《穿成康熙心尖崽》 第 1 章 清康熙五十年。 冬月。 二十七日。 寒风卷着落叶,呜呜作响,天气阴沉沉的,似有一场大雪即将落下。 坐落于京城雍亲王府一间小院里,女子一声接一声的哀嚎声传了出来:“哎哟!疼!好疼啊!” 这人正是雍亲王胤禛的格格耿氏,如今她正值生产之际,虽是冬日,可豆大的汗珠却是一滴滴落下,嘴里咬着帕子,疼的脸都白了。 一旁的嬷嬷忍不住给她打气鼓劲儿。 几个稳婆围着她助她生产。 内间忙成一团。 外间也是热闹得很。 一群人以四爷为首,几个女子坐的坐,站的站,一个个皆是翘首企盼,面色焦急。 哦,外头廊下还跪着一个。 跪着的这个是侧福晋年氏,年侧福晋虽进王府的时间不久,却因家世显赫,容貌出众,又是皇上亲自赐下来的侧福晋,一直很是得宠。 昨日一早四爷进宫之前与年侧福晋说晚上歇在她院子里,谁知道傍晚回来时听说耿格格不舒服,便抬脚去看了看耿格格。 女子有孕嘛,本就娇气些。 可年侧福晋却受不了这等气,以为耿格格故意争宠,一大早就到了耿格格院里,说话更是夹枪带棒的,好不客气。 耿格格胆小性微,本就有些不舒服,被年侧福晋刺上几句,当即就更不舒服。 偏偏年侧福晋以为她在使苦肉计,命人拦着她身边的丫鬟不准请大夫,一直等到耿格格见红这才察觉不对,更是导致耿格格早产。 有道是七活八不活,耿格格如今正有孕八个月,王府中的一众女人面上看似关切,实则却巴不得耿格格肚子里的孩子活不下来。 四爷更是脸色沉沉。 近来他可谓是诸事不顺,他是坚定不移的太子一党,去岁太子终因“弑逆”之罪被废,墙倒众人推,检举太子恶行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向乾清宫,但他想着皇上对太子极为喜欢,逆流而上,奏请皇上免去太子之罪。 他这一步棋走对了。 谁知太子此后却行为疯癫、包庇其党羽贪赃枉法,皇上忍痛于一个月前再废太子,堂堂一国之储君成为软禁毓庆宫的二阿哥。 他也受到牵连,被皇上当众斥责几次,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如今更是韬光养晦,以退为进,更以“天下第一闲人”自居。 这一年对四爷来说可真是流年不利。 当下四爷更是急躁的忍不住踱步,听见窗外沙沙作响,估摸是大雪终于落了下来。 就在此时,内间终于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紧接着,稳婆便抱着一个瘦弱的婴儿快步走了出来:“恭喜王爷,恭喜福晋,耿格格生了个小阿哥。” 四爷自是高兴的,也顾不上一旁的女人们神色各异,笑着将孩子抱在怀里。 只是他刚将孩子接到手里,就皱眉道:“怎么这样轻?” 这孩子不光瘦弱,哭声也是微弱,一声又一声,像小猫儿叫似的。 稳婆小心翼翼道:“回王爷的话,耿格格早产,这孩子只有五斤出头,不过耿格格孕期养的好,小阿哥定能平安长大的……” 王府中的女人们一个个都是人精,这足月生出来的孩子都有夭折的风险,更别说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了,想要活下来啊,怕是难于上青天。 顿时,一个个人连忙说着吉祥话,反正这些话说说也不要钱。 襁褓中的弘昼不耐烦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吵得很。 他记得自己正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说起来他也是可怜,这几年经济不景气,他一个小职员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不知道有多少次暗自发誓,若有来世,自己一定要投个好胎,当个二世祖,这样就能安心咸鱼躺了。 谁知一辆轿车失控飞驰而来,接下来的事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今弘昼混混沌沌的,竭尽全力睁开眼,谁知道耳边却是更吵了:“……王爷您看,小阿哥眼睛睁开了。” 弘昼看了这几人一眼,来不及多想,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三个月后,弘昼这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 原来自己是穿越了,穿成了未来雍正帝的第五个儿子。 说起来,未来的雍正帝,如今的四爷也是挺可怜的,至今为止统共有六子三女,可活下来的也就三子一女,故而每个孩子都显得弥足珍贵。 弘昼咬手指头漫不经心想着。 他倒是惬意。 可守在摇篮旁的耿格格却是紧蹙眉头,即便听到丫鬟通传说是王爷过来了,眉头也没能舒展开来。 如今虽已值初春,却是寒气不减,四爷大步流星走进来时还带着一阵寒气,对着要给他请安的耿格格道:“不必多礼,今日弘昼肯喝奶了吗?” 耿格格摇摇头,眼眶再次红了。 一想起这事儿,她就觉得头疼,这孩子一直不肯喝奶,乳娘的,她的……都不肯喝。 四爷也着急,一面派人四处寻摸乳娘,一面命人牵了两头羊养在缓福轩。 说来也怪,弘昼不肯吃乳娘的奶,可若用调羹喂奶,他倒也喝。 四爷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前前后后寻摸了二十多个乳娘,竟没一个能入得了弘昼的眼。 他瞧见双眼红的像兔子一样的耿格格,安慰道:“没事,这孩子当初生下来瘦的像猫儿一样,太医与稳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孩子不见得能养活,如今也是养的极好,这都是你的功劳……” 摇篮中的弘昼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这阿玛,心中忍不住想,任哪个成年人眼前怼着一对对硕大的胸脯,都会受不了。 得四爷劝慰,耿格格心里才好受了些,拍拍弘昼的屁股,嗔怒道:“你这孩子,可真是不叫人省心。” 四爷在一旁看着,虽是嘴角含笑,可这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耿格格打了儿子屁股,见儿子还冲自己直笑,心都化了。 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四爷心情不好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连忙道:“……王爷今日可是兴致不高?奴才记得您爱吃孙尼额芬白糕,膳房半日前送了两盒子过来,您可要用些?” 四爷道:“不必了。” 他看着耿格格胆小的模样,是欲言又止,想了想,却还是道:“今日过来我是有要事与你说,说起来福晋长子弘晖已去世七八年了,这几年福晋药没少吃,却是一直没有身孕,福晋请人看过,说膝下若有个孩子,兴许就能替她招来孩子,我想着先将弘昼抱到正院养些日子,等着福晋有了身孕再将弘昼抱回来也不迟……” 民间向来有这等说话,叫“引子”。 耿格格眼泪再次落了下来,若是福晋一直没有孩子怎么办?那她的弘昼岂不是一直要养在正院? 她张张嘴:“王爷。” 四爷从小养在故去的孝懿皇后身边,而非养在亲母德妃身边,虽说锦衣玉食,看似风光,却也吃尽看不见的苦头,故而李侧福晋也好,还是宋格格,钮祜禄格格也好,她们所生的孩子都是养在自己身边的。 四爷也知道她舍不得孩子,没几个当额娘的舍得将孩子送去给别人养,“我知道你不舍得,当初弘昼刚出生那样瘦弱,得你悉心照顾这才壮实了些,你却因此瘦了一大圈,你放心,福晋也是弘昼的额娘,定不会亏待他的……” 躺在摇篮中的弘昼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泪如雨下的耿格格。 这三个月来,耿格格对他如何,他心里有数,他这个额娘照顾起他来可谓尽心尽力,哪怕有乳娘嬷嬷守着,耿格格还是不放心,夜里每隔半个时辰就要起来看他一次…… 若说耿格格这个额娘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性子太软绵了些。 若非如此,福晋也不会说也不与她说一声,直接要抱走她的孩子。 想到那个严肃寡言的福晋,再看看自己温柔可意的额娘,弘昼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他伸出自己胖乎乎的胳膊,咿咿呀呀叫着,以示不满。 但,无人在意。 乳娘怕他打扰四爷与耿格格说话,还将他抱在怀里哄了起来。 一直到了四爷离开,耿格格拒绝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前脚四爷刚走,后脚耿格格就无声哭了起来,眼泪珠子一滴一滴落下,隐忍且绝望。 常嬷嬷见状,低声骂道:“……福晋这不是欺负人吗?先前钮祜禄格格生下四阿哥,福晋怎么不说要抱过去养?您刚生下五阿哥时,她也不说这话,如今见您将五阿哥养的一日比一日壮实,就想来捡现成的?” “还等着福晋有了身孕再将五阿哥还回来?谁不知道福晋生大阿哥的时候伤了身子,王爷又不喜欢她,她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有身孕,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耿格格是一个劲儿掉眼泪。 弘昼看着这主仆两人,一个软弱无主心骨,一个窝里横,都不是靠得住的。 看样子这事儿得靠自己才行! 天还没黑透,福晋就派了人过来。 找人要孩子,福晋甚至没有亲自过来一趟,来的是福晋身边的喜嬷嬷。 这人是福晋的乳娘,一向眼高于顶,对上耿格格说话也不怎么客气:“……想必王爷已与格格说过,从今日起五阿哥就要抱到正院去了,格格可将五阿哥平素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插入书签 第 2 章 耿格格是有几分惧怕福晋的,如今为母则刚,冷着脸道:“还没有,王爷前脚刚走,后脚你们就来了,小孩子的东西多的很,一时半会的哪里收拾得好?过几日嬷嬷再来吧。” 她想着能拖几日是几日。 可喜嬷嬷却没有将耿格格放在眼里,冷哂道:“既然没有收拾好,那就不必收拾了,早在前些日子福晋就已为五阿哥准备好了这些东西,无非想着缓福轩的东西五阿哥用惯了而已。”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就有另外一个嬷嬷上前将弘昼抱了过去。 态度强势。 动作生硬。 耿格格怕伤着弘昼,只能松手。 喜嬷嬷带着弘昼就走了。 弘昼隔得老远都能听见耿格格的哭声,心里不免也有几分难受。 一回到正院,喜嬷嬷邀功的同时还不忘编排耿格格几句:“……奴才看这耿格格胆子是愈发大了,将才奴才都说了是奉您的意思将五阿哥抱来正院的,可她倒好,却是推三阻四的,当初她若能有今日这般厉害,哪里会被年侧福晋吓得早产?” 福晋扫了喜嬷嬷一眼。 她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总是偏爱靛青、拂紫绵一类颜色的衣裳,年轻时穿着显得稳重,如今穿来却叫她那张本就不甚柔美的脸看起来愈发严肃。 喜嬷嬷当即就自掴巴掌起来:“奴才多嘴了。” 福晋淡淡道:“耿格格就算不得王爷喜欢,却也是这王府里的主子,是五阿哥的生母,你须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说。” 喜嬷嬷忙道:“是,奴才知错。” 她虽嘴上这样说,可仍是打从心底里瞧不上耿格格,想当初耿格格早产这么大的事儿,众人原以为王爷会发落年侧福晋一番,谁知年侧福晋兄长进府求情,再加年侧福晋不知是装病还是真病了,这事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里暗里就变成耿格格胆子太小,被吓得早产的缘故。 要知道当初福晋在四阿哥与五阿哥之间,自然更倾向于抚养身体康健的四阿哥,谁知钮祜禄格格很快就嗅出不对劲来,当即就撒娇求得四爷不会将四阿哥抱走的承诺。 这下福晋只好退而求此次,见弘昼身子一日日好起来,便要将弘昼抱到正院来。 想到这儿,喜嬷嬷觉得耿格格真是无用,可对上福晋神色是愈发恭敬,更是抱来弘昼,讨好道:“福晋您看,五阿哥如今长得多壮实,以后定能平平安安长大的,奴才觉得五阿哥比四阿哥好看许多,等着大些了,定是个俊朗的哥儿。” 福晋接过弘昼,颔首道:“没错,耿格格容貌不俗,儿子像娘,弘昼像她更多些。” 说着,她瞧见乳娘在一旁欲言又止,问道:“这孩子可是要喝奶了?” 乳娘连忙上前称是,便端着白瓷碗上前喂奶。 只是当调羹凑到弘昼嘴边时,他却是紧咬牙关,死活不肯松口。 这就是他想的应对之策。 其实一开始他想的是每次福晋抱起他时就撒尿。 可后来一想,这法子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且不说如今他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袄子,他的童子尿漏到福晋身上的概率不大,说不准福晋见着他爱随地大小便,以后再也不抱他,离他远远的,那他以后在正院的日子就会更难过。 如今试了几次,弘昼都不肯喝奶,乳娘当即就有些慌了。 福晋也走了过来,皱眉道:“好端端的,这孩子是怎么了?” 乳娘低声道:“回福晋的话,奴才……奴才也不知道五阿哥怎么了,今日傍晚在缓福轩的时候五阿哥还好好的……” 不是自己的孩子,福晋也不心疼,皱眉道:“三月认母,三个月大的孩子已经会认人了,想必是换了地方他有些不习惯,饿一饿他,等着他饿了自然肯喝奶了。” 弘昼:…… 真是好狠的心呐! 就在弘昼苦恼今天夜里是不是要继续绝食时,却听见外头有人通传说王爷过来了。 四爷一进来,顾不得上前请安的福晋,眼神落在弘昼身上。 满人向来讲究抱孙不抱子,再加上他怕这儿子养不活,不敢在弘昼身上投入太多感情,但这并不表示他这个当阿玛的一点不在意弘昼。 四爷一眼就瞧见案几上摆着的白瓷碗,那白瓷碗里装的乳汁似一口未动,当即就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弘昼不肯喝奶?” 福晋见瞒不下去,只能实话实说:“是,想必弘昼刚来正院不习惯,所以闹着不肯喝奶,妾身已经吩咐乳娘待会再喂着试试看……” “弘昼生来身子就弱,哪里还能等会再吃奶?”四爷皱了皱眉,当即就吩咐乳娘再给弘昼喂奶。 结果是显而易见,弘昼依旧不肯喝奶。 不喝也就不喝吧,他那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还看着四爷,这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乳娘手足无措哄着他。 四爷眉头皱的是愈发厉害,直道:“这孩子一贯不是个爱哭的,这是怎么了?可是想你额娘了?” 弘昼哭声愈发大了。 福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低声道:“王爷别担心,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等过几日弘昼在正院待习惯了就好了。” 四爷不悦扫了她一眼:“难道就要他这样饿着不成?” 说着,他更是一叠声吩咐苏培盛将耿格格请来。 耿格格一刻钟后就到了,母子见面,两人皆红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分别了十天半个月之久。 耿格格是知道规矩的,请安后这才小心翼翼将弘昼抱在怀里,柔声道:“……五阿哥聪明得很,已经会认人了,叫妾身来试一试。” 她一调羹一调羹喂了奶进去,弘昼是大口大口地吞咽,一看就是饿了许久。 到了最后,这一碗奶被弘昼喝的是干干净净。 耿格格眼睛更红了,低声道:“王爷,福晋,若无什么事儿,妾身就先回去了。” 福晋刚点点头,正欲说话时,谁知道四爷就开口道:“弘昼刚来正院不习惯,这几日你闲来无事时就过来陪陪他,没有叫孩子饿肚子的道理。” 耿格格面上增添几分喜色,应了声才下去。 接下来几日,福晋也好,还是乳娘也好,几次都试着给弘昼喂奶,只可惜没有一次成功。 甚至这一日,福晋当着四爷的面故扮作一副慈母做派,非要亲自给弘昼喂奶。 弘昼却是半点面子都没给她,不仅这奶一口没喝,还吐的福晋那绣金丝纹缂丝旗服上都是奶渍。 眼看着乳娘将弘昼接了过去,可弘昼还是不肯喝奶,四爷脸色自然好看不起来:“……这都几日了,怎么弘昼还认生?” 福晋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叫她说,就不该准耿格格每日都来正院,有亲娘在跟前,这孩子哪里肯亲近旁人? 偏偏此时弘昼还嫌气氛不够尴尬,再次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四爷,更是瘪着小嘴,一抽一抽的,这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委屈。 四爷见了,心里愈发不是个滋味,更听见福晋道:“妾身觉得要不叫耿格格这几日就不必来正院了,弘昼虽小,却聪明的很,知道自己若不肯喝奶,妾身会派人请了耿格格过来。” “如此下来,只怕十天半个月弘昼都不会认别人的。” 四爷扫眼看向她,脸色沉沉:“你的意思是就叫弘昼这样饿着?” 他从小长在孝懿皇后身边,说起来孝懿皇后并未亏待过他,但抱来的孩子与亲生的孩子总归是不一样的,像这等苦,他不知道吃过多少次。 还未等福晋想好说辞,四爷就冷声道:“我看弘昼这孩子与正院没有福气,不如就抱回去给耿格格算了。” 说着,他更是看向福晋:“王府中的女人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以后总会再有孩子出生的,不如以后再选个孩子养到你身边吧。” 弘昼方才演了半天苦情戏,如今一听这话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一个没注意,还笑的直打哈哈。 四爷见状心情也好了些:“你这孩子,难不成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福晋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却也只能照做。 瞪着襁褓中的弘昼被“退货”送回缓福轩时,耿格格高兴的眼泪都下来了,也顾不得一旁的喜嬷嬷说话夹枪带棒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抱着儿子就进屋。 一进屋,瘦了些许的耿格格抱着弘昼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柔声道:“我的好儿子,这几日你不在,真是想死额娘了。” 说着,她更是贴着弘昼白白嫩嫩的小脸,呢喃道:“都是额娘没用,是额娘没能好好护着你。” 弘昼从不怀疑耿格格对自己的爱。 只是护着子女的前提是自己先立起来。 弘昼决心等着长大些好好与额娘说说这个道理。 这下,耿格格又是陪弘昼玩拨浪鼓,又是亲自拿调羹给他喂奶…… 正当母子二人玩的不亦乐乎时,常嬷嬷却是惊慌失措闯了进来,低声道:“格格,不好了,奴才听说福晋病了。” 弘昼一愣。 他前脚刚被抱出正院,后脚福晋就病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 方才离开正院前,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福晋是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不是生病的人。 耿格格脸色突地变了,低声道:“嬷嬷,你说……福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真的病了吗?” 插入书签 第 3 章 常嬷嬷是耿格格娘精心挑选的陪嫁嬷嬷,因耿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故而所选的常嬷嬷是忠心、聪慧有余,却是眼界不够。 沉吟片刻后,常嬷嬷只道:“奴才觉得福晋应该是没有生病,王府上下人人都知道福晋向来要强,可王爷都发话将五阿哥抱回来,福晋不敢不答应,但福晋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她看向耿格格,低声道:“定是福晋想叫您低头,主动将五阿哥送过去,如此,就算王爷知道了也不好多说什么。” 耿格格仔细一想,这的确是福晋一贯的做派。 先礼后兵,若她不识抬举,接下来便有别的法子对付她。 常嬷嬷劝道:“格格,不如您就照着福晋的意思做吧,王爷是男子,平素不大顾得上内院,内院里可是福晋说了算,若福晋想为难您,简单的很。”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炕上趴着玩的弘昼,声音低了些:“先前您早产时,年侧福晋被罚跪,一直对这事儿怀恨在心,若您再得罪了福晋,只怕这日子更加没法过了。” “如今您还年轻,又生的貌美,若得福晋照拂,以后还愁生不出儿子吗?” 弘昼瞬间觉得手中的拨浪鼓不香了。 他挨饿了好几日才得以回来,难不成又要被送回去? 他可怜巴巴看着耿格格。 将才耿格格听了常嬷嬷的话心中本有几分犹豫的,可对上弘昼那双清澈的眸子,却是坚决摇摇头:“不,我不会将弘昼送去正院的。” “福晋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的很,日后虽不至于为难弘昼,却也不会对他尽心尽力,弘昼还这样小,哪里能离了我?” 弘昼这才放心下来,更听到耿格格道:“听嬷嬷这样一说,我就知道福晋是个什么意思,她无非想我借口身子不好,说不能抚养弘昼,她就顺藤摸瓜,勉勉强强将弘昼养在身边……弘昼是我的心尖尖、命根子,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住他,不然等他长大以后知道我不要他,定会怪我恨我的。” 她很少这般有主心骨。 可在常嬷嬷看来,耿格格此举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还想再劝上几句,谁知弘昼却是将手中的拨浪鼓一丢,哇哇哭了起来。 这下耿格格顾不上常嬷嬷,连忙将弘昼抱在怀里哄着。 可哄着哄着她却发现弘昼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是哭笑不得,捏了捏弘昼胖嘟嘟的小脸,低声道:“你啊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小小年纪就学着假哭起来?” 弘昼冲她咧嘴一笑,这模样,怎么瞧怎么可爱。 反观福晋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耿格格将弘昼送了过来,心情很是不好,偏偏四爷也因她当日言行心里有些不悦,几日没来正院。 夜里她睡不着,坐在窗前看了会雪,吹了冷风,当真病了。 王府中规矩森严,耿格格知道福晋病了,便一日日前去正院请安侍疾。 偏偏福晋还是贼心不死,对着她说惦念弘昼,她装傻当作没听懂似的,死活不接话,直说“既然您惦记五阿哥,明日妾身就带着五阿哥前来给您请安”之类的话。 翌日一早,耿格格就替弘昼穿戴整齐。 如今虽是初春,可春捂秋冻,耿格格怕弘昼染上寒气,将他裹的严严实实的,他本就皮肤白嫩,穿着一身孔雀蓝的袄子,袖口与领口都滚着一圈兔子毛,就连头顶上戴的小毡帽都有一圈兔子毛,十分可爱。 就连常嬷嬷见了都忍不住夸赞:“咱们五阿哥可真是俊啊!” 弘昼并不喜欢她,转身就将脑袋埋在耿格格颈间。 耿格格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临出发前还对弘昼道:“今日你定要乖乖的,可不要惹福晋生气……” 福晋怎么对她,她倒是无所谓,就怕福晋磨挫她的孩子。 弘昼像是听懂了似的,咿咿呀呀叫着。 母子两人刚行至正院廊下,就听到里头似有婴儿咿咿呀呀的叫声,接着,他们便听到钮祜禄格格的说话声音:“……昨日妾身给您请安时听您说惦记五阿哥,您一向对王府中的孩子都极上心,想必您好些日子没见到四阿哥,想必也有几分惦念,故而妾身今日也抱着四阿哥来给您瞧瞧,正好叫两个孩子见一见。” “说起来,五阿哥出生时羸弱,洗三与满月都未办,这兄弟两人还没见过面了。” 弘昼虽未见过自己的哥哥弘历,却见过钮祜禄格格几次,这人容貌不如耿格格,可说话行事却是滴水不漏,这一番话更是将福晋捧的极高。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说的正是这个理儿。 随着耿格格抱着弘昼走进去,待她请安后,钮祜禄格格更是凑上前道:“五阿哥真是生的好看,原先我觉得四阿哥也不差,可如今与五阿哥放在一起,顿时被衬到泥里去了……” 耿格格连忙道:“钮祜禄格格说笑了,我瞧着四阿哥也生的极好看的。” 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是各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动声色寒暄着。 另一边,弘昼与弘历皆被放在炕上,由乳娘照看着。 弘昼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上三个月的兄长,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当即更是咧嘴笑了起来——嘿嘿,自己摸到了堂堂乾隆皇帝的小胖爪子。 钮祜禄格格一向小心,很少将弘历抱出门,弘历突然瞧见比自己小了一圈的弟弟,有些懵。 社牛·弘昼却是动手动脚起来,一会摸摸弘历的小手,一会拽拽弘历腰间玉佩的穗子,一会又戳戳弘历胖嘟嘟的小脸…… 弘昼正玩的起劲,只听见福晋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由一愣:“……我一看到这两个孩子就想起了弘晖小时候,说起来,他们倒长得有几分像弘晖,特别是弘昼,我记得弘晖小时候也是与他一样,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 福晋向来要强,就连对上四爷都很少有这般示弱的时候,如今更是道:“可惜啊,一转眼弘晖都没了七八年了,若他还在,如今都已经娶妻,说不准孩子都有了。” “这几日我病着,时常想起从前之事,所以昨日才会答应叫耿格格抱着弘昼前来给我瞧瞧,不然我明知自己生病,又岂会不担心将病气过到孩子们身上?。” 钮祜禄格格不动声色接话道:“那时候妾身尚未进府,却也时常听人说起您将大阿哥教的极好,只可惜,老天爷没开眼……” 说着,她更是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似乎真是为故去的大阿哥而伤心。 耿格格本就不善言辞,被钮祜禄格格一衬托,愈发显得笨嘴笨舌起来,索性低着头不说话。 福晋瞧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渐渐有了火气,索性问她:“耿格格,你怎么不说话?” 耿格格迟疑道:“妾身比不得钮祜禄格格能言善道,既然如此,还是不说话的好,免得哪句话说错了,惹您不高兴。” 福晋心中怒气愈盛,面上隐隐浮现几分怒色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当日说将五阿哥养在正院,你记恨上了我……” “妾身不敢。”耿格格连忙道。 这下,钮祜禄格格都不敢随便接话。 福晋扫了耿格格一眼,索性开门见山道:“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唯有你心中清楚,说起来你出身不显,当初纳你进王府不过是王爷看你容貌出众,可身在皇家,容貌可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难不成等着以后弘昼大了,要娶妻说媳妇,你能凭着你的好颜色为他说上一位贤妻……” 眼瞅着福晋接下来的话就要推口而出,弘昼瞧见一脸紧张的耿格格,都忍不住替她捏一把汗。 下一刻,他脚趾头一痛,低头一看,原来是弘历抱着他的脚丫子啃了起来。 当即弘昼来不及多想,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福晋的话自是戛然而止。 耿格格更是快步走了过来,柔声道:“弘昼,你怎么了?” 一旁的乳娘连声道:“福晋恕罪,格格恕罪,奴才们将才见四阿哥与五阿哥玩的正好,并未多加注意,谁知道四阿哥竟抱着五阿哥的脚咬了一口,想必是将五阿哥咬痛了……” 耿格格抬起弘昼的小胖脚一看,瞧见他那肉嘟嘟的小脚丫上有几个牙齿印,心疼极了。 钮祜禄格格也忙道:“快请大夫过来。” 说着,她更是道:“都是四阿哥的不是,这孩子平素乖得很,今日怎么就这样顽皮……” 弘历如今刚长了牙齿,上下各长了两颗,小小婴儿下嘴又没个轻重的,一口下去自然疼得很。 弘昼却觉得还好,看着面前依旧懵懵懂懂的弘历,心中暗想——今日真是谢谢你了,我的好哥哥! 接下来又是请大夫,又是哄弘昼,屋子里忙成一团,福晋好不容易提起的话头无法继续,只想着下次再找机会。 只是福晋怎么没想到一向柔弱的耿格格也为儿子打算了起来,毕竟这等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耿格格想着得早做打算。 插入书签 第 4 章 耿格格抱着弘昼回去后,就与常嬷嬷商量起来,只是商量来商量去,商量了一整日,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来。 毕竟一个是侍妾,一个王府主母,怎么看都是实力相差悬殊。 就在耿格格左右为难时,却听小丫鬟说钮祜禄格格来了。 耿格格连忙迎了出去。 说起来,这两人一向没什么来往,耿格格跟在四爷身边已有几年,除去最开始曾得宠过几日,剩下的时间王府中就像没她这个人似的。 但钮祜禄格格却不一样,她虽容貌比不上耿格格,却是四品大员之女,机敏聪慧,为人圆滑。 更重要的是,她是当初入宫选秀的秀女,更是皇上做主赏给四爷的女人,一进王府虽不如年侧福晋得宠,可在一干格格、侍妾中却是头一份。 今日不光钮祜禄格格来了,她还将四阿哥弘历也抱了过来,更是笑着道:“……今日我过来是想替四阿哥与五阿哥道歉,虽说昨日五阿哥并未破皮,可小孩子皮嫩,只怕五阿哥是也受了疼。” 耿格格连忙道:“小孩子家家的,都是这样的,不妨事儿,况且四阿哥也不是故意的。” 话虽如此,可钮祜禄格格还是差人捧了好些道歉的礼物上来,有半臂长的人参、整匣子的干燕窝……看的耿格格眼睛都直了。 同为雍王府格格,她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钮祜禄格格笑着道:“原先我就想着叫四阿哥与五阿哥多亲近亲近,可就怕昨日那般情形出现,四阿哥年长几个月,小孩子手上又没个轻重的,若是伤了五阿哥就不好了。” “可我昨日后来回去仔细一想,直觉得自己想岔了,我们小时候在家中与姐姐妹妹都有争嘴的时候,更别说两个小男娃,若要打要闹,随他们去就是了,打着闹着就长大了。” “王爷膝下唯有三个阿哥,三阿哥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娶妻生子,偌大一个王府,也只有这两个孩子互相作伴,咱们可不该拦着……” 耿格格连声称是。 被放在炕上与弘历玩耍的弘昼仔细听着这话,只觉得钮祜禄格格得宠真的一点都不冤枉,听听,这话说的多漂亮,听着便叫人觉得亲切、舒坦。 他竖起耳朵听钮祜禄格格说话,一个不留神,却见着自己这四哥已哼哧哼哧爬到自己跟前。 弘昼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却见着弘昼冲自己咧嘴一笑,上下各露出两颗小米牙来。 一旁的乳娘含笑道:“想必是昨日咱们四阿哥不认识五阿哥,所以才咬了你,今日咱们四阿哥认识五阿哥了,哥俩好是不是……” 说着,各自的乳娘更是抱着他们碰碰手、碰碰脚的。 弘昼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不远处的钮祜禄格格身上,光从昨日就能看出这人不是个简单的。 果不其然,钮祜禄格格寒暄没几句,就开门见山了:“……昨日福晋的意思咱们都清楚,说来说去无非想叫你主动将五阿哥送到正院,可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别说你不舍得,换成谁都不会舍得的。” 如今耿格格正为这事儿劳心伤神,当即就红了眼眶。 弘昼更听见钮祜禄格格低声道:“王府上下,唯有王爷能帮你……我若是你,只管与王爷说这事儿,说想要好生抚养五阿哥长大,若王爷答应下来,福晋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自作主张的。” 耿格格一愣,小声道:“可这样不就得罪了福晋吗?” “难道如今你就没有得罪福晋?”钮祜禄格格想的比耿格格通透许多,不急不缓道:“事已至此,便是你乖乖将五阿哥送去正院,依福晋这性子,也不会念着你的好,反正事情已至这般田地,还不如想着如何护住五阿哥……” 弘昼不由觉得这钮祜禄格格真是聪明。 这法子是如今最有效的法子。 耿格格却还有几分迟疑。 等着送走了钮祜禄格格与四阿哥,继而与常嬷嬷商量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嬷嬷你说,钮祜禄格格当真有这么好心吗?” 常嬷嬷斟酌道:“王府中可没这么心善的人。” 顿了顿,她更是道:“五阿哥与四阿哥年纪相仿,若论起恩宠与家世来,钮祜禄格格比您更胜一筹,就连四阿哥都更得王爷喜欢一些,但若是五阿哥被抱到了正院,以后就要压上四阿哥一头。” “若奴才是钮祜禄格格,也不想叫五阿哥养在正院的……” 耿格格这才恍然大悟。 弘昼与常嬷嬷看法一致,他与四阿哥弘历年纪相仿,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定会处处比较,照如今情形看来,四阿哥处处压他一头,可若他抱去正院,养在嫡母膝下的孩子身份总要尊贵些,说不准来日还能随着福晋一同进宫,说起来可是风光无限。 弘昼却觉得钮祜禄格格的担心是多余的,毕竟四阿哥以后可是要当皇上的人咧! 若换成寻常人有知晓未来的金手指,说不准会想着争一争,但弘昼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一心只有咸鱼躺。 最后耿格格并没有辜负弘昼的期望,到了傍晚时候就派人去请四爷过来一趟。 她入王府几年,还是第一次邀宠。 就算看在弘昼的面子上,四爷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派小太监前来传话说晚些时候会过来。 耿格格本就容貌出众,今日换了身胭脂色绣芙蓉纹的旗服,走起路来衣裳上的芙蓉花活灵活现的,十分好看。 她身上更是用了香露。 她记得刚进王府时四爷就夸过她,说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很好闻。 一番打扮后,就连摇篮中的弘昼都看直了眼,常嬷嬷更是赞不绝口:“……叫奴才说,您就日日这样打扮才好,将王府中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比下去。” 耿格格苦笑道:“枪打出头鸟,我平日不争不抢的,不知道多少人都看我不顺眼,若是日日这般,岂不更是打眼?” 若弘昼会说话的话,定是要好好与额娘说上一说——反正争与不争旁人都看您不顺眼,为何不去努力一把? 可惜常嬷嬷也是短视之人,并没有相劝。 到了傍晚,四爷就过来了。 他一进来看到耿格格如此打扮就愣了愣,想着今日是个什么样子,可左思右想,好记性的他都没想起来。 耿格格今日不仅盛装打扮,吩咐大厨房送来了爱吃的菜肴,还端上自己酿的梅花酒:“……妾身记得当初刚进王府时您曾夸过还不错,故而妾身每年冬日都会酿上一坛,您尝尝是不是原来的滋味。” 四爷尝了一口,点点头,道:“你坐下一起用吧,我记得你能饮些酒的。” 耿格格话不多,四爷叫她坐下用饭,她当真就是坐下吃饭,并没再多说几句话。 到了最后,还是四爷开门见山道:“说吧,今日又是盛装打扮又是陪我喝酒,可是有什么事儿?” 耿格格面色略带羞赫,却还是大大方方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眼睛,还是先前将五阿哥抱去正院一事,虽说五阿哥如今在妾身身边好好地,可妾身却一日都不得安生,生怕五阿哥什么时候再被抱走……” 她本就胆小,这话还没说完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美人落泪,看着是我见犹怜。 四爷看着桌上的那坛子梅花酒,想着耿格格对自己也是有情谊的,当即就道:“我既答应将弘昼抱回缓福轩,断然没有再将他抱走的道理,你就好生将心放回肚子里好了。” “真的?”耿格格抬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满是不信。 四爷被她逗的有些绷不住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耿格格这才忙道:“多谢王爷。” 说着,她更是难得殷勤替四爷倒酒起来:“王爷既觉得这酒好喝,就多喝几杯,妾身今年冬天再多酿几坛子给您送去……” 四爷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若换成寻常人只会说酿了酒请他过来,可耿格格倒好,如此实诚,进王府这么几年都没有长进,看样子自己得多护着她一些。 另一边,弘昼被乳娘抱在怀里,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听闻乳娘闲话说四爷在缓福轩歇下,估摸着这事儿已成,这才安心睡下。 翌日一早,弘昼瞧着满脸红光的耿格格,更是听说了一个好消息——他那阿玛说因他身子弱,洗三与满月都未大办,如今他身子大好,想替他操办“百日”。 当然,就如今朝堂这个情形,弘昼的“百日”也不能大办,只王府众人聚在一起庆贺一二就够了。 说起这事儿来时,耿格格满脸都是笑:“……没想到王爷还记得咱们弘昼快满一百天,过几日咱们弘昼可要乖乖的好不好?” 从前弘昼可不在意这些东西,但如今却是不在乎不行,这可是关乎阿玛对他的态度,以及日后他们母子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很快就到了弘昼百日,一大早他就被穿戴整齐,穿的是一身簇新的大红色百团纹小袄,脖子上挂着精巧的长命锁,腕子上套着两个金镯子,再加上他胖嘟嘟,圆乎乎,任谁看了都想摸一摸、捏一捏。 耿格格见状,忍不住在他面上啄了一口:“今日咱们弘昼得乖乖的,可不能顽皮。” 也不怪她如此担心,就在弘昼从正院回来没几日,四爷专程来看过他一次,他哼哧哼哧伸出小胖胳膊要四爷抱,四爷见此也不好拒绝,难得抱了抱弘昼。 谁知四爷刚抱起弘昼,他就尿了,尿的四爷满身都是。 四爷当时脸色都青了。 偏偏弘昼笑得直打哈哈,特别开心,好像在说——活该,谁要你把我送去正院的! 插入书签 第 5 章 弘昼当然知道耿格格话里话外的意思,如今只咯咯直笑,想着以后自己那好阿玛再如此行事,自己还要再送他一泡童子尿的。 很快耿格格就抱着弘昼去了正厅。 即便是初春时节,正厅里也是花团锦簇的一片,王府中一贯如此,四爷上心的事儿,下头的人自不敢怠慢。 像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等人已经到场。 比起有些府邸莺莺燕燕不断,雍王府算得上人口简单,除去福晋、年侧福晋、李侧福晋这三位福晋,也就钮祜禄格格、耿格格、宋格格并两三个侍妾。 雍王府占地广阔,每个院儿与院儿之间相隔甚远,若非刻意,很少有凑到一起去的时候。 但有道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雍亲王府中女人虽不多,但每每这些人凑到一起总不安生。 个性要强却不得四爷喜欢、膝下无子无女的福晋,替四爷生下长子却年老色衰的李侧福晋,进府不久、得四爷喜欢且家世显赫的年侧福晋,八面玲珑、比峨眉山猴子还机灵的钮祜禄格格,年幼时就跟在四爷身边伺候的宋格格,不管何时何地这些人凑在一起都是一出大戏。 哦,还有一个性子绵软,没什么心眼的耿格格。 不过她在与不在却没什么区别,意义并不大。 钮祜禄格格是个圆滑之人,一瞧见弘昼就夸赞声不断。 李侧福晋则是漫不经心,她的三阿哥已九岁,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夭折的奶娃子,已经立住,别说对上耿格格,就连对福晋与年侧福晋,她也不惧。 可瞧着敦实可爱的弘昼,李侧福晋却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孩子可比三阿哥小时候俊多了。 弘昼虽未照过镜子,却也在众人一声声中的称赞中知晓自己长得好。 如今是他的“百日”,钮祜禄格格并几个侍妾鹦鹉学舌似的说着吉祥话,无一不夸赞他生的好,生的可爱,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但男子不比女子,长得好用途并不大。 弘昼漫不经心听着,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闯了进来,压低声音道:“格格,年侧福晋来了,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纵然这丫鬟声音压得低低地,但这话一出,包括耿格格在内地所有人面上都露出几分惊愕之色。 李侧福晋小小惊愕之后,面上更是露出看好戏地神色来。 年侧福晋与耿格格嫌隙已久,按理说,一个是由皇上做主,去年夏日皇上做主许给四爷的得宠侧福晋,一个是伺候四爷几年终有子嗣且不得宠的格格,两人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这事儿就要从弘昼出生那日说起。 那时候年侧福晋导致耿格格早产,四爷纵然偏宠于她,可当时为堵住众人悠悠之口,给耿格格一个交代,耿格格生产时命年侧福晋跪了小半日。 按理说这等惩罚是小惩大戒,谁知柔弱的年侧福晋跪了小半日之后就病了,一病就是个把月,为此,一向韬光养晦的四爷还请了好几次太医,可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年侧福晋伤了根本,自此子嗣上恐有些艰难。 这对年侧福晋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活了十几年,一向顺风顺水,如今又与四爷琴瑟和鸣,正欲大展拳脚替四爷多生几个孩子,谁知就来了这么一出,故而病的是愈发严重了。 身为一个女人,一个爱慕四爷的女人,自舍不得责怪四爷,只能将这笔账算在耿格格母子头上。 就连弘昼都感受到耿格格身子僵了一僵。 很快,年侧福晋就走了进来。 弘昼这是第一次看到年侧福晋,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貌美,却是身上带着一种柔弱之美,好似暖房里的娇花,旁人说话声重几句就能惊到她似的,这样的女人,四爷自然会多宠爱几分。 耿格格等人连忙上前请安。 年侧福晋的眼神落在耿格格面上,含笑道:“起来吧。” 说着,她更是道:“今日是五阿哥的‘百日’,王爷原叮嘱我好生在院子里歇着,说如今纵然天气暖和了,可我身子弱,怕吹了冷风身子受不住,可我想着五阿哥因我早产,怎么着也得过来看看。” 这话一出,别说耿格格惶恐,就连方才坐着巍然如山的李侧福晋面上都有些绷不住了。 众人都知道四爷一贯沉默寡言,在年侧福晋未进王府之前,最开始是她得宠,继而是钮祜禄格格得宠,可纵然她们得宠,四爷对她们也是淡淡的,并不曾有这般细心的时候。 耿格格一向恩宠单薄,一点不在意年侧福晋的“炫耀”,忙道:“侧福晋这话实在是折煞妾身与五阿哥了,当日年侧福晋也是无心的,说来说去都是妾身身子太弱的缘故……” 年侧福晋只淡笑着坐了下来,并未接话。 一副并没有将耿格格放在眼里的架势。 就连襁褓中的弘昼都替额娘打抱不平起来,嘴里咿咿呀呀骂着年侧福晋不知礼数。 可惜,骂了也是白骂。 反倒他咿咿呀呀的还引起了年侧福晋的注意。 年侧福晋一直想要个孩子,做梦都想,如今瞧见可爱的弘昼下意识就道:“来,叫我抱一抱这孩子。” 还未等耿格格答应,她身边的嬷嬷不由分手就将弘昼抱给年侧福晋。 弘昼在年侧福晋是摇摇欲坠,生怕她身子太过于柔弱一时间将自己摔了下来,下一刻,她更是含笑道:“……我前几日听说福晋想将五阿哥抱去正院养些日子,五阿哥生的这样好,别说福晋喜欢,我瞧见都喜欢得很,也不知道这孩子与我有没有福气。” 弘昼很快明白年侧福晋的意思,顿时是心里一紧。 年侧福晋喜欢他吗? 从年侧福晋的眼神中,他半点看不出来,无非是想向众人宣告她的宠爱程度凌驾于福晋之上,顺便再叫狠狠叫耿格格难受一场。 好在耿格格还没来得及答话,外头就又有丫鬟通传说四爷与福晋来了。 在旁人眼里,四爷与福晋都是持重寡言之人,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和睦夫妻,当然,也仅限于相敬如宾。 四爷一进来,眼神就落在年侧福晋身上,继而关切道:“……你怎么抱着弘昼?你身子这样弱,也不怕累着。” 弘昼:…… 怎么?我的好阿玛,你就不怕把我摔着吗? 年侧福晋这才将弘昼递给耿格格,笑着道:“王爷放心,妾身又不是泥做的,哪里有这么娇气?妾身方才还与耿格格说,也不知道五阿哥与妾身有没有缘分了……” 她说这话时,一双含水的眼眸看向四爷,眼中含义是不言而喻。 弘昼也瞪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四爷。 好在四爷虽宠爱年侧福晋,却没忘记对耿格格的承诺,直道:“你若喜欢弘昼,叫他大些时常给去给你请安就是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离了额娘?” 这话一出,也彻底打消了福晋最后的幻想。 故而等着弘昼被抱到四爷怀中时,扯了扯他的袖子,难得对他笑了笑。 四爷很少抱儿子,倒是对女儿大格格抱着更多些,如今瞧见弘昼笑的眼睛弯弯,抓着他的手不撒开,心情大好,便命苏培盛取来一个锦盒,将锦盒打开拿出里头的玉佩凑到弘昼眼前:“这是阿玛给你的礼物,你三哥哥和四哥哥都有,看,喜不喜欢?” 弘昼是个小财迷,隐约记得在弘历的腰间也看到这样一枚玉佩的。 在这些方面,四爷一向是一视同仁,没有格外偏爱谁。 只是这玉佩……弘昼也是个识货的,虽说成色不错,却算不上顶好的,他略低了低头,就看见四爷腰间挂着块水头极好的如意纹玉佩,不接四爷手上的玉佩,反而将四爷腰间的玉佩一把拽了下来。 四爷一愣。 倒是四爷身边的苏培盛很快反应过来,连声道:“唉哟,五阿哥,这可不是您玩的东西,这是万岁爷先前赏给王爷的了……” 他跟在四爷身边多年,知道这玉佩乃是四爷大婚时皇上赏下来的,四爷成婚十多年,这玉佩就没离过四爷的身。 弘昼一听这话,估摸着这玉佩不说价值连城却也是价值不菲,是握着玉佩不肯松手。 苏培盛总不好上前来抢吧,只能柔声哄着。 就连耿格格与乳娘等人也连忙上前,可不管好说歹说,弘昼就是不松手,反倒是将玉佩握着更紧了。 弘昼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着耿格格。 他从常嬷嬷话里话外中听明白了,耿格格不说与钮祜禄格格、宋格格比肩,如今落得与王府中一干侍妾差不多的待遇,想当初钮祜禄格格生下弘历时,四爷好东西流水似的送去了如意室,更是在弘历满月这一日赐下乳名“元寿”。 反观他们母子,也不知是他与弘历只隔了三个月,四爷不大稀罕的缘故,还是耿格格早产害的年侧福晋跪了小半日,亏损了身子的缘故,四爷对他们母子并不上心。 直到今日缓福轩中依旧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 耿格格哄了好一会,见着弘昼死活不肯撒手,初春的天儿吓得一脑门子汗,只能道:“王爷,这……五阿哥不肯松手,不如等着妾身将玉佩从他手上取下来再给您送去吧。” 四爷也是个好面子的,想着为了快玉佩与自己儿子如此大费周章有些过了,再一想,自己先前还想将弘昼送去正院,便生出几分歉意来,便道:“算了吧,既然弘昼喜欢我身上的玉佩,就将这玉佩送给他好了。” 在场的女人皆是面色一滞,各有心思。 却数李侧福晋最为激动,忙道:“王爷,这如何使得?这可是您大婚时皇上赏下来的……” 在她看来,她为四爷生下一双女儿,这等好东西怎么着也该归她的三阿哥才是。 四爷扫了她一眼,道:“怎么,皇阿玛赏下来的好东西就不能给弘昼了?” 虽说四爷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悦。 插入书签 第 6 章 说起来四爷对李侧福晋的不满已不是一日两日,李侧福晋仗着是王府中的侧福晋,生下的一双儿女已经立住,平素很有些张狂,别说对四爷心尖宠年侧福晋没放在眼里,就连对上福晋也不算客气。 前些日子,李侧福晋更是将手伸到苏培盛身上来,妄图拿一千辆银子买通苏培盛,想苏培培帮着劝劝四爷早些立下世子。 最后的结果是显而易见,李侧福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站在李侧福晋的角度上看,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去岁王府中先是进了家世与容貌俱佳的年侧福晋,接着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都生下儿子,她此时不争,更待何时?来日年侧福晋生下儿子,她的三阿哥该怎么办? 当年她就是凭着这股不服输的劲儿,从侍妾抬为格格,再被封为侧福晋。 这世上最叫人伤心的事儿就是得到又失去,想当年李侧福晋也是四爷身边的第一人,但如今四爷却十天半个月都没踏去她的院子,她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三阿哥,她凭什么不争? 如今的李侧福晋也察觉到四爷的不快,忙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五阿哥是如今您膝下最小的儿子,您多偏疼他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小孩子手上没个轻重,若是摔了砸了就不好了,这事儿若传进紫禁城,只怕……不大好……” 若落得一个对皇上不敬的名头,可就糟了。 四爷的眼神落在弘昼身上,只见弘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玉佩往衣裳里塞,这下,四爷就更没从儿子衣裳里掏东西出来的道理,索性对着耿格格道:“这玉佩是皇阿玛赐下来的,不是俗物,你好生守着,等弘昼大些再拿出来。” 耿格格硬着头皮称是。 因这一块玉佩,一场“百日”办下来,众人是心思各异,唯独弘昼又惊又喜,想着连李侧福晋与四爷都如此小心翼翼,可见这玉佩是值钱的。 一想到这儿,他嘴角的笑意是止都止不住。 年侧福晋瞧见他这模样,也有几分喜欢起来。 方才她起了将弘昼抱去自己院子的心思,无非是想叫耿格格难受,但如今却生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喜欢来,可想着四爷方才的话,只能作罢。 年侧福晋从不怀疑四爷对自己的喜欢,但她更知道,四爷自有自己行事的条条框框,谁都不能越界。 包括她。 *** 等着宴会结束后,耿格格将弘昼放在炕上玩,自己则举起那枚玉佩对着窗外看了看,看来看去,她也不大看得明白。 常嬷嬷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识得这等好东西,只道:“格格别看了,当心摔坏了。” 说着,她更是道:“皇上赏给王爷的,想必都是好东西,王爷成亲时赏下来的,更是好东西中的好东西,今日,咱们五阿哥可赚大了。” “没错,若不是好东西,王爷也不会日日随身挂着。”耿格格小心翼翼将玉佩放在匣子中,又亲自上了锁,这才命常嬷嬷收起来,继而看向没心没肺的弘昼,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你啊,今日可吓坏额娘了。” “额娘今日出门之前不是还交代过你不要顽皮吗?你怎么就不听话了?幸好你阿玛没与你一般计较,不然啊,额娘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弘昼对她甜甜一笑,心想:这才哪儿跟哪儿了,以后您受惊吓的时候还多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四爷怕弘昼手上没个轻重,摔碎了皇上赏下来的玉佩,偶尔倒是来缓福轩坐一坐。 四爷就是雍王府的风向标,他到哪儿,哪个院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就连弘昼都发现,随着他那阿玛前来的次数渐渐多了,额娘每日的伙食都好了许多,甚至就连钮祜禄格格都时常带着弘历前来说话。 钮祜禄格格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说来她也是个时运不济的,四品大员所出的嫡女,容貌、家世、城府、学识不说拔尖,可放在京城中也是上等,当初被送到雍王府伺候四爷之前,德妃还专程将她叫过去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如今王府中还缺一位侧福晋,只要她平安生下儿子,这位置就是她的。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皇上会复立废太子为储君,更会因四爷照拂废太子的缘故,一高兴便将年侧福晋赏给四爷为侧福晋。 那时候,她都已经有了身孕。 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钮祜禄格格每每想及此都觉得心里憋闷的很,好在她并不是个喜欢怨天尤人的,很快收拾起心情,再次振作起来。 耿格格不清楚钮祜禄格格的打算,真以为如她所言,想着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一起能有个伴儿。 但弘昼却是一眼看出钮祜禄格格的小心思,三阿哥已经十多岁,对比他们这些毛娃娃有着绝大的优势,再加上李侧福晋又是上了玉蝶的侧福晋,身份也甩她一大截,便想拉着耿格格入了她的阵营。 对钮祜禄格格来说,要心眼没心眼,要家世没家世,要宠爱没宠爱的耿格格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故而,耿格格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弘历。 龙生龙,凤生凤,难不成这歪瓜还能结出好果子来? 弘昼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对一些摇铃、虎头娃娃这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不感兴趣,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呆呆傻傻。 不光钮祜禄格格等人这样觉得,就连仅仅大他三个月的弘历也是如此认为。 如今已至夏日。 弘昼与弘历两个小娃娃穿着肚兜放在炕上,任由他们两个自己玩儿。 弘昼已经半岁,能爬能笑,可如今却觉得天气有些热,便是乳娘怎么逗他,他都躺在炕上昏昏沉沉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九个多月的弘历已展露出过人的天资,小小年纪就已经会一个字一个字朝外蹦,举着虎头娃娃示意弘昼陪他一起玩:“弟,弟,玩……” 弘昼虽想与未来的乾隆皇帝打好交道,但他芯子里却是个成年人,实在没办法与一个不到一岁的奶娃娃玩到一起去,索性转了个身,偷偷听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说话。 他并不是八卦之人,却也得未自己的以后打算,有些事儿多了解些总是没错。 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钮祜禄格格低头与耿格格说话,随着钮祜禄格格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正好飘到他的耳朵里:“……我可是听说年夫人昨日来瞧了瞧年侧福晋,这次她身边不光跟着两个丫鬟,还带着个五六十的老人,身上背着药箱,我估摸着应该是年家为年侧福晋请的调养身子的大夫。” 耿格格面带惊愕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爷先前不是为她请了几位太医吗?” 钮祜禄格格摇摇头,苦笑道:“一山更比一山高,外头的大夫不见得比不过那些太医,年侧福晋的阿玛从前任过湖广巡抚,她的哥哥年羹尧更是四川巡抚,父子几个很有些门路,定会为年侧福晋寻遍名医,怕是很快就能听到年侧福晋的好消息了……” 她这话满满皆是挑拨之意。 谁知耿格格压根没接话,她一没胆子与年侧福晋较劲,二来她对最近的日子很是满意,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弘昼一眼就瞧明白耿格格的心思,顿时只觉得傻人有傻福,若换成那些有野心的,说不准就要上当了。 另一边的弘历瞧见弟弟走神,上前又是一口咬了咬弘昼的小胖脚。 不过他下嘴并不重,咬的弘昼并不疼。 弘昼不满,咿咿呀呀与弘历说话。 弘历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手舞足蹈的咿咿呀呀说着愈发起劲。 两个小毛娃娃以“婴语”交流,别说旁人听不懂,就连弘昼也听不明白。 他更是从很久之前就搞不明白,为何弘历会对他的小胖脚情有独钟,自第一次下了狠嘴,后面都是轻轻咬上一口,久而久之,耿格格与乳娘等人见了也并未多加劝阻。 耿格格虽在与钮祜禄格格虽在说话,可眼神时不时会落在儿子身上,瞧见这般情形,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怎么四阿哥像是很喜欢弘昼的脚丫子似的?” 说起这话来,钮祜禄格格都忍不住直笑:“如今弘历已经九个月,几个月前就开始吃迷糊糊、肉粥这些了,偏生有一次我娘家嫂嫂来王府看我,逗他玩喂他吃了一片浸过热水的肘子片,想必他就记了下来,之后每次看到猪脚就特别感兴趣。”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弘昼胖乎乎的小脚丫上,脸上笑意更深:“想必是弘历瞧见五阿哥这脚以为是猪肘子了。” 耿格格一向是温婉柔和的,可听闻这话都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弘昼:!!! 难道自己就不要脸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小脚,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小胖脚看起来的确是挺美味的。 但与此同时,他更是佩服起弘历的好记性来,弘历才九个月,见过一次猪脚后就念念不忘,也难怪史书上写着弘历一进宫就极得皇上喜欢。 更何况,弘历还有个灵巧圆滑的额娘,他更是个长寿康健之人……比不过,真是比不过啊! 弘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决定化悲愤为食欲,故而将乳娘端过来的一碗米糊糊吃的是一干二净。 看的钮祜禄格格是十分羡慕,两人正说着话,就有丫鬟通传说大格格来了。 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不由交换了个眼神,面上皆有惊愕之色。 弘昼明白她们的惊愕。 说起来,大格格虽是女儿,却是王府上下唯一一个女孩,很得四爷喜欢,从小是千依百顺的养着,后果就是被李侧福晋宠的没点样子,自诩是侧福晋所出的女儿,从未将耿格格等人放在眼里。 但要说大格格命好也好,若说命不好,倒也说得,毕竟她今年都已十七,亲事还未定下。 头几年四爷舍不得大格格,便想着将女儿在身边多留两年。 等着时候差不多了,四爷就想着进宫求皇上封郡主赐婚,谁知道碰上太子被废,接下来几年也没个安生,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皇上霉头,故而她的亲事就被拖了下来。 大格格很快就走了进来,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连忙上前请安。 大格格却含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 说着,她的眼神就落在钮祜禄格格面上:“将才我去了如意轩一趟,听说你到缓福轩来了,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白跑一趟,直接过来,正好能一齐见到你们两个。” 敢情这是几个格格这儿,她都要走一遭? 就连心思灵巧的钮祜禄格格尚未弄明白这么一回事,就又听到大格格道:“阿玛常说兄弟之间得和睦友爱些才好,我瞧着四弟与五弟两人像能玩到一起去,这样多好啊,两人一起长大,也有个伴儿,不像我小时候,偌大一个王府连玩伴儿都寻不到。” “这些日子我闲来无事给两位弟弟做了几件夏裳,两位格格瞧着喜不喜欢,若是不合身我拿回去再改一改……” 弘昼惊呆了,这人还是自己从前见到的那个嚣张跋扈、眼高于顶的姐姐吗?是自己在做梦,还是今日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插入书签 第 7 章 弘昼还煞有其事朝窗外看了眼,见艳阳高高挂于东边,是愈发觉得不对。 甚至就连没什么心眼,迟钝的耿格格都察觉出不对来,好在她进王府有些年头,深知若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就绝不开口的道理,站在钮祜禄格格身边装哑巴。 钮祜禄格格虽心中狐疑,可面上却是半点敲不出来,笑眯眯与大格格打哈哈:“多谢您了,这衣裳一看就是您用了心思的,今年初春针线房给四阿哥做了好些件夏裳,想着小孩子见风长,还特意做长了一寸,可惜还是短了些,您这衣裳送来的正合适。” 说着,她那白嫩的葇荑轻轻抚过光滑的缎子,奉承道:“原先妾身就听说您德容仪功样样出挑,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妾身若有机会可真得好好跟着李侧福晋学一学,看她如何将两个孩子教的这样好……” 弘昼瞧见自己这姐姐脸上浮现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不得不佩服钮祜禄格格睁眼说瞎话的水平,他怎么看都觉得“德容仪功”几个字与大格格不沾边。 但他却不得不承认,钮祜禄格格这话的的确确将大格格哄的高高兴兴。 到了耿格格这儿,就只有“妾身替五阿哥谢谢您”之类干巴巴的话了。 最后,大格格更是挽着钮祜禄格格的手臂,说着话亲亲热热离开了缓福轩。 耿格格与常嬷嬷是大眼对小眼,眼神里都有着茫然:“……嬷嬷,你说大格格这是要做什么?” 她记得清楚,去岁除夕府中家宴,她迎面碰到大格格请安时,大格格那眼睛恨不得长到头顶上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如何会这般好心? 常嬷嬷迟疑片刻,低声道:“先前李侧福晋撺掇着王爷立三阿哥为世子,惹恼了王爷,王爷一连几个月都没歇在李侧福晋地院儿里,会不会是李侧福晋坐不住了,所以派大格格去各处套套近乎?” 可话一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说不过去,毕竟李侧福晋失宠并非一日两日,前些日子大格格还是一副倨傲的模样:“近日您与钮祜禄格格走得近,奴才看不如等着明儿您问问她?” 向来没主心骨的耿格格却是坚决摇了摇头:“不成。” “王府上下谁不知道钮祜禄格格聪明?就连福晋对上她都得谨慎三分。” “这些日子她有事没事就往咱们院子里跑,很是不对劲,王府中哪里有什么心地良善的好人?” 说着,她更是生出一种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弘昼打算的心态来:“说起来我进王府比钮祜禄格格还早些,可不管王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我虽身家不丰,可伺候王爷这么些年也是有些体己银子,嬷嬷有空多四处打点打点,也得寻摸出自己的门路才是。” “唉,好。”常嬷嬷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这等话早在耿格格刚入王府时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可耿格格却是一副“我只要过好自己日子”的态度,如今耿格格上进起来,她比谁都高兴,更是趁热打铁劝道:“这事儿交给奴才,您放心就是了。” 她瞧了眼趴在炕上专心致志玩虎头娃娃的弘昼,决定从弘昼下手,继续劝道:“奴才知道有些话说了您不爱听,可看在五阿哥的份上却不得不说,偌大一个王府,您容貌生的比年侧福晋还要强些,上次您打扮一番,王爷看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您,您总得替五阿哥想想才是。” 耿格格迟疑片刻,只道:“我心里有数的。” 在这方面,弘昼是赞同常嬷嬷的,毕竟你不害人,不代表人不害你,当日若耿格格是个性子要强或得宠的,年侧福晋就算再得宠,也不敢在她身怀六甲时上门闹事儿,这分明就是柿子挑软的捏! 常嬷嬷寻摸门路也非一时半会的事儿,果真如耿格格所料,先前日日带着弘历来缓福轩说闲话的钮祜禄格格好几日都没来了。 小小年纪的弘昼再一次见识到了朱门大宅中的险恶,从前钮祜禄格格为了示好,经常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给耿格格,可真涉及到辛秘之事,就守口如瓶起来。 但大格格为何突然转了性,却叫弘昼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四爷傍晚时分来到了缓福轩。 虽说比起年侧福晋,钮祜禄格格,四爷到缓福轩的次数并不多,可与从前比起来却是翻了几倍。 耿格格也是将常嬷嬷的话听了进去,听说四爷来了,还专程换了件水红色缂丝褙子,从前她大多穿的都是些天青色,月色这些颜色浅淡的衣裳,可她与柔美的年侧福晋不一样,她五官出挑,这样素净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不仅不显柔美,反倒有几分寡淡。 四爷本是心情不佳,瞧见这一抹红后是眼前一亮,难得夸了她一句:“……你穿这个颜色的衣裳倒还不错。” 众所周知,四爷是个完美主义者,能得他一句不错已是十分难得。 耿格格笑了笑,站在四爷身侧恭顺伺候茶水点心。 四爷本就寡言,与沉默的耿格格在一起没多少话可说,便将注意力放在正撅着小屁股玩九连环的弘昼身上。 偏偏弘昼正研究九连环研究的起劲,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四爷不由想起弘历和小时候的弘时来,这两个孩子每每看到他总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他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知道其中门道多的很,就比如他,尚在襁褓中时故去的孝懿皇后便时常拿明黄色的布逗他,事后会拿他爱吃的糕点哄他……这就像训猴儿似的,叫他一瞧见皇上下意识就凑上前去。 这是紫禁城后宫女人争宠的手段之一。 李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用的什么法子,他不得而知,却是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待儿子们一向不亲近,弘历与弘时怎会这样喜欢他? 四爷下意识扫了眼耿格格,如今耿格格正哼哧哼哧给他剥山核桃,剥的专心极了,连句话都没有。 这世上多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唯有耿氏是真糊涂,自己想吃山核桃难道还需要她去剥?换成旁人,早就十八般武艺使了出来,唯有她才会剥山核桃。 他觉得自己还是多照拂耿格格母子的好。 他忍不住拍了拍弘昼的小屁股。 弘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搭理他。 这等成年人弘昼见得多了,若自己搭理他,他怕是会变本加厉的。 弘昼在一堆虎头娃娃、拨浪鼓等幼稚玩具难得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九连环,如今正玩的起劲,可不想有人打扰。 只是下一刻他却听到四爷道:“……你平素可曾发现这孩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耿格格一愣,道:“王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爷皱眉看向弘昼:“我觉得弘昼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弘昼:??? 他顿时觉得手中的九连环不香了。 自己不就是不肯喝奶,撒尿到他那阿玛身上,不愿意搭理他阿玛吗?怎么就看起来不大聪明? 他第一个不服! 耿格格耐着性子解释道:“您多虑了,这孩子聪明得很,他不爱吃芫荽,上次乳娘给他的肉糊糊里加了些,这碗还未端到他跟前来,他就将碗推开了,妾身见了以为是巧合,后来又试了一次,发现果真是如此,别说尝一尝芫荽,他连闻上一闻都不喜欢,便是将芫荽剁的碎碎地,也别想骗过他。” “他啊,就是没有寻常孩子顽皮,长大后定是个挑食地懒家伙。” 说起儿子来,她眉里眼里是藏不住地笑意,半点没有从前地卑怯。 四爷觉得她这样不争不抢,一门心思过好自己小日子的性子也挺好的,直道:“弘昼没事就好,以后你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告诉福晋一声,府中多少有人会怠慢你们,敲打几次就好了……” 他想着福晋抱养弘昼不成,思忖片刻,话头一转:“罢了,直接差人告诉我吧。” 耿格格却没那么些七弯八拐的心思,脱口而出道:“王爷,福晋管着内院,妾身不是该去找福晋吗?妾身先前就听说福晋近来有些不舒服,莫不是福晋身子还没好?” 这下真怨不得她蠢笨,实在是四爷向来不会在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费心思,她又非四爷心尖上的人,从未感受过此等偏爱,也就不敢往四爷要替她做主这方面想。 四爷一噎,摸着下巴道:“不是,是近来大格格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我叫福晋暗中替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好人家,所以王府中的琐事想必她就有些顾不上。” 说着,他更是叮嘱道:“这事儿唯有福晋知晓,你对外莫要多言。” 耿格格愣了愣,不明白阖府上下只有四爷与福晋知道的事儿,为何四爷会告诉她。 不过,她还是郑重其事点了点头,更是明白大格格的示好为了哪般,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李侧福晋与福晋之间不对付,想当年李侧福晋得宠程度简直能与如今的年侧福晋相媲美,下崽子似的一连生了好几个孩子,更是从侍妾抬为格格,再封为侧福晋。 偏偏李侧福晋又不是个安份的主儿,没少在福晋跟前上眼药,当初福晋所出的弘晖没了,她还明里暗里炫耀自己刚得了三阿哥弘时,可把福晋气的够呛。 后来李侧福晋虽不得宠,但有一儿一女傍身,并不惧侧福晋。 可如今到了大格格说亲的时候,便显露出侧福晋与福晋的差别来,纵然侧福晋是上了玉蝶的主子,但若福晋存心使坏,想为大格格定下一门不怎么好的亲事,只要四爷点了头,李侧福晋也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大格格放下姿态,不仅对四爷孝顺了许多,也想在王府中树立个好名声,说不准旁人还能替自己在阿玛跟前说说好话,兴许阿玛念着自己的好,自己的亲事多上上心,免得自己被福晋捏在手掌心里揉搓。 但就连弘昼都觉得李侧福晋母女两个完全没必要担心,且不说大格格的亲事须四爷点头,就说福晋向来要面子,断然不会在这等事上落人把柄的。 弘昼一边听着四爷与耿格格闲话,一边漫不经心玩着手中的九连环。 只听“啪嗒”一声,他手中的九连环分开来。 耿格格顾不得四爷在场,惊喜扬声道:“弘昼,你,你将九连环解开了?” 弘昼捣鼓这九连环已有几日,先前不过是拿这九连环打发时间,方才却是憋了一口气,谁叫四爷怀疑他是个小傻子来着? 如今他更是举着解开的九连环,嘴里咿咿呀呀叫着,像显摆似的看着四爷,仿佛在说——我才不是小傻子! 插入书签 第 8 章 相较于耿格格的欣喜若狂,四爷却是镇定许多,觉得弘昼不过是瞎猫撞见死耗子,聪明点的孩子也不过七八岁才能解开九连环。 对上雀跃的耿格格,四爷也没泼她冷水,只道:“我听说前几日大格格过来了?” 耿格格点头称是。 她觉得四爷这话问的是没头没脑的,如今见四爷脸色沉沉,也不敢随便接话。 四爷心情实在好不起来,他知道李侧福晋着急格格的亲事,他这个当阿玛的没有不着急的,可今年年头皇上下令将大格格封为郡君,他想着皇上对大格格的亲事是不是另有安排,便一直没动。 可等了足足三个月,皇上再没下文。 如今皇上是愈发叫人捉摸不定。 若大格格年纪再小些,四爷不会着急,但许多像大格格这个年纪的女子都当了额娘,叫他怎能不急?便私下与谋士商讨起此事来,想着不如私下先相看人家,若皇上无给大格格赐婚的意思,就不必再浪费时间……谁知这事刚敲定,大格格就急吼吼四处走动。 先有李侧福晋撺掇着自己立三阿哥为世子一事,再有大格格定亲一事,四爷对李侧福晋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四爷又略坐了坐,这才离开。 耿格格还沉浸在弘昼小小年纪就能解开九连环的喜悦中,忍不住在弘昼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称赞道:“咱们弘昼可真厉害!” 弘昼再次咯咯直笑。 一旁的常嬷嬷却若有所思道:“格格,奴才琢磨王爷方才的话,只觉得有些不对劲,王爷既要福晋暗中帮大格格说亲,这事大格格怎会知道?奴才觉得您这些日子不如对外称病好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耿格格想了片刻便答应下来。 常嬷嬷当即就派了梅儿与福晋知会一声,谁知道梅儿却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昨日钮祜禄格格就对外称病,躲在院子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耿格格一点都不意外,索性安心躲在院子里陪弘昼起来。 刚到傍晚,缓福轩就来了人。 来的是四爷身边的陈福,虽不如苏培盛得脸,却也是四爷跟前极有脸面得,他请安后则托出来一个精美的小缠枝纹紫檀木匣子:“……这里头是一整套鲁班锁,王爷闲来无事时会拿在手里把玩,可王爷说既然五阿哥对这些感兴趣,便差奴才给五阿哥送过来。” 四爷是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他的藏品一贯是珍而美。 随着耿格格将匣子打开,弘昼只见上下两层鲁班锁码的是整整齐齐,用的乃是像等的梨花木,每一讴木块上的纹理清晰细腻,“九通”上镶着晶莹的小琉璃珠子,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九通散发着熠熠光彩,很是夺目。 像“笼中取宝”里头更是放着一颗硕大圆润的东珠,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最最关键的是,弘昼瞧着这一个个鲁班锁表面光滑,一看就是四爷从前时常捏在手里把玩的。 耿格格虽出身不显,可来雍亲王府这么些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眼就瞧出这套鲁班锁是好东西,连声道谢。 而后,常嬷嬷更是塞了一锭银子打赏给了陈福。 自上午将九连环解开后,弘昼就觉得百无聊赖,如今对上这一整套鲁班锁又来了兴致,更是心中暗想四爷对他们母子两个也不算太坏。 但若是他知道四爷回去书房后是苦思冥想,仍担心他是个小傻子,实在放心不下才将这一套鲁班锁送来试一试他,他怕是要气的七窍生烟。 可说实在的,弘昼的确不大像这个年纪的小婴儿,寻常婴儿一个铃铛都能被逗笑大半个时辰,严谨的四爷觉得自己的怀疑并无道理。 耿格格却是怎么瞧弘昼怎么好,从匣子里捡出两个简单的鲁班锁递给弘昼,陪着弘昼一起玩了起来。 很快,常嬷嬷就匆匆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将屋内的丫鬟都遣了下去,声音更是压的低低地:“格格,奴才打听到王爷从咱们这儿离开后就去了李侧福晋那儿,可王爷没多久就走了,王爷面上一贯看不出喜怒来,但李侧福晋却是哭着追到了院子门口,发髻都散了,眼睛更是红通通的,想必王爷定是恼了她……” 说起这事,就连常嬷嬷都直摇头:“天下当父母的很少有人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好,甭管四处套近乎是大格格的主意还是李侧福晋的主意,王爷只会将这笔帐算在李侧福晋头上。” “况且大格格虽已十七岁,但哪里有探听到前院消息的本事?想必王爷心里明白的很。” 耿格格也是低声道:“我听说当年福晋所出的大阿哥没了后,想将李侧福晋所出的孩子抱到正院养着,可李侧福晋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王爷想着李侧福晋所出的孩子已经记事儿,便没有答应。” 其实她觉得若大格格真养在正院,不一定比如今情况更糟,起码不会养成如今嚣张跋扈,为所欲为的性子。 她看着炕上拨弄鲁班锁的弘昼,愈发觉得自己任重道远,对着常嬷嬷道:“先前我与嬷嬷说若有机会在王府中买通些人,如今还是等等吧,起码等这个风头过去了才是。” 常嬷嬷是个心里有数的,早就如此安排了。 雍亲王府中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李侧福晋愁,年侧福晋喜,毕竟她虽得宠,对上资历颇深且有一儿一女的李侧福晋,众人对她不见得比对李侧福晋更敬重,如今李侧福晋失势,无形中她的身份就拔高了不少。 不愁不喜的钮祜禄格格听说四爷送了鲁班锁去缓福轩,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站着她跟前的流滢:“你是不是弄错了?这鲁班锁王爷一向很喜欢,怎么会随手赏给了五阿哥?” 流滢是钮祜禄格格身边的宫女,模样普通,性子大方活泼,很擅交际:“奴才问过陈福公公身边的小顺子了,虽不敢确定,却也是八九不离十。” 钮祜禄格格沉默片刻道:“好,我知道了。” 她是知道那个鲁班锁的,想当初年侧福晋没有进王府,她也是得宠的,怀着弘历时还曾煲汤送去了前院书房,就见着那装鲁班锁的匣子放在四爷右手边,想必四爷闲暇无事时经常把玩。 东西珍不珍贵倒是其次,可四爷的心意才是难能可贵。 一旁的金嬷嬷试探道:“格格,您说耿格格是不是在装傻?” “她哪里有这本事?她啊,的确是个脑袋不灵光的。”钮祜禄格格苦笑一声,眼神落在弘历身上,只见刚九个月的弘历就已像模像样开始认字,这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她知道论恩宠自己比不过年侧福晋,论情谊自己比不过李侧福晋,论家世自己比不过福晋……所以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弘历身上。 在她看来,福晋与年侧福晋以后都难有身孕,李侧福晋惹恼了四爷且又年纪大了,再次承宠比登天还难,算来算去王府中可能也就这么几个孩子,自己好生培养一番,弘历被立为世子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至于三阿哥,在她看来,若四爷真属意于三阿哥,早就将他立为世子了,就李侧福晋那样的棒槌,三阿哥又能好到哪儿去? 钮祜禄格格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吩咐金嬷嬷包了两样点心,顾不得自己与耿格格身在“病”中,再次去了缓福轩一趟。 钮祜禄格格是去“探病”的,一进缓福轩就嘘寒问暖,闲话说了一箩筐,绝口不提鲁班锁的事儿,甚至还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大格格先前为何与咱们示好吗?大格格是王府中唯一的女孩,一向眼高于顶,从未将我们放在眼里,先前之所以对弘历与五阿哥示好,是为了她的亲事。” 摆弄着鲁班锁的弘昼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自李侧福晋撺掇着四爷立世子一事后老实了许多,不敢随便蹦跶,但架不住年纪不小的大格格十分担心自己的亲事,从李侧福晋的闲言中知道四爷要给自己说亲,就自作主张起来。 可到了最后,四爷只会将这笔帐算在李侧福晋头上,怪她没教好大格格。 说到最后,钮祜禄格格都忍不住摇摇头:“……今日李侧福晋带着大格格去了前院书房请罪,王爷却是谁都没见,李侧福晋一狠心,这么热的天就带着大格格跪了下来,足足跪了大半个时辰,跪的李侧福晋与大格格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她们母女想使苦肉计,无非想着王爷就算不在意李侧福晋的死活,却也是心疼大格格的,可她们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算到不光王爷没露面,甚至都没从差苏培盛出来一趟,可见王爷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弘昼竖着小耳朵听的是认真极了。 可偏偏钮祜禄格格话说到这儿是戛然而止,吊足了人的胃口。 耿格格好奇道:“那后来了?” 钮祜禄格格笑了笑,低声道:“最后自然是李侧福晋撑不住了,偏偏她还要摆出一副慈母做派,说是大格格撑不住了,要先陪着大格格回去……” 说着,她看向耿格格,正色道:“王府中我也就与你投缘些,这几日府里情况不对,我也不敢随便走动,所以才没带着弘历前来与你们说话。” 这几句解释的话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但哄一哄从前的耿格格却是绰绰有余。 弘昼再次忍不住在心里叹气,钮祜禄格格恨不得生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子,额娘哪里是她的对手?他那额娘,心眼子不是负的他就阿弥陀佛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耿格格却笑道:“不妨事,咱们两个本就是闲来无事才凑在一起说说话,若有事儿你只管去忙,王府中不比别处,谁都有忙的时候。” 这一番话说的若不是怕人起疑心,弘昼恨不得要替额娘鼓掌起来,耿格格话里话外皆是“我与你又不是很熟”的意思。 想想也是,就算钮祜禄格格怕惹祸上身,大可以派人送信,却是一连几日没有动静,分明就是想叫这把火烧到耿格格身上来。 从前钮祜禄格格没有将耿格格放在眼里,可如今却不得不防有了儿子的耿格格,歪藤结好瓜几率虽小,却也不是没有。 插入书签 第 9 章 耿格格虽不聪明,却也不傻,先前不争不抢不求上进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可如今有了弘昼,一颗心恨不得分成两瓣用,是小心又小心,自己被人利用事小,就怕牵连到弘昼身上。 钮祜禄格格还是第一次见到耿格格这般模样,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笑着又闲言几句这才离开。 事后耿格格与常嬷嬷道:“……我难不成是个傻的?她明明知道王爷会因大格格的亲事生气,若我拎不清送去回礼,王爷彻查下来说不准还以为我和李侧福晋是一拨的,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她处处与我交好不过是见我没心眼,想拿我当枪使罢了!要不然无缘无故的,她一日日闲着没事来找我闲话?” 常嬷嬷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想着自家主子终于振作起来,顿时连连附和。 接下来钮祜禄格格闲来无事也来找过耿格格几次,只是耿格格待她并不热情,她又是个聪明的,一来二去就没怎么再来缓福轩。 但四爷前来缓福轩的次数却渐渐多了起来,虽比不得去瞧年侧福晋的次数,勉强却也能与看钮祜禄格格的次数差不多。 四爷每次过来都要看看弘昼摆弄鲁班锁的进展如何,看着弘昼再没成功过,便将他上次解开九连环归功于瞎猫碰上死耗子,便对弘昼愈发上心。 加上大格格,四爷也就四个孩子而已,若其中一个孩子是傻的,那可真是够糟心的。 实则弘昼已成功拆解了大半的鲁班锁,却怕惹人起疑心所以才一直藏拙,如今见四爷拿着鲁班锁像逗猴儿似的逗自己,小脸一转,懒得搭理四爷。 他心里更是忍不住想——您就算是逗猴儿也得有逗猴儿的样子,拿着鲁班锁对着自己直晃,从头到尾没几句话,谁愿意搭理您? 四爷的寡言不光对着弘昼母子如此,偌大的雍亲王府,除去年侧福晋,他对谁都是这样。 如今四爷瞧着撅着屁股对着自己的弘昼,是愈发担心,这孩子一匣子鲁班锁能捣鼓这么久,偏偏对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都不感兴趣,莫不是真是傻的? 但四爷对着耿格格却不好直言,只好闲暇无事时前来多观察观察。 他是个极较真的性子,不管对上什么不弄个水落石出心里不踏实,偏偏对上弘昼心里没谱得很,一日看这孩子像有点问题,可过两日来看觉得这孩子好像又挺正常的……日复一日下去,他觉得自己被弘昼折磨的厉害。 弘昼却半点不知道四爷的心思,每日玩着鲁班锁,时间过的快得很。 到了秋日,四爷就进宫面见皇上请皇上给大格格赐婚,他为大格格挑选的夫君纳喇·星德家世并不显赫,所属下三旗镶红旗,先前曾跟随皇上讨伐耿精忠立下赫赫战功,不甚显赫的家世加上出众的战功,导致纳喇·星德说亲之路并不顺畅,家世好的瞧不上他,若家世一般的他又瞧不上。 自太子两立两废后,四爷深知皇上最忌讳皇子们结党营私,日日端的是闲人做派,就连为唯一女儿挑选的夫君也是中庸之人。 可他越是如此,皇上就越觉得他无欲无求,越是高兴,不仅当即答应这门亲事,还将大格格封为怀恪郡主,更是命礼部与钦天监负责怀愘郡主的亲事。 但这消息传回雍亲王府,李侧福晋哭的是眼睛都肿了。 纳喇·星德家世不显也就罢了,还是个武将,当今圣上重文轻武连她这个内宅妇人都知道,皇上倒是借了怀恪郡主的亲事拉拢了人心,可她的女儿以后该怎么办?武将与妻子聚少离多不少,刀剑无眼,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难不成叫她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不成? 但李侧福晋却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皇上都已经点头,再无转圜的余地。 子孙满堂的皇上得四爷提醒,终于想起这个怀恪郡主这个孙女已是年纪不小,便命礼部与钦天监紧赶慢赶,腊月里,怀恪郡主下嫁于纳喇·星德。 怀恪郡主大婚这一日,四爷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悲来,却是多喝了好几杯酒。 这一日,就连一岁出头的弘昼都被打扮的喜气洋洋,穿着簇新的红袄,本就生的白胖的他看起来像年画上的福娃似的,任谁见了都想捏一捏。 耿格格怕炮竹声惊了弘昼,带着他去凑了会热闹很快就回来了,将弘昼放在炕上,拿调羹喂他吃肉羹。 如今的弘昼已会开口说话,却是词汇有限,大多是一两个字一两个往外蹦,却是“额娘”两个字咬的极清晰,每每逗的耿格格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弘昼吃了半碗肉羹就打住了,这个年代众人觉得孩子长得越胖越好,他却不能放任自己继续横向发展,别开脸,奶声奶气道:“额娘,不,不……” 耿格格拿帕子擦干净他的嘴角,笑着道:“咱们弘昼吃饱了是不是?” 弘昼点点头:“是。” 耿格格就拿着鲁班锁陪弘昼玩了起来,刚玩没多久,梅儿就走了进来,因王府中有喜事儿,连杏儿这等丫鬟也穿的也十分喜庆,每人头上还戴着红色绢花,脸上更是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格格,奴才刚凑了热闹回来,郡主已经被接走了,眼泪将衣裳都给浸湿了,李侧福晋更是眼睛肿肿的,瞧见郡主出了二门,眼眶又红了,那时候奴才虽隔得远,却瞧的清楚,王爷扫了她一眼,吓得她眼泪都不敢掉……” 耿格格不以为意道:“就郡主那性子,若真是嫁入高门,以后的日子才是难了!” 她虽没见过纳喇·星德,却也听福晋劝过李侧福晋两次的,虽说纳喇·星德家世不算出挑,却是一表人才,虽是武将,却是粗中有细,不会对怀恪郡主不好,但这等话,李侧福晋却听不进去,在她看来,只有嫁入高门当主母才算嫁得好。 弘昼见耿格格与杏儿说话,拽着她的手要她陪自己玩。 耿格格笑着道:“好,好,额娘不与杏儿说话,陪你玩好了。” 她对弘昼说是千依百顺都不为过,弘昼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就耿格格这样子惯着孩子,历史上的和亲王变成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他倒挺喜欢这人设的,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耿格格陪弘昼玩的间隙,抽空还与梅儿吩咐道:“……今日大厨房定忙的抽不开身,弘昼的吃食想必也顾不上,你们去大厨房拿点番柿、鲜虾这些弘昼平素爱吃的东西回来,咱们自己在茶房煮些粥给他吃。” 继而她又吩咐起弘昼身边的聂乳娘来:“今儿外院热闹,内院也闹哄哄的,弘昼一向胆子大,却也怕夜里哭闹,你先在屋子里点些太医开的安神香,这样弘昼夜里也能睡得好些,不过燃了香之后得打开窗户通通风,弘昼向来不爱闻这些熏香……” 弘昼看着耿格格温柔美丽的侧脸,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没有穿成奴才太监,也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爷爷是皇帝,阿玛是皇帝,哥哥还是皇帝,更有对自己极好的额娘,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原先在襁褓中,弘昼只觉得耿格格的性子太过于怯弱,虽说这一年的时间里改了不少,可对上钮祜禄格格等人却依旧是以卵击石,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在渐渐长大,会保护耿格格的。 弘昼已将自己视为耿格格的亲生儿子,人心都是肉做的,他活了两辈子,都没人比耿格格对他更好。 耿格格虽正与乳娘说着话,但余光却是一刻都没离开过弘昼,见弘昼呆呆看着自己,柔声道:“弘昼,你看着额娘做什么?可还是要额娘与你说故事?” 自四爷怀疑弘昼是个小傻子后,对这个儿子明显上心多了,更是寻摸了许多稚童读的故事书送过来,交代耿格格多给弘昼读读。 正好弘昼对这些故事很感兴趣,耿格格便一日日给弘昼念起故事书来,念的是口干舌燥,一天要喝好几盅茶。 弘昼摇了摇头,“额娘,歇歇!” 耿格格脸上堆着笑:“好,额娘歇一歇。” 嘴上说着歇一歇,可她却一边照看弘昼一边给弘昼做起春裳来,虽说王府中有针线房,但针线房做的里衣却是针脚不够细密,她怕伤着弘昼娇嫩的皮肤,所以宁愿自己累些也要亲自动手。 因今日是怀恪郡主大喜的日子,内外院都是人,故而一整日的时间耿格格都带着弘昼呆在缓福轩中,呆着弘昼是无精打采,原先每日他都要耿格格带着他去花园玩耍,毕竟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夺人性命,他得强身健体,势与弘历比命长。 但弘昼也是知道分寸的,傍晚吃了番柿鲜虾丸脸上仍没什么笑意,正当耿格格估摸着宾客都已经走了,是不是打算带着弘昼去花园逛一逛时,却见着杏儿急匆匆闯了进来:“格格,格格,王爷朝咱们院子走来了。” 这话惊的弘昼顿时来了精神,抬头看向耿格格,耿格格面上简直可以用“不敢置信”来形容,低声道:“王爷怎么会过来?他,他不是该去李侧福晋那儿吗?” 弘昼心里暗道:好家伙,四爷这是一点脸面都没打算给李侧福晋留啊! 不过就李侧福晋那锱铢必较的性子,明日只怕就要找耿格格算账的,四爷想必也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弘昼的不解在瞧见四爷那一刻顿时是烟消云散,四爷一进来,先是在他白嫩的小脸上掐了一把,继而道:“弘昼,你想不想阿玛?” 弘昼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说他了,满屋子人都像见了鬼似的——这可不是四爷平素会说出来的话啊? 可很快弘昼就闻到了四爷身上浓烈的酒味儿,瞬间就明白了,哦,原来四爷这是喝醉了! 插入书签 第 10 章 弘昼并不排斥喝酒,但闻到旁人身上如此浓烈的酒味多少有些不舒服。 偏偏他一挣脱,四爷却将他抱的更紧了。 不光如此,四爷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更是落于耿格格面上:“你说,弘昼会说话已经有些日子了,为何偏偏不会喊‘阿玛’?” 这话问的耿格格一时语塞,虽说四爷前来缓福轩的次数比从前多了些,却是四五日来一趟的频率。 她斟酌道:“小孩子说话有快有慢,想必过些日子五阿哥就会喊‘阿玛’了。” 显然四爷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可是记得清楚,弘历最先学会的就是“阿玛”两个字,当今将弘昼抱在怀中,道:“来,弘昼,叫阿玛。” “阿,玛。” “跟我读。” “阿,玛。” 在弘昼记忆里,四爷抱他的次数是屈指可数,想必抱别的孩子也是如此,故而抱的他并不舒服,再加上那刺鼻的酒味儿钻进鼻腔,他灵机一动,索性一口答应下来:“哎。” 平素聪明的四爷在酒精的摧残下反应慢了半拍,又教了弘昼一遍,弘昼再次恬不知耻答应下来:“哎……” 四爷这才反应过来,不轻不重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他这一巴掌下手并不重,可架不住弘昼屁股肉多,故而声音略大。 这可把耿格格吓得够呛,连忙跪了下来:“王爷息怒,五阿哥还是个小孩子,他不是故意的……” 弘昼:哼,谁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 随着耿格格一跪,屋子里几个伺候的奴才也都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道:“王爷息怒!” 这声音一大,四爷的酒也散了些,将弘昼交给一旁的乳娘,揉着眉心道:“你不必害怕,我还不至于与一个一岁出头的孩子计较。” 说着,他更是对着苏培盛吩咐道:“叫厨房送些醒酒汤来。” 一刻钟后,苏培盛就恭恭敬敬端着醒酒汤上来,大厨房用的乃是宫中的方子,四爷一碗醒酒汤喝下去,眼神中的混沌就消散不少,看着又是平日寡言的模样。 但对于方才发生的事儿,四爷仍记得清清楚楚,觉得自己拍在弘昼屁股上的巴掌一点不冤枉:“……我记得弘历八个月的时候就能喊‘阿玛’、‘额娘’,弘昼都已过了一岁,怎么会说的话还这样少?” 耿格格小心道:“小孩子说话本就有早有晚,钮祜禄格格聪明,四阿哥随了她,想必就说话早些,妾身蠢笨,这五阿哥说话就会晚些……” 四爷见她有自知之明,反倒被她逗笑了。 只是他这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虽说他一向是喜怒都不形于色,可耿格格却一眼都能看出来他今日不高兴,大着胆子道:“王爷今日可有烦心事?” “怎么,你都看出来了?”四爷说这话时,苏培盛早有眼力见的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可见你也不算蠢笨,只是从前对有些事情不上心而已。” 耿格格低头笑了笑。 四爷看着炕上散落的鲁班锁发怔,怀恪郡主是他膝下唯一的女儿,今日嫁入,他难受的很。 可偌大一个雍亲王府,福晋刻板寡言,李侧福晋心比天高,年侧福晋身子羸弱且敏感,钮祜禄格格聪明过人……方才站在内院门口,四爷彷徨了好一阵竟无处可去,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到了缓福轩。 他觉得耿格格正好,憨厚本分,就算自己真流露出伤感不悦的神色,耿格格也不一定看得出来。 可这一次他却想错了,耿格格不光看出他不高兴,还猜测他是因为怀恪郡主出嫁一事伤感,为人父母者,将心比心,若她是怀恪郡主的父母,一样也会难受的。 女孩不比男孩,便是公主、郡主嫁人,若夫家对她不好,多少也会受些委屈。 饮酒过后的四爷话多了不少,低声道:“怀恪这就嫁人了,时间过的可真快,我记得她刚出生时皱皱巴巴、很小一个,一转眼就长成了大姑娘。我知道,她也好,李氏也好,对这门亲事都是不满意的。” “可如今朝堂动荡,皇阿玛心思愈发叫人琢磨不透,将怀恪嫁入高门不算好事儿,况且怀恪被李氏养歪了,星德虽是武将,却脾气不错,能够包容她……” 这话,他无人可说,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与李侧福晋说了,李侧福晋也是听不进去的。 有些时候话压在心里时间久了并不舒坦,四爷也不管耿格格听不听得懂,感不感兴趣,索性将话都说了出来。 耿格格笑着道:“如今郡主年纪还小,自不懂王爷的一片心意,等着过几年郡主再大些,生儿育女后,郡马爷对她也好,她便知道这门亲事的难能可贵了,您是当阿玛的,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那么多?只要郡主过得好,您就开心了不是?” 想必是她见着四爷还有几分醉意,所以胆子也大了些。 四爷还是第一次见她说这么多话,心情略好了些,第一次觉得耿格格的老实乖觉也不是坏事,站起身道:“你说的有道理,时候不早了,你们歇着吧。” 说着,他借着酒意再次拍了拍弘昼的屁股:“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喊我‘阿玛’。” 耿格格连忙为四爷披上大氅,送他出门。 行至缓福轩门口,四爷这才扭头对她说:“外面冷,回去歇着吧,今日我说的话莫要与人多言。” 耿格格一向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如今正色应是:“王爷放心好了。” 刚过了一岁的小弘昼托四爷的福,到了第二日,不管是耿格格,还是常嬷嬷、乳娘等人,每个人都围绕在她身边教他喊“阿玛”,想着叫他下次见到四爷时能够亲亲热热喊上一声“阿玛”。 偏偏弘昼一身反骨,死活不张嘴。 在他看来,四爷这个父亲当的也太容易了些,每每前来缓福轩问上他几句,到了旁人嘴里就成了个合格的父亲。 他不肯张口喊“阿玛”,谁拿他都没办法。 到了最后,耿格格无奈道:“……罢了,不会就不会吧,只要他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就够了,像四阿哥那样,实在活得太累了些。” 就连她都听说钮祜禄格格对一岁半的弘历教导极严,已开始给弘历启蒙。 弘昼脸上笑开了花,觉得自己距离咸鱼之路又近了一步。 又隔了一天,就是恪靖郡主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耿格格就给弘昼穿戴整齐,带着他前去正院给福晋请安,不光弘昼、弘历到场了,就连宋格格与几位侍妾也都早早到场,毕竟四爷喜不喜欢李侧福晋是一回事,但对恪靖郡主还是上心的,对外他们得表现出和和气气的,如此才不坠了四爷的面子。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说话,但凡这等场面一向是以钮祜禄格格为首,其余人旁听的局面,她笑眯眯道:“……郡主是王爷膝下唯一的女孩,别说王爷将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如今郡主嫁人了,就连咱们都舍不得。” 她正说着话,年侧福晋与李侧福晋先后到场,比起一脸苍白的年侧福晋,一脸青色且憔悴的李侧福晋脸色显然更为夺目。 众人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在她伤口上撒盐,请安后,没人敢主动与她搭话,她便一个人黑着一张脸坐着。 很快福晋也露面了,看向脸色沉沉的李侧福晋道:“……今日是怀恪回门的好日子,你脸色这样难看像什么样子?这门亲事是王爷进宫与皇上求来的,你这是对郡马爷不满意还是对皇上与王爷不满意?若今日你如此脸色传出去,叫王爷如何自处?” 她看李侧福晋不顺眼已非一日两日,先前李侧福晋得宠时她不愿意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惹四爷不痛快,可如今四爷都没有将李侧福晋放在眼里、心里,她自是痛打落水狗。 李侧福晋面色愈发难看,最后却是嗫嚅道:“是。” 话毕,她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等四爷过来后,李侧福晋更是可怜巴巴看着四爷。 可惜,四爷的目光压根没落在他的身上,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弘昼面上:“弘昼怎么穿的这样少?” 比起被裹成粽子的弘历,弘昼就穿着薄袄,他虽是实心的,可在四爷看来,却也穿的太少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弘昼母子身上,耿格格很不习惯这样备受关注,低声道:“妾身是想给五阿哥穿厚衣裳的,可惜他不愿意,这孩子才一岁出头,主意却是大得很。” 四爷皱了皱眉,没有多言。 弘昼却是伸了伸胖乎乎的胳膊,表示自己穿的还挺多的,乳娘对他一向十分小心,生怕他染上了风寒,每日将他穿了一层又一层,偏偏屋子里地笼烧的又暖和,不出片刻他就浑身冒汗,如此一来,自然不肯多穿衣裳。 但钮祜禄格格等人的眼神却还是落在了弘昼身上——任谁都看得出王爷对弘昼十分上心的样子,以前王爷可没这样关怀过弘时了。 就在钮祜禄格格等人胡思乱想时,陈福进来传话道:“王爷,福晋,郡主与郡马爷回来了。” 插入书签 第 11 章 被耿格格抱在怀里的弘昼看向门口,很快就见着怀恪郡主与郡马爷纳喇·星德一齐走了进来。 怀恪郡主也是脸色阴沉沉的,丝毫不见新婚喜悦,一副谁欠了她五万两银子的架势,纳喇·星德倒是面色含笑,风光霁月的模样。 弘昼更是惊奇的发现自己这位姐夫虽是武将,长得却不错,脾气也很好的样子。 怀恪郡主与纳喇·星德上前给四爷等人请安,虽说在场的都是怀恪郡主的长辈,但像耿格格等人与纳喇·星德却是差不了几岁,故而纳喇·星德给了弘昼等人见面礼后就被四爷请去书房说话。 四爷一走,怀恪郡主就凑到李侧福晋身边,眼眶就红了:“额娘……” 李侧福晋知道女儿这是有体己话要与自己说,便借故说要带着怀恪郡主出去转一转。 等着李侧福晋母女一走,弘历就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手心一摊,奶声奶气道:“弟弟,给……” 他掌心里捏着一块窝丝糖,汗渍渍的。 虽说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没什么交情了,但每日她们都要带着孩子前去给福晋请安的,一来二去,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就熟悉起来,他们可不知道大人之间的嫌隙,只知道彼此是亲兄弟。 弘历更时常被教导着得有当哥哥的样子,故而昨日得了一块流心窝丝糖都不忘给弘昼带一块。 先前弘昼只觉得当弟弟还是挺快乐的,如今……他摆摆手:“不,吃了牙牙疼。” 弘历却不由分说将糖塞到弘昼嘴里,眼睛亮晶晶的:“好吃。” 糖应该是甜的。 但弘昼却吃出了咸咸的滋味。 任谁瞧见都会夸赞他们兄弟情深,可唯有弘昼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 弘昼更是主动牵着弘历的小手,笑眯眯道:“哥哥,玩。” 他怎么着也得与未来的皇帝打好关系。 弘历便转头看向钮祜禄格格:“额娘,我想和弟弟一起出去玩。” 钮祜禄格格瞧了瞧外头的天儿,路上虽有积雪,可外头却有太阳升起,点点头道:“去吧,得小心些。” 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个手牵手,兴高采烈出了门。 刚行至院子里,兄弟两个就对视了一眼,弘昼率先道:“哥哥,躲猫猫。” 这般大的孩子都不喜欢做什么都有人跟着,他从前就借着捉迷藏的由头将身边嬷嬷给打发走了。 弘历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好。” 他让着弘昼,就让弘昼先躲。 乳娘见状就要跟着,可谁知弘昼却是人小鬼大,带着乳娘去了花园,穿入假山中三下两下就将乳娘给抛下了。 他随便钻进一个洞口,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里头。 很快,他便听见乳娘四处找寻他的脚步声,紧接着,那脚步声就越来越远…… 可没多久,弘昼又听到了脚步声,这次来的不光有脚步声,似乎还有女子压抑的啜泣声:“额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事情已成定局,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额娘知道你喜欢你清表哥,可你是郡主,额娘做不了主,听话,好好与星德过日子,他瞧着……也不算太差。” 嗬,有八卦! 弘昼知道外头的是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当今把耳朵竖的高高地,下一刻更是听见怀恪郡主哽咽的声音:“哪里不差?整日一身汗臭味,哪里有清表哥儒雅?” 李侧福晋知道木已成舟,耐着性子劝她,更是低声道:“……这几日你们可还好?你听额娘的话,等着时间久了,你们有了孩子就好了。” 怀恪郡主却咬牙切齿道:“我可不会与他有孩子的,我们都还没有圆房,怎么会有孩子……” 弘昼听八卦听的是津津有味,对这位清表哥更是好奇起来,只可惜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的声音却是渐渐飘远。 他又等了会,还未见弘历寻来,索性就钻出假山。 刚走没几步,他就见到被乳娘牵着手,哭唧唧的弘历。 弘历找弘昼找了好一会儿没看到人影,被气哭了,乳娘怎么都哄不好,一看到弘昼便迈着小短腿冲了过去,小奶音中还带着鼻音:“弟弟,你躲到哪里去了?” 每次他与弘昼玩捉迷藏的游戏,他都找不到弘昼的人影。 弘昼咧嘴一笑,下一刻更是见到弘历嘴巴一瘪,哭出声来:“以后再也不和你玩捉迷藏了,我每次都找不到你呜呜……” 弘昼差点忍不住就笑出声来,怎么都想不到未来的盖章狂魔还有这样一面:“哥哥别哭。” 虽然弘历很受伤,但他时刻谨记额娘对自己的教导,袖子抹了抹眼泪磕巴道:“好,我不哭,我们回去吧。” 弘昼道:“哥哥,你躲。” 弘历有片刻的犹豫。 小孩子一向最爱玩的就是躲猫猫,弘历就算被钮祜禄格格教的老沉却也不例外,在院子里最喜欢和乳娘嬷嬷们玩这个游戏,每次嬷嬷乳娘们一躲起来,他很快就找到了。 小小的弘历有种挫败感,但内心却又想和弘昼玩躲猫猫,谁知就在这时陈福却是匆匆小跑过来:“四阿哥,五阿哥,您们可真是叫奴才好找,王爷正请您们过去了。” 等着弘昼与弘历紧赶慢赶赶去外院书房时,三阿哥弘时已经到场了,他正在听四爷与纳喇·星德说话,纳喇·星德虽是武将,但为人并不粗鲁,言行举止有一种英武之气:“……不瞒阿玛笑话,我在家闲来无事时没什么高雅的兴趣爱好,就是睡睡觉或找朋友喝喝酒。” 说着,他更是忙道:“不过若是郡主想要煮茶品茗或赏雪采梅,我定会奉陪的。” 弘昼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姐夫,觉得姐夫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嗯,头上顶着一片青青草原。 四爷对诚恳的纳喇·星德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与女婿说了几句话,只是说话间,他一直觉得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们,实在是忍无可忍,扭头看向弘昼道:“弘昼,你为何一直看着星德?” 插入书签 第 12 章 弘昼总不能说“我看着姐夫头上戴着绿油油的帽子”之类的话,咧嘴笑道:“喜欢哥哥。” 站在他身侧的弘历低声道:“不是哥哥,是姐夫。” 弘昼正色道:“是哥哥。” 这人能当他一辈子的哥哥,却不好说能不能当他一辈子的姐夫,愿不愿意当他一辈子的姐夫。 纳喇·星德其实方才一进来就注意到这两个毛娃娃,比起故作老沉、一板一眼的弘历,他更喜欢生的敦实白嫩、左顾右盼的弘昼,毕竟他是武将,光是想一想这般小年纪的奶娃娃教的像个成年人就觉得难受。 他布满茧子的手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无妨,我也很喜欢弘昼,叫哥哥或姐夫都是一样的。” 寻常像纳喇·星德这般年纪的男子都已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可他才刚成亲,看着弘昼这般年纪的小孩自然喜欢得很。 再加上四爷向来寡言严肃,纳喇·星德面对着岳丈多少有些发怵,再加上这时有管事有事询问四爷,他便蹲下来与弘昼说话:“你今年几岁了?” 弘昼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头,奶声奶气道:“一岁。” 纳喇·星德又看向弘历,与两个孩子一来一往,本就俊朗的眉目中更带着几分笑意。 一旁的四爷虽在与外院总管太监高无庸说话,但却一直暗中留意着纳喇·星德,见他对两个幼童都如此耐心,愈发觉得这门亲事选对了。 到了最后,四爷难得对弘昼三个孩子道:“你们姐夫骁勇善战,是大清难得的将才,你们得多与他学一学。” 三个孩子连声应是。 等着回去缓福轩之后,弘昼更是窝在耿格格怀里听她与常嬷嬷闲话:“……我瞧着郡主对郡马爷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就算郡主是低嫁,但夫妻之间你瞧不起我,我瞧不起你的,哪里能长久?也不知道李侧福晋是怎么想的,就冲着郡主对郡马爷这态度,郡马爷还能笑脸相迎,我觉得郡马爷都是个不错的。” 耿格格一向深居简出惯了的,这等话也就能与常嬷嬷说一说。 常嬷嬷连声附和,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就有丫鬟进来传话说是郡马爷差人送东西来了。 这下别说耿格格,就连弘昼都觉得有些意外,今日回门时纳喇·星德已经为他们兄弟三人每人都都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他与弘历的各是一套文房四宝,给弘时的是一套明代冯梦龙的古籍,比送给他与弘历的礼物要珍贵些许。 不过弘时与怀恪郡主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弘时的礼物比他们贵重些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纳喇·星德送来的是一套小小的弓箭,这套弓箭虽做工精细,但瞧着并不是十分珍贵的样子。 梅儿传话道:“那人说在外院书房王爷交代郡马爷若有空闲教一教两位阿哥骑马射箭,正好郡马爷那里有两把小弓箭,所以就送了过来,一把给了四阿哥,一把给咱们五阿哥,奴才想着如意轩室那边也有,所以就收下来了。” 弘昼在心里再一次给纳喇·星德竖起了大拇哥儿,这人虽为武将,却行事周全,以后定大有前途,不愧是四爷选中的人。 但弘昼却是万万没想到,这弓箭分明是纳喇·星德喜欢他才送过来。 有了这套弓箭,弘昼便将四爷送来的鲁班锁抛之脑后,毕竟对小孩子来说玩具永远是新的好,他觉得自己一点没错,接下来几日就抱着这把弓不离手,更是时常射箭,这箭前端已打磨光滑,故而射到人身上也并不疼。 弘昼是爱不释手。 眼瞅着年关将近,就连耿格格都忙碌起来,时常无暇顾及弘昼,他便拿着自己的弓这里射射,那里射射。 这一日,弘昼正举着弓对准门口的毡毛帘子,将帘子上的画眉鸟当作准头,一箭射了出去。 谁知下一刻,门口就传来一声闷哼。 弘昼一愣。 他虽顽皮,却并非熊孩子,整个缓福轩可都没有这么高的人咧。 果然,下一刻他就见着四爷捂着眼睛脸色沉沉走了进来,好在四爷脸色一贯如此,就连真沉着脸也不大看得出来。 四爷一进来目光率先落在弘昼面上:“你额娘了?” 这话一出,他才想起这小娃娃说话还不利索。 一旁的乳娘请安后这才替弘昼答话:“回王爷的话,年关将近,福晋请耿格格去了正院。” 像每院的丫鬟太监打赏多少,年后何时召见家人,新衣服的分发,年饭怎么个吃法……都得拿个章程出来,虽说福晋向来强势,可面上还得装一装温柔贤淑的。 这下,就剩下弘昼与四爷大眼对小眼。 弘昼可不像三哥弘时看到四爷一样瑟瑟发抖,他瞧见四爷眼角连红都没红,继续玩着自己的小弓箭。 四爷等了会,迟迟不见耿格格回来,便拿起弘昼的弓箭来,细细看过后忍不住道:“虽说这箭射出去不疼,可也得小心些,若是害人摔跤就不好了。” 方才是意外,弘昼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当即奶声奶气道:“好。” 这软绵绵的小奶音再加他生的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闲来无事的四爷便逗弄起他来:“如今可会喊‘阿玛’了?喊一声与我听听。” 弘昼装傻,咿咿呀呀叫着。 四爷捏了捏他的小脸,啼笑皆非:“小小年纪就这般顽皮,一看长大后定会惹我生气。” 弘昼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四爷,心想:您看的还挺准。 他这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四爷却觉得他十分可爱,当即脸上就露出几分笑容来:“星德送你的弓箭太小了些,等你长大了,阿玛再给你另送一套,到时候带上你,带上弘历,咱们一起去山上骑马打猎,好不好?” 弘昼点头道:“好。” 四爷无奈笑了笑:“你听得懂我说话,会喊‘额娘’,会喊‘哥哥’,怎么就不会叫我?” 弘昼再次给他展示了一个璀璨的笑容。 父子两人一大一小,一个沉默寡言,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凑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好在就在这时候,耿格格就匆匆走了进来:“妾身见过王爷。” 说着,她扫了弘昼一眼,试探道:“王爷,今日五阿哥没惹您生气吧?” “没有吧。”四爷冲她点点头:“坐吧,今日我过来是有事与你说。” 这话一出,常嬷嬷就极有眼力见的将屋内人都带了下去。 弘昼因年纪尚小,再次被遗忘了。 四爷这才开口道:“先前你给我做的寝衣很是不错,针脚细密且纹路新颖,我记得你一向擅于此道,这几日你多想想,看能不能想出些新颖且细致的花样子。” 耿格格一愣,何时王爷连这等事都操心起来? 四爷低声道:“这事儿不要对外声张,我要这东西有用……曹家与皇阿玛一向私交甚密,如今任江宁织造的正是曹寅,这人从前乃是皇阿玛身边的伴读,颇得皇阿玛信任,他这江宁织造的位置一坐几十年,难免穷驴技穷,明年春日他就要进京面圣,对要带去京城的丝织品是毫无头绪,我想着也许我能帮他这个忙……” 弘昼懂了。 他对大名鼎鼎的曹家也是有所耳闻,曹寅自己是皇上伴读不说,他的阿玛曾是御前侍卫,额娘乃是皇上的乳娘,故而皇上对曹寅十分看重。 如今四爷想以花样子当作敲门砖对曹寅示好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四爷根本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对朝政毫无兴趣,至于什么“天下第一闲人”,“醉心佛道”,弘昼知道这都是他那好阿玛装出来的,这般不过是韬光养晦,为了叫皇上放心于他。 耿格格乍然听说四爷将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她,连忙道:“王爷放心,别的东西妾身懂得不多,花样子……妾身还是略懂些的,今日起我就多画些花样子出来,您过两日来选选看。” 说着,她又添了一句:“您放心,这件事妾身一定守口如瓶。” 四爷点点头,这才离开。 自四爷一走,耿格格就将自己关进书房,又是翻册子又是看自己先前那些花样子,甚至到了晚上连弘昼都顾不上,叫乳娘带着他去歇息,更是柔声对弘昼道:“……额娘不比年侧福晋出生高门,也不比钮祜禄格格聪明伶俐,你阿玛难得有要额娘帮忙的地方,额娘得尽心尽力,不叫你阿玛失望才是,咱们弘昼乖乖的好不好?” 她原以为弘昼会闹腾,谁知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从炕桌上拿了本故事书塞到乳娘手里:“乳娘,说故事。” 耿格格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觉得自己儿子真真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孩子。 但比起乳娘,弘昼还是更喜欢耿格格给她讲故事,虽说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但耿格格却十分耐心,说起故事来更是绞尽脑汁举一反三,反观乳娘干巴巴说完故事就没了下文。 到了最后,弘昼听的是昏昏沉沉,这才睡着。 翌日一早他刚起身,冲到耿格格房里,却见着床铺上整整齐齐,压根没睡过人的样子。 一旁的梅儿解释道:“五阿哥您劝劝格格吧,昨儿格格不知道忙活什么,可是一夜都没睡。” 插入书签 第 13 章 花样子一事乃是辛秘,梅儿并不知情,还以为耿格格兴趣来了为弘昼做新衣裳。 弘昼心疼极了,等他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赶到书房,耿格格仍趴在书桌前描描画画,因熬了一夜的缘故,面容憔悴,眼睑下更是一片青紫,桌上更是码着厚厚一摞作废的花样子。 弘昼上前,不由分说拽着耿格格的手就要走:“额娘,歇歇。” 耿格格笑着道:“咱们弘昼可真是乖孩子,额娘不累,这东西你阿玛要的急,额娘得帮忙赶出来才是,不然会耽误你阿玛的大事的……” 她并不知道四阿哥的野心,但在这个以夫为天的世界,四爷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弘昼见拽不动耿格格,索性熊孩子上身,当即就哇哇哭起来,“额娘,歇歇,歇歇……” 他嗓门大,中气足,这一哭大有一副“你若不停我誓不罢休”的架势。 耿格格没法子,连忙放下笔哄起他来:“好,额娘听咱们弘昼的,歇一歇就是了。” 弘昼拿袖子擦硬挤出的几滴眼泪,这才笑了起来。 等着回去之后,常嬷嬷就招呼着丫鬟们前来上菜。 耿格格比起从前来得宠许多,故而大厨房送来的饭菜也强上许多,就比如今日,常嬷嬷笑眯眯道:“……这道咸肉海鲜粥是大厨房总管孝敬您的,这人是福建人,说昨儿花大价钱从老家运了些新鲜的白贝和海虾来,连夜熬了一锅粥,奴才光是闻一闻都觉得香气扑鼻。” 这就是得宠的好处。 耿格格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如今的泰然自若,吩咐道:“越是年关,这些海货越是昂贵,常嬷嬷,你估了价再加些银子送过去,没道理叫别人出力又出钱的。” 常嬷嬷应了一声,喜滋滋下去。 虽说这笔账看似亏本,但却赚了面子,这是多少银子都是买不来的。 从前大厨房得了什么好东西只惦记钮祜禄格格,至于福晋和侧福晋,她们院里有小厨房,不稀罕他们孝敬,如今耿格格也能得小厨房孝敬,则表明她的身份虽不能与三位福晋比肩,却也与钮祜禄格格平起平坐。 常嬷嬷只觉得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弘昼却对这一锅子咸肉海鲜粥十分感兴趣,虽说投胎在王府,但如今正值九龙夺嫡的关键时候,每条龙不仅不敢在这个时候落人话柄,更是一龙更比一龙节俭,毕竟如今朝中战事不断,谁都想叫皇上瞧瞧他们心系天下百姓,不愿铺张浪费。 所以弘昼一日日吃下来,对每日的伙食也不抱有期待。 耿格格给他盛了一碗粥,叮嘱道:“慢慢喝,当心伤着喉咙。” 自弘昼过了一岁生辰后就不要乳娘喂饭了,如今拿起调羹吹了吹,一口粥喂到嘴里,好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更是连连点头:“额娘,好吃。” 咸肉是事先腌好的,放在砂锅里煨了数个时辰是入口即化,软烂香甜,粥里又加了新鲜的海虾与白贝肉,又增添了几分鲜美,一碗粥喝下去,不仅整个人身上暖烘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耿格格瞧见弘昼爱喝这锅粥,便一口没动,本打算要杏儿中午再热了给弘昼喝的,可小小年纪的弘昼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思,亲自给她盛了碗粥,催促道:“额娘吃饭饭,好吃。” 耿格格没法子,只能听他的话。 到了最后,母子二人一人喝了一碗粥,喝的是心满意足。 一夜没睡的耿格格吃饱了便犯困起来,也不要弘昼催促,就道:“我先进去歇一歇,梅儿,你一个时辰后叫我。” 可等着耿格格进去后,弘昼就对着梅儿道:“叫额娘歇歇。” 梅儿笑着道:“五阿哥放心,奴才心里有数的,奴才不会叫格格起来的,不过是几张花样子,哪里有格格的身子骨重要?” 弘昼这才放心,吃饱喝足的他则巴巴看着聂乳娘,如今他身边有三位乳娘,聂乳娘为首,照顾他最多。 聂乳娘知道弘昼的意思,知道他这是想要自己带他去找四阿哥弘历玩。 聂乳娘是有几分犹豫的。 自弘昼会走路后便时常闹着要去找弘历玩,偌大一个王府,唯有他们两个孩子年纪相仿,又是亲兄弟,关系好些无可厚非。 原先聂乳娘也是这般想的,时常带弘昼去找弘历玩,只是时间久了,她就察觉出不对来,这两个孩子也就相差三个月,但每每弘昼前去如意室,弘历要么在认字要么在背诗,好几次弘昼去了都要等上好一会儿。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钮祜禄格格一副生怕弘昼也跟着启蒙的架势,叫她带着弘昼出去玩。 在聂乳娘看来,一个孩子也是教,两个孩子也是教,哪怕做做样子教五阿哥认几个字也是好的。 这话她昨日就想与耿格格说的,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聂乳娘犹豫的时候,弘昼就已率先走了出去,她没法子,只能跟了上去。 等弘昼到如意轩的时候,果不其然,钮祜禄格格又在教弘历背诗:“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来,弘历,跟着额娘背一遍……” 很快,屋内就想起弘历奶呼呼的声音。 弘昼一走进屋子,就瞧见弘历一板一眼的小样子,瞧着还是怪有意思的,上前就道:“葫芦额娘,哥哥……” 他年纪太小,说不清“钮祜禄”三个字,便囫囵管钮祜禄格格叫做葫芦额娘。 钮祜禄格格并不排斥他,任谁瞧见如此可爱的小娃娃不说喜欢,反正是讨厌不起来的。 更何况,聪明入钮祜禄格格知道四爷最喜欢瞧见孩子们和睦的样子,对弘昼自也是欢迎的:“五阿哥来了!弘历现在正在背诗,待会跟你玩,你去外间找你的龟龟玩好不好?” 弘昼乖觉点点头:“好。” 他转身就去找他的乌龟了。 这是钮祜禄格格养在廊下水缸里的一只乌龟,弘昼怀疑这是钮祜禄格格专程为自己准备的,就怕自己打扰弘历学习。 好脾气的聂乳娘面上都浮现几分怒色来,见着弘昼寻到老地方摸出根棍儿搅合缸里的水,一口一个“龟龟”,低声道:“五阿哥乖,咱们先回去好不好?等着晚些时候再来找四阿哥玩……” 弘昼摇摇头。 他知道聂乳娘在生气什么,正是因为聂乳娘事事为他考虑,所以在三个乳娘中才喜欢聂乳娘。 但对他来说,他却是求之不得,若钮祜禄格格要带着他一起启蒙,他保准以后再也不来如意室了。 他觉得钮祜禄格格的行径对个一岁多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了,可瞧见弘历乐此不疲的样子,觉得自己这个哥哥真是当皇帝的好苗子,更是在心中替弘历加油打气起来,想着等弘历当了皇上,他好抱大腿。 弘昼一开始与弘历成为好兄弟兼好朋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只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弘历对他好,他也就打从心底将弘历当成亲哥哥。 弘昼漫不经心拿棍棍在水缸里搅来搅去,终于见着乌龟浮了上来,嘟囔道:“龟龟,你说是不是呀?人各有志,我就安安心心当条咸鱼好了……” 他又与乌龟玩了会,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果然见着弘历匆匆跑来。 弘历手上还拿着个包子,到弘昼面前道:“弟弟,吃包子。” 跟在弘历身后的乳娘笑着解释道:“这是大厨房今日送来的蟹黄包子,四阿哥觉得好,专程给五阿哥留了一个。” 弘昼这才知道原来大厨房的管事不光给缓福轩送了咸肉海鲜粥,也给如意室送了蟹黄包子,当即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哥哥,好。” 顿时,乌龟也吸引不了弘昼了,他小棍子一丢,牵着弘历的手就进了屋。 乳娘将这个蟹黄包子放在碳盆子上烤了烤,很快屋内就萦绕着蟹肉的香气,这乳娘更笑着解释道:“大厨房说这包子是用蟹肉与蟹黄做成的,蟹黄多,蟹肉少,蟹肉吃多了寒气重,所以放的少,统共送来了四个,鲜得很,咱们格格吃了两个,四阿哥非得给您留一个。” 这蟹黄包子也就弘昼手掌大小,三两口就能吃完。 弘历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正色道:“弟弟,这个包子好吃。” 随着聂乳娘将包子用绢子包好递到弘昼手上,弘历的眼神就一直追随着这包子,更是时不时咽口水。 弘昼尝了一口,直觉美味。 可他不过略用了两口,就将包子递到弘历嘴边,奶声奶气道:“哥哥,吃。” 弘历摇摇头,不去看这蟹黄包子,好像看了就会忍不住似的:“我不吃,你吃。” 就剩下这半个蟹黄包子,两个小娃娃让来让去,到了最后弘历却有几分生气起来:“弟弟吃,你不吃,我不和你玩了。” 弘昼没法子,只好两口将剩下的蟹黄包子吃下肚,笑眯眯道:“好吃。” 这下别说他,就连弘历面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我有好吃的下次再给你留着,谁要我是你哥哥?” 插入书签 第 14 章 弘昼记得历史上的乾隆帝与和亲王关系十分要好,和亲王骄奢淫逸、荒唐无度,甚至当着乾隆帝的面殴打朝中重臣,乾隆帝也只是轻描淡写训斥几句事情就算揭过了。 如此,弘昼就放心了,当即就拉着弘历的手道:“拉钩钩。” 弘历点点头,正色道:“好,拉钩钩。” 两个胖乎乎的大拇指按了按,许下这个年纪孩子最庄重的诺言。 在外间看书的钮祜禄格格看着这一幕许久没说话,不知想些什么。 候在她身边的金嬷嬷低声道:“格格若是觉得五阿哥太烦人,奴才想法子将他赶走,以后他定不会再来……” 钮祜禄格格淡淡一笑:“怎么,嬷嬷觉得我是因为弘昼打扰了弘历启蒙不高兴吗?我并非鼠目寸光之人,弘历不过一岁出头就知道友爱兄弟,王爷见了只会觉得高兴。” “至于启蒙一事,他小小年纪本就该边学边玩,若将他逼的紧了,反倒会适得其反。” “弘历小小年纪就如此聪颖上进,以后定是个念书的好苗子的。” 因年侧福晋的骤然进府,她错失侧福晋之位,她并未伤心难过多久,便将目光放在了世子之位上。 金嬷嬷虽年纪不小,跟在钮祜禄格格身边有些年头,可很多时候仍觉得看不透钮祜禄格格:“那格格是为什么烦心?奴才瞧着您这几日都是不高兴的样子。” 钮祜禄格格摇摇头道:“我是越来越弄不懂王爷了,原先耿格格年轻貌美时王爷不喜欢她,可在她生下弘昼后却对她上心了不少……” 金嬷嬷劝慰道:“格格不必担心,定然是王爷看在五阿哥的份上才时常去缓福轩的,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耿格格是徒有其表,长了一副好皮囊而已。” 但钮祜禄格格却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她总觉得耿格格在四爷心里分量重了些,甚至能与她平起平坐。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到了傍晚时候,钮祜禄格格就听说四爷又朝着缓福轩的方向走去。 钮祜禄格格皱皱眉,低声道:“我知道了,包个封红送过去吧。” 是了,她收买了四爷跟前的太监,但她不似李侧福晋那样傻,敢收买四爷身边的谋士,而是收买了一个小太监,就是想提前知道四爷往哪儿去了,她也能提前做准备。 *** 一刻钟之后,四爷就到了缓福轩。 此时此刻,耿格格仍趴在炕上研究花样子,弘昼坐在一旁边玩弓箭边守着她。 比起昨夜,耿格格是愈发专心,她原想着睡个把时辰就起来的,谁知弘昼与梅儿沆瀣一气,导致她足足睡了大半日才起来,不加把劲怎么能行。 四爷一走进来就带进来一阵凉意。 耿格格带着弘昼下炕请安,四爷一把就扶起她道:“不必多礼。” 四爷是个极聪明之人,一眼就瞧出耿格格面上的疲态,再一瞧炕桌上码着厚厚一摞册子,当下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四爷不过刚喝了两口茶,苏培盛就将屋内的人都带了下去,苏培盛到底是四爷身边的老人儿,办事妥帖,这次连弘昼都没漏掉,直接被请了出去。 待屋子里没了旁人,四爷这才开口道:“……这花样子我虽急着要,可你的身子骨才是最要紧的事,许多时候一味赶工反倒得不偿失,你不必太着急。” 耿格格谦逊笑了笑:“妾身向来蠢笨,好不容易嘱托妾身,妾身自然得加把劲才是。” 说着,她便将从昨日到今日的成果捧给四爷看。 谁知四爷翻了翻,却是皱皱眉:“样式新颖的不够精细,喏,你看这个,这上面用的是缠枝纹,若用明黄色的金线未免显得太俗气了些……” 耿格格再次见识到了四爷的精益求精,她选出来的十多种花样子,四爷竟一个都没瞧上。 好在四爷对自己也有清晰的认知,说好听了是精益求精,若说不好听了就是吹毛求疵,索性晚上就歇在了缓福轩与耿格格一起想花样子。 他自个儿觉得是与耿格格同心协力,自己动脑耿格格动手,但实际上动手却比动脑子累多了。 四爷一连三日都歇在了缓福轩,累的耿格格眼睑下青紫更浓,不知内情的常嬷嬷只以耿格格是侍奉四爷太辛苦的缘故,高兴的是眉飞色舞。 弘昼见了却是愈发心疼。 原先他与常嬷嬷等人想的一样,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一起想想花样子,再花前月下一番,兴许还能叫额娘替他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可细心观察了几日,好像四爷与耿格格在一起似乎毫无旖旎,就更不谈添弟弟妹妹的事儿。 他便时常趁耿格格描花样子的时候前去捣乱,想叫耿格格好好歇一歇,一次两次的耿格格依了他,可次数多了,耿格格便毫不留情叫常嬷嬷将他抱走。 这下,任凭弘昼怎么闹腾也无计可施。 这一日,弘昼再次被耿格格无情关在门外,他百无聊赖,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法子才是。 谁知就在这时,弘昼却见着李侧福晋身边的曾嬷嬷过来了。 李侧福晋先前虽惹怒了四爷,但怀恪郡主回门当日前去见了四爷一次,父女两人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旁人无从得知,但怀恪郡主出来时眼眶红红的,从那之后四爷对李侧福晋的态度就好了些。 虽及不上从前,四爷却也没再冷着李侧福晋。 弘昼隐约也能猜到怀恪郡主会对四爷说些什么,连他这个毛娃娃都知道四爷对外是一副富贵闲人的做派,实则却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想必怀恪郡主定说什么“我出嫁之后,额娘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定会想念从前夭折的几个孩子”之类的话,继而掉几滴眼泪,四爷想必就会心软了。 不管怎么说,从前李侧福晋也曾是四爷的心上人,怀恪郡主是四爷膝下唯一的女儿,如今的四爷还没有那么狠心。 趁着曾嬷嬷进去给耿格格请安的空当儿,弘昼也钻进屋内,正好见着曾嬷嬷皮笑肉不笑与耿格格说着话:“……明年一开春德妃娘娘的寿辰就要到了,侧福晋想着给德妃娘娘抄几卷佛经送进宫,佛经这东西就讲究一个心诚则灵,该亲力亲为才是,只是侧福晋自郡主出嫁后身子就不如从前,便想请您过去帮帮忙。” 说着,她更是道:“虽说侧福晋院儿里不缺伺候的人,但奴才们却是笨手笨脚,唯恐污了送给德妃娘娘的佛经。”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李侧福晋还抬出德妃来,耿格格更没拒绝的理由,只能答应下来。 当即耿格格就要换衣裳去李侧福晋的院子里,弘昼拽着她的袖子道:“额娘……” 他是见过李侧福晋几次的,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耿格格又何尝不知道,如今柔声道:“弘昼乖,额娘不是出去玩,不能带着你一起去,你去晚会弹弓,额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说话间,聂乳娘已不由分说将弘昼抱了起来,弘昼没法子,只能任由着耿格格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如弘昼想的一样,李侧福晋根本就没安好心,她近来发现自己在王府的威望不比从前,年侧福晋压她一头也就罢了,甚至王府中的下人对她都不如从前恭敬,便想着杀鸡儆猴一番,好叫众人瞧瞧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很快李侧福晋就将目标瞄准于最近得宠且性子软弱的耿格格,柿子嘛,总得选软的捏,一来以耿格格定不敢与四爷告状,二来耿格格最近风头颇盛,若她敲打宋格格那些不得宠的就差了些意思。 耿格格一去李侧福晋院里,李侧福晋就含笑夸了她几句,将她捧着高高地,“……偌大一个王府,就数你性子最好,就连福晋都时常夸你,你也知道,送进宫给德妃娘娘的东西可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的,咱们王爷不比十四爷在德妃娘娘膝下长大,若佛经上沾了墨团或黑点,那可是大不敬,下头的人笨手笨脚的,我可不敢信,只能辛苦你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耿格格柔声道:“侧福晋谬赞了,能够替德妃娘娘尽孝是妾身的福气,不知道侧福晋打算给德妃娘娘抄哪一卷佛经?” “哪一卷?”李侧福晋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显露无疑:“送进宫的东西可不能太寒蝉,光一卷佛经可拿不出手,我打算多抄几卷,这些日子就要麻烦你来给我帮忙了。” 耿格格皱了皱眉,如今她正忙着花样子,时间宝贵的很。 可下一刻,她就听到李侧福晋道:“怎么,你这是不愿意?你若是不愿意就罢了,我差人请宋格格来……” 自皇上年纪越来越大,对孝道看的是越来越重,耿格格知道,若自己一个不敬德妃的名声传出去,不光她完了,她的弘昼也会受到牵连,当即就道:“妾身并没有不愿意。” 李侧福晋心满意足笑了笑。 可她说是请耿格格前来帮忙,实则却是将耿格格当成奴才使,一会儿要耿格格给她磨墨,一会要耿格格给她递东西,压根不给耿格格坐下的机会。 至于李侧福晋,大半个时辰一页佛经都没抄完,与其说在抄佛经,不如说在盯着耿格格,但凡耿格格磨墨的速度慢下来,她就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一下午的时间下来,耿格格不光累的小腿肚子发软,更是手都抬不起来。 插入书签 第 15 章 可怜的耿格格回到缓福轩后累的连喝两盅茶,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弘昼一直守在她身边,嘟囔道:“李额娘坏。” “可不能乱说话。”耿格格连忙将弘昼的嘴捂住,将他抱上炕,低声道:“这话要是传到你李额娘耳朵里去了,定会不高兴的。” 阖府上下人人都知道李侧福晋是个小心眼的,她微微叹了口气道:“不过是几卷佛经而已,我累些就累了,权当替王爷尽孝了。” “我瞧着里李侧福晋也不像能吃得了这份苦,日日趴在案几上抄佛经也是个苦差事,兴许过两日他兴趣过了,这事儿也就作罢了。” 弘昼想了想,心中倒是生出一个主意来。 又过了会,四爷来了,如弘昼想的一样,耿格格并没有与四爷告状,想想也是,这等事儿若传出去谁都要夸李侧福晋孝心可嘉,若耿格格说的多了,兴许还会被人误以为对德妃不敬。 翌日一早,四爷前脚刚离开缓福轩,后脚曾嬷嬷就又来请耿格格,生怕耿格格不去似的。 有了心理准备的耿格格笑道:“嬷嬷稍等,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谁知等着耿格格换了衣裳正欲出门时,弘昼却拽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松开,更是哭嚷道:“额娘,额娘……” 这下就连聂乳娘上前都没法子。 耿格格耐着性子劝道:“弘昼乖,额娘去去就回来了。” 可弘昼脾气一上来,谁劝都没用。 弘昼瞧着耿格格面上浮现几分为难之色,索性往地下一趟,嗓门更大了:“额娘,额娘……” 他这一哭,哭的耿格格心都碎了。 候在一旁的曾嬷嬷却当这是耿格格联合弘昼一起做戏,便道:“想必是五阿哥自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格格身边的缘故,当真是母子情深,若五阿哥不舍得格格,不如格格将五阿哥一起带过去吧,奴才等人也可以帮着照顾五阿哥的。” 耿格格有几分迟疑:“这样不大好吧……” 她怕弘昼出了什么意外。 弘昼一听这话不哭也不闹了,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甚至还拽着耿格格的手往外走:“额娘,走。” 耿格格没法子,只能带着他一起过去。 到了李侧福晋的院子,李侧福晋瞧见弘昼有几分惊愕,可曾嬷嬷却凑近她耳畔低声道:“您不是想给耿格格好好立立规矩吗?正好五阿哥也来了,您也是五阿哥的额娘,正好也能给五阿哥一起立立规矩,这样任谁都挑不出你的差错来。” 李侧福晋仔细一想,脸上便浮现几分笑意。 她还是如昨日一样叫耿格格先去磨墨,耿格格穿着高高的旗鞋,昨日站了一下午脚都肿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照办。 李侧福晋便冲弘昼招招手:“弘昼,来李额娘这里。” 正拿着小弓箭的弘昼早已急不可耐,想要会一会李侧福晋,便巴巴过去,下一刻更听到李侧福晋道:“弘昼,你看你四哥只比你大三个月就已经开始启蒙了,李额娘派人给你启蒙好不好?” 弘昼点点头,奶声奶气道:“好。” 李侧福晋见他逐渐上套,笑着道:“你若学的好,李额娘有奖,一样的,你若学的不好,李额娘小惩大戒一番如何?” 弘昼再次点点头。 很快,曾嬷嬷就捧着《三字经》过来,李侧福晋为了展现慈母做派,便亲自打开《三字经》给弘昼启蒙,一开始便道:“李额娘读一遍给你听,你再背一遍好不好?你三哥在你这般大的时候,李额娘都是这样教他的。” 弘昼虽知道李侧福晋心狠,却万万没想到李侧福晋能心狠到这个地步,教一个一岁出头的孩子《三字经》不说,还指望着他听一遍就能背? 但他面上不显,点点头,很是乖觉的样子。 李侧福晋便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行乃谦……” 她倒是一点不客气,一口气将《三字经》念完,继而看向弘昼:“来,弘昼,该你了,背给李额娘听一听。” 弘昼:…… 他无语极了,面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人,人……不会。” 李侧福晋面上笑意更甚,接过曾嬷嬷递过来的戒尺,道:“那方才咱们说好了,若是你不会,李额娘可是要小小惩戒一番的。” 说着,她一手捉着弘昼胖乎乎的小手,一手举起戒尺。 戒尺落下,千钧一发之际,弘昼迅速将自己的小胖手收了回来。 “啪嗒”一声,李侧福晋的戒尺打到自己手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偏偏弘昼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她,奶声奶气道:“弘昼怕疼。” 拜托,他是小,又不是傻,难不成还真眼睁睁看着李侧福晋打自己手板心? 李侧福晋吃了闷亏可不会轻易算了,再次教弘昼了一遍《三字经》,再次要他背诵,他是再次不会。 李侧福晋再次举起戒尺,这次她是有备而来,将弘昼的小胖手抓的紧紧地。 谁知正当她手中戒尺落下时,弘昼却高声叫了一声,她一分手,抓着弘昼小胖手的手一松,竟叫弘昼逃脱,这戒尺再次落在了她的掌心,疼的她眼睛都红了。 还未等李侧福晋发问,弘昼就抓着她的手道:“疼,呼呼。” 说着,他更是替李侧福晋吹了吹掌心。 瞧见李侧福晋掌心都红了,他是吹的更起劲。 李侧福晋被他搅合的心烦意乱,觉得这小崽子真是不好对付,便将《三字经》往曾嬷嬷手里一塞,没好气道:“你来教他吧,我要给德妃娘娘抄佛经了。” 曾嬷嬷一向仗着自己是李侧福晋院里的掌事嬷嬷而自视甚高,并不觉得自己这个略识得几个字的嬷嬷教阿哥认字有什么问题,她刚翻开书,弘昼就左顾右盼起来,更是奶声奶气道:“不看这个。” 曾嬷嬷没法子,便命人从三阿哥书房中取来别的书。 一连取来十多本书,弘昼都不满意。 曾嬷嬷将这事儿禀于李侧福晋,李侧福晋磨挫着耿格格,心里总算好受了点,一听见这小崽子的名字就直皱眉:“将他带去弘时书房,他要看什么书自己看就是了。” 曾嬷嬷依言将弘昼带了下去。 一岁出头的小娃娃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曾嬷嬷可不是他的对手,见他上蹿下跳、这里翻翻那里看看,索性坐在太师椅上躲懒。 弘昼在书桌上写写画画的,很快找到了三阿哥弘时的作业。 上次怀恪郡主回门那一日,他分明记得四爷说弘时字写的不够刚毅,吩咐他将《大学》、《中庸》各抄三遍,虽说弘时在外院有了院子,但因怀恪郡主出嫁,四爷便特赦他闲来无事到内院陪陪李侧福晋,四爷吩咐的作业也是在李侧福晋院子完成的。 弘昼咧嘴一笑,毫不留情举起狼毫笔在这作业上写写画画,这一页纸上画一朵花儿,那一页纸上画个小乌龟,再一页纸上画个笑脸……保证每一页纸上毫无遗漏。 到了最后,他更是将弘时抄的几大本作业放于原位,估摸着过不了几日弘时就会将这作业呈给四爷的。 这画面太美了,他光是想一想就开心的很。 等着事情忙完,弘昼业略有些累了,惦念着隔壁屋的耿格格十分不放心,也不搭理曾嬷嬷的,直接抬脚出门去了。 曾嬷嬷没法子,只能跟了上去。 弘昼站在门口一看,却是气坏了,好家伙,耿格格站在书桌前磨墨,李侧福晋却躺在炕上打盹。 简直是欺人太甚! 弘昼当即就尖声叫道:“额娘!” 李侧福晋刚迷迷糊糊睡着,就被弘昼吵醒,不悦道:“你这孩子,我可刚睡着……” 弘昼奶声奶气道:“额娘,也歇歇。” 李侧福晋可不能允许这等情况发生,她甚至差人盯着耿格格,连耿格格揉揉手腕、活动活动脚都不行,当即就道:“这佛经可是要送进宫的,哪里能歇?若时不时歇一歇,到时候拿什么东西呈给德妃娘娘?” 说着,她伸了个懒腰,朝书桌走去,更不忘看着耿格格道:“我不比你们年轻,又替王爷生下好几个孩子,身子亏空的厉害,得歇一歇才是……” 谁知她刚走到书桌前要坐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弘昼却是使出浑身力气将她身后的太师椅一拖。 “哐当”一声,毫无防备的李侧福晋摔了个狗吃屎,摔得她闷哼叫了一声。 弘昼更是毫不客气笑出声来。 曾嬷嬷等人更是连忙将李侧福晋扶了起来,更是七嘴八舌道:“您没事儿吧?” “要不要请大夫?” …… 李侧福晋侍奉四爷将近二十年,一向养尊处优,可没受过这等戏弄,当即便是屁股疼的厉害,却还是呵斥道:“不准请大夫。” 她总得顾及自己脸面才是。 只是一转头,她却见弘昼笑的眼睛弯弯,顿时就来了气,更是举起巴掌来:“好啊,你这个小崽子,你这是故意害我不成?你,你……看我不打你!” 插入书签 第 16 章 随着李侧福晋的巴掌抬起来,一向好脾气的耿格格难得强硬起来,扬声道:“侧福晋!五阿哥他只是个小孩子啊!” 怒火中烧的李侧福晋屁股疼的理智都没了,冷声道:“小孩子?小孩子难道就能为所欲为了?三岁看老,他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以后怎么得了?来人,给我把他抓住……” 弘昼却不是什么软柿子,当即就撒丫子往外跑,别看他腿短脚短,身姿却是灵活的很,当即就要往外跑。 他想的十分清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侧福晋今日这样折腾他们母子,四爷定不知情,若叫四爷知道,好不容易才与四爷关系和缓些的李侧福晋定没好果子吃。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一来弘昼年纪太小,实力不足,二来这里是李侧福晋所在的院子,人多势众,就在弘昼眼看着自己即将跑到院子门口时,却被曾嬷嬷一把拎回屋。 眼瞅着屋内屋外被闹的是人仰马翻,李侧福晋屁股又疼的厉害,她不仅没有冷静下来,更是怒气愈盛,冷声道:“来人,给我将这小崽子丢到柴房去!狠狠饿一饿他,我倒是要看看,关个大半日,他是不是还这样厉害!” 曾嬷嬷应了一声,正拎着弘昼打算下去,耿格格却厉声道:“李侧福晋且慢。” 悬于半空中的弘昼扭头看向耿格格,见着耿格格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心,整个人身子微微都有些发抖,可还是大声道:“五阿哥只是个小孩子,就算顽劣些,也该交由王爷或福晋做主才是,您将一个一岁出头的孩子丢到柴房,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担待得起吗?” 顿了顿,她更是道:“更何况替德妃娘娘抄写佛经一事妾身自是愿意的,可从昨日到今日,您分明是刻意为难妾身,这事儿若真闹到王爷或福晋跟前,您不一定有理的。” “就请您看在五阿哥只是个小孩子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吧,妾身,妾身……给您赔不是了。” 这话说完,她便深深与李侧福晋行了个礼。 在李侧福晋的印象里,耿格格一向是寡言胆小的,人多的地方她连话都不敢多说,怎敢如此与自己叫板? 李侧福晋觉得定是自己失宠,所以耿格格才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她正欲开口训斥时,曾嬷嬷却附在她耳畔低声道:“您可千万别冲动,这事儿叫王爷知道了定会生气的,这耿格格都已经给您道歉了,您不如退一步吧?若不然,到时候才真是不好收场,便是郡主回来求情怕也不顶用……” 李侧福晋扫眼看向耿格格,见她姿态虽放的很低,可面上却是前所未见的坚毅,只能看向她道:“既然你诚心道歉,弘昼以后见到我也得喊我一声‘李额娘’,我便不与他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说着,她更是有气无力挥挥手,道:“罢了,我这一摔也得好生歇一歇,你们回去吧。” 耿格格连声道:“多谢李侧福晋。” 话毕,她就像逃命似的走了。 弘昼的小胖手被耿格格牵着,感觉到她手心汗渍渍的,便是到这个时候,她身上还在发抖。 直至回到了缓福轩,耿格格喝了盅热茶,身上这才没有发抖。 她搂着弘昼,若有所思与常嬷嬷道:“……从前我总想着我身份低微,出身不显,能忍则忍能让就让,想着我不争不抢的总不至于有人为难我,可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只会捡软柿子捏,我越是不争不抢他们就越觉得我好欺负。” “我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弘昼想一想才是,今日有李侧福晋借机为难,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刁难我们母子了。” 常嬷嬷却是忧心忡忡道:“可是格格,她到底是侧福晋,您与五阿哥得罪了她,只怕以后日子就难了……” “难不成我没有得罪她,以后的日子就不难吗?偌大一个王府,内院的人虽不多,却也不少,她偏偏挑中了我,就是觉得我好欺负罢了。”耿格格一贯柔弱的面上露出几分坚毅之色来:“反正日子已经被李侧福晋盯上了,也不怕更难些。” 弘昼听闻这话,若不是年纪太小怕惹人起疑心,恨不得要给耿格格竖起大拇指来。 他觉得就该这样想才是,只有自己先立起来,旁人才不敢看轻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算如今他能帮衬耿格格,可等到六岁之后他就要搬去外院了,若耿格格一直是这般性子,还是会受欺负的。 他是真心为耿格格高兴。 殊不知,耿格格如今性情大变皆是因为他。 半个时辰后,弘昼听梅儿说李侧福晋差人请了大夫,说是李侧福晋不小心摔跤了,摔得还十分厉害,估摸着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顿时是更加高兴。 可他的好心情却随着傍晚四爷的到来戛然而止。 如今已至腊月,只要下雪外头的天儿总是阴沉沉的,不过是申时刚过,窗外就已是黑漆漆的一片,但四爷的脸色却比外头的天色还要阴沉晦暗几分。 耿格格虽有心支棱起来,却也不会傻到与四爷告状,奉茶后就拿出新画的花样子出来。 四爷不过略翻了翻,就将册子放在案几上,“罢了,你一向身居内宅,那些进贡的料子是什么样子你也不知道,我再另外想想别的办法吧。” 耿格格难得被四爷另眼相看,连忙道:“妾身的确是见识浅薄,您那里若有进贡的料子,捡两匹给妾身看看,妾身想再试一试。” 四爷点点头,并未多言,扭过头去看弘昼了。 弘昼依旧是老样子,撅着屁股玩他的小弓箭。 若换成平日里,耿格格定会低着头装鹌鹑,可如今既决心为了弘昼强大起来,便大着胆子道:“王爷可是心情不好?” 四爷颔首道:“没错,前些日子怀恪回门那日我差将弘时他们几个都叫了过去,弘时身为兄长,却是字迹不工,我交代他多练字,可今日他将抄好的东西拿给我一看,上面的是乱七八糟……” 四爷有多生气,弘昼就有多高兴。 说起来李侧福晋也是做贼心虚,便叫儿子弘时拿着作业去找四爷,探一探四爷的态度,四爷一翻开弘时的作业,瞧见上面画的乱七八糟,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将弘时训斥一顿。 可怜弘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自然要替自己辩解几句的。 四爷向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当即就带着他前去找李侧福晋对峙,李侧福晋自知道是弘昼在捣鬼,可她不能说实话,一说实话就全完了,便支支吾吾的。 四爷见状,是愈发生气。 李侧福晋更是哭哭啼啼说什么她一片孝心,更说四爷不得德妃娘娘喜欢,提前几个月就开始为德妃娘娘准备寿礼,为德妃娘娘抄写佛经时还摔伤了屁股……这话说的多恳切,四爷就有多生气。 四爷与德妃之间虽为母子,却因他小时候养在故去孝懿皇后身边的缘故,与德妃并不亲厚,人人都知道比起四阿哥,德妃更喜欢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十四阿哥,却不会有人当这四爷的面说这等话。 四爷当即就气的拂袖而去,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话:“你既如此孝顺,我便成全你这一片孝心,来人,日日派人守着侧福晋,一直至德妃生辰,她都安心在院子里抄写佛经,不得由人代笔,也不得踏出院子大门一步。” 插入书签 第 17 章 一日之后弘昼才从常嬷嬷嘴里知道这事儿,是愈发高兴。 原先李侧福晋的确将自己的院子治理的水泄不通,可随着年侧福晋的进府,她的自乱阵脚……她这院子是漏洞百出,谁都能窥探其中一二。 耿格格听说这事儿时,脸上也浮现了几分笑意:“她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只是她的好心情随着小顺子送来六匹进贡的料子戛然而止,江宁织造一直负责皇家衣料,用料华美,做工精细不说,她自诩在女红方面还是天赋和本领的,可在看到这六匹料子后却是沉默了。 弘昼迈着小短腿也凑了过去,不过是略看了眼,就发现耿格格所画花样子与贡品的区别。 在他看来,耿格格所画的花样子太过于女气,用于闺房内的女子或妃嫔是最合适不过,但用于男子却略显女气,比如耿格格画的有金鱼纹、艾虎五毒纹……他倒是觉得可爱又好看,却不能送进宫。 弘昼想了想,趁耿格格不注意时拿起狼毫笔画了几个花样子。 等常嬷嬷发现他在“捣乱”时,吓得声音都变了:“唉哟,我的小祖宗,您这是在做什么?格格这些日子都忙着画花样子,您怎能这样糟蹋……” 耿格格很快闻讯赶来,瞧见被弘昼画的乱七八糟的花样子,当即脸色一滞,却还是笑着道:“弘昼,别怕,额娘不怪你,常嬷嬷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以后可不能在额娘的东西上乱写乱画了。” 弘昼瞧见她面上的笑容很是勉强,心想她可真是好脾气,若换成他上辈子的父母,早就赏他一顿竹笋炒肉。 他拿起花样册子,奶声奶气道:“额娘,我画的。” 耿格格强撑着道:“咱们弘昼画的可真好看。” 语气中满是敷衍。 弘昼继续扬声道:“额娘,我画的。” 耿格格知道这孩子向来不好敷衍,便扫了几眼,认真道:“额娘知道,咱们弘昼画的真好看。” 不瞧不打紧,她这仔细一看,见弘昼乱七八糟的画中有一个像八答晕纹,再一看,又有点像几何纹,却比这两种样式略简单些。 她再仔细一看,见另一张纸上画的不知是鸡还是鸟,好奇道:“弘昼,你这画的是什么?” 弘昼煞有其事道:“鹤鹤。” 耿格格知道他说的是仙鹤。 如今王府花园中养着一对仙鹤,原先天气未冷时,她经常抱着弘昼去看那一对仙鹤,直到如今弘昼还时不时闹腾着要去看“鹤鹤”。 耿格格本就擅长女红,先前因四爷的严苛要求钻了牛角尖,如今经弘昼这一点拨是恍然大悟,是啊,紫禁城中什么样精美的料子没有,有些时候简单或别出心裁才能引人注意。 她想着画一个类似锁窗纹的花样子,这样式更简单些,说不准不错。 至于仙鹤……如今紫禁城中不少主子们年纪都大了,仙鹤不仅男女皆可用,更是寓意极好。 当即耿格格难得情绪外露,啪嗒一口亲在弘昼的小脸上:“咱们弘昼可真是个好孩子,乖,你先去玩,叫额娘好好想想。” 说着,她就叫聂乳娘先将弘昼带下去。 耿格格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最后对着成品花样子是越看越满意,更是吩咐梅儿道:“你去外院看看王爷回来没有,若回来了就请王爷过来一趟,就说……就说我得了好酒请王爷品一品,若是王爷没回来,你直接将话给王爷带到就行了。” 梅儿见自家主子难得如此上进,屁颠屁颠就去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梅儿去外院时四爷正好回来,他知道耿格格向来是不争不抢的性子,进王府这几年还是第一次主动相邀,知道是花样子一事有了眉目,便很快去了缓福轩。 耿格格便将画好的花样子给四爷看:“王爷您看,这是妾身画的花样子,有点类似锁窗纹,却比锁窗纹简单耐看许多,紫禁城中的主子们不少年纪都大了,并不是人人都爱花团锦簇的纹路,您别看这花样子简单,若是再里头加了金丝线或暗线,走起路来衣裳熠熠生辉,十分好看。” 她见四爷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底,便又拿出八仙庆寿纹的花样子,“您看上头的仙鹤,妾身画的并不精细,反倒有几分野趣,紫禁城中的主子们兴许会喜欢。” 这下连一向挑剔的四爷都忍不住点点头,“很是不错。” 耿格格脸上笑意更甚:“担不起王爷的夸奖,能为王爷分忧解难也是妾身的福气……说起来这事儿也是弘昼的功劳,他在这册子上写写画画的,给了妾身灵感。” 四爷却没将这话当真,毕竟不管是耿格格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也好,都是看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好的。 但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泼耿格格冷水,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便道:“……我记得你向来怕冷,我那里有几张上等的狐皮,正好给你们母子俩做披风,弘昼这孩子不比弘历沉稳,时常喜欢去外头玩,如今天气冷,你们有了狐皮披风也能时常去花园转一转。” 耿格格是连声道谢。 当三张整狐皮被送到缓福轩时,常嬷嬷等人是惊叹不已,一个个想要拿手去摸一摸,可见狐皮雪白无暇,生怕自己的手污了这狐皮,直道:“这狐皮可真好看,就连福晋那儿都没有这样货色的披风了。” “是啊,格格皮肤白,穿上这雪白的狐皮披风定十分好看。” “五阿哥本就生的可爱,到时候穿上狐皮披风,真是羡煞旁人……” 耿格格不比年侧福晋等人出生高门大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的东西,当即轻轻摸了摸,便想着将狐皮给弘昼做件披风就够了。 至于她,树大招风,还是算了。 弘昼不知道耿格格的心思,却觉得四爷未免太小气了些,毕竟两个花样子就能叫他与曹家牵上线搭上桥,他就送这么几张狐皮披风打发他们母子? 弘昼觉得还得从四爷手上挖点好东西。 *** 旁人在听说耿格格得四爷赏了三张狐皮时,一个个皆是惊愕不已。 特别是伤了屁股还要日日抄写佛经的李侧福晋,她虽人被幽禁了起来,可消息还是灵通的,听说这消息后气的砸了个茶盅,却因太过用力扯到了屁股,疼的她是龇牙咧嘴。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三张狐皮乃是四爷当年伴随圣驾在盛京得到的,对四爷来说意义非凡,当初她得宠时曾撒娇找四爷要过,但四爷没松口。 她想着这三张狐皮最后四爷要么是给了年侧福晋,要么给了她的女儿怀恪郡主,却万万没想到落到了耿格格头上。 一旁的曾嬷嬷柔声劝道:“……您别动怒,如今这事儿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当务之急您就是要等着郡主回来替您求情。” “至于那三张狐皮,您放心,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了,从前是年侧福晋不知道这东西,如今她知道了,您觉得她会善罢甘休?” 李侧福晋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理,但心里怎么想都不舒服。 与她一样,钮祜禄格格听说这消息也是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可很快她就化悲愤为力量,继续教弘历启蒙。 年侧福晋听说这消息却是眼泪直掉,她一直以为四爷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却没想到四爷对耿格格也是这般上心。 她身边的丫鬟锦瑟劝道:“……您何必自降身价与耿格格比?您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她侍奉王爷这么些年,王爷也就这几日才对她另眼相看,奴才听说想当初她刚怀有五阿哥时,王爷对她还不冷不热的。” 说着,锦瑟更是替年侧福晋捏起肩来:“可如今有了五阿哥就不一样了,虽说五阿哥与四阿哥只差着几个月,却是王府中最小的孩子,王爷不免要多疼五阿哥几分的。” “如今您正在喝药调养身子,到时候您替王爷诞下小阿哥,王爷定是最疼咱们小阿哥的。” 这话可安慰不了年侧福晋,如今她的院子里日日飘荡着药味,父亲和几个哥哥四处为她找寻名医,可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若我能有个和弘昼一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锦瑟低声道:“这有何难?王爷这样疼您,您不如与王爷说将五阿哥养在您身边……” “不可能的。”年侧福晋苦笑一声,道:“王爷与我说过,福晋当初想将五阿哥抱去正院的时候,他就已经答应过了耿格格,以后会叫耿格格好生抚养弘昼长大的。” “王爷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他答应过耿格格的事,断然不会反悔。” 锦瑟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覆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锦瑟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丫鬟,人聪明伶俐且果断,很得她的相信。 年侧福晋不免有几分犹豫,可到了最后只道:“叫我好好想想吧。” 插入书签 第 18 章 雍亲王府的波诡云谲好似与缓福轩半点关系都没有,任凭外头是风吹雨打,还是尔虞我诈,缓福轩里都是平和、静谧和幸福的。 这份幸福随着耿格格亲自拿了张狐皮给弘昼做了披风到达顶峰,弘昼本就生的唇红齿白,胖嘟嘟的,好看的像年画上娃娃似的,雪白的披风一上身,头上再戴一顶红色缎子的小毡帽,是愈发好看。 常嬷嬷等人是赞不绝口。 弘昼也感兴趣起来,叫聂乳娘抱着去铜镜前转了一圈,瞧见铜镜里的样子,连他都觉得老天爷给了他一副好皮囊。 耿格格看着弘昼直笑:“……过年咱们弘昼就穿这披风好了,到时候你与四阿哥一起可以好好玩玩。” 是了,她不光亲手给弘昼做了件披风,还顺带着给弘历也做了一件,甚至还犹豫过要不要给弘时也做一件,后来却因她得罪了李侧福晋,弘时年纪大了并不合适,再加上只剩下一张狐皮而作罢。 可就算这般,常嬷嬷也是十分心疼,忍不住与她道:“……格格您也太大方了点,别说如今您与钮祜禄格格是泛泛之交,就算换成从前您与钮祜禄格格关系不错时,她每每送给您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王爷统共送来了三张狐皮,若两位阿哥一人做一件披风,就剩下一张狐皮,哪里够您用的?” 别说比起钮祜禄格格与宋格格,就连比起王府的几个侍妾,耿格格手头都不算宽裕,只笑着道:“四阿哥与弘昼向来关系好,两人又只差着三个月,日后去了外院同吃同住,哪里能叫他们因为这披风闹得生分了才是得不偿失。” “不论我与钮祜禄格格关系怎么样,这两个孩子都是兄弟了。” 到了最后,常嬷嬷这才不好多言。 等着耿格格前脚差人将狐皮披风送去了如意室,没多久钮祜禄格格就难得带着弘历过来了一趟,不光人来了,还带来了一盒子上等的雪燕,放着两个孩子去炕上玩,含笑道:“原先我就知道你女红了得,却没想到这样厉害,别说王府针线房中没有绣娘能比得上你,只怕紫禁城里都没几个能比你厉害得,你别多心,我没有瞧不起你得意思,是真心佩服你了……” 耿格格虽不太聪明,但是真心或假意还是能分得出来得,觉得钮祜禄格格对她的态度比从前变了些,笑吟吟将一盒子雪燕收起来,更是招呼着钮祜禄格格喝茶。 弘昼与弘历凑在一起,兄弟两个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弘历兴高采烈道:“弟弟,披风好看,过年我们一起穿新衣服。” 弘昼重重点点头,奶声奶气道:“好。” *** 接下来的日子,就连耿格格都忙的脚不沾地,与常嬷嬷商量院中丫鬟婆子过年的封红、给福晋等人的年礼、送回娘家的礼物、院内的洒扫……忙的她都没有时间好好陪弘昼。 她都如此繁忙,四爷就更不必说了,除去偶尔看看年侧福晋,大多数时候都瞧不见他的影子。 弘昼的惬意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因为钮祜禄格格日渐繁忙起来,与弘历玩耍的时间更多了。 这一日,两个小娃娃趴在窗前看雪,两人皆是百无聊赖。 弘昼是因不能出去玩而无聊,耿格格说了,外头天冷不说,积雪又厚,若看雪的时间长了会伤眼睛的。 弘历则是因不能读书写字而无聊,凡事习惯成自然,一日不念书写字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见弘昼已经百无聊赖玩起手指头来,弘历正色道:“弟弟,我教你认字好不好?” 弘昼有一刹那以为自己听错了,瞧见他脸色郑重,却是决绝摇了摇头:“不,不要。” 弘历循循善诱:“认字可好玩了……” 弘昼:这孩子是疯了吗?等着进学之后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读书写字,如今他自然是能有多快活就有多快活了。 他再次坚决摇摇头:“不!” 弘历失望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学?长大怎么办?” 弘昼巴巴凑过去,笑嘻嘻道:“靠哥哥。” “真的?”弘历面上浮现几分笑意,皇家的孩子一向早熟,哪怕他小小年纪也知道自己与弘昼虽是亲兄弟,可好像比起别家的兄弟有点不一样,当即就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哥哥长大了保护你。” 弘昼再次不要脸拉钩起来,更是道:“哥哥不能骗人。” 弘历正色道:“骗人是小狗。” 弘昼多少有点不放心,想着如今的四哥虽活泼可爱,可以后的乾隆皇帝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猪蹄子兼盖章狂魔,圣心难测得很,“要是哥哥骗人怎么办……” “哥哥不会骗人的。”弘历脸色愈发郑重,想了想只对着身边的乳娘道:“你替咱们写个字据,我来按手印,免得弟弟不相信我。” 乳娘只当两个小娃娃在过家家,便依他们所言写了一封字据,大概意思就是“弘历会当一个好哥哥,一辈子保护弘昼”之类的话。 到了最后,弘昼看见弘历煞有其事在上面按了手印,脸上笑开了花,屁颠屁颠将字据藏了起来。 聂乳娘等人看着他直笑,弘昼却是心中忍不住暗自腹诽:你们懂什么,这可是未来的圣旨咧! 两个孩子千盼万盼,总算盼到了过年这一日。 只是相较于别的府邸热热闹闹,雍亲王府显得十分寂寥,到了这一日,四爷是要带着福晋、年侧福晋进宫参加家宴的,因李侧福晋还在软禁,所以四爷并未带着她一起去。 故而到了雍亲王府除夕家宴时,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甚至因三阿哥弘时年纪不小,在内院转悠一圈就回去了外院。 偌大的屋子只有六七个人,怎么看怎么冷清,也就今年新添了两个能跑会跳的阿哥,往年比今年还不如了。 但弘昼与弘历却很高兴,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两个小娃娃站在廊下看小太监放烟花都开心的很,笑声传的很远。 可看着看着,弘昼却想要自己上手起来,凑上前道:“我要玩。” 放烟花的小太监可不敢,柔声哄道:“五阿哥乖,烟花这东西危险得很,奴才放给您看也是一样的。” 弘昼冷哼一声,这就好比吃螃蟹不能自己剥,由旁人剥好了吃,有什么滋味? 他可不答应。 虽说他是雍亲王府中最小的孩子,但却不是奴才们争相讨好的对象,小小年纪勤勉上进的弘历才是。 眼瞅着那些太监都围着弘历转,弘昼就抓起几把烟花藏了起来。 到了用年夜饭时,弘昼脸上都带着笑。 虽说满桌子珍馐,哪怕好些自己爱吃的,弘昼的心早就飞远了。 他早早就吃完了,冲着弘历挤眉弄眼的,“哥哥……” 王府中的正经主子都不在,又是大过年的,钮祜禄格格也没有太过于约束弘历,笑着道:“好了,你们出去玩吧,外头黑,当心些,可不要跑远了。” 弘历一出去,弘昼就叫聂乳娘等人躲远些,牵着弘历的手走到烟花旁:“哥哥,你看。” 循规蹈矩的弘历脸色一变,道:“不行,危险。” 弘昼可怜巴巴道:“哥哥,放烟花,放烟花……” 小孩子就没有不贪玩的,弘历面上也有几分松动之色,可想着这事儿并不可行,一来他们身边奴仆众多,二来他们身上根本没有火折子。 弘昼却是胸有成竹,奶声奶气道:“看我的。” 他早就计划好了,一会说要喝甜汤,一会说冷了,不一会几个乳娘都被他全都支开了,他抱着烟花屁颠屁颠就往外院跑。 弘历没法子,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 等他看到弘昼站在四爷书房门口,冲自己直招手,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弟弟,快回来,你这是干什么?” 弘昼却正色道:“哥哥,里面有火,也不会有人发现。” 四爷一向不喜欢闲杂人等出入他的书房,安全得很。 弘历忙道:“快回来,阿玛知道要生气的。” 可弘昼一点都不怕,迈着小短腿就往里头走去,更是毫不客气寻摸到了火折子,已擅自点燃了烟花。 昏暗的书房里被绚烂的烟花一照,恍若白昼,吓得弘历生怕有人发现,迈着比弘昼长不了多少的小短腿连忙近来,啪嗒一声将书房门关上。 弘昼见弘历迫不得已上了贼船,笑着将手中的烟花分了一半给他,“哥哥,给。” 弘历吓得不行。 四爷的书房他也就来过一次,上次过来时胆怯远比好奇多,没想到弘昼不仅不害怕,居然还留意到火折子在哪儿。 弘昼却没想那么多,一门心思放起烟花来。 在他看来,四爷根本没那么可怕,也就话少些,不算个坏阿玛,再加上四爷书房宽敞隐蔽,正是放烟花的好地方,他的运气一贯不错,更没什么可怕的。 上一刻他还在沾沾自喜,下一刻他手中的烟花却是“啪”地一声炸开,火星子乱溅乱飞的…… 插入书签 第 19 章 弘昼惊呆了。 他眼睁睁看着火星子迸向窗帘、书桌等地,接着,火光燃起,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烧了起来。 他乃是死过一次的人,最是惜命,当即就拽着吓得路都走不动的弘历直往外跑,一出门更是嚷嚷起来。 弘历也跟着反应过来,扯着嗓子道:“来人啊!来人啊!” 只是如今正值除夕之夜,奴才也是人,再加上王府中正经主子都不在,外院的奴才们难免会松懈许多……所以任凭弘昼与弘历喊破了嗓子,也无人过来。 弘昼与弘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这才反应过来,两个小娃娃手牵手去找人。 他们刚跑了没几步,就有外院的奴才发现不对赶了过来。 只是却已经迟了。 火光冲天,无力可挡。 就连总管太监高无庸都赶了过来,一过来就检查两位小阿哥有无受伤,见他们安然无恙,这才连声道:“……我说两位小祖宗哟,你们去哪里玩不好,非得到王爷书房来玩?这下可闯了大祸!” 他乃皇上赐给四爷的总管太监,见过大风大浪无数,可瞧见这一幕还是被吓的心惊胆战,如今外院出了这等大事儿,他也难辞其咎:“书房里有多少宝贝东西啊,王爷的藏书、信笺、古玩、字画……这下全没了,王爷回来你们可怎么对他交代啊!” 弘历吓得眼眶都红了。 弘昼主打的就是一个心态好,他想着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懊恼都没用,只能积极面对,奶声奶气道:“那怎么办?” 一群人在这儿面面相觑。 弘昼索性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人灭火,呵,大过年的可真是热闹啊! 他正托腮坐在石桌上想法子,很快就听到耿格格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弘昼,弘昼,你怎么了……” 弘昼尚未反应过来,就一把被耿格格搂在怀里,耿格格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弘昼,你没事儿就好,你真是吓死额娘了……” 方才聂乳娘等人取了东西回来没能找到弘昼与弘历,一开始还不算太担心,毕竟弘昼的顽劣是人人皆知,先前这等事也是经常发生,可随着聂乳娘等人找了几圈都没找到弘昼与弘历这两孩子,可是吓坏了,连忙禀于耿格格。 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一听,饭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连忙差人下去找。 谁都没想到两个孩子黑灯瞎火的居然跑到了外院,命人四处去找,甚至连湖边都找遍了,生怕两个孩子落水了…… 只可惜,谁都没瞧见这俩孩子的影子。 就在这时候,耿格格等人听到消息说是外院失火了,失火的还是四爷书房,火势极大。 这等事一贯是三人成虎,最开始传话的人说的是四阿哥与五阿哥都在那儿等着,到了最后不知怎么就传成四阿哥与五阿哥都在火里……这叫耿格格怎么不担心? 就连钮祜禄格格抱着弘历,这声音中都带着哽咽。 弘历懂事极了,奶声奶气道:“额娘,我错了。” 反观弘昼兴致勃勃看着一众太监们救火,甚至还拍着手道:“真热闹。” 方才已弄清楚来龙去脉的耿格格哭都哭不出来,也顾不上与弘昼算账,只嘀咕道:“这,这可怎么办啊?” 镇定下来的钮祜禄格格如今可顾不上谁是谁非,她也是知道四爷性子的,这等祸事是两个孩子一起闯下的,她若要将这屎盆子全扣在弘昼头上,四爷头一个不答应。 她斟酌片刻道:“你也别担心,当务之急得想个法子才是,虽说这两个孩子闯下的是滔天大祸,但王爷膝下也就这么几个孩子,难道还要同两个一岁出头的孩子算账吗?” 想了想,她更是道:“待会儿王爷回来了你别说话,我来说。” 耿格格木讷点点头。 他们一行人等啊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这才听说王爷已与福晋几人到了门口。 钮祜禄格格这一众人莫名紧张起来,可扭头一看,弘昼已靠在耿格格怀里睡了过去。 比起一脸担忧的弘历,弘昼睡得香甜,想必是梦里还在吃什么好东西,嘴角还挂着满足快乐的笑。 这下,就连耿格格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这孩子……他一向睡得早,往日这时候都睡了快两个时辰了,想必是熬不住了。” 钮祜禄格格摇摇头,哭笑不得:“这孩子倒是个心宽的。” 这话说完,她便匆匆带着耿格格等人浩浩荡荡走向二门处。 *** 另一边,四爷脸色沉沉带着四福晋、年侧福晋下了马车。 紫禁城除夕夜每年都会举行除夕家宴,今年也不例外,自废太子被幽禁后,皇上心绪明显不高,但今年却是破天荒当众提起八贝勒,说他膝下子嗣空虚,只有一个庶子,当众赏了自己身边两个得脸的宫女给他,更叫他多替自己生几个孙子孙女。 比起八贝勒府中只有弘旺这根独苗,雍亲王府勉强要强一些,当然,也就强那么点。 如今皇上膝下孙儿已接近百人,按理说多一个孙儿不多,少一个孙儿不少,若非在意八贝勒,怎会赏给他两个宫女? 想及此,四爷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自太子被废后,朝中拥护老八的大臣最多,甚至连皇子中拥护他的也不少,像老大,老九,老十,甚至四爷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与老八关系十分要好……哪怕从前皇上因老八风头过盛训斥过几次,可这些人依旧我行我素。 故而今日的四爷很是不高兴,他堂堂一亲王,并不在意几个宫女,在意的却是皇上的态度。 福晋与年侧福晋两人,一个嫁给四爷多年,一个与四爷情投意合,谁都知道四爷不高兴,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谁知道四爷刚行至二门处,隐隐却见着有人跪在那里,他定睛一看,这不是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吗? 又往前走了几步,四爷瞧见呼啦啦跪的一地的人,皱眉道:“大过年的,你们这是怎么了?” 钮祜禄格格眼中含泪,将方才的事情囫囵说了一遍,最后更是道:“……还请王爷责罚妾身与耿格格,是妾身们没有照顾好两位阿哥,他们方才已经下坏了,若王爷要罚,就罚妾身们吧。” 四爷脑门子疼的一抽一抽的。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事,大过年的他那两儿子玩烟花烧了他的书房?赶明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都没处放。 四爷低头扫了眼,见着弘历忍不住啜泣着,见自己看向他,哽咽道:“阿玛,我错了。” 四爷心里这才稍微舒坦了些。 他知道比起皇上赐下来的两个宫女,老八更想要几个孩子。 可他的好心情随着扫眼看向弘昼戛然而止,弘昼虽是跪着的,可因太困的缘故却靠在耿格格身上,他看向弘昼时,慵懒的弘昼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面上还带着惺忪之色,一看就是才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的。 这哪里有点的知错的样子? 偏偏弘昼被四爷抓包,不以为怵,试图以笑容打动四爷,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得。 四爷这下更生气了,当即就将高无庸叫过来,“说,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一遍,这事儿是谁的主意,又是如何失火的。” 高无庸是皇上赏给四爷的总管太监,身为儿子,身为臣子,四爷不敢对皇上不满不敬,可对着皇上派过来监视自己的高无庸却是一肚子不痛快:“你也是皇阿玛拨下来的老人,就是如此办事的?幸好今日发现的早,不如整个王府都要这把火烧的一干二净。” 高无庸只有低头认罪的份儿。 四爷冷声道:“念你是皇阿玛拨下来的人,罚你一年的月钱。” 高无庸连声称是。 四爷的目光又落在弘昼与弘历两孩子面上,瞧见弘昼这时候还拿胖嘟嘟的手揉着眼睛,丝毫不知道错了的样子,扬声道:“来人,将他们送去佛堂好生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起来。” 耿格格连声道:“王爷。” 钮祜禄格格却是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四爷的性子她也琢磨出几分,既然当众罚了这两个孩子,就不会再有下文的…… 她拽了拽耿格格的袖子,如今她们两人可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能不帮耿格格,继而才看向四爷道:“妾身替四阿哥谢谢王爷了,今日他们犯下如此大错,别说王爷罚他们跪佛堂,就是狠狠揍他们一顿,他们都不冤枉。” “男孩向来比女孩顽劣许多,您这个当阿玛的好好教训他们一番,他们才能长记性。” 弘昼再次感叹于钮祜禄格格的情商,也佩服四爷的领导能力,这处罚看似严重,实则并非如此,佛堂里烧着地笼,暖和的很,再有贡品,他们也不会饿着……至于四爷说的没有他的吩咐不能起来,也不过是给自己台阶下罢了,难不成到了大年初一,他们两个还要在佛堂跪着? 古人向来讲究好兆头,若大年初一就受罚,接下来一年都会如此的,弘昼断定明日四爷肯定会允许他们出来的。 所以到了最后,弘昼顾不得哭哭啼啼的耿格格,呆若木鸡吓坏了的弘历,迈着小短腿就朝佛堂方向走去。 四爷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气的够呛,却也不好明面上与一个一岁出头的小娃娃计较,只是脸色越来越青。 插入书签 第 20 章 弘昼一到佛堂,就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来。 佛堂很是宽敞,收拾的是一尘不染,佛前案几上还摆着新鲜的瓜果和糕点,的确很符合四爷“一心向佛、不问世事”的形象。 弘昼方才也收到了小小的惊吓,又饿又累的,进去佛堂后二话不说直接爬上案几抓了个福橘下来。 弘昼将福橘剥开,一分为二,另一半给了哭丧着脸的弘历:“哥哥,吃。” 弘历这才反应过来:“不能吃。” 时下世人皆信奉鬼神之说,小小年纪的弘历也不例外,觉得这东西是供奉佛祖的,若他们吃了佛祖的东西,佛祖会不高兴的。 “能吃!”弘昼不由分说将半个福橘塞到弘历手上,扬声道:“好吃。” 弘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跪佛堂,还是在如此佳节,他一想到别的孩子这时候都窝在额娘身边睡觉做梦,可他们还得跪佛堂,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羞愧,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弘昼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弘历。 正当弘历以为弘昼要好生安慰自己几句时,谁知道弘昼却一把将他手上的半个福橘拿了过来,更是掷地有声道:“哥哥不吃,我来吃。” 弘历哭的更厉害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枉,明明受弘昼连累,可弘昼却像没事人似的。 小弘昼却有自己的想法,雍亲王府的福橘可不是凡品,定是千里迢迢、花大价钱运来的,若是这半个福橘不吃该多浪费啊! 在他看来,弘历这般大的孩子能有什么伤心事儿啊,哭一哭就好了。 所以到了最后佛堂就便变成如此局面——小弘历跪在蒲团上哼哼唧唧哭着,小弘昼爬上桌哼哧哼哧吃着。 弘昼甚至觉得佛堂的糕点与瓜果比他们院子的强多了,不愧是四爷上心的地方,以后若是常来他也不亏。 过了好一会儿,弘历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弘昼也吃饱了。 弘昼一手举着福橘,一手举着乳酪一口酥,直往弘历嘴里塞:“哥哥吃,好吃的!” 这样一番折腾,弘历的确是饿了,吃了些糕点,又吃了福橘,这才有了精神与力气,瘪着嘴道:“你说,阿玛会不会生气了?会不会不喜欢我们了?” 弘昼想也不想就道:“不会的。” 他都没好意思说四爷膝下也就他们三个儿子,比起蠢笨像是棒槌一样的三阿哥弘时,他们兄弟两人聪明懂事、活泼可爱,四爷瞎了才会不喜欢他们。 呵,远在正院的四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若他知道弘昼不仅不知错,还如此不要脸,只怕又要狠狠气上一阵。 倒是与四爷对坐的福晋道:“王爷可是身子不舒服?今夜风大雪大的,王爷四处奔波,可要妾身吩咐小厨房给您煮点姜汤?” 她身为正妻,却事事以四爷为先,就连煮姜汤这等小事也得先问过四爷的意思,若换成年侧福晋,早就安排人下去准备了。 四爷就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对与他性子有几分相似的福晋并不十分喜欢,这夫妻两人当初也并非一点情谊都没有,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弘晖的夭折,他们就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 一问一答,并无多的旖旎。 四爷摇摇头,沉着脸道:“不必了。” 福晋知道四爷心情不好,她虽出身那拉一族,但却是旁支,出身并不算显赫,不比年侧福晋有得力的父兄,更不会傻到在这时候与四爷议论今夜除夕家宴上的事。 她便拿弘昼与弘历当由头:“……王爷可是因这两个孩子不高兴?这两个孩子还小,正是顽皮的时候,您罚也罚了,训也训了,何必因这等事不高兴?好在今夜两个孩子没什么事儿。” 说着,她更是道:“两个孩子还小,虽说佛堂外有人守着,屋子里又烧着地笼,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两个孩子染上了风寒,那就糟了,您对他们小惩大戒一番就够了,想必他们也知道错了……” 四爷听着外头风声雪声不断,发出婆娑响声,当即也有些担心起来。 下一刻他就站起身道:“那我去看看他们,今夜,我就不过来了,免得打扰你歇息。” 福晋应了一声,起身送四爷离开。 等着四爷一走,福晋身侧的喜嬷嬷犹豫片刻,却还是开口道:“福晋,您这是做什么……” 福晋却是苦笑一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按照规矩除夕与新年王爷都该歇在正院的,可我留得住王爷的人,哪里留得住王爷的心?两人凑在一块实在是无话可说。” 她摇摇头,继续道:“我嫁给王爷这么多年,他对我如何旁人都清清楚楚,又何必在乎这些虚名?今日明知他心情不好,还留着他做什么?他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他舒坦,我也舒坦。” 喜嬷嬷只能微微叹息一声。 *** 另一边,四爷冒着寒风大雪匆匆赶去佛堂。 他从小就被皇上严苛要求,原觉得对两个儿子这般惩处也不算什么,可听福晋这样一说,也觉得自己的行径过了些。 这两个孩子只有一岁出头不说,弘昼更是早产而生,四爷记得清楚,弘昼刚出生时瘦弱的像只猫儿似的,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 想及此,四爷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 刚一推开佛堂大门,四爷就惊呆了。 弘历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想必是困了的缘故,小脑袋宛如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可就算如此,他依旧规规矩矩跪着。 再看另一边的弘昼,他横七竖八躺在蒲团上,睡得香甜极了,还不忘再身上再盖了个蒲团当被子,身边的橘皮、糕点屑散落一地。 四爷的头更疼了。 弘历听到响动,很快反应过来,忙道:“阿玛。” 说着,他更是拽了拽弘昼的小胖手。 睡得正香的弘昼突然被人打扰,皱了皱眉,翻身又睡了过去,甚至还嘟囔道:“我要睡觉觉。” 弘历瞧着四爷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吓坏了,连忙道:“阿玛,弟弟不是故意的,弟弟困了……” 冤有头债有主,四爷也不会对着乖觉的弘历发脾气,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叫苏培盛送你回去。” 弘历面上一喜,可旋即却像想起什么似的,不忘看了弘昼一眼:“那弟弟……” 四爷道:“放心,明日就是大年初一,我不会怪他的。” 弘历这才放心,谁知道他刚走两步,却因跪的久了脚步有些踉跄,四爷见状,索性便要陈福将他抱回去。 这下,偌大一个佛堂只剩下脸色铁青的四爷,还有一个睡得正香的弘昼。 四爷扬声道:“弘昼?” 弘昼没反应。 四爷蹲下身子,拍拍弘昼的小肥脸,可他倒好,再次翻身睡了过去。 苏培盛最会揣摩四爷的心思,见四爷面上并无怒色,只道:“王爷,五阿哥年纪尚小,且出身时身子羸弱,不宜在此处睡觉,若是染上风寒就麻烦了,不如叫奴才送五阿哥回去?” 四爷点了点头。 可就当苏培盛上前要抱着弘昼时,却发现弘昼拽着四爷的衣角,他也不敢生拉硬拽,只看着四爷道:“王爷,这……” 四爷不得不承认,弘昼是生的极好看的,他的那些子侄中还未有哪个孩子像弘昼这样好看。 弘昼酣睡、不闹腾的时候,瞧着是愈发可爱了。 四爷索性道:“不必了,我抱弘昼回去吧。” 说着,他就披上大氅,将怀中的弘昼裹的是严严实实。 任凭外头的风雪交加,可弘昼就这样被四爷抱在怀里,仍睡得极香甜。 等四爷到了缓福轩时,如四爷想的一样,缓福轩依旧是灯火通明一片。 耿格格见四爷来了,见四爷还抱着弘昼一块过来,当即高兴的眼眶就红了,连忙小心翼翼将弘昼接了过去:“妾身多谢王爷。” 四爷心情好了些。 紫禁城也好,雍亲王府也罢,人人脸上都好像戴着一张面具,也只有耿格格如此赤忱。 四爷当即就拂去她脸上的眼泪,道:“好端端的,哭什么?方才我罚了弘昼你也哭,如今不罚他了你也哭?这孩子太过于顽劣了些,以后你得多费些心思教他才是。” 耿格格连声称是。 懂实务的常嬷嬷连忙将弘昼抱了下去,将屋子留给四爷与耿格格。 *** 这一夜,弘昼睡得极踏实。 他甚至还做了个梦,梦见四爷亲自将他从佛堂抱了回来。 在梦中,他都觉得这事儿是不可能发生的。 谁知梦醒之后他看着自己熟悉的天青色床幔有些失神,一旁的聂乳娘听见响动连忙凑了过来:“五阿哥醒了?您身上可有觉得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得赶紧说,当心染上风寒了。” 听聂乳娘满脸笑意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弘昼这才知道昨夜之事并非做梦,而是真的。 弘昼顿时觉得好像他那便宜阿玛好像也还可以。 聂乳娘更是道:“……您起来的时候刚刚好,王爷这时候正与格格在用早饭,马上就要进宫了,今个儿是大年初一,您快去与王爷、格格拜年,图个好兆头!” 插入书签 第 21 章 弘昼虽顽劣,却也不是一点分寸都不知道的,昨日他放火烧了四爷的书房,四爷轻飘飘饶过他,就冲着这一点,他也得好好给四爷拜个年,顺便,再收个压岁钱。 弘昼一路小跑至耿格格屋子时,外头的天儿还是灰蒙蒙的,也幸亏他已习惯早睡早起,不然这么冷的天还真起不来。 屋内耿格格正在伺候四爷用早饭,想必是昨夜累狠了的缘故,她眼睑下一片青紫,可面上的红晕却是挡不住的。 弘昼一进来就拱手作揖,奶声奶气道:“阿玛,额娘,新年好!” 四爷微微颔首,可下一刻却愣了愣:“弘昼,你叫我什么?” 弘昼脆生生道:“阿玛!” 耿格格高兴道:“呀,弘昼会叫‘阿玛’了。” 四爷面上也浮现几分喜色,似乎比弘历八九个月会叫阿玛更高兴,当即就道:“苏培盛,把我准备好的封红拿过来。” 他早就给几个孩子准备好了压岁钱,连怀恪郡主都有。 封红递到了弘昼手上时,弘昼当即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打开一看,里头并没有他想象中厚厚一摞银票子,而是装着些金豆子、金花生和金瓜子之类精巧的小玩意儿。 这等东西虽不算十分珍贵,却是只有紫禁城里才有的好东西。 耿格格笑道:“弘昼,还不快谢谢你阿玛?” 弘昼嘴巴一瘪,嘟囔道:“阿玛是个小气鬼。” 耿格格一愣。 她没想到一岁出头的弘昼连“小气鬼”三个字都会说了。 四爷却已笑了起来:“怎么,瞧不上我给你的压岁钱?既然如此,那你将这封红还给我。” “不。”弘昼将封红攥的紧紧地,扬声道:“阿玛是个小气鬼。” 说着,他又说了一遍:“阿玛是个小气鬼。” 因今日是大年初一,四爷还赶着进宫,懒得与他掰扯,便吩咐苏培盛道:“取一千两银票给他吧。” 耿格格惊呆了。 什么时候王爷竟变得这样好说话起来? 她忙道:“王爷,弘昼不懂事,您万万别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四爷已站起身来,淡淡道:“无妨,今日他第一次开口喊我‘阿玛’,就当这银票是奖给他的。” 实则这银票他是补贴给耿格格的,耿格格娘家不显,向来都是靠她贴补,她舍不得委屈弘昼,便只能从自己身上节衣缩食。 耿格格这才应下:“多谢王爷。” 弘昼也喜笑颜开:“谢谢阿玛。” 四爷难得见他对自己笑得如此灿烂,冷哼一声“小财迷”后这才离开。 弘昼在等待四爷大红包的同时,则任由着耿格格给自己穿衣,因今日是大年初一,他是穿戴一新,品月色滚兔毛边小袄,配上油光水滑的狐皮披风,再戴上品月色小毡帽儿……弘昼再次赢得常嬷嬷等人一片夸赞。 虽说四爷与福晋一大早就进宫去了,但弘昼却还是要前去给李侧福晋与年侧福晋拜年的。 说起来李侧福晋也是挺倒霉的,人被软禁了,可压岁钱还得照开不误。 等着到了年侧福晋院子,年侧福晋瞧见两个皆穿着狐皮披风的小娃娃,眼前一亮,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弘昼面上:“……你们两个远远一瞧像双生子似的,实在可爱,锦瑟,替两位小阿哥把压岁钱拿来。” 等着弘昼收到年侧福晋的封红时,还未打开看就能感受到其中厚重,当即是眉开眼笑:“多谢年额娘。” 年侧福晋抬手捏了捏弘昼的小脸,含笑道:“不用谢。” 她是越来越喜欢弘昼,并不是说弘历不好,而是在她看来,弘历被钮祜禄格格教的半点没有小孩子的样子。 她觉得小孩就该像弘昼这样,无忧无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 一直等着弘昼走了老远,年侧福晋这才恋恋不舍将目光收回来,对着锦瑟淡淡道:“上次你不是想了法子将弘昼养到我膝下吗?就照着你说的做吧!” ***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去了各处拜年,收获了不少压岁钱。 喜的弘昼是眉开眼笑。 若说出手大方,当属年侧福晋无疑,比起福晋给的金豆子,年侧福晋一出手就是一百两的银票。 并不是弘昼不喜欢金子,而是金豆子、金瓜子之类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内造之物,并不能变现。 他更喜欢印票子。 等着回来之后,他先是趴在桌上将自己东西拢了拢,最后拿着四爷等人给的银票塞到耿格格手上:“额娘,给你。” 耿格格一愣,继而红了眼。 年前她与常嬷嬷说闲话时被弘昼听到了,那时候她唉声叹气说了几句银子不够用,当时弘昼并未说什么,没想到这孩子听到心里去了。 她低声道:“今日你找你阿玛要银子是为了额娘是不是?” 弘昼点头道:“是。” 耿格格一把就将弘昼搂在怀里,像下定决心似的:“额娘不要你的银子,这是你的压岁钱,额娘先帮你收着,等着你长大了再还给你。” 她只觉得十分愧疚。 像钮祜禄格格将弘历护的好好地,可她了,还要一岁出头的弘昼帮她的忙。 弘昼抬起头,不解道:“额娘缺钱钱。” “额娘现在不缺银子了。”耿格格笑中带泪,正色道:“额娘会努力当个好额娘,好好护着你的。” 这话说的弘昼狐疑得很,不过随着弘历前来找他玩,他便将这事儿抛掷脑后,与弘历手牵手就去玩了。 钮祜禄格格也随着弘历一并过来了,相较于从前的虚情假意,如今的钮祜禄格格并没有瞧轻耿格格,一来是经历昨日之事,两人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二来是四爷对耿格格的态度变了。 故而钮祜禄格格对耿格格不说掏心掏肺,却也多了几分真诚。 两人坐在屋子里煮茶品茗,倒也惬意。 弘昼则与弘历一块去了梅园,说的是给四爷扫梅上雪水煮茶,可实际上却是打完雪仗后随便弄点梅上雪水给四爷煮茶。 偏偏弘昼提出这个想法后,别说耿格格等人,就连弘历都忍不住道:“弟弟,你懂事了。” 弘昼:??? 他是愈发觉得要将咸鱼路线贯彻到底,一直懂事的人偶尔不懂事会惹人失望,但像他这种一直不着调的人偶尔懂事一回,则会叫人称赞不已。 他更是没想到这一瓶梅上雪水送给四爷时,四爷也是颇为感动,终于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殊不知,耿格格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也罢,都不准两个孩子去花园玩耍,就怕两个孩子染上风寒,弘昼此举不过是借着孝道之名快乐玩耍罢了。 因今日是大年初一,弘昼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吃喝玩乐了一整日,耿格格并不是个迂腐的母亲,在昨日晚上弘昼火烧四爷书房一事后,仍带着弘昼在院子里放烟花,更是蹲着身子道:“……额娘知道咱们弘昼喜欢放烟花,只是你与四阿哥还小,若偷偷玩烟花太过于危险,以后若你想要放烟花或者做别的事儿,千万不能偷偷的玩,还好昨晚没事儿,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后你就再也看不到额娘,额娘也看不到你了,知道嘛?” 她的声音温柔,语气和煦,言语中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弘昼再次感叹耿格格可真是温柔啊,闻着耿格格身上恬淡的香气,他重重点点头:“好。” 他知道,虽说昨夜弘历回去后,钮祜禄格格并没有责罚弘历,却是冷着脸一直没有与弘历说话。 直到今日,这大过年的钮祜禄格格对弘历都还是冷冰冰的。 因为这事儿,弘历还很是不高兴了。 顿时,他愈发觉得自己额娘可真好。 耿格格摸了摸的小脑门,脸上满是笑意:“咱们弘昼可真乖。”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如今弘昼一口答应她是发自内心的,可以后顽皮时更是情非得已。 今日快快乐乐玩了一整天,弘昼心满意足睡了。 对小孩子来说,过年是最快乐的时光,整日就是吃吃喝喝玩玩睡睡。 翌日一早,弘昼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了自己的压岁钱,用过早饭后这才心满意足去找弘历玩了。 钮祜禄格格对弘历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弘历再弘昼的盛情邀约下并不敢表态,只看向钮祜禄格格:“额娘,我可以出去玩吗?” 方才他就已经与钮祜禄格格表示过今日想要读书认字,只是钮祜禄格格并未搭理他。 当着弘昼的面,钮祜禄格格自不会像私下那样对弘历,缺仍是神色淡淡:“可以。” 粗枝大叶的弘昼并未觉得不妥,顾不上还要再说话的弘历,直接将他拽了出去,只是两人刚走出如意室,弘历就呜呜哭了起来。 弘昼一愣:“哥哥,你怎么了?” 弘历越哭越伤心,从除夕到今日,短短三天,他的眼泪比他三个月流的都多:“额娘,额娘她不理我了。” “额娘她不喜欢我了……” 说着,他便抽噎着将这两日钮祜禄格格对他如何冷淡的事儿都道了出来,更是斩钉截铁道:“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一起胡闹了。” 弘昼只觉得他的话说的太早了点,却还是有些心疼他,钮祜禄格格这不是妥妥的冷暴力吗?如此看来,还是他的额娘好! 插入书签 第 22 章 弘昼主动拉起弘历的手,正色道:“我喜欢哥哥。” 难受中的弘历十分感动,眼泪落的愈发厉害,一把抱住弘昼:“弘昼,你可真好。” 得,小孩子可真好糊弄,他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因谁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弘昼心疼小小年纪就遭受冷暴力的弘历,便牵着他的手又是去花园看仙鹤,又是一起堆雪人,玩着玩着,弘历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意。 弘昼看着自己跟前的雪人,只觉得这雪人未免太丑了点,正想着如何美化一二时,只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你们这是在堆雪人吗?” 雍亲王府人丁单薄,内院除去四爷,就连三阿哥弘时都很少进来。 冷不丁听到陌生的男音,弘昼吓了一跳,手一抖,雪人的头掉了。 他扭头一看,讶然开口:“哥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怀恪郡主的夫君纳喇·星德。 说着,他更是嘴巴一瘪,指着雪人道:“头,头掉了。” 纳喇·星德是武将,因常年征战的缘故,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咧嘴一笑,露出好看如白雪般的牙齿。 纳喇·星德揉了揉弘昼毛茸茸的小毡帽,笑着道:“你这话说的怪吓人的,大过年的,可不兴说这么丧气的话!” 说着,他更是道:“你得怪我叫‘姐夫’,若是叫阿玛听见你管我叫‘哥哥’,又是要纠正你的。” 弘昼想到怀恪郡主那青梅竹马的“清表哥”,想着姐夫不一定永远是姐夫,哥哥却永远是哥哥,固执道:“就是哥哥。” 纳喇·星德宠溺笑了笑:“好,哥哥就哥哥吧。” 一旁的弘历也凑了过来:“姐夫来给阿玛请安吗?” 纳喇·星德并没有因他们是小孩子就轻视他们,笑着道:“今日是初二,我陪着郡主前来给阿玛和额娘请安……” 弘昼与弘历是齐声道:“那你怎么在这里?” 纳喇·星德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郡主说有事要去找阿玛,叫我一个人转转。” 因他出生于武将世家,又非高门大户,家中并无那么多规矩,并不知道王府中的规矩,所以才敢在内院闲逛。 弘昼“哦”了一声。 纳喇·星德却并不觉得怀恪郡主如此对他有什么,似乎已经习惯了:“你们可是在堆雪人?你们堆的雪人可不大好看,来,我来帮你们。” 他并没有架子,当即就撸起袖子替弘昼堆起雪人来,算是赔给弘昼的,最后更是差人从厨房取来碳与红枣,用来当雪人的嘴巴和眼睛……到了最后,这雪人看起来是像模像样的。 弘昼与弘历高兴的直拍手。 弘昼看着纳喇·星德手和鼻子都冻红了,由衷道:“你可真厉害。” 纳喇·星德颇为骄傲道:“这有什么?从前我们在外打仗,原地驻扎、闲来无事时大家经常靠堆雪人来打发时间,比比谁的雪人堆的最大最好,每次我不说拔得头筹,却也是在前三的。” 说着,他更是教起两个小娃娃来:“若是给雪人穿件大红色的披风就更好看了,冬日风大,这寒风一吹,雪人身上的红披风飘在天上,特别好看。” 弘昼与弘历皆崇拜地看着纳喇·星德。 弘昼是羡慕纳喇·星德身上的洒脱,觉得这人性子好、模样好、人品好,四爷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阿玛,起码为怀恪郡主找了门好亲事。 纳喇·星德见两个孩子感兴趣,则道:“我送给你们的小弓箭你们喜欢吗?这是我在西北打仗时带回来的,觉得十分可爱,准备送给我以后的孩子的,你们不知道,那地方的人都骁勇善战……” 他说起西北的民俗民风是满脸笑容,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更是听的津津有味。 三人正起劲时,不远处却传来刻薄的声音:“纳喇·星德,你在这里做什么?闲的没事做吗?” 三人齐刷刷扭头一看,见着怀恪郡主站在不远处,她那张脸比锅底还黑。 怀恪郡主更是对两个弟弟视而未见,冷声道:“纳喇·星德,你该随我一起给额娘请安了。” 纳喇·星德慢悠悠站了起来:“哦,好。” 等着转身离开时,他还不忘冲着这俩孩子眨眨眼,小声道:“等着我下次有机会再与你们说接下来的事儿。” 弘昼恋恋不舍看着纳喇·星德离开。 方才他看的清清楚楚,纳喇·星德对着他们是热情、和煦的,但对着恪靖郡主却是冷淡、漠然的。 当然,怀恪郡主对纳喇·星德的态度更差,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好似对着奴才似的。 弘历都忍不住低声道:“怀恪姐姐可真凶。” 弘昼颇为赞同点了点头。 但这俩孩子不知道的是,纳喇·星德所遭受不公平的待遇远不止于此,行至无人之地,怀恪郡主劈头盖脸对他就是一顿骂,话里话外皆是他不求上进,与两个小毛孩子交好的意思。 到了李侧福晋院子,怀恪郡主终于见到李侧福晋,母女两个是泪水涟涟。 当怀恪郡主知道额娘是因弘昼所以才落得这般下场,更是生气又着急:“……您都伤了屁股,阿玛怎么还叫您日日抄经?先前我听说您被阿玛软禁,写了好几封信过来,却都被人拦了下来,若叫我知道这事儿是耿格格与弘昼捣鬼,我,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说着,她更是道:“额娘,您别担心,这次我求了阿玛说在王府住几日,好生陪陪您。” 李侧福晋是过来人,方才见怀恪郡主对纳喇·星德态度恶劣就已觉不对,她对纳喇·星德说话的架势就像讨债的似的,如今挺她这样说,连忙道:“这可不行?你留下来做什么?如今你已经嫁人,该以你的小家为重,这刚出嫁没几日就回娘家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婆家委屈了你。” 就怀恪郡主这性子,去哪儿都不会受委屈,可方才她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四爷想在娘家小住些日子的。 四爷也知道怀恪郡主的性子,但架不住怀恪郡主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看起来是伤心极了,想着女儿从未离开过李侧福晋,突然出嫁,想家也是在所难免,便松口答应下来。 四爷一向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索性将纳喇·星德喊到跟前问了问话。 不问不知道,四爷是一问吓一跳,当四爷得知直至今日他们两个尚未圆房时,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四爷只沉着脸道:“我会叫她额娘好好教教她的,以后,怀恪若有什么做的不对或不好的地方,你只管来找我,不必顾及她的身份。” “夫妻之间实为一体,只有你们互相体谅体恤,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的。” 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四爷的心头宛如压了一块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子嗣单薄,如今膝下更是只有怀恪郡主一个女儿,将她视为眼珠子一般,旁的事儿他能为怀恪郡主出谋划策,甚至遮风挡雨,可这事儿,他是爱莫能助。 在大年初二这一日,四爷的心情比除夕夜那晚还要低落,天色灰蒙蒙的,他心里烦闷极了,连苏培盛都打发了,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 走着走着,等着四爷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缓福轩门口。 四爷犹豫片刻,走了进去。 缓福轩仍十分热闹,他刚走进去就听到了弘昼的大嗓门:“……要吃栗子,要加糖,加蜂蜜!” 等着四爷进屋时,弘昼正蹲在碳盆子旁,碳盆子边上埋着几个红薯,弘昼就像是盯着宝贝似的盯着红薯。 耿格格连拽着弘昼上前请安。 四爷摆摆手,一个字都没有。 别说弘昼,就连迟钝的耿格格都察觉出四爷的心情不善。 正当耿格格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时,弘昼就扒拉出一个烤红薯递到四爷跟前:“阿玛,给。” 他可是很有眼力见的,不说别的,就冲着昨日四爷给的那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他也该当一回阿玛的小甜心。 四爷脸上和缓了些。 弘昼更是剥开红薯,甚至还贴心吹了吹这才递到四爷嘴边:“阿玛,吃。” 四爷方才见着他唾沫横飞,可想着弘昼难得如此孝顺,他咬了一口,明明红薯泛苦,他还是点点头:“好吃。” 弘昼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将才他就在想这个烤糊了的红薯给谁才好,呵,没想到四爷来的正及时。 四爷却浑然不知,一口一口吃完这个泛苦的红薯心情才好了些,他原打算与耿格格小酌几杯的,如今却觉得心情好像没那么烦闷。 四爷看向耿格格道:“……我进来时听见弘昼吵着要吃栗子?大过年的,既然他想吃差人去买就是了。” 耿格格不好意思道:“这孩子向来顽劣,并非想吃栗子,是贪玩想要自己烤栗子。” 四爷道:“那便叫他玩,他才一岁出头的孩子,不必拘束他,若拘着他,他迟早会闯大祸的。”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对弘昼的底线一步步再降低,已经从当初的“小孩不准玩火”变成了“他不放火烧我书房”就好。 插入书签 第 23 章 耿格格愣了愣,继而点头道:“是。” 四爷环顾周遭一圈,屋内依旧四处散落着弘昼的玩具,从前他是最看不惯东西如此散乱,可随着到缓福轩的次数增多,竟也觉得这等场景也不是不能忍受。 四爷原是前来喝酒的,可随着吃下一个红薯,觉得肚子有些饱,等着栗子送来,弘昼过家家似的烤了一颗又一颗栗子,四爷吃了一颗又一颗栗子,半点没有喝酒的欲望了。 只是这栗子吃着吃着,四爷察觉出不对劲来,自己的每颗栗子怎么都苦苦的? 原先他以为是栗子坏了,可仔细看了看自己跟前的碟子,再看了看耿格格面前的碟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栗子都是烤糊的。 四爷是哭笑不得,作势拍了拍弘昼的小屁股,冷声道:“你小子可真是,从前我还担心你是傻子,没想到你却是精得很。” 只是这份精明却没放在正道上。 换成弘时或弘昼等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可弘昼依旧扬起招牌笑容来。 四爷索性拍拍手道:“好了,我就不陪你们说话了。” 他站起身,径直去了李侧福晋的院子。 正月未过都是年,李侧福晋院子却是凄凄惨惨戚戚,一点没因怀恪郡主回来就热闹半分。 好在四爷的到来在这寂寥的水面掀起了一阵涟漪,曾嬷嬷听丫鬟通传后连忙将这好消息告诉了李侧福晋。 很快,李侧福晋就带着怀恪郡主迎了出来,虽说她一脸喜色,却衣衫素净,整张脸上却满是憔悴:“王爷。” 四爷却是脸色淡淡,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怀恪郡主道:“怀恪,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事要与你额娘说。” 怀恪郡主只当是今日的苦肉计生了效,旋即就喜滋滋下去了。 等着李侧福晋将四爷迎进屋后,又是奉茶又是端点心,到了最后,四爷只摆摆手:“不必忙这些,我今日过来是有话要与你说的。” 随着曾嬷嬷将屋内丫鬟婆子都带了下去,四爷这才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怀恪至于没有与星德圆房?” 李侧福晋含糊道:“我,我不太清楚了。” “不清楚?”四爷的怒气陡然升起,李侧福晋伺候他已将近二十年,他一眼就能看出李侧福晋有没有撒谎:“你这个当额娘的说你不清楚?那我就要问你是怎么当额娘的!” “今日怀恪说星德欺负她,对她不好,我便松口答应叫她在府中住些日子,你好生劝劝她。” “你要知道,这门亲事是我进宫求来的,是皇阿玛赐下来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侧福晋顿时从云端跌到泥里,噙着泪应是。 四爷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他原打算过几日再来问问李侧福晋情况的,只是这一走,别说李侧福晋院子他好几日没时间过来,甚至每日都开始早出晚归起来。 寻常人这时候忙着走亲访友,可四爷却忙着往寺庙里钻。 原因很简单,紫禁城中又发生了大事儿。 除夕家宴当晚,皇上以八贝勒子嗣单薄为由赏了他两个侍妾,此消息一出,那些拥护八贝勒之人又看到了希望,一个个纷纷上折子褒赞八贝勒,明里暗里皆是请皇上立八贝勒为太子的意思。 皇上是勃然大怒,当众训斥了八贝勒不说,就连与他交好的贝勒们都受到了训诫。 四爷只觉得越来越摸不准皇上的意思,甚至怀疑起当日赐给老八两个宫女也是为了引蛇出洞,试一试朝中大臣与皇子们的反应。 机敏的四爷便交代福晋紧锁大门,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四处走动,与人交际,自己也摆出一副清风道骨,与世无争的家世来。 弘昼发现耿格格明显松了一口气,这几日连话都多了起来。 后来他从常嬷嬷与耿格格的闲言碎语中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按照雍亲王府规矩,每年正月里格格、侍妾家眷都能进府探望她们,寻常时候也不是不准这些家眷来,只是要请示福晋,一道道手续下来很是麻烦,谁都不愿因这等事在王府中成为例外。 像钮祜禄格格这等娘家身家丰厚的,会趁着这个时候贴补女儿一番,可像耿格格这种娘家没有家底的,则会趁着这个时候狮子大开口,以各种理由找耿格格要银子。 弘昼这才知道,怪不得耿格格手头紧咧,原来是私房银子都补贴了娘家。 去年因弘昼早产,耿格格以要照顾弘昼之由拒绝了娘家来访,今年她实在找不出借口。 如今四爷与福晋下令,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更是扒拉着自己的私房银子,笑的嘴都合不拢,与弘昼打趣道:“……额娘把这些银子都给咱们弘昼攒起来,给咱们弘昼娶媳妇用,还给咱们弘昼生的小弘昼用,好不好?” 弘昼:…… 他只觉得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 只是耿格格尚未高兴几日,这日晚上正准备带着弘昼睡觉了,梅儿就说福晋身边来人了。 很快,这丫鬟就匆匆忙忙进来道:“见过耿格格,福晋吩咐了,今晚上有官兵前来搜查前院,福晋担心他们不懂规矩,冲撞到内院来了,所以要您与五阿哥就呆在院子里,哪里都别去。” 耿格格一惊,他们乃是皇家贵胄,怎会有官兵搜查雍亲王府? 顿时就连弘昼都觉得手中的玩具不香了,惊愕看向传话的那丫鬟,耿格格也想多问几句的,却不知道那丫鬟是得人授意不敢多言,还是真着急去别去传话,匆匆就走了。 常嬷嬷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低声道:“糟了,糟了,这几年宫里头不太平,皇上先是下令废了太子,又关押了直郡王一家,如今可是要轮到咱们了?王爷这时候又不在府里,该怎么办啊!” 耿格格也跟着担心起来。 弘昼并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这回事,就算有,应该也不至于牵连全家,当即就拽着耿格格的袖子道:“额娘,叫人去看看。” 耿格格这才反应过来,连差了院子里的小平子去外院打听打听,更是千交代万嘱咐,若见着情况不对赶快回来。 小平子很快就回来了,一回来面上也带着忧愁之色,低声道:“格格,奴才远远地看了看,见着有好多官兵啊,他们去了四爷书房……” 剩下的事儿,他就不知道了。 耿格格皱着眉头,却也于事无补。 没吃过猪肉,好歹也是见过猪跑的,弘昼也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如何抄家,若真有罪证能证明四爷犯了罪,就不是官兵前来搜查这么简单,而是直接抓人了。 他打了个哈欠道:“额娘,睡觉觉。” 耿格格摸摸他的头道:“额娘不睡,叫聂乳娘带你睡觉好不好?” 弘昼摇摇头:“我要额娘带我睡。” 他知道,就算耿格格一夜未睡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好好睡一觉,明日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耿格格没法子,只能陪他睡觉。 弘昼甜甜睡了一觉,翌日一早刚起身就要被耿格格抱去正院请安,他也好奇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的慌乱不过是昙花一现,今日雍亲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到了正院,内院中的所有女眷纷纷都到了,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宋格格都到了。 福晋与众人解释道:“……昨日那些官兵来的突然,别说你们,一开始就连我都吓了一跳,连忙请王爷回来,王爷回来之后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是宫里头发生了一些事儿,那些官兵搜查只是例行公事,与咱们王府没什么关系。” 她虽说的含糊,实则是心里清楚,说到底是皇上忌讳八贝勒结党营私,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一看每个成年皇子有什么异动。 但四爷书房因除夕夜那场大火化为灰烬,那些官兵是什么都没搜到。 众人连声称好。 年侧福晋的眼神落在了弘昼面上,含笑道:“有些时候不怕问心无愧,就怕有口难辩,前几日王爷的书房被烧了,便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王爷也是不能够的,说起来,王爷这也是因祸得福。” 旁人不知道,但她身为年遐岭之女,年羹尧之妹,是知道些政事的,清楚四爷看着是不问世事,实则却与有些大臣来往过密,纵然四爷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可彻查之下,书房内还是能查到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只觉得弘昼是个福星,当即看向弘昼的眼神就带着欢喜,想着若这孩子养在自己身边,兴许就能为自己带来子嗣…… 插入书签 第 24 章 但像耿格格等人听说无事后,并未多问,也不敢多问,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福晋经历昨晚之事后整个人也松快了些,只道:“……如今这些纷扰既与咱们王府无关,王爷的意思是不必拘束着大家,你们一年到头也就盼着这个时候家人来王府玩一玩,与家人说几句话,我今儿一大早已经差人去你们各自娘家送了信,看他们这些日子何时方便就邀他们来王府做客。” 钮祜禄格格是兴高采烈,耿格格面上却带着几分灰败之色。 等她带着弘昼出了正院大门,钮祜禄格格在门口等着她一块。 两人略说了几句话,钮祜禄格格欲言又止道:“……我觉得年侧福晋好像很喜欢五阿哥。” 耿格格一愣,迟疑道:“有嘛?” 说着,她更是道:“应该不会吧,先前她害我早产,王爷罚她雪地里跪了半日,伤了她的身子,害她不能有孕,她恨我们母子都来不及,如何会喜欢弘昼?” 钮祜禄格格比起从前来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她很愿意提点耿格格几句的:“并不是一码事儿,年侧福晋恨你是一回事,可五阿哥实在招人可爱,谁不喜欢?” “我好几次看到年侧福晋的眼神落在五阿哥面上,那眼神,像在发光似的,不是喜欢五阿哥是什么?” 说着,她更是低声道:“反正不管她是好心还是恶意,落到你身上总归不是好事儿的,你小心些就是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要事关弘昼,耿格格向来十分小心,觉得他们母子以后离年侧福晋远些的好。 接下来,耿格格又为娘家人进王府发愁。 怕什么来什么,到了第二日耿家就给她送来了信,说正月十二这一日来看看她和弘昼,更是说自弘昼出生后他们还没见过,实在想念的很。 耿格格捏着这封信愁的半晌没说话。 比起当初来,她性子已变得些许,对上旁人不会一味当软柿子,可对上家人……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弘昼心里则有了打算,打算好好会一会外祖一家。 接下来的几日,他依旧与弘历一起没心没肺玩着。 这一日,两个孩子又在花园采集梅上雪水,远远就见着曾嬷嬷带着几个人和朝着李侧福晋院子方向走去。 一旁的聂乳娘漫不经心与弘历身边的陈乳娘说着闲话:“……这女人身边有个孩子傍身就是好,先前李侧福晋犯了错,王爷对她是爱答不理的,可怀恪郡主回来后,王爷去看过李侧福晋一次不说,也准她家人这次来看她。” 说着,她更是道:“所以说啊,咱们两个尽心尽力侍奉着两位阿哥,这好日子还在后天咧。” 弘昼虽与纳喇·星德只接触过两次,但对他很有好感,如今听说李家有人来了,瞪着大眼睛四处看,想要看看这里头有没有那位“清表哥”的影子。 他找啊找,还真在里头看到一位身姿如竹的男子。 远远看去,这人十八九岁的样子,虽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但弘昼隐约可见这人肤色白皙,气质出众,很符合话本子里那种勾着官家小姐私奔的浪荡子形象。 弘昼顿时来了兴趣,想要看看这人与怀恪郡主之间到底有没有首尾。 他趁聂乳娘等人不注意,借着扫雪水之名跑的远了。 他是直奔李侧福晋院子而去,因今日有李家贵客来,守在门口的丫鬟婆子也被抽去茶房帮忙,他畅通无阻到了李侧福晋院子,更是猫在花圃之中。 很快,弘昼就看到了那位“清表哥”的影子朝一间屋子走去,紧接着,怀恪郡主也走了过去。 想必是这两人在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仅门口没有守着人,怀恪郡主身边的丫鬟甚至将周遭的人都打发走了。 这下就给了弘昼机会,他猫着腰走上前,刚靠近这屋子,就听到里头传来女子喘息的声音:“……别,清表哥,别在这里,若是叫额娘发现了就糟了,你不知道,我没有与那莽夫圆房的事儿叫阿玛知道了,我,我哪里能与他圆房?这一圆房不就糟了吗?” 弘昼虽只是个一岁出头的小娃娃,但身体里却装的成年人的芯子,听到这喘息声,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觉得这位“清表哥”可真是会玩啊,也不怕被人发现。 谁知道“清表哥”却是半点都不怵,胆子是愈发大了,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弘昼摇摇头走开了。 他可是个好宝宝,这等场面可不适合他。 只是如今闲着也是闲着,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乖宝宝,得去看看李侧福晋,虽然他知道李侧福晋不愿意看到他,但谁叫李侧福晋压岁钱还没给他? 弘昼寻着声音源头,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过去。 阔别多日,李侧福晋再看到娘家人的这一刻,脸上总算浮现了些许笑容,更是与嫂子李二太太大倒苦水:“……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我过的叫什么日子?也就看到你们来了,我心里才松快些,清哥儿这次也来了?你叫他帮着劝劝怀恪,要他与星德好好过日子,若不然,皇上或王爷算起账来,谁都没好日子过。” 说着,她更是摇摇头,无奈道:“罢了,这些话待会儿再说也不迟,我今日知道你们要来,叫小厨房准备了茶点。” 她抬头看向门口,埋怨道:“我看这些丫鬟是皮痒痒了,拿些糕点怎么这样慢?” 只是她一扫眼,没看到去拿茶点的丫鬟,看到了露出招牌笑容的弘昼。 李侧福晋脸上的笑容当即就凝固了,更是隐隐觉得自己的屁股又疼了起来,没好气道:“你怎么进来的?谁叫你来的?” 弘昼一直牢牢记得自己可是个乖孩子,上前请安后才指着外头的院子道:“门开着,我就进来了。” 他看着李侧福晋宛如吃了苍蝇一样的脸色,心情愈发好了,正色道:“给李额娘拜年了。” 李侧福晋不耐烦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王爷吩咐了,在德妃娘娘寿辰之前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得进来我这院子,你这年也拜了,安也请了,回去吧,若你回去的晚了,耿格格该担心的。” 弘昼站在原地没有动。 李侧福晋是怒火中烧,扬声道:“你这是做什么?都说了叫你赶快回去。” 弘昼奶声奶气道:“李额娘,我给您拜年了,您还没给我压岁钱……” “你,你害我成这个样子,我不给你两巴掌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找我要压岁钱?”李侧福晋觉得美好的一天又被这小崽子给毁了,气的脸都红了,当即就道:“曾嬷嬷,派人给我把他拎出去。” 曾嬷嬷有些犹豫,下意识看向李二太太。 李二太太将李侧福晋拽到一旁,低声道:“你啊,怎么这么些年性子一点都没变?你与一个孩子计较什么?这事儿若传到王爷耳朵里,怕又要不高兴的。” 她拍了拍李侧福晋的胳膊以示安抚:“不过一个封红罢了,你就当打发叫花子好了。” 李侧福晋虽怒气冲冲,可到底将李二太太的话听进去了。 李侧福晋上头有几个嫂子,可因旁的兄嫂在老家的缘故,她也就与这位二嫂关系最好。 李二太太也知道她这小姑子是什么性子,当即就命身边的嬷嬷给弘昼包了个封红,“拿,五阿哥,这是我替你李额娘给你的压岁钱,好生收好,别弄掉了。” 弘昼掂量着里头约莫十两银子的重量,但他也不嫌少,傻子才会嫌钱少,当即就道:“多谢李额娘,多谢李舅母。” 话毕,他转身就要走。 李侧福晋见状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谁知道弘昼刚走到门口却又转过身来:“李额娘,为什么星德哥哥没来?” 李侧福晋喉头一噎,只听见弘昼丢下一句“我喜欢星德哥哥”这话转身就走。 李侧福晋再也忍不住,当即眼泪就掉了下来,与李二太太道:“你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今日我本打算叫星德也见见你们的,可怀恪却不答应,说若是星德来了,她就躲去庄子上,还说再也不想看见星德,我怎么生出这样的孽障来,你叫我怎么同王爷交代啊……” 弘昼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压垮李侧福晋的最后一根稻草,反倒喜滋滋捏着封红跑了回去。 耿格格见他脚下宛如生了风似的,连忙道:“慢点,慢点,当心摔了。” 当她看见弘昼往小匣子里丢了个银锭子时,好奇道:“弘昼,你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弘昼喜滋滋道:“李额娘给的。” 耿格格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侧福晋居然还会给你压岁钱?”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继而一板一眼道:“李额娘是个小气鬼。” 说着,他更是抱住耿格格的胳膊,撒娇道:“额娘,我喜欢星德哥哥,要他来玩……” 插入书签 第 25 章 这话叫耿格格十分为难,且不说如今她与李侧福晋势同水火,就说纳喇·星德的身份,也不是她一小小格格能请得动的。 耿格格柔声哄道:“弘昼乖,过几日郡马爷前来接郡主回家时,你就能看到他了好不好?” 弘昼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看在纳喇·星德送他弓箭,陪他们堆雪人,给他们讲故事的份上,得委婉提点纳喇·星德一番。 许多人总觉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弘昼却觉得这样对纳喇·星德很不公平,虽说皇上做主赐下来的婚事不能合离,但起码得叫纳喇·星德做到心中有数,免得还傻傻以为是自己配不上怀恪郡主。 弘昼只恨自己太小些,若是他身边能有两个小太监,这消息就能传出去了。 接下来弘昼一直都在思索这个问题,一直到弘历闷闷不乐找上门来:“你跑去哪里了?我在梅园等了你许久。” 弘昼这才想起来这事儿,轻车熟路往弘历嘴里塞了块豌豆黄,继而道歉起来:“哥哥对不起,我忘了。” 言辞之熟练,态度之诚恳,让弘历忍不住责怪他,冷哼一声道:“若是下次我就不和你玩了。”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是想去找星德哥哥。” 弘历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当即咬着豌豆黄道:“我也想姐夫。” 弘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还未来得及说话,弘历就一口回绝道:“不行。” 弘昼只觉得十分委屈:“我还没说要做什么了……” “反正就是不行。”弘历看了他一眼,颇有种“知弟莫若兄”的感觉:“说不行就不行,你要是再顽皮,我就告诉阿玛。” 弘昼嘟囔道:“好吧。” 弘历小小年纪就颇有好兄长的做派,见弘昼怏怏的,就说要带他去花园玩。 等两个小崽子快到花园,正好迎面碰上怀恪郡主陪着李二太太等人走了出来,怀恪郡主虽挽着李二太太的手,但眼神却时不时落在身侧那个样貌清秀的男子身上。 弘昼定睛一看,猜测这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清表哥”了。 这位“清表哥”名叫李松清,是李二太太膝下最小的儿子,样貌出众,擅长诗书,徒有其表,是涉世未深闺中女子最喜欢的类型。 怀恪郡主还笑眯眯道:“……那咱们说好了,正月十一这一日一起去卧佛寺上香,舅母就当陪我散散心好了。” 弘昼心中明白,怀恪郡主这是看似上香,实则为了与情郎会面。 李二太太是个圆滑人,瞧见弘昼与弘历两位小阿哥,不能像怀恪郡主一样装作没看见,笑着道:“两位小阿哥这是要去哪里玩?外头冷,当心染上风寒了。” 弘历一板一眼道:“多谢李舅母。” 眼睁睁看着怀恪郡主走远了,弘昼惊声道:“哥哥,他们要去上香。” 弘历点点头:“是。” 弘昼再次道:“姐姐要去上香了!” 弘历狐疑看向他:“难不成你也想去?阿玛不会答应的。” 弘昼咧嘴一笑,道:“不是,星德哥哥去吗?” 这两小崽子因每日厮混在一起,已是心有灵犀,弘历当即就猜到弘昼在想什么,低声道:“你是想要姐夫去找姐姐?” 小孩子话说不清楚,实则心里是很明白的,他们知道怀恪郡主与纳喇·星德关系不好,想着两人若能多呆在一块一些时间,说不准感情就好了起来。 弘历对纳喇·星德印象也很好,当即就点点头。 两人手拉手回去缓福轩,正好钮祜禄格格也在这里同耿格格说话,弘历将这事儿道了出来。 钮祜禄格格当即就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来,与耿格格对视一眼后道:“……你们小小年纪就如此关心兄弟姐妹,这样很好,这事儿交给我好了,我派人将这事儿告诉王爷,王爷自会看着办的。” 弘昼觉得如此甚好,点头道:“偷偷的。” “五阿哥放心,我明白的。”钮祜禄格格在年侧福晋没进门时也曾得宠过一阵,知道男女之间也就这么回事儿,多相处些时间,这感情也就培养出来:“到时候给叫郡马爷给郡主一个惊喜。” 弘昼与弘历齐齐点了点头。 这消息送到四爷跟前时,四爷自是一口答应下来,继而差人送信给纳喇·星德。 弘昼也期待起来。 到了正月十一傍晚,弘昼连晚点都不肯用了,非得在二门处玩,说是玩,实则是想从怀恪郡主归来时的脸色瞧出一二来。 只是他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天擦黑,耿格格催促了他好几次,他这才打算回去。 弘昼刚转身打算离开,后脚就传来了声响。 他扭头一看,这不是气势汹汹的怀恪郡主还能是谁? 怀恪郡主脸色沉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弘昼一见,心里顿时就明白了,拽着耿格格的手道:“额娘,回去。” 他知道纳喇·星德已撞破怀恪郡主与李松清的奸情,对纳喇·星德来说,短时间内肯定会十分难受的,只是长痛不如短痛,短时间的难受总比一辈子瞒在鼓里强。 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纳喇·星德会知道这事儿,不光纳喇·星德会知道,别人更会知道,到时候他只会比今日更加伤心难过。 身为小小男子汉,弘昼知道这等事对任何男人都是种打击,多少也替纳喇·星德担心起来。 耿格格见他食欲不振,十分担心,正欲请大夫来时,却听见四爷的声音:“你们家格格可在?” 随着外头丫鬟答话的声音落下,四爷就走了进来。 弘昼满腹心思喊了声“阿玛”。 四爷看着他道:“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耿格格解释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傍晚的时候就闹着要出去玩,回来之后就不大高兴的样子,这般年纪的孩子,总不能有什么心事吧。” 四爷扫了眼弘昼道:“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很快苏培盛就提着个小小的篮子上来,篮子上盖着红绸,看着是神神秘秘的。 弘昼顿时就被吸引了过去,“这是什么?” 他这话音刚落下,红绸就动了动,里面更是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儿叫:“喵儿~” 弘昼一把就掀开红绸,瞧见里面躺着只黑白分明的奶猫儿,这猫身上黝黑,腹部雪白,脸盘子圆圆的,瞧着十分可爱。 弘昼高兴极了:“猫猫。” 瞧见这般可爱的猫儿,耿格格也喜欢,可旋即却道:“王爷,这……这猫儿到底是畜生,如今五阿哥还小,若是不小心抓伤他怎么办?” 四爷嘴上虽没明说,实则却将这只猫儿当成弘昼放火烧书房的奖赏:“这又有什么关系?男孩子养的皮实些不是坏事,况且这猫儿是我从宫中猫狗房讨来的,性子温顺,轻易不会伤人。” 耿格格还要说话,可瞧见弘昼满脸欢喜的样子,到底没有再开口。 四爷见状,也道:“我听钮祜禄格格说过,弘昼对如意室的乌龟都十分感兴趣,对这些猫儿狗儿的想必更加喜欢。” “他和弘历不一样,他性子跳脱,寻常人陪不住他,如今有了猫儿,以后也能多个玩伴儿。” 正与猫儿玩耍的弘昼抬头,奶声奶气道:“多谢阿玛。” 这下,四爷脸上都隐隐可见几分悦色。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这猫儿叫橘子。” 他最爱吃福橘了,甜甜的,他一口气能吃好几个了。 四爷那吹毛求疵的毛病又显露出来,皱眉道:“不行,橘子这名字太俗气,不如……不如就叫翻雪好了。” 弘昼将猫儿翻开看了看,瞧见这是只小公猫,不由嘀咕道:“哪有男猫猫叫翻雪的?” 四爷一锤定音,懒得搭理他。 耿格格瞧见苏培盛站在一旁抱着四爷的大氅,知道四爷很快就要走,柔声道:“王爷可还要去寺庙吗?寺庙不比王府,您得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不是,我待会的确要出去,却不是去寺庙。”四爷面上再次浮现些许笑意:“皇阿玛今日赏给了我一个园子,等到春日里,皇阿玛想去园子小住几日,接下来我就要忙着这些事了。” 耿格格不明白皇上赏个园子给四爷的意义有多么重大,但弘昼却明白。 他更是忍不住猜测,定是皇上没从四爷书房中搜出见不得人的东西,再加上四爷伪装的一派道貌岸然,皇上圣心大悦,所以才赏给四爷一个园子。 弘昼也忍不住欢呼起来:“阿玛有园子,我也要去。” 雍亲王府虽占地不小,但他日日待在里头,早就腻了。 四爷道:“放心,到了那一天,你们兄弟三个都要去见你们皇玛法的。” 说着,他更是叮嘱耿格格道:“今日我过来也是与你叮嘱这件事,弘时年长,已经懂事,弘历虽年幼,却进退有度……唯有弘昼整日稀里糊涂的,在皇阿玛跟前不比寻常,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日子你得好好教教他规矩。” 插入书签 26. 第 26 章 快乐的小咸鱼(三合一)…… 这事儿若换成钮祜禄格格或李侧福晋听了,定是欣喜若狂,毕竟难得有个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 可耿格格看着一脸稚气、行事极无章法的弘昼,则是满脸担心,迟疑道:“王爷,弘昼能不能不去?” 四爷与弘昼几乎是齐声道:“不行。” 四爷正色道:“弘昼也是皇阿玛的孙儿,怎么能单单撇下他?” 弘昼更是委屈巴巴道:“额娘,我要去。” 耿格格柔声解释道:“王爷,五阿哥年纪太小,万一不小心冲撞了皇上怎么办?这孩子……” 她实在没信心。 好心情的四爷却道:“你不必担心,皇阿玛虽是天子,却也是凡人,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说着,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不过弘昼这孩子的确要好好教一教,如今才正月,我估摸着皇阿玛四五月里才会移居别院,时间还久。” 他一锤定音,说完这话就站了起来。 弘昼自是高兴不已,喜不自禁,虽说他对清史不算十分了解,却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帝很感兴趣。 和耿格格的满腹担心不一样,一直到了睡梦中,弘昼嘴角都带着笑。 翌日一早,弘昼一起身就要去如意室找弘历,想要将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弘历。 今日的耿格格满面担心,在弘昼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早些回来,今日你外祖母和你舅母他们要来看你了。” 弘昼这才想起这一茬,点头道:“好,额娘,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就抱起自己的小猫儿急匆匆往如意室赶。 虽说四爷已给小猫儿取名叫做翻雪,但他却还是固执的给这猫儿取名叫橘子,更是对着耿格格煞有其事说什么“哥哥大名叫弘历,小名叫元寿辰,我的猫猫也要有小名”,惹得耿格格生怕他下一刻问自己为何他没有小名,更怕年幼的他伤透了心,故而对翻雪的小名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弘昼刚抱着橘子到了如意室,正欲显摆时,却见着炕上的弘历也抱着一只猫。 弘历一瞧见弘昼,满脸欢喜:“弟弟,你看我的猫猫。” 人对人,猫对猫,皆是四目相对。 弘昼这才知道原来四爷也给弘历送了只猫儿,仔细一瞧,这两只猫与他们兄弟一样,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了。 弘历虽稳重,却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抱着猫儿满脸都是笑:“阿玛给猫猫取名叫‘仁照’,我知道你的猫叫‘翻雪’是不是?” 昨日四爷先去的缓福轩,再来的如意室,与钮祜禄格格提过几句翻雪,故而弘历才知道这猫儿的名字。 一大早,他原本想着抱着猫儿去找弘昼玩的,可是钮祜禄格格说他马上就要面圣,不光要启蒙,还要开始学规矩,不得贪玩,他这才作罢。 弘昼正色道:“不,它叫橘子。” 弘历不解:“阿玛说它叫翻雪的。” “这是我的猫猫。”弘昼再次小霸王上身,奶凶奶凶道:“我的猫猫就叫橘子。” 弘历只能依了他:“好,好,它就叫橘子。” 说着,兄弟两个就将两只猫放了炕上,两只小奶猫不光长得像,似乎还互相认识似的,一靠近彼此不仅喵喵直叫,还互相舔了起来,场面十分温馨。 弘昼正色道:“它们肯定是亲兄弟。” 弘历赞同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时,钮祜禄格格却道:“弘历,咱们该念书了。”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犹豫片刻开口道:“弘昼可要一起?” 与耿格格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觉得耿格格是个不错的人,她与耿格格兴许不会成为密友,却不该成为敌人,如今对弘昼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来。 这可把弘昼吓的够呛,连连摇头:“不,我要回去了。” 话毕,他抱起他的小橘子扭头就跑。 等着弘昼刚行至缓福轩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呜咽的哭声:“……我的儿啊,娘真是想你想的好苦啊,日日想你夜夜想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这声音虽带着哭腔,可听着却像是唱戏似的,一点都不真切。 弘昼一进去,果然见着为首一个老妇人拽着耿格格的手,耿格格与那老妇人长得有三四分相似,他猜测那老妇人就是耿格格的娘亲。 弘昼略扫了一眼,见那老妇人身边站着五六个妇人,那五六个妇人身边各站着两三个孩子……宽敞的屋子被这群人一占,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好家伙,耿老太太这是带着全家老小来赶集的不成? 弘昼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 耿老太太虽年纪大了,可耳不聋眼不花,一眼就瞧见门口站着个小娃娃,顿时就松开耿格格的手,三步并两步,快步走上前,一把就将弘昼搂在怀里:“啊,我的乖孙,外祖母想你想的好苦啊,是日日想你夜夜想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动作迅速且突然,被她一把搂入怀中的弘昼愣了一愣。 继而,耿老太太身边的妇人也都纷纷涌上前来,七嘴八舌道:“呀,这就是我们那好外甥?长得可真俊啊!” “是啊,和他额娘长得可真像,一看就是我们耿家的种。” 弘昼被耿老太太死死抱在怀里,鼻尖满是刺鼻的香气也就算了,头顶不知道谁的唾沫星子直往他脸上喷,气的他当即就挥舞着小胖手:“额娘,额娘,救命啊!” 耿格格连忙将弘昼抱在怀里,皱眉道:“额娘,你们吓到弘昼了。” 耿老太太在家向来是说一不二,更记得从前耿格格未出嫁时对她是言听计从,没好气道:“怎么,我抱一抱自己外孙都不行了吗?我知道,如今咱们耿家在走下坡路,你替王爷生下儿子,如今身份更是了不得,嫌弃我们了。” 耿格格声音缓了缓:“没有的事儿。” 耿格格那几个嫂子见着情况不对劲,连忙上前打圆场,有的劝耿格格,说耿老太太是思孙心切,有的哄耿老太太,说弘昼乃是皇子龙孙,金贵些,和他们家中那几个顽皮小子不一样…… 到了最后耿老太太脸上仍旧是怒气未消,冷冷看着耿格格:“……我知道,如今你已瞧不上我们这一大家子,嫌我们是穷亲戚,只是你别忘了你自己姓耿,我老婆子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可你却不能不管你的侄儿侄女,还有你躺在床上的阿玛啊!” 说着,她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你送回去的银子一月比一月少,三个月前,更是半个子都没捎回去,你阿玛的药已经停了三个月,大夫说了,若是这般下去,你阿玛就没多少日子了。” 随着耿老太太的话音落下,她带过来的那些毛毛头更是齐齐围住耿格格,纷纷开口:“姑姑,我想念书。” “姑姑,我都好几日没吃肉了。” …… 一群孩子是七嘴八舌,看的弘昼都惊呆了。 耿老太太这次是有备而来,先前耿格格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如数送回家中。 她原以为随着女儿生下儿子,身份水涨船高,送回去的银子会越来越多,却万万没想到这银子却是越送越少,到了三个月前,更是一分钱都没了。 她派人送信给女儿,可几封信却是石沉大海。 所以这次她便将一众孙儿孙女都带了过来,就想要看看耿格格好不好意思拒绝孩子们,她更是打定主意,这次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她带着这一大家子人住在雍亲王府! 知女莫若母,耿老太太猜的没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耿格格对上一众侄儿侄女的眼泪,神情有所松动。 弘昼瞧见情况不对,连忙扯着嗓子喊起来:“额娘!” 耿格格一见,自顾不上旁人,将他搂在怀里:“好孩子,额娘在这儿。” 弘昼紧紧拽着耿格格的袖子,抽噎道:“额娘的钱钱要给弘昼娶媳妇……”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耿老太太看弘昼的眼神就像看仇人似的,没好气道:“你是王爷的儿子,是皇上的孙子,你娶媳妇该有皇上和王爷负责,与你额娘有什么关系?” 弘昼那双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不解道:“那哥哥姐姐们没有阿玛吗?”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对耿老太太这等重男轻女到骨子里的人来说,就算儿子有天大的不是,旁人也是不能说的。 更何况,她那几个儿子出息着了,赚的银子都交给她攒了起来,她今日过来不过秉持着女儿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谁说他们没有阿玛?你这孩子,莫要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就胡说八道,我可告诉你,我是你额娘的额娘,你要是不听话,当心我揍你!” 弘昼乃是耿格格的逆鳞,见耿老太太举起手吓唬弘昼,扬声道:“额娘,您别忘了,弘昼是皇孙,就算我在他跟前都是奴才,也就是王爷不忍我们母子分离,所以才将他养在我身边的。” 耿老太太不服气道:“呵,听你这话的意思,我还得与这小崽子行礼不成?” 耿格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与您说他与家中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别说您想动手打他,若把他吓唬出个好歹,那可就是重罪。” 耿老太太皱了皱眉,却到底不敢说话。 耿格格又道:“方才弘昼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孩子们日子过的不好,与我这个当姑姑的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没有阿玛和额娘?” 她看向耿老太太,面色虽温柔,可语气中却带着坚决:“我进王府也有几年,这几年的银子都补贴了娘家,您一会儿说大哥要做生意,一会儿说二哥要请先生,一会儿又说家中房子要修缮……该给的不该给的银子我都给了,可那些银子都仿佛掉进无底洞。” “我想问问您,这些年大哥生意做的怎么样?二哥科举考的又怎么样……我补贴到家中的银子别说修缮屋子,都够买一个新宅子了。” “弘昼说得对,我这个当姑姑的虽疼孩子们,可他们有阿玛有额娘,他们日子过的不好,该是他们父母操心,与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更是道:“正月未过尚是年,孩子们既一早起身给我拜年,我这个当姑姑也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当即就吩咐常嬷嬷给每个孩子封五钱银子的封红。 还未等常嬷嬷应下,耿老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坐在地下,真真切切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孽障女儿来,亏得我当年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你,早知如此,就该在你一生下来就将你淹死的……” 她这一哭,跟在她身边的妇人和孩子们都跟着哭了起来,声势之浩大,就连弘昼都看傻了眼。 他知道自己顽劣,却没想到论起厚脸皮来,还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好脾气的耿格格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面上既为难又羞愧,下意识看向常嬷嬷。 常嬷嬷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弘昼拽了拽耿格格的袖子,奶声奶气道:“额娘,告诉阿玛,将他们都赶走。” 他声音很大,大的正好能叫屋内每个人听见。 耿格格本有几分犹豫,可看见耿老太太等人听见这话齐刷刷看向自己,一副等自己表态后再见机行事的样子,当即决定将计就计,吩咐道:“好,额娘听你的,常嬷嬷,你差人告诉王爷一声,就说我这里有人赖着不肯走。” 说着,她又道:“你别忘了告诉王爷,他们既没将我当亲人,也请王爷不必顾及着他们的脸面,该报官报官,该抓人抓人,不必顾及着我的面子。” 常嬷嬷应了一声,当即就要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耿老太太屁股一拍就爬了起来,扬声道:“好啊,如今你出息了,要报官抓我了?你就不嫌丢人吗?” 她说话的间隙,她那几个儿媳也不是善茬,几个人拽着常嬷嬷不准她走。 弘昼抢在耿格格前头开口:“做错事的是你们,你们都不怕丑,额娘怕什么?” 说着,他更是拿着胖乎乎的手指头点着脸道:“你们,羞羞脸。” “羞羞脸!” 常嬷嬷也不是什么善茬,如今也加入战队:“老太太,奴才是您亲自替格格选的陪嫁嬷嬷,奴才托大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些年,格格对您如何,对耿家如何,奴才是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 “王府中别的主子们有娘家贴补心疼,可咱们格格整日却是节衣缩食,但凡有点银子都送回了耿家,日子过的连王府中的侍妾都不如,您这个当额娘的见了难道不心疼吗……” 耿格格的眼眶也红了,似是真的下定决心:“梅儿,杏儿,你们去请王爷过来。” 杏儿飞快溜了出去。 耿老太太见状情况不对,恶狠狠说了句“不给就不给,我就当作没生你这个女儿”,带着一大家子人转身就跑了。 他们一家子虽喜欢银子,可也知道轻重缓急的,知道若得罪了四爷,说不准真要一大家子进大牢。 常嬷嬷见着事情解决,连忙差梅儿去喊杏儿回来,更是道:“杏儿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可别真的闹到王爷跟前。” 方才她们的话不过是为了吓唬耿老太太等人。 弘昼高兴的直拍手:“好呀,好呀,坏人走了!” 只是他扭头一看,却见着耿格格颓然坐在炕上,眼泪簌簌直掉。 弘昼忙走了过去:“额娘……” “额娘没事儿,你别怕。”耿格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柔声道::“额娘没事儿的。” 弘昼手脚并用爬上炕,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替她擦眼泪:“额娘别伤心,您还有我了。” 耿格格点头道:“对,额娘还有弘昼,额娘什么都不怕。”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出生于汉军旗一个平常家庭,按理说家中幼女的她从小该被人捧在掌心,可耿家却处处相反,从小到大耿老太太就说她以后要嫁个好人家,如此才能帮衬她的兄长,更说什么女子就该如此之类的话。 这等话从小耿格格听到大,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每每送了银子回娘家,耿老太太对她是和颜悦色,她便在心底安慰自己,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耿老太太也是在意她的,只是兄长们不成器,她这个当妹妹的总该多帮衬才是。 可等着生下弘昼,当了母亲后,她这才知道耿老太太并不爱她,一点都不爱。 耿老太太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她却想尽力当个合格的母亲,想为弘昼遮风挡雨,多替弘昼存些银子。 弘昼又是逗耿格格,又是拉着耿格格陪自己玩鲁班锁,耿格格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到了最后,耿格格索性对常嬷嬷道:“……以后他们再送信过来,你直接烧了吧,我不想再接到他们的信。至于阿玛的病,每个月你差人将药材送回去,我想过了,就算我送了银子回去,这银子也不一定能拿给阿玛抓药。” 常嬷嬷正色应是。 正与橘子一块玩的弘昼听到这话颇为欣慰,终于有种“额娘总算支棱起来”的感觉,虽说直至今日,耿格格性子依旧绵软,可比起当初来,却已是天差地别。 弘昼为耿格格的变化感到开心。 可接下来的日子,他却开心不起来了。 他从耿格格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皇上赏给四爷的园子叫做圆明园,四爷这些日子大概会一直呆在圆明园中,这本是好事儿,可四爷却因三个孩子要接驾一事,找了两位老嬷嬷教他们规矩。 因弘时年纪不小,所以两位嬷嬷一位负责教导弘时,一位负责教导弘昼与弘历。 弘昼听闻这消息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天爷,他才一岁多,就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了? 当他看着脸拉的比鞋拔子还长的老嬷嬷,更加开心不起来。 带着老嬷嬷进内院的陈福笑着解释道:“……这位是瓜尔佳嬷嬷,从前曾在抬皇太后跟前当过差,最懂规矩不过,两位阿哥得跟着瓜尔佳嬷嬷好好学学才是。” 说着,他更是对着瓜尔佳嬷嬷恭敬道:“王爷吩咐过了,这些日子王爷不得空,就请嬷嬷帮着管教两位阿哥,若是两位阿哥顽皮,您不必姑息,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弘昼:…… 他怎么觉得这话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瓜尔佳嬷嬷瞧着五十出头的年纪,虽年纪大了,但一言一行都透着落落大方:“还请公公帮着转告王爷一身,我定不负王爷所托。” 趁着瓜尔佳嬷嬷与陈福说话的空当,弘历则瞧瞧与弘昼咬起耳朵来:“……我听额娘说了,说这位嬷嬷很厉害,阿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请她来教我们的。” 他这话并未说完,钮祜禄格格还有后半句话,要他万万不能跟着弘昼一起胡闹。 但身为一个好哥哥,这话他可没说。 弘昼嘴撅的都能挂个油瓶了,等着瓜尔佳嬷嬷与陈福说完话后则开始道:“受雍亲王所托,从今日开始我就要教两位阿哥规矩了,且不说生在皇家,你们的一言一行惹人注意,便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好的仪态也会叫人高看一眼。” “我先教你们站姿,站着的时候不可左顾右盼,不可摇头晃脑……” 弘昼一大早被耿格格揪起来,本就觉得困顿,不多时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瓜尔佳嬷嬷停了下来,看向他道:“五阿哥可是有事儿?” “没事儿。”弘昼知道瓜尔佳嬷嬷的不满,可架不住他实在困极了,当即又打了个哈欠,“嬷嬷,我,我忍不住。” 他虽顽劣,却也不是没有分寸的,眼见着瓜尔佳嬷嬷年过五旬却还站姿如松,很是敬佩。 瓜尔佳嬷嬷道:“无妨的,人有三急,并非事事都能控制,小阿哥若要打哈欠可以微微背过身子,以手掩口,如此就不算失态。” 弘昼点头道:“嬷嬷,我记下了。” 接下来的小半日,弘昼少说打了有七八个哈欠。 可每次他都按照瓜尔佳嬷嬷所教,以手掩口,微微背过身子。 弘历都替他觉得难为情,偏偏瓜尔佳嬷嬷视若罔闻,也没因这事儿训斥弘昼,到了下学时,她还不忘叮嘱道:“今日我看五阿哥很是困倦的样子,想必是因你们年纪小,正是贪睡的时候,明日晚半个时辰再过来吧。” 弘昼与弘历皆是一愣,继而连声称是。 学规矩的地方设在花厅,弘昼与弘历下学后手拉手往回走,弘历更是道:“瓜尔佳嬷嬷还是挺好的,和我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他印象中的先生都是刻板寡言的,他们稍微犯错,就要打他们板子。 但瓜尔佳嬷嬷看着虽严肃,可为人并不苛责。 弘昼再次打了个哈欠,嘟囔道:“瓜尔佳嬷嬷是挺好的,但我明日就不来了。” “为何?”弘历一惊,忙道:“阿玛的话你也敢不听?” 弘昼是满脸不高兴:“我才不听,我还小,这么小的孩子才不用学规矩。” 说着,他更是冲弘历眨巴眨巴眼:“我这么乖,哪里还要学规矩?” 弘历早已习惯弘昼的厚脸皮,默默玩手指,没有接话。 回去之后,还未等耿格格开口询问,弘昼就道:“明日我不去了。” 耿格格如临大敌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弘昼一把抱起围着他直打转的橘子,嘟囔道:“不想去了,学规矩好累。” 耿格格哄道:“不去怎么能行?你阿玛还专程交代过的,弘昼乖,如今你学个规矩都叫苦不已,日后上学了怎么办?难道也像今日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弘昼嘴上没接话,心里却已打定主意就该这般。 他是万万没想到身在皇家能卷成这样子,若他小小年纪就要遭受如此不合理的待遇,以后的苦日子还多着了。 在这等事上,弘昼向来是个行动派。 翌日一早,不管耿格格怎么喊他,他就是不起来,拿被子蒙着脑袋,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我不去。” 耿格格没法子,正打算差常嬷嬷前去花厅走一趟时,想了想却还是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毕竟这瓜尔佳嬷嬷是四爷请回来的人,她可不能掉以轻心。 等耿格格到花厅时,瓜尔佳嬷嬷正在教弘历坐姿,瓜尔佳嬷嬷教的专心,弘历学的也十分专心。 有那么一瞬间,耿格格有些羡慕钮祜禄格格有个这般听话懂事的儿子,可这等想法却是转瞬即逝,她觉得她的弘昼也是极好的,便是给她千金她都舍不得换。 瓜尔佳嬷嬷很快注意到了耿格格,便前来与她说话,听见耿格格说弘昼死活不愿意前来学规矩,一点都不意外,只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耿格格心里则是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实。 常嬷嬷则道:“……格格您说这瓜尔佳嬷嬷也是的,虽说这人是王爷请回来的,但未免也太傲气了些,对格格您不冷不热的,说不准还会在王爷跟前狠狠参五阿哥一本。。”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就算瓜尔佳嬷嬷真要这样做,我也没法子,毕竟这也是事实,弘昼这孩子的性子王爷又不是不知道,时而听话,时而顽劣,我可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若王爷真因此下令不准他面圣,也未尝不是好事儿。” “格格您这话说的。”常嬷嬷扶着她的手臂,轻声道:“李侧福晋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也罢,这几日都想方设法好叫各自儿子在皇上跟前露脸,王爷虽子嗣不多,却也有三个儿子,那世子之位只有一个,若得皇上喜欢,这世子之位不就稳了吗?” 耿格格听了这话直笑:“嬷嬷,你觉得弘昼这性子有当世子的样子吗?别说王爷,就连我都觉得他不是这块料,来日若真将这偌大的王府交到他手上,只怕不出几年就要被他败的干干净净。” 说着,她更是沉吟道:“既然这世子之位已与弘昼没了关系,他在皇上跟前得不得脸又有什么关系?伴君如伴虎,皇上喜欢他是最好不过,可若皇上不喜欢他了?我啊,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够了。” 今日她之所以没拎着弘昼前去花厅学规矩,就是有这般考量。 常嬷嬷还要再劝,可见着常嬷嬷心意已决,只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着耿格格回去后,弘昼还没起床,可他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在床上滚来滚去,听见耿格格说话的声音,连忙爬了起来。 耿格格一把就将他重新抱回床上,柔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光着脚下床?若是染上风寒了怎么办?” 说着,她点了点弘昼的鼻尖道:“我已经与瓜尔佳嬷嬷说了你不愿学规矩的事儿,只是她是王爷请回来的人,这事儿,得告诉王爷一声才是。” 说到这里,她便吩咐常嬷嬷下去安排。 常嬷嬷还是有几分犹豫,低声道:“格格,这事儿若告诉了王爷,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若是王爷不带五阿哥去圆明园了怎么办……” 她这话还没说完,耿格格就扫了她一眼,她没法子,只能下去。 耿格格看向弘昼,笑着道:“若你阿玛不带着你去圆明园,不去就不去,以后总会带你去的。” 她蹲下身子替弘昼穿衣裳,不急不缓道:“只是你得想清楚,若真因这事儿王爷不带你去圆明园见皇上,你可不许哭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弘昼重重点点头:“好。” 虽说他很想见见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帝,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日日当咸鱼的。 耿格格便专心低头替他穿衣裳和鞋袜,弘昼看着她好看的侧脸,由衷道:“额娘,您真好。” 耿格格嘴角微微扬起,不知道有多高兴。 有弘昼这话,就够了。 *** 一过了正月,天气就渐渐暖和起来,褪去厚厚的冬衣,弘昼每日蹦跶的就更欢了。 整个雍亲王府都能看到弘昼带着橘子撒欢的身影,可真把弘历羡慕坏了。 偏偏弘昼还时不时在弘历伤口上撒盐,弘历作为弘昼关系最好的玩伴儿,在他日日前去花厅学规矩后,弘昼是百无聊赖,索性就时常带着橘子前去花厅找他。 弘昼也不打扰他,大多数时候就是带着橘子在花厅外玩,虽说没什么声音,但花厅窗户大开,看的他心里直痒痒。 可他还是乖乖在花厅里学规矩。 这一日,弘昼起床后陪着橘子玩了好一会,实在是无聊,便再次带着橘子前去花厅。 花厅里,瓜尔佳嬷嬷已开始教弘历该如何奉茶:“……虽说四阿哥是男子,可偶尔也会遇上给长辈奉茶的情形,来,您看着奴才,端柱茶盅底盖,一手扶着茶盅,就这样递上去。” “若遇上不小心将茶水打翻的情况也不必慌乱,自己和长辈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任何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惊慌失措,这人一慌,就容易说错话,做错事,越是到了危急时候就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子来。” 弘历看着瓜尔佳嬷嬷演示,可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趴在窗台上的弘昼。 弘昼察觉到弘历在看自己,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等弘历又看向弘昼时,他又举起橘子来,更是挥舞着橘子的爪子冲弘历打招呼。 到了第三次,弘历再看向弘昼时,只见着弘昼头上已经带了个柳条编成的花环,不光他头上带着花环,还扬了扬手中的两个花环,一个显然是为自己做的,那另一个,难道是要送给瓜尔佳嬷嬷? …… 如此往复几次,弘历像坐牢似的总算熬完了一整堂课。 瓜尔佳嬷嬷刚吩咐他可以回去了,他还没来及找弘昼算账,弘昼就举起两个柳条编成的花环冲了进来:“嬷嬷,嬷嬷,您看,这是送给您的,您每日教哥哥规矩辛苦了。” 他送给瓜尔佳嬷嬷的花环上还簪了几朵花,猛地一看,的确还不错。 瓜尔佳嬷嬷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将花环收了下来:“多谢五阿哥。” 等着瓜尔佳嬷嬷出去后,弘历不满道:“你也是的,为何要打扰我学规矩?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分心。” “啊?”弘昼面上露出惊愕之色,嘟囔道:“我觉得哥哥每日学规矩很无聊,所以才去陪你的。” 说着,他更是一把抱起橘子,跟在弘历身后:“每日哥哥都要跟着瓜尔佳嬷嬷学习规矩,横看竖看都只能看到瓜尔佳嬷嬷,所以我才想逗你玩的。” “而且方才你看了我一眼又一眼,我以为你也觉得无聊,所以才故意逗你开心。” 弘历满腹不满顿时化为灰烬,取而代之的则是愧疚:“弟弟,是我错怪你了。” 见弘昼面上再次扬起笑容,他孜孜不倦道:“你每日都没有事情做,不如也跟着瓜尔佳嬷嬷学一学规矩,瓜尔佳嬷嬷教的规矩还是很实用的,就算见皇玛法的时候用不上,以后也用得上……” 弘昼却是一本正经道:“谁说我没事儿?” 说着,他更是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算了起来:“我每天要陪额娘用早饭,和橘子一起玩,看丫鬟扫院子,还有吃糕点和果子,睡觉,听额娘讲故事……” 弘历见他说的头头是道,皱眉打断他的话道:“你这叫什么事?” 弘昼反问道:“这怎么不算?我每天要在上面花好多时间了。” 说着,他更是道:“难道哥哥每天吃糕点和果子,睡觉,说话不花时间吗?” 弘历是一个头两个大,提醒他道:“阿玛现在每天在圆明园忙着,没时间回来,这话等阿玛回来你与他说,他定要骂你。” 弘昼梗着脖子道:“我才不怕。” 话虽如此,到了晚上弘昼就听梅儿说四爷回来了,不得不佩服弘历真是长了长乌鸦嘴。 他不怕四爷是一回事,却担心四爷因这事儿迁怒于耿格格。 耿格格本就担心,听梅儿说四爷沉着脸去了李侧福晋院里,是愈发担心,低声道:“……说起来王爷已经快一个月没回王府了,一回来就径直去找李侧福晋,出来后肯定心情不好。” 四爷心情好才怪,怀恪郡主自大年初二回来后索性在雍亲王府住了下来,偏偏他的好女婿纳喇·星德一次都没登门过,怀恪郡主是那等旁人给她台阶她都还装腔作势不肯下的人,纳喇·星德一直没上门请她,她就算是心里着急也不肯拉下脸主动回去的。 弘昼想到纳喇·星德,拍着手道:“我想哥哥了。” 耿格格看着这傻儿子,简直是哭笑不得:“你啊你,你就保佑你阿玛不会找你算账吧。” 弘昼却一板一眼道:“阿玛又不是狮子老虎,又不会吃人。” 他已经想好该如何行事,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四爷一进来,他就朝四爷直笑,若四爷要怪罪耿格格,他就改变策略方针,扯开嗓子就哭,哭的王府上下都知道,他倒是要看四爷好不好意思。 反正他脸皮厚,他什么都不怕。 耿格格却想着若四爷今晚上去看年侧福晋就好了,年侧福晋温柔小意,好生劝慰四爷一番,说不准明日四爷心情就能好些。 实在不行,四爷去看福晋也好,福晋与四爷乃是少年夫妻,两人又阔别多日未曾见面,定是有些事情商量,退一万步说,就算四爷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对着福晋撒气的…… 可有些时候却是怕什么来什么,耿格格正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求老天爷保佑时,门口就传来了梅儿惊慌失措的声音:“格格,不好了,王爷朝咱们院子的方向走来了,瞧着……瞧着王爷脸色不大好。” 自耿格格手上有了银子厚,就交代了常嬷嬷买通了内院的一些小丫鬟小太监,比如像今日,就能提前知道些消息。 完了! 这下别说耿格格,就连弘昼都有些担心起来——敢情四爷这是今晚上要同他们一个个把账算清楚?难道四爷就不怕上火吗?:,n.w.,. 27. 第 27 章 挨揍了(三合一)…… 四爷很快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脸色难看程度远比弘昼想象中更难看,耿格格带着弘昼上前请安时,他不耐烦摆摆手,直接发问:“弘昼为何没跟着瓜尔佳嬷嬷学规矩?先前我不是叮嘱过你吗?叫你好好教一教弘昼?” 说着,他的脸色是愈发难看:“若到时候弘昼面圣时出了岔子,别说你我,整个王府都得受他牵连。” 四爷已许久没用这种口气与耿格格说过话。 不。应该说是自耿格格入王府以来,一直谨慎懂事,四爷就没用过这种口气与她说过话。 耿格格迟疑道:“王爷,都是妾身的不是……” 弘昼见不得耿格格这般模样,当即就站了出来:“阿玛,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不愿意去的,额娘没办法,所以只能答应下来……” 耿格格一听这话,更是连忙道:“王爷,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没能管好五阿哥,还请王爷责罚。” 她看了四爷一眼,见四爷面上阴沉沉的,却还是大着胆子道:“先前妾身就与王爷提过,五阿哥并非那等听话懂事的孩子,他一向顽劣,若真跟着王爷去面圣,说不准会闯下大祸,不如就让他乖乖待在王府,免得惹祸。” 四爷皱皱眉道:“这话你说了不算,弘昼是我的儿子,我膝下本来就只有三个儿子,如今留一个在王府像什么话?” 说着,他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你为何不愿意跟着瓜尔佳嬷嬷学规矩?” 弘昼开门见山道:“因为累,阿玛,我还小,要每日吃好睡好才能身体好,要不然我生病了怎么办?” “我经常去花厅找哥哥玩,瓜尔佳嬷嬷每天都是教哥哥如何站,如何坐,如何跪,如何说话,好累呀……” 四爷面上的阴沉之色是越来越明显,当即就厉声呵斥道:“放肆!” “你身在皇家,就该恪守皇家的规矩,如此顽劣像什么话?” 弘昼却是一点都不怕他,梗着脖子道:“可是,又不是我偏要生在皇家的?要是我能选的话,我巴不得生在寻常百姓家,有一个额娘这样的好母亲,还有一个慈祥,和蔼的好父亲……” 这话说的耿格格脸色又惊又怕,若非怕四爷不高兴,恨不得死死将弘昼的嘴巴捂住。 四爷的脸色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弘昼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他不是个好父亲?难道是他不想当个日日陪在孩子们身边的好父亲吗? 前些日子,皇上赐他圆明园,他虽看似风光,可悬着的一颗心半点不敢放下来,圣心难测,他就怕自己步老八后尘,当日老八在除夕家宴上是多么风光,可如今看来,当日皇上就已有了试探老八的心思。 那他呢? 皇上对他到底是存了试探之心,还是真心实意赐给他一个园子? 四爷想来想去也猜不透,只能化不解为力量,一日日泡在圆明园里,为接驾做准备。 好不容易抽身回雍亲王府一趟,四爷更是解决起儿女的糟心事来。 他一去了李侧福晋的院里,还未发问,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就恶人先告状起来,哭哭啼啼说纳喇·星德的坏话,说纳喇·星德不敬怀恪郡主,更说纳喇·星德定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明面上不敢拒绝,暗中便冲着纳喇·星德使绊子…… 当初四爷进宫求亲前,他恨不得连纳喇·星德祖上三代都查得清清楚楚,连纳喇·星德身边的小厮叫什么名字都知道,知道这人纯厚,正是如此,他才敢将女儿嫁给纳喇·星德…… 一连串的事本就叫四爷烦不胜烦,如今被弘昼这样定罪,当即就扬起巴掌吓唬他道:“你若再说一句试试看?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着谁学的顶嘴?” 这下,弘昼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我才不是顶嘴。” “你们大人就是这样,我说了实话,你们说不过我,就说我在顶嘴……”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爷拎了起来。 下一刻,四爷的巴掌更是落在了他肥肥的小屁股上。 弘昼惊呆了。 如今虽到春日,但是春捂秋冻,又是晚上,屋内并未烧地笼,弘昼身上仍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 四爷虽怒火中烧,却也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几巴掌下去打的并不重。 弘昼并不觉得疼,比起屁股疼,他只觉得屈辱,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屁股了,当即就不依了,挤出几滴眼泪,嚎啕大哭起来:“阿玛打人啦,阿玛打人啦……” 四爷下手有没有轻重,唯有四爷与弘昼才知道,耿格格等人并不知道,但她看着弘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四爷满脸怒容,吓得不行,顿时就跪了下来:“王爷息怒,王爷息怒,都是妾身没能教好五阿哥,五阿哥还小,您若要罚就罚妾身吧,妾身愿意替五阿哥受过……” 她哭的满脸是泪。 常嬷嬷等人也跟在她身后连连磕头认错。 四爷的怒气却是丝毫不减,看着跪地的耿格格道:“弘昼如今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你是难辞其咎!” 耿格格愈发害怕,生怕四爷当即下令将弘昼抱走。 好在四爷还记得当初自己答应过耿格格的话,几次欲言又止后,以拂袖离去而告终。 耿格格这才连忙上前,将弘昼搂在怀里道:“弘昼,你没事儿吧?” 上一刻哭天喊地的弘昼却是眼泪一擦,冲着耿格格咧嘴一笑:“额娘,我没事儿,一点都不疼。” 耿格格却不放心脱下弘昼的裤子看了看,见弘昼屁股不红不肿,这才放心下来。 弘昼更是安慰起她来:“额娘别难过,我听哥哥说‘子不教父之过’,我不乖也是阿玛的责任,阿玛没把我教好,和您没关系。” “哼,阿玛错了还不承认,阿玛是坏人。” 耿格格泪中带笑,低声道:“你不可以这样说你阿玛,你阿玛平日你也忙得很,纵然他今日打你骂你了,可也是因为在乎你。” 弘昼点点头道:“额娘,我饿了。” 他又是哭又是叫的,也耗费了体力,只道:“我想吃豌豆黄和橘子。” 耿格格笑着喂他吃豌豆黄,又剥了橘子递到他手上:“你莫要多想,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去你阿玛跟前认个错就好了……” 她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儿子,等弘昼吃完东西漱口后,刚上了床,不过打了两个滚就呼呼大睡起来。 他倒是睡得香甜,可耿格格与四爷却是一夜无眠。 耿格格担心四爷将弘昼抱去正院,而四爷却将方才发生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更是懊恼起来,是不是自己对弘昼下手太重了? 他从小在故去的孝懿皇后身边长大,不能说孝懿皇后对他不好,但若说孝懿皇后对他好,也是万万谈不上的。 从小到大,他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好的,可孝懿皇后对他的疏离与淡漠却是人人皆知,以至于到了如今,午夜梦回之际,他时常梦见孝懿皇后站在廊下,高高在上看着他在院子里罚跪的情形。 时隔多年,他甚至都忘了当初因什么事情罚跪,也许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也许是因为大人说话时插嘴,也许是因为其他各种莫须有的理由…… 当年他在初次为人父时就下定决心,自己一定会好好教养自己的孩子,对孩子来说,幼年留下的伤痛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四爷自责极了。 对早夭的弘晖也好,还是怀恪郡主,弘时也好,四爷都没动过他们一个手指头,如今自己竟冲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下此狠手? 四爷难受的一夜没睡着。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起身来,苏培盛正候在外间打盹儿,听见响动忙道:“王爷起来了?您可要用早饭?” 四爷摆摆手。 苏培盛在四爷身边伺候几十年,自诩了解四爷,便试探道:“那可要奴才差人给您备马?” 他猜四爷这般早起来是要回圆明园,毕竟皇上当日就曾说过四五月里要去圆明园转一转,如今已是三月,以四爷那精益求精的性子,自然要日夜在圆明园盯着的。 四爷脚下的步子连停都没有停下,直道:“不必了。” 苏培盛很快发现四爷竟一步步朝着缓福轩的方向走去。 四爷行至缓福轩的时候,天仍是灰蒙蒙的,缓福轩内已有丫鬟婆子起身洒扫,见到四爷来了,连忙禀于耿格格。 可怜耿格格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说四爷来了,吓得她一个激灵,瞌睡顿时没了,只以为四爷回去后心里想着不痛快,又来找弘昼算账的。 耿格格换了身衣裳,连忙迎了出去。 果不其然,她还未来得及请安,就听见四爷阴沉沉道:“弘昼了?” 耿格格强撑着笑道:“回王爷的话,五阿哥正在睡着。” 说着,她又添了句:“如今天还没亮了。” 四爷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来的太早了些,点点头没有说话。 耿格格硬着头皮招呼四爷用早饭,只是四爷仍是胃口不佳的样子,略用几口就将筷子放了下来,更是眉头紧缩,心事重重的样子。 耿格格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只觉得弘昼待会一顿毒打肯定是跑不了的,便偷偷差常嬷嬷与弘昼传个话,要弘昼待会儿放机灵点,可别犟嘴,乖乖与四爷认个错。 这些话,耿格格昨晚就与弘昼说过,但他并没有将这话听到心里,更觉得自己没错。 在他看来,许多大人都是这样,以年长欺人,欺负他只是个小娃娃。 所以,他决定以恶势力抗争到底。 弘昼昨晚上倒是睡得好,只是这天不亮就被聂乳娘喊了起来,也是一肚子火气。 他不情不愿被聂乳娘抱到了四爷跟前时,他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只冲着耿格格道:“额娘。” 至于四爷,他就像是没看到似的。 这下可把耿格格急的直冲他使眼色。 四爷瞧见弘昼这样子只觉好笑,一把就将他抱在怀里,笑道:“怎么,还在同我生气?你人不大,脾气却不小。” 弘昼惊呆了。 自他出生后,四爷抱他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今日在他过来之前他更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四爷再要打他,他就满院子跑,边跑边嚷嚷,他倒是要看看四爷怕不怕丢人。 至于他嘛,他是个小孩子,他才不怕。 如今弘昼对上四爷那张被放大的脸,这才发现四爷眼睑下一片青紫,更是冒着胡茬,想必是一夜都没睡,当即语气也软和了些:“我才没有生气。” 四爷瞧他这别扭的样子更是笑了笑,不明白自己昨夜与一个小娃娃计较什么:“是我的不是,昨日我不该动手打你,虽打在你身上,可我的心里也是不舒服,实在是你昨晚那些话太狂妄了些……” 说着说着,他发现自己又有翻旧账的嫌疑,便摇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些,龙生九子,连皇阿玛的儿子们性子都不一样,我又怎能因自己喜好来培养你?” “如你也快两岁了,三岁看老,两岁也能看个大概,你既不喜诗书与规矩就随你吧。” “只是有一点我须提点你,莫以恶小而为之,你顽皮些倒无妨,若是心术不正,行事不端,我定饶不了你。” 顿时,弘昼脸上就浮现起笑容来,连连点头。 可旋即,他却是想起什么似的,正色道:“阿玛昨日打了我不对,你还没与我道歉了。” 四爷一愣。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如今可没有老子做错了事儿就要与儿子道歉的道理。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还是道:“昨日我是不该打你的。” 啊? 这就算道歉了? 弘昼也知道自己不该与这个封建年代的人计较太多,点点头算是原谅了他,继而却又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阿玛既然知道错了,我就原谅您了,只是您昨晚对额娘说的那些话,额娘肯定很是伤心……” 耿格格瞧他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忙出来打圆场:“王爷不必将他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昨晚您说的话妾身好好反省过了,五阿哥的确是太顽皮了些,您放心,妾身以后定会好好教他。” 这事儿就算如此揭过了。 弘昼也觉得结果还算不错,被四爷抱在怀里的他并不舒服,索性就蹦跶下来用早饭了。 耿格格侍奉着四爷吃早饭,犹豫好一会还是道:“王爷,那五阿哥可还要去圆明园吗?” “为何不叫他去?”四爷昨夜一夜没睡,用起早饭来也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道:“他终有一日要见到皇阿玛的,与其到时候面圣时会闯下大祸,还不如先叫皇阿玛有了准备。” “每个人性子生来就是不一样的,你若叫弘昼像弘历一样沉稳懂事,是为难他,可你若要弘历像弘昼一日整日撒欢玩闹,同样也是为难弘历。” “如今弘昼还小,若真犯了什么错,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能轻飘飘揭过,你不必担心。”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这孩子这般顽皮也不知道随了谁。” 这话说的四爷一愣。 弘昼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大概是随了他吧。 他的性子并非一直如此沉稳,想当年因他喜怒无常、脾气不好,曾不止一次受到皇阿玛的批评,多年下来这才养出如此隐忍的个性。 他不能畅快地做自己,索性就叫弘昼替他而活吧。 *** 四爷是个大忙人,这边刚在缓福轩用过早饭,便用匆匆去了正院,又去看了年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到了晌午,更是请了纳喇·星德进府说话。 弘昼早就与常嬷嬷说过,若纳喇·星德来了一定要告诉他。 外院小厮刚将消息送进缓福轩,弘昼高兴的是一蹦三尺高,一把抱起橘子就往外院冲。 弘昼刚跑到外院,正好就撞见了纳喇·星德。 纳喇·星德还是原来那般模样,只是笑容却不比从前灿烂,可在瞧见弘昼时,他笑着道:“弘昼,你怎么在这里?我听说阿玛给你们请了一位教规矩的嬷嬷,你怎么没跟着嬷嬷学规矩?” 初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弘昼身上穿着薄薄的夹袄,头上并未戴小毡帽儿,看的纳喇·星德心里直犯痒痒,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门。 弘昼知道他喜欢自己,扬着一张笑脸看向他道:“我才不学规矩。” 说着,他更是道:“哥哥,你好久没来了。” 这话问的纳喇·星德不知该如何接话。 弘昼自顾自牵着他的手道:“你要去找阿玛吗?我也要去!” 纳喇·星德隐约猜到了四爷请自己过来所谓何事,但有些话他说不出口,想着若有弘昼在,兴许四爷不会问起他与怀恪郡主之间的事,便点点头,牵着他的手一块去了书房。 只是四爷一看到弘昼下意识就皱了皱眉,苏培盛宛如四爷肚子里的蛔虫,见状就道:“五阿哥,王爷书房外的芍药花开了,奴才带你去瞧一瞧好不好?” 弘昼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摇摇头道:“我不喜欢看花儿。” 苏培盛面上笑意不减:“您不喜欢,可耿格格喜欢啊,奴才知道您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若您给耿格格摘了花儿回去,耿格格定十分高兴的。” 话毕,他就一把将弘昼抱了出去。 弘昼是气鼓鼓的。 到了花圃跟前,他看着开的正好的芍药花半点兴趣都没有,可却还是乖乖摘花儿,想着给耿格格带些花回去。 可很快弘昼就发现苏培盛就带着人退了下去,四爷向来喜欢幽禁,所以外院书房的人并不多,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给了弘昼火烧书房的机会。 弘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趁着苏培盛如厕的空当,猫着腰就跑到了四爷书房外,正好听见四爷的声音传了出来:“……怀恪是我的女儿,她的性子如何骄纵,如何霸道,当日回门之时,我便与你说过,还请你看在她是个女孩的份上多多包容,若她有什么做的什么不对的地方,只管来告诉我。” “如今已经三月,怀恪住在娘家已三月有余,昨晚我去问过她了,她说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你不仅没接她回去,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次,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 纳喇·星德嘴巴动了动,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难以启齿。 四爷看着他,平静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我虽是怀恪的阿玛,可若是她错了,我绝不姑息。” 纳喇·星德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郡主只与您说了我没有接她回去,甚至没有来看望她,可郡主可曾与您说过其中发生了什么?” “当日我收到您派人传来的消息,就去了卧佛寺,想着陪郡主寺庙游玩一番就接郡主回家,谁知道,谁知道……我撞见郡主与她的表兄抱在一起的情形。” 直到今日,每每想起这一幕,他仍觉得气愤不已。 当日,他提着怀恪郡主爱吃的糕点,撞见了衣衫不整的怀恪郡主与李清松,若换成寻常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怀恪郡主也好,还是李清松也好,都恬不知耻讥讽他。 怀恪郡主更是道:“……就算我与清表哥不清不楚你又能如何?我是皇玛法亲封的郡主,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若是不怕丢人现眼,只管到处嚷嚷,皇家丢了脸面,别说你会丢了性命,你全家老小都没好果子吃。” 那李清松也恬不知耻道:“是啊,我若是你就乖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若表妹有了子嗣,你就当亲生孩子养着,事情闹大了,对你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有。” 纳喇·星德是武将,对上弱不禁风的李清松,别说一个李清松,就算是三个李清松都不在话下。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并非他怕事,而是他看在四爷的面子上。 人心都是肉做的,虽说他成为四爷的乘龙快婿后,四爷在朝堂上并未帮过他,可却派人寻医问药,治好了他祖母的顽疾,更是寻摸门路,将他妹夫送进京城最好的书院念书…… 如今,纳喇·星德抬起眼睛看向四爷,不急不缓道:“您在进宫求皇上赐婚之前,想必已知道我秉性如何,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会在您跟前说这话……我与郡主并未圆房,您可以请人看看郡主是否完璧之身。” 四爷很快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更是猜到怀恪郡主的那个表兄就是李清松,当初他为怀恪郡主亲事为难时,李侧福晋还出主意说将怀恪郡主嫁给这李清松,他选婿并不看重家世与容貌,相较之下更看重德行与担当。 当李侧福晋与他提起这人时,他想着知根知底的,若这李清松是个好的,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派人彻查后,只觉得这人完全不行,包戏子,养名伶,身边的丫鬟都与他不清不楚……他更是仗着自己生了副好皮囊大放厥词,说以后只有娶个高门贵女才能配得上自己。 这样的人,四爷觉得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四爷深吸一口气,这才压住心头的怒气:“不必了,你的话,我信。” 微微叹了口气,他又道:“这门亲事是圣上所赐,没有合离的道理,你打算怎么办?” 纳喇·星德摇摇头,“我不知道。” 四爷道:“你若是相信我,这件事就交给我。” 纳喇·星德想了想,点头道:“好。” 弘昼听到这儿,赶快就跑远了。 很快,弘昼就听说四爷从书房出来后气势汹汹去了李侧福晋的院子,四爷与李侧福晋、怀恪郡主到底说了些什么,除去他们三人再无人得知。 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到了傍晚时候常嬷嬷就喜滋滋道:“……听说王爷从李侧福晋院子出来时脸色不知道多难看,王爷走了许久,院子门口都还能听见李侧福晋的哭声。” 说着,她声音低了低:“不光如此,王爷还下令将郡主送去庄子上养病,昨儿奴才还在花园里瞧见了怀恪郡主,那红光满面的,实在不像有病的样子?您说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正在做针线的耿格格摇摇头:“应该是大事儿吧,王爷膝下就郡主这么一个女儿,先前王爷生了李侧福晋的气,郡主劝了几句不说王爷怒气全消,却也消了一半,今日将郡主送去庄子上,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甚至她与钮祜禄格格讨论起这件事,就连消息一贯灵通的钮祜禄格格都毫不知情,更是小声道:“……王爷下令阖府上下谁都不得议论此事,更是交代福晋,若有人嘴碎,直接打三十个板子丢出去。” 说着,她脸上也浮起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这下,李侧福晋怕是彻底在王爷跟前失了势。” 坐在一旁和橘子玩耍的弘昼听了这话心里是抓心挠肝的,这等知道秘密不能说的滋味并不好受。 不过也因为这事儿,他对四爷印象好了几分。 四爷真是帮理不帮亲,不愧是下一任铁血手腕的君主。 四爷的到来如同一阵风,将雍亲王府上下吹个七零八落后很快就再次去了圆明园。 除去李侧福晋的院子冷冷清清,随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雍亲王府上下都热闹了起来。 可要数最开心的就是弘昼了。 如今的弘昼日日躲懒是过了明路的,日日带着橘子这里逛逛那里逛逛,要多悠哉就有多悠哉,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这一日,弘昼再次橘子等在弘历下学的必经之路上。 每日他都会如此,他没有像先前那样去花厅找弘历,因为耿格格说了,他不愿意学就罢了,可不能打扰弘历学规矩。 他仔细一想,这话也有道理,毕竟弘历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他怎么能打扰? 弘昼翘首企盼,等啊等,没多久见到弘历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朝他跑来,边跑还边喊:“弟弟!” 弘昼带着橘子也跑了过去,亲亲热热道:“哥哥。” 谁人见到这场面都得夸一声兄弟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兄弟十天半个月没有见面。 碰面后,弘历一把抱起橘子,叽叽喳喳与弘昼说起今日瓜尔佳嬷嬷教了他什么。 弘昼也分享自己今日吃了什么糕点和果子。 两人正手牵手走着,可被弘历抱在怀中的橘子听到脚步声,感兴趣地张望了会,继而从弘历怀里一跃而下,朝着声音源头跑去。 不远处的那个人是弘时,如今他已经住在外院,却因这几日李侧福晋病了,时不时前来探望李侧福晋一番。 寻常人见到可爱的橘子,要么直呼可爱,要么忍不住将橘子抱在怀里逗一逗。 但弘时瞧见冲自己喵喵直叫的橘子,却是心生一计,当即佯装没有看见,上前踩了橘子一脚。 橘子疼的喵喵直叫。 这下,弘昼可忍不住了,哼哧哼哧上前道:“三哥,你做什么?你踩橘子干什么?” 对上足足比他高一倍的弘时,他半点都不带怕的。 弘时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没有看见,况且不过是只畜生罢了,别说踩它一脚,就算杀了宰了,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他更是冷冷扫了弘昼兄弟两人一眼:“看样子你这不学规矩的确是不成啊,小小年纪就与兄长大呼小叫,像什么话?” 今日他明显是冲着弘历去的,见着弘历手上抱着猫儿,还以为这猫儿是四爷送给弘历的那只,不曾想染上弘昼这小霸王。 但惹都惹了,他也没有低头认错的道理。 说起来,在弘历与弘昼尚未出身之前,弘时是四爷唯一的儿子,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李侧福晋时常在他耳边说“弘时啊,你要争气,要努力,以后王府上下数百口人都要靠你了”之类的话,这等话听得多了,他就觉得自己被立为世子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如今他觉得事情好像出现了变化,四爷看重弘历不说,他的额娘和姐姐都失了宠,他心底的郁气得找地方撒一撒,恰好今日有机会,他便瞄准了弘历。 弘昼双手叉腰,奶凶奶凶地说道:“我就要大呼小叫了,明明是你有错在先,你怎好意思教训我地?你学的规矩去哪里了?还比不上我这个没学规矩地。” 连李侧福晋都不是弘昼地对手,更别说初出茅庐地弘时了,当即被他堵地说不出话来:“你……” “我怎么了?我好得很。”弘昼抱起疼地喵喵叫地橘子,顺着它毛摸了摸,以示安抚:“哼,你一点都没当哥哥的样子。” 就连弘历都板着脸认真道:“三哥,今日的确是你错了,先生说了,做错了事儿就要认错……” 弘时这般被这两个毛娃娃训斥,脸上挂不住,火力顿时转向了好脾气的弘历:“我做错什么了?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踩到这畜生?你们可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找出来给我看看!” 说着,他更是看向弘历道:“弘历啊,你别以为自己如今得阿玛看重,就觉得自己了不起。” “你就算得阿玛看重又如何?你额娘不过是阿玛身边的一个格格罢了,你觉得你每日这样尽心尽力学规矩,皇玛法就会喜欢你们吗?” “你啊,小小年纪和你额娘一样,心眼子多的很。” 弘历走到哪儿都会被夸乖觉懂事,如今听到这话愣了愣,继而眼眶泛泪,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弘昼当即就站在弘历跟前,扬声道:“三哥,你说谁心眼子多?呵,心眼子多可不是坏事,要人人都像你们母子三个似的没心眼子,那可完了。” 他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厉声道:“你,给橘子和哥哥道歉。” “要不然,我就要把这事告诉阿玛和嫡额娘。” 弘时却不要脸起来:“方才我说什么了?弘昼啊,你在王府名声如何你自己去打听打听,你的话,可没人信。” “至于方才那些话,谁知道你们是听哪个嘴碎的丫鬟说的,凭什么赖到我身上?” 弘昼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当即把橘子往弘历手里一塞,要火力全开的时候,谁知道弘历却拽了拽他的袖子:“弟弟,算了,额娘说了不可与兄弟姐妹起争执。” 他比弘昼大上三个月,比弘昼高,比弘昼大,拽着弘昼就往回走。 这下,弘昼可是鞭长莫及,但一点都不影响他嘴里劈里啪啦的:“我可告诉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迟早会找你算账的……” 他瞧见弘时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就生气,可他被弘历拽着,根本没法子,眼瞅着弘时转身走了,他从地下抓起一块石头来,狠狠砸了过去。 弘昼只听见弘时叫了一声,他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拽起弘历的手就跑:“哥哥,走。” 两个小崽子手拉手,小短腿迈的是飞快,身后还跟着一只猫儿。 他们跑啊跑,一直到了跑不动这才停了下来。 即便弘历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却不忘道:“弟弟,打人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弘昼喘着粗气道:“对付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办法,三哥这样不要脸,我就偏要打他,你见着我拿石头打别人了?” 弘历摇摇头,却还是迟疑道:“可若是他将这件事告诉李额娘,或者告诉嫡额娘和阿玛,那你怎么办?” 连他都知道,小孩子平素顽劣是一回事,可动手打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弘昼却是洋洋得意道:“若李额娘知道了最好,正好她好好管一管她的儿子。” “阿玛那儿,他们不敢说的,阿玛若知道了肯定会问我为什么打他,到时候我就告诉阿玛他欺负我们,到时候你可要替我作证的。” 弘历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这是自然,你为了替我出头才打他,我当然要帮你当证人。” 话虽如此,但弘历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一会怕李侧福晋找弘昼算账,一会怕阿玛知道了这事儿不高兴,甚至连梦里都梦到了这事儿。 弘昼却是一点不担心,该吃吃该喝喝,每天过的比谁都开心。 到了四月里,弘昼就听说了一个好消息,圆明园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四爷在迎接圣驾之前打算带着他们前去圆明园小住几日。 当然,这一群人中并不包括李侧福晋,甚至不包括弘时。 李侧福晋就不说了,弘时是四爷长子,如今年纪不小,自该以学业为重。 这消息传来时,别说弘昼高兴,就连耿格格都高兴起来:“……说起来我自侍奉王爷后很少出门,也不知道圆明园大不大,和咱们王府有什么区别。” 弘昼笑道:“额娘,也要带橘子去。” 耿格格点头道:“好,将橘子也一并带过去。” 三日之后,福晋就带着一家子人住进了圆明园。 福晋等人自步入圆明园后就赞不绝口,被耿格格牵着的弘昼也觉得看花了眼,在这里,他再次见识到了四爷的求毛求疵,不,应该说是精益求精,大到楼宇院落,亭台水榭,假山流水,小到茶盅果碟,熏香插花,无一不显露出精巧,确保眼前的每一个场景都美的像一幅画。 如今正值春日,小径旁的杏花开的正好,一阵风吹来,凋零的白色杏花落在松虫草上,一素一艳,正正好,再往远处看去,奇异的假山上还有一对仙鹤,曲水淩淩,好看又好听。 四爷听见这赞不绝口的声,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 他对自己所设计的园子是有几分满意的,可追求完美的人总想着凡事更上一层楼,故而才请福晋等人前来小住几日,一来是想为这偌大的园子增添几分烟火气,二来是看看有没有需要精进的地方。 他便道:“你们可觉得这园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若觉得不妥,只管说出来。”:,n.w.,. 28 第 28 章 皇玛法(三合一) 以福晋为首的一众人连连称好。 这并非假话, 四爷一出手,质量向来有保证。 但即便福晋,年侧福晋, 钮祜禄格格几人都称赞不已, 他还是不相信,眼神环视一周, 就落在了弘昼面上:“弘昼, 你说这园子可有哪里不好?” 他知道,也就这小崽子不会因怕他难堪而不肯说实话。 被点名的弘昼很是高兴, 装模作样又看了看, 奶声奶气道:“阿玛,都很好。” 四爷心里这才踏实了些, 便吩咐众人前去院子歇着。 当弘昼听说自己所住的院子与弘历挨着时, 不知道多高兴,拽着弘历的手道:“哥哥, 我们快去看看。” 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连忙跟在他们俩身后。 *** 福晋依旧住在最宽敞、气派的院子,以至于让她有种错觉,即便来了圆明园, 好似依旧在雍亲王府。 她脸上并无半点笑意。 一旁的喜嬷嬷见了, 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自大阿哥冥诞后,福晋的心情就一日不如一日, 有的时候甚至能呆坐小半日,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喜嬷嬷这当奴才的也只能静静陪在一旁, 直至丫鬟都进来请示两次是否能摆膳后,她这才低声开口:“福晋,您可要用些吃食?方才厨房派人送信来说有新鲜的鳜鱼,一条条只有巴掌长, 用挂糊裹了炸的是酥酥脆脆。” “还有今早上刚从河里捞出来的鲜虾,已被打成泥做成了虾丸,您从前不是爱喝虾丸干贝汤吗?奴才叫他们做了些。”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福晋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正当喜嬷嬷犹豫到底该不该叫丫鬟摆饭时,只听见福晋低声道:“想当初弘晖在世时也喜欢吃这道虾丸干贝汤,若弘晖还活着,想必已经娶妻,说不准连孩子都有了……” 这话喜嬷嬷可不敢随便接,更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好端端的,她提起这虾丸干贝汤做什么? 福晋的思子之心总算在圆明园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在雍亲王府,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责任,这话根本不敢提:“我还记得当初弘晖五六岁时,王爷带我们去庄子上避暑,王爷也像今日问弘昼一样文问他庄子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没想到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这世上,怕是也只有我一个念着他,想着他……” 喜嬷嬷硬着头皮劝道:“奴才觉得福晋这话说岔了,咱们大阿哥是王爷长子,又岂是五阿哥能够相提并论的?王爷当初问大阿哥院子里有什么可精进的地方,是因为看重大哥。” 顿了顿,她更是绞尽脑汁道:“王爷今日拿一样的话问五阿哥,不过是逗五阿哥玩罢了。” 福晋苦笑一声:“都说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王爷虽是皇子,却也是寻常人,面对着幼儿难免多偏疼几分。” “你说弘昼在王爷心中比不上弘晖,可叫我说,几个孩子中,弘昼却是最得王爷喜欢。” 喜嬷嬷不解。 福晋道:“人人都说弘昼顽劣,上次因为与王爷顶嘴,王爷还揍了他一顿,不少人都在看笑话,殊不知若王爷真不喜欢他,如何会被他气成那样?男孩子,谁没有顽皮的时候,可王爷除去弘昼,又揍过谁?” 喜嬷嬷似懂非懂道:“那照您这样说,当初您就该将五阿哥养在您身边的。” 说着,她更是低声道:“王府中如今就三位阿哥,从前四阿哥、五阿哥未出生前,李侧福晋仗着王爷膝下唯有三阿哥一个儿子,走路鼻孔都看着天,可如今她们母女都不得王爷喜欢,连带着三阿哥在王爷跟前也失了宠,奴才觉得……这世子之位大概会落在五阿哥头上,咱们不如想想法子,再将五阿哥抱到正院来。” 谁知福晋却是摇摇头,正色道:“不必了,强扭的瓜不甜,如今我也想明白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就算将这孩子抱到我膝下,也比不上亲生母子。” “不管是哪个阿哥被立为世子,我都是他们的嫡母,只要我无错,谁都动不了我的位置。” 顿了顿,她更是道:“更何况,王爷疼弘昼是一回事,会不会将这孩子立为世子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孩子实在太调皮了些。” 今日她难得与喜嬷嬷说这么多,但更多的话她没有说。 她出身于乌拉那拉一族,虽说如今乌拉那拉一族不比当初,可祖上却是出过皇后的,对姑娘的教导并不只拘泥于礼仪诗书,还有她们的眼界。 她看的清楚明白,四爷疼惜弘昼是一回事,可若论世子之位,四爷却更倾向于弘历一些。 只是如今年侧福晋院子里汤药不断,谁也不能保证年侧福晋一定不会有孕,若年侧福晋有孕,王府中的局面才会被再次打破。 福晋好几次告诫自己不能慌,更不能乱,如今更是叮嘱喜嬷嬷道:“……你吩咐正院的人都放聪明些,无论是如意室的人,还是缓福轩的人,谁都不能得罪,万万不能因为这等事伤了我与王爷之间的情分。” 她与四爷之间的情分已淡薄到了极点,如今四爷到她的院子里次数不算多,却也不算少,可论起她真正伺候四爷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喜嬷嬷连声应是。 *** 弘昼与弘历手拉手到了院子,瞧见两间院子就隔着一堵墙,高兴的像什么似的。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后,很快就跑出去玩了。 他们是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给仙鹤喂喂食,拿网子捞捞鱼,赏赏桃花,打打鸟……笑得俩孩子眼睛都看不见。 只是,弘昼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多长时间。 刚过了晌午,钮祜禄格格就派人找弘历回去,说到了他该学规矩的时候。 弘昼这才知道,原来钮祜禄格格这次前来圆明园还不忘将瓜尔佳嬷嬷也请来,还真是,皇位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偏偏弘历也懂事听话,虽玩的正开心,却是恋恋不舍与弘昼挥手再见。 弘昼便带橘子,一人一猫在偌大的园子里玩了起来。 但一个人闲逛不免有些无趣。 到了第二日,弘昼就已觉得百无聊赖,他就打算带着橘子给耿格格摘几枝桃花就回去。 只是快行至桃花林,弘昼就瞧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双手背于身后站在花圃跟前,这老人虽年纪大了,却身姿笔挺,半点不显佝偻之态。 弘昼并不觉得奇怪。 他记得四爷身边养了好些谋士的,有一个都已经年过七旬,他溜去外院玩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他们。 只是他见着这老人站在花圃前一动不动,似在赏花,不免感兴趣,刚凑过去,就听见那老人道:“红豆最相思,没想到他妻妾不多,却还有如此雅兴,寻常人根本不会在花圃中种红豆,这红豆在京城怕也养不活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 他的确与四爷说过等到春日要来圆明园小逛一日,只是却并没有说何时来,怎么来。 昨日在乾清宫,老九、老十和十四再次面圣,为老八求情,字字句句恳切,听的他是怒火中烧。 偏偏老九更说什么:“……八哥贤明,皇阿玛您容不下他也就罢了,却轻信那些擅装腔作势之人,您口口声声夸赞四哥与世无争,可您不知道,他一早就准备着您去圆明园一事,更是偷偷请了嬷嬷教他儿子规矩,就是想在您面前留个好印象。” “若他真如他表现的那样淡泊名利,如何还会做这些事?皇阿玛,您可别被他骗了。” 皇上幼年登基,如今深知自己年老,下头的儿子们心思各异,他最忌讳的就是儿子们结党营私,觊觎皇位。 当即他就将老九狠狠训斥了一顿,但同时,他心里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一晚上都没睡好。 在吹毛求疵,锱铢必较这方面,四爷与皇上还是有些相似的,皇上更是一大早就起身来了圆明园。 他到了圆明园还下令不准人告诉四爷,一个人在园子里闲逛起来。 只是他老人家赏花赏的正好,眼前冷不丁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将他吓了一跳:“你是谁?” “你是谁?” 这话,弘昼与皇上几乎是脱口而出。 弘昼并不怕生,如今奶声奶气道:“我叫弘昼,这里是我皇玛法赏给我阿玛的园子。” 他抬头看向皇上,道:“老爷爷,您呢?您可是来找我阿玛的?他今日不在这里,他去寺庙啦。” 皇上看着眼前的小肉坨坨,他老人家多子多孙,孙子都快超过百人,对弘昼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可他还是道:“哦,你叫弘昼?我听说你阿玛正在请人教你们规矩,准备迎接圣驾,你为何没跟着嬷嬷学规矩?” 弘昼眨巴着眼道:“因为我不想学规矩啊。” “我还小,小孩子就是要高高兴兴到处玩才好。”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你阿玛也答应?” “阿玛为什么不答应?”说起这件事,弘昼再次在心里替四爷竖起大拇哥儿,决定在四爷手下跟前也帮他说说好话:“学规矩不光是为了迎接圣驾,还能叫自己言行端庄。” “但我不想学,阿玛就没有勉强我。” “哥哥想学,阿玛就叫他学了。” 皇上对四爷的猜疑褪去了几分,一低头,就见着这肉墩墩满脸好奇看着自己,不由道:“怎么了?” 弘昼不解道:“老爷爷,将才您说‘红豆最相思’,为什么红豆配相思,绿豆只能配王八?它们不都是豆子吗?我觉得绿豆比红豆好吃多了,凭什么绿豆就只能配王八?” 皇上博览群书,却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 偏偏弘昼还在喋喋不休:“还有黄豆和蚕豆,为何它们一个只能配猪脚,一个只能配着下酒?我觉得不管是绿豆,黄豆,还是蚕豆,都比红豆好,您说了?” “哦,还有巴豆。” “不过我听额娘说,巴豆可不能吃,吃了要拉肚子的……” 皇上半晌没回过神来,老四如此沉稳的人,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 从前他时常考问儿孙们的学问,只有他将儿孙们问住的份儿,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娃娃给问住了。 他笑了笑道:“这个问题,朕……正好我现在也不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所有的问题我们都知道答案,你这个问题,我也得回去查一查才知道。” “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好学是好事,若闲来无事,也可从书中找寻答案的。” 弘昼觉得这位老爷爷看着很是慈祥,闲来无事的他原打算与他说会话,唠会磕的,可他一听到“书”就一个头两个大,一把就抱起花圃中玩的正欢的橘子,抬脚要走:“我还小,不会认字,不过这个问题我会好好想想的。” 说着,他更是撒丫子就跑:“老爷爷,您去翻翻书,找找答案,要记得,活到老学到老哦……” 皇上瞧他一溜烟就跑了,含笑摇摇头:“这孩子,老四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和他一点都不像。” 他原还想要在园子里再闲逛会儿的,可刚走没几步,就见着四爷匆匆赶了过来。 到了皇上跟前,四爷行礼道:“儿臣见过皇阿玛,不知皇阿玛大驾光临,儿臣有失远迎,还请皇阿玛恕罪。” 皇上抬了抬手:“起来吧。” “不知者无罪,朕也是突然想起曾答应过你要来圆明园逛一逛的,瞧见今日天气大好,就起了出来走走的心思。” 话虽如此,但四爷深知圣意难测,并不敢掉以轻心。 下一刻,他更是听到皇上道:“朕看到你花圃中种了红豆,朕来考考你,众人都拿红豆比作相思,为何会如此?绿豆也是豆,为何只能拿来配王八?” 哈? 四爷被这问题惊的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若非瞧见皇上面上依旧是郑重之色,定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四爷斟酌道:“回皇阿玛的话,红豆配相思是因唐代诗人王维写的一首《相思》的诗,其中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首诗源远流传,故而人们一提起红豆来就想到了相思。”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绿豆比不上红豆,则是因古时卑贱的人才会戴绿色头巾,久而久之,想必众人就觉得绿豆卑贱,所以才拿绿豆与王八相提并论……” 这也是为难他,他既不是王八,又不是绿豆,怎会知道王八为何与绿豆会看对眼。 但这等话,他可不敢与皇上说,瞧见皇上对这答案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忙道:“儿臣才疏学浅,还请皇阿玛降罪。” 皇上颔首道:“这等奇怪的问题,你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你下去后还是得弄清楚怎么一回事,若下次你儿子拿这个问题问你,你这一知半解的,哪里有当阿玛的样子?” 四爷下意识应了声是,可旋即却觉得不对劲来:“可是……有人拿这问题问皇阿玛?” 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是说,好端端的,皇阿玛怎会问他这般奇怪的问题?如今弘时在雍亲王府,弘历跟着瓜尔佳嬷嬷学规矩,那么……就只剩下弘昼! 日头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但四爷却后背冒起了冷汗。 皇上点点头:“怎么,你这当阿玛的难道不知道你哪个儿子问朕这个问题?你的长子并未跟着过来,次子还在学规矩,难道你还有别的儿子不成?” 虽说皇上这话说的是风轻云淡,但四爷却吓得不轻——怪不得皇阿玛突然来访,不是闲来无事过来走走,而是想要看看他是否有异心。 伴君如伴虎,不光四爷,一众皇子近来都颇有感触,他更是忙道:“是,幼子弘昼顽劣,叫皇阿玛见笑了。” 在他的预想中,到了面圣这一日提留着弘昼在皇上跟前转一圈就够了,提前更得交代他少说话,如此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可如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四爷见皇上没有接话,便主动说要带皇上在园子里转一圈。 四爷的审美一向没话说,便是见多识广的皇上看到园子里的景致也是微微颔首,直说不错。 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父子两人行至湖边,湖中两只仙鹤齐飞,湖边满目春色,如此美景,就连皇上都觉得赏心悦目。 四爷窥得皇上心思,这才道:“……皇阿玛既觉得这园子不错,便不枉费儿臣这些日子呕心沥血,您也知道,儿臣向来无心朝政,也就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感兴趣,若皇阿玛以后闲来无事,可以再来逛逛,或住上几日。” 皇上刚点点头,正欲开口时,只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老爷爷,您怎么在这儿?” 这是弘昼的声音。 四爷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这下是真完了! 四爷转过身子,看到弘昼抱着翻雪,一脸无辜看着他们,更是道:“呀,阿玛,您也在这儿?你们在这儿做什么?看仙鹤吗?” 说着,他咧嘴笑道:“我也是了,我一个人没事,抱着橘子,不,抱着翻雪也过来找仙鹤玩。” 四爷低声呵斥道:“弘昼,不得无礼,这是皇上!” 皇上却道:“不知者无罪,你与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弘昼一愣,顿时直觉自己眼拙,居然将堂堂康熙帝当成了四爷的谋士。 好在他反应极快,当即就连连点头:“对,皇玛法说得对。” 说着,他更是凑上前,一把就将橘子塞到四爷手上,腾出手牵起皇上的手,自来熟道:“原来您就是我的皇玛法啊,怪不得方才我一见您就觉得有几分熟悉,想必这就是血缘亲情的力量。” 皇上被他逗的直笑,看向四爷道:“你小时候虽有几分跳脱,却也比不上他,他额娘可是个活泼的性子?” 四爷硬着头皮道:“不是,他的额娘耿氏性子温柔恭顺,儿臣,儿臣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随了谁的性子。” 弘昼把这话当成了夸奖,嘿嘿一笑,拽了拽皇上的手道:“皇玛法,方才您叫我下去想想为何红豆配相思,绿豆只能配王八,我想明白了。” “哦?”皇上也来了兴趣,好奇道:“那你说来给朕听听。” 知子莫若父,四爷知道这小崽子嘴里定吐不出象牙,当即就冲着他直使眼色。 可惜啊,弘昼会错了意,他只当四爷怕他在皇上跟前怯场,冲他使眼色鼓励他了,当即他挺了挺小胸脯,大声道:“您想啊,绿豆是绿色的,绿帽子也是绿色的,这都绿了,哪里还好意思配相思?” 得,这下四爷可管不了什么绿豆,绿帽子了,他的脸都快绿了。 他冲弘昼使眼色使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弘昼却忙着与皇上科普红豆与绿豆的差别,根本没看见。 弘昼想到纳喇·星德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老气横秋叹了口气:“方才我还问过额娘了,额娘说红豆味苦,有小毒,绿豆清热,去火气,所以啊,我想着红豆配相思,王八配绿豆,相思太苦,王八大补,皇玛法,您说是不是?” 皇上脸上笑意更甚,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寻常老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可他了,儿子也好,孙子也好,与他说话时是小心翼翼,恨不得再借八百个心眼子带在身上。 弘昼也跟着笑了起来:“皇玛法,您说是不是吗?” 皇上颔首:“朕觉得你这解释比你阿玛的解释有道理多了。” 受到夸奖的弘昼并没有骄傲,反倒是煞有其事道:“我觉得王八比相思好多了,王八多好吃啊!” 皇上颇为赞许点了点头,“朕也这般觉得。” 弘昼就这样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祖孙俩虽是初次见面,但却半点不陌生,皇上问起弘昼平时喜欢吃什么,每日靠做什么打发时间。 弘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最后更是不等皇上问起,主动说起他的宝贝猫儿橘子,“您看,我的猫儿长得好不好看?阿玛非得给它取名叫‘翻雪’,我觉得翻雪这名字一点都不好听,橘子是小公猫,哪里能叫翻雪?” 说着,他又道:“阿玛虽然还不错,但他之前还打了我的屁股,不过最后阿玛算是与我道歉了,我就原谅他了……” …… 他正值狗都嫌的年纪,话多的很,与皇上一来一往的,以至于跟在皇上身后的四爷沦为小厮一般的存在,连话都插不上。 但四爷的这颗心却是起起落落,没个停歇,每每弘昼说句话,他这心就高高扬了起来,瞧见皇上的脸色后,他这心又微微回落。 如此往复,这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四爷的衣裳是干了湿,湿了干,比他过去几个月都要累。 好不容易等着到了水榭,四爷趁着弘昼说话说累了,正吃糕点的时候,上前与皇上说话:“皇阿玛,如今时候不早了,您可要用了晚膳再回去?园子里有擅淮扬菜,粤菜的厨子……” 皇上却是摆摆手:“不必了,朕还得回去乾清宫看折子,不必在此处多留。” 说着,他更是道:“更何况朕今日来的突然,在此用膳定闹得园子上下人仰马翻的,朕方才听弘昼说他的哥哥叫弘历,也是个极好的孩子,朕既然来都来了,便将这孩子带过来给朕看看吧。” 四爷连声应是。 很快弘历就被苏培盛带了过来。 比起弘昼的跳脱,弘历则沉稳许多,小小的人儿宛如大人似的上前与皇上请安,皇上问话时,他更是答的一板一眼,连皇上都忍不住直点头,更是夸赞道:“你这两个儿子都是极好的。” 只是有弘昼“珠玉在前”,皇上再看弘历时,只觉得弘历太过于沉稳,与紫禁城中的孩子们差不了太多,没有孩童的影子。 吃了糕点,喝了蜜水的弘昼再次有了精神,凑到皇上跟前道:“皇玛法,您看,我就说我哥哥很好吧?他只比我大三个月,不光规矩学的好,还会认字,背诗,我额娘时常叫我多跟着哥哥学一学。” 见惯了互泼脏水的儿子们,皇上再看见如此赤忱的弘昼,只觉得颇为欣慰:“弘历是个好的,你啊,也是个好的。” 虽然弘昼也是这般觉得,但他难得从旁人嘴里听到如此夸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皇上略坐了会,就起身要回宫。 四爷则送皇上出门。 一路上,皇上这才有空问四爷近来如何,四爷恭声作答,这一来一往,倒有几分他幼年时的影子。 那时候皇上并不像如今这样防备着他们这些当儿子的,那时候,皇上虽是君主,却更是父亲。 行至门口,皇上这才道:“好了,送到这里就好了,朕今日过的很高兴。” “你一贯沉稳,不需要朕多操心,教养的两个儿子也是极好的,这一点,你比朕强。” 四爷惶恐道:“儿臣当不得皇阿玛如此夸赞,在儿臣们心中,您是个好父亲……” “得了,这话朕听得多了。”皇上年幼登基,如今已几十年,对于这等话能分辨的出真假来:“朕是不是个好父亲,你们心里明白,朕心里也有数。” 这话说完,他就上了马车,丝毫不给四爷说话的接话。 四爷一直目送皇上离开,直至再也看不见马车,这才转身进来。 四爷觉得很累,这等累,不光是身体上的累,更是心灵上的累,半日的提心吊胆,累的他连话都不想说。 他走了几步,吩咐苏培盛道:“去,给我把弘昼带来。” 可想了想,他还是道:“罢了,我过去一趟吧。” 只是四爷万万没有想到,他刚迈进耿格格所居的院,耿格格就告诉他弘昼睡着了。 四爷皱眉道:“他睡着了?” 今儿耿格格也是担惊受怕了小半日,一直到弘昼回来喜滋滋与她说皇玛法可喜欢他了,她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是,五阿哥一回来用了些吃食就睡着了,妾身想着他定是今儿太累了缘故。” 说着,她更是道:“五阿哥说了,今日他与皇上说了好多好多话,皇上高兴,他也高兴。” “他还说,在王府也好,在园子里也好,平素都没什么人陪他玩,四阿哥整日不是学规矩就是启蒙,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四爷沉默了,在心里原谅了弘昼今日的聒噪。 耿格格见他这般脸色,试探道:“王爷,可是今日五阿哥又闯祸了?” “这倒没有。”四爷回想起今日一幕幕仍觉得惊心动魄,摆摆手道:“就叫他睡着吧。” 耿格格侍奉四爷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瞧见四爷如此脸色,白中带灰,灰中带青,整个人宛如大病了一场似的。 她试探道:“王爷今日陪着皇上想必也累得很,今日天气有些热,厨房送来了绿豆汤,还有红豆乳糕,王爷可要用一些?” 现如今的四爷一听到什么红豆绿豆的,脑瓜子便嗡嗡直响,皱眉:“换别的吃食。” 说着,他更是吩咐苏培盛道:“去,你与福晋说一声,以后王府中不准吃红豆和绿豆,叫福晋吩咐下去,以后这两样东西提都少提。” 苏培盛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下去了。 耿格格更觉狐疑,但并未多嘴,伺候着四爷用了些吃食,四爷这才离开。 四爷准备了好几个月的接驾一事就在今日匆匆忙忙落下帷幕,甚至今日皇上光顾着与弘昼说话,连这园子都没怎么逛。 四爷对这园子也是满意的,想着空着也是空着,便下令叫福晋带着一众女眷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如此才不辜负这园子。 福晋等人自然高兴。 翌日,众女眷前去给福晋请安时,不免七嘴八舌议论起昨日接驾一事, 有人说不昨日皇上突然过来,可将他们吓坏了。 有人说这事儿总算尘埃落定,这下四爷也不必担心。 福晋直道:“别说四爷不必担心,连带着咱们也不必须跟着担惊受怕,特别是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因两位阿哥要面圣的缘故,我瞧着你们也跟着瘦了一圈,好在昨日接驾是有惊无险。” “园子里不必王府规矩大,大家这几日若想吃什么席面只管差人去叫,这银子就记在宫中就好了。” 她悬着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虽说她与四爷之间的情分淡了,但她清楚,她们这些女人都是依靠着四爷过日子的,四爷好了,她们才能好。 耿格格等人连声称谢。 弘昼一早上起来就吃到了香喷喷的烤乳鸽,他昨日也是累狠了,一觉从昨日睡到了今早上,吃着席面的同时还不忘与耿格格说起昨日之事:“额娘,额娘,皇玛法比我想象中慈爱很多,我原以为当皇上的人都是高高在上,没想到皇玛法对我很好,一直牵着我的手了。” 得,这话也就他好意思说了,他一直拽着皇上的手不肯撒开,皇上可不是只能牵着他的手? 他又说:“我看着阿玛好像很怕皇玛法的样子,您说当儿子的为什么要怕父亲?我就一点都不怕阿玛!” 一会,他更说:“糟了,昨日忘记问皇玛法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了……” 耿格格看弘昼是怎么看怎么好,笑眯眯道:“咱们弘昼自然是招人喜欢,只是啊,若是你的性子再稳重些就好了。” 弘昼却义正言辞道:“皇玛法说了,我这样活泼的小孩子才好了。” 耿格格听了直笑,“昨日你与皇上说了那么多话啊?好孩子,你小小年纪连个玩伴都没有,整日除了对着我们这群人就是我们这群人,改日我得与王爷说说给你寻摸两个懂事的小太监回来陪你玩。” 弘昼一听这话是愈发高兴,连声称好。 用过席面,弘昼正带着橘子玩耍时,苏培盛就走了进来。 苏培盛一贯是跟在四爷身边的,寻常传话送东西要么交给陈福做,要么交给陈福的徒弟小顺子做,很少有他亲自出马的时候。 就连耿格格都迎了出来。 苏培盛忙道:“……格格真是折煞奴才了,今日奴才过来是有好事儿了,皇上方才派人赏了东西下来,不光王爷与福晋有,就连五阿哥与四阿哥也有。” 弘昼一听这话就从炕上蹦了下来,连声道:“真的吗?皇玛法给我什么好东西了?” 随着苏培盛将东西给他,他将匣子打开,只见里头装的是一盒子绿豆,还有一只……玉王八? 耿格格脸色变了,低声道:“苏公公,这,这……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苏培盛也不明白,道:“奴才可不知道,格格待会儿不如问问看王爷。” 寻常人收到这等赏赐,早就吓得不行,可弘昼却高兴的手舞足蹈,“皇玛法真好,这玉王八可真好看。” 苏培盛小声提醒道:“五阿哥,皇上赏下来的东西可不能叫的如此粗俗,这东西叫做‘玉龟’。” 弘昼嘟囔道:“什么玉龟,明明就是玉王八。” 说着,他更是冷哼道:“皇玛法送给我的东西,我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苏培盛对上这小霸王也只能节节败退的份儿,东西交给耿格格后就走了。 弘昼却对这玉王八,不,应该说是玉龟爱不释手。 皇上赏下来的东西便是王八,那也是天底下最精致的王八,这玉龟是用和田玉雕刻而成,虽只有巴掌大小,却是水头极好,晶莹剔透,迎着光看去,可见玉龟嘴里还含着一颗金珠,十分精巧别致。 至于那盒子绿豆,也是盛京进贡上来的,颗颗饱满圆润,足有黄豆般大小。 耿格格很是不解,当她听说皇上送给弘历的是一套文房四宝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偷偷玉常嬷嬷道:“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哪里有赏人绿豆和玉龟的道理?我,我侍奉王爷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事儿。” 她问常嬷嬷也是白问。 等到四爷过来时,耿格格又问起四爷这事儿。 直到今日,四爷听到王八、绿豆这些字眼还觉得头疼,半点好转都没有,只道:“皇阿玛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好生将东西收起来。” “这玉龟不是凡品,若是弘昼不小心摔了砸了传到皇阿玛耳朵里可是大罪。” 耿格格连声称是。 她想了想,迟疑道:“王爷,昨日您吩咐到以后王府上下不得吃红豆绿豆,也不准提起这东西,那这盒子绿豆……” 四爷只觉得弘昼个性如此独树一帜想必是随了耿格格,道:“自然是以皇阿玛吩咐为尊,这盒子绿豆你看着办便是。” 耿格格对着这盒子绿豆是左右为难,最后在常嬷嬷的帮衬下将这盒子绿豆做成了绿豆糕,打算每个院子分了一碟子。 好胃口的弘昼咬着绿豆糕连连点头:“好吃。” 耿格格笑着道:“皇上赏下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这绿豆极易出沙,做出来的绿豆糕又香又糯,即便我手艺寻常,可做出来的绿豆糕味道也极好。” 弘昼却不准她如此妄自菲薄,忙道:“额娘做的好吃。” 说着,他就端起一碟子糕点往外跑:“我给哥哥送去。” 如今俩院子就隔着一堵墙,弘昼很快就端着这碟子绿豆糕到了弘历跟前,此时的弘历正在写字,他甚至顾不得钮祜禄格格在一旁,塞了一块糕点就喂到弘历嘴里,“哥哥,好吃。” 弘历下意识看了钮祜禄格格一眼。 自除夕夜弘昼放火烧了四爷书房后,他见识到了自家额娘的脾气,可不敢再惹钮祜禄格格生气。 弘昼也跟着看向钮祜禄格格,郑重其事道:“钮祜禄额娘,只要吃饱了才有劲儿写字。” 说着,他更是举起小胖手,往钮祜禄格格嘴里也塞了块绿豆糕:“您也吃。” 这下,就连钮祜禄格格也绷不住了,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笑意,索性道:“好了,弘历,你也写了半个时辰的字了,歇歇吧。” 前几日阖府上下因皇上赏了东西下来心情大好,却唯独她笑不出来,虽说皇上也赏了一套文房四宝给弘历,但就连未曾面圣的弘时也得了一套文房四宝,偏偏弘昼的东西特殊些。 因此,她又急又怕,嘴角竟长了一个燎泡,生怕皇上一道圣旨将弘昼封为世子。 可这几日她仔细一想,又想明白了,如今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个好的像一个人似的,她又何必因这等莫须有的事担惊受怕?甚至因此影响两个孩子的感情?若有朝一日,四爷真要将弘昼册封为世子,她再想办法也不迟。 更何况,这俩孩子还小,如今有什么变数还不一定了。 钮祜禄格格与弘昼母子的相处方针则是若彼此没有利益冲突则相安无事,若有利益冲突,她在不伤害耿格格母子的前提下,定会想方设法为弘历谋划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这些日子钮祜禄格格的变化,弘昼也是看在眼里。 在他看来,内院如职场,女人之间若掏心掏肺那就是傻子,像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的相处模式,他觉得也不错,闲来无事说说话聊聊天,不说是闺中密友,却也算朋友。 想及此,他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钮祜禄额娘,您真好!” 钮祜禄格格笑着道:“你这小子嘴甜定没好事儿,说吧,你又想拉着弘历去哪儿玩?” 29 第 29 章 喝醉了(三合一) 弘昼咧嘴一笑, 道:“钮祜禄额娘,您真聪明,我想与哥哥带两只猫猫出去玩。” 说实在的, 钮祜禄格格并不喜欢弘历养猫儿养狗儿的, 这等畜生难免会分去弘历心神,只是这猫儿是四爷送来的, 她就不好送走。 对上弘历那期盼的目光, 钮祜禄格格道:“好, 你们出去玩吧,只是得叫乳娘跟着, 不能乱跑, 也不能到湖边玩。” 对弘昼的性子,她也有几分清楚,知道这孩子平素最不喜欢叫人跟着,喜欢自由自在玩耍。 弘昼与弘历齐声应下。 钮祜禄格格虽望子成龙,将弘历逼得很紧, 却也知道他们难得来圆明园一趟, 剩下这几日就睁只眼闭只眼。 如此过了四日,四爷就率领着众人回去了雍亲王府。 不光弘昼闷闷不乐, 就连橘子没有广阔的草地撒欢,有些闷闷不乐。 这不, 他正与橘子大眼瞪小眼,就听见常嬷嬷将这几日王府里发生的事儿禀于耿格格:“……奴才听说李侧福晋病了, 原先她也曾装病过几次, 打算使一使苦肉计,只可惜王爷并不在意,听说她知晓皇上突然去了圆明园, 三阿哥没能面圣后,是真的病了,病的床都下不来。”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了几分:“原先四阿哥与五阿哥没出生时,李侧福晋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王爷会将三阿哥立为世子,如今这算盘落了空,可不得生病吗?说是李侧福晋院儿里的药味不断,可王爷愣是一次都没去瞧过她。” 耿格格道:“想必王爷是真的恼了她。” 弘昼对于李侧福晋的突然生病并不奇怪,有的时候挫折并不能击垮一个人,看不到希望才会将一个人击垮。 想必李侧福晋知道自己没有再次承宠的可能,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弘时身上。 这下好了。 哦豁。 希望破灭了。 只是弘昼很快又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纳喇·星德听说李侧福晋病了还送了几次补品来,更说李侧福晋还差人送信给了纳喇·星德。 弘昼再次见识到了人到底能不要脸到何种境地。李侧福晋明知怀恪郡主做下如此丑事,还好意思找纳喇·星德? 他万万没想到,翌日纳喇·星德还真的来了。 听说纳喇·星德已到王府,气的弘昼连橘子都忘了抱,哼哧哼哧赶到二门处去堵他,一看到他更是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纳喇·星德既来雍亲王府,免不得要来给四爷请安,四爷知道他要来给李侧福晋请安也觉得惊愕。 只是他却将话说的十分明白,怀恪郡主犯错是一回事,他既是雍亲王府名义上的女婿,就该尽到自己的责任与义务,未主动前来探望李侧福晋就已不对,没道理长辈生病想要见他,他还要推脱的道理。 四爷听闻这话没有再多言,愈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如今纳喇·星德对上这小豆丁,脸上才有了几分笑意:“怎么,我就不能过来?” 他下意识知道弘昼是不是知道什么。 弘昼不好直言,急的都快跺脚了,含糊道:“李额娘,李额娘……她好坏的,你就不该过来。” 纳喇·星德之前就有些怀疑。 毕竟四爷先前从未插手过他与怀恪郡主之间的事,那日却无缘无故派人送信给他,要他去卧佛寺。 偌大个雍亲王府,也就眼前这小崽子有如此大的胆子,敢这般行事。 纳喇·星德当即就将身边的人打发走了,蹲下来看着弘昼,正色道:“弘昼,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 弘昼有些心虚,低下头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他知道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但他这是善意的谎言,不一样的。 纳喇·星德脸上并未有难为情之色,甚至神色都没什么变化,不急不缓道:“从一开始你执意不肯喊我姐夫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 “当初阿玛叫我去卧佛寺,也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 说着,他更是道:“我扪心自问,一直将你当成亲弟弟一样的,更觉得你也是喜欢我的。” “既然如此,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弘昼这才看向他道:“对,我早就知道了,所以连我都替你生气,想要你知道这件事。” “做错事的不是你,你不该被蒙在鼓里。” 说着,就连他的面上都浮现几分怒气:“今日你就不该过来的,要是我,我才不来了。” “李额娘肯定是要你劝劝阿玛,你去劝阿玛,阿玛肯定会松口的。” 李侧福晋一心只想着自己和女儿,半点都没替纳喇·星德想过,不过,她若不是这般自私自利的性子,也就不会将怀恪郡主教成这个样子。 他甚至能想到待会儿会是个什么情形,病中的李侧福晋对着纳喇·星德又是哭又是求的,纳喇·星德定不好拒绝,到了最后,更是落入李侧福晋的奸计。 纳喇·星德却是苦笑道:“人生在世,实在是难逃‘规矩’二字,我今日若不过来,实在是于情于理皆不合。” 他更是摸了摸弘昼光秃秃的小脑门,叮嘱道:“郡主之事,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有些事情,你这等毛娃娃知道的越少越少。” 弘昼点点头道:“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这话说完,纳喇·星德就要走,他看着纳喇·星德还是要朝着李侧福晋院子方向走去,便屁颠屁颠跑着跟了上去:“我也去。” 纳喇·星德哭笑不得:“你去做什么?” 弘昼快步走上前,正色道:“我就要去,哥哥,我来保护你。” 纳喇·星德心里一暖,更听见弘昼道:“你对我好,我就会对你好。” 说话间,弘昼更是忍不住扭头催促他:“哥哥,快点。” 纳喇·星德没法子,只能带着他一起去了李侧福晋院子。 这院子,弘昼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一进来就闻到一阵刺鼻的药味儿。 曾嬷嬷在看到纳喇·星德时眉眼一喜,可在看到纳喇·星德那个小人儿时,脸就垮了下来——这小崽子怎么又来了?怎么哪哪儿都有他? 弘昼向来不在乎旁人目光,跟在纳喇·星德身后就钻了进去。 他一进去却是直皱眉,这屋内的药味是更加刺鼻。 他再一看坐在炕上的李侧福晋,只觉得她像变了个人似的。 从前的李侧福晋虽不再年轻貌美,却因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的原因,看起来并不显老态,如今病了一场,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头上更是隐隐可见银丝。 李侧福晋瞧见弘昼就直皱眉,咳嗽几声才道:“曾嬷嬷,我有些话要与星德说,你先将五阿哥带下去吃糕点吧。” 还未等曾嬷嬷上前,弘昼就扬声道:“我不走!我不走!” 话毕,他更是一把抱住纳喇·星德的大腿,抱的要多紧就有多紧,大有一副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的架势。 曾嬷嬷可不敢随便上手,万一弄通了这小霸王,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侧福晋虽恨的牙痒痒,却也知道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只道:“罢了,既然弘昼不愿下去就算了,你带着屋内的人都下去吧。” 曾嬷嬷一听这话,逃命似的忙下去了。 顿时,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是大眼对中眼,中眼对小眼。 弘昼率先将自己归为大眼这一类,至于中眼,则是李侧福晋,小眼嘛,则是纳喇·星德。 他觉得自己的分类合情合理,虽说纳喇·星德眼睛是不大,但小伙子人长得周正英武,能够弥补他小眼睛的不足。 李侧福晋咳嗽几声,这才斟酌开口道:“星德啊,我今日将你找过来是有事儿要说,我也知道有些话我不该说,可是你要体谅我这个当母亲的心。” 说着,她的眼眶就红了:“如今怀恪被王爷送去庄子上,身边就一个老嬷嬷伺候着,怕是平日喝水吃饭都无人伺候。” “她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我知道……我知道怀恪有些事情做的不对,只是夫妻为一体,你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定会好好劝她好好跟你过日子的。” 她这话说的含含糊糊,生怕弘昼知晓,若这事儿传了出去,她这个侧福晋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纳喇·星德正色道:“当日阿玛下令将郡主送去庄子上养病时,额娘看着是并无意见,如今既有心想将郡主接回来,该去找阿玛才是。”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您实在为难我了。” 就连弘昼都觉得李侧福晋有些欺人太甚,专捡软柿子捏。 也不知是李侧福晋当真是厚脸皮还是惦念女儿,她这眼泪很快簌簌落了下来:“我知道这事儿是怀恪的错,只是星德,王爷的性子你也知道,他认准的事儿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哪里肯听我的?” “但若是你肯去劝劝王爷,说不准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就就当额娘求求你了好不好?” 越说,她的眼泪落的越是厉害:“我病成这样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每日,我想的都是怀恪,如今她过的不好,我就算死了,也难以瞑目。” 这话说的过于严重,纳喇·星德是个好孩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拒绝。 就在这时,弘昼却掷地有声开口道:“李额娘,话不能这样说。” “额娘与我说过,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虽说我不知道姐姐为何被送去庄子上,但也知道阿玛这样做肯定是因为她做错了事的,要是人人都像她这样子,错了就算了,岂不是天下大乱?” “况且她又不像我一样是个小孩子,一开始就该知道自己是错了,那为何还要如此?就是因为她仗着有人替她撑腰,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才会如此的。” 这一瞬,李侧福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娃娃指着鼻子骂,关键还骂的她无还手之力。 这些日子她病的连下床都难,如今竭力按下心头火气,生怕一个忍不住下床就将弘昼揍一顿:“弘昼,大人说话,小孩子是不插嘴的,这样不礼貌,难道你额娘没教过你吗?” 弘昼连四爷都不怕,更不会害怕尚在病中的李侧福晋,只觉得李侧福晋连之老婆胡都不如:“李额娘,我为什么不能插嘴?我的话难道没有道理吗?” 若一个人的眼神能够杀死人,那弘昼早已死过百回千回了。 李侧福晋冷声道:“我在与星德说话,不是在与你说话……” “可是我在和您说话啊?您口口声声说我不懂礼貌,那我和您说话,您不搭理我,难道就礼貌了?”弘昼看着李侧福晋,小脸上的神色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李额娘,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额娘,您怎么不说话了?” 李侧福晋被他气的脑袋疼的一抽一抽的,也懒得继续搭理他,只看向纳喇·星德道:“星德,你就答应我不好好?” 说着,她更是挣扎着下床,顿时就在纳喇·星德跟前跪了下来:“就当我求求你了。” 纳喇·星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等情形,当即忙跟着跪了下来:“额娘,使不得,您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 李侧福晋却攥着他的手,死活不肯起身,“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一直长跪不起。” 纳喇·星德被她逼的手心里汗都出来了。 弘昼瞧见他面上露出为难之色,生怕他迫于无奈答应下来,当即就嚷嚷起来:“来人呐!来人呐!你们快进来啊!” 他倒是要看看李侧福晋要不要脸。 李侧福晋如今没了恩宠,没有荣耀,将仅剩的面子看的比性命还重要,一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也不叫人扶,很快就站了起来,更是没好气对着曾嬷嬷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没有我的吩咐,你们进来做什么?” 曾嬷嬷真是比窦娥还冤,低声解释道:“侧福晋,奴才听见五阿哥的声音,害怕里面出了什么事儿……” 纳喇·星德则趁着这个机会道:“额娘,您身子不好,就安心养病,我就不打扰您了。” 纳喇·星德很快就牵着弘昼的手走了出去,如今正值春日,日头正好,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可他却觉得冷,骨子里和心里透出来的冷。 弘昼就这样陪他漫无边际走着,也不说话。 他虽是男孩,但也知道男人碰上这等事,远非言语能够安慰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至纳喇·星德觉得精疲力竭,觉得身上暖烘烘的,这才道:“弘昼,你回去吧,今日之事,谢谢你,若非你在场,只怕我真要逼不得已答应额娘的请求。”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苦笑道:“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男人活的像我这般窝囊了,若这事儿传出去,怕是旁人大牙都要笑掉。” 弘昼攥着他的手并没有撒开,低声道:“哥哥。” 纳喇·星德眼神有些飘忽,道:“我虽幼年丧父,却也记得小时候阿玛和额娘感情极好,那个时候日子清贫,偶尔能吃上一顿好的,阿玛让给额娘,额娘留给阿玛,你推我让的,很是和睦。” “我们家与王府比起来虽时天差地别,可阿玛也是当了个小官儿,也有人替阿玛张罗着纳妾一事,直说额娘年纪大了,年老色衰,不如选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来伺候。” “阿玛却说额娘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受尽苦楚,他得好生对额娘,怎能纳妾?” “后来,阿玛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额娘,说他走了,额娘怎么撑起这个家?他还说以后我们会长大,会娶妻生子,身边何时都有人相伴,唯有额娘,以后额娘夜里睡不着了再无人与她说话。” 说着,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就十分羡慕阿玛额娘的感情,总想着以后也定要将日子过成这般。” “后来,郡主下嫁于我,我觉得郡主的性子虽有几分骄纵霸道,但人心都是肉做的,只要我如阿玛对额娘一样对郡主,郡主早晚会被我打动的,可我没想到最后却是笑话一场,真是可悲可叹啊!” 他越说越觉得心中悲凉,感叹道:“若是这时候能有壶酒就好了,如此就能一醉解千愁。” 弘昼知道他的郁闷从何而来,寻常人遇上这等事,就算不将此事闹开,却也是要和离的。 但纳喇·星德娶的是郡主,这门亲事还是皇上赐下来的,甚至四爷将怀恪郡主送到庄子上,已是四爷能做到的极限,故而纳喇·星德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弘昼想了想,道:“哥哥,你等等我。” 说着,他就撒丫子跑远了,隔着老远都还不忘挥舞着小胖手喊道:“你等等我,一定不要先走!” 纳喇·星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是依言等着他。 很快,纳喇·星德就见着弘昼哼哧哼哧抱着一坛子酒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弘昼就轻车熟路喊了个小太监过来:“喏,郡马爷要喝酒,你安排厨房送几道菜来。” 外院伺候的奴才们都是人精,瞧着要菜的一个是四爷的爱子,一个是四爷的乘龙快婿,当即答应一声,连忙去厨房传话。 纳喇·星德是知道规矩的,忙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在这里喝酒了?若是叫阿玛知道,恐怕会不高兴的。” 弘昼却是语重心长道:“你怎么这么胆小?如今你就算一把火再将阿玛的书房烧了,他也不好意思说你。” “年轻人,就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畏畏缩缩的,哪里有点男子汉大丈夫的影子?” 说着,他更是道:“在这里,有我陪着你,若出了王府大门,你还能找到别人陪你喝酒吗?有时候这话藏在肚子里只会越来越憋屈,兴许说出来了就好了,今日你好好喝一顿,等着出了王府大门,你就忘了这事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又是一条好汉。” 纳喇·星德万万没想到自己能从一个不到两岁的娃娃嘴里学到人生哲理,更没想到,他越想是越觉得这话有道理,当即就一口答应下来。 很快厨房就送来了一桌子佳肴,有夫妻肺片,卤切猪蹄筋,醋泡花生米,凉拌三丝……样样都是极下酒的。 纳喇·星德一连灌三杯酒后心里才微微舒坦了点,话也多了起来,拍着弘昼的肩膀道:“虽说如今你还小,可要记得,以后娶妻当娶贤,这妻子的家世与容貌都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德行。” “若将人娶回去后,也别想着三妻四妾,好生待她,只有这家里和和美美,日子才能越过越好,才能仕途平顺,你说是不是?”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着,他更是道:“以后你若有机会也劝劝阿玛,阿玛这一点就做的不好,不过比起旁人来,咱们王府内院的人还不算多,但却不好再添人进来,若再添几个像李额娘一样的女人,那就糟了。” 纳喇·星德点点头,豪气万丈道:“好,若我有机会定劝劝阿玛。” 说着,他再次拍着弘昼的肩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此觉悟,真是厉害。” 他乃习武之人,这一巴掌下去,将弘昼拍的胖身子一震。 弘昼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脸色潮红,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试探道:“你可是喝醉了?” 纳喇·星德又喝了一杯酒,这才斜倪了弘昼一眼:“真是胡说八道,这才多少?我从前连喝一坛子酒才会醉了。” 只是他却没想过当初在军营他是意气风发,心怀壮志,自然是酒量极好。 可今日他是伤心欲绝,又是不同的酒,几杯酒就喝醉也不是不可能。 纳喇·星德并未意识到自己喝醉了,皱眉看向弘昼道:“你怎么光喝蜜水?这蜜水有什么好喝的?怎么,偌大一个雍亲王府连果子酒都没有?” 说着,他更是扬声喊来一个路上的小太监:“你,去你们王爷库房里拿些果子酒来。” 这小太监就算做梦都想不到他要果酒是给弘昼喝的,答应一声,很快就捧着一坛葡萄酒过来。 纳喇·星德给弘昼倒了杯,“来,尝尝看,这酒味道很好的。” 弘昼知道小孩不该喝酒,可鼻尖满是醇香的葡萄香气,很是好奇,浅浅尝了一口。 他上辈子是酒量极好的,并没将这等果酒放在心上。 一口下去,他只觉得甜滋滋的,酒味并不重,说是葡萄酒,不如说是葡萄汁更合适。 如此,他一连喝了几杯,等他察觉不对时已是头重脚轻,只觉得眼前怎么有两个纳喇·星德在晃悠? 纳喇·星德醉的比他更厉害,整个人已晕晕乎乎起来,站都已经站不稳。 另一边,耿格格听常嬷嬷说弘昼抱着一坛子酒出去后的事儿惊愕不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没早些告诉我?他一个小孩子,抱酒出去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急急朝外走去,皱眉道:“聂乳娘了?她怎么没好生守着弘昼?” 只是耿格格派人在内院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弘昼的影子。 因方才杏儿去如意室也问了,就连弘历都听说这事儿,也跟着着急起来。 耿格格猜想弘昼大概率又溜去了外院,便差人连忙将这事儿告诉四爷。 四爷一收到消息,立即就要苏培盛安排人去找,很快,就有消息传了回来:“回王爷的话,五阿哥已经找到了,他如今正和郡马爷在一起,只是,只是……” 四爷皱皱眉:“只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苏培盛道:“只是五阿哥正与郡马爷好像都喝醉了。” 四爷抬脚就走。 等他行至凉亭时,纳喇·星德已醉的不省人事,弘昼比纳喇·星德要强上两分,一个人正坐在石凳子上,一会嘿嘿傻笑,一会又皱眉瘪嘴,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四爷冷冷看向一旁守着的两个太监,冷声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能叫弘昼喝酒?” 得,他已经气糊涂了,忘了弘昼身边根本没有太监,这俩小太监乃是外院的人。 可怜这俩小太监方才是见着情形不对过来看看,因怕出事所以不敢走开,没想到还遭受如此无妄之灾,一个个吓得是瑟瑟发抖。 好在四爷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事儿,并未出言责怪,抬脚就走。 很苏培盛则是好一通忙活,又是差小顺子抱弘昼回内院,又是吩咐人将纳喇·星德扶去厢房歇息。 只是弘昼刚被小顺子抱在怀里,就鬼哭狼嚎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有拍花子的要抓我!” 他声音之大,就连已走远了的四爷都听见了。 四爷折了回来,皱眉看向他:“又怎么了?” 谁知弘昼却一把拽着四爷的手舍不得撒开,眼中含泪:“阿玛救我,有人要害我。” 说着,他更是扭动身子,指着小顺子道:“肯定是他见我长得好看,要把我卖掉。” 小顺子:…… 这口锅他可不敢背啊。 四爷没好气道:“你放心吧,你如此顽劣,就算拍花子的人将你掳去了,不出三日也定会将你送回来的。” 但弘昼可不听,他一贯就是闹腾的性子,更别说喝酒之后的他当即是鬼哭狼嚎,让四爷怀疑若是他们身处闹市,定会有人怀疑他是拍花党,报官将他们抓起来的。 四爷没法子,只能将弘昼接了过来。 顿时,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弘昼紧紧搂着四爷的脖子,头埋在四爷的的肩膀上,呢喃道:“阿玛,您真好。” 四爷一愣。 他习惯了这小崽子的顽皮,听他如此说,倒还有些不习惯。 谁知下一刻他却觉得肩膀凉飕飕的,直道:“弘昼,你可是将鼻涕擦我衣裳上了?” “啊,阿玛,您真聪明,这您都知道?”弘昼顺势又蹭了蹭,方才他又哭又闹的,有了鼻涕泡:“您放心,我已经蹭干净了。” 四爷的脸色十分难看。 醉酒后的弘昼却是话更多了,叽叽喳喳的:“阿玛,果子酒真好喝,我还想喝。” “阿玛,您身上好香啊,好像松木的味道。” “阿玛,你看天上这云好像匹小马。” “阿玛,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圆明园住?到时候皇玛法会再去看我吗?” 最开始,四爷还时不时附和他一两声。 可渐渐地,四爷沉默的宛如一个哑巴,他的话实在是接不完。 等四爷抱着弘昼回到缓福轩时,耿格格已经急坏了。 在她瞧见满脸傻笑的弘昼,吓得不行:“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是七分醉三分清醒,一看见耿格格就搂着耿格格的脖子舍不得撒开,也不要四爷了:“额娘,我和哥哥喝酒了。” 耿格格虽有准备,却还是被他吓了一大跳:“好端端的,你们喝酒做什么?你还这样小,如何能喝酒?” 并不清醒的弘昼听岔了,以为耿格格问他们喝酒说什么,当即就掰着指头数了起来:“我和哥哥说了好多话了。” 他歪着头想了想,正色道:“哥哥说三妻四妾不好,说他有时间要劝劝阿玛,不要再带女人回来了。” 四爷脸色一沉。 弘昼却是继续道:“哥哥还说要我以后就娶一个媳妇就好了,娶了她之后就要对她不好,不能叫她伤心难过……” 他觉得自己脑袋里是清醒的,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也就反应慢些而已,好多话出口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耿格格却生怕他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喂他喝水,柔声劝道:“好孩子,来,喝点水,喝了之后乖乖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弘昼喝了几口水,一扫眼却看到身侧的弘历,好奇道:“哥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用念书吗?” 弘历正色道:“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弘昼这下也不要耿格格了,伸出胖乎乎的胳膊去抱他,真沉道:“哥哥,你真好,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方才四爷在听弘昼夸他是个好阿玛时,心里多少有些感动,如今看来,自己是白感动了。 但四爷瞧见弘昼脸颊绯红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差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雍亲王府是养着大夫的,只是还未等那老大夫到缓福轩,弘昼就躺在耿格格怀中睡了过去。 等老大夫来了后,略瞧了瞧就说弘昼没事儿。 四爷这才彻底放心下来,到了外间就开始秋后算账起来:“来人,将弘昼身边伺候的人都给我带过来。” 很快,以聂乳娘为首的几个人就跪倒在四爷跟前,一个个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四爷是怒火中烧:“你们一个个是怎么照顾弘昼的?若他真出了什么岔子,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聂乳娘等人连声道:“奴才知罪。” 耿格格是知道聂乳娘等人的忠心的,忙出来打圆场:“王爷,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妾身没将五阿哥教好,聂乳娘她们平素照顾弘昼也是尽心尽力,只是这孩子……” 说到这儿,连她这个当额娘的都觉得无奈:“您也知道,五阿哥向来不喜叫人跟着,就喜欢独来独往,只说这样自在。” “今日妾身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与您提一提,五阿哥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不如您趁这个机会替他寻摸两个小太监回来,一来可以照顾他,二来可以陪他玩耍,想必五阿哥不会排斥她们的。” 四爷点点头答应下来,可看向聂乳娘等人,只觉得没必要再留。 但因今日弘昼也并未出事,他念及聂乳娘等人照顾弘昼一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便赏了她们一人三个月的月钱,就要将人打发走。 耿格格事事以四爷为尊,犹豫片刻却还是道:“……王爷,当初您与妾身说过,等着五阿哥到了六岁要搬去外院的时候,从他身边的乳娘中选个当管事嬷嬷,如今五阿哥虽年幼,但身边也不能少了人伺候。” 四爷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只是想起这事儿,他就觉得为难,寻常人可真管不住弘昼。 他还要再说话,外头就传来陈福的声音,“启禀王爷,郡马爷已经醒了,说要给您请罪了。” 方才纳喇·星德被扶去歇着了,他是武将,底子好,一碗醒酒汤下去,酒就醒了大半。 他还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在雍亲王府酒后失态也就罢了,却还带着四爷的儿子一起喝。 他一想到四爷露面时的脸色,这才觉得后怕。 四爷则起身走了。 纳喇·星德一看到四爷,连声道:“还请阿玛责罚,今日之事,实在是我的不是。” 四爷对他是心存愧疚的,顶多只是有些不悦,责罚却是谈不上的:“……我知道你心中不舒服,只是弘昼年幼,你带着他喝酒,实在不应该。” 纳喇·星德连声应是。 他见着四爷面上依旧瞧不出喜怒来,大着胆子道:“还望王爷莫要怪罪弘昼,他,他是个好孩子。” 这话说的四爷有几分恍惚。 同样的话,他听皇上也说过。 他觉得这孩子顽劣不堪,怎么一个个都说弘昼是个好孩子? 四爷存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心思,直道:“这话如何说起?” 纳喇·星德面上浮现犹豫之色。 四爷一眼就瞧出这个十几岁儿郎的欲言又止,便道:“你若想要我不罚他,总得说他好在哪里吧?” 纳喇·星德心里一横,便将弘昼早就知道怀恪郡主与李清松之间的事道了出来,一五一十都说了,半点没漏下。 到了最后,他更是道:“……今日他不放心我前去探望额娘,非得陪着我一起去,若不是他,今日我就该答应额娘的话,请您饶过郡主了。” “他虽比寻常孩童顽劣些,但心地良善,是个好孩子。” 四爷一愣,半晌没缓过神来。 他从小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内院中的争斗他比谁都清楚,若换成他,他知晓此事,就算顾及雍亲王府的颜面不会声张,却一定会想方设法叫长辈知道的。 毕竟弘时最为年长,在寻常人看来,是最有可能被立为世子的。 唯有置对方于死地,自己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但偏偏……偏偏一向顽劣的弘昼却对这事儿守口如瓶,就连喝醉之后都没多说一个字。 四爷直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 等着纳喇·星德走后,他一个人在书房坐了许久,只觉得皇上的话说的没错,不管是弘历还是弘昼,都是好孩子。 *** 弘昼一直睡到了傍晚才醒过来,隐约也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更记得四爷见他醉酒后脸色比锅底还难看。 他做好了四爷找他算账的准备。 只是他等啊等,一直等了好几日,也没等来四爷。 弘昼只觉得有点不习惯起来,这一日早上更与耿格格道:“……额娘,您说阿玛是不是忘记这件事了?” 正替他做夏衣的耿格格扫了他一眼,嗔怒道:“你阿玛向来记性好,不会忘的。” 说着,她更是嗔怒道:“怎么,这下知道害怕了?看你以后还顽不顽皮。”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正说起这事儿时,外头就传来梅儿的通传声,说陈福来了。 陈福身后还跟着两个六七岁的小太监,两个小太监皆身形消瘦,一个看起来沉稳些,一个看起来机灵些。 陈福含笑上前与耿格格请安:“……上次您与王爷说想给五阿哥挑两个小太监,王爷一直将这事儿记在心里,今儿内务府送来了二十来个小太监,王爷亲自为两位小阿哥挑了人,您瞧瞧满不满意。” 弘昼从炕上一跃而下,连跑了出去,果然见着院子里站着两个小太监。 他瞧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两个小太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般小的孩子就被阉了送进宫,真是残酷。 陈福却对这等事儿司空见惯,继续与耿格格说话:“还有五阿哥身边缺几个乳娘,王爷的意思是五阿哥已经断奶,不如直接送个管事嬷嬷过来,免得人换来换去的。” 弘昼扭头,看向陈福:“陈公公,阿玛叫谁来照看我?” 陈福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迟疑片刻还是低声道:“您过几日就知道了,奴才……奴才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弘昼只觉得陈福奇奇怪怪的,不过他并不怕,就算四爷派如来佛祖来管他,他都不怕,只看向两个小太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你们怎么这么小就到宫里头当差了?你们没有家人吗?” 30. 第 30 章 男人也能怀孕?(三合一…… 那个瞧着机灵些的小太监上前答话:“回主子的话,奴才是湖北人氏,因老家发了大水,家中田都淹了,爹娘没法子,所以才将奴才卖进宫。” 弘昼看着他说这些话时如此坦然,道:“那你恨你爹娘吗?” “不恨。”这小太监掷地有声到:“若是爹娘不将奴才卖进宫,奴才全家老小都要饿了,舍去奴才一个,救活全家,奴才觉得值当得很。” 弘昼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那你进宫时多大?” 这小太监想了想道:“约莫三四岁吧。” 前几日他在一众小太监歆羡的眼神中被挑了出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如今瞧着方才还笑眯眯的弘昼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还以为是对他不满意的缘故,连忙表起忠心来:“奴才记得自己刚进宫时没少受那些大些的太监们欺负,当时奴才就想,若能寻得主子就好了,到时候定对主子忠心耿耿。” 说着,他更是道:“您放心,紫禁城里的公公们时常夸奴才机灵,奴才一定会对您忠心耿耿的……” 他并不识字,唯一知道的成语就是忠心耿耿。 弘昼点点头,眼神又落在另外一个小太监面上。 那小太监还未等他开口发问,就道:“奴才是四川人,从小就没了爹娘,当初为了能够吃口饱饭,自己主动进宫的。” 弘昼只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哪怕他是皇孙龙子,看着是风光无限,却也能随着皇上的一句话从云端跌入泥中。 也幸好他穿到了耿格格肚子里,就他这性子,若穿成小太监或奴才,只怕不出三日就要被打死的。 弘昼看向他们道:“阿玛既将你们送到我身边来伺候,你们只要尽心尽力,我就不会亏待你们。” 两个小太监连声应是。 机灵些的小太监更是道:“请主子给奴才们赐名。” 弘昼看了看他,见他长着一张包子脸,道:“你就叫小豆子。” 他看另一个小太监脑袋小,身子长,有些像上窄下宽的花瓶,就道:“你叫小瓶子吧。” 小豆子与小瓶子是连声道谢。 一旁的耿格格见了直道:“哪里有人给太监取这样名字的?” 弘昼却道:“我觉得小豆子与小瓶子好听,多符合他们的气质啊。” 耿格格没法,只能依了他。 弘昼当即就拿了八宝攒盒给他们:“给,这里面装的是糕点,你们先垫巴垫巴,想吃多少吃多少,你放心,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并不会饿着你们的。” 小豆子与小瓶子是连声道谢。 很快,弘昼知道弘历身边也得了俩小太监,弘历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也是一个机灵,一个沉稳,不一样的是弘历给两个太监取名正常多了,一个叫小福子,一个叫小成子。 但弘昼还是觉得小豆子与小瓶子的名儿好听些,旁人听到这名字,再看到他们,一准当时就能记住。 不得不说,宫里头调教出来的太监实在是没话说,这四个小太监虽小小年纪却是进退有度,知道分寸,,让耿格格很是满意。 只是耿格格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算到,就连有两个与他同龄的小太监在身边,弘昼出门还是不喜欢带上他们,任凭他们怎么哄怎么骗都没用。 耿格格只觉得自己拿这孩子一点法子都没有。 弘昼却对即将来自己身边的嬷嬷感兴趣,时常追问耿格格:“额娘,您说阿玛到底会为我选个什么样的嬷嬷?” 别说他了,就连耿格格都有些好奇:“我也不知道了,不过听陈福公公的意思,这人差不多快来了。” 这一日,弘昼正带着小豆子他们在院子里玩跳房子,一抬眼就瞧见了院子门口站着瓜尔佳嬷嬷。 他对瓜尔佳嬷嬷是有几分敬重的,当即就跑上前道:“嬷嬷,您怎么来了?您可是有什么事儿?” 他听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闲聊时说过,这瓜尔佳嬷嬷乃是故去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更是师从苏麻喇嬷,别说四爷对瓜尔佳嬷嬷敬重,就连皇上看在故去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嬷的面子上,在瓜尔佳嬷嬷离宫之际,赏了她不少东西,其中还包括城郊一间两进的院子。 当日四爷为了请瓜尔佳嬷嬷教他们规矩,可谓三顾茅庐,几次去城郊请瓜尔佳嬷嬷。 等着皇上离开圆明园后,瓜尔佳嬷嬷几次说要回去,可四爷却将她留了下来,一直以贵客相待。 弘昼再仔细一看,却见着瓜尔佳嬷嬷身上背着个包袱,当即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迟疑道:“嬷嬷,您背着包袱……是要做什么?” 瓜尔佳嬷嬷面上是一如既往,“奴才正是王爷为五阿哥选的嬷嬷。” 弘昼半晌没回过神来。 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说起来瓜尔佳嬷嬷也当过他半日的师傅,以后他岂不是要乖乖听瓜尔佳嬷嬷的话了? 况且瓜尔佳嬷嬷年纪大了,他若将人家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他嘴巴一瘪,难受极了。 耿格格很快就迎了出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高兴的像什么似的:“……有您照看这孩子,我是最放心不过了。” “我听王爷说过的,说十二贝勒当初曾养在苏麻喇嬷身边,当时就是您与苏麻喇嬷照看着十二贝勒长大的。” “论起照看孩子,您比我有经验的多,以后弘昼您就多费费心,若是他不听话,要打要骂的,您只管去做,不必拘束。” 瓜尔佳嬷嬷在紫禁城中待了几十年,‘规矩’二字已刻到骨子里,忙道:“格格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奉王爷之命前来照看五阿哥,若奴才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格格只管指正。” 两人一番客气,耿格格便叫常嬷嬷带着瓜尔佳嬷嬷先回屋歇着。 她更是看向弘昼道:“你怎么瞧着不高兴的样子?你啊,就知足吧,寻常人请瓜尔佳嬷嬷都请不到的。” 弘昼叹了口气,嘟囔道:“瓜尔佳嬷嬷什么都不缺,为何要来照看我?” 耿格格自然也不知道。 当日四爷替弘昼寻摸嬷嬷时很是头疼,这个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鱼思来想去只觉得瓜尔佳嬷嬷合适。 其实在他与瓜尔佳嬷嬷开口前,他也没抱多少希望,却不想一开口,瓜尔佳嬷嬷就答应下来。 他也问了瓜尔佳嬷嬷为何愿意照看弘昼,瓜尔佳嬷嬷只淡淡笑了笑——兴许是这孩子合我的眼缘吧。 弘昼却觉得自己委屈得很,更是满屋子的委屈无处诉说。 他与耿格格说了,耿格格却点着他的脑门说他不知足。 弘昼一生气,便撒丫子跑去找弘历。 一旁的钮祜禄格格听闻这话是神色微变,但弘历惊愕之后却为他开心起来:“阿玛这般也是为了你好,瓜尔佳嬷嬷看着严肃,实则却很好的,你一定要乖乖听她的话知不知道?若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弘昼嘴巴一瘪,奶声奶气道:“你看吧,我都没有不听瓜尔佳嬷嬷的话,你们一个个就这样说我,若我来日惹了瓜尔佳嬷嬷生气,你们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弘历连忙哄他:“不会的,你乖乖听话不就好了?” “这,这哪里是我能够决定的事?”弘昼只觉得弘历对自己狠就算了,如今还想将魔爪伸向他:“我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都是顽皮的,像你这样听话的小孩子可是没几个。” 弘昼在弘历这儿没找到安慰也就罢了,到了傍晚,四爷还专程过来了一趟,告诫他瓜尔佳嬷嬷年纪大了,他可万万不能惹瓜尔佳嬷嬷生气。 这让弘昼倍感压力,以至于当天夜里就做了噩梦,梦见自己惹了瓜尔佳嬷嬷生气,耿格格,四爷,弘历……甚至连橘子都不愿理他。 醒来之后的弘昼垮着一张小脸,要多伤感就有多伤感。 耿格格还是头一次见到弘昼这般脸色,想当初四爷打了他屁股时,他都不像今日这样,连忙道:“弘昼,你怎么了?” 她拿手探了探弘昼的额头,见他并没有发热,却是愈发觉得不对:“你可是哪儿不舒服?今日怎么这么安静,一早上连话都不说?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额娘,可千万别强撑着。”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定会笑嘻嘻问她——额娘,我看着是这么懂事的孩子吗? 可昨夜那个梦对弘昼伤害太大,让他一头钻进耿格格怀中,嘟囔道:“额娘,我做噩梦了。” 耿格格搂着他笑道:“不过是个噩梦罢了,梦醒了就好了……不过,你昨晚做的是什么噩梦?说出来给额娘听听。” 弘昼看了眼瓜尔佳嬷嬷,如今她正与常嬷嬷一起带着丫鬟摆饭,迟疑片刻,还是将这个梦道了出来。 最后,他更是苦兮兮道:“……我在梦里喊您,喊阿玛,喊哥哥,可是你们都不搭理我,还说我是个坏孩子,不要我了。” 耿格格还是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这般神色,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甚至连一贯面上没什么表情的瓜尔佳嬷嬷嘴角都微微扬起。 耿格格将眼角的眼泪擦掉,这才道:“咱们弘昼放心好了,额娘这般疼你,怎么会不要你?还有你阿玛与你哥哥,他们都爱弘昼了……” 弘昼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等到早饭用完,弘昼坐在炕上与橘子玩时,瓜尔佳嬷嬷则端着一盘切好的蜜瓜送了过来。 弘昼奶声奶气道:“谢谢嬷嬷。” 他顽劣归顽劣,却一直都是个懂礼貌的好娃娃。 瓜尔佳嬷嬷看向他道:“五阿哥可是害怕奴才?” “不是的。”正吃着蜜瓜的弘昼腮帮子鼓鼓的,可一张小脸上皆是郑重之色:“我不怕您。”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只是觉得您伺候过太皇太后,大家都敬重您,要是您说我不好,不喜欢我,阿玛他们肯定会听您的……” 瓜尔佳嬷嬷脸上再次浮现了些许笑意,轻声道:“那奴才问你,你可曾觉得自己对奴才做过什么不恭敬的事儿?” 弘昼仔细想了想,除去当初他不情愿跟着瓜尔佳嬷嬷学规矩外,每次见到瓜尔佳嬷嬷都彬彬有礼,一张小嘴宛如淌了蜜似的,不光给瓜尔佳嬷嬷送了花环,每次给弘历带点心或果子时,都不忘给瓜尔佳嬷嬷带一份。 他摇了摇头:“没有。” 瓜尔佳嬷嬷正色道:“你既没有做错事,我又怎么会不喜欢你?” 弘昼迟疑道:“可是,大家都说我顽劣,我放火烧过阿玛的书房,还被阿玛打过屁股……” “这又有什么关系?就像你常说的,哪个孩子小时候不顽皮?”瓜尔佳嬷嬷虽年纪大了,但眼睛并不显浑浊,仍亮堂的很,如今看着弘昼道:“雍亲王府上下人人都称赞四阿哥是个好孩子,可奴才觉得四阿哥是个好孩子不错,但你也是个好孩子。” “每个孩子的性子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内向或外向,有人沉稳或跳脱,有人聪明或愚钝……很多东西都是与生俱来的,若以一个孩子的性格来评判他是不是好孩子,实在有失偏颇。” “在奴才看来,你孝顺耿格格,友爱兄弟,疼惜动物,连对着丫鬟婆子们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不算乖孩子?” “许多时候,旁人如何说不重要,嘴长在别人身上,怎么说是别人的自由,最重要的是你问心无愧。” “人活在这世上,就算你做的再好,也会有人议论,也会有人不喜的。” 弘昼重重点点头,正色道:“嬷嬷,您的话我记下了。” 瓜尔佳嬷嬷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缓福轩每日依旧是宁静而幸福。 常嬷嬷是耿格格的陪嫁嬷嬷,她虽忠心耿耿,却是因出身的关系眼皮子太浅,而在这一点上,瓜尔佳嬷嬷正好与她互补,更是懂得拿捏奴仆之道。 如此一来,不光瓜尔佳嬷嬷将弘昼身边的小豆子一小瓶子调教的极好,就连缓福轩所有奴仆的整体素质也上了一大台阶。 若换了寻常人在缓福轩这般指手画脚,常嬷嬷肯定会不服气的,但她对瓜尔佳嬷嬷却是服气得很,毕竟这人伺候过太皇太后了。 两位嬷嬷关系融洽,耿格格是求之不得,连带着她陪弘昼的时间都多了起来。 这一日,耿格格照旧带着弘昼前去花园玩耍,母子两人玩起蹴鞠起来。 弘昼玩的正开心,可一扫眼却见着曾嬷嬷的身影。 近来正值初夏,天气不冷不热,故而弘昼每日上午都会在这儿玩,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短短十来日,这已经是他看到曾嬷嬷的第三次了。 每次曾嬷嬷都像今日这般衣衫简朴,实在不符合她平日里穿金带银的形象。 弘昼只觉得有些不对劲:“额娘,您看,曾嬷嬷……她这是要干什么?” 当初雍亲王府中发生什么事儿,耿格格都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她却是大事小事都知道些皮毛:“我听常嬷嬷说过,这曾嬷嬷家中有人生病了,她与李侧福晋告了假,时常回去看看。” 弘昼本就有几分怀疑,如今一听这说辞,是愈发怀疑,毕竟李侧福晋不是这般心善之人。 等着回去之后,他就将小豆子喊了过来:“……你偷偷溜出去跟着曾嬷嬷,看看她到底去了哪儿。” 小豆子为人机灵,再加上他只有几岁,并不引人注意。 不出三日,小豆子就将事情摸了个清清楚楚:“主子,奴才跟着曾嬷嬷出去了一趟,见他的确是去了药房抓药,抓了药后又绕了好大一圈将药交给了一个婆子,这才回来。” 说着,他更是挠挠头道:“主子,这有什么不对劲吗?” 弘昼嘟囔道:“反正就是不太对。” 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对,若是曾嬷嬷家里人生病,怎么曾嬷嬷面上一点悲痛之色都没有?若是抓药给家里人,曾嬷嬷衣衫素净也就罢了,怎么还绕那么大一圈?种种行为皆表示曾嬷嬷不想叫人注意到她。 弘昼闲着也是闲着,就琢磨起这件事来。 他当即就要门房给纳喇·星德传信,说自己想念纳喇·星德了,想要见见纳喇·星德。 这事儿说来话长,当日纳喇·星德带着弘昼醉酒后十分自责,事后还专程来看过弘昼一次,真诚的与他赔了不是。 弘昼了,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当然是原谅他了,更是趁机提出了要求,要纳喇·星德有时间带他出去逛逛。 纳喇·星德欣然答应。 弘昼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仿佛能未卜先知似的,当初随口一提的事儿,竟这么快派上了用场。 纳喇·星德翌日一早就来了,与每一次一样,他前来雍亲王府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四爷请安,更是惴惴不安说起要带弘昼出去玩一趟。 叫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四爷竟一口答应下来,叮嘱道:“……并非我不放心你,实在是弘昼这孩子跳脱,得小心些才是。” 四爷又怎会不答应? 四爷是个聪明人,所以知道雍亲王府与纳喇·星德之间若非有弘昼作为纽带,即便不是势同水火,却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纳喇·星德则在二门处等着弘昼,很快就见着弘昼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一把牵着他的手,甜甜道:“哥哥。” 两人虽相差十几岁,可共同守着一个秘密,一起醉过酒,如今仿佛忘年交一般。 纳喇·星德牵着弘昼的手就往外走:“上次你不是说想等着乞巧节要我带你和弘历一起出去逛庙会吗?怎么这般着急就要我带你出去了?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街上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弘昼正色道:“谁说我要玩?我今天可是有正事的。” 纳喇·星德被他逗的直笑:“你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正事?” 弘昼冷哼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可就算是他心里有事惦记着,一点不影响他一路上这也要那也要的,一会要给耿格格带些胭脂水粉回去,一会要给弘历带个糖人回去,一会要给瓜尔佳嬷嬷带点点心回去,一会又要给自己买包糖炒栗子…… 纳喇·星德默默心疼起自己的荷包来。 弘昼却也是知道分寸的,一来他要买的东西价钱并不贵,二来他皆是在曾嬷嬷每次所去的药店附近徘徊。 这不,正坐在槐树下与纳喇·星德吃馄饨的弘昼很快发现了曾嬷嬷,眼瞅着曾嬷嬷进去药店之前左顾右盼的,馄饨也不吃了,拽着纳喇·星德起来。 等着曾嬷嬷抓了药离开,弘昼连忙带着纳喇·星德走了进去。 纳喇·星德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便任由着弘昼瞎折腾。 弘昼也好,还是纳喇·星德也好,一看便不是寻常之辈,他们刚走进药店,店里掌柜的就迎了出来:“二位客官可要抓药?” 弘昼点点头,眼见掌柜的眼神一直落在纳喇·星德身上,很是不满,扬声道:“我们要抓药。” 说着,他又道:“方才那位妇人进来抓的是什么药?” 掌柜的为难道:“您,您也是为难我们,我们可是百年药店,咱们这一行可是有规矩的,不得随意泄露顾客隐私的……” 弘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却是长长叹了口气,可怜巴巴看向那掌柜的:“掌柜的,不瞒你说,我们是有苦衷的。” 掌柜的低头看着他:“这话怎么说?” 弘昼再次长叹了一口气:“我这哥哥与方才那妇人患有同样的病症,只是他生性胆小,十分害羞,最忌讳就医,我今日好说歹说才拉着他出来,想要给他抓药的,若今日回去了,他定不愿再出来,你们就行行好吧……” 这话说的是错漏百出,但店内掌柜的也好,还是小二也好,一个个皆怔怔看着纳喇·星德,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一点他们是可以确定的,这人自进店之后一直没有说话,漫不经心站着,难道这小娃娃说的是真的? 弘昼瞧见他们一个个将纳喇·星德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眼神中满是惊愕,不解道:“你们在看什么?” 掌柜的扫了他一眼:“小娃娃,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弘昼莫名觉得有点心虚,可继而一想,他这也是情非得已,便梗着脖子道:“谁说我撒谎啦?” 掌柜的冷哼一声:“那你倒是同我说说,难道男人也能怀孕吗?” “方才那妇人抓的是一副堕/胎药,你们也要吗?” 弘昼与纳喇·星德面上皆是惊愕之色,他们很快就想到这药定不是曾嬷嬷自己用的,至于李侧福晋,若她有了身孕也不会用这堕胎药的,如此说来,这堕/胎药大概是给远在庄子上的怀恪郡主抓的。 饶是纳喇·星德好脾性,面上也隐隐浮出几分怒色。 弘昼却是大剌剌道:“为何不要?难道男人不能怀孕吗?” 若换成寻常人说这话,掌柜的早就将他们扫地出门,他也就看弘昼长得可爱,笑眯眯解释道:“你还小,怕是不知道男人是不能怀孕的,这世上只有女人才能怀孕。” 说着,那掌柜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一旁的纳喇·星德面上,低声道:“如今京城里什么人都有,小娃娃,你长得好看,可别被害人给骗了,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事都见过,有些坏人可谓花样百出,什么奇怪的借口都有,小心他将你卖了。” “你家住在哪里?可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也怨不得掌柜的多想,实在是纳喇·星德看起来与常人不一样,寻常人听到这话要么是羞愧不已,要么是愤怒难忍,可这男子却是闭口不言,什么话都没有,要么是坏人,要么是脑子有问题。 弘昼谢过掌柜的后就拉着纳喇·星德的手出来了,一出来就道:“哥哥,这次可要找地方喝酒?” 纳喇·星德摇摇头,道:“不必了。” 他苦笑一声道:“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做错事的并不是我,我又何必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不过,这事儿我觉得得告诉阿玛一声,郡主如今远在庄子上,想必李侧福晋他们也不敢为她请大夫,这等事轻则伤身,落下病根,重则会要人性命,若真是酿成大祸就完了。”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只是他很快就察觉不对:“可是,这样阿玛不就知道了?” 纳喇·星德笑了笑:“阿玛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猜,他并没有生你的气,若我是他,还会为你的聪明伶俐感到开心。” 说着,他更是道:“你莫要担心,阿玛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定不会怪你。” 纳喇·星德当真是个洒脱的汉子,说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就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瞅着如今时间还早,便带着弘昼又闲逛了会,吃了会小吃,这才回去。 书房内的四爷听说这件事后,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连弘昼都顾不上,沉默片刻后道:“苏培盛,你带个府中的大夫过去,要他给怀恪抓一副药。” 虽说他气怀恪郡主行事无度,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有性命之忧。、 苏培盛应了一声就要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没说话的弘昼扬声道:“阿玛,等一等。” 顿时,四爷与纳喇·星德的眼神都落在他面上。 弘昼奶声奶气道:“阿玛,我觉得这法子不好。” 他看向四爷,眼神里满是郑重:“既然曾嬷嬷一次又一次抓药送去了庄子上,那说明姐姐肯定是不愿意喝药的,想要生下这孩子,您要是命人强行将药灌下去,姐姐肯定会恨你一辈子的。” 说着,他更是道:“她恨您不说,只怕这辈子也不会死心。” 四爷看向他,皱眉道:“难道你又有法子了?” 弘昼点点头,顾不得四爷那难看的脸色,附在他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四爷沉默片刻,决定就按着这法子办。 当天晚上,四爷就派人将怀恪郡主接了回来。 一路上,怀恪郡主心里是七上八下,吓得不行,如今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自她去了庄子上后,一来是心情苦郁,二来是身边无人照料,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微微凸起的肚子就愈发显眼。 四爷率先审问了照顾怀恪郡主的嬷嬷,那老嬷嬷跪地连连求饶,直说曾嬷嬷塞给了她大笔银子,要她莫要声张,还说她们定会处理了怀恪郡主肚子里的孽障。 一直沉默不语的四爷到了最后直道:“这些日子,你煮好的药端给怀恪,她是不是不肯喝?” 那嬷嬷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是,曾嬷嬷统共差人送来过五次堕/胎的药材,奴才每次都端给郡主了,最开始郡主一会借口说凉了喝,一会不小心将药打翻了……到了后面,郡主说什么都不叫奴才近身……” “后来郡主更是与奴才说,说她平安生下这孩子了,也就生米煮成了熟饭,您是这孩子的外祖,难道还会要了这孩子的命吗?” 四爷平静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抬脚走去了怀恪郡主所在的院子。 怀恪郡主是雍亲王府唯一的女孩,一向被看的娇贵,所居所用皆是最好的,待遇远超几位阿哥之上。 从前不管何时,这院子都是灯火通明,可如今在这初夏的夜里,院子里带着几分萧瑟的感觉,寂静清冷的宛如冰窖一般。 四爷一走进去,怀恪郡主就吓得一哆嗦,很快就捂着肚子跪倒在他跟前:“阿玛,阿玛,您就饶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不管怎么样子,这孩子也是您的孙子啊!” “至于纳喇·星德那边,他不是个性子要强的,您要我见他一面,我会劝他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大不了等着我生下孩子后,将这孩子送到庄子上养着……” 四爷失望透顶,看都不想再看怀恪郡主一眼,眼神落于窗外一片黝黑之中,更道:“你喜欢李松清,是吗?” 怀恪郡主愣了愣,道:“是的。” 四爷又道:“那他喜欢你吗?” 怀恪郡主不知道四爷话中深意,还以为他这是要松口的意思,眼里迸出几分希冀的光来:“清表哥……自然也是喜欢我的。” 说着,她更是连连道:“当初舅母就与额娘说过几次,说若是我能嫁给清表哥就好了,舅母还说她膝下没有女儿,一直将我当成亲生女儿。” “可惜额娘知道我的亲事她做不了主,所以并不敢答应舅母。” “还有清表哥,他说过,这辈子他不能娶我为妻,只愿下辈子能和我在一起,哪怕当一对苦命的鸳鸯,只要生生世世不分离就好……” 四爷冷声打断她的话:“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就成全你们。” 怀恪郡主虽有心理准备,可听闻这话还是面上一喜,迟疑道:“阿玛,你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四爷这才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真是蠢不可言:“你从小到大,我何时骗过你?” “只是你身份尊贵,这门亲事又是皇阿玛所赐,断然没有和离的道理。” “但你想要与李松清长相厮守也不是办法,我便对外称你死了,到时候你们俩个就能躲的远远地,就能永生永世再不分离,你可愿意?” 怀恪郡主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我愿意。” 四爷冷声道:“这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还得问问李松清的意思。” 说着,他便扬声道:“苏培盛,把人请过来。” 半个时辰之后,李松清就畏手畏脚走了进来,他在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跟前是巧舌如簧,可到了四爷跟前却宛如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王爷……” 他如此恐惧四爷不是没有道理的,一来是四爷是掌握着李侧福晋等人生杀大权的主子,二来是自他与怀恪郡主之事败露后,他就开始倒霉起来,先是家中院子无缘无故失了火,再是家中投资的银楼,酒楼之类的对面接二连三开了相同的铺子,所售价钱只有他们铺子的一半,最重要的是半个月他的马儿突然受惊,好在他反应快,只摔伤了腿,若他反应再慢些,只怕性命都保不住。 他这才知道,原来看似清冷的雍亲王实则锱铢必较,小肚鸡肠。 怀恪郡主已好些日子没看到李松清了,一见到他就凑上前,欢喜道:“清表哥,我有了你的骨肉,阿玛说允许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李松清狐疑看向四爷,只觉得这不像是四爷的作风。 四爷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怀恪说的没错,只是有个条件,从此之后怀恪不再是我的女儿,不再是当朝郡主,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妇人,甚至连娘家都不能回。” 顿了顿,他更是道:“至于你,你们李家在京城虽不算有头有脸,可你祖父也是一方知府,往来之人多多少少会有几个见过怀恪的,京城是不能留的。” “只要你们离开京城,随便你们去哪里都行,走的远远的,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怀恪郡主脸上满是欢喜之色,拽着李松清的手就要往外走。 只是她走了两步,却发现李松清纹丝未动,催促道:“清表哥,快走啊,若是再晚些,阿玛反悔了怎么办?” 李松清低着头,并不敢看怀恪郡主,低声道:“郡主,我,我配不上你……” 怀恪郡主如五雷轰顶一般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清表哥,你说什么?从前你不是说过要是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就好了吗?如今,如今我都有了你的骨血,难道你不管我们母子了?” 李松清低声道:“郡主,不是我不想管你们,实在是……你要体谅我的难处啊。” “我是家中幼子,若是我走了,我的阿玛、额娘、祖父、祖母他们该怎么办?” “你也知道我是读书人,若从此隐姓埋名于乡野间,就无法科举入仕,我从小捏惯了笔杆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后该怎么养活你们母子?” 顿了顿,他的声音又低了些:“郡主,你乃金枝玉叶之身,也过不惯那样的苦日子,这孩子……不如就不留了吧。” “纳喇·星德是个好性子的人,你忘了我,以后就好好与他过日子。” 怀恪郡主愣在原地,半晌眼泪才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了下来,哭的浑身直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四爷憎恶看着李松清,冷声道:“如今你可还有话要说?” 李松清道:“没有了。” “既没有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四爷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等人,若今日李松清执意要把人带走,他还敬这李松清勉强算个男人:“难道还想要我留你在这里用夜宵?” 李松清使劲将手从怀恪郡主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头一埋,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怀恪郡主直至此时才反应过来,手轻轻搭在凸起的小腹上,呢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当初他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四爷不明白自己怎么生出这样的棒槌女儿来,也懒得与她多言,抬脚就要走。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丢下一句话——这孩子,你若想留,你留下来便是,只是你得想好了,若你执意要将这孩子留下,从此之后雍亲王府就没有怀恪郡主这号人,你若有信心养活这个孩子,我就成全你。 怀恪郡主看向四爷,嘶声力竭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逼他的是不是?你就知道他不会带我走的……” 行至门口的四爷扭头看向她,看向这个从小呵护备至,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女儿,不急不缓道:“事已至此,我是不是故意为之,还重要吗?” “怀恪,你是知道我性子的,今日我既敢与你们说这样一番话,只要李松清愿意带你走,我绝不会阻拦。” “只是,李松清如我想象中一样,选择了他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倾慕已久的男人。” “我给你三日的时间,你好好想想这孩子你留不留!” 这话说完,四爷就转身离开,只听见身后传来恪靖郡主凄厉的哭声。 当天夜里,趁无人注意之际,苏培盛就带着一位老大夫进了怀恪郡主的院子。 一碗堕/胎药下去,怀恪郡主疼了整整一夜,一边疼一边流泪。 好在到了天明时,她身上总算流下一团血块来。 老大夫连忙赶去佛堂,将这事儿禀于四爷。 坐在书桌前抄佛经的四爷手上的动作一顿,淡淡道:“我知道了。” 昨夜,他在佛堂里抄了整整一夜的佛经,为他未能出世的外孙祈福。 他并不信神佛之说,可为投皇上所好,他装了这么多年,装着装着,好像把自己也骗了进去。:,n..,. 31 第 31 章 深入虎穴(三合一)…… 纵然这事儿四爷做的隐秘,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夜苏培盛带着大夫匆匆进了怀恪郡主的院子,多少还是有几个人见到了的。 女人皆是八卦的, 日日闲来无事的女人更八卦,这日钮祜禄格格再次与耿格格凑在一起议论这事:“……说是怀恪郡主又被送去了庄子上, 这才几日啊,难不成怀恪郡主的病就好了?” 说着,她更是琢磨道:“应该不会,郡主刚回来的那天晚上,王爷专程去看过她一次, 后来叫苏培盛带了个年轻的大夫过来, 夜里又带了个府中的大夫过来……想必郡主病的应该十分厉害,怎么这么快就把人送走了?” 她环顾周遭一圈, 见无人留意她们,靠近了耿格格些, 声音压的更低了:“而且我听说王爷下令打死了郡主身边伺候的那个嬷嬷,如今陪郡主一起去庄子上的那个嬷嬷不仅是个哑巴, 好像也是个聋子。” 耿格格一愣,这等辛秘之事她还真不知道。 一激动, 正欲说话时却剧烈咳嗽起来, 一声接一声,仿佛把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 常嬷嬷连声上前, 又是顺气又是递茶, 耿格格这才好些。 钮祜禄格格看着她脸色有几分憔悴,关切道:“你咳的这样厉害,可是生病了?如今虽至初夏,可也不能贪凉用冰。” “咱们你虽年纪不大, 可女人嫁身子是最要紧的事儿,得多注意才是,不然到了老了,这毛病就全出来了。” 耿格格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我一向不怕热,如今尚未用冰了,想必是前几日陪弘昼出去玩,吹了冷风染上了风寒。” 说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从小到大她身子一向不错,寒冬腊月都很少头疼脑热,更别说已至初夏。 她察觉不对已有了几天了,这几日里又是请大夫又是吃药,可身子半点起色都没有,反倒愈发严重起来。 说着,她更是与钮祜禄格格道:“这几日我根本不敢靠近弘昼,你膝下还养着弘历,也离我远些吧,可别将病气过到孩子身上。” 钮祜禄格格劝慰她几句后,便匆匆离开。 很快,常嬷嬷又端着药走了进来,耿格格最是怕苦,可为了病能早日好,端着药是一饮而尽。 常嬷嬷连忙递了清水上去给她漱口,更是道:“……格格这病都好几日了,怎么还没好?奴才觉得您这是劳累所致,当初奴才劝您,您也不肯听。” 德妃的寿辰就在上个月月底,不光福晋与两位侧福晋为德妃准备了寿礼,就连耿格格等人也没落下。 李侧福晋献上的是厚厚一摞自己抄的佛经,当初她将话放了出去,虽想反悔,可也得看看四爷答不答应。 后来,就算她在病中也不得落下,以至于后面那几卷佛经字迹是歪歪扭扭,这佛经却还是如数奉了上去,更能表明她虽在病中,却仍是孝心不减。 福晋送的是一对白瓷玉碗,虽不算十分贵重,却是花纹繁复,做工精致。 年侧福晋依旧财大气粗,送的是一尊半人高的珊瑚树。 至于耿格格,如今她手上虽有了些闲钱,但她那点银子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索性年后就开始给德妃娘娘绣起了一扇万寿不断纹屏风。 她绣工一向精湛,就是比起紫禁城中的绣娘也是不逊色什么,再加上这次她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这扇屏风一送到德妃娘娘跟前就是赞不绝口,甚至还下令将这扇屏风摆在了内间。 四爷更道——额娘位居四妃之一,什么好东西都不缺,这几年我们送进宫的东西很少得她青睐,没想到你绣的这扇屏风却是入了她的眼。 这让耿格格觉得一切都值了。 如今耿格格漱了漱口,才轻声道:“先前德妃娘娘每次寿辰,我也就随波大流送些礼物上去,不求出挑,也不求无过。” “可如今,我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替弘昼想想,阿哥年长,已进宫给德妃娘娘请过安,他有个当知府的外祖父,有个当侧福晋的额娘,自己更是王爷长子,可德妃娘娘依旧对他不咸不淡,若弘昼进宫,只怕更不得德妃娘娘喜欢。” “弘昼总有一日要进宫拜见德妃娘娘的,我身份低微,不能随他一起去,到时候我不求德妃娘娘喜欢他,只愿德妃娘娘看在这扇屏风的份上能包容他几分就好了。” 常嬷嬷连声劝道:“您也是想的远,叫奴才说,五阿哥是有福之人,就连皇上都喜欢他,德妃娘娘怎会不喜欢?” 耿格格却没她想象中这样乐观,微微叹了口气:“上次在圆明园弘昼能入得了皇上的眼想必也是巧合,皇上膝下孙儿众多,今日瞧见这个喜欢,明日瞧见那个也喜欢,想必不出几日就会忘了弘昼的……” 她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耿格格想也不想,就能猜到是弘昼回来了,毕竟自瓜尔佳嬷嬷到了缓福轩后,就连小丫鬟不小心在主子身侧打了个喷嚏都战战兢兢的,觉得这般很是不合规矩。 弘昼一把掀开帘子,就露出那张笑容满面的小脸,奶声奶气道:“额娘,我回来了!” 话毕,他便将手中那一束刚摘回来的鲜花捧到耿格格跟前:“额娘,您看看喜不喜欢,您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替您摘。” 如今虽是初夏,但天气已有几分炎热,想必他一来一回皆是靠跑的,鼻尖、额上不布满了汗珠子。 耿格格正欲说话时,却又剧烈咳嗽起来。 她别过身子,边咳嗽边道:“弘昼,你离额娘远些,当心将病气过到了你身上……” 弘昼忙爬上炕,替她顺起气来:“额娘,怎么这么久了,您的病还没好?” 耿格格咳的厉害,无暇与他说话,可心里却很是无奈。 自耿格格病了之后,一贯顽劣的弘昼却变得懂事起来,不仅没有再胡闹,甚至每天寸步不离守着耿格格。 可弘昼越是这般,耿格格就越是担心,更是哄弘昼说自己每日看到鲜花就心情好了。 弘昼一听这话果然照做,每日都跑去花园替耿格格摘花,每一朵都是花园中开的最大最好的,这才几日啊,雍亲王府花园的花儿都要被他薅光了。 今日弘昼再次为耿格格摘了一大束芍药花,各色芍药开的极好,他还搭了几朵不知名的花儿与杂草,一看就是悉心搭配过的。 在一旁的瓜尔佳嬷嬷见他如此孝顺甚感欣慰,只是小孩子毕竟体弱,小心些总是好的。 她便道:“五阿哥,这花儿已经摘回来了,不如你替耿格格插起来吧。” 弘昼一听这话又是翻箱倒柜找花瓶,又是接水插花的,等他一通忙完后,耿格格的咳嗽已经止住了。 弘昼乖乖坐在一旁,奶声奶气道:“额娘,您的病怎么还没有好?” 耿格格虽也为自己的身子担心,可为了不叫他担心,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虽说额娘这病不严重,可大夫又不是下凡的神仙,怎会几副药一吃就好了?” 说着,她更是笑道:“放心好了,额娘没事儿的。” “你啊,就出去玩吧,你看,你几日整日守在我身边,橘子也不能出去玩,看着是闷闷不乐的。”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我哪里都不去,就要守着额娘,这样,额娘就能早点好了。” 耿格格还是耐着性子劝说弘昼莫要离她太近,可弘昼说什么都不答应。 趁着弘昼午歇时候,瓜尔佳嬷嬷则与耿格格道:“……格格是为五阿哥好不假,可五阿哥只是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见格格生病会担心会害怕,他若要一直留在格格身边,格格就随他吧,也免得五阿哥整日担心。” 耿格格想着弘昼头这一次这般懂事,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心里是既感动又担心。 到了下午,弘昼就一直陪在耿格格身边,一会说故事给耿格格听,一会给耿格格捶背捏肩,一会又给耿格格端茶递水……惹得常嬷嬷等人连连夸赞,直说弘昼真是懂事。 傍晚时分,弘昼正陪着耿格格喝药时,外头就传来丫鬟的通传声,说是四爷来了。 如今四爷来缓福轩的频次虽不如先前,可也是隔岔五就会过来一趟的。 这不,四爷一进来,见着耿格格还在喝药,就皱眉到:“得了,你还病着,就别请安了。” “这都几日了,你的病怎么还没好?” 弘昼奶声奶气附和道:“对啊。” 说着,他更是抬头看着四爷,扬声道:“阿玛,上次嫡额娘生病了,有太医来给嫡额娘看病,额娘的病一直不好,您也请太医来给她看看好不好?” 耿格格心下一惊,忙道:“王爷,五阿哥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紫禁城中的太医皆为主子们服侍,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就四爷与位福晋,个阿哥是主子,其余的都是奴才,哪里能请太医? 四爷淡淡道:“无妨,你病了这么些日子,也该请太医看看。” 当即他就道:“苏培盛,你拿了我的对牌进宫请个太医回来。” 弘昼笑眯眯道:“阿玛真好。” 四爷与他相处了这么多次,也知道这小崽子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性子,冷冷哼了一声,并未接话。 他看向耿格格道:“我知道你向来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如今身子不好,请个太医来瞧瞧也没什么,如此,我也能放心些。” 耿格格连声应是。 她并不糊涂,知道四爷对她也好,还是对钮祜禄格格等人也好,都是差不多的,最得四爷心意的是年侧福晋,不管是论家世,容貌,才情……年侧福晋都无可挑剔,她有的时候会想,若她是个男人,也会喜欢年侧福晋这样的女人的。 心里想清楚明白后,她再对上四爷,就能做到宠辱不惊,只想守着弘昼好好过日子。 四爷略坐了坐,就起身去了书房。 天擦黑的时候,陈福就带着位老太医到了缓福轩,这老太医细细为耿格格把了把脉,刚将手收回来,守在一旁的弘昼就急不可耐道:“老爷爷,我额娘没事儿吧?” 这位老太医在太医院当差已几十年,医术高明,冷不丁对上这样一个好看的娃娃,声音都和煦了几分:“还请小阿哥和格格放心,格格的脉象并无任何问题,想必是近来换季,天气反复无常,所以染上了风寒,老夫开一副药,每日一早一晚用上几日,想必就能痊愈。” 这话与王府中的大夫所说无异。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奶声奶气道:“多谢老爷爷。” 任何时候,嘴甜的孩子都是讨人喜欢的。 这老太医笑着道:“小阿哥客气了。” 犹豫片刻,他道:“其实在老夫看来,格格这病完全没必要喝药,是药分毒,药喝多了也不是好事儿,老夫为格格开个生津补气的方子喝喝看,这效果不比喝药差。” 弘昼再次道:“老爷爷,您真好。” 这话逗的这老太爷笑的合不拢嘴,他家中小孙儿也与弘昼差不多的年纪,怎么瞧弘昼怎么觉得喜欢。 更何况他在紫禁城中行医多年,见惯了宫中各色主子,寻常主子根本不将他们当人,能给他们好脸色他都阿弥陀佛了,更别说对他们说话客客气气。 常嬷嬷送了这位老太医出门后,又差人去四爷跟前说一声。 四爷听说耿格格无事,想了想还是觉得去看看她。 只是他刚起身,陈福就进来道:“王爷,年侧福晋差人过来请您,说是年侧福晋亲自炖了老鸭冬瓜汤,请您过去尝一尝。” 四爷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答应了一声,则打算去年侧福晋院子里。 不过他也没忘记耿格格,直吩咐道:“陈福,你送些补品去缓福轩。” 等着四爷行至年侧福晋的院子,一进去,便觉得浑身舒坦。 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在这一点上他觉得年侧福晋与他旗鼓相当,宽敞的院子里雅致清幽,一进院子门就能看到种的一簇簇开的正好的正好的栀子花,栀子花上旁种的是石榴树,那些残花都被打扫干净,入目所见皆是红红火火,旁边更是随意搭着一架秋千,秋千上还爬着牵牛花……任谁看了都i觉得赏心悦目。 但四爷不知道的是,并非年侧福晋与他一样在这等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而是为了投其所好罢了。 四爷一走进去,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年侧福晋正站在桌前含笑看着她,想必是今日她下厨了的原因,穿着一身素淡,头上也只斜插了支玉钗,虽比不得平素盛装打扮时貌美,可她肤色白皙透亮,如此打扮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四爷只觉得眼前一亮,道:“今日你怎么下厨了?这般热的天,也不怕中了暑气?” 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家就没有随意的打扮,他看着随意,实则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就比如今日的年侧福晋,她身上穿的是轻薄摇曳的绡纱,素净却不寡淡,她面上看似未着胭脂,却是擦着百两银子一盒的珍珠膏……甚至连桌上摆着的这一锅老鸭冬瓜汤,也是她晌午就炖上的,足足煨了个时辰,是清香扑鼻,软烂醇厚。 年侧福晋笑着道:“妾身闲着也是闲着,想着昨儿王爷说这几日有些牙疼,今日就给您炖了这道汤下下火。” 说着,她更是盛了汤递了过去,柔声道:“王爷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四爷喝了一口,这味道自是比不上厨子的手艺,却胜在心意难得,他点了点头道:“味道很是不错。” 他见年侧福晋面上露出笑意,直道:“你忙活了这么久,也坐下一起吃吧。” 年侧福晋应声坐下。 食不言寝不语,等着四爷用完饭正喝茶时,年侧福晋则柔声开口:“……妾身听说耿格格病了?妾身原想要去看看她的,只是因当初那件事,妾身想了想还是没过去,就怕耿格格误会了。” 她指的是耿格格早产一事。 四爷并不愿提起这件事,握住她的手道:“事情都过去了,耿氏也并非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更何况,年侧福晋的身子也落下了病根,这辈子再难有身孕。 年侧福晋没有接话,只微微叹了口气。 四爷看向她:“怎么了?” 年侧福晋抬起头时已是眼泛泪花,哽咽道:“没什么,妾身只觉得这是报应,想当初妾身刚进王府,年轻不懂事,仗着王爷的宠爱行事张狂,害了耿格格不说,也害了自己。” “有的时候妾身在想,若没有当初这事儿,妾身是不是也有了王爷的骨血?”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了下来,瞧着是我见犹怜:“每次妾身看到弘昼,都在想,若妾身有个他这样活泼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四爷将她搂进怀中,低声劝慰。 *** 另一边的弘昼自想不到年侧福晋为了将他抢过了正在下很大一盘棋,翌日一早听常嬷嬷说耿格格昨晚上没怎么咳嗽,高兴的是手舞足蹈,连声道:“太好了,额娘,您的病就快好了,那个老爷爷可真是厉害。” 耿格格脸上也带着笑:“是啊,等着额娘病好了就能再带着你去花园玩了。” 母子两个正说着话,常嬷嬷就如临大敌走了进来,低声道:“格格,锦瑟姑娘来了。” 锦瑟正是年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能言善道,性子泼辣,很是厉害。 弘昼奶声奶气道:“嬷嬷怕什么?她又不是老虎?” 耿格格笑了笑道:“弘昼说的是,请锦瑟进来吧。” 往日里锦瑟仗着自己是年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仗着自己是年家的家生子,眼高于顶。 但是今日她却是态度谦卑,一进来面上就挂着和善的笑容,规规矩矩行礼道:“奴才见过耿格格。” 说着,她更是招呼着身后两个丫鬟上前道:“我们家主子知道您身子不适,派奴才给您送了些补品过来。” 弘昼虽知道年侧福晋有钱,却万万没想到她这么有钱,看着桌上摆着的锦盒,不由咂舌:“年额娘可真有钱!” 这里头有肥硕的干鲍,小臂长的人参,上等的燕盏……零零散散有七八样,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锦瑟面上浮起与有荣焉的笑,正欲说话时,却听见弘昼奶声奶气开口道:“年额娘这是要做什么?” 他说这话还不算,更是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到了锦瑟跟前,虽人小,但气势却是一点都不弱:“瓜尔佳嬷嬷说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年额娘一向不喜欢额娘,怎么会派人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耿格格低声道:“弘昼,不得无礼。” 她无奈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还望年侧福晋莫怪。” 顿时,锦瑟面上的笑容不免有些勉强,她就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喜欢这个小魔王,在她看来,四阿哥远比这小魔王好得多:“格格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家主子一向喜欢五阿哥,怎么会与五阿哥一般见识?” 说着,她更是解释道:“其实我们家主子早就想派奴才过来了,却因当初之事犹豫不决,还是昨日王爷劝慰我们家主子,说您是个和气之人,定不会怪她的,所以今日才派了奴才走这一趟……” 这话说的高明,先是将四爷抬出来,又给耿格格戴了一顶高帽子,显得耿格格若再计较此事就显得不懂事了。 耿格格脾气好不假,可若涉及到弘昼,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她好几次想过,若弘昼足月出生,身子骨定会比如今还强健。 故而,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弘昼却扬声道:“真的吗?你不会在骗额娘吧?” 锦瑟连声道:“您就算再借奴才一个胆子,奴才也不敢骗您和格格的。” 弘昼歪着头想了想,好一会才道:“可就算额娘不怪李额娘,我也怪李额娘啊,当初就是李额娘吓唬额娘,所以额娘才早产了。” 他小脸上是气鼓鼓的,拿两根手指头比了比:“所以害的我现在还比哥哥矮这么多了。” 锦瑟哄道:“可是我们主子当初也不是故意的啊,五阿哥,您可记得大年初一前去给我们家主子拜年,我们家主子给了您一个大红包了,她多喜欢您啊!” 那封红送的,连她都替李侧福晋肉疼,更记得当时这小崽子脸上笑开了花。 “记得。”弘昼点了点头,可话锋一转,就开始翻脸不认人来:“只是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难道你觉得做错了事儿,给我一个封红就能把我打发了?况且当日哥哥也收到了李额娘的封红……” 到了最后,锦瑟连自己怎么走出缓福轩的大门都不知道,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疼的厉害。 就在弘昼以为耿格格会一日日好起来的时候,耿格格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四爷下令又从宫中请了太医,只是看来看去,就连太医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日,就连福晋都前来缓福轩探望了耿格格,先是亲切慰问一番,继而便说出今日过来的目的——四爷子嗣稀少,如今耿格格这病来的不清不楚,为免将病气过给弘昼,只能将弘昼养到别处一段时间。 耿格格一听这话,当即眼眶就红了,弘昼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和弘昼分开过。 福晋也是当过额娘的人,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劝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弘昼,按照规矩,早在你身子不适时就该叫弘昼搬走的,可我想着你们母子情深,以为你的病几日就能好了,所以才未开口,不曾想你到今日还病的这般厉害。” 从前她的确存过将弘昼养到正院的心思,可如今,她却是再无这个心思,一来是弘昼记事儿了,二来就弘昼这性子,只怕会将正院搅合的天翻地覆:“你向来与钮祜禄格格有几分交情,弘昼又与弘历兄弟情深,我已与钮祜禄格格说过了,这些日子弘昼就暂且养在如意室,等着你的病好了再叫弘昼搬回来也不迟。” 耿格格噙着泪道:“是,多谢福晋了。” 她很快就将弘昼喊到跟前,与弘昼说了这事儿,如今强撑着身子替弘昼理了理衣裳,低声道:“你不是很喜欢四阿哥吗?明日你就要搬去和他一起住了,额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听话,不要顽皮,莫要惹钮祜禄格格生气,也别打扰四阿哥读书写字……” 话还没完说完,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只觉得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弘昼。 她的身子如何,她比谁都清楚,知道自己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这些日子闲来无事时就开始替弘昼做里衣,一件接一件,谁都劝不住,她怕以后再也没机会。 这孩子挑剔得很,总说针线房送过来的里衣穿着不舒服,所以从小到大弘昼的里衣都是她亲手做的。 弘昼眼眶也发酸起来。 他知道历史上的耿格格会长命百岁,可他怕自己成了那只煽动历史的蝴蝶,害得耿格格早早去世。 若真是如此,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王府里有很多人喜欢他,四爷,弘历,常嬷嬷,瓜尔佳嬷嬷……可所有人的爱加起来都抵不上一个耿格格,就算全世界都与他为敌,耿格格也会站在他这一边说:“弘昼,别怕,有额娘在。” 他不知道历史上的和亲王如此嚣张霸道与耿格格有没有关系,但他知道,他不能没有额娘。 弘昼强忍着才不叫眼泪掉下来,他这眼泪一掉,耿格格只会愈发担心:“额娘,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乖乖的,反正您的病一好我就回来了,耽误不了多久的……” 耿格格噙着泪点点头。 四爷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耿格格还要挣扎着下床请安,四爷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这是做什么?你正病着,就不要折腾了。” 耿格格知道谁都不喜欢见到哭丧着脸的人,扬起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王爷,今日福晋与我说了,我正病着,不好让五阿哥一直在缓福轩住着,五阿哥本就早产,伤了底子,福晋便说将五阿哥送去如意室……” 四爷今日一来是看看耿格格,二来正是与耿格格说起这事儿:“……年氏今日正好与我说起了这件事,直说你本就病着,如今该好生养病才是,她愿意将弘昼接过去养一阵。” 方才年侧福晋与他说这话时说的是梨花带雨,眼泪涟涟,言语里皆透露出对孩子的渴望与对弘昼的喜欢。 但四爷并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他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将这个问题留给耿格格做选择:“年氏的意思是如意室已有个弘历,弘历虽听话懂事,但却也要耗费钮祜禄氏不少心心力,再来一个弘昼,她难免照顾不周。” “反观年氏,她虽身子不大好,可她那院子宽敞,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不怕照顾不好弘昼……就看你怎么选了。” 就冲着当年自己难产一事,耿格格就不敢相信年侧福晋,如今面上并不敢表现太过,低声道:“妾身还是觉得钮祜禄格格更稳妥些,年侧福晋身子一贯不好,五阿哥子又顽皮,若是冲撞了年侧福晋就不好了。” “如意室内有四阿哥,若是五阿哥……想念妾身了,还能与四阿哥说说话解闷的……” 她的声音到了最后又透着哭腔。 四爷正欲点头答应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弘昼却扬声开口道:“额娘,我要去年额娘那里!” 耿格格面上带着惊愕之色,也顾不得四爷在场,低声道:“弘昼!” 弘昼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是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却是红红的:“额娘,我想要去年额娘那里,年额娘院子好大啊,还有她那里还有好多好吃的。” 说着,他更是瘪瘪嘴,“我虽然喜欢和哥哥玩,但哥哥每日都要读书写字,没空和我玩的。” 耿格格还想劝,可有些话当着四爷的面并不好说。 四爷难得亲昵拍了拍耿格格的手:“我知道你担心弘昼,可年氏那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没什么可怕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你就放心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弘昼是你生的,他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是会受人欺负的性子?” 这最后一句话叫耿格格心里舒坦了些。 弘昼也连连点头:“我每日都和钮祜禄额娘,哥哥一起玩,都玩腻了,我要去找年额娘玩一玩,您要答应我,等着我和年额娘玩腻了,您的病就好起来了好不好?我还是最喜欢和您一起玩。” 耿格格噙着泪点点头,连声说好。 弘昼脸上扬着笑,奶声奶气道:“阿玛,额娘,那我就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等着他一出内间的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早在耿格格最初生病时,他并未觉得不对,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只是随着耿格格身子一日比一日严重,别说大夫,就连太医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才是觉得不对。 他也看过几部宫斗宅斗剧的,知道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耿格格身子既一直不好,那会不会是有人下毒? 在瓜尔佳嬷嬷与常嬷嬷的双重把控下,寻常人想将手伸到缓福轩来并不容易,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就个人能有这个本事。 福晋嫌疑并不大,如今她颇有一种坐稳自己福晋之位,别的事都与我无关的架势,李侧福晋就更不必说了,如今她是自顾不暇,连自己和怀恪郡主都顾不上,哪里管得了别人? 弘昼想来想去,只觉得年侧福晋嫌疑最大,再加上这些日子年侧福晋屡屡示好,更加不对劲。 他本就绞尽脑汁想着一探究竟,不曾想刚打起瞌睡,年侧福晋就巴巴将枕头送了过来,怎会不答应? 当天晚上,瓜尔佳嬷嬷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了,收拾来收拾去,好像也没多少东西,无非是弘昼平日喜欢的玩具和换洗的衣裳,瓜尔佳嬷嬷也觉得没必要带太多东西去,一来是麻烦,二来是怕给弘昼一种“带这么多东西过去,是不是以后不会再回来的”误解。 等着瓜尔佳嬷嬷东西收的差不多了,则与弘昼道:“……奴才觉得这两个箱子应该就够了,反正五阿哥住不了多久就要回来的,两个院子隔的也不远,若缺什么少什么回来拿也方便。” “对了,你可要将橘子也带过去?” 弘昼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摇摇头道:“年额娘身子不好,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橘子,就不带了吧。” 说着,他更是吩咐一旁的小豆子道:“你就留下照顾橘子,记住,一定要好好照顾它。” 小豆子拍着胸脯道:“主子放心好了,奴才一定将橘子照顾的好好的。” 别说整个缓福轩上下,就连整个雍亲王府,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橘子是弘昼的宝贝,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这话说的颇有一股猫在人在猫亡人亡的架势。 等着瓜尔佳嬷嬷离开后,弘昼更是拉着他低声道:“我把你留下来一来是照顾橘子,二来是替我守着额娘,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要告诉我。” 小豆子连连点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不负所托。” 说起来他也好,小瓶子也好,都对弘昼忠心耿耿,小小年纪的孩子或许不知道这四个字的含义,但却知道弘昼供他们吃喝不说,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给他们留一份,这等好日子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别说替弘昼办事儿,就算将命都搭进去都在所不惜。 弘昼点点头,他又怎么能放心? 接下来这一夜他都没睡踏实。 一早起来,他先是见过了耿格格,耿格格想必也是一夜都没睡好的样子,看起来愈发憔悴,握着他的手是千叮咛万嘱咐,面上皆是担心之色。 弘昼虽舍不得,可面上却半点端倪都不敢露出来,瞧着与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样:“额娘,您就放心好了,我会乖乖的,不会惹年额娘生气的。” 他看了眼在门口等候他多时的锦瑟,冲耿格格挥手道:“额娘,我就先走了,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说着,他就牵着锦瑟的手往外走,更是叽叽喳喳道:“锦瑟姐姐,你来的可真早,是年额娘叫你来的吗?” “我还没用早饭了,年额娘院子里有小厨房是吗?她有没有给我准备好吃的?” …… 耿格格一直盯着弘昼离开的方向,便是再没见到弘昼的影子,也舍不得收回眼神。 常嬷嬷不免在心里觉得弘昼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可当着耿格格的面还是劝慰道:“您放心好了,五阿哥这般性子,在哪里都能过得好的。” 耿格格却摇摇头,觉得弘昼怪觉得叫她难受。 想当初弘昼看到锦瑟是爱搭不理的,如今一口一个“锦瑟姐姐”,想必知道自己要寄人篱下,所以连年侧福晋身边的丫鬟都讨好起来了吧。 弘昼却不知道耿格格竟担心到了这般境地,一路上攥着锦瑟的手就没撒开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在前来缓福轩之前,锦瑟心里是七上八下,觉得年侧福晋此举是给自己找罪受,可如今对上这样的弘昼,她顿时就明白年侧福晋为何要将这孩子养在身边——这般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 弘昼却比锦瑟想象中更招人喜欢,隔着院子老远,他瞧见在门口等他的年侧福晋,哼哧哼哧迈着小短腿跑上前,一把抱住年侧福晋,抬起头,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年额娘。” 年侧福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面上浮现几分笑意来:“好孩子。” 说着,她就牵起弘昼的手往里走去。 她虽为侧福晋,但出身显赫,又得四爷喜欢,所住的院子也是宽敞又雅致。 她带着弘昼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这才将弘昼带去他的房间。 弘昼再次在心中感叹年家的财大气粗,这间屋子并未用窗纱,用的是价值不菲的琉璃,显得本就宽敞的屋子愈发亮堂洁净,像小孩子喜欢玩的拨浪鼓、陀螺、不倒翁、七巧板、华容道等等装了整整两箱子,甚至角落里还摆着一棵红珊瑚树。 若是弘昼没记错的话,当日德妃寿辰时,年侧福晋就送了棵更高更大些的珊瑚树进宫当贺礼。 年侧福晋笑着道:“弘昼,这屋子你可喜欢?” 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多谢年额娘。” 他的眼神落在案几上一个小猫形状的木雕,只觉得愈发不对,年侧福晋分明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若说这屋子是年侧福晋思子心切,提前为自己以后孩子准备好的,那年侧福晋又怎么未卜先知,知道自己第一个生下的一定是儿子?又怎么知道她的孩子会与自己一样,喜欢猫猫? 32. 第 32 章 幼年版·美男计(三合一…… 年侧福晋见弘昼看着小猫木雕愣神,以为弘昼是喜欢这个木雕,将木雕拿起来放在他眼前道:“弘昼喜欢吗?” 弘昼点头道:“喜欢。”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年侧福晋蹲下来,将木雕放于他的手心,含笑道:“我知道你身边有只小猫儿叫橘子,你很喜欢它是不是?这木雕像不像橘子?对了,今日你怎么没将橘子一起带过来?” 弘昼很少在年侧福晋面上看到如此温柔的神色,想想也是,年侧福晋这般神色也只能四爷能看到,对耿格格等人,甚至对上福晋,她都是一副淡然不在意的模样。 弘昼奶声奶气道:“我知道年额娘身体不好,怕橘子过来吵的您不能好好休息……” 年侧福晋脸上的笑意更甚:“弘昼真是个好孩子。” 接着,两人就去用早饭。 弘昼再次领略到了年侧福晋的得宠与财大气粗,桌上摆着的吃食无一不精致,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酥脆喷香的茴香小油条、软糯香甜的五黑燕麦粥、码的整整齐齐的鹌鹑蛋……零零散散摆了大半张桌子,所有吃食都用温润如玉的白釉盘子装着,佐粥用的牛肉酱与跳水菜用的则是巴掌大小的蜜褐色瓷碟,且不说味道如何,光是看到这样的情形都觉得胃口大开。 年侧福晋亲自为弘昼盛了碗燕麦粥,柔声道:“小孩子就该多吃粗粮才是,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的粥,你也尝尝看。” 年侧福晋举手投足间门有种清冷且带着几分温柔的气质,随着她起身、坐下,她耳朵上水头极好的玉坠子一晃一晃的。 弘昼看着这玉坠子,估摸着也是价值不菲。 年侧福晋扭头看向他:“你看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吃?” 弘昼咧嘴笑了笑:“我看年额娘好看。” 这话他没有说错。 王府中若论貌美,耿格格当之无愧,可若论气质,那就是年侧福晋拔得头筹,很多时候,气质比美貌更难得。 谁都喜欢听好话,年侧福晋也不例外,她嘴角微微翘起道:“难道我比你额娘还好看?” 想当年耿格格进王府时,李侧福晋一个月瘦了七八斤。 弘昼默默在心里说了句在我心里额娘永远最美,继而彩虹屁就吹了起来:“额娘好看,年额娘也好看,您说话好听,做事也好看,反正您就是好看……” 年侧福晋脸上笑意更甚。 锦瑟也道:“是啊,主子您气质出挑,别说雍亲王府,京城上下又能有几人比过您去?” 说着,她更是道:“从前奴才说这话,您总是不信,如今连五阿哥也这样说,您可该信了?小孩子可是不会撒谎的。” 弘昼连声道:“对啊!” 这等话,从小到大年侧福晋听得多了,早已是见怪不怪,当即就招呼着弘昼用早饭起来。 弘昼率先塞了个水晶虾饺在嘴里,虾肉细嫩肥美,一口咬下去似还有汁水在嘴里萦绕,细细品尝一二,里头好似还加了蟹黄,故而才会如此鲜香……这等好东西,他在缓福轩可吃不到。 美食当前,他仍记得自己的使命,给年侧福晋也夹了个水晶虾饺,含糊不清道:“好吃,年额娘也吃。”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年额娘,您太瘦了,太瘦了身子不好,得像我一样,吃的胖胖的身体才好。” 他不光给年侧福晋夹了虾饺,像酱肉包啊,茴香小油条啊,鹌鹑蛋之类的,但凡他目光所及都不忘给年侧福晋招呼起来。 到了最后,年侧福晋碗里堆的是满满当当,她食欲一向不好,吃什么都觉得没胃口,可如今瞧着弘昼吃的香甜,连带了早饭也多用了些。 接下来一整日,弘昼都陪在了年侧福晋身边,一会陪着年侧福晋画画看看,一会陪着年侧福晋散步,一会又陪着年侧福晋品茗……他是跳脱的性子,一整日下来坐的屁股下像长了钉子似的难受,可却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讨好年侧福晋。 为了额娘,拼了! 只有讨得年侧福晋的喜欢,叫年侧福晋等人放松警惕,他才能早日查出真相。 等着傍晚时分,四爷一过来就正好弘昼正坐在年侧福晋身边陪她煮茶,弘昼手上举着茶盅装模作样闻着,最后是煞有其事点点头:“好香。” 四爷心里有些发堵。 知子莫若父,四爷知道弘昼是个什么德行,这小崽子最爱喝的就是甜甜的蜜水,有一日弘昼上火了,耿格格不过要喂他喝点凉茶,他都还不乐意,如今竟肯坐在这里陪年侧福晋煮茶品茗? 小孩子虽小,却什么都知道,定是弘昼知道自己寄人篱下,所以才这般乖觉懂事。 这一瞬间门,四爷只怀念起从前那个胡闹顽劣的弘昼来。 随着锦瑟等人请安,弘昼也发现了四爷,他规规矩矩上前请安:“阿玛。” 四爷心里一酸,这孩子就连请安都比平日郑重了许多,颇有几分弘历的影子。 弘昼可猜不到四爷戏会这样多,毕竟他在年侧福晋身边主打的就是一个乖觉的人设,若是和往日一样跳脱,万一叫年侧福晋猜到他是装的怎么办? 做戏嘛,自然要做的像一点。 四爷难得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门,道:“弘昼,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在这里可还习惯?” 弘昼小身子坐的直直的,正色道:“阿玛,我觉得年额娘这里很好,今日我陪着年额娘散步,赏花,画画了,年额娘还说明日要教我写字和画画。” 四爷愣了愣,道:“那你想要学写字和画画吗?” 弘昼竭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真诚些,重重点了点头:“我想。” “真的想吗?”四爷看向他道:“先前你额娘要教你认字,你躲在花园不肯回去,如今怎么肯学写字画画了?” 弘昼只觉得四爷太讨厌了,照他这样问下去,自己的人设就该立不住了。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力演技派·弘昼看了眼一旁给四爷剥葡萄的四爷,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之色来:“因为我觉得年额娘好厉害,年额娘长得好看,写字好看,画画也好看……” 年侧福晋脸上再现笑容。 虽说这等话她从小到大听得多了,但今日弘昼对她的夸赞却比今年一整年听到的夸赞还要多,偏偏这小孩长得可爱,眼里更是一片真诚,叫她如何不高兴? 四爷没有接话。 很快,弘昼发现随着四爷加入他们的品茗队伍,年侧福晋顿时就将重心转移到了四爷身上,更要命的是锦瑟凑上前道:“五阿哥,今日您陪了主子一整天,不如出去转一转?小孩子老是坐在屋子里不好的。” 对锦瑟等人来说,弘昼再好,也及不上年侧福晋的亲生孩子,只有年侧福晋与四爷琴瑟和鸣,才有早日生子的可能。 弘昼也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点点头道:“好,那我去找哥哥玩。” 他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就跑了出去。 四爷却是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愣神,一直到年侧福晋将煮好的金骏眉端到他面前,他这才回过神来。 年侧福晋含笑道:“王爷在看什么?” 四爷这才收回目光,接了茶盅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弘昼这孩子好像一瞬间门长大了。” 他笑了笑:“先前他在缓福轩时不是这样子的。” 弘昼早已声名远扬,年侧福晋自也知道他的德行,如今轻声道:“妾身虽没当过额娘,却也听人说过的,小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会变得听话懂事些,想必如今是初来妾身这里,因不习惯才会如此。” 雍亲王府中,最了解四爷的莫过于年侧福晋,她看着四爷,正色道:“从前您时常在妾身跟前提起弘昼,说他顽皮闹腾,可妾身却十分喜欢他。” “您放心,妾身定会好好对他的。” 四爷也是了解年侧福晋的,知道她既说这话就不会食言,握住她的手道:“若是我不信你,就不会答应这些日子将弘昼养在你这儿。” 年侧福晋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想了想,她明知有些话此时说不合适,可她还是按捺不住开口道:“王爷,耿格格这病来的蹊跷,大夫看过,太医也看过,可她的病却一直不见好,若是有个万一……您能不能答应就将弘昼养在妾身身边?” 四爷并未直面这个问题,只道:“她不会有事的。” 不说看在耿格格听话懂事的份上,就算看在弘昼的份上,他也不会叫弘昼小小年纪就没了额娘。 另一边的弘昼刚出了年侧福晋的院子,重新做回自己,只觉得浑身轻松,更觉得当个乖孩子可真累。 他先跑回去看了耿格格,耿格格提心吊胆了一整日,瞧见他安然无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再瞧见他吃的鼓鼓的小肚子后,脸上更是露出几分笑容来。 他怕打扰耿格格休息,陪着耿格格坐了一刻钟,见耿格格昏昏欲睡这才离开。 他继而跑去找弘历玩了。 此时本该背书的弘历见着他过来,当即放下书本要陪他玩,更是道:“弟弟,额娘说了,要我陪你一起玩了。” 钮祜禄格格虽不是什么心地至善之人,可同为母亲,她也是心疼弘昼的。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跑出了院子。 只是跑着跑着,弘历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看着弘昼,道:“弟弟,我听额娘说你本该和我一起住的,怎么偏偏要去年额娘院子?我听额娘说,这是你自己选的,难道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弘昼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郑重的神色,想着他怕是吃醋了,只觉好笑:“因为我不想打扰哥哥读书写字。” 弘历虽小,却不傻,冷哼一声道:“你撒谎!” 说着,他更是道:“你不是说过撒谎的小孩鼻子会变长吗?弟弟,你就不怕你晚上变成长鼻子妖怪?” 弘昼嘿嘿一笑,道:“好啦,我说实话,因为年额娘那里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新玩具……我不是不喜欢哥哥,只是我觉得年额娘那里也挺好的。” 他是逼不得已才撒谎的。 他原以为弘历听到这话会不高兴,谁知道弘历面上表情半点变化都没有。 弘昼好奇道:“哥哥,你不生气吗?” 弘历摇摇头,狐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额娘说了,我是当哥哥的,不要与你一般计较,不过你这样想却是不对的,哪里能为了好吃的就出卖自己……罢了罢了,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谁叫你是我弟弟?有些道理,等你长大后会明白的。”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比弘昼大上好几岁了,却也不过比弘昼大上个月而已。 弘昼心里却是暖暖的,穿越到这个封建社会后,他不是没想过若他活在现世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但仔细一想,好像来到这个时代,他并没有后悔过。 很多人都爱着他! 弘昼情不自禁靠近弘历,在他面上啄了一口:“哥哥,你真好!” 弘历半晌没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擦着面上口水,低声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话虽如此,但他面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我是你哥哥,我当然要对你好了?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弘昼重重点点头:“哥哥对我好,我也对哥哥好。” 很快,弘历就明白弘昼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每一次见面,弘昼都从年侧福晋院子里带不少好东西给弘历,有的时候是一盒子糕点:“哥哥你尝尝,可好吃了,这个厨娘是年额娘的哥哥从扬州给她请回来专门做点心的。” 有的时候弘昼带给弘历的是新奇的玩意儿:“哥哥,你看,你喜不喜欢?这是年额娘送给我的,我送给你,你先玩,等着你玩腻了我再玩,我们两个换着玩好不好?” 以后的时候弘昼带给弘历的是时兴的料子:“哥哥,这是年额娘送给我说给我做新衣裳的,我还小,这料子用不完,咱们一人一半,到时候有一样的新衣服穿,就好像额娘过年时给我们做的披风一样,穿着像孪生子!” …… 以至于到最后每每弘历见了弘昼都叮嘱道:“弟弟,你住在年额娘院子里,不要每次都想着给我带好东西,时间门久了,年额娘不高兴了,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不会的。”弘昼说这话时是满满的自信,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眼神里就能看的出来,年侧福晋看他的眼神仿佛一日比一日更喜欢他,也对,像他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谁会不喜欢:“哥哥,你放心好了,每次我给你带东西都给年额娘说过。”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可爱的小米牙来:“年额娘还夸我说我什么事情都记得你,是个好孩子。” 虽说他住到年侧福晋院子不过短短十日,可他已俘获院子上下所有人的心。 不过,他还是觉得当乖孩子可真累啊! 弘历这才放心些,却还是道:“话虽如此,你还是不用这样的……” 弘昼懒得搭理他,依旧决定我行我素。 等着他去看过了耿格格,就回去了年侧福晋院子。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平日里年侧福晋屋子门口总守着两个丫鬟,今日不光那两个丫鬟不见了,就连院子里洒扫的丫鬟也不见踪影。 弘昼敏锐察觉到机会来了。 只是他刚迈着小短腿打算走过去,就被一个丫鬟拦了下来,“五阿哥留步,主子在里头有事儿,您待会儿再进去吧。” 弘昼记得她,这丫鬟叫吉祥,也是年侧福晋的陪嫁丫鬟,算是整个院子里除去锦瑟外最得年侧福晋信任的丫鬟。 只是吉祥做梦都没想到,方才还笑眯眯的弘昼眼眶一下子红了。 这下,吉祥都手足无措起来:“五阿哥,您,您……怎么了?” 弘昼抽噎道:“吉祥姐姐,是不是你们不喜欢我?” “怎么会?”吉祥忙蹲下身子替他擦眼泪,哄道:“奴才怎么会不喜欢您?您记不记得,昨儿奴才还带着您去摘了桃子的……” 弘昼却不肯听她说话,哭声渐渐大了起来,最后更是嚎啕道:“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欢我,年额娘说了,要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在缓福轩的时候都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哪里都能去的!” “可是现在我想进去看看年额娘你都不让,我都出去玩了好久了,我想见年额娘……” 这还是他到了年侧福晋身边后第一次哭,却有一副气吞山河,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很快,听到哭声的年侧福晋匆匆走了出来,一出来便将弘昼搂在怀里,柔声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弘昼虽忙着哭,但一双大眼睛还是挺管事儿,扫眼间门见着锦瑟捏着一封信匆匆离开了院子:“年额娘,吉祥不准我进去看您。” 说着,他更是抽噎起来:“您说过叫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难道我在自己家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他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平素像被清泉洗过一样干净澄澈,如今这眼睛红彤彤的,任谁看了都心疼。 年侧福晋不悦扫了眼吉祥,颇有种怪她多事的感觉,最后更是看向弘昼道:“这是自然,弘昼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说着,她吩咐吉祥道:“以后谁都不许拦着弘昼。” 吉祥委屈的很,方才明明是年侧福晋吩咐她说是谁都不准放进来,怎么如今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弘昼顿时破涕为笑,重重点了点头:“年额娘,您真好。” 他看了一脸不痛快的吉祥一样,想着如今他寄人篱下,也不好与这人闹翻脸,顿时绿茶上身道:“年额娘,您也别怪吉祥姐姐,吉祥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吉祥,奶声奶气道:“吉祥姐姐,我方才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吉祥心里本是有点不痛快的,可如今被他这一闹腾,心里的不痛快顿时是烟消云散。 他只是个小娃娃,自己与他计较个什么劲儿? 她脸上浮现笑来,清脆道:“五阿哥说的这叫什么话?奴才喜欢您都来不及,怎么会与您生气?” 弘昼惊喜的发现,自己这一哭好像比想象中更有用,年侧福晋觉得自己是喜欢她才会如此的。 弘昼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到了中午要午歇的时候,他磨磨蹭蹭赖在年侧福晋屋子不肯走。 瓜尔佳嬷嬷在一旁道:“五阿哥,你该回去睡觉了,如今夏日天气热,若是不睡觉,下午没精神的。” 年侧福晋也跟着道:“是啊,等着你醒来之后再来找我玩好不好?待会儿我陪着你玩翻绳。” 弘昼面上露出几分迟疑来:“可我就想在这里睡觉。” 他又添了一句:“我想在这里和年额娘一起。” 说着,他拍了拍炕上道:“我就在这里睡,这里软绵绵的,睡得也很舒服。” 瓜尔佳嬷嬷正色开口:“五阿哥,使不得,你在这儿睡午觉,年侧福晋怎么歇息?乖,跟奴才回去,待会儿再过来玩……” 她正说着话,年侧福晋就扬声打断道:“嬷嬷,不碍事儿的,就叫弘昼在这里睡吧。” 年侧福晋虽敬重瓜尔佳嬷嬷,但在她心里,自己才是主子,瓜尔佳嬷嬷就算身份不寻常,却也是奴才。 瓜尔佳嬷嬷不好再多言。 弘昼便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和年侧福晋玩翻绳,玩着玩着,他就打起哈欠来。 等着年侧福晋喝了两口茶的功夫,就见弘昼已经倒在炕上睡了起来,她低声吩咐吉祥道:“屋子里放着冰,有些凉,给弘昼拿床薄毯子来。” 很快,弘昼就感受到有毯子轻轻盖到自己身上。 弘昼头埋在软枕里头,免得自己睫毛一抖一抖的叫人看出端倪来。 他等啊等,等啊等,都快等到睡着了,这才听到锦瑟的声音:“主子,东西拿到了。” 说着,她更是压低声音道:“怎么五阿哥在这儿?” 年侧福晋就坐在炕上,静静看着熟睡中的弘昼,她从小就喜欢孩子,自伺候四爷后,一直想有个孩子,可天不遂人愿,她恐怕这辈子都当不了母亲。 先前她将弘昼接到身边养着存的是引子一说,可养着养着,有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将弘昼当成自己的孩子。 她实在太想要个孩子了:“他困了,我便要他在这儿歇着。” “这次你见到哥哥了?他可把东西给你了?” 锦瑟迟疑着没有说话,眼神落在弘昼面上。 年侧福晋知道她向来谨慎,这是害怕弘昼知道这事儿,可她已将弘昼当成自己的孩子,只低声道:“怎么,你这是对弘昼不放心?” 锦瑟轻声道:“奴才不敢欺瞒主子,奴才的确是对五阿哥不放心,五阿哥才来您身边十来日,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这年侧福晋虽是家中女儿,却从小得年遐岭与年夫人疼爱,就连她那几个哥哥对她也是视若珍宝,就养成了她骄纵冲动且不谙世事的性子。 也因如此,在年侧福晋嫁给四爷之前,年夫人对锦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关键时候好好规劝年侧福晋看。 年侧福晋笑了笑道:“你这话虽说的没错,但弘昼如今才几岁?就值得咱们这般小心,我瞧着你不如吉祥喜欢他,虽日日也会与他说话与他笑,可心里一直也是提防他的,来日,若他真的养在我身边,你还要一直防着他?” 锦瑟连忙开口:“主子,您迟早会有自己亲生儿子的……” “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年侧福晋苦笑一声,语气中已有了无所谓的淡然:“这么长时间门以来,我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不知道喝了多少药,浑身上下都带着药味儿,可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万事不可强求,一切自有天意。” “若耿氏没了,弘昼打小养在我身边,不是和亲生的孩子一样?” 锦瑟听她如此说,不好再劝,只能小声道:“奴才将您的信儿已送给二爷,二爷也将东西叫奴才带了回来,二爷说了,这药耿格格再用上最后一包,就算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奴才待会儿就将东西给松佳姨娘送去。” 锦瑟办事,一向不需要年侧福晋担心,她点点头道:“你与松佳姨娘说清楚,事成之后我定忘不了她的功劳苦劳,她兄长的官职我自会帮我二哥自会帮忙安排好的。” 锦瑟应了声是。 正在炕上装睡的弘昼小拳头握的紧紧的,若非他将头埋在软枕下,只怕就会露出破绽来。 他气的不行。 他就知道,历史上的耿格格长寿的很,怎么会无缘无故生病? 只是,这事儿怎么会与松佳姨娘有关系? 弘昼很是不解。 提起这位松佳姨娘,他印象并不深,王府中的一众女眷,除去李侧福晋喜欢上蹦下跳,其余的人都安分守己,就连年侧福晋也是当初刚进王府时骄纵过一阵,被四爷雪天罚跪半日落下病根后,也老实起来。 这位松佳姨娘就更不必说,她是满人出身,从前家族在太宗皇帝在位时也曾显赫过一阵,之后是一代不如一代,以至于她连个格格身份都没混上。 再加上她模样只算中上,是当初四爷刚封亲王时德妃娘娘赐下来的,就更不得四爷喜欢,这么些年来在王府中就像隐形人似的。 弘昼决定从松佳姨娘那边下手。 他又装睡了会,听到外头廊下传来陈福的声音,便适时揉了揉眼睛醒过来。 他睁眼一看,只见吉祥提着小篮子喜气洋洋走了进来,小篮子里装的是一颗颗如玉石般晶莹剔透的葡萄,一颗颗只有花生米大小,像珍珠似的,青中泛黄,瞧着就很甜。 年侧福晋笑看着他,道:“可是陈福把你吵醒了?快起来吃葡萄,你阿玛差人送了葡萄过来,说是西域那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瞧着就很甜。” 弘昼已见怪不怪。 从前他瞧着四爷对耿格格或钮祜禄格格总是淡淡的,想着四爷是粗心的直男,可如今到了年侧福晋这儿,他这才发现,甭管什么直男不直男,碰上了心爱之人,直男也能变暖男,也难怪李侧福晋从前掐着与年侧福晋打擂台,若换成他是李侧福晋,他心里也不痛快。 丫鬟已将葡萄洗好端了上来。 年侧福晋喂弘昼吃了一颗,“好吃吗?” 弘昼点点头,“好吃。” 同样的,他往年侧福晋嘴里也塞了一颗:“年额娘也吃。” 年侧福晋脸上笑开了花。 弘昼心里却不大痛快,想着耿格格被年侧福晋所害,自己却在这里以身侍敌,像什么话? 他化愤怒为食欲,下五除二将一盘葡萄吃的干干净净,奶声奶气道:“好吃。” 年侧福晋差人又给他洗了一盘子:“你若喜欢,就多吃些。” 弘昼看着这盘子葡萄直打嗝儿,摇摇头道:“年额娘,我吃不下了。” 他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肚子:“好饱。” 年侧福晋笑着道:“还真是葡萄吃多了,得消消食才行,不如你先去找弘历玩玩,待会儿我叫小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东坡肉好不好?” 弘昼点头称好,就从炕上蹦了下去。 他并没有去找弘昼玩,而是先回了缓福轩一趟,这十多日里,他每天都要回缓福轩看看耿格格的。 耿格格是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昨日弘昼前去看她时她虽昏昏沉沉的,但还能强打起精神与弘昼说几句话。 可弘昼今日过来,耿格格就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他连喊耿格格好几声,耿格格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一旁的常嬷嬷眼眶是又红又肿,却还是劝慰弘昼别担心耿格格。 常嬷嬷不免想到耿格格昨日清醒时说的话:“……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怕是时日无多,可我放心不下弘昼,年侧福晋如今对他虽好,可谁也不能保证年侧福晋会一直对他好,年侧福晋时常请大夫喝药的,难保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真到了那一日,弘昼的日子就难了。” “她并非生母,弘昼顽劣一次两次她受的住,可次次如此,她怎还会像如今这样?嬷嬷,我,我不想死啊!我还没看到我的弘昼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 这话,常嬷嬷是不会与弘昼说的。 但弘昼从她们的神态中却也猜出一二,觉得自己得抓紧时间门才是,不然来日就算耿格格真的病好了,落下病根就糟了。 弘昼去找了小豆子。 小豆子将橘子照顾的极好,一见弘昼过来就抱着橘子给他看:“主子您看,橘子这几日又长胖了,就是您不他,想必是他想您的缘故,时常叫唤,您一过来,它就不叫了。” 当下弘昼也顾不上橘子,只吩咐小豆子去打听打听松佳姨娘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豆子办事儿的确靠谱,到了傍晚就假借橘子想念弘昼的由头去找他了。 到了无人之地,小豆子这才低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原来打从前些日子开始,松佳姨娘身边一个叫春梅的丫鬟无意间门发现自己与耿格格身边的慎儿是同乡,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陌生地方老乡见面总是倍感亲切,一来二去的,两人来往就渐渐多了起来。 慎儿是耿格格身边的二等丫鬟,管着耿格格的衣裳胭脂这些东西。 弘昼心里已有了猜测,他人小,鼻子灵,有几次都在耿格格被褥上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但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药味,如今想来,只怕这被褥和衣裳上被人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耿格格缠绵病榻,整日与这些东西相伴,病能好才怪。 弘昼心里不是个滋味。 耿格格身边的丫鬟并不多,除去常嬷嬷与梅儿、杏儿,还有另外两个丫鬟与一个太监,这就是她身边所有的奴仆。 慎儿就是其中一个丫鬟。 这些人打从耿格格进王府后就一直耿格格身边伺候,不说忠心耿耿,却也是尽职尽责。 弘昼心里有了打算。 翌日一早,他再次去探望了耿格格,耿格格精神依旧不好,面容枯槁,可看到弘昼时却强撑着笑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外头是不是很热?我看你脸上都是汗,如今天气热,不必每日都过来的。” 弘昼脆生生道:“不,我就要每日过来。” 说着,他更是紧紧抱着耿格格的胳膊:“我想念额娘,我也知道额娘想念我。” 耿格格直笑。 弘昼看着她的眼睛笑道:“那额娘想不想我嘛?” “额娘自然是想你的。”耿格格拿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都已有些费力,她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弘昼,想他吃了没,睡了没,在做什么,有没有惹年侧福晋生气:“可额娘更怕你累。” 弘昼摇摇头,奶声奶气道:“只要看到额娘,我就不累。” 母子两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梅儿就端着药进来了:“格格,该喝药了。” 耿格格想多与弘昼说会话,正打算接过白瓷碗一饮而尽时,弘昼就巴巴伸出胳膊道:“额娘,额娘,我要喂您喝药!” 耿格格笑道:“你还小,这药烫得很,你端不稳的……” 弘昼却是再次耍赖起来:“不,我就要。” 旁人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弘昼不懂事,但耿格格却倍觉欣慰,自她生病以来,弘昼越来越懂事,懂事的都不像从前的那个孩子了,当即她笑了笑道:“好,你给额娘喂药,不过要小心烫。” 弘昼小心翼翼接过白瓷碗,给耿格格喂了几勺药,却是手一抖,大半碗药都洒了。 耿格格连忙检查弘昼有没有烫着,瞧见弘昼没事后,这才吩咐梅儿将褥子被子换一下。 殊不知,这一切都在弘昼的计划中。 如图管着耿格格衣裳褥子的慎儿正被小豆子拉去照顾橘子了,不得抽身,常嬷嬷差杏儿去找慎儿,果然没找到人,面上不由浮现几分怒气来:“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常嬷嬷却也没有叫耿格格一直等着的道理,便打开柜子随便拿了床尚未重新洗过晒过的褥子出来,说等着慎儿回来再换新的。 耿格格身子亏空的厉害,纵然换褥子不需她动手,可上床下床也要耗费她不少精力,如此上床下床忙活一通,她也是累的气喘吁吁,直摆手道:“不必折腾了。” 弘昼见今日目标已经完成,放心不少。 但慎儿尚在,这法子却是治标不治本。 好在他已经有了主意。 没过两日,缓福轩就发生了一件事,小豆子丢东西了。 按理说他一个奴才,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架不住他向来得弘昼喜欢,弘昼看他照顾橘子有功,前几日分了一只琉璃做的小牛给他玩玩。 这一套琉璃娃娃乃是年侧福晋送给弘昼的,是一整套十二生肖的琉璃娃娃,虽不算十分贵重,却是舶来品,就连紫禁城中都很少能见到这般精细有趣的东西。 小豆子哭哭啼啼去找常嬷嬷。 常嬷嬷因耿格格的病心里烦闷得很,原是不想理会这事儿的,但好巧不巧,这事儿叫弘昼知道了,他一听说常嬷嬷说算了,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不行,不行,这是我最喜欢的小牛,嬷嬷,你去帮我找回来。” “呜呜呜,我的小牛,你到底在哪里?我好想你!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在等着你回家了!” 先前常嬷嬷可没看出来弘昼有多宝贝这些玩具,可每每玩具一丢,就全成了他的宝贝。 但常嬷嬷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好,奴才给您找。” 她当即就吩咐梅儿一伙子人去找。 梅儿率先找了小豆子的屋子,还以为小豆子不小心将那琉璃牛掉在了哪里,毕竟这么些年缓福轩还没有过丢东西的先例。 只是她们找来找去,将小豆子与小瓶子的屋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琉璃牛。 梅儿等人又只能去搜别的屋子,只是她们还没搜几间门屋子,就在慎儿的屋子里找到了那头琉璃牛。 慎儿被提溜到耿格格跟前的时候满脸是泪,连连道:“格格恕罪,这事儿不是奴才做的,奴才跟在您身边这么几年,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儿?” 只是她这话音刚落下,常嬷嬷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更是厉声道:“呵,不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难道这东西还能长脚跑到你屋子里去不成?” “好,就算这东西能长脚跑到你屋子里去,那你倒是与我说说这些银锭子是怎么回事?你一个月月钱没几个子儿,每个月的银子都捎回家去了,这些银子不是你偷来的还能是哪儿来的?” 她越说越恼火,想着定是慎儿手脚不干净,偷摸了院子里的东西拿出去卖了才得了这些银子。 坐在床边的弘昼扫了一旁的小豆子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替小豆子比了个大拇哥儿。 这琉璃牛是他要小豆子塞到慎儿房中去的,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若不然,他怎么能将慎儿赶出缓福轩?:,n..,. 33. 第 33 章 心机小绿茶(三合一)…… 常嬷嬷这些日子因耿格格的病本就心里不痛快,再加上雍亲王府中多的是些捧高踩低之人,见耿格格病了,弘昼被抱去了年侧福晋院子,对他们缓福轩的人更是爱搭不理的。 如今她这一巴掌下去可谓使足了力气,不仅扇的慎儿歪了头,嘴角都淌出了血丝来。 慎儿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自然不能说实话,总不能说这银子是年侧福晋给的,要她害耿格格的吧? 她跟在耿格格身边有几年了,知道若不说实话还有条活路,说了实话就是死路一条。 耿格格见她无话可说,微微叹了口气道:“自我到王府后,你就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不说功劳却也有苦劳,若真要我取你性命,我做不出来。” 说着,她看向常嬷嬷道:“嬷嬷,你差人与福晋说一声,将她赶出去吧。” 弘昼知道耿格格心软,听耿格格这般说,他一点不意外。 只是可惜,他并非圣母,一向觉得做错了事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一听这话自然不答应,扬声道:“额娘,不行的,您之前与我说过偷东西不是好孩子的,为什么慎儿姐姐就可以偷东西?” “那是不是只要我看到好看喜欢的东西,就能拿回家?” 耿格格神色微变:“自然不是。” 常嬷嬷也跟着道:“格格,五阿哥说的是。” 说着,她竟哽咽起来:“奴才知道您心软,可如今却不是心软的时候,若您今日不狠狠罚上慎儿一顿,以后缓福轩上下的丫鬟奴才有样学样怎么办?” “这慎儿从前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如今生出这样大的胆子,不过是见您病了,这样的人,您还与她讲什么情面?” 耿格格咳嗽几声道:“你们说的有道理,嬷嬷便看着办吧。” 常嬷嬷有心杀鸡儆猴一番,想叫旁人看看他们缓福轩也不是好欺负的,禀于福晋后,将慎儿打了二十个板子直接丢了出去。 慎儿虽是奴才,却只有十几岁,这二十个板子打下去就算不会要她性命,只怕下辈子也没办法站起来了。 弘昼这下才放心,蹦蹦跳跳去了年侧福晋院子。 他虽不知道年侧福晋他们到底给耿格格下的什么药,但从年侧福晋与锦瑟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耿格格也无性命之忧。 他一进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年侧福晋和衣躺在炕上打盹,脸色沉沉,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弘昼却迎难而上,凑了过去甜甜喊了声“年额娘”。 年侧福晋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锦瑟忙将弘昼带到外间,弘昼无辜看向她:“锦瑟姐姐,年额娘今天是怎么了?” 锦瑟居高临下看着他,想要看看能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心理素质极佳的弘昼却是神色不减,甚至面上瞧着还有些不高兴,嘟囔道:“锦瑟姐姐,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今天年额娘不高兴,你也不高兴,你们怎么了?” 这表情,这神态,这模样,小小年纪的他简直可以送去戏班当台柱子了。 锦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没什么,今日主子心情不好,五阿哥莫要缠着主子,你出去玩吧。” 弘昼是求之不得,高高兴兴走了。 锦瑟刚进屋,就瞧见年侧福晋已睁开眼,她想了想还是道:“主子,奴才觉得这事儿不对劲,是不是五阿哥知道了些什么?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巧……”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年侧福晋就冷冷扫了她一眼,看的她不敢继续说下去。 年侧福晋冷声道:“好,就算当时我们的话叫弘昼听到了,可他才多大,就算知道不对劲,哪里会猜到慎儿身上?” “明明是你自己办事不利,选了个棒槌,还好意思将事儿怪到弘昼头上?” 锦瑟连忙跪地认错。 等着弘昼找弘历玩了半个时辰,回来之后,发现屋子的气氛比下午更加吓人,就好像每个人头上都压着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似的。 但弘昼头上没有乌云,他头上有的只是彩虹。 他一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去了,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 连瓜尔佳嬷嬷都察觉到了他的好心情,问道:“今日你怎么这样开心?” 弘昼笑眯眯道:“嬷嬷,我们就快回去了,方才我做梦梦到额娘的病好了。” 瓜尔佳嬷嬷也不喜欢这里,也不是说这里不好,就好像在外头做客似的,外头再好,始终没自己家里好:“奴才觉得你的美梦肯定会成真的。” 说着,她更是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说不准你还能再做个美梦。” 弘昼乖乖上了床。 他并没有睡,眼睛睁的老大老大,强迫自己不能睡,一直等到外头的月亮升至半空,这才起身。 今日他专程要小豆子给他弄来了鸡血,这会子总算派上了用场,将自己脸上涂满了鸡血,圆嘟嘟胖乎乎的小脸上竟有几分吓人。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很是满意,这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年侧福晋的屋子门口,守门的丫鬟直打盹,他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有一次,他听锦瑟与吉祥闲聊时说过,说年侧福晋自日日喝药后就觉浅,睡觉时屋子里不得有人。 他寻摸至年侧福晋床边,就开始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今日年侧福晋心里窝着一团火,烧的她半夜没睡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刚睡着,就听见床边有声音。 她刚眯着眼看了看,却见着床边站了个满脸是血的小孩子,迎着月光看去,这小孩子脸上,身上都是血,似来索命一般。 当即她就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惊愕之中的她没有多想,若是仔细想一想就知道阴曹地府怕是不会有如此浑圆胖乎的小鬼。 弘昼伸出胖乎乎沾满血的手往她跟前凑,哽咽道:“年额娘,是我,是我啊……” 年侧福晋吓得连连后退,尖叫声不断。 弘昼是步步紧逼。 到了最后,年侧福晋吓得一声尖叫,晕厥在床上。 很快,就有丫鬟冲了进来,又是点灯又是掐人中的……弘昼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凑了过去。 可怜年侧福晋刚一睁眼,再次看到了弘昼布满鲜血的小脸,当即又尖叫一声。 锦瑟一把就将弘昼推开了,推的弘昼一个踉跄,索性顺势倒地,呜呜哭了起来。 锦瑟却顾不上他,搂着年侧福晋道:“主子,主子,您没事儿吧?” 年侧福晋只觉得自己心窝子一阵阵的疼,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弘昼那嘹亮的哭声,迟疑道:“弘昼?” 弘昼爬了起来,抽噎道:“年额娘,是我。” 锦瑟却没好气看着他:“五阿哥,您这是做什么?主子一向身子不好,您若将主子吓出个好歹,您哪里负得起这个责任?” 话毕,她更是连声差人请四爷和大夫过来。 弘昼低着头没说话。 年侧福晋皱皱眉,第一次觉得弘昼这孩子实在太顽皮了些,低声道:“弘昼,你怎么了?” 弘昼抽噎道:“年额娘,我一醒来脸上都是血,我,我好害怕……” 年侧福晋安慰道:“这些日子天气热,想必你是上火流鼻血了。” 她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小小年纪的弘昼流鼻血吓坏了,不知道找谁,所以就找到了她。 说着,她更是吩咐道:“吉祥,你把弘昼带下去洗把脸吧。” 等着弘昼将一张小脸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过来时,四爷与大夫已经到了。 四爷坐在床边陪着年侧福晋,大夫刚刚替年侧福晋把完了脉,正色道:“……侧福晋身子一向柔弱,先前又落下病根,平日里本就该多多歇着,万万不可操劳受惊,今日我就先替侧福晋开个方子吃一吃,明日再过来给您诊脉。” 说着,老大夫更是叮嘱道:“还请侧福晋谨记一定要好生歇息,万万不可再受累受惊。” 年侧福晋微微颔首。 她虽喜欢弘昼不假,却也是很多时候将弘昼当成她与四爷孩子的缘故,再怎么疼惜弘昼,却也越不过自己,只点点头说知道了。 方才当着四爷的面儿,锦瑟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都道了出来,四爷原觉得弘昼太不懂事了,可如今瞧着弘昼那红彤彤的眼睛,怯怯的神色,当即心就软了下来。 想必弘昼吓坏了吧。 四爷的语气就缓了下来:“没事儿的,不过是流鼻血而已,小时候我也时常流鼻血,连药都不必喝,明日多喝点绿豆汤就好了。” 弘昼一个字不说,只含泪点了点头。 近来四爷忙的很,去年他因耿格格的花样子好不容易与江宁织造曹家牵上线,今年二月曹寅携长子进京述职,曹寅所奉上的料子皇上很是喜欢,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回乡的路上曹寅就病了。 三日前,四爷接到曹寅病重身亡的消息。 一向宠辱不惊的四爷气的砸了个茶盅。 虽说曹寅没了,曹家还有别的儿孙,但别人与皇上有什么情分? 也是因此,这几日四爷连来探望年侧福晋与弘昼的时间都没有,这让他很是自责,亲昵拉起弘昼的手,开口道:“不光绿豆汤解暑,还有西瓜、雪梨都可以,明日我就要苏培盛给你送些过来好不好……”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连忙将手抽了出来,更是连连喊疼。 四爷眉头一皱:“好端端的,手怎么会疼?” 弘昼嘴巴一瘪,看了眼锦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四爷是何等聪明之人,当即不悦的眼神就落在锦瑟面上:“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锦瑟连忙跪地,硬着头皮道:“回王爷的话,方才奴才瞧见五阿哥站在床边,主子吓坏了,不小心推了五阿哥一把,一时间没注意力度……” 年侧福晋见四爷眉头皱的厉害,当即就打起圆场来:“王爷,锦瑟也是担心妾身,她平日里也很喜欢弘昼,定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看向弘昼,柔声道:“弘昼,你的手现在还疼吗?锦瑟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可谓信心满满,毕竟这些日子弘昼一直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 谁知道弘昼却噙着泪一言不发,并不敢哭出声来,那浑厚圆润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四爷扬声就道:“我知道你向来敬重锦瑟,只是当奴才也得有当奴才的样子,情况再危急,怎能动手伤了主子?” “弘昼还这样小,若手上真伤的厉害,以后怎么读书写字?” 说着,他更是一锤定音:“就罚锦瑟三个月的月钱吧。” 年侧福晋嘴巴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这是她第二次在四爷面上看到如此冷峻的神色,第一次是她害的耿格格早产那一日。 弘昼心里笑开了花,可面上却仍是委屈巴巴道:“阿玛,您别罚锦瑟姐姐好不好?” “我不疼的,就是今日我和哥哥约好明日一起去打陀螺的,这下打不了了……真的,我不疼……” 锦瑟自至年侧福晋身边伺候,谁人见到她都只有夸赞的份儿,她虽不在意三个月的月钱,可这等屈辱却是十余年来头一次。 偏偏弘昼还在喋喋不休,她恨不得拿针将弘昼吧吧说个不停的嘴给逢起来。 四爷冷声道:“不必再说了。” “弘昼,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着,他更是叫苏培盛送弘昼回屋,还要未离开的老大夫给弘昼看看手。 其实方才锦瑟推弘昼时本就没使什么力,弘昼的手压根也不疼,老大夫看着他的手连红都没红,直说没事儿,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要他多歇着。 弘昼连连称是。 接下来这一晚,弘昼睡得是又香又甜。 翌日一早起身,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前去给年侧福晋请安,却听说年侧福晋病了。 也是,年侧福晋本就身子弱,昨日心情不好,再加上被弘昼狠狠吓了一跳,纵然昨晚有四爷陪着,却也是一夜无眠。 今日一早,年侧福晋就说头疼,连床都下不来了。 弘昼听说这消息后是更高兴,更要进去给年侧福晋请安,却被门口的锦瑟给拦了下来。 从前锦瑟都不怎么待见弘昼,如今看他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没好气道:“五阿哥回去吧,昨晚上主子被你吓病了!” 弘昼什么都不怕,锦瑟越是这般对他,他就偏偏要迎难而上,只抬头看向锦瑟:“锦瑟姐姐,你这话是真的吗?年额娘不喜欢我了吗?我,我不是故意吓唬年额娘的……” 锦瑟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副冷冷的表情。 弘昼转过身去,嘟囔道:“我要去告诉阿玛,年额娘不喜欢我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一把被锦瑟抓住,只听见锦瑟没好气道:“好了,你进去吧。” 锦瑟知道,因昨日之事四爷本就对她不满,若再闹腾开来,四爷会不会允许她留在王府都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她也不想病中的年侧福晋因这件事伤神。 弘昼喜气洋洋走了进去。 年侧福晋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方才她听到外头锦瑟与弘昼在外头争执,却装作没听见,却不曾想弘昼还是闯了进来。 除去她把弘昼当成亲身骨血的时候,她对弘昼的喜欢就像对猫儿狗儿的喜欢,自己心情好或弘昼懂事时愿意逗一逗,至于别的时候,她则巴不得弘昼离自己越远越好。 随着弘昼一声奶呼呼的“年额娘”,年侧福晋眉头微微皱了皱,睁开眼就看到弘昼那张可爱的小脸。 弘昼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年额娘,您生病了吗?您现在还难受吗?” 年侧福晋瞧他如此可爱,脸色和缓一两分:“没事儿的,我休息几日就好了。” 她觉得弘昼懂事的时候也是招人喜欢,就比如这时候,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看着她,也不多话,很是乖觉。 她也舍不得将这孩子赶走。 很快,吉祥就端着药走了进来:“主子,该喝药了。” 年侧福晋刚坐了起来,弘昼就站起来道:“我来,我来,我要喂年额娘喝药!” 吉祥哄道:“五阿哥乖,奴才来吧,您还小,这药又烫,若是一不小心把药弄洒了怎么办?到时候烫着您和主子就不好了。” 弘昼正色看着她:“我会喂药,我还给我额娘喂过药了!” 说着,他又再次熊孩子上身,大有一副“你要是不依我就不罢休”的架势,他吵吵嚷嚷的,吵的本就没休息好的年侧福晋脑瓜子是嗡嗡直响,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好了,就叫弘昼喂吧。” 在她与四爷提起要将弘昼接到身边来照顾几日时,四爷就已提醒过她,这孩子顽劣得很,若是不达目的就不会罢休的。 弘昼在吉祥的叮嘱声中如愿接过药碗,有样学样给年侧福晋喂起药来,一勺药喂到年侧福晋嘴里之前还知道吹吹,怕烫着年侧福晋了。 只是小孩子哪里会伺候人,便是弘昼小心翼翼,却仍把控不好速度,更是一会药滴到年侧福晋手上,一会药喂的太烫了些……看的锦瑟等人是心惊胆战,担心不已。 可最叫锦瑟等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随着外头有个丫鬟进来了,吓了弘昼一跳,他手一歪,这碗滚烫的药就全洒到了年侧福晋手上,身上……烫的年侧福晋惊声直叫,眼眶都红了。 锦瑟没好气呵斥道:“五阿哥您这是做什么?您不是说您给耿格格喂过药吗?怎么还把药端洒了?” 弘昼眨巴眨巴着眼道:“我是给额娘喂过药啊,我给额娘喂药时也把药端洒了。” 只是当时和今日情况并不一样,由于他的刻意把控,当时那药也就溅到耿格格身上几滴,大多数都洒在了被子上褥子上,半点没烫到耿格格。 这下,年侧福晋都没话说了,疼的只吸气。 吉祥又是哄又骗,这才把弘昼i弄走。 但她们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白日里弘昼经常在院子里玩蹴鞠,小小的一个人再加一个球跑的可开心了,蹴鞠击打在墙上,一下接一下,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吵的年侧福晋根本睡不好。 锦瑟出去将弘昼的蹴鞠没收了,弘昼又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起“跳房子”的游戏,要玩“跳房子”,得先在地下画好“房子”,精益求精的弘昼画完一个只觉不满意,再画一个,一个接一个……尖锐的石头划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还不如他玩蹴鞠。 如此也就罢了,到了夜里,弘昼睡不着觉,跑到院子里荡秋千不说,还放声歌唱,歌声更是嘹亮悦耳:“你拍一,我拍一,一只孔雀穿花衣;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扎小辫;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爬上山……” 便是他长得好看可爱,可皎洁的月光下,一个胖乎乎的娃娃坐在秋千,随着秋千咯吱咯吱发出声音,这孩子更是放声歌唱,别说吵得很,这画面,光是想一想就吓人得很。 如此一来,年侧福晋如何能安心养病。 锦瑟气的不行,要去找弘昼理论,可刚开口,弘昼就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她:“锦瑟姐姐,不是年额娘说要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吗?难道我在自己家里都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锦瑟语塞。 她也试过暗中给弘昼使绊子,可架不住弘昼身边有个厉害护短的瓜尔佳嬷嬷,瓜尔佳嬷嬷见招拆招不说,更是主动找到她,含沙射影道:“……锦瑟姑娘也是年侧福晋身边的老人儿了,平日里体面的很,可正因如此,我觉得锦瑟姑娘就该慎言慎行,若真闹出什么事来,不光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就连年侧福晋都跟着面上无光,到时候又好护着你?” 锦瑟就算没有与瓜尔佳嬷嬷交过手,可也知道宫里头出来的老嬷嬷并非简单之人,自然是退避三舍,恨不得绕路而走。 接下来的几日,年侧福晋名义上是在养病,实则却是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整个人是愈发憔悴。 偏偏四爷前来问她身子骨如何,她却如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只能说没事。 是啊,叫她怎么说?总不能说弘昼太闹腾了吧? 想当初她与四爷说起要将弘昼接到身边养几日时,四爷就提醒过她,她也知道弘昼的性子,她要再说这样的话,四爷不说生气,却是会不高兴的。 后来还是忠心耿耿的锦瑟瞧着年侧福晋越来越憔悴,大着胆子与四爷委婉提起了这事儿,“……奴才们这些日子一直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可主子身子向来瘦弱,如今又要照顾五阿哥又要养病,一心不能二用,这病自然就好的慢了许多。” 但这话从锦瑟嘴里说出来,还不如年侧福晋直接与四爷开口。 四爷知道锦瑟相当于年侧福晋的耳朵,眼睛和嘴巴,锦瑟之所以会这样说,想必年侧福晋早有了这个意思。 他淡淡道:“既然如此,明日就要弘昼搬去如意室吧。” 连他都觉得奇怪,耿格格的病来的奇怪,好起来也奇怪,这几日身子已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走几步了,想必过些日子身子就能大好。 锦瑟浑身轻松了一大截,只是刚抬头,就见着四爷抬脚往外走去。 她心里一惊,王爷不是来看主子的吗?怎么走了? 她心中虽狐疑,却不敢多问。 四爷转身就去看弘昼了。 只是弘昼并不在自己屋子里,而是在院子最角落的地方玩“跳房子”的游戏。 小小的孩子站在院子角落,这里蹦蹦那里跳跳,嘴里更是嘟囔着说上几句话,而后自顾自笑了笑,又继续玩了起来。 四爷只觉得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团,从前那样活泼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弘昼已看到了四爷,却还是装作没看到,自顾自玩着游戏。 四爷喊了他一声:“弘昼?” 弘昼看到四爷时面上一喜,很快跑了过来,只是半路上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嘘了一声道:“嘘,阿玛,小点声音,年额娘正病着,要好好休息了。” 四爷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 胡闹的小孩子突然变得懂事无非几种原因,弘昼变成这般模样想必突逢变故,再加上寄人篱下受尽白眼,四爷难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不要紧,这里离你年额娘屋子远得很,咱们说话她不见的。” 弘昼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四爷见他面上神色怯怯的,迟疑片刻道:“弘昼,你住在你这里开心吗?” 弘昼沉默好一会,这才道:“阿玛,我可以说实话吗?” 四爷被他逗笑了:“自然可以。” 弘昼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阿玛,我不想在这里。” 说着,他的眼眶里就浮起眼泪来:“年额娘对我很好,这里也很好,只是,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想额娘!我想回去!” “我知道,额娘肯定也想我,额娘病着,我和她说说话,她就能好的快一点……” 四爷却不会任由着他这般胡闹:“这怎么能行?若是你额娘将病气过到你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不是喜欢弘历吗?将你送去如意室住些日子好不好?那里有你钮祜禄额娘,还有弘历。” “不好。”弘历伸出胖乎乎的胳膊搂住四爷的颈脖,头埋在四爷的肩膀上:“我喜欢钮祜禄额娘和哥哥,只是我最喜欢的还是额娘,就算额娘将病气过到我身上我也不怕,只要在额娘身边就好了。”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有一次做了噩梦,梦见额娘没了……” 他并没有撒谎,他梦见耿格格没了后当时就被吓醒了,虽只是个梦,但他觉得还是怪吓人的。 四爷与孝懿皇后也好,还是与德妃娘娘也好,从小到大感情都不算深厚,瞧见别人母子情深只有羡慕的份儿。 他原想拒绝弘昼的,可看到弘昼楚楚可怜的样子,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弘昼面上当即就由阴转晴,欢呼雀跃起来,更是挣扎着要从四爷身上下来,奶声奶气道:“阿玛,我这就要嬷嬷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去找额娘啦。” 四爷瞧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雀跃,只觉得弘昼顽劣些也不是坏事,脸上都不由自主浮现几分笑容来。 只是等着四爷去看望年侧福晋后,这份好心情却是荡然无存。 年侧福晋话听说弘昼即将搬回去后,浑身轻松了不少,只是她想着是不是弘昼在四爷跟前说了些什么,便隐晦提了提弘昼近来很不听话一事。 四爷的疑心重是刻在了骨子里,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今看着年侧福晋道:“当初我就与你说过,弘昼顽劣,可你却执意要将这孩子接到身边养着,他只是个小孩子而已,难不成还要指望一个小孩子乖觉懂事吗?” 年侧福晋张了张嘴,只觉得四爷有些陌生,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一句:“是,您说的是,妾身知错了。” 可就算她这般伏低做小的态度,四爷却已经站起身道:“好了,如今你正病着,就安心养病吧。” 年侧福晋眼睁睁看着四爷走了,别说她病着的这几日,就算从前没有生病的时候,四爷也几乎没有这般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走的先例。 年侧福晋心里是更难受了。 弘昼却是开心极了,也顾不得等收拾东西的瓜尔佳嬷嬷,径直跑回缓福轩,一进门更是嚷嚷到:“额娘!额娘!我回来了!” 耿格格这些日子身子强了许多,正由常嬷嬷扶着在院子里转一转,猛地听到弘昼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弘昼是谁? 弘昼很快跑到耿格格面前,一把就将她抱住:“额娘,我回来了。” 耿格格脸上的笑挡都挡不住。 一旁的常嬷嬷笑道:“这下好了,叫奴才说,五阿哥比什么神丹妙药都要管用,您这一回来,格格好的就更快了。” 四爷很快也过来了。 不光今日四爷过来了,接下来的好几日,他更是时常过来,一来是看看正在病中的耿格格,二来是看看弘昼,毕竟这小崽子在年侧福晋的院子里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也担心弘昼会不会留下心里阴影。 很快四爷就觉得自己纯粹是多虑了。 弘昼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因他长大了些,比从前闹腾了许多。 可四爷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对弘昼吹鼻子瞪眼,挑三拣四的,就连耿格格等人都觉得奇怪。 随着四爷出入缓福轩的次数增多,耿格格再次成为雍亲王府的热灶,且不说福晋等人隔三岔五派人送了补品过来,就连府中的几个姨娘也有意无意想凑过来套近乎。 这几个姨娘们身份不算高贵,也不得四爷喜欢,但鼠有鼠道蛇有蛇路,这几个姨娘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一听说耿格格再次得四爷青睐,便时常来缓福轩凑凑近乎。 这一日,弘昼正抱着橘子陪耿格格说话,杏儿就进来道:“格格,松佳姨娘过来了,说是她刚做了盒云片糕想给格格尝尝了。” 耿格格在王府中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的,近来也就是与钮祜禄格格走的近些,对于旁人,她也不愿深交,当即就摆手道:“你替我谢谢松佳姨娘一声,就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我正在养病,不便见她……” 松佳姨娘? 弘昼正绞尽脑汁想着法子去接近松佳姨娘了,没想到想什么来什么,这人就送上门来了。 他连忙道:“额娘,我想吃云片糕。” 耿格格柔声道:“好,待会儿就要梅儿与大厨房说一声,叫他们做云片糕给你吃。” “不嘛!”弘昼摇摇头,索性就耍赖起来:“我现在就要吃。” 耿格格知道这孩子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说这会子要吃云片糕,晚一会都不成的,索性差人请了松佳姨娘进来。 松佳姨娘只觉得最近自己倒霉透了,好不容易攀上年侧福晋这棵大树,替年侧福晋鞍前马后这么些日子,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可却因其中出了岔子,年侧福晋却是翻脸不认人。 至于年侧福晋答应她的事儿,就更不必说了,她自知人微言轻,也不敢找年侧福晋去闹,默默吃下这个闷亏,想着年侧福晋靠不住,索性再另寻靠山。 近来得宠且瞧着不大聪明的耿格格就入了她的眼,她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多年,自诩论心计、手段、容貌都是数一数二,可就是不得四爷喜欢,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只是差了个机会而已。 弘昼看着眼前与耿格格谈笑风生的松佳姨娘,嗯,觉得这人心理素质真不错,前几日还在害耿格格,如今言语间像没事人似的。 松佳姨娘心理素质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如今坐在锦凳上笑眯眯道:“……前几日我还与武姨娘说了,说您真是厉害,您送进宫的屏风得了德妃娘娘青睐,妾身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对德妃娘娘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若是寻常之物,她可是看不中的。” 说着,她脸上笑意更甚:“妾身若有机会要多来与您讨教一二,妾身笨的很,进宫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就跟着永和宫的厨娘学会做云片糕,来,耿格格,您尝尝好不好吃,若是好吃妾身改日再给您送些过来……” 只是她一扫眼,却瞧见搁在案几上的云片糕被弘昼霍霍的不像样子。 云片糕的做法虽看似简单,但越是简单的食物就越考验手艺。 从研磨糯米,挑选芝麻,到上笼蒸熟,她没有假手于人,做出来的云片糕白如雪,薄如纸不说,松软绵密,入口即化,更巧的是里头还加了些松子仁,一口下去不仅不觉寡淡腻味,满是松子的香气。 这云片糕乃是她的拿手绝活,别说宫中的德妃娘娘赞不绝口,就连四爷吃过都说好。 如今她瞧着弘昼只把里头的松子仁选出来吃了,想着自己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觉得很是难受。 耿格格虽将弘昼看的娇,却也觉得弘昼此举不合适,低声道:“弘昼,你怎可如此糟蹋食物?这云片糕可是松佳姨娘亲手做的……” 弘昼信不过松佳姨娘,也信不过松佳姨娘送来的东西,却也没道理将好好的云片糕丢出去,就想出这样一个折中的法子来。 如今他从炕上蹦了下来,奶声奶气道:“松佳姨娘,对不起,我不该如此的。” 松佳姨娘强撑着笑道:“没事儿,不过是区区糕点,明日妾身再做了送过来就是。” 到了第二日松佳姨娘又提着云片糕来了。 谁知弘昼防着她的同时,她也防着弘昼,毕竟这云片糕可是她的心血,如今眼神时不时落在云片糕上,更偶尔吃上两块。 弘昼这才放心。 他差小豆子去打听过了,这几日来松佳姨娘与年侧福晋那边没什么来往,想想也是,松佳姨娘事情没办成,又有谁愿意搭理她? 只是,松佳姨娘攀附年侧福晋不成,如今又想来攀附耿格格,弘昼是头一个不答应。 接下来的几日里,松佳姨娘每日都会来缓福轩陪耿格格说话,话里话外都都在给自己贴金,说耿格格喜欢吃她做的云片糕,立下一个谦卑友爱且与人为善的形象。 弘昼听了这话直瘪嘴,觉得这人忒不要脸了些。 这一日,四爷前来缓福轩时松佳姨娘照旧在,他一进去,这松佳姨娘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他索性出来站在廊下看弘昼玩“跳房子”。 虽说都是做游戏,但弘昼在缓福轩是笑容满面,不仅拉着小豆子,小瓶子一起,甚至连那只被他取名“橘子”的猫儿都抱了出来一起玩,笑声传的整个院子都听得见。 四爷瞧见,心里也舒坦了些。 如今虽已至初秋,弘昼却玩的一脑子门汗,瞧见四爷的身影,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来:“阿玛怎么不进去?” 说着,他更是嘟囔道:“哦,我知道了,因为松佳姨娘在里面。” 童言无忌。 也就小孩子心地淳善,想到什么就说些什么。 四爷背手看着他:“松佳姨娘在里面,我为何不敢进去?” “因为阿玛不喜欢松佳姨娘啊!”弘昼抬头看向四爷,眼里亮晶晶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米牙来:“不过,我也不喜欢松佳姨娘。” “松佳姨娘每次过来都要陪额娘说好久好久的话,惹得额娘都不能好好休息,我与常嬷嬷说不要她来了,可额娘却说我不懂事,说松佳姨娘是好心来看她。” “阿玛,我听钮祜禄额娘教过哥哥,说做人要有分寸,那为什么松佳姨娘明知道额娘病着,偏偏要在咱们院子里一坐一整天?她不知道额娘要好好养病吗?”:,n..,. 34. 第 34 章 兄弟情深(三合一)…… 四爷是何等聪明之人,弘昼略提上一句,他就知道其中的缘由。 松佳姨娘曾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几年前,德妃娘娘以他膝下子嗣不丰将这人赐给他做侍妾,这等事在高门大户中并不少见,可四爷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按理说,他该感念德妃娘娘才是,可他知道,德妃娘娘对老十四并不是如此武断,想当初老十四刚成亲时,十四福晋肚子一年没有动静,德妃娘娘又是四处打听偏方,又是时不时差太医给十四福晋瞧瞧,更是替十四福晋吃斋念佛,保佑老十四早日添个嫡子…… 可到了他这里,德妃娘娘就一个大宫女赏了下来,好像在说——你看,我这个当额娘的见你孩子不多,连身边宫女都赏给你了,看我这个额娘当的多称职? 这等事发生过太多太多次,按理说都是小事,可就是这等小事会闹得人如鲠在喉,不大舒服。 松佳姨娘就是四爷喉头的一根刺,偏偏这根刺还不大安分,仗着自己伺候过德妃娘娘情分不一般,可越是如此,他就会越冷着这人。 弘昼见四爷没说话,知道自己这话说到四爷心坎上去了,奶声奶气道:“阿玛,我说的对吗?” 四爷敲了敲他的小脑门:“你有时候还点小聪明。” 弘昼面上笑容更深,觉得四爷这是默认了。 他不是没想过替耿格格报仇,只是“报仇”两字说的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得很,一来是敌人太过于强大,一来是如今他年纪尚小。 不过弘昼觉得没有关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叫年侧福晋等人还回来的。 至于如今嘛,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四爷跟前上上眼药。 四爷带着弘昼走进去时,松佳姨娘虽看似在与耿格格说话,但眼神却时不时朝门口瞟,一瞧见四爷进来了,连语气都欢快了几分:“……没想到您还喜欢吃咸鸭蛋,这下可真是歪打正着。” “您怕是不知道了,妾身云片糕做的好,咸鸭蛋做的更好,妾身是高邮人,打从记事儿起就帮着家人做咸鸭蛋,只是喜欢吃咸鸭蛋的人不多,妾身做的也少。” “如今您正病着,嘴里没什么滋味,妾身做些咸鸭蛋送过来给您尝尝,平日里佐粥是极好的。” 她明明瞧见了四爷,可四爷过来时她却装作惊愕的模样,柔声请安:“王爷。” 其实论容貌,她长得并不差,因今日仔细打扮过的缘故,瞧着不说比耿格格更美,勉强也与年侧福晋不相上下,若仔细瞧来,她身上更有年侧福晋的影子,想必是仿着年侧福晋在打扮。 四爷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小心思,是愈发不满。 平日里四爷在朝堂上与一众兄弟斗的是你死我活,一句话恨不得拐十八个弯,回到家就巴不得能舒心些。 他不指望这些女人能像耿格格一样心思单纯,但能与钮祜禄格格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错,可偏偏就有人非要显摆她那点小心思,生怕被人当成了傻子。 他看向松佳姨娘:“你还会做咸鸭蛋?” 松佳姨娘面上一喜,想着技多不压身这话真真是没说错:“是,王爷也喜欢吃咸鸭蛋吗?妾身做几个给您尝尝?当年在紫禁城中,就连德妃娘娘都夸赞妾身的咸鸭蛋比内膳房做的还要好。” 四爷颔首:“几个怕是不够。” 他的眼神落在松佳姨娘面上:“马上就要到中秋节了,我正愁不知给各处送什么节礼,既然你说你咸鸭蛋做的好,不如就多做些吧。” 说着,他更道:“苏培盛,你与高无庸说一声,每一家备上四十八个咸鸭蛋约莫就够了,等着中秋之后还有重阳,重阳之后有腊八,再是正旦,咸鸭蛋是家家户户都可以吃的,你既擅长此道,就多费些力吧。” 松佳姨娘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是费些力就能行的吗? 她随便数了数,少说她也得做成百上千个咸鸭蛋,她来雍亲王府是当主子的,可不是当厨娘的。 想当初她在永和宫伺候德妃娘娘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当了主子,这日子越活越回去了?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弘昼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历史上的四爷的确是这般狭促的性子,喜欢一个人看对方什么都是好的,比如历史上的老十三。 若四爷看一个人不顺眼,就变着法子折腾他们,比如历史上的老八和老九,等着四爷继位后,给他这两个弟弟一个取名塞斯黑,一个取名阿其那,半点没顾及皇家颜面的。 松佳姨娘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王爷,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事儿吗?” 四爷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苏培盛连忙上前请她下去,额,这咸鸭蛋要的多,要的急,得快点赶工才是。 松佳姨娘是个聪明的,临出门之际这眼神落在弘昼面上——方才王爷进来时还好好的,出去一趟就变了,定是这个小崽子。 她不由想到锦瑟的话,别看这小崽子年纪不大,却是一肚子坏水。 有所察觉的弘昼很快对上她的目光,迎着她那怨毒的目光却是一点都不怕的,甚至还冲着松佳姨娘做了个鬼脸。 四爷当天晚上歇在了缓福轩。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雍亲王府,众人听说这消息后不免咂舌,更是纳闷的很——耿格格不是病着,怎么侍奉四爷? 王府中没几个蠢的,年侧福晋正病着,四爷很少过去瞧她不说,反倒歇在了耿格格这里。 一时间,耿格格得宠的消息是不胫而走。 但叫弘昼更高兴的是耿格格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原先是能下床走几步,再是能由人扶着在院子里走上一圈,如今已不需人扶,自己慢慢在院子里散步了。 耿格格别提多高兴,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八月十一是耿格格的生辰,到了耿格格生辰这一日,她涂上胭脂,若不仔细看,与平日无异。 因耿格格尚在病中,又只是格格身份,所以生辰并未大办,就请了钮祜禄格格与弘历过来吃顿饭就算庆祝她的生辰了。 一大早,弘昼刚陪着耿格格吃完长寿面,钮祜禄格格就带着弘历来了。 钮祜禄格格还带了一套精美的青花缠枝酒盅,笑着道:“……我知道你会酿酒,也能喝上几杯,这套酒盅是我的陪嫁之物,只是我不胜酒力,这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送给你好了。” 弘历也给耿格格准备了一份礼物,他送的是自己亲自所书的几个字,上头写着“福如东海,笑口常开”,小小年纪字就已写的像模像样,还用框子装裱起来。 耿格格笑道:“多谢四阿哥,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弘历面上露出几分羞赧的笑容来,扫眼看向埋头吃咸蛋黄月饼的弘昼:“弟弟,你给耿额娘送的什么礼物?” 弘昼一口将剩下半个咸蛋黄莲蓉月饼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我要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拿给额娘看。” 耿格格被他逗的直笑,见他嘴巴塞的满满的,连忙道:“慢点吃,你这孩子,又没人跟你抢。” 弘昼又拿起一块咸蛋黄莲蓉月饼吃了起来。 钮祜禄格格看向弘昼的眼神是若有所思,从前她看这孩子总觉得顽劣,更觉得耿格格的得宠是突如其来,可如今,她并不敢这样想。 旁的不说,就说这咸蛋黄莲蓉月饼,听着稀奇古怪,可前些日子竟被病中的耿格格折腾出来,原因很简单,弘昼非闹着要吃咸蛋黄加莲蓉的月饼,最后做出来味道竟意外不错,甚至比宫中赏下来的五仁月饼还要强些。 四爷更是命大厨房做了几盒送进宫去了。 就冲着这几盒子月饼,钮祜禄格格觉得就该耿格格得宠,更觉得弘昼运气真好。 但她也清楚,很多东西是羡慕不来的,更清楚与耿格格交好是一桩只赚不亏的买卖,当即就要两个孩子下去玩,自己与耿格格说起闲话来:“……我一看到这月饼就想到了松佳姨娘,若不是她做出来这么多咸鸭蛋,弘昼也就想不到要什么咸蛋黄莲蓉月饼,说起这事儿,松佳姨娘也有功了。” 渐渐地,她地声音低了下去:“可我听说松佳姨娘每日还在做咸鸭蛋,说是她一走出去,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咸鸭蛋味儿。” “当初王爷是在缓福轩吩咐她多做些咸鸭蛋地,可咱们这样地人家难道还缺几个咸鸭蛋不成?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王爷看她不顺眼,王爷是什么心思,咱们琢磨不透,可我就怕有心人拿松佳姨娘做文章。” “我更怕这事儿传到德妃娘娘耳朵里去了。” 耿格格如今虽警醒了些,可论心眼子,比钮祜禄格格还是差得远,一听这事儿与宫中主子还有关系,不免紧张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钮祜禄格格冲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自己近些:“你也知道,松佳姨娘从前伺候过德妃娘娘好几年,更是德妃娘娘赐下来的人,她虽只是侍妾身份,不能进宫拜见德妃娘娘,可我却听说她与德妃娘娘身边一个叫绿波的宫女关系很好,就怕有人会将这事儿添油加醋说给德妃娘娘听。” 德妃娘娘就算再不喜四爷,可四爷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不会为了一个宫女迁怒到四爷身上,却会将这事儿怪罪到别人身上。 耿格格心思微动,连声道谢:“我心里有数了。” 另一边弘昼与弘历手拉手,带着两只猫儿一起跑了出去,只是玩了会,两人都觉得怪没意思的。 小孩子向来如此,再好的地儿去几次就腻了,再好玩的玩具,玩几次也腻了。 弘昼坐在石头上,托着腮道:“……上次星德哥哥带我出去可真好玩,街上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可热闹了,比咱们王府热闹多了。” 说着,他又起了小心思:“到了中秋节这一日,阿玛和嫡额娘他们要进宫,你说,要星德哥哥带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弘历已习惯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正色道:“弟弟,这样不好。” “中秋节这一日是合家欢乐的日子,纵然阿玛他们不在府中,但额娘都在的,我们要陪着额娘才是。” “再说了,姐夫也要陪着家里人赏月吃月饼的,弟弟,你就不要去打扰姐夫了……” 弘昼却与他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正因为中秋是合欢团圆的日子,所以对纳喇·星德来说才愈发残忍,就算纳喇·星德不去计较怀恪郡主做下的那些事儿,但到了这一日保不齐会想起来的,有自己陪着他说话解闷不好吗? 弘昼已将纳喇·星德当成了忘年交,道:“哥哥,你到底去不去吗?” “我可是听星德哥哥说过,到了中秋节这一日,街上比往日还要热闹,有许多花灯可以看了,说不准咱们还能叫星德哥哥给咱们买一盏好看的花灯。” 说着,他更是道:“哥哥,我还听星德哥哥说起过的,到了那一日可能还有卖瓷器的,到时候肯定有做印章的。” 半个月之前,他去找弘历玩时,惊讶的发现弘历难得正在开小差,手上拿着个印章在把玩。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弘昼发现弘历书房里很多书本啊,画册啊,还有他写好的大字上都盖上了弘历的专属印章。 弘昼这才记起,对,历史上的弘历就是个盖章狂魔,只是,他的狂魔属性这么早就显现了吗? 果不其然,乖宝宝·弘历一听这话,面上就露出几分松动之色,却还是警觉道:“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印章的力量是无穷的! 弘昼实话实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上次我跟着星德哥哥出去时看到有摆摊刻印章的。” “不过我听星德哥哥说到了中秋节这一日,好多卖月饼和花灯的,不知道有没有刻印章的……” 话虽如此,可弘历却还是面露憧憬。 他手上这枚印章是正月里舅舅进王府看他送给他的,说是但凡厉害的大人们都有自己的印章,他在阿玛的书房中也看到了好几个印章。 只是这印章是用檀木做成的,用的时间长了有些朽了,若能用绿松石或玉石刻个印章就好了,他已设想过无数次,最好做两个印章,一个上面刻着自己的大名弘历,另一个刻着自己的乳名元寿。 像阿玛或额娘送给自己的东西,就用刻大名的印章,像自己的私物,就用刻着乳名的印章好了。 想到此这儿,弘历重重点点头:“弟弟,若姐夫愿意在中秋节这一日带着你出门,我就和你们一起去。” 说到这儿,他不免有几分忐忑:“就是不知道额娘会不会答应。” 弘昼还是第一次在弘历身上看到了孩童的一面,在他的印象中,自弘历尚不会说话,不懂事时,就日日被钮祜禄格格教导着要听话要懂事,不能坠了四爷的名声……久而久之,这个小小年纪的娃娃身上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 便是弘昼没见过他那些哥哥弟弟们,却也知道这样的孩子不在少数。 他为未来那些文物们惋惜的同时,心里也替弘历开心起来,弘历好不容易才找到与学业无关的爱好:“若是钮祜禄额娘不答应,我就帮你劝劝钮祜禄额娘。” 弘历张了张嘴,可“还是别了吧”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是知道弘昼的招数的,无非是一哭一闹三上吊,逼的长辈们不得不答应,但弘昼这样说,也是怕他因不能出去而伤心难过。 弘历点头道:“弟弟,谢谢你……” 两个孩子就中秋节这一日的事进行了深刻的讨论,大多数时候是弘昼说,弘历听,毕竟弘历还未出去玩过了,他听弘昼说起哪家的馄饨好吃,哪里的花灯好看……目光渐渐变得好奇起来,想要出门玩一趟的心是愈发坚决。 弘昼正差了小豆子给门房送信,要门房问问纳喇·星德中秋节这一日带他们出去玩时,陈福就满头大汗跑了过来:“两位小阿哥,你们可真叫奴才好找啊,王爷找你们过去了。” 正沉浸在中秋节美好畅想中的弘昼突然被打断,多少有点不高兴:“阿玛找我们干什么?” 四爷对这两个孩子一向是放养的,毕竟弘历不需要四爷叮嘱就已十分上进,至于弘昼,叮嘱了也是白叮嘱,只会白白惹自己生气,还不如不说。 陈福气喘吁吁道:“十三贝勒来了,正在外院书房与王爷说话了,十三贝勒说两位小阿哥出生后他还没看过,所以王爷就要奴才领着你们过去给十三贝勒瞧瞧。” 听听这话说的,就好像弘昼与弘历像小猫小狗似的,随便一提溜就过去了。 弘昼也知道自己这位十三叔对四爷的意义非凡,毕竟一众皇子们私下如何猜疑争斗,可明面上却是一派友爱和睦做派,每至逢年过节时总有不少子侄弟弟前来给四爷请安,四爷却没叫他们出去过。 说来也是可怜,弘昼长这么大,四爷的兄弟是一个都没见过。 弘历也听钮祜禄格格说过这位十三叔的事,知道阿玛与十三叔关系最好,很是知礼道:“那我们可要回去换身衣裳?” 陈福忙道:“不必了,奴才听王爷的意思,十三贝勒坐坐就要走的。” 弘昼与弘历就这样跟在陈福身后,紧赶慢赶到了书房。 弘昼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四爷下首的那个男子,这人应该就是十三贝勒胤祥了吧,这人虽比四爷小上许多,可瞧着却与四爷差不多大的年纪,衣着质朴,若是旁人不说,很难想象到这人乃是堂堂皇子。 若说四爷浑身上下是无欲无求的气质,那十三贝勒身上就是凄楚苦郁的气质,略一瞧,仿佛就能知道他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弘历与弘昼上前喊了声“十三叔”。 十三爷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时,微微发亮,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他点点头,继而与四爷道:“这两个孩子都长得好,远远瞧着像双生子似的,偌大一个亲王府,从前我每每过来都觉得寂寥,如今添了两个孩子想必也能热闹不少,真是恭喜四哥了。” 话毕,他就解开身上的玉佩,将玉佩递给弘历,又取下手上的扳指递给弘昼,含笑到:“来,这是十三叔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四爷道:“十三弟,你这是做什么?” 自十三爷因皇上初次废除太子纳谏后,彻底惹了皇上厌弃,遭到皇上圈禁,如今虽已被放了出来,但皇上对他仍是不喜,平素视若罔闻也就罢了,该有的赏赐是一样没有,若非他暗中补贴,只怕府中上下度日都难。 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十三贝勒这玉佩与扳指已算他身上顶值钱的东西了。 十三爷身上虽带着凄苦的气质,可也有书生的儒雅,微微一笑更增几分俊朗:“四哥,我这个当叔叔的要给侄儿见面礼,你也要拦着吗?” 说着,他更是站起身来,一瘸一拐走到了弘历与弘昼身边,不由分说将玉佩和扳指塞到了弘历和弘昼手里。 弘历懂事得很,下意识看向四爷,仿佛收不收就看四爷一句话。 但弘昼却将扳指塞到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脆生生道:“谢谢十三叔。” 他知道四爷的意思十三爷都清楚,可作为一个男子,作为一个长辈,既然东西送出去了,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在这里你推我让的,只会一次次提醒十三爷如今自己落得何种境地。 顿时,四爷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 十三爷瞧见却是笑道:“别理你阿玛的,好生将东西收起来,长者赐不可辞。” 弘昼嘿嘿一笑,重复道:“对啊,长者赐不可辞。” 十三爷又转头看向弘历道:“你也将十三叔给你的玉佩收起来吧。” 弘历再次看向四爷,见四爷并未反对,这才乖乖将玉佩收起来。 两个孩子就被陈福带了下去。 四爷幽幽叹了口气,道:“十三弟,你这又是何必?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玉佩是当年我们随着皇阿玛南下时买的,还有这扳指,也是你大婚之日皇阿玛送给你的……你就这样送给了两个孩子?” 十三爷笑道:“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况且你也知道,如今这些东西对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从前他有多敬重皇上爱戴皇上,打从心底里将龙椅上的那个人当成父亲,可如今那个人对他而言只是皇上罢了。 四爷的谨慎已刻到了骨子里,便是他与十三爷两人独处时有些话也不会深谈,只道:“如今你的腿可好些了?我已与年羹尧说了,要他帮着寻摸几个名医。” 对他而言,十三爷就像他的亲弟弟一样,眼见十三爷变成了个瘸子,他心里自不好受。 十三爷摇摇头道:“不过是老样子,每日依旧流脓,太医也来看过几次,每次吃的药和敷的药开了一大堆,却总不见好。” “四哥,你就不必白费力气了。” “若你因我的病四处寻医问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说不准他们又会在皇阿玛跟前大做文章的。” 这话再次戳了四爷的心窝子。 当年皇上初次废太子,他与十三爷都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面对着皇上对废太子的斥责,他劝上几句后见皇上怒容满面,聪明的选择了闭嘴,但十三爷却是逆流而上,直言纳谏,最后落得一个圈禁的下场。 他道:“他们若要做文章,只管去做就是了,难不成你就不是皇阿玛的儿子,不是他们的弟弟了?” 顿了顿,他又道:“先前皇阿玛也问过我你的病情如何了,我如实回答,皇阿玛纵然没说什么,可我看他神色也是担心你的。” “紫禁城的太医们一个个是捧高踩低,跟红顶白,若不是皇阿玛暗中叮嘱过他们,他们哪里会去给你看病?” “我们与皇阿玛是父子,也是君臣,先有父再有子,先有君再有臣,你与皇阿玛怄气做什么?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从前皇阿玛总说你性子仁善温和,可我看啊,你性子最是执拗不过,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 十三爷只淡淡笑了笑,从前他也是皇上疼爱的儿子,一朝从云端跌入泥中,其中苦楚唯有自己知晓。 但他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准了的事就不会回头:“四哥既知道我是什么性子,又何必劝我?” 说着,他站起身就要走,“如今皇阿玛依旧对我不喜,我不便多留,免得落人话柄,惹得皇阿玛对你也忌惮起来。” 四爷还想要留他,可哪里留得住,只能一瘸一拐见着他离开。 四爷心里很不舒服。 从前宛如一母同胞亲兄弟的两人,到了如今想要痛痛快快说几句话,吃顿饭都难,可便是十三弟落得这般境地,也还记得马上要至中秋,前来给他这个当兄长的问安送节礼。 也正是如此,所以四爷那颗力争上游的心越发汹涌澎湃,唯有上位者,才能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才能将那些曾践踏过他们的人狠狠踩在脚底下。 人人都知道十三弟腿上生了顽疾,可好端端的人怎会患上这样的怪病,不是他们在其中捣鬼造成的还能是什么? *** 离开外院书房的弘昼与弘历正讨论着十三爷,弘历低声道:“……十三叔的腿怎么就成了那样子?难道宫中的太医医不好吗?” 弘昼想着历史上的十三爷很是唏嘘,可他相信,随着四爷登上那位置,十三爷会苦尽甘来的。 他道:“应该是看不好了,若不然,阿玛定会治好十三叔的腿的。” 说着,他更是道:“哥哥,你别担心,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他向来是个乐天派,觉得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为十三爷惋惜过后,很快又开心起来。 等着他回到缓福轩的时候,钮祜禄格格已经走了。 因生辰的缘故,耿格格今日穿着身石榴红缂丝暗纹褙子,衬的她面容有几分艳丽娇俏。 她坐在炕上等着弘昼已有一会儿了,笑眯眯道:“说吧,咱们弘昼有什么礼物要送给额娘?” 弘昼转身就回屋,好一会才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画的是乱七八糟的,与今日弘历写的那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耿格格一愣,迟疑道:“这是……” 弘昼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满皆是“额娘真笨”的意思,继而正色解释道:“喏,额娘,您看,这个是我,这个是您,这个是阿玛,你们牵着我的手。” 他又指了指远些的人儿,不,他所指的地方叫墨团应该更合适些:“这个是橘子,这个是哥哥,这个是钮祜禄额娘,这个是星德哥哥……我们都在一起。” “我想要我们永远都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在一起,额娘,您说好不好?” 耿格格一愣。 从前弘昼从未在她跟前说过类似的话,在她看来,定是因她大病一场,所以才叫这孩子有如此感悟,心里一阵酸楚。 但弘昼没告诉她,这是他胎穿之后最大的愿望,旁人倒是其次,耿格格一定要好好的。 故而弘昼看到耿格格眼眶红了,很是不解,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额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耿格格笑中带泪,哽咽道:“额娘这是高兴了,额娘也巴不得咱们永永远远都在一起。” “弘昼放心,额娘定身体健康,活到九十九。” 历史上的耿格格的确是个长寿之人,虽没有活到九十九岁,却也是难得长寿之人。 四爷走进来时正好瞧着耿格格在抹眼泪,本就心情不好的他当即就皱眉道:“弘昼,今日你额娘生辰,你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弘昼嘴巴一瘪,满脸不高兴看着四爷。 耿格格忙道:“王爷冤枉五阿哥了,妾身是太高兴了。” 说着,她就拿起弘昼送给他的生辰礼物给四爷看,更是细细解释起来:“这个是您。” 若是耿格格不解释,四爷真的很难将这人身上穿着大红衣裳,头上长着三根毛的人认成自己,不,应该说很难将画中这东西认成人。 不过他再仔细一看,见着这脸,姑且叫脸的东西上嘴角向下,一看就很是不高兴的样子,只问弘昼道:“你这画的是什么?画的我不高兴吗?” 弘昼煞有其事点了点头:“对啊,您老是不高兴,板着一张脸,三哥和哥哥都怕您。” 他看了看画上的四爷,再看了看四爷,再一次被自己精湛的画艺所折服,这两个人简直是一模一样:“就像方才,阿玛一进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气冲冲问我为什么惹额娘生气了,可额娘分明是高兴了才哭的……” 四爷沉默片刻,道:“是,是阿玛弄错了。” 认错这种事情嘛,万事开头难,但凡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容易了许多。 弘昼宽宏大量道:“那我就看在今日额娘生辰的份上,原谅您好了。” 四爷:…… 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就只有弘昼敢这样与四爷说话了。 四爷人来了,礼也来了,今日他送给耿格格的是一支海棠形金累丝镶宝石掩簪,上头的宝石颗颗有小指甲盖大小,光润亮泽,一看就非凡品,簪头以金花丝平填,做工精益,华美得很。 耿格格看到这簪子时愣了愣。 雍王府中每个女人生辰,四爷送的都是首饰,从前耿格格收到的多是玉镯,金簪或金镯子之类的生辰礼物,但没有哪一次比今日这簪子更华美精致,好看的让她说不出话来。 弘昼更是连声道:“阿玛送给额娘的生辰礼物真好看。” 说着,他更是抬起头看向四爷:“阿玛,我的生辰也快到了……” 四爷选择无视他的话,看向耿格格道:“我知道依你的性子定不愿收下这簪子,还会说太贵重了些,虽说今年给你的生辰礼比给旁人的贵重些,却是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你就收下吧。” “你衣裳首饰一贯素净,难得有这样华丽的簪子,就比如今日,你生辰穿着这样一件红褙子,头上插着一支金素钗就有些不合适,若换成这样一支金簪就好看了许多。” 这话说完,四爷更是难得替耿格格将簪子插在耿格格头上。 弘昼更是连声道:“额娘真好看!” 四爷也点点头道:“的确是比那支金素钗好看许多。” 耿格格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那妾身就将这簪子插着吧。” 就连迟钝如她都敏锐的发现四爷对她比从前好了许多,也知道其中弘昼是功不可没,更觉得老话说的没错,内宅中的女人啊,若有个孩子傍身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就比如李侧福晋,她虽不知道李侧福晋犯了什么错,可看四爷的样子,她也知道四爷恼了李侧福晋,却看在三阿哥与怀恪郡主的份上并未在吃穿用度上苛责过李侧福晋。 一时间,她看向弘昼的眼神更是慈爱,觉得若不是有这孩子,她这辈子只怕再没什么意思。 等着用完了饭,瓜尔佳嬷嬷就很有眼力见的将弘昼抱走了。 弘昼也没闹腾,想着若能趁此机会叫耿格格给自己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就好了。 翌日一早,弘昼刚起身就听小豆子说了个好消息,说纳喇·星德答应带他们兄弟两人中秋节出去玩了,就等四爷点头就行了。 弘昼趁着四爷正好在缓福轩,与四爷说起了这事儿。 若换成平日里,四爷定不会答应的,毕竟大过节的叫纳喇·星德带着他两个儿子出去玩,实在不合适。 可他对上弘昼那眼巴巴的眼神,想着这孩子前些日子在年侧福晋院子里过的又憋屈,想了想,就答应下来:“到了中秋这一日索性就将星德一家请到府中吃饭吧,他们家人口简单,咱们王府人也不多,凑在一起热闹些。” “等着吃完饭就要星德带他们出去逛一逛,那一日你若是敢顽皮胡闹,下次就不能再出府了,记下了吗?” 他用的是“你”,而非“你们”,显然就是对弘昼一个人不放心。 开心的弘昼却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连连点头:“阿玛,我记下了。” 就连四爷都点了头,钮祜禄格格自不会再多言,也是叮嘱了弘历几句就继续忙活起来。 中秋虽比不得除夕、正旦,却也是佳节,钮祜禄格格等人要忙着给奴仆们赏钱,给娘家送节礼,四爷也得给紫禁城中的德妃娘娘送节礼。 这一日,四爷的节礼如往年一般送到了永和宫,德妃娘娘从前虽是包衣出身,如今却位居四妃之一,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四爷送进宫的节礼,也唯有那咸蛋黄莲蓉月饼她多吃了两块。 德妃娘娘对下人并不严苛,甚至因为她是宫女出身的缘故,很能体恤下面宫女太监的苦楚,略吃了几块咸蛋黄月饼,就对着身边宫女绿波道:“……本宫觉得老四这次送进宫的月饼不错,比御膳房的手艺都要强,本宫年纪大了,不好多吃甜的,你就将剩下的月饼拿下去给大家分一分吧。” 松佳姨娘早就将自己日夜不辍做咸鸭蛋一事送进宫告诉了绿波,想当初她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时名字叫翠娥,与绿波都属“绿”字辈的,两人一同进宫,共同伺候德妃娘娘十多年,感情很好。 绿波含着泪应是:“多谢娘娘。” 德妃扫了她一眼,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这大过节的,你怎么瞧着不高兴的样子?” 绿波就等着德妃年娘娘发问了,当即她就跪了下来,眼泪珠子也一同掉了下来:“娘娘,求求您给翠娥做主啊!” 这话说的德妃娘娘愈发狐疑:“翠娥?翠娥不是赐给老四了吗?你要本宫给她做什么主?” 在她的印象中,从前的翠娥,如今的松佳姨娘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兴许当初也是真老实吧,可随着松佳姨娘到了雍亲王府,就变得不那么老实。 可在德妃娘娘的记忆中,这人还是一如当初的,若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从大宫女中选中了松佳姨娘赐给四爷,知子莫若母,她虽没亲自养大四爷,却也是知道四爷不喜欢那等伶俐好强之人的。 绿波跪在地下噙着泪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在她的描述中,松佳姨娘成了最最无辜的那个人,松佳姨娘见着耿格格生病一日日做了云片糕过去,更不知因何事惹得小霸王弘昼不高兴,小霸王弘昼与四爷告状了几句,所以四爷就罚松佳姨娘做咸鸭蛋去了。 说到最后,绿波已是泣不成声:“……翠娥在娘娘身边时虽是奴才,可也就娘娘想吃云片糕时她会亲自下厨,如今成了主子,却过的连奴才都不如,翠娥还叮嘱奴才莫要将这事儿告诉娘娘,说免得惹得娘娘您不高兴,可耿格格与五阿哥怎么就没想过此举会惹得娘娘您不高兴?” “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就算看在您的面子上,耿格格与五阿哥也不该这样作贱翠娥啊!” 德妃娘娘虽是个好性子的,但身在紫禁城后宫,却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她听闻这话只微微叹了口气,眼神落在她用了几块的咸蛋黄莲蓉月饼上,方才觉得合胃口的月饼,如今瞧着却觉得刺眼的很:“老四这不是对翠娥不满,这是对本宫不满啊!难不成偌大一个雍亲王府,就选不出一个擅做咸鸭蛋的奴才吗?”:,,. 35. 第 35 章 进宫(三合一)…… 德妃膝下统共有过好几个孩子,除去四爷,也就只有一位公主和十四爷。 若说她最疼爱的,当属早夭的六爷,只可惜,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那时候她虽已有了四爷,可四爷却养在孝懿皇后身边,孝懿皇后一直小心提防着她,她连远远看到四爷一面都成了奢望。 所以她将六爷当成了命根子,当时六爷没了,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故而等着十四爷出生后,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十四爷身上,又偏偏十四爷与故去的六爷长得有几分相似,这让她觉得是从前那个早夭的孩子回来找她了。 等着孝懿皇后薨了之后,她有心想与四爷亲近,却发现这孩子对谁都一个样,对她这个亲生额娘也是淡淡。 她再次叹了口气。 绿波是个口舌伶俐的,一听这话连忙道:“娘娘这话就是冤枉王爷了,王爷多孝顺啊,时常进宫给您请安,陪您说话,前些日子得了几匹上等的苏绣料子,知道您喜欢全送进宫了。” “王爷此举,定是有人挑唆!” 德妃娘娘能坐到这位置,心里像是明镜似的,知道有没有人挑唆她与四爷的关系也就这样了。 只是方才绿波的话没说错,打狗还得看主人,身为上位者,便是她赏下去的丫鬟也得叫人好生敬着供着,作贱松佳姨娘,就是没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德妃娘娘有心想见识见识这位最近得宠的耿格格,只是耿格格与她身份相差甚远,她便退而求其次,说要见见弘昼,理由都找好了——上次皇上从圆明园回来之后就在她跟前提起过弘昼一次,她十分挂念,便有心想见见四爷的这个幼子。 消息传到雍亲王府中去的时候,正值八月十四晚上,弘昼正盯着天上圆溜溜的月亮看的出神,四爷就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额娘说上次皇阿玛回宫会就与她提起过弘昼一次,说弘昼可爱的很,所以额娘也想要见一见弘昼。” 耿格格连弘昼随着兄长们一起见皇上都害怕,更别说放任弘昼一个人进宫,这弘昼还没进宫了,她的心就已经悬到了嗓子眼:“王爷,这……不是说今年除夕三位阿哥都要一起进宫给皇上磕头吗?德妃娘娘怎么如今就要见弘昼?” “王爷,您可是答应了?紫禁城不比王府,里头贵人多,五阿哥顽皮,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该怎么办?” 她虽无进紫禁城的资格,可当初也曾听到李侧福晋显摆过很多次,说宫里头规矩如何如何森严,甚至一句话说的不对,就会被人拖下去打板子。 照这个说法,她的弘昼进宫一趟屁股不是要被打开花? 还未等四爷来得及说话,弘昼就兴致勃勃道:“阿玛,真的吗?” 傍晚时他还与弘历争执圆圆的月亮像什么,他觉得这时候的月亮像月饼,像西瓜,弘历却觉得圆圆的月亮像银盘,像夜明珠。 可如今他可顾不上月亮到底像什么,叨叨说个不停:“皇玛法还记得我,夸我可爱吗?” “嘿嘿,我就知道皇玛法喜欢我。” “可玛嬷为什么不说要哥哥也进宫?我一个人进宫多无聊啊!” “说不准哥哥也想进宫了,他和我一样,还没去过紫禁城。” “上次星德哥哥带我一个人出门,哥哥嘴上虽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他也想出去玩,只是他和我不一样,他就算想也不会说的……” 实则四爷心里清楚,皇上喜欢弘昼是真的,可如今皇上膝下孙儿已过百人,从圆明园回去后哪里还会记得弘昼?若说喜欢,皇上最喜欢的孙儿莫过于废太子所出的弘皙,弘昼是拍马都赶不上弘皙的。 但四爷却不会早早将这个残忍的真相告诉弘昼的,直道:“是了,你皇玛法喜欢你,你玛嬷也喜欢你。” 他继而看向耿格格:“这事儿是额娘差了身边大太监来说的,说额娘想看看弘昼,我不好拒绝的。” 祖母想念孙儿,是天经地义。 耿格格先前听了钮祜禄格格的话,知道这事儿兴许是与松佳姨娘有关系,聪明的四爷就更知道其中猫腻。 他道:“你放心,过几日我亲自陪着弘昼一起进宫,定不会有人为难他的。” 弘昼更是兴致满满:“对啊,额娘,您不必担心,我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 小孩子都是这般,对于即将要去的地方满怀憧憬和期待,如今更是月亮不看了,月饼不吃了,额娘也不要了,拽着瓜尔佳嬷嬷就去收拾找新衣裳,一会又说要厨房给他做两盒子糕点带进宫给德妃娘娘尝尝。 一直等到四爷走了,弘昼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耿格格也不忍心泼他冷水,拍着他的屁股道:“好了,明日就是中秋节了,郡马爷一家要来王府做客的,你不是说要好好招待老福晋吗?” “若是你不早早睡下,明日哪里有精神招待郡马爷与老福晋?” 她好说歹说一番,弘昼这才睡下。 翌日一早,四爷就带着福晋、两位侧福晋进宫请安了。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府中上下的人都倍感轻松。 钮祜禄格格很快就知道了弘昼得德妃娘娘钦点,即将要进宫的消息,与此同时,弘历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钮祜禄格格知道这消息时微微愣了愣,不过很快她面色神色就恢复如常,她记得四爷前些日子与她说过的话:“……你将弘历教的极好,小小年纪就进退有度,友爱兄弟,别说你,就连我都以弘历为荣。” 从前的钮祜禄格格的确是有几分替自己儿子不平,弘历上进,勤勉,听话……却及不上顽皮的弘昼招人喜欢。 但听了四爷这话后,她的心如被熨帖熨过一样舒坦。 是啊,弘历与弘昼本是不一样性子的孩子,弘历的好,四爷是看在眼里的,她又何必吃醋? 小孩子顽劣会被人称为可爱,可若长大了还是如此,那就是纨绔。 所以今日,钮祜禄格格只是失落片刻后,又重新振作起来,事缓从恒,总有一日,她会叫所有人都称呼弘历的。 她甚至还将弘历喊过来问话:“……过几日弘昼要进宫了,你可吃醋?” “吃醋?”弘历皱皱眉,不解道:“额娘,我为什么要吃醋?” 说着,小小年纪的他就有些担心起来:“我听三哥说过,紫禁城很大,规矩也很多,不知道弟弟受不受得了。” “紫禁城不比咱们王府,在王府,弟弟说错话做错事没有关系,可到了紫禁城,万一他闯祸了怎么办?” 他只有担心,并没有吃醋,更没有嫉妒。 钮祜禄格格看到这样的弘历,别说四爷见了喜欢,就连她都以儿子为傲。 不可否认,她一直有很多小心思,但在弘历跟前,她将所有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展现在弘历跟前的是一个严厉且正直的额娘形象,她的弘历也会长成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她难得将弘历搂在怀里,低声道:“咱们弘历真乖。” 甚少得钮祜禄格格如此亲昵相对的弘历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不解。 没多久,钮祜禄格格就牵着弘历的手去了花厅,弘历郑重其事交代弘昼进宫不可顽皮,不可捣乱,颇有兄长的样子。 很快,纳喇·星德就携着家中寡母与幼妹到了雍亲王府。 弘昼不知道老福晋知不知道怀恪郡主做下的那等丑事,可明面上她却是和和气气的,甚至还给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带来了礼物——一个缝制精美的弓套。 她更是含笑道:“……先前星德与我说给两位小阿哥各送了一套小弓箭,我在家中闲来无事就给两位小阿哥缝了个弓套,平日里不玩时也能好好收起来,还望两位小阿哥莫要嫌弃。” 弘昼之前就听纳喇·星德说过,说老福晋因当年夫君去世时哭瞎了一只眼睛,连忙恭恭敬敬将弓套接了过来,正色道:“多谢您。” 说着,他与弘历更是一左一右搀扶着老福晋,不仅邀老福晋吃果子糕点喝茶,还带着老福晋在花园闲逛一番,要多贴心就有多贴心。 不光弘昼觉得老福晋慈爱,老福晋也觉得雍亲王府的两个孩子是极好的。 其实,她对怀恪郡主做下的事儿都知道,身为一个母亲,任何人知道这事儿都会生气的,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自己那么优秀懂事的儿子,却被怀恪郡主这样作贱?若雍亲王府还摆出皇族做派,她就是宁死也不会搭理的。 可偏偏雍亲王府将姿态摆的很低,老福晋那颗替儿子不平的心才微微好受了些,只觉得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怀恪郡主一人不好,不代表雍亲王府旁人也不好。 老福晋独自一人带大孩子们,知道纳喇·星德与雍亲王府有所来往对纳喇·星德是有利而无一害的。 故而今日一整日相处下来,是皆大欢喜。 等着众人用过午饭,纳喇·星德先将老福晋等人送回去,这就来接弘昼与弘历兄弟二人。 弘昼是早已等候多时,一出雍亲王府的大门就宛如脱缰的野马,瞧见今日街上远比从前那次更热闹,别提多高兴了。 他一下拽着纳喇·星德的手说要吃馄饨,一下又说要吃糖葫芦,一下又说要吃糖炒栗子……不出大半个时辰,他这肚子就像西瓜似的鼓了起来。 弘历对这些吃食却是兴致不高,一路上更是左顾右盼的。 纳喇·星德一手牵着一个小豆丁,已尝过为人父的幸福,更体会到了为人父的辛苦。 别的不提,就说带这个小崽子出来玩一圈,比他在战场上打仗还要累。 他看向心事重重的弘历道:“弘历,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来玩不高兴吗?” 他觉得弘历身上没多少小孩子的影子。 弘历就是那种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如今直说没事儿。 可知弘历者莫过弘昼也,弘昼方才就看到弘历一双眼睛像扫雷似的到处找个不停,想必是在看有没有刻印章的铺子,如今抢先道:“我知道,哥哥在找有没有能刻印章的地方。” 弘历腼腆一笑,没有否认。 纳喇·星德也是喜欢弘历的,他对弘昼与弘历是种不一样的喜欢,如今只道:“你放心好了,先前弘昼就已与我说过这事,我已提前帮你寻了个铺子,刻出来的印章保你满意。” 这一瞬间,弘昼在弘历眼里看到了光亮。 他索性就说先去给弘历刻印章吧,不然以弘历那性子,只怕会一直记挂这事儿的。 纳喇·星德带着两个孩子就去了专刻印章的铺子,想必这地方是他先前就寻好的,地方并不显眼,可一进去却是别有洞天,掌柜的就迎了出来。 从小生在王府,长在王府的弘历自是眼光挑剔,可一进来瞧见多宝阁上摆的各种松石,木料和玉石,只觉得来对了地方,当即就和掌柜的比划起来:“我要一个大点的和一个小点的印章,大的上面刻我的名字,要用绿松石,小的上面刻我的乳名,您有什么可推荐的材料吗……” 打从一进这间铺子,小小年纪的弘历就如鱼得水似的活了过来。 弘昼与纳喇·星德却百无聊赖坐在门口,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因今日是中秋佳节的缘故,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提着花灯。 弘昼便道:“待会儿我也要给额娘带一盏花灯回去。” 纳喇·星德连声称好。 虽说他身家不丰,但这些日子四爷暗中帮衬他们家铺子不少,故而手中银钱很是充裕。 弘昼想了想道:“我还要给瓜尔佳嬷嬷带一包糖炒栗子,给小豆子,小瓶子带两串糖葫芦。” 这都是小钱。 纳喇·星德没有不答应的。 弘昼想着难得出来一趟,正绞尽脑汁想着可还要带些什么时,弘历就凑了过来:“弟弟,今日中秋节,你可要印章?我送你一个当中秋节的礼物。” 方才在出来的路上他就与纳喇·星德说过,今日他是带着银子出来的,自己刻的印章要自己出钱。 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分寸感,但却显得不亲厚,不像弘昼,看到什么都要纳喇·星德买单,全然将纳喇·星德当成亲哥哥的架势。 纳喇·星德没法子,只好依了弘历。 弘昼想了想,点点头道:“那我也要一个印章。” 说着,他随手在多宝阁上指了指:“额,那就给我刻……元寿之弟。” 想当初弘历出生时,四爷阔别多年总算又添一子,自然欣喜,所以又是取大名又是取乳名的。 可到了弘昼这儿,刚添了儿子的四爷就没多少喜色,再加上耿格格早产,年侧福晋身子受损,四爷就更顾不上弘昼了。 但弘昼却一点不在意什么乳名不乳名的,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儿。 弘历点点头,转身就将银子付了。 自定下两枚满意的印章,他眼里就一直亮晶晶的,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三日之后印章才能送去王府。 弘昼却不计较这些,拽着纳喇·星德的手道:“走,我们去给额娘挑花灯。” 只是他们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嚣,仔细听来,好似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纳喇·星德和弘历都是不愿多生事端之人,可架不住弘昼却有一颗八卦之心,二话不说拽着纳喇·星德就往人群里凑。 弘昼仗着身材矮小,很快就挤到人群最前端,果然见着几个女子被围在里头,为首的是个脸盘子圆圆的姑娘,看这姑娘穿着打扮不说出身高贵,却也绝非小门小户出手,瞧着十六七岁的样子,虽不是容貌十分出众,却看着很舒服的样子。 弘昼只见她握着一个面容猥琐男子的胳膊,扬声道:“……我看你就是故意撞到我表妹身上,她才十来岁,哪里是她撞到你身上?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手脚不干净,走,我要抓你去见官!” 弘昼这才留意到这脸盘子圆圆的女子身边还站着两个小姑娘,一个十来岁,一个五六岁的样子,身边虽跟着仆从,却是嬷嬷与丫鬟,一个个面上皆是惶然无措的样子。 今日街上的人本就多,凑热闹的人也多,当即就有好心的大娘大婶出来劝和:“我说姑娘,就算了吧,这等事闹去报官,我看官府也是草草了事,反倒害得这位小姑娘颜面尽失。” “对啊,这小姑娘也就十来岁的样子,过不了几年就要定亲了,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兴许这亲事就要黄了。” …… 看到这一幕,弘昼不得不感叹真是哪里都有和事佬啊。 只是下一刻,那脸盘子圆圆的姑娘却道:“纵然亲事黄了又如何?做错事的又不是我表妹?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我表妹乃是当今十三贝勒的女儿,这京城寻不到好亲事就去别处找,我就不信了,偌大一个大清还说不定好亲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个十来岁,方才被轻薄的女子也正色道:“对,表姐,你说得对,若是他执意不肯道歉,我们就拉着他去报官!” 十三贝勒的女儿? 这不就是自己的表姐吗? 弘昼对只见过一面的十三叔很有好感,正想开口请纳喇·星德帮帮忙时,那个面容猥琐的男子就扬声叫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我冲撞了你表妹,你可有证据?呵,就你们这德行,还说是十三贝勒家的女儿?” “谁不知道高门大户中的女儿讲究规矩?自是贝勒家的女儿,这时候正呆在家里赏月了,哪里会像你们似的出来乱窜?” 说着,他更是嚷嚷道:“我还说我是王爷家的阿哥了!” 光说还不够,他更是挥舞着拳头吓唬起对面那圆脸女子来。 只是他这拳头刚抡起来,就已被纳喇·星德给捉住了:“你敢动手试试看!好,你既不惧见官,我带着你去衙门就是。” 纳喇·星德长得高高大大,威武的很,一开口更是道:“你既说她们不是十三叔家中的女眷,我带着你一起去衙门看看就知道了。” 这面容猥琐之人也不是傻的,见眼前男人与随行两个小娃娃皆衣着不凡,再那一句“十三叔”,隐约也能猜到这三人的身份,当即就草草道歉了事,逃一般的跑走了。 那脸盘子圆圆的女子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走过来对纳喇·星德道:“今日就多谢你了。” 多好的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啊! 弘昼瞧着那女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说不准还没定亲……当即就凑上前道:“姐姐,你说你们是十三叔家中的女眷吗?我阿玛是雍亲王!” 这脸盘子圆圆的姑娘是个性情豪爽的,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这倒是巧了。” 说着,她便介绍起来:“这个是我大表妹,名叫福惠,这个是我二表妹,名叫柔惠,今日我们禀于姑父,将她们带出来转一转,没想到竟碰上这等龌龊事,好在有你们解围,不然我们这一干女眷怕就要吃亏了……” 她是个喜欢说话的,如今碰上弘昼这个也喜欢说话的,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弘昼更是提出一起去旁边茶楼喝杯茶,歇一歇。 等着上了二楼雅间,弘昼更是很快与她们打成一片,不光知道这位脸盘子圆圆的姑娘叫瓜尔佳·满宜,是十三爷侧福晋侄女,郎中阿哈占之孙女,更知道她如今十六岁,尚未定亲。 弘昼生的可爱,再加上一口一声“满宜姐姐”,一口一个“福惠姐姐”、“柔惠姐姐”喊着,三位女子很快就将他与弘历团团围住,一个个接二连三道:“我好早之前就听阿玛说过四伯添了两个年纪相差三个月的阿哥,没想到你们生的这般活泼可爱。” “是啊,比我们家的弟弟可爱多了,弘晈才刚出生了,长得皱巴巴的还没长开,每日我们抱他,他就只知道哭。” …… 她们不光说,还时不时捏一捏弘昼与弘历肉嘟嘟的小脸,雍亲王府中子嗣单薄,弘历上头的只有怀恪郡主与三阿哥弘时,这两人平素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故而他一时间难以适应这等场面。 反观弘昼则十分适应这等场面,哪个姐姐捏他小脸时,他还冲人咧嘴一笑,十分可爱。 瓜尔佳·满宜更是道:“我听我玛法说过,说雍亲王是个冷面王爷,可凶了,怎么生出你们两个这么可爱的儿子来?” 她这话一出,满屋子寂静。 就连纳喇·星德这个四爷的乘龙快婿都不敢随便接话。 弘昼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位满宜姐姐比自己想象中更虎,也怪不得直到如今亲事还没定下,想必她家里人也不敢随便给她定亲,寻常人结亲是互增助力,可谁要是娶了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将九族给一起交代了。 偏偏瓜尔佳·满宜却后知后觉道:“福惠,你冲我使眼色做什么?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福惠长长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接话。 瓜尔佳·满宜挠挠头,苦着脸道:“好吧,看样子我又说错话了。” 弘昼只觉得这位满宜姐姐还是怪好玩的,若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很有意思:“不,满宜姐姐,你没有说错,我们阿玛不光是冷面王爷,还凶得很,之前还打过我屁股了。” 这话一出,瓜尔佳·满宜等人又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好端端的,雍亲王为何要打你屁股?” “是啊,你这样可爱,四伯怎么下得去手?” …… 弘昼想着为了纳喇·星德的幸福,也就委屈四爷了吧。 接下来大半个时辰,弘昼与三位姐姐是相谈甚欢,甚至约好下次请他们一起来雍亲王府玩。 等着弘昼与弘历回到雍亲王府,今日忙活了一整日的弘昼只觉得疲惫得很,小小年纪就承受着了这么多他不该承受的,老气横秋叹了口气:“可真累啊!” 弘历被他逗笑了:“……我还以为你今日很高兴了,我看你与福惠姐姐她们说的很高兴。” 弘昼嘿嘿一笑。 他倒是很想与弘历分享他的喜悦,可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心里只觉得痒得很。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怀恪郡主二十出头就死了,从钮祜禄格格的只言片语中他更是知道怀恪郡主身子亏空的厉害,只怕时日无多。 哦豁,这样最好了,免得怀恪郡主拖累了纳喇·星德。 他一点都不可怜怀恪郡主如今的境遇,更觉得怀恪郡主不管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 等着八月十五一过,弘昼被瓜尔佳嬷嬷突击培训了两日,就跟在四爷身后进宫了。 这一日一大早弘昼就被耿格格打扮的齐齐整整,再三叮嘱后,就跟着四爷一起上了马车。 别说耿格格,就连四爷心里都没底。 那可是紫禁城呐,就连四爷进宫后都得斟酌再三才敢说话的地方,他知道,稍有不慎,他的话就会变成把柄,由他那些兄弟们添油加醋送到皇上跟前。 他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紫,担忧看了弘昼一眼,只希望今日带着弘昼再永和宫转悠一圈早早出来算了。 偏偏弘昼是半点不担心,还饶有兴趣趴在车窗上看风景,隔一会儿蹦一个问题出来:“阿玛,那里有好多人在排队,是不是在卖好吃的?等会我们回来可以去看看吗?” “阿玛,怎么还没有到?我屁股都坐疼了!” “阿玛,我想喝水,为什么瓜尔佳嬷嬷说进宫之前不能多喝水,难道紫禁城里没有茅房吗?” “阿玛,今日我会见到皇玛法吗?我想他了!” …… 他的话之多,以至于他的嘴巴一动,昨夜没睡好的四爷就脑瓜子嗡嗡直响。 四爷耐心解答了他每一个问题,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今日你见不到你皇玛法,他是天子,除非有要事,否则未经传召不得擅自面圣。” 弘昼皱皱眉,道:“那,阿玛,您想见皇玛法也见不到吗?” 四爷点了点头。 弘昼给他一个“你真可怜”的眼神,又张了张嘴,可这话还没开口,四爷就道:“你别说话,让我安静一会。” 弘昼乖乖闭上嘴,看了会风景,却还是忍不住扭过头道:“阿玛,我想和你说的是虽然你想皇玛法了也不能随时见到他,但若是你想我和额娘了,就可以直接来看我们的,我们也想看到你。” 顿时,有一阵暖流从四爷心中流淌而过。 只是,四爷这颗心没被温暖多久,再次受到了伤害,只听见弘昼喋喋不休道:“阿玛,您为什么不要我说话?我长了嘴巴就是要说话的啊,若是不准我说话,那我长嘴巴干嘛?” “您为什么要安静一会儿?您昨晚上没睡好吗?” …… 四爷第一次觉得从雍亲王府到永和宫的路是如此漫长,仿佛漫长的没有尽头似的。 好不容易父子两人行至永和宫门口,四爷差人通传一声就带着弘昼的手走了进去,可也不知弘昼是害怕还是紧张的缘故,一把就将他的手抓住了。 四爷护着弘昼的决心更坚定了些。 弘昼却没想到四爷这么多戏,他之所以紧紧牵着四爷的手是因为第一次进宫,想四处打量打量。 就算瓜尔佳嬷嬷叮嘱过他,说进宫之后不得左顾右盼,可紫禁城里的房子修建的这么好看,若是不看岂不是太浪费了? 弘昼便自顾自打量起永和宫来。 他原以为紫禁城中该是如何富丽堂皇,如何宽敞明亮,别处不知道,可等他到了永和宫,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这地方太小了些,甚至还比不上雍亲王府正院宽敞,若论华贵,也比不上年侧福晋的院子…… 弘昼漫不经心想着,等着他回过神来时,已是四爷拽了拽他的手,低声道:“弘昼,还不快见过你的玛嬷?” 弘昼回过神来,看向坐在炕上的妇人。 德妃娘娘比他想象中更年轻些,因保养得宜的缘故,瞧着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四爷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母子两人在一起,瞧着很是生分的样子。 弘昼照着瓜尔佳嬷嬷所教的那样请安,更是奶声奶气道:“弘昼见过玛嬷。” 若换成旁人,见到这般可爱的小胖孙早就将人搂在怀里,可因先入为主的关系,德妃娘娘看向眼前的弘昼是微微皱眉,只觉得绿波的话一点没错,这孩子一进来四处张望,连请安都不知道,可见真是个没有规矩的。 小孩子是很敏锐的,就凭着德妃娘娘这一眼,弘昼就知道德妃娘娘一点不喜欢他。 其实吧,就算弘昼今日表现的乖觉懂事,一样也是入不了德妃娘娘的眼。 德妃娘娘最喜欢的孩子是十四爷,最喜欢的孙子自也是十四爷所出的孩子,偏偏十四爷多子多福,年纪不大却已有了四子五女,聪明的,懂事的,听话的,活泼的……可谓是应有尽有,满满当当占据了德妃娘娘的心。 弘昼乖乖跟在四爷身边,一言不发,努力当个好孩子。 德妃娘娘的目光很快从弘昼身上挪开了,落在了四爷身上:“这孩子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只可惜却没什么规矩。” 四爷是个护短的,纵然他觉得弘昼身上问题颇多,可在外却还是维护自己儿子的:“额娘,弘昼如今年纪还小了,寻常像他这般大的孩子把话说清楚都不错了,哪里还指望他懂什么规矩?” 对,在他心里,德妃娘娘不过是个外人。 德妃娘娘并未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与四爷闲话几句后就问起了松佳姨娘:“……如今本宫年纪大了,这人年纪一大就容易胡思乱想,你弟弟比你小十岁,如今膝下已有九个孩子,可谓多子多福。” “反观你,就算如今府中才添了两个孩子,可加上这两个孩子也才四个孩子,着实太少了些。” “本宫当初将松佳姨娘赐给你的时候找人算过她的八字,说她命中多子,怎么到了如今她肚子还没有动静?” 四爷只觉得与德妃娘娘说话一点不比皇上轻松,这话一出,他就知道德妃娘娘对雍亲王府中的事儿是知道些的,起码松佳姨娘一事是清楚的,毕竟松佳姨娘入王府几年,德妃娘娘是头一次问起她。 四爷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好端端的额娘问起她做什么?我知道她是额娘身边的老人,可额娘既将人赏给儿子,难道还怕儿子亏待了她吗?”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若有若无落在绿波身上。 打从松佳姨娘刚进雍亲王府时,他就知道德妃娘娘的打算,想着叫松佳姨娘缓和缓和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也正是因此,他一直不待见松佳姨娘。 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可许多事不是旁人说上几句好听的他就能忘了。 弘昼敏锐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很有些尴尬,想着这里是永和宫,可不是雍亲王府,就低着头咔哧咔哧吃桃酥。 不得不说,紫禁城里的桃酥都比外头好吃些,一个个做的只有他巴掌大小,寻常桃酥是甜的,且又油厚,吃上两块就腻了,但永和宫里的桃酥却是咸的,一连吃上三两块都不会腻。 正当弘昼正准确吃上第三块桃酥时,只听见有宫女说话的声音:“娘娘,您别生气,您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抬头一看,正好瞧见德妃娘娘眼眶泛红,被不孝子四爷气的浑身都有些发抖起来:“你这话倒是说的好听,那你倒是与本宫说说,你既然没有亏待翠娥,为何她一个侍妾会在王府做咸鸭蛋?本宫想要问问你,雍亲王府难道就这么缺奴才吗?” 弘昼顿时觉得手中的桃酥不香了。 要知道不少人进宫多年都难见如此劲爆的场面。 四爷依旧是神色淡然,一进紫禁城,他脸上就像戴了张面具似的:“额娘既知道松佳姨娘日日在雍亲王府做咸鸭蛋,又何必明知故问?我看,今日您要见弘昼是假,质问儿子才是真吧?”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虽低着头,可两只耳朵却恨不得竖起来的弘昼,吩咐道:“苏培盛,将弘昼带出去逛一逛。” 他怕这等场面对弘昼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却不知道弘昼就想看这等场面啊! 这次苏培盛连问都没问弘昼的意思,直接将弘昼抱着了出去。 但苏培盛是四爷跟前的奴才,是要在四爷跟前伺候的,也不敢走远,便在永和宫找了个宫女带弘昼出去逛逛。 弘昼最开始漫步于紫禁城觉得有几分新鲜,可走着走着,他觉得这里的宫殿好像长得都差不多,处处都是朱墙金顶,处处都是金碧辉煌,处处都透着压抑与逼仄,宫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上,一个个脸上皆是相似的神色,不见喜怒。 弘昼只觉得自己并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跟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的宫女。 他虽年幼,却是记性极好,很快就将这宫女甩开。 只是,一个人独自在紫禁城里闲逛,他觉得怪没意思的,思来想去,他想到了皇玛法。 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他也就只认识皇上。 弘昼向来是个行动派,他记得四爷与他说过皇玛法每日在乾清宫处理奏折,当即就找了个太监问路。 出门在外,他更是想着不坠四爷名声,力争做一个懂礼貌的乖宝宝:“你好,请问乾清宫怎么走?” 他不明白,为何旁人一听这话都狐疑看着他,宛如看妖怪似的。 最后,他找啊找,总算找到了一座上面写着“乾清宫”字样的宫殿,瞧着门口守门的太监都比别处更加俊朗严肃,觉得自己这下没有找错地方,抬脚就要走进去。 只是,弘昼还没进乾清宫大门,就被门口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来:“敢问小阿哥,您这是……” 弘昼挺了挺胸膛,扬声道:“我叫弘昼,我的阿玛是雍亲王,我来找皇玛法玩的。” 平日里能进出乾清宫的皆是王孙重臣,相比较起来,一向淡泊名利的四爷就显得有些不够看。 但能在乾清宫当差的都是人精,这小太监笑眯眯道:“小阿哥见谅,皇上吩咐了,闲杂人等无重要的事不得进来,皇上正在里头和大臣们议事了。” 弘昼皱皱眉,正色道:“我想念皇玛法了,难道就不是重要的事情吗?” 说着,他又道:“还有,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皇玛法的孙子了。” 那小太监看着这豆丁,不明白一向沉稳的四爷怎么竟养出这样的儿子来?他更没好意思说,皇上孙子已过百余人,在乾清宫,皇孙这名头并不好用。 小太监哄道:“可是皇上正在与大臣们议事了,小阿哥不如等会再来?对了,您身边怎么就您一个人?雍亲王了?” 弘昼听出这小太监话中的搪塞之意,想着来都来了,若不来瞧瞧皇玛法实在过意不去,便扯开嗓子道:“皇玛法!皇玛法!我来看您了!” 他声音嘹亮高昂,一声“皇玛法”接一声喊着,看这架势,把乾清宫当成了自家后院。 这可把门口几个小太监吓坏了,恨不得当即上前来捂他的嘴:“小祖宗哟,乾清宫内不可大声喧哗,您可别害得我们几个掉了脑袋!” 可他们越是如此,弘昼的声音就越大:“皇玛法!我来看您了!您在哪里?”:,,. 36. 第 36 章 我想您了!(三合一)…… 御书房内的皇上脸色沉沉。 二月里,顺天发生了一件舞弊案,其榜首之父请人为子代笔,收买书办,传递文章,虽事发后脱逃被抓,被处斩监候。 但皇上因此事还是大发雷霆,他一向认为收揽士心就收揽了民心,更在康熙十七年开设“博学宏词科”,惹天下士子纷纷称赞,如今竟有人徇私舞弊,其中官官相护,非一人可为。 他便下令彻查此事,更命各地严查可否还有类似之事。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事儿总算有了结果,各地查出类似案件共计七起,气的皇上将折子狠狠丢在几位大臣跟前:“这就是你们层层选拔出来的好官?寒窗苦读数十年方能参加科举,可这些人倒好,请人代笔,徇私舞弊就能入朝为官,做学问尚是如此,难道还能指望他们为国为民做个好官吗?” 几位大臣跪在地下瑟瑟发抖。 有道是人老了脾气也就小了,可自皇上年迈后,这脾气是一日比一日大,对皇子们尚是一言不合就圈禁,降罪,更不用说对他们这些大臣了。 这几个大臣跪地瑟瑟发抖,连声认错。 就在这时候,众人只听见外头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皇玛法!我来看您了!您在哪儿?” 这声音,皇上也听见了,当即就看向身侧的魏珠道:“去,看看到底谁在外头高声喧哗!” 魏珠很快就进来了,小心翼翼道:“回皇上的话,今日雍亲王携幼子前来给德妃娘娘请安,如今在外喧哗的正是雍亲王幼子,他口口声声说要见您了!” “不见!”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哪儿哪儿都是火气,冷声道:“将人打发走,这老四也是的,平素是怎么教儿子的?乾清宫也是小孩子能随便来的地方?” 随着他话音落下,魏珠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皇上却是眉头一皱,“你说谁来了?老四的幼子?可叫弘昼?” 他对弘昼是印象深刻。 刚回宫时他还与德妃娘娘说起过弘昼,当时眉里眼里都难掩笑意,原也想过将弘昼接进宫的,只是后来随着事情太多,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 魏珠正色道:“是,方才小阿哥的确说自己叫弘昼。” 皇上记得自己曾答应过弘昼要接他进宫玩的,当即就道:“将人带进来吧。” 很快,弘昼就跟在了魏珠身后走了进来。 对弘昼而言,不论乾清宫南书房,还是四爷的外院书房,亦或者耿格格的小书房,对他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地方,顶多是地方大小的差别。 当即对皇上的思念更叫弘昼顾不上皇上那难看的脸色,一进来,他更是忘了进宫之前瓜尔佳嬷嬷对他苦口婆心的教诲,比如见到长辈该如何请安,该如何问好,当即就直奔龙椅而去,紧紧将皇上的腿抱住,扬声道:“皇玛法!我终于见到您了!我好想您啊!” 别看他人矮腿短,可一整套动作却是行云流水,若换成他再大些,只怕这动作定会被当成刺客的。 皇上也是一愣一愣的。 弘昼更是三下五除二爬到皇上腿上,搂着皇上的脖子,脸上满是笑意,更是奶声奶气道:“皇玛法,您想我吗?” 下头跪着的几个大臣们都惊呆了。 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皇上最喜欢的儿子莫过于当初的废太子,如今的二爷,最喜欢的孙子也是二爷所出的弘皙。 可不管是二爷还是弘皙,谁在皇上跟前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这,这小崽子怎么这么大胆?向来与世无争的雍亲王,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 皇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闹的好一会儿没回过神,下一刻想起当日圆明园内的事,只觉得这孩子这般行径并不意外。 他拍拍弘昼的小屁股道:“朕自然也是想你的,只是……” 只是朕现在还有要事要忙。 可惜,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满面笑容打断他的话:“我就知道皇玛法您也想念我的。” 说着,他将皇上颈脖搂的更紧了些,奶声奶气道:“今日在马车上我就与阿玛说想要来看看您,可阿玛却说不行,说您是天子,您想见我可以,我想见您却是不行的。” “可是,就算您是天子,可也是我的皇玛法啊,难道孙子想见爷爷不是天经地义吗?” 皇上无奈点点头:“你说的极是。” 下头跪着的几个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能坐到这位置的人皆心思通透,恨不得长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子。 皇上瞧其中有两人还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当即也懒得追究其中猫腻,挥挥手道:“你们就先下去吧。” “这等事再好好彻查一番,看有无漏网之鱼,若再有这等事,朕绝不姑息。” 几位大臣这才连声应答,继而下去,更是打从心底里感激起这位小阿哥来。 皇上这才顾得上与弘昼好好说话:“今日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你阿玛了?” 弘昼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阿玛正在和玛嬷说话了,他们好像要吵起来了,所以阿玛就要苏公公将我抱走了,苏公公找了个宫女带我玩,可我想念您,就来找您了。” 说着,他更眨巴眨巴眼道:“皇玛法,您劝劝玛嬷和阿玛吧,与他们说不要生气,不要吵架。” “连我和哥哥都不吵架,他们都是大人,怎么连我们都不如?” 他大有一副不拿皇上当外人的架势。 在他的印象中,爹和祖母吵架了,不找祖父找谁? 皇上被他逗的直笑,寻常妃嫔与子嗣之间若有嫌隙,皆是藏着掖着,生怕他知道了怪罪,可这小崽子倒好,怎么还想请他出面劝和? 皇上打趣道:“那你倒是同朕说说他们为何吵架啊。” 弘昼正色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松佳姨娘是玛嬷赐给阿玛的人们,但阿玛不喜欢她,就罚她做咸鸭蛋去了。” “您不知道,松佳姨娘可真是厉害,一天能做好几百个咸鸭蛋!” “我听常嬷嬷说,有一次她从松佳姨娘身边经过,隔着老远就闻到松佳姨娘身上有股咸鸭蛋的味儿,香料都遮不住,常嬷嬷说她这是被腌入味了。” 说着,他舔了舔嘴唇,道:“我和阿玛一样,我也不喜欢松佳姨娘,松佳姨娘在我额娘病着的身后日日来给我额娘请安,常嬷嬷说她这是在守株待兔,专等着阿玛。” “可偏偏因为松佳姨娘是玛嬷赐下来的人,谁都不敢对她说重话,唯有阿玛敢罚她!” 皇上觉得有点好笑。 叫他评价这等事,颇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架势,就连后宫之中这等事都没谁敢闹到他跟前来,不曾想如今竟要去管儿子的房中事儿? 可偏偏弘昼将皇上的脖子搂的更紧了:“您说是阿玛错了还是玛嬷错了?” 皇上斟酌片刻道:“朕觉得老四没错。”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都是会变的,兴许那个姨娘从前在德妃身边是好的,只是随着身份位置变了,想要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他不由想到那些臣子们,他相信每个读书人刚入仕时都是怀揣着一腔热血,想着为国为民,只是到了最后,本心就变了:“更何况,既然德妃已将人赐给了老四,老四如何处置这人,德妃就不该插手的。” 一时间,弘昼看向皇上的眼神很是崇拜:“皇玛法,您说的极是,您可朕厉害!” 面对这般直接热忱的马屁,皇上朗声笑了笑,方才心中的不快是一扫而空。 在一旁的魏珠都忍不住是忍不住犯嘀咕。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皇上笑的这般开心了,看样子九贝勒说的没错,雍亲王看着是淡泊名利,实则城府颇深。 弘昼却是左顾右看,看样子对这书房很感兴趣似的,更是从皇上腿上蹦了下来,直接对着魏珠吩咐道:“我想喝水,我想吃点心。” 说着,他半是告状,半是撒娇对着皇上道:“今日我一大早就起来了,瓜尔佳嬷嬷不准我喝水,说我要是在宫里想要如厕就不好了。” 他越说越觉得搞不懂了:“为何在宫里如厕不好?难不成宫里没有茅房吗?” 皇上笑着道:“朕记得这个瓜尔佳嬷嬷,她从前伺候过老祖宗,最是懂规矩的一个人。” “至于进宫前不能喝水是因人而异,有些人进宫会紧张的。” 弘昼摇摇头,嘀咕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皇上看到他直觉好笑,继而吩咐魏珠道:“给弘昼上一壶蜜茶,朕记得他爱喝甜的,但也不能太甜了,对牙齿不好。” 魏珠连声应是。 弘昼继而旁若无人参观起御书房来,参观时嘴巴也没闲着,叨叨说个不停:“方才我要进来找您,可门口的小太监却不答应,说无要事不得进来,我就与他说,我想念皇玛法也是十分要紧的事……” 从前他只觉得四爷书房里宝贝不少,可如今与这御书房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参观了一阵,他又道:“皇玛法,您想我吗?”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问皇上这个问题,小孩子只是小,却不傻,若非心中笃定,他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问出这个问题来? 皇上颔首道:“朕自然也是想你的。” 说到底,皇上也是纵横情场的老手了,这等话说起来是信手拈来。 弘昼却扭过头,正色看着他:“既然您想我了,为何不派人接我进宫?也没有来雍亲王府看我?” 皇上:…… 就连后宫中的妃嫔都没弘昼这般较真的,他笑了笑道:“朕事情太多,所以有些顾不上你,若是朕不喜欢你,怎么会派人送你玉龟和绿豆?” “对了,如今你可知道为何红豆配相思,绿豆配王八了吗?”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个话题一抛出来,弘昼就没心思纠结皇上到底想不想他这个问题了,连忙道:“我不知道,皇玛法,您知道了吗?” 皇上颔首,正色道:“朕自然知道的,魏汉至元代,绿头巾使用颇为广泛,只有卑贱之人或身份低贱之人才会戴它,所以久而久之,众人就将戴绿头巾视为屈辱的习俗,哪里能配相思?” “可朕觉得你说的也是十分有道理,绿豆和王八的眼睛差不多大,绿豆陪王八最是合适。” “朕送给你的绿豆,你们吃了吗?可好吃?若你喜欢,朕要人再给带些回去……” 弘昼这下再记不得问皇上到底想不想他一事,与皇上深刻讨论起绿豆来。 *** 这边弘昼与皇上是相谈甚欢。 可另一边,永和宫却是炸开了锅。 方才德妃娘娘与四爷本就闹得不甚愉快,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可偏偏德妃娘娘与四爷并非寻常母子,一个总觉得儿子与自己不亲近,总是话说一半留一半,一个是心思深不可测,不管何时说话做事都留了一手……如今为了一个松佳姨娘是闹得不欢而散。 德妃娘娘觉得四爷不喜她,所以迁怒到了松佳姨娘身上。 四爷却觉得是松佳姨娘不规矩在先,更觉得德妃娘娘的手伸的太长了些。 正当母子两人相对无言,大眼对小眼时,苏培盛就匆匆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地道:“王爷,不好了!” “五阿哥不见了!” 四爷是知道弘昼是什么性子,寻常可看不住这小崽子。 可若在雍亲王府或别处也就罢了,但这里却是紫禁城,若弘昼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传到皇上耳朵里去,那就糟了! 四爷急的站了起来,眼神冷冷落在苏培盛身后宫女面上:“你是怎么当差的?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这宫女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如今哭的满脸是泪,更是吓得身子微微发抖,啜泣道:“德妃娘娘饶命!王爷饶命!” “方才五阿哥要奴才陪他玩捉迷藏,奴才刚闭眼一会儿,这五阿哥就不见了……” 四爷是怒火中烧:“你的意思是弘昼的不是吗?” 德妃娘娘皱皱眉头,只觉得四爷这哪里是在怪这宫女,分明就是在怪她这个当额娘的不该将他们叫进宫,当即是摆摆手道:“罢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来人,赶快去找!” “这路上的小太监小宫女都要问一问,看他们有没有看到弘昼。” 她心里虽也着急,实则却是担心自己更多,若这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也逃不了干系。 她更是对弘昼不满起来,看样子绿波说的没错,这孩子真是顽劣得很,老十四的每个孩子都进宫给她请过安,怎么就没发生过这等事儿? 四爷又是急又是气,一贯沉稳的他在秋日里竟冒出汗珠子来。 德妃娘娘见状,不免劝上几句:“……你也别着急,紫禁城里人多,到处都有人盯着看着,弘昼不会出事的。” 四爷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想,若今日是老十四的孩子走丢了,额娘只怕不会像现如今这样沉稳,只怕早就急坏了。 好在半个时辰后,苏培盛就打听到消息,说弘昼进去了乾清宫。 这下,就连苏培盛回话时声音中都带着一股子恐惧:“……有几个小太监都说五阿哥与他们打听乾清宫怎么走,说五阿哥要去找皇上,想必,想必这时候五阿哥正与皇上在一起,不会有事儿的。” 完了! 四爷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刚落下没多久,再次高高扬起,脸色更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知子莫若父,弘昼是个什么德行,四爷比谁都清楚,懂事时看的人心都化了,可若顽皮时,真真能把人气死。 在他看来,上次在圆明园弘昼得皇上喜欢不过是侥幸,若皇上与弘昼相处的时间久了,别说恼了弘昼,就连他都得一并恼上。 德妃娘娘也愣了愣,她虽知道弘昼这孩子胆大顽劣,却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能顽劣到如此。 到了德妃娘娘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已不奢求恩宠,万事只求个“稳”字。 可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扶额到:“本宫今日与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累了,要歇一歇,你赶快过去吧,免得弘昼这孩子又闯祸了。” 四爷哪里听不出德妃娘娘话中的意思,神色一黯,来不及感伤,就匆匆赶去乾清宫。 谁知等四爷一进乾清宫,就见着皇上与弘昼正坐在炕上吃月饼,吃的还是他送进宫的咸蛋黄莲蓉月饼。 看到这一幕,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却是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直响,想着一出宫门,就要狠狠将弘昼揍一顿。 但知子莫若父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四爷刚上前请安,皇上就摆摆手发话了:“……方才弘昼都已经与朕说过了,他是偷偷跑过来乾清宫的,你这性子朕也知道,向来恪守规矩,可弘昼还小,你就别因这等事怪罪于他。” 可怜四爷的后槽牙都要咬坏了,如今也只能强撑着笑道:“是,儿臣记下了。” 坐在炕上吃月饼的弘昼宛如御书房主人似的,还招呼四爷上前吃月饼:“阿玛,皇玛法也说这次送进宫的月饼好吃,您饿了吗?也要来吃一吃吗?” 皇上也道:“没想到德妃身边还有擅做咸鸭蛋的宫女,当初朕居然不知道。” 他看向四爷:“反正你那侍妾再多做些咸鸭蛋也是做,叫她多做些,给朕也送些过来,朕觉得她这手艺比高邮进贡的咸鸭蛋味道要好。” 四爷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难不成弘昼还与皇上说了他叫松佳姨娘做咸鸭蛋一事?那岂不是他这无欲无求的好性子就装不下去了? 四爷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想要长长叹口气才舒坦。 可偏偏在皇上跟前,他只有强颜欢笑的份儿,如此是更难受了:“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身边这个姨娘咸鸭蛋味道做的一般,想必是您初次尝到这咸蛋黄莲蓉月饼,觉得滋味新奇,所以才觉得好。” “不过您既想尝一尝儿臣身边姨娘做的咸鸭蛋,回去之后儿臣就派人送一坛子进宫。” 皇上颔首称好。 其实在皇上看来,他不光不觉得四爷狭促罚松佳姨娘做咸鸭蛋一事不妥,甚至还觉得此举给四爷身上添了几分烟火气。 要知道四爷这几年一直是佛珠不离手,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寺庙里钻,他老人家虽不希望自己儿子为了皇位争的是头破血流,却也不希望自己儿子如此无欲无求。 再加上四爷膝下子嗣少得可怜,他也就更担心了,万一四爷哪日真的想不开要皈依佛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弘昼吃了两块咸蛋黄莲蓉月饼就没有再吃了,他发现自四爷一进来,这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拍了拍手上的月饼屑屑,觉得四爷这样怪累的,便替皇上招呼起四爷来:“阿玛,您怎么不坐?您站着不累吗?” 说着,他又与魏珠吩咐道:“给我阿玛上杯金骏眉,我额娘说阿玛喜欢喝金骏眉。” 魏珠愣了愣,这位小阿哥将御书房当成茶馆不成?还挑三拣四起来? 可他看着皇上微不可察点点头,转身就下去了。 自四爷进来之后,腿肚子就直发软,便是当年皇上要废太子,他替老二求情时都没有过这等感觉。 哪个皇子或大臣到御书房说话还敢坐着? 是嫌日子太好过,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四爷战战兢兢的,低声道:“我不累,我也不饿。” “真的吗?”弘昼想着这些日子四爷对他还不错,颇有孝顺道:“皇玛法留我在这里用午膳,您要是不饿,岂不是就吃不下了?” 四爷重复道:“我真的不饿。” 弘昼怅然若失道:“好吧,皇玛法说要御膳房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说着,他更是道:“皇玛法说上次在圆明园,我尽了地主之谊,等着吃完午膳,皇玛法要带我去逛一逛。” 四爷再次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恨不得这就带着弘昼插翅离开这里,有弘昼在这里,实在太不安全。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只鞋子悬在皇上头顶,你知道它会掉下来,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掉下来,时时刻刻都得警醒起来,确保鞋子掉下来之后能第一时间跪地求得皇上原谅。 更要命的是,这臭鞋子……还是四爷自己的。 四爷只觉得这辈子叹的气都没今日加起来多,可偏偏皇上对弘昼却是极有耐心,听说弘昼饿了,当即就要魏珠摆饭。 皇上难得享受天伦之乐,爷孙之情,只觉得四爷在这里着实不大自在,便道:“你既不饿,就先行回去吧,晚些时候朕自会安排人送弘昼回去的。” 四爷可不敢冒这个险,连声道:“儿臣不饿,儿臣不累,儿臣就在这等着弘昼吧。” 有他在,这小崽子多少还能收敛几分,若他不在,只怕这小崽子就更猖狂了。 故而等着皇上与弘昼用饭时,四爷就坐在一旁……看着。 因今日是弘昼第一次进宫,皇上便要御膳房做了几道拿手菜,有色泽鲜艳的松鼠鳜鱼,喷香扑鼻的四喜丸子,鲜嫩爽滑的蟹肉双笋丝……满满当当摆了整张桌子。 昨夜四爷担心的一整晚都没睡好,故而今日一大早也没什么胃口,方才不饿是真的,毕竟忧愁当前,他也顾不上饿。 可如今他饿了也是真的,瞧见弘昼一筷子接一筷子吃的高兴极了,还连连直说好吃,看这架势,好像在雍亲王府没让他吃饱似的。 正吃的开心的弘昼时不时感受到自家阿玛那炙热的目光,不明所以的他还以为四爷很无聊,毕竟四爷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是很孤单的,所以他每吃到好吃的,都会给四爷介绍一番:“阿玛,这蟹肉双笋丝可真好吃,笋子嫩嫩的。” “阿玛,这肉圆子真好吃,我可以一口气吃三个了!” “阿哥,这鱼片汤真好喝,比我们平常喝的都好喝!” …… 香气迎面扑来,饥饿对四爷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不看不想就好了,毕竟从前在皇上跟前答话,别说饿肚子,就连三急都得忍着。 可弘昼正陪着皇上用膳,他得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弘昼,就怕有什么闪失。 偏偏这小崽子吃饭又香,大口大口吃饭,大口大口喝汤,他真的饿了。 到了忍无可忍之际,四爷低声呵斥道:“弘昼,嬷嬷是怎么教你的?食不言寝不语。” 弘昼乖乖闭上小嘴。 正用饭的皇上却淡淡扫了四爷一眼,眼神里有些不高兴:“弘昼还这样小,他懂什么?” 这下四爷乖乖闭嘴,闭嘴之前还恭恭敬敬道:“您说的是。” 弘昼看看皇上,再看看四爷,嘴角弯弯翘了起来。 皇上很少没这样痛痛快快用一顿饭了,妃嫔们也好,皇子们也罢,甚至就连大臣们与他用饭时都是战战兢兢,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而非饭菜身上。 他虽长寿之人,却也是吃五谷杂粮,到了这般年纪,胃口早不如当年,可瞧着弘昼吃的香甜,不知不觉中连自己胃口也好了许多,如今更道:“弘昼,你笑什么?” 弘昼也不管方才四爷与他说不准说话一事,笑得愈发开心了,“我笑阿玛怕您。” 他如今已吃的小肚子鼓鼓的,将瓜尔佳嬷嬷教她的规矩忘到九霄云外,当着皇上的面是心满意足打着饱嗝儿,“在王府里,所有人都怕阿玛,额娘怕阿玛,哥哥怕阿玛……可是阿玛却怕您。”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些:“皇玛法,要是以后阿玛揍我,我来找您好不好?” 他虽声音压的很低,可这话还是传到了四爷耳朵里去了。 四爷再次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他都压不住这孩子,以后,只怕更压不住了。 皇上笑了起来:“好啊,自你上次挨揍后,你阿玛可有再揍你?” 弘昼正色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吧。” 四爷:什么叫好像没有? 他委屈得很。 弘昼人小,吃的少,如今见皇上还在用饭,索性就拿起自己的筷子给皇上夹菜起来,一下给皇上夹一筷子肉片,一下给皇上夹一筷子笋丝……看的魏珠都要开口说话了。 紫禁城中规矩多的很,天子用菜之前都得叫小太监试菜的。 弘昼没有试菜就罢了,这筷子方才他用过,哪里好给皇上夹菜? 魏珠正欲开口时,皇上却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乖乖闭上嘴。 弘昼却乐此不疲,不一会皇上跟前的白瓷碗就仿佛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更是道:“皇玛法,您多吃些,阿玛说了,您每日很辛苦的,要看好多好多折子,要见很多很多人……您得吃饱了,身子才能好好的。” 这话说的皇上与四爷俱是一愣。 四爷: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但皇上却觉得小孩子不会撒谎,一时间看向四爷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他知道,不少皇子都盼着他早日驾崩,唯有他没了,才能将这龙椅腾出来,甚至当初他最疼爱的老二都是这般想的。 一顿饭用完,向来用膳只用七分饱的皇上已至十二分饱,便说带着弘昼去御花园消消食。 临走之前,四爷绞尽脑汁想着该以什么理由跟上去,毕竟他肚子里连一颗米都没有,哪里需要消食? 皇上扭头看了眼愁眉不展的四爷,发话道:“你也跟着一块来吧。” 四爷连声应是,想着他这点小心思的确是瞒不过皇上,忙跟了上去。 如今正值秋日,是秋高气爽,,天空碧蓝如洗,微风温柔和煦,伴着暖阳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一出乾清宫的大门,弘昼就熟练牵上了皇上的手。 祖孙三人就这样漫步起来。 弘昼依旧是多话,四爷依旧是提心吊胆,唯有时不时附和两句的皇上沉浸其中。 皇上年幼登基,甭管别人觉得这龙椅有多么多么好,但对皇上来说,有的时候却觉得坐腻了,总想着若自己只是个寻常百姓就好了,闲暇时含饴弄孙,侍弄花草,而非整日忙忙碌碌,没个停歇。 只可惜,皇上一直以来并不能体会到当祖父的快乐,他虽疼惜弘皙,却看在弘皙是老二之子的缘故,这孩子也的确争气,待人接物,诗书骑射……无一不精,可正像弘皙这样的孩子太过于优秀,优秀的不需要他操心,就让他失了为人祖父的乐趣。 皇上扫了一眼东张西望的弘昼,和缓开口:“弘昼,朕问你,今日你可觉得自己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这话问的弘昼一愣。 从前从未有人这样问过弘昼,像四爷也好,瓜尔佳嬷嬷也好,耿格格亦或者弘历也好,总是直截了当告诉他——弘昼,你哪里做的不对。 虽然,他也很少将这话放在心上。 可如今弘昼正认真想着,下一刻就听到皇上道:“你若说得对,朕重重有赏。” 小财迷·弘昼是眼前一亮:“真的吗?我喜欢您书房里那个沙漏。” 虽说御书房里宝贝无数,但方才他一进去就看到了皇上书桌上的沙漏,沙漏座用的是檀木所做,上面花纹细致精美,玻璃瓶里面装的青灰色的沙石,搁在后世虽不算贵重,但在如今这舶来品却是十分紧俏的。 四爷又是低声呵斥一声:“弘昼!” 这自己身上的问题都没反省,就盯上皇上的东西了?若叫那些言官知道,明日定要奏他“养儿不教”。 皇上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只看向弘昼:“朕书房里那么多好东西,你为何想要这沙漏?” 弘昼仰头看向皇上,正色道:“因为我想把这沙漏送给哥哥。” “前几日中秋节的时候,星德哥哥带着我们出去玩,哥哥送了我一枚印章,额娘说来而不往是小人,所以我想给哥哥也送一个礼物。” “那个沙漏就很好,每次我去找哥哥玩时,钮祜禄额娘总说要哥哥来练一刻钟的字就好了,可我们都不知道一刻钟有多久,等着嬷嬷来说才知道。” “可有了沙漏,我就可以盯着沙漏看到底还有多久。” 方才他就已盯上这沙漏了,还专程问过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这沙漏的沙子漏完正好是一刻钟的时间。 皇上哑然:“说了半天,还是为了你自己贪玩。” 他笑着道:“不过朕乃天子,说出去的话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想将沙漏自己留着也好,还是将沙漏送给弘历也罢,朕都随你,只是你得先回答朕问你的问题才是。” 为了送给弘历的沙漏,弘昼认真想了好一会,道:“我知道,今日我不该撇下宫女偷偷来找您的,阿玛和玛嬷知道后肯定急坏了。” 皇上微微颔首,又道:“还有了?” 弘昼挠挠头,想了又想,却还是道:“我,我不知道了。” 三人已行至凉亭,皇上已走的有些累了,索性就带着四爷与弘昼在凉亭坐下。 如今的皇上看着弘昼的眼睛,正色道:“矩不正,不可为方;规不正,不可为圆,’规矩’二字不管在何时都是受用的,今日乾清宫门口的小太监既与你说不得入内,你为何还要高声喧哗?” “你可知道,朕那时候正与大臣商量要事?” 弘昼想了想,继而点点头:“皇玛法,方才我进去找您时,您书房里好像是有几个人在的……” 皇上看着他没有说话。 弘昼很快就道:“皇玛法,您的话我记下了,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如此了。” 皇上点点头,道:“真是个好孩子。” 四爷面上是波澜不惊,可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还记得当初皇上对他们一众儿子向来要求严苛,若他们做错了事儿,要么是训斥一番,要么直接罚他们抄书……一直等他们知道错了前去皇上跟前认错,这事儿才算了,看样子,皇上当真是年纪大了。 弘昼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看着他道:“你口口声声说朕是你的皇玛法,怎么,难不成你当着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弘昼嘟囔道:“那我以后想您了怎么办?” “您这么忙,万一您忘了我怎么办?” “万一您不愿意见我怎么办?” 到了最后,他声音拖的长长的,已带着几分委屈。 皇上面上含笑,轻声道:“你放心,不会的,朕与你保证。” 他想了想,道:“若是你想见朕了,只管差人给魏珠送信,朕就算当时没空,也定会与你说何时有空,再请你进宫来的。” “朕若是想你时,也会派人去雍亲王府接你进宫的,好不好?” 弘昼眼前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皇上感受到他的欢喜,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朕从来不骗人。” 弘昼拉起皇上的手,就拉钩起来,嘴里更是嘀嘀咕咕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是撒谎谁就是小狗!” 四爷累了,已不想再低声呵斥他了。 可怜四爷这颗心今日已是百锤千炼,无坚不摧。 紫禁城中很少有秘密,特别是涉及到皇上,皇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今日皇上带着弘昼与四爷散步,他老人家倒是觉得自己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可这画面落在旁人眼里则有了不一样的解读,特别是如今太子之位悬而不决,今晚注定是不少人的不眠之夜。 弘昼陪着皇上略坐了会,说了会话,就揉起眼睛来,更是嘟囔到:“皇玛法,我困了。” “我今日天不亮就起来了。” “可真是辛苦!” 若身在壮年,若皇上再年轻十岁,他定要亲自驮着弘昼走一走的,但如今,他却是不服老不行了,眼神落在四爷身上:“叫你阿玛背着你,你在你阿玛背上睡一会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是该多吃多睡。” 四爷还记得当初他刚进上书房念书时,比弘昼大不了几岁,每日都是天不亮起床的,皇上却与他们说什么好习惯就该从小培养。 可真是偏心啊! 这话,四爷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继而蹲下来道:“弘昼,上来吧。” 弘昼一跃而上,将四爷颈脖搂的紧紧地。 四爷原以为皇上转悠片刻就要回去的,可不知为何皇上今日却是颇有兴致,更是问起他来:“对于科举徇私舞弊,暗通答案一事,你有何看法?” 可怜四爷没睡好、饿着肚子,背上驮着个小胖子,还得接受皇上如此考问,他只觉得一步步宛如踩在棉花上,是有气无力的。 可他却半点不敢松懈,斟酌后道:“儿臣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叫那等心术不正之人为官,谋害的就是一方百姓,儿臣以为此事该严惩。” “若彻查出谋犯,光斩首示众尚不足平民愤,大族如藤枝缠绕相联,若有子侄谋犯,族中定有人知晓,不如皇阿玛设一个连坐之罪,但凡家中有子侄在科举一事上做文章的,全族皆不可再考科举,更不得入朝为官。” “如此一来,大族之中所有人会互相监督检举,也能从根源上杜绝此事……” 趴在四爷背上的弘昼正迷迷糊糊,可听到这话也不由感叹,四爷不愧是未来的雍正帝,这一招可真是狠啊!:,,. 37. 第 37 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三合一…… 可是,弘昼真的是困极了,困得他来不及听皇上说了些什么,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听了这话并没有接话,没评价四爷这主意好,也没评价四爷这主意不好。 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四爷。 四爷心里又忍不住开始琢磨起来,不琢磨不打紧,一琢磨就浑身直冒冷汗,觉得他定是被弘昼气傻了,方才那些话也是他能说的?那些话,可是与平日里仙风道骨,与世无争的形象完全不符。 虽说皇上并未发话,但四爷心里却不安起来。 等着皇上在御花园里逛了圈,就抬脚要回去乾清宫。 四爷便斟酌道:“皇阿玛,今日弘昼已耽搁您多时,儿臣就先带着他回去了。” 早回去,才能早安心。 谁知皇上却扫了他一眼,道:“路上颠簸,若弘昼惊醒了如何是好?” 说着,皇上就背手朝前走着,更是轻飘飘丢下一句话来:“如今还早,就将弘昼带到乾清宫去睡会吧。”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睡好了才行。” 四爷只有应是的份儿,但心想却想着从前皇上对他们这些儿子连这一半都比不上,不,甚至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四爷驮着弘昼,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忍不住去想年幼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皇上不似如今这般英武果断,与他之间也有些许温情时刻的。 他记得清楚,那时候孝懿皇后刚有了身孕,从小就待他不甚亲厚的孝懿皇后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她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有了老六的德妃娘娘更是待他从未亲厚过。 纵然他少年老成,却也是会伤心难过的,一日正坐在书桌前发怔,皇上就走了进来,更是难得摸了摸他的脑袋,询问他功课之后还要梁九功给他送了一碟子牛乳酥糖。 这是他两三岁最爱吃的东西,他没想到皇上还记得…… 回过神来的四爷看着走在前头的皇上,只觉得他的皇阿玛真的老了,纵然身形并不佝偻,却也露出几分老态来,头上更是银丝斑斑。 龙椅上的天子已经老了,可那些皇子却正是年富力强,换成谁都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 若换成他是皇上,眼瞧着下面的皇子们如此,只怕会愈发忌惮。 四爷觉得自己还是继续走一心向佛,与世无争的路线好了。 等到四爷到了乾清宫,他便将弘昼放在了炕上睡着,自己坐在一旁默默吃起点心。 就算是吃点心,他也不敢吃的狼吞虎咽,甚至不敢叫皇上看出他饿了,吃出一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吃吃点心”的姿态来。 但凡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人若饿狠了光吃点心是不顶用的,干巴巴的,越吃越没有滋味。 只是四爷哪里还有选择? 等着弘昼酣甜一睡,睡醒时只见外头天色都已是灰蒙蒙的。 到了陌生的环境,刚睡醒的弘昼尚懵懵的,看向身侧坐着四爷,见四爷眼睛一错不错盯着他,狐疑道:“阿玛,您怎么在这里?” 四爷:我不在这里守着你还能在哪里? 四爷怕弘昼半道突然醒了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便难得当了回“慈父”,在这里一直守着弘昼。 光是绿豆糕,他都足足吃了一盘子。 他原本听到绿豆就头疼,如今是一想到和绿豆相关的东西都头疼。 弘昼眨巴眨巴眼,很快就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从炕上一跃而下,就要去找皇上。 刚走了几步,弘昼就发现皇上正在与大臣们说话,皇上面容威严,声音严肃,和在他面前是完全不同的模样:“……毛奇岭已死,从前种种朕不再追究,朕念及他曾任翰林一职,着礼部按律送去丧仪。” 下首的大臣连连应是。 等着大臣下去后,皇上这才扭头看向弘昼:“你醒了?” 其实方才弘昼一过来,他就看到了弘昼,见这孩子乖乖站在旁边,很是欣慰。 弘昼脆生生道:“是了,皇玛法,我醒了,我要回去啦!” “等着过些日子我再进宫来看您,您一定要好好的。” 皇上哑然失笑:“好。” 他又道:“如今天都快黑了,可要用些吃食再走?” 弘昼摇了摇头道:“皇玛法,不必了,我今日中午吃的很饱,一点都不饿,等着回去之后再用也是一样的。” 满人每日并是用一日三餐,而是每天用两顿正餐并三顿点心。 他扬起笑容来:“若是回去晚了,额娘会担心我的。” 啃了一下午绿豆糕的四爷很累很疲惫,只觉得这小崽子只顾着担心耿格格,完全不管他的死活。 可见着皇上都已微微颔首,四爷只能硬着头皮道:“还望皇阿玛保重龙体,儿臣这就带弘昼回去。” 皇上又道:“过些日子就是皇额娘的寿辰了,到了那日,你将府中几个孩子都带进宫给皇额娘请安吧。” “皇额娘向来是个喜欢清净的,可就算再喜清净之人,到了寿辰那日也巴不得热闹些。” “皇额娘还没见过弘昼和弘历,若见到他们肯定喜欢的。” 四爷觉得浑身的疲惫褪去不少,宛如吃了黄莲的一颗心总算泛了些许的甜意。 紫禁城中向来规矩森严,平素皇孙们很少能进宫走动,若真有个什么事儿,也多他们这些皇子们带着年长的皇孙进宫一趟,至于弘昼这些小毛毛头,也就除夕这一日浩浩荡荡进宫给皇上等人磕头而已。 皇上与皇太后等人坐在上首,看着下头乌压压的一众皇孙们,连谁是谁都不知道,半点印象都没有。 皇上是当真喜欢弘昼,所以想将他几个孩子带进宫露露脸吗? 但不管答案是与不是,这对四爷来说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他连声应是:“儿臣记下了。” 皇上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眼神中满是慈爱:“过些日子你就能再进宫了,朕等着你。” 弘昼一想到过些日子就能再吃这么多好吃的,再见到皇玛法,甚至还能见到老祖宗,顿时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应了一声后就牵着四爷的手喜滋滋下去了。 等着出了神武门大门,吃饱喝足休息好的弘昼是精神百倍,也不要人扶着,径直就踩上小杌子往马车上爬,还不忘扭头催促四爷:“阿玛,您快些,今日您怎么慢吞吞的?” 一整日心悬在嗓子眼的四爷是怒火中烧,当即就像拎肥猫似的一把将他衣裳领子提了起来,顾及到此处是紫禁城门口,声音压的低低的:“你进宫之前,瓜尔佳嬷嬷是怎么教你的?” “我与你额娘是怎么教你的?我们口口声声说要你莫要闯祸,可你倒好,在乾清宫大声喧哗起来!” 从小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的四爷不仅自己没做过这等事儿,也没听说过谁有这般大的胆子。 他是越想越生气,冷声道:“幸好皇阿玛今日不与你计较,若是真计较起来,我看你怎么办……” 若换成旁人,见到自家阿玛怒火中烧的,早就吓坏了。 可胆大包天,正悬在半空中的弘昼却挥舞着自己的短腿和胖胳膊,余光看到苏培盛等人都看着自己,觉得丢脸极了。 弘昼当即就嚷嚷起来:“连皇玛法都没训斥我了,皇玛法夸我是个好孩子!” 四爷见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是愈发来气,当即就扬起巴掌来。 他纵然是皇子,可与寻常百姓无异,心平气和时觉得不该动手打孩子,可孩子顽劣起来,脾气就压不住了。 眼瞅着巴掌越来越近,弘昼手脚挥舞的更加有劲儿,更是扬声道:“阿玛,您不能打我!您答应过皇玛法的,今日之事不会怪罪我的!” 说着,他的声音是越来越大:“若是您揍了我,就犯了欺君之罪。” “等到我下次见到皇玛法,我就要与皇玛法告状,说您不听他的话,要他揍您!” 一时间,四爷这巴掌竟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 若换成寻常人家,这熊孩子揍也揍了。 但四爷清楚,他们可不是生在寻常人家啊,这事儿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也许不会计较,但他那些兄弟们却会借题发挥,小题大做。 四爷想了又想,还是将胖猫儿似的弘昼放了下来。 气鼓鼓的弘昼连自己衣裳都没来得及整理,冷哼一声就登上了马车。 马车里。 弘昼与四爷是一人坐一边,谁都不搭理谁。 弘昼气的连看都不想看四爷一眼,坐在窗户边看风景。 饿了一日,累了一日,担惊受怕了一日的四爷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靠在马车壁上直打盹儿。 此时此刻,别说耿格格担惊受怕,雍亲王府上下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福晋等人虽对弘昼不算喜欢,却也知道他们的兴衰荣辱都记挂在四爷身上,若四爷与弘昼在宫里头出了事儿,他们这些女眷是一个都跑不掉。 福晋更是记得清楚,从前四爷进宫与皇上请安,顶多过了晌午就回来了。 可今日一直到天擦黑四爷都没回来,不光人没回来,连个平安信都没送出来,难道真的是出事儿?福晋看向红着眼的耿格格,纵然心里担心,却还强撑着安慰她。 钮祜禄格格更是陪在耿格格身边好一通安慰,几个女人是越想越怕,索性派人在门口守着,说远远瞧见雍亲王府的马车回来了,连忙告诉她们一声。 福晋等人千盼万盼,总算听到了信儿,连忙迎了出去。 她们刚行至二门处,就见着四爷与弘昼皆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特别是四爷,一张脸是青中带灰,灰中带白,进宫一趟宛如生了一场重病似的。 吓得福晋连忙迎了上去,低声道:“王爷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可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儿?” 四爷摆摆手,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来:“没事,赶紧叫厨房做些吃的吧。” 弘昼也拽着耿格格的手就要往缓福轩方向走,更是道:“额娘,咱们快回去。” 耿格格很少在弘昼面上看到这般神色,当即心里一个咯噔,就与四爷认错起来:“王爷,今日可是五阿哥又闯祸了?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没有教好五阿哥的缘故……” 弘昼很是不满,正色道:“额娘,您怎么能这样想我?皇玛法今日都夸我是个好孩子,我哪里又闯祸了?” 说着,他就喋喋不休说了起来:“皇玛法是天子,人人都说皇玛法不会有错,既然皇玛法都说我是个好孩子,那我自然是个好孩子。” 这话说的福晋等人是面面相觑,既然皇上没有不高兴,这闹得又是哪一出? 四爷却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只想着明日再好好与弘昼算账。 微微叹了口气,他则与耿格格道:“没事,你不必担心。” 说着,他就看向福晋道:“今日你们都跟着担心了一整日,早些回去歇着吧。” 弘昼冷哼一声,拽着耿格格的手就回去了。 今日他在乾清宫是吃饱喝足又睡好,回来之后自然是精神百倍,喋喋不休与耿格格说起今日发生的事儿。 耿格格光是听他说上一说,就已觉得心惊胆战,好几次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到了最后更是明白四爷为何脸色会如此难看。 若换成她这性子进宫,不说被吓死,只怕几次都会被吓晕了过去。 这下,耿格格也难得对弘昼严肃起来:“弘昼,今日的确是你做错了……” 这话刚开了个头,弘昼就歪着头,奶声奶气问道:“可是额娘,既然我错了,为何皇玛法还夸我是个好孩子?难道是皇玛法错了吗?” “可天下人都说皇玛法是天子,是不会有错的!” 耿格格都觉得有些疼了,有气无力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 常嬷嬷见弘昼还要步步追问的架势,忙道:“是啊,五阿哥,您用些吃食就睡吧,今日格格担惊受怕了一整日,早就累了。” 弘昼便叮嘱耿格格好好歇息。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往日这个时候弘昼都已经准备洗洗睡了,但今日他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与耿格格说了声,捧着沙漏就往如意室跑。 钮祜禄格格正在给弘历说故事,与耿格格给弘昼说的那些牛鬼蛇神,家长里短的故事不一样,她给弘历说的皆是启蒙且具有教育意义的故事。 今日钮祜禄格格与弘历说的是司马光砸缸,“……所有人见这小娃娃掉进水缸里都吓坏了,纷纷跑开,唯有司马光临危不乱,心知去找大人也来不及,便举起一旁的石头将水缸砸了个洞。” “水缸里的水哗啦啦流出来,最后这小娃娃也被得救了。” 弘历很喜欢听钮祜禄格格说故事,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觉得额娘很温柔,如今笑着道:“那小娃娃真是顽皮,简直和弘昼一模一样。”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我是弘昼的哥哥,若弘昼犯了错,我也会守着他,不会丢下他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也站在门口听故事的弘昼不高兴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皇玛法说了,我可是个好孩子。” 弘历扭头一看,这人不是弘昼还能是谁? 这兄弟两人自出生后就呆在一处,在襁褓中都时常见面,自打他们记事后更是每日都要见面的。 弘历今天整整一日都没看到弘昼,还是怪想他的,当即就跑过来抱住他:“弟弟,你回来了。” “我听额娘说你与阿玛没事,可真好!” 钮祜禄格格看到这一幕心里很是安慰,方才四爷派了陈福前来说了一声,过些日子皇太后寿辰也要带着弘历一起进宫,这让她心里那点委屈和不甘消失的无影无踪,觉得这步棋走对了。 兄弟和睦,不光是四爷想看到的,也是皇上想看到的。 一时间,就连她看向弘昼的目光都和煦了许多。 她知道,若不是今日弘昼得皇上喜欢,只怕过上好几年皇上才会知道她的弘历。 弘昼也感受到钮祜禄格格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扬,笑道:“钮祜禄额娘,您的故事说的可真好,可是,司马光是谁?” 弘历替他解释道:“弟弟,司马光是北宋人,是史学家,政治家和散文家,是个很厉害的人……” 弘昼皱皱眉:“我觉得他不厉害。” “为什么?”弘历很是不解,狐疑看向钮祜禄格格。 这下,钮祜禄格格也看向弘昼:“哦,你这话从何说起?” 弘昼正色道:“若这个叫什么光的真的厉害,为何见到小娃娃们在水缸边玩,没有告诉他们这里危险?” “我每次做什么之前,哥哥都会告诉我危险,不能做。” “哥哥比司马光厉害多了。” “钮祜禄额娘,您说是不是?” 钮祜禄格格嘴角含笑,连声称是,她知道弘昼向来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自己不与他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他可不会轻易罢休。 当即钮祜禄格格就道:“过些日子弘历就要进宫了,我得替弘历准备准备他的衣裳,好了,你们玩吧。” 这话一说完,她就走了,将地方留给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 弘昼将司马光到底是不是个好孩子的问题抛给了弘历,弘历挠挠头,道:“这,我也不知道……弟弟,不说这些了,今日这么晚你怎么还过来了?你进宫好玩吗?玛嬷长什么样子……” 向来沉稳的弘历也只有与弘昼在一起时,看起来才有点小孩的影子。 弘昼一一作答,最后更是拿出藏在身后的沙漏来:“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弘历眼前一亮:“这是沙漏!” 小小年纪的孩子对于新鲜的玩具总是好奇的,他羡慕道:“这是皇玛法送给你的吗?可真好看。” 他的语气中虽带着羡慕,却是一点都不嫉妒的。 弘昼将沙漏递给弘历,嘿嘿一笑:“哥哥,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有了这沙漏,你就可以对着这沙漏练字,就能知道一刻钟是多久了。” “真的?这是送给我的?”弘历面上带着些不可置信,舶来品即便在雍亲王府也是好东西:“那你有吗?”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我又不练字,我要这东西干什么?” 正欲伸手去接沙漏的弘历却又将手缩了回来,道:“弟弟,那我也不要,沙漏你如今用不上,以后也用得上的……”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弘昼却将沙漏往一旁的案几上一放,转身就跑,临走之前还不忘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哥哥,你就收下吧。” “你送给了我一枚印章,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话一说完,他就跑的不见踪影。 弘历没法子,只能将沙漏收下。 *** 翌日一早,四爷即将带着府中三位阿哥进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消息一出,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钮祜禄格格自是高兴的很,耿格格是喜忧参半,可到了李侧福晋和弘时这儿,就只有难受的份儿。 在弘昼与弘历没出生之前,弘时一人独自霸占着雍亲王府所有的人脉和资源,旁人也不计较他到底是福晋还是侧福晋肚子里生出来的,毕竟偌大一个雍亲王府只有他一位阿哥,在众人看来,以后整个雍亲王府都是弘时的,对他自是尊敬有加,甚至是阿谀谄媚。 等着弘历与弘昼接二连三出生,一个阿哥变三个阿哥,弘时在王府中的地位不说一落千丈,却也是大受影响。 随着李侧福晋被软禁,怀恪郡主被送去庄子上“养病”,弘时也受到些许影响,如今听说这消息,已满十岁的他气的直吸鼻子,眼泪在眼眶直打转。 李侧福晋脸色没比他好看到哪儿去,宫里头有规矩,像这等六岁以下的孩子也就除夕进宫给皇上磕个头,剩下的时候都是在各自府中养着。 一来是孩子太小,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的年代,时常出去走动,的确是有许多危险; 二来是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若面圣时吓哭了或者吓尿了,好事就变成了坏事,所以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只是如今皇上发话了,谁都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 李侧福晋握住弘时的手,低声道:“你莫要伤心,也莫要难过,你如今几岁,那两个小崽子又几岁?” “额娘打听过了,诚亲王与恒亲王都有立世子的打算,他们一个是你阿哥的三哥,一个是你阿玛的五弟,你阿玛夹在他们中间,到时候他们奏请皇上立世子,难道你阿玛还能不去吗?”“到了那一日,你阿玛难道还能立那两个小崽子为世子?这话传出去,可别把人大牙都笑掉了。” 说着,她更是替弘时理了理衣裳,正色道:“那弘昼一次两次得了皇上喜欢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皇上从未见过他如此胡闹的小孩,突然见上一次只觉得新奇。” “若等他犯了事儿,你看皇上还会喜欢他吗?等到你被立为世子,你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听话,莫要因这等小事儿影响了自己心情,乖乖跟着你阿玛进宫,乖乖给太后娘娘拜寿,叫皇上和太后娘娘瞧瞧到底谁才是好的。” 弘时噙着泪点点头。 李侧福晋别的话他没听进去,可有一句话却是牢牢记在了心里——若是弘昼到了太后娘娘寿辰那日闹出事来,不光阿玛会厌弃他,就连皇玛法都会厌弃他的。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弘昼狠狠栽个大跟头。 只是他忘了,他也好,弘昼与弘历也好,皆是四爷的儿子,他们与四爷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若弘昼丢了脸,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是面上无光。 对于弘时的嫉恨,弘昼是半点不知情,如今他正被耿格格拉着做新衣裳了,过几日就要前去寿康宫拜寿,自然要穿的喜庆些才是。 她更是问起瓜尔佳嬷嬷关于太后娘娘的喜好:“……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从前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过,不知道太后娘娘可有什么讲究?” 太后是太皇太后侄女,虽说瓜尔佳嬷嬷一直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却也能时常接触到皇太后的。 瓜尔佳嬷嬷虽只是弘昼身边的嬷嬷,看似与寻常嬷嬷无异,可到了这等关键时候,她的好处就显露出来。 她斟酌片刻,道:“太后娘娘是个性子极好的人,自太皇太后故去之后,她老人家更是深居简出,很少出来走动。” “从前太皇太后尚在时,太后娘娘就不愿过寿,直说劳民伤财,想必这次寿辰也是皇上的意思。” “只要五阿哥到了那日安分守己,乖乖祝寿,即便五阿哥不得太后娘娘青睐,也不会惹太后娘娘不喜的。” 耿格格悬着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些:“如此最好了。” 说着,她就要常嬷嬷打开库房将所有的料子都拿出来看一看,想着弘昼这是第一次在众人跟前露脸,得好好拾掇拾掇才是。 弘昼却是心不在焉的,眼神时不时落在院子里,最后更是道:“额娘,我想出去玩。” 耿格格想着进宫在即,原是不欲答应的,可想着这孩子向来跳脱,昨日进宫一整日怕是憋坏了,有就松口了:“好,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得早些回来,额娘还得帮你做新衣裳,若是回来晚了,衣裳可赶不及的。” 弘昼点点头,迈着小短腿就跑出去了。 耿格格笑着与瓜尔佳嬷嬷道:“这孩子从前一听说要做新衣裳不知道多高兴,寸步不离守着我,可今日却是奇了怪了,连新衣裳都不稀罕了……” 很快,她就知道为何弘昼不稀罕新衣裳了。 因为四爷来了。 四爷一进来就四处找弘昼,他这脸色比起昨日来虽好看了几分,却也只好看那么一两分而已。 耿格格柔声道:“王爷,弘昼出去玩了,您找弘昼可是有事儿?” 四爷找弘昼自然有事。 他还要狠狠揍弘昼一顿。 因昨日进宫一趟,半夜他是噩梦连连,梦见弘昼这小崽子站在龙椅上撒尿……吓得四爷直接惊醒,醒来之后还认真想了想弘昼到底会不会如此大胆。 他越想越清醒,觉得依弘昼的性子,没有弘昼做不出来的事……继而这份清醒就变成了惆怅,想着如今自己年富力强,还能护住弘昼,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弘昼该怎么办? 四爷胡思乱想着,接下来就没睡着过。 四爷原打算一早就过来的,可却叫事情绊住了脚,等着事情一忙完,他就匆匆赶了过来,却见这小崽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有些话,四爷当着耿格格的面并不好说,直道:“没什么事,我就在这里等等他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弘昼今天能不回来? 四爷等啊等,在缓福轩用过了午饭,用过了晚点,可还未见到弘昼的踪影。 就连耿格格都察觉到有些不对,派人去找弘昼,更是嘀咕道:“弘昼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说好早些回来给他做新衣裳的……” 四爷听闻这话,也派了陈福去找弘昼。 很快,陈福就像拎小鸡崽子似的将弘昼拎了回来。 弘昼只觉得不妙,被陈福提溜着进来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廊下等他的四爷,眼瞅着四爷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觉得危险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了下来,更是在地下打滚起来:“阿玛要打我!阿玛要打我!” “坏阿玛!阿玛是个坏阿玛!” “连皇玛法都说我是个好孩子,阿玛凭什么要揍我?” …… 他也不想这样啊,这等撒泼打滚之事便是到了十年二十年后,也会被人拿出来笑话的。 但没办法,形势由不得他选择。 他想的很清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不要面子,四爷难道也不要面子?他这一闹腾,他倒是要看看四爷怎么好意思揍他?若是真要揍他,他就满院子跑,他倒是要看看四爷好不好意思! 四爷惊呆了。 不光他,耿格格,瓜尔佳嬷嬷,苏培盛等人都惊呆了。 放眼京城,别说王府,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没哪家孩子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四爷厉声呵斥道:“起来,你这样像什么话?” “我不起来!”弘昼虽小,却不傻,打滚选了院子的草地上,而非青石板上,一圈又一圈打着滚儿,软乎乎的。 他边打滚还不忘与与四爷说话:“我一起来,您就要揍我!” 说着,他更是控诉起来:“阿玛真是小气,昨日的事还记到今日,就非要揍我一顿吗?” “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您也太小气了!” “等着我下次进宫,我要说给皇玛法听!” …… 他是个灵活的小胖子,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活像一只胖毛毛虫,不过须臾,他身上就沾满了草屑。 四爷再次呵斥道:“快起来!” 弘昼趴在草地上,梗着脖子道:“我就不。” 他对四爷那难看的脸色是熟视无睹,更是讨价还价起来:“除非您答应不揍我,我就起来!” 四爷没有说话,觉得不揍弘昼一顿实在是说不过去。 弘昼觉得自己是个有眼力见的好孩子,瞧见四爷面色没有松动的意思,就再次打滚起来。 这一次他决定对自己狠一点,滚着滚着滚到了门口,即将要滚出缓福轩大门的时候,终于听到四爷倒吸一口冷气,沉声开口:“你起来,我不揍你!” 弘昼仰头看了四爷一眼,想了又想,试探道:“真的吗?阿玛,您不会骗我吧?” 四爷再次吸了一口冷气:“真的,我不骗你。” 他此举也实在是无奈,雍亲王府内虽在他的治理下是井井有条,可保不齐有些许漏网之鱼,若叫人知道他的儿子在满院子撒泼打滚,这话传出去,且不说弘昼名声如何,他都没脸面对他那些兄弟大臣。 小小年纪的弘昼却还是十分谨慎,环顾周遭一圈,扬声道:“你们可都听见了,阿玛答应了,说不揍我的,你们要替我作证……” 无一人敢接话。 弘昼这才麻溜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他心想,古人云女人有三宝,一哭二闹三上吊,看样子这不光对女人好用,对他也一样好用,以后得常常拿出来用才是。 弘昼迈着小短腿就上了台阶,牵上耿格格的手,奶声奶气道:“额娘,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他打滚这么久,体力消耗巨大,能不饿吗? 就连护短的耿格格都不敢随便吱声,窥了四爷一眼。 四爷没有说话,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弘昼又拽了拽耿格格的手,重复道:“额娘,我饿了,我想吃东西了!” “我身上脏了,我想洗澡!” …… 耿格格还是没有接话。 她看了眼四爷,低声道:“王爷,五阿哥不懂事,妾身,妾身一定好好教他!” 四爷一言不发,默默走了出去。 满院子寂静无声。 耿格格等人脸色都不好看,就算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四爷这是生气了。 唯独弘昼一个人还是笑眯眯的:“额娘,您不是说要给我做新衣裳吗?您把料子拿给我看看,我到时候要穿好看的衣裳进宫见皇玛法,给老祖宗请安了……” 耿格格低声道:“弘昼,你可知道你阿玛今日生气了?” 弘昼抬起头看着她,不解道:“额娘,阿玛为什么要生气?” “阿玛要揍我,我都没生气,他为何要生气?” 耿格格本就不是那等擅长言辞之人,惴惴不安道:“可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撒泼打滚啊!” 这下说的弘昼是愈发不懂了,狐疑道:“额娘,不是您与我说遇到事儿要想办法吗?我明知道阿玛要揍我,难不成我还乖乖等着他来揍我吗?” “您看,我这法子不是想的挺好吗?我这一打滚,阿玛不就没有揍我了?” 说着说着,连他也觉得有些许无奈:“其实我也不想撒泼打滚的,以后等我长大了,众人兴许还会议论这事儿。” “说不准等着我有儿子有孙子了,他们说起这事儿还会笑话我了。” 他低头看了看,皱眉道:“您看,这是您亲手给我缝的衣裳,我都打滚滚脏了!” 耿格格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弘昼,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弘昼牵着她的手就往屋子里走,奶声奶气道:“额娘,我不想长大,我觉得我每天快快乐乐的,多好啊!”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你倒是快乐了,可你阿玛……我瞧着他像是一点不快乐。” 等着她将弘昼从上到下洗的干干净净,趁弘昼与橘子玩时,她则与瓜尔佳嬷嬷商讨起这件事来:“……您说这该怎么办才好?这孩子有些时候说话做事能把人气死,今日别说王爷,就连我都觉得他这行径太过分了些。” 瓜尔佳嬷嬷活到这把年纪,也是头一次见到撒泼打滚的孩子,惊愕之余只觉有几分好笑:“格格莫要担心,五阿哥年纪还小,顽劣些也是常事,兴许等着他长大懂事了就好了。” 说着,她更是道:“奴才觉得今日五阿哥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从前他虽顽劣,却未曾有过撒泼打滚的先例。” “五阿哥也说了,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她与耿格格四目相对,两人眼里皆有无可奈何之色,她们明知道弘昼做错了,却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四爷再没踏足缓福轩。 这事儿对从前的耿格格来说乃是稀疏平常,可自打有了弘昼后,只要四爷在府中,不管再忙,每隔几日都会来看看他们母子的。 这下,就连弘昼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一日,正与橘子玩耍的弘昼像想起什么事似的,抬头看向耿格格,正色道:“额娘,是不是阿玛好久都没来看我们了?是不是阿玛生气了?” 耿格格点点头,想着儿子总算懂事了些,正欲开口说话时,却听见弘昼又道:“后日就该进宫给老祖宗拜寿了,您说,阿玛正在生我的气,不会单单不带我进宫吧?” 说着,他摇摇头,自顾自道:“应该不会的,皇玛法叮嘱过阿玛要他带我们进宫,阿玛不敢不带我的。” 看见弘昼再次与橘子玩的开心起来,耿格格脸上的笑消失的无影无踪:“弘昼,你明知道你阿玛生气了,不如去与他赔个不是吧?” “那日你又是撒泼又是打滚的,我要是你阿玛,我也会生气的!” “你阿玛每日忙的很,你多多体谅体谅他好不好?”:,,. 38. 第 38 章 放任他纨绔到底(三合一…… 说实在的,弘昼对四爷并没有太多感情。 他和这个封建时代的孩子不一样,对父亲有着天生的崇拜之情,但他觉得既生为父亲,就该尽到父亲的职责和义务。 像四爷这等隔三岔五来看看自己,陪自己说几句话的父亲,弘昼实在不觉得四爷是个好阿玛。 以至于四爷一个月都没来缓福轩,弘昼只觉得像缺了点什么,但对他的生活并无任何影响。 弘昼看向耿格格,低声道:“可是额娘,您也觉得我错了吗?难不成我明知道阿玛要揍我,我还什么都不做吗?” “若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连傻子都不如?” 论口才,耿格格一向不是弘昼的对手。 如今,耿格格也不想与弘昼继续掰扯这件事,只看向他,柔声道:“额娘并不是说全是你的错,难道你就要一直这样与你阿玛僵持下去吗?别说额娘担心,就连瓜尔佳嬷嬷,常嬷嬷等人都跟着担心。” 说着,她更是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道:“额娘知道咱们弘昼是个好孩子,你既是个好孩子,就看在额娘的份上去与你阿玛说几句话,认个错好不好?额娘看到你与你阿玛这个样子,额娘也很难过的。” 弘昼想了想,豪气万丈道:“好,我听您的。” 他握住耿格格的手,正色道:“您就别担心了,我是个小小男子汉,才不会像阿玛那样小气了。” 这话一出,耿格格等人都笑了起来。 耿格格很快就吩咐厨房做了几样糕点,将糕点交到弘昼手上,郑重道:“既然咱们弘昼是小小男子汉,心胸宽广,那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样子,不管你阿玛与你说什么,你只管认错就是了,千万不要顶嘴,好不好?” 弘昼点点头,提着食盒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道:“额娘,您放心,我知道的。” “我可不是那等没分寸的孩子。” 很快,弘昼就提着食盒到了外院书房。 只可惜,四爷不在。 如今候在四爷书房的小太监已换了一批人,当日除夕夜玩忽职守的小太监已被打板子送走了。 如今这几个小太监虽是新拨过来的,但弘昼的大名他们是如雷贯耳,远远瞧见弘昼走来,一个个就如临大敌,互相提醒起来:“快,五阿哥来了,咱们都注意点!” “你把换班的小卓子他们也喊过来,人多保险些!” 等着弘昼行至四爷书房,刚准备走进去,就被这些人齐齐拦了下来。 为首的小太监叫小庆子,小庆子含笑道:“奴才见过五阿哥,五阿哥可是来找王爷的?” “可真是不巧,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弘昼提着食盒朝书房里头张望,只是他所望之地,几个小太监都将那地方堵得死死的,仿佛这书房任何角落只要叫弘昼看上一眼就不安全了。 弘昼没法子,只能道:“那阿玛什么时候回来?” 小庆子虽时笑容满面,可全身上下却是没一处敢放松的,斟酌道:“五阿哥这话问的,奴才们哪里会知道王爷去了哪儿?这王爷去何处,何时回来,总不至于对咱们说吧?” 弘昼觉得这话有道理,当即点点头就要提着食盒进去:“既然这般,那我就进去等阿玛好了。” 小庆子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不由想起外院总管高无庸对自己说的话:“外院书房乃是机密之地,若没有王爷的吩咐,就是连福晋来了你们都得拦着。” 到了最后,高无庸更是与小庆子私下再三强调:“特别是那五阿哥,这就是个活祖宗,若是你们一个没守住,再叫这小祖宗将王爷的书房烧了,别说你们,就连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故而小庆子连忙道:“还请五阿哥见谅,奴才实在做不了这个主,王爷吩咐过的,没得王爷允许,谁都不能进书房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小太监竟齐齐跪了下来,一个个皆是诚惶诚恐的模样。 小庆子更是道:“五阿哥不如先回去,等着王爷回来了,奴才再派人告诉您一声?”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定二话不说就走了。 可他今日是来认错的,这认错要有认错的态度,若阿玛见到自己坐在这里等他,说不准见到这一幕就什么火气都没了。 弘昼索性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小庆子等几个小太监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皆是茫然,高无庸可没告诉他们遇上这等事儿该怎么办。 坐在台阶上的弘昼将食盒抱的紧紧的,正色道:“你们不必管我,我就在这里等着阿玛就好,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说着,他看看天,觉得今日的日头真是好,“我就在这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等阿玛好了。” 他这乖乖的模样真是又可爱又叫人心疼。 几个小太监又互相看了眼,谁都不敢瞎出主意,后来还是小庆子与弘昼说不如他去石凳上坐一坐好了,毕竟就这样软乎乎的小孩子可怜巴巴坐在台阶上,还是怪于心不忍的。 弘昼却不答应,正色道:“若是我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岂不是阿玛一进来就看不到我啦?” 不管小庆子怎么劝,弘昼就执意坐在这里晒太阳。 小庆子等人没办法,只能任由着他去了。 弘昼便乖乖坐在这里晒太阳,只是如今正值巳时,阳光照在人身上是暖洋洋的。 不一会儿,他就靠在柱子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着四爷回到外院,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弘昼。 如今虽太阳当空,但已是初冬,睡着了的弘昼身上还是有些冷的,一手抱着胳膊,一手仍紧紧握着食盒。 四爷脸色沉沉走了进来,当即就将小庆子喊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庆子前来外院书房当差不到一年的时间,对上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四爷仍紧张的很,战战兢兢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最后更是道:“……奴才与五阿哥说过要五阿哥先回去,只是五阿哥口口声声说他是过来与您认错的,要等您回来,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四爷是怒火中烧。 一个月前他虽恼了弘昼,但弘昼是他的儿子,又是早产儿,他又怎会真的与弘昼生气? 当即他就对着身后的苏培盛道:“将他们一人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小庆子连声求饶,更觉得冤枉。 可苏培盛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莫要说话,更是低声道:“今日你们这顿板子少不了的,走吧。” 苏培盛虽是跟随四爷身边多年的奴才,可他忍不住暗想,就算是他碰上这等事儿只怕也逃不了一顿板子。 毕竟四爷这人吧,既不想放弘昼进书房,又不想看弘昼可怜巴巴在这儿等他。 他们家主子,可真是矛盾的很! 四爷却不知道苏培盛内心戏这样多,当即就走上前想要将弘昼手上的食盒拿走,再将人抱进去睡觉。 可一向睡觉和小猪一样沉的弘昼今日却是觉浅得很,四爷略动了动食盒,他就迷迷糊糊道:“不准动我的点心,这是我拿给我阿玛的点心!” 他不光嘴上这样说,胖乎乎的小手更是将食盒攥的更紧了。 四爷神色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苏培盛当即就懂了四爷的意思,上前一步低声道:“五阿哥,您醒醒,王爷回来了!” 弘昼一个激灵,当即就站了起来,揉着眼睛道:“阿玛,您终于回来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将食盒往四爷跟前一递,奶声奶气道:“阿玛,这是我给您带的点心,我给您赔不是,您就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哥哥说了,君子就不要和女人和孩子一般计较,您就原谅我吧!” 四爷板着脸纠正他:“不是君子不要和女人,小孩一半见识,而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弘昼点点头,道:“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四爷居高临下看着一脸笑容的他,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弘昼歪着头想了想:“不知道,好像来了很久很久了,我刚来的时候,太阳在桂花树那里,可现在,太阳都到了房子这里来了。”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我原本也是想回去的。” “可是我知道您生我的气,这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样子,我在这里等着您,您一回来就能看到我,就能吃到我给您送的点心,” 他再次重复道:“阿玛,您就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四爷心思微动。 他哪里当真会与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生气。 可他更知道弘昼的性子,当即板着脸道:“那你可知道错了?” 弘昼点点头:“我知道错了。” 四爷又道:“那你以后还会不会再犯?” “这个……”弘昼面上浮现几分犹豫之色,看了眼四爷,为难道:“我也不知道。” “我今日是真的知道错了,可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我还这么小,以后还有几十年可活了,哪里敢随便保证?” 他虽小,却不傻,见着四爷脸色不善,忙又将话题圆了回来:“当日我犯错也是身不由的的,阿玛,这个成语是这样用吧?哥哥教过我的,就是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身上做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也不想的……” 四爷见他歪理一大堆,想着自己还有要事要忙,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既知道错了就好。” “我也不管你是不是身不由己,若下一次再这等错误,我决不轻饶。” “好了,你回去吧。” 弘昼点点头,兴高采烈的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与四爷道:“阿玛,这是额娘给您准备的点心,可好吃了,您别忘了吃。” 四爷看着他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无奈摇摇头。 等着走进书房,他便对着苏培盛道:“将戴铎请来。” 戴铎乃是雍亲王府内的谋士,四爷虽不比老八等人谋士养的多,却个个皆是精英之辈,特别是戴铎,十分得四爷信任。 很快,戴铎就疾步走了进来。 戴铎年过四旬,看着是其貌不扬,可这些年来一直为四爷出谋划策,很得四爷信任,四爷更是妙赞过他乃是自己的“诸葛军师”。 一进来,戴铎就连声请安。 他一进来,苏培盛就极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不光将门阖上,更是自己亲自守在台阶下,就怕有人听到了四爷与戴铎密谈。 人人都说苏培盛乃是四爷跟前第一大红人,但唯有苏培盛知道,四爷真正相信的却是戴铎。 四爷在戴铎跟前并无太多架子,摆摆手道:“不必多礼,方才我去见了老五一趟,他虽是我的弟弟,可因自幼养在太后娘娘膝下的缘故,一向与其余兄弟来往的并不密切,今日我与他闲谈一二,他隐隐与我透出风声,说老三想要在太后娘娘寿辰当日请皇阿玛立世子,老三还想拉着他一起立世子。” 一想到老三,他就头疼。 老三乃是荣妃娘娘所出,这么多年虽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可与他的额娘荣妃娘娘性子一样,他是个不争不抢的。 可偏偏造化弄人,当初他奉皇上之命彻查“魇镇之案”,查出老大“魇镇”废太子的证据而被迫与老大、老八等人离心,近来与格尔芬、阿尔吉善等人走的很近,无非想着老二既能两立两废,也许皇上心情一好,又将老二立为太子。 老三不仅将老大和老八当成对手,如今已将所有得皇上青睐的人都当成了对手。 戴铎大惊,低声道:“敢问王爷,诚亲王与恒亲王这是什么意思?” 诚亲王是老三,恒亲王是老五。 还不等四爷说话,他便斟酌道:“奴才觉得,想必是诚亲王见五阿哥得皇上喜欢,怕皇上是爱屋及乌,因此也看重于您,所以想早早逼着您一起奏请立太子。” “众所周知,五阿哥纵得皇上喜欢,却与皇上只有两面之缘,再加上他年纪尚小,于情于理都不是被立为世子的合适人选,雍亲王府内唯有三阿哥最合适。” “如今五阿哥虽年幼,可假以时日终会长大,若因这世子之位与三阿哥,与您生了嫌隙,实在是得不偿失,更有可能仗着皇上对他的偏宠,而在皇上跟前进献谗言,如此对王爷来说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这话音刚落下,四爷就斩钉截铁道:“弘昼不会这样的。” 戴铎眼观鼻鼻观心,低声道:“奴才也相信五阿哥不会如此,只是万事该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说着,他看了眼四爷,见四爷面上并无怒色,这才继续道:“方才就如奴才所说,您立三阿哥为世子不合适,可若不立三阿哥为世子也不合适。” “在外人眼中,您一向淡泊名利,这次诚亲王想拉着恒亲王一起奏立世子,就算恒亲王不答应,但也拖不了几年的,若雍亲王府世子之位久久未立,旁人甚至皇上难免会想您想立五阿哥为世子,以此来讨得皇上欢心。” “旁人这样想倒是无所谓,奴才就怕皇上也这样想……” 这一番话说的四爷脸色沉沉,长长叹了口气:“照你这样说,我已行至死局?老三这一招可真是狠啊!” 依他对老三的了解,恐怕老三一早就知与兄弟们交好的老五会将这件事告诉他,可如此,老三也是一点都不怕。 四爷看向戴铎,正色道:“你可有什么解决之策?” 戴铎可谓是四爷膝下第一谋臣,如今是谦逊一笑,正色道:“奴才倒有几分愚见,如今看来三阿哥虽为王爷长子,却并非嫡子,名不正言不顺,年侧福晋如今虽身子亏损,可保不齐终有一日会有自己的孩子,若福晋或年侧福晋能够生下儿子,这才是上上乘人选。” “至于五阿哥,奴才觉得就算五阿哥再得皇上宠爱,皇上或者您都不会允许一个纨绔被立为世子的。” 四爷心里一惊,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如今弘昼越是顽劣越好?” 顽劣到所有人都觉得弘昼担不起整个雍亲王府,顽劣到便是他几年后有心将弘昼立为世子,皇上就头一个不答应。 四爷犹豫了。 在他看来,三岁看老,弘昼马上就要三岁,这孩子本就顽皮,若再不加以管教,只怕以后再想管教就难了。 戴铎一眼就看出了四爷的心思,正色道:“王爷当以大局为重,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 “奴才也听说过五阿哥,虽性子顽劣却聪明伶俐,如今先放纵他些日子,等着立世子一事风头过去,王爷再好好管教也不迟。” 四爷犹豫再三,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并非不在意弘昼,而是在这场夺嫡风波中,成王败寇,他身上肩负着雍亲王府数百条人命,若是输了,这几个孩子兴许连命都保不住。 对于戴铎的话,他也听明白了,就是弘昼顽劣闹腾时,他不仅不能加以管教,还要在旁边鼓掌称好,放任着弘昼在纨绔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 弘昼很快就感受到了四爷的变化,如今进宫在即,福晋出面请了瓜尔佳嬷嬷给弘昼兄弟三人进行突击培训。 他们三人之中,唯有年长的弘时每年除夕会跟着四爷进宫请安,但也仅限于跟在一众皇孙中磕个头,压根没被皇上单独拎出来说话。 这些日子,别说四爷,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担心,就连福晋也跟着着急上火起来,若一不小心王府中的三个阿哥都得了皇上厌弃,那雍亲王府该怎么办啊? 所以,就连一向矜贵的福晋都带着厚礼请瓜尔佳嬷嬷出山,要瓜尔佳嬷嬷好好教导弘昼兄弟三人。 瓜尔佳嬷嬷答应下来。 只是,弘昼不过刚学了半天规矩,就不肯学了。 偏偏他还振振有词:“我都去过紫禁城啦,里面的规矩我都熟,皇玛法都夸我是个好孩子了,我就不用学规矩了吧?” 瓜尔佳嬷嬷虽看着严肃,但大多数时候是个脾气性子很不错的人,要不然,她也不能在弘昼身边呆这么些日子。 可如今涉及到弘昼当着皇上,当着后宫妃嫔,当着功勋贵族前去给太后娘娘拜寿,若有半点闪失,就连四爷和雍亲王府面上都无光,如今正色道:“这是万万不行的……”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四爷站在花厅门口。 众人连忙上前给四爷请安。 四爷摆摆手,道:“……方才弘昼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这孩子向来是个坐不住的,既然他不愿学规矩,不学就不学吧。” 弘时与弘历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这话居然会从四爷嘴里说出来。 唯有粗枝大叶的弘昼听到这话像过年似的,连连叫好,更是道:“阿玛,既然我不用学规矩,那我就先回去啦。” 这话一说完,他就蹦蹦跳跳走了。 这事儿还不算完,四爷命人为弘时和弘历准备好了贺礼,可到了弘昼这儿,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明所以的弘昼跑去问四爷,四爷只道:“我记得你额娘生辰时,你给你额娘送了一幅画当作贺礼,你额娘看到这幅画时候感动的很,不如你给老祖宗也送上一幅你所作的画吧。” 这下就连弘昼都愣了愣。 四爷还以为弘昼终于察觉到自己态度的不对,觉得这孩子也不算无药可救,谁知道弘昼下一刻却道:“阿玛,我觉得您的话有道理,只是……我压根没见过老祖宗,怎么能把她画出来?” “我虽擅长画画,却又不是神笔马良,您也是太为难我了。” 四爷沉默片刻,无可奈何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弘昼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转身就回去了。 一回去,弘昼就与耿格格说起了这事,更是琢磨道:“……额娘,您说我给太后娘娘准备什么寿礼好了?” 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等人早就察觉到四爷的不对劲,如今听闻这话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可偏偏在弘昼跟前,耿格格也不敢将这话说的太明白,生怕这孩子伤心了,只哄他道:“咱们弘昼这么聪明,你先好好想想,也叫额娘好好想想,虽说时间比较紧,但有些事情却是急不来的。” 弘昼也是高高兴兴下去了。 到了私底下,耿格格便与瓜尔佳嬷嬷说起这件事来:“……嬷嬷,您说王爷是不是还在生弘昼的气?要不然怎么一点都不管弘昼?” 说到这儿,她声音中竟带着一股子哭腔:“弘昼虽顽皮不懂事,却也是王爷的亲生骨肉,弘昼马上又要进宫了,王爷怎么能不管他?若是在宫里头出了什么纰漏,惹得皇上或太后娘娘不喜欢也就罢了,可若触怒皇上等人,说不准命都保不住了。” 这话说完,她竟掉下眼泪来。 瓜尔佳嬷嬷也觉得四爷的反应很是不对劲,可她在紫禁城多年,深知作为奴才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便一味只能劝耿格格放宽心些。 耿格格虽替弘昼难受,却还是打起精神替弘昼准备太后娘娘的寿礼。 她为弘昼选的是一尊天青色的甜白釉花瓶,高高瘦瘦的,颜色很素净,她专程问过瓜尔佳嬷嬷了,太后娘娘一贯喜欢素净,这尊花瓶虽不算出挑,但也绝不会出错。 但当耿格格将这事儿说给弘昼听了,正抱着橘子玩耍的弘昼却摇摇头,漫不经心道:“额娘,我觉得您为老祖宗选的寿礼不好,太普通了些。” 说着,他就挥挥手,一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您就别操心”的架势:“我已经为老祖宗准备好了寿礼。” 这下,耿格格是更担心了,试探道:“弘昼,你能告诉额娘你为太后娘娘准备了什么寿礼吗?额娘觉得额娘为你选的寿礼也是挺不错的,你不如就用额娘选的寿礼吧……” 弘昼扭头看向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些许不高兴了:“额娘,您是不相信我吗?” 耿格格忙道:“我不是……” 弘昼摸了摸橘子油光水滑的小尾巴,嘟囔道:“就连阿玛都说了叫我自己给老祖宗准备寿礼的,阿玛都相信我,您怎么能不相信我了?” 耿格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想着她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傻儿子来,四爷哪里是相信他?分明是懒得管他了? 但这话,她却不能说,只能哄道:“额娘自然也是相信你的,你把你的寿礼拿出来给额娘看一看好不好?额娘知道咱们弘昼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额娘怎么不知道你有什么宝贝?” 弘昼正色道:“我哪里没有宝贝了?我跟着星德哥哥出去过两次,买了许多宝贝了。” 民间的东西,哪里能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 耿格格心里是愈发担心。 她甚至难得前去外院书房去找了四爷一次,只是四爷听到这话反应并不大,直说随弘昼去好了。 因为这事儿,她夜里还偷偷哭了一场。 但这些事儿,弘昼是全然不知。 到了十一月五日,天降大雪,弘昼被耿格格从被子里揪出来时外头天还是黑黝黝的,只听见寒风夹杂着雪花落在廊下簌簌的声音。 弘昼的眼睛都睁不开,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等人替他穿戴整齐,更不忘替他拿上他为太后娘娘“精心”准备的礼物,忧心忡忡将弘昼送到二门处,再一次郑重叮嘱道:“弘昼,今日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你一定不一定不可顽皮,若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跟在四阿哥身后,他怎么做,你怎么做就是了,如此就不会出错了……” 弘昼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道:“额娘,这话您都说了无数遍了,我耳朵听的都起茧子了。” 这话,便是耿格格再说一千一万遍仍觉得不放心,正欲再交代几句时,就见着钮祜禄格格也牵着弘历的手走了过来。 今日弘昼与弘历两人虽未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但衣裳款式是一样的,弘昼着靛蓝色如意纹夹袄,弘昼着胭脂色团字纹夹袄,两人身上都穿着耿格格为他们做的披风,两个小娃娃肩并肩,手拉手站在一起,着实可爱。 钮祜禄格格看向满脸愁色的耿格格,轻声道:“今日他们两个孩子进宫,这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儿,怎么到你这儿,你就愁眉苦脸起来?放心,五阿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弘历也跟着点点头,“是啊,耿额娘,您不要担心,我会好好护着弘昼的。” 唯有弘昼如今仍睡眼惺忪,便是天色昏暗,却也能见他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更是呢喃到:“哥哥,我们快去马车上吧,到了马车里就能睡觉吧。” 耿格格无奈摇摇头:“罢了,你们快走吧,这里冷,当心冻着了。”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就到了雍亲王府门口,门口已经停了三辆马车,为首那辆自然是四爷的,继而是弘时的,先前因弘昼强烈要求,所以今日与弘历同坐一辆马车。 弘昼一到门口,就见到了三哥弘时。 今日弘时穿着一身石青色缂丝飞鹤纹夹袄,腰间挂着羊脂如意白玉佩,看起来是雄赳赳气昂昂,颇有背水一战,替父争光的气势。 弘时正由小太监扶着上马车,看到两个弟弟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一贯是这样子,在四爷等人跟前是一副好哥哥的样子,可到了私底下,就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 弘历一贯是个乖孩子,上前道:“三哥。” 弘时居高临下点点头,表示答应了,继而钻进了马车。 弘昼瘪瘪嘴,没好气道:“三哥今日可真是威风啊!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 这话声音说的不大,却也不小,足以叫马车里的弘时听见。 弘历拽了拽他的手,示意他莫要说话。 弘昼的声音愈发大了:“哥哥,你为什么不叫我说话?我又没有说错!” 自弘时在花园故意踩了橘子一脚后,他就记恨上了弘时,在他看来,弘时若大大方方冲他或弘历使绊子,他还佩服弘时,可偏偏弘时却冲一只猫儿下手,实在叫人瞧不上:“哼,有本事他在阿玛跟前,到了皇玛法跟前也这样威风……” 弘历生怕事情愈演愈烈,连忙将弘昼拉走了。 上了马车,弘昼仍还愤愤不平,弘历见了,连忙劝道:“弟弟,今日是老祖宗过寿,你这是干什么?要是叫阿玛见到了,多不好啊……” 弘昼没好气道:“就是叫阿玛见到了他这样子才好,叫阿玛狠狠训斥他一顿,他在阿玛跟前对我们多好啊,一背着阿玛,看我们就像仇人似的……” 他越说越生气,当即是睡意全无。 四爷很快就来了,吓得弘历连忙将他的嘴捂住。 马车很快就慢慢动了起来。 今日雪大路滑,马车驶的很慢很慢,再加上马车内烧的暖烘烘的,弘昼很快就睡意来袭,靠在弘历身上睡了过去。 弘历是第一次进宫,再加上昨晚钮祜禄格格再次叮嘱过他,要他懂规矩知礼数,就算坐在马车里也要规规矩矩的,若是将衣服坐皱了,给太后娘娘拜寿时不好看的。 弘历见弘昼睡得四仰八叉,好似在自己家里似的,连忙戳了戳他的小胖脸:“弟弟,醒醒,你这样睡觉,衣裳都皱了!” “到时候进宫了,大家看到你衣裳皱巴巴的,多丑啊!” 听到这话的弘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弘历无奈摇摇头,只能任由他去了。 雪势越来越大,本就行驶缓慢的马车速度愈发慢了,等着弘昼一觉醒来,掀开帘子看向窗外,正好可见大雪簌簌,巍峨雄伟的紫禁城在漫天大雪之中也变得清冷高洁起来,与天地万物一起笼罩在茫茫大雪中,有种震撼人心的美。 他忍不住感叹道:“可真好看。” 即便弘历平日里看起来沉稳,可到底只是个小娃娃,如今进宫在即,扯了扯身上的衣裳,瞧着有几分紧张的样子。 到了神武门,四爷等人下了马车,坐上暖轿直奔寿康宫而去。 弘昼依旧与弘历窝在一起,他是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一声接一声发出惊叹,惹得弘历连连道:“弟弟,你的衣裳本就皱了,这样扭来扭去的,衣裳就愈发皱了,这样不好看。” 一会弘历又道:“弟弟,今日有许多人会进宫给太后娘娘拜寿,你这样老是撩开帘子不好。” 只可惜,弘昼根本不听他的。 到了寿康宫门口,弘昼那身胭脂色团字纹夹袄已是皱皱巴巴,弘昼却是半点不在意,跟在四爷身后就进去了。 寿康宫内是欢声笑语一片,弘昼一进去就瞧见许多妇人坐在里头说话,连德妃娘娘也在其中,不过他的目光直勾勾搂在为首的太后娘娘面上。 太后娘娘纵已年过七旬,满头银丝,却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见四爷带着三个孩子上前与她老人家请安,只微微颔首叫他们起来,更道:“……今日风大雪大,外头的路想必不好走,没想到你们倒是来得早!” 四爷是头一个到的。 虽说今日诸位皇子皆要携子前来给太后娘娘拜寿,但皇孙众多,若是各个王府或贝勒府中的孩子都带来,只怕寿康宫会比那街头的菜市场还吵,一般遇到这等情形,皇子们也就选个长子或嫡子带进宫意思意思。 今日想必也就四爷与老五是拖家带口的将儿子都带来了。 四爷是得皇上钦点,老五则是从小养在太后娘娘膝下,与太后娘娘关系亲厚的缘故。 听到这话,四爷连声道:“今日是您的寿辰,想着几个孩子顽劣,唯恐路上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就早早出来了。” 弘昼一进来,就感受到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等着四爷的话音落下,他更是不高兴地瘪瘪嘴,哼,四爷明白着就是说他顽劣。 当即人群中就有人笑出声来,如今有资格坐在太后娘娘身边陪着她老人家说话的,皆是进宫多年的老人,有些无子无女,并不关心太子之位到底花落谁家,瞧见这般可爱的小肉墩墩自然觉得可爱。 太后娘娘眼神并不好,没看见弘昼的小表情。 倒是坐在太后娘娘下首的德妃娘娘是脸色沉沉,自上次四爷出宫后,就再没与她进宫请安过,母子之间谁都不愿先低头。 若是如此,德妃娘娘倒也不会在意,毕竟她可不止只有四爷一个儿子。 但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皇上来了永和宫一趟,与她说什么“老四从小养在孝懿皇后身边,与你不太亲近,朕也知道如今你有心修补你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可德妃啊,如今老四已经大了,不是小孩子,他这些年愈发沉稳,他府中的事你就不必操心,若他有拿不准主意的事,自会进宫来问你”之类的话。 当即德妃娘娘就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知道皇上这是在怪她插手松佳姨娘一事,连忙低声应。 到了她这个年纪,“恩宠”二字对她们来说已是奢望,日日安分守己,守着孩子和位份过日子。 皇上这话,无异于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这叫她对四爷和弘昼怎么喜欢的起来? 一时间,德妃娘娘不光脸色沉沉,就连看向四爷和弘昼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弘昼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扭头一看,原是德妃娘娘,当即就冲着德妃娘娘露出灿烂一笑。 这下,德妃娘娘心里更不舒坦了。 下一刻,弘昼就见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端了铺着红绸的托盘下来,他便小心翼翼将自己的锦盒放了上去,更是一副“保准我给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最好”的模样。 与德妃娘娘坐在一块的宜妃娘娘瞧见他脸上的小表情,嘴角微微翘起,宜妃娘娘是老五的额娘,也是老九的额娘,因老九从小养在宜妃娘娘身边的缘故,她与这个次子关系更是密切。 而如今,老九与老八关系很是密切,甚至连她听着儿子夸老八多了,也觉得老八是个贤良之人,如今帮着老八提防起四爷来。 宜妃娘娘想着儿子对自己的嘱托,含笑道:“皇额娘,如今时候尚早,雍亲王两个小子又是头一次进宫给您请安,您不如叫臣妾们开开眼,看看他们给您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因老五的关系,她很得太后娘娘喜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铺着红绸的托盘上。 太后娘娘是个性子和善之人,当即就笑着道:“既然你们想看,那便打开看看就是了。”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小腰板挺的更直了,一副等着被夸的模样。:,,. 39 第 39 章 鸡立鹤群(三合一)…… 托盘上的锦盒很快依次被打开,弘时送给太后娘娘的是一尊景泰蓝缠枝花瓶,纹路精致,做工繁琐,这是四爷为弘时亲自挑选的,很符合四爷想对外展示的沉稳长子形象。 弘时见太后娘娘面露赞赏之色,心中雀跃,面上也有些绷不住,露出些许喜色来:“我曾听阿玛说过,说老祖宗近来腿脚不便,不能像从前一样时常去花园散步,如今春色即来,太后娘娘若不能赏尽御花园春色,差人去折几株花回来插着也是极好的。”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你倒是有心了。” 接着,便轮到弘历的礼物。 弘历送给太后娘娘的是核桃文玩,小小的核桃内是别有洞天,里头刻着小舟,不仅小舟栩栩如生,更是可见船舱内的人,实在是精致。 这小玩意儿既别致又不贵重,也是四爷绞尽脑汁替弘历选的。 太后娘娘将核桃文玩拿到手里看了看,直说有意思:“哀家从前就听说过民间自有高手在,如今瞧来果然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手是怎么做的,竟如此灵巧。” 得太后娘娘夸赞的弘历面上带笑:“老祖宗喜欢就好。” 等到了即将打开弘昼的礼物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锦盒。 随着锦盒被打开,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宜妃娘娘一个忍不住,竟笑出声来。 旁的妃嫔也觉惊愕,可毕竟得顾忌德妃娘娘或四爷,并不敢笑出声,忍的是十分难受。 这锦盒里赫然装的是一个仙人拜寿的瓷器,白发苍苍的仙翁手上捏着个蟠桃,嘴巴张的比脸都要大,矮胖矮胖的仙翁怎么看怎么滑稽,这东西做工也就不算粗糙而已,放在雍亲王府都有些不够看,更别说放在慈宁宫,叫宜妃娘娘瞧来只觉得贻笑大方。 宜妃娘娘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率先发问:“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她更是以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看向弘昼:“你莫不是装错了东西?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可不是你在过家家。” 她摇摇头,没好气道:“本宫如今这规矩都乱套了,什么东西都能往宫里拿。” 她这话说的是指桑骂槐,不仅说弘昼没规矩,也顺便骂了骂弘昼身后的四爷。 弘昼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骂四爷可以,骂他可不行。 他走上前,拿起这仙人拜寿的杯子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可爱:“宜玛嬷,这杯子不可爱吗?” 说着,他看向太后娘娘,解释道:“老祖宗,您看,这是个杯子,这是我处王府时亲自选的,您看它嘴巴张的大大的,里头就用来装茶水。” “我知道,宫里头什么好东西都有,可这样的杯子,您肯定是没有的。” “您更是一看到这个杯子就能想起我来。” “当初我额娘生病时,大夫说要多喝水,这样对身体好,您用这杯子多喝水,也能身体好好的,定能长命百岁的。” 他之所以选这个杯子也是思虑再三,一来是想选个小孩子会选的东西,二来是心疼银子。 太后娘娘脸上满是笑意,吩咐身边的宫女将这三样礼物都收起来,“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不管是什么东西,哀家都喜欢。” 说着,她老人家的眼神就落在弘昼面上:“礼轻情意重,弘昼的杯子,哀家最喜欢。” 这下,宜妃娘娘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每年太后娘娘寿辰与万寿节,皇孙们个个送的东西虽顶好,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家中长辈帮着挑的,可今日弘昼这个仙人拜寿的杯子,一看就知道是真的是他所选。 太后娘娘入宫多年,虽很少过问朝堂与后宫之事,可她老人家到底是故去太皇太后的侄女,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有几分识人的本事,当即看向弘昼的眼神里更带着几分慈爱。 这下,宜妃娘娘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当即就有妃嫔奉承德妃娘娘:“……娘娘真是好福气,雍亲王的三位阿哥个个看着都是懂事的,特别是最小的那个,别说皇上与太后娘娘喜欢,就连臣妾瞧着都喜欢得很。” “小小年纪是不卑不亢,以后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 德妃娘娘面上笑意淡淡,只点点头算附和了。 很快,诸位皇子们就陆续到场。 若说太后娘娘最喜欢的,自然是从小养在她老人家身边的老五,自己养大的孩子是怎么看都觉得好,就连当初老五进上书房念书时,五六岁的孩子只会说蒙古话,落在她老人家眼里也是最好的。 爱屋及乌,就连老五今日带进宫的几个孩子,太后娘娘也是喜欢的很,看看这个,问问那个,更是拉起最小孩子的手问个不停。 旁人顿时就沦为背景板了。 四爷还轻松些,可今日的福晋可谓是任务繁重,如今是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弘昼,生怕他闹出什么幺蛾子。 弘昼倒是比他们想象中要老实些,纵然不大规矩,可也不过看看这里,望望那里,时不时拽着弘历的手说几句话。 当然,弘历并不搭理他。 很快,老十四就带着福晋和他的长子弘明前来给太后娘娘拜寿。 打从老十四与他的儿子弘明一露面,德妃娘娘的眼神就落在他们几人身上,等着老十四一下来,就被德妃娘娘请到一边说话。 弘明瞧着与弘时差不多大的年纪,可却被德妃娘娘当成小孩子一般,一会问他今日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困不困,一会问他饿不饿,可要吃些什么东西垫一垫……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眼神里是可以看出来的。 弘昼看着德妃娘娘看向老十四父子两个,眼里恨不得在发光,觉得还是挺心疼四爷的。 他向来是个话多的,当即就再次拽了拽弘历的手,小声道:“哥哥,玛嬷可真喜欢十四叔和堂哥哥。” 他这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刚好能传到四爷耳朵里。 这话可是狠狠戳到四爷心窝子上。 当日他带着弘昼进宫,与德妃娘娘闹得不欢而散,回来后也曾反省过时不时对德妃娘娘说话太重了些,想着纵然德妃娘娘对他不如老十四疼爱,可他也是德妃娘娘的孩子,兴许是自己太敏感了些…… 可后来他仔细一想,若这事儿换成了十四弟,不知大盘德妃娘娘会怎么做。 兴许是一句重话都没有的。 他还记得当年德妃娘娘与老十四也曾有过争执,那时候老十四年少轻狂,非要跟随大军一起出征准噶尔,德妃娘娘气的直抹泪,更是要他去帮着劝劝老十四,可那次老十四却铁了心,不管谁劝都没用。 那一次他们母子也是闹得厉害,德妃娘娘气的连话都不愿与老十四说,可到了老十四出征的那一日,德妃娘娘还是去送了老十四,更是含着泪替老十四整理盔甲:“额娘知道你有心替你分忧,额娘也知道劝不住你,无论如何,你都要平安回来,知道吗?” 那时候他就在想,若换成是他出征,德妃娘娘不仅不会劝诫,甚至还会觉得欣慰,觉得他能替皇上分忧。 如今再次想起这些事,四爷仍是心里难受的很。 偏偏弘昼还拉着弘历在一旁碎嘴子说个不停:“哥哥,你看,阿玛在喝酒了。” “阿玛心里肯定很难受是不是?” “肯定是的,要是阿玛只喜欢你,不喜欢我,我也会难受的!” 四爷冷冷扫了弘昼一眼。 弘昼不以为惧,甚至反问道:“阿玛,您是不是很难受?您就算难受,也少喝点吧,当心喝醉了!” 说着,他更是再次戳起四爷心窝子来:“阿玛,就算玛嬷不怎么喜欢您,但我和弘历,额娘……我们好多人都喜欢您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四爷冷冷扫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弘昼,你住嘴!” 弘昼觉得自己的一番真心告白换来四爷的冷遇,很是不高兴,正欲开口说话时,却听见太监尖厉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请安。 弘昼也跟在四爷身后,像模像样请起安来。 皇上阔步流星走了进来,环顾周遭一圈,眼神略停留在弘昼身上片刻。 果然,极不老实的弘昼刚低下头请安,很快小脑袋就昂了起来,正好与皇上的眼神撞了满怀。 当即他这张小脸上满是雀跃,咧开嘴一笑,以口型喊道:“皇玛法!” 皇上点点头,算是与他打过招呼。 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落入到有心人的眼里,四爷就是其中一个,四爷心中微动,只觉得皇上比他想象中更喜欢弘昼,心里的不快这才一扫而空。 皇上落座之后就与太后娘娘说起话来:“……瑞雪兆丰年,这话亘古流传,打从前几日开始天就一直阴沉沉的,今日子时刚过,这雪就落了下来,恭喜皇额娘,贺喜i皇额娘,此乃吉兆啊!” 太后娘娘与皇上并非亲生母子,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便是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 太后娘娘脸上满是笑容,更是道:“哀家也不懂得什么吉兆不吉兆的,只要皇上龙体安康,大清国泰明安,便是哀家之福。” 众人当即是连连附和。 皇上面色含笑,一扫眼就看到案几上摆着的三样礼物,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个仙人拜寿的杯子,不由好奇,命魏珠将东西拿了过来,“这是谁送的?瞧着有点意思,仙人拜寿,今日是皇额娘的寿辰,倒也应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弘昼面上。 弘昼挺起小胸脯,还未等皇上点名,就站起来扬声道:“皇玛法,这是我送的。”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踮踮脚,生怕皇上看不到他在哪儿似的。 实则是他想多了,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坐着,唯独他一个人像屁股下长了刺似的,一会看看这儿,一会望望那儿,一会儿觉得三伯脸上的褶子可真多,这蚊子飞进去都能夹死,一会又冲着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十三叔笑个不停……这般鸡立鹤群的样子,皇上想不注意到都难。 皇上虽喜欢弘昼,可明面上却是一碗水端的很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若换成寻常人,定会觉得丢脸或沮丧,觉得皇上不喜欢他了。 但弘昼可不是寻常人,自信心爆棚,觉得皇上才不会不喜欢自己。 皇上继而又与太后娘娘说了些吉祥话,说起孙子们年纪都不小了:“……朕还记得弘皙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的一个,一转眼这亲事都定了下来,时间过的可真快,孩子们都大了,朕却老了。” 弘皙是老二长子,当年老二几乎是拴在皇上裤腰带上长大的,爱屋及乌,弘皙也很得皇上喜欢。 当初皇上两废两立太子,弘皙也是风光无限,可随着老二再次被废,就连弘皙的亲事也艰难起来。 故而如今弘皙已经十九,这亲事才定下来。 众人自是连连拍起马屁来。 老三也接话道:“……皇阿玛乃真龙天子,如今年富力强,一点都不老。” 说着,他看了眼弘皙,两人眼神短暂交汇片刻,他更是心领神会道:“弘皙聪颖懂事,礼贤下士,也皇阿玛教导的好,儿臣们要跟着皇阿玛多学学才是。” 弘皙忙道:“三叔谬赞了,我倒是觉得弘晟聪明伶俐,颇得三叔真传,擅长诗书,学问很是了得,我该跟着弘晟多学学才是。” 弘晟正是老三的嫡长子,如今也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对于这几个大些的皇孙,皇上还是有印象的,毕竟这些孩子们时常要进宫与自己叩头的。 皇上对弘晟印象也不错,当即点点头:“你们都是好的。” 老三见皇上心情不错,想着机会难得,便上前一步道:“儿臣借太后娘娘寿辰之际,想求皇阿玛一个恩典。” 如今佳肴已全部奉上,美酒佳肴席前,歌舞不断,皇上心情的确是不错,颔首道:“你说说看。” 老三试探道:“弘晟乃是儿臣嫡长子,一向听话懂事,如今年纪不小,儿臣想奏请皇阿玛准儿臣将弘晟立为世子。” 这话一说完,他下意识朝老五扫了一眼。 在进宫之前,他就几次去了恒亲王府上,为的就是与老五商量这件事。 老五是个脾气好的,与诸位兄弟们关系不说十分融洽,却也没与哪个红过脸,老三几次三番说去这事儿,他想着世子之位早晚要定下的。 他虽膝下无嫡子,但长子弘昇勤勉上进,很得他心,与其说这世子之位闹得王府上下人心不安,还不如早些定下来算了。 所以老五也上前一步,替长子弘昇也恩典起来。 老三,老五都如此说,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四爷面上。 四爷却巍峨如山,动都没动,自顾自吃菜喝酒,好像这一切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倒是弘时心情澎拜,他与不少人想的一样,这三伯和五叔都在今日请皇上立世子,阿玛夹在其中是不是也该如此?如今额娘被软禁,姐姐在庄子上养病,但这对弘时来说都不算事儿,论年纪,论身份,论学识……阿玛不立他为世子还能立谁为世子? 就连皇上都朝着四爷扫了一眼。 四爷仍半点反应都没有。 知子莫若父,皇上见他没这个意思,便道:“你们既有这个打算,朕便准奏。” 老三与老五齐齐谢恩。 弘昼夹了筷子芙蓉鱼片吃着,边吃边看戏,觉得紫禁城比雍亲王府有意思多了,这里多热闹啊。 别的不说,老三的那点小心思连他都瞒不过,哪里能瞒得过皇上的眼睛? 至于弘时,方才他是一脸雀跃期待,如今见四爷没有动作,如打了霜的茄子一般,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怏了下去。 哪怕四爷扫了弘时几眼,示意弘时这里可是紫禁城,弘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要他将面上的不快收起来。 可正沉浸在悲伤中的弘时哪里注意的到这些?脸上是青中带白,白中带灰,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喜气洋洋的老三见四爷并未表态的意思,便主动出击起来:“四弟,今日已是三喜临门,你为何不请皇上立了雍亲王府的世子?如此就能四喜临门,多好的兆头啊!” 弘昼又夹了筷子东坡肉塞到嘴里,更见着弘时这根怏茄子又变得鲜活起来,眼里散发着奕奕神采。 四爷微微一笑:“多谢三哥好意,只是府中几个孩子还小,性情未定,如今立世子为时尚早。” 弘昼瞧见弘时这根鲜活的茄子又蔫了下去。 他觉得怪有意思的。 弘时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看的他是大快人心。 老三却是步步紧逼起来:“哦?难道你如今还没决定立哪个孩子为世子吗?弘时最为年长,又是你府中侧福晋所生,不立他为世子,难道你还想着立弘昼为世子?” 说着,他就似笑非笑起来:“不过近来弘昼很得皇阿玛喜欢,想必你是另有打算的。” 这话就差明着说——呵,我就知道你为了讨皇阿玛喜欢,想将弘昼这个不懂事的小崽子立为世子。 他今日是有备而来,决心叫大家看看四爷是多么虚伪的一个人,叫皇上看看四爷整日装的是仙风道骨,实则是城府颇深。 正研究如今弘时脸色像是青茄子还是紫茄子的弘昼一听这话可是吓坏了,下意识站了起来:“我才不想当世子了!” 他要是被四爷立为世子,等着四爷登基后,那他这太子之位岂不是板上钉钉? 天呐,光是想一想就吓人。 历史上的清朝好歹还存活了三百年,若交到他手上,只怕三十年都难,他的梦想就是紧紧抱着弘历大腿,吃香的喝辣的,当个闲散王爷。 可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他面上。 有些人对弘昼的话是心存怀疑,可一直注意着弘昼动静的皇上却是半点都不怀疑,若这小崽子真对世子之位感兴趣,就不会一筷子接一筷子只顾着吃东西,更不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弘时。 皇上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看向弘昼道:“哦?人人都想当世子,怎么就你不想当?你倒是说给朕听听。” 憋了小半日的弘昼早就憋坏了,如今有了正大光明说话的机会,他别提多高兴,扬声道:“当世子有什么好的?当了世子,以后就要管整个雍亲王府!” 说着,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比划起来:“雍亲王府有这么大了,每日外院内院的小事都要与我说,请我拿主意,多累啊!” “我听我额娘说阿玛每日可忙了,每天要在书房忙很久,雍亲王府中每个人都得靠阿玛吃饭,实在太辛苦了。” “我只想靠别人吃饭,不想别人靠我吃饭,别人若靠着我吃饭,那可是会饿肚子的。” 皇上指着他,无可奈何道:“你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才好?” 这话听着虽像训斥,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上面上带笑,这哪里是像训斥的样子? 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觉得弘昼这小崽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正绞尽脑汁想让别人相信他没有立弘昼为世子,没有借弘昼讨好皇上的意思,弘昼就自己堂而皇之说出这话来。 四爷默默给弘昼夹了个鸡腿。 这下,就连老三都不好继续多言了。 一时间,殿内是其乐融融。 正啃着鸡腿的弘昼像想起什么事儿似的,拽了拽弘历的袖子,低声道:“哥哥,你来当世子好不好?” 你当了世子,以后就能当太子,再以后就能当皇上罩着我了。 对小小年纪的弘历来说,“世子”这两个字离他太过于遥远,也不敢在四爷眼皮子底下讨论这个问题,再次给弘昼夹了个鸡腿:“弟弟,你不是喜欢吃鸡腿吗?多吃点吧!” 方才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皇上与老三等人身上时,弘昼边吃饭边看戏,吃的喷香,如今众人开始专心致志用饭起来,弘昼已经吃饱了。 他一吃饱就觉得无聊,一无聊就想找点事情做,漫不经心啃着鸡腿,还不忘给弘历洗脑:“哥哥,王府中就咱们三个,我不想当世子,要是你也不想当世子,那世子之位不就是三哥的了?” “三哥这人……啧啧,要是他当了世子,肯定没咱们好日子过的。” 他这人从来不背后说人坏话的,那都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说的:“你和三哥不一样,要是你当了世子,以后肯定会对咱们都很好的。” “哥哥,当了世子也挺好的,你想啊,阿玛有那么多宝贝,以后阿玛死了,这些宝贝都是你的了,像那些古玩,古籍和字画啊,都是你的,你不是新得了两枚印章吗?到时候你想往哪里盖就往哪里盖!” 一提起自己那两枚印章,弘历的眼里有了些许亮光。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四爷不悦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 聪明的弘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啃起鸡腿来,更是不由嘀咕道:“不说就不说嘛,阿玛真小气!” 四爷再次看了他一眼,可他却是专心啃鸡腿来,压根不搭理四爷。 众人其乐融融一顿饭用完,皇上就要前去乾清宫批折子,临走之前与众人道:“……今日是皇额娘寿辰,慈宁宫难得如此热闹,你们就陪皇额娘多说说话吧。” 今日寿康宫不仅有歌舞,还请了戏班子和杂耍班子。 太后娘娘如今已年过七旬,在这个年代已算高寿之人,皇上自想将太后娘娘的寿宴办的是热热闹闹。 太后娘娘看向皇上道:“哀家瞧着皇上像有几分醉了,身子要紧。” 皇上道:“多谢皇额娘关心,朕心里有数的。” 皇上很快就走了。 等着皇上一离开,大殿内就热闹起来,一众孩子们在皇上跟前束手束脚小半日,早就坐不住了。 太后娘娘见状,对着一众孩子们道:“……在寿康宫不必拘束,哀家瞧着外头的雪小了许多,你们出去玩吧。” 以弘皙为首的一众皇孙们这才出去。 弘昼也是其中一个。 上次他就见识过紫禁城的风景,今日早已急不可耐,只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压根走不快,弘历将他的手攥的紧紧的。 弘昼不满看了眼弘历,低声道:“哥哥,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我的手都抓痛了。” 可就算这般,弘历依旧没有放开弘昼手的意思,正色道:“进宫之前,耿额娘叮嘱过我,要我盯好你。” 在耿格格等人看来,弘昼犯点小错倒无所谓,毕竟以弘昼的性子,不犯错才不正常。 耿格格就怕今日人多,弘昼与旁的皇孙们起了争执,今日能被带进寿康宫的皇孙们几乎都是未来的世子人选,在家中金贵得很,若起了争执或动起手来,那可就糟了。 弘昼嘟囔道:“我又不是那般没分寸的孩子……” 弘历正色道:“不,你是。” 他看着走在前头,气冲冲的弘时,眉目难得皱了皱。 在他看来,弘时乃是比他们大上许多的兄长,今日他是头一次进宫,弘昼是第二次进宫,对紫禁城不熟悉,弘时好歹也进宫过几次,连他都知道要照顾向来顽劣的弘昼,怎么竟甩手仰首阔步走在前头? 殊不知弘时如今一看到他们这两个小崽子就火气直冒,想着方才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更是丢脸到了极点,阿玛就差指名道姓说他不堪重任,想等着他那两个弟弟长大…… 一想到这儿,弘时谁都不想搭理,觉得今日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笑话。 他看向走在前头的弘晟与弘昇,这两人被一众人簇拥着说恭喜话,脸上满是笑意。 弘昇勉强强些,可弘晟脸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的,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纵然弘晟乃是福晋肚子里生出来的,知道这世子之位迟早是自己的,可到底还是将世子之位紧紧攥在手上更踏实些。 弘晟声音高昂,笑着与众人道:“……谢谢诸位兄弟了,今日是老祖宗的寿辰,阿玛为我请立世子不过是锦上添花,你们可别主次不分,今日该以老祖宗为重才是。”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是连连夸他孝顺有礼,怪不得老三早早为他请立世子。 这话传到弘时耳朵里,他脚下的步子更慢了些,不愿凑这份热闹。 只是弘晟今日与他的阿玛老三一样是有备而来,从前他与弘时并无太多交情,一来是两人差了好几岁,二来四爷除去十三爷,与一众皇子们关系淡淡,所以他们兄弟之间也不算熟悉。 等到了湖边,弘晟却撇开众人,来到了独坐在湖边石头上发呆的弘时身边,低声唤道:“弘时?” 弘时这才缓过神来:“晟堂兄。” 他说话时脸上虽带着笑,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更是带着颓然之色。 弘晟拍拍他的肩,道:“你我乃是堂兄弟,何必这般多礼?” 说着,弘晟就挨着弘时坐了下来:“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方才大家都说着过些日子到我们诚亲王府上做客,我看了一圈,唯独不见你,所以就找了过来。” “等着时间定下来后,我也差人给你送帖子,你务必要到场。” 弘时想着如今与弘晟交好之人皆是世子或者未来的世子,唯独他,什么都不是也就罢了,就连额娘和姐姐也不得阿玛喜欢。 他摇摇头,低声道:“我,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在府中读书了。” 这下别说四爷,就连弘晟都有些瞧不上弘时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去争取就是了,哪能因一次不如意就垂头丧气。 但弘晟也知道,弘时算是他的对手,自巴不得弘时越垂头丧气越好:“怎么,咱们这些兄弟中就你一个人要读书?旁人都不用读书了?四叔虽看着不苟言笑,我却从未看到他发脾气,你与四叔好好说说,他定会答应的。” “男儿家虽该以学业为重,可身为皇孙,交际也是一门学问和手段,咱们满人,便是姑娘家都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理。” 说着,他面上含着几分戏谑的笑容:“还是说你今日因四叔没与皇玛法请立世子而不高兴?” “自然不是。”弘时就算再蠢,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承认的,低声道:“没有这回事,只是,只是我乃雍亲王府长子,总该替给下面两个弟弟做好表率的……” 弘晟看了眼不远处正玩的开心的弘昼,弘历兄弟两人,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心肠好,我若是你,只怕没这么好心的。” 说着,他那声音低了些:“今日四叔未当众请立世子,我都替你觉得委屈,你乃侧福晋所出,又是四叔长子,四叔不立你为世子,难道还想立那两个小娃娃不成?” “弘昼今日虽当众说不愿当世子,纵然他如今是这般想的,可人心都是会变的,保不齐以后想法就变了,我与你,与弘昼虽都是堂兄弟,与他却只有一面之缘,自然与你更亲近些,巴不得你才是雍亲王府的世子。” 他摇摇头,又道:“那样顽劣调皮的一个孩子,若真将雍亲王府交到他手上,就连我都觉得臊得慌,可没办法,谁叫皇玛法喜欢他?就连四叔都得以皇玛法的意思为重!” 弘时脸色一黯。 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殊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弘晟看的是透透的。 弘晟有点不明白,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四叔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棒槌儿子来,更是连连安慰起他来:“不过你也别担心,弘昼如今也就两三岁的样子,能不能平安长大还另说,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世子之位不就是你的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弘时当即就热血沸腾起来,是啊,弘昼乃是早产儿,虽如今身体康健,想必底子却比寻常孩子弱上许多…… 弘晟见他脸上浮现雀跃之色,知道自己今日事情办成,笑着道:“我就先走了,到时候我提前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 说着,他更是交代道:“我看弘昼与弘历在湖边玩,你得提醒他们小心点,有的地方冰面薄,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弘时忙起身送他:“多谢晟堂兄。” 另一边,被弘时觉得底子很弱的弘昼却是玩的浑身冒汗,看着有几位兄长在冰面上玩冰船,看的是眼冒金光,别提多羡慕。 弘历拽着这个小胖墩,只觉得要耗尽全身力气,方才吃的饭都已消耗殆尽,几乎咬着牙道:“不准去!那里太危险了!” 弘昼可怜巴巴道:“哥哥,为什么别人能去,我不能去?” 弘历扫了弘昼一眼:“因为别人听话懂事,你不听话懂事。” 他知道,但凡他松开手,弘昼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再也拽不回来了。 弘昼扭头看向弘历,两人四目相对,他愤愤不平道:“我哪里不听话不懂事了?” 反正弘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不准去。” 他也打定主意不松手。 两人正僵持着,弘时就走了过来,含笑道:“弘历,弘昼。” 弘昼冷不丁见到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的弘时,就像是见了鬼似的,下意识道:“三哥,你要干嘛?” “不干嘛。”弘时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道:“你们年纪小,又很少进宫,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照顾你们。” 他唯有在四爷跟前才会这副样子。 他看了眼弘历,道:“弘历,你把弘昼拽着干什么?” 弘历道:“我怕弟弟跑到冰面上去玩。” 弘时笑了笑:“弘昼年纪最小,正是贪玩的时候,你难不成今日要一直这样把他拽着吗?” “我知道你不放心弘昼,这样吧,我带着弘昼一起去坐冰船好了。” “我们难得进宫一趟,总要玩的尽兴。” 冰船有点像后世的雪橇,不过是将拉船的畜生换成了小太监。 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才弘时脸色比锅底还难看,经弘晟“开导”了几句,立马就喜笑颜开,弘时又直奔自己而来……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弘昼是打死都不信的。 他将计就计,当即就欢欣鼓舞起来:“好啊,三哥,我们去坐冰船。” 说着,他就扭头对着弘历道:“哥哥,你不想玩冰船对不对?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好了。” 若待会儿有个什么事,他自诩自保是没问题的,可加上弘历,他可没这个信心。 这话一说完,弘昼也不管欲言又止的弘历,拽着弘时的手就往冰船方向走。 因这几日天气严寒,冰面是厚厚的一层,湖面宽广,就算几架冰船行驶在湖面,并不显得逼仄。 两个小太监很快就拉着冰船跑了起来,美景从弘昼的眼前掠过,寒风从他的耳边吹过……他笑的开心极了。 弘时瞧见他玩的开心,便道:“弘昼,你看,那里有人在冰面上行走,不如我们也下来玩玩?” 冰面有厚有薄,伺候的小太监自然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但是他们可不知道。 他想着如弘昼这般顽劣的人,肯定会四处乱跑,若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只怕是九死一生。 弘昼一听这话就有些笑不出来。 他替四爷难受,明白四爷为何不肯立弘时为世子,这样的棒槌,唉,四爷也是难啊! 弘时见他没说话,继续循循善诱:“弘昼,你下来玩吗?” “你别怕,我牵着你就是了。” 弘昼扭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弘时心里本就七上八下,被他这一看,心里更是忐忑起来:“弘昼,你看我做什么?你怎么不说话?” 弘昼只道:“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我在想三哥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我只是小,又不是傻。” “方才太监都已经与我们说了,有的地方冰面薄,若真要下来玩,也得叫他们陪着一起,不然会一脚踩空掉下水的。” “这么冷的天,若是掉进湖里,只怕命都没了。” 说着,他更是一字一顿道:“三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弘时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否认:“怎么会……不是的,我就是觉得这里好玩,所以才想和你一起下来走走的。” “咱们王府虽也有湖,可比起这里来,却是太小了些……” 他笨嘴笨舌解释起来。 弘昼看着他,一贯笑眯眯的脸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三哥,你撒谎!” “方才你从寿康宫出来后脸色一直很难看,弘晟与你说了几句话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还说要带着我去坐冰船,你哪里是这么好心的人?” “你既说你没有坏心,那我回去之后就将这件事告诉阿玛,让阿玛来评一评理!”:,,. 40 第 40 章 你想当太子吗?(三合一…… 弘时虽不喜欢弘历与弘昼,却一直明面上不敢做的太过,再加上又是头一次做这等事,心里难免七上八下。 他一听到弘昼说这话,当即就道:“别,别告诉阿玛!” 弘昼就这样静静看着他,正色道:“三哥,你的确想要害死我。” 他的语气平和,好似在陈述一件毫无关系的事。 弘时一下子慌了:“我,我不是……” 弘昼却懒得与他多说,扭头就走。 今日这事,他没打算告诉四爷,一来是口说无凭,如今弘时当着他的面承认有害他之心,可到了四爷跟前定不会承认,一来是弘时虽不聪明,但他更是顽劣,这等话传出去,众人相信还不好说。 最重要的是,若这事儿叫四爷知道了,四爷不知道多难受。 即便他没有当过父亲,可站在四爷的角度上想一想就能知道了。 弘昼刚行至岸边,就瞧见弘历忧心忡忡四处张望,一瞧见他回来,弘历连声道:“弟弟,你没事儿吧?” 说着,他更是直拍胸脯:“可真是把我担心坏了。” 弘昼面上又恢复成往日笑眯眯的样子,道:“哥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跟着三哥一起去玩,若是我有个什么闪失,三哥定吃不了兜着走,哥哥,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是说给他身后的弘时听的,只愿弘时经过这事儿能聪明些。 弘时脸色晦暗不明,没有接话。 弘历却觉得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为好,与弘时说了一声,便拽着弘昼的手走了。 等着走远些,弘历这才低声道:“弟弟,你今日是怎么了?” “先前你不是和我说过你不喜欢三哥吗?既然这样,你为何要与三哥在一起玩,还撇下我?万一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能保护你的。” “玩冰船多危险啊,若出了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和耿额娘交代……” 他很少有这般多话的时候,可见是真的担心弘昼。 弘昼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觉得弘历这才是当兄长该有的样子,当即正色道:“哥哥你放心,以后我会小心的。” 两个小娃娃手牵手,没走几步就瞧见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正一个人堆雪人玩。 虽说今日个个皇子只带着一位儿子进宫,但这些皇孙们从小也是脸熟的,甭管阿玛们有多么不合,可在紫禁城里他们还是要装出一副友爱的样子,所以大多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唯独这个孩子是一个人,落寞的身影在雪地里看着很是可怜。 弘昼看着那孩子有几分熟悉,皱眉道:“哥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十三叔家的弘昌堂兄?” 方才这个孩子一直坐在十三爷身边,他是有印象的。 弘历点头道:“对,就是弘昌堂兄。” 不管是弘昼还是弘历,都很喜欢只有数面之缘的十三爷,当即就手拉手上前,亲亲热热喊道:“弘昌堂兄!” 弘昌被他们吓得手一抖。 他这手一抖,雪人的脑袋掉了,当即他也顾不上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一副防备着他们的样子。 弘昼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想必弘昌时常被人捉弄。 都说小孩子纯善质朴,可从小生在皇家,长在皇家的孩子却是例外,他们小小年纪就见惯叵测人心,尝尽人情冷暖,知晓天家威严,小小年纪就被迫跟在自己父兄身边争夺皇位。 弘昼忙上前道:“弘昌堂兄,你别害怕,我们的阿玛是雍亲王,阿玛和十三叔关系很好的。”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道:“上次十三叔去看我们的时候,还给我和哥哥带了礼物,来,我们来一起玩吧。” 这话一说完,他就去牵弘昌的手。 只是,防备的弘昌再次后退两步,一言不发看着他们。 弘昌如今虽已有七岁,却性子腼腆,更记得额娘进宫之前与他的嘱咐,要他小心些,更莫要给阿玛添麻烦。 弘昼瞧他这样子,道:“弘昌哥哥,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孩子。” 弘历也忙道:“是了,弘昌哥哥,我和弟弟都是很好的人。” 这话说完,他也不等弘昌说话,就蹲下身子将那雪人的脑袋安了上去,笑道:“弘昌堂兄,你看!” 弘昌想了想,记得经常听阿玛提起四伯,更听额娘说过若不是四伯照拂他们,只怕他们的日子更难。 当即,他就点点头,低声道:“好,我们一起玩。” 三个孩子当即就一起堆雪人起来,弘昌大些,堆出来的雪人像模像样,弘历也勉强强些,弘昼却堆出来一堆四不像。 偏偏弘昼还引以为傲,拍手道:“嘿嘿,我堆的雪人真好看。” 他是个没什么耐性的孩子,玩了会堆雪人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拉着弘昌絮絮叨叨说起话来,一下说这,一下问那,最后更是问起了瓜尔佳·满宜来:“满宜姐姐最近可还好?” “上次我听福惠姐姐说满宜姐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这几日她的亲事可有眉目了?” 提起这位表姐,弘昌的话就渐渐多了起来:“满宜姐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 “因为这件事,瓜尔佳侧福晋着急的很,不过我觉得满宜姐姐很好,定会找到如意郎君的。”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这是自然。” 嘿嘿,他都已经为瓜尔佳·满宜选好如意郎君了,他选的人,自然是没话说。 渐渐的,腼腆的弘昌话也多了起来。 不远处正散步的四爷与十三爷瞧见这一幕,甚是欣慰。 与弘昌的境遇一样,即便十三爷性子不算内向,又一贯与人交好,可因他得皇上厌弃,他那么多兄弟却无一人愿意搭理他。 每每遇上这等宴会,十三爷总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的身边,除了四爷,再无旁人。 十三爷也见惯了无人愿意搭理弘昌的场景,见到这一幕,眉眼中带着些许笑意:“如今弘昼得皇阿玛喜欢,可是热灶,想必除了他和弘历,再无人愿意与弘昌一起玩。” 四爷还记得当年十三爷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再瞧见他这般落魄潦倒,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心中很是难受:“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十三爷道:“四哥,我信你。” “别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就只相信你。” 若非四爷一直安劝慰他,他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今日。 很快弘昼就眼尖发现了四爷与十三爷,冲他们挥手道:“阿玛,十三叔。” 弘历与弘昌也上前请安。 四爷还是老样子,面上看不出喜怒,眼神率先落在弘昼面上:“方才你可有闯祸?” 连他都觉得弘昼若是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那就不是弘昼了。 弘昼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更是掷地有声道:“阿玛,我才没有闯祸,我乖得很。” 四爷显然不相信这话,眼神落在弘历面上。 弘历才是不折不扣的乖孩子,既不愿撒谎,也不愿出卖弘昼,嘴巴动了动,到了最后却是低下头没说话。 这下,四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十三爷看着玩的脸红扑扑的弘昼,也替他开心,笑着道:“弘昌,你今日与两个弟弟玩的开心吗?” 弘昌点点头,声音仍是小小的:“开心。” 说着,他脸上扬起笑来:“阿玛,我很喜欢两个弟弟的。” 十三爷笑道:“满宜她们也都很喜欢弘历与弘昼的。” 说着,他更是笑道:“自满宜她们回去后一直念叨着弘历与弘昼,我们府上已许久 没办过宴会,如今虽已至冬月,可府中上下却是半点热闹气都没有。” 他看向四爷道:“若是四哥不嫌弃,过几日我就设个小宴,你带着几个侄儿去我们府上玩玩。” 若换成从前,四爷定会毫不客气答应,或许十三爷没提这事儿,他都会带着弘昼等人登门。 只是如今十三爷府上是个什么情形,四爷比谁都清楚,堂堂皇子却是入不敷出,一场宴会下来,花费不少。 想及此,四爷只笑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是过些日子就是弘昼的生辰,在你府中设宴还是到雍亲王府设宴都是一样的,你说了?” 十三爷知道四爷体恤他,当即点头称好。 弘昼眼里亮晶晶的,想着他的生辰纳喇·星德可是要来的,他拽了拽十三爷的手,奶声奶气道:“十三叔,叫满宜姐姐也来。” 十三爷笑道:“满宜自然是要去的,她向来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 弘昼这才放心。 这件事便敲定下来。 十三爷见三个孩子鼻尖冻的通红,生怕他们冻出个好歹来,便道:“……那边水榭有糕点,你们过去尝尝,喝杯热茶,当心染上风寒了。” 弘昼一听有好吃的,当即就拽着弘历和弘昌的手跑了过去。 他们虽用过午膳,可这群小孩子正是顽皮的时候,消耗大,所以太后娘娘便吩咐御膳房送了好些糕点到水榭。 方才在外头玩的皇孙们七七八八都走了进去。 弘昼一进去,弘晟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当即是神色晦暗不明,只觉得弘时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点。 同样的,一进屋弘昼就看向弘晟。 两人四目相对。 刚被立为世子的弘晟是春风得意,自不会惧弘昼,含笑走了过来,“我是说方才怎么没看到两位堂弟了,原来是与弘昌堂弟在一块玩。” “弘昌堂弟性子孤僻,与我们都玩不到一起去,没想到却能与两位堂弟玩的到一起。” 他就差指着鼻子说弘昼与弘历也是性子古怪。 弘昌一听这话,当即脸色一白,却并没有说话。 他时时刻刻记得额娘与自己说的话,他知道阿玛的处境已十分艰难,断不能再给阿玛惹祸。 但弘昼不一样,他什么都不怕,最不怕的就是惹祸。 要知道,他在雍亲王王府小霸王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当即他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迎着众人狐疑的目光,不急不缓道:“方才三伯父在皇玛法面前把弘晟堂兄夸得多好啊,我看,弘晟堂兄也不过如此嘛!”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道:“方才我还想着以后多跟弘晟堂兄学一学的,可如今看来,还是不学为好,免得把我教坏了。” 他这话一出,当即人群中就有人嗤笑起来。 弘晟一向自视甚高,如今更是被人捧的连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厉声道:“我自诩友爱兄弟,照顾弟妹,可也得看看对方是谁。” “即便有些人是皇孙龙子,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的,我又何必对他们友爱?” “弘昼堂弟,想必你是第一次进宫,有些事情不清楚,从前我们三番四次相邀请弘昌堂弟与我们一起玩,可他都置之不理,他既没有将我们当成兄长,我又何必将他当成弟弟?” 他这话音一落下,站在弘昼身边的弘昌就白着脸嗫嚅道:“不,不是这样的,是他们每次都会取笑我,取笑我的阿玛……” 弘昼即便不相信十三爷与弘昌,也该相信四爷的眼光,当即只冷冷看着弘晟。 水榭里虽有小太监伺候,但这些小太监都是聪明人,一个个垂着头,恨不得将耳朵缝起来才好。 弘晟还在喋喋不休:“弘昼堂弟倒是挺愿意多管闲事的,我要是你,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还不如多管管自己姐姐。” 说着,他面上露出几分讥诮之色来:“我可是听说怀恪郡主刚成亲没多久,就被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也不知道她最近身子可还好?什么时候才会被四叔接回来?” 京城之中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四爷离朝堂甚远,可也有许多人盯着雍亲王府。 老三也是其中一个。 他们虽不知道怀恪郡主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却知道此事定有猫腻。 弘昼见过不要脸的,但很少见过像弘晟这样既小气又不要脸的,说不过他就拿雍亲王府的丑事出来宣扬。 他虽不喜怀恪郡主,可在外也得维护雍亲王府的面子,扬声道:“呀,没想到我们王府中的事情,弘晟竟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你们派人日日盯着我们?要不然怎么连我姐姐被送去庄子上养病的事情都知道?” 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狐疑道:“弘晟堂兄,你和三伯到底想做什么?” 说着,他是一拍自己的小脑袋瓜子,声音低了些:“方才我和哥哥玩的时候,听到有两个小太监在嚼舌根子,说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你们巴巴盯着我们王府,想必也这样盯着别家。” “弘晟堂兄,莫不是……莫不是三伯想当太子吧?” 他这话一出,满屋子可谓寂静无声。 自老一被废后,一众皇子都觊觎太子之位,可心里惦记是一回事,敢不敢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特别是如今皇上年纪大了,愈发忌讳此事,别说无人敢当众提及此事,就连在府中与谋士谈及这等话题都是慎之又慎。 就连弘晟都惊呆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弘昼是棒槌,弘昼看他也是棒槌。 如今弘昼笑嘻嘻道:“弘晟堂兄,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吧?” 弘晟吓得连声否认,额角甚至有汗冒了出来:“自然不是。” 说着,他指着弘昼低声道:“我可告诉你,你别乱说话,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的,若是这话传到皇玛法耳朵里,皇玛法信以为真,这可是要出事的。” 弘昼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狐疑道:“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又怎么了?我不怕,我又没有瞎说话?” “我问问你,三伯敢对天发誓,说他一点都不想当太子吗?若是他撒谎,就叫他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弘晟不敢接话。 一众皇子,谁又敢如此发誓? 弘昼冷哼一声,道:“我说的没错吧?” 弘晟被他怼得毫无招架之力,当即指败下阵来,故作大方:“罢了,罢了,我这个当兄长的就不与你一般见识。” 弘昼也懒得搭理他,奶声奶气道:“你说不过我,就说不与我一般见识,天底下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不过他见弘晟如过街老鼠似的灰溜溜走了,就高兴的与弘历,弘昌一起吃糕点去了。 御膳房所做的糕点自是样样精巧,桂花枣糕、银丝蜜豆卷、鸳鸯豆沙酥、栗蓉卷……样样糕点被整整齐齐码在白玉小碟子里,是好看又好吃。 弘昼这也爱吃那也爱吃,甚至还不忘拿起糕点往畏手畏脚的弘昌嘴里塞。 其实弘昌从前也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却是家中突逢变故,性子大变而已。 面对着如此热情的弘昼,渐渐的,弘昌话也多了起来,低声道:“弘昼堂弟,你可真厉害啊!” 正咬着桂花枣糕的弘昼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厉害的?我觉得我今日很听话懂事啊,要是我在家里有这般听话懂事,阿玛肯定会很高兴的。” 啊? 弘昌惊呆了。 他狐疑看向弘历,只见弘历无可奈何点了点头。 他只觉得自己这位小堂弟怪有意思的,如今更是由衷道:“若是我能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不,有你十分之一厉害就够了。” 弘昼正色道:“弘昌堂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越是好性子,有些人就越觉得你好欺负,你若下次再碰到像弘晟堂兄这样的人,你就狠狠反击,若是事情闹大了,皇玛法定会责怪先挑事的那个。” “今日反正我是不怕的,倒是弘晟堂兄刚被立了世子,我还巴不得这事儿叫皇玛法知道了,说不准皇玛法一个不高悉尼港,就撸了他的世子之位,这下才好玩。” 这等事,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开心极了。 *** 乾清宫内。 四爷等人正坐在下首陪皇上说话。 皇上到底是年纪大了,多喝了几杯酒就有了些醉意,批了会奏折便将一众儿子们喊来问问话。 皇上先是过问老一与老大近况如何,继而说起弘皙亲事,又提了提今日被立为世子的弘晟亲事也可早早定下来。 提起弘晟,老三面上皆是笑意,忙将自己儿子夸了又夸:“……方才当众儿臣有件事未曾与皇阿玛提起,如今儿臣想了想,便想将这主意说出来请皇阿玛定夺。” 皇上对老三印象还不错,颔首道:“你但说无妨。” 老三脸上端着笑,不急不缓道:“方才儿臣与四弟家中的弘历闲聊几句,知道弘历年纪虽小,却已开始启蒙,不仅已认识五百余字,更是已会背《千字文》、《三字经》了,实在是天资聪颖。” “儿臣虽不才,却从小在皇阿玛的教导下饱读诗书,想要在诚亲王府开设学堂,叫一众子侄们都前来进学,一来可以聚集名师,让每个侄儿都能师从名师,一来如今儿臣兄弟等人都已成家辟府,他们这些堂兄弟们偶尔才能见上一面,关系自不如儿臣们小时候亲厚。” “若这些孩子们一同进学,一同念书,自会如同亲兄弟一般的。” 他这话可谓说到了皇上的心坎上了。 这几年,皇上亲眼看到自己儿子为了储君之位手足相残,心里十分难受,当即便点头答应:“你的学问很是不错,既然你有心,朕便允了。” 老三连声谢恩。 四爷等人哪里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可当着皇上的面,只能装出一副兄弟和睦的样子。 老三要的就是这般效果,当即扭头看向四爷:“特别是你府中两个小儿,我看着十分喜欢,明年开春一并送到我们王府念书吧。” 四爷向来不喜欢掺和这等事儿,也不想叫自己儿子趟这趟浑水,不动声色拒绝了:“多谢三哥好意,只是弘历与弘昼年纪尚小,又性子顽劣,怕去了诚亲王府上扰的你们不得清净……” “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老三脸上满是笑容,道:“小儿顽劣本是常事,等着念书知礼后就好了。” “若我记得没错,你那两个小儿翻年就三岁多了,启蒙并不算早,想当年我们四岁开始进上书房念书,日日天不亮就起床,那时候觉得日子艰难,可如今回想起来却也觉得兄弟们在一起,也颇有乐趣。” “四弟,你莫不是不相信我这个当哥哥的?” 四爷自连说不会。 老三便道:“不会就好,我今日一回去就命人将学堂收拾出来,明年就等着你府中两个小儿过来了。” 四爷笑了笑,“好。” 他知道老三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来是想叫皇上看看自己如何关爱兄弟与子侄,一来是想跟老八学一学,老八如今虽风头不比当初,可老九,老十,老十四等人都是有亲哥哥的人,却对老八死心塌地。 老三,这是想替儿子从小就培养出一批忠心耿耿的好兄弟吧? 不过四爷可是一点都不担心,他知道谁要是敢逼着弘昼学习,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可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他正想的出神时,只见老十阔步上前道:“皇阿玛,儿臣也有话要说。” 老十乃是故去温僖贵妃独子,温僖贵妃身份尊贵,进宫几年才得了老十这根独苗苗,自将这儿子护的极好,所以哪怕后来温僖贵妃去世,他仍是冲动莽撞的性子。 今日寿辰上,老十喝了不少酒,如今身上还带着些酒味儿。 皇上一看到老十就下意识皱了皱眉,可老十人都已经站了出来,他总不能叫人退回去,只道:“你说吧。” 老十正色道:“儿臣想求皇阿玛赦免八哥。” 皇上听到这话一点都不意外,这就是老十一向的做派。 他不知道老八到底给这几个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老十等人知道他最不喜听到这等话,这几个孩子却还是飞蛾扑火,前仆后继的。 老十瞧见皇上隐隐可见怒容,却不以为惧,更是道:“今日是太后娘娘寿辰,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八哥却闭门不出,只派人送了寿礼进宫……” 他这一番话说的连四爷等人忍不住在心中直摇头,觉得这老十未免太蠢了些,要知道皇上虽对老八不喜,却并未降罪于老八,是老八聪颖,懂得韬光养晦,知道避一避风头,却架不住有老十这个猪队友啊。 皇上扬声打断老十的话:“朕听你话中的意思,是朕不准老八进宫参加寿宴的?” “不是。”老十依旧梗着脖子道:“是皇阿玛您训斥了八哥,所以八哥不仅不敢进宫参加宴会,平日里连四处走动都不敢了……” 皇上被他气笑了,陡然扬声道:“那依你之意,是不是朕要亲自去老八府上与他赔个不是?” 这下,就算老十再蠢也察觉出皇上不高兴来,连忙跪地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皇阿玛息怒。” 一时间,众皇子都齐齐站了出来,跪地道:“皇阿玛息怒。” 皇上坐在上首,冷眼看着这些儿子们,良久只叹气一声:“罢了,你们下去吧,叫朕一个人静一静。” 这话一出,众人只能下去。 皇上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自老一被废后,皇上心里难受的就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可偏偏剩下的儿子们是心思各异。 就像去年除夕宴,他赐给老八两个侍妾,的确心存试探群臣之意,但那些臣子也没叫他失望,他刚流露出看重老八的意思来,那些奏请立老八为太子的折子就像雪花似的飞往乾清宫。 被他敲打一番后,老八明面上的确是老实,可背地里与那些皇子们,臣子们却是来往更密,若不然,怎会有今日老十求情这一幕? 皇上老了。 他年幼登基,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若说一点不腻味那是假的,可他却是放心不下大清的江山,放心不下他的儿子们——如今为了一个储君之位,这些儿子们就争的你死我活,若最后那个胜利者坐上皇位,哪里会放过其余人? 一想到这,皇上心里就愈发难受,连魏珠都没带,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 寿康宫方向依旧热闹非凡,皇上心里难受,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皇上索性一个人朝御花园方向走去。 这几日天气骤冷,湖中结了厚厚一层冰,隔的老远,皇上就瞧见湖边停着三三两两的冰船。 他还记得在这些儿子年幼时也是极和睦的,到了冬日,每每有闲暇之时总会成群结队前来玩冰船,一晃几十年过去,却是再难回到当初。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却见着湖面上有一架孤零零的冰船拉的飞快。 他再仔细一看,这冰船里头坐着的似乎是个小孩? 弘昼坐在冰船里,整张脸被毡帽裹的严严实实,露出一张水汪汪的大眼睛来,却还不忘催促前面两个小太监道:“快点!再快点!” 前面两个小太监将冰船拉的飞快,很快,整个湖面上都荡漾着弘昼的笑声。 皇上走的近了,这才认出冰船上的人是弘昼,听到他这欢快的笑声,心里倒没方才那样憋闷。 皇上招招手,示意那两个拉船的小太监将冰船拉过来。 不明所以的弘昼见冰船调了头,做贼心虚的他心里是一个咯噔,还以为是四爷寻来了,定睛一看,原来是皇上。 当即他也顾不上什么,离岸边还些距离,却什么都顾不上,直接从冰船上蹦了下来,更是扬声道:“皇玛法!” 他一边朝皇上跑去,一边还冲皇上挥舞着他那短胖短胖的胳膊。 等着跑到皇上跟前,他更是一把将皇上抱住,奶声奶气道:“皇玛法,您怎么在这里?” 皇上搂住他道:“朕闲来无事,所以一个人出来走走。” 他见着弘昼脸玩的红扑扑的,问道:“倒是朕想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朕听说太后娘娘在水榭设了小宴,你怎么没在里头吃东西?” 弘昼不免有些心虚,低着头没说话。 皇上就这样看着他,道:“你与朕说实话,朕不怪你。” 弘昼这才抬起头,奶声奶气道:“因为我想跑出来玩冰船。” 说着,他就絮絮叨叨起来:“方才三哥带我坐了一会冰船,我还没玩够了,就想着再过来玩一玩,可我却不想和哥哥一起来,哥哥答应过额娘会好好盯着我,若是有他在,肯定不会叫我玩冰船的。” “虽说我们王府也有冰船,只是王府的湖太小了,玩起来不尽兴。” “特别是现在,别的哥哥们都去吃点心说话去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玩起来多有意思啊?” 皇上看着他,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你是用的什么理由出来的?” 弘昼眼神有些闪躲,低声道:“我与哥哥说水榭里头好热,我出来吹吹风……” “这便是你。”皇上牵着他的手,两人行至凉亭坐了下来,他看着弘昼的眼睛道:“弘历既受你额娘所托好好照看你,你许久未回去,弘历自会担心的,你说,你这样做的对不对?”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皇玛法,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皇上颇为欣慰看着他:“你还小,谁生来没犯错?知错能改,就是个好孩子。” 可皇上不知道的是,弘昼每次犯错都会好生认错的,可到了下一次……他还会继续犯错。 不过如今皇上不知道为好,若是知道了,只怕心情会更糟糕。 当即皇上就招呼了个小太监过来,“你偷偷与雍亲王说一声,就说弘昼与朕在一起,要他们不必担心。” 小太监应声而去。 方才停歇了个把时辰的大雪又簌簌落了下来,弘昼与皇上就这样坐在凉亭中赏雪,他脚边叫人搁了两个暖烘烘的碳盆子,又是宫女奉茶又是送糕点的,这让弘昼觉得紫禁城的日子真是惬意。 只是一扫眼,他却发现皇上脸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甚至是眉头紧蹙,像有什么烦心事一般。 弘昼只道:“皇玛法,您怎么了?您是不高兴了吗?” 说着,他更是塞了块软糯松软的芙蓉糕到皇上嘴里,奶声奶气道:“您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我在府中若碰上什么烦心事,多吃些好吃的就能把这些事忘掉,肚子填的饱饱的,就没心思想别的。” 皇上哑然失笑,道:“你如何看出朕不高兴了?” 弘昼理所当然道:“您脸色都这样子了,谁还能看不出您不高兴了?” 说着,他更是有样学样模仿起皇上方才的表情来。 他觉得自己学的还挺像的,眼睛下沉,眉头一皱,定是看起来严肃极了。 殊不知弘昼生的可爱,再加上这般表情,颇有扮丑嫌疑,如今皇上被他这表情逗的直笑:“朕哪里像你这个样子?” 皇上笑着道:“不过,你小小年纪哪里能有什么烦心事?说来给朕听听看,看朕能不能为你分忧。” 弘昼一点没把皇上当外人,当即就掰着指头说起自己的烦心事来:“我们府中,嫡额娘他们院子里都有小厨房,我们缓福轩没有小厨房,我平日里想吃什么东西,瓜尔佳嬷嬷还得差人去大厨房要,一来一去的,我要等好久了。” “还有我最喜欢和哥哥一起玩了,只是我每次去找哥哥时,哥哥都在启蒙念书,我一个人可无聊了,只能和橘子一起玩。” “橘子您还记得吧?就是我当初第一次见到您时手里抱着的那只猫,橘子如今愈发长重了,都十多斤了,我抱它很是费力,它要是能瘦点就好了。” “还有还有,我今日觉得冰船可真好玩,若是我们王府的湖能大些就好了,这样我回去之后也能玩冰船……” 天子一言,再无收回去的道理。 皇上方才是真心想为弘昼解惑,可如今却发现,别说自己是天子,便是天上的神仙,有些问题也不能替弘昼解决的。 他只觉得当小孩子真好,微微叹了口气道:“若是朕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的就好了。” 弘昼见皇上当真是不高兴了,也没心情说自己的烦心事,直道:“皇玛法,您是天子,天底下的人都听您的,您难道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说着,他更是郑重其事道:“您说给我听听,兴许我能帮您出出主意了。” 皇上只当小儿在信口雌黄,可转而一想,自己的烦心事好像真是无人可说,便道:“弘昼,方才你说你不愿当世子,这话可是真的?” 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更是举起胖乎乎的手发誓起来:“自然是真的,我若骗了您,岂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我要是撒谎骗人,就……就要被一辈子再也吃不到蟹粉俗!” 这是他将才才尝到的一种点心,就连在寿康宫和雍亲王府都没吃过,想必是皇上才有资格吃到的点心,果真是名不虚传,入口即化,香酥细腻,他在肚子饱饱的情况下还一口气吃了三快。 皇上道:“是啊,人各有志,可为什么朕的儿子们都想当太子?” 弘昼一听这话,当即就不敢作声了。 要知道,四爷也想当太子了! 皇上扫眼看向他,打趣道:“你不是说要替朕解惑吗?如今怎么不说话了?” 弘昼想了想,道:“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伯伯和叔叔们都是有雄心有抱负的人,自然想当太子啦!” “有道是不想当太子的皇子不是好皇子,您说是不是?伯伯和叔叔们定是想造福天下百姓而已。” 皇上脸上笑意更甚:“你这是什么歪理?朕看啊,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无上权力万人之上,荣华富贵,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至于造福天下百姓……想必也只有你这等小娃娃才会这样想。” 寒风呼啸,吹起皇上身上的大氅,他年纪大了,寒风一来,他眯着眼睛,是老态尽显。 这一刻,弘昼有些可怜皇上。 方才弘时想要害怕,他为了不叫四爷伤心难过,并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四爷,可皇上了,皇上那么多儿子,为了太子之位是斗的你死我活,皇上看在心里,想必也是难受到了极点吧。 弘昼握住皇上的手,正色道:“皇玛法,我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旁人怎么想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怎么想。” 皇上只觉得手上黏糊糊的,想必是弘昼方才吃了点心没擦手的缘故。 可如今,皇上也顾不上这些,狐疑看向弘昼,听见弘昼不急不缓道:“我一直都知道不要为已经发生或没办法改变的事情烦心,伯伯和叔叔们都已经这样了,事情既已经发生,又没办法改变,您又何必自找烦恼?” “您就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上只觉得这小崽子的话还有几分道理的,沉吟道:“可若朕什么都不管,岂不是皇子相争愈发严重?那可是会出大事的。” 弘昼却正色道:“哥哥教过我一个成语,叫‘浑水摸鱼’,就说水越浑的时候就越好捉鱼,对那些伯伯和叔叔们来说,想必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觉得他们相争越是严重越好,到时候您就可以看看到底是谁在捉鱼,谁想把水搅浑,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您说是不是?” 皇上仔细一想,越来越觉得他的话有道理。 当即皇上看向弘昼的眼神都变了,低声道:“弘昼,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想当世子,那朕问你,你可想当太子?”:,n..,. 41 第 41 章 祖孙谈心(三合一)…… 皇上这话一出,弘昼宛如五雷轰顶,半晌没回过神来。 谁能告诉他,他们祖孙本在闲闲聊天,怎么就说到储君之位上了?他就算再顽皮,也知道有些话得慎重。 他还记得自己曾看过野史,皇上在第一次看到弘历时就十分喜欢,而后更将弘历养在紫禁城中一段时间,更是有对弘历喜欢的原因,所以最后才将皇位传给四爷的。 野史之所以被称为野史,就表示很多事话是当不得真,弘昼也知道这段历史可能是弘历多年之后变得不要脸,自己加上去的,但依如今弘历的德行来看,这等概率虽不算大,却也不小。 如今,皇上喜欢的这人怎么就变成他了? 难不成穿越的他变成了那只煽动历史的蝴蝶? 他更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替皇玛法出主意,皇玛法竟恩将仇报起来? 皇上看着弘昼惊讶的连蟹粉酥都不吃了,当即是哈哈大笑,道:“朕不过与你闲聊几句,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说着,他老人家是正色道:“你放心,今日你不是雍亲王府的小阿哥,也别把朕当成皇上,咱们就是寻常祖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今日这话,断然不会传出去,绝不会有第个人知道的。”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些,嗔怪看向皇上道:“可就算这样,您这话也太吓人了点。” 说着,他认真想了想道:“皇玛法,您想,我既然连世子都不愿意当,又怎会愿意当皇上?” “当皇上虽风光,却也辛苦。” “我听阿玛说过的,说您每日早早就要起来,有的时候批阅奏折到深夜,这般辛苦的差事,我才不喜欢,我更不明白那些伯伯叔叔们为何将这当成一桩好差事……”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来:“我就想每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这样多好啊!” “只是阿玛说我这样想是不对的,皇玛法,您说我这样想又怎么不对了?我又不害别人,怎么就不对了?我问阿玛,阿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上好奇道:“你阿玛还与你说过些什么?” 弘昼歪着头想了想道:“阿玛之前还说我是扶不起的阿斗,皇玛法,阿斗是什么?为什么要把他扶起来?我要是阿斗,倒着就倒着呗,扶他起来干什么?日日倒在炕上多舒服啊!” “不过后来阿玛说只要我长大后不当个坏人就好了,哼,阿玛可真是小瞧我了!” “我长大了,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皇上不由去想他那些儿子孙子。 老二也好,还是老大,老等人也好,总是严苛管教孩子,生怕孩子长成个纨绔,看样子老四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与世无争? 他不由看向弘昼:“弘昼,你觉得你阿玛想当太子吗?”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这送命题是一个接一个,好在有了方才那一出,他心里多少有些准备,只道:“皇玛法,您想听假话还是实话?” 皇上笑道:“这等问题朕都问你了,自然是想听实话的。” 弘昼也笑了起来:“那我就与您说实话,我可不知道。” “这等话,阿玛也不会对我说呀!”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低:“不过,我猜阿玛心里应该是想当太子的,您都说了,当了太子,以后就能当皇上,所有人都要听自己的,想想还是怪有意思的。” “您不知道,阿玛在府中可喜欢管闲事啦,今年秋天我与额娘说想在院子里栽几棵果树,等过几年就有果子吃,可这事儿叫阿玛知道后却不答应,说什么缓福轩的墙是白色的,种蔷薇花最好看……” 他越说越觉得四爷简直有强迫症,开始与皇上大倒苦水:“我额娘又不算得宠,阿玛每个月也就来缓福轩几次而已,凭什么不准我们在院子里种上果树?阿玛见我不高兴,还说什么若院子里种上果树,吃不完的果子掉在地下,到时候有很多小虫子。” “哼,我才不怕小虫子了。” 他这话说的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毫无章法,皇上却是听懂了——哦,看不出老四还是个如此尽心尽力的,连格格院中的小事儿都要管。 皇上颔首道:“你阿玛说的也有道理,雍亲王府难道还能缺你果子吃不成?何至于要在院子里种上果树?到了夏日,蚊虫多的很。” 弘昼一脸不高兴看着皇上,一副“你就知道偏袒你儿子”的表情。 皇上被他这小模样逗的直笑,捏了捏他的脸:“不过不要紧,朕到时候送几棵果树给你,这下,你阿玛就不敢再反对了。” 弘昼是连声称好,更是毫不客气道:“皇玛法,我喜欢吃橘子,樱桃,葡萄,还喜欢吃桃子,嗯,像杏子,西瓜的也还可以……” 他这说来说去,好像就没什么他不喜欢吃的。 皇上道:“照你这么一说,你们那小院子怕是种不下的,敢情朕还要赐给你们母子一个院子才行?” 弘昼眼里是亮晶晶的:“好啊好啊!” 方才皇上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如今与弘昼闲聊几句,那些积郁是烟消云散,只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这可不成,你阿玛向来看重规矩,凡事不愿逾越,朕赏你院子倒是事小,可叫你阿玛颜面何存?总不能叫你们母子的院子比福晋和侧福晋的院子还大吗?” 说着,他看了眼略失望的弘昼,正色道:“不过朕说出去的话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朕答应你,若有合适的机会,一定赏你个大大的院子。”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脸上的神色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更是拉起皇上的手拉钩起来,再叮嘱:“您可别忘啦。” 他笑了笑,道:“不过就算您忘了也没关系,我会提醒您的。” 一想到自己马上会有个大大的院子,他就开心的手舞足蹈,已规划起来:“到时候我要给哥哥留房间,还有星德哥哥,还有今日才认识的弘昌堂兄……” 皇上看他掰着指头数的认真极了,甚觉安慰,想着若他的儿子每人都像弘昼这样就好了。 当然,这话皇上也就想想而已,若说出叫四爷知道了,四爷怕是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祖孙两人一边喝茶吃糕点,一边闲聊,时间是一晃而过。 很快魏珠就过来了:“皇上,酒宴要开始了,您是不是要去寿康宫了?” 酒宴设在晚点时分,吃过酒宴,就该散了。 皇上点点头,牵起弘昼的手就上了暖轿。 这一幕看的魏珠惊愕不已,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的性子他还是知道一二的,从前就连对废太子与弘皙等人,皇上纵然偏爱,可明面上也不会偏心太过,如今到了这小阿哥这儿,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殊不知是皇上将弘昼方才的话听到心里去了,决心要将这池子浑水再搅一搅,看看谁人捉鱼,谁人看戏,又是谁人想将这池子鱼一网打尽。 弘昼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竟入了皇上的耳朵,他这会子坐在暖轿中是左看看右看看,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惊叹不已:“皇玛法,您这轿子可真厉害,哪里都是暖烘烘的。” “我听阿玛说平素我们冬日里坐的马车之所以暖和,是因为下头搁了碳盆子,您这轿子也是下头搁了碳盆子吗?比我们坐的马车可暖和多了,是又暖和又稳当!” 他说这话时还在轿子里蹦了蹦,他这吨位蹦跶起来,轿子仍是纹丝未动,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皇上看他这高兴的模样,有心逗一逗他:“哦,今日有件事朕忘了与你说,老打算在诚亲王府开设学堂,让你们这些小娃娃开春之后都去读书了。” “老学识渊博,平素交好的也都是大儒,你去了诚亲王府一定要认真念书,莫要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正欲再蹦跶几下的弘昼顿时是什么心情都没了,眼睛瞪的大大的:“皇玛法,这话当真?” “我,我才两岁了,哪里就要开始念书了?” “您不会答应了伯吧?还有阿玛,阿玛最清楚我不喜欢念书的,他不会也答应了吧?” 皇上微微颔首:“我们都答应了。” 方才弘昼有多开心快乐,如今就有多难受。 一刻钟后,等着满面容光的皇上牵着垂头丧气,宛如霜打了茄子一般的弘昼再次步入寿康宫正殿时,众人可谓惊愕不已。 四爷就是其中一个。 对于弘昼与皇上在一起,四爷一点都不意外,就弘昼这性子,见到路边的狗都能上去说几句话。 只是他没想到,方才还脸色沉沉的皇上,怎么就变得高兴起来?面上一直带笑的弘昼,怎么这般表情? 不过如此也好,总比他见到皇上脸色沉沉,弘昼一脸笑容走进来强,若是如此,要么是皇上还为老十替老八求情一事情不高兴,要么是弘昼又惹了皇上生气……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皇上不愿看到的。 皇上落座后,见弘昼准备回归原位,只吩咐魏珠道:“给弘昼搬个凳子,就坐在朕身边吧。” 这下别说魏珠等人,就连太后娘娘都忍不住多扫了皇上一眼,只觉得皇上有些怪怪的。 弘昼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只顾着高兴了。 坐的高,看的远。 他不光看到四爷,十爷,弘历与弘昌等人,更是冲他们挤眉弄眼的,他还看到了一脸不痛快的弘时与弘晟,当即是更高兴了。 殊不知他这般“小人得志”的模样,惹得许多人心里不痛快。 但弘历等人却是为他高兴的,趁皇上不在意时,冲他直笑。 今日皇上出格之举远不止于此,酒过巡,他便道:“……方才老十与朕说的话,朕好好想了想,老八已生病多日,既然病了,魏珠,传朕的旨意,命太医给老八好好瞧一瞧。” 随着魏珠连声应是,老十面上带着喜色出来谢恩:“儿臣替八哥谢谢皇阿玛了。” 他是真蠢,故而也是真的高兴。 旁的皇子们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皇上这是唱的哪一出。 等着酒宴将尽,太后娘娘因年纪大了先行退场,她这个主角一走,四爷等人瞧见皇上面上露出疲态来,也就纷纷告辞。 四爷冲弘昼招手,要他下来时,弘昼身居“高位”大半个时辰,还有些舍不得了,只与皇上道:“皇玛法,我就先回去啦,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晚上早早睡觉,少想点有的没的,记得了吗?” 他这话不像对皇上说的,就像……对孙子说的。 皇上颔首道:“你放心,朕知道了。” 弘昼走了几步,可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折了回去,低声与皇上道:“皇玛法,过些日子就是我的生辰了,您要不要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到时候星德哥哥,弘昌哥哥,满宜姐姐都要来的……” 皇上越来越觉得弘昼把自己当成了玩伴儿,心里虽觉得好笑,却是面上半点端倪都没露出来:“朕答应你,若有时间一定去,便是没有时间,也会派人给你送礼物去的好不好?” 弘昼笑的眉眼弯弯,转身就牵着四爷的手走了。 等着出了寿康宫大门,四爷就沉声道:“方才你与皇阿玛说了些什么?瓜尔佳嬷嬷难道没教你吗?说话做事要落落大方,切莫小家子气。” 弘昼忍不住辩解道:“我与皇玛法说的是悄悄话,若是说话的声音大了,你们岂不是听见我们说了些什么?” 他松开四爷的手,转而去牵弘昼的手:“哥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弘历对这等场面早已是见怪不怪,并未接话。 回去的路上,雪势小了许多,马车行至雍亲王府门口,弘昼等人就各自回去。 四爷径直去了外院书房。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已知晓今日紫禁城中发生的事,他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韬光养晦,紫禁城中各处皆有他的眼线在。 特别是当他知道弘时与弘晟说了几句话后,便有意将弘昼引到冰面玩耍,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弘时想要害死弘昼! 他的长子要害死他的幼子啊! 饶是四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当着戴铎的面还是气的浑身直发抖,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戴铎也是为人父的,自能理解四爷的愤怒,低声劝道:“今日之事王爷既能知道,想必皇上也会知道,我猜测这些日子皇上对王爷印象应该不错,可若王府中生出手足相残之事,只怕……” 只怕是功亏一篑。 四爷低声道:“我知道的。” 戴铎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多话,当即就退了下去。 也不知今日是喝多了酒,还是受弘时一事所刺激,四爷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的很。 弘时应该算是他意义上的第一个儿子,虽在弘时先前还有弘晖等人,可活下来的唯有弘时。 在弘时之前,四爷与李侧福晋还有过两个儿子,只是,这两个孩子一个在岁夭折,一个在十一岁夭折,不管对李侧福晋,还是对四爷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故而将弘时看的娇贵些。 从前四爷总觉得弘时年纪小,不懂事,很多事情还不等李侧福晋开脱,他这个当阿玛的就替弘时找好了理由,但谋害手足这件事,他却是忍不了的。 可怜的四爷又是一宿没睡。 他想着弘时还是一时糊涂,再给弘时一个机会,一早就去了弘时院子里。 弘时昨夜也是一宿没睡好,一会担心弘昼会与四爷告状,一会又觉得自己太过于莽撞……思来想去一夜,只想着得再与弘晟好好讨教讨教才是,他可是听说过的,诚亲王府上头个儿子中,由福晋所出的就占了两个,偏偏诚亲王府上妻妾众多,是旁人生不出儿子来吗? 不,是福晋不叫她们生出儿子来。 弘时觉得自己得找机会与弘晟多请教请教。 等着四爷过来时,他正绞尽脑汁如今与四爷开口说起这事,甚至没注意到四爷那难看的脸色。 四爷面色还是如寻常那般,落座之后才开口道:“……昨日在宫中,你伯与五叔都请立了世子,并非我对你不满,你若恭顺懂事,友爱兄弟,勤勉上进,这世子之位迟早都是你的。” 若是弘时不懂事不恭顺不勤勉了,这世子之位就与他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弘时低着头轻声应是。 实则他心里是愤愤不平,觉得四爷这话就是在糊弄他,毕竟他每日糊弄身边的小太监时也是这样说的,若那些小太监表现好,到了年底就赏他们银子,可到底怎么才是表现好了?他并没有说。 父子两人沉默相对,是各怀心思。 弘时想了想,开口道:“阿玛,昨日弘晟堂兄与我说过些日子想在家中设宴,要给我下帖子的,我能去吗?” 四爷一向深居简出,这等宴会从不参加,除去与十爷来往甚密,就连与他一母同胞的老十四私下都没什么交情。 四爷知道孩子大了,不能时时刻刻将弘时绑在裤腰带上的,并未答应,也未否决,只看向他道:“你想去吗?” 他想,但凡弘时有半点悔悟之心,都不会再与弘晟来往的。 弘时点点头,道:“阿玛,我想去。” “我听说弘晟堂兄恭顺友爱,学识了得,所以想跟着他好好学一些。” 顿了顿,他大着胆子道:“况且如今我也大了,总该与堂兄弟之间有些来往的,整日憋在王府里,活像个大姑娘。” 四爷怒极反笑,面容愈发和煦:“谁与你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像大姑娘了?” 弘时见他笑了,胆子愈发大了:“弘晟堂兄。” 这一刻,四爷只觉得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儿子无比失望。 对四爷来说,就算弘历与弘昼接二连出生,但对他来说,弘时却是不一样的,弘时是侧福晋所出,又比两个小儿年长许多,他一直觉得这世子之位迟早都是弘时的。 可如今,他却改变主意了,决心多留心弘历与弘昼些。 他点点头:“好。” 说着,他更是道:“你难得出门走动,也难得去诚亲王府一趟,想必这次弘晟设宴是为了庆祝他被立为世子,你空着手去不合适,这样吧,我叫苏培盛替你准备一份礼物,免得失礼。” 弘时脸上笑容更甚:“多谢阿玛。” 只是等着苏培盛将礼物送到弘时院子里去的时候,弘时不免有些失望,是一套成色极普通的砚台,甚至连他如今用的砚台都及不上。 弘时一向是个喜怒哀乐皆会表现在脸上的人,因得了这样一方普通的砚台,等着他前去李侧福晋请安时,李侧福晋一眼就瞧出了端倪,拉着他的手是问东问西:“额娘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昨日进宫不顺利?” 弘时摇摇头,压根没有心情说话。 李侧福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那就好,那你昨日可有得皇上青睐?皇上与你说话了吗?” “你是咱们王府中最大的一个,身份比那两个小崽子尊贵许多,但凡能得皇上夸赞几句,这世子之位就是你的。” “如今一来,额娘和你姐姐也就有救了!” 弘时低声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李侧福晋一贯是望子成龙,她自己生的儿子是怎么瞧怎么觉得好,如今一听这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强撑着笑道:“不要紧,不要紧的,来日方长,你阿玛这样说定有他的打算。” “个儿子中,你阿玛最喜欢的就是你,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他还驮着你去看过花灯了,这等待遇,那两个小崽子可不会有……” 这话,弘时从小到大不知翻来覆去听过多少遍。 如今李侧福晋不愿承认自己已失了四爷之心,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是说了一遍又一遍,弘时心里本就窝着火,一听这话当即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如今您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您口口声声说阿玛最喜欢我,阿玛哪里喜欢我了?阿玛但凡有丁点喜欢我,昨日就不会那样说话了。” 说着,他的眼眶就红了,却还是强撑着不叫眼泪掉下来:“您不知道,昨日我走在路上,那些堂兄弟们都在笑话我,对我指指点点的。” “我难得要去诚亲王府做客一次,可您知道阿玛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一方砚台!” “伯学识了得,诚亲王府什么都不缺,更不会缺了砚台。” “那样成色的砚台,伯或弘晟堂兄只怕连赏人都觉得拿不出手,您要我怎么好意思将这样的砚台送人?” 李侧福晋曾没过两个儿子,一向将弘时看成心尖尖命根子,见弘时眼眶红了,不自觉也跟着红了眼眶,忙道:“别伤心,还有额娘在了,你阿玛甚少与你的叔伯来往,想必也不知道交际该送些什么东西,你别生你阿玛的气,额娘有银子,额娘给你置办好东西!” 话虽如此,可是如今她的私房银子已差不多都补贴了怀恪郡主。 她又不比福晋出身尊贵,不比年侧福晋身家丰厚,就连阿玛那知府之位也是后来旁人为了讨好四爷将阿玛提上来的,如今家中兄弟多,处处都需要她贴补,她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但对李侧福晋来说,没银子不要紧,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了儿子的世子之位,她还有许多首饰可以当。 等着弘时当了世子,自己还怕没有金银首饰吗? 很快四爷就知道李侧福晋当了整整一箱子首饰,有的是当初进王府时自己送给她的,有的是李侧福晋的陪嫁……样样皆是李侧福晋的心头好,如今却是急用钱,赔本许多当了出去。 四爷听说这事儿时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说还是意料之中,更加知道李侧福晋与弘时对这世子之位是势在必得。 可他们越是如此,四爷就越不会将弘时立为世子。 但四爷也清楚的知道,随着老和老五都立了世子,雍亲王府顶多再挨上五年,这世子是非立不可,他不敢保证福晋或年侧福晋一定能生下儿子,便将眼神落在了弘历与弘昼面上。 这一日,四爷前去如意室时,钮祜禄格格仍在给弘历启蒙。 母子两人坐在炕上,钮祜禄格格读一句,弘昼跟着读一句:“一去二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钮祜禄格格认真解释道:“这话的意思是我到了外面游玩,不知不觉已离开家两里地,薄雾笼罩着四五户人家,来,弘历,你试着看说说后面两句是什么意思?” 弘历认真想了想:“是不是路边有六七座亭台,还开了八九十枝花?” 钮祜禄格格面上露出笑来:“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母子二人一个问一个答,两人都专心致志,等着钮祜禄格格身边的金嬷嬷提醒,母子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前去给四爷请安。 看到进退有度的弘历,四爷是微微颔首。 他还记得当日弘历从紫禁城回来的当天晚上,都还在跟着钮祜禄格格念书,说滴水穿石,做学问不可有一日松懈,一直学到了深夜才睡下。 四爷纵明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对弘历是愈发满意,便与钮祜禄格格明年开春要去诚亲王府念书一事来:“……哥平素交好皆是饱学之士,他既要替子侄开设学堂,所请的先生定是不凡。” “如今虽说你已在替弘历启蒙,却也是教他皮毛而已,他虽年纪尚小,但读书这等事是宜早不宜迟,明年他去诚亲王府念书,想必能收获不少。” 他知道老没安好心,但也知道在诚亲王府内,老不仅不敢谋害两个孩子,甚至不希望两个孩子出半点事。 但凡弘历或弘昼出事,老就逃不了干系。 钮祜禄格格虽替弘历开心,可不免又有些担心:“……妾身听说诚亲王府有些乱,担心四阿哥会学坏。” 她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诚亲王府是名声在外,诚亲王福晋更是在一众女眷中颇有威名。 对外,诚亲王福晋和和气气,可对内,她却是厉害得很,将诚亲王府中的几个庶子养的半点样子都没有。 若到时候弘历去了诚亲王府上,难免要与那几个庶子打交道,保不齐会沾上一身臭毛病回来。 四爷知道她的意思,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总不能一直将弘历关在如意室,关在雍亲王府吧?” “他总有一日会走出去,与人打交道,若真的要学坏,迟早也是会学坏的。” 钮祜禄格格微微叹了口气,道:“王爷说的是,妾身也是瞎操心。” 弘历却正色道:“阿玛,额娘,我愿意去诚亲王府念书。” 说着,他眼里是亮晶晶的:“我之前就听说过诚亲王府中有很多厉害的先生,还请您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定不会学坏的。” 四爷忍不住再次在心里点了点头。 有对比才有差距,他觉得弘历是个好的。 等着四爷从如意室离开,则去了缓福轩。 他过去时,弘昼正躺在吃炕上吃点心,吃的还是皇上昨日才派人送过来的蟹粉酥。 四爷也是昨日才知道原来弘昼竟还胆大包天找皇上要了蟹粉酥,皇上更是依了他,答应每半月就差人送盒子蟹粉酥到缓福轩。 昨日他知道这事儿可谓把他气的够呛,要知道平素进宫,就连他都没这等待遇。 蟹粉酥这东西乃是御膳房所出,紫禁城中也就皇上与太后娘娘能随意取用,可到了弘昼这儿,每次就能得盒。 偏偏弘昼并不知晓四爷生气了,如今正与耿格格商量起自己的生辰宴一事来:“……到了那一日,星德哥哥要来,还有满宜姐姐,弘昌堂兄他们都要来的,额娘,我到时候去水榭设宴好不好?” “到时候我还想叫大厨房多给咱们做些好吃的,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们就不必和我们一起了,特别是阿玛,更不能叫他来,他一过来,大家连话都不敢说了,扫兴的很。” 站在门口的四爷微微咳嗽了一声。 弘昼抬头一看,这不是四爷还能是谁? 他倒也是能屈能伸,像不记得自己方才说过些什么似的,甜甜喊道:“阿玛,您来了!” 四爷扫了他一眼:“我听见你方才好像在说我?” 弘昼也不惧他,更没有撒谎的意思,只道:“对啊,不过阿玛您别多想,我们不是不喜欢您,只是我们都是小孩子,我们凑在一起有许多话要说,您是大人,有您在,我们肯定放不开的。” 四爷懒得与他一般计较,便与耿格格说起话来,更是说起明年开春要将弘昼送去诚亲王府念书的事情来。 一说起这事儿,耿格格便是愁容满面:“……便是王爷不说,妾身也想找机会与您提一提这事儿的。” “五阿哥不比四阿哥,这孩子,这孩子如今一个字都不认识,若是前去诚亲王府念书,只怕会坠了您的面子。” 四爷也觉得有些头疼:“这事儿是哥在皇阿玛跟前提的,我说了可不算,不管弘昼认不认得字,明年都要过去念书的。” 他虽想叫众人瞧瞧弘昼有多顽皮,但在皇家,这般年纪一个字都不认得的孩子却是少有。 他想了想,对着耿格格道:“如今还有些时间,你赶紧教他几个字吧,总比到了诚亲王府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耿格格这下更为难了,低声道:“妾身从前虽认得几个字,但这几年很少看书写字,好些字都忘了。” “您要妾身绣花做女红,妾身定不会推脱,只是给五阿哥启蒙……只怕将五阿哥越教越回去了。” 她觉得四爷真是为难她。 四爷看向一旁的瓜尔佳嬷嬷,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瓜尔佳嬷嬷是个很有才学之人。 瓜尔佳嬷嬷是个聪明人,领会到四爷的意思后道:“奴才倒有心给五阿哥启蒙,只是奴才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看不清字……” 她们的话可谓正合弘昼心意,当即弘昼就咧嘴笑道:“阿玛,那我就不用启蒙了对吧?” 四爷下意识道:“自然不是。” 顿了顿,他又道:“从明日起,你每日辰时一刻前去书房找我,我亲自来给你启蒙。” 弘昼:!!! 当即他嘴巴瘪的仿佛能挂个油壶了,四爷可不是寻常人,不是他撒泼打滚就有用的。 他正欲开口说话时,四爷丢下一句“此事就这样定了”转身就走。 到了第二日。 便是弘昼心不甘情不愿的,却还是到了外院书房。 四爷已等候他多时,一看到他过来就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册子。 不得不说,四爷的确是个完美主义者,昨日回去书房就为弘昼量身定做了启蒙读物。 四爷知道弘昼不比弘历天资聪颖,勤奋上进,所以给弘昼做的启蒙读物是个巴掌大小的册子,每一页都写着简单的字,并用该字组词,方便弘昼领悟。 四爷甚至还为弘昼准备好了高板凳、狼毫笔、笔架以及一把戒尺。 这把戒尺放在最显眼处,弘昼一进来就看到了,当即他又瘪了瘪嘴。 四爷像没看见似的,正色道:“做学问非同儿戏,若你敢吊儿郎当,我决不轻饶。” 弘昼看出了四爷的决心,点了点头:“阿玛,我会好好学的。” 说着,他抬头看向四爷,正色道:“您要相信我,要不然明年春日我去了诚亲王府,别的堂兄们什么都会,我却连字都不认得一个,多丢人啊!” 四爷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可下一刻,他就见到弘昼有几分欲言又止的。 他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弘昼迟疑道:“阿玛,您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只是我原来就听钮祜禄额娘说过,说哥哥很聪明,很多字读一遍就会了,有些诗读五遍就会背了,我不比哥哥聪明,您,不会嫌我笨吧?” 四爷正色道:“自然不会,每个人天资不同,不可一概而论,只要你认真去学,咱们进度慢些就是了,我绝不会怪你。” 弘昼笑了笑:“这就好。” 这话说完,四爷就开始翻开小册子给弘昼启蒙,他思路清晰,由简至难,最开始教弘昼的都是“一”、“大”、“山”、“小”等这些十分简单的字,每个字先带弘昼读遍,与弘昼说何处可用这个字,说的是详细又认真:“你看,这是‘山’,我们后花园就有一座假山,这‘山’字与平素可见的山峰相似,中间凸,两边矮,你看是这样写的,是不是与我们平日里看到的山很是相似?” 弘昼点点头,像模像样道:“没错。” 很快,四爷就将十来个字教完了。 他记得钮祜禄格格与他说过,弘历每日能学十个左右的生字,但他觉得弘昼才开始启蒙,又不如弘历有耐性,想着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得循序渐进,所以教了这十个字后就没有继续,只与弘昼道:“今日这十个字你可都会了?” 弘昼信心满满道:“我都会了。” 四爷便拿出笔纸来:“那你写写看。” 弘昼依旧是信心满满,以拿筷子的姿势拿起笔,认真在纸上写了起来。 四爷瞧他信心满满,也是胜券在握,甚至面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只是很快,四爷就笑不出来了。 他眼睁睁见着弘昼将横着的“一”写竖了,将“小”的弯钩写反了……到了最后,偏偏弘昼还举起纸来:“阿玛,你看,我厉不厉害?” 弘昼当然不会写字,他会写。 但他知道,人都是贪心的,若四爷发现他聪明伶俐,定会对他严加管教,说不准以后他再无闲暇时间,所以他一早就决定好了,要装傻!要藏拙!为了以后美好的咸鱼生活而努力奋斗! 殊不知,四爷看向他的眼神像看真的傻子似的,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写的不对,来,我再教你一遍!” 四爷将方才那十个字又重新讲了一遍,讲的更为细致,更为耐心。 只是可惜啊,弘昼再默写时,依旧是错漏百出。 哦,不对,算不上百出,方才弘昼是十个字都写错了,如今只错了八个。 四爷面上的从容之色有些绷不住了,在他看来,弘昼一向是有几分小聪明的,每每顶嘴时不是反应挺快的吗? 可如今,四爷不免有些怀疑自己,却还是耐着性子又教了弘昼一遍。 这一次弘昼默写时好歹只错了五个。 看着满脸笑意的弘昼,四爷是怎么都笑不出来,正色道:“弘昼,你可是没用心吗?这十个字很简单的,当初弘历只看钮祜禄氏写了一遍就会了……” 弘昼一听这话当即就不高兴了,小脸一垮,嘟囔道:“阿玛,您这是嫌我笨吗?” “方才您不是说每个人天资不一样,只要我肯用心学就好了吗?”:,,. 42 第 42 章 三岁啦(三合一)…… 四爷岂止是嫌弘昼笨,他活了三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笨的小孩。 但有些话,四爷知道就算弘昼粗枝大叶,也是不能说的,当即道:“不,你不笨,是我第一次当师傅,没有教好你的缘故。”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这一次,四爷改变了教学方针,不再像方才那样教弘昼,而是捏着弘昼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起来:“来,弘昼,你看,‘山’字是这样写的,方才你写错了,来,一竖一竖折,再一竖,很简单的。” 教了弘昼一遍,他还觉得不放心,捏着弘昼的手又写了两遍才道:“弘昼,你现在把这十个字写写看。” 弘昼脆生生应了一声好,正欲趴在桌上写字时,却回头看了四爷一眼:“阿玛,您别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看,您看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这样,我怎么能写好字?” 若换成往日,四爷定会揶揄他几句,说他脸皮比城墙还厚,居然也会不好意思? 但如今,四爷不敢说,他怕自己说了这等话,影响弘昼写字的心情。 在内心深处,他隐隐有几分期待,期待弘昼能顺利默写出这十个字来。 四爷只见弘昼趴在书桌前,一下望天苦思,一下咬笔杆沉思……实在是像模像样的。 四爷见了,内心不仅有些许期待,还有一些些紧张。 不过,他并没有催促弘昼,想着这孩子刚启蒙,还有些不习惯,这十个字又不难,若叫弘昼好好想想定能默写出来的。 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弘昼这才喜滋滋转头道:“阿玛,我都写完了。” 他一副等待夸奖的小表情。 四爷满怀期望过去一看,十个字里又错了三个,用什么语言来描述他的心情了?就好像他等了许久的盛宴大菜最后却等来了一盘白馒头的感觉,白馒头也就罢了,还是馊的。 这下,四爷脸色沉沉,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偏偏弘昼还在聒噪道:“阿玛,我都写对了吗?” “方才我想了好久了,这次肯定都写对了” “阿玛,您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又写错了?” “您是不是觉得我没哥哥聪明?” …… 一连串话问的四爷毫无招架之力,只道:“罢了,凡事不宜操之过急,弘昼,今日咱们启蒙就到这里,你出去玩吧。” 弘昼看了看外头,又道:“阿玛,您不是说每日要教我一个时辰吗?如今时间还没到了?” 这短短的大半个时辰,对四爷来说却比一天还要长,他有气无力道:“我累了,明日继续吧。” 弘昼一听这话就蹦蹦跳跳出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与四爷道:“阿玛,那您好好休息哦。” 接下来的几日,四爷知道了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寻常人给幼儿启蒙是种乐趣,可对他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以至于前一天晚上四爷一躺在床上想到明日又要给弘昼启蒙了,只觉得要长长叹口气心里才能舒服。 可怜的四爷肉眼可见憔悴了下去,心力交瘁的他就连与戴铎密谈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而与此同时,听弘昼一番话的皇上决心将这池子水搅浑,他一开始关心起老八的身体状况,让老九,老十,老十四等人重新看到了希望,四处为老八谋划。 还未等老八一党来得及高兴,紧接着,皇上又派人给幽禁在咸安宫的老二送去两个貌美的侍妾和许多补品。 如此还不算,皇上还亲自去看望过老大。 …… 如今临近新春,京城本就热闹许多,被皇上这一搅合,是愈发热闹。 可别的皇子在与谋士密谈时,四爷在给弘昼启蒙,别皇子拉拢群臣时,四爷在给弘昼启蒙,别的皇子在讨得皇上欢心时,四爷还在想方设法给弘昼启蒙……四爷只觉得心很累,比任何时候都累。 从前四爷做噩梦梦到老八被立为太子,梦见他不得善终,可如今他的噩梦则是给弘昼启蒙。 皇上虽身在紫禁城,可各个皇子府中的消息他都知道,听说四爷日日专心给弘昼启蒙,很是满意:“老九常说老四装的是与世无争,不问世事,可在朕看来,这些儿子中唯有他是个老实的。” 觊觎雍亲王府的远非皇上一人,还有老三等人,老三知晓这消息后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是琢磨又琢磨,只道:“定是老四见皇阿玛喜欢弘昼,所以一门心思想将弘昼培养出来,我明年开春在诚亲王府设了学堂,皇阿玛定会过问一众孩子们学问如何,他定是想叫弘昼拔得头筹。” 说着,他更是恶狠狠道:“这个老四,真是好算计啊!” 至于雍亲王府内,李侧福晋与弘时的戏是更多了,李侧福晋当了许多金银珠宝,总算为弘时置办了像样的礼物——一盏缠枝纹薄胎玉壶。 这玉壶薄如纸,透如玉,精致细腻,价值不菲,不管是在昏暗处还是在阳光下,壶身内仿佛藏着一颗夜明珠似的,熠熠发光,很是精美。 冤大头·弘时将这样的宝贝一拿出来,弘晟自对他笑脸相迎,热情极了,更是与他推心置腹起来,说了许多私房话,比如如何以兄长之名给两个弟弟使绊子,如何在四爷跟前给两个弟弟上眼药,又如何悄无声息害了两个弟弟的性命。 弘时只觉得这玉壶送的值极了。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四爷给自己启蒙一场,能引发出这么多事来。 不过他却发现四爷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短短小半个月的时间,四爷像是老了五岁似的。 这一日弘昼跟着四爷上完了课,四爷与他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明日一过,你就三岁了,三岁看老,以后行事不可顽劣,得三思而后行。” 弘昼脆生生应是:“是,阿玛,我记下了。” 四爷又道:“明日既是你生辰,就给你放假一天,你不必来书房念书。” 这话出口时,他只觉得无比轻松,他早就盼着弘昼生辰这一日的到来,不为别的,就是能放一天假而已。 弘昼高兴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他看了眼四爷,再看了眼四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四爷没好气道:“你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不必吞吞吐吐。” 弘昼这才道:“我觉得阿玛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您要是有,可以与我说说看,当日老祖宗寿宴时,皇玛法原本也是不高兴的,可与我说了几句话后高兴的很。” 四爷毫不犹豫道:“我没有烦心事。” 其实就是弘昼不说,每日照镜子的四爷也觉得自己面色憔悴了许多,甚至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如今他只想清静清静,道:“好了,你回去吧。” 孝顺的弘昼这才回去,当天晚上,他将自己的新衣裳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将自己的匣子重新规整了一遍。 他早就想过了,到了他生辰这一日肯定会收到许多礼物的,得提前把这些礼物的位置腾出来。 好一通忙活后,弘昼这才睡了。 翌日一早起来,吃过长寿面的弘昼率先收到了耿格格的礼物,耿格格送给他的是一双缝制精美的手套和毡帽,用耿格格的话说,明年开春弘昼就要去诚亲王府念书了,初春的天儿凉得很,帽子和手套是必不可少的。 弘昼很是喜欢。 接着,他又去见过了四爷、福晋等人。 四爷送给弘昼的是一套文房四宝,福晋送给弘昼的是一套八卦锁,都是中规中矩的东西。 像年侧福晋,李侧福晋等人也差人送了东西过来,年侧福晋从前虽被弘昼害的不轻,可她一贯出手大方,送给弘昼的是一只金子做的小兔子,弘昼拿起来一掂量,当即是眉开眼笑。 至于李侧福晋送的则是一套瓷器,瞧着纹路勉强算精致,可成色一般,也不过寻常之物…… 但总体来说,弘昼一大早还是颇有收获的。 今日因是弘昼生辰的缘故,他穿着较往日隆重许多,朱湛色绣金丝如意纹小袄,这袄子簇新簇新,是耿格格一个月之前就为他做好这件新衣裳,针脚细密,花纹繁复,他本就肤色白皙,如今这身衣裳一穿是既精神又可爱。 常嬷嬷忍不住再次直夸连夸:“……咱们小阿哥长得可真俊啊!” 就连紫禁城出来的瓜尔佳嬷嬷都忍不住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弘昼对着镜子是看了又看,这才心满意足去水榭。 水榭里,一向勤勉的弘历今日也难得与钮祜禄格格告了假,早早就捧着锦盒在水榭里等着弘昼。 隔着老远,弘历就听到弘昼嘹亮的声音:“哥哥!” 兄弟两人各迈着小短腿,很快就凑到了一起,弘历将锦盒往弘历跟前一递:“弟弟,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弘昼迫不及待将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是一个青蛙形状的金口哨。 他愣了一愣。 他对这个青蛙形状的金口哨印象很深,三个月前弘历生日,钮祜禄格格的娘家送给弘历的就是这样一个金口哨。 即便弘历持重,却也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娃娃,看到这样一个形状可爱的金哨子是爱不释手。 向来见怪好东西的弘昼眼睛也看直了,如今寻常东西可入不了他的眼,这金口哨做成了青蛙形状,两个眼睛鼓鼓的,里头还镶着两个蓝宝石,青蛙脑袋下面的哨子不光做的精巧,更是一吹就响,很有意思。 弘历一拿到这口哨就忍不住与弘昼一起分享起来。 弘昼自也是喜欢这金哨子的,只是,他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毕竟说了也是白说,若是不小心叫耿格格知道,还会伤心的。 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虽同为格格,如今在雍亲王府得宠程度也是旗鼓相当,但若仔细比较起来,却还是有所差别的。 耿格格娘家一般,钮祜禄格格阿玛乃是四品官员,在京城这等地儿,这官职虽不高,却也不算低,钮祜禄一家上下更是时不时贴补钮祜禄格格,更是看重弘历这个外孙儿,要不热也不会花了大价钱请了工匠做了这样一个金哨子。 至于耿格格,她的娘家人恨不得从她身上扒下三层皮来,就比如今日弘昼生辰,耿家是半点表示都没有。 弘昼虽喜欢这个金哨子,却还是没有去接这锦盒,只道:“哥哥,这是你的生辰礼物,是你的宝贝,我,我不能要。” 他就算喜欢这金哨子,却也知道君子不能夺人所好。 弘历脸上笑容更甚,道:“弟弟,这不是我的金哨子。” 说着,他便解开身上的荷包给弘昼看,弘昼只见里头也装着一个金哨子,两个金哨子看着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一只青蛙眼睛里镶嵌的是蓝宝石,一只青蛙眼睛里镶嵌的是红宝石。 弘昼愈发狐疑:“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月前弘历的生辰宴上,弘历的外祖凌柱笑眯眯说为了这个金哨子可谓四处找寻,找到一个年迈的老匠人,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求得那人出山给弘历做了个这样一个金哨子。 弘历笑得是眉眼弯弯,道:“当日我见你喜欢这金哨子,就与额娘说起这事儿,只是额娘说这金哨子外祖也是来之不易,并没有一口答应。” “我原想着将这金哨子送给你的,只是后来一想,这东西是外祖送给我的,若叫外祖知道我将他送给我的东西送给你,肯定会伤心的。” “所以我便求了求额娘,额娘说若我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将《孝经》背下来,她就请外祖出面,求那老匠人再做一个一样的哨子出来。” “所以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勤学苦读,将《孝经》背的滚瓜烂熟……弟弟,这下你可以把这金哨子收起来了吧?” 弘昼惊呆了。 他虽知道弘历聪明,却更知道《孝经》乃是当朝科举必考书籍之一,文字晦涩,不少学子将这一本书背下来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对弘历这个四岁不到的孩子了。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自己没有装疯卖傻,可这样一本书,别说两个月,如今他怕是两年都背不下来。 弘昼瞬而就知道为何前些日子弘历如此憔悴,为何总是睡眼惺忪的样子,想必是就算在夜里,弘历也勤学苦读的缘故。 这一刻,弘昼只觉得这个金哨子有千斤重,低声道:“哥哥,谢谢你。” 他看向满脸笑容的弘历道:“只是哥哥,下次你可别再做这等事,我虽喜欢这金哨子,但比起金哨子来,我更喜欢你。” “《孝经》那么难懂的一本书,你每日都要读它背它,多难受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弘历有些手足无措,腼腆笑了笑:“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我就觉得不难受,不辛苦。” 说着,他见弘昼不似先前那般活泼雀跃,拍了拍弘昼那圆润的肩膀道:“你别自责,明年咱们就要去诚亲王府念书,我可听说堂兄们都很厉害,如今我多学些东西也是好的,免得坠了咱们王府的面子。” 弘昼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 弘历却故意逗他开心,两人一起拿起金哨子比了起来,左瞧右瞧,是越瞧这哨子越可爱,两人更是比赛吹起哨子来,看谁吹的更响一点。 两人正玩的开心,纳喇·星德就过来了。 今日纳喇·星德送给弘昼的生辰礼物是一把木头做的剑,与三个月之前送给弘历的生辰礼物是一样的。 木剑虽是小小一把,却是做工精细,并未开刃,但拿在手中却是威武神气,更是纳喇·星德亲自所做。 如今他笑着道:“……你们两个生辰只相差三个月,之前我给弘历做了这把木剑可谓费心费力,弘历生辰刚结束,我又得马不停蹄给弘昼做木剑,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话虽如此,但他却是乐在其中。 像他这般年纪的人,皆有妻有子,唯独他是孑然一身,纵然心胸宽广,可每每夜深人静时想到怀恪郡主做下的那些事儿还是觉得不舒服。 有事情可做,时间就好打发许多,更无闲心去想这些龌龊事儿。 弘昼对这小木剑十分喜欢,更差了弘历身边的小福子将弘历的木剑也取了过来,两个小娃娃就当场玩起“比武过招”来。 纳喇·星德更是时不时在一旁指点。 三人玩的正开心,弘昌的人就过来了,像福惠,柔惠等几个十三爷的孩子都来了,就连瓜尔佳·满意也过来了。 这几个孩子又是逛园子,又是送礼物的,十分热闹。 弘昌对初次见面的纳喇·星德十分好奇,听说纳喇·星德虽年纪轻轻却已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后,更是愈发感兴趣,更是连连追问。 纳喇·星德当即说的是滔滔不绝,几个孩子更是听的极认真。 像福惠这几个女儿倒不是十分感兴趣,她们只对琴棋书画和女红有兴趣,唯独瓜尔佳·满宜听的是两眼放光。 瓜尔佳·满宜从小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寻常女子喜欢琴棋书画,可她却喜欢舞刀弄枪,更是性子跳脱,也有此原因,所以亲事一点着落都没有。 她不光不着急,甚至还觉得这事儿好事,每每听瓜尔佳侧福晋说自己连累她之类的话,她都没放在心上。 在瓜尔佳·满宜看来,十三爷如今得皇上厌弃,不少人对十三爷家眷是唯恐避之不及,甚至连带着她这个侧福晋的侄女在亲事上都无人问津,这不算坏事儿,兴许还是好事儿。 那等跟红顶白,贪恋权贵之人有什么可嫁的?若有朝一日家里或者姑母家出了事儿,她后悔都来不及。 弘昼向来有一心二用的本事吗,如今听纳喇·星德说起沙场趣事,瓜尔佳·满宜的眼神是既崇拜又向往,忍不住往她身边凑了过去:“满宜姐姐,你觉得星德哥哥怎么样?” 瓜尔佳·满宜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崇拜之色,由衷道:“郡马爷可真厉害!” 郡马爷! 这三个字当即就如一盆凉水从上而下将弘昼浇的透心凉,想着若瓜尔佳·满宜先入为主,将纳喇·星德当成姐夫就不好了。 顿时,弘昼这夸奖的话就像不要钱似的将纳喇·星德狠狠夸了一遍,最后更是道:“……星德哥哥可厉害了,你看,这是他送给我的木剑,这还是他自己做的了,满宜姐姐,你说好不好看?” 瓜尔佳·满宜眼前又是一亮,小心翼翼拿起这把木剑来:“真好看!” 她虽喜欢舞刀弄枪,可姑母总是不准她如此,总说再继续放纵她下去,她的亲事更没着落。 弘昼笑着道:“若满宜姐姐喜欢,我与星德哥哥说一声,要他给你也做一把!” 他与纳喇·星德亲近,自是没什么话不能说。 可瓜尔佳·满宜却不是那等没有分寸之人,她想了想后道:“这把木剑做工精细,一看都要好几个月才能完工,郡马爷公务繁忙,我还是不要为这等小事打扰他好了。” 上次纳喇·星德救了她,她本就觉得欠纳喇·星德的恩情。 弘昼却自顾自跑去找纳喇·星德,扬声道:“哥哥,你给满宜姐姐也做一把木剑吧!她也很喜欢这木剑!“ 纳喇·星德本就是爽利之人,将瓜尔佳·满宜当成妹妹一般,更何况那日他见着瓜尔佳·满宜为表妹挺身而出,对她印象很是不错,当即就点头道:“好啊,只是我也不懂姑娘家的喜欢什么样式的木剑,你说给我听听。” “马上又要过年了,我有些忙,这木剑恐怕到了明年夏天才能给你了。” 两人便渐渐搭上话。 他们虽年纪相仿,但皆是光明磊落,并无旁的心思,相处起来倒也极舒服。 唯独弘昼心里小算盘打的是哐哐直响,一边打算盘一边笑,别提多高兴。 因一开始弘昼就与四爷等人说好了,故而今日并无任何长辈到场,一众孩子们玩的可开心了。 弘昼更是带着弘昌等人在雍亲王府闲逛一趟,边逛边介绍,颇有小主人的样子。 不远处正散步的年侧福晋听见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是微微发怔。 陪着她的锦瑟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低声劝道:“……您莫要劳心伤神,这次二爷给您寻的大夫说是妇科圣手,在四川一带颇有名气,您就乖乖听他的话,莫要忧思忧虑,好好将身子养好,迟早会有孩子的。” 如今年侧福晋身子已好的差不多,却因心思过重的缘故,面上满是愁色。 她苦笑一声道:“锦瑟,这等话我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怀揣希望,可每一次都以失望结束,你当真觉得二哥寻的老大夫是个厉害的吗?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夫都在紫禁城,可就连太医都说我难有身孕的……” 锦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只能陪在她身边。 年侧福晋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弘昼面上,怔怔看着弘昼。 先前弘昼在她身边养过些日子,最后虽以闹得不愉快而告终,但她与弘昼之间也有高兴快乐的时候。 她想,若当日耿格格没了,兴许弘昼这时候还养在她身边,更是与她宛如亲生母子。 她并不讨厌弘昼,甚至还挺喜欢弘昼,想着即便如今自己有了儿子,弘昼也不是她儿子的敌人,她儿子的敌人从始至终都是弘时,故而今日弘昼生辰,她更是有意抬举弘昼,一出手就是一个实心的金兔子…… 弘昼此时已带着弘昌等人到了湖边,正手舞足蹈给弘昌等人介绍起来:“弘昌堂兄,我们王府到了夏日湖边可凉快了,还有莲花和莲叶,到了初秋更有莲蓬和菱角,菱角你们吃过吗?就是脆脆的嫩嫩的,用白水煮着就很好吃,也可以生吃,到时候你们过来玩,就可以尝尝看。”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追随着自己。 他也知道不远处站着年侧福晋,平心而论,年侧福晋对他并不差,甚至还挺好的,只是年侧福晋不喜欢耿格格,想要害耿格格,就算年侧福晋给他一座金山银山,他都对这人喜欢不起来。 弘昼装作熟视无睹。 可一旁的弘历却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弟弟,年额娘正在看着你。” 弘昼道:“我知道。” 弘历又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弟弟,我听说年额娘今日给你送的生辰礼物很是贵重,你要不过去给年额娘请个安吧?” 不管何时何地,弘历都担负着教导弘昼、引导弘昼、监督弘昼的重任。 弘昼虽不大愿意,可他仔细一想,他虽不喜欢年侧福晋,可这等事儿却躲不过去,便与弘昌等人道:“你们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他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到年侧福晋跟前,请安道:“年额娘,您怎么在这儿?” “您不是身子不好吗?” “如今天气冷,您可别染上风寒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甚至他看到他跑过来时锦瑟下意识拉着年侧福晋往后退几步都能视而不见。 锦瑟如今是真怕了这小霸王,一看到弘昼就浑身汗毛直竖,紧张的很,生怕弘昼又做出什么谋害年侧福晋之事。 其实弘昼对年侧福晋等人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等人也好,并不排斥,只要这些人不害他们母子,他便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谁要是加害他们母子,那不好意思,他就要滴水之仇当涌泉相报了。 年侧福晋看着他,脸上笑意更甚:“我没事儿,不过是闲来无事见着今日有些太阳,所以出来走走,整日憋在屋子里也会憋出病的。” 弘昼点点头,“您这话说的极是。” 说着,他更是道:“今日多谢您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这金兔子,年额娘,谢谢您了。” “怪不得王府中人人都说您出手大方,您是真大方,今日您送给我的礼物比阿玛送的都要贵重许多!” 他这话逗的年侧福晋直笑:“你这孩子!” 弘昼又说了几句话后,这才离开。 倒是年侧福晋与弘昼说了几句话,脸上愁容消褪,看着是心情好了不少。 锦瑟见状,更是道:“……主子把心放宽些,如今王府中这等局面对咱们是最有利的,奴才听说三阿哥近来很不得王爷喜欢。” “奴才觉得五阿哥越得皇上与王爷喜欢越好,能将三阿哥的宠爱分去大半,来日若您诞下阿哥,既是身份尊贵,又是年纪最小,定得王爷喜欢,到时候这世子之位定是咱们小阿哥的!” 她环顾周遭一圈,见无人在意她们,将声音压的低低地:“在太后娘娘地寿宴上,诚亲王与恒亲王都奏请皇上立了世子,唯独王爷没有请立世子,王爷呀,这是在等咱们小阿哥平安出事了。” 年侧福晋沉吟着没有说话。 她觉得锦瑟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四爷有多看重年羹尧,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再者她乃侧福晋身份,若有了儿子定会好好教养,定不会放任儿子成三阿哥那棒槌样儿。 心里有了指望,等着回去喝药时,年侧福晋便未推三阻四,端起汤药是一饮而尽。 便是汤药苦口,但她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另一边,疯玩了整整一日的弘昼心里却是苦兮兮的。 就连他回到缓福轩,面上都是闷闷不乐。 耿格格一瞧见他这样子,就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玩的不开心?” 弘昼摇摇头,难受的不想说话。 吓得耿格格拿手探了探弘昼的大脑门,担心道:“那是怎么回事?可是你身子不舒服?” 弘昼再次摇摇头。 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有不解之色。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因为皇玛法没来。” 耿格格一听这话当即就笑出声来,安慰道:“我当是什么事儿了……皇上是天子,整天日理万机的,别说你生辰皇上不会来,便是王爷生辰,他都不会过来的,若皇上整日忙着参加这个生辰宴忙着参加那个生辰宴,岂不是奏折都看不完?” 弘昼不高兴道:“可是,皇玛法答应过我的!”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更是正色道:“皇玛法说若他有时间就会在我生辰这日来看我的,若是没时间,也会派人给我把礼物送过来!”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不仅皇玛法没有来,皇玛法也没有派人给我送礼物,额娘,您说皇玛法是不是把我忘了?” 如今窗外是黑压压的一片,白天倒是晴空万里,如今看这天色,再加寒风呼啸,只怕又有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耿格格却是心中了然,想着皇上不过是对弘昼随口一提罢了,谁知弘昼却较真的很。 她柔声劝道:“弘昼乖,哪怕额娘没有进过宫,没有见过皇上,却也听许多人说过皇上喜欢你,皇上又怎么会忘了你?” “定然是皇上事情多,一时间把这事儿忘了,咱们弘昼是个乖孩子,难不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 弘昼没有接话,趴在炕上是闷闷不乐。 很快,大厨房就送来了晚点。 因今日是弘昼生辰,福晋专门吩咐过的,所以大厨房送来的晚点也是极尽丰盛,有奶白蜜枣、蜜饯马蹄、煎鲜虾饼、寿意苜蓿糕……还有前些日子皇上派人送来的蟹粉酥,满满当当当了一大桌子,都是弘昼爱吃的。 只是弘历却没什么胃口,更是心不在焉。 纵然他嘴上没多说,但眼神却时不时往院子门口扫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耿格格是一看便知。 耿格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也是从这等时候过来的,还记得当初刚进王府时,四爷待她很好,她便以为自己是四爷心尖尖上的人,日日等啊,望啊,盼啊……一日日失望累积多了,就再没了痴心妄想。 她知道皇上喜欢弘昼。 可她更知道皇上不会最喜欢弘昼,更不会只喜欢弘昼的。 有些道理太过于残忍,她并不愿对小小年纪的弘昼说,只陪着弘昼说些趣话,逗弘昼开心。 等着用过晚点,弘昼就听到血籽籽打在窗上、廊下的声音,是沙沙作响。 弘昼连忙跑到门口看了看,只见雪势越来越大,连院子里洒扫的丫鬟婆子都不见了,当即心中失望更多,估计皇上是不会来的。 但弘昼还是等啊等,一直等到了戌时一刻,他不光没见到皇上,也没见到皇上派过来的人。 一直陪在弘昼身边的耿格格有些看不下去了,哄他道:“弘昼,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 她瞧见弘昼眼皮子直打架,却还不肯去睡,很是心疼道:“今日你大早就起来了,又累了整整一日,若是不早早睡下,明日哪里有精神跟着王爷启蒙?” “弘昼乖,你先去睡,额娘帮你守着,若是皇上派人送来你的生辰礼物,额娘就先帮你收起来,好不好?” 一整日下来,弘昼的确有些累了,他扫眼看向窗外,只见外头大雪如鹅毛,迷的他连院子门口都看不清,想着无论如何皇上今日都会过来的,便乖乖洗澡上床睡觉了。 正当弘昼睡得迷迷糊糊时,却听见门口传来陈福与瓜尔佳嬷嬷说话的声音:“……嬷嬷见谅,王爷这时候派我请五阿哥过去一趟了。” 瓜尔佳嬷嬷眉头微皱,低声道:“王爷可说有五阿哥有什么事儿?五阿哥都已经睡下了。” 她看了眼这簌簌大雪,又道:“况且这么大的雪,五阿哥还小,若此时穿衣起来去外院书房哪里受得住?你与王爷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找五阿哥过去说话也不迟,若王爷要怪罪,我担着便是……” 谁知她这话音还没落下,弘昼就裹着披风从里头冲了出来,兴高采烈看向陈福:“陈公公,是不是皇玛法来了?” 陈福含笑点了点头。 瓜尔佳嬷嬷微微一愣,她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多年,不说对皇上的性子十分了解,却也是有三两分了解的。 她看了眼这茫茫大雪,很是狐疑,皇上这时候怎么来了?难不成真是来看弘昼的? 陈福低声道:“是了,皇上过来了,如今正在外院书房与王爷说话,皇上下令请五阿哥过去说话,所以奴才才走这一趟的。” 说着,他更是道:“五阿哥快些吧,可别叫皇上久等了。” 一时间,缓福轩上下忙成一团,耿格格等人又是给弘昼穿衣裳又是拿暖炉的。 正当众人紧赶慢赶将弘昼送上轿子时,却瞧见陈福抬了两顶轿子来了,陈福解释道:“……皇上无意间听说瓜尔佳嬷嬷您在照看五阿哥,所以也请您过去说说话了。” 瓜尔佳嬷嬷正色应下,与弘昼一前一后上了轿子。 *** 外院书房。 四爷正恭恭敬敬陪皇上说话。 方才四爷已歇在年侧福晋院子,谁知高无庸却匆匆跑了过来说皇上来了。 这消息突然之程度就好比四爷突然听说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他顾不得多想,连连赶到书房面见皇上。 想必是皇上刚处理完政务过来的,右手袖子上还沾着墨团,面上更带着几分倦色,他环顾着四爷的书房,道:“……你这书房未免太简单了些,看着空落落的,有几分冷清。” 四爷正色道:“儿臣是什么性子,皇阿玛也清楚,儿臣向来对这些俗物没什么兴趣的。” 不光他的书房看起来是冷冷清清,就连身边一切都是如此。 他一向觉得自己的皇阿玛聪明过人,时时刻刻小心谨慎,若连自己都骗不了,如何骗得了别人? 皇上微微颔首:“老八他们也着实该跟着你多学学才是,如今朕不过对他们和颜悦色几分,他们就又上蹿下跳的……罢了,不说他们了,朕今日过来的匆忙,尚未来得及用晚点,你着人准备些吧。” 四爷连忙问起皇上可有想吃的。 累了一日的皇上却摆摆手:“不必拘束,你看着安排就是……”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书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小胖子·弘昼如旋风一般直奔皇上而去,一把就将皇上抱住,更是扬声道:“皇玛法,您来了!” “我就知道您不会骗我!” “您一定会来的!” 外头是疾风骤雪,吹的树枝是吱呀作响,大雪落在房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可屋内地笼却烧的暖烘烘地,他就这样紧紧抱着皇上,觉得在这个时代好像也不错。 许多人都爱着他! 弘昼这猛地一扑,将皇上撞得后退了两步,看的四爷是心惊肉跳,生怕皇上有个好歹。 皇上摸着他光秃秃的小脑门,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含笑道:“朕当然会来,朕答应过你,就绝不会食言!”:,,. 43 第 43 章 隔代亲(三合一) 弘昼是连连点头:“皇玛法,我知道的,所以我一直在等您!” 他一张小脸上满是欢喜之色,雀跃道:“额娘她们都说您今日不会来了,说您事情忙,一时间将我的生辰给忘了,可我却不相信。” “今日我一直在等您,就连方才躺在床上睡觉都在等您,一直等啊等,等到眼睛直打架了……” 皇上再次摸了摸他那光秃秃的小脑门,道:“朕这不是来了吗?” 四爷站在一旁,心里是五味杂陈。 即便他从小在孝懿皇后身边长大,可上头有聪颖早慧的老大,还有早早被立为太子的老二,下头又有些年幼的弟弟妹妹,他实在算不上得宠。 并不是说皇上不喜欢他,只是他却没有尝过这等偏爱的滋味,皇上也好,故去的孝懿皇后也好,还是德妃也好……都没谁将他正儿八经的放在心上过。 如今四爷瞧见皇上对弘昼如此,不免想起当年之事。 可不想不知道,一想却是吓一跳,想当年就是老二像弘昼这般年纪,可都没有弘昼这样的待遇。 他瞧着弘昼凑在皇上身边亲亲热热说着话,顿时明白老三等人的忌惮从何而来,爱屋及乌这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当年若不是皇上看重故去的孝诚皇后,又如何会将襁褓之中的老二立为太子? 皇上并未留意四爷那微微变了的神色,如今满心都放在弘昼身上。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喜欢随心而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他更是命魏珠将弘昼的生辰礼物抬进来。 魏珠很快带着小太监们走了进来,有四个小太监抬着一张如桌面大小的板子,板子上还盖着红绸,另外两个小太监还抱着两个大大的匣子,看着很是神秘。 不光弘昼好奇,四爷也是费解:“皇阿玛,您这是给弘昼送的什么好东西?” 皇上看向弘昼,含笑道:“弘昼,你掀开看看就是了。” 弘昼早就手痒难耐,随着皇上一声吩咐,就上前将红绸一拽,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缩小版的院子,院子瞧着有四五进的样子,院子里有假山,楼宇,亭台……是应有尽有,若仔细去瞧,还能瞧见院子里有正在洒扫的丫鬟,实在是惟妙惟肖,仿佛就是把寻常院子缩小一样。 这东西有点像后世的积木,但更像后世的沙盘。 弘昼猛地看到这小院儿,看到小院儿屋顶上连瓦片都清晰逼真,只觉得有点晃神,好一会才道:“皇玛法,这就是您送我的生辰礼物吗?” 皇上微微颔首,牵着弘昼的手走上前去,道:“你摸摸看。” 弘昼轻轻拨了拨案上的假山,随着“咔擦”一声,假山倒了。 他这才发现原来不管是假山也好,还是楼宇、屋落也好,都是有卡扣的,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意设计这个小小的院子。 皇上看到弘昼面上惊喜的表情,笑着道:“……上次在紫禁城里,朕答应会送你一个院子,如今你年纪尚小,送院子给你不合适,朕想了又想,就先送你一个这样的小院子。” “今日你三岁了,凡事可以自己拿主意,可以想想以后若自己有了院子设计成什么样子,若来日朕赏给你院子了,你就不必再费心思,略一安排就能住进去,你说是不是?” 弘昼连连点头。 他连忙去看方才两个小太监抬进来的箱子,只见里头装的是各式各样的屋宇等物,可以任由他设计。 他觉得皇上真是厉害,已经提前设计出大清版乐高来。 弘昼虽为皇上送他的礼物高兴,可更为皇上将他放在心上高兴,当即就爱不释手拨弄起这迷你版小院儿来,更是扭头看上皇上:“皇玛法,谢谢您,您送我的生辰礼物,我实在是太喜欢了!” 四爷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工部是负责工程营造、紫禁城中宫殿监修等事,难不成这些日子都忙着给弘昼建这个小院子? 他心中虽狐疑,却并不敢多言,更觉得弘昼这小崽子过于无法无天,天天盯着他库房里的好东西也就算了,如今竟开始算计皇上?敢开口找皇上讨要宅院? 眼瞅着皇上与弘昼摆弄这小院儿开心极了,四爷见苏培盛进来冲自己使眼色,这才上前道:“皇阿玛,吃食已经送上来了,您先用些吧。” 皇上连晚点都没用过,又是批阅奏折,奏折批完之后又匆匆赶往雍亲王府。 今夜风大雪大,一路上马车走的缓慢,故而皇上早已是饥肠辘辘,落座于桌前。 桌上摆着铜锅羊肉,素三鲜,菌菇卧蛋……满满当当摆了小半张桌子,皆是雍亲王府中厨子的拿手菜。 皇上见状却是微微皱了皱眉,他方才饿狠了,虽饥肠辘辘,却并没有什么胃口,如今瞧见这些大荤油重之菜,并无多少兴趣。 若换成往日,四爷定能一眼看出皇上的不悦来。 但今日,他正盯着苏培盛带人摆膳,没注意到皇上面上的神色。 皇上想着夜深了,不愿多生事,刚拿起筷子准备用菜时,极有眼力见的弘昼就开口道:“皇玛法,您可是不喜欢吃这些菜?” 说着,他道:“我好像听阿玛说过您向来饮食清淡,注重养身,这些荤腥您是不是不爱吃?” 他这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惊的四爷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方才他看见皇上前来,只忙着惊讶,连这等事都忘了。 弘昼却不等皇上与四爷吩咐,对着身侧的苏培盛道:“苏公公,今日我生辰,大厨房送来的羊肉清汤长寿面可好吃啦,你要大厨房给皇玛法做一碗,记得,面条要筋道些,再浇上奶白的羊肉汤,上面再码着炖的软烂的羊肉,菜心和一颗流心的鸡蛋。” 说着,他又看向皇上,问道:“皇玛法,您喜欢吃芫荽吗?我不爱吃,可额娘说这羊肉汤浇上芫荽和葱花就更香了。” 皇上在吃食方面一向颇为讲究,虽说雍亲王府的厨子也是厨艺俱佳,但比起御膳房来还是差了不少。 如今他听弘昼这样一说,只觉得来了几分兴致,点头道:“那就来一碗吧,里头加上芫荽和葱花。” 他扫了眼四爷,眼神是晦暗不明,好似在说连弘昼这等小儿都记得朕的喜好,你小子却不记得。 不过今日是弘昼生辰,他也不愿扫兴,笑眯眯看着弘昼道:“你们王府还有什么好吃的,与朕介绍介绍。” 弘昼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再次对着苏培盛吩咐起来:“苏公公,还有额娘先前喜欢吃的跳水青瓜,你也要大厨房准备一份。” “皇玛法真是辛苦,到了现在还没用饭,肯定是饿狠了,这跳水青瓜很是开胃。” “原先我额娘生病时没有胃口日日吃不下饭,就靠着这跳水青瓜才能喝点粥,苏公公,你要大厨房选嫩嫩的,只有巴掌大小的嫩青瓜,这样的才最好吃。” “对了,还有我要大厨房今日做的烤五花,这还是我教大厨房的,五花肉切成薄片,先腌一腌,在烤得焦焦的,撒上新疆才有的香料,可好吃了……” 苏培盛连声应是。 这下别说皇上食欲大开,就连四爷听了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觉得这小崽子在读书方面是半点天赋没有,可吃喝玩乐上,不用要人教,却是花样百出。 皇上略用了两口羊肉锅子垫了垫肚子,就放下筷子,与四爷说起话来。 四爷担心弘昼生事,便吩咐苏培盛将弘昼刚得的宝贝小院儿搬去了外间,自己在里间恭恭敬敬说话:“……今日这般天气,风大雪大的,皇阿玛实在不该过来。” 说着,他扫了眼外间正捣鼓小院儿模型捣鼓的正高兴的弘昼,正色道:“是弘昼不懂事,儿臣替弘昼给您赔不是了。” 他在皇上跟前一贯是这般样子,恭敬有余却是亲近不足。 皇上摆摆手,道:“就如弘昼所言,朕是你的父亲,是弘昼的祖父,当祖父的在孙儿生辰这一日前来看他,有什么不对?你不必道歉的,弘昼并没有错。” 四爷:…… 他能怎么办,只能正色应是啊。 他一时间拿捏不准这时候是该拿出儿子的姿态,还是拿出臣子的姿态。 皇上与四爷都不是多话之人,如今没有弘昼在其中调节气氛,一时间这氛围倒是有些冷清,除去窗外的风雪声,就只能听见碳盆中时不时火星子炸开发出的声音。 皇上扫了眼弘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瓜尔佳嬷嬷可来了?她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儿,行事妥帖,进退有度,你对这个儿子倒是尽心尽力。” “她人可在外头?叫她进来说话吧。” 很快,苏培盛就带着瓜尔佳嬷嬷走了进来。 自太皇太后去世之后,苏麻喇嬷这些忠心耿耿的老奴就请命想替太皇太后守陵,只是太皇太后一向仁善,在弥留之际便与皇上交代过了,将苏麻喇嬷等人送回老家荣养,若不愿回老家的,则在城郊赏她们一间小院。 所以,便是苏麻喇嬷哭的是泪眼婆娑,皇上也没松口。 为了这事儿,皇上甚至寻了个理由,说老十二年幼,请苏麻喇嬷帮着照料,这才稳住了苏麻喇嬷。 从那之后,苏麻喇嬷就与瓜尔佳嬷嬷照看起老十二来。 八年前,苏麻喇嬷去世,皇上感念瓜尔佳嬷嬷劳苦功高,便在城郊赏了她一个小院子。 时隔几年见面,两位老人都变了样子,年老者一年是一个样子,瓜尔佳嬷嬷瞧见皇上头上银丝更多,并未露出或惊愕或惋惜之色,以及神色如常上前给皇上请安,仿佛她离开紫禁城不过是昨日的事儿:“奴才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了。” 皇上道:“起来吧,嬷嬷不必多礼。” 对于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他一向很是客气:“朕一直以为嬷嬷还住在城郊,没想到却进了雍亲王府……” 四爷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如今见皇上有意与瓜尔佳嬷嬷叙旧,便去了隔间陪弘昼一起玩起小院儿模型来。 瓜尔佳嬷嬷面上含笑,正色道:“奴才从前伺候惯了太皇太后,而后又跟着苏麻喇嬷一起侍奉十二贝勒,得皇上恩典也想要安心养老,只是奴才在紫禁城中待了大半辈子,是个闲不住的。” “又刚好几次王爷找到奴才,请奴才帮着教导两位小阿哥规矩,奴才想闲着也是闲着,所以便来到雍亲王府教学。” “雍亲王府人口简单,不论王爷或福晋等人都是极好的,奴才待了些日子竟不舍得离开,索性就留下来照顾五阿哥了。” 她不愧是紫禁城中的老人,说话是极有水平,看似是字字句句未夸四爷,却好似字字句句都在夸四爷。 皇上面上也带着些许笑意:“弘昼顽皮,只怕没少叫你操心……” 瓜尔佳嬷嬷笑着道:“皇上此言差矣,五阿哥虽顽皮,却更是活泼可爱,对奴才是尊敬有加,并未做过出格之事。” 说着,她眉眼中笑意更甚:“奴才原先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时,时常听太皇太后说起您年幼时的事情,虽奴才未曾窥见天子幼时真颜,但从太皇太后的只言片语中,奴才觉得五阿哥与您小时候是有几分相似的。” 皇上微微颔首。 旁人不知道,他小时候做的那些调皮事儿,他是记得清清楚楚,有好几次都将太皇太后气的直发抖。 先前他还觉得奇怪,老四那样沉着稳重的一个人怎么生出宛如泼猴一样的儿子来,甚至还问起耿格格性子如何,知道耿格格也是老实本分的后,他只觉得不解。 如今听了瓜尔佳嬷嬷这番话,皇室是全明白了,敢情这小崽子是随了他。 他更是听到瓜尔佳嬷嬷不急不缓道:“……小孩子顽皮是天性,如今五阿哥才三岁,五阿哥聪明,等着过几年知事后自然就懂事了。” 皇上是相信瓜尔佳嬷嬷的。 他就算不相信瓜尔佳嬷嬷,总该相信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嬷的识人之道,当即就命魏珠赏瓜尔佳嬷嬷。 皇上赏给瓜尔佳嬷嬷的是一百两金子,虽说这赏赐不算十分厚重,但却对瓜尔佳嬷嬷而言却是无上的荣耀。 瓜尔佳嬷嬷跪地谢恩后,这才退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苏培盛就带人上前摆饭。 皇上只觉得一个人用膳也没什么意思,便叫四爷与弘昼一块过来。 今日的弘昼因久久没等到皇上,晚点并未用多少,早就饿了,如今听皇上这样说,自顾自就挨着皇上一起坐下来,率先给皇上夹了筷子跳水青瓜:“皇玛法,您尝尝这个,这个很开胃的。” 皇上略吃了两口,入口酸辣,虽酱气略多了些,勉强觉得不错。 他看了眼还候在一旁的四爷:“老四,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四爷早忘了上次与皇上同桌吃饭是什么时候,小心翼翼坐了下来。 皇上却道:“这里不是紫禁城,是你的亲王府,没那么多规矩。” 弘昼点点头道:“是啊,阿玛,您不要客气。” 这话说的,好像皇上与四爷都在他地盘上似的。 祖孙三人同桌吃饭,看着是其乐融融,弘昼一贯不赞成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总觉得吃饭时就该说些开心的事,如此才更好下饭,当即就叽叽喳喳说起今日发生的趣事来。 比如,弘历送给他一个青蛙样式的金哨子。 比如,纳喇·星德送给他一把木剑。 比如,他今日吃了整整一盘烤五花肉。 又比如,他觉得四爷很小气,就送给了他一套文房四宝……听的皇上是心情大好。 皇上每次与弘昼一起吃饭时总觉得胃口格外好,不过他老人家向来讲究用饭用到七分饱。 很快皇上就放下筷子,看向弘昼道:“朕听说你阿玛最近在给你启蒙?不知道你启蒙的如何了?” “你阿玛学问虽及不上你三伯,可也是学问出众,有他教你,即便你不说学问出挑,也不会比弘历差上多少的。” 正往嘴里塞五花肉的弘昼一听这话脸上就笑意全无,嘟囔道:“皇玛法,好端端的,吃饭时提这些做什么?害的我胃口都没有了。” 他虽什么都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皇上当即就笑了起来:“好,朕不说了。” 他瞧见弘昼吃的香甜,想着老四与自己说过,弘昼乃是早产出生,不免怜惜弘昼两分,亲自给弘昼夹了一筷子素三鲜:“光吃肉腻得很,你吃些素菜,太医说荤素搭配才好。” 一旁的四爷便是苦思冥想,也没能想起上次皇上给自己夹菜是什么时候。 人一吃饱就昏昏欲睡起来。 弘昼放下碗筷,就打起哈欠来。 皇上这才惊觉自己也有些困了,起身要走,临走之前不忘与四爷吩咐道:“……今日朕出宫乃是微服私访,你好好提醒下面的奴才们,莫要多言。” 四爷忙应是。 弘昼眼瞅着魏珠替皇上穿上大氅,揉着眼睛道:“皇玛法,今日谢谢您能过来,我知道您很忙,定是抽时间过来的。” 皇上看着弘昼,看他眼睛都睁不开的小模样十分有意思,故意打趣道:“那你打算如何谢谢朕?” 这可叫弘昼为难了。 他想了又想,道:“皇玛法,您蹲下来!” 皇上不明所以,却还是蹲了下来。 下一刻,弘昼就“啪嗒”在皇上面上亲了一口,笑嘻嘻道:“这下您可开心了?” 皇上:??? 四爷:??? 弘昼却是沾沾自喜,每他在耿格格面上啄一口时,耿格格都高兴的很。 果然,皇上惊愕过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子孙中,无人像弘昼这样亲过他。 对一众皇子,皇上向来是严格要求,到了孙辈,皇上倒是有意亲近弘皙等人,可也不知道是弘皙等人被阿玛们教导过的缘故,还是打从心底里惧怕皇上,根本不敢与皇上亲近。 皇上拍了拍弘昼肥嘟嘟的小屁股,笑道:“是了,朕这下子开心了。” 这话说完,皇上就满脸带笑离开了。 弘昼原想与四爷一起送皇上出门的,可皇上却说今日乃是微服出巡,不准他们送。 四爷没法子,只能目送皇上离开。 等着皇上的身影再看不到,四爷的眼神就落在正打哈欠的弘昼脸上,微微皱眉,一副有话想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的样子。 弘昼一个哈欠打完,见四爷还是这样看着他,迟疑道:“阿玛,您不会也想要我亲您一口吧?” 还未等四爷说话,他就为难道:“其实,要我亲您一口也不是不可以,等到您生辰时,我亲您一口当成送给您的生辰礼物吧。” 四爷被弘昼气笑了。 弘昼这些日子每天前去外院书房跟着他启蒙,不知道从他手上坑走了多少好东西,怎么到了他生辰,就想一毛不拔亲他一口打发了? 四爷可不答应:“有道是礼轻情意重,可你这礼也太轻了,我来算算你从我这里拿了多少好东西走了,玉佩,花瓶,笔洗……” 眼瞅着四爷一副打算与自己好好算旧账的意思,弘昼抬脚就要走:“阿玛,我先回去了。” “皇玛法说了,小孩子要早些睡,不然长不高的。” “这会子好晚了,我要回去了。” “您也早些休息!” 这话一说完,他是一溜烟就跑了。 接下来这一夜,弘昼睡得是极踏实,有丫鬟几次轻手轻脚进来看他有没有踢被子,发现他嘴角还挂着笑,一看就是在做美梦了! 翌日一早醒来,就连弘昼回想起昨晚种种都觉得像是一场美梦,他甚至衣裳都没穿好,就光着脚跑下床,看见外间放着小院儿模型,当即嘴角就扬了起来。 昨晚上皇玛法真的来看他了! 不是他在做梦了! 正拿着烤热衣裳的耿格格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柔声道:“弘昼,你怎么能光脚跑下床?若是染上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她就将弘昼抱上床给弘昼穿起衣裳来了,更是柔声道:“方才你阿玛又差陈福过来说了一声,叮嘱咱们皇上昨晚上过来的事千万不得对外宣扬,若有人问起皇上给你的礼物,就对外说是皇上差人送过来的,知道吗?” 弘昼点点头,却是迟疑道:“可是,对哥哥也不能说吗?” 耿格格是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关系有多好的,可想了想,还是慎重道:“对四阿哥也别说的好,你想啊,四阿哥生辰比你就早三个月,他生辰时不仅皇上没来,也没差人给他送生辰礼物。” “你想想看,若你是四阿哥,你高兴的起来吗?”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我要是哥哥,肯定不高兴的。” 他考虑的周全,若弘历不问,他就不说,依他对弘历的了解,弘历肯定是不会过问的,如此说来,他就不算对弘历撒谎了。 即便四爷将皇上在弘昼生辰前来雍亲王府一事瞒的死死地,可这事儿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李侧福晋与弘时自不必说,一个气的砸了她最心爱的一套茶具,一个气的一整日没吃饭,与弘晟来往的愈发密切。 就连有几分喜欢弘昼的年侧福晋知晓这事儿,喝药的频次都较从前大大提高,生怕皇上一个心血来潮,直接下令封弘昼为世子。 如意室的钮祜禄格格听闻这消息后微微发了会呆,看了眼为弘昼高兴的傻儿子,决定不改初心,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并不理会这些事。 没心没肺的弘昼依旧该吃吃该喝喝,比从前更开心,因为将近年关,就算是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四爷也有些琐事药忙,有些时候不能亲自给他启蒙的时候,就将自己身边的谋士戴铎派过来给他启蒙。 要戴铎给四爷出谋划策还行,可教小孩子认字,他可没这个本事,再加上弘昼可不是寻常小孩,几次三番下来,他就投降认输。 所以啊,弘昼的小日子过的还是很舒坦的。 一转眼就到了腊八。 一大早弘昼喝了碗甜滋滋的腊八粥,瞧见外头大雪簌簌,想着带着橘子去院子里玩雪。 他刚穿上披风,抱起橘子,就见着常嬷嬷急匆匆走了进来,声音压的低低地:“格格,方才有人说见到郡主身边的那老嬷嬷回来了。” 耿格格正在给弘昼缝制春裳,小孩子长得快,今年秋裳到了明年冬天就穿不下了,她漫不经心道:“回来了就回来了呗……” 弘昼却很快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连橘子也顾不上,往炕上一搁,忙道:“嬷嬷,那个不会说话的老嬷嬷回王府了,谁来伺候姐姐?” 常嬷嬷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喜色,低声道:“是啊,奴才与五阿哥想的一样,郡主如今是今非昔比,身边就那老嬷嬷一个伺候的,这人回来了,谁来照顾郡主?” 说着,她的声音又低了些:“奴才还瞧见那老嬷嬷穿着一身孝服进府的……” 这话说的耿格格都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奴才卖进王府,也就只能替主子披麻戴孝,如今那老嬷嬷的主子是怀恪郡主。 几人都没有再说话。 有些话,不能乱说的。 弘昼一边在屋内陪着橘子玩,一边等着正院送消息过来。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福晋身边的飘絮就匆匆过来了,说怀恪郡主于昨夜夜半自缢身亡。 怀恪郡主到底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有封号在身,很快缓福轩上下所有人都换了素服,但因有长辈在,怀恪郡主又是出嫁女,所以弘昼等人并不需要守孝,只是不穿颜色鲜亮的衣裳就够了。 弘昼任由着丫鬟给自己换衣裳,不由想到了纳喇·星德,只觉得对纳喇·星德来说,这也是件好事。 只是,他还是有点不明白,好端端的,怀恪郡主怎么会自缢身亡? 若怀恪郡主真的一心求死,早在当初李松清抛下她和她肚子里孩子不管时就死,如今挨过寒冬,怎么就想不开? 弘昼并未在这件事上多想,只差了小豆子去外院打听打听,若纳喇·星德来了就与他说一声,他还有要事与纳喇·星德说的。 小豆子飞快跑了出去。 换了衣裳的耿格格被福晋请去正院说话,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弘昼几句:“……如今郡主没了,王爷定是心情难受,你要乖乖的,可别胡闹,听到了没有?” 弘昼乖乖点点头,奶声奶气道:“额娘您放心,我知道的。” 耿格格这才放心出门。 到了正院门口,她正巧碰见了钮祜禄格格,钮祜禄格格比她更谨慎些,不仅换了件颜色素净的衣裳,浑身上下更是半点饰物都没有。 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一起结伴走了进去,进去的路上,钮祜禄格格低声道:“我听说郡主临死之前还给王爷留了一封书信……” 至于遗书里到底写了什么,她可打探不到。 两人进屋,福晋已坐在上首等着她们,福晋身为内宅第一人,很少有这般慎重的时候。 今日福晋不仅将三位格格请来,就连侍妾也没落下,甚至没忘记兢兢业业做咸鸭蛋的松佳姨娘。 等着人都到齐了,福晋才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郡主没了。”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似乎是悲痛欲绝的样子,哀声道:“咱们王府一向子嗣稀少,女孩更是珍贵,唯有李氏膝下有个怀恪,好不容易盼着怀恪长大出嫁,好端端的孩子却是病死了。” “别说王爷难受,就连我这个嫡母也难受得很,这些日子,大家警醒些,若王爷去哪个院子里,大家多说说劝慰王爷的话。” 众人齐齐称是。 福晋又闲言几句,话里话外皆夸怀恪郡主是个好孩子,毕竟死者为大,她说几句好听的并不过分,最后更是道:“……她临死之前还给王爷留下了一封书信,方才王爷已经已派人于我说了声,即日就解除李氏禁足,虽年关将近,你们事情也多,可若有闲暇时间就去陪李氏说说话吧。” 她与李侧福晋并不对付,从前种种就不说,单一条,当初八岁的弘晖没了,李侧福晋不仅没有宽慰她一二,还耀武扬威,暗戳戳笑话她儿子没了这一点,就够她恨一辈子了。 今日她的意思很明白——反正王爷这样安排我,我就这样安排你们,我话已经传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众人又是齐齐称氏是。 耿格格偷偷与钮祜禄格格交换了个眼神,便是她们没看到怀恪郡主遗书里写的什么内容,却也是能猜到的,无非就是说自己临死之前放心不下李侧福晋之类的话。 说到底,四爷与李侧福晋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有的只是恨铁不成钢,如今两人唯一的女儿死了,他就算再狠心,也没办法将李侧福晋继续软禁起来,总得给她些体面以示宽慰。 等着耿格格从正院离开时,已与钮祜禄格格约好去李侧福晋院子里的时间。 单她一个人,她可不敢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还忍不住与钮祜禄格格琢磨起来:“……福晋最后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听着好像是福晋要我们将弘昼他们也带过去的意思?” 福晋是女子报仇,十年不晚,方才更是将话说的十分直白——李氏向来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如今怀恪没了,她定是最伤心的那个,你们过去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些话,与其说是安慰,倒不如将膝下孩子带去,如此,也能宽慰李氏几分。 当初李侧福晋狠狠在福晋心上插了刀子,如今她自然要还回来。 当年八岁的弘晖去了,她就已是伤心欲绝,如今怀恪郡主都快二十岁了,李侧福晋的伤痛只会成倍增加。 钮祜禄格格摇摇头,低声道:“福晋就是这个意思。” 她觉得福晋这人吧,看着是宽宏大量有容人之度,实则却是记仇得很,“福晋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了,内院之中可是福晋当家,李侧福晋……只怕是强弩之末,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只是从前她那样可恨的一个人,如今想着咱们要带儿子过去在她心上戳刀子,好像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可没法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别说福晋如今要让咱们带儿子过去‘看望’李侧福晋,就算是要咱们上前去骂李侧福晋一顿,咱们也不能说不……” 耿格格想着李侧福晋那脾气,若将弘昼带过去,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她倒不是不怕,到时候李侧福晋要骂要训的,她低着头装听不见就是了,可将弘昼带去,岂不是要连累着弘昼也受委屈? 不光她,钮祜禄格格也是不愿将弘历带过去的。 这般年纪的小娃娃最是天真无邪的时候,何必要让他们见识到人性的丑陋? *** 弘昼知晓纳喇·星德要过来,是急不可耐,跑到了外院徘徊。 不过他心里也是有数的,知道怀恪郡主再怎么棒槌,可也是四爷膝下唯一的女儿,怀恪郡主死了,四爷定是伤心难受,也不敢这个时候在老虎屁股拔毛,便在前去四爷书房的必经之路上等到了纳喇·星德。 隔着老远,弘昼就看到纳喇·星德了,冲他直挥手,扬声道:“哥哥!” 纳喇·星德脸上无悲无喜,甚至心里也谈不上高兴或不高兴,他与怀恪郡主本就没见过几次面,如今若不是刻意去想,都快想不起怀恪郡主长什么样子。 如今他只觉得松了口气,觉得这等麻烦终于解决了。 走的近了,他看见弘昼面上满是喜色,知道这孩子是替自己高兴,作势在他小脑袋上敲了敲:“你这孩子,怎么能表现的这般高兴?郡主就算再怎么不是,也是你的姐姐。” 弘昼脖子一梗,正欲说话时,只听见纳喇·星德低声道:“就算你心里高兴,可面上也得装出几分悲戚之色来,若不然叫阿玛知道,可是会伤心的。” 弘昼点点头:“你说的是。” 说着,他又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去见阿玛吗?” 纳喇·星德点点头,正色道:“是,郡主虽嫁于我为妻,可她却有诰命在身,她的丧事我得问问阿玛的意思。” 若叫他年迈眼疾的额娘和年幼的妹妹替怀恪郡主哭灵守灵,他只觉得心里膈应,可这丧事怎么办,又该以什么规模办,他总得请四爷拿出个章程。 他今日有事,没时间与弘昼多说,正打算抬脚离开时,就瞧见了正在外头散步的四爷。 弘昼也瞧见了四爷。 明明他是昨日才见过四爷,可不过一日的光景,他只觉得四爷好像老了,不是面容有什么变化,而是四爷身上的精气神没了。 从前四爷身上表现出来的淡然,无求全都消失不见,只变成了凄楚,苦涩。 如今一阵寒风吹来,吹起他身上的大氅,吹的他眯了眯眼睛,皱了皱眉,更吹的他微微叹了口气。 这样的四爷,还是挺可怜的。 这一瞬间,弘昼与纳喇·星德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四爷,正犹豫时,四爷已踱步走到他们跟前:“星德来了?” 纳喇·星德郑重应是:“是,阿玛。” 他本就不是巧舌如簧之人,再加上他与四爷又并非正儿八经的翁婿,这时候竟不知如何安慰四爷。 四爷只不急不缓道:“怀恪的亲事,就一切从简吧,你们纳喇府上与我们府上都有长辈在,怀恪虽是郡主,可长者在,她的丧事不好大办。”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纳喇·星德的面上,淡淡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了委屈,可明面上该有的章程还是要有的,想必你也不愿意将怀恪的尸身葬于你们祖坟,我就留下怀恪的尸首,你以空棺下葬吧。” “还有怀恪的嫁妆,也就留在你们府上,你不必拒绝,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可这些东西对我们王府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如今你还年轻,没道理替怀恪守孝三年的规矩,若有合适的姑娘,你就暗中将亲事定下来,等着一年之后再将人娶进门,若不然对皇上和言官也没办法交代的……” 他零零散散交代了一大堆,思路清晰,好似没了的不是他的女儿一样。 只是弘昼好几次听到四爷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才又重新开口,知道四爷心里定是难受极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慰四爷。 到了最后,四爷拍了拍纳喇·星德的肩膀,低声道:“虽然怀恪没了,但你一直都是我雍亲王府的女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这是他给纳喇·星德的承诺和保障,纵然他如今并不十分得圣心,但好歹是一个亲王,总能为纳喇·星德提供许多便利的。 这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弘昼看着四爷慢步走着,犹豫好一会,迈着小短腿跑了上去,更是奶声奶气喊道:“阿玛,等等我!等等我!”:,,. 44 第 44 章 滴水之仇,涌泉相报(三…… 四爷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弘昼。 弘昼气喘吁吁追了上来,道:“阿玛,您……您别伤心,也别难过,您还有哥,还有哥哥,还有我。” “我们长大以后会好好孝顺您的,将姐姐那份也补上。”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四爷很是感动,压根没注意到弘昼话中的弯弯绕绕,弘昼说的是长大以后好好孝顺他,而非现在就好好孝顺他。 四爷微微点头,道:“好,你这话,我记下了。” 有对比才有差距,与故去棒槌·怀恪郡主比起来了,弘昼只能算顽劣,却算不得行事无度,叫人恨的牙痒痒。 这话说完,四爷就走了。 弘昼看着渐行渐远的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阿玛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怪可怜的。” 一旁的纳喇·星德走上前,讪讪道:“弘昼,我要是能像你一样会安慰人就好了,方才阿玛与我说话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弘昼的情绪向来来的快去的也快,上一刻还在心疼四爷,下一刻就开始替纳喇·星德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哥哥,你在阿玛跟前时不知道说什么可不要紧,若到了未来嫂嫂跟前可不能这样笨嘴笨舌的,我还指望着你早些给我添个胖侄女了。” 纳喇·星德被他逗笑了:“为何是侄女不是侄儿?” 弘昼送他出门,掰着手指一本正经道:“侄儿哪有侄女好?若是你生个像我一样顽皮捣蛋的儿子,那多糟心啊!”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纳喇·星德哈哈笑了起来,点着他的脑门子道:“原来你是什么德行,你也知道啊!” 逗了会弘昼,他心里舒服了许多,摸着弘昼脑袋说自己下次再来看他,则匆匆回去准备怀恪郡主的丧事。 也是因怀恪郡主的丧事,到了年底本就繁忙的四爷是愈发抽不开身,没时间亲自给弘昼启蒙,便另请了位谋士给弘昼启蒙。 四爷对上弘昼都无可奈何,更别说旁人。 弘昼很快就过上了天打鱼天晒网的日子。 这一日,弘昼刚从外院回来,就见耿格格打扮整齐在等着他,一看到他就道:“走,弘昼,我们去看看你李额娘……” 她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高兴起来:“好呀好呀。” 耿格格替他换上了一身愈发素净的衣裳,笑着道:“你这傻孩子,咱们是去李侧福晋,又不是去玩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记住,待会儿到了李侧福晋跟前,她说什么当作没听到就是了,可千万不要顶嘴,也不要闯祸,知不知道?” 就连她都知道这几日四爷不光免了李侧福晋的禁足,更是时常去看李侧福晋,还派苏培盛送了不少补品过去。 如今的李侧福晋啊,虽恩宠不比当初,却仍是能压上他们一头的侧福晋。 弘昼不满嘟囔道:“那可不行,我不准旁人欺负我和额娘。” 耿格格并未听到他在嘟囔些什么,牵着他的手就往李侧福晋院子走去。 行至李侧福晋院子门口,他们碰到了钮祜禄格格与弘历,四人结伴走了进去。 从前热闹喧嚣的院子如今像变了个地方似的,一个个丫鬟婆子轻手轻脚不说,面上更是愁云惨淡,唯恐露出些高兴的神色叫李侧福晋瞧见,只怕又是狠狠一顿板子。 弘昼四人很快被丫鬟迎了进去。 弘昼一进去就闻到了一阵浓烈刺鼻的药味,瞧见李侧福晋一脸憔悴躺在床上,纵然怀恪郡主没了已有四五日的时间,但对任何一个母亲而言,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钻心之痛,更不必说从前她折损过两个儿子,如今怀恪郡主没了,感伤怀恪郡主的同时,不免又想起那两个早夭的儿子。 耿格格等人上前请安,弘昼与弘历站在一旁乖乖当背景板。 只是李侧福晋这人吧,自己心里不舒服,就巴不得叫全世界的人不舒服,眼瞅着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规规矩矩行了福礼,只耷拉着眼睛不说话。 她不发话,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自然不敢起,便只能维持着请安的姿势。 想必弘历出发之前也是得钮祜禄格格叮嘱过的,性子沉稳的他面上虽有愤懑之色,可到底还是乖乖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弘昼可受不了这等委屈。 在他看来,便是怀恪郡主落得什么下场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其中与李侧福晋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如今李侧福晋怎好意思给耿格格她们立规矩? 他瞧了正假装打盹的李侧福晋一眼,心生一计,轻手轻脚走上前去,凑在李侧福晋耳畔扬声道:“李额娘!” 他声音嘹亮,别说将李侧福晋吓了一跳,就连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都被他吓的抖了一抖。 李侧福晋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吓得一个激灵,差点都快看到故去的怀恪郡主了,冷眼扫向他:“你这是做什么?” 弘昼奶声奶气道:“李额娘,您没睡着啊?我还以为您睡着了!” 说着,他就指着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道:“额娘和钮祜禄额娘在给您请安了……” 话都已经放在明面上说了,李侧福晋自不能装作熟视无睹,应了一声后才道:“你们在给我请安了,起来吧。” 随着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站起身来,她看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强压着火气道:“我比不得你们年轻貌美,如今怀恪又没了,一时间精神不济,不知道你们来了。” 说着,她这才吩咐道:“曾嬷嬷,看座。” 等着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坐了下来,听到这两位格格绞尽脑汁干巴巴说着劝慰她的话,无非皆是些什么“郡主向来孝顺,若是泉下有知,知道您病了,定会难受”,或“您得保重自己的身子”之类的话,顿时是心里愈发难受。 她一贯是自己难受就要叫别人更难受的性子,看向时不时与弘历眉来眼去的弘昼,倒也不敢直冲两位阿哥使绊子,便夹枪带棒道:“……知道内情的晓得怀恪没了,不住到的还以为我今日生辰了!” “你们既然前来安慰我,为何将弘历与弘昼带来?这不是明摆着在我伤口撒盐?怎么不将你们院子里的丫鬟奴才都带过来?” “我正在病中,该静养着,你们带着两个叽叽喳喳的孩子过来,是故意给我添堵的吧?” 她这话说的钮祜禄格格与耿格格是一点不意外,可以说是两位格格是有备而来。 钮祜禄格格偷偷与耿格格交换了个眼神,柔声开口道:“妾身们就是想着您正在病中,从前又极疼两位小阿哥,所以才将两位小阿哥带过来的,就是想叫两位小阿哥陪您说说话,热闹热闹,只是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儿,还请您莫要与妾身们一般计较……” 她将姿态放的很低,更将李侧福晋捧了又捧。 可她越是这般,李侧福晋就越瞧不上她与耿格格,冷声道:“哼,我看你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等当着丫鬟婆子大剌剌给两位格格没脸的事儿,也就李侧福晋做的出来。 可怜两位格格坐着冷板凳,到现在连口热茶都没喝,只能含笑听李侧福晋数落。 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道理在内院之中同样适用。 忍了好一会的弘昼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原打算看在李侧福晋没了女儿的份上,不在李侧福晋的伤口上撒盐,奈何李侧福晋这等人吧,不撒点盐不行。 当即他就开口道:“李额娘,您弄错啦!” “我额娘也不想带我过来请安,是嫡额娘要额娘带我过来给您请安,说陪您说说话解解闷的。” 这话一出,满屋子皆是寂静无声。 众人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儿,可将话摆在明面上来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耿格格更是吓得连忙将弘昼的嘴捂住,赔着笑道:“侧福晋,五阿哥年纪还小,不懂事,在这儿胡说八道……” 李侧福晋也不是个傻子,仔细一想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两个格格向来安分守己,若不是福晋挑唆,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 顿时,她那满肚子不痛快就落在福晋身上。 可惜,福晋是嫡福晋,她是侧福晋,从前她也就仗着有儿有女,不怎么将福晋放在眼里,到了如今……她可不敢对福晋不敬。 一想到如今,李侧福晋也没有留耿格格等人说话的心思,很快将耿格格等人打发走了。 一出院子大门,耿格格心里是惴惴不安。 但钮祜禄格格却安慰她道:“……你也别担心,五阿哥这话又没说错?若这事儿传到福晋耳朵里去了,这话是福晋所说,难道还能否认不成?哪怕传到王爷耳朵里去了,这等说辞,福晋也是站得住脚。” 她想,以她对福晋的了解,兴许还巴不得这等事传到四爷耳朵里去,显得她心心念念为李侧福晋着想,却是李侧福晋自己容不得人。 听她这样一说,耿格格的心里是好受了许多。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李侧福晋又将喝药的白瓷碗也摔碎了,更是当着满屋子奴仆的面将福晋骂了又骂。 曾嬷嬷等人候在一旁仍是大气不敢喘息一下。 奴才也是人。 从前李侧福晋不拿他们当人看也就罢了,如今一个个想着连福晋都容不下李侧福晋,只怕他们以后的日子是愈发难过,一个个丫鬟婆子便心存怠慢。 李侧福晋又何尝不知?但如今连曾嬷嬷对她的话都阳奉阴违,病中的她哪里有精力,心情去管教丫鬟婆子?只能等弘时过来时与儿子大倒苦水,更将弘昼贬的是一无是处:“……怀恪就算再怎么不是,却也是他的姐姐,可他倒好,却与纳喇·星德整日亲近极了,还一口一个‘哥哥’,纳喇·星德算他哪门子的哥哥?你才是他的哥哥!” “当日他更是当着满屋子奴才的面说福晋容不下我,呵,我就算再怎么不是,也是皇上亲封的侧福晋。” “弘时,来日你被王爷立为世子,定要好好收拾这小崽子!” 一提起弘昼,她便是新仇旧恨皆浮上心头,气的她是牙痒痒。 近来弘时与诚亲王府的弘晟来往一向密切,就连弘晟知晓怀恪郡主没了,还亲自来雍亲王府劝慰过他。 一时间,弘时只觉得弘晟才是他最亲的兄弟,如今低声道:“额娘,您别担心,如今就算我没被阿玛立为世子,却也是弘昼的兄长。” “当弟弟的做的不对,当哥哥的管教一二,没什么不对吧?” 李侧福晋只觉得弘时近来有些不一样,可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她却有些说不上来:“弘时,你可别冲动,这小崽子近来得皇上与王爷的喜欢,他若在皇上或王爷跟前告了你的状,那可就糟了……” 弘时拍拍李侧福晋的手,正色道:“额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如今姐姐没了,阖府上下都在看咱们的笑话,有儿子在,断然不会叫任何人看您的笑话的。” 这话一说完,弘时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如今的弘昼还在外院书房启蒙,所以便候在弘昼回来内院的必经之路等着弘昼。 很快,他就见着弘昼抱着橘子蹦蹦跳跳走了过来。 是了,如今的弘昼天打鱼天晒网不说,甚至还会抱着橘子一起去外院书房,主打一个快乐学习,放飞自我。 弘昼也看到了他。 只是,弘昼却像没看到一样。 弘昼可不在管什么面上和睦,他不喜欢弘时,也知道弘时不喜欢他,就巴不得与这人离的越远越好。 谁知道弘时却凑了过来,和煦道:“弘昼?” 抱着橘子的弘昼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提防道:“干嘛?” 弘时语气却是愈发和煦了,含笑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 说着,他又道:“如今你启蒙如何了?” 弘昼戒备道:“不怎么样。” “哥,你为何突然这么关心起我来?你想干嘛?” 弘时原想考考他的,可瞧见他这样子也懒得虚与蛇尾,便单刀直入:“这样可不行,明年开春我们就要一起去诚亲王府念书了,你不说与弘历一样,起码也该认得几个字,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旁人只会说阿玛没教好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小太监就不由分说将弘昼手上的橘子抱了过来。 弘昼当即就不干了,嚷嚷起来:“哥,你干什么?” “你凭什么抱走我的橘子?” 弘时瞧见他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是愈发高兴,含笑道:“弘昼,我并不想要你的猫儿,只是跟着先生启蒙,哪里有带着猫儿狗儿一起过去的道理?” “你既知道你读书认字学的不怎么样,就该勤能补拙,阿玛如今事忙,没时间管你,我身为兄长,哪里有不管你的道理?” 说着,他更是道:“你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写字,每日回去之后练五张大字交给我,什么时候有进步了,我就将这猫儿还给你。” “放心,你这猫儿我会好好替你养着的。” 这话一说完,他带着小太监和橘子转身就走。 这可把弘昼气的哟,一张可爱的小脸上是半点笑意全无,全是怒气。 他很少有这般生气的时候。 他原想上前将橘子抢过来的,可仔细一想,弘时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本就是有备而来,他人矮劲小,根本不是弘时个的对手。 弘昼转身就回去了缓福轩。 这些日子,每次他从外院回来脸上都带着笑,笑嘻嘻与耿格格说今日先生又与他说了什么故事。 今日弘昼一进门,耿格格就察觉到不对劲:“弘昼,你怎么瞧着像不高兴的样子?” 弘昼气鼓鼓道:“哥把橘子抢走了。” 耿格格吓了一大跳,可听弘昼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苦着脸道:“……额娘知道阿哥没安好心,可偏偏他这理由,就算你闹到你阿玛跟前去,只怕也无人说他的不是。” 说着,她试探道:“弘昼,不如你就听阿哥的,每日乖乖练字?这样他无话可说,就会将橘子还给你了?” “不。”弘昼心里小算盘打的哐当哐当直响,正色道:“哥可不是什么好人,额娘觉得他会好心指导我功课吗?不过是故意寻个由头将橘子抱走罢了。” 说着,他更是气鼓鼓道:“就算我每日写五张大字给哥,他肯定会寻这样那样的理由的,说我字写的不好,说我字写错了……哪里会将橘子还给我?” 对他而言,橘子不仅仅是宠物,更是他的好朋友。 橘子虽只是猫儿,可平素最喜欢的就是弘昼,每日弘昼在缓福轩时,它就围绕在弘昼身边,弘昼若不在缓福轩,它就乖乖守在门口,一听见弘昼的脚步声或说话声就会摇着尾巴喵喵喵冲过去,更是对着弘昼的裤脚直蹭连蹭。 弘昼更知道,弘时一定不会好好对橘子。 对四爷来说,对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来说,连奴才的命都不会放在心上,更别说一只猫儿的命了。 弘昼觉得拯救橘子一事事不宜迟。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弘昼就想出了对策。 临近傍晚,弘昼听小豆子说弘时又带着礼物去了诚亲王府,带上从弘历那里拿的五张大字去了外院。 弘时自六岁时就搬去了外院,如今在外院有个自己的小院。 弘昼虽已经岁多,却还是第一次来找弘时,只觉得这小院被弘时收拾的像模像样,墙角两棵腊梅肆意开放,一红一黄,相得益彰,满院子都是腊梅的清香。 而在腊梅树下有个笼子,笼子里正关着冻的瑟瑟发抖的橘子。 橘子一看到弘昼过来就像看到救星似的,冲弘昼喵喵直叫。 养过猫儿的都知道,猫儿是怕热不怕冷,今日天上虽没落雪,可寒风瑟瑟,笼子里就丢了一床破毯子,冻的橘子鼻涕都掉下来了。 弘昼一看到这一幕,难受极了。 好在他知道今日是为何而来,强迫自己不去看橘子,只找了个小太监前来问话:“哥了?哥今日给我布置了作业,我拿我写好的大字给哥看。” 弘时出门带了两个贴身的小太监走了,被留下来守门的小太监并不得看重,面对着近来颇得皇上喜欢的弘昼是半点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道:“回五阿哥的话,我们家主子去诚亲王府了,不如您晚些时候再来?”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弘昼身后的小豆子就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家主子难得来一趟,连杯热茶都没喝上,你就要我们家主子回去?有你这么当差的吗?” “今日这么冷的天儿,若是将我们家主子冻出个好歹来,你担待的起吗?” 那小太监连连赔不是。 弘昼则道:“没事儿,我就在院子逛一逛。” 说着,他就逛到了笼子跟前,将笼子打开,将橘子抱在了怀里。 那小太监是欲言又止,低声道:“五阿哥,您这样可不行,主子吩咐过的,谁都不能动这只猫儿……” “我知道的。”弘昼将橘子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擦去它的鼻涕,道:“我知道哥是为了我好,我也不会叫你为难,只是自橘子到我身边后还没跟我分开过,我陪它玩一会吧。” 那小太监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不好拒绝。 弘昼先是抱着橘子在院子里玩,后来到廊下玩,最后更说院子里太冷,要去弘时书房里等着。 小太监不好拒绝,更是喊了嬷嬷前来给弘昼上茶。 这是弘昼第一次进弘时书房,弘时书房虽比不得四爷书房宽敞大气,却也整洁干净,最引人注意的是书桌旁一整面瓷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弘历喜欢收集印章,弘时则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瓷碗。 就连弘昼都听说了,每每弘时生辰时,四爷等人送他的皆是四处搜罗的瓷碗。 如今弘昼略数了数,一整面多宝阁上大概有五六十个瓷碗,有汝窑缠枝纹的,有甜白釉的,有松胚柴窑的……形状各异,应有尽有,瞧着很是养眼。 弘昼本就是冲着这一面瓷碗而来,当即就低声与橘子道:“橘子,待会儿门一开,我一拍你的屁股,咱们就跑好不好?” 他也不管橘子听没听懂,手使劲一推,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就接二连响了起来,只怕就连院子外头的人都听得见。 很快有小太监匆匆推门进来,忙道:“五阿哥,这是怎么了……” 弘昼面露惶恐,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橘子干的!它平日里很听话的,肯定是今日被冻坏了,就瞎胡闹起来。” 说着,他轻轻在橘子屁股上拍了一把,哽咽道:“这,这哥还没有回来,我就先走了。” 他撒丫子就跑了。 也不知道橘子是方才听懂了他的话,还是见他跑了,所以也紧随其后的缘故,一人一猫皆迈着小短腿,跑的是快极了。 一直跑到了缓福轩,弘昼更是连忙将橘子抱进房里,更是吩咐小豆子这几日好生照看着橘子。 小豆子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您放心好了,这几日橘子在哪儿奴才就在哪儿,定不会叫人将橘子捉去的。” 可说到这儿,他面上也浮现几分担忧,今日他也是在场的,那可是一整面瓷碗啊,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最起码能买下一百个他了:“若是阿哥将这事儿告诉王爷,王爷要您将橘子交出来怎么办?” 弘昼却是信心满满,道:“不会的。” 说着,他更是耐着性子解释道:“阿玛是多聪明的人啊,若哥将橘子抱走好好照顾橘子,这事就算闹到阿玛跟前,谁也不会说他的不是,只是那么冷的天,他却将橘子关在院子里,就这样关着,橘子定活不到明儿早上的。” “你说,若你心里有鬼,你敢将这件事告诉阿玛吗?” 小豆子摇了摇头:“奴才不敢。” “这就是了。”弘昼一想到方才那一幕就解气,更是命小豆子去打听打听,若弘时回来了告诉他一声,他还要看更解气的一幕了:“所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将这事儿告诉阿玛的。” “再说了,待会儿我还要给他赔不是的,他一个当兄长的,哪里好与我这等小娃娃一般见识?若是这般容人之量都没有,哪里能当世子?” 小豆子飞快跑走了。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弘昼就带上自己的小金库去了外院。 等他到了弘时院子时,弘时正站在书房门口气的浑身发抖,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弘时从小就爱好各等瓷碗,开心时看看自己一多宝阁的瓷碗,不开心时候也看看自己一多宝阁的瓷碗,就连前些日子四爷当众不肯立他为世子时,他回来后也是看看自己这一多宝阁瓷碗才好受些……如今,这些瓷碗都没啦? 弘时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生气过。 弘昼要的就是这般效果,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就是要弘时尝尝被人夺去宝贝的滋味。 他迈着小短腿上前,正色道:“哥,对不起。” 弘时低头看向弘昼,若一个人的眼神能够杀死人的话,弘昼如今已死了百次千次了。 弘昼却不以为惧,低声道:“我知道都是我和橘子的不是,只是平素橘子都是很乖的,想必今日是受冻的缘故,所以才会性情大变。” “我知道哥你最宝贝的就是这些瓷碗,这些瓷碗也是价值不菲,喏,哥,这是我赔你的,这里头装的都是我的宝贝。” “我知道这些东西赔你的瓷碗肯定是不够的,但,但……我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这话说完,弘时还是冷冷看向他,是一言不发。 还是弘时身后那小太监将弘昼手上的匣子接了过去。 这小太监就是今日从弘昼手上将橘子抢走的那人,名叫小篷子,装的是一肚子坏水,见弘时久久不说话,便擅自将弘昼手上的匣子接了过去,更低声与弘时道:“主子莫要意气用事,这事儿若闹到王爷跟前,只怕您也讨不到好。” “王爷本来最近就对您不是十分满意,还不如趁此机会落个友爱兄弟的名声。” 说着,他更是掂量掂量了手中匣子的分量,低声道:“奴才掂量着这匣子里头的东西不少,总该值些银子的。” 弘时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难受的,强撑着道:“弘昼,算了,你还小,我不与你一般计较。” 话虽如此,但他却在心里狠狠将弘昼记了一笔。 他接过小篷子手上沉甸甸的匣子,打开一看,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 这里头装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五颜六色的石头,玩旧了的拨浪鼓,灶王爷形状的不倒翁……甚至还有一个萝卜形状的泥人,他粗略扫了一眼,全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弘时彻底绷不住了:“你送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没一样值钱的!你收的那么多宝贝了?” 弘昼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狐疑道:“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送的都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说着,他拿起匣子里的拨浪鼓:“你看,这个拨浪鼓,打从聂乳娘在的时候我就开始玩了,原先每日聂乳娘都会用它哄我睡觉。” 说着,他又拿起了匣子里的灶王爷不倒翁:“还有这个不倒翁,我和哥哥有个一样的,先前我们最喜欢比谁的不倒翁摇的时间更久些……” 他絮絮叨叨说着,仿佛每一个礼物都舍不得似的。 其实吧,他倒是也没说错,这些礼物他曾经是挺喜欢的,如今却是玩腻了,想着赔礼道歉总得拿些东西吧,便将自己玩腻的玩具一收,全部打包给弘时送了过来。 如今弘时一听他说话脑门子都是疼的,将匣子往他手里一塞,道:“拿着你这些破烂,滚蛋吧。” 得勒,弘昼连这些‘破烂’都不想给弘时,匣子一拿,就回去了。 谁知好巧不巧,弘昼刚回去缓福轩,就见着小顺子等人候在廊下。 这是四爷来了? 弘昼将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捧着匣子走了进去请安:“阿玛。” 四爷面上仍带着几分疲色,想必尚未从中年丧女的伤痛中走出来,如今微微点头,只觉得有些不对:“弘昼,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弘昼囫囵将方才的事道了出来。 他当然是捡了重点来说,委屈巴巴道:“……虽说是橘子不小心撞翻了哥的多宝阁,可阿玛,橘子向来乖巧,若不是冻狠了或下坏了,哪里会这样子?” 说着,他是更委屈了:“我是诚心给哥赔不是,还带了好多我喜欢的宝贝,可哥却说要我拿着我的‘破烂’滚蛋。” 他凑到四爷身边,低声道:“阿玛,方才哥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四爷没有接话。 在他最开始听说猫儿将弘时的多宝阁撞倒之后,就想着开了库房再送给弘时些好东西,但听到最后,他却是皱皱眉头道:“弘时当真这样说的?”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可怜道:“对,若是您不相信,可以问问小豆子。” “若是您连小豆子也不相信,可以将哥喊来问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四爷怎会不信? 这些日子他虽伤心,却不是光顾着伤心,也不忘盯着弘时的动作——弘时与诚亲王府的弘晟来往的愈发密切,为了讨好弘晟,可以说是一掷千金都不为过,十一岁的他甚至都学会出入烟花之地了。 他道:“我知道了。” 弘昼却还嫌不够乱,低声道:“阿玛,您说哥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我也想好好念书,好好写字的,只是,只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他正做戏做的正起劲儿,门外却传来了梅儿的通传声:“王爷,吉祥姑娘来了,说是年侧福晋不大舒服,想请您过去看看了。” 自年侧福晋害的耿格格早产,在雪天儿里被四爷罚跪一次后,就变得老实了许多。 四爷刚点点头,耿格格就含笑道:“王爷快去看看年侧福晋吧,年侧福晋身子一向不大好,如今身子不舒服,正是需要王爷陪着的时候。” 四爷对她的懂事很是满意,起身道:“那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不管何时,年侧福晋都是他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四爷是与王府中的老大夫一起到了年侧福晋院子的。 四爷一进屋,就看到了年侧福晋苍白着一张脸,锦瑟端着一碗牛乳燕窝粥在一旁轻声劝道:“……您多少吃一些,若是什么都不吃,身子哪里受的住?” 锦瑟见四爷来了,连忙退了下去。 年侧福晋眼里噙着泪,柔声道:“王爷。” 四爷上前握住她的手,缓声道:“怎么不吃东西?你身子本就弱,若是不吃东西,哪里受得住?” 说着,他更是扫眼看向一旁的老大夫:“先诊脉看看吧。” 这老大夫姓陈,曾是紫禁城中的太医,自四爷开府后就在王府中当差,医术很是了得。 他上前细细号脉,却是神色微变。 四爷的心也提了起来。 过了会,陈老大夫才站起身道:“恭喜王爷,恭喜年侧福晋,年侧福晋这是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这话一出,四爷微微愣了愣。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年侧福晋雪天一跪,是彻底伤了身子,紫禁城中的太医不知道来过多少次,可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年侧福晋这辈子难有身孕。 渐渐的,他也就熄了这个指望,之所以没拦着年侧福晋每日请大夫吃药,只是想着给年侧福晋留个希望而罢了。 年侧福晋神色微变,手轻轻搭在小腹之上,颤声道:“这,这是真的吗?” 陈老大夫含笑道:“老夫行医四十余年,若连喜脉都能号错,那也无颜在京城行走了。” 顿了顿,他又道:“虽说年侧福晋已有身孕,可您底子弱,有孕前个月该卧床休养,切莫劳心伤神,老夫再为您开一副安胎药喝着,瞪着个月之后再下床走动……” 他仔细交代了许多。 四爷很快缓过神来,一直含笑握着年侧福晋的手。 自怀恪郡主没了之后,这是他第一次笑。 年侧福晋看到这笑容,宛如吃了蜜一般,甜到了心里去了,只觉得自己肚子里这孩子对四爷来说是不一样的。 等着陈老大夫走后,年侧福晋就靠在四爷肩头说话:“……妾身自嫁给王爷后就一直盼着能给王爷生个一儿半女的,后来妾身不懂事,作茧自缚,伤了身子,好在老天爷开眼,终于叫妾身怀有身孕。” 说着,她更是柔声道:“王爷,您说妾身这一胎是儿还是女?” 四爷握着她的手道:“是儿是女无所谓,只要孩子能够平安出生,健康长大就够了。” 他拍拍年侧福晋的手,道:“大夫说了你该多歇着,你这刚喝了药,早些睡下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雍亲王府中旁的女人不知道四爷的野心,但年侧福晋却是知道的,甚至为此还替四爷与二哥年羹尧牵线搭桥,她知道如今到了年关,四爷多的是事情要忙,便乖乖靠在软枕上,道:“那妾身等着王爷回来。” 等着四爷前脚刚走,后脚锦瑟就进来要服侍年侧福晋睡下。 可年侧福晋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只摆摆手,将屋内的丫鬟都打发出去,低声问锦瑟:“庄子那边可都处理干净了?王爷的性子你应该也清楚,若叫他知道郡主之死是我动的手,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锦瑟嘴角含笑,声音压的低低地:“主子放心好了。” “您就算不相信奴才,也该相信二爷才是,这事儿二爷做的悄无声息,甚至还找擅模仿字迹之人替怀恪郡主留下一封遗书,别说王爷没有怀疑,就连李侧福晋都没有怀疑。” 说着,她仔细替年侧福晋掖好被角,含笑道:“您这一步棋走的好极了,前脚阿哥骂了五阿哥,王爷定对阿哥失望透顶,如今知道您有了身孕,方才连奴才都见着王爷脸上满脸笑意。” “如今您什么都不必想,只管养好身子,替王爷平安诞下小阿哥就是了。” “王爷爱屋及乌,以后咱们小阿哥是个有福气的,定会被王爷立为世子的。” 她从来都知道自家主子聪明,如今怀恪郡主没了,李侧福晋自乱阵脚不说。 就连没了助力的阿哥也着急起来,这人啊,就不能急,一急就容易出错,更不必说阿哥本就不聪明,如今是愈发糊涂,日益惹得王爷厌弃。 前有蠢笨糊涂的长子,后有出身尊贵的幼子,诊出幼子时正好是四爷历经丧女之痛时,便是傻子都会偏向幼子的。:,m..,. 45 第 45 章 鸡飞狗跳(三合一)…… 年侧福晋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雍亲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除去耿格格外的每一个女人,有惊愕,有不甘,有担心……毕竟谁都知道年侧福晋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要宠爱有宠爱,这年侧福晋无子无女的情况下,四爷都不大待见她们,若年侧福晋平安生下儿子,雍亲王府哪里有她们站的地方? 不过一夜的时间,钮祜禄格格嘴角就生了几颗燎泡,偏偏对外只说自己吃多了羊肉锅子上火的缘故。 常嬷嬷也跟着着急上火,只是看着耿格格与弘昼像没事儿人似的,觉得着急也是白着急。 这一日,耿格格更是拉着弘昼在试明年的春裳,弘昼本就肤色白皙,如今穿上靛青色的夹袄,显得他是圆润可爱。 耿格格见了很是满意,笑着道:“这衣裳花色倒是不错,我原先还怕有些老气。只是这衣裳得放长两寸,袖子也得再放长些。” “明年开春你与四阿哥就要去诚亲王府念书了,袖子长些,写字也能方便些,若是袖子太短了,这一写字手腕子就露了出来,时间久了手凉飕飕的。” 弘昼对这新衣裳也非常满意,点头道:“额娘做的新衣裳真好看。” 常嬷嬷瞧见这母子两人一来一往的,还有心情讨论什么新衣裳,实在是忍无可忍,寻了个由头将梅儿等人都打发了出去,更是低声与耿格格道:“我的格格哟,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给五阿哥做新衣裳?” “您怕是不知道,如今咱们王府上下都乱成一团,也就咱们缓福轩像无事一样。” 耿格格扫了她一眼,低声道:“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也要与她们一样上蹿下跳吗?” 她一向是个安分守己的,但她也知道松佳姨娘等人急的是上蹿下跳,甚至连历经丧女之痛的李侧福晋都很快振作起来,不仅病好了,甚至开始在内院游走起来,唯恐年侧福晋平安生下儿子。 但她觉得,就算年侧福晋生不生儿子,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打从年侧福晋进王府之后,不就不重女色的四爷眼里更是再没她们。 想到这儿,她面上浮现几分苦笑来:“我知道嬷嬷一心为我们母子着想,只是如今便是去争去抢又有什么用?王爷本就心情不好,这时候若再做些不规矩的事儿只会愈发惹得王爷厌弃,不如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 常嬷嬷迟疑道:“格格,话虽如此没错,只是您就不怕年侧福幸生下小阿哥来?” 这下,就连弘昼都听不下去了,觉得常嬷嬷的眼皮子未免太浅了点,更觉得常嬷嬷对他被立为世子还抱有很大希望的,如今耐着性子道:“嬷嬷,就连年额娘生下小弟弟,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关起门来把自己的好日子过好就是了。” “难不成您还想着阿玛立我为世子?我这样的性子,整个雍亲王府若交到我手上,只怕不出三年就没了。” 耿格格赞同点了点头。 常嬷嬷想着内院上下已乱成了一团,可耿格格母子话已如此,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等着试好了新衣裳,弘昼就蹦蹦跳跳去找弘历玩了。 一进如意室院子大门,弘昼就听到钮祜禄格格那不悦的声音:“……我都与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四阿哥还小,小孩子身上三把火,最是怕热,你们将屋子里的地笼烧得这么热,若四阿哥身上出了汗,染上风寒是如何是好?” 在弘昼的眼里心里,钮祜禄格格一向情绪稳定,很少有这般借题发挥的时候,想必实在是因年侧福晋有孕心里憋闷的难受。 接着,他就听到一众丫鬟婆子齐声认错的声音。 弘昼走进去一看,只见一众丫鬟婆子跪在地下,钮祜禄格格坐在炕上,眉头紧缩,嘴角更是长了几个燎泡,没好气道:“如今将近年关,我看你们一个个也怠慢起来,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决不轻饶。” 弘历则趴在炕上另一边练字。 弘昼走上前,亲亲热热喊了声“钮祜禄额娘”。 钮祜禄格格笑了笑:“五阿哥来了!” 她虽脸上带笑,可这笑容并未初触及到眼底,扫了眼正眼巴巴看着弘昼的弘历,别过去不去看弘历,只对着弘昼道:“五阿哥乖,弘历这会子还在练字了,不得空,过些日子再一块与你玩好不好?” 弘昼一张小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今日这话,钮祜禄格格这几日并不是第一次对他说,可见将弘历的功课抓的很紧。 先前他每次来找弘历玩,弘历也有读书写字的时候,有时钮祜禄格格会让他等一等,有时钮祜禄格格会让弘历先出去玩,回来时将功课补上就好了。 可如今,他听弘历说钮祜禄格格心情不好也就罢了,每日更是将弘历启蒙的时间足足增加了三倍。 要知道弘历也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娃娃,这般学习强度,哪里受的住?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不好。” 说着,他更是抬头看向钮祜禄格格,道:“钮祜禄额娘,您可是因为年额娘有孕一事不高兴?” 这话一出,又是满屋子寂静,就连弘历面上都浮现几分紧张之色,显然为他捏一把汗。 金嬷嬷暗道不好,忙带着屋内的人都退了下去。 钮祜禄格格面上的笑容是彻底绷不住了,她向来谨慎,如今自然是不肯承认的:“怎么会?我为你们年额娘高兴都来不及了。” 她强撑着笑道:“年侧福晋进王府也有些年头了,如今可算有了身孕,郡主刚没了,王爷因年侧福晋这一胎,多少能高兴些。” 说着,她指了指嘴上的燎泡,道:“我嘴上这燎泡是因为近来天气不好,我羊肉锅子吃吃多了,所以上火了。” 弘昼就这样抬头静静看着她,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好一会,他才道:“钮祜禄额娘,您别把我当小孩子,我什么都知道!” 钮祜禄格格向来聪明谨慎,头一次面对着三四岁小娃娃竟有几分心虚。 弘昼冷哼一声道:“常嬷嬷都说了,如今内院中的人都因年额娘有孕不高兴了,可在我看来,您完全没必要不高兴!” “哥哥多好啊!” “年额娘能生出像哥哥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来吗?肯定是不能的。” “再说了,就算您不高兴,难道年额娘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不见吗?” 就连他都知道,偌大一个雍亲王府,虽说人人都因年侧福晋有孕不高兴,却无一人敢对年侧福晋的肚子下手,就连李侧福晋都不敢,除去四爷,人家年侧福晋可有个当过二品巡抚的阿玛和正当总督的哥哥了! 大人有大人的顾虑,相比较之下,小孩子看待问题则简单许多。 弘昼见钮祜禄格格面上有和缓之色,更是低声道:“您嘴上说没有因年额娘有孕不高兴,可这话也得阿玛相信才是。” “连我都猜得到的事情,阿玛如何会不知道?” 钮祜禄格格一听这话就如醍醐灌顶,是啊,就以四爷那性子,内院外院有哪一件事儿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顿时,她只觉得自己连一向不甚聪明的耿格格都比不上,若四爷知晓她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多少会不高兴的:“是了,是我想岔了。” “五阿哥,今日之事,谢谢你了。” 弘历也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走了过来,安慰她道:“额娘,您别不高兴,您还有我了!” “我一定乖乖的,听话懂事,好好念书,让王府中所有的女人都羡慕您。” 这下,钮祜禄格格心里的不快顿时就烟消云散,她一把九江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你们啊,都是好孩子。” 很快,好孩子弘昼就拉着弘历的手高高兴兴出去玩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但弘昼身为儿子,也是了解四爷的。 弘昼想的没错,四爷对年侧福晋这一胎看的格外重要,内院中的丁点小事儿都没放过。 四爷知道了李侧福晋的上蹿下跳,知道了松佳姨娘的抑郁不得志……唯独到了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这儿,听说两位格格依旧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微微愣了愣,觉得这两个格格都是好的。 四爷当即就差苏培盛去两位格格院子里送了几匹料子,说是给两位格格做春裳穿的。 雍亲王府人口简单,福晋在衣食住行方面从不会亏待各女眷,但王爷赏下来的料子与份例的料子,意义可是截然不同。 钮祜禄格格便在心里感念起弘昼的好来,特别是等她听说王爷又对三阿哥下令,勒令三阿哥年前好生在王府念书,不得出去走动,又听说王爷嫌松佳姨娘的咸鸭蛋做的太少,勒令松佳姨娘每日再多做两百个咸鸭蛋……她愈发觉得自己这步路走对了。 *** 时间过的极快。 一转眼,就到了第二来年开春。 过了正月初九,弘昼,弘历与弘时兄弟三人明日就要前去诚亲王府念书了。 耿格格是担心不已,甚至到了日日吃不好,夜夜睡不好的地步,一早为弘昼准备好了书袋,笔指,甚至还准备好了打赏人的碎银子。 小财迷·弘昼很是不解:“额娘,您给我准备银子干什么?” 耿格格有多少家私,他大概是有数的,也就这几年耿格格没捎银子回娘家,手上的银子还没他的多。 耿格格正色道:“银子多了好办事,诚亲王府不比咱们府上,你头一次去,不许调皮捣蛋,出手也大方些,这样下头的奴才对你们也客气些。” 她足足为弘昼准备了五十两左右的碎银子。 弘昼原不想收的,但他太清楚耿格格的性子,若是他不收,耿格格悬着的一颗心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来。 他便乖乖将这些碎银子都收了起来,更是郑重保证道:“额娘,您放心,我一定乖乖的,我也不会叫旁人欺负我的。” 耿格格却是摇摇头,道:“额娘不怕别人欺负你,你这性子,谁能欺负到你头上?” 说着,她更是忧心忡忡道:“额娘只是怕你欺负别人。” “诚亲王府不比咱们王府,你在咱们王府胡闹些也就罢了,王爷或三阿哥他们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可我听王爷说,如今到诚亲王府念书的皆是王孙贵胄,个个都身份尊贵,你若不小心与别人起了争执,或闯了祸,只会叫王爷为难。” “所以啊,你要乖乖的,可不能闯祸,好不好?” 弘昼如从前每一次一样乖乖点了点头,“您就放心好了。” 可耿格格哪里能放心? 弘昼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如今微微叹了口气,守着弘昼睡下后这才离开。 翌日一早,耿格格就牵着穿戴整齐,挎着小书袋的弘昼去了大门处,一路上,她不光对弘昼再三叮嘱,就连对小豆子和小瓶子都是交代又交代,吩咐他们若情况不对一定要拉着弘昼。 小豆子与小瓶子跟在弘昼身边也有些日子,对弘昼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顿时只觉得身上的责任无比艰巨,担心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行人中,唯有弘昼宛如要外出郊游似的高兴,将肩上的小书袋甩的老高老高。 隔着老远,弘昼看到迎面走来的弘历,雀跃挥手:“哥哥!” 弘历面上与钮祜禄格格脸上神色是如出一辙,想必他得钮祜禄格格交代过的缘故,本就沉稳的脸上看着是愈发严峻,简直就是翻版小四爷。 一行人走到门口,弘昼却没见到弘时的身影。 就在这时候,门房就凑过来道:“……方才三阿哥就已经走了,三阿哥要奴才与您们说,他就先走了,他打算每天早去诚亲王府半个时辰温书了。” 弘昼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时候三哥这么好学了?” 耿格格扫了他一眼,他乖乖闭上嘴。 等着上了马车,他又忍不住与弘历道:“我还巴不得三哥不和咱们一起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吃错了什么药,每次看到我这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直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我有深仇大恨了。” 弘历扫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弘昼仔细一想,道:“难道是因为我将三哥一整面多宝阁的瓷碗打碎了,所以三哥还在生气?” 弘历郑重点点头。 弘昼哼了一声道:“三哥可真小气,一点都没有当哥哥的样子。” 弘历懒得搭理他,想着若有人将自己的印章都弄丢了,自己肯定会比三哥更加生气的。 一旁的弘昼还在叽叽喳喳,弘历则已经开始默默背诵昨日才学的古诗来。 可惜,与弘昼在一起,弘历根本不可能专心背诗的。 弘昼一下拽拽他的袖子,一下忍不住掰着他的脸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 好不容易等着弘昼专心看窗外风景时,弘历刚抽空背了两句时,就听见身侧弘昼突然扬声道:“停车!停车!” 别说小豆子等人被弘昼吓了一跳,弘历更是被吓得一个激灵,道:“弟弟,你这是干什么?” 弘昼却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小肚子:“哥哥,我饿了,我想吃包子。” 说着,他更是指了指车窗外排着长长一条队伍的包子铺道:“哥哥,你看,那里好多人在买包子,那里的包子肯定特别好吃。” 弘历耐着性子解释道:“弟弟,今日我们是第一次去诚亲王府,若是去的迟了,只怕不好。” “你若想吃包子,等着我们回来再买也不迟。” 弘昼却是小嘴一瘪,不高兴道:“可是,我饿了。” “额娘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连肚子都没填饱,哪里还有精力去念书?” 说着,他更是扯着弘历的袖子道:“哥哥,你就答应我吧。” 弘历一向拿他没法子,只能差人给弘昼买包子。 谁知马车没走几步远,弘昼又嚷嚷道:“停车!停车!” 弘历无奈看向他:“弟弟,你又要干嘛?” 弘昼指了指车窗外卖糖葫芦的老人儿,正色道:“哥哥,我想买糖葫芦。” “今日是我第一次与诸位哥哥弟弟见面,得给他们带些礼物才是。” 说着,他更是舔了舔嘴唇,扬声道:“这糖葫芦又大又圆,一看就很好吃。” 弘历想了想,点点头就答应下来。 马车又走了会,弘昼看到了有卖糖炒栗子的,当即他是眼前一亮,正欲说话时,谁知一直防备着他的弘历却道:“不行,不能再买了,咱们本就迟到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咱们就会更迟了。” 弘昼低声道:“好吧。”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向弘历道:“我记得钮祜禄额娘挺喜欢吃糖炒栗子的,原想着给她和额娘带一包糖炒栗子回去,既然哥哥你不让带,那就不带吧。” “只是钮祜禄额娘若知道这事儿,肯定会伤心的。” 弘历没法子,又差人去买糖炒栗子。 这般一通折腾,等着弘昼与弘历前去诚亲王府时,柳老先生已开始授课了。 柳老先生已年过六旬,因学识出众,在京城里是赫赫有名,从前就与老三颇有些交情,这次更是被老三高价请来给一众皇孙们授课,更是提前与他说好了,只需他对诚亲王府的孩子尽心尽力,至于旁的皇孙们,做做样子就是。 所以,柳老先生见到迟到的弘昼与弘历,并未多言,只道:“两位小阿哥找位置坐下吧。” 弘昼扭头一看,如今只有墙角有两个位置了。 如今这个年代的学堂与后世不一样,从三岁到十多岁的孩子都挤在一起,毕竟如今念书讲究的就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一个个背书背的是摇头晃脑,故而年纪大小并不是十分重要。 弘昼看到弘晟面露笑意,很是不痛快。 对他来说,他他本就对读书写字等事不感兴趣,坐在哪里倒无所谓,只是一转眼看到弘历嘴巴一瘪,很不高兴的样子,当即就问柳老先生:“先生,我们坐哪里?” 柳老先生捋着胡须道:“两位小阿哥自己找位置坐吧。” 弘晟向来是个会来事儿的,早在之前就送了不少好东西给他,要他格外“关照”弘昼。 所以他明知道只有墙角有两个位置,也没多说话。 弘昼瞧见柳老先生这般态度,虽生气,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先生,那我们坐哪里都可以吗?” 柳老先生装模作样点点头:“这是自然。” 弘昼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没打算为难这位已年过六七旬的老人,环顾周遭一圈就径直走向弘晟处,将自己的书袋往弘晟桌上一放,更是将弘历的书袋往隔桌上一丢,扬声道:“你,起来。” 如今被弘昼叫起的乃是弘晟的弟弟弘暹。 弘暹虽是侍妾所出,但他的额娘当年是诚亲王福晋的贴身丫鬟,是诚亲王福晋为了打压一众侧福晋、格格,所以才抬举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些年,弘暹额娘没少为诚亲王福晋当牛做马,故而弘晟对这个弟弟也很是照顾。 当即弘晟就站起身,没好气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你没看到这两个位置有人吗?难不成这先来后到的规矩,四叔没教你?” 弘昼摇摇头,眼神里透着无辜和真挚:“阿玛没教过我这些,阿玛好像教过我什么是尊老爱幼,不过我忘记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指了指那墙角那两个位置,扬声道:“我和哥哥都没四岁了,坐在那里根本看不见。” “弘晟堂兄,阿玛时常说你博学多才,你能与我们说说什么叫尊老爱幼吗?” 弘晟面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今日不光有诚亲王府上和雍亲王府上的一众阿哥,还有老五,老七的儿子们,老三的确会来事儿,年前就游说老五和老七这两个中立的皇子,显然想将他们拉入到太子阵营。 这一众小阿哥们加起来约莫有二十来个,方才弘晟已好生展示了自己友爱的一面,若如今霸着位置不愿离开,只怕方才的话都成了笑话。 弘晟很快就拿着书袋去了后面,临走之前还不忘给弘暹使了个眼色,兄弟两人一起到了墙角。 弘历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好,有几分犹豫。 可弘昼却一把九江弘历拽着坐了下来,低声道:“哥哥,先生要讲课了,快坐。” 弘历没法子,只能坐了下来。 弘昼就在弘历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乖乖打开书袋,拿出书本,将书本码的整整齐齐。 然后,他就趴在书桌上睡觉了。 别说一众皇孙们看的目瞪口呆,就连正授课的柳老先生都微微愣了愣。 不过,柳老先生在今日之前得老三提点过的,知道这个叫弘昼的小阿哥乃是雍亲王府的混世魔王,更是仗着皇上的宠爱胡作非为,要他对弘昼这小阿哥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柳老先生在扫了弘昼一眼后,就继续开始摇头晃脑授课起来。 坐在墙角的弘晟脸色沉沉。 他听阿玛说过四叔亲自给弘昼启蒙,他与四叔虽不亲近,却也知道些的,四叔不说才情出众,却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难不成弘昼得四叔启蒙后学问出众,连柳老先生都不放在眼里? 弘晟这样想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他可是见识过弘昼的灵敏,只觉得弘昼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今日柳老先生教授的是成语,也想着借此机会试一试诸位皇孙的学问如何,当柳老先生询问几个成语的出处,不到四岁的弘历对答如流,更让他觉得四叔亲自教导的弘昼定是才学出众。 柳老先生足足授课一个时辰,弘昼就睡了一个时辰。 一直等到老三过来,众人齐齐上前给老三请安,被吵醒得弘昼揉着眼睛道:“三伯,您怎么来了?” 老三虽是一肚子坏水,可面上瞧着却是一片和煦,对着一众子侄道:“都起来吧。” 说着,他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弘昼面上,摸着弘昼的小脑袋瓜子道:“柳老先生正在给你们授课,你怎么在睡觉?难不成柳老先生教的东西你都会了?” “不会啊!”弘昼摇摇头,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老先生讲课讲的很好,我几次睡醒了瞧见哥哥眼睛都听直了,可惜,这等内容对我来说太深奥,我听不懂。” 说着,他更是强调道:“我还只是个没到四岁的小娃娃了。” 老三看着弘昼这张圆嘟嘟的小脸,就算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弘昼是一众孩子中长得最好看的,唇红齿白,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像山间的清泉,像晨间的朝露……原先他一直觉得长子弘晟容貌出挑,可如今别说比上弘昼,就连弘历也差一大截。 想及此,老三面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些:“怎会如此?柳老先生的学问乃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由浅入深,所教内容并不算晦涩难懂。” “你小小年纪莫不是和你阿玛一样,学会了藏拙?” 弘昼心里一个咯噔,觉得这个三伯还有两下子的,竟知道他在藏拙? 他再次摆摆头:“我没有藏拙,我是真拙。” 老三却是不相信的。 他拿起弘昼桌上的宣纸看了看,上面画着小猫小狗小兔子小乌龟,反正和学问相关的是半个字都没有。 老三决定将这事儿先放一放,含笑与诸位子侄说今日诚亲王府中午设小宴。 弘昼一听说有好吃的,当即就是眼冒精光,一扫方才疲态,拽着弘历走在最前头。 在弘昼的千呼万盼中,小宴总算是开始了。 小宴设在花厅,老三坐在上首,一众皇孙们坐于他的下首,两两而坐,弘昼自是与弘历坐在一块的。 随着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摆上来,弘昼吃的是满嘴流油,开心极了。 老三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漫不经心吃着饭,眼神落在下头的一众子侄中。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了正专心啃鸡腿的弘昼面上,是含笑开口:“弘昼,我听柳老先生说今日给你们讲的是成语,你学会了几个成语?” 正品尝美味鸡腿的弘昼突然被点名,略有些不高兴,在他看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可长辈问话,他也没有不答话的道理:“三伯,今日柳老先生讲课我睡着了,柳老先生讲课讲的挺好的,只是声音拉的长长的,嗯,有点像额娘给我唱的催眠曲……” 他这话一出,弘暹当即就笑出声来,弘暹也是个不爱学习的,对他这话是深有感触。 弘暹一笑,手中的筷子一抖,鱼丸顺势滚落下来,差点就要溅到弘晟衣服上。 弘晟察觉不对,下意识就要避开。 弘昼见状,指着弘晟与弘暹到:“三伯,我记得,方才柳老先生教过的,这就叫‘鸡飞狗跳’。” 一屋子人是哄堂大笑。 弘晟面上挂不住,站起身指着弘昼道:“你这个小崽子,你在说什么?” 老三不悦扫了弘晟一眼,扬声道:“你乃兄长,哪里有半点当兄长的样子?弘昼今年几岁,你又几岁?” 弘晟面上虽愤愤不平,却还是低声道:“是,儿子知道了。” 弘昼再次开口:“三伯,这个成语今日柳老先生也教过。” 老三看着他,以为他会说什么“父慈子孝”之类的成语,谁知道弘昼歪着头想了会,扬声开口:“对牛弹琴。” 一屋子人又是放声大笑。 这下别说弘晟,就连老三面上都有些挂不住,道:“弘昼,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 弘昼却正色道:“三伯,这个成语怎么不是这样用的?方才我虽在睡觉,可迷迷糊糊也听柳老先生说了,说战国时代有个叫公孙仪的人弹琴很好听,有一天他对着一头牛弹琴,可牛根本不理他,他以为自己这首曲子不好听,所以又换了一首,可牛还是不理他。” 他扫了眼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弘晟,道:“三伯,您看弘晟堂兄面上的表情,这不是对牛弹琴是什么?若是他真的知道错了,听懂您的话了,脸上哪里还是这样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这下,一屋子人碍于老三与弘晟的面子,不好再放声大笑,可一个个皆憋着笑,脸都涨红了。 这等模样,还不如放声大笑了。 弘晟冷冷看向弘昼,只觉得这小崽子真如弘时所说的那样,真是叫人厌弃至极。 偏偏老三却还强撑着笑道:“你弘晟堂兄不是这样的人……” “弘晟堂兄不是这样的人?那是哪样的人?难不成是弘晟堂兄生性不爱笑吗?”弘昼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弘晟留,只觉得这位三伯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即就正色道:“我看每次弘晟堂兄和我三哥在一起的时候笑的可开心啦,也就每次对着我,板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弘晟堂兄几万两银子了!” 这话一出,就连老三都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儿子打圆场。 恰逢这时候丫鬟们端着甜品上前来,他便道:“弘昼,不说这些了,你尝尝看这道竹蔗茅根水,很是清甜。” 一有好吃的,弘昼就顾不上别的了,当即就埋头喝起甜水来。 接下来的时间,弘晟脸色可谓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用过午饭,弘昼一干人等再次回去念书。 下午授课的是另一位先生,他看起来比柳老先生年轻许多,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很是严肃的模样。 这位先生姓方,擅八股文,比起上午循序渐进,通俗易懂的课程来,方先生则是单刀直入,抑扬顿挫,根本不给人打瞌睡的机会。 奈何弘昼却是一点听不懂。 偏偏上午他又睡够了,便隔一会儿去找弘历说说话,弘历不搭理他,没关系,他会一直巴巴看着弘历,冲弘历挤眉弄眼的。 方先生在京城也是颇有名气,他有一身傲骨,平素在京城里很得人拥戴,寻常人听他一堂课不仅是聚精会神,甚至还会默书他授课内容,回去勤学苦背。 故而他对上弘昼这等漫不经心的学子很是不悦,但他也不是个傻的,不敢随意惩罚这些王孙贵胄,再一次见着弘昼将书页撕下来揉成小纸团砸弘历时,书本重重往案几上一放,冷声道:“我方某人不愿强求于人,若有谁不愿听课,只管出去就是。” 这等话可谓老师授课时必备话术之人,无非是吓唬恐吓学生。 弘昼却将这话当真了,旋即就站起身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说着,他更是抬脚走了出去,走到门口还像想起什么似的,冲弘历挥挥手:“哥哥,我就先出去玩了,待会儿你下学了要小豆子来找我,咱们一块回去。” 这下,方先生的脸色沉沉如锅底。 弘历一个劲儿冲弘昼使眼色,可弘昼却已潇洒转身,跑去玩了。 这是弘昼第一次来诚亲王府,但比起雍亲王府来,两个王府虽皆占地面积宽广,可若仔细观摩则会发现大不一样,因四爷那精益求精的性子,所以雍亲王府一草一木都大有讲究,处处透着雅致和精致。 但诚亲王府却不一样,随处可见富贵。 弘昼边观赏边咂舌,想着他这位三伯想必是极得荣妃娘娘喜欢的,就这样一个院,只怕要砸进去不少银子,荣妃娘娘定是贴补不少。 他甚至还看到后花园有一方角落养了两只孔雀,只是这两只孔雀被篱笆围着,隔着远远的,他看的并不真切。 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弘昼向来抱着一颗求知之心,索性就钻入篱笆里去了。 一进去,他更是发现这两只孔雀待遇还是挺不错的嘛,篱笆围栏里还挺大,更是专心致志研究起食槽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正当他撅起屁股看的正专心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老四这几日都在做什么?我这个弟弟,我是知道的,他看着是与世无争,实则是心机深沉,若不然,也养不出那样的儿子来。” 弘昼仔细一听,这不是他那三伯的声音吗? 此时正好孔雀正在开屏,将他挡住,他便猫着腰躲到了假山后头,透过假山的缝隙正好能看到老三正捧着食盒在喂孔雀,老三身边更是站着两个人,一看便是老三身边的谋士。 其中一位谋士道:“王爷何必担心?雍亲王就算心机深沉,可不得圣心,一切都是白谈。” 说着,他为小心起见,环顾周遭一圈,见无人在场,这才放心大胆道:“前些日子皇上送了两个宫女去咸安宫,而后又送了补品去进去,三日之前,皇上更是亲自去咸安宫一趟,奴才觉得皇上仍顾念父子之情,恐怕心里还想再复立太子。” 端着食盒的老三沉吟好一会,才道:“先生与我所想是不谋而合,当日皇阿玛训斥二哥,话里话外之意皆是厌弃了二哥,所有人都觉得二哥一辈子都要被关在咸安宫,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可不过一两年的光景,皇阿玛又复立太子。” “如今皇阿玛老了,心肠也软了,对着我们这些当儿子的都仁善不少,更不必说对上他一直疼惜的二哥。” 说着,他似下定决心:“皇阿玛既有心如此,我这个当儿子总得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免得又要这等好事落在老四头上。” 想当年老二被废时,所有人对老二是唯恐避之不及,唯有老四对老二嘘寒问暖,更是屡次在皇阿玛跟前替老二美言几句,当时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定是老四的脑袋被驴踢了,可后来却发现脑袋被驴踢了的却是他们。 这一次,他一定要抢先而行,来日若老二继承大统,定不会忘了他这好弟弟的。 老三说起这事儿时是豪情壮志,似乎下一刻就要带着整个诚亲王府更上一层楼,与谋士边商量边走远了。 弘昼见他们走远了,这才从假山后钻了出来,摇摇头道:“我看我这个三伯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众皇子为了储君之位争的是头破血流,只怕无多少人察觉皇上近来的不对劲,更猜不到皇上正在将水搅浑,就是为了看看到底谁有异心。 若换成四爷或十三爷,弘昼定是要提点他们几句的,可对上老三,他巴不得这人倒霉。 想及此,弘昼是心情大好,大摇大摆走回了学堂。 这时正逢下学时,三两个阿哥结伴出了学堂。 弘昼走进去一看,却压根没看到弘历的影子。 弘昼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找到小福子道:“小福子,我哥哥呢?” 就连皇子们当年在上书房念书时,冬不可用碳夏不可用冰,皇上就怕一众皇子们养成骄奢淫逸的坏习惯,所以到了诚亲王府,这个规矩也一直沿用,像小豆子这些小太监们虽跟着阿哥们来诚亲王府,却并不能进学堂伺候。 一直守在院子门口的小福子是一问三不知:“啊?咱们主子不在里面吗?奴才,奴才没见到他出来啊?” 弘昼只觉不对,连忙带着小豆子等人重新折了进去,恰逢弘时还没走,正与弘晟商量着待会儿去哪个酒楼用晚点:“……上次我听弘晟堂兄你说京城新开了天香楼,味道很是不错,就是价格不菲,这不算什么的,今日我请你们下馆子。” 弘昼顾不上被当作冤大头的弘时,上前就道:“三哥,你有没有看见我哥哥?” 弘时没搭理他。 倒是弘晟皮笑肉不笑道:“弘昼,你问的是哪个哥哥?今日在学堂念书的,可都是你的哥哥。” 弘昼扬声道:“我哥哥,弘历。” 弘晟拉长声调“噢”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可没看到弘历堂弟,是不是他贪玩跑去哪里去玩了……” 弘昼懒得搭理弘晟,只看向弘时。 对他而言,弘晟只是堂兄,但弘时却是他们的亲哥哥,即便弘时不喜欢顽劣的他,但弘历一向乖巧懂事,对弘时尊敬有加,弘时想必不会记恨弘历的。 弘时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没好气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弘历身边的老嬷嬷,难道还要整日盯着他?” 说着,他更是往院子角门一指,道:“小福子他们一直守在门口,若小福子他们没看见弘历,你就顺着这条路找找看,兴许他跑到哪里玩去了。” 弘昼知道弘时大概是在骗自己,一向乖巧的弘历是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来的,可他还是担心弘历,一面命小福子等人去四处找找看,自己则顺着角门那条路去找了。 留在学堂里的弘晟与弘时不由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弘晟更是满脸笑意,低声到:“弘时堂弟,叫我说对付这样的小崽子得讲究方式方法,不必与他们硬碰硬,他就算再得皇玛法喜欢,再得四叔疼爱,却也只是个毛娃娃,多吓唬他几次,他自然就老实了。” 弘时一想到自己那摔碎的瓷碗,仍是心痛不已,如今重重点头道:“弘晟堂兄你说的是,以后我都听你的。”:,m..,. 第 46 章 弘昼知道自己落入了弘晟与弘时的圈套之中,可他却是义无反顾。 就像他知道,若弘历知道他身处险境,一样是会奋不顾身的。 可谁知弘昼前脚刚从角门跑了出去,后脚弘历就回来了。 小福子看到他时已是眼眶泛泪,差点就哭出声来,哽咽道:“主子,您去哪里了?方才我们到处都没找到您。” “可真是把奴才吓坏了,若是您有个什么二长两短的,奴才该怎么和钮祜禄格格交代啊!“ 弘历安慰小福子等人道:“别担心,我不过去了一趟茅房而已,在诚亲王府内,能有什么事?” 说着,他更是自顾自嘀咕道:“只是奇怪的很,方才我去茅房,茅房的门突然就打不开了。” 后来还是他高声呼救,等了好久这才有人过来的。 他虽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只看向小豆子道:“咦,弟弟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这下就轮到小豆子要哭了,鼻子一酸,就哽咽道:“糟了,只怕咱们中计了。” “我们家主子他,他现在争取找您了。” 弘历略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要带着小福子等人从角门出去找弘昼,只是方才还畅通无阻的角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被上了锁。 完了! 一贯沉稳的弘历面上都浮现了几分慌张之色。 弘历连忙道:“我们分头去找。” 只是他也是第一次来诚亲王府,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如何去找弘昼?顿时一个个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另一边的弘昼也是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着,今日天气本就不大好,虽未落雪,但天气却是阴沉沉的,一阵寒风吹来,竟发出几分呜咽之声,听着像鬼在叫似的。 幸而弘昼今日出门时身上穿的衣裳厚,如今又着急,不仅不觉得冷,只觉得浑身直冒热气,更是扬声嚷嚷道:“哥哥!哥哥!” “你在哪里?” 无人应答。 只有呼啸的风声回应他。 弘昼隐约听见身后有什么响动,扭头一看,却见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这人影刚消失,就有呜咽的哭声传了过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闹鬼了? 弘昼眼睛瞪得大大的,顿时面上露出几分感兴趣得神色来。 上辈子他最喜欢就是鬼屋或过山车这等刺激性的游戏,来到大清,为了怕主子们受惊,就连歌舞都是选的些毫无新意的。 他顿时就来了兴趣。 他想得清楚,就算真有鬼,诚亲王府闹鬼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今日可是第一次过来,冤有头债有主,鬼哪里会找到他身上? 如今有鬼缠上自己,定是弘晟他们在捣鬼,定是弘晟他们使的调虎离山之计,想必如今弘历正好好的。 弘昼心中了然,放心不下,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鬼”从他眼前一窜而过。 这“鬼”穿着白袍不说, ?[(, 不光不吓人,这笨拙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弘昼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 他今日无聊了一天,如今见有人陪自己玩玩,顿时就来了兴趣,便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半点声音都没发出。 不多时,弘昼就见着一前一后窜出来两个装鬼的小太监,这两人一边找他一边嘀咕道:“人了?方才我还瞧见了他,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另一个小太监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咱们还是快去找吧,最好能将这小阿哥吓出个好歹来,如此咱们也好与世子交代,能回去领赏。” 弘昼一听这话更是心中了然,猫着腰躲在大树后没有出声。 两个小太监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正找人找的认真极了,只见弘昼却是突然扑了出来。 玩装鬼游戏嘛,就要讲究一个逼真。 弘昼在缺少道具的情况下也是想尽了办法,如今将身上的披风反穿,露出斑驳虎纹的那一面,胖乎乎的小脸上更是抹上雪,猛地一跳,可将两个小太监吓得够呛,吓得连连直退。 弘昼将脸上的雪抹干净,笑眯眯道:“嘿嘿,没想到吧,我在这里!” 回过神来的两个小太监行事之前压根没想到会到这般境地,当即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鬼四目相对,不知道如何是好。 弘昼脸上笑意更甚:“你们是听弘晟堂兄吩咐,过来吓唬我的吗?” 这两个小太监皆是机灵的,若不然也不会被弘晟选中,当即迟疑着不敢接话。 弘昼却与他们唠起家常:“你们可真傻呀,若真的将我吓出个好歹来,你们觉得我阿玛会善罢甘休吗?这事儿闹到皇玛法跟前,二伯能脱得了干系吗?” “弘晟堂兄是诚亲王府的世子,二伯肯定是要护着他的,到时候替他背黑锅的就是你们两个,你们觉得自己还能活命吗?” “你们啊,为了几两碎银子将自己的命都要赔上去,这个道理,连我这个小娃娃都懂,你们就不懂吗?” 两个小太监嘀咕几句,很快就商量出对策来,连连道:“五阿哥您说的是,只是如今奴才该怎么办才好……” 弘昼看向两个眼泪鼻涕哭成一团的“鬼”,越看越觉得好玩,想了想道:“你们可以回去与弘晟堂兄说装鬼吓了我之后,我吓得躲了起来,这样也能对他好交差。” “如此,就算这件事真牵连到你们身上,顶多也就被打几个板子,不至于丢了性命的。” 两个小太监顿时跪地磕头如捣蒜,连声道谢,其中一个小太监更是主动道:“小阿哥,您随奴才们一起走吧?这地方怪冷的,您又头一次过来,若是没人指路,找不到出去的路的。” 弘昼却是坚决摇摇头:“我不走。” 若这事儿就这样轻飘飘落下,他可不答应,当即就道:“你们走吧,我另有安排。” 这两个小太监听说弘昼不计较这事儿,当即连滚带爬就跑了。 弘昼一点都不觉得冷, ?[(, 手脚都是暖暖的,一会堆堆雪人,一会又捏捏雪球,一会更是踹一脚树,享受树落大雪的飘逸感觉……玩的是不亦乐乎。 另一边的弘历却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行人找遍了都没找到弘昼,小豆子就哭丧道:“……四阿哥,这样下去可不行,天越来越晚了,我们家主子还没找到,不如就去找诚亲王吧?” “他到底是您们的二伯,总不能眼睁睁见着我们家主子在诚亲王府出事吧?” 弘历想了想,却摇摇头道:“不行,不能告诉二伯,得回去告诉阿玛一声。” 他虽不知道老二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想着弘昼名声在外,老二又是弘晟的阿玛,万一到时候父子联合起来污蔑弘昼怎么办?亦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白白叫弘昼受了委屈怎么办? 小豆子答应一声,撒丫子就跑开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四爷就听说了这消息,如今虽有年侧福晋有孕,但中年丧女对他来说仍是锥心之痛,当即就站起身来,更是道:“苏培盛,不必准备马车,备马,我骑马过去。” 骑马速度能快上许多。 四爷很快就到了诚亲王府,他是直奔学堂而去,瞧见门口的弘历已哭红了眼,忙道:“弘历,莫哭,将这件事与我好好说一声。” 弘历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一遍,比如他上茅房时突然发现茅房被锁上,比如前脚小豆子等人才见着弘昼从角门出去了,可他们准备去找弘昼时,却发现这门怎么都打不开…… 四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正欲说话时,老二就匆匆赶了过来。 不知情的老二面上含笑,惊愕道:“四弟,你怎么来了?你也是的,过来之前也不差人与我说一声,惹得门房与我说了我才知道。” 说着,他更是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含笑道:“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今日庄子上送了一头鹿过来,不如晚上我们兄弟两人小酌两杯,倒也是惬意。” 四爷一贯面上没什么表情,如今更是脸色沉沉,瞧着就叫人心生怯意。 他一开口更是到:“多谢二哥好意,只是今日弘昼在你们诚亲王府不见了,恐怕我没心情与你喝酒谈天。” 老二一愣。 他并不知道弘晟的所作所为,虽说他并不喜欢得皇上喜欢的弘昼,但弘昼若在诚亲王府出了什么岔子,他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忙道:“四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弘昼这孩子怎会不见?” 四爷冷声道:“这就要问问二哥的好儿子了!” 知子莫若父。 老二是知道弘晟是什么性子的,打从弘晟出生起,就被当成未来世子培养,再加上弘时又有霸道厉害的额娘,一向没有将家中兄弟姐妹放在眼里,行事很是张狂,他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可如今却将手伸向弘昼身上,这可是他能兜得住的? 可当着四爷的面,他也要替儿子打圆场的:“四弟是不是弄错了?孩子们之间 有个口角很正常。” “弘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如何我是知道的,虽说脾气不算好,却是心肠不坏,这事儿定有误会,有误会!” 四爷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老二也知道这事儿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连忙吩咐人去找弘昼,更是皱眉道:“世子人?把他给我找过来?” 一旁的奴才硬着头皮接话道:“回王爷的话,世子……世子和雍亲王府的二阿哥出去吃饭了。” 这下,老二与四爷面上的神色都不好看。 四爷更是知道这事儿怕是弘时也有份,想着回去与弘时好好算账。 他眼见着天色黑沉沉的,便吩咐陈福先将弘历送回去,自己带着苏培盛等人也去找弘昼。 谁知道弘历却拽着他的衣角,流着泪道:“阿玛,我不回去,您就叫我与您一起去找弟弟吧!” 他一向被钮祜禄格格教导“男儿有泪不轻弹”,很少落泪,可如今眼泪却是越落越厉害,更是哽咽道:“我实在是担心弟弟……” 瞧见如此懂事的弘历,四爷在心里是愈发恼火弘时来,点点头,也就答应下来。 一行人便钻入林荫小道去找弘昼。 喊的喊,找的找,老二几乎差遣整个王府全府出动,恨不得掘地二尺,都没找到弘昼。 等着弘晟赶回来时,天已擦黑,他一瞧见这架势就暗道不好,硬着头皮上前道:“不知道阿玛突然找我回来可有什么事儿……”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老二就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没有半点防备的他被这一巴掌抽的脸偏了过去。 弘晟长这么大,在诚亲王府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说被人打脸,是手指头都没被人动过一下得,当即瞪大眼睛看向老二:“阿玛,您这是做什么?” 老二却冲着他直使眼色,厉声道:“你说我在做什么?今日弘昼不见了,是不是你在捣鬼?” 眼瞅着弘晟要开口,他更是抢在弘晟前面扬声开口:“这事儿我已经问过你身边伺候的人,他们已经如实招来,说你与弘时一起想要给弘昼颜色瞧瞧,是不是?我怎么养出你这样畜生不如的儿子来!” 他说话高明的很,虽字字句句未提弘时,却不动声色将弘时也拽下水,言外之意就是:老四,你就算不顾及着我诚亲王府的面子,也得顾及顾及你儿子弘时的面子吧?若事情闹开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弘晟也领悟他话中的意思,低着头连声认错。 四爷却是一言不发,眼神淡淡掠过弘时面上。 这件事本就从始至终都是弘晟在主导,弘时连帮凶都算不上,可他也不能否认,毕竟他是知情的。 迎上四爷的目光,他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四爷并未接老二的话,也未当众训斥弘时,牵着弘历的手又去找弘昼。 如今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黑压压的天,呼啸的狂风……看的四爷脸色愈发冷峻。 弘历的眼泪在 四爷过来后好不容易止住,可如今又是担心起来,生怕弘昼害怕,更怕弘昼有个二长两短。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弘历默默走了会,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阿玛,您说会不会是风声太大或我们的声音太小,所以弟弟没听到我们喊他?” 说着,他就打开随身带的小荷包,掏出里头青蛙形状的金口哨来,“您看,我和弟弟都有个这样的金口哨,我若吹口哨,弟弟肯定能够听见的。” 四爷点点头,道:“你且试一试。” 弘历便使出浑身力气吹了口哨。 一声又一声。 此时此刻的弘昼正躲在一个破竹筐子里头睡觉,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今日也是这般,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破布盖在竹筐上面,小小的竹筐刚好能容纳下一个他,他穿的多且又有破布遮风挡雪,不仅不冷,甚至还有些暖和。 他本就无聊,原打算躲一会儿就出去的,不曾想无聊之下竟睡着了,听见哨子声音这才醒来,出来一看,天色竟是黑蒙蒙的。 完了! 弘昼也知道这事儿怕是闹大了,想了又想,索性将计就计,将破衣裳往自己身上一裹,半死不活躺在竹筐子里,也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口哨吹了起来。 很快,弘历就与四爷寻了过来。 四爷一眼就看到躺在竹筐中“昏睡”的弘昼,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将弘昼包住,低声道:“弘昼?弘昼?阿玛来了!” 弘历凑在一旁,也急急道:“弟弟,我也来了。” 弘昼拿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攥着四爷的手,方才他那手刻意在雪地里抓过,如今是冷冰冰的,更是虚弱开口道:“阿玛,哥哥,你们来了。” “我,我好冷啊!” “阿玛,哥哥,我想回家!” 四爷将弘昼抱的更紧了些,正色道:“好,阿玛这就带你回家。” 他刚抱着弘昼穿过角门,就碰见了老二。 提心吊胆的老二见弘昼终于找到,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连声道:“弘昼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等明日我就要弘晟上门给弘昼赔个不是……” 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朝堂外,四爷一向是个不爱计较的性子,可如今听闻这话冷冷一哂,道:“二哥觉得这等事光是赔个不是就能了了?二哥也知道,我雍亲王府不比诚亲王府枝繁叶茂,如今我膝下就这二个儿子,若今日弘昼有个二长两短,又岂是赔不是能解决的?” 老二万万没想到他这般油盐不进,拉着四爷的袖子就要往人少处走。 只是,四爷却微微退了两步,道:“二哥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了。” 老二脸色讪讪,低声道:“老四,你就非得将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吗?难道弘昼是你儿子,弘时就不是你儿子了?弘时今年也有十一岁,马上就可以说亲,这名声不好听,说亲可就难了……” “二哥这是在吓唬我吗?”四爷面色半点不改,扫了弘时一眼,见他 压根不敢看向自己, 心里是失望更甚:“弘时是我的儿子不假, 可正因他是我的儿子,所以我才不会包庇他。” “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别说他区区一皇孙,他又并非无知孩童,做下这等事情之前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天的。” 说着,他更是似笑非笑道:“不过二哥你放心,如何严惩弘时是我的家事,我定不会将这事儿告诉皇阿玛的。” 老二一听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可下一刻,他又听见四爷道:“不过你也知道弘昼向来皇阿玛喜欢,弘昼这孩子又向来顽劣惯了的,若哪日弘昼被皇阿玛接进宫与皇阿玛告了状,这事儿就麻烦了。” 笑面虎·老二面上都有些绷不住了,低声道:“老四,你……你到底要怎么办才肯罢休?” 四爷看了眼怀中的弘昼,见弘昼眼角还挂着眼泪,更是怒火中烧:“弘昼今日足足在雪天冻了两个时辰,如今昏迷不醒,我觉得二哥打弘晟十个板子小惩大戒,应该不为过吧?” 弘晟连忙开口:“阿玛!” 老二扫了弘晟一眼,眼里满是不舍,可他又看了四爷一眼,狠下心肠道:“如此,就依了你的意思吧。” 说着,他也不理会连连求饶的弘晟,就命身边的奴才将弘晟绑起来。 很快弘晟就被五花大绑起来,有两个小太监要上前打板子。 四爷却道:“二哥,这两个小太监是诚亲王府的人,我倒是信得过,可你向来公正,不如就由我身边的人动手吧。” 老二咬咬牙,还是点了点头。 当即苏培盛就选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 一板子接一板子下去,打的弘晟是惨叫连连,一旁的弘时更是脸色苍白,想着阿玛对弘晟堂兄都这般下狠手,那他呢?阿玛回去会怎么对付他? 一想到这里,弘时的腿肚子直发软。 十个板子很快就打完了。 四爷抱着弘昼,转身就走。 马车内已被碳盆子熏得暖烘烘得,四爷抱着弘昼,带上弘历上了马车,至于弘时,他没管,大概是坐着今早上过来的马车回去的。 一上马车,弘历就忍不住啜泣起来,“阿玛,您说弟弟会不会有事?” “我听额娘说过,弟弟不到足月生产,身子骨本就比旁人弱些。” “外头这么冷的天,弟弟足足冻了两个时辰……” 弘昼听到弘历那啜泣声,很是感动。 在他的印象里,弘历一向是沉稳大方的,如今听见弘历还有吸鼻子的声音,很难想象弘历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样子。 他真想睁开眼看看弘历这样子。 只是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四爷压根没接话。 他等啊等,一直等了好久,四爷都没接话。 这下就连弘历都察觉到不对劲了:“阿玛,您怎么不说话?您这样看着弟弟做什么?” 四爷冷冷开口:“我要看看弘昼还 能装到什么时候。”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弘昼:??? 弘历还着急替弘昼辩解:“阿玛,您是不是弄错了?弟弟明明是晕倒了,方才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破筐子里了……” 弘昼见已经装不下去,索性睁开眼,冲着四爷嘿嘿一笑:“阿玛,您可真聪明!” 只是一睁开眼,他就后悔了。 四爷的脸色可真难看,比当日怀恪郡主去世时的脸色还要难看! 反应极快的弘昼当即就爬起来,拽着四爷的袖子道:“阿玛,您听我解释,其实我不是故意惹你们担心的,实在是我方才睡着了……” 四爷没有搭话,眼神落在前方,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弘昼惊觉到四爷生气了,忙冲着正擦鼻涕眼泪的弘历使眼色。 弘历会意,忙开口道:“阿玛,您就别与弟弟一般见识,弟弟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若二伯不把弘晟堂兄狠狠责罚一顿,以后他们还会欺负弟弟的……” 四爷依旧没有接话。 弘昼没法子,只能自己亲自上阵:“阿玛,您别生气,我和您说个秘密,是我今日在花园听到二伯和他谋士说的话,您想不想听?” 他见卖关子无用,觉得定是自己的话不够吸引人,又道:“是关于二伯的哟!” 四爷依旧没搭理他。 弘昼继续道:“真的特别特别重要,您不听会后悔的……” 可不管他怎么说,四爷都不搭腔。 弘昼只觉得自己像一拳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雍亲王府门口,四爷更是头也没回的进去了,没搭理弘昼,也没搭理在门口等着他的弘时。 看着四爷的背影,弘昼微微叹了口气:“完了,阿玛生气了。” 对于一贯情绪无祈福的人来说,突然生气是件挺严重的事儿。 弘历也跟着他一起叹了口气:“弟弟,这次是你过分了,你是不知道,阿玛听说你不见了,不知道多担心,靴子袜子都湿了,二伯劝阿玛喝口茶暖暖身子,阿玛都没答应。” “我瞧着阿玛那样子,好像,好像说话声音都在发抖似的。” “今日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姐姐才没了,阿玛怕你也出事了……”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他更是有气无力道:“哥哥,你也别担心,我会好好与阿玛道歉的。” 因今日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个孩子早已饥肠辘辘。 弘昼回去缓福轩时,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满脸担忧的耿格格,再走的近了,他更是看到耿格格眼睛红红的。 这让他觉得这次真的错了。 耿格格二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把弘昼紧紧搂在怀里,哽咽道:“弘昼,你没事儿吧?先前你阿玛差人来说你不见了,可真是把额娘吓坏了。” 她瞧见弘昼怏怏的,只觉得不对,将弘昼从上 到下都看了个遍,更是拿手摸了摸弘昼的小脑门,低声道:“你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请陈老大夫来看看?” 弘昼摇摇头,道:“额娘,我没事儿,我没有不舒服。” 耿格格迟疑道:“那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牵着耿格格的手走了进去,更是将四爷生气的事与耿格格说了,哭丧着脸道:“额娘,这次阿玛是真的生气了。” 耿格格见他饿了许久,却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虽心疼,却还是正色道:“今日这事儿的确是你做的不对,你好好与你阿玛认错,知道了吗?” 弘昼点了点头。 等着用过晚点,弘昼跑进房间是又写又画,画了一个生气的四爷,四爷旁边站着一个啼哭的他,更是在上面写着五个字:“阿玛,对不起。” 此时便是天色已晚,但他还是去了外院书房一趟。 只是,他刚靠近书房,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小太监为难道:“五阿哥见谅,方才王爷吩咐人,谁都不见。” “您请回吧。” 弘昼这才注意到,原来书房门口还跪着里李侧福晋与弘时,这时候天气是愈发冷了,也不知道李侧福晋与弘时跪了多久,迎着廊下的灯笼,他见着两人鼻尖冻的通红通红,更能听见李侧福晋低声的啜泣声。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纸递给小太监,道:“那我就不去打扰阿玛了,你帮我将这个交给阿玛吧。” 小太监连声应下。 弘昼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折身回来道:“你与苏公公说一声,阿玛心情不好,肯定不想吃东西的,但额娘说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阿玛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不吃饭。” 小太监点头称是。 弘昼又道:“还有,阿玛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不睡觉,若是睡不着,躺在床上养养神也是好的。” 这话说完,他才怅然若失走了。 小太监连忙将话带给苏培盛,将手中的纸也递给苏培盛。 一刻钟后,苏培盛就带人进去摆饭。 屋子里并未点灯,黑黝黝的,四爷一人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爷瞧见苏培盛已命人点了灯,正准备带人摆饭,只皱眉道:“苏培盛,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苏培盛是知道四爷脾气的,正因为他清楚四爷的脾气,所以才不敢放任四爷这样生闷气。 方才连年侧福晋都闻讯过来,可四爷都没见。 他跟在四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四爷这般生气,只觉得这事儿非同小可,走上前将弘昼的画铺在桌上,恭声道:“王爷息怒,这是五阿哥送来的画,五阿哥还专程交代了,说您不能不吃饭不能不睡觉,连不到四岁的五阿哥都如此顾念您的身子,奴才等人就算冒着被您打板子的风险也得劝劝您。” “身子是您自己的,就算二阿哥与五阿哥有错,您又何必与自己生气?若是将身子气坏了怎么办……” 他絮絮叨叨说着话, 四爷听了实在觉得聒噪, 一低头就看到了画上的内容。 画中的小弘昼脸上都是眼泪,画中的“阿玛,对不起”这五个字更是写的歪歪扭扭,当即他就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原先由我日日盯着他启蒙,他字写的虽丑,却不至于这般丑,我前些日子没盯着他,他这字写的是愈发丑了,只怕是一日都没练过字。” 能说话就表示自家主子没这么生气了。 苏培盛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了些,低声道:“那您明儿见到五阿哥,好好训他一顿。” 说着,他更是笑着道:“您先吃饭,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训五阿哥了。” 四爷长长叹了口气,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他刚拿起筷子,就听见外头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当即眉头一皱,道:“他们还没走?” 他们? 苏培盛是多聪明的人呐,想着四爷连李侧福晋与二阿哥的名字都不愿提了,只怕是彻底厌弃了他们,小心翼翼道:“是,李侧福晋与二阿哥还跪在外头,方才奴才劝了几次,可李侧福晋说……李侧福晋说若是您不见她,她就一直跪下去。” 二爷拿起筷子,淡淡道:“他们若愿意跪,就叫他们跪着,不必再劝了。” 苏培盛低声应是。 可怜李侧福晋在外头跪的是浑身冰冷,眼睫毛都泛了一层薄霜,可仍旧未见到四爷出来。 她的病本就没有好全乎,如今身上是又热又冷,难受的很。 可相较于身上难受,她的心里更难受。 当年她也曾很得四爷的喜欢,虽比不上年侧福晋和四爷之间心意相通,却对四爷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四爷肯训他们,骂他们,那就说明还不算真的生气,如今四爷这般无视他们,以后只会当成没他们这号人。 李侧福晋的心啊,比这天儿还要冷上几分,只要曾嬷嬷扶起自己起来,缓缓走了出去:“弘时,走吧。” 不明所以的弘时却道:“额娘,阿玛还没出来见我们,阿玛还没说原谅我了……” 李侧福晋似笑似哭,低声道:“不必再跪了,今日便是我们跪死过去,你阿玛也不会出来的。” 这一夜对雍亲王府的许多人来说,都很难受。 四爷,李侧福晋与弘时这几个自不必说,心系四爷的年侧福晋虽高兴李侧福晋与弘时彻底失宠,却也担心四爷的身子。 甚至就连弘昼夜里睡得都不香了。 翌日一早,他早早起床,管瓜尔佳嬷嬷要了食盒,前去了外院书房。 他也知道四爷不想见他,径直将食盒递给苏培盛,正色道:“苏公公,这是我给阿玛准备的点心,阿玛不爱吃甜的,昨日我就与大厨房说过,要他们做些不太甜腻的糕点,喏,你记得给阿玛。” 谁对上这等肉嘟嘟,可爱的小娃娃都会心情大好,苏培盛也是其中一个,当即就笑眯眯应是。 弘昼更是絮絮叨叨起来:“苏公公,阿玛昨晚上用 晚点了吗?” “阿玛昨晚上睡得好吗?” “阿玛可有熬夜?” 他声音嘹亮, ?_[(, 但在书房里也有个隔间,有的时候四爷看书看的晚了,就会在这里歇下。 四爷虽心里还有几分生气,却觉得心里好似舒坦了不少。 弘昼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箩筐,比如要苏培盛盯着四爷吃早饭,比如要苏培盛多劝劝四爷……到了最后,他更是道:“我知道阿玛在生我的气,若知道阿玛这样生气,早知道就不要阿玛知道二哥做下的那些事儿了。” “姐姐没了,阿玛心里本就难受,如今心里怕是更难受。” 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算了,苏公公,不和你说了,我要去诚亲王府了,晚些时候回来再来看阿玛。” 这话说的苏培盛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要知道弘昼最不爱的就是学习,先前跟着四爷启蒙时,那是能躲懒就躲懒,今日怎么这样好学了? 苏培盛笑着道:“五阿哥,您昨日好歹也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不如今日就好好在王府中歇歇,身子要紧呐!”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我不要。” “阿玛不喜欢我这样子,他本就生气,若我勤勉好学些,兴许他就能高兴起来啦。” 这话一说完,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撒丫子就跑开了,跑的老远还不忘交代苏培盛道:“苏公公,你一定要盯着阿玛用早饭啊!” 因这一通折腾,弘昼是急匆匆赶回缓福轩拿了书袋就要往外跑,耿格格见状也劝他歇两日,再不济今日也是要歇一歇的,毕竟有的时候小孩子病气会隔一日才发出来。 但谁都没办法阻止弘昼去诚亲王府的决心。 弘昼急匆匆跑上马车,弘历只觉得像见了鬼似的,不过弘历听完他的解释,颇为赞同点了点头:“弟弟,你这样做没错,若你好学上进,阿玛肯定会高兴的。” “你天资聪颖,就是,就是……平日里太懒散了些,若是你勤奋些,肯定学的比谁都好。” 方才没功夫用早饭,如今正捧着豆沙包啃的弘昼皱皱眉,狐疑看向弘历,不解道:“哥哥,人人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就算不念书,也有颜如玉和黄金屋的,既然这般,那我还念书干什么?”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低声道:“当然,我这些日子会勤奋好学的,这样阿玛知道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弘历警觉道:“那阿玛不生你的气之后了?” 弘昼却是理所当然道:“若阿玛不生我的气了,我当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啊,我又不爱念书!” 他就想当一条咸鱼而已。 他本有几分郁郁寡欢,可到了学堂,见着弘晟与弘时的位置都空着,当即心情就好了起来。 弘晟昨日被他那二伯打了板子,十个板子打下去,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却足以叫人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至于弘时,就弘时昨日那样的跪法,定会染上风寒,没有十天半个月不会好的。 心情好了不少的弘昼听起课来是格外认真。 柳老先生虽觉得有些不对,但对上如此好学的学生,还是愿意倾囊相授的,今日他仍教授的是成语,不过是以提问的方式询问每位阿哥是何意。 无比积极的弘昼回答问题可积极啦,积极的柳老先生眼睛直眨直眨,半天回不过神来,“柳老先生,我知道见异思迁是什么意思,是一见到不一样性别的人就想搬到别人家里。” “柳老先生,一穷二白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大概是人一穷别人见到他就恨不得翻两个白眼。” “柳老先生,语重心长我还知道是什么意思,肯定是别人说的话重了,心里就怀恨很长时间是不是?” …… 柳老先生惊呆了,偏偏有些小阿哥们年纪不大,被弘昼这么一掰扯,思绪也就飘的远了:“柳老先生,我知道了,度日如年肯定是日子过的太好,每天就像过年一样!” “柳老先生,还有我,游刃有余的意思肯定是把会游泳的刀放在水里就会变成鱼儿!” 弘昼很是满意。 没吃过猪肉,他却也是见过猪跑的,知道学堂里一向规矩森严,先生提问后才能回答,但有他在,看看,这一众学生们回答问题多积极啊!! 第 47 章 相较于心满意足的弘昼,一整日下来,弘历却是脑瓜子嗡嗡直响,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弘昼依旧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更是道:“……哥哥你放心,为了让阿玛开心,我定会好好念书,不耻下问的。” 可怜的弘历原先是跟过钮祜禄格格学过“不耻下问”这个词的,但听到这个成语,脑海中下意识反应就是“不知廉耻,下回还问”。 他连忙摇摇头,将这等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更是对着弘昼正色道:“弟弟,不耻下问不是这样用的,不耻下问指的是对方学问不如你,你遇到你懂的问题去请教他,可如今学堂中……只怕没人学问不如你的。” 这话虽不好听,但却是实话。 弘昼大眼睛一瞪,不高兴道:“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原本是想要好好学习的,你这样说,多伤我的心啊……” 弘历是连连认错。 弘昼正色道:“哥哥,我不会与你一般计较的。” 马车行驶过半,回过神来的弘历这才琢磨出不对劲来,这事儿怎么就变成像是他错了似的? 他无奈摇摇头,懒得与弘昼一般计较。 随着马车行驶到雍亲王府门口,弘昼脸上就渐渐消失,变得凝重起来。 马车一停。 弘昼就率先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对弘历道:“哥哥,我走了,我去找阿玛了。” 他直奔外院书房而去。 今日天气不错,他赶去外院书房的时候四爷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夕阳洒在四爷身上,将他浑身上下笼罩一层淡淡的金晖,衬的四爷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光。 这一瞬间,弘昼只觉得四爷长得还挺英俊的。 弘昼厚着脸皮凑了过去,低声道:“阿玛?” 正看书的四爷依旧像没听见似的,并未搭理他,翻了一页书,继续看了起来。 若寻常人遇上这等事早就知难而退,可弘昼却不是寻常人,当即就抱起四爷的胳膊,凑近四爷的耳畔,又低声喊道:“阿玛?” 他凑四爷凑的太近,声音又轻又软,这一声呢喃下去,喊得四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未等四爷来得及说话,弘昼又是这般呢喃一声:“阿玛,您听得见我说话吗?” 可怜四爷方才的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顿时又冒了起来。 四爷无奈看向他,道:“我听得见,你又有什么事?” 弘昼笑嘻嘻道:“阿玛,您终于肯理我了,我还以为您一直不愿意搭理我了!” 说着,他更是恬不知耻将四爷胳膊抱的更紧了些:“阿玛,您就原谅我吧?” “这一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今日我可有乖乖跟着柳老先生念书了,一众人中,就我回答问题最积极,柳老先生看见我眼睛都直啦,我知道,他肯定觉得我勤奋好学。” “阿玛,我今日这样乖乖的,就是怕您不高兴,想着我若听话 懂事些,您就能高兴起来了……” “?_[(” 四爷只觉得他的话并不可信,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道:“今日你真的有乖乖念书?” 弘昼重重点点头,正色道:“自然是真的。” “您若是不相信,可以将哥哥喊来问上一问。” “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只要您不生气,明日,后日,后后日,我都会乖乖念书的。”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但愿你能记得今日你这话。” 昨日他生气归生气,这怒火并不是全然冲着弘昼而去,弘昼的行径无异于给怒气冲冲的他又添了把柴加了把火,所以才会存心不搭理这小崽子。 弘昼顿时点头如捣蒜,道:“您放心,我一定记得。” 这话说完,他见四爷面色和缓不少,更是胆子愈发大了,道:“阿玛,我问您一个问题,您别生气,昨日……您是怎么发现我是假装晕倒的?” 四爷冷哼一声:“我是你阿玛,你那点小心思,还能骗得过我?” 弘昼百思不得其解。 他觉得自己昨日是小心极了,甚至担心四爷瞧出他眼睫毛一眨一眨的,还故意将脸埋在四爷怀里了。 不过如今他也懒得计较这些,便将昨日听到老三与谋士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四爷,更是低声道:“……阿玛,我也不知道这些话对您来说有没有用,反正您小心些就是了。” 四爷的心一下就软和起来。 他能想象到弘昼那胖乎乎的小身子躲在假山后面的样子,不叫自己暴露的同时还得想尽办法听到老三他们说些什么。 他难得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阿玛谢谢你,只是再有下次,自身安危永远要放在第一位。” 他与老三年纪相仿,对老三的性子很是了解,老三也就看着醉心诗书,实则却是小心思不断,近来与咸安宫的老一有些来往,若真叫老三发现了偷听的弘昼,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虽说老三不会也不敢在诚亲王府动手解决了弘昼,可若弘昼在上下学的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又有谁会想到老三身上? 弘昼点点头道:“阿玛,您放心好了,我很小心的。” 这话说完,他就瞧见戴铎走了进来,知道四爷与戴铎有话要说,就回去了。 戴铎今日也是带着这个消息进来的,说老三前日又偷偷送信去了咸安宫,这是这个月里老三第一次送信去咸安宫了,若说老三与老一之间没有密谋什么,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原先听到这等话,四爷心里多少会有些波澜,可今日却难得镇定下来:“想必老三与老一正商量着奏请皇上复立太子一事吧,这件事咱们不必放在心上,皇阿玛不会答应的。” 说着,他便将书卷往桌上一丢,站起身来:“很快紫禁城中又有一阵腥风血雨,我就去寺庙住些日子吧。” 旁人争的愈发起劲儿,他则越是不争不抢,好叫皇上瞧瞧谁才是好的。 * **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到底要不要认真念书了? 这对小小年纪的他来说是个严峻的问题。 思来想去,弘昼只觉得自己不能撒谎,得当个讲诚信的好孩子。 故而翌日一早再次步入诚亲王府所设的学堂,弘昼是斗志昂扬,看的柳老先生心头一凉。 好在今日柳老先生也是有备而来,前两日他都教授的成语,今日他则打算教教众皇孙诗词。 一开口,柳老先生更是道:“……想必诸位阿哥从前诗词也学过不少,不如在授课之前先与大家背一背自己喜欢的诗词?” 他想着这次总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谁知弘昼再次应声站了起来,扬声道:“柳老先生,我会!我会!” 柳老先生眼睛里有无奈闪过,白发苍苍的老人强撑着笑道:“我记得我先前问过小阿哥,你说你认不得几个字,哪里会背诗?” “我当然会!”弘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正色道:“我可是跟着我阿玛启蒙过。” 这话一出,柳老先生总算放心了些。 他曾见过四爷一面,四爷沉稳得很,既是四爷教的诗,想必是错不了。 弘昼就在一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有朋自远方来,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鞭数十,驱之别院……” 柳老先生听的都呆住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弘历连忙扯了扯弘昼的袖子,低声道:“弟弟,这可不是古诗!你还记不记得阿玛教过你一首《望庐山瀑布》吗?李白写的,你原先还背给我听过的!” 弘昼恍然大悟,认真回想起来:“日照香炉生紫烟,李白写的……我记得了,日照香炉生紫烟,李白坐在悬崖边,喝着酒,啃着肉,抱着美女上青天?” 老天爷,四爷每每给他授课,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算当日记得的内容,到了第一日一准忘了。 不过他觉得这首诗他背的顺口极了。 学堂里的不少阿哥笑的是眼泪都出来了。 柳老先生很绝望,真的绝望,顿时怀念起第一日呼呼大睡的弘昼来。 偏偏不明所以的弘昼坐下后还看向弘历道:“哥哥,我这诗可是背错了?” 弘历脸色也不大好看,低声道:“你这何止是背错了,完全不搭边。” 弘昼觉得自己真不是读书这块料。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记得自己曾答应过四爷的话,掰着手指头数起日子来,一日,两日,三日……到了约定的时间过了,他再次变成那个快快乐乐的小咸鱼。 柳老先生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到了三月里,紫禁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老三于朝堂之上当面奏请皇上复立老一为太子,更是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他这话一出,朝中当即有数人 下跪附和。 皇上登基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老三的举动是早有预谋,当即是好一顿斥责,不仅斥责老一“欲分柄权,肆意行事” ,更斥责老三“荒唐无度” ,勒令老三这些日子不必继续编修律吕、算法等书籍,命他这些日子好生在诚亲王府反省一番。 此话一出,朝臣是心知肚明。 老一这下怕是复立无望。 老三傻眼了,不明白皇上先前一副对老一颇为在意的模样,怎么如今竟这样翻脸不认人来? 可就算后悔,那也晚了。 当四爷听说这消息时,仍在寺庙抄写经书,如今鼻尖淡淡萦绕着檀香的香气,甚至就连他的身上,指尖都沾染着檀香的香气,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说了声“知道了”,又继续抄写佛经。 他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露出马脚,越是要静气凝神。 可到了晚上,紫禁城中就有人来了,来的还是皇上身边的人,说是皇上病了。 天子病了,此乃大事。 四爷马不停蹄回雍亲王府沐浴,换衣裳,进宫给皇上请安。 等着四爷进宫时,老八等人都已跪在龙床之前,隔着明黄色的帐幔,他们看不清皇上的脸色,可时不时从帐幔里传来的咳嗽声提醒着每一个人皇上病了。 说起来,皇上已年过六旬,实属高寿之人。 众人在担心皇上龙体的同时,不免又有些小心思冒了出来——皇上寿数已高,若突然撒手人寰,这皇位到底会花落谁家? 一众皇子们是心思各异。 老九与老十的眼神时不时落在老八面上,他们脸上虽有关切之色,但也有期待之意。 谁都知道,若这个时候皇上驾崩,老八的胜算最大…… 正当四爷想的出神时,就听见明黄色的帐幔中传来皇上的声音:“咳咳,你们不必担心,今日朕不过染上风寒,眼前一黑晕倒了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儿,歇息几日就没事儿了。” “朕年事已高,身上有个小病小灾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虽已至春日,天气暖和起来,但朕却觉得身上乏力得很,这早朝就歇上几日,等着朕好了之后再行早朝吧。” “你们几个平素就多盯着些六部,若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再前来禀报于朕就是了。” 一众皇子们连声称是。 但他们心里却是清楚得很,皇上一贯勤勉,想当年先帝爷每五日才早朝一次,可等着皇上继位后早朝是一日不辍,一年到头也就休息五日而已,这么多年,这个规矩未曾变过……如今,难不成是皇上大限将至? 心里如何想是一回事,嘴上怎么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众皇子自是七嘴八舌劝皇上保重龙体,可这话还没说两句,皇上就摆摆手,魏珠会过意,忙请他们下去了。 隔着帐幔,四爷等人虽看不清皇上的脸色,但皇上却能瞧清下头每个人的脸色。 等着殿内无人后,皇上微微叹了口气, 呢喃道:“老祖宗, 当年您说得对, 这太子之位就是个祸患啊!” 能被他称为“老祖宗”的,自然只有故去的太皇太后。 皇上幼年先丧父再丧母,祖孙两人相依为命长大,对他来说,故去的太皇太后不光是玛嬷,更是他的挚友,他的同盟,他指路的明灯。 他还记得当年太皇太后就与他提过,不可早早立下太子,只是当时他年轻气盛,当时孝仁皇后刚去世,在孝仁皇后临终前他就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老一的,所以才将在襁褓中的老一立为太子。 如今他这才知道自己错了,错的那样离谱。 他在这皇位上已坐了五十三年,也当腻了这皇上,并不恋权,只是想将这大清江山交到一个明君手上,如此才不负先祖们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啊! 一众皇子们并不知道皇上的良苦用心。 特别是老九,一出了乾清宫的大门就道:“……皇阿玛病的厉害,年纪又大了,我府中有上好的人参,明日就差人送进宫来。” 他这话虽看似关切,但隐隐可辨其中的雀跃。 他很快与老八,老十,老十四等人走远了。 四爷一人远远落在后头,形单影只,看着有几分落寞。 但凡有些野心的人到这时候都不能做到心平气和,他也是人,他也唯恐生出什么岔子来。 等着回到雍亲王府,四爷这颗燥热的心仍没有冷却下来。 如今已更深露重,苏培盛低声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您可要回外院书房?” 这是四爷一贯的作风。 他虽看似冷面无情,却也不是一点情谊都不顾的,这般晚了,很少去叨扰旁人睡觉的。 四爷却觉得心中憋闷得很,想了想,就道:“去缓福轩吧。” 福晋与李侧福晋那里,他是不会去的。 与福晋在一起还不如与朝中官员论事来的自在,至于李侧福晋,如今他是已经彻底厌弃李侧福晋母子。 至于年侧福晋,如今是有孕在身,像钮祜禄格格等人却是心思太深……他觉得还是耿格格好,为人纯善,没那么多心思。 苏培盛连忙冲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等着四爷到了缓福轩时,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看到一脸睡意的耿格格,耿格格素着一张脸,神色清明,看着并不是从床上起来的。 一开口,耿格格更是道:“王爷怎么回来了?您,您也没提前说一声。” 这话一出,她就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觉得是自己四爷不在王府,自己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四爷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哪里需要与她说一声? 好在四爷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并不计较,只吩咐苏培盛要大厨房送些吃食过来,更是对着耿格格解释道:“……今日皇阿玛病了,我是临时赶回京城的,刚从宫里头出来,还没来及的用晚点了。” “你不必拘束,若是困了,就先去歇着吧。” 话虽如此,但 耿格格哪里敢去歇着?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她跟在四爷身后, 小心翼翼走进了里间。 里间内。 弘昼裹着小毯子, 嘴里塞的满满地,嘴角还挂着油渍,含糊不清喊了一声:“阿玛。” 四爷低头一看,只见桌上摆着满满当当地菜,有蒜爆鸡、冷切卤牛肉、跳水青瓜……瞧着是色香味俱全,一下就将四爷地馋虫给勾了出来。 他地眼神落在桌上地酒盅上,皱了皱眉,看向耿格格:“你在喝酒?” 耿格格低着头,轻声应是。 弘昼瞧着耿格格像有几分不好意思似的,咬了一口卤牛肉,正色道:“阿玛,额娘不能喝酒吗?” “今日我和额娘闲着没事做,所以在吃夜宵了。” “阿玛,您要不要也喝几杯?” 他知道,这个时代皆是以夫为天,男人喜欢什么,女人就要做什么,可这样对女人却是很不公平的。 就像耿格格,平素本就不得宠,日日夜夜似在为四爷而活,等着四爷来。 这让他很是看不惯。 所以在他的鼓励和怂恿下,耿格格渐渐找回了自己,闲着无事就开始小酌几杯。 听耿格格说来,弘昼这才知道原来耿格格未出嫁时就好这一口,那时候她在家中不受宠,喝酒喝的晕晕乎乎的,仿佛天上的神仙一般……今日月明星稀,正是喝酒的好时候,恰好弘昼现在作息颠倒,白日里在学堂睡多了,晚上回来就怎么睡不着,所以母子两人就用起宵夜来。 耿格格喝酒,弘昼喝的是酸梅汤。 两人突然听闻说四爷来了,俱是一愣,耿格格吓得连忙要将这地方收拾干净,可弘昼却道:“额娘,阿玛又不是傻子,反倒是阿玛还聪明得很,一进来一股子菜味,难道阿玛闻不出来吗?” 耿格格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所以就有了方才四爷进来的那一幕。 如今四爷对上弘昼那真挚的目光,点点头,坐下来吩咐苏培盛道:“叫大厨房再添几个菜吧,这几个菜不太够吃。” 弘昼低头一看,他与耿格格才开始了,桌上有五六个菜,怎么就不够吃了? 他再一看,四爷脸色不大好,这是打算借酒消愁的架势? 他低声道:“阿玛,您可是不高兴?” 四爷没有接话。 一旁的耿格格有四爷在场,拘谨了许多,轻声接话:“弘昼,王爷才从宫里出来,皇上病了。” 啊? 这下弘昼只觉得冷切卤牛肉一点都不香了,连忙道:“阿玛,皇玛法要紧吗?” “好端端的,皇玛法怎么会生病?莫不是近来换季,所以皇玛法着凉了?” “太医们怎么说?皇玛法这病可要紧?” “阿玛,我明日想进宫看看皇玛法,可以吗?” …… 他向来话多,如今一着急,话就更多了。 四爷看着他满 脸着急, 微微愣了一愣。 方才他那些弟弟, 甚至包括他,无一人面上有这般担忧之色,皇上呢,是不是也看得出来他们不是真的担心? 四爷是豁然开朗,如今他最要担心的是皇上龙体,而非其他。 想及此,他正色道:“自然是不行的,皇阿玛正在养病,你如此聒噪,进宫做什么?岂不是会耽误皇阿玛养病?” 他见弘昼嘴巴瘪的都能挂起一个油瓶了,安慰道:“等着皇阿玛病好之后我再带你进宫。” 可弘昼听闻这话,却是并不满意,低声道:“可就是人生病的时候才需要人关心啊,皇阿玛一个人躺在床上多无聊啊。” 他抬头看向四爷,正色道:“虽阿玛你们每日都会进宫与皇玛法请安,但你们在皇玛法跟前都小心得很,说句话之前都想半天,皇玛法与你们说话哪里开心的起来?” “可皇玛法与我在一起就不一样了,每次皇玛法和我在一起,笑的都开心极了。” “这人心情好了,病就能快些好。” 说着,他更是看向耿格格,试图将耿格格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额娘,您说是不是?” 四爷一来,耿格格就束手束脚的,如今低声道:“我可不知道。” 四爷被弘昼逗笑了,夹了筷子冷切卤牛肉,道:“那过几日吧,再过几日我就带着你进宫。” 他察觉到自打自己进来,耿格格就再没动过酒盅中的酒,道:“怎么不喝了?之前我就记得你的酒量好像不错,每次王府设宴,你都能喝上几杯的。” 耿格格有些羞赧,喝酒与贪酒可不是一回事,像她这样大半夜拉着儿子一起喝酒的,别说雍亲王府里没这样的女人,只怕整个京城都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女人。 偏偏弘昼却补刀道:“对啊,额娘喝酒可厉害了,就像我喝水似的。” 他扫了耿格格一眼,露出骄傲的神色来:“我听额娘说她从小就爱喝酒,十四岁那年和外祖喝酒,把外祖都给喝趴下了。” 耿格格恨不得再次拿手去捂弘昼的嘴。 谁知四爷却好奇起来:“哦?真的?既然这样,那咱们便来喝一喝。” 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不少女人都是能喝些酒的,可要么是酒量不好,要么是四爷与她们在一起不自在,并无与她们一起喝酒的兴致。 故而有些时候四爷空有把酒言欢之心,却找不到对象。 如今四爷相邀,耿格格不好拒绝,便开口道:“梅儿,你将我珍藏的竹叶青拿来吧。” 说着,她更是冲着四爷解释道:“王爷,竹叶青这酒虽不算珍贵,却入口醇厚,酒味儿足,不像平日里设宴时妾身们喝的酒,要么是寡淡无味,要么是果味更重,没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四爷就知道碰上行家了,是兴致更高。 小夜猫子·弘昼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眼瞅着四爷与耿格格你一杯来我一杯往的,更是暗地在心中替耿格格加油叫好。 耿格格 也并没有辜负他的希望, 酒过三巡, 四爷说话就不复平日清明,倒是耿格格还是眉目清朗的样子。 四爷虽喝的晕晕乎乎,却也能察觉到弘昼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戏谑,更听见弘昼凑在耿格格耳畔低声道:“额娘,阿玛酒量还没您的好了……” 这可把四爷气的哟,一巴掌就拍在他的肥屁股上:“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明日你还去不去诚亲王府了?” 弘昼刚想辩解两句,谁知道就听到四爷又道:“若你还这般顽皮,那我,那我……就不带你进宫了。” 弘昼很想念皇上,更是担心皇上的身子。 如今一听这话,他就嘟囔道:“那我就去乖乖睡觉好了,反正就算我去睡觉了,阿玛也喝不过额娘。” 弘昼一走,向来不舒服的四爷又拉着耿格格喝了起来。 喝到最后,四爷连自己喝了多少都不知道。 翌日起床,四爷只觉得头疼欲裂,喝了醒酒汤才好了一点,可偏偏见耿格格像没事儿人似的,便道:“你酒量倒是好,咱们下次再试试。” 他已在心里将耿格格划为“酒友”行列。 匆匆用过早饭,四爷洗了澡换了身衣裳,他就匆匆进宫了。 他直奔乾清宫而去,一过去就请人通传,说是前来探望皇上。 昨日四爷受到弘昼启发,如今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一门心思担心皇上龙体,至于旁的杂念,暂且都放在一旁。 魏珠很快就迎了出来,道:“雍亲王见谅,皇上龙体不适,方才才喝了药歇下,您就请回吧。” 四爷含笑道:“无妨,敢问公公皇阿玛昨日吃的可还好?今日太医可来看过了?说皇阿玛的身子可有好转?” “今日皇阿玛早膳用的怎么样?若是皇阿玛不肯用早膳,公公则帮着规劝一一,可不能任由着皇阿玛的性子来。” 其实,他并不算是一个会关心人的人。 在紫禁城中长大的孩子,大多都是如此,任何时候都谨记“规矩”一字,便是真心关心皇上,也不敢流露出来,生怕落得一个“窥探天子,其心不轨”的名声。 可如今他与弘昼相处的时间久了,竟连说话都一两分弘昼的影子。 魏珠面色含笑,正色应是。 等着魏珠进去转达给皇上时,正坐在桌前看书的皇上半晌没回过神来,良久道:“这个老四,看着是冷心冷面的一个人,没想到也只有他在关心朕啊!” 他虽老了,可谁人是真心谁人是假意,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就像老九,今日一大早就提着两盒子人参来了,跪在乾清宫门口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连声音都比往日里大上两分,生怕自己这份“孝心”他听不见似的。 怎么,老九觉得他这是缺这两盒子人参吗? 至于别人,也是与老九差不多的。 故而四爷的泽这番嘘寒问暖落在皇上耳朵里就很受用了。 这几日, 四爷每日都过来。 到了第三日早上,四爷又过来了一趟,细细问过魏珠关于皇上的病情,叮嘱几句后则拿出自己准备的香囊:“……这是我原先头疼时用过的方子,里头装的都是些薄荷叶、艾草等草药,是药三分毒,便是太医开的汤药喝多了也对身子无益,若是头疼头晕可以试试看这香囊。” “??[” 魏珠连声应是,拿着香囊就进去了。 四爷刚转身没走几步,就听见魏珠的声音:“雍亲王留步,皇上请您进去说话了。” 四爷愣了一愣,就跟着魏珠进去了。 他一走进去,就闻到淡淡的药味,只见皇上身着寝衣坐在书桌前,手中把玩的正是他方才送的那个香囊。 皇上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他瞧见之后则放心不少。 皇上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舒坦了不少,这几日他虽“病”着,但一众皇子府上发生的事儿他全都知道,这些人真是忙啊,忙着结交大臣,忙着游走外家,忙着与谋士商讨…… 唯独老四,这几日除了进宫探望自己,要么是四处寻医问药要么是呆在雍亲王府陪年侧福晋。 皇上看向手中的香囊,道:“方才魏珠说你原先头疼时闻一闻这香囊就好受许多,朕怎么不知道你有头疼的毛病?” 四爷恭敬道:“回皇阿玛的话,说起来这都是十余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儿臣嫡长子弘晖没了,儿臣……很是伤心。” 说着,他更是道:“这等事情,儿臣不敢打扰皇阿玛。” 这话说的,皇上愈发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的不合格了:“朕听说年前怀恪没了,想必你也伤心难受得很……” 他正欲差魏珠好好赏一赏四爷时,谁知四爷就道:“是,儿臣当时的确难受极了,幸而身边有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陪在儿臣身边。” “弘历自不必说,向来乖巧懂事,弘昼虽看似顽劣,却也十分孝顺,当时对儿臣好一番劝慰。” “这次弘昼听说您生病了,更是说要前来进宫探望您,儿臣几次拒绝他,他却不死心,日日坐在儿臣书房门口等着儿臣,问儿臣什么时候带他进宫……”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说起这事时,他嘴角是隐隐带笑。 皇上也笑了起来:“说起来,朕都好些日子没见到弘昼了,这孩子既想进宫,你为什么不带他进宫?” 若换成寻常人说这话,四爷定会毫不客气怼回去:您不是说要安心养病吗?我这个当儿子的都见不到您,还带着您孙子过来?这不是自讨没趣? 但这话,四爷就是连在心里想一想都是大不敬,只能道:“您正在养病,弘昼这孩子向来顽劣,若是带进宫只怕吵的您不能安生……” 这几日,皇上本就无聊,被四爷这样一提,愈发想念弘昼来,当即就吩咐魏珠派人请弘昼进宫。 等着乾清宫的人到诚亲王府时,弘昼仍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不光睡 觉, 还在做梦, 梦中的他在吃蟹黄包子。 春日并不是吃螃蟹的时候,像那等蟹黄饱满的母蟹更是少见,所以即便他馋蟹黄包子许久,也没能尝上一口。 乾清宫的人来了,最先得知这消息自是幽禁在诚亲王府的老三。 老三被软禁这么些日子,一直没想明白到底哪儿错了,日夜琢磨,听说乾清宫来人了,当即是欢喜不能自禁。 谁知来者却说皇上是派他们来接弘昼进宫的。 这世上最叫人难受的事不是叫人失望,而是给人希望后又叫人失望。 一瞬间,老三面上的笑都撑不住了,可就算他满心不痛快又能如何,还能恭恭敬敬带着乾清宫的人去找弘昼。 老三站在弘昼跟前,瞧着睡得香甜的小崽子是气不打一处来,推了推他,不悦道:“弘昼,起来!” 梦中的弘昼正吃蟹黄包子吃的起劲儿,换了边儿,继续睡了。 老三又推搡了他一把。 人在太过得意或失意时,情绪总是难以控制,就比如今日,他当着乾清宫的人都流露出对弘昼的不满。 倒是一旁的太监陈顺子有点看不下去,他乃魏珠的徒弟,也是个机灵的,含笑道:“王爷,奴才听说睡梦中的孩子不能吓,若是吓出个好歹来,待会儿奴才将小阿哥带进宫就不好交代了。” 老三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是,公公说的是,我也是想着皇阿玛要见弘昼,所以才这般着急的……” 接着,他便轻柔慈爱,弯着腰柔声将弘昼喊醒了。 弘昼一睁眼,就对上笑眯眯的老三,从美梦醒来对上这样一张骇人的面庞,只觉得怪吓人的。 要知道自四爷逼着老三打了弘晟一顿板子后,老三就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当即弘昼只觉得像见了鬼似的,揉了揉眼睛:“三伯,您是这是干什么?您,您可是吃错药了?” 一众小阿哥们再次憋笑。 老三纵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却是怕这些太监回去多嘴多舌,笑容是愈发和煦:“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是你皇玛法差人来请你进宫了……”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高兴的弘昼就乐的一蹦三尺高,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老三鼻子上。 这可把老三撞的哟,闷哼一声也就罢了,鼻血都撞了出来。 弘昼忙道:“三伯,我不是故意的。” 老三气的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直响,却只能捂着鼻子,强撑着笑道:“没事儿,我不怪你。” 这下,弘历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坐上了进宫地马车。 半个时辰后,弘昼就见到了床上养病的皇上。 虽皇上面色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身着寝衣的他并无往日威严,如今闲闲躺在床上,瞧着精气神就不比从前。 弘昼知道历史上的皇上是长寿之人,可老人年纪大了,什么时候撒手人寰是说不准的事儿,如今看到这般模样的皇上,鼻子一酸:“皇玛法!” 皇上虽隔不算近,却也能听出他声音中的哭腔,心里是愈发感动,冲弘昼招手道:“来,弘昼,到朕这儿来!” 弘昼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过去,一把就握住皇上还没来得及放下来的手:“皇玛法,您好点了没?” “我听阿玛说您病了之后一直很担心,每日都催促阿玛带我进宫见您,可阿玛就是不带,阿玛真坏!” 皇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咱们弘昼真是个好孩子。” “朕也很想你,这些日子朕养病闲得很,索性就留你在宫里头住些日子,你可愿意?”! 第 48 章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正欲开口时,一旁的四爷就连忙开口:“皇阿玛,弘昼顽皮得很,若将弘昼留在乾清宫,只怕会打扰您休息的。” 这理由是其一,其二则是他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紫禁城中的龌龊他比谁都清楚,若将弘昼独自留在紫禁城里,他并不放心。 弘昼嘴巴一瘪,可怜巴巴看向四爷:“阿玛。” 他声音拖的长长的,像是不满,更像在撒娇。 四爷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正色看向皇上:“如今太医也说了您要安心养病,儿L臣今日就先将弘昼带回去,等着您病好之后再将弘昼带进宫给您请安……” 皇上看着这对父子,只觉得他们还是怪有意思的,笑着道:“不必了,就叫弘昼留下来吧。” “朕虽正在病中,想必你也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朕的心情好了,这病也就好的快了。” “若有弘昼在朕身边,想必朕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 一旁的弘昼顿时又点头如小鸡啄米,连连道:“皇玛法说的是。” 这祖孙两个一唱一和的,惹得四爷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继而交代起弘昼道:“……你皇玛法正在病中,你莫要顽皮,知道了吗?”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阿玛,您就放心好了。” 四爷微微皱眉,到底没多说什么。 如今这情况,他说什么也无用。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原先但凡弘昼与皇上在一起,他的心就悬在嗓子眼,如今却只担心弘昼会不会惹皇上生气而已。 皇上扫了眼四爷,淡淡道:“这安也请了,朕你也见到了,就先回去吧。” “有你在,我们祖孙两个说话都不自在。” 弘昼虽没接话,却还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四爷没法子,只能先行告退。 四爷一走,弘昼的话就多了起来,絮絮叨叨道:“皇玛法,您的病好些了吗?这些日子您有没有乖乖喝药?” “我可不爱喝药,药太苦了,一点都不好喝。” “可额娘却说,若是不喝药病就不会好……” 说到这儿L,他总算想起耿格格来,一拍脑门道:“完了,额娘知道我进宫了肯定会担心我的,担心我惹您生气,担心我在宫里头闯祸,担心我身边没人照顾……” 他是一点都没把皇上当外人。 皇上嘴角含笑,道:“这有什么,朕过几日派人赏些东西给你额娘,你额娘就知道你不光没有惹朕生气,还很得朕喜欢,这样就能放心了。” “至于你额娘担心你受欺负,呵,就你这性子,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到你头上来?” 说到这儿L,他老人家更是道:“倒是你身边没人伺候是真的,乾清宫虽宫女太监不少,却不知道你的习惯。” “魏珠,你差人将弘昼身边的瓜尔佳嬷嬷请进宫吧!” 魏珠 应了一声,转身就下去安排了。 “”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这等马屁,皇上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什么“千古明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等等,这些话听的多了,他并不在意。 如今他只看向弘昼,打趣道:“这话,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可是听你阿玛说的?”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阿玛才没有说过了。” 说着,他想了想道:“我倒是从前听我身边的乳娘说过的,说她听她祖母说过小时候一家吃不饱穿不暖,不仅要吃野菜还要吃树根,甚至还有人家里要卖儿L卖女了,当时我听到这话就觉得他们可真可怜。” “可后来乳娘与我说如今他们家日子好过多了,能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连家中侄儿L还能进学堂念书,偶尔吃上一顿野菜也是因为春日的野菜鲜嫩,这不是您的功劳还能是谁的功劳?” 上辈子的他即便是个历史小白,却也知道康熙帝居功至伟,如今这话说的是诚恳极了。 最后,他更是道:“皇玛法,您吃过野菜吗?我听原先那个聂乳娘说春日里有许多好吃的野菜,像荠菜,水芹菜,蕨菜……都很好吃,不过我就吃过荠菜馄饨,里头裹着鲜河虾,还有猪皮冻,一口咬下去又香又鲜,可好吃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直咽口水,更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皇上扫眼看向他:“怎么,这是想吃荠菜馄饨了?待会儿L叫御膳房给你做些就是了。” 弘昼点了点头,极自然道:“皇玛法,我还想吃蟹黄汤包。” 皇上点头称好,可旋即却好奇道:“如今并不是吃螃蟹的时候,好端端的,你怎么想吃蟹黄汤包?可是早上没吃饱?”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吃饱啦,不过刚刚睡觉时梦到了蟹黄汤包,一笼子蟹黄汤包端上来,我好不容易等它们凉了,正准备将蟹黄汤包喂到嘴里,三伯就把我喊醒了,可真是把我气坏了……” 他话说到一半,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嘿嘿一笑,此地无银三百两起来:“皇玛法,其实我也不是每天上学都睡觉的。” 皇上懒得点破他,只安排御膳房再去准备蟹黄汤包。 如今虽并不是吃螃蟹的时候,可紫禁城却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哪怕这螃蟹并不肥,但多用几只螃蟹就是了。 到了用午膳时,弘昼如愿在桌上见到了蟹黄汤包,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今日之所以会梦到蟹黄汤包是因为先前就与耿格格提起过一次,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耿格格却为难起来,直说大厨房没有螃蟹。 如今他很是满意点点头,更是嘟囔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上了,原来当了皇上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他这话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 一旁的魏珠等人听了腿肚子直打颤,已做好皇上斥责弘昼,他们跟着一起下跪请皇上息怒的准备。 谁知道皇上却 笑着给弘昼夹了一筷子蟹黄汤包,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当皇上这么好,为何你不愿意当皇上?若是当了皇上,岂不是日日都有蟹黄汤包吃了?” 弘昼嘴里被蟹黄汤包塞的满满的,含糊不清道:“那不行,我就算不当皇上,可您是皇上啊,我还是可以日日吃蟹黄汤包的。” “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从来不干,为了蟹黄汤包就将自己变成笼子里的小鸟,实在不划算。” 皇上哭笑不得:“你这话啊,就该对着你那些叔叔伯伯们好好说一说。” 祖孙二人亲亲热热吃着饭说着话。 可怜一旁的魏珠好几次都做好了跪下的准备,到了最后,却还是平安无事站在这里。 等最后一顿饭用完,魏珠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用完了饭,皇上则要看会奏折再午歇,弘昼便极有眼力见的走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交代皇上道:“皇玛法,如今您是病人,可不要看奏折看太久了,身子最要紧,知道了吗?” 如此交代一通,等皇上答应后,他这才出门。 他一出门,就看到候在廊下的瓜尔佳嬷嬷,当即就凑过去欢喜道:“嬷嬷,您来了!” 瓜尔佳嬷嬷也是刚进宫不久,原以为离开紫禁城几年,再次重返紫禁城多少有些不习惯,谁知道一进神武门,熟悉的感觉就扑面而来。 瓜尔佳嬷嬷看向弘昼道:“是了,我进宫来照顾小阿哥的。” 弘昼面上皆是笑,絮絮叨叨问起耿格格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瓜尔佳嬷嬷一一作答,道:“耿格格再三叮嘱要您小心些,说皇上正病着,切莫惹皇上生气。” 弘昼满脸骄傲道:“我才没有惹皇玛法生气了,就连魏公公都说了,今日皇玛法高兴的还多用了半碗饭。” 他更是坚定道:“有我在皇玛法身边,皇玛法的病肯定会早日好起来的。” 瓜尔佳嬷嬷并未像四爷等人一样露出质疑之色,微微点头表示赞成,更是试探道:“今日你进宫来,是不是也该去给德妃娘娘请安?” 不管四爷与德妃娘娘的关系如何,德妃娘娘的亲额娘。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道:“嬷嬷说得对。” 这话说完,他就牵着瓜尔佳嬷嬷的手去了永和宫。 只是等弘昼过去时,并没有见到德妃娘娘,迎出来的宫女绿波就笑着道:“……五阿哥来的真是不巧,德妃娘娘正在午睡了,不如您等一等?” 弘昼乖乖点头称好。 实则德妃娘娘并没有午睡,而是坐在贵妃榻上眯着眼任由着宫女捶腿,听见绿波说五阿哥正在外头候着,微微点了点头。 绿波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自四爷上次进宫与德妃娘娘闹得不欢而散后,本就不亲厚的母子两人关系是愈发淡漠,甚至连大过年的四爷不过是前来坐了片刻就走了,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 德妃娘娘便是性子不坏,可心里也是不舒坦的,对上弘昼,更不会 有好脸色。 绿波冲给德妃娘娘捶腿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连忙退了下去,绿波上前半跪着替德妃娘娘捶腿,柔声道:“叫奴才说,娘娘您的性子未免太好了些,正因您如此,所以雍亲王才没将您放在眼里。” “奴才听说这几日皇上病着,雍亲王每日都前来探望皇上,却从来没有来过咱们永和宫一次,雍亲王只记得皇上的病,哪里记得娘娘一到换季时就头疼的毛病……” 四爷之所以与德妃娘娘闹到如今这般地步,绿波也是功不可没。 德妃娘娘睁开眼,不悦看向她:“绿波!” 绿波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更是眼泪涟涟,哽咽道:“便是您今日要打要罚,奴才也要说,奴才……奴才替您觉得委屈啊!” “就算您对雍亲王没有养恩,却也是有生恩的,您怀胎十月生下雍亲王,何等辛苦,当年将雍亲王养在孝懿皇后膝下更是无奈之举啊!” “您看看十四贝子,知道您头疼病犯了,每日进宫陪您说话,还四处替您求医问药,这才是当儿L子该有的样子啊……” 到了最后,德妃娘娘并未狠责绿波,只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钱。 原因很简单,绿波这话说到她心坎上去了。 有人爱屋及乌,却也有有人会恨屋及乌,德妃娘娘便打算多晾一晾弘昼。 弘昼足足在外头等了大半个时辰,眼瞅着绿波红着眼眶出来,当即心中就猜到了几分。 他更是察觉到绿波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下心里是更明白了。 他自己倒无所谓,却是替四爷觉得委屈,寻常祖母见到孙儿L都是宝贝的不得了,可德妃娘娘见到他像仇人似的。 他都能看得出来,四爷更能看得出来。 可如今来都来了,他也没有半道回去的道理,决定给自己找找事情做,总不能德妃娘娘将他晾半日,他就在这里傻乎乎站半日吧? 三月的天气还是很舒服的,阳光和煦,习习微风吹来,吹动花圃中的芍药等花摇曳,很是好看。 弘昼便赏花起来。 可看着看着,他竟发现花圃中有荠菜。 正巧今日他与皇上说起荠菜,见皇上这样子似有几分兴趣,虽说御膳房什么好东西都有,但若他亲自摘了荠菜,皇上岂不是更加高兴? 想及此,弘昼就小心翼翼钻进花圃,唯恐将花圃里的花儿L踩坏了。 不一会,他就摘了一把荠菜。 谁知道他摘的正起劲儿L时,绿波扶着德妃娘娘闻讯赶来,绿波更是惊声开口:“五阿哥,您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大,一下子就吓得弘昼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花圃中。 德妃娘娘只觉得眼前发黑。 如今她不得皇上喜欢,儿L子也不在身边,闲来无事就侍弄侍弄这些花草,将这些花花草草看的像宝贝一般,扶着绿波的手就匆匆走了过去,扬声道:“弘昼,快出来!” 她一贯是个好脾气的, 如今说这话时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 从小在四爷呵斥声长大的弘昼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知道德妃娘娘不高兴了,生怕德妃娘娘要揍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他这一退,又踩到了一片花圃。 德妃娘娘与绿波声音更大,弘昼愈发惶恐……如此恶性循环,不知不觉中花圃已被他踩坏了一大片。 德妃娘娘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浑身直发抖,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绿波更是连声道:“五阿哥,您,您快出来,您可别把娘娘气出个好歹来。” 弘昼仍不敢出去,他时时刻刻记得耿格格与自己说的话——紫禁城中复杂得很,得好好保护自己。 他迟疑道:“要我出去也可以,只是玛嬷,您得保证不能揍我!” 德妃娘娘气的眼眶都红了,指着弘昼道:“你,你……” 她说了半天,却是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绿波却生怕这事儿L不够乱,连声冲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雍亲王来!” 她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只是她却万万没想到,这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出宫,皇上就亲自过来了。 德妃娘娘就算再生气,也忙上前给皇上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说着,她更是深吸一口气,竭力将自己的委屈与不快咽了下去,道:“皇上您不是龙体不适,如何过来永和宫来?如今虽已至春日,风却是凉得很,您当心身子愈发不舒服……” 皇上扫了眼仍站在花圃中的弘昼,再看了眼眼眶红红的德妃娘娘,含笑道:“朕没事。” “朕养了这几日,身子骨都养乏了,多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好端端的,你这眼眶怎么红红的?可是有谁惹你生气了?” 德妃娘娘本就委屈,如今一听皇上这话是愈发委屈,当即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位居四妃已久,向来养尊处优,就连到了寿康宫,一众宫女太监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已许久没这般生气了。 皇上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明知故问道:“弘昼,可是你惹你玛嬷生气了?” 弘昼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荠菜道:“皇玛法,我想给摘些荠菜给您包馄饨吃,玛嬷方才在睡午觉,我闲着也是闲着,想着我摘下来的荠菜您肯定爱吃,晚点时就能多吃几个馄饨,这样您的病就能早些好。” 皇上这才记起荠菜馄饨一事,用午膳时他的确与魏珠说过明日早膳准备些荠菜馄饨。 他冲着弘昼招招手,道:“弘昼,别怕,来朕这里。” 弘昼这才迈着小短腿到了皇上身边。 有皇玛法在,他一点都不怕。 德妃娘娘瞧见这一片被踩坏的花圃,心疼的不行,低声道:“皇上,您未免太宠爱弘昼了些……” 说着,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人到了年纪,总会格外喜欢这些花花草 草的,紫禁城中规矩大,猫儿L狗儿L的到底是畜生,一向谨慎的德妃娘娘并不敢养,只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花圃上。 “”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一贯是知道德妃娘娘偏心的,却没想到德妃娘娘能偏心至此,如今看向弘昼的眼神不像看孙儿L,倒像是看仇人:“就算是弘昼真伤了你的花圃,不过是些草木而已,要内务府差人过来修缮一番就是,你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说着,他更是淡淡道:“更何况,朕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午睡的习惯?” 方才德妃娘娘心里是有几分不忿的,可听闻这话,那点不忿就变成了心惊肉跳,连忙解释道:“皇上,臣妾素日里的确是没有午睡的习惯,可昨夜春雨落个不停,臣妾没有睡好,所以用过午饭后就睡了会儿L。” 皇上并没有接话。 他只是老了,并不是傻了。 德妃娘娘话中的说辞,他哪里不知道,就算是昨夜没有睡好,方才那一个多时辰里,他不仅看了奏折,还小睡了一会……都到了这般年纪的人,夜里都睡不踏实,谁白日里还能一睡一两个时辰? 德妃娘娘也不敢再多言。 即便她侍奉皇上几十年,与皇上之间情谊深厚,可许多时候仍摸不透皇上的脾气。 皇上原打算在永和宫坐一坐喝杯茶的,如今只上前牵起弘昼的手就往外走。 等着出了永和宫,弘昼这才道:“哎呀,皇玛法,我今日是来给玛嬷请安的,方才我忘了请安。” 皇上扫了弘昼一眼,有些心疼这孩子,更知道就算他再怎么乖觉懂事,德妃娘娘一样不会喜欢他的。 可有些话,皇上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好说,只道:“不碍事的,明日你再去永和宫给你玛嬷请安就是了。” 弘昼重重点点头,道:“额娘说了,玛嬷是阿玛的额娘,我们要孝顺敬重玛嬷才是。” 下一刻,他又道:“只是皇玛法,您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L,您……您就相信我不是故意踩坏玛嬷的花圃的?” 皇上含笑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瞧见弘昼眼神似还带着点委屈,便道:“好,那你便将方才的来龙去脉与朕好好说一说。” 弘昼就这样牵着皇上的手,一五一十将方才的事情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我听额娘说过要爱护花草树木,所以方才我是小心翼翼的,若不是绿波姐姐吓唬我,我压根不会不小心踩坏花圃。”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觉得玛嬷好像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阿玛。” 这话说的太过于直接。 直接的这一瞬皇上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可下一刻,皇上就听到弘昼继续道:“不过不要紧,玛嬷不喜欢我和阿玛也不要紧的,我 们除了请安,每日离玛嬷远一些就是了。” “远香近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皇上原以为他会伤心,没想到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你小小年纪,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弘昼再次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他才不会告诉皇上这话他是天生就会的了。 回去乾清宫之后,他便郑重将手中的荠菜交到魏珠身上:“魏公公,这是我今日给皇玛法摘的荠菜,呃,虽然不多,想必也能包几个馄饨,你要御膳房明日包了馄饨给皇玛法吃,记得,面皮擀的薄薄的,馅料里还得加上鲜河虾与皮冻,这样味道好些……” 魏珠不由对弘昼刮目相看,他和许多人一样觉得弘昼顽劣的五谷不分,正欲奉承弘昼几句时,谁知低头一看,他脸色就变了,低声道:“五阿哥,这……这好像不是荠菜。” “啊?这不是荠菜是什么?”弘昼面上神色一变,迟疑道:“额娘带我认过荠菜的。” 魏珠耐着性子解释道:“五阿哥,这真的不是荠菜,这是苦蒿,长得与荠菜有几分相似而已。” 说着,他更是忙安慰道:“寻常人经常会将荠菜认错的,像刺菜,大蓟长得都与荠菜十分相似。” 不远处正看折子的皇上心里很是受用,甭管这孩子认不认识荠菜,此等孝心就已十分难得。 皇上正感动着了,谁知下一刻就听到弘昼的声音:“那魏公公,这苦蒿能吃吗?能包馄饨吗?若是能,那就也送去御膳房包馄饨吧,我摘都摘了,若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了我一番苦心,还害得玛嬷白生气了?” 皇上:??? 他顿时看折子的心情全无,便留心弘昼与魏珠那边的动静。 魏珠也万万没想到弘昼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迟疑片刻笑道:“五阿哥,这苦菜虽能吃,但味道不佳,拿来包馄饨更会有点苦……” 弘昼却正色道:“苦口良药,这菜苦了想必也对身子有好处。” 他觉得自己这解释很说的过去,更是道:“况且我也尝过御厨们的手艺,很是不错,苦菜到他们手上也能变成美味的。” 说白了,就是不想浪费自己的劳动。 这……魏珠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等事儿L,下意识朝皇上看了一眼,只见皇上冲他微微颔首,他便应了一声下去了。 翌日一早,弘昼就用上了苦菜馄饨。 白胖的馄饨盛在蜜色甜白釉的瓷碗中,鸡汤汁儿L中漂浮着虾皮,紫菜与干豆腐皮儿L,且不说闻起来就叫人食欲大开,光是看上去就觉得赏心悦目。 弘昼拿起调羹就尝了一口馄饨。 他原以为会很美味,没想到却还是高估了那苦菜的味道,嗯,苦苦的,就算有鲜虾与御厨都拯救不了它。 他囫囵咽了下去,再瞧了瞧碗中的馄饨,灵机一动便将馄饨都拨到了皇上碗里,更是故作关心道:“皇玛法,昨日您不是说想吃馄饨吗?您尝尝看,我觉得 这味道……也,也不差。” 一旁的魏珠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敢情五阿哥这是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皇上吃?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谁知皇上并未拒绝弘昼,吃了一口馄饨,故作惊愕道:“这馄饨怎么苦苦的,味道有些不对。” 弘昼挠挠头,笑着道:“因为我昨天将苦菜认成了芥菜。” “不过不要紧啦,我问过魏公公,苦菜也是可以吃的。” “瓜尔佳嬷嬷教过我,不可浪费粮食,既然苦菜可以吃,那也就能做成馄饨了。” 说着,他更是催促道:“皇玛法,您快吃吧,若是馄饨凉了就不能吃了。” 魏珠:??? 皇上:??? 他笑了笑,无奈摇摇头:“难怪你阿玛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他却在其中体会到了天伦之色,他还记得当初他刚与孝懿皇后成婚不久,那时候索尼进宫探望孝懿皇后,因并无外人在场,所以三人同桌而食,桌上有一道翡翠玉瓜,用的是苦瓜与青瓜做的,当时孝懿皇后尝了一口,便将碗中的翡翠玉瓜都夹到了索尼碗里,直说太苦了。 皇上仍记得当初看到这一幕时十分震惊,索尼却笑眯眯与他解释说寻常百姓家的爷孙都是如此相处的。 皇上如今膝下孙儿L已过百,加上孙女更是不计其数,却无人敢将不爱吃的菜夹到他碗里,甚至因他是天子的缘故,不敢给他夹菜。 这一瞬间,皇上只觉得好像还挺幸福的。 弘昼可不知道皇上内心戏这样多,瞧见桌上有他爱吃的蟹粉酥,不免多用了两块,再瞧见有蒸的糯糯的栗子糕,也用了两块,又看见皇上在喝着咸肉排骨粥,也感兴趣尝了尝……到了最后,他的肚子就像西瓜似的鼓了起来。 皇上见状,不免道:“都说用饭用到七分饱就够了,朕看你这已到了十二分饱。” “你这样可不行,出去转一转吧,当心吃多了积食。” 弘昼也正有此意,便点点头道:“好,皇玛法,那我去给玛嬷请安了。” 皇上点头称好:“你去吧。” 他相信有他昨日对德妃娘娘的提点,即便德妃娘娘对弘昼不算亲厚,却也不会怠慢弘昼。 吃的饱饱的弘昼很快就哼着小曲儿L去了永和宫。 相较于昨日的冷淡,今日的弘昼可谓受到了礼遇,一到永和宫门口,绿波就含笑迎了出来:“五阿哥来了?正巧内务府刚送来了新鲜的枇杷,五阿哥快进来瞧一瞧吧。” 别说绿波,等着弘昼进去恭恭敬敬给德妃娘娘请安时,德妃娘娘也是面色含笑,半点不复昨日的愤懑,招呼着弘昼用枇杷:“……这枇杷听说是四川送来的,说叫什么白梨枇杷,又大又甜,你快尝尝看。” 弘昼并不傻,他见着德妃娘娘面上虽带笑,但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索性就乖乖吃起枇杷来。 祖孙两个相对无言,乖乖吃枇杷。 等着一盘子枇杷见了底 ,德妃娘娘才寒暄道:“本宫听说你要在紫禁城中住几日,昨日你可是歇在了乾清宫?住的可还习惯?本宫记得你十四叔小时候刚搬去阿哥所时,日日来永和宫与本宫说晚上睡不着,许多小孩子换了地方就容易睡不着觉的。” “”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额娘说我就像头小猪崽子似的,能吃能睡。” 德妃娘娘点点头,“这样才好。” 接着,又是好一阵沉默。 弘昼也知道看在皇上的份上,德妃娘娘并不会对自己下逐客令,索性就道:“玛嬷,今日我与皇玛法用早饭时本就吃多了,皇玛法要我出来消消食,谁知道又在您这里用了这么多枇杷,更饱了,如今肚子胀得很,得出去散步消消食,明日再来给您请安吧。” 德妃娘娘自是求之不得,点头称好,临走之前还叫绿波给弘昼又装了一小篮子枇杷。 她这是做给皇上看的,就是叫皇上看看如今她对弘昼是多么上心。 弘昼提着一小篮子枇杷,心里却觉得闷闷的,很是不舒服。 这等感觉,怎么说了,他倒宁愿德妃娘娘与寻常祖母一样狠狠骂他一顿或揍他一顿,亦或者如昨日一样对他爱搭不理的,他心里还好受些,总比今日这样面上笑眯眯,心里却厌弃他来的好。 等着弘昼下台阶时,一眼就看到昨日他踩坏的花圃又恢复了原状,想必是内务府已差人移了新的花木过来。 花圃瞧着与昨日一模一样,但弘昼知道,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就好像当初德妃娘娘同意将四爷养在孝懿皇后膝下,从那一刻起,他们虽仍是母子,却与寻常母子是不一样的。 这一刻,弘昼有点明白四爷为何不愿叫自己进宫。 这等地方,人人脸上都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对你笑的人不一样喜欢你,对你哭的人……不,因皇上的关系,这里好像没人会对着他哭丧着脸。 弘昼不免有些怀念起雍亲王府来,甚至怀念起棒槌一样的李侧福晋与弘时。 不过,他并不是个悲秋吟春的性子,等走出了永和宫的大门,就将这等感触抛之脑后。 他向来是个不喜欢身边带人的,今日也是独自一人出门,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打算去御花园逛一逛。 御花园还是他第一次进宫时陪皇上去过,除去在学问方面,他一向记性极好,很快就寻摸到了御花园。 不管何时,御花园都是美不胜收,如今到了春日更是花团锦簇的一片,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这让他觉得若是能带着橘子前来撒欢就好了。 不想起橘子不打紧,一想到橘子,弘昼就觉得对橘子的思念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决心回去乾清宫之后就与皇上好好提一提这事儿L。 他正专心致志观赏美景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尖厉的声音:“放肆,见到宜妃娘娘还不行礼!” 弘昼扭头一看,这不是宜妃娘娘还能是谁? 说起来,他 对这位宜妃娘娘可谓印象深刻,不仅因她性子倨傲霸道,还因她的美貌。 就算到了这般年纪,宜妃娘娘仍容貌出众,不仅五官出众,更是肤色白皙,可见年轻时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如今她面容不善,显得她眼角的细纹愈发重了,看着很是不好相处的样子。 弘昼并未忘记四爷对自己的叮嘱,就上前请安道:“弘昼见过宜玛嬷,给您请安了。” 他这规矩学的本就是半瓢水,如今也不等宜妃娘娘发话就站起身来,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更是含笑寒暄起来:“宜玛嬷,您也在这儿L散步了?这御花园的风景的确是不错。” 说着,他更是指了指方才自己过来的方向道:“那里的杏花开了,可好看了,想必过些日子就能结杏子了。” 宜妃娘娘并不喜欢弘昼,甚至说很厌恶弘昼。 她巴不得皇上就只喜欢她,喜欢她生的儿L子,喜欢她儿L子的孩子们。 当即她眉头微微一皱,她身边的小太监就再次扬声道:“小阿哥,您这也太没规矩了些,宜妃娘娘都没叫您起了,您这就起了?” 弘昼点点头道:“对啊,一直行李多累啊!” 小太监语塞,下意识看向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本就不太和蔼的面上更添几分讥诮,没好气道:“呵,真是没规矩,也不知道老四是怎么教你的。” 弘昼抬头,狐疑看向宜妃娘娘,正色道:“宜玛嬷,您弄错了,我阿玛日日都忙的很,很少有时间教我,平素都是我额娘和嬷嬷教我了。” 说着,他更是不解道:“难道五伯他们整日闲着没事儿L在家教孩子吗?” 这话可谓触及到宜妃娘娘的痛处。 紫禁城上下,谁都知道老五平庸,与四爷等人的故意藏拙不一样,老五是真平庸,他从小跟着太后娘娘长大,一直到了六岁入上书房那年这满语都说的都不大利索,更别说汉语了,更是一窍不通。 而后更是显而易见,老五在一众兄弟中是学问垫底的那个。 当年皇上废黜太子时,身居四妃之一的宜妃娘娘也想撺掇着儿L子争一争,毕竟自己身份地位摆在这儿L,老五又有太后娘娘的支持,她觉得自己儿L子这太子之位是唾手可得,谁知道朝堂上下却无一人举荐老五。 而老五也志不在此,就喜欢过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故而弘昼虽无讥诮老五的意思,但宜妃娘娘却如被踩到脚似的跳了起来,没好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解道:“宜玛嬷,我,我没什么意思啊。” 说着,他更是靠近宜妃娘娘两步,低声道:“宜玛嬷,您莫不是到更年期了吧?” 宜妃娘娘又道:“更年期是什么意思?” 弘昼耐着性子解释道:“更年期就是女人年纪大了,性子变得癫狂起来,不过这也不能怪您,您肯定也是不想的……” 这下宜妃娘娘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身边的狗腿小太监又是忙不迭道:“五阿哥,您这话说的太过了些,宜妃娘娘正年轻貌美,谁见了咱们娘娘不夸上几句,您快给咱们宜妃娘娘赔个不是!” 弘昼摇摇头,想着这里到底是紫禁城,宜妃娘娘又是长辈,便道:“宜玛嬷,都是我的不是。”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小声嘀咕道:“可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宜玛嬷真是事多,这紫禁城也不小啊,怎么一个个人这样难缠?” 先前德妃娘娘是这般,如今宜妃娘娘也是这般,看样子他星德哥哥说的没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第 49 章 弘昼原以为自己声音很小,毕竟他在雍亲王府一贯如此,大家都懒得与他计较。 可他忘了,这里是紫禁城。 宜妃娘娘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偌大一个紫禁城,暗地里都没人敢骂她是“王八”,更别说有人敢当着她的面骂她是王八,当即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真是好生没规矩的孩子!你莫要以为皇上喜欢你,你就能张狂的无法无天!” “这里是紫禁城,可不是你雍亲王府!” 弘昼却是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宜玛嬷,方才我什么都没说,是你先突然生气的,怎么就怪到我头上?我也依言与您赔不是了,您到底还要怎么样?” 他不免觉得紫禁城的女人实在太麻烦了,感觉在这里看到了无数个李侧福晋,不,这里的女人比李侧福晋还要麻烦百倍,只道:“方才您说我仗着皇玛法疼我,所以我才胡来,这可跟皇玛法没关系,我在雍亲王府也是这样的啊!” “况且连皇玛法都说我是个好孩子,皇玛法是天子,天子不会有错的。” “如今您说我不是个好孩子,是不是您弄错了呀?” 他这话说的一脸无辜。 宜妃娘娘气的够呛。 她与德妃娘娘不一样,德妃娘娘是宫女出身,性子一直较为温和,但她出身虽不算十分显赫,可阿玛曾任三品大员,从小是金枝玉叶长大,一入宫更是颇为圣宠,便是如今年纪大了,皇上看在她生下几个孩子的份上,对她颇为照拂。 更不必说老五从小养在寿康宫,如今中宫无后,太后娘娘虽向来仁慈,可也是后宫中第一人,她仗着太后娘娘的恩宠行事是愈发张狂无度。 她气的微微有些发抖,扬声就道:“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这小娃娃,按着他在这里跪上半个时辰。” 今日能跟着宜妃娘出来的宫人向来较得她喜欢,都是聪明伶俐的,平素一个个忠心耿耿之人,如今却踟蹰着不敢上前。 他们聪明的很,知道弘昼得皇上喜欢,可不敢随便掺和进去。 若皇上怪罪下来,只怕他们的小命都保不住。 宜妃娘娘瞧见这一幕,是愈发生气,颤声道:“怎么,你们到底是翊坤宫的人还是雍亲王府的人?一个个竟愣着不敢动手?” 她美目扫向身后的一众宫女太监,扬声道:“还不快去!” “待会儿本宫自会去皇上跟前请罪!” “三岁看老,这孩子再不管教,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听到这话,很快宜妃娘娘身边就上来了两个小太监,一人按着弘昼的胳膊,要逼他下跪。 弘昼一直就不喜欢大清的繁文缛节,想着如今在这石子小径路上跪半个时辰,只怕他路都走不了了,如今是说什么都不肯跪下,更是嚷嚷道:“我不跪!” “宜玛嬷,您凭什么要我跪下?您又不是我额娘阿玛,又不是我玛法玛嬷,没教过我,怎能罚我?” “我不服,我要见皇玛法!” 只是他个矮人小,哪里敌得过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 不过那两个小太监到底不敢使力,生怕伤到了弘昼。 一时间,几人是僵持不下。 来来往往的人走过,任谁见了都要多瞧上一眼,当然,那些人也仅仅敢多瞧一眼,继而飞快走了,生怕惹祸上身。 弘昼眼瞅着自己不是宜妃娘娘等人的对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儿臣给宜娘娘请安了,宜娘娘万福金安。” 如今弘昼虽身处劣势,却仍不改八卦本性,转过头看了一眼,只见来者二十多岁的年纪,模样清俊,面色和气……他仔细想了一会,这才想起这人是老十二,他曾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见过的。 他虽与这位十二叔只有一面之缘,但也知道自太皇太后去世后,瓜尔佳嬷嬷就与苏麻喇嬷一同抚养十二叔长大。 瓜尔佳嬷嬷并不是个话多的,但他从瓜尔佳嬷嬷的只言片语中也知道这位十二叔性情敦厚,性子淡薄,爱看书……因瓜尔佳嬷嬷的关系,让他对这位十二叔很有好感,当即就扬声高喊:“十二叔,救我!” 老十二含笑看向宜妃娘娘,道:“宜娘娘,可是弘昼惹您生气了?您也是当玛嬷的人了,何必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般计较?” 宜妃娘娘并没有将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老十二放在眼里,冷哼一声道:“胤祹啊,你今日进宫可是探望定嫔的?既然你有事儿,只管去忙你的就是了。” 她这话已说的十分直白,叫老十二不要多管闲事。 老十二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可对他来说,故去的苏麻喇嬷与瓜尔佳嬷嬷对他来说宛如亲人一般。 如今瓜尔佳嬷嬷虽住在雍亲王府,却与他也有书信来往的,瓜尔佳嬷嬷更是时常在信中提起弘昼,所以他对弘昼印象很是不错,如今自做不到熟视无睹,正色道:“儿臣不欲多管您的事儿,只是儿臣还请宜娘娘三思而后行。” “虽说长辈管教晚辈是天经地义,可紫禁城却不比寻常百姓之家,弘昼年幼不说,更是皇孙,您拿惩治小太监小宫女的手段去管教弘昼,儿臣觉得并不合适。” “更何况,弘昼如今住在乾清宫,与皇阿玛住在一起,就算弘昼真的有错,宜娘娘是不是也该将此事禀于皇阿玛?请皇阿玛定夺?” 宜妃娘娘神色有几分松动。 她虽莽撞,却并不是个傻的,若真是个蠢笨,也不会在这妃位一坐这么些年。 抓着弘昼的两个小太监见主子神色如此,一个晃神,就被机灵的弘昼给逃脱了。 弘昼连忙跑到老十二身后躲了起来,更是紧紧抓住老十二的袖子,低声道:“十二叔,您一定要救我!” 老十二对着他微微颔首,继而又看向宜妃娘娘,含笑道:“儿臣知道方才您也是见弘昼顽劣,一时情急才会如此的,是好心……今日若弘昼有什么错,儿臣就替弘昼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莫要与个小孩子计较。” 宜妃娘娘从未将定嫔与老十 二放在眼里, 却不能不将弘昼身后的皇上放在眼里, 如今见有台阶下,就冷哼一声道:“既然这般,本宫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他一次。” 她面色虽难看,却还是带着人走了,心里则想着总得寻个机会将这仇报了。 弘昼见着宜妃娘娘走了,忍不住长吁一口气,只觉得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宜妃娘娘未免忒难缠了些。 他转身看向老十二,正色道:“十二叔,今日多谢您了。” 老十二笑了笑道:“以后切莫顽皮,这里是紫禁城,可不是雍亲王府,就算你身后有皇阿玛给你撑腰,可远水救不了近火,记得了吗?” 弘昼点了点头:“我记得了。” 这话说完,他不免皱了皱眉。 老十二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瓜子,道:“想什么了,还皱眉起来?可是想着以后再碰到宜妃娘娘,她找你麻烦该怎么办吗?” 说着,他就认真替弘昼出起主意来:“你惹不起躲得起,以后见到她,躲的远些,你不是一贯很机灵的吗?远远看到她就跑远些,你们碰不上,她自然就没办法刁难你了。” 弘昼梗着脖子道:“我才不是怕宜玛嬷刁难我了,这次是我没经验,所以才被那两个小太监抓住了,若还有下次,我就趁他们动手之前就跑了,一边满紫禁城跑一边嚷嚷,把宜玛嬷做的这些事儿都嚷嚷出来,我倒是要看看宜玛嬷怕不怕丑。” “反正我只是个小孩子,我才不怕丑了!” 老十二只觉得这孩子……还真是和瓜尔佳嬷嬷信中描述的一模一样,一点不按常理出牌,笑道:“那你方才皱眉做什么?” 弘昼正色道:“我只是担心宜玛嬷以后为难您和定玛嬷。” 说着,他更是认真解释道:“我进宫的次数少,这次就算进宫小住些日子也是住在乾清宫,与宜玛嬷见不了几次。” “可您和定玛嬷不一样,您要时常进宫的,还有定玛嬷,她更是经常见到宜玛嬷,我怕宜玛嬷迁怒到了你们身上……” 老十二听闻这话先是一愣,继而是哑然失笑。 先前他听说瓜尔佳嬷嬷留在雍亲王府照顾一个小阿哥时,很是不解,甚至还写信劝过瓜尔佳嬷嬷,说若瓜尔佳嬷嬷缺银子则告诉他,但瓜尔佳嬷嬷却说自己不缺银子,实在是因为喜欢这个小阿哥。 听闻这话,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瓜尔佳嬷嬷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目光如炬,寻常的孩子哪里能入得了她老人家的眼? 弘昼却狐疑道:“十二叔,您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好,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老十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显得他面容愈发和煦:“难怪嬷嬷老与我说你是个好孩子……你不必担心我与额娘的,我虽时常进宫,但与宜妃娘娘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至于我额娘,她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门走动,也很少碰见宜妃娘娘的。” 说着,他更是笑道:“你这小孩子,还挺管事儿的。” “走吧, 我送你回乾清宫,我今日进宫正是要给皇阿玛请安的。” “??[” “不过您放心好啦,我每次进宫都是一个人,我不喜欢身边跟着人,觉得有人跟着很不自在。” “如今时候不早了,待会儿您就留在乾清宫一起用午膳吧,御膳房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我每次都能吃好多,今日就是皇玛法见我吃多了,所以将我赶出来散散步,说我吃多了会积食。” …… 老十二本就不是多话之人,碰上聒噪的弘昼更是难得插上一句话,可他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如今他已将近而立之年,却膝下并无一子,他也曾有过三子,只是三个儿子都幼年夭折,嫡子弘是夭折时就与弘昼差不多大的年纪,也与弘昼这般活泼可爱。 有一瞬间,他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儿子又回来了。 他只希望前去乾清宫的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弘昼却并不知道老十二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得瓜尔佳嬷嬷曾与自己说过,说这位十二叔虽不是外向之人,却也不算寡言,从方才这位十二叔与宜玛嬷说话就看得出来,如今这位十二叔怎么不与自己说话? 他只觉得老十二比四爷还要话少,不免替老十二的孩子担心起来:“十二叔,您怎么不说话?您是不喜欢我吗?” 老十二步子走的很慢,可就算这般,乾清宫也就在眼前。 他道:“当然不是,你这般可爱,我怎会不喜欢你?”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与小孩子相处罢了……” 这是实话。 弘是已去世四年,即便他仍记得弘是,可有些记忆却是越来越模糊。 并不知情的弘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比四爷更不懂得与小孩子相处的人:“那十二叔,堂兄弟们与您相处时,您也不说话吗?那他们怕您吗?” 老十二笑了笑,道:“我膝下没有子嗣的。” 他愣了愣,笑容渐敛,道:“不过我原先也有过几个孩子,他们都不怕我,特别是弘是,他的性子与你有几分相似,也是喜欢缠着我说话,每次我回府他都在门口等着我……只是可惜,他四年前已经去世了。” 弘昼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低声道:“十二叔,对不起,我不知道……” 老十二笑容依旧和煦,道:“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不知情。” 弘昼还想再说话,可两人已行至乾清宫。 皇上对外已说自己的身子好转了些,有些皇子皇孙们前来给皇上请安他并未拦着,故而弘昼牵着老十二的手一进去,就见到了弘皙正陪着皇上喝茶。 弘皙乃废太子老二所 出,如今已二十岁,去年才由皇上赐婚娶了乌郎罕济尔默氏,这人出生蒙古,身份尊贵,额娘更是皇上所出的和硕端静公主,可见皇上对他的喜欢,更是叫众人瞧出皇上并未因废太子一事殃及弘皙身上。 弘昼与老十二上前请安,弘皙也忙站起身来对老十二请安,恭恭敬敬喊了声“十二叔” 。 皇上索性便招呼老十二与弘昼一起坐下喝茶,更不忘吩咐魏珠道:“……给弘昼上些消食的汤水,这孩子早上吃多了,可别积食了。” 这话说完,他便又与弘皙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担心前些日子老三联合朝臣奏请朕复立你阿玛为太子,朕知道你一向是个谨慎的性子,自你阿玛被废后,日子不复当初,若不是因此,也不会去年才成亲。” “可一码归一码,即便你阿玛做错了事,朕也不会迁怒到你头上来的。” “你大可不必担心朕不高兴,就不来给朕请安的。” 他是心疼这个孙儿的,老二是从小长在他身边,连带着老二长子弘皙也从小长在他身边。 从前弘皙是天之骄子,因是老二长子的缘故,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可随着老二幽禁于咸安宫,一朝就从云端跌入泥中,就连亲事都颇为艰难。 他也曾为弘皙定过两门亲事,一家在进宫时答应的好好的愿意结亲,可回去不久这女孩就病死了,另一家的女孩则闹出醉酒失礼的丑事,则由他亲自出面退了这门亲事……其中猫腻,他又如何不知?故而是愈发心痛弘皙。 弘皙一听这话,顿时是感激涕零,跪地哽咽道:“多谢皇玛法,孙儿,孙儿……” 他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坐在下首的弘昼能看到弘皙的眼泪鼻涕齐飞,也能看到皇上眼中的怜惜,下一刻更听到皇上道:“朕听说你的福晋已经有孕来,魏珠,派人多送些补品过去。” 说着,他更是亲手将弘皙扶了起来:“紫禁城中多的是那起子跟红顶白的小人,你若平素受了什么委屈或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与朕说,你从小是朕看着长大的,朕不会不管你的。” 刚被皇上扶起来的弘皙又跪了下去,连声道:“孙儿多谢皇玛法。” “都是孙儿不孝,明知皇玛法生病,却怕您或旁人猜疑,一直到今日才来与您请安。” 说着,他更是扫了弘昼一眼,恳切道:“也幸而有弘昼堂弟陪伴您身边宽解一二,弘昼堂弟,多谢你帮我照顾皇玛法。” 多谢你帮我照顾皇玛法? 弘昼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在弘皙嘴里,这皇上怎么就成了他一个人的皇玛法? 这话怎么听怎么茶茶的。 可当着皇上的面,弘昼还是冲着满脸眼泪鼻涕的弘皙露出了一个不怎么灿烂的笑容。 皇上微微颔首,道:“朕知道你向来孝顺,朕听说你阿玛也病了,今日你既然进宫,索性也去瞧瞧你阿玛吧。” 弘皙正色应是,接过身边奴才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鼻涕,这才下 去。 皇上则与老十二说起话来。 老十二不比老十身份尊贵, 也不比从前的十三爷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所以在一众皇子中不算出挑,再因他得苏麻喇嬷的教导,一贯不争不抢,就连到了皇上跟前也是这般淡然的模样,故而父子间的言语倒带着几分和客气。 弘昼想着方才的弘皙,忍不住微微出神。 他原先是见过弘皙几面的,知道弘皙和他们这些皇孙而言是不一样的,弘皙是废太子膝下第一个儿子,更是从小在皇上身边长大……其中情分,应该不一般。 他不由又想到有一次他睡着了听到耿格格与瓜尔佳嬷嬷说话,耿格格的意思是皇上虽喜欢自己,却不会只喜欢自己,更不会最喜欢自己,当时瓜尔佳嬷嬷沉默着没有接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这对生性开朗的弘昼而言本是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儿,可不知却在这时候想了起来。 他甚至矫情的想,若自己与弘皙都掉在水里,皇上会先救谁了…… 弘昼正想的出神,只听到耳畔传来皇上的声音:“弘昼?” 他这才回过神来,却不知老十二已何时走了,忙道:“皇玛法,十二叔了?” 皇上道:“老十二方才就已经走了。” “倒是你,这般小的一个孩子,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 弘昼有些羞于将那些小心思说出口,想了想,撒谎道:“皇玛法,没什么,我在想方才十二叔说的话。” 他便将今日在御花园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我不知道十二叔的几个孩子都夭折了,我还那样问他,十二叔,肯定很伤心的。” 皇上看向他的眼神慈爱极了,摸着他光秃秃的小脑袋道:“这不怪你,不知者无罪。” “过几日你十二叔还要来乾清宫给朕请安的,你到时候再好好与他赔个不是就好了,他定不会与你一般计较。” 弘昼乖乖点了点头。 很快,皇上就发现弘昼撒谎了。 原因很简单,用午膳时弘昼胃口不佳,就连对上他爱吃的松鼠鳜鱼,也只用了两筷子而已,弘昼解释道:“皇玛法,我今早上本就吃多了,到了玛嬷那里更是吃了好些枇杷,如今肚子还鼓鼓的。” 这话,皇上自然相信,毕竟弘昼回来时还带着一筐子枇杷,但他仍觉得弘昼很不对劲——弘昼的话少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样叽叽喳喳的,甚至瞧着有些心事的样子。 等着用完午膳后,弘昼就要下去:“皇玛法,您可要午歇一会儿?我也要回去睡睡觉了。” 皇上点点头,答应下来。 可怜弘昼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别说皇上,就连魏珠都瞧出他的不对劲来,揣摩着皇上心思道:“皇上,奴才瞧着五阿哥像有几分不对劲,可要奴才问问五阿哥身边的瓜尔佳嬷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摆手道:“不必了。” “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心事,若弘昼愿意说,自会与朕说的。” 弘昼回屋之后却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特别是想到皇上那样疼惜弘皙,可弘皙却怕皇上不喜,怕旁人说三道四,一直到今日才来给皇上请安。 反观他,每日惦记皇上,更是在四爷跟前低三下四,就是为了叫四爷带他进宫……可皇上倒好,有弘皙在场,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到四岁的弘昼第一次尝到了吃醋的滋味。 他心里酸溜溜的,就连皇上派人送来了蟹粉酥,他都觉得没什么胃口。 甚至到了用晚点时,他故意没去找皇上,想着皇上会不会派人来请他过去,可皇上倒好,只派了个小太监过来问他有没有不舒服,听说他并没有不舒服,则笑着道:“皇上说了,若小阿哥您无事,就要奴才将晚点送过来,您可有想吃的?奴才叫御膳房准备。” 弘昼赌气道:“我不饿,我不想吃东西。” 小太监无奈下去。 只是弘昼等啊等,一直没等到皇上来,也没见皇上派人过来,只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果然。 皇上一点都不在意他,见他如此没胃口,也不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殊不知,就他这身材,别说饿上一两顿,就算饿上一两天都不打紧。 天刚蒙蒙黑,气鼓鼓的弘昼就上床睡觉了。 只是他滚来滚去,滚来滚去,足足滚了小半个时辰,至天已黑透,却仍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他向来是个不委屈自己的性子,如今索性穿起衣裳,直奔皇上寝殿而去。 这时候的皇上仍在看折子。 即便在病中,他仍是勤勉,一抬头就见着站在门口的弘昼,不由道:“弘昼,你怎么来了?” 弘昼见皇上像没事人似的,嘟囔道:“皇玛法果然不在意我。”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接话。 魏珠一贯是个聪明人,见状忙道:“五阿哥,晚上门口冷,您快过来,当心吹了冷风染上风寒了。” 弘昼依言走了进来,走到了皇上身边唤道:“皇玛法!” 皇上放下手中的折子,含笑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来了?” 弘昼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皇玛法,您喜欢我吗?” 皇上被他逗笑了:“朕自然是喜欢你的,只是,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 说着,皇上便道:“可是乾清宫有人怠慢你了?” 弘昼摇摇头,道:“不是,那我问您,您是喜欢我一些还是喜欢弘皙堂兄一些?” 皇上一愣,继而却是哈哈笑了起来。 从未有人敢在他跟前问这样的话,便是当年得宠如老二都不敢,谁敢问这等问题,一个“不容兄弟”的名声是跑不掉的。 他瞬间就明白今日弘昼是为何不高兴,敢情这孩子是吃醋了:“若朕说朕更喜欢弘皙一些了?” 这话,弘昼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无奈道:“我 就知道。” 皇上强忍着笑意道:“那你怪朕吗?” “不。”弘昼摇摇头,正色道:“人和谁相处的时间久些,感情就深一些,就比如说我也很喜欢哥哥那只叫‘仁照’的猫儿,这猫儿和橘子是橘子,但我还是更喜欢橘子一些,橘子日日都跟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玩。” “皇玛法对我和弘皙堂兄也是一样的,如今弘皙堂兄大我十几岁,多陪您十几年,您对他的感情自然是深厚许多。” “况且您对我也很好,我怎么会怪您了?” 皇上看着他,一把就将他抱着坐在自己膝上,含笑道:“你今日就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也是因为这件事不肯用晚点是吗?” 弘昼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皇上道:“你今日午膳本就没用多少,如今时候不早了,想必你也饿了。” 说着,他就一叠声吩咐魏珠要御膳房送些吃食过来:“……要他们送些好克化的食物过来,当心弘昼吃多了积食。” 积食后难受不说,还得饿上两日,这对贪吃的弘昼来说怕是受不住。 弘昼坐在皇上膝上,多少有些不习惯。 满人有抱孙不抱子的习惯,四爷怕将他养的娇气,很少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抱过他,不过他坐在皇上身上,很快就适应了。 皇上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在朕心里,弘皙并不比你重要,他从小跟着朕一起长大不假,可因他是保成长子的缘故,朕一向对他颇为严苛。” 在曾经很多年里,他坚定的以为老二会成为下一任帝王,而弘皙会成为下一任帝王,所以对弘皙虽疼爱,但更多的时候则是训诫更多,以至于这个孙儿对他是敬重有加却亲近不足。 想到当年之事,皇上的神情有些飘忽,有带着几分笑意:“朕还记得当初弘皙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会识三千字,会背诗数百首,走到哪里都得人称赞,朕……当年很是看重他。”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面带失望之色的弘昼,正色道:“只是弘皙始终记得朕是皇上,朕先是皇上,再来才是他的皇玛法。” “他不敢给朕夹他不爱吃的菜,不敢像你一样絮絮叨叨追问朕,不敢不高兴时在朕跟前表露出来……”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魏珠就带着奴才上前摆饭。 有极好消化的茯苓糕,有软糯香甜的蜜浇南瓜,有熬着软糯喷香的干贝青菜粥,有喷香扑鼻的清油鳝丝……满满当当摆了半桌子。 得皇上亲口承诺后,弘昼是胃口大开,用了一碗粥,几块茯苓糕,最后更是心满意足打起嗝来。 方才皇上想起许多陈年旧事,如今思绪已渐渐飘远,索性与弘昼闲话来:“弘皙很好,你也很好,你们两个是不一样的好,可若今日换成弘皙在这里,他绝不敢像你这样的。” 吃的饱饱的弘昼狐疑道:“皇玛法,不敢像我哪样?” 皇上扫了他一眼,只见弘昼小肚子吃的浑圆浑圆,也幸好今晚上用的都是些好消化的,不 然弘昼夜里定会肚子疼,如今弘昼更是瘫在太师椅上,虽说他倒是舒服了,倒瞧着却不是十分美观。 皇上点了点一旁的魏珠道:“弘昼不懂,你便与他说说。” 魏珠吓得连忙跪了下来,道:“皇上,奴才可没这个胆子啊!” 皇上却道:“你直说就是,朕恕你无罪。” 魏珠这才战战兢兢道:“是。” 说着,他看了弘昼一眼,轻声道:“今日五阿哥不规矩有以下几点,一,教养嬷嬷有规矩,每顿饭最好只用七分饱,到了用晚点时,最好只用到六分饱,像五阿哥这样在皇上跟前吃到十二分饱的,奴才还是第一次见。” “二,与皇上同桌用饭,要等皇上先动筷子,奴才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唯有两人敢在皇上跟前先动筷子,一个是您,还有一个则是故去的太皇太后。” “三,想必瓜尔佳嬷嬷也教过五阿哥,坐凳子时屁股只能坐三分之一,像五阿哥这般豪放坐姿的,奴才在紫禁城中也没见到几个。” “四,若是奴才没记错的话,您方才在皇上跟前打嗝儿了……” 弘昼只觉得紫禁城里的规矩真是多啊,听到最后却是连忙叫住魏珠,道:“可是皇玛法,虽说人有三急是忍不住的,可在我看来,这打嗝放屁也是忍不住的。” 皇上含笑看着他。 一旁的魏珠又再次解释道:“五阿哥这话说的没错,虽说打嗝放屁是忍不住的,可……可您好歹避一避皇上啊!” 弘昼经他提醒,如今小身板坐的直直的,更是连圆乎乎的小肚子都收了起来:“这说明我没有将皇玛法当外人啊!” 魏珠笑着没敢接话。 皇上只道:“所以说啊,朕说弘皙是好的,你也是好的,人生来性子不一样,行为处事也是大不一样的。” “你就算再好,也会有人不喜欢你,你就算再不好,也会有人喜欢你的,这世上尚有人嫌银子铜臭难闻,更别说人了。” 说着,他更是含笑看着弘昼,点破了他今日那些小心思:“其实,朕今日早就发现你不高兴了。” “想必你也好奇,朕今明明知道你不高兴,为何没问你是不是?朕明明知道你没有用晚点,为何没来劝你是不是?” 弘昼连连点头,“对。” 顿了顿,他更是嘟囔道:“害的我还以为您不喜欢我了。” 皇上正色道:“今日朕便教你一个道理,人生在世,莫要因旁人举动而影响自己心情。” 虽说活到这把年纪,他仍不能完全做到这般,但还是想将这个人生道理讲给自己的小孙儿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旁人喜不喜欢你,如何看待你,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弘昼再次重重点点头。 他早就想好了。 他要当一条咸鱼! 这个梦想,他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皇上更是 道:“……即便朕如今喜欢你,可若有朝一日朕不喜欢你了,难道你就该伤心难过嘛?不,你愈发要好好生活,为了那些喜欢你,疼爱你的人,更是为了你自己。”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父子之间有嫌隙和争吵很正常,但十三爷却一直不肯低头缓和两人的关系,他倒是有心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得知十三爷腿患顽疾,还亲自派了太医去看过他,他却并未来乾清宫谢恩。 他更是知道十三爷如今日子过的艰难,偌大一个贝勒府,全靠四爷接济才过的下去,从前那样能文能武的一个人,如今却颓然的不像样子…… 弘昼连声道:“皇玛法,您的话我都记下了。” 这话一说完,他也不深呼吸了,又露出的肥硕的小肚子来。 皇上更是起身道:“如今虽时候不算早,可方才吃的多了,朕便陪你去御花园转一圈吧。” 弘昼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起来。 这次是皇玛法陪他散步,而非他陪着皇玛法散步。 很快,祖孙两个就穿上披风出了乾清宫的大门。 如今月色正好,皎洁的月光将这一大一小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弘昼牵着皇上的手踱步于长长的宫道上,更是道:“……皇玛法,等明日弘皙堂兄来了我就好好与他说说话,今日我不该故意不搭理他的。” 皇上颔首道:“朕就知道咱们弘昼是个好孩子” 弘昼咧嘴一笑,道:“今日您说弘皙堂兄亲事艰难,一直到了去年才成亲,您不要担心弘皙堂兄,等过些日子,弘皙堂兄和嫂嫂定能给您生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儿。” 这话可谓说到皇上心坎上去了,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幽禁咸安宫的老二。 如今老二行事无度他是知道的,自得知他当众训斥了老三和奏请复立太子的臣子们,老二就愈发荒唐,不仅性情大变,还折腾死了一个咸安宫伺候的宫女,已然自暴自弃起来。 若老二得知弘皙添了孩子,也许这性子还能改一改。 皇上虽知道这等希望渺茫,却还是心存幻想。 从始至终,皇上最疼爱的孩子就是老二,爱之深,则责之切…… 皇上想问题想的出神之时,弘昼也在苦思冥想,到了最后只拽了拽皇上的手,正色道:“皇玛法,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您一定要如实告诉我好不好?” 皇上很少见到他这般郑重的样子,只道:“你说就是。” 弘昼有些不好意思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我和弘皙堂兄都掉到水里了,您先救谁?” 皇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问题,这种问题,后宫中没人敢问他,如今却是他的孙儿来问他,顿时是哑然失笑:“你这是什么问题?” 弘昼正色道:“皇玛法,您不能说不知道,您得如实告诉我!”! 第 50 章 皇上的笑声飘荡在寂静的紫禁城,他已许久没这样笑过了,低下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弘昼,认真道:“朕选择先救你。” 弘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疑道:“真的?” 其实问出这话时,他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可偏偏他是心里有事儿不弄清楚就睡不着的性子,如今嘴角高高扬起,道:“皇玛法,您别是骗我吧?现在弘皙堂兄不在这里,您就说先救我,若是当着弘皙堂兄的面儿,您就说先救他!” 皇上低头看着他,道:“放心,弘皙可问不出这等问题。” 弘皙也不敢问。 皇上唯有与弘昼在一起,才能尝到含饴弄孙的快乐,才能忘却那些不快,笑了会道:“朕不会骗你的,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弘皙七八岁那边就会游水了,若他掉到水里,会自个儿爬起来的。” “倒是你,如今还不到四岁,若你落水了,朕当然会先救你。” 这个答案弘昼虽不算十分满意,可脸上却还是堆着笑,更是缠着皇上问起弘皙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才能牢牢占据皇上心中第一孙儿的位置。 皇上沉吟道:“弘皙这性子有些像年幼时候的保成,哦,保成就是你二伯,从小就听话懂事,勤奋好学,就连当初俄国有使臣来访,见到弘皙也是赞不绝口……朕时常说,唯有弘皙最像保成的。” 爱屋及乌,他最爱的儿子是老二,原先最喜欢的孙子自是老二的儿子。 或许连皇上自己都没意识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弘昼却是听出皇上言语中的怅然来:“皇玛法,您是不是很想念二伯?” 皇上一愣。 自他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狠狠将老三训斥一顿后,再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老二来。 弘昼却道:“皇玛法,我知道您肯定很想念二伯的,喜不喜欢一个人,嘴巴可以说谎,但眼神却骗不了人的,您说起二伯时,眼里好像在发光。” “所以我觉得您肯定是很喜欢二伯的,既然您想念他,您为什么不去看看他?” “二伯虽然已经是大人了,可他永远都是您的孩子啊,就算他犯了错,也是您的孩子啊……” 皇上再次一愣。 无人敢在他跟前说起“子不教父之过”之类的话,但他心里却清楚,老二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他也难辞其咎。 正是因此,自老二再次被废后,他再没去过咸安宫一次,爱之深,则责之切,当年这个儿子是多么优秀啊,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想看,也不敢看。 接下来,皇上的话则少了许多,就连回去躺在床上,脑海中翻来覆去也想着弘昼的话:“就算是他犯了错,也是您的孩子啊!” 接下来一宿,皇上都睡得不踏实。 他一会梦见孝懿皇后临终前,一会又梦见老二小时候,一会又梦见老二在营帐门口对他鬼鬼祟祟,几欲行刺……最后,他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接下来再未睡着 。 倒是弘昼这一夜睡得香甜,临睡之前还同瓜尔佳嬷嬷显摆道:“嬷嬷,您知道吗?今日我问皇玛法,若是我和弘皙堂兄都掉到水里,皇玛法会先救谁。” 说到这儿,他一张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皇玛法说他先救我。” “虽说弘皙堂兄会游水,可我想,就算按弘皙堂兄不会游水,皇玛法也会先救我的,对不对?” 瓜尔佳嬷嬷也瞧出了弘昼今儿一整日是心不在焉,如今听闻他说这话,瞬间是全明白了,知道这孩子定是吃起弘皙的醋来。 当即她点了点头,笑道:“是了。” “五阿哥,如今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可内心巨大的喜悦冲击的弘昼半点睡意都没有,喋喋不休道:“可是嬷嬷,我睡不着!” 说着,他更是道:“嬷嬷,您说十二叔明日还会不会来给皇玛法请安?若是他明日还来,我就好好与他赔个不是。” “我更要与他说,就算他膝下没有孩子也不必伤心难过,以后他可以把我当成他的孩子。”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额娘教过我的,十二叔对我好,我也要对十二叔好。” 瓜尔佳嬷嬷见状,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笑容来,替弘昼用掖好被角,道:“我就知道咱们五阿哥是个好孩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弘昼乖乖点了点头。 如今他虽正高兴,可今儿他这小脑袋瓜子想了整整大半日,着实有些累,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就呼呼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起来,弘昼更是精神百倍。 他刚走出屋子,就见着一众皇子前来给皇上请安。 如今皇上的“病”好了许多,这些皇子们自然是要一日不辍的过来请安。 弘昼一眼就看到了其中身着青衫的老十二,当即就旁若无人挥舞起短胖的胳膊,嚷嚷道:“十二叔!” 这话说完,他就是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过去,一把就将老十二抱住。 别看他身形圆润,人矮腿短,可经常犯错,偷溜经验丰富的缘故,速度很快。 老十二微微愣神,他尚未见过如此自来熟的孩子,要知道昨日他们也就相处了不到两个时辰而已。 可老十二看到弘昼就想起早夭的弘是,亲昵摸了摸他的头,含笑道:“弘昼,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弘昼笑眯眯道:“因为我昨日睡得好,所以今日就起的早。” “十二叔,你是来给皇玛法请安的吗?” 说着,他就牵着老十二的手道:“十二叔,你过来,我有悄悄话和您说了。” 他这话音刚落下,站在老十二身旁的老九就冷哼一声,道:“弘昼,有什么话非得与你十二叔说?难道就不能与我们这些当叔叔的说一说?” 弘昼这才留意到这老九和老十也过来了。 对于老九,他虽见面不多,却并不喜欢这 人,这人虽与老五一样从宜妃娘娘肚子里出来,但比起憨厚本分的老五,不仅继承了宜妃娘娘的嚣张跋扈,更是一肚子坏水。 弘昼忙上前给老九老十请安:“九叔。” “十叔。” 老十虽鲁莽,却也不会与一个孩子过不去,点头答应了一声。 老九却是得理不饶人起来:“弘昼,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和你十二叔说?” 昨日他听说宜妃娘娘身子不适,专程进宫了一趟,一进宫这才知道额娘是被弘昼气病的,更是听额娘说弘昼这小崽子仗着皇上的宠爱没将她放在眼里,便有心替宜妃娘娘出一出气。 弘昼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道:“九叔,难道您不知道什么叫悄悄话吗?悄悄话就是只能我说给十二叔听,是不能说给您听的。” 老九阴沉沉一笑,冷声道:“原来你这是把我当外人啊!” “是啊!”弘昼点点头,这小眼神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正色道:“我和我阿玛,哥哥他们才是一家人,您自然是外人啊!” 老九被他这话哽的说不出话来。 老十却被弘昼逗的直笑,直到老九那不悦的眼神扫过来,他脸上的笑却也没忍住,道:“九哥,这孩子有点意外,怪不得皇阿玛喜欢他。” 一般人都讲究面子,不肯将关系闹的太僵。 可对小弘昼而言,面子这等东西是虚无缥缈的,他才不在意。 老九冷冷一哂,低头看向弘昼,逼问道:“若是我非要知道了?” 这人可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难怪和宜妃娘娘是母子! 弘昼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当即梗着脖子道:“九叔,您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我都说了,我与十二叔说的是悄悄话。” “您非得要知道,那是您的事儿,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他眼瞅着老九牢牢挡在他跟前,没好气道:“若是实在不行,那我只能去请皇玛法评评理。” 不管何时何地,将皇上一搬出来总是好使的。 老九脸色阴沉沉的让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弘昼拉着老十二的手走到一旁,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这个小崽子,真是仗着皇阿玛宠他张狂的没边了。” 老十却觉得弘昼还是挺可爱的,在一旁劝道:“九哥,你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话虽如此,可老九还是将这笔账记在了心里。 另一边弘昼拉着老十二走到角落,这才松手。 老十二十哭笑不得:“弘昼,你有什么悄悄话要与我说?我还赶着给皇阿玛请安了。” 弘昼正色道:“十二叔,昨日时间匆忙,我还没来得及与您郑重道歉了。” “昨日都是我不好,您莫要伤心,也别难过。” 说着,他更是道:“您膝下虽没孩子,可以后可以将我当成您的儿子,以后若无人陪您说话,您来找我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将自己那肥壮的小胸脯拍的砰砰直响,掷地有 声道:“我虽是个小孩子,可有些时候说话还是算数的。” 还算他心里有点数,知道自己更多时候说话是不算数的,比如与四爷保证以后再不犯错,比如与四爷保证以后会好好念书。 老十二被他逗的直笑。 昨日回去之后他的确很是思念弘是,却更是知道弘是已亡,他再伤心难过也无用,如今看着活泼可爱的弘昼,含笑道:“好,我记下你这话了。” 弘昼也重重点了点头,牵着老十二的手,打算去见皇上。 只是他们刚走到寝殿门口,就听见魏珠含笑道:“……昨夜里皇上没有睡好,今日起身时皇上的病情像是又严重了,不便见你们,几位爷请回吧。” 老九一贯擅长做些面子上的功夫活,扬声道:“不是说皇玛法的病好些了?这又是怎么了?” 魏珠低声道:“奴才不知。” 老九便闹着要进去探望皇上,这话说的,好像一众皇子中就他最孝顺似的。 其实他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也知道魏珠不会叫他进去了,就差对魏珠直说——看,我就是皇阿玛最孝顺的儿子,等着皇阿玛醒来之后,你一定要将这事儿告诉皇阿玛。 到了最后,老九等人就走了。 弘昼却站在原地,等着他们都走远了这才道:“魏公公,皇玛法昨夜里没睡好吗?可是皇玛法昨天晚上陪我去散步,所以才没睡好的吗?” 魏珠见多了这等年纪的小娃娃,却觉得紫禁城上下,却再也挑不出第二个像弘昼这样可爱的孩子,强忍住捏捏他胖乎乎脸的冲动,耐着性子解答道:“五阿哥多虑了,皇上从前看折子看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儿,想必是如今换季,所以有些没睡好。” “您别担心,太医方才已为皇上开了安神汤服下,等着皇上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不如五阿哥您晚些时候再来看皇上吧。” 只是叫魏珠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弘昼又过来了,他两只手,一手拿着个豆沙包,坐在台阶上吃的又香又甜。 魏珠迟疑道:“五阿哥,您这是做什么?” 弘昼咬了口豆沙包,只觉得御膳房不愧是御膳房,这里头的豆沙既细腻又香甜,而且还一点都不腻,含糊道:“我在这里等皇玛法啊!” 他还是担心皇上的身子:“虽说皇玛法从前经常晚睡,可昨夜哪里能和从前相比较?这些日子,皇玛法正病着了!” “而且如今虽到了春天,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魏公公,你别管我,我就在这里等着皇玛法就是了。” 魏珠心里一动。 他也是进宫几十年的人了,见惯人情冷暖,谁人是真孝顺,谁人又是假孝顺,他还是分辨出来的,劝了弘昼几句,叫弘昼先回去将早饭吃了,可弘昼说什么都不肯回去,更是言之凿凿道:“我回去了也会担心皇玛法的,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安心些。” 魏珠便不好再劝。 弘昼向来有自娱自乐的本事,如今吃完豆沙包,一个人玩树叶都玩的起劲极了,连皇上何时过来都不知道。 眼瞅着有个阴影投射下来,弘昼下意识抬头一看,欣喜道:“皇玛法,您醒啦?” “⒃_[(” 弘昼嘿嘿一笑:“我担心您了。” 说着,他微微皱眉道:“皇玛法,您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您为什么不继续在床上躺着?” 他见皇上穿戴整齐,好奇道:“皇玛法,您这是要去哪里?” 皇上这是打算去咸安宫一趟,如今对上弘昼那双关切的眸子,道:“朕要去瞧瞧你二伯,你可想跟着朕一起去?” 弘昼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啊。” 他熟稔牵上皇上的手,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皇玛法,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二伯了。” “皇玛法,咸安宫在哪里啊?咱们要走多远啊?” “皇玛法,您早上用过早膳没?人生病了就要多吃些东西才是,只有吃饱了,身子才能快些好!” …… 皇上心里原本是有几分忐忑的,可与弘昼这般闲言一二,那颗心就渐渐归于平静。 是啊,总要过来一趟的。 说到底老二也是他最疼爱的孩子,若老二能够迷途知返,虽说他并不可能再将老二复立为太子,却顾念从前的父子情谊,逢年过节时允老二参加宫中宴会,出来走动一二,若不然……以后老二就一辈子待在咸安宫好了。 皇上一贯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可唯独对上老二,他几次都于心不忍。 皇上很快带着弘昼到了西华门,魏珠连忙差小太监前去禀告一声,可皇上却挥挥手道:“不必禀告,朕直接过去。” 魏珠连声应是。 皇上甚至叫魏珠等人也不必跟着。 随着咸安宫宫门“吱呀”一声开启,皇上便带着弘昼走了进去。 一进去,弘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说了,咸安宫虽仍位于紫禁城之内,但弘昼一走进来,就感觉到阴沉沉的,仔细一看,他这才发现,咸安宫内虽宫女太监不少,但一个个面上却满是灰败之色,明明都是一二十岁年纪的人,面容却如百岁老人一样。 这些人见到皇上面上无惊无喜,上前请安后则退了下去。 皇上找了个小太监问道:“保成身在何处?” 小太监恭敬道:“回皇上的话,二爷正在书房。” 如今老二已被废,皇上并未下令将他封为王爷,贝勒或贝子,故而咸安宫的人便以“二爷”称呼老二。 皇上点点头,带着弘昼直奔书房而去。 弘昼明显发现,皇上一进咸安宫后心情就明显低落下来,话少了不少,更是神色紧绷。 弘昼紧紧攥着皇上的手,轻声道:“皇玛法,我陪着您了。” 所以, 您别不高兴。 ④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50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两人很快就进了书房院子,一进去,率先看到了廊下堆着数十坛酒,院子里更是四处可见呕吐物及摔碎的酒坛子。 老二虽被幽禁,却仍是孝懿皇后所出,皇上即便看在孝懿皇后的面上也不会委屈了他的吃穿用度,只交代下去,老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不得苛责。 弘昼瞧见这一幕,只觉得院子里污秽不堪,下意识看了皇上一眼,却见着皇上面色如常,想必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皇上走上台阶,将门推开,只见老二衣衫不整躺在炕上,屋内更是酒坛子洒落一地。 皇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酒坛子就砸了过来,随着酒坛子“哐当”落地发出一声巨响,老二那不悦的声音就嚷嚷起来:“下贱东西,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进来吗?你们一个个是聋了不成?” “我告诉你们,我虽不是太子,却也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嫡子,身份尊贵,信不信我杀了你们!” 大白天的,他喝的是酩酊大醉,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好在他喝醉了酒,力气并不大,那酒坛子在离皇上还有七八步远的距离就落了地。 皇上没有说话。 别说皇上,就连弘昼看到这样一幕都觉得心痛,纵然无人在他跟前提起过废太子,但他也知道历史上的二伯也曾颇受皇上器重,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如今,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躺在炕上的老二喝了一口酒,好一会没听到门口有人说话,这才朝门口扫了一眼。 第一眼看过去时,他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又看了一眼,却是自顾自笑了起来:“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皇阿玛您来了啊!” 说话时,他更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连走路都有些蹒跚:“您说您也是的,您过来怎么不差人说一声?这样儿臣也好去接您啊!” 他本就喝醉了,屋子里酒坛子又多,一个不小心就绊倒了,摔的他一个闷哼,索性就在原地躺了下来,是“哎呦哎呦”直叫唤。 皇上依旧没有接话,只微微叹了口气。 老二躺在地下叫唤了几声,很快就缓过神来,蹒跚趴了起来,更是看向皇上道:“皇阿玛,您……您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对我很失望似的,从您将我废掉之后,您不就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吗?何必又用这样的眼神羞辱我?” 说着,他更是摇摇晃晃朝皇上走来,声音渐渐拔高起来:“我知道,许久之前您就对我不满意了,觉得我惦记您那位置。” “可天底下,哪里有人不想当皇上?您去问问,有这样的人吗?” “说什么我意图不轨,说什么我勾结权臣,我,我是太子!是大清未来的皇上!难不成与臣子们有些来往都不行吗?” “您就这样防备着我吗?” “皇阿玛,我是您的儿子,我不是贼人!” 因声音太大,再加上饮酒过度的缘故,他的整张 脸浮现出酡红, ?_[(, 弘昼想也不想,下意识就护在皇上身前,厉声道:“二伯,您要做什么!” 皇上与老二四目相对,面色平静,平静的有几分可怕,淡淡道:“弘昼,你让开!” 弘昼低声道:“皇玛法……”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你让开,你去门口等着朕,当心伤着你了。” 弘昼乖乖让开,可他却并不敢出去,仍站在皇上身侧,甚至已经想好了,若眼前这人敢意图不轨,他就拿起地下的碎瓷片来保护皇上。 老二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小豆丁·弘昼,兀自笑了起来:“皇阿玛,您怎么不说话?今日您带着这小崽子来咸安宫,是打算告诉我,说您打算将这小崽子立为太子,叫我死了这条心吗?” “我告诉您,我不想当太子,我不想当您的儿子……这破位置,我不稀罕了。” “我每日就在这咸安宫内喝喝酒,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他虽喝醉了,却并不是醉的十分厉害,并不敢真的对皇上做些什么。 皇上看着他的眼睛,不急不缓道:“保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并说出来,朕听着了。” 都说知子莫若父,可当儿子的也是了解父亲的,旁的皇子兴许对皇上的性子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从小跟在皇上身边长大的老二是知道的。 自他被软禁后,他一直与老三暗中来往,仍想着皇上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再将他立为太子,所以即便在咸安宫内,他仍是勤勉上进,日日读书写字,教导孩子,为的就是叫皇上看看他本性并不坏。 可随着老三被皇上狠狠斥责,继而软禁起来,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被立为太子。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活生生打死了一个宫女。 皇上依旧没有反应。 这事儿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知道,皇上已放弃了他这个儿子。 从此之后,他便日日与酒相伴,自暴自弃起来。 如今他与皇上四目相对,是第一次在皇上眼睛里看到淡漠,好像他与皇上半点关系都没有,当即多日挤压的委屈和怒气是宣泄而出:“我知道,您是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才会立我为太子的,那时候我尚在襁褓之中,您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当太子?从一开始,我就没得选啊!” “后来,您口口声声教导我要友爱兄弟,我照着您的话去做,可您了,您明知道他们心怀不轨,却还是抬举他们。” “您说说,若换成您,您难道会坐以待毙?我是人,不是您驯养的动物,更不是提线木偶,我也有我的想法啊,可您从小到大都要我按着您说的做……” 说到最后,他已是眼泪鼻涕乱飞。 这下可害的弘昼一心二用起来,既担心老二一时冲动伤了皇上,又担心老二的鼻涕眼泪飞到自己身上。 今日他可穿着耿格格给他做的新衣裳了! 老二不知道说了多 久,恨不得将从小到大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道出来,一直到他说累了,这才停了下来。 皇上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淡淡开口道:“保成,你可还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如今你落得这般境地,你怕早已忘了你的生辰,可朕并没有忘记。” “从小到大,且不说你的生辰,但凡涉及到你的事情,朕从来都不会忘。” “再说从前种种已没了意义,朕自诩对你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故去的皇额娘,如今你成了这个样子,你皇额娘若泉下有知,不知道该多伤心……” 顿了顿,他长长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说从一开始你就不愿当太子,那你可有与朕说过?若你说了,你觉得朕会勉强你?” “保成啊,世事两难全,你既想享受权力带来的荣耀,就要忍受权力所带来的束缚,你是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到了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 “朕年纪大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昨夜梦到了你皇额娘,就当是替你皇额娘见你最后一面。” 见到老二这一面,他也就彻底死心了,当初那个被他捧在掌心长大的保成再也不会有了:“朕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这话说完,他就牵上弘昼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皇上的步子仍不算快,却一步一步走的极坚决。 弘昼几次张嘴,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能感受到皇上的伤心,可如今他能做的只能陪在皇上身边。 很快,弘昼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二那压抑的啜泣声,继而那啜泣声是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男子轻易不落泪,除非到了伤心处。 想必他这位二伯也知道从今以后自己与皇上之间的父子情断了。 皇上却是头也未回。 一直到回到乾清宫,皇上都再未说一句话。 魏珠跟随皇上多年,知道皇上的性子,待皇上一回去就将皇上扶到床上歇着。 皇上摆摆手叫魏珠下去,看向一直寸步不离守着他的弘昼,苦笑一声道:“今日你可是吓到了?朕就不该带你去咸安宫的。” 弘昼正色道:“皇玛法,我不怕的。” 迟疑片刻,他低声道:“倒是您,您可是很难过?您别难过,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皇上颔首道:“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只是现在朕累了,想要歇一歇,你出去玩一会好不好?” 弘昼乖乖点了点头,道:“那皇玛法,您好好歇着。” 他刚起身,正欲离开时,就听到皇上开口道:“弘昼,今日朕和老二说的话,你不能对外说,知道吗?” 弘昼再次点了点头:“皇玛法,您放心,我不会说的。” 说着,他更是举起胖乎乎的小手来:“我对天发誓,我一定保守这个秘密,就是对着阿玛,对着额娘和哥哥他们,我都不会说的。” “若是我撒谎,就……就要 我一辈子都吃不到好吃的!” 皇上瞧见他这般煞有其事的样子,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当天晚上,皇上就病了。 这次,皇上是真的病了。 先前的病是他装的,为的是试一试一众皇子的反应和态度,但从咸安宫出来后,他面上虽未有什么变化,可心里又怎会不伤心不难过,到了傍晚就一声接一声咳嗽,到了夜里就发热起来。 等着弘昼起来后,很快就知道这件事。 顿时他连早饭都顾不上,撒丫子赶了过去。 他到了乾清宫寝殿门口时,发现四爷等人一众皇子都来了,不光皇子们候在门口,还有七八个太医也等在门口。 老九的声音最大,情绪也最为激动,嚷嚷道:“……四哥,你说你也是的,皇阿玛生病,你还将弘昼送进宫做什么?你这儿子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他的声音是愈发大了,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明明前两日皇阿玛的身子已经快好了,弘昼一来,活生生将皇阿玛又气病了!” “四哥,平素你瞧着是个知道分寸的,这次怎么就糊涂起来?” 他这话虽说的委婉,却也叫众人听出些不对劲了,想着四爷不顾皇上龙体安康是其一,有心借弘昼争宠是其二。 他是坚定不移的拥护老八的,如今老二被再立太子机会渺茫,他高兴之余,可看谁都觉得对方像盯着皇位似的。 偏偏一众皇子中也有几个是真孝顺的,一听这话连连附和。 四爷一贯毫无波澜的面上浮现几分怒色来,正色道:“九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不是小孩了,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知道内情的清楚是皇阿玛本就抱恙在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弘昼惹得皇阿玛生病了。” “弘昼如今尚不足四岁,九弟,你也是当阿玛的人,应该也知道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弘昼这辈子怕是都完了!” 老九却是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四哥,方才我可是哪句话说错了?虽说皇阿玛喜欢弘昼,想要将弘昼接进宫,你也得分个轻重缓急才是,这时候也能任由着皇阿玛的性子来吗?” 四爷正欲说话时,谁知道人群中的老十二却开口道:“九哥,你这话说的,实在是冤枉四哥了。” “皇阿玛的性子咱们都清楚,但凡他老人家决定的事情,断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你怎么四哥没有劝皇阿玛?” 说着,他淡淡笑了笑,仍是和煦模样:“咱们这些兄弟谁不知道四哥一贯不争不抢,又是孝顺,四哥怎会不劝皇阿玛?” 他这话一出,人群中又有几人附和起来。 四爷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老十二突然为自己说话到底是为了哪般,老十二一贯独来独往惯了的,从前与他更是半点交情都没有,怎么突然替自己说话起来? 老九随了宜妃娘娘那牙尖嘴利的性子,正欲说话时,弘昼就扬声走了过来:“阿玛,您来了!” 弘昼 旁若无人穿过人群, ?_[(, 走到四爷身边,道:“阿玛,我听说皇玛法病了,皇玛法……他还好吗?” 四爷摇摇头,道:“还不知道了,院正带了几个太医进去,一直没有出来……” 他们这些皇子夜半就接到消息,匆匆进宫,如今已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这几年来,皇上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弘昼面上皆是担忧之色。 偏偏老九又在一旁喋喋不休:“弘昼,可是你将皇阿玛惹生病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听说昨日你与皇阿玛一起去了咸安宫?好端端的,皇阿玛这病怎么就严重了?” 他大概猜到皇上病情突然恶化是与老二有关,可不管是乾清宫的消息,还是咸安宫的消息,他都打听不到,也不敢打听。 故而如今他便以“孝”之名来诈一诈弘昼。 四爷也清楚其中的猫腻,还未来得及开口,弘昼就冷哼一声:“九叔,您怎么知道皇玛法昨日带着我去了咸安宫?您莫不是派人盯着皇玛法吧?”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老九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认,忙道:“自然不是,我,我是听别人说的。” 说着,他更是步步紧逼道:“昨日在咸安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们哪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太医又怎么好对症下药?” 弘昼正色道:“九叔,昨日我就答应了皇玛法,不能将这事儿告诉别人的。” 他似知道一众皇子们心思似的,又添了一句:“就算对着阿玛,我也不会说的。” 老九却不会相信他这话,没好气道:“话虽如此,可昨日你还与我说你与四哥才是一家人,这一家人关起门来什么话不能说?你的话,我可不信!” 他越说是越起劲,扬声道:“我并非窥探皇阿玛行踪,实在是担心皇阿玛身子。” “自我知道皇阿玛病了,整日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日日担心皇阿玛的身体,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弘昼看着他,只觉得他这人忒讨厌了些。 但架不住今日除去一些“养病中”的皇子,其余的皇子都悉数到场,他若是什么都不说,难保会落人话柄,当即是灵机一动,附和道:“九叔,您可真孝顺了!”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既然如此,我就将昨日之事告诉您吧。” 他这话一出,四爷就连忙开口道:“弘昼!” 即便四爷不知道昨日咸安宫内到底发生什么,可从皇上身体状况来看,是绝非小事,昨日皇上将弘昼带进宫是因为相信弘昼,若真将这事儿告诉老九,岂不是老八,老十等人都知道了? 四爷是知道皇上在他们中间安插了眼线,更怕皇上因这事儿厌弃弘昼。 弘昼却道:“阿玛,您别担心,九叔这样孝顺的一个人,定不会对外说的。” “我听皇玛法说了,皇玛法生病的时候 ,九叔送来了很长很长的一根人参,九叔只是关心皇玛法的身体……” 说着,他也不看四爷,便对着老九道:“九叔,你蹲下来,我悄悄和你说。” 老九依言蹲了下来。 弘昼靠近他耳畔,耳语道:“九叔,您今天早上是不是吃的韭菜包子?您牙上有一根韭菜了!” 老九面色一惊,下意识捂住嘴巴。 弘昼又道:“您是不是想知道昨日在咸安宫发生了什么?我告诉您,昨日在咸安宫,皇玛法对二伯说……您是不是想知道皇玛法对二伯说了什么?说的是……” “嘿嘿,我就不告诉您!” “您若真想知道,有本事待会儿皇玛法醒了去问皇玛法啊?” “呵,我告诉您,我只是小,又不是傻,我答应了皇玛法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若是皇玛法知道我将这事儿说给您听,肯定会不高兴的。” “或者您实在想知道,大可以与皇玛法说将您也关到咸安宫去,这下您不光可以与二伯作伴,也能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说是不是?” …… 他们俩说悄悄话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俩身上,只见老九面上神色先是惊再是好奇,最后更是怒,所有人的八卦之魂都被点燃,恨不得凑上去也听一听才是。 到了最后,弘昼笑着扬声道:“九叔,我都说啦!” 老九这才察觉到自己上当了,站直身子,没好气道:“你这小崽子,你看我不揍你!” 说着,他更是对着众人道:“你们别听他胡说,这小崽子狡猾得很,他,他……方才什么都没说。” 若旁人说这话,兴许还有人信,但老九在一众皇子中聪明奸诈是出了名的,当即就有人出声道:“九哥,你大可不必如此,若是方才弘昼什么都没说,你脸上为何那样的表情?你就放心吧,没谁追着你问昨日之事!” 老九万万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如今却是阴沟里翻了船,着了这小兔崽子的道儿,他刚张口打算辩解几句,魏珠就出来说皇上醒了。 顿时,众人齐齐往里走,却也不耽搁大家用那鄙夷的眼神扫向老九。 老九气的脸色都变了,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还是想说上几句。 就在这时,弘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以口型道:“九叔,注意您牙上的韭菜!” 老九再次下意识捂上嘴。 这下别说众人愈发笃定老九知道内情却是故意不说,要不然他怎么与弘昼一来一往打起哑谜来?可见是两人在暗中互通消息! 就连向来跟在老八,老九屁股后面的老十都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九哥,这话你不与别人说,待会儿与我说一说。” 老九横扫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是真不知道!” “那小兔崽子没告诉我!” “怎么,如今连你也选择相信那小兔崽子,不相信我?” 老十却是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凑近他耳畔道:“九哥,你这骗人的功夫是愈发炉火纯青了,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 “你若再说这样的话话就有些过了,咱们兄弟之间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连我都信不过?”! 第 51 章 老九恨的是牙痒痒,可偏偏如今身在乾清宫,皇上又醒了过来,有些话不好细说。 他眼瞅着老十走了进去,像想起什么似的,拽了他一把:“你看看,我牙上可有韭菜?” 老十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没有了。” 老九心中狐疑,想着弘昼那小崽子怎么知道他吃了韭菜包子的? 下一刻,老十就为他解惑起来,低声道:“不过九哥,你一说话嘴里就一股子韭菜味儿,方才你可是又吃韭菜包子了?我就不懂了,咱们可是皇子,什么好东西没有,你怎么就偏好这一口?” “平素在自己府上也就罢了,可今儿在乾清宫……你还是收敛些,再不济去漱个口,若是叫皇阿玛闻到了,只怕不大好。” 他们夜半接到皇上病重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一众皇子皆守在乾清宫,若叫旁人知道老九还有心情吃什么韭菜包子,一个不孝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老九心中了然,敢情弘昼这小崽子是闻到他嘴里有味才如此说的? 他只觉得憋屈的很,大晚上的突然进宫,就这样干守着实在难熬,方才借如厕名义偷偷吃了两个韭菜包子,没想到却坏了大事儿。 但在他看来,包子是好包子,弘昼那小崽子却是个坏胚子。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漱口去了。 *** 弘昼跟在四爷身后步入寝殿内,几位太医刚为皇上施过针,正在一旁收拾东西,而躺在龙床上的皇上却是面色苍白,不过是短短一夜的时间,就像是老了五六岁似的。 在场就没有傻的,当即一众皇子是心知肚明,心里更是忍不住腹诽起来。 皇阿玛不会真的不行了吧? 在他们的印象中,皇上一向是能文能武,几次御驾亲征,原先年轻时训斥他们这些当儿子的更是中气十足,如今却是病来如山倒,养了好些日子,这病刚有起色,见了老二一次,怎就病成这个样子? 四爷心里也是不安。 他虽担心皇上不假,可心里隐隐也是有些担心的——若按照这般局势,皇上突然驾崩,皇位十有八九会落在老八头上。 不过这个念头是一闪而过,作为一众皇子中年纪最大的,四爷恭声上前:“皇阿玛,您没事儿吧?” 皇上瞧着儿子们齐刷刷站在自己跟前,面上或真心或假意,却都露出关切之色来。 他摆摆手,虚弱道:“朕没事儿。” 说着,他更是道:“方才朕已听魏珠说了,你们昨夜都来了,朕得的又不是什么大病,何须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有个什么二长两短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人在病中都容易胡思乱想,皇上也是如此,他只觉自己心里像有一扇明镜似的,照出了每个人的小心思。 四爷等人也听出皇上言语中的不善,想着天子已老,就怕他们过分担心皇上的身体,他们越是如此,就越是提醒皇上他已经老了。 四 爷便道:“那皇阿玛您好生歇着,儿臣们明日再来看您……” “……?” 顿时,寝殿内只听得到他那悲痛的啜泣声。 弘昼惊呆了。 他只觉得自己这位九叔真真是有两副面孔,方才对着自己,对着四爷他们是重拳出击,到了皇上跟前就装的像无辜的小白兔似的。 可如今皇上心情不善,老九装了也是白装。 皇上扫了他一眼,不悦道:“你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死了了!” 老九惶恐,顿时跪地连连道:“皇阿玛,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您定会长命百岁的……” 他越是如此,心情不善的皇上就越是反感。 一旁的老十一个劲儿冲他使眼色,只可惜,他与老九一个太蠢笨,一个太狡黠,两人不是一个频道上的,两人眉来眼去对视了许久,却是鸡同鸭讲。 四爷是看戏不怕台高,自不会多言。 到了最后,皇上皱了皱眉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可怜小弘昼跟在四爷身后巴巴进来,如今提溜转了一圈又恋恋不舍出去。 他虽顽劣,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的,知道这时候皇上病了且心情不好,自不会胡闹。 谁知弘昼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弘昼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吧。” 弘昼面色一喜,顶着众人欣羡且不解的目光乖乖回到皇上床边,等着众人都走了之后,才轻声道:“皇玛法,您好些了吗?” “您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皇上摇摇头,面上总算露出几分笑意来:“朕不饿。” “昨日之事想必就已经将你吓到了,今日朕这样一病,只怕你更是吓坏了。” 说着,他抬起手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道:“你了,你可用过早饭?” 弘昼摇摇头,灵机一动道:“我,我担心您的身子,实在是吃不下。” 他当然知道皇上为何会将他留下来,寻常孩子碰上昨日加今日这等事儿,不说吓出个好歹来,起码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但他可不是寻常孩子,如今只拽着皇上的手道:“皇玛法,不如您陪我一起用饭吧?” “我听瓜尔佳嬷嬷说过,说御膳房做的山药牛肉羹很好吃,我还没吃过了。” 皇上没什么胃口。 任谁碰上这等事,都不会有胃口的。 可架不住弘昼像狗皮膏药似的说个不停,一会说一个人吃饭不香,一会说若皇上不用膳,这御膳房送来的菜式不够多,吃起来不过瘾……可谓是理由颇多,花样百出。 皇上听了直觉好笑,道:“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劝朕用早膳是不是?”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 一旁的魏珠也忙道:“皇上,您就看在五阿哥一片孝 心的份上,多少用些早膳吧!方才几位太医都说了,您得好好修养,若是不吃饭,这龙体哪能早日好转?” 皇上索性就扶着弘昼的手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传膳吧。” 不一会,早膳就摆了上来,弘昼所点的山药牛肉羹摆在最显眼处,如今他已经熟稔帮皇上盛粥起来,更是道:“皇玛法,瓜尔佳嬷嬷说的没错,这粥看起来可真好吃,您快趁热吃。” 他一会又给皇上夹了个虾仁蒸饺,道:“皇玛法,这蒸饺真好吃,里头的虾是又大又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蒸饺。” 他一会更给皇上剥了两个鹌鹑蛋,道:“皇玛法,您看我鹌鹑蛋剥的好不好?之前我和额娘在一起时,我们经常比赛剥鹌鹑蛋,鸡蛋之类的,额娘不仅没我剥的快,也没我剥的好。” “您乖乖把鹌鹑蛋吃掉,可不能浪费我的心血。” …… 他是花样百出,惹得皇上也不好拒绝,不知不觉,毫无胃口的皇上却吃的比平日里还要多。 另一边,四爷等人前脚刚离开乾清宫,后脚老九身边就围了好几个平素与他关系不错的皇子,一个个皆追问昨日咸安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九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了,没好气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还追问个不停?若你们真的这么想知道,不如回乾清宫问皇阿玛好了!” 旁人这才偃旗息鼓,没有追问。 可这些人却想着,老九向来诡计多端,只怕又在耍诈了。 老九索性便撇开众人,独独与老十走在一起。 两人刚走没几步,就见着疾步往乾清宫方向走去的弘皙。 老九不喜欢弘昼是真的,可不喜欢弘皙更是真的,要知道当初老二在位时,没少给他这个弟弟使绊子,就连弘皙这个侄儿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当即老九略一沉吟,就迎了上去:“弘皙,你也进宫了。” 弘皙如今成了亲,不好再像从前一样住在紫禁城里,他虽是一干皇孙中较为年长的,可架不住皇上儿子多大,这个成亲赐宅子,那个成亲赐院子,到了孙子辈,赐下去的院子就离紫禁城有些距离。 况且一辈管一辈,皇上也不愿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但这事儿传到弘皙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弘皙自老二下令被皇上幽禁后,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颓废下去,不仅对宫内宫外之事半点不敢操心,这些日子更是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生怕皇上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可人顺风顺水,高高在上十几年,一朝跌入泥里,换谁都不甘心的。 从前他并没有将这个九叔放在眼里,但如今却恭恭敬敬道:“是,九叔。” 他这般态度,老九很是受用,颔首道:“你这从小在皇阿玛身边长大的,就是与那等子小小年纪就擅装腔作势的人不一样,这脸上的关心之色是装不出来的。” 说着,他拍拍弘皙的肩膀:“只是可惜啊,皇阿玛从前最 疼爱的孙儿是你,如今却换成了别人。” “”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皇太孙? 弘皙深吸一口气,将肺腑里的不甘咽了下去。 从前别说旁人是这样以为的,就连他也是这样以为的,如今却只能含笑道:“九叔说笑了。” 他太清楚老九是什么性子,却还是将这话听到了心里,只道:“九叔,我还要去给皇玛法请安了,就先走了。” 待老九点了点头,他这才离开。 谁知他没走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九的戏谑声:“……老十,你看看,这就叫做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从前多风光的一个人啊,如今皇阿玛病了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啧啧,真是叫人唏嘘啊!” 听到这话,弘皙的拳头捏的紧紧地,却是深吸一口气后神色如常去了乾清宫。 他时时刻刻记得额娘李佳侧福晋与他说的话——弘皙,额娘只怕这辈子就要与你阿玛关在咸安宫了,这辈子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但你不一样,你是皇上最疼爱的孙儿,皇上如今年纪大了,太子之位不会空悬太久,虽说你的那些叔叔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从古至今,却也不是没有立过皇太孙的先例,额娘等着你,等着你将我们都救出去!额娘就只能指望你了! 所以弘皙一直表现的十分乖顺,不争不抢,即便自己的亲事一直没有敲定,他也没有因这等事求到皇上跟前。 对于皇太孙这位置,他原先不说胜算很大,可进了乾清宫,瞧见皇上与弘昼亲亲热热用着早膳,这让他觉得就算是皇上真立了皇太孙,这位置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皇上瞧见弘皙请安后呆呆站在一旁,知道弘皙这几年下来愈发谨慎,并未将昨日之事迁怒于他身上:“……朕知道你向来孝顺,你那府邸离紫禁城有些距离,这时候就过来了,想必是一接到消息就过来了。” “可用过早饭了?若是没有用,就一同坐下用些吧。” 若换成往日,弘皙定不会答应的,如今他与皇上的相处模式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人呐,都是有好胜心的,他见着弘昼坐在皇上身边,竟不自觉点点头:“多谢皇玛法。” 弘昼对弘皙印象并不差,甚至还挺好的,毕竟弘皙一众是他们这些皇孙的表象。 他见弘皙束手束脚,再想着皇玛法说若他与弘皙落水定救他,顿时就对弘皙生出“弘皙堂兄好像挺可怜”的感觉来,不自觉照顾起弘皙来:“弘皙堂兄,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弘皙堂兄,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胃口,若是你吃不惯,再要御膳房送些吃食过来。” …… 弘皙这一顿饭吃下来是味同嚼蜡,前几日他还以主人姿态招待弘昼,不曾想这才几日啊,竟风水轮流转起来? 一顿饭吃完,弘皙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更是与皇上道:“皇玛法,孙儿……孙儿有话想和您说 。” 他这话一出,魏珠就极有眼力见的带着屋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下去了。 可偏偏这时候弘昼正在吃樱/桃,一颗颗樱/桃乃是从烟台送来的,又大又甜,宛如蜜蜡,他吃的可忘情了。 弘皙不知道弘昼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眼神下意识落在弘昼面上。 他这小动作并没有逃过皇上的眼睛,皇上只淡淡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这就是并没有将弘昼当外人的意思。 弘皙心里是愈发苦涩,应了声是后就跪了下来:“皇玛法,孙儿听说您昨日去了咸安宫,是不是……是不是阿玛又惹您生气了?孙儿求您保重龙体,莫要因阿玛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如今虽看似与老二划清了界限,但两人却是父子,如今这话未尝不是没有试探皇上的意思。 皇上淡淡道:“朕没有生你阿玛的气,更不会将他所做下的错事迁怒到你身上。” 他说这话时就好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一般:“以后他是他,你是你,你也不必在朕跟前提起他了。” 弘皙愣了一愣,知道皇玛法这是彻底放弃阿玛了,只能应是。 弘昼并不在意弘皙,但却是在意正生着病的皇上的,如今见皇上脸色略有些不好看,便塞了颗樱/桃到皇上嘴里:“皇玛法,您尝尝,可甜了。” 皇上尝了尝,微微颔首道:“是还不错。” 弘皙见状,便道:“皇玛法您今日说的话孙儿都记下了,孙儿……就不打扰您歇息了。” 皇上称好。 可他却是看着弘皙离开的背影良久没有回神,等着他再一回神时,弘昼正巴巴盯着自己。 他不由笑道:“你看着朕做什么?” 弘昼衷心称赞道:“我觉得您是个好皇上,是个好皇阿玛,也是个好皇玛法。” 说着,他也不等皇上问询,就自顾自解释道:“您看您,即便每日病着都还不忘批阅奏折,有的时候还会看奏折看到很晚。” “您对二伯,对阿玛都还不错,就连对上九叔……嗯,都是个好脾气的,若换成我是您,我肯定是要骂九叔的。” “还有您对我,对弘皙堂兄也都很好。” 皇上苦笑一声:“恐怕像你这样想朕的人并不多。” “人都是贪心的,朕给他们再多,对他们再好,他们也是嫌不够。” 就比如老二,就比如老大,就比如如今的弘皙等人。 弘昼对这话是一知半解,正欲问一问时,后宫大部队就来了。 像德妃娘娘等人都是浸淫后宫的老人儿了,知道皇上正在养病,若她们一个赶一个的过来定会打扰皇上养病,但不来吧,更是说不过去,便结伴一起过来。 今日过来的有德妃娘娘,宜妃娘娘,荣妃娘娘,甚至连惠妃娘娘都来了,至于那些说不上名号的妃嫔也有数十个,便是一个个女人不敢多言语打扰皇上养病,可哪怕一人说上一句,也够热闹的。 弘昼就这样静静坐在皇上身边,鼻尖传来一阵又一阵浓郁的香气,感受耳畔那些女人们叽叽喳喳的,愈发觉得当皇上好累。 ……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弘昼对皇上很是崇拜。 他这崇拜之情如滔滔江山绵延不绝,正畅想来日若自己娶妻了有人要给自己送小妾该怎么回绝时,惠妃娘娘就情不自禁捏了捏他的小脸:“这孩子,长得也太好了些,别说皇上喜欢,就连臣妾瞧见了也喜欢。” 如今惠妃娘娘乃四妃之首,虽说儿子老大因镇魇老二被幽禁,但人活着总不能沉溺过往,如今倒也爱说爱笑。 弘昼笑着喊了声“惠玛嬷”。 惠妃娘娘是个喜欢孩子的,偏偏打从老大一出生就被抱去了宫外养着,如今孙儿孙女都被幽禁起来,她想见一面简直是难以上青天,故而就拉着弘昼的小手絮叨起来:“你如今在乾清宫住的可还习惯?跟着本宫一起去延禧宫住些日子好不好?” 她觉得逗弄小娃娃很有意思。 弘昼却一本正经道:“多谢惠玛嬷的好意,只是我得陪着皇玛法了,皇玛法正在养病,每日无人陪他说话,多无聊啊。” 谁人是真心喜欢他,谁人又是做做样子,他还是分得清楚的,当即就笑道:“等着皇玛法的病好些了,我就去给您请安。” 这下惠妃娘娘是更喜欢他了。 后宫中的女人一向无聊,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见来见去都是那些面庞,她们从前就觉得弘昼可爱,如今便叽叽喳喳将弘昼围了一起,争先恐后逗起弘昼来,“弘昼,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这么可爱?” “是啊,雍亲王整日冷着一张脸,怎么就能生出这样可爱的儿子来?真是稀奇!” “弘昼,你喜不喜欢吃豌豆黄?本宫宫里小厨房做的豌豆黄可好吃了,待会儿派人给你送些过来好不好?” …… 这一刻,弘昼只觉得一个女人像五千只鸭子的话真是没说错,如此说来,他耳边至少围绕着五万只鸭子。 便是聒噪如他,都有词穷的时候,刚抬头看向这个,正欲答话时,另一个的问题就又抛出来了。 答不完。 真的答不完! 弘昼下意识扫眼看向皇上,只见皇上正坐在炕上喝茶,虽说皇上方才应付起一众妃嫔们来是半点不费劲,可如今坐在炕上的皇上却也可见轻松之色。 弘昼懂了。 不是皇上擅长应付这些妃嫔们,而是已习惯应付了这些妃嫔们。 正欲开口与皇上求救的他想明白这一点,到了嘴边的话却咽了下去,想着自己小小年纪就能为皇上分担如此忧愁,只怕整个京城无几人能做到。 想及此,他便神色认真回答每一位妃嫔的问题。 众妃嫔瞧他这般煞有其事的模样,是愈发喜欢,更 是上下其手来, ˇ, 惊声道:“呀,咱们小弘昼的皮肤可真好,多嫩啊!” 还有人捏了捏他的小胖手,笑道:“你这小手可真胖乎。” 还有人摸着弘昼的小辫子,感叹道:“弘昼小小年纪头发就生的如此好,不像我,如今头发都快掉完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夸得弘昼都有些飘飘然来,更是正色道:“若是阿玛在这里就好了。” 惠妃娘娘不解道:“弘昼,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弘昼一字一顿道:“因为阿玛总说我顽皮,若阿玛在这里,就能听到各位玛嬷夸我的话了,就能叫阿玛知道是他看走了眼。” 这话一出,以惠妃娘娘为首等人又笑了起来。 这些妃嫔中,唯有两人笑不出来。 一人是宜妃娘娘,她前不久就差被弘昼指着鼻子骂是王八。 还有一人则是弘昼的亲玛嬷德妃娘娘,她一向得皇上称赞有加,夸她进退有度,知分寸,却因弘昼在皇上跟前落了面子,暂且不论别的,就冲着这一点,她就无论如何对弘昼喜欢不起来。 等着一众妃嫔离开时,弘昼顿时生出与女人们打交道简直比念书还累的感慨来。 他更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皇上笑看着他:“怎么,累着你了?” 弘昼郑重点了点头,好奇道:“皇玛法,您每日与这么多女人在一起就不累吗?若非今日是您生病了,我肯定要借口溜走的。” 皇上想了想,也是认真回答他起来:“有的时候累,就比如今日,她们叽叽喳喳凑在一起,朕听着有些头疼。” “可是朕若在她们跟前流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来,她们就会惶恐不安,甚至还会找机会前来请罪,愈发麻烦。” “索性朕就与她们应付着,等她们走了就好了。” 说着,皇上更是笑了笑道:“不过,更多时候朕只是与她们单独相处,她们大多会顺着朕的话往下说,更不会敢像对你一样捏朕的脸的,当皇上除去能吃到好吃的,还是有点好处的。” 他与弘昼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对四爷放心。 其实很多时候,孩子是父母的缩影,他也能从弘昼身上看到四爷的影子。 就比如说方才,他好几次从弘昼脸上看到无奈的神色,却还是强撑着,客客气气答话。 想到这里,皇上更是循循善诱起来:“所以啊,弘昼,这当皇上还是好处很多的……” 方才弘昼面上都没有惊惧之色,如今却是惊恐道:“皇玛法,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心心念念对您好,您,您……怎么恩将仇报起来?” 皇上笑了笑,没有接话,却打算好好培养培养弘昼。 这孩子虽顽皮些,但聪明,孝顺,懂事……若是加以培养,未来定是个好储君的。 弘昼隐约也猜到了皇上在盘算些什么,顿时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 ,道:“皇玛法,您觉得我哥哥好不好?” 皇上虽对弘历也有些印象,但身在皇家,像弘历这样好学懂事的孩子太多:“弘历也是个好的。” 弘昼咧嘴一笑,道:“皇玛法,我觉得我哥哥比我适合当皇上多了。” “您是不知道,他可好学啦,每日都要看书写字,即便上次进宫参加老祖宗寿宴,回去之后都还不忘将当日落下来的功课补上,若是这样的人当了皇上,以后肯定会造福天下万民的。” 他的中心思想可是很明确的,反正我不想当皇上,但我还是要日日吃好喝好的,更是道:“皇玛法,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 一旁的魏珠听闻这话已是宠辱不惊,毕竟习惯成自然嘛,他不知道从前对储君之位颇为忌讳的皇上为何与弘昼说起这等话来是如此坦然。 想不通。 真是想不通啊! 皇上懒得搭理弘昼,并未接话。 到了第二日四爷再进宫时,皇上就将弘昼打发走,把四爷留下来说话了:“……朕听说年前你亲自教导过弘昼启蒙?前些日子弘昼又去了老二府上进学,他的学问想必你这个当阿玛的最清楚,也不知道他学问如何?” 皇上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昨日四爷离宫之后就去缓福轩看了看耿格格,与耿格格说了说弘昼在宫中一切都好,免得耿格格担心。 耿格格倒是不担心,可四爷却是担心起来。 皇上当日将弘昼接进宫,也没说将皇上留在宫里多长时间,弘昼这小崽子倒是半点不操心念书的事儿,但四爷担心啊,他只是想叫旁人误以为弘昼烂泥扶不上墙,不是真想叫弘昼成为一团烂泥。 就弘昼这样的,本就不好学,如今功课再落下些时日,只怕出宫之后什么都忘了。 如今听皇上这样说,四爷隐约猜到皇上有心教弘昼念书,毕竟皇上对他们这些儿子学业抓的还是很紧的,忙道:“回皇阿玛的话,弘昼虽天资聪明,可据儿臣观察,这孩子怕不是念书的这块料,儿臣去年与他启蒙多日,可他,可他……实在与弘历相差甚远。” 他都没好意思说,弘昼念书拍马比不上弘历,甚至连资质平平的弘时都比不上。 这话说的皇上可不爱听了,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皇上与四爷是同一种人,喜欢谁就会喜欢到骨子里,如今四爷喜欢弘昼是这般,皇上喜欢弘昼也是如此:“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弘昼可是你的儿子,天底下哪里有当老子的这样说自己儿子的?朕当年可曾有这样说过你们?” 四爷强撑着笑没有接话,心中却是暗自腹诽:皇阿玛,当初咱们这一众当儿子的谁不是头悬梁锥刺股,天不亮就开始念书,到了天黑还在念书?若谁敢像弘昼这样,只怕老早就被您丢出紫禁城去了。 这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念叨几句,迟疑道:“皇阿玛,您若不信儿臣这话,考一考弘昼就是了。” 皇上当然不信,当即就差人将弘昼喊了过来,当着四爷的面问道:“弘 昼,你前些日子在诚亲王府念书,念的如何?” “⑽_[(” 皇上扫了四爷一眼,虽每说话,可眼神里却满满皆是“朕就说弘昼聪明得很,念书也不差”的意思。 四爷低着头,不敢看皇上的眼睛。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 皇上含笑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先前你都学了些什么。” 弘昼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道:“皇玛法,我不记得了。” 皇上好性子道:“不要紧,你好好想想就是了,你这样聪明,总能想起来些的。” 弘昼认真想了想,正色道:“哦,我想起来了,柳老先生教我们了古文,皇玛法,我背给您听听……” 在皇上与四爷期待的眼神中,弘昼朗朗背起诗来:“鹅鹅鹅……” 他刚开头就卡住了,小脑袋瓜子都要想破了,却也没能想出下一句,索性就自我发挥起来:“鹅鹅鹅,曲颈用刀割,拔毛烧开水,铁锅炖大鹅。” 饶是四爷知道弘昼在读书方面没什么天赋,但他却也万万没想到弘昼竟能背诗背诗成这样子? 皇上微微一愣,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咏鹅》到底是怎么背的。 偏偏弘昼好些日子没念书,如今难得有了那么点兴趣,一脸你们快夸我的表情,更是道:“皇玛法,阿玛,我不光会背这一首诗,我还会背别的了,我背给你们听。” “床前明月光,小偷爬上窗,看见明月光,牙齿落光光。” 背到这儿,他只觉得不太对,挠挠头道:“皇玛法,阿玛,我觉得有点不对,是不是背错了?” 皇上只觉得这孩子也不像老四说的那样不堪,颔首称是:“你既知道自己这首诗背错了,那就好好想想,看看到底该怎么背。” 弘昼认真想了想,扬声道:“我想起来了!” “床沿明月光,小偷爬上窗,看见空箱箱,银票没几张!” 皇上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四爷更是低着头,不敢去看皇上。 从小到大,他的学问在一众兄弟中虽不是最出色的,却也是出挑的,怎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好一会,皇上才道:“咱们弘昼倒也聪明。” 若是不聪明,也不会胡编乱造编出这么多诗来:“你想想,你在诚亲王府上还学过了些什么?” 弘昼想了想,道:“我还学了成语。” 这下皇上可学聪明了,不敢再任由弘昼自由发挥,便随便选了几个简单的成语考考他:“那朕问你,你可知道别来无恙和知足常乐是什么意思?” 弘昼皱眉道:“皇玛法,我没学过这两个成语。” 皇上道:“那你觉得这两个成语是什么意思?你这般聪明,应该会想得到的。” 弘昼当真认真想了起来,一会就道:“别来无恙的意思应该就是你别过来,我就没事儿 。” “这知足常乐的意思大概就是知道自己有脚就会开心。” 说到这儿, “④_[(, 为什么知道自己有脚就会开心?难道那人是个瘸子不成?” 这下皇上就有点笑不出来,他耐心替弘昼解释这两个成语的意思后,只拍了拍四爷的肩膀。 一切都在不言中。 皇上只觉得就弘昼这般性子,四爷能亲自弘昼启蒙的确是个好阿玛,这等差事,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给老二记上了一笔,觉得老二这是给他的一众皇孙们请的这叫什么先生? 远在诚亲王府关紧闭中的老二打了个喷嚏。 弘昼却不知道皇上与四爷很是无奈,眼见着宫女端上来了初夏的桃子,连啃两个,更是道:“阿玛,我记得额娘喜欢吃桃子,待会儿您回去时给额娘带些桃子吧!” 说着,他更是自顾自道:“给额娘带了东西,哥哥也不能忘。” 他便熟稔吩咐魏珠道:“魏公公,那你待会也包些蟹粉酥给阿玛,叫阿玛带给哥哥,哥哥也挺喜欢吃蟹粉酥的。” 四爷下意识看了皇上一眼,眼神里皆是惶恐。 他觉得这小崽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仅把乾清宫当成自己的家,如今竟敢使唤起魏珠来?要知道,便是连寿康宫的人对魏珠都客客气气的。 可皇上并无接话的意思。 皇上如今沉浸于弘昼念书的确不太行一事不可自拔,刚过了晌午,他就已接受这个现实,更是自我安慰起来——大清乃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早些年不少将士们大字不识一个,一样也能立下大功,即便弘昼是皇孙龙子,也不过是寻常人,有所长也有所短,便想着在骑射方面好好培养培养弘昼。 这一日弘昼刚用过午膳,想着趁皇上午睡的时候出去御花园逛一圈,谁知魏珠却过来道:“五阿哥,皇上又赏了您好东西了。” 之所以用“又”,实在是皇上这几日赏了弘昼不少好东西。 弘昼下意识就看向外头,却是什么都没有,不由好奇道:“魏公公,你不是说皇玛法要赏我好东西吗?那宝贝了?” 魏珠笑了笑,道:“您随奴才一起来就知道了。” 弘昼不知道皇上与魏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可还是带着好奇心跟在魏珠身后。 很快,弘昼就随着魏珠来到校场,他狐疑道:“魏公公,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魏珠但笑不语。 弘昼定睛一看,只见校场里正有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正在跑马,这马儿高大威猛,浑身发毛发亮,无半根杂毛,而宝马上坐的不是皇上还能是谁? 皇上身着骑装,即便年岁已高,却是威风凛凛,宝马速度极快,愈发显得皇上英武非常。 弘昼忍不住拍手道:“皇玛法真厉害。” 这话是真心而出,他想着历史上的康熙帝几次御驾亲征,若他是随军将士,见有如此君王,也会士心大振的。 皇上骑着宝马停在了弘昼跟前,冲弘昼伸出一只手来,居高临下道:“弘昼,来,朕亲自来教你骑射!”! 第 52 章 弘昼半点犹豫都没有,他握住皇上的手,在魏珠等人的帮扶下很快就上了马。 很快皇上就扬起马鞭,勒起缰绳,宝马就跑了起来。 有疾风从弘昼耳畔吹过,眼前一幕幕更是快速掠过,这等感觉与前世坐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因他坐在皇上身前,眼前无半点遮挡物,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这等感觉,很不一样,也很刺激。 弘昼就这样被皇上抱在身前跑了一圈,最后祖孙两人下马后,皇上看向他道:“弘昼,害怕吗?” 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像弘昼这样的,分明就是虎犊,什么都不怕,如今是意犹未尽道:“皇玛法,为什么会害怕?我觉得真好玩!” 皇上面上浮现几分笑意来。 宫中有规矩,皇子皇孙们到了四岁开始念书,到了六岁才能学习骑射,可如今的弘昼还不到四岁了。 直到今日皇上还记得当年老七第一次学骑射时都吓哭了,不光老七,许多皇子即便没吓的掉眼泪,却是谙达们怎么劝都不敢上马,像弘昼这样跃跃欲试的的确是少数。 这叫皇上怎么能不高兴?当即就扫了魏珠一眼。 很快,魏珠就牵着一头小马驹过来,马驹虽小,只打齐方才皇上所骑那头马的一半,但与皇上的坐骑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弘皙忍不住上前摸了摸这小马驹油光水滑的毛发,感叹道:“这马儿可真是可爱。” 他虽喜欢皇上所骑的马驹,但皇上的马驹与皇上一样,看着带有几分威严,他敢与皇上说叨一二,却不敢单独凑上前与那马儿套近乎,觉得这马驹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生怕稍微靠近这马驹些,就被那马驹一个不高兴一蹄子将他踩死。 这小马驹与皇上所骑的大马驹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浑身上下还带着奶呼呼的气质,牵着它的太监生怕它一个不小心伤到弘昼,紧紧拽着缰绳,可它似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小蹄子动个不停,这小模样瞧着十分可爱。 弘昼忍不住踮起脚直摸它颈脖处的毛发,眼神里的喜欢是藏都藏不住。 皇上笑道:“弘昼,你喜欢它吗?” 弘昼头点得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自然是喜欢的。” 说着,他便手舞足蹈给皇上解释道:“皇玛法,您不知道,去年阿玛送了一头白马给三哥,三哥高兴的像什么似的,我偷偷拉着哥哥去看了看那白马,不过喂那白马吃了些粮草,被三哥知道了还好一阵不高兴了。” “原先我觉得三哥的白马还挺好看的,可与这头小马驹比起来,真是比不得。” 皇上瞧他这般孩子气,只觉得好笑:“这小马驹是朕的坐骑追风的后代,它和追风的关系就与你和朕的关系一样,它们是祖孙,既然你这样喜欢它,那朕今日便将这小马驹送给你好了。” 弘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玛法,您说的可是真的?” 即便他知道皇上向来 出手大方,但更知道这小马驹是千金难求。 这小马驹可比四爷平素骑的那头马驹看起来威风多了。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难道朕什么时候还骗过你不成?” 弘昼是连声谢恩,更是迫不及待去摸小马驹,摸摸小马驹的头,尾巴,身子……甚至连马蹄子都都放过,更是不忘在心中暗想,若橘子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吃醋的。 不过很快他就安慰起自己来,橘子就算看到这一幕又如何?橘子是猫,哪里懂得这些。 想及此,他对这小马驹是愈发爱不释手。 皇上见状道:“你给这马儿取个名字吧。” 这小马驹不过一岁左右的样子,虽长得可爱,可比起它的祖辈追风来,性子却不算好,如今被小太监拽着已不耐烦哼哧哼哧来。 弘昼认真想了想,就当众人以为他会给小马驹取了类似“追风”一样威武的名字,谁知道他却道:“不如就叫它‘香橼’好了。” 香橼外形椭圆,与橘子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更像后世的柚子,很好看,香味浓郁,不可食用,多用作药材。 皇上不明所以道:“为何要给这马儿取这样一个名字?” 弘昼认真解释道:“皇玛法可还记得我有一只叫橘子的猫儿?橘子是我的宝贝,香橼与橘子有几分相似,也是我的宝贝,所以我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况且它与香橼一样长得好看,不能吃,您说我这名字取的好不好?” 顿时,皇上的脸色与当初四爷听到他给一只猫取名叫橘子时的脸色是一模一样,可皇上到底不像四爷那样武断,只道:“这名字不算好听,可朕既将这马儿送给你,你愿意给它取什么名字就随你了。” 接下来皇上便亲自教弘昼如何上马,如何骑马,如何驯马……足足教了一个时辰,弘昼学的是用心极了,只是可惜,香橼并不给弘昼面子,好几次都将弘昼从马儿上甩了下来,若非身边有小太监接着,只怕他就要被摔个狗吃屎,惹得这几个随行的小太监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 到了最后皇上只道:“这马儿与追风的性子倒有几分相似,是个性子烈的,想必一时半会你还不能驯服它,若是你害怕,大可以先叫人将它驯服,这样性子就温顺多了。” “只是凡事皆有两面性,若是如此,这马儿就不会对你忠心耿耿了。” 弘昼想也不想就道:“不,我要亲自驯服香橼。” “我才不是知难而退的人了。” 皇上满意颔首,正欲说话时,一阵风吹来,惹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的弘昼却是一拍脑门,叫唤道:“哎呀,皇玛法,我只顾着高兴,居然忘了您如今的病还没好,该多休息才是,哪里能教我骑马?” 皇上摆摆手,咳嗽道:“不碍事的,朕整日憋在屋子里也是闷得很,出来透透风也是好的。” 说着,他更是道:“从明日起,朕便每日抽半个时辰教你骑马吧!” 弘昼却是摇摇头 ,拒绝道:“不,皇玛法,您还是给我找个谙达吧。” “?_[(” 皇上只觉得自己好像很多时候都看不懂眼前这个小娃娃:“你为何不答应?你可知道,这等好事旁人求都求不到的。” 弘昼抬头看向他道:“我知道,可我不想您太累了。” “若您教我骑马,每日要花去半个时辰,再加上路上的时间,一日最少得花上一个时辰,但那些奏折您还是要看,那些公务您还是要处理,我不想您每天太辛苦,更不想您批阅奏折到深夜。” “我想您每天早早睡下,身子早日好起来。” 说着,他更是拽着皇上的手道:“皇玛法,您就答应我吧。” 皇上心里有一阵暖流流过,这等感觉,就宛如七八月天的吃了冰碗似的,索性就答应下来,更是招呼了个两个谙达过来,与弘昼道:“这两位谙达从前是教过你十四叔的,可是咱们大清有名的巴图鲁。” 弘昼当即就拍着胸脯道:“皇玛法,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 到了第二日,弘昼那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校场。 这一日四爷与皇上请安后听说弘昼已开始学骑马,虽知道弘昼身边有人盯着,可到底还是不放心,前来校场看了看。 隔着老远,四爷就看到了弘昼的身影。 小小的人儿骑着小小的马儿,这让四爷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弘昼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一刻,四爷的心也悬在了嗓子眼。 弘昼的坏脾气在雍亲王府是有目共睹,不过他要装样子揍弘昼时,弘昼就鬼哭狼嚎的,恨不得嚎的整个雍亲王府都知道,如今弘昼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岂不是要哭的整个紫禁城都知道? 但四爷却是万万没想到,弘昼不仅没哭,甚至连话都没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再次骑了上去。 四爷眉头微皱,在不远处看着。 可不一会,弘昼又从小马驹上摔了下来,弘昼又爬了上去……如此往复几次,就连四爷这等心肠坚硬之人看了也觉得有些不忍。 但弘昼却是认真极了,他向来是这般性子,认准了的事儿再苦再难,便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这下别说四爷,就连一旁的谙达都有些于心不忍,连忙道:“小阿哥莫要逞强,这小马驹是追风后代,看着脾气就不好,实则脾气更是不好,很难调/教,小阿哥不如先将它交给奴才等人,过几日再来?到时候奴才等人一定将它驯的服服帖帖。” 弘昼摇摇头,坚决道:“不要。” 他即便不知道这些谙达们如何驯服马匹,大概也是想的到其中手段很是残忍,又道:“皇玛法也说了,香橼认人,如今只是与我不熟悉,也不习惯我骑在它身上,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马儿虽是畜生,可也是有感情的,我想若我对它好,它迟早也会知道,到时候就会和 橘子一样,把我当成好朋友的。” “若是将它交给你们,你们倒是能驯服它,想必以后它一见到人就心生畏惧,而不是真的将我当成朋友。” 谙达们不好再劝,只能任由着弘昼去了。 弘昼歇息片刻,又骑上马背,只是这次也一样,香橼脾气很大,刚驮着弘昼,就前马蹄子一扬,将弘昼甩了下来。 可怜弘昼又被它狠狠甩在地下,虽说校场里都铺着沙石,但这样闷哼一摔,还是有点疼的。 弘昼耐着性子与香橼讲道理:“好香橼,乖香橼,你别这样好不好?” “我是你的好朋友,你别将我摔下来行不行?” 他说话说的正起劲,压根不知道四爷已走到自己身边,直到四爷开口喊了他一声,他这才缓过神来,喊了一声“阿玛”后,更是道:“阿玛您看,这是皇玛法送给我的马驹,好不好看?” 便是他没说,四爷也一眼能够认出来这马驹乃是追风的后代,除了弘昼得此殊荣,也就老十四得过这样一匹宝马,除此之外,就连弘皙等人也是求而不得。 四爷原先就见过弘昼与那只叫橘子的猫说话,他问起弘昼,弘昼还言之凿凿说他们是好朋友。 四爷不懂,人和畜生哪里能当好朋友? 可远臭近香,这些日子弘昼并不在雍亲王府,没人像他这样气四爷,四爷多少觉得有些不习惯,只道:“好看是好看,不过弘昼,你怎么和马儿说话?难不成你与这马儿也成了好朋友?” 弘昼点点头道:“当然啦,它和橘子一样,也是我的好朋友。” 连四爷都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他已默许弘昼给那只原本叫“翻雪”的猫儿改名叫了“橘子”。 他面上虽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透出些笑意来:“那你既然与它是好朋友,它怎么将你摔下马?” 提起这个话题,弘昼依旧半点不伤感,只道:“因为它还小,所以不懂事,我与它一般见识做什么?” 说着,他不由想到四爷先前要揍他一事,苦口婆心道:“阿玛,你也要与我多学一学,有的时候啊,心胸要放宽广些。” 如今四爷对他是难得的有耐心:“比如了?” 弘昼咧嘴一笑,正色道:“比如对着我的时候。” “我也还小,您都是三十岁的人了,与我这个三岁的孩子计较个什么劲儿?” 四爷冷哼一声没有接话,只觉得这小崽子在乾清宫待的胆子是越来越大。 弘昼也察觉到小肚鸡肠的四爷又不高兴了,索性就骑着香橼又跑了一圈,也不知是方才香橼听懂了他的话,还是香橼方才一次次将他摔下来累了的缘故,这一圈跑下来可谓是顺利极了。 弘昼高兴的喂香橼吃粮草,更是与一旁的四爷闲话起来。 他最关心的自是耿格格,再是弘历……到了最后,甚至连橘子都没落下,却唯独没问四爷近来可好。 说实在的,四爷最近可是一点都不好。 李侧福晋与弘时可谓彻底触怒了他,可偏偏李侧福晋也好,还是弘时也罢,都不死心,一日日前来外院书房找他,前几日,李侧福晋更是寻死觅活起来,寻了一根白绫口口声声说要去找怀恪郡主。 虽说四爷知道李侧福晋使的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可这等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的出个什么事儿,那就不好了。 那日四爷没法子,只能过去了一趟,听李侧福晋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了一堆,甚至连当年李侧福晋第一次侍奉他的事儿都说了出来,更是口口声声不离怀恪郡主……他到底面上对李侧福晋神色和缓了些。 可面上归面上,心里他仍记着李侧福晋与弘时的这笔账。 原本安分守己的年侧福晋自年羹尧不知从哪儿请来一个算命先生,说她肚子里怀的是个小阿哥后,年侧福晋就开始时不时与他提起世子这位置,甚至连远在四川的年羹尧也写信给他,言语之中皆是要他立年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为世子的意思。 其实在四爷心里,只要福晋或年侧福晋所出的儿子大差不差,这世子之位于情于理都该是她们儿子的,可自己有这个想法是一回事,但被人逼迫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若真说起雍亲王府的糟心事,一时半会四爷还真是说不完。 他不由想到福晋与年侧福晋都说过弘昼是个有福气的,难道,真是如此吗? 时下世人皆迷信,四爷也不例外,他也听说过谁家孩子出生,从此是官运亨通或扶摇直上。 难道,弘昼就是他的福星? 这话,四爷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更多则是心里不是个滋味来,只觉得这小崽子真是没良心,自己在他心里还及不上一只猫儿重要,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额娘很好,如今每日都忙着给你做夏裳,说要我下次进宫给你把衣裳带来,还要我叮嘱你万万不可顽皮,更不能惹你皇玛法生气。” “还有弘历,如今弘历长高了些,嗯,应该比你高一指长,最近弘历读书辛苦,也瘦了些。” 到了最后,他微微皱眉,道:“还有那只叫‘橘子’的肥猫,想必是最近没见到你,整日是郁郁寡欢,整日不大高兴的样子。” 一直以来,弘昼都是个没心没肺的,觉得整日在紫禁城和皇上在一起也是挺好的,可如今他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阿玛,我好想额娘,好想哥哥……还想念橘子。” 得,这次他依旧在自己的思念名单中依旧漏掉了四爷。 四爷难受,但是四爷死鸭子嘴硬,他就是不说。 到了最后,他再一次叮嘱道:“如今皇阿玛的病尚未大好,你要记得可千万不能惹皇阿玛生气的。” 这等话弘昼听的是耳朵都起茧子了,连连点头称好,下一刻他更是听到四爷道:“……按理说你年纪太小,如今进学堂念书都够呛,学骑射更是危险得很,每日在校场虽有谙达在身边守着,但一定要小心。” “皇阿玛送给你的马驹乃是西域才有的汗血宝马, 此等马性子激烈暴躁, _[(, 但若认准了主人这辈子就再无二心,每次你上马之前可以喂它吃些东西,或与它说说话,兴许它就不会将你摔下来了。” 弘昼点头称好,可话说到一半,他却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道:“阿玛,今日您是专程过来看我的吗?” 他知道四爷一向很忙的。 四爷向来是个情绪内敛之人,如今眼神扫向别处,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弘昼一下就抱住四爷的胳膊,脸上都是笑意:“阿玛,我就知道您是喜欢我的。” 他还记得当初年侧福晋有孕之后,常嬷嬷私下与耿格格讨论过这事儿,说等着年侧福晋的孩子生下来之后王府中所有的孩子都得往后靠一靠,但这话他可不信。 四爷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与弘昼在一起,压根就不需要四爷绞尽脑汁想话题,下一刻就听到弘昼道:“不过阿玛,您怎么知道如何驯服香橼?” 四爷苦笑一声,道:“因为当年皇阿玛曾送过这样一匹马给你十四叔。” 他与老十四关系并不亲厚,相较于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十四与老八等人关系更为密切。 前几年老十四得了皇上所赏的那匹汗血宝马,不光他,一众皇子都羡慕得很,当时众人更是七嘴八舌,说如何驯服这匹汗血宝马,老十四是何等意气风发,招呼着老八等人前去试一试马。 弘昼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凑近他道:“阿玛,您是不是吃醋了?” 四爷哪里肯承认:“没有。” 弘昼低声道:“阿玛,您就是吃醋了。” 四爷又道:“我没有。” 弘昼冷哼一声,嘟囔道:“我知道,您肯定是吃醋了,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不过十四叔是您弟弟,您吃十四叔的醋做什么?就像我与哥哥一样,我从来就不会吃哥哥的醋,哥哥也不会吃我的醋。” 这个道理,四爷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与老十四之间哪里能比得了弘昼与弘历之间的关系? 可这些话,四爷不好与弘昼说的。 他从小与一众兄弟们就是面和心不和,看似和睦,却是尔虞我诈,所以上次弘时联合弘晟吓唬弘昼,他才会这般生气,他巴不得弘昼兄弟三人如亲兄弟一般互帮互助。 今日弘时敢吓唬弘昼,是不是明日弘时就敢作弄弘昼?后日就敢害弘昼? 弘昼是半点不知道四爷在想些什么,如今与四爷去一旁喝茶略歇了歇,刚要起身时却是“哎呦”叫了一声。 四爷忙道:“怎么了?” 弘昼指了指自己的左膝盖:“阿玛,我腿疼。” 四爷蹲下,掀开他的裤脚一看,只见他的膝盖青了一大块,皱眉道:“想必是你方才从马上摔下来伤到了,这几日歇一歇吧,等着伤好了再练习骑马也不迟。”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不行,哥哥说了,做什么事情都要持之以恒的。”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 ??[, 轻声道:“很疼,不过不要紧,皇玛法说过练骑射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回去之后用药油揉一揉就好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不过如今我走不了了,怎么回去擦药油?” 他看向四爷,笑道:“阿玛,不如您背我吧?” 四爷一愣。 满人有老话说抱孙不抱子,就怕将儿子养的太娇气了,连抱儿子都不成体统,更别说背儿子了。 一旁的苏培盛连忙道:“五阿哥,不如让奴才来背您啊?” 弘昼摇摇头,坚决道:“不,我就想要阿玛背我,阿玛还没背过我呢。” “我听星德哥哥说,原先他小时候,他阿玛还经常将他举在头顶去看花灯了……” 这话说着说着,他声音就大了起来,大有一副“若是阿玛不背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四爷生怕弘昼又拿出在雍亲王府那老一套,开始一哭二闹三打滚来,若真是如此可就是丢脸丢到家了,便微微蹲下身子,道:“好了,你上来吧。” 弘昼一跃而上,胖胖的身姿灵敏的不像腿受了伤,更是伸出胖乎乎的胳膊将四爷的颈脖紧紧环绕住:“阿玛,我好了,起来吧。” 四爷就这样背着他一步步朝乾清宫方向走去。 乾清宫与校场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也就是说四爷到乾清宫要穿过小半个紫禁城,如今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耳畔更是传来弘昼絮絮叨叨的声音:“阿玛,我重不重?我知道我虽然有点胖,但我还小,应该是不重的,就连惠玛嬷都说小孩子要长得白白胖胖才可爱。” “若是您觉得我太沉了,就坚持一下就好了。” “阿玛,您有没有背过别人?有背过三哥吗?” “阿玛,皇玛法有没有背过您?” …… 他的话之多,给了四爷一种错觉,好似自己又回到了雍亲王府似的。 可是,这等感觉好像也不差。 毕竟雍亲王府少了弘昼,好像冷清了许多。 四爷就这样背着弘昼一步步到了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几个大臣刚好从御书房离开,瞧见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像见了鬼似的——雍亲王看似对何事都不上心,竟如此宝贝他这个儿子? 四爷也是有苦说不出,若寻常大臣这般打量也就打量了,但这一行人走出来的却有个隆科多的。 隆科多乃是故去孝懿皇后的亲弟弟,是他名义上的舅舅,虽说孝懿皇后已故去多年,但他一直与佟佳一族仍有来往,每逢节气,不仅会备上厚礼去佟佳府上,甚至还会亲自过去一趟。 故而,隆科多与自己这位便宜外甥一向有几分交情,当即见状就上前道:“雍亲王。” 四爷却不敢在隆科多跟前托大,将弘昼放下来,喊道:“舅舅。” 隆科多的眼神在他面上停 留许久,只觉得四爷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待看到四爷面上与平日一样半点表情都没有,这才将疑惑收进肚子里:“雍亲王,你,你这是……” 他指了指弘昼,问出了方才一众臣子的心声。 弘昼脆生生道:“舅公。” 说着,他更是咧嘴笑道:“方才我不小心骑马摔伤了腿,所以阿玛就背着我过来了。” “舅公,我时常听阿玛说起您了,说您统领京城所有步军,很是厉害!” 隆科多如今也是当玛法的人,瞧见弘昼不免想到家中幼孙,笑道:“哦?这话可是当真?” 他虽一直与四爷有所来往,也知道四爷看似不争不抢,实则对那个位置也是有野心的,但他对四爷的示好却一直都是不主动,不拒绝。 他知道,自己身负佟佳一族的兴衰荣辱,站队这事儿得慎之又慎,故而一直对四爷是持观望态度。 作为便宜舅舅,他对四爷的能力也是知道的,却害怕千辛万苦扶持四爷坐上那个位置,到了最后却落下不得善终的下场,毕竟四爷一贯清心寡欲,没什么人情味,如今看到这一幕,他只觉得四爷是外冷内热。 弘昼点点头,脆生生道:“真的,要不我怎么知道您统领京城所有步军了?” 隆科多顿时来了兴趣,笑道:“那小阿哥倒是与我说说,你阿玛还与你说过我什么?”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阿玛好像没说过您什么,不过阿玛却说过故去的皇玛嬷,说皇玛嬷曾抚养阿玛长大,只可惜皇玛嬷命不好,早早去了,若是皇玛嬷还在世,阿玛一定会好好孝顺皇玛嬷的。” 他口中的“皇玛嬷”自然指的是故去的孝懿皇后。 历史上四爷之所以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足见其城府之深,即便当着儿子和最亲近的人也能做到毫无破绽。 四爷这才想起自己不过曾在孝懿皇后的冥寿提过一两句,却不曾想这话竟叫弘昼记在心里。 隆科多神色微动,他是孝懿皇后最小的弟弟,与孝懿皇后感情很好,当即就道:“我代故去皇后娘娘谢谢王爷了,若是皇后娘娘泉下有知,定会感到欣慰的。” 这话说完,他这才离开乾清宫,在外头,他一贯与四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的,朝臣与皇子来往过密,是会惹得皇上不喜的。 弘昼见他离开,便挥舞着胖手臂道:“舅公再见,以后您若是有时间就来我们家玩。” 隆科多都已经转身走了,可听到这声音就回身道:“好,舅公有时间就去看你。” 弘昼一直目送隆科多离开后,这才拽着四爷的手朝御书房走去,更是低声道:“阿玛,我们有时间接舅公来我们家玩好不好?” 他就算是个史盲,也知道隆科多与年羹尧是辅佐继承大统的关键人物,就想着替四爷好好拉拢拉拢隆科多,只有来日四爷顺利登基,他才能快快乐乐当他的咸鱼·和亲王。 四爷看他走路是一瘸一拐的,多少还是有点心疼,笑道:“你怎么这样喜欢你舅公 ?” 弘昼很少这样无缘无故喜欢一个人的。 弘昼大眼睛滴溜溜直转,可不敢说实话的:“因为他是我的舅公啊,是我的亲人,所以我就喜欢他……” 他知道四爷并不好糊弄,好在走进去御书房,皇上一看到他这一瘸一拐的,还未等四爷开口说话,就放下奏折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轻声道:“皇玛法,我没事儿的,就是骑马时不小心将腿摔伤了。” 皇上顿时就起身走了过来。 魏珠一见,极有眼力见的将弘昼抱到了炕上,更是将弘昼的裤腿撸了起来。 皇上赫然见着弘昼膝盖上青紫了一大块,当即是眉头一皱,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四爷面上:“方才你与朕请安之后可是去了校场?你这个阿玛是怎么当的?怎么叫孩子摔成这样子?” 四爷:??? 他还记得当初他们一众兄弟们刚学骑射时,哪个不是浑身青紫?偶有像老五那样娇气的想要歇一两日,皇上都不答应,甚至太后娘娘亲自出面都不行,皇上更是言之凿凿道:“这等小伤小痛算什么?若咱们祖先人人都像你们这样,如今我们怕是沦落到关外啃树根了!” 那时候老五可怜的啊,是一边骑马一边掉眼泪。 他觉得皇上未免将弘昼看的太娇贵了些,想了想,大着胆子道:“皇阿玛,弘昼是男儿,摔摔打打的才能长得壮实,方才儿臣过去时,见弘昼从马上摔下来不哭不喊的,反而还闹着要再去骑马,儿臣深以他为荣……” 皇上一听这话,眉头皱的愈发厉害,劈头盖脸训斥道:“你是怎么当阿玛的?见你儿子都摔成这样子,还好意思说以他为荣?是不是非得将他摔出个好歹来,你才甘心?” 四爷:…… 四爷委屈,但四爷想说,却是不敢说。 他扫了一眼坐在炕上荡着小短腿,正专心致志吃枇杷的弘昼,强撑着笑道:“是,皇阿玛教训的是,是儿臣的错。” 皇上是冷哼一声,懒得再搭理他,这矛头又对准了魏珠来:“你也是在朕跟前伺候的老人了,弘昼都伤成这样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魏珠连声应是:“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差人去请太医。” 正因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所以才觉得皇上不免有些小题大做,就连皇上自己骑马受伤了,也是拿药油揉一揉就好了。 弘昼仍在专心致志吃糕点。 不得不说,骑马是个体力活,方才他忙着与马驹斗智斗勇,顾不得饿,一到了乾清宫,只觉得自己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这下他是专心致志吃着东西,就连皇上与自己说话一时间都没顾得上:“……啊?皇玛法,您在与我说话吗?”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皇上那关切的眼神。 皇上道:“朕问你这伤还疼不疼。” 还未等弘昼说话,他就道:“朕就该命人将这马驹训好了再送给你的……罢了,这几日你就继续玩吧,等过几日你那马儿训好了再开始学骑射也不迟。”! 第 53 章 四爷再次忍不住在心底感叹皇上的偏心来,想当年皇上对弘皙等人也是严苛要求的,可如今对上弘昼,却如此纵容。 这孩子本就顽劣,若照皇上这样娇惯下去,只怕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纨绔。 虽说弘昼留在身边,如此讨得皇上喜欢,对四爷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他却不愿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将弘昼的未来葬送进去。 他觉得,还是得选个合适的机会将弘昼接回雍亲王府才是。 但即便四爷再蠢,可看着皇上一脸关切,也知道如今并不是合适的时候,眼瞅着皇上与弘昼你来我往的,真真是一派祖孙和睦友爱的场面。 弘昼在念书写字方面是能偷懒就偷懒,实在是他领教过后世的快乐教学,对这个年代的“书读百遍其意自见”的说法很很不赞同,柳老先生还稍微强些,诚亲王府的方先生恨不得一篇文章会命他们读上两百遍。 像弘历这样聪明勤奋的,一篇文章读上三五十遍就会了。 但每每弘历与方先生说自己已经会背文章,但也不知道是方先生的教学方式本就如此,还是说得老三提点过的缘故,总会板着脸要他继续背文章,多背几遍,如此方能将文章记得熟练。 这样的教学方式,弘昼很不喜欢,自然不愿在其中多费心思。 但骑马不一样,他很喜欢那只被他取名叫做“香橼”的马儿,也很喜欢骑马的感觉,当即就板着脸道:“皇玛法,不行的,我明日还要去练习骑马。” 说着,他一张小脸上就浮现几分雀跃的神色来:“虽说方才我被香橼摔下来了好几次,但您没看见,我最后一次骑马的时候才没有被它甩下来,您不是说马儿认得人吗?想必它已经开始认识我了。” “若是我停上几日,到时候它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原先额娘就教过我,滴水才能穿石,凡事持之以恒才能做的好,若我做什么都像念书似的,那我定会成为一个纨绔的。” “您知道纨绔是什么吗?纨绔就是败家子,我才不想成为纨绔了!” 四爷听到这话,恨不得感动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微不可察点了点头,觉得这小崽子总算长大懂事了些。 皇上微微愣了一愣,继而笑道:“好,好,不愧是我爱新觉罗一族的子孙,你都如此说了,朕就不拦着你了。” 他对那些谣言也是知道些的,不少人背地里都说弘昼太过顽劣,可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几个孩子比弘昼更聪明懂事了:“那你便好好学习骑射,等到了明年秋天,朕带你去木兰围场狩猎。” 弘昼面上露出喜色来:“皇玛法,真的吗?” 待他听到皇上点头称是,若非顾及伤了膝盖,恨不得是一蹦三尺高,连声道:“皇玛法,多谢您了。” 很快魏珠就带着太医走了进来,虽说太医一瞧见弘昼的膝盖就觉得此乃小伤,但碍于皇上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他还是装模作样这里摸摸那里捏捏,最后更是道:“还请皇上放心,小阿 哥所受的不过是皮外伤, 每日用药酒揉一揉, 不出五日就能好了。” 皇上这才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那小小的身影每日都出现在校场上。 一整个夏天的时间,弘昼长高了,也长瘦了,褪去了婴儿肥,眼睛显得愈发大了,模子里竟能瞧出几分俊朗来。 到了初秋,弘昼不仅与那匹叫“香橼”的小马驹友好相处,骑着香橼跑上几圈,甚至还能骑着它连跨几个栅栏。 皇上与四爷见到这一幕时是连连点头。 皇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来,这些日子虽说大半时间皆由谙达教授弘昼骑射,可只要他有时间就会亲自教一教弘昼或者检查弘昼的骑射有没有进步,如今更是道:“……弘昼这样子颇有你十四弟当初的模样,朕记得当年你十四弟刚学骑马时也是整日泡在校场,手心都磨破了几层皮都不肯回去,朕看弘昼以后定能当个大将军。” 四爷恭敬道:“都是皇阿玛教的好。” 其实弘昼骑马学的这般好,他也是没想到,原以为当初弘昼在乾清宫那番话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却真叫他坚持下来了。 弘昼又骑马跑了一圈,最后更是骑着马稳稳当当停在了皇上与四爷跟前,也不要人搀扶,直接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扬起一张笑脸道:“皇玛法!” “阿玛!” 皇上含笑看着他:“你这马骑的是愈发好了,等你长大了,定能成为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 如今弘昼骑在马上,已可以做到人马合一,他想往哪儿去,想做什么,香橼就驮着他去哪里。 就算是如今弘昼站在此处与皇上,四爷说话,香橼也乖乖站在一旁等着,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弘昼笑眯眯道:“都是皇玛法教导的好。” 他就算再痴迷于骑马,却是个不足四岁的小孩,偶尔也会觉得辛苦或想放弃,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总是皇上在一旁或鼓励或鞭笞他。 四爷见弘昼额上已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便招呼弘昼去歇息片刻。 如今已至初秋,天空碧蓝如洗,皇上带着四爷,弘昼坐在校场里的石桌旁喝茶,是浮生偷得半日闲。 皇上难得闲散,便问起了雍亲王府的一些琐事。 四爷的语气依旧恭敬,可因这些日子时常出入乾清宫探望弘昼的缘故,恭敬中又带着几分随意,含笑道:“……多谢皇阿玛关心,年氏就快足月了,大概中秋节之后就会生产,虽说年氏身子弱,却有大夫细心调养着,怀相并不差。” “雍亲王府向来子嗣不丰,年氏能够添个一儿半女也能热闹不少。” 说着,他的眼神便有意无意扫过正喝着蜜水的弘昼,笑道:“原先有弘昼在王府还稍微热闹些,如今他到了乾清宫,雍亲王府却是更冷清了。” 一听这话,弘昼蜜水也不喝了,抬头道:“阿玛,这下您可知道我的好了吧?” 四爷似是而非笑了笑,道:“你额娘与你哥哥很想念你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弘昼就想到了耿格格和弘历。 自他出生后,从未有一日离开过耿格格,自他能走了,也是每日都要去缠着弘历玩耍的。 知子莫若父,皇上也知道四爷的意思,便道:“等过了中秋节,就要弘昼跟着你回去吧。” “他是你的儿子,有阿玛疼额娘护的,总不好一直将他霸在朕身边。” 他很是舍不得弘昼。 离了弘昼的雍亲王府寂寥不少,离了弘昼的紫禁城又何尝不是这样?现在的皇上每日习惯于弘昼陪着自己用饭,习惯每日一下朝就看到弘昼巴巴等着自己,习惯弘昼叽叽喳喳与自己说今日又去哪个宫里吃了什么好东西……这张小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弘昼也是舍不得皇上,当即就看向皇上道:“皇玛法……” 皇上笑着道:“如今你骑马的功夫可不比寻常十来岁的孩子差,你跟着你阿玛回去后也不可懈怠,到了明年秋闱狩猎时,你可不能丢了朕的脸,记得了吗?” “朕啊,知道你舍不得朕,朕也舍不得你。” “你这样子像生离死别似的,若是想朕了只管跟着你阿玛屁股后面进宫,若是你阿玛再敢推脱,朕就治他的罪。” 弘昼重重点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了您的脸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对他来说可谓是矛盾的很,他既巴望着早些到中秋节,毕竟过了中秋节他就能看到耿格格与弘历了,可他又希望时间慢些,也不希望与皇上分开。 这几日里,弘昼忙着与惠妃娘娘等人告别,忙着更加努力练习骑射,当然,还忙着打包皇上送给他的好东西……就这样,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中秋节这一日。 元宵节赏花灯,中秋节一样可以玩花灯。 弘昼老早之前就与魏珠说了,请了内务府给他做了一盏小灯笼,虽说内务府中什么好东西都不缺,但对他来说却觉得没什么意思。 所以到了中秋节宴会前夕,小阿哥小公主们手上提的皆是各种各样好看的花灯,唯独弘昼手上却提着一个放大版的飞蛾花灯。 内务府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们既能做得了精美的蝴蝶,兔子花灯,也能做得出惟妙惟肖的飞蛾花灯。 这飞蛾花灯是用纸糊的,更是请了紫禁城中的画师精心设计,天将黑未黑之际,弘昼提着这样一盏花灯在紫禁城里行走,本就回头率颇高的他顿时是回头率更高了。 弘昼提着飞蛾花灯前往设宴处,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德妃娘娘,连忙凑上前请安道:“玛嬷。” 因皇上敲打过德妃娘娘之后,德妃娘娘对弘昼虽谈不上喜欢,可明面上对弘昼不似从前那般疏离。 可今日,弘昼每上前一步,就吓得德妃娘娘后退一步,德妃娘娘更是脸都白了。 德妃娘娘身边的绿波轻声提醒道:“五阿哥,咱们娘娘是最怕这等小蛾子的。” 弘昼答应一声,则要将自己心爱的飞蛾花灯交给身后的小太监,更是道:“ 是我的不好,我吓到玛嬷了。” 德妃娘娘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压根不愿得罪这小崽子,道:“弘昼,多谢你的好意了,你既喜欢这盏花灯你就提着吧,本宫……本宫要进去了。” 话毕,她就像逃命似的进去了。 弘昼便也提着花灯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大殿内便有嗤笑声响起,其中便有弘晟等人,弘晟近来与恒亲王府世子弘昇走的比较近,一见弘昼就与弘昇窃窃私语起来。 虽说弘昇不敢搭腔,但讥笑人这等事可不需要人搭腔的,弘晟只要自己说的痛快就行。 别问弘晟为何没与弘时交头接耳,是因今日四爷并未将弘时带进宫。 不过就算四爷带着弘时进宫,弘时也没这个胆子敢在四爷眼皮子底下笑话弘昼,更不必说四爷已砍断了弘时的经济来源,弘时没银子讨好弘晟,弘晟也就懒得他了,这等酒肉关系自不会长久。 倒是惠妃娘娘等人一见弘昼提着这样的灯笼,就与太后娘娘道:“太后娘娘您瞧,臣妾就说这孩子聪明讨喜吧,内务府每年做的都是些蝴蝶,玉兔等样式的灯笼,别说这些孩子们看腻了,就连臣妾也看腻了,这孩子的灯笼倒是有些意思。” 弘昼小朋友自在太后娘娘寿宴上献了一个杯子后,如今这灯笼又再次夺人眼球。 太后娘娘眼睛不大好,便招呼弘昼拿着灯笼上前给自己看看。 虽说太后娘娘一贯深居简出,弘昼进宫这几个月统共也没见过太后娘娘几面,但这一点不影响他亲近太后娘娘,提着他的宝贝小灯笼就上前解释道:“……老祖宗您看,这蛾子灯笼的颜色内务府调了好几次了,原先他们调的颜色不是太深就是太浅。” “后来我实在是没办法,就抓了只蛾子给他们看了看,他们这才调对了颜色。” “您再看,这蛾子灯笼的眼睛是用黑曜石做的,不管白天黑夜看着都是亮晶晶的,就和真的眼睛一样样了。” 太后娘娘还没来得及接话,一旁的宜妃娘娘就没好气道:“弘昼,太后娘娘跟前也能摆弄这些东西吗?你也不怕吓着太后娘娘了?” 说着,她更是皱眉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太后娘娘却提着这灯笼看了好一会,是忍俊不禁,扫了眼宜妃,眼里难得有斥责之意:“宜妃,这大过节的,说这么扫兴的话做什么?” “弘昼只是个小孩子,哪里有你这样当长辈的?” 虽说她老人家的声音很轻,却也叫在场不少人听了去。 宜妃娘娘微微一愣,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忙道:“是,您说的是。” 太后娘娘又提着这灯笼看了会,笑道:“今早上皇上与哀家请安时还说起你来了,说今晚上中秋宴散去后你就要跟着老四回去了,倒是可惜了,若你还在宫中,哀家还想着请你给哀家也做一盏灯笼的。” “你这孩子,虽一向顽皮,可脑袋瓜子却是机灵得很,若哀家没记错的话,雍亲王府去年送进宫的月饼就 是你想出来的。” “哀家今年还命小厨房做了些,可味道却不如你们去年送进宫的好。” 弘昼高兴道:“那是当然,做咸蛋黄月饼就要用好蛋黄才是,我们府上的咸蛋黄可是松佳姨娘亲自做的,味道比内膳房腌的咸鸭蛋味道好强多了。” 寻常人听到这话只会称赞雍亲王府的松佳姨娘是个贤淑能干的,可德妃娘娘听到这话却是神色一黯,只觉得松佳姨娘真真是可怜,直到如今还在日夜不辍做咸鸭蛋了。 很快皇上就过来了。 皇上瞧见弘昼手上的灯笼是忍俊不禁,不过他与弘昼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对弘昼的出其不意早已是见怪不怪,又想着弘昼中秋宴散去后就要出宫了,是越看越是喜欢弘昼,难得当众夸了他几句。 众人见皇上态度如此,一个个顿时对着弘昼是直夸连夸,夸得连厚脸皮的弘昼都不好意思了。 坐在下面的弘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从前他们嫉妒的对象是弘皙,却觉得如今弘昼比弘皙更招人恨,毕竟当年弘皙的阿玛是太子,额娘是侧福晋,弘皙又是太子的长子,得皇上青睐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但弘昼了,阿玛并不怎么得皇上喜欢,额娘只是雍亲王府的一个格格,凭什么这般得皇上喜欢? 像弘晟这样想的并不在少数。 弘昼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他虽坐在四爷身边,可一会太后娘娘派人送一碟子蟹粉酥来,一会惠妃娘娘派人送来一盘烤鸭,一会另一个妃嫔派人送来一碗水果……可真把弘昼忙坏了。 到了最后,连四爷都觉得奇怪,弘昼这样顽劣的孩子怎如此招宫中娘娘们的喜欢? 弘昼扫了眼四爷,似猜透他的心思一般,道:“阿玛,惠玛嬷她们可喜欢我了,都说我是个好孩子。” “因我今日要出宫了,昨日我专程与惠玛嬷她们说了一声,我见着惠玛嬷的眼睛都红了,肯定是舍不得我。” 四爷先是不解,可继而却是想明白了。 虽说从前他与老大并不对付,但自老大被幽禁之后,惠妃娘娘虽位居四妃之首,可后宫之中子以母贵不假,母也是以子贵的,故众人明面上对惠妃娘娘仍客客气气,但却并不敢与她走的太近。 想必惠妃娘娘也知道其中缘由。 但弘昼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在小孩子的世界里,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故而与惠妃娘娘相处的极好。 正当四爷准备安慰弘昼说等着他下次进宫后仍可以见到惠妃娘娘时,就听到弘昼不要脸道:“……也对,像我这么可爱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可偏偏有些人有眼无珠,我在他跟前他却不知道珍惜,还整日想要训我揍我了!” 他这话就是说给四爷听的。 四爷懒得搭理他。 中秋宴与往常一般,不过是美酒佳肴外加歌舞杂耍,等着酒过三巡之后,弘昼就要跟着四爷出宫了。 临走之前,弘昼还不忘去找皇上,与 皇上道别起来:“皇玛法, ?[(, 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没有我的监督,您一定不能看奏折太晚,胃口不好也不能不吃东西,更不能动怒,知道了吗?” “等过几日我还会进宫来看您的,您一定要好好的。” “您放心,我回去之后也会好好练习骑射,会乖乖吃饭睡觉,长的高高壮壮。” 今晚皇上多喝了几杯酒,似所有的情绪都放大了些,对弘昼的不舍更是到达了顶峰,怅然若失道:“好。” “朕等着你。” 就这样,弘昼拽着四爷的手,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偏偏皇上也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眼神里满是不舍。 四爷顿时觉得压力很大,更是心中狐疑得很,这又不是生离死别,这祖孙两人至于如此吗? 上了马车,弘昼更是一声接一声叹气,时不时问四爷道:“阿玛,您说皇玛法这时候在干什么?” “您说皇玛法现在会在想我吗?” “我现在已经有点想皇玛法了。” “若是这时候我还在乾清宫,肯定正陪着皇玛法喝醒酒汤了。” “皇玛法年纪大了,就不该晚上喝那么多酒的。” …… 四爷觉得弘昼矫情的同时,也被他的孝心所打动。 也对,皇阿玛年幼登基,这么多年下来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若弘昼不是真心孝顺皇阿玛,皇阿玛又怎会如此疼惜他? 四爷便想着待会儿见到耿格格时好好与她说一说,说这孩子这几日心情肯定不好,要她多陪着弘昼些。 谁知道弘昼刚下马车就见到了门口等他的耿格格,时隔几个月再见到耿格格,弘昼高兴坏了,什么不高兴都抛掷脑后,飞奔过去一把就抱住耿格格,嚷嚷道:“额娘,我好想您啊!” 他拿着小脑袋直蹭耿格格的衣裳,低声道:“额娘,我在乾清宫时经常做梦梦到您,梦见您给我做了新衣裳叫我试,当时我可高兴了,谁知笑着笑着梦就醒了,难受的好久都没有睡着。” 弘昼不在缓福轩的这些日子,耿格格可谓度日如年,就连原先不大喜欢的橘子落在她眼里都顺眼了不少,时常抱着橘子自顾自道:“也不知道弘昼现在在做什么。” 如今瞧见儿子长黑了也长高了,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柔声道:“额娘也好想你了,额娘给你做了新的秋裳,咱们明日就来试一试,如今你长高了不少,只怕这衣裳都得再放两寸。” 弘昼连连点头。 瞧着这般母慈子孝的场面,四爷只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心真是多余的。 有了耿格格,弘昼也不稀罕四爷了,牵着耿格格的手就往缓福轩方向走去,一路上更是絮絮叨叨说起紫禁城中发生的趣事。 比如皇上送给了他一匹叫“香橼”的小马驹。 比如惠妃娘娘可喜欢他了,听说他要出宫,眼眶都红了。 …… 听的耿格格脸上都泛着几分笑 意来。 母子两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弘昼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弟弟,你终于回来了!” “?” “这几个月,你有没有想我?” “我从宫里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了,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 兄弟两人是亲亲热热说着话。 四爷好似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敢情平等的想念每一个人? 等回到缓福轩后,四爷见到弘昼抱着那只叫橘子的猫儿亲个不停,神色更是纳闷,不知道这小崽子到底随了谁的性子。 四爷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脑袋是晕晕乎乎的,略坐了会就走了。 钮祜禄格格则留下来与耿格格说话,笑着道:“……自五阿哥进宫后,弘历就魂不守舍的,这孩子不似五阿哥一样情绪外露,什么都往外说,可我瞧的出来,弘历也是十分想念五阿哥的。” “前几日弘历知道五阿哥要回来,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日多多了,往日这时候都该睡下了,可他倒好,非得拉着我一起来看看王爷有没有醉酒。” 说到这儿,她便掩嘴笑了起来:“可我知道,他哪里是想见王爷啊,分明就是想过来看看五阿哥。” 弘昼回来了,耿格格的心情是要多好就有多好,点头道:“他们两个年纪相仿,虽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却宛如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似的。” “就该这样才是,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若咱们不在了,他们也能有个照应。” 钮祜禄格格是个聪明人,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知道她指的是年侧福晋即将临盆一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怅然道:“也不知道年侧福晋是不是真会如那高僧所言,平安生下一个小阿哥。” 耿格格粗枝大叶,但她却是聪明又敏感。 自年侧福晋有孕后,本就疼惜年侧福晋的四爷几乎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她身上,即便前些日子内院中流言纷纷,说若是年侧福晋平安诞下小阿哥后,四爷就会进宫请立世子……四爷也是毫无反应。 福晋是个聪明人,见着四爷没反应,便任由着这流言愈演愈烈。 如今年侧福晋可谓是风头更胜从前。 钮祜禄格格可以不在乎名分,不在乎恩宠,却不能不在意儿子的未来,虽说没像嘴角生燎泡,但整个人却是肉眼可见瘦了一圈。 耿格格从没肖想过什么世子之位,故而情绪波动并不大,只劝她道:“你也别太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当额娘的,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了,总比……那位要好。” 她说的那位,则是李侧福晋。 钮祜禄格格点头称是,可心里仍是不大舒服。 另一边。 弘昼正与弘历展示他带给弘历 的一些宝贝, 送礼嘛, 就要讲究一个投其所好,他给弘历带的有古籍,有笔墨纸砚,还有笔洗……还有两块上等的木材和两块玉石,送给弘历做印章用的。 很快弘昼就发现不对劲了,弘历虽高兴,但除去最开始,他的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弘昼便道:“哥哥,你怎么了?”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似的。” 聪明懂事的孩子多半细腻敏感,弘历就是这般,他沉默片刻后道:“弟弟,你知道吗,年额娘就快给咱们生出个小弟弟来了。” 弘昼下意识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年额娘。” 可话一说完,他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不对啊,哥哥,你怎么知道年额娘要给咱们生个小弟弟,而不是小妹妹?” 弘历正色道:“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说着,他朝钮祜禄格格的方向扫了一眼,见自家额娘仍在与耿格格说话,并未注意到他们,这才低声道:“年家请了高僧替年额娘看过了,说年额娘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 他语气中满是失落。 雍亲王府与寻常百姓家也是差不多的,重长子疼幺儿,比起弘时与弘昼来,他得到阿玛的关注本就不多,若再添个小弟弟,只怕阿玛的目光更不会落在他身上。 弘昼觉得这等话是匪夷所思,可对上一脸失落的弘历,他又有点笑不出来:“哥哥,你是怕阿玛不喜欢你了吗?” “不,不是的。”小小年纪的弘历就已懂事,知道与弟弟争风吃醋是不对的,“我,我只是……” 弘昼看着他,正色道:“哥哥,你当着我的面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想了想,继续道:“我想若年额娘生下小弟弟,阿玛只喜欢他不喜欢我们,我也会不高兴的。” “可如今年额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阿玛也没说不管我们啊,我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像是看透弘历的心思一样,恳切道:“我知道比起我们来,阿玛对你不算那么上心。” “可是哥哥你知道吗,那是因为你比我们懂事的缘故,阿玛对你是放心极了,所以才会如此。” “阿玛每次在我跟前说起你来,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我多跟着你学一些,额娘总说若我有你一半,不,有你十分之一,他们就不必操心了。” “哥哥,你相信我,阿玛也是在意你的。” 弘历却狐疑道:“真的?” 弘昼道:“自然是真的,若是不信,明日咱们一起去问问阿玛……” 弘历忙道:“不,不必了。” 但有了弘昼这话,他心里却宛如吃了蜜一般。 与此同时,年侧福晋看着睡得身侧的四爷,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轻手轻脚起身,坐在炕上发呆。 候在外间的锦瑟听到声音,连忙近来看了看,自年侧福晋月份重了后,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是分外小心,唯恐年侧福晋出了什么岔 子。 如今锦瑟更是低声道:“主子怎么了?您可是不舒服?可要奴才请大夫来看看?” 他们院子里就候着两位大夫,是年羹尧从四川请来的名医。 对于雍亲王府的陈老大夫,他们并不敢全信。 年侧福晋摇摇头,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低声道:“不必了,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没必要为了这等事儿吵醒王爷。” 锦瑟知道自家主子对四爷是一往情深,轻声劝道:“主子,奴才听说妇人越是临近生产就越是难受,您再忍忍,等着小阿哥生下来之后就好了。” 年侧福晋苦笑一声,自顾自道:“就算孩子真生出来,只怕也及不上弘昼在王爷心里重要,更不必提在皇上跟前是何等分量。” 原先她喜欢弘昼不假,总盼着自己若有了孩子就像弘昼一样活泼可爱招人喜欢,可如今她却嫉妒起弘昼来,想着就算自己腹中孩子与弘昼一样,可弘昼先入为主,旁人哪会再喜欢她的儿子? 二哥年羹尧总劝她少思少虑,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锦瑟好一通相劝,年侧福晋面上却仍不见笑容,反倒是愈发忧心忡忡,最后更是呢喃道:“……不知道为何,我这心里总是闷闷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一直等翌日弘昼前来给年侧福晋请安时,她脸上的担忧之色仍半点没减少。 弘昼本不愿过来的。 一来是年侧福晋对耿格格谋害在先,二来是年侧福晋身怀六甲,是雍亲王府不折不扣的宝贝疙瘩,他可不敢随便靠近。 所以弘昼带着礼物到了年侧福晋院子,却是离年侧福晋远远地。 年侧福晋虽面色憔悴,却是面色含笑,不过脸上的笑意并未触及到眼底罢了:“……没想到你进宫几个月不仅长高了些,也懂事起来,知道给咱们都带礼物了。” 弘昼今日给年侧福晋带的不过是一盒绢花,还是他见惠妃娘娘那儿多,故而讨了一盒来的,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 他笑着道:“多谢年额娘夸奖。” “我就不打扰您和小宝宝休息,先回去了。” 就在弘昼正欲转身时,谁知道年侧福晋却含笑道:“弘昼,你猜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得,又是个送命题。 弘昼正想着如何答话时,下一刻又听到年侧福晋道:“我听说小孩子看这等事最准了。” 弘昼可不会轻易上套,他怎么说都不合适,便反问道:“那年额娘希望给我们生个弟弟还是生个妹妹了?” 想了想,他认真道:“我觉得弟弟妹妹都好,阿玛肯定会很疼他的。” 年侧福晋的手搭在小腹上,面上微微含笑,柔声道:“我和你一样,想着腹中孩儿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不过小孩看这些看的很灵,你向来得皇上喜欢,我这是想借一借你的喜气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弘昼面上。 弘昼咧 嘴一笑,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_[(” “到时候,你可愿意带着你的小弟弟或小妹妹进宫见皇上吗?” 弘昼面上的笑容一滞。 原先他虽不喜年侧福晋,但年侧福晋对他勉强还算不错,可如今年侧福晋不光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还想让他带着这孩子去皇上跟前露脸? 真是做梦! 弘昼正色道:“年额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您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能生出小弟弟来?还想叫小弟弟当世子?” 这下,年侧福晋面上是笑意全无,冷声道:“弘昼,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可是听你额娘说的?” 弘昼摇摇头,眼神落在锦瑟身上,道:“不是,我瞎说的。” 话虽如此,但他的眼神却明晃晃告诉年侧福晋,就是锦瑟在多嘴。 年侧福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她有孕后,锦瑟在雍亲王府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平素说话略有些张狂,当即就将这笔帐记在了锦瑟头上。 弘昼这离间计使的高明。 谁人没有嘴碎的时候?细细一查,就能查出不对劲来。 最后,弘昼与年侧福晋保证不会乱说后,这才离开,年侧福晋也顾不得关心自己腹中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了,生怕四爷知道自己孩子还没出生,就惦记上世子之位了。 弘昼心满意足离开。 他并未回去,而是去了二门处等弘历来。 如今的弘历仍每日前去诚亲王府念书,没有弘昼的陪伴,弘历一个人虽寂寥了许多,可凡事皆有失必有得,没了弘昼的打扰,弘历学问又精进了许多。 弘昼等啊等,一直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弘历的影子,只以为自己记错了弘历放学的时间,或弘历好学,有什么不懂的在请教先生。 所以他又耐着性子在等。 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正当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时,这才看到弘历一瘸一拐出现在他的眼前。 弘历的脸上擦破了皮,衣裳也脏了,完全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 一见到这一幕,弘昼就冲上前道:“哥哥,你怎么了?” 弘历眼眶红红的,却道:“弟弟,没事,我……我就是下马车时摔了一跤。” 弘昼脸色一沉,正色道:“哥哥,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了吗?我告诉你,我都已经快四岁啦!” 这话说完,他的眼神就落在弘历身后的小福子身上。 小福子眼眶也是红红的,被弘昼这样盯着一看,当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五阿哥,您一定要帮帮我们主子啊!诚亲王世子他们……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第 54 章 小福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好脾气的弘历就厉声呵斥道:“小福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方才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你信不信我要额娘将你赶出去!” 小福子跪地,泪如雨下。 弘昼还是第一次在弘历面上见到这般神色,将给弘历准备好的糕点递上去,正色道:“哥哥,你怎么了?” “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了吗?” “可是弘晟堂兄他们又为难你了?” 弘历摇摇头,一言不发。 弘昼作势就要往外院书房走,更是边走边说:“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去找阿玛好了,要阿玛去问问三伯,这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弘历果然急了,拉着他的袖子道:“弟弟!” “不能告诉阿玛!” 弘昼转身,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带着怒气:“那难道就叫你这样白白受欺负不成?我头一个不答应。” 弘历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凡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如今兄弟两个一起到了花园湖边坐下,弘历这才一五一十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自你被皇玛法接进宫没多久,弘晟堂兄就能下床了,他那样好面子的一个人被当众打了板子,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可你不在,弘晟堂兄就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经你失踪一事后,他凡事不敢闹得太过,便不准学堂里的哥哥弟弟们与我说话。” “若是这般也就罢了,我是去念书的,又不是去说话的?” “可今日弘晟堂兄实在是太过分了,当众说你没有规矩,说你在宫中得皇玛法不喜……我一时忍不住,就与他争论起来,你没有争过他。” “到了我上茅厕时,茅厕的门不知又怎么打不开了,我去找弘晟堂兄理论,弘晟堂兄却说不知道。” “等着我上马车时,不知道怎么了,踩脚的小杌子却是塌了,所以才害我摔成这样子的。” “一定是弘晟堂兄在捣鬼。” “可这等事无凭无据的,哪里好瞎说?说了只会叫阿玛为难。” 弘昼仔细一想,觉得弘历的话也有道理,可他却道:“可不管怎么样,咱们难道就要吃了这闷亏不成?” “不行,这笔账不能就这样算了!” 说着,他更是拍了拍弘历的肩膀道:“哥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事儿告诉阿玛的,我也要叫弘晟堂兄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恶心人嘛,谁不会? 弘昼的心里当即就有了计划。 甚至为了这个计划,放弃了在四爷跟前求来的三天假,打算明日就去诚亲王府会会弘晟等人。 翌日一早,弘昼就穿戴整齐。 不,他这已经不仅仅是穿戴整齐,可谓是穿金戴银,将自己所有的宝贝都戴在身上。 他身上穿的是惠妃娘娘请了自己陪嫁宫女做的小褂,脚上穿的是太后娘 娘送的鞋子, 鞋子上还镶着两颗硕大的明珠, 脖子上挂着皇上送给他的长命锁……初秋的天儿,他甚至还将皇上赏给他的孔雀翎披风都穿上了。 可谓五彩缤纷,富丽堂皇。 耿格格如今怎么看弘昼怎么觉得他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觉得好端端的孩子送进宫几个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 但她怕伤了弘昼的心,委婉提醒道:“弘昼,你,你当真要这样穿着去诚亲王府?大红色的衣裳配上这孔雀翎披风,瞧着……瞧着太喜庆了些。” 要知道就算过年,弘昼也没穿的这样喜庆过。 弘昼今日可是要去诚亲王府好好显摆一番的,当然穿的要多富贵就有多富贵。 他坚决摇摇头,道:“额娘,我觉得这样穿挺好的。” 耿格格:??? 她没去过紫禁城,还以为紫禁城流行这等穿搭之法,犹豫片刻还是道:“嗯,是还不错。” “只是弘昼,虽已到了秋天,可今儿还是挺热的,你确定要穿这件披风?” 饶是弘昼脑门子和鼻尖已经出了汗,他再次坚决点点头,顶着耿格格等人不解的目光走出了缓福轩。 他这一路,可谓回头率再创新高,仿佛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五阿哥进宫一趟怎么成了傻子”的神情。 在王府门口,弘历看到弘昼,也是一副看小傻子的模样,摸了摸弘昼汗渍渍的额头:“弟弟,你不热嘛?” 弘昼死鸭子嘴硬道:“我不热啊!” 弘历无情拆穿了他:“既然你不热,为什么你额头上都是汗?” 弘昼想了想,正色道:“这是虚汗!虚汗!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哥哥,快走吧,当心去迟了。” 他是第一次去学堂如此积极。 等着弘昼以如此耀眼的形象出现在诚亲王府,以弘晟为首的一干人也是面露讥笑。 不过弘晟可不傻,知道弘昼不像弘历是个软柿子,可不敢随便多话。 可弘晟不招惹弘昼,弘昼却还要替弘历报仇的,径直走到弘晟跟前,扬声道:“弘晟堂兄你笑什么?难道觉得我今日这般打扮不好看吗?”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我今日这披风可是用的孔雀尾巴上的羽毛做的,弘晟堂兄,你们诚亲王府养了两只孔雀是吧?我这一件披风可是皇玛法赏的,一件披风得用上千余头孔雀的羽毛。” 他那胖乎乎的小爪子更是掸在那油光发亮的孔雀翎上,扬声道:“你们可知道这件披风多么贵重吗?皇玛法说了,这样的披风就是整个大清都找不出几件来,你们还敢笑话我这披风不好看?” 在场皆是龙子皇孙,都是见惯好东西的人,自一眼能够瞧出这孔雀翎价值不菲,别说他们没有,就是连见都没见过。 弘昼又指了指脚上的鞋子,扬声道:“这鞋子你们可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老祖宗赏的!” “这鞋面上镶嵌的两颗珍珠可是好东西,是故去太皇太后留给老祖宗 的了。” ……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他将自己身上的宝贝从头到脚都介绍了一遍,是一件都没落下,到了最后听的一众皇孙们眼睛都直了。 世人皆捧高踩低,皇孙们也不例外。 特别是当他们见着弘昼一挥手就命小豆子捧着两盒子蟹粉酥进来,所有人顿时倒向弘昼,一个个争先恐后道:“这就是蟹粉酥?我听我阿玛说过,说就是在紫禁城,也只有皇玛法与老祖宗能随意食用蟹粉酥,每个妃嫔手上分得的蟹粉酥都是有数的。” “哎呀,我还没吃过蟹粉酥了,这蟹粉酥真好吃!” “对了,弘晟堂兄,你不是说弘昼堂弟在宫中很是顽皮吗?所以皇玛法才一直将他留在宫里头教导吗?” …… 弘晟脸色是红一阵白一阵。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讶然道:“弘晟堂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皇玛法嫌我顽劣不懂事吗?” “哪里有你这样当哥哥的?” 说着,他就嚷嚷着要去出去:“不行,我得去找三伯,要三伯还我一个公道。” “人生来在世,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二字,弘晟堂兄这样说我,叫我以后怎么做人?说不准以后连媳妇都娶不到了……” 弘晟堂兄连忙拦住他,就算心里愤恨不已,却还是赔着笑道:“弘昼堂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兄弟们之间说些玩笑话而已,你这样当真做什么?” 弘昼看着他,是一言不发。 弘晟脸上的笑是愈发勉强,只道:“弘昼堂弟,想必你也知道,我阿玛最近身子不大好,正在家中养病。” “你素来是最孝顺不过,何必要因为这等小事儿惹得我阿玛不高兴?” 弘昼见状,微微叹了口气,道:“罢了,熟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最孝顺不过,自然也不愿意见到三伯因为你这样的儿子伤心难过。” “今日若你肯当众与我赔个不是,这等事就算了。” 弘晟最见不得弘昼这般蹬鼻子上脸的样子,当即怒气就涌了上来,可他身边的弘暹却低声道:“大哥,算了,你就低个头吧,若这事儿闹到阿玛跟前,阿玛说不准阿玛又是打你板子的。” 弘晟没法子,只能低声道:“弘昼堂弟,都是我的不是,我不敢开玩笑与大家说那些话的,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寻常人听到这话定会说“没关系”,但弘昼听到这话却是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道:“弘晟堂兄,怪不得大家都那样说你……” 弘晟道:“大家说我什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偏偏他是做了亏心事的,自然心里慌得很。 弘昼转身道:“那我可不能说。” 他一转身,簇拥在他们身边的人都跟着他走了,一个个更是七嘴八舌道:“弘昼堂弟,我听我阿玛说皇玛法很喜欢你,是真的吗?” “皇玛法可是送你了一匹汗血宝马?有机会能叫我们见一见吗?” “对啊,这蟹粉 酥真好吃,你这里怎么有这样多?是皇玛法赏你的还是老祖宗赏你的?” …… 从前他们簇拥的对象是弘晟,如今却变成了弘昼。 弘晟心里难受极了。 更要命的是弘昼虽年纪小,但对人却是赤忱大方,很快就与这些皇孙们打成一片,他们更是对着弘昼热络极了。 一时间,弘晟这个诚亲王世子就从热灶变成了冷灶。 还是要多冷就有多冷的那种。 到了课间休息时,弘历见热的一脑门子汗的弘昼终于舍得脱下他的孔雀翎披风,在心里替他松了一口气,趁无人时低声道:“弟弟,皇玛法每隔一段时间就差人给你送两盒子蟹粉酥,你自己都不够吃,今日你将蟹粉酥都分给了大家,你吃什么?” 他知道弘昼这是在替他出气了。 像弘晟这样好面子且狂妄自大的人,众人冷落他,奚落他,疏远他,比杀了他都叫他难受。 弘昼笑着道:“没有蟹粉酥不吃就是了,只要见到弘晟堂兄过的不好,我心里比吃了蜜还舒坦。” 弘历原以为事情到此就能告一段落。 可他还是太低估弘昼的报复心了。 今日弘昼可谓身在学堂,心在弘晟身上,弘晟前脚刚离开屋子,后脚他就跟了上去。 弘昼看着弘晟去了茅房,听到弘晟如厕的声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火折子点燃炮竹丢了进去。 随着“嘭”的一声。 弘昼似闻到了某种难闻的气味,下一刻更是听到弘晟那气急败坏的声音:“谁?谁在外头?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弘晟很快就提着裤子追了出来。 只可惜,他出来的太晚了。 弘昼早已溜之大吉。 不明所以的弘历则按照弘昼的交代,正带着大家来到茅厕旁的竹林砍竹子,可谓众人齐齐出动。 原因很简单,因为弘昼说了,皇上当年御驾亲征时曾用竹筒装水喝,竹筒装的茶水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很是可口。 这些人虽是皇孙,但大多数人与皇上的见面仅限于逢年过节时被阿玛提溜进宫,夹在人群中给皇上磕个头而已。 别说皇上不认得他们,恨不得与他们连话都没说过。 所以对他们来说,皇上一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别说皇上说茶水装在竹筒里味道清冽,就算皇上说太阳每日从西边升起来,他们都会纷纷称是。 所以,正准备去砍竹子的一伙人瞧见身上沾着屎啊尿的弘晟,一个个是惊呆了,更是齐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何曾见到过如此炸裂的场面? 弘晟顾不得身上的腌臜,甚至顾不得脸上还有屎星子,气急败坏道:“弘昼了?给我滚出来!” 弘历虽事先并不知情,却很快猜到了这事儿与弘昼有关系,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撒谎道:“弘晟堂兄,你找我弟弟做什么?” 第一次撒谎的弘历只觉得 双颊滚烫,低声道:“他,他……方才还在学堂里睡觉了。” 在场的人方才可都见到弘昼坏笑着直奔学堂而去,自是心知肚明,可一边是皇上的爱孙弘昼,弘昼笑眯眯与他们说了许多宫中的趣事,还招呼他们吃了蟹粉酥,一边是平素就盛气凌人的弘晟……大家都选择了沉默,没有一人开口。 弘晟压根没将弘历放在眼里,没好气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不是弘昼那小崽子害得我如此,还能有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眼瞅着弘晟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弘历吓坏了。 他是真的吓坏了。 隔着老远,他就能闻到弘晟身上一阵恶臭,若是不小心叫弘晟碰到自己,岂不是自己也脏了? 向来宠辱不惊的弘历面色大变。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弘昼厉声呵斥道:“弘晟堂兄,你又想欺负我哥哥吗?” 他觉得弘晟简直是脑子秀逗了,居然还以屎相逼未来的皇上?小命不想要啦? 弘晟脸色铁青,转身直奔弘昼而来:“好,我不找弘历,我找你。” “说,方才是不是你做的?” “做什么?弘晟堂兄,你在说什么?”弘昼一向觉得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弘晟这样的人,就得不要脸才行,如今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他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弘晟知道自己已沦为众人笑柄,便存了与弘昼玉石俱焚的心,一步步往弘昼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弘昼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棍子死死将弘晟抵住,不给他靠近自己的机会,更是道:“弘晟堂兄,你要干什么?” 寻常人是怒极反笑。 可到了弘晟这儿却是怒极要哭,他闻到自己身上那一阵阵恶臭,强撑着不叫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更是道:“你说我要干什么?” 他指了指抵在自己心口的棍子,几乎是嘶声力竭道:“若这事儿不是你做的,那这根棍子又是从何而来?” 弘昼瞧他像是耐心尽失的模样,仍耐着性子解释道:“皇玛法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听说了哥哥昨日的境遇后就想着寻个防身之物。” “弘晟知道这棍子搁在丐帮里面叫什么吗?叫打狗棒,专为打狗量身定做……” 弘晟见他不仅知错不改,还敢暗戳戳骂自己是狗,再也忍不下去,夺去弘昼手上的打狗棍,哦,不,是棍子,顿时直冲弘昼而来。 吓得弘昼撒丫子就跑,一边跑更是一边嚷嚷道:“不好啦!” “不好啦!” “弘晟堂兄疯啦!” …… 虽说弘昼人矮腿短,但偷溜经验丰富,今日更是跑的是曲折形路线,主打一个叫弘晟猜不透摸不着,一时间弘晟虽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却也是步步紧逼。 他们所经之处可谓人人驻足,纷纷惊叹,下意识揣摩弘昼的话是不是真的。 细想之后,他们觉得弘昼 的话说的没错。 平素意气风发的世子爷最好面子了,今日浑身腌臜不说,也不回去洗澡换衣裳,还追着雍亲王府的五阿哥满院子跑,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等老三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时,看到这一幕可谓惊呆了。 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奋力奔跑,面色铁青,双眼猩红,辫子散乱也就罢了,身上更是屎啊尿的糊成一团,如今更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声接一声到:“弘昼,你给我站住!” “?” 老三第一反应也是这孩子莫不是疯了? 如今就是他们兄弟斗的是你死我活,也没人敢明面上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扬声呵斥道:“来人,还不快将世子拉住!” 可就弘晟……这样子,谁敢上前? 一众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上前了,可无人敢凑近,一来是弘晟身上的味儿太难闻,二来是弘晟正值暴怒,已经红了眼。 老三没办法,只能亲自上前,呵斥道:“弘晟,你是疯了不成!” 说话间,他一把拽住被小太监团团围住的弘晟,没好气道:“你这是做什么?” 弘晟的委屈与怒气在看到自家阿玛的这一刻到达顶峰,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哽咽道:“阿玛,弘昼,弘昼……他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是越看越难受:“我,我一定要宰了他!” 老三恨不得当众给他一巴掌,低声道:“你疯了不成?这等话你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如何还敢当众说?” “若来日这小崽子进宫告你一状怎么办?到时候别说你,就是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想要拍拍弘晟的肩膀,可手都抬起来了却又放了下来,方才他握住弘晟的手腕子倒还好,如今只见他衣裳上脏兮兮的一片,便是亲儿子还是会嫌弃的,手又放了下来:“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都知道,你放心,若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弘晟重重点了点头,一个感动,一把就紧紧抱住老三。 刺鼻的臭味儿直钻鼻腔,老三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更是身子绷的紧紧地。 不远处的弘昼看到这一幕,不由感叹一句真真是父子情深!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得不上前打断道:“三伯。” 老三终得以脱身,面上不知是笑还是哭,扫了弘昼一眼:“弘昼,你出宫了!” 弘昼点点头,率先告状起来:“三伯,你一定要替我哥哥主持公道啊!” 若一个人的眼神能够杀死人,那弘昼现在已经死了有千次百次。 老三一愣,不明所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弘昼看来,自己这可不是恶人先告状,而是迫于无奈保护自己,便一五一十将昨日弘历如何如何受欺负这事儿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我相信三伯肯定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人,昨日一事您仔细一查就能知道我哥哥有没有撒 谎。” “……”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方才弘晟好不容易熄灭的怒气顿时又被点燃,即便有两个小太监拦着他,他也一副要上前来同弘昼理论的架势:“你这个小崽子,方才你不是说我与你道歉这事儿就了了吗?如今你又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弘昼扫了他一眼,一副“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咋咋呼呼”的眼神,正色道:“对啊,我与你的事儿是了了。” “弘晟堂兄,亏得之前还有人夸你学问了得,子不教父之过这话,难道你没听过?我与你的事虽已经了解,可与三伯之间的账还没算了。” 他已将话说的很明白——三伯,若你不处置你那宝贝儿子,你就等着去皇玛法跟前解释吧。 若换成从前,老三兴许还不会将这话放在心上。 有些事情,死不承认就行了。 只要脸皮够厚,怕什么? 可如今他已不敢再冒险。 他本就得皇上厌弃,若皇上一个不高兴,他落得与老大,老二一样终身幽禁的下场怎么办? 想及此,老三也顾不得身上沾的那些屎啊尿的,强撑着笑道:“这是自然,弘晟做的不是,我肯定要罚他的。” 说着,他也不看弘晟,冷声道:“来人,将世子禁足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世子哪里都不能去!” 弘晟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阿玛!” 弘昼勉为其难点点头:“既然三伯决定对弘晟堂兄小惩大戒一番,那我就不计较这事儿了。” 这话说完,他这才高高兴兴离开。 弘晟却是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他不幸的开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弘昼的刻意渲染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京城上下人人都知道诚亲王府世子不大聪明,若真是个聪明的,谁会一身屎尿追着自己堂弟喊打喊杀的? 甚至连与弘晟定了亲的富察家听说这消息,也寻了个理由退了这门亲事。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今日弘昼宛如战胜的公鸡一般,牵着弘历的手雄赳赳气昂昂离开了诚亲王府。 方才那一幕实在太过于骇人,以至于上了马车,弘历才缓过神来,低声道:“弟弟,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若是叫阿玛知道了……” 弘昼老气横秋拍了拍弘历的手道:“哥哥你别怕,他们不敢将这事儿告诉阿玛的。” “就算告诉阿玛也无妨,阿玛责怪我也无妨,大不了我请皇玛法管教阿玛一顿,明明是弘晟堂兄有错在先,难不成我们就要站着由他打骂吗?” “这世上可没这样的道理,谁要是欺负了你,那就是欺负了我,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弘历别提多感动了,只觉得有弘昼在可真好。 怀着忐忑且感动的心情,弘历是 半夜都没睡着。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他一个激灵就起来了。 大半夜的突然有人敲门,要么是四爷来了,要么是年侧福晋生了,如今年侧福晋产期在即,显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等弘昼穿好衣裳赶去耿格格屋子时,偷偷来送信的小太监已经走了,只剩下常嬷嬷一脸喜气与耿格格禀告:“……说是年侧福晋生了个小格格,说来也是怪了,那小格格本是足月出生,却瘦弱的像猫儿似的,想来是年侧福晋身子弱,所以小格格也是如此。” 耿格格倒不是很计较这些:“罢了,这事儿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她不由想到了弘昼刚出生时身子也不好,便道:“甭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当娘的心头肉。” 她说这话时,一扫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弘昼,含笑道:“弘昼,你怎么起来了?可是被敲门声吵醒了?” 弘昼乖乖点了点头。 迎着烛光,他只觉得耿格格和当年不大一样,虽说耿格格的性子仍是温温吞吞,算不得强硬,却不像从前一样一味任人拿捏,更是在内院有些眼线,若不然今日也不会有小太监前来缓福轩送信了。 他凑到耿格格身边,笑着道:“额娘,您也给我添个妹妹吧。” 常嬷嬷等人是忍不住连连点头。 耿格格却是将他抱住,含笑道:“额娘有你一个人就够了。” *** 翌日一早,弘昼与弘历都没有前去诚亲王府。 家中添丁进口是大事儿。 更不必说年侧福晋诞下小格格,众人生怕自己落得个轻贱怠慢年侧福晋的名声,一大早皆齐齐去探望年侧福晋与刚出生的小格格。 等耿格格牵着弘昼的手去年侧福晋院子时,年侧福晋正躺在床上养身,身边搁着个摇篮,摇篮里躺着个皱巴巴的女娃娃。 小娃娃尚未长开,但眼缝长长的,可见以后定是个眼睛大的,皮肤红红的,可见以后定是肤白胜雪。 弘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小的娃娃,正想要凑上前去看一看,可乳娘就已眼疾手快将小娃娃抱了起来。 弘昼:…… 怎么说了,他知道尚连动物都有领地意识,可他只是个四岁的小娃娃啊,又是当着年侧福晋的面,难道还敢害这孩子不成? 年侧福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并未出言训斥,足见乳娘行径是得她授意的。 她虽一直心心念念想替四爷生个儿子,可女儿都已经生了,她自也将女儿看的如珠似玉,宝贝的不得了,生怕有人要害她的孩子。 耿格格瞧见这一幕心里却不大舒坦,却还是含笑与年侧福晋说话:“……小格格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您看,这眉毛长得像王爷,眼睛长得像您,长大了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年侧福晋昨夜生产极尽凶险,方才又已应付了福晋等人,如今精神有些不济,心不在焉与耿格格说着话。 耿格格也不似当初那样没眼力见,略说了几句话后就带着弘昼离开了。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小格格举办洗三礼。 她虽是个女儿,但却是四爷心尖尖女人所生的女儿,洗三礼办的极盛大,越过了王府中的所有孩子。 像钮祜禄格格等人瞧见小格格洗三如此排场,心中本是不大高兴的,可洗三礼将要结束时,也不知是小格格娘胎里带来了病弱之症,还是方才受了凉,竟大口大口吐奶起来。 好端端的喜事儿最后是草草收场。 李侧福晋等人面上隐隐可见笑意。 弘昼也是在场的,瞧见这一幕并无太多感触,只是心疼刚出生的小儿罢了。 谁曾想这一切只是开端,当天晚上小格格就止不住吐奶,不仅雍亲王府内的陈老大夫来了,年家送的大夫来了,就连宫中的太医都来了两位……可诊来诊去,并未诊出小格格有什么不对劲,一众大夫们的意思皆是小格格太小的缘故,兴许大些就好了。 年侧福晋心里一个咯噔。 在这个年代,康健的婴儿都不一定能够平安长大,更别说生来带着病弱之症的孩子。 到了最后,年侧福晋已是谁都不肯相信,派人送信去了四川,请在四川任总督的二哥年羹尧替自己寻摸两个名医进京。 可惜这封信还未来得及送到四川,小格格就没了。 这一日,雍亲王府落下了第一场冬雪。 年侧福晋悲痛的哭声传遍了半个雍亲王府,哀哀戚戚,叫人听着就难受。 弘昼与弘历刚下学回来,原本两个小娃娃正高高兴兴商量着一会在碳盆子里烤红薯吃,就听到了这等哭声,更见着一众太监是步履匆匆,当即就猜到了什么。 果然,等着弘昼与弘历回到缓福轩,就听说小格格没了的消息。 昨日弘昼瞧着天气阴沉沉的,就与弘历说好若今日下雪他们就聚在缓福轩吃锅子,吃火锅这等事嘛,就该人多才热闹。 故而钮祜禄格格也在缓福轩内,如今更是将声音压的低低的:“……我听说年侧福晋说是李侧福晋害了小格格,更是将人证都揪了出来,是小厨房的一个小丫鬟,福晋已带人从那小丫鬟的屋子里搜出些许红花来。” “年侧福晋的意思是就因这红花,所以害得小格格体弱,早早没了。” 暂不提这话耿格格相不相信,正忙着烤红薯的弘昼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 年侧福晋多聪明的人啊! 当初她刚进王府时兴许有些心高气傲,骄兵兴许会败北,但自她被四爷雪天罚跪后,便将自己的小性子与傲气都收了起来,深知王府里过日子不容易,拿出十二分耐心来。 这样的她,可是李侧福晋拍马都及不上的。 弘昼猜想以年侧福晋的机敏,只怕一早就查出小厨房宫女的不对劲,却一直稳而不发,想将李侧福晋的小辫子攥在手里,可如今女儿没了,伤心欲绝的她总要找几个人与自己一起难受才是。 可怜的李侧福晋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耿格格如今在雍亲王府虽有眼线,但这等辛秘八卦却是探听不到的,低声道:“真的?” 钮祜禄格格点头道:“自是千真万确。” 说着,她的眼神扫向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见他们仍在专心致志烤红薯,便低声道:“这事儿李侧福晋都已经承认了,不过她却说年侧福晋害死了郡主。” 耿格格虽聪明了些许,但骨子里却还透着几分憨厚的:“郡主?哪个郡主?” 钮祜禄格格与她耳语道:“咱们王府还能有哪个郡主?自是得皇上亲封的怀恪郡主。” “李侧福晋更是拿出郡主死前留下的遗书,说这封遗书并不是郡主的字迹,还说当日庄子附近曾有人见到鬼鬼祟祟之人,更书什么是年侧福晋害死了郡主,想逼的她与三阿哥自乱阵脚,好给年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腾位置。” 说到这儿,钮祜禄格格是直摇头,低声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可怜王爷本就心烦,还得处理这些糟心事儿,不管最后落得什么答案,都狠狠戳了王爷的心窝子。” 弘昼仔细想了想这番话,只觉得钮祜禄格格这番话便非全是真的,却也是八九不离十,只觉得年侧福晋看着是柔柔弱弱,没想到是真狠啊! 不过他又仔细一想,觉得年侧福晋若不狠,当初也做不出想要去母夺子的事情来。 随着弘历一声“弟弟,红薯好了”,弘昼的注意力就全落在烤红薯上。 这可是弘昼最近最爱做的事情之一,虽说其中滋味不算太好,时常烤糊了或烤焦了,但好玩比好吃更重要,甚至还命大厨房送来了一小筐子红薯来,专供弘昼烤着吃。 不得不说,四爷的确是雷厉风行,还未等冬日的第一场雪融化,事情就已真相大白。 李侧福晋收买年侧福晋院里小丫鬟是真,只是年侧福晋是个极谨慎之人,红花根本没能被下到她的吃食之中。 年侧福晋买通人杀害怀恪郡主更是真,虽说她有年家相助,但四爷抽丝剥茧一层层查下来,很快就真相大白。 刚历经丧女之痛的年侧福晋正在月子里,顾不得悲痛欲绝,跪在地下道:“王爷,妾身只是一时糊涂,妾身承认的确是有私心,只是王爷您向来聪明,您也该知道郡主一直留下来不是好事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郡主做下的丑事传到旁人耳朵里,甚至传到皇上耳朵里,您该怎么办?” 这话看似处处为四爷着想,但四爷听闻这话却是怒火中烧。 他是相信年侧福晋的,若非如此,断然不会将怀恪郡主做下的丑事说与年侧福晋听,却没想到年侧福晋却直往他的软肋插刀子,插得是鲜血淋淋,插的是心如刀绞。 四爷听到她这番辩解什么话都没有,甚至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抬脚就走了。 雍亲王府众人虽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从四爷那阴沉沉的面色也能窥探一二,王府上下整日宛如被一片乌 云笼罩。 就连顽皮的弘昼都不敢去招惹四爷。 像他这等无脸无皮的倒不怕四爷心情不好斥责他,只是觉得四爷未免太可怜了些,不愿再见四爷心情不好。 别说弘历,弘昼生辰没有大办,一直到冬月,雍亲王府还是半点喜气都没有。 但这一点不影响弘昼的心情。 虽说在雍亲王府日子过的略有些压抑,但到了诚亲王府他却是可以畅快做自己。 弘昼依旧每日与弘历一起去诚亲王府念书,自弘晟在弘昼手上狠狠吃瘪一次后,倒也有心想报仇,可却发现施行起来比登天还难,一来是弘昼比兔子还警觉,二来是整个学堂的皇孙们都与弘昼交好,帮弘昼盯着他了。 弘昼念书依旧是三天打鱼三天晒网,每日陪着弘历到了诚亲王府,这里瞧瞧那里看看,霍霍了不少老三的好东西。 请神容易送神难。 老三再次觉得古人诚不欺我! 倒是四爷偶尔碰见弘昼,觉得这孩子听话的简直不像他,心中有些许欣慰。 很快,朝中就发生了一件叫四爷高兴的事儿。 前些日子皇上率领一众臣子前去热河巡视,带上了老八等一众皇子,老八这随行机会可谓得来不易,乃是老九与老十等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求来的。 本就有心将水搅浑的皇上没道理不答应,到了热河,恰逢老八生母良妃娘娘的的忌日,近些年来郁郁不得志的老八愈发悲痛,只差了两个小太监与皇上说了一声,则脱离队伍私自去拜祭良妃娘娘。 孝顺并不是坏事儿,可老八此举分明就是没将皇上放在眼里。 更过分的是前去拜祭良妃娘娘的路上,老八也后知后觉知晓这事儿做的不对,差人送了两只上等的海东青送给皇上赔礼。 谁知两只海东青送到皇上跟前时,已是奄奄一息。 皇上勃然大怒,当众斥责老八行事毫无忌讳,更是道出当年老二初次被废,四处结党营私,甚至当年对老二起了杀心。 这话皇上可没冤枉老八,想当初朝中拥护老八之人可是不少,像佟国维,马齐,阿灵阿,纳兰·揆叙等人都是他的拥护者,这些年皇上发落的发落,降职的降职……却没想到老八仍在朝中有不少支持者,甚至还有人以“术士张明德尝相允禩必大贵”这等言论。 别说皇上了,谁听到这等话都会不高兴。 这消息送到雍亲王府时,四爷脸上总算泛起了点喜色。 这会子他正在花园散步,见弘昼与弘历正撅着屁股在花园里烤红薯,瞧见两个孩子忙的是热火朝天,淡淡道:“只怕以后老八再无翻身之日。” 一旁的戴铎点头称是,低声道:“真是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了。”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可奴才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事儿实在不对劲,就算八贝勒再傻,也不会傻到如此地步,先是不与皇上请示就私自离开热河,又送了两只死鹰给皇上?只怕有人故意害八贝勒。” 这与四爷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点头称是:“过些日子皇阿玛就会回来了,如今咱们不可轻举妄动,越是这等时候,皇上越是忌讳我们与朝臣来往过密,稍有不慎,皇阿玛就会降罪的。” “”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四爷知道戴铎的意思。 这几年来,四爷一向对外展示的是与世无争的形象,这等形象虽能叫皇上放心,却怕众臣子以为他真的对皇位一点想法都没有,便是有人有心想要支持他,见到他这等态度也会作罢。 四爷膝下的谋士是在精不在多,戴铎在其中更有“小诸葛”之称。 他的眼神扫向不远处正捧着黑漆漆烤红薯吃的起劲极了的弘昼,含笑道:“奴才记得上次王爷说隆科多似乎很喜欢五阿哥?五阿哥与隆科多见第一面就熟稔起来,更是邀请隆科多来雍亲王府做客,奴才觉得可以从五阿哥下手……” 四爷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绝道:“不成,弘昼还小,哪里能身涉险境?” 许多时候戴铎觉得四爷聪明绝顶,不过一直对外藏拙罢了,但有些时候戴铎又觉得四爷将家人看的太重要了些,比如今日:“王爷莫要担心,不过是以五阿哥为由头与隆科多等人亲近而已。” “若这事儿真闹到皇上跟前,皇上难道还会斥责一个小孩子?” “更何况,皇上如此偏疼五阿哥,定不舍得责怪他的。” 话虽这样说没错,但四爷却觉得弘昼像如今这般挺好的。 他膝下子嗣本就少,一个弘时已被养废了,唯剩下弘历与弘昼,他半点都舍不得这两个孩子冒险。 戴铎再次相劝,却见压根劝不动四爷,索性扬声将弘昼喊了过来。 方才弘昼就一直感觉到有目光紧紧追随自己,听到戴铎喊自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过来,手上与嘴上还黑漆漆的。 四爷微微皱眉道:“你手上嘴上都沾的什么?” 弘昼正色道:“阿玛,我方才吃了烤红薯还没来得及擦嘴了。” 说着,他似猜到四爷要说什么,忙道:“你们不是喊我过来吗?我一着急,就没顾得上擦嘴擦脸。” 戴铎扫了四爷一眼,见四爷面上并无怒气,含笑道:“五阿哥,您可喜欢您的舅公?” 殊不知弘昼的嘴甜已成了习惯,猛地一想根本就没想到这个所谓的“舅公”是谁,小眉头一皱,道:“舅公?什么舅公?” 戴铎提醒道:“就是故去孝懿皇后的弟弟,隆科多大人啊,奴才记得听王爷说过,说您在乾清宫门口碰到他,还邀请他来王府玩了。” 弘昼拉长声音道:“哦,我想起来了。”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四爷面上,那眼神有点像看傻子似的:“不过我那说的只是客气话,我与舅公只有一面之缘,实在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四爷:??? 戴铎一愣,继而却是笑了起来,道:“那您可愿意跟着王爷去佟佳府上看望舅公?” 一听说能出门,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愿意,我愿意的!” 四爷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说话时,戴铎却是袍子一撩,跪下来正色道:“还望王爷三思而后行,如今八贝勒势微,这对您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往前数上几年,佟佳一族当家作主的还是佟国维,这人可是不折不扣的老八党,如今他年纪大了,佟佳一族已交由隆科多做主,若能得佟佳一族支持,四爷最后成功的机会可谓大大增加。 弘昼很快就会过意来,拽着四爷的胳膊道:“阿玛,我要去看望舅公,我可喜欢舅公啦!” 他小脑袋瓜子里清楚得很,只有四爷当上皇帝,他才能有美好的未来。 为了日后美好的咸鱼生活,冲啊!! 第 55 章 虽说四爷早见识过弘昼的翻脸比翻书还看,却还是再一次被弘昼震惊,扫眼看向他道:“你说你喜欢舅公?” “那我问你,你可还记得舅公长什么样子?” 弘昼绞尽脑汁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 不过这一点也不耽误他胡编乱造:“因为我喜欢阿玛,所以爱屋及乌,也喜欢阿玛的舅舅。” 四爷懒得搭理他,沉吟着没有说话。 即便戴铎下跪郑重相劝,但四爷仍觉得这事儿得慎之又慎。 一连几日,弘昼瞧见四爷没有带他外出做客的意思,很是失望,更叫他失望的是因四爷心情不好,小格格刚刚夭折的关系,今年他的生辰宴不能大办。 当小弘昼从耿格格嘴里听到这话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嘴巴一瘪,道:“可是额娘,我都拟好了单子,上面写了邀请哪些人来玩的。” 去年他生辰宴只邀请了纳喇·星德与十三爷家的几个孩子前来做客,但今年却不一样了,他在诚亲王府的学堂中结识了许多堂兄,关系不说近吧,却也不远,原打算借着生辰宴请他们来王府做客的。 为了能够叫四爷顺顺利利继承大统,小小年纪的弘昼是十分上心。 别说戴铎对看似清心寡欲的四爷着急,就连弘昼也很着急,所以便担负起与堂兄们打好关系的重任。 好在这些日子他收获不少,除去老三府上,与老五和老七府上的几个孩子关系都不错。 要知道,老五和老七一向在皇子夺嫡中保持着中立。 耿格格不知道他那些小心思,笑着道:“你还有单子?你不是不会写字吗?来,把你的单子拿来我瞧瞧。” 弘昼闲着也是闲着,便巴巴回房取了册子过来。 耿格格打开一看,却是摸不着头脑。 这册子上面没有一个字,画着一个又一个差不多大的简笔画娃娃,当即就道:“弘昼,这,这就是你拟的单子?你不会写字,所以就将每个人画了下来?” “不过弘昼,你认得清这上面每个人吗?” 弘昼郑重其事点了点头,随便指着其中一个人道:“额娘,您看,这个五叔家的弘晌,他最近在换牙,所以他就只有一颗牙齿。” 他又指了指另外一个人:“这个是七叔家的弘景,他额娘早早没了,每日就将他额娘临终前送给他的香囊挂在身上。” 耿格格耐着性子听着,真的很难将这个小娃娃腰间三角形符号认成香囊。 到了最后,她还是昧着良心道:“咱们弘昼可真聪明。” 弘昼非常赞同这话,点了点头,托腮看向窗外,只见窗外簌簌落下大雪,低声道:“这生辰宴不能办就不能办吧,反正我的生辰礼物可不能少的,这么冷的天,若要大家下了学之后来我们王府玩,也是怪辛苦的。” 耿格格原以为他会哭会闹,没想到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与常嬷嬷低声道:“弘昼这性子倒是好的,也不知道 随了谁。”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正当弘昼继续托腮想着如何说服耿格格答应她去骑马时,杏儿就进来传话道:“格格,十三爷府上的满宜格格来了,说来找咱们五阿哥了。” 说着,她更是添了一句:“满宜格格还是哭着来的。” 若这事儿往后再推了十多年,耿格格听到这等话定会以为弘昼在外头惹下什么风流债,可如今弘昼只有四岁啊! 她眉头一皱,想着这位瓜尔佳·满宜是有几分印象的,对这姑娘印象还不错:“满宜格格如何来了?这么冷的天儿,她来做什么?” 弘昼一听说瓜尔佳·满宜来了,却是一蹦三尺高,高兴道:“杏儿姐姐,你快请满宜姐姐进来。” “不,直接将满宜姐姐请到我房里去,我们有要事商量。” 话毕,他更是抬脚就往外冲,走到门口还不忘扭头叮嘱道:“额娘,你们可不准偷听我们说什么哦!” 耿格格被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逗笑了,连道:“你放心,不会的。” 一旁的常嬷嬷虽是耿格格的陪嫁嬷嬷,可却是看着弘昼长大的,情分不浅,笑着道:“咱们小阿哥长得这般好看,只怕放眼整个紫禁城中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看的孩子来,等着小阿哥长大了,只怕这等事儿可不会少。” 耿格格面上笑意更甚,道:“不会的,弘昼说了,以后他就娶一个媳妇,以后好好对他的媳妇和孩子。” 另一边,等弘昼匆匆赶回自己屋子,就见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瓜尔佳·满宜。 这么冷的天,即便瓜尔佳·满宜是坐着马车前来,方才进府时却是深一脚浅一脚的,鞋袜都湿透了,因走的匆忙,连披风都忘了穿,冷风一吹,她那红彤彤的眼睛愈发肿的像桃子似的。 瓜尔佳·满宜一看到弘昼,眼泪落得愈发厉害,扬声道:“弘昼!” 这可把守在门口得小豆子和小瓶子吓傻了。 难不成自家主子小小年纪就开始在外头拈花惹草了? 弘昼吩咐他们将门关上,守在门口后,这才对着瓜尔佳·满宜道:“满宜姐姐,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他隐隐猜到这事儿与纳喇·星德有关系。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一开始在他的努力撮合下,瓜尔佳·满宜得了纳喇·星德亲手所赠木剑一把,瓜尔佳·满宜也是个好姑娘,不会白白收人东西,便回赠给了纳喇·星德一把好弓。 男女之间嘛,本就简单,有来有往很快就熟稔起来。 再加上有弘昼的推波助澜,在纳喇·星德跟前一味说瓜尔佳·满宜的好话,在瓜尔佳·满宜跟前一个劲儿说纳喇·星德的好话,故而他们都彼此的印象都很好。 瓜尔佳·满宜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一来二去的,就渐渐喜欢上了纳喇·星德。 她向来是个极洒脱的性子,心里藏不住话,便将这事儿偷偷与弘昼说了 。 弘昼自是高兴不已。 不过他对纳喇·星德的性子是有几分了解的,特别是经过怀恪郡主一事后,纳喇·星德对男女之事是半点念想都没有了,只劝瓜尔佳·满宜稍安勿躁,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但如今瓜尔佳·满宜只一个劲儿掉眼泪。 弘昼见状,更是着急道:“满宜姐姐,到底是怎么了?这事儿可是与星德哥哥有关系?” 瓜尔佳·满宜点点头,眼泪落的是愈发厉害了:“是。” “这几日天气冷的厉害,恰好我那里有两张上等的虎皮,留着也是留着,想着星德哥哥在军营兴许用得上,就派人给他送了过去。” “谁知他还专程来府上找我,不仅将虎皮还给我,说谢谢我的好意,更说……更说我乃是姑娘家的,做出这等私相授受的事情不好,会影响我说亲事的。” 她的眼泪顿时比外头那簌簌大雪还要汹涌,更是道:“他还说,还说一直把我当成亲妹妹。” “弘昼,你说,星德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不会看出我喜欢他了吧?” 弘昼无奈道:“满宜姐姐,虽说喜欢一个人,眼神和动作是骗不了人的,但你却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些。” “只怕不光星德哥哥,所有人都看出来你喜欢他了。” “啊?真的吗?”瓜尔佳·满宜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姑娘,向来是想到什么脸上就表现什么,哭丧着脸道:“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如今人人都知道我喜欢星德哥哥,可他却对我这样,这,这……岂不是更加丢脸了?” “早知如此,一开始我就该听你的。” 一开始弘昼就提醒过她的,说怀恪郡主刚死不久,只怕纳喇·星德并无心谈情说爱,可惜瓜尔佳·满宜却凭着一腔热爱,勇往直前。 弘昼忙着给她递帕子,无奈道:“那满宜姐姐,如今你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是更看重面子,还是想嫁给星德哥哥?” “先前我就与你说过的,星德哥哥是个极好的人,若能嫁给他,以后你就掉进蜜罐子里去了,但他的那颗心啊,已经被我姐姐伤透了,你得想好才是。” 瓜尔佳·满宜没有半点犹豫,抽噎道:“我当然想嫁给星德哥哥。” “面子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要了有什么用?” 弘昼便直拍胸脯道:“那你放心好了,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瓜尔佳·满宜一脸信任看着他,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心大单纯的好姑娘,若不然,也不会找弘昼当她的感情军师了。 弘昼绞尽脑汁想了足足一刻钟,这才与瓜尔佳·满宜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他们两个是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这就好比一个学堂里的倒数第一名跑去请教另一个学堂里的倒数第一名,请教的还是幼儿班的。 偏偏两人都乐在其中,足足筹划了足足半个时辰,瓜尔佳·满宜这才心已满足,满脸带笑 地走了。 翌日一早, ⑼⑼[, 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自弘昼不复从前“勤奋上进”后,年迈的柳老先生终于长吁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如今听说弘昼要告假,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却还是叮嘱弘昼得与老三说一声。 老三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艰难。 皇上不喜也就罢了,还招来一群小祖宗。 不是一个。 而是一群。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堂里的好些学生都跟着弘昼学坏了,今日一伙子人成群结伴去参观他的孔雀,明日一群人又跑到他的书房来参观,后日又闹着在学堂搞什么烤肉……老三再次体会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今他要送的不是一个神,而是一群神。 老三听说弘昼要出门,自不敢不答应,若不答应,谁也不知道弘昼一个不高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不仅答应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派了马车和两个小太监跟着弘昼一起出门。 弘昼上了马车,直奔纳喇府上而去。 今日纳喇·星德沐休在家,得四爷亲自挑选的女婿自不会差,每日在家不是陪额娘说话吃饭,就是在练剑。 弘昼到了纳喇·星德院子时,只见纳喇·星德身着单衣正在院子里练剑,天上飘着零星雪花,寒风瑟瑟,可依旧挡不住纳喇·星德那行云流水的动作。 瞧那利索的出剑! 瞧那一身腱子肉! 瞧那俊朗专注的面庞! 弘昼都看呆了,只觉得当初怀恪郡主简直是瞎了眼,所以才会放着美玉不要,跑去选李松清那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白面黑心书生。 一套剑法练完,纳喇·星德收剑之后,径直走向奋力鼓掌的弘昼,面色冷峻:“你怎么来了?今日你又逃学,当心阿玛知道了与你算账!” 他当然猜到弘昼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弘昼拍着巴掌,冷哼一声道:“星德哥哥,你都说了我又逃学,阿玛都已经习惯了,如何会与我算账?” 说着,他更是单刀直入道:“昨日满宜姐姐哭着来找我了。” 纳喇·星德淡淡道:“哦。” 他收起剑,抬脚就往屋子里走去,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弘昼忙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巴巴道:“你就不想知道满宜姐姐与我说了些什么?” 纳喇·星德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道:“不想知道,这些事情与我也没有关系。” 他知道瓜尔佳·满宜是个好姑娘,正因瓜尔佳·满宜是个好姑娘,所以他才不想耽误人家。 自怀恪郡主去世后,京城上下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攀附权贵,有人说他不知廉耻,甚至还有人说他命格太硬,所以克死了怀恪郡主。 即便他是个男子,面对纷纷流言也苦不堪言,他不愿一个无辜善良的女孩子面对这些。 弘昼 并没有将纳喇·星德的话放在心上, 直接追着他到房里, 一进去瞧见炕上放着核桃仁,自顾自吃起来:“满宜姐姐与我说她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还说之前明明觉得你挺俊朗的,昨日仔细一看,发现你长得与寻常人也差不多嘛!” 纳喇·星德沉默片刻,道:“如此是最好不过了。” 弘昼心里直犯嘀咕。 他虽没吃过猪肉,却也是见过猪跑的,从前在电视上也见过许多男女感情戏,一般男女主出其不意,与常规背道而驰,才能在对方心里留下烙印,因恨生情。 怎么纳喇·星德半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伤他还不够深? 弘昼决定加重剂量,继续道:“满宜姐姐还说你不识抬举,她送给你的虎皮可是好东西了,没想到你却不要,还要我问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 纳喇·星德再次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眼睛好得很。” 他看了弘昼一眼,觉得自己与一个四岁的孩子讨论这些有些匪夷所思,但有些话却是不说清楚不行:“弘昼,好久之前我就知道你的心思。” “满宜……满宜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她这样的好姑娘就该嫁给一个好男人,而不是嫁给我这样背负克妻之名的鳏夫。” “以后你不必再在我跟前提她,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等着时间久了,她自然就把我忘了。” 那样好的姑娘,你凭什么不喜欢? 这话,弘昼很想脱口而出。 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直勾勾盯着纳喇·星德。 纳喇·星德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不解道:“弘昼,你看着我做什么?” 弘昼正色道:“我看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人家满宜姐姐都说了不喜欢你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他更是喋喋不休道:“五叔家的弘晊堂兄与满宜姐姐差不多大的年纪,他就喜欢性子飒爽的女子,改日我得安排弘晊堂兄与满宜姐姐见上一面,说不准能促成一段姻缘。” 纳喇·星德索性不接话了,专心致志擦拭着手中的剑。 弘昼更是道:“弘晊堂兄长得一表人才,满宜姐姐生的出挑动人,我越想越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纳喇·星德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剑。 弘昼扫了他一眼,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到时候弘晊堂兄与满宜姐姐和和美美的,生一堆胖娃娃。” “倒是你,以后可找不到满宜姐姐这么好的人了,到了七老八十,咱们屁股后面都跟着一群小崽子,就你是一个人,别提有多孤单啦!” 纳喇·星德仍没有作声。 弘昼绝望了。 这怎么和电视里演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星德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满宜姐姐?满宜姐姐多好的一个人啊,你,你……之前明明与我说过满宜姐姐是个很好的姑娘的。” 纳喇·星德被他这小模样逗笑了,摸了摸他古灵 精怪的小脑袋瓜子, 正色道:“是, 满宜的确是个好姑娘。” “可我自郡主一事后,对男女之事再无半点念想,只想着有生之年侍奉额娘,建功立业。” “你说,我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若将满宜取回来岂不是害了她?” “更何况,满宜乃是瓜尔佳一族嫡女,如今受十三叔影响,不过是亲事一时间有些艰难罢了,以后定会寻得如意郎君的。” 现下他在京城是如此名声,就算他愿意娶,瓜尔佳·满宜愿意嫁,只怕瓜尔佳一族也不会轻易点头答应这门亲事的。 弘昼伤心极了。 这等感觉,比自己打翻了一盒子蟹粉酥还叫人伤心。 他失魂落魄走出了纳喇府。 谁知更伤心的事来了,瓜尔佳·满宜知道弘昼今日要来找纳喇·星德,已坐着马车在纳喇府邸门口等着,她一瞧见弘昼出来了,就忙迎了上去,期待道:“弘昼,怎么样?” 弘昼唉声叹气,摇了摇头。 瓜尔佳·满宜的眼泪顿时就像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她向来情绪外露,如今竟不顾在纳喇府邸门口,竟放声大哭起来。 一声接一声。 弘昼只觉得这声音比寒风还要刺骨。 他就要拽着瓜尔佳·满宜上马车,可瓜尔佳·满宜的犟性子上来了,说什么都不肯上去,抹着眼泪嚎啕道:“弘昼,你不是说你这法子一准好使吗?你不是说你帮我把他狠狠骂一顿,他就能回心转意吗?” “弘昼,你这法子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弘昼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面劝瓜尔佳·满宜别哭了,一面又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从前看电视上可都是这样演的啊。 瓜尔佳·满宜站在寒风中狠狠哭了一通,最后还是弘昼拽着她上了马车,更是再次打包票将这等事包在他身上。 瓜尔佳·满宜的眼泪这才止住。 她虽知道弘昼只是个四岁的小娃娃,却也是见识过弘昼的聪明伶俐的,更何况除了弘昼,她也无人可相信。 如此一来,接下来弘昼是更忙了。 他每日陪着弘历前去诚亲王府后,就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纳喇·星德,为了瓜尔佳·满宜的终生幸福而努力。 今日说瓜尔佳府上又有人去提亲。 明日说恒亲王府的弘晊对瓜尔佳·满宜一见钟情,十分喜欢她那洒脱外向的性子。 后日说算命的道士夸瓜尔佳·满宜有旺夫之相,谁人若是能娶了她定能众生幸福。 …… 只是,弘昼就差将嘴皮子都说破了,纳喇·星德仍是不为所动。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四岁就要因感情之事而烦心,还是因为别人的感情烦心。 可他向来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性子,只觉得是自己的药下的还不够猛。 这一日,他前去诚亲王府学堂难得没有告假,老三与柳老先生都觉得奇怪的很,但并没有多 问。 正偷偷打盹的弘晊只觉得不对劲,即便他睡着了,也能感受到一阵阵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弘晊睁眼一看。 弘昼正盯着他。 弘晊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盹,却感受到那目光愈发炙热。 他没法子,继续换了个姿势。 接下来整整一堂课里,不管弘晊变换了何等姿势,弘昼那炙热的眼都一直紧紧跟随着他。 下课后,忍无可忍的弘晊找到弘昼,耐着性子道:“弘昼堂弟,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弘晊乃恒亲王府次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乃瓜尔佳侧福晋所出,性子纯善,模样出众,唯有一点,就是与弘昼一样不喜念书,喜欢玩闹。 正因他与弘昼臭味相投,不,应该说是志同道合,所以两人即便差着十来岁,也能玩的到一起。 毕竟整个学堂就他们俩不爱学习,弘晊不和弘昼玩,也实在没人玩了。 弘昼笑嘻嘻将满满一匣子柿饼递到弘晊跟前,笑眯眯道:“弘晊堂兄,喏,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一次的,你最爱吃柿饼,这是我专程给你带的了。” 若换成机灵些的人定会觉得不对,但憨憨的弘晊半点没多想,拿起一块柿饼就咬了起来:“嗯,好吃。” “弘昼堂弟,你不愧是刚过了生辰的人,的确是长大了。” 弘晊连吃两三块柿饼,弘昼这才道:“弘晊堂兄,你吃了我的柿饼,就要帮我的忙。” 他眼见着弘晊要将嘴里的柿饼吐出来,好在他早有防备,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就将弘晊的手捂住:“可不准吐,皇玛法说过不可浪费粮食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不管,你就得帮我的忙。” “这事儿简单得很,你就跟着我去纳喇府上走一趟就好了,演一场戏就行,以后我天天带柿饼给你吃……” 在弘昼的软磨硬泡下,弘晊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到了下午,弘昼便带着弘晊一起告假,两人去了纳喇府上。 弘昼最近对纳喇·星德很有些意见,这些日子只要纳喇·星德在家,他每日都过来,可与纳喇·星德说起别的事情来,两人关系仍像从前一样和睦,唯独说起瓜尔佳·满宜,纳喇·星德就一脸沉默。 弘昼将弘晊一带到纳喇·星德面前,介绍道:“星德哥哥,这就是我时常与你说的弘晊堂兄,他打算过几日就与满宜姐姐提亲啦。” 纳喇·星德面上仍没什么表情,含笑道:“小阿哥。” 弘晊瞧着这位堂姐夫,想着弘昼与自己交代的话,到底还是有些难为情的,磕磕巴巴道:“姐夫不必见外,我,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我打算过几日就与满宜姑娘提亲的,她,她实在是个好姑娘。” “你错过了她,是你没福气。” “虽然我知道她的心思,但不要紧,那样好的姑娘,只要我对她好,相信她总有一日会知道我的好的。” 纳喇·星德颔首道: “你说的没错,满宜……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弘晊下意识看向弘昼,一副“快,告诉我接下来怎么说”的表情,他虽年纪不小,可对男女这等事却一窍不通。 弘昼冲他直使颜色,恨不得就差脱口而出:你继续看着办啊! 两人就这样眉来眼去。 纳喇·星德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们两个表演。 到了最后,弘晊只能磕磕巴巴道:“嗯,我,我……觉得满宜是个很好的姑娘,姐夫,你要是不娶她你肯定会后悔的……” 他越说心里越没谱,生怕落得明日真要求娶瓜尔佳·满宜的下场,他连瓜尔佳·满宜长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嘴巴一瘪,道:“弘昼堂弟,我,我编不下去了,这简直比我念书还难。” “你送我的柿饼,我明天多带给几盒还给你就是了。” “弘昼堂弟,我,我就先回去念书了,若是回去晚了,先生该说我了。” 话毕,他便是逃一般的跑了,唯恐迟上一步,就要被弘昼抓住问罪。 弘昼怯怯看了纳喇·星德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在纳喇·星德面上看到这等难看的表情,当即就嗅到危险的气息,抬脚就要跑。 可他刚跑没几步,就被纳喇·星德提溜了起来。 纳喇·星德正色看着他,道:“弘昼,从前你不管怎么胡闹,我都没说过你,但满宜是姑娘家,你怎可拿她的终身大事当作儿戏?” “我知道你向来与弘晊关系好,可弘晊是男儿,粗枝大叶的,若一时酒后将这件事说了出去,你要满宜如何自处?” “自古以来,女子的处境本就比男子更艰难,这等事若真叫旁人知晓,旁人定会将此当做笑料,笑话的是谁?还不是满宜?” “这件事,你是做的不对。” 弘昼梗着脖子道:“星德哥哥,我知道分寸的,早在弘晊堂兄过来之前,我逼着他对天发誓过的,若是他将这事儿告诉别人,就要以后一辈子再也吃不上柿饼……” 他是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苦着脸道:“星德哥哥,这次我知道错了。” 纳喇·星德怎会与他一般见识,摇摇头苦笑道:“弘昼,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如今我并无心谈情说爱,也无成亲的打算。” “若你想要来找我玩,想来纳喇府上,我敞开门欢迎,可若你再要因满宜而来,那就不必来了。” “弘昼,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世上男女之事,就像当初我与郡主一样,有了希望才会失望,当初我与郡主刚成亲,郡主对我爱搭不理,我只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如今想必满宜也是如此想的,你一次次将事情包揽在你的身上,给了满宜希望,更会叫满宜失望。” 弘昼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星德哥哥,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纳喇·星德摸了摸他的头,没有接话。 弘昼失魂落魄离开了。 他去找了瓜尔佳 ·满宜,瓜尔佳·满宜听到这话许久未回神,好一会才脸色苍白道:“弘昼,我知道了。” “这事儿,就多谢你了,以后就不必再提了吧!” 弘昼还想再劝上几句,可瓜尔佳·满宜却已噙着眼泪摇头道:“不,不要说了,弘昼,你走吧,我累了,想要歇一歇。” 弘昼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沉默的瓜尔佳·满宜,他虽不放心,却还是被瓜尔佳·满宜身边的丫鬟给送走了。 那丫鬟是瓜尔佳·满宜的贴身丫鬟,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如今见自家主子受到这样的委屈,眼里也是噙着泪花:“五阿哥,这些日子您还是别来了吧,奴才跟在格格身边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格格这样子,可见格格是真的伤心了。” 弘昼自责极了。 接下来几日他都愁眉苦脸的。 到了腊八节这一日,皇上派人请四爷带着福晋与几个孩子进宫喝腊八粥。 如今李侧福晋被软禁,年侧福晋名义上在养病,实则也在被软禁,所以一大早四爷就带着严肃的福晋,沉默的弘时,老成的弘历,愁眉苦脸的弘昼。 隔着老远一看,众人就知道这是一家子。 四爷带着一家去寿康宫与永和宫转了一圈后,这才去了大殿领腊八粥,相较于高高兴兴的旁人,他们这一家子则是气压低沉沉的。 皇上步入大殿,率先看到的就是四爷这一家子。 不过即便没有格格不入的这一家子,皇上一进来也定会下意识找寻弘昼的身影。 若换成往日,皇上一进来,弘昼的眼神也会直勾勾追随皇上,祖孙两个更会相视一笑,别提多有默契。 难得瞧见愁眉苦脸的弘昼,皇上多少有点不习惯,下意识皱了皱眉。 莫不是老四又训斥了弘昼? 这个老四也真是的,大过节的训孩子做什么? 皇上心思笃定。 等四爷带着福晋上前磕头时,皇上脸色淡淡,态度更是冷淡。 四爷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剩下的一众皇子们却忍不住泛起嘀咕来——皇阿玛前些日子恼了老八还说得过去,如今老四怎么了?他最近老老实实啊,皇阿玛又在不高兴什么? 皇上作为上位者,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等着宴会开始后,皇上的眼神更是时不时落在弘昼面上,眼瞅着弘昼还是苦着一张小脸,面前的珍馐并未怎么动过,是愈发担心。 很快,皇上就说殿内地笼太热,所以想要出去走走。 一众皇子们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大过节的,皇阿玛肯定是心里不高兴。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要出去散心? 一个个的顿时回想方才可有说错了什么话。 皇上一出去,就吩咐魏珠道:“想法子将弘昼带过来,对了,再命御膳房做几道弘昼爱吃的菜,如今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东西可不成。” 魏珠应声下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一脸苦兮兮的弘昼就跟在魏珠身后走了进来。 平日里他看到皇上十分高兴的就冲了过来, 今日却怏怏请安道:“皇玛法。” 皇上心疼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朕瞧着你一晚上都不高兴似的,也没有什么吃食。” 说着,他更是道:“可是今晚上的饭菜不合你胃口?看,这是朕命御膳房给你另做的几道菜,来,快趁热吃了。” 弘昼拿起筷子,长长叹了口气,却又将筷子放了下来:“皇玛法,我没有胃口。” 这等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稀罕! 皇上正色道:“这是怎么了?你阿玛训斥你了?” 弘昼摇摇头:“不是。” 皇上狐疑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来与朕听听,兴许朕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弘昼想着纳喇·星德与自己说话,顾及到瓜尔佳·满宜的名声,原不想再与众人说这些事的,可想着皇上是他最相信的人之一,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 当然,他也不是那等没分寸的人,会将怀恪郡主做下的那些丑事都道出来,只说纳喇·星德与怀恪郡主关系不好而已,最后更是叮嘱道:“……皇玛法,满宜姐姐是姑娘家的,这等事你可千万别与旁人说。” 皇上连瓜尔佳·满宜是谁都不知道,倒是对纳喇·星德也几分印象,却也是印象不深,自不会有闲心与旁人说这些事:“你居然因这等事不高兴了好几天?” 弘昼点点头,怏怏道:“对。” 皇上笑道:“这有何难,朕帮你出出主意就是了。” 弘昼是眼前一亮。 皇上是谁啊! 在历史上,皇上不仅以千古一帝著称,更是妃嫔,子嗣众多而出名,可谓真正的大情圣,要不然光孙子都已过百人了。 皇上瞧他这般模样,给他夹了一筷子松鼠鳜鱼,笑道:“上次你在乾清宫住的那些日子,朕记得你最爱吃的就是这道松鼠鳜鱼,来,尝尝看还不是当初的味道。” “朕既说帮你,就不会食言,只是你得先乖乖吃饭才是。” 弘昼自是相信皇上的,当即就大快朵颐起来。 他心情一好,话也多了起来,喋喋不休起来:“皇玛法,您不知道,满宜姐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若我是星德哥哥,定连夜上门提亲,这样好的姑娘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偏偏星德哥哥不知道珍惜,可真是把我气坏了,您说说哪里有他这样的人?” ……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不知不觉竟比平日里吃的好多些,到了最后更是正襟危坐道:“好啦,我吃好了,皇玛法,您快说吧。” 真·海王·皇上不急不缓道:“弘昼啊,如今你还小,觉得自己付出一片真心就该有回报,可有些时候,旁人不会不珍惜你的真心,还会嫌你腥得慌。” “这也是朕要教你的道理,不管何时何地,你最爱的那个人只能是自己,若是连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还能指望别人来爱你吗?” “听你所说,纳喇·星德的品性极好,怕耽误了瓜尔佳·满宜,暂不论他这个想法是对还是错,但许多时候,感情这等事也是讲究技巧的,我若是纳喇·星德,只怕我也不会接受瓜尔佳·满宜。” “世间情情爱爱,最下等的是一片痴心,要什么给什么,中等的是若即若离,最上等的则是求而不得,琢磨不透……” 弘昼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皇上。 不愧是康熙帝! 说起这等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真是行家啊! 即便他听的懵懵懂懂,也不耽误他一脸憧憬看着皇上:“皇玛法,您说的有道理极了,那满宜姐姐应该怎么做了?”! 第 56 章 皇上一直觉得弘昼很聪明,聪明的他都忘记弘昼只是个四岁的小娃娃。 如今瞧着弘昼狐疑的目光,他耐着性子解释道:“照你所说,纳喇·星德的应该是对瓜尔佳·满宜是有几分喜欢的,起码是不排斥,但并没有喜欢到为她再冒一次险。” “举个例子,朕记得你有只猫儿叫做橘子,朕猜想你如今应该是喜欢橘子的,可比起当初老四刚将橘子送给你时,应该是差了些许。” “但若这时候有人要将橘子抱走,是不是你就记起橘子的好?舍不得它了?” 弘昼重重点点头:“是了,橘子可喜欢我了,每次我出门之后橘子都会在门口等着我,它还认得我的脚步声了,一听到我回来,就飞快跑了过来。” “当初我在乾清宫住了几个月,回去一看,发现橘子瘦了不少,想必它十分想我。” 皇上道:“这就是了。” “这就好比猫儿不听话时你经常吓唬它会将它送走,但真的它要被抱走,你又舍不得,两者是一样的道理。” “纳喇·星德之所以不在意瓜尔佳·满宜,那是因为他知道瓜尔佳·满宜一直都在,兴许等着瓜尔佳·满宜真的离开了,他就慌了。” “千金难换真心,朕相信这个道理他也懂。” 弘昼这才恍然大悟,正色道:“皇玛法,我懂了,原先我日日在星德哥哥跟前念叨满宜姐姐的好,只会一次次提醒他满宜姐姐还在他身边,这样只会反其道而行是不是?” 皇上微微颔首:“这与纳喇·星德品行好坏没有关系,这世上男人大多都是如此的。” 那这世上大多数男人可真是贱骨头! 弘昼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不能当这样的坏男人,他想了想,又道:“皇玛法,我大概知道要满宜姐姐该怎么做了……只是,若这个法子不奏效怎么办?” 皇上乃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只觉此等招数对纳喇·星德情窦未开的少年郎大概是够用的。 他胜券在握道:“若是这法子没用,你再进宫找朕就是了,难道在你心中,朕就只有这等手段?” “朕既与你说了这事儿无需担心,那你就不必因此事烦恼,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喝喜酒就是了。” 弘昼喜的是连连点头:“那我就替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多谢您了。” 很快,众人惊喜的发现散步一圈回去后的皇上心情好了许多。 与此同时,一直很担心弘昼的弘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见弘昼肚子已吃的鼓起来,却还舍不得放下筷子,低声道:“弟弟,前几日你说你心情不好?如今你心情好了?” 弘昼点点头,给弘历也夹了一个鸡腿,道:“对了。” 弘历轻声道:“但弟弟,即便你心情好了也不能吃这么多啊,当心吃多了积食。” 弘昼却挥舞着自己胖乎乎的小胳膊,正色道:“那怎么能行?哥哥,你没发现我这些日子都瘦了吗?” 弘历 没发现。 他是真没发现。 但忠言逆耳,他怕这等话说了会让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弘昼又不高兴,只能默默多给弘昼夹些素菜。 多吃素菜好,多吃素菜不容易积食。 等着酒足饭饱后,弘昼更是心情大好,与太后娘娘说说话,陪惠妃娘娘聊聊天……逗的一众妃嫔是哈哈大笑。 惠妃娘娘更是拉着弘昼的手道:“自你离开紫禁城后,本宫很是不习惯,若你能一直住在宫里头就好了。” “” 惠妃娘娘乃出生纳兰一族,出身显赫,娘家很有权势。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称好:“多谢惠玛嬷,我额娘先前大病过一场,身子虽好的差不多,可比起当初未生病时还是差了些许,这参片拿来给额娘煲汤或泡水喝最好。” “惠玛嬷,多谢您啦。” 他这般孝顺的小模样实在招人喜欢。 惠妃娘娘看着他,喜欢的眼睛直发光:“咱们弘昼可真是个好孩子。” 一旁的荣妃娘娘见状,则含笑与德妃娘娘道:“你们家老四这孩子实在是招人喜欢,就连本宫见了都觉得他可爱,也难怪皇上喜欢。” 说着,她瞧了瞧四周,见无人在意,便低声与德妃娘娘耳语:“有些话本宫本是不该说的,也就瞧着德妃妹妹平素和善,提前说上两句恭喜话。” “咸安宫那位只怕再也出不来了,老大也被软禁了,得朝臣拥立的老八因那两只病怏怏的海东青,与那位置再无可能。” “剩下的一众皇子,瞧着皇上并不似格外偏爱哪个,最偏爱的孙子倒是弘昼。” “人人都说弘昼是个有福气的,兴许老四还能因这孩子得到更多了……” 德妃娘娘虽脸上带笑,但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自松佳姨娘一事后,她与四爷的关系虽已和缓,却仍是不温不火,相较于叫四爷登上储君之位,她更乐意见着老十四坐上那位置。 但有些事情并非她一妇人能够左右,如今瞧着弘昼与太后娘娘等人相谈甚欢,只微微叹了口气。 到了宴席将散时,皇上更亲自将四爷喊上前道:“……朕先前在病中时,是弘昼陪在朕身边说话解闷,马上就要除夕了,你过些日子将弘昼和弘历送进宫住些日子,等除夕宴结束了再将他接回去吧。” 这可真是爱屋及乌。 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落在众人眼里,大家只觉得皇上因喜欢弘昼,所以连带着弘历也沾了光。 却唯有皇上清楚,他不过是怕弘昼一人在乾清宫住着太过于无聊,所以才将弘历接进宫与弘昼作伴的。 一贯话少的德妃娘娘听闻这话,却是难得开口道:“弘昼这孩子,的确是招人喜欢。” “只是弘昼与弘暟差不了几岁,若臣妾没有记错的话,这堂兄弟几人还从未见过面 了,皇上,不如这次也将弘暟也进宫来与弘昼做做伴?” …… …… “?_[(” ,只怕他诚亲王府的那一片梅花林都要保不住了。 说起来老三还是挺羡慕四爷的,羡慕四爷有这样一个好儿子,得皇上喜欢不说,还孝顺,如今带着满学堂的皇孙们去采集梅上雪水,为的就是给四爷煮茶喝。 可怜他那么好的一片梅花林,如今已被这群小崽子们糟蹋的不成样子。 弘昼得老三答应后,直奔十三爷府上而去。 十三爷这几年皆在府中“养病”,除去偶尔去一去雍亲王府,剩下的日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先前十三爷就不理会弘昼找瓜尔佳·满宜,如今猜到些什么的他更不会拘着他来找瓜尔佳·满宜。 弘昼是轻车熟路到了瓜尔佳·满宜的院子,一进去就嚷嚷道:“满宜姐姐!” 瓜尔佳·满宜自大受打击后,不仅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更是肉眼可见瘦了一大圈。 弘昼一进去,就瞧见坐在炕上发呆地瓜尔佳·满宜,笑容满面道:“满宜姐姐,你在做什么?” 瓜尔佳·满宜摇摇头,道:“没做什么。” 她长长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弘昼,你说人活这辈子有什么意思?” “人生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来受苦的,弘昼,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弘昼只觉得眼前的瓜尔佳·满宜像变了个人似的,正色道:“满宜姐姐,你可别灰心丧气,人活着多有意思啊,可以穿好看的衣裳,吃好吃的东西,戴贵重的首饰。” “哎呀,你别丧气了,今日我是有好 消息告诉你的。” 说着,他便将昨日在紫禁城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道:“……满宜姐姐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与皇玛法说了,皇玛法已答应过我不会将这事儿告诉旁人的。” 瓜尔佳·满宜因惊讶长大了嘴巴,也顾不上什么伤心不伤心了:“这事儿,你既然告诉了皇上?”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 “满宜姐姐,方才我不是与你说了吗?这主意是皇玛法与我出的,保准有用。” 这世上最难受的就是求而不得,瓜尔佳·满宜这几天日夜想的都是纳喇·星德,如今也顾不上讶异,萌生出几分欣喜之情来。 在他们看来,皇上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皇上出的主意,保准好使。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也好,还是瓜尔佳·满宜也好,谁都没去找过纳喇·星德。 与此同时,瓜尔佳一族也放出要为瓜尔佳·满宜说亲的消息来,一家有女百家求,先前瓜尔佳·满宜因十三爷的关系,亲事有些艰难不假,但若将要求稍微降低那么一点,上门求亲的人就多了很多。 更何况,皇上如今对十三爷和煦了许多,前些日子还派了位太医给十三爷看了腿疾。 一时间,京城中人人皆知瓜尔佳一族的那个老姑娘要定亲了。 做戏要做全乎。 瓜尔佳·满宜在家人的安排下,还与其中一个儿郎相看了。 好巧不巧,这一幕正好叫纳喇·星德撞见了。 这一日纳喇·星德正好与同僚约着去天香楼吃饭,远远就见着瓜尔佳·满宜与家人下了马车,另一辆马车很快也停了下来,下来了一行人,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儿郎……傻子瞧见这一幕都知道他们是在相看。 恰逢他的同僚笑道:“星德,我记得这位瓜尔佳格格的姑姑是你十三叔身边的侧福晋,你可认识她?我可是听说她性情模样都不错,从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惹得她玛法临终之前还放心不下她,如今怎么肯出来相看了?” 另一个人笑着接话道:“想必是想明白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叫我说,咱们行伍出生的就该娶这等洒脱性子的姑娘,娶那等高门大户人文邹邹的姑娘,娶回来之后怕是得当祖宗一样供着。” 纳喇·星德向来是个擅于言谈的,可看到这一幕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不远处的瓜尔佳·满宜并不像平时那般随意的打扮,今日打扮的是明艳又动人,挑金丝纹的旗服,袖口和领口处裹着一圈兔子毛,衬的她脸只有巴掌大小,精致又动人,嘴角更是噙着淡淡的笑容,十分温柔的模样,半点不像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样子。 只是,今日的瓜尔佳·满宜并没有穿披风,也不知道冷不冷…… 两家人站在天香楼门口寒暄了几句。 纳喇·星德从他们跟前经过,他犹豫着他毕竟是雍亲王府的女婿,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 谁知瓜尔佳·满宜连个眼神 都没给他, ■[(, 含笑与身侧的儿郎径直走了进去。 纳喇·星德只觉得喉头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闷的,很难受。 今日他与同僚相约一起喝酒,说起前年一起上战场杀敌的事情,更说起远在四川的年羹尧:“……星德,若说起来,你还得管这位年大人一声舅舅了,他年纪轻轻就已任四川巡抚,四川那地方一向不太平,可自他去了之后却是风平浪静,可见其手段了得。” “是啊,我听说他手段雷霆,镇压了四川许多匪寇,皇上只怕会重用他的。” 从前的纳喇·星德对这些话题很是感兴趣。 一二十岁的将士嘛,只怕做梦都想着上战场杀敌。 可今日他却很少接话。 几杯酒下肚,他却觉得越来越清醒,索性打算出去走一走逛一逛。 他走到瓜尔佳·满宜所在的雅间后,脚下的步子不自觉放慢了些,只听见里头传来欢声笑语,若是仔细辨听,还能听到什么“满宜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性子模样都没得说”之类的话。 他心里愈发不是个滋味。 偏偏他走到楼梯口,更听到两个伙计在闲言碎语:“这瓜尔佳格格与那完颜公子瞧着真是登对了,说不准京城中马上又要有喜事了……” 原本只打算出来吹吹冷风的纳喇·星德却没回去的欲望,径直骑马去了雍亲王府。 当弘昼听说纳喇·星德来了的消息,他仍撅着屁股在烤红薯。 是了,最近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烤红薯,更觉得自己烤的红薯比大厨房烤出来的红薯都要好吃。 他更是研究出烤红薯的各种吃法,比如蘸着梅子粉吃,比如蘸着蜂蜜吃,比如将红薯烤的干巴一些,配茉莉香片喝……当他看到纳喇·星德时,更是端出自己珍藏的烤红薯招待纳喇·星德:“星德哥哥,你来吃吃看,这是从保定送来的红薯了,说是比京城的红薯更甜一些。” 纳喇·星德如今哪有心情吃什么烤红薯,叫小豆子与小瓶子下去后,开门见山道:“你,你这几日怎么没来找我?” 人呐,其实本质上都是贱骨头。 得到时不愿珍惜,等着失去后是追悔莫及。 弘昼微微愣了愣,只觉得皇上当真是厉害啊,不愧是飞过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情场高手。 心中虽窃喜,但他面上却是半点分毫都没有露出来,自顾自啃起红薯来:“星德哥哥,你这人好生奇怪,不是你与我说了吗?说我要是再因满宜姐姐去找你,就不必去了。” “我这几日又没去找你,你跑来找我干什么?” “我每日忙的很了,要念书,要写字,要陪哥哥和橘子玩,还要烤红薯,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找你?” 纳喇·星德面色讪讪,迟疑片刻后才道:“今日我在天香楼看到了满宜,她似乎正在与人相看。” 弘昼面色是愈发平静:“是吗?前几日十三叔来找阿玛时,我还专程问过他关于满宜姐姐的近况, 他说近来有许多人去瓜尔佳府上提亲了。” “也是, 满宜姐姐那样好的人, 旁人又不是瞎了眼,怎么会不喜欢她?” 说着,他更是在纳喇·星德心上戳起刀子来:“想必过不了多久满宜姐姐就要嫁人了,星德哥哥你与满宜姐姐也算是有点交情,到时候一定要给满宜姐姐包个大大的封红哦!” 纳喇·星德:…… 他强撑着笑道:“如何会那样快?寻常人家说亲事,相看至亲事定下,少说得一两年的时间的。” 弘昼给他一个你自己领悟的眼神,懒得接话。 纳喇·星德仔细一想,很快就会过意来。 也对,如今瓜尔佳·满宜年纪已不小,自不能像十三四岁的姑娘那样慢慢来。 到了最后,纳喇·星德是失魂落魄离开。 不过他乃君子,想着瓜尔佳一族与完颜一族既已开始相看,那就是有了些眉目,想着瓜尔佳·满宜这样的好姑娘若能嫁得良人,倒也是一桩好亲事。 只是,他又想到瓜尔佳·满宜向来粗枝大叶,只怕识人不清,就差人打听打听了那位完颜家儿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看男人总是看的更清楚些。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却是吓一跳。 恰好纳喇·星德所在的军营中有个同僚的姑姑是那完颜家儿郎的表舅母,同僚说起那人是一脸鄙夷:“……他瞧着倒是个好的,却是个风流多情的,如今虽说年纪不小了,但身边莺莺燕燕可不少,身边十个丫鬟,只怕九个都开过脸,剩下那一个定是他嫌太丑了。” 说着,同僚的声音就低了下去:“我可听说他们家老福晋没少因这等事生气,当初她身边还有个丫鬟有过身孕,他们家老福晋气的要将他与那丫鬟一起逐出家门,说完颜一族没有这样的不肖子。” “他倒是好,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前程,连自己的女人和亲骨肉都不要了,默许他们家老福晋给那丫鬟灌下去了一碗汤药,可惜那汤药重了几分,最后落得母子双亡的下场。” “唉,真是可怜!” “如今他们家老福晋已去世几年,只怕完颜一族再没人压得住他,如今也就年纪大了,要说亲了才收敛几分,谁要是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不过星德,好端端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纳喇·星德经过一门糟糕透顶的亲事,自然知道这样一门亲事对人的影响有多大。 他是个男子,不必日日拘泥于内宅之中。 但瓜尔佳·满宜不一样,若嫁了人,以后她就会一辈子被困在内院之中,再无出头之日。 那样无心机无城府的一个姑娘,只怕到时候被啃的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纳喇·星德当即就想要去找瓜尔佳·满宜说清楚,与她说说那个完颜家儿郎是个不成器的。 可他到底不是个没分寸的,知道这般行事不妥当,便先找到了弘昼,想要他约了瓜尔佳·满宜出来一叙。 弘昼再次忍不住在心 里狠狠夸赞了皇上一番,面上还装作一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答应下来。 ⑻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弘昼知道在四爷的帮助下,纳喇·星德财力虽算不上雄厚,却也迈入小康阶段,假借替瓜尔佳·满宜鸣不平之心,却公报私仇点了整整一桌子菜,更是边吃边看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大眼对小眼。 他更是由衷佩服瓜尔佳·满宜是个狠角色,明明高兴都在桌上掐自己手掌心了,面上仍装出一派淡漠来。 弘昼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觉得很有意思,甚至连吃饭都比往日香多了。 踟蹰了好久,纳喇·星德这才开口道:“……今日将你找过来是有事要与你说了,前几日我在天香楼门口碰见你与完颜家的三公子相看,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着,他更是将同僚与他说的话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只是,他发现瓜尔佳·满宜面上半点波澜都没有,生怕她误会了什么,连忙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好姑娘,不忍心你往火坑里跳,所以才会与你说这些的。” “姑娘家的亲事乃是关乎一辈子幸福的大事,万万不可草率。” 正啃着鸡腿的弘昼发现瓜尔佳·满宜高兴的浑身都有些发抖了,甚至嘴角还笑了下,不过很快她就控制住自己。 她这一笑,落在纳喇·星德眼里则是不屑的冷笑,当即纳喇·星德更觉得眼前这人与从前不一样了。 难道短短十多日的时间,就能让人性情大变吗? 瓜尔佳·满宜想着先前弘昼与自己说的话,得表现的自己越不在乎越好,只淡淡道:“我过的好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就算跳不跳入火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了?” 她瞧着纳喇·星德面上一片惊愕之色,愈发想笑,更是越演越上瘾起来:“不瞒你说,我知道完颜家的三公子是什么德行,可嫁给谁不是嫁,我愿意嫁给他!” “如今我们两家已经相看过了,再过些日子兴许这门亲事就会定下,到时候还望你莫要嫌弃,过来喝杯喜酒……” 这下别说她看到纳喇·星德脸上神色想笑,就连弘昼差点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纳喇·星德脸色就如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弘昼见状,更是添把柴加把火道:“唉,星德哥哥,如今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他更是看向差点就要憋不住的瓜尔佳·满宜,提醒道:“满宜姐姐,你可是马上就要定亲的人,可不好与星德哥哥说这些的,万一日后叫姐夫知道了该怎么办?” 他就去拽瓜尔佳·满宜的袖子,低声道:“满宜姐姐,我们走吧。” 瓜尔佳·满宜年纪尚轻,不如皇上在感情方面道行深,生怕纳喇·星德就这样放她走了。 可另一边,弘昼拽着她的袖子舍不得撒开,她没办法,只能道:“知道就知道,难道我还怕他?” “反正嫁给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多一顿毒打少 一顿毒打又有什么区别?” 弘昼:??? 他觉得瓜尔佳·满宜这戏演过了些, 不说别的, 就瓜尔佳·满宜这性子,谁要是敢揍她,下一刻她就会拿起菜刀追的人满院子跑。 谁嫌日子太好过了,敢去揍她? 好在,纳喇·星德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弘昼生怕瓜尔佳·满宜说多错多,一边使眼色一边拽着她往外走,更是叹气道:“满宜姐姐,话不能这样说啊,兴许等着时间久了,那完颜家的哥哥就能浪子回头了。” “不过我劝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更有道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过以后若是他敢揍你,我定第一个举着扫帚帮你打回去。” “哼,他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诉皇玛法去!” 瓜尔佳·满宜很快会过意来,连连点头,两人手牵着手往外走时,就听到身后传来纳喇·星德的声音:“满宜,若你要嫁与那样的浪荡子,不如嫁给我吧。” “我纳喇一族在京中虽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却是家宅和宁,我更是无不良嗜好,身边无通房侍妾,我自诩比那完颜家的儿郎要好上一些。” 一时间,瓜尔佳·=满宜面上神色狂喜。 好在弘昼瞧见她正欲开口说话时,连忙抢先回头道:“星德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觉得满宜姐姐可怜,所以才娶她为妻的吗?若是这样,你与那完颜家的哥哥又有什么区别?” “日后他伤的是满宜姐姐的身,你伤的是满宜姐姐的心,这伤心比伤身会更难受的。” “满宜姐姐是个好的,若是她要嫁,定要嫁个喜欢她,她也喜欢的人……” 说着,他那灼灼目光便落在纳喇·星德面上,正色道:“星德哥哥,你到底喜不喜欢满宜姐姐吗?” 他虽只有四岁,不懂“感情”二字的含义和深奥,但没吃过猪肉却也是见过猪跑的,每次都觉得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在一起时和与别人在一起时不大一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若是他看不出来纳喇·星德的心思,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而非结仇,就算在他的九牛二虎之力下将两人撮合到一起,两人过的不好,他才是最难受的那个。 纳喇·星德一愣。 对啊,他喜欢瓜尔佳·满宜吗? 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模模糊糊,他只觉得与瓜尔佳·满宜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从身到心都觉得愉快。 他虽是成过亲的人,但与怀恪郡主在一起时,他并不知道情爱所谓何物,更不知道自己已喜欢上瓜尔佳·满宜了。 他只觉得瓜尔佳·满宜是个好姑娘,他配不上别人。 现下他也不愿撒谎,看着瓜尔佳·满宜的眼睛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与满宜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这等感觉,是我与别人在一起时是没有的。” “与她在一起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 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我知道她性子洒脱无邪,就算我真的哪句话惹得她不高兴,哪件事做的她不高兴了,她也会开门见山告诉我,而非让我猜来猜去。” “先前我之所以拒绝了满宜,是因为我觉得她太好了,好的我这样一个鳏夫根本就配不上她,更不愿叫她一成亲就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他很少有这样多话的时候。 当即瓜尔佳·满宜感动的眼泪就要掉了下来。 弘昼对这话却一点不意外,反倒步步紧逼:“星德哥哥,若你娶了满宜姐姐,你能保证一辈子对满宜姐姐好吗?” “你能保证一辈子不纳妾不喜欢别人吗?” “你能保证等满宜姐姐年老了,不漂亮了,甚至性情大变,依旧喜欢她吗?” 纳喇·星德点点头,正色道:“我能保证。” 一个女人将一腔痴心交付于他,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务,若还被辜负,那他岂不是禽兽不如? 瓜尔佳·满宜已感动的落下泪来。 弘昼却想着皇上与他说的“最上等的是求而不得”,当即就拽着瓜尔佳·满宜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话虽如此没错啦,但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可不能相信。” “星德哥哥,你别这样看我,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先前为何不愿承认对满宜姐姐的心意?” “如今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虽说你有心求娶满宜姐姐,可如今求娶满宜姐姐的人多得去了,你先慢慢排队,容满宜姐姐好好想想吧。” 等着两人一出门,瓜尔佳·满宜就着急起来,低声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这,星德哥哥说要娶我啦!” 弘昼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恨铁不成钢道:“满宜姐姐,你这样着急做什么?皇玛法都说了,世间情爱最下等是百依百顺,你瞅瞅你这样子,星德哥哥对你说了两句好听的话,你就笑嘻嘻的,这怎么能行?” 瓜尔佳·满宜也是从弘昼嘴里听说过皇上这套爱情理论的,试探道:“你是要星德哥哥对我求而不得?” 弘昼忍不住点点头。 瓜尔佳·满宜下意识想要开口说话,可想了想,这话是皇上说的,既是皇上说的,怎会有错? 弘昼美滋滋的回去了。 他倒是高兴了,却不知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皆是心急如焚,着急不已。 这一日,纳喇·星德更是难得寻到诚亲王府去了,借以给弘昼和弘历送糖炒栗子之名,偷偷问弘昼道:“弘昼,上次你说这门亲事满宜要好好考虑几日的,不知道满宜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有和你说起过这件事吗?” 弘昼将一颗栗子咬开,甜糯甜糯的栗子可好吃了,他斜倪了纳喇·星德一眼,摇摇头道:“没有了,想必满宜姐姐这几日还在相看,哪里有心情去想这些事儿?” “星德哥哥,你也别着急,满宜姐姐那儿有消息了我会与你说的。” 说着,他见纳喇·星德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将咬开的栗子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喏,星德哥哥,你也吃。” 纳喇·星德一颗栗子吃下去,后知后觉道:“弘昼,你这栗子怎么湿哒哒黏糊糊的?莫不是你是用嘴咬开的吧?”! 第 57 章 弘昼点点头,眼神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对啊,我不用嘴怎么咬得开板栗?” 纳喇·星德看他咬着一颗又一颗板栗,咬的又快又好,压根不像方才给自己的那一颗黏糊糊的,苦笑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因我前些日子拒绝了满宜的心意,所以故意报复我的吧?” 弘昼毫不犹豫点了点头,道:“对啊。” “满宜姐姐那样好的人,星德哥哥你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的心意,我当然生气了。”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星德哥哥,你不会在嫌弃我吧?” 纳喇·星德笑道:“这倒是不会。” “我看你一向像看亲弟弟似的,怎么会嫌弃你?” “这就好。”弘昼满意点点头,在情感方面,他师从皇上,如今只觉自己看待感情比纳喇·星德通透许多,遂语重心长道:“星德哥哥,皇玛法说过,男子要有担当,你既如今知道自己喜欢满宜姐姐,不去找她,来找我干什么?” “好歹你也是征战沙场好些年的将士了,怎么这时候就畏畏缩缩起来?还及不上当初的满宜姐姐勇敢?” 纳喇·星德一愣,继而嗫嚅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弘昼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退一万步说,就算满宜姐姐不喜欢你,拒绝了你,可你拿出男儿家该有的气概来,多年以后,你回想起这件事也不后悔是不是?” 纳喇·星德万万没想到自己活了一十年,竟还没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通透? 他当即就站起身来,笑着道:“弘昼,多谢你了。” 弘昼瞧他阔步流星朝外走去,忍不住点点头,颇有种“吾家有哥终开窍”的感觉。 不过十来日的时间,弘昼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这一日四爷正好来缓福轩看耿格格,别说弘昼,就连耿格格都察觉到四爷心情不错,差人上茶后,笑着道:“……王府中近来可是有什么喜事吗?妾身瞧着王爷好像心情不错。” 四爷扫了一眼仍撅着屁股烤红薯的弘昼,淡笑道:“也不算什么喜事吧。” “就是星德的亲事定了下来,定的是十三弟侧福晋娘家的侄女,两个孩子都是好的,这门亲事勉强也算是亲上加亲吧。” 弘昼高兴的是一蹦三尺高,道:“阿玛,真的吗?” 四爷向来是帮理不帮亲的性子,因怀恪郡主一事对纳喇·星德一直心存愧疚,如今知晓这事儿自十分高兴:“当然是真的,你十三叔向来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若不是此事已板上钉钉,断然不会将这好消息告诉我的。” 弘昼十分高兴,呢喃道:“真是太好啦!” 自怀恪郡主去世后,四爷的心情就没舒展过,再加上前些日子李侧福晋与年侧福晋做的那些事儿,叫他更觉日日头顶都笼罩着一片乌云,如今心情大好,便道:“这几日天气不好,我也 没什么事情,索性就留在缓福轩喝几杯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耿格格说的。 耿格格轻声称好。 弘昼却是打从心底里替四爷开心,人吃五谷,就有各种情绪,有些事堵不如疏,几杯酒一下肚,狠狠醉上一场心里能舒坦许多。 他忙道:“苏公公,你要人给阿玛炸些花生米,还送些额娘爱吃的跳水青瓜,还有卤切牛肉片……这些下酒的菜都多送一些过来。” 四爷哑然失笑:“怎么,你这是想要我与你额娘大醉一场吗?”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阿玛,就您这酒量,兴许您会大醉一场,但额娘应该没什么醉意的……” 耿格格一听这话忙低声道:“弘昼!” 她虽仍在低声训斥,但当着四爷的面已经敢直呼弘昼的名字了,与其说这等言语是在训斥,不如说是亲昵更多。 四爷心情很是不错:“他这话倒也没说错。” 苏培盛很快就带人上了酒菜上来。 如弘昼所预料的那般,四爷几杯酒下肚就有了些醉了,反观耿格格却是神色清明,瞧着没几分醉意。 又喝了几杯酒,四爷的话就多了起来:“……上次进宫时皇阿玛还与我说雍亲王府子嗣稀少,听我说雍亲王府内院女眷不多,劝了劝我。” “可雍亲王府便是女人不多,仍是乱成一团,若再多几个女人,只怕更乱了。”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从前我听说诚亲王府的那些事儿,庆幸我们王府人丁不多,一众女人相处的不说十分融洽,却也算和平共处,福晋虽严肃,却也端庄娴熟,两位侧福晋一个虽性子有几分骄纵,却温柔小意,另一个虽有私心,却是心肠不算歹毒。” “像钮祜禄氏也是聪明过人,宋氏等人更是大门不出一门不迈的性子……可如今看来,谁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咱们王府这出戏啊,便是放在紫禁城后宫都算得上精彩。” 听闻这话,弘昼感兴趣极了。 他顿时觉得连饭菜都不香了,专心致志听四爷说气话来。 四爷厉害啊,有本事将这话当着皇上的面说说看! 四爷无视弘昼那灼灼眼神,握住耿格格的手,不疾不缓道:“唯有你,你刚进王府时就这般模样,如今还是这般模样,不争不抢,一门心思关起门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若是雍亲王府人人都像你一般,这就好了。” 耿格格自到雍亲王府就没得四爷青睐几日,往前几年数,四爷一年到头歇在缓福轩得日子是扳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如今她听闻这话,还是当着弘昼得面听到这话,只觉有些不好意思:“王爷谬赞了。” “妾身妾身实在比不得福晋与几位姐姐聪明懂事,只要王爷不嫌弃妾身愚笨就好了。” 眼瞅着两人你侬我侬得。 弘昼觉得甚好,想着自己待会儿得找个合适的时候退出去。 谁知下一刻苏培盛就大煞风景走了进来。 苏培盛也是跟在四爷身边的老人,见此场景∞_[(,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王爷,奴才有件事要和您说。” 既不能当着耿格格面说的话,那肯定是辛秘之事。 若换成平日里,四爷听到这话早就大步流行走了出去,可如今只摆摆手道:“有什么话直接说是,难道耿格格还是什么外人不成?” 苏培盛一听这话就知道四爷喝多了,可如今这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便低声提醒道:“王爷,年一爷来了,说请您过去说说话了。” 他口中的年一爷就是年侧福晋的一哥,如今的四川巡抚的年羹尧。 有这样一位得力的舅兄,可谓对四爷助力良多。 即便没有年侧福晋,从前的四爷与年羹尧也是有几分交情的,但如今他只是皱皱眉,道:“他来了便来了,他今日过来定是来看年侧福晋的,直接好吃好喝招待着就是了,我过去做什么?” 这下就苏培盛都觉得不大合适,觉得自家王爷肯定是酒喝多了,低声道:“王爷,年一爷也就每年年关才能回京一趟了,您……” 他这话还没说完,四爷的眼神就扫了过去,更是筷子一放,冷声道:“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 苏培盛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耿格格吓得连酒也不敢喝了。 唯独弘昼面上含笑,觉得喝醉酒的四爷太可爱了,比平日里可爱多了。 四爷的倔脾气更是上来了,没好气道:“我知道年羹尧请我过去是所为何事,告诉他,我正忙着,我不去!” 这下弘昼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四爷能够顺利继承大统,年羹尧与隆科多可是功不可没,如今四爷这是要与年羹尧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他虽觉得年侧福晋的行径可恨,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四爷与那皇位失之交臂,四爷不说与年羹尧关系多么多么好,起码明面上不能交恶。 想及此,他忙道:“阿玛,您这样做是不对的。” 四爷那不悦的眼神就落于弘昼面上。 弘昼正色道:“我记得哥哥教过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年舅父虽是年额娘的亲哥哥,但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如今客人想要见您,您为何不出面?您觉得您这样做合适吗?” 四爷被他堵的无话可说。 他想了想,还是站起身道:“那我就过去一趟吧。” 顿时弘昼只觉得喝醉酒的四爷更可爱了。 可谁知下一刻就将他拽了起来:“你陪我一起去吧。” 弘昼:这…… 不过他也有心想要见一见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年大将军,便牵起四爷的手一起往外走。 四爷心里清楚得很。 年羹尧今日是为年侧福晋求情来的,若只有他和年羹尧在场,年羹尧势必会苦口婆心劝说他一番。 但年羹尧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若有弘昼在场,想必有些话他就不好说了。 他是铁了心不想原谅年侧福晋。 弘昼也猜到了年羹尧的意图,更觉得年侧福晋欺人太甚了些,先前为了他想要害了耿格格的命,如今又为了自己的孩子害死了怀恪郡主……待会儿就算四爷要原谅年侧福晋,他也得要这事儿进展的不那么顺利才是。 等弘昼到了年侧福晋,只觉得这里和从前比起来好像不大一样。 从前这里处处透着鲜活,透着温馨,透着幸福。 但如今,院子里已铺满了厚厚一层积雪,明明已临近除夕,但院子里却是半点喜气都没有。 弘昼牵着四爷的手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炕上抹眼泪的年侧福晋。 那位传说中的年羹尧站在一旁耐着性子劝道:“……我说妹妹你别哭了,你身子本就不好,可别又伤了身子,待会儿我自会帮你好好劝劝王爷的,不过一个败坏家族名声的女儿,难不成在王爷心里还能越得过你去?” 方才四爷吹了冷风,已有几分清醒。 正因他有几分清醒,所以听到这话是愈发生气了。 怀恪郡主做下的那等事,是他亲口告诉年侧福晋的,彼时的他伤心难过,将年侧福晋当成解语花,将自己的伤心事都告诉了她,可她害死怀恪郡主不说,一转头又将这事儿告诉了年羹尧? 四爷顿时对年侧福晋又增添了几分怒气。 四爷微微咳嗽一声。 年侧福晋忙上前请安。 她本就身子羸弱,痛失爱女,又大病了一场,连请安时都有些摇摇欲坠。 四爷“嗯”了一声表示答应,连扶都没伸手扶她。 还是年羹尧看不下去,连忙扶起年侧福晋道:“你还病着,王爷又不是什么外人,这般见外做什么?难道王爷还能与你一般计较不成?” 四爷依旧没有接话。 年羹尧如今年纪轻轻就已任四川巡抚一职,颇为皇上看重,这人还没进京了,老八等人就已经给他下了帖子。 故而他觉得自己很有张狂的资本,笑了笑道:“好久未见,不知道王爷近来可好?” 说的,他那眼神落于四爷身侧的弘昼面上,道:“说起来我与王爷将近一年未见,难得与王爷说上几句话,王爷三催四请才过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这样一个小娃娃?” 从前四爷就知道年羹尧是何等性子,从前为了那位置忍就忍了,如今只觉得若非有年羹尧在身后,年侧福晋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 他笑了笑,淡淡道:“弘昼是我的儿子,这里是雍亲王府,难不成在这王府里,我想将弘昼带去哪里,还要经过旁人的批准吗?” 年侧福晋伺候四爷几年,也知道四爷是何种性子,忙道:“王爷见谅,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哥哥在四川几年,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是许久没见到王爷,想与王爷说说话叙叙旧而已。” 她边说这话,边对着年羹尧使眼色。 年羹尧心里很不舒坦,老八等人对他可谓客气至极,就算他说曾见过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他们也会纷纷称是。 但看在年侧福晋的面子上,他仍沉着脸道:“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时间,气氛这才和缓些许。 年侧福晋自知道年羹尧是为何而来,借准备点心之由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临走之前更含笑看着弘昼道:弘昼,小厨房刚出锅了好些点心,你与年额娘一起去吃好不好?” 弘昼摇摇头。 他又不傻,在这个以夫为天的年代,若真有什么好吃的糕点肯定第一时间送到这里来的。 他正色道:“不要,我要和阿玛,和舅父在一起,我喜欢听他们说话。” 毕竟最开始四爷与年羹尧方才说的都是地方上的一趣事,比如年羹尧这次近京给四爷带了不少上等的花椒,比如四川那一带匪寇如何穷凶极恶……很有意思。 年侧福晋面上的笑容微滞。 四爷看着这兄妹两人暗通眼神,淡淡道:“弘昼想留下来,就叫他留下来吧。” 年侧福晋无奈,只得下去。 四爷与年羹尧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四爷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年羹尧虽善于言谈,但话总有说尽的时候,眼瞅着把后院新种了两棵梅花树一事都说了,实在没话可说,犹豫着还是开口道:“……王爷是知道的,我从小与侧福晋感情很好,十分爱惜这个妹妹。” “今日一看到侧福晋,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我还以为有谁欺负了她,后来她说并没有这回事,说王爷也好,还是福晋也好,府中上下之人都对她很好,是她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 他向来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并不好意思拉下脸请四爷原谅年侧福晋,只委婉道:“侧福晋从小被我们宠坏了,还望王爷看在我,看在我们一家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 弘昼惊呆了。 他知道历史上的年羹尧嚣张跋扈,却万万没想到如今年羹尧并没有到位极人臣的地步,说话就这般张狂起来? 他有些心疼看了四爷一眼,不管是年羹尧也好,还是隆科多也罢,只怕都不是什么善茬,四爷虽是皇子,有的时候还是挺委屈的。 四爷只淡淡一笑:“你这话说的我就有些听不懂了,年氏谋害了我唯一女儿的性命,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一时鬼迷心窍?” “我若不是看在你,看在年家的面子,如今年氏就该在庄子上养病或已经病故了,而非今日有亲眷来访,她还能见上一面。” 弘昼忍不住在心中替四爷叫好。 年羹尧面色有些许尴尬,可很快又恢复如常,理直气壮道:“瞧王爷这话说的……侧福晋就算做错了事,却是对王爷痴心一片,就怀恪郡主做下的那等事,若真的传出去了,王爷面上都无光。” 弘昼再次惊呆了。 他见识过不要脸的,可像年 羹尧这等不要脸的实在是不多。 在年羹尧嘴里,黑的都被他说成了白的,好像年侧福晋之所以害死怀恪郡主,全然是为了四爷似的。 四爷也被他气笑了,语气森然:“知晓怀恪一事的人并不多,若真的宣扬出去,只怕也是有人有意为之。” “若是你今日前来就是劝我原谅年氏的,那就不必多言了。” 他起身就要走。 谁知年羹尧居然好意思生气起来:“王爷当真要如此吗?为了一个犯下滔天大错,不复存在的女儿,要与侧福晋,与我,与年家闹成这般境地吗?” 得,他居然威胁起四爷来。 四爷已带着弘昼走到门口了,如听闻这话只转过身,平静看向他:“是。” “怀恪是我的女儿,她做错了事,自有我,她额娘训戒,不必由旁人插手。” “至于你,至于年家,一码归一码,我自有心与你们交好,可若你们因此事与我生出嫌隙来,我也不会多加阻拦。” 顿了顿,他更是道:“更何况我对年氏已仁至义尽,当初她害得耿格格早产,尚可以说她刚入王府,此举乃无心之举,再她再三保证下,我原以为她会收敛自己的性子,没想到却是变本加厉。” “亮工,你无需再多言。” 他太清楚年侧福晋与年羹尧的性子,今日若他再次原谅年侧福晋,只怕下次年侧福晋害的就是弘昼这几个孩子,甚至是福晋了。 这话说完,他也不理会年羹尧那难看的脸色,牵着弘昼就走了。 弘昼被惊的回不过神来。 在他觉得四爷真酷的同时,不免替四爷担心起来:“阿玛,我听说年舅父很厉害,您和他闹成这样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他就差直说——阿玛,您得罪了他,不会当不上皇上了吧? 四爷却正色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因年羹尧,因年家原谅年氏吗?若真是如此,只怕我百年之后都无颜面对怀恪。” 说着,他苦笑道:“子不教父之过,怀恪之所以做下那等错事,也是我这个当阿玛的没有教好,并不能全然怪她。” “凡事一码归一码,我不能对不起怀恪。” “若我真因此事与年羹尧生了嫌隙,也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没什么可惜的。” 对于年侧福晋,他了解这个女人。 一样的道理,纵然年侧福晋有错,但这无法对陪伴自己几年的女人下手。 更何况,年侧福晋才痛失爱女,缠绵病榻且时日无多,就这样吧,以后他权当作雍亲王府再没这一号人。 弘昼呆呆看着四爷,半晌才道:“阿玛,若姐姐泉下有知,也许会高兴的。” 四爷只淡淡苦笑着。 但叫四爷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三日时间,怀恪郡主一事就已闹得京城上下人人都知道。 就连向来大门不出一门不迈,在家“养病”的十三爷都专程过来了一趟,询问其中缘由。 四爷和盘托出。 十三爷讶然不已,愈发觉得纳喇·星德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可与此同时,京城上下谣言纷纷,不少人暗中指责四爷教女无方的同时,也开始议论起纳喇·星德来。 有人说是纳喇·星德生来不/举,不然这样英武俊朗的一个小伙子,怀恪郡主怎会不爱? 有人说纳喇·星德看着是道貌岸然,实则坏毛病一堆,才会逼得怀恪郡主投向表兄的怀抱。 ……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与此同时,瓜尔佳一族主动找到纳喇·星德,想要退了这门亲事。 一向好脾气的纳喇·星德却是难得强硬起来:“……我知道诸位长辈心系满宜终生,可这门亲事已合过八字,交换过拜帖,只要满宜亲口与我说不愿结亲,我绝不强求。” 瓜尔佳一族的长辈们并不能说服瓜尔佳·满宜,若真能说服她,他们就不会如此伤脑筋。 瓜尔佳·满宜向来是个执拗的性子,不管谁去劝,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除了纳喇·星德,这辈子我谁都不嫁。 至于雍亲王府,那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像老九等人早就看四爷不顺眼了,听说这消息后,还故意上门询问,问什么是不是其中另有隐情。 老九向来尖酸刻薄,即便老八触怒皇上,与皇位无缘,他们一干人却并未放弃。 老九一字一句更是处处在四爷伤口上撒盐,还撒了一把又一把。 临近年关。 雍亲王府却是一点喜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皇上派人来接弘昼与弘历进宫了,更是差魏珠送来了好些补品过来,似乎在安慰四爷莫要伤心。 收了皇上的东西,四爷就算再伤心也得进宫谢恩,便正好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了乾清宫。 紫禁城内,不管何时何地都喜气洋洋。 弘昼一到乾清宫,就像回到自己老家似的,甩开四爷的手横冲直撞起来,一进去御书房就连连道:“皇玛法!” 坐在书桌前的皇上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满脸笑意:“弘昼来了。” 他一早就命御膳房准备了蟹粉酥等糕点,就等着弘昼过来了,他一个眼神扫下去,魏珠就立马下去了。 四爷却不好像弘昼一样没规矩,规规矩矩带着弘历磕头请安谢恩。 皇上虽是天子,可也是父亲,看着满脸疲色的四爷道:“坐吧,朕前些日子有些睡不好,喝了太医开的安神汤睡得好了许多,你待会儿也要太医给你把把脉。” “如今你才三十出头,头上竟已有了白发。” 他是过来人,自知道世上最难受的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想着四爷膝下子嗣单薄,愈发觉得四爷可怜。 皇上索性放下奏折,看了眼坐在不远处高高兴兴吃糕点的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微微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朕听说了怀恪一事,三人成虎,说什么的都有,你对几个孩子如何 ,朕清楚,有些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四爷一愣,继而忙道:“多谢皇阿玛关心。” 皇上道:“朕也是过来人,想当初孝仁皇后等人,先头出生的几个孩子们接一连三去世,还有人说朕命中带煞了,有些话,听听也就罢了。” “倒是那纳喇·星德是个好的,不愧是你挑选出来的女婿,他定下亲事没有?” 看似乖乖吃点心,实则在偷听皇上父子谈话的弘昼顿时就来了劲儿,也不咬人请,即刻就冲了过来,忙道:“皇玛法,星德哥哥与满宜姐姐已互通心意啦,我用的还是您教我的办法。” 说起这话时,他面上表情别提多高兴了,又道:“只是满宜姐姐家里听说了关于星德哥哥的流言蜚语,不愿意满宜姐姐嫁给星德哥哥,但星德哥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您若不相信,只管问阿玛就是了。”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拍起马屁来:“唉,若是这世上人人都像您一样明白事理就好了。” 皇上被弘昼逗笑了。 每每只要弘昼在,他就觉得自己心情能好上许多。 但事涉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他也不好贸贸然赐婚:“弘昼这话可是属实?” 四爷斟酌道:“星德这孩子是儿臣亲自挑的,自不会有错,只是怀恪当初不知珍惜。” “满宜这孩子是十三弟侧福晋的侄儿,儿臣并未见过几次,却是听弘昼说过许多次的,这孩子性子洒脱,不拘小节……若与星德成亲,定是一桩好亲事。” 当即皇上大手一挥,就命魏珠赐婚。 弘昼自是连连称好,更是道:“皇玛法,您真是太英明了,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等着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生下胖娃娃,到时候我带着他们进宫给您磕头!” 皇上面上含笑,并未接话。 他并知道纳喇·星德或瓜尔佳·满宜是谁,长什么样子,今日之所以赐婚一来是因为弘昼,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四爷。 如今四爷因怀恪郡主一事被众人耻笑,他有意给四爷撑腰,叫众人看看——朕不光没有生老四的气,还为他的前女婿赐婚了。 这个道理,四爷还是明白的,连忙谢恩起来:“多谢皇阿玛。” 与此同时,他将这笔帐记在了年羹尧头上。 他更知道经过此事,他与年羹尧,与年家的关系是彻底破裂了。 但并不在乎,当日年羹尧气冲冲从雍亲王府离开后,戴铎联合几个谋士纷纷前来劝他,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若与年羹尧闹僵了,对他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戴铎更是下跪恳求于他。 可就算如此,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松口。 弘昼一进宫就忙的很,忙着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半道上碰到了惠妃娘娘等人,索性又去了一趟延禧宫,连吃带喝,甚至还带拿……他不光自己去,还带着弘历去。 弘历本不是个活泼的性子,大半日下来笑的脸都僵了,更觉得比自己念书还累。 可就算如此,回程的路上他更是背起昨日方先生教的诗文来。 弘昼摇摇头,无奈道:“哥哥,你不累吗?” 被打断的弘历正色道:“我觉得与女人打交道可比念书累多了。”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弟弟,你说,皇玛法每日与这么多女人打交道不累吗?” 弘昼:…… 他回想着历史上乾隆帝的后宫,也就只有乾隆帝的后宫能与康熙帝为之匹敌,他这好哥哥还真是继承了皇玛法的衣钵啊。 弘昼狭促道:“哥哥,你既觉得与女人打交道很累,那你以后就娶一个媳妇吗?” 弘历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不要。” 弘昼道:“那你不是说与女人打交道很累吗?” 弘历稚嫩的一张小脸上有与之不符的郑重之色:“那我现在和他们打交道很累,也许长大后与他们打交道就不累了啊!” “虽然女人多了是非也多,但没有关系,到时候让她们离的远些就是了,实在不行,给她们一人买个院子,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弘昼看向弘历,半晌说不出话来。 暂不论以后的弘历是什么样子,但对如今的他来说,弘历却是不折不扣的完美哥哥。 如今这完美哥哥就已展露出花心属性来? 弘昼摇摇头。 罢了罢了,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弘历花心点就花心点吧。 聪明的弘历当即就察觉出什么,低声道:“弟弟,难道三妻四妾不行吗?皇玛法,阿玛他们都是这样的。” “多子多福,子孙多了,福气就多了。” 弘历:呵呵,我信你个鬼。 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不光小小年纪的弘历,只怕世上所有男人都是这样想的。 除了他。 兄弟两人手牵着手,一路说着闲话,刚走到乾清宫门口,就看到了老十四带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从御书房走了出来。 这孩子与老十四长得有几分相似,面上尚有几分稚气,应该就是老十四的嫡幼子弘暟了。 自来熟的弘昼上前道:“十四叔!” “弘暟堂兄!” 老十四笑道:“你这孩子倒是聪明,难怪皇阿玛对你赞不绝口,你一次都未见过弘暟,怎地知道他就是弘暟?”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当初腊八宴时,也就德妃娘娘提过一次。 弘昼一副你别小瞧我的神色,正色道:“我自然知道。” “我记性可是好得很。” 一旁的弘历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弟弟,你既记性好得很,那为何柳老先生与方先生教的内容,你老是不记得?” 老十四被这对活宝兄弟逗的直笑,更是看向弘昼,想看他怎么说。 弘昼面上却是半点羞愧之色都没有,正儿八经道:“我哪里知道?反正你们说的闲话我一听就记得了,柳老先生与方先生说的东西,我读几遍都不记得。” “唉,想必我这人和读书无缘吧。” 说着,他更是抬头看向老十四:“十四叔,您这是要去干嘛?” 他并不讨厌老十四,甚至觉得这个爽朗的十四叔还挺有意思的,上次看到老十四还请教过老十四如何在骑射上更上一层楼。 老十四笑道:“我们要去给额娘请安,你们可去过永和宫了?若是没有,不如一并过去?” 他知道近来德妃娘娘与四爷关系不算好,不忍心见着德妃娘娘忧心忡忡,有意缓和德妃娘娘与四爷的关系,遂从两个孩子先下手。 弘昼还真忘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他又不傻,那等不喜欢她的人她又何必放在心上? 但于情于理,他知道自己都该去永和宫走一趟的,便点点头,一手拉着弘历,一手牵着弘暟,道:“好,我们走吧,一起去永和宫。”! 第 58 章 永和宫的德妃娘娘近来心情不算好。 人年纪大了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病,这些日子她的头疼病是愈发严重了。 可在看到老十四与弘暟这一刻,德妃娘娘面上罕见地露出笑容,更是关切道:“……方才你可带着弘暟给皇上请安了?原先每年也就是除夕宴的时候他随着一众孩子们给皇上磕个头,想必皇上根本不记得他,今日皇上可喜欢他?” 一会她又道:“今儿天气冷,你身上这件大氅太薄了些,待会儿本宫叫绿波给你拿件厚一点的大氅!”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老十四和宝贝孙子弘暟,全然没有弘昼与弘历。 有对比才有差距。 连粗枝大叶的弘昼都觉得自己有点可怜,看了看身侧的弘历,见到弘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更心疼起四爷来。 四爷从小在孝懿皇后身边长大,难得来永和宫一趟,看到自己的亲额娘与亲弟弟一副你亲我亲的样子,心里只怕更不舒服……也难怪四爷与德妃娘娘关系不好。 在德妃娘娘的盛情邀请下,弘昼与弘历更是留下来用午膳。 其实吧,弘昼也知道,他们是沾了老十四与弘暟的光。 他原是不打算留下来用午膳的,可在他听老十四说“永和宫小厨房做的香酥鸡乃是一绝,御膳房拍马都及不上”这话后,顿时他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香酥鸡了。” 老十四看着他,笑道:“上次我听皇阿玛说你最爱吃蟹粉酥,如今怎么又变成爱吃蟹粉酥了?” 弘昼眨巴眨巴眼睛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欢吃。” 说着,他拽了拽弘历的袖子,试图让沉默的弘历也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来:“是不是,哥哥?” 弘历与他一样,也能感受到德妃娘娘对他们的不喜,故而很是寡言,如今只点点头称是。 很快,绿波就带着宫女上前摆饭。 有永和宫小厨房的招牌菜香酥鸡,有鲜嫩可口的嫩藕尖,有喷香扑鼻的蒸软羊,有色泽鲜亮的红熬鸠子……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弘昼想着自己上次来永和宫傻乎乎吃了一大盘枇杷,就觉得自己怪可怜的。 唉。 顿时他更心疼四爷了。 下一刻,他更是眼睁睁看着德妃娘娘将香酥鸡的两个鸡腿夹到老十四和弘暟碗里。 是可忍熟不可忍,他哪里还忍得下去? 这盐酥鸡味道酥香可口,入口即化,的确像老十四所说的那样,是难得一见的美食。 连老十四都有些看不下去,低声道:“额娘,您这是做什么?这鸡腿只有两个,您夹到我和弘暟碗里,弘历与弘昼吃什么?” 弘暟也跟着道:“是啊,玛嬷。” “阿玛时常教导我们要孔融让梨,这两鸡腿还是让给两个弟弟吧。” 德妃娘娘是宫女出生,从前也曾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 日子的。 如今她身居高位久了,凡事就爱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在她看来,这里是永和宫,她又是长辈,难不成连两个鸡腿的主都做不了? 可当着弘昼与弘历的面,德妃娘娘也知道话不能这样说,给弘昼与弘历碗里各夹了鸡翅膀,笑道:“不打紧的,不过是两个鸡腿罢了,本宫也不是偏心你们,只是弘历与弘昼长得胖些,你与你阿玛瘦弱多了,就该多吃鸡腿补一补。” 说着,她面上笑容愈发和煦,道:“本宫觉得鸡翅比鸡腿好吃,香酥得很……” 弘昼扭头看向德妃娘娘,正色道:“德玛嬷,真的吗?” 德妃娘娘笑道:“自然是真的。” 弘昼点点头,道:“那就好。” 说着,他就将自己和弘历碗中的鸡翅膀都夹给了德妃娘娘,再将老十四的碗里将鸡腿夹到了自己碗里,又将弘暟碗里的鸡腿夹到了弘历碗里,更像没看到众人面上的惊愕之色似的,道:“你们吃呀,看着我做什么?” 他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更是看向气的脸色发白的德妃娘娘:“德玛嬷,您吃啊,您不是说鸡翅膀是好东西吗?若是再不吃就冷了!” 这话说完,他就旁若无人啃起鸡腿来。 不得不说,这香酥鸡味道的确不错,弘昼向来胃口好,一个鸡腿很快就啃完了,忍不住催促弘历道:“哥哥,你快吃呀!” 弘历可不似弘昼这样厚脸皮,只觉鸡腿搁在碗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顶着德妃娘娘那不悦的目光,哪里吃的下去? 德妃娘娘气了好一会,这才颤声道:“弘昼,这就是你阿玛和额娘教你的规矩?哪里能从旁人碗里夹东西?” 弘昼见弘历面带尴尬,不忍心见弘历为难,索性将他碗里的鸡腿也夹了过来,旁若无人啃了起来,更是正色道:“德玛嬷,您不是说鸡腿不是好东西,鸡翅膀才是好东西吗?那我把十四叔和弘暟碗里的鸡腿夹过来可有什么不对?” “我将我们碗里的鸡翅嫁给您又有什么不对?我这叫孝敬长辈,若是皇玛法和阿玛知道了肯定要夸我的。” 德妃娘娘被他气的直发抖,指着他颤声道:“你,你……” 可她“你”了好半天,都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老十四见状是哭笑不得,劝道:“额娘,算了,不过是两个鸡腿而已,弘昼爱吃就给他吃吧。” “连弘暟都知道孔融让梨,弘昼是咱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多吃几个鸡腿也无妨。” 说着,他更是轻轻拍着德妃娘娘的背,安慰道:“况且这香酥鸡我从小到大都吃腻了,更是时常从永和宫打包了香酥鸡带回去,别说我,就连弘暟也跟着吃腻了。” 弘暟忙附和点了点头。 弘昼顿时更心疼四爷起来。 他和弘历都长到四五岁,别说德妃娘娘叫四爷打包香酥鸡带回来给他们吃,他连永和宫小厨房擅做香酥鸡这事儿都不知道,真真是可怜。 他决定化悲愤为力量,不仅啃完了两个鸡腿,更是干完了大半盘子香酥鸡。 看的德妃娘娘哟,脸色是又青又白,一顿饭下来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撑的不行,决定拉着弘历出去消消食,这才道:“德玛嬷,十四叔,弘暟堂兄,我们吃完了,就先回去啦。” 说着,他更是扬起一张灿烂的小脸对着脸色铁青的德妃娘娘,笑道:“德玛嬷,今日的香酥鸡味道真是好极了,过几日我还会过来吃的。” 德妃娘娘顿时气的眼眶都红了。 她活到这把年纪,就没见过这般无脸无皮的小孩子。 等着弘昼与弘历一走,德妃娘娘就抹起眼泪来:“……老四与本宫不亲近也就罢了,如今连个四五岁的孩子都这样没有规矩。你看看,你们看看,弘昼这孩子就仗着自己得皇上喜欢,就这般无法无天起来!” 老十四与弘暟只能耐着性子上前相劝。 另一边,弘昼是挺着小肚子走出的永和宫大门,更是摸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道:“德玛嬷宫里小厨房做出的香酥鸡真好吃,哥哥,下次我们还要来吃。” 今日才真真叫弘历知道了什么叫食不知味,顿时他头摆的像拨浪鼓似的:“不来了,我以后可不敢来了。” 他只觉得紫禁城当真如额娘所说的那样,实在太可怕的点:“不过弟弟,今日你做的不对,你怎么能从十四叔和弘暟碗里夹鸡腿?我觉得十四叔和弘暟不是坏人。” 这一点,弘昼非常认同,他点头道:“我知道,待会儿我会和十四叔,弘暟堂兄认错的。” “而且想必十四叔与弘暟堂兄也不会介意这两个鸡腿,介意这事儿的是德玛嬷。” 而他,也就是非要气一气德妃娘娘。 若换成寻常人,定要问上一问弘昼为什么德妃娘娘不喜欢他,他还偏要去,但弘历懂他,知道德妃娘娘越是不喜欢弘昼,他就越要去,主打就是一个气死人不偿命。 弘历无奈摇摇头。 弘昼的心情半点都没受到影响,到了乾清宫,见四爷刚陪着皇上用完午膳,这才知道原来皇上在等着自己用午膳了。 不过在皇上听说弘昼留在永和宫用午饭后,面上浮现几分笑意,在他老人家看来,以为德妃娘娘是有意亲近亲近这两个孙儿。 这是好事。 弘昼也不愿叫皇上扫兴,报喜不报忧,算是默认了。 等着四爷告退后,弘昼也跟了出来,一开口就是:“阿玛,您吃过永和宫做过的香酥鸡吗?” 四爷不明所以,但他已习惯弘昼的东边一锤子西边一榔头:“吃过一次,当日与你十四叔一起去永和宫请安,被你德玛嬷留下来吃饭,所有吃过一次。” “今日你也吃过了?当初我也觉得这香酥鸡味道不错,只是听说这香酥鸡做法繁复,说是没有两三个时辰做不出来的。” 弘昼看着他,正色道:“那后来德玛嬷有提过再要小厨房给您做香 酥鸡吗?” “倒是提过一两次,只是我听说这香酥鸡做起来颇为麻烦,就拒绝了。”四爷是个聪明人,却错以为弘昼爱吃香酥鸡,含笑道:“你可是喜欢吃香酥鸡?不要紧的,我这就回去找个会做香酥鸡的厨子。” “你十四叔从小长在你德玛嬷身边,弘暟又时常去永和宫请安,与你德玛嬷关系更亲厚些也是人之常情。” “你莫要吃醋,更不要胡闹,记得了吗?” 弘昼乖乖点点头,愈发心疼四爷了,只恨自己肚子太小,方才没能一口气将那一盘子香酥鸡吃完。 前脚四爷刚走,后脚弘暟就回来乾清宫了。 魏珠一早就带着人将三位阿哥的屋子分了出来,三人皆住在乾清宫的后院,三间屋子紧紧相连。 弘昼想着自己方才那所作所为,迈着小短腿就跑了上去。 他不跑不要紧,却将弘暟吓了一跳。 昨日进宫前弘暟就听自家阿玛说起过弘昼的所作所为,是惊愕不已,自家阿玛更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离这个叫弘昼的小堂弟远些,更不要有心欺负他,否则他会叫自己吃不了兜着走的。 弘暟方才就见识到了。 再加上在永和宫,他听德妃娘娘说了几句,将这位看似可爱,实则顽劣的弘昼堂弟划为头号危险份子,瞧他朝自己跑来,吓得连退好几步。 这下弘昼就不高兴了,垮起一张小脸道:“弘暟堂兄,你这是在躲我吗?我又不是那等会吃人的老虎,你躲什么?” 弘暟是个好孩子,知进退,懂礼物,如今却被弘昼逼的不得不撒谎起来:“不,不是,是因为风太大了,所以我有点没站稳。” 可是没人告诉过他,他撒谎时小脸红扑扑的,就像四爷喝醉了酒一样。 弘昼觉得这位弘暟堂兄还是怪有意思的,踮起脚戳了戳他消瘦的小脸。 嗯,手感和自己胖乎乎的小脸很不一样。 他又伸手戳了戳。 一点肉都没有,没有自己的脸蛋摸的舒服。 这下弘暟的脸更红了,磕磕巴巴道:“弘昼堂弟,你,你……这是做什么?你戳我的脸做什么?” 弘昼笑道:“我觉得你很可爱,所以想要戳戳你的脸。” 碰上他喜欢的人,他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平日在王府里,我可喜欢戳橘子的脸啦。” “你怕是不知道橘子是谁,它是阿玛送给我的一只猫,不过它的脸比你的脸胖许多,胖乎乎的,戳起来可舒服了。” “德玛嬷说的没错,你太瘦了,得多吃点才是。” …… 弘暟惊呆了。 他可没见过话这样多的小孩子,更觉得这个叫弘昼的堂弟与阿玛说的不一样,更是与玛嬷说的完全不一样。 下一刻弘昼更是道:“弘暟堂兄,对不起,今日我不该从你和十四叔碗里夹鸡腿的。” “我实在是气不过才会如此的!” “德玛嬷实在 太偏心了点,我阿玛和十四叔在的时候,德玛嬷偏心十四叔,我们一起都在永和宫,她却偏心你。” “这事儿只怕换成谁,谁都会生气的,你说是不是?” “弘暟堂兄,你不要与我生气,原谅我好不好?” 对上这样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弘暟下意识点了点头,更是道:“弘昼堂弟,我没有生气。” “玛嬷说明日我去永和宫请安时,再要小厨房给我做香酥鸡吃,你明日随我一起去吧,我把两个鸡腿都夹给你吃。” 说着,他更是略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从小就不爱吃肉,所以长得瘦。” 这下弘昼就更无心理负担了,连连笑着称好。 他本就生的好看又可爱,这样一笑,让弘暟有几分踟蹰起来,下一刻弘暟更是道:“那,弘昼堂弟,我可以捏一捏你的脸吗?” 不光是弘暟,老十四府中的几个孩子都生的瘦弱,弘暟还没见过这样浑圆胖呼的小孩子。 弘昼一点不客气,将脸就凑了过去,大方道:“喏,你捏吧,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只是有一点,你不能把我捏痛了。” “额娘说了,小孩子的脸是很嫩的。” 弘暟怀揣着激动的一颗心,小心翼翼捏了捏弘昼胖乎乎的脸。 又滑。 又嫩。 又软。 这等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他忍不住,又轻轻捏了一下。 也就是他还记得自己害得进去给皇上请安,不然就这等胖乎乎的小脸,他能捏上一个时辰不停歇。 等弘昼与弘暟进去御书房时,已经手牵着手,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别说弘历,就连皇上都愣了一愣。 在今日之前,皇上的确是对弘暟没什么印象,但一点不影响方才他发现弘暟是个腼腆寡言的孩子。 可这才一炷香的时间,两个孩子就手牵手,如此热络了? 他更是看出弘暟看弘昼的眼神里带着喜欢。 孙儿们之间和睦相处,皇上自是求之不得,乐于见此的,交代他们几句,便要他们三个一起下去玩了。 弘历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即便身处乾清宫仍好学的很。 但弘暟却不一样,老十四重武轻文,对孩子们的功课抓的也不是那么紧,再加上他是家中嫡幼子,平素在家中也没什么玩伴。 所以不到半日的时间,他就与弘昼玩到一起去了,更是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过他怕是不知道,弘昼与谁都能打成一片。 到了第二日,弘昼兄弟三个再次结伴前去永和宫请安。 德妃娘娘怎么瞧怎么觉得弘暟招人喜欢,不过今日她学聪明了,不仅命人将香酥鸡摆在弘暟跟前,更要小厨房做的都是些弘暟爱吃的菜。 不曾想今日却叫德妃娘娘更生气,香酥鸡一上桌,弘暟就率先将两个鸡腿夹给了弘昼与弘历,还不忘将鸡翅膀夹给了 她,更是孝顺道:“玛嬷,昨日您不是说您爱吃鸡翅膀吗?” 我瞧着您脸色不大好,您多吃些。⒏⒏[”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 偏偏弘暟更是将鱼肚,兔腿这些好东西都夹到了弘昼碗里,将弘昼面前的小碗堆的如小山一样高,更是笑容满面道:“弘昼堂弟,你不是说玛嬷小厨房厨娘的手艺很合你的胃口吗?来,你多吃些!” “弘昼堂弟,你光吃荤菜是不行的,得多吃素菜,不然容易积食。” “弘昼堂弟,这鸭架粉丝汤味道不错,你可要喝一碗?” …… 旁人看到这一幕大概会觉得欣慰,更称赞一句“兄弟友爱”。 但德妃娘娘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刺眼的很,不光觉得刺眼,只觉得头更疼了,觉得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到了弘昼跟前就像奴才似的,不,连奴才都比不上,像那等见了主人就摇起尾巴的狗儿似的。 德妃娘娘难受极了。 弘暟不论在她跟前,还是在老十四跟前,一贯话不多,怎么到了弘昼面前,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弘暟忙着照顾弘昼,给弘昼夹菜。 今日弘昼本就是为了永和宫小厨房而来,自是埋头苦吃。 唯有细心聪明的弘历察觉出德妃娘娘的不高兴来,可他见着德妃娘娘看向弘昼的眼神恨不得能射出刀子来,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在他心里,这世上弘昼与阿玛,额娘一样,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人。 最后,弘昼更是挺着圆溜溜的小肚子从永和宫出来的。 临走之前他更不忘与德妃娘娘说:“德玛嬷,您看起来脸色不大好看,人年纪大了就要多歇息,不必每日一大早就盯着小厨房的人。” “一直到除夕之前,我们都要住在乾清宫了,会时常过来吃饭的,您不用这么麻烦。” 德妃娘娘更生气了,偏偏傻乎乎的弘暟还在一旁连连点头直附和,气的她都忘了在不知不觉中,弘昼与弘历这两孩子对她的称呼已从“玛嬷”变成了“德玛嬷”,就与对惠妃娘娘等人的称呼一样。 小孩子心里也是有一杆秤的,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却是最清楚。 弘昼与弘历很快就与弘暟打成一片,每日三个小娃娃手牵手去给皇上请安,去永和宫吃好吃的,去御花园打雪仗,坐冰船,去寿康宫那只小京巴狗儿……皇上瞧见这一幕,甚是安慰。 甚至有一次四爷前来进宫请安时,皇上道:“你打从满月后就抱到了孝懿皇后身边养着,与胤禵虽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是关系不算亲厚,没想到这几个孩子倒是关系好得很。” 四爷轻声是,难得夸赞起弘昼来:“弘昼这孩子虽顽劣,却是性子极好,与谁都能玩到一起去。” 说着,连他嘴角都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自上次弘昼回府后,惠娘娘都还差人送了几次东西过来。” 说起惠妃娘娘,那就说来话长,她位居四妃之首,与德妃娘娘 一贯是面和心不和。 后来又有老大参奏老二一事,惠妃娘娘对他们这些曾经的太子党很是不喜,如今她对弘昼这般,可见是喜欢弘昼到了骨子里。 皇上颔首道:“后宫上下,不喜欢弘昼的怕是没几人。” 偏偏德妃娘娘就是其中一个。 想及此,四爷心里仍不是个滋味。 就在这时,他却听见皇上道:“……一月前,朕收到杜陵郡王的来信,大概就是这几日会带着温恪的女儿进宫,到时候你随朕一起见见他们吧。” 四爷那颗阴郁的心顿时就明朗起来。 从前碰上这等事,皇上带的可都是老二。 *** 三日之后,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瓮牛特部的杜陵郡王就进京了。 在弘昼的熏陶下,乖乖小子弘暟也爱上了烤红薯。 对弘昼这三个小崽子来说,谁人来乾清宫拜见皇上他们并不关心,毕竟乾清宫内永远都是门庭若市,不是这个来,就是那个来,他们关心的只有好吃的。 他们,指的氏弘昼与弘暟。 至于弘历,他每日的重心还是放在了念书上,每每碰到什么不懂的问题还会去请教皇上,更道:“阿玛说了,皇玛法是饱学之士,当初年轻时参加科举还高中了,学问比柳老先生与方先生还要好,若我有什么不懂得,就来请教您。” 皇上只觉得心情很好。 这三个孩子,一个顽皮,一个乖觉,一个好学……不由让皇上觉得看到老四等人当年的影子,更觉得自己年轻不少。 可在皇上心底,他最喜欢的还是弘昼。 话说回来。 今日弘昼找魏珠从御膳房弄了一筐子流心红薯,这等红薯乃是可遇不可求,遂拉着弘历一起去御花园去烤红薯。 挖坑,生火,丢红薯……一整套动作弘昼已是烂熟于心,香甜的味道很快钻入每个人的鼻尖。 弘昼更是咽了口口水,认真道:“以我多日烤红薯的经验,大概再等一会会这红薯就能烤好了。” “我听魏公公说这筐子红薯极好,若烤好了轻轻抿一口比空口吃了蜂蜜还甜,我已经差人给咱们取了大红袍来,苦苦的茶再加上甜滋滋的烤红薯,一定很好吃。” “待会儿咱们可以去凉亭吃,一边吃一边赏美景。” 这下别说他了,就连弘历与弘暟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三人便都撅着小屁股,目光灼灼盯着火堆。 闻着红薯的香味越来越浓郁,眼瞅着这红薯就要烤好了,却从天而将一捧雪,“兹拉”一声就将熊熊熊燃烧的碳火浇灭了。 一同浇浇灭的还有弘昼那颗炙热的心。 弘昼下意识起身,嚷嚷起来:“你做什么?” 如今他不光在雍亲王府,甚至在紫禁城都声名远扬,谁都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就连骄纵如宜妃娘娘与他交手过几次,也只敢在太后娘娘跟前上上眼药,而非亲自与弘昼交锋。 说实在的,许久没碰上对手的弘昼还觉得有些无聊咧。 只是他气势汹汹站起来,却见着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蒙古服饰打扮的小姑娘。 ⑽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58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这小姑娘大概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红艳艳的衣裳,眼睛亮晶晶的,头发更是编成了一缕缕小辫子,光是腰间的配饰就是用纯金打造,沉甸甸的不说,瞧着更是十分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更不必说这小姑娘面上神色傲气,一瞧就是素日里娇生惯养,是草原上远道而来的璀璨明珠。 雍亲王府除去怀恪郡主,并无女儿,再加上弘昼打从骨子里觉得这年代的姑娘们日子很难,对女孩子一贯是客客气气的。 顿时,他的气焰就弱了三分。 那蒙古格格更是昂着头,她汉语说的极流利,面上更是一派傲气:“我父汗说过,小孩子不能玩火,所以我才帮你们把火给浇灭了。” 到手的红薯飞走了。 饶是弘昼颇有君子风范,却还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我们在烤红薯,当然得生火了!” “你以为都像你们蒙古似的,住在蒙古包内,一不小心就将帐篷给点燃了?” “这里是紫禁城!这儿是御花园,不会失火的!” 他气归气,却还是摆摆手,道:“算啦,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好了。” 谁知这蒙古小格格却扬声道:“哼,什么叫你不和我一般计较?你们还没与我道谢了!” 弘昼惊呆了。 弘历更是惊呆了。 原先他以为弘昼已经够顽劣了,万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比弘昼更顽劣?看样子方先生说的没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那蒙古小格格更是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信不信我要父汗将你们的眼睛都挖出来!” 这下弘昼可不依了,扬声道:“你命人挖我们的眼睛试试看?信不信我将这事儿告诉皇玛法,要皇玛法治你和你父汗的罪?” 那蒙古小格格气急败坏道:“大胆,你知不知道我父汗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比大声,弘昼可从来没怕过谁,当即他就嚷嚷起来:“那你知不知道我皇玛法设计谁?知道我们是谁吗?” “你说我大胆?明明是你做错了事,你怎么能说我大胆?你到底还讲不讲一点道理了?” …… 弘昼今日可算是碰上了对手。 从前他或许会觉得无敌有点寂寞,但如今却觉得有对手也不算什么好事。 他更是理解了四爷,原来在四爷等人眼里,自己撒泼耍赖就是这般样子?如此的蛮横不讲理? 他的心更碎了。 两个小孩子吵成一团。 那蒙古小格格气场强大,个子高,弘昼却是嗓门大……一时间是难分高下。 到了最后,还是弘历与弘暟一人拽着弘昼的一个胳膊,连拖带拽将他拉走了。 弘历道:“弟弟,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吧,咱 们还有一大筐子红薯了,待会儿我不念书也不写字,就陪着你烤红薯好不好?不,我烤好了喂你吃好不好?” 弘暟更是道:“是啊,弘昼堂弟,好男不和女斗,不要和那等不讲理的人一般见识,可别因为这等人气坏了自己身子。” 他们两个又是哄又是劝的,弘昼仍是气鼓鼓的,宛如一只小河豚。 等着弘昼刚回到乾清宫,就有小太监前来传话:“奴才见过三位小阿哥,皇上说杜陵郡王带着小格格来了,请三位小阿哥过去说话了。” 弘昼心里这才稍微舒坦些。 皇玛法果然疼他,如今已想着带他见客了! 谁知弘昼走到御书房门口,却是惊呆了。 他只见方才那蒙古小格格乖乖被皇上抱在怀里,面上不复方才的骄纵霸道,反而是一派温婉之色,这样子要多乖就有多乖。 他惊的连行礼都忘记了。 还是弘历拽了拽他的袖子,这才带着他上前请安行礼:“弘昼/弘历/弘暟见过皇玛法。” “见过杜陵郡王。” 皇上含笑道:“弘昼,还不快来见过你表姐?” 那蒙古小格格面上含笑,从皇上身上下来,笑看着他们道:“纳米亚见过三位小阿哥。” “纳米亚要与父汗在紫禁城中住些日子,若有什么做的不好或不对的地方,还请三位小阿哥多多包涵。” 多乖的小女孩啊! 多招人喜欢的小女孩啊! 甚至她说这话时,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弘昼等人,眼睛好像会笑似的。 不说一旁的杜陵郡王,就连皇上都微微颔首,对她很是满意的样子。 可弘昼他们三人可谓三脸懵逼,三人互相对视几眼,眼中皆有茫然和无措。 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蒙古小格格是戏班子出身吗?怎么变脸变的这样快? 正在气头上的弘昼却觉得这小丫头太会伪装了些,顿时是更生气了,扬声道:“你,你……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你还好意思说若你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要我们多多包涵?你,你当着皇玛法和你父汗的面真的是太能装了,方才你对着我们,可不是这样子的?” 不说还说,一说他是愈发觉得方才那一窝烤红薯实在可惜,当即就一头扎到皇上怀里,嚷嚷道:“皇玛法,您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皇上微微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还有委屈的时候?朕还以为向来只有你将别人气的嗷嗷叫了。” 他拍了拍弘昼的肩膀,以示安慰,更是看向弘暟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你说来与朕听听。” 弘暟虽也生气,但他没有弘昼这么大的胆子,更不敢当着杜陵郡王的面告状,遂一五一十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谁知道皇上与杜陵郡王听说这事儿后,脸上是笑意更甚。 皇上更是打趣看向弘昼:“看样子蒙古小格格的确是名不虚传,泼辣得很,朕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你气成这样子。” 弘昼的嘴撅的都能挂起油瓶来,掷地有声道:“皇玛法,不是我怕她,而是来者是客,她又是小姑娘,我不愿与她一般计较,丢了我大清的脸面。” 若他想要报仇,不说百种法子,起码十种法子是能想出来的。 皇上微微一愣,继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杜陵郡王面上更是露出赞许之色,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原先就听说一众皇子们出众,没想到您的皇孙也是格外明白事理,也难怪大清昌盛。” “有这样的皇子皇孙,实在是皇上之幸,更是大清之幸!”! 第 59 章 杜陵郡王这话说完,更是看向弘昼道:“小阿哥,我要替阿丽亚与你赔个不是,她向来是莽撞无礼的性子,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弘昼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这是什么意思?方才你说她叫纳米亚的,怎么又她叫阿丽亚?” 说着,他好像意识到什么,看着眼前的蒙古小格格。 他仔细一看,这才发现眼前这人与方才那个嚣张跋扈的蒙古小格格猛地一看是长得一样,但仔细看来却还是有些不同。 眼前这个叫纳米亚的蒙古小格格脸盘子要圆些,嘴略大一些,方才那个叫阿丽亚的蒙古小格格长着一张鹅蛋脸,看着就活泼些许。 弘昼恍然大悟:“她们,她们……是双生子?” 纳米亚含笑点点头,道:“是了,我与妹妹乃是双生子。” 说着,她又郑重行礼道:“妹妹性子向来是如此,嘴硬心软,待会儿我好好劝劝她,定要她与三位小阿哥赔个不是。” 弘昼连说不用,若再计较下去,就显得他有些斤斤计较了。 听皇上与杜陵郡王说话,弘昼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纳米亚与阿丽亚的额娘乃是十三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当年被封和硕温恪公主,下嫁于蒙古。 和硕温恪公主嫁于杜陵郡王后,虽一直无所出,却是琴瑟和鸣。 好不容易和硕温恪公主有了身孕,诞下一双女儿后就撒手人寰。 而后皇上又做主将裕亲王福全第六女嫁给杜陵郡王,就是怕两个外孙女受苦,如今纳米亚与阿丽亚的母妃是她们的堂姨母,虽又生下几l个孩子,但对她们却是呵护有加。 至于纳米亚与阿丽亚,人生来性子不同,两位小格格的性子更是南辕北辙,不大一样。 说起阿丽亚,纳米亚仍是满怀歉意:“……我们自幼没了母妃,虽有父汗照料,但难免有旁人轻慢的时候,所以就叫阿丽亚养成了张牙舞爪的性子,就像我们草原上的狼崽子似的,牙齿都还没长齐,就开始张牙舞爪起来。” 说着,她更是道:“你别看阿丽亚凶得很,实则进京之前担心得很,马车上哭过好几l次,生怕有人看不起我们,欺负我们。” “就像将才,她一到乾清宫,就与皇上说想去母妃从前住过的地方看一看……我们还不知道母妃长什么样子了。” 这话说的弘昼兄弟三人都沉默下来。 弘昼决定好男不跟女斗,不与阿丽亚一般计较,更是拍着纳米亚的肩膀道:“你们别伤心,兴许会温恪姑姑的宫里头还保存着她的画像。” 他见纳米亚眼眶红红的,更是安慰道:“再不济我们去找十三叔,十三叔就是温恪姑姑的亲哥哥,说不定十三叔那里有温恪姑姑的画像了。” “我记得阿玛与我说过,说十三叔书房里还有许多敏玛嬷的画像,想必也有温恪姑姑的画像……” 几l个孩子正叽叽喳喳说着话。 阿丽亚就从外头进来了, 她从小与姐姐纳米亚相依为命,将姐姐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见着姐姐居然与那个混小子搅合在一起,当即脸色就变了。 她冲过去,用蒙语与纳米亚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通话。 虽说弘昼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可聪明如他,从阿丽亚的表情上也能看得出来,想必是在说他们几l个不是好人,要纳米亚离他们远一些。 纳米亚笑看着弘昼他们,以汉语道:“阿丽亚,弘昼小阿哥他们三个都是很好的人。” “将才你找到了母妃的画像吗?若是没有,弘昼小阿哥说我们舅舅家里可能有。” “舅舅与弘昼小阿哥的阿玛关系十分要好,这些年更是得他们照拂颇多。” 阿丽亚面上虽仍不大高兴,可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们虽住在蒙古,这是第一次进京,却也是父汗说起过京中之事的,知道他们的舅舅得当今皇上不喜,日子很是艰难。 弘昼再看阿丽亚就像看同道中人一样,觉得阿丽亚与他是差不多的性子,当即就走过去道:“这几l年十三叔身子不好,就连逢年过节都很少进宫的。” “不过你们别担心,这几l日若是阿玛进宫请安,我就要阿玛回去后问问十三叔,若是有温恪姑姑的画像,我要阿玛偷偷带进宫来给你们。” 阿丽亚面上顿时由阴转晴,更是笑了起来:“真的吗?”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自然是真的。” “我从不撒谎。” 一旁的弘历:…… 他就不明白,弘昼是怎么能做到睁眼说瞎话的。 阿丽亚姐妹两个却对这话深信不疑,她们长这么大不仅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没见过十三爷,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也很好奇,追着弘昼问个不停。 小孩们的情绪向来来的快,去的也快。 上一刻弘昼与阿丽亚吵的脸红脖子粗,下一刻就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了。 另一边,四爷得皇上吩咐前来招待远道而来的杜陵郡王,原以为皇上就带上自己这一个儿子,不曾想今日一进宫,不光他在,还有老五,老七,老十二等人在。 四爷仍是面色不改,可心里多少却是有些失落的。 不过他转而一想,幸好皇上没叫老八等人出来,不然就更糟心了。 皇上此举并无他意,不过是自己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找几l个老实的儿子替自己分忧。 但下头的臣子们却不这样认为,一个个是猜来猜去,更说皇上这是在检验他们几l个皇子,想从中选出一个立太子。 等着四爷等人陪了杜陵郡王在紫禁城逛了一圈,吃了饭,喝了茶,赏了歌舞……如今已是时候不早。 一众皇子中,四爷最为年长,故而担负起汇报工作,忙活了一天,与皇上禀告了一天后才能出宫。 甭管四爷是真清心寡欲,还是假清心寡欲,但这么几l年下来,甚少与人打交道的他再与杜陵郡王这个妹婿应酬,着实有些累。 谁知刚出御书房,四爷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他的弘昼。 弘昼更是扬起灿烂的小脸,关切道:“阿玛,今日您累吗?” “方才我见您与杜陵郡王在一起时,好几l次都揉着眉心,可见是累了。” “所以我叫御膳房给您煮了一碗鸡汤银丝面,还有一碗姜汤。” “杜陵郡王是蒙古人,身强体壮,今天这么冷的天,我看他还穿着薄薄一层夹袄,咱们可比不了,您快拿喝点热汤热水暖暖身子,若是这时候染上风寒,耽误皇玛法安排给您的差事就麻烦啦!” 不懂事的孩子偶尔懂事一次只叫四爷欣喜,他乃堂堂亲王,这时候甭管什么鸡汤面与姜汤都及不上暖烘烘的被窝更舒坦。 再说了,难不成偌大一个雍亲王府没有鸡汤面和姜汤吗? 心意难得。 四爷摸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拖着疲乏的身子就去了他的屋子。 四爷前脚刚落座,后脚小太监就端上煮的奶白奶白的鸡汤面上来,面上卧了个鸡蛋,撒了一把葱花,还码着浇头。 随着鸡汤面一起送来的除了一碗姜汤,还有六碟小菜,嫩油油的水芹菜,喷香的牛肉酱……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与弘昼的孝心一起温暖了四爷。 只可惜,四爷这碗鸡汤面还没吃两口,就听见弘昼道:“……阿玛,您说能不能叫十三叔前来见一见阿丽亚和纳米亚啊?她们好可怜的,从小就没了额娘,所以想见见十三叔。” “她们更想问问十三叔关于她们额娘的一些事,顺便问问十三叔有没有她们额娘的画像,若是有,想要带一两幅回去。” 四爷那颗刚暖和没多久的心顿时是冰凉冰凉,扫了弘昼一眼:“今日你找我过来是为了这件事?” 弘昼点点头,“不然了?” 话刚一说完,他就觉得露馅了,忙道:“阿玛,其实我找您过来也不光是说这些,也是有看您太辛苦的原因……”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 还真是儿大不中留。 弘昼这才四五岁,就为了两个小姑娘如此对他这个当父亲的。 心碎归心碎,但他还是放下筷子,正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等话今日在我跟前提过一次后,再不能提起,至于当着皇阿玛的面,你别说提,光是想一想都是不行的。” 他对皇上多少有几l分了解。 虽说犯了错的皇子有好些个,但与老三那样的不一样,像老二,十三爷等人,轻易是不能提起的。 一来因皇上当年极疼惜他们。 二来是他们触及了皇上的逆鳞。 弘昼不解道:“阿玛,为什么了?您不是与十三叔关系最好吗?为什么不能在皇玛法跟前提起十三叔?” 四爷看着眼前的弘昼,很有些无奈。 他膝下三个儿子,弘时是蠢而不自知,不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弘历是聪明懂事,知道不能做的事情是一定不会做的。 可到了弘昼这儿,弘昼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他却偏偏要做。 忙碌了一天的四爷再次深夜教子:“没有为什么。” “你还小,有些事情等你长大后就懂了。” “你只要记得有些话是不能在皇阿玛跟前提的,不要仗着皇阿玛喜欢你,你就为所欲为。” “想当年,你二伯远比你更得皇阿玛喜欢,如今却落得一个终身幽禁咸安宫的下场。” 弘昼的眼神落在那碗未吃完的鸡汤面上,眼睛是滴溜溜转个不停,一看就知心里在打着小算盘。 知子莫若父。 四爷是知道这小崽子是什么德行的,更知道他吃软不吃硬,缓声道:“弘昼,凡事皆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故去的杜陵郡王妃是你十三叔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即便是看在故去的杜陵郡王妃的面上,杜陵郡王与你十三叔也该有所来往。” “可自杜陵郡王进京后,对你十三叔绝口不提,像是京中上下没有这号人似的。” “我听说杜陵郡王一向将他那两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寻常人进京给皇阿玛请安,哪里还会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 “想必他那两个女儿早与他说起过想见见你十三叔,我想他并没有答应……你可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弘昼点点头,道:“我知道。” “想必是杜陵郡王怕在皇玛法跟前提起十三叔,惹得皇玛法不高兴。” “你知道其中道理就好。”四爷看着灯下满脸不高兴的小人儿,叮嘱道:“所以,不管是为了杜陵郡王,还是为了他那两个女儿,为了你十三叔,或是为了你皇玛法的龙体,这事儿不得在你皇玛法跟前提起,知道了吗?” 弘昼无奈点点头,小声道:“知道了。” 四爷被他这一通搅合,连吃鸡汤面的心情也没了,觉得愈发疲乏,又交代几l句,这才出宫。 可就算如此,翌日一早皇上用早膳时,弘昼就屁颠屁颠去了过去。 这次进宫,弘昼每日是与弘历,弘暟一起用饭的。 毕竟皇上年纪大了,政事繁忙,没时间每日与几l个孩子们一起用饭。 魏珠瞧见弘昼过来,就已轻车熟路吩咐宫女再上一套碗碟。 弘昼落座后,并不顾着吃,时不时打量皇上一眼。 昨日他虽与四爷说知道十三爷一事的利害,可没有说会乖乖听四爷的话了。 昨夜他想了一晚上,即便不是为了阿丽亚与纳米亚,他也不愿见着皇上与十三爷一直这般下去。 皇上被弘昼盯了好久,忍无可忍,终于开口道:“说吧,今日你找朕又是为了什么事?” 弘昼面上一喜,笑道:“皇玛法,您怎么知道?” 说着,他更是嘿嘿笑道:“我们可真是祖孙心意相通了。” 皇上扫了他一眼,都没好意思说他,他这屁股一撅,自己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说吧,将近年关, 朕忙的很,没太多时间与你闲聊的。” 弘昼想着自己与皇上也不算什么外人,便开门见山道:“皇玛法,您为什么不喜欢十三叔啊?十三叔多好啊!” 皇上微微一愣,自老三之事后,再无人敢在他跟前提起老二和十三爷等人了。 弘昼像没看到皇上面上的惊愕似的,一五一十将昨日阿丽亚姐妹两个人的话都道了出来,更是道:“……皇玛法,阿玛提醒我千万不能在您跟前说这话,可我却觉得父子没有隔夜仇。” “从前我把阿玛气的都要揍我了,更是好些日子对我不理不睬的,后来还不是与我和好啦。” “难不成您与十三叔之间真的要闹成这般地步吗?虽然我不知道您和十三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听阿玛说过十三叔十分执拗,认准了的事绝不回头。” “您是皇上,又是他阿玛,让着他点不行吗?” “就像我不懂事,阿玛也让着我啊,没有一直不理我,不和我说话的。” 他虽如此劝着,但却是打定主意,等着见到十三叔了也得好好劝一劝十三叔,这样两边一劝,父子两个不就重归于好了吗? 皇上沉吟着没有说话。 他老了,如今膝下子嗣虽多,可夭折,幽禁的也不少,也曾尝试过与十三爷缓和关系,派了太医前去给十三爷治腿疾,派人赏了他药材……若换成寻常人,早就进宫磕头谢恩了。 但到了十三爷这儿,每次他只与领头的太监说上一句——还请公公回去转告皇阿玛,多谢皇阿玛了,只是我抱病在身,唯恐将病气过给皇阿玛,所以就不进宫谢恩了。 谁听到这等话都会生气的。 弘昼仍在絮叨:“皇玛法,在我们看来,您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您与您儿子计较个什么劲儿?” 说着,他更是抱住皇上的胳膊道:“不如我来替您出个主意?趁着杜陵郡王这次进宫,您召十三叔进宫一趟?剩下的事儿交给我就是了。” 皇上沉默看着古灵精怪的弘昼,良久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他知道四爷一贯和十三爷关系好,这一瞬也有些怀疑起四爷来。 从古至今,天子一向多疑。 弘昼拍着胸脯道:“对啊,除了我,还会有谁敢在您面前说这些?” 他是个胆子大的,见皇上面上并无拒绝之色,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说十三爷可怜,腿疾一直没有好。 一会又说故去的和硕温恪公主可怜,更说阿丽亚姐妹两个可怜,没了额娘就算了,想见亲舅舅一面都难……到了最后,他吵的皇上脑瓜子都是疼的。 皇上还有公务在身,眼瞅着弘昼大有一副“您若是不请十三叔进宫我就不罢休”的架势,便摆摆手道:“差人请老十三进宫,就说杜陵郡王和他两个外甥女来了。” 魏珠应声下去。 弘昼脸上更是泛起笑容。 到了下午,十三 爷就进宫了。 他虽仍在与皇上赌气,却心疼难产去世的妹妹,心疼两个一出生就没了额娘的外甥女,便匆匆进宫。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杜陵郡王仍记得当初迎娶和硕温恪公主时,十三爷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相隔数十年,两人再次见面,却已是物是人非。 杜陵郡王所属的翁牛特部乃蒙古四十几l家蕃王中实力最强的部落之一,他并非莽撞之人,相反是年轻有为,与发妻伉俪情深,这次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进京也有为十三爷求情之意。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劝诫皇上,就已如愿见到十三爷。 两人见面,有说不完的话。 故去的和硕温恪公主,阿丽亚姐妹两人,蒙古现下是何等情形……一直说到十三爷的腿疾。 这次杜陵郡王还从蒙古带来了治疗腿疾的草药,更是低声道:“……公主临终之前除了放心不下阿丽亚姐妹两人,也放心不下远在京城的你,若公主知晓你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只怕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你就低个头,与皇上服个软吧。” “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你们那一大家子想一想才是。” 这等话,四爷已不知道劝过多少次。 奈何十三爷根本听不进去。 如今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的性子,想必你也听温恪说过的,你就不必再劝了,更何况我觉得如今这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远离世俗纷争,平平淡淡的,这样也挺好的……” 杜陵郡王是蒙古汉子,在皇上跟前尚能做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到了自己舅兄跟前,他就有些按耐不住,低声道:“话虽如此,可如今皇上年迈,你也该多为自己打算才是。” 十三爷仍听进不去。 到了最后,杜陵郡王是面带无奈。 但阿丽亚与纳米亚两姐妹一看到十三爷就面带喜色,血浓于水这话可没有说错,6姐妹两个见十三爷还带来了和硕温恪公主的画像,终于知道了母妃长什么样子,又是伤心,又是感动,落下了眼泪。 待她们再看到与母妃有几l分相似的十三爷,更是心生亲近。 舅甥几l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从广袤无垠的蒙古草原,到了沿途风光……到了最后,更是说到了弘昼身上。 十三爷听说这几l日阿丽亚姐妹两人与弘昼相处的很好,一点都不意外,笑道:“紫禁城上下,很少有人不喜欢弘昼的。” 阿丽亚虽脾气不好,可在十三爷跟前却温顺的如一头小绵羊似的:“舅舅,这个叫弘昼的小阿哥真的很好。” 她看了一眼在外间烤红薯的弘昼,面上泛起几l分笑容来:“要是可以的话,我恨不得将他拐到蒙古去了。” 纳米亚低声道:“阿丽亚!” 十三爷却笑道:“若真能如此,他早就被皇阿玛拐走了,你倒是想将他拐去蒙古,可也得看看皇阿玛,看看四哥答不答应。” 几l人话音刚落,弘 昼就端着一盘子热腾腾、香喷喷的烤红薯来了。 他见着十三爷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些,率先给十三爷拿了一个烤红薯,接着又给阿丽亚姐妹两个拿了烤红薯,就开始自卖自夸起来:“就连皇玛法都说了,御膳房烤出来的红薯都没我烤的好吃了。” “若我不是生在皇家,我定要当一个日日卖烤红薯的货郎,哪里好玩就去哪里卖烤红薯。” 十三爷等人被他逗的直笑。 阿丽亚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当即也闹着要去烤红薯。 如此一来,外间就剩下弘昼与十三爷两人了。 弘昼正绞尽脑汁想法子将十三爷骗去自己房里,方才想着要不要以请教学问之名将人请过来。 可话还没出口,就连弘昼都觉得假得很。 他低头一看,见十三爷脚上的墨黑色的靴子湿了大半,知道十三爷着急见杜陵郡王等人,怕是骑马来的。 他道:“十三叔,您靴子湿啦,不如去我房里烤一烤吧?” 十三爷笑道:“不必麻烦了。” 弘昼却正色道:“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您腿上本就有伤,若穿着湿漉漉的靴子该多难受?” 说着,他就伸手去拽十三爷:“走嘛!走嘛!” 懂事的纳米亚也是连连催促。 十三爷没法子,只能跟着去了弘昼房里。 十三爷与四爷一贯亲近,故而将弘昼当成了自己儿子一般,并没见外。 他更是觉得弘昼今日热情极了,又是招呼他喝茶,又是招呼他吃糕点……到了最后更是道:“十三叔,今日您怎么没去给皇玛法请安啊?” 十三爷不愿叫这些孩子们太早知晓身在皇家的残酷,粉饰太平道:“我身子抱恙,唯恐将病气过给了皇阿玛,所以就不过去了。” 他也知道弘昼不是那般好糊弄的孩子,又道:“皇阿玛年纪大了,你们年纪尚小,这病气过到你们身上不容易,过到皇阿玛身上却容易得很。” 得,弘昼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十三叔,您和皇玛法闹别扭了嘛?为什么您从来不与皇玛法请安?” 说着,他更是道:“您可别与我说怕将病气过给皇玛法,逢年过节时,我们请安时离皇玛法远远的,如何会将病气过给皇玛法?” 十三爷语塞,继而无奈笑了起来。 这小崽子,可真不好糊弄。 弘昼更是步步紧逼起来:“您是不是不喜欢皇玛法啊?” “怎会如此?他是当今天子,更是我的父亲,我怎会不喜欢他?”十三爷是个性情中人,远离是非多年,他更是养成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习惯,“我还记得我在你这么小的时候,皇阿玛也曾带着我散步,教我写字……先有父后有子,我不会不喜欢他的。” 他顶着弘昼那狐疑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道:“只是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我 与皇阿玛虽为父子,却更是君臣,政事上意见不一很正常,可要我昧着良心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我做不到的。” 说着,他更是含笑道:相反,我不仅喜欢皇阿玛,更是十分敬重他,孝顺他,每年万寿节或除夕夜,总会祈愿他老人家能够长命百岁……?[(” 弘昼嘴角含着笑,笑的十三爷满心狐疑:“弘昼,你笑什么?” “怎么,你觉得我这话是撒谎?” “我的性子你不清楚,若是你不相信,可以问问你阿玛,我可不是那等喜欢撒谎的性子!” 弘昼摇头道:“不,十三叔,我相信您说的是真心话。”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屏风后面,低声道:“十三叔,对不起……” 十三爷微微一愣。 下一刻,他见着皇上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瞬间是什么都懂了。 弘昼连忙认错起来:“十三叔,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您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好了。” “明明皇玛法心里是惦记您的,您心里也是在意皇玛法的,父子之间为何不愿将话说清楚?” “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皇玛法就该与我阿玛学一学,你就该和我学一学,就算有什么事情惹得皇玛法不高兴,脸皮放厚点,难不成当老子的还能与儿子一般见识……” 十三爷愣到这时候仍未回过神来。 他做梦都想不到皇上会做出躲在屏风后偷听人说话的事儿,可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没错,皇上碰上弘昼,行事也毫无章法可言。 皇上面上却带着几l分松动之色,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并说给朕听听。” 十三爷这才记得问安。 瞧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皇上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你这腿疾怎么愈发严重了?太医仍没有办法吗?” 一想起这事,他就心痛不已。 想当年十三爷与老十四一样,都是能文能武,骁勇善战啊。 十三爷面上含笑:“多谢皇阿玛记挂,太医说了,儿臣这腿这辈子怕就这样了。” “不过不要紧的,儿臣并不介意。”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皇上心里就越是难受:“当年你替老二求情,不惜顶撞忤逆朕,说老二之所以变成如今这般境地,全然是朕的缘故……后来朕下令将你软禁,偏偏你是个要强的性子,就算腿上患了此等怪病,也不肯认错。” 他替十三爷心疼。 后来,等着四爷求到他跟前,十三爷的腿已经再治不好了。 十三爷仍跪地道:“皇阿玛,全是儿臣太过执拗的缘故,还望皇阿玛莫要因儿臣担心。” “你是朕的儿子,朕怎能不担心你?”皇上伸手将十三爷搀扶起来,淡淡道:“朕年纪大了,朝中太子未立,朝廷大事无人分忧。” “你这病养了这么久都没养好,可见安心静养并不足于至你早日痊愈,既然这般,不如来帮帮朕吧。” 十三爷知道皇上 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连声称是。 继而,他更是谢恩起来,谢谢皇上前几l日为瓜尔佳·满宜与纳喇·星德赐婚一事,虽说瓜尔佳·满宜只是他府中瓜尔佳侧福晋的侄女,却因这孩子年幼丧母的缘故,从小是在他身边长大,就与他女儿无异。 皇上与十三爷两人再没谁提起废太子一事,反而是皇上问起十三爷的病情更多,听闻这些年四爷一直暗中照拂十三爷,更是四处替十三爷寻医问药,笑了笑道:“老四倒是个好哥哥。” 一众皇子中,能得皇上如此夸赞的是寥寥无几l。 一旁的弘昼更是点头附和起来:“是了,阿玛不光对十三叔很好,上次我与阿玛说起十二叔膝下没有子嗣,还求阿玛与年额娘说一声,要年额娘帮着将那个调理身子的名医介绍给十二叔,阿玛也答应下来。” 这孩子,管的是真的宽。 皇上打趣道:“哦?还有此事?怪不得朕这几l日发现老四与老十二关系和睦了不少。” 弘昼挺起小胸脯,骄傲道:“都是我的功劳了。” 他并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一个小小善举,不仅老十二与四爷亲近许多,皇上再次器用十三爷,甚至因弘昼与十三爷的关系,杜陵郡王都感念起四爷的好来。 弘昼这只小蝴蝶啊,无意间煽动了整个大清的历史走向。 但弘昼却是浑然不知。 这一日他见着年羹尧与一众大臣从御书房走出来,眼瞅着避不开,便喊了一声“年舅父”。 他这一声舅父倒也喊得,但年羹尧却只是微微颔首,转而就与一旁的大臣继续说话起来。 这态度,要多倨傲就有多倨傲了。 弘昼当即这小脾气就上来了。 哟,给你三分颜色年羹尧这就开起染坊来了?要是有朝一日年羹尧真成为了朝中重臣,岂不是要将他们踩在脚底下? 更气人的他无意间听到四爷与十三爷说话,说怀恪郡主与表兄李松清有染一事正是年羹尧派人散播出去的。 饶是好脾气的十三爷听到这话脸上都浮现几l分怒容来:“……四哥,按理说我不该多嘴你雍亲王府之事,可年侧福晋与年羹尧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 “今日你稍不如他意,他就将雍亲王府之事闹的京城皆知,若下次得罪了他,岂不是他就要将雍亲王府搅合的天翻地覆?” 四爷微微颔首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年羹尧过了正月十五就要走,他年纪轻轻,就已官至四川巡抚,可谓前途不可限量,是京中有名的热灶。” “如今登门年家的官员不计其数,可他却一一回绝,倒是与老八走得近。” “其中深意,是不言而喻啊!” 十三爷神色一变,道:“四哥,你的意思是年羹尧也站在老八那一边了?自老八送给皇阿玛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后,老八对他如何,众人都是看在眼里。” “你说,年羹尧到底是要做什么?” 弘昼这只煽动历史的小蝴蝶听到这儿,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历史上四爷之所以能够顺利继承大统,年羹尧与隆科多是首当其冲的功臣,可因他的出现,年羹尧不站在四爷这一边就算了,如今竟倒戈相向起来? 弘昼这只小蝴蝶,很有点难过。 不仅替四爷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第 60 章 四爷淡淡一笑,道:“年羹尧还能做什么?自是要扶持老八的意思……” 直至今日,他不明白老八为何得众人拥护,这些人甚至明知老八已步入死局,却仍期望老八能够起死回生。 老九,老十,李光地等人是这样,就连他的舅公佟国维,他的亲弟弟老十四都是这样……如今虽说老八一党已有人心生退意,但也有像年羹尧这样的前仆后继,无非想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若有朝一日老八登上那位置,别忘了他们的好。 自毙鹰事件后,老八在朝中仍威望不减。 甚至就连戴铎都前来劝过四爷好几次,话里话外皆劝四爷莫要意气用事,莫要因后院之事触怒年羹尧。 四爷虽对皇位是势在必得,却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每次戴铎如此言语,他都拒绝了。 如今他拍了拍十三爷的肩膀,含笑道:“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不争才是上上之策,皇阿玛心里自有一杆秤的。” 弘昼见四爷如此胸有成竹,觉得四爷不愧是四爷,历史上他之所以能够成为最后的赢家,与他这样好的心态也是有关系的。 可就算如此,弘昼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很快弘历与弘暟就发现了弘昼的不快,与阿丽亚姐妹两个拉着弘昼一起去烤红薯,弘昼都兴致不高。 成王败寇。 胜者为王。 他阿玛都快当不成皇帝了,他哪里还有心情烤红薯? 他又不是个红薯! 等用过了午饭,就连皇上都察觉到了弘昼的情绪低落。 虽说临近除夕,皇上每日忙的很,不能陪弘昼用饭,但还是时常问起魏珠关于弘昼之事。 当皇上听魏珠说起今日中午弘昼因心情不好没用饭时,是微微愣了一愣。 这小崽子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谁还能叫他心情不好? 魏珠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深谙皇上心思,忙道:“御膳房那边听说弘昼小阿哥没有胃口后,还专程做了松鼠鳜鱼,蟹黄汤包等菜送过去,只是弘昼小阿哥仍没用多少。” 皇上皱了皱眉:“莫不是有人欺负他了?”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罢了,朕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皇上到弘昼屋子时,他正在床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想着年羹尧一事。 不管是四爷还是年羹尧都是有脾气的,自古以来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很大,想必这两人再无关系和缓的可能,那四爷身边的臣子不就只剩下一个隆科多啦?这可不太够啊! 关键先前四爷说要带他去佟佳府上做客的,这话迟迟没有落实,他也没办法估量两人关系如何……若四爷与隆科多关系没到位,他可以帮帮四爷啊! 还真是越想越担心。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长长叹了口气。 皇上正好就踩着这叹气声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笑道:“怎 么,你这小小年纪就有了心事?可是紫禁城中有人欺负了你?还是你想念你额娘了?” 弘昼摇摇头,神情低落:都不是。?” 他可不敢对皇上说他担心自家阿玛当不上皇上,只能道:“皇玛法,我就是觉得无聊的很,觉得叹口气心里能舒服些。” 说起这话,皇上就觉得有些愧对弘昼。 毕竟是他老人家要接弘昼等人进宫的,自将几个孩子接进宫后,他却是一日比一日忙,根本抽不出时间陪弘昼。 皇上索性道:“既然如此,朕便今日抽半日时间看看你骑射有没有进步。” 弘昼眼前一亮。 这些日子他倒是想学骑射,好明年跟着皇上前去木兰围场一展风采,可惜不光四爷不准,就连先前在宫中教他骑射的两位谙达都不准,直说学习骑射不在这一时,若是吹了凉风染上风寒就糟了。 皇上笑道:“朕送给你的那匹汗血宝马如今养在雍亲王府也没关系,咱们大清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没道理自己的马不在,就不会骑马了。” “正好朕今日就看看你这些日子骑射有无精进,看看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偷懒。” 弘昼连声应下。 皇上不光带上了弘昼,还带上了弘历与弘暟,更带上了两位蒙古而来的小格格,有心叫弘昼等人与两位蒙古而来的小格格比一比。 虽说弘历尚未开始学习骑射,但还有弘昼与弘暟在。 到了校场,皇上更是道:“……蒙古的孩子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女孩也是如此,朕听杜陵郡王说过,尤其是阿丽亚,这马骑的是尤其好。” “你们四个孩子是差不多的年纪,唯有弘昼小些,不如就来比试一番?” 阿丽亚连声称好,竟已跃跃欲试起来。 皇上瞧四个孩子面上皆是信心满满,面上笑意更甚,从腰间解下了玉佩,笑道:“这玉佩是朕的随身之物,是当年朕出生时太皇太后送给朕的,这么多年一直未离过朕身。” “朕便以这块玉佩为彩头,谁若得了第一,就将这玉佩送给谁。” 天家之物。 意义非凡。 四个孩子面上更是露出志在必得之势来。 弘昼更是察觉到皇上的眼神在自己面上有片刻停留,对着皇上咧嘴一笑,那笑容仿佛在说——皇玛法,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阿丽亚一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如今更是凑到弘昼身侧道:“我说弘昼表弟,你还没马儿高,你会骑马吗?” “若是到时候输了,你可别哭鼻子。” 虽说弘昼近来与阿丽亚相处的还不错,但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却是不一样的。 就像他与阿丽亚在一起,有些时候也是会吵吵嚷嚷的,他更是道:“哼,我才不会输。”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就算输了也不会哭鼻子的,大不了回去勤学苦练就是了。” 皇上一听这话,脸上更是带着 几分赞许,更是命弘历当起裁判来。 随着弘历一声哨响,四人骑马争先冲了出去。 每个人的马儿都是去马厩挑选的,公平公正公开,弘昼并没有像弘暟等人一样选择一匹大马,而是选择了一匹看起来易于掌控的精壮马匹。 一开始,弘昼落在了最后。 最前头的是阿丽亚。 转弯时,弘昼能看到阿丽亚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不过今日比赛是每人骑马围着校场跑五圈,弘昼知道时间还早,并不着急。 他并没有给身下的马儿太大压力,只死死盯着自己跟前的纳米亚,将纳米亚视为目标。 过了一个转弯,弘昼超过了纳米亚。 他所挑中的这只马儿的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弘昼也找到了感觉,很快就超过了弘暟。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阿丽亚的马骑的这样好。 又过了三个转弯。 弘昼不仅没能追上阿丽亚,反倒被阿丽亚甩的越来越远。 好在他心态极好,面上并未露出不悦之色,眼睛直勾勾落在阿丽亚的背影上。 倒是阿丽亚见自己把弘昼甩的越来越远,是满脸笑意,更是仗着自己骑马功夫好,还时不时扭过头来挑衅道:“看不出来弘昼表弟的马也骑的不错,只是你若想赢得皇上那枚玉佩,也得看看我答不答应。” 弘昼却并未搭理她,仍专心致志,丝毫未曾分神。 …… 一旁的皇上看到这一幕,虽神色淡然,却还是替弘昼捏了把汗的。 虽说他心里想着弘昼是四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便是输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他还是希望这孩子能赢。 候在皇上身侧的弘历更是紧张的冒出汗来,呢喃道:“弟弟,加油!” “弟弟,你快跑啊!” 眼瞅着到了最后一圈,弘昼虽渐入佳境,找回了状态,却还是离阿丽亚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终点就在前方。 阿丽亚不免又有几分得意起来,正欲扭头再显摆几句时,谁知她身下的马儿蹄子一滑,一个不留神竟扬起马蹄。 虽说阿丽亚三两岁时就开始骑马,骑射功夫精湛,但碰上这等事不免有些慌神,很快就将马儿给制住。 只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眼睁睁见着弘昼冲到了终点。 一向持重的弘历瞧见这一幕,都忍不住高声呼喊起来:“弟弟,你赢了!” “你赢了!” 当弘昼冲过终点后,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赢了? 他这就赢了? 方才他超过纳米亚与弘暟后,改变了策略,并未将注意力都放在阿丽亚身上,因为他发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阿丽亚身上,多少会影响自己的心情,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和马上。 很快,弘昼就去找阿丽亚了,关切道:“阿丽亚表姐,你没事儿吧?” 阿丽亚面 上有几分恼羞成怒,放在蒙古,若谁赢了她,她肯定要耍赖再比上一局的。 但如今对上弘昼关切的眸子,她摇摇头道:“我没事儿。” “今日路上有积雪,马蹄滑了一下,算不得什么大事。”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弘昼表弟,恭喜你了。” 弘昼面上这才露出几分笑容。 弘暟与纳米亚都过来恭贺弘昼,四个孩子朝皇上走去。 皇上面上更是露出与荣有焉的笑意,郑重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弘昼:“给,这是你今日赢得的彩头。” 弘昼连声道:“多谢皇玛法。” 说着,他更是道:“今日我之所以能赢,一来是运气好,二来是哥哥姐姐们想着我年纪小,让着我了。” 他虽顽皮,却也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赢了就老实些,别在旁人心上插刀子的道理。 有一瞬间,皇上觉得弘昼长大了。 虽说一日日的,弘昼大多数时候依旧顽劣,有些时候闹出点事来,将人气的是吹胡子瞪眼的,不说别的,就连前几日他难得去永和宫探望了德妃娘娘一次,就听德妃娘娘说起弘昼来,说弘昼一顿能吃一整盘子香酥鸡。 这话虽算不上告状,但他也能听出德妃娘娘言语中的不满来。 男人的关注点向来与女人不一样,皇上尤甚,他老人家关注的是整个天下,而非哪个孙子一顿吃了一整盘子香酥鸡,不由皱眉提点德妃娘娘——不过一盘香酥鸡罢了,若是孩子们不够吃,吩咐小厨房做多两盘就是了,怎么,你永和宫小厨房里连多一盘子香酥鸡都做不出来吗? 在德妃娘娘心里,这可不是一盘香酥鸡的事儿。 但在皇上心里,这就是简简单单多做一盘菜的事儿。 如今皇上愈发觉得弘昼懂事起来,甚至已在心底思量起日后给弘昼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来。 他这样的乖孙,自然要配满蒙汉三族最好的姑娘。 从前阿丽亚是个输不起的性子,但今日见着小小年纪的弘昼都这般知礼,也拿出了当姐姐的样子,难得谦逊起来:“弘昼表弟,你可别这样说,我们才没有让着你了。” “在我们蒙古,赛马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万万开不得玩笑,我不知弘暟表兄如何,反正我和我姐姐肯定是没有让着你的……” 弘暟在府中年纪偏小,虽说骑射功课皆得老十四亲自教导,但他上头还有好几个出众的哥哥,也没有事事争夺人前的习惯,也跟着道:“弘昼堂弟,我也没让着你,这是你自己堂堂正正赢得第一。” 弘昼面上笑意依旧谦逊。 皇上看着与弘历站在一起的弘昼,这两个孙儿一个持重大方,博古通今,一个活泼可爱,擅长骑射……可见这老四是会教儿子的。 弘昼不知道因自己的关系,皇上在心里又给四爷加了一两分。 但跑了几圈马,又得皇上亲自指教了他的骑射,他只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 只是,弘昼的 好心情很快就戛然而止。 临近除夕,杜陵郡王要带着阿丽亚与纳米亚两姐妹回去。 一开始,杜陵郡王是打算带着两个女儿留在京中过年的,毕竟从和硕温恪公主嫁给他起,就一直念叨着宫中的除夕宴是如何如何盛大,他也有心想带着两个女儿与皇上,十三爷等人亲近亲近,看看紫禁城除夕宴那盛大的烟花。 可蒙古的老王妃身子却有些不好,他们不得不提前回蒙古。 阿丽亚甚至因这事儿狠狠哭上一场,一来是担心从小照料自己长大的祖母,二来是舍不得弘昼等人。 弘昼还是第一次见阿丽亚哭,还哭的如此伤心,一众孩子们簇拥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安慰着,可阿丽亚却是哭的越来越伤心,更是哭倒在纳米亚的怀中。 杜陵郡王见女儿哭成这个样子,也是心疼不已,安慰道:“阿丽亚,你不要伤心,你若是喜欢京城,等着你祖母病好之后再来玩也是可以的。” “再说了,满蒙向来一家亲,你的那些姑姑们许多都嫁到京城来了。” “你既这样喜欢京城,等着你长大以后要皇上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就是了。” 姑娘家向来比男儿家的早熟。 阿丽亚一听这话,眼泪顿时就止住了。 弘昼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可很快他发现了更糟糕的事,因为他发现阿丽亚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老天爷,他才不到五岁啊! 暂不说阿丽亚比他大上两三岁,也不说阿丽亚性子骄纵跋扈,他与阿丽亚可是未出三代的表姐弟啊,阿丽亚真是丧心病狂,竟将主意打到小小年纪的他头上? 更要命的是,弘昼发现杜陵郡王与纳米亚好像也有这个意思,看着他直笑。 弘昼有点笑不出来了,忙拽着弘历往外走:“哥哥,方才你不是说我们给两位表姐摘些梅花带回去吗?” 说着,他更是强撑着笑道:“郡王,那我与哥哥给两位表姐摘梅花了。” 蒙古可没有梅花树。 纳米亚与喜欢舞刀弄枪的阿丽亚不一样,她很喜欢梅花,甚至连阿丽亚也有些喜欢梅花,因为十三爷与她们说了,说和硕温恪公主从前最喜欢的花就是梅花,她的宫里还种了好几棵树梅花树了。 所以弘昼便说摘了和硕温恪公主从前院里的梅花,做了香囊给她们带回去,如此也有个念想。 这话说完,弘昼逃命似的跑开了。 一出门,弘昼就拽了拽弘历的袖子,心有余悸道:“哥哥,你说,他们,他们……不会想将阿丽亚表姐嫁给给我吧?” 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眉目中满是伤感:“虽然我还是挺喜欢阿丽亚表姐的,可是我对她却是弟弟对姐姐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 弘历摇摇头,道:“不明白。” 毕竟他也不到五岁,可不懂这些男女之事。 弘昼又长长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我的亲事可得由皇玛法和阿玛点头的,大不 了我到时候再去问问他们。” 两人行至从前和硕温恪公主所住的院子,就指挥起小太监摘梅花起来。 如此忙活了小半日,他们就有了一筐子的梅花,将梅花交给了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命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在杜陵郡王离京之前做出几个香囊来。 皇上自也是舍不得杜陵郡王的。 和硕温恪公主出生时,彼时他们的额娘正是得宠,她也很得皇上喜欢,父女之间感情深厚。 在杜陵郡王和两位外孙女身上,皇上似乎能看到和硕温恪公主的影子,如此一来,即便皇上公务繁忙,却还是下令设宴为杜陵郡王等人饯行。 晚宴上。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杜陵郡王几次三番表示只要他在一日,他所属的翁牛特部定会对大清,对皇上忠心耿耿。 从前因十三爷的关系,他虽明面上对皇上敬重,可心里却是颇有微词。 这次进宫一趟,叫他看到了大清与皇上的风度,是打从心底里臣服于这位君王。 皇上颔首称好。 弘昼等人也坐在下首吃菜玩闹。 酒过三巡,就连蒙古汉子杜陵郡王都有几分醉意,看向不远处仍闷闷不乐的阿丽亚,却是一撩袍子跪了下来:“皇上,臣想求您一件事。” 皇上道:“你说说看。” 杜陵郡王扫了眼阿丽亚,扬声道:“还请皇上为阿丽亚赐婚。” “自阿丽亚第一次见到弘昼小阿哥后,就喜欢上弘昼小阿哥,两人年纪虽差上几岁,却以汉人的话来说,女大三抱金砖,年纪并非大事。” “两个孩子更是志趣相投,知根知底,臣请皇上给两个孩子定下婚事。” 听到这话时,弘昼正对着自己跟前的一盘香酥鸭大快朵颐。 这是皇上听说他爱吃香酥鸡后,专程派了御厨前去永和宫小厨房请教了如何制作香酥鸡,永和宫的厨娘自不敢藏私,所以御厨在香酥鸡的基础上更是研制出味道更佳的香酥鸭。 弘昼夹起香酥鸭的手一抖,肥硕的鸭大腿顺着桌子滚到了地下。 方才陪杜陵郡王喝了几杯酒,本有几分醉意的四爷一听这话,头顶宛如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至于十三爷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这,这叫什么事儿? 杜陵郡王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来他是蒙古汗王,在翁牛特部向来是说一不二惯了的,二来是满蒙结亲是老传统了,三来更因他是皇上的女婿,皇上这些日子对他和煦极了……就让他觉得他提出这点小要求,皇上总不会不答应吧? 抢婿得趁早,就凭着弘昼如今这唇红齿白的样子,以后定比他们翁牛特部最俊朗的男子都要好看。 这下,弘昼顾不上管掉在地下的鸭腿,甚至捏着筷子就冲了出去,在杜陵郡王身侧也跪了下来,扬声道:“皇玛法!” 早在阿丽亚与杜陵郡王流露出盯上他的意思后,他也想过与皇上提 上一提,只是后来忙着交代御膳房做桃花糕,就将这事儿忘了。 如今他只恨自己太过于贪吃,更怕皇上一个高兴就点头答应下来,毕竟皇上也是极喜欢阿丽亚的:皇玛法,我才不到五岁啊,哪里能这样早定下亲事?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说着,他更是磕头起来:“皇玛法,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原本阿丽亚听杜陵郡王提起这事儿是面上含羞,可一见弘昼这般言语,脾气又上来了,冲上前道:“弘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不想娶我?” “我告诉你,在我们翁牛特部,想娶我的人能从蒙古排队排到紫禁城来,你就算想要娶我,也得看我愿不愿意嫁了……” 两个孩子很快又争嘴起来。 皇上到底是见惯各等大场面的,与面露惊愕的四爷等人不一样,他老人家含笑看着两个孩子吵吵闹闹,继而才看向杜陵郡王道:“阿丽亚是朕的外孙女,自是好的,满蒙一家亲,这话也不是说说而已,若是能叫阿丽亚嫁给朕的孙儿,朕自是求之不得。” 他先是给了杜陵郡王一个甜枣儿,可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弘昼年纪尚小,大清不比蒙古,没有四五岁孩子就将亲事定下来的道理。” “更何况他们两个虽都是好孩子,却都是咋咋呼呼的性子,来日若真的成亲,整日这样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方才杜陵郡王是爱女心切,他猜到阿丽亚的心思,所以才想在离京之前将阿丽亚与弘昼的亲事定下来。 可他并不是傻子,从十三爷等人的脸色中已看出不妥,如今见皇上并无责怪之意,反倒给自己台阶下了,连连称是。 就这样,在弘昼既不舍又不安的心情下,杜陵郡王就带着两位格格走了。 但这件事给弘昼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至于太后娘娘等人见到他还会打趣几句,问他“那位蒙古的小格格长得挺好看啊,我们弘昼为何不愿意娶她做媳妇”之类的话。 惹人打趣也就罢了,毕竟像弘昼这等厚脸皮的并未将这等事放在心上。 但他却时常做起噩梦来。 甚至有一次,他梦到他与阿丽亚成亲了,即将洞房花烛夜之时,阿丽亚非拽着他要去赛马,到了校场,阿丽亚骑的一匹汗血宝马,可他骑的是一头骡子……他自然是输给了阿丽亚,阿丽亚满世界笑话他。 梦醒之后的弘昼是愈发惆怅,他觉得依照阿丽亚的性子,也不一定做不出梦里那等事情来。 皇上很快发现越是临近除夕,弘昼越是心事重重起来,也打趣他起来:“……阿丽亚都走了,你怎么还这样不高兴?可是怕朕给你们赐婚?” 弘昼嘟囔道:“才不是了。” 皇上却只当弘昼仍因阿丽亚一事不高兴,在他老人家看来,阿丽亚离京之前亲亲热热与弘历等人道别了,还邀请弘历等人去蒙古做客,唯独漏掉了弘昼。 他却不知阿丽亚临走之前给三位小阿哥都留下了礼物,送给了他们每人一把匕首,阿丽亚送给弘昼的匕首是最锋利好 看的。 如今他只笑道:“咱们弘昼是个好孩子,这才只是开始了,以后定会有许多好姑娘喜欢你的。” “这世上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好东西谁不喜欢?” “你放心,到时候朕定为你寻一个贤惠端庄的妻子,再许给你好些如花美妾。” 弘昼:??? 他正色道:“皇玛法,我以后就娶一个妻子就好啦。” 顶着皇上不解的目光,他寻了一个众人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女人多了好麻烦的,整日叽叽喳喳的,我喜欢这个,那个吃醋,我喜欢那个,这个又吃醋,还不如选一个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您说是不是?” 皇上只当他在说趣话。 别说弘昼是龙子皇孙,甚至就连他身边得脸得太监,都在宫外养了好几房妻妾了。 一直到了除夕宴,弘昼脸上仍未有多少笑容。 不过到了宴会结束,皇上带着众人看烟花时,弘历与弘昼说起小时候他们一把火烧了四爷书房之事,弘昼脸上这才有零星笑意,更是道:“是啊,当初小时候凡事不必担心,整日吃饱穿暖就没烦心事了,小时候可真好啊!” 在一旁比他大几岁得弘暟很是无语:“弘昼堂弟,你这话说的仿佛你已经四五十岁了似得,要知道你今年才不到五岁了。” 弘昼扫了他一眼,摇摇头:你阿玛又当不了皇帝,你当然体会不到我得苦楚。 不过小孩子情绪可是会传染得,弘暟与弘昼站在一块,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 弘昼一问,这才知道弘暟为何这般。 一来是弘暟知晓除夕宴散后,自己就要跟着阿玛回府了,他虽年纪不大,却也知道阿玛与四伯关系一向淡漠,几乎没什么来往,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见到弘昼,弘历兄弟两人。 二来是今日他一母同胞得亲哥哥弘明也随着阿玛进宫了,阿玛倒没说他什么,可弘明话里话外得意思皆怪他与弘昼兄弟两人太过于亲近,说什么他们这些当儿子得就该顺着阿玛得心思,与八伯家中的堂兄更亲近一些才是。 弘暟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向来被八福晋看的娇贵,这些日子下来更觉与弘昼等人志趣相投,所以弘明的话也就没瞒着弘昼等人。 不过,弘暟也没忘记为哥哥开脱:“……我哥哥这性子向来这样,凡事都看着阿玛的眼色行事,生怕阿玛不高兴,不过也不能怪他,他并非阿玛嫡长子,他上头还有个侧福晋所出的庶长子弘春,比起弘春哥哥来,他没那么得阿玛喜欢,难免会有些着急。” 得,他这是真没将弘昼与弘历当外人。 弘昼是分得清真心还是假意的,如今听弘暟这样一说,不仅不唏嘘,更是豪情万丈安慰起他来:“弘暟堂兄,你别担心,阿玛说啦,我和哥哥已经长大了,可以四处走动,到时候我们去看你。” “到时候若哪位叔叔家宴客,你要是接到帖子,也与我说一声,我也去,这样我们不就能见面了?” 他知道老十四一贯与老八等人来往过密,可老八等人可不会轻易给四爷下帖子。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已害得四爷丢了年羹尧这员猛将,自该深入敌营好好打探一番,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故而,他一点不担心没人给自己下帖子这回事,到时候自己去了老八府上,难不成还会有人将自己赶回去不成? 弘暟面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 看过烟火,弘昼三人辞别皇上,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相较于上次弘昼在宫里头住了几个月,这次弘昼在宫里住了不到一个月,耿格格再见到弘昼就镇定了许多,贴心为儿子准备了吃食和洗澡水。 一转眼,就到了康熙五十四年。 康熙五十四年的第一天,弘昼前去给四爷拜年,收了压岁钱的第一句话不是说谢谢阿玛,而是道:“阿玛,您什么时候去舅公家啊?我想跟着您一起去。” 甭管四爷平素端的是多么无欲无求,可大过年的也得往佟佳府上走一趟的。 四爷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却猜他没安好心,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走了。 四爷并不想带弘昼去佟佳府上。 一来是若只带弘昼过去,剩下两个儿子不带说不过去,若三人一起带过去实在麻烦。 二来是佟佳府上是乱糟糟的,别说福晋不大愿意过去,连他都不愿意过去。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如今佟佳府上当家做主的是隆科多。 在朝堂上,隆科多精明能干,颇得皇上重用,可到了内院,隆科多则称得上京城第一糊涂人。 隆科多独宠小妾李四儿。 在四爷看来,男人嘛,有个喜欢的女人很正常,不说旁人,就说他,当初还不是更喜欢温柔貌美,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年侧福晋? 可像隆科多这样,从岳父手上抢人,还将宠爱小妾宠的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要小妾顶着正妻的名头出来宴客,小妾更是将正妻压的死死地……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每每福晋随他一起去佟佳府上,对上李四儿,纵然嘴上没说过什么,但每一次脸色都很难看。 四爷怕三个儿子学坏了,弘昼与弘历年纪还小,如今弘时可有十二岁,已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万一叫弘时以为宠妾灭妻一事是可行的,岂不是糟了? 四爷的拳拳爱子之心弘时是半点不知道,正好前来书房给四爷拜年的他看到弘昼愁眉苦脸走了出来,心里总算舒坦了些,没好气道:“哟,这不是咱们皇玛法跟前的大红人吗?” “怎么,在阿玛跟前吃了排头?” “啧啧,真是难得啊!” 他心里憋着气了。 打从弘昼第一次被皇上接进宫,他心里就不舒坦,可那时候想着好歹偌大一个雍亲王府还有弘历与他作伴,勉强也能安慰到自己。 可这次弘历也进宫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雍亲王府。 凭什么? 论身份,他可是侧福晋所出,又是长子,不知道比弘昼与弘历尊贵不少。 大年初一的,弘昼心里也不舒坦,没好气道:“三哥,你这大清早的是不是吃错了李额娘的药?要是你吃错了药,找陈老大夫给你看看,早治早好,惹我干什么?” “哼,这一大清早,一件件事儿……真是晦气得很!”! 第 61 章 原先时候弘昼遇上这等事,他心情好,懒得搭理弘时。 但今日,他心情可不大好。 如今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家阿玛当不上皇上。 弘时被他气的直发抖,落在他眼里,弘昼这是被皇上宠的没边了,连他都没有放在眼里。 可就算如此,弘时除了发抖也不敢怎么样,毕竟这里是外院书房。 他想了想如今自己和额娘的处境,将满肚子的苦水咽了下去。 谁知到了四爷跟前,四爷对着他又是一顿疾风骤雨,先说他大过年的哭丧着一张脸,不知道的以为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又说他最近功课落下了许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惹得本就满肚子委屈的弘时竟掉下眼泪来。 四爷惊呆了。 满人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讲究个流血流汗不流泪,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语气重了点,弘时这就哭了? 对上四爷那惊愕的目光,弘时只以为四爷知道自己的语气太重,更是蹬鼻子上脸起来,抽噎道:“……我也是阿玛的儿子,可阿玛心里只有弘昼与弘历,可曾有过我?我知道额娘和姐姐有错,可阿玛,我是无辜的啊!” “您几次二番带着两个弟弟进宫,您可曾想过我的想法?可曾想过府中的人是如何笑话我的?” 四爷愣了愣,是怎么都没想到弘时最近功课落后是将心思放在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上。 他冷冷哂笑道:“怎么,你这是在怪我没有将你送进宫?难道你不知道将弘昼与弘历接进宫是皇阿玛的意思?” 大年初一,他也是正忙的时候,却也不得不抽空管教长子来:“弘昼与弘历今年几岁,你今年几岁?如今他们被接进宫是住在乾清宫的,难不成你一个将要定亲的男儿家也要住到乾清宫,日日与后宫那些妃嫔们打交道?” “昨日除夕宴,我本该带你进宫的,可前些日子考校你功课时,你说你日日照顾你额娘,染上病气,所以功课落下不少。” “既然如此,我又怎好带你进宫?难不成眼睁睁见着你将病气过给你的那些堂兄弟,甚至过给皇上吗?” 弘时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想出辩解之词,就听到四爷呵斥道:“出去!” 弘时垂头丧气走了出去,就像一只战败而归的小公鸡似的。 四爷看着这个长子,是恨铁不成钢。 明明大年初一的早上是该喜气洋洋的,可却被弘时搅和的半点好心情都没有了,一声接一声叹气。 古人曾云,大年初一若触了霉头,一整年都会倒霉。 弘昼的闹腾与弘时的不平对四爷来说只是开胃菜,等着四爷携福晋进宫去了,不曾想到了永和宫求见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却是避而不见,德妃娘娘给的理由是昨夜赏了烟花后她身上就有些不舒服,唯恐将病气过给了四爷,就不见他们了。 可一转眼,四爷带着福晋出来时,却见着十四爷被请进了永和宫,门口的小太监还讪讪道:“…… 德妃娘娘心里自也是记挂王爷您的,只是十四爷年纪轻些,又擅骑射,身子骨要好些,想必娘娘的病气过不到十四爷身上。” 这话说的四爷更是脸色沉沉。 就连福晋听闻这话都直摇头,只觉得德妃娘娘年纪大了,倒是愈发糊涂,从前她与四爷之间的关系被绿波挑唆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个小太监都敢自作主张替主子解释起来? 偏生这小太监还是个蠢的,若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这般言语,不是明摆着往四爷心上插刀子吗? 谁知道四爷前脚落寞地回到雍亲王府,一杯茶还没喝完,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紫禁城中传来地消息,说皇上请他进宫一趟。 可怜四爷连午膳都来不及用,甚至连块点心都没垫巴一下,就冒着寒风大雪匆匆进宫。 乾清宫御书房永远都是有条不紊的,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平日里,宫女太监们面上都带着一致的笑容。 这份从容,这份规矩,是旁的地儿都没有的。 四爷进去给皇上请安时,皇上并不似往日伏于桌前批阅奏折,而是靠在太师椅上,不知是在思考问题,还是在打盹。 四爷心里有些不安,恭敬上前请安。 皇上这才睁开眼,看向他道:“老四来了?外头可还是在下雪?” 说着,他就吩咐人给四爷上一盏大红袍暖暖身子:“朕记得你好像一直喜欢喝大红袍的。” 这等待遇,从前四爷可是没有的。 四爷愈发惶恐,郑重道:“多谢皇阿玛记挂,儿臣的确是一贯常喝大红袍。” 他妄图从皇上面上猜出些蛛丝马迹来,可如从前每一次一样,他看不出皇上的息怒,好似在他们这些儿子跟前,在一众臣子跟前,皇上脸上永远都戴着一张面具似的:“不如皇阿玛找儿臣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在与德妃娘娘请安之前,他先给皇上请过安的,当时皇上并未与他说什么。 皇上淡淡笑了笑,道:“你不必紧张。” “朕只是方才听说了一件事,说曹寅去世之前,你曾与他来往过密,还曾寻人设计了花样子给他?” “朕是说,那一年他们送上来的缎子与往年的样式不大一样,原来是出自你之手。” 这话说的是轻飘飘的。 但落在四爷耳朵里却宛如千斤重。 四爷猜到这事儿定是老八等人在背后使诈,自毙鹰事件后,老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再加上弘昼与他近来得皇上喜欢,老八等人如何会坐以待毙? 当初他好不容易与曹寅搭上线,却没想到曹寅才回乡的路上就染上重病,后曹寅独子续任江宁织造之职,可去年他那儿子也死了,如今任江宁织造的曹寅的继子曹頫,这人还是皇上做主过继给曹寅的。 由此可见皇上对曹寅的确是情谊不一般,四爷当初这步棋走对了,只可惜运气不大好。 如今曹頫是不折不扣的老八一党,能知晓当初花样子一事也很正常。 四爷更知道老八等人在皇上跟前说出这话,无非想告诉皇上他那不问世事,一心礼佛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更差直接告诉皇上,他也想争一争那太子之位。 四爷慌忙跪下,道:“皇阿玛明鉴,的确是有此事。” 他看着皇上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儿臣也是无意间听平郡王说起这件事,恰逢家中格格耿氏擅长花样子,便寻了几个花样子送了过去,存着举手之劳,为皇阿玛分忧之心,觉无他意。??[” 皇上道:“朕记得弘昼的额娘也姓耿,你送去曹家的花样子可是出自她之手?” 四爷正色应是。 他不知道皇上是信还是不信。 但他面上满是诚挚,仿佛他所言半句无半句虚言。 下一刻,他更是听到皇上道:“我看弘昼每次进宫穿的衣裳的确是考究,的确不像是宫中才有的花样,想必都是出自他额娘耿氏之手。” 四爷含笑应是。 他想,皇上这应该是信了吧? 谁知下一刻他听到皇上的话,却如平地惊雷,听见皇上道:“老四,这些年你一直寄情僧佛,不问世事,无欲无求的,那朕问你,可可想当太子?” 四爷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若说想当太子吧,自己那点心思就藏不住了,若说不想当太子吧,万一皇上真有心立他为太子,被他回绝了怎么办? 皇上见他这样子,淡淡道:“不要紧,今日朕不是皇上,你也不是亲王,咱们就是平常人家的父子,你怎么想的就怎么与朕说就是了。” 皇上能这样说,四爷却不敢将这话当真。 毕竟哪个寻常百姓家有皇位要传下去? 四爷斟酌道:“既然皇阿玛如此说,儿臣也就与您说实话。” “自打儿臣记事起,因与二哥年纪相仿的缘故,打小就跟在二哥身后,想着长大后辅佐您,日后辅佐二哥,成为一代贤王,这份心,从始至终儿臣都没有变过。” “只是后来二哥被废,儿臣见着兄弟们为了储君之位争的你死我活,不免伤心,从前我们一起念书,一起游戏……如今却是血脉相连的仇人,正因如此,所以儿臣才远远躲到庙宇之中。” “但儿臣这为国分忧之心,却是永远都没有变过。” “若能为国效力,为您分忧,儿臣不光义不容辞,更是乐意之至。” 他也是千年的狐狸,不说想当太子,也不说不想当太子,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您若是想叫我当太子,我愿意,若是不叫我当太子,我心中也毫无怨怼之情,依旧会对您,对大清,对未来的君王忠心耿耿。 皇上微微颔首,道:“好,朕知道了。” 四爷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回去了雍亲王府,当天夜里不免将皇上的话是想了又想,当天夜里就急奔寺庙而去。 这下,弘昼那颗与隆科多套近乎的心更是无处安放。 但就算雍亲王府紧闭大门谢客,弘昼多少 还是听到了些外头的消息。 比如,年侧福晋的二哥年羹尧十分得皇上看重,一朝回京就成了人人争先恐后套近乎的热灶,而这个移动的热灶则与老八厮混到了一起。 比如,四爷并不像他表面那样与世无争,实则是心机深沉,一肚子坏水,要不然也不会自己整日蹲在寺庙里,将自己的儿子推出来争宠…… 四爷推出弘昼争宠一事,更是从年羹尧嘴里说出来的,谁人都知道年羹尧有个妹妹在四爷身边当侧福晋,对这话是深信不疑。 流言越传越凶。 就连紫禁城的皇上都知道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雍亲王府的弘昼见今年过年比往年还要萧条,甚至四爷下令,今年各女眷的家眷不得进府探望,须等到端午节再召见家眷。 虽说四爷这规矩是冲着年侧福晋而去,毕竟等到端午节,热灶·年羹尧早就回四川了。 但除了耿格格以外,阖府上下的人皆长吁短叹,弘历更是因此还伤心了一两日。 弘昼不喜欢自己那所谓的外祖母等亲戚,只觉得一日日的太无聊,索性就跑去与福晋说话,直说正月十五之前都是年,正是该走亲戚的时候,四爷不想走亲戚,但是他还有很多朋友,很多亲戚要走啊,可不能耽误。 弘昼一向是个叽叽喳喳的性子,与福晋说了几次这事儿后,福晋就苦不堪言,便派人去寺庙里请示四爷。 谁知四爷就允了。 如此,弘昼就在雍亲王府一众人歆羡的目光中开始走亲戚起来。 首先,他去了十二爷府上,深切问候十二爷身体状况后,又过问了瓜尔佳·满宜嫁妆准备的怎么样,当天在十二爷府上又是蹭吃又是蹭喝更是蹭拿的,高高兴兴回去了。 第二日,他去了纳喇·星德府上,陪着府中的老福晋听戏吃糕点,替未进门的瓜尔佳·满宜说了一箩筐好话,逗的纳喇府上是笑声连连,更是惹得老福晋巴不得瓜尔佳·满宜早点进门,早点给她生个像弘昼一样活泼可爱的大胖孙子。 第二日,他不请自来,直接去了老十四府上。 弘暟听说弘昼来了,高兴的去门口迎接他,更是带着他四处逛起花园子来,每行至一处就介绍一处。 弘暟是个好的,但老十四的长子弘闻讯而来,说话却是夹枪带棒,看似与弘暟说话,时则却在指桑骂槐:“……我说弘暟啊,你从小跟着嫡额娘长大,又是咱们府上年纪最小的,不懂人心险恶。”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怕有些人与他阿玛一样,面上装的是毫无城府,实则不知道怎么算计你,可别到时候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了。” 说着,他更是道:“咱们就该与弘旺堂兄亲近些,弘旺堂兄待我们多好啊,昨日就算你没有去八伯府上做客,弘旺堂兄还问起你来,还记得你爱吃豌豆黄,要我给你带了些回来。” 弘旺正是老八得独子。 弘暟被气的眼眶都红了。 他知道 这个长兄向来得阿玛喜欢,自他从紫禁城回来之后就念叨着弘昼与弘历不是好东西,昨日他更是赌气,所以才没有外出做客得,谁知弘昼前来做客,弘春竟还追过来骂人。 他只觉得弘春简直是欺人太甚。 弘昼二话不说,袖子一撸,就冲了过去:“弘春堂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说我和我阿玛是坏人吗?” “这话你是从哪听的?可是听十四叔说的?那我可是要去问问十四叔!” 他可不会惯着弘春等人给四爷泼脏水。 他穿来这个世界已经四五年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已在心底将四爷当成了自家的父亲,容不得旁人说他一点不好。 弘春忙不迭去拦弘昼。 弘春作为老十四的庶长子,自是聪明过人,懂事过人,所以才一直得老十四的青睐,像今日所说的这些话,他不过是听自家阿玛委婉提起,再加上妄自揣测得出的结论,并不敢摆在明面上说。 但弘昼最不怕的就事情拎在明面上说。 弘春拦都拦不住他。 只是很可惜,等弘昼气冲冲赶到老十四书房时,却听说老十四不在府中,而是去了佟佳皇府上。 弘春虽没怎么与弘昼打过交道,但弘昼名声在外,他也听弘晟等人说起过的,说这小崽子很是不好对付,语气便和缓了不少:“弘昼堂弟,你这样较真做什么?我,我不过是与你开了个玩笑罢了……” 说着,他更是连忙冲弘暟使眼色,示意弘暟帮着自己美言几句。 只可惜,弘暟装作没看到似的,弘春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也是的,这么小点事情至于告诉大人吗?”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至于。” 他正想着如何与隆科多套一套近乎,没想到正打瞌睡了,就有人将枕头送了过来。 四爷虽远在寺庙,却仍派人传话回府,中心思想是——弘昼既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便与他那些堂兄弟,叔伯之间可以走动一二,至于别处,那可不能去。 弘昼想着今日他是去佟佳府上找十四叔的,不算去了别处。 弘春眼瞅着弘昼迈着小短腿上了马车,更与车夫吩咐道:“快,带我去佟佳府上找十四叔。” 这下,弘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是庶长子,是府中最出众的儿子,就在前几日阿玛还委婉与他说过等过些日子就会请命皇上将他立为世子。 如今可是一点纰漏都不能有的,他想带着弘暟一起跟上去,可弘昼自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很快就走了。 到了佟佳府门口。 弘昼明白了什么叫做“门庭若市”,到了巷子口,马车就已经堵了起来。 他探头往前面看了看,还排着四五辆马车呢。 不过他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隆科多虽为佟国维第二子,如今却是佟佳一族的掌舵人,是皇上的表弟,是当朝步军统领。 步军统领搁在后世只算个“保安大队长”,但在大清?[(,这个官职不光高,更是皇上的心腹。 遥想当年皇上将此职授予他时,明确与他说过得与亲朋,与诸皇子保持距离,隆科多也拍着胸脯答应了,故而隆科多也是京城另一热灶。 毕竟就京城这错综复杂的情况,稍有不慎就站错队,与隆科多这个重臣兼皇上表弟多来往来往总是没错的。 就连老十四今日也过来给隆科多这位表叔拜年。 弘昼本就是急性子,在佟佳府邸门口等候多时,索性跳下马车,直奔门房而去:“我要见我舅公。” 能在这等高门大户当门房的绝非等闲之辈,见眼前小娃娃生的可爱,穿着富贵,明知故问道:“敢问您舅公是谁?” 弘昼扬声道:“隆科多。” “上次在宫里头,我还邀请舅公来我们家玩了,不过我阿玛今年正月未对外宴客,这才不能接舅公去我们家做客。” “所以啊,我这就来找舅公了。” 门房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想着这孩子定是皇家贵胄之子,便差人带他进去,又请人禀于隆科多。 小厮在前头带路,跟在后头的弘昼只觉得应接不暇,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佟佳一族出过两位皇后,在前些年更有“佟半朝”之称,可见佟佳一族的显赫。 一路走来,弘昼只觉得这里比雍亲王府还要富庶些许。 穿行过花园,即便正值正月,弘昼仍觉美不胜收。 花园里不光有梅花,还有牡丹,芍药等一些花卉,想必是暖房养好了搬出来的,不过这等天气,这些娇气儿的花只怕不到一日都得换一批。 可他仍见着这花儿开的正好,可见佟佳一族是真的不缺钱。 只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一只细犬给吸引去了。 这细犬浑身毛发黝黑,四肢修长,看着是威风凛凛。 不过这里是内院,今日佟佳府上又有客人,怎么能放任这细犬乱跑? 一人一狗,四目相对。 弘昼的注意力就被这只威风凛凛的细犬给吸引走了。 前面带路的小厮仍在兢兢业业带路,只是一回头,弘昼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弘昼正与那只细犬玩的开心,因他身边养着一猫一马的缘故,他对这些小动物很有好感,再加他是自来熟的性子,很快与这细犬打成一片,更是与这细犬玩起抛木棍的游戏来。 弘昼选了一根不短不长的木棍,将木棍丢远去,这细犬再叼回来,有点像后世的飞盘游戏。 这让他觉得若是今年皇玛法带自己狩猎时,有这样一只细犬就好了。 等弘昼再一次将木棍丢出去,那细犬似乎听到响动,木棍也不叼了,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弘昼也忙跟了过去,嘴上更是连连喊道:“狗狗,你要去哪里?” 等着弘昼气喘吁吁跟过去时,却见着那细犬正对着一个假山后的妇人狂吠不止 ,那妇人瞧着四十多岁的年纪,哭的眼睛红肿,身边有嬷嬷与丫鬟护着,生怕这细犬靠近了。 但那细犬像认识人似的,冲着她直叫连叫。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弘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也能瞧出那妇人的胆怯与害怕,更是见到护着她的丫鬟与嬷嬷腿肚子直打颤。 弘昼忙抚着那细犬的脑袋,安抚道:“好狗狗,你别叫。” “你看,你把别人都吓到了。” 也不知是这细犬叫累了,还是弘昼抚摸它脑袋的手法太舒服,它真没再叫,乖乖跟在弘昼身后。 弘昼瞧着那妇人仍止不住掉眼泪,便拍了拍那细犬的屁股:“好了,你躲远些,我待会儿再和你玩。” 那细犬就乖乖离远了些。 方才哭泣不止的妇人这才道:“敢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今日之事,真是多谢你了。” 弘昼扬起笑脸道:“不用谢。” 至于名讳,他则没打算留下,谁叫他是活雷锋了? 一直护在那妇人跟前的老嬷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妇人身上,虽声音颤抖,却仍关切道:“福晋,您没事吧?您可是被吓坏了?可要请大夫来给您看看?” 那妇人以帕子沾了沾眼睛,摇头道:“没事儿。” “今日有客人来,就不必请大夫,若不然,叫老爷与那位知道了,定又觉得我故意挑事儿。” 听到这话,那老嬷嬷的眼眶就红了,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方才当着一众女眷故意给您没脸,明知道您躲出来了,还不肯放过您,知道您怕她那狗儿,故意将狗儿放出来撵您,这,这……天底下竟有这样恶毒的妇人,也不怕遭报应!” 方才这位老嬷嬷忠心护主,甚至不惜以命护主时都没哭,如今却气的掉下眼泪来:“老爷真是糊涂啊,您嫁给老爷几十年,如今他竟由着一个贱婢踩在您头上作威作福,就算他不要面子,也得替哥儿几个想一想才是……” 弘昼瞧着那对主仆眼眶都红了,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想着那位福晋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有身份的,想必也不想自己见到这样一幕。 弘昼很快就到了外院。 隆科多虽知晓弘昼来了,但他对正月里四爷没来给他拜年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便有心晾一晾弘昼,叫弘昼先去内院给夫人请安。 弘昼今日是存着将功补过之心过来的,毕竟因他的出现,年羹尧与四爷已分道扬镳,如今只想着好好拉拢拉拢隆科多。 别说隆科多今日叫他进内院给夫人请安,就算叫他当众跳支舞,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 拼了! 弘昼乃是进过宫,得太后娘娘与惠妃娘娘等人青睐的,如今到了花厅,在一众女眷之中更是如鱼得水。 很快,就有丫鬟带着弘昼上前给一位二十余岁的美妇人请安。 这美妇人容貌不俗,打扮的 更是花枝招展,身上穿的是绣金丝牡丹纹缂丝小袄,领口和袖口处还镶着雪白的狐狸毛,腕上更套着七八只极细的金镯子,累在一起,手一伸一抬就泠泠作响,十分好听。 弘昼听惠妃娘娘说过,这等金镯子虽好看又好听,但做起来却是工艺繁琐,稍有不慎金镯子就变形了,很考验匠人手艺。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不曾想眼前这位美妇人手上一戴就是七八个金手镯,更不提她头上,颈脖间,腰间……那可真是行走的百宝箱啊。 弘昼乖乖上前,道:“弘昼给舅婆请安。” 那美妇人脸上笑意怎么都挡不住,更是伸手捏了弘昼胖乎乎的脸。 她指甲蓄的长长地,指甲上更涂地红艳艳的,猛地这样一只手伸过来,让弘昼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更不必说她手上没个轻重,不仅将弘昼嫩嫩的小脸捏疼了,更是捏红了。 弘昼为了自己美好的未来,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顿时,那夸赞声就如潮水似的直奔弘昼而来,恨不得将弘昼淹没:“怪不得我听说皇上极喜欢雍亲王的这位小阿哥,换成谁,谁不喜欢?” “是啊,这小阿哥长得真好看,我活到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长得如此可爱的小孩子!” “以后小阿哥长大了,雍亲王府的门槛只怕要被媒婆踏破的。” 弘昼面色含笑,与这个接话,与那个搭话,很惹人喜欢。 那美妇人也觉得弘昼着实可爱,一伸手就是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喏,正月未过都是年,这是舅婆给你的压岁钱。” 弘昼掂量一二,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连声道:“多谢舅婆。” 很快,那些女眷又开始恭维这美妇人来了。 弘昼也跟着说了几句吉祥话,无非是“您长得真好看”之类的话。 不过,弘昼也没撒谎,这也是实话。 一群人逗的这美妇人笑声连连,更是将弘昼抱在自己身边坐着,时不时喂他吃糕点。 正当一伙子人其乐融融时,外头就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她靠近美妇人道:“夫人,福晋回来了。” 虽说这丫鬟声音压的很低,但因弘昼离她较近的缘故,听的是一清二楚。 下一刻,弘昼更是听到她皱眉道:“她回来了就回来了,难不成还要我去迎接她?” 弘昼这才发现,这佟佳府上真是好生奇怪,又是福晋又是夫人的,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弘昼正绞尽脑汁想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见着丫鬟口中的福晋正是方才花园里被吓唬的那人。 不仅美妇人没有起身,屋内的一众女眷都没搭理隆科多福晋,甚至隆科多福晋落座的一圈,周围人都慌忙散了,生怕与她挨的太近,惹得那位美妇人不高兴似的。 隆科多福晋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脊背绷的笔直,虽面上端着笑,但那笑容看起来还是怪可怜的。 到底有一面之缘,自来熟的弘昼就想着过去说几句话,谁知他刚走过去,就被一好心 妇人给拉住了:“小阿哥别过去,”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了些:“今日小阿哥是来给隆科多大人拜年的,那就离福晋远些,若是夫人不高兴,在隆科多大人跟前说上几句,隆科多大人可是会不高兴的。” 弘昼忍不住追问,可那妇人却不肯再说。 弘昼仔细回想一番,这才记得钮祜禄格格曾与耿格格闲话说过佟佳皇府上一事,直说隆科多宠妾灭妻,偏疼一位叫李四儿的丫鬟,觉得给侧福晋的位置都委屈了自己的心上人,命府中上下称她为夫人。 不光如此,隆科多更是将李四儿生的儿子玉柱看成了眼珠子命根子一般,甚至将自己的嫡长子岳兴阿都比了下去,更是几次逼的府中真正的福晋要自尽……这位李四儿真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弘昼扫了李四儿一眼,仍觉得方才她捏了自己的脸,直至如今还有些疼。 有了众人簇拥的李四儿做对比,弘昼再看向孤零零的隆科多福晋,只觉得她十分可怜,便走过去道:“福晋,您的口脂花了。” 隆科多福晋拿帕子压了压嘴角,含笑道:“多谢小阿哥了。” 她也是听旁人说起,才知道眼前这讨人喜欢的小娃娃叫弘昼。 便是她整日身处内院,也知道雍亲王所出的弘昼小阿哥颇得皇上喜欢,可她也是个要面子的,不好当众将方才之事说出来,便道:“我见小阿哥好像很喜欢吃糕点,我院子里的小厨房有个擅做酥油鲍螺的厨子,待会儿包两盒子酥油鲍螺给您带回去吃好不好?” 弘昼一听这话是连连点头,道:“多谢舅婆,我可喜欢吃糕点了。” “待会儿回去,我还可以分一半糕点给我哥哥,我哥哥也爱吃。” 谁知他这一声“舅婆”却是刺痛了李四儿的心,当即李四儿就冷笑一声道:“我说弘昼小阿哥,她院子里的东西……我劝你还是少吃为好。” “她院子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她鼠目寸光,觉得的好东西我看可看不上,倒是我院子里的小厨房做出来的板栗糕味道才好,老爷常说我院子里的板栗糕比御膳房的才好吃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是鸦雀无声。 弘昼察觉到隆科多福晋身子微微发抖起来,这是被气的。 李四儿的行径已不光是欺人太甚,更是将隆科多福晋的脸踩在地下摩擦又摩擦,半点面子都没人留下。 弘昼看了看张狂的李四儿,又看了看微微发抖的隆科多福晋,也明白了方才花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想必是李四儿逼的隆科多福晋出去透气不说,还打算放出细犬打算吓一吓隆科多福晋,若是将人吓病了,她正好又有借口在隆科多跟前上眼药了。 弘昼只觉得李四儿的行径用“欺人太甚”这话来形容都不够,当即就道:“舅姨婆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吃过御膳房的糕点吗?” “就连舅公能吃上御膳房的糕点也全是靠皇玛法的赏赐,可舅公不仅不感念皇玛法的好,回来之后还 评头论足的,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李四儿脸色一变?_[(,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就太严重了些。 谁知弘昼又道:“又或者舅公和舅姨婆觉得你们比皇阿玛还要尊贵,所以连御厨都瞧不上了?” 李四儿脸一沉,涂着红艳艳豆蔻的手指向弘昼道:“小阿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才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有对皇上不敬的意思?” 说着,她更是后知后觉道:“还有,你方才喊我什么?你管我叫舅姨婆?” 弘昼点点头,眼神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对啊,我不管您叫舅姨婆叫什么?我听人说过的,您是我舅公的小妾啊,难不成还能管您叫舅婆?” 说着,他更是笃定道:“我的规矩可是瓜尔佳嬷嬷教的,从前她可是伺候过故去的太皇太后,不会有错的。” 一时间,屋子里是寂静如水。 不过很快,李四儿的哭声就响彻整个屋子,她虽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晕倒过去,但弘昼发现,她眼角并没有多少眼泪。 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忍不住催促道:“快,快去请老爷过来。” 等着隆科多匆匆赶来时,眼里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的宝贝爱妾,甚至不顾众女眷在场,紧紧将李四儿抱在怀里,在她的面上啄了一口:“四儿,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弘昼:…… 你当你们演电影了? 就算是演电影,也得选一对俊男美女来啊,这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一个不知轻重的中年妇人,在这儿玩什么虐恋情深,实在是叫人有些倒胃口。 李四儿再次哭倒在隆科多怀里,她身边的丫鬟囫囵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顿时,隆科多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 若说弘昼上次自诩隆科多有几分喜欢自己,那这次,隆科多的眼神里恨不得能射出刀子来,一刀刀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隆科多好歹没被爱情冲昏头脑,只不悦道:“弘昼小阿哥,你这是做什么?” “好端端的,你冲到我府中来,这样搅和一通,将我的夫人气成这样子……罢了罢了,我也不好与你一个小孩子计较,你与我夫人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了。” 弘昼:??? 他虽记得自己今日是前来与隆科多套近乎的,但套近乎这事儿吧,也得有个分寸尺度,他总不能昧着自己良心说话吧? 他有片刻的迟疑,可下一刻就道:“敢问舅公,我何错之有?” “我虽顽皮,却也不是那等半点道理都不讲的人,若是您与我说我哪儿错了,众人都说我错了,我自会给舅姨婆赔不是的,若不然,就算您屈打成招,我也不会认错的。” 隆科多可不敢对皇上的宝贝疙瘩屈打成招,迟疑道:“弘昼小阿哥,你既这样说,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他想着素来对自己敬重有加的四爷,冷哼一声道:“那我只有请雍亲王来评评理了。” 弘昼也是有样学样,冷哼一声道:“请我阿玛就请我阿玛,我又不怕。” 他没理儿的时候都不怕四爷,更别说如今还占着理儿,更是不怕四爷。 只是他这话一出,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今日他是来帮四爷拉拢隆科多的,如今怎么将事情闹成这般局面? 他对自己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若四爷前来按着他认错,他是宁死都不会认错的,若是四爷站在他这一边,他高兴归高兴……可以后,四爷该怎么办?他们又该怎么办?! 第 62 章 弘昼正犹豫着该怎么办。 隆科多就已抱起哭晕过去的李四儿径直走了。 当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狠狠瞪了弘昼一眼,这一眼,可谓是满怀恨意,恨不得将弘昼千刀万剐。 弘昼站在原地,面对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妇人,有几分迟疑。 后来还是隆科多福晋走上前,将他带去僻静地,低声道:“敢问弘昼小阿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弘昼总不好大剌剌说我来帮我阿玛拉拢隆科多,叫隆科多相助我阿玛当皇上的,只委婉道:“舅婆,今日我去十四叔府上找弘暟堂兄玩,谁知道弘春堂兄却笑话我,我气不过,所以来找十四叔告状了。” 心情糟糕如隆科多福晋,听到这话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觉得弘昼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正因如此,所以她不得不提醒弘昼几句:“想必十四爷这会子正在外院,你待会儿只管去找十四爷。” 以她对隆科多的了解,四爷没来主持公道之前,隆科多是绝不会放弘昼离开的:“待会儿你就与老爷说,说……你是见我可怜,一时间忍不住替我出头,方才仔细想了想,觉得的确是对李四儿不敬,想要给李四儿赔个不是。” 对上弘昼那不解的目光,隆科多福晋不好将话说的太明白,旁人不清楚四爷对隆科多的态度,可她却是知道的,四爷很是敬重这位舅舅,到底是真敬重还是另有所图,她不得而知,但就怕弘昼坏了四爷的好事,惹四爷厌弃。 她轻轻抚了抚弘昼那胖胖嫩嫩的小脸,低声道:“小阿哥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纵然你出身皇家,身份尊贵,可如今你年纪还小,许多道理不明白。” “这世上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道个歉,不过舌头打个滚而已的……” 弘昼看着眼前隆科多福晋憔悴且关切的面庞,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却还是摇摇头道:“我没有错,所以我不会道歉。” “就算阿玛要我道歉,我也不会道歉的。” 这一刻,他才坚定的知道,就算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他也没办法昧着自己良心说话做事。 隆科多福晋还要再劝,却有个丫鬟匆匆过来了:“弘昼小阿哥,老爷请您过去了。” 弘昼应了一声,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走了。 到了外院书房,隆科多并不在里头。 他没想到在这里,他见到了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等人……一看这几人就是在此处密谋什么,毕竟案几上茶盅里的茶水喝了一半,只剩下几个皇子在闲话,一看就是在等隆科多。 叔侄此时相见,真是分外尴尬。 弘昼更是有几分明白隆科多的意思——小崽子你看,我是多么抢手,你最好乖乖给我的心上人道歉。 弘昼愣了愣,很快上前请安。 老九是一看到弘昼就来气,当即就阴阳怪气道:“哟,我是说谁有这么大本事,有这么大胆子将佟佳府上搅合 的鸡飞狗跳,原来是你啊!” 还未等弘昼回呛,老八就低声道:“老九,大过年的,你与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老九乖乖闭嘴。 老八不愧是八贤王,对上谁都彬彬有礼,就算对上弘昼这个小孩子也是和煦得很,还招呼着弘昼上前吃糕点。 倒是老十四关切问弘昼怎么一个人独自来这里了。 弘昼这才一拍脑门,理直气壮道:“十四叔,我是来找您告状的。” 说着,他便将弘春的话一五一十道了出来,最后更是气鼓鼓道:“……十四叔,弘春堂兄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叫我阿玛一肚子城府?” “我阿玛是谁,可是他的四伯!” “这等话若是传出去,旁人兴许还会觉得这是您的意思!” “若叫宫中的德玛嬷或皇上知道,您准备怎么解释?” 这一番话说的老九等人是刮目相看,只觉得这小崽子好像不光会胡闹。 老十四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更是脸色泛青,想着弘春这孩子太不经事儿了些,更想着以后有些话得避着弘春等人一些。 有弘昼在,老八等人说话自不是那么方便。 弘昼虽是他们的侄儿,可如今一个个人想着弘昼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做不到笑脸相迎。 最后还是百无聊赖的老十拉着弘昼一起下棋。 两人的棋艺嘛,也就半斤八两。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隆科多这才过来,他的袖子上,肩头上还沾着脂粉,想必是他的心尖尖李四儿倒在他怀里狠狠哭了一场。 隆科多见爱妾伤了心,脸色也不好看,甚至对一众皇子们下了逐客令:“……真是对不住了,夫人伤心得很,我也没心情与诸位主子爷说话,改日我定在天香楼设宴,与诸位主子爷赔不是。” 方才老八他们正在齐心协力拉拢隆科多,只是隆科多也不傻,只吞吞吐吐与老八等人打太极,不说答应的话,更不说拒绝的话。 如今爱妾李四儿晕倒,也是晕的及时,方才他更是对着李四儿又哄又亲的,甚至不害臊的说出“你真是我的福星,救我于水火”之类的话,愈发将李四儿放在心尖尖上了。 老九是个躁脾气,当即“你若没空,何必晾着我们”这话就要脱口而出。 谁知道老八却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多言。 敏锐的弘昼当即就嗅出不对劲来,明知故问到:“八叔,您眼睛怎么了?莫不是听说舅公这样疼爱一个侍妾,惊讶的脸都变形了?” 他并不讨厌老八,只是没办法,他也不能光坑四爷一人啊,总得将旁人也拉下水吧。 老八连称不是。 对上隆科多那不悦的眼神,连敏锐如老八都觉得弘昼这小崽子果然难缠。 谁知弘昼更是学了学老八方才的表情,扬声道:“那您这样是做什么?” 老九本就心里有气,见隆科多居然还敢冲他敬 爱的八哥甩脸色,没好气道:“罢了,八哥,咱们回去吧,如今隆科多大人心里只有他那位‘夫人’了,咱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老八自请隆科多莫要将老九这话放在心里,一行人这才离开。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弘昼瞧着隆科多面黑如锅底,只觉得自己这离间计使的勉强也算成功,心中暗自窃喜。 正当他打算跟着老十四身后,想浑水摸鱼混出去时,身后就传来隆科多那不悦的声音:“弘昼小阿哥,你这是要去哪?雍亲王已到了门口,你都等了这么久,再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弘昼只觉得这隆科多真是老奸巨猾,专程等着四爷过来时放老八等人离开,就是要四爷看看他有多抢手,继而要四爷逼迫自己给李四儿道歉。 可偏偏弘昼是一身反骨,隆科多越是如此看重李四儿,他就越不想如此做。 四爷很快就冒着风雪走了进来。 四爷刚喊了一声“舅舅”,还未来得及脱下大氅,隆科多就已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弘昼的“恶行”都道了出来。 顿时四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之所以弘昼求了他几次,他都不愿将弘昼带来见隆科多,正是因这个缘由。 连福晋对上李四儿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每每从佟佳府上回来都得歇上一两日,换成暴脾气的弘昼,就更忍不了了。 隆科多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还以一种息事宁人的姿态道:“……你舅母也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她与我说了,只要弘昼小阿哥当众与她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了。” 别问隆科多为何连自己与李四儿几斤几两重都不知道。 一来是四爷一向敬重于他,他也隐隐知道四爷的心思,故而妄自托大。 二来是他好歹也是四爷名义上的舅舅,这舅公管教外甥孙儿,也没什么不妥当。 四爷看了看一脸决绝的隆科多,再看了看抿唇不语的弘昼,知道这两人皆都生气了。 顿时,四爷就熄了那颗妄图粉饰太平之心,想了想,道:“舅舅,从前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尊称李姨娘为一声‘舅母’,可说到底,真正的舅母却是另有其人,今日弘昼这般言语,也并没有错。” “若是舅母愿意,我可以代弘昼去与她赔个不是。” 弘昼惊呆了。 这还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四爷吗? 平日里四爷对他总是吹胡子瞪眼的,今日竟说都没说他一句? 他呢喃道:“阿玛,不用您帮我道歉,我没错……” 谁知四爷的息事宁人并没有换来隆科多的体谅,反倒叫隆科多蹬鼻子上脸起来:“一人做错一人当,我要你道歉做什么?” 在隆科多的印象里,四爷一贯是温润好脾气的,很少有见到四爷如此执拗的时候,当即冷声道:“莫不是王爷想要偏袒你的儿子?” 弘昼:??? 且不说今日之事是不是他真的错了,就说当老子的不偏袒自己儿子偏袒谁?偏袒他这个便 宜舅舅吗? 四爷微微皱眉:“舅舅这话说的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在我看来,弘昼今日似乎并无错处。” “更何况,弘昼虽是个孩子,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已开始明辨是非,恕我没办法压着弘昼去与舅母赔不是……” 隆科多面上满是惊愕之色,好一会才连说几个“好”字,更是冷声道:“既然如此,恕我托大请王爷回来了。” “我这里庙小,容不得王爷和弘昼小阿哥,你们请回吧。” 四爷牵着弘昼的手,转身就走。 行至门口,四爷更听见身后传来隆科多那不悦的声音:“既然王爷一心偏袒自己的儿子,心里没了我这个舅舅,我也不勉强,以后不必再委屈自己与我这个便宜舅舅来往了。” 四爷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可很快还是牵着弘昼的手走了出去。 外头仍是急风骤雪,这雪比四爷方才来的时候还要大,吹的四爷眼睛都睁不开。 四爷见弘昼走的匆忙,连披风都没拿。 可这时候他们父子两人已出了隆科多书房大门,这时候总不好再灰溜溜回去拿披风,四爷索性就解下自己的大氅,想给弘昼穿上。 弘昼越来越觉得四爷像后世的严父,大多数时候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可到了关键时候却为他遮风挡雨。 他见四爷身上只穿着一件墨青色的薄袄,想必是一接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了,便拽了拽四爷的袖子道:“阿玛,您的大氅太长了,我穿着走不了路。” “不如您背我吧?” “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能穿大氅了。” 这样冷的天儿,若四爷这样单薄的穿着,肯定会染上风寒的。 四爷扫了眼弘昼,见大氅空荡荡罩在他身上的确有些滑稽,犹豫片刻,就答应下来。 弘昼就这样趴在四爷背上,胖乎乎的手攀着四爷的脖子,低声道:“阿玛,我还以为你会压着我给舅姨婆赔不是了。” 四爷哑然:“怎么,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再说了,我压着你去认错,难道你就会去了吗?” 弘昼笑了起来:“当然不会。” 不过四爷在他心里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却是渴求皇位之人,若不然,依照着四爷的性子,也不会多隆科多说出替他赔不是的话了。 一想到这儿,弘昼心里就闷闷的。 他的难受不光是因着自己搞砸了四爷与隆科多之间的关系,而是他知道,四爷心里肯定也很难受的:“阿玛,您说以后舅公是不是不会搭理您了?” 四爷背着弘昼,不急不缓道:“大概是的吧。” “舅舅的性子一向是爱憎分明,喜欢谁恨不得将谁捧到天上去,若是不喜欢谁,以后看到他只怕连话都不会与他多说一句的。” “这便是我不想带你来的这里的原因,你这性子,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哪里会与那位舅姨婆和睦相处?” 弘昼想了想,低声道:“阿玛,对不起了。” 下一刻,他就听见四爷淡淡笑了笑:“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这都是命。 话虽如此,四爷嘴上说着不怪弘昼,实在是弘昼今日所言所行是半点差错都没有,四爷就算真想怪也怪不到弘昼头上。 但将弘昼送回雍亲王府后,则对着耿格格下了死命令,不准弘昼外出,甚至过了正月十五,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也不必再去诚亲王府念书。 交代完一通后,四爷连口热茶都来不及喝,又匆匆赶回了寺庙。 四爷只觉得康熙五十四年对自己来说真是极其不顺的一年,皇上在大年初一抛下一个炸弹问题后,就再无下文,如今又与隆科多闹翻了。 但这一切仿佛只是个开端而已。 刚过了元宵节,四爷就匆匆从寺庙赶回了雍亲王府。 年侧福晋病重了。 四爷一直知道年侧福晋身子不好,却不知道年侧福晋已病入膏肓。 年侧福晋虽体弱,却是个性子要强的,自她求情于四爷想见娘家人一面遭拒后,身子就每况愈下,偏偏更是自己与自己怄起气来,仿佛在表示——我知道四爷是在乎我的,我偏要折腾自己的身子叫四爷难受。 故而当她知道年羹尧最后一次往雍亲王府递了帖子,却仍没得到四爷许可,最终落寞踏上了回四川的征途时,一口血吐了出来,竟直挺挺栽倒下来。 很快,弘昼从常嬷嬷嘴里听说了四爷匆匆去了年侧福晋院子的消息,就连常嬷嬷说起这事儿都是满脸不屑:“……从嫁从夫,年侧福晋纵然与娘家人关系再好,也不该什么话都与娘家人说的,因着郡主一事,京城上下谁不笑话咱们雍亲王府?” “也幸好皇上给了从前那位郡马爷赐婚了,这才堵住大家的嘴,若不然,这话还不知道传什么样子了。” “亏得奴才还觉得年侧福晋是个聪明的,如今一看,却是个蠢的。” 若换成她,她可不好意思求见娘家人,恨不得一根白绫吊死在四爷书房门口,方能以死谢罪。 正和橘子玩耍的弘昼听到这消息是愣了一愣。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年侧福晋可一直活到了四爷登基,更是颇得四爷宠爱,更是力排众议,将年侧福晋立为了贵妃,最后在年侧福晋病重之际更是将年侧福晋立为了皇贵妃……如今,年侧福晋就要不行了吗? 弘昼这只小蝴蝶有点害怕。 年羹尧如今已投靠了老八,若年侧福晋一死,只怕会对老八掏心掏肺,至于隆科多,好像也被他推到了老八身边。 怎么办? 弘昼真的着急了。 但他着急也没用,只能从常嬷嬷口中留意着年侧福晋的动向。 他很快知道了一个又一个消息。 比如,四爷虽从寺庙回来,也没有再离开王府的意思,但也就回府当日去看了看年侧福晋,更是吩咐锦瑟等人若年侧福晋情况不对则差人去 请太医,像珍贵的药材,补品更像流水似的送到年侧福晋的院子里。 只是,四爷再未去看过她一次。 又比如,福晋奉四爷之命时常去照看年侧福晋,但当年侧福晋说想见一见家人时,福晋并未允诺,直说这是四爷的意思。 女人与女人之间猫腻多的很,福晋虽不喜欢从前张狂的李侧福晋,对当初曾极得宠的年侧福晋也喜欢不起来,借以照看之名,经常说些戳年侧福晋心窝子的话。 到了最后,更是逼得骄傲如年侧福晋,直接差人传话给四爷,说不必请福晋照看她。 这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 但叫耿格格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年侧福晋竟与四爷说在耿格格闲暇无事时,想请她过去说说话。 当四爷将这话与耿格格说起来时,耿格格惊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可耿格格看着四爷脸色沉沉,也绝不会傻乎乎的拒绝,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年侧福晋在四爷心中仍有些分量,且分量还不轻。 耿格格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妾身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只是妾身蠢笨粗陋,就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惹的病中的年侧福晋不高兴……” 四爷扫了她一眼,见她真是惴惴不安,而非不愿过去,便道:“这王府中什么都不缺,自也不缺聪明人,你这样憨厚老实,实在难得。” “年氏正因知道你性子如此,才想请你过去说说话的。” 一时间,耿格格竟分不清四爷到底是不是在夸她。 一旁的弘昼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叫他说,耿格格与当初比起来已是聪明了很多。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见着四爷面上满是哀戚。 这等神色,与当初年羹尧,隆科多闹的不欢而散的神色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四爷头顶笼罩着一团乌云,脸色紧绷,可见是从心底里不痛快。 弘昼只记得历史上四爷与年侧福晋恩爱有加,不免劝上几分:“阿玛,年额娘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他不愿见四爷这般模样,即便为了当日四爷没按着他的头叫他与李四儿赔不是的份上,也该多说上两句:“阿玛,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与哥哥给嫡额娘请安时,也听嫡额娘说了,说是太医说了,年额娘这病是郁结于心,心情好了,这病才能好。” “若不然,您请年额娘家里人来陪陪她,兴许她这病就能好了。” 他是真心实意替四爷出主意的。 谁知下一刻四爷就冷声道:“不必了,难道我还嫌王府泄露出去的事情不够多吗?” 声音是斩钉截铁,仿佛这话不是从伤心欲绝的他嘴里说出来的。 弘昼:得,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得不说,四爷如今就能瞧出日后严酷帝王的形象了。 耿格格连忙出来打圆场。 四爷是真的伤心,沉着脸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倒是耿格格心里是惴惴不安,她一想到要陪年侧福晋说话,就浑身不自在。 平素她可和年侧福晋没什么来往,若是她过去时,年侧福晋又咳血了或病情恶化,她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钮祜禄格格便替她出主意,要她这几日称病躲在院子里,年侧福晋差人来请,她则借病不去,实在挨不过去了,年侧福晋请三回就去一回。 到了最后,钮祜禄格格更是道:“……就算这事儿闹到王爷跟前,你也是站得住脚的。” 说着,她的声音更轻:“如今她落得这般境地,怕也不敢与王爷说三道四,若她在病中还这样不安分,只怕王爷与她那最后一点情分都要没了。” 耿格格听闻这话却是摇摇头,道:“罢了,王爷既要我去与她说说话,我去就是了。” 但她还是担心的很,临去年侧福晋院子之前,不仅又是洗头又是洗澡的,更是连香露都不敢用,更是将身上的首饰都褪了下来,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 弘昼见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自告奋勇道:“额娘,我陪您一起去。” 他也怕年侧福晋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耿格格仔细想了想,也点点头,有弘昼在,她与年侧福晋也没那么尴尬。 很快,弘昼母子就牵着手到了年侧福晋院子。 院子,还是从前那个院子,依旧收拾的干净利落温馨,好似就多了些药味儿而已。 可若仔细一看,好似又觉得这院子少了许多东西,比如,人烟气儿。 等到弘昼见到病榻上的年侧福晋,更是吓了一跳,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年侧福晋就瘦的没了人形,原先秀美的一张脸瘦的颧骨都凸了起来,看着怪吓人的。 也难怪,四爷会对她网开一面。 年侧福晋在看到弘昼这一刻是眼前一亮,咳嗽一阵后还叫锦瑟给弘昼抓糖吃:“……这牛乳糖是我二哥从四川带回来的,与寻常的牛乳糖不一样,里头加了干果,味道不错。” “我每次喝了药,总要吃上几颗,弘昼你定会喜欢吃的。” 四爷并未不准年家送东西过来,只是每一样东西总是要细细检查的。 弘昼就乖乖坐在一旁吃糖。 年侧福晋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他面上,只觉得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是越看弘昼越喜欢。 她一直都想有个孩子。 有个她和四爷的孩子。 而弘昼,就符合她对孩子的所有幻想,虎头虎脑,活泼可爱,会逗得她和四爷哈哈大笑,叫她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过了好一会,年侧福晋的眼神才从弘昼面上挪开,低声道:“耿格格,今日……我是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的。” “我与王爷说想找你说话,也有这个原因。” “就我这身子骨,有些话若是再不说,只怕以后就再没机会说了。” 锦瑟当即就要带着弘昼下去,弘昼想了想,便跟着她下去了,不过,他远远守在外间, 能看到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并不能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 等着里间只剩下年侧福晋与耿格格两人,年侧福晋这才虚弱道:“耿格格可还记得几年前你曾生了一场怪病之事?我已与王爷说了,这件事是我做的手脚。” 她像是没看到耿格格面上的惊愕之色似的,咳嗽几声后道:“那时候我就喜欢弘昼,想着若是你没了,弘昼就能养到我身边来。” “今日我要与你赔个不是,我也知道当初差点害死你,不是我轻飘飘与你道个歉,这事儿就能了了。” “你恨我、怪我,也是我活该的。” “如今我落得这般境地,许多时候都忍不住想是不是我作孽太多,所以我腹中的孩子没保住,是不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可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是一片痴心为了王爷的……”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了下来。 耿格格本不是那等擅于言谈之人,虽心里还是怪罪年侧福晋,嘴上也只会翻来覆去说些“您别说这些,您的病会好的”之类的话,却决口不说不计较当年之事。 直到这时候她仍记得当初是多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丢了性命,而是生怕自己撒手人寰,独留弘昼一人孤苦无依,所以如今只说些场面上的话。 聪明如年侧福晋,又何尝不知? 她流着泪道:“便是太医和大夫们在我跟前并未多说,但我也知道我这病好不了了,再拖下去,也只是勉强度日罢了。” “当初我嫁给王爷时,我阿玛为我备下的嫁妆不菲,我死后便将我所有的嫁妆留给弘昼吧。” 耿格格扬声就拒绝:“年侧福晋,您别说这般丧气的话,况且也没有将您嫁妆留给弘昼的道理……” 年侧福晋却摆摆手道:“不,耿格格,你听我说。” “我是真的喜欢弘昼这孩子的,便是当初有一阵曾对他不喜,也是猪油蒙了心,如今想来,这孩子也值得我这般喜欢。” “只怕我看不到弘昼娶妻生子,便将我的嫁妆留给他,一代代传下去,也不枉费我养过他一些时日……” 耿格格还想再劝。 谁知年侧福晋竟剧烈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仿佛咳的肺管子都要出来了。 候在外间的弘昼也听到这声音,与锦瑟等人一起凑了过来。 只是年侧福晋咳的话都说不出来,锦瑟连忙去请大夫了。 耿格格没法子,只能先带着弘昼离开。 回去缓福轩的路上,耿格格是一言不发。 弘昼见状不免多问了几句。 耿格格便将今日之事都与弘昼讲了,叮嘱他这事儿不得外传,甚至连弘历都不能说,最后她更是长长叹了口气:“……惹得我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恨年侧福晋了,她虽不算好人,却也没坏到了骨子里。”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听到自己即将得到这样一大笔银子,定会高兴坏了。 可今日,他只觉得心 里闷闷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弘昼一醒来就听说年侧福晋自缢身亡的消息,他惊的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就连一贯嘴碎的常嬷嬷说起这事儿也是长吁短叹的:“……奴才听说年侧福晋去时穿的是刚伺候王爷时,王爷送她的新衣裳,当年她那衣裳穿的是极合身,如今却是空荡荡的。” “从前年侧福晋那样爱美的一个人,居然会悬梁自尽。” “唉,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年侧福晋怎么这样想不开?” 耿格格也跟着心情不好起来。 很快弘昼就知道年侧福晋在临死之前还给四爷留下了一封遗书,里头写的什么旁人不得而知,是由她的心腹锦瑟交给四爷的。 据说四爷收到这封遗书后是不吃不喝,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今日,已是第二日了。 福晋更是派人来请耿格格等人去劝了劝四爷,只是满院子的女眷皆是无功而返。 弘昼这只小蝴蝶不光自责,也很担心,便拎着食盒自告奋勇去找四爷了。 如今隆冬已过,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可雍亲王府上下却是阴沉沉的。 弘昼只觉得四爷未免太惨了些,昨日十三爷前来探望四爷,他从十三爷嘴里知道隆科多前几日告了四爷一状,说当年皇上搜查各个皇子书房,四爷书房中没能搜出东西不过是巧合,是因前些日子一把火烧了四爷的书房。 这般还不够,隆科多更是委婉与皇上说四爷对他这个舅舅一直有拉拢之意。 十三爷说起这话时十分气愤,直说先前因老八等人告状,想必皇上心里对四爷已有微词,如今隆科多还这样添柴加火,真是过分。 弘昼更是没想到隆科多一把年纪了,竟还是这样的大情种。 一想到这里,弘昼就更自责了,到了书房门口连连叩门。 里头却无人应答。 一旁的苏培盛也跟着不眠不休,憔悴至极,低声道:“五阿哥,您就好好劝劝王爷吧,方才十三爷来了也劝了许久,可不管说什么王爷都不开门,您也知道,十三爷有腿疾,他这病犯了,腿上流脓不止,只能回去。” “您劝劝王爷保重自己身子啊,人死不能复生,王爷若有个好歹,难受的只是自己……” 弘昼点点头直说知道,可是他的手都拍酸了,仍不见四爷开门。 他不免有些泄气,转而一想,软的不行索性就来硬的,扬声道:“阿玛,您快开门,年额娘没了,您不顾自己身子就罢了,难不成连我们都不顾了吗?” “嫡额娘与额娘她们也是日夜担心,还有十三叔,如今正值换季之时,十三叔腿上的顽疾本就愈发严重,可为了您,还得日日过来。” 屋子里依旧没有动静。 弘昼索性继续扬声道:“昨日我与额娘去看过年额娘了,您想不想知道年额娘都说了些什么?” 他这话音刚落下,门就被打开了,露出四爷一张憔悴至极的脸。 弘昼 原想说“我是骗您的”,可看到四爷这样子,他只觉得这话太过于残忍,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弘昼叫了一声阿玛?_[(”,则钻了进去,更是自顾自将食盒打开,将饭菜都摆了出来。 他更是絮絮叨叨道:“昨日我与额娘去见年额娘,年额娘就已精神不济,更是与额娘说将她的嫁妆留给我。” “其实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纵然我不知道年额娘到底与额娘说了什么,可我看年额娘的神色,就知道她心里是有您的,甚至把您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正因如此,年额娘在九泉之下肯定不愿见到您这样伤心难过的……” 谁知他正绞尽脑汁安慰着四爷,四爷却扬声打断他的话:“所以说,方才你是骗我的?” 弘昼讪笑一声:“话虽这样说没错。” “可阿玛,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是善意的谎言,若非如此,您怎会舍得将门打开?” 说着,他更是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来:“您若是生气,就骂我,打我一顿,我绝不怪您,只要您心里能好受些就成。” 四爷苦笑一声,良久才道:“是啊,她该说的都已在信中说了,她那样的性子,断不然与旁人再说这些话了。” 弘昼已自顾自替四爷盛好饭,更是递到了四爷手里,道:“阿玛,您快吃吧,您既知道年额娘对您痴心一片,就不该叫她在九泉之下还为您担心。” 如今的四爷就像提线木偶似的开始用饭,只是他光吃白饭,并不肯吃菜。 弘昼见状,扬声道:“苏公公,劳烦你给阿玛取一坛子酒来。” “今日我陪阿玛好好喝上一场。” 这下,不光苏培盛狐疑看向他,就连四爷都微微皱眉看向他。 弘昼正色道:“阿玛,心里难受是堵不如疏,若一味劝您想开些,您也听不进去。” “既然这般,不如大醉一场,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您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又是一场好汉。” 四爷仔细一想,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便交代苏培盛道:“给弘昼取些度数极浅的梅子酒来吧。” 苏培盛喜不自禁,连忙下去了。 弘昼原对这梅子酒是有几分期待的,可等着梅子酒端上来之后,发现这所谓的梅子酒与梅子汁无异,不免有些失望的。 倒是四爷像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似的,喝起酒来那叫一个猛,一杯接一杯,看的弘昼眼睛都直了。 就四爷这酒量,不过一刻钟,就有了些醉意。 人一旦喝了酒,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四爷也不例外,如今竟对着弘昼这个小娃娃道:“弘昼,你,你可知道年氏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当日将怀恪一事告诉年羹尧,是害怕有人以怀恪为把柄,叫年羹尧了解了怀恪的性命,是怕……若这事儿传出去,传到你皇玛法耳朵里,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她从未想过要将这事儿闹开,更不想我名声扫地,沦为京城之人笑柄。” “她还说,她知道我想争一争皇位,所以即便明知我不快,也会尽她所能,为我扫平障碍的……” 弘昼还是第一次听四爷说起他的野心和抱负,微微一愣。 阿玛,您不要命啦? 这等话都敢往外说!! 第 63 章 偏偏四爷这两日心里像积压了块石头似的难受,如今喝酒喝到七分醉,只觉得有些话是不吐不快:“弘昼,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不想要我当皇上?” 弘昼扫了眼方才苏培盛站的地方,却见机敏如苏培盛早就将屋内人都带了下去。 他这才放心。 四爷更是苦笑一声道:“其实于我而言,当不当皇上也不算十分要紧的,只是已至这般地步,便是不争也得争。” “我哪里还有什么选择?” “成王败寇,若是输了,只怕我们这一大家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说着,他更是难得亲昵捏了捏弘昼胖乎乎的小脸蛋,力道之重,比当日李四儿下手轻不了多少:“我有的时候也很累,若只有自己一人,随便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躲起来就是。” “可若我知难而退,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该怎么办?” 弘昼这才发现四爷头上隐约可见白发,想必整日藏拙也是挺累的。 他郑重握住四爷的手,正色道:“阿玛,不光只有您一个人在努力,我也会帮您的。” 说这话时,他脑海中不由闪过年羹尧与隆科多的面庞,可厚脸皮如他,很快摇摇头,将这两人甩开了:“不光我,还有哥哥,我们都会帮您的。” 四爷颇为欣慰。 不管弘昼这小崽子能力怎么样,起码态度是好的。 他点点头,正欲说话时,谁知道眼睛眯了眯,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弘昼连忙喊苏培盛进来伺候。 苏培盛是夸了又夸,将弘昼夸得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夸得弘昼骄傲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脯,昂首阔步走了。 两昼夜不眠不休的四爷醉酒之后睡得是踏实极了。 说起来,四爷对年侧福晋虽是真心,但两人相守不过五年时间,感情远远没有到达这般要死要活的地步。 四爷之所以这般动容,是因年侧福晋临死前留下来的那封信。 信中年侧福晋先是陈述对四爷的痴心一片,又是自悔,说不该将怀恪郡主与李松清有染一事告诉二哥年羹尧,当日人人都说她是为了刺激李侧福晋,为了叫李侧福晋自乱阵脚,她不否认的确有此目的,实则更是真心实意替四爷打算,毕竟怀恪郡主留下来是个祸患。 只要怀恪郡主活着一日,她做的丑事就可能败露,会成为老八等人攻击四爷的一个污点。 而她,从始至终没想过年羹尧会因为自己的关系恼羞成怒,将此事宣扬出去。 另外,她更是给年羹尧留下一封书信,信笺中字字恳切,请年羹尧务必辅助四爷,这是她临死前唯一的遗愿。 年侧福晋写给年羹尧的信,四爷也看了,信中说起他们兄妹小时候的趣事,更说在她弥留之际四爷对她呵护备至,更说自己是不堪病痛折磨,所以才会一心求死,全然与四爷无关…… 看到这封信时,四爷浑身都有些颤抖。 他虽为 皇子,从小养于孝懿皇后身边,看似尊贵,但唯有他清楚,并无任何人真心爱他。 皇上心中有老二,孝懿皇后心中有早夭的公主,德妃娘娘心中在意的则是老十四……甚至到了娶妻生子后,他与福晋不过是相敬如宾,至于耿格格,钮祜禄格格等人更不必说。 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意。 唯有年侧福晋,从嫁给他第一日起就是痴心一片,临终之前,他如此待她,她却是痴心不改。 这让四爷心里很是难受。 不过四爷难受归难受,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大醉一场的四爷心情没好多少,可精神总要强了些,翌日一早起来先去了缓福轩,难得见弘昼正坐在窗前写字,看着是专心至极。 四爷并不记得昨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弘昼好生劝慰了自己一番,更是喝了不少梅子酒。 四爷心下甚是安慰,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谁知他刚行至窗前,听到有些响动的弘昼抬头一看,正好见着穿着一身素色衣衫的四爷,再配上四爷那张宿醉的脸,宛如见了鬼似的,当即就尖叫了一声。 四爷也被吓了一跳。 弘昼喊了声“阿玛”,委屈巴巴道:“阿玛,您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至于四爷穿着一身素色衣衫,他大概是知道其中缘由的,皇上尚在,连皇子没了都不得大张旗鼓举办丧事,更不必说王府里的一个侧福晋,故而四爷只下令王府上下奴才衣着素净,不得着配饰而已。 对于主子们,他虽没要求,只自己换了一身素色衣衫。 四爷这般轻手轻脚也是难得见弘昼好学一回,谁知却将弘昼吓到了,便想着走过去指点一二。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四爷的的脸色就变了。 弘昼哪里是在看书写字,却是在看不知哪里寻来的画册子。 这画册子有点像后世的连环画,上头讲的是各种奇异故事,弘昼虽觉得这画质略有些粗糙,却也是聊胜于无。 这等东西搁在后世是启蒙读物,可在这个时代,孩子们看这些则属于“玩物丧志”。 四爷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没这般好学,你若不愿念书写字,出去玩就是了,何必在这里偷偷摸摸的?没得将你吓出个好歹来。” 弘昼只觉得昨日那顿酒没与四爷白喝,毕竟今日四爷难得没有训斥他。 他胆子就更大了,咧嘴笑道:“这还不是都怪阿玛您。” 四爷狐疑道:“怪我?怪我做什么?” 弘昼正色道:“怪您给我和哥哥请的先生太厉害了。” “从前在诚亲王府,柳老先生与方先生虽也是饱学之士,但他们可不只管我和哥哥两个孩子,学堂里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堂兄弟。” “如今您为我和哥哥请的先生只盯着我们不算,每日还与您说我们念书念的如何。” “哥哥好学又聪明,我自然是比不过的。” “可偏偏您还经常与额娘说我念书不认真,额娘听了时常在我跟前念叨起这事儿,我为了不叫额娘伤心,总不得装装样子吗?” 他一贯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当即他更是咧嘴一笑,毫不知耻道:“额娘见我日日勤学苦读,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这世上有聪明人,也有笨人,我这般笨笨的,却也不全是我的错。” 四爷扫了他一眼,道:“那你说是谁的错?” 弘昼又是嘿嘿一笑。 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意思。 四爷懒得与他掰扯,冷哼一声:“你念书写字不怎么样,说起这些歪理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话毕,他便将这些画册子拎出来看了看,毕竟画册也是有坏和更坏之分的,若是有人寻摸一些淫诗艳词祸害小阿哥们,那可真是罪该万死。 好在四爷瞧着画册上只画着些《山海经》里有的鬼神,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吓一跳。 四爷见着他桌上码着厚厚一摞这样的画册子,二话不说将东西交给了身后的苏培盛,冷声道:“说吧,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内院之人都不得随意出门,得先禀于福晋才行,四爷自不相信常嬷嬷等人放假出门会替弘昼寻摸这些东西。 弘昼支支吾吾不愿多言。 人类的悲欢并不能相通,苏培盛见状却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只觉得想叫四爷从年侧福晋之死的悲痛中走出来,就得有旁的事儿分去四爷注意力。 这不,事情就来了嘛! 四爷见弘昼这般模样,也懒得同他生气,便厉声道:“苏培盛,将小豆子和小瓶子提过来问话。” 苏培盛正欲奉命下去提人之前,还不忘看了弘昼一眼,仿佛在说:五阿哥,您就招了吧,免得叫小豆子与小瓶子受皮肉之苦。 弘昼也知道四爷的酷吏性子,也就勉强对他有几分耐性,忙道:“阿玛,我说,我说。” 说着,他更是耷拉着脑袋道:“是三哥给我的。” 他原是不想说的,他虽知道弘时没安好心,可不管好心不好心的,既承了别人的情,就没道理一转头就将别人卖的道理:“三哥前几日才将这画册子给我,我,我统共也没看几日了。” 四爷微微皱眉,很快就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弘时大年初一被四爷训斥一通后,之后再见四爷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可他越是这般,四爷就越是看他不顺眼……如此往复,更是恶性循环,以至于四爷一看到弘时就吹鼻子瞪眼的。 弘时是愈发惶恐,功课更是错漏频出。 四爷对他是爱之深责之切,又是狠狠斥责一番,更道他用功程度连五岁的弘历都比不上,骑射连五岁不到的弘昼也及不上。 弘时这就怀恨在心,只觉得四爷偏疼两个弟弟而不疼他,便生出这般心思来。 弘昼见四爷脸色难看,也没惦记告状,直道:“阿玛您别生气,虽说三哥给我和哥 哥都送了画册子,可哥哥向来好学,不仅没有收下三哥送他的画册子,还把这画册子都送给我。” 只可惜,四爷将他的宝贝全部收缴了,临走之前还不忘交代耿格格一番:“……弘昼虽不是读书的料,可平日里也聪明,若他不爱念书,也不必拘着他。” “我已经为他寻摸了一位擅长骑射的师傅,过两日就会进府的。” 耿格格连忙应是。 她见四爷脸色如此难看,憔悴中带着几分灰败,难得大着胆子道:“王爷,这几日换季妾身胃口不大好,差人与大厨房说中午送来些清粥小菜,王爷可要留下一起用些?” 说着,她更是道:“妾身听五阿哥说您昨儿喝多了酒,若用些清粥素菜,胃里会舒服些的。” 四爷颔首答应下来,觉得与弘时的账待会再算也不迟。 吃饱了好揍儿子! 谁知还未等到晌午,就小太监传话说十三爷来了。 与十三爷感情甚笃的四爷一听这话就要要走,临走之前却与耿格格解释道:“……昨日我听弘昼说十三弟腿上的伤愈发不好了,我得去瞧瞧他。” 方才他不觉得胃里不舒服,被耿格格提醒一番,只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至于那些粥菜,你差人送去外院书房吧。” 说完这话,他就带着收缴的战利品去了外院书房。 十三爷已等候多时,见四爷脸色灰中带白,白中带青,不免关切道:“四哥,你没事儿吧?” 四爷摆摆手,示意无事,却问起他的腿疾来:“你的腿怎么样?我听弘昼说你的腿伤的愈发厉害了。” “太医了?没有给你看过吗?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两人虽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比许多亲兄弟感情都要好。 十三爷笑道:“你别听弘昼胡乱说,没有的事儿。” 可瞧见四爷如此关切的面容,十三爷也不好粉饰太平,只能道:“我这腿疾是老毛病了,一到换季时就疼的格外厉害,皇阿玛前几日还差太医给我看过,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些‘安心静养,不宜操劳’之类的话,你别担心。” 说着,他又关切问起四爷来。 四爷直说无事:“昨日大醉了一场,倒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十三爷却并未放下心来,只说瞧见四爷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四爷便将弘时之事道了出来,更是恨铁不成钢道:“……比起年幼的弘历,弘昼来,我自更看重已十二岁的弘时,还记得当初我们在他这个年纪时,都已经跟着皇阿玛上朝了。” “可他倒好,从前与三哥府中的弘晟一起吓唬弘昼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想将弘历与弘昼往歪门邪道上领……” 他实在是痛心疾首。 他比不得皇上子孙众多,膝下统共三个儿子,弘时已经养歪了,却还想将雍亲王府另两个儿子养歪,这性质早已不是当初吓唬弘昼这么简单,而是想绝了雍亲王府的后。 十三爷是个好脾气 的,当年四爷被皇上训斥“喜怒无常,脾气暴躁”时,也是他一直陪在四爷身边。 如今他瞧见四爷旧怨未平,又添新伤,不免安慰道:“四爷不必生气,说到底弘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连我们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更别说弘时了。” “从前雍亲王府只有他这么一个阿哥,四哥眼里心里都是他,如今多了个懂事上进的弘历,又多了个活泼顽皮的弘昼,四哥的注意力难免会更多地放在两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按理说这也无可厚非,只可惜弘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个道理?” “四哥既硬的不行,不妨试一试软的,好好与他说一说,我看弘时也不像那等不懂事的孩子。” 顿了顿,他更是道:“若我记得没错,弘时今年也十二岁了。” “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说娶妻为时尚早,但也可以先定亲,或先选两个教导人事的丫鬟或宫女侍奉着,有人在身边规劝一二,兴许他就不会像从前一样钻牛角尖了。” 四爷听闻十三爷这样一番话,心里舒坦不少,“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的是一点都没错。”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吃了些粥菜。 四爷却见着十三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免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若有话,直说便是了。” 十三爷笑道:“我还是与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瞒不过四哥的眼睛。” 顿了顿,他低声道:“年羹尧听说年侧福晋自缢身亡的消息悲痛不已,原本他已率军行至保定,可听闻这消息却偷偷回京。” “但是年羹尧并未回去年家,而是去了八哥府上,深夜前去,一直到天色渐明才离开。” “四爷,只怕年羹尧已是八哥的人了……” 四爷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不由想到年侧福晋留给年羹尧的那封信。 他想,若自己拿出年侧福晋那封信,兴许年羹尧的态度会有所转圜。 但他不愿自己的皇位是踩着孩子们的委屈,踩着女人们的尸骨上去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会将年侧福晋那封信拿出来的。 良久,他才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 等着送走了十三爷,四爷又马不停蹄去看了看弘时。 相较于从前一看到弘时,四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今日的他可谓是温柔慈爱,比外头三月的暖阳还要温暖人心。 四爷耐着性子与弘时说了许多。 比如,三个儿子中,他最看重的就是年长的弘时,更是对弘时寄予厚望。 比如,虽说李侧福晋与怀恪郡主做错了事,但他并没有因此迁怒到弘时身上。 又比如,先前他对弘时那般严厉,全是因太过于看重弘时的缘故。 …… 寻常人听到这话只会化感动为动力,勤学苦读,不愿辜负四爷这拳拳爱子之心。 但弘时是谁? 他乃李侧福晋之子,怀恪郡主之弟,脑回路异于常人。 他沾沾自喜的同时更是冒出一个想法来——好端端的阿玛与我说这些,可是打算将我立为世子的意思? 棒槌如弘时,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更是得意洋洋起来。 特别是当他听四爷说以后不会将他拘束在诚亲王府,允他可以四处走动,他更觉自己猜的没错。 自己马上就要被阿玛立为世子,以后更是雍亲王府的当家人,所以阿玛便命自己多与堂兄弟们多来往来往的。 一时间,弘时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 四爷是视而不语。 四爷记得十三爷与自己说的话:“……弘时是个人,并不是物件,你能关得了他一时,难道还能关得了他一辈子?如今他还小,若说错做错还能以一句不懂事圆过去,真等着他大了,你没办法关住他了,到时候再做错事,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所以四爷这才任由着弘时四处蹦跶,倒是要看看他能蹦跶出什么花儿来。 好在弘时不算太蠢,知道诚亲王府的弘晟从前是利用他,所以一转头,就与老八等人府中的几个孩子走的很近。 四爷:…… 他见过蠢的,没见过这样又笨又蠢的,弘时此举可谓是从狼窝又蹦去了狐狸窝,偏偏还经常在他跟前念叨着弘春,弘旺的好。 好在他也是有备而来,命了弘时身边人日日盯着弘时,别说弘时近来与谁来往过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得与他说,就连每日用了几道菜,睡了几个时辰都得与他说,可谓事无巨细。 与此同时,四爷也开始操心起弘时的亲事来。 弘昼也开始一日日忙碌起来。 四爷为他请了一颗擅长骑射的师傅,这人叫班布尔,是个不折不扣的蒙古汉子,骑射功夫了得。 弘昼就开始每日忙碌的学习生活。 不到三个月,他的骑射就愈发精进,不仅能与香橼人马合一,已开始练箭的他准头更是不错。 好几次他练习时,四爷都在一旁观看,四爷虽未开口赞扬,却是微微颔首,十分满意的样子。 这一日,四爷见弘昼骑于马上射箭,十射九中,箭箭射于靶心,回想起当年自己十多岁的时候都没弘昼这样的准头,忍不住在心中称赞一番。 当然,也仅限于在心中称赞一番。 实在是弘昼的性子四爷太过于清楚,便是不夸他,他的尾巴都能翘起来,若是夸了他,他的尾巴恨不得能翘到天上去。 知子莫若父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待弘昼从马背上下来,雄赳赳气昂昂冲着四爷而来,一开口就道:“阿玛,您觉得我今日的表现如何?” 若他身后有尾巴的话,这会子尾巴定翘到天上去了。 从前他骑射练的就不错,却没有过这么好的准头。 四爷心里虽为他高兴,面上却仍镇定如水:“不过尚可而已。” 顶着弘昼那 不可置信的眼神,四爷更是与他分析起来:“明明今日你可以十箭都射中靶心的,却因射倒数第二箭时眼前有只鸟飞了过去,故而分了心神。” “射箭就该全神贯注,今日不过是校场练习,分心倒还无妨,可若来日你跟着皇阿玛去狩猎,围场之中多的是飞禽走兽,难不成次次都要分神?” “围场不比校场,若猎兔鸡之类的还好,若是碰见了熊鹿,若是分神,岂不危险?” 但这等话可吓唬不了弘昼。 他仍沉浸于自己十箭九中的喜悦中,满脸骄傲之色:“阿玛,您放心好了,这不是距离木兰秋狝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吗?我定会勤学苦练,不给您和皇玛法丢脸的!” 说着,他更道:“三哥可有我的准头好吗?” 说到这儿,他更是咧嘴笑道:“我猜三哥肯定没有我的准头好,我听弘暟堂兄说啦,弘春堂兄的骑射是得十四叔亲自教导的,在一干堂兄弟之中很是出众,可弘春堂兄的准头还及不上我了,说是射十箭只能中七八箭。” “至于三哥,连弘春堂兄都及不上,哪里比得上我?” 四爷一听这话就皱眉道:“弘昼,当日你与翁牛特部的两位小格格赛马,之所以你能赢,不是因你马骑的好,而是因为骄兵必败……” “阿玛,这个道理我当然懂啦。”弘昼亮亮的眼睛看着四爷,他面上已褪去几分婴儿肥,愈发显出他那双大眼睛,倒有几分俊朗的模子来:“可是,我做的好难道不该得夸奖吗?” “您又不夸我,难道还不准我自己夸夸自己吗?” 四爷:……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孩子才好。 好在弘昼习惯了四爷的沉默寡言,就邀请四爷去一旁喝茶。 他拿出耿格格为他准备的茶点招待四爷,更是殷勤至极。 虽说距离年侧福晋去世一个多月,但四爷每日还是着素色衣衫,面上时常浮现愁容,可见还是伤心的。 四爷略用了两块糕点,喝了杯蜜茶,便道:“……前几日我进宫与皇阿玛请安,皇阿玛问你的骑射,听说大有精进,叫我万寿节将你和弘历带进宫给他老人家看看,考一考弘历的学问,考一考你的骑射。” 弘昼一听这话眼睛都亮堂起来。 自除夕之后,因皇上公务繁忙,他还没见过皇上了:“好啊,那我是不是还要给皇玛法准备生辰礼物?” 说着,他竟绞尽脑汁想了起来。 四爷却道:“不必了,今年皇阿玛吩咐过,谁人都不得准备礼物,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饭就够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一家子人还是挺多的。 弘昼连连应下,可心里仍觉得该给皇上准备些什么。 如意室内的钮祜禄格格与弘历很快也知道了这消息,自是高兴不已。 弘昼绞尽脑汁想了好几日,想着皇上坐拥天下,什么都不缺,索性就要耿格格做了一个香囊。 耿格格的女红自是没话说,香囊绣的 精致又大气,用金丝线绣的是菱形暗纹,绣的是一大一小的人儿。 香囊上的花样子乃是弘昼亲自设计的,再加耿格格绣工精湛,连四爷见了这香囊一眼都认出上面一大一小的人是皇上与弘昼。 弘昼拿到香囊后是爱不释手,更与四爷道:“……我听您说过,说近来一来是换季时节,二来是皇玛法年纪大了,时常睡得不好。” 这个香囊送给皇玛法,要太医院的太医装些安神的药材进去,将香囊压在枕头下,兴许能叫皇玛法睡得好些。?_[(”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低声道:“若是皇玛法实在睡不着,闻到这香囊里安神的气息,就能想到我啦。” 四爷哑然,想着皇上听闻这番话定是高兴的很。 下一刻,弘昼更道:“阿玛,弘皙堂兄不会给皇玛法送什么礼物吧?可别叫我的香囊被比下去了。” 四爷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你放心,弘皙向来听话懂事,皇阿玛既说今年万寿节任何人都不得送礼,想必除了你之外,是无人敢奉上礼物的。” 弘昼这才放心。 一转眼就到了万寿节。 如今虽值初夏,但清晨的天儿隐隐也有几分暑气,但这一切并不影响弘昼即将要看到皇上的好心情,连忙与弘昼上了马车,更不忘催促起车夫快些。 谁知弘历却道:“弟弟,你不知道吗?今日阿玛也要将三哥带进宫的。”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我听额娘说,阿玛还为三哥找了两个丫鬟。” 瞧他这般神神秘秘的样子,弘昼不以为意道:“哥哥,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虽说三哥六岁之后就搬到了外院,但从前都是李额娘在管三哥院里的饮食起居,如今李额娘被阿玛关了起来,阿玛再拨两个丫鬟照顾三哥也没错呀。” “哥哥,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弘历着急的说不出话来。 在启蒙念书时,钮祜禄格格觉得他早慧,可到了饮食起居这方面,钮祜禄格格又将他当成小孩子,故而许多时候与身边嬷嬷丫鬟说话并没有避着他。 所以他知道的八卦就比弘昼多得多,如今更是将声音压的低低地:“不是普通的丫鬟,就是三哥娶妻之前伺候他的丫鬟。” “弟弟,难道你没听耿额娘说起过吗?” 弘昼摇摇头,很快就回过神来,因太过惊愕,扬声道:“哥哥,你该不会说的是通房丫鬟吧?” 弘历点了点头。 弘昼惊呆了。 要知道满打满算弘时也才十二岁了,放在后世,这等年纪的孩子也就才小学毕业。 虽说他知道皇上十二岁时迎娶了年仅十一岁的孝仁皇后,却还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就算他想说话也来不及了,因为弘时已不急不缓上了马车。 想必是方才弘昼声音太过于高昂,行至门口的弘时也听到了,也不知道因几本画册子,四爷对弘时如沐春风的 缘故,还是得懂人事丫鬟伺候的缘故,弘时对他们的态度很是反常,甚至一上马车还对他们笑了笑。 弘昼只觉得见鬼了。 他与弘历交换了个眼神,弘历也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弘时毫不见外道:“不过区区两个懂人事的丫鬟而已,你们何必这般惊讶?” 说着,他更是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笑了笑:“你们如今还小,等你们长大了,这些事阿玛自会为你们安排。” “不过你们比不得我,我以后可是要当世子的人,早早懂得有些事,也能早早替阿玛生下嫡长孙来。” 弘昼:??? 他很快抓住了重点:“三哥,阿玛与你说过要将你立为世子啦?” 弘时点点头,虽竭力想露出毫不在意的神色,可面上的笑却是怎么都挡不住:“是啊!” “阿玛的性子你们也知道,不是个喜欢多言的,他将我叫过去又是叮嘱我要照顾你们两个小的,又是说过些日子会给我定下亲事,更是送给我……这样两个丫鬟,不是看重我是什么?” “这次进宫更是如此,皇玛法虽点名要将你们两个带进宫,可阿玛也没将我漏下,这不是要将我立为世子的意思是什么?” 瞧他一副胜券在握,信心满满的样子,弘昼与弘历交换了一眼,皆心疼起四爷来。 四爷对弘时这般耳提面面不过是想叫他懂事些,毕竟四爷不似皇上儿女众多,总不能舍去一个不要吧? 自己的儿子,哭着也得好好教导。 至于这次进宫,想必四爷也是怕不带上弘时,弘时心里不平衡,谁知道弘时却是戏这样多。 弘历是个乖孩子,原想开口解释几句的,谁知道弘昼却抢在他前头开口道:“哇,三哥,真的吗?” “当初诚亲王府中的弘晟堂兄被立为世子后,在府中设宴请大家吃饭了,三哥,到时候你可以请我们吃天香楼的席面吗?” “三哥,你身上香香的,可是小嫂嫂身上的香气?” …… 他将弘时捧的高高的。 弘时最喜欢的就是这等感觉,头一次觉得与弘昼相谈甚欢,与弘昼说起来日若他被立为世子在天香楼点什么菜,更与弘昼说起自己那两个伺候的丫鬟是如何温柔小意……半点都不带害臊的。 也正是有弘时的存在,为弘昼这无聊的一路增添了许多乐趣。 直至到了神武门,弘时还是意犹未尽,觉得没能说够。 弘昼却听腻味了,不说四爷,就连他都看出来弘时不堪重任,毕竟立世子之事八字差一撇,这怕是差两撇,弘时敢炫耀。 真是蠢不可言! 不过跟在四爷身后,他可没多话。 等着到了大殿之后,他看到了好些熟悉的面孔,更是将蠢蠢的弘时抛之脑后。 因今日是万寿节,像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等人都带来了自己的嫡长子或长子,弘昼并不想见那些讨厌的面孔,却在见到弘昌时眼前一亮,冲着他直挥手。 弘昌是个腼腆的性子,更已忘了有多少年没跟着阿玛进宫参加宴会了,可在十三爷的鼓励下,还是站起身,打算走过来与弘昼说话。 弘昼也忙不迭走了过去,谁知道一扫眼却见到了隆科多。 不光隆科多,还有他的爱妾李四儿。 今日虽是皇上设下的家宴,但隆科多也是皇上表弟,又因他是臣子的缘故,所以早早就携家眷来了。 弘昼再一次被隆科多的骚操作惊呆了。 在一群穿着吉服的妇人里,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李四儿格外惹人注意,甚至她看到弘昼在看她,还骄傲冲着弘昼笑了笑,仿佛在说——就算你当日替那老婆子说话又能如何?今日却也是我代表佟佳一族前来参加万寿节寿宴! 弘昼也笑了起来。 好。 很好。 他正愁找不到由头在皇上面前狠狠告上隆科多一状,谁知隆科多就自己将把柄送到他手上来了。! 第 64 章 李四儿见着弘昼对自己笑了笑,心想,还算这小崽子有几分眼力见,知道冲自己笑一笑来讨好自己? 可惜,没门! 说起今日李四儿能跟着隆科多进宫参加万寿节,她也是下了苦功的。 正月里李四儿被弘昼一声“舅姨婆”气的哭倒了隆科多怀里,老当益壮的隆科多将李四儿抱回房去,又是请大夫又是顺背又是抚心口的,更是将李四儿搂在怀里哄了又哄:“……夫人何必因那等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弘昼那小崽子向来顽皮,你何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李四儿仍是啜泣不止,直说今日闹得好生没脸。 隆科多是愈发心疼,便道:“夫人放心,我一定要弘昼当众给你赔不是。” 李四儿自是不信,更是抽噎道:“老爷可别诓我,我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弘昼小阿哥近来得皇上喜欢得很,他的阿玛又是雍亲王,怎会与我这等侍妾赔不是?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隆科多却是脸色沉沉道:“呵,就算是亲王如何?就算是得皇上喜欢的阿哥又如何?老爷我好歹也是皇上的表弟,是九门提督,只要雍亲王想登上那位置,就得按着他儿子老老实实给你赔不是。” 说完这话,他便顶着李四儿崇拜的目光,威风凛凛走了。 隆科多离开时有多么骄傲,回来时就有多么灰溜溜,根本不敢对上李四儿那双期待的眼睛。 他最后更是抱着李四儿又是哄又是骗的,说定要四爷父子付出代价,更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李四儿不是君子,她只是个内宅女子,朝堂之上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佟佳皇府上不少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即便隆科多狠狠折腾了福晋一番,依旧是于事无补,难解她心头之恨。 随着福晋病的下不了床,李四儿便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那些人不是背地里笑话她名不正言不顺吗?若隆科多带着她去参加了万寿节,连皇上都认可了她的身份,谁还敢笑话她? 当李四儿将这事儿说给隆科多听时,一开始隆科多也不答应,可架不住李四儿枕头风吹的好的。 她一会说隆科多不是真心在意她,一会说反正福晋病了,她不过是替福晋进宫一趟而已……最后更是在床上使出浑身解数,软了腿的隆科多这才答应。 好在隆科多虽糊涂,却也不是个蠢货。 他可不敢在万寿节当日大剌剌将李四儿带进宫,若落得一个对皇上不敬的名声,他和他的爱妾都得遭殃。 所以,他便选了一日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提了提这事儿,皇上没有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便答应下来。 更别说这些日子李四儿频频受到八福晋等人的阿谀奉承,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如今是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弘昼的眼神很快从李四儿身上挪开,与弘昌说起话来。 他关切问起瓜尔佳·满宜来,瓜尔佳·满宜与纳喇·星德的亲事定在了 六月里,虽说正是天气炎热时⒒_[(,但因是皇上赐婚,这门亲事有钦天监和礼部负责,也不需要两府操心什么。 沉默寡言的弘昌与弘昼,弘历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阿玛的意思是满宜姐姐从小在我们府上长大,索性就从我们府上出嫁,也能叫我们府上热闹几分,瓜尔佳侧福晋与满宜姐姐都答应下来。” “我们还在家讨论过这事儿,说到了满宜姐姐与星德哥哥成亲这日,你们算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 十三爷府上冷清多年,已许久没办过喜事。 弘昼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那我当然既是婆家人又是娘家人啦,弘昌堂兄,你说是不是?” 弘昌自是连连称是。 弘昼与弘历,弘昌三人聚在一起说话,三个小孩子凑在一起,热闹极了。 但与此同时,弘昼一直感觉到不远处有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不用想他就知道那人定是李四儿。 弘昼理都懒得理她。 没过多久,太后娘娘就来了。 不过四五个月的时间未见,弘昼再次看到太后娘娘只觉得她老人家苍老了不少。 太后娘娘今年已七十五岁,在这个年代着实算是高寿之人,除夕宴时她老人家虽有些精神不济,却面色红润,如今瞧着似脸色苍白,走路都还叫宜妃娘娘等人虚扶着,生怕她老人家一个不小心摔倒。 太后娘娘落座之后,对一众请安的人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坐吧。”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如今精神又不大好,并不算喜欢热闹。 若非今日是万寿节,她老人家是断然不会露面的。 众人齐齐称是。 当即就宜妃娘娘这些素来与太后娘娘关系好的上前说话,声音轻柔,语气和缓。 李四儿是第一次进宫。 从前她也是听隆科多说起宫里头规矩如何如何大,行事要如何如何小心,可如今一看,这不是其乐融融吗? 没吃过猪肉,李四儿也是见过猪跑的。 她与一众福晋们打交道时听说过许多宫闱秘事,比如太后娘娘并非皇上亲母,却与皇上相处和睦,比如宜妃娘娘性子骄纵,很是嚣张霸道……但她瞧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只觉得紫禁城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再加上她这些日子被八福晋等人捧的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腰杆子一挺,就上前要给太后娘娘请安。 隆科多想拉住她时却已为时已晚,见她快步走向太后娘娘。 此时的弘昼已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瞧见这一幕,精神一振。 好戏已经开场喽! 太后娘娘虽精神不好,眼睛不好,但隔着老远就见李四儿朝自己走来,便眯着眼睛道:“这人是谁?怎么没穿吉服?” 今日能参加宴会的妇人皆有诰命在身,都是由吉服的,唯独李四儿没有,没有就没有吧,偏偏她也不知道低调行事,今日还穿着一身京红色绣金丝如意纹旗服,走起 路来身上的珠配是叮咛作响,生怕旁人瞧轻了她去。 众人惊诧的目光落在李四儿身上,她也不胆怯,只以为这里是佟佳府中,就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她含笑就上前请安道:“回禀太后娘娘,妾身李氏,乃步军统领佟佳·隆科多府中人,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太后娘娘微微皱了皱眉。 她老人家虽极少过问后宫之事,却也是跟在故去太皇太后身边多年,知道今日这场合可不是随便人都能来的,正欲问询上几句时,一旁的宜妃娘娘就含笑开口道:“原来是李夫人呀!” “本宫时常听胤禟媳妇说起你,果然和本宫想象中一样温柔娴淑!” 她这话一出,当即就有几个妃嫔也跟着附和起来。 弘昼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宜妃娘娘有替儿子拉拢隆科多之意。 他以不变应万变,想看看李四儿他们还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宜妃娘娘昨日就得老九叮嘱过,说隆科多的爱妾要来参加今日宴会。 昨日她听说这消息也是吓了一跳,只觉得隆科多太没规矩了些,可架不住儿子又是哄又是求的,便点头答应下来。 她不光对李四儿亲昵,更是帮着李四儿在太后娘娘跟前说起好话来:“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这位李夫人虽为隆科多大人身边的侍妾,却因他们家福晋身子不好的缘故,操持府中琐事,得京中上下称赞。” 弘昼惊呆了,觉得宜妃娘娘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厉害。 太后娘娘向来对这些事儿不感兴趣,再加上她老人家向来偏疼老五与宜妃娘娘,便点点头,没有再接话。 但宜妃娘娘的目的显然是助李四儿得太后娘娘褒赞,当即这夸赞之言宛如滔滔江山绵延不绝:“有道是英雄不问出身,李夫人虽出身微寒,但实在为臣妾所钦佩,虽年纪不大,却将佟佳府上搭理的是井井有条……” 她一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就连太后娘娘都不得不附和几句:“是了,本宫记得隆科多的福晋脸色一直都不大好看,原来是病了啊……” 弘昼实在是忍不下去,开口道:“老祖宗,我听阿玛说舅公这门亲事是当初孝仁皇后在世时为舅公定下的。” “阿玛说他虽未见过孝仁皇后,却也时常听人夸起过她的,既然这般,孝仁皇后为舅公选的妻子定不会有错。”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 当年的佟佳一族尚未被称为“佟半朝”,隆科多的亲事本该由阿玛佟国维做主,可架不住佟国维夫妇一心想要与孝仁皇后套近乎,更为求尊荣,死乞白赖请孝仁皇后为隆科多选妻。 孝仁皇后这个表嫂实在推脱不过,便看在皇上与故去孝康章太后的面上为隆科多选了如今这位福晋。 隆科多福晋刚嫁到佟佳府上时与隆科多也是恩爱有加,更是时常进宫拜见故去的孝仁皇后,连太皇太后都称赞过她“恭顺娴淑”。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道:“这是自然。” 弘昼扫了一眼李四儿,像没看到她面上的惊惧之色似的,道:“可既然如此,为何我上次给舅公拜年时,却见着舅婆一人躲在花园里掉眼泪?” “方才若非宜玛嬷所说,我还不知道舅婆已经病的下不来床。” 说着,他更是歪着小脑袋,狐疑道:“可是不对啊,当日我见舅婆虽有些精神不济,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也不至于下不了床。” 他的眼神更是落在不远处隆科多面上,亲昵开口:“舅公,我很喜欢舅婆的,舅婆当真病的下不了床了吗?” “您有为舅婆请大夫和太医吗?舅婆的病要紧吗?” “既然舅婆病的这样严重,可我前几日还听说你们府上还办了百花宴了……” 心惊胆战的隆科多听到这话已变成心惊肉跳,恭敬上前答话,答话之前还不忘狠狠斜了弘昼一眼:“启禀太后娘娘,臣的妻子的确最近抱病在身。” “从前她也偶尔前来给您请安,您大概也知道她的性子,向来不愿叫人担心。” “臣不仅为她寻遍京城名医,更是几次三番提出要替她请太医,可她都不答应,说太医乃是为宫中主子们看病的,她的病不敢劳烦太医。” “至于前几日家中的百花宴,也是她的意思,说因她的病,府中整日一派死气沉沉,便命李氏着手操办百花宴,好叫府中上下热闹一番,万万不可因她一人之病导致府中上下人人惶恐不安。” 说到这儿,他更是声音哽咽起来:“有此贤妻,实在是臣之福气……” 弘昼惊呆了。 他见过不要脸的,可像隆科多这样不要脸的却是第一次见。 就隆科多这样的当个九门提督实在是委屈了,应该送去戏班当台柱子。 不过也是的,隆科多若没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常年在御前行走的他如何能得皇上喜欢? 可弘昼却偏偏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弘昼时不时附和点点头,正色道:“是了,舅婆的确是个好人。” 若隆科多福晋不是个好的,当初就不会提醒弘自己要他与李四儿赔不是了:“可是舅公,您既知道能娶到舅婆是您的幸运,那舅婆不要您请太医您就不请太医吗?舅婆要您办百花宴您就办百花宴吗?” 他一副“您怎么这样听话”的眼神,更是正色道:“阿玛时常教导我们要有明辨是非的本事,连我都知道女人有些话不能当真。” “比如去年我被皇玛法接进宫一段时间,额娘口口声声说一点都不想我,可我知道她肯定是想我的。” “比如我每次进宫时都会专程去看看惠玛嬷,惠玛嬷总说要我下次不要来了,免得我走路受累,可我知道惠玛嬷肯定是想见我的。” “有些道理,连我这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您怎么就不知道了?” “您既知道舅婆贤淑,又怎能全信她的话?” “我若是舅婆,被您这样一气,这病只怕也是久久好不了。” 说着 ,他的眼神更是落在一脸不痛快的李四儿面上,摇摇头,插刀子道:“今日是万寿节,是皇玛法的寿辰,您说说,您带着一个侍妾进宫合适吗?我若是舅婆,怕要被您气的多喝两碗药了。” 宜妃娘娘等人虽有心替隆科多与李四儿开脱,但皇上后宫的妃嫔何其多,更有与她素来不对付的惠妃娘娘在场,当即一众妃嫔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是呀,这世上女子本就不易,‘贤淑’二字扣在头上,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若佟佳福晋病重时有夫君在身侧安慰几句,只怕心情也能好上许多。” “谁说不是了?到了咱们这个的年纪,大病没有,小病不断,隆科多大人府上自不缺药材,可佟佳福晋这病却是久久未愈,只怕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正是这个道理,我可是听说今日隆科多大人带进宫的这位李夫人在京中十分有名了,难怪连宜妃娘娘都认识她……” 众人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便是巧舌如簧连宜妃娘娘都有些插不上话。 以她一人之力,哪能对抗得了这么多人?光是惠妃娘娘都够她好好喝一壶的。 隆科多更是吓得连忙跪地,道:“太后娘娘恕罪,臣乃行武之人,向来粗枝大叶惯了的,没想那么多……” 他刚开口说话,外头就传来太监尖厉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自顾不上他。 众人更是齐齐起身请安。 皇上一走进来,率先就看到了太后娘娘身侧那张可爱的小脸,只觉得几个月不见,弘昼似乎又长高了。 如此,甚好。 很快,敏锐的皇上就发现殿内气氛有些不对,不光站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他的表弟隆科多更是跪地不起,不免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宜妃娘娘整理措辞,正欲开口时,谁知却被早已准备的弘昼抢先道:“皇玛法,是我在问舅公,舅婆哪里去了。” 说着,他更是不给旁人茶话的机会,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他虽大概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但却侧重于隆科多福晋花园痛哭、抱病在床不能进宫丈夫却将小妾带进宫、隆科多不给隆科多福晋请太医等事上。 最后,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皇玛法,您说舅婆可不可怜?” “我听说舅公这门亲事是故去的孝仁皇后牵线定下的,当年故去的孝仁皇后可喜欢舅婆了。” 他就算对大清历史不算了解,却也知道皇上与故去的孝仁皇后感情深厚,若非如此,也不会老二刚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 果不其然,本就脸色不大好看的皇上听到弘昼最后一句话,脸色是愈发难看。 皇上扫眼看向隆科多,冷声道:“隆科多,你也知道朕向来不过问臣子家中事,可今日你既将侍妾带进紫禁城,这就是不单单是你的家事这般简单。” “前些日子你口口声声与朕说你们家福晋身子不适,既然如此,你府中侍妾不留在家中照顾也就罢了,为何还跟着你进宫?” “你说,你对得起故去孝仁皇后为你定下的这门亲事吗?” 若非此时身在紫禁城,若非在皇上跟前,隆科多就要气的破口大骂了,骂弘昼心思歹毒,不怀好意,骂四爷教子无方! 可如今,他就算心里难受,也只能憋着,战战兢兢道:“臣,臣……” 他向来能言善辩,可如今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四儿瞧见隆科多这模样不免着急,竟连自己身份都忘了,扬声开口道:“皇上,冤枉啊!” “妾身倒是有心照顾福晋,只是福晋却不要妾身照顾。” “福晋更是叮嘱妾身多与老爷分忧,这比照顾她来的更实在些……” 她这话倒也不是撒谎。 但她说的“照顾”,则是每日去正院恶心隆科多福晋一番,侍奉隆科多福晋喝药时要不是故意将药撒了,就是隆科多福晋要睡觉时她非得唱曲儿……谁敢要她伺候? 李四儿胆子倒不小,更是道:“皇上这般斥责我们家老爷,实在是冤枉了。” “至于方才弘昼小阿哥所言,更是有失偏颇……” 皇上冷冷扫了她一眼,不悦道:“朕与隆科多说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侍妾说话?” “这里是紫禁城,可不是佟佳府,更不是菜园子!” 弘昼看皇上这脸色,忍不住在心里替皇上竖起大拇哥儿,依他对皇上的了解,若不是看在李四儿是个女人的份上,就要差人拖他下去打板子了。 李四儿的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是,妾身知错。” 她这一招对隆科多倒是好使得很。 可惜,皇上不是隆科多,瞧她嘴上虽说着“知错”,可面上仍一片不服气的样子,扬声道:“魏珠,隆科多虽为九门提督,却也是朕的表弟,他的家事朕也不是不能管。” “既然他府中侍妾不懂规矩,那就送两个懂规矩的嬷嬷过去好好教一教,什么时候她的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叫那两个嬷嬷回宫。” 魏珠正色应声,就退下去安排了。 隆科多就算再偏宠李四儿,这个时候别说说话,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能连声谢恩。 皇上更是道:“你也别光顾着与朕谢恩了。” “你乃九门提督,若连自己家中事都处理不好,哪里能处理好京中之事?如今怕是知道你隆科多宠妾灭妻的人不在少数,却无人想到你居然还敢将你的爱妾带到宫里。” “朕倒是问问你,今日你要将这李氏带进宫,带她参加朕的寿宴,明日可是要待她去上朝了?” “朕虽对你的福晋没有印象,可既然这人是孝诚皇后帮你选的,那定不会有错。” 隆科多已吓得浑身如筛抖,连声道:“臣知罪,还请皇上降罪!” 他只觉狐疑,皇上怎么会知道自己宠妾灭妻? 殊不知弘昼与四爷是父子连心,今日弘昼当众告状,前些日子四爷进宫给皇上请安时也曾佯装无意说起隆科多与李四儿那缠绵 悱恻的爱情故事。 皇上当时就已心生不悦。 皇上虽后宫妃嫔众多,也曾宠格外宠爱过一些妃嫔,但后宫之中,却是从未妃嫔骑在皇后头上的先例。 若后宫规矩都不严明,那就是后院失火,定会殃及到前朝的。 皇上对隆科多是疾风骤雨一番训斥,到了最后,隆科多便带着满脸眼泪的李四儿退到座位上。 皇上的好心情却并未受到隆科多影响,很快就与众人闲话起来,更是道:“……朕知道你们一向有心,可为了万寿节的寿礼,你们也要费不少心思,索性就要你们免了今年的寿礼。” 众人齐齐感念皇上。 接下来就是宫中宴会老三样了,赏歌舞,看杂耍,听戏。 众人是面上高兴,实则是心里各怀心思。 像四爷,弘昼等人自是高兴的很,但老八,老九等人则是心里愁云惨淡,想着若隆科多因李四儿得皇上厌弃,那他们从前做的那些岂不是白费力气? 等用过了午膳,多饮了几杯酒的皇上则要回乾清宫歇一歇。 至于剩下的人,则忙着四处请安和套近乎了。 弘昼兄弟三人也跟在四爷身后去了永和宫请安,与从前每一次一样,德妃娘娘对他们是不冷不热,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父子几人前脚刚出了永和宫大门,正欲折身回设宴大殿歇息片刻时,就有小太监寻了过来:“奴才见过雍亲王,皇上吩咐了,请弘昼小阿哥去校场一趟了。” “皇上啊,想亲自考考弘昼小阿哥的骑射。” 四爷轻声应是,正准备带着弘昼过去时,谁知那小太监又道:“皇上说了,就要奴才带弘昼小阿哥一人过去,免得说话不方便。” 言语之中的亲昵是溢于言表。 四爷一愣,继而连声称是。 弘昼就这样顶着四爷不解的目光,弘历担忧的目光,弘时羡慕的目光中走了,到了校场,皇上已在等着他了。 弘昼一见,飞快跑了过去,欢欢喜喜道:“皇玛法!” 说着,他更是道:“您不是说要去歇息一会嘛?” 皇上笑看着他,道:“朕若不这样说,如何能单独见你?” 弘昼却正色道:“可皇玛法,您喝了些酒,若不睡一睡,怕是会难受的。” 皇上道:“不碍事,朕的身子骨,朕心里清楚。” “朕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小孩子瞌睡多,若是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就更加睡不着了。” 说着,他便拍了拍弘昼的肩膀,道:“小孩子果然是一天一个样,这话可没说错,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 弘昼点点头,飞快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来,更是将荷包打开,里头装的给皇上的香囊,正色道:“皇玛法,您看,这是我送给您的生辰礼物。” 他指着香囊上的纹路道:“这是您和我,您觉得像不像?” 皇上哑然笑道:“的确与咱们有几分相似。” “不是说好不让你们准备礼物了吗?” 弘昼正色道:“皇玛法,我送给您的礼物和旁人送给您的礼物不一样。” “旁人给您送你,选的是一些贵重之物,想着东西不贵重则显示不出他们的诚意来。” “可我送给您这个香囊是我想的花样子,额娘帮忙绣的,根本不值钱。” “我听阿玛说您换季时夜里时常睡不好,就这个香囊装着太医给您看的安神的药材,兴许就能睡得好一些。” “这东西不值钱的,再说了,我也没有值钱的东西送给您。” 皇上面上笑容更甚:“哦?真的吗?” “怎么朕听说你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弘昼警觉道:“皇玛法,您怎么能这样?您坐拥天下,富有四海,怎好盯上我那三瓜两枣的?” 皇上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顺手接过弘昼手中的香囊是看了又看,最后不是将香囊递给一旁的魏珠,而是塞进自己的怀里:“今年唯有你送给朕生辰礼物。” “你送的礼物,朕很喜欢。” 祖孙两人又说了会话,皇上则要考校起弘昼的骑射来。 当皇上见弘昼跃然于马上,一副娴熟的模样,更见着弘昼射箭时准头极好,一向挑剔的他都忍不住微微颔首。 到了最后,皇上更是难得夸赞道:“你这骑射,可你阿玛当年强多了。” “到了秋天,朕带你去涉猎,叫旁人瞧瞧你的威风。” 虽说他对弘昼极满意,但毕竟弘昼年纪尚小,学习骑射时间不算久,多少也有需要皇上指点的地方。 皇上便认真知道起弘昼来。 这世上有人欢喜有人愁,如今的弘昼有多高兴,此时此刻的弘时就有多伤心。 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进宫,到了这里,他就像背景板似的,皇上将弘昼叫走了,弘历与弘昌在一起玩,四爷与十三爷在一起玩……唯有他,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甚至就连从前与他交好的弘晟都不搭理他。 弘时一个人站在花园里,看着满园春色,心里却已下起雪来,更觉得全天下简直没有比自己更惨的人了。 就在此时,弘时听见背后有声音道:“弘时堂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弘时扭头一看,认出了这人是老八独子弘旺。 弘旺比他小上三岁,因四爷与老八之间关系并不亲厚,故而他们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来往。 弘时并不愿叫旁人看到自己这般凄楚的样子,强撑着笑道:“没什么,不过一个人无事四处转转而已。” 这话说完,他下意识抬脚就要走。 谁知弘旺却道:“弘时堂兄能陪我说说话吗?” 顶着弘时那不解的目光,弘旺更是苦涩一笑,低声道:“弘时堂兄想必也知道,几年前因立储一事我阿玛得皇玛法厌弃,而后更因给皇玛法送了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皇玛法更是将我阿玛训斥了一顿。” “那些堂兄弟 们,都不愿意搭理我……” 他语气中的怅然若失是清晰可闻。 弘时愣了一愣,道:“怎会如此?九叔他们不是与八叔一向关系很好吗?我记得从前你与弘春他们关系都很好的。” 弘旺摇摇头,语气是愈发失落:“话虽如此没错,可自阿玛给皇玛法送了两只海东青后,弘春他们就对我避而远之,当着阿玛和九叔他们的面倒还好,可到了私下,是什么难听的话都会说。”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我不如你们身份尊贵,我虽是府中唯一的孩子,却是从小妾肚子里生出来的,嫡额娘更是处处看我不顺眼,如今因阿玛不得皇玛法喜欢,时常拿我撒气。” “我这心里真的是难受极了,若非放心不下阿玛,恨不得死了算了。” 弘时本觉得自己挺惨的,可如今相比较之下,他觉得弘旺比自己更惨了。 幸福是个比较级,悲伤也是。 到了惨兮兮的弘旺跟前,弘时居然有闲情逸致安慰起弘旺来:“你小小年纪,动不动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弘时久久无人搭理,如今只觉得与弘旺惺惺相惜:“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了。” “你虽出身不显,可八叔膝下只有你这一个儿子,等着你到了娶妻的年纪,八叔定会将你立为世子的。” 说着,他更是苦笑道:“我的额娘虽是上了玉碟的侧福晋,可下头却有两个弟弟,弘历勤勉好学,弘昼得皇玛法喜欢……上次三伯与五叔当众奏请皇玛法立世子,可唯独阿玛迟迟没有表态,我当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别提有多丢人了。” 弘旺虽知道弘时蠢笨,但万万没想到弘时能蠢到这个地步,他不过刚抛出几句话来,弘时就恨不得将心肺都掏出来,也难怪四伯迟迟不肯将弘时立为世子。 弘旺心里瞧不起弘时,面上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弘时堂兄,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 弘时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弘旺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更是道:“算了,我还是不说了,若是这件事叫四伯或我阿玛知道,肯定会狠狠训斥我的。” “你,你就当我方才在胡言乱语吧。”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越是这样说,弘时就越感兴趣,最后更是对天起势来,说不会将这事儿与第三人说。 弘旺这才低声道:“你要小心弘昼堂弟。” “偷偷与你说,其实我阿玛已奏请皇上将我立为世子了,只可惜皇玛法没有答应,更说我阿玛和四伯一样是个糊涂的,说我阿玛年纪并不大,却要立一个庶出子为世子,更提起四伯私下奏请皇玛法立弘昼堂弟为世子。” 弘时的心是愈发冰冷起来,低声道:“怎,怎么会这样?” 可蠢笨如他,也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来,迟疑道:“弘旺堂弟,你是不是弄错了?皇玛法怎会不答应将弘昼立为世子?皇玛法可是很喜欢弘昼的……”! 第 65 章 弘旺只觉得弘时勉强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一两分,压低声音道:“话虽如此没错,可皇玛法就算再疼弘昼堂弟⑺[(,也得讲究个尊卑有别,若不然,当初为何二伯刚出生就被皇玛法立为了太子?” “可见皇玛法虽年纪大了,实则心里却是有一杆秤的,明白的很。” 说到这儿,他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因自己未被立世子而惋惜:“也正是因此,所以皇玛法否决了我阿玛的提议。” “不过你也别伤心,兴许皇玛法心里是属意于你了?你虽不是从福晋肚子里出生的,可你额娘也是侧福晋,论长论嫡,你都该是雍亲王府世子的不二人选,只可惜,四伯糊涂啊!” “其实我也能知道四伯的心思,无非见着弘昼堂弟得皇玛法喜欢,想要投其所好,谁知皇玛法却讲究尊卑……” 弘时连弘旺何时走的都不知道,脑海中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想弘旺的话,是既高兴又酸楚,高兴的是皇上并非一味偏爱弘昼,难受的是四爷竟偏心于弘昼到了如此地步,亏得四爷嘴上说的那样好听…… 他并未怀疑弘旺的话,毕竟方才皇上训斥隆科多那一幕是历历在目,可见皇上是个讲究规矩的。 等着到了晚宴时,弘时好几次大着胆子看向皇上,果然见到皇上那慈爱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这下可叫弘时高兴不已。 皇上是记得自己的。 皇上是看重自己的。 …… 实则皇上对弘时还真是没什么印象,之所以频频看向弘时,则是在看谁这样大的胆子几次窥探天颜? 皇上再仔细一想,对弘时也有几分印象了。 哦,这孩子是老四的长子。 怪不得老四迟迟不奏请立世子一事,这孩子这般没有规矩,更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他痴笑连连,瞧着的确不太稳重。 弘昼很快也发现了皇上与弘时之间的小互动,只觉得他这二哥今天胆子挺大的啊。 寿宴结束时,天色已晚。 四爷带着二个孩子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魏珠的声音:“雍亲王留步。” 四爷停下脚步,笑道:“不知道魏公公可有什么事?” 魏珠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从前有梁九功等人压制,他都能在皇上跟前说上几句话,如今梁九功倒了,他俨然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太监。 魏珠身后有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上前来,他更是含笑道:“这是皇上吩咐奴才送过来的,说是今年皇上会带着一众臣子前去木兰围场,弘昼小阿哥得皇上钦点,也是要一并去的,这是皇上命人为弘昼小阿哥准备的弓箭。” 说着,他更是笑容满面道:“好马配好鞍,弘昼小阿哥年纪虽小,却是骑射功夫了得,自然配得上这弓箭的。” 皇上所赐,自然都是宝贝。 迎着皎洁的月光,弘昼拿起托盘上的弓箭,这与纳喇·星德从前送他的小弓箭并不一样,一支支箭头泛着幽幽亮光,可 见其锋利,这手一碰上去想必就能戳个窟窿来。 四爷连带着弘昼谢恩。 魏珠连请他们起来,更是道:“皇上知道王爷一片爱子之心,只是皇上说了,这弓箭虽锋利,有可能会伤到弘昼小阿哥,但来日去了木兰围场,总得试一试真刀真枪,叫王爷不必过分拘着弘昼小阿哥。” 将才四爷看到这把弓箭时,的确存着回去之后要将弓箭收起来的心思,就怕弘昼一个不小心受伤了。 可如今他听皇上这样说,只能应是。 弘昼拿着这把弓箭是爱不释手,更是兴致勃勃与弘历道:“哥哥,我明日带着你去花园打鸟,让你看看我精湛的箭法。” 弘历也是由衷替弘昼高兴,笑道:“弟弟,皇玛法对你可真好啊!” 四爷是知道弘历与弘昼兄弟情深的,当即这眼神就淡淡掠过弘时。 谁知弘时不再像从前那样闷闷不乐,反倒是微微一笑,道:“弘昼,皇玛法看重你是好事,你得愈发努力才是。” 弘昼当即掐了掐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倒是四爷却是面露欣慰,再聪明的人也是会护短的,旁人觉得弘时蠢不可言,但弘时却是他看着长大的,总觉得这孩子从前只是一时糊涂。 这不,自己对他多关心关心,弘时这就懂事多了吗? 实则,四爷也好,还是弘昼也好,都没猜到弘时的心思。 弘时忍不住想:嗯,皇玛法果然是不那么在意弘昼的,这样锋利的弓箭都赏弘昼了,难道就不怕弘昼有个二长两短? 父子四人是各怀心思。 等着回去了缓福轩,弘昼拿着自己这把小弓箭是看了又看,若不是怕伤到自己,恨不得抱着弓箭睡觉了。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了,向来喜欢睡懒觉的弘昼就早早起来去了校场练习骑射。 其努力程度,简直叫耿格格等人瞋目结舌。 一直过了晌午,弘昼这才回来缓福轩用饭。 耿格格瞧见他衣裳都汗湿了,很是心疼,道:“弘昼,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就连王爷都说你骑射练的很好,不如下午就好生在屋子里歇着吧?” 弘昼摇摇头,一张小脸上是藏不住的雀跃:“不,我下午还要去和哥哥一起射鸟了。” 耿格格无奈摇摇头。 弘昼就要往外走。 谁知他没走几步,外院书房就来人了,来的是苏培盛的徒弟小顺子,这人之所以能被苏培盛收为徒弟,可是聪明的很,如今看到弘昼比看到亲爹还要亲热几分:“五阿哥,王爷请您过去了。” 弘昼还未来得及说话,小顺子就眉开眼笑道:“佟佳府上来人了。” 当即弘昼就抬脚朝外院书房走去。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今日佟佳府上来的定不是隆科多,那,会是谁了? 弘昼紧赶慢赶走到外院书房,刚行至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王爷不必推辞,这是额娘吩咐我送过来的,虽不是 些什么顶值钱的东西,却也是额娘的一片心意。” “您放心,这事儿阿玛并不知情。” 弘昼走进去一看,只见四爷对面坐着一个约莫二二十岁左右年纪的人,若仔细看来,这人与隆科多还有几分相似。 此人名叫岳兴阿,正是隆科多与隆科多福晋所出的嫡子,他虽占长占嫡,可自李四儿得宠后,却远远没有庶弟玉柱得隆科多喜欢,他已有了几个孩子,已入朝当差,可隆科多却迟迟未立世子。 其中深意,是不言而喻。 岳兴阿对额娘这些年的境遇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也曾替额娘鸣不平过,却被隆科多狠狠训斥了几次,后来额娘与他说莫要连他也得了隆科多厌弃。 虎毒不食子,这些年下来隆科多虽对他及不上玉柱十分之一,却也没有刻意刁难过。 今日岳兴阿脸上都是笑,待弘昼上前与四爷请安后,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弘昼就已经率先开口道:“您就是表舅吗?我虽没见过您,可您与舅公,舅婆长得有些相似,一定是表舅是不是?” 岳兴阿也是有儿有女之人,瞧见这般活泼可爱的弘昼很是喜欢,点点头道:“没错。” “你是弘昼小阿哥对不对?” 弘昼扬笑道:“对啊。” “您不必叫我弘昼小阿哥,就与阿玛一样,叫我弘昼就行了。” 他说话间,还见着不远处的桌上摆了许多锦盒,一看就明白来,敢情自己这位表舅今日是来送礼的。 聪明的弘昼是一点都没猜错。 昨日灰头土脸的隆科多带着满脸眼泪的李四儿回府,恩爱有加的两人更是难得争执起来,隆科多怪李四儿不知轻重,非要进宫参加皇上寿宴,李四儿却说隆科多在皇上跟前连个小娃娃都比不上,更是没能护着她。 这些年下来,正因李四儿的泼辣爽利,与众不同,所以才得了隆科多的喜欢,李四儿被隆科多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更说什么:“……老爷如今口口声声说起我的不是来了?当初您怎么与我说的?说定要弘昼那小儿与我赔不是!” “当日我与您说想进宫参加万寿节,您又是怎么说的?您说我自然能去,在您心中,我就是您的福晋,还说这事儿包在您身上,这话是不是您说的?” “如今您自己不得脸,触了皇上的霉头,就将这气撒在我身上来了?这事儿我不可认!” 本就又急又气的隆科多见李四儿还这般咄咄逼人,当即就狠狠抡了李四儿一巴掌。 李四儿作为隆科多心尖尖上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愣了一愣,就捂着脸撒泼打滚起来,自己闹腾还不要紧,还要拉着儿子玉柱一起寻死。 皇上赏下来的两个教养嬷嬷就是在此时到场的,这两人是魏珠选的,魏珠之所以能做到皇上跟前得脸内侍第一人,那可是极有眼力见,知道皇上对隆科多和李四儿心生不满,选的那两个教养嬷嬷那叫一个严厉。 两个教养嬷嬷一见李四儿这般没规矩, 二话不说就要打她十下手板心。 李四儿不是善茬儿,自不答应。 可这两位教养嬷嬷也是厉害的,当即就以皇上旨意为由,叫隆科多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几个婆子将李四儿按着,她们开始动手。 李四儿虽不得动弹,但嘴上还是能说能骂的,疼的嗷嗷叫的同时还不忘骂人。 得,她又喜提十下掌嘴。 …… 如此往复循环,一晚上下来,李四儿就老实了许多。 想及这事儿,岳兴阿脸上的笑容是挡都挡不住:“……我与额娘昨日虽未进宫,却也听闻万寿节上之事,额娘说上次就已得弘昼倾力相助,昨日若非有弘昼在场,只怕今日我们母子已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京城上下宠妾灭妻的人家不是没有,可像我阿玛这样宠爱小妾宠的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却唯有他一个。” “皇上昨日那般训斥,但愿能够警醒阿玛一二。” 因隆科多的关系,四爷与岳兴阿关系只能算得上熟识,算不上亲厚,如今四爷听岳兴阿说起家中琐事,只道:“舅舅并非蠢笨之人,但愿他只是一时糊涂。” 岳兴阿可不似隆科多一样不知深浅,在四爷跟前敢放肆,他说话是小心又谨慎。 正好十二爷前来找四爷,四爷便先行离开了。 这下,只剩下弘昼与岳兴阿两人,弘昼便问道:“表舅,舅婆经昨日之事,心情可好些了?” “上次我就听舅婆说起过她院子里厨子做的酥油鲍螺好吃,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舅婆还记得这事儿了。” “您回去与舅婆好好道谢,劝舅婆好好养病,莫要与那等小人一般见识。” 从岳兴阿的言语中,弘昼觉得这是个可以交好之人,毕竟他是隆科多福晋亲自教出来的儿子,总比李四儿教出来的玉柱要强上许多。 更别说经过昨日之事,想必隆科多可不敢再像从前一样宠着李四儿母子,那是不是说,隆科多很快就会立岳兴阿为世子? 既然隆科多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走他儿子这条路好了。 弘昼也知道岳兴阿如今在朝中官职不高,却想着这人大概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带着七分真心,二分利用之意,与岳兴阿套起近乎来。 岳兴阿本就对弘昼心生感激,两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是愈发亲近起来。 等又过了几日,弘昼甚至还亲自带着礼物前去看了看隆科多福晋。 四爷自是没去的。 弘昼是趁着四爷不在家,要纳喇·星德带他过去的,纳喇·星德到了佟佳府门口,这才惊觉不对,却已经迟了。 弘昼像不知道隆科多与李四儿已对他恨之入骨似的,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先是去看望了隆科多福晋,见隆科多福晋气色好了许多,这才放心。 他更是要岳兴阿带着他在院子里好生转了一圈,毕竟上次他来的匆忙,根本就没有好好领略佟 佳府的风光。 这一路上,他又听岳兴阿说起了很多。 比如,李四儿被那两个教养嬷嬷调/教一番后,是老实了不少,不仅日日前去给隆科多福晋请安,更是侍疾起来。 寻常人家的侍妾侍疾,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但李四儿的侍疾,那可是真的侍疾,亲自给隆科多福晋擦身喂药,端茶递水……她做这些事的时候,那两个教养嬷嬷还在一旁盯着,别说有言语上的不敬,但凡眼神里流露出不耐烦来,那就又是手板子伺候。 又比如李四儿当日虽与隆科多狠狠闹上了一场,但这些日子她也知道唯有隆科多能救她,与隆科多伏低做小认错,两人历经磨难,感情更甚从前。 只可惜,隆科多眼睁睁见着李四儿受苦,也是于事无补,是心痛不已…… 说起这些事儿来,岳兴阿心里便是一阵痛快,脸上的笑是藏都藏不住:“……你不知道,阿玛几次问了过那两位教养嬷嬷何时回去,只说李氏的规矩已经学的很好了。” “可你猜那两位嬷嬷怎么说?说是当日皇上说了,李氏的规矩学的好不好阿玛说了不算,得额娘说了才算数,额娘说叫她们回去,她们才能回去。” 说到这儿,他脸上的笑意更甚:“自李氏进门后,阿玛再未对额娘和颜悦色过,为了李氏,他难得求到额娘跟前。” “可额娘却反问他,难道我佟佳府上连两个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都养不起了吗?索性就让她们一直住下吧。” “当时我正好在场,瞧见阿玛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额娘出身觉罗氏,一贯是个好性子的,若非被阿玛与那李氏逼得苦不堪言,又怎会愿意将两位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留在府中?这事儿传出去也会惹人笑话的。” “额娘,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弘昼听闻这等事也觉得大快人心,下一刻更是听见岳兴阿道:“大恩不言谢,弘昼,你兴许想不到这些年我们母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其中苦楚,唯有我们自己才清楚。” “你帮了我,帮了我额娘的大忙,以后只要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定不会推辞。” 弘昼看着他那灼灼眼神,只觉得他话里有话,低声道:“表舅,你这话当真?” “自是千真万确。”岳兴阿脸上笑意散去,满是郑重,道:“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辞。” 弘昼点点头,下一刻更是听到他低声道:“你与雍亲王说一声,这些日子小心八贝勒等人。” “阿玛书房之事,我探听不到,却也见着他们近日来往过密。” “八贝勒城府颇深,我阿玛对雍亲王府之事也有几分了解,若他们勾结在一起,于雍亲王,于你们来说不是好事儿。” 这投诚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弘昼笑着道:“多谢表舅,我记下啦,回去之后我定会将这事儿转告阿玛一声的。” 临走之前,他更不忘再去探望隆科多福晋一番, 方才李四儿听说弘昼过来,忙借口给隆科多福晋煮药躲了起来。 李四儿万万没想到弘昼又杀了个回马枪,正跪地给隆科多福晋侍奉汤药的她来不及闪躲,只低着头装没看见弘昼似的。 谁知教养嬷嬷又是一戒尺打到了李四儿背上,打的李四儿是嗷嗷直叫,脱口而出:“你,你又打我做什么?” 为首的教养嬷嬷脸色沉沉,严肃道:“这便是李姨娘的规矩?福晋有贵客到,怎能不问安行礼?” 弘昼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面含笑意看着李四儿。 李四儿也能看出弘昼面上的讥诮,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给弘昼请安的,她之所以落到这般境地,不都是拜弘昼所赐? 李四儿还在犹豫,扫眼间却见着教养嬷嬷已上前来,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吓的。 若弘昼见寻常人落得这般境地,早就看不下去了,可到了李四儿这儿,他却觉得有些不尽兴。 宫里头派来的两位嬷嬷也是女人,女人最懂女人的难处,她们瞧见隆科多福晋这样惨,也觉得李四儿实在太过了些。 弘昼眼瞅着那教养嬷嬷一步步朝李四儿逼去,看李四儿面上的惊惧之色,到底还是开口道:“嬷嬷,且慢。” 李四儿松了口气。 不光是李四儿,在场所有人都以为弘昼年纪小,心肠软,眼见着李四儿受罚太过于可怜。 谁知道下一刻弘昼就道:“嬷嬷,如今舅婆正病着,该好生歇着才是,您在屋子里教导舅姨婆规矩,岂不是叨扰了舅婆歇息?” 说着,他更是沉吟道:“我觉得将舅姨婆带到院子里教规矩比较好,您说是不是?” 那教养嬷嬷连连点头,正色道:“是奴才考虑不周。” 话毕,两个教养嬷嬷一人提起李四儿一个胳膊,就往外走去了。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李四儿的嚎叫声。 弘昼只觉得心里很是舒坦。 心病还须心药医,隆科多福晋先前生病更多是因李四儿的原因,如今心情好了,身体也就日渐好了起来。 又劝慰了隆科多福晋几句,弘昼就抱着隆科多福晋给的酥油鲍螺喜滋滋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看了眼正在院子里罚跪的李四儿,更是忍不住摇摇头道:“舅姨婆,我看你最近憔悴了许多,也不知道舅公看到了会不会心疼。” “不过心疼也没办法,以后舅公心疼的时候还在后面了。” 说完这话,他笑眯眯地走了。 纳喇·星德正在外头地马车上等弘昼,接到他之后,就匆匆将他送了回去。 在弘昼临下马车之前,纳喇·星德还不忘板着脸道:“如今我要忙着成亲之事,若是下次你再胡闹,可别将我扯进来,下次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隔着车窗,弘昼高兴的冲他直挥手,道:“星德哥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也是与我这样说的。” 纳喇·星德摇摇头,满脸无奈,只觉 得拿这小崽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前脚弘昼是兴高采烈回到了缓福轩,后脚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四爷正坐在炕上等他。 四爷一瞧见抱着酥油鲍螺的弘昼,脸色就是一沉,道:“今日你去了哪里?” 弘昼却理直气壮道:“阿玛,您的眼神都落在了我怀中的匣子上面,自知道我去了佟佳府上,还明知故问做什么?” 说着,他像没看到四爷那难看的脸色似的,大方打开匣子,招呼起四爷与耿格格吃酥油鲍螺来:“阿玛,额娘,我还是觉得舅婆院子里的酥油鲍螺最好吃,你们快尝尝看啊!” 四爷与耿格格都没有吃东西的兴致。 四爷耐着性子道:“你在万寿节参了隆科多一本,如今竟还敢去佟佳府上?” “为什么不敢?”弘昼面上满是疑惑,将剩下半个酥油鲍螺都塞进嘴里后才道:“您放心,舅公比您更担心我在他们府上出事,若我真有个什么二长两短,那他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说着,他更是喋喋不休起来:“今日表舅与我说了,说大恩不言谢,若咱们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找他,他定不会推辞。” “阿玛,您应该懂得他话中的意思吧?看我多厉害!” “今日我听表舅说起,这才知道李舅姨婆远比咱们知道的还要过分,去年她还逼死了舅公府中的一个格格,那格格还是侧福晋所出,当时那侧福晋非闹着要舅公处置了李舅姨婆,可最后这事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位侧福晋气不过,去与李舅姨婆理论,却被舅公送去了庄子上养病,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他只觉得自己真是大开了眼界,也庆幸四爷虽非慈父,但对他们兄弟二个却是不错的。 四爷就这样静静看着弘昼,一言不发。 弘昼说的累了,这才察觉到不对,狐疑看向四爷道:“阿玛,您怎么不说话?” 他见到耿格格时不时与自己使眼色,当即也察觉到了什么:“阿玛,可是二哥又惹您生气了?您别与他一般见识……” 他正说的起劲儿,谁知四爷却是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厉声道:“从今日开始,若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得再踏出王府一步。” 弘昼愣了愣,没有说话。 耿格格原以为弘昼被吓到了,正欲开口说几句话打打圆场时,就听见弘昼正色道:“那星德哥哥与满宜姐姐成亲时,我能不能去了?” “嗯,我知道星德哥哥再来接我出门肯定是不成的,那阿玛,若是皇玛法差人接我进宫,我能去吗?” “还有,皇玛法说了,到了秋日会带我去打猎,您不允许,我也是要去的……” 耿格格只看到可怜的四爷是脸色越来越难看,低声道:“弘昼,你怎么与你阿玛说话了?” 弘昼只觉冤枉:“额娘,我又没有顶撞阿玛,我只是问他而已。” 四爷果决道:“皇阿玛若差人来请,你自该以皇阿玛的意 思为先,除此之外,何种情况若无我的允许,都不得擅自出门,也包括星德与瓜尔佳格格的亲事。” 他压根没给弘昼开口说话的机会,冷声道:“若是再有下次,我直接进宫也求皇阿玛给你请两个教养嬷嬷来。” 原本打算开口说话的弘昼一想到那两个教养嬷嬷教训李四儿时的惨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清楚四爷的性子,说出口的话定会做到。 下一刻,四爷抬脚就走了。 耿格格则安慰起垂头丧气的弘昼道:“弘昼,你别伤心,也别难过,这些日子你就安心练习骑射就好了。” “你阿玛也是为了你好,你阿玛知道你去了佟佳府上的消息就担心不已,虽说隆科多等人不敢明面上对你做些什么,可他乃步军统领,若在你回来的路上动手脚如何是好?” 说着,她更是摸了摸弘昼的小脑门,柔声道:“你要明白你阿玛的一片苦心才是。” 弘昼自然知道四爷是为他好,只是眼瞅着弘时一日日往外跑,他心里却觉得痒痒的。 可不管他怎么与四爷求情,四爷都没有松口。 好在六月里,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成亲时,四爷还是将他带去了一趟。 因纳喇·星德是续弦,亲事并不算盛大,但却是十分温馨,四爷与十二爷府上的孩子都到场了,四爷与十二爷更是暗中添了不少好东西给这小两口。 纳喇·星德的额娘更是笑的嘴都合不拢。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就像是坐牢一般,甚至到了中秋节这一日,他与弘历都没跟着四爷进宫,四爷只带着弘时一人进宫了。 回来之后,弘时就与弘昼,弘历炫耀起他的亲事来。 皇上带着弘时进宫给皇上磕头,更请皇上给弘时指了一门亲事,弘时定下的是尚书席尔达之嫡女。 席尔达乃镶红旗人,福陵总管大臣岳瞻之孙,都统格礼之子,参与过平定二藩,更任过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可谓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弘时想起皇上当众给他指婚的那一幕,想起弘晟等人那羡慕的眼神,仍觉得热血沸腾,只觉得这门亲事定是皇上有意为之,正是皇上看重自己的表现。 他却没想过若无四爷提前求得皇上,皇上哪里记得他是哪一号人? 弘时可谓是容光焕发,脸上的笑意是挡都挡不住:“……你们不知道,席尔达大人颇得皇玛法喜欢,如今皇玛法将董鄂氏指给我,可见对我的看重。” 他觉得明日要宴请弘旺等人,好好庆祝庆祝此事。 弘昼对弘时这般模样很瞧不上,却还是连连附和道:“这是自然,二哥以后可是要当世子的人,自该娶个家世出众,贤惠的二嫂。” 弘时听闻这话更觉得心中熨帖得很,暂时放下对弘昼的偏见,与他说了许多许多关于董鄂氏的传言,比如董鄂氏是如何貌美,如今贤惠,如何有才情……仿佛天底下就没有比董鄂氏更好的女子了。 弘时这亲事一定下,最为惊愕的是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 两人都是有儿子的,钮祜禄格格想着弘时定下这样一门有力的妻族,可是四爷有将弘时立为世子的打算? 耿格格则想的是弘时定下董鄂氏,以后弘昼的亲事会是个什么章程。 四爷不是傻子,前去探望弘历时,便是钮祜禄格格小心措词,可他仍能听得出来钮祜禄格格话里话外的探听之意。 如此一来,四爷就不怎么喜欢去如意室。 这一日,四爷来到了缓福轩,刚行至门口,就听到常嬷嬷的声音:“……奴才听说二阿哥这门亲事还是皇上指的,格格,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皇上不是最喜欢咱们五阿哥吗?” “虽说李侧福晋如今被幽禁,但李侧福晋犯下的错却祸不及二阿哥,皇上与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四爷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下一刻,他便听见耿格格难得语气严厉道:“嬷嬷,你以后若是再说这话,可就不要怪我不顾情面了。” “皇上与王爷是什么意思,也是你我能够议论的?二阿哥是弘昼的亲哥哥,若二阿哥能娶到一位贤惠的妻子,说出去不光雍亲王府有面子,弘昼也跟着面上有光,等着来日弘昼媳妇进门了,也好跟着二福晋有样学样。” “以后缓福轩内,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人再说起这等话,知道了吗?” 四爷等了等,这才走了进去。 他对耿格格并无情情爱爱,只觉得与耿格格在一起很舒服,如今更是与耿格格说起弘昼的一些琐事。 如今已过中秋节,皇上定在九月初前去木兰秋狝,弘昼也要前去。 木兰围场距离京城虽不算远,但也不算近,是皇上在内蒙古昭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蒙古四旗的接壤处设置专供涉猎的地方,占地二百余公里,光是大大小小的围场就有六七十个。 四爷每每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担心的很,“……这与弘昼进宫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虽说到时候弘昼身边有人跟着,可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也是危险的很。” “我曾与皇阿玛说过几次,说弘昼年纪尚小,过几年再去弘昼去也不迟,可皇阿玛并未答应。” “过几日动身了,多给弘昼带几件厚衣裳,那里早晚风凉,还有里衣也多带一些,若是汗湿了也能换洗。” 耿格格轻声应是:“妾身记下了。” 连她都察觉到四爷如今已不光操心弘昼的学问与骑射,连弘昼的饮食起居都开始操心起来。 她这话音刚落下,两人就听见外头传来弘昼叽叽喳喳的声音::“哥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订亲娶媳妇?你瞧二哥那得意的样子,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人要娶媳妇似的。” “还有二哥每次说起他身边伺候的那两个丫鬟,也是一脸笑意,哥哥,你说成亲真有那么好吗?” “要是好的话,为何每次阿玛看到嫡额娘总是板着一张脸,像嫡额娘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第 66 章 弘昼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在缓福轩更是这般。 这会他与弘历边说话边走进来,只是一走进屋内,却见着四爷竟坐在炕上,当即是话锋一转,就道:“虽说阿玛每次看到嫡额娘总是板着一张脸,好似谁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但阿玛的性子我们都知道,是个外冷内热的,不管是对嫡额娘,还是对我们,都很好。” 说着,他更是环顾呆若木鸡的一众人,扬声道:“你们一个个怎么不说话?” “阿玛,额娘,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四爷与福晋关系不好,那是雍亲王府上下所有人众所周知的。 再加上弘昼一贯滑不溜秋的,四爷也抓不到他的把柄,也懒得与他一般计较:“过几日我们就要动身去木兰围场,你可都准备好了?”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阿玛,我都准备好了。” 说着,他就掰着指头数了起来:“香橼要跟着我一起去木兰围场的,橘子我就交给小瓶子照顾。” “去了木兰围场,我要给额娘打一只稚鸡回来,给哥哥打一只灰色的小兔。” “哦,对了,还有满宜姐姐也说要我给她打一只小兔子,最好是白色的。” 他扬起灿烂的笑脸,看向四爷道:“阿玛,您可要我给您打小兔子吗?” 四爷脸色沉沉,道:“不必了。” 弘昼若有所思道:“也对,您也要去木兰围场,您若想要小兔子,会自己猎一只的……” 四爷再次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前去木兰围场狩猎,你有信心是好事,只是出门之前得先检查一番,看看随行的马匹是否康健,想想自己得带什么衣物,还有一些常用的药材,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弘昼不置可否“哦”了一声,顶着四爷那不悦的目光,忙又道:“好的,阿玛,您的话我都记下了。” 四爷每每觉得与弘昼说话总能气个半死,可奇怪的很,他几日没见到这小崽子又觉得很想念。 被气的不轻的四爷觉得眼不见为净,索性站起身道:“你好好准备吧。” 话毕,他抬脚就走,临走之前也不忘丢下一句话来——出发之前记得与你嫡额娘说一声。 弘昼是连连应是,眼瞅着四爷走出院子,忍不住嘀咕道:“额娘,哥哥,你们说阿玛在嫡额娘跟前话也这样多吗?” 他之所以这几日频频提起四爷与福晋,则是因他昨日见到四爷与福晋的相处模式,只觉得大为震惊。 从前他觉得四爷对他们三个儿子不算亲热,可瞧见四爷对耿格格几个后觉得四爷对他们还不错。 但前几日他见到四爷对福晋那态度,顿时又觉得四爷对耿格格等人好像也不错。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前几日弘昼例行公事前去外院书房得四爷考问功课,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是一陪衬而已。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弘时也是个陪衬。 两个陪衬正百无聊赖时,福晋就匆匆带人过来了。 这些年下来,福晋与四爷说好听了是相敬如宾,若说不好听了那就是进水不犯河水,四爷也知道福晋的性子,若无要紧事是不会轻易来此找他的,便连声请福晋进来了。 福晋过来的确是有要事要说,是因大风吹倒了年侧福晋院子里的那棵大榕树,榕树倒下,压垮了几间屋子。 这事儿按理说不算大,可涉及故去的年侧福晋,谨慎的福晋便亲自过来了一趟。 直到如今,弘昼还记得福晋语气生硬说道:“……是妾身的疏漏,虽每日派人去年侧福晋从前的院子打扫,却没想到院子里的那棵大榕树已经死了,还请王爷责罚。” 四爷不光面上看不出喜怒来,语气也是淡淡:“福晋何错之有?年氏院子里的那棵树已有五六十年,谁也想不到它会死了。” 福晋平静称是,又道:“说到底还是王府中的女人太少了些,得皇上恩典,雍亲王府本就宽敞,内院中统共没几个女人,若是能够多几个女人,兴许就不会空置这么多院子,也不会发生这等事。” 她是个聪明的,知道说这话定会惹得四爷不快,却因“贤淑”二字,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她更是赶在四爷开口之前,就道:“妾身不打扰王爷教导三位阿哥,就先行回去了。” 她竟是一点不给四爷说话的机会。 当时弘昼就笑出声来,觉得很有意思。 回过头来,他更是琢磨起这对夫妻来,更是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想必福晋这是故意选着四爷考问他们功课时过来的,也知道四爷当着三个孩子的面不会给自己难堪,在尽到妻子的义务后,更是抽身离开。 这样的相处模式,简直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正因了解彼此,所以才会适时说出对自己最有利之话,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事。 话说回来,耿格格听到弘昼这般议论四爷与福晋,低声叮嘱道:“弘昼,你怎么能背地里说这些话?额娘是怎么教你的,可不能背后说三道四……” 弘昼挺起小胸脯,正色道:“额娘,我这哪里是背后说三道四啦?方才我明明当着阿玛的面也说了的。” 他见无人搭理自己,便自顾自道:“阿玛在嫡额娘跟前应该不会这么多话,若阿玛训斥嫡额娘,我想嫡额娘定不会像我这样乖乖受着的。” 弘历:…… 你管这叫乖乖受着?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四爷的训戒对弘昼来说还是有点用的,弘昼接下来几日就愈发忙碌起来,忙着给香橼准备粮草、兽药,忙着检查自己的衣物,忙着在单子上写给谁带什么礼物……可真是忙坏他了。 到了出发前一日,弘昼就去了正院与福晋辞行。 按理说,他们这等住在内院的孩子每日都是要去给福晋请安的,但福晋却说他们忙于学业,便免了他们的请安。 因为这事儿,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很是感念福晋,毕竟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每日能多睡睡也是好的。 弘昼再次踏进正院时,已忘记上次前来给福晋请安是什么时候。 他一进去?_[(,很快就有人去通传了,更有小丫鬟请弘昼进屋等候。 秋日本就萧瑟,弘昼一走进外间,只觉得这屋子里是半点烟火气都没有,处处都空落落的,不见花卉,不见古玩玉石……空荡的宛如无人居住的屋子一般。 他只觉得这屋子与福晋的气质倒有几分相符,一样的冷冰冰,叫人难以亲近。 他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着,看了许久却没见到一样能叫自己打发东西的时间,他忍不住想,别说四爷不愿意过来,就连自己偶尔来一次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很快,福晋就扶着喜嬷嬷的手走了进来。 福晋面上虽带着笑,但那笑容似乎只是一个弧度而已,面上眼里丝毫不见笑意:“弘昼来了?”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香气,想必是才从佛堂里过来。 弘昼敛了敛心神,正色道:“是,嫡额娘,明日我就要随着皇玛法一起去木兰围场狩猎了,今日过来是与您说一声的。” 他本性就是自由散漫的,到了这规矩森严的正院,性子虽会受到拘束,却影响并不多。 他很快就扬起灿烂的笑容来:“哥哥要我给他猎一只小兔子回来,嫡额娘,您要不要小兔子?” 福晋摇摇头道:“不必了。” 弘昼正色道:“您不喜欢小兔子吗?您若是不喜欢小兔子,那刺猬了?小鹿了?” “我觉得小鹿倒挺好的,您这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花木,瞧着怪冷清的,若是能多一头小鹿,可以在院子一角养着,这样您院子里也能热闹几分。” 福晋淡淡道:“不必了。” 说着,连她都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又道:“我不喜欢小动物的。” 得,这话依旧生硬,说了还不如不说。 就连弘昼这般外向的孩子在场,一时间气氛都有些尴尬。 过了好一会,福晋吩咐喜嬷嬷包了一柄玉如意来,这才道:“弘昼,你明日就要去木兰围场了,嫡额娘祝你一路顺遂。” 弘昼瞧见玉如意,是眼前一亮,连声道谢,更是脆生生道:“那嫡额娘,我先回去了,我就不打扰您念经了。” 福晋点点头,算是允了。 弘昼便抱着玉如意屁颠屁颠走了,一直到他行至院子,仍察觉到身后一直有一束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下意识回过头一看,果然是福晋在看着自己。 他咧嘴一笑,转过身来,快步走了。 他只觉得这几年的福晋与从前不大一样,还记得当初他刚出生时,福晋还想方设法将他抱到正院养着,可随着李侧福晋被幽禁,随着年侧福晋的自缢身亡,王府中格格们一个个安分守己,就连福晋也深居简出来。 好像他每次见到福晋,总能闻到福晋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可看福晋与四爷的相处模式,他觉得福晋好像并没有做到修身养性。 弘昼觉得福晋这般是好事儿,谁不喜欢自己的日子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 他前脚走出正院,后脚就将福晋的反常抛掷脑后,专心致志研究起手中的玉如意来,觉得福晋一出手果真阔绰。 倒是福晋看着弘昼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至院子里香樟树上的喜鹊叫了两声,福晋这才回过神来,却是微微叹了口气:“我记得当初弘晖随着王爷前去涉猎之前,也曾信心满满说要给我猎一头小鹿回来给我解闷的。” “我这院子里本就寂寥,如今却是愈发寂寥了。” 一旁的喜嬷嬷不敢随便接话。 如今福晋的地位王府内无人可撼动,想当初随着李侧福晋与年侧福晋双双落败,她们这些福晋身边伺候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但现在看来,这好像并不是好事。 从前的福晋会去争去抢去斗,从前的福晋是鲜活的……而如今,福晋就像一潭死水似的,每日沉浸在缅怀弘晖的痛苦中,甚至连四爷都不在了。 福晋略坐了会,就起身安排起王府琐事来,一桩桩一件件,她已料理了几十年,闭着眼睛都能将这些事理清楚。 见完了管事嬷嬷们,福晋则看着摆在案几上的一尊金佛皱眉。 这尊金佛是实心的,做工精致,远远看去,就能看到佛祖面上的慈悲,这尊金佛是上次德妃娘娘寿宴结束,她出宫之后命人做的。 这些年来德妃娘娘年纪大了,儿女并不在身边,便开始吃斋念佛起来,福晋能想得到这尊金佛送去永和宫,妃娘娘生辰在四月里,如今已经是九月,可见这尊金佛的确是费钱费力。 当时福晋想着这尊金佛送进永和宫,德妃娘娘大概是喜欢的。 但如今福晋想着故去的儿子除了她无人惦记,想着四爷明日就要带着弘时与弘昼高高兴兴去木兰围场,想着下次进宫给德妃娘娘送这样贵重的礼,却还得赔笑脸,心情就更糟糕了。 一旁的喜嬷嬷是越来越摸不透福晋的心意了,试探道:“福晋,可要奴才将这尊金佛好生收起来?” 福晋摇摇头,冷声道:“将这尊金佛摆到小佛堂吧。” 喜嬷嬷愣了一愣,低声道:“福晋,当初您不是说要将这尊金佛送给德妃娘娘吗?这……” 福晋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道:“如今我的主意变了。” 上次进宫给德妃娘娘贺寿一事她仍历历在目,四爷与弘昼惹得德妃娘娘不高兴,可一人是自己的亲儿子,一人是得皇上喜欢的亲孙子,宫女出身的德妃娘娘很擅审时度势,不会去为难四爷和弘昼,却来为难她这个儿媳。 德妃娘娘更借雍亲王府子嗣稀少一事狠狠斥责了她一顿,说她不贤不淑,不堪为王府福晋。 直到今日福晋还记得十四福晋等人看向自己那可怜的眼神,如今她只觉得后悔,后悔没当众呛上几句,而非低眉顺眼认错,她无儿无女的,德妃娘娘除了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又能将她怎么样 ? 想及此,福晋不急不缓到:“这尊金佛价值不菲,若送进宫给德妃娘娘,短时间内德妃娘娘看在这金佛的面上不会为难我。” “可以后了?难不成德妃娘娘每次迁怒到我头上,我都要巴巴进宫送礼赔笑脸吗?我累了,懒得再掺和这些事了。” “德妃娘娘是因四爷与弘昼才心里不痛快,冤有头债有主,谁惹她不痛快她找谁去,与我有什么关系?” 喜嬷嬷迟疑道:“话虽如此没错,可福晋,上次您在永和宫里与德妃娘娘提起过这金佛的……” 她还记得当时德妃娘娘是面含笑容,德妃娘娘出身不高,虽为四妃之一,逢年过节赏赐宫人,补贴娘家等等,家底并不丰厚,能得这样一尊金佛自是高兴的。 嫁给四爷这么些年,福晋一直是个好嫡母,好妻子,好儿媳,突然执拗起来的她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我在德妃娘娘跟前提了一嘴又如何?若是我不主动将金佛送进宫,难道德妃娘娘还会当众问起来吗?不过是多刁难我几句罢了,她愿意怎么做就随她去了。” 她是彻底摆烂了。 身为儿媳,她每月都要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的,上次与德妃娘娘说起金佛即将完工,会送进宫来,德妃娘娘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金佛,自不好开口相问,只对福晋愈发严苛。 福晋在德妃娘娘跟前一直低眉顺眼,不代表她是个柔顺的性子,之后每每德妃娘娘训斥说雍亲王府子嗣单薄,她都会义正言辞将这些事推到四爷身上去,更是表明自己是贤妻,王府中的大事小事都听四爷安排。 这可将德妃娘娘气的够呛,觉得四爷这一家子都不是善茬儿,更将福晋的突然改变归咎于四爷身上,觉得若不是四爷与福晋提点几句,福晋怎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到了第二天,弘昼一早就跟着四爷进宫请安,与皇上汇合,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前往木兰围场。 像四爷,弘皙这些年富力强的皇子皇孙们自然是要骑马的,但皇上年纪大了,坐的是宽敞的马车。 弘昼也欣然陪着皇上一起坐在里面。 紫禁城距离木兰围场四百余里,骑马过去大概只要一天时间,可皇上等人坐的是马车,则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 从前皇上倒也时常带着儿孙们去木兰围场打猎,在马车里的多数时间都是看书看折子,不免觉得无聊。 但有弘昼在,皇上一点不觉得无聊,甚至觉得看折子的时间不大够用。 这两天时间里,弘昼叽叽喳喳说起许多事。 比如他前去佟佳府上探望隆科多福晋一事。 比如他说起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成亲时热闹的场景。 又比如他说起京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不错。 …… 甚至连他都快长得有弘历这事儿高了都没漏下,说起这事儿来,他更是喜滋滋的:“皇玛法,哥哥只比我大三个月,原先我比哥哥要矮上一指长,可 自从我练骑射之后,我现在都和哥哥一样高啦。”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阿玛说是因为哥哥整日坐着念书写字的原因,阿玛更说读书练字虽很重要,但有个好身体也很重要,若不然,书读的再好,字写的再好也没用。” “哥哥一听这话吓得整日将牛乳当水喝,生怕比我矮,更说等着我从木兰围场回去后,他要跟着我一起练习骑射了。” “读书写字我比不上哥哥,我要多跟着哥哥学一学,可哥哥骑射射箭却比不上我,就要跟我多学学了。” 皇上见他们兄弟之间是愈发好了,很是欣慰:“那等到了年底,朕就不考你的骑射了,考考你的学问如何?” 弘昼脸上的笑容一滞,嘟囔道:“皇玛法,哪里有您这样的?您知道我不爱读书写字的……” 皇上被他逗的是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是。” “也不知道你这性子随了谁!”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马车外就传来了弘皙的声音:“皇玛法,已快到晌午,您可要用午膳?” 从前皇上每一次前去木兰围场,都是弘皙骑马陪伴皇上马车边上的,虽说整日要提心吊胆,但其中尊荣却是不言而喻。 如今有了弘昼,弘皙再随行于皇上马车边上,只觉得自己像小太监似的,一会听见马车里的弘昼说要喝牛乳茶,一会听见马车里的弘昼说要吃瓜果,一会又听见马车里的弘昼说想点心……惹得他是烦不胜烦。 偏偏弘皙心里一肚子怨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觉得自己这桩差事真真是黄连木做棒槌外面光里面苦。 这不,还未等皇上说话,弘昼就已开口道:“弘皙堂兄问的正是时候,我觉得有些饿了,想必皇玛法也觉得有些饿了。” 说着,他更是道:“皇玛法今日坐马车太久,不宜吃大荤大腥,劳烦弘皙堂兄要人准备些清淡的菜来。” “当然,也不能太清淡了,若是太清淡了我和皇玛法吃不下的。” 弘皙只觉得心里更委屈了,下意识看向皇上,却见皇上微微颔首,一副觉得弘昼的话很有道理的样子。 他心里更难受了,更觉得自己像小太监了,一转头,就脸色沉沉下去了。 弘昼最喜欢和皇上一起用饭,每次都能吃到不少好东西。 就比如今日,桌上的菜肴虽清淡,并无油腻之物,但却是费了不少心思,更是味道很好,像什么松树猴头蘑、百花鸭舌、无字盐水牛肉、镶银芽等,很合弘昼胃口。 就连皇上见了都多用了半碗饭。 弘昼更是吃的直打嗝儿,打嗝儿的同时更不忘撩开明黄色的窗帘,对弘皙道:“弘皙堂兄,我和皇玛法吃完了,你差人将这些碗碟撤下去吧。” “今日弘皙堂兄安排的菜肴真是好极了,不过若是能再来些饭后瓜果就好了。” 弘皙这时候连饭都没吃,方才闻见马车里传来的一阵阵香气,已是饥肠辘辘,如今却也只能答应。 一整日下 去,弘皙只觉得身心俱疲。 到了晚上,所有人歇在皇家驿站。 弘皙记得往年这个时候,皇上总会将他喊到御前问他累不累之类的话,可今日他知晓皇上带着弘昼去花园赏月,更是悲从中来,索性吩咐人给自己取酒来。 一醉解千愁。 很快,酒菜就被送来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老九。 从前阿玛得势时,弘皙可没有将这位九叔放在眼里,如今却是站起身来,毕恭毕敬道:“九叔。” 老九今天白日里就已察觉出弘皙的不快,想想也是,谁遇到这等事儿能高兴的起来? 弘皙从前是天之骄子,更是年轻,遇上这等事便是强撑着不叫自己露出端倪,可有心人仍一眼能够看出他的不高兴来。 老九自顾自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酒菜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喝起酒来?我记得从前你是不好这一口的?” 说着,他那戏谑的眼神就落在弘皙面上:“如今你跟在皇阿玛身边当差,可是不能喝酒,若是误了皇阿玛或咱们那位弘昼小阿哥的事儿,其中后果怕是担待不起啊!” “你这酗酒的毛病是二哥被废之后染上的,还是弘昼得皇上宠爱之后染上的?” 弘皙面上愈发难看。 若换成从前,老九每次见到他是恭恭敬敬的,哪里敢这般言语?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他许久之前就明白了,如今强撑着笑道:“九叔说笑了,我并没有酗酒,只是今日有些累了,小酌几杯酒易入睡些,至于嫉恨弘昼堂弟一事,那是无稽之谈。” 老九可不相信:“真的?” 他也不等弘皙说话,就自顾自道:“若我是你,可是咽不下这口气,暂且不提二哥如何,可一众皇孙中,你向来最得皇阿玛青睐,从小养在皇阿玛身边,可如今多了个弘昼,连你也得往后靠靠。” “当日皇阿玛唯独带了他一个去咸安宫,咸安宫里头发生了何事,直至今日谁都不知道,这份宠爱,别说你,就连二哥当初都没有过。”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我们兄弟几个私下也议论过此事,皇阿玛如今久久未立太子,未必没有立皇太孙的意思。” “若皇阿玛真想立皇太孙,也无可厚非,毕竟明朝时期就已有次先例,这位置怎么落也落不到我头上来,可弘昼这孩子是什么性子……你我都知道?若皇阿玛真要立皇太孙,我们倒宁愿立你为皇太孙。” “最起码,你能文能武,明白事理……若真将弘昼立皇太孙,怕是朝堂之上会被他搅合的天翻地覆。” 弘皙微微一愣,继而思索起这件事以后会不会发现。 很快他就意识到以皇上对弘昼的宠爱程度,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九更是长长叹了口气,怅然道:“皇阿玛的性子你了解的并不多,甚至连我这个当儿子的了解的都不够。” “但我也曾听人说起过,皇阿玛决定了的事儿,那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想当初皇阿玛执意将二哥立为太子时,别说满朝文武皆反对,就连故去的太皇太后都不答应,可皇阿玛还是执意如此。” “我们兄弟几个原是拥护八哥的,你也知道,自毙鹰事件后,八哥就得皇阿玛厌弃,我们兄弟几个愿拥立你为皇太孙。” …… 老九竭尽全力在给弘皙画大饼。 另一边。 皇上带着弘昼正在赏月。 天上月如银盘,漫天繁星,弘昼与皇上坐在月子里喝牛乳茶吃点心,听见耳边传来风吹动树叶的婆娑声,觉得这一刻还是挺美好的。 弘昼来到大清已有五年时间,在这个娱乐设施匮乏的年代,倒是时常赏月。 但他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广袤无垠的星空,只觉得震撼:“皇玛法,这月亮与从前咱们在京城看到的月亮并不一样,好像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坐在这里却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整个人也跟着宁静了许多。” 皇上从前曾与不少妃嫔花前月下,还是第一次带着孙儿赏月,笑道:“咱们已行至河北,大概明日中午就能到木兰围场。” “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京城的月亮已看了四五年,如今再看别处的月亮自然觉得新鲜,觉得不大一样。” 弘昼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 “这就和人与人相处是一样的道理,相处的多了,相处的时间久了,也就不稀罕了,远香近臭,想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他更是庆幸起来:“幸好我不住在紫禁城,若不然,您有朝一日就不会像如今一样喜欢我了。” 正喝着茉莉香片的皇上听闻这话差点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哭笑不得道:“不会的。” 他正色道:“人与人之所以长久相处下来互相生厌,是因为一开始时,总是看到对方的优点,等着相处时间久了,对方心里那些阴险灰暗的想法就全部显露出来,或者是再无新鲜之感,感情自然就淡了。”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虽未说话,实则心里却觉得弘昼这孩子是藏不住心思的,更无缺德阴损的想法,更不必说这孩子一会一个想法,谁会与他两相生厌了? 弘昼捧着牛乳茶喝着,觉得皇上这话很有道理,却还是道:“那皇玛法,您有相处了很久,仍喜欢他的人嘛?” 皇上认真想了想道:“自然是有的,太皇太后,孝诚皇后,曹寅……只可惜,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所以,弘昼啊,你不必担心旁人是不是喜欢你,只要你一心向善,问心无愧,总会有人将你视为珍宝的。” “至于旁人,那些人既然都不在意你,你也不在意他们,又何须理会他们的想法?” 正吃着蟹粉酥的弘昼抬头看了眼皇上,道:“皇玛法,是不是您也知道有些叔伯和堂兄弟不喜欢我,所以今日才借着赏月的由头来安慰我的?” 皇上:…… 没想到他的心思被弘昼看穿了。 但的确是 有这么一回事,从前弘昼住在乾清宫或进宫时,旁人看向弘昼的眼神虽不喜,但没有像如今这般带着嫉恨。 皇上只是年纪大了,并不是糊涂了,眼瞅着老八,弘皙等人看弘昼的眼神都变了,心里很是不舒服。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但这种事吧,却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总不能叫皇上说“朕就是喜欢弘昼,你们得与朕一样喜欢弘昼”这话吧,他要是这样说,只怕旁人定会对弘昼恨之入骨,所以他便想着开解开解弘昼。 心思灵巧的弘昼咬着蟹粉酥道:“皇玛法,您多虑了,我才不会在意旁人喜不喜欢我了。” “我只在意我在意人喜不喜欢我。” “有些读书人还觉得银子带着铜臭味,更别说我了,我做的再好,也会有人不喜欢我的。” 说着,他更是转过头安慰起皇上来:“皇玛法,您不必替我担心,若是我连旁人的不喜都受不住,以后难受的时候还多着了。” 皇上赞许点点头:“你这话倒是说的在理。” “你啊,比你许多叔伯都活得通透……” 他正与弘昼说话时,一旁的魏珠就快步走上前来,低声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 弘昼听闻这话,下意识就要起身,道:“那皇玛法,我去池塘边看看鱼儿。” 皇上却回收制止道:“不必麻烦,你就好生坐着吧。” “如今已至深秋,池塘边风大,可别吹了风染上风寒了。” 他俨然一副没将弘昼当外人的样子。 魏珠窥了眼皇上,这才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方才,方才……九贝勒去见了弘皙阿哥,两人不知道在屋子里说了些什么,出来时九贝勒是笑容满面。” 弘昼一愣,不知道老九与弘皙之间会有什么来往。 皇上似是一点都不意外,颔首道:“好,朕知道了。” 魏珠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皇上看着一脸疑惑的弘昼,含笑道:“弘昼,你可知道老九为何去找弘皙吗?” 弘昼面色有几分迟疑,却还是摇了摇头。 皇上扫眼看向他,道:“你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是一点就通。 若换成寻常人听到这话,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已经跪下了。 但弘昼却是沉吟片刻,低声道:“皇玛法,我觉得九叔没安好心,兴许他是想借机挑拨弘皙堂兄与您,与我的关系,想拉拢弘皙堂兄为他所用。” 皇上面上是波澜不惊,道:“还有了?” 弘昼想了想,正色道:“弘皙堂兄从小在您身边长大,与您的情分不一般,若弘皙堂兄为九叔所用,相当于就在您身边安插了一枚棋子,总有以后用的上的时候。” “到了关键时候,若有弘皙堂兄替他们美言几句,兴许就能左右您的心思。” 皇上微微颔首,道:“这个道理,连你都明白。” “只可惜,弘皙却看不明白。” “当初弘皙在朕身边长大时,朕公务繁忙,很少有与他这般赏月喝茶的时候,可从小朕是如何对他的,他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如今竟吃起你的醋来。” 皇上摇摇头,有些无奈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站起身来:“弘昼,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了。” 弘昼从皇上面上看不到半分盛怒,有的只是身为祖父该有的无奈和苍凉,关切道:“皇玛法,您,您没事儿吧?” 他见皇上这般模样,很是心疼。 皇上的步子顿了顿,迟疑道:“朕没事儿,朕早知他们的心思,又怎会伤心动怒?弘昼,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在朕跟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 “年纪越大,朕越是明白孤家寡人的滋味啊!” 弘昼忙扬声道:“皇玛法,您才不是什么孤家寡人,您还有我了!”! 第 67 章 弘昼快步走上前去,紧紧拽着皇上的手,正色到:“皇玛法,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您都有我。” 顿了顿,他更是道:“皇玛法,您别伤心,就算……就算他们都想当太子,想惦记着皇位,可我想,他们也都是爱您的。” 这话,皇上已无数次安慰过自己,可却是收效甚微。 他笑了笑,道:“弘昼,谢谢你。” “谢谢你真心实意安慰朕。” “谢谢你在心里将朕看的比皇位还重要。” 说着,他更是牵着弘昼的手,一步步往回走,更是不急不缓道:“从前朕知道他们的心思,会失望,会伤心,会难过……可如今,朕已经习惯了。” “在朕看来,惦记皇位并不可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人都想万人之上,若想得到储君之位,就该在朝政上多努力些,而非用这些阴险手段对付自己的兄弟……” 弘昼忍不住点点头:“您说的极是。” 等着行至皇上所居院子门口,皇上这才松口弘昼的手,含笑道:“回去睡吧,朕没事儿的。” 弘昼将信将疑:“真的?” 皇上笑道:“朕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听话,快回去吧。” 弘昼这才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走了好几步,下意识回头,却仍见着皇上背手站在原地,冲着皇上挥挥手,笑着跑开了。 弘昼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京城,原以为换了地儿会睡不着,原以为自己会惊愕于皇上对一众皇子皇孙的小动作都清楚……谁知他脑袋一挨到了枕头上,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甚至连四爷何时过来的都不知道。 瓜尔佳嬷嬷听说四爷来了,忙迎了出来,四爷却说不必叫醒弘昼:“……我就是过来看看而已,想着弘昼头一次出远门,担心他不习惯,没想到他比我想象中适应多了。” 瓜尔佳嬷嬷含笑道:“王爷多虑了,方才奴才进去看五阿哥时,他睡得香极了,可见五阿哥真正是个有福之人。” 能吃能睡,就是有福。 四爷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小瓶子这次是跟着弘昼一起出门的,瞧见四爷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沉稳的他都忍不住发问道:“嬷嬷,我不明白,王府中人人都说王爷寡言淡漠,可我却觉得王爷还是挺好的。” “我虽没骑过马,却也听人说过,再厉害的人骑马骑上整整一日,浑身酸痛的宛如快三架了一般,王爷却还大晚上的过来看看五阿哥了!” 他更是忍不住腹诽,就算王爷过来一趟又有什么用?自家主子该睡不好还是一样睡不好的,难不成王爷来了,陪自家主子说几句话,自家主子就能睡得好了? 瓜尔佳嬷嬷淡淡道:“那是因为咱们每日跟在五阿哥身边,看到的是王爷如何对五阿哥,自然觉得王爷不算严苛之人。” 小瓶子点点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弘昼却是浑然不知道。 他不知道瓜尔佳嬷嬷进来给他掖过被子,也不知道四爷来过……翌日清晨醒来,他是精神抖擞,想着今日就能到达木兰围场,别提多开心。 他倒是开心了,可弘皙等人只觉得浑身上下要散架了一般,甚至有些人连大腿根磨破皮,磨出血来。 可悲伤是别人的,小弘昼依旧坐在舒适柔软的马车里,笑嘻嘻陪着皇上说话。 他原以为经过昨晚一事,皇上的情绪多少会受到些影响,起码对着弘皙也会流露一二。 只是事实告诉他,他想多了。 皇上还是一如既往,面上瞧不出任何端倪。 弘昼只觉得皇上真可怜,是愈发心疼皇上了,更加想方设法逗皇上开心……更是惹得旁人眼红。 他半点不在意。 他就喜欢看别人这副看不惯却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过了晌午,皇上率领一行人终于到达热河行宫。 精神抖擞的弘昼与秧秧的弘时同住在一个小院子,弘昼瞧着弘时走路疼的都成了只鸭子,却还强撑着要骑马出去,说是与弘旺等人约好了去草原跑马。 弘昼只觉得他简直太拼了,想着这些日子他与弘时相处的勉强还行,不由提点道:“三哥,你真的要出去吗?你,你这样子能行吗?” “阿玛方才还差人来说要我们好生休息,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若是没有休息好,明日怎么能跟着皇玛法出去打猎?” 每走一步路,弘时就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坚决道:“我自然要去的。” “不光我大腿磨伤了,弘旺他们都是这样,我们早就约好了,我怎好不过去?” 说着,他警觉扫了弘昼一眼,提防道:“弘昼,你该不会是怕我提前知晓地形,明日在一众皇孙中拔得头筹,愈发得皇玛法看重,所以故意不想要我去的吧?” 说着,他更是冷哼一声道:“我可告诉你,你最好还是打消这等小心思!” “我乃阿玛长子,又是侧福晋所出,皇玛法对我的看重和对你的纵容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以后可是要支应整个雍亲王府的,可不能像你一样骄纵。” 弘昼:??? 无语的同时,他不免觉得奇怪,这些日子弘时有意无意透露出皇上对他的看重,到底是从哪看出来的? 反正他是没看出来的。 弘昼忙解释道:“三哥,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又道:“不过你说皇玛法看重于你,到底是怎么个看重法?” “是赏给你东西了?还是考问你的功课了?” 弘时斜倪了他一眼,一副不愿和小孩子多说的样子,言简意赅道:“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 索性他也就不说了,如鸭子似的一摇一摆走了出去。 弘昼摇摇头,觉得他这三哥就算是鸭子,也是只最有自信的鸭子,嗯,挺好的。 他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去看看他 的马儿香橼。 他此次是跟随皇上一起坐马车到的热河行宫,但香橼是由小瓶子与几个将士护送而来,昨日他就担心没出过远门的香橼,如今一得空,自忙不迭去了马场。 谁知弘昼刚出院子大门,老远就见到了带着一众将士巡逻的隆科多。 按理说隆科多是步军统领,掌管整个京城和紫禁城的安全,如今皇上前来热河行宫,他是不必跟着的。 可自从上次万寿节他得皇上当众斥责一番,就一心想着重获皇上信任,非得跟着皇上一块过来。 来就来吧,刚到热河行宫,他连片刻都不敢歇息,就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工作中去了。 他比皇上小不了几岁,这工作态度和强度,叫弘昼很是佩服。 弘昼连忙走上前去。 走的近了,弘昼只发现好些日子不见隆科多,隆科多似是苍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隔着老远瞧见他眼里就能射出刀子来。 弘昼知道隆科多看不惯自己,可他最喜欢的就是旁人看不惯他却又干不掉他的样子,更是屁颠屁颠跑上前,亲热喊了一声“舅公”。 隆科多知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但凡自己流露出对弘昼的半点不满,兴许这事儿就会被捅到皇上跟前,只不冷不热道:“五阿哥。” 语气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 弘昼自也感受到了,面上的笑容是越发深了,只道:“舅公这样见外做什么?您还是像从前一样喊我弘昼就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昨日我与皇玛法坐在马车里,也看到表舅啦,我听阿玛说,您上书奏请皇玛法立表舅为世子了?这样才对嘛,不然嫡不嫡庶不庶的,像什么样子?” “叫我说,您早该上书将表舅立为世子了,外头的人一直都说您想将玉柱表舅立为世子了,这样可不好,嫡不嫡庶不庶的,像什么样子?” 他再一次狠狠在隆科多心上插了一把刀子。 爱屋及乌,隆科多一直偏疼李四儿所出的玉柱,所以迟迟没请封世子,若不是因万寿节一事,他哪里会如此? 隆科多咬的后槽牙咯吱咯吱直响。 弘昼更高兴了,冲他挥挥手道:“舅公,那我就先走了。” 他决定了,每次看到隆科多就这样问候两句。 到了马场,弘昼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香橼,它不愧是汗血宝马,是皇上坐骑的后代,一路下来,仍是精神抖擞,看到弘昼时更是兴奋不已。 一人一马再次碰面,是分外激动。 弘昼喂着香橼吃起粮草,更是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道:“香橼,明日咱们第一次打猎,咱们都得加油才行,一定得满载而归,可要给皇玛法争口气。” 也不知香橼是不是听懂了,听到这话叫了两声,好像是答应下来。 弘昼陪香橼玩了会就回去了。 当天晚上,他早早就歇下。 翌日一早,精神抖擞的弘昼一早就穿上了飒爽的骑装,骑着香橼出现在众人跟前。 今日所有人都是这般打扮,皇上虽已年过六旬,可换上骑装坐在宝马之上,仍是威风凛凛,风采不减当年。 等着一行人骑马到了围场,皇上更是扬声道:我大清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不光是皇子皇孙还是八旗将士,马背上的功夫不能忘,今日便到了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若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众人连声欢呼,随着皇上一声令下,众人则骑马跑了出去。 弘昼也在其中。 他也好,还是香橼也好,都是年龄最小的。 但他目标却是极为明确,知道自己年纪小,拔得头筹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便想着多猎些东西给耿格格他们带回去。 弘昼直奔人少的地方而去。 木兰围场是皇家围场,并不像那荒郊野岭动物稀少,而是有人会提前将动物放生于围场内,便于皇上等人狩猎。 弘昼运气极好,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只正悠哉游哉吃草的梅花鹿。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弓箭对准那梅花鹿。 箭“咻”地一声射了出去。 只是他到底没有经验,一箭射出去,那梅花鹿已警觉跑远了。 弘昼并未气馁,想着下次预估好动物的路径,往前方射一些。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讥诮声:“哟,我当是谁了,原来是弘昼堂弟呀?你这弓箭不是皇玛法所赐吗?你这骑射不是皇玛法亲自所教吗?竟然也会失手?真是叫人想不到啊!” 弘昼扭头一看,只见说这话的正是讨人厌的弘晟。 当日老三替废太子求情,落得一个幽禁诚亲王府的下场,弘晟也落得没脸。 更是在弘昼的大肆宣扬下,弘晟被屎尿炸了一身之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故而一众皇孙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的。 论打嘴仗,弘昼就没输过谁,只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弘晟堂兄了。” “我是说了,怎么老远就闻到臭味。” 这事儿是弘晟的一块心病,他也知道,众人虽没当他的面儿议论此事,可背地里却时常讥诮他。 为此,他对弘昼可谓恨之入骨。 时间宝贵,弘昼也懒得与弘晟纠缠,骑着香橼就跑远了。 有了痛失梅花鹿的经验,接下来的弘昼就小心了许多,他本就骑□□湛,很快就猎到了两只兔子,两只稚鸡,途中更是碰到了弘皙等人,弘皙骑□□湛,已经猎到了一只野猪和一头梅花鹿,可谓是一众皇孙中最出众的。 好在弘昼向来不骄不躁,知晓这事儿后恭贺弘皙几声后就又骑着马去追寻猎物。 再弘昼又打了两只兔子后,远远就看到了湖泊。 累了小半日,弘昼也有心松快松快,便将马拴于灌木丛中,自己去湖边玩了玩水,赏了赏鱼。 他更是嘀咕道:“今日回去我就要小瓶子连夜给我做个网子出来,这里的鱼还是挺多的,兴许能捉几条鱼回去烤 着吃。” 他玩的正开心,浑然不知身后有人悄悄靠近马儿,解开了缰绳,更是将手中的药粉往马儿嘴里塞了进去,这才悄无声息离开。 玩累了之后,弘昼更是原地歇息了片刻,还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干粮吃了起来。 在围场狩猎,午饭都是自行解决的,瓜尔佳嬷嬷一早就给他装好了肉干和点心,如今他肉干还剩下些,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硬生生将肉干和点心都塞到肚子里。 他看着天色,估摸着如今已接近酉时,便想着骑马回去。 对于自己今天的成果,他还是挺满意的。 谁知弘昼刚骑上马没多久,就发现了香橼的不对劲,他觉得自己明显控制不住香橼了。 弘昼并没有慌乱,只摸着香橼的脑袋道:“香橼,你怎么了?可是太累了?那我们原地歇一歇就是了。” 他刚勒紧缰绳,谁知道香橼就似发狂一般,疾驰起来。 弘昼心里暗道不好,将缰绳捏的愈发紧了,如此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马儿甩下来。 虽说从前驯服香橼时,他也曾好几次被香橼甩下来,但那时候香橼年纪尚小,又是在铺着黄沙的校场上,今日……若是再被甩下来,只怕他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很快,弘昼就觉得香橼越来越不对劲,不仅不受自己控制,更是发出一种很是难受的嚎叫。 弘昼这才察觉出来怕是方才有人对香橼下了毒手。 如今他也没时间多想,一只手捏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保住香橼的脖子,不多时,身上竟已冒出冷汗来。 香橼奔跑的速度是越来越快,甚至连撞到树上也没停下。 弘昼心生一计,随着香橼再次撞到书上,便顺势跳了下来,整个人一滚,正好被树干拦着,虽说撞的背后有些疼,却也没受什么伤。 他揉着厚实的后背,眼睁睁看着香橼越跑越远,嘀咕道:“真是倒霉,我就该听阿玛的话,跟在他身边的。”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他四处打量一番,压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 他大概也知道背后之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如今已过酉时,过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纵然他没被香橼摔死,只怕夜里也会冻死的。 他很快就想好自己该如何做,首先就站在原地等待,而非四处乱窜,一来他并不知道路,就算是四处转悠也是瞎转悠,没任何作用,二来更会消耗体力,其次他就在附近找根藤曼,将藤曼搭在树枝上,顺着藤曼爬上树,避免夜里有豺狼野豹黑熊之类的动物。 到了最后,他就乖乖抱着树枝坐在了树上。 等弘昼忙完这一切时,天已擦黑,他听见不远处传来狼叫声,再一次觉得自己真聪明。 与此同时,皇上等人也意识到弘昼不见了。 早在今日出发之前,皇上就已命人对诸位皇子皇孙大臣们说过天黑之前务必回到营地,就怕天黑了遇到熊豹袭击,此处虽是皇家园林,但也是凶险的很。 特别是对一众皇孙,皇上更是命一众皇子多叮嘱他们几句。 如今天已擦黑,所有的皇孙都回来了,却唯独不见弘昼的身影。 皇上也好,还是四爷也好,皆是心急如焚。 早在小半个时辰之前,皇上就已差人点了火把出去找了。 随着天越来越黑,营地里的皇上更是紧张的踱步起来,焦急之色是溢于言表。 与此同时,魏珠硬着头皮上前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您可要用些晚点?” 皇上与一众皇子皇孙大臣们一样,中午只用了些肉干果腹,今日又累了一天,他担心皇上身子受不住。 皇上摆摆手,皱眉道:“不必了,朕没胃口。” 四爷虽也忧心忡忡,却还是上前道:“皇阿玛,不如您先用些吃食吧?所有人都已经下去找了,想必过会就能将弘昼找回来的,您身子要紧……” 谁知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就皱着眉头,劈头盖脸对他就是一通训斥:“朕哪里吃得下?如今弘昼不见了,朕看你这个当阿玛的沉着得很!” “弘昼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今日虽说在围场中狩猎,却也凶险得很,你为何没将弘昼带在身边?” 四爷如今也后悔得很,早知如此,他就该拿根绳子将弘昼拴在裤腰带上的。 但如今再想这些也晚了,他只能跪地道:“皇阿玛息怒,都是儿臣的错。” 说着,他更是道:“因儿臣想着今日狩猎的围场并无凶险之物,也有心叫弘昼历练一二,见他不愿跟在儿臣身边,故而没有强求。” “还望皇阿玛莫要气坏了身子……” 正在这时,隆科多就匆匆走了进来。 四爷的话被打断了,眼神顿时落在了隆科多面上。 皇上更是急切道:“怎么样,找到弘昼了吗?” 隆科多心里别提多高兴,可面上却装出焦急如焚的样子来:“回皇上的话,并未找到五阿哥。” “臣已率人将围场都找遍了,仍未见到五阿哥身影,却是找到了五阿哥今日的坐骑,那马儿看似癫狂,身上多处受伤,臣已命人将那马驹带了回来……” 皇上只觉眼前一黑,若不是有魏珠眼疾手快扶着,差点就要站不稳了。 他呢喃道:“如何会这样?” 隆科多正色道:“如今还请皇上示下。” 皇上看了眼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的四爷,略一沉吟,就吩咐道:“老四,你先将带人去看看那马,看看那马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了以隆科多为首的几个臣子身上:“听你这样一说,想必是马发了狂,既然如此,兴许弘昼不在围场之内。” “你再带人下去找,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弘昼。” 隆科多正色应是。 皇上看了眼外头黑沉沉的天,长长叹了口气。 即便弘昼身在围场之内,若这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弘昼都凶险万分。 若弘昼出了这围场,压根不用旁人动身?[(,外头的豺狼野豹都能叫弘昼死好几次了。 一想到这里,皇上只觉得弘昼怕是凶多吉少,心里是闷闷的疼,呢喃道:“弘昼,是朕,是朕害了你啊……” 隆科多很快就聚集所有人马,兵分多路前去找弘昼。 四爷先是带人去看过香橼,只是马儿到底是畜生,并非人,虽此次随行的有兽医,但兽医只能瞧出香橼与寻常马儿不大一样,至于香橼为何不对劲,他却不大看的出来,总不能捏着马蹄子号脉吧? 四爷知晓这事后,第一时间禀于皇上,更是跪地道:“还请皇阿玛准儿臣带人去找弘昼,儿臣在这里,实在是心急如焚。”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十三爷也跪了下来,正色道:“皇阿玛,儿臣也去。” 这下,旁的皇子们就是心里美滋滋的,面上也是装出一片着急之色,无奈之下,也跪地说要去找弘昼。 这话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想着皇上定不会答应,毕竟夜里风大,围场之外猛兽又多,皇上定不会放任着他们冒险。 谁知皇上想也未想,就颔首答应下来:“也好,多个人总能多份力。” “不过夜里危险,你们须两两结伴而行,身边多带些人与火把。” 老九等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更是齐齐应是。 很快,一众皇子就纷纷出发了。 老九是与老八结伴而行,一路上这埋怨的话就没停过,“……八哥,你说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弘昼是他的孙子,咱们就不是他的儿子了?” “我从前就知道皇阿玛偏心,却万万没想到皇阿玛能偏心到这般地步。” “别说从小跟在皇阿玛身边长大的弘皙寒心,就连我们这些从小不得皇阿玛看重的人见了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那小崽子有什么好的?从前皇阿玛看重老二,看重弘皙,那是他们占着嫡出,那小崽子不占嫡不占长的,一肚子坏水,皇阿玛到底喜欢他什么……” 他与老八虽说着是带人出来找弘昼,实则心底并无找寻弘昼之意,骑着马带着人四处乱窜,想着闲逛一番就回去交差。 正坐在树上的弘昼觉得百无聊赖。 虽说夜里风大冷得很,但他身上穿着耿格格为他做的夹袄,这夹袄里里用的是虎皮,既防风又保暖,所以并不太冷。 再加上香橼发狂之前,他硬塞了很多肉干和糕点,如今也不太饿。 只是,太无聊了些。 无聊到弘昼已经赏过皎洁明月,漫天星辰,已经数过附件有多少棵树,甚至已经想过待会儿回去之后要吃什么,也想过若四爷怪罪到他身上,他该如何开脱……正想的出神时,他瞧见不远处有一群人举着火把而来。 弘昼下意识准备掏出荷包里的金哨子吹起来。 可想了想,他还是顿住了,觉得自己还是看看来的是谁比较好,毕竟如今他树敌太多,若被人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解决了,那才真真是冤枉。 等着这行人走的近了,弘昼这才发现领头的是老八和老九,不免有几分犹豫。 可很快,他还是义无反顾吹响了哨子。 他想的清楚,之所以这时候才有人找过来,想必他一定离围场很远,而来的又是两位皇子,可见该出动的人都已经出动了,实在没人所以才派了两位皇子带队/ 要是错过这一茬,再等到有人寻过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夜里,寒气越来越重,他怕身上的袄子也抵不住这寒气,被活活冻在这里,那才真是冤枉。 若这时候只有老九一个人过来,他肯定不敢露面的,来的还有老八,那他就可以搏一搏。 想及此,他又吹响了金哨子。 正与老八大倒苦水的老九听到声音,也停住了话头,环顾周遭一圈道:“八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荒郊野岭的如何会有人吹哨子?不会是什么豺狼之类的畜生吧?” 老八也竖起耳朵听了听,摇头道:应该不是,就是有人在吹哨子。[(” 说着,他更是道:“这声音好像就在我们附近。”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又有一声哨子声响起。 两人齐齐抬头往上看去,借着火把,看到弘昼那张灿烂的笑脸。 弘昼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握在老八手上,脸上的笑容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笑道:“八叔,九叔,我在这里了!” 老九一愣。 他是万万没想到弘昼还活着。 正当他愣神之际,弘昼就已顺着藤曼下来了,笑眯眯道:“八叔,九叔,走吧,回去吧,我都饿了。” 老八面上仍是一片和煦,差人给弘昼牵一匹马来:“好,我们快些回去,想必皇阿玛都已经急坏了。” 说着,他更是扬声差人先送信回去,免得皇上担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老九就扯了扯他的袖子,悄声道:“八哥,不如趁这时候将这小崽子解决了。” “这小崽子在一日,皇阿玛就看重老四一日,方才隆科多的意思就是这小崽子凶多吉少,咱们就将他半路解决了,到时候谁也想不到会是咱们动的手……” 他这话还没说完,正翻身上马的弘昼就道:“九叔,您在悄悄与八叔说什么?不会说想要趁着没人在场,偷偷杀了我吧?” 老九一滞,不明白这小崽子怎么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老八反应要快些,连道:“怎么会了?你九叔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要杀了你?” 这话弘昼可不信,他笑了笑道:“真的吗?八叔,你没有骗人吧?” 说着,他的眼神更是落在老八面上,笑着道:“不过我知道,就算九叔真有这个想法,八叔您也不会答应的对不对?您是聪明人,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皇玛法仔细去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到时候皇玛法怪罪下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他的眼神落在老八,老九后面那一队人马上,脸上笑容更甚:“我知道,今日能跟着两位 叔叔过来的定是你们的人,若我在你们手上出了事儿,皇玛法肯定不会要了你们的命的,但这些人的命,那就难说了。” 他这话也是双重保险,就怕老八也被老九给说服了,对着他痛下杀手。 若老八和老九真有这等心思,这些将士也能开口阻拦。 老八也听懂了弘昼的话外之音,笑着道:“你说的极是。” 说着,他更是对着方才派出去传话的将士道:“你还快去给皇阿玛传话?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说实话,他并非圣人,方才听到老九的话,有那么一瞬间的确很是心动。 但他弘昼这样一说,他觉得他不敢冒这个险,若真叫皇上知道他的所为,只怕他这辈子都难以翻身。 所以到了最后,弘昼就与老八老九一起回去了。 等着弘昼见到皇上时,他身上还披着老八的大氅,整个人被裹在毛茸茸的大氅之中,看起来不仅依旧可爱,甚至因太暖和的缘故,更是面泛潮红。 他脸上满是笑意,知晓内情的知道他刚被人找回来,不知晓内情的还以为他这是刚从哪儿游玩回来了。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皇上,只见皇上脸色铁青,冲着皇上直挥手。 到了营帐跟前,弘昼更是直接从马上蹦了下去,直奔皇上而去,扬声道:“皇玛法,我回来了。” 皇上从上至下先将他打量了一遍,见他脸色红润有光泽,颔首道:“没事儿就好。” 方才他听说弘昼没事,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的同时也想着好好训斥弘昼一顿,这孩子没规矩惯了的,总得叫他长长记性,可在看到弘昼那一刻,满肚子的话只变成“没事儿就好”。 弘昼正色道:“皇玛法,都是我不好,害的您大晚上还在担心我,说起来这事儿奇怪的很,好端端的香橼突然发狂了……” 他想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出来。 可皇上却牵着他的手道:“不着急,你肯定饿坏了,吃些东西再说也不迟。” “朕也饿了,咱们先吃东西。” 弘昼微微一愣。 虽说他这个人挺没皮没脸的,每次看到皇上就主动出击牵起皇上的手,至于皇上主动握住他的小胖手,还真是头一次。 他心里顿时是美滋滋的。 等他走进营帐,瞧见桌上摆的都是他爱吃的饭菜,脸上的笑更是怎么都挡不住,是一顿猛吃。 不光有美味佳肴,等着他一顿饭用完,魏珠更带着宫女送上了瓜果,颇有一副“今日咱们弘昼小阿哥受苦了,得好好补一补”的架势。 弘昼边吃着瓜果边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言之凿凿道:“皇玛法,您一定要彻查此事,香橼一向乖巧懂事,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发狂?定是有人趁着我休息时对它下了毒手。” 这想法与皇上是不谋而合。 皇上刚点头,下一刻就有人通传四爷来了。 很快,帘子被掀开,四爷疾步走了进来。 弘昼惊呆了,若是旁人不说,他根本忍不住眼前这人是四爷,从前的四爷不管什么时候看着都是仙风道骨,与世无争的样子,可如今他身上的衣裳破了,脸上都是泥水,像是在泥潭里打滚了几圈似的。 再看四爷身边的十三爷,嗯,也没比四爷好到哪儿去。 弘昼刚喊了一声“阿玛”,四爷就大步走了过来,扶住弘昼的肩膀紧张道:“弘昼,你没事儿吧?” 弘昼心里愈发感动,只觉得真是患难见真情,更觉得皇上和四爷竟如此在意自己:“阿玛,我没事儿的,倒是您,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正感动着了,四爷就跪地道:“皇阿玛,既然弘昼无事,儿臣想奏请您一件事,待儿臣与弘昼回去后,责令弘昼闭门思过一个月,不然他这性子可不会长记性的。” 弘昼:??? 怎么回事,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他也忙看向皇上,道:“皇玛法,您可别答应啊!”! 第 68 章 在弘昼殷切的注视下,皇上认真想了想,便点头道:“如此也好,二岁看老,弘昼今年已经五岁,总该稳重些才好。” 四爷也是气狠了,若不然不会当众与皇上说这事儿。 毕竟将管教弘昼一事过了明路,他好下手不说,也不怕弘昼告状了:“您说的极是,今日之事,便是儿臣这时候想来仍觉得后怕,弘昼可谓是九死一生,能够平安归来真是祖宗保佑,得叫他长长记性才是。” 眼瞅着四爷与皇上一来一往的,方才弘昼喜滋滋的一颗心顿时就变成了凉飕飕 他也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埋头苦吃。 皇上看着身上一团脏的四爷与十二爷,不免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四爷粉饰太平道:“没事。” 皇上向来知道他是闷葫芦,便将眼神落在十二爷面上,十二爷这才开口道:“回皇阿玛的话,方才儿臣与四哥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弘昼,四哥细心,在湖泊边上看到有马蹄印,四哥猜测这是弘昼马驹的脚印,所以就说要围着湖泊边上找一圈。” “当时我们就听见了附近有狼叫声,我说先避一避,四哥却担心弘昼的安危,不答应。” “我不放心四哥一个人过去,便带了几个功夫了得的将士一起过去,谁知弘昼没找到,却与那群狼正面遇上了,好一番厮杀这才回来。” 他这话说的是轻飘飘的,可其中的凶险只有在场之人才知道。 比如方才四爷虽手中执刀剑,他们人也不少,却有一头狼冲了出来,若非他反应及时,那头狼就要一口咬上四爷的胳膊。 当时他是因力气过大,四爷是因忽然躲避,两人一同栽倒在湖泊旁的泥潭里面。 弘昼听闻这话是瓜果也不吃了,怔怔看着四爷,心里暗想:好吧,就冲着四爷如此舍命救他,别说禁足一个月,就算他禁足到过年都不冤枉。 皇上颔首道:“也难为老四一片慈父之心,只是以后行事可不能这般莽撞了。” “好了,朕与弘昼也吃饱喝足了,就回去吧。” “今日你们也累了一天,回去洗个澡,好好歇息一日。” 此处是营帐,距离热河行宫还有一十余里的距离。 今日一天对弘昼来说可谓悲喜交加,又困又累,在回程的马车上,他就已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连自己怎么到床上去的都不知道。 皇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先是命人将隆科多提溜过来狠狠斥责一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隆科多这次前来木兰围场是存心来立功的,没想到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跪地连连认罪,虽心里觉得冤枉,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上瞧见他这唯唯诺诺的样子是愈发来气。 皇上老了,这人一老就任性起来,若非不是瞧在故去孝康章太后的面子上,他定要撸了隆科多这步军统领的官职,当即皱眉道:“朕从小与你一起长大,你的性子朕也知道,嘴上虽认错,实则 心里却是不服气的。” “朕便告诉你,今日你一错是身为步军统领,有人谋害皇孙却毫不知情,一错是带了那么多将士,却没能找回弘昼。” 眼瞅着隆科多又要认错,他更是挥挥手不耐烦道:“好了,你也一把年纪了,朕也不想再次叫你没脸,你将这件事查清楚,就算你将功补过了吧。” 隆科多这才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与弘昼那小崽子犯冲,决心以后有这小崽子在,他都离远一些好。 他也无心多想这等无关紧要之事,回去之后连口茶都顾不得喝,连口饭也来不及吃,就开始彻查此事。 隆科多能够从佟佳一族的子嗣中拔尖而出,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他觉得这事儿看似毫无头绪,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当即就号令属下,要他们广而告之,若谁能提供有用线索,直接赏银千两。 隆科多更是给出了方法,比如弘昼出事那一阵可有人落单,这几日可有谁有不对劲的地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说曾见着弘晟与弘昼单独说过几句话,弘晟更是在弘昼离开后尾随了他一阵,而后更是见着弘晟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又有人说弘晟身边的小太监曾与守卫的将士来往过密,称兄道弟不说,更是问起围场之外可安全。 最后更是有人说弘晟身边的哈哈珠子在弘昼遇害前半个时辰借口肚子疼离开了一阵,这一去茅房就是一个时辰。 事到如今,几乎已是真相大白。 当隆科多确定是弘晟在背后捣鬼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松懈了些,用了些吃食则去老二院子里。 从前老二在隆科多跟前还能摆一摆亲王架子,可自从他替废太子求情触怒于皇上后,整个人就低调了许多,听说隆科多过来时还未起身,却还是匆匆起来了。 隆科多足足累了一天一夜,累的他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便卖了个人情给老二,直说这件事弘晟嫌疑最大,最后更是拍着老二的肩膀道:“……如今紫禁城上下看弘昼不顺眼的人多的很,却没哪个敢对弘昼下毒手的,这可是往皇上心头戳刀子啊!” 他是个聪明人,若不聪明,也不会在皇上跟前得脸这么些年,如今想着老二虽不得皇上喜欢,却说不准什么时候还有用得上老二的时候:“不管其中有没有误会,诚亲王还是问清楚的好。” “等着天亮之后,我就要将此事禀告于皇上了。” 本就没怎么睡醒的老二冷不丁听到这消息被吓了一跳,可见隆科多说的有鼻子有眼,道谢之后则马不停蹄去找弘晟了。 老二一推开弘晟的房门,却见弘晟衣冠整齐坐在炕上看书,听见响动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道:“阿玛,您都知道了?” 老二心里是“咯噔”一声,连忙将门紧紧阖上。 如此,他这才低声道:“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 直至瞧见弘晟点点头,他恨不得亲手揍 弘晟一顿,更是痛心疾首道:“方才隆科多与我说这事儿时,我还不相信。” “你从小就比寻常孩子要聪明些,如何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诚亲王府如今是什么光景?难道不知道皇上有多看重喜欢弘昼?” 他知道皇上最忌讳的就是兄弟之间手足相残的,想当年老一得皇上厌弃被废,老大自作聪明奏请皇上诛杀老一,没想到皇上不仅没答应,连老大也落了一个终身幽禁的下场。 弘晟却是出奇的平静,甚至道:“阿玛这是在害怕吗?”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从前您又不是没被皇玛法软禁过?大不了以后咱们就像一伯一样,一辈子有人好吃好喝招待着,如此也未尝不是好事。” “您说我从小聪明,正因我从小聪明,知道这事儿的后果是什么,所以才想着放手一试。” “如今我是光脚的,难道还怕弘昼那穿鞋的?大不了就是被关一辈子而已!“ 老二惊呆了。 他在一众皇子中向来不出众,若非如此也不会拥护老一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弘晟反比他这个当阿玛的要镇定几分,起身道:“阿玛,走吧,您将我捆去皇玛法跟前,想必皇玛法看在您大义灭亲的份上,也不会迁怒到您身上。” 虎毒尚不食子,弘晟是诚亲王府嫡子,一向得老二看重,他即便知道弘晟错了,也舍不得亲手将弘晟送到皇上跟前。 他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更是眼眶都红了:“不着急,不着急,让我想想办法。” 弘晟见他不为所动,就要亲自去找皇上。 到了最后,老二几乎是含着泪在皇上跟前说了弘晟之罪。 皇上自是勃然大怒。 但为顾及皇家颜面,这等事自是不能宣之于众的,当即皇上就下令将弘晟送去庄子上“养病”,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病好的那一日,也不会再有见到阿玛额娘的那一日。 还未等弘晟被送走,隆科多就求见,直说弘昼遇害乃弘晟所害,皇上方才已知晓实情,但碍于隆科多已查出此事,便未降罪于隆科多。 等弘昼起床时,事情已真相大白。 当皇上与他说起这件事时,他是一点都不惊讶,只觉得有几分惋惜:“……香橼被人下了药,这几日它要好生歇着,这几日我就不能骑着它去打猎了。” “还有昨日我猎了好几只兔子和稚鸡,我准备带回去给额娘和哥哥的,它们都不见了,真是可惜。” 皇上瞧见他眉眼中的惋惜不像装出来的,是哭笑不得:“事到如今,你竟只担心一些畜生?” 他觉得弘昼这般性子倒是极好,笑道:“左右咱们还要在这里呆些日子,还能再打猎的。” “倒是你,朕只觉得委屈了你,毕竟弘晟打算要了你的命,朕虽下令将他软禁起来,却是不痛不痒的……” 他一想到方才弘晟的态度仍有几分生气,漫不经心,一副死 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恨不得命人狠狠打弘晟一顿板子。 弘昼却贴心安慰起皇上来:“皇玛法,不要紧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您想啊,以后弘晟堂兄一辈子都要呆在庄子上,再也吃不到好吃的,再也没人与他说话……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的倒无所谓,可时间久了,却比杀了他还难受。” 皇上见状,愈发觉得他听话懂事起来:“你可真是朕的好孙儿!” 因昨日弘昼不见一事,所有人都忙活了半夜,所以皇上便下令今日所有人在热河行宫休息,明日再前去狩猎。 弘昼忧心忡忡道:“皇玛法,那我还能去打猎吗?” 皇上原是没打算再带他去打猎的,就算弘昼再精于骑射,却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孩,若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对上弘昼那双期待的眸子,这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皇上却是说不出口,最后违心点了点头:“你大老远过来一趟,又盼着木兰秋木兰秋狝好几个月,朕自然不会叫你失望的。” 弘昼顿时就笑了起来:“皇玛法,您真好!” 只是到了第一日,他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虽说皇上并未食言,准许他继续打猎,可皇上说的打猎与他想象中是完全不一样。 因为,是要他与四爷同骑一匹马,四爷带着他一起打猎的意思。 对上仍在生自己气,冷着一张脸的四爷,弘昼是左右为难,觉得自己是上马也不是,不上马也不是。 若要和四爷一同骑马一整日,岂不是他一整日都没办法畅快说话? 弘昼扭过头去想要寻求皇上的帮助,谁知皇上已经驾马跑的无影无踪。 哼,这个皇玛法,真是坏得很! 倒是知晓内情的十二爷见他们父子两人一个冷着一张脸,一个踟蹰着不愿上前,索性上前打圆场道:“弘昼,不如我带着你一同骑马?我时常听四哥说你骑射了得,正好借这个机会叫我开开眼。” 一旁的弘昌也是连连附和:“是啊,弘昼堂弟,你就与我们一起吧。” 弘昼顿时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忙道:“好啊,原先我就听皇玛法说过十二叔您能文能武,今日我也能跟着您多学学。” 他还记得皇上说起这话时面上的怅然,直说当年十二爷与老十四是差不多的性子,爱说爱笑,能文能武,可如今老十四仍是那般性子,十二爷因腿疾,因从前的幽禁日子,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弘昼很快就上马了。 他坐在十二爷前头,原想着能与十二爷一起怅然打猎,谁知道十二爷却带着他慢悠悠骑马,像散步似的。 弘昼嘟囔道:“十二叔,照咱们这个速度,是远远落在皇玛法他们身后的,沿途的猎物都被打完了,咱们还能打到东西吗?” 十二爷含笑道:“自然是能的,一些动物聪明得很,听见马蹄声就躲了起来,等着皇玛法等人走了之后,兴许就以为没人了,就又钻了出来,也许正好 就叫咱们碰上了?” 弘昼:…… 他觉得十二爷把他当成了小孩子。 不对,他好像就是个小孩子。 好在弘昼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如今与十二爷,与弘昌一起漫步草地,只觉得与前日有种不一样的怡然。 十二爷虽是个好脾气的,却话不多,至于弘昌,话就更少了。 唯有弘昼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东说西,一会问起纳喇&middt;星德与瓜尔佳&middt;满宜的婚后生活如何,一会问起福惠这几个姐姐如今怎么样了……嘴巴就没个停歇。 当他看见四爷远远骑马走在前面,更是低声问起十二爷道:十二叔,阿玛从小就是这般性子吗???[” “若阿玛从小就是这般性子,那您怎会一直与他这般要好?” “真是的,他都与皇玛法说了回去之后命我闭门思过一个月,怎么还在生气?” 十二爷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嘴角扬起几分笑容来:“四哥小时候可不是这般性子,说起来,你这性子倒有几分像四哥小时候,因为四哥的性子,小时候他还得皇阿玛训斥过的,开始说他性子跳脱,后来说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他还记得那时候所有人都离四爷远远地,可他却觉得四爷可怜,谁人小时候不是活脱跳脱的性子?人人都说四爷性子过于活泼,狠狠打压,所以后来四爷性子先是阴晴不定,再是沉稳如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知道四爷之所以纵着弘昼的性子,是在弘昼身上看到自己小时候影子,皇上之所以如此偏疼弘昼,又何尝没有将对四爷的亏欠弥补到弘昼身上的意思? 但这些话,他却是不会对弘昼与弘昌说的,只笑着道:“爱之深,则责之切,你若是看到四爷前夜里紧张的样子,就能明白他那样生气了。” 弘昼点点头,道:“您说的极是。”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不过说起来您和阿玛的性子真是……不大一样。” “我原以为像您这样的性子,该与十四叔他们走的更近一些。” 十二爷很愿意与小辈们说起从前之事,那个时候额娘与妹妹尚在,他意气风发,能文能武,很得皇上看重与喜欢,如今说起这些事时,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话虽如此没错。” “当年我额娘出身不险,九哥是宜妃娘娘所出,十哥是故去贵妃所出,十一哥从小养在故去的苏麻喇嬷身边,与我们不来往,十四弟被德妃娘娘看成眼珠子似的……一众年纪相仿的兄弟们皆出身尊贵,唯独我母家不显。” “想当初我要去上书房念书时大病了一场,比你一众皇叔们迟上半个月进去念书,功课有些跟不上,特别是算数,怎么都算不明白,后来还是四哥教我的。” “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四哥时觉得他凶得很,后来却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 弘昼就这样坐在十二爷身前,听十二爷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弘昼也是对四爷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比如,年幼的四爷也是个顽皮跳脱之人。 比如,年幼的四爷功课极其好。 又比如,年幼的四爷是爹不疼两个娘不爱的…… 到了最后,十二爷更是正色对弘昼道:“雍亲王府子嗣单薄,不管是你,弘时还是弘历,四哥都想做一个好父亲。” 说着,他更是看着不远不近走在他们前面的四爷,含笑道:“喏,你看,我带着你他都还不放心,非得亲自跟着。” 弘昼很喜欢十二爷。 他觉得每每和十二爷说话,都如沐春风。 等着他们一行人下马歇息时,弘昼更是死乞白赖凑到了四爷身边,将自己剥好的石榴递到四爷跟前:“阿玛,您吃石榴。” 方才十二爷之言什么都是对的,唯有一点说错了。 四爷并非不放心他照看弘昼,对于他的为人性子,四爷是自然是相信的,却是不放心弘昼,毕竟弘昼这孩子太过于顽皮,而是他腿上有伤,担心他招架不住弘昼。 四爷接过弘昼的石榴,虽脸色沉沉,却冷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什么奸什么盗?阿玛,您在说什么?”弘昼手上也捧着一个小木碗,这一套木碗是他出发之前耿格格帮他准备的,纹路细致,上面还有木盖,说是他出发打猎之前要瓜尔佳嬷嬷帮他装好瓜果点心,免得饿着他了。 如今他也拿起小银勺吃起石榴来,更是嘟囔道:“真是的,我顽劣了您也嫌我,我乖觉听话了您也说我,当您的儿子可真是难啊!” 他刚瞧见四爷嘴皮子略一动,就抢先道:“我知道前天是我不对,出发打猎之前您与我交代过很多,叮嘱我不要乱跑的,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会了。” 这次木兰秋狝,便是他想乱跑也是没机会的。 四爷微微颔首,算是原谅他了。 等着四爷一碗石榴吃完,一行人则再次上路。 这次傲娇的四爷是与弘昼等人在一块的,一行人虽速度放的很慢,却还是猎到了几只兔子和稚鸡。 等着过了末时,一行人则折身往营地走。 弘昼等人前脚刚到营地,后脚老十四等人就回来了,老十四猎到了一头熊。 虽说皇上的一众儿子中骁勇善战者不在少数,但像老十四这般独自一人猎到一头熊的却也微乎其微。 如今老八,老九等人团团将老十四围住,连声恭喜,老十四脸上更是满满笑意:“……今日打猎换了个围场,比前日那个只有兔子那些小动物的围场有意思多了。” “我一开始看到这头熊时吓了一跳,后来想着机会难得,便忙追了上去。” “这头熊倒是凶猛,连中两箭之后仍没倒下,后来还是我又射了两箭,射中了他两只眼睛,若不然,只怕你们现在能不能见到我还不好说了……” 他这话一出,不光老九等人连连称赞,就连一众皇孙们也围了过去,纷纷道:“十四叔,您可真厉害!” 皇上很快也满载而归。 他听说老十四上猎了一头黑熊后自是连连夸赞。 一行人回到热河行宫后已是天黑,弘昼一回去便对着小瓶子道:“我要你给我找的东西你可都找到了?” 小瓶子连连点头:奴才都找到了。” 弘昼要小瓶子给自己找的是铁网加铁架子,既然出来打猎,自然是要吃烤肉的,但皇上等人烤肉的吃法却与后世不大一样,皆是厨子烤好了端上来的,佐料更是单一,这样的烤肉有什么好吃的? 早在前天夜里,弘昼就尝到过御厨们的烤肉水平。 怎么说了,也不能说不好吃,皇上一贯讲究养身,所以食材都讲究原汁原味,再加上皇上年纪大了,不好油腻,所用的烤肉全是干巴巴的瘦肉……所以一顿烤肉吃下来只让弘昼觉得差点东西。 当弘昼听说弘时再一次去找弘旺玩了,就将弘昌找了过来,两个小孩子便兴高采烈支起铁架子开始烤肉起来。 他要求还是挺多的,不仅要果木碳,更是要求要二分肥七分瘦的牛五花,刚满月兔子的兔腿,鲜嫩的菇子和韭菜,甚至还有一众厨子们听都没听说过的牛舌,猪脑花,猪下水……至于花生碎,芝麻,粗细辣椒面,这些更是数不胜数。 这厨子们也就看在他得皇上喜欢的份上才会跑前跑后,替他寻齐了这等稀奇古怪的东西,若换成寻常人,早就被回绝了。 弘昌从小是五指不沾阳春水,一开始听弘昼招呼自己来烤肉十分感兴趣,原以为是过家家似的玩一玩,可见着院子里摆着的架子,烤肉与木炭是一应俱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特别是当他见着弘昼动作熟练时,更是道:“弘昼堂弟,难不成你会烤肉?” 弘昼点点头,为了不露馅,道:“没吃过猪肉我也是见过猪跑的,烤肉有什么难的,弘昌堂兄,你且等着吧,待会儿咱们一定可以饱餐一顿。” 这些肉菜都是厨子们提前腌好的,只需要动手翻烤就好了。 吃烤肉肉质是关键,酱料也是不可或缺,今日他要厨房那边准备的酱料可是齐全得很,熟花生碎,熟芝麻,粗细辣椒面,花椒粉,孜然粒,白糖等等,甚至还有一块磨碎了的桃酥,烤肉出炉之前,将酱料洒在上头,别说烤肉好吃,就连烤鞋底都好吃。 弘昼认真烤肉,弘昌乖乖在旁边等着。 很快,弘昌就闻到了浓烈的香气,顿时是直咽口水。 一炉子烤肉烤好,弘昼拿起一把串串,分了一半给弘昌:“来,弘昌堂兄,尝尝看。” 但弘昌从未这般吃过烤肉,见弘昼吃的满嘴油花,只觉得这般吃东西有些不雅观,却是架不住美食的诱惑,接过一把烤串,两人就坐在石凳上大快朵颐起来。 弘昌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忍不住道:“好吃!真好吃!” “弘昼堂弟,你可真厉害!难怪皇玛法喜欢你了!” 他与弘历一样,一点不嫉妒弘昼得皇上喜欢,反而还会替他高兴。 两个孩子很快吃的满 嘴都是油。 殊不知,这浓烈的香气已传的老远老远。 不多时行宫里不少人都听说弘昼与弘昌在吃烤肉一事,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儿很快就传到四爷与十二爷耳朵里去了。 十二爷与四爷刚议完事就听说这消息,便说来看看两个孩子在捣鼓什么。 一进来,四爷就看到弘昼与弘昌两人吃的像小花猫似的。 弘昼如今已吃的直打嗝儿,正愁剩下的烤肉没人吃,见四爷来了,便极大方将手上的一把烤串递给四爷:“阿玛,来,您尝尝我的手艺。” 四爷向来是注重规矩之人,眼瞅着这铁签上都是油花,微微皱了皱眉。 他的眼神落在烤架上咕噜咕噜冒泡儿的小瓷碗道:“这碗里的东西可好了?我尝一尝碗里的东西吧。” 如今洁白的小瓷碗里装的是脑花,脑花就该烤的入味才好吃,咕噜噜的牛油浸着脑花,上头撒了花椒,辣椒,葱花,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弘昼方才就察觉到四爷对这些烤串的嫌弃,他也能理解,毕竟四爷向来是一板一眼惯了的。 当即他就灵机一动,命小瓶子给四爷将脑花盛出来。 四爷平素也是能吃些辣,如今拿起调羹吃起脑花来,只觉味道很不错,更是微微颔首道:“这是什么?滑嫩好入口,如豆腐似的。” 十二爷更对弘昼的烤肉赞叹不已,如今听闻向来挑剔的四爷都如是说,也想尝一尝这瓷碗里的吃食,好奇道:“怎么,四哥难道没尝出这是什么东西吗?” 弘昼眼瞅着四爷吃的香甜,便有心卖关子起来,笑着道:“十二叔,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方才弘昌堂哥还不认识韭菜了,说他平日里吃的韭菜并非这样一根一根的,开始还问我这是什么。” 弘昌很是不好意思。 虽说前些年十二爷府上日子过的艰难,可他们到底是皇子龙孙,饮食起居也是有人照顾的,不认得韭菜长什么样子也是人之常情。 十二爷就着韭菜一事又与弘昼,弘昌两个孩子科普了许多,比如这个时节的韭菜味道一般,最好吃的是春日里的野韭菜,又嫩又鲜韭菜味又足。 春日里同样好吃的还有野芹菜,水嫩嫩的,像荠菜也是不错的。 等着十二爷科普完了,四爷一碗烤脑花也吃完了,他正欲再试一试别的烤肉时,弘昼就含笑道:“阿玛,好吃吗?” 四爷难得点点头道:“味道不错。” 弘昼笑容更甚:“那您可知道您吃的是什么?” 四爷这才想起问这是什么东西,不免好奇道:“这可是豆腐?这东西如豆腐一样又滑又嫩,却又似荤腥之物。”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好奇看着弘昼。 弘昼笑嘻嘻道:“阿玛,这是脑花,猪脑花了,可是好东西。” 猪脑花? 四爷也好,还是十二爷与弘昌也罢,从前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东西,十二爷更是道:“这东西也能吃?” 四爷在 饮食方面的讲究程度可谓与皇上如出一辙,如今一听这话,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犯呕,皱眉道:“这东西哪里能吃!” 弘昼却是正色道:“阿玛,猪脑花怎么就不能吃了?方才您不是觉得很开心吗?” “世上东西皆无高低贵贱之分,从前您不爱这些东西,是因觉得它卑贱配不上您的身份,是对它们有误解,可在我看来,这世上的东西都好吃,若是我不喜欢,那是没碰上懂我胃口的厨子。” 他见四爷脸色铁青,忙又添了一句:“方才我可没邀您吃这猪脑花,是您嫌烤肉铁签不干净,自己要吃的。” 十二爷被这小活宝逗的是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弘昼这话说的有道理。” 弘昼只觉与十二爷是相见恨晚,忙道:“十二叔也觉得我这话说的有道理?方才您觉得烤牛舌与猪下水好吃吗?若是您觉得好吃,还多得很,我再烤给您吃?” 这下,十二爷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迟疑道:“牛舌头也能吃吗?还有猪下水……弘昼,你是怎么想着要吃这东西的?” 猪下水就是后世的肥肠,肥肠在后世被许多人所钟爱,觉得它软糯有嚼劲,可在这个时代只有那家境贫寒的老百姓想吃荤腥时才会试一试,是卑贱之物。 如今就轮到四爷笑十二爷了。 这几人是你笑笑我我笑笑你的,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就有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来请了,说皇上请诸位皇子过去说话。 弘昼一听这话更是忙道:“对哦,我还要给皇玛法送去些烤肉,得叫皇玛法尝尝我的手艺。” 四爷与十二爷就先去面圣了,弘昼与弘昌则带着嬷嬷与太监们烤起肉来,很快弘昼与弘昌就端着烤好的肉送到了皇上院子。 每年皇上木兰秋狝不光是为了打猎,也是为了借此机会见见蒙古各部的大汗,明日就是面见各汗王的日子,他得先提前与儿子们说说注意事项。 皇上原本议事议的正起劲,可随着弘昼进来,皇上也好,还是一众皇子们也好,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烤肉上。 美食当前,谁还有心情议事啊! 皇上更是笑道:“……方才朕就听人说你在捣鼓什么烤肉,原以为你是闲的无聊好玩才闹着要烤肉,没想到却是像模像样的。” 说着,他便道:“好了,既然弘昼这般孝顺,正好你们也尝尝弘昼的手艺。” 众皇子齐齐称是。 今日在场的一众皇子们除了幽禁中的老大与老一,带着儿子回去养病的老二,还有几个身体不好染上风寒的,剩下的几乎都在这里了。 弘昼如今也不是从前那等觉得什么好吃的就往皇上碗里夹的小孩,他为皇上准备的烤肉是单独准备好的,先将这份烤肉交给魏珠,由魏珠拿下去验毒了。 他继而更是亲自招待起老九来,更是将什么猪下水,牛舌,脑花一个劲儿往老九面上放,更是给老九戴起了高帽子:“九叔,前天多谢您救了我,来,您多吃些。” 他这般恭敬的态度叫老九觉得很是受用,当着皇上的面更得装一副好叔叔的样子,将弘昼端给自己的烤肉吃的一干一净不说,更是笑道:“弘昼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不少。” 只是他瞧着自己方才所吃的烤肉与旁人不大一样,更是还有个白瓷碗装的豆腐一样的东西,不免好奇道:“弘昼,我这吃的与八哥他们的可是不一样?” 弘昼耐心替他解惑。 老九之挑剔程度比四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鱼只吃鱼肚与鱼眼,兔子只吃前兔腿,牛肉也只吃五花趾,像猪肉等一些东西是一概不吃的。 原本他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听弘昼这样一说,也顾不得皇上不喜,情难自遏地吐了起来。 老九这性子与骄纵跋扈的宜妃娘娘有几分相似,一向不的人喜欢,当即就有些皇子面上隐隐露出几分笑意来。 弘昼更是正色道:“九叔,您不会怪我吧?” “我听说您一贯有经商头脑,不仅在京城开了许多家铺子,更是与西洋人做起生意,所以想着您比旁人能接受这些东西,这才将这些东西奉到了您跟前的。” 说着,他也上前凑起热闹来,与老八,老十一起顺起老九的脊背来,关切道:“九叔,您没事儿吧?” 这会老九不光觉得肺腑不舒服,整个人都觉得难受起来,如今干呕一阵,便冲到了外头去吐了起来。 皇上板着脸说了弘昼几句,话里话外直说弘昼促狭,并无训斥之意,反倒言语之中很是亲近。 弘昼是一点都不惧的,笑道:“皇玛法,我就是觉得与九叔亲近,所以才与他开玩笑的,只是没想到九叔这样开不起玩笑。” “皇玛法,我看您很喜欢吃我烤的肉,以后我经常烤给您吃好不好?” “您若觉得哪里不好就与我说,下次我多多注意……” 皇上连连称好,只觉得心里熨帖极了。 翌日,皇上就带着一众皇子见了蒙古各部汗王,弘昼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阿丽亚姐妹两人。 如从前一样,弘昼与阿丽亚一见面就吵吵嚷嚷的,半点都未生疏。 接下来几日,皇上依旧带着众人狩猎,弘昼似乎也习惯了每日跟在四爷与十二爷屁股后面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这一日弘昼再次端着烤肉去找皇上,祖孙两个正高高兴兴吃着烤肉时,魏珠却是突然进来禀报:“皇上,不好了,乾清宫有人送信过来,说是宫里头发生了大事!”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就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将手中的信笺递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打开信笺一看,却是脸色突变,手一抖,这信如落叶一般飘到了地下。 弘昼见状,也是心里一紧,低声道:“皇玛法,怎么了?”! 第 69 章 弘昼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这般神色,心里是一紧,低声道:“皇玛法,怎么了?”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皇额娘……不好了。” 弘昼一愣。 他还记得上次见到太后娘娘时是在万寿节,那时候太后娘娘就已精神不济,瞧着像是身子骨不大好的样子,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听说过太后娘娘身染重病的消息。 魏珠已捡起地上的信又再次跪地递到皇上跟前,低声道:“皇上,寿康宫的人如今正在外头,您可要见见?” 皇上微微颔首。 很快魏珠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皇上认得这人,这人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太监,即便有寿康宫的书信,即便这小太监是有将士护送而来,却仍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进来就噙着泪请安,之后才道:“……自淑惠太妃去世后,太后娘娘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却是叮嘱奴才们不得告诉皇上,每每有个小病小灾的,也不愿请太医,都是挨一挨就过去了。” “九月头,太后娘娘就已身子不舒服,也宣了太医,太医当时直说太后娘娘染上风寒,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可就在您离开紫禁城的第二日,太后娘娘的病情就恶化了,整宿整宿的咳嗽,就在昨天夜里,太后娘娘竟昏迷不醒,虽说经太医施针后太后娘娘已经清醒,但太医着直言说是太后娘娘没多少日子……” 皇上一听这话,却是发起脾气来,冷声道:“真是糊涂东西,皇额娘不准你们将她老人家的病情告诉朕,你们就当真不说吗?” “你们,你们真是胆大妄为!” 那小太监更是磕头如捣蒜,连连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是太后娘娘说莫要因她的病情影响了皇上出行……” 皇上脸上怒气更盛。 魏珠朝身侧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人将那小太监带了下去。 弘昼见皇上脸色这般难看,轻声道:“皇玛法,您别担心,相信老祖宗定会逢凶化吉的。” 话虽如此,但他也知道太后娘娘已年过七旬,在这个年代已是高寿之人,再加上近来太后娘娘精神不好,只怕是凶多吉少。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道:“弘昼,你不必安慰朕,朕早在年前就发现皇额娘脸色不好了,只是每每问询,皇额娘总说没事儿L。” “朕近来公务繁忙,每日去寿康宫请安也就略陪着皇额娘说上几句话而已,谁知道皇额娘身子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 “当年老祖宗临终之前,叮嘱朕要孝顺皇额娘,朕到底是食言了……” 语气是说不出的伤感。 他已忘了从何时开始,生命中一个个重要的人纷纷离他而去,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曾想心里难受的很。 太后娘娘虽并非他的生母,可相处六十余年,早已如同亲生母子。 弘昼看着皇上面上神色,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安慰皇上,想了又想,索性道:“皇玛法,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就 算您伤心难过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养好身子,老祖宗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您,就是不想让您因为她的病情而伤心。” “若她见到您如此,这心意岂不是就白费了?” 说着,他更是想了想,对魏珠道:“魏公公,劳烦您给皇玛法拿些糖来,人不高兴的时候吃些糖心情就能好起来了。” 这话他可不是空口瞎说,而是有科学依据的。 皇上却当他在胡诌,苦笑道:“怎么,当朕还是小孩子不成?” 魏珠却已经下去了。 他是见识过弘昼的本事的,如今也就唯有弘昼能逗得皇上心情好些。 很快,他就捧着一个装糖的白瓷罐上来了。 这甜白釉的瓷罐里装的是窝丝糖,紫禁城的东西,即便是窝丝糖也是顶好的,这窝丝糖中间的是玫瑰汁儿L,轻轻抿一口,糖衣就化了,继而是玫瑰的清香,并不十分腻人。 弘昼先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这才推荐皇上道:“皇玛法,您也尝尝看,可好吃了。” 皇上自是不信他方才的说辞,可瞧着弘昼眼里满是期待,还是拿了一颗糖。 一颗糖下去,他觉得心里好像是没那般难受了。 弘昼更是喋喋不休道:“原先我得阿玛训斥,心里也会不好,额娘就会拿些糖给我吃,吃完之后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只是糖可不能多吃,吃多了坏牙齿,睡觉之前吃糖更是得刷牙仔细些,不然以后会牙齿疼的。” “我听人说过的,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可是能要人命的!” 皇上只觉得自己与五岁的弘昼在一起,仿佛自己更像小孩子,当然,他也知道弘昼是担心自己,强撑着露出笑来:“弘昼,你不必担心朕,朕会好好的。” “如今皇额娘病了,还有许多事等着朕拿主意,你就先回去好不好?” 弘昼乖乖点点头,再一次叮嘱道:“皇玛法,您万万不可太过于担心。” 说完这话,他这才离开。 不出半个时辰,明日要回京的消息就传遍热河行宫的每一个角落,与此同时,众人也知道了太后娘娘病重的消息。 众人不得不提前回宫。 如今孝字大过天。 弘时听到这消息时有些闷闷不乐,他虽不是第一次跟着四爷来热河行宫,却觉得从前皇上对他不甚在意,如今只想着在木兰秋狝时出人头地,皇上正好也有机会下令将他立为世子。 如今,他的希望落空了。 这几日,他也就猎了几只兔子和稚鸡而已,别说出人头地,只怕是垫底。 这一次木兰秋狝,最出众的皇孙仍是弘皙,弘时是拍马都及不上这位堂兄的。 弘昼听见弘时这般碎碎念,也没在意,转身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翌日一早天未亮,皇上就率着众人回京。 与来时一样,回去时弘昼依旧与皇上同乘一辆马车,他依旧话多,拉着皇上问东问西。 也幸好有弘昼在,皇上心情才勉强能好些。 来时花了一天又大半日的时间,可回去时因皇上下令所有人速度放快些,所以只花了一天的时间。 等着一回到紫禁城,皇上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便匆匆赶去了寿康宫。 虽说皇上已有准备,可在看到太后娘娘那一刻,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后娘娘神情憔悴,面色苍白,面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似已油尽灯枯。 候在一旁的太医们见皇上这般神色,早已吓得跪地,更是瑟瑟发抖。 见此情形,皇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从前他见到太后娘娘时,觉得太后娘娘精神不济,却不知太后娘娘面上已是擦了淡淡的脂粉,想叫自己脸色看起来好些,如今脂粉褪去,这副模样看着叫他难受至极。 太后娘娘本就是故去太皇太后之侄女,侄女像姑,皇上瞧见她,更是想起故去的太皇太后,觉得自己愧对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 他疾步上前,握住太后娘娘的手轻声喊着“皇额娘”。 只可惜,太后娘娘并未答应。 一旁的嬷嬷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昨晚上太后娘娘又咳了一夜,在您过来之前,太后娘娘才歇下。_[(” 皇上微微颔首,就带着一众太医出去了。 到了外间,一众太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上前答话,后来还是院正上前回话。 能官居太医院之首的太医虽不说聪明绝顶,但绝不会是个笨的,他言辞小心谨慎,委婉说出太后娘娘怕是时日无多,什么时候撒手人寰也是说不准的事。 谁知这几年性情大变的皇上并未斥责他们,愣了愣才道:“你们定要好生替太后娘娘诊治。” 除此之外,再无多言。 一众太医连忙应是。 *** 弘昼跟着四爷回去了雍亲王府。 与从前每一次出门一样,他刚进王府,就见到了耿格格与弘历。 弘昼想着出门之前的豪言壮语,多少有些羞赧,低声道:“额娘,哥哥,我没能给你们带兔子回来……” 耿格格与弘历皆知道弘昼骑射出众,听闻这话连连追问是怎么一回事,听到弘昼说起这事儿L,即便耿格格看着眼前安然无恙的弘昼,一颗心仍是起起伏伏,含笑摸着他的小脑袋道:“没事儿L就好,额娘难不成还真惦记你打的兔子不成?咱们王府什么没有?”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管做什么,行事都得小心些。” 就连好脾气的弘历听闻这事儿L都直皱眉,没好气道:“这个弘晟堂兄也太坏了点,从前害你害我不说,如今竟还想要了你的命,皇玛法下令将他关在庄子上养病,真的是便宜他了。” 弘昼再次熟稔牵起弘历的手,安慰他道:“哥哥,你别生气,若为这等人气坏了身子才划不来。” “不管怎么说,弘晟堂兄都是皇孙,皇玛法下令将他关在庄子 上已是最严重的惩罚,他又不是小太监小宫女,总不能打他一顿出出气吧?” “就算皇玛法不顾及他的颜面和名声,总得想想皇家和三伯才是。” 在弘昼身侧的耿格格听闻这话甚是安慰,觉得弘昼出门一趟似又长大了,懂事了,从前每每遇上什么事儿L,都是弘昼不忿,弘历安慰,如今这两个孩子竟是颠倒了过来。 耿格格正高兴着了,却是下一刻就听到弘昼低声道:“不过哥哥,我觉得还是不能这样便宜了弘晟堂兄。”“这几日我好好想了想,你说我要不要偷偷差人去庄子上放把火?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想要吓唬吓唬他而已,庄子上肯定是有人在的,难不成还会放着火不救?”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其实我倒是想再到庄子上,趁着弘晟堂兄在茅房时往里头丢个炮竹的,只可惜那庄子离我太远了,阿玛肯定不会准我出门的。” 耿格格:…… 得,弘昼还是从前那个弘昼,一点都没变。 弘昼正高高兴兴与弘历说起木兰秋狝的趣事,怀里橘子抱着,蟹粉酥吃着,小日子别提有多快活,更是大放厥词道:“……这次出门我更是跟着十三叔学了不少,十三叔也就是如今伤了腿,若放在从前,他的骑射只怕与十四叔不相上下。” 他拍了拍弘历的肩膀,更是来了兴致:“走,哥哥,当初我们说好的,我教你骑马去。” 兄弟两人是高高兴兴出门去。 只是弘昼刚走到缓福轩门口,就被门口的两个太监拦了下来,其中一个小太监更是恭恭敬敬道:“五阿哥,王爷吩咐了,接下来一个月您要好生在院子里闭门思过,哪里都不能去。” 乐极生悲的弘昼一下就愣住了。 他见到耿格格和弘历,光顾着高兴,怎么将这事儿L都忘了? 弘历狐疑看向他道:“弟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弘昼垂头丧气将四爷生气一事又到了出来,最后更是长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哥哥,这事儿L是阿玛在皇玛法跟前过了明路的,只怕谁求情都没用,我接下来一个月就不能出门了,你若有时间就多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弘历刚点点头,方才说话的小太监又道:“王爷说了,五阿哥既要闭门思过,这一个月里就谁都不能见,四阿哥也是不能过来的。” 说着,这小太监又道:“王爷还说了,今日两位阿哥阔别多日未曾见面,就准您们见上一面,下不为例。” 弘昼只觉得四爷太狠了些,再次长叹一口气。 兄弟两人就如同牛郎与织女似的,恋恋不舍分开。 回屋之后的弘昼是闷闷不乐,一来担心紫禁城中的皇上与太后娘娘,二来心疼自己,想着接下来这一个月的时间该如何过,他本身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将他关在屋子里不准他出门比打他骂他还叫他难受。 四爷这次是下定决心打算叫弘昼长长记性,不仅下令命弘昼闭门思过一个月,弘历不得前来 探望他,就连钮祜禄格格等人也不得踏入缓福轩。 毕竟四爷十分了解弘昼的,就弘昼那性子,别说钮祜禄格格等人,就算连只狗到了缓福轩,他都得拉着别人絮叨半日的。 好在四爷并没有丧心病狂到不准耿格格出门,可怜的弘昼也就靠着耿格格出门唠嗑带点最新消息回来。 比如,太后娘娘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身起色,因此,皇上便暂时搬去了寿康宫,方便日夜照顾太后娘娘。 比如,弘时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定在了明年九月,四爷对弘时的亲事十分上心,说是从聘礼至成亲的日子,皆是四爷亲自定的。 比如,福晋这几日对外称病,免了耿格格等人每日的晨昏定省。 …… 又比如,小小年纪的弘时竟闹着要迎娶侧福晋一事来。 耿格格说起弘时要娶侧福晋一事,也觉得匪夷所思,即便她性子娴静,可也忍不住与常嬷嬷讨论这事儿L:“……虽说宫中惯例,皇子皇孙们向来有迎娶福晋之前娶侧福晋的先例,可到了三阿哥这儿L,王爷明显是没有这个打算的,纵然王爷没与咱们说起过,也是能想到王爷替三阿哥说到董鄂氏这门亲事是何等不易,三阿哥却不知道真心,还闹着要娶什么侧福晋,这不是寒了王爷和未进门董鄂氏的心吗?” 弘昼从前就对耿格格说的这些八卦很感兴趣,虽说他整日闲着没事儿L在王府晃荡,但听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论八卦之辛秘程度,还是钮祜禄格格知道的更多些。 再加上这几日他闲得慌,他已越过常嬷嬷成为耿格格最忠实的听众。 还未等常嬷嬷开口说话,他就已率先开口到:“啊?三哥这是要娶小三嫂了吗?三哥今年不是还小吗?他的心思不放在读书上,整日惦记这些事做什么?” “我要是未进门的三嫂,知道这事儿L可是会气坏的,有个当尚书的阿玛,什么样的人嫁不到,嫁给一个没本事的三哥也就罢了,谁知道他却不知足……” 他虽知道弘时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大一样,却也没想到弘时会糊涂到这般地步。 耿格格说起这件事情来也是满脸无奈,更对着弘昼叮嘱到:“你这孩子,怎么说你三哥了?”“这等话若是叫王爷听到,只怕又要多关你一个月的。” 顶着弘昼与常嬷嬷好奇的目光,他更是解释到:“我听钮祜禄格格说这人是李侧福晋娘家亲戚的亲戚,好像是李侧福晋嫂子妹妹的女儿L,姓钟,说这女孩模样长得不算十分出挑,却是性子柔顺,为人聪明。” “她从前也曾来咱们王府几次,钮祜禄格格还曾见过她一面,说是当时怕李家就存了这等心思。” 弘昼一听说李家,不免就想到了李松清,更是下意识觉得这事儿L兴许会与李松清有关系。 说起来自怀恪郡主被送去庄子上养病后,弘昼再也没见到李松清,甚至连听都没听过这名字,但想着以四爷那锱铢必较的性子,只怕这人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一想到这里 ,弘昼是愈发感兴趣,连连追问。 可惜耿格格对这事儿L知道的也不多,是一问三不知。 弘昼这颗心啊,只觉得像被猫爪子挠似的,痒痒的,迫切的想知道此事。 若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好是去问本人,弘昼只觉得如今被关在缓福轩实在是可惜了,当即他脑海中就又冒出一个主意来。 过了晌午,弘昼就笑眯眯的找到了杏儿L,一开口就是甜甜道:“杏儿L姐姐,今日晚点我们吃什么啊?” 除了常嬷嬷外,梅儿L与杏儿L都是耿格格身边的大丫鬟,杏儿L负责耿格格的吃食,故而每日都是她前去大厨房说今日主子想吃什么。 杏儿L是看着弘昼长大的,瞧见这些日子弘昼脸上的笑容少多了,也是心疼得很:“五阿哥想吃什么?奴才这就去大厨房说一声。” 弘昼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我没什么胃口,杏儿L姐姐你也知道的,我自会走路之后,何曾像如今似的被关在院子里?” 说着,他更是攀上杏儿L的胳膊,笑眯眯道:“我的好杏儿L姐姐,我想念哥哥了,你能不能叫哥哥今日下午来咱们后院一趟?” 杏儿L不明所以道:“五阿哥,您叫四阿哥过来做什么?如今咱们缓福轩门口可都有人把守了,就连夜里都还有人换班,您见不到四阿哥的……” 弘昼嘴巴一瘪,嘟囔道:“杏儿L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他又是撒娇又是死缠烂打的,杏儿L没办法,只能答应他替他送话,想着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心存幻想,等着见不到弘历后,自然也就不会再闹腾了。 殊不知弘昼是早有准备。 傍晚时,他就去了后院,缓福轩虽不算太大,却也是有前院后院的,后院很少有人去,种了几棵核桃树。 有了在木兰围场的经验,弘昼如今爬起树来可谓轻车熟路,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从前他是有几分畏高的,可自从在树上赏了几个时辰的风景后,只觉得高处自有风景在,更觉得这里的风景是美不胜收。 不多时,他就见到了弘历匆匆跑了过来,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是气喘吁吁。 算算日子,弘昼已七八日未见到弘历了,当即就扬扬手道:“哥哥,哥哥,我在这里。” 弘历下意识抬头一看,见着坐在树上抱着树枝,冲自己挥手的弘昼,吓得是三魂丢了两魂半,忙道:“弟弟,你别挥手!” “你当心些,当心摔下来了。” 弘昼脸上的笑是挡都挡不住,扬声道:“你放心好了,我是有分寸的,不会掉下来的。” 他们这一来一往的,颇有唱山歌的架势,也就这里人少,他们能畅快说话,若换成别的地儿L,弘昼早就被发现了。 弘历站在院子外,再三确认弘昼不会摔下来后才关切道:“弟弟,阿玛不是禁了你的足吗?你,你这样子,若是阿玛知道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弘昼却正色道:“对啊,阿玛说了不准我出缓福 轩的大门,我出了缓福轩的大门吗?没有啊!” “阿玛不准你你们进缓福轩来找我玩,你们来找我玩了吗?也没有啊!” “阿玛就算再厉害,总不能不准我说话吧?” 弘历只觉得他这话有点道理,可再仔细想想只觉得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儿L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反正依他对四爷的了解,四爷知道这事儿L肯定会不高兴的。 弘昼却没管那么多,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来:“哥哥,我听说三哥要娶侧福晋是吗?” 他对弘时的性子也是有几分了解的,虽说弘时看他与弘历不顺眼,但弘时就是那等得了什么好处非得四处炫耀的人,特别是对着他与弘历炫耀,从弘时先前身边得了两个教人事的宫女就能看得出来。 弘历一听说这话,脸色就肉眼可见难看起来,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弟弟,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从前有你在时,三哥遇上什么事儿L都愿意与你显摆一二,如今你被阿玛禁足,三哥就找上了我。” “你也知道,我向来对这等事不大感兴趣的,可三哥非拉着我说话,我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说着,他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不过这件事我还真知道些,前几日阿玛考问我们功课时,三哥就与阿玛提起了这件事,阿玛当时没有说什么,只叫他回去好好想想。” “三哥的确是回去好好想了想,前日更是与阿玛说他想好了,还是想娶钟氏为侧福晋,阿玛当时是勃然大怒,还将桌上的书砸到了三哥脸上,吓得三哥和我话都不敢说……” 在弘历的娓娓道来下,弘历更是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个钟氏正是李松清的表妹,在怀恪郡主去世后,四爷对李家自不如从前,虽说没有想方设法撸了李老爷子的知府之位,但李家也很是不太平。 像李松清更不必说,不仅一次次科举名落孙山,便是他小心谨慎,一次却叫横行的马匹撞断了腿。 得,这下也不用科举了,就算真考上了,也当不成官。 知晓怀恪郡主孩子没保住的消息,他无动于衷,知晓怀恪郡主没了的消息,他也不痛不痒……可在他摔断腿后,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十多日,想着自己这辈子完了,不光是因为自己摔断了腿,更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四爷。 随着弘昼愈发得皇上宠爱,四爷在紫禁城,在京城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他想,自己这辈子怕都无出头之日。 后来他想到了弘时,弘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以后自己会被立为世子,既然他得罪了如今的雍亲王,索性就好好抱上下一任雍亲王的大腿,难道还怕以后没有出头之日? 李松清更是找到了自己的表妹钟氏,钟氏与他不清不楚,一心想嫁给他,但他却不愿娶钟氏为妻,这等身份的女子又怎能嫁他为妻? 但李松清不得不承认,钟氏虽容貌不甚出众,但性子柔顺,擅伏低做小,正是男人喜欢的那种类型,最重要的是,她心机深沉。 在他的三寸不烂舌的游说下,钟氏故意靠近了弘时,甚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弘时就已对钟氏死心塌地,甚至连未过门的董鄂氏都顾不上。 当然,这些事情弘时都不知道,弘昼更是无从得知,但他隐隐觉得这事儿L与李松清脱不了关系。 不过这等事儿L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甚至巴不得能冲出缓福轩看看热闹了。 此时此刻的四爷却被弘时气的够呛。 他原以为弘时得他上次训斥之后就熄了这等心思,谁知弘时今日又找了过来,虽借请教功课之名,但他却是一点都看穿了弘时的小心思。 虽说弘时比弘昼年长许多,但在念书这方面,弘昼却与弘时如出一辙,都不爱读书写字。 但弘时没开口,四爷便也佯装不知,只道:“……今日你这字写的还不错,可见是用了心思的,就该每次如此才是,从前你总说你写不好楷书,只要用心,这不是写的挺好的?” 弘时连声应是。 他瞧见四爷面色和缓,瞧着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道:“阿玛,关于钟氏一事,我还是想和您说说,您先别生气,我,我……还是喜欢钟氏,您既不愿我将她娶回来做侧福晋,那我将她纳为姨娘可好?” 他见四爷面上浮现怒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阿玛,我是真的喜欢钟氏。” “而且她还有了我的骨肉,您,您就成全我们吧!” 四爷一滞,继而面上浮现怒色来。 他既派人日夜盯着弘时,自然知道钟氏这号人的存在。 但从前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谁无年少轻狂时?谁这辈子没在女人身上栽几个跟头? 四爷却万万没想到却是一个钟氏竟将弘时忽悠成这个样子,他是说不出的失望,虽说如今他已经放弃了将弘时立为世子的打算,但他膝下统共只有三个儿L子,总不能放任长子糊涂成这样子吧? 但如今他却看明白了,有些人啊不是你好好教就能成才的:“弘时,你可想清楚了?这门亲事虽是皇上定下的,但皇上只是当众随口一说,并未给你们赐婚,若是席尔达知晓这事儿L,保不齐他会寻借口退了这门亲事,若真是如此,你该如何是好?” 说着,他更是苦口婆心道:“董鄂氏是京城里出挑的名门闺秀,知书达理,知书达理,样貌出众,更是十分贤惠,可在你心里却比不上一个寒门小户出身的钟氏?” 跪地的弘时不敢看四爷的眼睛,嗫嚅道:“既然您说董鄂氏温柔贤淑,既然她真的温柔贤淑,就不会因为一个钟氏回绝了这门亲事。” “若她这温柔娴淑是装出来的,真退了这门亲事也不算可惜。” 若从前的四爷听到这样一番话,他定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在弘时胸口上,可如今,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 他淡淡道:“如今你都已经订了亲,不是小孩子,既然你都已经想好了,那就如你的意吧。” 他没有与弘时说因为这门 亲事他费了多少力气,也没有与弘时说是钟氏与李松清在背后算计,也没有与弘时说京城有多少人巴望着席尔达回绝了这门亲事……身为一个父亲,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 面对弘时,他是无愧于心,无愧任何人,还能怎么办?索性就任由着弘时去吧! 千恩万谢后,弘时喜滋滋走出了书房。 四爷则去了正院一趟,将弘时纳妾一事交给了福晋。 要是别的事儿L,福晋兴许会称病回绝,但替李侧福晋的儿L子纳妾这等好事儿L,别说福晋没病,就算真的病了,也会强撑着起来料理这等事儿L的。 若是一耽搁,四爷反悔了怎么办? 不出几日,坐在柿子树上的弘昼也听说了这消息,他的惊讶程度不比弘历少,若非紧紧抱住树枝,只怕就要一个不小心掉下来。 院子外的弘历也是直摇头:“……额娘虽没与我说起过这事儿L,但我听额娘与金嬷嬷说起过这事儿L,说是李额娘知晓了这事不肯答应,将三哥叫过去苦口婆心说了一顿,可惜三哥根本不听。” “后来李额娘更是寻死觅活的,可惜,三哥也没听,已高高兴兴命人打扫小三嫂进门的院子。” 可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事到如今,弘昼只觉得爱新觉罗一族出情种这话真是没说错,即便当年四爷宠爱年侧福晋,却也是有底线在的,但看弘时这般样子,只怕谁都阻挡不了他对钟氏的一片痴心。 这下可惹得弘昼对钟氏都有几分好奇起来。 院子外面的弘历更是道:“额娘因这件事还叮嘱过我了,说娶妻当娶贤,什么容貌才情都是次要的,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会做出与人私相授授之事来?以后我可不会和三哥一样重女色!” 弘昼:呵呵,但愿你长大后能记得你今日这话。 兄弟两人一人在树上,一人在树下,一人在院内,一人在院外,如从前一样说着闲话。 直至弘历说要回去温习功课,弘昼这才恋恋不舍准备下树。 只是一扫眼,他却见着柿子树下竟站着四爷,他心里一紧,磕磕巴巴道:“阿玛,您,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说一声?” 四爷已来了有一会儿L,不过是一直没有说话而已。 一来是他见着弘昼与弘历说话说的正开心,二来毕竟弘昼坐在树上,他就怕自己一开口吓着弘昼了,这么高的树,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定会受伤。 四爷面色和煦道:“你可与弘历说完话了?” “若是话说完了就下来,上面危险。” 弘昼甚至已想不起来上次四爷这般和颜悦色对自己是什么时候,只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四爷这些日子因弘时肯定是心里不痛快,更是心情不好。 他聪明道:“阿玛,您不会是想将我骗下去,然后揍我一顿吧?” 四爷道:“自然不会。” 弘昼瞧见四爷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笑意,疑心愈重:“那您可是 生气了?” 四爷道:“我也没有生气。” “弘昼,你快下来,上面危险得很。” 弘昼还是觉得不放心,觉得要四爷对天发誓才行,父子两人正僵持着,耿格格就匆匆赶了过来。 耿格格瞧见这一幕是吓了一跳,忙道:“你这孩子,我是说你这几日怎么有事没事就往后院跑,原来是躲在这儿L。” 她捂住胸口,着急道:“弘昼,快,你快下来,当心摔着了。” 弘昼瞧耿格格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便在几个小太监的帮助下下了树。 谁知他前脚刚下来,后脚四爷脸色又变为从前冷若冰霜的样子。 弘昼心里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四爷道:“我本是让你在屋子里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反省自己错在哪里。” “可你倒好,却是变本加厉,既然这般,那就再禁足一个月。” 说着,他的眼神先是落在那棵可怜的柿子树上,而后更是环规瓜尔佳嬷嬷等人一眼,;冷声道:“若是你再行事不规矩或再敢爬树,我就命人砍了这几棵柿子树,再派两个小太监日夜守着你,看你还敢不敢顽皮。” 这话说完,他就怒气冲冲走了。 可怜的四爷这几日被弘时气的够呛,想着弘昼虽顽劣,但这几日却是难得安分守己,打算过来看看弘昼,却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更是叫弘昼再次喜提禁足一个月。 这可把弘昼气的晚点都没用。 他更是喋喋不休请耿格格等人评理起来:“阿玛说话不算数,先前他要我禁足时又没说不准我爬树,凭什么又要把我关一个月?” “阿玛明明说不生气的,可他将我骗下来之后却生气了,哼,阿玛是个骗子。” …… 耿格格自顾自给弘昼做着衣服,却是没搭腔。 她也觉得弘昼这性子得好好拘一拘才是,不然迟早会闯出大祸的。 本就生气的弘昼见耿格格都不帮自己,更是气的睡都睡不着。 他忍不住想,要是四爷突然回心转意,免了他的禁足就好了,如今日日将他拘在院子里,这等滋味实在不好受。 很快,弘昼的乌鸦嘴就灵验了。 他正睡得香甜时,隐隐听见了敲门声,这声音十分急促。 他并未在意,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可没多久,弘昼就听到耳畔传来瓜尔佳嬷嬷的声音:“五阿哥,醒醒,醒醒,出事儿L了!” 弘昼揉着眼睛,惺忪道:“嬷嬷,怎么了?” 瓜尔佳嬷嬷正色道:“太后娘娘薨了。” 什么? 弘昼一个激灵,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原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瞧见瓜尔佳嬷嬷的脸色如此难看,这才后知后觉道:“您说,老祖宗薨了?” “昨日我还听哥哥说起老祖宗的病情,直说老祖宗的身子似有几分好转……” 说到这儿L,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必太后娘娘的身子好转是回光返照,心里是猛地一沉,低声道:“老祖宗薨了,皇玛法一定很伤心的……”! 第 70 章 瓜尔佳嬷嬷却顾不上答话,如今她得忙着帮弘昼准备衣裳,明日一早弘昼就要跟着四爷进宫哭灵。 像有些该收的东西都得收起来,更是拿出好孝服来……等着弘昼穿戴好衣裳时,外头的天仍是黑黝黝的。 不光弘昼起来了,就连不必进宫的耿格格也起来了,她也换上了一身素服,浑身上下半点饰物都没有,更是连忙招呼弘昼用起早饭来:“……你得多吃一些,如今太后娘娘薨了,你跟着王爷进宫,想必接下来几日都得呆在宫里头,中午也不知何时才能用饭。” 大厨房如今已送来了粥菜,因太后娘娘薨逝的缘故,桌上摆着都是些清粥小菜,像梗米粥,白水素面,各式酱菜……桌上是半点荤腥之物都没有。 从前的弘昼是无肉不欢,可如今却是默默吃起面来。 耿格格瞧见他这样子只觉得心里刺刺的难受,柔声安慰道:“弘昼,人都有一死的,我虽没见过太后娘娘,却也听王爷说起过的,从前有太皇太后照拂太后娘娘,如今有皇上孝顺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这一生过的也是顺遂无忧,又是如此高寿,这是喜事,你就别难过了。” 弘昼心不在焉点了点头:“额娘,我知道的。” 但耿格格还是放心不下,又叮嘱他进宫万万不可生事,也不得惹皇上生气,如今这个关头很是特殊,若是皇上一个不高兴,那就糟了。 弘昼一一应下,虽觉得没有胃口,却还是吃了半碗白水素面,又强撑着吃了半个豆沙包,这才匆匆出门。 等着弘昼行至门口,四爷与福晋等人都已到了,一行人来不及多言,便匆匆上了马车。 直至此时,天仍未大亮。 弘昼一路走来,只见世家贵族门口皆取下了红灯笼,有的甚至已挂上了白绫,从前热闹喧嚣的京城看起来都有几分寂寥。 到了紫禁城,气氛更是低沉沉的,一众宫女太监皆身着素服,嘴角齐刷刷向下,生怕面容不够恭敬。 宫里头规矩大,哭灵也是大有讲究的,福晋去了后妃女眷处,四爷则带着弘昼等人去了大殿,皇子与皇子们一块,皇孙则与皇孙们一块。 弘昼就与一众皇孙们在一起,虽说太后娘娘去世是大事,但一众皇孙们对她老人家并无太多感情,最开始众人还能挤出几滴眼泪来,可哭着哭着就有些哭不出来,更无长辈们在场,更是松懈起来。 弘时更是与弘旺等人聚在一起,他嘴上是个没把门的,更是压低声音道:“……老祖宗逝世也未免太不是时候了,前几日我还不容易求得阿玛答应准许钟氏进门,原打算过些日子就将钟氏接进府的,这事儿一出,只怕要耽搁些日子。” 凡事有人开口,这话匣子就打开了。 当即就有几个皇孙接话,直说自己的亲事怕得往后延上几年,一个个是唉声叹气。 就连那等已成亲或尚未定亲的也纷纷叹气,一个个想着皇上素来孝顺,若是在太后娘娘孝期吃肉喝酒或妻妾有了身孕,皇上怪罪下 来可是大罪。 一时间,众人便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悲痛。 弘昼跪在原地,不仅没说话,更是连身子都没动一下。 按理说他并非悲悯之人,对太后娘娘也无太多情谊,可若他记得没错,历史上太后娘娘去世没几年,皇上也驾崩了。 他舍不得太后娘娘,更舍不得皇上。 所以,他是难得沉默下来。 一旁的弘历是连声安慰他:“……你别伤心,老祖宗是有福之人,先前老祖宗缠绵病榻,也是受罪,如今早早去了,定能投个好胎,早日享福。” 弘昼点点头,哽咽道:哥哥,我知道的。” “这话额娘早上就与我说过了,只是我觉得老祖宗是个很好的人,我舍不得她。” “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去寿康宫给她老人家请安了,也没人笑眯眯招呼我上前说话了……” 说到这里,他更是抽噎起来。 他还记得当初宜妃娘娘想借太后娘娘之手敲打他,可太后娘娘却佯装不知,更是极喜欢他。 后来,他将咸蛋黄月饼送进宫,太后娘娘每年中秋节都得夸一夸他。 甚至他听惠妃娘娘说起过,当日在他在太后娘娘寿宴上送的杯子,太后娘娘虽未曾用过,却与一众宝贝一起摆在了里间的多宝阁上,说是看到这杯子心情就能好上许多。 一旁的皇孙们瞧见这一幕却是嗤之以鼻起来,更是私下议论起来:“……我看弘昼堂弟得皇玛法喜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们看看,他装的多像啊,好像对老祖宗感情很深似的。” “对啊,五伯父他们一架子伤心倒还说的过去,毕竟五伯父他从小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后来太后娘娘爱屋及乌,对弘昇他们几个都很好,我看弘昇都没他这么伤心了。” “对啊,皇玛法又不在这里,他装给谁看?” …… 殊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今这大殿内外都是有小太监的,一些不恭敬的人,一些不恭敬的事,都会叫皇上知晓的。 皇上今日露面之后则回到了御书房。 自昨夜太后娘娘薨逝之后他就伤心欲绝,如今更是精神不济,如今坐在御书房内发怔,脑海中皆浮现从前之事。 过了好一会,他这才问起大殿内的情形。 皇上听说老五几乎哭晕了过去不奇怪,听说一众皇子皇孙们的窃窃私语也不奇怪……早在当年太皇太后薨逝时,他就已见识到人心叵测。 可在皇上听说弘昼闷闷不乐,甚至伤心欲绝时,倒是愣了一愣,继而道:“朕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皇上依旧很少露面。 在太后娘娘棺木下葬时,皇上宣读祭文时几次哽咽,等皇上回到返回乾清宫时,就病了。 一众皇子大臣们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又纷纷前去乾清宫探望皇上。 皇上却是谁人都不肯见。 弘昼听说这消息时自是担心不已,在旁人看来,太后娘娘并 非皇上生母,皇上不至于悲痛至此。 唯有弘昼清楚,对皇上来说,六十余年的相处,其中情谊早已越过血缘。 更何况,皇上年纪大了,身边的长辈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这让皇上不免想到自己拜年之后的事情。 弘昼见接到消息的四爷又匆匆往乾清宫赶,很想与四爷说自己也想去看看皇上,可想了想,他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要听话。 如今皇玛法已经够烦了,他不能叫皇玛法操心。 想及此,他就跟着弘时身后往宣武门方向走。 谁知道他刚要出宫,就听到身后传来太监的声音:“弘昼小阿哥留步,您等一等。” 弘昼扭头一看,只见陈顺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弘昼认得他,这人是魏珠的徒弟。 陈顺子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弘昼跟前更是道:“弘昼小阿哥,皇上,皇上……说了,叫您去见他了。” 弘昼面上一喜,连声应好,转身就跟着陈顺子走了。 陈顺子好歹也是魏珠的徒弟,聪明又伶俐,知道弘昼得皇上喜欢,很愿意卖些无关紧要的人情给弘昼:“……方才一众皇子们前去探望皇上,皇上却是避而不见,唯独点名要见您。” “自太后娘娘故去后,皇上不吃不喝,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夜,奴才实在是担心皇上的身子,还请您好好劝劝皇上保重龙体啊!” 弘昼是愈发担心了,正色道:“公公放心,我一定好好惠好好劝劝皇玛法的。” 等着他进去乾清宫时,四爷等人正灰头土脸从乾清宫出来,老九最爱虚张声势,方才更是闹着要进去侍疾,皇上不仅没答应,更是差了魏珠狠狠斥责了老九一顿。 此时,四爷才真真切切意识到皇上有多偏疼弘昼。 想当年太皇太后故去时,皇上也是伤心欲绝,可即便是废太子与弘皙跪在乾清宫门口,皇上也是没见他们一面。 如今皇上竟愿意见弘昼? 其余皇子心里的想法则是与四爷一样,一个个本就心情不好,想及此是更难受了。 在魏珠的带领下,弘昼很快就走了进去。 因得皇上吩咐过的,谁人都不可进去,所以就连魏珠都站在了门口。 弘昼独身走了进去,殿内的灯光昏暗,他只觉得从前热闹威严的寝殿既有几分冷清。 他很快就看到了坐在炕上发怔的皇上。 皇上身着单薄的明黄色寝衣,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朝弘昼方向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剧烈咳嗽起来。 弘昼快步走上前,学着从前他咳嗽似耿格格替他顺背的动作来,更是道:“皇玛法,您慢点。” 说着,他更是端起茶盅要给皇上,却见着茶盅里装的却是皇上爱喝的碧螺春,皱眉道:“皇玛法,您都病了,如何能喝浓茶?” 他更是熟稔喊魏珠进来给皇上换一盅温水来,等皇上喝了温水,这才止住了咳嗽。 皇上瞧见弘昼关切的面容,道:“朕可是吓到你了?” 没有。弘昼摇摇头,又捧着茶盅递了上去:皇玛法,您多喝点水,额娘与我说过开水治百病,多喝水,您的身子才能早些好。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因从前夜里时常批阅奏折的缘故,皇上是喝习惯了浓茶的,再喝白水只觉得嘴里没有滋味。 但他到底还是给了弘昼面子,又喝了两口温水。 弘昼见状,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可很快,他又听见皇上剧烈的咳嗽声。 弘昼连忙下炕,给皇上拿了一件大氅披上,更是郑重其事道:“去年冬天我经常和哥哥一起玩堆雪人的游戏,嫌披风,手套和帽子碍事,经常将它们丢在一旁,怕额娘训斥我,所以等着回去之前再穿上。” “可没几次,我的耳朵和手都冻了,晚上时常觉得耳朵和手又痒又疼。” “如今我被阿玛禁足,一个人无聊时也时常带着橘子玩雪,却是再不敢脱下帽子和手套了。” “连我都懂得爱惜自己的身子,您怎么连我这个小孩都不如?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这生病了,难受的还不是您自己?” 通常只有皇上训斥别人的份儿,如今却被自己的孙子训的像孙子,是愣了一愣,可他却没有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下来。 下一刻,皇上更听见弘昼正色道:“不管是额娘还是哥哥都安慰我,说老祖宗如今年纪大了,缠绵病榻,老祖宗自己也难受,老祖宗是个好人,如今去了一定会投个好胎,早早享福。” 便是他心里难受,却还是强撑着安慰起皇上来。 皇上的目光落在弘昼的面上,却是微微叹了口气:“朕没有不高兴,只是想起从前与皇额娘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说着,他更是道:“早在朕从从热河行宫回来的第一日,就知道皇额娘已是时日无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朕这几日却在想,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受苦吗?” “便是从前尊崇如太皇太后,看似是荣耀无双,可一路走来也是历经磨难,即便后来她老人家身居高位,可心里却未有一日踏实过。” “朕就更不必说,身为帝王,心里却是没有一日踏实过,若不是放心不下这大清江山,觉得追随太皇太后与皇额娘而去还省心些……” 弘昼一听这话就着急起来。 人不怕伤心,就怕伤心之后情绪低落,振作不起来,若真是如此,这身子骨垮掉也是迟早的事。 皇上如今就是这般。 弘昼连忙道:“皇玛法,您可不准说这样的丧气话……” 皇上却是哑然失笑:“这哪里是丧气话?” 他正色道:“弘昼啊,朕如今已过花甲之年,便是太医不敢对朕说实话,可朕也知道这身子是大不如从前。” “即便朕高寿,可又能再多活几年?” “五年,还是十年?” “就算如此,有朝一日朕还是会离你而去的。” 说到这里,他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含笑道:“若是可以,朕也想见到你长大成人,见到你成亲生子,见到你儿孙满堂的。” “可是,朕累了,朕怕是等不到这一日了。” 这几日,这个问题一直压在弘昼心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如今一听皇上说这话,眼眶就红了起来:“皇玛法!” “您不会死!” “您不能死!” “我不准您死!” 他已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虽说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五年的时间,可有的时候回想前世种种,他已觉得有几分恍惚,觉得就像一场梦似的。 如今他把四爷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把耿格格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更是将皇上当成了自己的亲祖父。 弘昼抱着皇上的胳膊,面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来:“皇玛法,您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知道您一时间接受不了老祖宗去世的消息,可是您还有我啊,还有阿玛和十三叔,还有弘皙堂兄他们,还有许多叔叔伯伯们。”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我们想一想,若是您没了,我们该多伤心啊。” 随着话音落下,他竟掉下眼泪来。 皇上被他这突然的眼泪吓到了。 在皇上的印象里,弘昼一向顽劣得很,不管遇到什么挫折,甚至那夜在木兰围场一个人坐了几个时辰,好似对弘昼而言都不算什么事儿,如今却因自己的一番话掉下眼泪来? 皇上伸手擦去弘昼脸上的眼泪,连连道:“好,好,朕答应你,朕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争取长命百岁,见你有妻有儿有女的,最好是能见到你有自己的孙儿,这样你可开心了?” 弘昼虽知道皇上在逗自己,可听完这话却还是重重点了点头,认真盘算起来:“今年我五岁,按照惯例,大概我十五岁左右成亲,十七八岁就能有自己的孩子,那时候您也不过八十岁,哪里就见不到我的孩子?” 说着,他竟笑了起来,更是自顾自拉着皇上的手拉钩:“皇玛法,我们可说好了,您得见到我的孩子出世才行,可不能食言。” 皇上是哭笑不得。 弘昼眼睛尚是红红的,可脸上就已带着笑意起来,更是安慰道:“皇玛法,有道是相由心生,我觉得这话虽然对,却不是全对,这您身体如何也是由心而定的,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心情不好而生病了?” “您啊,别整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是九泉之下的太皇太后和老祖宗知道您这般模样,也是会伤心的。” 也不是身上披了大氅的缘故,还是弘昼这话的缘故,皇上只觉得暖烘烘的。 方才他差魏珠斥责了老九一顿,不是因为老九在乾清宫高声喧哗,而是知道老九嘴上叫的响亮,实则不仅不担心他的身子,甚至还巴不得他早日撒手人寰,早日将这皇位让出来。 皇上又喝了几口温水,这才看着弘昼打 趣道:“朕可是听老四说过的,说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都不怕,你长这么他还没见你掉过眼泪,如今你却这般担心朕。” “如今紫禁城内外,怕就你最担心朕了……” 弘昼连忙道:“皇玛法,自然不光我担心您的身子,我想阿玛,十二叔和十三叔他们都是担心您的。” 说着,他也不忘在皇上跟前上上眼药:“像九叔这样的人就不好说了,嘴上喊的响亮,但方才我瞧他出去时脸色像是不大好看,可见不是真的担心您。” 皇上笑而不语。 在弘昼的劝慰下,皇上似是心情好了不少,他便自作主张将魏珠叫了进来传膳,更是道:“皇玛法,这几日在宫里头我睡不好吃不好的,我都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他那点小心思,皇上怎会看不出来,点点头就答应了。 很快一桌子素膳就摆了上来,即便桌上半点荤腥不见,可御厨们却是自有本事,像笋蕨馄饨、糟瓜齑、炸鲜菇等等,看着就叫人觉得食欲大开。 这几日的弘昼是真的没吃好,很快就大快朵颐起来。 皇上见状,也来了些食欲。 一旁的魏珠见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些。 等着一顿饭用完,弘昼更是自作主张要魏珠请太医来给皇上看看。 太医来了之后细细诊脉,直说皇上这病是情志失调所导致,说白了,就是心情不好染上的风寒,配上汤药吃上几日,心情舒缓了,身子很快就能痊愈。 太医说完这话后跪地并不敢起来。 他们还记得前几日奉命前来给皇上请脉,刚说要给皇上开几副药方子,皇上劈头盖脸对他们就是一顿训斥,话里话外皆是自己没事儿,他们是庸医的意思。 能进太医院的太医皆行医几十年,医术高明,若这样一顶帽子再扣下来,一行人回去后又得集体失眠。 不明所以的弘昼却道:“……院正大人,您还愣着做什么?既然您说皇玛法生病了,那就赶紧开药啊!” 太医院院正下意识窥了皇上一眼,见皇上未出言反对,应了一声,继而连忙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熬好的汤药就送了进来。 有弘昼守着,即便皇上不想喝药都不成,只能皱着眉头将一碗药喝的是干干净。 弘昼更像对小孩子似的,往皇上嘴里塞了一颗窝丝糖,笑眯眯夸道:“皇玛法真厉害!” “喏,您快吃糖,吃了糖嘴里就没那么苦了。” 皇上只觉得自己到了弘昼跟前,仿佛变成了三岁小孩似的。 魏珠更觉得有弘昼在,他们轻松了不少,没有从前那等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感觉。 他候在一旁见皇上甚至有心情与弘昼下起棋来,便大着胆子道:“皇上可是要将弘昼小阿哥留在乾清宫住几日?若是如此,奴才这就差人去雍亲王府取来弘昼小阿哥的东西。” 皇上自是知道魏珠的心思的。 但他却有几分犹豫 ,毕竟自己病了,他担心将病气过给了弘昼。 正落下黑子的弘昼头都没抬,理所当然道:“好啊,劳烦魏公公差人去雍亲王府走一趟。” 他想的简单,想着皇上如今心情不好,他得陪在皇上身边陪皇上说说话。 魏珠下意识看向皇上,只见皇上微不可察点点头这才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可真是忙的很。 他既要盯着皇上用一日两餐并三顿晚点,又是盯着皇上喝药,更要陪着皇上说话解闷,甚至还得在天气好时拉着皇上出去散步。 他觉得,这简直比他念书还累。 不过,他却是乐在其中。 这一日,天气难得的好,弘昼便与皇上提议一起去御花园钓鱼。 如今皇上的病已好的差不多,却因年纪大了得太医叮嘱再喝药巩固两日,他刚喝完药,皱着眉头道:“钓鱼?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钓鱼来了?” 弘昼可不好说冬日里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便道:“我听小豆子说原先他没被进王府之前,他的爷爷就时常带着他去钓鱼,一边钓鱼一边给他说故事。” “皇玛法,我还没钓过鱼了。” “我听说阿玛倒是喜欢钓鱼,只是和阿玛一块钓鱼……我宁愿去念书。” 皇上笑着站起来:“朕记得小豆子好像是你身边的小太监,既是将孙儿卖去当太监的,定是家中贫寒,他们祖孙之间想必也没什么游戏可打发时间。” 话虽如此,他还是牵着弘昼的手朝外走去。 弘昼更不忘叮嘱魏珠给皇上拿上大氅,更是煞有其事道:“皇玛法,您别看今儿太阳不错,可到了湖边还是冷得很,您这病还未大好,得多穿些才是。” 魏珠笑眯眯应是,更道:“弘昼小阿哥可真是细心。” 一行人正朝御花园方向走去。 弘昼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弘皙。 弘皙也看到了皇上与弘昼,脚下的步子一顿,却还是走了过来:“孙儿给皇玛法请安。” 看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孙儿,皇上自是心情好,笑道:“弘皙来了?不过你今日怎么来了?朕听席尔达说近来礼部忙的很,朕还想着你抽不开身进宫。” 弘皙如今年纪不小,自他成亲后便被皇上丢到了礼部历练,如今他正是在弘时未来老丈人席尔达手下当差。 虽说太后娘娘的棺木已下葬,可后续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忙的。 弘皙恭敬道:“回皇玛法的话,近来礼部的确是忙的很,可孙儿想着好几日没来给您请安,所以就过来了一趟。” 说着,他更是皱眉道:“皇玛法这是要出去?” 皇上微微颔首:“朕要与弘昼一块去钓鱼,你可要一起去?” 即便他知道弘皙这几年是有些小心思,但紫禁城中,谁人没有小心思?如今他年纪大了,早已学会了睁只眼闭只眼:“朕记得前几年你好像很喜欢钓鱼的,更是时常给朕送鱼来。” 皇上 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前几年老二被废,弘皙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唯恐皇上迁怒到自己身上,便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整日拎着鱼竿到处跑,日日虽在钓鱼,却是心急如焚。 钓鱼一事对他来说更是折磨。 以至于后来他知晓皇上并未迁怒到他身上后,别说钓鱼,甚至连鱼都不愿意吃了。 弘皙更是皱眉道:“皇玛法,这时候您要去钓鱼?您的病还没好呢,若是吹了冷风,若是病情严重了怎么办?” 说这话时,他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皱眉道:“弘昼堂弟,你平时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能拉着皇玛法一起胡闹?皇玛法的病还没好了!” 弘昼:…… 他很不喜欢弘皙这种“我才是皇上亲孙子,你们都是外人”的态度,但他想着皇上近来心情不好,却是乖乖闭嘴没有说话,生怕惹得皇上不高兴。 皇上却道:“无妨,就连太医都说了,若天气好时,朕应该多出去走走,整日关在屋子里,倒是会憋的病愈发严重。” 弘皙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前去木兰围场路上,老九与他说的话他是历历在目,更是想起昨日礼之事。 礼部同僚之间说话远没有那么多忌讳,有人听说弘时这几日纳了一门小妾,自然替席尔达打抱不平,大家心里清楚,说什么那钟氏前几日就该进雍亲王府大门,却是身子不好耽搁下来,这几日才进府,这都是幌子,可偏偏四爷将这事儿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谁都不好说什么,便愈发可怜起席尔达起来。 甚至有人替席尔达出主意,说要他借口女儿董鄂氏身子不好回绝了这门亲事,毕竟四爷与弘时实在是欺人太甚。 席尔达却回绝了此人的好意,直说这门亲事虽不是皇上赐婚,却也经由皇上之口,再者说了,男儿家三妻四妾是常事,不必太过于在意。 当时弘皙便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毕竟席尔达对女儿董鄂氏一贯宠爱,可后来却听到旁人的闲言碎语才明白——席尔达比狐狸还聪明,知道皇上看重弘昼与四爷,不敢回绝这门亲事,不敢得罪下一任天子,便只能舍去疼爱的女儿。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弘皙今日才走了这么一趟的,若皇上真要立皇太孙,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及此,弘皙便笑道:“是,皇玛法您说的是,只是……” 说到这里,他不免迟疑起来:“只是弘昼堂弟年纪尚小,只怕不懂得照顾人,我听说这几日都是弘昼堂弟照顾您,这样的小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 “孙儿从小在您身边长大,对您的习性很是了解,不如就让孙儿留在您身边照顾您吧?” 弘昼再一次无语了。 若非怕皇上不高兴,他真的要指着弘皙的鼻子问一问:皇玛法病的最严重的时候你在哪儿?皇玛法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在哪儿?皇玛法伤心欲绝的时候你在哪儿?如今皇玛法心情好了,身体好了,你就来了?你这么大的人,到底要不要点脸 ? 他虽没说话,但脸上那不屑的表情却是无声胜有声。 皇上又何尝不知道弘皙的心思,他甚至知道这些日子弘皙与老九等人一直有来往/ 皇上的好心情顿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却顾及弘皙的颜面道:“不必了,弘昼说这是照顾朕,可朕身边多的是宫女太监,哪里需要你们照顾?” “朕知道你向来孝顺,可若朕没记错,你那媳妇如今已有八九个月的身孕,你好生留在家中照顾他,来日给朕添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儿,便是孝顺朕了。” 呵,弘皙的小心思被皇上识破了。 弘昼面上的表情顿时由阴转晴,饶有兴趣落在了弘皙面上。 弘皙脸色微沉,谁知下一刻他却是豁出去跪了下来,低声道:“皇玛法,您,您可是不喜欢孙儿了?” 他如今已生出破釜沉舟的心思来,想着横竖都是败了,还不如听老九的话搏一搏:“皇玛法,孙儿从小跟在您身边长大,一直得您教导。” “可自从弘昼堂弟到您身边后,您的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可是有了弘昼堂弟,您便再也不喜欢孙儿了?” 魏珠听闻这话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他可是聪明人,这两人一个是皇上的新欢,一个是皇上的旧爱,他一点都不好奇皇上会如何抉择,就怕皇上因这事儿,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又再次受到了影响。 弘昼却是一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等话若从三五岁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那是可爱,可如今弘皙都已二十岁了,还与他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争风吃醋? 这话传出去,只怕旁人大牙都要笑掉。 皇上也是脸色沉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皙心里一个咯噔,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知道皇上这是不高兴了,却还是强撑道:“孙儿,孙儿……没什么意思,只是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很不舒服。” 皇上脸色愈沉,索性道:“你问朕是不是有了弘昼,就再也不在意你了?若朕与你说是,你会如何做?” “朕一直觉得你懂事稳重,却万万没想到你会与你五岁的堂弟争风吃醋。” “你也好,弘昼也好,亦或者别的孙儿也好,手心手背都是肉,朕疼惜你们每一个人。” 弘昼只觉得皇上不愧是端水大师,这话看似回答了弘皙的问题,实则是什么都没说。 皇上更是居高临下看着弘皙,道:“如今你也是快要当阿玛的人了,也是在礼部领了差事的人,朕不希望再听到你问出这般无聊的问题。” 这话说完,皇上带着弘昼就走了。 独留下来的弘皙却是心里苦涩一片。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的肉却比手背的肉要厚上许多啊! 他觉得自己可怜极了,更觉得九叔的话没有错,如今皇玛法尚在,他们这些人还有好日子过,若有朝一日皇玛法不在了,他们当真要在弘昼或四叔手术讨生活吗?到时候,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 第 71 章 弘皙愁容满面离开紫禁城后,很快就与老九在天香楼“相遇”,更是叔侄密谋一番。 他以为自己这事儿做的事天衣无缝,谁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殊不知,皇上已对他起了疑心。 很快朝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也不知是不是准噶尔知晓太后娘娘薨逝后,皇上病重的消息,竟在这时候攻打新疆,西北起了战事。 这些日子有弘昼陪着,虽说皇上的身子并未痊愈,却也好的八九不离十,更是强打起精神来处理朝中琐事。 既然西北起了战事,皇上势必要派兵出征,原定下的是尚书富宁安,可这消息一出,朝中就有大臣反对,奏请皇上允许废太子带兵出征。 这消息一出,可谓满朝哗然。 一来是自老三被皇上幽禁后,朝中很少再有大臣为老二求情,毕竟能入朝为官,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都不是傻子,明知道皇上不喜谁人提起这事儿,自己儿子替废太子求情都勃然大怒,谁还敢去讨这个没趣儿? 二来是即便从前老二未被废时,论行军打仗也及不上老大,甚至可以说在一众皇子中都资质平平。 当时皇上是没说什么,仍决定派尚书富宁安出征,可一回到乾清宫,他就脸色沉沉吩咐人着手去调查调查这件事。 可皇上思来想去,只觉得朝中上下竟没几个值得他相信的,便是得他信任,也并非查出真相的合适人选。 皇上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候,他扫了眼正在院子里与几个小太监堆雪人的弘昼,更是听见弘昼道:“……你们可别夸我啦,我这雪人堆得一点都不好看,没有星德哥哥堆的好看,阿玛说我的雪人和星德哥哥的雪人放在一起就像是东施和西施似的。” 皇上忍不住笑了笑,只觉得这般促狭的话的确是像老四能说出来的。 老四? 想到这个儿子,皇上顿了一顿。 这些年来四爷虽清心寡欲,沉迷佛道,但从前却是个较真认真的好孩子,遇上什么事儿总想着打破砂锅问到底,若是这事儿交给四爷去办,说不准能成。 皇上从去年开始就觉得四爷是个可用的,从他教导的两个孩子就能看得出来,只可惜四爷无心朝政,皇上一直没能寻到合适的机会用他而已。 想及此,皇上就吩咐魏珠差人将四爷请进宫。 等着四爷冒着风雪匆匆走进乾清宫,率先看到了的是弘昼堆的那几个丑丑的雪人,若在雍亲王府,完美主义的他定要好好编排几句的。 但他记得这里是乾清宫,有护犊子的皇上在,他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偏偏廊下捧着暖炉的弘昼一看到四爷就扬声喊了声“阿玛”,道:“您看我今日堆的雪人好不好看?” 说着,他更是自我欣赏起来:“我觉得我今日堆的雪人可好看了。” 雪人的鼻子用的是胡萝卜点缀,眼睛用的是两颗山楂,嘴巴用的是他最爱的福橘,光是 如此,他还觉得不好看,更是为雪人抹上了胭脂,只觉得这样几个雪人立在乾清宫真是吉祥又喜庆。 再加上方才几个小太监昧着良心的吹捧,更让他觉得自己堆的雪人真是天下第一好看的雪人。 四爷可不好意思说实话,谁若是深更半夜到了这院子,瞧见这几个雪人只怕会被吓一跳。 他不愿伤害弘昼那颗脆弱的心情,也不愿昧着良心说话,只道:“弘昼,皇阿玛找我有要紧事了。” 弘昼点点头,可脸上的笑容还是一滞。 得,四爷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明白了。 四爷却顾不得安慰他,匆匆走进御书房。 他知道皇上的性子,平素若无大事是不会轻易找他来的,一进来便恭声道:“皇阿玛。” 虽说皇上的病已好的差不多,可到底是年纪大了,脸色依旧带着几分憔悴,摆摆手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他扫了眼外头,道:“弘昼可还在外头堆雪人?” 四爷原以为皇上宣自己过来是有要紧事,猛地听到这话有些反应不过来,却还是道:“是了,他堆了好几个雪人,这雪人都堆完了也不肯进屋,抱着暖炉在外头看他堆的那几个雪人。” 皇上听闻这话却吩咐魏珠道:“你去给弘昼再换个暖炉,给他拿件厚一点的披风,朕听着外头的风好像大了些。” 魏珠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四爷看着眼前的皇上,只觉得有些陌生,这一场病让皇上看着老了几岁,从前英武威严的皇上瞧着竟给了他慈祥的错觉。 这一刻,四爷是真的觉得皇上老了。 可皇上即便老了,却仍是敏锐得很,扫了四爷一眼道:“老四,你看着朕做什么?” 连四爷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敢在皇上跟前走起神来,笑了笑,道:“没什么,儿臣不过是觉得您对弘昼太好了些。” “儿臣还记得自己七岁还是八岁那年,也是贪玩在堆雪人,恰好叫您瞧见了,您走过来也未训斥儿臣,只考问了儿臣当天的功课,儿臣自觉答的还不错,不过是有些磕巴,谁知您却罚儿臣默书三遍,儿臣只得放下堆了一半的雪人回去抄书。” “后来儿臣才想明白,身为皇子,该日夜不辍念书写字的,堆雪人什么的,是寻常老百姓孩子家才能玩的。” “那时候的儿臣怕是做梦您都想不到,您会对孙辈如此纵容。” 事情过去了三十多年,皇上早已记不得这些事,可想着这事儿的确像自己当年的行事风格,笑着道:“你一贯记性好,朕当初对你们着实太严苛了些,还记得当年老五刚被送去上书房时连满语都不会说,日日早起不大适应,进上书房没几日就生病了。” “朕还记得那时候皇额娘和宜妃都来朕跟前求情,可朕都没松口。” “你们是朕的儿子,以后即便无缘储位,也都是要为大清效力的,朕自然得对你们严格些。” 说着,他更是淡淡笑 道:“但朕也知道,从小到大你们过的苦得很,朕便不愿意拘束弘昼他们了。” 四爷道:“您说的是。” 正当他觉得纳闷,想着皇上今日找他过来应该不是絮家常的,果然下一刻就听见皇上说:“老四啊,朕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事要交代你去办的,朕知道如今你一心向佛不问世事,可当你,老十三与老二也是关系甚好,当年不光老十三替他求过情,你也是替他求过情的。” “普奇乃是正红旗满洲都统,又是世袭罔替的镇国公,朕觉得他不会糊涂至此,当朝举荐老二前去西北打仗,朕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所以叫你去帮朕查查看。” 四爷听闻这话心中是激动不已,他不问政事这么几年,其实比谁都在意朝堂之事。 他等这一刻,已等了许久。 他面上半点迟疑都没有,正色道:“儿臣定不负皇阿玛所托。” 皇上正欲再交代四爷几句时,谁知弘昼就捧着一个小雪人啪嗒啪嗒跑了进来,如今他简直把乾清宫当成菜园子似的,进进出出也不要人通传,一进来就嚷嚷道:“皇玛法,您看我堆的雪人好看吗?” 四爷只觉得弘昼这小雪人堆得连外头的大雪人都比不上,简直一个四不像。 谁知皇上却是微微颔首,道:“憨态可掬,很是可爱。” 四爷:…… 他低着头喝茶,再一次领悟到隔代亲的力量。 弘昼将小雪人捧到了四爷跟前,笑眯眯道:“阿玛,您觉得我这个雪人好看吗?” 四爷委婉道:“还不错。” 前一刻皇上还夸赞了这雪人,他总不能与皇上唱对台戏吧? 但弘昼显然对这三个字不甚满意,嘴巴一瘪,就道:“阿玛,您可别仗着我年纪小就糊弄我,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您说还不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下就连皇上的眼神都落在四爷面上。 四爷只能硬着头皮道:“好看。” 弘昼得意笑了起来,觉得对付四爷还是得叫皇上出马才行。 皇上也笑了,他觉得四爷这非黑即白的性子得改改,一个当父亲的,同自己儿子这般较真做什么? 有弘昼在,气氛就热闹了许多。 他叽叽喳喳说着话,四爷是头一次觉得在皇上跟前有这般放松的时,不用提防着皇上突然发问,也不用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皇上会不高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皇上跟前是儿子,而非臣子。 略坐了会,四爷就下去办差事了。 时隔好几年,四爷再次得皇上交代他差事,他自然要好好当差,不能叫皇上失望。 四爷本就是个有能力的,如今又有十三爷襄助,不过五日的时间,就已经真相大白。 当四爷将由矾书呈到皇上跟前时,心里是惴惴不安,更是小心措词:“……这封信是从咸安宫送出来的,儿臣认得,这是二哥的字迹。” 矾书就是用白矾溶解在水中,然后 用毛笔蘸着白矾水写字,等写完后晾干,字迹就消失了,等浸泡在水中,字迹就会重新出现。 四爷原以为皇上会勃然大怒,谁知皇上却比他想象中要平静许多,接过信笺看了起来。 四爷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了些,道:“儿臣已经查清楚,当日二嫂生病,贺太医前往咸安宫替二嫂诊治,二哥拿出全部财帛请他帮着将这封信交给镇国公普奇。” “按理说普奇乃镇国公,知道二哥并非将相之才,不该出手帮助二哥的,可早在七年前,二哥曾帮普奇妻弟谋得户部侍郎一职,普奇有把柄在二哥手上,他没有办法才于朝堂之上举荐二哥出征西北。” 皇上坐在炕上,是面无表情,最后只将信笺丢在案几上:“如今他倒是费尽心思想要出来,人努力是好事儿,可他却是努力错了方向,当年是这般,如今也是这般,他的心思永远都没放在正道上。” 说着,他更是扬声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将普奇打二十大板,降为侯位。” 他想着太医院那些太医一个个都已年老,又道:“那日进咸安宫给老二媳妇诊脉的太医是贺太医?以后他也不必在太医院当差,就好生回乡养老吧。” 魏珠正色应是。 皇上看着站在一旁的四爷,道:“至于老二,不必理会他,朕今日这般惩处了普奇与贺太医,想必以后也无人再替他做事。” 回想上一次老三替老二求情时,皇上勃然大怒的样子。 今日皇上的镇定是出乎四爷的意料之外。 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如今皇上对老二已再不抱希望,自然不会再因他的事情而伤心动气。 虽说皇上只下令惩治了普奇与那位老太医,但此事却是牵涉众多,要调查的事情也许多。 比如,咸安宫为何会出现白烦矾。 比如,老二妻子石氏是不是真的病了,知不知道老二的主意。 比如,咸安宫的小太监与贺太医身边的小太监对这事儿是否知情。 又比如,贺太医也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他乃出身太医世家,老二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冒这样大的风险为老二做事? …… 皇上决心彻查此事,依旧将此事交给四爷去办。 一时间,朝堂之上,紫禁城之中,是人心惶惶,众人将此事称为“矾书案”。 四爷不负皇上所托,不眠不休忙活了小半个月,终于将此事彻查的清清楚楚,总共查获四十六人,咸安宫的小太监宫女全部换了一批,老二妻子石氏娘家也遭了皇上训斥。 一开始弘昼还担心皇上会因这事儿动怒,却发现皇上面上并不见怒气,高兴的同时却又有些担心起来。 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乾清宫的他仍记得太医院院判说的话:“……如今皇上的病虽已经好的差不多,但皇上却是年纪大了,从前日夜劳顿,已伤了根基,心病还须心药医,若皇上心里愁郁,只怕很快又会生病的。” 故而这几日弘昼是想方 设法逗皇上开心,他知道,即便皇上面上装的不在乎,可废太子到底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若不然,为何皇上罚了那么多人,甚至连废太子妻子的娘家都罚了,为何没罚他? 甚至皇上还专程嘱咐过内务府,咸安宫饮食起居一律照旧。 弘昼只觉得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一日弘昼前去御书房时撞见皇上微微发怔,喊道:“皇玛法。” 皇上的确是在想“矾书案”一事,从这案子上想到了废太子,可他知道弘昼最是关心自己身体,便笑道:“弘昼来了?你不是说今日天气不错,要去御花园池塘喂鱼儿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弘昼笑着道:“我每次天气好时都去喂鱼儿,我虽不认识池塘里的鱼儿,可它们都快认识我了,怪没意思的。” 说着,他更是兴致勃勃道:“皇玛法,今日我在御花园听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说是如意馆来了个西洋画师,您知道吗?” 他也是路上听人说起这事儿的。 外国人在大清可是稀罕得很,在紫禁城更是不必说了,连向来恪守规矩的小宫女小太监们说起这人来都是面露好奇之色:“你们见过这位新进宫的画师了吗?他长得是白头发,白胡子,我开始见到他时还以为他是个年纪大的老人了!” “嘿,你可真没见识,那人一看就不是年纪大的老人,他皮肤多白啊,而且也没皱纹,是西洋人咧!” “没错,我听说他画的画可好看了,与真的是一模一样,他不光长得好,画画的好,名字也好听,好像叫什么朗世宁!” 朗世宁? 弘昼对这人是有几分印象的,毕竟他曾在历史书上几次看到过这人的名字,知道这人深受皇上的喜欢。 当即他就心生一计,连鱼儿都顾不上喂了,匆匆跑了回来。 皇上瞧他兴奋的小胖脸都是红扑扑的,笑道:“朕知道这人,是朕派人将他从广州请进宫的,他早在九月就进宫了,原打算叫他给朕画几幅画像的……” 后来先是太后娘娘薨逝,再是矾书案,就被耽搁下来了。 弘昼笑道:“皇玛法今日奏折可看完了?您若是有时间的话,咱们去见见那位朗画师好不好?我还没见过西洋人呢。” 说着,他更是好奇道:“我听人说他的头发和胡子是白色的,眼睛是蓝色的是不是?” “既然他长得和咱们不一样,那咱们说话他能听得懂吗?” 皇上见他这般感兴趣,索性道:“那朕带你瞧瞧去。” 他先带着弘昼去了御花园,两人正喂鱼儿时就听魏珠说郎世宁画师来了。 弘昼扭头看过去。 在这个时代看到外国人,他觉得有点稀奇,咧嘴笑了笑,很想脱口而出与他说“hell”。 郎世宁进宫虽有些日子,却一直没在宫中走动过,猛地看到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下意识就脱口而出:“Cutiepie!” 弘昼凭借着自己有限的 英语知识,也能知道这人在夸自己可爱,当即面上笑成了一朵花。 如今,也就他能听懂这话了。 一旁的魏珠连忙道:“朗画师,您可别说您的家乡话,我们都听不懂了。” “还有,您见到皇上得给皇上行礼。” 郎世宁这才用磕磕巴巴的汉语道:“臣,郎世宁……给大清皇上请安了。” 皇上笑道:“朗画师不必多礼,朕听说你擅长画画,既然如此,你便将你平素所做的图拿上来给朕看看。” 郎世宁很快就命人奉上自己所画的骏马图。 即便皇上见多识广,可看到他画的骏马时仍觉得惊喜:“你这骏马画的是栩栩如生,比如意馆别的画师都要画的好些,果然是名不虚传。” 郎世宁谦逊笑道:“皇上过奖了。” 皇上脸上笑意更甚:“可见你是个聪明的,来咱们大清没多久,连‘过讲’二字都会用了。” “朕还记得前两个月见到你时,你汉语说的还是磕磕巴巴了。” 郎世宁再次笑道:“皇上,您过奖了。” 说着,他更是用蹩脚的汉语道:“皇上,臣不光马画的好,人像也画的好。” 弘昼早就想见识一二了,连忙道:“好啊好啊,我来试一试。” 他不是没见识过古人的画画水平,不是说不好,可比起后世来却是差上不少。 谁知下一刻他却听见皇上道:“既然这般,那朗画师你就帮朕和弘昼画一幅画吧,就画《祖孙嬉戏图》好了。” 弘昼也曾在御书房见识过皇上的画像,要么是皇上一人独自乘于马上,要么是皇上一人独自坐在太师椅上,在很多人甚至在皇上看来,是没有人有资格与皇上一同如画的。 便是当年得宠如废太子,也没有和皇上同出现在一幅画中。 皇上瞧见惊愕的弘昼,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笑道:“朕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如今担心朕,所以住在乾清宫,可你总不能一直住在乾清宫陪着朕吧?你得念书,得练习骑射,还得娶妻生子,朕可想着早点看到你的儿女了。” “若有这样一幅画像留下来,朕想你了就能看一看了。” 弘昼却正色道:“皇玛法,您若是想我了,只管差人请我进宫就是了。” 皇上也是一本正经道:“朕可是会时常想你的,有的时候深夜批完奏折会想起你,有的时候南巡也会想你……总不能将你时时刻刻拴在朕的身边吧?” “你会一日日长大,朕也会一日日变老,朕想永远记得五岁的弘昼长什么样子。” 弘昼的心里宛如吃了蜜似的,觉得甜滋滋的。 他更觉得皇上真是名不虚传,这一句句情话说出口,谁能抵挡得住?也难怪后宫妃嫔一个个对皇上都是死心塌地。 弘昼欣然答应下来:“好。” 寻常人被画师画像都是坐的端端正正,但身为天子,总是有格外的优待,今日下午皇上就带着弘昼喂鱼散步,约 莫两个时辰的样子,郎世宁的《祖孙嬉戏图》就完工了。 在见到成品图时,弘昼顿时明白郎世宁为何会声名远扬,郎世宁笔下的人仿佛都带着灵魂,画中的弘昼正踮着脚往池塘里撒鱼食,一旁的皇上含笑看着他,眼神里不失慈爱。 不光弘昼满意,就连皇上都微微颔首:“朗画师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魏珠见风使舵道:“皇上,可要奴才将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御书房里?” 皇上摇头道:“不必挂在御书房里,裱起来挂在朕的寝殿吧。” 弘昼脸上是笑意更甚:“好啊好啊,这样皇阿玛睡觉之前最后一个看的是我,睡醒之后第一个看到的还是我。”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催促道:“魏公公,你要内务府的人办事快些,早点将这幅画挂在皇玛法寝殿里。” 魏珠连声应下,当即就去交代人办这事儿了。 郎世宁得了赏赐,谢恩之后就要下去。 弘昼却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今的大清虽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一样,可很快就会走向衰老,他仍记得历史上的种种战争,更记得他最喜欢的圆明园被八国联军抢掠一空,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灵机一动,便将郎世宁留了下来,道:“朗画师,我听说您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呀?那里有京城和广州好吗?” 郎世宁面上有片刻的犹豫。 他并不似大清臣民奴性已深入骨子里,在他们意大利,是讲究民法,讲究人权的,可他又聪明的很,知道在什么样的地方说什么样的话,若是有些话说出口,这位大清帝王是会不高兴的。 他斟酌道:“我是从遥远的意大利来的,从意大利过来要坐很久很久的船,也要坐很久很久的马车。” “至于小阿哥问我我的家乡好不好,我想,在每个人心中自己的家乡都是最好的。” 这个朗世宁,还真是滑不溜秋! 但这等小问题,却是拦不住弘昼的,他更是步步紧逼道:“那您的家乡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好法?我实在是很感兴趣。” “您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看皇玛法做什么?” “皇玛法是个很好的人,可不会因你说实话而责怪你的。” 这样一顶高帽子戴下来,皇上也只能受着:“朗画师,你直说无妨,正好朕也想听听你们洋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郎世宁可不懂中国人特有的客气话,听皇上这样说,便如实道:“回皇上的话,虽说京城和广州很好,像皇上,像弘昼小阿哥,像许多皇上的亲戚,过的日子很好,实在叫臣羡慕。” “可臣从广州一路走来,见了太多太多可怜人,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到了晚上不敢点灯,每顿饭连肉都没有。” “在我们意大利,我们可是每天都能喝牛奶吃肉的……” 皇上面上并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魏珠却着急起来,不免提点道:“朗画师,您可不能撒 谎啊!” 郎世宁着急起来:我没有撒谎,我们从来不撒谎的!?” 弘昼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皇上的神色,见皇上脸上并无怒容,更是频频追问,当他听说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地的盛况时,更是惊叹连连。 弘昼向来是个合格的捧眼,在他连连附和下,郎世宁更是说的愈发起劲,不知不觉甚至到了天黑。 皇上并不是个刚愎自用的君王,他向来信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听郎世宁这般说只抱着学习的态度听一听,不过,郎世宁的话中也有很多他不能苟同的地方,比如,人人平等。 皇上只觉得好笑。 若是人人平等,岂不是所有人都能主宰这江山?岂不是天下就要乱套了? 再加上郎世宁言语间时不时蹦跶出几个洋文来,皇上听的是一知半解,故而也没有将郎世宁的话放在心上。 弘昼也看出来了,所以到了用晚点时,他便一个劲儿将话题往郎世宁身上扯,“……皇玛法,虽然朗画师说西洋人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比如摆钟,比如火铳,可我觉得却没咱们的东西好,皇玛法,您说能不能将咱们的东西运到西洋去,赚他们的钱?” 他知道以一己之力难以改写整个历史,但他还是想尽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比如,说服皇上与外国来往贸易,这样就不会闭关锁国了。 可这等话落在皇上眼里,却成了弘昼想一出是一出,他给弘昼夹了个蟹肉汤包,笑着道:“朕算是看出来,你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从你阿玛,从朕身上讨了不少好东西也就罢了,如今见到宁画师,还想赚他们洋人的钱?” “这等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在广州,天津等地设立了海关,你啊,好好念书,好好练习骑射就好了。” 这一刻,皇上与世上许许多多的长辈们一样。 弘昼还想再说话,可皇上已不动声色将话题转换开来,问起弘时的侍妾钟氏一事来了。 弘昼知道,皇上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在皇上看来,大清从明朝手上将这江山都夺了下来,如今老百姓的日子更是比从前好过许多,他们有骄傲的资本,故而对于那些漫溢之物就有些看不上。 这等思想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而是几十年沉淀给皇上的底气,想要改变,并非易事。 弘昼只觉得这事儿得慢慢来。 可当皇上问起弘时侍妾钟氏有了几个月身孕时,弘昼还是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皇玛法,您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以他对四爷的了解,因太后娘娘的丧期,一众皇子皇孙不得纳妾,四爷势必会将这件事与皇上提一提,但四爷到底怕丑,肯定不会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给皇上听的,特别是钟氏有孕这等消息。 皇上笑了笑,一副“朕什么都知道”的神色:“朕自然有知道这件事的门路。” “当初你阿玛与朕说弘时纳了个妾,那人还未进门,暂时住在外头,朕便觉得不对劲,后来听说这人有了身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皇上看来,男人多情些也是人之常情,如今更是笑道:“老四啊,就要当玛法了,也不知道他以后对孙儿是不是像对你们这样严厉。” 弘昼瞧皇上这副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得,敢情弘历多情是随了您啊! 弘昼用完晚点就回去了。 到了晚上,他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说服皇上打开国门。 思来想去,弘昼觉得这事儿还是要找四爷才行。 前几日因四爷出色侦破了“矾书案”,皇上当众下令将四爷调到户部任职。 这消息一出,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当然忧愁的人可比欢喜的人多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弘昼也是替四爷开心,毕竟四爷距离储君之位又近了一步。 等着四爷再次来乾清宫给皇上请安时,就见到巴巴等着他的弘昼,弘昼一开口就是道:“阿玛,我都等了您好几日了,您怎么才来啊?” 后世的雍正帝是个工作狂,如今的四爷也是浑然不可多让,清闲了好几年的他终于得皇上安排差事,是不分昼夜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可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如今国库空虚,供给西北粮草就已很是勉强。 四爷顿时就忧心忡忡起来,如今大清看似国泰明安,实则危机重重,如今西北已起战事,若别的地方再起战事,只怕国库就要见底了。 对于弘昼如此惦念自己,四爷虽觉得有些欣慰,但因心里有事,却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怎么了?你是担心你额娘了还是想念弘历了?他们都好得很,你好生在乾清宫住着,多陪陪皇阿玛说说话解解闷。” 如今对于弘昼长伴于皇上身边,他是一点不担心。 弘昼却是正色道:“不是,阿玛,今日我找您是有正事的。” 四爷可想不到这小崽子能有什么正事,反问道:“哦?是吗?那你倒是与我说说你这次又有什么正事?” “是要我替你带蟹粉酥回去给你额娘,还是要我将皇上送你的宝贝送回去?”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 想当初弘昼第一次住进乾清宫时,皇上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像什么夜明珠,珐琅笔筒等等,样样皆价值不菲。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便是住在乾清宫都觉得不安全,将自己的宝贝是这里藏藏那里藏藏,更是找到四爷,说要委托四爷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亏得四爷当时还当真了,可在后来听他说是将他的宝贝都送回去锁起来后,只觉得这孩子真是眼皮子浅得很,更是道——谁嫌自己命大才敢在乾清宫偷你的东西,你啊,好生将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你可是皇孙,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弘昼想起当初这事儿,一点都没觉得难为情,甚至还觉得自己小心谨慎,如今更是低声道:“阿玛,您想不想帮皇玛法,想为大清赚大钱?” 这可真是四爷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了,他是眼前一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来听听!”! 第 72 章 弘昼虽年幼,但打开国门与外国人做生意这事儿还真不是异想天开,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阿玛,昨日我与阿玛见过了郎世宁画师,听说了许多西洋人的趣事,我觉得我们大清许多东西都很好,比如绫罗绸缎,茶叶香料,瓷器等东西,我听郎世宁画师说这些东西国外都是没有的。” “既然这样,咱们为什么不去赚他们的钱?正好也能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咱们需要的?” “我看皇玛法书房里摆的摆钟,沙漏都很有意思,若是将咱们大清的东西运出去,再将西洋人的东西运回来,这一来一往的,赚的都是银子啊!” “更何况,西洋人的银子,不赚白不赚!” 这话可谓说到四爷心坎上去了。 四爷是个务实派,知道户部亏空后着急不说,还想着如何挽救。 只是他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合适的法子来,虽说如今朝中不乏贪官污吏,但皇上这人吧,他若上书言明彻查此事,皇上定会觉得他的手伸的太长,废太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四爷觉得等皇上下定决心彻查此事太过于被动,如今听到这话是微微颔首:“这法子未必不可行,如今国库空虚,总得想法子补上这等空缺才是,不然若遇上旱涝灾害,朝中可是拿不出银子赈灾的。”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忙道:“阿玛,您说的极是。” 其实他也没想过与外国人做生意能赚多少银子,但从长远看来,这事儿对大清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只要朝中有人与外国人来往,就能见到外国的进步,哪怕能学习其一二都是好的。 四爷想的却没有弘昼这般简单。 既要与西洋人做生意,那茶叶、绸缎、瓷器从何处采买,如何行路,最先带着这些东西去哪个国家,语言不通该怎么办……这都是他要想的问题。 他并不是弘昼,但凡想到什么法子就冒冒失失跑去与皇上说,而是想出个周全的主意后,这才禀于皇上。 如今他难得笑了笑,道:“没想到你跟在你皇玛法身边一些日子,倒是长进了不少,都会替你皇玛法分忧了。” 弘昼看四爷这般脸色,就知道这事儿有戏,当即就挺起自己的小胸脯,骄傲道:“这是自然。” 四爷向来是心机深沉,今日原本只是过来与皇上问安的,可请安之余却又提出了国库空虚一事。 这事儿,已许久没有人在皇上跟前提起了,毕竟谁人都知道如今皇上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大好,在皇上跟前都是报喜不报忧,生怕皇上气出个好歹来。 今日皇上突然听四爷提起这事儿,皱了皱眉:“朕一直都知道国库不充裕,前几日还将户部尚书喊过来问了话的,可他却说叫朕安心养病,不必担心,没想到国库竟空虚至此?” 接下来他便没有再说话。 他与四爷想到一起去了,若再有战事,只怕朝廷就无力承担。 四爷自不会傻到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今 日他是抛砖引玉,今日这砖是抛出去了,再想着回去想想主意给皇上把玉送过来。 御书房外的弘昼见四爷进去了许久没出来,悬着的一颗心便微微放下来了些。 他心底已有了七八分胜算。 不得不承认皇上是英明武断的,但再厉害的雄鹰也就年迈的那一日,皇上殚精竭虑这么多年,如今年老了,很多问题落在他眼里并不严重,甚至是已经习惯了。 皇上也有自己的骄傲,在他老人家看来,西洋人那些东西都是不入流,上不得台面的。 继位后的弘历比当今皇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弘昼得将皇上等人这些错误的想法扼杀在骨子里。 想及此,弘昼心情是好了许多,打算去御花园喂喂鱼儿。 他隔着老远,就见到御花园里有个三两岁的小娃娃,这小娃娃长得很是好看,正由乳娘抱着在看鱼。 每个人都喜欢好看的人或物,弘昼自然也喜欢好看的小娃娃,当即是眼前一亮,走近了冲着那小娃娃扮起鬼脸来。 小娃娃见了是咯咯直笑,伸出胖乎乎的胳膊,连连道:“哥哥抱,哥哥抱抱。” 一旁的乳娘心顿时就悬了起来。 虽说弘昼不认识她们,但紫禁城上下,如今没几个人不认识弘昼,她们自然也听说过弘昼的名声,也曾远远见过弘昼几面的。 如今弘昼满心思都放在了这小娃娃身上,他没有弟弟,因弘历很是照顾他的缘故,他老早之前就想尝一尝当哥哥的滋味,为此没少催促耿格格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可这等事,却不是耿格格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猛地瞧见这般可爱活泼的小娃娃,弘昼一把就将他抱了过来,更是逗起他来:“小弟弟,你也在看鱼儿是不是?” “你怎么离吃糖那么远?那样哪里看得见?走,咱们走近一点去看。” 他知道这些乳娘们不敢将这小娃娃抱的太近的原因,无非是担心这小娃娃离水太近掉进水里,可在他看来,小孩子,特别是生在皇家的小孩子却是不能养的太娇气的,别说长大以后经不起挫折打击,只怕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好说。 所以弘昼像没看到这几个乳娘面上的欲言又止,带着小娃娃离池塘边近了些。 当然,他也是有分寸的,如今紧紧牵着这小娃娃的手道:“你有没有瞧见这池塘里有一只头顶长着元宝形状的鱼儿?我给这鱼取名叫‘招财’,你可看见它啦?” 小娃娃点点头,奶声奶气道:“哥哥,我见到它了,它胖胖的,好像一口能把我吞下去了。” “我,我好怕怕!” 弘昼笑道:“这鱼儿不算吓人,皇阿玛给我阿玛赐了一个园子,那里头不光有池塘,还有湖,里头的鱼才胖,比我的手臂还长,我与阿玛说,若是将它们煎了炸了,一定很好吃,但我阿玛听到我说这话总要训斥我几句。” “后来我见它们见的多了,发现它们也不怕人,像认识我似的,每次我过去,它们就回凑过来。” 说着,他更是替四爷招揽客人起来:“小弟弟,若你以后有机会去圆明园,我也带你去看那几条胖鱼。” 这小娃娃连声说好。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弘昼又注意到他身边的几个乳娘是欲言又止,打从自己靠近后,这几个乳娘就一直是这般表情:“几位嬷嬷可是有话要说?” 为首的嬷嬷硬着头皮道:“弘昼小阿哥,这人可不是您弟弟,而是二十二阿哥。” 二十二阿哥? 弘昼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 自己想当这小娃娃哥哥,谁知道这小娃娃竟是自己叔叔?还是比自己小上两岁的叔叔? 弘昼这才记起,这位小二十二如今是皇上膝下年纪最小的儿子,这个年代的孩子夭折率极高,皇家的孩子也是如此,故而在小孩三岁之前很少抱出来的,他没见过这小娃娃也正常。 弘昼心碎了。 我想当你哥哥,你却想当我哥哥。 顶着一旁几个乳娘欲言又止的眼神,弘昼低声喊道:“二十二叔。” 他可是个讲究规矩的好宝宝。 小二十二似乎并未听懂的这话,扬声道:“哥哥,我要去圆明园看鱼,看鱼鱼……” 接下来的时间里,弘昼管小二十二叫“二十二叔”,小二十二则称他一口一个“哥哥”,惹得一旁的乳娘们都糊涂了。 弘昼虽身在御花园,但心却是在乾清宫的,估摸着四爷应该要走了,便打算问问四爷与西洋人做生意这事儿进展的怎么样。 弘昼回到乾清宫,却听说四爷并未走,而是被皇上留下来下棋。 弘昼甚觉欣慰,觉得四爷纵然失去了年羹尧与隆科多两位大将,可如今却与皇上的关系越来越亲厚。 这可是好事儿! 他迈着长了些许的小短腿跑了进去,皇上与四爷仍在下棋,两人皆是专心致志的模样。 弘昼进去请安后则乖乖站在一旁,可他不爱读书写字,也不懂下棋作画,看了会觉得没意思,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皇玛法,阿玛,方才我在御花园看到了二十二叔,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小弟弟了,没想到却是我叔叔!” “我还要管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小娃娃叫叔叔,真是难为情了!” 皇上如今已是稳赢的局面,便分心与他说起话来:“哦?你见到胤祜了?” “被你这一说,朕倒是记起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了。” 说着,他便差人将小二十二抱来给自己瞧瞧。 弘昼见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难怪一众皇子为了叫皇上多看自己一眼是你争我斗的,就这局面,皇上连自己儿子都能忘记,不争能行吗? 很快,乳娘就抱着小二十二过来了。 有道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皇上虽不是老太太,却也是常人,瞧见幺儿自然也喜欢的很。 谁知方才在弘昼跟前活泼可爱的小二十二见到了皇上,却像是锯嘴的葫芦,除了在乳娘的授意下喊了声“皇 阿玛”,就不肯再说话。 皇上招呼着小二十二过来,可小二十二却躲在乳娘身后,不愿上前。 弘昼上前牵着小二十二的手道:“二十二叔,您为什么不上前去?您可是怕皇玛法?” 小二十二只是小,却不是傻,虽未说话,却还是点了点头。 皇上虽疼惜小二十二,可父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如今笑着打趣道:“胤祜啊,今日你这侄儿有没有欺负你?他最是顽劣不过,若是他欺负了你,你可得与朕说,朕帮你教训他。” 小二十二一听这话忙道:“皇阿玛别打哥哥,我喜欢哥哥。” 他一着急,也就顾不上惧怕皇上,奶声奶气道:“哥哥说要带我去圆明园玩,去圆明园看大鱼了。” 聪明人向来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四爷就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如今一听这话连忙开口道:“皇阿玛,即便今日二十二弟不说,儿臣也有心想请您去圆明园住上几日。” “如今您这病尚未大好,换个地方住些日子,这心情好了,兴许病就好了。” 身为一个蛰伏多年的皇子,他知道如今皇上最愿意见到他们兄弟之间友爱的,更道:“正好几位年幼的弟弟尚未出过紫禁城,正好您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将他们带去圆明园住些日子的。” “圆明园虽比不上畅春园风光秀丽,却也是景致出众,到时候您也能够享一享天伦之乐。” 皇上正沉吟着,一扫眼就见到弘昼与小二十二齐刷刷看着自己,眼神中要多渴望就有多渴望。 皇上便笑着答应下来:“如今正值年关,朕走不开的,你那园子朕记得不错,不如就等着明年春天将你那几个小的弟弟带去你那园子住一住,到时候把弘历他们几个也带过去住些日子,人多,也能热闹些。” 四爷连声应是:“那儿臣就恭候皇阿玛大驾光临了。” 小二十二原本是有几分惧怕皇上的,可在他心里,弘昼就是他的哥哥,弘昼在皇上跟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渐渐的也就没那么怕皇上了。 等到了傍晚,小二十二在乾清宫吃过晚点后就要被乳娘带回去,他并没有舍不得皇上,却是抱着弘昼的小胳膊舍不得撒手,更是哭着喊着说不回去,看的皇上是哭笑不得,更是打趣道:“若朕记得没错,自胤祜出生后,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说这么多话,从前每次他见到朕都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朕总觉得这孩子太过于怯弱了些,没想到倒与你投了缘。” 这话说的弘昼是怪不好意思的,但他还是道:“皇玛法,我和谁都投缘了。” 就连见到弘时,他都能说上两句。 用四爷的话来说,就是见到路边有狗,他都能说上几句话的。 得,他就暂且将这话当成夸奖吧。 小二十二纵然知道明年春日就能随着皇阿玛前去圆明园住些日子,但对一个只有三岁的孩子而言,与自己今日刚熟识的哥哥分开,实在是件很难受的事。 回去之后他更 是与额娘谨嫔说起这事儿来,更是将弘昼夸成了一朵花。 谨嫔近来还算得皇上喜欢,就冲着皇上已年逾六十,她还替皇上生了孩子的份上,皇上就会对她另眼相看的,更别说她模样出众,性子温顺,很合皇上的心意。 谨嫔也曾在宴上远远见过弘昼几次的,听小二十二将弘昼夸了又夸,也觉得这位弘昼小阿哥是个不错的,便在皇上跟前也替弘昼美言起来,毕竟小二十二回来之后与她说什么“哥哥说了,皇阿玛是我的父亲,天底下的父亲都是疼儿子的,要我不必害怕皇阿玛”之类的话,谨嫔怎么可能不喜欢弘昼?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外向的弘昼很快在紫禁城中找到了玩伴儿,暂时忘记了哥哥弘历,享受起当哥哥乐趣的他是乐不思蜀,整日是开心极了。 相比起弘昼来,四爷这几日却是忙的够呛。 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这事儿说的简单,做起来却是难得很,即便有十三爷帮他,四爷足足忙了十来天,这才再次进宫与皇上请安。 四爷与之前一样,先与皇上请安,接着便再次提起国库空虚一事:“……皇阿玛,富宁安已率兵前往西北,儿臣理了理户部的账目,就如今国库的银子,只怕支撑不了西北战事几年的。” “前几日儿臣无意间听弘昼说可以与西洋人做生意,当即便是灵机一动,觉得这法子可行,甚至还专程去如意馆找到了郎世宁画师,问过他对咱们大清什么东西感兴趣,只觉得茶叶,丝绸和瓷器都可以运到大西洋试一试的,即便不能卖出好价钱,却也能叫西洋人看看我们大清的东西多多好,扬我大清国威。” 这话说完,他更是将这些日子自己整理的簿子呈了上去。 这厚厚的簿子里写着每样东西的定价,该走什么样的路线,甚至连每一趟能赚多少银子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一目了然。 皇上微微颔首,很是满意:“前几日朕还觉得弘昼这是玩笑话,后来想了想,觉得这法子未必不可行。”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今国库空虚,总不能叫老百姓们一直过苦日子的,既然你都想的如此周全,那就试一试吧。” 四爷听闻这话,脸上难得浮现几分笑容来,连声应是。 其实在进宫之前,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他知道皇上不愿一众皇子们将手伸的太长,与十三爷商量过之后,甚至做好了得皇上训斥的准备,如今自是高兴得很。 但四爷这次却是想错了皇上,皇上之所以不喜皇子或臣子们手伸的太长,其中缘由莫过于他们只漫天出主意,并未给出实际性的建设,这等事,换成谁谁不生气? 皇上虽已年老,却仍是目光如炬,瞧见四爷脸上的笑容,知道他是真心为大清考虑,便道:“打从你十几岁起,就行事稳重,做什么事之前总是想了又想,朕那时候就觉得你是可用之才,只是你向来不愿多生事端,自保成被废后就一心向佛,如今能回来帮朕分忧一二,朕也能轻松不少。” 四爷听闻这话,心里更是泛起一阵惊涛骇浪来。 这是皇上第一次在他跟前提起废太子?[(,还是以如此平和的语气,如今更是跪地道:“儿臣不孝,先前因不愿与一众兄弟们争权夺利,所以才避到寺庙去了。” “如今能为皇阿玛分忧,儿臣自当殚精竭虑。” 皇上微微颔首,则安排四爷着手忙活起这事儿来。 弘昼从四爷嘴里听说皇上准了这事儿,脸上笑的像一朵花儿似的,简直比过年收了压岁钱还要高兴,更是毫不吝啬对四爷的夸奖:“阿玛,您可真厉害!” “我就知道您一定能够说服皇玛法答应这件事的!” 四爷自也是心情大好,却也不忘问他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想着要劝皇阿玛与西洋人做生意?” 弘昼自然不能与他说实话,若是说了,那可是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的。 幸好他早就想好了说辞,直道:“因为我也想为皇玛法和阿玛分忧啊,我听见您与皇玛法说过的,说是国库银子不多了,那怎么能行?得想办法赚银子才是。” “可如今又要打仗了,总不能赚老百姓的银子吧?那就赚西洋人的银子好了!” “您说是不是?” 每每他说起银子来,总是两眼直冒精光。 四爷见了只觉好笑,道:“皇阿玛真的是没有白疼你。” 他早就见识到弘昼的聪明,甚至论起聪明来,弘昼远超弘历许多,只是这孩子向来懒惰,他逼了几次见无用,也就随弘昼去了。 领了差事的四爷不好多做停留,匆匆离开了紫禁城。 但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这事儿一出,自是在朝中掀起千层浪,有人支持,但更多的却是反对之声。 这群反对的人中自是以老八为首,自毙鹰事件后,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但他的才能却是毋庸置疑的,如今更说西洋人的东西虽好,可若引进回来,保不齐许多大清所产的东西无人问津,如此一来,岂不是大清老百姓的银子都叫西洋人赚去了吗? 但四爷与十三爷却有不一样的见地,直说大清不可闭门造车,若是那些西洋人有好的东西,他们跟着多学一学就是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吵的宛如菜市场似的。 最后还是皇上一锤定音敲定这事儿,命四爷继续操办此事。 这消息一出,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 老八自听到皇上说出这话,一直紧抿薄唇,再未说话。 等着下朝之后,老九就又骂骂咧咧起来:“……八哥,你说这叫怎么一回事?先前朝中不是没人说说起要与西洋人做生意,可皇阿玛根本没答应,怎么到了老四这儿,皇上就答应了?” 说着,他更是冷哼道:“我看啊,这还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之前几次与皇阿玛说老四在韬光养晦,皇阿玛根本不信,如今老四那狼尾巴露了出来,皇阿玛更是不信,我看啊,皇阿玛真的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他已是气的口不择言。 老八虽气郁,却还是有理智在的,压低声音道:“九弟!” 老九却不服气道:“八哥,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自弘昼那小崽子得皇上喜欢之后,老四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亏得我之前想着弘皙从小在皇阿玛身边长大,得皇阿玛亲自教导,想着他与皇阿玛情分不一般,没想到也是高看他了。” 他不说这事儿还好,一提起这事儿老八却是更生气。 这事儿说来话长,矾书案一事如今虽已侦破,但其中始作俑者并非废太子,而是弘皙。 自皇上最后一次去咸安宫瞧过废太子后,废太子就已知道这辈子他与皇上之间的父子情缘已尽,至于那皇位,却是不敢再奢想,索性在咸安宫混吃等死起来。 废太子虽已对朝中之事不再感兴趣,却对于自己的长子弘皙仍是十分在意的,当弘皙想方设法托人送信给他,说皇上有意立皇太孙一事后,废太子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又躁动起来,所以就有了后面的矾书案。 弘皙的想法是没有错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想着皇上之所以对他偏爱皆因爱屋及乌,不可能对废太子一点情谊都没有。 他更是自诩对皇上是有几分了解的。 可惜,他猜错了。 老八见老九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低声道:“九弟,我劝你还是少打弘皙的主意,虽说皇阿玛如今偏疼弘昼,但弘皙从小在皇阿玛身边长大,与皇阿玛情分不一般,若是这事儿叫皇阿玛知道是你在捣鬼,只怕你的下场连大哥都不如。” 老九不耐烦道:“好,我知道了。” 说着,他向来阴沉不定的脸上更是浮现几分笑容来:“不过这老四也没咱们想象中厉害,他奉命去查案子,可查来查去,压根没查到弘皙和咱们头上来。” “我还以为他能有多厉害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八哥你放心,我不会再做这等蠢事了的。” “皇上再喜欢老四父子两个,若老四烂泥扶不上墙,也是白瞎。” *** 一转眼又是一年结束。 今年的除夕宴因尚在太后娘娘丧期的缘故,皇上下令简单操办。 这事儿是从前就有过先例,也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弘昼早已参加过几次除夕宴,觉得这等宴会不过是大同小异,也不觉得可惜。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临近年关,皇上又病了。 这一次皇上的病更是来势汹汹。 用太医们的话来说,那是皇上心里藏着太多事儿,吃饭睡觉都不得踏实,这身子怎么能彻底痊愈? 更何况,这些年来皇上虽看似身强体壮,实则是每次染病后着急朝堂之事,用了狠药将病症压力下去,年轻时尚不觉得有什么,可到了年老,这些隐疾就冒了出来。 原打算等着皇上病好就回去的弘昼更是在乾清宫一住就是几个月,甚至一直到了 除夕宴都过了,他仍在乾清宫住着。 上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好几次提起要弘昼回去雍亲王府,更是打趣道:“……若是你不再不回去,兴许再回去时,你额娘和弘历都认不得你了。” 不说不打紧,被皇上这样一说,弘昼倒还真有几分想念耿格格。 他面上的愁郁是一闪而过,继而却是托腮道:“皇玛法,我不回去。” “若我回去了,您怎么办?” “额娘时常教导我要孝顺,不要忤逆阿玛,若我回去了,平素连陪您说话的人都没了。” “您放心,我问过阿玛了,额娘身子好得很,一切都好,并没有需要我担心的。” 皇上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笑道:“既然你如此孝顺,朕总不好将你赶回家的。” “这样吧,过几日就是元宵节了,朕与老四说,要他将你额娘带进宫,你们母子也能见上一面,你觉得如何?” 弘昼是眼前一亮,自是连声称好,像是什么“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皇玛法”这等夸赞之词,像是不要钱似的,哄的皇上是乐呵呵的。 不过下一刻弘昼更是道:“可就算如此,皇玛法,您也得每日酉时之前就睡觉,这事儿可不能变。” 酉时就是后世的九点,搁在后世这个时间可不算晚,但在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大清来说,这个时间却是不早了。 弘昼早在年前就给皇上规定了就寝时间表,每日到了时辰甚至还会过来巡查一番,若见皇上还在处理公务,懂事的他也不催,就乖乖在一旁站着,一边站还一边揉眼睛,一副困极了的样子。 他听见皇上说什么“朕马上就去睡”之类的话,言语上虽表示理解,却还是站在皇上书桌旁不肯离去。 惹得皇上没办法,只能早早歇下。 不过在弘昼的监督之下,皇上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 但他却是半点放松都没有,仍记得太医的话,皇上的身子得好好调养才是。 皇上是哭笑不得,连声道:“好,朕知道了。” 三日之后,耿格格就随着四爷,福晋一起进宫。 当日耿格格听说这消息,惊的是半晌回不过神来,虽说她这几年性子改了不少,可骨子里仍是怯弱的性子,下意识就要拒绝。 当她听说这事儿是皇上的意思后,也就不敢再拒绝。 而且,她是真的想念弘昼了。 前一日耿格格紧张的是一宿没睡,好在她容貌不俗,翌日面上敷了细细的脂粉,仍是容貌无双。 一路上她坐在福晋身侧,一会想着福晋会不会因这等事不高兴,一会想着待会儿见到皇上该如何行礼……可所有的担忧在见到弘昼那一刻时,再见到弘昼跑向自己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孩子是一天一个样。 弘昼又长高了些,脸上褪去了婴儿肥,远远瞧去很是俊朗,整个人的四肢也变得颀长,可面上仍是一团稚气。 他也顾不得与四爷、福晋请安,冲 过来一把就将耿格格抱住了:“额娘,我好想您啊!” 耿格格扶住弘昼的肩膀,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更是道:额娘也想你了。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72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说着,她忙道:“你还没给你阿玛和你嫡额娘请安了。” 弘昼这才记得与四爷和福晋请安,更是撒娇道:“……我好久没见到额娘了,一时失态,想必阿玛和嫡额娘不会怪我的。” 福晋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她如今把四爷看的极轻,反而将自己的福晋之位看的无比重要,她想的清楚,甭管四爷喜欢哪个格格,疼惜哪个儿子,她这福晋的身份是无人可以撼动。 但她想着皇上对弘昼的偏爱已波及到耿格格身上,原本坚定的一颗心竟有些不安起来,道:“耿氏,咱们进宫了得给额娘请安的。” 耿格格连忙应是。 弘昼见状,则牵起耿格格的手道:“那额娘,我随您一起去给德玛嬷请安。” 一路上,他更是与耿格格叽叽喳喳说起话来,半刻停歇都没有。 坐在他们前头的福晋昨夜又梦见了故去的弘晖,如今见他们母慈子孝,心里多少会有些酸楚。 但眼瞅着永和宫就在不远处,福晋可没心情缅怀故去的弘晖,竟有些紧张起来。 果不其然,福晋带着弘昼与耿格格上前与德妃娘娘请安时,德妃娘娘面上未见笑意,只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弘昼见到这一幕,再次心疼起四爷来。 不。 这一次他甚至也心疼起福晋来。 虽说当年福晋在他出生时想将他抱到正院养着,这事儿一度让他很是不高兴,但除此之外,福晋这几年并未为难过他们母子。 德妃娘娘对他不喜,他觉得与自己太过顽皮密不可分,可一向骄傲的福晋在德妃娘娘跟前是伏低做小,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德妃娘娘为何不喜欢她?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见窗外呼呼声。 无人说话。 气氛尴尬极了。 耿格格是第一次见到德妃娘娘,原以为德妃娘娘多少会问上自己几句的,不曾想德妃娘娘连个眼神都没扫向她,顿时紧张的手都出了汗,更是紧紧攥着帕子。 福晋似已习惯了在德妃娘娘跟前遭此冷遇,见有小宫女捧上了福橘,甚至还笑着招呼起弘昼吃橘子来:“弘昼,我记得你最爱吃橘子了是不是?” 弘昼刚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德妃娘娘就已开口道:“你既有闲情逸致操心弘昼爱吃什么,有这闲工夫,想办法叫自己早日生下嫡子才是要紧事。” “如今诚亲王府和恒亲王府都已立了世子,本宫前些日子与老四提起这件事,他虽没说其中缘由,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本宫也听明白了,他想将这世子之位留给嫡子,你得加把劲才是。” 福晋可不相信四爷与德妃娘娘有这么好的关系,知道她这样说无非是想挑拨自己与耿格格母子的关系。 但身为儿媳,她总不能当众拆穿德妃娘娘,只能应是。 德妃娘娘一看到她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就来气,再想着她从前答应送自己的金佛直至今日还没着落,是愈发来气了:“你不要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一转头就将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你若生不出来,却也不能拦着不肯叫别人生,身为女人,身为福晋,可不能善妒。” “从前李侧福晋身子好时也曾经常给本宫请安的,本宫也听她说了你们雍亲王府的一些事儿……” 老绿茶! 弘昼脑海里突然迸出这样一个词来。 他觉得这个词与德妃娘娘真是绝配,德妃娘娘这话是说一半留一半,给人无尽的遐想空间。! 第 73 章 偏偏福晋的态度更是有意思,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一个“是“字。 弘昼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也不知是他面上的笑意绷不住,还是福晋这般态度,向来当众不发脾气的德妃娘娘却是拍起桌子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与本宫说话的态度?也难怪老四不喜欢你,你这样子实在是难得招人喜欢!” 耿格格惊呆了。 她从没想过在王府中最为尊贵的福晋到了永和宫却连小宫女都及不上,也难怪每每福晋出宫后的第二日总会免了她们的请安。 这等事换成谁,谁回去之后都会好好在屋子里歇上几日的。 弘昼也愣住了。 他不明白德妃娘娘今日这般举动到底是意欲何为,想要当着耿格格的面落了福晋的面子?还是说非得福晋当众保证能叫雍亲王府今年再添上三两个孩子? 有道是女人不为难女人。 可在这个年代,却偏偏是女人最喜欢为难女人。 从前李四儿对隆科多福晋是这般。 如今德妃娘娘对福晋也是这般。 弘昼看着福晋沉默不语的样子,只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隆科多福晋的影子,便有些按捺不住开口道:“德玛嬷,你为何要这样说嫡额娘?阿玛喜不喜欢嫡额娘是阿玛的事情,难道阿玛与您说了他不喜欢嫡额娘?” 说着,他更是皱眉道:“不应该啊,阿玛时常与我们说嫡额娘将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要我和哥哥他们都敬重嫡额娘的。” “还是说阿玛不喜欢嫡额娘这事儿是您自己臆想出来的?德玛嬷,您整日要是闲得慌,可以找找别的事情做,不要胡思乱想。” 德妃娘娘脸色阴沉沉的,难看的能滴出水来。 她可是听松佳姨娘说过的,说耿格格母子与福晋关系是不咸不淡,弘昼这小崽子又是哪根筋不对,居然替福晋说起话来? 殊不知,连弘昼都知道德妃娘娘当众训斥福晋,也是给四爷没脸,可偏偏德妃娘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王府中孩子少与嫡额娘有什么关系?连我都知道,男人和女人一块睡觉了才能有小娃娃,这阿玛整日在外院书房,难不成嫡额娘她们能自己怀有身孕嘛?若是这样,可是要出大事的。” 就连严肃如福晋,听闻这话都有点绷不住,几欲笑出声来。 耿格格更是喜忧参半,想着弘昼在紫禁城学问没见长,这些知识好似知道了不少? 弘昼更是不急不缓道:“……德玛嬷,您说我说的对不对?您若想要阿玛多几个孩子,那您就劝劝他呗,正好我也想要额娘给我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耿格格脸一红,低声道:“弘昼!” 德妃娘娘再次被弘昼气的发抖。 如今她与四爷的关系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若能劝说的动四爷,她还找福晋做什么? 这些日子弘昼虽在乾清宫住着,虽说经常来永和宫给她请安,但她知 道这小崽子不好对付,也没刁难过他,两人一向是和平共处的,如今却被弘昼气的头又疼了起来。 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借口“顶撞长辈”之由头训斥上弘昼几句时,谁知福晋就站起身道:“额娘,妾身见您脸色像是不大好看,那妾身就带着弘昼与耿格格下去,不打扰您歇息了。” 这话一说完,她竟是不给德妃娘娘说话的机会,带着弘昼与耿格格转身就走。 出了永和宫的大门,便是天色沉沉,福晋却是觉得舒坦。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舒坦。 弘昼更是安慰起福晋道:“嫡额娘,您别与德玛嬷一般见识,我从来就不与她一般见识的,她说什么,您就装作没听到似的。” 福晋居高临下看着弘昼,面上难得露出些许笑容来:“好。” 接下来,弘昼则带着耿格格四处转悠起来。 他向来是个好孩子,想着福晋才被德妃娘娘训斥一番,也邀请福晋一同散步。 福晋也懒得见到那些妯娌们看向她或可怜或不屑的眼神,便欣然答应。 弘昼就带着福晋与耿格格逛起紫禁城来,带着她们去看了池塘里叫“招财”的鱼儿,带着她们去看了可爱的小二十二,带着她们去御花园看了看梅花树……不光耿格格心情大好,就连福晋也第一次觉得紫禁城好像也带着些许温情来。 等着弘昼等人赶去设宴的殿堂时,人已到的差不多了。 弘昼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第一大红人,连带着耿格格也成了众人争先恐后结交的对象。 一个个眼高于顶的妃嫔福晋这一刻像是忘了耿格格侍妾的身份似的,皆笑着道:“原先我还与我们家老爷说弘昼小阿哥长得这样好看,也不知道他额娘长什么样子,如今一看可算知道了,儿子像娘,耿格格长得这样好看,也难怪弘昼如此可爱。” “是了,是了,若是耿格格不说,我可看不出耿格格都快三十了,瞧着像二八少女似的。” “方才我听耿格格说你喜欢做女红,可真是巧了,我也喜欢,以后闲来无事我可是要给耿格格下帖子,请你来我们家做客,还望耿格格莫要嫌弃。” …… 耿格格从未遇上过这等场面,眼瞅着这些人一个个女眷越过福晋冲自己而来,很是不适应。 一开始她还怕福晋会不高兴,可瞧见福晋面上不仅没有不高兴,反倒有种松快,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 可纵然如此,耿格格还是疲于应付。 好在弘昼是个有经验的,应付起这些人来是轻车熟路,将一众女眷逗的是哈哈大笑。 耿格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照这般架势下去,以后的弘昼岂不是要妻妾成群?她一想到四爷与自己说有位蒙古的小格格喜欢弘昼,更是惹得蒙古汗王与皇上求亲,这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愿这孩子以后可别见一个爱一个。 还未等耿格格理清楚这事儿,就听见外头传来通传声 。 皇上来了。 耿格格连忙跟在福晋身后行礼。 皇上很快就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道:“不必多礼,今日只是家宴而已。” 家宴与家宴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像除夕家宴,隆科多等这些与皇上沾亲带故的大臣们也会参加的,但今日的元宵家宴,也就皇上的儿孙和兄弟们携着妻儿来了。 皇上很快落座于上首。 他瞧着身边的位置是空落落的,想着从前自己身边坐的有皇后,太皇太后和太后等人,心里又有些许难受。 就在这时,皇上只听见弘昼兴高采烈道:“皇玛法,这个就是我的额娘!” 这话一出,所有人,甚至包括皇上的目光都落在了耿格格面上。 耿格格强撑着笑出来请安行礼,即便前几日四爷已找过嬷嬷给她突击培训,也说过她的一举一动皆合乎规矩,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吓得腿肚子直打颤。 但她的言行举止还是规规矩矩的:“妾身耿氏给皇上请安。” 弘昼却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从前皇上好几次都问起过耿格格,他将耿格格介绍给皇上认识,也是很正常的嘛! 皇上微微笑道:“耿氏,朕时常听弘昼说起你,弘昼被你教的很好。” 老九等人:??? 德妃娘娘等人:??? 耿格格心里却像是吃了蜜似的,连声道:“皇上谬赞了,妾身只是寻常妇人,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五阿哥能有今日这般模样,全凭皇上与王爷的教导。” 皇上向来喜欢那等知进退晓分寸的人,瞧见耿格格落落大方,觉得很是满意,更是觉得四爷治家有方,可见自己将差事交给四爷是值得放心的。 他道:“朕既然夸你,你不必谦逊,受着就是。” 耿格格就没再多言,含笑应是。 正当准备退下去时,却见着福晋站了起来。 暂不提福晋性子如何,得不得德妃娘娘和四爷喜欢,但福晋却是出身于满族大户,当年更是得皇上亲自指婚。 所以皇上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 福晋站起身,款款走了出来:“皇阿玛,今日既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妾身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皇阿玛册立耿氏为侧福晋。” 这话一出,宴上所有人皆哗然。 众所周知,福晋向来不是那等柔顺温婉的性子,虽不至于做出苛责侍妾之事,但也没贤惠到如此。 耿格格更是一愣。 方才她是与福晋同坐一辆马车进宫的,虽说福晋向来少言寡语,但今日一上马车,她就感觉到福晋对她比平日里更为冷淡。 女人的直觉都很准的。 耿格格猜测福晋定是因自己进宫一事不高兴。 福晋的性子她也有几分清楚,断不会为了贤明而当众说出这话。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因弘昼方才在永和宫帮了福 晋,所以向来不愿欠人人情的福晋这是投桃报李。 福晋像没看到四爷等人惊愕的眼神似的,甚至还含笑看了四爷一眼,这才继续道:“妾身早有这本打算,耿氏侍奉王爷多年,温柔娴静,不争不抢,更是替王爷诞下弘昼这般可爱懂事的孩子。” “自年侧福晋去世后,妾身就曾与耿氏提起过要将她封为侧福晋一事,却被耿氏拒绝了,她说自己出身微寒,委婉拒绝了妾身。” “可正因如此,妾身才愈发觉得她担得起侧福晋这位置。” 她这话说的极好听,更是将耿格格抬的高高地。 爱屋及乌。 皇上方才本就对耿格格印象极好,如今听福晋这样一说,便点头应好,更是着礼部去操办此事。 一时间,耿格格更是风头无二。 耿格格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论出身,论学识,论机敏,在雍亲王府中她都算不得出众,如今竟能被立为侧福晋? 弘昼却觉得耿格格担得起这位置,更是打从心底里替耿格格高兴。 今日因他许久没见到耿格格,便是与福晋,耿格格等人坐在一起的,趁着无人注意时,他便偷偷问起福晋道:“嫡额娘,今日我替额娘谢谢您了……不过,您为何要与皇玛法说将额娘抬为侧福晋?这,这……” 这不是福晋的行事风格。 福晋也知道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抬举一个有孩子的格格,更何况这孩子十分得皇上喜欢,说句不好听的,今日耿格格被抬为侧福晋,明日是不是就能被抬为福晋? 甚至在此之前,她处于一种十分提防耿格格与钮祜禄格格的状态,但凡这两个有儿子的格格想要冒头或者行事不规矩,她就会狠狠将她们按下去。 但经过今日永和宫一事,她的想法却变了:“没什么,不过是看在你额娘文静懂事的份上所以才会这样说的。” “弘昼,你谢谢我,可今日在永和宫我也是要谢谢你的。” 这下弘昼就有些明白了,低声道:“嫡额娘,是不是因为我帮了您,所以您方才才那样说的?” “我不是故意讨好您的,我,我只是觉得德玛嬷那样说您太过分了些。” 福晋依旧是面色严肃:“我知道的。” 正因她知道,所以才愿意给耿格格体面。 弘昼还要说话,可皇上已举起酒杯来,众人也只能举起酒杯站起来。 喧嚷之中,他脑海中只冒出一句话来。 赠人玫瑰。 手有余香。 所以当个快乐的好人还是挺好的。 因耿格格被抬为侧福晋一事,一场宴会下来,弘昼的心情更是好极了。 等着宴会散去,弘昼送四爷和耿格格等人出门时悄悄道:“……额娘,等着皇玛法病好之后我就能回去啦,我就日日陪在您身边,以后您就是侧福晋了,能有自己的小厨房了,这几日您好好选几个手艺好的厨娘,等着我回去之后,要她们做好吃的给我吃。” 耿格格是忍俊不禁,连声应好。 弘昼更是道:“阿玛,嫡额娘,你们慢些。” 他是恭敬极了。 四爷觉得这孩子懂事了许多,转过身后则与福晋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京城中像隆科多那样宠妾灭妻的少,可贤惠到福晋这般地步的,更是少。 他还记得宴席中福晋说话时皇上眼神中的欣慰,也猜到皇上对他,对福晋,乃至于对雍亲王府的满意。 谁知福晋却是冷冰冰道:“王爷不必与我道谢,今日我当众说这话并非为了王爷,而是看在弘昼和耿氏的面子上。” 这话说的生硬无比。 不像对丈夫说话,甚至连陌生人都及不上。 若换成寻常人,大概承了四爷这份情,温言软语一番,四爷今晚上必定会歇在正院的。 但她不需要四爷的宠爱,她只要牢牢守好自己的正妻之位就好了。 当即四爷宛如头顶浇了一盆子冷水似的,将他从上至下淋了个透心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接下来则是一路无话。 回去之后,四爷与福晋又变成了从前你不愿搭理我,我也不想搭理你的状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弘昼高高兴兴回去乾清宫,盯着皇上喝了醒酒汤后,更是絮叨道:“皇玛法,您也不是年轻小伙子,虽说不是不叫您喝酒,但却也不能贪多,今日我虽与阿玛额娘他们坐在一起,但是我偷偷数了,今天晚上您一共喝了七杯酒,这样可不行,有点多了,以后您可不能再喝这么多酒的。” 皇上今日难得心情不错,哑然失笑道:“这你都数了?”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这是当然,我得好好盯着您才是。” 皇上无奈道:“好,好,朕听你的,以后宴会少喝几杯酒。” 弘昼这才喜笑颜开。 他正欲转身离开时,却听见皇上道:“弘昼,今晚上你就歇在朕的寝殿里吧。” 自己这是要睡龙床了? 弘昼心中有点点小激动。 并不是弘昼想沾一沾皇上的龙气,想当皇上,而是龙床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沾染的物件,就连顽劣如他,从前也只敢看上两眼,有一次前去探望皇上时想去坐一坐,就被魏珠委婉提点了几句。 后来他才知道,即便是妃嫔侍寝,却是在“侍奉”完皇上后就要被抬走。 他,居然能在这张床上睡觉? 弘昼心里虽有些雀跃,却还是道:“皇玛法,这样能行吗?若是叫九叔等人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我没规矩了。” 皇上一眼就瞧出他这欲擒故纵的小心思,笑道:“是朕将你留下来的,还会有旁人说三道四?” “更何况,朕看你好像也不是怕老九的样子。” “你在旁人跟前装模作样的也就罢了,到朕跟前何须如此?” 顿时弘昼就笑成了一朵 花,洗澡后上来了。 他是一点不见外,上了床直说这床真宽真软,更是在上头打起滚来。 皇上也没拘着他,只含笑看着他。 等着弘昼玩累了,则躺在床上陪皇上说话,他说话向来没什么章法,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一会说起这帐幔上的花纹真好看,一会又说起以后耿格格就是侧福晋了,在王府中,他就能与三哥弘时平起平坐,一会更说他住在乾清宫中,耿格格每逢宫中设宴都能进宫,这样他就能经常看到耿格格。 一直到说累了,弘昼这才打着哈欠道:“皇玛法,我都有些困了,想要睡觉了。”皇上替他掖了掖被子,笑道:好,你睡吧。?” 说着,他才道:“弘昼,明日你就出宫吧。” 本来昏昏欲睡的弘昼一听这话眼睛就睁的大大的,狐疑道:“皇玛法,您这是要把我赶回去嘛?先前咱们不是说好了,这些日子我就在乾清宫陪着您,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圆明园住些日子,若是您的病好了,我就回去,若是您的病没好,我就继续进宫陪您。” 这事儿,皇上先前是答应过的。 而今日,皇上看到弘昼见到耿格格那高兴的样子,与耿格格分别时恋恋不舍的样子,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若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将弘昼一辈子都留在自己身边。 可弘昼却要离开家人,离开伙伴,连对着年仅三岁的小二十二都能玩的那样开心,实在是可怜。 想及此,皇上已下定了决心,更是作势在弘昼的小屁股上拍了一把:“你这个没良心的,朕怎么会舍得将你赶走?朕喜欢你都来不及。” “可不光朕喜欢你,你阿玛额娘,还有弘历,他们都是喜欢你的。” “昨儿太医给朕把脉时,你也听见了,朕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必要你日日陪着。” “况且如今朕每日忙的很,陪着你的时间是寥寥无几,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将你送回去,再过些日子,咱们就能在圆明园见面的,你说是不是?” 会过意来的弘昼却有几分犹豫,低声道:“皇玛法,我平日里虽想念额娘,想念哥哥和阿玛,可若是我回去了之后也是会想念您的。” “要是咱们能一直都在一起就好了。” 说起这话来,他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只剩下不舍。 皇上却笑着安慰他道:“这有何难?朕与老四说一说,到时候去了圆明园,叫你额娘他们都一起过去住几日,也带上你的猫儿和马驹,你说好不好?” 弘昼点点头称好,可脸上却是没什么笑意。 皇上知道弘昼这是舍不得自己,可他又何尝舍得弘昼,如今他年纪大了,与弘昼是见一面少一面,却是强撑着没叫自己露出端倪了:“你不是想睡觉了,如今怎么不睡了?朕给你说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是朕小时候听故去的太皇太后说起的。” “那个时辰,朕刚登基不久,朝政被鳌拜等人把持,朕时常耍小性子,夜里非缠着太皇太后一起睡觉, 每每睡觉之前还非缠着太皇太后给朕说故事。” “这个故事是朕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在蒙古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有个英勇善战的勇士,他从小父母双亡,很是可怜……” 弘昼还是第一次听皇上说起故事。 也不知是这龙床太舒服的缘故,还是皇上的嗓音低沉的缘故,他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 翌日一早醒来时,皇上已起身去上朝。 魏珠的徒弟陈顺子一直守在床边,弘昼不过刚翻了个身,陈顺子就谄媚道:“五阿哥,您醒了?如今御书房那边都准备好了吃食,您想用什么?可是想吃您平素喜欢的咸肉干贝粥?” “奴才听御书房的大师傅们说今日的梅干菜烧饼不错,是按照您吩咐做的,您可是尝一尝?” “不过咸肉干贝粥是咸的,梅干菜烧饼也是咸的,奴才觉得这红糖小锅盔也是不错的。” 他是个聪明人,昨日先是亲眼目睹皇上将弘昼生母耿氏抬为侧福晋,又见着皇上将弘昼留下来一起睡觉,今日对弘昼的态度更是热络极了,不比当年对废太子差上多少。 弘昼点点头,道:“好,陈公公看着办就是了。” 等着弘昼用过早饭,四爷就派人来接他。 弘昼原本是想等着皇上回来之后,与皇上说一声再走的,可他问过陈顺子这才知道皇上正在与四爷等人商讨与西洋人做生意事宜,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想了想,便觉得给皇上留一张字条。 虽说他那字迹是如鸡爪子抓过似的,却还是洋洋洒洒写了很多,比如叮嘱皇上不得熬夜,比如叮嘱皇上傍晚后就不要喝茶……到了最后,他更是大笔一挥,在上面画了简笔画,画的是皇上牵着他的手,两人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如此,弘昼这才放心出宫。 皇上回来看到这样一幅画,心情大好,更是将这张纸折了起来,吩咐魏珠好生s收起来。 *** 半个时辰后,弘昼就回到了缓福轩。 昨日皇上当众册封耿格格为侧福晋,今日缓福轩上下每个人都是眉开眼笑的,比过年都要热闹许多。 常嬷嬷一看到弘昼,更是激动道:“五阿哥,您可真厉害,进宫住了几日,咱们格格就被抬为侧福晋了,以后格格的名字可是要上玉碟的。” 人活一辈子,说白了就是为了一口气。 常嬷嬷跟着耿格格多年,从前也是历经无数白眼,别说正院里和两位侧福晋的人瞧不上她,甚至就连钮祜禄格格身边有些奴才也对她不算敬重。 但如今缓福轩的人走出去,是得所有人笑脸相迎的。 弘昼还是第一次在常嬷嬷见到这等神情,怎么说了,可谓是嬷嬷届的范进中举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嬷嬷说错了,以后您可不能再称额娘为‘格格’了,得管额娘叫‘侧福晋’的。” 常嬷嬷更是一拍脑门,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五阿哥说的是,瞧奴才这记性。” 说着,她 更是板着脸道:“以后你们可都得记住了,若是咱们缓福轩上下有谁再喊岔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对一众奴才们向来严苛,如今更是摆出侧福晋身边嬷嬷的架势来,要多威严就有多威严,可梅儿等人听闻这话皆笑着连连称好。 耿格格,不,应该说是如今的耿侧福晋一时间对自己的身份还未适应,如今见弘昼回来,像找到主心骨似的,低声道:“……昨儿额娘从宫里头出来是半宿都没睡着,从前额娘便是做梦都没想到会被扶为侧福晋的,就算年侧福晋没了,还有你钮祜禄额娘在了。” 一说起钮祜禄格格,她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福晋有心为她造势,一早在诸位格格侍妾们请安时就与众人说起了这事儿。 众人心里怎么想的暂且不说,但明面上却都是恭贺她的,唯有钮祜禄格格听闻这话却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即便心机深沉如钮祜禄格格,面上也是有失落之色的。 弘昼道:“额娘,我知道您担心什么。” “我也听人说过的,说是钮祜禄额娘刚进王府就有了身孕,更是生下哥哥,那时候阿玛就有心将钮祜禄额娘扶为侧福晋的,甚至都暗中与钮祜禄额娘说过这事儿,后来却因皇玛法赐下年额娘来,钮祜禄额娘到手的侧福晋之位飞走了。” “后来年额娘去世了,所有人又说这侧福晋之位肯定是钮祜禄额娘的……” 甚至就连弘昼都是这般以为的,论家世,论性情,论学识,他不得不承认自家额娘与钮祜禄格格是有一定差距的。 说起这事儿,耿侧福晋是愁容满面:“是啊,如今武氏等人虽明面上恭贺我,但我也知道她们也就是嘴上说的好听。” “偌大一个王府,我也就与钮祜禄格格处得来,若因这侧福晋之位叫她寒了心,叫我说,真真是得不偿失。” 弘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说为何他对权势地位半点兴趣都没有,原来是随着耿侧福晋:“额娘您放心好了,钮祜禄额娘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今日她之所以不高兴,想必是突然听说这消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若我是钮祜禄额娘,也会不高兴的,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说着,他更是打包票道:“额娘您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耿侧福晋是将信将疑,可想了想,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而接下来,耿侧福晋也有许多事情要忙。 比如院子的搬迁,丫鬟婆子的增加,小厨房的修建……一桩桩事儿都是需要她来拿主意的。 有些事情原本是她要与四爷商量的,只是四爷如今刚领了户部的差事,不得空,便派了外院管事高无庸与她商量这些事。 高无庸乃是皇上赐给四爷的外院管事太监,当年不光四爷得了这份赏,一众皇子身边都得皇上安插了人,四爷信不信任他且不说,但他在四爷跟前还是挺得脸的。 就这样得脸的一号人,在耿侧福晋跟前却是毕恭毕敬,甚至比对着福 晋还要恭敬,只躬身请耿侧福晋拿主意。 耿侧福晋是个好脾气的??[,方才听高无庸说要她搬去年侧福晋从前的院子就觉得不妥,旁人兴许不清楚,但时常与四爷小酌几杯的她却是知道四爷对年侧福晋的情谊,自年侧福晋去世后,四爷虽从未缅怀过年侧福晋,但几次醉酒之后都念叨着年侧福晋的闺名。 想及此,她就连忙摇头,道:“搬院子就没有必要了,我在缓福轩已住了十几年,早就住习惯了,若突然换地方,别说弘昼,我都不会适应。” “高公公是王爷跟前的人,您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丫鬟奴才您看着选几个可用的送进来就是了。” 高无庸连声道:“奴才可担不起您这个‘您’字,不过既然您相信奴才,奴才就帮您选几个老实本分的奴才进来。” 他笑了笑,语气是愈发谦逊:“既然您在缓福轩住惯了,那奴才就与王爷说一声,正好缓福轩隔壁的院子空着,不如将两间院子扩成一间,不光有地方设小厨房,您也能住的宽敞些。” 耿侧福晋自然称好。 从前她就不是十分计较这些事,后来她与弘昼得四爷看重后,这些事就不需要她再费心思。 倒是弘昼兴致勃勃拉着高无庸看这儿看那儿,说要在缓福轩后院再多种上几棵果树,更是对小厨房一事极为上心。 等着他与高无庸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这才去了如意室。 相较于缓福轩的热闹喧嚣,如意室就可以用寂静如水来形容。 一众丫鬟婆子皆屏气凝神,轻手轻脚的,从前他们一个个看到弘昼就热络上前打招呼,如今看到弘昼就像是看到鬼似的,纷纷躲开了。 弘昼却是半点都不在意,径直去找弘历。 如今已快到晌午,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可弘历仍在练字。 不过在瞧见弘昼那一瞬间,弘历一张小脸上满是雀跃,他下意识扫了窗外一眼,见钮祜禄格格并没有过来,这次压低声音道:“弟弟,你回来了?我,我虽知道你回来了,但……因上午念书没时间,所以没有去找你。” “弟弟,你不会怪我吧?” 弘昼笑了起来,摇头道:“我自然不会怪哥哥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因为我知道,哥哥是喜欢我的,而我也是喜欢哥哥的。” 方才在过来的路上,他也是有点担心的,却不是担心钮祜禄格格,而是担心弘历因自家额娘封侧福晋一事与自己生分。 生在皇家的孩子格外早慧,他怕弘历会因此疏远,甚至怨恨上自己。 不过在看到弘历这一顺眼,他觉得弘历还是原先那个弘历,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开门见山道:“哥哥,钮祜禄额娘是不是因为我额娘被皇玛法封了侧福晋,所以不高兴了?” 这……面对着弘昼的直白,弘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弘历想了想,还是点头,说了实话:“是。” “额娘今早上从嫡福晋那儿回来之后脸色就不大好,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金嬷嬷进去劝她也无用。” “金嬷嬷便找我去劝额娘,我进去时,额娘在哭……” 他是知道钮祜禄格格的性子的,自家额娘向来要强,想着从前耿侧福晋处处不如她,如今却被皇上封为了侧福晋,从前平起平坐的两个人,以后她见到耿侧福晋就要行礼问安,心里如何会好受?! 第 74 章 弘历与弘昼性子不一样,弘昼外向活泼,想到什么说什么,但弘历内敛敏感,什么话出口之前会好好斟酌一番。 弘昼许多时候都在想,若不是自己是个胎穿者,就自己这个性子,并不适合这个朝代。 反之,弘历却是个生活在皇家,生活在紫禁城的人。 若对上旁人,弘历定会粉饰太平,替钮祜禄格格找上理由,可他很是相信弘昼,在弘昼跟前是实话实说:“自年额娘去世后,额娘虽嘴上没有说,但我看得出来,她是高兴得很,哪怕对上阿玛,也比从前尽心了许多,我猜,额娘是不是想当侧福晋。” 说着,他更是为求小心起见,道:这话我就与你一个人说了,你可千万不能与别人说。” “就算对阿玛和耿额娘也不能说。”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哥哥,你放心好了,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不靠谱的人吗?” 弘历虽没有说话,却还是点点头。 弘昼今日过来可是有是事的,懒得与他一般见识,便开门见山道:“钮祜禄额娘了?我想去见见钮祜禄额娘……” 弘历用一种“弟弟,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看着他。 弘昼却笑道:“哥哥你放心,我就与钮祜禄额娘说上几句话而已,说了之后,钮祜禄额娘肯定就会好的。” 弘历自然不相信。 方才他可是见金嬷嬷哭的眼睛都肿了,连金嬷嬷都没法子,弘昼哪里能有法子? 但如今他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便带着弘昼去了钮祜禄格格屋子。 钮祜禄格格自是心里难受的,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甚至觉得是不是耿侧福晋一早就知晓了此事,却在自己跟前扮猪吃虎。 亏得她从前还觉得耿侧福晋是个憨厚老实的,自己时常提点耿侧福晋,如今看来,自己却像是笑话似的。 她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甚至连看到弘昼时脸上都没什么笑意,只淡淡道:“弘昼过来了?你可是来找弘历的?弘历这时候好像在书房看书,你去找他玩吧。” 弘昼却是摇摇头,正色道:“不,钮祜禄额娘,我是来找您的,我有话想和您单独说。” 钮祜禄格格还是第一次在弘昼面上看到这般郑重之色,虽整个人打不起精神来,却还是点点头,示意金嬷嬷将屋内不相干的人带下去。 弘昼便直接道:“钮祜禄额娘,我知道因额娘被封侧福晋一事,您心里不高兴。” “若我是您,我也会不高兴的。” “我今日过来不是来耀武扬威,也不是与您说这些的,我想与您说,您是个聪明人,以后的路还长,您的眼光得放的长远些才是。” 这等话,早在弘昼得皇上喜欢时,钮祜禄格格就已无数次安慰过自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并不敢将自己胎穿一事告诉任何人,如今只道:“您想啊,如今皇玛法年纪大了,阿玛又得皇玛法看重,虽说储君之位迟迟未 立,但我相信皇玛法心中已有合意的人选。” “阿玛膝下虽有三个儿子,三哥就不说了,连我都看得出来阿玛对三哥失望透顶。”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道:“至于我,我是什么性子,您清楚,阿玛更清楚,可不是那等能担得起事儿的人。”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有朝一日阿玛成了世上最尊贵的人,那下一个最尊贵的人您猜猜会是谁?” 与聪明人说话就得一击即中,知道她想要什么。 顿时,钮祜禄格格心里就掀起惊涛骇浪来。 夜深人静时她不是没妄想过此等事,可随着皇上对四爷越来越看重,她觉得这好像并非仅仅是妄想,她迟疑道:“弘昼,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你……” 她愈发笃定弘昼一直以来在藏拙。 弘昼笑了笑,面上吊儿郎当的神色与从前无异:“这话我是在宫中听人说起的,说皇玛法如今属意阿玛,阿玛虽看似喜欢我,可连我都知道,阿玛最看重的却是哥哥。” “若我是阿玛,我最看重的儿子也会是哥哥的。” “三岁看老,哥哥打小就勤勉好学,更是沉稳的不像个几岁的孩子。” “就连阿玛都时常在我跟前说,要我跟着哥哥多学一学,这样的人,才能担得起大事儿。” 钮祜禄格格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弘昼,半晌说不出话来。 弘昼却视若罔闻,继续笑着道:“至于我,我是什么性子您也知道,虽有几分小聪明,却最是喜欢偷懒享福的一个人,就巴不得整日吃吃喝喝玩玩耍耍的。” “身居高位虽看似荣耀无双,实则却是付出的更多。” “我可不愿意那样辛苦。” 他已经非常直白的与钮祜禄格格说他对皇位没兴趣了。 钮祜禄格格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弘昼,你……你话中的意思我明白了,是我想岔了。” 弘昼甜甜一笑,道:“谁人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您是个聪明人,您想明白了就好。” 并非他喜欢钮祜禄格格,也并非他怕钮祜禄格格会刁难耿侧福晋,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如今这个关头,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雍亲王府,以钮祜禄格格的聪明才智和心机城府,若被人利用,别说能叫耿侧福晋好好喝一壶,甚至就连四爷也会头疼的。 今日他与钮祜禄格格说的很明白。 如今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得大家齐心协力助四爷登上储君之位,到时候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若不然,别说钮祜禄格格能当上侧福晋,就连当上福晋,只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的。 等着弘昼出来时,钮祜禄格格牵着他的手,两人皆是笑容满面。 金嬷嬷等人像见了鬼似的。 钮祜禄格格像没看见这些人的眼神似的,笑道:“……你先回去,我下午带着弘历去给你额娘请安,你额娘得皇上亲封了侧福晋,我总得去恭贺一二的。” 弘昼笑眯眯道:“好,那我和额娘等着你们。” 金嬷嬷再次惊呆了。 刚过了未时,钮祜禄格格就带着弘历来到了缓福轩,一进门就亲昵道:“真是恭喜你了,以后我再见到你可不能再管你叫耿姐姐,可得叫一声侧福晋。” 耿侧福晋微微一愣,继而才道:“你说这样的话未免就太客气了些,从前你如何称呼我,如今还怎么称呼我就是了,侧福晋也好,还是格格也罢,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她并不知道弘昼到底与钮祜禄格格说过些什么,中午时她见弘昼笑眯眯回来也曾问过弘昼的,可弘昼却说是个秘密,她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她与钮祜禄格格相处也有几年的时间,两人虽不说情同姐妹,但他也是有几分了解钮祜禄格格,见钮祜禄格格眉里眼里都带着笑,更是带着礼物过来,一颗心也踏实了不少:“你来就来,还带东西过来做什么?真的是太客气了。” 自弘昼走后,钮祜禄格格将整件事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觉得四爷继承大统的可能性越大,继而也说明弘历登上那位置的可能性也很大,便下定决心不拘于眼前的蝇头小利,她的目标可是要当太后的:“我正是因为不客气所以才带着东西来的。” “耿姐姐你可别想诓我,我又不是刚进门一日两日,王府里的规矩我可是知道的,以后你就是侧福晋了,缓福轩是有小厨房的,以后我得经常来蹭吃蹭喝,自然得先带着些见面礼过来。” “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今日你收了我的礼,以后可不好拒绝我过来蹭吃蹭喝了。” 耿侧福晋连连称好。 弘昼与弘历见到这一幕,也是齐齐露出笑容来。 弘历更是趁人不注意偷偷问起弘昼来:“弟弟,今日中午你到底与额娘说了些什么?” “原本额娘很是不高兴的,可你走后,额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问起额娘你与她什么,可她却不肯告诉我。” 弘昼笑眯眯道:“那我也不告诉你。” 他见着弘历向来稳重的小脸一垮,想着自己说你以后要当皇上,定会把弘历吓坏的,便道:“哥哥,我记得你与我说过,说即便我们年纪小,可也得当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今日我与钮祜禄额娘说好,我们说的话不能对外说的,你总不想见着我当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弘历认真想了想,便无可奈何点了点头:“好吧。” 为了安慰弘历,弘昼便主动提出带他去骑马。 在骑射方面,弘昼终于知道这世上是无完人的,一向做什么都力求尽善尽美的弘历居然害怕骑马,偏偏小小年纪的弘历向来要强,也不肯在师傅跟前露怯。 弘昼知道了,便说教他骑马。 两个小娃娃如从前每一次一样,牵着手就往前院走去。 谁知道他们刚出缓福轩没多久,弘昼就见到了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 这女子身边还跟着三两个丫 鬟,瞧着像主子的做派,可看她的言行举止,却又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弘昼不解道:“哥哥,这人是谁?” 弘历皱皱眉,低声道:“这人就是小三嫂。” 小三嫂? 弘昼猛地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像骂人似的。 不过他对这位李松清的表妹还是有点兴趣的。 钟氏这会子是前来给耿侧福晋请安的,之所以挑着这时候才来,也是想见见弘昼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来得巧不如来得早,钟氏快步走上前,含笑道:“想必你就是五阿哥了吧?” “我是你的三嫂。” “说起来,咱们还没见过面了。” “你如我i想象中一样长得好看,难怪皇玛法和阿玛都喜欢你。” 弘昼:……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自来熟了,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比他更自来熟,也更不要脸。 弘昼笑了笑道:“小三嫂。” 他尊称钟氏一声“小三嫂”已经够抬举钟氏了,毕竟钟氏连侧福晋都算不上,只是弘时身边的姨娘而已。 说完这话,他就打算离开。 可钟氏却拽着弘昼的手,更是问东问西起来,一副恨不得当下就与弘昼达成掏心掏肺的交情。 弘昼总算明白方才弘历为何会皱眉了,他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发现钟氏看着文静,却是手劲儿极大,偏偏他又记得钟氏似乎已经有了身孕,也不敢使太大的劲儿,便无奈道:“小三嫂,你是我三哥身边的姨娘,我是你的小叔子,咱们之间是不是得保持点距离?” “这般拉拉扯扯的,若是叫人瞧见了是不是不大合适呀?” 弘昼的话说的是十分直接。 寻常妇人听到这话定会羞红脸的,但钟氏却依旧没有撒手的意思,更是笑眯眯道:“这有什么?我虽是你的嫂子,可嫁进王府,我就打从心底里将你当亲生弟弟似的。” “这当姐姐的与弟弟亲近一二,难道还有人说闲话吗?” 弘昼皱皱眉,道:“小三嫂,我只有一个姐姐,那就是怀恪郡主,可惜她已经死了。” 但钟氏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又将话题岔开。 弘昼顿时明白过来。 他明白为何钟氏貌不惊人,出身不显,却能得弘时喜欢。 这几年下来,弘时在雍亲王府备受冷落,猛地遇上如此“热情”的钟氏,顿时让他有种备受重视的感觉,这一颗痴心自然就付了出去。 弘昼耳畔传来钟氏叽叽喳喳的声音,是烦不胜烦,突然扬声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钟氏一贯脸皮厚,并不怕纸老虎李侧福晋,也不怕真老虎福晋。 毕竟李侧福晋如今被幽禁在院子里,虽说偶尔会将她叫过去训斥几句,但每每李侧福晋刚开口,她就故意装晕,李侧福晋对她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福晋,虽看着严肃,却打从心眼里瞧不上她,故而并未 训斥过她。 唯有四爷,她虽见到四爷的次数是寥寥无几?,可每次看到四爷看向她的目光,她都觉得怪吓人的。 如今她一听到这话,心里是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松手,转过头去,打算给四爷请安 只是她身后却是空空如也。 等着她再回过神来时,弘昼与弘历早已跑的是无影无踪。 钟氏那张文静的脸色浮现怒气来,低声道:“这小崽子的确如三阿哥说的那样,真是滑不溜秋。” “哼,就算是他比泥鳅还滑溜,我也会叫他栽倒在我手上的。” 她的目标很明确,以后可是要当雍亲王福晋的。 虽不敢奢求当嫡福晋,捞个侧福晋当当还是很有把握的,若弘昼在,纵然皇上有心想立三阿哥为世子,可四爷不答应也是没辙,她下定决心叫四爷厌弃弘昼这小崽子。 如今小崽子弘昼拉着弘历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宛如身后有疯狗追自己似的。 等着他跑到一直跑不动了,这才停下,气喘吁吁道:“哥哥,没想到小三嫂是这样的人。” 弘历是得钮祜禄格格教过的,很少在背后说人是非,如今却也忍不住了:“我听人说小三嫂虽是李额娘娘家嫂子的侄女,可李额娘却是一点都不喜欢小三嫂,经常给小三嫂立规矩。” “偏偏三哥极喜欢小三嫂,因为小三嫂,三哥如今都不去给李额娘请安了。”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些:“三哥还私下与我说起李额娘的不是来,说李额娘非逼着他在她们之间选一个,李额娘的意思是有她没有小三嫂,有小三嫂就没她。” “可三哥却说李额娘太狠毒霸道了些,还说小三嫂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他自然要选小三嫂的。” 弘昼再一次见到了弘时的蠢钝。 这世上最了解女人的就是女人。 弘时识人不清,但李侧福晋也是内宅打滚多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钟氏不简单,更何况,钟氏还是李松清的表妹,有这样一层关系,李侧福晋能喜欢钟氏才怪。 他摇摇头,无奈道:“如今李额娘被阿玛关了起来,连逢年过节都不能出来走动,身边就只留了金嬷嬷几个伺候的人。” “只怕李额娘如今每日就盼着三哥去看看她,与她说说话,可三哥还那样说,李额娘肯定很伤心的。” 弘历也跟着称是:“李额娘也太可怜了些。” 这两个孩子都是心肠好的,纵然从前李侧福晋对他们并不好,如今却也唏嘘起李侧福晋的处境来。 当然,他们如今也做的也就是唏嘘几句而已。 弘昼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带着弘历去骑马。 他不明白,马儿这样可爱,弘历为何会害怕骑马。 他看着弘历坐在马背上,整个人紧紧攥着缰绳,身子僵硬,腿肚子更是微微有些发抖,直道:“哥哥,你别害怕,阿玛马厩里的马儿性子都温顺得很,他们不会将你摔下来的。” 可这般话并不 能安慰弘历,因为紧张,弘历甚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弟弟,我,我知道。” 可我就是害怕。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这马儿这样吓人,若是我被它摔下来,若是它一脚蹄子踩在我身上,我肯定会死的。” 他面上满是惊惧之色。 若不是瞧见弘历面上这般神色,弘昼简直就要笑出声来。 弘昼这才想起来弘历好像一直对小动物都不大感冒,先前对四爷动他的猫儿是这般,如今看到马驹更是退避三舍:“哥哥,你别怕,它们性子很好的。” “今年咱们都已经六岁,阿玛说等着天气暖和起来也要你和我一起学习骑射,你总是要学骑马的,总不能一辈子不会骑马吧?” “连寻常人家的格格都会骑马,你若是不会骑马,到时候就不能跟着皇玛法一起去木兰围场的。” 弘历浮现几分犹豫之色来,低声道:“好,那我学吧。” 这声音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弘昼也不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便耐着性子教起弘历来,可弘历的惧怕似是嵌到了骨子里,坐在马背上身子僵硬的很。 弘昼没法子,便只能让弘历先下来,自己给弘历做示范。 等他到了马上,不仅先骑马跑了两圈,又是拍马屁股又是踢马肚子的,可他身下的马驹动都没动一下,他这才道:“哥哥,你看,它们的性子是不是很温顺?” “这些马驹不说万里挑一,却也是千里挑一的,寻常都是要去战场上打仗的,咱们这么轻,这样小,骑在他身上,它们半点感觉都没有,如何会将你甩下来?” 弘历这才放心了些许,在弘昼的劝说下再次上了马…… 等着四爷与皇上议完事,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看了看两个儿子,眼见弘昼正教弘历骑马,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嘴角便泛起几分笑意来。 如今四爷虽得皇上重用,得皇上安排了差事,但其实进展并不顺利。 且不说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并无先例,凡事皆要他与十三爷亲力亲为,朝中更有许多人不配合。 四爷知道,这些人都是老八一党的。 老八他们又怎会放任自己办好差事,得皇上称赞呢?他们巴不得自己办砸了差事,甚至想见到皇上狠狠斥责自己一顿。 这些日子的四爷只觉得是心力交瘁。 可当他看到夕阳下弘昼教弘历骑马的这一幕,只觉得什么不快,什么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眼尖的弘昼很快就发现了四爷的身影,牵着马儿就过来了,马背上还坐着仍有几分害怕的弘历。 两人齐齐道:“阿玛。” 四爷道:“弘昼,你这是在教弘历骑马?” 待他听到弘昼应是后,又看向弘历道:“弘历,你骑马学的怎么样?” 弘历虽性子沉稳,可这要强的性子也是随了钮祜禄格格的,如今面上满是颓然之色,低声道:“阿玛,不怎么样。” “我,我害怕马儿,我不敢骑马。” 他原以为会听到阿玛训斥自己,毕竟四爷一向对他很是严苛,可他万万没想到四爷却放缓语气道:“没什么的,想当年我刚骑马时也害怕得很,等着过些日子,你习惯了就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弘昼有‘香橼’,待会儿我也替你在马厩中挑一匹小马,以后你每日就骑它,时间久了,它也就认识你了,知道听你的话,更会将你当主人,只认你一个,你会发现骑马还是挺有意思的。” 弘历连道:“多谢阿玛。” 可旋即,他又迟疑道:“阿玛,您说的是真的吗?” 四爷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弘昼也跟着点点头道:“对啊,哥哥,就算你不相信阿玛,也该相信我吧?” 弘历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重重点点头:“好。” 四爷见两个孩子脸蛋都红扑扑的,弘历是吓的,弘昼是热的,便道:“骑马与念书一样,不可一蹴而就,得循序渐进才是,今日你骑马就学到这里吧。” “走,咱们去缓福轩,你耿额娘被你皇玛法封为侧福晋,今日我从天香楼叫了一桌席面回来,咱们好好吃一顿。” 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是连声应好。 等着父子三人回到缓福轩,钮祜禄格格并未离开,依旧在陪着耿侧福晋说话,两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眉里眼里都是笑。 不过当钮祜禄格格见着四爷过来,也是极有分寸道:“……妾身还有事,就不打扰王爷与耿姐姐说话,先回去了。” 四爷看向钮祜禄格格,直道:“留下一起用晚点吧。” “如今天香楼的席面在京中抢手得很,寻常人有银子都订不到,今日你与弘历都留下尝一尝。” 纵然钮祜禄格格心机深沉,却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她那点小心思在四爷跟前可是藏不住的,她是真高兴还是装高兴,四爷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如今见钮祜禄格格这般,自愿意给她体面。 四爷的性子向来就是这般。 若身边人知道进退,他便愿意抬举,若谁人明知故犯,他可是一点情面都不会留的。 到了席间,四爷更是道:“……小时候皇阿玛就时常教导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弘历只比弘昼大上三个月,从小两个孩子是一起长大,亲密的如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似的,我每每看到他们两个就会想起我与十三弟小时候。” “我想,等着他们长大后,也会像我和十三弟一样亲密无间的。”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了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面上:“可两个孩子如何相处,会不会相处的亲密无间,与你们两个当额娘的也有很大关系。” “只有你们相处融洽了,两个孩子才能相处融洽,若不然,即便两个孩子关系再好,夹在你们中间也是为难。” 最后,他更是意有所指道:“家和才能万事兴,只有家宅和睦,我才能安心在朝中当差,才能心无 旁骛替皇阿玛办事。”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正色应是。 犹豫片刻,钮祜禄格格更是道:王爷放心,妾身并非那等浅薄无知,鼠目寸光的妇人,断然做不出嫉恨耿姐姐或五阿哥的事情来的。??[” “五阿哥得皇上喜欢,这是王爷之福,也是咱们雍亲王府之福,甚至连四阿哥因此都得到皇上另眼相待,好些皇孙到四阿哥这般年纪,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妾身谢谢四阿哥与耿姐姐都来不及了。” 四爷是知道钮祜禄格格性子的,既然她敢堂而皇之说出这话,就说明她心里没鬼:“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我自是知道你的好,就冲你将弘历教导的这样好,我都不会委屈你的。” 钮祜禄格格笑着应是,心中更是庆幸起来。 今日她得知耿氏被封为侧福晋之后,就钻了牛角尖,想着凭什么耿氏能被封为侧福晋,她却不能?甚至想着王府中侧福晋的位置只有两个,若是其中有个人没了,这侧福晋的位置是不是就是她的? 幸好,弘昼来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便是她行事再周密,想必有朝一日也会败露的,说不准这事儿还会牵连到弘历头上。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倒是融洽得很。 那些原想着看缓福轩笑话的人观望了几日,只能讪讪而归,其中就有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这几年可不仅仅用“倒霉”两个字来形容,完全可以用“凄惨”来形容她。 女儿没了,自己也被四爷软禁了,儿子的世子之位也是遥遥无期,唯独只剩下个儿子,可钟氏进门后,儿子也与她离了心,想着从前耿侧福晋在自己跟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如今却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有远超自己之势,她就愈发难受。 这一难受,她就病了。 只可惜,她这一病,四爷也好,还是弘时也罢,都无人来看她。 钟氏知道这消息后甚至还在院子里庆贺了一二,这事儿也没避及李侧福晋,李侧福晋知道了是愈发生气。 很快天气就一日日暖和起来,到了三月里,四爷仍是忙碌,可如今不光要忙碌朝堂上的事,更是要忙碌圆明园接驾一事。 皇上已与四爷说好,就在三月十五这一日带着几个年幼的皇子前去圆明园小住几日,更是要四爷带着福晋等人前去接驾,还说了行事不可铺张浪费,隐隐有种没将四爷当外人的意思。 四爷高兴答应下来。 弘昼瞧着四爷一日日是忙的脚不沾地,这一日前来缓福轩用饭,等着饭菜上桌的间隙,竟歪在炕上睡着了,不免有些心疼。 弘昼便找到耿侧福晋,与她道:“额娘,阿玛睡着了,不如咱们晚些时候吃饭吧?” “我瞧着这些日子阿玛像是累极了,每日阿玛的眼圈都是黑黑的,索性叫阿玛好好歇一歇。” “反正这会子我也不饿,若是您饿了,不如先用些糕点垫一垫。” 耿侧福晋连连称好。 她对四爷虽无多少情爱可言,但却是个有良心的,想着四爷这些日子对她不错,多少也有些心疼四爷的。 四爷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确实睡得踏实极了,从夕阳西下一直睡到了外头的天儿都黑透了。 等着他醒来后,看着墙角只点着两盏灯,弘昼坐在炕上的另一边悄无声息玩七巧板,不免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弘昼,我可是睡着了?”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弘昼道:“阿玛,如今已经过了戌时,您可是饿了?那我与额娘说,要小厨房将吃食送上来。” 他与耿侧福晋一样,对身份地位并不是太在意,可如今却觉得额娘当了侧福晋可真是好,原因无他,因为扩建后的缓福轩多了个小厨房,里头几个厨娘更是手艺精湛,做出来的糕点和饭菜很合他的胃口。 四爷揉着眉心,皱眉道:“怎么我睡了这么久?” 说着,他更是看了眼正带着丫鬟进来摆饭的耿侧福晋,道:“弘昼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皇阿玛过几日就要去圆明园,朝中的事情又忙,我哪里能睡觉?” 语气中隐隐带着责怪之意。 耿侧福晋柔声道:“王爷,妾身与弘昼也是担心您身子吃不消,自您入朝之后,您瘦了不少不说,更是憔悴了许多。” 弘昼也跟着点点头,他想到历史上的雍正帝殚精竭虑,继位没多少年就驾崩,下定决心不能叫这等情况发生,便道:“额娘说的没错,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您若是累病了,您得抽时间养病不说,我们也会担心的?”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道理连我都懂了。” 四爷摇摇头,颇有些无奈。 他没与任何人说,通宵达旦、不眠不休对他乃说是常事,若是困了累了喝上一盅浓茶或闻一闻鼻烟壶,就又有了精神。 但今日对上弘昼和耿侧福晋,心知他们关心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出言训斥,只想着以后来缓福轩得小心些。 很快,耿侧福晋就带着梅儿将吃食摆了上来。 桌上有辣脚子姜、茭白鲊、镜面糕、肉线条子、梅鱼干等等,瞧着就叫人觉得胃口大开。 四爷看到这桌上的美食,有种想与耿侧福晋喝上几杯的冲动,自他领了差事之后,就再没小酌几杯的空闲。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甩开了,紧赶慢赶吃完晚点,他就步履匆匆去了外院书房,临走之前更是不忘与弘昼母子道:“……如今圆明园已搭理的差不多,从前皇阿玛就去过圆明园一次,当初该归置的都已归置好了,如今不过又添些补些,弘昼你经常跟在皇阿玛身边,对皇阿玛的喜好有所了解,明日你们就先搬去圆明园住着,若有什么不好的得赶紧与我说。” 弘昼自是求之不得。 等着四爷离开之后,他更不忘与耿格格道:“额娘,我原先只觉得哥哥对自己太狠了些,可如今看来,哥哥这性子简直与阿玛一模一样,哥哥是念起书来拼命得 很,阿哥是当起差来拼命得很?[(,简直就是拼命三郎父子组。” “前几日阿玛考问我们功课时,还有高公公进来问话,连圆明园的花木,熏香,甚至碗碟,阿玛都要亲自过目。” 说着,他更是伸出手比划起来:“您是不知道,光是这碗碟的册子都有这么厚了,阿玛一页页的翻看,便是阿玛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只怕也是不够用的。” “唉,真是心疼高公公苏公公他们,他们在阿玛手底下当差可真是辛苦。” 耿侧福晋笑道:“是了,我瞧着王爷瘦了不少,连带着苏公公也跟着瘦了些。” 弘昼附和点了点头。 想着跟在四爷身边当差的人的确可怜,好在他这个儿子当的还是挺幸福的。 吃饱喝足的弘昼洗澡之后就去睡了。 翌日一早他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虽说他们一行前去圆明园住不了多少日子,可他要带的东西却不少,像什么弓箭啦,弹弓啦,玩具啦……别说‘香橼’要带上,就连‘橘子’和它的猫窝都没忘记。 到了出发这一日,就数弘昼的东西最多,甚至比福晋的东西都多。 可如今谁都不会说什么,甚至还有小太监为了抢夺替弘昼搬东西的机会争起嘴来。 不得不说,弘昼虽爱财如命,但他喜欢银子是一回事,体恤奴才们又是另一回事,一贯对奴才们出手不小气,小太监们替他搬东西,他肯定是会给赏钱的。 弘昼刚与弘历爬上马车,就透过车窗看到弘时扶着钟氏缓缓走了过来。 自得弘昼“提醒”后,钮祜禄格格与耿侧福晋关系是愈发好了,今日四人是同乘一辆宽敞的马车,瞧见这一幕,耿侧福晋下意识皱皱眉:“皇上要去圆明园,三阿哥竟将钟氏也带去了?这,这叫什么事儿?” 她乃当额娘的人,打从钟氏进门后她就想过了,若以后弘昼也做出这等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她是头一个不答应。 钮祜禄格格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鄙夷:“这有什么稀奇的?如今三福晋尚未进门,三阿哥院子里的奴才可都将这钟氏当成了正经夫人。” “你从三阿哥对钟氏的态度就能瞧得出来,他对钟氏可不像是对侍妾,像对祖宗似的。” “今日三阿哥要将钟氏带去圆明园,我可是一点都不意外。” 别说四爷瞧不上弘时,就连她都有些瞧不上弘时。 钮祜禄格格虽与耿侧福晋没有直言,可两人已达成默契,以后定不会纵容儿子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弘昼与弘历这些日子时常与弘时在一起,每每听弘时念叨钟氏耳朵都要起茧子,别说对弘时带着钟氏去圆明园不奇怪,就算弘时抱着钟氏去圆明园都不会觉得奇怪,如今一听人说起钟氏就恨不得直捂耳朵,自不愿加入这个话题。 他们兄弟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看风景,很快就到了圆明园。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的院子是挨着的,而四爷想着今年年底两个孩子就过了六岁,翻年就是七 岁了,也到了该搬去外院的时候,便有心让他们两个与额娘分开,便将他们两个放在一个离自己近些的院子。 当然,三阿哥的院子同样也在四爷眼皮子底下,就在弘昼,弘历院子的隔壁。 毕竟比起这两个年幼的儿子,如今四爷对弘时更不放心些。 原本高高兴兴的弘昼与弘历一听说这消息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弘历持重老成,弘昼时常进宫,并没有因离开额娘而伤心,反倒有种“我们兄弟两个终于住在一起”的快乐。 可是与三哥弘时挨着,与钟氏挨着,他们就快乐不起来了。 敏锐的四爷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皱眉道:“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想与弘时住在相邻的院子?” 弘历知道四爷最不喜欢见到他们兄弟生分,“不是”这两个字到了嘴边还未说出来,弘昼就已率先开口道:“对啊。” 弘昼像是没看到四爷那不悦的目光似的,正色道:“三哥如今已经纳了妾,马上就要当阿玛了,整日在我们跟前念叨的不是小三嫂就是未出世的孩子,念叨的我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小三嫂有事没事就拿出长嫂的态度前来关怀我们一番,我们怎么能好好念书骑马?” 他这话说的是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自己在告状。 毕竟先前他就与弘时说过好几次,他并不愿意听弘时说起那些琐碎之事,更是不喜钟氏闲来无事就来打扰他们。 弘时听闻这话却十分不高兴,更拿出兄长的架势斥责了他几句,之后,又是一切照旧。 四爷虽派人日夜盯着弘时,但身为阿玛,纵然他极不喜欢钟氏,却也没道理派人盯着儿子的女人:“这话当真?” 弘历与弘昼齐齐点头:“自然是千真万确。” 四爷皱皱眉,道:“如今皇阿玛就来圆明园了,此时不宜多生事端,你们暂且再忍上几日,等着回王府之后,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还有,钟氏是弘时的侍妾,担不得你们一声‘小三嫂‘,你们以后直接管她叫重钟姨娘就是了。” “来日你们三嫂进门后,听到你们这样叫钟氏,心里会不高兴的。” 到了最后,四爷便依弘昼所言将他们两人换了个院子,换到了北门处的北远山村。 北远山村稻田遍布,离四爷所居的院子甚远,四爷想着这两个孩子从小锦衣玉食,连稻田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便有心想叫他们见识一二。 弘昼自是连连称好。 等着他拉着弘历的手跑到北远山村,看到这样大片大片的稻田时,只觉得很是新奇,当他再看到稻田旁还有小太监在放牛时,更觉得欣喜,对着弘历道:“哥哥,不如待会儿我们去骑牛吧?我只骑过马,还没骑过牛了。” 弘历如今虽没那么怕骑马了,但也仅限于骑马慢悠悠走两圈,骨子里对这些畜生还是有几分恐惧的,摇摇头道:“我不去,我要念书,若是你想去你就一个人去好了。” 末了,他更是道:“虽说那几头牛看着温顺,可你得小心些才是,可莫要被牛啃了屁股或者撞伤了。” “我听金嬷嬷说过,牛可是厉害得很,在他们老家,有头牛将一个人的肋骨都撞断了。” 弘昼只觉得太吓人了些。 他再看向那几头牛时就觉得它们脏兮兮的,一点不比‘香橼’可爱,也就熄了去骑牛的心思。 弘历不过与弘昼闲逛了一会,就去看书写字了。 弘昼一边感叹这父子两人如出一辙的同时,就招呼小豆子过来:“……你差人去买些蟹苗,养在这稻田里,我听人说过稻田里养的螃蟹格外好吃,如今正值春日,到了秋天若是阿玛还带我们过来,我就能吃上螃蟹了。” “若是阿玛不带我们来也没关系,我派人捉了螃蟹送到缓福轩去就是了。” 小豆子连声称是,则下去忙活这事儿了。 弘昼的闲逛范围可不局限于北远山村,很快就四处闲逛起来。 不得不说,四爷的审美水平还是在线的,圆明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叫人赏心悦目,他相信,几日之后过来的皇上肯定会喜欢这里的。 寻常小孩子胆子小,到了不熟悉的地方会走宽敞的路径,可弘昼偏偏喜欢反其道而行,专选那等小径野路。 他选了一条僻静之路,刚走没多久,便听到女子急促的喘息声,娇羞连连,当即听的他就是小脸一红。 他自然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弘昼想着圆明园中不乏宫女,也不愿撞破这等事儿叫人难堪,便想着折身回去,谁知道他刚要转身,就听到那女子甜腻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清表哥,你慢点,你这样可是会将我肚子里的孩子撞坏的。” 弘昼如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竟回不过神来。 清表哥? 肚子里的孩子? 短短一句话内,竟有如此之多的信息,弘昼再仔细一听,哟,这不是钟氏的声音吗?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弘昼犹豫该不该离开,毕竟这钟氏也是弘时的侍妾,也不能说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谁知下一刻他再次听到钟氏的声音:“清表哥,这孩子是大有用途的,你不是说要我借这孩子除掉弘昼那小崽子吗?我虽舍不得这孩子,可为了替三阿哥那蠢蛋扫清障碍,为了我们能够长相思守,为了以后我们的孩子能继承这雍亲王府,我就算再不舍,也只能将这孩子舍出去了……” 说到最后,她竟呜呜哭了起来。 弘昼是怒火中烧。 他都没有哭了,钟氏哭什么? 打从胎穿后知道自己身份的第一日,他就知道身在皇家有许多声身不由己,也有很多龌龊事儿,但一个女人,借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谋害别人,实在是叫人不耻。 这下弘昼可不会不好意思去听去看了,躲在枯木后的他小心翼翼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幅香艳场景。! 第 75 章 弘昼只见李松清一副小太监的打扮,整个人的身子压在钟氏身上,手更是探进了钟氏衣裳里头。 几年的时间过去,李松清虽看起来落魄了几分,但那张脸还是有些许看头的。 下一刻,李松清更是在钟氏的面上琢了一口,亲昵道:“不愧是我李松清看中的女人,果然聪明伶俐。” 说着,他看着自己一身小太监的打扮,更是目露冷意。 没有人知道如今他过的有多么凄惨,当初在年羹尧的四处宣扬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了他与怀恪郡主之事。 哪怕四爷最后为了雍亲王府颜面,为了纳喇一族的颜面,出面否定了这件事,但京中上下仍是议论纷纷,以至于到了如今他还未成亲。 他将所有责任都归咎到四爷头上,只想着来日叫他的种儿继承了雍亲王府,想着自己在四爷百年之后在他坟前告诉他这件事……想想,他就觉得有意思,更是期待起来。 下一刻,他更是将身下的钟氏压的更紧了,正色道:“虽说你聪明伶俐,将弘时那蠢蛋糊的是团团转,却还是得小心为上,别叫人瞧出端倪来。” “这些日子因弘时被拘在圆明园,我也不好与他见面,你切记得在他跟前多说说我的好话,可别要他与我这个表兄生分了……” 弘昼听到这里,就转身离开。 他大概猜到钟氏会做些什么,无非是想借着腹中孩子污蔑他。 呵,真是想得美! 当天傍晚,四爷就在九洲清晏设下晚宴。 也不知是今日看到那样劲爆一幕的原因,还是弘昼的嘴被缓福轩小厨房厨娘养叼了的原因,他并没多少胃口,反倒眼神时不时落在弘时面上。 他看就看吧,偏偏一会摇摇头,一会叹叹气的。 趁着四爷不注意,弘时忍无可忍转过头来:“弘昼,你到底在做什么?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场宴会,你这是存心给我找不痛快?” 弘昼很想说“你不痛快的时候还在后面”,可想想他还是没开口,毕竟弘时喜当爹已经够惨了,还是不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比较好。 弘昼给弘时夹了一筷子青菜,又夹了一筷子跳水嫩青瓜……给弘时夹的都是些绿油油的菜后才道:“三哥,我瞧你最近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太辛苦了?多吃些菜补一补。” 作为弟弟,他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 弘时将这些菜又给他夹了回去,没好气道:“你自己吃吧。” “我这几日精神好得很,不劳你担心。” 就连钟氏都时常在床上夸他龙马精神,这次定能愈发得皇上看重。 弘昼摇摇头,默默将碗里的青菜吃完。 青菜好,青菜妙,吃了青菜不戴绿帽! 等着宴会结束,弘昼与弘历刚回到北远山村,就有个小太监送来了许多烟花,更是笑眯眯道:“……王爷说了,两位小阿哥平素在王府中整日不是看书就是骑马,到了圆明园,就该 松快些,不过得离屋子远些,免得将屋子烧了。” 两个孩子面上满是喜色,道:“多谢阿玛。” 弘历是再一次当着弘昼的面夸起四爷来,无非夸赞四爷是个好阿玛。 弘昼也颇为赞同。 一众皇子中,虽说四爷最严肃,但也就四爷这个阿玛最为称职,不管每日在忙,隔三岔五总是要考考他们的功课,看看他们骑射学的如何。 从前弘昼是很喜欢放烟花的,如今这烟花放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拉着弘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小豆子他们放烟花,更是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刚会走路,偷偷拿了烟花去阿玛外院书房放,更是将阿玛的书房都烧了。”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阿玛脸上的表情,青中有绿,绿中有白,别提多难看。” “可就算这般,阿玛也没揍我们。” 弘历无奈扫了他一眼,道:“弟弟,原来这事儿你还记得啊,后来逢年过节时,额娘总是会将这事儿拎出来叮嘱我一遍又一遍,生怕我们玩烟花时又将哪里烧了。” 弘昼是嘿嘿直笑。 他想,若他有了孩子,孩子烧了他的书房,他肯定会忍不住将孩子揍一顿的。 弘昼虽并不是第一次与弘历住在一起,早在乾清宫时,他们两个,再加上弘暟都是住在一块的,可乾清宫人多,到处都有人盯着,说话做事多有不便。 但是在圆明园,他们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弘昼嫌坐着不舒服,还叫小豆子他们搬了两张摇摇椅出来,兄弟两人就这样躺在摇摇椅上说话。 弘昼难得在弘历面上看到了松快之色,觉得这一刻的弘历才有小孩子的影子,不免道:“哥哥,你每日那样辛苦念书写字,你累吗?” 弘历笑看了他一眼,道:“弟弟,你每日学习骑射,你累吗?” “不累,我一点都不累。”弘昼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甚至是笑容满面:“从前我看到阿玛他们骑马只觉得羡慕,觉得好玩,等我骑上马之后,觉得很有意思,觉得尘世间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即便叫我骑一整天的马我都不累。” 弘历道:“我也一样。” “虽说从前我勤奋的念书写字只是想叫额娘开心,可随着学到的知识越来越多,便明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话不假。” “若是一日不念书不写字,我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弘昼:…… 他觉得弘历在很多方面真的是与四爷一模一样。 他知道后来的乾隆帝为世人所诟病,他不知道后来的乾隆帝是什么样子,却知道如今的弘历是他的哥哥,是他最喜欢的哥哥。 想了想,还是轻声开口道:“哥哥,你想当皇上吗?” 这话一出,弘历就像屁股被火烧了似的,顿时就从摇摇椅上弹了起来:“弘昼,这等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 若是弘昼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弘历第一次对 他直呼其名,当即他就笑了起来:“哥哥,你怕什么?我们不过是说闲话而已。” 咱们那些皇叔,想当皇上的人多的是,就连阿玛,未必也不是不想当皇上的。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这会子只有咱们兄弟两人,当着我的面,难道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弘历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也不敢想这个问题。 但他见着弘昼面上半点戏谑之意都没有,便认真想了想这事儿,最后更是点点头:“我想。” “我想当皇上并非想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而是我听金嬷嬷说过许多她家乡的事情。” “金嬷嬷是沧州人,那一年沧州发大水,她爹娘原想将她卖掉换粮食的,可是那一年沧州许多人家都在卖儿卖女,根本没人买她。” “那时候连树皮野菜都被人吃光了,金嬷嬷家里人见她卖不出去,便想着将她与别人家的孩子交换煮来吃。” “后来金嬷嬷信佛的表姑知道这事儿,就将金嬷嬷接走了,辗转反侧,金嬷嬷到了京城,自愿卖身到了我外祖家。” “所以金嬷嬷这么多年除去她的表姑,再没与她家里人联系,我听额娘说当初额娘也曾想将金嬷嬷放出去嫁人,但金嬷嬷却说她不愿意成亲,也不愿意生子,是因为她知道若有个什么天灾,她的孩子们就保不住了,她从小吃尽苦楚,不愿让自己的孩子过上那等苦日子,所以她这么些年一直在额娘身边侍奉。”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竟皱起眉头来:“金嬷嬷说当年她跟着她表姑从沧州来到京城,一路上卖儿卖女的不知道有多少,实在是可怜。” “我们生在皇家,这辈子都尝不到这等苦楚。” “可即便到了如今,也有许多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生这等事。” “若有朝一日我当了皇上,我一定要让天下老百姓都吃饱饭,穿暖衣……”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弘历,低声道:“弟弟,你相信我的话吗?” “我相信!”弘昼重重点点头,脸上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相信若是哥哥当了皇上,只要你记得你今日这份心,一定会当个好皇上的。” 他笑了笑,更是道:“只是可惜,就算有这么一天,你身边也没有裕亲王那样辅佐皇上的好弟弟的。” 他可是打算一条咸鱼当到底。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看着这漫天繁星说起闲话来。 一直到两人都累了,这才回屋去睡觉。 弘历刚进门,就见着弘昼抱着枕头和被子进来了:“哥哥,今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弘历半点犹豫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 北远山村足足有如意室几个大,这里空落落的,虽说他身边有小福子和小成子跟着,他还是觉得有点怕怕的。 夜里若有弘昼陪着,他就不会害怕。 但一刻钟之后,弘历就后悔了。 非常后悔的那种。 换了地方他是翻来覆 去都睡不着,偏偏弘昼入睡极快,上一刻还与他说着话,下一刻就呼呼睡了过去。 可偏偏弘昼睡相极差,一会将胳膊搭在他的身上,一会又将腿压在身上……逼的他只能抱着被子瑟缩在床边。 好不容易他抱着被子即将入睡,下一刻却听见弘昼说梦话:“看,有鬼!” 这可把小小年纪的弘历吓得来了精神,更是一股脑坐了起来。 等他发现弘昼是在说梦话时,再想入睡就难了,他按照弘昼从前教他的办法数起山羊来,终于迷迷糊糊睡着,却又做起了噩梦。 他是活生生被吓醒的,醒来一看,却见着弘昼将手搭在自己心口。 他记得金嬷嬷与他说过,这般是最容易做噩梦的。 接下来,他是再没睡着。 可怜的弘历第二天早上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偏偏弘昼见了还问他: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可是昨晚上去当强盗啦?◇_[(” 没睡好的弘历反应有些慢,还未等他来得及答话,就听到弘昼道:“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刚到北远山村,有些不习惯,还有些害怕,这北远山村虽好,却是太僻静了些,连我都有点害怕。” 说着,他就拍了拍弘历肩膀道:“不过不要紧的,今晚上我会继续保护你的。” 这可把弘历吓得够呛,忙道:“不必了,我不习惯和别人睡。” 弘昼正色道:“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我是别人吗?” “还有,以后你是要成亲的,难不成以后也不和嫂嫂睡觉?” 他一副“你别装了,我都懂你”的表情。 就在弘昼死缠烂打想和弘历一起睡觉,弘历却百般不情愿与他一起睡觉的拉锯中,皇上带着几位年幼的皇子来到了圆明园。 相较于上一次皇上的微服私访,这一次的皇上则是以帝王出行的仪仗前来的。 弘昼等人一大早就跟在四爷身后,恭候皇上大驾。 弘昼不知道等了多久,别说弘历打起瞌睡,就连他都有点打瞌睡时,终于听到有小太监通传,说皇上要来了。 很快,弘昼就见到了明黄色的仪仗。 天子出行,威严满满。 就连四爷在皇上跟前也不复私下的随意,见皇上从马车上下来,忙带着福晋等人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 皇上微微颔首,道:“不必多礼。” 这话音落下,他的眼神似有似无扫过弘昼那张灿烂的小脸,这才继续与四爷说话。 四爷则陪着皇上游起圆明园来。 陪着他们一起的还有十三爷。 对十三爷,四爷一向是用心良苦,想着皇上虽与十三爷冰释前嫌,可父子两人生分几年,关系不复从前,便借口怕自己招待不周,昨日便将十三爷一家子也请到了圆明园。 圆明园地方很大,四爷先是带着皇上游历了九洲清晏、镂开明月、碧桐书院书院等地,每游历两三个地方,众 人便会坐下来歇一歇。 而远远落在他们身后的弘昼则与小二十二玩了起来。 今日皇上不光带了小二十二过来,还有小二十和小二十一,几个孩子年纪相仿,很快就玩到一起去。 皇上见几个孩子说说笑笑的,见碧桐书院风景很是秀美,心情也好了不少,道:“……老四,你今晚打算安排朕住在哪里?” 四爷恭敬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给圆明园正殿取名‘正大光明’,此处设有茶膳房,清茶,书房,甚至还为您准备了一间屋子接见大臣们,都已为您想的周到,若是您愿意,在圆明园多住几日也是可以的。” 他办事,皇上向来放心。 可皇上的眼神又落于弘昼等几个小的身上:“弘昼他们住在哪里?” 四爷含笑道:“儿臣叫弘昼与弘历住在北门的北远山村,那里有一整片稻田,儿臣想着他们从小锦衣玉食,五谷不分,便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认识认识农作物。” 皇上微微颔首,是愈发满意。 四爷见状,又道:“至于几位小弟弟,儿臣想着不如他们住在西峰秀色,西峰秀色又有‘小庐山’之称,是仿造江西庐山而改造的,几位小弟弟今日是第一次离开紫禁城,更是未曾出过远门,即便不能一探庐山风景,能住在西峰秀色领略一二也是好的。” “几位小弟弟年幼,如今还未到入住阿哥所的年纪,平素都是待着各自宫里,想必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正好也能趁着这个机会亲近一二。” 说着,他更是道:“还有十三弟家的几个侄儿,他们住在汇芳书院,这三处院落离的并不远,他们都是喜欢跑跑闹闹,闲不住的年纪,正好也可以结伴一起玩。”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这些兄弟们亲近些,简直说到皇上心坎上了。 皇上笑道:“你安排的极好。” 四爷心里宛如吃了蜜似的,很快又将领着皇上游历的机会让给了十三爷。 这时候皇上也有些累了,正好十三爷有腿疾,走不快,一行人走走停停,倒也惬意。 弘昼等人很快玩成了一团,他虽对骑牛没什么兴趣,但小二十听说还可以骑牛,来了兴趣。 弘昼便禀于皇上,带着一众小叔叔和小哥哥们去北远山村骑牛。 唯独弘时宛如狗皮膏药似的跟在四爷身侧,更是对四爷方才安排十三爷带路很是不满,他是四爷长子,又是要被立为世子的,阿玛不抬举他,抬举十三叔做什么? 弘时虽蠢,却也没蠢到这时候冲出来,一直乖乖跟在四爷身边。 十三爷却是身子不好,多走了几步面色就有些苍白,四爷见状便安排他下去携着,打算再带着皇上游历一番时,谁知弘时却站了出来:“阿玛,十三叔有些累了,不如就由儿子带皇玛法逛一逛这月地云居吧。” 四爷心里是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可还未等他来不及说话,皇上就含笑道:“你可是叫弘时?若是朕没记错的话,你是老四的 长子是不是?” 弘时顿时是更加来劲儿,面上的笑容是藏都藏不住,忙道:“回皇玛法的话,是。” 他心里是狂喜不已。 皇玛法记得他! 皇玛法果然是看重他的! 一激动,他就顾不上看四爷那难看的脸色,怀揣着激动且紧张的心情将皇上领进月地山居。 这里是一座小小的佛寺,先前四爷有事没事儿往圆明园钻时,每日都是在此处吃斋念佛抄写佛经的。 四爷的审美水平永远不用怀疑,即便是佛寺,院子里种着翠翠的湘妃竹,春日的阳光洒落在茂密的竹叶上,给人以一种宁静之感。 佛寺中并未点着寻常寺庙常点的檀香,而是点的沉水香,沉水香虽味道浓郁,但里面却多加了白棋的缘故,鼻尖带着一股绵软与酸梅的气息,接着再有淡淡的乳香,中和了沉水香的霸道,在这般天气闻着很是舒服。 皇上微微颔首,看向弘时道:“你可知道这香料中还加了什么?” 既然弘时想为自己带路,在皇上看来,弘时肯定不止是带路这么简单,而是胸有成竹的一种邀约,邀约自己一同品鉴月地山居之美。 如此,皇上自然要趁此机会考一考四爷长子的学问。 在皇上看来,弘昼也好,弘历也好,都是好的,想必身为兄长的弘时是学问更加出众。 可怜的弘时却只是单纯的想为皇上带路,在皇上跟前刷刷存在感啊。 他嗫嚅一阵,低声道:“皇玛法,这就不是寻常的沉水香吗?哪里有加什么东西?” 早知会如此的四爷是脸色沉沉。 皇上却并不在意,想着人各有所长所短,男子对香料不了解也很正常:“想必是朕年纪大了,鼻子灵敏的缘故,只觉得这沉水香中还增添了白棋这一味香料是不是?” 白棋? 白棋是什么? 虽说皇上已给了弘时台阶下了,可弘时根本不知道白棋是什么东西。 好在四爷抢先开口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的确是在沉水香中添加了白棋这一味香料。” 他含笑解释起来:“原先儿臣在沉水香中添加白棋还是绿棋是犹豫不决,可绿棋的香气给人以凉飕飕之感,若用在秋日倒是不错,可如今正值初春,儿臣觉得白棋更为合适。” “更何况皇阿玛如今耳清目明,连这香中添加了白棋都闻得出来,怎么能算年纪大了?” 十三爷也跟着道:“是了,四哥选的极好,虽说白棋与绿棋无论是生木还是土沉,皆为上等棋楠,但白棋却有五段变化,用在此处很是合适……” 父子三人就着棋楠又说了片刻。 一旁的弘时却是狐疑无比。 阿玛和十三叔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还有,阿玛平素不是严肃寡言吗?怎么到了皇玛法跟前,也与那等奸佞小人似的,恭维话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心底甚至还有些瞧不上四爷,觉得四爷对 着他们是一套,对着皇上又是另外一套。 很快皇上就抬脚朝佛寺里走去,只见墙壁上画着那罗延窟,便又考问弘时道:“弘时,你与朕解释解释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四爷醉心佛道不假,但弘时却对这些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再次卡壳:“这,这……孙儿也不知道。” 他就差脱口而出:皇玛法,您考我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考我学问啊,早在来圆明园之前,我就开始临时抱佛脚,是有备而来的。 可皇上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对皇上来说,学问对皇子皇孙来说虽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毕竟他们不是寻常读书人,没必要指着学问来博取功名。 身为皇子皇孙,该有洞察天下的敏锐以及博古通知的知识,一举一言,更能体现其涵养和学识。 皇上面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来。 四爷很快察觉出皇上的心思,忙上前解释一二。 皇上到底是年纪大了,游完月地山居就被四爷与十三爷送回来了正大光明。 回去之后,四爷顾不得休息,便派人将弘时提溜过来。 弘时一进门,甚至还满脸委屈,委屈的像小媳妇似的。 四爷看到这一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手边果盘里的福橘就砸了过去,将来不及躲闪的弘时砸了个一闷哼。 这下弘时就更委屈了:“阿玛,您这是做什么?” 四爷平日里虽老是板着一张脸,但紫禁城里出来的孩子都讲究一个体面,他这还是第一次动手动脚:“你问我做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做什么了?今日你莽撞冲到皇阿玛跟前做什么?觉得在王府不够丢人,非得丢人丢到皇阿玛跟前去吗?” 弘时低声道:“阿玛,我,我也不知道皇玛法会考问我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原以为皇玛法会考问我的学问的。” 四爷被他气笑了:“你好意思说这话?怎么,你觉得你的学问就能拿得出手了?” 他只庆幸皇上没考弘时的学问:“咱们王府中孩子少,只有你们三个,不错,你的学问比起弘历来的确是强上许多,比起弘昼来就更不必说了。” “可弘历与弘昼今年几岁?你今年又几岁?” “我,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蠢货儿子来了!” 虽说四爷心里无数次觉得弘时蠢笨,甚至连小他大几岁的弘昼都及不上,但四爷也是顾及着弘时的自尊心,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 弘时一愣,继而满腹委屈更是浮上心头:“阿玛,您总算说了实话,我知道,您最喜欢的儿子是弘昼,早就看我不顺眼。” 四爷只觉得寒心。 当年他膝下只有弘时一个儿子时,对弘时可比对如今的弘昼和弘历好多了,只觉得弘时的良心简直被狗吃了。 弘时想着今日在皇上跟前的糗态,却是越想越委屈,更是嚷嚷起来:“皇玛法难得来圆明园一趟,可您倒好,不抬举您的亲儿子,却是抬举十三叔,若是 您一早与我说要我带着皇玛法游历哪个院子,如何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我知道,您就巴不得我在皇玛法跟前出糗,巴不得皇玛法喜欢弘昼胜过我……” 四爷眉头一皱,不明白弘时是哪里来的自信。 别说弘时,在皇上跟前,就连他比起弘昼来都得往后靠一靠。 他扬声打断弘时的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阿玛喜欢你胜过喜欢弘昼?” 弘时如今是又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飞,压根忘了弘旺叮嘱过自己的话,是掷地有声道:“弘旺说的,他说当日八叔与您一起请立世子,您想要立弘昼为世子,可却叫皇玛法否了,皇玛法是个重礼法的人,他想要立嫡立长,可您却没答应。” 四爷一听这话就明白弘时这些日子为何会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敢情是把自己当成了世子。 当然,也因这话,他再次认识到了弘时的蠢笨:“弘旺与你说的?弘旺是老八的儿子,他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要与你说这样的话?你可知如今是什么局面,旁人家中都拧成一股绳一心对外,可你倒好,整日不喜这个,厌恶那个,今日更是在皇阿玛跟前闹出这般笑话来。” 弘时一愣,继而就反应过来:“您,您是说弘旺堂弟在骗我?” 四爷懒得与他解释如此浅显的道理,想着弘时这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索性趁此机会与他把话说明白:“如今我并没有请立世子的打算,更没有将弘昼或弘历立为世子的意思。” 一听这话,弘时只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是面上一喜。 可下一刻,他却听见四爷道:“不过,我更没有将你立为世子的意思,我劝你还是熄了这等不该有的心思,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是少不了的。” “若你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或起了什么歪心思,我便将你送去庄子上养病。” 弘时张张嘴,还想要再说几句,却发现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 四爷也懒得看到他,直接要苏培盛将他“请”了出去。 弘时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今日他出门时是雄赳赳气昂昂,更是对钟氏大放厥词,说什么“当日皇阿玛一高兴将耿氏封了侧福晋,兴许皇玛法今日一高兴,就会将我立为世子,这下就算阿玛想阻拦也没用”之类地话。 可惜,出门时他有多高兴雀跃,回来时就有多狼狈。 钟氏见状,不免上前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弘时虽蠢,却是个要面子的,自不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说实话,直囫囵说今日皇上考的两个问题与学问无关,太过于刁钻,他一时间没答上。 这可把钟氏急的哟,生怕弘时到手的世子之位飞走了,假模假样安慰了弘时几句,打算早日解决这事儿。 *** 弘昼并未将钟氏放在心上。 他带着几位叔叔们和哥哥们到了北远山村,一行人又是下了稻田捉泥鳅,又是骑牛,忙的是不亦乐乎。 如今弘 昼更是差了小豆子在宽敞的院子里架起铁架子烤起肉来。 小二十等人可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不免来了兴致,一个个非要亲自试一试。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四爷听说弘昼等人不用午饭,闹着要在北远山村吃烤肉,是灵机一动,索性将皇上等人也请过来一起吃烤肉。皇上虽尝过弘昼所烤的烤肉,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新奇的烤肉做法,看了一会这才带着四爷等人进了书房。 虽说进了书房,但皇上却还是命人将窗户打开,这样他一扫眼就能看到弘昼等人,他更是问起四爷最近差事的进展。 四爷有条不紊地说了。 皇上听了果然满意,这眼神又落在十三爷面上。 十三爷只以为皇上也要问询他的差事,便连忙接话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这些日子已与广州海关、天津海关等地有了书信往来,也与当地官员商议好了这事儿,等着明年年初就可将丝绸,瓷器,茶叶等物运送出去了。” 说起来,早在当年他远比四爷得皇上喜欢,如今在皇上跟前毕恭毕敬不说,甚至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皇上却是摆摆手道:“你与老四办事,朕向来是放心的,朕不是要过问这些,朕只是想问问你最近的腿好些了没?” 他虽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和四爷说话,可也有几次余光扫向十三爷,故而知道十三爷腿疼的脸色都变了:“朕记得老四说过,说你这腿每每到了换季时总是疼痛的愈发厉害,如今正值春日,你可还受的住?” 十三爷依旧是满面春风,含笑道:“多谢皇阿玛记挂,儿臣尚且受的住。” 他受不受的住皇上不知道,四爷却是知道的,心里也是担忧无比:“皇阿玛放心,儿臣已派人四处寻医问药了,但凡有医术高明者都会请来京城为十三弟看一看的,我大清地大物博,相信定有医术精湛者能够医好十三弟的病……” 十三爷自连忙拒绝。 皇上向来不喜一众皇子们仗着身份胡作非为,自视甚高,如今却也答应下来:“这事儿,你就听老四的。” “从前你与十四一样能文能武,如今十四听说西北战事不断,闹着要跟富宁安去西北打仗,可你了,如今连走路都不利索。” 身为父亲,看到这一幕他何尝不难受? 弘昼端着烤肉跑进来时,正好就撞见父子三人沉默不语的场面,可半点不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招呼着皇上等人用烤肉时更是好奇道:“皇玛法,你们在说什么?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皇上沉声道:“我们在说你十三叔的腿。” 弘昼也跟着沉默下来。 十三爷的腿疾除了他自己不在意,像四爷等人都是在意的,甚至连弘昼都在意。 他记得历史上的四爷与十三爷感情很好,十三爷去世后,四爷也病了一场,但他并不知道十三爷早亡的原因与腿疾有没有关系。 他很喜欢性情温柔如水,不急不躁的十三爷,只可惜,有些事情即便他知晓未来,也是无能为力的。 十三爷瞧见气氛如此,含笑道:“皇阿玛,四哥,你们以后别说这等事了,连好心情的弘昼听到这话都不高兴起来。” 这些年该吃的药我都吃了,该看的大夫我都看了,却是于事无补。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纵然我有腿疾,不能长时间骑马或带兵打仗,但一样能为皇阿玛分忧的。” 他越是说的风轻云淡,皇上就越是难受。 弘昼也跟着难受起来。 虽说皇上心情不好中午没用多少烤肉,但弘昼还是用的不少,毕竟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想办法。 过了晌午,弘历等人都去睡午觉了,如今正是春日,最是容易犯困,若是中午不歇一歇,一下午都没精神。 但弘昼可不是寻常人,夜里睡得好,白日里精神旺盛极了,闲来无事的他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想了想则跑去了十三爷的院子。 弘昼一过去,十三福晋以为他是来找弘昌等人玩的,谁知他一开口就说要去找十三爷。 十三福晋虽狐疑,却还是将他带去了书房。 十三爷的勤勉程度比起四爷来是惶然不可多让,如今即便他身处圆明园,却还是在看折子,听到响动,含笑道:“弘昼来了?你可是来找弘昌玩的?弘昌这时候大概在睡午觉了。”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不,十三叔,我是来找您的。” 他在炕上坐下后,开门见山道:“十三叔,我能看看您的腿吗?” 他想着自己好歹是个穿越者,很多东西兴许会知道的多些,更记得自己上辈子曾得过湿疹,湿疹是反反复复,好了犯犯了好,不知道看多多少西医中医都没用,后来遇到一位老中医,不过给他开了一剂擦身上的药就好了。 直到如今他回想起这件事来仍觉得很神奇。 若换成寻常人,大概会训斥弘昼胡闹,但十三爷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便依言撩开左裤腿,将满是脓疮的膝盖露了出来。 十三爷瞧见弘昼愣着没说话,含笑道:“弘昼,可是吓着你了?”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十三叔,疼吗?” “您今日就不该走那么远的路的,一定很疼是不是?” 这下就轮到十三爷愣了一愣,他没想到弘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道:“我已经习惯了。” 怎么会不疼了? 每逢换季或刮风下雨之前,他的腿老早就开始隐隐作痛,有的时候甚至疼的一宿一宿睡不着。 弘昼小心翼翼将十三爷的裤腿放了下去,正色道:“十三叔,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您的腿的,来日皇玛法再带着我们去木兰围场,您就可以畅快打猎,骑着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这等话,十三爷已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从前也曾有过希望,到了最后一次次的希望却变成了一次次的失望,连说药弘昼不必费心。 可弘昼还是沉着一张脸回去了北远山村。 因湿疹的缘故,上辈子他经常跑医院,有道是久病成医,从前他说起一些敷药来是如数家珍,但来到这世界几年,他已经忘得差不多。 为了叫自己快点想起来那些药材,弘昼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就是睡觉! 如今他已很少想起上辈子的事,却很多次梦见上辈子的事,若是自己多睡睡觉,兴许也能想起那些药来?! 第 76 章 等弘历起身时,听说弘昼在睡觉,虽有些纳闷,却并未多想。 他只以为弘昼今日累了,所以难得睡了个午觉。 待小二十,弘昌等人都过来了,弘昼还没起来,弘历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弘昌更是关切道:“弘历堂弟,我之前就听弘昼堂弟说过不管春夏秋天他都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可都已经过了申时,怎么弘昼堂弟还没起来,莫不是弘昼堂弟生病了?” 弘历想着中午的时候弘昼还生龙活虎,应该不至于生病,却还是放心不下,带着弘昌等人前去看了看弘昼。 虽说弘昼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入睡简单的他不过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当然,途中他也醒过几次的,却又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他做了好几个梦。 他梦见前世他隔三岔五就往医院跑的日子,因为湿疹,那些老中医还给他试过针灸,一根根银针比他的手指头都要长,扎的他龇牙咧嘴。 他还梦见了在孤儿院的日子。 没错。 前世的他是个孤儿,打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孤儿院长大,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即便当年他知道耿侧福晋性子软弱,却还是心甘情愿一次次帮她,只因为他没尝过被人好好疼爱的滋味。 后来再有四爷,弘历,皇上……那些对他好的人,他想着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辜负他们每个人。 …… 孤儿院的日子很是难熬,梦中的小弘昼在与人抢夺新衣裳,受人欺负,即便在梦里,他还是不肯认输,强撑着不要眼泪掉下来。 可就算这般,他心里的酸楚还是在一点点放大,就要忍不住时,耳畔就传来弘历的声音:“弟弟,弟弟,你醒醒!” 弘昼睁开眼的那一瞬,有片刻恍惚,看着弘历等人挤在自己床边,这才反应过来:“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弘历担心道:“弟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哭了?” 说着,他拿手探了探弘昼的脑门,只觉温度如常,却更是不放心了:“你是做了噩梦还是不舒服?” 弘昼摇摇头,强撑着笑道:“我没事儿。” “我就是想睡觉。” 方才他梦到有个老中医给他开的药方子了,只是还未等他来得及看清楚药方上写的什么,就转换到下一个梦境。 他决心重新入梦,兴许就能看到那药方子上写的什么。 弘历见他重新盖上了被子,一副“我要睡觉,谁都别打扰我”的架势,便忧心忡忡带着一伙子人退了出去。 一出门,这些孩子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我看弘昼堂侄肯定是生病了,他脸色实在难看得很。” “对,中午吃烤肉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 “不如去告诉皇阿玛,皇阿玛一准有办法的。” …… 这些孩子与弘昼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一个个却是极喜欢弘昼的,见弘昼生病,谁都没心情玩闹,齐刷刷找到了皇上,将这事儿告诉了皇上。 皇上一听这话更是如临大敌,带着四爷匆匆赶到了北远山村。 弘昼仍在睡觉。 不过这时候的他已经是浅睡眠,一听到有人走进来,就醒了。 很快,他就看到皇上与四爷关切的面容。 皇上年轻时膝下孩子夭折不少,前几日孩子还好好的,第二日孩子就没了的事儿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如今是担心极了,道:“弘昼,朕听小二十说你想要睡觉?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想睡觉起来?莫不是不舒服?” 四爷也忙道:“是啊,若有不舒服别强撑着,得早些说,若是病狠了就麻烦了。” 弘昼眨巴眨巴着大眼睛,正色道:“皇玛法,阿玛,你们觉得我是那等生病了不舒服不说的人吗?” 皇上一愣,继而就笑了起来:“也对,你可不是这等性子的人。” “可好端端的你为何一直想睡觉?” 弘昼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行径略有些反常,若一直这样睡下去,只怕来探望他的人更得一波一波的来,索性就起来了:“春困秋乏,春日里想睡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还生怕皇上等人不放心,站起来还蹦跶了几下,以表示自己身体好得很:“皇玛法,阿玛,你们看,我就说我没事儿吧!” 可就算这般,皇上仍不放心,差人请了太医给弘昼瞧了瞧。 太医诊脉之后也说弘昼没事儿,更是委婉说弘昼身子骨比寻常孩子要强上不少。 弘昼听到这话是骄傲极了:“我可是每日都有喝牛乳,还有围着院子走一大圈的,要不然,我也不会长得和哥哥一样高。” 皇上与四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 可谁知翌日四爷带着皇上游园时,皇上并未看到弘昼的身影,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弘昼又在屋子里睡觉。 这下谁人都看出皇上的担忧。 四爷心里虽也担心,可当着皇上的面却也只能道:“皇阿玛别担心弘昼,这孩子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去年夏日每逢下雨时都说不舒服,惹得他额娘担心极了,前去他屋子里一看,却发现他跑出去淋雨。” “儿臣知道这件事后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偏偏他说夏天淋雨好玩,当时可把儿臣气得够呛。” “如今想必是弘昼又在瞎折腾什么,如今就连太医也说了他身子好得很……” 可就算如此说,皇上还是担心不已。 弘昼接下来几日是日也睡夜也睡,睡得头昏脑胀,一开始他还梦见上辈子求医之事,也不知是不是后来睡多了的缘故,他的梦就变得乱七八糟起来。 这天夜里,弘昼竟梦见了十三爷的腿是被人下毒,所以才迟迟没好的缘故。 梦醒之后的弘昼只觉得有些好笑,可继而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十三爷的腿疾虽严重,但许多太医和名医都已替他看诊过,若真的只是腿上的病症,想必早就好了。 而宫中太医也好,还是大清名医也罢,是不是因这些人都是擅长治腿疾的,所以没办法对症下药,故而导致十三爷的病一直没有好?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76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一想到这里,弘昼只觉得肺腑都畅快起来,瞧着如今天色已亮,便冲到了皇上所居的正大光明。 年纪大了的人向来觉少,如今皇上已经起身,正在院子里打五禽戏。 自弘昼当日叮嘱他得好生保养身子后,就日日拉着他锻炼,时间久了,他每日打一套五禽戏已成了习惯。 隔着老远,皇上就看到弘昼满脸兴高采烈跑了过来,更是脆生生道:“皇玛法!” 皇上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笑看着他道:“怎么今日起的这样早?这几日你不是很喜欢睡觉吗?” 弘昼正色道:“不睡啦!不睡啦!”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扬声道:“皇玛法,我想到了十三叔的腿疾为何好不了,那是因为一众太医也好,还是阿玛为十三叔寻的名医也好,都是将十三叔的病症当成普通腿疾,自然治不了。” “我猜是不是有人冲十三叔下药,所以这腿疾才一直没好?若不然,寻常腿疾就算没有好,也不会在太医的诊治下越来越恶化的。” 皇上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弘昼半晌没说话。 弘昼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道:“皇玛法,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是不是您觉得我在胡说八道?我之所以没去找阿玛,而是先找您,就是怕阿玛说我胡说八道。” “不是。”皇上这才想起怕是自己面上的严肃叫弘昼不安起来,直道:“你这话也不能算无稽之谈,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倒是可以请了擅长解毒的大夫来试一试。” 他见着弘昼一张小脸上又是由阴转晴,便道:“你这几日都在想这事儿?” 弘昼点头道:“对啊,我看似是在睡觉,实则每日都在想这事儿。” “若是十三叔的腿疾能早些好了,那您和阿玛一定会很高兴的。” 皇上一早就知道弘昼心地良善,却也没想到弘昼能为十三爷至此,当即就喊了魏珠过来,要他将这事儿交给四爷去办。 接到这消息的四爷很是愕然,可听说这主意是弘昼想出来的是一点都不奇怪,原想要魏珠转告皇上定是弘昼这孩子又在瞎胡闹。 谁知他一开口,魏珠就含笑道:“雍亲王说的没错,奴才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咱们怎么想的又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的,皇上英明果决,又何尝不知道五阿哥胡闹?” “可在奴才看来,皇上看重的是五阿哥这颗质朴之心,别说皇上见了高兴,就连奴才见了都动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时候深陷其中的四爷看不出皇上的深意,但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的魏珠却是了解皇上的。 正因魏珠是个 聪明人,所以很愿意卖这个人情给四爷。 四爷会过意来,连声道谢。 而魏珠也高高兴兴回去复命了。 这件事,皇上,弘昼也好,还是四爷也罢,谁都没有与十三爷提起。 他们知道,纵然十三爷嘴上说着如何如何不在乎,可又怎会真的不在乎? 一接到这消息的四爷就命人暗中去寻擅解奇毒的大夫,只是这样的名医并不好寻,总要耽搁些日子的。 到了三月底,皇上就带着小二十等人在皇上住了十多天,即便皇上对圆明园甚是满意,却也到了该回宫的日子。 到了出发之前,小二十等人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是肝肠寸断,特别是与弘昼感情最深的小二十二,抱着弘昼连连叫哥哥,说什么都不撒手,几欲哭晕了过去。 那哭声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世上种种,皆讲究个真心换真心,弘昼与弘历见状,也跟着伤感起来。 弘昼更是拽着皇上的袖子道:“皇玛法,您不如就要几位小叔叔再在圆明园住些日子吧。” “您事情多,每日忙的很,可几位小叔叔年纪最大的也就二十叔,根本没到去上书房念书的年纪,就算再多在圆明园中住几日又有何妨?” 他这话一出,弘历与四爷也上前劝说,皇上瞧着哭的眼泪鼻涕一团的几个小儿子,无奈点了点头。 小二十更是高兴的吹出鼻涕泡儿来了,私下更是道:“弘昼堂侄,多谢你了。” 弘昼嘿嘿一笑:“二十叔,你这样客气做什么?” 弘历却是毫不留情拆穿了弘昼的小心思:“弟弟,是不是你故意将二十叔他们留下来了?他们留下来,咱们也就能在圆明园多住着些日子,这样你就不用回去念书写字了?” 顿时,小二十等人的目光都落在弘昼面上,多么希望弘昼说是因舍不得他们的缘故。 可弘昼却是点点头,正色道:“对啊,哥哥,你可真聪明!” 小二十等人:…… 小小年纪的他们就已尝到了心碎的滋味。 弘昼见状,忙又添了一句道:“当然,我也有舍不得二十叔他们的缘故。” 小二十等人可是不信,可偏偏弘昼向来光明磊落,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他们很是喜欢弘昼。 接下来,弘昼又带领着小二十等人过上了遛猫逗鸟的快乐日子。 若说有什么不高兴的,那就只有一点,自皇上走后,钟氏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弘昼。 惹不起,躲得起! 一开始弘昼见到钟氏恨不得绕路走,可谁知道厚脸皮的钟氏竟一日日在北远山村等着他,不是给他送吃食点心,要么就是给他送衣裳玩意儿。 就连好脾气的小瓶子都看不下去了,直与小豆子商量要不要想个法子将钟氏赶走。 弘昼知道他们的想法自是拒绝了,他还想看看钟氏有什么招数,想着若能趁此机会将钟氏彻底解决就好了。 这一日弘昼正带着小二十等人在九曲桥上看鱼儿,老远就见着钟氏款款走了过来。 就连小二十都没好气道:“弘昼堂侄,你们一家子的性子未免太好了些,居然纵着一个姨娘到处乱跑,我看她好像很喜欢粘着你似的,若换成我,我早就要生气了。” 弘昼见着今日的钟氏步履有些缓慢,即便脸上擦着脂粉,却仍是有几分憔悴的,当即心里一动,猜想到钟氏约莫会在今日对他下手的。 弘昼虽隐隐有些可怜钟氏那已经没了的孩子,但更是有些期待起来。 他随便寻了个借口将小二十等人支开,更叮嘱小瓶子将四爷请到高处的凉亭中去。 他们身处湖中,就在假山高处还有一个凉亭,凉亭中正好可以一览无遗看到桥上的情形。 而弘昼,就在此处守株待兔起来。 不多时,钟氏就走了过来。 一刻钟之前,她以肚子撞击桌角,腹痛难忍,知道这孩子保不住了,所以才敢来寻弘昼。 即便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可这孩子在她肚子里已有几个月的时间,偶尔她吃上些好吃的,这孩子还会动,即便她心肠歹毒,却也是会难受的。 弘昼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半点没有从前面上的不耐烦,直道:“钟姨娘,你又要做什么?” 钟氏很不喜欢“姨娘”这个称呼,如今却也顾不上那么多,含笑道:“五阿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歹也侍奉你三哥几个月的时间,担不起你一声‘小三嫂’也就罢了,你竟称我为姨娘?” 她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朝弘昼靠近,想去拉弘昼的手:“亏得我一直对你这么好,你这样说,就不怕我寒心吗?” 弘昼没想到她竟这般着急,想着四爷肯定还没过来,是一步步往后退,漫不经心与她打起太极:“我不管你叫‘钟姨娘’,那该管你叫什么?难不成叫三嫂吗?” “我的三嫂可是席尔达尚书的女儿,出身名门,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格格。” 他一点都不可怜钟氏,与人做妾也好,还是与李松清不清不楚也好,都是钟氏自己的选择,只是有点心疼钟氏肚子里未能出世的孩子。 眼瞅着自己已是退无可退,他忙道:“钟姨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钟氏腹部痛的愈发厉害,疼的她脸都白了,却还是强撑道:“五阿哥,你说。” 弘昼看着她,正色道:“我不明白,你虽不是大家闺秀,可钟家并不是那等缺衣少食的人家,依你的容貌和家世,想要嫁个举子好好过日子也是不难,你为什么要给我三哥做妾?以后便是你的孩子出身,也得管别人叫一声‘嫡额娘’的。” 说着,他更是道:“虽说我的嫡额娘还不错,可万一以后三嫂是个心肠歹毒的,逼得你们母子分离,或将你的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养着,你该怎么办?” 钟氏可从来没想过这等事。 她想着只要牢牢抓紧弘时的心就够了,如今更是步步紧逼:“这些事情就不劳五阿哥操 心了,有道是嫁鸡随鸡家狗随狗▍▍[,我嫁给了三阿哥,生死都是三阿哥的人了。” 说着,她更是笑了笑:“五阿哥躲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是那等会吃人的妖怪不成?” 弘昼一步步朝后退,扬声道:“你追着我,我当然得退,如今你有了身孕,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如何说得清楚?” ……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打起太极。 钟氏疼的脸上已冒出冷汗来,只觉得身下已是湿漉漉的一片,实在忍不住,三步并两步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弘昼的手,扬声道:“五阿哥,你这是做什么?我自诩平素对你不薄,你为何不喜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侄儿侄女,你好狠的心啊!” 方才正专心致志打太极的弘昼哪里想到她会突然来这样一出,任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胡乱挥舞,更没想到钟氏一个弱女子竟有这样大的力气,攥着自己到了池塘边。 随着钟氏的手一松,她“噗通”一声掉进了湖中。 整个动作是一气呵成,叫人叹为观止。 弘昼惊呆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凉亭。 幸好。 四爷正脸色沉沉站在凉亭中看着。 他连忙道:“阿玛,您都看见了,这事儿可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远处的弘历等人看到有人落水,纷纷跑了过来,更是七嘴八舌叫了起来:“快来人呐,快来人呐,有人落水了!” 很快就有小太监冲了过来,就在一众小太监纷纷准备跳水救人时,只听见从凉亭下来的四爷厉喝一声:“谁都不准下去。” 弘历等人:??? 他们不明白四爷这是要做什么,要知道就算四爷再不喜欢钟氏,可钟氏肚子里揣的可是四爷的第一个孙儿啊! 四爷却像没看到他们面上的惊愕之色似的,更是冷声吩咐道:“苏培盛,你,去将钟氏身边的奴才全部关起来,分开关,派人一个个审问,看看钟氏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待苏培盛应声下去后,四爷便带着弘昼等人看着钟氏……在水里扑腾。 三月里的水仍是冰冷刺骨。 钟氏虽落水了,可大概也能听见岸上的人说话,心中暗道不好,更是嚷嚷道:“救命,救命啊……” 四爷不为所动。 就连弘昼见了都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低声道:“阿玛,这样下去,钟姨娘会不会淹死啊?” 四爷依旧没有接话。 一直等着湖中的钟氏呼叫声渐弱,四爷这才叫身边的小太监下去救人。 待钟氏被救上来之后,已氏奄奄一息,一口接一口往外吐水,整个人更是冷的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四爷直接命人将钟氏提溜到柴房,打算派人好好审一审。 谁知四爷的话音刚落下,弘时就飞快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钟氏的闺名 。 钟氏可是有备而来,她刚落水,躲在暗处的丫鬟就去找弘时了,将所谓的真相告诉了弘时。 弘时一把就将湿漉漉的钟氏抱在怀里,冲着弘昼就开始嚷嚷起来:“弘昼,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就是了,你冲着她一个弱女子做什么……” 他这话说到一半,见四爷冷冷盯着自己,剩下一半的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 弘昼摇摇头。 钟氏才不是什么弱女子,钟氏有胆识有心计,反观弘时才是不折不扣的纯情小蠢蛋,蠢的叫人心疼。 四爷如今对弘时这个长子已是失望透顶,冷声道:“来人,将三阿哥拉走。” 弘时自是不答应,只是他不答应也没办法,哀嚎声传的好远都能听见。 四爷打算亲自审一审钟氏,叫人带着钟氏走了。 顿时,这里只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小崽崽,一个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性子跳脱的小二忍不住开口道:“原先我就听人说过四哥雷厉风行,冷漠无情,今日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 在小二十等人看来,四爷对怀揣着长孙的钟氏都能无情,当真是丧心病狂。 弘昼却是小脸一垮,不准有人这样说四爷:“二十叔,你都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哪里能这样说我的阿玛?” “我的阿玛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阿玛!” 小二十还是第一次见到弘昼脸上有这般严肃的神色,只能连连称是:“好,好,我说错了,弘昼堂侄,你别生气。” 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弘昼这才勉为其难的原谅他。 四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事情很快就真相大白。 比如,钟氏是受李松清所托,故意接近弘时。 比如,钟氏肚子里孩子的时间与她认识弘时的时间根本对不上。 比如,钟氏与李松清一早就有了私情。 又比如,钟氏故意借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弘昼。 …… 当弘时听说这些消息时,自是不愿承认,可为了保命的钟氏亲口与他承认了这些话。 弘时惊的足足愣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当然,在钟氏知晓皇上压根没有将弘时立为世子的打算,一直以来都是弘时自作多情后,更是哀嚎一声,直挺挺晕了过去。 一时间倒是难以分辨这两人谁更惨一些。 四爷瞧见失魂落魄的弘时是恨铁不成钢,索性下令将弘时送回去养病,就弘时这脑子,的确得好好养一养。 事到如今,四爷也没忘记其中关键性的人物——李松清。 早在怀恪郡主与李松清有染时,四爷虽不喜这人,暗中刁难过这人,却也没想过要了这人性命的,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怀恪郡主自势端持,又怎会做出如此丑事?他又怎么好为要了李松清的性命? 但这一次,四爷却实在忍不住,便是身在圆明园中却仍写了封信给戴铎,叫戴铎解决了李松清 。 方才钟氏都已一五一十招了,说以腹中孩子陷害弘昼的主意是李松清想出来的,既然李松清都好意思害人,他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出三日,戴铎就送信给四爷,说事情已经解决。 而这一日,也是四爷一行人回王府的日子。 回想起这次的圆明园之行,四爷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皇上对他的招待提出了高度表扬,更是放出话来,说以后若有时间还要再来圆明园小住几日的。 悲的是他就算百般不舍,却也不得不承认弘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无奈放弃了这个儿子。 在回程的马车上,就连钮祜禄格格与耿侧福晋都说起了这件事:“……这钟氏瞧着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胆子竟这样大,也幸好弘昼聪明,若不然就要替她背了黑锅。” 四爷还替弘时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并未对外说钟氏肚子里的种并非弘时的,只说钟氏是想借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弘昼,替弘时谋得世子之位。 耿侧福晋也是直摇头,无奈道:“天底下竟有这般狠心的母亲,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叫我说,若这孩子没能生下来也是好事儿,若有个这样的额娘,再有个这样的阿玛,以后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说着,她那慈爱的眼神便落在酣睡中的弘昼面上,弘昼昨晚上与小二十等人疯玩到半夜,今日一上马车就开始睡觉:“都说娶妻当娶贤,这话可没说错,只愿弘昼与弘历这两个孩子娶个贤惠的媳妇回来。” “特别是弘昼,这孩子性子是个跳脱的,最好能娶个贤惠又厉害的媳妇,好好管一管他!” 钮祜禄格格笑着道:“我看难得很,就五阿哥这性子,连皇上和王爷都管不住他,寻常人哪里管的住他?”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只有苦笑。 弘昼却不知道耿侧福晋已为十多年之后的事烦心,睡得宛如小猪仔似的,连何时被人抱下马车都不知道。 弘昼美美睡了一觉起来,已身在缓福轩。 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弘昼最喜欢的还是缓福轩,特别是如今缓福轩有了小厨房,他就更爱了。 弘昼一睁开眼,杏儿就过来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弘昼想了又想,认真道:“前些日子在圆明园烤肉吃多了,今日中午就用些清淡的吧,用一道三和菜,一道香酱甜瓜,再加一道清蒸糟鱼,杏儿姐姐你再去问问看额娘,看额娘想吃什么。” 杏儿应了声,含笑就下去了。 因舟车劳顿的缘故,耿侧福晋与弘昼一样,中午就选了些清淡的菜色。 母子两人正开开心心用饭时,就听见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说是四爷来了。 原本高高兴兴的耿侧福晋当即就变得有点紧张起来。 其实也怨不得耿侧福晋这般紧张,实在是近日四爷被弘时一事闹得心情不好,整日脸色阴沉沉的,像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弘昼安慰耿 侧福晋道:“额娘,您别担心,一切有我在。” 他想好了,若是四爷真不高兴,迁怒到他们母子身上,那他就撒泼打滚,反正这等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不过他隐隐觉得四爷不会这样做的。 只是弘昼与耿侧福晋谁都没想到四爷走进来时面色竟带着喜色。 弘昼下意识朝窗外扫了一眼。 这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自家阿玛是怎么了? 落座后的四爷则与他们解释道:“是十三弟的病情有了眉目。” 不,不应该说是病情,而是十三爷的中毒情况有了眉目。 当初皇上也好,还是四爷也好,谁都没想过十三爷腿上的脓疮竟真的是中毒所致,一来是十三爷腿上的脓疮已生了许久,那时候的十三爷因替废太子求情,得皇上训斥,落在众人眼里已是弃子一枚,怎会有人冲着他下毒手?二来是这些年太医与名医不断,谁都没诊出其中不对劲来。 弘昼骄傲的挺起小胸脯来,正色道:“我可真厉害!” 四爷难得没有出言驳斥他,只笑了笑:“是了,这次全是你的功劳。” 一想到这件事,他心里就只剩下高兴。 这位擅长解毒的名医是皇上派人寻到的,一开始他为十三爷诊脉后是沉默不语,更是提出在十三爷府上住下来,之后又替十三爷诊脉好几次,这才得出结论来,十三爷的确是中毒了。 十三爷腿上生脓疮,有些时候夜里疼的睡不着,便时常在膝上敷些止疼的膏药,而这膏药中有一味药材正与他汤药中的药材相斥,故而他的病并没有好转,而是一日日恶化。 弘昼听闻这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冷声道:“阿玛,到底是谁这么坏,要害十三叔?” “十三叔性子极好,从来没与任何人红过脸,到底是谁心肠这么歹毒?” 四爷摇摇头道:“目前还不知道。” “不过皇阿玛听说这件事后也是勃然大怒,吩咐人下去彻查此事,这些年来经手十三弟病情的太医并不多,仔细彻查一番,只怕不出五日的时间,就能真相大白的。” “皇阿玛还说,这事儿得好好谢谢你了。” “那位名医说十三弟的脓疮虽严重,可要彻底根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腿上会留下疤,等着他的病好了之后,就可以与十四弟一样肆意马上了。” 他很是期待这一日。 弘昼脸上再次浮现笑容来:“皇玛法实在太客气了,我也巴不得十三叔的病早点好。” “如此,您的心情也能好些。” 四爷微微一愣,继而就笑了起来。 他难得有空闲陪着弘昼与耿侧福晋用了顿午饭。 这饭一吃完,四爷连口茶都来不及喝,就匆匆走了。 弘昼正陪着‘橘子’玩时,就听说十三爷府上来人了,来的是十三爷身边的太监,这人名叫王海,奴随其主,也是个性子温和的。 可王海一看到弘昼,脸上的笑 是怎么都挡不住:“……十三爷叫奴才过来给您道谢,如今十三爷正在府中安心养病,不宜走动,说等着病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您去天香楼好好吃一顿,再带着您去城郊跑马。” 今日他不光来了,还带来了不少礼物。 弘昼是个小财迷 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薅一把。 可唯独对上十三爷,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十三爷这几年日子过的并不富裕,对上他们一众子侄又并不小气,做人得讲究良心才是。 所以他便道:“王公公,不必了,十三叔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为十三叔分忧可是分内之事,哪里能收十三叔的礼物?” 王海虽见弘昼的次数不多,但对上这等可爱懂事的小娃娃实在是喜欢,笑着道:“奴才知道五阿哥您是好意,只是五阿哥您有所不知,自十三爷领了差事后,咱们府上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前几日皇上还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区区礼物,对十三爷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弘昼这才笑着将东西收下,想着人人争着得宠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对谋害十三爷的凶手很是感兴趣,几乎每次看到了四爷都要问上一问。 这一日,弘昼拿着书本借请教功课这个由头再次到了外院书房。 谁知道他刚上台阶,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继而又听到了四爷盛怒的声音:“……死了,太医院好好的一个太医竟然死了?” 随着四爷越来越忙,火气也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大。 弘昼忙走了进去,只见四爷与十三爷坐在炕上说话,四爷是怒气冲冲,反观十三爷面色平静,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弘昼进去道:“阿玛。” “十三叔。” 四爷点了点头,脸色依旧难看。 十三爷只笑道:“弘昼,快来劝劝你阿玛,都年纪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易怒?” 说着,他更是道:“虽说当初替我看病的陈太医不明不白死了,但凡事总要往好处想,如今已知道有人冲我下毒,孔大夫也说我这病有得治,已是不幸中的大幸,我已经够知足了。” “只是我没想到我都落得这般地步,还值得让他们这般大费苦心。” 这下别说四爷生气,就连弘昼都生气了:“十三叔,您得意思是查不出背后下毒的人了吗?” 四爷与十三爷齐齐点头。 不过四爷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陈太医死了,但若有心想查定能查出写蛛丝马迹的,一个月查不出那我就花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的时间查不出,我就花三个月的时间……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 他觉得四爷对十三爷是真的好。 他相信他与弘历以后也会这般的。 倒是十三爷欲言又止,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如今十三爷被那位名叫孔鹿的大夫治病,每日不光喝药还要施针敷药,更是得孔大夫说日日要安心静养,不得四处走动,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这世上最了解四爷的不是与他一母同胞的老十四,也不是从前与他恩爱有加的年侧福晋。 而是十三爷。 正因十三爷知道四爷今日会勃然大怒,所以才会专门来雍亲王府一趟。 甚至等他出了外院书房,还不忘对弘昼道:“……你阿玛向来是个心里不能藏事儿的性子,遇上什么事儿不弄明白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中毒一事也是如此。” “弘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若有空闲,则多劝劝你阿玛。” “有些事情何必追究太深?也许到了真相大白那一日,结果和咱们想的并不一样。” 弘昼刚点点头,旋即却警觉起来:“十三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您知道背后的凶手是谁?”! 第 77 章 十三爷哑然一笑,继而矢口否认:“四哥比我聪明许多,连他都猜不到背后之人是谁,我怎么会知道?” “我只是觉得能将手伸到我府中,又能冲着当朝太医下手的人,肯定不是寻常之辈。” 他大概猜到了那人是谁。 可若真的真相大白,这事儿叫皇上知道,肯定又会狠狠伤心一场的。 如今皇上年纪大了,他不愿意再见这等事情发生。 弘昼却是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但不管他怎么追问,十三爷都说不知道,他也只能讪讪而归。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就有事没事跑去外院书房叨扰,不,应该说是安慰四爷,虽说四爷每次看似都很嫌弃他,但就连苏培盛都看出来了,有弘昼在,四爷很少皱眉,看着是心情好了许多。 甚至弘昼缠着四爷保证不继续追查谋害十三爷背后凶手一事,他说的是振振有词:“阿玛,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您也得替十三叔想想才是,十三叔都不想知道背后的凶手是谁,您为了这事儿是愈发憔悴,这又是何必?” 他就差说:阿玛,当务之急您得想法子叫皇玛法将您立为太子,来日等着您继承大统后,以您的尿性,不管是不是无辜的,最后通通没落到好下场,可以说是一网打尽,何必此时做无用功? 这事儿可谓是十三爷劝,弘昼劝,甚至就连老十二都成了十三爷的说客,前来劝他。 四爷明面上答应了这事,但实际上依旧命戴铎彻查此事。 皇天不负有心人,到了秋日,终于真相大白。 当戴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禀于四爷时,一贯宠辱不惊的四爷气的微微发抖,好一会才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果然是老九,我就知道是他,也只有他会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来!” “他知道十三弟才情卓越,能文能武,想着害了十三弟成了跛子,定比杀了十三弟还难受。” “他真的是好歹毒的心啊!” 这话说完,他不等戴铎说话,就起身骑马去了十三爷府上。 本来怒气冲冲的四爷在见到十三爷那一刻,心中的怒气淡了些,想着从前弘昼安慰他的话——阿玛,我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那些谋害十三叔的人,迟早有一天会有报应的,他们只怕做梦都想不到咱们会知道十三叔是中毒,而非染上顽疾,如今十三叔的毒已解的差不多了,这不是老天爷开眼是什么?您若一直沉溺此事,叫我说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四爷将真相道了出来,见十三爷面色平静,苦笑道:“十三弟,你一早就知道是老九在背后捣鬼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我?” 十三爷嘴角微微含笑,道:“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 “四哥,我从小跟在你身边长大,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你是不是想将这件事告诉皇阿玛?要皇阿玛治了九哥之罪?” “皇阿玛知道这事后肯定会勃然大怒,皇阿玛年纪大了,自太后娘娘去世 后更是大病一场,就连弘昼都知道尽心侍奉皇阿玛身边?_[(,如今好不容易皇阿玛身子好了不少,若这事儿闹出来,我只怕皇阿玛受不住。” 顿了顿,他更是道:“更别说这事儿一闹出来,朝堂动荡,说不准会波及别的事情。” 他说的正是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 前几个月,四爷去了广州,天津等地,将此事细节又敲定下来,如今已开始少量运送绸缎,茶叶等物去了意大利,俄国等地,若是反响好的话,则会搜罗更多物件运送出去的。 如今的四爷已经冷静下来,冷冷一哂:“十三弟,你放心好了,你担心皇阿玛的身子,我自然也是担心的。” “以此之道还之彼身,老九怎么害你的,我就要他怎么加倍还回来。” 十三爷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些。 回去之后的四爷依旧如往日一样先去看了看弘昼与弘历。 已至秋日,天气阴沉沉的,更是时常伴随着秋雨落了下来。 弘昼虽喜欢吃糖炒栗子,却一点不喜欢秋天,总觉得秋天给人一种萧瑟之感。 这不,他拿出对抗秋日最好的办法。 那就是睡觉。 只有两人的学堂里弘历跟着先生学的是摇头晃脑,不亦乐乎,弘昼睡得是香甜无比,就连弘历与先生给四爷请安都不知道。 还是弘历忍不住推了推弘昼,低声道:“弟弟,醒醒。” 弘昼揉着眼睛道:“哥哥,下学了吗?” 他顿时就高兴起来,笑道:“走,我们回缓福轩吃锅子去!” 只是他一站起来,却见着四爷就在自己跟前,一点都不怕,揉着眼睛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四爷对他这般三天打鱼三天晒网的样子已见怪不怪,皱眉道:“你怎么又在睡觉?怎么,昨天夜里没睡好?” 这话怎么说了。 弘昼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总不能说先生念书像催眠曲似的。 人刚睡醒时都是迷迷糊糊的,他也是这般。 四爷索性就想出个法子让他清醒清醒,那就是考问他们功课。 如四爷预料的一样,弘历是什么问题都能答的上来,弘昼是什么问题都答不上来,但他还是要板着脸训斥弘昼几句,见他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冷声道:“若你在中秋节之前背不会《大学》,中秋节就不必跟着我们进宫了。”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主意不在多,管用就行。 原本梗着脖子正欲与四爷叫板的弘昼一听这话顿时莫名就势弱起来,却还是嚷嚷道:“阿玛,您怎么能这样?若是中秋宴上,皇玛法见不到我可是会想念我的。” “还有额娘,额娘也就除夕宴进宫过一次,若是没有我陪着,额娘会害怕的。” 四爷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放心,皇阿玛那边我自会解释的。” “至于你额娘,到时候她好生跟在福晋身边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说着,四爷又道:“如今已是八月头,距离中秋节没几日,你有这时间也别忙着打柿子,做柿饼,多背背书好了。” 弘昼怏了。 他知道四爷不是说说而已,这等事从前可是真的发生过的。 弘历见状,便道:弟弟,你别担心,这几日我陪着你一起背书,想必不出十日,你就能将《大学》完整的背下来了。??[” 弘昼觉得自己可怜。 是真的可怜。 要知道搁在别人家,十来岁的孩子才开始学《大学》,但因弘历勤勉又早慧,连带着小小的他都跟着揠苗助长起来。 他决心反抗一二,正色道:“不行,我不背,皇玛法说了,我天生擅骑射不擅念书,就连从前我住在乾清宫时,皇玛法都准我重文轻武,若是您非要我背书,我也可以背,但我进宫后肯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皇玛法的……” 他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可他却是万万没想到他说的正起劲了,四爷走了。 四爷竟然走了? 这下弘昼到了嘴巴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讪讪道:“哥哥,我觉得阿玛变了!” “自从阿玛进了户部领了差事后对我们是愈发严苛,我这话还没说完,他就走了,哪里有这样的人?” 弘历却笑着道:“可不得不说,阿玛这法子倒是管用。” “从前阿玛对你是软硬兼施,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那哀怨的眼神就落在他面上,他无奈道:“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就在弘历的帮助下学起《大学》来。 《大学》乃是《礼记》里面的一篇文章,是论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一篇散文,很是繁琐,就连弘历也是去年年底才会背的,对不爱学习的弘昼来说更是难于上青天。 弘历向来不是那等外向的性子,也不愿意撇开弘昼单独进宫,便一日日耐着性子教起弘昼来:“弟弟,来,我背一句你背一句,很快你就能学会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他边背书还边摇头晃脑,这个习惯是跟着从前的柳老先生学的。 弘昼本就有点打瞌睡,瞧见摇头晃脑的弘历更是昏昏欲睡。 一日两日三日过去了。 弘昼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这可把弘历给急坏了,恨不得搬到缓福轩来教弘昼背书。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眼睛都亮了:“哥哥,你说什么?你想和我一起睡?” 自北远山村他死缠烂打和弘历睡过几晚后,竟乐不思蜀起来,只觉得和哥哥睡觉真是好真是妙,睡觉之前有人陪自己说话,夜里暖烘烘的不说,还有人给自己盖被子。 这可把弘历吓得直摇头:“不,不了,我就是想教你背书而已。” 就连坐在炕上给弘昼缝制新衣的耿侧福晋听闻这话都道:“是啊,弘昼,如今距离中秋节也没几日 ,若到时候我们都进宫,将你一个人留下来,你可别不高兴。” “我可是听王爷说了,今年中秋宴会上还有螃蟹宴,你不是向来喜欢吃蟹粉酥吗?肯定也是有蟹粉酥的,还有什么蟹黄汤包,螃蟹小饺,肥肥的螃蟹……肯定都是少不了的。” 弘昼听着是直咽口水,很是心动。 可是下一刻,他还是我行我素。 用他的话来说,他忙的很,每日不仅要忙着陪\''''橘子\''''玩耍,骑马练习骑射,观察后院的柿子和石榴熟没熟,更是要睡觉,冥想,发呆……哪里有时间去背诵《大学》? 看着耿侧福晋与弘历那连连摇头很是无奈的样子,他真想大声告诉他们:这就是后世所谓的拖延症,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了。 一转眼就过了八月初十,弘昼的《大学》也就堪堪背了个开头。 耿侧福晋也好,还是弘历也罢,都觉得弘昼这一篇《大学》肯定是背不完的。 到了私下无人时,耿侧福晋甚至还替弘昼求情起来:“王爷,早在前些日子弘昼是时常念叨起皇上来,刮风时担心皇上有无加减添衣,下雨时担心皇上夜里有没有睡好,就连偶尔听您说起朝中哪位老臣突然去世,他也担心皇上会不会伤心所致影响了身子,妾身觉得他是真心关心皇上的。” “这些日子他每日忙着打柿子,做柿饼也是想将这些柿饼带进宫给皇上尝一尝,您就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在中秋节这一日带他进宫吧。” 四爷扫了眼窗外,见弘昼正与‘橘子’玩的是不亦乐乎,皱皱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话是我当日与弘昼说好的,哪里有食言的道理?” “三岁看老,如今弘昼都已经六岁,我不指望他能为皇阿玛,为我分忧,可该念的书总是要念的,总不能以后变成个纨绔吧?” “更何况如今距离中秋节还有几日,你怎么就知道弘昼一定背不下来这篇《大学》?” 耿侧福晋动了动嘴,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都没好意思说,这些日子她着急,弘历也着急,弘历这□□日的时间里每天都来教弘昼背书,可这么些天,弘昼统共背了百余字,她虽没念过多少书,却也听弘历说起过的,整篇《大学》有两千四百余字,就连弘历也是整整背了半个月才背下来的,难不成四爷还指望弘昼三四日的时间就将整篇《大学》给背下来? 她还想要再劝劝,可见着四爷心意已决,也觉得弘昼这次肯定是不能进宫的。 如今雍亲王府内虽有三个孩子,但弘时也“病”了,弘历在钮祜禄格格的鞭笞下是愈发勤勉上进,没有伴儿的弘昼只能整日与‘橘子’作伴,要耿侧福晋为‘橘子’做了几个毛球,他将毛球一丢出去,‘橘子’竟能将毛球叼回来。 弘昼在其中找到了乐趣,继而培养出‘橘子’装死、打滚等技能。 他眼见着耿侧福晋送四爷出门,兴高采烈喊两人过来看:“阿玛,额娘,你们快过来,‘橘子’方才被我教的会装死了。” 四爷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道:“你慢慢玩吧,我还有事。” 耿侧福晋看着傻乎乎的儿子是长吁短叹:“弘昼,你阿玛说了这次不带你进宫,你见不到皇上,竟然还有心情玩?” “你说你,若是肯一早开始用功,也就不愁不能进宫了。” 弘昼却是满不在乎道:“额娘,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他一看到耿侧福晋面上神色,就知道耿侧福晋要说什么,忙道:“额娘,您听说过一句话吗?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说着,他再次逗起‘橘子’来:“来,橘子,再装死一个给我看看,我不喊你起,谁喊你你都别起来……” 耿侧福晋见状,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直到了八月十四的上午,弘昼还在陪‘橘子’玩耍。 不过一用过午饭,弘昼就巴巴去了如意室,要弘历带着自己将这篇《大学》多读几遍,要知道,里头还有好多字他都不认识。 弘历迟疑道:“弟弟,难不成你觉得你半日的时间就能将整篇文章背下来吗?你,你完整的看过这篇文章没?长的很!” 弘昼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道:“除去哥哥你教我的第一段,我还真没看过这篇文章到底有多长。” 说到这儿,他这才想起来翻了翻书。 不看不知道,一看却是吓一跳,他皱眉道:“原来这篇文章这么长啊,阿玛也是的,明明知道我不爱念书,还要我背这么长的一篇文章,领了差事的阿玛真的是越来越坏了,我看到皇玛法肯定是要将这事儿告诉他老人家的。” 他看着无语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弘历,正色道:“哥哥,你还是教我念几遍吧,不管我能不能背下来,总得试一试才知道,不努力可是不行的。”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弘历只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好一会才道:“你若是早知道努力,也未必背不下来这篇文章的。” 但弘昼都已经这般说了,他便还是认真教弘昼念起《大学》来,他向来认真,先是教弘昼一字一句将整篇文章念了一遍,更是逐字逐句为弘昼解释了一遍,继而又带着弘昼念了两遍。 正当弘历再打算教弘昼念第三遍时,弘昼就已摆摆手道:“哥哥,不必了,里面的字我都会认了。” 弘历知道弘昼是有几分小聪明的,所以并不意外,只道:“可是弟弟,其中的含义你都知道了吗?若只有两百余字的文章,你囫囵背诵,倒也能记得下来,可这篇文章足足有两千四百字,你光靠死记硬背,只怕是背不下来的。” 弘昼正色道:“没关系,我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说着,他更是抬脚就往外走,更是道:“时间紧张,你若再逐字逐句说给我听,肯定是来不及的。” 这话一说完,他就已跑的无影无踪。 弘历无奈摇摇头。 原来这傻弟弟还知道时间紧张啊! 弘昼抱着书本一回去就将 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了朗朗读书声。 耿侧福晋听说这事儿只觉稀奇,还专程过来瞧了瞧,更觉得十分无奈。 常嬷嬷更是笑着道:“侧福晋,奴才们老家有句老话,叫做白日摇四方,夜里补衣裳,只怕说的就是五阿哥这样的人。” 耿侧福晋是更无奈了:“连弘历背诵这篇文章都要半个月的时间,难不成弘昼还想着自己只花半日时间就能将这篇文章背下来不成?王爷说的是,他虽有几分小聪明,可也得将聪明用到正道上才是。” “若这次之事能叫他长长记性就好了,看他以后还顽不顽皮。” “走吧,他难得上进一回,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她以为弘昼与从前每一次一样,也就一时来了兴趣,没过一会肯定会说念书没意思或太辛苦,所以不愿背书。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耿侧福晋还没见到弘昼过来,不免好奇,便找了瓜尔佳嬷嬷前来问一问。 瓜尔佳嬷嬷直道:“方才奴才过来时还听见五阿哥房里传来了朗朗读书声,想必这次五阿哥是认真的。”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孩子不肯好好念书只觉得孩子不上进,可孩子好好念书了,她们又觉得孩子太辛苦。 耿侧福晋更是慈母中的慈母,想了想便吩咐小厨房炖了弘昼一贯爱喝的牛乳燕窝,又叫常嬷嬷捡了几样刚出锅的点心,自己则亲自送了过去。 她刚走进弘昼房里,就见着弘昼躺在炕上念书。 这哪里有半点读书的样子? 还未等她来得及说话,弘昼就道:“额娘,您别打扰我,我这一小段马上就要背完了。” 耿侧福晋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孩子肯念书是好事,她这个当额娘的总不好去打扰。 谁知道没一会,捏着书本的弘昼又从炕上转移到了太师椅上,整个人歪在太师椅上,但嘴里还是振振有词在背书。 很快,她又见着弘昼从太师椅上转移到了床上。 好在这次弘昼没多久就结束了,他含笑看着耿侧福晋道:“额娘,您怎么来了?” 耿侧福晋笑了笑,柔声道:“我听瓜尔佳嬷嬷说你还在背书,想着你也背了这么久,也累了,索性送些吃食过来。” 弘昼却是正色道:“额娘,我不累,我不想吃东西。” 说着,他更是道:“额娘,如今我正忙着了,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您别打扰我。” 耿侧福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上进,见他因背书太久,嘴上都有些干涸,很是心疼:“不过是用些燕窝粥和点心,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的,来,歇一歇,吃完东西再背书也不迟。” 反正就算你再怎么用功,也不可能在半日的时间将整篇《大学》背下来的。 当然,这句话耿侧福晋也就在心里说了说,可没有说出来打击弘昼的积极性。 弘昼架不住 耿侧福晋盛情相劝,还是用了些糕点和燕窝,等他耿侧福晋送走后,不光从里头将门拴上,更不忘吩咐小豆子道:“待会儿的晚点直接放在门口就是了,谁都不能来打扰我。” 小豆子正色应是。 接下来,弘昼从太阳照在正空一直背书背到了月明星稀之时。 就连耿侧福晋将要睡下时,她还听瓜尔佳嬷嬷说弘昼仍在背书,当即就皱了皱眉,觉得心疼极了。 瓜尔佳嬷嬷虽来缓福轩的时间并不久,但对上心思简单的耿侧福晋,却是一眼就能看透的,见状只劝道:“侧福晋莫要担心,五阿哥虽年纪尚小,但也是个有分寸的,若他受不住或者累了,定不会再背书的。” “诚如王爷所说,一众皇子们从小都在蜜罐里长大,从未遇上过任何挫折,五阿哥从小便得皇上与王爷宠爱,更是身处蜜罐中的蜜罐,若能叫他受些挫折,也未必不是坏事。”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话到了嘴边只能咽了下去,是怀揣着担心睡了下去。 接下来这一夜她都睡得不踏实。 翌日一早,她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小豆子问起昨夜弘昼是何时歇下的。 可小豆子听闻这话只露出羞愧的神色来:“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昨晚上奴才守在外间迷迷糊糊睡着了,等着奴才醒过来时已到了寅时,那时候五阿哥都已经歇下了……” 耿侧福晋向来仁慈,见着小豆子比弘昼也大不了几岁,也不忍苛责他,便冲着连连请罪的小豆子直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 说着,她就命梅儿给自己梳妆打扮:“他昨儿也累了大半日,今日就叫他好好歇一歇。” 她觉得即便弘昼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会将一整篇《大学》背下来的,便想着叫弘昼今日补补瞌睡。 趁着梅儿给她梳妆打扮和用早饭的时间,她更是零星交代了许多,比如今日她虽要跟着四爷和福晋进宫,但弘昼的饮食还是要注意,最好要清淡些,免得受累后的弘昼吃了大油大荤不舒服。 又比如,她交代小豆子和小瓶子多盯着弘昼一点,可不能叫弘昼再爬上树摘柿子。 …… 耿侧福晋零零散散交代一大堆,这才出门。 一众人到齐了,福晋这才姗姗来迟。 耿侧福晋每日都要前去给福晋请安的,知道福晋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刚想上前关切几句,福晋就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多言。 四爷环顾在场人一圈,见人都已经到齐,便道:“走吧。” 四爷一行人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弘昼的声音:“阿玛,额娘,等等我,等等我……” 弘昼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衣裳扣子都还没扣好,头上的小毡帽更是戴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匆匆赶过来的。 耿侧福晋见状,低声道:“弘昼,你过来做什么?你不在屋子里好好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她以为弘昼会死皮赖脸求四爷带着他进宫。 谁知 弘昼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今日是中秋节,我要跟着阿玛进宫给皇玛法请安呀!” 说着,他更是委屈巴巴道:额娘,您走的时候怎么不喊我?我差点就睡忘记了!?[(” 这话耿侧福晋根本就没法接,总不能说“你起来了也是白起来”这等话吧。 四爷看着弘昼,道:“今日的确是进宫的日子,只是你《大学》背的如何了?” 说起这个话题,弘昼更是眼神哀怨看了四爷一眼,就开始磕磕巴巴背起《大学》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他背的是磕磕巴巴,好几次都卡壳了。 弘历倒是想给他提醒,可弘历刚有这等想法,四爷的眼神就率先落在弘历面上,惹得弘历只能乖乖闭嘴。 好在弘昼整篇文章背的虽磕巴,却也是完整背了下来。 这下别说耿侧福晋与弘历,就连出身大族,见多识广的福晋都面露惊愕之色。 四爷心里未必不吃惊,但面上却仍是一片云淡风轻,看向弘昼道:“那就走吧。” 小小年纪的弘历却一直难掩面上的惊愕之色,就连上了马车,还呆呆看着弘昼。 昨日可把弘昼累坏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看向弘历道:“哥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写了字?” 弘历摇摇头,正色道:“不,你脸上比写了字还稀奇。” “弟弟,昨日你真的花了半日的时间将整篇《大学》都背了下来?” 弘昼解释道:“当然不是。” 弘历一笑,他就知道如此,天底下哪里有这样聪明的人? 可下一刻,他却听见弘昼认真道:“我是花了一下午再加一晚上的时间将整篇文章背下来的。” 弘历愣了愣,继而却是由衷钦佩道:“弟弟,你可真厉害……不过,你不是连这篇文章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吗?” 这一点他对弘昼还是了解的,毕竟弘昼连《大学》里的很多字都不认识,也就看他读了几遍,依葫芦画瓢而已。 弘昼靠在车窗上,一脸疲惫,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道:“对啊,可是这有什么影响吗?纵然我不知道文章里是什么意思,但多背几遍,也就记下来了。” 弘历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来:“这样啊,你可真厉害,若是你肯认真念书的话,兴许以后会考个状元回来。” “我听阿玛说过,说当年皇玛法年轻时偷偷溜出宫参加科举,考中了一个举人的。” “弟弟,不如从明日开始,咱们两个就一起认真念书好了……” 他说的正起劲儿,却迟迟没听到弘昼接话,再扭头一看,却见着弘昼已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道:“这篇文章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以后我再也不背了……” 弘历无奈摇摇头,熄了明日邀弘昼与自己一起念书的打算。 弘昼这一觉睡得香甜极了。 到了下马车时,弘历连喊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四爷见状,便叫苏培盛将弘昼抱下来。 这一抱不打紧,就连到了乾清宫,弘昼还没醒。 乾清宫内的皇上已等候弘昼多时,虽说今年弘昼并未像往年一样进宫陪皇上住些日子,但弘昼进宫的次数并不少,每次一进宫就如年迈的老太太似的在皇上耳朵边絮叨不停,生怕皇上没好好保重龙体。 因弘昼的关系,虽说太后娘娘薨逝时皇上狠狠病了一场,但因这些日子好生保养的关系,皇上的身子却比从前更好了。 皇上一瞧见苏培盛怀中抱着的弘昼,还未等四爷率着弘历上前请安,他就已皱眉道:“老四,这是怎么一回事?” 四爷便将昨日之事全须全尾道了出来。 皇上活到这般年纪,许多事情已见怪不怪,也知晓世上也有那等过目不忘之人,当即就训斥道:“……你也是的,弘昼今年不过六岁而已,你这样逼着他念书做什么?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当年你也是进了上书房好几年才会背《大学》的,从前你对自己没有严格要求,如今日夜逼弘历念书也就罢了,还逼起弘昼来了?” 即便四爷对皇上的偏心已是见怪不怪,可如今面上的笑容却也是有些勉强的。 孝顺的弘历见状,不免道:“皇玛法,您别怪阿玛,阿玛也是想要弟弟上进的。” “阿玛时常教导我们,即便我们身在皇家,却也不能仗着身份有所懈怠,要知道在寻常百姓家,许多孩子想要念书都没机会了。” 听到这话,皇上面上神色才略微好看些,却仍道:“朕知道你们阿玛是一片好心,可你们还小,身子骨还没长好,揠苗助长不是好事。” 可他到底没继续当着弘历与弘昼的面儿斥责四爷,只要陈顺子将弘历带下去吃糕点。 至于弘昼,打从苏培盛将他一抱进去,就得皇上吩咐将弘昼放在炕上睡觉了。 皇上则坐在弘昼身边,压低声音与四爷说起话来:“……前些日子你进宫与朕说想要推了弘时与董鄂氏的亲事,朕一直逼问于你,你才说出弘时做的那些糊涂事,这孩子的确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啊,只是他到底是皇孙龙子,就算做错了事儿,难不成你这个当阿玛的还能叫他一辈子不成亲?” 四爷早在前些日子就与皇上说出弘时做的那些糟心事,他想的清楚,就算自己不说,想必也会有旁人说的。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当皇上听说这些事后并没有勃然大怒,有的只是祖父对孙儿的无奈和感伤。 他更是没想到皇上又会在今日说起这件事。 这一刻,他们只是无可奈何的祖父和父亲。 四爷是苦涩一笑,道:“儿臣没想到皇阿玛竟还想着这不孝子,只是儿臣是父亲,席尔达也是父亲,都是当父亲的,儿臣很能理解席尔达。”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儿臣不敢欺瞒皇阿玛,想当年儿臣舔着脸替弘时在皇阿玛跟前求得这门亲事时,是提前打听过董鄂氏的,只觉得这姑娘是无半点挑剔之处,这样好的姑娘,若是嫁给弘时,实在是糟蹋了。” 对一个父亲来说,逼着他亲口承认放弃自己儿子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方才弘昼被苏培盛小心翼翼放在炕上时,就已是半梦半醒,如今有皇上和四爷在自己身边说话,即便他们两人声音放的很低,他却也是彻底醒了。 在听到四爷这话的这一刻,弘昼很是心疼四爷。 同时,他也为四爷感到骄傲起来,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在自己的亲事上讲究自由恋爱,要四爷少操心……! 第 78 章 若四爷知道弘昼这般想法,只怕又要被弘昼气的够呛。 时人成亲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弘昼所想的自由恋爱,放在大清可是叫私相授受的。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这话说的没错,朕想着席尔达忠心耿耿,想着你也无结亲的意思,所以就命人将他找来,说想要退了这门亲事。” “你猜怎么着?席尔达一听这话就吓得跪了下来,连声问朕是不是他最近有什么地方错了,亦或者冲撞你了。” “朕将弘时的所作所为与他提上两句,席尔达仍没有退亲的意思,直说弘时如今年幼,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等着成了亲当了阿玛,兴许就会稳重些。” “席尔达的意思是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又有哪个男人能与结发妻子白头到老?说到底,能做到相敬如宾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就连皇上都劝慰起四爷来:“京中上下像隆科多这样宠妾灭妻的虽没几个,但偏疼小妾的却也是不少,既然席尔达不愿意退亲,朕看你也不必强人所难了。” 对皇上这等久居上位者的人来说,奴才的命并不算命,四爷此举已经是仁至义尽,既然席尔达不愿退亲,那他是求之不得。 就算弘时不成器,那也是皇子! 四爷微微一怔,连声应下。 他很快会过意来。 席尔达是个聪明人,若非不是聪明人,也不会担任六部的尚书一职,更不会在朝中屹立多年不倒。 他想,定是席尔达也察觉出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变了,若不然,席尔达怎么会舍出自己心爱的长女? 四爷想着自己已是仁至义尽,想着自己今日是有重要之事与皇上说的,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斟酌着开口道:“儿臣今日进宫,是听说了一件事想要告诉皇阿玛……” 接着,他便娓娓道来:“前几日儿臣前去户部的路上见到有人在大街上鸣冤,鸣冤的乃是一个叫苏克济的人,这人是太原的一名小官,举报太原知府赵凤诏贪赃枉法,更是贪墨三十余万两。” “儿臣已将这人带回了雍亲王府,打算今日进宫请皇阿玛示下之后再做决断。” 皇上对四爷办事一贯放心,微微颔首道:“这件事你派人好好查一查,若真有此事,绝不姑息。” “儿臣原先也是这般想的。”四爷窥了皇上一眼,迟疑道:“只是这太原知府赵凤诏的阿玛乃是户部尚书赵申乔,据苏克济所言,早在他知晓赵凤诏贪墨一事,就曾将此事写成书信与几位言官说了,只可惜这事儿是石沉大海,太原知府赵凤诏更是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罢免了他的官职,将他的妻儿老小一家流放。” “可苏克济在太原很有些威望,在半道假死,辗转反侧这才来到京城,击鼓鸣冤。” “也幸好儿臣无意间碰到他,若是再晚上一两日,只怕这世上再无苏克济这号人。” 事情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但他却并未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清楚 。 比如,户部尚书赵申乔虽为四爷上峰,实则却与老九来往过密,因他奏请皇上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后,这个赵申乔就更是看他不顺眼,身为户部尚书,不说帮忙,更是时常在暗中给他使绊子。 比如,四爷一早就听闻赵申乔之子赵凤诏贪墨,暗中命人彻查此事,所以才会知道流放途中的苏克济,更是派人将苏克济劫了下来。 又比如,这次四爷做好了万全准备,打算给老九等人狠狠一击。 皇上微微皱眉。 其实朝中有人贪墨,他并不是不知道。 早在当年曹寅更是亏空了不少,他看在曾与曹寅的情分上,还主动帮曹寅想办法。 他年纪大了,心肠软了不少,对着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实在做不到斩尽杀绝,更害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朝中动荡:“这个赵申乔为官多年,从前更是任过礼部,吏部尚书,也是两朝元老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贪墨三十余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老四,这件事你还是去查吧,若真有此事,那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只是赵申乔到底知不知情,这事还不能太早下定论……” 四爷面上虽没有表情,但心里已觉得不妥起来。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皇上到底还是念及旧情。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劝诫皇上时,谁知炕上的弘昼就一股脑爬了起来,掷地有声道:“皇玛法,这事儿怎么就不能下定论了?若是没有那位户部尚书,谁还敢包庇一个小小的太原知府?” 顶着皇上与四爷那惊诧的目光,弘昼就像是没看见似的。 在他看来,这江山可是他们家的江山,若有人贪朝廷的银子,那就是贪他家的银子,他第一个不答应:“我虽不知道太原知府是几品官,但想来这官职也不会太高,哪里能惹得京中言官包庇于他?定是那位户部尚书在捣鬼!” “那位苏克济未免也太可怜了些,原本一家老小好生在家过日子,可说流放就流放,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说不准他们家也有和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孙儿了,本来可以在家日日吃柿饼睡懒觉,可小小年纪就要被流放,别说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更是受尽苦楚……” 皇上面上有些许松动之色。 四爷见状,更是趁热打铁起来:“皇阿玛,弘昼所言极是,太原知府赵凤诏身为一方父母官,即便苏克济真是弄错了或污蔑于他,他也不能下此狠手。” “在儿臣看来,这等事情不能姑息。” 说着,他更是一撩袍子跪了下来,正色道:“还望皇阿玛彻查此事,还苏克济与太原百姓一个公道。” 弘昼也忙下炕,原也打算跪下来的。 可他转而一想,这般却是太没气势了些,索性又再次蹦到了炕上,挥舞着胳膊,扬声道:“对,皇玛法,一定要彻查此事!” “不能叫任何人贪了我们家和老百姓的银子!” 皇上与四爷原本面上是神色紧绷,可 再听见弘昼这一句“我们家的银子”后,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偏偏弘昼还是一本正经到:皇玛法,阿玛,我这话说错了吗?本来就是我们家的银子啊!” 四爷道:“你没有说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太原知府赵凤诏贪的自然是咱们家的银子。”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就是,就是,如今西北起了战事,我听您说如今国库空虚,这三十万两银子不知道能买多少粮草,养活多少打仗的将士了。” 四爷并没有接话,与弘昼一样,眼神皆落于皇上面上。 皇上沉吟片刻,便道:“老四,你着手去查这件事吧。” “这赵申乔本是汉人出身,这么些年做官是兢兢业业,如今他儿子贪赃枉法,未必他就不知情,正好你也在户部当差,正好也能调查一二。” 四爷正色应是。 祖孙三人就着赵申乔说了许多。 弘昼这才不知道为何皇上一开始有包庇这赵申乔的意思,原来赵申乔乃康熙九年的进士,出身微寒,曾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若非如此,出身寒门的他也不会位居尚书之位。 弘昼能理解皇上的为难,如今也跟着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可惜人都是会变的,从前是好人,不代表他一辈子都是好人,虽说这位赵尚书做过许多利国利民之事,但如今他本心变了,就该将这位置让出来给别的心怀天下和百姓的人。” 说着,他更是看向皇上与四爷道:“皇玛法,阿玛,你们说是不是?” 皇上只苦笑一声:“天底下的事情若都像你说的这般简单就好了。” 倒是四爷微不可察点了点头,颇为赞许。 等着皇上带着四爷与弘昼在设宴的殿堂露面时,许多人已见怪不怪。 在他们看来,不管是弘昼也好,还是四爷也罢,最近都颇得圣心,这父子两人一进宫就被皇上留在乾清宫说话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些议论之言就像潮水似的涌入老九等人的耳朵里,听的他心里是烦闷不已,端起酒杯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老九只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霉极了。 不,应该说是打从弘昼这小崽子得皇上喜欢后,他这日子就没好过过,如今竟连十三爷的腿疾也渐渐痊愈,可见连老天爷都不帮他。 想及此,老九又是闷闷喝了一杯酒。 老八扫了他一眼,低声道:“这宴会还没开始,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当心伤身!” 老九是满脸愤恨之色,没好气道:“伤身就伤身,如今我连伤心都不怕,还怕伤身?” 原先他见着四爷得皇上喜欢,是想出一个又一个恶毒的主意,比如怂恿大臣给四爷送女人,比如命自己一党的臣子给四爷行贿……可四爷却是压根不上当,他不免焦心:“八哥,你怎么坐的住?这老四父子本就得皇阿玛喜欢,如今老四身边又多了一个老十三,说是老十三的腿再养几个月就会痊愈了,你怎么一点不着急?” 老八一 听说这事就直皱眉。 他急啊! 他怎么会不急了? 早在半个月之前,他才从老九口中听说十三爷的腿疾乃是老九捣的鬼,用老九的话来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唯有彻底废了十三爷才能以绝后患。 可偏偏老九根本没办法将十三爷赶尽杀绝。 当时他是指着老九的鼻子骂老九糊涂:“……你若是彻底要了十三弟的命,我倒还不好说你什么,老四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既然如今十三弟的腿一日日好转,想必老四就已知道背后有人冲十三弟下毒,依他性子,就算将整个京城翻过来,都会将这事儿查个清清楚楚的。” 老九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八哥,这事情做都做了,如今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你放心,就算老四真的怀疑到我头上来,凡事也得讲个人证物证,事情已过去好几年,想要定我的罪,可没这么简单。” “如今我们已与他闹得势不两立,我再多一条罪名也无妨。” 很多时候不是他们非要争非要斗,而是他们已无路可走,成王败寇,他们已没有选择。 好脾气的老八当时气的直发抖,可没办法,他与老九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只得想办法替老九善后。 老八看着如今宴会依旧冷着一张脸的四爷,虽说四爷神色与从前是一模一样,但他却能看得出来四爷是如沐春风,心里高兴极了。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大概率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老八正看的出神,谁知眼前就冒着弘昼毛茸茸的小脑袋:“八叔,您一直看着我阿玛做什么?” “难不成我阿玛脸上有字儿?” 弘昼对老八的印象并不差,如今光以好坏来论定一众皇子显然太过于片面,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相较于一肚子坏水的老九,他觉得这位八叔行事很是磊落:“而且八叔,我看着您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一旁喝闷酒的老九就没好气道:“去去去,滚一边去!” 弘昼可不会惯着老九这臭德行,索性就嚷嚷起来:“皇玛法,九叔要我滚一边去……” 他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早有准备的老九就眼疾手快将他的嘴捂住,低声道:“你这小崽子到底要做什么?” 老八强撑着笑道:“弘昼,你九叔在同你开玩笑了,他最喜欢你了,怎么会叫你滚到一边去?” “真的吗?”弘昼可不是三岁的小孩,瞧瞧老八,再看看老九,见老九昧着良心点点头,笑着道:“既然九叔您这样说了,那我就相信您。”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您方才那话可不像是玩笑话。” “您也知道,我是小孩子,胆子小,可是被您方才的话吓到了。” \"您要么与我道个歉,要么当众与旁人说您最喜欢我,我才会原谅您!\" 暴脾气的老九当时脸色就变了。 弘昼见状,再 次扯开嗓子道:“皇玛法,九叔要我滚到一边去……” 与方才一样,他这话还没说完,再次被老九捂住了嘴。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78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老八不悦看着老九,一副“男人就该能屈能伸”的表情。 老九也知道因他给十三爷下药一事,给八哥招来了大麻烦,也想着息事宁人,便对着身侧的几位皇兄皇弟重复说“我最喜欢弘昼”这类话。 弘昼笑眯了。 旁人的脸色虽不至于说像见了鬼,但弘昼都看得出来,就冲着老九这言行不一的话,他们好像挺瞧不上老九的。 嘿嘿,真好。 闹腾上一番后,弘昼这才心满意足回到了耿侧福晋身边。 耿侧福晋今日虽只是第二次进宫,可这些日子她可谓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少夫人福晋都给她下帖子,耿侧福晋是个知规矩的性子,每次一一回绝后还不忘禀于福晋。 福晋对她的行径很是满意,所以等着再有哪家夫人福晋前来雍亲王府做客时,福晋也愿意将她喊出来露露脸。 如此一来,耿侧福晋再遇上这等场面虽仍有几分不适,却也能够得心应手起来。 弘昼只觉得更高兴了。 坐在上首的皇上也高兴得很,当众将四爷夸了一番。 如今他们已开始与西洋人做起生意来,虽说收益不算太多,却也是好的开端,更重要的是他们从英国等地购了一批火铳回来,这可是好东西。 而且就在半月前,皇上已下旨命广州海关与英国东印度公司签订了合约,每年运送大量香料,绸缎和茶叶去英国,更是下令准许广州一带的百姓能够自由贸易,大清向来不缺能人异事,想必也能有不少人学习洋文将生意做到大洋彼岸去。 弘昼听的是小脸红扑扑的,比皇上夸他还叫他高兴。 等着到了螃蟹宴时,他就更高兴了。 今日有清蒸大闸蟹,蟹粉酥,蟹肉小饺,还有蟹黄汤包……可谓是应有尽有。 前世弘昼就很喜欢吃螃蟹,只可惜身为社畜,想要吃到又大又肥的螃蟹只能是奢望,如今看着是自己手掌两倍大的螃蟹,就撸起袖子大快朵颐起来。 惠妃娘娘等人向来喜欢他,如今见他小小年纪吃螃蟹也不要人帮忙,更是一叠声夸赞起来:“弘昼可真厉害,这般小就会吃螃蟹,本宫记得不少他这么大的孩子吃饭还要人喂了。” “谁说不是?若是弘昼再爱念书些,只怕将这天底下的孩子都比了下去。” …… 耿侧福晋身为母亲,听到这等话自是与荣有焉,更不忘叮嘱弘昼只能吃一只螃蟹。 螃蟹是寒性的,若是吃多了可是会肚子疼的。 乖乖的弘昼连声应下,选了只最大的螃蟹啃了起来。 不过方才惠妃娘娘等人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等着他吃完螃蟹,用菊花洗干净了手,更是凑到了皇上身边去了,低声道:“皇玛法,我有件事想与您说。” 皇上笑看着他:“你说。” 弘昼便将四爷命他背完一整篇《大学》后才带他进宫一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说的是委屈巴巴,就差声泪俱下:“……皇玛法,您评评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连阿玛自己到了十来岁才能完整背诵一整篇《大学》,却这样逼我,若不是我想念您,想要进宫看您,肯定是不会加班加点将这篇文章背下来的。” 控诉完四爷之后,他更是道:“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如今再说这些也没用,我想与您说的是以后阿玛再用这等事要挟我,您就训斥他好不好?” “阿玛最怕您了,您的话他一准听。” “我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若是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可是会长不高的,身体也不会好。” 皇上欣然答应下来。 其实对皇上来说,孙儿聪明固然是好事,但他却担心慧极必伤,他记得纳兰·明珠的儿子纳兰·性德就从小聪明过人,可惜很早就去世了。 相较于一个聪明过人,熟读诗书的弘昼,他更愿意见到个高高兴兴,平安健康的弘昼。 顿时,弘昼脸上笑开了花。 很快皇上就将四爷叫到跟前,说以后四爷不得逼弘昼读书。 四爷方才是顶着所有人欣羡的目光,满心欢喜上来,一听说这话,下意识皱皱眉,扫了皇上身侧的弘昼一眼。 偏偏弘昼还是一副“我有皇玛法撑腰我不怕”的表情。 皇上更是道:“朕与你说话了,你看着弘昼做什么?” 四爷只能沉声应是。 皇上与弘昼是相视一笑。 可等着弘昼回去之后,却发现自己还是高兴的太早了些,虽皇上下令不得再要四爷以进宫一事威胁他,但每日忙的团团转的四爷却是主意多的很,更是放出话来,若是弘昼不完整每日先生布置的功课,那就不准他出门走动。 弘昼再一次心碎了。 如今他已六岁,在后世虽只是个还未上小学的小娃娃,但搁在大清却是个要念书的大娃娃。 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故而每天就喜欢带着小豆子等人东奔西跑,当他听弘时说自己受弘旺所诓骗这事儿时,好笑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弘旺欺人太甚,觉得下次就去老八府上会一会这位弘旺堂兄。 所以,他可不能不出门。 弘昼再一次屈服了四爷的淫威之下。 其实对四爷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弘昼天资聪明,但他也没指望弘昼在念书上有所建树,不过想着叫弘昼能从其中明辨是非知晓道理而已。 不过,当他见着弘昼每日一天天苦兮兮的念书时,觉得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弘昼在觉得四爷不讲武德的同时,却也不忘一天天拿着书本往四爷书房里跑。 他的目的很明确。 一来是想着自己不好过,四爷也别想好过,自己要拿学问烦死四爷。 二来是他向来八卦,想知道户部尚书赵申乔与他儿子太原知府赵凤诏一事进展的如何。 四爷 也知道皇上之所以松口准他彻查户部尚书赵申乔父子,弘昼是功不可没,况且他也乐于见到弘昼对朝中之事上心。 这一日弘昼再次前来,四爷便为他解惑道:“……太原知府赵凤诏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如今要查的是他贪墨一案到底与户部尚书赵申乔有没有关系,还有,这笔银子到底都去了哪儿。” “三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偏偏抄了赵凤诏家时,也就搜出十多万两银子出来,剩下的银子了?难不成还能长翅膀飞了?” 答案是呼之欲出。 老八出身微寒,外家不显,如今与朝中不少大臣都私交甚密,可不是光靠着他的贤能就能成事的,平素交际,人情往来,许许多多看不见的地方,都是需要花银子的地方。 甚至连老九如今无心政事,一门心思做生意,其中的大部分银子也都补贴了老八。 弘昼忍不住掰起指头算了起来:“一两银子能买三十包糖炒栗子,够我吃一个月,二十万两银子,也就能买……能买好多好多糖炒栗子,够我吃一辈子,还能够我的儿女和孙儿再吃一辈子。” 说着,他就瞪大眼睛道:“阿玛,您与皇玛法说一声,可不能放过他们啊!” 四爷冷冷一哂,道:“这是自然。” 很快,他再次投入到彻查赵申乔父子一案中去了。 他是皇上跟前得脸的皇子,又行事老练,不出几日就查出当日收到苏克济书信的几个言官最近置办了不少家产,这不是收受贿赂是什么? 只是赵申乔也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即便在四爷的彻查之下,也没能露出什么马脚。 四爷一时间犯了难。 他知道赵凤诏只是老八一党的棋子,重要的是他的父亲赵申乔,没了一个赵凤诏,赵申乔可是还有几个儿子。 就连到了缓福轩,四爷都闷闷不乐。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除去在缓福轩的其余地方,他脸上就像戴了一张面具似的,唯有在缓福轩,他才能松快一二。 耿侧福晋虽担心四爷,可也知道女眷不好过问朝堂之事,便找到弘昼,叮嘱他多劝劝四爷。 正与‘橘子’玩耍的弘昼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父母之间和睦相处自是他愿意见到的:“额娘您放心,我知道的,别说阿玛对我这样好,就算看在阿玛找名医治好了外祖父的病情,我也得多关心阿玛的。” 其实说起来耿侧福晋的家世并不低,其父耿德金从前乃官居管领,只是后来染上重病,故而家道中落。 如今耿德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虽没办法再去当差,但对耿家,对耿侧福晋来说却是一件大好事。 弘昼还见到过这位外祖父两次,耿侧福晋长得与这位外祖父有几分相似,他这位外祖父更是很喜欢他。 耿侧福晋见着弘昼是越来越懂事,心满意足点了点头。 弘昼走到四爷跟前时,四爷仍是愁眉不展,即便他使出浑身解数,四爷面上仍不见半点喜色。 四爷无奈摇摇头,道:“……这件事根本没你想象中这么简单,虽我和你十三叔都知道这件事与赵申乔有关,却无实质性证据。” “赵申乔这人狡黠得很,若放任他这般下去,只怕还会祸害更多百姓的。” 就连好心态的弘昼也觉得此事颇为棘手,想了想道:“阿玛,您知道空城计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申乔知道这事儿与自己有关,就算他做的再隐秘,却也不能保证人人都会守口如瓶的。” “我要是您,我就说我已经掌握了他犯罪的证据,他做贼心虚,一来二去岂不是就露出了马脚?” 这法子猛地一听是不着调,但四爷仔细一想,好像当真没有比此更好的办法。 四爷面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道:“看不出来你还有几分小聪明。” 弘昼冷哼一声:“那是因为您太笨了。” 只是他很快就后悔替四爷出起主意来,最起码他不该这时候替四爷出主意,因为四爷连午饭都没用,就匆匆走了。 四爷一到外院书房就将十三爷找来商量此事,两人一合计,越商量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当即四爷就下令撤走调查赵家的人,其中更有一两个嘴巴大的更是兴高采烈说什么“这差事终于了了,可以回去领赏”之类的花。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老八与赵申乔与耳朵里去了,一开始,他们自是不肯相信的,想着老四狡猾得很,也想过四爷可能在诈他们。 但当他们得知这些日子四爷再未过问此事,还有心情带着十三爷去城郊跑马,甚至当着他的顶头上峰赵申乔都敢甩脸子后,一个个更是担心起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们这些做了亏心事的,夜里有个风吹草动,自然就吓的不行。 老九见状,有心将功补过,便主动说来雍亲王府会一会四爷,一探究竟。 一众皇子不管背地里斗的是你死我活,可在明面上还是相亲相爱的兄弟。 老九却是万万没想到四爷竟对他避而不见,老九咽不下这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四爷是不是查到什么。 越是如此,老九来雍亲王府就越是勤勉。 这一日,当老九再次听说四爷不在府中,积压多日的火气更是腾升窜了起来,当即就冲着前来回话的小太监踹了一脚,厉声道:“混账东西,你口口声声说你们家王爷不在家,这是要将我赶走的意思?我虽不比你们家王爷是亲王,却也是皇子,即便你们家王爷不在家,你这个当奴才的也该请我进去喝杯茶吧?哪里有几次三番赶人的道理?” 这小太监心窝子被踹的生疼生疼的,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将此事禀于高无庸。 很快高无庸就亲自将老九迎进去喝茶。 老九原以为四爷是故意躲着自己,他倒是想将雍亲王府内安插眼线,却是试过几次,一个人没安插进来不说,那些人更是离奇消失了。 一来二去的,他也就熄了这等心思。 如今老九四处寻了寻,察觉四爷好像真的不在府中,正犹豫着是该回去还是在这里守株待兔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九叔,您怎么来了?” 这声音中还透着几分欣喜,好像很是期待他的到来似的。 殊不知,弘昼也是在守株待兔。 老九就是他守的那只兔子。 老九一看到抱着‘橘子’的弘昼,下意识皱了皱眉,心里是没来由的一阵厌弃。 他几次与弘昼交锋,皆以失败告终,想着惹不起索性就躲远些。 可他转而一想,想着四爷狡猾,可小孩子却是不会骗人的,兴许他今日能从弘昼嘴里打听出什么来。 顿时,他脸上就浮现出几分喜色来:“弘昼,你怎么在这儿?可是在等你阿玛?” 弘昼点点头,认真道:“对啊,今日先生讲课,我有个不懂的问题想要问问阿玛,若是不弄懂弄通,以后阿玛不叫我出门了怎么办?” 说着,他更是扬起笑脸来:“九叔也是来找阿玛的?可惜阿玛今日又邀十三叔一起去寺庙上香了。” 说到这里,他更是自顾自嘀咕起来:“也不知道阿玛最近是怎么了,看着是心情好多了,时常带着十三叔去这里玩那里玩的,连他的儿子们都顾不上。” 老九是心里暗自一喜,低声道:“哦?是吗?先前四哥很忙吗?我今日过来正是想问问四哥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反正寻常商人与西洋人做生意也是做,我这个当弟弟的与西洋人做生意一样也是做,若是能从西洋人身上赚些银子就最好不过了,谁都不嫌银子多是不是?” 这话可是说到弘昼心坎上了,说的他是连连点头:“对啊,九叔,咱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老九见他接话,还以为他上当,想着他就算再聪明,却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便又道:“对啊,若是九叔赚了西洋人的银子,就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这小模样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 老九便又继续道:“你可是每日都来找四哥请教学问?那你可知道四哥最近忙吗?是忙着操心与西洋人做生意的事儿还是别的事儿?” 弘昼面上是一派天真,含笑道:“不啊,我听阿玛说与西洋人做生意的事儿已忙的差不多哦了,最近在忙别的事儿,好像说到什么太原知府和户部尚书……” 老九眼前一亮。 弘昼见这条狡猾的大肥鱼已上钩,话说了一半却是戛然而止。 老九见状,不免着急起来:“太原知府和户部尚书怎么了?” 怀抱着‘橘子’的弘昼警觉看着老九,提防道:“九叔,您问这么多干嘛?不会是想打探什么秘密吧?” “怎么会?”老九这心里就像是猫爪子挠似的,忙道:“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你也知道,你皇玛法最乐意见到我们兄弟等人相亲相爱,我倒是有心想与你阿玛打好关系,可你阿玛冷的像一座冰山似的,我虽有心与他亲近,但两人在一起却无多少话题,若能知道他日日说了什么,岂不是兄弟之间好说话了许多?” 弘昼点点头,一副“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阿玛说了,可不能将王府里的事情与别人说。” 他看着老九面上时悲时喜的,觉得很是好笑,更是添了一句话:“不过,若九叔银子给的够多的话,我倒是也愿意与您说一说。” 老九:??? 哈?这算怎么一回事? 殊不知弘昼早就眼红老九许久,老九虽身为皇子,但因狡黠多端,不爱政事只喜欢银子,又有皇子身份加持,生意做的很好很大。 从前弘昼只可惜自己年纪太小,没办法做生意,但如今这分一杯羹的机会不是来了吗? 他正色解释道:“阿玛说了,想要得到之前总要付出的,您既想与我阿玛有套近乎的话题,总得付出些什么东西不是?您身上也没什么我感兴趣的东西,唯有银子,若是您舍得给多多的银子,我就愿意与您说一说。”! 第 79 章 老九听闻这话愣了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寻常龙子皇孙都是不缺银子的,像弘昼这样得皇上喜欢的孙辈,平日里赏赐像流水似的,更不会缺银子,甚至不少人觉得“士农工商”,商人仍是最低贱的,一提起银子就觉得污秽,这小崽子竟在青天白日冲自己讹银子? 只是可惜,弘昼是个小财迷,老九却是个大财迷。 老九之所以愿意心甘情愿将自己赚的银子送给老八,那是想着等老八继承大统,他好赚更多的银子。 如今他是皮笑肉不笑道:“弘昼,你整日吃住都在雍亲王府,额娘才被封了侧福晋,皇阿玛又给你赏了不少东西,你这个小娃娃可比我这个当叔叔的有钱多了,怎么还想着找我讨要银子起来?” “若不是怕旁人笑话,我这个当叔叔的还想与你借一笔银子用用。” 爱财如命的小弘昼可不会上当,冷哼一声道:“就像方才您所说的那样,天底下还会有谁嫌银子多吗?我也不会嫌银子多。” “您别看我如今还小,没什么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可我总有长大的一日,到时候与堂兄弟们交际,打赏奴才,以后还要娶媳妇,养孩子……哪里不需要银子?”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九叔若是不舍得银子就算了,我也不会勉强你。” 这话说完,他抱着‘橘子’傲娇转身,就要走。 可弘昼还没走两步,就已被老九一把抓住了衣襟。 老九也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来日四爷在王府里,他再想要从弘昼嘴里撬出些东西来无异于比登天还难:“好,你要银子,我给你就是了。” 他说话间,就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放在弘昼跟前,更是道:“这可是我今日所有的银子了,喏,多给你。” 见钱眼开的弘昼是眼前一亮,连最喜欢的‘橘子’都顾不上,将‘橘子’往地下一丢,就开始打开荷包看了起来。 他也不怕丑,如今更是道:“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两张两百两的银票。” “哟,这里还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了。” …… 随着他每多数到一张银票,声音就高昂一两分,到了最后,他俨然化身尖叫鸡起来。 老九可真有钱啊! 不,看在这些银票子的份上,弘昼难得在心里尊称了老九一声“九叔”,感叹道:九叔可真有钱啊! 老九心里不仅不是个滋味,更是比刀子剜肉还难受。 他整日在外游走交际,所以每次出门身上都带着不少银子,今日这荷包里装了差不多有三千两左右的银票:“好了,银票也给你了,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弘昼小心翼翼将荷包塞在衣裳里,原准备开口的,可转而一想,天底下哪里有他这样做生意的?既然老九,不,他亲爱的九叔给银子给的这样洒脱,他不坐地起价可真是对不起自己。 想及此,他摇摇头,正色道:“不够。” 老九瞪大眼睛,没好气道:“你可知道我给你了多少银子?不是三百两,那可是三千两银子啊,你,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是不是……” 弘昼往后退了两步,一副生怕他亲爱的九叔不高兴就上前将银子抢回去的架势。 待他到了安全范围,这才掷地有声开口道:“九叔,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这世上买卖东西讲究个有价无市和有市无价,如今唯有阿玛,十三叔还有我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就算抬一筐银子过去给阿玛和十三叔,他们也不会告诉你的。” 他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道:“唯有我,愿意与您说这些。” “所以我这消息可是天底下独一份,多收些银子也不过分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从前老九做生意时也时常如此,要不然人人总骂商人是“奸商”了? 老九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没好气道:“可如今我都把银子给你了,再没多的银子,总不能叫我这时候再差人回去取银子给你吧?” 弘昼道:“九叔,难道在您心里,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吗?” 老九面色一喜,还未等他笑容蔓延开来,就听到弘昼道:“您差人一来一往,还是怪麻烦的,不如这样,您给我写个欠条好了。” “您是皇子,又是我的长辈,我相信您肯定是不会赖账的。” 说着,他更是道:“您可别欺负我年纪小不识字,我告诉您,最近我每天里念书可认真了,您别想忽悠我。” 不过片刻的犹豫后,老九就答应下来。 弘昼更是熟稔吩咐远处的高无庸给他取来着笔墨纸砚,两人在书房外的石桌上完成了这一封欠条。 弘昼将这封欠条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比平日里念书认真多少倍,看的老九心里是愈发生气:“得了,不过五千两银子的欠条而已,难不成我还会赖账不成?快,说吧。” 嘿嘿,今日净收入八千两银子! 弘昼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低声道:“我听见阿玛与十三叔说他在考虑要不要将赵小乔的证据给皇玛法,阿玛倒是想将东西送上去,可十三叔却要阿玛三思而后行,说皇玛法如今年纪大了,很是念旧,就算这件事真的闹开,也不一定会惩治那个赵小乔的。” “但阿玛却说,难道就放任他们不管吗?” “因为这件事,阿玛还和十三叔吵了几句,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吵架了。” 说着,他更是狐疑道:“九叔,赵小乔是谁?” “他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所以叫阿玛抓住把柄了?” 老九没好气道:“人家不叫赵小乔,叫赵申乔。” 他心里则掂量起弘昼话中的真假来。 这些日子他派人日夜跟着四爷和十三爷,只是四爷也好,还是十三爷也罢,这两人的府邸中恨不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府邸中的消息自然打听不到。 但他却听人说近来四爷与十三爷好几日没有来 往,想必是因什么事儿L起了纷争。 想及起,他的眼神就落在再次数银票的弘昼面上,看这小崽子一脸喜色,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便道:弘昼,你还想不想赚银子?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弘昼是再次眼前一亮,点点头道:“当然想。” “我最喜欢银子!” 老九蹲下来,含笑看着他道:“以后你若再听到你阿玛说什么话,就告诉我好不好?我再给你银子,一次给你五千两如何?” 弘昼万万没想到他最最亲爱的九叔被他坑了一次还不够,竟上赶着给他送银子,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好啊。” 有银子不赚,那就是王八蛋,他可不是王八蛋:“九叔,那以后我们在哪里见面?” 老九沉吟道:“你阿玛这个人疑心重,若是我时常来雍亲王府,你阿玛怕咱们叔侄两人太过亲近,肯定会不高兴的。” “我听说这些日子你闲来无事喜欢去找弘暟玩,那你有了什么新的消息,就去找弘暟玩好不好?你随便在你十四叔府中找个人给我送信,我就来见你如何?” 弘昼点头称好,更不忘叮嘱道:“那九叔,下次您可别忘了带银子。” 老九笑道:“这是自然。” 分别时,两人都笑眯眯的,实现了双赢。 老九前脚刚走,后脚弘昼就抱着‘橘子’蹦蹦跳跳回到了缓福轩,静待四爷回来。 等着四爷回来后,弘昼便将今日之事告诉了四爷,“……我瞧着九叔像是相信了这话,还邀请我以后闲来没事去十四叔府上给他送信了,阿玛,这下您可就不能拦着我不准我出门了。” 当然,他可没将今日狠狠讹了他最最亲爱九叔一大笔银子的事说出来。 这可是他的私房钱,既然是私房钱,哪里能叫旁人知道? 四爷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很快,弘昼就过上了日日吃香的喝辣的有银子赚,还有他最最亲爱的九叔冲他赔笑脸的日子。 这小日子,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 他总共去了老十四府上三次。 第一次他与老九说十三爷再次找到了四爷,请四爷就赵申乔一事再三考虑一二。 第二次他与老九说四爷答应了十三爷,想着再搜罗赵申乔别的罪证,一并送到皇上跟前,定要赵申乔这次再无翻身之地。 今日则是第三次,他与老九说四爷派出去的人好像回来了,他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这位赵小乔,不这位赵申乔大人才当浙江巡抚时皇玛法南巡,他为了款待皇玛法,也贪了些银子,虽说都用到了皇玛法身上,可到底还是搜刮了民脂民膏的。” “阿玛还说皇玛法对曹家网开一面,可对这位赵申乔大人可不会网开一面,毕竟他又给没皇玛法当过伴读,想当年他可是个清官啊,得皇玛法看重,若叫皇玛法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肯定会砍了他的脑袋的。”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听阿玛的意思好像还有点于心不忍似的, 阿玛说这位赵申乔大人好歹也是他的上峰,又是一大把年纪,若真的落得这么大年纪被砍头流放或晚节不保的下场,实在是可怜……” 老九神色一变。 当年的确是有这回事,赵申乔虽不比曹家贪的多,可贪污受贿却是以银子多少来评判的。 朝中不少人都知道赵申乔乃是他们一派的,如今老八本就势弱,若叫这些人知道他们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住,岂非寒心? 老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连方才才给弘昼的五千两银子都顾不上心疼。 老八正在老十四的书房喝茶,瞧见老九沉着一张脸进来,面上并没有多少波澜,他早就猜到会是如此,老四做事一向狠辣。 倒是老十四皱皱眉,低声道:“四哥当真查出来这些事?不是说赵申乔向来做事小心,比狐狸还谨慎的吗?” 说着,他更是看向老八道:“八哥,你说这事儿L该怎么办?” 老八虽淡淡一笑,可面上的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只道:“老四若无几分本事,皇阿玛又怎会如此看重他?” “如今唯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赵申乔辞官……” 他这话还没说完,老九就扬声道:“不行,这几年我们在赵申乔身上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若是他辞官了,我们做的那么多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 “如今户部勉强也就赵申乔能压得住老四,若是赵申乔再辞官,以后这户部岂不是就是老四一人说了算?” 老十四扫了他一眼,道:“九哥,八哥这样说肯定是有他的缘由的。” 老八却是苦涩一笑,良久才道:“我知道九弟担心什么,担心此事有诈,害的我们平白无故损失赵申乔。” “可是你们没有想过,如今我已不敢赌,也输不起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四真的是在诈我们,他手上并未握着赵申乔贪污受贿的罪证,皇阿玛心里未必没有起疑心。” “一旦皇阿玛起了疑心,以后就不会再重要赵申乔,既然这般,他辞不辞官对我们来说区别并不大,还不如让他安心致仕回乡养老,他回想之前,我们再送他一笔银子,想必旁的大臣见了,也会对我们称赞有加。” 他只想着四爷诡计多端,却并未想过有其父必有其子,根本没有怀疑到弘昼头上。 老十四颇为赞许点点头。 老九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 三日之后,当朝户部尚书赵申乔就与朝堂之上请辞,口口声声皆说自己教子不严,愧对皇上的恩泽,故而辞去户部尚书一职,还请皇上治他教子不严之罪。 皇上见着老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微微叹了口气,便准了赵申乔的请求。 但户部也是六部之一,是个十分关键的部门,不可一日无主。 皇上想了想,便命四爷暂且主理六部琐事。 四爷欣然领命。 等着早朝散了,四爷与十三爷一块走出门时,却见着天上已落下簌簌雪花,十三爷不 免道:“今年的冬天来的像比往年更早一些,都说瑞雪兆丰年,只愿明年能够风调雨顺。” 四爷道:“定会如此的。” 他虽在与十三爷说话,可眼神却落在不远处以老八为首的赵申乔等人身上。 赵申乔到底为官多年,在朝中还是有些人脉和威望在的,故而不少人都觉得赵申乔其子赵凤诏贪污受贿一事他是半点都不知情,纷纷挽留,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朝廷从此就损失了一位好官。 四爷见状,便走上前去,恭敬道:“还望赵大人能够一路顺风。” “我听说赵大人乃江南武进人士,江南风光秀丽,赵大人能够回乡荣养也是一桩美事。” 赵申乔不愧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知晓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便笑眯眯与四爷寒暄起来。 老九却是咽不下这口气,趁无外人在场,压低声音道:“……四哥又何必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若非不是你,赵大人怎会辞官回乡?” 其实赵申乔虽说不上清官,却绝非是个贪官,这辈子为官多年,也就做过两件有违良心之事。 一件是当年皇上下江南,他搜刮民脂民膏,可后来他却想方设法将搜刮的民脂民膏以另外一种形式还给了当地百姓。 还有一件就是包庇其长子赵凤诏一事,当他知道赵凤诏越过他与老九等人来往过密,更是将其贪来的二十余万两银子送给老九后,是怒不可遏,一面命赵凤诏将其余十余万两银子还回去,一面暗中打点命人照顾流放途中的苏克济以及其家眷。 赵申乔自诩这辈子为官替百姓们做的善事远比恶事要多得多,可如今,再想这些也是无用。 四爷也知道赵申乔的为人,甚至赵申乔一心拥护老八,也不过是觉得老八贤明而已。 他也不忍叫赵申乔一大把年纪回乡养老还惴惴不安,更想着趁此机会杀一杀老九等人士气,便道:“九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赵大人辞官回乡还与我有关?”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这些日子我虽彻查赵大人是否知晓太原知府赵凤诏贪污受贿一案,却是毫无进展,难不成你们以为我已查出些什么,会将证据呈给皇阿玛吧?” “我是什么性子,赵大人不清楚,九弟等人应该是清楚的,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若真有此事,定会如实禀于皇阿玛的。” 赵申乔面上笑容一滞。 那老九面上的神色更是精彩绝伦,先是惊愕再是恍惚,继而则是愤恨。 他下意识道:“那弘昼与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四爷笑了笑,压根没回答他的问题,带着十三爷转身就走。 很快,四爷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九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好啊你个老四,你还好意思在外说人家赵大人是老狐狸,我看你才是老狐狸,还有你那儿L子,更是只小狐狸,骗了我不说,居然还讹了我银子……” 四爷听到他最后的话,脚下的步子倒是微微顿了顿。 若老九说旁人 讹了他的银子,四爷可不相信,可这人是弘昼,四爷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弘昼,就已在心里给弘昼定了罪。 他还记得当年年侧福晋自缢之前曾留下一封书信,说将她的嫁妆全部留给弘昼,寻常孩子听闻这话或为了避嫌或为了好名声,定不会要的。 但他分明记得弘昼当时一听到这话是眼前一亮,更是道:“没看出来年额娘还是个好人哩!” 更不必提弘昼每每到他书房或到乾清宫就像是强盗下山似的,首先先巡逻一阵,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搜罗到自己院子里去。 四爷一回去便直奔缓福轩而去。 不知道危险一步步在靠近的弘昼正坐在炕上,时而发呆,时而皱眉,他在想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就是如何将老九欠他的五千两银子要回来。 当日他是极其小心,将老九写给他的欠条看了是一遍又一遍,却是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老九会赖账,每每他找老九要银子时,老九要么说身上的银子没带够,要么说今日走的匆忙,荷包忘记带了……借口百出。 惹得弘昼连夜里做梦都是在找老九要银子。 小财迷找大财迷讨银子,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L。 弘昼正绞尽脑汁想法子,谁知一抬头却见着四爷站在自己跟前,他当即就被吓了一大跳,抚着心口道:“阿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您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而且,您走路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爷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都进来有一会了,倒是你,想的这般出神在想什么?” 做贼心虚的弘昼低下头,嘟囔道:“没,没什么。” 说着,他更是站起身来:“阿玛,就要额娘陪您说说话吧,我去找哥哥玩了,前几日我们就说好初雪这一日要一起去花园赏梅的……” 他刚溜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四爷的喝斥声:“弘昼,站住!” “你倒是与我说说你找你九叔讹银子是怎么一回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壁,诚如那些官员贪污受贿瞒不下去一样,弘昼也没想过自己讹银子一事能瞒很久,但他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败露的这样快。 他转过身看向四爷,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来:“阿玛,您都知道啦?我原想和您说一说这事儿L的,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反正九叔很会赚银子,他的银子多的很,不要白不要,我不过是顺便赚一点他的银子……”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不敢说了。 因为他很少见到四爷脸色这样难看。 难看之程度,简直与当年他和弘历玩烟花烧了四爷的书房不相上下。 弘昼乖乖闭嘴,继而道:“阿玛,我知道错了,三岁看老,我不该骗九叔的银子的。” 他虽年纪小,可很多事情却也是分的清楚的,就比如当日他诓骗老九说四爷抓到赵申乔的小辫子,这是为国为民,逼不得已善意的谎言。 但他 找老九讹银子,可是带有敲诈性质的,放在后世,那可是要进局子的:“我,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后来想起来觉得我这行径不对,只是银子都到了手上,我总不能还给九叔吧?” 说着,他更是道:阿玛,您别生气,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79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遥想当年,他火烧书房,或坑走四爷玉佩,都可以用一句年纪小不懂事揭过,可如今他都已经六岁了,骗人可是不对的。 他正色道:“过几日我就亲自与九叔赔不是好不好?相信九叔定不会与我一般计较的。” 反正他是死活不说将这些银子还给老九的话。 哼,到了他兜里的银子,可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老四也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没好气道:“说吧,你到底讹了老九多少银子?” 弘昼窥了四爷一眼,低声道:“按理说应该是两万三千两银子,可如今只有一万八千两银子。” 一旁的耿侧福晋可谓是惊呆了,即便如今她被封为了侧福晋,皇上等人的赏赐不少,可所有身家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两银子而已。 就连四爷都愣了一愣,迟疑道:“这么多?不过你说一共该是两万三千两银子,为何只有一万八千两银子?” 一说起这事儿L弘昼就来气,嘟囔道:“因为九叔还欠我五千两银子,他当时说好会还给我的,可他那么大个人了,竟然说话不算数。” 四爷没好气道:“我看你去找他赔礼是假,要银子才是真吧!” 弘昼不知可否笑了笑。 等着大雪停了,弘昼就前去老九府上要银子,不,赔礼去了。 虽说他觉得讹老九银子不对,但同样的,老九欠钱不还也是不对的,一码归一码。 弘昼很快就在高无庸的陪同下下了马车,高无庸乃是四爷身边的管事太监,寻常可不会出门走动的,也实在是今日四爷不放心弘昼一个人孤身来到老九府上,所以命高无庸陪着他一起,大有监督他的意思。 高无庸是个很是机灵的一个人。 有他在,四爷放心。 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弘昼与门房一开口就说今日他前来给老九赔礼道歉的。 很快,就有人将弘昼带了进去。 老九这些日子很是颓然。 他一向觉得自己聪明,没想到这次却被四爷父子狠狠摆了一道,气的他在府中躲了几日没出门。 正好他满肚子火气没地撒,就听说弘昼来了,顿时就起来,跃跃欲试打算与弘昼算账。 谁知弘昼一进门却是态度极好,又是给老九端茶又是给老九赔礼道歉的,惹得老九心里虽仍不舒服,多少却也好受了些。 老九更是冷着一张脸道:“……还算你这小崽子有点良心,远比你那不成器的阿玛好多了,算了,我也不管当初骗我是你们父子俩谁的主意,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你将我那些银子还给我,我也就不与你一般计较。” 弘昼眼睛瞪着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 的样子:“九叔,我今日就是为这事儿L来的。” 说着,他便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欠条来:“喏,这是欠条,白纸黑字。” “九叔,快还钱!” “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虽说我骗你不对,可你赖账也是不对的。” 他翻脸简直比翻书还要快。 老九再次见识到弘昼父子的冷血无情,冷声道:“若是今日我这钱不还了,你打算怎么办?” 弘昼一副“我早知你会如此”的神色,当即就扬声将小豆子与小瓶子喊了进来:“去,将我准备的东西在门口摆起来。” 小豆子与小瓶子应声就下去了。 老九只觉得不对劲,连忙也跟了出去。 等他到了门口一看,差点气的要晕了过去,只见跟着弘昼的两个小太监一个将带着的帷幕竖了起来,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另一个小太监更是从马车上拿出锣鼓来,狠狠敲了几下,扬声道:“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当朝皇子竟欠钱不还,真是闻所未闻……” 弘昼却一副不大满意的样子,对小豆子道:“小豆子,你将锣鼓敲的再用力些,还有,声音再大一点!” 小豆子的锣鼓还没再次敲起来,老九就赶紧命随行的奴才给弘昼取五千两银票来,更是将这些银票子往弘昼怀里一塞,没好气道:“拿着银票滚吧。” 弘昼清点过银票后,这才笑眯眯道:“我最最亲爱的九叔,谢谢您。” 他银票一拿,就收工回家了。 回去之后,他将银票清点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小心翼翼收进了自己的藏宝箱中。 不算不打紧,他仔细清了清,他的藏宝箱中光是银票就有三万余两,其中有他平日里得的赏钱,过年的压岁钱,从四爷等人那里坑蒙拐骗得来的……可真是一笔不菲的银子啊! 弘昼开心极了。 他倒是开心得很,可没几日却见着难得好心情的四爷再次愁眉不展,一副“我心情不好,谁都别靠近我”的表情。 就连胆大如弘昼,见到四爷都恨不得绕道而走。 可极八卦的他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L,便趁十三爷过来时问起了十三爷,十三爷笑着与他道:“……没什么大事儿L,不过是四哥接手户部之事后烦不胜烦,近些年国库本就空虚的厉害,如今西北战事频频,处处都是需要银子的地方,四哥恨不得将一分钱变为两分钱花。” “四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啊,心里向来是藏不住事儿L,若遇上什么事儿L,非得将事情解决好了才能踏实,可这等事,不是他努力就能有用的。” 甚至他们私下还说怪不得户部尚书赵申乔辞官辞的如此干脆,原来是一早就知道户部是个烂摊子。 弘昼想着四爷着急的嘴角都起燎泡,皱皱眉道:“咱们如今不是与西洋人在做生意吗?银子也是不够吗?” 十三爷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 “西北足足有数十万将士,战马数万匹,每日所需的粮草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不必说还有兵器,帐篷等物的开销,光是赚的西洋人那点银子,实在是不够。” 说着,他看了看愁眉不展的弘昼,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笑着道:“不过这些事与你没有关系,你只是个小孩,只需要好吃好喝好好念书学习骑射就够了,这些事,有我们操心的。” 但弘昼听闻这话却是愈发担心,低声道:“连阿玛都这般着急,想必宫中的皇玛法是愈发着急了,也不知道皇玛法最近夜里睡得好不好。” 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十三叔,西北是不是比京城要冷上许多?若是那些将士们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可是很可怜的。” 说到这里,他面上只浮现几分为难之色来,愁眉苦脸地跑开了。 十三爷见状,无奈摇摇头,道:“这孩子……” 他倒也没将弘昼的奇怪放在心上,很快就去外院书房寻四爷说话。 不过一夜的功夫,四爷嘴角的燎泡是愈发严重,远远瞧去晶莹剔透的宛如珍珠似的,还是怪好看的。 四爷一说话就疼的是龇牙咧嘴,却还是咬牙道:“……如今国库空虚,想也不想就能知道这些银子都被赵凤诏之人给贪完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杀光天底下的贪官!” 他这番豪言壮语还没落下,嘴角的燎泡就又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十三爷正欲开口劝慰他时,就有小太监进来通传说是弘昼来了。 即便四爷正在与十三爷商谈要事,即便他心情不佳,却还是道:“叫弘昼进来吧。” 很快弘昼就捧着他的百宝箱,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脸色之凝重,不知道的看到了还以为他家里有丧事。 弘昼难受极了,难受的甚至连四爷与十三爷都没喊,一把就将百宝箱放在了桌上,低声道:“阿玛,给。” 四爷是认识这箱子的。 一次他前去看弘昼时无意撞见了弘昼正在清点他的小金库,弘昼一看到他来了,顿时是如临大敌,好似他会抢了弘昼的银子似的。 后来他问起耿侧福晋,耿侧福晋无奈说这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财迷,连她都不能靠近这匣子。 四爷一愣,迟疑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 弘昼老气横秋长长叹了口气,道:“阿玛,我听十三叔说西北打仗缺银子,我这些银子虽然不够,却也能尽一尽我的绵薄之力。” “还有,当初年额娘去世时说将她的嫁妆都留给了我,这几年您一直替我保管着这笔银子,也一并拿去给皇玛法吧,就说用在西北战事上。” 四爷愣的半晌没回过神来。 若是旁人做出这样的事儿L,他还不会觉得奇怪,可这人是弘昼啊…… 十三爷笑着将匣子打开,可看清楚里头的数目后也是被震惊了一把:“弘昼,看不出你可是真人不露馅,竟藏了这么多私房钱!” “从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拿这些银子娶媳妇,留给你的祖孙后代的吗?如今竟舍得全部拿出来?”! 第 80 章 这样一说,弘昼是愈发心痛。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这匣子,这匣子里装着他出生至今所有的银子,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十三叔,瞧您这话说的,我这么喜欢银子的一个人,自然是舍不得的。” “只是先有大家再有小家,只有这战事早日平息,才能叫那些战士平平安安,也不会叫他们的家眷日夜担惊受怕,老百姓们也能早点过上好日子,你们不必烦心,皇玛法更不会因这等事吃不好睡不好的。”、 说着,他再次长长叹了口气:“虽说阿玛说近来皇玛法身子还不错,可皇玛法年纪大了,若有个什么病症一时半会并不会显露出来,等着时间久了,所有病症一起冒出来,到时候就算华佗再世都无力回天,我可还想着皇玛法能够健健康康,能够长命百岁了。” 十三爷含笑看着他,道:“咱们弘昼真是个好孩子。” 这话说完,他继而看向四爷,道:“也难怪皇阿玛时常夸赞弘昼,从前四哥还时常说弘昼顽皮,可如今看来,皇阿玛真是目光如炬,许多事上看的比我们清楚透彻多了。” 就连愁眉苦脸多日的四爷这一刻面上也有了些许笑意,不是因西北将士多了这笔银子,而是为他的儿子感到骄傲。 他看着弘昼,正色道:“弘昼,你可想好了?这笔银子一旦交给我,这事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弘昼苦着脸点点头:“我都想好了。” “阿玛您放心,我可不是那等说话不算数的小孩子。” 他觉得今日叹的气比这六年都要多。 四爷便将这银子收了下来。 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收了弘昼所有私房钱,却也没好好夸上弘昼几句,只是到了中午要大厨房给弘昼送了两道弘昼爱吃的菜。 他刚吩咐完苏培盛送菜后,则捧着匣子进宫了。 这几日他为国库空虚一事是日夜烦心,也曾如弘昼一样想过将雍亲王府的大部分财产拿出来,可后来想了想,他还是否了这个主意,一来皇上可能会觉得他在博人眼球,二来他这个举动无异于将旁的兄弟与一众大臣们架在火上,他都捐了银子,别人若是不捐,可是不大合适。 如今弘昼这笔银子拿的太是时候,他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将银子三倍奉还给弘昼。 乾清宫内。 当四爷将这匣子呈到皇上跟前,将整件事说了之后,果不其然,皇上面上也露出震惊之色,惊的他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当着皇上的面,四爷毫不留情夸赞起弘昼来:“……从前儿臣只觉得弘昼顽劣,可如今看来,儿臣等人都及不上他半分。” “他时常说大清是他的家,更说先有大家后有小家,若是大家都过的不好,便是他日日吃尽天下珍馐,也是食不知味的。” “看到弘昼此举,儿臣是自愧不如。” 说着,他更是一撩衣裳跪了下来:“有儿如此,儿臣既骄傲又自责,儿臣愿捐出雍亲王府所有财产,供于西北将士 。” 他说的全部财产,只是明面上的所有财产,这些年他虽看着不问世事,可好歹也是有点私房钱的,再说了,偌大一个雍亲王府也是需要银子的。 一直跟在他身侧,沉默不语的十三爷跟跪了下来,说愿意将自己府上的银子也都捐出来。 皇上看着跟前跪着的两个儿子,连声道好,更道:“有儿有孙如此,我大清何愁不能国泰明安,富足昌盛?” 皇上向来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吩咐下去,从即日起前朝后宫一律节衣缩食,皇子大臣们也进行捐款。 对于一众大臣们,皇上没有要求每人必须捐多少,但对于皇子们,他可是下了死命令的,每个人得尽力而为。 这消息一出,可谓是满朝哗然。 一众大臣虽舍不得银子,但皇上先在早朝时褒奖了一两个捐银子阔绰的大臣,剩下的大臣们生怕自己银子捐少了惹皇上不喜,一个个几乎是倾力而为。 像隆科多这些近来不得圣心的就不必说,更是咬牙拿出了五万两银子来。 当然,隆科多聪明的很,捐银子的同时还不忘在皇上跟前卖卖惨,说这是卖了两间铺子凑出来的银子。 皇上哪里会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自然在朝堂上将他狠狠夸了一番,反正说几句话好听的不仅不要钱,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当弘昼从十三爷嘴里听说这件事,忍不住道:嗯,皇玛法跟着我学坏了。 至于一众皇子们,就更不必说。 连大臣们都倾力捐钱,身为皇上的儿子,他们自然要给的更多些。 再说了,有个捐出全部身家的四爷在,他们银子拿少可可是不像话。 老三因这事儿在王府里足足将四爷骂了一个月,却不得不含泪拿出三万两银子来。 像旁的皇子,多的也与老三一样捐出了三万两银子,少的也拿出了一两万两银子,平素向来以财大气粗著称的老九一开始捐出了两万两银子,谁知银子给了,却被皇上差人“请”他到乾清宫半日游。 皇上到底是皇上,说话委婉的很,一开口就问老九这些日子生意做的可还好,更说他听人说了,老九的生意做的很大,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嫌老九银子拿的太少了些。 老九先是含泪卖惨一波,说近来银子都投入到生意中去了,不过不要紧,他回去后再从各处抽些银子出来。 一出乾清宫的大门,老九的眼泪恨不得都要掉了下来。 不算不打紧,这些日子被弘昼讹去的银子,再加上捐出来的银子,已有了四五万两银。 急的他匆匆去找老八商量对策。 这世上向来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伤心是别人的,欢乐则是属于皇上,四爷与弘昼等人的。 当弘昼听说朝廷已经筹了足足七十万两白银时,高兴的是一蹦三尺高,连声称好:“这下可好了,皇玛法就不会因为这件事吃不下睡不着的,西北的那些将士们也能穿暖衣,吃饱饭。” 四爷瞧见他 如此开心,便与他说了另外一个好消息:“皇阿玛说了,要将你接进宫住些日子,好好犒赏犒赏你。” 弘昼是愈发高兴,可他面上笑意并未维持多久,就皱皱眉道:“可是阿玛,我与哥哥说好了今年冬天要比赛猎鸟的,若是我进宫了,哥哥一个人岂不是很无聊?” 如今雍亲王府仍是子嗣稀少,只有三根苗苗。 按理说弘昼进宫后,弘历还有弘时相伴,虽说两人不算一路人,却偶尔也能说说话,不算寂寥。 可自弘时受到钟氏之事打击后,就一蹶不振,整个人木木讷讷的,根本不复从前看到谁都想显摆几句的得瑟样儿。 故而弘昼想着若自己进宫了,弘历一定很是寂寥,平素想找人玩都找不到。 四爷沉吟一番,则道:“那我与皇阿玛说一说,将你们俩一起送进宫好了。” 受弘昼的影响,他在皇上跟前也随意了许多,想着皇上养他一个儿子也是养,养他两个儿子也是养,乾清宫可不缺弘历这一口吃的喝的。 两日后。 弘昼就牵着弘历的手,两个小崽崽高高兴兴进宫去。 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还是皇上今日穿了件石墨色暗纹新衣裳的缘故,皇上看着比弘昼上次所见年轻了,也有精神许多。 弘昼一看到皇上,更是迈着飞快的步伐跑了过去,道:“皇玛法,我好想您啊!” 等着他都抱住皇上,弘历这才恭恭敬敬上前请安:“孙儿见过皇玛法。” 这两个孙儿一个活泼,一个稳重,皇上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皇上笑道:“好,外头可冷?朕要御膳房给你们准备了茶点,你们先吃些暖暖身子。” 弘昼与弘历到了炕边一看,齐齐傻眼。 好家伙。 炕桌上摆的是满满当当,有弘昼平素爱吃且珍贵的蟹粉酥,茯苓糕,芙蓉一口酥……等糕点,还有各种切好的瓜果,就连甜水都有好几种。 弘昼知道皇上这是在犒劳自己,自豪感油然而生的同时,不免觉得皇玛法简直太现实了些。 他一手拿起蟹粉酥,一手拿起芙蓉同一口酥,连连说好吃。 相比于他的吃相不拘小节,弘历则秀气了许多。 等着用完了茶点,两个孩子则就回屋了。 一回屋,弘昼再次领教到了皇上的现实,他常住的那间屋子摆了许多他先前没见过的瓷器和古玩,一样样看着皆是价值不菲的样子,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要是回去时能带回去一两样就好了。 虽说银子没了,但多几件宝贝也是好的。 弘昼心里的小算盘打的是哐哐直响。 就在这时候,有个小太监走进来道:“弘昼小阿哥,皇上请您过去了。” 弘昼跟在小太监身后再次走进了御书房,这次炕桌上又换了新的点心,他虽有心想尝一尝,可肚子却是撑极了,实在是吃不下。 皇上含笑招呼着弘昼吃点心:“…… 朕记得你曾与朕提过一次,说你很喜欢吃佟佳府上做的酥油鲍螺,朕便要御膳房试了一试,你尝尝看,到底是御膳房做的酥油鲍螺好吃还是佟佳府上做的酥油鲍螺好吃。” 弘昼很给面子的吃了个酥油鲍螺,是眼前一亮:“自然是御膳房做的更好吃。” 说着,他更是道:“皇玛法,我回宫时您能要我带几盒回去吗?嫡额娘和额娘她们都很喜欢吃这酥油鲍螺,可惜我们府中厨子做的并不好。” 皇上笑道:“这有何难?” 他当即就吩咐御膳房再做几盒酥油鲍螺送去雍亲王府。 弘昼见状,笑眯眯道:“皇玛法,谢谢您,您对我可真好……” 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就道:“你别先忙着谢朕,朕这次将你召进宫是有事要你帮忙的。” 弘昼:…… 他小脸一垮,顿时只觉得手中的酥油鲍螺不香了:“皇玛法,我还以为您是想我所以才接我们进宫。” 顿了顿,他更是道:“所以说方才那些好吃的不是您犒赏我的?您,您真是太坏了。” 皇上微微一笑,只觉得含饴弄孙很有些意思:“当然朕也有犒赏你的意思……” 弘昼嘴嘟的简直能挂起一个油瓶,只听皇上开始给他戴起高帽子:“正是因为你,才能替西北将士谋得这么大一笔银子,朕啊,得替西北将士好好谢谢你。” “不过七十万两银子虽多,但平摊到西北每个将士身上却是不太够,朕知道许多人是倾力而为,但也有很多人捐出来的银子对他们来说是九牛一毛,比如,老九。” “朕先前就点过老九一次,大概这几日他就会再次进宫,朕想着以他那锱铢必较的性子,顶多再拿出两万两银子打发朕,但据朕所知,这些年他赚的银子即便没有百万两,也是有大几十万两的,此时不将银子拿出来,更待何时?” 弘昼一听这话心里舒坦了许多。 皇上连儿子都坑,对他这孙子已是手下留情了。 他拍着胸脯到:“皇玛法,您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坑九叔,我可是最有经验的。” 祖孙两人是相视一笑。 宫外的老九浑然不知他已沦为皇上与弘昼刀俎上的鱼肉,还在与老八等人商量对策,老八倒是劝他多拿出些银子来,再不济也得拿个十万八万的银子出来。 可这不是要了老九的命吗? 他自是不答应。 甚至这一次他连老八的话都没听,满怀不舍之情,揣着两万两的银票就进宫了。 他想的清楚,这老三是亲王,都只拿了三万两银子出来,他这个贝勒爷拿出四万两银子出来已是很够意思。 谁知老九一进御书房,却见着皇上与弘昼坐在一块吃点心,当即他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却还是上前给皇上请安:“皇阿玛。” 如今弘昼一看到老九,就像看到会移动的摇钱树似的,笑眯眯道:“九叔,您来了。” 老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含笑道:“……既然皇阿玛在与弘昼说话,那儿臣就明日再来。” 自他被弘昼狠狠讹了一笔银子后,别说看到这小崽子心里难受,光是想到这小崽子,就心痛不已。 ㈢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皇上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弘昼是你的侄儿,又不是什么外人,难不成你有什么话当着他的面还不能说?” 老九见躲不过去,只能强撑着笑应是,便将来意和盘托出,恭恭敬敬拿出两万两银子的银票出来。 弘昼见状,只觉得皇玛法真是厉害,一下就猜准了老九的心思。 知子莫若父,这话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如今他也顾不得思考四爷是不是也想皇上了解老九一样了解他,想着皇上交代自己的重任,皱皱眉,就开口道:“九叔,你怎么这样小气?你一出手给我就给了两万多两银子,怎么到了皇玛法跟前,到了为国出力的时候,一下子才拿两万两银子出来?” 老九心里一惊,生怕弘昼将这两万三千两银子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殊不知许多事情却是瞒不过皇上眼睛的:“弘昼,你还小,怕是不知道两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况且先前我就拿出了两万两的银票出来,加起来,这次我可是拿了四万两银子出来。” 一众皇子中,也就四爷捐的银子比他多。 皇上沉吟着没有说话。 这等事,向来讲究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弘昼扬声道:“九叔,您这话就不对了,像十三叔虽只拿出了五千两银子来,却已是十三叔所有的家当,您这四万两银子,对您来说可是九牛一毛,您也好意思拿出来?” “这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污了您的名声?” “我要是您,少说也得捐个三五十万两的银子。” 老九心里苦涩一片。 若换成在别的地儿,他若是听到这等话可是毫不客气对弘昼呛上几句,但这里是御书房,就算再借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 他偷偷窥了皇上一眼,见皇上面色如常,愈发摸不准皇上的意思,强撑着笑道:“弘昼,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九叔我了,我,我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 “你阿玛是亲王,统共身家也不到十万两银子,我还只是个贝勒,能拿出四万两银子已是尽我所能……” 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就扫了他一眼,他不敢继续说下去。 弘昼都不好糊弄,更别说皇上了,更不好糊弄。 弘昼一副“你休想骗我”的架势,摇摇头,无奈到:“九叔,我可是听人说了,说您可有钱了,您那么多银子都不舍得拿出来,难不成是想干什么大事儿?” “我可是听说过的,皇子若一门心思赚银子要么是想要谋反,要么是想圈养私兵……” 这话一出,老九吓得够呛,连忙跪下:“皇阿玛明察,儿臣冤枉啊!” 皇上自然知道他是不是冤枉,他虽没有谋反之心,可处处拥护老八,拿银子替老八铺 路,说来是和谋反一个性质的:“朕自然是相信你的,弘昼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不懂事,你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说着,他更是扫了弘昼一眼,道:“弘昼,还不快给你九叔赔个不是。” 弘昼怪觉得很,一听这话就道:“九叔,都是我胡说八道,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我就与您赔个不是了。” 他看着面上惊魂未定的老九,又道:“不过我也是听说过一句话的,叫什么无风不起浪,既然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这样吧,不如叫皇玛法派人去查一查,这样也免得大家都冤枉您,您说如何?到时候我定第一个与您赔不是。” “有皇玛法作证,我定说话算话,您想要我怎么给您赔不是,我就怎么给您赔不是。” “不过,若是您撒谎的话,您的那些银子可就要归国库所有。” “您觉得如何?” 老九才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他连笑都笑不出来,迟疑看向皇上:“皇阿玛……” 皇上是似笑非笑,道:“老九啊,弘昼这法子倒也不错,毕竟朕整日身处紫禁城中,都听说过风言风语的。” 老九慌了。 他是真的慌了。 如今他府中上下虽说银子不多,可二三十万两的银子还是有的。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却拍拍他的肩膀道:“瞧你,朕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你怎么像成这样子?” “你又没犯错,朕怎会抄了你的家?” 他看着炕桌上放的那厚厚一摞银票,笑道:“不过朕也知道,这两万两银子,对你来说虽不是九牛一毛,却也不算什么。” “你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出两万两银子来,若再多想想办法,相信还能再筹出银子来的。” “朕就替西北那些将士先谢过你了。” 这一顶高帽子戴在头上,老九是毫无招架之力,连自己怎么走出乾清宫的都不知道。 一出宫,他甚至来不及回府,直冲老八府上而去。 老八听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微微皱眉:“……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当日我就与你说过,皇阿玛虽年纪大了,却是耳清目明,如今既他老人家说出这等话来,可不是你拿出十万两银子就能了事的。” 老九只觉得眼前一黑,若非身边奴才眼疾手快将他扶着,只怕他就要一头栽倒下来。 老八却道:“你别怕,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 三日之后,老九在朝堂之上当众说出自己愿再拿出七万两银子来,更是表明这是自己所有的家私,更道:“……儿臣这些年仗着皇子身份生意做的顺当,就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上次得皇阿玛教诲后,儿臣回去之后思来想去,觉得就该如四哥一样倾力而出。” “不瞒皇阿玛所言,这七万两银子的确是儿臣所有家当,不过儿臣这些日子已命人变卖铺子,将能卖的庄子 、铺子都卖了,更会将这笔银子拿出来供给西北将士的。” 四爷微微皱眉,只觉得老九这行径可不是他的做派。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果不其然,下一刻老九便道:“儿臣心系西北战事,听闻西北战事进展不顺,倒是由四哥捐出全部家当一事想到一个人,这人便是四爷故去侧福晋年氏之兄年羹尧。” “年羹尧乃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如今在四川任职,虽为文臣,可对战事很有见地,儿臣曾见过他几次,觉得这倒是个可用之才。” 说着,他更是似笑非笑看了四爷一眼,道:“都说举贤不避亲,四哥也是的,既然你如此关心西北战事,就不该怕旁人议论而故意不举荐年羹尧的。” 四爷心里是咯噔一声。 他就知道老九不会有这么好心。 年羹尧的才能他自是知道的,若换成旁人,他定会与皇上举荐年羹尧的,但他也知道,年羹尧如今对他是恨之入骨,若叫年羹尧得了圣心,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前些日子他与皇上举荐格斯泰,此人也是一名猛将,才能不逊年羹尧,只是年纪有些大了。 皇上的眼神落在四爷面上,西北虽有富宁安坐镇,但进展却不顺,“老四,你觉得年羹尧如何?” 他对年羹尧印象不错,但仅限于对年羹尧四川的政绩。 四爷并不敢欺瞒皇上,只道:“回皇阿玛的话,年羹尧的确是个可用之才,此人心思灵巧,有勇有谋……” 有老九和四爷打头阵,顿时朝堂之上为年羹尧说话的大臣就不在少数。 一来是有讨好四爷与老九之意。 二来他们觉得年羹尧的确是个人才。 皇上微微颔首,当即就发话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去四川,命年羹尧协助富宁安,希望他们能早日平定西北战事。 当弘昼听闻这消息时,他正在御花园与弘历捕麻雀。 往年他们捕麻雀都是用弹弓,弘昼向来准头极好,不说百发百中,却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两个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故而便用笼子来捕麻雀。 有乾清宫的小太监前来请弘昼两兄弟回去,很愿意卖个人情给弘昼,毕竟他们都知道弘昼捐给朝廷的银子有一大部分都来自于年家:“……真是恭喜弘昼小阿哥,贺喜弘昼小阿哥了,皇上已经命年羹尧年大人去西北,想必以年大人的才能,很快就能平定西北战事。” “虽说如今年侧福晋去世了,可您也是要管年大人叫一声舅舅的,想必过不了多久,奴才们就要尊称他一声‘年大将军’的。” 弘昼微微一愣。 他记得历史上的年羹尧早就崭露头角,但却是在西北一战成名。 他心里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觉得四爷好像离那储君之位远了些。 那小太监还在喋喋不休,恨不得将年羹尧夸上天。 弘历却很快察觉出弘昼的不对劲来,低声道:“弟弟,你怎么不高兴啊?” 弘昼摇摇头,笑道: “我没有不高兴。” “我替西北将士和老百姓高兴了。” “只是这消息来的太突然,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年舅舅是文臣,怎么也能去打仗?难道这天底下真有能文能武之人吗?真是叫人羡慕。” 弘历免不得好生安慰他一番:“这世上能文能武的人毕竟是少数,你莫要伤心,你小小年纪,骑射就已经如此出色,已经很厉害了。” 弘昼虽面上带笑,可心里却是忧愁更多。 等着他们两个回到乾清宫,皇上心情也是大好,邀他们两个一起吃锅子。 等着锅子用完,皇上便道:“……我知道弘昼擅骑射,也听你们阿玛说过弘历书念的极好,既然如此,弘历,我便考考你。” 皇上略一沉吟,就道:“我听说你也会背《大学》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便将《大学》背来我听听。” 弘历一听这话,就开始朗朗背书起来。 他背书与弘昼磕磕巴巴的背书不一样,他语速平缓,不急不躁,可见其胸有成竹。 等着他一篇《大学》背完,就连皇上都忍不住颔首道:“很是不错。” 继而,皇上的眼神就落于弘昼面上。 祖孙四目相对。 弘昼心虚低下头。 虽说当日他赶工将一整篇《大学》背了下来,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已忘得一干二净。 皇上却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点了点他:“弘昼,方才弘历已将整篇《大学》背了一遍,你也背一遍给朕听听。” 弘昼只得硬着头皮道:“大学之道,在于明德,在亲民……” 他这第一句还没背完,就已卡住。 一旁的弘历小声提醒道:“在止于善。” “在止于善。”弘昼背完这一句,又再次卡住,只扫眼看向弘历,一副求救的表情,仿佛在说:哥哥,接下来是什么? 可与此同时,皇上的目光也落在了弘历面上,弘历可不敢随便开口。 弘昼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皇玛法,我不记得了。” 皇上道:“若是朕记得没错,弘历这篇文章是在你前头会背的,怎么他还记得,你竟忘的是一干二净?” 弘昼嘟囔道:“那我也不知道啊。” 说着,他更是振振有词:“皇玛法,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与短处,不攀比,才能快乐成长。” 皇上见他如此能言善辩,懒得与他掰扯,眼神落于弘历面上:“弘历,你直到如今还能记得整篇《大学》?” 若真的如此,那他不得不称赞弘历一句奇才。 弘历腼腆笑了笑,道:“自然不是,先生曾道,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记性再好,总有忘却的一日。” “孙儿每月会抽出几日时间来,将从前的文章翻看几遍,这样就能保证从前的知识不会忘记。” “孙儿之所以能将整篇《大学》背下来,是因在半月之 前还将这文章巩固了一遍,若不然,孙儿也是背不下来的。” 皇上看着半点不在意,还一心吃蟹粉酥的弘昼,再看了看沉稳有度,落落大方的弘历,对弘历是愈发满意。 有对比才有差距。 作为祖父,他自然更喜欢弘昼,可身为君王,他自然更欣赏弘历些。 这一刻,皇上显然也看到了弘历的好:“弘历,朕问你,你是真心喜欢念书,还是被老四和你额娘所逼的?” 说着,他更是道:“你在朕跟前向来不如弘昼在朕跟前放得开,朕又不是那等会吃人的老虎,你只管与朕说实话。” 弘历笑道:“孙儿不敢欺瞒皇玛法。” “这个问题,弟弟从前也是问过孙儿,当时孙儿就回答过他,当初的确是额娘逼着孙儿启蒙,说孙儿上头有年长的三哥,下头有活泼可爱的弟弟,若是孙儿无半点长处,定不会得阿玛喜欢,所以孙儿才努力读书,想要阿玛喜欢孙儿。” “可后来孙儿却发现在书中能知晓很多道理,更是沉浸其中。” “倒是如今额娘时常劝孙儿少看书少写字,就怕将眼睛看坏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很是诚挚。 皇上笑了起来:“好,既然如此,那朕在考考你。” “先前弘昼背《大学》,皆是死记硬背,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那你与朕说说《大学》这篇文章讲的都是什么。” 弘历面上半点惊惶都没有,一字一句道:“大学的宗旨,在于发扬高尚的品德……” 他竟如方才背书一般,将整篇文章的意思都概述出来。 弘昼顿时变成小迷弟,拍起手道:“哥哥,你可真厉害。” 这下皇上也难掩眼中惊愕之色,要知道背书并不难,可若将整篇文章的意思完整叙述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脑海中既要背诵文章,嘴上又要叙述其含义,实在难得。 皇上更是道:“你背的很好,朕记得当年朕十来岁的时候都没有你厉害。” 弘历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多谢皇玛法夸赞。” 见这祖孙一来一往的,弘昼为弘历高兴的同时,闲着没事的他一口接一口吃糕点。 好不容易等着皇上与弘历说完话,弘昼就兴高采烈道:“皇玛法,哥哥,我想到了!” 他这话一出,皇上就面露欣慰之色,只觉得孺子可教:“你想到了什么?可是想到了《大学》如何背的?” 弘昼摇摇头,正色道:“不是,我想到了麻雀应该怎么吃。” 他像是没看到皇上与弘历面上的惊愕之色一般,咽了口口水道:“这些日子我与哥哥捕到了不少麻雀,命小太监帮我们养着,如今一只只麻雀养的肥肥胖胖,原本我们是打算养着玩的,可它们都长得这门胖了,若是不吃了它们,实在可惜。” “不如就将麻雀交给御膳房,裹着面糊炸一炸,炸的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连骨头都能吞进去,肯定很好吃。” 说着,他更是钦点起人来:“皇玛法,能不能要给我们做酥油鲍螺的那位御厨来炸麻雀?我觉得他的手艺很好,炸出来的麻雀肯定也很好吃……”竟舍得全部拿出来?”! 第 81 章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才好,难怪老四每次说起你来很是头疼。” 弘昼却是笑嘻嘻道:“阿玛可喜欢我啦,怎会说起我来就头疼?” “皇玛法,您牙口不好,肯吃不能吃炸麻雀的,不如要御膳房先将这麻雀给您卤一卤,配着蘸水吃,想必味道也是不错的。” 背诵文章别说他不是弘历的对手,怕是很多人都能将他比下来,但若说起吃食来,那他就是头头是道,很少有人能比过他。 皇上无奈归无奈,却还是叫魏珠吩咐御膳房照做。 到了中午,弘昼就吃上了香喷喷的炸麻雀,这让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研究美食的小天才。 吃着自己亲手捕的炸麻雀,弘昼的胃口却是好极了,更是看着微微皱眉的弘历道:“哥哥,你怎么不吃?可是觉得这些麻雀被咱们养了太长时间,舍不得吃它们?” 说着,他更是安慰起弘历:“正因我们喜欢这些小麻雀,所以要将它们炸熟了吃进肚子里,这样它们变成我们身上的肉,永永远远和咱们在一起。” “反正这些小麻雀迟早也是会死的,你说是不是?” 弘历下意识反驳,可仔细想想,觉得弘昼的话好像也是有道理的。 一旁的皇上听闻这话,却是啼笑皆非,更是冲弘昼打趣道:“你每日吃这么多东西,朕看你迟早要长成一只小胖猪的。” “到时候,你说亲怕是就难了。” 有些时候,皇上还是有点恶趣味的,前几日他还用这个话题吓唬过小二十二,吓得小二十二饭都不肯吃,嗷嗷直哭。 皇上觉得很有意思。 甚至到了私下,就连魏珠都道:“……皇上,奴才觉得您时常与弘昼小阿哥在一起,脸上的笑容多了,精气神也比从前好了许多,放在从前,您可是不会对皇子们说这样的话的。” 皇上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改变,笑了笑道:“如此倒也挺好的。” 可弘昼却不是小二十二,大口大口吃着炸麻雀,含糊不清道:“皇玛法您胡说,我每日都是这样海吃海喝,可是一点都没有发胖。” “虽说我吃得多,可每日在外头跑跑跳跳的时间也多,这样身体才能棒棒的。” 说着,他更是道:“若以后变成个大胖子,那是以后的事儿,我可不想因为未知的事情不高兴。” “不过若我未来的媳妇真因我胖就不嫁给我,说明她不是真的喜欢我,这样说来,我们两个人不能成亲也没什么可惜的。” 这话说完,他又伸手去拿炸螃蟹吃了。 最后是吃到肚子圆滚滚的才作罢。 皇上向来讲究吃饭吃个七分饱,如今与弘昼,弘历一起吃饭,即便自己小心克制,却也一不小心吃到九分饱。 皇上便道:“你们两个继续吃完也出去消消食,朕也去散散步。” 顿时弘昼就警觉起来:“皇玛法要去哪里?” “您 可不是出去散步。” 从前您出去散步可都是会带上我的。?_[(” 皇上只觉得拿这小崽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笑道:“朕去看看密贵人。” 早年前得皇上宠爱的是德妃等人,如今最得皇上喜欢的却是这位出身汉族的密贵人,她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却已替皇上连生三子,更是性情柔顺,知晓皇上恪守规矩,不会轻易将汉族女子封为嫔妃,便一直不争不抢,从未在皇上跟前抱怨过。 但就是这般好性子的人,前几日也是与皇上玩笑道:“……原先嫔妾便听人说过皇上若喜欢谁就恨不得将他捧在掌心,嫔妾还不大相信,如今瞧来,还真是如此。” “妾身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吃醋竟不是吃后宫姐妹的醋,而是吃弘昼小阿哥的醋。” “原先每隔几日您就会来看看嫔妾的,可自弘昼小阿哥进宫后,您还是第一次来瞧嫔妾。” 皇上向来不喜后宫妃嫔争风吃醋。 但他从宫女口中得知密贵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场都没告诉自己,所以便对她存了几分愧疚之意,这才想着去看看密贵人的。 弘昼也是知道这位密贵人的。 并不是密贵人有多么美貌出众,而是他从小二十二和宜妃娘娘嘴里听说过这个人,人人皆说如今最得皇上宠爱的就是她。 弘昼虽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却也是知道些分寸的,便道:“好吧,皇玛法,您去吧,那我带着哥哥去惠玛嬷那里转一转。” 在后宫中,从前他最喜欢的是太后娘娘,如今则是惠妃娘娘。 他并不知一众妃嫔之间的恩恩怨怨,只知道惠妃娘娘对他好,那他也要对惠妃娘娘好。 翊坤宫一贯寂寥,随着弘昼过来之后才能添上几分欢声笑语。 原本惠妃娘娘说话说的好好的,可在她知晓皇上去了密贵人处时,脸上的笑意顿时褪的是一干二净:“……这个狐媚子倒真有几分手段,模样家世皆不出众,却能得皇上宠爱这些年,就连她给皇上缝的衣裳,皇上都日日穿着,皇上这下可是将本宫这些老人儿忘得是一干二净。” 弘昼好奇道:“您说的可是皇玛法时常穿的那件石墨色暗纹的衣裳?我瞧着这的确不像内务府送过来的样式。” 他之所以能得后宫妃嫔的喜欢,那可是有大本事在身上的。 比如,除去念书做学问,他在别的方面一贯细心。 惠妃娘娘点点头,后宫中的女人一向寂寥,没什么事情能打发时间,她又是个喜欢说闲话的,如今道:“是了,那衣裳有什么好的?一副小家子气。” 只是她却不知道,这件衣裳正是密贵人在病中为皇上缝制的。 用密贵人的话来说,每每她思念皇上时就为皇上缝制新衣……就冲着这份心思和爱意,皇上若是不穿她缝的衣裳也说不过去。 惠妃娘娘絮絮叨叨说起后宫妃嫔的坏话来,从前她大多数时候议论的是宜妃娘娘的不是,今日又加了一个密贵人。 从惠妃娘 娘的话中,弘昼知道了许多事情。 比如,这位密贵人盛宠几年不衰。 ⑺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比如,这位密贵人所出的皇十五子与皇十六子都养在宜妃娘娘身边。 又比如,这位密贵人与宜妃娘娘关系不错。 到了最后,在弘昼与弘历即将离开时,惠妃娘娘如从前每一次一样叹息道:“……本宫也是的,你们还是小孩子,本宫与你们说这些做什么?真是不应该。” 弘昼已是见怪不怪,笑道:“惠玛嬷,您放心,这话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他更是道:“至于我哥哥,您放心,他嘴巴比我更严实。” 惠妃娘娘是满脸含笑招呼着他们没事时多过来玩。 回去的路上,弘昼便将密贵人划在了老八一党,觉得四爷离那储君之位好像又远了点。 枕头风可厉害了。 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等着皇上从密贵人处回来后,就下令赏老九牌匾一个,上头写的“为国为民”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还是皇上亲手所写。 皇上瞧着惊愕不已的弘昼,笑着道:“……你和你九叔一样,是个喜欢银子的,如今要他掏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总得给他点甜头尝尝才是,若不然,他可是会难受的整宿整宿睡不着。” 即便弘昼想到老九那心疼银子龇牙咧嘴的模样很是解气,但对于密贵人枕头风一吹,皇上就乖乖听她话的行径还是有点吃醋的。 真是人生艰难。 想他堂堂一小皇孙不仅要与一众皇子皇孙争风吃醋,如今甚至还吃起自己玛嬷的醋来。 虽然这个玛嬷只有三十岁出头,可也是玛嬷。 弘昼明白为何人人都争着在皇上跟前得脸,可见是关系好了之后好说话。 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加把劲才是。 弘昼在乾清宫又住了些日子,等过了腊八,就被皇上差人送出宫。 每年的腊月似乎都极为忙碌,但忙碌是别人的,却与弘昼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在这般忙碌的日子里,弘昼知道了很多消息。 比如,年羹尧已顺利到达西北,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他刚到西北,就显露出卓越的军事才能。 比如,隆科多的爱妾李四儿不堪受辱,已于腊月里自缢身亡。 又比如,朝中又有不知死活的人推举立老八为太子,皇上一气之下停了老八的俸禄。 …… 时间过的极快,一转眼新年就过了。 正月里有人欢喜有人愁,因在年羹尧的辅助下,西北连连告捷,包括皇上在内的许多人都心情大好。 四爷也是其中一个。 四爷虽一开始有些不喜年羹尧得皇上看重,可转而一想,年羹尧去了西北,兴许能早日结束西北战事,便将他与年羹尧的恩恩怨怨抛于脑后。 国事当前,他们这些恩恩怨怨自然是要往后放一旁的。 甚至四爷还 大发慈悲与弘昼等人说在元宵节这一日带他们去街上看花灯。 弘昼听闻这话时,微微愣了一愣,继而跑到窗户边上去。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81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正陪着四爷说话的耿侧福晋微微一愣,低声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王爷正与你说话了。” 已行至窗户边,将窗户打开的弘昼扭头看了四爷与耿侧福晋一眼,笑眯眯道:“额娘,我是要看看今儿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 他这话还没说完,常嬷嬷等人就有些憋不住,一个个低着头掐着手心,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就连一贯严肃的瓜尔佳嬷嬷面上都带着几分笑容。 唯有四爷面上神色如常,淡淡道:“听你这意思,想必你是不愿去看花灯的,既然这般,我也就不勉强你。” 蛇打七寸,如今的他是越来越知道如何拿捏弘昼。 弘昼一听这话忙道:“阿玛,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若是您光带着哥哥去看花灯,多没意思啊!” “有我和你们在一起,陪你们说说话,解解闷的,多好啊!” 四爷却冷哼一声道:“谁说我光带着弘历去看花灯?还有你十三叔他们,到时候即便你不去,我们也是热闹的很。” 弘昼瘪瘪嘴,懒得继续求四爷。 他想着即便四爷到了元宵节那一日不带着他出门,他去求十三爷好了,十三爷那样好,肯定会答应的。 不过听四爷这话一说,他竟有点吃十三爷的醋来。 毕竟之前五六年里,四爷可从未带着他们出门看过花灯,但凡四爷有点时间,要么是在书房看书看折子或者与幕僚议事,再不济就是跑到寺庙里小住几日,哪里有这般闲情逸致? 可见十三爷在四爷心里分量果然不一般。 弘昼想了想,道:“阿玛,好端端的,您怎么想着带我们去看花灯?可是十三叔说的?” 四爷方才说不带弘昼去看花灯不过是吓吓他,开玩笑罢了,如今颔首道:“没错,福惠他们好几年前就想元宵节去看看花灯,只是那时候你十三叔不便外出,一直没能答应他们,所以就想着今年带他们出去赏赏花灯。” 弘昼:真是爹比爹,气死人。 好在他知道四爷是个什么性子,便道:“阿玛,将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也喊上。” 还未等四爷来得及说话,正端着茶点进来的耿侧福晋就道:“你这孩子真是胡闹的很,如今满宜有了身孕,虽说已经过了三个月,可因是头一胎,也得小心些才是。” “这大过节的,星德当然得陪在满宜身边,哪里能和你们一起胡闹?” 弘昼仔细一想,怅然若失点点头:“好吧,我只是很想念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 虽说在瓜尔佳·满宜有身孕后,他也去看望过瓜尔佳·满宜几次,可这等感觉,却与从前几个人说说笑笑一起玩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瓜尔佳·满宜虽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但免 不得还是会与弘昼抱怨几句,直说自己就像是被囚禁了似的,每每要做个什么,纳喇·星德总是格外小心,恨不得一日日将她捧在手心里才好。 说这话时,她面上带着幸福的喜悦。 只可惜,年纪尚小的弘昼却看不明白,嘟囔道:“唉,从前满宜姐姐最是喜欢热闹的,可如今不管咱们去哪里玩她都不能去,真真是可怜。” 不过话锋一转,他更是笑道:等着过几个月,满宜姐姐生下小侄儿或小侄女,我们这么多人就能带着他一起玩。?[(” 但凡有他在,旁人压根不必接话,他就能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在弘昼的日夜期盼中,元宵节还没到,他倒是先迎来了耿家人。 耿老太太也来了,但比起上次见面时耿老太太那吸血鬼的做派,虽说今日她一进门眼睛到处瞄,显然在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能顺走,却因有耿德金在场,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耿老太太那几个儿媳妇都恭恭敬敬的。 听着外祖耿德金与耿侧福晋说话,弘昼这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耿老太太一贯偏心,但耿德金却是一碗水端的很平,从不偏心于任何人。 前些年他病的厉害,知道耿老太太经常吸女儿的血补贴家里,也曾出言劝阻过,只是那时候身为一家之主的他卧病在床,无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甚至每每他提起这些事,耿老太太就哭天喊地的,直说自己一个老婆子撑起这个家不容易之类的话。 众人都以为耿德金活不长。 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以为的。 所以当四爷请来的名医医好他的病,他十分感激,病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老妻这些年坑了耿侧福晋多少银子,要将银子给耿侧福晋还回去。 到了最后,耿侧福晋自然不肯收下这些银子。 父女两人争执不下,耿德金索性便将这些银子存到钱庄,更说替弘昼存着,好给他以后娶媳妇用。 想当年耿侧福晋不过一不得宠的格格,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没多少家当,统共也才三千两银子,但因这件事,弘昼对自己这位外祖父印象极好,有一次更是拉着耿德金说什么“从前我就羡慕哥哥有个很好的外祖父,如今我也有个很好的外祖父啦”之类的话,逗的耿德金又送了一块长命锁给他。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耿德金虽疼爱自己的一众孙儿,可架不住那些孙儿们每日都能见面,早已不稀罕。 如今他元宵节前夕虽是来探望耿侧福晋,却是将弘昼抱在膝上说话:“……你额娘一向偏心,这一点咱们家谁都知道。” “虽说百事孝为先,可长辈也得有长辈的样子,晚辈才会孝顺,若不然,那不是愚孝吗?” “阿玛知道你心里委屈,既然委屈,那就别藏着掖着,反正你与你额娘嫂子她们每年也就见那么一次面,面子上过的去就行了。” 弘昼听闻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自己这位人高马大的外祖父很有点意思,便拿出御赐 的蟹粉酥和酥油鲍螺招待他。 当然,耿德金也不小气。 他给弘昼准备的压岁钱足足是自己孙儿的两倍,可把弘昼高兴坏了。 到了元宵节这一日,弘昼是更加高兴。 一大早他与弘历一起去各处请了安,就去书房找四爷,一遍又一遍问道:“阿玛,我们什么时候出门啊?” 问的四爷是烦不胜烦,连安安静静看会书对他来说都成了奢望,只能一遍又一遍回答弘昼:“晚上街上才会有花灯,我们这么早出门做什么?等晚些时候再出去吧,今日我还在天香楼订了雅间,到时候就在那里与你们十三叔汇合。” 可没一会儿,弘昼又来了。 四爷索性放下书本,看着炕桌上的棋盘道:“反正今日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教你们下棋吧。” 弘昼原以为是五子棋,连声称好。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错的很是离谱。 原来四爷说的是后世的围棋。 弘昼先按兵不动观摩一二,见弘历是节节败退,撒丫子就跑。 弘昼这一跑,到了傍晚才过来,瞧见垂头丧气的弘历与兴致高昂的四爷,觉得很有意思:“哥哥,学下棋好玩吗?” 弘历很想摇摇头,可有四爷在场,他只能委婉道:“还行。” 也就是不怎么好玩的意思。 弘昼再次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聪明起来。 四爷却道:“下棋本就晦涩难懂,弘历,你已经很厉害了,凡事得循序渐进才是。”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 敏锐的弘昼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我不学,我不喜欢下棋。” 这话刚说完,他就拉着弘历一溜烟跑了。 甚至下了马车,他都还离四爷远远的,生怕四爷要他明日去外院书房学下棋,还是弘历提醒他明日四爷要上朝,没时间教他下棋后,他脸上这才浮现笑容。 如今天还未黑,街上的花灯还未亮起来,但来来往往已有行人。 很是热闹。 弘昼虽不是第一次出门,可跟在四爷屁股后头,看着富丽堂皇的天香楼还是微微出神。 天香楼是近几年才开的,虽才开不久,却已超越京城许多老字号的酒楼,俨然成为京城第一大酒楼,甚至京中达官贵人要宴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天香楼。 一来是因为天香楼的饭菜的确可口。 二来是因为天香楼的饭菜价格高昂,如此能显出主家的诚意来。 弘昼自觉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如今跟在四爷屁股后面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看到门上的金箔只以为是金子,想要上去咬一块带走,看到屋子里摆的假山温泉水,水中放了个大鼓,鼓中里有个跳舞的美人儿,更是看傻了眼。 正月里仍是寒气逼人,这美人儿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纱衣,若隐若现,只见她身姿妙曼,很是动人。 她的面上遮着薄纱, 以至于她的面容看的并不真切,却依旧能看得出来这人五官出众?_[(,肤色白皙,一看就是一等一难得的美人儿。 在场男子不少人的眼神都落于该美人儿的面上,倒是四爷与十三爷是目不转睛。 弘昼向来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以至于到了雅间还趴在窗户上看个不停。 他看就看吧,还非得拉着弘昌等人一起看,嘴里更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原先以为我额娘长得就已经够好看了,没想到这人比我额娘还要好看,不过在我心里,我额娘仍是天下第一好看。” “你们看,她身上就穿这么点衣裳,难道就不冷嘛?” 弘昌比他大上几岁,再过几年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如今羞红脸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小声与他说着话。 就连十三爷见状都忍不住与四爷说笑道:“……弘昼小小年纪,眼光倒是好得很,我听说这个女子名叫柳媚娘,乃是天香楼花了大价钱从扬州请回来的,据说她在扬州被称为第一美人,因为有她,天香楼的生意是更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想必今日四哥为了定这雅间,花了不少银子吧?” 纵然是皇子,可天子脚下却也没有以势压人的道理,想订雅间,嘿,得用银子说话。 四爷不过略朝着楼下扫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眼神来:“天香楼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我看它这生意怕是做不长久。” 十三爷笑了笑没说话。 但天香楼生意如何,他们是有目共睹,是越来越好了。 弘昼看楼下柳媚娘跳舞看的是专心极了,更是时不时点评一番。 不过在他听说要点菜时,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更是扬声道:“阿玛,十三叔,我想吃脆皮乳鸽。” 四爷便叫一众小娃娃们先点菜。 弘昼想着难得敲诈四爷一顿,多点些菜时,可看到菜单上的价钱,却是吓了一大跳,“多少?一只脆皮乳鸽居然要一两银子?” 关键是天香楼的脆皮乳鸽是按只来计算的,每人一只的情况下,光是脆皮乳鸽就要花去十几两银子。 况且像弘昼这样胃口好的,一顿得三只脆皮乳鸽起步。 弘昼顿时懂了,为何连四爷这个亲王都很少叫天香楼的席面回来,他随便看了看菜单,觉得今日这一顿饭下来少说得花百两银子。 要知道一百两银子可是够寻常百姓一家吃穿用度好几年的。 四爷道:“你放心点就是了。” 弘昼却警觉道:“阿玛,您想做什么?” 他觉得四爷可不会有这么好心的。 十三爷却是大概猜到了四爷的来意,含笑道:“四哥,前些日子你就与我说起想要查查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谁,如今可是已查出这人来了?” 四爷颔首道:“是老九。” 弘昼微微愣了愣,可仔细一想却并不觉得惊讶,他最亲爱的九叔之所以出手如此阔绰,那定是有门路挣钱的。 弘昼低声道:“那阿玛,我不要三只烤乳鸽,我就要一只烤乳鸽就够了。” 他可不想让他亲爱的九叔赚他们的银子,拿着他们的银子转过头来又去对付四爷。 弘昌等人也是听话懂事,他们虽不如弘昼清楚自家阿玛与九叔有什么嫌隙,可瞧见这菜单上的价位,却并未点多少菜。 很快一道道菜便端了上来。 烤乳鸽只有巴掌大小,整只鸽子只有巴掌大小,表皮又酥又脆,入口即化,里头的肉质紧实,又嫩汁水又多,咸甜适中,一端进来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 咸菜蒸嫩笋虽听起来是平平无奇,但一端上来也是惊为天人,里头用的是鲜嫩的黄鱼打底,上头铺着咸菜,中间才是主菜嫩笋,一口下去,嫩笋的口感很是丰富,又嫩又鲜,就连弘昼这等不爱吃素菜的人都吃了许多。 溏心富贵虾更不必说,纳入弘昼又一爱吃的菜肴,难得冬日有这样肥的虾,一只只虾不是用蒸或煮的方式烹饪的,而是用焖的方式做熟的,肉质紧实,一口下去,更是唇齿留香…… 吃到最后,弘昼是意犹未尽,只恨自己银子不够多,若不然,他就可以天天过来吃。 一顿饭将要用完,更有掌柜的亲自过来询问菜品味道如何,更是说若是不满意可以不收钱的。 四爷听到这话只与十三爷对视了一眼。 旁人不清楚,四爷却是知道的,早在许久之前,他就派人打听过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谁,毕竟能在此地段开酒楼,且酒楼装潢富丽堂皇,背后主子定不是常人。 可戴铎查了些日子,并无头绪,他便没在这等事上浪费时间。 谁知就在年前,戴铎却与他说这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老九。 这事儿不是戴铎查出来的,而是但凡京中不少人已知道了这事儿,可以说是老九故意透露出来的。 四爷何尝不知道其中的缘故。 一来是老九被弘昼坑了银子,被皇上讹了银子,如今是元气大伤,自然想多敛些银子,天香楼加他皇子的招牌一亮出去,生意更是不愁。 二来是如今年羹尧去了西北,如今正是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如此方能快速在西北站稳脚跟,老九不仅要顾着京城里的老八,还得顾着远在西北的年羹尧。 四爷含笑看向那掌柜的,道:“掌柜的客气了,今日我们对菜品都很满意。” “不过掌柜的这话倒有些意思,既然能在元宵节订下这雅间的定不是寻常人,大概也能知道这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谁,如此,便是我们对菜品不满意,哪里敢不付钱?” 那掌柜的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半点解释之意都没有,显然是认同四爷的话。 下一刻,他更是道:“我看几位贵人衣着不凡,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平日里事情忙,很少来咱们天香楼,所以不知道咱们天香楼的规矩。” “凡逢年过节,在咱们天香楼一顿花了两百两银子以上才能订雅间的,应该是店小二没与您身边的小厮说清楚 ……” 他虽字字句句说的客气,但话里话外却透出逼迫之意来。 这下弘昼连美人儿都不看了,目光只落在四爷面上。 下一刻,他就见四爷道:“我身边的奴才与我说过这事儿,不过我不懂的是我们已经额外付了订雅间的银子,为何还非要我们一顿饭用上两百两银子以上?” “掌柜的也看到了,今日我们这里多是孩子,可吃不了多少东西,难不成你还非逼着我们再点菜不成?” 到了最后,四爷的语气已有些森然。 清楚四爷脾气的知道他这已有几分动怒了。 但那掌柜的却也没有让步的意思,做生意的人,面上永远都是笑眯眯的:“那这就是两位爷的事情……” 弘昼这才留意到门口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方才那掌柜的进来了,几个大汉却在门口候着,显然是打算软的不行来硬的。 连他都忍不住,没好气道:“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天子脚下,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若是我们非要走,你还能拦着我们不成?” 掌柜的道:“倒是我不知道你们这一群人是什么意思,我们天香楼打开门做生意,几年下来规矩都没变过,是你们蛮横不讲理在先的!” 欺人太甚! 真的是欺人太甚! 弘昼正欲开口时,谁知四爷就道:“原先我还打算付这顿饭钱的,可你如此咄咄逼人,我连这饭钱都不想给了。” “你派人去问问你们主子,大过节的他的兄弟带着他的侄儿侄女来这里吃饭,一家人难道还要给银子?” 那掌柜的面上笑容一滞,很快就连连认错起来,更是自个儿扇起自己巴掌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他很快就退了出去,连同着门口的那些彪形大汉也都一块下去了。 弘昼眨巴眨巴眼道:“阿玛,您这是带着我们吃白食吗?” “从前您不是教过我们取之有道,我们这吃白食是不是不太对吧?” 弘历与弘昌等人听闻这话,目光齐刷刷落在四爷面上。 好在四爷面上一贯是这般表情,众人才瞧不出他的难为情。 还是十三爷替他打圆场道:“这天香楼是你们九叔开的,我们怎算得上是吃白食?” 弘昼点点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下一刻,他更是道:“不过阿玛,怎么您一量出自己身份,那掌柜的就走了?他就不怕您是骗他的吗?” 他坑起老九来一向是不留情,想着若是这法子好用,以后他就要时常过来天香楼吃好吃的啦。 弘历与弘昌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落在四爷面上。 这次四爷却是淡淡一笑,看向弘昼,拆穿了弘昼的小心思:“是不是你以后想如法炮制,也时常过来吃白食?” 弘昼心里一惊,觉得自己这点小心思被四爷看的是透透的,强撑着笑道:“阿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逃单,不,出来游玩的四爷心情比平日里要好些,扫眼看向弘历等人道:“你们说说弘昼可是这样的人?” 弘历等人是齐刷刷点点头。! 第 82 章 弘昼心碎了,觉得弘历等人不该这样对他。 弘历等人看着他这般可怜巴巴的小样子,笑的更厉害了。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82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一行人说说笑笑,四爷便带着弘昼等人离开了天香楼。 临走之前,四爷到底还是将饭钱如数放在了桌上,吃白食的这等事,他可做不出来。 但他还是想借着今日之事让老九知道他来过。 弘昼跟在四爷屁股后面下了楼梯,经过柳媚娘身边时还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柳媚娘也是男人堆里打过滚的的人,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四爷等人出身显赫,自然多留意了四爷等人几分。 但四爷这一干人等唯有弘昼看着她是目不转睛,两人四目相对时,弘昼只觉得她眼神柔情似水,似会笑一样,便是看不真切她的模样,却也觉得她担得起扬州第一美人儿的称号。 弘昼只觉得,若换成那等心智不坚定的男人,被她这样看一眼,只怕会爱上她的。 不过弘昼对柳媚娘只是欣赏美人的角度。 若他娶媳妇,得讲究三观一样,志趣相投才是。 一出了天香楼的大门,弘昼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阿玛,为何方才您对那掌柜的说您是九叔的亲兄弟,这话一出他就信了?” “若真是如此,人人有样学样,都跑来天香楼吃白食怎么办?” 四爷瞧见这满街的花灯都没能吸引弘昼的注意力,知道这问题在弘昼心里憋闷了许久,便道:“你们想,能当上天香楼掌柜之人定是目光如炬,一眼就大概看得出来我们的身份。” “况且天香楼收费合不合理,那掌柜的心里也有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我们真拿着这事闹到皇阿玛跟前,只怕也够你们九叔喝一壶的。” “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冒这个险,实在不值当。” 说着,他更是往后扫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咱们身后定是有天香楼的人跟着的,不过为了看我们最后去了哪里。” “若他们见着咱们回了王府,这事儿就算了了,若是知道我方才撒谎,依照那掌柜的仗势欺人的样子,只怕会将我们拎回去,要我们补了银子才会放人的。” 十三爷也颇为赞许点点头道:“四哥和我想的一样。” 他们两个说了这事儿后,很快就将事情抛之脑后。 这下可是可怜了弘昼,看着街上满目琳琅的花灯时,还不忘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自己。 好在他很快发现身后有人鬼鬼祟祟跟着他们。 弘昼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与弘昼手牵手的弘历见状安慰他道:“弟弟,你别难受,这些人如此张狂皆是有九叔在背后撑腰。” “如今阿玛已知道了这件事,兴许会提点九叔几句的。” 弘昼再次摇摇头,道:“我不是难受这事儿,树大招风,如今九叔借着天香楼等铺子赚银子赚的是一点避忌都没有,显然是什么 都不怕,以后自有皇玛法来收拾他。” 我只是难受原来做生意这样复杂,那等我以后长大了做生意岂不是要费很多心思?那多麻烦啊!?” 他觉得比起他亲爱的九叔来,自己好歹是个穿越者,好歹占了先机,原打算狠狠赚上一笔银子的。 可如今看来,赚钱真难。 他若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陪陪皇上,皇上手指头缝露出来的一点东西,那可就是无价之宝,比做生意轻松多少。 弘昼觉得自己可以躺平,安心当个啃老族。 想及此,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拉着弘历的手去看花灯,猜灯谜。 当然,弘昼只会看花灯,缠着四爷要买花灯。 像猜灯谜这等事,却与他没什么关系的。 他啊,也就每每在弘昼等人猜出灯谜时鼓鼓掌而已。 一众孩子中,除了弘昼,也就弘历年纪最小,但弘历猜起灯谜来却是毫不手软,一猜一个准。 弘昼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提着赢来的花灯,笑的可开心了。 四爷与十三爷见着一众孩子如此开心,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十三爷更是道:“……前几日我进宫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难得在我跟前提起了弘历,说弘历小小年纪就已能背诵整篇《大学》,问起弘昌等人学问如何。” “可见皇阿玛近来对弘历也是有几分上心的,这对四哥来说是好事。” “也难怪九哥等人坐不住,皇阿玛先是当众斥责了八哥一顿,停了他的俸禄,如今又对弘昼和弘历如此看重,若换成我,我也是坐不住的。” 四爷含笑道:“他们坐不住好啊,这人一着急就容易慌乱,一旦慌乱就错漏百出。” “老九等人倒是不足为惧,只是老八那里,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若他真是个简单的,朝中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拥护他。” 十三爷微微颔首,连声称是。 *** 翌日。 老九带着老十,老十四等人匆匆到了老八府上。 自皇上当众斥责老八后,他就病了。 他是真的病了。 便是铁打的人一次次遭受皇上训斥,也是受不住的。 老九等人原是来探病的,可看着老八竟换了一身素衣侍弄花草来,他便按捺不住道:“八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侍弄花草?” 说着,他便将昨日四爷等人去天香楼一事道了出来,更是没好气道:“老四这个人可不简单,好端端的,他可不会去天香楼只为了耍一通威风而已,大概就是想借着这件事要我清楚他已知道天香楼背后的主子是我,若借着这事儿在皇阿玛跟前参我一本……” 顿了顿,他皱眉道:“以皇阿玛的性子,命我关停了天香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天香楼开业没几年,统共没赚多少银子,可不能叫这棵摇钱树砸在他手上。” 老八病了一场, 面色苍白不少,可脸上的云淡风轻却没什么变化。 他依旧专心侍弄着手上的这棵海棠,含笑道:“你放心,老四不会的。” “正因他是个聪明人,所以才不会将这事儿告诉皇阿玛。” 老九一愣,迟疑道:\"八哥,这话怎么讲?\" 一旁的老十四解释道:“九哥,你想啊,天香楼赚的是谁的银子?赚的都是有钱人的银子,可赚不到寻常老百姓的银子。” “而前些日子你又捐给朝廷那么一大笔银子,皇阿玛大概也能猜到你这些银子都是怎么来的,就算四哥闹到皇阿玛跟前,皇阿玛难道会训斥你吗?” “皇阿玛不会的,没道理皇阿玛刚收了你的银子一转身就翻脸不认人起来。” “想必四哥也想到了这一点。” 老九若有所思点点头:“这话有道理。” 老八将手中的剪刀放在桌上,专心致志欣赏起这株海棠来,更是漫不经心道:“老四此举不过是逼我们自乱阵脚,若是我们一慌一乱,就会错漏百出,便给了他可乘之机。” 老九再次点点头。 可一会儿他就察觉出不对劲来,又道:“可难道如今咱们什么都不做吗?老四近来本就得皇上喜欢,还有弘昼那小崽子,如今我更是听说皇上连带着对弘历都喜欢。” “照这样下去,不出几日,皇上跟前就更没我们站的地儿。” 他这话一出,别说老十,就连老十四的目光都落在了老八面上。 老八看了老十四一眼,淡淡道:“我们自不能束手就擒,若是这般,则落入了老四的圈套。” “如今皇阿玛对我是什么态度,我们已是心知肚明。” “皇阿玛的意思我看的明白,别说你们和朝中有些大臣拥护我,只怕朝中所有大臣都拥护我,皇阿玛还是不喜于我,这储君之位落不到我头上来的。” 老九等人齐声道:“八哥……” 老八却冲着他们摆摆手,道:“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 “可争到如今,争不争已由不得我们,便是我们不争也得争,若真叫老四坐上那位置,就冲着我们做下的那些事,等皇阿玛百年之后,他怕是不会善待我们。” “我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们,为我的妻儿老小想一想。” 老九等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他们就怕老八经此之事,彻底心灰意冷。 可下一刻,他们却听见老八道:“但这储君之位,我是不敢再肖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落在老十四面上,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灰败之色:“但十四弟,你却是可以争一争的。” “你与老四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额娘为四妃之一。” “这些年皇上对你也十分看重,若不是因为弘昼的原因,你在皇阿玛跟前比老四更加得脸。” “更何况,你的才能如何,我们也是心知肚明。” 他并没有将话说的太明 白,老十四与四爷是亲兄弟,德妃娘娘一贯偏心与老十四,若四爷要与老十四争那储君之位,德妃娘娘定是第一个答应。 他们制衡不住四爷,但一个“孝”字压下来,他就不信德妃娘娘会将四爷没有办法。 老十四是做梦都没想到他一向追随,敬重的八哥会说出这样话来,忙道:“八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争那位置的意思。” “皇阿玛如今正在气头上,兴许等着过些日子就好了……” 老八拍拍他的肩膀,道:“十四弟,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想当年,朝中有人污蔑我‘妄蓄大志,企图谋害废太子’时,是你挺身而出,说我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更是顶撞了皇阿玛一顿,气的皇阿玛要拿刀砍你,若非五哥等人拦着,说不定当日你身上就要落下伤的。” “后来皇阿玛还是下令打了你二十个板子,打的你半个多月没下床。” 说起这件事,他心里满是伤感,在老十四病中,皇上还专程去看过老十四一次,父子两人很快就不计前嫌。 可见啊,皇上对谁爱与不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即便当日他言之凿凿说那两只海东青送出去时是活蹦乱跳的,皇上却不肯相信他,可见皇上早对他生了嫌隙:“十四弟,我知道你不想争。” “你就当为了我,为了我们去争一争。” “难道你忍心等着多年之后,我们兄弟全部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吗?” 这话说完,他更是朝着老十四直挺挺跪了下来:“十四弟,你就当我求你了。” 男儿家该跪的只有天地军师父母,他这一跪可见其郑重。 老十四等人连忙要搀着老八起来。 可老八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老十四等人心里不是滋味,他心里又何尝是个滋味? 他不比老九,老十,老十四等人出身显赫,从小可谓饱受冷眼,从身份低微走到如今众人拥护,唯有他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 好几次他都觉得他距离那位置就差了一点。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如今要他亲口说出这番话,他的心里可谓是锥心之痛。 可是,他别无选择。 老十四等人连连相劝,可老八浑然没有松口的意思,老十四这才噙着泪道:“八哥,我答应你。” 老八面上虽带着笑,可笑容之中却带着几分凄楚和无奈。 *** 很快,朝堂之中的风向就变了,原先一个个拥护老八的人顿时就转过头来拥护老十四起来。 甚至老九更是在早朝上说:“……虽说如今西北战事不断,但西北乃苦寒之地,我们大清将士并不适应那等气候,早在当年,皇阿玛几次御驾亲征,将士们见有您在,自然士气大受鼓舞,接连打了胜仗。” “儿臣提议,由十四弟代您出征,以震士心。” 他这话一出,朝中纷纷有人附和。 见状,四爷哪里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八等人这是弃军保帅的意思。 四爷不得不承认老八是个很聪明的人。 如今皇上膝下虽儿子不少,除去被幽禁的大阿哥,也就老十四打仗方面最为出色。 而且老十四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来他在朝中并未担任要职。 二来他乃德妃娘娘所出,出身尊贵。 三来他正值壮年,且为人和善,有这样一位皇子去到西北,自然能极大鼓舞了将士士气的。 可当即朝中也是有人出言反对的,比如担心十四阿哥在西北遇害,比如十四阿哥虽擅骑射,但作战经验并不丰富……一时间,朝堂上是吵成了一团。 皇上索性道:“派皇子出征并非小事,诸位大臣也好好思量一番,朕也好好想一想。” 等着四爷与十三爷下了早朝后,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如今虽已至初春,却仍是寒气逼人。 四爷的脸色却比这天气还要难看几分。 十三爷知道四爷担心什么,西北如今虽仍以富宁安为主,但年羹尧到西北不久,但在军中威望已直越富宁安,若是老十四再去西北,那西北可就是他们说了算,来日便是皇上想要控制此地,都不是易事。 十三爷想了想道:“四哥,你别担心,如今我的腿已好得差不多。” “我与皇阿玛说派我去西北,我好歹也跟着皇阿玛亲征过一次,当年我与老十四的骑射更是不相上下,皇阿玛也许会答应的……”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四爷就冷声打断道:“不行,如今你的腿还未大好,孔鹿大夫说了,即便你这腿好了,也得安心调养个两三年,若不然年老会时常发作难受的。” “若皇阿玛要派老十四去西北,那就让他去吧。” “西北已经有了一个年羹尧,再多一个他也无妨。” 话虽如此,但接连着几日,四爷心情都不好。 但四爷没想到,这一日他刚下了早朝,永和宫就有小太监前来相请,恭敬道:“雍亲王,德妃娘娘请您过去了。” 四爷与德妃娘娘关系一向不亲厚,之前又因为弘昼是关系彻底恶化。 这几年下来,四爷前去永和宫请安是例行公事。 若是他有事耽搁了不去,德妃娘娘也不会派人相请。 母子之间关系淡漠到了极点。 但今日既德妃娘娘有请,身为儿子的四爷自然是要过去一趟的。 四爷一进永和宫,就看到了泪眼婆娑,眼睛肿的像桃子似的德妃娘娘,不免道:“额娘这是怎么了?” 德妃娘娘微微叹了口气,眼眶顿时又红了:“还能因为什么事儿?还不是因为你那不成器的弟弟。” “本宫昨日才听说朝中有人举荐你弟弟去西北,这,这如何使得?刀剑无眼,他从小在京城长大,如何能去那等地方?太危险了!” “他虽素来听话,可这一次不管本宫怎么说他都不松口,说若是皇 上派他过去,他定不推辞。” 说着,她更是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哽咽道:老四,本宫知道你这些日子很得皇上喜欢,不然你去劝劝皇上,要皇上别派你弟弟去西北?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后宫不得干政,若不然本宫定是要去劝劝皇上的。” 虽说四爷过来之前就大概猜到了德妃娘娘找自己没好事儿,可临行之前还是怀揣着几分希望的,想着是不是最近倒春寒,德妃娘娘将他喊过去叮嘱几句。 四爷对德妃娘娘的一颗心,就是这样一日日变得坚硬起来的:“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要儿子这样做,不也是干政吗?” “您口口声声说我与十四弟关系不亲厚,您明明知道十四弟是愿意去西北的,还撺掇我去皇阿玛跟前进言,您想想,这要十四弟与我关系怎么亲厚的起来?” “西北一事,儿子相信皇阿玛定有论断。” 德妃娘娘听见这般生硬的解释,眼泪更是簌簌落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的绿波见状连忙上前替她抚背,连忙相劝,更是道:“……娘娘,您在生王爷时落下了月子病,太医说您情绪不可波动太大,你你这一哭,身上又会难受的。” 四爷何尝不知道德妃娘娘这是苦肉计,可他总不能眼睁睁见着德妃娘娘哭晕过去,便道:“额娘您别哭了,我去劝劝十四弟,看他会不会回转心意。” 这样一来,即便皇上有心派老十四去西北,他不愿去,皇上自是不能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的。 德妃娘娘噙着泪点点头:“好,你去劝劝他。” 从永和宫出来之后,四爷的心情是肉眼可见更差了,差到四爷回到雍亲王府对着桌上的密折发呆。 苏培盛来问过好几次可要摆饭,都被四爷回绝。 眼瞅着到了傍晚,四爷依旧没有用饭的意思,苏培盛便交代一个小太监道:“去,你将五阿哥请来,要五阿哥劝劝王爷。” “从前年侧福晋在的时候还能劝一劝王爷,如今年侧福晋不在了,我看这王府上下也就五阿哥能逗的王爷开心。” 当弘昼听到这消息时他正抱着‘橘子’,目光灼灼盯着院子里的桃子树。 这几棵樱桃树是去年耿侧福晋被封为侧福晋,院子阔了之后才移进来的。 纵然小太监拍着胸脯保证说今年一定能叫弘昼吃上桃子,更说这几棵桃树结出来的桃子是又大又甜,十分好吃。 但事关吃食这等大事,弘昼还是非常担心,生怕那个小太监在骗自己。 不过在弘昼听说四爷心情不好,需要他安慰时,还是义无反顾将‘橘子’交给了小豆子,去了外院书房。 他将书房门一推开,就道:“阿玛,我来安慰您啦!” “我听苏公公说了,今日您出宫之后心情不好。” 苏培盛:…… 听我说,谢谢你了! 即便他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四爷的目光落在他头上, 连忙认错。 好在四爷并没与他一般计较,道:你下去吧。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弘昼在四爷书桌跟前坐了下来,笑着道:“阿玛,您怎么又不高兴了?” 四爷刚动了动嘴,弘昼就忙道:“您可别说没什么。” “也不能说没事。” “更不能说我是小孩子,说了我也不懂。” 四爷话到了嘴边,只能咽下去,想着弘昼对朝中许多事情都知道,索性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你并不知道你十四叔是什么性子,但凡他认准的事儿,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今我贸贸然去劝他,他还会以为我有私心,如此一来,兄弟之间是嫌隙更深。” 弘昼拍拍他的手,豪气万丈道:“阿玛别怕,我陪着您一起去。”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在这之前您得先乖乖吃饭才行。” 四爷有的时候有些许恍惚,觉得在弘昼身上好似能找到小时候没领略过的父爱? 要知道当年可是连皇上都对他没这样上心:“你这法子倒也不错,毕竟我光为这事前去找你十四叔,显得太过刻意了些。” “有你陪着,倒也好说话许多。” 正当他准备开口吩咐苏培盛摆饭时,弘昼就忙道:“阿玛,慢着,既然咱们要去找十四叔?为什么不去十四叔那里吃饭?” 他虽小,却也知道出去做客,老十四肯定是要吩咐厨房做好菜好饭招待他们的。 那他也能跟着美餐一顿。 父子两人一合计,就起身去了老十四府上。 老十四听说这消息是微微愣了愣,一来是四爷向来很少,甚至基本上不过来,二来是寻常人做客都是早上或上午过来,哪里有人傍晚过来? 但他纳闷归纳闷,还是起身迎了出去,更是满脸含笑道:“四哥,弘昼,你们这时候来了?” 说着,他更是摸了摸虎头虎脑弘昼可爱的小脑袋,道:“你去找弘暟玩吧。” 弘昼来老十四府上的次数虽不多,却也不算少,每次都是来找弘暟的。 这一次弘昼却是摇摇头,正色道:“不了,十四叔,今日我和阿玛是前来找您的。” 他更是添了一句道:“我们是受德玛嬷所托,前来劝您不要去西北打仗的。” 他这话一出,别说老十四愣了愣,就连四爷都有点没回过神来。 还能这样说话? 如此单刀直入,连半点寒暄都没有? 他很有点不适应。 回过神来的老十四却很快苦笑起来,道:“四哥,额娘今日也劝过我,我没答应,只是我没想到她还会找你当说客。” 他与四爷之间关系一向不亲厚,但不亲厚是一回事,却没有到势同水火的地步。 他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四爷已忘了上次私下与十四爷说话是什么时候,沉默片刻只道:“额娘叫我走这一趟,我走这一趟便是了,如此我对 额娘也好交差。” “至于你,去西北一事非同小可,并非儿戏,你自己得斟酌清楚。” 这话不过寻常之言。 可落在老十四耳朵里却有些刺耳,说不上是心里觉得四爷擅钻研的缘故,还是将老九等人非议四爷的话听到心里的缘故,淡笑道:“所以四哥嘴上说着是受额娘所托,推脱不开所以才来我府上走一趟的,实则心里也是不愿意我去西北的是不是?” 作为幼子,他最清楚四爷与德妃娘娘的关系如何。 他知道,四爷可不是这样乖乖听话的人。 但他却是低估了德妃娘娘对他的慈母之心。 但这一次四爷却是问心无愧:“纵然你去西北如何,不去西北又如何?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说着,他倒也没有留下用饭的意思,牵着弘昼的手就道:“弘昼,走吧。” 不过转身之际他却是道:“我该传的话已经传到了,至于信不信,听不听,与我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十四弟,这么些年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老八却比我更像你的亲哥哥。” “老九他们怀疑我今日过来的目的,我觉得理所当然,只是我没想到你也会这样想。” 今日他是与老十四说话最多的一次。 弘昼都能感受到四爷的悲痛。 他被四爷牵着,原本是高高兴兴准备过来蹭饭的,没想到却是失望而归,他连连回头,更是频频摇头叹气,颇有一副对老十四很失望的表情。 很快弘暟闻讯赶来。 因这两个孩子从前在乾清宫住过的缘故,关系一直很好。 兴高采烈的弘暟碰上连连摇头叹气的弘昼,与四爷请安后不免道:“弘昼堂弟,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晚脖子扭了,所以脑袋一直摆来摆去的?” 四爷已到了外头的马车旁去等弘昼。 弘昼长话短说,大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最后更是道:“……十四叔真是过分,竟然这样冤枉阿玛,今日阿玛原是不想来的,可我劝他他才来。” “而且阿玛方才所言我听的是真真切切,他可没劝十四叔别去西北,只要十四叔想清楚。” “可十四叔却像吃了炸药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别说阿玛,连我都听不下去。” 说着,他便气冲冲要走。 好在走了几步,他不忘回过头道:“不过弘暟堂兄你放心,我可不是十四叔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十四叔虽做的不对,但却不会影响咱们之间的关系的。” 弘暟听闻这话惊呆了。 谁人都觉得自己阿玛是极好的,他下意识觉得弘昼这话说的不对。 但他想着弘昼从没骗过他,他在乾清宫住着的时候还对他颇为照顾,从来没有单独与弘历玩而撇下他。 思来想去的弘暟决定去找老十四问个清楚。 老十四瞧见满脸不高兴的儿子,开口便道:“方才你可是碰到 弘昼了?” 弘暟乖乖点点头,便将弘昼与他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低声道:……阿玛,弘昼堂弟说四伯没有坏心思的,是不是您弄错了??_[(” 他一贯被自家额娘保护的极好,根本不知道一众皇子那微妙的关系。 其实方才四爷离开后,老十四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从未在四爷面上看到如此神色。 有点不高兴,好像还有点伤心? 弘暟正色道:“阿玛,您时常教导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乃是世上最亲的人,要相亲相爱,便是起了争执将话说清楚就是了。” “既然您和四伯之间有误会,不如去找四伯说清楚?” 老十四是半晌没接话。 好一会之后,他才苦笑着道:“不必了。” 他与四爷是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即便如今将话说清楚,却迟早也会闹得你死我活的那一日。 这个道理,早在四爷转身那一刻就明白了。 所以坐在马车里的四爷面上并无多少伤心之色,听见弘昼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只道:“弘昼,你别说了,我并不难过。” 弘昼:“真的?” 四爷道:“自然是真的。” 弘昼却不大相信:“我可不相信。” “若有朝一日我与哥哥变得如此生分,我肯定要跑到他家门口哭上三天三夜的。” 四爷没有接话。 他想,甚至有朝一日他死了,大概老十四一点眼泪都不会掉的。 弘昼并没有因四爷没接话就停止话题,只道:“阿玛,您饿了吗?” “您可别说您不饿。” “皇玛法说了,人每日一日两顿并三顿点心可不能漏下,便是不饿多少也得吃些的,不如我陪着您在街上随便吃点吧?” 不说不打紧,一说四爷就觉得自己有些饿了,点头称好。 顿时弘昼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道:“阿玛,选地儿不如撞地儿,马上就要到天香楼门口,咱们进去吃饭吧。” 四爷:…… 天香楼一顿饭少说也得百余两银子,弘昼这小崽子管这叫随便吃点? 他道:“先前你不是觉得去天香楼吃饭太贵了吗?今日怎么想着去天香楼吃饭?” 弘昼笑着解释道:“阿玛,那日元宵节那掌柜的的确是派了人在后面跟着咱们,想必那几个人也见着咱们回到了王府,知道咱们的身份。” “那掌柜的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哪里敢收咱们的银子?” 虽说吃白食的事情他不屑干,但坑老九的事情还是很愿意干的。 四爷微微颔首。 弘昼觉得,四爷学坏了,竟也坑起他亲爱的九叔来。 甚至那掌柜的反应比弘昼想象中更夸张,弘昼不过刚下马车,就见着那掌柜的如旋风似的迎了出来。 虽说元宵节那日那掌柜的也是笑脸相迎,但比起今日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今日他脸上的褶子都快笑成一朵花来,更 是谄媚道:“呀,原来是雍亲王……不,原来是四爷带着小五爷来了?小的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说着,他更是亲自将四爷迎到楼上的雅间去,又是吩咐人沏最好的茶上来,又是吩咐人端瓜果点心上来。 四爷似笑非笑道:“敢问掌柜的,不知今日这雅间可要消费多少才能坐……” 顿时掌柜满是笑容的脸上就浮现几分羞愧之色来,连连道:“您若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您何必这样客气。” 弘昼一听这话,就肆无忌惮起来,首先点了二十只烤乳鸽。 对上四爷那不解的目光,他正色解释道:“我出来吃好吃的总得给哥哥带些吧?上次我见着哥哥也很喜欢吃这里的烤乳鸽。” “还有额娘,额娘还没吃过天香楼的烤乳鸽。” “给额娘带了也得给钮祜禄额娘带一份,还有嫡额娘也不能忘……” 他掰着手指头数的是认真极了,最后想着得给瓜尔佳嬷嬷他们也带上几只,小手一挥,便吩咐那掌柜的再上二十只烤乳鸽,待会好带回去。 弘昼倒是高兴得很,可那掌柜的脸却绿了。 那掌柜的原想着讨好讨好这位最近在京中极有名的雍亲王,不收银子的,可照着他们这点菜的架势,这银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弘昼更是点菜上瘾,一口气又点了许多道菜。 等着菜点完了,他更是趴到窗户边去找那个叫柳媚娘的美人儿,只是他等了许久,都没看到那美人儿。 以前她跳舞的地方换成了另外一个美人儿,这女子虽也好看,可比起柳媚娘来却是逊色不少。 美人在骨不在皮。 真正的美人儿光是看她背影一眼都会觉得她美极了。 弘昼不免好奇,甚至还问起前来沏茶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态度恭敬道:“……柳姑娘已经赎身回乡,应该以后再不会回来了。” 弘昼很是失望。 不过很快他就化失望为食欲,对着一桌子美食大快朵颐起来。 临走之前,四爷也没有吃白食,只吩咐苏培盛按照寻常酒楼的价位算算这桌吃食花了多少银子,将银子留在桌上便走了。 回去之后,他更是将打包好的烤乳鸽拎回了缓福轩,这下,整个缓福轩都高兴起来。 唯有耿侧福晋脸上的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弘昼见状不免问起她怎么了,可耿侧福晋直说是下午没睡好的缘故。 弘昼听闻这话并没多想。 在他看来,最近耿侧福晋的日子与他刚出生的日子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有银子,有孩子,有身份……丈夫时常不回来,简直是古代女子完美人生。 可一连几日,他发现耿侧福晋都是闷闷不乐的。 他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忙去找常嬷嬷一问究竟。 可常嬷嬷对着他也不愿多说,含笑道:“……奴才知道五阿哥孝顺,可您放心,侧福晋真的是没事儿,不过是最近换季,侧福晋有些没睡好而已,您放心,过些日子就好了。” 弘昼狐疑道:“常嬷嬷,真的吗?您不会在骗我吧?” 常嬷嬷知道他聪明,想着多说多错,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道:“自然是不会的……五阿哥,小厨房那边还有点事,奴才先去看看。” 瞧见她一溜烟离开的样子,弘昼愈发觉得耿侧福晋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弘昼决心找弘历商量商量对策。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去找弘历,弘历就苦着一张脸来找他了:“……弟弟,这几日我发现额娘时常一个人坐着发怔,有一次眼眶还红红的,我问她是什么事,她却不肯说,直说没事。” 说着,弘历更是嘴巴一瘪,几乎要哭出声来:“你说,额娘会不会得了什么病症?” 这想象力,简直太丰富了些。 弘昼道:“哥哥,不会的,我看钮祜禄额娘脸色好看的很,应该没有生病。” “不瞒你说,这几日我额娘也是这样子。” “如今看来,额娘与钮祜禄额娘应该是为了同样一件事烦心……只是,会是什么事情呢?”! 第 83 章 弘昼与弘历这两个小娃娃皆忧心忡忡,讨论来讨论去都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一开始,他们也想过是不是福晋为难耿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的缘故,但如今福晋整日与青灯古佛相伴,惹得府中上下人人都说四爷如今对僧佛没兴趣,福晋却又一头扎了了进去。 这个理由,显然不可能。 后来,他们又想过是不是四爷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但据两个孩子观察,四爷极淡女色,如今每月歇在后院的次数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若不然,这几l年雍亲王府也不会一直没孩子出生。 这个理由,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到了最后,他们甚至想过是不是耿侧福晋或钮祜禄格格私下赌钱,两人都输了钱,所以不高兴。 这个理由是弘昼想的,自然是更不可能。 …… 到了最后,弘昼索性站起身道:“不行,既然额娘和钮祜禄额娘不肯与咱们说,那咱们就去问阿玛就是了。” “王府中的事儿没什么能瞒得过阿玛的眼睛,阿玛一准知道。” 当四爷见两个孩子匆匆过来,听到两个孩子问题后,微微愣了一愣:“你们额娘这几l日当真很是不高兴?” 弘昼与弘历齐刷刷点头。 四爷便将手中的卷宗递给他们,显然对两个孩子的孝顺很是满意:“你们自己看看吧。” 弘昼看着卷宗上似画着院子的布置图。 还是两个院子的布置图。 他眉眼一喜,扬声道:“哦,我知道,阿玛,您是不是觉得我和哥哥最近很乖,所以打算赏给我和哥哥一人一个大院子。” 他这话音刚落下,弘历就小声提醒他道:“弟弟,你忘了,阿玛将王府中的银子都捐给了国库,哪里有银子送我们院子?” 弘昼“哦”了一声,面上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四爷扫了他一眼:“你倒是想的挺美。” 说着,四爷便道:“今年你们已经七岁了,紫禁城中的规矩是皇子满了四岁就要搬去阿哥所,各个皇孙也是过了六岁搬到外院的。” “如今你们也到了年纪,我已找钦天监算了日子,选个良辰吉日你们就搬到外院去吧。” “去年我就已经命人将这两个院子修缮一番,你们看看。” 他并不意外耿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这般反应。 毕竟对女人来说,对内院中百无聊赖的女人来说,孩子就是她们的天,如今孩子要搬走,虽只是从内院伴到外院,却从时时刻刻见面变成了每日才能见一面,叫她们如何不伤心? 更何况,一众皇子皇孙中,到了七八岁夭折的孩子也不在少数。 弘晖就是其中一个。 想当年弘晖六岁搬到外院,八岁夭折。 众人私下也曾议论过,若有福晋照顾弘晖,兴许他就不会早早没了。 弘昼眉头一皱,道:“怪不得额娘这几l日看着是闷闷不 乐的。” 他看着四爷,更是问道:“那阿玛,我们的院子里有小厨房吗?” “您打算拨几l个丫鬟婆子给我们?” “我能想什么时候见额娘就什么时候见额娘吗?” …… 他的问题多的很。 不过在听到四爷的答案后,他的眉头是皱的愈发厉害。 搬到外院后,四爷只给他们身边安排了两个小太监并一个嬷嬷,就连小宫女都没有。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用四哥的话来说,儿大避母,他们每日前去内院请安也是有时间规定的,若想要在规定之外的时间进去,不光要与四爷说一声,就连福晋也得点头。 最最重要的是,外院虽有小厨房,却只是为四爷一人设立的,他们可是没有小厨房。 若想要加菜,得另拨了银子去请大厨房的师傅们做。 四爷瞧见弘昼与弘历两个人眉头皱的厉害,只道:“不过你们也不必太担心,如今你们也大了,每月可以领二十两银子自由支配的。” 弘昼一听这话是愈发难受起来,小声嘀咕道:“二十两银子?未免太少了点吧,要知道天香楼的烤乳鸽都要二两银子一只,这二十两银子光买烤乳鸽,我也就二天吃上一只,更不必说还要打赏下人,哪里够用……”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已察觉到四爷不悦的眼神落在他面上。 他已料想到若自己继续说下去,四爷定会说什么“若你嫌银子少,那每月这二十两银子也不必领”之类的话,连忙扬起笑脸道:“多谢阿玛。” 四爷满意点点头。 垂头丧气的弘昼与垂头丧气的弘历甚至连说闲话的心情都没有,各自回去。 当耿侧福晋知晓弘昼已知晓这事儿,想着弘昼搬家一事已是迫在眉睫,难受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虽说先前你经常进宫住些日子,可在皇上身边你多的是人照顾。” “到了外院,你身边就那么几l个人照顾,瓜尔佳嬷嬷年纪也大了,若你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个妥帖照顾你的人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几l度哽咽起来:“我和你钮祜禄额娘都与你阿玛说过这事儿,说你们年纪小,不如等着过一两年在搬去外院。” “可不管我们说什么,你阿玛都不答应。” 弘昼一点都不意外,历史上的雍正帝是何等重规矩他是知道的。 本来心里难受的他见耿侧福晋如此,便强撑着笑容安慰起她来:“额娘您别哭啊,这等事有什么好哭的?” “虽说我和哥哥身边无太多人照顾,但好在我们两个院子是挨在一起的,若有个什么事,也能互相照顾。” “更何况我的性子您还不知道?我哪里会叫自己受委屈?” 他好一通相劝,耿侧福晋这才止住了眼泪。 耿侧福晋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便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祈祷弘昼能晚些日子搬去外院。 但四爷做事却是雷厉风行, 很快就拿到了钦天监算的良辰吉日,就在二月二十,距离如今满打满算也就十多日的时间。 这下耿侧福晋也没时间伤心难受,又是带着瓜尔佳嬷嬷等人清点收拾东西,又是派人去外院弘昼即将要住的院子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就差连院子里的香樟树长了多少片叶子都知道。 就这样日夜忙碌着,耿侧福晋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也罢,没谁有时间伤感儿子即将搬去外院一事。 弘昼与弘历也就伤感了那么几l日的时间而已。 弘昼心宽,难受几l日后就将这事儿忘在脑后。 弘历稳重,知道这件事无转圜的余地,所以便强迫自己不想这事儿,更是打从心底里接受即将要搬去外院的事儿。 所以两个孩子对即将搬家一事多了几l分憧憬。 弘昼一会道:“哥哥,你从小在钮祜禄额娘身边长大,很少离开钮祜禄额娘,若是夜里想她想哭或者害怕,来找我,我陪着你一起睡。” 他一会又道:“哥哥,阿玛说咱们没有小厨房,那你说我们自己拿银子,在我们两个的院子中间设一个小厨房行不行?若是银子不够,我管皇玛法要,阿玛虽然小气,但皇玛法却是一点不小气。” 他一会更道:“哥哥,二哥身边的钟姨娘虽不在了,但他身边还是有两个侍奉的丫鬟,你说她们会不会像从前的钟姨娘有事没事找我们套近乎?” …… 听的弘历是耳朵都起了茧子,夜里睡觉时耳畔都萦绕着弘昼喊他“哥哥”的声音。 到了二月二十日这天,弘昼早早起床就耿侧福晋拜别。 虽说搬家的时间比较紧,但紧赶慢赶的,早在前几l日一众小太监就将弘昼的东西搬到了外院,所以今日弘昼就只过去一个人就行。 弘昼还是如往常一样笑嘻嘻的,道:“……额娘,‘橘子’我就不带去外院。” “阿玛说了,如今我已七岁,该将重心放在学业和骑射上,索性我就想着将‘橘子’留在缓福轩。” 这只叫‘橘子’的这只猫已陪伴他好几l年的时间,他自然是舍不得的,但想着他搬家后,耿侧福晋难以适应,所以就将‘橘子’留下来陪耿侧福晋:“以后您想念我或闲着无聊时,就与‘橘子’玩一玩,它很聪明的。” 耿侧福晋看着见他还像往日去外院念书的模样,却知道再见到弘昼就是明日,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哽咽道:“以后你就是大孩子,可莫要顽皮,听你阿玛的话,别惹你阿玛生气。” 她这一哭,常嬷嬷等人也跟着红了眼眶。 弘昼受她们情绪感染,也觉得有些不舍。 他们这一个个的架势就像生离死别似的。 瓜尔佳嬷嬷都看不下去了,含笑劝道:“……从前在紫禁城时,哪位妃嫔的儿子要搬去阿哥所,那都是件极高兴的事儿,孩子越来越大,只会越来越懂事,再过几l年就能领了差事,娶妻生子,这是多好的事儿,怎么侧福晋哭的像个泪人一样?” “叫奴才说,侧福晋这几l年才是最快活的时光,等着五阿哥有了孩子后,好些个孩子整日围着您直打转,到时候您可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正哭的伤心的耿侧福晋眼泪顿时就止住了。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83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一个弘昼有的时候她就觉得招架不住,若是来个二五个小弘昼……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以后再难有清净的时候,便擦干净眼泪道:“嬷嬷说的是。” 继而她就对着弘昼道:“好了,你该出去了,可别叫你阿玛久等。” 弘昼自然敏锐察觉到耿侧福晋面上神情的变化,嘀咕道:“哼,都说远臭近香,以后保准有额娘稀罕我的时候。” 一众人面上这才隐约可见几l分笑意。 弘昼则昂首阔步去了外院。 四爷分给他的是一所两进的小院,前面是他的住所,后面则是小豆子等人的住所。 前院开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在灰绿色的绿墙衬托下看着是愈发明艳大方,或粉或白,十分好看。 海棠树旁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养着红色的鲤鱼和乌龟,如今乌龟正趴在假山上晒太阳,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更不必提院子里还有秋千,石桌,一簇簇开的极好的迎春花……用弘昼的话来说,四爷出品,一向有保障。 既来之则安之。 弘昼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 他在自己院子闲逛一圈后,则跑去了弘历院子里闲逛。 相比起他那闲散风格的院子,弘历的院子则稳重大气,院子里种着竹子和芭蕉,还有石雕,若是旁人不说,谁都很难想象到这只是个七岁孩子的院子。 不过弘昼觉得这院子倒是与弘历相配得很。 却不知道弘历在弘昼日以继夜的“引导”下,将会一步步开启他尘封体内的爱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弘昼在弘历的院子是逛了一圈又一圈,却还是不见弘历过来,便打算派小豆子过去看看,毕竟他们还得去四爷跟前一趟。 纵然心里恨的不行,但因孝道,还是要对着四爷说几l句场面话的,谢谢四爷要他们搬到这么好看的院子里来。 小豆子刚走没多久,弘历就红着眼睛进来了。 弘昼盯着弘历看了好一会,认真道:“哥哥,你哭啦?” 七岁的小弘历很是不好意思,道:“我没有。” 弘昼却是不依不饶道:“哥哥,你眼睛红红的,你就是哭了。” 弘历低声道:“我,我没有……” 语气中带着几l分羞赧。 弘昼一把就捧起他的脸,脸上的神色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哥哥,你哭了就是哭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人人都说男子流血不流泪,但在我看来,这都是瞎说。” “开心了要笑,伤心了要哭,此乃人之常情。” “哥哥,我们永远是最好的兄弟,你在我面前,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弘 历一听这话,嘴巴一瘪,差点又是哭出来。 这下他是因太过感动的缘故:是的,弟弟,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被弘昼这么插科打诨几l句,弘历的心情好了不少,两个小娃娃就一起去了外院书房给四爷请安。 原本四爷还以为弘昼与弘历面上会带着伤心之色,毕竟从前的弘晖也好,还是弘时也罢,每个人刚离开额娘不说哭哭啼啼,却也是不舍的。 四爷瞧见他们这般模样,倒是放心不少,叮嘱了几l句以后他们长大了,不可娇纵,不可顽皮,要好生念书之类的话就放他们下去。 四爷好歹是有点人情味的,想着他们今天是他们搬到外院的第一日,便放了他们一天假。 弘昼一听这话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出了书房的大门就道:“哥哥,咱们今日玩点什么好了?” 弘历提醒他道:“弟弟,我们两人的院子与二哥的院子挨在了一起,是不是要去拜会二哥?” 若是弘历不说,弘昼还真是想不起来这回事。 实在是自钟姨娘之事后,弘时是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从前的弘时虽蠢笨不堪,却是活泼的,聒噪的。 但如今的弘时沉寂的就像一摊死水,沉默寡言,用自己独有的方式默默对抗四爷。 他对抗四爷的方式就是不肯好好念书。 事后的弘时才知道,原来打从一开始四爷就知道钟姨娘与李松清不清不楚,知道钟姨娘居心不良……可就算如此,四爷却还是放任他一头扎了下去,可见四爷不光不喜欢他,甚至没有将他当儿子看。 殊不知,他觉得能好好报复四爷的法子,对四爷来说却是无所谓。 通过弘时做的一件件蠢事,四爷已是彻底放弃了这个儿子。 弘昼与弘历到了弘时院子里,却听说弘时去给李侧福晋请安去了,两人便打量起弘时这院子来。 弘时这院子,他们并非第一次来,却忘记上次过来是什么时候。 不得不说,四爷对二个儿子是一碗水端平的,二人的院子不论朝向,大小,面积都是差不多的。 甚至比起弘昼与弘历的院子来,弘时的院子更为考究些,可见四爷当年对这个儿子也是极为喜爱,寄予厚望的。 略等了会,弘时就回来了。 早在前些日子之前,弘时就知道两个弟弟要搬来外院,可对他来说,这些事与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今他生活在无尽的怨怼和愤怒中,好像一个怨妇似的,故而他对上笑脸相迎的弘昼与弘历也没什么好脸色:“……你们搬来外院与我有什么关系?来我院子做什么?出去吧,我还得读书了!” 弘历宠辱不惊,继续道:“好,二哥,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念书了。” 说着,他更是道:“以后我们二兄弟同住在一块,难免有需要二哥帮忙的地方,麻烦二哥的地方,今日就在这里先谢 过二哥……” 这些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弘时却像吃了炮竹似的,冷哼一声道:你们还会有需要我的地方?呵?,真是好笑!” “如今满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是皇玛法跟前的大红人?只要你们一开口,多的是人愿意替你们做事!” 这下就连沉稳如弘历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弘昼不解看向他道:“二哥,你怎么了?是吃了炮竹吗?火气这样大?” 说着,他更是道:“还是你还在为钟姨娘的事情不高兴?当初钟姨娘陷害我之后,就被阿玛送去庄子上养病,去年年底没了。” “就算你与她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人死账消,你就忘记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吧。”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弘时气的浑身发抖,气的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弘时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心智并不成熟,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如今对钟姨娘是何种感情,大概是爱恨交加,却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是爱多过恨的。 弘昼瞧他脸色白中带青,青中带灰,灰中带紫,直道:“二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不是没意识到这话会给弘时造成多大的打击,却想着人总是要学会成长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长在暖房中,也不可能所有人一直围着他团团转。 再说了,比起钟姨娘对他的所作所为来,他这话实在不算什么。 回去之后的弘昼看着自己的小院子,命小豆子这里收收,命小瓶子那里捡捡,很是满意。 只是没几l天的时间,他的新鲜劲儿过去,便觉得这院子太过于寂寥。 他倒是想时不时去找弘历玩,只是弘历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写字,他虽贪玩,却是知道分寸的,并没有过多打扰弘历。 所以这几l日里,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真无聊啊!” 他无聊到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小豆子与小瓶子连连给他出主意,可弘昼既不想骑马,也不想看书,从前在内院时还能去花园子转一转,可这花园子在内院,如今他若想进去闲逛还得层层报备,很是麻烦。 正当弘昼百无聊赖时,他却听说皇上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弘昼面上一喜,高兴道:“皇玛法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他之所以用“又”,是因为早在他们搬家的第一日皇上就派人送过东西来,送给他的是一个玉龟形状的白玉镇纸,送给弘历的一套极佳的文房四宝。 这礼物让他们两个小娃娃都很满意。 弘昼连忙迎出去,见来者是魏珠的徒弟陈顺子,陈顺子手上拎着一个笼子,笼子上有红绸盖着,瞧着是神神秘秘的。 陈顺子给弘昼请安后道:“……昨儿雍亲王前去给皇上请安,皇上听说您将您最喜欢的猫儿留在了内院陪耿侧福晋,您整日是闲得无聊,所以就派奴才给您送来了一对小兔 子。” 皇上的意思是如今您大了,若再送您猫儿狗儿的难免会让您玩物丧志,这一对兔子却是合适得很,闲来无事逗逗它们也能解解闷,更不会耽误了您的时间。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皇上赏下来的兔子,那可是御兔。 虽说此御兔非彼玉兔,却是可爱得很。 一黑一白的兔子只有巴掌大小,憨态可掬,胖嘟嘟的,十分可爱。 陈顺子瞧见弘昼目不转睛盯着两只兔子看着,想着待会回去能好好复命了。 谁知道下一刻陈顺子却见弘昼抬头看向他,认真道:“陈公公,我听说皇玛法赏下来的东西都得好生供着,这两只兔子也该如此。” “只是我听说兔子繁衍极快,一两个月就能生一窝,只怕不出一年的时间,我这小小的院子要被这些兔子占据。” 陈顺子这才想到这一茬,想着方才皇上吩咐下来,他们这些当奴才也没多问一句。 他连夸赞弘昼聪明,更是道:“您说的极是,奴才这就回去禀于皇上,过两日派个猫狗房的小太监给这这两只小兔子阉了……” 弘昼摇摇头:“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正色道:“劳烦陈公公回去帮我问问皇玛法,它们兔子生兔子,生的多了,我能不能吃掉它们?” 啊? 饶是反应敏捷如陈顺子,也有片刻的失神,是怎么瞧怎么觉得弘昼喜欢这一对小兔子的:“弘昼小阿哥您说什么?您想吃了这些兔子?” 弘昼点点头,面上的神色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对啊,难道不可以吃吗?” “若是如此,真是太可惜了。” “皇玛法送来的兔子定是顶好的,你看它们小小年纪就长得这样肥嘟嘟的,若是长大以后肯定更肥,若要大厨房做了麻辣兔丁或卤了吃,一定很好吃。” 陈顺子面上的笑意有些许勉强,却还是道:“这,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不过奴才回去之后,可以问问看皇上。” 他是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回去了。 再次回到御书房,皇上正在与四爷等一众人说话,瞧见陈顺子回来,不免道:“东西送到了?” 陈顺子跪地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已将小兔子送给了弘昼小阿哥,只是,只是……” 皇上瞧见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定是弘昼又生了什么幺蛾子:“说吧,只是什么。” 陈顺子低声道:“只是弘昼小阿哥问,若这两只兔子生下小兔子,他能不能吃……” 他这话还没说完,在场就有几l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实在是忍不住,一个个的眼神要么是落在皇上面上,要么是落在四爷面上。 却见皇上面色慈爱,四爷面色如常,仿佛都已是见怪不怪。 皇上甚至还好好想了想这个问题,道:“你差人与弘昼说一声,若是他想吃兔子就吃吧,若是味道好的话,送一只进宫给朕尝尝。” 陈顺子连声应下。 皇上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与四爷等人商量起该派谁去西北一事。 像老九,隆科多等人自是支持老十四的。 但也有人觉得老十四年纪尚浅,怕担不起如此大任,说要将软禁中的老大派过去。 一时间,御书房是争执不断,宛如菜市场似的。 四爷却是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这次与从前每一次一样,并未商量出个结果来,皇上索性便道:“你们的意思朕已经知道,容朕好好想想。” 四爷等人起身告退。 只是还未等四爷走出御书房大门,就听见皇上淡淡道:“老四留下来。” 四爷便顶着老九等人欣羡的眼神留了下来。 皇上并未一开始就与四爷说留他下来所为何事,反倒是专心看折子。 这些折子都是方才老九等人呈上来的,上面写着他们推举何人去西北,一字一句,写的很是恳切。 皇上年纪大了,看的很认真,速度也就慢下来。 其实他看折子的时候也在暗中观察四爷,想看看四爷是什么反应。 在私下,他们虽是父子,却也是君臣。 只可惜,四爷面上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还盯着墙上的一幅古画看的饶有兴趣。 过了好一会,皇上这才道:“老四,方才他们争的是热火朝天,一把年纪的隆科多还说要替朕出征,你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这件事,你是如何想的?” “如今举荐老十四的人最多,可比起老十四来,你却更合适些,好歹当年他也跟跟随朕御驾亲征过的。” 四爷笑了笑,道:“回皇阿玛的话,如今户部尚书一职空悬,儿臣纵然有心替您分忧,也是脱不开身。” 他看向皇上的眼神道:“儿臣当着皇阿玛的面,不敢有半分欺瞒。” “身为兄长,儿臣自是不愿见十四弟出征,甚至因这事,额娘还找过儿臣好几l次,要儿臣劝劝十四弟,说是刀剑无眼,生怕十四弟受伤。” “可身为臣子,儿臣觉得十四弟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年轻,果敢,出身不凡,骁勇善战,想必西北的将士看到他就会生出无尽的勇气来。” “更何况,儿臣知道,十四弟一腔热血,也是愿意替皇阿玛出征的。” 皇上微微颔首,显然对他的说辞很是满意:“朕与你想的一样。” 四爷含笑不语。 这次,他又猜准了皇上的心思。 其实一早皇上就打定主意想叫老十四替他出征。 一日后,皇上于早朝时下令封老十四为抚远大将军,替他出征西北。 到了月底,皇上更允老十四以天子规格出征,不光文武百官送老十四至京城数十里地,就连皇上都亲自将老十四送到了宫门口。 皇上看着身穿盔甲,威武异常的老十四,作为一个父亲,自豪感是油然而生,更是握着老十四的手道:“西北的战事虽要 紧,但你自己的身子也要紧。” 凡事不可过于莽撞,你还年轻,行军打仗之事得多与富宁安,年羹尧等人商量。?_[(” 老十四正色应是:“还请皇阿玛放心,儿臣定不负您所托。” 说完这话,他的眼神落就落在了站在皇上身边四爷的面上。 自那日他们兄弟不欢而散后,私下是再没说过话,他想着要不要与四爷说上几l句话,比如要四爷帮他照顾好额娘,以此好缓和两人的关系。 一旁聪明的老八看出他面上的犹豫来,含笑道:“十四弟,时候不早了,你该出发了。” 老十四这才收回眼神,再次拜别皇上。 老十四这一走,朝中又是议论纷纷,说皇上有心想立他为太子。 要知道以天子规格出征这等事,从前可是没有过先例的,就连从前的废太子都没此殊荣。 一时间,老十四取代老八,成为了京中的热灶。 虽说他人去了西北,但和尚不在庙还在的,众人闲来无事就去十四福晋跟前凑热闹。 很快就连整个雍亲王府上下都知晓此事。 像福晋,耿侧福晋,钮祜禄格格等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说来也奇怪,这些女眷像没谁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福晋对着一众嘴碎的丫鬟婆子太监们更是道:“……若是叫我听说谁在背后说二道四,直接一顿板子打了赶出去,我自不会拦着任何人攀高枝。” 对福晋来说,四爷的兴衰荣辱与她并无关系,老十四继承大统总比老八坐上那位置好,就算四爷与老十四关系再怎么不好,却也是一母同胞。 耿侧福晋则向来对外头的事儿不感兴趣,用她的话来说,自己关起门来将日子过好就行,外头的事儿自有王爷做主。 钮祜禄格格则想着乾坤未定,谁是黑马可说不准,对四爷是信心满满。 至于弘昼和弘历两个孩子,则对这事儿更是不在意。 弘历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弘昼更是早知历史。 所以雍亲王府的一众人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相较于热闹非凡的老十四府上,觉得押对宝的老九等人府上,雍亲王府一如往常。 这些动静自然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一来二去的,皇上对四爷愈发满意,觉得四爷宠辱不惊,是个做大事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每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盯着那两只兔子,看看它们比起昨日来有没有大一点。 在弘昼一日日的期盼中,他迎来了前来做客的弘暟。 弘暟今日不光来了,还是带着礼物来的,一出手就给弘昼带了一个巴掌大小,做工极其精美的和田玉猫雕。 这玉猫不光猛地一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仔细一看更是连猫儿嘴边有几l根胡须都看得到,十分精美。 目光刁钻的弘昼一见很是喜欢。 弘暟见状笑着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说着,他面上浮现 几l分难为情来:“当日阿玛与四伯不欢而散,可最后也没来给四伯道歉,我这个当儿子的虽不好说什么,但并不表示我觉得阿玛这样做是对的。” 弘昼笑了起来。 他哪里不明白弘暟的意思,弘暟这是害怕两个大人之间的关系影响到他们,但许多事情小孩子说不清楚,便想着送礼物过来。 想及此,他便道:弘暟堂兄,谢谢你。⒚⒚[” “我虽看得出来,这猫猫玉雕很是名贵,想必你也很喜欢,这礼物我不能收。” 弘暟却是摆摆手,不以为意道:“这东西名贵是名贵,但近来我们家里收到很多这样的好东西,你安心收下就是。” “我虽喜欢这玉雕,但我最喜欢的却是最近刚得的一艘小船。” “这船不知是用金子做的还是上面涂了金箔,很是华贵,上面有十多个人,每个人都做的很逼真。” “最重要的是,这样重的一艘小船放在水里,它不光不会沉下去,更是会自己滑动,我研究了许久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按理说收到礼物的弘昼应该是很高兴的。 但这一刻,他心碎了。 他被财大气粗的弘暟伤透了心。 从前的老十四只是个光头阿哥,纵然有德妃娘娘时常补贴,却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出手阔绰。 可见是众人以为老十四要被立为皇上,变着法子来讨好他们一家子。 弘暟瞧着弘历这般呆呆傻傻的样子,忙道:“你别误会,这些日子来我们家做客的人虽然多,但阿玛临去西北之前还专门交代过的,叮嘱我们不要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这玉雕是我外祖家送来,说是叫我拿着玩的。” “这金船是九婶婶送给我额娘的,我额娘见我喜欢,所以拿给了我。” 他年纪尚小,并不知道人际关系的复杂,没细想过无缘无故的这些亲近之人为何会对他这样好。 弘昼便毫无心里负担的将这猫猫玉雕收了下来:“弘暟堂兄,那就多谢你了。” 说着,他便这猫猫玉雕摆在了多宝阁最显眼的地方,继而又道:“弘暟堂兄,我听许多人说十四叔马上要被皇玛法立为太子,是不是最近你们家可热闹了?” 弘暟重重点点头,面上有挡不住的雀跃:“对啊,每日都有好多人找我额娘说话。” “那些人可真厉害,能陪着额娘从早上说话说到晚上,简直比你还能说。” 弘昼沉默片刻道:“弘暟堂兄,谢谢你对我的夸赞。” 他看着弘暟这张毫无城府的脸,轻声道:“这些人为何而来,想必你们也知道。” “当年二伯被皇玛法立为太子之后惨遭废黜,更别说十四叔被立为太子是没影的事,最好你平素说话做事小心些,可别叫人抓住了把柄。” 弘暟还是第一次看到弘昼这般严肃的模样,微微一愣,却是重重点点头:“你放心,我将你的话都记下了。” 弘昼这才放心,带着 弘暟在他的院子逛了逛,去弘历的院子逛了逛,见弘历在看书,索性又将他带回自己院子看兔子。 弘昼指着这两只肥嘟嘟的兔子道:“弘暟堂兄,为了感谢你送了我一个名贵的猫猫玉雕,等这两只兔子生下小兔子,我命人做好了给你送一只过去。” 弘暟咽了口口水,点头称好。 一般人收到皇玛法赏下来的东西恨不得当祖宗一样供着,没谁敢将御兔宰了吃,他很好奇御兔的滋味。 送走了弘暟,弘昼很快又迎来了纳喇府上的人。 纳喇府上的人是过来送喜蛋的,就在昨天夜里,瓜尔佳·满宜平安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这可把弘昼高兴坏了,简直比自己得了女儿还高兴,就连前去缓福轩给耿侧福晋请安时都手舞足蹈的,别提多开心。 耿侧福晋虽统共与纳喇·星德见过几l次,但却从弘昼的口中时常听说,也是为纳喇·星德国与瓜尔佳·满宜高兴,笑着道:“女儿好,女儿好,女儿最是贴心……” 纵然她好脾气,却也有很多次被弘昼气的不行,无数次想过若弘昼是个乖巧的小女儿救好了。 弘昼托腮道:“也不知道两个小侄女长得是像星德哥哥还是像满宜姐姐,不过,长得像谁,想必两个小侄女都很好看。”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阿玛说了,到时候准我去参加两个小侄女的满月礼,我一定要给两个小侄女好好准备份礼物。” 耿侧福晋便替他出起主意来。 最后母子两人商量来商量去,说给这两位小格格准备两床百家被。 双生子一般皆会早产,身体比不上足月出生的孩子,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的年代,两位小格格的出生可谓是叫纳喇府上喜忧参半。 百家被意寓集百家之福气,取一百个健康小孩的衣裳逢成被子,以保佑两位小格格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接下来的日子,有事情可做的耿侧福晋便没心思去惦念弘昼。 等着老十四在西北立下战功的消息传回京城时,就到了纳喇·星德两位千金的满月礼。 纳喇·星德是个不喜张扬的性子,今日两个女儿满月只请了亲朋好友。 四爷虽未到场,不仅派了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当代表,还备下了两份厚礼。 弘昼见到两个小格格时,这两个小格格正躺在摇篮中睡得香甜,想必是梦里还在吃奶的缘故,小嘴巴还在砸吧,可爱极了。 弘昼伸出手想要戳戳她们的小脸,可想了想,却还是克制住了。 他含笑看着丰腴不少,一看就过的极幸福的瓜尔佳·满宜道:“满宜姐姐,两位小侄女叫什么名字?” 瓜尔佳·满宜面上的笑容是挡都挡不住,笑道:“姐姐乳名叫阿福,妹妹乳名叫阿喜。” 弘昼连连点头:“真是好名字。” 向来跳脱顽皮的他竟能乖乖坐在摇篮旁看阿福和阿喜,惹得瓜尔佳·满宜私下与丫鬟说,以 后弘昼定是个好阿玛。 可痴迷于两位小侄女的弘昼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他发现星德哥哥和满宜姐姐好像吵架了,两人虽同处一室,但纳喇·星德与瓜尔佳·满宜说话时,她根本不理不睬,惹得纳喇·星德有些无奈,只能说先去前院招待客人。 纳喇·星德一走,弘昼就凑到了瓜尔佳·满宜身边,笑嘻嘻道:“满宜姐姐,可是星德哥哥惹你生气了?” 瓜尔佳·满宜看了他一眼,道:“你啊,猴精猴精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她也没将弘昼当外人,微微叹了口气道:“过几l日星德就要去西北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弘昼一愣,继而明白瓜尔佳·满宜的担心从何而来。 按理说,纳喇·星德属于武官,在外带兵打仗是在所难免,因他属于四品武官,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纳喇·星德身为四爷的前女婿,他的妻子是十二爷侧福晋的侄女,就冲着这层身份,他去狼豺遍地的西北,谁都不会放心。 刀剑无眼,甚至纳喇·星德被人杀了,怪到战事上,谁都不好说什么。 瓜尔佳·满宜向来没将弘昼当成小孩子,见他沉默,便道:“你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对吧?” “旁人如何暂且不说,可我却是听说年羹尧可不是什么好人,此人手段狠辣,如今又拥护八贝勒等人,我只怕,只怕他们会对着星德下手。” “可星德的意思是,他也是大清将士,先前因我有孕,所以推脱了前去西北一事,如今我平安诞下阿福和阿喜,再没理由不去。” 其实她并没有将所有的话都说完。 纳喇·星德还说西北如今是老八等人的天下,这情况对四爷很是不利,若他去西北兴许还能转圜此等局面。 纳喇·星德更说四爷对他们一家不薄,身为男子,该重情重义,无愧于天地。 不光如此,纳喇·星德更不准他将这话说与弘昼等人听。 弘昼看到瓜尔佳·满宜面上的悲痛之色,迟疑道:“那满宜姐姐,你可要我帮着劝劝星德哥哥?虽然我劝他,他也不一定听……” 瓜尔佳·满宜苦笑一声,淡淡道:“不必了。” “他愿意做什么,就叫他去做吧。” “我身为他的妻子,该无条件支持他才是。” “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庇佑他的,更何况,他也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弘昼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过了端午节,纳喇·星德就怀着不舍之情离开了妻儿,奔赴西北。 而弘昼也如愿吃上了‘小黑’和‘小白’的孩子——二只小兔子。 他给那两只一黑一白的小兔子取了名字,黑的叫‘小黑’,白的叫‘小白’,如此随意的取名态度就能看的出他对这两只兔子并不上心。 当然,想吃‘小黑’和‘小白’孩子的时候除外。 弘历瞧见吃的喷香的弘昼,想着上一刻弘昼还将两只兔子抱在怀里又是“乖乖”又是“小可爱”的叫着,下一刻竟残忍吃起它们的孩子,很是好奇:“弟弟,你看到两只兔子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之前我还以为你说要吃这两只兔子的孩子只是说说而已。” 他是万万没想到弘昼当真如此好吃。 弘昼咬了一口兔腿,道:“哥哥,我干嘛要觉得不好意思?” “若真是如此,那以后我干脆当和尚,只吃素不如肉好了。” “再说了,我看皇玛法送我的两只兔子蠢得很,连我都不认识,哪里认识它们的孩子?” 他抓起盘子里的另一个兔腿递给弘昼,招呼他起来:“哥哥,你也吃啊,愣着干什么?” “你别觉得不好意思,我和那两只兔子是好朋友,它们不会怪我的。” 弘历接过香喷喷的兔腿,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嘀咕道:“我觉得这两只兔子到底是皇玛法所赐,你吃了不好。” 弘昼一听这话愣了愣,继而却是“哎哟”一声:“哥哥,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我得将兔子送一只给皇玛法尝尝!”! 第 84 章 兔子繁殖极快,只要有粮草,一两个月就能长得肥嘟嘟的。 这次弘昼总共收获了八只小兔子,除去他与弘历留了两只,给耿侧福晋,钮祜禄格格和福晋处各送了一只,弘暟处送了一只,纳喇府上送了一只,也就剩下这么一只,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说给皇上送去。 弘历等人对皇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敬畏之情,连带着对御兔也怀揣着敬畏之情,实在无法下口。 他瞧见弘昼吃的香甜,提醒弘昼道:“你不给阿玛送一只吗?” “我记得你送去给皇玛法的那一只,好像是留给阿玛的。” 弘昼咬着兔腿,漫不经心道:“阿玛肯定不爱吃这些的。” 这句话是言简意赅。 弘历摇摇头,只觉得若是四爷知道了肯定会难过的。 当皇上收到雍亲王府送来的兔子时一愣,好一会才想起当日弘昼的话,含笑道:“弘昼倒是没说错,这兔子肥得很。” 从雍亲王府至紫禁城,这只兔子早就凉透了,他便道:“叫御膳房热一热,朕要尝尝这兔子滋味如何。” 最后皇上一尝,只觉得这兔子与寻常兔子也没什么区别,不免有些失望。 刚用完饭,皇上正欲散散步消消食,密贵人处就有小太监相请,说是密贵人身子不大舒服,想请皇上过去一趟。 皇上对一向柔顺懂事的密贵人印象不错,点点头便过去了。 他想着密贵人的病怕是没有好全。 到了密贵人的住处,密贵人果然一脸憔悴躺在床上,瞧见皇上过来连连要下床请安,却被皇上一把按住:“你脸色这样难看,躺着吧。” 密贵人正色应是。 她窥了皇上一眼,心里是七上八下,犹豫好一会才道:“嫔妾今日实在是心里难受,怕是活不长了,所以才想请皇上过来说说话。” 皇上斥责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如何活不长了?” 密贵人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嫔妾总觉得这些日子心里堵得慌……” 皇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朕知道,人生病了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的,你啊,就是想的太多。” “对了,前些日子朕不是允你将你娘家表妹接进宫陪你了吗?” “你若是闲来无事,就将她找来说说话。” 说起这事儿,密贵人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来:“是,皇上说的是,都是嫔妾胡思乱想。” “也幸好有表妹在,不然嫔妾的日子怕是愈发难熬。” 话说到了这儿,她再次小心翼翼打量着皇上面上的神色,含笑道:“对了,想必皇上还没见过嫔妾的表妹,当年嫔妾刚进宫时,您时常夸赞嫔妾貌美。” “但嫔妾比起这位表妹来,却是逊色不少。” 这话说完,她也不等皇上发话,便道:“来人,将表姑娘请过来叫皇上看看。” 皇上已年过六旬,吃过的盐比密贵 人吃过的饭都多。 早在刚进来时,他就已察觉到密贵人有些不对劲,如今更是心中笃定,后宫中可没哪个女子有这般贤淑大度的:“怎么之前朕没听说过你这位表妹?”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密贵人这位表妹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进宫。 密贵人心里有鬼,根本不敢看皇上的眼睛,低头道:嫔妾怕与皇上说了之后,皇上会召这个表妹进宫。??[” 说着,她抬起一双温柔的眸子,含笑道:“皇上虽时常夸赞嫔妾温柔懂事,可嫔妾也是会吃醋的。” 皇上道:“可今日你怎么愿意叫她来见朕?” 密贵人笑了笑,轻声道:“嫔妾是什么性子,皇上也是知道的。” “嫔妾在宫中并无多少交好之人,平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表妹进宫照顾嫔妾十分尽心尽力,嫔妾想着若宫中能有这样一个伴儿是最好不过。” 顿了顿,她更是怯怯道:“皇上不会怪嫔妾自作主张吧?” 皇上不知可否笑了笑。 密贵人心里是直打鼓,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信了她这话还是没信。 没多久,就有宫女带着一位身姿容貌皆十分出众的女子走了进来,此女子貌美程度便是放在后宫佳丽无数的后宫,也是最为出挑的那一个。 别说男人,就连密贵人这等女人见了她也觉得为之倾倒。 这女子五官与身材皆十分出众,更不必提那双好看的眼睛满是柔情蜜意,看一眼,似乎就能被她勾去魂魄。 就连密贵人也不得不承认,若她是男子,也会对这女子一见钟情的。 这女子含笑走了进来,道:“民女见过皇上,见过密贵人。” 就连她的声音也如黄鹂鸟一样好听。 皇上淡淡看了她一眼。 只是皇上的眼神里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欣喜和爱意,这一眼,就好像看半点不相干的人似的。 密贵人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只觉得是不是皇上年纪大了,所以没看清楚眼前女子长什么样子。 她强撑着笑道:“皇上,嫔妾的表妹姓石,单名一个柳字,不知道皇上觉得如何?” 这是她进宫多年,在皇上跟前最为大胆的一次。 之所以她敢如此说,是因后宫中有姐妹花伺候皇上的先例,而且,她觉得皇上对上这样一位绝色美人儿是不会拒绝的。 皇上再次朝着那个叫石柳的美人儿看了眼,点点头道:“既然病中的你整日无聊,便将你这表妹接进宫吧。” 说着,他更是扬声喊魏珠进来,道:“传朕的旨意,将石氏封为答应,就住在密贵人宫里头吧。” 密贵人与石柳是连连谢恩。 皇上面上却没见多少笑意,道:“既然你有石答应陪着,那朕就先走了,御书房里还有许多折子等着朕。” 等着皇上前脚踏出屋外,脸上更是半点笑意都无。 这些日子老九等人私下做了什么,他不知道不知道。 密贵人所属宜妃娘娘一派的事,他更是早就知道,从前却并未将这等事放在心上,毕竟后宫的日子寂寥,他总不好管谁与谁交好。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老九等人胆子会这样大,算计到了他头上来。 想及此,皇上的脸色就愈发难看几分,道:“魏珠,派人去查查这个石答应。” 魏珠正色应下。 很快,因后宫中突然多了一位石答应,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上多情,这一点是众人都知道的,但当一个个妃嫔听说六宫中竟没一个人及得上石答应时,不免担心起来。 女人多了,是非就多了。 如今皇上后宫妃嫔数量庞大,莽撞的刺头儿也多,一个接一个前去刁难石答应。 偏偏石答应的性子比密贵人愈发柔顺,被欺负了不声不响,像没张嘴似的,只会默默掉眼泪。 这下密贵人却是看不下去,难免会在皇上跟前说上几句。 一来二去的,皇上对这位石答应就上心了些,一连好几日都翻了石答应的绿头牌,更是放出话来:“……若再有刁难石答应的人,就好生闭门思过,正好也替故去的抬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抄经祈福。” 光是这般还不够,皇上流水一样的赏赐更是送到了石答应的院子。 一时间,石答应可谓风头无二。 就连雍亲王府的弘昼都听说了这号人。 他是听福晋说起这位石答应的,福晋身为儿媳,尽管与德妃娘娘相看生厌,但每月还是要进宫与德妃娘娘请安的。 他听福晋说,因为这位石答应,德妃娘娘等一众妃嫔愁的不行,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石答应上,甚至顾不上为难福晋。 虽说德妃娘娘恩宠不比当年,但身为替皇上生下好几个孩子的四妃之一,皇上却还是会给她体面的,一月下来大概会去上永和宫四五次,但自从石答应来了之后,皇上就再没去过永和宫,这叫德妃娘娘如何不急? 弘昼对于皇上找到了第二春还是挺高兴的,想着皇上心情一好,肯定能多活几年的。 更不必说,如今德妃娘娘有事忙,也顾不上找他们雍亲王府这些人的茬儿。 不过到了无人时,弘昼很是好奇问起四爷:“阿玛,那位石玛嬷长得好看吗?” “嫡额娘听说后宫中人人都夸石玛嬷长得很好看,我觉得纵然是德玛嬷她们年纪大了,却也是好看的。” “难道,这位石玛嬷比她们都好看?” 他恨不得现在都冲进宫看看这位石答应长什么样子,看看这位石答应比起那日天香楼的柳媚娘来谁更好看些。 一想到大概以后再也看不到天香楼的柳媚娘了,弘昼就觉得可惜。 四爷这些日子是烦不胜烦。 一来是因为远在西北的老十四去了西北迅速站稳脚跟,很得将士们拥护。 二来是因为弘昼。 想当初四爷想着弘时刚搬到外院,有弘晖的先例,所以 便将弘时的院子设在挨自己书房不远的地方,故而如今弘昼所居的院子离他书房也不远。 这可极大方便了弘昼来找四爷,原先弘昼住在内院时,一天最多就来个一两趟吧。 但如今,闲来无事的弘昼一天少说会去找四爷四五次。 有的时候他吃到了什么好吃的拿给四爷尝尝,有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也去找四爷分享……甚至有的时候只是他觉得无聊,去找四爷说说话而已,更是一副义正言辞道:“阿玛,我听说男孩子从小就要多跟着阿玛玩,这样长大后才能阳刚自信。” 这下,叫四爷如何拒绝? 这一日的四爷刚收到西北传来的密报,说老十四与年羹尧不仅已立下赫赫战功,更是私交甚密,冷不丁听到弘昼这话,皱眉道:“我如何知道?” “石答应虽是皇阿玛的妃嫔,可我听说只有十几岁,我们总是要避避嫌的。” 弘昼若有所思点点头。 四爷便懒得搭理他,继续看着密报来。 没一会,弘昼就道:“阿玛,我想吃点心。” 没一会,弘昼又道:“阿玛,您在干嘛?怎么这样认真?” 没一会,弘昼更道:“阿玛,我好无聊,自从我搬到外院后,每天都觉得好无聊!” 如此下来,要四爷如何沉心静气看书写字? 四爷很是无奈,看向他道:“……如今天气热了,我听皇阿玛说过几日想要去畅春园避暑,皇阿玛肯定会将你也一起带过去的,你既闲着无聊,不如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弘昼一听这话果然开心起来,可很快却迟疑道:“阿玛,您不是因为嫌弃我聒噪,所以故意骗我的吧?” 呵,原来这小崽子也知道他聒噪? 四爷扫了他一眼,道:“自是千真万确,我骗你做什么?” 弘昼一听这话,很快就高高兴兴走了。 一回去,他将这好消息告诉弘历后就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小孩子能有什么东西收拾呢?不过是收拾些他喜欢的玩具罢了。 在弘昼收收捡捡中,皇上就派人传话,说要带着弘历与弘昼中旬时去畅春园避暑。 在弘昼的日夜期盼中,很快就与弘历一起上了前去畅春园的马车。 从前弘昼只觉得圆明园已是风光秀丽,没想到到了畅春园,这才觉得圆明园比起畅春园来真是小巫见大巫,畅春园带着几分野趣,林间甚至还有麋鹿、孔雀、竹鸡等动物,景色清幽,是个夏日避暑的好地方。 弘昼一到畅春园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想着以后得在皇上跟前多吹吹风,最好要皇上每年夏天都带着他来这里避避暑就好了。 皇上到了这等地方心情好活得久。 他也玩的开心。 主打就是一个双赢。 弘昼与弘历在畅春园游历一番,还没逛完一小半,就觉得累极了,想着去找皇上玩玩。 走在前去九经三事殿的路上,弘昼这才 想起不对劲来,道:“哥哥,每日我一进宫,皇玛法总会第一时间召见我,今日怎么半天没派人请我过去?” 弘历摇摇头,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弘昼到了九经三事殿,只将这里当成乾清宫似的,也不要人通传,大摇大摆就要走进去。 谁知道他刚走没两步,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弘昼小阿哥,里头的皇上正与石答应在一块了。” 小太监们之所以这般小心谨慎,实在是有先例在前。 不少妃嫔们知道皇上宠爱石答应,所以专挑着皇上与石答应在一起,或皇上宠幸石答应时生事。 今日是这个妃嫔身子不舒服请皇上过去,明日是那个妃嫔做好了汤食给皇上送来,后日又另一个妃嫔说石答应对她不敬……惹得皇上烦不胜烦,便道,但凡他与石答应在一起时,旁人不得打扰。 小太监们不知道弘昼算不算旁人的范畴,小心起见,还是将弘昼拦了下来。 这一瞬间,弘昼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今日皇玛法没有第一时间召见我就罢了,你们竟然还拦着我?” “说,这到底是皇玛法的意思还是你们的意思。” 当他听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后,脸上的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嘴巴一瘪,恨不得就要哭出来。 好在陈顺子恰好路过此地,见状忙进去通传了一声。 不多时,陈顺子就含笑迎了出来:“弘昼小阿哥,弘历小阿哥,皇上请你们进去了。” 说着,他更是满脸笑与弘昼解释方才不过是误会一场,更是哄道:“弘昼小阿哥误会了,方才那小太监说的旁人指的是后宫妃嫔,可不是你们。” “皇上喜欢你们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将你们烂在外头?” 弘昼点点头,心里这才好受些。 可越是如此,他越对近来颇得皇上喜欢的石答应好奇。 弘昼进去时,正见着石答应在侍奉皇上吃葡萄,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好盛在盘子里,好看的很。 弘昼在见到石答应的第一眼,脑海中就蹦出一个词来。 惊为天人。 后宫中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 有人端庄,有人秀丽,有人妩媚,有人清丽……可所有人加起来,却比不上石答应,她的美与风情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颦一笑都倾国倾城。 弘昼看呆了,甚至连要给皇上请安都忘了。 皇上见状,笑道:“弘昼,你看什么看的这样出神?” 弘昼这才回过神来,忙道:“皇玛法,我在看石玛嬷真好看,从前我就听人说过石玛嬷好看,却没想过天底下竟有如此好看之人。” 石答应温柔笑笑,轻声道:“多谢弘昼小阿哥夸赞。” 弘昼忍不住看她一眼。 忍不住再看她一眼。 忍不住又看她一眼。 最后,他觉得这位石答应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又有些说不上来。 他毫不客气道:石玛嬷,从前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石答应柔声道:“我从小在保定长大,进宫之前是第一次来京城,从未见过弘昼小阿哥,想必是弘昼小阿哥记错了。” 皇上见状,却是指着他笑道:“你啊你,长大之后怕是不得了。” 他只当弘昼这是见到美人在故意套近乎。 弘昼却是正色道:“皇玛法,我没有骗人,我是说真的。”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石玛嬷似的,可到底在哪里,我却是记不得。” 皇上打趣道:“大概是在你梦里吧。” 弘昼笑了笑,很快就将这件事抛掷脑后,笑着与皇上说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起到畅春园一路上的见闻,说起畅春园的竹鸡长得很是肥美,大概很好吃。 只要有他在,皇上面上的笑意是挡都挡不住的,认真听他说话,时不时附和两句。 到了中午,皇上更是留着弘昼在此处用午膳。 等用过了午膳,弘昼见皇上面上略有几分疲乏,知晓皇上要午歇,便离开了。 弘昼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回去的路上缠着弘历是这里看看那里玩玩,正好瞧见不远处的石答应。 弘昼皱皱眉,低声道:“哥哥,难道你看到石玛嬷没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吗?” “没有。”弘历想了想,认真摇摇头:“没有,这世上的人有许多长相相似的,你大概是记错了。” “况且石玛嬷方才也说了,她从小在保定长大,咱们从小一直在京城长大,怎么会见过她?” 弘昼想了想,却觉得自己不会记错的。 他一向记性极好,在念书写字方面兴许很多事情记不住,但只要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人,见过之后是不会忘的。 弘历瞧他难得愁眉苦脸,安慰他道:“弟弟,你若是想不明白,不想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想,大概真的是你记错了。” “像石玛嬷如此貌美之人,若是你见过,肯定不会忘的。” 弘昼点点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除去他的额娘耿侧福晋,能够与石答应相提并论的也就天香楼的柳媚娘,只可惜,以后他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人…… 等等! 柳媚娘! 弘昼这才想起为何会觉得石答应似曾相识,是因她与柳媚娘有几分相似。 虽说当日柳媚娘一身纱衣,面上也蒙着纱绢,他看不清柳媚娘长什么样子,却是认得她的眼睛和气质。 今日的石答应身穿旗服,看着的确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但给他似曾相识的正是她那双眼睛。 一个人的妆容和衣着可以改变,但气质,身形和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看着石答应那窈窕的背影,弘昼越看越觉得这人就是当日天香楼的柳媚娘。 他低声道:“哥哥, 我想起来了,石玛嬷应该就是天香楼的柳媚娘,我在天香楼见过她一次,应该是不会认错的。” 弘历认真想了想,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何等严重,正色道:“弟弟,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石玛嬷是密玛嬷的表妹,我听额娘说过,密玛嬷虽出身不显,却也是知县之女,是正儿八经选秀进宫的,她的表妹纵然不是官宦人家出身,却也是正经出身。\" “那位柳媚娘是从烟花之地来的,哪里能与石玛嬷相提并论?” 他也是知道弘昼的性子的,只要弘昼认准的事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如今四爷并不在畅春园,连个压得住弘昼的人都没有。 想及此,他愈发觉得自己肩上担子重的很,神色愈发严肃:“弟弟,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没有认错,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也只能是认错了。” “阿玛身为皇玛法的儿子,都不敢染指后宫之事,你虽得皇玛法喜欢,也不能对后宫之事指手画脚的。” “更何况,这位石玛嬷极得皇玛法喜欢,我担心你若说了有些话,皇玛法会不高兴的。” “伴君如伴虎,弟弟,你可不能轻举妄动……”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可哥哥,我对石玛嬷从哪里来的没什么兴趣。” “只要她喜欢皇玛法,能够逗皇玛法开心就行了。” “可她突然出现在紫禁城,我怕其中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弘历看着他的眼睛:“弟弟,我知道你很担心皇玛法。” “可皇玛法是何等聪慧之人,若石玛嬷真的心怀不轨,皇玛法一定会知道的。” “你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好不好?最起码也得问问阿玛的意思。” “若不然,若不然……以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弘昼没法子,只能无奈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他也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因心中怀揣着这样一个巨大的秘密,初来畅春园的弘昼兴致不高,每天都殃殃的,打不起精神来。 皇上见了是担心不已,又是为他请太医又是赏他好东西,甚至皇上知道他喜欢孔雀和麋鹿,差内务府的人在弘昼所居的院子里劈了一块地,弄了几只孔雀和麋鹿过去逗他开心。 但即便如此,弘昼还是高兴不起来。 皇上是愈发担心。 而且很快皇上发现弘昼竟与石答应争风吃醋起来。 皇上觉得很是好笑,想着从前弘昼还问过他“若我和弘皙堂兄掉到水里您救谁”之类的话,觉得弘昼这小崽子醋意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皇上也没拦着他,任由着弘昼与石答应争风吃醋。 其争风吃醋具体表现在,只要有石答应陪在皇上身边,弘昼也死乞白赖着不走。 甚至到了晚上,魏珠几次暗示弘昼该回去歇着,弘昼却不为所动。 若是皇上也下令赶人,弘 昼则抬起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道:皇玛法这是有了石玛嬷?[(,就不喜欢我了吗?” 这小眼神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皇上没法子,只能纵着他。 一时间,惠妃娘娘等人是愈发喜欢弘昼,觉得也唯有弘昼能治得了石答应这般明面上茶言茶语,实则一肚子坏水的恶毒女人。 每天忙着与石答应争风吃醋的弘昼很快就瘦了下来。 他从出生至今都是不操心的性子,如今是日里夜里都担心这事儿,像防贼似的防备着石答应。 可就算如此,还是有几次叫石答应钻了空子。 弘昼只觉得苦不堪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一天夜里,弘昼甚至做梦都梦见石答应在害皇上。 梦里的石答应变成了当日天香楼那个柳媚娘,端着汤药靠近皇上,含笑道:“皇上,该喝药了……” 一旁的弘昼着急坏了,他知道这里头装的是毒药,可他喊不出来叫不出来。 最后,他更是活生生吓醒了。 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冲到了九经三事殿。 此时天刚蒙蒙亮,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弘昼来了,连告诉陈顺子。 很快陈顺子就迎了出来,含笑道:“弘昼小阿哥来的可真早,皇上与石答应也刚起身,正准备用早膳食……” 一听到“石答应”这三个字,弘昼就直皱眉,道:“昨晚上又是石答应侍奉的皇玛法?” 陈顺子含笑应是,更是低声道:“弘昼小阿哥,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日子您做的这些事,若换成了别人,皇上早就勃然大怒,唯独对您,皇上是耐心极好。” “叫奴才说,您压根没必要与石答应争风吃醋,石答应如今年轻貌美,得皇上喜欢,可她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 “可您不一样,您是皇上最喜欢的孙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您又何必处处防备着石答应?”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 他觉得难,真是难。 这等话,这些日子已不止陈顺子一个人劝过他,只可惜他却是有口难言。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千言万语在不言中。 等着弘昼一进去,却见着石答应如他梦中一样正端着白瓷碗走过去,含笑道:“皇上,该吃药了。” 梦境与现实重叠,吓了弘昼一跳。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皇玛法,别喝!” 说着,他更是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一把就将石答应手中的白瓷碗掀翻在地。 随着瓷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整个屋子寂静无声。 以石答应为首的一众人更是连连跪下,她更是噙着泪道:“皇上……” 她的确就是当日天香楼的柳媚娘,从小长于扬州,学的都是如何侍奉男人。 当日天香楼里,她就对弘昼印象极深。 也是,像弘昼这般可爱俊朗的小娃娃,谁见了都喜欢 。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进宫后,弘昼成了她夺得皇上宠爱最大的阻碍。 这些日子但凡皇上与她单独在一起,弘昼就要上前插一脚,更是屡屡对她刁难,更是毫不掩饰对她的厌弃。 但皇上却并未斥责过弘昼,如今她却是再也忍不住,好看的脸上落下两行清泪:“皇上,还请您将嫔妾送走吧。” “嫔妾自诩进宫之后一直安分守己,别说与人起争执,就连在御花园看到一只蚂蚁都恨不得绕道走,唯恐冲撞了旁人。” “宫中妃嫔对嫔妾不喜也就罢了,弘昼小阿哥对嫔妾也是怀有敌意,今日更是如此……” 她是懂得如何拿捏男人的,洁白的手抬起来抹眼泪,正好能叫皇上瞧见方才那滚烫的汤药溅到她手上的印记。 皇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弘昼。 四目相对时,弘昼低声道:“皇玛法……”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想着即便说了皇上大概也是不会信的。 石答应哭的是抽抽噎噎,委屈极了,一字一句皆没提要皇上惩治弘昼,但字字句句却带着这般意思。 皇上皱皱眉,道:“魏珠,将石答应带去隔间,为她请个太医。” 魏珠应了一声,对着仍哭的伤心欲绝的石答应道:“石答应,您请吧。” 石答应面色带着几分晦暗之色,却还是跟着魏珠下去了。 皇上冲着弘昼招招手道:“弘昼,到朕这里来。” 弘昼依言上前。 皇上拿起他的小手看了看,关切到:“方才可有烫着你?”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皇玛法,我没事儿。” 他犹豫片刻,还是迟疑道:“皇玛法,您不怪我吗?” “朕为什么要怪你?”皇上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道:“朕知道咱们弘昼是个好孩子,你这样做,定是有你的原因的。” 顿了顿,皇上更是道:“至于是什么原因,如今若是你不愿意说,朕不会勉强你。” “等着你愿意说了,再告诉朕也不迟。” 弘昼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皇玛法这样好,为了他的安危,就算他不相信自己也无妨,他斟酌开口道:“皇玛法,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石答应端着下了毒的汤药要害您,所以,所以我方才才会打翻她的碗。” “我,我……我只是害怕您出事!” 皇上一愣,继而笑道:“真是个傻孩子,这只是太医开的寻常的安神汤而已。” “再说了,朕所服用的汤药从抓药到熬药,再到送过来,都是有专人盯着的,药端上来之前更是有小太监试药,寻常人可办法冲朕下毒。” 说着,他更是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你是因为做了噩梦,所以一大早就起来寻朕的?”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 皇上面上满是笑意。 见状,弘昼的胆子更大了些,道:“皇玛法,您还记得当 初我第一次见到石答应时与您说的话吗?我说好像在哪里见过石答应似的,后来,我想起来了。” “我在天香楼见过她,她是天香楼的舞妓,有扬州第一美人之称,因为她好看,所以我对她印象深刻。” “虽说如今她妆容与发饰都变了,可我却认得她的眼睛。” “皇玛法,您相信我,我,我不会认错的!” 皇上面上却是半点惊愕之色都没有,淡淡道:“你是朕的孙儿,朕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弘昼脸上满是笑意。 可很快,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皇玛法,您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还是您一早也察觉到了石玛嬷不对劲?” 皇上微微颔首。 若说起这件事来,那就说来话长。 当日从密贵人处离开后,皇上就派人查了查石答应的身世,只是查来查去,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石家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女子,密贵人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关系要好的表妹,甚至连年龄,身形,样貌都对的上。 即便如此,但皇上也从未放松过警惕,他之所以如此“宠爱”石答应,是要看看背后的人到底在捣什么鬼。 弘昼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皇玛法,若我一早知道您心生警惕,就不会日夜担心,吃不好睡不好了。” 原先他的一张小脸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如今一瘦下来更是显得眼睛极大,很是俊朗:“虽说这件事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九叔,但哥哥说了,凡事得讲究证据才是……” 皇上听他絮絮叨叨说话,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他高兴弘昼比他想象中在意他,关心他,心疼弘昼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 祖孙两个一合计,索性将计就计起来。 等着弘昼出来时,是垂头丧气的,嘴里更是絮絮叨叨说什么“皇玛法就是偏心”之类的话,给人一种方才他被皇上狠狠训斥过一顿的假象。 弘昼径直去了隔间。 隔间里,太医正在给石答应的手上上药。 石答应脸色很是不好看。 方才滚烫的汤药溅到她手上疼得很不说,方才更是听出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来,只怕她这手上会落疤。 她自诩自己是完美无缺的,想着以后手上可能会落疤,心里就难受得很。 弘昼走上前去,不情不愿道:“石玛嬷,方才都是我的不是,是我不小心冲撞了您,皇玛法已经训斥过我了。” “我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计较。” 石答应脸色这才和缓几分,含笑道:“你还小,想必今日也是无心之失,我这个当长辈的怎么会与你一般计较?” 说着,她更是故作关切道:“方才你烫着没有?若是烫伤了可别藏着掖着,一并叫太医给你看看。” 弘昼说了没事之后,这才离开。 太医也很快离开。 这下,屋内只留下石答应与身边的宫女桃香。 ⒓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84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桃香便阿谀道:“后宫妃嫔们本就嫉妒主子,经此事之后,只怕更会嫉妒您了。” “弘昼小阿哥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在紫禁城中无法无天惯了的,在皇上跟前,谁都比不上他,如今皇上却勒令他亲自来给您赔不是,可见您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石答应面上虽带着笑,实则心里却并非十分高兴。 桃香虽为她的贴身丫鬟,看似得她相信,但她也知道,这人是老九送到她身边盯着她,监督她的,对着桃香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只道:“皇上也是明辨是非的,总不能偏心弘昼太过吧。” 说着,她更是捏了捏肩膀,有气无力道:“昨晚上我累得很,要好好歇一歇。” 桃香一听这话,脸上笑意更甚,道:“那主子好好休息,奴才就先下去了。” 等着石答应真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以桃香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极为得宠,每每侍寝之后自己累的骨头架都要散开了。 但唯有她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入宫至今,她一次都没有侍寝过。 之所以如此劳累,是皇上夜里欣赏她跳舞,一跳就是大半宿,她能不累吗? 偏偏皇上还要装出对她十分喜欢的样子,她想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愈发累了。 可一日日下来,石答应享受着皇上如水的赏赐,享受着后宫中众人欣羡的目光……她乐在其中,便将这一怪异之事归咎于皇上年纪大了,不能人道,却又不想叫人知晓,所以将她推了出来。 石答应想着进宫之前老九与自己说的话,只要能夺得皇上宠爱,她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她自不会傻乎乎与人说她与皇上是有名无实。 想到这里,她这才放心下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这几日是该吃吃该睡睡,终于找回了从前那等快活肆意的日子。 只是弘昼万万没想到这一日他正在午睡,翻身之际,迷迷糊糊却看着床前站了一个人,当即吓了一大跳。 站在他床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四爷。 四爷见状,忙道:“弘昼别怕,是我。” 四爷是昨日才听说畅春园发生的事情,当他听到老九得意洋洋说起弘昼冲撞了近来得宠的石答应,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是知道弘昼性子的,想着弘昼能屈能伸,向来得皇上喜欢,应该不会出大事儿。 可为人父母,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难得逾越差人打听打听近来弘昼如何。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四爷听说弘昼短短十多日瘦了不少,便再也忍不住,放下堆积成山的公务,匆匆到了畅春园。 四爷一来,先是给皇上请安,这才过来,却听说弘昼在睡觉。 弘历委婉与四爷说 ,这些日子的弘昼不光瘦了些,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四爷心里难受极了,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弘昼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前些日子他吃不好睡不好,所以这几日有心将前些日子落下的瞌睡都补起来:“阿玛,您这是做什么?大白天的怎么站在我的床前不说话?” “难道您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人吓人,是会把人吓死的。” 古人忌讳多,从前四爷最见不得弘昼动不动将什么死啊活的挂在嘴上,但今日他却出奇没有训斥弘昼,只关切道:“弘昼,你怎么这时候在睡觉?如今不过是辰时而已。” “是你昨晚上没睡好,还是身子不舒服?” 纵然如今四爷面色和煦,但弘昼想着他向来对自己要求严苛,不敢说自己在补觉,便囫囵说自己昨夜没有睡好。 四爷一听这话是愈发难受,想着弘昼到底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大概是受到皇上训斥,所以躲在屋子不愿出去吧。 四爷舍不得说他,只含笑道:“弘昼,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弘昼朝着桌上一看,却见着四爷不光给自己带了许多点心瓜果,甚至还带来了一桌子天香楼的席面。 光是他最爱吃的烤乳鸽,四爷就带来了十只,可见今日四爷是花销不小。 四爷更是道:“如今天气热了,吃食放的时间长了容易坏,但我记得畅春园是有冰窖的,别的菜色我带的不多,唯有烤乳鸽,想着你和弘历爱吃就多带了些。” “吃不完的烤乳鸽你命人收到冰窖中去,要吃时吩咐膳房烤一烤,想必三两日的时间坏不了。” 正啃着烤乳鸽的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含糊道:“阿玛,我都记下啦。” 四爷想了想,又道:“人生在世,便是你皇玛法都有不如意的时候,想当年,我更是得你皇玛法斥责过性子跳脱,反复无常。” “当时我听说了这话不知道有多难过,一连几个月都没有缓过神来。” “但如今回想起从前种种,只觉得是小事儿。” “弘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被这些事情所打倒的……” 一开始啃着烤乳鸽的弘昼纳闷今日的四爷话怎么这样多,可听着听着,他却是皱眉道:“阿玛,当年皇玛法真的这样说你了?” 他摇摇头,一副“你真可怜”的样子。 这下四爷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是该不该说。 弘昼却更是道:“哦,阿玛,我知道了,原来您小时候也是顽皮得很。” “既然您也是过来人,知道当小孩有多么不容易,那为何要对我如此严格?” “哼,亏得我之前还以为您小时候很听话懂事了。” 话说到一半,他觉得四爷好像又有点可怜,小时候性子那样跳脱,阴沉不定的一个人如今竟变成这样子,不管什么时候,四爷脸上就像戴了一张面具似的,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又安慰起四爷来:“不过阿玛,您也别难受,父母之爱为之深远,想必皇玛法当年也不是故意的。” “再说了,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何必从前那些小事念念不忘?” 四爷一愣。 不知道今日到底是他在安慰弘昼,还是弘昼在安慰他? 若弘昼知晓他的想法,肯定要说上一句:哈,没想到吧,小丑竟是你自己! 四爷瞧见弘昼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也懒得与他虚与蛇尾,便开门见山道:“我听说因你训斥了石答应,皇阿玛训斥了你,正是因此,所以这些日子你茶不思饭不想,所以才瘦了这么多?” 弘昼一愣。 糟糕,他看到四爷光顾着高兴,竟然忘了这一茬。 方才他是兴高采烈的啃烤乳鸽,如今变成了忧愁的啃烤乳鸽,点了点头,甚至连声音都低了下去:“是了,阿玛,我,我没想到皇玛法会为了刚进宫不久的石玛嬷这样对我。” “一想到这件事,我心里就像是刀子剜肉似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大白天的还睡觉。” “阿玛,我真的好难过,若是,若是……您肯将您书房里的开光西洋人物图壶送给我就好了。” 此时不谈条件,更待何时? 有道是兜里有银心里不慌,自他将所有家当捐给朝廷后,每日心里慌慌的,便想着多搜罗些宝贝。 而他,眼馋四爷书房里的这个图壶已经很长时间。! 第 85 章 这个开光西洋人物图壶是四爷从广州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比不得紫禁城中的瓷器精美,但上面画着一个又一个憨态可掬且模样逼真的西洋人,很有意思。 弘昼也知道这个图壶对四爷意义非凡,所以先前并没有开口。 果不其然,他见着四爷面上有几分迟疑,低声道:“我还以为阿玛您很关心我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况且一个图壶而已,在我院子里摆着和在您院子里摆着,我想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 “原来在阿玛心中,这个图壶比我还重要。” 他是越说越委屈,委屈到下一刻四爷觉得他嘴巴一瘪,就要哭出声来。 四爷想着弘昼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到底是心一软,点头道:“那我回去之后便命人将这图壶送到你院子里去,这下你可满意了?” 得逞的弘昼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多谢阿玛。” 四爷原想再劝上弘昼几句的,谁知道却有皇上跟前的小太监相请,说请他过去。 他方才不是才从皇上那儿离开吗?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又匆匆到了九经三事殿。 四爷刚过来,就明白皇上为何找他过来,原来是老九等人和隆科多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从前拥护老八,如今拥护老十四的几个大臣,一众人带来了西北战事的好消息,更是将老十四夸得上天入地绝无仅有似的。 四爷面上并无任何不满之色。 他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想必是老九等人日夜不辍派人守在雍亲王府门口,见着他到了畅春园,就匆匆跟了过来。 对于西北战事告捷,皇上自是高兴得很,颔首道:“你们没有看错老十四,朕也没有看错他。” 能得皇上如此褒赞,老九等人笑开了花。 老九今日更是有备而来,见皇上心情大好,便道:“皇阿玛,儿臣有一事要奏。” 皇上颔首道:“你说。” 老九正色道:“如今西北战事几乎已经平定,儿臣觉得该召十四弟回京才是,西北有富宁安和年羹尧镇守,定不会再生战乱。” “十四弟生为皇子,从小没离开过京城,一时能受的住西北的苦寒,时间久了,儿臣很是担心他。” 他想的清楚,老十四已去西北建功立业,刷过存在感,是时候该回来了。 等着老十四一回来,朝中拥护老十四的人只会更多。 四爷又何尝不知道老九的心思,可他面色如常,瞧着是半点不在意一般。 老九瞧见,不免气闷。 与此同时,皇上也是在留意着四爷的脸色,看到四爷如此淡定,甚至还说什么“儿臣觉得九弟这话言之有理”之类的话,是愈发满意。 他虽贵为天子,说白了却也是个寻常百姓,和天底下所有偏心的父亲一样,喜欢哪个儿子怎么瞧这个儿子都是好的。 皇上颔首道:“你们兄弟友爱,如此甚好。 ” “好了,这件事朕知道了,老九,你们下去吧。” 说着,他更是吩咐道:“将这事儿也告诉德妃一声,自老十四离京之后,她就一直心事重重。” “这些日子,朕瞧着她最近脸色是愈发不好,若她知道老十四不仅平安无事,还立下大功,肯定会高兴的。” 老九看了四爷一眼,阴阳怪气道:“是啊,德妃娘娘最疼十四弟,若知道这消息肯定十分高兴。” 四爷依旧是面色如常。 他知道,老九等人越是针对他,越是看不惯他,则表示他对老九等人的威胁越大,如此,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着急? 正当四爷与老九等人准备下去时,只听见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老四等等,朕有话与你说。” 老九脚下的步子一顿,却还是愤愤下去。 四爷原以为皇上有正事要说,却听见皇上却是说起弘昼来:“这些日子弘昼瘦了不少,原先他胖嘟嘟的,朕瞧着他像耿氏更多些。” “可如今他一瘦下来,像是五官模子都更出众些,隐隐有几分你的影子。” “朕记得你小时候在朕跟前可不像他一样随心所欲,拘谨的很,每每都是朕问什么,你答什么。” 四爷可不会单纯以为皇上是留他喝茶说闲话的,含笑道:“小时候儿臣怕您,自然不敢在您跟前多说话。” “弘昼从小到大都胆子大,什么都不怕。” 皇上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父子两人吃着糕点,喝着茶。 这一刻,他们不像君臣,倒像寻常百姓家的父子。 时光难得静谧。 皇上再次与四爷闲话家常起来:“……虽说老九并非宜妃膝下第一个孩子,但却是第一个在宜妃身边长大的孩子,为人尖酸骄纵,当着朕的面对你说话都夹枪带棒。” “朕能想得到,若是朕不在时,他说话只怕更不客气。” 四爷笑了笑,道:“连小小年纪的弘历都知道当哥哥的要经常让着弟弟,儿臣这个当兄长的自不会与九弟一般见识。” 皇上满意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能这样说,朕十分欣慰。” “你很有当兄长的样子,朕对你,很是放心。” “朕希望你能一直如此,当个好兄弟,当个好阿玛,当个心系百姓的人。” 顿了顿,皇上更是道:“在朕心里,你和老九他们是不一样的。” “老四,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四爷微微一愣。 纵然皇上这话说的委婉,却还是听的四爷心里一震。 皇上这话的意思是……将他看成未来的太子? 皇上很少在四爷面上看到这般震惊的神色,笑了笑,道:“你猜的没错,朕就是这个意思。” “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暗中观察你,得意时从不骄纵,失意时也不自恼自悔,一直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在朕百年后,朕也只放心将这 江山交到你手上。” 四爷张了张嘴,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知皇上向来谨慎,这些年想必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可就算如此,皇上也没有将话说死,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十分明白——若是他表现好,这太子之位是他的,若是他表现不好,这太子之位就是别人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一头骡子跟前挂了一根胡萝卜,激励它愈发上进。 可就算如此,四爷也是内心狂喜不已,要知道如今也就他面前有根胡萝卜。 皇上扫了他一眼,继续道:“朕之所以将老十四送到西北去,也是有朕的考量。” “老八他们聪明得很,知晓老八已彻底无缘储君之位,所以将宝都押在了老十四身上。” “朕将老十四送去西北,对他们是好事,也是坏事,纵然老十四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得人拥戴,可他不在京中,这一点,他是拍马都比不上你的。” 四爷站起身,继而跪了下来,正色道:“谢过皇阿玛,儿臣……定不会辜负皇阿玛所托。” 等着四爷从九经三事殿出来,感受着习习凉风,只觉得心里痛快得很。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这般痛快。 他从宫女之子走到如今,其中辛苦与委屈,也唯有他自己知道。 四爷方才只见过了弘昼,并没去看弘历,未免厚此薄彼,自然是要再去看看弘历的。 等着四爷进屋时,弘昼与弘历像两只仓鼠似的正埋头啃烤乳鸽。 弘昼是淡定自若。 但弘历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时候尚未到用午饭的时候,低声喊道:“阿玛。” 心情大好的四爷如今看什么都极顺眼,甚至瞧见弘昼吃的满嘴流油也没斥责他吃相不雅,只道:“既然你们喜欢吃天香楼的烤乳鸽,那我过几日再派人给你们送些过来。” 说着,他又道:“烤乳鸽虽味道好,但你们也不可多吃,当心吃多了积食,会难受的。” 纵然是说教,但他也是语气和缓,给弘昼和弘历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怎么说了,那是一种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弘昼与弘历偷偷交换了个眼神,两个小崽子都察觉出四爷的心情很好,还是前所未有好的那种。 打铁要趁热。 弘昼抓住机会,忙道:“阿玛,我和哥哥不光喜欢吃天香楼的烤乳鸽,还喜欢吃溏心富贵虾,您可不可以到时候差人一起送来?” 四爷点点头,答应下来。 弘昼又想要再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提提要求,谁知弘历这个实诚的孩子就已道:“多谢阿玛。” 得,这话弘昼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下去。 等着四爷走后,弘昼道:“哥哥,你说今日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弘历颇为赞许点点头:“我觉得阿玛今日心情很好。” 两个孩子很快达成了共识,觉得肯定是皇上与四爷说了些什么的 缘故。 弘昼仔细一想,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能叫四爷如此高兴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阿玛快要当太子或者得皇上承诺过什么。 一想到这里,接下来的几日连他都跟着眉飞色舞起来,甚至对上德妃娘娘和石答应都是笑眯眯的。 石答应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是愈发得意起来,觉得弘昼这是怕了自己。 很快,弘昼又过上了捉竹鸡逗孔雀的快乐日子,甚至闲来没事还邀请皇上或弘昼泛舟游湖,漫步月下,像什么吃露天烤肉,钓鱼捉鱼的更是小意思。 这一日弘昼拎着自己捕的鱼给皇上送去,他进去时,正好见到石答应正在给皇上剥荔枝。 纵然石答应手上当日被汤药烫伤,落了一个小小的疤,却是瑕不掩瑜,那双手仍是好看。 好看到弘昼明知道石答应是老九的人,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最后见她一碟子荔枝奉给皇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碟子荔枝,看起来可真是诱人。 荔枝这东西在当今可是稀罕东西,一筐子荔枝从南方快马加鞭运送到京城,能食部分顶多只有十分之一,就连身为皇孙的弘昼都不能畅快食用。 皇上见弘昼馋得很,将这碟子剥好的荔枝往弘昼跟前推了推,道:“弘昼,你吃吧。” 石答应面色一黯。 弘昼却是面色一喜。 可弘昼心里还是有些分寸的,他只用了几颗就不肯再用,道:“皇玛法,荔枝吃多了上火,我也不好多吃的。” “这些荔枝,是我给您留的。” 瞧着这祖孙两个你推我让的,石答应面上虽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却是很不痛快。 她侍奉皇上这么久,可还没尝过荔枝是什么滋味,每每内务府送到皇上跟前的荔枝是论碟子来算的,她剥好之后全部奉给皇上,皇上也没说让她尝一尝。 在皇上的再三邀请下,弘昼又用了几颗荔枝却是不肯再用,非得将剩下的荔枝留给皇上,更是道:“皇玛法,这是我捕的第一条鱼,送给您尝尝。” 皇上颔首道:“咱们弘昼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说着,他更是道:“朕要御膳房好好将这条鱼做出来,待会儿你与弘历也一块过来用晚点。” 弘昼连连称好,心满意足地走了。 纵然已侍奉皇上有些日子,但石答应对如此“孝顺”的弘昼还是很不适应,觉得弘昼此举简直是没事找事,皇上坐拥天下,哪里会稀罕他两条鱼? 石答应想着老九对自己的交代,见着机会合适,好好在皇上跟前编排弘昼或四爷几句,最好能叫皇上彻底厌弃他们最好。 她装着温柔小意装了这么些日子,装的是心急如焚,便斟酌着开口道:“皇上,弘昼可真是孝顺,但凡得了些什么好东西都往您跟前送。” “若是在旁人跟前,弘昼也有这般听话就好了。” “嫔妾可是听说了,说弘昼连德妃娘娘都不是 十分敬重,来到畅春园这么些日子,一次都没给德妃娘娘请过安。” 正看书的皇上听闻这话知道她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却是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弘昼向来是这般性子。” “弘昼如今年纪还小,小孩子啊,顽劣些总是常事。” 石答应见皇上面上并没有不高兴之色,便又乘胜追击道:“皇上,话虽如此,但今年弘昼不是三两岁,也不是四五岁,而是已经七岁了,这般大的孩子,早该懂事。” “嫔妾,嫔妾……还听说过一件事,藏在心里许久,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皇上。” 后宫里一众人生存法则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一概是不能说的。 就连那等该说的话,到了皇上跟前也得再三斟酌后才能开口。 不过既然是做戏嘛,皇上自然得做像一点。 只见皇上故作好奇抬头扫了石答应一眼,道:“什么事?在朕跟前,不必吞吞吐吐。” 石答应这才低声道:“嫔妾听说了,说弘昼之所以在外如此跋扈嚣张,是因为他时常在外说……说您要有将雍亲王封为太子的意思。” “等着以后,他便是太子之子,兴许等着雍亲王继承大统之后,他也会被封为太子……” 这话还没说完,她就连忙跪下,战战兢兢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都怪嫔妾多嘴,这些话嫔妾也是听宫女太监碎嘴子说的,您可别放在心上。” 她得老九叮嘱过的,知道当年即便得宠如废太子,废太子觊觎皇位,也惨遭皇上废黜圈禁。 对皇上来说,对一个年老的皇上来说,没什么比盯着他的皇位更让他防备的。 皇上听闻这话是微微一愣。 他没有盛怒,没有不高兴,有的只有欣慰——若真是如此,可见弘昼的确是与他心意相通。 但皇上也知道弘昼顽皮归顽皮,却是有分寸的,可不会说这等话。 他的眼神落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石答应面上。 他不得不承认,石答应的话还是很有引导性的,说这些话是从小宫女太监处听来的,给他一种紫禁城上下人人皆知道这事儿的错觉,紧接着,石答应又连连下跪认错,便是他真要罚她也不合适。 皇上伸手将石答应扶了起来,道:“起来吧。”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既然你都如此说,想必紫禁城上下人人都知道弘昼在外大放厥词,这孩子,倒是被朕和他阿玛宠坏了。” “可直到今日,朕才听说这件事,可见人人都觉得弘昼这话说的没错。” “这件事,朕知道了。” 他虚扶着石答应站了起来,道:“可见后宫上下,唯有你最在意朕。” 虽说石答应从小在扬州得调/教长大,被人教着如何侍奉男人,取悦男人,但她到底是年纪尚小,与皇上这个真·情圣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石答应见皇上眼里满是柔情蜜意,觉得心里很是受用。 便 是她阅男人无数,可面对着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也会有沉沦的时候:“皇上对嫔妾这样好,嫔妾以真心对皇上也是应该的,别说与您说旁人不敢说的话,便是叫嫔妾上刀山下火海,嫔妾都在所不辞。” 这话说的虚虚假假,听的是要多真就有多真。 皇上微微颔首,又吩咐魏珠赏了一对夜明珠给石答应。 这已是来畅春园后皇上送给石答应的第五次礼物,还是在短短二十日内,可见石答应是如何如何受宠。 一时间,石答应更是风头无二。 这下,就连嚣张跋扈的宜妃娘娘和嘴上没把门的惠妃娘娘瞧见她,都恨不得绕道走。 一个个女人私下议论石答应且不说,可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石答应更是沾沾自喜。 但她却是有件事弄不明白,皇上既然相信了她的话,知道弘昼在外大放厥词,可为何对弘昼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一旁的桃香与她分析道:“主子您想啊,皇上是天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就算皇上不喜弘昼小阿哥,却是一时半会心里不会表现出来的,要不然怎么叫圣心难测?” 石答应颇为赞许点点头。 她觉得还得再添把柴加把火才是。 原先老九与她说的是只要她事成之后要多少银子就给她多少银子,更是会助她假死出宫。 可如今,她却改变了心意,银子她要,可出宫,就不必了。 她觉得紫禁城还是挺好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盛宠的石答应则开始想着如何算计四爷,如何让弘昼父子彻底得皇上厌弃。 很快,她就有了主意。 这一日,四爷再次前来畅春园给皇上汇报工作顺便请安,也给弘昼和弘历又带了些天香楼的烤乳鸽和溏心富贵虾。 弘昼吃的满嘴流油,四爷是直皱眉。 弘昼以为四爷又是说他吃没吃相,可是一点都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若像哥哥弘历一样慢条斯理的吃烤乳鸽,那就太慢了。 正吃的起劲,弘昼只听见四爷道:“……我听瓜尔佳嬷嬷说你这几日吃得好得好,怎么也不见长肉?” 如今的弘昼并不胖,只是比起从前有几分婴儿肥的他,还是瘦了不少。 弘昼认真道:“阿玛,我知道。” “肯定是天香楼的烤乳鸽和溏心富贵虾吃的不够多。” 四爷扫了他一眼,冷哼道:“若是这天香楼的乳鸽们九泉之下有知,一起联合起来寻仇的话,怕是第一个就要来找你的。” 弘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弘昼却是哀怨看了他一眼,继而看着四爷道:“谁说的?我,我才不怕它们!” “若是这些乳鸽赶来找我寻仇,我就再把它们吃掉!” 他连皇上赏赐下来的御兔都敢吃,还有什么不敢吃的? 四爷虽未接话,可面上隐隐可见几分笑意 。 今日四爷是前来与皇上禀告与西洋人做生意的进度,方才已将折子呈给皇上,容皇上好好看过之后,再将他喊过去问话。 四爷略坐了会,问起弘昼与弘历的功课,日常起居,又被小太监请去了九经三事殿。 皇上对四爷近来办差的进度和效率提出了表扬,最后更与四爷说起准备下令要老十四回来过中秋节的:“……老十四向来被德妃看成眼珠子与命根子一般,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富宁安在来信中说他如今黑了,也瘦了。” “既然老九等人接连上书非要朕下令让他回来,一副若是朕不答应,就没将老十四当成儿子的样子。” “如此,朕就让他回来吧。” “正好德妃这些日子日夜担心,叫她看看老十四好得很,叫她放心下来,这样她也能放心老十四再次去西北。” 上次皇上的一番话,就好像给四爷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他面色如常,道:“皇阿玛说的是。” 该说的公事已经说完,皇上便摆摆手道:“好了,你再去陪陪弘昼与弘历吧。” “弘昼这孩子,朕看他整日无聊的很。” 四爷应了一声,则告退下去。 谁知道他刚走到门口,就见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 这小太监跑的是气喘吁吁,低声道:“雍亲王,雍亲王,不好了,弘昼小阿哥摔破了脑袋!” 四爷脸色巨变,紧张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太监连连道:“奴才是石答应身边的人,这些日子弘昼小阿哥很喜欢与石答应一起玩。” “方才您来了九经三事殿后,弘昼小阿哥就去找石答应玩了,石答应院子里有葡萄藤,弘昼小阿哥非闹着要上去摘葡萄,一不小心从上头摔了下来,摔得是头破血流,4摔1的弘昼小阿哥是眼泪直流,非闹着要找您。”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王爷也别着急,石答应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四爷一听这话,连忙要这小太监带路。 到了石答应所居的院子,四爷一进去院子就看到葡萄藤被扯0的21是乱七八糟,青石板上还有一大滩血迹,看的是他触目惊心。1 这小太监更是将他带到一间屋子前,道:“王爷,请,弘昼小阿哥就在里面。” 四爷是个很聪明的人,情急之下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下意识推门走了进去。 他匆匆走向床边,只是刚撩起帐幔来,就见着里头躺着身着纱衣的石答应。 石答应身姿妙曼,肤色白皙,如今身上的纱衣半褪未褪,隐隐可见胸前的丰腴。 她瞧见四爷已至,半点不惊不慌,反倒抬起涂着红艳艳蔻丹的脚去蹭四爷的大腿,旖旎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我好端端躺在屋子里歇息,王爷怎么就不管不顾冲了进来?我可是你皇阿玛的妃嫔啊!” 四爷这才知道自己着了道,如今更觉自己头晕晕乎乎的。 他下意识朝门口走去,只是一拉门,发现门已经被拴住了。 石答应已站起身行至四爷身后,更是将四爷抱住,好看的手已往四爷身下探去,凑到四爷耳畔道:“王爷怎么要走?王爷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我听说王爷并不重欲,一个月下来在内院歇不了几次,难道王爷憋的就不难受吗?” “来,让我帮帮王爷。” 四爷愈发觉得脑袋里是昏昏沉沉,但身下却是越来越燥热。 可好在他并非重欲之人,一个反手,就将石答应狠狠甩开了。 四爷只觉得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也知道定是这香气在作祟,便砸了一旁的一个茶盅,捡起地上的碎片狠狠朝掌心划了一道口子,剧烈的疼痛这才让他清醒几分…… *** 另一边的弘昼却是千盼万盼没盼到四爷。 要知道方才四爷前去九经三事殿之前可是与他说过,会尝尝他亲手捕的鱼再回去。 弘昼瞧着外面是日头当空,早已到了用午饭的点,便嘟囔道:“阿玛说话不算数,说好的事根本不记得……” 弘历也是期待四爷过来的,但还是安慰他道:“弟弟,阿玛从未对我们食言过,大概是他有什么事情被耽搁了。” 弘昼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便差了小豆子过去看看。 很快小豆子就气喘吁吁跑了回来,面上还带着几分难言之隐的神色。 弘昼道:“小豆子,这是怎么了?” 小豆子是个非常机灵且嘴甜的人,又因他得弘昼看重,所以谁都愿意给他面子。 小豆子低声道:“五阿哥,方才有人见到王爷匆匆朝着石答应的院子去了……” 说着,他的声音更是低了低:“而且说来奇怪得很,石答应院子里的宫女奴才都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您说,王爷过去是不是有事儿?” 这下别说弘昼神色大变,就连弘历脸色也变了变。 紫禁城中的皇子与后宫妃嫔向来得保持距离,就连亲生母子都不例外,更别说四爷与石答应。 弘昼与弘历对视一眼,撒丫子就往外跑。 他离开之前还不忘将自己前几日捕的几条又粗又长的鳝鱼装了起来。 他一边跑更一边吩咐小豆子和小瓶子,要他们两人赶去九经三事殿,有什么消息就抽出一个人来传话给他。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石答应院子时,果然见着从前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院子没见到人影,唯有一个小太监守在门口。 弘昼是认得这个太监的,这小太监名叫小明子,很得石答应信任。 他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头闯。 小明子连忙将他拦了下来,含笑道:“弘昼小阿哥这是做什么?石答应方才才用了饭,刚歇息下啦。” “若是弘昼小阿哥想找石答应玩,不如晚点再来。” 弘昼懒得与他多言,径直闯了进 去。 弘历则死死拽住要拦着弘昼的小明子,含笑道:“公公这是做什么?我弟弟又不是那等不懂事的人,他既听你说石玛嬷在睡觉,肯定不会进去打扰的。” “想必,想必他也就进去转转就出来了。” 他虽不擅长骑射,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但如今只将吃奶的劲儿都拿了出来,那小明子一时半会也挣脱不开,生怕力气太大伤了弘历。 弘昼这才得以成功闯了进去。 只是他刚进去没几步,就见到了半路迎出来的桃香。 桃香可不比小明子好糊弄,方才石答应可是说了,事情成不成功就在此一举,自不会叫弘昼进去。 她已差人去请皇上了,只要将这小崽子赶走,等着皇上过来见到四爷轻薄石答应那一幕,便是皇上再怎么看重四爷,从此之后四爷与那储君之位再无关系。 桃香脸色阴沉沉,正欲拦腰将弘昼抱起来,只见弘昼从手边的布袋子甩出一条鳝鱼来:“看我不放蛇咬你!” 很快那软趴趴的鳝鱼就飞到了桃香脸上。 桃香定睛一看,却是尖叫起来。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粗这么长的鳝鱼,只将这鳝鱼当成了蛇,顿时吓得是连蹦带跳的,更是尖叫声不断。 弘昼趁此机会径直冲到了石答应房门口,果然见着门上已经上了锁。 好歹他前世也是看过些许宫斗剧的,知道后宫中龌龊的手段数不胜数,也知道里头的情况不妙,连连拍门:“阿玛,阿玛,您在里面吗?” 他这话音落下,就听见里头传来四爷的声音:“弘昼……” 这声音飘渺无力。 很快,弘昼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弘昼吓得不行,忙去花圃中寻了块石头,使出浑身力气砸起锁来。 不过片刻的时间,锁就已被砸开了。 打开门的这一刻,便是弘昼早有防备,却还是惊呆了,身着薄纱,衣裳将褪未褪的石答应,脚步蹒跚,脸色潮红的四爷……地上更是一地碎片,还有斑斑血迹。 石答应自诩将所有男人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从前迷惑男人可从来用不上迷药,方才瞧四爷那样子,觉得四爷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谁知道下一刻门就被砸开。 石答应也知道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心一横,就将弘昼抱了起来,打算将弘昼也关起来。 好在弘昼早有防备,再次从手边的袋子甩出一条鳝鱼来。 他擅长骑射,准头很好,直将鳝鱼丢进石答应的纱衣里。 石答应的反应比起方才的桃香来更是夸张,不仅又蹦又跳的,甚至还哭了起来。 要知道她虽为瘦马,可从小因才貌出众,养的比寻常官宦人家的格格姑娘们都要娇气。 与此同时,小豆子也冲了过来,低声道:“五阿哥,五阿哥,不好了,皇上朝着这边来了。” 便是弘昼再傻也知道皇上定是过来捉奸的,他对着眼神虚无的四爷道:“阿玛,您走得动吗?” 四爷尚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尚存,点了点头。 弘昼索性就将四爷交给了小豆子,自己则留了下来。 石答应吓得不行,别说眼泪掉了下来,就连鼻涕都跟着飞了起来,哪里还有平日里温柔貌美的样子? 弘昼就这样冷眼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柳姑娘,你为什么要进宫?” “为什么要害我阿玛?” “你到底是受谁人所托?” 石答应吓得眼泪鼻涕齐飞,却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更是连连道:“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弘昼见着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只将手中的布袋子打开,手狠狠一抖,将所有鳝鱼都抖在了石答应身上。 顿时,石答应身上,地上却是乱蹦的鳝鱼。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回荡着石答应的尖叫声,更是连连道:“来人,救命!救命啊!” 可惜她忘了院子里的人早已被打发走了,唯剩下一个桃香,可桃香看着满屋子的“蛇”,压根不敢进来。 等着皇上赶过来时,只见身着纱衣,哭的满脸眼泪鼻涕的石答应,冷静沉着,满脸怒气的弘昼,地上满是瓷器碎片,血迹,还有四处乱蹦的蛇。 饶是见多识广的皇上见此,也是脸色一沉,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 86 章 石答应愣了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嚷嚷道:“皇上救命,皇上快救嫔妾!” 皇上一个眼神扫下去。 魏珠很快就带着小太监们将地上的鳝鱼收拾干净。 皇上看着弘昼道:“弘昼,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带这么多鳝鱼来干什么?” 石答应听闻这话又是一愣。 鳝鱼? 这竟是鳝鱼? 天底下竟有这样粗这样长的鳝鱼? 弘昼得意看了眼石答应,一副“你真是少见多怪”的样子,道:“皇玛法,我有事要与您说。” 石答应惊觉不对,连忙抢在弘昼前头开口道:“皇上,嫔妾也有事要与您说。” 说着,她更是衣衫不整跪了下来,拽着皇上的裤脚道:“皇上,您一定要给嫔妾做主啊!” “方才嫔妾正在屋子里睡觉,谁知道……谁知道雍亲王竟闯了一进来,一进来就将嫔妾给搂住,嫔妾大喊大叫,却是无人应答。” “嫔妾瞧着雍亲王那样子,像是发狂了似的。” “后来,弘昼来了,一进来二话不说就将这蛇,不,将鳝鱼丢到嫔妾身上。” “嫔妾实在不知道他们父子想做什么。” “还请皇上给嫔妾做主。” 在她的预想中,这件事可谓天衣无缝,甚至连那媚药也是燃为灰烬后,连太医都查不出端倪来。 只是她确实想的太过于简单。 因四爷的意志力极强,地上的血迹没办法解释。 因弘昼的突然来访,门上被砸坏的锁头也没办法解释。 甚至连青天白日的,石答应穿着如此暴露也没办法解释,总不能说她是算到皇上会过来吧? 皇上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眼就看出屋内的不对劲。 他并没有看向石答应,只看向弘昼道:“弘昼,你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朕。” “不必着急,慢慢说。” 弘昼自是不会着急,有皇上在,他就有了主心骨,便一五一十将事情道了出来,最后更道:“……皇玛法,方才我刚将门砸开时闻到屋内有种很奇怪的香气,只是现在闻不到了。” “阿玛也已经被小豆子扶着去了隔间,您若是觉得我什么话说的不对,待会儿也可以问问看阿玛的。” 皇上微微颔首。 继而,他的眼神又落在了石答应面上:“你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石答应今日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会半路杀出个弘昼来,因弘昼的出现,将她的计划全部打乱。 她抽抽噎噎,强撑着道:“皇上,嫔妾今日之所以身着纱衣,是,是想着您并未宠幸过嫔妾,想要请您过来而已。” “嫔妾之所以将身边宫女太监打发走,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而已。” “嫔妾,嫔妾纵然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引诱雍亲王的啊……” 皇上冷冷看向她,眼里 半分不复从前的柔情:“你的意思是老四想要抢占了你?” “这事若换成别人,朕兴许还有几分相信??[,若老四真是重欲之人,也不至于至今王府只有三个孩子!” 顿了顿,他更是冷声道:“来人,好好审一审这事儿。” “将石氏身边的那个宫女和太监都好好审一审,不光他们要审,也得看看他们家眷有无不对劲的地方。” 他对石答应的称呼已变成了“石氏”,可见心中已有了论断。 因事情尚未水落石出,皇上并不能治石答应的罪,便下令先将她幽禁在院子里。 等着皇上带弘昼,弘历去看四爷时,还能听见隔间传来石答应的那哀怨的声音:“皇上,嫔妾冤枉,嫔妾冤枉啊!” “您为何不愿相信嫔妾?” “嫔妾有您的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又何必去污蔑雍亲王?” …… 一句句话说的如杜鹃啼血,听着叫人怪心疼的。 弘昼甚至觉得,若他是个不知道内情的人,只怕还会觉得石答应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 他摇摇头,觉得石答应的下场肯定不会好,倒是可怜了她这副好皮囊。 到了隔壁屋子,四爷正躺在床上歇息,那只受伤的手已被小豆子找了纱布胡乱包扎起来。 四爷见皇上与弘昼过来,忙要起身请安:“皇阿玛。” 皇上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老四,如今你觉得怎么样?” 四爷道:“多谢皇阿玛关心,儿臣觉得没事。” “说来奇怪的很,方才在屋子里,儿臣只觉得身子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出来之后吹了冷风,又觉得像没事人一样,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用的是些什么腌臜东西。” 皇上低头看着他手上的纱布已叫血浸透,皱皱眉道:“魏珠,差人去请个太医来。” “皇阿玛,万万不可。”四爷难得出言打断了皇上的,继而正色道:“虽说这件事疑点颇多,可不管怎么说,石答应也是您的妃嫔,儿臣只担心这件事传出去会有损您的威严。” 世上种种事皆是无风不起浪,一传十十传百的,谁也不知道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子。 但皇上听闻他这话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还是要魏珠差人去请太医。 很快太医就来了。 太医为四爷诊脉之后,直说他的脉象并无异常,只是他的手伤的厉害,没有三个月不能痊愈:“……这瓷片虽不大,却极为锋利,更是划入掌心太深,若是再深些,只怕雍亲王这手就保不住了。” 这话一出,太医瞧见皇上脸色很是难看,又忙道:“不过皇上放心,雍亲王伤的是左手,想必不会影响平日里生活。” “再者说,雍亲王乃是亲王,平日里的饮食起居根本不必自己动手,应该是不碍事的。” 皇上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等着太医下去后,皇上则对着四爷道:“你又何必对自己下 此狠手?” “你是读书人,这手可是不能废了。” 四爷微微一笑,道:“当时儿臣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石答应是您的妃嫔,儿臣身为儿子和臣子,万万不敢染指的。” 方才魏珠已将弘昼与弘历带了下去,所以父子两个说起话来倒没那么多忌讳。 皇上免不得安慰四爷几句,就要四爷回京了。 当然,四爷临行之前,皇上也不忘交代他几句:“……你一直是个万事不愿假手于人的性子,可如今你手伤的厉害,若有些事能放一放,那就放一放。” “朕倒是觉得弘昼有句话说的很对,便是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你上面还有朕在了。” 这一番话说的四爷心里宛如吃了蜜一般,连声应是。 弘昼与弘历送四爷离开后,哪怕这时候已至傍晚,两个小崽子想起中午之事,仍觉得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虽说从前他们也时常听紫禁城中是何等吓人,但听说和亲眼所见还是不一样的。 这一路上,弘昼更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哥哥你说石答应到底是图什么?难道她真的觉得皇玛法对她很好嘛?” “若真是如此,那为何直至如今她还是个答应身份?可见皇玛法并不是真心喜欢她的。” “唉,说白了,姑娘家的还是要多读书,要明白事理,不然就会被坏男人随便几句话就骗得团团转的。” “石答应虽长得很好看,但我看却是着实不大聪明。” 弘历听得多,说的少,但也想明白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他先纠正弘昼口中的“坏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皇玛法,而弘昼是不能这样说他们皇玛法的。 继而他又道:“弟弟,你说这件事是不是九叔在背后捣鬼?” 弘昼是眼前一亮,觉得弘历真不愧是以后要当皇上的人,面对这些破事是一点就通:“哥哥,你和我想的一样。” 弘历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是就算咱们知道背后的人是九叔,就算皇玛法知道背后的人是九叔,又能怎么样?” “就像我从前说的,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 “九叔既然敢将石答应送进宫,想必就已想好了万全之策。” “要不然,为何是密贵人与皇玛法举荐的石答应?而非是宜玛嬷?” “我可是听说宜玛嬷因石答应得宠,没少找她的茬儿,可见九叔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着这事儿会败露的。” 弘昼怔怔看着弘历,只觉得这话完全不像一个只有七岁孩子说出来的话。 可见啊,有的人生来就是当帝王的。 弘历见弘昼看自己都看傻了,狐疑道:“弟弟,你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说的不对吗?” “对,可也不是全对。”弘昼笑了笑,正色道:“若皇玛法怀疑一个人,可是不需要证据的。” “这一点,大概连九叔都没想过吧。” 当年皇上就是这样一步步对废太子失望的,先是心底种下怀疑的种子№_[(,再是透过废太子的行径确定他的不臣之心……到了最后,更是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要知道,废太子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连他都落得如此地步,更不必说区区一个老九。 结果和弘昼预料的差不多。 当天夜里,桃香和那个小太监一个咬舌自尽,一个悬梁自尽,这事儿似成了无头冤案。 至于石答应,刑部的人只觉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在众人看来,石答应如今还是皇上妃嫔,寻常人可不敢轻易用刑,可皇上又说了,一定要彻查此事。 当刑部尚书请示皇上的意思时,正看折子的皇上连头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刑部尚书如临大敌,这才下去。 皇上便又将魏珠喊过来:“传朕旨意,赐石氏一杯毒酒,送她早日上路吧。” 如今他已不想再费心思撬开石答应的嘴,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魏珠连声下去。 像这等事,魏珠从不敢假手于人,带着徒弟张顺子和几个心腹小太监,亲自过了石答应的院子。 直至看到魏珠的前一刻,石答应还在沾沾自喜,用她的话来说,若是皇上要处置她,早就处置了。 更何况,寻常女子又有谁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可等她看到魏珠时,却是笑不出来。 魏珠含笑道:“石答应,皇上说要奴才送您上路。”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就有张顺子将毒酒端了上来,他更是道:“这酒是御赐之物,您放心,您喝下去之后不会难受的,就像睡了一觉似的……” 石答应一愣,继而像是疯了似的,又是掀翻了毒酒,又是闹着要见皇上……哪里还有从前温柔贤淑的影子,宛如一个泼妇似的。 这等事,魏珠已是见怪不怪,正色道:“石答应,这是奴才给您最后的体面,若是您不要,那奴才只能得罪了。” 说着,他更是道:“若皇上要见您,早就来了,若皇上不想见您,您说什么都没用的。” 石答应进宫没多长时间,却也知道魏珠等人的,知道他们定不会为了自己去惹皇上不高兴。 她想了想,道:“好,我可以不见皇上。” “只是,我想要见弘昼一面。” 这话是什么意思? 便是机敏如魏珠,也是微微愣神,不知道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石答应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道:“我知道,皇上不想见我,可人上断头台前都是有遗愿的,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 “你们三思,若是我见不到弘昼,就算是死了也是连眼睛都闭不上,若变成厉鬼,就找你们这些人……”、 世人皆迷信。 魏珠进宫多年,见过好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心里一紧,便派陈顺子前去与皇上回话。 皇上听到这话时,也是 没想到,不过皇上并未答应,也没有拒绝,直道:“既然石氏要见弘昼,你去问弘昼好了,见或不见,该以他的意思为准。” 这话说完,他就料想到弘昼可能会做出何等选择,甚至想到石答应找弘昼到底是所为何事。 但他并没多言什么,直道:若是弘昼要去见石氏,你们要好好守在一旁,务必保护好弘昼。⑥” “若弘昼有分毫之伤,朕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陈顺子应了一声,连忙下去。 当弘昼听闻这话时,他正在与瓜尔佳嬷嬷讨论石答应到底会落得什么下场。 纵然瓜尔佳嬷嬷话说的委婉,但弘昼却也是听明白了,只怕石答应的命是保不住的,忍不住唏嘘几句,只觉得这般好看的美人儿死了,实在是怪可惜的。 等陈顺子将石答应与皇上的意思告诉弘昼,弘昼是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下来。 一路上,弘昼更是与陈顺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公公,你说她为什么要见我?” “她怎么好意思见我?” “若不是当日我与哥哥及时赶到,只怕我阿玛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如此一来,连带着我和哥哥都要跟着抬不起头来……” 陈顺子只听不说,大多数时不过是笑笑就当作回答了弘昼的问题。 到了石答应所居的屋子,弘昼在看到她的这一刻仍为她的美貌所感叹。 今日的石答应未施粉黛,面容憔悴,但即使这般,也难掩她倾国倾城的面容。 还未等弘昼来得及问石答应找自己来到底是做什么,石答应就“噗通”一声直挺挺朝着弘昼跪了下来,哽咽道:“弘昼小阿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她好看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你,你不是说我面熟吗?其实当日我们在天香楼就有一面之缘,我记得你,那时候你看过我好几眼。” “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这次的事情是我一时糊涂,求求你在皇上跟前替我求求情好不好?” 她越哭越伤心,更是匍匐着上前想要拽弘昼的衣角。 只是,还未等她靠近弘昼,就已被陈顺子一脚踢开,更是呵斥道:“真是大胆,你是什么身份,弘昼小阿哥是什么身份,你离他远些!” 向来养的娇气的石答应疼的一闷哼,捂着胸口直叫唤。 弘昼朝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里虽有怜悯,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坚决无比:“我不会替你求情的。” “早在你想要陷害我阿玛时,就该想到最坏的结果,你既然胆敢害人,为何不敢承担后果?” 说着,他更是道:“若是你找我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话,那你就不必浪费时间。” 天家无情。 石答应脑海中冒出这句话来。 她虽为扬州瘦马,从小经人调/教,可膝下还有一幼妹的,从小姐妹两个相依为命,可如今幼妹的性命捏在老九手上,她不敢多言。 可如今生死攸关之际, 她还是想拿着这事儿哄一哄弘昼的:“弘昼小阿哥,你,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够顶替了石氏进宫的吗?” “还有,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不好奇我背后的人是谁吗?” \"若是我死了,所有的一切你都不会知道……\" “我不想知道。”弘昼淡淡打断她的话,不急不缓道:“皇玛法赐你一杯毒酒,想必这样做定有皇玛法的道理。” “你所说的一切,皇玛法不想知道,那我也不想知道。” “我知道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想要我替你求情,可惜,你想错了。” “我虽不是什么顶聪明的人,却也不是个笨的,更不会与皇玛法唱反调。” 这话说完,他也不听接下来石答应要说什么,转身就走。 等他下台阶时,只听见身后传来石答应凄厉的哭声:“我,我定要你们爱新觉罗一族不得好死!” “就算是我变成了厉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弘昼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了一顿,却很快还是离开了这里。 回去之后,弘昼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幸而自己会投胎,穿成了皇孙,若是运气不好,一不小心穿成了小太监或小宫女,是不是自己的命运也会如此凄惨? 弘昼没办法与这个时代的每个上位者一样,将奴才等人的命不当作。 在他看来,小豆子与小瓶子也好,还是瓜尔佳嬷嬷和常嬷嬷等人也好,每个人的性命都值得被尊重。 回去之后,弘昼殃殃的,做什么事情来都提不起精神。 与他住在同一个院子的弘历很快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安慰他道:“弟弟,你可是因为石答应被处死所以伤心难过了?她这样的人,死有余辜,毕竟她犯下了这样大的罪……” 弘昼点点头道:“哥哥,我知道的。” “我,我只是由石答应想到了很多无辜的人而已,我觉得这个年代的人命可真是不值钱。” 说着,他看向弘历道:“方才折腾了一通,我有些累了,哥哥,我想睡一会。” 弘历见状,只能先回去。 弘昼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断断续续的,一会梦见了石答应方才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一会梦见了初次在天香楼见到石答应那风华绝代的样子。 到了最后,两个梦境重合到了一起,他竟梦见天香楼的石答应跳舞跳的好不得,竟冲过来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嘴里更是厉声道:“弘昼小阿哥,你好狠的心啊!” “你居然见死不救,既然这样,那我就要你陪我一起死!” 他是活生生被吓醒的。 醒来之后他浑身都是冷汗。 但他并未惊动任何人,甚至瞧着与平日里无异,笑嘻嘻要小豆子等人给他准备水洗澡后则与弘历一起用了晚点,甚至还饶有兴致点评起今日膳房送来的小猪豆沙包还怪好看的。 弘历见 他这般,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只是到了夜里,弘昼又是做噩梦,身上又热又冷起来,嘴里更是说起胡话来:“不,不要杀我,不是我不救你,是你自己做错了事!” 值夜的小瓶子听到这话,掀开帐幔一看,只见弘昼小脸烧的通红通红,一刻都不敢停留,连忙将这事儿告诉瓜尔佳嬷嬷。 瓜尔佳嬷嬷也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吩咐人去请太医,又是拧帕子给弘昼擦身上,又是轻声喊弘昼。 只是,弘昼烧的昏昏沉沉,根本没有醒来。 瓜尔佳嬷嬷是心急如焚,想着紫禁城中养到弘昼这般大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夭折过的先例,便道:“小豆子,快,你去请皇上过来。” 小豆子撒丫子就跑远了。 等着皇上接到这消息时是刚批阅完奏折睡了下来,一听说这事,连忙穿了衣裳起来。 待皇上匆匆赶到弘昼屋子里时,太医正在写药方子。 太医见皇上过来,连起身请安,皇上却挥挥手道:“不必多礼,弘昼怎么样了?” 太医皱了皱眉,正色道:“回皇上的话,如今弘昼小阿哥的情形并不算好。” “这几年弘昼小阿哥虽养的极好,很少有生病的时候,但他却是早产出生,底子本就比寻常孩子弱些。” “更何况今日弘昼小阿哥突然生病,并非吹了冷风或着凉所致,所以病情是来势汹汹。” “若是能熬过今晚,想必就无大碍,若是熬不过……” 说到这里,他更是朝皇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声道:“皇上恕罪。” 听到这里,皇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是弘昼熬不过今晚,只怕这孩子就没了。 皇上看着面色潮红,嘴里呢喃说着“别杀我”之类话的弘昼,觉得心痛极了,却还是沉着镇定吩咐瓜尔佳嬷嬷等人每隔一刻钟的时间就给弘昼擦拭身子,更是多请几个太医过来,以便真有什么突发情况。 到了最后,皇上竟在床边坐了下来,握着弘昼的手道:“弘昼别怕,朕在这里,皇玛法在这里。” 魏珠瞧皇上这架势,像是要守一夜的架势,忙跪下劝道:“还请皇上保重龙体,您去歇着吧,奴才在这里替您守着弘昼小阿哥。” “若有个什么事儿,奴才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不悦的眼神扫下来,剩下的话,他便咽到了肚子里。 他觉得,好似回到了当年废太子出天花的时候,那个时候皇上也是不眠不休陪在废太子身边。 皇上就这样静静守着弘昼。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弘昼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身子也没有那样烫,一众太医这才敢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弘昼小阿哥已经度过了今夜,不会有事的。” 皇上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可他瞧着弘昼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仍觉得心疼得很,很是怀念从前弘昼顽劣的样子。 他扫了在场人一眼,眼神落在了陈顺子的面上,冷声道:“陈顺子,你可知罪?” 陈顺子早就知道会有这一茬的,也幸好弘昼小阿哥福大命大,若不然今日他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 陈顺子连忙跪了下来,左右开弓扇起自己巴掌来,连连道:“奴才知罪,今日石答应要见弘昼小阿哥,奴才就不该替她传话的,更是没能保护好弘昼小阿哥,叫弘昼小阿哥受了惊吓……” 他是一巴掌接一巴掌,整个屋子里只听得到他清脆的巴掌声。 皇上索性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赏你十个板子就算了。” 陈顺子面上一喜,连声谢恩。 皇上想着瓜尔佳嬷嬷年事已高,便吩咐瓜尔佳嬷嬷去歇着,从九经三事殿调了几个行事稳重的嬷嬷过来。 他刚吩咐完,准备离开时,弘历就闻讯而来。 弘历与皇上请安后,瞧见弘昼如此可怜巴巴的小样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上前握着弘昼的手道:“弟弟,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很难受?” 作为兄长,他是方才才知道弘昼昨夜如此凶险。 想着差一点,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弘昼,心里是难受极了。 皇上瞧见他们兄弟两人感情如此好,甚是安慰,道:“弘历啊,朕回去歇一歇,你就在这里好生照顾弘昼。”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神色要多郑重就有多郑重:“皇玛法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皇上面上这才隐约可见几分笑意,转身离开。 弘历虽从未照顾过人,但一点不影响他对弘昼的上心。 嬷嬷们用帕子给弘昼擦拭身上时,他得试一试水温,生怕水太热或太凉,叫弘昼不舒服。 小豆子端来药,他得在旁边亲自看着嬷嬷们给弘昼喂药,但凡弘昼有些许咳嗽,他定第一个跨步上前给弘昼顺背。 外面的廊下有小宫女洒扫院子,他便要小成子出去说一声,要她们小点声音,可不能打扰弘昼睡觉。 甚至他还不忘交代膳房那边,要他们准备好清淡的粥菜,等着弘昼一醒就是要吃的。 …… 弘历对弘昼,可真是要多尽心就有多尽心。 只是弘历等啊等,却一直不见弘昼醒来,却是等来了四爷。 四爷是今日一大早就接到了消息,听闻这消息后匆匆驾马赶来,一进门,即便他知道弘昼已脱离险境,可悬着的一颗心还是没放下来,问起弘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弘历大概将昨日四爷离开之后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最后更是道:“……弟弟见过石答应之后就有些不对劲,可睡了一觉后弟弟就像没事人似的。” “到了用晚点时,弟弟甚至还差小豆子去打听石答应的事,听说石答应死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谁知道到了夜里却是病的那样厉害。” 说 着,他更是低声道:“阿玛,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没照顾好弟弟,若是我早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兴许弟弟就有不会生病了。” 不管是钮祜禄格格还是旁人,许多人都时常与他说,他是当哥哥的,得照顾弘昼。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四爷难得摸了摸弘历的小脑袋,正色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虽是弘昼的哥哥,却也只比他大三个月而已。” “平日里,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你不必自责。” 话虽如此,但弘历仍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四爷见状,不免继续劝道:“更何况如今弘昼已经没什么事,他身子向来不错,虽说如今没有醒来,但想必歇上几日,喝几天药就能好了。” “弘昼若知道你这般自责,醒来之后也不会高兴的。” 弘历听闻这话,才点了点头。 父子两个边说话边等着弘昼醒来。 只是没有弘昼在场,四爷也好,还是弘历也好,都觉得缺了些什么。 四爷想了想,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考问起弘历的功课来。 没多久,皇上也过来了。 四爷见状,忙起身道:“皇阿玛怎么过来了?儿臣听说您昨晚上一夜都没睡,您好生歇着,这里有儿臣在了。” 皇上面上虽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却还是摆摆手道:“朕担心弘昼,实在是睡不着。” 得,有皇上的加入,本就冷清的屋子是愈发冷清。 祖孙三人是大眼瞪小眼,觉得很是没意思,索性一个个的眼神就落在了弘昼面上,毕竟方才太医说了,如今已到了弘昼该醒来的时候。 弘昼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最开始时他还梦到了石答应,可后来听到了皇上,四爷与弘历的说话声,只觉得踏实极了,这一觉睡得香甜得很。 谁知他一睁开眼,却见着皇上,四爷与弘历齐刷刷盯着自己,惹得他下意识道:“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虽睡着了,隐约也知道自己好像是生病了。 下一刻,他更是惊呆了,捂着自己的嗓子道:“啊,我的嗓子,我的嗓子怎么成了这样子!” 他觉得自己一说话,就像一只小公鸭在叫似的,还是一只没长大的小公鸭,哑哑的,沙沙的,很难听。 弘历面上满是笑容,忙道:“弟弟,你终于醒了!” 说着,他更是道:“你别说话,如今你病了,当心伤了嗓子!” 弘昼摸着自己的嗓子,久久不能回神。 皇上见状,面上也带着几分笑容:“太医说了,你这病大概十来日,最多半月就能好了。” “这半个月里,你就安心养病,多睡觉,多喝水,少说话。” 说着,他便吓唬起弘昼来:“若不然,当心你嗓子一直这个样子。” 不说不要紧,一说可是将弘昼吓一跳。 弘昼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的确是疼的厉害。 他虽不能说话,但也一点不影响他那双大眼睛灵活看看这个,瞄一瞄那个,最后眼神更是落在了四爷面上。 四爷很快会过意来,知道他这是问自己怎么来了,便道:“我听说你生病的消息,就匆匆赶来。” 这话一说完,他果然见着弘昼面露笑容,瞧见弘昼这得瑟的小模样,简直与弘昼平日里一模一样,他是放心不少。 弘昼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摇了摇头。 皇上一愣。 四爷也是一愣。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脱口而出道:弘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再次摇了摇头。 皇上与四爷对视一眼,眼里皆有茫然。 皇上不免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不该那样吓唬弘昼的。 这时候,弘历却是笑着解释道:“皇玛法,阿玛,我知道弟弟是什么意思。” “弟弟身上的衣裳是耿额娘亲手缝制的,他指了指身上的衣裳,又摇了摇头,是告诉阿玛不要将他生病这件事告诉耿额娘,若不然,耿额娘会担心的。” 说着,他看了眼弘昼,继续道:“方才弟弟指了指嗓子的意思是,他不能说话,怕伤了嗓子。”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更是冲弘历竖起大拇指。 说着,他更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哼哧哼哧将自己随身的荷包拿了过来,掏出那个与弘历一模一样的金哨子出来。 他点点头,吹了一声金哨子,继而又是摇了摇头,吹了两声金哨子。 这下,皇上与四爷是愈发狐疑,下意识看向弘历道:“你可知道弘昼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 87 章 弘历想了想,认真道:“弟弟,你是不是说以后别人问你什么话,你答应就吹一声哨子,若是不答应就吹两声哨子?” 弘昼是眼前一亮,认真点了点头。 他们真不愧是好兄弟,心意相通。 这下皇上与四爷是哭笑不得,皇上更是指着弘昼道:“你啊你,便是病了也这般顽皮,叫朕说你什么才好。” 弘昼虽面容仍是憔悴,可咧嘴一笑,看起来高兴极了。 皇上索性与四爷道:“昨日你刚回京,今日又来了,这弘昼的病只怕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若要你回京,只怕你也担心的很,索性你也一并在畅春园住下好了。” 说着,皇上更是怅然道:“岁月不饶人,朕年纪大了,不过是略熬了一夜,精神就有些不济,正好你在这里也能帮帮朕。” 四爷连声应是,更道:“儿臣看皇玛法精神好得很,别说您熬一夜受不住,就连儿臣熬一夜也是受不住的。” “如今弘昼已经醒了,这里有儿臣在,您就回去歇着吧。” 他这话音刚落下,还未等皇上来得及说话,弘昼就吹了一声哨子,对四爷的话表示赞同。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索性道:“好,朕就回去歇着好了。” 四爷送走皇上后,则问起弘昼想吃些什么。 弘历在一旁给弘昼报菜名,因弘昼病着,他的语速放的很慢,若遇上弘昼感兴趣的菜色,弘昼就会吹一声哨子。 只是从头到尾,弘昼就没吹过哨子。 等着弘历把话说完,弘昼更是忍不住吹了两声哨子,一张小脸上满是不高兴的神色。 弘历安慰他道:“弟弟,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肉,这时候肯定是想吃肉的。” “但太医说了,如今你正在病中,饮食该以清淡为主,若是吃了大油大荤,胃里会不舒服的。” 说着,他更是道:“不如就要膳房送一道鱼片粥来,好歹也是有点荤腥的。” 弘昼目光哀怨看着他。 弘历压根不与他对视。 等着饭菜被送上来,弘昼垮着一张小脸,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更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再次吹响了两声哨子。 但不管是四爷也好,还是弘历也罢,根本都不搭理他。 这一刻,弘昼才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从前他就听瓜尔佳嬷嬷说过紫禁城的规矩,小阿哥们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且不说喝不喝药,先饿上几顿才说,如今他面前摆的是清一色的素菜,唯一一道荤菜就是方才弘历为他点的鱼片粥。 还是这鱼片粥里只闻得到鱼的香味,见不到鱼。 弘昼拿个勺子在里头找来找去,也没能找到一片鱼,气的他又连吹两声哨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四爷淡淡道:“方才我已吩咐膳房将里头的鱼片都捞了出来,你好好养病,等着病好之后想吃什么我都不会拘着你。” 弘昼几乎是 噙着泪喝了两碗鱼片粥。 但他很快发现,除去每日要喝药与吃能吃素菜,生病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因他难得生病,不光皇上和惠妃娘娘这些真的在意他的人给他送来了礼物,但凡在畅春园的妃嫔都给他送了礼物,其中自然包含德妃娘娘。 甚至连老九等人也差人送了礼物过来。 毕竟皇上对外说的是石答应妄图谋害弘昼,所以将弘昼吓病了。 这消息一出,可谓众人哗然,忙不迭给弘昼送礼,一来是想要讨好讨好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二来是感谢弘昼终于替他们除掉石答应。 只是弘昼却没想到他亲爱的九叔给他送礼也就罢了,一出手竟是如此名贵的礼物。 弘昼病了几日,饮食就清淡了几日,倒是愈发瘦了,显得他五官很是出众。 如今他坐在床上,手中捧着老九送来的一个金怀表,看的是眼泛精光,别提多开心。 即便如今大清已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起生意来,但这样一块金怀表可谓价值不菲,表盘里还镶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钻石,不折不扣的算是大手笔。 弘昼冲弘历扬了扬手中的怀表,再次吹了两声哨子。 弘历这几天白日里都在弘昼的屋子看书写字,就是方便他能好好陪陪弘昼。 对他来说,念书写字虽要紧,但弘昼更是要紧。 炕上的弘历这几日与他是愈发心意相通,抬头看着他,笑道:“弟弟,你方才不是还很高兴吗?怎么这时候就觉得九叔给你送东西过来不对劲起来?” 弘昼看着手中的怀表,微微叹了口气,用小公鸭般的嗓子开口道:“因为九叔不是什么好人。” 他这话一出,弘历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弘历迟疑片刻道:“弟弟,你还是觉得是九叔将石答应送进宫的吗?可是皇玛法都没有说什么,好像也没有派人去查的意思。” “弟弟,当着九叔的面你可别瞎说话,万一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就不好了。” 在他看来,不管皇上到底查没查这事,结果又是如何,皇上的态度就已表明了一切。 不得不承认,像他这般性子,的确很适合生在皇家。 弘昼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哥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哑着嗓子道:“就算我想说话,也得我嗓子允许才是。” 说来奇怪得很,这些日子他身子好了不少,若是旁人不说,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尚在病中。 唯有他这嗓子还是哑哑的,让他很是难受,甚至怀疑是不是从前因自己说话太多的缘故,所以老天爷叫他歇一歇。 弘历听闻他这话,却仍是不放心,每日守着他。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到了第二日老九就来了畅春园。 这些日子老九心里是七上八下的,虽说该除掉的人他都已经除掉,该抹去的证据也已经抹去,但他心里就是不是个滋味。 用老八的话来说,正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所以心里有鬼。 没错,送石答应进宫一事又是老九擅自拿的主意,如今烂摊子也已经收拾干净,便想着来探一探皇上的口风,看看皇上有没有将这事儿怀疑到他头上。 若不然,他怎么会送给弘昼那样贵重的一块金怀表? 只可惜到了皇上面前,老九看不出任何端倪来,他亲切的问候了皇上近来可还好,委婉问皇上近来有没有因石答应伤心难受。 如从前每一次一样,他遭受到了皇上的白眼,皇上更是训斥道:“你若是闲着没事干,朕多的是差事安排你!” 老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 一转头,他又来看弘昼了。 今日他给弘昼带了不少礼物,半臂长的人参,肥硕的鲍鱼……零零散散摆了半张桌子。 弘昼看到这些礼物,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全好了,甚至当即要起身给老九行礼起来。 老九却是连连摆手,道:“弘昼,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我听皇阿玛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 他仔细看了看弘昼,一副好叔叔的做派道:“嗯,你的确是瘦了不少,不过样貌是更加俊朗,等着长大以后,只怕不少格格都要争先恐后嫁给你的。” “说起你生病的这事儿,连我都气得很,那个石答应未免太过分了些,仗着得皇上宠爱,竟想冲着你下狠手。” “弘昼,你可以与我说说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光石答应死了,就连当初他在石答应身边安插的桃香与一个太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虽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想着石答应虽蠢,却也不会蠢到去害弘昼。 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弘昼父子,弘昼死了,可老四还是在了。 弘昼掏出压在枕头下的金哨子吹了两声。 老九一愣,不知道他这唱的是哪一出。 一旁的翻译·弘历解释道:“九叔,弟弟的意思是皇玛法交代过了,这等事不能再往外说。” 弘昼点点头,又吹了声哨子。 金哨子好。 金哨子妙。 金哨子呱呱叫。 若是没有金哨子,他今日肯定没办法成功忽悠老九的。 弘历再次解释道:“弟弟的意思是我说的对。” 说着,他看了眼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老九,这才想起来老九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忙道:“九叔,是这样的。” “弟弟伤了嗓子,皇玛法说要他少说话,所以这些日子他就用哨子说话。” “他吹一声哨子表示肯定,吹两声哨子表示否定。” 老九面上浮现死灰一般的神色。 敢情他的那些银子又打了水漂? 他的目光顿时落在带来的那些礼物上,想着待会儿怎么能合理的将这些礼物带走,将他的损失降到最低。 下一刻,弘昼却是指着桌上那一堆礼物吹了两声哨子,弘历替他解释道:“九叔,弟弟的意思是这些礼物您既送给了他,那就是他的,可不能带回去。” 老九:…… 到了最后,他是失魂落魄离开了畅春园。 因老九的到来,又收到了好些礼物的弘昼心情大好,过了五六日这病就已经好了。 但他却是高兴的太早。 皇上命太医给他诊脉之后,又给他开了另外的药方子。 喝药也就罢了,偏偏这药是一天三顿,一次两碗,喝的弘昼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喝的弘昼找到皇上求情了好几次,拿出求爷爷告奶奶的态度来:“皇玛法,我不想喝药了,我的病已经好了。” “昨晚上原本我做了个美梦,梦见您和阿玛带我去天香楼吃饭。” “好不容易我千盼万盼,总算盼着菜上桌了,可端上来的全是药,说我得把桌上的药喝完才能吃饭。” “我喝啊喝,可是这药却是越喝越多……”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难得带着几分哭腔来:“如今我尿出来的尿都带着一股药味。” 向来纵容他的皇上这次却是没有松口,笑看着他道:“你尚未足月就已出生,平日里是能跑能跳的,看着身体极好。” “但太医说了,比起正常孩子来,你的底子还是弱了些,朕就想着趁此机会好好将你的身子调养一番,免得以后再被吓了一跳,就大病一场。” 弘昼正欲拿出杀手锏,打算撒泼打滚起来,下一刻却听见皇上道:“从前你口口声声叮嘱朕要朕爱惜身子,早睡早起,夜里莫要操劳,这些事,朕都依了你。” “怎么如今朕关心起你的身子来,你就不肯答应?” “弘昼,你与朕说说,天底下可是有这样的道理?” 姜是老的辣! 正欲倒地的弘昼默默在心里如此感叹一句,有气无力道:“是,皇玛法您说的是。” 回去之后,弘昼就再次乖乖喝药起来。 纵然这药他喝的是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好像自己的身子是一日日强壮起来,原先他跑上几圈马就有些累了,但如今一连跑上七八圈都没什么感觉,甚至爬起树来,更是得心应手。 皇上还找了几个谙达教起弘昼和弘历游水,更是给这两个孩子画起大饼来:“若是有机会朕再次南巡时带上你们两个,江南的风光比起京城来更为秀丽别致,既要下江南,定是要坐船的,若是到时候天气好了,你们还能在河里比试一二。” 其实对学游水一事,根本不用皇上画大饼,弘昼就是愿意学的。 毕竟多一项本事好傍身嘛! 原先他还与四爷与耿侧福晋提起过这事儿,可惜四爷与耿侧福晋都没答应,一来是因他早产出生,二来是学游水太过于危险。 如今弘昼与弘历每到傍晚时,就与几个谙达们泡在湖里。 一个夏天下来,弘昼黑了, 也瘦了,但看起来却是有精神极了。 就连从前看起来是文弱书生的弘历,瞧着也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两个孩子觉得畅春园很有意思,弘昼更是缠着皇上答应他以后每次来畅春园都不能把他们兄弟两个落下。 皇上一口答应下来。 对于畅春园,皇上也很喜欢。 但这地方再好,总有回宫的一日,皇上下令中秋节后就回去紫禁城。 在中秋节前三日,被封为大将军王的老十四平安回到京城,第一时间前来畅春园给皇上请安。 父子两人阔别大半年没见,皇上看到黑瘦的老十四,心里是五味杂陈,拍着他的肩膀道:“平安回来就好!” 老九等人更是凑上前去,这夸奖的话像不要钱似的,说的好像西北没有老十四,就平定不下来一样。 老十四虽知道他们这些话是故意说给皇上听的,但还是道:“……我担不起你们这般夸赞,西北之所以能够迅速平定,年羹尧的功劳最大,其次便是富宁安和纳喇·星德。” “特别是纳喇·星德这小伙子,年纪不大,却是很有主意,我更是听说他在他孩子刚满月,就不顾众人反对去了西北,几次军中人心不稳时,他都以身为例,安抚将士,可谓功劳不小。” 他这话说的是坦坦荡荡,并没有因纳喇·星德的四爷的前女婿,是十三爷侧福晋的外甥女婿就隐瞒其功劳。 老九神色一黯,觉得这老十四却是太傻了点。 皇上却对老十四的话很是满意,道:“他们有功不假,可你也是有功的。” “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和老四一起去给德妃请安,早在前几日德妃知道你要回来的消息,高兴的像什么似的。” 皇上虽是天子,却也是父亲,早先他就知道四爷与老十四关系不亲厚,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如今有心叫他们兄弟两人单独相处。 老十四含笑道:“儿臣远在西北,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额娘。” “儿臣先去给额娘请安,再回去洗澡换衣裳也不迟。” 皇上颔首答应。 方才与众人相谈甚欢的老十四在走出九经三事殿这一刻,就沉默下来。 更不必说四爷本就不是多话之人。 兄弟两人走在一起,宛如陌生人一样。 可谁都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 四爷也好,还是老十四也罢,都是聪明人,知道兄弟两人已是形同陌路,虚情假意的寒暄,又有何意思? 他们就这样一路无话行至德妃娘娘所居的院。 隔着老远,四爷就看到德妃娘娘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德妃娘娘一看到老十四,也顾不得自己穿着旗鞋行动不便,匆匆走了过来。 绿波扶着德妃娘娘的手,连声道:“娘娘您慢点,您慢点,当心摔着了!” 德妃娘娘一个时辰前就接到老十四前来畅春园的消息,在屋子里坐了半个时辰的她实在是坐不住,索性迎了出来。 在看到老十四的这一刻,德妃娘娘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_[(,面上满是心疼的神色。 老十四上前请安道:“额娘,儿子回来了。” 说着,他更是握住德妃娘娘的手,含笑道:“额娘,儿子当初答应过您,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回来,您看,儿子没骗您吧?” “儿子都已经平安回来了,额娘,您哭什么?” 德妃娘娘如今是既高兴又难受,哽咽道:“你这孩子,你……你怎么成了这样子?” “你在西北,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老十四握着德妃娘娘的手,陪她走了进去,更是说起自己在西北的事。 他知道德妃娘娘会担心,所以只是报喜不报忧,在的描述下,仿佛自己上阵杀敌是极简单的事情一样。 母子两人亲亲热热说着话,跟在他们身后的四爷宛如不存在一般。 换成从前,四爷大概会伤心会难过。 可如今,他已经习惯了。 等着进屋之后,德妃娘娘的眼泪依旧是掉个不停,更是看着老十四道:“……你是什么性子,本宫还能不知道?若是打仗真这么简单,为何旁的皇子不愿意去?可见那地方是凶险的很。” “好在你平安回来了,本宫日夜悬着的一颗心也能放了下来。” “如今西北战事已平,你也不必再去那等苦寒之地。” 说到这里,她面上才隐约可见几分笑意:“皇上将你封为了大将军王,当日更以天子规格离京,从前便是连废太子都没这等殊荣。” “你,你一定不要叫皇上失望才是。” 言语到了最后,她的腔调因太过激动的缘故,已微微变了。 这些日子,也就是皇上会将老十四立为太子一事支撑了德妃娘娘,就连一贯嚣张跋扈的宜妃娘娘见到她都变得客气起来。 在她心中,她的小儿子是天底下最出色的人,皇上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叫她怎么不高兴? 四爷依旧神色未变。 老十四却是低声道:“额娘,您说这些干什么?” 母子两人又旁若无人说起话来。 四爷略坐了会,便道:“额娘,十四弟,你们说话吧,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 德妃娘娘虽微微颔首,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四爷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纵然他没有伤心,没有难受,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心里多少有点失落的。 特别是到了晚上替老十四的接风宴上,四爷见着德妃娘娘的眼神像黏在老十四身上时,心中的失落到达了顶峰。 从小到大,别说德妃娘娘用这等眼神看过他,谁都没有用这等眼神看过他。 四爷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不显山不露水,谁知道一回过神来,却见着弘昼已坐在他的身侧。 弘昼靠近四爷,低声道:“阿玛,您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四 爷矢口否认:“没有。” 弘昼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更是道:古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后面的话我记不清楚了,反正就是做大事的人要历经磨难的。” “老天爷是长了眼睛的,见这人能够担得起事儿,所以才能够将重任交到他身上。” 说着,他更是神秘兮兮一笑:“阿玛,您懂我的意思吧?” 他想要安慰安慰四爷,但总不能说“阿玛,您以后可是要当皇上”之类的话,只能委婉点拨四爷。 四爷冷不丁听到这话,心里是猛地一跳,下意识觉得是不是皇上与弘昼说过些什么。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在他跟前,皇上的话就是说一半留一半,自不会对旁人也说起这等话。 他懒得搭理弘昼,生怕自己一接话,弘昼又说出许多毫无边际的话来。 弘昼见四爷不接话,觉得怪无聊的,眼神很快就落在了人群中的老十四身上。 直到这一刻,他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天之骄子。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老十四身上,除皇上之外,所有人都围着老十四在转……想当年,这等殊荣属于废太子,也难怪所有人都将废太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又有谁不想当主角,愿意沦为背景板当配角? 喜欢热闹的弘昼也跟着凑了过去。 老十四已褪去盔甲,穿着一身常服,在西北的风吹日晒为他增添了几分男子的粗犷,如今饮了不少酒的他双眼已有些迷离,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挡不住。 老九等人更是举杯不断道:“十四弟,你如此出色,将我们这些当兄长的都比了下来。” “但身为兄长,我们不仅不嫉妒你,反倒以你为荣。” “来,我敬你一杯。” 他举起酒杯是一饮而尽。 只是还未等他的酒杯放下来,就听见身下传来拍巴掌的声音。 老九低头一看,这人不是弘昼还能是谁? 弘昼鼓掌鼓的起劲儿极了,嚷嚷道:“九叔,你可真厉害,再来一杯!”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小崽子? 老九微微皱了皱眉,下一刻更是听见弘昼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最擅胡吃海喝,原来是名不虚传啊!” 人群中发出哄笑声。 弘昼虽喜欢银子,但比起老九送给他的银子和宝贝来,他还是更喜欢四爷。 他想着老九差点害得四爷成为众人的笑话,早将这笔账牢牢记在了心里,更是正色道:“我阿玛每次喝酒一杯酒要分三五口喝,但是九叔,你居然能一口气喝一杯酒,真是厉害!” 这语气简直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 老九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平素要做生意,要赚银子,要应酬,若是和老四那一个酒量能行吗? 可上首正坐着皇上,他是皮笑肉不笑道:“弘昼,是嘛,那就多谢你的夸奖了。” 说着,他看了眼弘昼杯子里的酸梅汤,不由分说将这酸梅汤夺了过去,将一杯酒递到了弘昼手里:“来,弘昼,我听说你擅长骑射,以后定是咱们大清有勇有谋的巴图鲁。” 既是巴图鲁,就要大口大口喝酒,大口大口吃肉!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他本就有几分醉了,被弘昼一激,竟当场道:“若是你今日不肯喝这杯酒,就是不给你九叔面子!” 这下连坐在上首的皇上眼神都扫了下来。 魏珠窥了皇上一眼,低声道:“皇上,可要奴才过去劝一劝……” 皇上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轻举妄动,眼神落在了弘昼面上。 弘昼看着老九那张因生气醉酒有几分变形的脸,不仅没有接过这杯酒的意思,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九叔,我还小了!” “阿玛说过,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若是喝了酒,会变笨的。” “我这样聪明的一个小脑袋瓜子,若是变笨了可不行!” 老九却不依不饶起来:“弘昼,你这就是不给你九叔面子了啊!” “你九叔我多疼你啊,知道你病了,不仅给你补品,还给你送金怀表。” “要知道那金怀表可是好东西,我可是连弘晸都没舍得给的。” 弘晸正是他的长子。 他这话一出,老十等人更是连连起哄,在他们看来,小孩子喝酒可不是什么大事儿,谁小时候没偷偷喝酒的经历? 甚至还有人使出激将法道:“弘昼,你可是怕你阿玛训斥你?” “还是你怕自己喝醉了酒出了丑?” 寻常小孩子可经不得这样的话,定二话不说将一杯酒灌了下去。 弘昼却没有上当,正色道:“一码归一码,九叔您对我好是一回事,但要我喝酒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着,他更是环顾周遭一圈,掷地有声道:“反正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不会喝酒的。” “小孩子喝酒,不好!” 老十等人又劝了几句,可不管他们怎么劝,弘昼就是不肯答应。 这下老九面上可有些挂不住了。 就连老十四都出来打圆场,一把将弘昼高高举了起来,打趣道:“弘昼,若是你再不肯喝酒,你九叔可是会不高兴的。” 暂且不提他与四爷关系如何,但对上弘昼这个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 弘昼依旧摇摇头,正色道:“十四叔,恕我不能答应您。” “有的时候不是旁人都要我这样做就是对的,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 “九叔,十四叔,你们明知道小孩不能喝酒对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为难我这个小孩子,非要我喝酒不成?” “你们都好意思为难我,难道我还要不好意思拒绝吗……” 他这话说的老十四是一愣一愣的,继而是放声大笑起来。 如此一来,老九面上是愈发挂不住。 倒是坐在上首的皇上听闻 这话是微微颔首,觉得弘昼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弘昼被老十四放下来之后则跑去与弘历一块玩了。 毕竟今日的确不是个挑刺的好时机,老九喝的太多,没什么理智。 他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当个不发酒疯的人。 不过他仔细一想,即便四爷酒量一般般,但耿侧福晋酒量极好,想必他的酒量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想到这里,弘昼就兴高采烈与弘历,弘暟等人一起放起烟花来。 弘暟是在老十四前来畅春园后,他们母子几人也被接了过来。 今日老十□□光无限,弘暟身为他的嫡幼子,一样也是受人追捧,甚至那些小太监专程将那些好看的烟花捡出来给了他。 从前这等殊荣都是属于弘昼的,但不过弘昼每每得到这些好东西,都会大方的与人分一分。 弘暟也是与弘昼一样,将手中的烟花分给了弘昼与弘历,更是道:“……畅春园可真大啊,又大又好看在,怪不得皇玛法在畅春园住了这么久都舍不得回去。” “换成我,我也是舍不得回去的。” 说着,他更是看着弘昼与弘历两人道:“我可真羡慕你们两个,能够陪着皇玛法在畅春园住这么久。” 他语气里只有羡慕,并没有嫉妒。 三个孩子仍像从前一样关系要好,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弘昼笑眯眯道:“这有何难?待会你与皇玛法说一声,就说想和我们一起玩,下次皇玛法再带着我们前来畅春园,定会将你也带过来的。” 但弘暟听闻这话却是有几分犹豫。 弘昼关切道:“弘暟堂兄,怎么了?你不想明年夏天和我们一起来畅春园避暑吗?” 说着,他更是忙解释道:“并不是我不愿在皇玛法跟前替你说这话,只是畅春园是皇玛法的园子,我说不大合适。” “而且,我怕皇玛法误会你不想来畅春园避暑……” 弘暟摇摇头,忙道:“不,弘昼堂弟,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只是……” 话说到一半,他就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低声道:“只是若叫哥哥他们或者九叔他们知道我时时刻刻都想要和你们在一起玩,他们会不高兴的。” 弘昼懂了。 如今四爷与老十四是竞争储君之位的对手,成王败寇,他们兄弟两人定有一伤。 连他们兄弟两人都有意无意保持着距离,更何况他们的儿子呢? 向来聒噪的弘昼难得没有接话。 如今这三个孩子虽年纪不算大,却也知晓了很多事,这话一出,气氛就没有方才那般热络。 弘暟扯了扯弘昼的袖子,低声道:“弘昼堂弟,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我不是不喜欢你们,也不是不想和你们一起玩。” “只是若我选择了和你们一起玩,就再没旁人愿意和我一起玩了。” 弘昼露出一个与往日无异的笑容:“弘暟堂兄,我不怪你,也不在意这 件事的。” 弘暟这才笑了起来。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87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只是三个孩子虽继续放着烟花,却是心里清楚,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去。 这一刻,弘昼突然觉得长大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现实会逼着他们低头,逼着他们做选择,逼着他们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弘昼再次失眠了。 他从弘暟一事想到了弘历,以后的弘历可是会当皇上的,那弘历是不是也会变?不会像现在一样对自己好了? 弘昼虽觉得四爷很多时候锱铢必较,过于龟毛,但他也是四爷的儿子,有些方面与四爷还是很相似的。 比如这时候他想要弄明白一件事,就非弄明白不可,便披了衣裳悄悄下床,摸黑进了弘历的屋子。 弘历与弘昼一样,夜里睡觉时不喜欢有人伺候,只留了值夜的小成子时不时进来看看他有没有掀被子。 弘昼进去时,弘历正睡得香甜。 等着弘昼站在床边时,才想起自己的行径冒失得很,毕竟谁都不喜欢大半夜睡得香香的被人吓一跳。 他觉得,这话还是明日再问吧。 他正准备转身时,睡梦中的弘历听到有细微的响动,下意识睁开眼一看,却见着自己床前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孩儿,迎着月光,这小孩儿还咧嘴冲着自己一笑。 这场景,简直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弘历的尖叫声很快就划破这静谧的夜晚。 人吓人,吓死人。 弘昼准被这尖叫声吓得是一个踉跄,忙道:“哥哥,你别叫。” “是我,我是弘昼啊!” 弘历已被他吓得坐了起来,瞧见弘昼的面容后,一颗心仍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带着哭腔道:“弟弟,你这是做什么?” “你说大半夜的你来找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穿着一身红衣?看着怪吓人的!”! 第 88 章 随着弘历的话音落下,小成子冲了进来。 方才值夜的小成子睡得是正香,冷不丁听到自家主子的尖叫声,吓得他三魂丢了两魂半。 见是虚惊一场,小成子这才揉着眼睛下去了。 弘昼熟稔钻进了弘历的被窝,对着弘历解释道:“哥哥,如今已经立了秋,地上凉得很,我这病才好,可别又染上了风寒。” 弘历点点头,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甚至还帮他掖了掖被角。 弘昼这才道:“哥哥,方才对不起了,我过来之前没想到这一茬,将你吓了一大跳。” 说着,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衣裳道:“这是额娘给我缝的寝衣,难道你觉得不好看吗?” 弘历无奈道:“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大半夜的,很是吓人。” 弘昼却是很喜欢自己这寝衣。 在耿侧福晋听说他要来畅春园避暑,一住还是好几个月的时候,又是忧心忡忡。 儿行千里母担忧。 就算弘昼只是到畅春园,耿侧福晋既担心弘昼惹皇上生气,又担心弘昼生病,更担心畅春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要知道被封为侧福晋的耿侧福晋小日子过的很是滋润,每日闲来无事就听常嬷嬷说些乡间野史,听的多了,她觉得畅春园那么大的园子,肯定有孤魂野鬼在,所以连夜给弘昼做了一件这样的寝衣,以保弘昼万邪不得入侵。 一看到这件寝衣,弘昼就有点想念耿侧福晋来…… 打着哈欠的弘历看着弘昼大半夜的坐在他床上微微失身,颇有一副准备好好思考人生的架势,不免道:“弟弟,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我都困了!” 弘昼看着他的眼睛道:“哥哥,我睡不着。” “反正你都已经醒了,不如陪我说说话吧。” 他也不等弘历答应,拽着被子就在弘历身边躺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道:“哥哥,你说以后咱们是不是和弘暟堂兄一起玩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我们将弘暟堂兄当成了好朋友,可在他心中,他的好朋友却不止咱们两个。” “今日好多堂兄弟都围着他转了。” 原本正欲赶人的弘历听了这话,也跟着他一起躺了下来:“弟弟,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睡不着的?” 两个小娃娃头挨头,盖着同一张被子,看着头顶帐幔上的纹路。 弘昼点点头,轻声道:“是。” “但哥哥,我不怪弘暟堂兄,一点都不怪他。” “许久之前我就听阿玛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是好人,弘暟堂兄也是好人,只是我们不是一路人而已。” 说着,他侧过身去看弘历,正色道:“哥哥,会不会有一天咱们也不是一路人了?” 昏暗之中,弘历看着弘昼那双熠熠发光的眸子道:“我,我不知道。” “以后的事情,我也说不准。” 这话刚说完,他就见着弘昼眸子一黯,忙道:“不过是不是一路人不要紧,难道如今咱们就是一路人了吗?你喜欢骑射,性子外向,只要有人与你在一起,你嘴巴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我喜欢念书写字,性子安静,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才有话说……在我看来,如今我们就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弟弟,你与阿玛,额娘一样,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说着,他更是笑道:“如今我们都不是一路人,长大之后肯定更加不是一路人。” “但是弟弟你放心,我若得了什么好东西,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我记得当初我们很小很小的时候,你曾要我写过一张字据,上面写着要永远永远对你好,还骗了我签字画押。” “白纸黑字写的是清清楚楚,我哪里敢耍赖?” 弘昼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没错,那张字据被我好生收了起来。” 这张字据是他最重要的宝贝,经常闲来无事时拿出来看一看瞧一瞧,像这等东西,搁着后世那可是无价之宝咧! 弘历也笑了起来。 他捏了捏弘昼的小脸,如今弘昼的小脸上已没什么肉,这让他很是怀念从前肉嘟嘟的弘昼起来:“这下你可放心?能安心回去睡觉了?” 弘昼却耍赖起来:“哥哥,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今天晚上就要我和你一起睡吧。” 弘历正色道:“不行,这不是一码事。” 两个孩子争执来争执去,吵来又吵去,最后更是齐齐累了,昏昏睡了过去。 *** 翌日,是皇上带着众人班师回京的日子。 瓜尔佳嬷嬷一大早就过来喊弘昼起床,瞧见床上是空空如也,是半点惊慌都没有,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去了隔壁弘历屋子去找他。 等弘昼被瓜尔佳嬷嬷提溜起来的时候,他胳膊紧紧抱着弘历,腿也压在弘历身上。 这一夜他虽睡得是踏实极了,却因前半夜失眠的缘故,只觉得没睡够。 更不必说弘历一大早上起来更是哈欠连连。 两个孩子到了回程的马车上又是呼呼大睡,等着马车稳稳停在雍亲王府门口时,弘昼又恢复了往日精神。 弘昼先回去了自己院子,看了看又增加了不少的肥兔子,很是满意,一挥手就吩咐道:“将它们都送到大厨房吧。” 小瓶子听到这话,惊愕的说话都有些磕巴起来:“五阿哥,您这话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这里可有五六十只兔子!” 就算他们家主子能吃,也没有这个吃法的。 弘昼想了想,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给各个院子都送一只,剩下的兔子先宰了,腌了做风干兔。” “我记得皇玛法曾夸过这秃子肉多,味道不错,到时候多给皇玛法送些进宫。” 这话一交代完,他就高高兴兴去找耿侧福晋。 缓福轩的 耿侧福晋一大清早就开始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许久总算将弘昼盼了回来。 看到这样又瘦又黑的弘昼,耿侧福晋愣了好久,看了又看,才敢相信眼前之人当真是自己的儿子。 弘昼轻描淡写说起自己曾生过一场病的事后,兴高采烈说起在畅春园的趣事来,更是道:“……您听阿玛说起过没?我和哥哥都学会了游水,可惜如今天气凉了,若不然我还能游给您看看。” “您别看我如今瘦了,但身体却好了很多。” “若是如今阿玛还想揍我,我一准跑的比他还快!” 耿侧福晋被他逗的笑声连连,直道:“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这才几个月不见,咱们弘昼就有点像大孩子了。” 她语气中带着高兴和欣慰,可更多的却是怅然若失。 虽说耿侧福晋知道孩子大了之后会抽条,但瞧见弘昼这般样子,还是吩咐小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给弘昼吃。 这让弘昼觉得在畅春园的日子虽好,可在雍亲王府的日子也不赖。 相比较之下,四爷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 随着老十四的回宫,朝中大臣们又纷纷躁动起来,一个个再次上书请皇上立太子。 这让四爷觉得这一个个大臣简直是吃饱闲着没事做,要知道如今朝廷里要操心的事儿多的很。 比如,如何趁热打铁与西洋人做生意,国库空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西北虽已平定,但战后该如何重建……在四爷看来,这一桩桩事都比立太子重要。 可惜,在很多大臣看来,储君之位乃国之根本,与皇后之位一样是顶重要的。 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总不能盯着皇上的后宫吧,便只能盯着储君之位上折子。 顿时,奏请老十四为太子的折子如雪花似的飞到了御书房。 但皇上对这些折子却是留中不发,拿出渣男对女人的态度来,不主动,不拒绝,像没事发生一样。 一个个大臣就自作聪明起来,不仅在朝堂上拼命劝皇上将老十四立为太子,私底下恨不得将老十四的府邸当成自己家,日日朝老十四府上跑,就为了先与未来太子套套近乎。 如此一来,雍亲王府就是愈发冷清。 其实雍亲王府一贯冷清,从前就算是四爷刚领了差事,也是冷冷清清,冷面四爷将一众前来套近乎的大臣挡在了门外。 但到了弘历生辰这一日,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这一年可谓是弘历过的最冷清的生辰。 一来是尚在太后娘娘的孝期,喜事不宜大办。 二来是众人都知道老十四一党与四爷一党不对付,勒令自己孩子也不准与雍亲王府多来往,虽说老十四性子不拘小节,可架不住老九等人心眼比麦芒还小。 再加上十三爷家中的几个孩子最近染上了风寒,唯恐将病气过给了弘历他们,所以前几日就差人提前将礼物送了过来。 故而今日弘历穿着新衣,面上也没多少雀跃的神色。 钮祜禄格格见状,替他整理着衣裳道:……像弘暟阿哥等人不来定是有他们的缘由的?_[(,弘暟一早不是差人送信来了吗,说他额娘生病了。” “百事孝为先,你生辰年年有,但十四福晋却只有一个的。” “好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别不高兴了。” 弘历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与弘昼并不是一种聪明,若换成弘昼,在弘暟差人送信来之后,大概会派人去看看十四福晋是不是真的病了,若是假的,弘昼定会生气的。 可弘历却做不出这等事情来,甚至不会说出口,只会在心里生闷气。 弘历知道,大概是弘暟自己不想来吧。 他扬起一抹笑道:“额娘放心,我没有不高兴。” “就算大家都不来,却也是有弟弟陪我一起的。”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这话音刚落下,弘昼就来了。 弘昼进来时手中还拿着送给弘历的礼物,进门后与钮祜禄格格请安后,摇了摇手上红绸包着的东西:“哥哥,你猜我送给你的是什么?” 弘历眼前一亮,认真道:“送给我的是画册?” 毕竟弘昼在畅春园养病的这些日子,皇上怕弘昼无聊,为弘昼找来了不少画册子。 皇上发话后,这些东西就是过了明路的。 谁都不敢再说弘昼看这些画册是玩物丧志。 弘昼正色道:“不对。” “哥哥,你再猜!” 弘历接连猜着几次,可都不对。 钮祜禄格格瞧见弘历已忘却不快,便下去了,将地方留给这两个小娃娃。 弘昼这才郑重其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弘历,笑着道:“哥哥,你打开看看。” 弘历打开一看,却是一本《琅?文集》。 这《琅?文集》乃明代张岱所作,张岱是明朝公认的成就最高的文学家。 他笑着道:“弟弟,没想到你会送我这个,你不是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吗?” 弘昼正色道:“哥哥,你打开看看。” 弘历依言翻了几页,脸色一变,迟疑道:“弟弟,这莫不是张岱先生的真迹?” 弘昼点点头,骄傲道:“正是。” 说着,他像是猜到弘历要说些什么似的,道:“这是我从皇玛法那里坑来的,不,要来的。” 若说起这事儿来,那就说来话长。 好些日子之前他进宫给皇上请安,恰逢御书房内有大臣前来找皇上议事,皇上便丢给弘昼两本书叫他去旁边看书,也不管弘昼到底想不想看。 可恰恰弘昼在进宫前几日听弘历说起张岱。 对这位明朝的文学家,弘历可谓如数家珍,俨然变成张岱的小迷弟,就连在弘昼跟前都说个不停。 弘昼将这事儿记在心里,在皇上跟前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将这本张岱的真迹坑来,之后便一直好好收在屋子里,打算在弘历生辰时给他一个惊喜。 弘历听闻这话,小心翼翼将这本《琅?文集》包了起来。 他没有嫉妒皇上对弘昼如何偏爱,只诚心诚意道:“弟弟,你对我真好。” 弘昼脸上皆是笑意,更是道:“哥哥,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往年咱们生辰都是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可今年星德哥哥在西北,满宜姐姐在家照顾两个侄女,弘昌堂兄他们都染上了风寒……所以都没过来。” “但哥哥,有我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弘历面上的阴霾是一扫而空,重重点了点头:“好。” 人人都说双生子会心有灵犀,弘昼与弘历虽不是双生子,但从小一起长大,很多时候他看着弘历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高兴或伤心。 弘昼安慰起弘历道:“哥哥,你方才可是因弘暟堂兄今日没能过来一事不高兴?” “不瞒你说,当日在畅春园时,我的确很有些伤心,但如今我想明白来,为什么我们要因旁人而伤心难过?” “若是他们在意我们,又怎么舍得我们伤心难过?若是他们不在意我们,凭什么要让我们为他们不高兴?” 说着,他嘴角微微翘起,含笑道:“今日弘暟堂兄也派人与我说了一声,说十四婶病了,所以他不能过来。” “是借口也好,并非借口也罢,只能说咱们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只能说……咱们不是一路人吧!” 他这话说的是一针见血。 纵然是十四福晋真的病了,但他们并未听说十四福晋身子不适的消息,想必染上的只是寻常风寒,并不算要紧。 弘暟真的担心十四福晋,大可以亲自过来送上生辰礼物,也不过耽搁半个时辰的时间而已。 可见,在弘暟心里,弘历也好,还是自己也罢,都不值得他浪费这半个时辰。 弘历一听这话果然高兴起来。 兄弟两人一同分食了一碗长寿面,一起去校场跑了两圈马,最后等着四爷回来后,一行人热热闹闹在如意室吃起席面来。 今日的席面仍是从天香楼叫的。 弘昼并未像往日一样大快朵颐,而是神神秘秘道:“哥哥,今日我为你准备了特别的生辰礼物。” 钮祜禄格格笑道:“难为五阿哥还能忍到现在才将礼物拿出来,可见真的是长大了。” 耿侧福晋附和点头道:“是了,这孩子原先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若有个什么事儿,不出一刻钟恨不得就闹得阖府皆知。” 因白日里那本《琅?文集》,弘历对这特别的惊喜格外期待。 如白天一样,这特别的礼物依旧是盖着红绸送上来的。 弘昼笑着道:“哥哥,你不妨上前去看看。” 弘历点点头,一张小脸上满是雀跃。 只是他上前将红绸掀开一看,不光整个人愣住了,更是脸色一变。 托盘上赫然摆着七只风干的兔子。 如今雍亲王府,人人可谓是闻兔变色。 这一切都是拜弘昼和皇上赏下来的两只肥嘟嘟的御兔所赐,兔子本就繁衍极快,弘昼去了畅春园几个月,两只兔子的数量就呈直线状疯涨。 即便弘昼回来之后将这些兔子吃的吃,宰的宰,但王府中的主子们在吃食上向来讲究颇多,这兔子总不能顿顿吃,也只是隔三岔五的吃,刚入冬,弘昼的院子就叫御兔和御兔的后代们占据了半壁江山。 小吃货·弘昼又舍不得糟蹋东西,所以逢人就问:“你喜欢吃兔子吗?” “你要兔子吗?” 可惜,所有人受兔子伤害颇深,每个人都拒绝了他。 所以弘昼今日就想到了这样一个损招。 弘历的脸绿了。 旁人的脸红了,都是笑红的。 弘昼更是煞有其事解释道:“哥哥,今天是你七岁的生辰,所以我送你七只风干兔,祝愿你以后能够顺风顺水,大展宏兔。” 弘历也笑了。 只是他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比哭都难看:“弟弟,谢谢你,只是我那里还有八只风干兔子,这是你上次送给我的……” 弘昼拍着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话道:“咱们是亲兄弟,何必客气?” “你放心,以后再有兔子,我还会想着你的。” 这下弘历是彻底笑不出来。 四爷扫了弘昼一眼,好奇道:“你那儿大几十只兔子都已经处理完了?都送到了哪里?” 弘昼神神秘秘道:“这是秘密,不能告诉您。” 与此同时,一个盛有五十六只风干兔的箱子送到了乾清宫。 皇上听魏珠说弘昼又送“好东西”进宫,眉头皱了皱,想也不想就道:“可又是兔子?” 魏珠笑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前些日子弘昼小阿哥送来的是烟熏兔,今日送来的是风干兔,和先前送来的兔子还是有区别的。” “能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兔子?”皇上是冷哼一声,但是面上却是带了几分笑容的:“说吧,今日弘昼又送来了几只兔子?” 魏珠低着头,不敢看皇上的脸色:“回皇上的话,五十六只。” 皇上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多少?” 魏珠又重复道:“回皇上的话,弘昼小阿哥今日一共送来了五十六只兔子。” 好家伙! 这小崽子是将乾清宫当成了收兔子的地儿?先前这小崽子是五只六只的兔子往乾清宫送,如今一出手怕是送了大半箱子! 皇上连折子都没看,冷哼道:“这小崽子!” 语气中带着亲昵。 魏珠也听了出来,索性将这事儿当成趣事儿说给皇上听,也能解一解皇上的乏:“奴才听说了,但凡与弘昼小阿哥交好或得弘昼小阿哥喜欢的人,每人都收到了兔子,惠妃娘娘那儿收到了四只,十三贝子府上收到了十八只,十二贝勒府 上收到了八只……” 说着,他更是笑道:“数来数去,还是皇上您收到的最多,足足有九十八只。” “可见在弘昼小阿哥心里,您最得他喜欢。” 这马屁可是拍到了皇上心坎上去了。 顿时皇上是笑眯眯的:“话可不能这样说,朕可是听老四说了,说老十二和老十三已经拒绝过弘昼送他们兔子一两次。” “若是寻常的兔子也就罢了,碍于弘昼的情面,将东西收下来就是。” “可这兔子是朕所赐,他们只能吩咐厨房做了吃……谁还能一天三顿吃兔子不成?” “弘昼见这兔子送不出去,所以一股脑往朕这里塞!” 魏珠见皇上笑眯眯的,连声道:“您说的极是,如今这天底下也就弘昼小阿哥如此大胆。” “可见弘昼小阿哥没将您当成皇上,而当成了祖父!” 皇上微微颔首,脸上是笑意更甚。 但足足五十六只兔子,也够叫皇上头疼的,每每弘昼进宫请安,还会问起皇上这兔子的滋味如何,惹得皇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如今皇上想了想,索性大手一挥道:“既然他们不愿收弘昼的兔子,那朕赏下去的兔子,他们却是不敢不收的。” 魏珠不得不承认,弘昼在很多方面与皇上是如出一辙。 这五十六只兔子,皇上也就留了两只,剩下五十四只兔子全部分给了各个儿子。 因皇上没特殊下令雍亲王府不必分兔子,下头的人自然不敢落下四爷,连带着给四爷也送去了两只兔子。 当四爷捧着两只风干兔时,心里是五味杂陈。 偏偏这些风干兔转手一趟,是进过宫,不同寻常的兔子,即便四爷心里是嫌弃不已,却还是对着前来送兔子的太监道谢,面上更是一副“皇上记得我”的激动心情。 等着宫里头的人一走,四爷面上就笑意全无。 候在一旁的苏培盛道:“王爷,这两只兔子……” 这些日子四爷几乎每顿都离不开兔子,爆炒兔丁,仔姜兔,鲜锅兔,兔肉汤……吃的四爷一看到桌上摆着的兔子就直皱眉。 可就算这般,他也是听说了,说是小厨房里还有四五只风干兔了。 四爷皱眉道:“既是皇阿玛赏的东西,就先好好收着吧!” 苏培盛应声就要下去。 四爷却是灵机一动,叫住了苏培盛,道:“既是皇阿玛赏赐的好东西,索性就给弘昼送去吧。” 苏培盛含笑答应下来。 一刻钟后,苏培盛就捧着锦盒站在了弘昼的院子里。 如今已经入冬,天气冷得很,弘昼便将弘历叫到了自己院子吃烤红薯。 早在前几年,弘昼烤红薯的技术就已是炉火纯青,今年又加了烤红薯干,烤栗子等等,烤的是整个屋子都飘荡着浓郁的香气。 弘昼坐在屋子里,觉得幸福极了。 随着苏培盛进来,弘昼觉得愈发 幸福。 今日是苏培盛亲自被四爷安排了过来,就是为了叫他回去后能给四爷传达传达弘昼的反应,他笑着道:“……这么冷的天儿,皇上亲自派人赏了东西过来,王爷念着五阿哥最近听话懂事,所以什么都没留,专程吩咐奴才给您将东西送过来。” 皇上一出手,便是只送两颗白菜来,也是用极精美的匣子装的。 弘昼瞧着这匣子精美,又是冒着雪送过来的,顿时是心情澎湃,连声道:多谢皇玛法,多谢阿玛。” 说着,他看了眼面上有几分失落之色的弘历道:“哥哥,你别难过,我将匣子里的东西分一半给你就是了。” 别说弘历,就连他都觉得奇怪。 因四爷从小就意识到德妃娘娘的偏心,所以他对三个儿子一向是一视同仁,即便如今已放弃了弘时这蠢货儿子,可弘昼与弘历有的东西,弘时一样都没落下过。 弘昼拉着弘历走上前,一起打开了匣子。 在打开匣子的这一刻,弘历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弘昼更是面色铁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培盛笑着道:“五阿哥,东西奴才已经送到了,那奴才就先走了。” 他撒丫子就跑了。 弘昼看着眼前装在精美锦盒里的两只风干兔,气鼓鼓道:“阿玛真是太坏了!” “皇玛法,皇玛法也太坏了!” 弘历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道:“大概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吧!” 说着,他更是连忙道:“这好东西是皇玛法送给阿玛的,阿玛又送给你的。” “既然如此,我可不能要这风干兔。” “先生说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弘昼见弘历说话时,整个人已一步步往外挪,大有一副想要跑路的架势,眼疾手快将他拽住:“哥哥,我准你夺!” “再说了,阿玛时常教导我们兄弟之间要相亲相爱,我得了好东西,自然得分你一半。” “若是你想要,全给你也可以……”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弘历再不济也得收下一只风干兔。 若是弘历不收,哼,那就休想走人! 到了最后,在弘昼的逼迫下,弘历还是抱着一只风干兔走了。 没办法,他还得回去念书写字了。 旁人见到这样的画面,不由再次感叹这两个兄弟感情真好,瞧把四阿哥感动的,都快哭了。 但这一切只是弘昼噩梦的开始。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兔子的繁衍速度简直是太快了,这个月是一窝兔子,到了下个月,就变成了五窝兔子,下下个月,大概就有十多窝兔子……这让弘昼觉得,自己尿尿好像都有股兔肉的味道。 甚至连弘昼的院子都被这些兔子占据了半壁江山,他一进来,看到无数只兔子跳动,整个人都晕眩起来。 苦的不光只有弘昼,还有高无庸。 高无庸是外院管 事,外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归他管,管着这些兔子粮草的小太监不知道找他哭过多少次,说这些兔子能吃能拉,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前些日子高无庸便又拨了两个小太监,要他们三个一起负责御兔们的饮食起居。 但很快三个小太监又一起哭到了他的跟前,他又拨了两个人过去……但在昨日,五个小太监再次一起哭到了他的跟前。 高无庸看见他们哭,自己也想哭。 雍亲王府统共就是这么多太监,若是照这般下去,再过几日他这个管事都得去铲兔子屎。 高无庸想了又想,觉得不能这般下去,决心找四爷好好说一说。 谁知道高无庸刚进外院书房,就见弘昼苦着一张脸站在四爷跟前:“……阿玛,您将这些兔子换个地儿养吧?” 如今是冬天,院子里都有味儿,若是到了春天,只怕我这院子都没法住人。⒏[(” 四爷淡淡看了他一眼,道:“那就等到了春天再说吧。” 想当初这两只兔子刚生下第一窝兔子时,四爷就已经提醒过弘昼,说兔子繁衍极快,最好找了猫狗房的小太监将两只兔阉掉。 但弘昼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说要吃兔子肉。 在生活中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中,四爷并不是个强势的阿玛,毕竟很多事能让孩子们涨涨经验。 弘昼面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来,摇摇头道:“不行。” 说着,他更是忙道:“这些兔子在我院子里,会打扰我念书写字的。” 瞧这些兔子将他吓成了什么样,连读书的借口都搬了出来。 四爷啖笑不语。 高无庸就在这时候走了进去。 听闻高无庸的话,弘昼高兴的像过年似的,忙道:“阿玛,您就想办法处置了这些兔子吧。” 四爷觉得这些兔子棘手得很,说到底,这些兔子也是御兔的后代。 等着四爷进宫后,便与皇上说起了这事儿:“……儿臣想着将您赏给弘昼的两那两只兔子阉掉,继续留在弘昼院子里,剩下的一些兔子拿到庄子上放生,不知道皇阿玛觉得如何?” 皇上最近吃兔肉也吃的多,颔首道:“将所有的兔子都送去庄子上吧。” 说着,他更是道:“兔子寿命并不长,最长也就七八年而已,宫中虽有给猫狗看病的大夫,却没给兔子看病的大夫。” “若是那两只兔子突然死了,弘昼肯定会难过的。” 四爷忙道:“还是皇阿玛想的周到。” 嘴上是这样说,但他想着若是那两只兔子死了,弘昼并不会难受多久,兴许还会觉得庆幸。 父子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就传来通传声,说老十四来了。 老十四年轻气盛,外面狂风大雪,可他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夹袄,本就身姿挺拔的他看着更是气宇轩昂起来。 纵然原先他在西北打仗,被晒黑了不少,但回京没多久,整个人的肤色就变成了健康色小麦色,就连 走在宫道上,一众低着头请安的宫女都嘴角含笑。 就连皇上看到这个儿子,都颇为骄傲。 德妃娘娘生了一副好皮囊,连带着四爷与老十四皆相貌英俊。 老十四上前给皇上请安,更对着四爷颔首道:“四哥。” 语气是不咸不淡。 他不是个工于心计之人,喜不喜欢谁皇上一眼就看得出来,皇上见他对四爷不复对老八热络,并未说什么,只道:“……朕听德妃说过几日你要在家中举办个梅花宴?你在西北立了功,众人恭贺于你,你自要设宴好好款待他们的。” 说着,皇上的眼神就落在了四爷面上:“弘昼向来最喜欢热闹,到时候去了十四府上玩,肯定很高兴的。” 四爷不置可否笑了笑,“您说的是。” 实则老十四只宴请了最近与关系亲近的一众人,像四爷,根本就不在受邀范围内。 但四爷也知道,皇上这话一出,老十四就算是不愿请他,也得请他。 果不其然,四爷回到雍亲王府不久,老十四就派人送来了帖子,邀请他于十一月十五这一日带着家眷前去府上做客。 四爷对着跟前送信的小太监道:“告诉你们家主子一声,到了那一日我定带着家眷过去。” 这话说完,他则打算去看看弘昼的院子如今进展如何。 四爷尚未进去,就见着院子里是热火朝天,弘昼甚至不顾天上下着大雪,指挥着小太监进去捉兔子:“那里有一只兔子!” “快,快,那里还有一只!” “把它们都捉走!” 他一张笑脸上满是雀跃之色,要多高兴就多高兴! 当他听说即将要去老十四家中做客,是愈发高兴了:“真好,前几日我就听人说十四叔要在家中设什么梅花宴,我还以为十四叔不会请我们。” “既然出门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那我就给十四叔带上八只熏兔当礼物吧。” 虽说这群御兔即将被送去庄子上,但弘昼的库存却还多着了!! 第 89 章 若换成弘昼要将熏兔带给十三爷或者旁人,四爷定不会答应。 但带给老十四……四爷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四爷见弘昼这里忙活的是热火朝天,从上到下一个个是兴高采烈,便又去看了看弘历与弘时。 等着所有的兔子都搬走后,弘昼只觉得自己院子真大真宽敞啊! 他更是与瓜尔佳嬷嬷两人商量起来:“……嬷嬷,我觉得原先养兔子的地方可以种上几l棵果树,到时候这几l棵果树结出来的果子定是又大又甜。” 瓜尔佳嬷嬷点头说好。 在很多人看来,弘昼每每想到什么好东西都往院子里搬,故而院子里显得略有几l分杂乱,对四爷这等完美主义者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可对弘昼和瓜尔佳嬷嬷等人来说,这院子却是温馨的很。 接下来的几l日里,弘昼就忙活起移栽果树一事来。 冬日虽不适合移栽果树,却是先将果树选好,到了春日再移过来。 弘昼选了两棵樱/桃树,两棵核桃树,一棵桃子树,一棵杏子树并一棵梅子树,主打的就是一个五彩缤纷。 当四爷听说这事儿时,已经能想到到了春天弘昼的院子是何等的绚丽多姿,可到底没说什么。 到了十一月十五这一日,四爷就带着福晋,弘历与弘昼到了老十四府上。 按理说耿侧福晋如今是侧福晋,也是该跟着一起去的,但她向来是个不喜欢热闹的性子,所以四爷便没有勉强她。 弘昼照旧与弘历同坐一辆马车。 相较于弘昼的兴高采烈,弘历却有些殃殃的。 从前他是巴不得去十四叔府上做客,这样就能与弘暟堂兄一块玩,但如今,弘暟堂兄却不是从前那个弘暟堂兄,十四叔府上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 弘昼是一会掀开帘子看看天上的雪,一会掀开帘子看看路上的行人,一会又将手中的暖炉滚来滚去……过了好久,他终于察觉到弘历的不对劲,只道:“哥哥别怕,咱们难得出来玩一趟,总要开开心心的才是。” “就算不和弘暟堂兄一起玩,但十四叔府上却有很多好玩的。” 说着,他想了想,更是认真道:“我听说十四叔书房有很多古籍,待会儿我陪着你去十四叔书房看书好了。” 弘历点点头,面上这才可见笑容。 兄弟两个亲亲热热说着话,只是说着说着,这马车竟停了下来。 弘昼掀开帘子往外探头一看,好家伙,竟然堵车了! 胎穿至今,弘昼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况,如今他们的马车堵在巷子口是一动都不动。 弘昼的八卦魂再次被点燃,连忙差小豆子去看看。 小豆子没多久就回来了,跑的是气喘吁吁:“五阿哥,奴才打听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弘昼听小豆子说来,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今日老十四府上设梅花 宴,虽说老十四宴请的人数有限,但架不住套近乎的人多的很。 碍于情面,有的人老十四差门房放了进去,有的人就委婉请他们回去。 可架不住被赶回去的人太多,一来二去的,就在巷子里堵了起来。 有其主必有其仆,小豆子与弘昼一样,也是八卦的很,指着堵在前头的马车道:“四阿哥,五阿哥,你们看,前头那辆是兵部侍郎家的马车,再前头那辆是吏部尚书家的马车,再再前头那辆是大理寺少卿家的马车……他们全都没有接到邀请,却都来了!” 弘昼惊呆了。 他小声嘀咕道:“不是说读书人最重风骨吗?这些人啊,平日里看着是道貌岸然的,没想到做起溜须拍马的事情来比我还熟练!” 他等啊等,等的都快要睡着了,马车这才晃晃悠悠行至老十四府邸门口。 弘昼与弘历跟在四爷身后去了外院。 如今他们已是七八岁的孩子,该跟在四爷身后屁股后面学学如何交际。 虽然,弘昼觉得以自己的本事,是不用学的。 等着四爷到场时,老九等人已经到了,一众人说话说的是热闹极了。 如此热闹的气氛随着四爷一行人走进来是微微一滞,似屋子里每个人面上都带着心思。 老十四含笑上前道:“四哥来了。” 说着,他更是摸了摸弘昼的脑袋,道:“弘历,弘昼,你们去找弘暟玩儿去吧。” 弘昼是知道弘历心思的,知道他这个哥哥并不像自己一样粗枝大叶,便笑着道:“不,我们就要和阿玛在一起。” 老十见状便打趣道:“四哥,你可真有两个好儿子啊!” 老九更是皮笑肉不笑道:“弘昼,你这是怕我们一伙人欺负你阿玛不成?你阿玛可厉害了,他不欺负我们就不错了,我们可欺负不了他!” 这话说的就不大好听了。 但如今皇上并不在这儿,老九可不会在意这些。 弘昼像没听懂似的,笑眯眯道:“九叔,您这话就说错了。” “我阿玛可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别人,若真的欺负别人,也是别人对不住他在先。” 对于历史上的事情,他知道的虽不透彻,却也是知道一星半点的,知道历史上的四爷对老八,老九很是残忍,但如今看来,四爷并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若不然,为何会对十三爷这样好? 老九讪讪笑了笑。 弘昼与弘历就如小尾巴似的跟在四爷身后,听大人们说话。 今日的主角自然是老十四,在隆科多的吹捧下,老十四仿佛成了战神一般。 最后,隆科多更是道:“皇上曾与我道,能得其子,是皇上之幸啊!” 这话一出,在场不少人神色一变。 皇上心里喜欢老十四是一回事,但从皇上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有将老十四立为太子的意思。 弘昼扫了隆科多一眼,只觉得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要知道自李四儿死了之后,隆科多狠狠大病了一场,痊愈后的他不仅与老八等人来往密切,当起差来也比从前尽心许多,更是与皇上说知道自己做错了,待他的福晋和儿子不知道有多好。 皇上虽是天子,是隆科多的表哥,却也没有伸手去管隆科多家务事的道理。 再加上隆科多的确是有些本事的,故而皇上如今对他依旧很是看重。 隆科多当众说出这句话来,谁都不会觉得他在撒谎。 一来这是欺君之罪,若是闹到皇上跟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二来他既是臣子,又是皇上的表弟,皇上与他亲厚,私下与他说些悄悄话也是很正常的。 但弘昼却是知道隆科多的小心思的。 隆科多这是将所有人往老十四的船上赶,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若老十四这艘船要沉,大家都会着急。 人多力量大,所有人都使劲发力,老十四坐上那储君之位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顿时,众人是连连吹捧起老十四来。 弘昼却脆生生开口道:“舅公,真的吗?皇玛法真的这样说十四叔吗?” 他连连拍手,称赞起老十四厉害来。 可这巴掌拍着拍着,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只是舅公,不对啊,这话不像皇玛法会说的。” “皇玛法时常教导我,说人说话要三思,他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您嘴上没个把门的,若叫别的叔伯们知道皇玛法说这话,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我承认,十四叔很厉害,但有十四叔是皇玛法的幸运,有别的孩子们就不是皇玛法的幸运?” 说着,他更是自顾自道:“不行,改日我得问问看皇玛法,看他是不是说过这话,我还得问问他有我是不是他的幸运……” 旁人说这话大概是吓唬吓唬隆科多。 但隆科多知道,弘昼说这话,一定是动真格的。 吓得隆科多忙道:“弘昼,大可不必,皇上事情多,他说过的话那么多,不一定每一句都记得的……” “真的吗?”弘昼看着他一脸惊慌,心里憋着笑,可面上的表情要多郑重就有多郑重:“但皇玛法说过,他记性好得很,若是他说的话,肯定是记得的。” 隆科多强撑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是说……当时皇上差不多有这个意思,但并未说明白,这句话是我自己揣摩出来的。” 弘昼拉长音调“哦”了一声:“那舅公,您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方才您这话说的不明不白的,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这话真是皇玛法说的。” “一传十十传百,来日这话要是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去了,皇玛法还以为舅公您在撺掇着众人帮十四叔争太子之位!” 隆科多是老脸一滞。 他就是这个意思啊! 可如今他说是也不是,说不是更不是,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四爷轻声呵斥弘昼道:“弘 昼,不可无礼!” 一时间,老十四看向弘昼时,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几l分。 就在这时,弘暟来了。 老十四便道:“弘暟,带着你两位堂弟下去玩吧。” “这里是大人说话的地方,小孩子在这儿不合适。” 弘暟过来正是找弘昼和弘历的,拽着他们两个就下去了。 一出门,弘暟就开口与弘历解释,说上次弘历生辰的确是十四福晋身子不舒服,所以他才没能过去,最后更是迟疑道:“弘历堂弟,你不会怪我吧?” 弘历摇摇头,含笑道:“自然不会。” 经弘昼安慰后,他意识到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也只有四爷,额娘和弘昼,甚至连皇玛法对他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 这事儿想明白之后,他对着弘暟就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当然是十四婶的身体要紧,不知道十四婶的身子可好些了?” 弘暟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点头道:“额娘的身子已经好了,前些日子是因为突然降温,额娘去花园吹了冷风,所以染上了风寒,喝了几l副药之后,额娘的身子已大好……” 在没见到弘历之前,他心里是惴惴不安。 其实在弘历生辰那一日,十四福晋并没有生病。 而是他正要出门时,却被兄长弘春和弘明等人拦了下来,更是言之凿凿告诉他,如今朝中人人都知道阿玛最大的对手就是四伯,可他不仅没能与四伯一家划清界限,反倒来往密切,这像什么话? 这等话,他已听弘春说过好几l次,并没放在心上,甚至还说答应别人的事不能食言 谁知道,十四福晋也出来劝他。 因他是十四福晋的幼子,一向最得十四福晋的宠爱,十四福晋更是耐着性子道:“弘暟,额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凡事得想的长远些。” “并非额娘将弘昼与弘历两人想的太坏,可他们为何不与别人交好,偏偏与你交好?是不是想借你探听咱们府中的事儿?” “好,就算弘昼与弘历不是这样的人,但你阿玛和你四伯之间必定有一个人会输的,到时候你们兄弟间难道还能像如今这样和睦相处吗?” “到时候情谊越深,只会越发伤心。” “弘暟,额娘难道还会害你吗?你听额娘的,与他们保持些距离,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最后,十四福晋更是派了他身边的小太监去雍亲王府传话。 一想到这件事,弘暟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得劲,看了眼弘历和弘昼。 弘历和弘昼依旧是老样子。 弘历一贯话少,弘昼一贯话多,如今更叽叽喳喳道:“弘暟堂兄,上次我听你说十四叔有很多藏书是不是啊?待会儿能不能要我哥哥去看看?” “你放心,我哥哥很爱惜书的,一定不会乱写乱画乱翻。” 弘暟私以为他们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笑着道:“弘昼堂弟,这事儿你得与阿玛说才行。” “不过阿玛应该会答应的,咱们这些堂兄弟姐妹谁都知道弘历堂弟最喜欢念书,一定会很爱惜书的……” 三个孩子笑眯眯说着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原本弘暟与弘昼,弘历说话说的好好的,可是到了一众皇孙们所在的花厅,弘暟却不动声色与弘昼,弘历等人拉开了距离。 弘昼只是小,却不是傻。 这等感觉是很明显的,就是弘暟刻意不看他们,哪怕与他们说话,也是先看看弘春等人,生怕他们不高兴似的。 弘昼看出来了。 弘历也看出来了。 连弘昼这般外向活泼的人在这里都觉得不自在,更不必说弘历,索性弘昼道:“……你们继续玩吧,我和哥哥要去找十四叔要书看了。” 弘暟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并不是觉得惋惜,而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决定改日再好好陪弘昼他们玩。 弘昼与弘历两人离开花厅时,谁都没有不高兴,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既然弘暟不在意他们,那他们从此以后也不必将弘暟放在心上。 弘昼与弘历手牵手再次回到了外院。 弘昼明显感觉到他刚到外院,老九等人就紧张起来。 他含笑道:“十四叔,我和哥哥听说您收藏了一些古籍,想借您的书房看看书。” 老九等人下意识扫了四爷一眼,只觉得是不是四爷教的。 毕竟寻常人若有什么秘密来往,大概都是藏在书房里的。 但老十四却是坦坦荡荡的,他之所以能得朝臣拥护,皆是老八等人的功劳,所以也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含笑道:“好啊。” 说着,他就叫小太监将弘昼和弘历带去他的书房。 两个孩子到了老十四书房。 弘历是个乖孩子,进去之后叫小太监帮他取了他要的书,则乖乖坐在炕上看起书来。 弘昼一开始是坐在炕上看弘历看书。 可对他来说,看书都没意思。 更别说看人看书。 没多久,他这屁股下面就像长了刺似的,扭来扭去,扭去扭来,更是参观起老十四书房起来。 老十四书房与他的人差不多,看起来极为简洁,书房里墙上挂着佩剑,他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一旁的小太监笑道:“我们家爷吩咐了,他说他知道您好动,是个不爱看书的性子,若是看到书房里有什么感兴趣的只管拿起来看看就是了。” 弘昼连连道:“那就多谢十四叔了。” 他觉得比起老九等人来,老十四可好了太多。 原本弘昼只敢看不敢摸,既得了老十四首肯,他就摸摸墙上挂着的佩剑,又拿起多宝阁上的摆件看一看。 最后他的目光更是落在了多宝阁最上面的一块玉石上。 这块玉石与寻常玉石不一样,是墨黑色的,看起来是稀奇古怪的。 弘昼对看似伺候他们,实则盯着他们的小太监道:“我 能看看这玉石吗?” 这小太监是在书房伺候的,弘昼不说,他还真没注意到这块玉石。 他跟随老十四多年,也算得上是见惯了各色好东西,瞧着这玉石的样子,大概是绿松石之类不值钱的材质,便点点头,甚至还帮弘昼取了下来。 弘昼眼光刁钻得很。 他认得多宝阁上的宝贝,唯独拿着这玉石看来看去,实在看不出这玉石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当他举起这玉石准备好好研究研究时,却是手一滑,“哐当”一声。 玉石落地。 碎了。 弘昼应声道:“完了,我又闯祸了。” 这小太监直到这一刻还在安慰弘昼,毕竟老十四一贯是个性子不错的人,想必不会因为这块黑不溜秋的玉石生气,却还是差人送了口信与老十四。 这下弘昼可老实起来,乖乖坐在炕上。 只是一刻钟之后,老十四却是带着老九等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一进来,老十四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老九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上前就要揍弘昼:“你这小崽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弘昼吓坏了。 就算当初他坑了老九一笔又一笔银子时,老九情绪都没这般失控过。 这可把他吓得哟,连忙躲在了四爷身后,扬声道:“十四叔,我知道错了。” “您这玉石在哪里买的,我叫我阿玛赔给您。” 老十四张了张嘴,可到了最后,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弘昼觉得气氛怪异极了。 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摔的是传国玉玺了! 殊不知,他摔碎的是老十四等人的希望。 这块玉石虽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不值钱,却是大有来头。 当日老八决定推举老十四上位后,一干人心里都没谱儿。 一来是老十四年纪尚浅。 二来是老十四在朝中无建树,无根基,无人脉。 纵然老八等人知道老十四是个可造之才,但他也好,还是旁人也好,甚至老十四也好,对这储君之位都没多少胜算。 要知道连有贤有能的老八在争夺储君的位置上频频受阻,更别说老十四。 老八决定请个算命先生替老十四算一算。 这算命先生在山西一带很出名,得了‘神算子’的外号,能得此外号的,可见是大有来头和本事的。 老八不远万里将此人从山西请到京城,‘神算子’花了一天一夜替老十四算了一卦,直说老十四命里虽有帝王命,可最终却与这皇位失之交臂。 在老九等人的百般哀求下,‘神算子’便拿出这样一块玉石来,将这块玉石吹嘘一通后,更是道:“……只要十四爷好生供奉这块玉石,您定会得偿所愿。” 所以说弘昼今日摔碎的不仅仅只是一块玉石。 一起摔碎的还有老八等人的希望。 若这时候弘昼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肯定会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封建迷信,搞不得! 不过,这时候躲在四爷身后的弘昼可没心情想那么多,他看着面如死灰的老十四等人,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十四叔,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石头滑不溜秋,我一个不小心没拿稳……”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九厉声打断:“我看你这小崽子就是手欠得慌!” “哪有你这样的孩子,到别人书房四处乱翻乱看?还打碎了别人东西?” “你要是我儿子,我定要将你的腿打断!” 他是真的气狠了。 弘昼顿时愣住。 他这可不是被吓的,而是觉得老九的几l个孩子太可怜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可是会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好不好? 四爷却以为弘昼是被吓坏了,毕竟弘昼从小到大就生活的顺风顺水,还没谁当着他们的面说要打断弘昼的腿。 当然,四爷也知道老九这是在指桑骂槐,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九弟何必生气?连十四弟都没有你这般生气了!” 他扫了老十四一眼,又道:“世上种种皆有价。” “我也知道,能够摆在十四弟书房里的物件定不是凡品。” “十四弟,你这玉石是从哪里买的?我赔双份给你。” 老十四摇摇头,苦笑道:“四哥,不必了。” 他觉得一切都是命,自这玉石摆在他多宝阁上之后,他的运道就好了起来,被皇上封为大将军王,以天子规格出征,在西北战无不胜……如今这玉石碎了,是不是预示着他的帝王之梦要葬送在弘昼手上? 如今以皇上对弘昼的宠爱程度,他觉得很有可能。 老十四环顾周遭一圈,低声道:“真是抱歉,我突然身子不适,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吧。” 这话一出,他甚至顾不得失态,匆匆就离开了这里。 老九与老八等人连忙追了出去。 之所以他这般失态,实在是因为那‘神算子’有两下子,光凭着他的手相就算出了生辰八字,甚至连他几l岁落水,几l岁启蒙这些细枝末节之事都说的一清二楚。 让他不得不信。 别问他为什么不想着叫‘神算子’再为他找一块差不多的玉石来,是因老九等人生怕消息泄露出去,在‘神算子’奉给老十四玉石之后,就被杀了。 弘昼与弘历这些小娃娃们是面面相觑。 直到他跟着四爷屁股后面出门时,还懵懵懂懂的,更是忍不住嘀咕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玉石滑不溜秋的?” “而且嬷嬷说过,可不能没经别人允许就动别人东西,我拿这块玉石之前,可是问过书房伺候的小太监的,他答应后,我才拿的,就是没拿稳而已!” “这玉石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大家不高兴似的?” 这些问题,弘历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弘 昼没得到自己想象中的答案,便拽了拽四爷的手,将这问题又问了四爷一遍。 四爷自是知道其中答案的,这些日子他密切关注着老十四等人的动向,如今只淡淡道:“没事,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 老八也是这样安慰老十四的,对老十四等人说:“……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这些江湖术士的话听听也就算了,这等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当不得真的。” 可事情很快却往诡异的方向发展起来。 没几l日,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疏请皇上复立老二为太子,虽说皇上当即训斥了他几l句,可朱天保一番慷慨激昂,说废太子乃正统之子,天命所归后,更以死明志,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又过了几l日,皇上下旨等着明年元宵节过后,派老十四再次驻守西北。 私下里,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即便西北有年羹尧,但还是老十四让他风放心些,更希望老十四能够代替天子驻扎西北,以此安抚将士之心。 皇上这话一出,便是老十四有满肚子的不舍不愿,只能跪地谢恩。 自回京之后,在老八老九等人的帮衬下,老十四四处结交大臣,好不容易在朝中站稳脚跟,皇上却要将他连根拔起。 老十四更是私下问起老八,是不是皇上真有立四爷为太子的意思。 谁知老八听闻这话只是苦涩一笑,低声道:“十四弟,如今皇上有没有这个意思还重要吗?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依四哥的性子,若最后他是赢家,我们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的。” 他的手搭在老十四的肩上,不急不缓道:“正因有我和九弟等人在你身后,所以你还是干净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有朝一日四哥坐上那位置,你,我,老九他们,怕是迟早都会丢掉性命的。” \"四哥和你不一样,他是个手段狠辣之人。\" “虽说吴巧不成书,但你不觉得弘昼摔碎玉石一事太巧了吗?为何他别的东西没有摔碎,独独摔碎了‘神算子’为你请的那块玉石?” “他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又如何会放过我们?” 老十四听闻这话是半晌没回过神来,与四爷的新仇旧恨皆浮于心头,越想越觉得老八的话在理。 要知道,往日里去任何地方,弘昼都没有闹着要去书房的先例,定是四爷知道他书房里摆着这样一块玉石,如此授意弘昼为之,亏得他们还以为自己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不曾想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弘昼自然不会知道老十四的心思。 这些日子他日日夜夜都想着老十四书房的那块玉石到底是什么来头,甚至因此还借了四爷书房一用,专翻看那些与玉石相关的书籍。 即便他如此废寝忘食,依旧没能弄清楚那块玉石的来龙去脉。 到了弘昼生辰这一日,不光弘暟没来,甚至连礼物和口信都没有一个。 弘昼并未将这 事儿放在心上。 他不会为这等已成定局的事情惋惜和难受的。 一个弘暟没来,但瓜尔佳·满宜带着一双女儿来了,十三爷府上的几l个孩子都来了……一群孩子凑在一起,还是很热闹的。 一转眼,又是一年过了。 元宵刚过,老十四就匆匆离开了京城。 比起当日回京时的盛况,老十四离开京城时可谓萧条冷清,送他的也就老八等人。 毕竟一个个大臣心里像明镜似的,当日皇上派老十四去西北打仗是因为看重他,如今皇上再派老十四去西北,则是因为不看重他。 自古以来,可没有皇上派哪个器重的儿子去守城的。 这就有点像后世选继承人似的,要想名正言顺当董事长,得下基层刷刷资历,却也没一直在基层的道理,比起在基层,学着如何掌管整个公司才是最重要的事。 而如今的四爷,就开始跟着皇上学起掌管整个公司的事宜来。 老十四离开京城没几l日,皇上就下令将四爷从户部调到了吏部学习。 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着天下文官的任免、升降等,有点像后世的中央组织部,可见皇上对四爷的看重。 甚至皇上还亲自过问起弘时的亲事来。 皇上的意思是今年太后娘娘的丧期已满,弘时身为四爷的长子,亲事得早做打算才是,免得四爷整日忙于朝政,疏于自己长子的亲事。 皇上不光提点了四爷几l句,甚至还敲打了德妃娘娘几l句,意思是德妃娘娘也得对弘时的亲事上点心才是。 德妃娘娘本就因老十四的离京伤心欲绝,再听说皇上如今看重四爷,气不打一处来,可没心思操心弘时的亲事,便想着将福晋喊进宫折腾一番的,谁知道福晋却是病了,据说病的还挺严重的。 这下德妃娘娘可是鞭长莫及,她总不能自个儿跑到雍亲王府去敲打福晋几l句吧? 雍亲王府的所有人都拧成了一根绳,所有人都齐心协力。 哪怕福晋与四爷关系冷淡,却也知晓其中的关键之处的,此事的成与败意味着她是成为阶下囚还是成为大清最尊贵的女人。 康熙五十六年至康熙五十九年这三年,对四爷来说是极幸运的三年。 这三年里。 皇上大力重用四爷,就命四爷协同兵部等衙门与尚未离京的广东将军管源忠,闽浙总督觉罗·满保等人议海防事,规定了商船出洋贸易法,鼓励寻常商人与西洋人做生意。 十三爷的腿疾彻底痊愈,即便不如当年未生病时行动自如,却也能够驾马疾驰,若是旁人不说,谁都想不到他曾是个跛子。 四爷在朝中也有了一批拥护之臣。 四爷的三个孩子茁壮成长。 …… 所有的一切,都叫四爷很是欣慰。 到了康熙五十九年,从前的小娃娃弘昼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岁的俊朗小伙。 搁在后世,像弘昼在这个年 纪也就上小学而已,但在大清,不少十来岁的孩子都已经定了亲。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当年弘昼圈出来养兔子的一块地种了果树,果树已长得是郁郁葱葱。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纵然保养得宜,可双鬓隐隐冒出几l根银丝来,让她们两个烦不胜烦。 弘历也长成了一个清俊的少年。 …… 若说有什么东西没有发生改变,那就是弘昼仍旧和当年一样,像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每日的心思都放在吃喝玩乐上,偏偏他又念过一些书,比起来当年来,更是巧言善辩,让四爷一度怀念起从前能以武力或威胁就能镇压的住的弘昼。 如今正值夏日,弘昼叫小豆子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核桃树下,专心致志盯着树上的核桃。 弘历走进来时正好看到这样一幕,不免好奇道:“弟弟,你在看什么?” 即便时过境迁,可两人对彼此的称呼却一如小时候。 弘昼嘘了一声,示意他莫要讲话。 弘历很少见到弘昼面上有这般郑重的神色,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紧的东西,索性与他一起坐了下来,盯着树上的核桃什么时候掉下来。 两个人等啊等,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树上仍旧没有变化。 弘昼看的是脖子都酸了,这才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又失败了。” 弘历狐疑看向他,道:“弟弟,你又在干什么?” 弘昼笑着道:“没什么,我就是看这核桃什么时候掉下来而已。” 他不知道如今牛顿有没有发现“万有引力”,但想着若他运气好,抢在了牛顿前头,那他就要流芳百世的! 弘历:…… 他很是无语,不过却已经习惯了弘昼的无厘头。 他无奈道:“弟弟,咱们该去找阿玛了。” 这是他们父子几l人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四爷再忙,每日都会抽空检查他们的功课的。 弘历很喜欢这般父子温情的时刻。 弘昼却是一点不喜欢,却还是站起身道:“走吧。” 习惯已成自然,今日他又是沦为弘历背景板的一天,不过好在还有弘时陪他。 兄弟两人刚走到书房门口,苏培盛就低声道:“两位阿哥小点声音,王爷刚刚睡下了。” 听苏培盛一说,弘昼这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原来当皇子时的四爷就已经兢兢业业,一熬一通宵更是常有的事儿。 昨夜四爷又熬了一通宵,一大早起来去上朝,去御书房与皇上商量政事,回来之后看折子……方才四爷实在是受不住,所以睡倒在了桌上。 弘历向来乖巧懂事,轻声道:“不要紧的,我们就在外头等一等阿玛就好了,反正我也能借着这个时间背一背昨日的文章。” 弘时扭头就回去了。 先前弘昼不是没碰上过这等事,他前脚刚回去,后脚四爷就醒了,差人将他喊了过去,白白耽误他的时间。 弘昼想了想,则与苏培盛道:“反正阿玛正在睡觉,刚好我昨夜也没睡好,我也到书房炕上躺一躺好了。” 说着,他更是对着欲言又止的苏培盛道:“苏公公,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声吵醒阿玛的,若是阿玛醒了,就要考问我们功课,我可是要挨骂的,我巴不得阿玛多睡一会了!” 苏培盛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便没有拦着弘昼。 当然,就是他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弘昼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四爷趴在桌上睡着了。 即便在睡梦中,四爷手中也捏着狼毫笔,眉头还是紧蹙着。 他见状,不由感叹一句四爷真辛苦。 可惜,他是爱莫能助,只能吃好睡好,免得叫四爷为他这个儿子担心。 弘昼刚行至炕上,正欲躺下时,却见着炕桌上放着一个小瓷罐。 这罐子,他半月就见四爷从里头倒出来药丸子喝过,当时他还以为四爷病了,关切问上几l句。 四爷却将这事儿含糊带了过去。 弘昼瞧见这熟悉的小瓷瓶子,心里一沉——难道四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么久这病还没好?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难受得很,顿时也不觉得困了。 他小心翼翼打开这瓷罐子,倒出一粒药来。 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 这是药嘛? 怎么一点药味都没有?! 第 90 章 闻到这一粒小小的药丸半点药味都没有,弘昼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 他想着这大概是什么补品之类的东西。 即便四爷身为男人,可好好保养自己也是没错的。 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弘昼很是赞同四爷的做法。 如今并不怎么担心,他整个人一倒在炕上就呼哧呼哧睡了过去。 最后,他是被苏培盛喊起来的:“五阿哥,五阿哥,醒醒!您快醒醒!” 弘昼睁眼一看,见着不光四爷醒了,就连弘历与弘时都站在了四爷书桌跟前。 每每作为陪衬的弘昼揉着眼睛上前去,道:“阿玛。” 四爷对他这模样已是见怪不怪,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道:“回去将昨日所学的文章抄二遍给我。” “阿玛,为什么?”弘昼的声音陡然拔高,自不肯轻易姑息四爷这等闲来没事给他增加功课量的行径,忙道:“难不成您能睡觉,我就不能睡觉了?您知道这叫什么嘛?” “这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四爷这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那我问你,昨日你学的文章可会被背了?可知道其中的含义了?” 弘昼的身子莫名矮了一截,低声道:“没有。” “这便是了。”四爷不急不缓道:“即便我尚未过问你们的学问,可大概也知道弘历定能一字不漏将昨日的文章背下来,但即便如此,弘历仍勤勉有加。” “可你倒好,不会也就罢了,不仅没有笨鸟先飞,这青天白日的居然也睡得着?” “若是你觉得我罚你抄二遍文章冤枉了你,那等我考过你的学问后,可就不止罚你抄二遍文章这么简单……” 弘昼连忙道:“好,阿玛,我抄,我将昨日所学的文章抄二遍就是了。”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嘀咕道:“还笨鸟先飞,我又不是笨鸟,为什么要先飞?” “连皇玛法都时常夸我聪明过人,就算我真是笨鸟,也要看看是谁生出来的笨鸟啊!” 他这话声音小小的,但还是一字不落传到了四爷耳朵里。 四爷眉头一皱,弘昼就忙笑着道:“阿玛,我在这儿自言自语了!” 经过十年的相处,他早已寻摸到与四爷的相处模式。 敌不动,我就动,敌一动,我就认错,敌生气,我就跑。 虽说这法子说出去不大光彩,却很是实用。 有道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应对四爷的方法也是如此,不管光不光彩,管用就行。 果然,四爷一看到弘昼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懒得搭理他,考问起弘时的学问来。 二个孩子如今已经大了,在读书写字方面已经定了型。 弘时是高不成低不就。 弘历是一马当先,遥遥领先。 至于弘昼,永远是垫底的那个。 但四爷还是挺满意的,毕竟比起小时候,弘昼能有如此学问皆靠他倾力逼迫镇压,实在不易。 ㈣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他也没指望过弘昼能成为文坛大家,能识文断字就可以了。 如今讲究严父慈母,四爷心里满意是一回事,可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将每个孩子提溜出来训斥了几句。 对于四爷的训斥,弘昼一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弘历则一向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可到了弘时这里,弘时却是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整个人木木的,呆呆的,看起来像是提线木偶似的。 比起这样子的弘时,四爷倒更怀念起从前蠢事不断的弘时来,忍不住耳提命面道:“……马上皇玛嬷的丧期就要过了,我已禀于皇阿玛,将你的亲事定于今年冬月,你马上就是要娶妻生子的人,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浑浑噩噩,知道了吗?” 寻常人听到自己要娶妻,娶的还是尚书之女,不知道有多高兴。 但弘时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低声道:“是。” 四爷是一阵气闷,却不好再说他什么,挥挥手对着二个孩子道:“你们下去吧。” 弘昼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这是在躲弘历。 甚至他都不敢回去自己院子,这里躲躲,那里藏藏。 等到了要用午饭的时间,他这才回去。 谁知道弘历却守在院子里等着他。 弘历一看到他,面上就浮现几分笑容来,关切道:“弟弟,你去了哪里?我等你等了好久!” 相较于弘历面上灿烂的笑容,弘昼脸上的笑容则十分勉强,有些心虚道:“哥哥,我,我出去转了转。” 说着,他瞧见弘历手上拿着一张纸,猜到弘历今日是因何事而来,心里一沉,忙岔开话题道:“哥哥,如今正是吃新鲜核桃的时节,最近天气热,我昨日吩咐小豆子摘了些送去了大厨房。” “你是想吃乳酪拌核桃了,还是想吃核桃露?” 他径直走到了桌边坐下,拍了拍肚子道:“呀,一说起吃食,我这才觉得饿了。” 他忙看向小瓶子,直使眼:“快要大厨房将饭菜送来,吃完之后我还得午睡一会的。” 可惜事与愿违,就算弘昼这般费尽心思岔开话题,弘历还是凑上前来。 弘历道:“弟弟,大厨房将饭菜送过来还要一会时间的。” “趁这段时间你来看看我昨日新写的诗怎么样。” 弘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在弘历没爱上写诗之前,一直是他心中最最完美的哥哥。 在弘历爱上写诗之后,弘昼觉得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遭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前世他就听人戏谑过弘历的作诗水平,更说弘历一辈子足足写了四万二千多首诗,差点就赶上了《全唐诗》。 要知道《全唐诗》一共才四万八千多首诗,还是唐朝两千多位诗人加起来所作,但弘历一 人就能敌的上整个唐朝。 这还只是弘历收录入册的诗,若加上没入册的,可是不止四万二千多首诗。 弘历作了这么多首诗也就算了,可脍炙人口的一首没有,惹人嘲笑的倒是不少。 弘昼在初次发现弘历这个爱好时,并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人非圣贤,都不是完美的,他的哥哥弘历又不是有什么作奸犯科的爱好,不过爱好作诗而已嘛! 可很快,他的想法就变了。 因为弘历的做诗频率实在太高,有的时候一天下来能做二四首,偏偏他又对自己所作的诗很是满意,偏偏他又只是个光头阿哥,并不受人追捧,所以每作诗一首都得找弘昼分享,更是请弘昼点评一一。 在去年年底,弘历更是做出一首《咏花》来。 直到今日,弘昼还记得这首诗是如何作的。 一朵两朵二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九朵十朵十一朵,飞入草丛都不见。 当时弘昼就惊呆了,连他这般不学无术之人都知道这首诗糟糕得很,但对上弘历期待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昧着良心说:“哥哥,你这诗做的挺好的。” 但偏偏弘历是个很较真的人,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弘昼这首诗到底好在哪儿。 可怜弘昼本就文学底蕴不深,还得一日几次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夸弘历的诗,这叫他能不躲嘛? 今日的弘昼没能躲过弘历的魔掌。 弘历已将手中折好的宣纸打开,含笑道:“弟弟,你看,这是我昨天傍晚吃青瓜时写的一首诗,你看看如何。” 说着,他就摇头晃脑背了起来:“菜盘佳品最燕京,一月尝新岂定评,压架缀篱偏有致,田家风景绘真情。” 他念就念吧,还给弘昼解释起来:“这首诗是我一月所做,当时我们随阿玛和十二叔出门游历,瞧见田里有青瓜嫩藤,这首诗就已初见雏形,昨日想起这首诗来,又润色一一,觉得很是满意,所以才拿给你一同看的。” 可怜的弘昼是熟稔点点头,夸赞起来:“哥哥,你这首诗作的真好!” 弘历认真道:“哪里好了?” 说着,他更是皱皱眉道:“说来也是奇怪,昨日我觉得这首诗还是挺好的,可今天一看,好像又不太满意。” 他与四爷一样,是个完美主义。 但很多时候,事事努力,处处讲究完美也不是什么好事,很多事情上,在错误的方向越努力错的越远。 弘昼强撑着笑将这首《黄瓜》看了一遍又一遍,绞尽脑汁道:“当然是哪里都好了,哥哥,你看,这‘压架缀篱偏有致’写的多么传神,我仿佛看到一根根青瓜在我眼前时的景色……” 他觉得点评弘历的诗简直比背书写字还难,背书写字不会就是不会。 但当着弘历的面,硬夸还不行,还得夸出个一一二四来。 他绞尽脑汁想着夸赞的话,可弘历却是皱皱眉,正色道:“弟弟,并不是青瓜‘缀篱’,一月里,青 瓜还没结出来了……” 弘昼忙道:“哥哥,那就是我弄错了,诗是好诗,是我自己理解错了……” 幸好这时小豆子带着几个小太监上前摆饭,这才得以叫弘昼逃过一劫。 等到了晚上洗澡时,弘昼看到荷包里这颗小小的丹药,才想起四爷服药一事,将这事儿牢牢记在了心里。 翌日。 弘昼下课后马不停蹄就跑去了十二爷府上。 如今他俨然将十二爷府上当成了自己另外一个家,是来去自如,到了十二爷书房,简直比在四爷书房还自在。 与十二爷请安后,他便将这颗小小的丹药拿了出来:“十二叔,您能找太医帮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吗?” “半月之前,我就看到阿玛在吃这东西。”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阿玛生病了,但阿玛这些日子并没有咳嗽,也没有喝药,更没有太医来我们府上……我,我实在担心的很。” 十二爷在看到这丹药时却是神色一变,皱着眉没有说话。 弘昼一见,心里是“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担心自己成了那只煽动历史的蝴蝶,害得四爷早早逝世:“十二叔,您怎么不说话?您可别吓唬我!” 十二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面色过于严峻,忙扯出一个笑来,只是他这笑,却不怎么好看:“弘昼,你别担心,四哥没事。” 他的眼神落于手中那颗小小的丹药,满是厌弃:“这并不是我们寻常吃的药,而是道士开给四哥的丹药。” 说着,他便说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来。 早在四爷韬光养晦时,就与一众和尚,道士有些来往,更是与其中一个叫云山道人的道士来往最是密切。 这个云山道人今年已年逾八十,看起来却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这几年四爷替皇上四处办差,身子骨难免不比当初,云山道人知晓后便为四爷制了一味丹药,说是吃了后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说起这事儿,十二爷面上满是愤怒之色:“……什么道人,不过是个擅长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而已,四哥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 “早在前几年,我就知道四哥服用了丹药,也曾暗中找太医将其中的利害说给他听,这丹药里头有朱砂,丹砂,水银等物,全是写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四哥也知晓其中用的都是些什么。” “后来我劝了又劝,四哥这才答应我服这些丹药。” “在十来天之前,我发现四哥再次服用这些丹药,四哥说,每每用了这些丹药,他觉得整个人精神会好很多,说……如今他已离不开这丹药。” 弘昼惊呆了。 他不由想到历史上四爷勉强也算长寿之人,但比起他的老子和儿子来,却是差的远了。 历史上的康熙帝活到了七十岁,乾隆帝更是活到了八十多岁,相较之下,四爷不到花甲之年就去世了,着实不算高寿。 他觉得,四爷不到六十岁去世大概和这丹药也有些关系。 说到最后,十二爷更是摇摇头,无奈道:弘昼,若有机会,你也去劝劝四哥吧。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这些丹药,着实伤身。” “更何况,皇阿玛向来憎恶这些僧人道士,若是知晓这件事,怕是不会高兴的。” 皇上不高兴,后果很严重,最严重的就是不再重用四爷,导致四爷与皇位失之交臂。 弘昼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皱眉道:“十二叔,您已经劝过阿玛了吗?” 十二爷点点头,正色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劝的,我也都劝了,可惜却是于事无补。” 弘昼点头道:“既然这样,想必我劝阿玛也没用的。” 十二爷一愣,继而听见弘昼狡黠道:“您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 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四爷的皇位,包括四爷自己都不行。 回去之后,弘昼就去书房找到了四爷,一开口便是到:“阿玛,我听十二叔说了,说您认识一个很厉害的道士,那道士如今已年过八十,看起来却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是不是有这回事?” 四爷听闻这话微微愣了愣,其实他知道自己服食丹药并不是什么光彩之色,最起码皇上知道这事是会不高兴的。 他迟疑道:“这话是谁与你说的?你十二叔吗?” 弘昼点点头,眼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很是真挚。 四爷皱眉道:“你十二叔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弘昼如今想着要取得四爷相信,也就只能先将十二爷给卖了,便一五一十道:“十二叔还说要我多劝劝您,说这些丹药吃多了不好,那些道士更是骗人的。” “阿玛,这个道士当真过了八十岁,看着像二十岁的样子吗?” “我可不相信,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了!” 除非说这人是妖怪。 四爷见他并没有劝说自己的意思,反倒对云山道士很有兴趣,便道:“早在我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就见过云山道人一面,那时候的他就长这个样子,说是已经五十来岁。” “如今我已年逾四十,可这云山道人的模样并未有任何变化,这难道还能撒谎不成?” “当日也曾有人怀疑过云山道人是不是在弄虚作假,他甚至还拔下头发给旁人看过,他的头发从发梢到发根皆是乌色,可见当真是保养得宜,驻颜有术。” 说着,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十二弟因这事屡屡劝我,难道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样糊涂的人吗?” 弘昼愈发觉得奇怪,连声道:“十二叔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在我心里,除了皇玛法,您就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了。” 一通马屁后,他更是笑着道:“那您什么时候去见那位云山道人,我想跟着你一块去去见见。” 若换成平日,四爷并不会答应,只觉得弘昼在胡闹。 但如今,因云山道人,他与十二爷之间生了嫌隙 ,他也想借弘昼来缓和他与十二爷之间的关系,便连声答应下来。 在弘昼又品鉴了弘历五首诗后,他终于如愿见到了云山道人。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如今的四爷整日忙的是脚不沾地,并没有时间前去道观见云山道人,索性就将云山道人请到了雍亲王府。 十二爷知晓这消息后,气的不行,可弘昼却私下与他说:“十二叔,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翌日弘昼是早早就在书房等着云山道人,等着云山道人走进来,他是傻了眼。 云山道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比日日操劳的四爷看起来年轻许多。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这人面色红润,身姿挺拔,看着身体很好的样子。 弘昼一愣。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这般神奇的妖法吗?难道当年秦始皇苦苦追寻的东西真的存在? 这一刻,别说四爷,就连弘昼都恨不得冲道士哐哐磕头拜师。 云山道人在四爷面前是不卑不亢,甚至还有几分倨傲,微微颔首,便算是见过礼:“王爷。” 四爷含笑道:“道人来了。” 弘昼都快忘了上次见到四爷面上露出这般笑容是什么时候。 他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年侧福晋在世时,且是四爷与年侧福晋恩爱有加时,毕竟四爷面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挡都挡不住,可见有多信赖这位云山道人。 云山道人像模像样给四爷把脉,又叫身后的小道士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来,更是与四爷道:“……贫道看王爷脸色比起上次来好了许多,可见是丹药起了作用,王爷继续服用,想必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四爷正色道:“多谢道人。” 云山道人正欲再说话时,却察觉到一直有一束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目光中有打量,有好奇,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这样的目光让云山道人很是不悦,扭头看向弘昼道:“小阿哥,你这样盯着贫道做什么?” 弘昼笑了笑到:“没什么,不过在看您是不是如十二叔说的那样,是个江湖骗子。” 四爷低声呵斥道:“弘昼,不得对道人无礼!” 弘昼向来能屈能伸,见四爷不高兴,就大大方方道:“还请道人莫要与我这个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您都是八十多岁的人,可不能随便生气,若是一个不顺心,一口气没喘上来,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这哪里是认错的样子? 四爷皱了皱眉,正欲再训斥弘昼几句时,苏培盛却进来了,说是戴铎有要事求见。 四爷只能道:“道人莫要与这个孩子一般见识,弘昼向来是口无遮拦惯了的。” 他对弘昼这样子是见怪不怪。 可云山道人却被弘昼气的是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别说在京城,乃至于在整个大清,他都是赫赫有名的,就连四爷见到他都如此客气,可想而知旁人见到他对他是何等尊敬。 但他是时常出入高门大户之 人,也知道弘昼的名讳,懒得搭理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可惜他不惹弘昼,弘昼却有上前惹一惹他的意思。 方才四爷在时,弘昼还能有几分收敛,如今四爷不在了,他竟想去拽云山道人的胡子。 云山道人被弘昼这动作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后退两步道:“弘昼小阿哥这是做什么?太过于无礼了!” 弘昼笑眯眯道:“道人何必这般紧张?我不过是听我阿玛说您已八十多岁,可胡子和头发都是黑的,我想看看我阿玛是不是在骗我!” 云山道人冷哼一声,压根懒得搭理他。 弘昼不以为惧,明知道他不喜自己,却还是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去:“云山道人,我有个问题想问您,您当真八十多岁了吗?” “您可别不是在骗人吧?我怎么看您都不像八十多岁的样子!” 云山道人正色道:“自是千真万确。” “真的?”弘昼再次打算上前揪一根云山道人的胡子失败,面上半点不好意思的神色都没有,继续道:“那您敢发誓吗?您对天发誓,若是您没有八十多岁,那就叫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说着,他更是道:“哦,不对,您是道士,不能娶妻生子,自然是无子无孙!” 这下别说云山道人气的不行,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小道士都见不得自己师傅被人如此污蔑,扬声道:“弘昼小阿哥,您怎能如此无礼?” 弘昼见这小道士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眉目中却带着几分倨傲之色,觉得好笑。 即便他是皇孙,可都从未露出过这般神色来:“你说什么?你说我无礼?” “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吗?若是皇玛法在这里,就冲着今日你们没冲我行礼,一顿板子可是少不了的。” “在紫禁城里,不少正经主子都不敢说我无礼,你又算哪根葱哪根蒜?” 云山道人之所以能在京中横着走,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比如,他审时度势的本事可不是假的,瞧见弘昼真的动怒,更隐隐有仗势欺人的架势,抬手就是一巴掌冲着那小太监打了过去,冷声道:“怎么和弘昼小阿哥说话了?还不快给弘昼小阿哥赔个不是!” 他知道,若事情闹大了,皇上等人可不会治一个小太监的罪,找的可是他! 那小道士微微一愣,继而跪了下来哽咽道:“弘昼小阿哥,都是我的不是,是我瞎说话,您别和我一般计较……” 弘昼扫了这小太监一眼,道:“你起来吧,今日的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淡淡笑了笑:“就算真有关系,也是你师傅教徒无方,我若是要找,找的也是你师傅,不会找你的。” 这小道士才抽噎着站了起来。 弘昼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云山道人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谁面上都没有惧色。 四爷就是在这时候走了 进来,方才戴铎与他说的是一些西北的事情,只是日常汇报,并不算要事。 四爷一进来,就察觉到屋内的气氛很是尴尬,道:“云山道士,弘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弘昼年纪小,反应快,已率先回过神来,道:“阿玛,没什么,我在与云山道士请教如何驻颜有方。”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略带着几分稚嫩的小脸,笑了笑:“虽说我如今还年轻,但谁都想要长生不老,云山道人,您说是吧?” 云山道人是个聪明人,总不好与四爷说“我这时候正在与你儿子吵架”吧? 想他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与一个十岁的小娃娃吵架,这等话传出去,他云山道人还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四爷虽有几分狐疑,可这两人同一口径,他也不好说什么。 就冲着云山道人方才给那小道士的一巴掌,弘昼只觉得这人愈发恶心,懒得在这里多呆,便与四爷道:“阿玛,您与云山道人在这里说话,那我就先回去练习骑射了。” 云山道人更是求之不得。 弘昼前脚离开书房,后脚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十二爷到底是心系四爷的,即便他与四爷这些日子因丹药一事闹得不大愉快,可下午还是专程过来了一趟,先与是四爷商量了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继而绕过弯去找了红昼一趟。 十二爷见连弘昼都看出来四爷对云山道人十分信任,脸色沉了沉,十分难看。 直到这一刻,弘昼仍是信心满满,正色道:“十二叔您放心,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我定有办法将这云山道人治的服服帖帖。” 十二爷一听这话却是神色一变,正色道:“弘昼,你要做什么?” “如今云山道人在四爷心中非比寻常,你莫要因为这等无关紧要的人,惹得你们父子之间生了嫌隙。” 弘昼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他就不相信了,他在四爷心中还比不上一个老道士重要? 两日之后。 弘昼再次出门,说是去十二爷府上。 只是这次他撒谎了,他并没有去十二爷府上,而是直接去了白云观。 白云观正是云山道人的老巢,不,道观。 这一次弘昼身边就带了小豆子和小瓶子,出发之前连弘历和十二爷都没告诉。 一到白云观门口,他就自报家门,对着门口的小道士道:“告诉云山老道一声,就说他弘昼爷爷来了!” 因云山道人上次从雍亲王府回来之后很不高兴,对白云观的一众小道士是又打又骂。 众位小道士一打听,知道这事儿与弘昼小阿哥有关系,再一打听,知道这位弘昼小阿哥简直是个混世魔王。 如今守在门口的小道士听说这混世魔王来了,吓得是屁滚尿流,连忙将这事儿告诉了云山道人。 云山道人自前几日从雍亲王府回来后就憋着一肚子气,在他看来,连弘昼他老子都对自己客客气气,这小 崽子凭什么在自己面前如此张狂?他也存心好好会一会弘昼,冷声吩咐小道士将弘昼请进来。 弘昼很快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云山道人心里气极了,但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不知道今日弘昼小阿哥过来可是有事?” “白云观距京城虽只有一十余里路,但这路上并不太平,怎么弘昼小阿哥独自一个人过来了?” “这事儿,雍亲王可知道?可需要贫道差人告诉雍亲王一声?也免得雍亲王寻不到人,白白担心。” 上次在雍亲王府他看出来了,弘昼还是有几分害怕四爷的。 也对,天底下,哪个儿子不怕老子?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十分明白:你若敢对我不敬或者乱来,我就告诉你老子! 弘昼却是一点不怕他,甚至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在这屋子里转悠了一圈,见屋子里摆的都是些炼丹的器皿,心里更是不舒服:“云山老道,你做下这等恶事,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我阿玛是个心系百姓,为国为民的好人,这些年更是替朝廷,替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你这样害他,你于心何忍?” 说着,他的眼神便落在云山道人面上,十来岁的少年因经常与皇上相处的缘故,身上隐隐带着几分威严:“说,到底怎么样你才能离我阿玛远远的?甚至才能离开京城?” “你是要银子还是要别的?我这些年也积攒了些银子,更是得了宫中不少赏赐,只要你能答应离开京城,我可以将这些东西都送给你!” 云山道人见这小霸王也不过如此,便愈发蹬鼻子上脸起来,拂尘一甩,装的像一五八万似的:“弘昼小阿哥话中的意思,贫道可听不明白。” “贫道一没做那等作奸犯科之事,一来做杀人放火之事,平日里安安心心带着白云观炼丹而已,怎么就碍着弘昼小阿哥的眼了?” 说着,他手中的拂尘又是一甩:“弘昼小阿哥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担心雍亲王,贫道也是一样。” “正因贫道担心雍亲王身子,所以才想着为雍亲王多多炼制丹药,以助雍亲王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弘昼小阿哥若是无事,贫道可以派人带你在这道观里玩一玩,贫道还得替雍亲王炼制丹药……” 弘昼只觉得这云山道人这一字一句是故意戳自己心窝子,当即他这好脾气也到了头,扬声打断他的话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还是不肯离我阿玛远远的是不是?” 云山道人拂尘一甩,倨傲点了点头。 弘昼冷笑一声道:“哼,我看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说着,他更是扬声道:“小豆子,小瓶子,将东西搬进来!” 他这话音刚落下,小豆子与小瓶子就抱着两坛松油走了进来。 弘昼的气势是足足的,抬脚就踹翻了地上的两坛松油,更是接过小豆子递上的火折子往地上一丢。 顿时,火光是腾升而起。 火 势之大,更是灼了云山道人的胡子,烫的他哎呦哎呦直叫唤,既要顾着胡子又要顾着他的那些炼丹炉,更是扬声道:“来人,来人,快来救火啊!” 可两桶松油浇下去,很快就是火光冲天,谁都不敢靠近。 弘昼拦住要逃走的云山道人,当着一众小道士的面道:“今日只是个开始,你若是不肯离京,不肯离我阿玛远远的,以后还有你好受的。” 这一刻,云山道人才意识到弘昼小霸王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也没了方才的气势,颤声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弘昼靠近云山道人,做了前几日在四爷面前没做到的事,一伸手就拽了云山道人的两根胡子,见胡须根部也是黑色的,想着并不是云山道人将白发染黑了装神弄鬼,不免大失所望:“以后啊,你就知道了。” “你弘昼爷爷我向来说话算话,今日我就将话放在这里,今日只是个开始,以后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决不食言。” ”反正你都八十多岁,也到了寿终正寝的年纪,若是死了,也不可惜。”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道:“我劝你还是早些将你的棺木准备好,免得以后定做棺木来不及!” 云山道人脸色大变,气急败坏道:“弘昼小阿哥真是好大的口气,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弘昼扭头就走。 走了没两步,他丢给云山道人一句话——你若是想要王法,我可以带你进宫去见皇玛法,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王法! 这话说完,他带着小豆子与小瓶子就走了。 白云观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烧了大半个白云观。 一个时辰后。 弘昼坐在十二爷书房,半点不复之前在白云观时的气势,低声道:“十二叔,阿玛这时候应该知道我做的事情了,您说,阿玛多久会找过来?” 十二爷面上满是无奈,长长叹了口气道:“弘昼,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先前你信誓旦旦与我说你有办法,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好主意。” 他真傻,竟相信弘昼的话。 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旁人都会笑话他的。 弘昼惨兮兮一笑,道:“十二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了意义。” “当务之急,得先想想怎么办才是。” 他已经能想到四爷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即便能聪明过人的十二爷也觉得这事儿棘手得很,眼神落在瑟瑟发抖的小豆子和小瓶子面上,道:“你们跟着弘昼几年,他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不成?”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放火烧了白云观。” “云山道人在京中一向颇受推崇,他又一向能言善道,即便没有四哥,我看这次你们也是难逃大祸。” 小豆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十二爷,我们家阿哥说了,这丹药吃多了没好处,奴才们,奴才们……也是替王爷着想啊,王爷应该不会砍了我们的脑袋吧?”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已带着几分哭腔,恨不得与小瓶子抱头痛哭。 十二爷又是长长一声叹息,道:“罢了,事情已成定局,我来想想办法。” “你们就先躲在我府上,就算四哥真怪罪下来,我替你们担着就是。” 小豆子与小瓶子脸上浮现笑容:“多谢十二爷。” 弘昼却正色道:“十二叔,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怕阿玛怪我。” “即便到了这时候,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阿玛罚我也好,打我骂我也罢,我都不怕,我只是怕阿玛将这事儿迁怒到小豆子和小瓶子头上,他们可是无辜的……” 他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可随着门口小太监一声“雍亲王过来了”,他还是吓得一抖,更是惊慌看向十二爷,低声道:“十二叔,阿玛,阿玛怎么来的这样快?” 四爷可谓是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留给他!! 第 91 章 十三爷给弘昼一个“你莫要害怕”的眼神,正色道:“这一遭,你是躲不过去的,四哥早来也是早了。” 原本弘昼是打算躲一躲的,可听闻这话,直点头道:“也对,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是要来的。” 他这话音刚落下,四爷就气势冲冲闯了进来。 甚至守礼如四爷,竟被弘昼气的连门都忘记敲门,推门就走了进来。 待一行人看清四爷的脸色,别说弘昼,就连十三爷都被吓了一大跳。 十三爷面上依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四哥,你怎么来了?” 这一刻,四爷的脸色可谓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难看到了弘昼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并不是弘昼怕四爷责怪自己,而是四爷的脸色是既憔悴又难看,他怕将四爷气出个好歹来。 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四爷如今却是满面怒容,冷哼一声道:“我怎么来了?你们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来了?这不是明知故问?” 四爷的眼神从十三爷面上掠过。 即便他并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大概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事,定是弘昼放火烧了白云观后前来寻求十三爷的庇护。 他的眼神直勾勾落在弘昼面上,冷声道:“弘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话说的像是要弘昼交代遗言似的。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忙道:“我当然有话要说了。” “阿玛,那些丹药吃不得,都是对身体有损伤的的。” “至于那个云山老道,不,云山道人,我觉得他怎看着都不像八十多岁的人……” 四爷脸色阴沉如水,冷冷道:“所以了?一开始你表现出对云山道人很感兴趣就是骗我的?从始至终想的都是夺得云山道人的信任,将他从我身边赶走是不是?” 弘昼轻轻点了点头。 四爷却是声音陡然拔高:“难道你从小到大,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人生在世,要堂堂正正,若你一开始就表现出对云山道人的敌意来,我绝不会像如今这样生气。” “可你小小年纪说一套做一套,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心思?” 弘昼小声道:“韩非子曾说过,兵不厌诈,我若一早如十三叔一样劝您,您就会听我的吗?” 说着,他更是道:“阿玛,我承认可能有些地方我做的不对,但我出发点却是好的。” 四爷却道:“罢了,你一向巧言善辩,总说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 “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事情都已成了定局。” “如今我还要赶去白云观,没时间与你掰扯,这修缮白云观花了多少银子,也会从你私库中扣出来。” “我限你三日之内与云山道人赔个不是,若不然……” 弘昼见四爷如此维护云山道人,这犟脾气也上来:“若不然怎么样?难不成阿玛还要为了一个老道士,不认我这个儿子 吗?” 父子两个是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服输的意思。 到了最后,四爷冷笑一声到:“若不然,后果自负。” 这话一出,他是转身就走,也是可怜四爷还要因为这等事与人拂堤作小,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弘昼见四爷气势汹汹离开,面上的表情别提多委屈。 他更是指着四爷离开的背影告起状来:“十三叔,我就说吧,在阿玛心中那老道士比我重要多了!” “我长这么大,不知道做过多少糊涂事儿,阿玛却是第一次对我这般神色!” “阿玛,阿玛真是糊涂啊!” 十三爷见他们父子俩闹的如此,忙劝到:“四哥是什么性子我是知道的,他将你们几个孩子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这云山道人断然越不过你去的。” “这件事上,我自是向着你的,可即便如此,我也觉得你太过分了些。”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如今白云观想必被你折腾的一塌糊涂,以四哥的性子,定会将白云观之事料理好了再回来。” “弘昼,这件事的确是你的不是,幸好白云观无人员伤亡,若是真的烧伤人或烧死人,便是这件闹到皇阿玛跟前,皇阿玛都理由护着你。” “这几日你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等着四哥回来时好好与他赔个不是,再去与云山道人赔个不是,想必这件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偏偏正在气头上的弘昼可没这个打算。 回去之后,他更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觉得得想个法子叫四爷知道他的重要性才是。 弘昼不动脑筋就已经够吓人的,若是一动起脑筋来,那就更吓人了。 思来想去,弘昼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不如就装死好了。 自己每日陪伴于四爷身边,四爷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所以意识不到自己如何如何重要,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 不得不说,弘昼这个想法可是与历史上的和亲王不谋而合,历史上的和亲王最擅长的就是办丧事,可谓是以此为乐。 可见啊,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弘昼是个行动派,当即就开始行动起来,又是购买棺木又是采买白绫,忙的是团团转。 但比起弘昼来,四爷更是忙碌。 云山道人一贯是个要面子的,如今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放火烧了白云观,他气的不行。 四爷虽身份尊贵,却也是个讲道理的,好生代替弘昼给云山道人赔了不是,更说一定尽快将白云观恢复原状……甚至为表对云山道人的尊重,四爷更差苏培盛与皇上告假,说自己有要紧事,三日之后才能回去上朝。 云山道人见四爷如此诚恳,脸色这才和缓一二。 皇上听闻这事儿,只觉得纳闷,要知道四爷可是朝中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哪怕生病了这也从未告过假,如今问起苏培盛来,见苏培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决心找 机会问问看弘昼,索性就挥手叫苏培盛下去了。 四爷足足在白云观住了三日。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这三日里,他不仅亲自盯着白云观的修缮工作,更是时常与云山道人请教道法,临走之前,更是得了不少云山道人送给他的丹药。 四爷刚骑马到雍亲王府门口,守在门口的高无庸就匆忙迎了上来:“王爷,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奴才就要差人去请您了……” 四爷还是第一次在高无庸面上看到如此神色,道:“这是怎么了?” 高无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低声道:“王爷,五阿哥他……” 谁知高无庸这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四爷冷声打断道:“不要在我跟前提起他。” 如今他仍在气头上。 从前弘昼胡闹归胡闹,却未做过这般大胆之事。 在他看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弘昼此举,简直是过分至极。 他甚至下定决心,若是弘昼一日不与云山道人赔礼道歉,他就一日不搭理弘昼。 说完这话,四爷甚至连高无庸都没再看一眼,转身就去了外院书房。 可怜高无庸一直在书房门口徘徊,与苏培盛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通。 但即便苏培盛跟随四爷多年,即便苏培盛自诩是有几分了解四爷的,但听闻这话还是踟蹰不敢上前,低声道:“高公公,并非我不愿帮你这个忙,实在是这事儿太过于匪夷所思。” “况且如今王爷本就在气头上,若知道了这事儿,只怕更加生气……” 他之所以能跟在四爷身边这么久,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明知道会触四爷霉头的事,他可不会做。 书房外的高无庸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四爷并未留意到高无庸与苏培盛的不对劲。 如今他忙得很,不过去白云观住了三日,桌上的折子就垒得如同小山一样高。 他正专心看着折子,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丝竹的声音,仔细一听还有唢呐喇叭的声音。 四爷觉得不对劲,便将高无庸喊了进来:“这条胡同只有我们王府一家,可是前前后后有人在办丧事?你可备了礼金送过去?” 高无庸绷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低声道:“王爷,不是别的地方办丧事。” “是,是咱们府上在办丧事,是五阿哥……”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毕竟他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未听说过这段匪夷所思的事。 四爷突然站起身来,也不知是起身太急了的缘故,还是这几日在白云观太辛苦的缘故,只觉得眼前一黑。 但他却是什么都顾不上:“弘昼,弘昼怎么了?” 他不由想到上次离开十三爷府上时,弘昼那难看的表情,难道是这孩子想不开,一时间做了傻事? 高无庸还在想着如何说这事儿了,就只见四爷疾步离开了这里,朝弘昼院子方向走去。 等着四爷快步行至弘昼院子,看着院子门上挂着白绫,里 头更是传出唢呐的声音,再次觉得眼前一黑。 如今世人是有规矩的?_[(,长辈健在,晚辈们是不可大办丧事,却也是可以小范围办一办的。 四爷连自己怎么走进去的都不知道。 他一进去,就看到廊下的耿侧福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钮祜禄格格脸色沉沉安慰着她。 还有拉耸着脸的弘历,弘昌等人,甚至连老十四府上的弘暟都来了。 四爷只觉得难受的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似的。 如今他膝下只有三个儿子,虽说他对三个儿子是一视同仁,却是在弘昼身上花费的心思更多,难免更注意弘昼一些。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情便是中年丧子。 四爷一步步走了进去,只见屋子正中间摆了一个小小的棺木,弘昼身穿寿衣,安详躺在里面,就好像睡着了似的。 若不是四爷扶住棺木,差点就要倒了下来。 他将弘历喊了过来,低声道:“弘昼,弘昼……好端端的,这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眼前发色,将红利喊了过来,红利好端端的红咒。 他甚至不敢问下去,生怕听到弘昼的死因与自己有关。 弘历也是一副围栏的样子,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低声道:“阿玛,您别当心,这,这弘昼就是睡着了而已……” 但四爷如今可听不进去这些话,他的手轻轻握住弘昼的小手,低声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你还是生龙活虎的,如今再见面,我们父子却是天人两隔。” 四爷觉得弘昼的手还是软软的,一如从前。 满人有抱孙不抱子的说法,四爷也就在弘昼很小的时候抱过他几次,如今他的手更是抚上弘昼的脸。 弘昼的脸早已不复小时候的胖乎乎,虽仍带着肉感,但更多的却是少年独有的模样。 只是弘昼的脸也是温润得很,好像他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 四爷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他再仔细一看,只见弘昼嘴角微微扬起,像在憋笑似的。 他下意识拿手在弘昼鼻尖探了一探,果然感受到那均匀的呼吸声,当即就是一巴掌拍在棺木上,厉声道:“弘昼,你到底又在做什么?” 他这一巴掌没吓到弘昼,倒是把刚进来的耿侧福晋吓了一大跳。 方才耿侧福晋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如今眼泪更是簌簌落下,哽咽道:“王爷,王爷,您好好劝劝弘昼这孩子,好端端的,他竟要玩什么办丧事的游戏。” “他这孩子还说什么早死晚死都得死,人固有一死,他还说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没了,得要我们提前适应一番。” 古人皆讲究迷信,耿侧福晋也是其中一个。 况且身为一个母亲,她更讲究这些:“王爷,您评评理,哪里有小孩子这样说话的?若真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将弘昼缠上,这可怎么是好?” 一旁的钮祜禄格格见状,连忙 劝道:“五阿哥身强力壮,身体好得很,哪里会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五阿哥一贯是个小孩子性子,等着他长大些就好了……” 这等话,四爷在弘昼三两岁时就开始听人说起,一直到如今弘昼十岁,仍有人拿这样的话安慰他们。 四爷经历大悲大喜,整个人面上不知是悲还是喜,又是一巴掌拍在棺木上,冲着弘昼呵斥道:“你还要装死装到什么?” 弘昼这下可装不下去了,只能起来。 他相信,若是自己再不起来,四爷会大概会像三日前他一把火烧了白云观那样烧了他这院子的。 弘昼麻溜从棺材里爬了起来。 看着满脸是泪的耿侧福晋,他更是到:“额娘,您别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方才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不过是假装我死了而已,又不是我真的死了。” “况且人都有一死,说不准我以后会死在您前头的……” 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历史上的耿侧福晋的确比他长寿。 耿侧福晋一听这话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向来好脾气的她难得动怒起来:“你这孩子,大白天的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看你就是皮痒痒了!” 弘昼乖乖闭嘴,没有说话。 他这装死的办法虽是临时想起来的,但后来却是越想越觉得这法子甚好,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的年代,他觉得让大家能够正视死亡,接受死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他想着给大家长了经验,自己收一收大家的礼金,应该是不过分的。 四爷的怒气一直压在心口,上不上下不下的很是难受,他更是大手一挥,没好气到:“给我把这些东西该烧的烧,该拆的拆!” 他的眼神落在院子里面面相觑的弘昌等人身上,扬声道:“苏培盛,将他们都送出去吧!” 说着,他更是指了指弘昼,厉声道:“你,跟我过来!” 之前他想好的若弘昼不与云山道人认错,他就再不搭理弘昼之类的想法,早就抛之脑后了。 弘昼任由着耿侧福晋将他身上的寿衣换掉,换了件正常的衣裳,这才去了外院书房。 如今四爷面上已恢复了平静。 不得不说,弘昼这一招也不是半点效果都没有。 四爷被他狠狠气了一场,如今是超乎寻常的平静,颇有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架势。 弘昼是个聪明人,一进来看到四爷脸色阴沉沉的能滴下水来,就乖乖道:“阿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听到如此熟悉的开场白,四爷心中是半点波澜都没有。 弘昼却是不急不缓道:“我,我……我就是想看看您在不在乎我,今日一看,您果然是在乎我的。” 他听到四爷几次说话时声音都哽咽了,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甜滋滋的:“而且我今日与额娘说的话,可不是信口胡诌的,虽说我已十岁,但许多像我这般大的孩子都生病病死了。” “我听十三叔说过,说皇玛法更是折损过很多孩子。” “我并未足月就已出生,即便先前在畅春园时,有皇玛法请太医为我细心调养,已与寻常孩子无异。”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我真的没了,我希望大家不要伤心,不要难过,能够记住我最活泼可爱的样子,好好活下去……” 若不是四爷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听闻他这话就要信了。 如今四爷却是怒极反笑,看着他道:“好,就算你这话说的都是真的,那我问你,你收礼金这事又算怎么一回事?” 这……弘昼有些语塞。 想了想,他索性实话实说起来:“从前西北打仗,国库银子不多,我将我全部身家都捐给了朝廷。” “这几年我倒也是想攒钱,可惜我年纪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的很,根本攒不下什么银子。” “既然是办丧事,就得有办丧事的样子,自然得收一笔礼金。” 说着,他更是意识到什么,道:“阿玛,您该不会要我将这些银子还回去吧?” “这银子收都收了,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反正我是不会还银子的,当年我给朝廷捐银子时,他们可都没捐,这些银子就当他们也为西北出了力的。” 四爷仍是脸色沉沉。 他相信,不出一日的时间,弘昼今日“壮举”就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方才他已看过账簿,每人所送的银子并不多,索性想着自己出这笔银子算了。 弘昼见着四爷脸色略有些不对,便道:“阿玛,今日我知道错了,不光是知道今日举办丧礼一事,还有三日之前放火烧了白云观一事。” 他将自己带来的荷包打开,将里头的银票和银锭子倒了出来,其中还有一两的碎银子,可见是将自己所有的小金库都搬了过来。 也正是因此,所以他今日才不知羞耻收了礼金,想等着下次今日到场人有事,他手头宽裕了,将礼金一并补上就是了:“这是我所有的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顿了顿,他道:“阿玛,若是不够的话,您帮我补上,从我以后每年的压岁钱中扣出来就是了。” “至于给云山道人认错一事,您看云山道人什么时候方便,我随时都可以前去给他认错的。” 认错态度很是良好。 良好的让四爷觉得若再斤斤计较,就是与这个半大的孩子过不去,便道:“过几日吧,过几日我带着你去白云观,你亲自与云山道人赔礼道歉。” 有了前车之鉴,他可不敢叫弘昼独自再去白云观。 弘昼点点头,转身就下去了。 可回过头来,四爷却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只觉得今日弘昼的表现过于奇怪,奇怪到弘昼像变了个人似的。 四爷担心其中又有诈,便派苏培盛去查查这事儿。 很快苏培盛就回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四爷想多了:“……这几日的时间里,四阿哥也好,还是十三爷也好,每日都在劝五阿哥 ,说不管怎么样,五阿哥放火烧了白云观就是错了。” “四阿哥说您与云山道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是你们之间的事儿,您和五阿哥之间的事又是另外一回事,总不能因为五阿哥没办法说服您,就冲着云山道人下手。” 说着,他更是笑道:“四阿哥还举了个很浅显简单的例子,就比如说四阿哥和五阿哥之间有了嫌隙,四阿哥奈何不了五阿哥,却冲着‘橘子’下手,天底下没有这样道理的。” “当时五阿哥一听这话就没说话,后来就与四阿哥说会乖乖与云山道人认错的。” 四爷微微颔首,低声道:“这孩子到底不算是无可救药。” 苏培盛笑着道:“瞧王爷这话说的,京城上下谁不夸咱们五阿哥聪明伶俐?您就算不相信旁人,也该相信皇上才是。” “五阿哥如此得皇上看重,就说明他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四爷沉默着没有说话。 很快一茬接一茬的公务逼的他将这些事抛之脑后。 但与此同时,京城上下不少人都知道雍亲王府的这一出闹剧,老九等人听说这事后更是笑的前俯后仰,一想到四爷那难看的脸色就觉得痛快,更说要将这事儿告诉皇上,叫皇上好好看看他那好孙儿是个什么德行。 又过了五日。 弘昼跟着四爷去了白云观。 如今他已是个半大的少年,不必像小时候一样次次出行都坐马车,他骑着‘香橼’,跟在四爷身后。 白云观仍在修缮中,瞧着不复从前的气派,守门的小道士一看到弘昼过来更是如临大敌,不出片刻,门口就多了七八个小道士,一看就是受云山道人所吩咐,盯着弘昼的。 弘昼像没看见似的,泰然自若跟着四爷走了进去。 当日云山道人的炼丹房被弘昼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如今云山道人又将炼丹房搬到了另一间屋子,一瞧见四爷和弘昼,又是拂尘一甩,倨傲道:“王爷来了。” 四爷微微颔首,道:“今日我带着不孝子前来与道人赔礼道歉。” 云山道人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弘昼。 他心里忍不住暗想:任凭你得皇上喜欢,任凭你上次放下豪言壮语,说见我一次揍我一次,如今还不是乖乖跟在雍亲王身后给我赔不是? 弘昼瞧见云山道人这拽的像二五八万的样子就来气,恨不得当即撸起袖子狠狠揍他一顿才解气。 但他时刻记得今日自己为何而来,含笑上前道:“上次之事全是我的不是,还请云山道人您一把年纪了,莫要与我这个半大的孩子一般见识。” “我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云山道人冷哼一声,显然对他这话不满意。 弘昼面上笑意更甚,耐着性子道:“我知道前几日我犯下大错,道人不肯原谅我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吧,今日我就不跟着阿玛一起回去了,就在白云观住下,任由道人差遣,什么时候道人原谅我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这话说的云山道人心里一跳,忙道:“不必了。” 弘昼却道:“道人不必客气,您与阿玛既是忘年交,那就与我也是忘年交,您年纪大了,平日里若是叫我捏个腿捶个腰的,我定不推辞……” 云山道人可不敢将这等祸害留下来。 若弘昼留下来,他担心他剩下半个白云观也保不住了,没好气道:“我原谅你就是了。” 弘昼蹬鼻子上脸道:“道人不必客气,我是真心想要留下来的……” 四爷扬声打断他的话:“弘昼,不得无礼。” 旁人不知道弘昼的性子,他可是清楚得很,知道弘昼定又没安好心:“道人既说不需要你留下,你又何必勉强道人?难道你是想借此偷懒不念书不成?” 弘昼嘿嘿一笑,道:“阿玛,您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是真心想要以我之力给云山道人赔礼道歉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这样吧,一来云山道人不想我留下来,二来我每日也要练习骑射念书写字的,也实在没时间住在白云观,索性就将我身边的小豆子留下来侍奉云山道人,不知道阿玛觉得如何?” 小豆子是个很机灵且有眼力见的太监,雍亲王府上下就没谁和他关系不好的。 四爷想着这次弘昼与云山道人的梁子怕是结下了,若有小豆子在其中说和一二,也未必不是好事。 他看向云山道人,道:“不知道道人意下如何在?” 云山道人略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他的白云观叫弘昼一把火烧了大半,旁人可不会知道四爷和弘昼与他赔了不是,但见着弘昼身边的小太监侍奉他,想想必就能知道弘昼这个皇上跟前最得宠的皇孙于他低了头。 火烧白云观一事至此就算是了了。 四爷当真忙的很,匆匆带着弘昼又回京。 离开之前,弘昼趁四爷不在意的时候,偷偷与小豆子道:“……你可得记得我交代你的事,阿玛身子的好坏,雍亲王府的以后,可全都交在你手上了。” 小豆子的双手被弘昼紧紧捏着,他很能感受到自家主子的无奈,顿时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正色道:“阿哥,您放心好了,有奴才在,保准将云山道人他娘的小姑子的小姨子叫什么都给您打听出来,若是奴才失败了,定提着头回来见您。” 他这话说的是信心满满,却吓的弘昼连说大可不必。 这等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怪吓人的。 弘昼对小豆子办事还是挺放心的,特别是涉及到打听到一些新密八卦之事,那就更擅长了。 回去的路上,弘昼和四爷心情都不错。 谁知道弘昼刚骑马至雍亲王府,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个小太监。 弘昼是认得这小太监的,这人是御书房伺候皇上的,平素听从陈顺子吩咐。 这小太监一看到弘昼与四爷,忙道:“王爷,五阿哥,你们可算回来了,皇上叫奴才请五阿哥进宫一趟了。” 他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等的他是心急如焚。 弘昼来不及换衣裳?,就跟着这小太监进宫了。、 进宫的路上,弘昼瞧见这小太监一副着急不已的样子,这才知道在这小太监到了雍亲王府之后,高无庸就已派人去白云观找他们了,却因他们回来时走的小路,所以走岔了。 弘昼劝道:“公公莫要着急,皇玛法临时派你过来找我,大概是一时兴起。” “既然是一时兴起,想必就没什么要紧事。” “待会我见到皇玛法,定会与皇玛法说明其中缘由,如此一来,陈公公他们自不会怪你的。” 小太监一听这话是连连道谢。 虽说有很多人都觉得弘昼顽劣,但在乾清宫一干人看来,这世上就没有比弘昼小阿哥更好的人了。 原因很简单,很少有人像弘昼小阿哥一样将他们当人看。 弘昼到御书房时已是申时,因皇上正在与几位大臣们说话,所以他就在外间等了等。 虽说如今他已经大了,但仍如小时候一样隔三岔五就进宫探望皇上,一直将乾清宫当成自己家似的,一进来先看看墙角鱼缸的鱼儿长势如何,又吩咐小太监为他上他爱吃的蟹粉酥,更是道:“……我听说广州那边前两日给皇玛法送了些荔枝过来?还有吗?若是有的话,也给我端一碟子上来,最好用冰湃一湃,荔枝得冰一冰才好吃。” 他这是半点没将自己当外人。 皇上身边伺候的人比谁都清楚弘昼如何得皇上喜欢,所以不多时蟹粉酥和荔枝就被送了过来,一颗颗荔枝是又大又圆,甚至连皮都被剥好了。 弘昼面上皆是满足之色。 他在皇上御书房和在四爷书房的待遇,可谓是云泥之别。 弘昼刚吃两颗荔枝,就见着一众大臣垂头丧气走了出来。 他也不拘什么,端着荔枝就走了进去。 书桌前的皇上比起三年前来并无什么变化,纵然头上银丝多了些,可仍是精神抖擞。 弘昼上前喊了一声“皇玛法”,便将手中装着荔枝的白瓷盘往皇上跟前一递,笑眯眯道:“皇玛法,您尝尝看,这次广州送来的荔枝可甜了!” “如今也不算冰,吃起来正好!” 他是少有在皇上跟前如此熟稔的人。 皇上伸手拿了两颗荔枝吃了,这才问道:“怎么这时候才来,你可是叫什么事儿绊住了?” 弘昼垂头丧气道:“我跟着阿玛去了白云观,给那白云老道赔礼道歉了。” 皇上今日找弘昼正是所为此事,昨日老九进宫一趟,说起四爷服用丹药一事,更说弘昼见劝说四爷无效,一生气放火烧了白云观。 到了最后,皇上可算是听出来了,老九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四爷和弘昼这父子两个没一个好的,一个轻信老道,服用丹药,一个性子暴躁,肆意纵火。 当时皇上听闻这事纵是嘴上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并不是因 弘昼放火烧了白云观不舒服,而是因四爷服用丹药一事不舒服。 皇上之所以年幼登基,与先帝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想当年先帝独宠董鄂太妃,在董鄂太妃故去时,先帝一蹶不振,更是迷上了佛道,更闹着要出家……之后的很多年里,故去的太皇太后一说起这事儿面上仍满是无奈之色。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皇上不说对这些和尚道士深恶痛绝,却是没什么好印象的。 皇上不动声色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给朕听听。” 弘昼笑嘻嘻往皇上嘴里喂了一颗荔枝,笑着道:皇玛法今日找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前脚放火烧了白云观,后脚肯定有人会将这事儿告诉您的。” “不过就算没人在您跟前告状,我也是要与您说一说这事儿的,正好您也能帮着劝劝阿玛。” 他颇有一副“您儿子不听话,我不找您告状找谁告状”的意思,成功将这事儿从国事变成了家事,更是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说,最后一更是道:“……十三叔与我说,说阿玛之所以会服用丹药,实在是每日太过辛苦的缘故。” “阿玛每日吃不好睡不着,精神难免不好,可是您没看见,阿玛书桌上摆着的公文足足有半人高,阿玛得强打起精神来看这些公文啊,据十三叔所说,阿玛每每服用丹药后会觉得精神强上不少。” “唉,阿玛真是可怜,暂不论他服用丹药一事是不是对的,可他为朝廷,为您这般操劳,就冲着他这份心,也是没错的,可惜还要被人在背后放冷箭。” “在我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阿玛纵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人生在世,谁没有走错路的时候?若实在不行,您劝一劝,再不行,您揍他一顿就是,保准他乖乖听话!” 虽说他已与云山道人赔礼道歉,但话里话外仍是对四爷不太满意的意思。! 第 92 章 皇上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朕看你这是打算借朕之手替你报仇雪恨,你啊,大概也猜到是谁在背后与朕说的这事儿,朕也就不与你兜圈子,老九的意思是老四这几年下来实在辛苦,头发都白了不少,劝朕好好给他放个假,要他休息一阵。” 他不是不知道老九是什么意思,但身为一个父亲,瞧见四爷几年时间像老了七八岁似的,自然也是担心的:“弘昼,你觉得如何?” “还有那云山道人,朕从前就听说过他的名号,说他已将近九十岁,却是乌发童颜,看着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当真有这样一回事?” 弘昼忙道:“皇玛法,您可别轻信这些。” “听说秦始皇在世时就寻求长生不老的妙方,为此不惜劳民伤财,若真有此法子,秦始皇如何会寻不到?” 笑了笑,他更是道:“至于给阿玛放假一事,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阿玛就不折不扣一工作狂,他如今又不是小孩子,若是真的累了困了,自己自会去休息,他之所以不休息,您觉得可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这储君之位? 皇上心里如此想,却并没有说出口,只怕四爷一日不敢懈怠,若是懈怠了,就担心当年自己与他说的话不作数。 弘昼见皇上没有说i话,也不追问,自顾自道:“自然是因为阿玛乐在其中啊。” “在这方面,哥哥和阿玛是一样的人,将学业与公事当成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一边觉得累,一边又觉的高兴。” “我可是亲眼所见,见到阿玛每每解决一桩公务那高兴的样子,若是您叫他休息,可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只庆幸自己这方面没遗传四爷,若真是如此,那简直太难受了。 皇上认真想了想,觉得弘昼的话很有道理,决心再见到四爷时多劝劝他,再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好了。 皇上瞧见弘昼吃荔枝吃的不亦乐乎的样子,又道:“还有了?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与朕说?” 弘昼想了想,狐疑道:“没有了啊。” “皇玛法,难道您还听说了什么事儿?” 在皇上眼里心里,弘昼永远都是小孩子。 这不,弘昼还是如小时候一样,在他跟前告起四爷的状来是毫不手软,可自己做的那些缺德事儿是绝口不提。 皇上提醒他道:“没有了?朕怎么听说前几日你们雍亲王府办了丧事?你还因此收了礼金,发了一笔小财?” 当时老九说起这件事时那可是咬牙切齿的,纵然老九并未将话说的十分明白,但他从老九面上神色可是看出来老九心里想的什么——这小崽子从小到大怎么就这么喜欢银子?简直是掉到钱眼里去了,连老九这个当叔叔的在弘昼跟前都自愧不如。 弘昼面上半点羞愧之色都没有,只嘀咕道:“这九叔也真是的,怎么什么话都往您跟前说?” 说着,他便抬扬起一张笑脸道:“对 ,的确有这事儿。” 我想着人都有一死,若真叫阎王爷找上门来,他可不会管你是谁,说要你三更死,就绝不会留你到五更的。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92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我听十二叔说过,当初他膝下好几个堂兄弟就是这样没的。” “我就怕若是有个万一,我也没了,大家也有个心里准备……” 他这话还没说完,却见着皇上脸色是十分难看,便乖乖住嘴。 皇上如今已快七十岁,即便身子硬朗,可上了年纪的人对这些话总是忌讳的,脸色一沉,道:“你这孩子,真是胡乱说话!” “当年朕不过在你跟前提起过几句类似的话,你就吓得哇哇大哭,不准朕再说。” “怎么,如今到了你这儿,你就不怕旁人伤心?” “这世上最难受的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虽说如今朕膝下孩子多的很,可夭折的孩子也多,朕每每想起那些孩子,仍觉得是锥心之痛。” “你这话说的是风轻云淡,可曾想到过日老四看到你棺木时是何等难受?可曾想过朕今日听到你这话是什么感受?” 言语到了最后,已有几分严厉。 他还是第一次这般严肃对弘昼。 弘昼是个多机灵的人呐,一见着情况不对劲,忙道:“皇玛法,您别着急,您且听我把话说完啊!” “正因当日我见到了阿玛,额娘等人的伤心欲绝,所以才另有感触,即便不为了自己,也得为身边人好好活着,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但身边亲近之人该是何等伤心啊!” 他笑眯眯看着皇上,正色道:“所以说您更要好好保重身子,争取活到个一百岁。” 他并不记得历史上的康熙帝是何年何月驾崩的,但就目前形势来看,以皇上这身子骨,看到他娶妻生子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原本皇上是绷着一张脸的,可听到他话头转换的如此娴熟,面上就有些绷不住,露出些笑意来:“你是向来能说会道!”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以后你若是再如此胡闹,朕定是第一个不放过你。” 弘昼连声应是。 祖孙两人亲亲热热说着话,因今日弘昼进宫的时间较晚,陪着皇上说了会话,用过晚点,天就已经黑了。 皇上索性便留弘昼在乾清宫住了下来。 虽说比起小时候来,弘昼在乾清宫住的次数少了许多,但皇上仍为他留着一间屋子。 翌日一早,弘昼起身时皇上已去上朝了。 他便去翊坤宫给惠妃娘娘请安,继而又去了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 两宫的两位娘娘仍是老样子,因养尊处优,三年的时间并未叫她们的容貌改变多少,至于性子,更不会改变什么。 后宫中的惠妃娘娘寂寥得很,可谓是日日夜夜都盼着弘昼进宫,一见到弘昼就命人将翊坤宫的好吃好喝的拿出来给他尝尝,更是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弘昼很喜欢惠妃娘娘,陪着她足足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这才去了永和宫。 比起翊坤宫,弘昼一走到永和宫,就微微皱了皱眉头。 虽说比起前几年来,德妃娘娘对他的态度和善了许多,但这等和善,并不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像是对亲戚家的小孩,和善中透着一股疏离。 弘昼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进去。 他进宫一趟,若是不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是弘昼万万没想到,这次德妃娘娘看到他面上满是笑意,一开口更是道:“弘昼来了?好些日子不见,你像是瘦了些。” 弘昼下意识朝窗外看了看,觉得今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还是说德妃娘娘今日吃错了药,所以才对他这样好? 他心里狐疑,却是面上半点不显,含笑道:“德玛嬷,我没有长瘦,不过是长高了,所以看起来瘦了些。” 他很快就知道德妃娘娘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在老九与宜妃娘娘的大力宣扬下,几乎紫禁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四爷吃丹药以及弘昼装死办丧事一事,德妃娘娘也是其中一个。 偏偏德妃娘娘面上看不出多少关切之色来,甚至还及不上方才的惠妃娘娘,她只是含笑道:“……老四向来是个执拗的性子,本宫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 “你回去好好劝劝他,这些东西少吃些倒是无妨,吃多了可是会伤身的。” “还有你装死办丧事一事,更是胡闹!” “皇上知道这件事可有什么说什么?唉,不过皇上的性子,就算他心里不高兴,也不会明面上说什么的,只会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说着,德妃娘娘更是低声道:“人人都道皇上如今看重老四,未必没有将他立为太子的意思。” “可旁人不知道,本宫却是清楚皇上是何等憎恶僧人道士的,这事儿一出,便是皇上真有这心思也该熄了,与其说将这储君之位落在旁人手上,你不如劝劝皇上,要他下令将你十四叔调回来……” 紫禁城上下,人人皆知德妃娘娘偏心。 甚至德妃娘娘偏心到这样的话竟能理所当然说出来。 弘昼心里虽有几分愕然,但更多的却是伤心和无奈,正色道:“德玛嬷,您糊涂了,今日您这话我就当没听过。” “前几年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以死纳谏,请皇玛法复立二伯为太子,虽说他死了,但皇玛法却是连他的家眷都没放过,可见皇玛法是不喜旁人说起此事的。” “我年纪尚小,更是不好议论朝中政务,该不该下令将十四叔调回来,什么时候将十四叔调回来,我相信皇玛法心中定有论断的。” 他这话说的不大客气。 当然,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对德妃娘娘客气,方才德妃娘娘之所以提起他们父子两个,显然是为了顺理成章说出接下来的话。 甚至于德妃娘娘这个亲玛嬷连惠妃娘娘都及不上,方才他离开翊坤宫之前,惠妃娘娘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就差拧着他的耳朵说以后要他莫要 胡闹之类的话,更是口口声声说皇上能原谅他一次两次,却不会次次都原谅他的。 先前德妃娘娘从未将弘昼当孙儿看,更是时常觉得这孩子遭人嫌得很。 如今见弘昼如今这样出言顶撞自己,她又是眼眶一红,拿帕子擦起眼泪来,更是觉得这孩子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毕竟这些年她对弘昼也不差:“话也不能这样说,如今阖宫上下谁不知道皇上最喜欢的就是你,我也没要你在皇上跟前说别的,不过是将你十四书早些接回来而已。” 西北那地方苦寒,你十四叔先是去了西北,继而又被皇上调去西宁,甘肃,青海等地,想当年他去了西北几个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如今在几年未曾回来,本宫本宫夜里梦里都是他!?” 这番话弘昼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几年每每逢年过节,他随着四爷一起前来永和宫前来给德妃娘娘请安,总要听到类似的话。 最开始四爷还会耐着性子劝慰德妃娘娘一番,可后来见着德妃娘娘是油盐不进,索性就没有再多言。 如今弘昼也是有样学样,并不接话,任由着德妃娘娘当祥林嫂。 德妃娘娘说着说着便觉得有些无趣,索要摆摆手道:“人人都说弘历的性子与老四是一模一样,可如今本宫看来你这性子却是与老四差不多,罔顾亲情,薄凉到了骨子里。” 寻常孩子听到这话,为力证自己不是白眼狼,定会硬着头皮答应德妃娘娘的请求。 可惜,弘昼可不是寻常孩子,他笑着道:“德玛嬷说完了?若是您说完了,我就该回去了,如今皇马法大概快下朝了。” 德妃娘娘剩下的话噎在嗓子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只瞧着弘昼决绝离开永和宫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弘昼离开永和宫的时间心里也不算舒坦。 这永和宫每来一次,都堵心一次,不管何时何地,在德妃娘娘心中都只有老十四一家。 弘昼忍不住暗想:退一万步说,就四爷与十四的关系,就算四爷真的夺嫡无望,想必也会退而求其次推举十三爷上位的,这般浅显的道理,连他都看得出来,德妃娘娘难道就看不出来? 弘昼回去前清宫时,皇上果然已经下朝。 但他却并没有将永和宫发生的事告诉皇上的意思。 在他看来,皇上如今已近古稀之年,平素要操心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烦心了。 若是将这些事告诉皇上,岂不让皇上更烦心?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反倒还说些高兴的事逗皇上高兴。 比如,自己方才在翊坤宫吃了些什么好吃的,在永和宫与德妃娘娘说了些雍亲王府的琐事,剩下的却是绝口不提。 他不知道,这紫禁城中之事没什么能瞒得过皇上的眼睛。 正因他心心念念想着皇上,所以这几年下来,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是无人可撼动。 皇上甚至笑眯眯道:“……前几日朕就听老四说你在家中学钓鱼,正好朕今日有 空,就看看你这钓鱼的水平如何。 说着?_[(,他老人家更是笑道:“你的性子向来跳脱,可不是钓鱼的性子。” 弘昼听闻这话确实不肯认输的,正色道:“皇玛法,这话可不好说,人不可貌相,您可不能以貌取人!” 祖孙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御花园。 如今虽正值夏日,但湖边的林荫下却是微风习习,吹的人很是舒服。 两人便各自支起鱼竿开始钓起鱼来。 说是钓鱼,实则是借此机会祖孙两个好好说说话。 皇上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听弘昼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比如,他那只叫‘橘子’的猫儿年纪大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每每自己去缓福轩就缠着自己陪它玩,每日是睡觉的时间居多。 比如,瓜尔佳·满宜的两个小女儿今年已经三四岁了,长得别提多好看可爱,每次看到他都奶呼呼喊他“弘昼叔叔”,简直要把人给萌化了。 比如,天香楼最近新推出的一道爆炒月牙骨味道很好,若是有机会,他定要请皇上出去美餐一顿的。 …… 到了最后,皇上是心情大好,只觉得疲乏与烦心事是一扫而空。 祖孙两个正亲亲热热说着话,魏珠则上前道:“皇上,雍亲王来了。” 皇上微微颔首。 很快,魏珠就带着四爷走了进来。 四爷恭恭敬敬上前与皇上请安,眼神半点没落在弘昼面上。 直至今日,他多少还是觉得弘昼与云山道人赔礼道歉一事有些不对劲。 更何况,四爷每每想起弘昼前些日子做的那些事儿,仍心里不大舒坦,看弘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但在皇上跟前,他却是半点端倪都没露出来,汇报了今日的工作后,他就准备退下。 皇上却冲着他招招手,道:“老四啊,你等一等,朕有话问你。” 四爷依言,再次上前:“皇阿玛,您说。” 皇上的眼神仍落在自己起起伏伏的鱼漂上,淡淡开口:“朕听弘昼这几日你在吃丹药?” “弘昼十分担心你的身子,所以要朕劝劝你。” 皇上还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弘昼与皇上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自己这性子是随了皇上。 明明是皇上自个儿想要劝诫四爷,扯上自己做什么? 他默默吃起葡萄,再次替皇上背下黑锅。 其实说起来,皇上这位置也是难坐,他是天子,更是父亲。 他虽知道老九等人这几年与四爷关系不和,但身为父亲,没谁愿意看到骨肉相残,想着若四爷知道是老九在背后告状,只怕心里定会不舒服的,以后他是要将这皇位传给四爷的,若叫四爷在心里给老九记上一笔,老九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但这事儿从弘昼嘴里说出来则不一样,天底下,哪里有老子与儿子一般见识的道理? 果不其然,四爷听 闻这话深深看了弘昼一眼。 他就知道这小崽子不是吃闷亏的性子,定会找机会与皇上告状的。 他正色道:“回皇阿玛的话,的确是有这一回事。” “儿臣知道,弘昼和十三弟他们是担心儿臣身子,但这事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严重。” “这丹药是云山道人亲自所配,他自己也在服食其丹药,吃了更是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之功效。” 若非皇上身份特殊,他甚至想要献些丹给皇上尝尝。 要是换成皇上年轻的时候,听闻这话肯定对着四爷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但他当了五十多年的父亲,已意识到自己从前这个父亲当的失败,即便他今日要四爷当着他保证以后再不吃这些东西,可四爷吃不吃,又有谁知道? 对着自己心里属意的继承人人选,皇上是格外有耐性:“话虽如此,但是药三分毒,什么东西吃多了总是对身体没有好处的。” “朕早些年就听说过云山道人,说他在京中很是出名,如今他已有六七十岁了吧?” 说起自己推崇的云山道人,四爷的话就多了起来:“回皇阿玛的话,云山道人今年已经八十有七,但看着却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可见是其丹药的作用。” 弘昼撇了撇嘴,对四爷的话表示不屑。 皇上却是饶有兴致点了点头:“那云山道人身子如何?” 四爷道:“云山道人身体好极了,比儿臣身子都好,走起路来可谓是健步如飞。” 弘昼忍不住再次撇撇嘴,毕竟那白云观在半山腰,那云山老道每日惦记着下山坑蒙拐骗,走起路来不得健步如飞? 四爷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瞧他那嘴一撇一撇的,心里是火气腾升。 若是在雍亲王府,他定又要训斥弘昼一顿的。 但这里是紫禁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弘昼嘴一撇又一撇的,对他的话十分不屑。 好在到了最后,皇上对他的话是十分感兴趣:“……听你说的这般神奇,若有机会,朕定要亲自见见这位云山道人。” 这下弘昼吓得是撇嘴都忘了,光是四爷一个人相信云山道人就已经够糟心,若是连皇上也相信这老道士,那可如何是好? 光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天要它了。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魏珠小声提醒他道:“弘昼小阿哥,有鱼儿上钩了!” 弘昼伤心的连鱼儿上钩了都没什么喜悦,将鱼竿扯上来一看,是一条肥硕的鲫鱼。 皇上笑道:“看样子老四说的没错,论钓鱼,你还是有两下子的。” “今日中午,咱们可以有鲫鱼吃了。” 若换成平日,弘昼定会兴致勃勃说要吃糖醋鲫鱼,御膳房有位郭御厨的糖醋鲫鱼可是一绝。 但今日,弘昼只有气无力点点头,并未接话。 接下来的时间,皇上则兴致勃勃问起云山道人种种。 四爷悉心为皇上解惑。 等着四爷离开时,已临近晌午,光顾着与四爷说话的皇上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倒是弘昼还钓上来了两条鲫鱼。 皇上瞧着比弘昼高兴多了,笑道:“魏珠,去,将这两条鱼送去御膳房。” “一条做弘昼爱吃的糖醋鱼,另外一条做茄汁的吧。” 说着,他拍了拍弘昼的肩膀,笑道:“看不出来在钓鱼方面你果真有两下子。” 皇上是心情不错。 但弘昼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祖孙两人走了会,弘昼实在按捺不住,道:“皇玛法,您不是说要好好劝一劝阿玛的吗?您,您可别上当了,我觉得那个云山老道很是不对劲。”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朕知道。” 弘昼不解道:“既然您知道,方才为何还在阿玛跟前表现的那样感兴趣?难道……” 难道皇上与他一样,也打算先假意取信于四爷? 虽说他这话没问出口,但多年的默契还是叫皇上猜到他心里想了些什么,微微颔首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皇上的目光落在远处树叶斑驳的影子裳,四爷是他花了十余年时间亲自选出来的继承人。 他不会允许四爷的身上有半点瑕疵,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大清的江山:“你啊,到底还是道行不够。” “你的想法固然没有错,先取信于老四,找准时机揭开云山道人的真面目……但你却是操之过急。” “朕若是你,不光会取信于老四,还会找机会取信于云山道人。” “你既觉得他不对劲,相处些时日,总能找到不对劲的。” 如今,他就要用他最喜欢小孙儿的办法给他的小孙儿好好上一课。 顿时,弘昼面上是由阴转晴,道:“皇玛法,您说的是。” “这次我就跟着您好好学一学。” 他没有意识到他的出现改变了大清的历史,改变了皇上的寿数,如今连四爷的寿数都已改变。 历史上的四爷比起他老子和儿子来,的确不算高寿之人,虽与其废寝忘食处理公务有关,与丹药也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历史上的弘昼知不知道潜邸中的四爷服食丹药不得而知,但即便他知道了,定不敢将这事儿闹腾开来。 也就更不会有弘昼火烧白云观,老九进宫告状等等后面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 回去乾清宫后,皇上就教了弘昼该如何做。 到了最后,弘昼一个人干完一整条糖醋鲫鱼后,心满意足回去了雍亲王府。 一回去,弘昼率先前去外院书房认错,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他因太担心四爷,所以才将这件事告诉皇上的。 最后,他更是低着头,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阿玛,皇玛法也训斥过我了,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敢放火烧了白云观。” “皇玛法更是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能因我没见过八十多岁仍乌发童颜之人,就说世上没有这样一回事, 凡事得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下定论。” 四爷微微颔首。 这的确是像皇上说出来的话。 弘昼更是道:“皇玛法还说要我帮他老人家多留意留意云山老道,不,云山道人,若是云山道人真这样厉害,就要请他进宫一趟。” 说着,他正色道:“我想着云山道人只怕还没彻底原谅我,若是他能够进宫拜见皇玛法,那可是天下道士第一人。” “若云山道人知道这事儿,肯定会高兴的。” “阿玛,我想什么时候再去白云观一趟,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云山道人。” 知子莫若父。 虽然四爷大概猜到在紫禁城中,皇上训斥了弘昼几句,所以弘昼才会迷途知返。 但四爷仍觉得弘昼不对劲。 若弘昼如此乖觉,这些年他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四爷点点头,正好想看看弘昼到底又打的什么小算盘:“从京城去白云观路途不算远,一来一去半日的时间绰绰有余,你既有心与白云道人赔不是,下午可以过去的。” 他四岁开始进上书房念书,每天天黑进学,一直学到天黑才能歇下,个中辛苦唯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对三个孩子,他的要求并不十分严格,每日只要他们念书半日,剩下半日则学习骑射。 弘昼的骑射在同龄孩子中已算得上佼佼者,耽搁几日并不要紧。 弘昼一听说能跑去白云观玩,顿时是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只是下一刻他却是听见四爷道:“不过你去白云观时,我得派两个人跟着你。” 弘昼脸上的笑容一滞:“阿玛可是不相信我?” 答案是心知肚明。 四爷却是淡淡道:“自然不是,从王府到白云观的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虽说如今是太平盛世,却难免有歹人,我这是担心你的安危。” 这话弘昼会信吗? 当然不会。 可他还有别的办法吗? 自然也是没有的。 弘昼殃殃与四爷道谢后,则回去了。 纵然得四爷亲赦假期,但弘昼觉得自己却不是那等顽劣小子,每天下午依旧乖乖学习骑射,想着能与纳喇·星德一样成为一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 虽说西北,青海一带年羹尧与老十四军功更高,但论起得民心,还是纳喇·星德更胜一筹。 他下定决心长大以后要成为一个与纳喇·星德一样的大将军。 弘昼是这样与四爷说的。 他还记得四爷听到这话时,面上满是欣慰之色。 当然,还有个理由他没说,如今小豆子才去了白云观几日而已,时间太短,该打听的消息根本没打听出来。 一直到了第四日,弘昼才带上四爷拨给他那两个太监,骑马赶去白云观。 因‘香橼’的功劳,弘昼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白云观。 一路上,他是信心满满。 要知道他背后可有皇上撑腰了。 白云观的小道士见到弘昼过来,一个个俱是神色一变?_[(,如临大敌的样子。 但弘昼今日却是客气极了,甚至与守门的几个小道士笑眯眯打起招呼来,“……我额娘院里小厨房做的糕点味道不错,今日我带了几盒给你们尝尝。” 一个个小道士更是见了鬼的样子。 弘昼含笑走了进去,直奔云山道人的院子而去。 如今弘昼可谓是白云观头号危险分子,他一露面,就有小道士将这事儿禀于云山道人,故而云山道人瞧见弘昼来了半点不意外。 一向受人追捧的云山道人是有自己的小骄傲的,明知弘昼来了,却故意躲在炼丹房里,足足将弘昼晾了半个时辰。 不过他也不敢将弘昼晾太久,生怕坏脾气的弘昼一个不高兴又放火烧了白云观。 要知道今日四爷可没跟着一起过来了。 弘昼瞧见云山道人出来时那拂尘仍是一甩一甩的,要多拽就有多拽,脑海中想着皇上与自己说的话,深吸一口气道:“道人方才可在炼丹?您可真是辛苦了!”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摆的点心,笑道:“道人尝尝这个,这是御膳房做的酥油鲍螺和蟹粉酥,味道很好。” “这是我最爱吃的两道点心,就连宫中妃嫔,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 “皇玛法听我说起您,说您劳苦功高,要我给您送两盒子点心尝尝。” 云山道人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在听到这话时绽放出奇异的光彩来。 世人皆知皇上不算喜欢佛教道教,故而比起前朝来,他们这些人一直不算吃香,如今竟连皇上也知道自己? 弘昼瞧见他面上露出端倪,更是道:“不过道人年纪大了,可能觉得御膳房做的酥油鲍螺味道淡了些,想必您更爱吃甜的。” “您先尝尝看这酥油鲍螺,若是觉得味道淡了,过几日我再给您带我舅婆院子里做的酥油鲍螺来。” 自李四儿不堪受辱自尽后,隆科多于男欢女爱上再没了兴趣,故而内院又重新回到了隆科多福晋的掌管中,隆科多福晋是个知恩图报,明白事理的妇人,这几年一直记挂着弘昼的恩情,更是私下将弘昼当成亲孙儿一般。 所以弘昼在隆科多福晋跟前也是半点不见外,想着一两盒子酥油鲍螺对他来说可是小事儿。 如今他为了放松云山道人的警惕,更是絮絮叨叨与云山道人说起闲话来:“想当年我第一次吃到酥油鲍螺,就是在我舅公府上,只觉得惊为天人!” “哦,您知道我舅公是谁吗?他正是步军统领隆科多,是皇玛法的表弟……” 说起来弘昼很喜欢与人唠家常,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后,两人的关系一步步拉近。 况且弘昼发现,云山道人似对这些事也很感兴趣。 云山道人何止是对皇上与隆科多这些身份尊贵的人感兴趣啊,可以说是做梦都想攀上这些高枝,这样才能源源不断将能源源不断将他的丹药变成银子。 渐渐的,对着弘昼,他的神色也和缓了不少:“皇上当真在弘昼小阿哥面前提起我了?” “这是自然。”弘昼小啜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道:“就算我敢骗道人,可也不敢随便编排皇玛法啊,这可是欺君之罪!” “若是事情闹大了,皇玛法一生气,可是连阿玛都保不住我的。” 说着,他更是道:“若是您不信,等着下次见到阿玛时可以问问他,阿玛总不会骗您吧?” 他更是一股脑将前几日紫禁城皇上说的那些话都道了出来。 不过他都是捡的些好听的话说的。 听到最后,云山道人面上隐隐含笑,对弘昼也客气了不少:“……说起来贫道与弘昼小阿哥也是有缘分,不打不相识,想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吧,贫道为弘昼小阿哥量身定做一味丹药,弘昼小阿哥可莫要推辞。” 弘昼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就要骂人,但话到了嘴边却是道:“那就多谢道人了。”! 第 93 章 云山道人看到弘昼如此知礼的样子,心中甚是满意。 觉得有句话真的是没说错,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想必四爷回去后将这小崽子狠狠教训了一顿,所以这小崽子如此听话。 不得不说,弘昼这张脸还是很有欺骗性的,瞧着是人畜无害,很容易叫人相信。 若弘昼知道云山道人的想法,定要说他一句:活得长,见识短。 如今弘昼面上露出几分感激的笑容来,道:“对了,敢问道人最近小豆子在您身边可还听话?若是他不听话或对您不尊敬,我来教训他。” 说起小豆子,云山道人就更满意。 云山道人只觉得小豆子不愧是雍亲王府出来的奴才,虽年纪不大,但很是机灵懂事,人又勤快,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得到了白云观上下所有人的一致好评,更不必说小豆子捏肩捶背的手法十分了得,每每他炼制丹药累了,总是会将小豆子喊过来替他捏捏肩的。 也正是因此,所以叫云山道人生出务必要让自己的道教事业更上一层楼的决心。 来日若是他能得皇上青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是指日可待? 云山道人一甩拂尘,倨傲道:“这小豆子不过尚可而已。” 演技派·弘昼一听这话是眉头一皱,自顾自嘀咕道:“这小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走之前我明明叮嘱过他,要他好好侍奉道人的。” “这小豆子竟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定要好好训斥他一顿!” 说着,他更是含笑看向云山道人:“道人,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回去之后可能见见小豆子?” 云山道人听闻这话对横州市愈发满意,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下来。 弘昼则去找小豆子。 只是他找了一圈,并不见小豆子身影。 他问了好几个小道士,这次找到小豆子。 堂堂雍清王府五阿哥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小豆子正在后山菜地,一边与一个小太监唠嗑,一边在菜地里浇粪水了。 弘昼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感动极了,觉得回去之后定要好好犒赏小豆子。 殊不知小豆子却是乐在其中。 有道是有其主便有其仆。 有弘昼这样的主子,小豆子自然也是好八卦的,虽说道观虽是清静之地,但白云观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里头的八卦多的很,小豆子每日有听不完的八卦,不知道有多开心。 如今他更是听八卦听的开心极了,一直到弘昼喊了他几声,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跑到弘昼跟前,高兴道:“阿哥,您来了?” 弘昼板着脸点点头,冲小豆子使了个眼色后,劈头盖脸就对他一顿训斥:"小豆子,你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不成?” “当日离开白云观之前我是怎么与你说的?要你一定好好侍奉云山道长,可如今云山道长只说你表现尚可,可见是你对云山道长不尽心。” “你信不信我回去之后就将这事儿告诉阿玛,要阿玛狠狠打你的板子! 小豆子是何等精明之人_[(,一听这话就会过意来,连连道:“阿哥,奴才的确是对云山道人尽心尽力啊。” 说着,他更是抹起眼泪来:“您若是不信,奴才带您去见云山道人,要云山道人还奴才一个公道……” 主仆两人推推搡搡地走远了,一边走一边吵,可谓回头率颇高。 到了无人的僻静之地。 弘昼这才道:“小豆子,你可打听到了什么?” 小豆子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面上更是浮出几分雀跃之色来:“阿哥,这白云观的八卦可真多啊!” 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所以只捡了重点说,剩下那些无关紧要的八卦回去之后再说也不迟:“不过这云山道人十分谨慎,奴才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不对劲。” 弘昼道:“你直说便是。” 小豆子瞅了瞅四周,见附近的却是空无一人,这才低声道:“奴才观察到云山道人虽时常下山,但每每他下山办正事时身边都会带上几个小道士的。” “但每隔一日傍晚时分,他就会独自下山,到了第一天早上才回来。” “奴才问白云观的寻常小道士,他们直说不知道,奴才拿了银子去找云山身边道人身边的道士,那人收了银子,却对这事儿忌讳得很,更要我别多打听,还说这等事知道了对奴才没好处。” “后来那人一看到奴才就绕道走,大概是怕奴才将银子要回去……您说,这事儿到底要不要紧?” “自然是要紧的。”弘昼面上一喜,低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云山道人一看就不是那种潜心修道之人,吃肉喝酒对他来说应该只是小事。” “如今白云观上下对这事儿闭口不谈,可见肯定是有什么不能为人知道的事儿。” 说着,他就拍了拍小豆子的肩膀,笑着道:“你继续在这里好生待着,争取早日夺取云山道人的信任。” 小豆子重重点点头,只觉得这任务他还挺喜欢的。 接下来,弘昼则装模作样拉着小豆子去找云山道人评理。 主仆两个一个是连连求饶,一个是高声呵斥,惹的云山道人面上更是多了几分笑容,觉得弘昼对自己敬重得很。 最后,他是笑容满面指挥挥手道:“弘昼小阿哥,你不必再责罚小豆子,贫道乃是修道之人,讲究慈悲为怀,这小豆子年纪不大,平日里虽很多地方没做好,但贫道断不会与他一般计较的。” 就是好性子如小豆子,听闻这话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上云山道人几句。 要知道他伺候云山道人可比伺候祖宗都要积极。 弘昼一副“云山道人真善良”的表情,更是冲着小豆子道:“小豆子,你还不快谢谢云山道人!” 小豆子则连忙上前道谢。 弘昼又与云山道人寒暄几句后,这才离开。 等着弘昼前脚刚回 去雍亲王府,后脚四爷就将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叫过去问话。 四爷听闻弘昼今日的确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_[(,相反对云山道人还十分尊重,便没有继续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仿佛爱上了白云观似的,每隔两三日就要往白云观跑一趟。 有的时候他会缠着云山道人问一些道法问题。 有的时候他会专心致志看着云山道人炼丹。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表示自己想要跟着云山道人炼丹。 …… 弘昼本就擅长与人打交道。 再加上这次他得皇上叮嘱过的,对着云山道人是格外耐心。 这不,刚到了初秋时节,他与云山道人处的就像忘年交似的。 这一日弘昼前来白云观时天气不大好,天色黑沉沉的,看着像有一场大雨即将落下的样子。 弘昼更是与云山道人说道:“我与阿玛可是志趣相投,都对丹药很是感兴趣。” “可惜阿玛每日忙于公务,不能时常来白云观,我今日过来之前与阿玛说了,想要在这白云观住上一晚,不知道人可否愿意?” 说着,他更是笑眯眯道:“您放心,我不会在这里白吃白喝的。” 这话说完,他就递上了一张一百两的票子。 云山道人虽觉得弘昼出手有些小气,可还是点点头道:“弘昼小阿哥既一心向道,贫道自不会拦着你。” 弘昼装模作样又与云山道人说了几句话,就打起哈欠来,更解释自己昨夜没睡好。 正好今日又到了云山道人今日要下山的日子,便吩咐小豆子将弘昼带去厢房,更是允许小豆子今晚在弘昼身边伺候。 小豆子带着弘昼吃饭沐浴后,更是从里头将门锁了上来,更是提醒外头的几个小道士道:“我们家阿哥若是没睡好,脾气可是大的很,若是一不高兴又放火,烧了白云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你们可别前来打扰他。” 几个小道士一听这话,纷纷表示虽说云山道人派他们盯着弘昼,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都觉得弘昼是个很好的人,不会前来打扰弘昼。 再说了,他们就算不相信弘昼,难道还不相信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的小豆子吗? 等着天擦黑时,秋雨落了下来。 弘昼与小豆子一起换上了小道士的衣裳,穿上斗笠,偷偷摸摸来到了半山腰处等着。 如今主仆两人猫着腰躲在草丛里,成功与夜色融为一体。 小豆子低声解释道:“……奴才跟着云山道人好几次,他每次都会从这条路上下山,先前奴才倒也想过跟着他去看看他到底去了哪,只是奴才刚来白云观不久,生怕出去久了会惹人起疑心。” 有些话他没好意思说。 如今已经入秋,天黑得早,若要他一个人黑灯瞎火回去,还是怪吓人的。 若有人与他作伴,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弘昼点点头,两人便继续躲在草丛 中。 果不其然。 很快他们就见到一身常服的云山道人撑着伞,哼着曲儿从他们身前走过。 弘昼与小豆子不近不远跟了上去。 想必这云山道人心情很好,一路上,他嘴里的小曲儿就没断过。 很快云山道人就走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院子里,说来也奇怪,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里竟有这么大个院子。 云山道人推门走了进去,扬声道:“娘子,我回来了。” 娘子? 弘昼与小豆子交换了个眼神,这云山道人不是修道之人吗?何来的娘子?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叫他们大开眼界,他们不光见着一个貌美的妇人迎了出来,更是有三个孩子也跟了出来。 最大的孩子约莫十来岁的年纪,年纪最小的那个也就三两岁而已,三个孩子一看到云山道人就齐齐喊道:爹爹,爹爹,抱抱!?_[(” 别看云山道人在白云观,在弘昼跟前拽的像一五八万似的,可对自个孩子却是没话说,一手抱着小儿子,更是问起两个大儿子道:“大牛,一牛,这两日你们有没有乖乖听娘亲的话?可有胡闹?”更 大牛与一牛齐刷刷摇头。 那个叫大牛的正色道:“爹,这两天我们可听话了,只是,只是……爷爷这几日病了,身体不大好。” 爷爷? 听闻这话,弘昼再次忍不住与小豆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明白这爷爷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人。 很快,弘昼就见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走了出来,他仔细一看,云山道人几乎与这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云山道人更是连忙扶着那老人道:“爹,您病了怎么还出来了?身子可还难受?要不要我给您请大夫……” 看到这一幕,弘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不过是一代传一代罢了。 弘昼很快就带着小豆子回去了白云观。 翌日一早再见到云山道人时,只见云山道人面上带着几分担忧之色,可见是为他爹的病担心。 事到如今已是真相大白,弘昼也懒得在白云观浪费时间,便含笑道:“……云山道人,昨日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些日子我时常到白云观来,知道白云观的规矩,说是你们观中主持不是以资历论断,而是以水平评断。” “我跟在您身边学习道法这么久了,想要与您比试一一。” “不知道您可敢应战?” 云山道人因担心他父亲的身子,昨晚上并没睡好,猛地听闻这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定睛一看,瞧见弘昼面上满是郑重之色,拂尘一甩,冷哼一声:“弘昼小阿哥,不是我说你,你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些,我活了八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与我比试道法的。” 他虽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可每日行走于京城高门大户,若是没点真本事,岂不是早就露馅了? 弘昼胸 有成竹笑了笑,道:“不比试道法,那就比试炼丹吧。” 说着,他更是道:“阿玛不是觉得您炼的丹药很好吗?正好这些日子我也时常看到您炼丹,觉得您炼丹也不是很难,所以与您比试一番。” 云山道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弘昼却正色看向他道:“赌注就是一万两银子。” “若是您赢了,我给您一万两银子。” “若是您输了,从今往后您就关了白云观,离开京城,该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您说如何?” 爱财如命·云山道人是眼前一亮,如今他媳妇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如今他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与弘昼赌炼丹,他闭着眼睛都能赢。 如今他也不管什么胜之不武了,斟酌道:“比试炼丹,又是个怎么比试法?” “丹药并非神药,等吃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看出效果来,因人的体质不同,药效也不同,可不好论输赢的。” 弘昼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说起炼丹,我也知道些皮毛,您更是其中行家。” “到时候我们就在雍亲王府比试,互相交换彼此炼好的丹药,若谁能叫对方输的心服口服,亲口认输,那才是高手,您说了?” 云山道人一口就答应下来。 他又不是傻子,没道理有人给他送银子他还不要吧? 两人一合计,就将比试的日子定在了十日后。 弘昼胸有成竹离开了白云观。 回到雍亲王府后的第一件事,他就到了外院书房,将他要与云山道人比赛炼丹一事告诉了四爷。 比起云山道人来,四爷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显然觉得弘昼在胡闹,最后更是冷哼一声,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你与云山道人赌一万两银子?我问问你,你可有一万两银子?” 弘昼一滞,强撑到:“阿玛,虽然我没有一万两银子,但是皇玛法有啊。” “若是我输了,我就去找皇玛法借。” “况且,我肯定不会输的。” 说着,他更是看向四爷的眼睛道:“阿玛,我会让您知道,那些道教佛教炼丹之说都是骗人的!” 这话说完,他就雄赳赳气昂昂走了。 回去之后,弘昼就开始准备起来。 他并没有为十日后的比赛做准备,而是命这次随他一起回来的小豆子四处造势,越多人知道这消息越好,他可是怕到了最后云山道人不肯认账。 小豆子欣然领命。 这事儿很快就叫耿侧福晋与弘历等人知道了,耿侧福晋一门心思来劝弘昼,劝他这时候中止比赛来得及,若说起来,云山道人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揪着一个十岁的孩子不放,实在是不合适。 弘昼并未答应,仍是信心满满的样子。 一日,弘历也过来找了弘昼一趟,这次带来的并不是自己的新作,而是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弘历一进来,便将荷包递给了弘昼:“弟弟,给。” 弘昼不解道:“哥哥,这是什么?” 他打开一看,却见着里头装的都是些银票子和过年时收到的金豆子,金花生之类的东西。 这下,他是愈发不解。 弘历微微叹了口气,道:“弟弟,我知道你要和云山道人比赛炼丹,还赌了一万两银子。” “因为这件事,耿额娘还找到额娘,要我帮着劝劝你。” “可耿额娘他们都已劝过你了,但你还是执意如此,可见是心意已决,既然如此,我又来劝你做什么?” 说着,他又是叹了口气道:“这是我这十年攒下来的银子,虽不多,却也有个一两千银子,都给你。” “这些日子你也清一清自己有多少银子,看看到底还差多少银子,咱们也好早点想办法。” “君子立于世,不可失信于人,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在他看来,到了比试那一日,弘昼肯定是会输的,大概会撒泼打滚不愿将银子拿出来。 但如今弘昼并非三两岁的小儿,若是这事儿传出去,旁人可是会笑话弘昼的。 弘昼手中捏着这沉甸甸的荷包,向来极喜欢银子的他却是重新将荷包塞回了弘历手中:“哥哥,这银子你自己收着吧,你每年在雕刻印章上就要花不少钱,我哪里能收你的银子?” “放心,我一定会赢的。” 弘历再次将荷包推了回去:“弟弟,如今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听三哥说了,说是你与云山道人比试一事,连弘春堂兄,弘旺堂兄他们都知道了,到了那一日,只怕他们都要来的。” “若是到时候你拿不出一万两银子来,多丑啊……” 弘昼听闻这话,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索性便将这荷包收了下来,想着等比试结束过再还给弘历,好让弘历安心些。 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到了弘昼与云山道人比试的这一日。 一大早云山道人还没来了,弘昼的那些堂兄弟们都来了,大多数都是受其阿玛所交代,来雍亲王府看好戏的。 像老九等人倒是想来,却被老八劝住了,直说如今他们与四爷的关系本就尴尬,没必要火上浇油,所以老九不光派来了自家所有儿子,甚至能鼓动的人都鼓动了,今日的雍亲王府是极为热闹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看好弘昼的,也是有人看好弘昼的。 看好弘昼的还不止一个,是两个。 这两个就是瓜尔佳·满宜的一双女儿,两个小姑娘如今已经四岁,长的是粉雕玉琢,很喜欢弘昼。 她们一看到弘昼就连连道:“弘昼叔叔,您一定会赢的。” 弘昼捏捏阿福和阿喜的小脸,笑道:“这是自然。” 云山道人是姗姗来迟。 因炼丹器具昨日就已运送到了雍亲王府,所以一直到比试前一刻钟,云山道人才姗姗来迟。 原本云山道人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毕 竟对他来说,这一万两银子早在弘昼提起这事儿时就已到了他的荷包。 但他看着今日雍亲王府这么多皇孙贵胄,不免精神一济,觉得今日是打响名头的好时候,含笑与四爷寒暄一阵,继而走向了炼丹炉。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今日弘昼与云山道人一人一个案台,一人一个炼丹炉。 一开始,云山道人就是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一般,时不时更是闭目施咒,看着是像模像样的。 众人见状,不免嘀咕起来:“我与我玛法说起这事儿,连我玛法都知道云山道人,说在他小时候云山道人就享誉京城,弘昼小阿哥真的是以卵击石。” “谁说不是了?若是云山道人没两下子,如何会入得了四伯的眼?” “唉,我看弘昼堂弟这一万两银子输定了!” …… 这些话争相传入云山道人耳朵里,惹得他嘴角含笑,一举一动是愈发自信。 相较之下,弘昼这里则是乱糟糟的一团。 他从未炼过丹药,先前也就看过云山道人炼丹,看着觉得很简单,就像做饭似的,捣鼓捣鼓这,再捣鼓捣鼓那。 可很多事情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得很。 比如,做饭。 弘昼时不时打翻了装着药材的瓷碗,时不时又掀翻了炼丹炉的盖子……惹得众人是哄笑连连。 半个时辰之后。 云山道人与弘昼的丹药皆出炉。 云山的道人所炼的丹药圆润光滑,一颗颗晶莹宛如珍珠似的。 反观弘昼所炼的丹药,嗯,就像是屎壳郎推的屎坨子似的,用一旁弘春的话来说,这东西就是送银子给他他都不吃。 众人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哄笑。 弘昼像没听到似的,冷哼一声道:“你们懂什么?得要云山道人看看才知道我这丹药的好!” 很快就有小太监将他们两人所炼好的丹药装在带盖儿的白瓷碗中,端给了对方。 甚至这带盖儿的白瓷碗都是弘昼要求的,用他的话来说,刚炼好的丹药尚带着热气,最是有效。 弘昼的丹药是由小豆子亲自送到云山道人跟前的,小豆子弯腰将白瓷碗递给云山道人时,低声道:“道人注意看茶盖上的字。” 直至这一刻,云山道人面上仍带着不屑之色。 可打开白瓷盖,看清白瓷盖上面写的字,云山道人脸色一变,更是手猛地一抖。 只听“哐当”一声,白瓷碗落地,成了碎片。 云山道人不可置信看着弘昼,动了动唇,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弘昼面上笑意不变,笑着道:“小豆子,云山道人年纪大了,想必一时间没端稳,你再给云山道人端一份我炼好的丹药送过去吧。” 小豆子应声下去。 这一次他照旧低声与云山道人道:“道人注意看茶盖上面的字。” 云山道人去接瓷碗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不过在看到上面的字后神色微微和缓 了些。 他下意识扫了弘昼一眼,拈了一颗丹药喂到嘴里。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难吃。 真难吃。 他活了三十余年,第一次吃到这般难吃的丹药! 可即便如此,云山道人面上却是半点端倪都不敢露出来,站起身看向四爷,这次连拂尘都忘了甩,正色到:\"王爷,我认输。\" 四爷一愣,下意识道:“道人……” 云山道人像没看到众人那惊愕的目光一般,深吸一口气道:“当日弘昼小阿哥说要与贫道比试,贫道只觉得是弘昼小阿哥不知道天高地厚,但如今看来……弘昼小阿哥的确是很有道骨之人。” “弘昼小阿哥不过是看贫道做过几次丹药后,就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胜于蓝,贫道自愧不如。” 说着,他又道:“我虽是出家之人,可说话也是算数的,我会按照当日与弘昼小阿哥所约定好的,关闭白云观,永世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这话一出,更是众人哗然。 如今京城之中信道之人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少,说起来,白云观可是京城中最出名的道观。 四爷下意识扫了眼得意洋洋的弘昼,看向云山道人:“道人,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是不是弘昼这孩子又在胡闹什么,逼的你如此……” 云山道人想着瓷盖儿上面的字,吓得是连连摇头,连忙道:“王爷多虑了,弘昼小阿哥是个……是个很好的人。” “愿赌服输,今日是我不如弘昼小阿哥,自然如此的。”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大可信,强撑着露出几分笑来:“原先贫道听师傅说过,天底下的确有天生带道骨之人,原先贫道觉得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如今看到弘昼小阿哥,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环顾周遭一圈,更是扬声道:“大家别看弘昼小阿哥所炼的丹药色泽不行,但贫道活了……活了八十几岁,是知道丹药的好坏并非以色泽,味道来断定的。” “弘昼小阿哥只是年纪尚浅,功夫不到家,若是假以时日,这炼丹水平再精进些,只怕连太上老君来了都不是他的对手。” 弘昼满意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云山道人还是有两下子的,瞧瞧,这话说的多好听,难怪之前将四爷哄的团团转。 众人听云山道人这样说,一个个看向弘昼的眼神是钦佩极了。 四爷见云山道人收拾东西要走,几次挽留,要询问其中缘由,可云山道人像逃命似的跑了。 其实说起来,云山道人自出生之后就没有选择。 想当年,他只是老云山道人其中的一个儿子,他的兄弟足足有七八个,但老云山道人却从中选了一个与自己模样最为相似的他出来。 一开始,他自是不愿继承老云山道人衣钵的,即便可以偷偷娶妻生子,吃香的喝辣的,但谁人愿意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 后来老云山道人以死相逼,他没有选择。 再 后来,他觉得顶着云山道人的名头赚钱还是挺容易的,只是凡事有得到也有失去,他不是没想过放下一切,与家人过上平平淡淡的日子,可说放下,又谈何容易? 如今弘昼却逼得云山道人不得不放下,这七十多年下来,他祖父,他父亲再加上他赚的银子已经够多了,可以让他们几代衣食无忧,他不舍的同时又觉得长吁了一口气,连滚带爬走了。 一时间,这些看好戏的人也纷纷散了。 阿福和阿喜临走之前更是齐刷刷拍着巴掌道:“弘昼叔叔,您可真厉害!” 阿喜更是叽叽喳喳道:“弘昼叔叔,您什么时候给我炼一味丹药?我,我想要吃了要爹爹能回来的丹药,还要吃了能让我漂漂亮亮的丹药。” 弘昼也是想念纳喇·星德得很,说起来,他都快两年没看到纳喇·星德。 如今他蹲了下来,摸了摸阿喜白嫩的小脸,正色道:“阿喜,你要记得,世上可没什么神丹妙药,你长大后当心叫人骗了。” 他送走了瓜尔佳·满宜,又吩咐小豆子将弘历当日拿给他的荷包还回去,更是看着呆若木鸡的弘历道:“哥哥,我就说我会赢吧?” 直至这一刻,弘历仍是惊愕不已,低声道:“弟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可不相信弘昼当真会炼丹。 弘昼也不愿欺瞒弘历,狡黠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只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还没显摆完,不远处的四爷就呵斥一声:“弘昼,你跟我过来。” 即便弘昼看着四爷脸色沉沉,但面上还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知道,经过今日这事儿,即便四爷再对丹药深信不疑,也会告一段落的,若是他能趁此机会说服四爷不再痴迷这些,那就最好不过。 到了书房,四爷瞧见弘昼面上仍带着笑容,冷声道:“弘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弘昼索性卖起关子来:“阿玛,方才您不是都看见了吗?” “我与云山道人比赛炼丹,他技不如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四爷就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厉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弘昼年纪越来越大,可怜的四爷是拍桌子的次数越来越多,俨然可以去练铁砂掌。 弘昼并不怕四爷,只道:“阿玛这样聪明,想必也知道此事定有不对劲的地方,您想想看,云山道人之所以会乖乖认输,肯定是有把柄在我手上的,若不然,他怎会放着白云观数百年的名声都不要了?” 说着,他更是淡淡一笑,道:“我早就与您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长生不老,驻颜之道,可是您非不信。” “那云山道人根本就不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而已。” 顶着四爷震惊的眼神,他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在弘昼看来,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四爷,毕竟古人向来迷信,一没照片,一没电脑手机,特别是像云山道人这样的道士,蓄着长长的胡子,带着道帽,根本看不真切他长什么样子。 再加上云山道人从前深居简出,时不时修道几年,谁想得到他们竟闹出以子替父的事情来?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道:“阿玛,皇玛法虽时常教导我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我觉得,面对什么事都该保持一颗怀疑之心,免得被人骗了还帮人输钱了。” 他觉得爽。 真是爽。 从小到大都只有四爷教训他的份儿,没想到今日他竟能板着脸同四爷讲道理,这等感觉,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四爷脸上有几分青色。 他这这可不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吗? 自他结识云山道人后,就往白云观捐了些香油钱,这几年开始服食云山道人炼制的丹药后,更是出手大方,每次一出手,都是千两银子。 弘昼见四爷不说话,更是愈发起劲了:“阿玛啊阿玛,您时常说我顽劣调皮,与您唱反调,就云山道人这事,您倒是说说我做的对不对?” “若不是有我与您唱反调,如今您还瞒在鼓里了!”! 第 94 章 四爷被弘昼这蹬鼻子上脸的样子气的脸色越来越青,却又不得不承认弘昼说的没错。 凡事皆有迹可循。 他一向记性很好,仔细回想一番,这才想起二十多年前见到的云山道人与如今的云山道人好像是有些许细微的差别,不过是没细想罢了。 况且在这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云山道人还曾闭关修炼过三年时间……如今仔细一想,很多问题就出来了。 当然,四爷是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拿这种事情做文章。 弘昼虽没听到四爷说话,可看四爷脸色,也猜测到四爷知道错了。 他可不是那等咄咄逼人的坏孩子,可不会揪着四爷要四爷认错,但他这张小嘴却是没停下:“……我觉得吧,云山道人自出生起就想着以后会继承他爹的衣钵,这条路不一定是他自己选的,如今能关了白云观,带着妻儿老小回乡,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您是没看到,云山道人平日里对着我们,对着那些小道士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可对着他的妻子和儿子,笑的不知道多开心。” “阿玛,这一点你可是要跟着云山道人多学学。” 他这话一出,果然见着四爷脸色又沉了沉,连忙岔开话题道:“哦,我还有件事忘记和您说了,云山道人给您开的丹药可不能再吃了。” “有道是一个人的人品是最为关键的,这云山道人谎话连天,所以他炼制的丹药肯定也不如他说的那样好。” “您觉得精神不济,那就歇一歇,实在不行,请了太医给您开方子,总比那些丹药要好得多。” 他甚至下定决心,若是四爷不肯听他的,他就要将四爷受骗一事告诉十三爷,让十三爷他们都来笑话,不,来劝四爷。 四爷虽脸色沉沉,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弘昼这才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传来四爷的声音:“弘昼,这件事……谢谢你了。” 四爷本就话不多。 作为一个父亲,他的话更是不多。 但他知道,弘昼放火烧了白云观也好,装死办丧事也好,甚是一日日往白云观跑也好,都是为了他这个当阿玛的。 他没想到,小时候他跟在弘昼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这孩子还没长大呢,就替你操心起来。 弘昼嘴角高高扬了起来,转过头看向四爷,正色道:“阿玛,不用谢。” “我们是父子,是天底下最亲的人,您这般客气做什么?” 他想着四爷因此可能会多活上几年,心里不知道是多高兴。 殊不知,弘昼经此一事很快在京城出了名。 京城上下人人都说弘昼是太上老君下凡,若不然,这孩子怎么会如此聪明过人,活泼可爱,又会得皇上青睐? 谣言这种事嘛,向来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 甚至有朝中重臣找到四爷,委婉说 出想早早将女儿与弘昼定下亲事。 当弘昼从耿侧福晋嘴里听说这件事时,简直惊呆了。 要知道他才十岁了! 儿子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是天上神仙下凡,耿侧福晋不知道有多高兴,更是打趣他道:“……这有什么?满人成亲向来早,别说十来岁的孩子定亲,就是成亲的也没有,皇上与元皇后就是十岁出头时成的亲。” 她见弘昼一张小脸顿时垮了起来,笑的不行:不过放心,王爷说了,一来你年纪小,二来你尚未定性,可不会早早与你定下亲事的,若是这般,岂不是将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ツツ[” “你也不必担心不必害怕,额娘帮你与王爷说了,说你想要娶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姑娘,家世低些也无妨,只要性子好,明事理就好了,王爷听闻这话虽未说话,却还是点了点头。” 弘昼脸上这才重新浮现笑容。 就算是耿侧福晋不聪明,这几年下来也是看出了四爷的意思。 不管是四爷争没争到那位置,都是将弘历看作继承人培养的。 她也觉得如此甚好,毕竟弘昼可不是受拘束的性子。 但很快,雍亲王府还是迎来了喜事。 是弘时娶妻了。 说起来,雍亲王府上一次有喜事还是弘昼出生时,不说不打紧,距今已有十年的时间。 因这一层关系,再加弘时是四爷长子,弘时媳妇董鄂氏又是礼部尚书席尔达之女,这亲事办的很是热闹。 成亲当日,皇上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弘昼与弘历也是玩的不亦乐乎,只是他们看着弘时牵着盖着红盖头的董鄂氏走进来时,皆微微叹了口气。 甚至弘昼顾不得今日是弘时的大喜日子,低声与弘历咬起耳朵来:“哥哥,三嫂真是可怜。” “你看三哥,明明是成亲的好日子,可他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像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 “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打一辈子光棍才是。” 殊不知四爷虽对三个儿子上心,却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若他有女儿,也不愿意将好好一个女儿嫁给弘时的,所以当日他曾进宫婉言与皇上回绝了这门亲事,只是皇上却说礼部尚书席尔达不愿退亲。 既然如此,四爷自不会强人所难。 弘历一听这话,熟稔将弘昼的嘴给捂上,低声道:“弟弟,这话若是叫三哥和李额娘知道了,他们该不高兴的。” 李侧福晋被四爷关了这么些年,不管是她和弘时怎么认错求情,四爷都没有将她放出来的意思。 但如今弘时成亲,四爷这才松了口,将她放出来。 阖府上下皆知,四爷这不是原谅了李侧福晋,而是给刚进门的董鄂氏面子。 今日雍亲王府是难得喜气洋洋。 弘昼面上却没多少喜色,甚至连洞房都没去,陪着阿福和阿喜两个小侄女玩的是不亦乐乎。 翌日。 弘昼一大早 就被瓜尔佳嬷嬷喊了起来,说是今日是认亲的日子。 瓜尔佳嬷嬷更是叮嘱道:“……阿哥,待会儿你们要去正院见见三福晋,三福晋会给你们见面礼的,纵然你与三阿哥关系不睦,却也不能迁怒于三福晋身上,记得了吗?” 弘昼笑着道:“嬷嬷,我是什么性子的人难道您还不知道?” “三哥是三哥,三嫂是三嫂,您放心好了,只要三嫂是个好的,我不光会与她好好相处,更会十分尊敬她的。” 瓜尔佳嬷嬷自是相信弘昼的性子,却还是不放心多叮嘱了几句。 如今她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是,阿哥说的是,奴才年纪老了,这话也多了起来。” 弘昼却握住瓜尔佳嬷嬷的手,道:“嬷嬷的话才不多了,我就喜欢听嬷嬷说话……” 他几句话下来,逗的瓜尔佳嬷嬷是笑容满面。 等着用过早饭,弘昼这才去了正院。 今日,他难得见到了李侧福晋。 自李侧福晋谋害故去的年侧福晋不成手,就被四爷下令关了起来,就连逢年过节都不得露面。 被关了这么多年,李侧福晋如今面色苍老,她虽与福晋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保养得宜的缘故,从前比福晋看起来年轻许多,相由心生,如今她看着比福晋苍老了许多。 李侧福晋一笑,眼纹恨不得能夹死蚊子。 可偏偏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今日穿着簇新的金丝如意纹褙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上抹着红艳艳的脂粉,瞧着很是吓人,任谁见了都要多看两眼。 弘昼一进来就看到了李侧福晋,当即是吓了一大跳,却还是乖乖上前请安。 李侧福晋虽与耿侧福晋同为侧福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身份要比耿侧福晋高上一截,面对着弘昼的请安,只点点头,很是倨傲的样子。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李侧福晋更是自欺欺人说着四爷这几日待她如何好之类的话。 谁都没有接话。 大家都清楚的很,四爷这几日之所以会去看李侧福晋,无非是要她劝弘时以后好好过日子,要她好好对董鄂氏。 很快。 弘时就与董鄂氏一起走了过来。 弘昼忍不住打量起自己这位刚进门的三嫂来。 董鄂氏模样长得是中规中矩,肤色白色,五官端庄,是长辈们喜欢的那种长相,但这种长相,显然不得年轻男儿喜欢。 今日她穿着一身胭脂红石榴纹的旗服,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 这第一眼,弘昼对她印象并不差。 反观董鄂氏身边的弘时,却是脸色铁青,脸色比昨日还要难看,更是离董鄂氏远远的,生怕与她站一起似的。 福晋身为嫡母,像没看到这么一幕似的,叮嘱几句以后要夫妻和睦相处之类的话。 董鄂氏则拿出见面礼来。 她送给弘历的是一套文房四宝,送给 弘昼的是一条马鞭,可见先前是做过功课的。 弘昼接过董鄂氏的马鞭,笑着道:“多谢三嫂。” 他觉得董鄂氏还是挺厉害的,从到正院之后,不管旁人如何打量她,不管弘时如何轻视她……她脸上都端着笑。 福晋对董鄂氏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淡淡道:“……你这见面礼送了,该认的人也都认了,大概也知道咱们王府人并不多,也都是些好相与的,若是闲来无事,去找几位长辈们说说话。” 董鄂氏依旧是含笑应是。 福晋对董鄂氏实在没什么话可说了,便扭过头看向李侧福晋道:“李氏,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李侧福晋这下可来劲儿了,腰杆子挺的直直的,扬声道:“董鄂氏,我们雍亲王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既进了雍亲王府的门,就该守规矩。” “有道是出嫁从夫,凡事该以夫为天,以后该好好侍奉弘时,早日替弘时开枝散叶。” “若是叫我听说你哪里做的不对,莫要怪我这个婆母给你立规矩。” 弘昼再次被李侧福晋的蠢笨所折服。 他还以为李侧福晋幽禁这么多年,多少会有些长进,毕竟在雍亲王府内,能称为董鄂氏嫡母的唯有福晋一人。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董鄂氏面上。 只见董鄂氏依旧是笑容不变,含笑道:“额娘,儿媳方才来正院之前曾去书房与阿玛请安了,阿玛教导儿媳夫妻乃是一体,凡事该有商有量。” “阿玛更说三阿哥年纪尚小,如今子嗣一事并不着急,命三阿哥与儿媳先养好身子。” “阿玛还说儿媳要将雍亲王府当成自己的家,做错什么事情也不必害怕……” 说到这里,她看向李侧福晋,不急不缓道:“如今听了您这话,儿媳不知道到底是该听阿玛的还是听您的。” 弘昼一个忍不住,当即就笑出声来。 他这个三嫂,真是有点意思! 李侧福晋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嗫嚅道:“这……这王爷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听王爷的。” 董鄂氏含笑应是。 李侧福晋落了面子,弘时面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只道:“你的话怎么这样多?走了,回去了。” 当年虽因钟姨娘一事他与李侧福晋闹得不大愉快,但到底是亲生母子,没有隔夜仇,这些年母子两人处境都不大好,渐渐的,母子两人就相依为命起来。 董鄂氏依旧是含笑应是,跟在了弘时身后走了。 福晋与众人说了几句话,也就叫众人散了。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结伴而行,弘昼与弘历结伴而行,两人正商量着中午吃些什么时,就见到了半道上的弘时与董鄂氏。 弘时方才脸色就不好看,如今没了人,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半点不顾董鄂氏的面子,劈头盖脸训斥道:“……方才我额娘是哪句话说错了?本就是出嫁从夫,你本就该早点替我生儿育女,可你倒好 ,竟敢拿阿玛来压额娘!” “我知道,你仗着自己出身显赫,没有将我额娘放在眼里,我劝你以后说话做事注意些,若不然,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董鄂氏脸上终于没了笑意,淡淡看着他。 这眼神,就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弘时最讨厌别人用这等眼神看着他,声音是愈发拔高:“你怎么不说话?是哑巴了不成?” 董鄂氏依旧是身姿挺拔,面上半点惧意都没有:“三阿哥要我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方才在书房,阿玛是如何叮嘱我的,你也是听见的,我与额娘是哪个字说错了?” “况且我并不觉得方才我对额娘有何不尊敬的地方……” 弘时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还敢顶嘴,扬起手就要落下巴掌。 董鄂氏下意识闭上眼。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早知如此,只要弘时敢动手打她,她定会将这事儿闹到四爷跟前去的。 只是,料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她只听见耳畔传来呵斥声:“住手!” 董鄂氏睁开眼,扭头一看,却见着五阿哥弘昼气势冲冲走了过来。 并非弘昼心善,也并非弘昼喜欢董鄂氏,而是他实在瞧不上这等说不过女人,就动手打女人的人,他疾步走了过去,道:“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要动手打人吗?” “你可别忘了,今日是三嫂进门后的第一日,明日就是三嫂回门的日子,难道你要三嫂顶着红肿的脸回去不成?这样,你该如何与董鄂一族交代?” 说着,他更是冷笑一声,面上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来:“更何况,我们爱新觉罗一族可没有动手打女人的先例。” “你要是劲儿多的用不完,去校场练练骑射,实在不行,去街上跑两圈好了。” 弘时气急败坏道:“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弘昼梗着脖子道:“怎么没关系?你要打的是我三嫂,哪里没关系了?” 他更是道:“你要是今日敢动手打人,我就去告诉阿玛,更是将这件事闹得大家都知道,我看你好不好意思。” 蛇打七寸。 弘时听到这话果然怕了,冷冷丢下“懒得与你一般见识”这话后,就匆匆走了。 弘昼这才上前,关切道:“三嫂,您没事儿吧?” 董鄂氏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摇摇头,含笑道:“五阿哥,多谢你了,我没事儿。” 弘昼笑着道:“三嫂,您不必这样客气,您和额娘他们一样,喊我‘弘昼’就好了。” 说着,他又道:“三哥这人就是欺软怕硬,若是以后他在这样,您就说您要去告诉阿玛,保准他乖乖的。” 董鄂氏笑了笑,没有接话。 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曾在佟佳府上见过弘昼一面,更是听人说起弘昼维护隆科多福晋一事来。 纵然大家不敢明面上说些 什么得罪隆科多的话,私下却说李四儿死得其所,更说弘昼小阿哥是个热心肠的人。 所以即便没与弘昼打过交道,但董鄂氏就对弘昼印象极好。 说起来她也是个命苦的。 从小金枝玉叶,被长辈呵护着长大,谁知道这辈子最大的劫难就是她的亲事。 一开始她知晓自己与雍亲王长子定亲,并没有多大感觉,可随着后来弘时的名声越来越差,她对这门亲事就不满意起来。 她盼着雍亲王府能够退了这门亲事。 她盼啊盼,四爷当真有退亲的意思,谁知道一直将她视若珍宝的阿玛竟告诉她已回绝了此事:“……并非我不疼你,也并非我攀附权贵,正是因为我在意你,所以才更不能回绝这门亲事。” 如今雍亲王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储君之位十有八九会落在他身上,他回绝了这门亲事是一回事,可我们答不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我替你退了雍亲王府这门亲事后,有人敢娶你吗?来日若真叫雍亲王继承大统,身为长子的三阿哥未必没有被立为储君的可能,到时候他怪罪下来,别说你,只怕我们全族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这门亲事,我们没有选择。” “来日你嫁过去之后,牢记自己的本分,我相信雍亲王会看得见的,会替你做主的。” 每每回想阿玛的这番话,董鄂氏就心如刀绞。 她甚至巴不得从一开始阿玛额娘就没有疼惜过她,这样她也就不会伤心欲绝,纵然阿玛嘴上说的好听,但话里话外皆是舍去她一个,保全族的意思。 为了报答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她顺从嫁到雍亲王府。 可在她心里,从此往后董鄂一族的兴衰荣辱再与她没半分关系,她不会为了那些不在意她的人委屈自己的。 热心肠的弘昼却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些什么,絮絮叨叨道:“……三嫂,您要是平日里闲得无聊,可以去找我额娘或者钮祜禄额娘说话,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董鄂氏点点头,轻声道:“好,弘昼,你的话,我记下了。” 弘昼与弘历这才挥手和董鄂氏告别。 回去之后,董鄂氏卸去珠钗后便下了厨房为弘昼与弘历做起点心来,用她的话来说,做人该投桃报李才是,别人对她好,她也该尽力对别人好。 董鄂氏是个无可挑剔的世家闺秀,从琴棋书画到女红厨艺,无一不精。 很快,董鄂氏就差了丫鬟送了她亲手所做的龙井茶酥给弘昼与弘历送去。 前去送糕点的丫鬟名叫晴钟,是从小陪在董鄂氏身边长大的大丫鬟,说话做事也很是妥帖:“五阿哥,我们家主子说了,说您从前喜欢吃的都是些味道浓郁的糕点,比如酥油鲍螺,比如蟹粉酥,这次我们家主子想叫您尝尝不一样的味道。” 弘昼还是第一次听说龙井也是可以做糕点的。 一块块糕点做的是精巧极了,翠翠的,看着很有食欲的样子。 他拿了一块 喂到嘴里,顿时是茶香四溢,茶味浓郁,不甜不腻,一口下去,还有淡淡的回甘。 吃的弘昼是眼前一亮,连连道:“好吃,真好吃。” 他笑看着晴钟,道:“这味道皇玛法肯定喜欢吃,过几日我要进宫了,定要求三嫂给我做些,我好带进宫给皇玛法尝尝。” 晴钟连声称好,这才回去。 弘昼是一口气吃下了半碟子糕点,吃的是心满意足。 他虽贪吃,却也不忘长辈,要小豆子将剩下的糕点一分为三,一份给福晋送去,一份给耿侧福晋送去,一份给钮祜禄格格送去。 福晋等人吃了都说好。 接下来的几日里,董鄂氏除了回门,剩下的日子都泡在了小厨房忙着做糕点。 董鄂氏做的糕点那叫一个抢手,就连四爷这般挑剔的人吃了都说好。 弘昼更是当着四爷的面道:“……原先我还嫉妒阿玛给三哥修了个小厨房,如今看来,这小厨房真是修的好修的妙。” “若不然,我们就吃不到三嫂做的这么好吃的点心了!” 他不光当着四爷的面替董鄂氏说好话,为了一口好吃的点心,几乎见人都说董鄂氏的好话。 董鄂氏听说这事儿后,做起点心是愈发勤勉。 这一日,她又做好了两碟子糕点,累的她坐在小厨房里休息片刻。 晴钟心疼不已,上前替董鄂氏捏起肩来:“这几日您也太辛苦了点,明明是主子,却比小厨房的厨娘都累。” “被五阿哥这一宣扬,各个格格姨娘处,您都得送一份糕点,这个送了,那个不送,可是说不过去……” 董鄂氏扫了晴钟一眼,低声道:“弘昼也是好心。” “你只看到我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却不知道弘昼的苦心,弘昼这是在为我造势了。” 说着,她笑了笑,道:“你想啊,雍亲王府上下人人都夸我好,说我贤淑,若李侧福晋与三阿哥说我的不是,还会有人信吗?” “若真是如此,旁人也只会说他们的不是,说他们有眼无珠……” 晴钟是恍然大悟。 董鄂氏略坐了坐,正欲起身再做糕点时,谁知道弘时却是气冲冲走了进来。 弘时一进来,便将董鄂氏做好的糕点全部掀翻在地,呵斥道:“你这个心机深沉的毒妇!” 晴钟当即就忍不住叫了起来:“这可是我们家主子连夜做好的糕点!” 董鄂氏却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先下去。” 晴钟看了看一脸盛怒的弘时,哪里敢下去。 董鄂氏声音微扬:“下去!” 晴钟这才噙着泪下去了。 董鄂氏蹲下身子,将洒落在地的糕点一粒粒捡了起来,更是不急不缓道:“三阿哥,你知道,这些糕点从选豆到磨豆……皆是我亲力亲为,看着简单,实则却是耗费不少。”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气我不与额娘亲近,反倒 与福晋等人来往过密。” “但当日我给弘昼弘历糕点时,也是给额娘送过一份的,可额娘看都看一眼,当着我的面就将这糕点赏给了丫鬟。” “既然额娘不珍惜我的心意,我又何必热脸去贴额娘的冷屁股?” “我没有这般下贱!” 有些糕点洒落的远了,她并没有去捡,只站起身,平静看着弘时:“弘昼更说我做的糕点味道好极了,打算下次进宫之后带些给皇上尝一尝。” “你知道皇上会知道我是谁吗?落在皇上嘴里,我只是弘时媳妇,换成寻常人,是求之不得,可你倒好,竟冲着我生气起来。” 她见着弘时面上有些许自愧之色,她知道若继续说下去,弘时大概会知道自己错了。 但她可不想与弘时这样蠢笨的人好好过日子,如今只淡淡道:“所以说啊,人人都说你蠢,还真是没说错。” “原先我还不信,但如今看来你是真的蠢。” “连一个十岁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你却看不明白。” 如今王府上下人人都称赞弘昼聪明。 弘昼能不聪明嘛! 那可是太上老君下凡! 弘时比不过勤勉上进,极会念书的弘历也就罢了,竟连贪图享乐,顽劣不堪的弘昼都比不上,他哪里受得了? 更何况,他竟然被他刚进门的妻子指着鼻子骂他蠢! 弘时气的直发抖,不管不顾,直接朝董鄂氏面上打了一巴掌。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指着董鄂氏的鼻子道:“你别以为你有个好娘家,我就怕了你,我倒是要看看,就你方才那番话,席尔达可敢说我半个字的不是。” 董鄂氏捂着脸,竟笑了出来。 弘时,比她想象中还要蠢。 难道弘时就没想过,一个男人被自己妻子指着鼻子说他蠢,这事儿闹了出去,到底是谁更丢脸! 当然,董鄂氏的目的已经达到,捂着脸红着眼眶就出去了。 她径直去了外院书房。 按理说,她这个刚进门的媳妇若遇上什么事儿该找的是福晋或李侧福晋,可她就是要将事情闹大,谁也不找,只找四爷。 见到四爷后,她避重就轻将这件事大概说了说,捂着脸哭的伤心极了,最后更是道:“……儿媳尚未出嫁时就得额娘叮嘱,说王府不比寻常人家,到了王府,儿媳要孝顺公婆,与府中所有人友好相处。” “这几日,儿媳见大家喜欢吃自己做的糕点,每日忙的是腰酸背痛,可三阿哥倒好,竟觉得儿媳吃里爬外,不该做这些。” “儿媳真的是冤枉,这可真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阿哥就是对儿媳不满意。” “既然如此,还请阿玛做主,将儿媳休了吧!” 自董鄂氏进门之后,四爷就没再派人盯着弘时。 毕竟儿媳妇进了门,小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过日子就是了,他这个公爹插手算怎么一回事? 先前四爷 想着董鄂氏知书达理,弘时连钟姨娘都喜欢,定会喜欢上董鄂氏,却万万没想到会闹到这一出。 四爷冷声道:“好了,别哭了,你做的很好。” 他在男女之事上本就不如皇上擅长,对上董鄂氏的眼泪,更是束手无策,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话说的像是商讨公事似的。 董鄂氏心满意足走了。 很快,她就知道四爷派人打了弘时十个板子。 甚至四爷差人审过弘时身边的小太监,知道这事儿与李侧福晋也有关系后,再次下令禁了李侧福晋的足,更是不顾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厉声训斥道:“……原先我想着你是当婆婆的人,过不了多久也要当玛嬷,若还将你禁足是不给弘时,不给董鄂氏面子。” “可你倒好,我倒是想给你脸面,是你自己却不想要。” “董鄂氏是什么身份?她出生于满族八大姓,阿玛更是礼部尚书席尔达,就连我看到席尔达都得客客气气的。” “你娶到这样的好儿媳乃是祖上积德,你不知珍惜也就罢了,竟还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 到了最后,四爷更是大手一挥,下令再次将李侧福晋无限期禁足。 李侧福晋哭的是眼睛都要瞎了。 她与弘时说三道四,本意也不过想要董鄂氏在她跟前伏低做小,她好摆摆婆婆谱,不曾想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一夜的时间,弘时与李侧福晋的下场就闹得阖府皆知。 翌日一早,小豆子就献宝似的将这事儿说给弘昼听了,更是喜滋滋道:“……您是没看见,三阿哥被打的下不来床,王爷更是下令在不准给三阿哥请大夫。” “啧啧,三阿哥一向细皮嫩肉,昨晚上在床上叫唤了一夜,也不知道三福晋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却是连瞧都没过去瞧一眼。” 他很不喜欢弘时。 在他看来,自家阿哥与弘时都是侧福晋所出,可弘时身边的小太监在他们跟前就像是高人一等似的,更不必说弘时,总觉得自个儿才是雍亲王府最尊贵的阿哥。 弘昼并没有幸灾乐祸,反倒是皱了皱眉:“三嫂可是因为给我们做糕点所以才被三哥打的吗?” 他自责极了。 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他难受的连早饭都没用,匆匆赶到了弘时的院子。 守门的小太监一看到弘昼来了热络极了,像哈巴狗儿似的道:“五阿哥可是来看我们家阿哥的?可是不巧,我们家阿哥才睡下了……” 弘昼径直走了进去,经过那小太监身边时道:“不,我是来看三嫂的。” 就弘时那人模狗样的蠢东西,就算被四爷打断腿,他都不觉得可惜。 弘昼坐在偏厅略等了等,董鄂氏就迎了出来。 想必是昨日弘时力气极大,直至今日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痕迹,眼睛更肿的像桃子似的,但她面上还端着笑,道:“弘昼来了?” “刚好我方才做了酒酿米糕,我觉得味道不错,刚刚出锅,你来的正巧,尝尝味道如何。” 如今弘昼哪里有吃糕点的心思? 他看着董鄂氏的眼睛,正色道:“三嫂,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董鄂氏自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笑着要晴钟带着屋内的丫鬟都下去,端糕点的端糕点,煮茶的煮茶,是一个人都没留下来。 等着屋内没了人,她这才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和眼睛。 弘昼定睛一看,只见董鄂氏面上的红痕和眼圈的青紫都不见了,面上一惊,迟疑道:“三嫂,你这……可是自己画的?” 董鄂氏微微颔首,道:“没错。” “昨日三阿哥的确打了我,只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根本没什么力气,一巴掌下去虽疼,却不至于落下如此痕迹,索性我便为他添把柴加把火好了。” 听到这里,弘昼还有什么不懂的?只怕一开始董鄂氏就想唱一出苦肉计! 董鄂氏继续含笑道:“所以啊,你不必自责。”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她看着弘昼面上将信将疑之色,又道:“弘昼,你可知道我身边的大丫鬟叫什么名字?” 弘昼毫不犹豫道:“我知道,最得您看重的大丫鬟是晴钟姐姐……不过好端端的,您提起晴钟姐姐是什么意思?”! 第 95 章 董鄂氏摇摇头,含笑道:“晴钟打小在我身边伺候,后来我们听说钟姨娘的事情后,阿玛也好,还是额娘也罢,都劝说给她改个名字,说免得三阿哥会不高兴,” “但在我看来,完全是没有这个必要,若三阿哥心里仍有钟姨娘,不管晴钟叫什么,他都记得这人。” ”若是三阿哥心里没钟姨娘,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更何况,我也想着借此晴钟的名字,来试一试三阿哥的态度。” “三阿哥与钟姨娘相识相爱一场,他心里还放不下钟姨娘,我不怪他,即便他从前蠢笨些,糊涂些,只要有心与我好好过日子,我定一心对他。” “可惜啊,就在我们成亲当日,三阿哥听到晴钟的名字就神色大变,盛气凌人逼我改了晴钟的名字,我自是不愿的。” “但三阿哥当天晚上却故意撞翻晴钟端给他的茶水,罚晴钟跪了一夜……弘昼你说,若这时候我还讲究什么温柔贤淑,以夫为天,别说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晴钟。” 正因弘时做了初一,所以她才做了十五。 反正弘时也没存心与她好好过日子,谁又怕谁? 弘昼惊的说不出话来。 虽说满人的规矩不比汉人多,但像董鄂氏这样的名门闺秀却是少之又少。 董鄂氏瞧见弘昼这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当日出嫁前一晚,额娘对我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类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皆劝我认命,说我受些委屈不要紧,关键是要咱们阿玛知道我受了委屈,兴许如此还能弥补我们董鄂一族一二。” “从前我以为阿玛和额娘将我视为掌上明珠,但如今看来,我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物,先前对我那样好,不过是想将我卖个好价钱。” “如今许多事情我想明白了,就不会再伤心难受。” “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可不信,我更是不会认命,人人都说女子不如男,可我却偏要将我的命运捏在自己手上。” 说着,她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弘昼,笑道:“所以啊,弘昼,以后你长大到了该娶妻的时候,定要睁大双眼,别娶了我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 “不,三嫂,您没有错。”弘昼听闻她方才那一番话,恨不得替她鼓掌起来:“您说的很对,做的也很对。” “以后我也是要当阿玛的人,若是我女儿不被她的夫君珍惜,我也要教她像您一样。” “只是可惜,您嫁进皇家,不能和离。” 他这话满满皆是惋惜。 就董鄂氏这样的女子,若有人真心对她,她定会以真心相待的。 董鄂氏含笑道:“并不可惜。” “若是嫁给别的人家,大概不会有人懂我的,可在这里,有人懂我。” “再说了,我早在嫁进雍亲王府之前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今这情形,比我想象中好许多……” 弘昼听闻这话,这才放 心。 他想着董鄂氏心里通透,便没有继续劝慰董鄂氏,反倒与董鄂氏说了些闲话,最后才走了。 当然,临走之前他也不忘捧了一匣子糕点。 在他看来,董鄂氏做的糕点真的是天下第一好吃。 接下来的日子里,谁都没有将弘时当成一回事。 弘昼该与董鄂氏该来往,还是继续来往。 即便弘时因动手打董鄂氏一事,被四爷狠狠打了一顿板子,但他却是记吃不记打,总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多的是法子拿捏董鄂氏。 后来的结果很明显。 他根本不是董鄂氏的对手。 甚至因此,四爷不光训斥了弘时几次,甚至又亲自下场打了他板子,最后更是放出话来:“……董鄂氏是我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只要有我一日,雍亲王府就有她一日。” “若是你容不下她,我也不勉强你。” “当日你姐姐养病的庄子尚空着,若再叫我听说你为难他,你就直接搬到庄子上去住着吧。” “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这话一出,弘时果然不敢继续造次。 只可惜啊,就算弘时不敢再招惹董鄂氏,但先前他与董鄂氏做的那些事,以董鄂氏的性子又怎么会算了? 董鄂氏看着温婉贤淑,实则却是个有恩必报,有仇也是必报的人。 一次,弘时私下与身边小太监骂董鄂氏,这事儿传到董鄂氏耳朵里,她是二话不说,直接差人将弘时身边的小太监提溜过来,当着满院子的丫鬟奴才,命人掌嘴这小太监二十下。 董鄂氏打的是这小太监的嘴吗? 不,她打的是弘时的脸面! 一时间,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三阿哥可以得罪,但三福晋却是不能得罪的。 还有一次,弘时见董鄂氏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进屋时摔摔打打的,董鄂氏却一把掀翻了桌子,含笑看着他道:“……三阿哥可是心里对我有气,若真是如此,可别藏着掖着,别憋出病来来。” “要是您病了,保不齐阿玛会将你送去郡主从前养病的庄子上养病的。” 说这话时,她虽是嘴角含笑,可神色中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竟唬的弘时不敢说一个字。 …… 类似这种小事是数不胜数。 弘时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性子,一来二去,别说叫他再去招惹董鄂氏,见到董鄂氏几乎是绕道而走。 弘时心里憋闷,私下好多次说董鄂氏不贤不淑。 可不管在雍亲王府里,还是在雍亲王府外,这话又有谁会相信呢? 弘时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弘昼听闻这些后,却是高兴不已,不仅私下与弘历,耿侧福晋等人夸赞董鄂氏,甚至这日带着董鄂氏亲手所做的糕点进宫,当着皇上的面,他都丝毫不吝啬对董鄂氏的夸赞:“……皇玛法,我三嫂可好啦,不光人长得端庄,出身名门,做出来的糕点更是 一等一的好吃。” “喏,您尝尝她做的龙井茶酥,当日我第一次吃到这道糕点时,就想起了您,这龙津茶酥的味道您保准喜欢。” 皇上拿起这龙井茶酥尝了一口,微微颔首:“的确是味道不错,甚至比御厨的手艺都要强些。” “皇玛法,您和我说的一样了!”弘昼也拿起一块龙井茶酥喂到嘴里,好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当日我也是这样与三嫂说的,可是她却不相信我。” 说着,他更是咧嘴笑了起来:“回去之后我定要将您这话告诉三嫂,三嫂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虽说如今他已十岁,脸上早已褪去婴儿肥,但吃起东西来仍是香甜得很,连皇上见了都觉得胃口大开。 皇上瞧见他这样子,心情好了不少,道:“难怪大家都喜欢你,你啊,的确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你们雍亲王府那些事,朕也听说了些。\"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够了。 弘昼却撇撇嘴道:“定又有人在您跟前嚼舌根子。” 他想也不想,就知道这人定是老九之流。 皇上不知可否笑了笑。 如今已近冬日,也不知道是皇上年纪大了缘故,还是今日天气格外冷的缘故,屋子里的地笼烧的很热,而皇上比起弘昼上次见他时似话少了些。 一开始,弘昼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毕竟这等情况从前也不是没有先例,皇上贵为天子,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烦心事。 谁知道弘昼下一刻却听到皇上道:“弘昼,朕记得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这几日你就住在乾清宫吧,过几日就留在乾清宫过生辰。” 弘昼脆生生道:“好。” 可旋即他却意识到不对劲来:“皇玛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虽说直至今日乾清宫仍保留着他的屋子,他偶尔还会在乾清宫住上几日,但也就有的时候进宫晚了,会在乾清宫住上一夜罢了。 但毕竟如今他年纪大了,后宫中仍有十几岁年纪的妃嫔,他继续像小时候那样住在紫禁城中并不合适。 皇上也是知晓其中规矩的。 如今皇上被他问的是一愣一愣的,万万没想到这小崽子竟能看出自己的心思来。 但皇上却是下意识道:“没有。” 这下,弘昼却是连龙井茶酥都没吃了,盯着皇上的眼睛道:“皇玛法,您撒谎。” “从前额娘就与我说过,小孩子是不能撒谎的,做错事不怕,但是不能撒谎,凡事有一必有二的……” 皇上沉默下来。 魏珠更是极有眼力见的将屋内太监都带了下去。 皇上苦笑一声,无奈道:“你啊你,除了你之外,没谁在朕跟前这样大胆。” 说着,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朕的确是心里不高兴,所以才想将你留在乾清宫陪朕说说话。” 他年纪越大,身边人的小心思就越多,就连魏珠等人他都 不敢相信,更别说这些人在他跟前也是胆小性微,他微微叹一口气,众人都吓得不行,更别说追问他其中的缘由。 弘昼乖乖坐好,一副准备听皇上诉说的架势。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皇上道:“是保成,他的身子快不行了。” 保成? 弘昼猛地听到这个名字,还愣了一愣,继而才想起来这是废太子的乳名。 他正色道:“皇玛法,二伯怎么了?” 皇上道:“朕记得当年曾带你去咸安宫看过保成,那时候他就已破罐子破摔,这些年更是变本加厉,身子自是一日不如一日。” “早在年初,太医就与朕说过他身子不好了,朕为此还派弘皙去劝过他,可惜作用并不大。” “他更说,更说什么他不过是弃子一枚,不值得朕再为他费心思……他这是怨朕这几年没管他啊!” 他是说不出的难受。 甚至直到今日这一刻,废太子仍是皇上心底最在意的孩子。 可像今日这等话,他不敢与旁人说,说了旁人会自行脑补,甚至会对咸安宫的废太子下手。 弘昼却能感受到皇上的难受,忙道:“不,皇玛法,您怎么没管二伯?若是您没管他,二伯只怕早就不在了。” 他握住皇上的手,只觉得皇上的手仍是冰冰凉凉的,便将皇上的手握的更紧了些:“纵然我与二伯只见过一面,但也是听阿玛说起过二伯的。” “说二伯如今虽被幽禁于咸安宫,但吃穿用度皆与从前无异……这等宠爱,放言整个大清寥寥无几。” “更何况这些年朝中偶有人会请您复立二伯为太子,若是没您暗中盯着,怕是二伯早就不在了。” “所以啊,皇玛法,有些话您听听就算了,难不成旁人说什么您就在意什么嘛?若真是如此,那就太累了。” “人活这一辈子,又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不得不说,皇上听闻这番话后心里的确是舒坦极了。 他微微笑了笑,道:“保成已是几十岁的人了,你这个十岁孩子都看明白的事,他却是看不明白。” 弘昼笑了笑,却是岔开了话题。 他与皇上说起了云山道人一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得不说,他很有当说书先生的天赋,这话说的是抑扬顿挫,引人入胜。 听到最后,皇上更是好奇道:“你到底在茶盅盖子上写了什么?” 弘昼笑着道:“第一次写的是我知道他们祖孙三代身世的秘密,所以云山道人一看到那茶盅盖子脸色就变了。” “可我记得您教过我,凡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不必事事追查到底,若不然,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谁输谁赢还不好说。” “我一想的确是这个理,若当时我拆穿了云山道人的身世真相,阿玛也好,众人也罢,一开始肯定是不会相信的,阿玛势必要调查一番,万一云山道人在此期间在丹药上下狠手那就糟了。” 做事之前,他可是深 思熟虑过的,京城之中相信云山道人的可不止四爷一人,若这些人知道云山道人的真面目,难免会有人气不过冲云山道人下狠手的。 到时候云山道人想着自己性命不保,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就不好了。 一想到这里,弘昼就觉得自己聪明,可真是聪明啊:“所以第二次给云山道人送去茶盅时,那盖子上面写着只要他认输,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云山道人是个聪明人,正因他是个聪明人,所以知道如今见好就收是最好的结果。” “他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他的妻儿老小想想才是。” 说着,他更是托腮道:“想必如今云山道人正带着一家老小云游四方,不知道过的多快活。” 皇上听闻这话面含笑意,只觉得这小崽子既聪明心地又好。 祖孙两人又就着云山道人与四爷一事说了说,当皇上听闻四爷身子并无什么损伤时,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此时,夜已经深了。 弘昼已经打起哈欠来。 皇上便要弘昼回去歇着。 弘昼在时,皇上面上还有几分笑意。 可弘昼一走,皇上面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皇上躺在床上毫无睡意,隔一会掏出压在软枕下的怀表看了看,一直到了子时,仍是没有睡意。 皇上索性将魏珠叫了起来,吩咐道:“……将太医给朕开的安神汤煎一副来吧。” 魏珠一愣。 从前皇上的确是有这个毛病,到了夜里总是睡不踏实,但自从在弘昼的劝诫下,皇上每日少忧少思多走路,已好几年没服用安神汤了。 魏珠大着胆子道:“皇上,从前弘昼小阿哥说这安神汤喝多了不好,您不是还附和应是吗……”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一个眼神扫下来,他就乖乖退了下去。 很快,魏珠就端着一碗安神汤走了进来。 皇上喝下安神汤后,很快就来了睡意。 可睡着之后,皇上却是梦见了废太子小时候。 梦里的废太子只有四五岁的时候,看到他时会甜甜糯糯喊他“皇阿玛”,也会像弘昼一样劝他不要看奏折看的太晚。 他还梦见废太子染上天花那一年,父子两个朝夕相处十来日,等着废太子痊愈后,他也瘦了一圈,那时候他们不是什么君臣,只是父子。 他更梦见废太子圈养男宠,当初他知晓这事时气的心里都是疼的。 …… 这一个个琐碎的梦做下来,这一夜下来,皇上甚至比足足熬了一夜还难受。 早上醒来,皇上眼睑下是一片青紫。 宫女正伺候着皇上穿衣时,陈顺子就含笑进来道:“皇上,弘昼小阿哥来了。” 弘昼与皇上相处这些年,也知道皇上是什么性子,所以连难得睡懒觉的时间都没珍惜,过来陪皇上用早膳。 如今天仍是黑蒙蒙的。 弘 昼一进来并未问皇上睡没睡好,绝口不提废太子一事,只陪着皇上用早膳,说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也不忘给皇上夹菜,剥鹌鹑蛋,更是叮嘱道:“皇玛法,您多吃些,您看您,最近都瘦啦!” “虽说千金难买老来瘦,但太瘦了也不好的。” “不然等着我到时候有孩子了,您可抱不动他!” 有弘昼作陪,皇上比先前多用了许多。 到了最后,皇上起身时如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朕去上朝了,你若是无事,就去找小二十二他们玩,或者去找惠妃说话。” 弘昼点点头,刚要说话,却见着有个小太监踉踉跄跄跑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地道:“皇上,不好了,二阿哥……二阿哥不好了。” 二阿哥正是废太子。 皇上一听这话竟是眼前一黑,若非弘昼扶着,怕是要直挺挺栽下去。 弘昼见状,忙道:“快,快去请太医!” 陈顺子连忙差人请太医。 魏珠则与弘昼一起要将皇上扶着坐下歇息,可皇上却是摆摆手,低声道:“不必急着请太医,朕去看看保成……” 魏珠吓得不行,连忙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陈顺子等人跪成了一片:“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弘昼见皇上面上满是焦急之色,更见着魏珠一个劲儿冲自己使眼色。 他有些许犹豫,可很快就看向皇上道:“皇玛法,您觉得还好吗?可有觉得难受?” 皇上摇摇头,道:“朕还好。” “方才朕听说这消息,只是觉得有些受不住,再加上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罢了。” 弘昼点点头,便有条不紊吩咐起来:“魏公公,你安排人去抬暖轿过来。” “陈公公,你吩咐平日里给皇玛法诊脉的太医去咸安宫候着,若是皇玛法有个什么不舒服,太医也能及时诊脉。” 说着,他便扶着皇上的手道:“皇玛法,走吧。” 他知道,若真叫皇上连废太子最后一面都见不上,皇上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魏珠还在犹豫,可弘昼已扶着皇上的手走了出去。 待祖孙两人坐上暖轿,皇上面上的焦急之色是愈发明显,弘昼见状,不免安慰道:“皇玛法,您别着急,二伯定会没事儿的。” “您想啊,咸安宫的人知道您在意二伯,见二伯不好了定第一时间与您说,想必如今情况还不算糟糕。” “我瞧着您一早脸色就不好看,可不能担心的!” 皇上是关心则乱。 如今他想了想,觉得弘昼的话很有道理,倒不像方才那样担心。 皇上与弘昼见到废太子时,他整个人躺在床上是有进气没出气的,不过几年的时间,他整个人就如气球一样鼓了起来,面色憔悴,可见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纵然之前皇上恨废太子,怪废太子,可如今生死当前, 那些恩恩怨怨都已经放在了一边。 皇上握住废太子的手,轻声道:“保成?保成?朕来了,朕来看你了!” 躺在床上的废太子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他是纹丝未动。 皇上的眼神落在一旁跪着的太医面上。 几个太医吓得浑身如筛抖,为首的太医更是道:“回皇上的话,二阿哥,二阿哥……只怕时日无多,老臣们已束手无策。” 皇上的脸色又是一沉。 弘昼隐约记得历史上的废太子是在四爷登基后去世的,如今他不知道是皇上熬过了历史驾崩的年纪,还是因他的出现,废太子早早去世,他看着皇上难受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很是难受。 好一会,皇上似用尽全身力气道:“那保成大概还有多少日子?” 为首的太医低声道:“估摸着就是今日了。” 说着,他一副生怕皇上怪罪的样子,连声道:“二阿哥身子向来不好,臣等已多次劝过他少饮酒,可二阿哥不听。” “昨夜二阿哥更是饮酒到天明,身子亏空的厉害,所以才有如此……” 皇上微微颔首,并没有责怪太医们的意思。 废太子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 他就一直坐在床边,握着废太子的手。 纵然废太子已时间不多,但太医们还是悉心救治,总不能当着皇上的面不救他的宝贝儿子,又是灌药又是喂人参片的。 没多久,废太子倒真的醒了过来,只是神色间却有回光返照的样子。 他看着皇上,嘴唇微张,好一会才道:“皇阿玛,您来了。” “儿臣,儿臣还以为您再也不会来了……” 这话说完,他眼角竟落下两行清泪来。 一个人身子如何,其实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也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从前他与皇上之间的恩怨种种,到了这一刻,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毕竟回想从前种种,总是温馨多过猜疑的。 皇上的眼眶一红,将他的手握的愈发紧了:“你是朕的孩子,朕怎么会不来看你了?” “保成,你现在觉得如何?难受吗?可想吃东西?” “朕记得你从前最爱吃御膳房做的鸡汤煮千丝,朕吩咐御膳房做给你吃好不好……” “不,儿臣不吃了。”废太子强撑着想要露出笑容来,只是他虚弱极了,脸上的笑十分牵强:“儿臣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吃到这道菜……儿臣,马上就要下去见皇额娘。” 喘了几下粗气后,他这才继续有力气道:“说起来皇额娘是难产而死,儿臣未曾见过她,儿臣却也听乳娘说起过的,说皇额娘在弥留之际叮嘱您好好照顾儿臣。” “到了九泉之下,儿臣若见到皇额娘,定会与皇额娘说……说您将儿臣照顾的极好,您是个好父亲。” “只可惜,儿臣并不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伤透了您的 心。” 便是皇上经事无数,听闻这话却是红了眼眶。 废太子更是道:“便是儿臣不成器,可您还是护了儿臣一辈子,守着儿臣一辈子,便是儿臣幽禁于咸安宫,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儿臣去了之后,您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临死之前,儿臣想求您最后一件事,求您好好护着儿臣的孩子们,特别是弘皙,这孩子从小心高气傲的,便是得罪了人只怕也不知道……儿臣不能像您一样当个好父亲,也只能将他们交给您了。” 皇上微微颔首,道:“朕答应你。” 废太子嘴里是絮絮叨叨,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来,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再说着说着,他就没了声音。 皇上一直握着他的手,呢喃道:“保成,你就安心走吧,朕会好好护着弘皙他们的。” 半个时辰之后,废太子的死讯已传遍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纵然皇上伤心欲绝,但仍下令废太子的丧事一切从简,甚至简朴到了只用了一尊棺木就将人运了出去,可紫禁城上下却没谁敢怠慢这事儿,毕竟一向勤勉的皇上竟为了废太子耽搁了早朝,这可是前所未闻之事。 而一众皇子,妃嫔也好,还是一众大臣也好,他们前去给皇上请安,皇上皆避而不见。 皇上只见两个人。 一个是弘皙。 一个是弘历。 废太子死了,弘皙自然也是悲痛欲绝,他与皇上两个伤心欲绝的人见面,无疑伤痛会愈发增加。 弘昼则扮演起开心果的角色来,每天陪在皇上身边陪皇上说话,吃饭,甚至到了晚上,他等着皇上睡着之后才会离开。 一时间,弘昼又成了香饽饽。 就连老九等人都舔着笑前来找弘昼打听皇上的近况,不管皇上见不见他们,皇上心情不好,他们还是要来乾清宫慰问一番的,即便只是晃荡一圈再回去都成,不然,那就是不孝。 可对着老九等人,弘昼是三缄其口,宛如锯嘴的葫芦,谁问都不说。 若老九步步紧逼,他就会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九叔,您问这些做什么?难道,难道您是想篡位?” 老九自是连连否认。 弘昼却对着他步步紧逼起来:“您既然不想篡位,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我告诉您,您这是叫窥探天子行踪,搁在从前,那可是要被砍脑袋的。” 老九在弘昼跟前碰了一鼻子灰,自不敢多问。 就连对着四爷,弘昼也没有多言,直道:“阿玛您放心,皇玛法有我照顾,我不会叫他老人家有事的。” 四爷一听这话,果然没有多问。 四爷倒是放心了,但弘昼却是怎么都放心不下。 想当年,太后娘娘故去后,皇上大病了一场。 但如今在弘昼看来,他倒是宁愿皇上大病一场,而不是像今日这般整日闷闷不乐,甚至昏昏沉沉,仿佛说什么做什么都提不 起劲儿来,便是有他陪着,但皇上每顿饭吃的还没有猫儿多。 这一日,御膳房前来问中午皇上要用什么菜,连魏珠都拿不出主意,便去问弘昼来。 一开口,魏珠的声音里隐约带了几分哭腔:“……弘昼小阿哥,您说这该怎么才好?这几日下来,御膳房可谓使出浑身解数,可不管御膳房呈上八大菜系哪一种,皇上顶多就用上一两筷子。” “这才几日的时间啊,皇上就瘦了些,奴才可急死了!”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道:“皇玛法心情不好,便是你们送上满汉全席,皇玛法也没胃口。” 想了想,他道:“这样吧,当日我听皇玛法说故去的二伯最喜欢吃鸡汤煮千丝,公公要御膳房晚点上这道菜!” 魏珠心里猛地一跳,低声道:“弘昼小阿哥,这样不好吧,这皇上见了……岂不是更加睹物思人?” 自废太子被幽禁后,皇上跟前就再没出现过这道菜。 弘昼正色道:“公公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想解铃之前需知道如何系铃,总不能让皇玛法一辈子都不吃这道菜吧。” 魏珠想了想,便下去安排了。 到了用晚点时,魏珠刚带着小太监摆上鸡汤煮千丝这道菜,皇上就如他预想中的脸色更沉。 皇上更是冷冷扫了魏珠一眼。 这一眼看的魏珠腿肚子直打颤,忙跪了下来。 弘昼适时开口道:“皇玛法,您别怪魏公公,是我要魏公公上这道菜的。” 说了这话不算,他还给皇上夹了一筷子鸡汤煮千丝。 不得不说,他觉得废太子还是挺会吃的,这道菜是如其名一样,千丝种类繁复,用的是牛肉丝,羊肉丝,猪肉丝,鸡肉丝等等荤菜,再加上莴苣丝,蒿子丝等等素菜,因菜式不一样,所烫的时间也不一样,要保证每一样菜最好的口感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 更不必说这鸡汤更是用野稚鸡放在砂锅中足足熬了三四个时辰,熬的是喷香扑鼻。 这道菜不仅好吃,更是色泽鲜亮,很是好看。 弘昼吃了一筷子鸡汤煮千丝,忍不住微微颔首,直说好吃,继而他才道:“皇玛法,二伯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您再怎么伤心难过,二伯也活不过来了。” 这等话,早在太后娘娘去世时,他就已说过一次。 如今即便再劝,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话。 弘昼直道:“皇玛法,反正您也没什么胃口,您同我说说故去的二伯吧。” “从我出生至今,也就见过他两次而已。” 皇上将碗里的鸡汤煮千丝吃了,这才道:“保成小时候很听话懂事的,小小一个,朕可怜他出生就没了母亲,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养着。” “便是你的叔伯等人没说,朕也知道,他们都觉得朕偏心。” “朕承认,朕的确偏心。” “不仅因为他是故去孝仁皇后所出的嫡子,更是因为他是大清未来的 君王。” “只是后来朕将他看的太过于尊贵,尊贵到他眼中无长辈?[(,无兄弟,一人独尊,后来更是圈养起男宠来。” 说起这件事,他仍记得当初自己是何等难受,微微叹了口气道:“后来他行事是越来越离谱,残害兄弟,觊觎皇位……朕忍无可忍,只能将他废掉,可后来又不忍心,再次将他复立为太子。” “弘昼啊,你知道这世上叫人最难受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失望,是失望之后给人希望,再叫人狠狠失望,这等感觉,就好像一次次将你从泥里拉到天上,再狠狠将你摔下来。” “当年朕就是这样的感受,所以多年里,朕不光不能听人提起保成,甚至连他喜欢的菜式都不愿看到,看到了只会徒增伤心。” 圈养男宠? 便是弘昼心系皇上身子,但猛地听到这般劲爆的话题还是吓了一大跳:“皇玛法,您说什么?您说二伯当初喜欢男人?” 皇上微微颔首道:“应该也算不上喜欢,大概是他见旁人如此,有意跟风。” “可惜当年是局中人,根本没想明白,下令将他身边的六个男宠全部处死了!” 弘昼:??? 好家伙,养男宠就算了,一养还是六个? 但搁在后世,像什么同性恋之类的根本不算大事儿,他的观念一向是只要不做伤天害理,妨碍别人的事,像什么喜欢男人或女人,这对他来说都不算事。 他看着皇上面上仍带着痛心疾首之色,仿佛直到这时候还不能接受自己儿孙喜欢男人,便开口道:“皇玛法,我问您,万一,我说万一哈,到时候若是我喜欢上了男人,您不会也他们处死吧?” 很多事情是堵不如疏。 皇上方才与弘昼说了些废太子之事,心里舒坦多了,刚拿起筷子夹菜了,冷不丁就听到这样一个劲爆的问题。 皇上手一抖,即将入碗里的珍珠丸子就滚落在地。 他正色道:“弘昼,你,你说什么?” 弘昼的神色也是郑重得很,一五一十道:“我说,若是我到时候喜欢上了男人,您不会也将他们处死吧?” 他说的是“他们”,而非“他”。 皇上的脸色又是一沉,更听见弘昼道:“如今我才十岁,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不知道以后长大了到底会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皇玛法,这种事情都是说不准的,而且喜欢男人或女人,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有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到时候我若是喜欢上了男人,您可别伤心别生气,更别处死他们……” 他觉得在大清科普下同性之爱的合理性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 96 章 皇上的脸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当年心情再现。 这等感觉就好像是喉咙里有一只苍蝇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别说多年之后,他如今就已伤心难受起来。 他索性将筷子重重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厉声道:“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因他这声音陡然拔高,吓得候在不远处的魏珠更是连忙跪下。 可怜魏珠这几l日下跪的次数比今年加起来都要多。 弘昼却是一点都不怕,正色道:“凡事皆有可能。” “皇玛法,既然咱们如今说起这个话题来,那我就好好与您说道说道。” “我问您,若我喜欢男人,妨碍到了别人吗?可有上街强抢民男了吗?肯定是没有的。” “我有做出什么作奸犯科,伤害别人的事情吗?也是没有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懂我到底吃错在哪里了!” 顿时,皇上将废太子逝世一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毕竟活人远比死人重要,他厉声道:“你身为皇孙,既享受其身份带来的一切,就该担负起其责任来,哪里能纵容着自己的性子来?” 弘昼也跟着较真起来:“可皇玛法,身份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啊!” “若是能选择,我觉得身在寻常百姓家也是挺好的啊!” 皇上一滞。 他突然怀疑弘昼无缘无故提起这事儿的目的来,难不成弘昼这是在提前给自己敲警钟? 皇上是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一来是四爷本就不近女色,弘昼身为四爷的儿子,不近女色也是人之常情。 二来是弘昼与弘历,弘昌等人关系一贯要好,特别是与弘历之间,两人好的像一个人似的。 不想不打紧,一想皇上就愈发担心,他突然想到在畅春园时弘昼时常要缠着弘历一起睡觉,因为这事儿,弘历是苦不堪言。 当时他知道了只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但如今想来,难道一切是早就有迹可循? 皇上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守在外间的魏珠等人虽听不到他们祖孙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看着皇上脸色,也知道皇上生气了,还是在生弘昼小阿哥的气。 他心里忍不住想,弘昼小阿哥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都说了不要上鸡汤煮千丝这道菜了。 弘昼见皇上没接话,以为皇上已被自己说服,更是喋喋不休道:“皇玛法,其实人这辈子很多东西自己是没办法选择的。” “在我看来,只要不做作奸犯科,伤天害理之事,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本就不要紧,您儿孙多的很,也不会说指望着我替您开枝散叶是不是?” “归根到底,还是您的掌控欲太强了些,将故去的二伯和许多人都当成了您的私有财产,但您忘了,他们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很多时候人更是有逆反心理,您越是要他们怎么样,他们就越是要怎么样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里话外皆是开解皇上的意思。 虽说废太子已死,可皇上还是有很多别的儿子孙子,若是皇上事事都想掌控,难受的只会是皇上自己。 但这番话落在皇上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意思。 皇上觉得弘昼这是在提前给自己敲警钟,他想要辩驳一二,却又不得不承认弘昼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难受。 真是难受。 一时间,皇上只觉得愈发难受起来。 原来他每顿能吃上小半碗饭,可被弘昼这番话一说,晚点就用了两筷子鸡汤煮千丝,方才原本还想再用上珍珠丸子的,却被弘昼吓掉了。 他心里难受极了,但面上并未显露太多。 起码没叫弘昼看出来。 等着弘昼一走,皇上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一旁的魏珠更是害怕得很,低声劝道:“皇上,弘昼小阿哥到底年纪还小,雍亲王府又子嗣稀少,难免会被看的娇贵些,说话没个轻重,您可别与弘昼小阿哥一般见识。” 皇上听闻这话,是长长叹了口气,脸色愈发凝重。 这下魏珠连劝都不敢劝了。 很快老九与四爷等人就知道弘昼惹皇上生气了。 虽说能在乾清宫当值的皆是千挑万选的,当初更是忠心耿耿,只是人都是会变的,难免其中会有那么一两个被人收买。 老九等人知晓这事儿自是喜不自禁,更是专程在天香楼设宴庆祝。 酒过三巡后,老九更是道:“呵,真是活该,我看这些年这小崽子被皇阿玛宠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都不知道,他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毕竟皇上的性子就是这般,喜欢你时看你什么都是好的,若是不喜欢你,凡事有了开端,以后就多的是他老人家看不顺眼的地方。 当年的废太子就是这般。 四爷知道这事儿是忧心忡忡,甚至专程找到弘昼一趟。 皇上过来时,弘昼正在校场跑马。 风雪交加的天儿,弘昼像不知道冷似的,骑着‘香橼’跑了一圈又一圈,英姿飒爽,朝气满满。 这样的孩子,谁看了都喜欢。 此刻的四爷却无心思欣赏弘昼的英姿,老远冲着弘昼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弘昼很快就骑马过来,翻身下马,含笑道:“阿玛,您怎么过来了?这几l日您不是很忙吗?” 皇上心情不好,无心朝政,所以四爷身为内定储君人选,难免要替皇上多分担些的。 四爷想着自己儿子说不准快要被皇上圈禁起来了,敢不过来吗? 但他想着弘昼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并不敢说实话,怕将弘昼吓到了:“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 寒暄几l句后,他就道:“弘昼,这两日你可是惹你皇玛法生气了?” 弘昼是想了又想,摇摇头,坚定道:“没有啊。” 说着,他更是狐疑道: “阿玛,好端端的您问这些做什么?可是皇玛法与您说了些什么?” 四爷道: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_[(” 弘昼是多聪明的人啊,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低声道:“皇玛法,可不是您在皇玛法身边安插了什么人吧?” 四爷一愣,竟不知道是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弘昼瞧见四爷斟酌着准备开口,便拍了拍四爷的肩膀道:“得了,阿玛,我还不知道您吗?无缘无故的,您肯定不会来找我这一趟的,肯定是您在皇玛法身边安插的人与您说了些什么。” “您啊,还是别做这些事,皇玛法是多聪明的人啊,你们的那点小心思他老人家还会不知道?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凡事不说,不代表他心里不记得。” “该是您的东西就是您的,若不是您的东西,您就是日夜盯着也没用……” 今日四爷是打算过来提醒弘昼几l句的,可不是要他提醒自己的。 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弘昼这么一提醒,他觉得弘昼的话好像很有道理,想着将安插在乾清宫的人抽出来:“你的话我知道了,倒是你,你好好想想这几l日是不是惹皇阿玛不高兴了。” “好好想想,若是哪句话说错了哪件事做错了,早些与皇阿玛认错!” 弘昼连声答应。 回去乾清宫的路上,弘昼是想了又想,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做错了。 毕竟他是现代人的思想,在他看来,什么同性恋之类的可以接受,却忘了古人的思想有多封建,更忘了皇上到底有多喜欢他。 不过弘昼还是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 先前皇上直说将他留在乾清宫住些日子,但他已在乾清宫住了十来日了,皇上依旧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 马上就要到他十一岁的生辰了,皇上难道想将他留在宫里庆生? 想一想,他倒是觉得挺期待的。 殊不知,如今的皇上一心想将弘昼拉回正途,在没有将弘昼拉回正途之前,可不敢随便放他回去的。 甚至皇上还从身边选了两个十二三岁,年轻貌美的宫女送过去伺候弘昼,但弘昼如今只是孩子心态,每日只惦记吃什么好吃的,玩什么好玩的,对那两个宫女是看都没看一眼。 如此一来,皇上是愈发担心。 有道是人想要从伤心欲绝的状态中走出来,那就要要碰上一件更为棘手之事。 有了弘昼这事儿,皇上果真极少想起废太子来。 甚至为了每日观察弘昼,皇上每日大半时间都与弘昼在一起,开解弘昼,与弘昼说女人是何等温柔娴熟,懂事可爱…… 这不,弘昼前脚刚回到屋子,打算洗个澡换件衣裳去见皇上时,皇上拨下来的宫女就迎了上来,恭敬道:“奴才侍奉阿哥沐浴穿衣吧。” 这,这是怎么了? 弘昼吓得连忙退了两步,扬声道:“丹朱姐姐,你怎么了?” “你可是吃错药了?” “你昨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又是要替我沐浴又是要替我穿衣的?” “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好!” 这个叫丹朱的宫女堪称绝色容貌,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就已出落的极美,若是来日长开了,能想象的到是何等倾国倾城之姿。 丹朱原是御茶房的一个小宫女,早就见过弘昼,更知道弘昼何等得宠,听说要来伺候弘昼时,别提多开心。 昨日她更是得陈顺子说,说要她好生侍奉弘昼小阿哥,若是能够开脸,被弘昼小阿哥带回去做姨娘是最好不过,若是如此,皇上是重重有赏。 故而才会有今日这样一幕。 甚至今日丹朱并没有穿宫装,穿了一件湖蓝色水波纹旗服,随着她每走一步路,衣裳如水波似的层层荡漾开来。 衣裳的腰身更是收过的,显得她那腰间只有盈盈一握,很是好看。 如今她听闻弘昼这话,更是跪了下来,眼泪就落了下来:“弘昼小阿哥可是嫌弃奴才蠢笨?奴才,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侍奉您,自然该好生侍奉的……” 这话一说,吓得弘昼又往后退了两步,磕巴道:“不必了。” 他抓起换洗的衣服就往净房跑。 谁知他正舒舒服服泡在浴桶里,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隔着屏风,他更是听到了丹朱的声音:“弘昼小阿哥,奴才进来伺候您沐浴!” 这可把年仅十岁的弘昼吓得哟,连声道不用。 可丹朱像没听懂似的,还要进来。 弘昼穿衣洗澡睡觉时,一贯是不喜欢要人伺候的,虽说他如今才十岁,还是个孩子,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但觉得还是得把规矩立好,“丹朱姐姐,你既是皇玛法派来伺候我的,那就该以我为尊,难不成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了吗?” “若是这般,那我只能禀于皇玛法,要你从哪里来回哪儿去了。” 丹朱一听这话,脚下的步子果然一顿。 顿时,弘昼就听到屏风外传来啜泣声,隔着屏风,更是能见到丹朱的肩膀哭的是一抖一抖的。 他虽一贯怜香惜玉,但却不喜欢这等不知分寸的人,冷声道:“你下去吧。” 丹朱哭着下去了。 这下弘昼也没有沐浴的心思,草草起身。 等着他去见皇上时,连头发都没绞干。 皇上一见,就训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寒气从头起,这么冷的天,你湿着头发,当心染上风寒了!” 说着,他就招呼两个宫女上前给弘昼擦头发。 有方才丹朱那一事,弘昼吓得是连忙摆手:“皇玛法,不必了,您给我找两个小太监来擦头发就行了。” “实在不行,我自己擦头发也行。” 这几l日皇上本就因弘昼是不是喜欢男子一事烦心忧愁。 可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他想着弘昼如今还小,便是弘昼真喜欢男子,若是见到绝色女子也是能将人拉回来的, 若不然,皇上也不会为弘昼挑选丹朱。 丹朱小小年纪却是容貌出众[(,这一点,连皇上都知道。 皇上一听这话是皱眉道:“为何不要宫女给你绞头发?从前在雍亲王府,不都是瓜尔佳嬷嬷给你擦头发的吗?” 弘昼摇摇头,连声道:“嬷嬷是嬷嬷,宫女是宫女。” 说着,他靠近了皇上几l步,低声道:“皇玛法,我觉得您这乾清宫的风气不好!” 皇上眉心跳了跳,却还是强撑着笑道:“怎么风气不好了?” 这时候魏珠已带着两个小太监上前给弘昼擦头发,弘昼整个人呈现一种放松的姿态,低声将方才丹朱的事儿道了出来,最后更是皱眉道:“……您说说,丹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不能小小年纪想勾/引我吧?我还是个孩子了!” “皇玛法,我知道您是担心我,想拨两个宫女照顾我,但是还是算了,还是要丹朱她们回去吧。” “我洗澡时她们都敢进来,下次岂不是我睡觉时都敢钻我被窝了?” 说着,他摇摇头,无奈道:“她们也真的是,小小年纪不学好!” 皇上脸色又是一沉。 他动了动嘴,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丹朱与另外一个宫女的模样即便在乾清宫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知道有多少妃嫔或皇子皇孙想将这两人要过去,他都没松口。 如今美人儿投怀送抱,弘昼竟还嫌弃别人? 难道,弘昼真的是喜欢男子? 一想到这里,皇上心里就是一紧。 当日弘昼口口声声说要他一定活的久些,争取要他能抱到弘昼的女儿儿子,照如此趋势下去,他还能看到弘昼的孩子出生吗? 若是旁的孩子也就罢了,弘昼向来不在意旁人眼光,不喜欢女子势必不会娶妻的。 弘昼见皇上久久不接话,道:“皇玛法,您怎么不说话?还有,您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难不成我说丹朱她们的坏话您不高兴了?唉,她们是她们,她们不学好与您有什么关系?可叫我说,这乾清宫还是得叫魏公公多管一管!” “若是到时候旁的宫女有样学样,那就糟了!” 魏珠只能强撑着笑连连称是。 皇上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 弘昼却是不依不饶道:“皇玛法,我说了半天了,您还没答应我呢!” 说着,他更是气鼓鼓道:“您若是不答应我,那……那我就搬去阿哥所和二十二叔一起住了!” 这话一出,可吓得皇上连连称好。 弘昼面上这才瞧见几l分笑意。 他只顾着高兴,竟然忘了乾清宫一向规矩森严,轻易不会发生这等事的。 就算真的发生了,皇上或魏珠听说了这事儿,定会勃然大怒,怎么会像没事情发生一般? 他想着自己身边没人跟着束手束脚,高兴的连吃了三块龙井茶酥。 当日皇上尝过董鄂氏 做的龙井茶酥后,也说好,命御膳房也照着做做看,可惜御膳房做出来的龙井茶酥味道总是要差些的。 所以弘昼便与四爷说了,四爷再与耿侧福晋说了,耿侧福晋再与董鄂氏说了,如此绕了一大圈,四爷这才带了两盒子董鄂氏做的龙井茶酥进宫。 一同带来的还是董鄂氏的话:“……皇玛法爱吃我做的糕点,是我的荣幸,以后每月我做些点心托阿玛送进宫的。” 皇上会缺董鄂氏的这几l盒子糕点吗? 自然是不缺的。 对于董鄂氏的孝心,皇上是十分满意的,更没有白收董鄂氏点心的道理,一抬手,就赏了些东西给了董鄂氏。 接下来,董鄂氏在雍亲王府更是身份尊贵了不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弘昼拿起第四块龙井茶酥时,见着皇上眉头紧锁,关切道:“皇玛法,您怎么了?您不是很爱吃三嫂做的龙井茶酥吗?怎么不吃?” 皇上哪里还吃得下。 他只道:“朕现在没什么胃口。” 顿了顿,他更是道:“弘昼,你喜欢弘历吗?” 弘昼咬了一口龙井茶酥,点头道:“当然喜欢啊,我最喜欢哥哥了。” 皇上又道:“那除了弘历,你还喜欢谁?” 弘昼想了想,认真道:“您是说一众兄弟姐妹吗?那除了哥哥,我还喜欢弘昌堂兄,弘暾堂兄啊,还有星德哥哥啊,还有外祖家中的几l位表兄……” 他每多说一个名字,皇上脸色就难看一分。 原因无他,他说的都是些男孩子。 到了最后,皇上已是皱眉道:“就没有你喜欢的姐妹吗?” 弘昼想了想。 很快他就摇了摇头,迎着皇上欣喜的目光道:“有啊,我喜欢满宜姐姐,因为她的性格像男孩子一样的。” 皇上眼中的光。 熄灭了。 弘昼继续道:“其实也不能说我不喜欢姐姐妹妹们,像福惠堂姐和柔惠堂姐她们我也很喜欢。” “只是女儿家的大多娇气得很,有一次我去找弘昌堂兄玩,正好路上看到有卖糖炒栗子的,就买了一包,路上看到了柔福惠堂姐,便将糖炒栗子抓了一半分给她。” “这事儿后来叫柔惠堂姐知道了,柔惠堂姐居然气哭了,这可把我吓坏了,吓得我连忙差小豆子买了十包糖炒栗子送给了柔惠堂姐。” “可就算这般,柔惠堂姐还是气的大半个月没和我说话。” 一想起那段时间他日日在柔惠跟前赔笑脸的日子,他就觉得可真难:“不过就连十三叔都说了,柔惠堂姐从小性子就是这般,不是真的与我生气。” “后来柔惠堂姐得了柿饼,也差人给我送了两包来。” “比起男儿家,女儿家的心思更细腻些,偏偏我又是个粗枝大叶的,有的时候哪句话说错了都不知道。” 皇上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朕知道。” 弘昼却是好奇道:“皇玛法,您问这些做什么?” 皇上只能苦笑道:“没什么,与你聊聊天而已。” 可这天却是越聊越难受。 越聊越伤心。 等着弘昼下去后,皇上却是连奏折都看不下去,索性将奏折丢到一边,冷声道:“去,给朕把老四叫来。” 可怜的四爷是刚出宫不久,回到雍亲王府连板凳都没坐热乎,又被人请到了御书房。 一路上,四爷心里是惴惴不安。 一般这种情况则意味着发生了什么大事。 到了御书房,四爷果然见到皇上脸色很是难看,难看到他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想最近皇上交代他的差事儿。 广州海关那边进展顺利,户部侍郎也擢升了合适的人选……好像皇上交代所有的差事,他都做的很好啊!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冷声开口道:“朕知道你公事繁忙,可就算你再怎么忙,也不能疏于对你几l个孩子的管教。” “你不比老三老五他们孩子多,膝下就这么三个儿子,哪一个养歪了,都不好。” 四爷心里是咯噔一声,想着果然是弘昼那小崽子惹了皇上生气。 吓得他连忙道:“皇阿玛莫要生气,可别因弘昼气坏了身子,如此才是得不偿失。” “您与儿臣说他到底是哪儿做错了,儿臣定会好好教他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就陡然拔高声音,打断他的话:“弘昼没错,错的是你这个当阿玛的!” “养不教,父之过,朕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当阿玛的!” 四爷一愣。 他是委屈又冤枉,不明白这事儿到底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有关系,皇上也得说明白才是啊! 可偏偏皇上觉得有些话是不能说明白的,一传十十传百,若是人人都知道弘昼有龙阳之好,这该如何是好?到时候弘昼该如何说亲娶媳妇?他还想着要把弘昼拉回正道了! 皇上又是长长叹了口气,挥手道:“罢了罢了,朕也不指望你了。” “这些日子就要弘昼在乾清宫住着,到了合适的时候……朕自然会放他回去的。” 四爷一听这话知道皇上是要亲自管教弘昼的意思,说起来从前也就故去的废太子和弘皙有此等殊荣。 若换成平日里,四爷大概会觉得高兴。 但如今,他只觉得惶恐,惶恐到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忙道:“还请皇阿玛降罪,儿臣也知道弘昼这孩子向来顽劣,儿臣也时常叮嘱他莫要惹您生气,今日……今日儿臣还专程去校场问过弘昼这几l日可有惹您生气,可他却说并没有。” “皇阿玛,儿臣与弘昼都不算什么聪明人,若这孩子有惹得生气的地方,您与他不好说,只管与儿臣说就是了。” “儿臣定会好好教他的,不敢得您亲自教导!” 皇上觉得四爷平日里挺聪明的,今日怎么这样笨? 他话里 话外皆是不愿多说的意思,这老四怎么还一个劲儿追问?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皇上素来在一众皇子跟前武断惯了的,当即就道:“这是朕与弘昼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莫要多问。” 四爷是愈发委屈了。 可就算再怎么委屈,他也只能跪着低声应是。 皇上是越想这事儿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索性开口道:“朕时常听弘昼说起他身边的小豆子与小瓶子,除了这两个小太监,他身边可还有别人伺候吗?” 四爷正色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想着王府中的三个孩子向来养的娇贵,如今除了已成亲的弘时,弘昼与弘历身边各自有个掌事的老嬷嬷。” “除此之外,他们身边并无旁人伺候,饮食起居,穿衣沐浴皆是自己亲自动手。” 说着说着,他发现皇上脸色很是难看,又忙添话道:“不过平日里屋子的洒扫皆由婆子们负责,吃食也是由大厨房专人送过去的。” 在男女之事上,他对弘昼这三个孩子一向要求严格。 从小他在紫禁城中长大,见惯了龌龊手段,女色就是最常见的一种,弘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皇上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弘昼身边就没个适龄的丫鬟?” 四爷一愣,继而悟到皇上的意思,正色道:“皇阿玛,弘昼年纪尚小,实在不宜过早接触这些事的,当日弘昼额娘耿氏也曾与儿臣提过要放两个细心的丫鬟到弘昼身边伺候,却被儿臣给拒绝了。” “咱们大清先祖也是历经苦难才打下来的江山,没道理弘昼他们小小年纪就要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多历练他们一二也是好事。” “更何况人心叵测,即便今日忠心耿耿的两个丫鬟,说不准来日也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这样两个有资历,有情分的丫鬟陪着弘昼长大,来日弘昼媳妇进门,怕是日子不好过。” 他替弘昼与弘历想的很是周到。 周到到皇上竟无话可说,周到到让皇上觉得四爷太过于板正,所以弘昼才会对女色毫无兴趣。 皇上回想起来,弘昼在紫禁城中感情最好的女眷竟是年近七旬的惠妃,大概缘由还是惠妃喜欢说人是非。 一想到这里,难受的可不止四爷一人,还有皇上。 皇上摆摆手道:“罢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可怜的四爷是惶惶恐恐进宫来,懵懵懂懂出宫去。 临走之前,皇上更是叮嘱他万万不可将今日的事情说给弘昼听。 四爷是一头雾水。 这话就算他想说也不知道如何说起啊! 皇上这下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将弘昼拉回正途上,不过他答应弘昼的事儿却不会食言,还是下令要丹朱与另外一个宫女不再伺候弘昼。 可丹朱等人前脚刚走,后脚皇上就送给了弘昼几l本画册子。 这等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的。 毕竟弘昼不爱念书 乃众人皆知,从前皇上送给弘昼过山海经的画册子,画着各种马驹的画册子……但如今他赏给弘昼的是几l本画着各色美人的画册子。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西域的,本地的……应有尽有。 奉命送画册子的陈顺子笑的是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弘昼小阿哥真是好福气,这画册子可是皇上珍藏的,如今全赏了您。” 弘昼不过略翻了翻,就将画册子丢到一旁。 他更是忍不住暗暗在心里想着:皇玛法,不正经! 但弘昼万万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皇上送了弘昼画着美人儿的册子,又将弘昼屋内原本绣着百马图的屏风换成了美人图的屏风,甚至连弘昼平日用的碗碟,帐幔……上面全是画的美人儿。 以至于弘昼睁眼闭眼,眼前皆是一个个晃动的美人儿。 晃的他眼前直发晕。 弘昼忍无可忍,只能找到皇上:“皇玛法,您到底要做什么?您还我的百马图屏风,您还我的猫猫蚊帐,您还我的青花瓷碗碟!” 皇上是笑眯眯的,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与弘昼打起太极道:“弘昼,朕这时候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下去,朕晚些时候再与你说这些事。” 弘昼就算再胡闹,也知道是正事要紧的,只好乖乖下去。 但很快他就发现,每每他与皇上说起这些事,皇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他。 可若他与皇上说起别的事,皇上又好得很。 弘昼无助。 弘昼难受。 可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紫禁城中他倒是与小二十二玩的到一起去,可小二十二才几l岁啊,他怎么好与小二十二说这些? 更重要的是,万一小二十二一转头在皇上跟前将他卖了怎么办? 毕竟小二十二可是很怕皇上。 弘昼思来想去,想到了惠妃娘娘。 说起来惠妃娘娘虽年纪大了,却是老当益壮,知晓的八卦多的很,正因如此,所以表示她听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多的很,这件事问惠妃娘娘,准没错! 弘昼便懒得搭理皇上,直奔翊坤宫而去。 翊坤宫内的惠妃娘娘正抱着那只叫‘团团’的京巴狗坐在炕上打盹,无聊极了。 一听说弘昼来了,惠妃娘娘有了说八卦的人,顿时是睁开眼,更是眼前一亮:“弘昼来了?”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吩咐宫女给弘昼上茶点。 吓得弘昼是直摆手:“惠玛法,这些事就要小太监们来就行了,这几l日,我一看到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女就眼前发晕。” 这都是被皇上害的。 惠妃娘娘连连追问其中缘由,更道:“可是要给你请大夫来?” 她年纪比皇上还要大上两岁,听说的奇闻异事多,忙道:“本宫从前听人说过,这无缘无故看到什么东西眼前发晕,大概是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你瞧见年轻貌美 的宫女眼前发晕,莫不是叫宫中那孤魂野鬼给缠上了? 说到这里?_[(,她是神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弘昼,你年纪小,有些事情不得不防,更是不知道紫禁城中多的是些见不得光的事。” “许多年轻漂亮的小宫女今儿还好好的,兴许明日就不见了踪影,连尸首都找不到,当年本宫身边就有个这样小宫女,只怕如今已变成了一堆白骨。” “后宫中,这等事多着了。” “本宫知道你向来不信这些,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一万,不得不防,小心起见,以后你离那些年轻貌美的宫女是越远越好,当心她们身上也有不干净的东西……” 弘昼虽是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可架不住惠妃娘娘是个说故事的好手,声音压的低低地,再配上今日阴沉沉地天,听的弘昼真有几l分后背发凉地感觉。 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信一信为好。 惠妃娘娘说了自己身边那个离奇失踪地小宫女后,又说起旁的奇闻异事来。 紫禁城中嘛,什么东西都不缺,最不缺这等故事了。 弘昼足足在翊坤宫待了一下午。 等着弘昼浑身凉飕飕离开翊坤宫时,这才想起今日来找惠妃娘娘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啊,如今他可顾不上这些,一路上他看到每个小宫女,都觉得她们不对劲,像是狐狸精变得一样。 回去之后,弘昼更是吓得做起噩梦来,以至于他对那些小宫女恨不得离三尺远。 皇上见了,悬着的一颗心是愈发放不下。 一日日下来,众人只觉得皇上比起当日废太子刚去世时神色愈发憔悴,一众太医更觉得自己的脑袋日日在裤腰带上拴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哐当”一声掉了。 四爷回去后是思来想去,想弘昼到底是哪儿惹皇上生气了。 他不光想,还悉心观察。 每日前来乾清宫时,四爷不光要揣度皇上的心思,如今更是要将心思分些出来放在皇上与弘昼的一举一动上。 可即便他细心观察,仍没察觉出皇上与弘昼之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对祖孙之间,仍是关系密切。 如此一来,不光皇上愈发憔悴,就连四爷也跟着憔悴起来。 甚至连老九等人也跟着憔悴起来。 他们能不憔悴吗?原以为皇上恼了弘昼,可如今怎么看这皇上怎么都不像恼了弘昼的样子。 一时间,人心不安。 四爷是个心里搁不住事的人,一日日这样熬着,这等感觉就像钝刀子割肉似的。 这一日,他终于忍不住,找到弘昼,要拎着弘昼一起去皇上跟前问个明白。 弘昼看着短短十来日瘦了几l斤的四爷,想着皇上近来的不对劲,点点头道:“好,咱们一起去皇玛法跟前问个明白。” 父子两人一齐到了御书房,脸色皆十分严肃。 皇上见了,只道:“……今日倒是稀奇,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四爷正欲开口时,却听见弘昼道:“皇玛法,能不能叫您身后的那两个宫女离咱们远点?我见着她们眼前直发晕!” “唉,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看到这些年轻漂亮的宫女姐姐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我还专程去问过太医了,可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儿子与孙子过来,皇上心情本来是挺好的,可弘昼一说这话,皇上的脸色又是一沉。 四爷揣摩皇上心思几l十年,见状,隐约猜到了几l分。 皇上点点头,便叫身后的两个宫女下去了。 弘昼脸上重见笑容,叽叽喳喳开口道:“皇玛法,您看,不光是我,就连阿玛都察觉到您这几l日不对劲,您这是怎么了?” “阿玛口口声声问我是不是惹您生气了,我想了又想,觉得我这些日子挺乖的啊!” 甚至他知道皇上心情不好,比平日里乖了许多。 皇上面色有几l分犹豫。 他倒不是不想说,只是怕弘昼心里是懵懵懂懂的,若被他这一提醒,弘昼清楚知道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该怎么办?! 第 97 章 四爷见皇上面色带着几l分犹豫,便是愈发笃定,索性笑着道:“弘昼,为何你这几日瞧见年轻貌美的宫女会眼前发晕?”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凡事皆有缘由的。”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皇玛法最近将我身边用的东西都换成了美人图案的,我这睁开眼眼前全是美人儿,闭上眼眼前还是美人儿,自然看到美人儿头晕眼花。” “还有前两日我去见了惠玛嬷一趟,听说了许多事儿,说是宫里头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万一被缠上那就糟了……” 四爷笑道:“弘昼,你还信这些?” “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的吗?” 弘昼挺直腰杆子,正色道:“许多东西多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皇上与四爷齐齐颔首。 四爷见状便又问起丹珠一事来:“我听说皇阿玛前几l日送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宫女,可是你却与皇阿玛说了声,将人都赶走了。”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这两个宫女被撤走后,只怕是颜面大失,怕是哭成了泪人。” “此事一出,只怕人人都要打趣你不知道怜香惜玉的。” 弘昼却正色道:“怜香惜玉?为什么要怜香惜玉?难不成女子做错了事,一句‘怜香惜玉’就能将此事揭过吗?” 说着,他看向皇上与四爷,神色是愈发严肃:“所有人只有自己看得起自己,旁人才能看得起你,若是一个人心术不正,光使出些歪门邪道来,这要旁人怎么看得起他?” “不拘男女,都是一样的。” “而且在我心中,男女也是一样的。” “人人都说女子不如男,可古有花木兰穆桂英,如今京城里也有许多厉害的女掌柜,凭什么就说女子不如男?” 他觉得很有必要将话说清楚,免得旁人误会了他:“而且我都与丹朱姐姐说了我洗澡时不要她进来,她却非要进来,换成你们,你们会不生气吗?” “不过皇玛法,这事儿也必要对外说,也没必要责罚丹朱姐姐,人嘛,总有一时糊涂的时候,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四爷下意识看了皇上一眼,道:“皇阿玛有所不知,虽说弘昼与弘历是六岁那年搬去外院的,但弘昼这孩子向来和别人不一样。” “打从他会说话会走之后,不管是睡觉沐浴,还是吃饭穿衣,都不要人伺候,甚至连他的额娘耿氏都不要,也难怪他洗澡时宫女闯进去会生气……” 皇上想着那日弘昼湿着头发跑来找自己,更想到弘昼说起这件事时气鼓鼓的样子,这才记起好像从那日之后弘昼对一众小宫女就敬而远之。 顿了顿,皇上直道:“原来这样。” 弘昼见四爷问来问去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一句都没扯到正题上,实在是忍不住了,道:“皇玛法,您这几l日到底是怎么了?总感觉您怪怪的。” 说着他更是半点不客气,将四爷也卖了:“不光我这样觉得,连 阿玛也是这样觉得的。” 皇上一直都知道四爷是个聪明人。 如今也知道四爷肯定知道他为何会不对劲,见四爷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才觉得是不是自己过于多虑,便道:“没什么,公事而已。” 弘昼信吗? 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自然是不信的:“皇玛法,您撒谎,若是您因公事不高兴,为何会换了我屋子里的摆置,这事肯定与我有关系……” 皇上:…… 这小崽子大了,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四爷总不能眼睁睁见着皇上下不来台,便道:“弘昼,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有一件广州海关上的事要与皇阿玛商议。” “方才我过来时你不是正准备去找惠妃娘娘听故事的吗?你先过去吧!” 这么巧? 难道四爷是想将自己打发走? 弘昼看看皇上,再看看四爷,见他们面上皆是严肃之色,好像是真的有要事商议一般,便无奈点点头:“好吧,正事要紧,那我就先去找惠玛嬷了。” 他说完这话,便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四爷就道:“儿臣大概猜到皇阿玛这些日子因何事不高兴。” “还请皇阿玛放心,男儿家的本就晚熟一些。” “比起一些小小年纪就纵情女色的男子,儿臣觉得弘昼这样挺好的,若是早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是好事。” “以儿臣看来,弘昼多半还是喜欢女子的……” 主要是弘昼实在叫人难以捉摸。 这话他也不敢说的太过于确定。 皇上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若没有把握的事,四爷从来不说,既能得四爷这话,想必他心里是十拿九稳:“当年保成喜欢男子,一养就是六个,直到多年之后朕想起这件事都还难受。” 直到说起这话时,他这才想起已经有好几l日没想起故去的废太子:“朕只怕弘昼与故去的保成一样。” “保成还没有弘昼顽劣,当年这等事还是偷偷摸摸做下的,若是换成了弘昼,只怕不闹得满城风雨是不会罢休。” 归根究底是因故去的废太子觉得这等事是错的,是见不得光的。 但弘昼却觉得这等事没什么大不了。 一想到这里,皇上原本微微放下来的一颗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应该是不会的。”对上弘昼,四爷可不敢打包票,毕竟弘昼的性子谁都摸不准,他斟酌道:“不过就算弘昼真的喜欢男子,以他的性子,旁人劝了也是不会听的。” 他看向皇上,正色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因未发生的事情而担心?索性就任由着他去吧。” “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情,咱们管不了的。” 听到这话,皇上不免想起弘昼先前与自己说的一番话。 他们是人。 是个活生生,有思想的人,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 皇上无奈点点头,语气中仍带着些伤感:“罢了,就任由着他去吧。” 四爷笑道:您大可不必担心太多,儿臣很久之前就觉得弘昼聪明过人,也曾想要将他往正道上拉,只是不管儿臣使出浑身解数,仍是于事无补,后来索性便任由着他去了。??[” “就如同弘昼所说的一样,人这一辈子如白驹过隙,苦短的很,只要不做那等作奸犯科,妨碍旁人之事,想做什么便任由着他去做就是了。” “更何况弘昼直到如今,也并未做出十分出格之事。” 在如今的四爷看来,火烧白云观可不算弘昼做下的糊涂事儿。 当日弘昼所言所行皆是为了他这个当阿玛的,若是没有弘昼,只怕如今他还沉溺于丹药与云山道人的骗局之中。 皇上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得四爷开解一番,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弘昼满腹心思去了翊坤宫一趟,听着惠妃娘娘说起紫禁城的奇闻异事,吓得是汗毛直竖。 这等感觉就像看恐怖片似的。 事后觉得吓人,但又叫人觉得欲罢不能。 回去的路上,弘昼更是与身边的小太监道:“明日,明日我可不敢再来了。” 一旁的小太监听闻这话含笑道:“弘昼小阿哥,昨日您也是这样说的。” 弘昼看着天,微微叹了口气。 古代的生活可真是匮乏无趣啊,若是有选择的话,他才不要每日一边害怕一边听惠妃娘娘说这些鬼故事了。 做人,真的好难。 当弘昼回去后,却惊喜的发现他屋子里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猫猫帐幔回来了,百马屏风也回来了……就连那些在路上时不时偶遇他的小宫女也不见了。 这可把弘昼高兴坏了。 他兴致勃勃准备去找皇上,谁知迎面碰上正欲出宫的四爷,连忙道:“阿玛,我就知道方才你们是故意将我支开的。” “您快告诉我,皇玛法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啊!” “还有,您又是怎么说服皇玛法高兴起来的?” 说着,他更是由衷道:“阿玛,您可真厉害!” 四爷真不愧是以后要当皇上的人,真棒! 四爷并未回答他这话问题,反倒问起一个扫兴的话题来:“这几l日你住在乾清宫,功课学的如何?” 弘昼面上的笑容一滞:“阿玛,这般高兴的时候,就非得说这么扫兴的话题吗?” 四爷却一点不觉得这话题扫兴。 他觉得进宫之后的弘昼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皇上纵着,旁人宠着,导致弘昼半点不记得自己还要念书写字,“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进宫之前你正在学《圣谕广训》。” “昨日我考问了弘历,他正本《圣谕广训》已经学完了,你进展如何?” “这……”弘昼挠挠头,却是一拍脑门,道:“哦,对了,阿玛,方才惠玛嬷要我与皇玛法说件事。 ” “这件事挺重要的,我得快点告诉皇玛法才是。 边说他边往里走?_[(,正色道:“阿玛,我就不和您说话了,天色不早了,您快些回去吧,不然待会儿雪下的大了,路上就难走了。” 等着进了御书房,原本觉得自己摆脱了四爷,正沾沾自喜的弘昼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四爷这是故意不想说方才皇上与他之间说了什么,想拿学问一事堵住自己的嘴吧? 真的是大意了! 弘昼气鼓鼓的,觉得四爷这个当阿玛的真是太坏了,对上自己儿子都这么多小心眼。 他走到皇上跟前时,皇上已是满面笑容,半点不复先前那等忧思忧虑的模样。 他好奇道:“皇玛法,阿玛到底与您说了些什么?” 呵,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竟比四爷还坏,竟直接丢给他几l个字:“这是秘密。” 弘昼一愣。 皇上更是含笑道:“这是朕和你阿玛之间的秘密,你啊,就别问了。” 这下说的弘昼心里像猫爪子挠似的,愈发好奇了:“难道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皇玛法,您说出来叫我也听听,将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变成我们祖孙三人的秘密。” 说着,他更是嘿嘿一笑,道:“来日九叔问起来,我偏不告诉他,到时候难受的人就变成九叔了。” 皇上仍道:“不行。” 弘昼面上的笑意全无。 下一刻皇上便逗他道:“弘昼,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可有什么生辰礼物想要的?” 原先他为弘昼准备的是一尊美人玉,用上好的蓝田玉雕刻出来的一个美人儿,惟妙惟肖,宛若真人。 只是今日听四爷一说,他觉得这样的礼物送给弘昼就不太合适。 按理说这是个绝佳的狮子大开口的机会,但弘昼认真想了想,竟想不出自己想要什么来。 唉,这几l年下来,皇上赏了他不少宝贝,惹得他都没有想要的东西了。 他苦恼起来:“皇玛法,我也不知道。” 说着,他更是试探道:“不如您打开您的库房给我瞧一瞧?我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保准他会选个最贵重的出来。 皇上敲了敲他的脑袋瓜子,再次无情的送他三个字:“想得美。” 皇上想了想,道:“那朕就看着办吧。” 弘昼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如今时候不早了,皇上便吩咐魏珠摆晚点,更是问弘昼道:“……方才你去翊坤宫,惠妃又与你说了些什么奇闻异事?” 不提起翊坤宫和惠妃来,弘昼都快忘了惠妃委托自己的事。 他觉得自己被四爷和皇上接一连三气糊涂了。 他忙道:“惠玛嬷没说什么,和从前一样,说的都是些紫禁城里吓人的事儿,我还是不与您说了。”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 惠玛嬷交代我一件重要的事情,说要我在您面前帮她美言几l句,她想要见幽禁中的大伯他们一面。” 若他这话叫惠妃娘娘知道了,惠妃娘娘怕是要气的不行,要知道惠妃娘娘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而是要他委婉,假装不在意的在皇上跟前提一提,说自己很是想念老大他们。 说起来,老大因当年巫蛊之术谋害废太子,下令被皇上幽禁,惠妃与他那一家子已十余年没见过面。 惠妃娘娘当年是个极喜欢热闹的性子,但如今却是深居简出,越是到了逢年过节时,她就越是难受,除了弘昼,甚至不愿与人多来往。 听到弘昼这话,皇上忍不住笑了:“惠妃就是要你这样与朕说的?” “当然不是。”弘昼眼睛盯着宫女们端着一道道佳肴上来,心思全放在佳肴上,不急不缓道:“惠玛嬷肯定不会这样说的啊,她知道您的性子,说您当年既下令终身幽禁大伯他们一家子,寻常人求情,可是见不到他们的,所以就要我趁您心情好的时候帮着她美言几l句。” “惠玛嬷还说了,如今她已是快七十岁的人,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里,就怕什么时候突然没了,就再也见不到大伯。” “若是这般,她到了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 皇上一听,就知道这的确像惠妃娘娘会说出来的话。 他甚至知道惠妃娘娘是因废太子的突然逝世,才大着胆子要弘昼求情的,虽说惠妃娘娘身子不错,但幽禁中的老大说什么时候没了就没了。 皇上微微颔首,道:“好,你明日就与惠妃说一声,就说,朕答应了。” 皇上如今也是快七十岁的人,当年让他盛怒不已的事如今回想起来好像也不算大事儿,总不会叫惠妃娘娘含恨而终。 弘昼连声道:“多谢皇玛法,我替惠玛嬷谢谢您了。” 翌日一早,弘昼就早早赶去了翊坤宫。 惠妃娘娘位居四妃之首,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她也不必早起与人请安,也不必伺候皇上,每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但因昨夜心里有事惦记,也是一早就起来了,眼神更是频频落于门口,与身边宫女道:“……若是弘昼得了信,不管成也不成,总会来与本宫说一声的。” 即便老大刚出生不久就被抱出宫养着,一直到了七八岁才接回来,但对一个母亲来说,永远都是牵挂着自己孩子的。 惠妃娘娘正用着早饭,就听宫女通传说是弘昼来了。 这下,惠妃娘娘连用早饭的心思都没有,连忙站起来要迎出去。 弘昼很快就喜气洋洋疾步走了进来,含笑道:“惠玛嬷,告诉您,皇玛法答应啦!” “您可以去见大伯啦!” 只是他怎么想都没想到,他这话音刚落下,惠妃娘娘竟泪如雨下。 弘昼微微愣了愣,忙道:“惠玛嬷,您,您怎么了?这是多高兴的一件事啊,您哭什么?” 惠妃娘娘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本宫,本 宫马上就要见到保清了。” “当年保清与往常一样进宫与本宫请安,那时候本宫是万万没想到那是我们母子最后一次见面,到了下午,他就被皇上下令软禁起来,我们母子已十来年没有见面了,只怕如今他都已经白发苍苍。” 说着,她更是握住弘昼的手,正色道:“弘昼,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这些年,她面上虽装的是云淡风轻,并未在皇上和旁人跟前提起过老大,但心里却是记挂的很。 还记得老大刚幽禁的头几l年,她不知道使了多少银子,想要那些大臣和妃嫔帮着她在皇上跟前美言几l句。 只是银子花了,她仍没有见上老大一面。 昨日与弘昼说那样一番话时,她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即便弘昼一口答应下来,但夜里仍一次次告诉自己——就算弘昼得皇上喜欢,却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的话,皇上不一定会听的。 故而如今她听说马上能见到老大,这叫她怎么能不高兴? 弘昼被惠妃娘娘这喜悦的泪水冲击的哭笑不得,但心里仍是替惠妃娘娘高兴的,忙道:“惠玛嬷,您别哭啦,您不是心心念念想见大伯吗?”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您就今天去见大伯好啦,这时候还早,刚好您可以要内膳房或者翊坤宫的小厨房准备些大伯爱吃的菜。” 说着,他更是手忙脚乱替惠妃娘娘擦起眼泪来:“您可别哭啦,若是再哭,眼睛就该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到时候大伯见到您了也会担心的。” 惠妃娘娘连连点头:“好,本宫不哭了。” 可就算她如此说着,但这眼泪还是隔了好一会才止住。 今日的惠妃娘娘可没时间再与弘昼说些紫禁城中的奇闻异事,一大早弘昼就兴致勃勃替她出起主意来,一会道:“惠玛嬷,我觉得您不光可以给大伯带他爱吃的菜,还可以给他带些可以放的点心,这样大伯看到点心就能想起您了,心里肯定暖暖的。” “惠玛嬷,您穿这件靛青色的旗服好看,显得您皮肤更白了。” “惠玛嬷,您早些过去,皇玛法没限制您见大伯的时间,您去的早些,就能和大伯他们多说说话了。” 就这样,惠妃娘娘噙着幸福的笑容踏上了出宫的马车。 有道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等弘昼走在回去乾清宫的路上,脸上也带着笑容,更是忍不住与身边的小太监道:“……叫我说,做这些事情多有意义啊,不光惠玛嬷开心,大伯他们也开心,这可比读什么《圣谕广训》有意义多了,你说是不是?” 小太监下意识点了点头,可旋即却好心提醒他道:“弘昼小阿哥,若是奴才没记错的话,当初您带进宫的那几l本书,可是一本都没看过了。” 弘昼:“额……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小太监点点头,正色道:“自是千真万确。” 弘昼微微皱眉,道:“照你这样说来,我确实太不像话了点。” “等着回去王府之后,阿玛肯定要考问我功课的,以阿玛那性子,肯定会逼我将功课补上的。” 小太监附和点点头,原以为弘昼回去之后就要看看书,谁知道弘昼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从明日开始看书练字吧!” 这小太监是魏珠亲自挑选出来去伺候弘昼的,为人本分老实。 再加上弘昼性子又好,所以他在弘昼跟前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弘昼小阿哥,今日还早,您为什么不从今日开始看书练字?今日您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没有啊!”弘昼这话说的是坦坦荡荡,正色道:“今日我还没准备好了。” “所以,明日再说吧。” 小太监果然不好再说什么,想着魏珠叮嘱自己的那些话,想着弘昼小阿哥对自己这样好,明日再提醒弘昼小阿哥一声好了。 翌日一早,这小太监就提醒弘昼今日他要开始看书写字了。 弘昼听闻这话时,面上甚至些许有些恍惚,显然是忘了自己昨日说过这样一番豪言壮语。 好在后来弘昼总算是想了起来,他更是道:“明日再说吧。” “今日我还有要紧事了,得去翊坤宫问问惠嬷昨日见大伯高不高兴,看看他们之间都说些什么。” 这与您有什么关系啊? 到时候您回去了,没办法与雍亲王交差才是要紧事啊! 当然,这话小太监也就在心里腹诽几l句,他倒是想说来着,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就已眼睁睁见着弘昼高高兴兴朝着翊坤宫方向跑去。 没办法,他也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弘昼赶到翊坤宫时,惠妃娘娘刚起身。 即便他还没问,就已经感受到了惠妃娘娘的幸福与快乐。 惠妃娘娘满脸含笑,一开口就是道:“弘昼,谢谢你了。” 说着,她便与弘昼分享起昨日见到儿子的喜悦来。 比如,老大一家子,特别是老大身子很好。 比如,她还见到老大幽禁期间添的几l个孩子,特别是最小的弘晌,虽只有两三岁,却是活泼可爱,十分招人喜欢。 又比如,老大还劝她莫要担心自己,要她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事。 甚至还比如,老大听说废太子死了高兴的是哈哈大笑,比皇上解了他的禁足还开心。 …… 该说的,不该说的,惠妃娘娘都与弘昼说了,俨然没将弘昼当成外人。 当然,惠妃娘娘如从前每一次一样,说了这些话之后更是摸着弘昼的脑袋道:“……这些话本宫就与你一个人说了,你可千万别与旁人说,甚至连你皇玛法和阿玛都不能说。” 而弘昼也与从前每一次一样,重重点了点头:“惠玛嬷,您放心,我嘴巴一向严得很。” 惠妃娘娘自是相信他的,若不然也不会将这等事与他说了。 接下来的整整一日,惠妃娘娘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这等好心情是装不出来的,平日里惠妃娘娘虽面上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但一个人是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因今日心情好,惠妃娘娘并没有再与弘昼说起紫禁城中的奇闻异事吓唬他,而是说起自己这坎坷的一生。 用惠妃娘娘的话来说,她这一辈子看似荣耀,实则憋屈。 对,没错,就是憋屈。 她出生纳兰一族,身份尊贵,进宫很早,更是替皇上诞下长子,几l次肖想后位,可这位置却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中宫嫡子被废后,按理说这太子的位置老大也不是不能想,毕竟他虽不占嫡,却是长子,向来骁勇善战,得皇上喜欢,最后却落得终身幽禁的下场,如今母子两人想要见上一面,都难以上青天。 到了最后,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如今本宫更是连几l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可怜可悲。” 弘昼却是正色道:“惠玛嬷,话不是这样说的,有道是人比人气死人,人这一辈子,何必与别人比?” “在我看来,您过的多舒服啊,在后宫中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大伯虽被幽禁起来,但却是妻妾成群,也不担心什么时候会受到牵连掉脑袋,如今过的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他是知道惠妃娘娘与那位素未谋面大伯的心思的,低声道:“您想想故去的孝仁皇后与故去的一伯,再想想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 惠妃娘娘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顿时脸上的笑容就蔓延开来:“对,咱们弘昼说的极是。” 弘昼又陪着惠妃娘娘说了会话,就回去了乾清宫。 只是回去之后的他依旧没有学习。 对上尽职尽责小太监的劝诫,他仍是有理由的,因为小一十一来找他玩了。 倒是皇上每天有弘昼陪自己用午膳习惯了,今日见弘昼与小一十一玩到了一起,玩的可开心了,便没有喊弘昼。 皇上想了想,便去了翊坤宫。 惠妃娘娘已至这般年纪,早就熄了争宠的心思,与皇上坐在一起只是说些家常话而已。 惠妃娘娘先是感谢皇上允许她去瞧老大,说老大一家子也感念皇上,最后更说起老大的近况来,说老大如今迷上了侍弄竹子,在后院养了好大一片竹林。 到了最后,惠妃娘娘更是拿出一个竹蜻蜓来:“……这是保清的幼子弘晌送给臣妾的,竹子是保清亲自所种,竹蜻蜓是保清的几l个年长的儿子做的,说给臣妾留个念想。” “皇上要吗?臣妾带了两个竹蜻蜓回来了。” 皇上伸出手,接过了竹蜻蜓。 后宫之中的一众妃嫔,就数惠妃娘娘陪在皇上身边的时间最久,当初年轻时惠妃娘娘也曾做过许多争风吃醋的事情来。 但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当年之事皇上已不大记得,觉得惠妃娘娘的性子也变了不少,柔和了许多:“既然 保清身子还好,朕就放心了。” 两人相对无话。 只听得见外头呼呼的风声。 皇上到底是天子,惠妃娘娘可不能放任着气氛继续这样尴尬下去,便与皇上说起了弘昼来,将弘昼夸成了一朵花。 气氛这才热络了些许。 到了最后,惠妃娘娘更是犹犹豫豫道:“……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可臣妾有些话还是想要与皇上说的。” “当年太皇太后在世时就曾说过后位与储君之位都不得空悬,如此难免会惹得众人人心不安,当初……保清就是如此。” “臣妾虽是妇人,但也时常听人说起雍亲王的,他勤勉上进,低调行事,不说别的,就冲他教出来的两个儿子,可见他都是个好的。” 说着,她想了想道:“就连昨日臣妾见到保清时,保清都对雍亲王赞不绝口,说他很能沉得住气。” 她的这番话倒是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皇上并未治她的罪,只笑了笑道:“朕以为你心里是属意于老八的。” 老八因生母卫氏出身卑贱,出生不久就养到了惠妃娘娘膝下,也是因此,当年老大知自己夺嫡无望后便支持起老八来。 因小时候养在惠妃娘娘身边几l年的缘故,直到如今老八逢年过节时还会来给惠妃娘娘请安的。 惠妃娘娘笑了笑,道:“可皇上不喜欢他啊,臣妾便是在皇上跟前提起他,又有何用?” 皇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年轻时,他觉得惠妃娘娘莽撞无度,那张嘴时不时蹦出几l句话能将人气死。 但如今,他只觉得惠妃娘娘这般性子实在难能可得:“也难怪你与弘昼投缘,你们两个皆是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顿了顿,他更是道:“立储这件事,朕心里有数的。” 惠妃娘娘便没有继续多言。 说起立储一事,朝中皇子与大臣分为了两派,以十三爷为首的一干人支持四爷,以老八,老九,隆科多为首的一干人支持老十四。 说起来老十四即便身在西藏,却仍威望不减,更是在今年的西藏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 甚至比起拥护者来,四爷远远比不上老十四的。 其实皇上又何尝没有立储之心? 自废太子去世后,他这心思是愈演愈烈。 但他更知道,若这时候贸贸然将四爷立为储君,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远在西北的老十四与年羹尧就不说了,就老八,老九,隆科多等人就能折腾出不少事情来。 皇上已年近七十,不愿再看到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 与惠妃娘娘用过午膳,皇上就回去了御书房批阅奏折。 刚看了两本折子,皇上就问起弘昼来。 魏珠含笑道:“方才陈顺子说了,说弘昼小阿哥正在看书了。” “说是弘昼小阿哥说了,回去之后雍亲王会考问他的功课,若是落下太多,对雍亲王那边不好交代的。” “哟 ,今儿可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皇上面上含笑,想着这奏折看不下去,索性去看看弘昼好了,便起身道:“朕去看看他学的如何,若是有不懂的,朕也能指点他一一。” 皇上兴致勃勃来到弘昼的房间。 只是推门一看,皇上却是哑然失笑。 弘昼倒是坐在书桌跟前,却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守在一旁的小太监见皇上来了,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要请安。 皇上却是摆摆手,示意他莫要说话,更是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了弘昼身上。 虽说屋子里烧着地笼,但这般睡觉,也是会染上风寒的。 谁知道弘昼却是刚睡着不久,身上有大氅落下,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揉着眼睛道:“皇玛法,您怎么来了?” 皇上却道:“哼,若是朕不过来,还以为你还在认真看书了!” 弘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色道:“我是想认真看书来着,只是奇怪的很,我刚翻开书看了第一页,就觉得困了。” 他是刚看了两三行,就已睡着。 他更是提出自己的疑问来:“皇玛法,您小时候看书或者如今看折子时难道没有这种感觉吗?” 皇上认真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顿了顿,皇上却是道:“只是人生来在世,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若是可以选择,谁不愿像你一样整日胡吃海喝,开开心心的?” 语气里,甚至带着几l分羡慕。 弘昼不由嘀咕道:“当皇上真是可怜。” 皇上听闻这话笑了笑:“话虽如此,可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皇上啊!” 魏珠是个聪明人,一听皇上说到类似话题,就带着屋内的人全部退了下去。 这下,弘昼说起话是愈发肆无忌惮来,点点头后道:“没错,若是您不当皇上,我也不能胡吃海喝,不能高高兴兴的。” “所以说啊,一家里最好有个人当皇上比较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皇上只觉得弘昼的胆子越来越大,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自个儿不想当皇上,却想叫自己家里出一个皇上!” 他索性问弘昼道:“弘昼,那你想要你们雍亲王府出一个皇上吗?” 寻常人听到这话早就吓得浑身如筛抖。 但弘昼可不是一般人,听到这话不仅不害怕,甚至眼里直放光,脑袋点的更如小鸡啄米似的:“想,当然想啦,做梦都想!” 他不仅想雍亲王府出一个皇上,还想出两个皇上了,这样不仅他整日能吃香的喝辣的,就连他的儿孙也能跟着享福。 想及此,他是睡意全无,靠近皇上道:“皇玛法,您偷偷与我说,您是不是想要我阿玛当太子?” 皇上看着他没有接 话,只觉得这小崽子是什么话都敢说。 弘昼更是絮絮叨叨道:“这个问题,我帮您想过,我觉得我阿玛是最合适的人选。” “您的一众儿子中,合适的人本就不多,像三伯,九叔,十叔那几l个就不说了,别说您看不上,就连,就连我都觉他们不适合当太子。” “说来说去,也就阿玛,八叔,十四叔这三人合适些。” 他甚至还煞有其事与皇上分析起来。 皇上便道:“那你倒是同朕说说,你八叔和十四叔为何不合适,朕又为何要立你阿玛为太子?” 弘昼察觉出皇上隐隐有立四爷为太子的意思来,是愈发起劲:“八叔不得您喜欢啊,您要是喜欢八叔,就不会屡次当众训斥他了,所以即便八叔有贤能,为人称赞,但在您心里,也不愿将八叔立为太子的。” “十四叔年轻有为,骁勇善战,又出身尊贵,按理说也是当太子的合适人选,但我觉得十四叔却是心肠太软,放在寻常人身上,这不是坏事,可若是身为帝王瞻前顾后,处处受人摆布,就不是好事。” 在他看来,这老十四当太子,就等于老八当太子:“我阿玛多好啊。” “您看,当初阿玛服用丹药,十三叔与阿玛关系那么要好,劝了阿玛一遍又一遍,甚至有几l日都没与阿玛说话,阿玛却犟的像头牛似的,谁说都不管用。” “就阿玛这样的性子,以后当了君王,只有他摆布别人的份儿,可不会受别人摆布。” 一说i到这里,他甚至能想到以后的四爷会变本加厉仗势欺负他这个当儿子的。! 第 98 章 皇上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哪个当儿子的这样说当老子的,是忍俊不禁,直道:“但照你这样说,身为君王刚愎自用也不是什么好事,凡事总得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若不然,一门心思错到底,那该怎么办?” 弘昼正色道:“可是阿玛也不是不听劝的人啊,就像丹药一事,他虽听信于云山道人,可在阿玛知道云山道人是骗子之后,却是迷途知返。” “像阿玛这样具有求知精神的人,实在是难得,若是连他都不适合当帝王,谁还适合?” 正喝着茶的皇上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张嘴啊,是怎么说都有理。” 弘昼却是正色道:“那皇玛法,您倒是与我说说我可是说错了?” 皇上想了想,认真道:“确实是没错。” 弘昼又朝着皇上靠近了些,声音压的极低:“所以皇玛法,您也觉得阿玛以后适合当皇上是不是?” 他想着前几年的四爷寄情僧佛,想必皇上对四爷此举定是不喜欢的,便道:“您别看阿玛先前有事没事往寺庙啊,道观里钻,可有句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一样的道理,不想当太子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先前定是阿玛想着您身边能干人多的很,不稀罕他这个当儿子的,别无选择,所以才喜欢念经拜佛,与云山道人等人为伍。” “如今您重用了他,安排了他差事,您看看,他一桩桩差事办的多好啊。” 他是越说越起劲,更是道:“我可是听说了,阿玛经常看公文一直看到深夜。” “啧啧,这才几年的时间啊,阿玛就像老了一圈似的,这可都是为了咱们大清,为了老百姓才会如此……” 皇上听他这话是越说越夸张,想着若是自己不叫停,只怕以弘昼的性子又要喋喋不休说下去。 皇上连忙道:“好了,朕的确有将老四立为储君的意思。” 他扫了弘昼一眼,叮嘱道:“这话你可别对外说,若是一说,怕是要天下大乱的。” 弘昼那双大眼睛是愈发亮了,连连点头:“皇玛法,您放心吧,我嘴巴可严实在了。” “就算对着阿玛,我都不会说的。” 皇上淡淡道:“对着你阿玛说一说倒是无妨,可对上旁人,那是千万不能说的。” 弘昼一愣,拽着皇上的袖子就道:“皇玛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您已经与阿玛透露过这个意思了?” 他见着皇上没接话,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方才高高兴兴的他就变得痛心疾首起来:“皇玛法,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情您和阿玛居然都瞒着我,难不成是将我当成了外人?” 皇上是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弘昼继而苦着脸道:“那是什么,还是您觉得我嘴巴不严?” 皇上忙道:“也不是。” 弘昼又道:“皇玛法,那 是因为什么?” 皇上想了想,竟找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弘昼,索性想了个话题将前一个问题给掩盖过去:这些不要紧,朕虽有心将你阿玛立为储君,可思来想去,只觉得如今并不是合适的时机。∨_[(” 弘昼一惊,眼里的光也熄灭了大半,果然上当了:“为什么?” “皇玛法,纵然我年纪还小,却也知道储君乃国之根本,早早立下储君人选,并没有什么坏处。” “若不然,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这心思都没放在如何为您办事上,只想着如何争夺储君之位。”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皇玛法可是害怕这时候贸贸然将阿玛立为太子,惹得他们兄弟相残?” 皇上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欣赏的眼神来。 他觉得弘昼有的时候很聪明,可有的时候又傻乎乎的,傻的可爱。 他道:“朕记得好像与你说过,当初保成也个勤勉上进的好孩子,可惜被所有人盯着,所有人都想要将他拉下马,一来一去,自然就学坏了。” “其实到朕这个年纪,也能知道你叔叔伯伯们的心思,想着他们与保成一样皆为皇子,却是有尊有卑,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朕害怕其余人与兄弟相残是一回事,可也害怕他们处心积虑对付老四。”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道:“纵然你阿玛心思缜密沉稳,却哪里抵得住旁人一次又一次的算计?” “朕也到了这般年纪,若是你阿玛再次误入歧途,朕真的不知道将这偌大的江山交给谁。” “朕原先不是没想过,若是你有意想当君王,若是你阿玛养歪了,将皇位直接传给你要也不是不可以,可惜啊,你根本没这个意思……” 甚至于他根本不敢将旁人看出他的心思来。 他不敢将四爷立于危险之地。 这一刻。 弘昼觉得皇上也是挺心酸的,也跟着皇上叹了口气,道:“皇玛法,我是万万没想到都过去几年,我都如此顽劣,您居然还想要我当皇上。” “这次我还是要拒绝您,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虽有几分小聪明,却是担不起这等重任的。” 皇上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冷哼一声。 弘昼却是笑嘻嘻道:“方才您说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在我看来,您这举动就像是掩耳盗铃似的,觉得自己听不见,所以别人都听不见。” “我大概也猜到您是如何想的,想的是您百年之后留下遗诏,将阿玛立为储君是不是?” “可是您想过没有,这些问题您如今不替阿玛解决,以后阿玛还是要面对的,甚至,甚至……因为您不在了,许多人会借机生事,比如说阿玛篡改遗诏,比如说阿玛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 “毕竟如今您对阿玛很看重,可对十四叔也很看重,以至于朝中还有不少人都在拥护十四叔了。” 他就算对清朝历史再不感兴趣,也是知道历史上的雍正继位后可谓 困难重重。 一直到了多年之后,还有人说皇上原本是将皇位传给老十四的,却被四爷改了遗诏,甚至连德妃娘娘都是这样认为,拒不出席封太后的典礼。 当然,德妃娘娘此举叫如今的弘昼看来那就是她偏心,故意叫四爷难堪。 皇上沉默下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可是叫他眼睁睁看着剩下的孩子们骨肉相残,不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弘昼面上依旧堆着笑容,继续道:“而且像您说的,您怕阿玛学坏。” “可若是阿玛经不起这考验,就算真的坐上了皇位,有朝一日也是会学坏的。” “到时候您又不在了,谁敢管阿玛,谁敢训斥阿玛?” “凡事若有问题,早发现,早解决才是正经事,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是唯一一个敢在皇上跟前说这些的人,偏偏他这话说的是义正言辞,半点没有因四爷是他阿玛所以才一个劲儿在皇上跟前说好话的意思。 皇上认真想了想,微微颔首道:“你这话,很有道理。” 弘昼继续道:“纵然您时常与我说在阿玛小时候您对他极为严苛,可在阿玛嘴里,您对他却是极好的。” “有一次阿玛醉酒后说他小时候养在故去的孝懿皇后娘娘身边,因并非故去孝懿娘娘亲生,所有人对他虽不是不好,却也算好,就是淡淡的,说他小时候就盼着您去坤宁宫,那时候他虽年幼,却也知道唯有您是真心在意他的。” “父母之爱,则为之深远,您既然身为阿玛的阿玛,是不是要替他扫清一切障碍?” “更何况啊,有些事情不是您看不见,就不会发生的……” 说起大道理来,他向来是一套套的。 皇上不得不承认弘昼说的是极有道理的,含笑道:“你说出这番话是为朝廷考虑,还是因老四是你阿玛的缘故?” 弘昼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为我阿玛的缘故啊!” 虽说他向来是个帮理不帮亲的好孩子,但特殊情况下,他却是帮亲不帮理的。 皇上被他逗笑了。 最后,他道:“朕知道了。” 弘昼觉得若四爷是只狐狸的话,那皇上比起四爷来就是只老狐狸,不过他想着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看皇上这样子也听进去了,便没继续追问。 做人,得讲究分寸。 皇上出来晃荡了一圈,已是恍然大悟,便又晃悠回去了。 这下弘昼更是没有看书的心思,到床上滚了几圈后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直至皇上临走前也没说到底会不会将四爷立为太子不说,也没说为什么皇上与四爷都知道的事情竟没告诉他。 哼,这父子两个是一个比一个老奸巨猾! 但不管怎么说,弘昼得了皇上的承诺,却是放心了不少。 两日之后,就是弘昼的生辰。 皇上早知弘昼是什么德行,所以便想 着陪了弘昼过生辰后就放弘昼回去。 这日一大早,弘昼刚起身,御膳房就送来了一碗长寿面。 这碗长寿面是陈顺子亲自送过来的,一进门就连声道:“恭喜弘昼小阿哥,贺喜弘昼小阿哥,打从今日起,您就十一岁啦!” 皇上昨晚上就吩咐下来,说要御膳房给您准备一碗长寿面,保佑您长命百岁,健健康康。②_[(” 御膳房所做的长寿面自是手艺不凡,面条擀的是极筋道,汤汁熬的是又浓又白,上面还码着鳝丝浇头,可见御膳房的人都已知道了弘昼喜好,知道他喜欢吃鳝鱼。 鳝丝上面撒着绿油油的葱花,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叫人食欲大开。 弘昼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陈顺子道:“弘昼小阿哥,您快吃吧!” 弘昼想了想,却是端着这碗长寿面去了御书房。 如今皇上仍在早朝,并不在御书房里。 弘昼就守着这样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等啊等,一边等一边咽口水。 他等啊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皇上这才回来。 皇上一进来,就看到饿的饥肠辘辘的弘昼。 今日生辰的弘昼还穿了一件青冥色的新夹袄,愈发衬的他肤色白皙,俊朗出众。 弘昼更是可怜巴巴道:“皇玛法,您总算回来了!” 皇上哑然失笑:“弘昼,你在这里等着朕做什么?” 他看着弘昼跟前已经圫了的长寿面,不解道:“这不是朕吩咐御膳房给你做的长寿面吗?你怎么不吃?难不成你到现在还没用早饭?” 弘昼点点头,道:“是了,可真是把我饿坏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听常嬷嬷说了,说是生辰当日的长寿面是可有灵性啦,吃了之后就能长寿不老。” “我还小,所以就想将这碗长寿面分给您一起吃。” “虽说常嬷嬷时常神神叨叨的,她的话不一定管用,但这等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也不知道这长寿面我先吃了半碗还管不管用,所以就想等着您一起吃。” 皇上心里是暖暖的,含笑吩咐魏珠取了碗筷将这碗长寿面一分为一。 纵然这碗长寿面已经坨了,不大好吃,但弘昼饿狠了,三口两口就将半碗长寿面吃的干干净净。 至于皇上更不必说,只觉得自己活到这把年纪,确是难得吃到这般美味的长寿面。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端起碗将面汤都喝的一干一净,这才心满意足。 他靠近皇上,低声到:“皇玛法,虽然我希望阿玛当皇上,但其实在我心里,我却是更愿意阿玛当太子的,这样您就会一直在啦。” “我的生辰愿望就是您能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皇上愈发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他低声道:“好,那朕就长命百岁。” 说着,他更是吩咐魏珠道:“去,将朕给弘昼准备的生辰礼物拿来。” 弘昼是拭目以待。 魏珠很快就拿着一个封红过来了。 眼尖的弘昼还以为皇上知道自己缺银子,所以给自己一摞厚厚的银票子当生辰礼物。 他不由觉得,皇玛法是个实在人,真好! 可随着魏珠走近,弘昼看到这封红是薄薄的,不免有些失望,不由嘀咕道:“皇玛法可真小气。” 他这话半点都没避着皇上。 皇上扫了他一眼,道:你先打开封红看看再说,若是不喜欢,还给朕就是了,朕可不会勉强你。?_[(” 弘昼正色道:“当然不行啦,有道是蚊子腿也是肉。” “万一您给我封一个一万两银票子的欠条当礼物了?” 皇上冷哼道:“你倒是挺敢想的。” 魏珠将封红递到弘昼跟前,弘昼毫不犹豫将封红拆开。 只是他没想到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银票,而是一张地契。 皇上这才道:“朕还记得有一年生辰朕送你了一个院落的模型,当时朕就与你说了,你年纪尚小,若送你一个院子太过于贵重,要你先拿模型设计一一,等着朕真送你了院子,你也知道如何拾掇。” “如今朕送你的就是一个宽敞的院子。” “这院子足足占地五十余亩,里面假山,湖泊,亭台,楼宇……是一应俱全,这院落在京城城郊,离雍亲王府并不远,正好这几年好好修缮一番,等着你娶妻生子,也能带着一家人过去住一住。” 说着,皇上更是叮嘱道:“不过你也别忘了这院子是谁送给你的,得给朕也留个小院才是。” “这是自然!”弘昼别提多高兴了,更是连连道:“多谢皇玛法,多谢皇玛法!” 他觉得自己真是小人之心,直道:“这是我长这么大收到最贵重的礼物啦!” 皇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皇上都没好意思说,即便在他老人家送出去的礼物中,这也算得上是贵重的。 弘昼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将这张地契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上面“爱新觉罗·弘昼”几个字时,这嘴角更是咧到了耳后根。 皇上见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最后,更是更是小心翼翼将地契折好收了起来,这才想起来道:“皇玛法,若是旁人知道您送了这样贵重的礼物给我,会不会不高兴啊?” “您放心,我知道有句话叫做‘闷声发大财’的,若是您叫我不说这事儿,我定不会对外宣扬的。” 皇上却正色道:“为何不能对外说?”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是朕的,难不成朕连喜欢谁,想送什么东西给谁都不能决定吗?” “再说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朕命你不得对外宣扬,这事儿总有瞒不住的一天的,除非你愿意将这院子还给朕……” 弘昼一听这话就着急起来:“皇玛法,那可不行。” “天底下哪有人将送出去的礼物又要回去的道理?您是 皇上,又是长辈,这件事若传出去,可是会叫人笑掉大牙的!” 皇上也就逗一逗他而已,哪里会真的将东西收回来? 弘昼又陪着皇上说了会话,就揣着地契兴高采烈走了。 这世上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收到喜欢且贵重的礼物。 更高兴的是收到喜欢且贵重的礼物能四处显摆。 弘昼刚回屋,惠妃娘娘等人也差人送来了礼物,惠妃娘娘送给弘昼的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那种。 小一十一送给弘昼的是一副围棋,棋子是用玉石做的,很是精美。 德妃娘娘送给弘昼的是一套琉璃摆件,嗯,一看就是不怎么值钱的那种。 …… 弘昼可谓收获颇丰。 很快,四爷也进宫了,他是奉命前来接弘昼回去的,回去之前则与皇上,弘昼一起用一顿午膳。 知子莫若父。 四爷很清楚弘昼的性子,所以今日进宫时,当着皇上的面便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了弘昼。 弘昼接过匣子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打开一看,果然最上面放的是一本《四书》。 他再略翻了翻,下面依次是《五经》、《礼记》、《易》、《书》等书籍,看的他小脸一垮,面上半点喜色都没有。 偏偏四爷又道:“弘昼,说起来你进宫也有十多日,将近一十日,不知道你最近功课学的如何?” 弘昼的小脸垮的是更厉害。 四爷更道:“你既不说话,想必是胸有成竹,回去之后我先考考你吧。” 弘昼心中忍不住暗自腹诽,觉得四爷太过于残忍了些。 亏得他还在皇上跟前替四爷说了一筐又一筐的好话,四爷真是恩将仇报。 皇上见弘昼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笑着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日可是弘昼的生辰!” 弘昼点点头道:“没错。” 说着,他更是看向皇上,由衷道:“皇玛法,您可真好。” 皇上却道:“朕的话还没说完呢。” 他扫了眼四爷,道:“老四啊,就算真要说这些,用了午膳再说也不迟。” “再不济,你将弘昼带回雍亲王府说也可以。” 弘昼:…… 皇玛法真的是太坏了。 四爷却是恭恭敬敬应是。 如今距离用午膳还有些时间,弘昼便去翊坤宫等处转了转。 他可是个乖孩子,既然收了惠妃娘娘等人的礼物,自然要道谢的。 四爷便留下来与皇上说了些公事,当四爷知晓皇上送了弘昼一个足足五十亩的院子,忙道:“……还请皇阿玛三思,这礼物太贵重了些,若是叫旁人知道,定会说三道四的。” 要知道就连从小养在皇上身边的弘皙都没得皇上赐过这般礼物。 皇上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可是怕老八老九他们借此生事?” 四 爷犹豫片刻,实话实说道:“儿臣不敢欺瞒皇阿玛。” 这几年因皇阿玛对儿臣的看重,老九他们背地里是小动作不断,儿臣自不怕这些。?_[(” “可弘昼还小,儿臣不愿叫弘昼也身涉其中,不愿叫旁人议论弘昼……” 皇上却道:“怎么,你以为这些事情弘昼能躲的过去?” “再说了,你这个当阿玛的替弘昼回绝了这礼物,也得问问弘昼愿不愿意答应。” 四爷听闻这话,便沉默着没有接话。 四爷知道,爱财如弘昼,若叫弘昼将到手的礼物拿出来,怕是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弘昼回来乾清宫后,四爷已与皇上说完话,他与皇上拜别后,就跟着四爷离开了乾清宫。 他是一步三回头,比从前每一次都要不舍。 并不是因为他完全舍不得皇上,而是他知道,一回去雍亲王府就要接受四爷考问学问。 四爷甚至比弘昼想象中更加惨无人道,他连耿侧福晋与弘历都没见,直接被四爷提溜到了外院书房,先检查了他的字帖,又考问了他的《圣谕广训》学的如何……纵然是四爷有心理准备,可见到弘昼不仅什么都不会,还将从前学的东西忘了不少,脸色沉沉。 四爷冷声道:“你进宫这么久,可曾有一日看过书?” 弘昼顿时感念起皇上拨给自己那个小太监来,正是因为那小太监,所以他曾看过一次书的:“阿玛,您怎么能这样想我?我当然有看过书啦!” 只是他翻开书就睡着了。 不过在他看来,这不是重点,所以不必说。 他更是道:“阿玛,我知道您关心我的学问,只是从前您就说了,做学问这等事讲究个滴水穿石,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吃成个大胖子的,您总不能想将我留下来看书写字吧?” “您别忘了,今日可是我的生辰了!” “我可是听皇玛法说过的,说你们在上书房念书时,每年生辰都会休息一天,您可不能为难我。” “您放心,从明日开始,我定会开始学习的……” 四爷只是有心紧一紧他的皮子,给他敲敲警钟,自不会真的为难他。 听闻这话,四爷便道:“好,你得记得你说的这话。” “若是你食言,从明日开始就不得外出。” 蛇打七寸。 不得不说,论拿捏弘昼,没谁比四爷更擅长。 四爷知道弘昼如今满心思都想去看看皇上赏给他的院子,不准他出门,他可不答应。 弘昼是眼前一黯,点头答应下来。 不过一出了四爷书房,他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似的,先去缓福轩见过了耿侧福晋,与耿侧福晋说自己一切都好,说了些宫中趣闻,更说过些日子带耿侧福晋去他院子里住一住。 接着,他又去看了弘历,表达了自己对弘历的思念之情,更说过些日子邀弘历去他院子里住一住。 然后,他再去看望了董鄂氏,给董 鄂氏带了两盒子御膳房出品的点心,说皇上对她所做的点心是赞不绝口,耿烁过些日子请董鄂氏去他院子里住一住。 …… 甚至弘昼还想着过些日子能出门了,邀请瓜尔佳·满宜,弘昌等人也去他院子里住一住。 嘿嘿,他有大院子了。 还是一个占地五十多亩的院子。 这等感觉,实在是很奇妙。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能早日看到皇上赐给自己的大院子,弘昼读书都比从前认真了许多。 而皇上赏给弘昼宅院一事很快就叫许多人知道。 老九自是骂骂咧咧,说皇上偏心太过,毕竟皇上将四爷封为亲王,雍亲王府比他的院子大了,如今连皇上赏给弘昼的院子都比他一家子住的宅院大,这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老八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皇上一直偏心于弘昼,但从前并未像这般大张旗鼓赏弘昼东西,如今皇上这般行事,好像在宣告什么似的。 很快,老八的担心就得以应验。 进了腊月,皇上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命四爷代自己去天坛祭天。 此消息一出,可谓震惊朝堂,乃至于震惊京城。 要知道上一个代替皇上前去祭天的是故去的废太子,那时候皇上染上风寒,实在病的严重,不得已才叫废太子代替自己前去天坛。 但如今,皇上年事已高不假,却是身子硬朗。 皇上此举分明是告诉所有人他属意于四爷。 朝堂上又像是炸开了锅似的,一个个不敢明着对皇上说:“啊,皇上,您将雍亲王立为太子不好,我们觉得抚远大将军更合适。” 谁要是敢这样说,那真是纯纯大傻子。 一个个以老九,隆科多为首的人只能跪地说什么:“啊,皇上,您虽然年纪大了,却是老当益壮,若是您不去天坛祭天,老天爷如何能看到您的诚心?怎么能保佑我大清风调雨顺?” “是啊,皇上,就算您说您最近身子不舒服,过些日子再去也不迟,雍亲王非长非嫡,他去算怎么一回事?” 可就算朝堂上炸开了锅,皇上却是心意已决,可见是再没回旋的余地。 弘昼仍记得这一天,四爷从紫禁城回来,面色含笑。 别人笑是常事。 但四爷面上含笑,那就是不对劲。 弘昼正站在书房,与弘历一起准备接受四爷的考问,看到四爷这般如沐春风的样子,偷偷与弘历交换了个眼神,以口型道:“哥哥,阿玛心情真好!” 弘历自也察觉到了,微微点点头。 四爷高兴归高兴,却还是如从前一样考问起三个儿子的学问来。 长幼有序,弘时打头阵。 如今弘时别说去招惹董鄂氏,恨不得见到董鄂氏都要绕道走,更是想起从前侍奉他的那两个通房丫鬟来,整日与那两个丫鬟厮混在一起。 他面对四爷的考问,自然是磕磕巴巴。 换成平日里,四爷不说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却也是会罚他下去将昨日的功课抄上三遍。 但今日,四爷只道:“不过尚可而已,回去之后得勤加练习才是。” 弘时懵懵地走了。 到了弘历这儿,四爷微微颔首,难得夸了他几句。 弘昼见状,微微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如四爷所预料的一样,他问上三五个问题,弘昼勉强才能答上一个而已。 弘昼虽知道四爷心情好,却也不忘替自己开脱:阿玛,我前天晚上没睡好,所以昨日先生上课时,我情不自禁睡着了。” 瞧瞧,长大了的弘昼就是不一样,措辞多么委婉动听。 要换成从前,四爷又是一顿训斥,但今日的四爷却道:“哦?你倒是与我说说前天晚上为何没睡好。” 弘昼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道:“因为我在想皇玛法送我的院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上辈子他是个社畜,没房没车,除了有个好心态之外,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如今的他拥有超大的宅院,怎么能不叫他高兴? 四爷听到这话是一点不意外。 弘昼见四爷面上并没有半点怒色,大着胆子道:“阿玛,自我从紫禁城回来后虽不能说很乖,但勉强也还可以吧,这都快过年了,您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去我那院子看一看?” 四爷想了想道:“过几日吧。” “你不是已写信将这消息告诉了很多人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大家请到你的院子里热闹一一。” 弘昼一愣。 今日四爷好说话的程度让他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忍不住看了四爷一眼又一眼,更是嘴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四爷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天呐。 这一刻弘昼觉得自己就是做梦也难得梦到四爷有心情这般好的时候,便大着胆子开口道:“阿玛,您今日碰上了什么好事儿?” “我觉得您今日心情很好,好的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我巴不得您每天心情都能这么好。” 四爷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道:“是不是你觉得这样你每日念书就能浑水摸鱼了?” 弘昼下意识点点头,可旋即忙摇头道:“自然不是,难道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说着,他又连连追问:“阿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您说出来,叫我和哥哥也替您高兴高兴。” 四爷一想到皇上今日在朝堂上当众敲定自己代皇上祭天一事,仍觉得心情澎湃,但却是轻飘飘道:“没什么,过些日子我要代替你们皇玛法前去天坛祭天。” 弘昼先是一惊,继而狂喜起来。 便是他对朝政之事不甚了解,也知道四爷代皇上祭天一事意味着什么,扬声道:“阿玛,您,您要当太子啦?” “真的太好了,若是您当了太子,那以后我和哥哥的身份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我们去天香楼吃饭,那掌故的肯定不敢再收我们银子!” “阿玛,您要愈发加油才是,可不能辜负了皇玛法对您的期望……” 四爷微微皱眉,打断他的话道:“弘昼,甚言!” “不过是因皇阿玛身子不适,我暂代皇阿玛祭天,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意思?” “如今大哥与三哥被幽禁,一哥去世,我身在长子,自该替皇阿玛分忧一一。” 弘昼觉得四爷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心口不一。 不过他也不怪四爷,当下世人好像都有这个毛病,心里越高兴,嘴上却是越谦逊,好像如此方能显示出自己的君子之道来。 他咧嘴一笑,毫不留情道:“阿玛,虽然您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很高兴是不是?” “我和哥哥又不是什么外人,您何必在我们跟前撒谎?” “您啊,若是只猫儿,只怕现在尾巴都已高兴的翘到天上去啦!”! 第 99 章 弘历听闻这话,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四爷的眼神扫过弘历,弘历连忙敛住笑容,又是方才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这小模样,简直与四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四爷的眼神再次落在弘昼面上,弘昼却是一点都不怕,甚至不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阿玛,您看我干什么?难道我哪句话说错了?” “我们是一家人,您高兴,我们自然得跟着您一起高兴啊!” 说着,他扯了扯弘历的袖子,道:“哥哥,你为什么不笑?阿玛马上要当太子啦,当然得笑呀!” 他这话说的弘历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四爷今日心情好,懒得与弘昼一般见识,冲他们摆摆手道:“好,我承认我高兴行了吧。” “好了,你们下去吧。” 弘昼笑嘻嘻与弘历出了外院书房的门,一边走一边道:“哥哥,今儿可真是高兴的一天啊!” 弘历对这话深表赞同。 不管是雍亲王府前院还是内院,大家多少还是知道些朝堂之事的,更知道四爷如今与远在西北的老十四在打擂台,如今四爷抢占了先机,众人面上皆是笑容。 就连耿侧福晋都满脸含笑,私下与钮祜禄格格道:“……虽说咱们这些女眷不好过问朝堂之事,可咱们也是有儿子的,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两个孩子想一想。” “若王爷真的与那位置无缘,只怕两个孩子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王爷代皇上去天坛祭天,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心里高兴坏了,但她们也知道四爷的性子,不仅面上没显露出高兴的神色来,甚至还叮嘱院子里的人不得张狂。 越是在这等关键的时候,越是要小心行事。 倒是董鄂氏听说这消息后,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受,好像是两者皆有,更是难得掉下眼泪来。 这是她嫁进雍亲王府后第一次掉眼泪,就连当日弘时动手打她,她可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掉的。 晴钟一看到她这样子,连忙道:“福晋,您哭什么?这,这不是好事儿吗?” 董鄂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这的确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想当年阿玛之所以不敢回绝了雍亲王府的这门亲事,就是担心王爷有朝一日会坐上这位置。” “甚至连与世子之位没关系的三阿哥知道这事后都是满脸笑容,蠢笨如他都知道,若王爷坐上那个位置,他的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 “可我了?阿玛也好,旁人也罢,都觉得我命好运气好,却没人想过,以后我要永远与三阿哥绑在一起。” 她向来是个聪明人,当日嫁到雍亲王府也是为了报答父母之恩,可心里却时时刻刻都在筹划离开这地方。 她知晓四爷是个讲道理,明是非的人,若是她多想想法子,未必不能离开弘时。 但如今,就算她有这个意思,就算 四爷准了,董鄂一族上下怕是要以性命相逼,逼的她生生世世都与弘时捆在一起的。 **** 三日之后,弘昼则与弘历坐上了前去郊外的马车。 他既要在他的新院子里设宴,总不能设宴当日他这个当主人的也是第一次到场吧,再加上他向来知道打铁得趁热的真理,想着这几日四爷心情好,便说想去自己的新院子看一看。 四爷想着他这几日功课完成的勉强还算不错,便答应下来。 一路上,弘昼别提有多高兴。 当然,他可不是那等只顾着自己高兴,就不顾弘历的人,正色与弘历道:“哥哥,凡是我的东西,那都是你的东西,我的院子那就是你的院子。” “以后等你成亲了,你闲来无事,可以带着嫂嫂和侄儿侄女也一起过来住些日子的。” 这等话他不光是说说而已,甚至还道:“等着下次进宫我就与皇玛法说一声,要将这地契上也加上你的名字。” “皇玛法这样喜欢你,定不会拒绝的。” 弘历虽是正人君子,可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若碰上别人这般得皇上喜欢,兴许会吃醋。 可这人是弘昼,他只有替弘昼高兴的范儿,自是连声拒绝:“弟弟,你这是做什么?” “这院子是皇玛法送给你的,你加上我的名字做什么?” “来日若是我想过去住些日子,难道还怕你不让我进去吗?” 弘昼却说一码归一码。 兄弟两人在这里推来推去,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着兄弟两人下了马车,看着这宽敞气派的院子,也忘了退让,齐齐发出惊叹声。 兄弟两人一进去,更是惊叹声不断。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弘昼只觉得皇上替他想的太过于周到,不光这院子又大又气派,院子也是修缮一新,大概是前几年就开始准备。 更不必说院子里约莫有二十个左右的奴仆,一个个是极有规矩,更是进退有度,甚至连他们的开销走的也是皇上的私账。 弘昼一边观赏院子,一边道:“皇玛法真是太好了吧!” 他与弘历两人足足小半日才将这院子搞逛完,是越看越满意。 这正院,弘昼自然是留给了皇上的。 毕竟皇上与他说过闲来无事会来这里住上几日,稍次的院子留给了四爷。 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如从前每一次一样,选了两个相邻的院子,这才高高兴兴回去。 又过了三日,则是弘昼在新院子里设宴款待大家的日子。 弘历,耿侧福晋,钮祜禄格格,董鄂氏等人都来了,还有瓜尔佳·满宜带着阿福和阿喜,十三爷家的弘昌堂兄并几位堂姐……虽然人不算多,但宽敞的院子里却添了几分喜气。 虽说今日并非乔迁之喜,可旁人参观弘昼的新院子,自然是要带礼物的。 弘昼自是高兴不已,笑着道:“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 了,还这般破费做什么?” 瓜尔佳·满宜打趣道:“弘昼,你这话可是真的?若是真的,那我们可将礼物带回去了!” “自然是真的!”弘昼虽爱财,但今日到场之人皆是他的亲朋好友,他可不会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满宜姐姐,难道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样爱财的人吗?” 瓜尔佳·满宜笑看着大家,道:“我一个人说了可不算,你们大家伙一起评评理,弘昼是不是这样的人?” 叫弘昼万万没想到的是,众人竟齐齐点头。 其中甚至还有弘历。 弘昼:…… 伤心! 简直太伤心了。 好在还有阿福和阿喜嚷嚷道:“不准你们拿走给弘昼叔叔的礼物,这都是他的。” 弘昼高兴的将阿福和阿喜轮番举高高,笑嘻嘻道:“我平日里可真没白疼你们!” 顿时,一群人笑成一团。 弘昼今日可是准备充分,不仅要厨房的人准备了锅子烤肉和各式点心,甚至还极大手笔的从天香楼叫了一桌席面过来, 阿福和阿喜更是高兴的在屋子里连蹦带跳,直说以后要经常来玩。 弘昼高兴的连声称好。 正当一行人其乐融融时,却有小豆子进来传话,说是老八老九老十等人来了。 这可真是不速之客。 弘昼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老八等人是来给他道喜的。 但人来都来了,弘昼也没道理不去招待,连忙迎了出去,果然见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老九,面色着急的老十,还有个永远云淡风轻的老八。 弘昼扬起一张笑脸道:“八叔,九叔,十叔,你们怎么来了?” 老九依旧是阴阳怪气的,冷声道:“怎么,你设宴,我们就不能来吗?” “还是说皇阿玛赏给你的宅子金贵,我们不能来?” 老八朝老九扫了一眼,一副“你怎么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意思,可老九一路走来,看见皇上赏给弘昼的院子是又大又好又豪华,怨气都能撞铃了,可顾不上老八的眼神,甚至还气鼓鼓道:“八哥,你冲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哪个字,哪句话说错了?难不成皇阿玛赏弘昼的院子金贵,我们这些当叔叔的都不能来恭喜他?” 他这话说的,连圆滑如老八都接不下去。 弘昼却是面色不改,正色发问道:“九叔,您吃醋啦?” 老九一愣,矢口否认:“我没有。” 弘昼扬声道:“您别撒谎,我看得出来,您就是吃醋了。” 说着,他也不管老九如何说,看向老八和老十道:“八叔,十叔,你们说九叔是不是吃醋了?” 老八含笑不语,并没接话。 实诚的老十连连点头。 但他很快察觉到老九那不悦的目光,头也不敢点了。 弘昼这才道:“九叔,我怎么会不欢迎你们来?” “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您财大气粗,您今日过来,肯定会给我带好东西的,我巴不得您过来!” 这话一出,老八等人才记起将礼物给他。 老九不知道被弘昼坑过多少次,若非有老八叮嘱,他才不会带礼物过来,如今这礼物更是送的心不甘情不愿:“你放心,没谁少得了你的礼物!” 他们三人送的都是不算贵重,却也不便宜的东西,中规中矩而已。 弘昼作为东道主,自然得带着老八三人在院子里转了转。 这一路上走下来,老九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更是时不时呛上几句。 弘昼压根不搭理他,只与老八和老十说话。 就算弘昼知道老八与四爷站在对立面,但他对这个人却讨厌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不管何时何地与这人在一起,他都觉得很舒服。 一路下来,老八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与弘昼一起点评下哪里的花木换一换,何处的院子地面用鹅卵石而非青石板……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弘昼是自愧不如。 他忍不住想,若自己是老八,只怕这时候都着急跳脚起来。 当然,他更知道老九,老十,甚至于老十四的所作所为都得老八授意,这人心机深沉,很是不简单,若非如此,也不会落入谷底,仍有一大批追随者…… 正当弘昼愣神时,他又听到老八道:“……说起来皇阿玛对你可真好啊,就连弘皙,甚至故去的二哥在皇阿玛跟前都没有过你这等待遇。” “我更记得我们小时候都是害怕阿玛的,四哥也是如此,明明在皇阿玛过来之前,我们文章背的很熟练,可一看到皇阿玛过来,却是齐齐卡壳。”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后来也是一起挨训挨罚。” “我有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若我不是皇阿玛的儿子,而是和你一样,是他的孙子就好了。” 他说话一贯是颇有技巧的,好似永远是真诚的,可真诚中又带有自己的目的。 若换成寻常人听闻这话,早就觉得老八可怜,毕竟他身为儿子,一个才情卓越,极为出众的儿子,却不得皇上喜欢,的确是可怜可悲。 这人一旦动了恻隐之心,就离掏心掏肺不远了。 但弘昼知晓历史,是知道未来的老八更可怜的。 他想了想道:“八叔,可人生在世根本没有‘如果’二字的。” “我时常听常嬷嬷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说是他们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和他们比起来,您已经很幸福啦。” “人要学会知足,若是整日和这个和那个比,哪里能高兴的起来?” 老八被他说的是一愣一愣的,继而笑了起来:“你说的极是。” 接下来,老八的话就少了许多。 他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参观弘昼的新院子这么简单,如今皇上是什么意思,已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他若是再什么都不做,那真的是死路一条。 从前的他觉得立储一事是男人们的事,可如今他已是穷途末路,不仅八福晋已开始四处游走,他也要从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下手。 是因他清楚弘昼比寻常人更能知道皇上的心意。 又走了会,老八这才如沐春风开口道:“弘昼,四哥可你这院子看过?” “咱们这一众兄弟中,就他最为精细,若是来了,肯定又要在你这院子里大刀阔斧改一改的。” 弘昼的心里一直是有防备的,听到这话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只道:“八叔,我阿玛还没来过呢。” “皇阿玛要我阿玛过些日子代他去天坛祭天,虽说凡事有礼部和钦天监操持,但我阿玛还是挺忙的,短时间内怕并未有时间过来。” 他知道老八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会问些什么。 一直以来他并不算讨厌老八,当年在木兰围场时,是老八心慈手软也好,是他机警善辩也好,到底是老八保住了他一条命,若是老八当时不在,老九肯定会要了他的命的。 就冲着这份恩情,他也不愿像呛老九一样去呛老八。 想了想,弘昼到底开口道:“八叔,您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参观我这新院子,也不是为了恭贺我的对吧?” “您是想以阿玛代皇玛法去天坛祭天一事,与我打探打探皇玛法的态度是不是?” “朝堂上下拥护您的人很多,我也一向敬重您是个正人君子,但有些事,特别是事关皇玛法与阿玛的事,我是不会对外说的。” “若是您存了这个心思,我劝您还是回去吧。” 老八微微一愣,继而恢复从前面色。 他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淡淡笑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难怪皇阿玛这样喜欢你。”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走,很是利落洒脱。 若换成别人碰上这等事,会矢口否认,甚至会恼羞成怒,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多。 弘昼瞧见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老八或老十四碰上四爷,给他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可惜成王败寇,现实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残酷的。 不远处落下的老九与老十见着老八折身回来了,两人面上皆是一喜。 老九更是率先开口道:“八哥,弘昼那小崽子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之所以忠心耿耿追随老八,不光是觉得老八为人和善,更是觉得老八才能出众。 所以,他们根本没想到能干的八哥会在弘昼这儿碰壁。 老八苦笑一声道:“没有,走了,回去吧。” 老十咋咋呼呼道:“八哥,为什么要回去?” “九哥不是说咱们要打听清楚皇上的想法,好对症下药吗?” 说着,他更是着急起来:“难道咱们真的要眼睁睁见着四哥坐上那位置吗?” 急性子如老九,更是要拽着老八回去。 老八却是动也没动,摇摇头道:“不必去了。” “你们就算不清楚弘昼的性子,也是该知道皇阿玛的性情,一开始我们就想岔了。” 若弘昼是个嘴巴不严实的,皇阿玛又如何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若弘昼嘴巴严实,我们问他又能问出个什么来?” 老九急的脸色都变了,甚至顾不上今日送出去的礼物,低声道:“可八哥,难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我们要眼睁睁见着老四登上那位置,到时候,只怕我们都没了活路!” 老八一步步朝外走去,低声道:“如今啊,事情已成了定局。” *** 十二月初八。 四爷代替年迈的皇上前去天坛祭天,原本前几日大雪不断的天到了这一日竟晴朗起来。 祭天一事顺利完成。 自此,四爷成了京城唯一的热灶。 老九等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有大臣上说四爷行事严苛,一会有大臣说四爷八字不行……可谓花样百出。 这些折子送到皇上跟前,皇上是留中不发,像没看到似的。 不光皇上,四爷也是半点动作都没有,像不知道这些事一般。 他每日该上朝上朝,该去乾清宫请安,似乎并未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皇上见了,愈发觉得四爷稳重。 到了除夕家宴时,看着满怀心思的各人,皇上只道:“……说起来,太皇太后已故去将近四十年,皇额娘也已故去四年有余,朕也年事已高,从前朕时常听大臣们说储君之位不可空缺。” 这话一开头,大殿内就安静下来。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皇上。 其中也有四爷。 他大概猜到了皇上会说什么,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成了拳,浑身莫名发热起来。 皇上的目光依次扫过老八,老九等人,含笑道:“从前朕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嗤之以鼻,想着朕是天子,有朕在便够了。” “但随着朕年纪越来越大,朕觉得一众大臣们的话很有道理,朕也的确该立一位太子为朕分忧。” 他的眼神落在四爷面上,微微扬声道:“和硕雍亲王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魏珠,传朕旨意,明日便昭告天下,封胤禛为太子。” 一时间,大殿里是鸦雀无声。 只听得见魏珠上前领命的声音。 继而,四爷上前道:“儿臣谢过皇阿玛,还请皇阿玛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皇上微微颔首。 直到这一刻,四爷面上仍无太多的表情,甚至与福晋,弘历,耿侧福晋……他们脸上都没多少表情,可见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越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越是知道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生怕别人说他们张狂自傲。 唯独弘昼脸上写满了喜色。 想想也是,他是个连得了皇上赐了院子都恨不得昭告 天下,四处显摆的人,如今脸上更是写满“我阿玛当太子了,真高兴啊”的表情 他的人生格言就是高兴要笑,不高兴要哭。 只是这时候,高兴的人却是微乎其微。 酒过三巡后,大殿的气氛就热闹了不少。 十三爷等人举着酒杯前来与四爷敬酒,除去十三爷与老十二是真心的,剩下真心的人怕是微乎其微。 如今到底是在紫禁城中,十三爷并不敢将话说的十分明白,甚至不敢明面上恭贺四爷,不过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不管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如今四爷被立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众人总要上前恭贺几句的。 大家更是忍不住暗想,从前有没有做的不好或得罪四爷的地方,得赶快找机会弥补一二。 若不然,以四爷那锱铢必较的性子,上位之后怕是要同他们算账的。 一杯接一杯的酒喝着,喝的四爷是眼前发晕。 偏偏这些人由头颇多,喝了这个的敬酒不喝那个的敬酒总归不好,四爷只能一视同仁。 四爷却是万万没想到,老八竟然也过来了。 哦,不光老八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脸色铁青的老九和老十。 老八仍是面含笑意,在老九与老十的衬托下,显得他像是真心为四爷高兴似的,一开口更道:“四哥,恭喜你,我这个当弟弟的着实为你高兴。” 他的声音虽不大不小,却足以叫附近的每个人听到:“虽说从前你寄情佛道,但自从你入了户部后,你的能力如何,才情如何,不光皇阿玛看得到,我们这些当弟弟的也是有目共睹,皇阿玛将你立为太子可谓实至名归。” 这话说完,他更是一口气将整杯酒灌了下去。 原本正在一旁与弘历咬耳朵的弘昼看到这一幕是惊呆了。 他觉得他这八叔实在太过于厉害。 若换成他,他只怕连老九,老十都比不上,恨不得当众掀桌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想及此,弘昼也顾不上与弘历说悄悄话,专心致志看起好戏来。 他见着四爷眯了眼睛笑了笑,也是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完,道:“八弟,多谢。” 他甚至见着四爷笑的鱼尾纹都出来了,可见是真的高兴。 若说前不久皇上命四爷替他老人家去天坛祭天是丢下一双鞋子中的一只鞋子,四爷就已很是高兴,但高兴的同时这等感觉也是折磨人的,毕竟皇上什么时候会丢下另外一只鞋子,这鞋子什么时候丢,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折磨着四爷,如今这只鞋子终于落了地,叫四爷怎么能不高兴? 酒过三巡,皇上按照从前惯例带着众人前去外头看烟花。 弘昼高兴的没心情看烟花。 他悄悄挤到了皇上身边,拽了拽正在看烟花皇上的手,“皇玛法。” 皇上回过头来:“怎么了?” 弘昼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低声道:“皇玛法,谢谢您。” 谢谢您没有将我只当成个半大的孩子! 谢谢您认真听我说话! 谢谢您爱我和我的阿玛! 纵然从始至终皇上并未与他承诺或答应过什么,甚至没多说过什么,但正因他知道历史上的四爷是因皇上的一道遗诏登上的皇位,所以才知道做出这般决定,皇上下了多大的决心。 皇上面上的神色并没有改变,只淡淡道:“好端端的,你谢谢朕做什么?” “难不成你是因朕立老四为太子一事谢谢朕?若真的要道谢,也是该老四来,与你有什么关系?” 呵。 他堂堂一国之君,才不会承认因偏爱一个小崽子所以对老四爱屋及乌。 不过归根究底,若是四爷立不起来,皇上也不可能将四爷立为太子的。 弘昼笑的眉眼弯弯,并没有再说话。 他以为这时候在放烟花,如今自己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却忘了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毕竟如今的他可是太子之子。 一切的一切看似虽是结束,但对很多人来说只是开始而已。 这一刻的弘昼只顾着高兴,懒得去想这些糟心事。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弘昼更是与弘历叽叽喳喳说了一路:“哥哥,怪不得人人都争着想当太子,今晚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阿玛身上。” “嫡额娘和额娘一直与旁人说话谈笑,我瞧见额娘嘴巴都笑僵了。” “不光当太子威风,当太子的儿子也很威风,从前我每次见到五叔家的弘昇堂兄时,他总是对我爱搭不理的,今日对我可真好啊,看烟花时还怕我看不到,说要将我举起来。” “阿玛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弘历笑着道:“弟弟,哪里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咱们是人,可不是什么鸡犬!” 他太清楚弘昼的性子,亲近之人知晓弘昼并无坏心,但有些话落在旁人就不是这么回事,忍不住提醒他道:“弟弟,弘昇堂兄性子安静,你性子跳脱,再加上他和我们差着年纪,难免会说不到一起去。” “今日恰好你看烟花时站在他身侧,他自然得问问要不要将你举起来。” 弘昼摇摇头,觉得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哥哥,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有些话我也就当着你说说而已,可不会当着别人说的。” “再说了,今日可不止弘昇堂兄一人对我好,好像所有堂兄堂弟们都对我格外好。” 他虽小,可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觉得自己是看尽人生百态。 其实像弘昇这样的人是大多数,他也就闲来无事与弘历碎嘴子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弘历无奈摇摇头,道:“你啊,知道分寸就好。” \"阿玛被皇阿玛封为太子后,怕是以后愈发忙了,咱们可不能叫阿玛担心,更不能给阿玛添乱。\" 弘昼笑嘻嘻道:“你放心,我才不会给阿玛添乱了。 ” “就怕我不惹旁人,旁人主动来惹咱们,给咱们下套。” 十来岁的孩子最容易学坏,即便四爷被立为太子,可若是后继无人,那也能狠狠报复四爷。 弘历迟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觉得他这个哥哥虽很多时候很是听话懂事,但却是被钮祜禄格格保护的太好了,点拨他道:“哥哥,我问你,今日你可留意到德玛嬷的脸色?” “就连惠玛嬷这等与阿玛毫不相干,甚至从前大伯与阿玛有些恩怨,她脸上都带着笑容,可见是替阿玛高兴的,可我瞧了德玛嬷好几次,她脸色沉沉,不光不高兴,甚至脸色还很是难看。” “至于宜玛嬷那些人,那脸色更不必说,像谁欠了她们几万两银子似的。” 说着,他更是掰着指头算了起来:“还有,今日许多堂兄堂弟都过来与咱们说话了,可弘明堂兄却是没有过来。” “说起来,弘明堂兄是十四叔的嫡长子,比起别的堂兄弟来,他与咱们最为亲近,你说说他为什么没过来?” “还有八叔他们,当时敬酒时九叔与十叔脸色是何等难看你也看到了,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放任阿玛好好当他的太子?” …… 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到了最后,弘历脸上不仅不见笑意,甚至满是担忧:“照你这样一说,阿玛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愈发难了?不仅要忙于公务,还得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说着,他更是义正言辞道:“所以你以后愈发不能叫阿玛担心,不能惹阿玛生气了,知道吗?” 弘昼认真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尽量吧。” 要是可以选择,谁不想当个好孩子? 只是啊,人生却是有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又过了会,马车稳稳停在了雍亲王府。 一下了马车,弘昼就笑嘻嘻走向耿侧福晋。 因今日是除夕夜,所以弘昼难得可以去内院陪耿侧福晋守岁。 今夜的耿侧福晋虽高兴,可笑了一晚上,嘴都笑僵了,扶着弘昼的手就往内院走去,一路上更是道:“弘昼,今儿额娘真是高兴,额娘不是为自己高兴,而是为了王爷,为了你高兴。” 如今的四爷已是太子,耿侧福晋这个侧福晋来日高低会捞个妃位,故而今日不少女眷纷纷前来敬酒,就连一向酒量极好的耿侧福晋喝的都有些晕晕乎乎,低声道:“先前额娘不止一次想过,若是你十四叔被立为太子,有德妃娘娘在,即便咱们雍亲王府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最起码锦衣玉食是不会少的。” “可额娘还是日夜担心,你这般性子,若是无人护着,迟早会出大事儿的。” 说着,她更是高兴落下眼泪来:“如今好了,如今可算是好了。” 弘昼今晚只与弘历两人喝了一两杯果子酒,并没有醉意,甚至比往日还要清醒。 他瞧见耿侧福晋这般高兴落泪的样子,将耿侧福晋的手 握的更紧了些:“额娘,您放心,我会一直好好的。” “咱们都会好好的。” 他知道,不管他长到十岁,二十岁,甚至三十岁,五十岁,在耿侧福晋心里,他都是个长不大,叫人操心的孩子。 好在他记得历史上的耿侧福晋是个长寿之人。 他啊,还能陪在耿侧福晋身边好多好多年。 到了缓福轩,梅儿,杏儿等人听闻四爷被立为太子的消息也是高兴不已,方才跟着耿侧福晋进宫的常嬷嬷与他们说起这些事来时甚至还激动掉下来了眼泪。 常嬷嬷能不高兴吗? 想当初她跟着耿侧福晋嫁进王府时,耿侧福晋只是个不得宠的小格格,如今要身份有身份,要宠爱有宠爱,要儿子有儿子。 这日子啊,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耿侧福晋本就酒量极好,如今又喝了小厨房送过来的醒酒汤,酒已醒的差不多,笑着道:“虽说王爷向来是不喜张扬的性子,咱们对外不能表现的太过于高兴,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高兴的事儿。” “明日是大年初一,我便给你们每人的封红再加上五两银子,叫大家伙一起高兴高兴。” 弘昼见状,也跟着道:“既然额娘都这样大方了,那我也凑凑喜气,明日我再拿出私房银子给大家的封红加上二两银子。” 这话一出,众人是愈发高兴。 一时间,缓福轩是喜气洋洋一片。 弘昼坐在耿侧福晋身边道:“额娘,守岁还是怪累的,我觉得今日御膳房送来的梅子清酒挺好喝的,我记得您也做过,不如咱们母子两个再喝点?” 谁知道还未等耿侧福晋接话,门口就传来四爷的声音:“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大晚上的喝什么酒?” 这话音刚落下,四爷就掀开帘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本来热闹极了的屋子因四爷的到来骤然安静下来,耿侧福晋连带着常嬷嬷等人上前请安。 四爷道:“起来吧。” 说着,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你还小,今日已经喝了几杯果子酒,不能多饮酒。” 弘昼刚要张口,他又道:“门口没有小太监守着,所以我就直接走了进来,并非故意偷听你们说话。”! 第 100 章 弘昼听闻这话,乖乖闭上了嘴。 他觉得四爷不愧是被立为太子的人,像会读心术似的,一眼就猜到他心里想了些什么。 但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二,含笑开口道:“阿玛,高兴的时候就要喝点酒啊,今日我是真的高兴!” 他面上都是笑容,正色道:“我刚过了生辰,如今都已经十一岁啦,皇玛法在我这个年纪,都已经娶了故去的孝仁皇后,怎么到了我这里,却是连几杯果子酒都不能喝?” 这话一出,果然四爷无话可说。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弘昼抬出皇上来,保准好使。 耿侧福晋见状也劝道:“王爷,妾身酿的梅子酒就是为弘昼他们两兄弟酿的,酒味极淡,说是酒,不如说是饮子更合适。” “今儿是除夕夜,又逢喜事,弘昼再喝两杯也是不打紧的。” 见额娘替自己说话,弘昼更是蹬鼻子上脸道:“对啊,额娘说的没错。” “况且酒量这东西也是需要后天培养的,若是少年时候不培养,万一到时候像您一样三杯酒就倒了怎么办……” 他这话还没说完,四爷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他身上。 剩下的话,他连忙咽了下去。 好在四爷从来不是那等迂腐的父母,仔细想了想,觉得弘昼这话很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下来,更是道:“既然要喝酒,那就一起喝些吧。” “耿氏,我记得你酿的桂花酒味道不错,今日我们便喝这个吧。” 耿侧福晋微微一愣,便连声应是。 她虽知道四爷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但今夜是除夕夜,于情于理四爷该歇在正院的。 殊不知,四爷又是从正院过来的。 按理说雍亲王府逢这般喜事,便是四爷与福晋之间嫌隙已深,在这等喜事跟前也该握手言和。 不管怎么说,夫妻都是一体的,四爷好了,福晋才能好。 四爷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 谁知道他去了正院,福晋还是一如从前是老样子,甚至对他比往日里还要冷上几分,大有一副“我就是这般要强的性子,你别以为你当了太子我就要对你伏低做小”的架势。 四爷当时就忍不住想,就福晋这般性子,送去战场当前锋是最合适不过,她宁折不屈,遭受严刑拷打绝不会吐出半个字来。 可问题就在于四爷很高兴啊! 高兴的他看到冷冰冰的福晋,觉得自己的好心情都受到了影响,恰逢福晋咳嗽了几声,他便站起身道:“既然你身子不适,那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 说完这话,他更是抬脚就走。 这可把福晋气的哟,又是猛地咳嗽。 对福晋而言,越是到了高兴欢乐的时候,她就越是想念故去的弘晖,更是想着若弘晖还活着,弘晖那样聪明那样懂事上进,来日定也会如四爷一样荣耀,被立为太子的。 她巴不得在这个时候四爷能与她一 样,缅怀他们故去的嫡子。 可她性子如此拧巴,心里想了却不说,四爷哪里会知道? 故而夫妻之间是渐行渐远,如今福晋在正院怄的快要吐血,四爷却与耿侧福晋,弘昼喝起酒来。 两杯桂花酒下肚,四爷面颊就泛起了酡红,瞧着是不胜酒力的样子,更是看向耿侧福晋福晋道:“你酿的酒,倒是比宫中烈上不少……” 耿侧福晋含笑道:“是,想必是今日宫中女眷不少,不少人不胜酒力,若是喝醉了是要失态的。” “妾身酿的酒也就平日里自己小酌几杯,所以就酿的烈些,但却比不上宫中的酒水味道好。” 四爷颇为赞许点点头。 接着,他又是一杯酒下肚,面上是难掩笑色。 在紫禁城中,乃至于雍亲王府别的地儿,四爷都不搬表现太过,他时时刻刻都是小心谨慎的,但如此喜悦当前,若真一味藏着掖着,可是会将人憋坏的。 弘昼瞧见四爷面上的笑容,虽真心为四爷开心,但也不耽误他偷偷与耿侧福晋耳语:“额娘,我猜阿玛之所以答应准我喝果子酒,就是他自己想喝酒,您说我说的是不是?” 耿侧福晋含笑点点头,很是赞同他的话。 四爷看着他们母子两个,迎着灯光,这才发现弘昼与耿侧福晋长得有三四分相似,一双杏眼大大的,水汪汪的,什么时候都像在笑一样:“你们母子两个笑什么?” 耿侧福晋与弘昼是齐齐脱口而出:“没什么!” 母子两个更是相视一笑。 当年的耿侧福晋看到四爷就是腿肚子直打颤,如今相处下来只觉得四爷虽看着冷冰冰,实际上并不是个难说话的人,一日日下来,也就不怕四爷。 四爷看到他们母子两个这般神色,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觉得很幸福。 好像自己穷极半生所追求的就是这么一天,地位与权势,家庭和睦……他觉得自己好似拥有了全世界,觉得年幼时老天爷亏欠他的一切都弥补了回来。 三人就这样坐在灯下喝着酒,说着闲话。 不光四爷觉得幸福,弘昼觉得好像也挺幸福的。 幸福到他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都不知道。 等着弘昼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弘昼揉着眼睛看向一旁的瓜尔佳嬷嬷道:“嬷嬷,我何时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瓜尔佳嬷嬷正拿着他已烘暖和的衣裳走了进来,笑着道:“昨晚上是王爷抱着你回来的,当时你好像喝醉了,被王爷放在床上时拽着王爷的袖子不肯撒手,说还要喝。” 她还记得昨晚上一直跟在四爷身边的耿侧福晋的脸色,那叫一个担心啊。 一个喝醉了的大人抱着个喝醉了的孩子,若是一不小心摔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弘昼脸色惊变:“怎么会这样?我,我之前不是酒量挺好的吗?” 他错了。 他从前 就不该私下说四爷酒量差的。 如今看来,他长大了,这酒量与四爷是半斤八两的。 瓜尔佳嬷嬷笑着道:“之前你每每要喝酒,侧福晋给你端的都是些度数极浅的酒,侧福晋想着如今你也大了,所以端上来的酒有些浓烈,不曾想你一喝就醉了,可见是没随了侧福晋。” 弘昼听闻这话是长长叹了口气。 没办法,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好在弘昼是个心态极好的孩子,等着他一个个红包收下来,便将自己酒量不好一事抛掷脑后。 因雍亲王府有大喜,每位长辈给他的压岁钱足足比去年多了一倍。 这叫他怎么不高兴? 只是弘昼很快就高兴不起来,因为如今的雍亲王府可不光能用门庭若市来形容,热闹的就像菜市场似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就与弘历找到了新的乐子。 他们两人每天傍晚就会猜一猜明日到底有几波人来找四爷。 一开始弘昼与弘历还比较保守,猜的是八拨人。 但结果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当日竟来了二十六拨人,这还是高无庸将许多人避之门外的情况下。 一整日下来,四爷说话时声音都有些沙哑。 这一日,弘昼与弘历在外院书房附近晒太阳,眼瞅着一拨又一拨的人从四爷书房出来又进去,看的他们是瞠目结舌。 弘昼忍不住道:“哥哥,你觉不觉得阿玛的书房像菜市场似的?” “哦,不,应该说比菜市场还热闹。” 弘历已习惯他如此出其不意的言语,正色道:“正月十五之前都是年,想必各家各户都很热闹。” 弘昼笑道:“但我猜肯定没谁比我们家更热闹。” 弘历附和点了点头。 兄弟两人见短短几日下来,高无庸不光嗓子嘶了,甚至嘴角都起了燎泡,但面上却是笑容不减,都觉得当太子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弘昼只觉得偌大的雍亲王府甚至找不到一块清净的地方。 弘昼想了想,道:“哥哥,不如咱们禀告阿玛一声,去十三叔府上玩吧?” 四爷虽不大喜欢弘昼四处乱窜,毕竟弘昼出门则意味着他又会惹出什么事来,但他还是很喜欢弘昼前去十三爷府上的。 除了十三爷,四爷与剩下的一众兄弟们感情淡漠,但也很明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句话,可偏偏雍亲王府孩子少的可怜,他便希望见到弘昼兄弟两个与弘昌等人处的像亲兄弟一般。 弘历也答应下来。 两兄弟刚走到书房门口,就见到福晋身边的小太监匆匆过来道:“四阿哥,五阿哥,佟佳福晋过来做客了,请你们两位过去了。” 佟佳福晋? 弘昼迟疑道:“可是舅婆来了?” 他口中的舅婆正是隆科多福晋,虽说当年弘昼当众给隆科多福晋解围,他们私下一直有些来往,但因隆科多与四爷不来往,所以隆科多 福晋明面上与雍亲王府并没什么来往。 小太监含笑应是。 弘昼对隆科多福晋印象还不错,不说别的,就冲她这几年下面每月差人送他两次酥油鲍螺的份上,他就觉得这人不错,起码比隆科多强多了。 他与弘历高高兴兴往正院赶去。 谁知道他却见着陪隆科多福晋说话的是耿侧福晋,而非福晋。 弘昼请安后不解道:“额娘,怎么是您在这儿?” 耿侧福晋含笑道:“……年前要忙的事情太多,福晋累病了,这几日身上难受的很,舅母见状便要福晋去歇着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外人。” 她并非世家出身,从小可没学过如何与妇人应酬寒暄,再加上直到今日只能说性子不像从前一样内向,但外向活泼却是说不上的。 更别说她冷不丁被福晋差人叫过来,在此之前并未见过隆科多福晋几句,是懵懵懂懂的。 好在隆科多福晋是个和善人,见着她有些疲于应对,便说将弘昼与弘历喊过来。 弘昼听闻这话,微微皱了皱眉。 他觉得自从四爷被封为太子后,四爷与福晋的关系是愈发紧张,从前是冷若冰霜,如今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好在有他在,气氛顿时就热络起来。 他收了隆科多福晋的压岁钱后连声道谢,问起岳兴阿刚添的幼子出牙没有,说起御膳房做出来的酥油鲍螺与他们家小厨房做的酥油鲍螺有什么区别……叽叽喳喳的,听的耿侧福晋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耿侧福晋只觉得自己真是难以应对这等情形。 隆科多福晋如今也是六十余岁的人,自李四儿自缢身亡后,虽与隆科多关系依旧不好,但在内院之中却是她一人说了算,日子好过不少。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瞧着比前几年倒是年轻了些许。 她满脸慈爱与弘昼说着话,更是招呼他过几日有时间去佟佳府上玩。 弘昼连声应好,甚至还做主招呼留下她老人家用晚点。 隆科多福晋摇摇头,含笑道:“不啦,我们府上也有客,我得回去了。” 弘昼更是笑眯眯道:“好,舅婆,那我就不留您了。” “我送您出门。” 隆科多福晋微微点头,看向已站起身,正欲送她出门的耿侧福晋道:“侧福晋请留步,外头天冷,方才你来的匆忙,衣裳穿的并不厚实,有弘昼送我就够了。” 耿侧福晋还是第一次与隆科多福晋打交道,想着眼前这人是长辈,又想着虽然李四儿已死,但在京中仍是颇有名,也不敢怠慢她,连声道:“舅母实在太客气了,我送您一块出去。” “左右也没几步路,很快就回来了。” 弘昼瞧她衣裳单薄,也道:“额娘,您先回去吧。” “舅母又不是什么外人,她可好啦,我一人送她就够了。” 说着,他扶着隆科多福晋的手就往外走。 耿侧福晋只好先回去了。 隆科多福晋任由着弘昼扶着自己,笑道:“……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忍不住想耿侧福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见过几面,并未说上话,可依稀能看出来她是个性格脾气好的,若不然,也教不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今日相处下来,发现耿侧福晋的性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些。” “她突然被福晋叫过来,不急不躁,反倒是绞尽脑汁想话题同我说话,生怕怠慢了我。” “若是换成了旁人,定是会推脱不来的。” 内宅之中的门道可深得很。 她不知道是福晋当真身子不舒服,还是因当年李四儿屡次刁难过福晋,如今李四儿已死,所以福晋便将这笔帐算在她头上的缘故,这才没有露面。 但不管是两种缘由中的哪一种,福晋的做法都不对。 若身子不舒服,早在她没有登门之前就该差人去说一声。 若因李四儿和隆科多的原因不待见她,那她只能说福晋的气量未免太小了些,仗着如今是太子妃就开始拿乔起来,如今福晋就已是这般模样,来日还不知道张狂成什么样子。 相较之下,耿侧福晋的纯善,柔顺,无心眼就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弘昼重重点点头,道:“我额娘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说着,他看了眼隆科多福晋,笑道:“您也是个很好的人。” 隆科多福晋满脸皆是慈爱的笑。 弘昼是个聪明人,方才一进屋就已察觉到了不对,如今更是低声道:“舅婆,今日您可别将嫡额娘的行径放在心上。” 他知道很多时候的嫌隙就是由这等小事一点点产生的,他更知道今日隆科多福晋前来雍亲王府定是隆科多逼迫的,但四爷与隆科多的嫌隙已经产生,想要和缓不是那么容易。 同样,他也不愿自己与隆科多福晋因旁的事儿渐行渐远:“按理说我们府上遇上这等大喜事该阖府高兴才是,可我瞧着嫡额娘这几日脸色难看得很,大概是真的病了。” “并不是嫡额娘故意不尊敬您。” 隆科多福晋笑了笑,低声道:“我知道。” 有些话她本是不该说的,也是不愿说的。 毕竟今日前来雍亲王府并非她本意,但她看在弘昼的份上,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道:“我们两家向来有些来往,福晋是个什么性质,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因出身大族,从小就是这般性子,心直口快,一向没什么坏心。” “幸好今日她遇上的是我,我知道她性情如何,可来日若是遇上别人,旁人也知道她没有坏心吗?” “太子如今刚被皇上立为储君,根基不稳,朝堂上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太子府,若是有人借机生事闹开了,只怕得不偿失。” 说着,她自嘲笑了笑,道:“或许还有可能是福晋觉得李四儿从前冲她甩过脸子,如今李四儿不在了,想要冲我或冲佟佳一族找回颜面,想着她就算冷落我们,我们也 是一声不敢吭。” “这一点,福晋的确想的没错,可她却是没想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迟早会有人知晓的。” “如今的福晋是太子妃,以后的福晋会是一国之母,若是只有如此气度,难免会被人议论,甚至笑话的。” 往前数上一二十年,佟佳一族在朝中可有佟半朝之称,当年为隆科多选的福晋自是家世,气度,眼光一流。 弘昼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连忙道谢道:“您说的极是。” “我知道您是好心,寻常人可不会与我说这些话。” “您放心,若有机会,我会劝劝嫡额娘的。” “纵然如今阿玛被立为了太子,可仍是全家上下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半点不能松懈。” 隆科多福晋这才走了。 弘昼一回去缓福轩,见着缓福轩内耿侧福晋有梅儿伺候着捏肩,可见是累的够呛。 大年初一福晋便说身子不好,点名要耿侧福晋帮她料理些太子府内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这几日耿侧福晋是忙的够呛。 若换成从前就忙过这些的人做起这些事情是信手拈来,可耿侧福晋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富贵闲人,整日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吃吃喝喝与钮祜禄格格吃吃喝喝说说闲话, 这几日耿侧福晋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今日难得得闲,竟在被福晋叫过去与农科多福晋说话,这可真是苦差事。 弘昼见状,亲自帮耿侧福晋捏肩起来。 一旁的常嬷嬷见状劝道:“侧福晋可莫要叫苦,如今福晋已贵为太子妃,府中虽还有李侧福晋在,可大家都知道李侧福晋以后再难出源自们,这太子府上下太子和福晋,就是您最尊贵,以后苦些,日后全是您享福的时候!” 耿侧福晋甩动着腕子,连连点头:“嬷嬷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弘昼听闻这话却是下意识皱皱眉,他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还要记得当年福晋在除夕宴上奏请皇上将耿侧福晋立为侧福晋这事儿,这份恩情,他们母子直到如今还记着。 只是人都是会变的。 如今太子府上下人人提起耿侧福晋是赞不绝,再加上弘昼的关系,人人对耿侧福晋更是有巴结之意。 众人不是傻子,知道四爷与福晋关系不好,自然懂得择良木而栖。 福晋想必也是感觉到了…… 弘昼替耿侧福晋捏着肩,思绪飘的老远老远。 只是很快他就觉得自己猜对了。 临近元宵节,太子府愈发忙碌,而福晋的身子并未有半点起色。 如此一来,耿侧福晋是愈发忙了,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一直忙到深夜才歇下,每日堪堪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出十来日,她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弘昼想了想,打算去给福晋请安。 他并非全然为了耿侧福晋,更多是为了四爷,照着福晋这般性子,迟早是会出大事的。 要知道耿 侧福晋虽如今性子变了许多,但骨子里仍是柔顺怯弱的,若是他教耿侧福晋如何回绝福晋,耿侧福晋定会听的。 一大早,他就打开库房包了些补品,这才朝正院走去。 他刚到正院门口,喜嬷嬷就满脸含笑迎了出来:“五阿哥来了?您可是来瞧福晋的?” “可真是来得不巧,福晋昨儿原本是身子好转了些,可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今早上头疼的愈发厉害。” “您就请回吧!” 百善孝为先。 这几日弘昼每日都与弘历前来给福晋请安,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这一次弘昼并没乖乖离开,只含笑到:“嬷嬷,不碍事的,若是嫡额娘歇下了,我等一等就是了。” “说起来我已经好几日未曾见到嫡额娘,今日过来总要见一见嫡额娘,陪嫡额娘说几句话才能放心。” 喜嬷嬷听到这话也只能前去复命。 里间的福晋正在看书。 她听闻这话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翻了页书,到:“从前我就觉得弘昼聪明,没想到他的主意是愈发大了。” 说着,她淡淡一笑:“也不知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得皇上与王爷看重才会如此,如今知道我‘病’着,他竟如此咄咄逼人,我看啊,迟早有一日这府里再无我的立足之地。” 喜嬷嬷低声道:“福晋,如今您该称呼爷为太子了。” 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况且奴才看着耿侧福晋仍是十分乖觉懂事的样子,并无不该有的心思,您啊,莫要想太多。” 但福晋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她才道:“好了,叫弘昼进来吧。” 很快弘昼就跟在了喜嬷嬷身后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道:“嫡额娘,您身子好些了没?” “我叫瓜尔佳嬷嬷给您包了些补品,还有宫中带回来的蜂蜜,您闲来无事用这蜂蜜泡水喝,能够止咳。” 福晋脸上浮现些许笑意来:“弘昼,多谢你了。” 弘昼并未在福晋面上看到病态,反倒只能看到淡漠,这般神色,就好像明知自己病入膏肓之人想将所有人都拉到九泉之下陪她似的:“嫡额娘,咱们是一家人,您这样客气做什么?” “嫡额娘,您的病怎么还没好?人生病了可是很难受的,就怕小病拖成了大病……” 他说话向来没什么章法,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可就是这样说话,莫名叫人很是放松。 说着说着,他的话头就飘的远了,道:“……我额娘这几日可用心啦,每天晚上只睡两个时辰,还与我说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给病中的您添乱了。” “嫡额娘,其实叫我说咱们王府,哦,不,咱们太子府也不缺管事,有些事情不如安排给管事们操心,这样大家都省心是不是?” \"您与我额娘处了这么多年,也该知道我额娘不是什么十分聪明的人,这些日子您在病中替她收拾了不少烂 摊子了。\" 福晋听闻这话脸上连淡漠的笑容都没有,犀利的眼神落于弘昼面上:这话是你额娘叫你来说的?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不是。”弘昼看着福晋的面色,知道福晋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连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我额娘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她哪里会说这些话?” “这是我自己想的,所以来找您说的。” 他的语气要多诚挚就有多诚挚,正色道:“嫡额娘,您知道我这几日听说了些什么吗?有些人背地里嚼舌根子,说您仗着如今成了太子妃,就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寻常福晋夫人前来,您要额娘去招待她们也就罢了,舅婆前来也是这般。” “还有人说您这是故意装病拿乔,故意磨挫我额娘,叫我额娘知道谁才是太子府内院的女主子……” 这话可不是他瞎说的,而是他专程命小豆子府中内外打听过的。 有的时候下头的人眼神如炬,更能看出上头主子们的心思。 这下,福晋面上别说半点笑意都没有,是满脸怒容。 弘昼忙道:“嫡额娘,您别生气,有些话您听听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三人成虎,有些话是越传越离谱。” “我想与您说的是,不管是我也好,还是额娘也好,都是打从心底里敬重您,感激您的,当年若不是您与皇玛法奏请额娘为侧福晋,怕是直到今日额娘还是格格身份。” “额娘常与我说,弘昼啊,你别看你嫡额娘严肃,实则心思不坏,等着你与弘历长大后定要好好孝顺你嫡额娘的。” “这话,我一直都记得,也觉得这几年我做的还挺好的。” “所以,嫡额娘,您放心好了,纵然您膝下无子,可三哥也好,还是哥哥和我也好,都是您的儿子。” “如今正是咱们府中上下齐心协力的时候……” 他竭力想要自己的话说的委婉些,动听些,但钻了牛角尖的福晋却根本听不进去,更是扬声道:“怎么,咱们府中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你竟然能对着我这个当嫡母的指手画脚起来?” 如今的她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甚至还觉得弘昼母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完全忘了自己当年的恩情:“弘昼,我乏了,你下去吧。” 弘昼还要开口,可福晋却已冷眼扫了过去。 喜嬷嬷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五阿哥,您先回去吧。” 她轻轻捏着弘昼的胳膊,冲他使眼色。 连她都觉得如今福晋是性情大变。 弘昼没法子,只能先下去。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做错了,可他却是太清楚四爷的性子,今日福晋所言所为,四爷都知道。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四爷与福晋是一种人。 如今四爷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但他心底却是有底线的,若福晋一旦踩到他底线上,他势必不会留情。 弘昼不愿见着福晋越错越远。 可偏偏福晋却是越错越远。 当天中午,福晋就命人将耿侧福晋请到了正院,当着满屋子奴才的面,劈头盖脸对着耿侧福晋就是一顿训斥,说她整理了三日的账目错的离谱,命她连夜将账簿再整理出来,言辞之苛刻,惹得耿侧福晋当即就红了眼眶。 若换成李侧福晋或钮祜禄格格,怕是会装晕或使别的什么小招数,但耿侧福晋就这样硬生生跪着听训,最后更是道:“还请福晋放心,妾身就是不眠不休,今夜也会将这账簿赶出来的。” 福晋本就是有意为之,很快福晋训斥耿侧福晋一事就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弘昼听闻这话微微叹了口气,觉得福晋在惹四爷生气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事儿很快连弘历都知道了。 就连好脾气的弘历知晓这事都气的不行,书都不看,专程跑过来找弘昼:“弟弟,嫡额娘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方才我去如意室与额娘请安使,额娘说起这件事来都愤愤不平,当日嫡额娘并未请人教过耿额娘,就像我们念书似的,没人教我们如何做,我们哪里会新知识?” “嫡额娘命耿额娘连夜赶出帐簿来,这可是叫耿额娘一夜都不睡觉吗?” “方才额娘已经去劝过耿额娘,可耿额娘不肯松口,额娘专程叮嘱我,要我与你说一声,你也去劝劝耿额娘……” 弘昼也知道耿侧福晋想要回绝福晋,法子多的很,若耿侧福晋找到四爷,只要四爷一出面万事好商量。 但他却是摇摇头道:“哥哥,我知道你和钮祜禄额娘是好意。” “但是,不用了。” “额娘早已不是当年软弱,受了欺负不敢吱声的性子,更不是三五岁不懂事的小孩子,我相信她心里是有数的。” 以他对耿侧福晋十余年的了解,只怕耿侧福晋也是看在福晋当年除夕宴上一事没有回绝,相当于是还福晋人情,若福晋再有下次,耿侧福晋就不会忍下去。 弘历听闻这话是连连叹气。 当天夜里,因弘昼担心耿侧福晋,夜里睡得并不踏实。 翌日一早醒来,他就问起瓜尔佳嬷嬷昨日耿侧福晋是不是熬了一夜,瓜尔佳嬷嬷颔首称是,更是道:“阿哥放心,侧福晋心里有数的很。” 与此同时,耿侧福晋已拿着账簿再次到了正院。 不出所料,福晋再次挑刺,话里话外表露出耿侧福晋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意思。 耿侧福晋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落泪,只含笑道:“福晋说的是,妾身蠢笨,不能为福晋分忧,还请福晋另外找人为您管内院琐事吧。” 说着,她像是没看见福晋面上的惊愕一般,不急不缓道:“正好妾身这些日子身子也有些不舒服,已经请了陈老大夫来看过几次,想要休息些日子。” 这话说完,她便没再理会福晋,福了福身子,转身就下去了。 福晋气的是脸色都变了。 在耿侧福晋踏出门口的时候,更是听到身后茶盅落地的声音,“她,她好大的胆子,我看她是忘了她怎么坐上这侧福晋的位置的!” 耿侧福晋脚下的步子却是连停都没停一下。 从前她感激福晋是真的。 但如今她却是明白了,当日福晋当众抬举她是为了昭显自己的正妻身份,如今打压她又何尝不是呢? 一时间,太子府内院可谓是风声鹤唳,人人惶恐自危。 与此同时,四爷得到消息,老十四已赶往回京的路上。 当他从十三爷嘴里听说这件事时,淡淡道:“有道是攻城容易守城难,如今我才算是真正理解这话的含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盯着我们太子府啊!”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先是额娘大病一场,拒不见我。” “一开始我以为额娘是与我生气,但现在看来,只怕一开始就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支招,想以此理由让十四弟回京。” “可偏偏皇阿玛压根没有这个打算,十四弟竟不顾军令,擅自回京。” “很快,紫禁城乃是整个京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他觉得老八不愧被人称为八贤王,就这等心智,这等手段,实在是常人难以匹敌:“连我都不得不说,背后之人高的很,拿额娘与十四弟对付我,若我对十四弟心慈手软,定会有大臣说我担不得储君之位,若我对十四弟穷追不舍,又会伤了皇阿玛的心,好像怎么做都是错。”! 第 101 章 十三爷颇为赞同点点头,道:“是啊,原先我以为四哥你坐上这位置,咱们就能高枕无忧。” "可先前就已有前车之鉴,说起来,咱们更是前有狼后有虎,得愈发小心才是。\" 说到这里,他迟疑道:“四哥,我现在只担心十四弟回来之后你的处境,十四弟的性子我们都清楚,他连皇阿玛都不怕,我,我就怕到时候会闹的十分难看……” 四爷担心吗? 自然是担心的。 可他早就预料到会有母子生分,兄弟隔阂这一日的,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我们担心再多也没有用。” 只是老十四还未回来,没几日四爷的内院就烧了起来。 这事儿说来话长。 早在当日除夕家宴,皇上下令将四爷立为太子时,德妃娘娘的脸色就十分难看,难看到了翌日大年初一,她就病了。 并非她装病,而是真的病了,甚至到了病的起不来床的地步。 一直以为她都觉得自己钟爱的幼子会当太子,当皇上,如今她太后娘娘身份不变,可当太子的儿子却换了个人。 若换成旁人,一样也是高兴的。 但太后娘娘却觉得伤心欲绝。 婆母生病了,当儿媳妇的自然要进宫探望一二,就算德妃娘娘不肯见福晋,福晋隔三岔五也是要进宫的。 一次德妃娘娘终于肯见福晋,福晋心里却是一紧。 果不其然,德妃娘娘对着福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她可不会说“你男人要当太子了我难受”之类的话,而是旧话重提,说福晋不贤不淑,导致四爷如今贵为太子,膝下却只有三根独苗。 福晋这几日被耿侧福晋母子气的是哪哪都是火气,再见德妃娘娘这般借题发挥,也是怒火中烧,强撑着火气道:“额娘说的极是,都是妾身这个当儿媳的想的不周到,您放心,妾身这就回去给太子纳几房侍妾。” 有道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这紫禁城和太子府体现的是淋漓尽致。 回去之后福晋便大张旗鼓替四爷安排起伺候的人来。 甚至她为了气德妃娘娘,还专程拿了一本名册给德妃娘娘过目,请德妃娘娘为四爷挑人。 最后,德妃娘娘挑了一个自己娘家的远房外甥女过去。 德妃娘娘从前并没有见过这远房外甥女,可与其说挑一个不根底的人送过去,还不如选个听她话的,毕竟已经折损了一个松佳姨娘进去,她总不能对四爷内院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若说看重这位远房外甥女,却是谈不上的。 永和宫也好,还是太子府也好,并无人准备,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一顶小轿就将郭氏从紫禁城抬到了太子府。 好在太子府女眷并不多,院子多的很,也不必需要准备什么。 弘昼初次见到郭格格时,觉得这人挺可怜的。 可他仔细一想,觉得好像四爷更可怜。 四爷对郭格格进府一事并不赞同,但也没反对,却是拿着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眼瞅着十几日过去了,老十四都快回京了,郭格格别说侍奉四爷,就连四爷的面都没见过。 郭格格到底是德妃娘娘的娘家人,因此觉得自己身份不同寻常,有好几次还主动去找福晋去问是不是四爷不喜欢她。 福晋只四两拨千斤说四爷最近忙的很,过些日子自会宠幸她的。 但除了郭格格之外,大家都知道,福晋口中的“过些日子”怕是遥遥无期。 郭格格却是将这话听进去了,甚至在福晋的挑唆下,连耿侧福晋都没有放在眼里。 殊不知耿侧福晋早已不比当初,仗着身份训斥过她几次后,她老实了许多。 一转眼就到了二月。 算算日子,老十四也要进京了。 四爷听说老十四进宫的消息时,他正在与耿侧福晋,弘昼一起吃锅子。 如今虽已至初春,但倒春寒还是厉害得很。 弘昼便吩咐小厨房做了羊肉锅子。 论吃吃喝喝,弘昼一贯是行家。 从小山羊身上取下三分肥七分瘦的羊蝎子,先用砂锅煲好,继而装入铜锅,煨的软烂的胡萝卜,嫩油油的蒜苗,白嫩嫩的豆腐……咕噜噜冒着热气,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比起从前,四爷如今更忙了,一日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耗在紫禁城。 但他虽已贵为太子,但是一日都不敢松懈,在皇上跟前比先前还要小心谨慎,哪里还有吃东西的心情? 如今也只有到了缓福轩,四爷才能松快一二,能好好吃顿饭睡个觉。 谁知四爷一顿饭刚用到一半,苏培盛就拿着戴铎所写的密函送了进来,他拆开一看,眉头一皱,就将筷子放了下来。 四爷都这样子了。 耿侧福晋扫了眼正大快朵颐的弘昼,觉得自己不好像弘昼这样没心没肺的,便柔声道:“太子爷,这是怎么了?” 四爷淡淡道:“十四弟已经回京。” “如今已经在进宫的路上。” 老十四回京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可见是一路驾马疾驰回来的。 耿侧福晋“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有些事,不是她能随便评价的。 弘昼夹了筷羊肉到碗里,漫不经心道:“阿玛,十四叔回来就回来了呗,您该吃吃该喝喝,这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如今您已是太子,您有什么可着急的?该着急的是旁人才是!” 四爷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继而却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在理。” 说着,他便又拿起碗吃起羊肉锅子来。 一时间,缓福轩羊肉锅子的香气飘的老远老远。 *** 老十四回京后甚至来不及回府,就直奔紫禁城而去。 他已几年的 时间未曾回京,当初离京时风姿卓越,细皮嫩肉的十四爷如今看着是胡子拉碴,粗犷至极,若是旁人不说,很难将他与从前那个十四爷联想到一起,只以为是哪个西北汉子来了。 天上仍飘着细碎的雪花。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就穿着一身夹袄跪在乾清宫门口。 来来往往的大臣们经过纷纷低头,别说与他搭话,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老十四身姿未变,在这般寒冷的天气里就像是一棵青松。 很快,他的头上,肩上落满了雪花,白白的一层。 陈顺子已是第二次出来了,低声道:“大将军,您先进屋坐一坐吧,皇上正在与大臣议事,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您,您穿的这样少,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老十四淡淡道:“不必了。” “我未得皇阿玛召选进京,本就是大罪,没有进屋坐着等皇阿玛的道理。” 陈顺子喟叹一声:“您说您这又是何必了?” 他觉得自己倒霉,是真的倒霉,上次因替故去的石答应传话,吓病了弘昼小阿哥,他被皇上下令打了顿板子。 今日皇上听闻老十四进宫的消息后虽生气,却还是吩咐他要他带老十四去屋子里坐着,但这位爷不肯去,他还能将人捆去不成吗?他看他今日一顿板子又是少不了。 即便是跪着,老十四依旧目视前方,身姿笔挺。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天渐渐黑了。 十四爷仍跪在原地。 四爷刚行至乾清宫就看到了这样一幕,顿了顿,他走上前去,道:“十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老十四并未应话,甚至没看他一眼。 四爷大晚上进宫,不是为了公事,而是德妃娘娘差了身边的太监去太子府请他进宫劝一劝老十四,用那太监的话说——德妃娘娘已差人去劝过大将军好几次,可大将军根本不听,若非德妃娘娘病的起不来身,根本不会劳动太子爷的,还请太子爷看在德妃娘娘的份上,进宫去劝劝大将军吧。 当时四爷听到这话嘴角就忍不住冷笑起来。 这么些日子德妃娘娘眼里心里都没他这个儿子,如今老十四一回来,就想到自己还有他这个儿子? 心里不愿归不愿,四爷还是进宫了一趟。 如今他居高临下看着老十四,和缓道:“十四弟,我知道你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在雪天里跪一跪不要紧。” “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额娘想一想才是。” “额娘年纪大了,每每说起你总是一脸担心,如今你突然回京,想必她老人家是愈发担心。” “十四弟,你也不是小孩子,又何必在这里拿自己的身子与皇阿玛赌气……” 四爷说话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苏培盛举着伞为老十四撑着,只是还未等他的话说完,老十四却突然站起身,一把将苏培盛手中的伞掀翻砸在地下。 老十四已冻的唇色发乌,嘴角更是噙着冷笑,但说起话来气势却是一点都不弱,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我赌气?四哥,你竟然说我和皇阿玛赌气?” “哦,不对,如今不应该喊你四哥了,应该喊你太子。” “如今我哪里还敢和皇阿玛赌气?我是什么身份,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当年皇阿玛命我出征西北,所有人都以为皇阿玛看重我,重用我,以为皇阿玛会立我为太子,可如今看来,我就像是个笑话!” 漫天雪地里,他突然放声冷笑起来,凄厉的笑声荡漾在乾清宫内:“从一开始,皇阿玛就是想立你为太子对不对?命我去西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对不对?” \"我真傻啊,在战场时,我不知道多少次命悬一线,多少次以身犯险,却想着皇阿玛如此看重我,我怎么能叫皇阿玛失望?\" “可皇阿玛,可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四爷看着几欲失狂的他,声音是出奇的平静:“十四弟,你这话不是与皇阿玛赌气是什么?” “对,我就是赌气!”老十四笑声愈烈,扬声道:“我就是赌气怎么了?” “反正皇阿玛也不在意我这个当儿子的,有本事叫皇阿玛杀了我啊!” “反正早在当年,皇阿玛就已经对我拔过一次刀,想要杀我了,如今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这话说的起劲,一扫眼却见着皇上就站在台阶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并没有跪下,也没有行礼,就这样直勾勾看着皇上,眼里满含怨气。 四爷上前请安道:“皇阿玛。” 早在除夕家宴时宣布将四爷立为太子时,皇上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虽然残忍,但就像弘昼所说的那样,这一天迟早都是会来的:“老十四,外头冷,进来说话吧。” 这话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进去。 老十四这才发现,不过两三年的时间未见,皇上双鬓的银丝又多了些,皇上的背也佝偻了些。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跟在四爷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去,魏珠又是吩咐宫女给老十四拿衣裳,又是吩咐小太监给老十四绞头发,又是吩咐御膳房给老十四煮姜茶,虽说皇上一直并未说话,但其实魏珠的态度就能看出皇上的想法。 老十四就如提线木偶一般。 等着他一碗姜汤喝完,皇上这才淡淡开口道:“老十四,几年未见,你的性子还是一如当初。” “今日你既已入宫,那就将你这些年对朕的不满都说出来。” “朕,好生听着。” 老十四动了动嘴,可看着皇上隐隐带着怒气的面容,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上却是一拍桌子,扬声道:“说啊,你方才不是很能说吗?” 他很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四爷等人吓得连忙跪下:“皇阿玛息怒。” 老十四是站也不 是,跪也不是,动了动嘴,但依旧没说出一个字来。 皇上冷声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说朕命你去西北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替老四遮掩是不是?” “那朕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当初朕命你去西北,命你以天子规格出行,的确是有将你立为太子之心,当时在你和老四之间犹豫不决。” “没错,这几年你的确是战功赫赫,在西北颇得民心。” “不可否认,你的确是个优秀的将领,但你扪心自问,若朕真的下令将你册封为太子,你能胜任吗?以后能当个合适的君主吗?” “你不能!”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早在三年前,你前去西宁,统帅驻防西宁等地的八旗将士,不仅要安抚军心,更是要笼络□□,青海各部以及其他少数民族,后来事情办的如何,想必你心里也清楚。” 老十四再次沉默不语。 三年前他不光没能与□□达成一致,甚至因□□压榨当地百姓,与□□闹得很是不愉快,后来还是年羹尧赶到西宁,笼络住了□□。 可直到今日,他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皇上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不是你仍觉得不服气?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朕告诉你,这就是你的问题之所在,你宁折不弯,这是你的优点,更是你的缺点。” “这天底下不是除了黑就是白,当日你与□□闹得不欢而散,□□不敢奈何于你,却是变本加厉冲着老百姓们撒气,你能管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时时刻刻守在西宁等地不成?除非你能一举铲除□□,否则就要学会忍。” “即便是朕,当年与故去的太皇太后也曾忍了又忍,你连这点事都忍不了,难道还想与朕说能当好太子,当好皇上?” 老十四张了张口,低声道:“皇阿玛……” 皇上却是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话,厉声道:“你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朕听明白了,说朕拿你给老四开路是不是?” “老十四啊老十四,你这话真的是伤了朕的心。” “当年你以天子规格出征,朕何尝是没有将你立为储君的意思?只是几年时间观察下来,你是有勇无谋,并不适合坐那个位置!” 说着,他老人家是看都没看一眼欲言又止的老十四,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朕也累了。” “魏珠,派人送大将军回府吧!” “没有朕的吩咐,谁人都不得踏进大将军府邸一步,这些日子,大将军就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错在哪里。” 以天之骄子来形容老十四,一点都不过分。 他出生时德妃娘娘已身居高位,且盛宠不衰,又因从小聪明活泼,很得皇上喜欢。 以至于他从小就心高气傲,便是这时候到了自己皇阿玛跟前,也不知如何低头认错。 魏珠上前,恭敬道:“大将军,请吧。” 老十四怔怔看着皇上,万万没想到他最敬重的皇阿玛竟会对他说出这般话来。 魏珠急的不行,低声道:“大将军,您,您别叫奴才们为难……” 老十四微微叹了口气,说了声“儿臣告退”,负气转身就走了。 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皇上与四爷。 四爷缓声道:“皇阿玛莫要生气,也别将十四弟的话放在心上,他从小就是这般有口无心的性子,想必方才之言也是一时着急急不择言,您别因他的话气坏了身子!” 皇上苦涩一笑,道:“想当年朕训斥老八时,老十四顶撞于朕,你们一个个也是这般劝朕的。”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这已是十几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候的老十四堪堪二十岁,说他年少轻狂倒也说的过去。” “可如今他已经三十多岁,你们再说他有口无心,老四,这话你信吗?” “只怕啊,他心底就是这样想的。” 这话说的四爷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像如今他说什么都不合适。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四,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顿了顿,他更是道:“你放心,朕没事的,就如弘昼所说,早在将你立为太子的那一刻起,朕就料想到了会有今日。” “老十四虽莽撞,但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应该也知道若是他想要留在京城,那就要永远被关在府中,朕绝不会给他和德妃,和老八等人见面的机会。” “你了,也好生将心放回肚子里,若是朕信不过你,自不会将你立为太子。” 四爷一听这话,悬着多日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跪地道:“儿臣,多谢皇阿玛。” 皇上淡淡笑了笑,道:“你不必谢朕,若是要谢,就谢谢弘昼吧。” 四爷是微微一愣,他是万万没想到弘昼竟能左右皇上的想法。 不过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魏珠就送他出去了。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对皇上,四爷是如此,对老十四,老八,老九等人更是如此。 唯独弘昼如从前一样,依旧睡得香甜。 甚至他压根不知道昨晚上四爷还进宫了一趟,一直到了傍晚,他听说十四福晋来找福晋一事,这才知晓昨日乾清宫又发生了大事。 弘昼听小豆子说起这事儿时,他正在校场跑马。 纵然寒气依旧,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愈发显得他身姿修长,一听说小豆子说起这事儿,更是翻身从马上一跃而下:“十四婶当真来了?还有,你听谁说的阿玛昨日进宫了一趟,莫不是弄错了?” 他再次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小豆子低声道:“自然是千真万确,奴才没弄明白的事情哪里敢来您跟前说道?” “不过您放心,门房的小太监是奴才刚认的干哥哥,说是太子爷出门时脸色沉沉,回来的时候却是面色和缓了不少,大概是宫里头没出什么事。” 说着,他就跟在正欲前去喝茶的弘昼身后,道:“说起来,十四福晋 向来与咱们太子府不来往,就连当日皇上下令将太子爷封为太子,满京城的女眷借着过年走亲戚的由头前来咱们太子府走动,唯独九福晋和十四福晋没来。” 如今十四福晋不光来了,当她听说福晋病了的消息也没说要回去的话,已在正院坐了足足两个时辰。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听闻这话,弘昼微微叹了口气道:“嫡额娘这样做,着实不大好。” 甭管福晋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的病了,身为妯娌,不管愿不愿意帮忙,与十四福晋将话说清楚并不难。 福晋这行径,的确有仗势欺人的意思。 殊不知,福晋还真没想过要仗势欺谁,而是她真的病的连床都起不来。 这些日子她又是与四爷怄气,又是与德妃娘娘怄气,又是与耿侧福晋,弘昼怄气,身子本就不好的她是病来如山倒,偏偏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自不肯以如此憔悴的样子去见十四福晋。 十四福晋又等了一个时辰,却始终没见到福晋迎出来。 倒是四爷听说了这消息,打算叫钮祜禄格格陪着耿侧福晋前去与十四福晋说上几句。 可惜等着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刚赶到正院,却听说十四福晋前脚刚走。 十四福晋还是含着眼泪走的。 她离开了太子府,就直奔紫禁城而去。 十四福晋也知道如今事已成定局,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她哪里敢进宫叨扰德妃娘娘? 可惜啊,她虽进了紫禁城,却没能进去永和宫,如今永和宫门口不光有德妃娘娘的人守着,也有皇上的人,这些人拦着十四福晋不叫她进去,更是将话说的十分明白:“……福晋别为难奴才们,皇上说了,德妃娘娘正在病中,为了让德妃娘娘安心养病,大将军府上的人一律不得入内。” 十四福晋本就是含着眼泪进宫的,听闻这话是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德妃娘娘很快就知道了这事儿,一时间气的是直喘粗气。 身为妃嫔,她不敢说皇上的不是。 身为母亲,即便四爷是太子,她也能说四爷的不是。 一时间,德妃娘娘将罪责全部怪到了四爷头上,一会说四爷昨夜前去乾清宫不过是装装样子,一会说四爷没能劝劝皇上……说来说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四爷的不是。 *** 太子府内的弘昼并不知道紫禁城发生了什么。 不过当他听说十四福晋离开太子府后又朝紫禁城方向走去,大概也能猜到紫禁城会发生什么,只微微叹了口气,与弘历道:“……从前阿玛是王爷时,我们担心,如今阿玛成了太子,我们也要担心。” “好像人活在世上,不管处于什么境地,都是有烦心事的。” 弘历很少见到他有这般怅然的时候,笑着道:“弟弟,难不成你也有烦心事?” 弘昼认真想了想,继而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哦,我哪里有什么烦心事?” “我在这里不开心个什么劲儿?” 说着,他又开开心心吩咐起小豆子来:“是不是槐花马上就要开了?我记得大厨房去年春天做的槐花饭味道很是不错。” “你每日没事儿时多去花园逛一逛,看看槐花什么时候开,去年我也就吃了三五日的槐花饭,今年我一定要多吃些,将去年的一起补上才是。” 小豆子连声应是,高高兴兴去花园去了。 弘历见状,只觉得弘昼是他所有认识的人中最开心,最无忧无虑的人了。 他希望他的弟弟弘昼能一辈子这样。 可惜啊,弘昼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长了一张乌鸦嘴。 不过到了傍晚时候,小瓶子就说弘暟来了。 猛地听到弘暟这个名字,还有些许愣神。 说起来,他已许久没与弘暟有来往。 他还记得当年他,弘历与弘暟一起住在乾清宫,也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只是随着他们年岁渐长,来往是越来越少。 所有的关系,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是需要用心维护的。 如今的弘昼想起弘暟,因见面的时候太少,他甚至有点想不起弘暟长的是什么样子。 小瓶子正色道:“阿哥,奴才大概知道弘暟是因为何事过来,不如奴才将人打发走?” 弘昼却是摇摇头道:“不必了,请弘暟堂兄进来吧。” 很快弘暟就走了进来。 小时候弘暟当着弘昼的面是无话不说,甚至还因兄长不准他来找弘昼玩大哭大闹,如今他怕是已经忘了这些事,一开口就道:“弘昼堂弟,你近来可还好?我好些日子之前就想过来看看你的,却听说你们太子府客人多的很,所以就没有过来。” “说起来,我们和弘历堂弟小时候一起还在乾清宫住了好些日子了!” 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讨好。 弘昼微微一愣,继而笑着道:“是了,弘暟堂兄可用过晚点?可要一起吃点?” 弘暟微微点头。 他是有求于人,若是与弘昼关系还如从前一样,他定二话不说开口,可这几年他与八叔膝下的弘旺堂兄等人关系更好些,与弘昼根本没什么来往,自然不好一开口就表明自己的意思。 弘昼还是对弘暟一如既往,用晚点时又是给弘暟夹菜,又是给弘暟多吃些,最后更是道:“……弘暟堂兄,你多吃些。” “这道芙蓉鸡丝是我额娘小厨房送过来的,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弘暟如今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眼瞅着晚点都快用完了,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索性心一横,低声道:“弘昼堂弟,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 弘昼点点头,小豆子小瓶子等人就下去了。 他道:“弘暟堂兄,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弘暟身为老十四的嫡幼子,从小也是被人千宠万爱的长大,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声音是愈发低了:“弘昼堂弟,我知道你向来聪明,应该也猜到我今日是 为什么而来。” 说话时,他只觉得双颊发热,不敢去看弘昼的眼睛:“可是如今除了找你,我实在不知道去找谁了。” “四伯母不肯见我额娘,皇玛法拦着我们不准去见玛嬷……我看皇玛法这是要将阿玛一辈子关起来的意思。” “阿玛如今才三十多岁,还年轻,又替大清立下赫赫战功,你,你能不能在皇玛法跟前替阿玛求求情……” 声音到了最后,已带着几分哭腔。 可他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弘昼看着眼前的弘暟,正色开口:“弘暟堂兄,并非我不愿帮十四叔,只是皇玛法的脾气你多少也知道些的,皇玛法既然这样发落十四叔,甚至明知德玛嬷与十四叔已几年未曾见面,却依旧拦着他们母子不准他们见面,你就该知道皇玛法是真的动怒了。” “昨日我阿玛也进宫了一趟,是奉德玛嬷之命进宫劝皇玛法和十四叔的,可我阿玛出面都落得如此地步,只怕我进宫求见皇玛法也是于事无补。” 弘暟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失望。 自从昨夜阿玛被重兵送回府后,他们全家上下就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夜开始走动起来。 只是无一人愿意出来帮忙。 八叔与他们说,如今皇玛法正在气头上,谁进宫替阿玛求情都是自讨没趣。 可身为儿子,他们哪里坐的住? 他几乎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前来找弘昼。 弘昼大概能猜到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是他无愧无心,并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弘暟堂兄,如今的重点不是我们求皇玛法别生气,就算过些日子皇玛法不生气了,可若是十四叔性子不改,皇玛法还是会再次动怒的。” “我并不知道十四叔昨夜到底与皇玛法说了些什么,可能惹得皇玛法如此动怒,可见是十四叔很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即便皇玛法赦免了十四叔,他们父子再次见面时,十四叔又口出狂言,只怕这一次,谁都保不住十四叔的。” “若十四叔想法不改,叫我说,他这样一直被关着倒还是好事。” 弘暟一直都知道弘昼聪明,却万万没想到弘昼居然聪明到这个地步。 昨夜阿玛被送回来之后是性情大变,不仅说四伯心机深沉,手段了得,更说即便全天下都对四伯俯首称臣,他也不会屈服的……他额娘带着众人是又哭又劝的,可惜他阿玛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弘昼见他哭的肩膀一抖一抖,伤心极了,并未开口劝他。 人到了伤心难受时总得发泄一二,若是一直憋着,迟早会憋出病来的。 弘暟却是越哭越伤心,想到阿玛的一意孤行,想到额娘的四处碰壁,想到他们的凄惨处境……最后更是足足哭了一刻钟的时间。 一直等到他哭好了,弘昼这才递上一方帕子,道:“弘暟堂兄,你把眼泪擦一擦吧。” 弘暟方才是哭的痛快了,如今倒觉得难为情起来,压根不敢看弘昼的眼睛,接过帕子自顾自擦起眼泪来。 弘昼这才开口道:“弘暟堂兄,你是不是哭一场之后心里舒坦多了?” 说着,他更是含笑道:“接下来,咱们得想想怎么破了这局面才是!” 弘暟却是微微一愣,道:“弘昼堂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昼却是面上笑意更甚:“我说,我们一起来帮十四叔想想法子。” “弘暟堂兄,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今日过来找我不就是想要救十四叔的嘛?若是我能想法子救了十四叔,也能一解我阿玛的燃眉之急,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我为何不做?” 暂且不提老八等人会有如何动作,光是德妃娘娘就够四爷好好喝一壶的。! 第 102 章 弘暟是连连点头,道:“弘昼堂弟,你这话说的极是。” 说着,他更是迟疑道:“只是该用什么法子才好?你是不知道,昨晚上我额娘以死相逼,可是我阿玛都不松口,还说还什么,说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之类的话……我看这件事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弘昼仔细一想,觉得弘暟的话很有道理。 他总不能跑去与老十四说:“十四叔啊,您就别挣扎了,我阿玛不光会当太子,以后还会当皇上,要是您一直与他作对,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的。” 他敢打包票,只要他敢说这等话,他那位犟脾气的十四叔就会心存与四爷玉石俱焚的心。 上次当着皇上的面,他说四爷是犟牛。 但如今看来,比起四爷来,老十四更犟,他们两人可谓是犟牛兄弟。 聪明如弘昼是翻来覆去想了又想,也没能想出一个好法子来,但他还是拍拍胸脯,道:“弘暟堂兄,你给我几日的时间容我好好想想,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弘暟迟疑道:“弘昼堂弟,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办吧?” “几日的时间里,你就能想出法子来?” 弘昼是毫不犹豫点点头:“这件事交给我,你放心!” 弘暟却觉得他看起来不是那么靠谱的样子,可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便先回去了。 弘昼一扭头转身就与弘历商量起这件事来,更是说的振振有词:“……虽说这几年我们与弘暟堂兄没什么来往,可也是住在过一块的情分,我瞧着他在我跟前哭的这样伤心,实在是于心不忍。” “再说了,十四叔是阿玛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纵然他们关系不如咱们之间亲厚,可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也不忍叫阿玛因为十四叔的事情日日烦心。” “哥哥,你觉得我这话说的对还是不对?” 弘历点点头,赞同道:“自然是没错的。”点点头赞同道自然是集市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颇有些无奈看向弘昼:“只是你并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十四叔,如今却将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有道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担心来日弘暟堂兄会愈发失望的。” “如此一来,只怕我们和弘暟堂兄的关系会愈发疏远。” 弘昼足却正色道:“谁说我不知道了?” “我只是如今不知道,谁说我过几日也不知道?我,我这不是在与你一起想解决的办法吗?” 说着,他笑了起来:“就算咱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可不是还有皇玛法在嘛?” 如今他的座右铭就是:有搞不定或弄不明白的事就去找皇玛法,保准没错! 弘历是哑然失笑,继而却觉得他这话很是有道理。 兄弟两人是商量来商量去却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来,当天傍晚弘昼就递了要进宫的帖子。 翌日一早,他起身后与四爷和耿侧福晋说了一声,就进宫去了。 对他而言,进去乾清宫就像是回老家似的。 他一到乾清宫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更是瞧见御书房内的多宝阁上摆了好几件新鲜的宝贝,这才觉得自己已好些日子没进宫了。 他正盯着多宝阁上的一个翡翠玉壶出神。 爱财的他正心里算盘着玉壶大概能值多少银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皇上的声音:“弘昼啊,你好些日子没进宫来看朕,朕记得上次见到你时还是在除夕时。” “你许久不进宫,一进宫却没将自己当外人,盯着朕多宝阁的宝贝出神。” 弘昼转身,喊了一声“皇玛法”后这才道:“您多宝阁上放的宝贝不就是为了叫人看的嘛?我又不要,难不成看看都不成?” 说着,他更是快步上前,将皇上扶住,含笑道:“这些日子我没有进宫,不是不想您,只是为了避嫌。” 他是一点没将皇上当外人,是什么话都与皇上说,如今更是道:“您整日在紫禁城,不知道外头的人都说些什么。” “他们啊,是什么都敢说,有人还说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您爱屋及乌,连阿玛也偏爱起来。” “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阿玛这几年是多么用心,多么努力。” “再加上阿玛心气高,若是叫阿玛听到这些话可是会不高兴的。” “索性我这些日子进宫的次数就少了许多……实则,我也十分想念您。” 皇上听了这话只淡淡一笑:“这话当真?莫不是你故意说了骗朕的吧?” 实则他心里清楚,这哪里是什么流言蜚语,分明就是实话。 虽说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可是若不是弘昼,他根本不会这般早留意到四爷的才能。 但这些话他不会对任何人说,甚至对弘昼都不会说。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皇玛法,我骗您做什么?” “我们祖孙两个这样好的关系,我何至于骗您?” 皇上面上是笑意更甚,道:“照你这样说,老四成了太子后,倒是妨碍了咱们祖孙之间的关系?” “朕看你可不是那等害怕旁人闲言碎语之人了!” 弘昼如今已陪着皇上坐在了炕上,正色道:“话虽如此,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如今我阿玛是太子,我说话做事总得更小心才是,可不能坠了阿玛的颜面。” 皇上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两日他因老十四一事可谓心神不宁,吃不好睡不好的,如今被弘昼这般插科打诨一番,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如今他更是要魏珠差人去御膳房看看有没有刚出锅的糕点。 很快,祖孙两个就一起吃着糕点一起说起闲话来。 到了最后,皇上才道:“……你既说如今你该与朕之间避避嫌,那倒是与朕说说你今日进宫是所为何事?难道只是为了看看朕?” 弘昼嘴里叫蟹粉酥塞的满满的,纵然他喜欢吃很多点心,可吃来吃去,仍觉 得御膳房所出的蟹粉酥最合他的心意:“皇玛法,您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如今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今日进宫,自然是因为十四叔的事情啊!” 皇上看着他,面上是神色依旧,不辨喜怒。 若旁人见到皇上这般神色早就吓得够呛,可弘昼就像没看见似的,继续道:”从前我就与您说过,这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十四叔虽惹您不高兴了,但您何必与他一般计较?” 说着,他看了眼皇上,只见皇上脸色沉沉,又道:“皇玛法,您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我今日虽是为十四叔进宫,却不是替十四叔求情,方才说那些话只是担心您因为十四叔生气,可没有为十四叔开脱的意思。” 皇上冷哼一声道:“你进宫不是为老十四求情的,那是为了什么?” 弘昼正色道:“当然是为了解决问题啊!” 他又塞了一块蟹粉酥到嘴里,这才继续道:“十四叔如今才三十多岁,又是将相之才,难不成您还想将他关一辈子吗?” “昨日弘暟堂兄来找我了,他那样好面子的一个人可说起十四叔来,却急得哇哇大哭,可见连他都知道十四叔做的不对。” “更不必说德玛嬷,如今不知道如何伤心了。” “我们都知道十四叔钻了牛角尖,一时间想走出来没那么简单,皇玛法,难道您就没有钻牛角尖的时候吗?人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就算说的做的错了,可我相信十四叔还是打从心底里敬重您的,您这个当父亲的总不能一直与他计较吧?人若是一直这样纠结于别人的错处,这样活着实在太累了。” “我之所以活得这样高兴,就是永远记得开心的事情,忘记烦恼的事情,您说我这话说的是有没有道理?” 皇上微微颔首,道:“你这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说着,他更是摇头道:“老十四的性子,朕也是知道的,当年替老八求情是口不择言,当时气的朕要拔刀杀了他。” “朕知道,老十四每每想起这件事就心里不舒服,可朕心里又何尝好受?” “江山易改本性难,别说如今老十四已经三十几岁,只怕到了四十岁,五十岁,甚至六十岁,他这莽撞的性子也是改不了的。” 弘昼连忙点头道:“没错,你你说的极是。” 他更是道:“昨日我与弘暟堂兄,哥哥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想到主意,所以我就想到了您。” “知子莫若父,天底下最了解十四叔的人莫过于您,所以想与您请教一二。” “最好能用个什么法子让十四叔乖乖回到西北,这样他既能建功立业,又能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连他都知道老十四的性子太过于纯善且又莽撞,若是留在京城会被旁人当成枪使的。 皇上道:“你倒是想得美。” “不过若真的能够如此,那是最好不过。” 昨日弘昼是埋着头与弘历商量了好久,今日又是埋着头苦着脸与皇上足足商量了 一刻钟,最后只听见皇上道:“……他与老十三年纪相仿,朕还记得当初他们两个一起学习骑射,他的那匹马性子极烈,不管是他的一众兄弟们还是朕和德妃,都劝他换一匹马,可他却不答应,直说定叫我们刮目相看。” “有一次他甚至被马驹甩下来摔断了手,都到了如此地步,他仍是没有放弃。” “后来他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这才驯服了朕送给他的那匹马驹,可见他的确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想叫他回头,并非易事。” 弘昼听的是瞠目结舌。 他觉得四爷比起老十四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与此同时,一个想法就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皇玛法,我知道了!” 他语气中满是雀跃,扬声道:“既然十四叔的性子这样要强,不如咱们就用激将法!” 他这想法可谓是与皇上不谋而合。 一直以来皇上想的就是用这个法子激老十四,可想法是有了,却得有人愿意配合他才是。 皇上颔首道:“这法子不错,不过你倒是与朕说说,你打算如何做?” 弘昼认真想了想,含笑道:“您等着看就是了。” 皇上见他这般胜券在握的模样,原本是有几句话打算叮嘱他的,可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他有心看看弘昼的本事。 实在不行,还有他在后头兜底呢! 弘昼是满怀心思进宫来,高高兴兴出宫去。 出乾清宫大门时不光拎上两盒子蟹粉酥,更带着方才那个他看中的翡翠玉壶。 虽说之前他嘴上说着不贪皇上的东西,可临走之前却朝着那翡翠玉壶看了好几眼。 皇上向来不是小气之人,见状便大手一挥让人给他包了起来。 弘昼可谓是满载而归。 他一离开紫禁城,也不着急回去,吩咐小豆子好生将他宝贝带回去,自己则径直去了老十四府上。 弘昼仍记得有一年到这里,宽敞胡同甚至堵车一事。 但如今这胡同是要多萧条就有多萧条,冷冷清清的,连个行人都没有。 弘昼上前叩门,自报了家门。 守门的小太监连忙将此事禀于弘春。 弘春是老十四长子,如今已将近二十岁,于三年前成亲,如今阿玛被幽禁,府中上下皆是他在拿主意。 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东奔西走的他就已生了一嘴脓泡,一听说弘昼来了,没好气道:“滚滚滚,要他滚,这小崽子这时候过来定是没安好心。” “我看他这时候过来定是耀武扬威的,要他快点滚蛋!” 弘明也是附和道:“对,让他滚蛋,我看他们一家子没一个好人。” 恰好弘暟也在这里,忙道:“定是弘昼堂弟前来帮我们的……”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明就一个不悦的眼神扫了过去:“呵,我看他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从前你与他来往过密也就罢了,难道如今还想与他有 什么来往?” “当日若不是四伯在皇玛法跟前添油加醋,阿玛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 即便是性子莽撞如老十四?_[(,也不会当着一众孩子说自己出言不逊,只将这事儿含糊带了过去。 所以弘春等人就觉得这事是四爷在捣鬼。 弘暟纵然几年与弘昼没什么来往,可仍觉得弘昼并非这等人,连忙开口辩解。 只是如今府中上下皆是弘春说了算,他的话根本不作数。 很快小太监就迎了出去,只委婉说主子们有事,不见客。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弘昼也不想将两家之间关系闹得更僵,可他已经先礼后兵,便强硬道:“不见客?你可是与弘明堂兄说了我是来见十四叔的,不是见他的?” “我刚从宫里头出来,是奉皇玛法之命前来见十四叔,你确定弘明堂兄还要拦着我?” “若这事儿传到皇玛法耳朵里去了,我看你们这一家子的日子会愈发难过。” 今日他使的是激将法,自然要表现的要多张狂就有多张狂。 小太监一听这话果然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又去找弘明。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小太监又重新迎了出来,恭恭敬敬道:“弘昼小阿哥,您既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见我们大将军的,那您就跟奴才来吧。” 弘昼就跟着这小太监穿行于萧条落寞的府邸,终于到了外院。 这小太监刚到了院子门口,死活却不肯进去,只留下一句“大将军就在里面”的话,就落荒而逃。 弘昼忍不住嘀咕道:“这是见了鬼不成?” 身为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他到了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他想着老十四如今被幽禁在府,应该也不会去别的地方,便推门走了进去。 谁知道他刚推门,却见着一个白瓷花瓶径直冲着自己飞了过来。 好在他反应灵敏,头一偏,那白瓷花瓶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继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弘昼是心有余悸,强撑着笑道:“十四叔,您不愧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准头真的是好得没话说!” “幸好我躲得快,不然只怕我这小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老十四仍穿着回京当日的那件衣裳,衣裳上沾着泥点和污迹,他更是胡子拉碴,双眼猩红,看到弘昼愣了一愣:“弘昼,你怎么来了?” 他与四爷不对付归不对付,但也知道,那都是大人们之间的事,与孩子没有关系。 弘昼见他面上的怒气与不耐烦褪去了大半,觉得他这十四叔并不是什么坏人。 人呐,都是有自己的立场的,不能说与自己立场不一样的就是坏人。 弘昼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戳他这十四叔的心窝子,可没办法,他留在京城才是愈发危险:“十四叔,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今日我进宫去看过皇玛法了,皇玛法准我来看你的。” 提起 皇上,老十四面上有种近乡情怯的神色,迟疑道:“皇阿玛要你来看我的?” 弘昼点点头,虽面色含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残忍:“对啊,今日我前去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说起你您来,直说您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经此打击肯定是一蹶不振,只怕从此就废了。” 他眼见着老十四面上的神色一黯,想着老十四与皇上真不愧是亲生父子,明明都是在意对方的,却偏偏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听到皇玛法这话自然不认同,您多厉害啊,从前立下战功赫赫,可见是个十分厉害的人。” “但皇玛法却说不可能,他还说您从小就心高气傲,如今受了这等打击,不会再去西北不说,以后怕是会浑浑噩噩过日子。” 激将法也是要大有讲究的。 要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今早上他之所以没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皇上,自然是想先下手为强,充当好人。 毕竟嘛,皇上与老十四是亲生父子,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想及时,他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但面上却是半点不显露出来:“我本来觉得皇玛法说错了,非缠着皇玛法要钱来一探究竟,可如今看到您这样子,我觉得皇玛法的话好像没有错。” \"您这样子,别说像威风赫赫的大将军,瞧着,瞧着像西北的难民似的……\" 老十四并不蠢笨,可比起四爷和老八来,却是差远了。 他一听这话顿时恨不得一蹦三尺高,连声道:“皇阿玛当真这样说的?” 他瞧见弘昼诚挚点了点头,是愈发生气,更是气的微微有些发抖起来:“皇阿玛,皇阿玛如何能这样说我?难不成因我说错了几句话,做错了一件事,就将我从前的功劳全部抹去了吗?” “离开西宁之前,我想着不管京中局势如何,我总是要回去的。” “京城容不下我,西宁却是容得下我的。” “难道皇阿玛对我像大哥他们一样,要将我关一辈子吗?”” 弘昼知晓他已经中计,是怅然若失道:“可十四叔,您这样子别说皇阿玛不放心让您回去西宁,就连我瞧了,都觉得担心得很!” “当初西宁那些将士们拥护您,敬佩您,是觉得你是他们的统帅,有勇有谋,更因您可能被立为太子。” “但如今我阿玛已被立为太子,您就算去了西宁,这日子也不会如从前一样。” “我看还是算了吧,您就好生呆在京城里。” “虽说您惹了皇玛法生气,但皇玛法却不会缺您吃的喝的穿的,像大伯那样被关一辈子,其实也挺好的……” 老十四听了这话是愈发生气:“弘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与京城那些酒囊饭饱之人想的一样,觉得在西宁,身份高贵就有用了?” “我告诉你,战场上只讲军功!” 顿了顿,他更是道:“我也知道,西宁的确也有那等捧高踩低,跟红顶白之人,若是他 们对我不服气,那我就以军功叫他们服气! 弘昼听的是连连点头?_[(,道:“十四叔,您说的太对了。” 如今他愈发觉得以老十四这执拗的性子,若是留在京城,是迟早会与四爷撕破脸的:“可是您别忘了,皇玛法讲您软禁了起来,您就算想去西宁也去不了!要知道,如今皇玛法还在气头上!” 本来慷慨激昂的老十四听闻这话,果然一滞。 他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所以然来,只皱着眉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自会想法子的。” 弘昼听完这话才放心了些。 就像当初皇上因废太子离世而郁郁寡欢,却因担心他而分去了不少注意力。 如今也是一样,老十四本沉溺于与皇上争执的牛角尖里,如今有了别的事操心,自然一门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弘昼见状,索性便替他出起主意来:“我知道依您这性子要您与皇玛法道歉认错,您肯定不答应,可若是您不与皇玛法道歉,您也离不开这里。” “我看不如这样吧,您写一封陈情令,我帮您交给皇玛法,在皇玛法跟前替您说说好话,兴许皇玛法一高兴也就答应下来。” “我想即便尊贵如皇玛法,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若您能够顺利回去西宁,再立上几功,叫皇玛法好好瞧瞧!” 这番话说的老十四是慷慨激昂,觉得京城已容不下他,那他就去能容得下他的地方。 他转身就开始写信。 字字句句之中,他并未提起回京之后的事情,直说自己不该贸贸然离开西宁,更说西宁如今正是需要他的地方,他愿意将功补过,再次奔赴西宁,为大清立功。 弘昼看着老十四那义愤填膺的样子,生怕他反悔。 好在老十四前去西宁的决心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定,将信交给他时还道:“你将这封信拿给皇阿玛,若是皇阿玛准我回去西宁最好。” 顿了顿,他更是道:“若是皇阿玛不答应,我就算是闯也要闯出去的。”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他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家眷想想才是。 弘昼连连点头:“十四叔,您放心好了,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我办事,您放心!” 这话一说完,他撒丫子就跑了。 因为他知道老十四并不蠢,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等着老十四想明白这件事情就会意识到不对劲。 更别说老十四身后还有老八老九等人给他出主意,所以自己得跑快点才是。 弘昼像做贼似的,一路连走带跑上了马车,气喘吁吁道:“快,进宫!” 一个时辰后,他再次来到了乾清宫,将老十四亲手所写的书信交给皇上后,自己则埋头苦吃。 这一上午,可真是将他忙坏了。 皇上将这封信看完后,果然眉头舒展不少,道:“你倒是比朕想象中要聪明不少,可见这激将法用的还不错,倒是与朕说说是怎么与老十 四说的,竟能说服他那头犟牛。” 弘昼一五一十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在他这儿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等着这件事说完了,他的饭也吃完了。 一抬头,他见着皇上面带菜色,可见是对他如此说很是有点意见,只嘿嘿一笑:“皇玛法,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话都已经出口了,您这样看着我也没用。” “更何况别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我这法子只要管用就行。” “如今十四叔心里憋着一口气,回到西宁后肯定夜里做梦都想着建功立业,叫您刮目相看,这不是好事儿吗?” 皇上这才察觉自己上了弘昼的当,冷哼一声道:“你这话说的倒也在理。” 弘昼点点头,连声道:“正是!正是!” 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下一刻就听到皇上吩咐道:“魏珠,传朕旨意,就说十日之后抚远大将军出发去西北,这十日里,就解了他的禁足吧。” 弘昼一愣,不解道:“皇玛法,十四叔不是越快离京越好吗?” “若十四叔留在京城,实在是夜长梦多。” 皇上笑而不语。 看着皇上这般笑容,弘昼是心里一紧,“皇玛法,您是不是想让十四叔知道自己上当了?” 既然老十四能够四处走动,难免要与老八等人碰面的,即便他自己想不明白,老八等人也会告诉他上了当。 皇上毫不避讳点了点头:“没错。” 他想的明白,不管是弘昼也好,还是老十四也好,他都不能护着一辈子,但愿借此一事,老十四能够吃一堑长一智。 至于弘昼。 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 不可否认,弘昼是很聪明的,人聪明是好事,可难就难在他的聪明会妨碍别人,若不知如何应对,好事迟早会变成坏事的。 如今他尚在世,若能叫弘昼吃上几次亏,栽几次跟头也是好事。 顿时弘昼连点心都没心情吃了,连声道:“皇玛法,您,您真的是太坏了!” “我好心为您解围,您居然这样对我?” 皇上淡笑道:“弘昼啊,话可不能这样说。” “明明是弘暟找的你,你一口答应替弘暟想法子的。” “再说了,朕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件事受益最大的可是你阿玛!” 老奸巨猾! 真的是老奸巨猾! 弘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不光化悲愤为食欲,将桌上的蟹粉酥都吃的干干净净,更是自顾自吩咐魏珠道:“魏公公,劳烦你去御膳房看看,看还有多少蟹粉酥,我要全部带走!” 魏珠只听命于皇上,听闻这话下意识看向皇上。 他见着皇上微不可察点点头,这才转身下去。 很快弘昼就提着四盒蟹粉酥,气鼓鼓出宫了。 一回去,他就与小豆子等人道:“这几日不管 谁来找我,就说我不在家。” 他算计了老十四,虽说老十四不会将他怎么样,但以老九那性子,只怕冲上门与他拼命的心都有了。 不得不说,弘昼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当皇上派去的人浩浩荡荡去老十四府上宣读了圣旨后,心地纯善的老十四还沉浸在喜悦中,觉得弘昼这侄儿还是挺靠谱的。 可惜不到半个时辰,老八等人就听说了这件事。 一众人赶到老十四府上,瞧见老十四面上带着几分笑,都呆住了。 老八说话委婉,只说这件事怕是有诈。 老十四仍是不大相信的样子。 老九说话就直接多了,恨不得破口大骂起来:“弘昼这小崽子简直与老四一个德行,还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父子两个都是一肚子坏水。” “十四弟,我看你这是被弘昼那小崽子卖了还在帮他数钱,你别忘了他是谁的儿子!他哪里会有这样好心!” 老八也微微颔首道:“没错。” “十四弟,你想想看,你离开京城去西宁带兵打仗,谁才是最大的获利者?” 答案是呼之欲出。 是四爷。 老十四去了西宁既能解了四爷心头大患,又能建功立业,为四爷未来的江山打拼,可谓一举多得。 老十四很快也想明白了,他只苦笑一声道:“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晚了,我已接了皇阿玛的圣旨,若是再反悔,别说皇阿玛会生气,连我都觉得不合适。”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的话没用食言的道理!” 老九急的不行,嚷嚷道:“可是这样不就落入老四父子圈套了吗?” “十四弟,这样不行的,我看这几日你不如装病好了,你都病了,皇阿玛总不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去西宁吧,反正能拖一日是一日……” 但是他忘了。 老十四可是弘昼口中的“大犟牛”,如今对他来说,京城也好,还是紫禁城也罢,都是叫他伤心的地方,他巴不得早些离开这里。 最后老八一行人是讪讪而归。 老九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一从老十四府上出来,就直奔太子府而去。 这不,他刚到门房处,还没开口,门房就道:“九贝勒与十贝勒可是来找我们五阿哥的?可真是不巧,五阿哥这两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便见客。” 老九是冷哼一声道:“弘昼病了?他若是病了,今日怎么还上蹦下跳的,又是进宫又是去十四弟府上?” “我看他不是病了,是做贼心虚,所以不敢见我吧?” 门房只含笑不语。 这门房心里清楚,如今他可是太子府的门房,得拿出些威严来,五阿哥说了不见客,那就不见客! 老九等了等,却见着四爷也好,还是弘昼也好,大有一副就将他晾在这里的架势,他只能咬咬牙,带着老十回去了。 但回去之后,他每每想起这件事,气的是后槽牙都是疼的。 所以他像是每日来衙门当差似的,每天早上过来晃悠一趟不说,还专程留了个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口,什么时候弘昼出门,他就赶过来。 他就不信,弘昼小崽子这样好动,难不成还能像王八似的日日躲在院子里? 很快弘昼就见识到了老九的耐心,不过这对他来说可不算什么事儿,太子府还有好几个后门,他每日从后门进出也是一样的。 故而弘昼的小日子依旧是悠哉乐哉的。 这一日他正陪着年迈的‘橘子’快乐玩耍,就见着小豆子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阿哥,抚远大将军来了!” “他说要来见您,奴才都说了您近来身子不舒服,请他回去,可他非得进来,说临走之前得与您把话说清楚……您说,他是不是来找您算账的?” 抚远大将军正是老十四。 “啊?”弘昼摸着‘橘子’的手一顿,紧张道:“十四叔怎么来了?” 他能够不给老九等人面子,可却不好不给老十四面子,如今哭丧着脸道:“明日就是十四叔离京的日子,临走之前,十四叔肯定是来找我算账的。” “方才你可见到十四叔身上有带刀剑?” “还有,待会我和十四叔碰面时,若是十四叔要打我,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你和小瓶子一人抱着他,一人赶快去找高公公帮忙,知道了吗?”! 第 103 章 小豆子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跟在弘昼身后就往外头走去,低声道:“阿哥,叫奴才去找太子爷或高公公传话吧,奴才跑得快!” “就抚远大将军那身子骨,只怕一脚下去,奴才这半条命就没了。” 弘昼煞有其事考虑起这个问题来,最后只道:“虽说小瓶子没你跑得快,但他却是身子比你弱。” “若十四叔一脚踹过去,你只会丢了半条命,可他怕是一条命都没了。” “我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小豆子这下真是要哭出来。 好在这时候弘昼想了想,正色道:“我看不如这样吧,到时候咱们都放机灵点,若见着十四叔神色不对,咱们三个就齐齐往外跑。” “对,咱们就朝着阿玛书房方向跑,虽说阿玛如今还没回来,但十四叔却不知道,十四叔总得顾及一二的。” 小豆子一听这话,连连称赞道:“您可真聪明!” 弘昼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到了院子门口,他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他知道自己是前些日子所言所行是为了老十四号,可这等话说了旁人不信,老十四更不会信。 等弘昼慢吞吞走进了院子,一进去就看到老十四站在院子里,正看着桃花微微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弘昼心里更是一紧,含笑上前道:“十四叔,您怎么来了?” 老十四这才回过神,扭头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怎么,难道我就不能来了?还是你不想要我来?” 弘昼连忙道:“自然不是。”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他面上满是笑意:“只是明日就是您离开京城的日子了,” “我原以为今日你要好好陪陪十四婶他们,没想到您会过来找我……” 他是越说越心虚,到了最后说话声音像蚊子嗡似的。 老十四见状只笑了笑道:“心里有事,所以就过来走走。” 弘昼是愈发心虚。 老十四很快也会过意来,道:“弘昼,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难不成你这是做贼心虚了?” 说着,他就抬起手来,打算如从前一样拍拍弘昼的肩膀。 可他不伸手还好,一伸手弘昼却是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l步,戒备道:“十四叔,您要干嘛?” 不光他,就连他身侧的小豆子与小瓶子也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老十四原本心情不大好的,可见着这一幕却是放声笑了起来。 弘昼:…… 完了! 十四叔是不是被他气疯了! 一时间,他面上神色是愈发担心。 他越是这样,老十四就越是笑的厉害,最后更是冲他招手道:“你放心吧,我明日就走了。” “我今日过来也不是找你算账的,只是有些话想要叮嘱你。” 说着说着,他的神色就严肃起来:“ 我知道你也好,还是你阿玛也好,与额娘关系向来不好。” 前几l日我进宫瞧见额娘,是吓了一跳。 ⒑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这才几l年的时间,额娘就像老了七八岁似的。” “我知道额娘是因为担心我才会如此苍老,如今太子之位已定,我不甘也好,不愿也好,对你阿玛坐上这位置不服气也好,大概也猜到这事再无转圜的余地,这次我离开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才能在看到额娘一面。” “弘昼,你若觉得心里对我有愧,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多进宫陪陪额娘说说话吧,她心里也是苦的很!”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老十四会与他说这些:“十四叔……”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道:“只是十四叔,您想过没有,是我和阿玛也好,还是弘春堂兄和弘明堂兄他们也好,即便我们日日进宫,可德玛嬷还是会日日担心您的。” “只要您在西宁一日,德玛嬷就会担心,会不安。” 老十四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只是如今,我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弘昼,因我的关系,只怕皇阿玛会迁怒到福晋和弘春他们身上,他们也不好时常进宫。” \"你向来得皇阿玛喜欢,进出紫禁城就是去自家菜园子似的闲来无事去陪着额娘说说话,给她些小玩意也是好的,起码永和宫还能有人进进出出。” “若不然,以额娘的性子定会将所有人都拦在门外的,到时候永和宫就像一潭死水似的,我只担心额娘迟早会憋出病来。” 这几l日,他每天都会去永和宫陪德妃娘娘说说话。 只是德妃娘娘翻来覆去永远就是那么几l句话:“你比老四聪明懂事许多,又擅长打仗,皇上为什么不将你立为太子?” “从前许多人都在本宫跟前说过老四心机深沉,本宫当时还不信,可如今看来,他们父子几l个没一个好东西!” “你去求求皇上,让皇上准你留在京城里,西宁那地方苦寒,你在那一日,本宫便担心一日,有好几l次甚至梦见你战死沙场,尸骨都找不到……实在不行,本宫陪着你一起去求求皇上,若是皇上不答应,咱们就不起身,兴许皇上会答应的!” …… 他知道,不管他到了多大年纪,在德妃娘娘心中都是孩子。 甚至这次他离京前去西宁,十四福晋等人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了下来,毕竟他离开京城就不会顶撞皇上,不会与四爷叫嚣,但德妃娘娘却只担心他在西宁吃的好不好,住的习不习惯,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弘昼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十四叔,我答应您。” “只是您也知道,我向来不是那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孩子,若是德玛嬷刁难我,我可是会转身就走的……“ 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老十四笑着道:“好。” 顿了顿,他更是道:“弘昼,谢谢你了。” “时 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就这? 这就完了? 一时间,弘昼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今正值春日,院子里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在春色的衬托下,纵然老十四是昂首挺胸,可弘昼仍能从他的背影中瞧出几l分落寞来。 他觉得,十四叔和从前不一样了。 弘昼心里微动,快步走上前道:“十四叔。”\'''' 老十四转头看向他:“弘昼,你还有什么事吗?” 弘昼正色开口道:“十四叔,我知道这些日子肯定是流言纷纷,想必说我是为了阿玛故意设计将你赶走的。” “十四叔,你要相信我,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私心,更没有坏心,我,我只是受弘暟所托,想要护住您……” 老十四面上半分怒色都没有,只淡淡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好孩子。” “若不然,我今日又怎么会将陪额娘说话的重任交给你?” 说着,他如弘昼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弘昼的脑袋,笑着道:“以后,额娘就交给你了。” “还有弘明他们,从前因我的关系,他们处处受人追捧。” “如今我灰溜溜离开京城,他们也是一落千丈,他们都是性子要强的,若是他们遇到难处,若是在你不为难的情况下,能帮便帮帮他们吧!” 这话昨日他也与老八老九等人也说过,虽说他们都已答应下来,但他却是知道许多时候老八老九等人加起来一起还敌不上弘昼一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弘昼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下来。 当天夜里刚过子时,老十四在未与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就匆匆离开了京城。 无一人相送,与他当年离开京城时的盛况是截然不同。 弘昼这一夜睡得也不踏实。 他梦见了历史。 纵然他是个历史小白,但也知道历史上的四爷与老十四最后不光是关系不睦,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最后四爷看在老十四是他同母兄弟的份上,派老十四守了一辈子的皇陵。 如今老十四虽灰溜溜离开京城,但好在他天生是属于西宁西北一弟的,在那里,他是天高任鸟飞,纵即便是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好歹身体是自由的。 想明白这一点,弘昼起身时只觉得心里舒坦极了。 他心里倒是舒坦了,可浑身却觉得不得劲。 仔细一想,他这才想起来,哦,原来自己这十来日里虽也曾出门走动过,但为了躲开老九,并不敢光明正大出门晃悠,也不敢去十三爷府上闲逛,这对好动的他来说的确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 以至于上午白天跟着先生念书时,弘昼就宛如坐在钉子上时,是扭来扭去,扭去扭来。 终于挨到了放学,他就看到小豆子在门外头冲他笑的是龇牙咧嘴。 弘昼与小豆子相处这么多年,一看小 豆子这神色就知道小豆子定时有好消息告诉自己。 果不其然,他刚走出去,小豆子就满脸喜色道:“阿哥,今日九贝勒的人并没有守在门口,您可以光明正大出门了!” 弘昼是面色一喜,道:“正好,我已经好久没见到阿福和阿喜,给她们从宫里头带的礼物都放在院子里十来日,刚好今日给她们送去,正好也能瞧瞧满宜姐姐她们。” 他这话一出,小豆子就连声下去安排。 小豆子只觉得如今天气还有几l分寒气,便吩咐人准备好了马车。 弘昼刚走出门,瞧见停在门口的马车就皱眉道:“我都憋闷了这么些日子,可不想坐马车。” “小豆子,你将我的‘香橼’牵来。” 小豆子连忙劝道:“阿哥,春捂秋冻,虽说今日天气还不错,但也是有几l分寒气的,您若是骑马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今日您不是要给阿福和阿喜小格格带风车嘛?若是骑马,可带不下的。” “咱们这马车已经挂上了太子府的标识,您坐在里头,多威啊!” 若换成别人,也就乖乖坐马车了。 可弘昼身为四爷的儿L子,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小犟牛。 他决定了的事,很少改变主意。 再者说了,他对身份这种东西也不算十分感兴趣。 小豆子见着劝说无果,只能乖乖将‘香橼’牵了出来。 弘昼一跃上马,瞧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豆子,索性吩咐道:“好了,你别盯着我,再盯都快成望夫石了。” “我知道额娘叮嘱你好好盯着我,我也不愿叫你不好交差,这样吧,你就坐上马车,跟着我一块去纳喇府上吧。” 他给阿福和阿喜带的是两架半人高的风车,虽然风车笨重,但内务府的东西一贯是好东西,这两架风车放在院子里,但凡有些许微风就能呼呼直转,更是色泽鲜亮,他想阿福和阿喜见了一定会十分喜欢的。 至于为何是两架。 先前他在这上头可是吃了亏,不过是在路边随手摘了一朵野花,谁知道向来乖巧的两个孩子竟为了一朵花吵的是不可开交。 后来他听了瓜尔佳·满宜说了才知道,原来到双生子家里来,不管什么东西都是要准备两份,甚至还要一模一样的东西。 小豆子面上是笑开了花。 他都没好意思与弘昼说,不光耿侧福晋敲打过他,就连弘历和高无庸等人都叮嘱过他,说如今四爷已是太子爷,连带着弘昼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可不能有半点从差错。 弘昼可不知道小豆子的心思,很快就驾马到了纳喇府上。 阿福和阿喜一看到他,高兴的像过年似的,争先恐后要他抱。 好在如今的弘昼已是半大的少年,一手抱一个胖娃娃也是轻轻松松,更是亲昵道:“阿福,阿喜,这么久没看到我,你们可想我了?” 模样生得几l乎是一模一样的阿福和阿喜极有默契点点头,齐 齐称想。 弘昼打趣道:那我考考你们,你们是哪里想我了?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103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阿福指的是自己的小脑袋瓜子。 阿喜则指的是心口。 见状,弘昼是愈发觉得这两个孩子招人喜欢,连声道:“……上次我不是答应进宫给你们带好东西嘛?今日过来我给你们带来了风车,这两架风车十分精美好看,你们见了保准喜欢!” 阿福和阿喜虽然玩具多的很,可小孩子最喜欢的玩具永远是下一个。 两个孩子一听这话,顿时对弘昼也不稀罕了,巴巴看着门口,等着她们的新风车回来。 这是她们左等右等,足足等了一刻钟,仍不见小豆子进来。 这下不光弘昼觉得不对劲,就连瓜尔佳·满宜都笑着指了个丫鬟叫她去看看:“……叫小豆子快些,就说他再不来,阿福和阿喜眼睛都要看直了。” 谁知道她这话音刚落下,就见着小豆子踉踉跄跄跑了进来。 小豆子身上沾着灰土,脸上更是灰扑扑的,一开口声音更是带着哭腔:“阿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弘昼忙起身道:“小豆子,怎么了?” 他是知道小豆子性子的,这人虽看似跳脱,办事也不如小瓶子靠谱,但自小豆子来他身边后,他还是第一次在小豆子面上看到这般神色。 小豆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泥土,一开口,说话却是磕磕巴巴的:“方才,方才奴才坐在马车里,坐的是好好地,谁知道却冒出来两个黑衣人,那两个黑衣人直冲马车而来,等奴才反应过来时,他们都已将剑架在了奴才脖子上。” “那两个黑衣人瞧见马车里坐的是奴才,愣了一愣,转身就走了,想必他们是冲着您来的。” 说到这里,他仍是心有余悸。 幸好自家阿哥出门时突发奇想非要骑马,不然只怕如今已是命丧黄泉,“奴才方才吓坏了,生怕还有另外的黑衣人在半道上守着您,吓得奴才连滚带爬跑了过来……”。 弘昼是心里一沉。 他知道四爷被封为太子之后,会碍了很多人的眼,却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这样大的胆子。 瓜尔佳·满宜已气的直拍桌子,扬声道:“天子脚下,竟有人行刺太子之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着,她更是扬声差人去报官,更是对着弘昼道:“弘昼,你别走,先安心在咱们府中呆着。” “既然他们有心对你下狠手,只怕还有人在太子府附近徘徊,若是如今你回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弘昼倒是不怕什么。 他想着那两个黑衣人行刺失败,一时半会儿L势必不敢再冲他下手。 但他瞧见阿福和阿喜如今已吓得哇哇大哭,嘴里更说着“弘昼叔叔您别死”之类的话,便点头答应下来。 他更是对着瓜尔佳·满宜道:“满宜姐姐,你差人送信回太子府一声吧,叫高管事派人来接我。” 说着,他又看向已吓得腿肚 子仍打颤的小豆子,笑道:“好了,事情都已经过了,没什么可怕的。” “你下去歇一歇,喝杯茶,将身上,脸上擦一擦。” 瓜尔佳·满宜一通安排后,这才皱眉看向弘昼道:“弘昼,你可知道自己得罪过什么人吗?”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满宜姐姐,若要我说我得罪了的人,只怕要与你说上三天三夜。” 瓜尔佳·满宜瞪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弘昼无奈道:“如今就算是我不开玩笑,依旧有人想要行刺我啊!” 说着,他正色道:“满宜姐姐,你也别替我担心。” “今日我回去之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府中,那些人就算胆子再大,总不能冲到太子府行刺我吧?” “还有阿玛在了,他定不会坐视不管,会查明真相的!” 瓜尔佳·满宜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些,对那两个黑衣人和背后的凶手是骂了又骂,后来还是弘昼提醒他阿福和阿喜在这里,她这才住嘴。 弘昼更是对着阿福和阿喜惋惜道:“本来说好带给你们风车的,这下也被那两个坏人给弄坏了。” 阿福和阿喜皆是眼里噙着泪水。 阿福拽着弘昼的袖子,哽咽道:“弘昼叔叔,我们不要什么风车了,我们只要您。” 阿喜跟着点头道:“是了,弘昼叔叔,您一定要好好的,可千万别出事……” 两个小娃娃长这么大,向来被保护的极好,第一次察觉到生离死别离自己这样近,伸出胖乎乎的手搂着弘昼的颈脖,哭的是泣不成声。 弘昼只觉得这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大半个时辰之后,高无庸竟亲自过来。 不光高无庸来了,他还带着好些护卫一同将弘昼接回了太子府。 弘昼刚下马车,就见到门口苏培盛也出来迎接他。 苏培盛快步上前,关切道:“五阿哥,您可是吓坏了?您别怕!” “方才太子爷在宫里听说了这消息,匆匆就赶了回来,太子爷定会查明真相,将背后之人碎尸万段的。” 旁人不清楚,但弘昼却是知道四爷如今是有多忙的。 四爷白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乾清宫,替皇上分忧,有的时候天黑回府,更是要看折子到深夜,满打满算算下来,一天睡觉的时间最多两三个时辰而已。 如今工作狂的四爷竟为了自己,放下公务回来了? 弘昼心里有些许感动,不过如今他却顾不上感动,忙道:“那皇玛法可知道了这件事?” 虽说皇上依旧身子康健,可到底是年纪大了,他怕皇上太过担心。 苏培盛听完这话,只觉得皇上之所以这样偏宠弘昼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直道:“五阿哥放心,太子爷听说这消息时并未露出端倪,只与皇上说府中突然出了些事,所以要回府一趟。” “直到如今,皇上还被瞒在鼓里。” 弘昼 听闻这话,这才放心下来。 他径直去了书房。 他见到四爷的第一反应就是:哟,阿玛的脸色真是难看! 他如往常一样上前请安道:“阿玛!” 直到这一刻,四爷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了下来。 方才他听说弘昼遇刺,心里是一紧,强撑着才没有在皇上跟前露出端倪。 纵然前来送信的人说弘昼平安无事,但他想着弘昼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遇到这等事肯定是吓坏了,所以连连出宫。 他看着弘昼道:弘昼,你可还好?▄_[(” 比起四爷等人来,弘昼这个遇害者看着像冷静许多,像个没事人似的,平静将方才之事囫囵说了出来,更是道:“……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啊,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四爷瞧他甚至还与平日一样笑嘻嘻的,这才没怎么担心,心里只剩下愤恨,正色叮嘱道:“这些日子你也好,还是弘历弘时他们也罢,都安心在福中呆着吧。”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不得踏出太子府一步。” 他见弘昼的眼神已经飘向窗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再次叮嘱道:“我的话可记得了?这件事情非同儿L戏,不可掉以轻心……” 弘昼的眼神落在了窗外榕树上的那只胖麻雀身上,觉得这只胖麻雀若是炸了或者烤了吃肯定味道不错。 可惜啊,胖麻雀压根不给弘昼拿弹弓的时间,很快就飞走了。 他回过神来,见着四爷脸色沉沉,忙点头道:“阿玛,我记下了!” “您放心,我虽贪玩好动,却也是知道分寸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阿玛,您说能查出背后的凶手吗?” 如今是既没监控又没指纹的,想要查到两个身形平平的黑衣人,怕是比登天还难。 四爷正色道:“不管查不查得到,总是要尽力而为的,弘昼,你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会将那两个黑衣人找出来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弘昼这才微微叹了口气道:“可是阿玛,就算找到那两个黑衣人又有什么用?” “得找到背后的真凶才是要紧事!只怕就算找到那两个黑衣人,也是于事无补!“ 顿了顿,他迟疑道:“方才满宜姐姐问我这些日子可有得罪谁,我思来想去,唯有十四叔离京一事叫九叔他们生气的很。” “前几l日九叔还一直派人守在咱们门口,今日将人撤走了,大概是算准了我回出门……说来说去,好像是九叔最有嫌疑。” 他思来想去,觉得也只有老九会做出这等事。 毕竟老八比他沉得住气,老十比他心肠好。 四爷也是这般想的,可他却道:“可这事不能光凭‘嫌疑’二字就给人定罪的,若是如此,还要衙门做什么?” “更何况老九身份尊贵,即便他真的有线索,想要动他也不是易事。” “不过你放心,若 真的是他做的,我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说起来这已是老九第二次触及到他的逆鳞,第一次是他对十三爷的腿下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朝一日他定会要老九千百倍奉还。 弘昼很是放心,四爷有多记仇,史书上蝌蚪明明白白说过的,甚至为了羞辱老八和老九,还给他们改了名字。 继而他就高高兴兴下去了。 他去了缓福轩。 既然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还不如他亲口告诉耿侧福晋。 可他到底是低估了耿侧福晋的慈母之心,即便耿侧福晋见着他站在自己跟前是相安无事,却仍是后怕不已,连连道:“这些人可真是心思歹毒,连你这个半大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几l日你可千万别出门……” 可怜弘昼方才不仅在四爷跟前保证了一番,如今到了耿侧福晋又是郑重保证一番,就差对天起誓。 他是万万没想到,到了弘历跟前,他又来了一遍。 不过弘昼见着就连弘历这般好脾气的人听说这件事,都气的直骂人,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感动的。 相比于旁人的愤怒和担心,弘昼显得像局外人似的,甚至想着这些日子闲来无事,还将‘橘子’抱到了外院,以免他整日太过于无聊。 不过两日的时间。 弘昼就从四爷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进展。 提起这件事来,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四爷都皱起眉来:“……昨夜已经找到了那两个黑衣人,只是那两个黑衣人都已经死了,人是在城郊的一片树林里发现的,他们身上并无任何伤口,经仵作查验,是死于服毒自尽。” “我派人查了又查,可最近京中并无线索,怕是这件事只能查到这里。” 这事儿L在弘昼的意料之中。 但耿侧福晋听了却是不愿相信,低声道:“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即便他们没有当父亲,却也是为人子女,弘昼与他们无冤无仇的,他们哪里能冲着弘昼下如此狠手?” 说到这里,她是又着急又生气,更是落下眼泪来:“这凶手若是找不到,岂不是弘昼一直都处在危险之中?” 四爷与弘昼见状,齐齐安慰起耿侧福晋来。 两人好一通相劝,耿侧福晋这次止住了眼泪。 四爷到底是忙得很,劝住了耿侧福晋之后便又匆匆回去了外院书房。 他刚到书房,弘昼就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弘昼面上并无什么担忧之色,甚至还消息道:“阿玛,我就说吧,既然背后之人是有备而来,想要找出真凶,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见四爷脸色沉沉,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您觉得会是谁在背后捣鬼?” 四爷道:“大概是你九叔那一伙人吧。”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可是有缘由的。 弘昼身为太子之子,于闹事遇刺一事是瞒不住的,很快不少人就知晓了此事。 昨日在四爷进 宫将此事告诉皇上时,刚出了乾清宫大门,他就遇见了老九。 这些日子,四爷终于在老九面上看到了些许笑容,老九一开口更是道:“四哥,我听说昨日弘昼遇刺了,可是有这件事?” 说着,他更是连连摇头:“虽说弘昼这孩子活泼招人喜欢,但他那性子却是活泼过了头。” “四哥,你大概也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凡事过了头,可是会招人恨的。” “如今四哥你虽贵为太子,却还是多提点他几l句的好,就他这性子,说不准以后还有这等事了!” 当时四爷脸色就沉了下来,“多谢九弟记挂,只是你有这心思替弘昼担心,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为好。” 这话一出,老九脸色也就难看下来。 自四爷被立为太子后,可谓一人独大,就连老九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从前他那不少生意都是打着皇子的幌子,众人想着他与老十四关系要好,有心巴结巴结他,如今已是树倒胡孙散。 四爷见他脸色沉沉,心里才稍微舒坦点,想着如今你脸色都已这般难看,若到了来日只怕脸色会愈发难看。 当然这些事情四爷是不会告诉弘昼的。 他与弘昼说的是不管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他定会将背后之人找出来的,最后更是再次叮嘱弘昼好生在府中避避风头。 虽说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冲着弘昼动手脚,但有些事是说不准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可不敢拿弘昼冒险。 弘昼是连连点头。 但他心里却想着如何早些解决这件事就好了,若不然,他日日被关在府中,多难熬啊! 他是四爷的儿L子,父子一脉相承,他也不是什么大方人,也想着早些查出真凶。 有人要杀自己,若他还要装大方,那是傻子不成? 又被关了几l日,弘昼脑袋里却没有惦记找出凶手这么一回事,满脑子想的都是想出去逛一逛。 可惜啊,他与四爷说了几l次,全被四爷无情的拒绝了。 弘昼盼啊盼,这一日总算看到了曙光。 他一听说陈顺子去见四爷,高兴的屁颠屁颠直往书房赶,刚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陈顺子的声音:“……当日就算您与皇上说弘昼小阿哥无事,可您走后,皇上却还是担心不已,皇上有多疼弘昼小阿哥,奴才们等人知道,太子爷您更知道,若是皇上没亲眼见到弘昼小阿哥平安无事,是不会放心的。” 四爷只道:“叫皇阿玛担心了。” 当着陈顺子的面,他都没好意思说,所有弘昼遇刺一事惴惴不安,唯独弘昼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弘昼听到这话别提多开心,与四爷请安后便道:“陈公公,走吧,咱们快点回宫,可莫要皇玛法等急了。” 说着,他拽着陈顺子就往外走,更是含笑道:“这些日子我也十分想念皇玛法,与阿玛说过好几l次想要进宫探望皇玛法,可阿玛却不答应。” “叫我说,阿玛真的 是杞人忧天,皇玛法身边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难不成我还怕遇到危险吗……” 直至弘昼的声音再也不听见,四爷这才无奈摇摇头,低声道:“这孩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一旁的苏培盛笑着道:“若等到五阿哥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只怕您又会怀念起他这般时候来。” 四爷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摇摇头苦笑一声,继而自顾自忙了起来。 今日的弘昼简直比第一次出太子府还要高兴,一路上脸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坐在马车里都不安生,掀开帘子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活脱脱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似的。 等着进了紫禁城,弘昼更是忍不住与陈顺子道:“上次我进宫时,这两棵海棠树开的还没这般好了!” “唉,皇玛法就该早些差你们请我进宫的……” 就更不必提他刚行至御书房,一进门,与皇上隔的老远就嚷嚷道:“皇玛法!” 他三步并两步,快步走上前道:“皇玛法,您怎么今日才叫我进宫啊?” “您是不知道,这几l日我在府里都快憋出病来!” “阿玛是这里也不准我去,那里也不准我去,我可真是憋坏了!” 皇上还是有几l分了解弘昼的。 当日他听说四爷说起弘昼遇刺一事,虽十分担心,但他老人家是经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听四爷说弘昼平安无事,倒也不算担心。 如今看到弘昼,他更是笑道:“你倒是和朕想象中一样,嗯,好像这些日子还长胖了些,可见是整日呆在府中吃吃喝喝。” “既然你嫌弃在太子府憋闷,这次进宫就多住些日子吧。” 只是人呐,都是贪心的。 弘昼刚进宫时是挺开心的,真到了乾清宫,又怀念起宫外的风光来:“紫禁城再好,可也没有宫外好,您是不知道,如今春日京城街上有多热闹!” “还有天香楼最近又推出了几l道新菜,我原还打算过去尝一尝,有一道莼菜羹,还有一道什么嫩笋子做的,等着我再能出门时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到时候这些时令的菜肯定就没有了。” “还有还有,上次我答应阿福和阿喜,再过几l日要带他们去郊外踏青的,如今也是去不成了,两个小娃娃不知道多失望……” 他是越说越伤心,更是长吁短叹起来。 反正他说来说去,也没提起当日遇刺一事。 皇上也没有提起那等扫兴之事,含笑道:“从前朕就时常听你提起过好几l次天香楼,既然老四不准你出门,那朕明日便带着你一起出去逛逛吧。” “开春了,正好朕也出去逛逛。” 弘昼面上的表情顿时就由阴转晴:“皇玛法,这话当真?” “您,您可别骗我啊!” 皇上哑然失笑:“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弘昼一副生怕皇上反悔的架势,连忙道:“那咱们明日等着您下了早朝之后就出去好不好?这样我明早就没时间陪德玛嬷说话,不如今日就先过去,顺便再去看看惠玛嬷……”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 即便光看着他的背影,也能看出他这时候高兴极了。 皇上自然是知道他的小心思,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可等着弘昼渐渐跑远了,他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像弘昼一样有闲情逸致去下馆子? 只因他与弘昼,四爷想的一样,怀疑弘昼遇刺是老九做的手脚,可惜啊,他们并无证据。 他想着既然不能光明正大治老九的罪,若能以别的理由治老九的罪也可以,所以这天香楼,他就势必要走一趟。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件事真不是老九做的,可他身为叔叔,弘昼遇刺不光不担心,还对着四爷冷嘲热讽,就冲着这一点,他都忍不了!! 第 104 章 弘昼出了乾清宫,仍是满面春风,嘴角带笑。 只是他一路行至永和宫门口,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若非必要,他可真是一点都不想与德妃娘娘打交道。 按道理来说,德妃娘娘位居四妃之一,也该知道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可也不知道是德妃娘娘觉得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还是偏爱到老十四到骨子里,直到如今还不能接受四爷已被立为太子的事实。 看她这一日日难受的劲儿,知道的清楚她儿子被立为了太子,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她是死了儿子。 因四爷被立为太子一事,如今永和宫上下所有人也是小心翼翼过日子。 虽说德妃娘娘从前脾气不错,可越是脾气好的人,这发起脾气来就越是吓人。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看到弘昼过来,更是吓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来。 弘昼却如从前似的,径直往里面闯。 可他还未踏进永和宫,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弘昼小阿哥见谅,德妃娘娘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怕是不便见您。” 弘昼听完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方才进宫的时候,陈顺子就与他闲言了几句,直说德妃娘娘近来身子不大好,前几日不仅弘明带着弘明福晋来瞧过德妃娘娘,昨日十四福晋也带着弘暟来瞧过德妃娘娘,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被拦了下来? 若换成别的情况,弘昼可不会答应的。 但如今他是面上一喜,连连点头:“好啊!既然德玛嬷身子不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更是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不忘对着小太监道:“你可别忘记告诉德玛嬷,说我来过了。” 反正他是来过了,只是德妃娘娘自己不见他。 这样,他也不算对老十四食言。 小太监:??? 很快德妃娘娘就从绿波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这几年因思念老十四,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了下去,这些日子因老十四落寞离京,更是憔悴的不像是样子。 她一听到这话就冷笑道:“还真是有其父就有其子,这父子两个真是一样样的,生怕别人嚼舌根子说他们不孝顺,明知本宫不愿见他们,还非得委屈自个儿往永和宫走一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孝顺……” 她是越说越生气,最后更是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的绿波见状连忙上前替德妃娘娘顺气,想到太子府中的好姐妹松佳姨娘仍在每日不辍做咸鸭蛋,愈发觉得四爷狠心,低声道:“也就是娘娘心善,如今自己心里委屈,不愿迁怒到旁人身上,若换成有些人,自己不痛快,也不会叫别人好过的。” “您啊,就是心地太过良善,所以才会叫旁人骑在头上。” “太子爷这样对您也就罢了,偏偏太子妃对您也是十分不敬,变着法子气您了。” 她 指的是上次德妃娘娘以太子府中子嗣不丰训斥福晋一事,福晋不光没认错⒛⒛[,却是拿着一本册子请德妃娘娘帮四爷挑选女人。 德妃娘娘是知道四爷一向不重女色,虽说最后四爷还是将郭格格收了下来,但心里定是迁怒于她的。 一想到这里,德妃娘娘愈发觉得福晋张狂,是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你说的极是,本宫到底是心肠太软了些。” “就算老四从小没养在本宫身边,可他却是本宫怀胎十月,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将他生下来的。” “如今本宫病的这般厉害,他没时间在本宫身边尽孝,可太子府和耿侧福晋却是要进宫侍疾的。” 绿波听完这话是连声应是,连忙下去安排。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小一个动作竟能左右德妃娘娘的心境。 可他如今是什么都不知道,高高兴兴跑去了翊坤宫,与惠妃娘娘说起话来。 他兴高采烈听惠妃娘娘说了一大筐八卦,这才心满意足回去。 翌日一早。 弘昼就早早起身。 他是左等右等,终于将皇上盼了回来。 隔着老远,他就忍不住道:“皇玛法,您今日早朝怎么用了这样久?” 说着,他压根不给皇上说话的机会,火急火燎道:“皇玛法,时候不早了,您快些换件衣裳,咱们出宫吧!” 其实皇上今日上朝时间与平日无异,不过是今日弘昼格外着急,所以才觉得度日如年。 皇上换了件常服就与弘昼一齐出门。 今日他穿着一件细布衣裳,上面并无半点花纹,瞧着是质朴至极,浑身上下更是没戴饰物。 用弘昼的话来说,这般穿着打扮的皇上就像个贫寒的教书先生似的。 被他这样一形容,魏珠是连连低着头偷笑,可见他形容的很对。 弘昼与皇上一起上了马车。 因时辰尚早,所以弘昼就先带着皇上去闹市逛了逛。 透过车窗,皇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读书人,挑货郎,玩杂耍的,摆摊的……可谓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街上,更是热闹至极。 弘昼见状,更是解释道:“皇玛法,您看众人面上一个个皆带着笑,可见日子过的还是挺幸福的。” “虽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可是叫我说啊,这运气太差和日子过的不顺心的人是笑不出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上见到如此繁华的盛景,心情好了不少,直道:“你的歪理向来多的很。” 出门晃荡了一趟,弘昼是心情大好,带着皇上逛了糕点铺子,去街头榕树下的馄饨摊子吃了鸡汤小馄饨……最后更是足足在京城逛了一大圈,一直到了正午时分,两人已是饥肠辘辘,这次到了天香楼。 如今的弘昼不仅是天香楼的常客,更是天香楼的贵客。 他刚下马车,眼尖的掌柜的就迎了过来,脸上的笑恨不得能滴出蜜来了:“弘昼i小 阿哥,您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真是稀客啊!” 弘昼虽是天香楼常客,但他一向爱财如命,大多时候都是跟着四爷一块来的。 他啊,可舍不得自己花钱到这么贵的地方吃饭。 如今他想着身后有皇上这座大靠山,那叫一个豪气万丈,一开口便道:“掌柜的,劳烦你给我们准备一间上好的厢房!” 掌柜的恭恭敬敬道:“好嘞,你们随着我一块上楼来吧。” 皇上自打一下马车,这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天香楼乃是京城酒楼豪华之最,站在门口就能看出其富丽堂皇,走进来一看,就连皇上都觉得瞠目结舌。 当年石答应站着跳舞的地儿扩大了不少,水中更是放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鼓,从前只有她一人在上头跳舞,可如今上头站了四个妙龄绝色女子,看着就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更不必说墙上挂的古籍字画,多宝阁上摆的古玩玉石,甚至墙角的大笼子里还养着一只孔雀……可见这地方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来的。 虽说老十四已是四爷手下败将,受到牵连,天香楼的生意也不比当初。 但如今正是饭点,天香楼的生意仍是不错。 皇上就这样皱着眉头跟着掌柜的一路行至包厢。 谁知他的眉头刚舒展一二,可在看到菜单时又皱了起来,下意识道:“你们这里的烤乳鸽竟要二两银子一只?” “朕……正好我想要问一问,你们这里的乳鸽是什么鸽子,怎么这样贵?” 那掌柜的就算是做梦也想不到今日跟着弘昼过来的居然会是皇上。 说的好听他是目光如炬,可若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以貌取人,眼见着皇上穿着细布衣裳,面容清俊,不苟言笑。 再加上弘昼在这人跟前散漫自在,一点不惧怕,所以他便有眼不识泰山,只以为这是太子府上的哪个穷亲戚。 想及此,这掌柜的便吹嘘起来:“您有所不知,咱们天香楼的鸽子可不是寻常鸽子,从小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珍珠米。” “珍珠米是什么东西您知道吗?可是宫里头主子们吃的米!” “所以啊,这一只只乳鸽虽只有巴掌大小,却是肥嫩肥嫩的,烤出来之后更是又脆又香,肉质肥美,您若是不信,可以问问看弘昼小阿哥,有的时候,弘昼小阿哥一口气能吃上三四只!” 弘昼颇为赞许点点头:“天香楼的烤乳鸽的确是一绝。” 皇上微微皱眉,继续看起菜单来。 他是越看越觉得离谱,这里的每道菜都是价钱不菲,就一道白灼菜心,都要二钱银子。 要知道二钱银子搁在寻常百姓家,一大家子一整日的开销都够了。 那掌柜的见皇上这样子,也跟着皱皱眉。 他是越看越觉得皇上穷酸,点几个菜还这样唧唧歪歪的? 弘昼却是饿的不行,率先点了几道自己常吃的菜,想着皇上是头一次来天香楼吃饭,又多加了几道菜。 那掌柜的下去后,他更是道:皇玛法?_[(,您这神色和我第一次来天香楼是一模一样。” “只是咱们来都来了,您难得出来用膳,何必想那么多?” 皇上瞧方才弘昼那副宰肥羊的架势,冷哼一声道:“你这话倒是说的轻飘飘的,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银子。” 这等话,弘昼可是不敢随便接的。 万一皇上要他付钱怎么办? 皇上是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小心思,索性岔开话题道:“朕记得你从前说过,说老四时常会带你来这里吃饭?” 知子莫若父,他觉得四爷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等铺张浪费之人。 弘昼喝着甜滋滋的桂花蜜茶,点头道:“对啊。”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阿玛每次带我们来吃饭,到了结账时,他都会要苏公公好好算账的,将咱们点的每道菜换成外头寻常酒楼的价钱,一般天香楼吃上一桌子少说要百余两银子,可到了阿玛这儿每次也就给上三五两银子。” “那掌柜的知晓阿玛的身份,是敢怒不敢言,阿玛却说就他给的那三五两银子,这天香楼都还有赚。” “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九叔每次看到我们时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恨不得将我们一口生吞活剥了似的。” “偏偏小时候的我比现在还要贪吃,经常缠着阿玛叫他带我们来天香楼吃饭。”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这的确是老四的做派。 因弘昼身份尊贵,所有不多时掌柜的就带着小二将一道道菜摆了上来。 即便皇上吃过美食无数,可尝到这一道道菜时却是微微颔首,觉得天香楼做的菜的确是名不虚传。 到了最后,皇上只差人请掌柜的进来结账。 那掌柜的从前因四爷带着弘昼等人过来吃饭,没少挨训,想着这次弘昼带了人过来结账,便也没给折扣,张口就道:“一共是二百二十八两银子。” 皇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 那掌柜的越看越觉得皇上穷酸。 呵,区区两百两银子,竟将这人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就看在弘昼的面子上耐着性子道:“这位爷,两百多两银子在咱们天香楼着实不算贵了。” 说着,他更是一脸为难道:“这样吧,我看在弘昼小阿哥的面子上,这顿饭收您两百两银子算了,实在是不能再少了。” 皇上冷笑一声,道:“两百多两银子在天香楼用一顿饭不算贵?掌柜的,我问你,你一个月月钱多少?” 那掌柜的眼里有不耐烦的神色一闪而过,笑道:“您问这些做什么?” “您不知道,京城中咱们这些当掌柜的的月钱可是不能对外说的。” 皇上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指了指弘昼身边的小豆子道:“你一个月月钱多少?” 突然被点名的小豆子吓得连忙跪地,磕巴道:“奴才,奴才一个月月钱是二两银子,这还 是太子爷见奴才们在阿哥身边当差用心,又涨了半钱银子之后的月钱,想当初奴才们刚来阿哥身边伺候,一个月也就一钱半的月钱……” 皇上认真算了起来:“好,就打你一个月月钱二钱银子,两百两银子抵得上你一百个月的月钱。” “如此算下来,即便你不吃不喝也要八九年才能攒这么多钱。” 他这话一说,雅间里的气氛就尴尬起来。 连弘昼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他可是一口气吃了五只烤乳鸽,都快抵得上小豆子半年的月钱了。 那掌柜的更是心想,这穷酸的老头说这么多,该不会要赖账吧? 若是这老头真的要赖账,看在弘昼小阿哥的份上,他到底该不该要钱? 好在皇上并未继续说下去,只要魏珠好生算一算,看是不是花了这么多银子。 当他知晓天香楼最好的雅间都要另收银子后,脸色是越发难看,可他却是冲着掌柜的道:“你不必担心,我不是当朝太子,没有赖账的习惯。” “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魏珠,将银子拿给掌柜的。” 掌柜的忍不住长吁一口气:“多谢您了。” 皇上扫了魏珠一眼,吩咐道:“将剩下的菜都装起来带回去吧。” 剩下的菜? 哪里还有剩下的菜? 弘昼觉得狐疑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今年还是第一次吃天香楼的饭菜,食欲大开,一桌子菜几乎被他一个人吃完了。 他忍不住道:“皇……皇上如今勤政爱民,咱们大清国泰民安,这些菜就不用带回去了吧?” 带回去了难道皇上还会吃? 肯定不会的。 皇上却淡淡道:“带回去吧。” “我晚上吃。” 魏珠连忙张罗起来。 一旁的掌柜的看皇上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视,也就是弘昼在,他不好表现的太过于明显。 随后,掌柜的就客客气气将他们送下楼。 皇上下楼时和方才上楼时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他看着满屋子的富贵人,一个个是觥筹交错,喝的是满面通红。 他忍不住轻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些人里,只怕大半都是朝廷重臣的家眷。” 士农工商,虽说商贾有钱,但身份最低,赚的都是些辛苦钱。 正正经经的商人,又有谁舍得一顿饭拿出几百两银子来? 说完这话时,皇上已带着弘昼走出了天香楼门外。 方才皇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只觉得高兴。 可在他见识到天香楼那昂贵的菜单,看到过天香楼里一个个食客后,再看到街上的老百姓,只觉得这些老百姓面容消瘦,衣着质朴,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凉。 弘昼低声道:“皇玛法,您这是怎么了?” “想当初 阿玛第一次带我们来天香楼吃饭时,也是与您说的差不多的话。” “回府之后,阿玛更是连晚点都没有用。” 他扶着皇上上了马车,宽敞的马车里只有他们祖孙两人,他想了想才道:“皇玛法,我大概知道您为何不高兴了。” “虽说我年纪不大,却也偶尔听阿玛与十三叔谈起过朝堂之事,他们说大清如今虽看似是国泰民安,可边疆却是战事频频,京城是国都,自然富庶。” “但是在甘肃,云南等地,吃不饱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甚至还有卖儿卖女之人。” “可不少朝廷命官不仅不想着为您分忧,却是趁乱贪赃枉法,实在是可恨至极。” 顿了顿,他更是道:“就说这天香楼吧,就算真如那掌柜的所言,一只只乳鸽是吃珍珠米,喝玉泉水长大的,可一只烤乳鸽也要不了二两银子啊!” “我想那些人不是冲着天香楼去的,而是冲着天香楼背后的九叔去的。” 论上眼药,他可是专业的。 当然,他之所以说这话可不仅仅是为了公报私仇,而是他心中所想。 听到这里,皇上长长叹了口气。 他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吩咐魏珠回宫。 弘昼这才察觉到自己多嘴。 就算是真要在皇上跟前上眼药,等着回宫的路上再说这些也不迟啊!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回去之后,皇上便吩咐将老九请进宫用晚膳。 约摸一个时辰后,老九就匆匆赶来。 进来时,他是满脸笑意。 虽说前几日老十四离开了京城,但他可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想着当年得皇上宠爱如废太子,都惨遭废黜,四爷未必不会被废,在皇上跟前是要多热络就有多热络,他进来时想着是不是自己这些日子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如今天刚刚黑了。 虽说皇上已回宫一个多时辰,但想着天香楼一事仍是心里不是滋味,对着魏珠道:“摆饭吧。” 魏珠很快便将这从天香楼打包带回来的饭菜一道道呈了上来。 最开始老九看着盘中装的菜只有一丁点时还并未觉得不对,想着这是不是御膳房折腾出的新花样,或者皇上又想搞“忆苦思甜”这一套。 只是随着小太监将一道道菜端上来,他见着每道菜都只有一点,像是吃剩下时,这才觉得不对,而且这一道道菜好像不是出自御膳房,怎么瞧着倒有点像天香楼厨子所做? 老九心里是咯噔一声,压根不敢说话。 皇上却自顾自夹起菜用了起来。 用了两筷子之后,他这才看了老九道:“你愣着做什么?怎么不吃?” 老九这才察觉到皇上脸色阴沉沉的,阴沉的甚至有些可怕:“皇阿玛,您,您这是做什么?” 皇上依旧是慢条斯理吃着饭,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问朕?朕还想问你了!” “想必这几道菜你也觉得眼熟得很,没错,这正是朕从天香楼带回来的,光是这些吃剩的菜,朕算了算,差不多就值二十两银子。” 你出身尊贵,想必这二十两银子意味着什么,二十两银子可是寻常老百姓一家五口一整年的开销……?_[(” 说着,他冷笑一声:“朕不是没有去酒楼吃过饭,但价钱这般昂贵的饭菜,还真是第一次吃。” “朕实在舍不得糟蹋银子,所以便将这些菜带了回来!” 听闻这话,老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连忙跪了下来,连连道:“皇阿玛恕罪,儿臣,儿臣……” 他已吓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春日的夜里仍有几分凉气,可他却吓得背后冒出冷汗来。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不急不缓道:“说啊,你不是向来能言善辩吗?如今怎么不说了?” 老九低头跪地,不敢再说一个字。 可皇上瞧见他这样子,却是愈发来气,一抬手便将象牙筷子砸到了他的脸上,扬声道:“从前你与朕说你皆做的是利国利民的生意,当时朕听说这话并没有相信!” “可朕是万万没有想到你既做的是这一本万利的生意!” “一只乳鸽竟卖出二两银子的天价来!偏偏你那天香楼还是人来人往,连朕见了,都不得不夸你真是会做生意啊!” 他冷笑一声,更是道:“方才朕粗略算了算,你光靠着天香楼一年就能赚十余万两银子,再加上别的生意,只怕一年赚的银子都能抵得上京城的税收!” “好!真是好得很!” “你仗着皇子身份如此敛财,当真是会做生意!” “当年西北战事刚起,朕要你捐出些银子来,你却是推三阻四的,在朕跟前哭穷,朕倒是想问问你,你赚的那些银子都到哪儿去了?” 老九已吓得浑身微微有些发抖,连连叩头。 可他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皇阿玛恕罪!” “皇阿玛恕罪!” 皇上想也不想就知道他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还能花到哪儿去了? 不过是替老八和老十四打点和疏通关系去了! 皇上冷冷道:“既然你想不出这些银子到底都花在哪里,那就跪在这里好好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朕。” 真这话说完,他是抬脚就走。 可怜的老九压根不敢起身,硬生生在这里跪了一夜。 当天夜里,他就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皇上起身时听到这话,只淡淡道:“先将人送回去吧,替老九请个太医,好好给他瞧瞧。” 但知晓皇上脾气的人知道皇上这是真的生气了。 若皇上昨日狠狠骂老九或打老九一顿,这件事说不准还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但偏偏皇上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可见心里是憋着气的。 弘昼一早就听小 豆子报喜似的说起这件事。 当日小豆子也被吓得够呛,直至今日仍是噩梦连连,他他觉得定是老九下的毒手,如今说起这件事面上是笑容满面,低声道:“……奴才可是听说了,昨晚上九贝勒跪的是面色苍白,这事儿传到了宜妃娘娘耳朵里去了,宜妃娘娘顾不得深夜求见皇上,可惜,皇上根本不见她。” “宜妃娘娘没法子,也跪在了乾清宫门口。” “可一直等到九贝勒晕倒了,皇上也没见宜妃娘娘,可见皇上是真的生气了!” 按理说弘昼听到这消息该高兴才是。 可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想必皇玛法很是难受吧。” 他决心等着皇上下了早朝后好好劝劝皇上。 谁知道弘昼正用着早饭,小豆子又匆匆跑了进来,方才面上的喜色是褪的一干二净,连声道:“阿哥,阿哥,不好了!” 弘昼下意识站起身来,连声道:“怎么了?可是皇玛法出事了?” “不是!”小豆子跑的气喘吁吁,连连摇头:“不是,是太子妃娘娘和耿侧福晋进宫了,说是,说是……德妃娘娘召她们进宫侍疾了。” “如今太子妃娘娘与耿侧福晋已经进宫了。” 弘昼微微皱眉,三口并两口吃完早饭,匆匆往永和宫赶去。 他知道侍疾只是借口,德妃娘娘心里不舒服,定会想法子折磨福晋与耿侧福晋。 如今的福晋膝下没有孩子,不稀罕四爷的宠爱……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就能一直安安稳稳当她的太子妃,以后当皇后。 所以啊,福晋面对着德妃娘娘的磨挫,可不会乖乖受着。 但耿侧福晋不一样,她身份比不得福晋,性子又绵软,又担心德妃娘娘因自己的原因迁怒到他身上,岂不是今日要成了德妃娘娘的出气筒? 一想到这里,弘昼心里就愈发着急。 到了永和宫门口,如昨日一样,弘昼还没进去,就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那小太监语气仍是恭恭敬敬的:“弘昼小阿哥,德妃娘娘正病着,不便见您……”、 弘昼是知道这些太监宫女们日子艰难的,向来对他们是客客气气,从不为难他们。 但今日,他却是看都没看那小太监一眼,更像是没听到他这话似的,径直走了进去。 一路上再无人敢拦着他。 是啊。 这世上难道还有谁嫌自己命长?与皇上最宠爱的孙子,太子的儿子过不去? 弘昼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寝殿门口,他刚行至门口,果然见德妃娘娘脸色沉沉躺在床上,福晋坐在一旁的锦凳上,唯有耿侧福晋站在一旁,屈膝端着药。 可德妃娘娘手中握着佛珠,双目平视前方,压根不接耿侧福晋手中的药。 这就是刻意刁难了。 还真是和弘昼想的一样。 方才福晋带着耿侧福晋一进门,德妃娘娘就给她们了一个下马威。 德 妃娘娘说自己近来身子病的厉害,不能前去佛堂抄经,便要福晋与耿侧福晋代她尽一尽孝心。 佛堂那边早就被安排好了,佛经上的字比蚊子还小,更是连凳子都没有……福晋一听这话就道:“还请额娘见谅,妾身这些日子也是身子不好,原是正在服药的,可额娘要妾身前来侍疾,妾身便也只能进宫。” “妾身有心替您尽孝,可唯恐不能尽心于佛祖跟前抄佛经,惹得佛祖不高兴!” 她都这样说了,德妃娘娘只能作罢。 正好绿波端着药进来,示意福晋上前侍奉德妃娘娘喝药,但福晋却是屁股都没动一下,更没起身的意思:“还请额娘见谅,妾身如今正病着,害怕手不稳,若是将药弄洒了,可就不好了。” 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 耿侧福晋是个识大体的,想着若这样闹下去,只会愈发尴尬,德妃娘娘越发会迁怒到他们身上,如今的弘昼还在紫禁城中,时不时要前来给德妃娘娘请安,她唯恐德妃娘娘会将气撒在弘昼身上,所以这才接过白瓷碗,要上前侍奉德妃娘娘喝药。 可惜德妃娘娘却像是没听见没看到似的,动都没动。 而正好,这一幕又叫弘昼看到了。 弘昼正欲气势冲冲进去时,谁知道却见着向来好脾气的耿侧福晋将白瓷碗搁在了床边的案几上:“绿波,你是如何伺候额娘的?额娘都病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不给额娘请太医瞧瞧?” 这话说的绿波是云里雾里,“耿侧福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儿一早已经有太医来给娘娘看过了,说是娘娘身子需静养着……” 耿侧福晋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的意思是要给额娘请个擅长看眼睛和耳朵的太医,毕竟额娘如今年纪大了,眼睛和耳朵不好也是常有的事。” 若德妃娘娘眼睛与耳朵好得很,哪里会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会对她的动作视而不见? 站在门外的弘昼听闻这话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忍不住在心里夸一声耿侧福晋真是好样的。 绿波是万万没想到向来好脾气的耿侧福晋竟也如此大胆起来。 她可不敢随便接话,只扫眼去看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轻笑一声,淡淡道:“有句老话真是没说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老四当了太子,什么阿猫阿狗都跟着张狂起来!” 说着,她那不屑的眼神就落在了耿侧福晋面上:“想当初你第一次见到本宫时,可是吓的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亏得不少人都夸你温柔懂事,这便是你的温柔懂事?真是笑话!” “连三岁稚童都知道该尊老爱幼,你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却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耿侧福晋到底不是那等没皮没脸之人,如今双颊微热,正欲辩解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弘昼的声音:“德玛嬷这话说错了,先生虽时常教导我们要尊老爱幼,孝顺长辈,可前提是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而非愚孝。” “若是碰上 那种仗势欺人或不讲理的长辈,他们变着法子为难我们,难不成我们也要乖乖受着?” “我想,天底下应该是没这样的道理的。” 说话间,他已含笑走到了耿侧福晋身边,大有一副“你可别想欺负我额娘”的架势:“纵然德玛嬷您怀胎十月,历经千辛万苦才生下了阿玛,可并未对阿玛尽过抚养之恩,就算真要孝顺您,也是阿玛的事,与嫡额娘和额娘又有什么关系?” 便是福晋如今不待见弘昼,可她听闻这话,也觉得弘昼的话很有道理。 德妃娘娘这分明是柿子捡软的捏,若德妃娘娘叫四爷乖乖受着才是真本事! 德妃娘娘看着他们这磁头似的一家子,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好!” “好!” \"好!\" “当真是好得很!” 可除此之外,就再无别的话。 有道是敌人最了解敌人的秉性,严格意义来说,如今的福晋与德妃娘娘站在了对立面,如今连她都觉得这不像德妃娘娘的做派。 但他们很快三个就知道德妃娘娘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了用午饭的时候,绿波前来请德妃娘娘下床用饭,德妃娘娘却是冷哼一声:“用饭?本宫没被他们几个气死都是好的,哪里还有心情用饭?” 永和宫一众宫女吓得连连跪下,齐齐请德妃娘娘息怒。 这下倒显得弘昼三人很不懂事似的。 德妃娘娘却是巍然不动。 弘昼见状,这才意识到德妃娘娘根本不是个简单角色,若真是个简单的,当初也就不会在一众宫女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妃嫔,更不会安然稳坐妃位这么多年。 他相信,很快四爷家眷不孝,气的德妃娘娘绝食的消息会传遍紫禁城甚至京城每一个角落。 德妃娘娘,这是压根没打算给四爷留活路啊! 就连福晋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她与四爷关系不好是一回事,可若是他们这一家子人叫人诟病却也是她不愿看到的,她可不想近在咫尺的皇后之位飞走了,便跪了下来道:“额娘这是做什么?您本就病着,何必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您可莫要意气用事阿!” 德妃娘娘要的就是这般效果。 她脸色沉沉,压根不愿搭理福晋。 耿侧福晋也跟着跪了下来,连声相劝。 如今四爷虽已被立为太子,却仍是根基不稳,若这事儿叫老八等人知道,只怕又够四爷好好喝一壶的。 弘昼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瞧见福晋也好,还是耿侧福晋也好,纷纷冲着自己使眼色。 但他就是不愿低头。 他又没错,凭什么低头? 他知道,若今日叫德妃娘娘得逞,下一次只怕德妃娘娘会变本加厉。 他想了想道:“德玛嬷,您不愿吃饭怎么能行?不过我们说话您也听不进去,我们也没法子。” 说着,他便对小豆子吩咐道:“小豆子,去,将皇玛法和阿玛请来。” 有问题,找皇上和四爷一准没错。 他相信,皇上和四爷也不会纵容德妃娘娘这种行径的。 德妃娘娘面上总算有了些许慌乱之色,朝绿波扫了一眼,示意绿波将小豆子拦下来。 可等着绿波反应过来时,小豆子已经一溜烟跑了。 皇上听陈顺子说起这件事时,正召了太医前来问话。 并非是他老人家病了,而是他找的是昨夜替老九看诊的太医,那太医用词委婉,直道:“回皇上的话,九贝勒并无大碍,想必是一时气血不足导致晕倒。” 皇上本就怀疑老九是装晕,如今一听这话更是笃定,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老九没事?” 那太医斟酌道:“可以这样说……” 皇上扬声打断他的话,道:“魏珠,传朕旨意,既然老九没事,继续将人提溜进来跪着吧。” “什么时候他想清楚他的银子到底都花在哪儿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第 105 章 魏珠一听这话,就知道皇上是动真格的,连忙奉命安排将老九“提溜”过来一事。 魏珠前脚刚出去,后脚四爷就匆匆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几分为难之色。 皇上很少在四爷面上看到这般神色,不由道:“怎么了?” 四爷委婉将永和宫内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知道作为儿子也好,作为臣子也罢,都要适时展露出自己能力不足,需要皇上的一面来,若叫年迈的皇帝知晓他能力超群,隐隐有取代皇上之意,谁能高兴得起来?一 果不其然,皇上听闻这话是长长叹了口气:“朕一直都知道德妃偏心,却万万没想到德妃会偏心至此。” “你与老十四都是德妃的儿子,不管谁当了太子,日后她不都是太后吗?”不 “这又是何必呢?” “若是将事情闹大了,丢了是你的脸面,难道她面上就有光了?” 四爷低着头没有接话,面上露出一半无奈一半悲痛的神色。 强者也是要懂得适时示弱的。 皇上索性站起身子道:“罢了,朕陪你去一趟永和宫吧。” 很快皇上就带着四爷到了永和宫。 一进去,皇上就见着奴才们跪了一地,候在一旁的弘昼与福晋等人皆是满脸无奈。 至于躺在床上的德妃娘娘,那更是一脸盛怒。 方才她的怒气是七分真三分假,如今却已有足足十二分真,他们几人之间的事,就非要闹到皇上跟前吗? 殊不知她到这把年纪仍是不懂,她做了初一在前,旁人为何不能做十五? 皇上后宫佳丽无数,极擅与女人打交道,一进来并未质问德妃娘娘,而是坐在床边握住德妃娘娘的手,正色道:“朕听说近来你身子不适,今日更是胃口不好,不想吃饭。” “这怎么能行?你的身子本就弱的很,若不吃饭,能在撑上几日?” “咱们年纪都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的活头,所以就该愈发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朕如今可是一天两顿饭并三顿点心,一顿都不敢落下。” “朕还记得当初你与朕说过,愿陪朕一辈子,你若不肯好好吃饭,哪里能陪朕一辈子?” 德妃娘娘本就气的不行,如今一听皇上这话是又气又委屈,眼泪簌簌就落了下来:“皇上……” 弘昼瞧见这场面,是微微一愣。 他们都没哭,德妃娘娘是怎么好意思哭的? 可见啊,绿茶是每朝每代都有的。 德妃娘娘却是越哭越伤心,更是一头哭倒在皇上怀里,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旁的四爷更是道:“额娘,儿臣知道弘昼他们定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也莫要与他们这些晚辈一般见识。” “若是他们做的不对,做的不好,您别生气,直接与儿臣说就是了,儿臣定回去好好训斥他们……” 德妃娘娘能坐 在如今这位置,自不是蠢的,知道四爷这话是说给皇上听的。 原本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被皇上安慰一番后已好受不少,但听到四爷这话,却是厉声道:“老四,你这话可是当真?若是当真,本宫倒是想问问你,若你治家有方,如今他们几个又怎么敢在本宫跟前如此放肆?” 你那好儿子更是口口声声说本宫只生你一场,并未养你,他们今日这样顶撞本宫,全是本宫活该的!” 弘昼:??? 他发现德妃娘娘不仅是老绿茶,这颠三倒四,指白为黑的本事更是叫他刮目相看。 他可不会白白担这个罪名:“德玛嬷,我可没说过这等话。” “我说的是长辈要先有长辈的样子,这晚辈才能有晚辈的样子,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上梁都不正,您还指望下梁正,怎么可能?” “再说了,我又没说错,您本就生了阿玛一场,并未抚养过他一日,连我都知道阿玛小时候是跟在故去的孝懿皇后娘娘身边长大的,难道我这话说错了?” 时下世人说话做事都讲究留个情面,但弘昼却是直来直往惯了的,想着既然别人不给他留情面,他又何必给旁人留情面? 德妃娘娘被他这话说的是哑口无言,更是气急败坏起来:“老四,你看看,你们好好看看,你与皇上尚在这儿,弘昼说话就如此张狂,可想而知你们不在的说话,他愈发不会将本宫放在眼里。” 她见皇上握着自己的手,根本不接话,还以为皇上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是越闹越起劲起来:“本宫知道你当了太子,身份不一般了,连带你们太子府的人都目中无人起来。” “虽说养恩大于生恩,可本宫也是生过你一场,如今你就是这样对本宫的?” “如今本宫过的都是这般日子,还不知道来日会受你们如何磨挫,还不如死了算了……” 皇上是知道德妃娘娘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正因如此,所以方才进来就未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率先安抚德妃娘娘。 但如今他握着德妃娘娘的手却已松开,只觉得德妃娘娘未免过于咄咄逼人。 谁知德妃娘娘却是越闹越起劲,吓得永和宫一众奴才是连忙上前相劝,一时间永和宫是鸡飞狗跳,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这下就连四爷都绷不住,跪地道:“还望额娘息怒。” 说着,他更是看向屋内唯一还站着的弘昼,扬声道:“弘昼,还不快给额娘赔不是!” 弘昼见到四爷冲自己直使眼色。 嗯,以他对四爷的了解,只怕今日四爷请皇上过来,说回去训斥他们的那番话也是故意说给德妃娘娘听的。 有些人啊,向来是给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起来。 父子连心。 如今四爷唱了开场,弘昼自然要接着这场戏继续唱下去,也跟着跪下来道:“德玛嬷,都是我的不是,您可别和我一般见识,莫要气坏了身子……” 德妃娘娘还是第一次见到弘昼服软 ,顿时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越闹越起劲,更是哭的泣不成声。 只是她忘了,皇上素来不喜欢这等将“一哭二闹三上吊”为手段女人。 到了最后,皇上都听不下去,呵斥一声道:“德妃,够了!” 德妃娘娘一愣。 跪着的弘昼差点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他下意识看了四爷一眼,只见四爷的眼神也淡淡落在他的面上。 这下,他愈发笃定方才四爷是故意说那番话气德妃娘娘的。 四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若不然以德妃娘娘那性子,只怕以后还会再掀起风浪来,若是这般,实在太过于烦人,还不如一次性将德妃娘娘治的服服帖帖。 皇上的眼神落于德妃娘娘面上,一开口更是道:“朕从前经常当众夸你温柔恭顺,可你看看你如今哪里还有温柔恭顺的样子?” “如今你也是当老祖宗的人,却是闹得像市井泼妇一样。” “朕虽不知道今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对太子妃他们的性子也是知道些的,若非你逼人太甚,他们哪里会,哪里敢对你不恭敬?” 顿了顿,他更是道:“方才弘昼所言到底是对是错,朕不予评价,可有一句话朕却觉得他说的极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上梁都不正,小梁自然也就歪了。” 这话说完,他已起身,对着四爷等人道:“你们回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朝外走了两步,他才扭头扫了德妃娘娘一眼,见德妃娘娘脸上还挂着眼泪,不但每觉得她可怜,只觉得这几年她性子是愈发刁钻起来:“你既不肯用饭,想必是不饿,既然这样,朕看也不必勉强你,等着你饿了,自然想要吃饭了。” “你既想要寻死觅活,想必是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过够了,朕看也不必拦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这话说完,皇上就昂首阔步走了。 这是弘昼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天子威严,方才皇上说话的时候别说德妃娘娘等人,就连他都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迁怒到他头上去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今日可真是解气啊! 他很快就跟在四爷身后走出了永和宫,纵然饥肠辘辘,但他仍觉得心情大好,扯了扯四爷的袖子道:“阿玛,咱们可真是父子连心,方才配合的多好啊!” 四爷扫了他一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听不明白?” “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吗?” 弘昼再次见识到姜还是老的辣,忍不住冲四爷竖起大拇指,低声道:“唉,我到底还是太年轻,要跟着皇玛法和阿玛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了。” 四爷似笑非笑点了点头。 等着弘昼一路行至乾清宫,只觉得如今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不过当他听说老九再次被“提溜”到乾清宫来,也顾不得吃饭,先去看了看老九。 老九昨夜虽是故意装晕,但他身 份尊贵,何曾吃过这等苦? 还未等他缓过来,又被皇上罚跪,罚跪也就罢了,还不能吃不能喝的,以至于如今他看到弘昼时是眼前直发晕,身子摇摇欲坠不说,更觉得眼前有三个弘昼在晃悠。 弘昼见着老九眼神迷离,忍不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九叔,您没事吧?” 老九咽了口口水,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别晃,我头晕!?_[(” 弘昼只觉得心里痛快,是真的痛快,索性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更是对着小豆子吩咐道:“去,与陈公公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好些日子没看到九叔了,想要与九叔好好说说话,索性就将饭菜摆在这里吧。” 即便老九已跪的是晕晕乎乎,可那眼神扫向弘昼时仍能射出刀子似的。 弘昼却觉得无所谓。 老九越是不痛快,他就越是痛快。 很快,陈顺子就带着小太监们上前摆饭。 因四爷被封太子和弘昼好些日子没进宫的缘故,御膳房对弘昼是愈发殷勤,今日为弘昼准备了铜锅焖鸡、松酿鹅油卷、葱爆蹄筋,手擂茄子等菜,可谓香气逼人。 这些菜一端上来,老九就忍不住直咽口水。 他是又累又饿又渴。 弘昼率先喝了一碗莼菜牛肉汤,不仅喝起汤来是滋溜滋溜直响,更是忍不住连连开口:“啊,这牛肉汤可真好喝,莼菜好嫩,汤可真鲜,好喝极了,比天香楼的手艺强多了!” “还有这葱爆蹄筋,味道真是一绝,就这一道菜,我可以吃上整整一大碗米饭。” “这铜锅焖鸡也好吃,鸡肉软烂,下头还有莴苣条,嫩嫩的,脆脆的……” 说着,他更是“嘎嘣”咬了一口,对着老九道:“九叔,您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也想吃?” “可皇玛法下令要您在这里好好想想您赚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没有皇玛法的吩咐,您可不能起来,这样吧,我吃给您看,和您吃也是一样的。” 这话说完,他索性端着碗在老九身边蹲了下来,一会吃饭是直吧唧嘴,一会又是将莴苣条咬的嘎嘣直响,惹得老九是口水直咽,让他觉得什么时候老九的口水掉下来都不奇怪。 前不久老九还觉得世上最叫人难受的事就是饿肚子。 但是这一刻,他只觉得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自己饿肚子,还得看着自己讨厌的人大快朵颐,自己没办法也就罢了,偏偏那人还吧唧嘴。 老九实在忍不住,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去别处吃饭吗?” “还有,你吃饭能不能不吧唧嘴?” “当然不能!”弘昼这话说的是掷地有声,这一刻他的快乐可是建立在老九的痛苦上的:“好几年前皇玛法就说过,我到乾清宫就想在自己家似的,难不成我在自己家连在哪儿吃饭都不能选择吗?” “还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今日就觉得吃饭吧唧嘴更香一些……” 老九气的是青中带灰,灰中带白,咬牙切齿道:“好,你狠!” 他将这笔账再次记在了心里。 可就算如此,那又能怎么样?毕竟他心中记下弘昼的账可不止一件两件,再多上那么一两件的,弘昼也不会在乎。 很快,弘昼只觉得这饭吃起来是愈发香甜。 原因无他,不远处传来了宜妃娘娘替老九求情的声音:“皇上,您就饶了老九这一次吧,他就算有千错万错也是您的儿子,难不成您想眼睁睁看着他跪死在乾清宫?” “您若心里有气,臣妾愿意替老九受过,都是臣妾没教好他,您就罚臣妾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向来好面子如宜妃娘娘,为了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一大把年纪却是一次次跪倒在乾清宫。 可以说从她进宫至今都没遭过这般罪,丢过这般脸。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越是这样说,皇上就越会觉得是因宜妃娘娘的骄纵,所以才将老九养成了这般样子,皇上只会愈发生气。 等着弘昼一顿饭用完,却没时间继续看老九笑话。 他匆匆赶去御书房看望皇上。 发生这等事,皇上心里肯定是难受的。 他刚踏进御书房,还未来得及开口了,皇上就道:“你小子过来做什么?可是打算来安慰朕的?” “朕没事,好生将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许多事情,早在他决心立四爷为太子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了。 弘昼嘿嘿一笑,道:“您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您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说着,他见皇上面色不善,忙道:“不,我像您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劲,索性懒得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便道:“反正不管谁像谁肚子里的蛔虫,只能说明我们爷孙两个心意相通!” 他看了眼云淡风轻的皇上,不由道:“皇玛法,您真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这般情况下都能安心批阅奏折,可真厉害!” “不过,您当真打算叫九叔和宜玛嬷这样跪下去,这样迟早会跪出事的!” 皇上却是胸有成竹一笑,道:“不会的,宜妃和老九是什么性子,朕还是清楚的。” “他们两个顶多跪到明天早上就坚持不住的。” 弘昼是有几分狐疑的。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承认皇上果然是料事如神,到了傍晚时候,老八就进宫求见皇上,想给皇上请安。 当皇上听说这消息时,他正与弘昼一起用晚点,是一点都不意外,淡淡道:“将老八请进来吧。” 弘昼很是好奇。 自“毙鹰事件”后,老八清楚认识到自己不得皇上喜欢,别说有事不往皇上跟前凑,没事更不会往皇上跟前凑。 皇上像猜出他心思似的,扫了他一眼道:“待会儿你就知道老八为何过来了。” 如今的一切皆在皇上的掌控之中。 老八很快就跟在了魏珠身后走 了进来。 一进来,老八就表达自己对皇上的记挂,更说自己这些日子未进宫给皇上请安是因自己身子不好,唯恐将病气过给了皇上。 皇上听着这话是直皱眉。 老八是他的儿子,才能出众,一开始他对这个儿子自也是极满意的,可很快他对这个儿子却喜欢不起来。 用心不纯。 仿佛说所有话做所有事都带着目的性,仿佛永远脸上都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就比如今日吧,若老八直说不敢进宫,生怕他训斥,他倒还会高看老八一眼。 皇上忍不住打断他这虚假的话:“好了,不必说这些,朕知道,你今日前来可不是给朕请安这么简单的。” “说吧,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事?” 老八面上的笑容一滞,继而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的眼睛。” 说着,他就直挺挺跪了下来,正色道:“还请皇阿玛恕罪,儿臣听说您这几日质问九弟这些年做生意赚的银子都去了哪儿,九弟不愿与您说实话,儿臣与您说实话。” “那些银子……都用在了儿臣身上。” “当年二哥被废后,儿臣得朝臣拥护,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人情往来最是花费银子,彼时儿臣只是个光头阿哥,母族不显,并无多余的银子,是九弟屡屡补贴。” \"还望皇阿玛明察,九弟纯善,这些年为我东奔西走,皆是受我蛊惑,九弟……他是无辜的,还望皇阿玛莫要为难九弟,若是要罚,责罚儿臣吧!\" 他是个心气高的。 当年他从一个出身微寒的皇子一步步走到鼎盛,可谓意气风发,但好久不长,他很快又跌落谷底,其中心酸苦楚是不言而喻,如今却又当着皇上的面再次将自己的伤疤揭开,对他来说是一件极为残忍之事。 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知道聪明如皇上,定是知道老九那些银子去向的,不过是逼老九将他供出来罢了。 他更知道皇上如今是心意已决,这是要为老四扫清所有障碍的架势。 老九重兄弟情谊,不肯多言,可他这个当哥哥的总不能像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后面吧? 弘昼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 老八与老九这兄弟两人,老九是不愿多说,唯恐皇上降罪于老八身上。 老八却唯恐皇上迁怒于老九,拼命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皇家无情。 人心无价。 从前他时常感叹于四爷与十三爷之间的情谊,但如今看来,老八与老九,老十四等人之间的感情又如何不值得称赞? 皇上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道错了,朕不对你多加责罚。” “三日之后,你就动身前去广州,协助广州海关与西洋人贸易一事吧。” 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老八郑重叩首:“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很快,老八就前去找老九了。 方才老九听人说皇上赦免了他,本是高兴不已。 谁知他刚揉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就听到老八说过几日他要去广州。 老九只觉得自己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甚至顾不得如今他们还身在乾清宫,就已怒不可遏:“八哥,你这是做什么?” “皇阿玛先是逼得十四弟离开了京城,如今又要将你逼走,你去广州……那地方如今已是老四的天下,还比不上十四弟去西宁了,你,你向来聪明,难道就不知道皇阿玛为何这样做吗?他就是非逼着我们自己认罪!” 他是越说越生气,最后更是道:“我就不信了,我自己赚的银子不交代清楚去向,皇阿玛还能叫我在乾清宫跪死不成?” 他一整日下来是滴水未进,这一生气,整个人就摇摇欲坠,几欲晕倒。 老八连忙将他扶着坐下,又是端茶递水又是给他拿糕点垫一垫肚子,最后更是苦笑道:“正是因为我知道皇阿玛的心思,所以才主动站出来认罪的。” “皇阿玛的性子,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皇阿玛要做的事情,谁又能拦不住?” “他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跪死在乾清宫,可总会想法子治我们的罪,与其叫白白受罪,还不如我主动站出来,这般也能将十四弟摘出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一个人背下所有罪责总比全军覆没来的好,如今四哥看似风光得意,但他再风光再得意,难道还能越过当初的二哥?” 他苦笑一声,拍了拍老九的肩膀道:“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如今天下未定,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要死,临死之前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 三日之后,老八离开了京城,前去广州。 当初老十四离开京城有多落寞,他就有多落寞,甚至他觉得自己就该像当日的老十四一样,偷偷离开京城的。 老九和老十一直骑马跟着他,兄弟三人谁都没有多话,看的老八心里是愈发难受。 即便老八说了几次别送了,但老九与老十却是执意不肯。 最后,老八没法子,翻身下马,正色对他们道:“……你们要记得当日我在乾清宫里与你说的话,莫要冲动莽撞,万事等着我回来再说,你们实在不是四哥的对手。” 老十连连点头:“八哥,你放心好了。” 老八的眼神落于老九面上,微微扬声道:“九弟,你记下了吗?” 他记得老九对他的好,别的不说,就说今日老九明明膝盖疼的下不来床,却还是一瘸一拐前来送他。 老九无奈道:“八哥,你放心,我记下了。” 兄弟三人相对无语凝噎,最后老八是什么都没说,翻身上马,决绝走了。 老九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倒霉透顶,先是关了天香楼等铺子不说,更是得皇上下令将银子都捐给朝廷。 若换成从前,他定要舔着脸与皇上讨价还价一番的 ,可如今,打死他他都不敢去皇上跟前说这些话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只是他噩梦的开始。 如今的弘昼在紫禁城住的是乐不思蜀,实在是如今德妃娘娘不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作妖,皇上时不时带他出宫溜达一圈,看看老九的铺子关的怎么样……最最重要的是,他不用日日接受四爷检查他的学问,他这小日子过的可谓是快活似乎=神仙。 这一日,弘昼提着刚钓起来的鱼高高兴兴回到乾清宫,透过窗户,却见着御书房内的皇上正将手中的奏折砸到对面大臣脸上。 他觉得这些日子皇上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真是,可怕! 原本他打算拎着刚钓起来的肥鲫鱼去皇上跟前显摆一番的。 还是算了。 他招呼小豆子过来,要小豆子将鲫鱼送去御膳房,“……中午叫御膳房将鱼剖开,一分为二,皇玛法最近饮食清淡,叫御膳房给皇玛法做一道鲫鱼萝卜丝汤,给我做一道豆瓣鲫鱼吧。” 小豆子连声下去。 弘昼就悠哉乐哉躺在炕上看画册子,安安心心等着他的豆瓣鲫鱼。 可是豆瓣鲫鱼没等到,他却是等来了陈顺子。 陈顺子一进来就着急道:“弘昼小阿哥,您快去劝劝皇上吧,皇上气的将御书房的东西都砸了,您,您快去劝劝吧……” 他们这些人担心的是皇上的龙体,毕竟皇上年事已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得跟着遭殃。 弘昼比他们更担心皇上身子,一听说这话也不管皇上的怒气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急匆匆就往御书房赶。 他一进御书房,就见着奏折散落一地,皇上脸色沉沉,一众大臣们跪在地下是瑟瑟发抖,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上又是抬起手边的一个茶盅砸了过去:“一个个都是酒囊饭饱之辈,都给朕滚下去!” 弘昼惊呆了。 在他的印象中,皇上可是个情绪稳定之人,他还是头一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 一众大臣听闻这话是连忙转身下去,经过弘昼身边时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虽没有说话,但面上皆写满了同样的神色——皇上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吃错药了? 弘昼逆流而上,躬身将一本本奏折捡了起来,整整齐齐码好后才道:“皇玛法,生气伤身,您何必如此动怒?” “若是大臣们没办好差事,换个人办就好了,为了这等事气坏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皇上苦笑一声道:“换个人?若是这些人都差不多,朕还有谁去换?” 这话说的弘昼倒是一愣。 他虽年纪不大,但方才离开御书房的一众大臣中,有几个他是有印象的,不仅身居高位,更是肱骨之臣,怎么到了皇上嘴里,仿佛是蛇鼠一窝的佞臣一般? 皇上见他愁眉不展的,忍不住笑道:“难得还能有问题难住你!” “朕问你 ,朕差人粗略算了算,这些年老九大概赚的银子足足有三百万两之多,但他府中只搜出了二十八万两银子来,剩下的两百多万两银子都去了哪里?” “这些银子,总不能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吧?” 弘昼很快会过意来:“皇玛法,您的意思是这些银子都进了朝中大臣们的口袋?” 他顿时就知道皇上的怒气从何而来,想当初西北战事刚起,皇上下令叫诸位大臣们聊表心意,多少不限,可一个个大臣纷纷称穷,甚至还有捐十两银子的,仿佛捐的银子越少,越显得他们清廉。 那么问题来了,老九那两百多万两银子到底都去了哪儿? 皇上冷声道:“要不朕怎么说他们都差不多?一个个看着是两袖清风,只怕背地里是富的流油。” “老九做的那生意,朕也算看明白了,打着皇子的名义四处敛财,虽说坑的都是那些官员们的银子,可说来说去,搜刮的却是民脂民膏,这叫朕怎么不生气?” 说着,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道:“老四好几次与朕说过那些贪官污吏要惩治一番,朕却是犹豫不决,想着那些大臣们从前也是国之栋梁,也曾为国为民做过不少好事。” “若真的要彻查,只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朝中大臣要少大半。” “如今朕回过神来想要惩治这些贪官污吏,却发现身边竟无可用之人。” 一众儿子中,他能用的也就四爷而已。 十三爷虽是可用之才,却因从前腿疾的缘故身子不大好,像老七,老十二等人要么是性子绵软,要么是能力不足,竟挑不出一个可用之人来。 但彻查贪官抄家这等事,总不好叫当朝太子爷去做吧? 更何况,近来的四爷忙的是脚不沾地,他也不会安排四爷再去做这等事。 近来很是无聊的弘昼闲的都快长霉了,一听说这话当即是眼里直泛光:“皇玛法,谁说您身边无人可用?您不是我有嘛?” 他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他可是记得四爷曾与他说过,说四爷当年十一岁跟着皇上上朝旁听,皇上更是十二岁这一年大婚……所以说,十二岁的年纪在当今可不算小孩子。 也就他一直在心里将自己当成小孩子而已。 脑海里一旦有了想法,弘昼的小心思就四处蔓延起来,嚷嚷道:“皇玛法,不如您也要我给您办差事吧?我和哥哥不一样,他坐的住,整日就喜欢读书写字,但我坐不住,我就喜欢这里跑跑那里看看,喜欢和人打交道。”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您想啊,十三叔身子不好,但脑袋灵光,由他负责彻查贪官,我负责抄家,我们叔侄两个齐上阵,一定将朝廷的贪官杀了片甲不留。” “那些贪官污吏竟然连当朝皇子的银子都敢收,谁的银子他们不敢收?怕是对着老百姓更是毫不手软!” “我粗略一算,少说得抄出大几百万两的银子来!” “若真的如此,您也不必再因国库空虚而费心,甚至有了这些日子,西北一带的将士们也不必节衣缩食,挨饿受冻!” 抄家好! 抄家妙! 抄家富的呱呱叫! 他想着自己尽心尽力替皇上和四爷办事,若真抄出那么多宝贝来,与他们说一声后,自己从中拿那么一点点应该是不过分的吧?! 第 106 章 换成寻常人听到弘昼这般言语定会觉得他在胡闹。 其实也不能怪别人,实在是弘昼声名远扬……众人不相信他是能办正事的人。 但皇上是知道弘昼有多聪明的,当即就思量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越想他越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以:“朕看你整日四处闲逛,无所事事,读书写字也没兴趣,还不如给你找点事情做。” “再加上你也是不怕得罪人的性子,就算有人与你求情求饶,想必也是不管用。” 弘昼从皇上的语气里听出了松动之意,连连点头道:“您说的没错。” 他更是拍着胸脯表示道:“我办事,您放心!” 但皇上却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他也是有他的考量的,弘昼如今年纪尚小,就已经遭人刺杀,若继续四处树敌,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艰难? 想及此,他老人家并未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弘昼,你可想好了?” “替朕办事可不是过家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好玩的,辛苦不说,还很得罪人,难道你就不怕到处树敌?” 弘昼就知道皇上是极担心他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皇玛法,您这话说的极有道理。” “但如今京城上下喜欢我的又有几个人?除了您,阿玛,额娘和哥哥他们,许多人都觉得我顽劣不堪,不懂孝道,反正他们都这样看我了,我还管他们喜不喜欢我做什么?” “我一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就算我做的再好,也是有人不喜欢我的,就算我平素再不好,该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的。” “就算是银子,也会有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觉得它带着铜臭,更别说我了,所以我觉得人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您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皇上瞧见他眼里亮晶晶的,更是一脸憧憬的样子,便点点头道:“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就放手去做吧!” “朕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没朕半人高,那时候你生的胖乎乎的,怀中抱着的猫儿也是胖乎乎的,没想到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竟能开始替朕办事了!”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道:“不过有些话朕得先说在前头,抄家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日后你出门不管何时身边都要多带些人才是,若叫朕知道你一个人偷偷溜出门,别说老四,就连朕都会下令禁你的足的。” 弘昼满脸喜色,更是连连点头:“皇玛法,您就放心好了。” “我从前不喜欢带着随从出门,是因不喜欢受拘束,如今被阿玛下令关在府中,关的我都要长霉了,只要能出门,可不管会不会受拘束。” 他本就聪明,从前只是不爱在有些事情上动脑筋,对于他感兴趣的事情则恨不得投入十二分精神,如今便与皇上讨论起这件事来:“皇玛法,就如您所说,朝中贪官污吏不少,若一家家的去抄家,其实并不合适。” “第一,我的工作量太大,太过于辛苦。 ” “第二,耗费时间太久,有的官员听到风声,会提前偷偷将银子转移走了。” “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方才您也说了如今朝中贪官污吏不少,若真是一个个彻查下去,只怕朝中就要无人可用,若真是如此,那就麻烦了。” 他的思路很是清晰,清晰到皇上微微颔首:“你倒是聪明的很,若你能将这份心思用在读书上,朕看你考个状元回来都不在话下。” 弘昼只把皇上这话当成了夸奖,笑着道:“皇玛法谬赞了。” 皇上难得见他如此谦逊,道:“你还有什么想法,继续说下去。” 弘昼认真想了想,继续道:“我想,不如采用‘杀鸡儆猴’这一招。” “咱们选个身份尊贵的人先抄家,先要众人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到时候我唱坏人,您唱好人,您与众人说只要众大臣将那些不干净的银子上交国库,这件事便可从轻发落。” “这样做不仅省事,也能彰显您的宽宏大量。” “到了最后,您收了他们的银子不说,他们一个个还得念叨起您的好来!” 皇上是愈发觉得这法子可行。 弘昼看了眼皇上,嘴角忍不住露出些许笑容来:“所以啊,最开始被抄家的那个人就显得至关重要起来。” “我想了又想,觉得九叔倒是挺合适的。” 说他假公济私也好,说他公报私仇也罢,他可不在乎。 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他都已十二岁,已算是小君子:“您想啊,虽说受贿是大罪,但若是没有行贿之人,哪里来的受贿之人?” “在我看来,这行贿和受贿都是大罪!” “九叔更是送出了两百多万两银子出去,这可是大罪中的大罪,若您对着九叔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咱们真的要去查抄别人,谁能福气?” “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九叔!” “正好您也能借九叔一事,叫中尉大臣看看您的决心,可谓牺牲九叔一个,幸福大清百姓,何乐而不为?” 他是半点都没藏着掖着自己的小心思,更是道:“虽说九叔前几日交出了二十八万两银子来,但他名下却还是有很多田产,庄子和铺子的,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还不是当初他拿赚的银子置办的?” “说白了,他那些不动产也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置办下来的。” 他是越说越起劲,一副“我就是冲着九叔去”的架势。 皇上到了这般年纪,早已不复当初的铁石心肠,雷霆手段。 前几日四爷还与十三爷私下议论过的,若放在十年前,皇上定不会只将老八派去广州这样简单,大概也是会与故去的废太子,老大等人一样,落得终身幽禁得下场。 人老了,都是巴不得见到合家团圆得情形,又有谁愿意看到儿子看到自己时像看仇人似得? 皇上也不愿见到这般情形。 皇上知道若查抄了九贝勒府,以老九和 宜妃娘娘得性子定是会闹得满城风雨,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弘昼得话是极有道理得。 他老人家想了想,道: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弘昼是连声道好,更是道:“皇玛法,我办事,您放心!” “我这就回去拟出个完整的章程来给您过目!” 他们祖孙是极有默契的,等着四爷前来御膳房奏明公事,是谁都没说起这件事。 翌日一早,皇上便于早朝上宣布了这件事。 皇上当了大半辈子的君王,说话是极有技巧的,可不会当众与一众大臣们说“你们一个个要注意了,朕准备开始查抄你们的家”这等话。 这样说肯定是不行的。 他老人家先是说起老八已平安到达广州一事,料理起与西洋人做生意一事是手到擒来。 接着,他老人家是话锋一转,又将话头落在了老九身上,直说老八虽有功,却是功不抵过,更说老九有错,说老九身为皇子,不仅没有慎言慎行,甚至还仗着皇子身份四处敛财,实在愧对爱新觉罗一族的列祖列宗。 他老人家说起这话来时是痛心疾首,最后更是下令弘昼查抄九贝勒府所有财产充公,念在老九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次就暂且放过老九,若是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老九一听这话就傻了眼。 这事儿怎么就没完没了了? 众大臣一听说这消息,更是满朝哗然,一个个面露惊愕,更是小声议论起来。 从前故去的废太子也好,还是仍被幽禁的老大也罢,想当年他们犯下的错处可都比老九严重的多,可皇上也没下令没收他们的全部财产。 这些年,皇上比起当年来脾性已好了许多,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不少臣子是做贼心虚,纷纷担心起自己来。 若说担心,最担心的莫过于四爷。 一下了早朝,他就匆匆赶去御书房,更是跪地正色道:“还请皇阿玛三思,九弟虽有错,却也罪不至此。” 他是巴不得老九被抄家,甚至老九被砍头是最好了,但若是将弘昼也搭进去,那可是他不愿意见到的:“更何况弘昼年纪尚小,许多时候说话行事没个分寸,就怕惹得九弟不高兴……”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冷声打断道:“难道弘昼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老九就高兴的起来了?” “老四,朕向来觉得你聪明,但如今看来,你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日这件事朕既然没有提前告诉你,可见朕已是心意已决,你就不必再劝。”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像弘昼这么大年纪,也已经开始替朕办差事了……” 四爷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到知道什么话在皇上跟前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若换成别的事,他肯定就闭嘴了,但今日之事涉及到弘昼,他却是忍不住:“是,皇阿玛您说的没错,弘昼与九弟关系本就不好,儿臣不想让他们因这件事关系愈发恶化。” 如今以他的地位是没有将老九放在眼里的。 但老九是什么性子,他却是清楚的,这人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他就怕老九要拉着弘昼一起玉石俱焚。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皇上正色道:“老四,朕向来觉得你是个聪明人,那朕索性就打开天窗与你说亮话,这次之事,老九只是个开始。” “老九那两百多万两银子总不会不翼而飞吧?总是到了朝中各个大臣的口袋,朕拿老九开刀,则有杀鸡儆猴,好好惩治这些贪官污吏的决心。” “弘昼虽年纪尚小,却杀伐果断,很有皇家风范,这件事交给他,朕很放心。” 顿了顿,他更是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无非是担心弘昼的安危。” “朕是他的皇玛法,难道朕就不担心他的安危了?朕已为他物色好了一批身手极好的小太监,你放心就是。” 四爷微微愣了愣,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从前他曾几次委婉在皇上跟前提起朝中贪官污吏横行,但皇上并未接话,如今皇上有心惩治这些人,他是求之不得。 一想到这里,他更是热血澎湃起来,连声道:“皇阿玛说的极是,您放心,儿臣会叮嘱弘昼小心行事的。” 皇上:…… 他觉得老四这话风变得太快了。 不过身为君王,他倒是挺欣慰的,他希望未来的君王将这大清江山看的比性命都重要。 但他又忍不住想,若弘昼小崽子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难过的。 不远处正趴在自己屋内书桌上提笔刷刷写个不停的弘昼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笃定道:“肯定是有人在想我!” 一旁伺候的小豆子见状,笑着道:“阿哥,有没有人想你如才不知道,可奴才知道这时候肯定有人在骂您的。” “比如,九贝勒。” 本来心情就好的弘昼一听到这话顿时是心情更好了,忍不住笑道:“若是九叔骂我几句心情能好些,那我就任由他骂上几句好了。” 今日皇上在朝堂上宣布即将查抄九贝勒府一事后,弘昼是急不可耐,昨晚连夜拟定如何让抄家显得更规范,甚至今日一大早连懒觉都不睡,早早就起来了。 到了如今,他已伏在桌前足足写了两个时辰。 他是越写越激动,越写越亢奋,特别是当他想到皇上已派重兵将九贝勒府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进出后,更是有种情不自已的冲动。 弘昼将抄家章程拟定好了,上面的油墨都没干,他就已迫不及待,匆匆赶去了御书房。 等他到了御书房,发现四爷也在,面上多少有些心虚。 他觉得以四爷那性子,肯定会拦着他的。 谁知道他与四爷请安后,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四爷开口说话,反倒是皇上道:“你这么快就想好该怎么办了?将东西拿来给朕看看!” 弘昼恭恭敬敬将册子递给皇上,更是解释道:“皇玛法,抄家一事说起来简单,却是要注意的事 项有很多,比如若府邸中有人收买抄家的将士怎么办?比如这抄家的将士见到宝贝心怀不轨又该怎么办?还比如,若其中有玉器宝贝被不小心砸坏了又该怎么办……这一件件事之前都要想好才是。” 说着,他更是道:“我想,不如将负责抄家的将士三人分为一组,采取抽签的形式确定谁与谁一组,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人,两人负责抄家,一人负责记录,若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将宝贝占为己有,则可互相举报。” “若查明确有其事,则犯案者罪当斩首,唯有重重责罚,才能以儆效尤。” “光是如此还不够,最好提前能与将士们言明,抄家之前身上不可带任何东西,事后更是会一一搜身,以防夹带宝贝……”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听的不仅皇上微微颔首,就连四爷面上也带着几分赞许之意。 四爷与皇上想着一样,若弘昼在念书上有这般认真,不说考个状元回来,一个进士却是没问题的。 可惜啊,人各有志。 四爷见弘昼眼里亮晶晶的,一副比过年还高兴的样子,就知道很多事情的确是勉强不来。 最后,皇上与四爷各提了些意见,这事儿便算是敲定下来。 皇上看着一脸期待的弘昼,想着抄家一事是宜早不宜迟,索性就时间定在了明日。 所以今日弘昼就要跟着四爷出宫,他离开之前,皇上更是拍着弘昼的肩膀道:“这是朕第一次交代你差事,不求有功,只求尽心尽力。” 弘昼却是一本正经道:“皇玛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相信我?” “阿玛从小就教导我说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将他做好,对于明日的差事,我可是信心十足。” 听闻这话,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好,那朕明日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正好你也趁此机会叫那些觉得你顽劣好动的人好好瞧瞧,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弘昼点头正色道:“皇玛法,我办事,您放心好了!” 他是信心满满。 可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担心的很。 一出了乾清宫大门,就连向来寡言的四爷都忍不住道:“……你九叔既然能将生意做那么大,能赚那么多银子,可见是很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你莫要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明日可要戴铎陪着你一起去?” 弘昼想也不想,就摇头道:“阿玛,我知道。” “可是,我总有一日要长大的,总不能一直躲在您和皇玛法身后吧?凡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到底是难还是易?” 这话说的四爷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回去之后,他便将戴铎喊了过来,要戴铎安排一番,在明日随行的将士中安排几个他们的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就怕弘昼到时候弘昼会被老九牵着鼻子走。 但弘昼丝毫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甚至如小时候过年一般,只想着时间怎 么过的这样慢。 他不仅将这事儿与耿侧福晋好好说道一番,直说自己年纪大了,能为皇上与四爷分忧了。 惹得耿侧福晋高兴的掉下眼泪来。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这样子,为儿子高兴骄傲的同时又忍不住替他担心起来,叮嘱了他许多。 离开了缓福轩,弘昼又直接去找了弘历,兴高采烈道:“哥哥,九叔府中的宝贝多的很,到时候我差事当的好了,皇玛法一高兴,赏我一两样也是常事。”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若是有,提前与我说一声,等着九叔府中的宝贝在皇玛法跟前过了明路后,我将宝贝给你带回来。” 弘历下意识道:“弟弟,你是因为替皇玛法办了差事高兴,还是因为能得到宝贝高兴?”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两者皆有吧。” “在我看来,这两件事可没什么矛盾的地方。” 弘历是哭笑不得,忍不住对他是叮嘱又叮嘱,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自身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弘昼是连连点头。 因为激动,当天夜里他都没怎么睡踏实,夜里做梦都在抄老九的家,这里也是宝贝,那里也是宝贝……最后他将这些宝贝送到皇上跟前时,皇上一挥手就将这所有的宝贝都送给他了,惹得他是咯咯直笑,吓得值夜的小瓶子是直哆嗦。 翌日一早,弘昼更是不要瓜尔佳嬷嬷叫他起身,天蒙蒙亮时就已起来。 他穿上了耿侧福晋为他才做好的竹节纹齐紫色新衣裳,腰间挂着皇上与四爷赏的玉佩,看着是气宇轩昂,气派极了。 小豆子见了,忍不住吹捧道:“阿哥长得可真是俊朗,只怕过不了几年,想要与您结亲之人是数不胜数……” 弘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学着四爷的样子一手端于腹部,一手背在身后,瞧着是厉害极了的样子。 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的黑眼圈有些吓人。 不过他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人嘛,太过于完美也不是什么好事。 弘昼略用了些早饭,等着天光大亮,这才带人浩浩荡荡朝着九贝勒府走去。 甚至他还绕远了路,故意从闹事经过,毕竟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能闹多大就闹多大,叫众人知道皇上惩处贪官污吏的决心才好。 如此造势一番,等着弘昼带着大批队伍浩浩荡荡到了九贝勒府门口,已是辰时一刻,是一天中街上最热闹的时候。 看着大门紧闭的九贝勒府,弘昼是一点都不意外,对着身后的小豆子道:“小豆子,你先去敲门,咱们虽是来抄家的,却不是土匪,得先礼后兵才是!” 因为高兴,小豆子今日也是穿着一身新衣。 他满脸含笑上前,只是敲门许多下,里头都无人应答。 九贝勒府门口聚集的人是越来越多,有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有官员派来打探情况的小斯……很快就将九贝勒府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一个个人更是议 论纷纷起来:“这小少年郎是谁?长得可真好看啊!” 这你都不知道,这人是当朝太子爷的次子,是皇上最喜欢的孙子,平日里可是个混世小魔王,也不知道皇上安排给他的差事能不能办好。?[(” “是了,这样一个小阿哥哪里是九贝勒的对手?这九贝勒一看就没将这小阿哥放在眼里,连门都不开了……” 随着一旁围观的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一直敲门未开的小豆子脸上的笑容也没了,额头、鼻尖因着急更是泌出汗珠子来。 弘昼却像是没听到这些质疑声似的,只扬声道:“先礼后兵,既然九叔吃软不吃硬,可就不能怪我这个当侄儿的无礼了。” 他这话音落下,就有人抬着桩子过来,打算将门给撞开。 一旁众人的话风顿时就变了:“看不出来这小阿哥还挺聪明了。” “都说相由心生,这般俊朗的小少年肯定是聪明的……” 弘昼心里虽笑开了花,但面上神色却是不变。 这可是他第一次替皇上办差事了,可得严肃点。 其实不用任何人提醒,他就知道今日抄家一事肯定不会顺利的,以老九那尿性,会乖乖束手就擒才是奇了怪了。 今日老九明知道事情无转圜的余地,但他心里不舒服,也不会叫别人心里舒服的。 十来个将士不过刚抬着桩子撞了一下大门,打算再来第二下的时候,大门就打开了,门口的小太监更是笑容可掬迎了出来:“弘昼小阿哥来了,奴才真是有失远迎,奴才该死!” “咱们贝勒爷吩咐下来,命所有人都在院子里清点东西,所以这才没来得及给您开门,并非故意不开门的……” 弘昼自然知道他这话是假话,淡淡笑了笑,径直就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看到管事们迎了出来,直道:“九叔了?” 为首的管事长得胖胖的,满脸笑容,看着是憨态可掬,可眼里却冒着几分精光,一开口就道:“弘昼小阿哥见谅,咱们家贝勒爷昨日出宫之后就病倒了。” “想想也是,谁遇上这等事儿谁不着急上火?所以今日贝勒爷就不能出面了,由奴才负责这事儿。” 弘昼微微颔首:“九叔若病着那就好好歇息吧,反正谁迎出来这家都是要抄的,正好我也不想看到九叔。” 这话说的太过于直接,惹得胖管事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随着弘昼一声令下,将士们就有条不紊忙活起来。 弘昼也没闲着,这里看一看瞧一瞧,那里检查检查工作。 很快他就察觉出不对劲来,这府中的好东西实在太少了点。 纵然从前他并未前来九贝勒府做客过,却也是听人说起过的,人人都说老九称的上是“大清财神爷”,府中一草一木都大有讲究,花费不小,处处可见宝贝。 但今日一瞧,他只觉得这空荡荡的院子与富庶的装潢是格格不入,便将忙的跑前跑后,已出了一头汗的胖管事喊了过来询问缘由。 胖管事擦了把汗,气喘吁吁道:“弘昼小阿哥是有所不知,前几日贝勒爷将府中剩下的银子捐给国库后,府中的日子是捉襟见肘。” 贝勒爷说咱们贝勒府不必当初,府中也不必留那么多值钱的宝贝,所以便将这些东西卖的卖当的当,因出手着急,所以一共变卖了三万八千两银子,待会儿奴才就将银票拿给您!” 这话说的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但弘昼却是不信的。 可他好像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借口来,毕竟老九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昨日早朝下令要抄九贝勒府的同时,就已经派重兵层层将这贝勒府围了起来,别说宝贝被偷运出去,便是连只苍蝇想飞出去都难。 他淡淡道:“我知道了。” 虽说如今的九贝勒府已成了空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仔细搜查一番,少说也要大半日的功夫。 弘昼便趁着这个时间闲逛起来。 说来也是挺心酸的,他如今都已十二岁,却还是第一次来九贝勒府,还是在这等情形下。 虽说九贝勒府比不得太子府宽敞,但里头的装潢却是富丽堂皇,可见老九是花了大价钱的。 弘昼逛的极仔细,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将逛完。 等着他折身回到外院书房门口时,将士们已将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他看着清一色不值钱的瓷器,不知道从哪里寻摸到充当古玩的石头,甚至连一众女眷们都没几样像样的首饰,堂堂福晋首饰盒里装的要么是银镯子,要么是细细的镂空金镯子……这让他简直看笑了。 他这一笑,笑的胖管事是毛骨悚然。 这,这寻常人遇上这等事不是该生气才是吗? 他忍不住道:“弘昼小阿哥,您,您笑什么嘛……” 弘昼扫了他一眼,嘴角仍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容:“我在笑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因为我年纪小,所以很好糊弄?” 他指了指摆在跟前的十来口大箱子,没好气道:“这十几口箱子加起来,只怕还值不了三万两银子,要知道九叔可是一众皇子中出了名的财神爷,你们就拿这些东西搪塞我,不是把我当成傻子是什么?” 胖管事面上的笑容不变,恭敬道:“弘昼小阿哥,方才奴才都与您解释过了,您若是不信,奴才也没法子……” 弘昼笑了笑,并未接话。 他知道老九打的是什么算盘,皇上只下令叫他抄了九贝勒府,但对于老九却是从轻发落,既是从轻发落,那他就得顾及着老九的皇子身份。 毕竟这没凭没据的,他就算真觉得不对劲,难道还能翻天覆地的搜查吗? 可偏偏弘昼不是寻常人,他抬脚就往内院走去,一旁的胖管事连忙出声道:“弘昼小阿哥,您,您这是做什么?” “您可是要闯进去内院吗?方才内院已经被搜查过一遍,该搜的东西都已被搜了,如今内院中的女眷没有防备,实在是不便,内院里还有尚在月子里的妇人了……” 弘昼可不会听他说这些,找了方才几个搜查内院的将士,知晓老九如今正在一姨娘房中,便要人带路,径直走了过去。 等着他闯进去时,老九哪里有半点生病的影子? 老九正大剌剌躺在貌美姨娘的腿上,由貌美姨娘给他喂樱/桃吃,这模样要多逍遥就有多逍遥。 他看到弘昼来了,压根没起身的意思,冷哼一声道:“弘昼,你怎么还和之前一样没规矩?内院这地方也是你能随便来的?” \"你如今尚未经过人事了,若撞见些不该见的,那就不好了……\" 他语气中带着戏谑,寻常半大的孩子听到这话早就羞红了脸。 但弘昼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站在原地是动都没动一下。 老九有些恼羞成怒道:“弘昼,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猪?刘管事都与你说了,如今我正在养病,你还这样杵在这里干什么!” 弘昼淡淡笑道:“九叔,我是您的侄儿,若我是猪了,那您是什么?皇玛法又是什么?”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九叔,我看在您是我长辈的份上,不愿将关系闹得太僵。” “今日您暂且将我们的恩恩怨怨放在一边,我是奉旨搜家,皇玛法对您已是仁至义尽,已恕您无罪,难不成您真要缀了皇玛法的面子,闹得不好收场的结局吗?” 老九一听这话是愈发来气, 他猛地坐起身来,抬手就将跟前那盘樱/桃掀翻在地,上等的白釉瓷盘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一颗颗樱/桃滚的满地都是。 弘昼瞧见,还是怪心疼的。 如今正是春末时分,并未到正到吃樱/桃的时候,但八贝勒府处的樱/桃硕大不说,更是黑红黑红的,一看就知道味道极好。 就冲着这盘子樱/桃,他就觉得老九手中的银子和宝贝还多的很,若寻常人兜里无钱,只顾着担心自己的一日三餐,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花大价钱吃樱/桃? 他满心都在心疼这盘樱/桃,却听见一旁的老九咆哮道:“弘昼,我可告诉你,你们父子别欺人太甚!”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的,更别说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我若发起疯来,可是什么都不会顾的,大不了与你们父子两个玉石俱焚!” 说着,他面上浮现几分阴沉沉的神色来:“你别以为你背后有皇阿玛给你撑腰,我就怕了你!” “今日你这家你抄也抄了,该搜的也搜了,给我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这一刻,弘昼心中的自豪感是油然而生。 抄家这事儿旁人果然是做不来的,像老九这等暴脾气的人不少,若换成别人,肯定吓得不行。 唉,像他这般勇敢的少年郎可是不多了,勇敢弘昼,不怕困难! 他正色道:“我就不滚!” “九叔,我再问您最后一遍,是不是您非要闹成这般?若真是如此,那我也不必顾及您的面子了。” 老九怒极反笑,冷声道:“好啊,倒是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话已至此,弘昼也觉得无需多言。 他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来问询老九最后一次,既然这犟牛不肯就范,他也不必顾及任何人的面子。 等他重新回到外院书房门口,立于台阶之上,扬声道:“给我搜!给我查!每一寸土地都给我挖地三尺的搜,甚至连床底下,水缸里,灶台里,花瓶中,甚至连湖中……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若是谁能再有发现,我重重有赏!” 谁知他这话音刚刚落下,老九就从后面走了过来,厉声呵斥道:“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搜!” 弘昼站于台阶上。 老九立于院子里。 叔侄两个就这样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第 107 章 原本听了弘昼吩咐,蠢蠢欲动的一众将士听到老九这话果然不敢再动。 虽说四爷已贵为太子爷,弘昼也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孙,但这些将士多少也是知道些老九性子的,若谁敢动,以老九的性子定不会饶过他们。 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君子。 若得罪了小人,只怕命都没了。 老九见此,嘴角露出几分笑意来。 弘昼见他笑了,也笑了起来,对着为首的几个将士道:“九贝勒妨碍公务,将九贝勒给我绑起来。” 所有人,包括老九听闻这话只觉得弘昼在天方夜谭,区区八旗将士,谁敢对着当朝贝勒爷下手?要知道朝堂之上皇上可是亲口下令恕老九无罪,更别说老九和宜妃娘娘母子向来记仇,谁敢动手? 可随着弘昼的话音落下,很快就有几个将士走了出来,一话不说,拿出准备好的麻绳就将老九捆了起来,看的一众人是目瞪口呆。 这一刻,弘昼不得不佩服四爷的未卜先知。 也幸好四爷给他派出这几个将士来,若不然今日他丢脸事小,头一次差事办砸了事大,可是对不起他昨日在皇上跟前夸下的豪言壮语。 老九挣脱不开,嘴里就骂骂咧咧起来。 他知道弘昼既然敢这样做,自然是不怕的,只冲着那几个将士嚷嚷道:“你们是活腻歪了吗?你们到底叫什么名字?” “你们这是对皇子不敬!” “等我将这事儿禀于皇阿玛后,定要皇阿玛砍了你们的脑袋!” “不光要砍了你们的脑袋,还要灭了你们的九族!” 即使旗人身份高,可身份再高也高不过皇子的, 但那几个将士却是四爷的人,像没听到他这话似的,甚至还将绳子捆的更紧了些。 老九见那几个将士不为所动,便又骂起弘昼来:“弘昼,你这小兔崽子知不知道自己是大逆不道?你当心遭雷劈……” 他是生气极了,骂的是面红耳赤。 弘昼却是神色不变,皱皱眉道:“小豆子,去,找块布将九叔的嘴给堵上!” “如今咱们正在办差事,九叔这般吵吵嚷嚷,实在是聒噪!” 小豆子应了一声,却没下去。 他只脱下鞋子,将自己的袜子拽下来,往老九嘴里一塞,继而笑眯眯道:“阿哥,如今您替皇上办差事要紧,奴才下去抹布耽搁时间。” “这样就方便多了!” 弘昼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觉得小豆子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真是越来越聪明不说,行事是越来越有他的风范。 真是孺子可教也! 继而,他对着院子里的一众将士道:“难道如今你们还要站着不动吗?” “若九叔将此事闹到皇玛法跟前,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他板着脸说话的样子,竟能从他身上看到几分四爷的影子。 一众将士连忙下去。 很快众人就翻箱倒柜起来。 抄家,顾名思义是四处抄抄,到处翻翻。 寻常人遇上抄家是根本不敢藏私的,毕竟到处都要被翻腾一遍,若真敢藏私,只怕整个院子都要被霍霍一番,这家都已经被抄了,哪里还有银子置办东西? 可老九到底是皇子,方才一众将士只敢明面上翻翻,不敢深究,如今他们既得弘昼金口玉言,四处翻腾不说,甚至还有人拿来渔网去湖中打捞起来。 足足忙活了一日,一直到了夕阳西下,这才结束。 院子堆的宝贝是不计其数,金光闪闪,仿佛能将人的眼睛都灼瞎。 有的宝贝是从暗房里找出来的,有的宝贝是从树底下挖出来的,大部分的宝贝则是从湖里打捞出来的,光是金子都有足足十箱,更不必提银子和各种宝贝。 弘昼见了是心情大好,即便他一整日没吃什么东西也是精神抖擞,半点都不觉得饿。 他含笑走过去,将老九嘴里塞的臭袜子拿了出来:“九叔,如今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可是听皇玛法说过,说您在他面前说所有的金银财宝都交出来了,您说,我到了皇玛法跟前该如何说了?” 说着,他摇摇头,一副为难的样子:“真是难办,我本就累了一天,待会皇玛法看到这些东西肯定会生气的,我还得好生劝劝皇玛法不要生气了……” 老九是做梦都没想到今日的弘昼能大到这般地步。 不过如今再计较这些也没了意义,他看着满院子的金银财宝,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知道,皇阿玛定会十分生气的! 弘昼方才那番话也只是为了恶心老九一番,没指望他真会说出什么话来,如今已有人将清点好的账册交给他,他命人将东西装好之后送进宫,自己则先回宫复命。 到了乾清宫。 皇上看着灰头土脸,手中还抱着两个烧饼的弘昼,差点就要认不出他来:“弘昼,你这是怎么了?” “朕命你带人抄家,又不是让你亲自去抄家,你怎么弄得灰头土脸,像从难民营跑出来一样?” 弘昼狠狠咬了一大口烧饼。 这烧饼是他方才在街边铺子上随便买的,比不上御膳房和太子府厨子们的手艺不说,里头还加了他不喜欢的芫荽,可如今他饿的狠了,却顾不上这些,囫囵将烧饼咽下去后才将册子递给皇上,道:“皇玛法,我没事儿。” “这是我们今天抄出来的东西,九叔实在太狡猾了,还好我聪明,不然今日就要被他唬住了!” 皇上略看了看,就皱起眉头来。 上面的金子和银子加起来大概就有三十余万两,更别说那些珠宝古玩字画,还有各种地契…… 看的皇上是微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冷笑道:“看样子先前老九与朕说他这些年做生意赚了两百多万两银子还说少了,光是这些金银珠宝少说都值百万两银子。” “可见朝中贪污受贿之风 气,比朕想象更甚。” 他瞧见弘昼疲惫憔悴的样子,正欲叮嘱他回去先好好休息两日,谁知道刚啃完两个烧饼,喝下一杯茶水的弘昼就率先开口道:“皇玛法,我明天要去抄谁的家?” 他是绝口不提“休息”一字。 皇上想着他方才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却很是担心他的身子的,直道:“不着急,你先回去好好歇上两日再说,这等事不好操之过急的。” 弘昼却是连连摇头,道:“皇玛法,我不累。”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先前我不懂哥哥为什么会对刻印章和作诗一事乐此不疲,要他坐在那里刻印章或作诗一整日都不会累,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原来碰上自己喜欢做的事是真的是不知道累的。” “原先我跟着先生念书时,可谓是度日如年,却觉得今日的时间一眨眼就过了,连没有吃饭都忘记了。” 皇上听闻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更听弘昼说什么“凡事得乘胜追击”之类的话,便道:“既然这般,那就只能多辛苦你了,朕这里有一本名册,上面大概有十多个官员。” “这些官员贪墨一事,朕已派人查清楚,证据确凿,你就带人去抄他们的家吧!” 弘昼小心语言将名册捧在手里,两眼放光不说,更是将这份名册视若珍宝,连连道谢。 他甚至来不及与皇上多说话,捧着名册就高高兴兴下去了。 抄家一事复杂得很,他得回去先准备准备! 争做大清抄家第一人!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皆不需要瓜尔佳嬷嬷喊他起来,天还没亮,就麻溜起身。 从前是瓜尔佳嬷嬷,加上小豆子,小瓶子,三人齐齐上阵,是千呼万唤,弘昼都起不来。 如今身份颠倒,弘昼天不亮就起来喊小豆子小瓶子起身,惹得小豆子和小瓶子是哈欠连连。 弘昼每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虽忙但心里是充实的。 他倒是高兴了,可京城中不少官员心中是惶恐不安,被他抄家的那几个官员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弘昼抄家可是与旁人不一样,旁人抄家还给你留点锅碗瓢盆。 但弘昼抄家讲究一个雁过拔毛,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没给他们留下。 用弘昼的话来说,这些官员们向来考究,用的锅碗瓢盆都是珍品,许多百姓家中连锅碗瓢盆都不够,若将这些东西低于市价卖出去,不仅能朝廷创收,还是为老百姓谋了福利。 若非皇上不准,他甚至还要将那些官员家中的成衣都拿去卖了。 皇上想的周到,毕竟有些大臣该治罪的治罪,该流放的流放,总不能要大臣们光着身子上路吧,如此像什么话? 弘昼觉得皇上这话想的周到,便没有继续坚持。 他足足忙了半个月,整个人都瘦了不少。 从前他脸上虽不如小时候肥嘟嘟,却还是有几分婴儿肥的,这一忙忙的他下巴的婴儿肥都没有了,愈发显得他眼睛又大又圆,下 巴尖尖的,瞧着是愈发俊朗。 以至于他骑马带着人前去抄家的路上,不少妇人都忍不住连连咂舌,七嘴八舌道:“为首的那个就是弘昼小阿哥是不是?长得可真好看啊!” “这样俊的孩子,若是能给我家当女婿就好了!” “呸,你真是做梦咧,人家可是皇孙龙子……” 这些人一开始原本是凑热闹看稀奇,如今却变成了看弘昼。 弘昼听到这话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更是要化高兴为力量,更加用心抄家才行,这样才能对得起喜欢他的老百姓们。 所以等着皇上看到弘昼时,很是心疼。 原本皇上手中还有一份秘密名单的,但如今瞧见弘昼这样子,他却是没打算拿出来了:“这些日子你着实辛苦了,回去好好歇几日,要你阿玛和额娘给你好好补一补!” “若是朕再给你安排差事,只怕你那阿玛就要进宫找朕了。” 弘昼却是正色道:“阿玛才不会了!” “阿玛将政事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我时常劝阿玛,他也不是什么年轻小伙子,却是时常熬夜一熬熬一宿,这样身体哪里受的住,可惜,阿玛根本不听我的。” 若非如此,历史上的四爷也不会过劳而死。 皇上却含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朕知道在老四心中公务比他自己身子要重要,却是没有你们重要。” “朕也是当阿玛的,自然能明白他的心思。” 弘昼忍不住去想皇上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仔细一想,他这才记起这些日子不管他回去的再晚,不管四爷再忙,却是每日都会抽空来看看他的,问他今日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 不仅如此,四爷还会吩咐小厨房给弘昼做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一想到这里,弘昼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更是干劲十足。 皇上看他这般脸色,含笑道:“好了,回去歇着吧,如今朝中上下人人自危,朕说话声音稍微大些,那些大臣们急的汗都出来的。” “若照你这般继续抄家下去,朝中大概会无人可用,凡事要讲究一个松弛有度,若是有些臣子愿意主动认错并归还赃款,朕会选择既往不咎的,总得他们些机会才是!” 弘昼想了想,点头称是:“您说的有道理。” 这话说完,他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倒是面上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上一眼就看出弘昼的小心思,索性道:“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弘昼这才嘿嘿一笑:“当真什么事都瞒不过皇玛法的眼睛。” “既然您都问我了,那我也就不和您客气了,我忙活了半个月,是不是您该表示一一?” “您是皇上,既知道凡事讲究个松弛有度,想必也知道凡事该有奖有罚的,我这差事当的这样好,您是不是该奖我些宝贝?” 皇上早就料到弘昼会开口的,却没想到弘昼能挨到这个时候才开口 不错,孩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懂事了许多。 但他还是打趣道:怎么,你替朕办个差事就开始讨价还价起来?朕从前赏你的宝贝还不够多吗? ㈥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多啊!自然是多的!”厚脸皮的弘昼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一本正经道:“只是又有谁会嫌弃好东西多了?” 说着,他更是如小时候一样耍赖起来:“皇玛法,一码归一码,我都想好开口找您要什么宝贝了,您总不会拒绝我吧?” 皇上见他一脸疲色,也不忍心继续逗他,便道:“那你倒是与朕说说你选了什么东西。” 弘昼这才开口。 他选了老九府中一块上等的镇山石,这块石头成色很是少见,用他的话来说,这样的一块石头若送给弘历雕刻印章,弘历肯定会十分高兴的。 他还选了一个大臣府中的窑变红釉胆瓶,用他的话来说,耿侧福晋院子里的花瓶皆按照四爷的喜好布置的,全都是些颜色肃静的,可有些花插进去后不免显得不配,若用这样一尊花瓶用来插芍药或牡丹这些娇艳的花一定很好看。 他甚至还选了一块砚台,这砚台哪里好他可看不出来,但见这砚台被锁在柜子里,想必也是个宝贝,所以就打算送给四爷。 用他的话来说:“……您别看阿玛整日装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则他是小气的很,很喜欢吃醋,若是我给额娘哥哥他们带了礼物,不给他带,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反正这礼物也不用花钱,索性就给他也带一个吧。”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想着四爷若知道弘昼这样说,怕是会更生气的。 他索性道:“好,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你就带回去吧。” “不过,你怎么没为自己也选两样宝贝?” 弘昼一本正经道:“皇玛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您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可是专门负责抄家的,若贪了宝贝,这不就成了监守自盗吗?可是要落人话柄的,我才不做这等事!” 说着,他更是笑道:“可这些东西在您跟前过了明路,是您见我差事当的好,赏给我家眷的,谁见了都不好说什么。” 皇上面上是笑意更甚:“你的鬼主意一向多的很。” 弘昼就坐在这里吃着点心喝着茶,等着魏珠将宝贝给他包好送过来就可以高高兴兴回家去。 索性他就陪着皇上说起闲话来了。 谁知道魏珠刚带人抱着宝贝进来,就有小太监进来通传道:“皇上,九贝勒求见!” 原本站起身来的弘昼索性又坐了下来。 嘿嘿,有好戏看! 当日他带人抄了老九的家后,老九知道皇上的脾性,是一声不吭,根本不敢进宫告状。 他以为这样就能躲过皇上的斥责,可惜他想错了。 皇上对于老九的行径是越想越生气,就在弘昼抄了他家的当天夜里,再次命人将老九提溜过来狠狠训斥了一顿,又罚他在 乾清宫跪了大半宿。 不仅如此,皇上更是勒令老九将那些银子送给谁的明细都交出来,若是不交,后果自负。 老九瞧见皇上已盛怒,连忙答应,直说要皇上给他半个月的时间。 而今日,就是半个月的最后期限。 老九进来时是面如死灰,这些日子他脸色一贯如此,人倒霉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倒霉。 他只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简直是倒了血霉,一进来那愤恨的眼神就落在弘昼身后的小豆子面上,那眼神,恨不得要将小豆子杀了似的。 别问他为何不敢瞪弘昼,因为他不敢。 只要他敢当着皇上的面瞪弘昼,皇上就敢当众骂他,这事儿,老九心里还是有数的。 老九与皇上请安后,这才跪下恭恭敬敬将他行贿的名册交给了皇上,更是道:“皇阿玛请过目,儿臣已尽力回想,因时间久远,有些数额小的账目儿臣实在是想不起来,还请皇阿玛恕罪!” 皇上接过名册略翻了翻,淡淡道:“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瞧皇上这态度,仿佛连与老九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老九不复从前的神采飞扬,唯唯诺诺的应下:“是,儿臣告退,还望皇阿玛保重身子。”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下去了。 谁知他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弘昼的声音:“九叔,九叔,等等我!” 老九脚下的步子一顿,深吸一口气才将肺腑间的愤恨压了下去。 他转身看向弘昼,眼神是冷冰冰的。 也只有皇上不在,他才敢这样看弘昼。 弘昼却像没事人似的,快步走上前道:“九叔,真巧,正好我也要出宫,刚好咱们也能做做伴,一个人是怪没意思的。” 说着,他更是道:“九叔,您可别嫌弃,我可能走的有点慢。” “不过也不能怪我,方才我要离开时,皇玛法非说我这半个月差事当的好,要赏我宝贝,我不要都不行,这宝贝太重了,小豆子他们走不快。” “唉,真是拿皇玛法没办法,我都说了不要不要,皇玛法非要给我。” “其中还有一块是从前摆在您书房的镇山石,那石头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好东西,我打算带回去送给我哥哥要他雕刻成印章。” “您喜不喜欢这石头?若是喜欢,到时候我要哥哥把剩下的废料给您送过去,也好给您留个念想……” 老九被他气的哟,浑身都微微发抖起来。 但他知道他不能生气,甚至不能说话,紫禁城里处处都是皇上的眼睛,八哥说的没错,小不忍则乱大谋。 弘昼却故意在他伤口撒盐,不,在他伤口撒刀子起来:“九叔,您怎么浑身发抖起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看您脸色难看得很,这些日子得多吃些好东西补一补。” 他一拍脑袋,更是道:“哦,我忘了,如今您那贝勒府北荣抄的是干干净净,只怕也没好东西了。 ” “好在我之前就摸清楚八婶她们的嫁妆单子,该抄的东西我抄,不该抄的我不抄,但我想着按照九叔您这性子,也不好意思以后靠九婶嫁妆银子过日子吧?” “咱们叔侄两个您别客气,若府中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与我说一声,我给您送去……” 老九听着弘昼絮絮叨叨的说话声,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如此漫长。 弘昼则与他相反,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快就走完了? 上了马车时,他更不忘透过车窗与老九挥手告别:“九叔,若有需要差人来太子府找我啊!” 这话说的像施舍乞儿似的。 皇上收了老九递上来的名册后,并没有将名册公诸于众,反而在早朝上痛心疾首的说当他看到老九递上来的名册后,是夜不能寐,伤心至极,其中不乏跟随皇上多年的老臣,若真要清算,只怕朝中不少大臣都要被抄家,所以他老人家思来想去,愿意给众人一个机会,愿意自首者,将贪污受贿银子交上来之后,连降两级,剩下的罪责,是既往不咎。 能入朝为官,得老八等人拉拢者,皆是聪明人,见皇上对自己亲生儿子都下如此狠手,自不会怀疑的决心。 一时间,朝中大臣是纷纷承认错误,请求皇上宽大处理。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朝廷就收到了赃款三百万余两银子,可谓是大大充盈了国库。 其中不乏有年羹尧,隆科多等人交上来的银子。 皇上看到这些赃款时不仅没有欣喜,却只有无奈,摇摇头道:“这就是朕信任的肱骨之臣啊!” “若是朕没有下令彻查此事,只怕这些银子就要被他们贪了去。” 一旁的四爷与十三爷根本不敢接话。 皇上却是心中自有沟壑,只淡淡道:“……如今老十四与年羹尧在西北,西宁站稳了脚跟,朕思来想去,朕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什么时候撒手人寰也是未知之数,西北与西宁相隔不远,若朕突然驾崩,他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怕是情况不妙。” 四爷与十三爷听到这话连连跪下,惶恐道:“皇阿玛您身体康健,定会长命百岁的。” 皇上却是摆摆手,道:“人人与朕请安时都说万岁,可朕并非神仙,哪里能真的活到万岁之际?” “如今朕虽身子骨硬朗,却是年纪不饶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朕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才是。” 说着,他老人家像是没看到四爷与十三爷面上那惶恐不安的神色一般,养身吩咐道:“魏珠,传朕旨意,就说西北已定,命年羹尧回京述职,之后西北琐事则由纳喇·星德负责。” 他已拟定了万全之策。 即便他撒手人寰,即便在西宁的老十四有谋反之心,身为四爷前女婿,十三爷外甥女婿的纳喇·星德也能制衡一一。 四爷连连叩首:“儿臣,多谢皇阿玛!” 先前西北与西宁可谓他的心腹大患,皇上这样安排一番后,他是再无后顾之忧。 皇上虚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朕是你的皇阿玛,这些事情,朕总是要替你考虑到的。”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朕时常梦见故去的太皇太后,还梦见了故去的孝仁皇后,梦中的太皇太后与朕说朕的寿数已尽,朕自然得多替你打算才是。” “如今朝廷上下,朕已经安排的差不多,并无叫朕十分担心之事。” “如今朕唯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四爷连忙道:“皇阿玛,您请说。” 皇上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就是弘昼的亲事。” “你身为储君,你的子嗣也是关乎江山社稷,弘时已成亲,弘历这孩子性子沉稳,若为他选行为端庄的高门贵女,定不会出错。”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可弘昼这孩子一向主意大,他的亲事若真交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定不会答应。” “可娶妻一事关乎到弘昼的终身幸福,万万不能任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还有,朕看弘昼对他身边那个叫‘小豆子’的太监很是不错,朕知道你忙,可再忙也得多关心关心孩子,可不能叫弘昼误入歧途……” 对皇上来说,男人喜欢上男人,那就是误入歧途! 四爷原以为皇上会与他说什么重要的事儿了,听闻这话后,原本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了下来。 可旋即他仔细一想,觉得这的确是至关重要的大事,连声道:“皇玛法想的周到,因近来公务繁忙,儿臣尚未来得及思量此事。” 说着,他更是道:“皇阿玛您既如此关心弘昼的终身大事,以后这事儿就您亲自敲定好了,儿臣听弘昼说起过的,说您与弘昼约定好,要等着看弘昼的孩子出生了。” 皇上淡笑道:“朕也希望自己能活到这一日的。” 这几日皇上心里不大舒服,索性就下令等着天气热起来后前去畅春园避暑。 按理说弘昼听说这消息后该很高兴才是,只是说来也奇怪的很,他与皇上一样,这几日心里总是闷闷的,像有块石头压着一样,隐隐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很快弘昼就明白其中的原因。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历史上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皇上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于畅春园清溪书屋驾崩,由隆科多宣读皇上遗诏,遗诏中写明由四爷继承大统,此消息一出,反对声一片……而如今,就已是康熙十一年五月。 他是活生生被吓醒的。 醒来之后更是后背汗湿了一大片,心里更是砰砰直跳。 他知道因他的出现,已改变了很多东西,比如四爷早早被立为太子,比如四爷与隆科多,年羹尧闹得不欢而散,比如年侧福晋的早逝……但他没办法保证因他的出现会改变皇上的寿数。 纵然皇上如今身子骨好得很,却是病来如山倒,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夺去人性命的年代,他实在放心不下来。 翌日一早,他就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那就是进宫住些日子。 这日子时间还不短,他打算住到今年除夕夜再回来。 当四爷听说这消息时?,下意识反应就是因弘昼最近不能领取差事,所以要进宫偷懒,是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绝了。 弘昼是知道四爷的性子的,在四爷看来,先前他因抄家一事耽误了学业已惹得四爷很是不满,自不会再放他进宫逍遥快活。 可弘昼也不能将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四爷,只道:“阿玛,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偷懒的。” “我,我只是担心皇玛法的身子,想要进宫陪陪他老人家而已。” “要是您实在不放心,可以每天考问我的功课,若我偷懒,将我带回来就是了。” 四爷很少见到弘昼有这般认真的时候,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到了六月初,弘昼就进宫了。 进宫之后的他很忙,忙着日日盯着皇上锻炼身体,盯着皇上不准他老人家熬夜,盯着皇上不准他老人家劳累过度……更是连御膳房每日的膳食都要亲自过问,用他的话来说,吃好喝好才能保证皇上身体好。 皇上如今已登基大半辈子,自由自在惯了,如今只觉得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做什么吃什么何时睡都有人盯着。 他甚至觉得如今的弘昼比当年的太皇太后还要严格。 可但凡皇上流露出些许不满的意思来,弘昼就使出苦肉计来,眼睛一低,哽咽道:“皇玛法,我只是想要您活的久一些,只是担心您的身子而已……” 他杀手锏一出,皇上无奈,只能乖乖就范。 但即便他如今忙的是脚不沾地,功课却是没落下,甚至比从前还要精进一一。 毕竟弘昼向来聪明,只要他肯用心,区区功课自然是不在话下。 在弘昼的日夜担心中,他陪着皇上前去畅春园住了几个月,等着入秋后又再次回到了乾清宫,一直等到了腊月,他见着皇上仍是身子康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高兴极了,甚至连夜里做梦都在笑。 眼瞅着就快到除夕,弘昼是愈发开心了,每日这里转转那里逛逛,小日子是悠哉乐哉。 这一日,他闲着无聊正欲去找惠妃娘娘说话,听惠妃娘娘说说鬼故事,谁知道刚走到翊坤宫门口,就听到了皇上的声音:“……这女子模样倒是不错,即便只是画像也能看出她眉目清秀,身姿不胖不瘦,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倒是不错。” 弘昼听闻这话并没多想。 哦,皇上又要选秀了! 他虽觉得年近七十的皇上对选秀一事还如此热衷好像有那么点老不正经,不过转而一想,皇上仍对男女之事感兴趣,还想选好生养的女子进宫,足以说明他老人家是宝刀未老,身体好得很! 如此来说,也是好事,他该为皇上高兴才是。 想及此,他就打算抬脚走进去,只是下一刻他却听见皇上道:“不过这女子年纪太大了些,今年都已经十五岁了,不行!” 弘昼:!!! 他简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皇玛法,您知道您今年多大年纪吗?您今年都已经六十九岁了,居然还嫌弃人家姑娘十五岁年纪大?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惠妃娘娘竟附和道:“皇上说的极是,臣妾也觉得这女子年纪略大了些,实在是可惜!” 弘昼惊呆了。 从前那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惠妃娘娘去哪里了?十五岁的姑娘都够当皇上的重孙女了啊!! 第 108 章 下一刻,弘昼更是听见惠妃娘娘道:“不过皇上,女大三抱金砖,今年弘昼十三岁,这女子年纪也就比弘昼大上两岁而已,姑娘大了,知道心疼人。” “若换成比弘昼小上两三岁的姑娘,骄纵得很,事事都要弘昼顺着她,哄着她,那弘昼该多累啊!” 弘昼更震惊了。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又听到了皇上的声音:“话虽如此没错,可弘昼成亲并非小事,纵然如今定下亲事,可礼部与钦天监也要准备一番,少说得两年的时间,到时候那姑娘就已经十七岁,年纪有些大了。” “姑娘家的好年岁就那么几l年,等着成亲后又要操持家中琐事,又要生儿育女,难免老的快,到时候与弘昼站在一起,是愈发不相配……” 门外的弘昼见皇上与惠妃娘娘已煞有其事讨论起来,想着自己若再不进去,这两人只怕连自己以后生几l个孩子都要商量出来。 他快步走了进去,扬声道:“皇玛法!” “惠玛嬷!” “我如今才不想要定亲,也不想成亲,我才十三岁,还是个小孩子了!” 老天爷啊,十三岁的孩子搁在后世初中都没毕业,要他这么早成亲生子,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丧心病狂! 若换成从前的皇上听说弘昼说这等话,又要胡思乱想,夜不能寐,好在前不久四爷刚与他老人家说了,说弘昼闲话时曾说了,以后想要生几l个像阿福和阿喜一样香香软软,活泼可爱的女儿,可不想要那像自己一样的臭小子。 当时四爷更是忍不住劝慰皇上几l句,直说以他多年对弘昼的观察,弘昼是绝不会喜欢男子的。 皇上这才放心,如今更是冷哼一声道:“十三岁哪里就是小孩子了?朕像你这般年纪,都已经成亲了。” 惠妃娘娘也跟着劝道:“是啊,弘昼,成亲多好啊,以后夜里有人陪你说话,有人陪你睡觉,兴许很快还能生几l个胖娃娃陪你一起玩……” 一想到和自己一样糟心的胖娃娃,可把弘昼吓得连连摇头:“还是不了吧。” “我可是想好了,我要等到二十岁之后再成亲!” 他这话音刚落下,皇上就道:“不行!” 惠妃娘娘也跟着着急起来:“其实你若不想早早成亲,过上两三年,三四年也是可以的,可等到你二十岁之后,却是不能行的,哪个好姑娘能等你到二十岁?” “这亲事得早些定下才是,京城里的好姑娘就那么多,若是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 惠妃娘娘如今儿孙都叫皇上关了起来,是打从心底里将弘昼当成亲生孙儿的,如今絮絮叨叨起来,话比皇上还多。 可弘昼是巍然不动。 他虽想当个孝顺的好孩子,可也得分什么事情才是,像这等事情,他绝不低头,最后更是道:“反正我就是不想早成亲,你们逼着我成亲,难道还能逼着我入洞房 不成?” “再说了,就算亲事真的定下来,我也有办法将这亲事搅黄了!” 这话可把皇上气的哟,突然站起身来,没好气道:“这事儿可由不得你!” 这话说完,他老人家就走了。 惠妃娘娘下意识就以为皇上生气了,当即就吓得不敢说话。 弘昼却是什么都不怕,甚至还冲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嚷嚷道:“皇玛法,您可真小气!” 皇上脚下的步子甚至连顿都没顿一下,匆匆就离开了。 惠妃娘娘却是吓得不行,继续与弘昼耳提面面起来,字字句句都说起成亲的好处来,仿佛成亲之后的弘昼会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孩子,不,应该说是天底下最快乐的男人了。 这可把弘昼听笑了。 若成亲真的这么好,那为什么后世的结婚率年年创新低? 他认真与惠妃娘娘刀:“惠玛嬷,既然成亲这样好,那为何您之前与我说要是您当年没进宫就好了,一个人过日子自由自在的,这嫁给皇玛法与成亲好像也是差不多的。” “还有,既然成亲这样好,那为何有些男子成亲不久就开始纳妾娶侧福晋?不是该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吗?” “还有还有,上次我分明记得您与德玛嬷说我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要她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我这个半大的孩子还没长大了,哪里能成亲?” 他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问的惠妃娘娘是毫无招架之力。 论打嘴仗,弘昼可从没输给过谁。 到了最后,惠妃娘娘更是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本宫可说不过你。” “但皇上可不会像本宫这样好说话的。” 弘昼却是胸有成竹道:“皇玛法才不会与我生气了。” 实则皇上方才突然离开翊坤宫,还真不是因为生气。 按照皇上的性子,听到弘昼说出不愿早日成亲的话之后,定会耐着性子与他分析成亲的好处,方才之所以匆匆离开翊坤宫,是因为候在门外的魏珠冲皇上使了个眼色。 魏珠跟在皇上身边几l十年,他一个动作,皇上就知道定是有密函来报,自是匆匆起身离开。 回到乾清宫。 皇上见着密函是从广州发来的,心里是微微一沉。 打开密函看了看,他老人家脸色沉的是愈发厉害,看着上面“自八贝勒前往广州后腹泻不止,身形消瘦”几l个字,是微微皱眉。 当日皇上虽将老八支去广州,可心里并未放松对老八的警惕。 以他对老八的了解,只要老八愿意,在广州也能折腾出不少事情来的,所以便派人盯着老八的一举一动。 这些日子,并无任何密函送到他老人家手上。 如今冷不丁收到这样一个消息,他老人家知道怕是老八身子已亏空的不行。 到了皇上这般年纪,以多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每一次皆是伤心欲绝。 纵然他不 算十分喜欢老八,可他们到底是亲生父子。 皇上很是难为。 他想了想,便派人将四爷喊了过来。 四爷请安后,他二话不说就将这封密函递给四爷,更是道:“……这件事你是如何想的?在朕跟前不必再拘束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 “这江山,总有一日都要交到你手上的。” “如今你的才能是有目共睹,朕年纪大了,许多时候想问题怕是没有你周全。” 最重要的是,若老八回京,受影响最大的是四爷。 纵然如今四爷已坐上太子之位,但他那颗悬着的心却是一日都没放下过,冷不丁听到这话,只以为皇上又在考验他,忙道:“皇阿玛实在是折煞儿臣了。” 顿了顿,他更是道:“儿臣以为八弟既不适应广州,该早日将八弟下令让八弟回京才是。” “儿臣记得八弟的确有水土不服易腹泻的毛病,好几l次儿臣们随着皇阿玛木兰秋猕,八弟都腹泻不止,短短几l日的时间就瘦了一大圈,如今他已去广州大半年,只怕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当初八弟虽做下错事,但如今他在广州遭此磨难却是一声不吭,连九弟十弟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可见是真心悔改。” 这世上最了解老八的不会是老九,更不会是老十。 而是一直将他视为敌人的四爷。 四爷知道,老八若真的这般容易放弃,那他就不必如此担心。 但如今的四爷却巴不得老八能够回京,原因很简单,斩草需除根,若老八一直在广州,也是他一心头大患。 皇上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下令要他回来吧……” 父子两人又说了些别的公事。 皇上扫眼间却见着弘昼好几l次在门口是探头探脑,像做贼似的,索性就下令道:“魏珠,叫弘昼进来吧!” 弘昼被魏珠“请”进来时,面上还有些许不大愿意的神色。 他在等四爷了。 皇上虽将他了解的透透的,但他也是有几l分了解皇上的。 他知道以皇上的性子既有心操心他的亲事,想必这话就不是说说而已,连画册子都准备好了,大有一副要为他选个好媳妇的架势来。 所以他打算从四爷下手。 这年代孩子们的亲事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四爷不答应,皇上那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可弘昼是万万没想到,皇上竟下令将他提溜了过来,提溜就提溜吧,甚至一开口更是道:“弘昼,你在外头畏畏缩缩的做什么了?” 弘昼有几l分犹豫,若是皇上忘了给他说亲这回事,他突然提上这么一嘴,岂不是提醒了皇上? 可他当着皇上与四爷的面,是不愿意撒谎的。 还没等弘昼想好说辞,下一刻就听见皇上道:“哦,朕知道了,你可是在这里等你阿玛?打算与你阿玛说一说不想早 早成亲一事?” 弘昼表示很绝望。 但更加他绝望的事儿却在后面,皇上是扶额道:“朕老了,你们瞧瞧朕这机型,若是你不说,朕还真忘了这事儿。” 旋即他的眼神落于四爷面上,不急不缓道:“老四,叫朕说你这阿玛当的太不称职了些。” “如今弘昼与弘历都已十三岁,若朕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在这般年纪已经与乌拉那拉氏定了亲,这两个孩子的亲事,你可有考虑过?” 四爷忙道:“还望皇阿玛恕罪。” “儿臣这些日子忙的很,并未操心过这两个孩子的亲事。” “您放心,回去之后我就会操心两个孩子亲事的。” 他说的是他会操心两个孩子的亲事,而非要福晋操心两个孩子的亲事。 实在是近来他与福晋的关系是愈发生疏,福晋一直称病,他总不能按着福晋的头要福晋替弘昼与弘历寻摸媳妇的人选吧? 说句不好听的,福晋对这两个孩子不上心,她选的人,他不一定看得上。 皇上隐约也知道四爷与福晋的关系生疏,如今只摆摆手道:“朕知道你有难处,这些日子朝中上下有你在,朕松快了许多。” “既然如此,弘昼与弘历的亲事就交给朕吧。” 四爷有几l分犹豫,要知道皇上就连弘皙的亲事都没怎么上心过。 下一刻,他就听见皇上略带不悦道:“怎么,你这是不相信朕的眼光?” 弘昼是连连点头,更是朝着四爷一个劲使眼色——是啊,阿玛,您就说是啊! 可就算再借四爷一个胆子,四爷也不敢这样说的,他小心斟酌道:“有皇阿玛替这两个孩子的亲事,是他们的福气,儿臣更是求之不得。” 如今弘昼的心情可不单单能用“绝望”两个字来形容。 一直等到四爷走了,他都没能与四爷说上一句话。 他更是无可奈何凑到皇上跟前,正色道:“皇玛法,我真的不想这么早成亲。” “当年我就与您说过,我若娶妻,定要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两个人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皇上忍不住打断他道:“这有何难?朕看你和谁在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 弘昼:…… 他强撑着笑道:“皇玛法,不一样的,两个人成亲之后在一起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往后几l十年都要相濡以沫,一时间有话说,不代表一辈子都有话说。”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您肯定要说若是和这个人没话说,就找另外的人说话,毕竟我身为皇孙龙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可我却不想这样。” “我觉得我这辈子就娶一个妻子就够了,家和万事兴,女人多了也是怪麻烦的。” 说着,他更是胆大包天评论起紫禁城后宫来了:“如今紫禁城不就是这样子嘛?德玛嬷病了,太医看了许多次都不见好。” “我们都清楚,德玛嬷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十四 叔在西宁一日,德玛嬷的病就不会好。” 还有宜玛嬷,自九叔被抄家后,她也病了。?_[(” “还有荣玛嬷,荣玛嬷这几l年身子一直不好……您身为天子,身为丈夫,哪里能不担心?” “我虽学问比不上哥哥。但还是以后想替您,替阿玛做些事情的,若是叫内院的事绊住了脚,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处理朝堂上的事情?” 他看向皇上的眼神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更是正色道:“皇玛法,许久之前您就说过我不再是小孩子。” “既然我已经长大了,知事了,那难道我的亲事我就不能自己做主嘛?”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撒泼耍赖,而是心平气和,极其认真说起了这件事。 皇上不止一次弘昼说起过什么“一世一双人”,这段话放在皇家,简直比笑话还好笑。 从前皇上也是这样觉得的,可如今他看着弘昼略带着几l分稚气的面上满是郑重,只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正色道:“自然是千真万确。”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如今心性未定,这亲事若是要定下,定是要长辈们做主。” “你既然不愿,朕自不好勉强你,就像你说的,总不能拉着你去洞房吧。”如 “可朕问你,若是你一直没有碰上你喜欢且喜欢你的女子,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一直不成亲吧?” 弘昼却反问道:“皇玛法,您相信缘分吗?” “您相信爱情吗?” 这话问的皇上是一愣。 爱情这种东西,先前皇上自然也是信的,惠妃娘娘等人也好,惠妃娘娘等人也罢,当初刚进宫时彼此也是真心相对,只是随着琐事,随着身份,随着荣华富贵,随着子嗣……才让感情渐渐变了味,让皇上觉得什么东西都会变的。 说起这等相濡以沫的感情,皇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故去的孝懿皇后:“朕自然也是信的。” “想当年朕尚未亲政,朝堂上下被鳌拜把持,故去的太皇太后为了拉拢索尼,便替朕求娶索尼之孙女。” “当朕听太皇太后给朕定下这门亲事后,还老大不愿意,那时候朕只听人说起过孝仁皇后的贤名,先入为主的觉得这等女子肯定长得不好看,要不然为何没人夸过她的美貌?” 谈起故去的孝仁皇后,皇上面上浮起些许笑容来:“可朕清楚自己当时的处境,想着若孝仁皇后长得不好看就不好看吧,毕竟身为皇后,端庄贤淑才是最要紧的事。” “到了大婚当日,朕掀起红盖头,看到她第一眼时,并没有觉得她长得有多好看,只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上辈子见过似的。” “后来朕更是发现两个人在一起时有说不完的话,有相同的兴趣爱好。” “可惜啊,红颜薄命,朕当年答应过她,定会好好照顾保成的,朕到底是没能做到……” 弘昼能感受到皇上的失落和自责,连忙道:“ 皇玛法,若故去的孝仁皇后泉下有知,就更不会怪您了。” “您对故去的二伯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 说着,他更是压低声音道:“虽然阿玛没与我直,但我觉得阿玛好像很羡慕故去的二伯。” “若是您对故去的二伯不好,阿玛干嘛要羡慕他?” 提起了故去的太皇太后和孝懿皇后,原本皇上心中是有几l分悲凉的,冷不丁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老四羡慕保成?” “老四这性子,朕还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真的。” “有一次阿玛与额娘喝酒,喝多了酒还说小时候他很是努力,就是想要您不光只喜欢故去的二伯,也能多注意到他一些……” 他是毫不客气将四爷醉酒后的一些事都说了出来,最后更是道:“……纵然阿玛面上表现的什么都不在乎,但他是您的儿子,儿子喜欢老子,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更何况小时候阿玛养在故去的孝懿皇后身边,虽说有人伺候,但有些东西假的真不了,阿玛这性子只怕打小就敏感,估计天天翘首企盼等着您去看他。” 听的皇上是心情好了,也愧疚起来。 他仔细回想一番。好像真叫他想起来小时候的老四坐在台阶上等着他:“老四的确是个面冷心热的,从他待老十三就能看得出来。” 他决心,下次见到四爷后要好好弥补他一番。 弘昼更是叽叽喳喳道:“……对吧,您也是相信爱情的,所以我,我就也想娶个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 “我长这么大,虽做过很多调皮捣蛋的事,却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的,我相信老天爷是长了眼睛的,定会赐我这样一个妻子。” “若我十五岁没遇上她,那就等到十八岁,十八岁没等到她,那就等到二十岁,反正总会碰见的。” “在此之前,我绝不将就!”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如今你心意已决,那就随你去吧。” 弘昼是欢欢喜喜道:“多谢皇玛法。” 说着,他想了想道:“我不想这么早成亲,但哥哥却是和我想法不一样,他的亲事,我可以帮着您参谋参谋的。” 纵然他对大清历史知道的不多,却对赫赫有名的富察皇后印象很深,暂不提以后的弘历会变成哪样,最起码刚成亲时这两人也是恩恩爱爱,琴瑟和鸣的。 皇上忍不住道:“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你倒好,自己不愿意娶妻生子,却有心思操心起弘历的亲事来?” 弘昼笑道:“谁叫他是我哥哥?” “先前哥哥就与我说过,先成家后立业,家和才能万事兴,他可是想早早娶妻,早早生子的……” 他可是要早早替弘历寻觅到弘历的真命天女,若非怕皇上起疑心,他恨不得当即就要劝皇上给弘历与富察氏定亲。 皇上却道:“朕已叫惠妃帮着打听打听京 中合适的姑娘,等着明年开春朕好好忙活这事儿。” 他虽喜欢弘昼,却也是看重弘历的,两个孩子的亲事都须慎重。 可弘昼却对弘历的亲事十分上心。 用他的话来说,像富察氏这样好的嫂嫂,若是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翌日一早,他就匆匆赶去了翊坤宫,死皮赖脸找惠妃娘娘要来了昨日那本画册子。 惠妃娘娘还以为他一夜之间转变了想法,不知道多高兴,指着画册上的人道:“这个是礼部侍郎之女,模样虽不算十分出挑,却听说德行出众。” “这个了,是大理寺少卿的妹妹,说是喜欢读书,很会下棋,本宫觉得这个也不错,毕竟不喜欢读书写字,以后总得有人教你们孩子启蒙才是……” 弘昼一张张画像看的是极认真。 因有郎世宁画师在,如意馆一个个画师水平是突飞猛进,一个个美人儿都是极为出挑的。 他并没有关心这些女子的长相,翻来覆去的只看上面有没有写着“富察氏”等字样。 翻到最后,他是长长叹了口气。 他没看到他未来的嫂嫂。 因他的出现,四爷得以早早被立为太子,皇上如今仍身体健康,可见他的出现已改变了很多事情,但他却不愿叫弘历与富察氏没了关系。 惠妃娘娘见弘昼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道:“这二十来个女子你是一个都没看中吗?” “不过不要紧的,昨儿皇上就说过,过几l日礼部会再送些姑娘的画像来,到时候你再仔细挑一挑……” 弘昼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惠玛嬷,难道就没有姓富察的女子吗?” 惠妃娘娘对弘昼的亲事是极为上心的,昨儿皇上与弘昼走后,她将这本画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l遍,是瞧见这个女子也喜欢,瞧见那个女子也觉得不错,可以说这二十多个女子家世姓氏她都已知道:“富察氏?本宫可没看到什么富察氏。” 弘昼是唉声叹气走了。 他多怕自己这只小胡蝶扇走了未来的嫂嫂。 弘昼竭力改变于那些不好的事情,像一些好事情,他却是半点都不希望发生变化的。 可当务之急是,未来的富察皇后到底在哪里呢? 他是忧心忡忡。 此时此刻的四爷下了早朝后一路跟在皇上身后到了御书房,正色道:“……皇阿玛,儿臣已差人快马加鞭送信去广州,要八弟收到信即刻动身回京,昨日也派了太医离京,想着八弟身子亏空的厉害,一路舟车劳顿,就怕他身子受不住,若半路上太医照顾,也能周全些。” 皇上微微颔首,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却突兀开口道:“老四,这些日子你是不是瘦了?” 四爷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这些日子的确是瘦了些。” 他并未将皇上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只继续道:“还有广州海关一事,八弟一向才能出众,如今离开广州,儿臣想着要另 派一位才能出众的人前去广州……” 今日的皇上似乎对这些公事并无太多兴趣,直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就是了。” “老四啊,你如今也不算年轻,自己的身子还是要多注意些的。” “朕听弘昼说,你经常处理公务彻夜不睡,这样可是不行的。” “一日两日倒不要紧,若时间久了,身子哪里受的住?” 四爷面上含笑,正色道:“多谢皇阿玛关心,儿臣会注意的。” 他心里是感动的,谁知道他正感动着了,下一刻皇上竟握了握他的手。 这般亲昵的动作可是将四爷吓了一大跳,更是听见皇上那略带着几l分不悦的声音:“如今已是腊月,你怎么还穿的这样少?” “你看,你的手这样凉!” 四爷活到这般年纪,还是第一次被皇上握住手,如今心里不仅没有暖意,只剩下惧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今日的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如此还不算,皇上更是关切道:“朕知道,你与乌拉那拉氏关系一直不好,她身为太子妃,却也没有大的错处。” “朕昨夜想起偌大一个太子府,你子嗣稀少也就罢了,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朕就觉得难受。” “不如这样,朕赐你两个格格吧……” 吓得四爷连忙道:“多谢皇阿玛好意,儿臣并不重欲,府中内院人虽少,但弘昼额娘耿氏性子柔顺,弘历额娘钮祜禄氏,身边也是有说话解闷之人的……” 他解释了一大通,却不知道皇上到底听没听进去。 一直到了正月里,太子府都是赏赐不断。 有的时候,皇上会赏些补品给四爷,叮嘱他好好养身子。 有的时候,皇上闲暇时看到好看的书,也会差人送两本给四爷。 有的时候,皇上吃到好吃的点心,都会差人给四爷送一些。 …… 一时间,朝中上下皆说皇上对四爷是满意极了。 这等恩宠,就连从前的废太子在位时都是过犹不及。 毕竟皇上赏金银珠宝并不算稀罕,稀罕就在于赏你些小东西小玩意,这说明皇上时时刻刻心里都是记挂这个人的。 唯有四爷心里是惴惴不安,甚至过年都不得安生。 他觉得自己是有几l分了解皇上的,无缘无故的,皇上根本不会对他这么好,更何况,皇上对他的好来的太过于突然。 因心里不安,大过年的四爷嘴里起了燎泡不说,甚至连考问弘昼学问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弘昼自己成了漏网之鱼,他当然是高兴。 可到了弘时背书时磕磕巴巴,有两次背错了,连弘历都发现了,但四爷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大概是神游天外了,弘昼就忍不下去了。 等着弘时与弘历离开后,弘昼更是独自留了下来:“阿玛,您这些日子是不是有心事?” “方才三哥背书时结结 巴巴也就算了,哥哥说他有两处背错了,可您并没有发现!” 他这人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谁要弘时对董鄂氏不好的?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觉得,毕竟董鄂氏聪明过人,有勇有谋,他之所以会觉得弘时对董鄂氏不好,是因为一次弘时当着他们的面冲董鄂氏甩脸子,瞧见董鄂氏像没瞧见似的,所以,他就要替三嫂鸣不平。 四爷迟疑道:“是吗?大概是我方才走神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并没有心事,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元宵节之前已给你们放了半个月的假,如今该用心念书才是,特别是你,你既有心思盯着弘时,不如多盯着自己些,弘时背书磕磕巴巴的,难道你背书就很顺畅?”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弘昼才好。 去年弘昼在紫禁城住了大半年,功课完成的是又快又好。 在他庆幸于这孩子终于知道上进后,谁知回到太子府的弘昼又变成了原来模样。 哦,不对,甚至还及不上从前在府中的时候。 用弘昼的话来说,他去年在乾清宫住着,又要叮嘱皇上好生保养身子,又要用心念书,实在是辛苦,所以回府后得好好放松一番。 如今他听闻这话更是不服气道:“阿玛,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我这是担心您的身子了,您却恩将仇报起来……” 他又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甚至连几l年前四爷服食丹药一事都说了出来。 听的四爷是直皱眉头,想快点将这小崽子打发走:“是因你皇玛法。” “你可还记得去年腊月里,皇阿玛与朕说起你的亲事?到了第二日,皇阿玛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弘昼记性好得很,一听这话就想明白了。 哦,正是因为他当日与皇上说起四爷对故去废太子的羡慕乃至于嫉妒,所以如今的皇上却想要好好弥补弥补四爷? 若换成别的事,弘昼也就实话实说了。 但今日,他却是灵机一动,长长叹了口气。 四爷方才只是心存侥幸,想着去年大半年弘昼与皇上是朝夕相处,兴许弘昼知道皇上的心思,如今一听这话忙道:“弘昼,你可知道其中的缘故?” 弘昼点点头,却是卖起关子来:“阿玛,我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皇玛法说要我别将这事儿告诉您,我都答应皇玛法了……” 四爷的一颗心顿时就悬在了嗓子眼。 他想了想,可到底还是不愿意让弘昼当个不守诚信的孩子,索性便道:“既然皇阿玛这样说了,那你就不必多言了吧。” 弘昼:??? 他不懂四爷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在他的预想中,四爷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再提出自己好好休息半个月的条件,半推半就将心底的话说出来,可四爷这话一出,叫他怎么接话? 他犹豫片刻,还是道:“阿玛,其实告 诉您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我和皇玛法关系虽亲近,皇玛法却有百余个孙子,您只有三个儿子,比起来,咱们关系更亲近些的。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说着,他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皇玛法的这几l句话藏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与您说。” “说吧,对不起皇玛法。” “可不说吧,又对不起您,您那太子之位也是岌岌可危……” 最后这句话听的原本四爷微微落下的一颗心又悬在了嗓子眼,到底是谁与他说孩子越大越懂事?他觉得随着弘昼的年纪越大,就越是顽劣,照这样多闹几l次,他怕是要少活好几l年。 他心一横,要苏培盛出去将门带上,更要苏培盛守在门口,谁都不得进来。 他这才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你若是不想说,今日就不会提起这件事了。” 知我者,真是四爷也! 弘昼觉得四爷还是挺了解他的,冲着四爷勾了勾手指头,待四爷靠近自己后,低声道:“皇玛法很是担心您的身子了!” “皇玛法说您这几l年昼夜不分,时常熬夜,一熬就是一通宵,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的。” “若不然,皇玛法怎么又是给您送补品,又是赏您书册?就是希望您少操劳,多放松。”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皇玛法虽没明说,但我向来聪明,能听得出来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怕您活不长,毕竟他老人家如今身子硬朗的很,再活个十年八年的很正常,活个二十年左右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了那时候,您多大年纪了?” 他伸出六根手指头,悲痛欲绝道:“您都六十多啦!” “说句不好听的,就您这身子骨,就您如今这拼劲儿,能不能活到六十岁还不好说了!” “到时候皇玛法一大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就算了,还得重新选立太子。” “其实像如今年轻些的皇叔们也有出众之辈,若是皇玛法好好培养一二,未必不能挑起大梁的……” 弘昼说起这番话来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他也不想当撒谎骗人的坏孩子啊。 可打蛇打七寸,唯有说起这件事,四爷才会爱惜自己的身子。 四爷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纵然屋子里的地笼烧的暖烘烘的,但他的心却是凉飕飕的。 他并未怀疑弘昼的说辞。 一来是弘昼这话很有道理,他的年纪在一众兄弟中的确毫无优势。 二来是他万万没想到弘昼竟敢假传圣旨。 弘昼见四爷信了,心里别提多高兴,更是煞有其事拍拍四爷的肩膀,正色道:“不过阿玛,您也别担心,这太子之位又不是儿戏,哪里能几l次又立又废的?” “您好好保养身子,我了,再在皇玛法跟前替您美言几l句,相信您这太子之位跑不 了的。” 说着,他更是道:“身体是自己的,这世上离了谁太阳照样升起,朝廷那些事儿照样有人做。” “可若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玛法就没有儿子了,我也没有阿玛了。” 四爷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我会爱惜自己身子的。” 这话,他可不止是说说而已。 当天傍晚,他就早早到了缓福轩。 以至于耿侧福晋看到四爷时,面上竟有几l分恍惚之色。 四爷向来不重欲,自他被封为太子后,很少出入内院,就算偶尔来看看耿侧福晋她们,也是天色极晚,往日这个时候四爷不是在紫禁城中,就是在外院书房。 今日四爷不光来了,还陪着耿侧福晋用了饭,甚至还陪着耿侧福晋说了会闲话。 耿侧福晋恍惚的觉得像做梦似的。 她原以为四爷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接下来十来日,四爷都是如此,不过他转悠的院子也仅限于缓福轩与如意室,像什么刚进门不久的郭格格,那是瞧都没去瞧一眼的。 因为这事儿,郭格格还去福晋跟前哭过几l次。 一次两次的,福晋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勉强还耐着性子安慰她几l句,但次数多了,福晋再听到郭格格来的消息就要人与郭格格说她病了。 福晋更是私下与喜嬷嬷闲话道:“呵,郭格格以为太子爷喜欢耿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还吃起醋来了,殊不知这太子府中的女人对太子爷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如今也就她们两个膝下有儿子,太子爷愿意给她们几l分体面罢了。” “说白了,这府中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啊!” 这话到了最后,已有几l分唏嘘。 如今她只庆幸年侧福晋死了,四爷就算身居高位又如何?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眼看着四爷面色红润了,也有精神了,甚至比过年时还要胖上几l分,弘昼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普天之下简直没有比自己更聪明的人了。 他觉得自己的胎穿真是大清的福气。 皇上长寿。 四爷长寿。 全家开开心心直奔一百岁而去。 可他没高兴几l日,就听说老八回京的消息。 他更是从十三爷嘴里听说老八瘦了不少,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按理说贝勒爷回京,就算没人夹道欢迎,起码也该热热闹闹才是。 可在老八回京当日,也就八福晋带着老八独苗苗弘旺前去城郊接他了,八福晋一看到瘦骨嶙峋的老八,当即心疼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别问老九和老十为何没去。 老九去年年底就大病了一场,直至今日还病的下不来床。 至于老十,原本一大早他是打算去城郊迎接老八的,可十福晋却带着府中所有妻妾,孩子寻死觅活的,老十根本走不脱。 十三爷说起这些话时很是唏嘘,言语之中似觉得老八有些可怜。 弘昼安慰起他道:“……十三叔,您放心好啦,八叔既能平安回到京城,那就说明八叔的身子骨并没有彻底亏空。” “只要八叔好好将养一阵,身子定会痊愈的。” 说着,他更是有几l分犹豫道:“不过十三叔,我觉得您还是先别忙着担心八叔的身子了,我总觉得八叔这次回京一事有些不对劲。” 他向来长了一张乌鸦嘴,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老八回京之后回府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进宫给皇上请安。 纵然皇上觉得老八心思过多,但看见老八这般模样,多少还是有些心痛的,赏他些药材补品后则叮嘱他好生歇息。 老八咳嗽几l声后,犹豫片刻道:“皇阿玛,儿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道:“你说便是了。” 老八苦笑道:“儿臣想去看看九弟,去年儿臣离开广州后,一直没有与九弟有过联系,回京之后这才知道九弟……病了,儿臣想去看看他。” 这事,皇上自然也是知道的。 若老八在广州还不安分,皇上就不会放他回京了:“你打小就与老九,老十他们关系要好,如今回京了,自然该去看看他的。” “虽说朕下令准你回京养病,却并没有禁你的足。” 老八这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翌日一早,他就去九贝勒府了一趟。 从前的九贝勒府是多么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啊,可如今的老八一走进来,只觉得这贝勒府萧条空荡的叫他难受。 等着他走进正院,看到病床上的老九后,是愈发难受了。 当年多么意气风发的兄弟两人啊,如今时隔半年多见面,早已是物是人非,皆感慨于对方怎么成了如今这样子。 老九病了多长时间,就骂了弘昼与四爷多长时间,可当着老八的面,他什么都没说,只问起老八在广州住的习不习惯,回程的路上顺不顺利之类的话。 老八一一作答。 他更是道:“九弟,如今我回来了,万事有我在,你就安心养病吧。” 老九摇摇头,低声道:“八哥,算了吧。” “当日你离开京城时就劝我莫要冲动,万事等着你回来再说,我一直记得你的话。” “可我不招惹他们,他们却是不肯放过我啊。” “八哥,算了,如今咱们都已这般样子,若再去招惹他们,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真的被弘昼折腾怕了。 老八握住他的手,微微笑道:“难道我们不招惹老四,他就会放过我们了?九弟,你把所有的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如今老四之所以放任你安心养病,那是因为皇阿玛尚在,他不敢动我们,若是有朝一日皇阿玛驾崩,你觉得就凭你从前做下的那些事,怕是够你死千百回了!” 在广州的大半年里,他每一日都想着如何早日回京。 什么身子不适,腹泻不止,那都是假话。 他为了能够早日回京,不分昼夜是一趟趟往茅厕跑,为了能做戏更像一些,每顿饭吃下之后趁无人注意之际又催吐,因此才能日渐消瘦,才得以早日回京。 离开了九贝勒府,老八转身就到了太子府。 如今四爷并不在,他大概也知道如今的四爷事忙,对着迎出来的高无庸道:“……无妨,四哥如今是大忙人,我从广州给四哥带了些礼物,劳烦高公公等四哥回来与他说一声就行了。” 高无庸连声应下。 正当老八转身离开时,谁知道竟瞧见了迎面走来的弘昼。 时隔大半年不见,弘昼长高了不少,手长腿长的,迎面走来,浑身带着少年的气息,他一开口是欣喜道:“八叔,您怎么来了?” 弘昼对老八的印象并不差,如今更是道:“八叔,您是来找阿玛的吗?” “可真是不巧,阿玛还没回来呢,您要是找阿玛有事,不如去我院子里坐着等等他?” 他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活泼。! 第 109 章 老八看到弘昼这灿烂的笑脸有几分恍惚。 这几年,他尝尽人情冷暖。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109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自从他去了广州后,那些捧高踩低之人更是肆无忌惮起来,甚至就连高无庸,方才都对他神色淡淡。 他是万万没想到弘昼对他是一如既往。 弘昼甚至极热情道:“八叔,走,您还没去过我的院子看过了。” “我那里刚得了茉莉香片,是年前从惠玛嬷那里顺来的,味道不错,您尝尝看吧。” 他看向老八的眼神没有高高在上,没有楚楚可怜,原本老八今日就是为了过来晃悠一圈,好叫人知道他对四爷这个太子是俯首称臣,按理说晃荡一圈之后就该走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跟在弘昼身后,去他的院子尝了尝那上等的茉莉香片。 弘昼还招呼大厨房送些茯苓糕过来,笑眯眯招呼起老八吃茯苓糕来:“我听皇玛法说过,茯苓糕是养胃的,吃了对身体好,您多吃些!” 两人吃着糕点,说起广州的一些趣事。 这一刻,老八好像找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感觉。 论才能,他并不输四爷,即便去了广州,也是为广州海关和老百姓们做了不少实事…… 四爷回来后就听说了老八过来的消息,听闻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径直往弘昼院子走去。 没想到行至弘昼院子门口,他却见着老八与弘昼相谈甚欢。 老八不知道说着什么,面上含笑。 弘昼更是听的眼里亮晶晶的。 一直到老八瞧见四爷进来了,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些,站起身道:“四哥。” 四爷含笑拍拍他的肩,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去年年底我听皇阿玛说起你的病情,十分担心,你也是的,既然在广州身子不好,为何没将这件事告诉皇阿玛?如今竟消瘦成这样子!” 老八也是嘴角带笑,直道:“四哥,不要紧的,我这身子向来是这般样子,好好养几日就好了。” “倒是你,我一进京就听说你近来忙的很,得保重身子才是……” 这兄弟两个一来一往的,简直把弘昼看呆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兄弟两个感情很好似的,大人的世界果然很复杂。 到了最后,四爷更是道:“……这段时间因你离京的关系,我看八弟妹也从未出来走动。” “这样吧,明日我设宴替你接风,你与八弟妹定要赏脸才是。” 老八笑道:“四哥放心,我们一定来。” 弘昼是看呆了。 他觉得老八在他的面前与四爷的面前是不同的一个人,虽面上都带着笑容,但对着四爷时,老八面上就像戴了张面具似的。 一直等到老八走了,他才愤愤不平发问:“阿玛,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八叔吗?” “您别否认,您好几次与十三叔说话的 时候,我都听到了! 既然这样??[,那您为何要给八叔设什么接风宴?” 四爷并没有想要否认的意思,只反问道:“弘昼,我问你,你觉得你八叔喜欢我吗?” 弘昼摇摇头,一副“这你怎么好意思问”的表情。 四爷正色道:“这就是了,相较之下,他明明看我更不顺眼,却还千里迢迢从广州给我带了礼物,无非想要旁人觉得他是个好弟弟。” “既然如此,若是我不当个好哥哥,哪里对得起他?” 弘昼知道历史上的九龙闹得比如今还要凶,忍不住嘀咕道:“大人的世界可真复杂。” 四爷笑了笑,并未像寻常长辈对孩子那样说什么“若是你不长大就好了”之类的话,他淡淡道:“弘昼,人都是要长大的,总是要面对这些事情的。” 弘昼:…… 残忍! 四爷这个阿玛可真是残忍! 他麻溜跑去找弘历玩去了,他觉得以四爷这性子,若是他们再相处下去,指不定四爷还会说出什么更残忍的话来。 隔壁的弘历听说明日要设宴后,不仅没有像弘昼一样兴高采烈,甚至微微皱眉道:“……我明日准备将这本书看完的,若是明日府中有宴,怕是后日要将这本书看完了。” 弘昼大剌剌躺在炕上,吃着糕点,漫不经心道:“哥哥,你明日看不完的书后日再看不就好了?” 弘历扫了他一眼,正色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后日自然有后日要看的书。” 弘昼:…… 他决定不继续与弘历探讨这个话题,毕竟以弘历的性子,怕又会说出一大堆道理来的。 他笑嘻嘻道:“哥哥,你说你喜静,我喜闹,咱们的性子是南辕北辙,这些年为何咱们的关系还能这样要好?” “反倒是八叔和阿玛是一类人,却处的像仇人似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不,我觉得他们处的连仇人都不如。” “仇人见面互相不搭理就好了,可他们明明心里都不待见对方,还得笑脸相迎,多难受啊!” 弘历郑重看向弘昼,道:“弟弟,你很喜欢八叔吗?” 这话问弘昼是一愣。 他觉得有的时候自己知晓所有人最后的下场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每每他想到历史上的他带人抄了老八的家,四爷更是逼的老八休了八福晋,被休之后的八福晋回去之后就悬梁自尽……每每想到这些事,他就觉得挺难受的。 偏偏他根本做不到当一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 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老八可怜。 再加上他们两人也的确是有些谈得来。 弘历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甚至要小成子等人下去守在门口,免得有人听到他们兄弟两个的谈话:“弟弟,我觉得八叔不是什么好人。” “你觉得九叔他们做的哪些事八叔不知道吗?我想,八叔不光知道,甚至许多事情都在他在背 后出谋划策。” 他看了弘昼一眼,更是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八叔是个好人,也与咱们不是一路人。” “如今阿玛已被立为太子,等着皇玛法百年之后,阿玛继位,定会对八叔他们下手的,到时候,他不光会恨阿玛,还会恨上咱们。” “现在你与八叔关系越好,到时候只会越难受的。” 弘昼怔怔看着眼前弘历。 弘历一向比他沉稳,可在这一刻,他却发现他这哥哥不仅模样清俊,更是思虑周全,不愧是以后要当皇上的人。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哥哥,其实道理我都知道的,我只是觉得……觉得八叔有些可怜……” 弘历笑着道:“我知道,你是个心肠好的孩子。” “我不是劝你与八叔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只是要记得,与他们相处不要投入太多感情。” 弘昼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弘历见他这般模样,以为他因为自己的话不高兴,便存心逗他开心:“弟弟,你放心,我们之间永远不会闹成阿玛与八叔那样的。” 弘昼知晓历史上的乾隆帝与和亲王关系要好,但他更知道因为他的出现,很多事情会发生改变。 他犹豫片刻道:“哥哥,这话是真的吗?” “若有朝一日,咱们也因皇位生了嫌隙怎么办?” “皇玛法儿子多,阿玛与八叔从小关系就不亲近,如今闹成这般样子并不会伤心,若有朝一日我们成了他们这样子,我肯定肯定会很难受的……” 还未等他的话说完,弘历就已扬声打断他的话,清俊的面上更是“不会的!我们不会成为阿玛和八叔那样的!” 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正色道:“如今阿玛已是太子,继承大统乃是早晚之事,如今阿玛膝下只有三个孩子,若日后阿玛想将你立为太子,我定是要争一争的。” “可若是阿玛想将你立为太子,若是你愿意为民为国做好事,我不仅不会反对,甚至还会支持你。”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纵然皇玛法,阿玛他们都夸我读书厉害,但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下了苦功的缘故。” “若比起聪明才智来,我是万万及不上你的。” “只要你有心想做好一件事,定会将事情做的极好的。” 弘昼一愣,迟疑道:“哥哥,先前你不是说你也是挺想当皇上的吗吗……” “我是这样说过。”弘历笑了笑,他这一笑,清俊的面容上带上了几分孩子气:“我记得当初我与你说的是我想为朝廷,为老百姓多做些实事,若你当了皇上,这些事情自然就有人去做了,甚至做的比我还好,那我何乐而不为?” “我啊,就在你身边安安心心辅佐你就好了。” “就像十三叔帮衬阿玛那样。” 他性子向来不如弘昼外放,纵然嘴上没说过些什么,实则却是将弘昼看的极重要的。 他还记得当年他生辰时,外祖曾送 给过他一个青蛙金哨子,当时弘昼见了也很喜欢。 当天晚上他就问钮祜禄格格能不能将这青蛙金哨子送给弘昼,后来得钮祜禄格格说起后才知道,这是外祖送他的礼物,若是转送给别人不礼貌,后来他潜心读书,总算说服钮祜禄格格与外祖为弘昼寻来个一模一样的金哨子。 顿时,弘昼是高兴极了,摆摆手道:“哥哥,你太高看我了,我可不是操心的人。” “不过你放心,若有朝一日你当了皇上,我也会像十三叔那样对阿玛那样的。” 他们两个相视一笑。 弘昼心中是感动不已,谁知弘历竟一转身又专心致志看起书来。 这冷静,专心的样子,简直与四爷一模一样。 闲来无事的弘昼却想着得好好回报回报他们的兄弟情,有一搭没一搭道:“……哥哥,去年年底我听皇玛法说想替你说亲。”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弘昼一心想将明日要看的书补上,如今却被弘昼缠的没办法,便认真道:“……娶妻当娶贤,容貌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要知书达理,明白事理,孝顺长辈,若不然内院整日闹闹得不得安生就不好了。” 弘昼只觉得他这番描述简直就是历史上的富察皇后。 在这方面,弘历与四爷双开如出一辙。 其实按理来说,福晋若性子绵软些,不说与四爷恩恩爱爱,但夫妻之间却是能够相敬如宾的。 可惜啊可惜…… 接下来的一整日,弘昼都在想着如何叫弘历与富察氏再续前缘。 一直等到老八带着八福晋前来做客,他这才将这件事暂且放下,先去了外院与老八请安。 四爷知道自己与老八在一起并无多少话可说,索性今日请了老十二和十三爷前来太子府当陪客。 四爷并不是个话多的,但老十二和十三爷都是性子极好的人,十三爷又博古通今,极鄯言谈。 所以弘昼进屋时,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还是挺不错的。 老八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弘历与弘昼,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来:“……弘历持重好学,弘昼活泼聪明,有这样两个儿子,四哥真是好福气。” 四爷只是微微笑道:“弘旺自然也是好的。” “弘旺前几年已成亲,如今更是为八弟你生下一儿一女,叫我说,我才该羡慕你才是。” “我们太子府本就子嗣稀少,弘时成亲这么长时间,弘时媳妇肚子也没个动静,我自然也盼着含饴弄孙的。” 弘昼一听这话暗道不好,生怕四爷一时兴起,早早想给他定下亲事。 虽说皇上答应他允他过几年成亲,但四爷可没答应啊! 他拉着弘历就要走,更是道:“阿玛,八叔,十二叔,十三叔,你们继续说话吧,我和哥哥去给八婶请安。” 这话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了。 一路上他更是与弘历说七说八,最后两人都觉得四 爷与老八这样看似和睦相处,实则心里各有心思累得很。 用弘昼的话来说,这等装出来的其乐融融实在是叫人难受。 可弘昼万万没想到,等他进了内院,却发现内院里的气氛简直与前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一进去就发现了屋子里的气氛略有些不对劲。 福晋一直都不是多话之人,如今成了太子妃,仗着身份,话就更少了。 至于八福晋,很早之前弘昼就听说过她的威名,她出身尊贵,外祖是安亲王岳东,阿玛是和硕额父明尚,因从小长于安亲王和安亲王福晋身边,被宠坏了的缘故,性子泼辣厉害,平日里嘴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就罢了,在八贝勒府中更是她一人说了算,将老八拿捏的好好的,以至于京城中很多人都知道老八是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 福晋与八福晋皆脸色沉沉,一副谁都不愿搭理彼此的架势。 这十二福晋与十三福晋两人皆性子柔顺,再加上是过来作陪的,没道理主家不说话,她们叨叨说个不停的道理。 至于受邀前来正院的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则是身份不太够,更没道理主动开口说话。 一时间,这屋子的气氛是冷冷清清,叫人不寒而栗。 弘昼与弘历强撑着笑上前给八福晋请安。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来,许多夫妻之间性子都是相似的,八福晋虽是今日心里窝着火来到太子府,却不会对两个孩子撒气。 她笑眯眯夸了夸弘历,又夸了夸弘昼。 虽然夸起弘昼来夸的有些勉强,但好歹也是夸了。 下一刻,她更是似笑非笑看着福晋,道:“……四嫂真的是好福气啊,虽说弘晖早夭,但有弘昼与弘历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在,四嫂这个嫡母想必也很是开心。” “如今四哥已被皇阿玛立为太子,来日您就是皇后,日后更是皇太后,虽说孩子们生母尚在,想必也是会真心敬重您这个嫡母的,您说是不是?” 她这话一出,福晋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就连弘昼都觉得八福晋这张嘴也忒厉害了点,先说福晋孩子夭折,再点出他们生母在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就算以后福晋成了太后,也是徒有虚名而已。 弘历下意识冲弘昼使了个眼色,道:“……你们继续说话吧,我和弟弟要回去看书了。” 福晋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弘历拽着弘昼就要下去。 谁知弘昼却是将手抽了出来,正色道:“哥哥,你回去看书吧。” 说着,他嘴角扬起几分笑容来:“八婶难得来我们府中做客,我要陪着八婶说说话了。” 真是笑话,这里有好戏,他哪里舍得回去? 弘历只能一人先下去。 弘昼索性在耿侧福晋身侧坐了下来。 果不其然,八福晋见着福晋没有接话,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继续道:“四嫂,方才您怎么不接话 ?您看看弘昼多孝顺多体贴啊,对我这个婶娘都如此客气?[(,更别说对您。” “我不知道听谁说起,原先在弘昼刚出生时,您想将弘昼养在您身边,后来却没成……啧啧,真是可惜,若是您身边有弘昼这样一个儿子,不知道多热闹,怕是皇阿玛与四哥都会多看重您几分。” 她今日是憋着气来的。 昨日老八回去之后就与她说今日要来太子府做客,她自是不愿意。 纵然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老八不在京城,可她但凡宫中有什么宴会,或什么人情往来,她都是要露面的。 她说话不客气,福晋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来二去的,这两人的梁子就结下了。 弘昼抓起桌上放的瓜子,咯嘣咯嘣嗑了起来,觉得这出大戏才是真正开始。 下一刻,福晋就毫不客气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我却是福气比不上你,弘旺从小就养在你身边,按理说你们母子之间很是亲近才是。” “可我总觉得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是亲生的,就算再亲近又如何?” “若是一头养不熟的狼,那可是得不偿失……” 只是她这话音还没落下,怒不可遏的八福晋就将茶盅朝福晋砸了过来:“四嫂,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这可是骂弘旺是畜生的意思?” 茶盅落在福晋脚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茶沫更是溅的福晋满身都是。 福晋微微一愣。 妇人之间有个争执很常见,动起手来的却不多。 身在皇家,这等情况更是微乎其微。 她厉声道:“郭络罗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八福晋已站起身来,毫不客气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是什么意思?我倒是想要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准我骂你们家弘旺是畜生,难道我就不能动手了?” “呵,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当太子妃的……” 很快,福晋就回击起来。 只是比起性子泼辣的八福晋来,她却并不是八福晋的对手。 喜嬷嬷等人见状,自也忙不迭加入进来。 而后八福晋身后的嬷嬷丫鬟见状,也加入其中。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屋子里就吵成了一团,主子对主子,丫鬟对丫鬟,婆子对婆子,真是热闹极了。 十二福晋与十三福晋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劝劝这个,又劝劝那个,可谁都没有搭理她们。 耿侧福晋更是急的不行,连忙差人去请前院的四爷过来。 弘昼吃着糕点,看的是兴致勃勃。 他觉得弘历早早走了,错过了这样一幕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更是对着着急的耿侧福晋道:“……额娘,您站远些,嫡额娘与八婶吵的正起劲儿,当心她们一时兴起又砸起茶盅来,当心伤着您了。” 耿侧福晋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只道:\"你这孩子,怎么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 弘昼已开始嗑起瓜子来了,正色道:“额娘,这世上难道还有人看热闹嫌事情大吗?” 说着,他更是低声道:“若换成从前的嫡额娘,我定是要上前劝上几句的。” “可如今嫡额娘都这样对咱们,我自然巴不得这热闹越大越好。” 说起来这些日子福晋虽没有明面上刁难耿侧福晋与弘昼,但私下却也是小动作不断。 好在如今的耿侧福晋强硬起来,弘昼又一直聪明,才并未伤及他们母子分毫。 只可惜,这出好戏随着四爷等人的到来是戛然而止。 四爷等人一过来,瞧见这里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厉呵一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说这话时,喜嬷嬷的手已拽上了八福晋身边的嬷嬷的头发,八福晋正冲着福晋拍桌子了。 老八快步走上前,将八福晋护在身后之后才道:“你没事儿吧?” 待他见八福晋摇头说没事儿后,他这才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八福晋冷笑着道:“还能是怎么一回事?自然是咱们的太子妃娘娘主动挑衅在先,骂咱们的弘旺是养不熟的狼。” “呵,她这个嫡母当的不称职,还以为天下所有嫡母当的都不称职?” “亏得她还出身名门大族,就她这样子,到时候该怎样母仪天下?” 凡事先讲究个先入为主,被八福晋这么一嚷嚷,大家的眼神就落于气的浑身瑟瑟发抖的福晋面上。 福晋虽性子要强,却是极好面子的,她的学识,修养与家教都不允许她像八福晋这样与人争吵。 本就气的够呛的她见到老八将八福晋护在身后的动作,再看到四爷站的远远的,那不悦的眼神已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心里,身上都是冷冰冰一片。 四爷与她四目相对,只道:“八弟妹这话是不是真的?” 福晋苦笑一声:“是真的又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 “若我说是真的,怎么,太子爷这是打算休了我吗?”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是更尴尬了。 弘昼惊的连点心都没吃了。 他想,若他是个女子的话,这时候二话不说定哭倒在四爷怀里。 可惜啊,就福晋这性子,打死她她都做不出这等事情来的。 四爷更是被福晋这话气的够呛,冷声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八弟妹难得来咱们府中做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身为男人,四爷自也是好面子的。 不管他私下与福晋关系如何不睦,当着外人的面总是要装出一派和睦来,若不然,怎么能为天下人表率? 谁知道福晋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冷笑着走了出去。 四爷一怔,脸上难得浮现怒气来。 老八见状,不由道:“四哥,您别生四嫂的气。” “明艺是什么性子,我是清楚的,定然是明艺说话不客气在先,所以才 会惹得四嫂口不择言……” 四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老八这次回京是来者不善,每每与老八相处时总是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在这里给自己下套。 身为太子,太子妃贤淑与否也是十分重要的,毕竟以后的太子妃会是一国之母。 福晋的贤淑与否,也会直接影响到四爷的。 他强撑着笑道:“八弟,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 “今日你带着八弟妹们来我们府中做客,便是八弟妹说话莽撞了些,可乌拉那拉氏身为主人,身为嫂子,都不该对弘旺出言不逊的,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 他姿态摆的很低。 毕竟这件事声张出去,对福晋,对他,对整个太子府,乃至于整个皇家都不是好事。 谁知道下一刻老八更是惶恐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四哥,您这话说的可是折煞我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不是,还请您与四嫂莫要与我们一般见识……” 四爷也好,还是老十二和十三爷也好,忙去搀扶着老八起来。 可他说什么都不起来。 到了最后,八福晋也跟着跪了下来。 不仅如此,就连方才一直在外院与弘时说话的弘旺也进来,跪在了四爷跟前,哽咽道:“四伯,您莫要与四伯母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四伯母骂我是畜生,那我就是畜生好了。” “哪个晚辈没被长辈们训斥几句……” 一旁看戏的弘昼忍不住摇摇头,觉得老八回京后与四爷的第一仗就取得了胜利。 当然,也不能怪四爷,只能怪福晋这个猪队友。 弘昼见状,实在是看不下去,上前与十三爷齐力将老八拽了起来,更是对着弘旺正色道:“弘旺堂兄,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可是亲耳听到嫡额娘骂你是畜生了?” 弘旺嗫嚅道:“自然是没有的……” “这不就是了?”弘昼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弘旺堂兄,不是我说你,你也是二十来岁,当阿玛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听风就是雨?” “你这性子可得改改,若不然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说着,他的眼神又落在了跪地不起的八福晋面上:“八婶,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方才明明是你主动挑衅在先,话里话外笑话嫡额娘膝下没孩子。” “后来又笑话嫡额娘没能将我养在她身边对吧?所以嫡额娘才会说自己的孩子养不熟之类的话,我说的没错吧?” “有道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别说嫡额娘还是个活生生的人,难不成任由着您主动挑衅不成?” “况且是尊卑有别,如今您只是贝勒福晋,而嫡额娘是太子妃,您说您有错,我觉得您这话说的是一点都没错。” 她这话一出,八福晋与弘旺果然是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 可下一刻,好不容易被扶着站起身来的老八又再次跪地道:“四哥 ,弘昼说的极是,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还请您和四嫂莫要与我们一般见识……” 弘昼:…… 他觉得自己方才就不该多嘴的。 可怜的四爷明知道自己上套了,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劝起老八,说他也好,还是福晋也好,定不会计较这些事的。 但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劝,老八都是一副唯唯诺诺,满口认错的样子。 到了最后,几乎是老十二与十三爷架着将老八送走的,临走之前,老八嘴里还喋喋不休说着认错的话。 别说四爷,就连弘昼听了都有些累了。 老八等人一走,四爷面上就露出几分疲态来,他觉得老八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 他揉着眉心朝外走去。 钮祜禄格格与耿侧福晋对视一眼,知道四爷这是要去找福晋了。 谁都没有出言拦着。 实在是福晋这些日子行事太张狂了些,时时刻刻想与她们这些人立规矩也就罢了,如今对上老八这夫妇两人,竟也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四爷匆匆赶到正院,他刚走进去,喜嬷嬷就迎了出来,战战兢兢道:太子爷见谅,福晋……福晋方才一回来就说头疼欲裂,已经喝药歇下了。??[” 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说这话时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四爷并没有斥责喜嬷嬷,甚至没有动怒,只淡淡道:“既然福晋病着,那这些日子她就好好养病吧。” “没有我的吩咐,她不得踏出正院一步。” “从前她不是‘尽心尽力’教过耿氏管家吗?我看这主持中愦的权力也一并交给耿氏好了。” “如此,她才能安心养病。” 这话说完,他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躺在床上的福晋从喜嬷嬷嘴里听说这番话时,要强如她却是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哽咽道:“……呵,几十年的夫妻,他就是这样对我的吗?如今,我竟落得与李氏一个下场,真是可悲啊!” 喜嬷嬷硬着头皮劝道:“福晋,您说您又是何必了?” “方才您为何不与太子爷解释几句?太子爷是男人,您当众落了他的面子,他自然会生气的。” “不如您好好与太子爷说上几句软话,好好解释一番,太子爷是个讲道理的,定不会怪您……” 福晋却是阖眼摇摇头,低声道:“不必了,就算解释了又能改变什么?我与他之间还是这般。” “方才老八一进来就知道护着郭络罗氏,担心她受了欺负,可他了?他的眼里心里何曾有过我的死活?”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却是越落越厉害:“既然如此,我说与不说,解释或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 喜嬷嬷是微微叹了口气。 她都没好意思说,就福晋这要强的性子,只怕在四爷心里,谁都欺负不到她头上去。 因今日之事闹得很大,一时间太子府上下人人自危,走路都屏气凝神的,生怕四爷与福晋之间的这场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四爷更是烦不胜烦。 毕竟从第二日开始,老八就开始一日日带着八福晋,弘旺前来太子府赔礼道歉。 老八去找四爷,八福晋去找福晋,弘旺去找弘时,一家三口是各司其职,分工明确,齐心协力的。 不管四爷怎么说,怎么劝,老八等人是照来不误。 弘昼与弘历说起这件事时是直摇头:“……八叔这一日日的哪里是来认错,分明是来恶心阿玛的,是认错给旁人看的。” 说到这里,他觉得弘历有些话真是没说错,纵然他与老八谈得来,但如今这等情况下,以后叔侄两个再也不会有相谈甚欢的时候了:“旁人见了,并不知道阿玛已经原谅了八叔,只会觉得阿玛和嫡额娘仗势欺人,一丁点错处却要八叔他们日日来赔罪。”! 第 110 章 不管弘昼是怎么唏嘘感叹,这一日日的老八还是带着八福晋与弘旺前来太子府认错。 后来他也想明白了。 这太子之位对他来说不稀罕,但对老八等人来说不仅意味着尊贵身份与荣华富贵,更攸关他们性命,老八他们知道只要四爷登上皇位,定没他们好日子过。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想及此,弘昼就没有将老八一日日前来太子府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纵然四爷与福晋因老八闹得颜面扫地,闹得众人议论纷纷,但弘昼清楚,旁人再怎么说再怎么做都没关系,只要皇上相信四爷就够了。 殊不知老八越是如此闹腾,皇上对他越是不喜,四爷的位置就越是稳固。 弘昼彻底放下心来,便开始琢磨起弘历的亲事来。 不得不说,皇上对弘昼和弘历的亲事真的是极上心的,年后叮嘱了四爷几次要他早些将弘历的亲事定下来,让四爷早日当玛法。 皇上甚至还亲自列出人选来,更是送给了四爷一本当日打算替弘昼说亲的同款画册子。 四爷觉得自己当了太子后,这日子好似比从前更忙,比从前更累,也有心将弘历的亲事提上日程。 在他看来,弘历本就勤勉上进,娶妻之后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如此一来,四爷忙完公务后就时常思量起这件事来。 但渐渐的,四爷发现弘昼来书房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即便他考问弘昼学问,弘昼看着都不太害怕的样子,甚至有事儿没事儿就将话题往弘历的亲事上扯。 这一日,四爷面对着弘昼的旁敲侧击,再也忍不住道:“……皇阿玛说你与他老人家说了不想早日成亲,皇阿玛已答应下来,你自己的亲事你不着急,着急弘历的亲事做什么?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吗?” 他觉得弘昼是瞎添乱。 弘昼笑的是眉眼弯弯,毫不客气道:“阿玛,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亲事更是关乎到他一辈子的幸福,我怎么能不操心?” “哥哥脸皮薄,不好问您。” “钮祜禄额娘觉得自己身份不够,也不好在您跟前问起哥哥的亲事。” “所以啊,我就当仁不让对他的亲事多上心些了。” 四爷眼瞅着弘昼说话时,已经上手翻动画着女子画像的画册子,毫不留情伸手将画册子拿了过来,皱眉道:“你放心好了,弘历的亲事我已经有了安排。” 弘昼一喜,忙道:“阿玛,您给哥哥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四爷眼见着他一副“您若是不说我就不罢休”的架势,便道:“定的是兆佳氏。” 兆佳氏? 这是哪号人物? 弘昼微微一愣,笑容凝固在嘴角。 四爷瞧他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只道:“兆佳氏是你十三婶娘家的侄女,其祖父是马尔汉,四五年前才去世,去世前他曾任过兵部尚书,很得皇阿玛看重。 ” “兆佳氏正是马尔汉独子中书,从小跟在兆佳老福晋身边长大,性子柔顺懂事,知书达理,与弘历同岁。” “前些年因你十三叔不得皇阿玛喜欢,你去他府上做客的时间少,前几年马尔汉去世,兆佳氏在家中守孝,所以你们一直没有打过照面,说起来,他见到你们还得称呼你们一声表兄……” 他是越说越满意。 因爱屋及乌,他对十三福晋的侄儿都喜欢起来。 甚至他想着自己与十三爷百年之后,两家关系并不如如今亲厚,所以才想让弘历娶兆佳氏,不然以他如今的身份,以弘历的学识与名声,想要再娶更出众的姑娘,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四爷一扫眼,却见着弘昼别说高兴,面上的表情甚至比哭还难看,当即就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你对我给弘历定下的亲事不满意?” 他人选已定,打算过几日就将这件事禀于皇上的。 弘昼想也不想点点头,忙道:“阿玛,难道京中适龄女子中就没有富察一族的姑娘吗?” 他只知道历史上乾隆帝的正妻是富察皇后,至于富察皇后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今年多大……是一概不知。 四爷听到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好端端的,怎么你也说起富察氏来?” 也? 弘昼是眼前一亮,道:“阿玛,还有谁在您跟前说起富察格格来?” 四爷淡淡道:“你十三叔与戴铎都提起过这个人。” “不过,就算是弘历不娶兆佳氏为妻,我也不会允许他娶富察氏的。” 弘昼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更是着急起来:“为什么啊?” 四爷更是道:“不为什么。” 弘昼不依不饶道:“不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是越说越着急:“阿玛,当初不是您教我说要有求知精神吗?说遇到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事情要弄清楚吗?” “如今我遇上不明白的事情,可您却是什么都不肯说,您,您这分明就是想叫我吃不好睡不好。” 到了最后,他竟有几分生气起来。 四爷只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缘由。”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难道富察格格与八叔他们有些许关系?” 他瞧见四爷神色微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毕竟对如今的四爷来说,老八就像是阴魂不散的冤魂似的,别说提起,怕是四爷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要知道这几日天气阴沉沉的,春雨不断,但老八却一日未曾停歇的前来给四爷“赔礼道歉”:“阿玛,我猜对了是不是?这富察格格到底与八叔有什么关系?” 听四爷娓娓道来,弘昼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富察氏身份尊贵,其父是李荣保,曾任察哈尔总管,其祖父是米思翰,曾任户部尚书,其祖父哈儿屯更因军功被封为一等男及云骑尉,其爵位世袭罔替,如今传到了李荣保手上。 富察一族到了如今,是极为显赫的,不仅李荣保才能出众,其兄弟马斯喀、马齐、马武、富宁安一个个更是朝中重臣。 其中以马齐才能最为出众,曾任过江西巡抚,户部尚书,当年更是得皇上赐过“永世翼戴”牌匾,其中恩宠,是不言而喻。 可偏偏这样一位能人是老八的追随者,他时常夸赞老八才情出众,当年在皇上刚废黜故去废太子的储君之位时,他就与阿灵阿、鄂伦岱等人一起上书奏请皇上立老八为太子,即便他惨遭皇上训斥,可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 不怕死的马齐更是在老八这次回京之后,仍与老八有所来往。 弘昼听闻这话,失望之色是溢于言表,忍不住道:“阿玛,那个叫马齐的与八叔关系向来要好,可富察格格的阿玛不是李荣保吗?” “只要富察格格品行端庄,善解人意不就好了吗?” 他知道,定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所以才改变了弘历婚事的轨迹。 历史上,四爷并未早早被皇上立为太子,他与老八等人的关系也没这般早就撕破脸,与富察一族更是保持着明面上的来往。 如此一来,富察氏就在弘历妻子的选择范围内,甚至当初四爷未必没有借着弘历与富察氏亲事一事拉拢李荣保的意思。 但如今,四爷储君之位已定,不需要借以弘历的亲事拉拢任何人。 这时候,他对十三爷的私心就显露出来,巴不得他与十三爷的世世代代都亲密无间。 四爷心里只觉得弘昼果然是个小孩子,不管平日里表现的多么聪明,却因年纪尚小,看待很多问题都不全面:“富察氏虽只是马齐的侄女不假,但是弘昼,你想过没有,即便人人都说女子出嫁从夫,可若是富察氏嫁给了弘昼,真与富察一族断绝了来往,你觉得这样品行的人能当弘历的妻子吗?” 弘昼想了想,摇了摇头。 四爷又道:“可若是富察氏嫁给弘昼后,仍与富察一族,乃至于马齐来往过密,马齐时不时像你八叔这样恶心这样一番,你觉得弘历能安安心心与富察氏过日子吗?” “即便富察氏真是个好的,时间久了,夫妻之间也会心生嫌隙的。” “夫妻之间乃是一体,只有一心对外,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若不然,内院着火,弘历哪里有心思对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弘昼只觉得四爷这话说的是饶有深意。 到了最后,他更是听见四爷道:“弘昼,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与弘历根本就没见过富察氏,为何会在我跟前替她说起好话来?” 虽说如今太子府的世子之位仍旧未定,但明眼人都知道,弘历被立为世子的可能性最大。 故而如此,弘历的妻子人选就显得极为重要起来。 弘昼一时语塞,想了想才道:“我做了个梦,在我的梦里,哥哥当了皇上,这位富察格格当了皇后。” “我梦里的富察格格是个很好的皇后,性情 温顺,勤俭节约,不光是后宫妃嫔的表率,更是天底下所有妇人的表率……” 四爷一愣。 万万没想到这等话竟轻飘飘从弘昼嘴里说了出来,可见这孩子是一点都不想当皇上,“你说你的梦里,弘历当了皇上?”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一副“哥哥当皇上不是应该的表情”。嘴里更是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如今您是太子,您当了皇上以后,哥哥就是太子,以后会当皇上……看您这表情,难不成您还想将我或三哥立为太子吗?” 这话不说不打紧,一说起来,他想想就觉得怪吓人的:“三哥太蠢了些,当年连钟姨娘那样诓他他都不知道,若是叫三哥当了皇上,只怕爱新觉罗一族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恨不得蹦起来找您算账的。” “至于我,则是更算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还是知道的。” 听到这话,四爷嘴角带了那么点笑意:“弘昼,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你年纪尚小,还不明白帝王身份到底会给你带来些什么。” “就拿皇阿玛与故去的裕亲王来说吧,想当年皇阿玛与裕亲王从小也是一起长大,不分离我,可随着皇阿玛继承帝位的时间越来越久,却是越来越生疏。” “生疏也就罢了,若以后弘历当了皇上,你见到弘历还得下跪行礼,不光是你,就连你的妻儿也得与弘历的妻儿行礼的……” 弘昼微微皱眉,觉得四爷简直是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忍不住道:“阿玛,到时候您死之前留一道遗诏不就好了,不仅准我和我的家眷不给哥哥行礼,更是下令要他好好对我。” “若不然,您变成厉鬼都不放过他们。” 他越说越觉得这法子可行,虽说他很相信弘历,但有句话说得好,男人心,海底针,这男人啊最是擅变,双重保险总是没错的。 四爷:…… 他听着弘昼更是煞有其事讨论起这件事来:“您想啊,如今孝道最大,您死了留下遗诏,哥哥肯定不敢不听的。” “若是他不听,就算他不怕您变成厉鬼去找他算账,朝中那些大臣们也不会罢休的……” 四爷觉得随着弘昼年纪越来越大,不光弘昼的胆子越来越大,连带着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若不然,父子两个怎么敢堂而皇之在这里议论这些事情? 想及此,四爷便忍不住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顿了顿,他更是道:“至于弘历的亲事,待我禀于皇阿玛,大概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他心里憋闷极了,原是想要与弘历说说这件事的,可思来想去,他觉得按照弘历这般性子,大概会说“儿女亲事该交由父母做主”之类的话。 至于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等人就更不必说,兴许还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都长吁短叹 的,甚至比四爷还要愁闷。 这一日,弘昼闲来无事在外院晃荡。 这几日里,他比起从前来更是无心念书,甚至他到了四爷跟前都是振振有词——如今我担心哥哥的亲事担心的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哪里由心情念书? 今日他依旧因为这件事长吁短叹的,远远就见到十三爷从外院书房走了出来。 当即他是眼前一亮。 是啊,他怎么将十三爷也给忘了?一来四爷向来听十三爷的劝,二来十三爷也说富察氏好。 他满脸带笑,连忙跑了过去。 十三爷老远就看到弘昼了,待弘昼与他请安后才道:“弘昼,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你笑的这样开心?我方才可是听四哥说了,说你这几日好像心情不大好。” 弘昼笑眯眯道:“因为看到您了,所以才心情好。” “十三叔,您现在忙不忙?可有时间去我院子里坐坐喝杯茶?我从惠玛嬷那里拿了上好的茉莉香片,您想不想尝一尝?” 十三爷如今身为四爷的得力干将,怎么会不忙? 但他知道,弘昼找他定是有事儿,便欣然前往。 待这茉莉香片刚端上来,还未等十三爷来得及喝上茉莉香片,弘昼就开门见山道:“十三叔,我听阿玛说您建议阿玛给哥哥定下富察格格?” 十三爷事情多的很,听他这话,一时间竟没想起来富察格格到底是谁。 弘昼着急道:“就是李荣保的女儿。” 十三爷笑着应了一声,更是道:“没错,不过四哥如今已经决意替弘历求娶宛晴,宛晴正是你十三婶娘家的侄女。” “四哥心意已决,好像已将这事儿禀于皇阿玛。” 弘昼一听这话,是愈发着急了:“啊?那皇玛法可答应了?” 十三爷道:“皇玛法并未答应,却也没有拒绝,直说弘历的亲事非同小可,得慎重些才是。” 他记得清楚,当日四爷与皇上说起这话时,他也是在场的。 皇上听到这话只下意识朝他扫了一眼,其中眼神是不言而喻。 他与皇上皆知道四爷为何要这样做。 想及此,他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只道:“皇阿玛说的没错,弘历乃是四哥的儿子,从小好学出众,他的亲事自然该慎重些才是。”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道:“说起来这富察格格的确是个好的,我因与李荣保有些来往,曾听他说起过富察格格几次的,每每李荣保说起这个女儿来总是一脸骄傲,直说她性子端庄持重,知书达理,更是聪明过人,若是个男儿,定会得家中倾力培养的。” “后来我曾见过这富察格格两次,只觉得她的确是名不虚传。” 喝了口茉莉香片,他才又道:“宛晴虽也是个好的,可比起来这位富察格格来却还是差了些许。” “因宛晴从小养育兆佳老福晋身边的缘故,性子更是有几分娇气任性。” 他知道四爷定会在弘昼与弘历兄弟 两个中选一个继承人来,故而这两个孩子的亲事都至关重要,寻常妇人若娇气些倒无妨,但身为太子府的儿媳妇,即便是小小年纪,可一举一动都叫人盯着,是万万不能有半点差错的。 他那四嫂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 如今京城上下对这件事是议论纷纷,虽无人敢当着他们说这些话,但他也知道,背地里这些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四爷与福晋仗势欺人。 有人说四爷与福晋不容人,心眼小。 甚至还有人说四爷这是故意为之。 …… 这些话虽不能对四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就像有苍蝇一直围在自己身边一样,还是挺烦人的。 弘昼正色道:“既然您也觉得富察格格是个好的,想必她就错不了。” “那,您劝过阿玛了吗?” 十三爷微微点了点头。 弘昼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爷这性子向来犟得很,别说他如今对老八等人厌弃了到了骨子里,就算没这回事,四爷认准了的事也很少有改变主意的时候。 想及此,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唉,一山更比一山高,要想治得了阿玛,唯有皇玛法出马。” 十三爷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并未接话。 可见是赞同他这主意的。 到了傍晚,弘昼就找到四爷,说想要进宫给皇上请安。 四爷答应下来。 毕竟如今弘昼进宫频次颇高,进出紫禁城宛如出入自家菜园子似的。 谁知道弘昼更是道:“阿玛,我想要哥哥和我一起进宫。” 四爷眉头微微一皱,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又道:“上次我进宫给皇玛法请安时,皇玛法就问起了哥哥,可见皇玛法是很想念哥哥的。” 反正假传圣旨这等事,有一便有二,习惯了就好。 四爷也只能答应下来。 翌日一早,弘昼和弘历兄弟两人就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弘历面上更是带着几分欢喜之色:“弟弟,皇玛法真的问起我来了?” 身为皇上百余个孙儿之中的一个,能得皇上惦记,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弘昼认真想了想,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不算撒谎。 毕竟当日在御书房内,皇上的原话是——怎么你都十三岁了,一手字还写的这样难看?你好好跟着弘历多学学,看看弘历的字是怎么写的! 看看弘历的字是怎么写的? 这应该也算是皇上问起弘历来了。 他更是道:“哥哥,你性子与阿玛的性子有几分相似,当着皇玛法的面不愿多说话,可皇玛法却是十分惦记你的。” “皇玛法时常在我跟前夸奖你,更是要我多跟着你学一学。” “有一次皇玛法更是当着二十二叔的面夸起你来,要他这个当叔叔的也跟着你多学学。” “ 我觉得吧,皇玛法对咱们之间是不一样的喜欢,对你是看重,是放心,对我则是纵容,谁叫我烂泥扶不上墙了?” 他这番话说的弘历是愈发高兴起来。 等着兄弟两人到了御书房请安时,他的话是明显多了起来。 正如弘昼所说,皇上也是喜欢弘历的,见弘历如此多话,便也多问了他几句,不仅问起他这几日读了些什么书,问弘历近来习字可有进步,不光叮嘱他爱惜身子,莫要操劳过度,更是要陈顺子将小二十二带来,要弘历指导指导小二十二如何练字。 当侄儿的教叔叔练字,纵然这叔叔年纪比他还小上几岁,但对弘历来说也是莫大的殊荣。 弘历眼里亮晶晶的,正色应是,转身则下去教小二十二练字去了。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早就跟着过去凑热闹。 但是今日,他却磨磨蹭蹭待在皇上跟前。 一会问皇上近来身子可还好,一会问皇上最近睡得可还好……可谓是没话找话。 皇上一眼就看出弘昼与往日的不一样来,开门见山道:“今日你和弘历进宫是做什么的?直说吧!” 弘昼知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皇上的眼睛,笑着道:“皇玛法,您真聪明。” 说着,他才道:“阿玛是不是与您说过想替哥哥求娶兆佳格格?” 皇上微微颔首:“正是。” 说起这门亲事,其实皇上并不是十分满意。 他甚至还专程派人去打听过兆佳·宛晴,虽说这姑娘除了性子骄纵任性些,并无别的大问题,可当弘历的妻子,却是有些不够格。 他不是不知道四爷的想法,若是好生调/教这兆佳·宛晴一番,也未必不能当个贤妻良母。 可有些事情,既有更好的,为何要退而求其次? 弘昼看出皇上好似对这位兆佳·宛晴也不是十分满意的样子,便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梦境”与十三爷的话都说了,最后更是道:“……哥哥的亲事可是关乎到他一辈子的幸福,我和十三叔都觉得富察格格好,阿玛觉得兆佳格格好,可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可我觉得这等事最关键的就是哥哥的想法,哥哥喜欢谁就该娶谁才是。” “而且这等事,也得问问两位格格的意思,万一她们不喜欢格格,不想嫁给格格怎么办?那咱们不是白用功吗?” 皇上却是扫了他一眼道:“弘历这样好,她们怎么会不愿意嫁给弘历?” 他老人家之所以说这话是有原因的。 一来是护短,自己的孙儿是怎么看都怎么好。 二来是富察一族也好,还是兆佳一族也好,这两家都不是傻子,知道将家中女儿嫁给弘历意味着什么。 弘昼是正色道:“这等事,谁说的准了?” “当年姐姐在世时,还不是放着星德哥哥这颗珍珠不要,选了鱼目?” 话糙理不糙。 皇上仔细一想,觉得他这话也有些道理,再加 上他老人家的确对兆佳·宛晴不是很满意,便道:“既然这样,不如请两位格格进宫一趟就是了,看看谁与弘历更合适些。” 弘昼点头称好。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皇上向来是个行动派,当即就要魏珠下去安排了。 当天两家府中就收到了消息,说是惠妃娘娘听说两位格格的贤名,请两位格格进宫说话。 这消息一出,富察一族也好,还是兆佳一族也好,皆是激动不已,忙不迭开始准备起来。 弘历不过是去教小二十二练字一番,就从弘昼嘴里听说了这件事。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弘昼更是满脸笑容,仿佛比自己要娶妻都高兴,更是道:“……哥哥,明日两位格格先去翊坤宫陪惠玛嬷说话,然后再过去,紧接着皇玛法带着阿玛再过去。” “到时候你看到两位格格的时候可别拘谨,想说什么说什么,想聊什么聊什么,知道了吗?” 这主意也是他出的,他觉得能聊到一起去以后才能有话说:“咱们喜欢哪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谁,谁喜欢你!” 弘历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到底不比弘昼脸皮厚,听弘昼说这话只觉得双颊发热:“那,那我要与她们说什么?” 弘昼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喋喋不休教起他来:“当然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比如问她们平日里在家做什么,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吃什么菜……天南地北的,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说着,他更是拍拍弘历的肩膀道:“哥哥,明日你可得加把劲才是。” 弘历只觉得别人娶妻好像挺简单的,怎么到了他这里竟如此麻烦? 偏偏弘昼更是在他耳畔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比如叮嘱他明日穿件新衣裳,今晚早点睡,这样明日精神状态好一些,好给未来的嫂嫂留个好印象……导致他竟有些紧张起来,夜里都没睡好。 当天夜里,弘昼也没睡好。 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期待。 这等心情,就好像家中长辈马上要将孩子嫁人了,有期待,有不舍,还有些难过……毕竟从前的弘历除了读书写字给钮祜禄格格请安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他的,以后这些时间就要分去给他未来的嫂嫂了。 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弘昼与弘历两人起身时眼睑下都是一片青紫,像大熊猫似的。 两人走去翊坤宫的路上,皆有些紧张。 弘昼更不忘对弘历道:“哥哥,待会儿你别怕,就将她们当成家中表妹就好了……” 弘历扫了他一眼,道:“弟弟,我觉得你好像比我更紧张些。” 弘昼能不紧张吗? 比起历史上弘历与富察氏的瞒婚哑嫁,如今他们算得上是相亲,万一富察氏因紧张没表现好,或者没看上弘历,他这好嫂嫂岂不就要飞走了? 等着他走到翊坤宫,刚行至门口就听到惠妃娘娘的声音:“……两位格格莫要紧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就好了,想吃什么吃什么,不必拘束,本宫又不是那等母老 虎,可不会将你们吃了的。 当年本宫就巴不得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儿?_[(,如今看到你们喜欢的不得了。” 随着惠妃娘娘的话音落下,就有个欢快的女声响了起来:“多谢惠妃娘娘喜欢,原先我在家中就曾听人说起过您,说您十分和善。” “今日一瞧,果然如此。” 这女声落下时,弘昼就与弘历两人走了进去,齐齐给惠妃娘娘请安。 虽说今日惠妃娘娘是寻了由头将两位格格请进宫的,但其中深意,却是心知肚明。 等着弘昼与弘历给惠妃娘娘请安后,两位格格更是站起身来给他们两个请安。 弘昼的眼神落于两位格格面上。 富察氏身着白底撒朱红宝妆纹旗服,看着是家常打扮不说,身上也无太多首饰,容貌虽不算十分出挑,但瞧着却叫人觉得十分舒服。 相比较之下,兆佳·宛晴则是盛装打扮,玫瑰红织金缠枝纹旗服,这衣裳颜色鲜亮,衬得本就肤色白皙的她明艳秀美,头上插着的是掐丝倒仙牡丹纹金钗,与她手上的掐丝珐琅金镯子是交相呼应,很是灵动。 纵然弘昼对富察氏有滤镜,却也不得不承认,寻常人第一眼肯定会喜欢兆佳·宛晴些。 兆佳·宛晴偷偷看了弘历一眼,又看了弘历一眼,继而是羞红了脸。 小女儿家的娇羞是尽显无疑。 弘昼忍不住冲弘历使眼色,示意他与两位格格接话,但弘历却是巍然不动。 弘昼没法子,社牛的他只能亲自上阵:“两位格格可是第一次进宫?你们可紧张?想当年我第一次进宫时都有些紧张,毕竟外头将话传的十分吓人,好像宫里头的人都长了三头六臂似的。”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兆佳·宛晴就忍不住接起话来:“弘昼小阿哥说的极是,昨夜里我也是有些紧张的,但今日进宫一看,见惠妃娘娘如此和善,只觉得自己是白紧张了。” 说着,她笑看了眼富察氏,道:“容月姐姐,你说是不是?” 弘昼这才知道历史上的富察皇后名字叫富察·容月。 嗯,这名字还是怪好听的。 富察·容月微微一笑,道:“宛晴妹妹说的极是。” 她面容淡淡,语气淡淡,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 兆佳·宛晴见状,心里愈发高兴起来。 她仍记得昨晚上额娘将自己搂在怀里,与自己说的话:“……咱们宛晴模样比那富察·容月好,家世也不比她差,更有个好姑姑,就冲着十三福晋的关系,太子爷对你也是极满意的。” “反观那富察·容月有个那样的伯父,太子爷定不会喜欢她的,所以你不必紧张,只要照常发挥,定会得弘历小阿哥喜欢。” “还有,我听说弘历小阿哥与弘昼小阿哥关系最好,弘历小阿哥性子沉稳,这般性子的人最是不喜欢那等闷葫芦性子的人,大概会喜欢像弘昼小阿哥一样活泼的人。” “明日你放的主动些,多与弘历小 阿哥说上几句话,女子家主动些可不是什么丑事,进宫一趟,却没被皇家选上,那才是天大的丑事!” 想着额娘的话,她的眼神便落在弘历面上,含笑道:“原先我就听人说起过弘历小阿哥博学多才,我也很是喜欢读书了。” 弘历虽有几分腼腆,却没有姑娘家主动与他接话,他爱答不理的道理,便道:“是吗?不知道兆佳格格最喜欢读什么书?” 兆佳·宛晴想了想道:“我最喜欢的是《王摩诘诗集》。” 昨日她可是连夜做过功课的,知道弘历小阿哥喜欢作诗,最喜欢的诗人是王维,故而今日投其所好,才会这样说。 果不其然,弘历在听说这话时是眼前一亮,道:“兆佳格格也喜欢王维吗?” “世人大多喜欢苏轼,李白之诗,但我最喜欢的却是王维,总觉得他的诗里有种气势磅礴之感,我最喜欢的他的那首《使至塞上》,不知道兆佳格格最喜欢他的哪首诗?” 兆佳·宛晴一听这话,不免有些磕巴起来:“这个,这个……王维的哪首诗我都喜欢。” 满人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不比汉人讲究多,家中姑娘识文断字已算是文采斐然,可没几个会在这些诗人上面下功夫。 昨日她也曾连夜背过几首王维的诗,可今日到底是第一次进宫,多少有些紧张。 这一紧张,竟一首诗都想不起来了。 弘历是个聪明人,听她如此说,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面上的笑意褪去了几分。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很有些尴尬。 弘昼原想要打打圆场的,奈何却是实力不允许,便将目光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富察·容月面上,含笑道:“富察格格,你喜欢王维的诗吗?” 富察·容月点点头,含笑道:“我也是喜欢的。” “不过我和弘历小阿哥不一样,我最喜欢的却是王维的《洛阳女儿行》这首诗,有些人因出身的关系身份尊贵,有人生来却是食不果腹,实在是可怜……” 弘历这才留意到她,接话道:“若说起《洛阳女儿行》这首诗,我倒觉得《西施咏》这首诗也不错……” 两人一来一往,就着王维的诗说了起来。 旁人竟是半句话都插不进去。 弘昼忍不住偷偷打量起兆佳·宛晴来,冲着十三福晋的关系,他对兆佳·宛晴并无恶意。 可在他见着兆佳·宛晴几次打断富察·容月的话,上前与弘历攀话时,他对她的印象就好不起来。 旁人说话时莫要插话,此乃基本常识。 你插话就插话吧,偏偏又说不到点子上,看的弘昼都跟着着急起来,替她觉得丢人。 惠妃娘娘原本一开始是属意于兆佳·宛晴,可一来二去的,倒觉得富察·容月更好些,只觉得这富察氏不急不躁,被人抢白也不着急,只含笑坐在原地,很氏沉稳。 反观兆佳氏却是太过着急,太过心急了些,简直把那点小心思都 写在了脸上。 惠妃娘娘借着要宫女出去小厨房端果子的功夫,则安排她偷偷与皇上前去传话。 男人看女人不一定看得准。 看女人还得要女人去看,特别是像惠妃娘娘这种在紫禁城后宫摸爬滚打多年的女人,眼神那叫一个毒辣。 一刻钟之后,弘昼正见着弘历与富察·容月说话说的正起劲时,就听见外头传来通传声,说是皇上与四爷来了。 众人连连起身,迎出去请安。 皇上摆摆手,含笑道:“不必客气。” 他的目光率先落在富察·容月的面上,见她初次见自己不卑不亢,行礼时大大方方的,心中对她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反倒是兆佳·宛晴一副胆小性微的模样。 皇上落座后道:“……你们别害怕,朕今日是闲来无事,所以就与太子一块过来看看。” “朕今日过来叫御膳房给你们做了蟹粉酥,这道糕点唯有御膳房会做,这么些年弘昼一直爱吃,正好你们也尝尝看。” 富察·容月与兆佳·宛晴站起身来谢恩。 很快就有两个宫女端着蟹粉酥走了上来,一个格格跟前放了一碟子,谁知道给富察·容月送蟹粉酥的那宫女抬手间却是一不小心袖子挂到了碟子,整碟子的蟹粉酥顿时全落在了富察·容月身上。 富察·容月本就穿的是白底的衣裳,被蟹粉酥污脏了看的是十分明显。 那宫女更是连声跪地求饶。 惠妃娘娘装模作样呵斥道:“真是笨手笨脚的,连个点心都不会端,是做什么吃的?” “还不快收拾干净了下去!” 她一句话都没提富察·容月该怎么办。 富察·容月面上只有些许慌乱之色扫过,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起身行礼道:“还请皇上恕罪,民女失礼了。” “不过今日进宫,民女还带了一套衣裙来,还望皇上允民女借惠妃娘娘的屋子换身衣裳。” 皇上微微颔首,自然答应下来。 弘昼见状,只觉得这等把戏未免太老套了些。 不过皇上以这等手段来试一试富察·容月是否经得起事儿,倒也不是不可以。 瞧瞧,他未来的嫂嫂表现的多淡定啊。 反观兆佳·宛晴在富察·容月被蟹粉酥污了裙子的那一刻,面上竟露出几分欢喜的神色来,一来可见她笨,二来可见她坏,大概她觉得这事儿一出,皇上也好,还是四爷他们也罢,就会觉得富察·容月上不得台面吧。 殊不知,兆佳·宛晴真是大错特错。 等着富察·容月换了衣裳回来,皇上又各自问了她们几句话后,则差人送她们出宫去了。 临出门时,兆佳·宛晴面上还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她这笑容,就连四爷见了都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等着两位格格离开后,惠妃娘娘深知皇上与四爷有话要说,便含笑道:“……正好小厨房炖了汤,臣妾去 看看。” 弘历知道他们将要说些什么,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惠玛嬷,我与您一起去。” 弘昼坐在原地,屁股都没动一下,直道:“惠玛嬷,哥哥,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毕竟富察·容月也是弘昼力荐的,皇上也没打算将这事儿瞒着他。 等着惠妃娘娘带着屋内的人都离开后,皇上的眼神则落于四爷面上,道:“老四,如今你还觉得兆佳氏不错吗?”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回皇阿玛的话,兆佳氏虽不错,可比起富察氏来却逊色不少。” 即便他对富察·容月的伯父马齐一肚子意见,却也不得不承认富察·容月是个极出色的女子。 来日,若她成为皇后,定能母仪天下,为天下人所称赞。 弘昼面上露出笑容来,正色道:“阿玛,我就说富察格格很好吧,您看,我说的话可没错吧?” 四爷是懒得搭理他。 皇上直道:“老四,不瞒你说,朕原先就听人说起过李荣保有个女儿很是出色,今日一看,这富察氏远比朕想象中更为出色。” “朕,今日对她很是满意。” 顿了顿,他老人家更是道:“至于你在担心什么,朕也非常清楚。” “可在朕看来,你这是因噎废食,为了区区一个马齐就错过这样一个好儿媳,未免太可惜了些。” 弘昼点点头,连声道:“就是!就是!” 四爷原先喜欢兆佳·宛晴是因看在十三福晋的面子上,如今她被富察·容月无情的比了下来,只正色道:“皇阿玛,您说的极是。” 如此,这门亲事算是敲定下来。 弘昼比谁都要高兴,连声道:“……富察格格喜欢看书写字,哥哥说的什么话她都能接上,到时候他们成亲了,定会很快给阿玛生几个胖孙儿的。” 这话说的四爷面上都带着几分笑意来。 到了最后,弘昼更是道:“难得碰上这等好事,皇玛法,咱们是不是得庆祝一二?” 皇上笑道:“你想如何庆祝?” 弘昼想了想道:“今日您留我们在乾清宫吃锅子吧?我觉得御膳房做的斑鸠锅子还是挺好吃的。” 如今并非后世,吃野味并不犯法。 皇上欣然答应。 所以到了傍晚,皇上就留了四爷一行人在乾清宫用斑鸠锅子。 御膳房的手艺自是没得说,弘昼跟前摆的是小小一口铜锅,里头装的是斑鸠,皇上吃的是清汤的菌菇锅子,四爷与弘历则吃的是羊肉锅子……纵然已至春日,但傍晚时候天气还是有几分凉意的,热乎乎的锅子一吃下去,浑身都带着暖意。 如今弘历的亲事落定,皇上心情大好,便吩咐魏珠给弘昼,弘历兄弟两人取来度数稍浅的果子酒来:“……弘历马上就要定亲,就是大孩子了,也得试着喝些酒才是。” “若不然到时候去岳家作客,两杯酒下去就喝醉了,那就不好了。” 弘历连声应是。 纵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一个个都看得出来他对这门亲事是极满意的。 皇上因心情好,也要四爷陪着他喝几杯酒。 酒过三巡,酒量极差的四爷眼前就有些发晕,眼瞅着弘昼与弘历时不时咬耳朵说悄悄话,皇上也是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日日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松懈了些许,忍不住道:“皇阿玛,儿臣自诩这些日子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敢有半分松懈,为何皇阿玛会对儿臣不满意?” 这话说的皇上是云里雾里:“朕什么时候对你不满意了?” 四爷又喝了一杯酒,才道:“若您对儿臣满意,当日为何会与弘昼说考虑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想要另立太子?”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 便是如今身体康健,不敢继续放纵身子熬夜看折子,但这件事一直悬在他心头,不敢有半分松懈。! 第 111 章 原本正与弘历喝酒喝的正开心的弘昼是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四爷。 他觉得,按照四爷的性子,这等话是万万不敢在皇上跟前提起的,只是他是万万没想到四爷竟会酒后吐真言。 皇上听闻这话是微微愣了一愣:“老四,你说什么?” “你说,朕要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方才那一杯酒下肚,原本酒量就不好的四爷更是晕晕乎乎起来,直道:“这话不是您说的,难道还是弘昼瞎编的不成?” “虽说弘昼向来顽劣,却也不至于胆大至此的!” 说着,他更是道:“儿臣知道,儿臣比起一众弟弟来年纪的确是大了些,可您放心,儿臣这些日子是作息规律,勤于锻炼,不说活到七八十岁,可活到古稀之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弘昼觉得喝醉了的四爷还是怪可爱的。 可他如今却没心情欣赏这般可爱的四爷,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可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弘昼,站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欺君之罪可是大罪! 弘昼虽顽劣,却也深知有些红线是不能踩的。 但皇上已经发话,他只能转身,强撑着笑道:“皇阿玛。” “阿玛。” “你们听我解释!” 如今的四爷喝的有些晕晕乎乎,一时间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弘历却是惊呆了。 好家伙,弘昼胆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弘昼万万没想过这事儿竟会露馅,走到皇上身边道:“皇玛法,事情不是您想象中那样,并非是我要假传圣旨,实在是……实在是唯有这法子能治得了阿玛。” “阿玛从前听信于云山老道的话,服用过一段时间的丹药,身子骨多少会损伤了些。” “如今再废寝忘食处理公务,他那身子又不是铁打的,哪里受的住?” 说着,他更是靠近皇上,压低声音道:“我知道阿玛对他那太子之位很是在意,所以我才骗他的。” “我也知道撒谎不是好孩子,更何况这是假传圣旨,是要砍头的,但皇玛法,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啊。” “阿玛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像一头犟牛似的,我们所有人,甚至连您都劝他要爱惜身子,但他听了吗?他没有听!” “您瞧,这法子不是挺奏效的吗?您看阿玛胖了些不说,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皇上冷哼一声:“你一贯能言善辩,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 弘历与皇上相处的时间少,只以为皇上生气了,忙跪地道:“皇玛法恕罪,您,您别与弟弟一般见识。” “虽说他犯下了欺君之罪,但他也是为了阿玛的身子着想。” “我,我愿意与弟弟一同受过……” 他是急的不行。 一般人碰到这等情况都会和他反应一样,实在是弘 昼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 对着太子假传圣旨,寻常人想都不敢想这等事!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皇上瞧见弘历急的要哭出来似的,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若朕事事都与弘昼一般见识,只怕早就要被他气死了。” 语气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来的宠溺和亲昵。 这话说完,他扫了弘昼一眼,厉声道:“今日这事儿就算了,若是还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弘昼连连点头,笑嘻嘻道:“多谢皇玛法。” 等着他们这个话题结束了,醉酒的四爷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即他这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他居然被弘昼这小崽子骗了?一骗这么长时间也就算了,他竟然这些日子一点怀疑都没有? 想到这里,四爷看向弘昼的语气多少有些不快。 弘昼笑眯眯将自己锅子里的斑鸠给四爷夹了一筷子,恬不知耻道:“阿玛,您看我对您多好啊,为了您都犯下了欺君之罪。” “所以,您可不能生我的气。” 皇上瞧见四爷那脸色,也跟着道:“说起来若不是你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弘昼怎么会出此下策?” “难道你还要因为这等事情与弘昼生气吗?” 纵然四爷如今仍是有些发晕,但还是觉得不对劲起来。 这件事本是弘昼的错,怎么到了皇上嘴里,反倒成了他的错似的? 可这等事情啊,他已是见怪不怪,只能正色道:“是,皇阿玛您说的是。” 等着一顿锅子吃完,四爷就带着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个离开了乾清宫。 一路上弘昼仍是叽叽喳喳的,他不仅叮嘱四爷不准生气,还说若是四爷生气,那就是抗旨不尊,身为太子不听皇上的话那更是罪加一等,大罪中的大罪。 四爷一听这话,果然不好再说什么。 弘昼又叽叽喳喳与弘历说起富察·容月来,将富察·容月夸成了天上的仙女似的,最后更是道:“到时候你和嫂嫂多生几个胖娃娃,我来帮你们带娃娃,保准将你们的娃娃带的活泼又可爱……” 四爷走在他们身侧,原本是晕晕乎乎的,听到这话吓了一大跳。 有道是谁养的孩子像谁,他觉得府中有弘昼这样一个糟心的孩子就够了,若多来几个,便是他整日吃神丹妙药,只怕也是活不长的。 就连弘历也忍不住道:“弟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不用了。” 弘昼沉浸在马上就要有新嫂嫂的喜悦中,只觉得弘历在与自己客气,便下定决心到时候定要好好教一教小侄儿侄女们。 回去之后,他一觉睡得香甜极了。 翌日一早,皇上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 一时间,太子府上下高兴不已。 与此同时,兆佳府上却是气氛低沉沉的一片。 兆佳·宛晴做梦都没想到这门亲事竟落在了富察·容月的头上,接到这消息时她哭的几乎晕厥过去,就连十三福晋听说这 消息,都专程回娘家劝慰了她一番,更是再三与她保证定会为她寻摸一门极好的亲事的。 兆佳·宛晴却仍是不依不饶。 这事儿叫十三爷知道了,他只庆幸弘历幸好没有与兆佳·宛晴结亲。 并不是他觉得兆佳·宛晴不好,而是弘历太好了。 弘昼很快将兆佳·宛晴这号人物给忘了,毕竟他的小脑袋瓜子不大,只想装些开心幸福的事情。 随着弘历的亲事定下,不少人便打起弘昼亲事的主意来。 好在皇上也好,还是四爷与耿侧福晋也罢,都说他的亲事不着急。 弘昼觉得有这样开明的长辈,还是怪幸福的,他继续过着他那遛猫逗龟的快乐生活。 但四爷的好心情随着弘历亲事的尘埃落定是戛然而止,毕竟一开始他以为老八每日前来太子府认错是一时兴起,等着过些时日就好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老八竟是锲而不舍。 甚至就连两人碰见或在人多的地方,老八只露出一副惶恐胆小的模样来。 众人见了,私下不免议论纷纷。 到了最后,这件事甚至闹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原觉得老八在广州受了苦,有几分怜惜他,差人给他送去了好几次补品和药材。 在他老人家听说这件事后,老八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落无可落,更是冷声道:“……他工于心计也就罢了,竟将郭络罗氏也扯了进去。” 说起来八福晋与皇上沾亲带故,他也是看着八福晋长大的,如今觉得老八为了给四爷使绊子,连自己媳妇都搭进去,对老八是愈发不喜。 四爷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任由着老八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于一日早朝上,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奏请皇上将老八立为廉亲王。 廉。 清廉。 虽说当日皇上并未对外宣扬老九赚的那些银子都去了何处,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些银子花在哪里,故而这一声“廉亲王”可谓是打了老八的脸。 皇上却是欣然答应下来。 等着下了早朝,除了马齐这些头铁之人上前去恭贺老八,剩下的人见到老八纷纷绕道走。 老八却朝着四爷走了过来,含笑道:“四哥,今日多谢你了。” “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的。” 四爷淡淡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当日你在广州那样辛苦,被皇阿玛封为亲王也是应该的。” 等着弘昼听说老八被封廉亲王这事儿后,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了,虽说历史因他的出现发生了许多改变,但很多事情却是兜兜转转重新回到了原点。 他与弘历是在放学的路上听弘时说起这件事的,弘时说就说吧,还一副很为老八高兴的样子,更说今日弘旺请了他前去廉亲王府做客。 瞧着弘时那离去的背影,弘昼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哥哥,你说三哥真的是阿玛的 儿子吗?” “为什么咱们两个这么聪明,三哥却是这样蠢?” 寻常时候弘历听说弘昼说起这等话,定是要好生提醒他一番的。 可这一日,他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可见他也觉得弘时是蠢不可言。 弘昼更是道:“三哥明明知道阿玛不喜欢八叔,却还一日日与弘旺堂兄来往过密,你说他是不是嫌自己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不够刺激?” 弘历想了想,道:“也可能是三哥觉得阿玛不在意他,故意与八叔,弘旺堂兄来往过密,想要气阿玛的。” 这话说的弘昼是一愣,觉得弘历太高看弘时的智商。 不过还真叫弘昼猜对了。 在弘时心里,压根没有故意气四爷的意思,而是他真心实意觉得老八被四爷逼得太惨了些。 同被四爷逼的很惨的还有他,故而见到老八,见到弘旺也就有了共同话题。 从前他就与弘旺有些来往,经此一事,与弘旺一起诉说四爷坏话的日子里两人的感情更是得到了升华。 因老八仍有些人脉在。 所以廉王府设宴,还是有些人来的。 像老九,老十,马齐等人的儿子们都来了,这些人阿玛是一伙的,他们自然是一伙的,一群人七嘴八舌说起四爷如何武断,如何要强……听的弘时是连连点头。 几杯酒下肚后,弘时的话也多了起来:“不瞒你们说,我阿玛的确是太武断了些,自作主张替我娶了董鄂氏这个泼妇也就罢了,前些日子我与他说董鄂氏不贤不淑,想要娶个侧福晋,可他却是劈头盖脸将我骂了一顿。” “你们替我评评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他自己都有两个侧福晋,凭什么不准我娶侧福晋?” “如今我膝下并无一儿半女,我自然着急的很,他自己孩子少,就见不得别人有孩子吗?” 他这话说的弘旺等人是连连附和。 好在其中还是有个聪明人,这人正是弘昌,弘昌是被弘时带过来的。 弘昌虽与弘昼,弘历关系极好,但毕竟与他们两个小的差着年纪,因四爷与十三爷走得近,两家这几年来往很多,所以年纪相仿的弘昌与弘时来往倒是多了起来。 并不是弘昌愿意搭理弘时,实在是本就话多的弘时没别人说话,只能缠着弘昌。 就比如说今日吧,也是弘时非拉着弘昌一起来廉亲王府作客的。 弘昌拽了拽弘时的袖子,低声道:“弘时堂兄,你莫不是喝多了酒,说起胡话来了?” “说什么胡话?我哪句话是胡话?”弘时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怒气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忍不住道:“阿玛就只喜欢弘昼与弘时他们,特别是弘昼那小崽子,我就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 “反观我们这些好的,阿玛不喜欢,我看阿玛真的是当年丹药吃多了,吃糊涂了……” 弘昌见状,也知道他这话说的不对,正欲劝上几句时,可弘旺却带着人前来给弘昌敬酒。 这下,他到了嘴边的话也只能咽了下去。 最后,弘时与弘昌是喝的酩酊大醉,各自回府。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去念书的时间,弘时都是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惹得弘昼很是忿忿不平,可四爷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先成家后立业,成家之后就是大人,难不成我一辈子还能管着弘时不成?你若觉得我事事都拘着你,你也成亲好了,到时候我定不管你。” 弘昼听闻这话,是一言不发,默默转身离开了。 他还是继续日日在府中苟着吧。 身体和心灵总归要有一个是自由的。 但他有些时候碰见从外头回来的弘时,见弘时满面春风的样子,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羡慕的。 相比较之下,弘昼觉得还是心灵自由比较重要。 当然,弘昼可不是什么老实孩子,可不是四爷不准他出去,他就不出去的。 这不,在小豆子日夜不辍的努力下,总算买通了侧门的婆子,使了银子,弘昼就能出入自如。 原本一开始弘昼委托小豆子做这等事时,小豆子是怎么都不肯答应,用小豆子的话来说,一来是为弘昼的安危着想,二来是他年纪还小了,可不想四爷一顿板子下来,叫他丢了性命。 可弘昼却是个能说会道的,一会说老九被皇上狠狠惩治一番,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不仅不敢对他下手,甚至看到他还得笑脸相迎,一会又说若是他在府中憋着,定是会憋出病来的……小豆子没法子,只能照做。 阔别十来日,等着弘昼钻出后门时,闻到了幸福的味道。 甚至这一次比往日都要开心。 毕竟从前他出门是过了明路的,若是自己出门,该去哪儿就只能去哪儿,但凡在路上多耽搁点时间,就会有人来寻的。 今日弘昼是借口去校场练习骑射。 毕竟今日四爷不在家,安全的很。 一出门,弘昼带着小豆子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因太过无聊的缘故,他甚至还转悠到了天香楼门口。 自老九被皇上下令没收财产后,原先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天香楼也易了主人。 弘昼原以为天香楼即便换了主人也会继续做餐食买卖,毕竟有天香楼的招牌与位置在,这酒楼继续开下去自然赚的是盆满钵满。 谁知原先的“天香楼”招牌却换成了“斗蟋堂”,却是比从前还要热闹。 “斗蟋堂?”弘昼微微皱眉,依旧沉溺于不能再吃到烤乳鸽的伤痛中:“这是做什么的?看着还是挺热闹的!” 小豆子连声道:“阿哥,这是斗蟋蟀的地方!” 说着,连小豆子的声音中斗带着几分亢奋与雀跃来:“托皇上的福,如今咱们大清是风调雨顺,国泰明安,老百姓们手上有了银子,所以就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来。” “这‘斗蟋堂’开了没多久,生意却比原先天香楼还要好,原先上头的雅间改成了供贵人们斗蟋蟀的地方 ……” 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兴致勃勃道:“走,咱们瞧瞧去!” 虽说天香楼已变成了斗蟋堂,但弘昼仍是熟门熟路,一进去就直接上了二楼, 他一进去,就被这热闹的场景给吸引住了。 有卖蟋蟀的,逗蟋蟀的,还有围观喝彩的……好不热闹。 弘昼凑了过去,很快就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个玩法。 可以自己买蟋蟀与对方的蟋蟀打擂台对赌,还可以在一旁下注,赌哪个蟋蟀会赢……不过想要一本万利,则是自己当庄家,买了蟋蟀与对方去斗,赢了之后只需要拿出十分之一的银子当台子钱。 他一去就下注了那只叫‘英雄’的蟋蟀。 斗蟋蟀这种事本质意义上来说就是赌博,赢了的想赢更多,输了的想回本。 弘昼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见连赢两次就赢了十两银子,而且方才那只屡战屡胜叫“英雄”的蟋蟀已有了疲态,二话不说就差小豆子去挑了一只蟋蟀过来,更是给这只蟋蟀取名“柚子”。 橘子。 香橼。 柚子。 都是同一种品类的水果。 弘昼捧着斗盒,看着里头的‘柚子’,低声道:“柚子,加油,你要是赢了今晚上我就带你回去,给你加餐,从此以后你就是皇家蟋蟀了,身价不菲!” 那只叫‘英雄’蟋蟀的主人看着也就比弘昼略大一两岁的样子,肤色黝黑,神情傲慢,见弘昼像做法似的,没好气道:“得了吧,我的‘英雄’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你若肯乖乖认输,我就饶它一命。” 弘昼常年在外四处闲逛,如今见这少年衣着不凡却是陌生得很,也没有将人放在眼里,笑着道:“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是。” “还没上场了,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这话说完,他就打开斗盒,放出半炷香之前才被他起名叫‘柚子’的蟋蟀。 围观的人群很快叫喝起来。 也不知道是‘英雄’斗了好几场,筋疲力尽的缘故,还是小豆子颇得弘昼真传,慧眼如炬的缘故,‘柚子’虽名字不大响亮,但还是很厉害的,一上场不过是有些不适应,但很快斗志就激了起来,那叫一个凶狠霸道。 不多时,那只叫‘英雄’的蟋蟀就趴在笼子里不得动弹了。 弘昼想着自己初次告捷,不免得意洋洋起来:“看,我就说你话说的太早了吧!” 他粗略算了算,方才他就拿出了五十两银子的赌金来,再加上周围的那群人下注,这一笔他少说可以赢两百两银子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对面那男子脸色微微一黯,却是伸出手将笼子里的‘柚子’捉了起来,笑着道:“什么说的太早了?” “如今可是我的蟋蟀赢了!” 说着,他不光将弘昼下的五十两银子收入囊中,更对着身后的随从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咱们赢的银子都收起来?” 弘昼惊呆了。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比自己更不要脸。 好在他很快缓过神来,一把就将自己那五十两银子抢了过来,扬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这么多人都看着了,你那只蟋蟀已经死了,你手里的那只蟋蟀是我的!” 周遭的人纷纷附和。 那肤色黝黑的少年却是环顾周遭一圈,皮笑肉不笑道:“真有这回事吗?” “我倒是想问问到底谁能作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方才坐在他身边的那几个随从都站了起来。 他们不站不要紧,一站起来却是人高马大的,足足比寻常人高了两个脑袋,一拳下去,似乎能将人给捶死。 方才说话作证的那些人便不敢吱声了。 那少年面上笑容愈盛,道:“凡事要讲究人证物证俱在,你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凭什么说我手上这只蟋蟀是你的?” “这天底下的蟋蟀都长得差不多,我看分明是你见着我的‘英雄’赢了,所以想要占为己有!” 弘昼是怒极反笑,忍不住道:“怪不得方才我听见有人说你这只蟋蟀是战无不胜,说你已经在这里赢了足足两个月,敢情是自己的蟋蟀死了,就将别人的蟋蟀占为己有啊?” 他看着那少年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冷笑道:“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我与你说最后一遍,将我的‘柚子’和赢的银子都还给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那少年却像是听到笑话似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候有店小二上前打圆场:“我说这位小少爷,还是算了吧。” “您怕是不知道这人是谁了,他可是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小儿子年寿,他的额娘更是英亲王的后代,辅国公苏燕之女……” 弘昼看着眼前的年寿,这才知道为何从未见过这人。 毕竟年羹尧从前先是在四川任职,后来又去了西北,他没见过年寿也很正常。 偏偏年寿听见店小二这话,面上的表情愈发倨傲,拽的像二五八万似的。 弘昼冷笑一声道:“你老子是年羹尧又如何?天子脚下,难不成还能白抢别人东西不成?” “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将我的蟋蟀和赢的银子都还给我,不然我可不会罢休的……” 谁知年寿却是半点没将他放在眼里,他这话还没说完,转身就带着几个彪形大汉要走。 弘昼生气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当即就将那台子一掀,呵斥道:“什么狗玩意儿!” “我连你老子都没放在眼里,还会将你放在眼里吗?” 年寿是年羹尧嫡幼子,向来被他额娘爱新觉罗氏捧在掌心,不管在四川也好,还是后来去了西北也罢,都被人捧的高高的。 如今他听见弘昼这话,厉声呵斥道:“你个狗杂种,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弘昼见这人竟敢喊自己狗杂种,岂不是也将皇上和四爷一并 骂了进去,更是气上更气,抓起一旁的茶盅就朝他脸上砸了过去。 随着年寿面上,身上沾满了茶沫,他挥着拳头就过来了。 弘昼也是毫不客气。 很快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小豆子是个机灵的,瞧见那几个彪形大汉冲着自己一个过来,纵然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却不忘抓起一旁的茶壶浇了过去。 这茶壶里装的可是滚烫滚烫的开水。 小豆子以一人之力与那几个彪形大汉斗的是难舍难分,毕竟二楼人多,光是茶壶就放了好几个,唯恐开水不够用。 他站在桌前,拎起一壶又一壶开水朝那几个彪形大汉身上泼,为弘昼阻截了那些彪形大汉。 弘昼也没辜负小豆子的努力。 纵然他比年寿小上一些,也不如年寿壮实,却是打人专打年寿的死穴,又是剜年寿的眼睛,又是抓年寿的头发。 惹得年寿是毫无招架之力,哎呦哎呦直叫唤,更是嚷嚷道:“你……你是娘们不成?既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光使些阴险的招数?” 弘昼手上的动作半点都没停下的意思:你还好意思说我使的招数阴险?⒆⒆[” “我就算再阴险,也是行得端坐得正,没抢人东西!”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但弘昼倒好,却是抓人光抓脸。 在他看来,年寿这等人根本不要脸,他还给人留什么面子? 趁着年寿看不见的空当,他更是一个翻身坐在了年寿身上,更是死死将他的手脚扣住,任凭年寿如何发力,都动弹不了。 一来二去的。 弘昼主仆竟以微弱势力险胜。 弘昼自然也受伤了,且不提年寿是不是小人,但他在西北几年,在拳脚方面还是有些许讲究的,打的都是弘昼的背,腿这些地方。 年寿是个要强的性子,如今还欲扑上前去,却见着连弘昼手上都提起两壶开水,大有一副你若是敢过来我就泼你的架势。 年寿指着弘昼的鼻子道:“你到底是哪家的?” 弘昼压根不搭理他,转身就走。 方才两人又扯又拉的,他已将蟋蟀从年寿身上抢了过来,那些赢了的银子,他也不要了,懒得再与年寿继续纠缠。 下楼梯时,他还不忘振振有词与小豆子道:“今日我就暂且放过那年寿,没道理狗将我咬了一口,我还非要咬回去!” “当年年额娘去世之前,将她所有的嫁妆银子都留给了我,就算是看在故去年额娘的面子上,我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 小豆子连声应是,可旋即像想起什么似的,迟疑道:“阿哥,我还以为是因为太子爷快回来了,所以您着急赶回去了……” 弘昼扫了他一眼,嗔怒道:“你这人真是的,非得将话说这么明白吗?” “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 他们主仆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四爷回来之前回去了。 今日弘昼也不知是该说自己运 气好还是不好。 他前脚刚回去,后脚就被四爷喊到了外院书房。 四爷看着浑身脏兮兮的他↑[(,皱眉道:“今日你去做了什么的?衣裳怎么脏成这样?” 弘昼虽不愿撒谎,却也知道今日之事是不能说的,含糊道:“……我今日在校场练习骑马了。” 说着,他更是道:“阿玛,您今日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四爷道:“过些日子就是万寿节了,你可有想好给皇阿玛准备什么寿礼吗?” 一提起这件事,他就觉得脑袋疼。 不光是万寿节,像德妃娘娘的寿辰他一样很是烦心,毕竟这两人年纪大了,又身份尊贵,每每送出去的寿礼他们都不稀罕。 他想着弘昼鬼主意多,所以便将弘昼喊来问问。 弘昼却是一脸惊愕:“阿玛,您这样着急做什么?” “距离万寿节还有些日子,至于送给皇玛法什么寿礼,我还没想过了!” 四爷是愈发心烦,挥挥手叫他先下去。 弘昼刚转身,谁知道藏在他怀里的的蟋蟀就叫了两声。 四爷狐疑看着他:“这是什么声音?” “没什么声音。”弘昼面上的笑容已有几分牵强,忙道:“阿玛,定是您最近太累了,听错了!” “您这些日子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这话说完,他撒丫子就跑了。 等着他气喘吁吁回去后,这才认真打量起斗盒里的蟋蟀。 他是越看越满意,更是隔着盒子点了点蟋蟀,笑道:“你可比年寿那只蟋蟀好看多了,幸好我将你抢了回来,不然过几日年寿又拿你出去赌钱,只怕你这小命就保不住了!” 今日之事他回想起来是心惊动魄,赌钱的时候觉得有意思极了,但回过神来想起这事只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他便找到小豆子,将斗盒连同蟋蟀一起交给小豆子:“好生照看‘柚子’,以后那等地方我们还是别去了。” 说着,他更是叮嘱道:“今日之事若是叫阿玛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这件事你谁都别说,就烂在肚子里。” 小豆子是连连点头。 弘昼原以为自己这件事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翌日一早他正在书房念书时,年羹尧福晋就登门了。 若换成寻常人登门,福晋大概是不会见的。 可年羹尧福晋一来是宗亲,身份尊贵。 二来年羹尧如今虽被皇上调回京城,却因才能出众,仍在朝中担任要职。 三来则是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多世家大族就是沾亲带故的,福晋的亲妹妹就嫁给了年羹尧福晋的堂弟,她自然是要给年羹尧福晋几分面子的。 等着福晋略收拾一番到了偏厅时,只见着年羹尧福晋是心急如焚,一开口更是道:“……今日我过来是给您赔不是的。” 原来年寿昨日虽落败于弘昼,却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见弘昼带着小豆子离开,并未阻拦,只叫人偷偷尾随弘昼,看看他到底是哪家的。 他原本想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派人守在弘昼家门口,再报仇就是了。 谁知道他派出去的人是吓得屁滚尿流回来了,说眼睁睁见着那主仆两人去了太子府。 这下年寿吓得是三魂丢了两魂半。 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西北,不是他阿玛一人说了算的,也知道他阿玛因与老八等人来往过密,最近处境很是艰难,所以便将这事儿偷偷告诉了年羹尧福晋。 年羹尧福晋听了这话却是吓得一夜都没睡着,一大早就带着一堆礼物前来找福晋赔不是,到了最后更是掉下眼泪来:“……说起来都是我教子无方,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昨日一回去年寿就说他还以为皇孙整日是呆在家中念书写字的,谁知道却有皇孙与他一样,整日不务正业。” “虽说昨日是弘昼小阿哥先动的手,但年寿却也有错的。” 当母亲的都是哦偏袒且相信自己儿子的,昨日年寿并不敢与她说实话,直说是两人年轻气盛起了争执,所以弘昼率先打的他。 如今她原封不动将这番话转述给了福晋。 福晋本就不喜弘昼,听闻这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你多心了,虽说弘昼得皇上喜欢,可太子爷向来不纵着几个孩子。” 她扫了眼年羹尧福晋带来,几乎堆满了整张桌子的礼物,是面上含笑。 她一向要强,对外总不会说她与四爷关系不好,而是道:“这件事我会与太子爷说一说的,男儿家的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动手动脚也是常事。” “说起来这件事是弘昼有错在先,太子爷定不会怪罪年寿,怪罪你们年家的。” 年羹尧福晋听闻这话才放心,对着福晋是千恩万谢,说了好一通阿谀谄媚的话后才回去。 她走后,福晋也没有收了银子不办事的道理,当即就吩咐人等四爷回来后将此事告诉四爷,最后更是冷笑一声道:“……我看弘昼仗着皇上喜欢他,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四爷这几日本就因万寿节寿礼一事劳心伤神,没想到刚回来就听说了这个噩耗。 弘昼赌钱也就算了,竟然赌钱时还一言不合仗势欺人? 三人成虎。 有些话是越传越玄乎,落到四爷耳朵里,就成了弘昼仗势欺人,输了钱不肯给钱,还狠狠将年寿揍了一顿? 纵然四爷对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年羹尧很是不喜,但这么多年下来,却无一人能取代年侧福晋在他心中的位置。 即便后来年侧福晋做错了事,但这世上,无一人像年侧福晋那样深沉,真切的爱着他。 四爷气的连一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径直去了弘昼院子里。 可他刚走进弘昼院子,就听瓜尔佳嬷嬷说弘昼去了小豆子房里,瓜尔佳嬷嬷更是道:“……可要奴才将阿哥请过来?” 四爷只想到昨日弘昼要离开时怀中突然发 出的声音。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弘昼不仅斗蟋蟀赌钱,更是将蟋蟀带了回来,只怕如今就藏在小豆子房中。 他道:“嬷嬷不必麻烦,您歇着吧,我亲自去瞧瞧。” 这话说完,他径直走到了后面的耳房。 果不其然,隔的老远,他就听到了弘昼那雀跃的声音:“……我觉得它的名字取的不好,‘柚子’这名字也太没气势了些,还没年寿给他蟋蟀取的‘蟋蟀’好听。” 小豆子正与弘昼一起趴在桌前看蟋蟀。 原先没净身之前他时常在田野里抓蟋蟀玩,对这些懂得挺多,如今见自己选的蟋蟀所向披靡,十分得意:“阿哥,名字威不威风不要紧,年家少爷也好,还是他那蟋蟀也好,瞧着是挺威风的,还不是被您和您的蟋蟀揍的满地找牙……” 也就是自家主子不准他将此事到处宣扬,若不然,他定是要好好说说昨日他们主仆的功绩 甚至于他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心里痛快。 谁知他一抬头,却见着四爷站在门口,当即就三魂丢了两魂半,战战兢兢道:“太子爷……” 从昨日到今日,弘昼还是头次前来看‘柚子’,越看这威武雄壮的柚子是越喜欢,道:“太子爷怎么了?” “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阿玛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我看你啊,胆子也太小了些,得将昨日你的气势拿出来才是!” 四爷听到这话,是脸色愈发难看。 小豆子看着这般脸色的四爷,吓的都要哭出来了,扯了扯弘昼的袖子道:“不是,是太子爷来了。” 弘昼一个激灵,猛地转身,果然瞧见了脸色铁青的四爷。 他强撑着笑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四爷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道:“给我。”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弘昼乖乖将手中的斗盒放在四爷手上。 他知道四爷肯定清楚昨日发生的事,原以为四爷会盛怒,谁知道四爷却道:“弘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没有。” 他不是那等喜欢狡辩之人。 四爷的面容依旧平静,道:“好,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就要说了。” “来人,将弘昼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说着,他的眼神又落在了小豆子面上,道:“还有小豆子,也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弘昼一惊。 从小他顽劣归顽劣,却是从小没挨过揍,今年都已十三岁,放在这个年代,有些人都已要当阿玛了,却要被打板子? 他忙道:“阿玛,我知道错了……” 四爷却冷声打断他的话,道:“弘昼,我问你,你可记得这句话你从小到大说过多少次吗?” “只怕你不记得了。” “我也早已记不清。” “从前你胡 闹些顽皮些也就罢了,可如今赌钱不说,还动手打人?是不是你觉得有皇阿玛护着你,谁都动不了你?”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不是的。” 他咬了咬牙,正色道:“阿玛,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话一说完,他却发现从小到大这句话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声音又低了下去:“我知道有些话说了您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回来之后就与小豆子说了以后再去那等地方赌钱,还说要小豆子照顾蟋蟀,从昨日到今日,我也就闲来无事才来看看它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很是苍白无力,便道:“罢了,阿玛,您要罚就罚,要打就打吧。” “不过能不能将小豆子那十个板子也加到我身上来?早在我偷溜出门之前,他就劝过我了,可我却不肯听他的。” 小豆子连连跪下说不愿意,更说自己愿意替弘昼受过,别说二十个板子,就是三十个板子他都愿意。 可四爷却一口就答应下来,直说打弘昼二十个板子。 苏培盛还想上前相劝,可他刚开口,四爷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就乖乖下去了。 弘昼也不需人扶着,自己乖乖走上前趴在长凳上。 虽说太子府中没有动不动打人板子的规矩,但他却是听人说起过的,十个板子打下去,寻常人躺在床上半个月都下不了床,这二十个板子打下去,只怕他是一个多月都下不了床的。 他原想与打板子的两个小太监说说好话的,可刚抬头,却见着四爷正盯着他。 他便乖乖趴好,放弃了这无用的挣扎。! 第 112 章 趴在凳子上的弘昼听见小太监将板子拿起来时,已紧张的闭起眼来。 他养的白白嫩嫩的屁股,今日就要开花了。 只是随着一板子下去,弘昼居然发现:咦,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当然,也不是一点都不疼,只是这疼痛却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一旁的苏培盛冲他使了使眼色,哀声道:“五阿哥,您当着太子爷的面这样要强做什么?若是疼,您就叫出声来吧,这样您也能好受些!” 弘昼很快会过意来,觉得苏培盛不愧是四爷身边的第一人,这眼力见远非常人能及,想必方才前去安排这事儿时叮嘱了小太监一声,要他们下手轻一点。 想及此,他连忙嚷嚷起来:“啊,好疼啊!” “阿玛,别打了!” “我知道错了!” 论做戏,弘昼可从未输给过任何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听的像真的似的。 不仅惹得苏培盛连连替弘昼求情,更是连隔壁院子的弘历听到动静都匆匆赶了过来。 虽说弘昼挨板子这一日比弘历想象中来的晚了许多,但看到这一幕时,他还是吓坏了,连连替弘昼求情:“阿玛,您就原谅弟弟这一次吧,弟弟都说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好话说了一箩筐,可四爷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没法子,便差人去内院催促耿侧福晋再快些过来。 待耿侧福晋紧赶慢赶赶过来时,弘昼这顿板子刚要打完,看到这一幕,她眼泪落的是愈发厉害,一把就扑在弘昼身上。 她向来好脾气,对着四爷连句都没有过,如今却是嚷嚷起来:“太子爷这是做什么?弘昼今年只有十三岁,您一十个板子打下去,是不是想要了他的命?” “您既想要了弘昼的命,索性将妾身的命一起夺去吧!” 大多数母亲对孩子的爱都没有假的。 弘昼虽心中很是感动,却也很想告诉耿侧福晋——额娘,我就剩下最后一个板子了。 站在台阶上的四爷看了看跪地不起的弘历,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耿侧福晋,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最后一个板子,那就算了吧!” 弘昼看着四爷离开的背影,就差要脱口而出:“阿玛,最后一个板子打了吧,我不怕!” 如今正值春日,有道是春捂秋冻,这几日又有些倒春寒,所以他身上的衣裳穿的也是挺厚实的。 也就最开始那一两个板子下去有点感觉,到了后面已是没啥感觉,如今被耿侧福晋的哭的是愧疚不已,手忙脚乱替耿侧福晋擦去眼泪,道:“额娘,您别哭,我没事儿的。” “真的,一点都不疼的。”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眼泪却是落的愈发厉害。 弘历虽没至落泪的地步,但面上的忧愁之色却是怎么都挡不住。 弘昼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道:“额娘,您别哭了。” “哥哥,你也别担 心了。” “方才那顿板子经苏公公打点过了,一点都不疼的。” “若是我年纪还小,定会将裤子脱下来给你们好好看一看,只怕也就屁股有点红了而已。” 他知道,以四爷的聪明才智,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了多久的。 耿侧福晋惊的连眼泪都忘了掉,弘历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唯有弘昼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虽说打屁股一点都不疼,但我这么打人了,还被阿玛打屁股,这事儿传出去,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只是弘昼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暴露的比他想象中还要早。 四爷前脚刚回到外院书房,尚未于太师椅上坐下来,那不悦的眼神就落在了苏培盛面上:“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吗?” 苏培盛是早有防备,连忙跪了下来:“太子爷息怒。” 他跟在四爷身边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四爷这是生气了。 四爷并非武断之人,每每动怒之前总会给你辩解的机会,问上一句自己可有什么话说。 方才对弘昼是这样。 如今对自己也是这样。 好在苏培盛方才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措辞,正色道:“太子爷,今日之事的确是奴才先提点过那两个行罚的小太监,实在是五小阿哥身子娇贵。” “奴才是跟着您从紫禁城中出来的,宫里头向来不将奴才的命当成命,一言不合就打人板子,从前因一十个板子打死人的事也不是没有。” “五阿哥今日虽犯下了大错,可一顿板子打下去,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后悔都来不及啊……” 说着,他又是重重叩头,道:“奴才知错,还望太子爷责罚。” 随着他这话音落下,一直捏在四爷手中斗盒里的蟋蟀叫了两声。 四爷是烦不胜烦,只将斗盒丢在桌上,皱眉道:“那就罚你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吧。” 苏培盛是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桌上斗盒里的蟋蟀也不知道是换了地方,还是天性如此的缘故,一直蹦个不停。 四爷看着这盒子直发呆。 并非他不生气,他是气极了。 但他就算生气,却也记得皇上的话——子不教父之过,弘昼如今变成这样子,皆是他的责任。 也正是这个理由,所以方才他明知苏培盛有心包庇,却没有多言。 若说该打板子,最该打的是他才是。 *** 弘昼却不知道四爷是装作不知道的,等着耿侧福晋走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弘昼听后更是大吐苦水:“……原先我只知道咱们这位年舅父是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没想到这年寿比起他来是惶然不可夺让,小小年纪嚣张跋扈也就罢了,竟喜欢做这等下作的事!” “只怕他还将这里当成了西北,以为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弘历听闻这话,面上都浮现几分怒气来:“怪不得你会动手打他!” “真是打得 好!” “像年寿那样的人,就该好好叫他吃点苦头才是! 弘昼是连连点头?[(,“没错,虽说那地方是寻常富家公子哥儿才会去的,但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吹来的?愿赌服输,他输不起也就算了,还连我的本金都想抢去。” 他是越说越生气,想着今日年羹尧福晋来了一趟,大概是昨日年寿在他手上吃了亏,打算看看他是哪家的,想要找机会报仇雪恨。 弘历忙安慰他道:“弟弟,你别生气,别把自己身子气坏了,若是年寿知道,只怕又是高兴坏了的。” 顿了顿,他又拿出兄长的架势来:“不过叫我说,今日这顿打你挨的是一点都不冤枉。” “谁叫你借着练习骑射之名偷溜出去的?好在今日叫你长了个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这般行事……” 弘历说归说训归训,可翌日一早就派了小成子去门口等着,要四爷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他。 甚至因这件事,他白天看书写字都没什么心情。 一直等到了傍晚,弘历才听说四爷回来的消息,连忙带着书本去找四爷。 比起弘昼来,他一直是个委婉含蓄的,如今更是借着有功课弄不明白之由去找四爷的。 四爷自知道他前来的目的,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耐心为他解惑。 到了最后,弘历果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直道:“……阿玛,您可是还在生弟弟的气?昨日之事弟弟虽有错,可在我看来,却是年寿错处更大。” 他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之后,更是道:“阿玛,您想啊,弟弟平素虽骄纵了些顽皮了些,可他长到这么大,有先开口骂人动手打人的先例吗?” “弟弟一向聪明,明知道他们寡不敌众,难道还会上前挑事不成?弟弟又不是个傻的!” “可见弟弟昨日是忍无可忍。” 四爷微微一愣,只想起昨日喜嬷嬷与自己说的话,说是弘昼赌钱不说,更是仗势欺人。 当时听到这话时他就不大相信。 谁知后来听到弘昼那番话更是气昏了头,如今回想起来,这件事的确是疑点颇多。 他道:“昨日发生的事,可是弘昼与你说的?” 弘历重重点了点头。 四爷不疑有他。 相较于外人,他自然更相信自己儿子。 当然,他存着一颗不污蔑任何人的心,还专程派人去斗蟋堂打听了一番。 这才真相大白。 事已至此,到底是年寿撒谎,还是年羹尧福晋撒谎,亦或者年福晋捣鬼……对四爷来说都不重要,这几个人在他心中乃是蛇鼠一窝。 毕竟在四爷心中,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四爷虽知道昨日之事有些许误会了弘昼,但在他看来,弘昼这顿打挨的是一点都不冤枉。 况且,昨日那顿板子能叫挨打吗? 比起当年皇上惩处他们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四爷也有心晾一晾弘昼,毕竟弘昼的胆子太大了些,十三四岁就赌起钱,谁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年羹尧很快也从年羹尧福晋嘴里知晓了这件事。 年羹尧福晋足足等了一日,见太子府并无任何动静,这才敢将这件事与年羹尧说。 不然以她对年羹尧的了解,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最后更是道:“……弘昼小阿哥得皇上与太子爷喜欢,性子难免骄纵些,我已经与年寿说过了,这里是京城,贵人多的很,可不是四川,更不是西北,还是小心为好。” “这件事虽是弘昼小阿哥的错,可皇上与太子爷不怪罪就已是阿弥陀佛。” 年羹尧本就脾气火爆,再加上对弘昼厌弃,一听这话更是炸开了锅似的:“就算那小崽子是皇孙龙子又如何?就能不讲道理?” “若提前要我知道这事儿,我定要去太子府好好理论一番。” “这事儿就算了,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可不会这样好说话。” 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 年羹尧虽看重长子,可最疼爱的却也是年寿这个小儿子,只觉得这小儿子的性子与自己是一模一样。 他嘴上虽说着这事儿算了,却还是在心里狠狠记上了这一笔。 等着他再看到四爷时,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与老八等人私下来往是愈发密切,想着总有一日要将四爷拉下马来,到时候好好替年寿报仇雪恨。 *** 这些日子安心“养病”的弘昼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年寿的争执竟能影响朝堂。 不过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关心的。 如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四爷为何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自他被打了板子后,阖府上下所有人都来问候过他,送补品的送补品,送安慰的送安慰……唯独四爷一次都没来。 甚至弘昼担心四爷是真的生气了,这几日也没心思偷懒,还专程将先生请过来教他念书。 他相信这件事四爷肯定是知道的,却还是对他不闻不问。 弘昼是愈发觉得四爷小气了。 与此同时,他也不忘惦记着自己那只叫‘柚子’的蟋蟀,对着前来看望他的弘历是长吁短叹的:“阿玛那性子,肯定将我的蟋蟀已经丢了。” “我那只蟋蟀还是挺厉害的,更是我花了大价钱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条命啊!” 弘历对上弘昼,多少是有些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想着你的蟋蟀?” 他瞧上弘昼那张圆呼了些的脸,道:“弟弟,你都说了,当日阿玛打你的那顿板子是一点都不疼。” “既然如此,你还打算在床上躺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想一直躺下去?”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这几日夹在四爷与弘昼跟前十分为难:“我若是你,定会好好与阿玛认错的,兴许阿玛见你认错态度良好,心情一好,也就原谅你了。” “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叫阿玛知道你当日的板子一点不疼,却还装病偷懒,怕是会愈发生气的……” 弘昼是忍不住点点头,道:“哥哥,你这话很是有道理。” 但他还是觉得在床上躺着舒服。 虽说他每日还是照常跟着先生念书,却是将念书的时间从上午改成了下午。 先生上午教弘历,下午教他。 他向来喜欢睡懒觉,如今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悠哉游哉吃个饭再跟着先生念书,觉得时间是一晃就过去了,别提多快乐。 等着又过了两日,弘昼这才起身去书房找四爷认错。 谁知道他刚靠近书房,就被苏培盛给拦了下来。 苏培盛到底是四爷的人,不好屡次做出吃里爬外的事情来,只能委婉提醒他道:“五阿哥,如今太子爷还在气头上,不愿见您,您就先回去吧。” “您回去之后好好念书,每日将先生安排好的功课给太子爷送过来,太子爷见您表现好,兴许就不会生气了。” “不管怎么说,您小小年纪赌钱就不对,太子爷也是该生气的。” “这件事前两日叫皇上知道了,皇上都没替您求情了……” 他这话并未说完,当日皇上听说弘昼挨了一十个板子后,脸色一变,好在四爷及时说那一十个板子怕是连弘昼皮毛都没伤到,脸色这才和缓一一。 这叫皇上怎么替弘昼求情? 弘昼听闻这话,只觉得自己赌钱一事是真的性质恶劣,便专心回去用功。 可没两日,他就又高兴起来。 他听说纳喇·星德回京的消息。 说起来当年纳喇·星德在阿福和阿喜满月后就离开京城去了西北,这一去就是三四年的时间,好几次都准备回京探亲,有的时候是突发战事,有的时候是被临时事情绊住了脚,更多时候却是年羹尧故意为难他这个四爷前女婿……身在战场,军令大过山,他就算再想念妻子儿女也没有违抗军令。 如今西北已定,他这才得以回京。 只是弘昼再高兴也没用,四爷根本不放他出去。 好在第一日纳喇·星德就前来太子府给四爷请安。 四爷几年未见纳喇·星德,看着当年自己亲自挑选的女婿已是战功赫赫,很是满意,只拍着他的肩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面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只觉得纳喇·星德比当初离京时高了些,壮了些,肤色更黑了些:“这几年西北捷报不断,每每我听到你在西北立功的消息,都为你感到高兴,就连皇阿玛也时常夸赞你,说是英雄出少年。” “你这次回京路上可还顺利?打算什么时候再回去西北?” 自年羹尧离被调离西北后,纳喇·星德就顶了年羹尧的位置。 虽说比起年羹尧来,他年轻许多,一开始并不足以服众。 但比起年羹尧来,他也有许多优点,比如年轻,比如性情和顺不少,比如勤勉 好学……一来一去很快就在西北笼络住将士之心。 可即便纳喇·星德已身居高位,但在四爷跟前仍是恭恭敬敬,与当初无异:“回阿玛的话,这次我回来京城是因西北初定,我已几年未曾回京看望满宜和阿福,阿喜她们,但很快就是要回去的。” “虽说如今西北太平,但那一带想要长长久久的太平并非易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战事又起,所以不能在京城多做停留。” 顿了顿,他更是道:“这次我回京是想与满宜商量将她们母女接去西北。” “身为男儿,该以四海为家,何处需要我我就该往哪里去。” “可身为丈夫,身为父亲,我却是对满宜和两个孩子亏欠良多。” 在他离京的这几年里,瓜尔佳·满宜送走了他的寡母,为他的妹妹嫁到了好人家……他觉得能够娶到瓜尔佳·满宜真的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和幸运,幸运到觉得从前遇上的那些破事儿仍是老天眷顾于他。 四爷微微颔首,愈发觉得他靠谱。 想当年纳喇·星德之所以未将妻女带去西北,毕竟那时候西北是年羹尧的地界,他不敢让妻女以身涉险,可如今西北皆是他说了算,自想要一家团圆。 四爷也很是赞成:“西北的条件虽补不上京城,可当初你离开京城时你们夫妻成亲不久,满宜从前一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如今是将纳喇府上料理的井井有条,你亏欠她太多。” “更别说还有阿福和阿喜两个孩子,直到今日,她们还不知道自己阿玛长得什么样子…… 纳喇·星德连连称是,直说到时候他们一家离开京城之前定会前来与四爷辞行的。 翁婿两个又就着西北的形势说了好一会,到了最后,纳喇·星德这才提出想要去看看弘昼。 他刚回京,就听说了这几年弘昼身上发生的事,又是遇刺,又是与年寿打架……听的他是心惊肉跳,如今更是绝口不提弘昼被打板子一事。 别说他是四爷的前女婿,就算是现女婿,也没资格在太子府指手画脚。 四爷也知道纳喇·星德与弘昼虽差着年纪,却是关系十分要好,便点头答应了。 纳喇·星德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快步朝弘昼院子走去。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弘昼在院子门口翘首企盼。 弘昼一看到他过来,更是飞奔过去,像小时候每一次一样一把将他抱住,扬声道:“星德哥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看我的!” 两人阔别几年再次见面,是半点生疏都没有。 纳喇·星德想像弘昼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却发现眼前的弘昼早已不是小孩子,而是个半年的少年,便拍着他的肩道:“我自然是要来看你的。” “想当初我刚离开京城时,你才打齐我的胸膛,如今已经打齐我耳朵来,是个少年了!” 他这话刚说完,弘历也迎了过来。 纳喇·星德看着这兄弟两人,眉里眼里都是笑,一会说给他们带的礼物还在 路上,约莫十来天后就能送到,一会说当初他远在西北听说四爷被立为太子的事也很高兴,一会又说起在西北的趣事……兄弟三人凑在一起,还像从前似的有说不完的话。 弘昼见纳喇·星德苍老许多,但眸子里仍是亮晶晶的,脸上,颈脖间还有伤疤,知道他的军功与地位都是靠着性命拼出来的。 他忍不住道:“星德哥哥,你是不是只报喜不报忧?” “特别是前几年,你在西北的日子一定很难吧?” 纳喇·星德微微一愣。 这话早在昨日他刚回京,瓜尔佳·满宜也是这样问过他的,甚至难过的掉下眼泪来。 他笑了笑道:“不瞒你们说,行军打仗哪里有不难的?” “特别是我刚去西北,那时西北还是年羹尧说了算,他甚至将年侧福晋的死迁怒到我身上,孤立我,排挤我不说,好事想不到我,冲锋陷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等着战事平息,我几次想要回京,都被他拦了下来。” 几年的委屈与心酸到了他嘴里则是云淡风轻的,他更是看着弘昼道:“好在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 “你们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年羹尧为了怕我出头抢夺他的军功,恶心之处远不止如此,甚至还专门派了人拉我一起赌钱嫖妓。” “有好几次,我不是没有心动过,毕竟相比于克制相比于努力,放纵则简单许多,好在我最后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做那些不该做的事。” “弘昼,如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像赌钱这等事有一便有一,有一便有三,真等着你沉溺其中,想要抽身就难了,到时候整个人就废了。” 弘历颇为赞许点了点头:“星德哥哥说的极是。” 弘昼被他这番话说的有些难为情,再次解释道:“……上次我就是一时间好奇所以进去看看,你们放心,我再也不会赌钱的。” 不过他更是道:“怪不得年寿一肚子坏水,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父子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兄弟三人正说着话,四爷就差人过来请纳喇·星德过去用饭。 小太监更是含笑道:“太子爷吩咐了,若是四阿哥也在,请四阿哥一块过去了。” 他是绝口不提弘昼。 弘昼却是自觉的很,站起身道:“走,星德哥哥,哥哥,咱们吃饭去。” 他想的简单,觉得有纳喇·星德在,四爷多少会给他些面子。 可惜四爷看到他过来,别说与他说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若换成寻常脸皮薄的人,早就气的转身回去或羞红了脸,但弘昼却不是一般人,大剌剌坐下,更是主动对苏培盛发问:“苏公公,今日小厨房做了些什么菜?有没有我爱吃的松鼠鳜鱼?” 说着,他更是反客为主与纳喇·星德解释起来:“星德哥哥,阿玛小厨房做的松鼠鳜鱼可好吃了。” “连阿喜那样挑食的都能吃 上大半条松鼠鳜鱼,你也尝尝看??[,味道很是不错。” …… 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但纳喇·星德根本没有接话,只下意识看向四爷,更不忘冲弘昼使眼色,示意他与四爷说说话。 毕竟有他在这儿,弘昼主动与四爷说话认错,四爷总不会不搭理的。 弘昼很快会过意来,看着四爷道:“阿玛,您不会还在生气吧?” “您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小气?都这么些天了,您还在生气阿?” “生气伤身,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他更是以手指天,郑重其事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赌钱了。” 四爷这才扫了他一眼,道:“若是你以后再赌钱了怎么办?” 弘昼想了想,认真道:“我若是再赌钱了,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四爷却是冷笑一声:“你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 “到时候你再次赌钱,怕是理由多的很,你的话,我可不敢信,至于到时候我若是要再罚你,你这性子更会闹得人尽皆知,就连皇阿玛都跟着不得安生……” 他这话还没说完呢,一旁的纳喇·星德与弘历是齐齐点头。 弘昼仔细一想,这的确是自己的做派。 他便再次举起手发誓起来:“我发誓,若是我以后再赌钱,老天爷就罚我生五个像我一样调皮捣蛋的儿子。” “不,罚我生十个像我一样调皮捣蛋的儿子也可以。” 说着,他这才看向四爷道:“阿玛,这下您总能相信我了吧?” 四爷面色这才和缓几分。 这时候,苏培盛已带着小太监上前摆饭,纳喇·星德便打起圆场道:“我们快吃吧,正好我也想尝尝弘昼和阿喜都爱吃的松鼠鳜鱼到底有多好吃。” 一行人开开心心吃起饭来。 等着一顿饭用完,正吃点心喝茶时,纳喇·星德则宴请四爷明日带着全家前去纳喇府上做客:“……我知道您如今忙的很,不一定有时间,若是您三日后没时间过去做客,就叫嫡额娘带着弘昼,弘历过去就是了。” “这几年我离开京城,满宜他们受亲朋好友照顾颇多,我回京之后自要设宴款待大家一番。” 四爷并未一口答应,也没有一口拒绝,只反问道:“到时候年羹尧可是也要过去?” 纳喇·星德点头称是,苦笑道:“不管年羹尧在西北对我如何,可明面上他对我也是有提携之恩。” “我还没有给年家下帖子,明日一早会差人送帖子过去的,年羹尧应该是不会拒绝。” 纵然他回京才第一日,却也听说了年羹尧对外说了些什么话,年羹尧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西北已定,不再需要年羹尧,所以才将年羹尧调回京城,命他驻守西北。 年羹尧更恬不知耻对人说什么他是年羹尧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是到时候年羹尧不到场,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原本 正埋头吃点心的弘昼一听这话是眼前一亮,好奇道:“那到时候是不是年寿也会过去?” 纳喇·星德微微颔首:“大概也是会来的。” 一提起年寿,弘昼就气的想挽袖子干架了,忙道:“阿玛,我要去!我要去!” “只要您准我去,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四爷微微颔首道:“星德,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带着弘昼他们一起过去的。” 想起年羹尧,他心里就一阵窝火。 若说隆科多与老八等人是笑面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年羹尧就是不折不扣的刺头。 不管是私下还是当面,年羹尧皆表现出对他的不喜,甚至私下还大放厥词——别人不知道咱们这位太子爷是什么德行,我的妹妹可是给他当过侧福晋的,我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呵,就他这样的人也能当太子,给廉亲王提鞋都不配! 这话传到四爷耳朵里,可将他气的够呛。 接下来的两日里,弘昼更是跃跃欲试起来。 到了参加宴会前一天的傍晚,四爷正在书房看折子,透过窗户就看到了弘昼一直在门口徘徊。 四爷像没看见似的。 他知道弘昼可不是什么脸皮薄的孩子,之所以在他门口犹豫该不该进来,可见心里知道这话是不该说,这事是不该做。 可一刻钟后,苏培盛还是进来道:“太子爷,五阿哥求见。” 四爷皱皱眉,道:“叫他进来吧。” 弘昼很快就含笑走了进来,甚至他手上还提着食盒,一开口就殷勤道:“阿玛,我看您这些日子像是瘦了些。” “先前您不是夸额娘院子里那个厨娘炖的鸽子汤味道不错吗?您看,这是我专程要她为您炖的汤。” “您先别看折子了,先喝碗汤吧。” 他不光将汤盛了出来,甚至还吹了吹,吹凉了些才递到四爷手上的:“来,阿玛,您小心烫。” 四爷将这碗鸽子汤接了过去,略喝了几口,才漫不经心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找我又是有什么事?” 弘昼是笑着吹起彩虹屁起来:“阿玛,您可真聪明,我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您的眼睛?” “我今日来找您的确是有一点点小小事情的,不过不要紧,您先喝汤,汤喝完了我再说也不迟。” 四爷当真不着急,就安心喝汤起来。 等他一碗汤喝完,弘昼才犹豫着开口道:“阿玛,前几日当着星德哥哥与哥哥的面,我发过誓了,说以后再也不赌钱,这话是千真万确。” “但明日我们就要去星德哥哥家做客了,您……您能不能将‘柚子’还给我啊?” “‘柚子’就是当初您没收的那只蟋蟀。” 四爷脸色微沉,道:“弘昼,你想做什么?” “当日你与年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虽是年寿有错在先,但你那顿打挨的也不冤枉,怎么,明日你难不成又想跟他打一架?” “自然不是,我就算再胡闹,也不会在星德哥哥家中闹事的。”弘昼这话说的极认真,可说着说着,他却意识到不对劲来:“阿玛,原来您也知道是年寿有错在先?那我那顿板子挨的岂不是很冤枉?” “要不这样吧,我那一十个板子先再您这儿存十个板子,下次若我犯了错,能不能别打我板子了?” “我都这么大人,还要被打板子,还是怪丑的……” 他这话还没说完,瞧见四爷那不悦的眼神扫了过去,连忙闭上嘴:“不存就不存,您这样看我干什么?” 四爷冷哼一声,道:“那顿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你若真要计较,我便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弘昼是连忙道:“不,不用了。” 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蹬鼻子上脸,瞧见四爷不是真的生气,又缠了上去:“阿玛,我都打听过了,您不光没将那只蟋蟀处置掉,还专程派了个小太监照看着它。” “您是做大事的人,养这等东西做什么?” “索性您就将它还给我吧,明日我还有用了!”! 第 113 章 一开始弘昼以为按照四爷的性子,定会将那只蟋蟀给丢了或者叫人处置了,为此躺在床上的他还与小豆子两人惋惜过一阵。 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 同样的,人与畜生之间也得讲究缘分。 他觉得,冥冥之中他们从那么多蟋蟀中就选中了‘柚子’,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所以说当他知道这只凶猛的蟋蟀不仅没死,甚至还活得好好的,别提多开心。 四爷自也能看出他面上的雀跃,期待与开心,只淡淡道:“你要那只蟋蟀做什么?” 弘昼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当然是要明日在年寿跟前好好显摆一一啊!” 一想到这件事,他仍觉得生气,更是道:“年寿当日派人尾随我回来,肯定是想私下冲我下手的,哼,我就是喜欢别人一副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到时候我可是要他做的那些好事告诉所有人。” 他觉得,在记仇方面,他定是随了四爷。 别说这事儿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就算过了十年,他都会记得。 四爷只有片刻的犹豫,就叫人给弘昼取来了蟋蟀。 弘昼抱着斗盒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甚至觉得斗盒里的‘柚子’还胖了些,连声道:“多谢阿玛。” “你别着急道谢。”四爷一开口,仍是威严满满:“不过若是叫我再知道你赌钱或玩物丧志,这只蟋蟀,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了。” 弘昼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似的,连声称好:“回去之后我就将这蟋蟀交给瓜尔佳嬷嬷收着,每日只要给它喂食喂水就好了。” 回去之后,他并没有食言,只将蟋蟀交给瓜尔佳嬷嬷。 瓜尔佳嬷嬷收到这只蟋蟀后忍不住笑着道:“阿哥放心,我会好好照看它的。” 接下来弘昼则是好好忙活了一通,想着明日该怎么在年寿跟前耀武扬威,报仇雪恨。 他自然不会像小时候去诚亲王府那样显摆,身上是穿金带银,拽的像一五八万似的。 如今他都是十三岁的少年郎,讲究个奢华低调有内涵。 弘昼与小豆子两个想了足足一个时辰,他选中了一件竹节纹品月色的衣裳,这衣裳花纹样式并不出挑,但用的面料却是皇上才用得上的掺金丝水纹绸。 他腰间更是挂着两块水头极好的玉佩,一块是当年皇上赏给四爷,被他拽着不松手那块,还有一块则是皇上赏的。 一大早起身,弘昼就穿戴整齐,连辫子都叫瓜尔佳嬷嬷重新给自己散开编了一遍。 甚至往日里他洗脸就像小猫抓脸似的,意思意思就得了,今日不光认真洗脸,还细细擦了擦皇上专程赏给他的少年专用面霜。 一旁的小豆子简直都快看呆了,忍不住道:“阿哥,您真是俊朗的很。” “还好今日是纳喇大将军设宴,请的都是些行伍之人,若是换成寻常人家的宴会,一些格格姑娘们的看到您,肯定要争着抢着嫁给您的。” 纵然瓜尔佳嬷嬷向来觉得小豆子说话夸张,但如今听到这话却是一言不发,微微含笑,可见心里也觉得他这话说的没错。 等着弘昼昂首阔步走到正门口。 四爷,弘时与弘历等人都已等着他,弘时一看到他这样子就忍不住道:“弘昼,你怎么穿成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弘昼今日是要去相看了。 弘昼咧嘴一笑,丢下一句“三哥待会儿就知道”,转身就钻进弘历的马车。 一路上,弘昼更是将斗盒里的蟋蟀看的像宝贝一样,翻来覆去的看,更忍不住神神叨叨与它说话:“待会儿你可得表现得厉害些,知道吗?” “你记得年寿吗?就是上次想把你抢走的那个坏蛋?” “今日我定会给他些颜色看看的!” …… 他絮絮叨叨的话再加上蟋蟀的叫声,惹得弘历微微皱眉,忍不住对他道:“弟弟,今日街上人多,马车走得慢,你和你那蟋蟀一起,实在是有些恼人。” 他不说话还是好,一说这话更是打开了弘昼的话匣子。 想着马上就能报仇雪恨的弘昼那叫一个激动啊,话比往日里还要多:“哥哥,难道你不喜欢蟋蟀吗?你连我的‘柚子’也不喜欢吗?” “我原还打算送一只给你的,你整日埋头看书写字,实在辛苦。” “你不知道,眼睛用多了不仅伤神,还会伤眼睛。” “若有一只蟋蟀养在你桌前,你累了逗一逗它,眼睛会舒服很多。” “而且你别看蟋蟀长得差不多,但我这只却是最厉害的,要不然先前年寿也不会先将它抢走……” 这话说着说着,他脑海中便有个想法。 上次四爷问过他打算给皇上送什么寿礼,他当时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但后来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给皇上,毕竟这么些年该送的寿礼都已经送了。 他决定。 将这只蟋蟀给皇上送去当寿礼。 一来如他方才所说,皇上日以继夜的看折子,若书房里能放一只蟋蟀,闲暇时也能增添些趣味。 一来他也知道自己并无多少自制力,就算这蟋蟀被瓜尔佳嬷嬷养着,他也会忍不住想要经常过去看看的。 三来皇上身份尊贵,若‘柚子’养在皇上身边,不仅能好吃好喝,还能得专人照料,可谓蟋中赢家。 弘昼越想想,越觉得这法子甚好。 毕竟皇上活到这把年纪,想必还没谁给皇上送蟋蟀当寿礼了。 至于怀中这只叫‘柚子’的蟋蟀。 弘昼低头看着它,呢喃道:“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才将你送给皇玛法的,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要为你的未来打算。” “柚子,别怪我!” “我也是有苦衷的!” 弘历见他还在这里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一刻钟后。 马车 稳稳停在了纳喇府门口。 弘昼跟在四爷身后,昂首阔步就走了下去。 因四爷是太子,自然是要压轴登场。 他们一行人刚露面,纳喇·星德就带着众人迎了出来,给四爷请安。 弘昼的眼神率先落在了年羹尧父子面上。 年羹尧给四爷请安时面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可见是当着众人的面装都懒得装一下。 像年羹尧这等刚愎自用之人,大概也知道皇上将他从西北调回京城的原因是什么,但这个原因皇上不会说,只会说他辛苦了,如今西北已定,朝中又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旁人也都是这样说……一来一去的,他就只能信了。 若不然,他的幼子年寿如何敢在京城这般招摇? 弘昼看向年羹尧时,他却发现年寿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 与他老子一样,年寿对自己的神色并未遮掩,看着弘昼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弘昼见状,是心情更好了,冲着年寿是咧嘴一笑。 年寿心里更窝火了。 先前在四川也好,还是去了西北也罢,他走到哪里都是受人追捧的,如今到了京城,却得夹起尾巴做人。 今日他出门之前,年羹尧福晋更是对他是叮嘱又叮嘱,要他莫要闯祸。 他也知道自己是有几斤几两,索性别过脸不去看弘昼。 四爷却未留意弘昼面上的小表情,当着众人的面很是愿意给纳喇·星德面子,扶着他起来:“不必多礼,虽说怀恪已经去世,你也再娶,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婿。” “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话可不是说说的。” 众人见纳喇·星德不光是年少有为,甚至如此的四爷青睐,一时间恭贺声,巴结声是络绎不绝。 弘昼对这等话已听习惯了,是半点兴趣都没有,转身就去找年寿。 恰在这时,有管事对着一众少年郎道:“大将军吩咐了,说是隔间有点心和茶水,若是诸位少爷们觉得同长辈们在一起拘谨,可以过去玩。” 年寿是动也未动。 他见识过弘昼的脾气,后来更是听说了不少弘昼的丰功伟绩。 他这西北小霸王碰上京城小霸王,还是得避一避其风头的。 殊不知,年寿就算是躲在年羹尧身边,也没能躲过去,弘昼却是主动找上来:“原来你就是年寿啊?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打了一架,也算是老熟人了。” “我很早之前就听人说起过你,说你的骑射是得年舅父亲自教的,骑射很是了得,不如今日咱们比一比?” “当日你斗蟋蟀输给了我,也不知道今日这骑射能不能赢过我……” 年寿年少轻狂可经不起激,下意识就要站起身来。 可他身侧的年富却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又乖乖坐了下来,板着一张脸道:“多谢弘昼小阿哥抬爱,若是平日弘昼小阿哥相邀,我定不会推辞。” “只是不巧我今日身子有些不舒 服,不能与弘昼小阿哥比试。” 弘昼哪里不知道他这话是假话,也没勉强的意思,索性就挨着他坐了下来:“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摇摇头,像真的觉得很惋惜似的:“京中那些少年郎都不愿与我比,我想着你兴许和他们不一样了。” 说着,他更是道:“我这几日被阿玛关在家里,没去过斗蟋堂,不知你可有去过?” “最近你又在那里赢了多少银子?” “原先我以为带兵打仗的人都很有钱,没想到年舅父还是个清官,竟要要小小年纪的你就出来挣银子……” 他一番话说的,年寿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是不敢吱声。 他做的那些事儿,自然不敢叫年羹尧知道。 虽说年家富庶,但白来的银子谁不喜欢? 年羹尧却不知道年寿做的那些破事,若叫他知道年寿连这三瓜两枣都看的上,不知气成什么样。 他只以为弘昼是故意挑衅年寿,脸色不善道:“弘昼小阿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年家虽不富庶,可祖上世世代代为官,却也没有揭不开锅的道理。”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我那妹子的嫁妆,可都是在太子爷做主之下留给了弘昼小阿哥。” 他这话说的好像四爷与弘昼贪了年侧福晋的银子似的。 弘昼承认,当初他的确对那么一大笔银子动了心,毕竟银子嘛,谁不喜欢,可后来那些银子却一分没留下,连带着他多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全用在西北战事去了。 那些银子,大概率也是进了年羹尧口袋:“年舅父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您妹子是谁?” “那可是我年额娘,年额娘将她所有的嫁妆留给我,可见是将我当成亲生孩子一般,既然如此,我怎会拂了她的好意?”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更何况那些银子到了最后可是被送去西北了!” 说白了,年侧福晋那些嫁妆,到了最后还是流进了年羹尧口袋。 年羹尧被他这话堵的无话可说。 弘昼见状,又缠着年寿七嘴八舌说着话:“你说你身子不适,我看你脸色好看的很啊,可别是不敢与我比试,故意这样说的吧?” “还有你擅长骑射的说法可是从西北传过来的,难不成是假的?” “我看肯定是你怕输给我,所以才会如此说……” 年寿不为所动。 弘昼没办法,只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来。 他叫小豆子拿来斗盒,旁若无人逗起里面的蟋蟀来,最后更是道:“啊,英雄啊英雄,你的命好苦,竟然摊上了那样一个孬种主人,你死了,他都没想着替你报仇。” “真的是可怜可悲啊,只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孬种? 年寿再也忍不住,站起身道:“比就比,谁怕谁!” 他在西北可被人称为百步穿杨小王子,还能怕弘昼这酒囊饭饱之辈吗? 说着,他站起 身就对着一旁的小厮道:“你,带路!” “带我们去比试一番。” 年羹尧可是见识过弘昼的诡计多端的,下意识就站起身来。 谁知四爷却是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年大人这是做什么?小孩子家家之间玩闹,何必在意?” 年寿自有弘昼收拾,他则要忙着收拾收拾年羹尧的。 弘昼见年寿中计,是喜不自禁,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前院。 因纳喇·星德是习武之人,前院该有的东西都有。 一个是擅长骑射的太子之子,一个是名震西北的将军之子,两人皆为人称道,今日两人难得有机会比试一一,在场的少年郎都跟过来看热闹了。 弘昼对这阵势十分满意,笑着道:“不知道你想怎么比?” 此处没有长辈在场,年寿面上就多了几分匪气,扬声道:“方才你不是说我那擅骑射的名声是自吹自擂吗?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比一比骑射。” “今日你我都没骑马来,不如就比射箭好了。” “十箭定输赢,谁射中靶心的发数多就算谁赢,不知道弘昼小阿哥觉得如何?” 他这话音刚落下,一旁的弘历就扯了扯弘昼的袖子,低声道:“弟弟,你别上当。” 弘历也好,还是弘昼也罢,早些年就曾听年侧福晋说起过年寿射箭准头极高,十米开外,他十岁出头时准头就能达到七八成。 弘昼知道年寿这是故意给自己下套,但他对自己也是极有信心的。 他给弘历一个“别担心”的眼神后,便道:“好,我答应你。” “不过比射箭就和斗蟋蟀一样,若没彩头实在没意思,你说,我们拿什么当彩头好?” 年寿面上浮现几分胜券在握的神色来,道:“你这话说的极有道理,若是我赢了,我要你手中那只蟋蟀,还要你当众学狗叫三声。” 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只觉得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弘昼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含笑道:“好,一言为定。” “不过你若是输了怎么办?” 年寿却冷笑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悉听尊便。” 他觉得自己不会输。 这些年,比起射箭来,他的确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觉得弘昼之所以声名在外,则是因为身份的关系。 年寿率先射箭,一箭又一箭,是箭无虚发,到了最后,更是十支箭都正中靶心。 围观众人是喝彩连连。 这下,该轮到弘昼了。 寻常人即便真的是箭术出众,碰到这等情况却也是会紧张的,毕竟三声狗叫对旁人来说不是大事儿,但他可是皇孙,他若是狗,那他的阿玛和玛法是什么? 弘昼却是脸色不变,拿起箭就唰唰射了出去。 他沉稳镇定,更是与年寿一样,箭无虚发。 一旁围观的少年郎更是喝彩声不断。 当然,其中 更是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这打成平手了该怎么办?岂不是分不出胜负来?” 一时间,年寿看向弘昼的眼神都微微变了。 他还没碰上过箭术这样好的少年。 弘昼想了想,扬声道:“不如咱们玩些更刺激的?既然我们准头都极好,不如我们顶个苹果在头上,看看对方能不能射中?要知道射箭的准头虽重要,但行军打仗之人,却是胆识最重要的!” 年寿虽莽撞,却不是蠢货。 他就算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是灭满门的大罪。 他下意识道:“我看还是算了,这样太危险了……” 在场之人皆是与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郎,都血气方刚,一个个见他退缩,就喝起倒彩来了。 年寿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就在这时候,他更听见弘昼讥诮的声音:“啧,果然是孬种……” 年寿扬声道:“谁说我是孬种?比就比!” 与方才一样,依旧是年寿先来。 年寿原本对自己的箭术是很有信心的,可看着不远处顶着苹果的弘昼,真拿起箭的那一刻,这才知道害怕。 站在他跟前的可是太子之子,皇上最喜欢的皇孙啊! 他拉弓时,手臂已微微有些发抖起来。 若是一不小心射到弘昼脸上或身上,甚至将人给射死了……他该怎么办? 偏偏弘昼半点不知道害怕,还嘴角噙着笑看着他,像示威似的。 一旁看好戏的人更是道:“年寿,你快点啊!” “磨磨蹭蹭的,像小姑娘似的!” 这话说的年寿更是心里慌慌的,手一松,箭就朝着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射去。 这一箭别说射到了弘昼身上,恨不得离弘昼还有几人远。 到了弘昼时,他心里是半点不慌,像没看到腿肚子吓得微微发抖的年寿。 一箭出去。 弘昼不仅正好射中的苹果,甚至还因力道过大,直接将苹果带的射到了地下。 众人又是连连欢呼。 弘昼含笑朝年寿走过去,道:“我想好了,方才你说若是我输了要我学三声狗叫,我也不愿仗势欺人,今日你当众学三声狗叫,将你这些日子在斗蟋堂‘赢’来的银子在城郊施粥就好了。” 年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来。 弘昼冷笑道:“男子汉言出必行,难不成你又打算赖账?” 年寿没法子,只能低头开口道:“汪!” “汪!” “汪!” 他不敢抬头看众人的表情,只听到那哄笑声一阵又一阵钻到自己耳朵里来。 他更是将拳头握的紧紧的,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定会叫弘昼好看的。 *** 年羹尧如今的处境也没比年寿好上多少。 原本年羹尧摆出一 副对纳喇·星德有提携之恩的架势,拽的像一五八万似的。 纳喇·星德是个实诚人,想着今日设宴,也懒得与年羹尧一般计较。 可纳喇·星德不计较,不代表四爷也不计较,四爷见年羹尧端着酒杯夸夸其谈的样子,含笑道:“年大人,我听星德说在西北时你十分照顾他,但凡有冲锋陷阵,立功的机会,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说着,他抿了一口酒,道:“来,我敬你。” 年羹尧连声道不敢。 四爷是太子,四爷敬人酒只需抿一口就行,但他明面上却不敢对四爷不敬,端着酒杯是一饮而尽。 四爷又道:“我还听星德说你将西北治理的很好,来,我敬你……” 渐渐的,众人也发现不对劲。 一开始大家只以为四爷是真心想敬年羹尧,毕竟从前年羹尧也是四爷的大舅子,如今这一杯杯酒灌下去,众人是心知肚明,想着四爷这是在同年羹尧算账。 四爷是一个理由接一个理由,即便他酒量差也不怕,反正每次也就抿一口而已。 年羹尧连喝十余杯酒后,四爷杯中的酒也就浅了那么一点而已。 年羹尧不傻,反之他还十分聪明,心里是愤恨不已,却也知道不能与四爷硬碰硬,便借着醉意道:“……太子爷这是什么意思?知道的清楚您这是器重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故意刁难我了!”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空着的酒杯道:“您看,我都已经喝了一斤多酒,可您连一杯酒都没喝,实在是不公平!” 他这话一出,可谓是满堂寂静。 四爷却是面色不改,并未直接接话,反倒是道:“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公平?” “呵,人生在世,又何来公平一字?” “你一出生就是总督之子,刚被调去西北就手握重兵,反观星德即便才能出众,却因为我的关系在西北屡遭刁难,年大人还好意思与我说什么公平?” 他很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即便他知道隆科多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恨他们父子入骨,可对着隆科多仍是一声又一声“舅舅”。 可惜年羹尧与隆科多不一样,他刚愎自用,不知道审时度势,按理说即便他真的心里对四爷不满意也不该当众嚷嚷,可他倒倒好,当众嚷嚷不说,甚至直到今日还没将纳喇·星德放在眼里。 四爷不动他动谁? 年羹尧一愣,笑着道:“太子爷说的是,这世上的确是没什么公平可言。” 四爷为君,他为臣,胳膊拗不过大腿。 他只好将手中的那杯酒喝的一干一净。 年羹尧虽是酒量了得,可任谁也经不起这等喝法,但四爷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索性他也只能装醉。 四爷自也知道他是装醉的。 年羹尧是不是装醉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四爷表明了自己对年羹尧的态度。 四爷见状,道:“我原先就知道年大人 海量,没想到几年过去,年大人酒量也不过如此。” “星德,差人给年大人端一碗醒酒汤来吧。” 纳喇·星德连声应是。 装醉的年羹尧却是吓得心惊胆战,想着四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将自己灌一碗醒酒汤后要自己再喝? 好在四爷并未理会他,与纳喇·星德及旁人说起闲话来。 四爷是个大忙人,并不能像众人一样在纳喇府上一做客就是一整日,用过午饭后,他就要带着弘昼等人回去。 刚出了纳喇府大门,四爷就听说今日弘昼的所言所行。 好心情的四爷当即就脸色变得铁青。 偏偏弘昼更是毫不在意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没分寸的人吗?” “您别看今日我与年寿比赛射箭凶险异常,但我是什么身份?年寿又是什么身份?他哪里敢对着我下手?若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赔上整个年家都不够的!” “虽说仗势欺人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有些时候对付年寿那样的人就得用这样的法子,不然可治不了他……” 四爷脸色沉沉的厉害。 他觉得弘昼胆子是越来越大,当即就下令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年寿当真是个胆子大的,一不小心那箭射偏了该如何?” “你,你简直是死不悔改!” 他气的是好心情荡然无存,气冲冲上了马车。 等着马车行至太子府,四爷面色虽和缓几分,却是吩咐道:“苏培盛,你给弘昼传话,就说这些日子叫他好好在院子里反省反省,没有我的吩咐,他谁都不能见,哪里都不能去!” “若是谁敢不听,直接打一十个板子!” 他只恨当初那一十个板子没冲着弘昼打下去。 兴许弘昼在床上养病还能老实些。 弘昼听说这消息时是叫苦不已,甚至缠着苏培盛要苏培盛在四爷跟前帮他美言几句。 就连见多识广的苏培盛都觉得弘昼没有一次禁足或被罚是冤枉的,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当个阉人好像也不错。 众人都说多子多福,可弘昼这样的儿子哪怕再多来一个,他觉得四爷定会再少活十年:“五阿哥您可别为难奴才,这次太子爷是真的生气了。” “您想啊,从前每次太子爷罚您时都是当着您的面说的,今日却是叫奴才传话,可见是已气的不行,您还要奴才帮您求情,您,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弘昼仔细一想,觉得这话很是有道理,便没为难苏培盛。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依旧在院子里安心看书写字,每日差小豆子将他的功课送给四爷看。 然后,他又要弘历帮着他在四爷跟前求求情。 四爷这次是再下定决心好好给弘昼些颜色看看,可架不住万寿节要到了,弘昼更是托小豆子前去给他带话,说自己准备了十分别致且有意义的礼物,若是皇上没见他亲自将礼物送去,肯 定会十分伤心的。 四爷只觉得弘昼这儿子可比处理公务棘手多了,想着将弘昼带进宫转一圈??[,想着叫皇上劝劝弘昼也是好的。 他更觉得松口答应弘昼迟几年成亲更是错误的选择,若弘昼身边能有人管束他一一,也是好的。 到了万寿节那一日,被关在院子里十几日的弘昼重见天日,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他与从前每一次一样,钻进了弘历的马车里,低声道:“哥哥,这些日子你想不想我?” 弘历有些不好意思道:“弟弟,你这话太肉麻了些。” “再说了,咱们不是每天都见面吗?” 四爷虽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弘昼院子,但这事儿却是难不住弘昼。 弘昼与弘历两人的院子是挨着的,就隔着一堵围墙。 弘昼身为听话的孩子,自不会明知道四爷不高兴,还做些火上浇油的事情惹四爷生气。 所以他就命小豆子搬来一架梯子,整日站在梯子上目送着弘历去上学,目送着弘历下学,甚至有些时候协闲来无事还会站在梯子上将弘历喊出来谈谈心,问弘历些马上要成亲,心里紧不紧张,想生几个孩子之类的话。 如今弘昼却将弘历挤的更紧了些,道:“这话哪里肉麻了?” “到时候嫂嫂进门,难道你就与她说这些话?你别看嫂嫂出门名门,被众人所称赞,但女子嘛,都是喜欢听些甜言蜜语的。” “你当着我的面这样不解风情就算了,可当着嫂嫂的面可不能这样……” 他说话归说话,整个人更是极不老实抱紧弘历的胳膊,亲昵道:“再说了,咱们每日见面归见面,但我却不能这样抱着你啊……” 弘历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好气道:“你这性子,就该叫阿玛一直关着你才好。” 他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却觉得有弘昼在真是好。 从前每次阿玛带他去哪儿总是他孤零零一个人坐马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弘昼高高兴兴跟在四爷身后进去了乾清宫御书房。 皇上依旧是老样子,不过脸上却架起来了一副西洋镜。 待弘昼与他老人家请安后,他老人家像小孩子似的与弘昼解释道:“……这些日子朕依旧照你所说的那样,每日一天两顿饭并三顿点心可是一餐都没漏下,有老四帮忙,朝中琐事也不打需要朕操心,每日是早早就睡下了。” “只是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眼睛不行了,每次多看会折子就觉得头昏眼花,老四为朕寻来的这西洋镜还是挺好用的。” 弘昼知道这就是后世的老花镜,也没有大惊小怪,亲切问候起皇上的身体状况。 皇上只说自己的身子仍是老样子,叫弘昼他们不必担心,更是问起弘昼这些日子又是赌钱又是与人以命比赛射箭一事,声音中是威严满满。 到了最后,皇上更是道:“……老四在朕跟前说起这件事时可是气的够呛,你倒是不与人赌钱了,却是与人赌命起来。” “叫朕说,你与年羹尧那儿子胆子都太大了些,以后不可再这般行事了知不知道?” 弘昼连连点头:“皇玛法,您放心,以后我定不会如此了。” 这等话别说四爷耳朵听的起了茧子,就连皇上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皇上冷声道:“你要记得答应朕的事情要做到,若是你食言,朕也会食言的。” 弘昼好奇道:“皇玛法,您指的是什么事儿?” 皇上淡笑道:“自然是你的亲事了。” 弘昼一惊,只觉得皇上真的是不讲武德。 他后退两步道:“皇玛法,您真是的,您是天子,天子答应别人的事儿哪里有食言的道理?我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偶尔那么一两回说话不算数也是很正常的……” 说着,他更是道:“那什么,皇玛法,我好久没给惠玛嬷请安了,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这话一说完,他是一溜烟就跑了。 但皇上却是心意已定。 他老人家想着弘昼这性子怕是很快会闯祸的,到时候弘昼娶妻一事就指日可待。! 第 114 章 弘昼对皇上的想法则是一无所知,想着皇上定又是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是在吓唬他。 但这等事,即便是虚晃一枪还是怪吓人的。 所以弘昼一直带着弘历在翊坤宫待到宴会快开始时,这才露面。 万寿节是与除夕,正旦等节一样重要的节日,想当初皇上在自己整寿时还办过千叟宴,可谓声势浩大,彰显皇家风范。 但随着皇上年纪越来越大,所追求的东西则与从前不大一样,今年万寿节连些皇亲国戚都没请,只请了几个位份高的妃嫔,以及信得过的儿子们。 像老三,老八,老九之流,皇上借口他们需要养病,不宜操劳,并未请他们进宫。 可就算这般,殿内仍坐了大几十号人。 每年的万寿节与往年都是大同小异,皇上举杯说话,众人齐齐称赞,再是一众皇子皇孙们奉上礼物。 今年是以四爷为首,带着恒亲王等人上前送礼。 四爷给皇上送的是一个西洋的鼻烟壶,说马上夏日就要来了,这鼻烟壶里装的是薄荷叶等提神醒脑的药材。 恒亲王给皇上送的是一块玉石,这玉石未经雕刻,是桃子形状,意头极好。 …… 一个个按照长幼顺序送了下来,这些人送的礼物皆与往年无异,毫无新意,皇上嘴上说着“你们送的礼物朕都很喜欢”之类的话,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皇子礼物送完,则轮到皇孙上前送礼物。 因四爷是太子,自是以弘时为首上前给皇上贺寿。 弘时也好,还是弘历也罢,礼物也是一样毫无新意。 唯独弘昼上前时将手中的斗盒捧的紧紧的,更时不时将盒子拿起来看一看,这里人多,空气不流通,可别叫这蟋蟀焖死了。 坐在皇上身侧的四爷在看到弘昼手上那个甜白釉的小盒子时,只觉得有些眼熟。 可等着他见到弘昼将手中的斗盒举起来看的时候,心里是一个咯噔——这莫不就是弘昼花几十两银子买来的蟋蟀? 他虽一直觉得弘昼不按常理出牌,但今日可是万寿节,哪里能容得了弘昼胡闹? 便是机敏如四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弘昼翘首企盼,终于盼到了自己献上寿礼。 他郑重上前,道:“孙儿给皇玛法祝寿了,恭贺皇玛法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爷已紧张起来,低声呵斥道:“弘昼,你给皇阿玛送的是什么东西!” 今日出门之前,他还不忘检查了三个孩子给皇上准备的寿礼。 可到了弘昼这儿,弘昼却是死活都不肯拿出来,更是煞有其事说什么这是他给皇上准备的惊喜,若提前叫人知道,那就不是惊喜。 弘昼更是拍着胸脯保证,说皇上一定会喜欢他送的礼物的。 四爷觉得自己真傻,竟天真到一次又一次相信弘昼的话…… 皇上原本是没有注意到这么多的,可经四爷这么一提醒,他老人家这才想起来每个人上前送寿礼时都会介绍一番,将自己送的东西吹的是天花乱坠,唯恐叫旁人比了去。 可唯独到弘昼这儿,弘昼只捧了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更是什么都没说。 这下连皇上都不免有些好奇起来:“弘昼,今日你送给朕的是什么好东西?” 弘昼虽觉得自己心意难得,这只蟋蟀皇上一定会喜欢。 但他到底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叫旁人知道他送了一只蟋蟀给皇上,定又要议论纷纷,说不准还会说他玩物丧志。 他才不会给别人这样说他的机会,便道:“皇玛法,待会儿您下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他越是这样说,皇上便越是好奇,便要魏珠将东西拿过来给他看看。 弘昼以为皇上的意思是隔着斗盒看一看。 但问题出就出在皇上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皇上见魏珠拿上来一个从未见过的盒子,这盒子不过是寻常的甜白釉,盒子上下周围各有几个小洞,好像还会动似的,是愈发好奇,使劲儿将斗盒打开。 四爷的制止声与弘昼的惊叹声齐齐响起。 随着他们声音落下,那只叫‘柚子’的蟋蟀是一蹦三尺高,直接蹦了出来,可是将皇上吓了一跳。 好在皇上身侧的魏珠清楚弘昼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若换成寻常人送这样的东西来,他就要高声大喊“护驾”的。 蟋蟀本就是畜生。 被拿来赌钱下注的蟋蟀更是生命力顽强。 它被困在小盒子里这么长时间,早已急不可耐,一蹦就蹦到了坐在皇上下首德妃娘娘的身上。 德妃娘娘自老十四离京后是心情不好身子也不好,原是有气无力坐着的,冷不丁有个小虫子朝她飞来,吓得她是一蹦三尺高。 站在她身后的绿波更是吓得连连挥手:“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只活泼好动的蟋蟀见着情况不对,索性转头直奔另一处而去。 而德妃娘娘身边坐的则是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更是娇气,吓得是花容失色不说,更是尖叫声连连。 很快,殿内是惨叫声,尖叫声一片。 后宫中的妃嫔大多出身名门,养的尊贵,最是怕这些小虫子。 偏偏她们又不知道这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个个是吓得够呛。 虽说很快有太监上前去抓这蟋蟀,但能够在此处伺候的太监那都是极有眼力见的,知道这玩意儿是弘昼送给皇上的礼物,是打也不敢打,拍也不敢拍。 一时间,殿内是热闹极了。 弘昼更是急的站在凳子上,指挥着小太监们这里抓完那里抓,最后更是嚷嚷道:“你们小心些!” “可别把‘柚子’踩死了!” “这可是我送给皇玛法的寿礼!” 一众太监们足足忙了一刻钟,这才将蟋 蟀抓住。 到了最后,魏珠已累的是气喘吁吁,将蟋蟀装进斗盒里,送到皇上跟前。 他在身边伺候这么些年,一向是极守规矩,如今却是累的额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更是气喘吁吁道:“还请,还请皇上过目。” 方才鸡飞狗跳的闹上一场,四爷已是脸色铁青。 皇上脸色也不大好看,不敢相信道:弘昼,你给朕送了一只蛐蛐?” 蟋蟀,也叫蛐蛐。 弘昼自然听出了皇上语气里的不可置信,只重重点头道:“没错,皇玛法,我给您送了一只蛐蛐。” 殿内已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其中自以宜妃娘娘为首,她本就对弘昼是一肚子意见,想着方才自己如此丢脸,更是撇嘴道:“呵,真是天下奇闻,皇上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有人给皇上送蟋蟀当寿礼的道理?” 她的妹妹郭络罗贵人更是接话道:“谁说不是了?若弘昼小阿哥今年三两岁,我也想得明白!” “但弘昼小阿哥今年可十三四岁,怎么还做这等不知轻重之事?” 便是平日里对弘昼印象颇好的妃嫔们也觉得弘昼今日行事有些不规矩。 弘昼却像是没听到这些议论声,没看到那怀疑的眼神一般,正色道:“皇玛法,我这样做也是有缘由的。” “如今您虽并未像从前似的批阅奏折到深夜,可您却是年纪大了,批阅奏折也好还是看书也好,时间久了总是会伤身伤眼睛的。” “这蟋蟀养在您桌前,时不时叫上两声能给您解解闷不说,您累了或眼睛不舒服的时候还能逗逗它,就好像我在您身边一样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斗盒里的蟋蟀像是听懂了弘昼话中的意思似的,连连叫了两声。 皇上忍不住拿起斗盒看了起来。 里头装的蟋蟀比寻常蟋蟀大上许多,挥着翅膀四处扑哧,可见生命力顽强。 他老人家忍不住道:“这只蟋蟀叫什么名字?” 弘昼认真道:“它叫‘柚子’。” “我有只猫叫‘橘子’。” “您送我的马叫‘香橼’。” “所以按照辈分,他就该叫‘柚子’。” 皇上微微颔首,便将这斗盒递给到魏珠手上,吩咐道:“给这蟋蟀找个大点的盒子装起来,将这盒子放在朕书桌前,找个小太监好生照顾它。” 魏珠连声应是。 下面的皇子与妃嫔们更是交头接耳,议论不已。 皇上自知道在想些什么,在说些什么,是微微扬声道:“你们送的礼物朕都觉得很好。” “不管是老四送的鼻烟壶还是老五送的玉石,不说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却也是价值不菲。” “可朕问你们,你们有想过朕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吗?” 随着他老人家这话一出,方才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老人家更是道:“不说别的,这花瓶瓷 器古玩玉石什么的,朕私库里能堆成一座山,未必你们不知道吗?” “你们知道!可你们不过想着送给朕的东西是万万不能出错的,更想着东西越贵重,越能显出你们心意来是不是?” “弘昼的礼物虽不贵重,却是用了心的,是真心实意为朕想的……” 厚脸皮的弘昼更是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皇上这话一出,果然无人再敢说什么。 惠妃娘娘更是率先道:“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咱们弘昼可真是聪明伶俐,这东西送到皇上心坎上去了!” “本宫活了大半辈子,竟还及不上一个半大的孩子。” 有惠妃娘娘打头阵,众妃嫔,众皇子是连连附和。 弘昼心里更是高兴起来,觉得他这礼物既能逗皇上开心,又能给他的蟋蟀找个好归宿,可真是两全其美。 唯独四爷仍是脸色沉沉。 他想,若换成旁人谁敢在万寿节给皇上送一只蟋蟀,以皇上的性子,只怕要将这蟋蟀砸到他脸上去。 可见这人一旦偏心起来,真是毫无道理可言。 但四爷是万万没想到,皇上今日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每次进宫都能看到摆在皇上书桌上的斗盒,甚至当初装着蟋蟀的甜白釉斗盒换成了纯金打造的斗盒,比从前那盒子足足大了一倍。 当初那只名不见经传的蟋蟀一跃成了御蟋,更是得意起来,就连四爷启禀事情的时候,它都还忍不住叫上两声。 四爷见了只觉得这蟋蟀扫兴烦闷,可皇上却是乐在其中,有的时候与四爷说话时还忍不住逗逗他。 这下四爷就算不痛快又能怎么办? 只能憋着! 不过好在今年夏日刚至,天气热了起来,皇上就说要带着众人前去畅春园避暑。 今年皇上更是点名要十三爷一并前往。 可这是无上的殊荣。 要知道几乎没有领了差事的皇子能随着皇上一起去畅春园避暑。 十三爷自也不愿前去畅春园,毕竟如今他可是四爷的左膀右臂,他一旦离开紫禁城,四爷肩上的担子会重絮叨。 但皇上却道:“……你早些年腿得了怪病,好不容易治好了腿,如今又劳心伤神,弘昼时常和朕,和老四说要保重身子之类的话,我们倒是保重了身子,可你却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去了畅春园,也不是不能处理公务,每日差人将折子送过去就是了。” “你去了畅春园也能松快些。” 十三爷还是不肯答应,借口自己府中走不开。 四爷听闻这话也跟着劝他,说成了亲的弘昌也算大人,得叫弘昌历练一二才是,总不能府中的担子一直都压在十三爷身上。 皇上与四爷齐齐上阵,十三爷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十三爷从小与四爷关系要好,很多方面与四爷是如出一辙,比如事无巨细皆喜欢自己来操心。 再加上如今弘昌年纪也不大,十三爷并没有要弘昌帮着管外院之事,到了临要出门之际,他对弘昌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照顾好弟弟妹妹,若府中有拿不准的事儿只管差人送信去畅春园。 到了最后,他更是道:“……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不需我操心什么,按理说你成亲之后更算得上是大人。” “你与谁交好,与谁来往过密,我不该过问。” “但你离八哥,弘旺他们还是远些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些人心术不正,跟着他们也是会学坏的。” 弘昌听到这话却是不以为然,笑着道:“阿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这些日子频频与弘旺来往并非觉得弘旺是值得结交之人,而是弘时堂兄与他来往过密,我几次相劝,他也不听。” “八伯做的哪些事,我也是知道的,正因如此,我才想着多在弘时堂兄身边多规劝他一二,免得叫他被弘旺他们蒙骗了去。” 连他都觉得弘时实在是不聪明。 十三爷原本是有几分担心的,听到他如此说,这才道:“你既然知道其中道理,那我就放心了。” 一行人略收拾了几天,赶在五月初就出发去了畅春园。 弘昼是早见识过皇上对畅春园的偏爱,这些年基本上每年热起来,皇上就会带着弘昼他们前去畅春园避暑。 弘昼每年过来都很开心。 今年十三爷一同来畅春园,甚至还住在他们隔壁院子,他就更高兴了。 在畅春园的日子里,弘昼离皇上所居的九经三事殿远得很,再加上没有四爷日日盯着他,他快乐的像一匹小野马似的。 一日日钓鱼,游水,摘野果子,烤肉……就连到了夜里睡着了,他脸上还挂着笑。 到了七月,天气热起来,就连畅春园也有了几分暑气。 弘昼就不大爱动弹,整日窝在屋子里吃瓜果看杂书来。 他所说的杂书只是与正经学问不相关的书籍,有的讲的是聊斋故事,有的说的是奇闻异事……这些书是皇上亲自为他挑的,想的这些书籍多少也能学到东西。 这一日弘昼正在屋子里看《聊斋》,看的他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他刚想吩咐小豆子将屋内的冰块撤下去,谁知道他一抬头,却见到了不远处坐在炕上的四爷。 人吓人,吓死人。 弘昼冷不丁被四爷吓了一个激灵,当即就叫出声来,更是道:“阿玛,您,您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没说一声?” “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子可是会吓坏我的!” 他觉得四爷来就来吧,脸色还这样难看,惹得他认真想了想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 可他转而一想,不对啊! 这些日子他住在畅春园,四爷住在太子府,两个地方相距甚远,应该不知道他做的那些顽皮事儿。 更何况依照四爷的性子,他若真做错事,哪里还会坐在 这里?早就开口训斥他了。 四爷扫了他一眼,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白天的,你怕什么?” 弘昼举了举手上的书,正色道:“我在看鬼故事了,自然害怕。” 说着,他又添了一句:“这书可是皇玛法给我找的。” 四爷来畅春园,自首先要给皇上请安的,方才已知晓了这事儿,所以就并未多言。 弘昼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虽说四爷在外人跟前都是这副冷脸模样,但在他们跟前也是有温情时刻的,每每前来差畅春园看他与弘历,总是会问他们最近读了什么书,每日做什么打发时间。 但今日的四爷却沉默的奇怪。 弘昼放下书本,凑了过去:“阿玛,您可是有心事?”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上次四爷这般脸色时还是年侧福晋去世的时候。 四爷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弘昼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儿?” 他的思维向来是天马行空,是越想越害怕,更是道:“难不成是额娘出事了?” 四爷皱眉道:“你胡说什么?” “没有的事!” 弘昼正色道:“那为何您脸色这样难看?” 迟疑片刻,他又是道::“那难道是钮祜禄额娘出事了?” 四爷再次摇头。 弘昼只觉得自己真的要被他急死了,忙道:“阿玛,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倒是说呀!” “要是您再不说话,我就要被急死了!” 四爷微微叹了口气,道:“是弘昌。” 弘昼一愣:“那是弘昌堂兄出事了?” 说着,他更是安慰起四爷来:“您别伤心别难过,我知道您担心十三爷受不住,自古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世上最难受的事儿,您放心,这些日子我会好好陪在十三叔身边安慰他的……” 四爷实在忍不住扫了他一眼:“弘昌好得很!” 弘昼又是一愣,不知道四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在他听四爷娓娓道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弘昌与弘时这些日子和老八,老九等人来往过密,弘昌不比弘时糊涂,但一来二去的相处下来,他觉得老八和老九也不算什么恶人。 再加上老八擅长攻心,弘昌就和弘时一样,渐渐觉得老八是个好人。 恰好老九有事请弘昌帮忙,这等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是老九委托弘昌帮他买个铺面。 老九乃是做生意的奇才,从前用钱是挥金如土,自被皇上下令抄家后,家中就一贫如洗。 老九哪里受得了这等苦? 所以就想借了妻弟的名头重新做起生意来。 能得老九看中的铺面自是不同凡响,老九也好,还是老八也好,在京中已无什么威望可言,所以老九就想到了弘昌。 要知道如今的十三爷可是京中继四爷之后的另一座热灶,往年连四爷都没能跟着皇上前去畅春园,今年十三爷却能跟着去了,弘昌身为十三爷长子,一出马事情定能成的。 弘昌听说这消息后原是一口回绝的。 可后来老九劝过他好几次,直说这铺子开起来之后定不会叫人知道,还说愿意让三成利润给他,更说京城做这等事儿的人多的很,又不知弘昌一人。 弘昌心动了。 他差人下去打听一番,发现恒亲王府的弘昇,七贝勒府的弘曙等人都做过这等事。 用老九的话来说:“咱们虽是皇子,可不得宠的皇子那叫什么皇子?吃穿用度,人情往来,打赏下人……哪里不需要银子?就靠着皇阿玛拨下来的那点银子哪里够?” “想当年我做生意一事,皇阿玛知道后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若非不是弘昼搅和,如今我还躺在家里舒舒服服过日子的。” “连皇阿玛都不说什么,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弘昌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 纵然身为皇孙,但他一直都知道银子可是好东西。 想当年十三爷得皇上厌弃,一家老小过的是捉襟见肘,若非有四爷接济,只怕也生活都要成问题。 等着十三爷得势后,虽说府中略宽裕些,但十三爷向来对自己严格要求,不做生意,不收不该收得银子……以至于前些日子他想给刚出生得儿子打个长命锁都想了又想,最后只选了个小小的长命锁,偏偏他的妻子纳喇氏还安慰他,说这长命锁样式别致精巧,还说小孩子戴的长命锁若是太重了,小孩子可是压不住的。 一想到这里,弘昌心里就难受极了,就答应了老九。 有弘昌出面,不仅买下了这旺铺,甚至还比市价低了三成银子。 弘昼听到这里,自然知道四爷为何会忧心忡忡,毕竟十三爷清正廉明,若知晓儿子做这等事肯定会伤心的。 他忍不住安慰四爷道:“阿玛,待会儿您与十三叔好好解释一番,人生在世谁能无错?” “弘昌堂兄想必也是一时间被九叔迷惑了,叫十三叔好好与他说说,想必他就不会再犯。” 四爷只苦笑一声,道:“这件事尚可以说弘昌是被老九迷惑,可这件事后没几日,他更是主动找年羹尧要了三万两银子。” 弘昼:!!! 他原以为弘昌是个老实沉稳的,没想到也和他心一样黑! 不,他就算心黑,也不敢私下找年羹尧要银子的。 年羹尧是谁? 那可是入朝为官几十年的老狐狸,他们小小年纪哪里能在年羹尧手上讨得什么好处?只怕这件事是年羹尧给弘昌设的圈套。 四爷想着十三爷清正廉明了半辈子,竟养出弘昌这样一个儿子来,若叫十三爷知道,不知道该多伤心:“凡事有一便有二,就像弘昌似的,见银子来的简单,胃口就越来越大,你可知道弘昌用的是什么证据找年羹尧要钱的吗?” “弘昌与年羹尧说会叫十三弟好好劝劝我,要我莫要再与年羹尧一般见识,从此之后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收了年羹尧的银子,压根没办事。 ⒚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年羹尧怎么会轻饶他?便将他做的那些事都捅了出来……” 弘昼皱皱眉,没好气道:“他们肯定是故意的。” “十三叔那样看重名声的人,若知道弘昌堂兄做的这些事,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他觉得老八也好,还是年羹尧也好,都不是那么简单对付的人。 想想也是,能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人,又有谁是简单的? 年羹尧知道四爷难得对付,便从十三爷身上下手,毕竟十三爷可是四爷的左膀右臂。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可既然年舅父有心将这件事闹开,那十三叔迟早都会知道这事儿的……” 四爷也是这般想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百忙之中今日抽时间过来一趟。 弘昼忍不住道:“走,我陪您一起去找十三叔。” 十三爷在看到四爷过来时面上一喜,他们兄弟两的感情向来极好。 四爷竟不知道如何与他说起这事。 还是弘昼快刀斩乱麻,说四爷有话要说。 四爷见挨不下去,这才和盘托出。 十三爷虽面上惊愕,却很快回过神来,苦笑着道:“……四哥,我们兄弟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今日,多谢你来畅春园将此事告诉我,相较于我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件事,从你嘴里知晓,我心里还好受些。” 就算是他面上再怎么云淡风轻,但自己的长子做出这等事情来,他心里仍是不舒服的:“其实早在许久之前,弘昌就已出现端倪,他劝我借着身份去做生意,更说这生意旁人能做,我自然也能做,却被我拒绝了。” “我们府中的日子向来不算显赫,所以这才给了九哥与他们可乘之机。” 说着,他更是冲四爷笑了笑,道:“四哥,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儿的。” “至于弘昌这件事,我会看着处理的。” 四爷见他这般模样,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了些:“弘昌年纪不大,向来又是听话懂事,你好好劝劝他,想必他会将你的话听进去的。”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老九那,我稍微就会去禀明皇上,看看皇上如何处置他。” 他觉得以皇上的性子,老九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毕竟当日皇上下令抄了老九家的时候可是放出话来,老九此生不得再沾染生意。 十三爷含笑应好,甚至还亲自送了四爷出门。 半个时辰后,陪在十三爷身边的弘昼就听说了皇上对老九的处置,将老九与老大一样终身幽禁起来,更是说老九“顽劣不改,枉为皇子”。 甚至皇上为了避免宜妃娘娘来他老人家跟前求情,一道圣旨将宜妃娘娘也送回去了紫禁城。 这下,弘昼就有事可忙了,不光要陪十三爷 ,还得去安慰安慰皇上,恨不得将一个人劈成两半用。 这日,弘昼刚从九经三事殿出来,迎面就碰上了十三爷。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弘昼笑眯眯道:“十三叔,您来给皇玛法请安的?御膳房给皇玛法准备了冰碗,我正准备端一碗去给您尝尝的。” 这两三日下来,纵然十三爷表现的像没事人一样,但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有些人呐,是越伤心则表现的越是云淡风轻。 十三爷含笑道:“冰碗得及时吃才是,若是等你给我送过去,只怕这冰碗都已经化了。” 叔侄两人便一齐进去吃冰碗。 御厨出品自然是手艺有保障,加了糖的牛乳冻成冰块,磨成冰沙,上头浇了乳酪,更是淋上干果碎,葡萄干等等东西,一口下去是清清爽爽,仿佛连心里都是痛快的。 当日皇上发落老九时就听说了弘昌一事,但他老人家并未过问,想着十三爷向来办事靠谱,只体谅他心里难受,所以就这样静静看着十三爷吃冰碗。 一碗冰碗吃完了。 十三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含笑道:“弘昼说的没错,这冰碗的确是味道极好。” 说着,他更是道:“皇阿玛,今日儿臣是为弘昌一事前来的。” 正埋头吃冰碗的弘昼连头都没抬一下,十三爷可比四爷脾气好多了,他想也不想就猜到十三爷今日肯定是过来为弘昌求情的。 毕竟弘昌不仅是十三爷的长子,更是在去年年底被立为了世子。 皇上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微微颔首道:“你说。” 十三爷道:“儿臣想请皇阿玛下令终身圈禁弘昌。” 弘昼一惊,手中的勺子都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下。 他不敢置信看着十三爷,只觉得十三爷那样温顺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出这般残忍的话来? 若照十三爷这样来说,他只怕早就被圈禁起来了。 便是皇上见多识广,面上也带着几分惊愕:“你说什么?你要将弘昌终身圈禁?” 十三爷微微颔首,正色道:“是,皇阿玛,您没有听错,儿臣请您下旨将弘昌终身圈禁。” 这几日弘昌也好,还是弘暾也好,皆来畅春园求见。 十三爷并未见弘昌,只见了弘暾,对弘暾道:“人生在世,不是说做错了事认个错就能揭过的,你回去与弘昌说,这件事我绝不原谅。” 这几日里,他睁眼闭眼皆会想到弘昌,纵然面上是云淡风轻,但他却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弘昼甚至顾不上去捡掉在地下的勺子,扬声道:“十三叔,这事儿没必要闹得这样严重吧?”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中了年羹尧等人的圈套。 十三爷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可说出来的话却有千斤重:“皇阿玛,儿臣觉得这事极有必要。” “如今四哥已被封为储君,儿臣助四哥协理朝政,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四哥与儿臣,今日若儿臣对弘昌网开一面,岂 不是叫旁人觉得儿臣有失公允?” 说着,他更是一撩衣裳跪了下来:“所以,还请皇阿玛下令将弘昌圈禁。” 皇上看着眼前一脸郑重的十三爷,看着眼睑下一片青紫的十三爷,身为一个父亲,他知道十三爷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他更是明白为何四爷谁都不信,却唯独相信十三爷。 十三爷值得四爷如此相信:“老十三,你可想好了?” “朕圣旨一下,这事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十三爷面上是半点犹豫之色都没有,正色道:“儿臣已经想好了。” 皇上微微颔首,当即颁布圣旨,因十三贝勒长子弘昌秉性愚蠢,向来不知率教,伊父十三贝勒请圈禁在家,很快,这道圣旨就被送回京城。 十三爷面上仍没什么表情,正色道:“儿臣多谢皇阿玛。” 这话落下,他更是转身就走。 弘昼方才就屡次劝过皇上与十三爷,可皇上也好,还是十三爷也罢,谁都没听他的。 眼瞅着十三爷走了,弘昼与皇上说了一声后,也气喘吁吁追了上去:“十三叔,等等我,等等我……” 十三爷回过头来,面上才露出些许伤感之色来:“弘昼,你可是有事儿?” 弘昼知道他是难受的,自己亲自养大,寄予厚望的长子落得终身圈禁的下场,换谁谁都难过:“十三叔,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皇玛法和阿玛都没有计较这件事的意思……” “我知道的。”十三爷已行至林荫下,看着不远处那刺眼的烈阳微微发怔,好一会才道:“正因为我知道皇阿玛和四哥都不计较此事,所以我才不能不计较。” 这话说的弘昼是微微愣了一愣。 十三爷看着他,含笑道:“弘昼,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觉得以年羹尧那等老奸巨猾之人会拱手送三万两银子给弘昌吗?” “年羹尧为官多年,应该清楚的很,只怕连我都不一定能劝四哥对他放下戒心,更别说弘昌。”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前不久皇上才下令惩治贪官污吏,如今弘昌却做出这等事情来,若不严惩,如何服众?” “甚至还会有人说是四哥看在我的面子上包庇于弘昌,到时候四哥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若是不管,四哥心里过不去他心里的那道坎,若是管了,我们兄弟之间难免会心生嫌隙。” “年羹尧大概就是如此打算的。” 说到这里,他又是苦笑一声:“只可惜啊这件事就算是闹得沸沸扬扬,也不能伤及年羹尧根本。” “年羹尧老奸巨猾,道行颇深。弘昌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设计了弘昌,却落得一个被弘昌勒索,得四爷针对的下场。” 弘昼仔细一想,就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一开始老九偷偷找弘昌这事儿老八等人并不知情,等着老八缓过神时,已知这事儿无力回天。 毕竟以四爷的性 子迟早会知道这件的,四爷可以容忍老九针对于他,却不会容忍对孩子们下手,所以不管如何,老九都是保不住的。 老八当断则断,索性以老九拉了弘昌与十三爷下水,设计了这样一盘好棋。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只是老八也好,年羹尧也好,皆万万没想到十三爷会壮士断腕。 别说他们了,就连弘昼也没想到:“十三叔,您,您会后悔吗?其实按照规矩,对弘昌堂兄小惩大戒一番就够了,毕竟从前这等事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十三爷摇摇头,面上的神色很是坚定:“今日我之所以请皇阿玛严惩弘昌,一来是叫我身边人看看,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重蹈覆辙。” “二来我也是想借此事叫八哥和年羹尧他们看看,叫他们好好看看,若再拿我身边之人离间我与四哥的关系可是行不通的。” 这一刻,就连弘昼都明白为何四爷会这样相信十三爷,会这样看重十三爷。 只是可怜了十三爷与弘昌。 好在皇上虽照十三爷要求下令将弘昌圈禁下来,但到底不忍对弘昌下狠手,只命弘昌所居的院子围起来,在家圈禁。 虽说院子周遭有重兵把守,看起来是像模像样,甚至怪吓人的,但十三爷或旁人想要进去看看弘昌,却非难事。 等着四爷听说这消息匆匆赶到畅春园来时,已是第二日。 四爷是直奔十三爷院子,开口就是一通质问,更是要拉着十三爷去皇上跟前一起求情。 十三爷很少在四爷面上见到这般怒色,任由着爷爷拽着自己,却是动也没动。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四哥,就算你将我拉到皇阿玛跟前,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这件事,我心意已决。” “皇阿玛更是圣旨已下。” “已是再无转圜的余地。” 四爷拽着他胳膊的手缓缓松开,低声道:“当年我原以为被皇阿玛立为太子,我们就能高枕无忧,可如今,却仍是有许多身不由己。” “我本就愧对于你,现在是更加愧对于你。” 他是个聪明人,自知道十三爷为何会这样做。 十三爷却扶住他的肩,不急不缓道:“四哥,你别这样说,我并不觉得委屈。” “若不是有你在,我有没有继续活在这世上都是未知之数。” “更何况弘昌虽被圈禁,却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并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纵然他这话说的是云淡风轻,但四爷听了仍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这话说的简单,实则却是波及颇多。 即便有朝一日弘昌被放出来,却因圈禁这些年月抬不起头,甚至连他的孩子也会遭人耻笑…… 可如今事已成定局,四爷并未再多言什么,直说起老九一事。 老九知道皇上下旨将他圈禁之后并未吵并未闹,甚至并未要求求见皇上,直放声大笑,更说想要见四爷一面。 十三爷听闻这话微 微皱眉:“四哥,你打算去见他吗?” “他这个人诡计多端,无缘无故的不会要见你的。” 他这话音刚落下,走进来的弘昼就扬声道:“什么?阿玛,九叔要见您?” “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弘昼是听小豆子说起四爷过来的消息,想着自己闲来无事,四爷嘴巴笨不会安慰人,所以打算过来凑凑热闹。 四爷本就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去见老九,如今扫了弘昼一眼,不悦道:“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说要见我,又没说要见你!” 弘昼正色道:“九叔没说要见我我就不能去见他了吗?好歹九叔也是我的叔叔,他被皇玛法下令圈禁,以后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自然要赶去见他一面的。” 四爷懒得搭理他。 弘昼索性就站在四爷身边不肯离开,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的架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这还没等上十年就能报仇了,自然要去看看老九如今落下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 四爷是有些朝政上的事与十三爷说的,可架不住弘昼站在一旁目光灼灼盯着他,那眼神,就像个怨妇似的。 四爷与十三爷说了几句话后,实在是忍不住,对着弘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弘昼正色道:“我想跟着您一起去看九叔的。” 十三爷见状也劝道:“四哥,弘昼既想去就让他去吧。” “我猜测九哥找你定没好事,肯定又想坑你最后一次,若带着弘昼过去,插科打诨一番,兴许还是好事。” 弘昼连声道:“就是!” 四爷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原本他一开始还在犹豫不决,这事儿被却十三爷与弘昼定了下来。 四爷便决定明天一早去见老九。 当他要走时将这消息告诉弘昼,弘昼是小脸一垮,皱眉道:“阿玛,您是不是不想带我去,故意将时间定在一大早的?” “如今我住在畅春园,若是一早赶去京城见九叔,岂不是半夜就要起来了?” 四爷已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他道:“若是你起不来那就算了。” 他也知道老九找他没什么好事。 正因如此,他才不想带着弘昼一起去。 这话一说完,他就骑马走了。 弘昼却挥着手冲四爷的背影道:“阿玛,您放心,我一定会起来的。” 夏日的天儿黑的早,这太阳还没落山,弘昼就垫巴了几块点心后睡下了。 寻常人这般早肯定是睡不着的。 但弘昼可不是一般人,心中数着羊很快就睡着了。 子时一过,他就麻溜起身。 小豆子已为他安排好了马车。 到了马车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弘昼又睡了一觉。 所以当四爷看到坐在九贝勒府门口的弘昼时,不光没觉得他憔悴,甚至觉得他比往日里还要精神。 甚至弘昼左手举着肉包子,右手举着葱油饼,吃的是满脸笑容:“阿玛,我也给您带了早饭,您要吃吗?” 四爷摇头道:“不用,我吃过了。” 弘昼则要小豆子将剩下的肉包子和葱油饼带回去煎一煎,擦了手,就屁颠屁颠跟着四爷进去了。 老九的贝勒府比起从前来已不仅仅只用“萧条”两个字来形容。 这一路上,弘昼连个人都没看到。 富丽的装潢与清冷的院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鬼屋了。 弘昼跟在四爷身后到了书房。 老九一早九知道四爷今早会来的消息,正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发怔,听见响动,看到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讥诮一笑:“四哥,你真不愧是被皇阿玛立为太子的人选,胆子还真大啊!” “你不光自己来了,还把这小崽子也一起过来了。” “难道就不怕我在这里设下埋伏,要了你们父子两个的命吗?” 说到这里,他就放声大笑起来,好像这等事光是想一想就叫人开心极了:“你说,若皇阿玛知晓这个噩耗,是不是会很伤心?”! 第 115 章 弘昼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四处瞄了瞄。 他年纪小小,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难道就要将这小命交代在这儿? 四爷却是巍然不动,淡淡笑道:“九弟,你不会这样做的。” “小时候皇阿玛就夸你精于算数,所以后来你的生意才会做的那样好,你该知道,今日若我们有个二长两短,你也好,还是紫禁城中的宜妃娘娘,或九福晋他们也好,乃至于恒亲王,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的。” 他这话猜对了。 老九却宛如猫儿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一蹦二尺高:“呵,老四,你可真聪明啊!” “怪不得我们这些兄弟都比不上你,叫你将那太子之位抢了去!” “如今皇阿玛下令将我软禁起来,你很高兴,很得意是不是?” 四爷看向他的眼神宛如看跳梁小丑似的,淡淡道:“你千方百计找我过来可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的?” 老九扬声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老四,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我就是要涮着你玩,就是要你心里像猫爪子挠似的……” 要是寻常人听到这话定会怒不可遏,可四爷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自不会如他所愿。 四爷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对着弘昼道:“弘昼,我们走吧。” 就这? 这一刻,弘昼只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似的,真是枉费他大半夜就爬起来。 弘昼刚与四爷下了台阶,就听见身后传来老九那气急败坏的声音:“老四,你给我站住,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到底要与你说什么吗?” 四爷脚下的步子是停都没停一下。 弘昼却是不如四爷道行深,恨不得冲过去抓着老九的衣襟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可下一刻,他就觉得四爷的做法是对的,听见身后的老九撕心裂肺道:“我告诉你,你别得意,你以为就只有我和八哥他们看你不顺眼吗?背地里盯着你的人多的很!” “我知道,你也好,还是皇阿玛也好,都觉得弘昼当初遇刺一事是我设计的。” “我告诉你,这件事可不是我做的!” “我要你抓心挠肝,我要你吃不下睡不着哈哈哈哈……” 四爷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可很快又继续朝外走去。 弘昼却是频频回头。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老九时是在紫禁城中,那时候的老九陪在宜妃娘娘身边,那叫一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但如今的老九却像是疯了一样。 父子两人一直走到了门口,弘昼如小时候一样拽了拽四爷的袖子,低声道:“阿玛,您说九叔说的是真的吗?” 四爷难得冲他笑了笑,道:“自然是假的。” “那段时间你刚好设计叫老八离开京城去了西宁,老九怀恨在心,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 “就算不是他安排的 人,也是他手底下的人安排的……” 弘昼却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皱皱眉道:“可是阿玛,九叔都落到这等境地,应该是不会撒谎的。 四爷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弘昼你想过没有?也许就是老九他想到我们觉得他这个时候不会撒谎才会如此说的,他想要我们日夜不安,想要我们担惊受怕,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说着,他拍了拍红色的肩膀,含笑道:“你不必担心,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 “万事,还有我在你身后。” 弘昼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这会儿他也想明白老九是个什么路数,老九就是想要他们抓心挠肝,想要他们苦苦哀求……就算是这时候他去求老九,达到目的的老九是怎么都不会说的。 回去的路上弘昼更是越想越不对劲,只觉得疑点重重。 是啊,当初所有人都觉得他遇刺一事是老九做的。 可以老九的聪明才智应该是不会做出这等蠢事的,若真想要下手,大可以将太子府门口他的人撤走几天在下手,这样,老九的嫌疑就会小很多。 那,到底会是谁呢? 老九明明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却是闭口不言,大概觉得这人能对付四爷。 一想到这里,弘昼只觉得抓心挠肝起来。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回去之后问弘历,问十二爷,可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弘昼便只能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若不然,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可到了闲暇时候,弘昼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这事儿。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都被十二爷吸引走了。 十二爷病了。 这么热的天儿,十二爷病的还是挺严重的。 他当年一因中毒,二因没能好好歇息的缘故,身子骨本就比常人弱上许多。 再加上这几年他替四爷出谋划策,操劳不已,已是亏空了身子,如今突逢此变故,整个人就扛不住了。 弘昼也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十二爷的心情好了,病就能早些好。 所以他就自告奋勇搬去了十二爷的院子照顾他,甚至连汤药都要盯着十二爷喝下去才行。 毕竟四爷临走之前可是叮嘱过他,说十二爷打小就有不爱喝药的毛病。 弘昼原以为四爷在与自己开玩笑,可没想到一向淡然的十二爷还真是如此。 这一日弘昼照旧端着药进来,十二爷皱皱眉,放下手中的书本道:“弘昼,我都与你说过许多次了,我没事儿。” “你容我好生歇上几日,这病就能痊愈。” “你也好,还是弘历,四哥,皇阿玛他们也好,一个个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弘昼却是将药晾凉了些,再次端了过去,更是正色道:“十二叔,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这药也抵不上什么事儿,可吃药总比不吃药强。” “您若是再不肯喝药,那我就只 能亲自喂您了。” 他住在十二爷隔间,自然知道弘昌被圈禁一事仅仅是个开端。 这些日子,弘暾也好,还是十二福晋或瓜尔佳侧福晋也好,甚至就连瓜尔佳·满宜都来十二爷跟前替弘昌求情过,在他们看来,弘昌犯下的不算什么大事儿。 可不管他们怎么劝,十二爷都没有松口。 瓜尔佳侧福晋更是哭着说十二爷心狠。 别人不知道,弘昼却知道十二爷怕是这世上最难受的人,甚至难受到旁人每提起这件事一次,就会在十二爷伤口上撒一次盐。 但心里不管如何难受,十二爷面上总是一派祥和,如今听闻弘昼这话,更是苦笑着端着药一饮而尽。 最后,他更是将喝的精光的白瓷碗拿给弘昼看:“这下你可放心了?” 弘昼也跟着笑起来:“这下我就能对阿玛交差了。” 十二爷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 四爷走进来时见十二爷面上含笑,这才没那么担心。 弘昼觉得四爷每每过来了,他夹在四爷与十二爷中间就像个第二者似的,刚好他有有心松快松快,便借口告辞。 四爷对十二爷的确是极好,这些日子不管他公务如何繁忙,每隔一日都会来看看十二爷,陪十二爷说说话的。 今日他进来时额上更是带着汗珠。 十二爷见状,便吩咐宫女给四爷上金骏眉:“四爷何必这般辛苦?我真的没事儿,有弘昼和弘历陪着我就够了。” 四爷已累的都有黑眼圈,却还是粉饰太平道:“没事儿,这些日子我不忙。”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便又道:“更何况我过来也不光是看你的,弘昼像是永远长不大似的,我不隔二岔五来看看他实在是不放心。” “偏偏皇阿玛又宠他得很,我只担心他被宠的愈发无法无天。” 十二爷这才无话可说。 他总不能拦着四爷不准见儿子吧。 四爷问过十二爷身子后,这才道:“……昨日我去见过弘昌一趟,上上下下已打点好了,定不会有人苛责委屈他的。” “还有弘昌的额娘,你府中的侧福晋瓜尔佳氏也病了,她在内院,我不方便去看她,不过我听说星德媳妇已带着两个孩子去陪着她了。” “我也叫苏培盛拿了对牌去请了太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十二爷仍记得瓜尔佳侧福晋看向自己时那怨怼的眼神,瓜尔佳侧福晋一向性子柔顺,如今却因弘昌之事怒火攻心。 十二爷直道:“我已差人送信回去,叫福晋他们多劝劝瓜尔佳氏的。” 他想着等他回去之后再好好与瓜尔佳侧福晋解释一番,如今也不愿多说这个话题,直道:“四哥,当初刺杀弘昼的人找出来了吗?” 四爷摇摇头,道:“没有。”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老九如今被软禁,他身边的管事,随从我都派人查了又查 ,问了又问,可并无可疑之人。” 是了。 他也与弘昼一样,觉得以老九的性子到了那个关头并不需要撒谎,只是当着弘昼的面,他怕弘昼担心,只一味安慰弘昼。 可到了私下,他却是派人查了又查。 只可惜,一无所获。 十二爷也皱起眉头来。 四爷只道:“以老九那性子,大概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的,既然这样,索性我送他进棺材好了。” 十二爷微微一愣:“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爷眉目依旧,淡淡道:“我想要他死!” “当年若不是他冲你下毒,你又怎会饱受腿疾之苦那么多年?” “这些年他更是屡屡冲我们使绊子,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了……” 十二爷却觉得这般行事过于冒险,毕竟以四爷如今的身份什么都不做才是最保险的。 可不管他如何劝,四爷都没有松口的意思,直说自己心意已决。 不久之后。 刚回京的弘昼就听说了老九身亡的消息。 他听到这消息时是愣了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记得历史上四爷登基后下令给老九改名\"塞思黑\"一事,原以为恶人祸害千年,老九还能平平安安活很久很久了。 他大概知道这件事是四爷动的手。 毕竟四爷并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谁若对他好,他会一直记得。 当然,谁若对他不好,他更会一直记得。 弘昼来不及多想此事,再次匆匆赶往九经二事殿,去安慰皇上了。 皇上活到这把年纪,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心酸。 不过好在他老人家历经无数大风大浪,在弘昼与弘历的陪伴下伤心几日也就好了。 与此同时,京中又有流言蜚语蔓延,说是老九暴毙一事乃是四爷动的手脚。 这话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的,毕竟老九暴毙当天还在院子里中气十足辱骂四爷,辱骂弘昼,可是不像寻死之人。 四爷知道这事儿定又是老八在背后捣鬼。 他理都没理这些流言。 毕竟旁人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这些话。 只是四爷万万没想到弘时竟会跑来找他,一开口就是红着眼道:“阿玛,外头都传九叔是您害死的,是不是……有这回事?” 这几年他们父子之间感情已淡漠到了极点。 四爷觉得弘时蠢笨不堪不说,更是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 而弘时则觉得四爷太过于偏心。 所以当四爷听闻弘时这般发问时,并不觉得奇怪,他只将手上的折子放了下来:“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弘时猛地看到四爷这般眼神,心里微微有些发颤,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外头的人都这样说。” 他是从廉亲王府回来的,他记得八叔提起九叔的时候眼中噙着泪,叮 嘱他道:“……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是当不得真的,四哥是个面冷心热的?_[(,我想他定不会做这等事的。” “我知道因弘昼和弘历的关系,你对四哥是颇有微词,可弘时,你要记得,纵然四哥不苟言笑,但虎毒不食子,他对旁人如何,却是真心对你的。” 他觉得自己不蠢,读懂了老八的言外之意。 今日本就多喝了几杯酒的他想着四爷对他与对弘昼,弘历等人是天差地别,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便前来四爷跟前替老九讨个公道。 四爷看到这样子的弘时,早就不会怒其不争,只反问道:“你口中的外头的人都是谁?” “廉亲王吗?” 他知道弘时蠢笨,别说是老八的对手,就连弘旺都比不上。 所以他一直派人盯着弘时,大概也知道弘时这些日子与老八等人走的很近。 弘时脖子一梗,扬声道:“不,不是八叔说的,八叔还劝我莫要相信外头那些流言蜚语。” “八叔还说虎毒都不识子,您只是看着面冷心热,对我却是极上心的……” 顿了顿,他迟疑道:“阿玛,八叔说的是真的吗?” 他多么希望四爷含笑与他说一句——对,老八说的都是对的。 可四爷听他这一句又一句“八叔说”听的是直皱眉,好像在弘时的世界里,老八的话比什么都重要:“你觉得他的话是真的吗?” “你觉得是我害死了老九吗?” 语气凛然。 弘时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一言不发。 四爷看到他这样子却是愈发生气,冷声道:“我告诉你是我对老九下手的如何?不是我对老九下手的又如何?弘时,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我劝你少与老八与弘旺他们来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弘时依旧没接话。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四爷皱眉道:“好了,你下去吧。” 弘时这才转身走了。 等着弘时一走,四爷也没心思处理公务,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就连弘昼顽皮时,他都没这么绝望过。 毕竟弘昼顽皮归顽皮,好歹脑子是清楚的。 不像弘时,他怀疑弘时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不用摇,光是自己走两步都能响,也难怪会叫老八等人盯上。 苏培盛想着就连当初太子之位未定的时候,四爷都没叹过这么多的气,只试探道:“太子爷,可要奴才前去传话将二阿哥关些日子?” 谁知四爷却是摇摇头道:“不必了。” “关得住他一时,却关不住他一世。” “正好我想要看看老八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苏培盛心里一惊,只觉得四爷这是已经放弃了弘时。 弘时失魂落魄地出了书房门,越想越难受。 他觉得外头那些话没说错,他地阿玛心机深沉不说,更是心狠手辣,连自己地亲弟弟 都下手。 既然如此,那四爷怎么好意思要求他友爱兄弟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迎接走来了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都没发现。 弘昼与弘历齐齐喊了他一声“二哥”。 弘时并未没听到。 弘昼与弘历对视了一眼,齐齐道:二哥这是怎么了??[(” 随着他们兄弟两个年纪越来越大,是越来越得皇上与四爷喜欢,弘时是看他们越来越不顺眼,每次见到他们总要阴阳怪气的挤兑几句。 弘历自问自答道:“我觉得肯定是二哥又挨阿玛的训了。” 弘昼认真想了想,却道:“我觉得应该不是的,有道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二哥都被阿玛训了这么多次,按理说早就习惯了,怎么会这副模样?” 等着他们兄弟两人前去书房见到四爷,只见四爷脸色沉沉,愈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若换成平日,弘昼定要缠着四爷问个清楚。 但今日他急着出门,也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今日弘昼与弘历要去纳喇府上。 纳喇·星德离京的日子已定,就定在二日后,在他们全家离京之前,设宴请弘昼他们前去聚一聚。 弘昼与弘历皆在邀请之中。 等着与四爷说了一声后,兄弟两人则去了纳喇府上。 看到院子里摆的一个个整整齐齐的箱笼,弘昼是微微发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纳喇·星德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含笑道:“弘昼,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看着纳喇·星德,微微叹了口气道:“星德哥哥,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们。” 说着,他又是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一家人能够团聚,以后能一直在一起是件好事。” “阿福和阿喜自满月后你就去了西北,很久之前她们就喜欢缠着我问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听我说你的事情,知道你擅长打仗,骑射,箭术……非常高兴。” “还有满宜姐姐,她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格格变成了当家主母,其中心酸和苦楚是不言而喻。” “我知道我该为你们高兴,可一想到我以后难得见到你们,心里就十分难过。” 像年羹尧驻守西北那几年,也是从未回京的。 边疆无小事,是半点都不能马虎的。 纳喇·星德拍着他的肩膀,含笑道:“我自也是十分舍不得你们。” “还有阿福和阿喜,她们两个直到今日听说要去西北还哇哇大哭,后来知晓这事儿无转圜的余地,还说要将你也带过去。” 他还记得昨晚上他正色与阿福,阿喜说弘昼是皇孙,不是寻常人,更不是什么玩意儿,不是他们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谁知道阿福却抽噎着说什么将弘昼装进箱子里偷偷带走。 一想到这里,纳喇·星德就觉得好笑,更是道:“虽说我以后回京难得很,但你今年也十二岁了,兴许过上几年能 去西北找我是不是?” “到时候我就带着你领略西北风光,品尝西北美景!”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那咱们一言为定。” 纳喇·星德更是道:“弘昼,这几年谢谢你了。” 早在当年离开京城之前,他并不是什么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能托付人寥寥无几,只能委托弘昼多帮着照看家眷一二。 这几年弘昼的确是做到了,阿福和阿喜两个孩子简直将弘昼当成亲哥哥似的。 弘昼有些不好意思道:“星德哥哥,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两人说着话就往屋内走。 原本正与弘历玩的开开心心的阿福和阿喜一见到弘昼就纷纷凑上来,一人抱着弘昼一条腿,可怜巴巴道:“弘昼哥哥,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西北吧?” “对啊,方才弘历哥哥没答应,你就答应了吧?” “去了西北之后,我们把所有的好吃的都留给你。” ……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说着话,惹得弘昼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后来还是瓜尔佳·满宜出来当坏人,说弘昼不能也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去西北。 这下可好,阿福和阿喜哭的是泣不成声,惊天地动鬼神。 原本今日纳喇·星德的本意是准备好好聚一聚的,可到了最后,弘昼和弘暾他们却齐齐安慰起两个小娃娃来。 等着弘昼离开纳喇府的时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以至于到了二日后,到了纳喇·星德一家离京这一天,弘昼并没有去送他们。 但弘昼还是要弘历帮他把礼物带了过去。 弘昼给阿福和阿喜各送了一架风车。 当日他从内务府要了两架风车,准备带给这两个孩子的,谁知半路遇刺,那两个风车也坏了。 他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上,进宫时又安排内务府的人给他做两架更好的风车。 谁知纳喇·星德离京的日子定的仓促,为此,他甚至还求到皇上跟前。 皇上下令,紧赶慢赶的,这两架风车才赶工赶出来。 阿福和阿喜看到这两架风车,没看到弘昼是一点都不高兴,甚至还哇哇大哭,更嚷嚷道:“我不要风车,我要弘昼哥哥!” 瓜尔佳·满宜连忙将两个孩子带到马车上去哄着。 弘历是与弘暾等人一起过来的,弘历无奈道:“昨晚上弟弟就与我说今日一早不来送你们了,我原以为弟弟是说着玩玩而已,没想到我今日出发前等了他许久,他都没出来。” 说着,他扫了眼马车,仍能听见马车内的阿福和阿喜的哭声:“星德哥哥,你别看弟弟整日咋咋呼呼的,实则他心细得很。” “前几日从你们家回来之后他就心不在焉,郁郁寡欢的,纵然他嘴上没说,但我也知道他这是舍不得你们。” “今日没有前来送你们,怕是不舍得与你们分别……” 纳喇·星德拍了拍弘历的肩膀, 道:“我知道的。” “我都知道。” 说着,他的眼神在弘历,弘暾面上扫了一圈,含笑道:“以后有机会了,你们一定要一起到西北来玩,到时候我定好好招待你们。” 这话说完,他这才翻身上马。 两行人很快分别了。 弘历也是个重情谊之人,与弘暾等人站在原地看了许久许久,一直等着再也看不见纳喇·星德他们,这才回去。 弘历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弘昼。 直到他回去时,弘昼仍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的。 弘历没好气到:“弟弟,这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弘昼正色道:“我在思考问题。” “哥哥,是不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开始失去,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到时候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他忘记从哪里看过一句话,说人自出生开始就是做加法的,可加到一定数额就开始做减法。 他一向性子外向,很少悲秋伤春。 但这般性子的一旦感伤起来那就如滔滔江山绵延不绝,自那日从纳喇府上回来后,他就开始难受起来,甚至想到不久的将来皇上和四爷都会离他而去,是越想越伤心。 弘历冷不丁听他说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握着他的手道:“不会的。” “就算真的有那一日,我也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 这话却不能安慰到弘昼。 弘昼本就心情不好,再加上到了秋日,满地落叶,虽说是秋高气爽,但艳阳天气并不多,反倒是时常阴雨连连,惹得他心情是更加不好。 一开始,四爷和弘历也好,还是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等人也罢,都觉得像弘昼这样性子的人,过上几日就会再次开心起来。 可大家都没想到弘昼这次的伤心难过会持续这么久。 就连紫禁城中的皇上都听四爷说起这件事来,忍不住与四爷道:“……你们别看弘昼整日咋咋呼呼的,实则这孩子心细如发,可见他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 所以,皇上便给重情义的好孩子·弘昼赏了不少好东西。 收到宝贝的弘昼并没有高兴,甚至愈发伤感。 皇上对他真的是太好了。 明年皇上就七十岁,超过了历史上所存活的年纪,只是他不知道皇上到底还能活多久。 一想到会失去皇上,四爷等人,他就愈发难受。 紫禁城中的皇上听说弘昼心情还没好起来,又是流水的宝贝赏到太子府……如此往复循环,弘昼是心情愈发不好。 但旁人见了,直说弘昼是圣宠无双。 一时间,皇上要将弘昼立为皇太孙的消息是传的沸沸扬扬。 弘历与钮祜禄格格皆像是没听见一样,毕竟这等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闹上一次,钮祜禄格格并未像从前一样不安,甚至还与弘历说:“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与咱们没有关系,你啊,该做什么就做 什么,切莫因为这些流言蜚语影响了你与弘昼之间的感情。” 就算是钮祜禄格格不这样说,弘历也是如是想的。 太子府上下对这事儿都是见怪不怪。 唯独弘时每次听说这件事后都要狠狠气上一阵,翻来覆去地说他与弘昼一样,皆为侧福晋所出,甚至他还是四爷长子,凭什么四爷不将他立为世子? 但凡与他亲近些的人,这等话早就听的耳朵起茧子,不耐烦听他说这些。 往年弘昌就是受害者之一。 如今弘昌已被皇上下令圈禁,无人听弘时吐槽,所以弘时就找到了他的新晋好兄弟——弘旺。 弘旺虽比弘时小些,却是阅历不比弘时少,不仅能与他出谋划策,更是极耐心听他说话。 弘时遇上这等烦心事,第一个就想到了弘旺。 弘旺听说弘时又来了,虽觉得弘时实在烦人,但看到弘时的时候不仅笑脸相迎,更是命人备下酒菜。 弘时的酒量随了四爷,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记得我小时候阿玛很喜欢我的,可等着弘历与弘昼出生后就变了。?” “如今阿玛看我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额娘当日不过是给董鄂氏立了立规矩,阿玛又下令将她软禁起来,这天底下哪里有婆婆不给媳妇立规矩的?” “可我求了阿玛几次,阿玛都不肯将我额娘放出来。” 他是越说越伤感,竟掉下眼泪来:“我有的时候忍不住想,若是这世上没有弘昼这号人就好了。” 弘旺本是听的漫不经心,觉得弘时一个大男人,却是话太多了点。 如今他听到这话,却是眼前一亮,附和道:“若是没有弘昼堂弟,太子府的世子之位非你莫属。” “虽说弘历聪明,却是格格所出,身份是及不上你的。”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若真的如此,等着皇玛法百年后你就是太子,再过些年,你就是皇上了……” 这话说的弘时心里痒痒的,可下一刻,他又听见弘旺道:“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只要弘昼在一起,你与世子之位,太子之位,甚至皇位都没有关系……” 气的弘时又灌了几杯酒下去。 弘旺也陪着他一起喝。 有道是好兄弟就该同患难。 弘旺喝了好几杯,看着像是醉了,嘴里更是胡乱道:“弘时堂兄,你知道世上最难受的事是什么吗?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 他拍了拍弘时的肩膀,低声道:“你啊,还是心肠太好了些,若换成别人,早就有百余种法子叫弘昼名声扫地。” 弘时一愣,下意识看向弘旺。 弘旺像是没看懂他眼中的期待与雀跃似的,继续道:“四伯治家森严,有些事想必你也没听说,像什么偷盗,抢占庶母这些都是大罪,只要闹出这等事情来,便是那人再聪明再上进,整个人都废了……” 人在醉酒之后所有的情绪都会被放大,说些平日里不 敢说的话,做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 弘时仔细一想。 这不是现成的条件吗? 桀骜不驯、不走寻常路的弘昼??[,年轻貌美、不得宠爱的郭格格……他是越想越觉得可行,毕竟弘昼今年年底就十四岁了,那郭格格今年也才十六岁而已,两人干柴烈火,情投意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等着酒醒了。 弘时想起这件事时虽觉得有些荒谬,但觉得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时翻来覆去脑海中想的都是这件事,他甚至安排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前去收买小瓶子。 在弘时看来,小瓶子远不如小豆子得宠,凡事皆不患寡而患不均,两个小台阶差别这么大,小瓶子定是积怨已久。 没过几日,小瓶子就找到了仍在郁郁寡欢的弘昼道:“阿哥,奴才有事想与您说。” 弘昼正躺在炕上吃糖炒栗子,手边还睡着正打呼的‘橘子’,漫不经心道:“你说吧。” 这几日他心情仍不大好。 小瓶子低声道:“是这样的,最开始二阿哥身边的小春子闲来没事就与奴才套近乎,一开始奴才没有多想。” “前些日子他又经常送些好东西给奴才,甚至还有几次给了奴才银子,当时奴才问过您的意思,您说有银子不收的是傻子,叫奴才将银子收下来。” 弘昼对这件事是有几分印象的,点头道:“没错,难不成小春子又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小瓶子点点头。 他摊开手心,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块金饼。 这金饼足足有他半个掌心那么大,还是实心的,可谓价值不菲。 弘昼被惊的坐了起来:“这,这是小春子给你的?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之所以用的是“他们”,是知道这件事定是弘时在背后。 若不然,就小春子一个小太监,哪里有这样大的手笔? 小瓶子解释道:“小春子将这金饼给了奴才,说要奴才明日酉时将您引到内院花园旁边的那间竹屋中去,还说您进去之后将门锁上就行了,剩下的事,奴才什么都不用管。” “奴才原打算拒绝的,可后来想到小春子身后的人是二阿哥,就算没有奴才,大概二阿哥也会找别人的。” “所以奴才就赶快赶回来与您说了这件事……您说,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太子爷?” 寻常人听到这等话大概是会动心的,一来弘时给的价钱丰厚,二来这事儿也不难,也没说要害弘昼的命。 可越是这般,越是不对劲。 弘昼是眼前一亮,摇头道:“为什么要告诉阿玛?” 他觉得这事儿总算给他这些日子无聊的生活增添了些许乐趣,对上小瓶子那不解的眼神,低声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这事儿若闹到阿玛跟前,若二哥不认账,说是小春子偷了他的金子怎么办?” “捉贼得拿赃,哼,从 前他做下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我都没与他算账了,他竟想害我!” 小瓶子迟疑道:“可是阿哥,明日您真的要去内花园的那间竹屋吗?若是被人算计了怎么办?” 如今的弘昼可是干劲十足,想了想,认真道:“明日我自然是要去的,要不然怎么知道二哥想干什么?” 随着这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像重新活了过来,二话不说,鞋子一穿,就进去内院给耿侧福晋请安。 耿侧福晋正在与钮祜禄格格说话,商量起弘历的亲事。 礼部与钦天监已商议出弘历成亲的日子,就定在明年的九月初九,寓意长长久久。 虽说弘历的亲事有礼部与钦天监操心,但钮祜禄格格想着自己是马上要当婆婆的人,多少有些期待,便与耿侧福晋商量起给未进门的富察·容月准备什么见面礼,还有将她身边的大丫鬟拨一个过去……弘昼进去时,钮祜禄格格说的满脸高兴,仿佛嫁进太子府这么多年盼的就是弘历娶妻这一日。 耿侧福晋也是笑眯眯的,真心替弘历开心,笑着道:“……我听说富察氏是个好姑娘,你也莫要想太多,到时候你们婆媳定能相处融洽的。” 弘昼就这样坐在她们身边,听她们说话。 等着钮祜禄格格说完弘历的亲事后,弘昼这才问起李侧福晋近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内院中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钮祜禄格格的眼睛。 钮祜禄格格想了想直说李侧福晋最近安分守己,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弘昼皱眉道:“那您可知道这几日内院中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弘时既想在内院对他下手,肯定会有端倪的。 钮祜禄格格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个问题,认真想了想,最后只道:“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若说有的话,那就是郭格格这几日闲来无事喜欢去花园里的竹屋坐着,一呆就是小半日,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说起郭格格,太子府上下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奇葩。 按理说这人明知道福晋与德妃娘娘关系不好,却仗着德妃娘娘的关系时常去骚扰福晋,每次都问福晋如何能得四爷喜欢。 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到福晋了,若福晋真知道,哪里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一开始福晋与所有人一样,想着郭格格年纪小,不懂事,也没什么坏心,后来才知道郭格格这是故意恶心她。 福晋便冷着脸训斥过郭格格几次,训的郭格格眼泪直掉。 郭格格到底是年纪小,不知道内院中折腾人的法子多的很,没几日她就知道了福晋的厉害。 寻常人见福晋如此生气,定想着前去给福晋赔不是认错。 但郭格格乃是德妃娘娘选的人,心高气傲不说,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更觉得福晋是个不得宠且嫉妒自己年轻貌美的老女人,一心想着自己得宠后,就能在太子府横着走。 所以她是满院子打听四爷的喜好,甚至 还问起当初年侧福晋来,打听年侧福晋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喜欢什么样的首饰,甚至连熏香都用的与当年的年侧福晋一样,颇有东施效颦的意思。 这些年耿侧福晋都长进了不少,听闻这话直摇头道:“她是德妃娘娘选中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德妃娘娘就算不喜欢太子爷,可也不会自己打自己脸面,当初给了她不少陪嫁,这些日子也赏了不少东西,只怕她这银子花的冤枉。” “只怕是郭格格又听谁说太子爷闲来无事会去竹屋转转,所以在那里守株待兔吧。” 还真是母子连心。 弘昼与耿侧福晋想的一样,更是心中明白。 他猜明日他一去那竹屋,门就会被人锁上,然后屋子里那不知名的香料一点,很快就会上演一出捉/奸大戏。 这等好戏,别说他在电视上看过,就连当初四爷差点都被陷害了。 弘昼很快就告辞回去了。 回去之后他苦思冥想,当真叫他想出一个既能破局,又能抓住弘时小辫子的法子。 到了第二天傍晚,小瓶子就带着弘昼前往了内院,一路上是扯着嗓子道:“……上次太子爷命人好好收拾了竹屋一番,里头的器皿都换成了新的,还有一棵皇上赏的二色牡丹。” “既然您闲着没事儿,奴才就带您过去瞧瞧吧,说是这同一株牡丹上有的花儿是红的,有的花儿是黄的,还有的花是白的,很是稀奇!” 弘昼向来是做戏的好手,如今面上露出好奇之色,道:“真的嘛?” “走,咱们快点去瞧瞧!” 他知道弘时定是有备而来,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大概在这一路上都有弘时的眼线,自然要做戏做的像些。 弘昼想的没错。 弘时不光在外院安插了人,甚至在内院竹屋附近也安插了人。 竹屋附近的丫鬟亲眼见到弘昼走了进去,小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上的锁锁上后,她这才将消息送到了外院弘时处。 一刻钟后。 弘时便言之凿凿在四爷跟前道:“……阿玛,我有要事与您说。” “我听说弘昼与郭格格有染。” 四爷虽一直都知道弘时蠢,可在他听到弘时说出这话时还是愣了一愣,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弘时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等事,心里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道:“阿玛,我说我听说弘昼与郭格格有染。” “一开始我听说这件事时也觉得不可置信,可后来却听人说弘昼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就往内院跑,而郭格格……也时常不见踪影。” “再加上弘昼时常说不愿娶妻,我想,是不是他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会如此说。” “而这心上人,他求而不得,也不敢对外说……” 这一刻四爷惊呆了。 他真的想劈开弘时那猪脑子,看看里头是不是全装的浆糊。 弘时却以为四爷信了他的话,太过惊讶的缘故,如今更是 道:“方才我更是听人说弘昼与郭格格齐齐去了内花园竹屋……” 四爷只觉得他这话是错漏百出。 他差点就忍不住想问弘时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虽说郭格格蠢的与弘时是不相上下。 但以弘昼的聪明才智,他若想偷偷做什么坏事儿,别人不一定瞒得过,可瞒过弘时却是绰绰有余。 更别说他从小生在紫禁城,长在紫禁城,这等事听过见过不少不说,更有幸亲自体验过一次,知道这件事定是弘时在捣鬼。 偏偏弘时不知道四爷是因自己的蠢钝脸色不好看,更是道:“阿玛,我知道这等话匪夷所思,我,我也不敢相信。” “我觉得弘昼平素虽顽劣,却也做不出这等没规矩来的事情,郭格格到底是太子府中的格格,是弘昼的长辈啊……” 四爷索性站起身道:“走,咱们去瞧瞧。” 他这话音刚落下,弘时脸上的喜色就有些绷不住,露出端倪来。 四爷见状更是连连叹气。 父子两人疾步走到内院竹屋,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女子的娇喘声,更是娇滴滴道:“你这是做什么?” 四爷与弘时一听这话就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这等声音,唯有深陷情/欲中的女子才能发的出来。 苏培盛低声道:“太子爷,可要奴才先差人过去看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怕里头真是弘昼与郭格格,四爷看到这一幕受不了。 四爷刚摆摆手,还未来得及说话,弘昼就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苏公公,不必了,这样一出好戏自然要阿玛亲自看到才觉得有意思。” 四爷虽知道弘昼聪明过人,但方才也是悬着一颗心过来的。 他想,若弘昼真在竹屋里头,定是被弘时所害,他定会想方设法瞒下这件事的。 弘昼还小,他绝不会叫弘昼的人生里有任何污点。 相较于微微愣了一愣的四爷,弘时可谓是如五雷轰顶。 弘时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是小心又隐秘。 外院中是有人盯着弘昼一路走到内院来的。 内院里也有人亲眼见到弘昼走进竹屋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弘昼冲弘时咧嘴一笑,道:“二哥,你怕是做梦都没想到吧?” 弘时腿肚子一软,下意识道:“阿玛……” 他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有些许疏漏的地方,但没关系,只要四爷捉奸在床,难道还会听弘昼辩解什么吗? 四爷却是连看都没看弘时一眼,径直走到了竹屋门口。 苏培盛二话不说,只差小太监将门给踹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与弘昼穿着一模一样衣裳的小成子,这小成子乃是弘历身边最得力的太监,远远看去身形与弘昼差不多,正因如此,所以今日才会被弘昼借来一用。 方才屋内点了催/情香,但小成子到底是阉人,只觉得心中燥热 ,并无太大反应。 倒是跟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郭格格面色潮红?_[(,眼神迷离,一副需要人好好滋润的样子。 有其主就有其仆。 小成子与弘历是差不多的性子,一向行事稳重,今日突然被弘昼借来,换上衣裳,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 如今看到四爷与弘昼他们,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太子爷恕罪,五阿哥恕罪……” 得,他就连说话时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弘时傻眼了。 他不明白弘昼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更不明白他下面的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竟连小成子与弘昼都分不清。 其实这也不能怪别人,毕竟他一向都蠢,身边的人对他早已养成能忽悠就忽悠的习惯,对他的事儿谁会上心? 郭格格如今仍迷迷糊糊的,见着四爷已像水蛇似的缠上来:“太子爷,您,您终于肯来看妾身了。” “您知道吗?妾身一直都在等您!” “妾身打听到您近来无事时会到这竹屋来,所以专程在这里等着您了……” 苏培盛自是知道四爷不喜欢郭格格的,当即就冲着身边小太监使眼色,示意他们将郭格格拉走。 可郭格格好不容易见到四爷一面,如今有人要将她拉开,她哭的泣不成声,说什么都不撒手。 四爷脸色愈发难看,一个个掰开她的手指道:“苏培盛,差人将陈老大夫请过来给她好好看看。” “这病要看,脑子也得看。” 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哦,不对,应该说郭氏与弘时蠢的是旗鼓相当。 一想到这糟心儿子,四爷的眼神便又落于吓得瑟瑟发抖的弘时面上,只道:“弘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弘昼只觉得这句话听着好像挺耳熟的。 弘时吓得是腿肚子一软,跪了下来,更是连说话都有些磕巴起来:“阿玛,您……您听我说,我只是一时糊涂。” “我只是看不惯您眼里心里只有弘昼,我只是想要您多看看我。” 说着,他的眼泪更是簌簌落了下来:“想当年弘历与弘昼未出生之前,您对我多好啊,我不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弘昼了……” 他也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勤勉上进的弘历他比不上。 可比起弘昼来,他却是听话多了。 四爷看着跪地啼哭不止的弘时,突然想起弘时小时候的一件事来。 那时候弘时大概只有四岁还是五岁的样子,一次他交代的功课弘时没有完成,也是在他跟前哭的是泣不成声,直说自己辜负了他的厚望。 那时候的弘时虽不聪明,却听话懂事。 如今这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子? 四爷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伸手就将弘时扶了起来:“弘时,你不知道哪里比不上弘昼是不是?” “弘昼虽不学无术,冲动易怒,游手好闲……但起码他对任何人都没有 坏心。” “你觉得,若换成弘昼是你,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 “他不会的。” “他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在别人身上找过错。” 说着,他更是道:“好了,别哭了,回去洗把脸吧。” 他这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冲动易怒的弘昼愣在原地,就这?他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差点就被弘时毁于一旦,四爷就这样走了? 可他犹豫几分,却没有追上前去。 别说他从四爷面上看到了悲痛的神色,就四爷这背影看着都挺叫人难受的。 他啊,就不要在四爷的伤口上撒盐了。 弘昼看着仍站在原地,啜泣不止的弘时,忍不住道:“二哥,你知道为什么皇玛法也好,还是阿玛也好,为什么都喜欢我,不喜欢你吗?” 这个问题萦绕弘时心中多年,他连眼泪都忘了掉,呆呆看着弘昼。 弘昼一字一顿道:“因为二哥你不光蠢,还坏,更是毫不自知。” “你觉得你毁了我的名声,害我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以后皇玛法和阿玛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吗?” “呵,真是天真。”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人心都是相互的,你有没有想过今日我与郭格格一事宣扬出去,丢的不仅是我的脸,更是阿玛的脸面,太子府的脸面,皇玛法的脸面,乃至于整个皇家的脸面。” “你没有想过。” “从始至终,你想的只有自己。” “阿玛和皇玛法他们目光如炬,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一个人,阿玛和红光玛法他们怎么会重视你?” 弘时呆若木鸡。 弘昼却是嫌再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带着小豆子与小成子转身就走。 一路上,小豆子是愤愤不平:“……有道是血浓于水,二阿哥与您还是亲兄弟了,怎么能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情来?” “可这件事,难道太子爷打算就这样算了?不是,您说太子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您要不要求到太子爷跟前,要太子爷还您一个公道?” 弘昼虽也觉得奇怪,却还是道:“算了吧。” “若阿玛不提这事,我不会去他跟前提的,不是我想要放过二哥,而是不想叫阿玛伤心。”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我会将今日之事还回去的。” 他怎么想都觉得今日这一幕是滑稽的很。 甚至于今日四爷没责罚弘时,他也不觉得伤心,只看向跟在他身侧仍一脸委屈的小成子,拍拍小成子的肩膀道:“今日之事,实在是委屈你了。” “我听哥哥说你很喜欢吃鸡腿是不是?这样吧,从今往后我给你每顿饭都加个鸡腿好不好?” 小成子回想方才郭格格对自己狂追不舍一事仍是心有余悸,只怕到了夜里都会噩梦连连。 他却是摇摇头,忙道:“五阿哥您看得起奴才是奴才的福气。” 况且今日您都与奴才说了,可能事情有些棘手,是奴才自己答应下来的……??[” 便是他沉着稳重,可话说到最后还是有几分哽咽。 这事儿哪里是有点棘手? 分明是非常棘手! 谁想得到他一个小太监居然还有差点失身的这一日?更是要被太子爷的侍妾抢占了! 可到了用晚点的时候,小成子碗里还是多了两个鸡腿。 一个炸的。 一个卤的。 小成子吃鸡腿时是心酸又委屈,觉得这两个鸡腿着实是来之不易。 就像弘昼所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四爷也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很快太子府上下人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耿侧福晋也是其中一个。 便是耿侧福晋好脾气,可听闻这事儿后却气的浑身发抖,甚至砸了一套她最喜欢的茶盅:“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哪里有人会这样对自己弟弟下手的?” 说着,她竟要去找四爷理论,更是道:“太子爷贵为储君,替皇上掌管天下事,人人都道太子爷公正严明,怎么到了自己家里的事儿就这样糊涂起来?” “如今太子爷连郭氏都发落了,为何却要包庇二阿哥?” 弘昼惊呆了。 看样子为母则刚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与常嬷嬷,梅儿,杏儿等人齐齐上阵,这才将耿侧福晋给按了下来。 弘昼更是耐着性子与耿侧福晋解释道:“额娘,您先别激动,听我说。” “郭格格是德妃娘娘与嫡额娘两人一起帮阿玛选出来的,人人都知道阿玛不喜欢她,她到咱们府上这么久别说侍奉阿玛,连见阿玛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阿玛不发落她发落谁?”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阿玛膝下只有二个儿子,总不能将二哥赶出去吧?” “阿玛心里明白着了,定想着以后好好补偿补偿我……” 一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就有几分期待来。 说起来郭格格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蛋儿,她并未存着与弘时联手加害弘昼之心,从始至终都只是夺得四爷喜欢而已。 虽说蠢了点,但也不是太坏。 可等着她的迷药醒了之后,她就被四爷打包送回了永和宫,甚至还是四爷亲自送回去的,也算是得她所愿,难得与四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甚至对着德妃娘娘,四爷都没留半分情面,直说这样的人太子府实在是留不得。 德妃娘娘连连追问郭格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郭格格却是一个劲儿掉眼泪什么都不肯说。 德妃娘娘没法子,只能将郭格格暂且留在永和宫。 可正因郭格格下场如此惨烈,耿侧福晋愈发觉得四爷偏心,到了最后只拿着帕子擦眼泪:“额娘知道你是个心宽的,可额娘一想到你这样被人欺负心里就难受……” 弘昼再次与常嬷嬷等人齐齐上阵,总算劝得耿侧福晋止住了眼泪。 等着弘昼回去外院时,已是精疲力竭。 他刚坐下,小豆子就喜气洋洋闯了进来,一开口就是到:“阿哥,阿哥,好消息,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太子爷要将二阿哥过继给廉亲王……”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弘昼就惊的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这消息太过于劲爆,以至于连他都没反应不过来:“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小豆子喜气洋洋道:“自是千真万确,奴才是听二阿哥身边的小太监说的,说是二阿哥听到这消息后也是吓了一跳,如今正跪在太子爷书房跟前求情了!”! 第 116 章 弘昼猛地听到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喜该惊还是忧愁,迟疑道:“你说,阿玛要将三哥过继给八叔?” 宗亲中的确有这样的先例。 虽说老八子嗣不丰,膝下就一根独苗,可四爷比起他来也好不到哪儿去,膝下统共三个孩子,竟要将长子过继给老八? 这可真是妥妥的“大善人”啊! 小豆子忍不住点头道:“真的是确有其事,阿哥,您若是不相信,您自己去瞧瞧好了……”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弘昼就站起身跑了出去。 方才的弘昼只顾着惊讶,连看热闹这等大事都忘了。 弘昼紧赶慢赶赶到书房门口,老远就瞧见弘时跪在青石板上是泣不成声,嘴里嚎啕说着“阿玛,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之类的话。 弘昼只觉得这话还是怪耳熟的,再仔细一想,自己也不是常说这话吗? 他来不及多想,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脸色沉沉的四爷。 只是四爷看向弘时的眼神似乎没什么怒气,也对,哪里有当大伯的会替别人管教儿子的道理:“弘时,这件事我已禀于皇阿玛,皇阿玛已经答应下来,将你的玉蝶改了。” “这些日子,你想的是什么,又做了什么,你心里很清楚。” “有些事情不是你轻飘飘一句‘知错了’就能揭过的。” “我几l次与你说过离老八他们远些,可你不仅不听,更是反其道而行。” “既然你们叔侄两个感情这么好,以后你就给老八当儿子吧。” 跪地的弘时仍在连连认错,但洞悉四爷心思的苏培盛已带着人上前将弘时架了下去。 一伙子人几l乎将弘时拖上了马车。 紧接着,四爷又命人将弘时的东西一同送过去,大有一副从此以后要与这儿子恩断义绝的意思。 弘昼猛地一想,觉得四爷这做法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但他再仔细一想,好像四爷也只能这样做。 毕竟清朝的皇子皇孙身份尊贵,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也只是将人圈禁起来。 可以四爷的性子,若将弘时关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索性与弘时这蠢货儿子一刀两断,送的越远越好。 在此之前,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四爷会生气到这个地步。 他刚转身准备回去,却听到一旁的小太监在说什么“三福晋真是可怜”之类的话。 他是心里一紧,连忙跑到弘时院子去了。 弘时从前所居的院子如今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找东西,装东西的小太监,董鄂氏坐在屋子里,一个个往来经过的小太监都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四爷并未发话说她需不需要跟过去了。 但董鄂氏面上神色不变,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待她听见弘昼喊了一声“三嫂”后,甚至还冲着弘昼笑了笑:“弘昼,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 ,她更是笑着道:“这里乱糟糟的!” 弘昼虽与弘时一向关系不好,可与这个聪明的三嫂的关系还不错,他朝小豆子扫了一眼,道:我有些话要与三嫂说。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小豆子连忙带着屋内翻箱倒柜,忙着装东西的小太监下去了。 弘昼这才坐下,开口道:“三嫂,阿玛要将三哥过继给八叔的消息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是继续留在太子府,还是跟着三哥去廉亲王府?” 他觉得不管董鄂氏如何选择,好像都很残忍:“或者三嫂你将你是如何想的与我说,趁阿玛如今光顾着生气,尚未反应过来决定你的去留,我先去阿玛跟前求求情。” 董鄂氏看着眼前的半大的少年,正色道:“弘昼,多谢你了。” “偌大一个太子府,怕只有你一个人惦记我。” 说到这儿,她才微微叹了口气:“可是如今我又能去哪里了?好像去哪里这辈子都和你三哥绑在一起。” 嫁给弘时之前,她就无数次想过该如何挣脱这门亲事。 这几l年偶尔也会回娘家,可不管阿玛额娘也罢,还是兄弟姐们也好,无一例外皆劝她好好过日子。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算弘时蠢笨愚钝些,却是四爷长子,以后大有前途,以后整个董鄂一族都会跟着她沾光……甚至知晓她脾性的额娘还以死相逼,说若她敢闹出什么幺蛾子,额娘就去寻死。 她觉得自己好像渐渐认命了。 弘昼却正色道:“三嫂,这话是谁说的?你是你,三哥是三哥!” “三哥是阿玛的骨血,阿玛连血缘亲情都能斩断,难道还能将你与三哥捆在一起吗?” 他见董鄂氏面上的灰败之色,低声道:“三嫂,你得与我说是怎么想的,我才能帮你啊!” 董鄂氏再次与弘昼道谢,见弘昼大有一副她若是不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就不走的架势,只微微叹了口气道:“原先我甚至想过与你三哥和离,可如今看来,这想法不过是痴人说梦。”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如今阿玛贵为太子爷,不管是阿玛也好,还是皇上也好,谁会允许家中出这等丑事?这不是打皇家的脸面吗?” 她笑了笑道:“我想过了,不管是以后我继续住在太子府也好,还是跟着你三哥去廉亲王府也好。” “我会在城郊求一个小院子,以后就在那方小院子里残余此生好了。” 这好像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弘昼却道:“三嫂,你想与三哥和离是不是?” 董鄂氏微微颔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已见着弘昼撒丫子朝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说:“三嫂,我先去找阿玛,趁阿玛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与他说一说,兴许他就答应了,若等着阿玛主意定下来,兴许这事儿就没这么简单……” 弘昼像一阵小旋风似的跑走了,董鄂氏追出来时,他已跑的没了踪影。 小旋风·弘昼见到四爷书房,刚进去就看到四爷 面色多少有些伤感。 也对,在许多年的时间里弘时都是四爷唯一的儿子?_[(,四爷对他的感情非同寻常。 要是在平日里,弘昼顶不会打扰四爷回忆往昔。 但今日他却是有要事要说,安慰四爷几l句后,这才道:“……阿玛,您将三哥过继给了八叔,那三嫂怎么办?” 四爷一愣。 这几l日他光顾着生气,竟连这个问题都没想过。 他扫了弘昼一眼,道:“说吧,你要说什么,平白无故的,你不会来找我的。” 弘昼笑眯眯道:“我这点小心思可是瞒不过阿玛的眼睛。” “三嫂是个好人,这样好的一个人嫁给三哥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若他们夫妻两个恩爱有加,夫唱妇随的,您自不必操心三嫂去留,可他们成亲之后感情如何,您也是知道的。” “不如叫他们和离吧?” 他边说话边打量着四爷面上的神色,见四爷并未反对的意思,继续道:“您也曾是有女儿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您就放三嫂一条生路吧。” 四爷想了又想,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三日之后,弘时与董鄂氏和离。 因为这件事,四爷与弘昼很是费了些心思,毕竟一开始皇上听说四爷要将弘时过继给老八的消息就不大赞同,可看在弘昼的面子上答应下来。 继而四爷又要两个孩子和离,皇上没有答应的道理。 毕竟对皇上来说,弘时是四爷的儿子也好,还是老八的儿子也好,那都是皇孙,不会放着自己孙儿的幸福不管,去操心一个女子的幸福。 四爷见与皇上说不通,弘昼便亲自出马进宫了一趟。 弘昼是好说歹说,就差撒泼打滚,皇上这才松口。 当董鄂氏带着嫁妆离开太子府的那一日,唯有弘昼与弘历去送了她。 董鄂氏要搬去城郊的一个院子,这院子乃是她的陪嫁,不是她不想回她的娘家,而是她的娘家容不下她。 在她的阿玛席尔达听说董鄂氏要与弘时和离的消息后,专程来找过四爷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大可不必如此。 四爷也曾是有女儿的人,对着席尔达是一顿斥责。 弘昼更是将董鄂氏送到了大门口,这才道:“三嫂,纵然你与三哥和离了,但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嫂,是我的亲人。” “庄子上虽有护卫,可你也要小心些,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差人送信给我。” 董鄂氏是再次连连道谢。 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送了董鄂氏上马车后这才转身回府,弘昼瞧着一旁面露哀戚之色的弘历,想着他以后的所作所为,郑重叮嘱道:“哥哥,你以后得当个好男人,知道了吗?” “未来嫂嫂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求娶的,若是你敢叫嫂嫂不高兴,我定是要站在嫂嫂那一边的。” 弘历无奈,只能连连称是。 弘昼却想着以后他那满后宫的妃嫔,上纲上线起来:“我不信,除非你发誓!” 弘历是这个时代的男子,觉得三妻四妾是常事,正想着如何搪塞他时,就见着苏培盛匆匆跑了过来:“四阿哥,好消息,皇上给您赐了位侧福晋!” “您啊,快去接旨吧!”! 第 117 章 弘昼与弘历皆是一懵。 弘昼只觉得自己真是个乌鸦嘴,恨不得给自己两下子。 弘历却是没想到皇上给他赐婚后,又赐了他一个侧福晋。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后?_[(,齐齐跑向外院书房。 宣读圣旨的太监正在与四爷寒暄,一声接一声直道恭喜。 等着圣旨宣完,弘昼这才知道这道喜声是从何而来,弘历未过门的侧福晋高氏乃内务府郎中高斌之女,这高斌年纪轻轻就已在皇上跟前崭露头角,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更不必说高氏模样出众,乃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儿。 四爷自是连声道谢。 皇孙中得皇上赐婚的不在少数,但像弘历这般得此殊荣的却是寥寥无几。 等着太监们离开后,四爷刚转身就看到了神色幽怨的弘昼,还未等他来得及提点弘昼几句,弘昼就已率先发问:“阿玛,是不是您一早就知道这件事?” 比起如今已平静下来的弘历,弘昼的反应很大。 四爷抬脚走进屋内,淡淡道:“没有的事儿,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虽说他并不重欲,却也见识过许多宠妾灭妻的案例,别的不说,隆科多就是其中代表人物。 一开始他没考虑过替弘历富察·容月为妻,但见过富察·容月后,对这个未来儿媳是满意的,原想等着弘历成亲几年后再为弘历娶侧福晋。 可既然皇上替弘历赐下侧福晋,他也不会拒绝。 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这等事可不叫事儿。 弘昼步步跟了进来,掷地有声道:“阿玛,真的吗?” “好端端的,皇玛法为什么会给哥哥赐侧福晋?” “就算皇玛法真有这个想法,也会提前与您说一声的吧。” 站在他身侧的弘历是连连点头。 这件事,四爷多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并没多想,直道:“想必皇阿玛自有皇阿玛的打算。”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于弘昼面上,叮嘱道:“我可警告你,圣旨已下,这件事并无转圜的余地,你可莫要在皇阿玛跟前说三道四。” “你不愿娶妻纳妾,不代表别人也不愿娶妻纳妾。”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个道理弘昼还是知道的,更何况他早知道弘历随了皇上,多情得很。 但等着出了书房大门,他还是在弘历耳畔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一会提醒弘历这富察·容月是个好姑娘,一会提点弘历万万不可走了隆科多的老路,一会更叮嘱弘历万万不可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 他说的弘历就差举手投降,若是能够选择的话,恨不得与皇上说不娶侧福晋的:“弟弟,你就放心吧。” “先有妻后有妾,纵然高氏比容月先进门,但我却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其实原先他对这种事不甚在意的。 对很多男人来说,男主外女主内,压不住侧福晋 侍妾氏则是正妻的无能。 但听弘昼说得多了,他觉得女子在内院中好像也是挺难的。 弘昼这才放心下来。 但历史上乾隆帝的后宫并不比康熙帝逊色多少,他不知道高氏到底是好还是坏。 可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以后他的好嫂嫂有他撑腰了! 翌日一早,弘历就早早起身,要去紫禁城谢恩。 他刚出院子大门,就见着穿戴整齐的弘昼迎面走来。 他一愣:“弟弟,你这是……也要进宫吗?” 毕竟昨日弘昼絮絮叨叨说了一天,话里话外皆带着有埋怨皇上的意思。 弘昼正色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哥哥,你不是说你瞧见皇玛法时会有些紧张吗?既然这样,我当然要陪着你一起了。” 他朝前走了几步,发现弘历还没跟上来,忍不住催促道:“哥哥,快点!” 待弘历跟上来后,他又道:“当然,我这次进宫不光是为了陪着你,也是为了提醒皇玛法几句。” “皇玛法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若喜欢谁,宝贝像流水似的送给谁,万一皇玛法兴趣来了,今日给你赐个侧福晋,明日给你赏个侍妾的,到时候你那内院是乱糟糟的,连带着我也跟着受牵连,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弘历不明所以道:“不对,我娶妻纳妾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弘昼看着他,说的是一本正经:“你想啊,咱们这院子就这么大。” “虽说三哥搬走了,他的院子空了出来,可若是你院子里的女眷多,到时候孩子也多,将三哥的院子也划给你也不够住怎么办?” “到时候我可是只有一个媳妇的,再加上生孩子很辛苦,我们到时候只要一两个孩子就够了。” “那我们关系这样好,你的院子不够住,我看不下去,肯定是要将我的院子划一块给你的。” “你说,这件事怎么和我没关系?” 弘历:…… 他不得不承认弘昼想的可真远啊,这人连亲都没定,都想好以后生几个孩子? 但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不少,默默点头没有接话。 他知道,一旦他开口,弘昼的话又是如滔滔江山绵延不绝。 到了乾清宫,弘昼陪着弘历谢恩后,将这滔滔不绝的话留给了皇上,一开口就是道:“……皇玛法,好端端的您为何要给哥哥赐侧福晋?” “前几日我们还进宫给您请过安,您是绝口不提这事儿,甚至连阿玛都是昨日才知道这件事的。” 皇上扫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你不愿娶妻生子,朕可没勉强你。” “怎么,如今你还要拦着不准弘历娶妻生子吗?” 说着,他的眼神又落在弘历面上片刻,又道:“老四膝下统共就三个孩子,如今过继了一个给老八,就剩下你们两个,你又闹着不愿娶妻,朕便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弘历身上了。” 弘历跪地,连忙道:“孙儿定不负皇玛法所托。” 这话说的……弘昼当即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哥哥,这等事又不是念书,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当心皇玛法听到你这话,明日又赐你两个侍妾。”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当心到时候他们闹得你没时间念书写字了……”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不悦的眼神扫了过来,他就乖乖闭嘴。 皇上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你若是想拦着朕不叫朕给弘历赐福晋侍妾,那你就乖乖成亲,你们两个一起努力,多生几个孩子就是了。”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顿时弘昼乖如鹌鹑,低着头小声嘀咕道:“那还是算了吧,还是哥哥一个人继续努力吧。” 反正历史上的乾隆帝多情得很,也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和期待的。 皇上看着他,实在是哭笑不得。 实则皇上并没有说实话,将高氏赐给弘历并不是他老人家一时兴起,而是他老人家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虽说富察·容月是个挑不出差错的姑娘,但她与弘历的性子太过于相似,博学、勤勉、稳重,可太过相似的人在一起多少会有些无趣,皇上便为弘历又选了性子活泼,容貌出众的高氏。 但这等话,他老人家并没必要告诉两个孩子。 弘昼到了乾清宫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似的,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更是大剌剌躺在炕上吃蟹粉酥。 一旁的弘历却是正襟危坐看书。 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上看到这一对孙儿就觉得心情大好,留着他们在乾清宫用午膳,更是道:“朕叫御膳房中午做两道你们爱吃的菜。” 弘昼乖乖点头,想着皇上要处理公务,就与弘历先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了。 上次他们进宫就没见到德妃娘娘,这次依旧没能见到德妃娘娘。 前来回话的绿波面上虽带着笑,可笑容并未触及到眼里,眉目中还带着几分不耐烦之色:“两位小阿哥请回吧,娘娘正病着,躺在床上不能起身,实在不便见你们。” 弘昼与弘历一点不意外,转身要走。 可他们刚转身,就见着十四福晋扶着德妃娘娘的手款款走了出来,十四福晋更是柔声道:“……您身子不好,太医说您闲来无事多走动走动,今日太阳好,我陪着您去御花园走走。”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远在西宁的大将军想想才是。” 弘昼下意识转身,看到了面容枯槁的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也看到了他们。 哦豁。 八目相对,分外尴尬。 但最尴尬的还是方才传话的绿波。 弘昼三步并两步上前请安,关切道:“……您身子好了些吗?” 德妃娘娘实在不喜欢四爷这一家子,其实前些日子她老人家身子本是好转了些的,奈何听说四爷要将弘时过继给老八一事,因为这事儿,紫禁城上下说什么的都有,但说的最多的却是四爷心肠狠毒,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话说的十分不好听。 德妃娘娘又想到了远在西宁的老十四,是愈发伤心难受。 若非如此,十四福晋也不会前来永和宫侍疾。 如今德妃娘娘看向弘昼的眼神也是淡淡,直道:“本宫没什么事儿。” 弘昼笑着道:“您没事儿就好。” 说着,他那眼神就落在了门口的绿波面上:“既然您没事儿,可方才绿波姐姐为何说您病的下不来床?可是没将我们过来请安一事告诉您吗?”! 第 118 章 绿波一听这话,是腿肚子一软,跪了下来。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与她还真没什么关系,毕竟前几次弘昼过来,德妃娘娘听说这消息后就皱眉说将弘昼打发走,还说以后这等消息不必告诉她。 她想着这几日德妃娘娘身子与心情都不好,更不敢将这件事闹到德妃娘娘跟前。 德妃娘娘的眼神也落在绿波面上,绿波是硬着头皮连连认错:“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才……奴才见着您与十四福晋说话,所以这才没将这事儿禀告给您的……” 自己曾说过什么话,德妃娘娘是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她只淡淡道:“起来吧,本宫又没说要怪你的意思?你到底是一片忠心,想着十四福晋难得进宫陪本宫说说话,不愿打扰!” 说着,她扫了弘昼一眼,只道:“弘昼,你的孝心本宫已经知道了,本宫没事儿,你回去吧。” 这等态度,弘昼早已是习以为常。 他一直记得老十四离京之前对他的嘱托,不管德妃娘娘如何对他,他总是做好自己该做的。 但到了今日,不光是德妃娘娘没将他当一回事,就连永和宫的宫女都没将他当一回事,更没将他背后的四爷当一回事,他可就忍不了。 弘昼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德妃娘娘微微皱眉,十四福晋更是含笑道:“弘昼,好端端的你叹气做什么?” 弘昼笑了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听来的一些闲话。” 他并不清楚德妃娘娘的性子,也不知道德妃娘娘她们会不会追问,便自顾自道:“原先我就听人说起过德玛嬷身边的绿波姐姐很是厉害,说是有谁若是想要在德玛嬷身边露脸得宠,不需要想着如何侍奉,只要使银子贿赂绿波姐姐就行了。” “当初我听到这话时可是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如今看来……这话好像是真的。” 他冲着面色晦暗不明的德妃娘娘笑了笑,又道:“也不知道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不喜欢绿波可不止一日两日,实在是绿波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想当年连松佳姨娘做咸鸭蛋一事都是她告诉德妃娘娘的,不过就算说了也没用,如今的松佳姨娘依旧日日与咸鸭蛋为伍,甚至她所做的咸鸭蛋已成为太子府一绝。 绿波连声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德妃娘娘本就被四爷气的够呛,如今又被这小崽子步步紧逼,冷声道:“怎么,什么时候轮到你也能在本宫跟前指手画脚起来?” “你也不必拿流言蜚语来要挟本宫,本宫自不惧这些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已气的是瑟瑟发抖。 十四福晋等人连忙上前给她老人家顺气,更是连忙冲弘昼使眼色要他们兄弟两个快点走。 弘昼见状,便转身走了。 皇上见他如此快就回来了,不免问了他几句。 若换成小时候的弘昼,定会在 皇上跟前好好告上一状的。 但如今,他只笑眯眯道:“没事儿,德玛嬷正在与十四婶说话,所以我和哥哥就回来了。” 他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再与德妃娘娘嫌隙更深,没必要惹得皇上也跟着不高兴。 弘昼以为自己这点小心思是藏的好好的,殊不知却被皇上一眼就看了出来。 等着弘昼一出宫,皇上就命人查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魏珠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禀于皇上后,皇上是脸色阴沉的可怕:“……德妃是越来越糊涂了。” “这个绿波,朕也有几分印象,不是个省事的,你寻个由头将人打发了吧。” 魏珠正色应是,可想了想还是道:“不过昨儿德妃娘娘已经下令罚了绿波三个月的月钱。” 迎着皇上不解的目光,他解释道:“前几日弘昼小阿哥离京之前去了翊坤宫一趟,想必将这件事说给惠妃娘娘听了,很快宫中人人都知道绿波能在永和宫当家作主。” “德妃娘娘碍于流言蜚语,所以这才罚了绿波三个月的月钱。” 皇上听闻这话是啼笑皆非,没好气道:“弘昼这孩子……” 他知道弘昼没将当日永和宫一事告诉他是因为孝道,将这事儿告诉惠妃娘娘则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 又过了两三日,魏珠便以绿波偷盗之名闯入永和宫,要将绿波带走。 绿波跪在地上哭的是泣不成声,连连向德妃娘娘求救,更是道:“……奴才的父母早已去世,这些年与兄弟姐妹一直没有来往,偷东西做什么?更何况奴才就算真要偷东西,也是该偷永和宫的东西,为何要舍近求远去偷旁人的东西?” 魏珠指着地上洒落的金饰,含笑道:“既然绿波姑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那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绿波跪在地下说不出话来。 这些东西,都是下头的人“孝敬”她的。 德妃娘娘脸色苍白。 她入宫多年,怎会不知道寻常偷盗之罪哪里会得魏珠亲自出马?若不是皇上授意,又怎会留意到绿波? 她自知道其中的缘由,任由着魏珠将绿波带走了。 很快内务府又送来了一个掌事姑姑,看起来是不苟言笑,严肃至极。 当天夜里,德妃娘娘又病了。 病的连身都起不了。 翌日。 弘昼听说这消息是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与弘历道:“得,这下德玛嬷怕是又要将这笔帐记在我头上的,早知如此我就与皇玛法告上一状的,也省的我回来之后还想着德玛嬷到底会不会罚绿波姐姐了。” 弘历看着他,低声道:“弟弟,我听说玛嬷这次病的特别厉害……” 弘昼是一点不惊讶:“只要十四叔一日不安全回京,德玛嬷的病就好不了的。” 若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德妃娘娘在四爷登基不久就去世了,大概是因皇上没立老 十四为储君,活生生被气死的。 足以可见德妃娘娘并不是个心宽的,这等事都能被气死,如今只怕也没多少日子可活。 很快,弘昼的“乌鸦嘴”再次得到应验。 京城里刚落下第一场雪,紫禁城就传来德妃娘娘病危的消息,说是德妃娘娘大概挨不到开春。 弘昼听说这消息时正大剌剌躺在炕上吃烤糍粑。 往年冬天里他吃腻了烤红薯,烤板栗,今年又爱上了烤糍粑,糯糯乎乎的糍粑被切成拇指大小,烤的鼓鼓的,一口咬下去软软香香的,蘸着黄豆粉吃,味道很是不错。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连忙催他去前院,更是低声与他道:“……说是宫里头的德妃娘娘突然咯血,太子爷听说这消息时惊的茶盅都落地了。” “苏公公要奴才提醒您一声,纵然太子爷与德妃娘娘关系不亲厚,却也是亲生母子,您去了永和宫可莫要顽皮。” 弘昼点头称好,更是道:“回头我亲自与苏公公道谢。” 等他匆匆赶到院子门口时,四爷与弘历,耿侧福晋早就到了。 没多久,就连被软禁的福晋与李侧福晋都被放了出来。 可见德妃娘娘身子是真的不好。 福晋还稍微好些,可被软禁几年,又失了儿子的李侧福晋双鬓斑白,瞧着比四爷都要大上一轮似的。 她一露面,那怨毒的目光就落在了弘昼身上。 弘昼像没看见似的,扶着耿侧福晋上了马车,叮嘱道:“今日下雪,路上滑得很,您穿着旗鞋,当心摔跤了。” 一行人到了永和宫时,十四福晋等人早已到了,眼圈是红红的。 这时候弘昼才知道这些日子十四福晋一直在永和宫侍疾,她一看到四爷,这眼泪就掉了下来:“……方才太医已经给额娘施过针,可额娘却一直没有醒来,太医说了,若是额娘今日醒不过来,只怕,只怕以后都醒不过来了。” 四爷快步走进内间,只见德妃娘娘脸色苍白躺在床上。 这些日子他来永和宫请安的时候很少,毕竟来了德妃娘娘也是不愿见他的,如今他这才发现德妃娘娘头上满是银丝,上前握住德妃娘娘瘦骨嶙峋的手:“额娘?” “额娘,您听得见吗?” 躺在床上的德妃娘娘并无反应。 四爷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与德妃娘娘如今闹成这个地步,可在他心里却一直是爱着德妃娘娘,敬着德妃娘娘。 天底下,有哪个孩子不爱自己的母亲? 跟在四爷身后进来的弘昼瞧见四爷眼眶都红了,轻声劝道:“阿玛,您别担心,德玛嬷会没事儿的。” “方才十四婶虽那样说,可那些太医,您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将病情说的严重,生怕被人怪罪……” 他们正说着话,德妃娘娘的手就动了动,睁开眼,虚弱道:“老十四,你,你回来了?” 四爷与老十四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虽差着年纪,可若仔细瞧来,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病中的德妃娘娘思念成疾,认错了人。 四爷淡淡道:“额娘,我不是十四弟,我是胤禛。” 德妃娘娘面上的喜色顿时褪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苍白,咳嗽几声后才道:“老四,是你啊!” “那,老十四回来了吗?” 四爷摇摇头,语气已恢复了往常:“额娘您忘记了吗,如今十四弟正替皇阿玛驻守西宁了。” 德妃娘娘流下两行清泪,哽咽道:“老四,本宫求你,求你与皇上求情,让老十四回来吧。” “本宫身子骨如何,本宫心里清楚,只怕时日无多,本宫怕……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老十四了,若是临终之前见不到他一面,我到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的。”! 第 119 章 这一刻,站在四爷身后的弘昼都替四爷不值。 纵然这几l年四爷与德妃娘娘关系不好,纵然德妃娘娘不愿见四爷,但隔二岔五的,四爷总是会去永和宫看看德妃娘娘,就算没见到人,他也会找太监问问近来德妃娘娘的近况,问问近来德妃娘娘病情如何。 前些日子,四爷得了些上等的松茸,也拨了一半差人送去了永和宫。 可最后东西却还是原封不动被退了回来。 在弘昼看来,即便是做戏,这些年四爷能做到如此也是难得。 更别说以弘昼对四爷的了解,如今的四爷已身居太子之位,根本不屑于做戏,可见是从心底里孝顺德妃娘娘这个亲生额娘,还真是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想要弥补什么。 可便是四爷是有一片孝心的,如今却也变成了一片悲凉,只不急不缓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额娘心里想着念的还是只有十四弟。” “十四弟是皇阿玛的儿子,从小受皇阿玛看重,您觉得皇阿玛会将他丢在西宁不管吗?” “说白了,在您心中您觉得只有十四弟配坐这太子之位,想要他回京再与我争上一争。” 德妃娘娘并未作声,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四爷苦笑一声:“现下您已是油尽灯枯,百事孝为先,您既如是说,我自帮着您在皇阿玛跟前求情的。” 面容枯槁的德妃娘娘嘴角浮现些许笑意。 可下一刻,她却听见道:“只是额娘,您不是向来觉得我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吗?您当真觉得十四弟回来是件好事吗?” “我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手,更不必说亲弟弟了。” “叫我说,十四弟回京还不如留在西宁的好……” 德妃娘娘因激动,下意识想要坐起来。 可她忘了,她身子亏空的厉害,最后整个人瘫倒在床上重重喘着粗气,说不出一个字来。 四爷是面色愈冷,扫了她一眼道:“额娘,您不必谢我,我定会让十四弟平安回来的。” “我也只能保证十四弟能平安回京,回京之后他到底是生还是死,与我再没关系。” “这也是我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您是生是死,是喜还是悲,也与我再无关系。” 他往后退了几l步,道:“如今天寒地冻,从西宁回来路途遥远,您得坚持住了,最起码得见上十四弟最后一面才是。” “若是能多活几l日,那就更好了。” “毕竟有您在一日,您就能多护着他一日。” “若是我想朝着十四弟下手,您多少能在皇阿玛跟前劝上一劝。” “如今九弟已死,八弟自身难保,京城上下,也唯有您会护着他了。” 这话一出,他是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德妃娘娘宛如一条濒临死亡的鱼,嘴巴一张一合,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默默掉眼泪。 一旁侍奉的人纷纷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弘昼只觉得方才四爷的话多少有些……奇怪。 不过他向来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如今快步朝四爷追了上去。 他们父子两个一前一后走出去时,恰逢皇上匆匆赶了过来,父子两人上前与皇上请安。 恰逢这时候太医听说德妃娘娘醒了,一个个太医连忙进去。 四爷则请了皇上去外间说话,一开口便将方才的事情都道了出来:“……还望皇阿玛恕儿臣不孝无罪,额娘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儿臣唯有这样说才能让她坚持下去,儿臣不得不如此说。” 弘昼这才恍然大悟,明白方才四爷那番话的深意。 不过他看着四爷面上那淡然的神色,猜想方才四爷有些话并不全然是为了激德妃娘娘。 四爷的那颗心,只怕已被德妃娘娘伤的透透的。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直道:“但愿德妃能撑到见老十四最后一面,朕不愿她临死之前还留下遗憾。” 皇上看向四爷,原是想问问四爷,问问德妃娘娘如此对他,他又何必至此。 可想了想,他老人家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方才四爷在德妃娘娘跟前的那番话似乎是说到做到,如今他面上并无多少伤心担忧之色,与皇上说起了弘历的亲事。 四爷的意思是纵然礼部与钦天监虽已为弘历选了良辰吉日,但亲事定在了后年,如今德妃娘娘身子不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请礼部与钦天监再选个近些的好日子,也能替德妃娘娘冲喜。 甚至他还说起了户部的差事,请皇上帮着拿主意。 一旁的弘昼听了心里有些难受。 不是为德妃娘娘,而是为四爷。 祖孙二人又说了几l句话,就有人出来通传说德妃娘娘已经喝了药。 皇上进去时德妃娘娘已被人搀着靠在软枕上,她喊了声“皇上”,则红着眼别过脸去,一副与四爷赌气的样子。 喝了药,她也有几l分精神,想着待会儿定要在皇上跟前告上四爷一状。 殊不知皇上一开口就是道:“方才老四都与朕说了,朕已下令送信去西北,叫老十四尽快回京,你安心养病,兴许过年之前老十四就能赶回来。” 德妃娘娘狐疑看了四爷一眼,又看了眼皇上,狐疑且虚弱道:“臣妾,多谢皇上。” 相伴多年,纵然皇上与德妃娘娘也是有情谊在的,如今只道:“朕知道你一直放心不下远在西宁的老十四,老十四马上就要回京了,你好生养着。” “你们母子向来感情好,老十四回京之后若见到你这个样子也是会难受的……” 他老人家的耐心被德妃娘娘折磨的也快消耗殆尽,德妃娘娘对四爷的不满又何尝不是对他的不满?不满他将老十四调去西宁,不满他将老四立为太子! 略说了几l句话,皇上就走了。 福晋与十四福晋等人则留下来侍疾,软禁的福晋 难得被放出来,一放出来还得侍奉德妃娘娘??[,心里也是有着冲天的怒气,含笑对着两位侧福晋道:“……按理说我与十四弟妹留下来照顾额娘就够了,只可惜我这身子骨也不好,就劳烦两位妹妹一同在永和宫住下侍疾吧。” 李侧福晋自是求之不得。 她并不知道方才德妃娘娘与四爷之间的龌龊,只想着德妃娘娘就算不喜四爷,可弘时也是德妃娘娘的亲孙子,她好好表现再加上多美言几l句,兴许她的弘时又能回来太子府。 她是连声应下。 四爷方才跟着皇上一起离开,如今连为耿侧福晋说句话的人都没有,耿侧福晋自也只能轻声应是。 弘昼微微皱眉,想着耿侧福晋接下来怕没好日子过。 所以他便也自作主张留了下来。 耿侧福晋知道这事儿后,偷偷与他道:“额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过你不必担心额娘,额娘自己会看着办的……” 弘昼却一本正经道:“谁说我是不放心您的?往年冬天我都会住在乾清宫陪陪皇玛法的,今年也不例外。” 他并没说假话。 如今的耿侧福晋早已不比当初的耿侧福晋,不需他操心什么。 等着当天晚上在乾清宫住下后,弘昼就派小豆子时刻留意着永和宫的动静。 不过两二日的时间,小豆子就连连打听到消息,说德妃娘娘有意磨挫福晋二人,可福晋也好,还是耿侧福晋也好,都没任由德妃娘娘拿捏。 倒是刺头儿李侧福晋在德妃娘娘跟前侍奉的尽心尽力极了,据说一次德妃娘娘刚喝了药吐了一地,李侧福晋甚至还亲手去擦地上的呕吐物。 到了最后,小豆子更是与有荣焉道:“……咱们侧福晋可厉害了,今儿一早德妃娘娘故意要咱们侧福晋去御花园摘梅花,侧福晋直接安排了个小太监去,德妃娘娘就说她侧福晋不孝顺,您猜侧福晋说什么?” 弘昼不免好奇道:“额娘说什么?” 小豆子笑道:“侧福晋说,孝顺是在心里,而不是嘴上和行动上。” “侧福晋还说如今天寒地冻的,若是她冻病了将病气过到德妃娘娘身上就不好了,是二话不说就派了小太监前去摘梅花……” 弘昼听了心里真为耿侧福晋高兴,如今的耿侧福晋哪里还有当初畏畏缩缩的影子? 以至于他晚上陪着皇上用晚点时都多用了些。 皇上见状,不免道:“明日弘历的侧福晋高氏就要进门了,你当真不回去?” 弘昼喝了口小吊梨汤,摇摇头道:“不回去。” 皇上瞧见他面上露出几l分失望之色来,打趣道:“你向来与弘历关系要好,莫不是想到弘历要娶妻,以后陪你玩的时间就少了,所以不愿接受现实吧?” 弘昼才不会承认自己的小心思被皇上猜中,矢口否认:“皇玛法,才不是了。” “我,我……只是想留在乾清宫陪陪您。” 虽说侧福晋也是妻,但四爷的意思一来德妃娘娘正病着,二来高氏与富察·容月一前一后进门,富察·容月为正妻,该以富察·容月为主,二来太子府尚未来得及准备……因情况特殊,所以高氏进门一切从简,就连福晋等人都无须回去。 皇上面上笑容更甚,道:“老四一向行事低调,你们府中许多年未曾有喜事,这次弘历娶侧福晋,老四只说不办,朕思来想去觉得不合适,有心明日过去凑凑热闹的。” “朕明日出宫去太子府,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弘昼一时间难辨皇上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索性叹了口气道:“好吧,皇玛法,我承认,一想到哥哥要娶妻,我的确是有些难受。” 说着,他更是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想哥哥好,只是往日里我和哥哥形影不离,有时候夜里睡不着见到哥哥院子里的灯亮着都能过去与他说话,得了什么好吃的不管不顾往他院子里冲……以后,怕是再也不能这样了。” “两位嫂嫂初来太子府,哥哥肯定要多陪着她们些的。”! 第 120 章 皇上听到这话是哑然失笑:“如今弘历迎娶侧福晋,你都伤心难过成这样子,过些日子他娶福晋,你岂不是得躲在被子里哭鼻子?” 弘昼下意识道:“才不会了。” 可他转而一想,夜里哭鼻子虽不至于,可伤心到天明却是极有可能的。 皇上一眼就看出弘昼的小心思,含笑道:“朕可不信。” “说起来朕与裕亲王和你与弘历差不多,年纪相差不大,朕成亲比他早些,朕大婚第一日看到他时吓了一跳,他眼圈黑黑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夜没睡好。” “当时朕只以为是他醉酒的原因,许久之后从太皇太后嘴里才知道,原来是他伤心难过的原因。” “那一年他都十三岁了,当着太皇太后的面竟还掉下了眼泪……” 说起这件事,他老人家嘴角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到了最后更是道:“说起来,裕亲王已去世快一十年,朕都快忘记他的模样。” “可小时候朕和他之间的趣事,却是记得清楚。” 弘昼未曾见过故去的裕亲王一面。 但他却偶尔听人说起过裕亲王,知道裕亲王与皇上虽不是同母的亲兄弟,可从小却感情极好。 下一刻,他又听见皇上道:“朕想,你与弘历从小一起长大,宛如亲兄弟,如今知晓他要娶妻,你是既高兴又难受是不是?” 弘昼忍不住点点头。 皇上继续道:“弘昼啊,你不要想以后与你抢夺弘历,不要想以后弘历与你玩的时间就少了……你要往好处想,这世上又多了真心喜欢弘历,照顾弘历的人。” “到时候更能替你生几个小侄儿,侄女来,这样一想,你是不是就高兴多了?” 弘昼仔细一想,觉得皇上的话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的。 皇上是循循善诱:“人呐,都是有这样一个过程的。” “叫朕说,如今你这患得患失的,不过是太闲了,等着以后弘历与富察氏花前月下,品茗赏月,你凄凄惨惨戚戚的日子还在后头。” “不如你也早早成亲算了,日后你们两人的孩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兴许感情比你与弘历还要好……” 他老人家可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就德妃娘娘这身子骨,怕是时日无多,若她突然撒手人寰,弘昼就要守孝三年。 弘昼一怔,没好气道:“皇玛法,原来您说了这么多,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了?” “可见‘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是一点没说错,幸好我聪明,不然就要着了您的道……” 祖孙两个是插科打诨。 到了第三日,弘昼与福晋等人是一起离开了紫禁城。 用福晋的话来说,李侧福晋在永和宫恨不得能以一敌十,日夜不辍照顾着德妃娘娘,根本没有她们的用武之地,便禀于德妃娘娘,带着耿侧福晋出宫了。 按理说,以德妃娘娘的性子是不愿放人的。 可如今的福晋也好,还是耿侧福晋也好都不是善茬,她便只能应下。 回程的路上,弘昼与耿侧福晋同坐一辆马车。 ⑸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他听耿侧福晋说起这几日永和宫发生的事,知晓耿侧福晋是一点亏都没吃,忍不住道:“额娘,您可真厉害!” 说着,他又道:“不过好端端的,李额娘留在永和宫做什么?” “难不成她还想着德玛嬷能放话命阿玛将三哥接回来?若是如此,落在旁人眼里阿玛则是想一出是一出,像什么样子?” 耿侧福晋也道:“是啊,太子爷对德妃娘娘这态度,李侧福晋又不是没看见?怎么想出这法子来?” 在她看来,李侧福晋死皮赖脸抱着四爷大腿苦苦哀求还能有用些。 说起来四爷自当日前去永和宫一趟后,就再没去看过德妃娘娘一眼。 弘昼与耿侧福晋是百思不得其解。 殊不知,蠢人的脑回路向来异于常人。 更别说李侧福晋又被四爷软禁这么久,与世隔绝这么久,想法更是与常人不一样。 她想的是德妃娘娘如今命不久矣,自己好生表现一番,兴许能得德妃娘娘留下遗愿,到时候四爷难不成还敢不尊? *** 弘昼下了马车后,连自己院子都没回去,直奔弘历院子而去。 这是他多年下来的习惯。 每每在紫禁城中小住一段时间后,他回来的第一件事要么就是去看弘历,要么去看耿侧福晋。 只是今日他并没有像往日一样不管不顾冲进去,而是等人通传后这才进去。 弘昼看到弘历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有些不一样,可仔细看过后,又不知道到底是哪儿不一样。 弘昼索性懒得去管这些,眨巴眨巴着眼道:“哥哥,你觉得娶妻好不好?” 这话问的……弘历当时就羞红了脸,低声道:“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这,这是长辈们的意思。” 弘昼笑了起来:“哥哥,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他知道弘历想歪了,也知道弘历脸皮薄,索性没揪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拿出一个小盒子来:“哥哥,这是我送给小嫂嫂的礼物。” 盒子里装的是一支金钗。 金钗做成了银杏叶的形状,精巧逼真不说,在两片银杏叶中间更是镶了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他更是解释道:“方才回来时额娘还几次提醒我以后不得贸贸然闯到你院子里去了,说我与小嫂嫂年纪相仿,得多避着些才是。” “我原是想亲自将这份礼物交给小嫂嫂的,可后来想了想,还是要你转交比较好。” 弘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礼物我帮你交给高氏就是了。” 顿了顿,他更是道:“不过,哪里有你说的这样严重?得亏咱们府中人少地方大,我已将我那院子一分为一,前头是我看书的地方,后头是女眷居住的地方。” “若是我要去 瞧高氏她们,会去后头的。” “你若想找我,只管来就是,咱们兄弟两个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的。” 他笑看着弘昼,一字一顿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而你,永远也会是我的弟弟。” 弘昼也跟随着笑了起来,更是重重点了点头。 用弘历这番话,他就放心了许多。 接下来,他来往弘历院子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就像弘历所说,他当真一次没撞见过高氏,心中觉得高氏好像还不错,是个知道规矩的。 说起来他唯一一次见到高氏还是高氏前去内院陪钮祜禄格格说话,虽说高氏只是侧福晋,但出身不凡,在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跟前也是规规矩矩的,笑嘻嘻道:“……妾身从小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四阿哥整日忙着读书写字,妾身也不好多打扰,若是两位额娘不嫌弃,妾身就时常进内院陪着你们说说话好了。” 弘昼替富察·容月悬起来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了些。 当然,他也知道人是会变的,不忘时时刻刻在弘历耳畔说什么不可宠妾灭妻之事。 听的弘历是连连答应,半点不敢怠慢。 一个月之后,则是弘历迎娶富察·容月的好日子。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弘昼是忙进忙出,忙里忙外的,又是检查菜单,又是准备花木,甚至连成亲当日屋内摆放的喜烛都要过问,钦点用鸳鸯的,而非喜鹊。 用他的话来说,鸳鸯都是一双一双的,一只死了一只活不了,相亲相爱,意头极好。 高无庸听说这话是愣了一愣,只觉得弘昼这话不大吉利,哪里有成亲之前说什么死啊死的?更何况,皇子皇孙中可没用鸳鸯喜烛的先例。 但他过问四爷后,四爷直说任由着弘昼折腾好了,更是道:“……如今到了年底,我忙的是脚不沾地,分不出太多时间来操持弘历的亲事。” “钮祜禄氏是女眷,又是格格身份,不好操持弘历的亲事。” “至于福晋,那就更不必说了,交给她操心这事儿还不如交给弘昼好了。” “弘昼这孩子平素虽顽劣,可若认真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这件事就交给弘昼去办吧。” 身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他太清楚弘昼与弘历之间的感情,弘昼定会比任何人都操心弘历的亲事。 四爷想的没错,弘昼对弘历的亲事可谓尽职尽责,懒觉不睡了,也不出去野玩了,甚至当他听高无庸说按照规定每位皇孙成亲只花费五千两银子,弘历的亲事该一切从简时,他是大手一挥,将自己的所有私房钱都拿了出来,直道:“我知道阿玛向来看重规矩,凡事不可逾越一步,若叫阿玛拿银子出来给哥哥操办亲事,不是易事。” “但哥哥成亲这辈子就是这么一次,自然要风光大办。” “高公公,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若是不够了再与我说,我来想办法。” 高无庸连声应是,想了想,不免好奇道:“五阿哥,您能想什么办法?” 弘昼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能想什么办法?当然是去找皇玛法要啊!” “哥哥可是他老人家的亲孙子了!”! 第 121 章 高无庸是当年皇上拨给四爷的管事太监,出宫前也曾在皇上跟前侍奉十余年。 就算是老道如他,听闻这话也是微微愣了一愣。 他仔细一想,这等事也唯有弘昼做得出来。 弘昼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继续道:“阿玛小气的很,从前凡事就不离‘规矩’二字,如今被皇玛法立为太子之后,就更是慎言慎行起来。” “当初小嫂嫂进门没办酒也就算了,可嫂嫂却是哥哥的正妻,自该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人娶进门的。” “万一嫂嫂因为这件事影响与哥哥的关系,夫妻之间生了嫌隙,那该怎么是好?” 这话说的连高无庸都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进了腊月,弘历就风风光光迎娶了富察·容月进门,皇孙娶妻,与常人并无太大的区别。 这日一大早,弘历就骑着骏马前去富察府上。 弘昼与弘暾等人是迎亲队伍之一,几个高大俊朗的少年骑在马上,纵是寒冬腊月,大雪不断,但街上也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一个个是议论不已:“前头那新郎官可是太子爷长子,瞧着怪俊的咧!” “叫我说,后头那位阿哥才好看,是这一众小阿哥中最好看的!” “这人大概是太子爷的次子弘昼小阿哥,原先我就听人说起过他,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小魔王,如今一看怎么和传说中不大一样……” 众人是议论纷纷。 一些以貌取人的女眷更是连声辩驳,直说相由心生,那混世小魔王的话定是污蔑弘昼的,像弘昼这样的孩子定是最乖巧最懂事的好孩子。 这些话,弘昼并没听见。 当然,就算他听见了也会觉得这话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 以弘历为首的一干人是浩浩荡荡来到富察府,因弘历身份尊贵,富察·容月的那些兄弟并不敢为难他,装模作样考问他几句,就将人放了进去。 接下来则是接亲,拜别父母。 站在一旁的弘昼见好几次富察福晋是眼圈都红了,说话声音也有几分颤抖,也跟着动容起来。 弘历正色道:“还请岳母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容月,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弘昼默默将这话记在心里,想着以后弘历若是惹富察·容月不高兴,他定要将这话念叨一遍又一遍的。 很快,弘历就带着新娘子富察·容月回到了太子府。 娶正妻不比娶侧福晋,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 纵然德妃娘娘正病着,但太子府依旧是热闹非凡。 弘昼是当仁不让帮着四爷招呼着男宾,甚至对上他最讨厌的年羹尧,都想着今日职责所在,对上年羹尧都是笑脸相迎。 要知道从前因李四儿的关系,他最讨厌的人可是隆科多。 但自从年羹尧设计算计了弘昌后,他最讨厌的人就变成了年羹尧。 当初一事,弘昌固然有错,但 毕竟弘昌年纪尚小,阅历不足,哪里抵得上年羹尧这等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如今老狐狸·年羹尧是拍着弘昼的肩膀道:“……如今弘历小阿哥成亲了,下一个就要轮到你了,你得加把劲才是,咱们也能早日过来喝喜酒。” 弘昼是笑眯眯道:那就借年舅父吉言了。?[(” 他能做到对年羹尧如此已是难得,寒暄几句后又去招呼别的宾客。 很快皇上也赏了一柄玉如意下来,寓意弘历与富察·容月婚后生活吉祥如意,和和美美。 弘昼站在一旁,乐和的像个二傻子,已幻想起自己的小侄儿侄女出生会是什么样子。 弘昼正想的出神,却叫人撞了撞胳膊。 他扭头一看,就对上了隆科多那张笑眯眯的老脸。 呵,大喜的日子,真是晦气! 但弘昼是个乖孩子,耐着性子道:“舅公,有什么事吗?” 隆科多似乎早已忘了当初在弘昼跟前拽的像二五八万的样子,如今态度卑谦,笑道:“弘昼,可否借一步说话?” 弘昼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他倒是想看看隆科多到底想做什么。 到了僻静处,隆科多从怀中搜出一个荷包来,含笑道:“弘昼,这荷包里有五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话说的可将弘昼吓得连退几步,看着那厚厚一摞荷包,却还是决绝别过脸去:“舅公这是做什么?” “您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弘昌堂兄被圈禁一事,年舅父是功不可没,怎么,您这是打算也将我关起来的意思?” “无功不受禄,您的银子我可不敢收!” 他就差直说,这隆科多比起年羹尧来,两人坏的是半斤八两。 隆科多面上笑意依旧和蔼,低声道:“你看你这话说的,难道我是年羹尧纳等人?” 说着,他更是不由分说将荷包往弘昼手心里塞,声音是愈发低了:“更何况你也不是弘昌,你聪明过人,谁能算计到你身上?” 弘昼微微颔首,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 可弘昼却是没伸手接过银子。 他又不傻,做梦都梦不到隆科多送这么大笔银子给自己用的好事儿。 更不必说佟佳一族早不比当初,五万两的银票对隆科多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隆科多继续道:“……你放心,拿钱办事,这银子也不是白送给你的。” “想当初我一时糊涂,与廉亲王等人来往过密,惹得太子爷不高兴,如今我几次与太子爷示好,可太子爷都不愿搭理我。” “人呐,谁没糊涂的时候?我知道太子爷最疼爱的就是你这个儿子,还望你在太子爷跟前美言几句。” “不管怎么说,我可都是太子爷的舅舅。” “若是我与太子爷能够冰释前嫌,定会再给你送五万两银票来的。” 弘昼心动了。 很是心动的那种。 前前后后加起来, 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他想了想,毫不犹豫就将这银票收了下来,更是大言不惭道:“舅公,您放心好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他想的明白,如今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就算隆科多大肆宣扬这件事,也得他承认才行啊! 怀中揣了五万两银票,弘昼是心情愈发好,招待起宾客来是愈发用心。 众人见状明面上是夸赞不已,私下却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看不出弘昼小阿哥能力如此卓越”之类的话。 原本一个个人是算准了四爷会将弘历立为世子的,可如今看到弘昼这般,又拿捏不准起来。 要知道站队这等事是宜早不宜迟,毕竟等着人家成了热灶,你再巴巴凑上前去,人家哪里会记得你? 这些日子不光弘历的外祖凌柱成了热灶,甚至连钮祜禄一族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成了众人争相巴结讨好的对象。 不过钮祜禄格格早就与凌柱说了,越是这个关头越是得慎言慎行,一个不小心连累了弘历不说,甚至还会连累到四爷。 *** 弘昼从早到晚,足足忙活了一整日。 等着他眼睁睁见着弘历步入洞房后,这才长吁一口气,颇有种终于将自己的傻哥终身大事操心好了的感觉。 可他来不及歇息,又径直去了四爷书房。 四爷的书房仍是灯火通明。 看到这一幕,弘昼忍不住直摇头,觉得四爷在儿子大喜这日晚上还要看折子,实在是忒惨了点。 弘昼进去时,四爷正皱着眉看折子,听见响动这才抬起头:“弘昼,你怎么来了?” 说起来今日弘昼竟比他这个当阿玛的还要忙些。 他为弘昼感到骄傲的同时又有些心疼起弘昼来,这孩子,何曾对什么事情这般上心过? 弘昼见四爷面色微红,并没有喝多的样子,只觉得当太子真是好,竟没人敢劝酒。 他便将今日隆科多给他五万两银票的事情讲了出来,讲归讲,说归说,他也只是将这笔银子过了明路而已,半点没有将银子拿出来的意思:“阿玛,我觉得舅公的话您可以好好想一想。” “自九叔去世后,自您讲三哥过继给八叔后,京城上下是流言纷纷,说您心肠狠毒,冷血无情……还有些更过分的,想必我不说您也能够猜到。” “纵然舅公有错,却也是您名义上的舅舅。” “您若是与他重修旧好,旁人见了肯定要夸您一句有情有义的,您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拉拢拉拢人心,叫旁人看看您的容人之量。” “这样对您也好,我也能收了银子,可谓是两全其美!” 四爷方才皱眉正是因为收到密折,说是老八正联合了大臣准备奏他一个“不孝不悌,罔顾人伦”的罪名。 他虽知道皇上会相信他,但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还是够他好好喝一壶的:“你这话说的是真心为我打算还是舍不得那十万两的银子?” 弘昼想了想,认真道:“阿玛,难道这两个原因冲突吗?” “我们父子实现双赢不好吗?” “有道是您好,我好,大家好!” 这话把四爷说笑了,没好气道:“你想的倒是挺好的,可是弘昼啊,你想过没有,若是你舅公投诚是故意为之,想要博取我的信任怎么办?” “当初他那爱妾李四儿去世,他差点就跟着一起去了,这笔帐,他是无论如何都会与我们算的。”! 第 122 章 弘昼点点头,赞同道:“阿玛,可谓英雄所见略同,您和我想的一样。” “不过这对您来说可不是坏事儿,到时候众人看到您的容人之量,再一看,舅公出尔反尔,是个真小人,再有那等聪明的,大概也会猜到这件事与八叔有关系。” “这下,既然涨您威风,又能坠八叔气焰,我还能收下十万两银子,岂不是一举多得?” 四爷扫了他一眼:“我看你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那十万两银子。” 弘昼正色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一没偷二没抢,喜欢银子可没有错!” “况且如今哥哥算得上您的长子,他成亲您都抠抠搜搜,接下来想必您也不会大方到哪里去!” “等到了我娶妻生子的时候,只怕您会更小气……我当然得替自己多打算打算啊!”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是振振有词道:“我自己手头宽裕了,是不是就不会找您要银子?不光不会找您要银子,兴许有的时候还能贴补府中一二……” 四爷差点就要听笑了。 弘昼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太子府是那等破落人家似的,可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下来:“好,你就与舅舅说一声,就说我答应了,过几日设宴请他来府中做客。” 弘昼连声应好。 他看到十万两白银冲着自己挥手,笑成了一朵花。 甚至他迫不及待当天晚上就吩咐小豆子,说明日一早就将这个“好消息”送给隆科多。 翌日一早。 弘昼与小豆子主仆两个兵分两路,弘昼去了正院,小豆子去了佟佳府上。 今日弘历会带着富察·容月前来给诸位长辈请安,见一见家中各人。 弘昼早早就带着给富察·容月的礼物来了。 当日他送给高氏的是一支银杏叶形状镶明珠的金钗,今日送给富察·容月的也是一支银杏叶形状镶明珠的金钗,但他送给富察·容月的金钗上的银杏叶要多上两片,就连明珠不仅更大更亮些,也多上一颗。 弘昼原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他过来时,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都到了。 钮祜禄格格眼角眉梢的笑意是止都止不住:“……你们是不知道,我昨夜是激动的一宿没睡好,一会梦见富察氏长什么样子,一会梦见他们成亲没多久就生了个胖娃娃,喜的我早早就来了。” “总觉得早点过来,便是什么都不做,心里也是高兴的。” 耿侧福晋来的也算早,毕竟弘历与弘昼从小一起长大。 在她心里,弘历就像她半个儿子似的:“是啊,咱们当额娘的,盼来盼去不就是为了盼这一天吗?我听太子爷和弘昼说过好几次,直说富察氏是个极好的。” 弘昼听闻这话,头垂的低低地,想着额娘您替弘历高兴归高兴,可别扯到我身上啊! 可凡事皆是怕什么来什么,钮祜禄格格与耿侧福晋感叹了几句”孩子长得真快 ,想当初小小一个,一转眼就娶了媳妇”之类的话后,话题就落在了弘昼身上,”……我好歹也是看着你亲自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与弘历是差不多的,先成家后立业,皇上与太子爷纵着你,不代表你这样做是对的,你就算不愿娶嫡妻,先娶个侧福晋回来也是好的。“ 耿侧福晋眼瞅着昨日弘历成亲是喜气洋洋一片,高兴的同时多少觉得有些伤感,如今更是连连点头:”你钮祜禄额娘说的没错,到时候弘历有了孩子,你钮祜禄额娘整日含饴弄孙,难不成我就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不成……“ 两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在这个无聊的清晨总算找到了些有意义的事情做。 这一刻,弘昼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想着今日自己就该晚些过来的。 便是厚脸皮如弘昼也有些抵不住这等如此猛烈的催婚攻势,只能硬着头皮道:“额娘,钮祜禄额娘,我去看看哥哥和嫂嫂他们怎么还没过来……”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他这话还没说完,耿侧福晋就扬声道:”你这又是想往哪里跑?给我坐下!” 弘昼只好再次坐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惨。 真的是太惨了。 年仅十四岁的他竟年纪轻轻惨遭催婚,简直是惨无人道! 好在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说是四爷来了。 弘昼眉眼一喜,只觉得是救星来了。 果不其然,四爷一进来就道:“你们在说什么了?隔着老远都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他很少见到耿侧福晋有语气那样激动的时候。 耿侧福晋如实说了。 四爷并未像弘昼想象中那样救他的场,只微微颔首,很是赞同道:“弘昼,你额娘与你钮祜禄额娘说的在理……” 弘昼:…… 怎么说了。 就很绝望。 原本是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两人给他一起上课的,可有了四爷的加入,催婚大军壮大不说,更是语气森然许多,听的弘昼头一垂,活像只怏鹌鹑似的。 好在他的救星很快就来了。 弘历带着富察·容月一露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人吸引去了。 钮祜禄格格是第一次看到富察·容月,站在弘历身侧的富察·容月虽容貌不算十分出众,却是端庄有礼,进退有度,看的钮祜禄格格面上是笑意更甚,越看这个儿媳妇是越满意。 纵然弘昼等人并非第一次看到富察·容月,但看到宛若壁人的小夫妻,仍觉得他们十分登对。 四爷免不得对他们说些“夫妻恩爱,互相体谅”之类的话,福晋虽不喜弘历,却也说了几句明面上的话。 到了弘昼这里,与富察·容月互相交换了见面礼后,更是毫不避讳道:“嫂嫂,您与我哥哥一定要恩恩爱爱,若是他敢欺负你,敢对你不好,我定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人听闻这话是连连直笑。 整个太子府已许久没有这样高兴开心过了。 弘历却是哭笑不得,道:“好啊,从前是谁与我说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的?怎么到了这时候,有了嫂嫂就忘了我?” 弘昼正色道:“那是自然。” 毕竟他知道弘历如今是个好的,谁能保证以后的弘历也会这样好? 虽说一般他都是帮亲不帮理,但富察·容月嫁给弘历,也是他的嫂嫂,是他的亲人啊! 富察·容月却是笑着道:“弘昼,谢谢你。” 她要谢的可不止这一件事。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以她的家世,以伯父马齐的关系想要嫁给太子之子简直是痴人说梦,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这才知道这门亲事一直是弘昼在其中说和。 前些日子,不光廉亲王日子不好过,甚至连带与廉亲王来往过密的伯父马齐等人日子也不好过,可因她与弘历定下亲事的缘故,他们一家这才幸免于难。 弘昼挥挥手,豪气万丈道:“嫂嫂你这话太客气了些,咱们是一家人,若是这般客气实在是太见外了。” 富察·容月送给他的是一双护膝,用富察·容月的话来说,他向来骑马涉猎,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了膝盖,有护膝护着若是受伤想必能减轻伤痛些。 弘昼看上面的护膝针脚细密,做工繁琐,对富察·容月这个嫂嫂是越看越满意。 等着长辈们散去后,弘历带着富察·容月回去,弘昼更是心甘情愿远远落在他们后头。 这等般配的背影,他光是瞧一瞧就觉得开心,可见当媒婆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可富察·容月走了几步,瞧见弘昼没有跟上来,索性停下来等他,更是道:“弘昼,你怎么不上前来?” 说着,她更是笑道:“昨晚上四阿哥将你的那些话都说给我听了,你放心,四阿哥永远都是你的哥哥,不管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你们兄弟两个的感情,反倒你还多了个嫂嫂。” “咱们满族姑娘向来没那么多规矩,也不说讲究汉人那些‘男女大防’的虚礼,回去的路上,咱们一起痛痛快快说说话多好呀!” 弘昼听了这话,愈发觉得富察·容月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嘴恨不得咧到了耳后根。 他道:“既然嫂嫂你都不讲究这些虚礼,若我再计较这些,那就说不过去了。” 三人便高高兴兴朝院子走去。 一路上是说说笑笑,要多高兴就多高兴。 弘昼这才发现富察·容月不光博古通今,熟读诗书,对骑射也是颇有研究,最后叔嫂两人更是约定什么时候一起去骑马比一比。 弘历也是心情大好,道:“你们两个皆擅长骑射,来日我就陪你们一起去郊外,你们比试就行了,我在旁边为你们斟茶倒水……” 富察·容月是连连说自己骑射不算太精,弘昼却道:“无妨,到时候我让让你就是了。” “等着小侄儿侄女出生后,哥哥教他们念书写字,我就教他们骑射,定要我那小侄儿侄女文采出众,身体倍棒……” 富察·容月含笑道:“你啊,别光顾着惦记什么小侄儿侄女,早日成亲有自己的子嗣才好,这样两个孩子也能有个伴。”! 第 123 章 原本面上笑眯眯的弘昼听闻这话,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角,忍不住道:“嫂嫂,这么高兴的时候,就不能说这些话题吗?” “方才你们没来之前,阿玛,额娘他们已经对着我念叨了好一通了。”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还是想要晚几年成亲。” “若是你担心你与哥哥的孩子以后没玩伴儿,多生几个就是了,到时候等着我的孩子出生,到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富察·容月是啖笑不语。 弘历却是忍不住直笑连笑,道:“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了弘历院子门口。 只是谁都没想到一向恪守规矩的高氏竟站在门口,隔着老远,他们就能看到高氏那漂亮的面容上浮现几分哀怨的神色。 弘昼只见弘历面上的笑容一滞。 还真是三个人的爱情,必定会有一个人会受伤。 看到这样一幕,弘昼绝不娶侧福晋,绝不纳妾之心是愈发笃定,想着弘历他们一家三口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忙道:“哥哥,嫂嫂,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他想的清楚明白。 连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了。 所以啊,还是走为上策。 弘历到底年轻,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等事,原打算有弘昼替自己解解围的,不曾想弘昼跑的这样快,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相比较之下,富察·容月则是落落大方,含笑上前,拉起高氏的手:“你就是高妹妹了吧?” 早在她进门之前,就曾听说过弘历身边还有个貌美的侧福晋。 甚至她还与额娘讨论过,若不是高氏是汉军旗出生,只怕这等身份这等容貌给弘历当福晋都是够的,虽说额娘听闻这话安慰她娶妻当娶贤,容貌只是其次,但哪个年轻女子会不想要自己容貌更好看些了? 如今看到高氏,她虽羡慕,却是一点都不嫉妒。 高氏微微颔首,道:“回福晋的话,妾身就是高氏。” 说着,她更是盈盈福了福身子,道:“妾身给福晋请安了。” 她这话虽是对着富察·容月说的,但时不时眼神却是扫向弘历的。 美人儿伤心,叫人瞧了心生怜意。 弘历自然也看到了她这般眼神的,说实在的,若没有富察·容月,他觉得自己大概会喜欢上高氏,高氏明媚,大方,活泼,貌美,自进门第一日起,眼里心里就只有他。 可是他虽初涉情场,却仍记得相遇在先的富察·容月,更记得高氏的身份。 严格意义上来说,如今的他是最像四爷的一个儿子,虽有情谊,却越不过理智。 他别过脸并没有去看高氏。 高氏是心如刀割。 如今她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将情情爱爱当成自己生活的全部,如今竟是眼眶一红。 富察· 容月对她的神色是尽收眼底,面上神色不改?_[(,握着她的手扶她起来,更是含笑道:“你我乃是姐妹,何必这样客气?” “说起来你比我早些日子进府,对四阿哥院中的事清楚许多,若是我有什么不懂的,还要与你讨教一二了。” 高氏是失魂落魄答应下来。 回去之后,她就趴在床上狠狠哭了一场,对着身边的王嬷嬷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原先我就听人说起过富察氏名声在外,我原以为她未曾进门,我能抢占先机,与四阿哥琴瑟和鸣,可如今嬷嬷你也看到了,她进门后四阿哥眼里心里是再没有我。” “我知道当初他们成亲之前是相看过的,可既然四阿哥对富察氏情有独钟,又何必将我娶进门呢?” “就算这门亲事是皇上赐下的,四阿哥推脱不得,可先前又为何对我那样上心?给了我希望,又叫我失望,这等感觉才最叫人难受!” 她一想到方才弘历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是要多伤心就有多伤心。 高氏身边的王嬷嬷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高氏自幼丧母,说句不规矩的话,王嬷嬷打从心底里可是将她当成了女儿一般,如今又是哄又劝的:“纵然四福晋贤惠,可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美人儿?若说起容貌,您不知道比四福晋貌美多少。” “您不必伤心,等着过些日子,四阿哥定会对您回心转意的……” 他是好一通相劝,这才将高氏给劝住了。 可高氏到底年纪小,就算有王嬷嬷耐着性子相劝,多少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她只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才是。 所以从前乖巧懂事的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又是亲自煲汤给弘历送去,又是夜里差人请弘历过来,说自己不舒服…… 不过短短四五日的时间,弘历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索性便前来弘昼院子里躲躲清静。 弘昼如今正忙着了。 他没忙别的,正在清点银票。 早在当日小豆子将弘昼的话原封不动带给隆科多后,隆科多就舔着脸,提着礼物屁颠屁颠来到了太子府。 一开始四爷原打算设宴款待他这个便宜舅舅一番的,更是会将老八也喊来,当众拆穿隆科多的真面目。 可架不住四爷实在太忙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别说隆科多还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说话那是一套一套的,一张嘴能将死的都说成活的。 明面上四爷自不好与隆科多闹的太过,就算他不给他这便宜舅舅面子,也得给故去孝懿皇后几分面子才是。 所以两人表面上已氏重归于好。 隆科多也并未食言,事后就差人给弘昼送来了另外五万两银子。 如今身家丰厚的弘昼只觉得从前自己眼皮子实在太浅了些,就在老九那一棵树上吊死,在京城中,有钱有势的人多的很,出身世家的隆科多,征战沙场的年羹尧……一个个家底不会比老九少。 这几日弘昼闲来没事就将那一摞厚厚的银票拿出来数一数。 开心时数一数银票会更开心。 不开心时数一数银票就会开心起来。 当然,他一般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所以当弘历与弘昼诉说他的感情伤心事时,弘昼还笑眯眯的。 这下惹得弘历是愈发伤心难过起来,忍不住道:“弟弟,你笑什么?” “你倒是替我出出主意啊!” 弘昼见弘历是又想富察·容月高兴,又不忍高氏伤心,不免觉得花心这种东西大概是会隔代遗传的,只是比起能处理好每一位妃嫔关系的皇上来,弘历却是道行差了太多太多,简直一不折不扣的小猪蹄子。 弘昼摇摇头,叹了口气:“哥哥,你说你不想伤了两位嫂嫂的心,可不管你怎么做都会有一人伤心的。” “当初我是不是与你说过,女人多了事情就复杂得很?你看看,如今你院子里就两个女人,你就没办法,若是到时候像皇玛法那样,只怕你夜里睡觉都皱着眉头。” 这话说的弘历是颇为赞许点了点头。 弘昼见自己目的再次达成,又道:“不过啊,这等事我可不好与你出主意。” “得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才行。” “你是个聪明人,谁行事更妥贴些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弘历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话中的道理我自然知道。” “这等事是不好论对错的,高氏屡屡争宠,大概也是在意我。” “虽然容月总说她嫁给我后,高氏多少会有些失落和不习惯,要我闲来无事多陪陪高氏。” “但我记得你从前与我说过,女子许多时候会口是心非,再贤淑的女子都会如此,我想,纵然容月嘴上这样说,但心里也是不希望我去陪高氏的。” 弘昼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来,道:“既然你心里都清楚,那就想想该怎么办吧。” “别的事我可以帮你出主意,这件事我可不能出主意。” 虽说他与富察·容月关系更好些,但名义上来说,这两人都是他的嫂子。 他可不想掺和进弘历的家务事。 再说,这等事总有一日弘历要学着面对的。 弘历认真想了想,这才回去。 回去之后他就真诚与富察·容月道歉,说自己这些日子疏于对富察·容月的照顾,更是在前天夜里去陪了高氏。 诚然如弘昼所说的一样,前天夜里纵然富察·容月直说自己不介意弘历去陪高氏,但她还是睁着眼睛到天明,更是一遍又一遍与自己说“女子要贤淑”之类的话。 如今她听到弘历说这等话,心里又是惊又喜欢,更是道:“……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真的,我并不介意你前天夜里去陪高氏,毕竟她是病了。” “她进门比我早,已习惯时时刻刻有你陪在她身边,我都能够体谅的。” 弘历却是握住她的手 ,打断她的话道:“你体谅了我,谁又能体谅你了?” “昨天是你回门的日子,前天夜里我却没陪在你身边,实在是我的不是。” “虽说太子府规矩严明,但一众下人难免捧高踩低,会阿谀高氏而怠慢你的。” “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嫡福晋,这一点,我时时刻刻都记得的。” 这番话说的富察·容月是眼眶泛泪,连连点头,因感动甚至说不出话来。 当天夜里,高氏故技重施,直说自己病了,要请弘历过去。 其实早在前天夜里,弘历就看出来了,高氏并没有病,陈老大夫诊脉后直开了些安1气凝神的方子。 今日弘历听闻这话并未起身去看望高氏,而是要小成子去请陈老大夫。 接下来的几日里,高氏的小动作氏屡见不鲜。 弘历是一一应对。 一开始他对高氏原本还有几分歉意的,可随着高氏越来越离谱,甚至还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威胁他,他心里就有了数。 他听弘昼说过许多次,女子皆是可怜人,出嫁之后以夫为天,所求所要的不过是夫君的爱意。 他并不怪高氏。 甚至他还去与高氏解释过一次,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从前他身边只有高氏一人,自然能经常陪着高氏,但如今富察·容月进门,情况就有些不一样,自然要抽出些时间陪一陪富察·容月的。 高氏听闻这话是沉默不语,连连掉泪。 弘历原以为她听进去了,可到了第二日,她又是故技重施。 这一次弘历并未没有觉得头疼,反倒是心中坚定不移,谁主谁次,那是一目了然。 *** 住在弘历隔壁院子的弘昼自然也知道他那院子的动向,看到这样一幕,只觉得还是单身大法好。 甚至等着耿侧福晋再催促他早日成亲时,他拿出弘历现身说法:“……成亲有什么好的?您看哥哥从前多么开心快乐的一个人啊,成亲之后整日愁眉苦脸的,虽说他知道是高嫂嫂做的不对。” “可世上所有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除了对就是错。” “唉,哥哥真是可怜!” 耿侧福晋也曾听钮祜禄格格说起过几次关于弘历与富察·容月,高氏三人之间的事,也觉得这件事叫人为难,便道:“罢了,罢了,以后这事儿我也懒得说了,反正说了你也不听!” “等着到时候弘历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只怕你的孩子还没影子。” “我啊,只有羡慕你钮祜禄额娘的份儿。” 弘昼见自家额娘这般长吁短叹的,只觉得好笑:“您先前不是与我说将哥哥也当成您的孩子一样看待吗?既然如此,那哥哥的孩子不也就是您的孙子,您有什么好羡慕的?” 这话说的耿侧福晋恨不得要拧弘昼的耳朵了。 母子两个正说说笑笑拌嘴时,四爷就走了进来。 四爷心情看起来也是不错,问起他们 母子两个因何事拌嘴后,也是面上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弘昼见状,好奇道:“阿玛,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正好额娘因为不能早日抱孙子一事耿耿于怀,您说出来也能叫额娘高兴一二。” 四爷很喜欢缓福轩的氛围。 如今不管紫禁城,或太子府,或别的地方,他总是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好似戴了一张面具似的,唯有在缓福轩能松快些许。 他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早就知道隆科多是两面派的四爷今日下朝后,见隆科多又凑在老八身边说话,一看到他过来,隆科多像见了鬼似的弹开了。 见状,四爷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走了过去,含笑道:“舅舅与八弟这是在说什么?说的这么开心?” 隆科多这老狐狸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只道:“我正与廉亲王说起治水一事了。” “今日早朝之上,皇上命十三贝勒治水,我想着廉亲王先前曾去过广州,廉亲王聪敏,兴许对治水一事有所了解,所以想问问看廉亲王有何看法。” 他这话依是两面讨好的意思,显得他既关心十三爷,又大力称赞了老八。 四爷自是知道他这点小心思的,微微颔首后,一开口就是道:“对了,舅舅,弘昼前几日与我说起了十万两银子之事。” “您也是知道的,这孩子向来顽劣,今年十四岁仍行事毫无章程,您看,我什么时候将十万两银子送给您方便?” 十万两银子? 老八听闻这话下意识就看向了隆科多。 隆科多虽投靠了老八和老十四,却是小心思不断,特别是老九这棵摇钱树死后,他是有事没事就在老八等人哭穷,毕竟如今的老八虽为亲王,却是连光头阿哥都比不上,万一要他拿银子出来走动关系怎么办? 所以在隆科多的描述下,他就差靠当宝贝过日子了。 这一刻,隆科多气的在心里直骂娘,有道是闷声发大财,弘昼这小崽子到底还想不想要银子了? 以他对四爷的了解,大概是会将弘昼的银子收走的。 但他有几分了解四爷是一回事,却是太不了解弘昼了,到了弘昼荷包里的银子,谁能抢走? 老八见隆科多脸色阴沉不定,含笑道:“四哥,这十万两银子是怎么一回事?” 四爷是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不过是先前我与舅舅有几分误会,舅舅说因近来与八弟你来往过密的关系,所以害怕我不高兴,拿了十万两银子请弘昼帮着从中说和一二。” “舅舅乃是额娘的亲兄弟,我怎会与舅舅生分?” “舅舅实在是多虑了……” 就连反应敏捷如隆科多,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老八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乃人之常情,可隆科多一面与他表忠心,一面又想着投靠四爷,别说他,换成谁谁都忍不了的: “太子爷说的是,舅甥之间的关系总要比旁人之间更亲厚些的,怎么会有仇?” 这话说完,老八就走了。 四爷冲隆科多笑了笑,也走了。 隆科多站在原地,先是骂弘昼嘴巴不严实,又骂四爷多嘴,最后更是骂老八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局势,甚至在心里将这些人骂了一路,仍觉得心里窝着一团火。 弘昼听四爷说起这件事来,是连连叫好,笑着道:“这下舅公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纵然我没能看到舅公当时是个什么反应,却也是能想象得到的,一定是精彩至极。” 说着说着,他更是想起一件极要紧的事情来:“阿玛,您说要将舅公的十万两银子还给他,不会……是真的吧?” 他压根不给四爷说话的机会,连忙道:“这笔银子我可是有用的,不能给您。” “反正如今您都当太子了,银子肯定比我多,若是您想要将这笔银子还给舅公,您想还就还,我不会拦着您的。” 这话简直把四爷听笑了:“你这算盘倒是打的挺响的。” 在弘昼与耿侧福晋的面前他没好意思说,他可没打算将这笔银子还给隆科多。 虽说早些年佟家在京城有“佟半朝”之称,但如今已开始走起下坡路来,十万两银子对佟家来说也不算一笔小数目,若能借这事儿叫隆科多心疼一番,也是件好事。 毕竟早在当初李四儿死后,隆科多可没少协助老八等人给他使绊子。 回府之后的隆科多是心也疼肝也疼,最后只安慰自己好歹自己也不算损失惨重,四爷身为当朝储君,一向言出必行,好歹会将自己那十万两银子还给自己。 他又是故去孝懿皇后的亲兄弟,就算四爷对他不喜,明面上也不敢刁难他的。 可惜啊,隆科多等啊等,足足等了小半个月都没能等到四爷将银票送回来。 关键是这等事见不得光,别说他去找四爷要银子,这事儿他是提都不敢提的,只敢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这小半个月的时间里,弘昼一样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四爷找自己将那十万两银子要了去。 后来他是一不做二不休,偷偷差小豆子将这十万两银子拿去买了院子。 当年皇上曾在城郊赏过他一个庄子,地势极好,依山傍水的,每年他与弘历,耿侧福晋等一行人都会去那庄子上小住几日。 他早就眼红于隔壁的那个庄子了,那庄子虽不如皇上赏他的大,也不如皇上赏他的好,却有一个占地十余亩的湖泊,每每到了夏日,湖面上就是一片莲花,看的他眼红极了。 半年前,那庄子上的主人还托人给他带话,说家中缺银子,想将这庄子卖了。 可惜弘昼是有心无钱。 如今好了,弘昼既能合法将这十万两银子变成了自己的财产,又能买到自己心仪的庄子,真是两全其美,悠哉乐哉。 一直等着弘昼看着地契上“爱新觉罗·弘昼”几个大字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好生收回肚子里。 他嘴角正咧着笑了,小瓶子就匆匆忙忙闯了进来,连声道:“阿哥,阿哥,不好了,发生大事了!” 小豆子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倒是有过好几次,沉稳的小瓶子却是第一次有这般时候。 弘昼下意识站起身来,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颤声道:“怎,怎么了?是不是宫里头出了大事儿?”! 第 124 章 小瓶子迟疑点了点头,有几分欲言又止。 弘昼心里是“咯噔”一声,有些不敢开口。 他看着小瓶子那铁青的脸色,心里挣扎了好几次,这才颤声开口:“可是皇玛法不好了?” 在历史上,皇上于康熙六十一年驾崩,而今年,已是康熙六十二年了。 小瓶子摇摇头,忙道:“不是,是德妃娘娘快不好了,方才宫里头有太监过来说德妃娘娘大概熬不过今晚……” 弘昼原本悬着的一颗心又好生放回了肚子里。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的德妃娘娘在皇上驾崩后半年就薨逝世,也没活过康熙六十一年。 人心换人心,若是惠妃娘娘去世,他都会狠狠伤心一阵。 可德妃娘娘去世,他只会觉得松了一口气。 人老了,很多时候就像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特别是德妃娘娘,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弘昼扫了小瓶子一眼,低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了……” 说着,他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好像也不大对,便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换身衣裳准备进宫。” 一刻钟后。 弘昼刚换好了衣裳,吃了糕点垫巴一二,苏培盛就差了小太监请他们前去院子门口集合,准备进宫。 等着弘昼赶到院子门口时,弘历正扶着富察·容月上马车。 富察·容月上了马车,还不忘冲着弘历甜甜一笑。 真是恩爱有加。 弘昼瞧见这一幕,心里那些弘历被抢走的酸楚消耗的是一干二净,笑的嘴巴都快咧到了耳后根。 他是毫不在意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虽然一个人坐马车很孤单,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弘昼心里的这份甜等着到永和宫后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即便他对德妃娘娘并没什么感情,但看到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面带哀戚,言行小心翼翼的模样,再看到内间里坐在炕上的皇上眉头紧锁,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样子,心里很是不舒服。 四爷带着他们与皇上请安后,就过去看德妃娘娘。 唯独弘昼留在皇上身边,低声道:“皇玛法,您没事儿吧?” 他知道到了皇上这个年纪,眼见着身边亲人一个个离世,对皇上来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皇上摇摇头,正色道:“朕没事。” “方才太医说了,德妃应该是挨不过今晚。” “可老十四已在回京的路上,大概就是这几天就会到了,德妃这辈子最疼惜的孩子就是老十四,却是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怕黄泉路上都不会安心的。” 说起这件事情,连他老人家都觉得遗憾,若是老十四刚从西宁出发,或仍在西宁,他心里还好想些。 可是啊,就差那么一点了。 这件事对德妃与老十四来说是遗憾 ,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 弘昼只能道:“皇玛法,人各有命,有些事情也不是您能够决定的。” “有些话我知道说出来定会有人说我不孝,可我还是觉得凡事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您也不必太过于自责,就算您早几日下令让十四叔回京,就算德玛嬷能够见到十四叔最后一面,她老人家到了黄泉路上仍不会安心的。” 他这话虽说的十分委婉,但皇上还是听明白了。 德妃娘娘之所以身子骨变成这般模样,是因思虑过重。 而德妃娘娘就算见到老十四最后一面,依旧不会安心的。 只有她见着老十四被立为太子,顺利登基,她这颗心才能放下来。 皇上下意识扫了弘昼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难怪老四说你比弘历聪明许多,你这话说的是话糙理不糙……”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魏珠就迎了出来,低声道:“皇上,德妃娘娘醒了。” 皇上已至这般年纪,自然知道德妃娘娘突然清醒意味着什么。 大概是回光返照了。 他起身带着弘昼走了进去。 他们进去时,四爷正坐在床边。 从前他们母子两个是面和心不和,如今已至面不和心不和的地步。 坐在床边的四爷并未说话,德妃娘娘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等着皇上一进来,她就急急开口道:“皇上,老十四……老十四他回来了吗?” 如今她也唯在皇上跟前敢提起老十四。 皇上听闻这话,下意识扫了四爷一眼。 四爷这颗心已被德妃娘娘伤的是千疮百孔,还在他在经过千锤百炼后已变得百毒不侵,如今面上并无任何表情。 皇上这才道:“老十四大概这两天就能回来。” “你们母子向来感情深厚,你好生养着,若不然老十四回来见你这般样子,也是回担心的……” 德妃娘娘却是摇摇头,低声道:“皇上,就算是太医们不说,你们不说,但臣妾身子骨如何,臣妾心里却是有数的。” “臣妾大概没几日的活头,怕是连老十四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儿行千里母担忧。” “纵然老十四如今已是年纪不小,可在臣妾心里,他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臣妾,臣妾在弥留之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回光返照的德妃娘娘面色虽好看了几分,但因担心老十四,却是满面愁容,更是落下泪来。 皇上知道她想说什么,要说什么,并未接话,只一言不发拿起帕子擦去她腮边的眼泪。 德妃娘娘却是抓住皇上的手,继续道:“皇上,能不能您看在臣妾侍奉您多年的份上,能不能护老十四一世周全?” “臣妾弥留之际,能得您一句准话,臣妾就死而无憾了。”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老十四是德妃娘娘的孩子,难 道四爷就不是吗? 弘昼知道德妃娘娘心里想的是什么,大概想的是皇上是个重情谊之人,看在她弥留之际的份上,定不会拒绝她的。 可皇上答应了护老十四一世周全后,四爷了?四爷该怎么办? 知子莫若母。 弘昼相信德妃娘娘清楚老十四的性子,若真是如此,老十四不光对着四爷不会俯首称臣,只会肆无忌惮。 皇上自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没有答应,也并未拒绝,只拍拍德妃娘娘的手道:“当务之急你该养好身子才是,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 “你放心,如今有朕在,有太医在,你一定会没事儿的……” 德妃娘娘还要再说话,可深谙皇上心思的魏珠连忙带着太医上前,恭敬道:“德妃娘娘,药来了。” “您先喝药吧,喝了药,您身子才能早些好。” 皇上便趁此机会退到了一旁去了。 很快便有宫女上前侍奉德妃娘娘喝药,德妃娘娘红着眼眶看着皇上,一脸哀求,可皇上却是一言不发。 皇上虽是重情谊之人。 可对他来说,大清的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 半个时辰后。 德妃娘娘去世。 紫禁城上下是哀戚一片。 弘昼他们是早有准备,便继续留在宫里头守孝。 如今皇上处理起这等事情来已是轻车熟路,看着德妃娘娘的画像好一会后,便将四爷喊了进来,询问可要将德妃娘娘追封为皇后。 毕竟如今的四爷是太子,这事儿也是合情合理。 但四爷听闻这话只说不必,道:“儿臣想,额娘怕是不愿意借儿臣的光当这个皇后的。” “额娘已是抱憾离世,儿臣不愿让额娘在九泉之下愈发伤心。” 如今皇上年纪已经大了,很多朝中琐事就交由四爷做主,听四爷这样说,便没有拒绝。如今年纪大了, *** 德妃娘娘去世当日,空中就已是大雪不断。 皇上下令,因德妃娘娘是太子生母,所以追封为德贵妃,棺木停放于永和宫三日后就移到皇陵中去。 短短三日的时间,弘昼只觉得过的比三年还要长。 一来是如今四爷身份尊贵,又因德妃娘娘与四爷关系不睦的缘故,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四爷,想抓到四爷的小辫子,身为四爷儿子的他也不能掉以轻心,给人留话柄。 二来是德妃娘娘去世,日日跪着不说,吃食中是半点荤腥都没有。 三来是弘昼已熬了整整两天两夜,这对嗜睡如命的后弘昼来说可是莫大的折磨。 到了第三天夜里,弘昼守灵时是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他听见外头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大将军王回来。 如今能被称为“大将军王”的仍只有老十四一个人。 弘昼一个激灵,顿时就 来了精神。 很快,他就见着老十四匆匆走了进来。 老十四胡子拉碴,双眼猩红,一看就是不眠不休赶回来的。 他快步走到棺木跟前,刚开口喊了一声“额娘”,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竟难受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四爷上前道:“十四弟,节哀顺变……”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老十四就狠狠将他推了一把,将毫无防备的他推个一个踉跄。 老十四更是宛如疯了一样,扬声道:“这下你满意了?额娘死了,再也没人能挡着你的路了!” “从前人人都说你心机深沉,从前我听到这话时还会替你辩解一二,如今看来,你真是恶心至极。” “你以为额娘病中,你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吗?” “既然你早就盼着额娘死了,又何必露出这样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看了就叫人觉得恶心!” 弘昼惊呆了。 身在皇家,一个个皆是要面子的。 特别是那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算心里恨对方恨的牙痒痒,明面上不说装出相亲相爱的样子,起码大面上也得过得去。 不光弘昼惊呆了,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个虽跪地不好抬头,可一双双耳朵恨不得竖起来。 四爷面色一沉,还是如从前一样语气波澜不惊:“十四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在额娘灵前,你非要闹成这般吗?” 老十四根本没听懂他的提点之意,却是愈发激动起来:“闹?你说我在闹?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在闹?” “我们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何曾有过当兄长的样子?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弘昼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十四如此失态的模样。 他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老十四虽莽撞,按理说也不会在德妃娘娘的尸首之前闹成这般的。! 第 125 章 弘昼来不及多想到底是何种理由,下意识站了起来,扬声道:“十四叔,您这是做什么?” “诚然如您所说,您和阿玛虽不像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血缘亲情这等东西不是说断就断的。” “我知道,您也好,还是阿玛也好,都不是那等怕人说三道四之人。” “但就算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躺在棺材里的德玛嬷想想才是。” “如今的德玛嬷尸骨未寒,如今旁人和议论起她来,说她两个儿子在她灵前闹成这个样子,您觉得德玛嬷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吗?” 他这话一出,老十四脸色微微变了变。 弘昼更是道:“十四叔,您若与阿玛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账要算,等着德玛嬷下葬之后再算也不迟。” “兴许这件事有什么误会了。”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三柱香递给了老十四:“十四叔,德玛嬷最疼的就是您了,临死之前还问您何时回来,您给她老人家上柱香吧。” “若她老人家知道您回来了,便是九泉之下想必也是会高兴的。” 老十四态度这才软了下来,上香之后更是噙着泪跪了下来:“额娘,儿子不孝,若是儿子能早几日回来就好了,这样咱们母子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他出生时,德妃娘娘已身居高位,且已折损了好几个孩子。 所以自他出生后不仅能够养在德妃娘娘身边,从小到大更是被德妃娘娘捧在手心里,母子之间的感情更是不一般。 众人见状,连上前劝慰几欲晕倒的他,最后更是齐齐将他扶了下去。 这场闹剧这才算结束。 到了第四日,德妃娘娘的棺木被运到皇陵之中,弘昼等人这才得以回太子府。 弘昼回去后的第一件事是好好洗了个澡,用了些吃食后睡了一觉。 他年纪小,底子好,一觉睡醒后则神清气爽的。 他刚起身,小豆子就端来了一碗菌子素汤,笑着解释道:“这是四福晋方才差人送来的,瓜尔佳嬷嬷一直将汤煨在小炉子上,说等您起来了喝。” “您尝尝看好不好喝。” “四福晋知道您嘴巴刁,富察府今儿一早送了好些云南盛产的干菌子,拨了一半给您送了过来。” 别说弘昼,就连他们这些奴才都很喜欢富察·容月,觉得这位新进门的福晋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对他们这些奴才也好得很。 在富察·容月进门后,四爷便允许弘历在院子里设了个小厨房。 连着弘昼也时常跟着沾光,如今他闻到这扑鼻的香气,只觉得食欲大开,将一碗鲜美无比的菌子汤喝的是一干二净,却仍觉得意犹未尽。 后知后觉的他这才道:“这干菌子只有我一个人有,还是大家都有?” 小豆子笑着道:“只有您一个人有。” “四福晋说了,这东西虽不算什么顶好的东西,却因云南的菌子没煮 是有毒的,不敢给旁人送,想着您喜欢吃,懂得吃,所以才敢给您送来的。” “这干菌子说是要煮极长时间,时间短些,眼前就能冒小人儿。” “德妃娘娘才去了,咱们府中可不能再有事。” 弘昼是早听说云南菌子的大名,觉得富察·容月的确是个很妥帖的人。 但他想了想,还是将这匣子干菌子分出一大半来,打算给四爷送去。 就算是四爷与德妃娘娘关系不好,可到底德妃娘娘对四爷有生恩,四爷又怎会一点不难过? 等着弘昼捧着这半匣子干菌到外院书房时,正好十三爷也在。 十三爷正与四爷说着话:“……四哥这一招真是厉害,纵然你与十四弟明面上友爱有加,可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众人是心知肚明,还不如寻个机会彻底撕破脸,也免得以后你畏手畏脚的。” “昨日之事一出,旁人定会议论纷纷。” “就算你与十四弟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他昨日在德妃娘娘跟前闹成那样,都是他的不对!” 见到弘昼进来,他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以弘昼之听到了半截子话。 一进门,他就说明这小半匣子干菌子的来历,更解释道:“……并非嫂嫂不孝顺您,而是生怕这菌子吃了出什么事儿。” “不过您见多识广,大概也知道吃这云南的菌子要煮透了才能吃。” “德玛嬷去世了,您多少会心情不好,这东西鲜美,您吃了大概也能胃口好些。” 父子连心。 这一刻,四爷脑海里只冒出这句话来。 其实他一直都是个很缺爱的人,他知道,无论是皇上、福晋也好,还是故去的孝懿皇后、德妃娘娘也罢,都不是最爱他,他虽冷心冷面,但也奢求于得到亲近之人的爱意。 当年他之所以对年侧福晋那样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年侧福晋眼里心里只有他。 后来他多次于故去的德妃娘娘跟前尽孝,无非是想要德妃娘娘多在意他这个儿子。 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 童年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想要得到什么。 只是德妃娘娘却一次次叫他失望。 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对着德妃娘娘是一种什么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或者是两者皆有! 四爷见弘昼这样在意自己,心里是一暖,笑着道:“弘昼,多谢你了。” 弘昼却不以为意道:“阿玛,您说的这叫什么话?” “儿子孝顺阿玛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您对我道谢做什么?” 顿了顿,他扫了十三爷一眼,咧嘴笑道:“您若真想谢谢我,告诉我方才你们说什么就是了。” “你们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好奇心极重。” “我听到十三叔那几句话,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晚上睡觉都睡不着的。” 十三爷被他逗的直笑。 但他还是看了四爷一眼,这等事还得四爷说了算。 在古人眼中,孩子成了家就是大人。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125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所以在四爷眼里,成了亲的弘历是大人,如今与弘历差不多大的弘昼自然也是大人,这等事也没必要瞒着弘昼。 听十三爷娓娓道来,弘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直至今日,老八对着太子之位仍没死心,甚至在乾清宫还安插了人。 当日皇上与四爷商量可否要将德妃娘娘追封为皇后一事并未避着殿内侍奉的人,所以很快这事儿就被老八送到了老十四的耳朵里。 在老八的添油加醋下,这事儿就成了四爷对德妃娘娘的轻视与作贱。 毕竟贵妃与皇后虽只有一步的距离,但从贵妃到皇后却比登天还难,其中尊荣更是天差地别。 殊不知四爷在老十四身边也安插了人,四爷听说这件事后,索性想着破罐子破摔,彻底撕破脸,便将当日他们母子争执一事也传到了老十四耳朵里。 这可是火上浇油。 所以才有了昨日永和宫那一幕。 弘昼只觉得身在皇家可真是难,也幸好太子府人口简单,他犯不着这般勾心斗角,若不然怕是他不止少活十岁。 四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身在皇家,这等事是不可避免的,便有意考一考他:“弘昼,你说我为何要这这般行事。” 弘昼想了想,认真道:“您大概是想借着这事儿与十四叔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虽说人人心中知晓您与十四叔关系不睦,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将这事儿公诸于众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德玛嬷已经去世,您还不如彻底与十四叔划清界限。” “昨日十四叔不会无缘无故当众动怒,不少人都知道十四叔是什么秉性,大概也能猜到背后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除了八叔,他们也想不出别的人来。” 四爷与十三爷对视一眼。 两人眼里皆带着欣喜。 谁家十四五岁的少年能有如此觉悟? 弘昼并未注意两位长辈的神色,继续道:“这样一来,那些原本想在您和十四叔之间犹豫不决” 若从前您与十四书看似相安无事,旁人也能打,哈哈,在您与十四书之间犹豫不决,可经这事儿一出,就逼得他们在您与十四叔之间做出选择。” 兴许老十四并未想太多,但对老八却是损伤巨大。 能入朝为官且身居高位者一个个皆是老狐狸,一个是颇得皇上看重信任的当朝太子,一个是日薄西山的廉亲王,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该在他们中间选择谁。 弘昼猜的没错。 就算像隆科多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明面上也不敢继续与老八等人来往。 皇上很快就知道了永和宫发生的事,他老人家是脸色沉沉没有说话,好一会才道:“朕看老十四年纪是越来越大,却是越活越回去了。” 魏珠等人低着头,根本不 敢接话。 皇上却是淡淡吩咐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要他过了正月十五就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吧。” 他知道老十四留在京城一日,就会一日被老八当成枪使,给四爷下绊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的皇上原以为从广州回来的老八会弃恶从善,却是万万没想到老八是本性不改。 他老人家微微叹了口气,便让人将四爷请进宫。 父子两人商讨一番,得出了一致结论。 老八聪明才智皆有,若非如此,也不会得朝臣拥戴,不会得一众兄弟爱戴,只是啊,他的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 如今黄河洪灾频发,十三爷一人处理治水之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索性将老八也丢过去。 黄河跨度极广,若是老八在一个地方适应不了,仍腹泻不止,那就换个地方,若是再受不了,那就再换个地方。 大清地大物博,总有老八能适应的地方。 所以到了除夕家宴上,皇上便将这“美差”赏给了老八。 老十四一听这话是脸色铁青,下意识看了四爷一眼。 如今他已到了朝中有何风吹草动的地步都要怪到四爷头上的地步。 倒是老八面色微变,却很快笑眯眯上前领命:“还请皇阿玛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接下来的宴会上,他瞧着像真高兴似的。 老八是不是真高兴,弘昼不知道,但弘昼知道自己是真的高兴。 今日就在他们一家人准备上上马车进宫时,弘昼见着弘历小心翼翼搀扶着富察·容月,更是时不时叮嘱富察·容月慢些,甚至还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开披在富察·容月身上。 弘昼见状,直说嫂嫂若是病了就不必进宫,免得人跟着难受。 谁知道弘历与富察·容月两口子都是笑而不语。 富察·容月更是声音小小道:“我没有生病,我,我好像是有了。” 按照规矩,这女子有孕前三个月是不好告诉旁人的,但在她心里,弘昼可不是什么旁人。 弘昼一听这话,顿时是喜上眉梢,就连宴会上都频频傻笑,时时朝富察·容月张望。 他得监督弘历,以防弘历没能照顾好他的嫂嫂和小侄女。 不远处的老十四看到他们父子三人一副春风得意,兴高采烈的样子,想着他额娘德妃娘娘尸骨未寒,心里是越想越难受,索性便借故躲了出去。 老十四一人前去永和宫转了转。 从前灯火通明的永和宫正殿如今是寂寥无比,老十四只听得见自己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十四走到了寝殿门口,站在廊下,低声道:“额娘,您说儿子该怎么办?” “难不成儿子真要一辈子呆在西宁那等地方吗?儿子不是不喜欢西宁,只是皇阿玛如今年纪大了,过不了几年他就要登基为帝,只怕儿子那一家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到了最后,他的声音中竟有几 分哽咽:“若儿子是孤家寡人一个,定会呆在西宁一辈子不回来,可是儿子还有妻儿要管。” “额娘,您向来最疼儿子,若是您泉下有知,告诉儿子该怎么办好不好?” 他这话音刚落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十四弟,难道你这就要认命了吗?” 老十四转过身,看着皎洁月光下那张熟悉的面容,惊愕道:“八哥,你怎么来了?” 老八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道:“方才在宴会上我就留意到你脸色不大好看,见你出来,担心你有事,便跟了过来。” 说着,他这才道:“十四弟,方才我听到你说的那些话,你……不会怪我吧?” “自然不会。”老十四苦笑一声,从前意气风发的面上如今满是彷徨犹豫,道:“我从来没将你当成外人过,有些话你听到了便听到了。” “八哥,你说如今我不认命还能怎么办?” “皇阿玛的态度想必你也看明白了,为了稳固那人的太子之位,不惜将阻挡他的人全部调走。” “我想,按照皇阿玛的性子,若是我们敢抗旨不尊,只怕会将我们一个个都圈禁起来的。” “当初九哥不就是这样吗?到时候我们就更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任那人宰割了。” 这话深深刺痛了老八的心。 一众兄弟姐妹中,虽说与他关系好的有很多,但要说最好的,还是老九。 他道:“老九……老九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会埋怨我这当哥哥的无能。” “老九是怎么死的,我们皆是心知肚明,偏偏皇阿玛却是佯装不知。” “真的让我们寒心啊!” “当年人人都说皇阿玛偏宠二哥,可如今皇阿玛年纪大了,却是愈发糊涂起来……” 老十四微微颔首。 兄弟二人一人站在台阶上,一人立于纷飞大雪中,相对无言。 最后,老八才低声开口:“十四弟,方才你说错了,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老十四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老八坚定决绝的声音:“我们还有办法,那就是,弑君!” 老十四的心是猛地一跳,方才因喝了几杯酒而有些晕乎的他顿时就清醒了过来:“八哥,慎言!” “有些话不仅不该说,甚至连想都不该想。” “今日这话你以后莫要说了,我……我就当你喝多了说的是胡话……” 他匆匆下了台阶,就要出去。 谁知道他经过老八身边时却被老八一把拽住了胳膊,低声道:“十四弟,我没有说胡话,我清醒得很。” “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你以为如今我们还有选择吗?我们没有。” “纵然皇阿玛如今身体尚好,但皇阿玛顶多还有十来年的活头,到时候等着老四上位后,你觉得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吗?” “脑 袋落地不过碗口大的疤,我自然不怕?_[(,可是家中妻儿老小该怎么办?难不成也跟着受苦受罪吗?” 说着,他看着老十四的眼睛,郑重道:“十四弟,你比老四更适合当皇上。” “我并非让你弑君夺位,而是将皇阿玛好吃好喝养起来,如今皇阿玛年纪大了,糊涂了,咱们不能跟着他一起糊涂……” 他们兄弟俩站在这漫天大雪中,以为自己这话说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殊不知有个小太监偷偷溜走了。 一刻钟之后,前去如厕的四爷就知道了永和宫发生的事情。 虽说后面老八与老十四说话声音压的很低,那小太监并未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以四爷对他们两人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到的。 别说四爷,如今酒过三巡,殿内热闹成一团。 凑在弘历与富察·容月身边的弘昼都察觉到了老十四的不对劲,当然,如今他得先顾着富察·容月与她肚子里的小侄女,只低声道:“嫂嫂,我额娘说殿内的地笼烧的太热了,憋闷得很,你若是呆的无聊,不如就由我额娘陪着你出去转一转。” 说起来耿侧福晋昨日就已知道了富察·容月大概有了身孕的好消息,毕竟钮祜禄格格如今与耿侧福晋相处的像亲生姐妹似的,钮祜禄格格知晓这等好消息,自要与她分享的。 今日进宫之前,耿侧福晋更是受钮祜禄格格嘱托,帮着好生照顾富察·容月。 当然,以耿侧福晋的性子,就算钮祜禄格格不说这话,她也会这样做的。 富察·容月微微颔首,站起身道:“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等着富察·容月走了之后,弘昼才偷偷与弘历咬起耳朵:“哥哥,方才你有没有注意到十四叔刚出去,八叔就跟了出去?” “他们两人又是一前一后回来的,十四叔回来之后,脸色更是怪怪的。” “我猜肯定八叔又给十四叔出了什么馊主意。” 他才不会在富察·容月跟前说这些了。 他也是新时代的好青年,知道胎教的重要性,想要自己未出世的小侄女一辈子都活在开心快乐中。 弘历看了看老八,再看了看老十四,赞同点了点头。 不过在八卦方面,他没有弘昼那般缜密的心思:“弟弟,你说八叔会给十四叔出什么馊主意?” 说着,他更是皱皱眉道:“枉我从前觉得八叔还不错,如今看来,他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你怕是不知道,前几日三哥还偷偷找过我了,当日玛嬷病时,李额娘不是在玛嬷跟前尽心尽力伺候吗?所求的不过是玛嬷在阿玛跟前说上几句好话,将三哥接回来。” “三哥找我也是因为这事儿,想要我在阿玛跟前帮他说上几句好话。” “三哥与我说,从前对他极好的八叔和弘旺如今对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八婶更是个快言快语的,话里话外的意思皆说三哥行事铺张浪费,还说他们廉亲王府庙小,供不起三哥这尊大佛……” 这些事,弘昼是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的。 如今的老八虽为廉亲王,却是连寻常的光头阿哥都不如,据说如今廉亲王府上下都是靠八福晋的嫁妆在维持度日,八福晋哪里会容得下用钱大手大脚的弘时? 当然,不管弘时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弘昼都觉得是他咎由自取。 弘昼甚至不愿浪费口舌评论这事儿,只叮嘱弘历莫要多管闲事。 到了最后,他想了又想,低声道:“哥哥,你说八叔不会撺掇着十四叔谋反吧?”! 第 126 章 这话听的弘历是心里一跳,不管不顾拿手捂起弘昼的嘴,低声道:“弟弟,你疯了?” 他环顾周遭一圈,见无人留意他们,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来些,顿时声音压的更低了:“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却不能乱说,如今八叔与十四叔在朝中本就处境艰难,他们一个马上要前去西宁,一个马上要前去治水,这个时候若传出些风言风语来,这不是置他们于死地吗?” 他虽不喜欢老八和老十四,但有些话出口还是得慎之又慎。 弘昼瘪瘪嘴道:“我知道,这等话我也就当着你的面,当着阿玛的面说说罢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能不知道分寸吗?” 弘历都没好意思拆穿弘昼。 一开始,他将弘昼当成了弟弟看,可如今随着他们一日日长大,他觉得看弘昼就像看儿子似的。 弘昼巴不得富察·容月肚子里的这一胎是个女儿,但他有了教导弘昼的经验,却想着富察·容月这一胎怀的是儿子就好了,有哥哥在先,也能好照顾下头的弟弟妹妹。 弘昼若知晓弘历这样占他的便宜,大概会气的七窍生烟。 但如今,他却没心思管弘历怎么想,一门心思留意着老八与老十四那边的动静。 从始至终,老十四都是脸色沉沉。 老八时不时附在他耳畔说上几句,可老八越是如此,他脸色就越是难看,到了最后更是起身离去。 弘昼愈发觉得这兄弟两人很是不对劲。 他想,若是老八要追出去的话,他定要也跟着出去看看。 可惜,老八并未有任何动作。 因为老八知道,他得给老十四一些时间,让老十四好好想清楚这件事。 即便皇上是他们的父亲,可皇上却并不是只有他们那一个儿子。 而他们,更不止只有皇上这一个亲人,妻子,儿女……成王败寇,所有人都跟着遭殃。 他相信老十四早晚会想明白这件事的。 弘昼从老八的脸色中,只觉得这事儿是越想越有可能。 故而等着皇上带着他们一众人看过烟花后,皇上原想将弘昼留在紫禁城住到元宵节后的,却是第一次遭到弘昼拒绝,弘昼只道:“皇玛法,我今日回去还有事儿了,不能在紫禁城中长住,等我事情忙完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他说这话时眼神闪躲,有点不敢看皇上的眼睛。 皇上一眼就看出他的心虚,心里却是一喜,想着他是不是着急去见哪位姑娘,自然是乐呵呵答应下来。 出了紫禁城的大门,弘昼直接钻进了四爷的马车。 这可将四爷吓了一跳,吓得四爷的酒都醒了大半,皱眉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 从前的弘昼总是嫌他严肃唠叨,每每在一起时他总会问询弘昼的功课如何,所以每当这个时候,弘昼躲着他都来不及,更不必说与他亲近。 弘昼 表现的是神乎其神,命苏培盛在马车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后,这才低声道:“阿玛,我有件十分要紧的事要与您说。” 四爷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你说就是。” 怨不得他这般态度,实在是弘昼雷声大雨点小的时候太多了。 可下一刻,他就听见弘昼低声道:“我怀疑八叔和十四叔正在密谋谋反一事。” 四爷心中微惊,下意识扫了弘昼一眼。 这等事可不能瞎猫碰到死耗子能蒙对的。 弘昼看四爷这般脸色,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正色道:“我知道您听到这话定觉得匪夷所思,可历史上这等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还是小心些为好。” 四爷瞧见他面上满是关切,迟疑道:“方才你与皇阿玛说有要紧事,就是指的这事儿?”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对啊。” 想了想,他还是迟疑道:“阿玛,您觉得这事儿不重要吗?” “自然是重要的。”四爷面上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他听着弘昼絮絮叨叨分析为何会这样说,心里愈发觉得皇上的话没错,这小崽子聪明的很,只可惜不肯将这份聪明用在正道上:“你放心好了,我会小心行事的。” 弘昼这才放心。 因德妃娘娘腊月里去世,所以正月里太子府中并不见多少喜色,更是以福晋生病为由闭门谢客。 但弘昼觉得今年过年却是一点都不无聊,首先有他的好嫂嫂富察·容月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想到了他,其次他的外祖父耿德金知道他向来爱吃,来看望他们母子时给弘昼带来了麻辣香肠,烟熏兔这些四川特产。 弘昼喜的是两眼泛精光。 满人比不得汉人规矩多,像搁在前朝,若祖母去世不仅得守孝三年,在这三年的时间里不能嫁娶婚配,甚至不能吃肉喝酒。 大清入关后,虽很多方面采纳了汉人的规矩,但很多事上大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耿侧福晋却觉得不大妥当,低声道:“……阿玛您也是的,这年都还没过完了,我知道您疼惜弘昼,却也不是这样个疼惜法。” “不少人本就说他张狂无度,您就算要给他送些好吃的,过了元宵节再送来也不迟啊!” 耿德金从前就是领了差事的,却因生病一直再家中养病。 如今他的病好了,又有四爷这号乘龙快婿,在朝中当差当的可谓如鱼得水,一开口就是道:“这有什么?难不成你们在宫中宴会上也是吃斋如素?” “这才几日时间啊,弘昼就已瘦了一圈,难不成你这个当额娘的见了不心疼?” 他瞧见女儿面露难色,索性道:“好了好,这些东西都是能放的,平素不拿出来,你们偷偷吃就是了。” 说着,他更是邀起功来:“你别小看这些香肠和烟熏兔这些东西,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来的。” 这些东西他却是一点都没留, 全给女儿和外孙送来了。 弘昼可是见惯了各色好东西的人,一打开匣子⑨_[(,就闻到一阵烟熏夹杂着麻辣的香气,闻的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忙道:“外祖父,这些东西可真香啊!” “如今尚未煮熟就这样香,若是煮熟了定十分好吃。” “您是从哪里寻摸到这些好东西的?” 耿德金一开始还顾及着弘昼的皇孙身份,对自己这外孙采取的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态度,但与弘昼相处几次后,知道自己这外孙是个很好的,所以他老人家在弘昼跟前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如今太子爷得势,就连我这个糟老头子都有人巴结。” “不过你们放心,我虽年纪大了,却也是知道分寸得,不该收的东西我是不会收的。” “我也是看到这匣子腊货香气扑鼻,所以才收下来,想着弘昼肯定爱吃。” 说着,他看了眼女儿耿侧福晋一眼,笑哈哈道:“你放心,送我腊货的人是个可靠的,我也将银子给了人家,他们还以为这些东西是我自己留着吃,做梦都想不到我会将这些东西拿到太子府来。” 他知道如今四爷虽贵为太子,但暗地里敌人多的很。 像吃食这等东西,总是容易被人动手脚的。 弘昼身边的瓜尔佳嬷嬷却是个小心谨慎的,命人将这些腊货拿下去先切些给畜生尝尝,等着麻辣香肠与烟熏兔出锅了,那些畜生们并没什么事情,这才敢将东西端进去。 随着喜儿一走进来,这扑鼻的香气就直冲弘昼袭来。 弘昼只觉得眼前一亮,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如今并不是饭点,这麻辣香肠与烟熏兔皆是用清水煮的,只配了蘸水。 弘昼率先吃了一口麻辣香肠。 怎么说了,第一口吃的他眼前又是一亮,这麻辣香肠又麻又辣,鲜美无比,想必是用烟熏过的缘故,吃起来一点都不腻,甚至还带着一种特别的果木烟熏的香气。 这样好的腊货,空口吃味道都是一绝,更不用说配上蘸水,那更是如虎添翼。 弘昼连吃好几口,是赞不绝口,更是觉得这麻辣香肠是他两辈子加起来吃过最好吃的麻辣香肠,好吃到他好奇到:“外祖父,这麻辣香肠是谁做的?能不能将人请到京城来,若是能来咱们太子府上当厨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耿德金笑着道:“这人已七八十岁了,哪里还能进京当厨子?倒是这人还有个孙儿,与你差不多大的年纪,这次托人给我送腊货,就是想背靠太子府这棵大树,想着能不能在京城做买卖,还说送我三成的干股。”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甚:“不过你们放心,这件事已被我回绝了。” 每年因这等小事找他的人可谓数不胜数。 顿时弘昼就觉得这麻辣香肠是一点就不香了,忙道:“外祖父,您,您这是做什么?” “咱们虽不能仗势欺人,收人干股这等事是万万不能做的,但合起火来与人做生意赚银子,这事儿为何不能做?” 说着,他更是道:“您回去就与那人说一声,说我有兴趣有他合起伙来一起做生意。” 耿侧福晋与耿德金是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茫然。 在他们看来,太子府上下谁都可能缺银子,唯独弘昼不会缺银子。 一来是皇上对弘昼极为看重,逢年过节是赏赐不断。 二来是弘昼自己擅长坑蒙拐骗,见钱眼开。 耿侧福晋甚至还劝上弘昼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他如今该以读书写字为主,可不能本末倒置。 这话说的弘昼却是极不认可的,正色道:“额娘,您觉得就算是我不做生意,难道就会好好念书,认真写字了吗?” 耿侧福晋一怔,摇了摇头。 弘昼笑道:“这不就是了?我若是您,肯定会举起双手双脚赞成这事儿的。” “您不是向来觉得我喜欢胡闹吗?比起我从前做的那些事,做生意是不是还算正事儿?” “有这正事分去我的注意力,以后我就不会胡闹了。”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只觉得很有些在理,可她想了想,却还是迟疑道:“……做生意可你没想象中那样简单,你这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问你,这做生意又是买铺子,又是装修,又是采买东西,又是聘人,你有银子吗?就你那三瓜两枣,只怕是不够的,总不能将皇上赏你的那些宝贝变卖了吧?” 弘昼连忙道:“我才不会卖皇玛法赏我的东西了。”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耿侧福晋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想了想便道:“额娘,我办事您放心,这件事我自有办法的。” 对他来说,银子可不算事儿。 回去的路上他更是喜不自禁,毕竟他是见识过老九做生意有多赚钱。 当然,像从前老九做仗势欺人、一本万利的生意他可不做,他要做的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生意,甚至没想过将他的招亮出去。 就凭着那麻辣香肠与烟熏兔这两道招牌菜,他可以肯定生意一定会很好的。 到时候等着他那未来的小侄女出生,他就能拿着自己赚的银子给小侄女置办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一想到这里,弘昼的心情就更好了。 约莫过了五六天,他就见到了耿德金口中的那位后生。 这人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色黝黑,身材中等,一笑就露出两颗虎牙,看起来很是憨厚的样子,到了弘昼跟前更是一个劲儿扯自己的衣裳,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弘昼问一句他答一句。 弘昼这才知道他叫做铁柱,虽说家中有做腊货的手艺,但四川一带风气并不好,他们一家老小也曾试过几次,可惜铺子刚开起来,就有人前来捣乱,惹得他们只能亏本关门。 对寻常老百姓来说,银子虽重要,却是没有性命重要。 说起这些事,气愤的铁柱甚至顾不得拘谨,红着脸:“……人人都说那年羹尧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可我们家这铺子 就是因为他几次没开起来的。” “我与祖父商量一番,想着京城是天子脚下,总没人再敢乱来了吧?” 弘昼好心提醒铁柱一句:“那个铁柱大哥,我见到年羹尧还得喊他一声‘舅舅’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老实本分的铁柱就再次“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哽咽道:“弘昼小阿哥,您可千万别将这事儿告诉年羹尧大人,若是他知道了我背地里说他坏话,我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弘昼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道:“你快起来,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 “那年羹尧虽是我名义上的舅舅,可我们的关系不仅不好,反倒还很差,你放心,我不会将这话告诉他的。” 说着,他更是笑道:“而且以后我们就是生意伙伴,是朋友了,你在我跟前不必动不动就下跪。”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别人与我下跪的。” 铁柱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两人不光就着开铺子一事说了许多,还说起年羹尧在四川的所作所为。 用铁柱的话来说,年羹尧虽为四川百姓做了许多好事,但这坏事也没落下,可皇上与朝廷都只看到了年羹尧的功,未曾看到他的过。 到了最后,铁柱更是红着眼眶道:“弘昼小阿哥,我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若是您不为难的话,还请您帮着在皇上跟前提一提这事儿,还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一个公道。” 弘昼点头称好。 他觉得以四爷的性子,不会放任年羹尧再蹦跶多长时间的。 他更觉得与铁柱倒是挺投缘的。 铁柱面上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来,临走之前他更是操起心来:“……弘昼小阿哥,方才您说我们家出手艺,您出银子,您说您想将咱们这铺子打造成整个大清最大的腊货铺子,但开这样的铺子,怎么算也要五万两银子咧!” 说着,他又着重强调了一遍:“这可是五万两银子咧,我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多银子!” 弘昼忍不住笑道:“你放心,银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等着铁柱走后,他这才明白耿侧福晋话中的深意,开铺子做生意这等事好像是没他想象中容易。 他原以为开一间铺子一两万两银子就够了,没想到要这么多钱。 一开始他还准备找人凑凑的,如今想来,谁手上都没这么多银子。 找四爷借? 这个想法一出,弘昼很快就否决了。 他觉得四爷肯定不会答应。 所以在元宵节之前,弘昼就再次进宫了一趟。 到了御书房,弘昼更是一脸笑意。 借钱嘛,总得笑脸迎人:“皇玛法,这次进宫我好好陪您几日吧。” 皇上自然连声道好,他想着弘昼除夕夜匆匆离宫一事,不免有几分好奇,问道:“这些日子你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在皇上的设想中,弘昼会顺藤摸瓜说起自己与一个姑娘情投意合,却因德妃 娘娘丧事的缘故,想请他老人家做主赐婚。 这些日子皇上一想到这事儿,心里就乐呵起来。 特别是当他从四爷的口中知道太子府近来会有喜事,他大概也能猜到大概是弘历媳妇有了身孕,想着如今弘昼再娶妻,这可是喜上加喜。 到时候他定要亲自给弘昼赐婚,看谁还敢多说闲话! 果不其然,弘昼面上浮现几分为难之色来,低声道:“我的这点小心思,当真是瞒不过您的眼睛。” “我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可是除了您,我实在不知道该与谁说才好……” 弘昼长这么大,皇上还是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如此神色。 这下,皇上是愈发笃定自己猜的没错,脸色比从前每一次都要慈爱:“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不是从前时常说这孙子犯了错不找爷爷去找谁?” “老四近来忙的很,且一贯冷着一张脸,你有些话的确是不该当着他的面说。” 他老人家甚至已经想到以四爷那性子听到这话不光会勃然大怒,兴许还会狠狠责罚弘昼一顿的。 听闻这话,弘昼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开口就道:“皇玛法,我想找您借银子。” “这数目虽不小,但对您来说却是小事儿。” 说着,他就伸出爪子来,含笑道:“我想找您借五万两银子。” 啥? 皇上是做梦都没想到弘昼会找自己借钱。 不对,应该说是皇上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找自己借钱。 他老人家好奇道:“你找朕借这么大一笔银子做什么?” “朕可是听老四说过,你前些日子才坑了隆科多十万两银子,那么一大笔银子了?” 一想到这里,他老人家这颗心又不安起来:“你又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莫不是想做什么坏事儿?” 不想不要紧,一想吓一跳。 毕竟以弘昼这性子没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他想,是不是弘昼喜欢上那等烟花之地的女子,想偷偷买院子将人安置下来。 弘昼的聪明可是人尽皆知,他不会不知道皇家容不下这等来历不明的女子进家门的,甚至连当侍妾都不行。 弘昼可不知道皇上如今的想法已近乎魔怔,忙道:“我才不是想要做坏事了,我只是想与人一起开一间卖腊货的铺子。” 他一五一十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诚恳道:“……您也是知道的,我向来没做过生意,对这件事知道的并不多,但您放心,我可不是一时兴起,我定会好好打理铺子的。” “这五万两银子最多两年,我一定还给您。” “我都打听过了,民间放银子十两银子一年下来利钱为一两银子,您借我五万两银子,两年之后我还您五万五千两银子如何?”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若是信不过我,我可以给您写欠条的。” 皇上只觉得他这短短几句话中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点,惹得自己竟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最后是没好气道:“寻常人做生意,要么开的是酒楼,绸缎庄子,金楼……你说你要开卖腊货的铺子?朕没弄明白,是朕想的那种腊肉和香肠之类的东西吗?” 他老人家瞧见弘昼认真点了点头,更是啼笑皆非:“还有,朕怎么算这两年之后你还朕也不止五万五千两银子,少说也得过六万了。” “朕知道你学问向来不好,却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 第 127 章 弘昼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话虽如此没错,但您又不是什么外人,若按照外头的算法来算利钱,岂不是生分了?” 说着,他又是道:“等等,方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卖腊货怎么了?” “我不偷不抢的,靠自己的本事赚银子怎么了?” “我今日就将这话放在这里,我不光要卖腊货,还不会靠任何人,定要将这腊货铺子开大江南北!” 寻常人听闻他这番豪言壮语只会觉得好笑。 可皇上却是面露欣慰,他老人家可是知道弘昼有多聪明的,只要弘昼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功,当即就笑道:“从前你不是常说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吗?人人都觉得商贾身份卑贱,可在朕看来,人皆吃五谷杂粮,生来平等,无高低贵贱之分。” 他老人家对上弘昼那欣喜的眼神,笑道:“这五万两银子借给你不算什么大事儿,可朕见你这般信心满满的样子,朕便也入股,与你们一起做生意。” “这五万两银子的本金朕来出,每年分四成的盈利给朕就行了。” “至于剩下的盈利,你与那个叫铁柱的自己商量就是了。” 弘昼惊呆了。 不过下一刻,他就笑出声来,连声道好。 这对他来说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事,不光不用出银子,也不用出技术。 皇上却是瞧出了他那点小心思,笑着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朕才想起来朕还没做过生意了。”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若是亏本了,朕还是要找你算账的。” 弘昼连声称好,更是由衷道:“皇玛法,您可真厉害,不光能处理好那么多公务,永远都是积极向上的,在您身上,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儿的定论。” 他下定决心要与皇上好好学习:“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叫您失望的。” 等着他再次出宫时,身上不光揣着皇上送给他的五万两银子,甚至还得了一份御厨们送给的秘方。 弘昼深知做生意不简单,临出宫之前与几位御厨套了套近乎,几位御厨们知道他要开腊货铺子,一个个纷纷将自己下厨多年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写下来给弘昼。 若非弘昼拦着,其中有两个御厨恨不得将自己的拿手菜都写下来。 用他们的话来说,弘昼先是开腊货店,想必距离酒楼也不远了,这些方子以后肯定用得上。 但弘昼却没答应,因为他知道,这些方子乃是御厨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可做不出抢人饭碗的事。 再者说了,能进宫当御厨的皆有两下子,每人写几点自己做腊货的心得,定能他们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回去太子府的弘昼是眉开眼笑。 当他将自己要做生意的事情说给四爷听后,四爷却笑不出来。 弘昼自知道四爷在想什么,忙道:“阿玛您别担心,我可不会像九叔一 样当奸商的。” “况且这件事情连皇玛法都答应了,也入股了,您可不能拦着我。” 四爷又能怎么办呢?也只能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 兴高采烈的弘昼很快差小豆子将铁柱请来。 当铁柱知晓这件事后更是惊的合不拢嘴,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起来:“弘昼小阿哥,您,您这话可不是诓我的吧?还是,还是我在做梦?” 老天爷啊,若是铁家的列祖列宗知道他竟能和当今皇上一起做生意,一个个定要夸他出席了。 弘昼含笑点点头,道:“自是千真万确。” 他继而就与铁柱商量起做生意的细节来,比如该在何处置办铺子,比如该以什么当作噱头,又比开业时具体的营业方案,听的铁柱是一愣一愣的,更是连连发问:“弘昼小阿哥,您说这铺子要打出‘大清第一腊货店’的名头,是不是太张狂了些?” “弘昼小阿哥,还有这每天限量只卖一百份麻辣香肠,会不会太少了点?咱们的价钱定的也不贵,这一百份麻辣香肠大概半个时辰就卖完了!” “还有还有,不过卖腊货,怎么还要设什么会员制?这是啥子意思?” 弘昼耐着性子与他解释一个个问题,所说所做不过想将铺子做大做强,最后是笑着道:“凡事皆有门道,咱们虽只是卖腊货,但有皇玛法加入进来,咱们卖的哪是普通腊货?不争当天下第一实在对不起皇玛法!” “做生意说简单也简单,可说难也难,可不是有好手艺就能行的,如今京城不知道有多少老字号,卖腊货的也不少,得让咱们的腊货独树一帜,甚至让他们吃起来引以为荣才是……” 铁柱听的是云里雾里。 咋滴,吃一节他灌的麻辣香肠就能高人一等啦? 但他来京城之后却听不少人都说过的,说是弘昼小阿哥聪明过人,这弘昼小阿哥说的话一准没错! 到了最后,他更是听见弘昼认真道:“这五万两银子的本金是皇玛法出的,他占四成盈利,你出技术,你也该占四成盈利,至于我嘛,虽说我不出钱不出力,但我也是出了主意的,我就占两成盈利吧。” 经过几次与铁柱打交道,他发现铁柱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人。 可现实社会就是太过于老实本分的人往往不太友好,要不然,铁柱也不会几次没在四川开铺子没开起来,好不容易想着来京城开铺子,提前打点一二,不送银钱宝贝,却送腊货,这等事传出去,可是能把人的大牙都笑掉。 本分老实的铁柱一听这话连忙道:“不成,不成,弘昼小阿哥,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您占四成银子的利润吧?我,我只要两成就够了!” 弘昼笑着道:“不该我赚的银子我不会赚的,我派人在京城打听过来,我收两成银子的盈利是正好。” 说着,他更是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也别为了这三瓜两枣争来争去的,有这心思,还不如想想如何将咱们的铺子做大做强,这样咱们分得银子岂不就更多了 ?” 铁柱听的是连连点头。 但弘昼也知道,做生意之事并不简单,先要铁柱稍安勿躁,要小豆子每日闲来无事就去街上转悠,不光去各个铺子买腊货,这各大酒楼饭馆里的腊货也得尝一尝,若有小豆子觉得好的,则买回来给他与铁柱尝一尝。 至于铺面,他则不需要小豆子操心,因为一早他就瞄准好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那就是当初的天香楼。 天香楼最开始被改成了斗蟋蟀的地方,后来因弘昼与年羹尧儿子一事传入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不过当众略说了几句当今八旗子弟不求上进,很快一众勋贵世家,大臣皆勒令不准叫家中孩子再去斗蟋蟀。 一来二去的,这斗蟋堂就垮了。 有天香楼的珠玉在前,弘昼觉得想将自己的腊货铺子开起来,这是广告都不用做了。 小豆子听闻这话时吓得是磕磕巴巴,道:阿哥,您可知道买下天香楼要多少银子吗?只怕皇上给的五万两银子要折进去一半了。?” 弘昼笑了笑,胸有成竹道:“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豆子就一日接一日往外跑。 而富察·容月在胎相稳固后,很快就将自己有孕的好消息告诉了众人。 太子府上下是高兴不已。 四爷盼了孙辈已盼了许久,纵然他早已放弃了弘时,却仍在弘时与董鄂氏成亲后盼了许久。 如今用四爷的话来说,富察·容月这一胎不管是儿还是女,太子府上下都喜欢。 甚至因这个缘由,四爷赏了不少好东西给了富察·容月,这等殊荣,可是太子府上下何人都没有过的。 弘昼知晓这事儿时正坐在弘历院子里,如今正值春日,他们兄弟两个正陪着富察·容月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没好气道:“阿玛可真是偏心,他还从未对咱们兄弟这么好过了。” “人人都说阿玛宠爱故去的年额娘,可这等赏赐,就连从前年额娘在世时也没有过的。”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嘀咕道:“原先我时常听人说起什么‘隔辈亲’,如今这话可真是不假。” “前几日阿玛前去看额娘时还说起嫂嫂这一胎来,听阿玛话里话外的意思巴不得嫂嫂肚子里怀的是个小侄女。” 时下人人重男轻女,他担心富察·容月因没生出儿子来郁郁寡欢。 当然,他这话也没说错,四爷的确是如此说的,当然四爷的原话是——还是女儿好,若富察氏生出个弘昼一样的儿子来,只怕咱们府上会更加乱套的。 弘昼更是没想过因为他的出现,好些人家里都不盼着儿子出生了。 女儿多好啊,香香软软,听话懂事,若谁家有个弘昼这样的小霸王,一家老小都别想过好日子! 富察·容月面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人只有在彷徨无助时才会忧心忧虑,但对如今的富察·容月来说,自己这小日子过的是悠哉乐哉,心情好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她笑道:“这一胎是男是女我倒是无所谓,只要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健康就好了。” 弘昼与弘历兄弟两人齐齐点头。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127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他们三人正商量着该给这孩子取做什么名字时,小成子就进来通传道:“……李侧福晋求见。” 三人面上皆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来。 他们简直不知该如何说李侧福晋,当日她进宫侍奉德妃娘娘是尽心尽力,在德妃娘娘弥留之际委婉提出想德妃娘娘下令将弘时接回来的话。 结果是显而易见,惨遭德妃娘娘拒绝。 有道是恨屋及乌,德妃娘娘不喜欢四爷,所以连带着李侧福晋做什么也都是错,听闻这话只冷冷丢下一句——本宫虽是老四的额娘,可本宫与他之间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自不好插手你们府中之事。 就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李侧福晋给搪塞过去了。 李侧福晋却是不死心,想找准时间再在德妃娘娘跟前说上一说的,谁知道没两日德妃娘娘就去世了。 李侧福晋可真是欲哭无泪。 好在四爷想着她侍奉德妃娘娘有功,便免了她的禁足。 这可给了李侧福晋可乘之机,这些日子的李侧福晋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逢人就说请他们帮着在四爷跟前美言几句。 如今刚有了身孕的富察·容月自成了首当其冲的人选,在李侧福晋看来,富察·容月乃是新妇,又出身名门,定不好拒绝自己的请求。 富察·容月是苦不堪言。 当即弘昼就站起身来:“有些话嫂嫂不好说,我去说。” “李额娘向来是这般性子,你若都对她和颜悦色,她只会愈发蹬鼻子上脸的。” 他觉得富察·容月当务之急是该以养胎为主。 弘昼前去正厅时,李侧福晋看到是他,却是神色一黯。 弘昼却是笑眯眯打起招呼来:“李额娘,您来了。” 李侧福晋这些日子是愈显苍老,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和故去的德妃娘娘站在一起,甚至比德妃娘娘还要显年纪。 李侧福晋皱眉道:“你怎么来了?容月了?” 她做贼心虚道:“我听说容月有孕了,所以来看看她。” “这妇人刚有身孕,总得多注意些才是。” 弘昼面上是笑容依旧,只道:“那我可要替哥哥和嫂嫂谢谢您了,早些年里您可是不爱管这些闲事的,如今您年纪大了,却关爱起小辈来。”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啊,皇玛法给嫂嫂拨了两个老道的嬷嬷专门来照顾嫂嫂。” “再不济还有钮祜禄额娘在,这些事情就不劳李额娘操心了。” “先前您照顾了德玛嬷那么久,该好好休息才是。” 这话说的李侧福晋脸上是白一阵红一阵的。 按理说弘昼这话本是无任何问题,可关键就在于她做贼心虚,只觉得弘昼字字句句都在影射她,一开口就是没好气道:“这事儿与你有什么 关系?” 她知道自己每次碰上弘昼都讨不了好,也懒得与弘昼纠缠,站起身就要往后院走:“我有话要与容月说,我进去找她去!” 谁知李侧福晋刚站起身来,就被门口的小豆子与小成子拦住了。 她看向弘昼,勃然大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弘昼虽不喜欢李侧福晋,却想着这人是长辈,先礼后兵,如今见她还是一如往年不知悔改,便也丝毫不客气:“这话该我问李额娘才是,您到底要做什么?” “如今嫂嫂有了身孕,阿玛与哥哥不知道多稀罕这个孩子,您如今不过仗着嫂嫂是新妇,脸皮薄,所以想要嫂嫂在阿玛跟前替三哥美言几句吧?” 他见李侧福晋面色讪讪,知道自己这话又没说错,便道:“李额娘,您跟在阿玛身边这么多年,按理说阿玛的性子您应该很清楚,他认准了的事儿是不会回头的。” “您越是如此上蹦下跳的想要阿玛将三哥接回来,阿玛就越不会这样做。” “您又何必惹阿玛不喜欢了?” “今日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我也都劝了,若是您还要缠着嫂嫂不放,那我就只能将这件事告诉阿玛。” “到了那时候,不光阿玛厌弃三哥,说不准对您也厌弃上了。” 李侧福晋虽不聪明,但也不傻。 若她真是个傻的,就会亲自求到四爷跟前。 她嗫嚅一阵,可到了最后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回去之后她就狠狠大哭了一场,为自己哭,为过继到老八膝下的弘时哭,为年纪轻轻就没了的怀恪郡主哭…… 弘昼却对李侧福晋不大放心,还派小瓶子多留意李侧福晋那边的动静。 当他从小瓶子口中知晓李侧福晋是日也哭夜也哭一事后,沉默着没有说话。 小瓶子虽少言寡语,却是个心细如尘之人,低声道:“阿哥,李侧福晋还是怪可怜的,从前咱们府中除了福晋就是她最为尊贵,如今一儿一女却都不在身边……” 弘昼忍不住摇摇头道:“人人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在我看来,可怜之人才是必有可恨之处。” “就像你方才说的,李额娘身份尊贵,她那样好的一手棋,却是被她自己下成了这个样子。” 他一点都不觉得李侧福晋可怜,甚至想着等弘历与富察·容月的孩子出生后,不管是男是女,自己这个当叔叔的要对着他严加管教才行。 弘昼的思绪飘的极远极远。 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可真是忙啊,忙着盯着李侧福晋那边是否有什么动静,忙着留意老八与老十四有什么动静,忙着与铁柱一起开铺子做生意……忙的他觉得自己都瘦了。 这一日,弘昼洗脸时看到铜盆中倒影,忍不住道:“嬷嬷,您说我是不是瘦了?” “我发现我这眼睛好像又长大了。” 他知道人生下来眼睛有多大,就一直会是多大,根本不会长大的。 所以,定 然是他瘦了。 正带着小太监们摆饭的瓜尔佳嬷嬷微微颔首应是。 她老人家看的是清楚明白,虽说弘昼与弘历只相差三个月,但比起老成的弘历来,弘昼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自打开春后,弘昼的下巴就一日日变尖了起来,个子也长高了不少,这几年因弘昼醉心骑射的缘故,肤色并不白皙,而是带着一种健康的气息。 偏偏他又爱笑,一笑就露出整齐白亮的牙齿,惹得一众小丫鬟是有事没事儿就往他们院子门口凑。 就算瓜尔佳嬷嬷见多识广,却也不得不承认弘昼是京城中少有的美男子。 也正是因此,即便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即便四爷几次询问她老人家可要回乡养老,却都遭到了她老人家的拒绝。 呵,若是自己回家了。 那弘昼岂不成了唐僧进了盘丝洞?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他了! 她决心好生守着弘昼,莫要叫那些小贱蹄子们如愿了。 弘昼却是半点不知道瓜尔佳嬷嬷的想法,只微微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最近的我实在太辛苦了,得好好补一补才是。” “阿玛也是的,给哥哥院子里增设了小厨房,为何偏偏漏下我?” “我与哥哥都是他的儿子,他怎么能这样厚此薄彼?” “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娶媳妇,只是现在不娶而已,这院子里早晚都是要加个小厨房的……” 他今日是难得清闲,便想着去给四爷请请安,顺便再次与四爷商讨商讨这小厨房的事儿。 虽说做生意一事他从未想过要仗势欺人,可京城中仗势欺人的人却不在少数,以后多少得有需要麻烦四爷出马的时候。 如今已至春日。 弘昼又向来好动,惧热得很,所以早早就褪去了夹袄,整个人穿上了春裳,愈发显得他俊朗挺拔。 他所到之处,一个个小丫鬟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一个个到了私下更是议论纷纷。 有人说想寻摸门路调到弘昼身边伺候,毕竟弘昼性子极好且又出手大方。 有人说如今弘昼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就算正在孝中,四爷也该为他寻摸两个教人事的丫鬟。 甚至还有人大言不惭地说若是能侍奉弘昼,即便没有名分也是愿意的。 …… 弘昼虽聪明,可人生在世,人人都不完美,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他在男女之事上就迟钝的很。 当然他并不是这样觉得的。 他一路兴高采烈来到了外院书房,四爷正在皱眉与戴铎说着什么。 他进去时,正好听见四爷对戴铎道:“……我知道了,你继续派人盯着老十四的动向吧。” “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定要及时禀报于我。” 戴铎应了声连忙下去了。 弘昼只觉得来得早还真不如来得巧,好奇道:“阿玛,八叔和十四叔怎么了?他们会谋反吗?” 如今的四爷虽有心想要培养这两个儿子,却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便拿起一旁的折子看了起来,漫不经心道:“这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安心忙你的事情就好了。”! 第 128 章 弘昼俊朗的小脸一垮,正色道:“阿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前我就听人说起什么‘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之类的话,万万没想到阿玛您竟是这样的人,况且这府中还能有什么事是我都不能知道的吗……” 虽说如今他已是少年,看起来身上也带着几分沉稳,可一说话,就原形毕露。 四爷也知道他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目的,只皱眉道:“算算日子,老八如今应该已到了西宁,如今他们兄弟两人大概正在筹划造反一事!” 弘昼:!!! 他一下来劲了:“阿玛,我说得没错吧?” 四爷微微颔首,只觉得这儿子的确是聪明过人。 下一刻,弘昼面上更是浮现几分焦急之色来:“阿玛,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他虽聪明,却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知道自己都是些小聪明,对这些朝中大事可不敢妄下论断。 四爷早已与十三爷,戴铎等人商议过这件事,如今是有条不紊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只要一旦起了反心,这份心思想要熄灭就比登天还难。” 说着,他看了眼弘昼,道:“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你若有时间就多进宫陪陪皇阿玛。” 这件事远比他想象中复杂许多,他不想叫无忧无虑的弘昼跟着担心,并未告知弘昼所有的实情。 老八寻摸到了一个擅长易容之人,命此人替自己驻扎陕北,自己偷偷前往西宁。 西宁如今已是老十四的地界,自老十四在京中失意后,到了西宁是愈发努力,很得军心。 只要老十四一声令下,西宁数十万将士定誓死追随。 而且,如今京中的年羹尧也收到了密函,如今频繁与西北将领来信。 虽说如今的西北已是纳喇·星德说了算,在带兵打仗方面,他并不逊色年羹尧多少,可论起城府与心机来,他并非老奸巨猾年羹尧的对手。 故而年羹尧如今虽离开西北几年,在西北仍是有几分威望与人脉在的。 若西北与西宁将士联合起来,少说有二十万将士,到时候齐齐攻打京城,即便无胜算的把握,也够他与皇上好好喝一壶。 更何况,京城之中还有步军统领隆科多在。 如今隆科多仍对故去的李四儿念念不忘,只要给隆科多机会,墙头草的他定会毫不犹豫投靠老八…… 但如今他最担心的却是皇上的龙体,就怕这件事告诉皇上后,年迈的皇上一时间受不住,若皇上突然驾崩,那才真的是给了老八等人可乘之机。 弘昼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道:“阿玛您放心好了,我每隔几日就进宫看看皇玛法。”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知晓老八与老十四有意谋反一事后在心里将两人骂的是狗血喷头,却还是忙不迭进宫去陪皇上了。 乾清宫内的皇上已好些日子没看到弘昼,很是想念。 可他老人家听说弘昼冷不 丁进宫,更是看向自己直笑连笑,心中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弘昼,你今日进宫做什么?” “难不成是银子又不够了?” 虽说祖孙连心,但好像也没那么连心。 纵然皇上聪明过人,却是不会往皇子谋反一事上想的。 弘昼看着双鬓斑白的皇上,觉得皇上真的是可怜,一大把年纪了屡屡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要遭受此等打击,便是愈发关切:“皇玛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难不成我在您心里,就是那等败家的糊涂蛋不成?” “当初我说要五万两银子就只要五万两银子,就算真将您的银子亏完了,我也会赚钱还给您的。” 说着,他更是磨磨蹭蹭靠近皇上身边,亲昵道:“皇玛法,我只是想您了,所以想要进宫看看您,陪着您住几日。” 皇上听到这话是微微愣了一愣。 他已许多年没听到弘昼与他这样说话了。 小时候弘昼倒是时常赖在他怀里撒娇,可大清儿郎一个个皆能文能武,随着弘昼学习骑射后,就内敛了许多,但他知道,弘昼仍是十分在意他的。 皇上冲着他慈爱一笑,道:“朕也想念你得很。” “既然这样,这次进宫就多住几日吧。” 弘昼连连答应。 如今乾清宫内仍有他的屋子,他便照旧住了下来。 这几日的时间里,弘昼的小日子过的一如当年,闲暇时与小二十二等人玩一玩,再去陪着惠妃娘娘说说话。 当然,他最多的时间却是陪在皇上身边的。 如今朝中大半琐事都丢给了四爷,所以祖孙两个多的是时间一起快乐玩耍。 今日弘昼陪着皇上前去散步赏花,明日弘昼陪着皇上品尝什么百虾宴,后日弘昼更是拉着皇上顶着暖洋洋的日头在池塘边钓鱼。 他们钓鱼一向是以聊天为主,钓鱼为辅。 两人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却是一无所获。 倒是弘昼叽叽喳喳说了一箩筐的话,“嫂嫂这一胎怀相不错,肚子里的孩子一点都不闹她,我猜嫂嫂肚子里怀的定是个听话懂事的小侄女,但我听瓜尔佳嬷嬷说什么酸儿辣女,兴许嫂嫂肚子里怀的是个小侄女,唉,侄儿就侄儿吧,只要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还有,三哥自被过继给八叔之后,阿玛像是一点不伤心似的,倒是李额娘与三哥伤心不已,我可是听人说过的,八婶虽快言快语,性子泼辣,但对三哥还是挺不错的,弘旺堂兄有的东西他都有,只是廉亲王府到底比不得太子府,三哥想回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还有还有,我觉得最近府中的小丫鬟们都怪怪的,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了……” 皇上听的是乐呵呵的,最后打趣道:“莫不是那些小丫鬟想侍奉你?” 这话说的弘昼是心里一紧,连忙将自己胳膊一抱,提心吊胆道:“那可不成。” “当日您派了 一个丹朱来我身边伺候,就将我吓得噩梦连连,若是多来几个丹朱,那我怕是吓得夜里睡都睡不着。” 皇上听了这话面上是笑意不止。 弘昼今日可不止陪着皇上钓鱼这门简单,他说话间时时刻刻留意着皇上的脸色,如今见到皇上心情大好,便试探道:皇玛法,这次我进宫之前恰逢先生说起唐史,我这才知道唐太宗李世明原来是篡位抢来的皇帝。?[(” “您说他的阿玛该多伤心啊!” 说着,他又是小心翼翼看了眼皇上,继续道:“皇玛法,若是您遇上这等事您会伤心吗?您会怎么办啊?” 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他是活了两世之人,听说过不少年迈之人急火攻心挨不住过世之事,所以他得提前给皇上打打预防针,免得皇上到时候受不住这事儿。 可他却没想过,他那点小聪明在皇上眼里就有些不够用。 皇上仔细一想,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但他老人家并未表现出来,只斟酌道:“唐朝的太宗皇帝也好,还是明朝的成祖皇帝也好,两人的皇位来的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不可否认,这两人为皇为帝却也是有些称职的。” “朕想,若朕是寻常老百姓,可不会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不会在乎他们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只会在乎自己有没有好日子过。” “但身为父亲,身为天子,朕想,若是有人想要谋朝篡位,朕肯定会伤心的。” 说着,他老人家笑了笑,道:“不过世事难料,若这等事情真的发生了,朕顶多伤心难过几日而已。” “朕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要天没有塌下来,日子都会继续过下去的。” 弘昼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来了些。 他就知道他的皇玛法是天底下最坚强,最厉害的人。 接下来,他依旧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他只顾着高兴,并未察觉皇上脸上地笑意淡了几分。 当然,就皇上这道行,只要他不想,旁人可看不出他地心思。 一场鱼钓下来,祖孙两个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倒是弘昼侥幸钓起来了一只小螃蟹。 弘昼瞧着这螃蟹小小地,也没什么肉,便对着身边地小豆子吩咐道:“将这只螃蟹先放在我屋子里养起来,等着养肥了再吃吧。” 皇上听了直笑。 可与弘昼分别之后,他老人家脸上就没了多少笑意,一进御书房就沉声道:“来人,将老四找来吧。” 四爷匆匆赶到御书房,瞧见皇上这脸色,心里只觉得不对劲,心里萌生出一种恐惧来,更是翻来覆去地想自己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做错了:“儿臣见过皇阿玛。” 皇上虚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说着,他老人家就开门见山道:“朕听说老八与老十四有谋反的打算?” 四爷一愣,竟忘了辩解。 皇上却是厉声道:“老四,这件事若是朕不问,你是打算一直瞒着朕吗?” “你是觉得如今你成了太子,所有的事情就能自己拿主意起来?”! 第 129 章 皇上已许久没对四爷说过这样重的话,听的四爷心里是\"咯噔\"一声,连忙跪了下来:“儿臣知罪。” 说着,他更是正色道:“儿臣并非有意欺瞒皇阿玛,只是儿臣担心皇阿玛受不得刺激,儿臣……儿臣想着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告诉您,免得您担惊受怕……” 听到这话,皇上脸色和缓一二:“朕登基六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难不成你觉得这点小事就能将朕吓坏了?” “朕虽然年纪大了,却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弱不禁风。” 四爷能说什么? 他也只能连连附和称是. 皇上问起远在西宁的老八与老十四一事,知晓他们已经碰面,不知何时会有动作后是一点不意外,只淡淡道:“……这件事只要狠下心来并不难,老十四虽说在西宁颇得民心,但西宁并非没有别的将领,你快马加鞭送去书信,要西宁的几l个将领多加防范,提放着老十四。” “还有西北,那里虽是年羹尧的老巢,但如今星德在西北还是有些威望的,你要他多想想办法。” 顿了顿,他老人家更是道:“派人盯着老八与老十四,但凡他们有反心,直接将人捆到京城来。” “若是谁敢有反心,斩立决!” 他老人家虽年纪大了,可遇事却并不糊涂,反倒雷厉风行。 四爷再次应是. 有皇上出马,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简单许多. 临出门之前,他更是听到皇上道:“这件事与弘昼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他与朕闲聊几l句,朕猜到的。” 四爷:??? 他觉得在皇上心中他是不是个傻子,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他会信吗? 但当着皇上的面,他也只能应是:“皇阿玛放心,儿臣知道分寸的。” 皇上又道:“朕已知晓他们两人想要谋反一事,你也不必告诉弘昼,免得这孩子担惊受怕。” 四爷再次强撑着笑应是. 他想,这世上还有令弘昼担惊受怕的事情吗? 等着四爷转身离开御书房时,正巧弘昼提着食盒迎面走了过来,一开口就是笑嘻嘻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上午我在池塘里钓了一条黑鱼,吩咐御膳房做了鱼片粥,阿玛也一块进来尝尝?” 如今四爷哪有心情吃什么鱼片粥? 他连一口吃了弘昼的心思都有了。 如今的弘昼被四爷这冷冰冰的眼神看的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难不成这段时间又做错了什么事?” 这话说的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起来,是想了又想,最后坚决道:“好像没有啊,这段时间照您的吩咐一直好生陪在皇玛法身边……”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儿是什么? 四爷只觉得莫过如此了. 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到了嘴边 却只有一句“没事儿”,最后更道:“这鱼片粥我就不喝了,你提进去给皇阿玛喝吧。” 这些日子,你好生陪着皇阿玛,莫要惹他老人家生气。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记得了吗?” 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提着食盒的弘昼忍不住嘀咕起来:“我总觉得今日阿玛怪怪的,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四爷倒是忍不住想问他问个清楚,可皇上发了话,他敢吗? 好在弘昼是个心宽的,等着将这鱼片粥送到皇上跟前时,就将四爷不对劲一事忘的是一干二净:“皇玛法,您尝尝,春日里的鱼儿最嫩。” “原本我是打算钓一条大黑鱼给您红烧吃的,可这黑鱼太少,就做成了鱼片粥。” “御膳房的师傅们熬了足足两个时辰,软烂喷香,您尝尝看,可香啦!” 纵然皇上很快接受老八与老十四谋反一事,但身为父亲,他心里还是难受的,这些日子食欲不振。 他老人家不仅闻到那扑鼻的香气,更见着甜白釉碗中的鱼片粥色泽鲜亮,上面撒着翠翠的葱花,顿时来了些食欲。 很快,他老人家就将一碗鱼片粥吃的一干二净。 等着用完后,他老人家才想起来了:“朕记得你不爱吃芫荽的,朕在这碗鱼片粥中吃到了芫荽的味道……” 弘昼点头道:“御厨说这鱼片粥中加一些芫荽会香一些。” “反正我又不是,所以就要御厨给您加了些芫荽。” 不说不打紧,一说皇上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喝粥时弘昼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不过他没有多想而已。 皇上迟疑道:“就这么一碗鱼片粥,你全给了朕?” 待他老人家见弘昼笑着点点头后,只道:“你就该提前与朕说一声的,朕将这鱼片粥分一碗给你,你这孩子,向来最是贪吃了。” 弘昼连说不用,更是笑着道:“皇玛法您能将这一整碗鱼片粥吃完,比我吃了还叫我高兴。” “不过是一碗鱼片粥而已,又不是什么顶稀罕的东西。” “这几l日我没事多去钓钓鱼,兴许还能再钓上几l条小黄鱼,这种鱼做成鱼片粥才叫一个鲜一个嫩,到时候我叫御书房炖了给您养养身子……” 他边说还边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皇上这才心情好了些许,更是打趣道:“朕看你这是羊还在山上跑,就已经想好这卖羊的钱怎么花。” “若是你喜欢吃小黄鱼,朕命内务府搜罗些来。” “总不能叫你在乾清宫住着,还日日惦记着吃的……” 与弘昼闲话几l句后,他很快将老八与老十四意欲谋反一事抛之脑后。 毕竟他活到这把年纪,许多年纪已经明白。 这世上是有得必有失,总不能叫他所有子子孙孙都孝顺吧? 人呐,不能太过于贪心。 在皇上的安排下,弘昼很快就吃上了小黄鱼熬成了鱼片粥。 一口粥下 去。 又鲜又嫩。 便是弘昼这等尝尽天下美食之人,好吃的眯起眼睛来。 皇上瞧他这德行,连胃口也好了许多,更是道:“……朕每次与你一起用膳时就会觉得胃口好上许多,能多吃不少。” 再次喝光一碗鱼片粥的弘昼笑着道:既然您都这样说了,以后我闲来无事就进宫陪着您用饭,争取让您能够万岁万万岁。” 如今他对皇上的希望已不止于长命百岁。 他觉得以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来看,长命百岁并不是什么难事。 皇上微微颔首,正欲称是时,外头就传来通传声,说是四爷来了。 请安后的四爷面色却有些犹豫。 皇上见状,就知道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便道:“老四,说吧。” 四爷这才不急不缓道:“儿臣收到密报,说是八弟已从西宁送信给了年羹尧,要年羹尧差遣心腹游说西北将领,打算西北、西宁两地将士联合起来,攻打京城……” 皇上面上是波澜不惊,朝四爷伸了伸手。 四爷恭恭敬敬将密报递了上去。 第一封信是纳喇·星德写给四爷的,信中写明如今西北部分将领已有反心。 第二封信是老八写给年羹尧的,要年羹尧无论如何想办法安排心腹去西北一趟,信中更说已联合民间的白莲教,如今白莲教不仅联合一些明朝余孽打算反清复明,更是四处散播谣言,说当朝太子乃是心机深沉的奸佞小人。 皇上冷哼一声,就将这两封密报拍在了桌上,冷声道:“朕不知道老八是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是心机深沉的奸佞小人,他做的那些事,没一件是朕瞧的上眼的。” 说着,他又道:“老四,你放心。” “朕早有准备。” “朕借良妃冥诞之际,早在几l日前就已送信给老八,命他即日进京。” 纵然老八并不得皇上喜欢,但他好歹是个亲王,到了陕北一带仍受人敬重,无人敢怀疑他的身份。 再加上便是陕北有官员曾见过老八,但他们之间并无多少交集,根本识不破老八的身份。 皇上圣旨一到,老八怎敢不进京? 四爷连忙道:“皇阿玛英明。” …… 眼瞅着皇上与父子两个你来我往的,弘昼惊的连鱼片粥都没心情喝了,等着四爷的话说完后,他才道:“皇玛法,您,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八叔与十四叔要谋反的事情啊?”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情?” 说着,他更是闷闷不乐看向四爷:“阿玛您也是的,您不是说这件事要暂且瞒着皇玛法的吗?” “我倒是守口如瓶了,可您倒好,却把这件事告诉了皇玛法!” “真的是一点信用都没有。” “皇玛法年纪大了,知晓这些事若心里难受或身子不舒服,您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话里话外皆是埋怨之意。 四爷:??? 不说这事儿还说,一说起这事儿来他就生气。 可正当他准备开口时,皇上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四爷委屈,想说却是不敢说且不能说,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原也没打算将这事说给皇阿玛听的,奈何皇阿玛目光如炬,从我的言行举止来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下,不仅皇上的眼神落在四爷面上,就连弘昼的眼神也落在了四爷面上。 皇上的眼神中满是提醒,但弘昼的眼神里似乎在说“阿玛,您怎么这么笨”!! 第 130 章 四爷只觉得自己背的所有黑锅都是替弘昼背的。 可儿子是自己生的,这黑锅除了背下还能怎么办? 偏偏不明所以的弘昼还絮絮叨叨与皇上说个不停:“……我原先觉得阿玛办事挺靠谱的,可如今随着阿玛的年纪大了,糊涂的时间像比从前多了些。” “您别嫌他不懂事,想必他也不是故意的。” 四爷连笑都有些笑不出来。 皇上微微颔首道:“朕自不会与老四一般见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聪明,说话做事半点端倪都不漏……” 饶是四爷好涵养,可听到这番话却是再也听不下去,告辞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弘昼依旧在乾清宫里住着。 他是听人说过的。 人遇上伤心难过之事,最初可能反应不过来,等着回过神后则会伤心欲绝。 他担心皇上也是这等情况,依旧每日陪在皇上身边,说话逗趣,要多贴心就有多贴心。 以至于皇上私下对着魏珠感叹道:“……从前朕眼里心里只有保成,没留意老四也是个独当一面的好孩子。” “如今他日夜替朕分忧,有他在,朕松快了不少。” “可若真说老四哪里最好,是替朕添了弘昼这样的好孙儿。” “若不是弘昼在朕身边陪着,朕这日子该多无聊啊!” 魏珠听闻这话是连连称是,心中感叹,别说弘皙阿哥等人在皇上心中比不上弘昼小阿哥,只怕连太子爷也比不上弘昼小阿哥的分量。 如今皇上是看弘昼怎么看怎么好。 若他老人家觉得弘昼有哪里不好,那就是这孩子的亲事尚未定下来。 虽说皇上放话准弘昼晚些时候成亲,但嘴上答应是一回事,心里着急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他老人家虽不舍弘昼离宫,但想着弘昼若蹉跎在乾清宫里,这亲事是愈发没个着落,索性便找了个理由将弘昼打发走了。 弘昼瞧见皇上说话时是中气十足,只好离宫。 孝顺孝顺,凡事顺着皇上才叫孝顺。 等他出了紫禁城大门,他这才发现自己已在紫禁城中住了有月余的时间。 想当初弘昼进宫时不过是初春时节,如今骑马行于闹市中,已是春日正好。 街上的行人已褪去厚厚的夹袄,穿上轻便的春裳,一个个面上更是带着笑容。 更不必提街上更是热闹非凡,摆摊的,卖货的,挑担子的……看的弘昼是心情大好,真真切切感受到如今已至盛世。 他觉得这太平盛世与自己也是有那么一两分关系的,愈发开心,便想着在街上转一转再回去。 以他对四爷的了解,四爷知晓他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考问他的功课,继而是皱眉拘着他命他好好念书……所以啊,他是能多逛一会就多逛一会,顺便看看街上有没有什么礼物能给 耿侧福晋与富察·容华带回去的。 女人家嘛,都是喜欢这些的。 弘昼骑着‘香橼’在街上四处闲逛,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骑马经过佟佳府门口却见着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弘昼。 更别说还是隆科多府上的八卦,弘昼是愈发感兴趣,连忙凑了过去。 他围过去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身着官服跪在佟佳府门口。 这人对旁人的议论声是视若罔闻,掷地有声道:“还望隆科多大人放我们家一条生路。” “佟佳一族出过两位皇后,更是皇亲国戚,您儿子玉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偏偏就要盯着我家女儿不放?” “隆科多大人,您乃步军统领,更是皇上表弟,莫要与我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计较……” 弘昼并未见过这人。 但他认得出来,这人身上的官服好像二品还是三品大员所穿的官服。 这等大员在地方上那可不得了。 但这里是京城,一个牌匾砸下来,砸中的十个人起码八个都是当官的,其中三个都是三品以上的。 所以这官职在京城中着实有些不够看,更别说碰上隆科多这等蛮横不讲理的,那可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就连围观的行人都不敢凑近去看热闹,生怕惹得佟佳一族的人不高兴。 弘昼如今连隆科多的银子都敢讹,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的? 他凑了过去,扯了扯那人的袖子道:“您跪在这儿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跪着的这人虽没见过弘昼,不认识弘昼,但他也是在朝为官多年之人,一眼就看出弘昼身份不一般,便道:“这件事说来话长,隆科多大人的小儿子玉柱对我家小女一见钟情,几次上门求娶,可惜那玉柱家中妻妾成群不说,更是纨绔不堪,哪个当父亲的愿意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这人竟是红了眼眶:“谁知玉柱竟放出话来,若是我们家女儿不嫁给他,他倒是要看看谁敢娶我们家女儿。”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我们家虽非世家勋贵,却也是有几分家底的,总不至于养不活一个女孩。” “可他们佟佳一族见着逼嫁不成,更是手段不断。” “先是我的弟弟下落不明,再是我的长子骑马摔断了腿,后来又是我的长女惨遭夫家休了……隆科多大人那好儿子更是派人传话来,只要我们家女儿一日不与他为妻,我们家就一日不会消停。” “我逼得无奈,却才身着官服在此处长跪不起。” 纵然弘昼已见识过隆科多是多不要脸,但听闻这话后却再次觉得大开眼界,拳头握的紧紧的。 在他询问下,这才知道跪地不起的这人乃是副都统五什布,他的幼女虽年纪轻轻却是倾国倾城之姿,若非如此,也不会被玉柱这狗东西惦记这么长时间。 弘昼气的不行,没好气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咚。” “这李四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生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将五布什扶起来后,便气势汹汹敲开佟佳府的大门。 门房一瞧见弘昼就觉得头皮发紧,强撑着笑道:“……原来是弘昼小阿哥来了啊,您来的真是不巧,我们家老爷出门办差去了!” “太子爷给我们家老爷安排了差事,大概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弘昼大概知道四爷要做什么。 无非是借着隆科多办差一事将人送的远远的,若隆科多也有不臣之心,定会想方设法与老八等人汇合,到时候四爷就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但他却是愈发生气,想着玉柱闹出这么大的事,他就不信隆科多不知情。 隆科多这老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纵容玉柱胡来! 一想到这里,弘昼更是来气,径直闯了进去:“既然舅公不在,那我就去会会玉柱那畜生!” 弘昼一生气,就连隆科多都得避忌他三分,更别说这些奴才们,一个个吓得连通风报信都不敢。 弘昼与玉柱是打过几次照面的。 自李四儿去世后,隆科多便将所有的爱意都转移到了玉柱身上,玉柱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知道越过隆科多嫡子岳阿兴多少倍。 从前他对玉柱一向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想着玉柱看起来倒也算憨厚老实。 更何况一码归一码,玉柱是玉柱,李四儿是李四儿。 等着弘昼怒气冲冲赶到玉柱院子里的时候,玉柱正躺在炕上看美人儿跳舞,他大剌剌躺在炕上,手更是随着乐曲打节奏,一副快活似神仙的样子。 还是身边有丫鬟通传,玉柱这才坐了起来。 他面上的骄纵与霸道顿时消失不见,换成了一副谦卑的样子:“弘昼小阿哥,你怎么来了?” “你可是来找阿玛的?” “可真是不巧,阿玛半个月之前已离京了。” 话还未说完,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要知道从前弘昼每每看到他时总会称一声“小舅舅”的,今日看他这眼神却像仇人似的。 弘昼一言不发走上前来,等着站定于玉柱面上,才冷笑着道:“小舅舅日子过的可真是快活啊!” “你可知道如今你们佟佳府门口如今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舅公不在,你也不打算出去解释几句?” 玉柱想着自己果然没猜错,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更觉得弘昼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强撑着笑道:“弘昼小阿哥有所不知,我与那吴扎库格格是早就情投意合,已私定了终身。” “我几次上门与他们家提亲,说将吴扎库格格娶为侧福晋,可她阿玛却见着我们佟佳一族在大清颇有些名望,所以想要狠狠讹我们一笔银子,一开口就是要二十万两银子。” “我阿玛为官一生清廉,哪里有这么多银子给他,可谁知道他却仗着生米已煮成熟饭,非逼着我们拿出二十万两银子的聘礼来……” 这说辞是隆科多离京之前教他的,他逢人就这样说。 别人心里信不信且不说,明面上皆表示自己信了。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怒不可遏的弘昼就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更是没好气道:“我呸,我长这么大见过不少不要脸的人,可像你这样不要脸的,还真的头一回见!”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 第 131 章 玉柱惊呆了。 一开始竟没有反应过来。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有隆科多的宠爱,别说他在佟佳府上横着走,甚至就连在京城都能横着走,毕竟论起亲疏来,他见到皇上还得叫一声“皇伯父”,谁敢不给他面子? 从小到大别说挨打,就连重话都没被人说一句。 重重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打的玉柱是眼冒金星,很快就恼羞成怒起来,嚷嚷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不成?我可是你的舅舅!”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弘昼却是愈发生气:“呵,舅舅?” “你算是我哪门子的舅舅?” “天底下有你这样当舅舅的人吗?” 玉柱气的不行,很快就反击起来。 他虽比弘昼大上几岁,却是不折不扣的酒囊饭饱之辈,比不上勤于练习骑射的弘昼。 弘昼一个翻身,竟坐在了玉柱身上,左一拳右一拳左右开弓起来。 原本气急败坏的玉柱很快就连连求饶起来,哭爹喊娘道:“弘昼小阿哥,我,我错了!” “求求你,别打了!” “呜呜,好疼啊!” …… 一旁的小厮们见状是干着急,想上前却不敢上前。 好在有个小厮机灵些,连忙去请岳阿托来。 等着岳阿托过来,瞧见这一幕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玉柱被打的满脸青紫,更是眼泪鼻涕横飞,偏偏弘昼还不解气,手上动作不停,嘴里更是嚷嚷道:“……男女之事向来讲究个你情我愿,别人姑娘不愿意你就算了呗!” “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你不懂吗?” “就你这蠢货也配当我舅舅?” 岳阿托生怕玉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连忙上前拽住弘昼,道:“弘昼小阿哥息怒!” “可不能再打了,若是再打,就要出事了!” 他将弘昼制住后忙冲着身边的小厮使眼色,小厮们是眼疾手快将玉柱拖走了。 等着屋子里没了旁人,岳阿托这才开口道:“你这又是何必了?打这样的人,简直是脏了自己的手!” 弘昼微微一愣,这才会过意来:“舅舅,您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不是?” “外头跪着的那人乃是朝中大员,可玉柱瞧中别人的姑娘,说要娶就非得娶回家,天子脚下他都敢如此,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王法了?”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担心玉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以舅公的性子便是拼了命也要替玉柱报仇的。” “但我可不怕,这件事不管怎么闹我都是站得住脚的,大不了被皇玛法或阿玛打一顿板子就是了……” 岳阿托见状是微微叹了口气。 弘昼从岳阿托的嘴里知道了很多事情。 比如,原先李四儿在的时候玉柱就极得隆科多疼爱,自李四儿死后,玉柱更是张狂的没边起来,岳阿托母子原打算管一管的 ,谁知道隆科多却将他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久而久之,他们便再也不管,任由着玉柱张狂。 比如,玉柱虽年纪不大,却是纵情酒色,身边的丫鬟就没有没被他睡过的。 又比如,玉柱要强娶吴扎库格格一事,隆科多是知情的,甚至是默认的,毕竟玉柱对隆科多说了,只要能将吴扎库格格娶进门,他就一定好好念书,再不胡闹…… 说到最后,岳阿托是连连摇头,苦笑道:“这等说辞,连我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可奈何阿玛却是信了。” “那五什图大人在咱们家门口跪了这么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我就算知道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忤逆了阿玛的意思不成?” 弘昼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气鼓鼓道:“舅舅,我知道纵然李四儿去世后,您和舅婆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你们怕舅公不高兴,我可不怕!” 这话说完,他就大步流星走了。 当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派人给玉柱传话——以后若再叫他知道玉柱敢去骚扰吴扎库格格一家,他就不是揍玉柱一顿这么简单了,他更是限期三日之内交出五什图的弟弟,不然,后果自负。 弘昼刚走出佟佳府大门,就见到了门口的五什图正翘首企盼。 见状,弘昼只道:“……方才我已狠狠教训了玉柱一顿,也命他三日内将您弟弟送回去。” “至于您的长子摔断了腿,我可以请太医过去给他看看。” “还有您的长女惨遭夫家休弃,叫我说,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她那夫家如今因权势不得不低头,连自己的妻子都能不管,谁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缺德事情来?说不准您那长女留在家中日子还好过些!” 说着,他更是咧嘴一笑:“我该回去了。” “若是玉柱再敢骚扰你们一家,您直接派人来太子府找我就是了。” “我叫弘昼!” 因他今日耽搁了太长时间,不便多做停留,这话说完就匆匆走了。 倒是五什图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是人人都说弘昼小阿哥是个混世小魔王吗?怎么这样热心肠?可见人生在世,真的不能人云亦云。 弘昼紧赶慢赶赶了回去,今日他运气还算不错,他回来时四爷还没回来。 弘昼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这件事告诉四爷。 在他的印象里,四爷向来是个恪守规矩之人,即便旁人做错了事,也该按照规矩来惩处。 吴扎库格格一事,玉柱有错,在四爷看来,他大概也是有错的。 所以等弘昼听说四爷回来后,前去与四爷请安时,对这事儿是绝口不提。 倒是细心的四爷察觉到他袖口有血迹,不免问了几句。 弘昼却是漫不经心道:“阿玛,没事儿的,不过方才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条乱叫的野狗而已。” 如今的四爷不仅要料理朝中琐事,还要时刻盯着老八与老十四的动向,比起从前 来是愈发忙了,便没计较这些事。 *** 玉柱的忙碌丝毫不逊色于四爷,自弘昼走后,玉柱又是忙着请大夫,又是忙着送信给隆科多告状。 原本以在前去西宁路上的隆科多收到信,匆匆赶回了京城。 父子两人相见。 一个伤心愤懑。 一个心痛不已。 隆科多到底是只老狐狸,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匆匆进宫给皇上赔罪。 他一开口就给吴扎库格格定论为狐狸精,用他的话来说,吴扎库格格先是与玉柱纠缠不清,再与弘昼勾三搭四,继而惹得弘昼一个不高兴对玉柱大打出手。 到了最后,他心痛难受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老臣知道自己教子不善,可玉柱却被弘昼小阿哥打的鼻青脸肿,几日下不来床。” 若皇上真的要罚,老臣愿替那混账小子受过。” 他在皇上装腔作势哭过许多次,可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是真心的。 这是李四儿留给他唯一的血脉啊! 若李四儿泉下有知,定会怪他的! 一想到这里,隆科多哭的是伤心欲绝。 可他一抬头,竟发现皇上面上竟带着几分喜色,语气中也带着难以自持的雀跃:“你说,弘昼因一个女子与玉柱大打出手?” 唯有老天爷知道他老人家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啊! 隆科多愣了愣,忙解释道:“皇上,不是弘昼与玉柱两人大打出手。” “是弘昼听说玉柱与那女子来往过密,所以上门打人……” 皇上一旦偏心起来,这心就偏的没边了。 如今皇上可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当然,他老人家更是笃定弘昼可不是这等胡来之人,只感兴趣道:“那姑娘是哪家的格格?是不是容貌过人?” 说着,他老人家面上的笑意更是挡都挡不住:“弘昼这孩子虽有几分莽撞,却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想必定对那女子十分上心。” “对了,你可有见过那女子?” “也不知道她家世如何,若是能寻个理由将人接进宫来看看就好了……” 隆科多惊呆了。 他进宫可是来告状的,可不是来给皇上送孙媳妇的! 他忙道:“还请皇上三思。” “老臣知道您一直惦记着弘昼小阿哥的亲事,可那等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能够嫁入皇家?” 说着,他更是提醒起皇上来:“还有,老臣今日是来皇上跟前赔罪的。” 呵,说是赔罪,说白了就是想为玉柱找回场子。 他早就想好了,什么逼迫吴扎库格格为侧福晋,什么害得五什图弟弟下落不明……这些事与他的玉柱有什么关系?捉贼得拿赃,没有证据,便是皇上也不能随便给人定罪的! 倒是弘昼打玉柱一事多少人都看着,他就不信皇上会耍赖。 但如今在他看来,好像情况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一开始皇上听说弘昼与玉柱大打出手,还是挺担心的,不过听说是弘昼单方面揍玉柱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老人家虽在深宫,却也是听说过佟佳府上的一些破事的,这玉柱早就被隆科多娇惯的不像样子,是该好好被教训一番:“你既有心替玉柱来朕跟前赔罪,那朕不对你小惩大戒一番,想必你心里也过意不去。” “既然如此,那朕便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吧!” 说着,他又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到底见没见过这姑娘了!”! 第 132 章 隆科多听到这里,若是再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怕是连傻子都不如了。 他强撑着笑道:“回皇上的话,老臣,老臣……也没见过这位吴扎库格格了。” 皇上“哦”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失望。 他想,这吴扎库格格身份并不算出挑,也不知道该寻个什么样的法子见一见。 弘昼喜欢的姑娘想必不会差,只是也不知道这姑娘好不好生养…… 隆科多跪在地上,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皇上淡淡道:“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就这? 隆科多惊呆了。 自己的宝贝儿子玉柱被揍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还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那弘昼小崽子竟什么事都没有? 皇上一眼就看出了隆科多的心思,没好气道:“怎么,你还不下去?” “打算朕留你在这儿用午膳吗啊?” 说着,他更是道:“若是你真不肯走,那朕就好好与你说道说道你突然回京一事!” 这可把隆科多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了。 回去之后,隆科多对着宝贝儿子玉柱是心痛不已。 这玉柱不愧为李四儿的儿子,性子与李四儿差不多,见隆科多讪讪而归,又是哭又是闹的,话里话外皆指责隆科多不仅没能护好他的额娘,更是连自己都护不住,就差没指着隆科多的鼻子说他不配当人老子。 若换成岳阿托说这话,隆科多早就两脚上去了。 但对着玉柱,隆科多难受的是老泪纵横,觉得对不起宝贝儿子玉柱和故去爱人李四儿,最后离京之前是放下话道:“玉柱,你放心,旁人欠你们母子俩的,我一定要他们千百倍还回来。” 这话说完,他便马不停蹄走了。 一开始他想的是自己年纪大了,坐马车偷偷去西宁。 但如今他却是改了主意,要骑马前去西宁,这样速度能快些。 他已是迫不及待想与老八,老十四等人碰面,迫不及待想要将四爷等人拉下马。 只是他却忘了,他如今已是五六十岁的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一路舟车劳顿?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 等着隆科多一走,皇上就皱眉沉思起来。 方才从隆科多的只言片语中,皇上知道这吴扎库格格是谁家的姑娘,可他总不能大剌剌将人宣进宫,说“朕的孙儿为你揍人了,朕将你叫进宫,看看你这姑娘怎么样”吧? 向来果决英明的皇上都觉得为难起来。 皇上足足想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i做出了微服私访的决定。 魏珠听到这话时,不免吓了一跳,吓得他是三魂都丢了两魂半,忙道:“还请皇上三思啊!” “如今您年纪大了,就算您想要微服私访,也得多带几个人才是啊!” 若皇上在外有个 三长两短,他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皇上却是挥挥手道:“无妨。” “朕也就是去看看这吴扎库格格如何而已。” “朕方才是左思右想,倒也不是不能将这吴扎库格格接进宫相看一二,只是姑娘家进宫后难免束手束脚的,并不能真的看出她的秉性来。” 一旁的魏珠有几分迟疑,想了想还是道:“皇上,就算您出宫,难不成还能大剌剌去见人家闺阁中的格格不成?” 皇上仔细一想,这才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笑着道:“朕因为弘昼的亲事真的是急糊涂了……” 魏珠对这话颇为赞同。 好在皇上略想了想,就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他径直去了翊坤宫。 惠妃娘娘一听说这事儿,与皇上一样面上带着喜色。 惠妃娘娘听皇上说要自己帮着打听打听吴扎库格格一事,是连声称好:“……正巧臣妾家中有个侄孙儿如今到了说亲的年纪,臣妾便以这个理由要他们去打听打听。” “虽说弘昼向来眼光毒辣,但年纪轻轻少少年郎总有看走眼的时候。” “臣妾想,这件事还是先不声张为好,若这吴扎库格格真不是个好的,也有个回旋的余地。” 皇上点点头道:“朕与你想的一样。” “特别是弘昼如今十四五岁,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前脚还放话说不愿成亲,若叫他知晓我们知道这事儿,面上肯定回挂不住的……” 三日之后。 惠妃娘娘就将这吴扎库格格打听的是清清楚楚。 吴扎库格格乃家中幼女,模样出众,性子温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也正是因此,所以玉柱张罗想将人娶进家门,隆科多不仅没反对,反倒格外赞同。 皇上听了这话是眉开眼笑的。 惠妃娘娘却是皱眉道:“……不过臣妾却是听说这位吴扎库格格平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该做不出与人私相授受一事来的,您说,这事儿会不会是弘昼一厢情愿?” 她老人家也是个“大聪明”,如今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极有可能:“您想啊,弘昼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 “若他真的与这吴扎库格格两情相悦,怎会不央求您赐婚?” “大概是郎有情妾无意。” “咱们瞧这孩子自是怎么瞧是怎么好,但兴许旁人看来,这孩子就有些不稳重!” 原本面上满是笑意的皇上听闻这话却是皱起眉来:“你这话不无道理。” 两人是商量来商量去,是既高兴又为难。 最后皇上是想了又想,决定给弘昼赐婚。 对。 没错。 就是赐婚。 他老人家想的周全,想着不管是弘昼单相思也好,还是与吴扎库格格两情相悦也好,这门亲事都是极好的。 反正早成亲,晚成亲,这门亲事都是跑不了的。 惠妃 娘娘也跟着高兴坏了,连连道:“皇上英明。” 她派人事无巨细摸查了吴扎库格格的底细,旁人却误会她真想替自家侄孙儿说亲,有些话就未说。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比如,吴扎库格格被玉柱惦记上的事儿。 比如,弘昼与吴扎库格格素不相识。 又比如,弘昼为吴扎库格格出头是因路见不平的缘故。 在旁人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皇上很快就拟定圣旨,派人去太子府和吴扎库府上传旨。 五什图收到圣旨时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似的。 这几日他正为了吴扎库格格头疼。 虽说玉柱没有继续纠缠吴扎库格格,可这件事,但凡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能打听到,纵然吴扎库格格才情出众,模样出挑,可谁又敢将吴扎库格格娶回去? 这几日,他头发都白了不少,私下偷偷与福晋议论,说什么弘昼小阿哥如今尚未定亲,若是吴扎库格格能定下这样一位出众的儿郎就好了。 吴扎库福晋一听这话就说他在痴人说梦。 如今美梦成了真,他高兴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说话都不利索:“臣,臣谢恩……” *** 弘昼听说紫禁城来人时,他正窝在弘历院子里看富察·容月给未出世的侄儿侄女做新衣裳。 弘昼看的是专心极了,更是道:“可真快呀,再过三四个月孩子就要出来了。” “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想必都是个听话的,也不闹您。” 他是知道历史上的富察·容月是有两个儿子的,可两个儿子都没能平安长大。 他不知道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但如今他能做的是多提点富察·容月几句:“我听额娘说过,我生下来时是早产,按理说是活不长的。” “可额娘在怀有身孕时每天早晚散步,所以不光额娘身子好得很,就连我身子也还不错。” “嫂嫂,你若是闲着没事儿也多走走转转,这样对你和腹中的孩子都好。” 富察·容月是连连称是。 三人正说着话时,就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五阿哥,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 他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道:“您快出去接旨吧!” 弘昼面上是波澜不惊。 皇上对他的好,是阖府皆知,想必是皇上又赏了他什么好东西。 等着弘昼慢悠悠出去,跪下接旨时,谁知道刚听没两句就呆住了。 什么? 皇玛法给他赐婚了? 赐的还是吴扎库格格?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便是弘昼聪明过人,却是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心里,皇上一向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如今听到宣读圣旨的太监欢天喜地道:“……弘昼小阿哥,您可是高兴坏了?” “皇上说了,虽说德妃娘娘孝期未过,但这门亲事却是皇上赐下的,想必无人敢多嘴议论的。” 除了弘昼。 所有人都是欢天喜地的。 弘昼想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下定决心要与自己未来的妻子一世一双人,定要娶一个自己喜欢且喜欢自己的妻子,如今这叫怎么一回事? 弘昼低声道:“不对啊,公公,是不是皇玛法弄错了?” 为首的太监面上笑意淡了两分:“弘昼小阿哥,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大的事儿,皇上怎么会弄错?” 他只觉得弘昼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有皇上老糊涂的意思。 弘昼沉着脸道:“不行,我得进宫一趟,我得问问皇玛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 133 章 弘昼急匆匆赶到御书房时,正见着皇上与礼部尚书商讨弘昼的亲事:“……弘昼的亲事是越早越好,若有好日子,叫两个孩子今年就成亲吧。” “但万万不能因时间紧张就对弘昼的亲事仓促,务必要与弘历的亲事一样,办的是尽善尽美!” 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一干人自是连连称是。 弘昼一进来,就看到了满脸喜色的皇上。 纵然皇上并不是个严苛的老人儿,时常面上带笑。 但今日他老人家面上的笑容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 弘昼有气无力喊了一声:“皇玛法。” 这下,皇上面上是笑意更甚:“弘昼来了?” 很快他老人家就发现弘昼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哦。 他知道了。 人逢喜事,多少会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的。 一想到这里,皇上是愈发高兴了:“弘昼,你对这门亲事可还满意?朕知道,你极喜欢那位吴扎库格格,这等事啊,你就该早些与朕说的,朕就能早日给你赐婚,也就不会有后来你与隆科多那小儿子有为了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一事了。” 弘昼:??? 这都什么和什么? 聪明如他,知道他和皇上之间肯定有些误会的。 弘昼是又急又慌,一股脑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比如,他替吴扎库格格出头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比如,隆科多这老贼嘴里就没几句实话,在皇上跟前污蔑他了。 又比如,如今他别说对吴扎库格格情根深种,就连吴扎库格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听到了最后,皇上面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其实一开始他老人家不是没想过其中会有什么误会,但人老了,一高兴难免有糊涂的时候,光顾着高兴,竟匆匆茫茫将这门亲事赐下了。 他老人家答应的事向来没有食言的道理,说不会逼迫弘昼早早成婚就不会逼迫弘昼早早成婚的。 他老人家沉着脸,先是将隆科多狠狠咒骂一顿,继而又道:“……这件事说起来都是朕的不是,可是圣旨已下,再不好有回旋的余地。” “朕之前也要惠妃差人打听过这位吴扎库格格,她容貌出挑,更是温柔贤淑,的确是个良配。” 顿了顿,他更是试探道:“你若真不愿娶人家,朕也不是不能帮你想想办法。” “只是大清女子身份地位虽比前朝强上许多,但女子的地位仍比男子低许多。” “若吴扎库格格再退了这门亲事,众人联想到之前玉柱对她纠缠一事,只怕她这辈子就毁了。” 弘昼听闻这话,微微愣了一愣。 他想。 当日他狠狠将玉柱那畜生揍了一顿,就是不想吴扎库格格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他再退了与吴扎库格格的亲事,岂不是将吴扎库格格从火坑中救出 来,又狠狠将人推到深渊中去? 皇上看着他如此脸色?_[(,微微叹了口气:“朕记得,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口口声声与朕说想要一世一双人。” “一开始,朕只以为你在说笑,可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 “既然如此,与其你将吴扎库格格娶回去相看生厌,不如先想清楚,不然,到时候你们都会觉得日子难过的很。”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拍了拍弘昼的肩膀,道:“朕也知道这件事是朕的疏漏,若你不愿结下这门亲事,朕会好好想想办法的,至于吴扎库格格那边,朕也会好好弥补她一番,若是他们家有合适的人选,朕再替他们赐婚就是了。” “你啊,不要有心理负担,朕虽想要你早早成亲,却更希望你能幸福快活。” 弘昼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变,正色道:“皇玛法,话不能这样说。” “我是您的孙儿,您心疼我,想要我一辈子能够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的。” “人家吴扎库格格还不是有父有母,有祖父有祖母的,他们家的长辈还不是希望她能一辈子幸幸福福的?” 皇上只不知可否笑了笑,说给弘昼三日的时间,让他好好想想这件事。 到了最后,弘昼是失魂落魄出宫。 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般模样出宫。 偏偏他一贯没什么架子,一路出宫,路上贺喜声不断。 弘昼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里别提多难受。 等着弘昼回到太子府,发现太子府上下所有人的反应是更加夸张,一个个眉开眼笑,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小豆子更是率先迎了过来,欢天喜地说不光四爷给他们这些近身伺候弘昼的人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就连太子府上下所有人都跟着涨了一个月的月钱。 至于内院中的耿侧福晋,那就更夸张了。 耿侧福晋不光赏了缓福轩和弘昼身边伺候的人,甚至还差人去买了烟花,说这等喜事,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 到了最后,小豆子才意识到不对劲,低声道:“阿哥,您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弘昼摇摇头,直说没事儿。 他前脚刚回去,后脚耿侧福晋就差人来了,请他回缓福轩商议该给吴扎库格格什么见面礼一事。 弘昼毫不犹豫回绝了,直说自己想在床上好好躺一躺。 没一会儿,富察·容月差人请他过去小坐片刻。 弘昼也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再一会,弘历竟亲自过来了。 弘历与弘昼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弘历只觉得弘昼有些不对劲,所以想要过来看看。 守在门口的小豆子却为难道:“四阿哥见谅,阿哥从宫里头一出来就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说谁也不见。” “方才耿侧福晋差人来请,阿哥都不愿意见了。” “不如您先回去?等着阿哥心情好了之后,奴 才与他说一声,他去找您?” 弘历听闻这话只好点头:“那就叫弟弟好好休息吧。”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谁知道弘历刚走出门,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四爷,弘历道:“阿玛,您可是来看弟弟的?弟弟说是心情不好,谁都不见。” 四爷原是高高兴兴的。 若不是因他高兴,可不会赏了满院子奴才月钱。 听了这话,他是微微皱眉:“寻常人订了亲是高兴不已,弘昼这是怎么了?” 知子莫若父,他还是听了解弘昼的,抬脚就道:“走,咱们看看他去。” 弘历本就担心弘昼担心的紧,连跟在了四爷身后。 小豆子敢拦弘历,却是不敢拦四爷的。 四爷畅通无阻走了进去。 正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弘昼听到脚步声,有气无力道:“谁呀?我都说了,我谁也不见!” 四爷瞧见这一幕是微微一愣。 弘昼长到这么大,他还没见过弘昼因什么事情这样烦恼。 弘昼半天没听到人说话。 他扭头一看,见到了面色关切的四爷和弘历,微微叹了口气:“阿玛,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四爷一开口就道:“弘昼,你怎么了?” “可是因皇阿玛赐下的这门亲事不满意?” 弘昼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可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我连见都没见过吴扎库格格,也不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听到最后,弘历都听傻了。 还,还能这样? 倒是四爷很快就反应过来,皇上还是希望弘昼能娶吴扎库格格为妻的。 但皇上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不会强按着弘昼的头逼着他去娶吴扎库格格。 他想了想,便道:“我与皇阿玛想的一样,你若真心想结这门亲事,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若你真的不喜欢吴扎库格格,这门亲事不结也罢,虽说这件事对吴扎库格格不公平,但总比将她娶回来日日怠慢她的好,总有别的办法能弥补一二。” 说着,他更是道:“你若犹豫不决,不如我带你去吴扎库府上做做客,两人先见个面如何?你还有三天的时间了,这三日里,你好好想想,多斟酌一二。” 弘历也跟着道:“这法子倒是好得很,若你们真的看彼此不顺眼,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这世上办法总比问题多的。” 弘昼想了想,觉得这话颇有道理。 翌日。 四爷早早就回府了,带着弘昼出门直奔吴扎库府上而去。 接到消息的五什图早就带着家中男眷守在门口,一见到四爷与弘昼,忙跪地请安。 四爷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不必多礼。” 虽说五什图并不是朝中什么关键人物,但四爷一向是个事无巨细的性子,大事小事都喜欢亲自过问,所以他与五什图也是有些来往的,更是对五什图印象很是不错。 甚至之前他有心操持弘昼的亲事,还想过替弘昼求娶吴扎库格格。 五什图自然也知道四爷今日是为何事而来,只不动声色与四爷说话,说四爷与弘昼今日到来令他们家蓬荜生辉,到了最后更是请四爷与弘昼到正院喝茶。 到了最后,他更是含笑开口道:“太子爷今日来的正好,臣前几日才得了一罐上好的明前龙井,而小女正好在跟着嬷嬷学习茶道,不如要小女为您斟茶一杯?” 四爷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有心看看我未来的儿媳妇。” 五什图活了半辈子,向来谦逊,唯独对自己的小女儿是信心十足,当即就吩咐人将吴扎库格格请过来。! 第 134 章 很快吴扎库格格就端着茶盅走了进来。 弘昼见着吴扎库格格四平八稳走了进来。 他不得不承认,吴扎库格格是个长得很美的女子,纵然年纪不大,却仍是五官出挑,肤色白皙,可见以后定是个倾国倾城之姿的美人儿。 偏偏她面容谦逊,行为端庄,似半点不知自己容貌出众。 这世上的美人儿有很多种,其中之一就是美而不自知。 美貌之中带着娇憨,带着纯善,带着天真。 别说弘昼,就连四爷瞧见这吴扎库格格,见吴扎库格格稳稳当当为他们奉上茶水,都忍不住微微颔首。 吴扎库格格替弘昼奉茶时,更是双颊微红,一副害羞的模样。 四爷见了,只觉得这小姑娘果然是招人喜欢。 吴扎库格格的露面只是昙花一现,四爷再次与五什图闲话家常起来,略说了几句话,他就起身告辞。 平日顽皮活泼的弘昼今日像变了个人似的,话格外少。 等他跟到四爷身后行至吴扎库府门口时,想了想,到底还是与五什图开口道:“伯父,我想见一见吴扎库格格。” “我有几句话想要与她说。” 五什图微微一愣。 这事儿并不合乎规矩。 他下意识扫了眼四爷,见四爷并未说话,这才应好。 自弘昼帮着他们一家后,他就听说了弘昼做的些不着边际之事,也知道这位小阿哥向来是不按常理出牌。 弘昼很快跟在丫鬟身后到了花厅。 他略等了等,吴扎库格格这才姗姗来迟:“弘昼小阿哥……” 弘昼扫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带着几分担心,几分羞赧,便道:“吴扎库格格,你别担心,我今日过来只是有几句话要与你说的。” 他一五一十,半点没隐瞒的将他与吴扎库格格这门婚事的来龙去脉说了,眼瞅着吴扎库格格眼眶泛红,却强撑着不要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他忙解释道:“……你别哭啊,我今日过来并不是要退亲的,我只是有些话想与你说清楚。” “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缘分,反正……我还是挺信的。” 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既然咱们之间阴差阳错得皇玛法赐婚,这大概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吧。” “以后我不会娶侧福晋,不会纳妾,只是……我当初想的是娶个我喜欢且又喜欢我的,今日是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虽印象不错,但喜欢却是谈不上的。” “若能成亲,我定会好好对你,会努力喜欢上你,会努力当个好丈夫。”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勉强就有用的,我,我也不敢保证以后一定会喜欢上你。” 说到这里,弘昼已见着吴扎库格格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忙道:“你别哭啊!”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退亲的意思,也不是吓唬你,只是我觉得男子也好,还是女子也好,自己的亲事自己也是能说的 算的,成亲之前咱们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你也想好了,想着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 “若是你不愿意,只管告诉我一声,我定会想方设法退了这门亲事的。” 吴扎库格格是眼泪不断,抽噎的说不出话来。 弘昼更是急急忙忙解释道:“皇玛法与我说过,这门亲事是误会。” “若你真要退亲,他老人家定会尽他所能将你的损失降低到最小……” 直到这一刻看着吴扎库格格的眼泪,他这才惊觉自己好像做错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不比新时代女性,出嫁之前以父为天,出嫁之后以夫为天。 他的有些话,好像并不适合这个朝代。 弘昼眼瞅着吴扎库格格簌簌的眼泪,只能干巴巴劝着,也不能上手帮着擦眼泪。 到了最后,好不容易等着吴扎库格格止的差不多,他这才道:“这,你好好想两日吧,若两日之内你没差人送话给我,皇玛法就会要礼部和钦天监为我们选定日子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吴扎库格格就抽噎道:“弘昼小阿哥,这门亲事我是愿意的。” 她面上仍挂着泪痕,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更是难得直视弘昼道:“我早就听人说过你是个性子洒脱之人,既然如此,我当着你的面,也就有什么说什么。” “我的年龄在京中不算小,这几年却是亲事一直艰难,后来更是碰上了玉柱。” “当时族中不少人都劝我嫁给玉柱算了,免得牵连族中人。” “说句不怕弘昼小阿哥笑话的话,我当初曾想过在花轿之上一死了之,既全了父母双亲的养育之恩,又能够不叫玉柱得逞……我与弘昼小阿哥想的一样,只求一世一双人。” 说到这里,她嘴角泛起几分苦笑来:“可惜家中姐妹听到我这话都说我在痴人说梦,说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更没有不好色的男人。” “今日听到弘昼小阿哥这番话,我这才知道世上的确是有这种人的。” “您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您有心上人,大可毫不犹豫回绝了这门亲事。” “若是您没有心上人或倾慕的女子,我愿意嫁给您为妻。” 这样一番话是她这辈子说过最大胆的话。 甚至说这话时,她身子忍不住微微在发抖。 弘昼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正色道:“好,格格放心,我定不会负你的。” 等他走出屋子大门的时候,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他和吴扎库格格今日才见了第一面,甚至连吴扎库格格的名字都不知道,两人却定下了亲事。 他不敢保证自己以后会不会爱上吴扎库格格。 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他原以为自己与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但如今看来,他已是渐渐融入其中。 等着弘昼行至大门口时。 五什图正陪着四爷说话,心里是七上八下的,想着这位出其不意的 弘昼到底要做什么。 弘昼过去只道:“伯父,我与吴扎库格格说话说完了。” 顿了顿,他道:“敢问伯父吴扎库格格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每次一口一个“吴扎库格格”,还是怪见外的。 四爷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他知道,这门亲事成了。 五什图却不解道:“她叫明月。” “是个好名字。”弘昼称赞了一声,则与四爷走了。 等着父子两人上了马车,四爷这才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父子两人相处十几年,他自诩还是了解弘昼的,弘昼是个心肠还不错的孩子,却不是个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人。 若弘昼只是举手之劳去帮助别人,他是愿意的,可舍去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成全另一个人的幸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道:“阿玛,您知道吗?” “从前我听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觉得好笑,觉得完全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怎么能结为夫妻?后来额娘还时常劝慰我,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不少夫妻一辈子也是和和美美。” “如今我看到吴扎库格格,不,看到明月,觉得我和她也会和和美美的。” 先婚后爱,这等事他也听说过不少。 四爷扫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这个顽皮的儿子好像长大了。 四爷好奇道:“可若以后你碰上自己喜欢的女子了该怎么办?我可是记得你几次说过不娶侧福晋,不纳妾的。” “这是自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弘昼点点头,正色道:“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懂得克制。” “一个女子为你生儿育女,洗手做羹汤,难免会憔悴一二。” “这世上什么都不缺,自也不缺美人儿。” “哪个好男人会见一个爱一个?” 顿了顿,他更是道:“即便真有让人心动的,离她远些就是了。” “时间久了,自然不记得了。” “这世上有许多有意义的事!” 四爷听了这话更是忍不住微微颔首。 幸好他不重欲,不然今日就要被这小崽子骂的是狗血喷头。 经过今日一事,他对弘昼的亲事是彻底放心,差人进宫回禀皇上了一声。 等着弘昼回去之后,先去了缓福轩给耿侧福晋请安,话里话外的意思皆说他知道耿侧福晋这些日子寂寥,毕竟钮祜禄格格有了儿媳妇与耿侧福晋说话的时间就少了,以后啊,耿侧福晋也是有儿媳妇的人。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甚至高兴的落泪下来,哽咽道:“额娘盼这一日不知道盼了多久。” 弘昼心知弘历与富察·容月也是关心自己的,便又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两个。 弘历自是高兴不已,富察·容月是笑着道:“吴扎库格格闺名中也有个‘月’字,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家都高兴坏了。 可要说最高兴的,还是御书房内的皇上。 皇上听说这消息后微微愣了一愣,继而面上浮现欢喜之色:“朕盼这一天不知道盼了多久啊,弘昼这孩子与旁人不一样,他若是不愿的事情,谁都勉强不来。” “朕如今已年过七旬,就怕看不到他娶妻生子这一日……”! 第 135 章 这话听的魏珠连忙跪下道:“皇上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是天子,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皇上却是直摆手:“这等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着凑热闹起来?” “当年朕答应过弘昼,定要看到他的孩子出生,最好还能看到他的孩子成亲生子,朕答应过他,总不能食言吧。” 就连魏珠都看得出来皇上是心情大好。 很快,钦天监和礼部就算出来了合适的日子。 明年八月十二。 当这好消息送到太子府时,弘昼微微愣了一愣:“这也太早了点吧?” 明年他才十五岁了。 前来传话的是陈顺子,说起来他也是看着弘昼长大的,如今面上笑成了一朵花:“瞧弘昼小阿哥这话说的,皇上听说这日子,还嫌礼部与钦天监办事不利,这日子定的太晚了些。” “明年您都十五岁啦,不早了,好些八旗子弟这般年纪都已经当阿玛了。” 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弘昼可算是听明白了。 他们恨不得自己今日就成亲,今晚就洞房,明日就能变出个孩子来。 弘昼是有气无力道:“好吧。” 等着他从乾清宫谢恩回来,一日日的过去,太子府就喜气洋洋起来。 四爷索性做主将弘时原先的院子划给了弘历,又命人将弘昼院子旁边的空地也用了起来,更是对弘昼打趣道:“……你不是早就眼馋弘历院子里有小厨房吗?这下你院子里也有小厨房了,再想吃什么就不必四处去蹭饭了。” 一开始弘昼想着小小年纪要娶妻多少有些不适应,更觉别扭。 如今他已坦然接受这件事,笑着道:“这是自然。” “我已命小豆子帮我打听打听哪里有好的厨娘,到时候阿玛你们别日日来我院子蹭饭了。” 四爷等人是笑声不断。 打从弘昼小时候,耿侧福晋就是对他又爱又气,一直盼着有个女儿,如今有了儿媳妇,也就是有了女儿。 当她听四爷说起吴扎库格格模样又好性子又好时,一挥手就说要弘昼从缓福轩选两个厨娘。 用她的话来说,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她儿媳妇。 弘昼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真是沾了吴扎库格格的光。 等着弘昼的腊货铺子生意红红火火时,富察·容月平安诞下了个女儿。 当弘昼听说这消息时,他正在书房里扒拉算盘珠子算账。 虽说腊货铺子只开了一个月,但麻辣香肠却是出奇的抢手,再加上他价钱定的不贵,世家勋贵直接在他铺子里将年货包圆。 就连那寻常老百姓,也能进去逛一逛,尝一尝。 原先天香楼一楼被弘昼设成了铺子,二楼则设成了酒楼。 虽说里头的装潢比不得从前的天香楼,可手艺却比天香楼更胜一筹,有当初在天香楼任职的厨子,还有放出宫的御厨……甚至弘昼为了造势,还打出 旗号广招天下名厨,甚至为一楼和二楼各设了接地气的名字。 一楼的腊货铺子就叫“京城腊货铺”。 二楼的酒楼就叫“京城小饭馆”。 用他的话来说,要打造大清第一平价酒楼。 四爷听说这事儿时是直皱眉,好奇道:“……就二楼那么大点地方,你每道菜的价钱设的这样低,工钱可赚的回来?” 要知道京城中手艺出众的厨子们工钱可不低。 但很快,四爷就再次对弘昼刮目相看起来。 因京城小饭馆价钱不贵,每日排队的人恨不得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关键是弘昼还不准人排队。 一来二去的。 人人都以能吃到京城小饭馆的菜为时兴。 那些喜欢凑热闹的世家勋贵们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自想要凑凑热闹。 弘昼适时推出了外送业务。 毕竟他这饭馆里从两文钱一个的韭菜盒子到二百两一盘溏心鲍都有,主打一个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对老百姓们是如吹风般温柔,可对那些有钱人简直比当初的老九还要狠。 他更是差小豆子四处宣扬,京中一众有钱人便以能在京城小饭馆一掷千金为荣。 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京城小饭馆在京中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一次四爷下朝想着时间尚早,想去看看弘昼那铺子倒闭没有,谁知道刚到了街口,马车竟堵的走不动了。 不问不知道,听苏培盛一说,四爷却是吓了一大跳。 原来排队的人竟排了半条街。 所以仅仅两三个月的时间,弘昼就赚的是富的流油。 反正他是一分钱的本钱没掏,得的分红是纯赚! 所以当弘昼听说富察·容月平安诞下个女儿后,不仅是一蹦三尺高,更是掏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一个硕大无比的长命锁。 谁人看到这长命锁都得惊叹几声。 一来是这长命锁虽大虽重,却是半点不显笨重,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师傅打造而成。 二来是这长命锁上更是镶着硕大明亮的宝石。 嘿嘿,这宝石是弘昼从皇上那里薅来的。 如今弘昼抓起长命锁就直往隔壁跑,当他看着躺在襁褓里,小脸皱皱巴巴的侄女时,连忙将准备好的长命锁拿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准备的长命锁竟比小侄女的脸都要大。 弘历在一旁直笑:“……被你这礼物一衬,别说旁人的礼物不敢拿出来,就连我的礼物都不敢拿出来,显得咱们对安安的心意不够似的。” 弘昼是豪横万丈道:“这有什么?” “我这当叔叔的最近很是赚了些银子,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给侄女的见面礼自不能太小气了!” 说着,他更是后知后觉道:“她叫安安?” 弘历微微颔首:“对。” “我和容月一早就觉 得这一胎是男是女无所谓,只要健康平安就好了,想着这个‘安’字是男女皆可用,所以就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弘昼看着皱巴巴的安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名字好。” “这名字好!” 说着,她更是忍不住朝安安靠近了些,柔声道:“安安啊,你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 “咱们所有人都爱着你,疼着你了!”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四爷就差人送了赏赐过来。 因四爷是富察·容月的公爹,自不好过来看儿媳妇,但一点不耽误这流水的赏赐送了过来。 四爷虽膝下子嗣不丰,更是一个女儿都没有,如今得了孙女是高兴坏了,以至于弘昼看到这么多赏赐忍不住嘟囔道:“我还以为阿玛对所有人都这样小气了,原来也有大方的时候啊!” 更不必提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更多。 一时间,弘历尚未扩大的院子都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弘昼高兴得很。 他是真高兴。 他想,若谁因为富察·容月生出女儿有所怠慢,他定要头一个骂上门去的。 弘昼更是兴致勃勃与弘历说什么要多埋几坛子女儿红在树下,等着安安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喝。 谁知这个话题刚提起,弘历就微微叹了口气,怅然若失道:“安安今日刚出生一天,可我一想到以后她要嫁人,要侍奉公婆,生儿育女,我这心里就难受的很……” 弘昼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哥哥,你的格局得打开些。” “谁说咱们安安以后非要嫁人?非要侍奉公婆,娶妻生子了?” “难不成你养不活她?就算你养不活她,不还有我在吗?” “只要咱们安安平安快乐,幸幸福福的就好了,若她高兴,养几个男宠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她银子不够,我这个当叔叔的给她……” 弘历惊呆了。 他突然想到安安有弘昼这样一个当叔叔的,会不会变得与弘昼一个德行? 与弘昼当兄弟,他对弘昼的顽劣是有清晰的认知,若来个这样的女儿,他简直不敢细想。 他正欲说话时,小成子就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四阿哥,三阿哥……不,弘时阿哥来了。” 如今弘时已不是太子府的人,自不能以“三阿哥”来称呼他。 弘昼眉头一皱,没好气道:“他来干什么?” “我看他今日过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当日他狠狠怼过李侧福晋后,李侧福晋就病了,他知道李侧福晋的本意是打算使一出苦肉计,但如今李侧福晋别说对四爷使苦肉计没用,只怕三十六计都没用。 但李侧福晋的苦肉计对弘时还是挺有用的。 弘时知道这事儿后还专程找过弘昼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弘昼身为晚辈不该如此。 但弘昼却是三言两语呛了过去:“三哥这话说的怪有意思的,难不成李额娘如今落得四处求人的境地是我造成的?还不是都因为你?你要是懂事听话些,李额娘如今不知道多风光了!” “得了吧,三哥,往日我可没看到你这么孝顺!” “你知道你这叫做什么吗?叫‘孝顺外包’,这种行径最是要不得!” 他这一番话说的弘时是气的直发抖,再看到弘昼时不仅不搭理弘昼,还冲弘昼直翻白眼。! 第 136 章 弘昼有心想好好会一会弘时,想要看看弘时又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他可不会觉得弘时今日是真的来恭贺弘历的,以弘时的性子若真能做出这等事情来,也不会被四爷过继给老八。 得弘历吩咐,很快小成子就带着弘时走了进来。 弘时进来时,眼神率先落于他从前住的那院子。 那院子已重新修缮一番,划为了弘历的院子。 看到这一幕,他是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来太子府了。 紧接着,他那怨毒的目光就落在了弘昼面上,看向弘昼的眼神里恨不得能射出刀子来。 弘昼却无所谓,反正难受的又不是他。 倒是好脾气的弘历忍不住出来打圆场:“……三哥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坐!” 弘时这才挤出几分笑来:“我听说你当阿玛了,所以过来恭贺你一声。” 说着,他就要身后的小太监将礼物拿了上来。 就在弘昼以为弘时又要开口说什么想要回来之类的话时,弘时却道:“……说起来如今我虽过继到八叔膝下,可我们也是一同长大的亲兄弟,小时候的情分总是在的,可别小侄女长大之后不认我这个当伯父的吧?” 弘昼与弘历狐疑对视一眼。 弘昼更是下意识看看天,看看今日的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弘历忙道:“三哥说的这叫什么话?自不会如此。” 弘时知道他比弘历好说话许多,拉不下脸赶自己走,便在太子府赖了大半日。 等着弘时离开时,更说以后会时常来看安安的。 到了最后,弘历是笑都笑不出来,只与弘昼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自三哥被过继到八叔膝下后,阿玛再没搭理过他,却也没说过不准三哥进府。”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这件事蹊跷得很!” 正翻着银楼送来画册子的弘昼是连连点头:“你和我想的一样。”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盯着三哥的,如今你只需要好好陪着嫂嫂和安安,剩下的事交给我好了。”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画册子道:“你觉得这个金镯子怎么样?” “安安有了长命锁,我觉得还不太够,得给她买一对金镯子才是。” 弘历摇摇头,无奈道:“你啊,肯定会把安安宠坏的。” 弘昼见他压根不说话,索性将自己看中的金镯子一样定了一对,用他的话来说,姑娘家的首饰永远不嫌多,他的侄女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当然,他也不忘派小豆子找人盯着些弘时的动向。 如今他身边仍只有小豆子与小瓶子两个伺候的小太监,人手不足,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给的够,多的是人愿意替他办事。 等着安安洗三礼过了,弘时那边就有动静了。 说起弘时来,连小豆子都满脸不屑:“……想当初弘时阿哥刚到廉亲王府时, 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如今却一反常态,处处以廉亲王长子自居。” “他更是学着廉亲王从前一样广交朋友,只是廉亲王的城府,他怕是拍马都及不上。” “朝中的一些大臣们都是看在廉亲王的面子上给他些面子。” 他想到了当初跟在自家阿哥身边看到的孔雀,孔雀以为自己开屏好看,殊不知更多的人却是盯着它的屁股笑话他了:“还有一件事奴才觉得不对劲,这几日弘时阿哥不是闲来无事就来看安安格格吗?” “奴才发现他身边有个小太监很不对劲,经常鬼鬼祟祟徘徊在太子爷书房附近!” 弘昼颔首道:“我知道了。” “这件事你们办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他隐隐猜到了弘时想做什么。 大概老八一干人与弘时等人是兵分两路,老八等人想着起兵造反,弘时则在京中抓到四爷的把柄。 毕竟四爷是得皇上亲封的太子,若无合适的缘由,就算皇上驾崩后,也是该由他继承大统的。 清朝“文字狱”盛行,最好就是从四爷的字迹中做手脚。 弘昼心中了然。 所以等着弘时再来看安安时,弘昼就带着小豆子也去四爷书房附近徘徊。 他好生找了一圈,果然找到了猫在四爷书房后院窗户附近的小鹏子。 这小鹏子刚开口请安,还没来得及辩解,弘昼就厉呵一声道:“来人,这人鬼鬼祟祟,意图不轨,将人捆起来!” 小鹏子要开口解释,眼疾手快的小豆子已将准备好的抹布塞到了他嘴里。 弘昼直接将人捆到了弘时跟前。 当即弘时宛如被踩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弘昼,你这是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三哥才是!”弘昼瞧见他这样子,愈发觉得他心里有鬼,笑着道:“三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从前你看到我和哥哥的眼神就像我们欠你几百万两银子似的,如今这样殷勤,不是有鬼是什么?” “更别说小鹏子几日在阿玛书房附近转悠,我看你们主仆是心怀不轨!” 弘时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照着弘旺教他的话说道:“弘昼,这等话可不能乱说。” “我承认,我派小鹏子前去阿玛书房是有所图,但也只是想知晓阿玛何时回来,找他求求情而已!” 这话合情合理。 弘昼可不信。 他们几个都知道四爷的性子,可是犟牛中的犟牛,冷哼一声道:“小豆子,既然三哥不肯说实话,那就将小鹏子捆去阿玛身边。” 说着,他更是扬声道:“还有,三哥,如今你的阿玛可是八叔,你得管阿玛叫‘四伯’才是。” 小豆子是个行动派,联合小瓶子等人捆着小鹏子就下去了。 弘时是百般辩解。 但弘昼岂会听他说这些? 弘昼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些话三哥别对我说,待会儿对阿玛说好 了。” 说来也巧。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小豆子等人刚将小鹏子捆到了四爷书房,四爷就回来了。 其实聪明如四爷,又何尝不知道弘时与小鹏子的动作? 他原想晚些时候抽空料理此事的,既然弘昼都将人送到他手上来了,他自乐得清闲自在,先苏培盛将小鹏子打了二十个板子,又下令去廉亲王府将弘时身边伺候的人都抓来问话。 弘昼候在一旁,试探道:“阿玛不见见三哥?” “您就没什么话问问三哥吗?” 四爷想着弘时这段时间做的那些事儿,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道:“不必了。” 弘昼欢快道:“好,我这就去告诉三哥一声。” 他折身回去弘历院子时。 弘时正坐在院子门口发呆,面上的神色是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 在他看到弘昼那一刻起,更是紧张的站了起来。 弘昼看着他道:“三哥,你回去吧。” “阿玛说不想见你。” “至于小鹏子这事儿,我相信以阿玛的手段定会将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弘时动了动嘴,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弘昼见他还是蠢的一如当初,摇摇头道:“三哥,有些话我看在我们是亲兄弟的份上提醒你一声。” “八叔等人的心思是人尽皆知,来日定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纵然阿玛厌弃了你,可以阿玛的性子,断然不会将你往死路上逼的,好歹会给你留条活路。” “我若是你,若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时候会去找阿玛说清楚的,兴许阿玛会网开一面,若叫阿玛查出来了,事情就再难转圜。” 弘时是脸色苍白,嗫嚅道:“弘昼,谢……谢谢你。” 他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可到底还是没去四爷书房,径直出了太子府大门。 不过一昼夜的时间。 四爷就将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小鹏子妄图潜入四爷书房偷取四爷真迹,还伪造出四爷谋反的证据来。 这事儿。 在四爷的意料之中,只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件事定又是弘时着了弘旺等人的道。 他并未宣扬此事,只将这件事告诉了皇上。 皇上摇头道“……朕记得弘时小时候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他第一次跟在你身后给朕请安,低着头不敢看朕。” “没想到如今他胆子竟变得这样大!”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沉吟道:“既然他这样相信老八,传朕旨意,将他送去西宁给老八等人作伴吧。” 魏珠应声下去。 可很快,魏珠又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恭敬将折子递到皇上跟前:“皇上,这是陕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函。” 皇上打开略看了看,就道:“魏珠,传朕旨意,老八忤逆朕的旨意,私自前往西宁,将人带回来。” “还有老十四,知情不报,也一并将人带回宫吧。” “若是两人胆敢抗旨不尊,不必留情。” 魏珠应了一声,可想了想又有点不明白:“皇上,那弘时阿哥……” 皇上淡淡道:“就让弘时一直留在西宁吧。” “没有朕的吩咐,他此生不得回京!” 纵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却是威严不减当年。 等着四爷与皇上商量完政事时,已是深夜,月明星稀,寂静无声,他忍不住道:“春天就快来了啊!”! 第 137 章 很多人都以为皇上身居高位,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实则他们都想错了。 有些事情只看皇上想不想知道,愿不愿意装作睁只眼闭只眼。 当皇上派去的人到了西宁,宣读圣旨后,老八与老十四是微微一愣,他们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是天衣无缝。 那老八更是想着早反晚反都是要反的,便与前来宣读圣旨的太监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的眼睛,还望公公给我们三日时间,十四弟掌管西宁军务这么多年,总不能丢下西宁这么多将士不管吧?” 说着,他便解下腰间的玉佩递到为首的太监手上,低声道:“还望公公通融一二。” 这太监临出发之前得魏珠是叮嘱又叮嘱,说廉亲王狡黠得很,叮嘱他务必要小心行事。 他这一看,这大名鼎鼎的廉亲王不是挺好说话的吗? 所以,收了玉佩的他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到了私下,老八更是与老十四商议起这件事来。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既然要造反,早反晚反都是要反的,若他们真回到京城,别说造反,只怕是插翅难飞,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被圈禁的命运。 而且如今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手上捏着年羹尧的亲笔书信,连夜送信给西北的将领,三日之内,西北定会派来援军。 而且身为步军统领隆科多虽已离京,但如今刚行至半路,如今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一旦隆科多回京,就能联合年羹尧一起制衡住皇上与四爷,到时候只等他们顺利杀回京城,这皇位对他们来说就如同探囊取物。 方方面面,老八都考虑到了。 原本老十四是有几分犹豫的,有心谋反与忤逆造反意义并不一样,若真的造反,只怕他的家眷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八知晓他的顾虑,冷笑一声道:“……十四弟,我们是皇阿玛的儿子,从小在皇阿玛膝下长大,即便我们做了什么错事,皇阿玛总不至于要了我们的性命。” “但老四不一样,就算如今我们真能苟且保命,你觉得等老四继位后,还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吗?” “老四连对德妃娘娘都能如此无情,更别说对我们了!” 提起故去的德妃娘娘,老十四是心里一紧。 他道:“好,八哥,我都听你的。” 他们等啊等,却根本没等来西北来的援军。 他们原想着西宁这么多将,也不是不可一搏,谁知西宁的副将却是连夜将老八与老十四捆上了马车。 这下,他们的计划是彻底落空。 等着老八与老十四被捆着送到京城时,已是春日。 安安已经会咧着嘴笑了,每每她看到弘昼时总是笑的直打嗝儿,不知道多开心。 弘历与富察·容月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他们陪着安安的时间最长,可为何安安偏偏最喜欢弘昼? 这个问题不 光弘历与富察·容月问过,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问过,甚至就连四爷都问过。 可不管谁问,弘昼都是狡黠一笑,道:这是秘密。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实际上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 不过是旁人对着小安安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唯有弘昼,每次私下无人时又是做鬼脸又是尖着嗓子说话,惹得安安一看到他是咯咯直笑。 小孩子嘛,又不是大人,自然喜欢这些夸张的表情与言语。 这一日,弘昼又冲着安安做鬼脸时,小豆子就匆匆过来了:“……阿哥,说是廉亲王与大将军王已经进京了。” “这两人是被押送进京的。” 弘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只是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很快乾清宫就来人了,说皇上请他进宫。 进宫就进宫呗,毕竟如今出入紫禁城对弘昼来说就像进出自家菜园子一样简单,甚至他还打趣对皇上道:“……您不是一直想要我早些成亲吗?” “若我真的成亲了,到时候要陪媳妇陪儿子,陪您的时间就少啦!” 皇上一听这话只觉在理,宣弘昼进宫的次数是更多了。 弘昼原以为这次进宫是皇上想他了或又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他,谁知道皇上一开口就道:“……弘昼啊,这次朕宣你进宫是有差事要交给你的。” 弘昼顿时是眼睛直发亮:“好啊好啊!” 如今他可是抄家专业户。 毕竟他要经验有经验,要身份有身份,抄家抄的是又快又好,所以每次有这等事,皇上就会想到他。 皇上一开口却道:“……老八与老十四的心思,想必你也知道,昨夜朕已派人审过他们了,想必他们在路上已想好了说辞,言语之中并无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两人一人是亲王,一人是大将军王,朝中官员就算去审他们也是装腔作势,哪里能审出什么东西来?” “如今这烫手的山芋是谁都不愿意接,朕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你。” 原本弘昼是满脸带笑的,可听闻这话,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低声道:“皇玛法,您可真是我的亲玛法啊。” “您既知道这事儿不讨好,怎么还交给我?” 这等事做好了那是替皇上分忧,是应该的。 可若是没做好,那就是大罪。 皇上瞧他满脸不愿意的样子,索性给他戴起高帽子来:“朕向来疼你,哪里舍得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你?” “只是朕思来想去,除了你没谁能做到这等事。” “老四如今事情多,且与老八,老十四等人像仇人一样,老十三性子绵软,弘皙与老八,老十四等人关系一向不错,至于弘历,则是心肠太软……唯有你,虽年纪轻轻,却办事进退有度,胸中有沟壑,朕实在是不放心将这等事交给别人。” 弘昼面上顿时是转悲为笑,连声道:“皇玛法,既然您都这样说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皇上看着弘昼,是嘴角含笑。 这话他并没有说错,别看弘昼办事看似不着边际,可到了最后总能叫人刮目相看的。 领了差事的弘昼很快就雄赳赳气昂昂去了大牢。 如今老八与老十四已入狱,两人分开关着,可因两人身份尊贵,所住所食与寻常犯人还是不一样的。 弘昼去两人跟前转悠了一趟。 从前对他和颜悦色的老八是佯装打盹。 从前与他谈笑往来的老十四是沉默不语。 弘昼知晓如今他们两个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便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放了下来,开口道:“……想必您还不知道了,当初九叔开的那天香楼如今被我盘下来,一楼卖腊货,二楼是饭馆,生意好得很,不管是勋贵世家还是寻常老百姓,对里头的菜式都赞不绝口。” “今日我带来给您尝了尝,里面的麻辣香肠味道一绝,您尝尝看。” 老八听闻这话时眼睛依旧没睁开。 倒是老十四道谢了一声。 弘昼没有多做停留,离开之前还不忘道:“您放心,这里头我可没下毒,我也不敢下毒的。” 不光今日他给老八和老十四送去了饭菜,接下来每顿饭都差了小瓶子给两人送饭,还是变着花样送去的好吃的。 用弘昼的话来说。 成王败寇,在这样一个世道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大家所言所行不过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罢了。 他更知道,皇上不是不能直接给老八与老十四定罪,毕竟当初老八偷偷去西宁一事情,老十四差人送去西北的信……都够他们终身幽禁,只是这件事牵涉众多,皇上是想要连根拔起的。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就有人坐不住了。 皇上将审问老八与老十四一事交给弘昼是半点没藏着掖着,所以朝中上下都知晓这事儿。 牵涉其中的隆科多与年羹尧自然也知道。 在这个关头,他们不敢也不能伸手去探听老八与老十四的消息,就派人时时刻刻注意着弘昼的动向。 当这两个老狐狸知晓每日弘昼从牢狱中出来时,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两人一合计,就登门拜访了。 可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弘昼还没露面。 脸色沉沉的年羹尧就忍不住了,与上茶的丫鬟道:“……去,问问你们弘昼阿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若真有事情,我们走就是,何苦将我们晾在这里?” “我们好歹还是他的长辈了!” 都到了这般境地,他还是自视甚高。 很快小豆子就迎了出来,一开口就赔起不是来:“……我们家阿哥说了,两位就先回去吧。” 说着,他更是为难道:“我们家阿哥说了,他可不敢与你们两位来往过密,若是皇上误以为你们做的事情他也有份,那就糟了!” 年羹尧与隆科多对视一眼,眼里皆有惶恐。 连弘昼这样大胆的人都怕与他们有来往,难道真的皇上已定下他们的罪了? 年羹尧是个沉不住气的,当即就站起身走了出去:“弘昼阿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行,我得去问问看他是什么意思!” 这下不光小豆子着急起来,甚至小瓶子也出来阻拦。 可仍架不住年羹尧与隆科多匆匆来到弘昼跟前,此时弘昼正躺在炕上吃枇杷,本来神情悠然自得的他一看见这两人,是脸色一变,连忙朝外走去,更是冲小豆子喝斥道:“……你是如何当差的?我都说了,要他们两个离我远些,若叫皇玛法误会了,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第 138 章 说完这话,弘昼就作势要往外跑。 可隆科多也好,还是年羹尧也好,哪里会放任弘昼躲出去,两人一个箭步上前,一人抓住弘昼一只胳膊,硬生生人拖了回来。 年羹尧还不忘将小豆子赶出去,更将门给关上。 隆科多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如今佟佳一族本就在走下坡路,他失了圣心是小,丢了性命才是大:“弘昼阿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这么多年,我对你可不薄吧?你将玉柱揍得满地找牙,我还进宫替玉柱请罪了!” 弘昼都不好意思拆穿他。 您那是请罪嘛? 分明是告状不成功! 年羹尧也跟着接话道:“是啊,弘昼阿哥,我们年家对你也不错,年侧福晋当初临终之前可是将所有的嫁妆银子都留给了你,我们年家上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的!” 弘昼看着他,心中腹诽:您是不想将年额娘的银子拿回去吗?是不好意思登门!再说了,年额娘那些银子最后都捐去了西北,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您的荷包里? 反正弘昼是一言不发,长长叹了口气。 年羹尧与隆科多是愈发着急,连连追问。 到了最后,弘昼又是长长叹了口气道:“舅公,年舅舅,并非我不愿说,只是有些事涉及朝中辛秘,不能说。” “可既然你们两人都发誓不会将这件事外传,我看在舅婆与故去的年额娘份上,便提点你们一二好了,如此也能让你们在黄泉路上明明白白。” 黄泉路上? 年羹尧与隆科多对视一眼,眼中皆带着惶恐。 弘昼知晓骗他们这两只老狐狸并不容易,便道:“如今八叔与十四叔皆入狱,原本该在陕北一带的八叔出现在西宁,十四叔却知情不报,而后十四叔更是差人送信去西北请西北将领带兵前来西宁。” 顿了顿,他的声音低了些:“你们两位都是入朝为官多年之人,该知道有此罪证八叔与十四叔落得个终身圈禁的下场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皇玛法为何只将八叔与十四叔关了起来,却无下文?” “皇玛法年纪大了,很多人都以为他老人家老眼昏花。” “可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皇玛法当了几十年的皇上,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了,好准备一网打尽了。” “如今就算我不说,相信你们也能猜到你们就是最大的两条鱼吧?” 年羹尧与隆科多又是对视一眼。 这话,他们只信了五分。 他们可是见识过弘昼的狡黠的,这小崽子随着年纪渐长,是心思更多,当初把老九等人诓的是一愣一愣的。 就算他们私下与老八,老十四等人来往不断,却是小心谨慎,每每派去送信的人见到老八等人看完信,见他们将信烧了才会离开,可以说是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难道,这次这小崽子又在使诈? 弘昼一眼就瞧出他们的心思来,摇摇头道:“怎么,舅公和年舅舅这是不相信我的话?” “你们虽做事小心谨慎,但八叔与十四叔可全招了啊!” 隆科多已有几分相信。 当初废太子不过是在皇上的营帐前窥探了两眼,就被皇上废了,以皇上的性子,怎么会留老八与老十四这么长时间?难道真的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弘昼更是不急不缓道:“我又不傻,我可是什么都不吃,就是不吃亏!” “若八叔与十四叔什么都没说,我怎会每日一趟趟差人好吃好喝的送进去?” 说着,他更是拍了拍年羹尧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八叔与十四叔是个守口如瓶之人,可人活在世上,不能光为了自己,他们就算不为了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了家眷想一想才是。” “八婶出身名门,性情泼辣,不拘小节,是京中颇为有名的‘母老虎’。” “人人只知八叔惧内,却不知八叔身为皇子,身为亲王,哪里会真的惧怕一个女子?又只有弘旺堂兄一个亲生子?说白了,他定是对八婶爱多于惧的。” “还有十四叔,十四叔膝下子嗣颇丰,弘暟三个月前才添了一对活泼可爱的儿子,十四婶更是贤良淑德,与十四叔感情甚笃……京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十四叔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何会愿意见到自己一家与自己一样落得终身圈禁的下场?” 说完这话,他也没有再劝,已打开门走了出去。 当然临走之前他还不忘道:“舅公,年舅舅,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已是言尽于此,以后你们别来找我了。” “你们不怕死,我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却是怕受到牵连的!” 年羹尧与隆科多两人是失魂落魄走出了太子府。 因为这件事,两人甚至商量了整整两个时辰。 到了最后,两人终于得出了结论。 今日仍不排除弘昼撒谎的可能性,但是他们不敢赌,若是赌输了,那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就像当年朝中贪官污吏横行,皇上虽有心严惩,但对于那些坦白从宽的官员,还是留了些生机的。 两人一合计,就结伴前去皇上跟前检举老八与老十四了。 两人跪在皇上跟前哭的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虽说将有心谋反一事认下,却是更多着墨于老八如何如何引诱逼迫他们,说的他们好像是那等涉世未深的小白兔似的。 皇上并不意外,训斥几句后则要他们将自己所作所为以及还有那些从犯写了下来,看在他们认错态度良好,且立功无数的份上,将两人流放,没收其一半财产。 最后,皇上更是道:“……这件事你们要谢谢弘昼,是弘昼在朕跟前替你们家眷求了情,说你们虽有错,可家中许多人却是无辜的。” “不然若依朕的性子,就你们犯下的这滔天大罪,别说抄你们的家,将你们全家流放,甚至诛连九族都是不为过的。” 年羹尧与隆科多是连连谢恩,也一并谢谢弘昼。 在他们流放当日,弘昼甚至还亲自来送了他们。 当初年羹尧与隆科多是何等风光无限,一朝沦为阶下囚,前来送他们离京的却唯有弘昼。 年羹尧与隆科多不免有些唏嘘,更是感叹道:“……不少人都道弘昼阿哥有情有义,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坐在马上的弘昼是来送他们的吗? 呃。 也算是吧。 但他今日的主要目的却不是这些,他咧嘴一笑,春日暖阳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舅公,年舅舅,你们称赞我的话待会再说也不迟。” “毕竟若不是我诓你们去皇玛法跟前认错,想必这时候你们还在吃香喝辣了。” 这话说完,他像没看到年羹尧与隆科多那两张难看的老脸似的,转身就走。 对,他就是故意恶心这两人的。 他知道以年羹尧与隆科多的性子,流放路上定是后悔不已,大概更是会流放一路骂他一路,将他骂的狗血喷头,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进去。 但弘昼可不在意这些。 这两人坏事做尽,这两人越是难受,他就越是高兴。 至于弘昼替年家与佟佳一族求情一事,则是因为他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年家也好,还是佟佳一族也好,虽有像年寿,玉柱那样的坏人,但更多的却是无辜的好人,若连累他们也跟着流放,真的是何其无辜! 弘昼是高高兴兴进宫。 只是这一次他进去御书房时,却被门口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弘昼是一愣,下意识看向门口的小太监:“你可是新来的?连我都不认识?” 这些年他进出御书房可谓出入自如。 门口的小太监紧张道:“弘昼阿哥说笑了,奴才在乾清宫当差十几年,自是认识您的,只是魏公公吩咐了,谁来了都不能进去。” 他又添了一句:“说是太子爷来了都得在门外头候着,弘昼阿哥,您可别为难奴才……” 弘昼想着皇上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便乖乖在门外候着。 他等啊等,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见魏珠出来将他迎了进去。 弘昼原以为皇上在里头与哪位大臣商量什么军机大事,却万万没想到,他进去时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他觉得有点奇怪。 但叫他更觉得奇怪的是皇上心情看起来不大好。 弘昼好奇道:“皇玛法,您怎么了?” “您若是有什么心事,与我说一说,兴许我能为您解惑了。” 皇上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慈爱,却是摇摇头道:“没事,已经都解决了。” 弘昼却不肯罢休:“皇玛法,您可是不相信我吗?” “咱们是祖孙,亲祖孙!” “我都替你办好了几件棘手的差事,难道您连我都不相信?” “皇玛法,您这样可太不厚道了些!” 皇上知道接下来的话题弘昼可能不愿意听,但他老人家想了想,还是道:“既然你想知道,朕就告诉你好了。” “朕留下了一道遗诏。” “这遗诏是关于你的。”! 第 139 章 弘昼听闻这话是微微一愣。 他知道人生来世上走一遭,总要是经历生离死别的,今年年后,他养了多年的猫儿‘橘子’死了。 说起来,‘橘子’已至十五岁的高寿,这般年纪的猫儿没了已算喜寿,但弘昼仍是伤心不已,不仅将‘橘子’的尸骨埋在自己书房树下,更是给它立了一个小小的坟冢,时常吩咐小厨房给它做些它爱吃的东西摆上。 甚至闲来无事或想起‘橘子’时,他还会在坟冢前坐一坐,唉声叹气不断。 这事儿叫紫禁城中的皇上知晓后,一挥手,要猫狗房送了五六只猫儿给弘昼。 黑的,白的,花的……是应有尽有。 虽说每只猫都比故去的‘橘子’更可爱,但弘昼却是一只都没留。 在他心里,任何猫儿都比不上‘橘子’的。 弘昼原以为自己在这个朝代是个旁观者,可如今看来,他早已与这个朝代,与身边之人融为一体,如今听到“遗诏”两字,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好端端的,皇玛法您说这些做什么?如今您身体康健,太医日日前来给您请安,说您再活个十年八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皇上不忍他伤心,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道:“朕知道。” “朕还没看到你的孩子出生了,可不会有事儿。” 顿了顿,他老人家更是道:“只是有些事,却不得不提前做打算。” “如今朕已将老四立为太子,他行为处事,为人为官,朕皆十分放心,唯有一点朕觉得可惜,如今他已年过五旬,膝下却只有两子,一心只有朝政,只怕以后膝下再难有子嗣。” “以后的储君势必要在你与弘历之中二选其一,你无心皇位,朕也好,老四也好,都是知道的。” “弘历行事周全,勤勉好学,如今跟着老四处理起政务来也并无差池,以后若真叫他坐上储君之位,朕也是放心的。” 弘昼依旧是愁眉不展,低声道:“既然这样,皇玛法还口口声声提起‘遗诏’做什么?” “怪不吉利的!”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的吗?” 说着,他老人家又道:“朕不是不放心老四,不放心弘历,只是不放心你。” 弘昼微微一顿,继而道:“您不放心我说什么?” “我聪明伶俐,能文能武,又有阿玛与哥哥护着,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父母之爱,则为之深远。 皇上这个当祖父的,也是替弘昼考虑的全面:“弘昼啊,你还小,如今仗着朕与老四的宠爱,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你没有想过,如此也是会招人嫉恨,这京城上下喜欢你的人不少,可嫉恨你的人却是更多。” “来日若弘历登上皇位,以你们如今的兄弟之情,他定会护你一辈子的。” “只是弘昼啊,人都是会变的,随着年纪,阅历的增长,想法也是会不一样的。” “当初连朕都不敢保证会一直一直纵容于你,更别说旁人,所以如今朕就要替你思虑周全。” 弘昼眼眶一酸,若非强撑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皇上慈爱看着他,缓缓道:“所以朕留下了一道遗诏,朕故去后,将你封为铁帽子王,世袭罔替。” “世代君王不得动你分毫,若有忤逆者,朕在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他的。” 弘昼终于忍不住了:“皇玛法……” 皇上像小时候一样轻抚着他的脊背,正色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什么都不必说。” “你是朕最疼爱的孙儿,朕在世时护着你,死后也会一直护着你的。” “朕知道你想说若你日后学坏了,凭着朕这道遗诏为非作歹是不是?朕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这样做的……” 祖孙两人在御书房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皆劝弘昼人皆有一死,可不管皇上怎么劝,弘昼觉得都接受不了皇上有朝一日会离自己而去。 他甚至在想。 这世上要是真有长生不老的方子就好了,到时候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 这一刻,他好像有点懂秦始皇了。 弘昼固执的不愿再谈论这件事。 皇上见状,心里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弘昼真心对他,忧的是总有一日他会死的。 好在这时候四爷前来,听见祖孙两人说话,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劝,径直差人请了太医过来给皇上号脉。 太医前来直道:“还请皇上放心,您身体康健,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这下弘昼与皇上是喜笑颜开。 但弘昼仍时时刻刻将皇上对他的好放在心里,当起差来是愈发用心。 这一日。 弘昼再次去了地牢。 他先去见了老十四。 因弘昼每日差人给老十四送好酒好菜的缘故,每每老十四见到他已是和颜悦色,甚至叔侄两个还能说上几句。 老十四会与弘昼说起西宁风光,会与弘昼说起被押送至京城的一路见闻,还会与弘昼说起自己在西宁养的两头小马驹。 而弘昼也会与老十四说起京中琐事,说起自己铺子的生意,更说起十四福晋等人来。 相处融洽。 只是今日弘昼再来牢狱中,只觉得今日脚下的步子有千斤万斤重。 他是来问罪的。 整日困于牢狱中的老十四整日无所事事,皇上没发话之前,狱卒虽不敢苛责他,却也不敢与他多说半个字。 老十四很是无聊,以至于他一看到弘昼过来甚至两眼发光,忙道:“弘昼,你这几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怎么没来了?” 弘昼迟疑喊了一声“十四叔”。 老十四是个聪明人。 若他不聪明,也不会从小得皇上另眼相待,也不会年纪轻 轻就被皇上封为大将军王,被派去西宁。 他微微一顿,就道:“可是皇玛法命你来审我了?” 弘昼微微点头:“正是。” 正因老十四是个聪明人,所以知晓弘昼比自己更聪明,今日既脸色沉沉而来,想必已是胜券在握。 他半点犹豫都没有,便道:“弘昼,取笔墨来吧。”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将自己的罪行一一写于纸上,晾干递给弘昼:“……我知晓以你的本事,就算我不说实话,你顺藤摸瓜查下去也能查个一清二楚,既然这般,也免得你多走些歪路。”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弘昼,你将这封信交给皇阿玛后,也不知道此生我们叔侄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这些日子,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这些时日只怕愈发难熬。” 弘昼正色道:“十四叔,你虽不喜阿玛,但我们也是血脉相承的亲人,从前您对我向来不错,何必说这些?” 他将纸业折好交给小豆子收起来,又道:“今日一别,也不知道我们叔侄何时才能相见,不知道十四叔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若是我能帮忙,绝无二话。” 老十四一愣。 他怎会不知道弘昼如今在皇上跟前的分量,可他想了想,却还是道:“没有。” “你帮我的事已经够多了,当年我离开京城,你帮我照顾额娘,提点弘暟等人……这份情,我都记在心中,却无回报的时候。” 叔侄两个又说了好些话,弘昼这才离开。 弘昼只觉得脚下的步子是愈发重了,但他并没有回头,转而又去看了老八。 老八比老十四狡黠许多,看到弘昼也猜出他今日为何而来,坐在原地是纹丝未动。 弘昼恭恭敬敬道:“八叔。” 老八依旧未动,笑眯眯与他打起太极。 弘昼知晓他向来聪明,索性就开门见山说起自己今日的来意,更是道:“……直到今日八叔难道还想负隅顽抗吗?皇玛法的性子您应该也是清楚的,您越是这般,皇玛法越是生气,如今舅公他们白纸黑字写的是清清楚楚,您认也好,不认也好,都改变不了什么。”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十四婶与弘旺堂兄想一想才是。” “自去年皇上下令将您押送回京后,安亲王府时常出入廉亲王府,想说服八婶与您划清界限,可八婶却是百般不愿,更是四处走动,只是为了保住您……” 老八也知其中的道理。 他只是不想叫弘昼这么快得逞而已,如今见弘昼已差人奉上笔墨,先写了一封休书,继而才写清自己的罪证,更是噙着冷笑道:“……郭络罗氏不娴不淑,嫁于我二十余年膝下无一所出,我已休了她,从此她与我再无关系。” 弘昼颔首,神色依旧不失恭敬:“还请八叔放心,这封休书我会一并转交给皇玛法的。” 他有心替十四福晋美言几句,却不会替八福晋美言。 原因无他。 这八福晋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初曾给他们使过不小的绊子 弘昼见老八无话要说,转身就走,谁知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老八的声音:“弘昼,你回去告诉你阿玛一声,莫要以为他以后就能高枕无忧,这暗地里还有人盯着他了。” “当初你遭人谋杀,根本不是九弟所为,实则是另有他人。” “这人,你阿玛怕是一辈子都想到会是谁……”! 第 140 章 这一刻,弘昼好像知道四爷为何会对老八厌弃至极。 明明老八已无力回天,却还非得恶心你一阵。 这等人有才学,有谋略,有城府……却是格局不大够,即便他已给八福晋一封休书,这门亲事到底做没做罢,会不会受牵连暂且另说,可他膝下独子弘旺却一定会受到牵连,为了自己一时口舌之快,为了仇敌夜不能寐,却是连至亲至爱都不顾。 弘昼只觉得好似第一天认识眼前之人。 想了想,他正色道:“八叔,您容我好好想想这人是谁。” “是嫡额娘?应该不是,嫡额娘虽与阿玛关系不好,却总不至于见阿玛倒霉,如今嫡额娘一族皆仰仗阿玛鼻息,若有朝一日阿玛登基为帝,嫡额娘更是一国之母,这等尊荣,我相信嫡额娘不会傻到不想要。” “那是府中别的女眷?应该也不是,太子府中向来女眷不多,像松佳姨娘等人一向得阿玛提防,宋额娘等人又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也不会是她们。” “那就应该是朝中之人了。” “阿玛最相信的就是十三叔,他们两人虽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十三叔无论如何都不会害阿玛的……您既说这人出其不意,那就叫我好好想想吧。” 他看着面上略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老八,一字一顿道:“我猜这人应该是弘皙堂兄吧。” 老八面上有片刻慌乱一闪而过。 他知道弘昼聪明。 却没想到弘昼会这样聪明。 弘昼知道自己猜对了,不急不缓道:“如今人人都道皇玛法最喜欢的是我,但在我看来,皇玛法最看重的却是弘皙堂兄。” “弘皙堂兄是从小跟在皇玛法身边长大,得皇玛法亲自教养,如今朝中每每遇上要事,皇玛法总会考问他一二,才情出众,见识卓越,若再过上五年十年,只怕就连阿玛遇上事都得问起弘皙堂兄见解一二。” “故去的二伯被立为储君多年,一直以来弘皙堂兄也是被当成继承人看待的,从云端跌入泥中,这等落差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我记得小时候就连皇玛法都时常教导要我与弘皙堂兄多学学,弘皙堂兄很是沉得住气……” 到了最后,他更是含笑道:“八叔,不知道我的猜测对还是不对?” 老八脸色沉沉。 弘昼愈发笃定。 他知晓以老八的性子不会与他说什么,转身就走。 两份供词很快被弘昼呈到皇上跟前,皇上看的是直皱眉。 纵然心中早有猜测,可与亲眼所见感觉仍是不一样的。 弘昼却替十四福晋求情起来:“……纵然十四叔犯下滔天之罪,但这等事想必十四婶等人是不知情的,还有弘暟堂兄等人。” “自十四叔被押送回京后,弘暟堂兄还找了我一回。” “您别多心,弘暟堂兄不是要我在您跟前求情的,是来道谢的,说十四叔 如今沦为阶下囚,唯有我这些时日照拂十四叔一二……说到了最后,弘暟堂兄是嚎啕大哭,他不光为十四叔哭,也为十四婶等人哭,更为自己和两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哭。” 还请皇玛法看在十四婶等人从前孝顺有加的份上,对他们从轻发落吧。 ?阿洙洙的作品《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他是一个字都没替老八求情。 皇上看完手中的供词,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十四的性子朕多少也是知道些的,谋反一事,只怕他是从犯,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下令没收将军府全部财产,下令将老十四送去守皇陵吧。” “至于十四福晋等人,则不必深究。” 说完这话,他又说起对老八的安排。 提起老八,皇上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斥夺了老八的亲王身上不说,更是将老八贬为庶人,下令终身圈禁于从前的廉亲王府。 八福晋与弘旺也在其中。 皇上看到老八所写的那封休书,冷冷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与毫不知情的十四福晋不一样,八福晋不光知情,甚至还替老八出谋划策,在京中四处游走。 这样的人,皇上又怎会放过? 甚至皇上并未对老八与老十四的罪名藏着掖着,很快所有人就知晓这两位皇子谋反不成,锒铛入狱。 可弘暟还是来了太子府一趟。 弘昼刚匆匆迎出来,弘暟就直挺挺朝他跪了下来。 这可将弘昼吓了一大跳,连忙就要扶弘暟起来:“弘暟堂兄,你这是做什么?” 弘暟却执意不肯起身:“弘昼堂弟,谢谢你。”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我也知道以你如今身份地位财力,如今看不上我什么,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这份大恩,我也只能如此道谢。” 他想起当初年幼时对弘昼的那些小心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弘昼自是好一通劝慰,说他们从前好歹有同住乾清宫的交情,更何况如今在皇上跟前替十四福晋等人美几句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好一通劝说后,弘暟这才起身离开。 弘昼知道弘暟是因小时候刻意疏远自己一事而自责,但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人各有志。 不说弘暟小时候没害过他,甚至两人关系还挺好。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这话许久之前皇上就教过他。 弘昼原还想留弘暟用饭的,如今他院子里有了小厨房,有了手艺极佳的厨娘。 谁知道弘暟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了:“不了,如今府中仆奴少了许多,我还得回去照顾两个孩子了。” 也就说起两个孩子时,他脸上隐隐才有了几分笑容。 弘昼自不好勉强。 过了两日,他派人给弘暟送了一份贺礼,祝贺弘暟两个孩子百日,送的只是两个甚显眼的长命锁,但匣子下头却藏了六千两银子的银票。 如今他能做的 也唯有这些而已。 如今已至春日,腊货馆的生意自比不上寒冬腊月,弘昼便依时节推出了凉菜,有贵人热衷的冷切卤牛肉,卤羊腿等菜色,也有价钱不贵的卤猪头肉,猪下水等菜,甚至还推出了卤花生,藕片等人人都吃得起的。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腊货馆不光是生意更盛从前,一时间更是名声大噪。 原因无他。 只因“新颖”二字。 寻常酒楼也卖牛肉,羊腿,花生等寻常菜,但很少有酒楼卖猪下水,更没哪家酒楼、酒馆卖鱼皮,鸭舌,鸭肠等这些东西。 一开始众人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去买这些听都没听说过的卤味,谁知道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连连称好。 不说别的,像鱼皮,鸭肠这些价钱既不贵,味道极好且属荤菜的东西,箩筐一摆出来就被人抢售一空。 用皇上打趣他的话来说,弘昼以一己之力让京城及周边乡县的鸭和鱼都涨价了。 弘昼却觉得如此甚好。 唯有推动经济发展,老百姓们才有好日子过。 流水般的银钱分到弘昼账上,他已是一不折不扣小富翁,但面上不仅不见笑容,甚至还时常唉声叹气一番。 这日弘历前来找弘昼时,正好见他又对着账本和银票叹气,笑着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嫌银子赚的不够多?” “如今京城上下人人都在说,再过几年只怕京城首富都要换人了,你不是最喜欢银子了吗?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术业有专攻。 弘昼并没有四处投资,而是拿赚来的银子又开了腊货馆与饭馆,如今已有十多家分店,甚至保定都有了他的产业。 弘昼苦笑一声,直道:“没事儿。” 他是在想弘皙,他知道弘皙在背地里虎视眈眈盯着太子府,已派人盯着弘皙,只是弘皙聪明得很,他一连盯了半个月,并未发现弘皙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不好将这件事说与皇上听,毕竟人人虽说他是皇上最宠爱的孙儿,但他知道皇上对弘皙的看重是无人可取代的。 毕竟弘皙是故去废太子之子。 他不忍心见着皇上伤心。 他也不好将这件事说给四爷听,随着皇上放权给四爷,如今的四爷是愈发忙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有头发花白,老态尽显。 如今弘历既要念书写字,又要替四爷办差事,更要陪着安安,而且富察·容月再次有了身孕,他也不忍弘历跟着自己担心。 弘昼便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说没事儿自是没事儿。” “你弟弟这样聪明,难道能有什么事情难倒我吗?” 弘历是摇头苦笑,却也不不承认他这话有几分道理。 接下来的几日里,弘昼是日思夜想,想来想去,终于叫聪明的他想出个法子来。 既然弘皙按兵不动,那他就主动出击。 弘昼打定主意,便提了礼物前去找弘皙府上。 弘皙自成亲之后就搬出了紫禁城,因当差有功,被皇上封为理郡王,如今正住在城东的理郡王府。 当府中的弘皙听说弘昼带着礼物登门,下意识皱眉道:“……弘昼来做什么?我和他之间一来差着年纪,二来向来无来往啊!”! 第 141 章 弘皙不解归不解,却不敢耽搁,连忙差人请弘昼进来。 等着弘皙迎去偏厅时,只见弘昼正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画看的出神,这是前朝画家金润所作的《溪山真赏图》,是皇上在弘皙大婚之日赏给他的。 何时弘昼对这古玩字画这样感兴趣了? 弘皙来不及想,匆匆迎了上去:“弘昼堂弟今日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弘昼扭过头看向他,笑道:“没什么事。” 说着,他解释道:“弘皙堂兄想必也知道近来我做生意一事,我开的饭馆与腊货馆生意极好,已开多家分店。” “如今我想着打铁须趁热,闲来无事时就在京中四处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正好走到理郡王府门口,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所以就前来叨扰弘皙堂兄一番了。” 他们两个向来没什么交集。 但人都来了,弘皙自然要盛情款待。 堂兄弟两人笑着寒暄。 弘昼看着眼前的弘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遥记得当初刚住进乾清宫时,还因弘皙拈酸吃醋,如今他知晓皇上疼爱他,自不会有如此心思。 但如今的弘皙已出落的俊朗无双,更是才情出众,行事周全,皇上遇到些什么朝廷上的一些事也会询问他的意见一二,所有人都觉得弘皙来日定会如十三爷一样成为四爷的左膀右臂。 可这样一个人,却是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 弘昼想,若换成他,只怕也不一定能接受其中的落差的,从云端跌入泥里,若非有信念支撑着自己,一般人真坚持不下去。 但在弘昼看来,人不安于现状乃人之常情,可以此为由头做些害人性命之事,那就不应该。 想及此,弘昼便觉得接下来的话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不瞒弘皙堂兄所说,今日我过来的确是有事情求你的。” “我听说理郡王府隔壁那院子正在售卖中,今日赶过来一问,谁知这院子已在三个月之前卖给了堂兄,我想,不知道弘皙堂兄可愿忍痛割爱?” 弘皙面色一滞。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 这些年,他虽已尝尽人情冷暖,却没人敢这样明目张胆打他的脸。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没出口,弘皙又听见弘昼继续道:“……弘皙堂兄放心,我也知道,之所以你隔壁院子买下来迟迟没有修缮,想必是手中不宽裕。” “我也不要要你将这院子平白无故送给我,当初你院子多少银子买的,我再添两成银子买下来就是了。” 虽说他一直都知道有钱就是爽,但这么多年自诩低调,从未拿钱羞辱人。 弘皙脸色难看极了。 弘昼想将铺子开到理郡王府旁也就算了,如今这是把他当成什么? 他低声道:“多谢弘昼堂弟好意,我虽比不得你身家丰厚,却也是有些家底的。”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 “再说了,就算我银子不够,不是还有皇玛法在吗?” “当日我购下这院子是与皇玛法说过的,如今理郡王府人口渐渐多了起来,宅院就有些不够住,皇玛法还说若是缺银子只管对他老人家开口就是了,只是我不愿因这点小事叨扰皇玛法罢了。”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他背后有皇上撑腰,也不是好欺负的。 弘昼自也听出弘皙这话的意思,可他今日本就为了恶心弘皙而来,故意道:“哦,这样吗?” “弘皙堂兄可是觉得我给的银子不够多,诚意不够吗?” “既然如此,那我再添三成如何?” 弘皙冷着脸与他掰扯一会,这才说自己还有事,差人送客。 等着弘昼走后,弘皙的脸色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他身侧的小太监更是没好气道:“……弘昼阿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将您当成了好打发的商贾不成?他是皇孙,您也是皇孙啊!” 弘皙是苦笑一声道:“皇玛法膝下的皇孙足足有百人之多,皇孙与皇孙之间也是天差地别。” “他是太子之子,我是故去废太子之子,哪里能与他一样?” 说着,他更是道:“弘昼的性子向来执拗,只怕还会再来。” “若是他再来,就说我有事或不在府中。” 他就不信了,弘昼还敢强买强卖不成。 弘皙猜的没错。 接下来的日子里,弘昼是隔三岔五就往理郡王府里钻,弘皙不见他不要紧,他主动去见弘皙,更是日日守在弘皙书房里,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弘皙堂兄,你就把隔壁那院子卖给我吧。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弘昼行事张狂得很,一会说自己又进宫陪着皇玛法钓鱼啦,一会点评弘皙偏厅里那幅《溪山真赏图》不够好看,他央求着皇上又赏了他另一幅金润的真迹……气的弘皙每天脸色都难看得很,偏偏拿弘昼是无可奈何。 聪明如弘皙,也知道弘昼这是故意挑事。 到底是何缘由呢? 弘皙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当然不会猜到弘昼已知晓他的真面目,还想着自己伪装的极好,思来想去只觉得是因自己又领了户部的差事,所以弘昼看自己不顺眼的缘故。 弘皙一开始想着忍。 但弘昼折腾人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摆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往人心口上戳。 弘皙没办法,索性想着找点事叫弘昼消停一二。 三日之后,十三爷所出的弘暾骑马摔伤了腿。 弘昼免不得要前去探望一二。 躺在床上的弘暾精神还不错,不解道:“……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这马怎么就突然发狂了似的,好在你前几日托人传话给我,要我们这些日子小心些,若依照我从前的性子,骑马时身边可不会带人,到时候只怕就不是摔断腿这么简单,怕是我这条命都没了。” 说着,他更是问道:“弘昼 堂弟,你怎么这些日子会出事的?” “难道你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吗?” 弘昼是矢口否认,笑道:“我怎会知道?我不过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而已,前些日子正好梦见咱们会出事,所以叮嘱你们几句而已。” 说着,他更是道:“弘暾堂兄,你别多想。” “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你好好养病。” 他并没有说实话。 其实他一早就料想到弘皙会对十三爷等人下手,倒不是弘皙不想对四爷下手,而是四爷向来小心谨慎,无从下手。 若对十三爷下手,难免会惹人怀疑。 他就想到了历史上早早去世的弘暾。 如今十三爷身子并不好,若弘暾再没了,难免会伤及根本,若他伤心离世,自然也能影响到四爷……就连弘昼都不得不承认弘皙这一招不仅高明,还十分狠毒。 好在这些事并未发生。 有了弘暾一事在先,只怕所有人都会警醒不少,这等事断不会再发生。 弘昼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弘皙所为,可彻查弘暾马匹还是府中奴仆,皆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弘昼没有办法,只能变本加厉前去“骚扰”弘皙。 弘皙是烦不胜烦。 很快。 饭馆与腊货馆是问题不断。 先是有人屡屡前去吃白食,说饭菜不好吃,再是有人说吃了腊货馆卖的麻辣香肠中了毒……往往复复,都是这么些人在闹事。 管事的说起这事来是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道:“……咱们打开门做生意的,没道理拦着客人不叫他们进来,所以就算知道他们是来挑事的,也只能笑脸相迎,这才是最气人的。” 弘昼笑着安慰管事的几句,便道:“这样吧,过几日我去会会那些人。” 当初开门做生意时,他并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想的是凭手艺说服人。 两日之后。 弘昼就坐在饭馆里守株待“贼人”。 很快管事的就指了指一个膀阔腰圆的壮汉道:“您看,就是他。” 这人名叫张山,乃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混子。 自张山一进来,整个饭馆里的伙计就严阵以待起来,张山转悠了一圈,见不好下手,就去腊货馆买了一份鱼皮。 他刚吃了几口,就神色一变,上前一把就将装鱼皮的筐子掀翻,扬声嚷嚷道:“你们这是怎么开门做生意的” “我买的是鱼皮,里面为什么有蛇皮?” “你们是不是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没钱,所以拿这些东西糊弄我们?” 哪里有热闹看,人群就往哪里凑。 很快此处就围了一大群人,一个个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顾忌张山的名声,一个个不敢上前。 弘昼走上前道:“这位大哥,您说您吃到了蛇皮?” 张山嚷嚷道:“没错。” 弘昼略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份鱼皮,哪里有什么蛇皮?不过是蛇皮与鱼皮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张山在这里指鹿为马。 弘昼知道与张山掰扯无用,便扬声道:“这鱼皮是三十个铜板一份,如今正值春日,一条蛇也就堪堪能几块蛇皮,要想买上一份蛇皮,没有二两银子是不够的。” “就您给的这三十个铜板想吃蛇皮?若法海知道,法海都得找您进货了!” 这话一出,有些学识文化的人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 142 章 张山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的,寻常人看到他恨不得绕道走。 一时间他被这样一个少年郎呛了两句,脸色一沉,指着弘昼的鼻子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信不信老子揍你一顿?” 弘昼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若用买鱼皮的银子能买到蛇皮,那是你赚到了,你该高兴才是!” “人人都是长了眼睛,心里有一杆秤的,是不是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家心里都有数。” “你骂谁是瞎子?”眼见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张山脸色很是难看,更要命的是他明知道眼前这人在骂他,却不知道这话中是何意,装腔作势凑上前,拿手指着弘昼的脑门子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在同龄人中,弘昼已是个高的,却仍比张山矮了半个头。 弘昼却是气势不减,冷声道:“把手收回去!” 周遭议论声愈发大了,人人都说张山的不是。 张山愈发恼火,一开口又是骂骂咧咧的,嘴里极不干净,甚至将弘昼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进去。 只是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弘昼身边的太监就二话不说将他制住,小豆子更是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破抹布。 弘昼淡淡开口:“这人对当今皇上不敬,送到衙门去吧!” 这话说完,他是转身就走。 如今看热闹的人本就多,一个个听到这话更是议论纷纷。 当初弘昼跟着弘历一起前去富察府上接亲,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这饭馆与腊货馆背后老板是弘昼的消息就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初众人提起老九来,直说他心肠狠毒,仗着身份赚老百姓的银子。 但到了弘昼这儿,众人却是称赞不已。 老百姓们也不是傻子,知道只要弘昼想,这小饭馆的生意定能比当初的天香楼还要好几分。 接下来,就算弘皙真想寻人前来闹事,就算他银子给的再多,却也无人敢来。 混子也是有自己的圈子的,他们可都听说了张山被关在牢里归期未定,他们可不敢随便冒险。 一时间,弘昼倒是好奇弘皙还会有什么后招。 只是他等啊等,一直没等到。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闲来无事前去叨扰弘皙一番。 弘皙从最开始的隐忍,到了如今面上不耐烦的神色已变得十分明显。 弘昼知道,弘皙马上就要憋大招了。 他是愈发小心起来。 如今他与从前一样,出行时身边不喜带人。 当然,他可不敢轻举妄动,他的人都蛰伏于暗处。 这一日,弘昼从紫禁城出来时是天色已晚,皇上原打算留他住在乾清宫的,毕竟乾清宫仍有他的房间,弘昼却委婉拒绝了。 夜里的街道是有几分空荡荡的,弘皙身边就带了个小豆子,寂静的只能听见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 再加上今日是中元节,天色阴沉沉的,仿佛即将会有一场大雨。 弘昼想,若自己是弘皙的话,大概会选今夜动手。 很快,弘昼再次见识到自己的乌鸦嘴。 就在他即将转弯行至太子府胡同时,就听见了马蹄声,他扭头一看,只见五六个骑着马的黑衣人直冲他而来。 这一刻,弘昼倒是挺感谢寂静无人的大街。 若非如此,这马蹄声也不会清晰可闻。 这几个黑衣人前脚刚出来,后脚暗处跟在他身边的人就出来了,足足有十来个之多。 很快,这五六个黑衣人就被制住。 等这一切结束时,弘昼已骑着马到了太子府门口,小豆子忧心忡忡跑了过来,低声道:“五阿哥,这些黑衣人好像都是哑巴……” 弘昼微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他觉得这等事的确是弘皙的作风,行事周全小心,有了前车之鉴,已将最坏的打算都考虑到了。 他刚行至自己院子门口,就有小太监过来道:“五阿哥,太子爷有请了。” 弘昼隐约知道四爷已知晓整件事,微微叹了口气,就去了四爷书房。 天色已是更晚。 弘昼过去四爷书房时,四爷正在煮茶。 这几年,四爷虽不像当初一样拼命,但看折子批阅公文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时常更会到了深夜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偏偏他身边也无说话解闷之人,便煮茶来打发时间。 灯光之下,他双鬓的银丝看起来是愈发明显。 这一刻弘昼真真切切意识到阿玛是真的老了。 他走上前,关切道:“阿玛,您怎么还没睡?” 说着,他更是皱眉道:“您不睡觉也就罢了,怎么大半夜的还在煮茶?夜里喝了浓茶愈发睡不着的。” 四爷听了这话是微微一愣。 他还记得弘昼小时候他时常以这般关切的语气对弘昼说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弘昼也用这般语气对他说话了。 他笑了笑,道:“无妨,这是太医院开的安神茶,喝了能助眠的。” 说话间,茶已煮好。 四爷倒了一杯递给了弘昼,淡淡道:“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想必你也睡不着,正好与我一起喝喝茶说说话吧。” 说着,他又道:“今夜发生的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弘昼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爷狐疑道:“你笑什么?” 弘昼摇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每每我犯了错,您处罚我之前总会问上这样一句话,久而久之我就知道,一旦您问出这句话就表示您真的生气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再从您嘴里听到这话竟一点都不害怕。” 四爷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小时候居然也会怕我……” 父子俩是第一次深夜闲 聊,说了好些有的没的之后,弘昼这才正色开口道:“……我就知道我与弘皙堂兄这些事瞒不过阿玛的眼睛,先前之所以没与您说不过是不想您担心,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您知道了。” 您还记得吗?当初我与您说可能不是九叔害我时,您要我不必担心,直接没有的事。 ?想看阿洙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其实以您的聪明才智,大概早就想到这件事不是九叔做的吧?之所以没与我说实话,不过是不想我担心对不对?” 说着,他笑道:“如今已是真相大白。” “弘皙堂兄历经大起大落,比八叔沉得住气,比九叔周全……这样的人想要找到他的错处并非易事。” “可日日提防着他,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索性还不如主动出击!” “唯有弘暾堂兄要受些委屈了。” 四爷微微颔首,显然对他这计策是满意的:“弘皙行事向来周全,曾几次得过皇阿玛夸奖过,有了前车之鉴,只怕这几个黑衣人不仅是哑巴这么简单,应该也是服了毒的,应该是活不到明天早上。”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有了今夜之事,弘皙只怕会愈发小心的。” 这盘棋仿佛已到了死局。 弘昼却是如小时候一样,狡黠一笑,道:“弘皙堂兄能想得到的事,我自然也能想得到。” “您啊,就等着看好戏吧!” 四爷见他卖关子,想他一向鬼主意颇多,刚好喝了安神茶的四爷也有了些许睡意,便没继续追问。 弘昼心中有了主意,连睡觉都踏实了许多。 以至于翌日一早他起身时听小豆子说那几个黑衣人死了,一点也不惊慌,直接进宫了。 等他到乾清宫御书房时,皇上已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一开口就皱眉道:“……昨日是中元节,朕劝你留在乾清宫过夜,你却不肯,你看,这下不就出事了?” 纵然皇上已知道弘昼并无任何事,但一想到弘昼身上接二连三发生这等事,是又气又急:“朕听说那几个贼人已经死了,不过不要紧,朕还是会派人彻查这件事的,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弘昼这等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以上青天,查来查去,大概又有人背了黑锅。 如今他微微叹了口气,眼眶就红了。 没错,今日他就是来皇上跟前唱苦肉计的,在他出发之前,已在袖口领口浸了蒜水,深深吸一口气,就能红了眼眶。 他想的明白,他这个年纪搁在后世也就一高中生而已,在自己祖父跟前撒撒娇,耍耍赖的难道不应该吗? 皇上看到他这样子却是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弘昼,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弘昼摇摇头,低声道:“皇玛法,我觉得你这话说的不对。” “纵然没有昨夜之事,这件事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迟早会发生的。” “这世上,人比鬼更可怕。” “我大概也知道为何有人看我不顺眼,无非就是见我得您信任,几次顺利办了差事,又在京中开铺子赚了不少银子……可这些都是我凭的都是自己的本事啊,那些人凭什么看我不顺眼?真的是……” 他是越说越委屈,几次红了眼眶。 皇上却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冲着弘昼招招手:“来,你过来,你叫朕闻闻你袖子上可有什么东西。” “若不然,为何你说话说的好端端的,怎么袖一凑到眼睛旁,这眼眶就红了?”! 第 143 章 正演戏演的正起劲的弘昼听到这话是一愣。 他的袖子都已抬到了一半,一听这话不知道是该继续演下去还是放下来。 皇上已再次冲着他招了招手。 弘昼没法子,只能上前将袖子伸了出来:“皇玛法,您闻吧,当心呛着了!” 皇上一嗅,果然一阵蒜味。 皇上只道:“朕就知道会是如此,想当初你又不是遇到过这等事,何曾像今日一阳台哭哭啼啼的?” 说着,他老人家这才扫了弘昼一眼,道:“说吧,今日你进宫到底有什么事。” 弘昼面上笑容讪讪,多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皇玛法,当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他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情都道了出来。 一开始,他不愿将这件事告诉皇上是担心皇上向来看重弘皙,身子会受不住,但如今他已有了九成的把握,毕竟真相查明之后,兜兜转转还是会闹到皇上跟前来,请皇上下令如何处置弘皙。 到了最后,他更是道:“……皇玛法,我知道您肯定不愿相信这件事与弘皙堂兄有关,可到底是不是他,试一试就知道。” 那几个黑衣人已死,想要顺藤摸瓜查下去,的确是难于上青天。 弘皙从小到大得皇上教养长大,弘皙是什么性子,皇上最为清楚。 皇上一件件事听下来,以他老人家对弘皙的了解,这件事的确像弘皙的做派。 但他老人家并未多言,只看向弘昼道:“……你既进宫找朕,可见这件事已有了主意,说吧,你打算如何做。” “若这件事真是弘皙所为,朕定还你一个公道。” “若并非弘皙所为,朕也能放心,不过事后你得正式登门与他赔不是,你觉得如何?” 弘昼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道:“这自然是应该的。” 祖孙两个一合计,很快就商量出章程来。 半个时辰之后,弘昼就红着眼眶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守在门口的陈顺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弘昼这般模样,免不得多问了几句。 弘昼哽咽道:“……没什么,不过是昨夜又遇到人想杀我。” “陈公公,您说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那些人非得冲着我来?今日我进宫求皇玛法给我做主,皇玛法虽答应下来,却说我平日里行事太过张狂的缘故。” 他们两人一言来一语去,弘昼说的伤心极了。 毕竟他袖口和领口都抹着蒜水汁,想不伤心都难。 乾清宫虽规矩森严,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不少,一个个难免会多看几眼。 如此弘昼还嫌不够,离开乾清宫直奔翊坤宫而去,好好在惠妃娘娘跟前诉苦一番。 如此一来,不出半日的时间,紫禁城上下人人皆知弘昼遇刺一事。 有人说的确是弘昼平日行事太过张狂的缘故,所以才 会惹人嫉恨。 有人说弘昼阿哥是个极好的人,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但更多的人却说皇上当真是极偏心弘昼的,皇上一声令下,则要彻查此事,最先查的自是一众亲王皇子。 毕竟这寻常百姓家也没谁敢冲皇孙下手啊。 如今新上任的步军统领可谓是一个头两个大,日日也没别的事情忙,就忙着带人去各个亲王皇子家里搜查,边搜边赔笑脸,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乌纱帽就掉了。 亲王皇子家中搜完,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那就再搜皇孙家。 新上任的步军统领名叫粤泰,虽说军功无数,却从未觉得有什么差事比这一桩差事更叫他胆战心惊。 不过十来天的时间,粤泰就瘦了一大圈。 等着粤泰再去理郡王府时,已是轻车熟路。 他想着弘皙向来好说话,甚至觉得今日这差事不难,开口就与弘皙说明自己的来意。 弘皙近来心情很是不好,毕竟他两次对弘昼下手,两次都失手了。 若说第一次是运气好。 那第二次就是弘昼有备而来,专门给他下套。 一想到这里,弘皙心里是既难受又有几分得意,难受于弘昼如今还在蹦跶,得意于弘昼猜到有人会对他下手又如何?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弘皙笑着请粤泰四处搜查,更道:“……我就在书房,若下面的人不懂事或您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只管找我就是了。” 粤泰连声应是。 就在他原以为今日依旧是走个过场时,谁知很快有手下来报,说是在湖中搜到了许多箱金银财宝,还在弘皙身边太监的屋里搜到了书信,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说是理郡王需要买一批死士。 粤泰惊呆了,连忙差人将这消息告诉皇上。 与此同时,他也去见了弘皙一面。 弘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府邸之中会出现这些东西,动动脚趾头也知道定是有人陷害他,二话不说直接进宫面圣。 一路上,弘皙忙命人去找身边的太监长福。 只是找来找去,长福根本不见踪影。 如今他也只能暂且不管长福,匆匆到了御书房,他一进来,就见到大剌剌坐在炕上陪皇上说话的弘昼。 继将乾清宫当成自己的家后,弘昼又恬不知耻将御书房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一口一个蟹粉酥,吃的是开心极了:“……往年夏天您都是带着咱们去畅春园避暑,就算畅春园再好,去的次数多了也有些腻了,不如去您赏我的那个庄子吧?” “这些日子我赚了不少钱,那院子被我修的好看极了,皇玛法可愿去住几日试一试?若实在住的不习惯咱们再搬去畅春园就是了。” 看到这一幕,弘皙愈发觉得心里不痛快。 但他不痛快又能如何,只能上前请安。 弘昼知道他是因何事而来,故意道:“弘皙堂兄,你来了?卖院子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如今弘皙也知道定是弘昼在捣鬼,甚至这事儿四爷也有份,懒得搭理他,跪地道:“还望皇玛法做主,今日粤泰大人在孙儿府中搜出不少不干净的东西,孙儿是您看着长大的,孙儿的性子,您比谁都清楚,万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弘昼看到他一脸急切,忍不住直摇头。 看样子自己这演技还是太过拙劣,有很大进步的空间,难怪一眼就被皇上识破了。 看看,弘皙这演技多好啊! 若不是昨天夜里四爷将弘皙身边的长福捆起来问话,只怕他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弘皙。 弘皙又是急又是气,到了最后更是红了眼眶:“……这些日子,弘昼堂弟闲来无事就前来府中,逼迫孙儿卖了隔壁院子,孙儿想着弘昼堂弟年纪尚浅,并未与他一般见识,谁知弘昼堂弟却是蹬鼻子上脸,孙儿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是弘昼堂弟在自导自演。” “皇玛法,您想啊,孙儿并非莽撞之人,若真有心加害弘昼堂弟,怎会允许失手这等情况发生?” “反之弘昼堂弟夜里遇害一事,孙儿也有所听闻,前脚黑衣人冲出来,后脚就有人将他们围剿,这不是早就算好了的是什么?” 弘昼看他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简直是惊呆了。 看样子弘皙不光演技比他高超,脸皮比他厚的也不止一星半点。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弘昼这脾气也上来了,没好气道:“弘皙堂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故意陷害你不成?那我为什么没陷害别人,偏偏陷害你?” 说着,他更是道:“不瞒你说,你身边的长福如今也被我抓了起来。” “长福跟在你身边多年,连他都招了说你前些日子似在密谋什么,你院子里的那些东西总不能是我放进去的吧……” 一时间,弘昼与弘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弘昼本是存心诈一诈弘皙的。 也不知是弘昼名声在外,弘皙知晓他是什么德行,还是弘皙性子谨慎,有条不紊,反正弘皙没有轻易上当,但凡弘昼说什么,弘皙就会一条条反驳,是有理有据。 就连弘昼都忍不住想。 若他是弘皙,也会存着争一争的心思,这样的人才,着实少见。 到了最后,他们两人是争执不下。 皇上扫了弘昼一眼,想着弘昼聪明归聪明,但同样的法子用多了难免失效,想着这事儿他老人家私下得彻查一番,这件事上给弘昼好好上一课也是好事,免得弘昼不知道天高地厚:“弘昼,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皇玛法,如今我与弘皙堂兄是各执己见,我说服不了您,更说服不了他!” 说着,他更是举起手来:“但我敢对天发誓,我可没有栽赃嫁祸弘皙堂兄。” “若我有半个字的假话,那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我以后有了女儿孙女,就叫他们世代为娼,有了儿子孙儿,就叫他们世代为奴!” 他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有不信这些的? 他这话一出,弘皙脸色一沉。 弘昼像没看到似的,开口道:“弘皙堂兄,你口口声声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既然如此,那你就当着皇玛法的面,对天发誓好了!” 弘皙忍不住看了眼皇上。 皇上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在心里将弘昼骂了个狗血喷头,弘昼与弘皙的孙儿孙女不也是他老人家的后代吗?他的后代哪里能为奴为娼?! 第 144 章 弘皙仍看着皇上。 他看的出来,皇上并不高兴。 他想着以皇上的性子大概会狠狠训斥上弘昼一顿,那他便不用对天发誓。 弘昼自也看出来了弘皙眉眼中的期望之色,没好气到:“弘皙堂兄,你怎么不敢发誓了?” “你既没有做过,为何不敢发誓?” “是不是你心虚了?” 他是连连逼问。 弘皙连声否认:“自然不是……” 他举起手来,话到了嘴边有几分犹豫,终究还是开口道:“我爱新觉罗·弘皙对天起誓,若我做了谋害弘昼堂弟一事,就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只是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上冷声打断道:“好了,不必说了。” 皇上是看着弘皙长大的,弘皙有没有撒谎,别人看不出来,但他老人家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皇上扫了弘昼一眼,淡淡道:“弘昼,你先下去吧。” 魏珠很快带着弘昼等人下去了。 偌大一个御书房只剩下皇上与弘皙两人。 皇上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正色开口:“弘皙,朕问你最后一遍,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若你说是,朕看在你故去阿玛的份上会对你从轻发落。” “若你说不是,朕也不会逼问,更不会像弘昼那样要你对天发誓。” “可这件事朕会派人查个清清楚楚的,一日查不出来那就三日五日,三月五月,三年五年,总有一天会查个清楚明白的。” 顿了顿,他老人家又道:“朕是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真有这么一回事,那就不是圈禁这么简单了。” 弘皙有些不敢接话。 他第一次从皇上眼神中看了警戒…… 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下令弘皙意欲谋害弘昼,终身圈禁。 当弘昼听说这消息时,他正坐在隔间喝茶吃蟹粉酥,一旁的陈顺子耐着性子安慰他,字字句句皆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就算如此,弘昼也不大高兴的起来。 原因无他,他叱咤京城多年,没想到却在弘皙手上翻了船。 看样子这再好用的办法都有失效的一天,自己得再想几个别的法子才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弘皙能够逃脱的打算。 所以当弘昼听说弘皙被圈禁的消息,高兴的蹦了起来:“这话当真?”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含笑道:“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等事开玩笑啊……” 弘昼道了声谢,又匆匆去了御书房。 皇上已坐在炕上看起书来。 弘昼喊了声“皇玛法”,则盯着皇上看了起来。 皇上看起来虽有些难受,但并不多,毕竟他老人家已历经无数风风雨雨,扫了他一眼道:“你又在看什么?” “没什么。”弘昼原打算安慰皇上几句的,但瞧见皇上这 模样,应该是不需要安慰的,便道:“人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原先我是不大相信这话的,今日我甚至都做好叫弘皙堂兄变成落网之鱼的打算,没想到您不过与弘皙堂兄说上几句话,弘皙堂兄就全招了。” 说着,他是由衷道:“皇玛法,您可真厉害!” 皇上淡淡笑了笑。 这等厉害的技能从何而来? 还不是熟能生巧!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老人家才不想要这等本事。 弘皙是皇上一手带大的,情分不可小觑,他老人家也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方才你说夏日邀朕去你庄子上避暑,既然你盛情相邀,朕就答应你好了。” “今年秋日你就该成亲了。” “等你成亲后,以后夏日就该带着媳妇前去庄子上避暑,朕自不好再去打扰你们。” 话到了最后,已有几分怅然若失。 弘昼连连道:“皇玛法,您多虑了,我才不是这样的人了。” “再说了,您赏我的庄子那么多,别说您过去住得下,就算我添上十个八个孩子,等着那些孩子都娶妻生子,也都是住得下的……” 皇上多少有些心情不好,听到这话面上才浮现几分笑意来。 皇上说归说,笑归笑,但对于弘昼的亲事却是极上心的,隔三岔五都喊了礼部与钦天监的人来跟前问一问,惹得礼部与钦天监的人操持起弘昼的亲事来是愈发上心。 等着弘昼陪皇上从庄子上回来后,已是七月下旬。 弘昼的婚期定于八月十二。 正是秋高气爽,丰收之际。 回来后的弘昼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即将要成亲,又是忙着最后试新衣,又是检查院子修缮的如何……如此浑浑噩噩,总算到了八月十二这一日。 一大早,弘昼就起身,任由着瓜尔佳嬷嬷带人给他穿上大红色喜服。 瓜尔佳嬷嬷看着穿戴精神,喜气洋洋的弘昼,几次感动的眼眶就红了。 弘昼亲手替她老人家擦去眼泪,搂着她老人家的肩道:“今儿是我大喜的日子,您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他大概知道瓜尔佳嬷嬷为何会哭,一是高兴,二是不舍。 就在三日前,瓜尔佳嬷嬷与他请辞,说等着吴扎库格格进门后他就回乡养老,他劝过几次,瓜尔佳嬷嬷都没松口。 弘昼想,大概只有等着吴扎库格格进门后才能劝得住瓜尔佳嬷嬷。 瓜尔佳嬷嬷擦去眼泪,连声应是。 很快,弘昼则骑着‘香橼’,意气风发往吴扎库府上驶去。 因他身份是尊贵,吴扎库格格的兄弟并不敢为难弘昼,略问了几句话后,就放了弘昼进来接亲。 吴扎库·明月今日一身喜服,头上盖着红盖头。 弘昼牵着她前去拜别五什图与吴扎库氏福晋。 女儿出嫁,长辈们都是会说些“以后夫妻和睦恩爱”之类的话。 五什图与吴扎库福 晋几次说话时都忍不住哽咽起来,惹得红盖头下的吴扎库·明月也是频频落泪。 这一刻,弘昼只觉得自己肩上担子重了许多。 好像从今日之后,他不再是少年,而是变成了个男子,只正色道:“还请岳丈与岳母放心,我虽不着调,虽许多时候喜欢胡闹,但也是知道分寸的,你们就放心将明月交给我吧。” “我定会尽己所能,不叫她受委屈,也不会娶侧福晋纳妾的。” “若是以后我叫明月受委屈了,你们只管上门找我算账就是了。” 他这话一出,五什图与吴扎库福晋觉得高兴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更不必提周围的人更是议论纷纷,显然是不大相信的。 在他们看来,吴扎库·明月能够嫁给弘昼那已是祖上冒了青烟。 这世道,别说皇孙,但凡有些家底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 弘昼可不会管他们信不信,牵着吴扎库·明月的手就走出了吴扎库府大门。 太子府今日可谓是热闹非凡。 隔着几条街,弘昼就能听到鞭炮声,拜过天地,喝过合欢酒后,弘昼就起身前去招待宾客。 便是有弘历等人帮着弘昼挡酒,但他仍是喝了不少,随着四爷一句“弘昼今夜可是新郎官,可不能喝醉了”,无人便再敢灌他的酒。 弘昼就这样被苏培盛与小豆子送到了院子门口。 他有些无语。 他还没准备好呢,四爷都已经当玛法了,还这样着急做什么? 好在苏培盛将弘昼送到院子门口就转身回去了,更是扯着小豆子一块走,小豆子被他拽着,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苏公公,太子也不是吩咐咱们将阿哥送进洞房吗?阿哥今儿酒喝的不少,我怕他路上摔了……” 这声音是越飘越远,很快弘昼就再也听不见。 这下,他心里是愈发慌了。 谁能想到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弘昼小阿哥如今竟会慌了? 弘昼深吸两三口气,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静静燃着喜烛,吴扎库·明月已换了身常服,方才打扮的宛如福娃似的她也洗去面上的脂粉,白皙的皮肤被烛光一照,像上等的白玉一般。 吴扎库氏的确是个美人儿! 弘昼忍不住心里感叹一句,脑海中突然冒出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说的闲话来:“我虽尚未见过吴扎库氏,却也听说她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弘昼模样也生得好,来日他们的孩子定也长得好看。” “我啊,巴不得他们能够生十个八个孩子才好了。” 今夜……就要为生孩子做准备了吗? 弘昼觉得为时尚早。 如今他也堪堪十六岁而已,吴扎库·明月也才十五岁而已,搁在后世,他们两个高中都还没毕业,哪里能生孩子?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过于羸弱不说,这个年代生孩子无异于鬼门关跟前走一趟,他以后也是要当阿玛的人,哪里舍得吴扎库·明月以身涉险? 但有些话他又不好与吴扎库·明月直言,毕竟他这话在这个世道是闻所未闻,他担心吴扎库·明月听了会胡思乱想。 如此一想,他是愈发踌躇。 吴扎库·明月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想着昨天夜里吴扎库福晋交代她的话,说她的夫君乃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难免会有些脾气,要她放的主动些,便犹豫着开口道:“妾身闻着您身上有些酒味儿,想必方才喝了不少酒,妾身尝着方才小厨房送来的咸肉青菜粥味道不错,可要妾身吩咐人给您端些过来?” 弘昼摇摇头道:“不必了。” “方才我喝酒之前吃了不少东西的。” 说着,他笑着道:“你就吃了咸肉青菜粥吗?额娘和嫂嫂他们都喜欢吃小厨房做的酥油蛋卷,我昨天就吩咐小厨房今日给你准备了些,你可吃了?” “对了,还有以后你不必在我跟前自称‘妾身’,也不必管我叫’阿哥‘,直接叫我弘昼就是了,咱们是夫妻,咱们之间不需这么多讲究的……“ 提起吃食,两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但一想到待会儿的圆房一事,两人心里皆是忐忑。 总不能在这里坐着说话说一夜吧?! 第 145 章 还是吴扎库·明月含笑道:”如今时候不早了,咱们歇下吧?” 弘昼点头称好,交代吴扎库·明月先睡下,自己则去净房洗澡。 他磨磨蹭蹭的,一个澡洗下来就想明白了,他既来到这个年代,就该融入进来,不能想着后世如何如何,而要把吴扎库·明月当成妻子才行。 等着弘昼折身回去时,吴扎库·明月已经歇下,不过他看吴扎库·明月眼睫毛一动一动的,估计吴扎库·明月也是紧张的睡不着,索性心一横,躺下来握起吴扎库·明月的手。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水到渠成。 等着事成之后,两人皆累得很,赤身相对之后关系则是突飞猛进。 这下弘昼握着吴扎库·明月的手,说起子嗣一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人说起过,当年我是早产出生,额娘怀我的时候怀相不大好,后来被年额娘训斥几句,早产了。” “额娘生产时伤了身子,纵然这些年颇得阿玛喜欢,但一直没能再有身孕。” “我常年出入紫禁城,后宫中的妃嫔也见了不少,更听惠玛嬷说过好多次,女子家的生产凶险异常,我想着你如今年纪不大,不如咱们等几个几年再生孩子?一来这几年的时间里你能好好调养身子,对你和孩子都好,二来咱们如今是小孩子心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养育孩子?你说了?” 夫唱妇随。 吴扎库·明月柔声应好。 弘昼怕她多想,解释道:“……今日在岳丈和岳母跟前说的那番绝不娶侧福晋纳妾一话并非虚言,你就好生将心放在肚子里吧。” 吴扎库·明月笑着称好。 俩人今日都累了一天,略说了几句话后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又是极忙碌的一天,弘昼与吴扎库·明月一大早起来就给太子府诸位长辈们请安。 与弘历娶妻一样,耿侧福晋等人笑的是合不拢嘴,越瞧这俩人越是觉得登对。 富察·容月如今已近临盆,肚子大大的,却是拉着吴扎库·明月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松开:“……府中几位长辈都是极好的,可我住在外院,长辈们住在内院,每日进进出出与她们说话多少有些不方便。” “如今你嫁与弘昼,可就有人给我作伴了。” 半日下来,原本心里惴惴不安的吴扎库·明月终于放心下来,更是忍不住与身边的诗桃说这太子府所有人都极好相处。 当然,也是有例外的。 比如福晋。 比如李侧福晋。 可惜这两个人一个人在养病,一个人被幽禁,吴扎库·明月根本没见到她们的面儿,只去内院给她们送了礼物就走了。 等着吴扎库·明月回到院子,她刚歇息下来,瓜尔佳嬷嬷就捧着院子里的账册走了过来。 瓜尔佳嬷嬷是个知晓规矩的人,想着从前院内没女主人,自己受四爷与耿侧福晋所托,才照看起弘昼的饮食起居,如今 院里有了女主人,她老人家又是马上要回乡养老的人?_[(,哪里能够鸠占鹊巢? 谁知道吴扎库·明月接过账册后却是看都没看一眼,放在一边后就拉住了瓜尔佳嬷嬷的手:“……今日一早弘昼与我说您打算回乡养老,说他很是舍不得您。” “弘昼还与我说了很多,说您当初就是因为觉得无聊,所以才来太子府教他与四哥规矩,如今您再回皇玛法赏您的庄子里,难道您就不无聊了?”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无非想着我进门后,这院子里有了女主人,不需要您了。” “可我刚来太子府,人生地不熟,额娘住在内院,若有个什么不懂得去内院问额娘难免来不及,有您在,我就放心多了。” 瓜尔佳嬷嬷一听这话不免有几分犹豫,想了想,她老人家还是答应过些日子再回去。 吴扎库·明月连声称好。 她与弘昼想的一样,若瓜尔佳嬷嬷真的觉得在太子府住的不开心或者太累了,想要离开,他们绝不会拦着。 但就弘昼所言,瓜尔佳嬷嬷是个怕寂寞的人。 既然如此,他们夫妻两个达成了一致,从今往后就将瓜尔佳嬷嬷当成祖母一样,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好了,反正这理由嘛,总是多的很,一个皆一个,瓜尔佳嬷嬷总会安安心心在太子府住下来的。 吴扎库·明月略歇了歇,就与弘昼一起进宫给皇上请安了。 在马车上,弘昼就几次与吴扎库·明月道:“……你别担心,皇玛法是个很和善的人,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话虽如此,但吴扎库·明月心里仍是七上八下。 但很快,吴扎库·明月心里的不安就放了下来,她眼睁睁见着弘昼进紫禁城就像到自家菜园子似的,与这个说说话,与那个搭搭腔。 到了御书房门口,弘昼人还没进去,就扯开嗓子道:“皇玛法,我带您孙媳妇来给您请安了!” 这话说的吴扎库·明月双颊微红。 弘昼握着她的手,阔步走了进去。 皇上已等候多时,自从下朝后就一直心不在焉,连奏折都没心情批,隔一会就问问魏珠弘昼怎么还没到。 惹得弘昼一次次耐着性子解释大概弘昼正带着新妇在太子府给众人请安了,最后更是道:“……皇上您忘了,想当初弘历阿哥成亲第二日也是到了下午才进宫给您请安的,一来太子府还有长辈们要拜见,二来福晋昨夜辛苦,总是要歇息一二才能进宫拜见您的,总不能在您跟前失礼了吧?” 当皇上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半个时辰之后,他又要魏珠差人去太子府看看,看弘昼他们出发了没有。 所以当皇上见着弘昼携着吴扎库·明月走进来,满是笑意。 他老人家眼瞅着吴扎库·明月模样出众,进退有度,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对着请安的吴扎库·明月道:“……起来吧,在朕跟前,不必多礼。” 他老人 家与耿侧福晋一样,只觉得眼前俩人是一对璧人,是越看越满意,问了吴扎库·明月平素在家里做什么打发时间,家中长辈身体可还好之类的话。 吴扎库&middt;明月紧张的不行,时不时瞄一眼弘昼,生怕自己哪个字哪句话说错了。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145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弘昼忍不住笑道:“明月,你不必怕。” “皇玛法是个很好的人,更是天底下最好的祖父,就算你真的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皇玛法也不会责怪你的。” 皇上自也瞧出吴扎库·明月的拘谨,忍不住道:“你这小子,一开始都给朕戴起了高帽子,朕自然不好责怪你媳妇。” 说着,他老人家又对着吴扎库·明月道:“想必你是头一次进宫,在朕跟前难免拘谨,朕要人带你出去逛逛。” 等着吴扎库·明月下去后,皇上笑着道:“弘昼,你觉得成亲如何?” 弘昼一愣。 皇上这话问的……叫人怎么回答呀,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他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还不错。” “说到底,还是皇玛法歪打正着,这门亲事赐的好,是不是?” 祖孙两个相视一笑。 皇上见弘昼仍和从前一样大剌剌坐在炕上吃糕点,半点没将自己当成外人,笑着道:“……都说嫁闺女嫁孙女,长辈们心里会难受。” “但是到了朕这儿,昨天夜里竟没睡踏实,想着若是吴扎库氏不是个好的,岂不是你一辈子都过的不快乐?又想着以后你有了妻子儿女,岂不是进宫陪朕说话的时间就少多了?” 说着,他老人家竟苦涩一笑,道:“朕虽身居高位,荣耀无双,可平日里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啊!” 高处不胜寒。 如今能在皇上跟前这般大剌剌说话,敢在皇上跟前这样无拘无束的,唯有弘昼一人,甚至连已被封为太子的四爷在皇上跟前仍有几分拘束。 弘昼听闻这话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皇上正伤感着呢,皱眉道:“你笑什么?” 纵然弘昼收起面上笑容,可眉目之中仍带着几分笑意:“我笑您想的可真好。” “谁说我成亲之后陪着您的时间就少了?以后我不光自己时常进宫叨扰您,还要带着明月一起来。” 说着,他更是煞有其事思考起这件事来:“嗯,也不太行,明月在您跟前多少有几分拘谨,我看这样好了,以后明月若是愿意进宫就进宫,正好能看看您,给惠玛嬷请请安,陪着惠玛嬷说说话,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她。” “反正我还是要时常进宫的,您每年收这么多宝贝,若是我不来带些回去,您这乾清宫摆的下?” “等着安安他们长大了,我还要带着安安他们一起来。” “等着我有了孩子,更是要把自己孩子也带来。” 他嘿嘿一笑,道:“所以皇玛法,您就放心好了,您这乾清宫只会越来越热闹的。” 顿时,皇上面上的伤感之色就变成了担忧之色。 他老人家仍记得当年有了弘昼,冷清的乾清宫才热闹了几分,但若多出五六个一样像弘昼一样的孩子,那就不是热闹,是吓人!! 第 146 章 福晋几次与吴扎库·明月说自己不需要她侍疾的话,可吴扎库·明月都明确表示自己会尽心尽责侍奉她的。 福晋也不傻,一来二去也知道吴扎库·明月是个聪明人。 但她却不能任由着吴扎库·明月算计自己,索性便对外称呼自己病的十分严重。 这话一出,那些原本上太子府打秋风之人纷纷登门。 有些人能够拦住。 有些身份尊贵的人却只能叫他们进来探病。 人人都是长了眼睛和耳朵的,瞧见吴扎库·明月这般孝顺,不过十来日时间,吴扎库·明月在京城就声名鹊起。 如今这世道,一个“孝”字大过天。 原本众人私下对弘昼与吴扎库·明月的亲事是议论纷纷,毕竟也就吴扎库·明月容貌能够与弘昼匹敌一二,其余方面皆差上弘昼一大截,一个个暗中都说吴扎库·明月配不上弘昼,但此事一出,人人却改观了。 女子容貌,家世,学识倒是其次,唯有一颗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吴扎库·明月终于肯回来了。 其实原本她是不肯的,架不住弘昼亲自去正院推了侍疾一事,更是亲自将吴扎库·明月请了回来。 夫妻两人走在石头小径上时,天上正好飘着初雪。 弘昼握着吴扎库·明月的手,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嫡额娘这件事上,别说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就连阿玛也称赞过你有勇有谋,心思深沉。” “可人活一辈子如白驹过隙,何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虽说你在正院一日,嫡额娘就难受一日,但你自己也跟着难受不是?反正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怕以后嫡额娘看到你恨不得都退避三舍,哪里敢为难你?” 他与福晋相处了这么多年,对福晋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 一开始福晋或许是真的病了,但病的并不是那么严重,眼瞅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没成功,心里怄气,病的是愈发严重。 因福晋这病,甚至还惊动了太医。 当着福晋的面,太医并没说什么,可私下却与四爷交了底,福晋并无多少时日,顶多只有两三年的光景。 吴扎库·明月面上皆是笑,轻声道:“你放心,我心里是有分寸的,这几日天气冷了,我在正院吃不好睡不好的,就算你不来,我过两日也会寻个由头回去的。” 顿了顿,她面上的笑意更甚,道:“不过你能来接我,我心里是高兴的。” 小夫妻两个边说话边回去,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四爷很快听说了这件事,想着太医说的话,到底还是去了正院一趟。 夫妻两人如今已成了怨偶,相看许久无话。 福晋心里正憋着气,犹豫片刻还是道:“……太子爷来做什么?可是来看我笑话的?若是如此,那您可算得偿所愿!” 四爷皱皱 眉,冷声道:你我本是夫妻≦≦[,你被人议论,被人笑话,落的也是我的脸面,我何苦如此?” 他看着福晋那张消瘦且决绝的脸,想了想还是道:“太医都与我说了,你病的厉害。” “心病还须心药医,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如今你见着弘昼与弘历两个孩子过的越好,耿氏与钮祜禄氏过的越好,你心里就愈发不舒坦,这病就愈发严重,既然如此,我想了想,不如就将你挪到庄子上养病吧。” “眼不见心不烦的,兴许你这病就好转一二。” 福晋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说什么?” 她见过太多这等事情,只要被挪去庄子上,就再无回来的时候。 她知道四爷对她无情,却万万没想到四爷竟会心狠到这般地步:“如今马上要过年了,太子爷当真要将我送去庄子上吗?您难道不怕朝臣议论,不怕众人说闲话吗?” “庄子上凄苦,平素除了丫鬟婆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四爷想了想,觉得她这话甚有道理,便道:“既然你觉得庄子上寂寥,没有说话的人,那就叫李氏随着你一起过去,陪你说话吧。” 这话一出,他便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这件事已经定下,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有缘由的。 一来是只要福晋与李侧福晋在太子府一日,只怕府中就无安宁之日。 二来是这两人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狠毒至极之事,罪不至死,可若说善事,这俩人也是一件没做的,将两人都送去庄子上,好吃好喝招待着,大夫伺候着,到底能有多久的寿数,就看老天爷的安排。 等着四爷走了很远,仍听到身后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 可四爷脚下的步子连停都没停一下。 待弘昼听说这个消息时,他们几人正坐靠窗的桌前吃锅子。 满屋都是翻腾不止的牛骨汤的香气,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有切的薄薄的牛五花,腊货馆送来的广味香肠,嫩嫩的青瓜,卤的软烂的猪脚……这等天气吃锅子简直就是享受。 吴扎库·明月与富察·容月听说这消息时是微微一愣。 她们俩个皆是心地良善之人,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时候将人送去庄子上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吴扎库·明月更是道:“……我听说嫡额娘与李额娘是水火不容,她们两人都到庄子上,岂不是两人的病愈发严重了?” “不会。”弘昼摇摇头,夹了一筷子羊肉片到吴扎库·明月碗里,笑道:“这就是阿玛的高明之处,如今嫡额娘也好,还是李额娘也好,两人皆无所事事,到了庄子上日子愈发难熬。” “她们俩人明争暗斗了一辈子,到了庄子上两人互争互斗,也能有点事情做,兴许这病能好上几分。” 他怎么觉得四爷的意思是叫两人狗咬狗似的。 弘历笑了笑,道:“以后府中怕就能清净了……” 如今富察·明月生产在即,有福晋在一日,他这心里就不踏实一日。 这下可好了,他夜里睡觉都是踏实的。 四人高高兴兴吃着锅子,吴扎库·明月时不时给富察·容月夹菜,笑着道:“……嫂嫂多吃些,弘昼说了,牛肉吃了不会胖的。” “稳婆说你大概就是这几日发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 弘昼也跟着接话道:“是了,我已给他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不拘男女,礼物我各准备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到了当天夜里,富察·容月就发动了。 因富察·容月并非第一胎,产程并不艰难,等着弘昼与吴扎库·明月起身匆匆赶过去时,已得知富察·容月这一胎生下了个儿子。 小安安担心额娘,也守在一旁,如今见弘历抱着小婴儿,纵然话都说不清楚,却仍想要瞧瞧。 弘昼一进来就奉上了自己给小侄儿准备好的见面礼。 依旧是一个硕大无比的长命锁。 甚至连纹路,样式都与当初送安安的那个差不多,只是上面的没有宝石,用弘昼先前的话来说,男儿家的,长命锁要什么宝石? 吴扎库·明月进去探望富察·容月,弘昼则留在外头与弘历说话,瞧了瞧这皱巴巴的小婴儿,忍不住道:“……我觉得安安出生比这小崽子好看许多。” “哦,对了,你给这小崽子取的什么名字?” 弘历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小崽子小崽子的,他有名字,叫永琏。” “这是我和容月一早就说好的。” “不是永琏长得没安安好看,而是你心里偏向于安安,所以看他就比不上安安。” 说着,弘历更是笑着道:“你一门心思想要女儿,这世上多的是事与愿违之事,当心到时候你一连生好几个儿子。” 弘昼连说不可能。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弘历会一语成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如今的弘昼看着眼前皱皱巴巴的小人,想着永琏也是自己的侄儿,自己这个当叔叔的总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便勉为其难伸出手道:“来,永琏,让叔叔抱抱。” 相较于当初抱安安时的小心翼翼,他如今抱起永琏时则熟稔很多,笑着道:“永琏,到时候你长大了可得乖乖的。” “若不然,我可是要揍你屁股的。” 弘历是无奈苦笑。 弘昼话虽如此,但心里也知道历史上的永琏并没有平安长大,如今心里更是暗暗道:小永琏,你放心,我会护着你平安长大的,若有人敢对你下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弘昼并不清楚历史上的永琏为何夭折,却也记得历史上这孩子长到了八九岁去世,按理说,这般大年纪的孩子已经立住,不会因为一场风韩或者疾病夺去性命。 他不光是这样想,甚至还将永琏身边伺候的人都调查了一遍,更是将这些人家里有几口人,做什么营生都调查的清清楚楚,更是专程训诫过这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若你们伺候的好,银子管够,若是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算弘历与富察·容月会放过他们,他也绝不会姑息。 惹得弘历都忍不住与弘昼笑着道:“……我看你这个当叔叔的比我们更上心,到时候定要两个孩子好好孝顺你,不过永琏身边的乳娘嬷嬷都是可靠的,你是不是太过于小题大做了些?”! 第 147 章 弘昼知道弘历话中的意思是什么,无非想着有些人是忠心耿耿,若自己对那些人太过于严苛,则会寒了那些人的心。 在对仆从这方面,弘昼一向是极其好说话的。 甚至当初弘昼亲事定下来,不少奴仆想着新福晋进门,弘昼院子定要添不少人的,所以四处打点,想要进弘昼的院子伺候。 如今弘昼却是一反常态,正色道:“哥,话不能这样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永琏身边伺候的人若不是心怀不轨,听到这等话自不会放在心上,若有人心怀不轨,正好也能敲打他们一一。” 说着,他是神色愈发凝重:“永琏是你的长子,也是嫡子。” “皇玛法年纪已经大了,阿玛太子之位已定,你是下一任储君人选,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永琏不是寻常的孩子,他一出生就会被所有人盯着,甚至被人忌惮……” 原本弘历面上端着笑的,可听闻这话却是笑意全无:“弟弟!” 便是他们兄弟之间可以畅所欲言,但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 比如说,储君之位。 比如说,多年以后一人为君一人为臣。 弘昼却冲着他笑了笑,甚至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哥,我这话又没有说错。” “我当着皇玛法的面甚至都这样说过,阿玛就咱们两个儿子,势必有一个会为储君的,难不成你还想着叫我继承大统?” 说着,他甚至开起玩笑来:“就算你愿意,你也得问问皇玛法和阿玛愿不愿意,问问大臣们和老百姓们愿不愿意。” “我若是他们,我定第一个不愿意。” “我并非鸿鹄,也没有大志向,所以,我愿意跟在你身边沾沾光,享享福,若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愿意像裕亲王辅佐皇玛法,十三叔辅助阿玛一样帮助你的。” 身在皇家本就比寻常孩子早慧,更别说弘历这个年纪在如今已是大人,已知道皇位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因为这个位置,他的那些叔叔伯伯们自相残杀。 因为这个位置,他的亲兄弟弘时错漏百出。 因为这个位置,他的阿玛蛰伏多年。 所以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般话会轻飘飘从弘昼嘴里说出来,小时候弘昼倒也提过,但他以为那是弘昼年幼不知事的缘故:“弟弟……” 弘昼面上笑意不减,道:“哥,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我说的都是实话!” “其实这么些年,也曾有人挑唆着要我去争一争皇位,说什么就算我们如今关系再好,来日却是君臣有别。” “但我想,不管过了多少年,哪怕我们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也是不会变的,是不是?” “是!”弘历重重点头,面上满是郑重:“这是自然。” 他一副担心弘昼不信的样子,正色道:“我可以发誓……” 弘昼笑了笑, 道:“发誓就不必了,我们拉钩吧。” 拉钩? 弘历还记得他们小时候玩过这个游戏,可如今他们都已为人君为人父了。 弘昼却是不管不顾,如小时候一样拉起弘历的手,正色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撒谎谁就是小狗……” 到了最后,两人面上都带着笑。 原本一个沉甸甸的问题顿时就变得轻松起来。 弘昼更是道:“再说了,我也不怕你对我不好,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不识字的时候,我曾忽悠你按过手印?” 弘历点点头,他曾好几l次与弘昼一起看过那字据,弘昼生怕他不记得这事儿,不认账了:“我记得,乳娘他们替你代笔,我在上头按了手印,说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时候画的押我也不会不承认的……” 兄弟两个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更是将什么储君之位,皇位忘的一干一净。 时间过的极快。 小永琏过了洗三,满月,等着小永琏快两个月的时候,就过年了。 如今大清在皇上的统治下是国泰明安,老百姓们丰衣足食,所以今年的除夕家宴办的都比往年热闹些。 弘昼一早就与四爷等人一路进宫,先是给了皇上请安,又带着吴扎库·明月去翊坤宫陪惠妃娘娘说了会话。 惠妃娘娘依旧是个喜欢热闹的,爱屋及乌,更是极喜欢吴扎库·明月,甚至越过了弘昼,如今拉着吴扎库·明月的手舍不得松开,絮絮叨叨与她说着些家常话。 说起来弘昼与吴扎库·明月的这门亲事,若不是惠妃娘娘的阴差阳错,还真的成不了。 惠妃娘娘一想到这儿,愈发觉得自己是他们的大媒人,更是担负起媒人的重任来,字字句句皆不离催生的话题。 吴扎库·明月是个性子好的,听闻这话只腼腆一笑。 不管惠妃娘娘说什么,她都轻声应是。 惠妃娘娘甚至不惜对吴扎库·明月倾囊相授,打算告诉她自己的生子秘方,如今便有意将弘昼打发走:“……本宫与明月有些私房话要说,你去找你皇玛法玩吧。” 这话像哄孩子似的。 也对,在惠妃娘娘这些长辈们眼里心里,弘昼不就是个孩子嘛? 弘昼知道惠妃娘娘这是有私房话要说,便笑应是,更是对吴扎库·明月道:“待会儿你与惠玛嬷说完话了,就差人告诉我一声,我过来接你。” 吴扎库·明月轻声应是。 惠妃娘娘笑的哟,眼角的鱼尾纹都成了褶子,用后世的话来说,简直是一脸姨母笑。 弘昼知道吴扎库·明月并非娇气之人,不过是他想着如今四爷身份不一般,若放吴扎库·明月一人在宫中行走会遇上刁难她的人。 吴扎库·明月到底是新媳妇,若真遇上这些人,有些话也不好说。 倒是他什么都不怕。 他明知惠妃娘娘误会了,却想着这是 无关紧要的小事,压根没必要解释⒐_[(,便转身下去了。 因今日是除夕,紫禁城皆是喜气洋洋一片,就连平素步履匆匆,面无表情的宫人们面上也增添了几l分喜色。 就连弘昼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些许。 他折身回到御书房时,皇上仍在看折子。 弘昼上前道:“皇玛法,今日是除夕,您就歇一歇吧。” 他想了想,道:“今儿天气不错,我陪着您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在他的努力下,皇上已是每天早晚都会喝一碗牛乳。 老人家得多补钙,晒太阳也是补钙的一种方式。 皇上却是摆手道:“晒太阳有什么意思?朕还有几l本折子没看完了……”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像小孩似的。 弘昼也担心皇上是在处理什么要紧的公务,也不劝皇上,是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就像逛集市似的。 他想的清楚,若皇上真的处理要紧事,定会沉浸其中,不会受他左右。 若皇上处理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则会分心。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皇上就放下手中的折子,没好气道:“你这样叫朕如何能够安心批阅奏折?” 弘昼却是微微叹了口口气:“我这不是无聊嘛?您又不肯陪我一起出去晒太阳……” 皇上无奈,只能放下奏折道:“晒太阳有什么意思?” 他老人家想了想,道:“既然你闲着无聊,朕就带你出去散散步吧。” 弘昼连声称好。 祖孙两个很快就穿上大氅,到御花园散步了。 外头的天儿虽冷,但两人皆身着狐皮大氅,暖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倒也暖和。 但架不住有些石头小路上有些滑溜,所以弘昼一直紧紧搀扶着皇上的胳膊,笑着到:“皇玛法,您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散散步,看折子看的时间长了会眼睛不舒服的。” “前些日子我教您的‘眼保健操’您可还记得?累了的时候可以做一做。” 皇上面上皆是笑容,忍不住道:“怎么,在你心里朕是老人家,这点事情都记不住?” “你叮嘱朕的这些事,朕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光如此,你上次与朕说要朕每日吃一把干果,朕每日也在照做。” “如今弘历已有了一儿一女,安安也好,还是永琏也好,都生的活泼可爱,朕还没看到你的孩子出生,还没抱过你的孩子,可得爱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万一到时候你的孩子与你一样,像个泼猴似的,朕若是身体不行,可抱不住他们,你说是还是不是?” 弘昼听了这话是忍不住直笑:“您说的极是。” “我本就对生孩子一事不着急,如今听您这样说,我是愈发不着急了。” “如此一来,您会愈发保重您身子的。” “到时候等着您八九十岁了,我整日带着孩子们进宫来给您请安好不好……” 皇上是哭笑不得,像弘昼小时候一样点着他的脑门子道:“你啊你,叫朕怎么说你才好,都是当丈夫的人了,怎么像长不大似的?” 弘昼面上带着笑,认真道:“我就算一十岁,三十岁,四十岁……在您跟前那都是小孩子。” 祖孙两个说着话,微风吹来,将他们的笑声吹的远了。 皇上也好,还是弘昼也好,都觉得这一刻真真是时光正好。 (大结局)! 第 148 章 番外 皇上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八十一岁高龄时,居然会有大臣前来畅春园找自己告状。 说起来皇上可谓历史上难得高寿的君王,即便到了这般年纪,仍是精神颇好,纵然耳朵有些聋了,眼睛有些花了,但仍是心中有沟壑。 不过他老人家向来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如今已将大半公务都交给了四爷,自己俨然有几分太上皇的架势。 甚至他老人家想着如今自己在世,叫弘昼也跟着多历练一二。 弘昼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如今他老人家已这般年岁,只怕无多少时日,而弘昼也是当阿玛的人,总不能只会抄家和做生意吧?虽说他老人家觉得弘昼这两项本领别说在京城无人可与弘昼匹敌,就连在大清,都找不出几个比弘昼更厉害的。 但技多不压身嘛! 所以三个月之前,皇上就下令将弘历封为宝郡王,将弘昼封为和郡王,各自给这两个孙儿安排了差事。 以至于到了夏日在畅春园避暑时,皇上身边没有弘昼陪伴,多少有些不适应,更是与魏珠道:“……每年夏天弘昼都会陪着朕在畅春园一起住些日子,今年夏天他领了差事,忙的很,没有他在朕身边,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魏珠也连声称是:“别说皇上您这样觉得,奴才也是这样觉得的。” “弘昼阿哥不在,屋子里一点都不热闹,哪里都是冷冷清清的。” 皇上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极是,特别是这几年朝中大事都交给了老四,朕愈发无聊……” 他老人家正说着话,陈顺子就前来通传,说是讷亲求见。 讷亲乃是获封一等功的军机大臣,颇得皇上与四爷看重。 皇上听到这话,是微微一愣:“难不成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儿?今日一早老四才送了请安折子过来,说是朝中一切都好。” 陈顺子窥了眼皇上,想了想,低声道:“皇上,奴才瞧着讷亲大人是哭着来了,额上还有一块是青的,应该不是因朝中大事过来……” 皇上听到这话是愈发狐疑,只要陈顺子将人请进来。 讷亲一进来就开始哭天抢地,连连道:“皇上,您一定要给奴才做主啊!” “奴才活到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这般丢脸……” 便是皇上已老眼昏花,也觉得讷亲太过于夸张,便开门见山道:“你都哭了这么半天了,说吧,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说清楚,朕哪里能给你做主?” 听讷亲娓娓道来,皇上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老九被圈禁后,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了做生意能够赚银子。 讷亲也是其中一个。 只是弘昼如今又是开饭馆又是开腊货馆,又是开金楼银楼,甚至连成衣铺子,茶楼……都有所涉猎。 旁人见了,愈发眼红。 可眼红归眼红,架不住弘昼每间铺子都物美价廉,旁人拍马都及不上。 但讷亲却是例外,他出身不凡,颇有实力,眼瞅着弘昼所开的饭馆里今日推出松鼠桂鱼,明日他的酒楼里就推出松鼠鲫鱼,弘昼所开的银楼里设计出一支攒珠点翠珍珠簪,下个月他的银楼里就设计出一支攒珠点翠宝石簪……用弘昼的话来说,这活脱脱一跟屁虫。 可讷亲已年逾六十,在如今已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想着自己多活一日是一日,多给后代们留些银子才是要紧事,所以也不管旁人如何看他议论他。 说起来弘昼与讷亲已是结怨已久。 这一日弘昼的饭馆刚推出青花椒椒麻锅底,不出半个月,讷亲所开的酒楼也推出了如此锅底。 寻常人都讲究闷声发大财,若讷亲低调行事也就罢了。 偏偏这人是个不知道轻重的,知道弘昼名声,担心弘昼为难,一日下朝后便当着众人的面前去与弘昼赔不是。 这讷亲字字句句皆说自己家中人多,用银子的地方也多,仿佛家里等着米下锅似的。 弘昼向来不喜欢讷亲。 一来是因这人年轻时与老八,隆科多,年羹尧等人蛇鼠一窝,是个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吹,也正是靠着他这份本事,所以家族一直长盛不衰。 二来是生意上屡次跟风一事,你跟风就跟风吧,跟的未免也太快了些,且桩桩生意都跟,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三来是讷亲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狼,光是妻妾加起来都有二十多人,儿子女儿加起来更是有五十多人,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人人提起他来只会戏谑一声他是个多情之人,偏偏他极重男轻女,将女儿当成了货物一般。 但眼瞅着讷亲一把年纪与自己伏低做小,弘昼也不会为难,便淡淡道:“……您这话说的就过了些,打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各凭本事,我们想出各种好主意是本事,您那铺子跟风跟的那样快也是本事,又何来请罪之说?” 讷亲连连称是,更是笑着道:“弘昼阿哥真是大人有大量,难怪您福晋一连几胎都生了儿子!” 他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恳切。 毕竟在他看来,女儿就是那赔钱货,生了不如不生。 但这话落在弘昼耳朵里,仿佛就成了讷亲故意在笑话他,挑衅他。 毕竟熟悉弘昼的人都知道,弘昼一直都很喜欢女儿,对待弘历长女安安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并非他不喜欢自己那几个糟心儿子,只是弘昼觉得相较于儿子,女儿香香软软,听话懂事,多好啊! 当时弘昼一听到这话就是脸色沉沉,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讷亲是愈发诚恳:“自然是千真万确啊!” 说着,他更是絮絮叨叨起来:“我隐约也听说过您喜欢女儿,嘿,叫我说这女儿生了有什么用?生她们养她们一场,到时候却要去伺候别人,哪里有儿子好……” 他觉得弘昼这样好的一个人,得掰正弘昼的思想,让弘昼清晰认识到女儿就是赔钱货 。 弘昼见讷亲将女儿贬的是一文不值,甚至说出有些贫寒的老百姓卖女没什么不对之类的话,惹得弘昼是忍无可忍,激情开喷。 弘昼先是斥责讷亲做生意毫无人品,就算真的要抄他饭馆的菜品也该有所改动,而不是抄个四不像。 接着,弘昼再说讷亲宠妾灭妻,对待妻子心狠手辣。 最后,弘昼更是说讷亲枉为人子,毕竟讷亲也是由女人生出来的,凭什么说女儿是赔钱货? 这些年下来,弘昼的性子还是与小时候差不多,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得说尽兴才是,一番话下来,呛的讷亲是毫无招架之力。 偏偏这时候是刚下朝不久,来来往往的大臣们不断,很快就围过来凑起热闹来。 讷亲只觉得活到这把年纪,老脸都要丢完了。 好在有个与他交好之人偷偷送信给了四爷,想着如今皇上不在宫中,唯有四爷能够镇得住弘昼。 四爷很快就来了,瞧见这一幕只轻描淡写说了弘昼几句,又转头与讷亲赔不是。 虽说是赔不是,但话里话外皆是一副“弘昼这孩子向来不懂事,你就别与他一般见识”的架势,毕竟四爷对讷亲也是印象不大好,总觉得这人是仗着祖上蒙荫,并无真才实学。 讷亲回去之后躺了一宿都没睡着,思来想去只觉得弘昼父子简直欺人太甚,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皇上听到最后,是微微皱眉。 他老人家觉得讷亲年纪大了,却是愈发糊涂,便道:“……讷亲啊,朕还以为是什么事了,原来是这等事。” “就这等事,也值得你大费周章从京城到畅春园找朕告状?” 讷亲是见识过皇上偏心的,如今对皇上这话是一点都不意外,哭天抢地道:“皇上,您话可不能这样说啊,奴才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有这般丢脸过。” “奴才的先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奴才辱没了先祖的名声,哪里还有颜面活在世上?” 他是越闹越起劲,如今更是站起身要去撞柱子:“叫奴才死了算了,奴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自不能眼睁睁看着讷亲撞死在自己跟前,便无奈道:“好了,朕罚他就是了。” 讷亲的眼泪戛然而止,忙道:“皇上打算如何罚弘昼阿哥?” 他还是有点不相信的。 皇上想了想,道:“弘昼向来最喜欢银子,既然如此,朕就罚他半年俸禄,你觉得如何?” 半年俸禄? 如今官员们都不靠俸禄过日子,更别说弘昼这个皇孙。 他还想再说话,谁知道皇上就再次开口道:“如此惩治弘昼肯定是万万不够的,魏珠,你传朕的旨意,命弘昼接旨后即刻动身来畅春园听朕斥责,一刻都不得耽误。” 正好他老人家好些日子没看到弘昼,早就想弘昼了:“讷亲,这下你可满意了?” “弘昼就算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也是太子之子,是皇孙,难道你还想逼着朕严惩他不成?如此丢的是朕的脸面,是皇家的脸面!”! 第 149 章 番外 这话说的讷亲是腿肚子一软,才被魏珠扶起来的他差点又跪了下去:“奴才不敢……” 皇上神色淡淡,道:“既然不敢,那就下去吧。” “朕向来公允,在朕看来,这件事弘昼有错,你也不是一点错没有。” 您公允? 讷亲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若是您公允的话,只怕这天底下就没有偏心的人了。 但他心里就算再不痛快,却也只得乖乖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皇上就开始隔一会问魏珠话了:“魏珠啊,你派人去告诉弘昼了吗?” “魏珠啊,你说派去传话的人到了吗?” “魏珠啊,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弘昼怎么还没来?” …… 一句句话问的魏珠简直没办法回答,只能皇上问一句,他就差人去看一看。 在皇上的翘首企盼下,三个时辰后,弘昼总算来了。 如今弘昼已是二十五岁,身姿挺拔,眉目俊朗,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更别说因他常年练习骑射,身上半点文弱气质都没有,浑身上下反倒有种英姿飒爽的气质。 皇上看到弘昼这一刻起,好像有点明白一个个大臣为何热衷于给弘昼娶侧福晋纳妾。 只怕一个个也想要给弘昼当岳丈了! 弘昼面上含笑,请安道:“皇玛法!” 他似是半点不知道皇上是为何找他过来,一开口就道:“今儿天气可真热啊,我一路骑马赶来,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说着,他更是看向魏珠,熟稔道:“魏公公,可有绿豆汤?若是没有,酸梅汤也成。” “最好是冰湃过的,若不然不解暑。” 魏珠应了一声,就打算下去安排。 谁知道弘昼又道:“现在已是傍晚,今天我肯定来不及回去的,索性就在畅春园住下好了。” “也不必替我安排别的院子,帮我在这院子里收拾一间出来就行。” “我好些日子没看到皇玛法了,正好陪着皇玛法说说话。” 说着,他更是道:“哦,对了,我记得这个时候的稚鸡味道不错,魏公公也要厨房准备些稚□□。” 他还是与小时候一样,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皇上瞧见他这般模样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你难道不知道朕找你来是什么事儿?” “知道啊!”此时的弘昼已拿起果盘中的银叉吃起蜜瓜来,正色道:“不是讷亲找您告状了吗?也是如今的讷亲运气好,要换成前几年,他年轻些,我怕是就要忍不住动手揍他了。” “在他口中,这女儿连牲口都不如。” “如今明月有了身孕,他说什么不好,说最好明月这一胎生一对双生子儿子,呸。真是乌鸦嘴!” 一说起这件事,弘昼就来气。 如今他已经有了三个儿子。 这三个儿子分别叫做永瑛 ,永璧,永瑸。 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是皇上所赐。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毕竟依他所想,若是儿子这名字就叫招妹,念妹,盼妹。 皇上一听这话,自然忙不迭给重孙儿赐名。 虽说弘昼知道名字是伴随自己一生的大事儿,有些想法是天马行空,只能想想而已,但架不住在皇上等人看来,弘昼这性子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如今这三个小崽子一个比一个顽皮,大有一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一想到这事儿,弘昼心里就难受:“想当初安安出生之后,哥哥见我喜欢女儿,就曾打趣过我,说可别到时候我得了一窝儿子,没想到这好的不灵坏的灵,真的叫他说中了。” “您不知道,我前天夜里刚回去,就感受到了妖风阵阵,刚走没几步,不仅看到有鬼火飘过,还有鬼在叫……若换成寻常人,早就吓得够呛,可我大概知道是永瑛他们几个在捣鬼。” 当着皇上的面,他就差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当年就是我小时候也没这样顽皮过。” “我要是敢装鬼吓唬阿玛,阿玛大概会将我关到天荒地老。” 说着,他更是道:“偏偏我将那三个小崽子抓出来后,他们还大言不惭说看我最近当差太辛苦了,吓一吓我,让我放松一下。” “您说说,您说说,哪里有这样帮人放松的吗?” “皇玛法,您就留我在畅春园住几日吧,叫我喘喘气,松快几日。” “不过也不能在畅春园住太久,明月如今有了身孕,我得回去陪陪明月,免得她一个人太无聊了……” 皇上被他逗得直笑,想着他那三个儿子简直一个比一个顽皮,将弘昼这个前浪拍在了沙滩上。 但皇上耐着性子道:“可不管怎么说,讷亲都是朝中老臣,一大把年纪了,你当众落他的面子,他哪里受的住?” “万一方才他动真格的要寻死,你身上岂不就背上人命了?” 说来说去,他老人家还是在担心弘昼。 弘昼却笑着道:“您放心吧,就讷亲这等没皮没脸的是雷声大雨点小,哪里会动真格的?” 说着,他像是想起要紧事道:“对了,您说您要罚我半年俸禄,我无话可说,毕竟讷亲来您面前状了状,若您不罚我,他哪里会答应?”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只是您也知道,永瑛那三个小子简直就是吞金兽,马上明月又要生了,我正是缺银子的时候。” “这半年的俸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是能给你重孙买好些玩具和零嘴了……” 他并不在意这半年的俸禄。 只是他一想到讷亲私下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得很。 皇上没好气道:“就你还好意思说人家讷亲没皮没脸的?你既知道朕不松口罚你,他不会罢休,那朕倒是问问你,朕若是不松口,你可会罢休?” 弘昼想都没想,理所当然道:“我自然也不会罢休的。 ” “我会一直缠着您,直到您松口为止。” “再说了,明明是讷亲有错在先,我是被迫的,这件事明明是他错处更多……” 皇上看他这架势就明白过来,直摆手道:“好了,朕知道了。” “既然如此,过两日你回去时朕就赏你两样宝贝好了,朕送出去的宝贝可比你那半年俸禄值钱多了。” 弘昼是连声道谢:“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了。” 说着,他指了指碟子里的蜜瓜道:“这蜜瓜味道不错,只是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如今您年纪大了,您可不能吃冰湃过的果子,当心肠胃受不了。” 皇上无奈摇摇头道:“这蜜瓜并未用冰湃过,而是切开端上来之前用井水镇过的。” “你放心,你交代朕的事儿,朕都记得了。” 皇上又问起永瑛这三个孩子近况如何。 隔辈亲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他老人家本就偏疼弘昼,如今重孙中自然最喜欢弘昼的孩子。 弘昼提起这三个糟心儿子是爱恨交加,直道:“如今我将永瑛丢到了宝郡王府,叫哥哥与永琏帮着管教。” “永壁向来和永瑛关系好,也闹着去了宝郡王府。” “至于永瑸,前些日子您派了两个谙达下来,专门教他骑射,如今他也不跟着两个哥哥厮混,夜里做梦都说要成为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所以这些日子呆在府中跟着谙达学习骑射了……” 别看弘昼说起自己几个孩子来嫌弃得很,但他眉眼中的笑却是不会骗人的。 他与从前每次见到皇上一样,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从自家那三个糟心儿子,说到了弘历的四个儿女,再说到四爷最近身子不比当初,他这个当儿子的日日不嫌辛劳往太子府跑,就为了监督四爷有没有好好睡觉,最后更是得意洋洋道:“……阿玛还交代苏培盛若是他熬夜了不准告诉我,可他也不想想,我这么聪明,什么事能瞒得过我的眼睛?阿玛又不是那等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他有没有熬夜,我第二天一眼就看出来了。” “后来夜里我闲来无事就去突击检查,果然叫我抓到了阿玛熬夜,我对他说,若是他再熬夜,我就来告诉您!” “阿玛这才收敛几分,您说,我做的是不是很对?” 他并不记得四爷到底活到了多少岁,隐约却知道比起皇上,四爷并非长寿之人。 皇上微微颔首,正色道:“你说的极是。” “人活世上,身体康健才是立世根本,若是身子不好,什么都是白谈。” 祖孙两个在这方面达成了一致。 等着魏珠带人摆了饭,弘昼瞧见稚鸡是胃口大开,笑着道:“皇玛法,今儿菜不错,我陪着您喝几杯?” “我觉得去年畅春园的梅子酒味道不错。” 祖孙两个又是一拍即合。 稚鸡是用葱油烧的,配上好几样蘸水,瞧着就觉得食欲大开。 弘昼率先给皇上夹了一个鸡腿,笑着道:“……还记得小时候每年除夕家宴时,我见着叔伯兄长们陪您喝酒就羡慕得很,所以闲来无事就喜欢招呼您喝几杯。” “时间可真快啊,小时候我赖在乾清宫撒娇,一转眼我都能陪您喝酒聊天了啊!”! 第 150 章 番外 祖孙两个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这一刻,他们不是皇上与皇孙,而只是普通的爷爷与孙子,是好朋友,更是忘年交。 几杯酒下肚,两个人更是畅谈天际。 若非弘昼担心皇上身子受不住,劝皇上早早去歇下,他定要拉着皇上说话说到半夜的。 当天晚上,弘昼就歇在了皇上所居的院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弘昼每次和皇上住在一起就觉得很安心,很放松,因为他知道,不管旁人如何污蔑他,不管他做了什么错事,皇上总是会无条件站在他这边,相信他,保护他的。 翌日一早,弘昼醒来时,皇上已在院子里打五禽戏了。 皇上这套五禽戏也是弘昼教他的,每日早晨起来打一套五禽戏,身子骨能舒展不少。 弘昼站在廊下看着皇上。 这眼神有点像当年他练骑射,皇上那欣慰的眼神一样。 等着弘昼陪皇上用过早膳,弘昼就道:“皇玛法,我原本打算陪您用过午膳再回去的,可我昨日听魏公公说这附近有个庙求子孙很灵的,我想过去拜一拜。”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原先他可是从来不信这些的,如今为了得一个女儿,可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您放心,如今我虽领了差事,但我的差事却是办的又快又好,隔几日给自己放个假也是可以的,到时候我就过来看您,就算您没说,我知道您肯定也是想念我的,是不是?” 皇上却不大愿意承认,板着脸道:“谁说的?如今你也是三个孩子的阿玛了,自然是差事要紧。” 这话弘昼会信吗? 他自是不信的。 他又陪着皇上说了会话,这才离开。 是魏珠送他出门的,一路上魏珠更是笑道:“……您是不知道,皇上知晓您昨日要来,不知道多高兴了,隔一会就问奴才您怎么还没来。” “皇上方才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怕您耽误了是差事。” 弘昼笑道:“魏公公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的。” 也就是前些日子他刚领了差事,尚没有上手,所以忙的是脚不沾地,没时间来看皇上。 他向来聪明,如今差事已上手,自然能抽出空来看望皇上的。 这话一说完,他是直奔庙宇而去。 这一次,弘昼比从前每一次烧香拜佛都要虔诚,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后,跪地上香,认真道:“请佛祖保佑明月这一胎怀的是个女儿。” “当然,前提是要母女平安。” “实在不行,那就保佑明月平安……”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为保险起见,报上了自己与吴扎库·明月的名字,生辰八字,家庭住址……就怕这世上有同名同姓之人,佛祖保佑错了人。 如此忙活一阵,他才回去。 弘昼一回去,率先看望了吴扎库·明月。 如今吴扎库·明月已有八个月的身孕,纵然她已是三 个孩子的额娘,但因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起来不仅不显憔悴,反倒如一朵开的正好得芍药花,比从前更加貌美动人,因弘昼无侧福晋与侍妾,京中人人提起她来都羡慕不已。 毕竟当初不少人等着看吴扎库·明月得笑话,毕竟弘昼是什么性子在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世上得男人就没有不好色得,众人只想着以弘昼那性子,若真的再喜欢上哪个女子,肯定是要娶进门的。 谁知道这些人的如意算盘却是落了空。 吴扎库·明月一听说弘昼回来的消息就迎了出来,关切道:“……没事儿吧?我听说了你与讷亲大人的事,十分担心了。” 弘昼握着她的手,含笑道:“没事。” “皇玛法对我如何,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皇玛法哪里舍得责怪我?” “我昨天不是差小豆子与你说过了吗?早知这样,我就不将这件事告诉你了,免得你担心……” 说着,他就扶着吴扎库·明月的手走了进去,关心道:“昨天有没有不舒服?孩子可有闹你了……” 他絮絮叨叨问了一大堆。 吴扎库·明月一一作答,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她并没有不舒服。 其实吧,到了怀孕中期,是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的,很多时候若非刻意想起,简直就不记得自己怀有身孕了。 但弘昼还是很心疼吴扎库·明月的。 其实早在他们的长子出生后,他见着吴扎库·明月饱受产子之痛,就说说不愿吴扎库·明月再生,可惜吴扎库·明月很喜欢孩子。 吴扎库一族子嗣众多,光吴扎库·明月这一房的兄弟姐妹足足就有八个之多,用她的话来说,从小到大家里都是热热闹闹的,若有个什么事,家中兄弟姐妹也能互相帮助,若是可以的话,她恨不得想生个十个八个。 她是真心喜欢孩子,不光喜欢自己那三个糟心儿子,甚至对安安与永琏等人也是视若己出。 弘昼却是下定决心,等吴扎库·明月生完这一胎后,一定不能再生了。 这世道虽不像后世一样有那样方便的避/孕方式,但身在皇家,很多事情做起来就容易许多。 夫妻两人说了好一会话,正说的起劲时,小豆子就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忙道:“……皇上派人赏东西来了。” 弘昼是一点都不意外,出去接旨。 皇上是了解弘昼的,赏下来一尊白玉求子观音,还有一柄翡翠玉如意,想必也是希望弘昼所求能够得偿所愿。 弘昼连声谢恩。 等着宣旨的人一走,弘昼就吩咐小豆子道:“……将我得了这两样宝贝的事儿宣扬出去,别人知不知道无所谓,一定要传到讷亲耳朵里去。” 哼。 他定要好好气一气讷亲。 说起来自隆科多被皇上处置后,他已经许多年没碰上过这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老绿茶了,只怕这些人都已忘记当年他弘昼在京城的赫赫威名。 这 等事,他可是半点不带怕的。 他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孙,他怕谁? 在小豆子的推波助澜下,很快京城上下就知道皇上又赏了两件宝贝给弘昼。 不知道的人直说和郡王圣宠不衰,知道的人清楚皇上偏疼弘昼,罚了弘昼半年俸禄,却又在别的方面弥补了弘昼。 一时间,讷亲成为了京中笑柄。 人人都说讷亲聪明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老了却是糊涂起来,就连当年聪明如隆科多,年羹尧等人都不是弘昼的对手,他又算得了什么? 京城众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一个个见皇上这般态度,再想着讷亲一日比一日糊涂,对讷亲是敬而远之。 很快,讷亲在京中就无人敢搭理。 以至于他的那些铺子光顾的人也少了。 达官贵人开铺子,讲究的就是个人脉,捧场的人多了,生意就好了,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知道他得罪了和郡王,谁还敢去他的铺子里光顾? 其实吧,若讷亲迷途知返,登门与弘昼服软或赔个不是,以弘昼如今的性子这事儿也就算了。 毕竟如今的弘昼也是当父亲的人,沉稳了不少。 再说了,他怎么着也得给那三个糟心儿子做个表率才是。 可也不知道是讷亲糊涂,还是人老了,将面子看的比天还重要,就犟着与一个劲儿与弘昼作对。 讷亲见着铺子里的生意不好,所以就打起了价格战。 弘昼推出的新菜式卖一钱银子,那他推出的新菜式就卖半钱银子,亏钱赔本都不在乎。 弘昼金楼里的金银珠宝卖二两银子,那他铺子里的金钗银钗就只卖一两银子。 …… 一时间,讷亲铺子里的生意是如火如荼。 好几个掌柜的都前来与弘昼汇报这件事,一个个是愁眉苦脸,恨不得落下泪来。 要知道弘昼不光对小豆子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好,对这些管事们也是出手大方得很,更是早早给他们实行了“分红制”,铺子生意越好,这些管事们赚的越多。 所以,这下管事们怎么高兴的起来? 甚至管事们还担心这些日子铺子生意入不敷出,弘昼会克扣他们的工钱。 谁知道弘昼不仅不伤心难过,甚至还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不必担心,咱们铺子这么多,这么些年赚的不少银子,别说维持个年把可以,哪怕讷亲再这样闹十来年我都是不怕的。” 说着,他更是看向其中一个大管事道:“方才您说咱们也要适当降价,这个法子我并不赞同。” “咱们本就做的是薄利多销的生意,赚不了多少钱,若真的一味降价,到时候等着讷亲的铺子垮了,咱们的铺子也要黄了,这样岂不是给旁人做嫁衣?” “我倒是要看看,讷亲到底能撑多久!” 他可是一点都不慌的。 这就像是后世商业大战似的,谁先绷不住,谁先搞大动作,谁就死的快。 他好生安慰了一众管事们一番,甚至还说今年年底的年终奖到了依旧不变,一众管事们这才欢天喜地地走了。 时间过的极快。 到了吴扎库·明月快要临盆时,讷亲的铺子是一个个倒闭了,管事们接二连三前来郡王府报喜,可弘昼却高兴不起来,整日为吴扎库·明月担心,哪怕太医好多次与他说过,说是吴扎库·明月已诞下过三胎,经验丰富,且身子康健,定会平安无事的。 但弘昼还是十分担心,日日与老天爷祈祷一定要保佑吴扎库·明月与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 他还贪心的许下愿望。 老天爷啊,若是能再保佑明月这一胎是个女儿就好了。 若能够如愿,我就再拿出三万两银子赈灾行善!! 第 151 章 番外 在弘昼的提心吊胆中,吴扎库·明月终于生了。 这一胎产程极顺。 弘昼正在外间徘徊踱步,稳婆就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婴儿走了出来。 稳婆也是在和郡王府中接生多次的老人儿了,自知道弘昼与吴扎库·明月的心思,知道他们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如今脸色沉沉。 吓得弘昼连孩子都没急着抱,一开口就道:“可是明月不好了?” 稳婆忙道:“不是,不是,郡王妃好得很!” 弘昼悬着的一颗心依旧没放下去,又道:“那可是孩子不大好?” “也不是。”稳婆见着不光是弘昼围了上来,郡王府三个小阿哥也围了上来,一个个都期盼的看着她,话到了嘴边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只低声嗫嚅道:“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话都说到这份上来了,父子四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年纪最小的永瑸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委屈巴巴道:“呜呜,是弟弟,居然是个弟弟,我想要妹妹,我想要妹妹……”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弘昼就一巴掌不轻不重拍在这糟心儿子头上,呵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弟弟怎么了?弟弟就不是你额娘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吗?” “今日就算了,若以后再叫我听到你说这等话,信不信我揍你?” 小小年纪的永瑸惊呆了。 虽说他阿玛经常说要揍他的话,但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说的这样严肃。 瞧着不像是光打雷不下雨的样子,应该是又打雷又下雨。 就连永壁和永瑛两个顽皮孩子也难得正经起来,教训起这个不懂事的弟弟来,惹得小小年纪的永瑸委屈极了,抽抽噎噎道:“我自然是在乎额娘的,我这不是听说额娘没事,所以才感叹妹妹变成了弟弟吗?” “我,我最喜欢的就是额娘了!” 弘昼父子三人脸色这才好看几分。 如今弘昼已经进去探望了吴扎库·明月,安慰了吴扎库·明月几句,见她虚弱,喂她喝了些白粥,见她睡下这才出来看刚出生的幼子。 他在内间听到两个大糟心儿子训斥小糟心儿子,再听到小糟心儿子的话,觉得这三个糟心儿子也没有白养,如今抱着襁褓中红红皱皱的幼子,觉得心情也还是挺不错的。 他更是对着永瑸小声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想要妹妹,我们谁不盼着你额娘生妹妹?” “只是弟弟已经生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你哭也没用啊!” “更重要的是,额娘才生产完毕,正是虚弱的时候,你说她听见这话会不会伤心?” “这是她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是你们手足,你们得爱护他,疼惜他才是,记得了吗?” 三个糟心儿子难得听话懂事,齐齐点了点头,连连应是。 惹得弘昼更觉欣慰。 可下一刻,弘昼就听到永瑸开口发问:“阿 玛,若是额娘实在生不出妹妹来,不如叫额娘给我们生一只小狗吧?” 永瑸的话还没落下,永瑛就道:“不,我不喜欢小狗!” “要额娘给我们生只小猫吧!” “我喜欢小猫!” 谁知道永壁却正色道:“不,我不要小狗和小猫,要额娘生一只梅花鹿出来……” 弘昼惊呆了。 他眼瞅着三个糟心儿子即将又是要这等莫须有且不会发生的小事争的脸红脖子粗,一个眼神扫过去,小豆子就连忙将三个小祖宗“请”了出去。 弘昼抱着幼子,戳了戳他那皱巴巴、胖嘟嘟的小脸蛋,认真道:“你就不叫什么‘招妹’,‘盼妹’之类的小名了,你就是咱们家最小的一个孩子。” “你额娘怀你们,生你们太过于辛苦,就不让她生孩子了。” 他想了想,道:“索性你的小名就叫铁锤吧。” “这名字好,贱命好养活。” 怀中的小婴儿恰好皱了皱眉,似乎在表达对这个名字的不满。 弘昼再次戳了戳他胖乎乎、皱巴巴的小脸,认真道:“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铁锤这名字多好听啊,刚强且有力量,可以敲打世间万物,饱含了我这个当阿玛的对你的期翼,希望你长大后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他才不会说当初想女儿的大名和小名想了整整三个月了。 为此他翻遍了各本书,远比小时候念书时勤奋多了。 只可惜,那些名字都用不上了。 说归说,笑归笑,但弘昼这个阿玛当的也是挺称职的,如今抱着小铁锤去见一见乳娘。 他刚行至廊下时,就听见剩下三个糟心儿子为额娘下一胎生什么而争执。 小小年纪的永瑸更是口出狂言:“……大哥,二哥,我们别争了。” “我听阿玛说起过大象,云南那一带有大象,说是大象有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鼻子,等着大象长大后我们还能坐在大象身上。” “我看不如这样吧,要额娘给我们生一头大象好了,等着大象弟弟长大后,我们四个人就可以骑在它身上了。” “永琏堂兄有姐姐有妹妹,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可是有大象弟弟,到时候不让他骑就是了!” 他这话一出,得到了永壁与永瑛的一致认可。 弘昼忍不住微微摇摇头。 虽说他知道男儿家的晚熟,却没想到这三个糟心儿子这样晚熟,一个个像小傻子似的。 等着弘昼敲打完几个乳娘后,几个乳娘是连连保证,定会对小阿哥尽心尽力的。 弘昼正微微颔首,就有小太监通传说是太子爷送了赏赐下来。 四爷听说弘昼又“喜”得一子后,是面上笑意不断。 呵。 总算能叫这小崽子领略到当初他养儿子的不容易了。 正因为他太了解弘昼的性子,知道弘昼一个兴起,说不准又会 给小孙儿取个什么糟心名字,所以送赏赐的同时,也送过来一个名字,给小孙儿取名“永瑍”。 瑍。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151 章 番外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表示玉有纹彩。 这等隐晦且高级的取名方式,很符合四爷的做派。 弘昼连声道好,想着不用麻烦自己给幼子取名了。 若他知道四爷是担心皇上来不及给他取名,他自己胡乱取个名字,到时候就算皇上给孩子取名也来不及,定会心中怀疑自己的。 难道在旁人眼里,他就是如此不着调的一个阿玛吗? 呵。 别说,还真的是! 很快,耿侧福晋与弘历等人的礼物就送到了。 甚至永琏等人亲自过来了一趟,专门探望小弟弟。 而弘昼等着永琏等人过来后,则去探望吴扎库·明月了。 他握着吴扎库·明月的手,柔声道:“方才我仔细想了想,我对讷亲重男轻女的行径瞧不上,可从前我那行径不是与讷亲一样吗?” “重男轻女不对,这重女轻男也是不对的。” “你别看我平日里是挺嫌弃这几个孩子,但我心里可是很喜欢他们的。” 吴扎库·明月可一点不担心弘昼不喜欢刚出生的小儿子,毕竟弘昼整日嘴里说的是一回事,可行动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刚生产完的吴扎库·明月虽有几分虚弱,但靠在弘昼怀里的她却是面上带笑,轻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京城上下谁不说你是个好阿玛?不少人都觉得男主外女主内,孩子还小,教育孩子都是额娘的事儿,可我却觉得若想孩子茁壮成长,阿玛与额娘都是要一块努力的……” 弘昼连连应是。 他抛下四个儿子,专心陪起吴扎库·明月来。 在这方面,他向来格外注意,他可是知晓后世有不少妇人刚生产就得了产后抑郁症,就是因为对产妇关心太少。 每次吴扎库·明月要他多看看儿子们,他都正色说什么“孩子有乳娘管着”之类的话。 这等好丈夫,京城众人不羡慕都难。 弘昼陪了吴扎库·明月一天一夜。 翌日一早,他正陪着吴扎库·明月用早饭呢,就听说宫里来人了。 弘昼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他每个孩子出生,皇上都赏赐东西下来了。 这一次,皇上依旧赏了不少东西下来。 不过前来送赏赐的陈顺子更是道:“……真是贺喜您了。” 说着,他更是小声道:“皇上昨日一听说您又喜得幼子,所以就回京来了,说请您去宫中坐一坐了。” 这话说的弘昼微微愣了愣:“皇玛法怎么突然回来了?” 虽说紫禁城是个好地方,但比起畅春园来却还是差了些许的,以皇上这个年纪,整日在畅春园住着自然是更好些的。 陈顺子轻声道:“说起来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宫了,这次回宫是想着您一直想女儿,这次又没如愿,担心您心情不好,所以专程回宫了。” “昨日干爹劝皇上说皇上年纪大了,不宜舟车劳顿,不如派人请您到畅春园来。” “您猜皇上说什么?皇上说您虽看起不大着调,但却是个好丈夫,郡王妃刚生产完毕,皇上宣旨,您肯定会去畅春园的,但心里却放心不下郡王妃,既然如此,还不如皇上回宫……” 说着,他更是满脸都是笑:“皇上对您啊,可真是好的没得说!”! 第 152 章 番外 皇上对于弘昼的好,弘昼是从未怀疑过。 但他却是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对自己如此上心,感动的同时不免又觉得有些愧疚,皱眉道:“都是我的不是。” “陈公公,下次若再有此等情况,你们一定要劝住皇玛法,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这般舟车劳顿,若皇玛法身子有个不舒服,那全然都是我的不是。” 陈顺子听闻这话自是连连应是。 但他却是心里清楚,就皇上这性子,他老人家决定的事,又有谁能劝得住? 弘昼与吴扎库·明月说了一声,换了身衣裳后,就去了乾清宫。 说起来,自皇上年后搬去畅春园后,他已经大半年都没来过乾清宫了。 即便这样久没来,弘昼再次踏足乾清宫,仍觉得威严且亲切,一进来就见到皇上坐在炕上喝茶,炕桌上摆着他爱吃的蟹粉酥,酥油鲍螺,硕大且圆滚滚的枇杷……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还有皇上那慈爱的笑容。 弘昼上前与皇上请安:“皇玛法……” 在畅春园,皇上永远都是一身粗布麻衣,虽威严仍在,但在弘昼看来就是个慈爱的老头儿。 但到了乾清宫,难免会有前来请安禀奏的大臣,皇上换了一身常服,看起来十分有精神。 他老人家看到弘昼时,脸上是笑容愈盛,直道:“弘昼来了?快坐吧!” 说着,他老人家又道:“朕收到你的喜报了,知道你又添了个儿子,说是老四已经为这孩子赐了名字。” “永瑍,这名字倒是不错。” “其实啊,生儿生女都是无所谓的,若是你真喜欢女儿,从哪个宗亲家里抱一个女儿养着就是了,孩子打小养到大,与亲生的无异。” “再说了,你不是向来很喜欢安安吗?你从小看到大的侄女,这不是与你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嘛……” 他老人家历经无数事,如今为了安慰自己一心求女的孙儿,可谓是搜肠刮肚。 听到最后,弘昼忍不住笑了起来:“皇玛法,这个道理我都明白的。” “孩子都生了,难不成我还能不要?” “难不成我在您心里就是这样受不住一点挫折的人,还是因这点小事就会伤心难过的人?您又何必因为这点小事从畅春园回宫……”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 皇上太清楚弘昼的性子,在皇上心里,弘昼永远都是个孩子,在皇上看来,弘昼虽顽劣,却是个懂得替他着想且孝顺的好孩子,不舍得他受累:“谁说朕突然回来是为了安慰你了?虽说朝中上下有老四操心,但说起来朕在畅春园住了这么久,想着回来住住,顺便听说你得了儿子,想着来安慰你几句的。” 皇上又喝了口茶,一本正经道:“朕乃堂堂天子,哪里会因为这么些芝麻绿豆大点小事改变自己的行径?” “若是传出去,旁人岂不是要笑话的?” 老小老小,人老了,就愈发像小孩子 。 弘昼只觉得古话还真是有道理,便强忍着笑道:“是,是,皇玛法您说的极是,是我自作多情了。” 原本皇上是准备来安慰安慰弘昼的,但见弘昼一口一块蟹粉酥,吃的别提多起劲儿,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几日吴扎库·明月生产,弘昼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的,没有吃好睡好,如今吴扎库·明月是母子平安,他是胃口大开,能吃能喝的。 皇上觉得他还是心态一如当年,好得很。 但旁人不知道,皇上却是知道弘昼多想要个女儿的。 想了又想,皇上只差钦天监的人过来,更是对弘昼道:“……钦天监有个人有些本事,擅长算命,朕找他来给你算算,看看你命中到底会不会有女儿。” 正吃着蟹粉酥的弘昼惊呆了。 他知道,皇上向来是不信这些的。 因当年先帝爷痴情于董鄂太妃,而后醉心僧佛,皇上对这些事一向颇为憎恶,他迟疑道:“皇玛法,没这个必要吧?况且如今我已经想明白了,这儿子女儿都一样,没有女儿就没有吧……” 皇上却不大相信他这话,还是命人将钦天监那人请过来。 等着那人到了之后,对着弘昼的生辰八字算了又算,又是认真看了看弘昼的面相,最后是笃定道:“……还请皇上与和郡王放心,和郡王命中有一女的。” 弘昼却是不相信的,“会不会是算错了?” “如今我膝下已有四子,没打算再让郡王妃生孩子了。” 那人却是淡淡一笑,道:“有些事情是说不准的,凡事都讲究缘分。” “缘来则至。” 弘昼如今已经看淡了,这女儿有没有都无所谓。 倒是皇上很为弘昼开心,笑的极为开心:“如此就好,女儿贴心,你膝下那几个臭小子,朕看着一点不比你小时候强多少,若有个女儿,多少能抚慰你一二。” 弘昼只微微叹了口气。 这次进宫,他又陪着皇上说了好些话。 比如,永壁等人想要添个小狗、小猫弟弟之类的言论。 比如,刚出生的永瑍皮肤红红的,以后定与吴扎库·明月一样是个肤色白皙的。 又比如,永壁等人听说皇上回宫,非闹着要进宫来给皇上请安,他却没答应,一个孩子都吵吵嚷嚷的,三个孩子凑在一起,简直是灾难。 …… 皇上听的是笑眯眯的,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但他老人家却从弘昼的面容中看出了几分失落,觉得弘昼这是求女不得的失落。 实际上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些日子弘昼吃不下睡不好的,担惊受怕,自然没什么精神,如今人一松懈下来,人就显得有几分疲惫。 皇上见状,心里愈发担心,说了会话,便道:“……畅春园虽好,但住的久了,不免有些乏味。” “朕这些日子时常梦见木兰秋狝,说起来,朕已经好几 年没去过木兰秋狝,一直想这个秋天再去一次。” “弘昼,你可愿随着朕一起去?” 说着,他老人家微微一笑,道:“朕也知道,如今吴扎库氏刚生产,你肯定放心不下他们母子,不如等着永瑍满月后将他们母子一并带去木兰围场。” “朕可是听你说过的,说是吴扎库氏骑射功夫也不错。” “还有永琏,安安他们几个也都去,正好朕也看看他们几个小家伙骑射如何。” 弘昼自然是愿意的。 说起来他已好几年没肆意在木兰围场跑马,这对他这等喜欢骑射的人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但他想了想还是道:“皇玛法,不必了。” “虽说如今您身子依旧康健,却是年纪大了,从紫禁城到木兰围场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担心您身子吃不消。” 皇上知晓他担心自己龙体,脸上笑意愈盛开:“哪里会吃不消?又不是像当年那样声势浩大前去木兰围场?” “朕想过了,这次就带着你们几个去,一切从简。” “从紫禁城前去木兰围场的这段路上玩玩歇歇,就当作咱们一起游山玩水了,你觉得如何?” 弘昼认真想了想,便点头称好。 接下来,他就交代起魏珠等人如何操持这件事。 比如,皇上所乘坐的马车定要选最大最舒服的那一辆,务必保证皇上累了之后能够睡得舒服。 比如,一路上舟车劳顿,皇上多少会没有胃口,吃食方面务必要讲究清淡,美味且干净。 甚至连皇上提醒醒脑用的鼻烟壶都想到了…… 魏珠自是一一应下。 等着转身下去安排时,他则与陈顺子低声道:“……人人都说和郡王得皇上喜欢是他运气好,可在我看来,皇上都已到这把年纪,阅人无数,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了他老人家的眼的。” “正因为皇上知道和郡王对他老人家如何尽心,所以皇上才会如此偏疼和郡王。” “纵然是亲祖孙,但如今皇孙已有百人之多,天底下哪里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事儿?” 陈顺子听闻这话是连连点头。 他们两个正说着话,四爷就急匆匆走了过来。 四爷进来时,正见着弘昼陪着皇上下棋。 四爷一愣。 就弘昼那技术,还能陪皇上下棋? 可皇上却是吓得乐呵呵的,时不时还能允许弘昼悔棋,这下四爷就更忍不了了。 好在今日他过来可不是为这些小事的,一开口就道:“皇阿玛,儿臣方才听说您中秋节之后要带着弘昼与弘历等人前去木兰围场狩猎?” 皇上微微颔首,将手中的白子落下,道:“正是。” 四爷忙道:“还望皇阿玛三思,如今您年纪大了,前去木兰围场舟车劳顿,儿臣担心您龙体有恙……” 身为儿子,他是知道皇上的性子的,忙冲着弘昼使眼色,心中更是忍不住暗想,这件事是不是弘昼怂恿的。 毕竟对一个父亲来说,儿子长到多大都是混账儿子,是不懂事的。 弘昼感受到四爷这般眼神,与他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就听见皇上扬声道:“老四,你看弘昼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是弘昼怂恿的朕吗?”! 第 153 章 番外 弘昼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唉。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但凡有皇上在的时候,对上四爷?_[(,他是半点不带怕的。 四爷对上弘昼那有几分得意的眼神,忙道:“皇阿玛恕罪,儿臣并非这个意思,儿臣,儿臣只是担心您的龙体……” 皇上又是一颗白子落下,淡淡道:“朕知道。” “你放心,路上的一切事宜弘昼都已安排妥当,并不会有什么事。” “更何况,从紫禁城前去木兰围场路程并不算遥远,这朕的身子骨朕心里有数,能不能去,该不该去,朕心里是有数的。” 四爷听到这话,只能连声应是。 弘昼也知道四爷是一片孝心,跟着解释道:“阿玛,您就放心吧,有我和哥哥跟着皇玛法在了。” “再说了,您就算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哥哥吗?” 四爷想了想,道:“你说的极是。” 弘昼:…… 等着永瑍满月之后,弘昼与弘历一家就浩浩荡荡陪着皇上出发了。 当然,刚满月的永瑍也没落下。 四个乳娘陪着小永瑍在马车内,小永瑍也是半点不受罪的。 吴扎库·明月与富察·容月一辆马车,两妯娌凑在一起说说话,赏赏风景,时间也好打发。 至于那一堆孩子,也是凑在一辆马车里的,简直是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弘昼与弘历自然是陪在皇上身边的,弘昼贴心的将孩子们所乘坐的那辆马车离他们的那辆马车远远的,就是怕孩子们太吵,叨扰了皇上歇息。 如今正值深秋,风光正好。 马车走上一两个时辰,众人就会停下来歇一歇。 孩子们打打闹闹,玩成一团。 皇上则欣赏风景,更是时不时与弘昼,弘历闲话道:“……都说畅春园风景独好,但如今秋高气爽,外头的风光不知比畅春园强上多少倍。” 虽说只过去大半日的时间,但一路走来,他老人家明显发现比起上次出巡时,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他老人家能不高兴吗? 更别说如今正是丰收时节,皇上见了更是心情大好。 弘历连声称是。 他打小就性子沉稳,如今在皇上跟前,活脱脱简直是四爷翻版。 皇上借机又考问了弘历关于佃农鱼桑方面的问题。 弘历引经据典,一一作答。 皇上很是满意。 弘昼与从前每一次一样,听的是直打瞌睡。 等着两人快说完了,弘昼的眼神这才在湖边捉鱼的孩子们身上收回来,颇有兴趣道:“……皇玛法,哥哥,不如咱们中午就烤鱼吃吧?我看永琏与永壁已经各抓了两条鱼。” 历史上早逝的永琏并未夭折,而永琮也早早来到这个世界,几个孩子都身强体壮。 其中不乏弘昼的功劳。 一来是弘昼日 日在弘历耳边絮叨各不停,比如富察·容月生孩子多辛苦啦,你一定要对人家好之类的话,所以直至如今弘历身边也只有一个高氏和侍妾而已,没那么多糟心事,富察·容月多出来的时间自然就放在了几个孩子身上。 二来是弘昼在几个孩子一出生,就给孩子们制定了周全的运动计划,春日骑马,夏日游水,秋日蹴鞠,冬日冰嬉……他更是说服弘历多让孩子们户外活动,有道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若是身体不好,什么都是白谈。 所以看到永琏等人这活蹦乱跳的样子,他是既高兴又自豪。 皇上瞧见孩子们那高兴的样子,点头称好:“那今天中午就在原地驻扎烤鱼吃吧!” 随着皇上一声令下,很快众人就忙活下去。 到了最后,不光有烤鱼吃,还有一只只硕大的螃蟹,鲜美的河虾,成熟的野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一群人吃完后,这才上路。 原本一两日能够到木兰围场的,但皇上带着众人这样玩玩打打的,足足花了三日才到木兰围场。 略休息一晚,翌日一早,皇上就带着众人前往围场狩猎。 皇上是宝刀未老,穿着骑服的他看起来依旧是精神抖擞。 永壁一看到皇上,就是眼前一亮:“皇玛法,您穿这身衣裳看起来可真精神!” 紧接着,永瑛又道:“皇玛法,五叔骑射功夫向来厉害,我听说五叔说过,说他小时候的骑射是您教过的,您肯定更厉害了……” 永琏是一众孩子中年纪最大的,曾跟着皇上来过一次木兰围场狩猎,笑着道:“这是自然,当初我可是亲眼见到皇玛法一箭下去,射到了一头鹿!” ……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个看向皇上的眼神里似乎在冒星星。 他们从小就听阿玛等人说起皇上是何等厉害之人,如今一个个叽叽喳喳的,惹得皇上面上满是笑容,只觉得自己仍是宝刀未老。 弘昼多了解皇上呀,当即就扶着皇上上马,笑着道:“你们这群小家伙今日可能一饱眼福了,当年皇玛法能够射猎一头鹿,今日定也能如此。” 这话说的皇上是信心满满。 殊不知私下弘昼已打点好了一切,这围场内依旧是有各种动物,但比起当年那生龙活虎的动物来,如今的动物是饿了好些天的,难免行动缓慢。 果不其然。 皇上骑马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头狼。 年纪小的永琮和永璸等人吓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皇上戴着老花镜,神色未变,只见他老人家拿起弓箭,稳稳射了出去。 箭未虚发,一箭入喉。 弘昼带头,连声道:“皇玛法,您可真厉害!” 几个小的更是赞叹声不绝于耳,仿佛在他们的描绘下,这天底下就没有比皇上更厉害的人了。 自皇上带着几个小家伙出门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但一码归一码,皇上高兴归高 兴,但他老人家很快还是察觉到不对劲,皱眉道:“……这头狼怎么看起来怪没精神的?” 知晓内情的弘历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弘昼。 ◥想看阿洙洙写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 153 章 番外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弘昼却是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皇玛法,您忘啦,这木兰围场您好些年都没来了,围场里头肯定不如从前一样隔三岔五放兔子,稚鸡这些动物进去,狼一饿,岂不就没精神了?” 说着,他更是道:“这些年您一直强调朝中上下要勤俭,要节约,将银子用到老百姓身上去,这不是按照您的要求在做吗?” 皇上一听,只觉得这话好像是有点道理。 等着骑马又走了几步,皇上看到了一头饥肠辘辘,站都站不稳的梅花鹿,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说狼是饿瘦了没精神,鹿是吃草的,难道还能饿成这样子? 不过明白归明白,皇上也知晓是晚辈们的一片孝顺,所以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打猎起来。 小半日下来,不光皇上是满载而归,就连永壁等人都猎了不少稚鸡和兔子。 可谓皆大欢喜。 一连三日,众人都在围场射猎。 用皇上的话来说,原本以为自己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没想到动一动,骑马跑一跑,整个人是更有精神了。 到了第四日,皇上更是一时兴起,说要带着弘昼等人前去盛京。 永壁等人连连叫好。 他们几个时常听人说起盛京,大清入关之前,盛京乃是国都,故去的太皇太后就曾在那里度过很长一段岁月。 弘昼却是微微皱了皱眉,扶住皇上的胳膊,低声道:“皇玛法,天气马上就要冷起来了,盛京比起京城来冷的更早些,咱们出来玩了这么些日子,不如盛京就下次去吧?” 他多少还是担心皇上的身子受不住,更想着远在京城的四爷只怕又要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来了。 唉。 真是冤枉。 皇上已任由着他扶着自己坐了下来,笑道:“怎么,怕朕累着了?” “你口口声声说下次再去盛京,可想必你也知道,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还不如趁着朕身子不错,有这个兴致的时候动一动……” 弘昼听闻这话,便没有再劝。 他和四爷等人的想法不一样,在他看来,孝顺孝顺,顺着老人家则为孝,毕竟皇上头脑清楚,一点不糊涂,自然该遵从皇上的心思。 弘历等人原指望着弘昼能够劝一劝皇上的,可听闻弘昼并未说服皇上,皆是面露担忧之色。 弘昼却是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撑着……不,有皇玛法撑着,皇玛法身边那么多人跟着,能出什么事儿?” “阿玛那边不好交代,我写信与他说一声就是了。” “难不成阿玛还能追到盛京将我们抓回去不成?” 略过了两三日,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去了盛京。 盛京虽距离京城路途并不遥远,但盛京风光比起京城来还是大不一样的。 等着一行人到了盛京,已是初冬。 盛京宫殿内处处透着质朴,一行人在里头吃烤全羊,吃锅子,吃松枝烤肉……几个孩子脸上的笑一直都没下去过,甚至还陪着皇上微服私访过。 至于弘昼,更是当仁不让陪着皇上住在同一宫殿。 皇上年纪大了,他就怕夜里有个什么闪失,所以每次都会前去陪了吴扎库·明月之后,再来陪皇上用晚点,可谓亲情爱情两手抓。! 第 154 章 番外 这一日弘昼进来时肩上还沾着雪,他手中正拎着食盒。 食盒一打开,里头装的是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弘昼笑着道:“皇玛法快来尝尝看,这羊肉汤是明月亲自炖的,用的是上好的羊肉,一点都不膻,几个孩子喝了都觉得好,所以这才敢往您跟全端的。” 说着,他更是道:“几个孩子又是在外头打雪仗又是堆雪人的,方才一人喝下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您也尝尝看。” 魏珠带着小太监上前试了毒。 皇上这才开始动筷子。 边喝,他老人家边赞叹:“弘昼,没想到你那媳妇手艺还不错了。” “这是自然。”说起这话,弘昼是与有荣焉,道:“明月的厨艺一向不错,不过是先前不敢在您跟前班门弄斧,方才我说要给您送一碗来,她还担心您笑话了。” “我说都是一家人,何来笑话不笑话这一说?孙媳妇孝顺祖父,您只有高兴的份儿,怎会嫌弃明月手艺不好?” 皇上颔首道:“你说的极是。” 等着一碗羊肉汤喝完,他老人家只觉得待会儿的晚点肯定是吃不下去的,索性便道:“走,朕去看看几个小家伙堆雪人。” 弘昼搀着皇上去了花园时,几个孩子玩的高兴极了。 安安带着妹妹堆雪人,剩下的男孩儿则在打雪仗,一个雪球砸过来,一个雪球抛过去……空旷的花园飘荡着着孩子们的笑声,特别是年纪最小的永璸,鼻子都冻红了,吸溜着鼻涕都舍不得进去。 一众孩子们瞧见皇上过来,齐齐上前请安:“皇玛法,外头这么冷,您怎么出来了?” “对呀,刚下了雪,路上滑得很,您得小心点才是。” “来,老祖宗,我扶着您……” 孩子们都是大人的缩影,他们一个个见着自家阿玛这般孝顺,对皇上自然只有更孝顺的。 皇上只觉得出行的这一路上,自己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下去过,连连称好。 皇上听说孩子们已经玩了一下午,想着他们已经玩腻了,便道:“……不如带你们去坐冰船吧,正好朕也许多年没有坐过冰船了。” 一众孩子又是欢呼雀跃不止。 说起来弘昼也有几年没坐过冰船,倒不是他不喜欢,而是他本就有自己的生意,又忙着带娃,身为好丈夫好父亲的他但凡有点时间就会去陪着妻子儿子,哪里有时间坐冰船? 他也不是没想过带儿子们玩,只是吴扎库·明月不让,总觉得天儿太冷,他们的儿子贪玩,生怕一玩就守不住,所以他也只能作罢。 知子莫若母。 吴扎库·明月想的没错,比起沉稳的永琏与永琮,永壁几个是上蹦下跳的,异常活泼,一下你拉我的车,一下我拉你的车,一下又撺掇着永琏来搞什么拉车比赛,反正是一下都没闲着。 皇上既然过来,自然也是想要坐一坐冰船的。 弘历虽孝顺,但对上皇上,更多的 则还是敬多于爱,在皇上跟前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弘昼是当仁不让坐上与皇上一辆冰船。 这时候风大雪大,弘昼先是盯着皇上,要魏珠等人将皇上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便又将自己也裹的严严实实,最后更是往皇上手里塞了个暖炉,自己也捧了个暖炉,这才要拉车的小太监跑起来。 雪花肆意。 风声不断。 但弘昼陪着皇上坐在冰船内,却仍是暖烘烘的,好似外头的风风雪雪与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皇上与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来:“……朕仍记得太皇太后在世时,每次朕就喜欢拉着她陪朕一起坐冰船。” 那时候朝中有四位辅政大臣,以索尼为首,一个个将朕盯的是极紧,动不动就说要朕爱惜龙体,动不动就说要朕不能玩物丧志,那时候,朕也就和永壁差不多大,真是贪玩的时候。?_[(” “还是太皇太后见朕心绪不高,所以趁他们不注意时就带着朕来坐冰船,有一天晚上朕睡不着,她老人家都还带着朕出门玩冰船。” 说到这里,他老人家微微叹了口气,“时间过的真快啊,一转眼太皇太后就故去几十年,你们都长大成人了。” 他已年过八旬,知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到盛京,最后一次来到木兰围场。 他老人家更知道只怕没多少日子就要与九泉之下的太皇太后团聚。 可是,他老人家一点都不怕。 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四爷勤政爱民,弘历来日能担大任,弘昼更是夫妻恩爱,儿子们虽顽皮,瞧着以后也不会是酒囊饭饱之辈……自己又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弘昼笑着道:“皇玛法,您若是喜欢坐冰船,我时常陪您坐就是了。” “咱们先在紫禁城坐,紫禁城坐腻了就去畅春园坐,畅春园坐腻了再去我那庄子上坐……只要您想,只要您身子允许,您想做什么我都陪着您一起。” “只要您高兴就行。” 说着,他也跟着怀念起当年之事来:“您说的一点没错,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在圆明园见到您的情形,那时候,我以为您是是前来找阿玛的了……” 皇上微微颔首,脸上满是笑容:“朕还记得你当初看到朕,问朕为何红豆能配相思,而绿豆只能配王八。” “问的朕是一愣一愣的,想了又想,也没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你胆子大,后来知晓朕的身份,当着老四的面也是一点不怕,问出这样一番话来,惹得老四的脸都绿了,你可还记得?” 弘昼面上也满是笑容,连声道:“我自然是记得的。” “这等事,我怎么会忘?” “说起绿豆,我还是怪想吃绿豆糕的,您想不想吃?嗯,豌豆黄也不错,待会儿咱们回去之后去吃点……” 祖孙两个闲闲说着话,从初次见面的趣事开始,一件件,一桩桩,说的祖孙两个是哈哈大笑,别提多开心,两人甚至巴不得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第 155 章 番外 这一年,已是雍正十年。 康熙帝已故去十年,他老人家驾崩时已是八十二岁高寿,这般年纪不论搁在何朝何代那都是喜丧,更不必说他老人家驾崩时已是儿孙满堂,更是死于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弘昼怀中。 纵然距离康熙帝已驾崩十年,但每每弘昼想起他老人家,仍觉得心里十分思念。 即便如今的弘昼已三十五岁,已被当今圣上封为和亲王,却不能阻挡他对先帝的思念之情。 这一日。 弘昼坐在老槐树下,静静喝茶。 这棵老槐树与康熙帝一样大的年纪,当年千叟宴时弘昼命人从江南移到畅春园,栽到了皇上的寝宫外。 当初在康熙帝在弥留之际,一推开窗就能看见这棵槐树。 用弘昼的话来说,槐树与康熙帝同岁,这般年纪仍生机盎然,康熙帝也能像这棵老槐树似的留存千年。 康熙帝听闻这话,嘴上说着怎么可能,但面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 直至最后一刻,他老人家躺在弘昼怀中时虚弱道:“弘昼啊,朕怕是时日无多,朕这一去,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就……就将这棵老槐树当成朕好了,将这棵老槐树移到你院子去,就好似朕在陪着你似的……” 弘昼照做了。 所以这十年的时间里,弘昼闲来无事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这这棵老槐树下喝茶,有的时候会絮絮叨叨几句,说起自己近来发生的事。 今日,小小年纪年纪的永瑍再次过来,看到这一幕,只不解道:“阿玛,你闲来无事老是坐在这棵树下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了?” “我曾听您说过,人年纪大了会得什么老年痴呆症,莫不是您这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他说就说吧,偏偏还用一种“阿玛,您真可怜”的眼神看着弘昼。 若换成寻常老子,早就赏永瑍一顿竹笋炒肉。 但弘昼可是个开明的父亲,也不是没有被自己那几个糟心儿子气的够呛够,可每一次都能叫他找回场子,如今更是摇头道:“老年痴呆症?我与你说过这个病症吗?我怎么不记得?” 永瑍一惊。 他可是听三位哥哥说过的,说阿玛记性极好,难道真的忘记三日前与自己说过“老年痴呆症”这个病症了? 永瑍与小时候的弘昼有几分相似,胆子大,用弘昼的话来说,就是莽得很,他一开口更是道:“完了,阿玛,您肯定是得了那什么‘老年痴呆症’!” “您连您前几日说的话都不记得,过些日子,不记得的事情肯定更多。” 说到这里,他迟疑道:“会不会有一天您连我,连哥哥他们,连额娘都不记得了?” 他面上露出几分惊恐与担心来。 皮归皮,闹归闹,但他们兄弟几个对弘昼感情还是很深的。 换成寻常人,瞧见自己儿子这般神色,忙不迭就解释起来。 但弘昼却打算继续演戏 下去,不说别的,几个小崽子能少烦他几天也是好的,论演技,弘昼自诩在京城乃至大清那都是数一数二的,面上先是流露出迟疑的表情,继而是悲伤:“难道我真的要得‘老年痴呆症’了?我,我今年可不到四十岁啊!” 他的眼眶微红,抬起头摸了摸永瑍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永瑍,你能不能保守这个秘密?” “我,我不想叫你额娘他们担心。” “还有永琨与和婉他们,他们还那样小,来日他们长大了我只怕都不记得他们了……” 没错,当年皇上请钦天监的人为弘昼算的那一卦倒是挺准的。 那人说弘昼命中有一女,一开始弘昼也好,还是吴扎库·明月也好,都不相信这话。 谁知道六年前吴扎库·明月竟有了身孕,怀的还是双生子,一朝分娩,更是生下了一儿一女,最小的那个儿子得四爷赐名永琨,女儿则得四爷赐名和婉。 永瑍眼眶一红,低声道:“阿玛,不会的,您不会得什么‘老年痴呆症’的,我去告诉皇玛法,要皇玛法给您请太医……” 弘昼摆摆手,悲痛道:“不必了。” “永瑍啊,你可记得我与你说过吗?这等病症无药可治,唯有保持心情舒畅才能痴呆的慢些。” “我知道你们兄弟几个向来顽皮,这是小孩子的天性,我不怪你们,我只想这几年能陪着你们高高兴兴的就好了!” 永瑍伤心难过地走了。 纵然弘昼对他是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他万万不可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但以永瑍的性子,这件事很快就依次传入到永壁等人的耳朵里。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永瑍是哭哭啼啼的:“阿玛怕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以后就不记得我们了,呜呜,怎么办啊……” 永壁是弘昼长子,如今已娶妻生子,论阅历,自然比永瑍强上多少,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被弘昼这个当爹的坑过多少次,如今只道:“四弟,你不着急,你慢慢说,会不会是阿玛骗你的?” \"不会的!\"永瑍越说越着急,直说自己方才提醒之后,阿玛却还是想不起曾经说的话,最后更是到:“大哥,我都十岁了,又不是那几岁的无知孩童,难不成阿玛有没有骗我,我还不知道吗?” “原先我就听人说过,说是有些人老了什么都记不得,连自己妻子儿女都不认得。” “虽说阿玛如今年纪不算大,但我可是听皇玛法和伯父都说过的,慧极必伤,阿玛这般年纪就病了也不是不可能……” 永壁一听这话,也跟着着急起来,浑然忘记先前被弘昼坑过那么多次的事。 一传十,十传百。 到了最后,永壁等人,乃至于永琏等人都知道弘昼“病”了,每个人对弘昼那叫一个千依百顺,简直像对国宝似的。 弘昼略一皱眉,永壁等人就凑上前来,一个个是连忙问道:“阿玛,您是不是不舒服?” “阿玛,您想吃东西还是想喝水?” “阿玛 ,您到底是怎么了?” …… 这让弘昼觉得,嗯,装病的感觉真不错。 吴扎库·明月知道弘昼的性子,也知道弘昼在演戏,私下与弘昼道:“……你这又是何必了?几个孩子担惊受怕的?” 弘昼却是道:“非也非也。” “话不是这样说的,他们担惊受怕总比我担惊受怕来的好,难道你没发现,这些日子这几个小崽子听话懂事了不少?” 说着,他笑着道:“唉,回想这几个小崽子生下来至今,我还没过过这样舒坦的日子,只巴不得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明月,你也别担心,我也是对永瑍说过的,‘老年痴呆症’这种病症,有人犯病的时间早,有人犯病的时间晚,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犯病……哼,我这个当阿玛的总算找回了当父亲的感觉。” 不得不说,被一众孩子们爱戴尊敬的感觉可真是不错。 马上就要到中秋节,永壁更是亲自来问弘昼喜欢吃什么馅的月饼。 如今永壁年纪不小,早已不会像当初小时候那样气弘昼,但说起来,他也是很少在弘昼跟前如此毕恭毕敬:“……我听额娘说过,您原先喜欢吃咸蛋黄月饼,不知道您今年想吃什么月饼?我要福柔给您做。” 福柔正是他的妻子。 方才生龙活虎的弘昼在永壁进来的那一刻,顿时就变得怏怏的,听到这话更是狐疑看向吴扎库·明月,不解道:“我从前喜欢吃咸蛋黄月饼吗?我怎么不知道?” 若换成寻常人,早就绷不住笑出声来,但吴扎库·明月与弘昼成亲多年,早知道弘昼的脾气,如今也能面不改色道:“是了,你从前最喜欢吃的就是咸蛋黄月饼,去年还说咸蛋黄月饼吃腻了,今年福柔做了乳酪月饼给我尝了尝,倒是觉得不错。” 说着,她温柔笑了笑:“你可以叫福柔多做些乳酪月饼,到时候可以送进宫给皇阿玛和额娘尝一尝。” 明日就是中秋节了。 永壁连声应好。 翌日一早,弘昼就带着一大家子人进宫了。 如今四爷身子依旧康健,虽比不得皇上这般年岁时精神抖擞,但也算是精神不错。 四爷依旧是老样子,话不多,甚至连孙儿孙女看到他都有几分害怕。 很快,细心的四爷就察觉到弘昼今日的待遇格外不一样。 弘昼一个眼神扫过去,永瑍就巴巴端着茶水上前:“阿玛可是要喝茶?宫里头喝的都是大红袍,您不大喜欢喝,可要我吩咐人给您换一盅茶来?” 弘昼略皱了皱眉,年仅五岁的永琨就凑上前:“阿玛,您可是不舒服?可是要我给您捏捏肩?” 弘昼刚放下筷子,永瑛就端着自己方桌上的螃蟹走了过来,不仅亲自为弘昼剥好螃蟹,甚至还贴心的将蟹黄都拨到了弘昼碟子里:“阿玛,您最喜欢吃蟹黄了,来,您多吃些。” 他这话一出,永琏等人都拨了蟹黄过来。 不过片刻之间,弘昼跟前的小碟子里的蟹黄就堆得如同一座小山似的。 四爷:??? 蟹黄可是寒性的,这么多蟹黄,弘昼一个人吃得了吗?! 第 156 章 番外 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弘昼,四爷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 皇上也好,还是如今的裕贵妃也好,亦或者吴扎库·明月也好,对弘昼那都是带有滤镜的,唯有四爷,这么多年一直坚信不疑弘昼是本性难移。 等着用过了除夕家宴,弘昼与弘历带着孩子们去看烟花,四爷则去了御书房批阅奏折。 没错。 登基后的四爷仍是十分勤勉,甚至比起当年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落座之后,却差人将永壁叫了过来。 一开始,永壁对上皇玛法还不愿说实话。 一来是他本就有几分惧怕这位皇玛法。 二来是他答应过弘昼的。 三来则是他知道纵然自家阿玛时常与皇玛法唱对台戏,但他知道阿玛是很在意皇玛法的,阿玛肯定不想皇玛法替阿玛担心的。 可四爷是谁? 就弘昼那点小心思,四爷都能看的透透的,更别说涉世未深的永壁。 四爷三言两语就敲的永壁开口说了实话:“……皇玛法,并不是孙儿想欺瞒您,实在是阿玛病了。” “阿玛得了‘老年痴呆症’,这等病症孙儿问过太医了,阿玛这病要顺着他的心意才是,若不然,没几年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四爷:??? 他看着永壁那诚惶诚恐,担心不已的样子,只觉得弘昼忒不是个东西了些。 从前他只觉得皇上宠孙辈们太过了些,如今到了他这儿,也是差不多的,一开口就把弘昼的老底都给掀了:“弘昼得了那等健忘的病症?呵,我看全天下人都得了这病症,弘昼也不会得的。” 永壁直到这时候还在替弘昼辩解,忙道:“皇玛法,不是的,连太医都是如是说的。” 四爷扫了他一眼,只觉得永壁还是太年轻了些:“朕问你,给弘昼诊脉的那个太医可是刘太医?” 永壁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着四爷,不解道:“皇玛法,您怎么知道?” 他虽知道皇玛法厉害,却万万没想到皇玛法会这样厉害,简直是料事如神。 四爷顶着这般崇拜的眼神,冷冷一笑:“说起这个刘太医,与弘昼还是有点渊源的,想当年弘昼第一次生病,就是请的刘太医的父亲给他看诊,后来许多年,都是刘太医专门负责弘昼。” “这些年弘昼是吃得好睡得香,看似与刘太医之间没什么来往,实则两人的渊源深得很,你说,他给弘昼诊的脉,能信吗?” 涉世未深的永壁听到这话惊呆了,略一迟疑,就磕磕巴巴道:“皇玛法,您的意思是阿玛在骗我?” 四爷颔首道:“十有八九是这样。”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却已是笃定,这事儿啊铁定如此。 四爷见永壁一副受伤的样子,愈发觉得弘昼这件事做的不对,当即就吩咐苏培盛将弘昼提溜过来。 弘昼过来时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 说永壁等人几个从小顽劣,但碰上弘昼那可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在弘昼看来,对付起自己那几个糟心儿子不是手到擒来? 但弘昼忘了,如今四爷还在这儿了。 弘昼请安后,四爷就开口道:“……我听永壁说你病了?还得了什么‘老年痴呆症’?可有这么一回事?” 弘昼嘴角的笑容一滞,下意识就看向了糟心儿子·永壁。 四爷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看永壁做什么?朕是在问你话了!” 弘昼只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哦,他仔细一想,这才想起来,当初皇玛法在世时,他是和永壁一样的角色,如今变成了四爷的角色,只觉得难受,真的是难受。 唉,今天又是想念皇玛法的一天! 永壁也低声解释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四爷太聪明,一眼就察觉出这件事不对劲,他不能欺君,所以不得不说。 这话听的四爷心里愈发舒坦。 在弘昼的世界里,可没什么欺君不欺君的,龙椅上的坐的那个可是他阿玛,那能叫欺君之罪嘛?顶多叫骗老子,一家人的事儿,哪里能叫欺君大罪? 如今弘昼难得与几个糟心儿子过了好日子,低声道:“皇阿玛,我只是怀疑我得了这个病。” “不是说我一定得了这个病,再说了,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是常有的事儿,您也得多注意些才是……” 四爷就不喜欢他这般说话模棱两可的样子,毕竟他老人家向来以较真而出名,扬声便要苏培盛请了太医院院正进来。 弘昼脸色一沉。 等人院正进来后,则给弘昼把脉。 能够在太医院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医术与城府是缺一不可,原本这位老院正还说些和稀泥的话,可架不住四爷皱眉扬声道:“……弘昼到底是有没有病,说清楚!” 这位老院正只能正色道:“以老臣愚见,和郡王身子康健。” 四爷扫向弘昼,道:“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弘昼忍不住讪笑起来,道:“回皇阿玛的话,我没什么要说的,既然院正说我无事,想必我就没事儿吧!” 他看永壁等人觉得这些儿子是糟心儿子,殊不知四爷看他又何尝不是糟心儿子? 四爷当即就要永壁先下去,等着御书房无人后,这才开口道:“你说你,如今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也是几个孩子的阿玛,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顽皮?” “你骗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能连自己亲儿子都骗?” “如今永壁也是当阿玛的人,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可永琨与和婉还小,若是他们跟着你学坏了怎么是好?” …… 与小时候每一次一样,四爷训起弘昼来那叫一个喋喋不休。 惹得弘昼很想对他老人家道——皇阿玛,您不是很忙嘛?不是还有很多公务等着处理嘛?那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啊,盯着我干啥? 可惜,他最亲爱的皇玛法 已经故去。 这等话,他可不敢当着四爷说。 到了最后,弘昼只能连声应是,并且保证不会将四爷的孙儿孙女教坏的。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简直比皇玛法在世时还像孙子。 弘昼万万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出御书房大门,后脚就见到了永壁带着一众弟弟妹妹候在廊下,一个个看着弘昼,皆是气鼓鼓的。 永壁率先发问:“阿玛,您为何要骗我们?” 永瑛接着道:是啊,您不知道我们这些日子有多担心您吗?§_[(” “对啊!这些日子我夜里都睡不好!” “我这些日子足足瘦了三斤!” 到了年仅五岁的和婉这里,粉雕玉琢的和婉更是“哇”地一声哭出来了:“阿玛骗人,阿玛是个大骗子,我以后再也不和阿玛天下第一好了。” 不光他们几个如是说,就连安安和永琏等人都凑了过来。 安安虽是弘昼侄女,但从小到大与弘昼感情极好,说是情同复父女都不为过,一开口就是道:“叔父,您这又是何必?好端端地,为何要说自己不舒服?” 好脾气地永琏也跟着颔首道:“是了,我可是听人说过,有些话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您这样说自己,若是真的灵验了怎么办?” …… 众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字字句句皆透露出对弘昼的关心来。 当然,被弘昼骗的极惨的永瑍等人也有要弘昼给他们一个说法的意思。 弘昼心里多少有几分感动,是长长叹了口气。 安安不解道:“叔父,好端端的您叹气做什么?” 弘昼又是长长叹了口气,眼神在永壁等人面上环顾一周,这才开口道:“难道你们以为我愿意冲你们撒谎吗?” “当初我皇玛法,你们老祖宗在世时就曾说过,人立世要堂堂正正,若不是我逼不得已,哪里会想着骗你们?” “如今我虽尚不到四十,但在这世上也见识过很多事,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 说着,他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如今因做生意的关系,我时常东奔西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着你们先适应些,若有朝一日我真的不在了,你们也好接受……” 这话他可是一点没说错。 毕竟这是个一场风寒就能夺人性命的年代,活到这般年纪,他已见识过太多分离。 原本永瑍埋怨的话都到了嘴边,可听说这话后却是话锋一转,低声道:“阿玛,不会的,您会像皇玛法一样活到八九十岁的。” 毕竟是他当初言之凿凿与一众兄弟姐妹们说阿玛得了“老年痴呆症”,方才过来的路上,他那一众兄弟姐妹没少埋怨他。 但如今他只觉得大家的埋怨不算什么,只要阿玛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了:“阿玛,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您放心,您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 弘昼:??? 这个成语能这样用吗? 还有,他什么时候成了祸害? 永瑛纠正永瑍道:“四弟,话不是这样说的,阿玛哪里是祸害?” 这弘昼刚微微颔首,下一刻就听见永瑛道:“阿玛顶多算是不正经,可不是祸害!”! 第 157 章 番外 接下来永壁等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弘昼这些年来做的不着调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些事情你忘记了我却记得,叽叽喳喳的,说的弘昼都忍不住怀疑起来。 难道我真的做了这么多不着调的事情吗? 可别是这群小崽子污蔑我吧? 可弘昼听他们说的有理有据,觉得好像又不像,便找了个借口道:“……这个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去给你们玛嬷请安了,你们继续玩吧。” 他撒丫子就跑。 永壁等人对他这样子已是见怪不怪,知道他这是要走,便齐齐追了上去,想着请玛嬷裕贵妃给他们主持公道。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走远了。 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四爷直至他们走远,脸上的笑容这才淡了下来,才重新开始批阅奏折。 也就是到了如今,他才明白先皇为何会如此偏宠弘昼。 高处不胜寒,身居高位,其实也是寂寥得很。 也就是这几个孩子在的时候,冷清的乾清宫才能热闹几分。 四爷虽重新看起了奏折,却是在心里盘算起来,算着弘昼下次带着几个孩子们进宫是什么时候。 *** 另一边,弘昼想逃,却发现自己根本逃不掉。 他心里暗想:真是糟糕,孩子们大了,一点不像小时候那样好糊弄,得想别的办法糊弄他们才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翊坤宫。 弘昼对翊坤宫可是熟悉的很,不仅仅是因为翊坤宫是裕贵妃如今的住所,也是当年惠太妃娘娘的宫殿,这地方,弘昼可没少来。 裕贵妃刚看完烟火回来。 她虽年纪不小,却因保养得宜,日子过的舒坦,并不显老态,面上只增添几分慈爱之色,一瞧见弘昼并几个孙儿走进来,更是笑开了一朵花。 委屈巴巴的永瑍率先就扑到裕贵妃怀中,告状起来:“……玛嬷,您快管一管阿玛,他就知道吓唬我们。” 他是越说越委屈,连连道:“您是不知道,有一天夜里我梦见阿玛不记得我了,我哭的可伤心了。” “我怎么喊阿玛,怎么与他说话,他都不记得我!” 这等场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闹上一场,裕贵妃早已是见怪不怪,轻拍着永瑍的脊背道:“好,永瑍乖,本宫待会儿好好训斥他一顿,谁要他吓唬你们的?” 说着,她就笑着道:“本宫就知道你们会过来的,已经叫小厨房准备了好些糕点,现在你们可要吃一些?”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这弘昼生的孩子们自然与他一样好吃,一个个孩子听说有好吃的,是眼冒精光。 年仅五岁,被弘昼抱于膝上的和婉更是道:“玛嬷,我想吃玫瑰糕。” “阿玛说了,小姑娘家家的吃了玫瑰糕会变得更好看。” 她虽年纪小,但因弘昼与吴 扎库·明月样貌皆十分出挑,所以她也长得是粉雕玉琢□□[,十分好看。 弘昼盼了多年才盼到这样一个宝贝疙瘩女儿,自然对她是千依百顺,生怕十来年后自己的宝贝疙瘩被哪个男人骗走了。 好在和婉上头有阿玛疼额娘爱,还有五个哥哥呵护备至,但她的性子一点都不娇气,等着玫瑰糕端上来之后从弘昼腿上蹦上下来,率先将刚出锅的玫瑰糕喂到了裕贵妃嘴里:“玛嬷,您先吃。” “阿玛和哥哥教过我,要尊老爱幼,孝顺长辈。” 裕贵妃脸上的笑哟,是怎么都挡不住,就着她的小胖手将一块玫瑰糕吃完了。 哪怕和婉馋的直咽口水,却还是又拿起一块玫瑰糕去喂弘昼:“阿玛,您也吃。” “方才哥哥他们都说您的不是,但是和婉不怪您,您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玛了。” “您多吃些糕点,以后和婉有了什么好吃的,都给您留着,您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 弘昼也是连声道好。 和婉自己吃糕点的同时,也不忘要乳娘包些糕点给吴扎库·明月留着,更是煞有其事道:“额娘也喜欢吃玫瑰糕了。” 弘昼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胖脸:“是了,咱们和婉给额娘留着糕点,你额娘最爱吃了。” 裕贵妃如从前每一次一样训斥了弘昼几句,是半真半假。 弘昼也是连连点头,说这件事以后绝不会再犯。 实则他心里也是这般想的,这等事情是不会再犯,可别的事情会不会犯,他可没保证了。 等着永壁等人在翊坤宫玩了花灯,时候则不早了,弘昼就带着孩子们回去。 像年纪小的永瑍与永琨,因玩的太疯了,一上马车就呼呼睡了过去。 和婉也窝在吴扎库·明月怀里睡了过去,吴扎库·明月笑着道:“……我与容月姐姐先给额娘请了安,再去给钮祜禄额娘请安,瞧着两位额娘都高兴得很。” “特别是额娘,瞧见永壁几个是笑的合不拢嘴。” “额娘虽身份尊贵,但皇阿玛醉心于朝政,额娘平日里除了与钮祜禄额娘说说话,实在是寂寥,我想着闲来无事就带着几个孩子给额娘请安,不如你觉得如何?” 弘昼与裕贵妃感情极好,见吴扎库·明月这般孝顺,自然只有高兴得很。 他正欲说话时,谁知道正呼哧呼哧睡大觉的永瑍就扬声道:“对,你说的是!” 寂静的马车内,永瑍突然叫了这一嗓子,着实将弘昼与吴扎库·明月吓了一跳。 他们两人齐刷刷看向永瑍。 只见永瑍睡得正香,正在说梦话,嘴里呢喃道:“对,你说的是,阿玛是个骗子,老是喜欢骗我,呜呜呜,我下次一定不要再上阿玛的当了……” 弘昼与吴扎库·明月对视一眼,眼里皆有笑意。 若非吴扎库·明月怕笑的太厉害惊醒怀中的和婉,定要放声笑一笑的。 弘昼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无奈:“明月, 你不会怪我这样对几个孩子吧?” 今日在御书房,皇阿玛又将我训斥了一顿,就差指着我的鼻子说天底下就我这样当阿玛的了…… ?阿洙洙提醒您《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吴扎库·明月却正色道:“我为何要怪你?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京城上下就没几个人像你一样对孩子上心了。” “我还记得当初永壁刚出生不久,那时候他整夜整夜啼哭,偏偏她不喜欢乳娘,你经常抱着他一哄就是半夜。” “还有永瑛小时候有一次在湖边贪玩,不小心落了水,那时候岸边的小太监尚未反应过来,你第一个就跳进了水里。” “还有永瑍小时候不喜欢念书,一个字都学不进去,你苦思冥想,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这才叫他识得几个字。” “至于对和婉他们就更不必说了,只怕天底下就没几个人像你对他们那样上心。” 说着,她环顾了马车内的孩子们一眼,面上皆是藏不住的笑:“每个人与每个人的性子都不一样,所以教导每个孩子的方式也不一样,咱们的几个孩子虽不算十分出挑,却也是明辨是非,讲道理。” “你是不是个好父亲,别人说了都不算,得叫孩子们来评一评才是。” 这番话说的弘昼也是面上带笑。 这些日子孩子们对他是孝顺有加,不正是在意他,关心他吗? 一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是甜滋滋的。 翌日一早,弘昼就早早去找永瑍他们了。 虽说弘昼自己学问不咋样,却也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他不指望着孩子们成材,却勒令孩子们要成人的,所以郡王府中设下一个小学堂。 这小学堂里只有年仅十岁的永瑍,年仅五岁的永琨,还有和婉。 他可从来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和婉别的方面虽有几分纵然,但在读书写字立规矩的时候,却是一点不手软。 当永瑍他们三个看到弘昼时,下意识看向天。 原因无他,毕竟自家阿玛极少来小学堂,他们得看看今儿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用弘昼的话来说,他一听到读书声就脑袋疼。 但身为父亲,他也不能对自己孩子的学问不闻不问,所以聪明的他就将管教孩子念书一事教给了弘历,毕竟从前他们兄弟两人是院子挨院子住着,几个孩子对弘历也是感情深厚,隔三岔五就要去宝郡王府给弘历请安,索性他请弘历顺便考问考问自家孩子学问。 和婉在发现太阳依旧好端端挂在天空后,这才喜滋滋上前道:“阿玛,您怎么来了?” “您今日实在是闲得无聊没事情做吗?” 弘昼很不好意思,略咳嗽两声才道:“才不是,我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好在他突击检查,三个孩子都学习的极认真。 一来是弘昼知道孬竹出不了好笋这个道理,他对念书不感兴趣,也没指望着几个孩子能够喜欢念书写字。 二来是弘昼觉得自己深受念书之害,所以为孩子们选的授课先生讲课是通俗易懂,引人入胜。 永瑍昨晚回去在马车上睡得是喷香喷香,回到床上之后竟失眠了,回想着自家阿玛做的那一桩桩事,是越想越生气,如今更是气鼓鼓道:“才不是了,阿玛,今日您到底来做什么的?”! 第 158 章 番外 这话问的弘昼怪不好意思的。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没想到他那几个儿子也是挺了解他的。 索性他也不装了,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以永瑍为首,三个小脑袋齐刷刷看向他,满是期待,毕竟他们很少看到自家阿玛有如此郑重的神色。 谁知道下一刻弘昼就道:“你们觉得我好吗?” 永瑍:??? 永琨:??? 和婉:??? 三个孩子齐齐无语。 和婉更是觉得自家阿玛也是年过三十的人了,怎么比自己这个五岁的娃娃还要幼稚? 弘昼却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幼稚,又煞有其事道:“咱们远的不说,就说说你们伯父吧。” “虽说他如今被你们皇玛法立为宝郡王,但自皇阿玛登基后,皆是他帮皇阿玛祭祀,他是迟早会被皇阿玛立为太子的,等着皇阿玛驾崩后,他就是皇上了,如今你们虽与永琏平起平坐,但以后那就是尊别有别,你们可羡慕永琏有那样一个好父亲吗?” 他压根没意识到他这等无聊的行径就像后世恋爱中的男女似的,简直是没事儿找事儿。 永瑍等人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在他们已习惯了自家阿玛的无厘头。 永瑍认真想了想,道:“我才不羡慕永琏堂兄他们了,虽说伯父很好,但伯父不会带着我们游水,不会带着我们打麻雀,不会带着我们躲猫猫,更不会……问我们这些无聊的问题。” “虽说您平日里幼稚了些,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个好阿玛的。” 得到了确切答案的弘昼满意极了,眼神又落在了永琨与和婉面上。 永琨率先发问,道:“阿玛,难道您的意思是等着伯父继承大统,我们和永琏堂兄他们就不一样了吗?” 说着,他更是道:“可是如今您和伯父好像也是一样的啊!” “皇玛法对您好像比对伯父更好一些,虽说嘴上老是训斥您,可额娘与我们说过,您管教我们是喜欢我们,所以一样的道理,皇玛法管教您也是喜欢您啊。” “您看,皇玛法都不管教伯父!” 弘昼:……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但他没好意思说,就弘历那稳妥的性子,简直不折不扣是四爷的翻版,四爷管教弘历做什么? 和婉也跟着点头起来,连连道:“伯父常常与我们说,伯父家有的东西,就相当于我们自己家里也有,伯父就像我们阿玛似的。” “那照这样说来,等着伯父当皇上了,不就是您当皇上了?” 这些年下来,不管是弘昼也好,还是永壁几个也好,不知道听人说过多少次,说什么人都睡会变得,甭管弘历如今对他们多好,有朝一日始终君是君,臣是臣。 这等话听得多了,弘昼觉得怪没意思的。 不说别的,弘昼与弘历还像小时 候一样,每每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记得给对方送一份过去。 弘昼对永琏,安安等人像亲生孩子一般,弘历对永壁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到这里,弘昼只苦笑道:“你们说的极是。” 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的是闲的太无聊了些。 毕竟如今他生活美满,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 用四爷的话来说,简直就是闲得慌! 弘昼略鼓励了三个孩子几句,转身就走了。 唉,虽说小学堂这学习氛围比不上宝郡王府,但这等地方,他却是连一刻都不愿意多待的。 他是心满意足地走了。 回去之后,弘昼略歇息一二,则骑马出了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打算去看看自己的铺子营业情况如何。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弘昼的生意已遍布大清各地,至于京城,那就更不必说了,处处都有弘昼的铺子。 弘昼骑着骏马,一路走来,所有铺子的生意都是红红火火。 想当初的京城小饭馆,虽这铺子名字仍接地气,但地方却扩大了不少,里头来来往往有达官贵人,也有寻常百姓。 想当初的腊货铺子,如今虽刚至秋日,但已经卖起香肠来,除去当初引人追捧的麻辣香肠和寻常人都爱吃的原味香肠,还推出了广味香肠,五香香肠。 想当初的金楼银楼,那更是生意不得了,如今大清国门大开,除去金银首饰外,还有许多琉璃首饰,瞧着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但是价钱并不贵,寻常老百姓都买得起。 …… 弘昼骑马一路走来,以自己那一间间铺子就能看出老百姓们的生活是蒸蒸日上,自然笑的合不拢嘴。 他知道皇玛法临终之前的愿望之一就是大清能够永远繁荣昌盛,他自不愿见到皇玛法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等着好好在京城逛了一圈,要回去之前,弘昼先是去了零食铺子,给和婉与永琨带了他们爱吃的冰糖葫芦,糖渍青梅等零嘴。 接着,他又重新折身去东街炒货铺子给永瑍买了糖炒栗子。 最后,他去了京城小饭馆给永壁打包了他们爱吃的饭菜。 至于给吴扎库·明月的礼物,更是不会忘的,一开始出门时他就为吴扎库·明月挑好了她最喜欢的珍珠发钗。 回去的路上,弘昼可谓满载而归。 跟在他身后的老豆子笑着道:“……郡王您怕是不知道了,如今不少福晋说起女儿的亲事,都说想找个像您一样的夫君,说您疼郡王妃和孩子,可谓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男人了。” “若是奴才没记错的话,说这话的这批人就是当初说您顽劣,不学无术的人,如今他们一个个提起郡王妃来,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当年的小豆子如今已成了老豆子。 弘昼也好几次说他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给他个小院子放他回去养老,可惜老豆子根本不愿 意,直说跟在弘昼身边习惯了。 弘昼倒不好勉强他。 如今弘昼听到这等话只觉得好笑:“唉,天底下像我这样的好男人能有几个?” 老豆子听了这话连连应是。 等着弘昼回去后,自然是全家皆大欢喜。 如今满人学汉人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但在和郡王府中,却是不讲究这一套的。 他深知全家人唯有心在一起,劲儿往一处使,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若要想心在一起,那就要多相处,所以和郡王府中,除去早饭在各自院子吃,午饭都是聚在一块用的,有些时候连晚点都是一块用。 今日几个孩子来到正院,瞧见满桌子珍馐,一个个是高兴不已。 永瑍更是道:“阿玛,既然今日太阳没有打从西边出来,那可是您吃错药了?” 弘昼今日心情不错,懒得和这小崽子计较。 他扫了这小崽子一眼,就道:“你若是不想吃,那就下去好了。” 几个孩子都是弘昼亲生的,性子与弘昼差不了太多,那脸皮与弘昼也差不了太多。 永瑍更是最像弘昼的那一个,只嘟囔着道:“我才不了。” “我又不是小傻蛋,放着好吃的不吃,回去干嘛?” 甚至他与弘昼一样,最喜欢吃的就是脆皮乳鸽,等着弘昼与吴扎库·明月动了筷子,他率先拿起一只脆皮乳鸽啃了起来,更是连连道:“好吃!” 他不光自己吃,也不忘永琨与和婉,给弟弟妹妹碗里也夹了一只,更是感叹道:“要是咱们顿顿都能吃脆皮乳鸽好了,阿玛,您说这脆皮乳鸽为何这样好吃?” 时至今日,脆皮乳鸽也是弘昼的最爱,正埋头苦吃:“我哪里知道?” “若是你们喜欢,以后常常要人送脆皮乳鸽来就是了。” “反正铺子是咱们自己的,想吃多少有多少……” 和婉连声道:“对,阿玛有钱!” 说着,她更是看向弘昼,不解道:“阿玛,什么是财神爷?” “我听人说过,说您是财神爷。” 财神爷? 弘昼很喜欢这个称呼,如今咧嘴一笑,认真道:“财神爷就是很有钱很有钱的人。” “银子虽是好东西,但也要物尽其用才是,比如遇到灾害,这银子可以给老百姓赈灾施粥。” “又比如你出嫁时,我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他用最简单的话描绘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有钱人。 想当年人人提起财神爷想到的都是老九,但时过境迁,如今提起这个称呼,想到的只有他。 和婉连连叫好:“我阿玛是财神爷,是财神爷!” 纵然她聪明,却也不大理解“财神爷”是什么意思。 永琨一手举着一只脆皮烤乳鸽,也是跟着叫了起来:“我阿玛是财神爷,嘿嘿,我们家可有钱啦……” 永壁身为长兄,却是正色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们家的银子都是阿玛赚来的,与我们没关系。” “若是你们喜欢银子,等着长大了凭自己的本事去赚,而非惦念着阿玛的银子,更是想着将阿玛的银子占为己有,记得了吗……” 一屋子人吃的吃,喝的喝,吵的吵,闹的闹,叫的叫,说好听了是热闹,说不好听了那就是聒噪,但这等平凡而幸福的小日子,弘昼却是极满意的。 他想,兴许是老天爷开眼,又或许是皇玛法在九泉之下保护他,所以他这小日子才会越过越好,越来越幸福吧!! 第 159 章 番外 人生来皆有一死。 这个道理,弘昼老早就明白了,若非如此,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学人办起丧事来。 直到今日,他还记得当年小时候第一次办起丧事时四爷那盛怒的表情,一想到这里,他面上竟微微带着些许笑意。 嗯,还是怪好玩的。 虽说后面他办过很多次丧事,但没有哪一次像第一次那样好玩,特别是最近几年他身子不行了,办丧事的频率大大增加,连永壁等人都见怪不怪。 但弘昼知道,三年前吴扎库·明月去世时,一众孩子们是伤心欲绝。 到了他这儿,孩子们大概也是受不住的,所以这几年才会大大增加办丧事的频率。 可再怎么模拟,真到了弘昼弥留之际,一个个孩子哭的是泣不成声。 弘昼虽身子虚弱,却还是忍不住挥挥手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还没死了?” 说着,他更是环顾周遭一圈,见着屋子里熙熙攘攘一大家人,可是不折不扣的多子多福,甚至就连当今皇上弘历都住在了和亲王府好几日,就是为了陪他。 他觉得自己这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太医方才也来了,该说的也说了,我身子骨如何我也清楚,只怕就是这两日的光景,回想我这辈子,活的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无半点遗憾。” “你们别伤心,也别难过,我马上就要去见到皇玛法,皇阿玛,还有明月了,一想到这里,我甚至还有几分开心了。” 并非他不在意自己的儿孙,而是一个个孩子皆生活美满,有了好的归宿,他还有什么担心的? 但就算他这样说,永壁等人还是哭的泣不成声。 为首的弘历更是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道:“你别说话,好好养着。” “就算太医如是说了,可朕就算寻遍天下名医名药,也会让你多活几日的……” 弘昼瞧见弘历双眼猩红,想着他们兄弟大几十年,他这个哥哥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不错到当年皇玛法故去时留下的那道密诏根本没机会拿出来,那时候康熙帝怕弘历对他不好,还专程留下一道密诏了。 弘昼见自己都这样说了,他们一个个还是伤心欲绝,便拿出杀手锏道:“好了,你们都别难过了。” “临死之前,我告诉你们一个惊天大秘密,我是从未来世界穿越来的,如今大概是我要回去了,而非死了……” 他这话一出,大家哭的是更厉害了。 永壁等人觉得自家阿玛这是病糊涂了。 弘昼身子虚弱的厉害,断断续续说完这话,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他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心中忍不住暗想,自己这是死了吧?真死了吧?只是,自己为何还没看到皇玛法,皇阿玛,额娘和明月他们? 弘昼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许久许久。 等着他再次醒来时,竟有些愣神 。 他回来了? 他真的穿回来了? 弘昼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屋子,床边手机闹铃聒噪响着,对面墙上是整面嵌墙鱼缸,里头各色鱼儿欢快的游着,甚至连他床头斜斜插的向日葵都开的正好……无一提醒他他是真的回来了。 弘昼在后世也叫这个名字,他烦闷按下闹铃,嘟囔道:“就该叫我真死了才好。” “叫我回来做什么?” “真是晦气!” 他闷闷骂了一句,转身下楼去倒水喝。 没错,他是个富三代。 从小他就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在十五岁那年被患有癌症晚期的爷爷找到,他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原来当初他父亲乃是罗氏家族的继承人,却与家境贫寒的母亲相爱,他爷爷自然不答应,他父亲一怒之下离开了家族,与他母亲结婚生子,有了他。 只是好景不长,后来他的父母在车祸中丧生。 这个消息他的心狠手辣的叔叔一直瞒着他爷爷,所以到了他爷爷弥留之际想要见他父亲最后一面才知道这事儿,原本还能再活上几个月的老头竟撒手人寰。 当然,他爷爷撒手人寰之前将罗氏家族的大半财产都留给了他。 用罗老爷子的话来说,罗氏家族之所以能有今日,都是弘昼他爸的功劳,这么多年下来,他老人家只是守财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弘昼想开开心心当个咸鱼三代,可惜他那叔叔最擅装腔作势,一天到晚就想说服他前去集团上班,前几天之前更说他若是不愿前去集团上班也可以,不如先将手中股权交出来,便于集团统一管理。 弘昼:呵呵,你的糟老头子坏得很,我会信你的? 他刚咕咚咕咚喝下一杯水,电话又来了。 他刚接通电话,对面就传来他那狠心叔叔的声音:“……小昼啊,前几天我与你说的事情你想好了没有?” “如今在世上,咱们可是最亲的人,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你要是不放心将你手上的股权交给我管理,我们可以请律师签个东西啊,刚好我有个认识的律师还不错。” 隔着电话,弘昼就能听到这黑心叔叔算盘打的哐当直响。 弘昼也没打算与他撕破脸皮,毕竟每月的董事会他还得出席了,总不能叫小股东们和公司员工看他们罗家的笑话不是? 他压着性子道:“嗯嗯,我知道,叔叔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还在考虑。” “好,好,我知道了。” “先不说了,我这儿还有事,先忙了……” 他当机立断挂了电话,觉得富三代也有富三代的烦恼。 如今他可不会觉得大清的一切只是个梦,毕竟那一个个人太过于鲜活,似乎他的手背还是凉飕飕的,那都是因为永壁眼泪落下来的缘故。 弘昼只觉得心烦意乱,索性出了门在小区走走。 他所住的是整个W城最豪华的别墅 小区,小区环境极好。 他刚围着小区走了半圈,就见到不远处有人挤挤攘攘。 弘昼想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凑过去看看。 他刚靠近过去,就听到有小区保安在耐着性子劝道:“大爷,您说您是皇上,这大清都亡了几百年了,您要是皇上,我还是太上皇了。” 小区管家更是道:是啊,大爷,您到底是哪家的?您与我说一声,我送你回去!?_[(” 弘昼:??? 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皇上? 这人是以为自己还在清朝,还是得了失心疯? 弘昼摇摇头,正准备走开时,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你送什么?” “你们到底是何人?魏珠了?快些将他找过来!” 弘昼心里是“咯噔”一声。 纵然已过去几十年,但他做梦都忘不掉皇玛法声音的。 他快步走了过去,果然见物业的保安与管家围着康熙帝。 能够在别墅区上班的管家与保安多少是有些眼力见的,见眼前这人虽身着龙袍,看起来像是神色不大正常的样子,却也看得出来这人浑身气势逼人,耐着性子与康熙帝说着好话。 隔着人群,弘昼能发现康熙帝的惶恐。 他那素来遇事沉稳的皇玛法纵面色没多大改变,但眼神中却是有几分慌乱的,想想也是,突然来到陌生的朝代,见到陌生的人,谁能不怕? 弘昼却是又惊又喜,扬声道:“皇玛法!” 康熙帝看见他的那一刻,面色也是又惊又喜:“弘昼,你也在这里?” 说着,他皱了皱眉,正色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裳?” 倒是围在康熙帝身边的物业管家与保安忍不住松了口气,管家笑着道:“敢为这位老爷子可是罗先生您家的亲戚?外头天气凉,我看老爷子身上穿的……穿的单薄,您还是先将人带回去吧,免得感冒了。” 物业管家这工作也不好做,万一有人投诉说小区里来了个神经病可就遭了。 弘昼脸上的笑是怎么都挡不住,连声道:“好,我这就将我皇玛法……不,将我爷爷带回去。” 他扶着皇上就往回走。 欣喜过后,皇上皱着的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展过,忍不住道:“弘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朕记得朕驾崩了,怎么一睁开眼,就到了这鬼地方?” “他们看着不像是大清的臣民,可是我们来到了别的朝代?” “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了?还是你也有发现别人也过来了?” 说着,他又是道:“朕觉得自己像是年轻了许多,像是回到了五六十岁的样子。” 他认真看了看弘昼,道:“你瞧着也年轻了许多,好似二十出头的样子……” 便是康熙帝见多识广,可如今也是有满肚子的问题。 弘昼扶着康熙帝进了院子门,笑着道:“皇玛法,您别着急,容我好好给您说一说。” 等他用指纹打开家门,刚踏进去,智能家居就已打开全屋灯光,更是扬声道:“主人,欢迎回家!” 康熙帝到底当了大几十年的皇上,一路走来,便是觉得自己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面上却也不显露分毫,可在听到这声响后,却是彻底绷不住,扬声道:“来人,快护驾,护驾!” 他是活了一世的人,想着死了也无所谓,可他的孙儿弘昼还年轻了,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第 160 章 番外 若换成寻常人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弘昼定会觉得好笑,会哈哈大笑。 但如今这人变成了康熙帝,弘昼却是极有耐心。 他先扶着康熙帝坐在沙发上,这才正色道:“皇玛法,您别怕,咱们是回到了几百年后,如今是真真到了您梦寐以求的年代,人人能吃得饱饭穿的暖衣,过上了好日子。” “如今更是国泰明安,万万不会有行刺这等事情的。” 他看着康熙帝面上那惊愕的神色,含笑道:“皇玛法,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您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这等事却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他一五一十将自己穿越之事讲了。 最后,他更是道:“您也是博览群书之人,也该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从前我穿到了大清,有您护着我,如今就该我护着您了。” “我虽比不得您富可敌国,但在这个世道是个有钱人,能让您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当然,从前搁在御书房的那些古玩字画除外……” 一开始康熙帝听闻这话只觉得匪夷所思,甚至好几次偷偷掐了掐自己掌心,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几次之后,他便彻底放弃了。 敢情自己和当初的弘昼一样,都是穿越了。 弘昼知道康熙帝接受能力极强,解释之后就带着康熙帝参观起整个屋子里,带他看智能家居如何使用,带他看房间里那一整面的热带鱼,教他使用新款智能手机,陪他用电脑追剧看新闻…… 到了最后,康熙帝虽觉得弘昼的院子太小了点,也无人伺候外,别的倒是挺满意的,忍不住颔首起来,满意道:“可见如今是真的风调雨顺,国泰明安。” “方才你说如今是什么社会主义国家,可见朕的后代倒是挺有才能的,如今当皇上的是谁?你带朕去见见他!” 弘昼迟疑道:“皇玛法,大清早就亡了。” 他知晓康熙帝当年之所以励精图治就是为了大清能够长盛不衰,更知道这话对康熙帝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忙拆开刚送来的外卖,道:“皇玛法,先不说这些了,来吃东西吧。” “虽说我这里没有专人做饭,但这些饭菜不比御膳房的差!” 他今日叫的是W城最高档豪华的外卖,因佐料的关系,味道比御膳房要强上多少。 可康熙帝略用了两筷子,就放下筷子。 顶着弘昼那不解的目光,他只微微叹了口气:“朕是万万没想到,朕的大清竟然亡了!” “朕哪里还吃得下饭?” “弘昼,难道你就能吃得下饭?” 这话问的弘昼是吃饭不是,不吃饭也不是。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安慰康熙帝时,却听到门铃响了,他以为是自己点的另一单外卖又送来了,不曾想一开门却见着自己那狠心的叔叔站在门口。 他这叔叔名叫罗银堂。 罗银堂压 根没把自己当外人,换了鞋子就直接闯了进来,边走边道:“弘昼啊,去集团上班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这件事可不能再拖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去集团上班,不是还有我在吗?” “我都与你说过许多次,我们是一家人,难不成我这个当叔叔的还能坑你不成?” 只是他刚进去,就见着客厅沙发上坐着个老人。 罗银堂向来高高在上惯了的,也没说与康熙帝打招呼,下意识看向弘昼道:“弘昼,这人是谁?” 倒是康熙帝看着他,眉头一皱,扬声道:“胤禟,你的规矩难道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见到长辈如何能不打招呼?” 身为父亲,康熙帝一眼就看出这人是自己第九个儿子胤禟。 这话说的罗银堂一愣一愣的,可偏偏他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老人的话在理。 弘昼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位狠心的叔叔竟与历史上的爱新觉罗·胤禟长得很像,不说一模一样,却也有八九分相似。 但他也知道,罗银堂一直以来都心狠手辣,可不是个穿越者。 他笑着道:“叔叔,这位是我爷爷。” “嗯,原先在福利院很照顾我,我想着他如今一个人可怜,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别墅也无聊,索性就将他接过来与我同住。” “他老人家向来是个较真的性子,你别与他一般计较……” 他担心康熙帝又说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来,便将罗银堂请到了二楼书房详谈此事。 他也知道,罗银堂之所以说这么多做这么多,可不是尽叔叔的本分,而是想骗他的股份。 他不是任人宰割的傻子,却也不想去集团上班。 大清的尔虞我诈放在后世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他只想当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怎么就那么难? 这次罗银堂学聪明了,不管弘昼怎么忽悠,就是不松口。 最后叔侄两个商量一通,罗银堂给了他三天时间好好考虑,要么他去集团上班,要么将股份交出来由罗银堂暂管。 送走了罗银堂,弘昼则与康熙帝解释起来。 康熙帝也意识到这人根本不是自己那糟心儿子,却还是皱着眉头到:“……听你这一说,朕这才发现你那叔父和老九长得的确有几分不同,不过相同的是两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那叔父找你可是有事,朕发现他来过之后,你的心情低落了许多。” 弘昼自不好与康熙帝说实话。 他想,皇玛法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够难受的了,何必要他老人家替自己担心? 所以接下来的三日时间里,弘昼就专心陪起了康熙帝。 他又是带康熙帝去逛动物园,植物园,又是陪康熙帝去游乐园玩耍。 后来他又是带康熙帝尝试了下5D电影,照相馆,蜡像馆。 到了第三天,他更是突发奇想带着康熙帝去了博物院。 康熙帝见从前摆在自己寝宫,书房的宝贝被摆 了出来,颇为唏嘘。 不过在弘昼的开解下,他老人家也知道正因老百姓日子过得好,所以才能观赏到这些宝贝,但他还是时不时指着其中一个宝贝道:“……这个花瓶你可还记得?那时候你刚进宫不久,要朕陪着你一起玩,朕说先看折子,你百无聊赖玩着这花瓶,你看,花瓶口还有你的牙齿印了!” 弘昼仔细一看,还真有这么回事。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弘昼也好,还是康熙帝也好,过的都很开心。 到了第三日晚上,弘昼外卖点了很多很多可乐回来。 没错,从前的养身达人康熙帝如今最爱的饮料就是可乐,弘昼曾贴心提醒他老人家这可乐喝多了对身子不好,谁知康熙帝却是正色道:“……朕都已经是活过一世的人,如今重来一世,自然该以享乐为主。” 说着,他老人家眉头一皱,道:“难不成你嫌朕喝多了这等饮料,花了你太多银子?” 弘昼自是连连否认,索性点了点手机,给康熙帝买了整整十箱可乐。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小心思的,买的都是无糖可乐。 唉,照顾皇玛法可真是费尽苦心了。 康熙帝看到这么多可乐自是眉开眼笑,不过当他老人家听说弘昼明日要去上班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岂不是明日就是朕一个人在家?若是有人送膳食过来,朕还不会开门了!” 他老人家很想像从前一样赏弘昼好些宝贝,将弘昼留在身边陪着他。 可他老人家转而一想,如今已非当年,便微微叹了口气道:“明日你可要去上朝了?朕就知道那个罗银堂来找你没有好事!” 弘昼是知晓康熙帝的聪明的,连连笑道:“皇玛法您放心,我是什么人您还能不知道吗?” “先前我只是不愿多管集团这些破事,如今既要管,那就要做好,若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您对我的教诲?” “明日开始您就要一个人在家了,手机您会用了吧?若有什么事儿,您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了……” 他仔细交代着注意事项,谁知道康熙帝听着听着却是打断他的话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上朝!” 上朝? 弘昼是哭笑不得,用最精简的话与康熙帝解释了他并非是去上朝的,而是去工作。 康熙帝纵然年纪不小,却是反应极快:“哦,这也是与上朝差不多的。” “原先朕以为那罗银堂相当于你们集团的皇上身份,没想到你才是,既然如此,朕就更该去了,你年纪轻轻初次亲政,前有狼后有虎,朕哪里能够放心?” “想当年朕刚亲政时也是步履维艰,比起你来,朕多少也有几分经验,就让朕随你一起去。” “若不然,朕一个人如何能够放心?” 即便弘昼再三解释,康熙帝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弘昼知道,皇玛法对他的爱护之心在哪里都没有变,索性只能答应下来。 翌日一早,弘昼就带着康熙帝大步流星走进去了集团。 弘昼在集团可谓是谜一般的存在,不管是他的身世,还是才学,亦或长相,所以集团的人知晓太子爷今日要来上班,一个个专心工作的同时更是翘首企盼,没多久就见到弘昼与一位老者来了。! 第 161 章 番外 打工人一个个都是八卦的,上班时间能摸鱼就摸鱼,集团高管在大门口迎接了弘昼◣,直接将弘昼带去集团最顶楼。 一个个员工更是议论纷纷:“这就是咱们集团的太子爷,长得可真帅啊,也不知道他结婚没有!要是没结婚,兴许能上演一出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了!” “你就做梦吧!太子爷年纪轻轻就有数百亿的身家,寻常人他哪里看的上?” “对啊,不过叫我没想到的是太子爷年纪轻轻倒是挺低调的,身边居然连个保镖都没有,对了,他身边那个人是谁?难道是他的助理不成?这助理年纪也太大了点吧?” “人不可貌相,那位老爷子虽看着年纪不小,但气势逼人,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一开始众人本是对弘昼议论纷纷,可讨论来讨论去,就讨论到康熙帝身上去了。 到了最后,众人得出一致结论,这位老爷子看着是个十分厉害的,浑身气势比当初他们故去的董事长还要逼人。 这些话,弘昼是半点不知情。 他带着康熙帝坐上了vip直达电梯,到了自己的顶层办公室。 如今天气尚早,透过办公室落地窗户看去,只见外面是云朵缭绕,风景正好。 这间办公室曾经是故去的罗老爷子的办公地点,屋内古玩字画更是不少。 康熙帝进来后环顾一圈,这才微微颔首:“这间御书房倒是还不错,就是地方小了点……” 弘昼看着这间大约五百平,且带有单独休息室,卫生间,茶室的办公室,忍不住暗自腹诽:这还小?不过和您那御书房比起来,确实是寒酸了些。 弘昼虽聪明,但从前在大清也好,还是来现世也好,对文字文书这些东西头疼的很。 他见秘书搬来厚厚一摞资料账目,是叫苦连天。 康熙帝将他从老板椅上赶了下来,没好气到:“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看书就叫苦?来,让朕来!” 对他老人家来说,一日不看书就像缺了什么似的。 所以前几日里,即便弘昼带着他老人家四处游玩,但他老人家每日都会去书店一趟,抱回去了不少书。 几日时间里,一些简体字他就认的差不多。 如今康熙帝只觉得这里办公就和自己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差不多,若真遇上不懂的,直接问弘昼就是了。 康熙帝坐在老板椅上看文书。 弘昼坐在一旁吃糕点。 若不是仔细回想,两人只觉得自己还在乾清宫御书房似的。 不过大半日的时间,康熙帝就发现了账目很多问题,一一与弘昼解释。 弘昼听的是一个头两个大,直道:“皇玛法,这些事情您全权处理就是了。” 虽说康熙帝勤勉比不上雍正帝,但也是勤奋的,这么长时间没批阅折子,只觉得少了点什么,如今看到有人想对弘昼欺上瞒下,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到:“给我将 那几个管事的大臣叫过来。” 甚至他老人家还亲点了户部尚书。 弘昼一想,哦,户部尚书,大概就是财务总监吧。 很快,康熙帝跟前就站了一排人。 为首的自然是集团总经理罗银堂。 罗银堂是万万没想到不着调的弘昼与这糟老头子这么快就发现了账目的问题,更没想到弘昼刚当董事长,这屁股还没坐热了,就想着杀鸡儆猴。 这财务总监也好,人事总监也好,集团内各个重要的岗位安插的都是他的人。 所以,即便弘昼未请,他也擅自过来了,一开口就是到:弘昼,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谁知道他这话音刚落下,就见坐在他跟前的糟老头子一拍桌子,厉声呵斥到:“简直是放肆,集团内,弘昼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这里是办公的地方,不是家里,该以职位称呼,你一上来就对弘昼直呼其名,叫下头的员工怎么想?” 罗银堂原是没将康熙帝放在眼里。 可如前几日一样,他被康熙帝的气势震的说不出话来。 康熙帝知道这人与老九一样,是个搅屎棍子,也懒得搭理他,率先对财务总监发问:“你与我说说,你每月上百万的能耗费花在了哪里?商业用电每度也就一块多而已,你光电费就花了上百万?政府的催缴文书了?拿来朕……我看看!” “还有,这人情往来给的都是哪些官员?每个月竟然也能花上百万?可有明细?” “而且我发现罗总经理每月私人开销也有数百万,他个人开销也能走公账吗?” 一番发问,他老人家问的是财务总监是懵逼不已。 财务总监下意识看向罗银成,可他的眼神刚扫过去,只见康熙帝却是一拍桌子,厉声到:“我问你话了,你看罗银成做什么?怎么,他脸上有字?” 吓人! 太吓人了! 财务总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人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糟老头子训斥,罗银成只觉得自己面上也挂不住,冷声开口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可别忘了,这集团姓罗,弘昼虽是董事长,我也是总经理……” 他这话还没说完,怒火中烧的康熙帝更是抬手就将手中的账册朝他脸上砸了过去,没好气到:“既然这样,那就报警好了!” “你每年贪了集团数千万,我正想与你算账了!” “你若是不想我与你算账,那就给我滚出去!”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不给罗银成说话的机会,扬声对一旁的秘书道:“把他给我叉下去!” 秘书下意识看向弘昼,只见弘昼微微颔首,便带着保安将罗银成“请”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过小半月的时间,康熙帝将集团上下整治一番,该报警的报警,该开除的开除,该通报的通报……更是予以表现良好的员工升职加薪,短短时间内他那雷厉风行的作风是 得到了集团所有员工的一致好评。 至于罗银成……呵,康熙帝深谙打个巴掌给个枣的道理,如今已将这人管的服服帖帖。 ?本作者阿洙洙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康熙心尖崽(清穿)》尽在[],域名[( 罗银成是想不服都不行,毕竟他的人都已叛变了,如今除了空有一个“总经理”的名头外,他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挣扎一番。 不过他刚有动作,康熙帝就将他提溜到办公室敲打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若是他安分守己,康熙帝会留他个总经理的位置,若是他敢做什么,那就报警,甚至他老人家还道:“……弘昼父母去世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该是心知肚明,若你不怕,那咱们就警察局见。” 康熙帝虽不知道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这等事,他老人家想都想得到的。 他老人家想着即便事情已过去几十年,却也要彻查这件事,还弘昼和他父母一个公道的。 罗银成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再动? 弘昼是万万没想到康熙帝竟这样厉害。 这一日晚上更是请了康熙帝去W城最高档的西餐厅庆祝。 如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康熙帝已适应了现代的生活,不光会吃西餐,甚至对着上菜的服务生微微颔首,道:“三克油~” 弘昼瞧见这一幕,只觉得好笑。 他举起红酒杯,轻轻与康熙帝捧杯,正色道:“皇玛法,谢谢您,幸好有您在,若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您日夜操劳,像是瘦了不少,说起来都是我的不孝。” 康熙帝轻轻抿了口红酒,虽觉得这酒味道不错,但比起他从前喝的梨花白来还是差了些许:“弘昼,你我爷孙之间说这样的话,实在太见外了。” “叫我说,人活在世界若一直贪图享乐,那才是无趣,若你叫我整日吃吃喝喝,只怕不出一个月,我就会病了。” “虽说每日工作繁忙,但我更觉充实。” 说起这话,他老人家面上都带着几分笑,不急不缓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集团虽看似生意不错,但内里却已是问题频频,若真照从前那样子下去,只怕不出十年,W城就再没咱们集团。” “集团内几万人轻则失业,重则家破人亡,这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人生在世,总是要为老百姓做些事情的。” 在他看来,这些老百姓仍是当初大清百姓的后人,能为他们做些事情也是好的。 弘昼不免觉得佩服。 可见有能力,有想法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能过的极好,更是打定主意,要替康熙帝分忧解难。 如此一来,康熙帝主文,负责集团的运营与文书工作,弘昼主外,负责生意来往与开疆辟土,不过大半年时间,集团生意就蒸蒸日上,甚至康熙帝还屡屡受邀参加了W城的酒会,不仅得到大家一致认可,被评为“W城最强职业经理人”,更是有人明里暗里与他老人家打听他年薪多少,想挖他老人家跳槽了。 康熙帝是烦不胜烦,索性对外说他年薪每年仅十万而已,之所以能死心蹋他替弘昼卖命,则因两人从前有一段渊源。 如今各行各业经济不景气,W城电视台也是如此,突然嗅到如此劲爆新闻,自然深挖特挖。 很快,W城各个电视台都播起了弘昼与康熙帝的新闻。 在电视台的渲染下,几乎W城人人都知道当初弘昼是个孤儿L,在孤儿L院受到康熙帝照顾,两人虽不是亲祖孙,却胜似亲祖孙。 等着弘昼继承百亿遗产后,更是不忘康熙帝,将他请到自己集团帮忙。 康熙帝虽年纪不小,但勤奋好学,很快就能在集团独当一面,成为W城乃至全国年纪最大且最厉害的职业经理人。 这等新闻可是政府乐于看到的,不仅能够呼吁当代老百姓尊老爱幼,更是催生起老年人的就业潮,推动经济发展,可谓一举夺得。 甚至连弘昼都沾了康熙帝的光,不仅成了W城最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更是成了W城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可谓桃花运不断。 这一日,弘昼与康熙帝再次受邀参加酒会。 康熙帝对着前来请教的同行传授经验,弘昼听着无聊,索性端着酒杯过去了别处。 他刚到院子里透气,就见着当红明星苏绵绵走了过来,苏绵绵年纪轻轻就已是双料影后,举手投足间更是有种风情,一开口就是道:“罗总,你好呀!我叫苏绵绵,久闻罗总大名,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说话就说话吧,更是靠近弘昼,用胸前的丰腴蹭了蹭弘昼的胳膊。 弘昼吓得连连后退:“苏小姐请自重。” “自重?罗总这话是什么意思?”苏绵绵年纪轻轻就能有所成就,可见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份本事不光指演电影方面,更是对付男人方面:“罗总年轻有为,正好我也刚投资了两个小公司,想请教罗总一二。” “我在顶层总统套房开了房间,不知道罗总有没有时间上去教教我?” 弘昼忍不住感叹起来。 世风日下,真的是世风日下啊! 这一刻,他不免有些怀念起大清那些姑娘们来,好歹人家勾搭也是暗戳戳勾搭啊,不像这位苏影后,惹得他脸皮这般厚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面上半点不显,含笑道:“多谢苏小姐夸奖,不过我今日还有事儿L了……” 可苏绵绵难得碰到这样一个钻石王老五,哪里会眼睁睁放弘昼离开? 她脚下的步子一软,竟直挺挺要栽在弘昼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弘昼后退一步,苏绵绵竟歪在了栏杆上。 他正欲开口时,就听到旁边传来了康熙帝说话的声音:“苏小姐这是想与弘昼请教管理公司一事?要知道,如今弘昼的公司都是我在管,既然你想请教,不如我陪着弘昼一起上去与你传授一二,不知道苏小姐觉得如何?” 苏绵绵面色一黑。 不说别的,她只觉眼前康熙帝长得倒是不错,能力 也有,只可惜?_[(,每年也就领那么点死工资的,若不然,她也不介意嫁给这老头子。 如今她摇摇头,讪笑道:“不必了,既然罗总没这个意思,那我就不勉强了。” 她转身就要走。 康熙帝却是冷哼一声,扬声道:“女子立世,讲究的是堂堂正正,这般行事算什么样子?” 他老人家也是个看电影的,特别是5D电影,可以说是苏绵绵的忠诚粉丝,但事关弘昼终身幸福,就算是观音菩萨来了都没用。 他这话说的苏绵绵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板着脸走了。 康熙帝那不悦的眼神又落在了弘昼面上,惹得弘昼连连道:“皇玛法,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他知道,苏绵绵这身份搁在古代就是戏子,康熙帝肯定是瞧不上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康熙帝却是道:“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所以我才着急。” “虽说那苏绵绵行为不妥,但你面对那样的绝色美人,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心动?” “弘昼啊,想当初因为你的亲事我没少着急,怎么如今因为你的亲事,还要我这个老头子着急上火?” 弘昼:…… 他强撑着笑道:“皇玛法,如今讲究自由恋爱,自由婚姻,您可不能像从前那样逼我!” 康熙帝却是眉头一皱,扬声道:“我逼你做什么?” “方才我都打听清楚了,陈董事长的孙女刚从美国留学回来,还有王总的女儿L也刚大学毕业……这两日你抽时间去见见,就当多认识几个朋友好了……” 弘昼连声道:“不行,我不答应。” 夜幕之下,康熙帝竟拧起弘昼耳朵来,没好气道:“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方才我都答应他们了。” “我知道,这世道可讲究赐婚,讲究相亲,我来到这世界这么久,你还没相过亲了,不行,你必须得去相亲……” 祖孙两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可真是热闹极了。 这一刻,不管是弘昼也好,还是康熙帝也罢,只觉得这个世界有彼此的陪伴,热热闹闹的,这日子好像过的也是很不错。! 阿洙洙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