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星星的使者》 第1章 差生不好当 2016年4月28日下午五点,安宁市安宁中学,距离大操场正中央足球场最远处的看台上。 高一(三)班的学生沈辰星两只手往后撑着水泥台,仰起头呆呆望向云层厚密、但挡不住渐浓的暮光的天空,那姿势已保持了差不多五分钟。 他的左手边,扔着又脏又旧的大书包,书包里鼓鼓囊囊塞满了书本,一份给揉得乱七八糟的数学试卷露出上半截,老师用红笔打出的分数是59分,斜杠下的满分是150分。 这成绩可真是“焦人”啊,距离90分及格线实在有点远~ 沈辰星的右手边,躺着一部最新款苹果手机,屏幕上却挂出了几条裂纹,还好不影响使用。 手机屏亮着,页面停留在一个微信公众号上,置顶名称是“外星使者戈伦”,最后更新的一篇文章,时间是2016年3月13号,距离现在过了有一个多月了。 一只黑头红肚子的小蚂蚁爬过来,旁边多宽的道儿也不走,偏偏要爬上沈辰星按得发白的手指,然后肆无忌惮地就爬去了更加开阔的地方——手背。 手背一阵痒痒,沈辰星的思绪不管跑出多远这时也给“唤”了回来,猛然低头看,吓得“哇呀”怪叫一声,条件反射的拼命甩手 蚂蚁可能也是在边走路边思考,毫无防备之下给手背主人大力气甩出去,受到的惊吓也不轻,这下它懂得走阳关大道的安全性了,落荒而逃。 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总不至于再摆回原来的姿势继续望天。六点钟之前必须到家,否则妈妈就得抱起电话开始夺命连环催,所以还是别白白让蚂蚁受惊吓吧。 但沈辰星仍然不着急起身,他的屁股就像给胶水粘在了无靠背座椅上似的,怎么也舍不得放弃这一小片无人打扰,专属于他的“领地”。 迟疑片刻,他抓过手机又看了几眼,退出公众号后再点进去,没发现任何惊喜,见到的仍然是原来的页面,更新时间也没有变化。 “唉~”沈辰星嘟嘟囔囔:“到底还更不更新呀?才发三篇就弃文了嘛?真没劲,连蚂蚁搬面包渣的劲头也没使出来。嘁~” 始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着他,基本就能闹明白了,导致他忧心的原因不是只得了59分的数学试卷,而是手机上的微信公众号。 远处足球场上,一群男生在挥汗如雨地踢足球。 虽说还不到五月天,一整个场次踢下来,小家伙们也个个热得脑袋顶冒白气,球衣的前胸后背汗湿了大半。 那是校足球队在进行课后训练,队伍里有几个人是沈辰星的同班同学,其中一个名叫李全福的,用胳膊肘拐拐旁边他的兄弟,又朝刚刚亮起路灯的看台努了努嘴。 “呦,是沈辰星那个蠢材呀~他自己个儿坐那儿干嘛呢?”被李全福拐着看过来的叫张浩,视力和李全福一样好,一眼就认出看台上坐的男生是谁,嘴角一斜,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还有两位正在弯腰松护膝,他们是曹阳和赵晋辉,偏头瞧见李全福和张浩挤眉弄眼的,也顺着他们目光投去的方向瞧,也瞧见了脑袋埋得低低的沈辰星。 四个人告别他们的队友,各自拎着装运动装备的包朝看台这边走来,而专心致志研究手机里公众号的沈辰星,丝毫也没察觉一场危机正在逼近。 “呀呀呀~59分啊~怎么比我预计的还要高出两分呢?”跟头猎豹似的悄没声靠近的张浩,趁沈辰星来不及反应,一把从他弃之不顾的书包里抽出不及格的数学试卷,高高扬在了手里。 “啊?你们”沈辰星翻看公众号文章实在是太认真了,课堂上他可从来没如此集中注意力过,冷不丁给几名乍然出现的男生吓一跳,魂都险些飞出去,等定睛看清张浩抢了他一直躲躲藏藏,就怕给熟人发现的试卷,更是又羞又恼,脸“唰”一下就红到脖子根,眼瞳后也闪过了一丝惧意。 赵晋辉跟上来起哄:“哈哈哈~是哦,比我预计的可多了四分呢!沈辰星你行啊,要不请我们去校门口吃烤红薯?我们就不给你把分数广播出去?反正你有钱!” 这几个人,隔三岔五就来找麻烦!沈辰星已经请他们吃过几次烤红薯了,今天实在是不想再请,再说他着急回家,也不想和他们磨嘴皮子耽搁功夫,就只好红着两眼瞪着他们,不摇头也不敢点头。 李全福关注的重点却不是那张试卷,而是刚“潜伏”过来时,在沈辰星手机上瞟见的公众号名称。 “外星使者戈伦?啥玩意儿?”李全福只喜欢踢球和打游戏,素来对公众号之类的没兴趣,但出于好奇心,他很想知道沈辰星在研究什么,所以拿出当足球队队长的霸气,将不停闹腾的张浩和赵晋辉推开,郑重表示自己有话要问沈辰星。 “戈伦是谁?还是啥外星使者?你认识这人?”李全福瞬间就从一身泥一身水的“足球小将”化身成了“警官”,一副认真审问沈辰星的口气。曹阳眼尖手快地又从沈辰星书包里抽出压瘪了一角的铅笔盒,塞进李全福手里给他当“警棍”。 天全黑下来了,隔开操场区域的绿色铁丝网边,由上往下打的路灯光环正好将男生们笼罩其中,空荡荡的看台仿佛变成了一处宽敞的舞台。 沈辰星很后悔没早点离开这里,否则就不会正好等到校球队的队员们踢完球,那么这场麻烦就可以避免。然而现在,不请这些人吃烤红薯或许可以,但不回答李全福的问题就真不可以了,否则他们一定会惊动学校老师的! “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点开一个公众号看了看。”沈辰星边说边将手机塞进校服口袋,转头就要往看台出口走,却被虽然仍在长个头,身材却已健壮得像头小牛的李全福拦住了。 “这么着急走什么走?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呀?”李全福挑眉斜眼地讥讽。 “哈哈哈哈~”其他三名男生跟着一起大笑,沈辰星却实在不明白这种早就玩烂了的梗有什么好笑的。 “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外星人,你们别无中生有瞎说了。” “嚯~我们无中生有?”李全福来了火气,从张浩手里夺过卷子,不客气的囫囵拍在沈辰星脸上,随即大吼:“咱们几个是一起从初中上到安宁中学高中部的老同学了,高一九门课,除去物理你能勉强及格,其他有哪一门你是可以考过90分的?要不是给外星人勾走了魂,你怎么可能学成这样呢?我看你妈就算饭做好了也不想叫你回去吧?因为她肯定不想看见你这张狗屁数学卷子!” 第2章 我啥都明白! 李全福当然没有强求沈辰星请他们吃烤红薯,而是一副气饱了的样子,摔完卷子后就领着兄弟们怒火冲天地走远了。 望着那几人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沈辰星龇牙咧嘴做出个鬼脸,又摊开两手做了一个表示“无所谓”的滑稽动作。 他很清楚,无论老师还是同学,周围那些人都不喜欢他。原因很简单,只要逢年级大考他就必定是拖后腿的那一个,因为有他那万年不变的倒数第一名,高一(三)从来就和“优秀班级”的荣誉无缘。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学生李全福,不把他恨得前胸贴后背才怪呢! 恨就恨吧,沈辰星才不会在乎。破罐子破摔,他们不喜欢他正好,反正他也不喜欢他们! 但其实在内心深处,沈辰星非常在乎,从小到大遭过的白眼他全记在心里,也难过在心里。 回到家,跑进房间扔下书包,沈辰星一脑袋扎进枕头里就不想抬头了。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真像李全福说的那样,就是因为小时候给外星人勾走了魂,所以学习成绩才会永远落在最后呢? 趴在床上,哪怕用枕头捂紧脑袋,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奏鸣曲也仍能听到。爸爸妈妈此时正在围着灶台做饭,但他们很少谈话,更别提像别人的父母那样,下班回家就在一起谈笑风生的。 无论两人瞒得有多么严实,沈辰星也知道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离婚”这事儿,是家里公开的秘密,父母不想让儿子知道,刚年满15周岁的儿子,却压根就不用做暗中调查,单凭他们貌合神离的种种表现就能推断出个所以然来。 记得刚上小学那会儿,爸妈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只要他们吵厉害了,沈辰星上学就会迟到。 他是不敢出门,小孩子特别容易产生幻想,特别是看多了漫画书之后,他总认为或许放学回家后见到的场面,不是爸爸变成怪兽吃掉了妈妈,就是妈妈化作植物僵尸消化掉了爸爸。他必须等到他们之间的大战结束,才敢放心地离开家。 接连迟到几次,班主任老师不答应了,专门跑来家访,问孩子老比别人晚到学校是怎么回事。 爸爸妈妈一个劲向老师道歉,夫唱妇随特别恩爱的样子,好好给尚未婚配的女老师撒了一把狗粮。老师临走时那叫一个羡慕与嫉妒,就差拿笔把“赶紧找个男朋友”的决心写在额头上了。 “他们在撒谎!”站在一旁的沈辰星不屑地想。 当然最令他生气的不是父母撒谎,而是爸爸为了在老师面前演足戏,还把他揪过去打了一巴掌,教训他:“今后要再在上学路上边走边玩,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沈辰星抹一抹眼角,叮嘱自己一颗眼泪也不许掉,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台灯柔和的灯光使房间半明半暗,但贴满了墙面的海报,以及书架上层的部分书籍,是完全可以看清楚的。 李全福不是好奇沈辰星到底认不认识外星人吗?假如他能来沈辰星家里,进他的房间转一圈,估计就能百分百确定,这家伙不仅认识外星人,还肯定叫外太空文明包围并同化了! 从《星球大战》到《银河护卫队》,再从《复仇者联盟》到《星际之门》,还有科幻界不朽的神话电影《et外星人》,几乎所有这一类海报与周边都给沈辰星收集了个齐全。 只要置身于这间房间,恐怕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沈辰星都离不开与“地外文明”有关的梦境。总之说不清他究竟算不算是个科幻迷,但铁定是“外星人”的忠实粉丝。 有时候,沈辰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多希望那个眼睛大大却经常缺少神采,因为不喜欢体育锻炼,却又特别爱吃烧烤和薯条的小胖子脑袋顶上能长出两根天线啊,那么他就不会错过任何来自地球之外的电波信息,他就能随时随地发现外星人的存在了。 一门心思想和外星人做朋友的愿望,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时间久远,沈辰星记不太清楚了,又或者,是因为他擅长选择性遗忘? 反正不愉快的事,比如爸爸妈妈那让人心烦的争吵,通常发生过他很快就会忘记。他以为只要是大家都能忘记的事,不管有多么严重,也不会对未来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 直到有那么一天 爸妈再也不吵架了,却不像是和好了,而更像是相互将对方当成了陌生人,除去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他们就再也找不出任何可以象征有着亲密关系的“共通点”。 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沈辰星开始接触动漫与游戏,开始搜集各种漫威海报和人物卡牌,于是他不怎么依恋父母了,他更加依恋的人是蝙蝠侠或者蜘蛛侠,又或者是像小男孩艾特里奥那样深爱着忠诚的“et”。 妈妈在往客厅餐桌上摆碗筷,并喊了一嗓子,“星星,晚饭好了,快出来吃。” 这是沈辰星从进门到现在,唯一听见妈妈说的一句话。 平时绝大多数时间,爸爸都住在他的皮具批发行里,自打沈辰星进入高中,爸爸就搬了出去,今天大概是心血来潮回了趟家,和妻子一起做饭给儿子吃。但爸爸一定不知道儿子藏在书包里的那张数学试卷,否则这餐难得的团圆饭,就有可能演变成早已数不清是第几次的家庭大战。 沈辰星对家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习惯模糊处理,唯有一件事他特别清醒——爸妈一直不离婚,妥妥的就是为了他,他们不希望在他成年之前,被迫要接受一个破碎的家庭,并且不得不做出选择,今后是要跟着爸爸,还是要跟着妈妈生活。 实话实说,性格上早就有些叛逆的沈辰星,倒是挺想趁还没开饭就把他积攒大半个学期的“辉煌战绩”——那张试卷,展示给爸妈看,他们长时间不大吵大闹,已年满15岁的他反而不太习惯呢。 不过,看在妈妈的面子上还是算了,等爸爸吃完晚饭走了,再把卷子拿出来给妈妈签字吧。 但有一件事,吃饭前一定要做,不然沈辰星肯定会食不知味,那就是再次打开“外星使者戈伦”的公众号,给来自外太空的作者留言: “戈伦先生,您好,我是一名十分讨厌地球世界的高中生。我已经不幸地在地球上生活了十五年,对它的讨厌是与日俱增。这儿的一切我都不留恋,我只想摆脱我的学校、同学、还有爸爸妈妈,去您的星球居住。请告诉我您的联系方式,我的qq号码也是微信号码,16448359。期待与您成为好朋友。” 在评论区写完留言后点击“发送”,沈辰星不舍地将手机放回还没换下的校服口袋里,离开房间去厅里陪爸妈吃饭。 他知道这定然又会是索然无味的一餐饭,如果不是无话找话,三个人就肯定谁也不会说话。 第3章 白血病 2016年4月28日晚七点,婺华县婺华中心医院注射室门口,安静得连人的呼吸声也能清晰听到的等待区。 62岁的王栋坐在冰冷的钢制长椅里,通过敞开的窗户望着夜空上一轮金黄色的满月,静静发着呆。 他记得很清楚,44年前,也就是1978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年仅18岁的他拿着一张烫手的大红色入伍通知书,依靠着家里给虫蛀得满是窟窿眼的窗台,仰望中天上金色的满月哭成了泪人。 打小就没停止过做军人梦,18岁时梦想终于变成现实,过几天他就要穿上帅气的绿军装,背上高过自己一头的行囊,踏上美好的军旅之路,那还有什么可哭的?他不是应该喜笑颜开吗? 可王栋实在是忍不住要哭啊,默默掉眼泪是因为他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哭大声了给周围邻居笑话。假如那时是置身在荒郊野外,他不放开嗓子大嚎一场才怪呢! 入伍通知书上的字面意思都一样,“批准入伍”,可实际上王栋想当的是空军啊,最后却由于视力不过关,不得不应召进了陆军 王栋边哭边想,这几年要是没有挑灯夜战的自学小学课程就好了,明明是农村娃儿,偏偏像城里娃那样弄成了个近视眼,这事就算悔青肠子也迟了呀! 日子啊,过得也太快,春夏秋冬那哪叫轮换?分明就是城里汽车的四只轱辘,不停往前碾压呀碾压,青春年少的小伙子,还没闹明白这辈子是怎么活过来的,秋霜就染白了鬓发,连昔日强健的体魄也不知去了哪儿,仿佛昨天还指望在体能训练中争夺第一的人,今天就病来如山倒了。 王栋枯瘦且布满皴裂纹的手上,抓着一个装了病历本、各种票据以及一张疾病诊断证明的塑料文件袋。 诊断证明就插在病历本里,大小和当年的入伍通知书差不多,但是是白色的,白纸上印着一串串蝌蚪般的字母与数字,尽管看不懂,也足以叫人心里瘆得慌。 无论脸上的表情,还是无神的老眼,都显得王栋是那样迷茫。此时他应该比当年捧着入伍通知书时哭得更厉害,然而他没有,他只是像一尊坑坑巴巴的木雕似的凝视窗外,仿佛窗边靠着那个18岁的毛头小伙子,两人正盯着同一轮月亮出神。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又称慢粒髓性白血病,中老年人易得,很不幸王栋就是这样的中老年人中的一员。 才62岁呢,多少人都活到了七老八十、甚至成了超过百岁的长寿老人,他王栋和那些人比还勉强够得上是个“年轻人”,怎么就给医生下了死亡判决书,少则半年,多则三年,就是他这一生最后剩下的光阴了呢? 他呀,也太不争气了! 血癌确诊书,是两个月前从安宁市第三人民医院拿回来的。做各种各样的检查花了一万多块钱,医保不能全部报销,剩下好几千得由个人承担。 十年前王栋的老伴去世,丧事办完,儿子王飞翔等不及地就跑去南方城市打工了,连逢年过节也不回来,父子二人十年加起来也没通过十个电话。 飞翔每个月就往家里寄五百块钱生活费,王栋每月的退休工资也只有几百块钱。一千多块本来够过日子,可这一次去安宁看病,光确诊检查费就已经让王栋有些入不敷出了。 但就算是得了绝症,就算不够钱打针吃药,王栋也发誓不向病魔低头,不向命运认输。最后的日子老天爷给他定在哪一天,那是老天爷的事,他不需要操心,也没空操那闲心。 假如死亡是一场远行,临行前他需要做完的大事太多了,就连吃饭睡觉也舍不得多花时间呢。 这次来医院,王栋是来注射干扰素的。 安宁三院的主任医师告诉他,控制慢粒病除去骨髓移植,最好的办法就是靶向治疗,医保能覆盖大部分费用,实在划算得很。那种新型医疗方案既能帮病人延长寿命,又能减少痛苦,王栋还不到七十岁,应该来住院试一试。 然而按着计算器一算,自己还是得负担好几万块,真要用靶向药物治病,就必须得惊动远在南方的王飞翔,这样做王栋不乐意,因为老伴的死,儿子和他关系很不好。 独居几年后,王栋对往事彻底看开了,寻思孩子要怪就怪吧,多年来他也确实是活得挺封闭挺自我,以致对妻子有所忽略。说不定只要他能稍微多关注一点身边事,她就不会走那么早呢? 责任推不掉,就不该往外推,王飞翔只要在南方过得好,他这做父亲就知足了,又何必因为渴望得到家庭温暖,就去乞求孩子的谅解? 两年前听说飞翔和一个姑娘结婚了,在五羊城里有房子住,不愁吃不愁穿的,小日子过得挺不错,单就这点来说,王栋哪怕明天就要死了,也能笑着闭眼。 唉,不过还有余愿未了,仍然是死不瞑目啊~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送来了淡淡的、初春时花草那好闻的香气。 王栋给夜风吹得回过神,意识到针早就打完了,他都这样在人家医院大厅坐了个把小时了,也是时候回家弄饭吃了。 起身要走,可屁股才刚离开椅子,王栋就又重重坐了回去。 有点头晕,有点恶心,得悠着点儿来。生病这事呀,别说没告诉儿子,王栋就连左邻右舍加街道也没告诉。 前段时间忽然在卫生间晕倒,以为是怕得老年病不敢吃太多蛋白质,结果闹了个营养不良,谁知后面的几天眩晕时常伴随,身体明显不对劲了,王栋逼不得已才跑来婺华中心医院检查身体。 抽几管血做一个化验,老医生当场就灰了脸,沉默许久后开出张转诊单,叮嘱他无论如何明天也得去安宁市的大医院做全面身体检查。这是天大的事,可开不得玩笑。 于是,王栋就去城里带回了那张确诊书。 反正这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只要大家不知道,就还能用看正常人的眼光看待他,那么他王栋,就还能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健康人。 必须多坐两分钟再走了。王栋靠回椅背上,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进入了两月前得知自己命不长久后,学年轻人开的一个公众号。 接连在公众号上发了三篇文章,收获的阅读数是寥寥无几,王栋感到无趣,就停更了一个多月。 此时也是闲来无聊,忽然想着再登录上去瞧瞧,于是他点开那个起名叫做“外星使者戈伦”的公众号看,顿时就是一愣。 第4章 口吃不是病,可是真要命 是怎么从医院回到家的?路上有没有感觉不舒服?又是怎么从冰箱里取出蔬菜来洗干净,切好了放进锅里炒熟的?饭菜做出来后滋味怎么样? 过去那两三个小时里做的事,王栋心不在焉的不太能想得起来。 等吃完晚饭,又一一将厨房里的器具收拾停当,他擦干净手坐在了家里那台旧台式电脑前。 大脑正开足马力不停运转,所想之事全都与现实无关,以致他不知不觉投入了另外一个境界,不停努力想找出一连串问题的答案。 王栋的问题是什么? ——在微信公众号的文章下留言的人,真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 最关键的是,那孩子写下的文字间带有浓重的怨气,作为一个父亲,王栋虽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多时候不合格,凭经验也能深切感受到,留言之人心理上存在极大的困扰,假如他或者她真是未成年人,很可能急需得到来自长辈的关心与疏导。 遇上这种事儿,是应该立即回复还是置之不理?王栋既为留言者感到担心,又茫茫然不知该如何处理。 拖着笨重主机和一大堆电线的电脑,还是王飞翔在家时用的,到现在已过十岁“高龄”,早就该报废了。 王栋经常在键盘上敲着敲着就死机,每次搞到满头大汗也搞不好,他就得喊隔壁在电子城帮人家卖二手电脑的虎哥过来帮忙。 也正因为虎哥经常上门,王栋才学会了怎么向百度咨询问题和查找答案。现在的人可真幸福,有了互联网这个百事通,遇到天大的困难也不用到处求人呢,这可不正好迎合了王栋那张嘴说话就满脑门冒冷汗的毛病? 不仅如此,王栋也在网上了解了不少年轻人喜欢的时尚花样,比如如何开立个人公众号发文章。 别说,尽管王栋很清楚一些新鲜玩意儿,比如打电子游戏、网上购物啥的,他作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人接受不了,开公众号却为他带来了无穷乐趣。 第一篇文章发布成功时,他手舞足蹈叫一个乐呵,居然有很长时间不记得自己已经是一个绝症患者,不仅如此,二十岁时在部队积攒的青春活力仿佛也回来了大半,不知不觉的他竟将自己当成了年轻人…… 那种难以形容的快乐持续到他又一次险些晕倒,才不得不收起兴奋的心情,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 只可惜,半个月内接连发出三篇小文章,都好像投石入大海,连一滴水花也没溅起来。燃烧在心头的热情逐渐冷却,王栋固执地认为没有读者来点击阅读,是因为那些人看出作者是个半老老头,歧视他年纪大了,所以就算他写得好,人家也不买账! “哼~你们不乐意看我还不稀罕发呢!干嘛不轻省点儿,用写那劳什子的时间干别的更重要的事?” 说不发就不发,生性倔强又好强的王栋,在仅坚持更新了半个月后就“停更”了。 然而时隔一个月后再上公众号,一直生气没人“捧场”的他忽然就手忙脚乱了,埋怨自己以前怎么就没考虑过,万一真有读者想和他互动,他应该怎么应付? 网上有各种教程教人怎么开通公众号,可没教人怎么回答读者的留言呀! 直到这时,王栋才又开始正视自己不愿面对的生理缺陷——打从学会说话时起,他就有口吃的问题。由于说话结巴就不喜欢开口,他在旁人眼里是讨厌的“闷葫芦”,进入21世纪后有一个流行语形容他特别贴切——他不折不扣就是一个严重的“社恐症”患者!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异想天开最安全,所以这辈子他都在逃避——逃开人群,躲进一个自己营造的,虚无缥缈的幻境里编以他为主角的故事。 王栋向往宇宙、向往地球之外浩瀚的深空,甚至因此而做了十年空军梦,直到视力不过关,空军梦给无情的落选结果打得粉碎,他那遨游宇宙的瑰丽梦想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褪色。 他沉迷于读科幻小说,尽管只有小学文化程度,读起那一类深奥的文章也孜孜不倦。所以别看他其貌不扬又总是缩头缩脑的,实际上脑子里装的科学知识可不少呢! 但是,发自心底地向往太空是一回事,用合适的方式表达他的向往与追求是另外一回事,后者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其实王栋更希望自己一出生就是个哑巴,连当哑巴也比做口吃的人要好。说话磕磕巴巴,半天也说不清楚一件事,小时候给同龄孩子嘲笑,年龄越大情况越糟糕,他在别人眼中渐渐的就成了一个怪物。有些不太善良的人遇见他喜欢故意逗他张嘴,等他急得“啊呜啊呜”叫唤时,就大笑着一哄而散 入伍后,王栋是“结巴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军营。 指导员和战友们不像老家那些市井之人,他们不仅不笑话他,还给予了他足够的包容与关怀。 但那些对王栋来说还不足够,他特别想像其他战友那样天天精神抖擞的、不管遇到多大的场合也能挺起胸脯大声说话。可是,他做不到。 三年兵当下来,战友们不是表现优秀就是立了大功,还有人拿到了军功章,王栋却始终是那样的默默无闻,他真希望营里不要天天点名,那样或许大家就会忘记他的存在。 口吃这看似不致命,实际却真能要人命的“恶疾”,影响到的不止是王栋在部队的表现,还有他的婚姻,以及婚后的家庭关系。人生挫败感使王栋遭受的打击一个接一个,正因为他自卑,在人前抬不起头,他也没办法用正确的方式与生活中最亲密的人相处。 哪怕得了白血病,王栋也不想多和人打交道。除去修电脑的虎哥,那是不得已才经常把人小伙子请家里来,除虎哥之外,他对任何人都是闭门不见的。 受人嘲笑的次数能少一次算一次吧,这辈子不长,好事坏事都总会到头的。 “社恐”加上自卑,王栋心知自己这一世混得比谁也不如,实在是不想旁观人家家的小日子过得有多滋润。 罢了罢了,别尽扯犊子想这些事了,还是顾及眼前吧,公众号下的留言,到底回还是不回? 望着发光的电脑屏,王栋做出的决定是回。 又不是面对面盯着对方交谈,考虑成熟后用五笔输入法把字打上去,这用不着有多害怕吧? 打定主意,王栋就开始行动。他点开“回复”选择框写道: “你好,谢谢你关注我的小文章,你能给我留言,我挺高兴的。不过,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外星人,也没有住在半人马星座的阿尔法星上,那些全都是我不着边际的想象,包括我发的三篇小短文,也是虚构的。我想” 我想,我想什么呢? 熟练敲击键盘的手,忽然停下,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王栋冒出来一个想法,想法一出就绕着额头飞快打转,怎么赶也赶不走了! 退回留言部分,再读一遍那段文字,王栋情不自禁地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回答这位读者?年轻时我丰富的想象力跑哪里去了?不对,不是年轻时,就是在上个月时!发上公众号的三篇科幻小短文,难道不是我写的?幻想力相比年轻时并没有减退多少呀?我又怎么能如此直截了当地告诉那个孩子,所有内容都是假的,是我凭空杜撰的?” 手指按上“删除”键,循规蹈矩打出来的几行字快速消失,王栋想出了一个奇妙大胆的、令他万分激动的点子,因此他做出了一个在今天之前,无论想象力有多么丰富,他也不敢做出的决定。 第5章 横空出世外星人 留言的读者,不管是不是孩子,似乎他或者她也需要得到帮助。 假如两人面对面,三分钟也说不清一句话的王栋别说帮助别人,哪怕是他自己也会很需要得到别人的宽容与安慰。 可现在他面对的不是人,而是硬邦邦的玻璃屏幕,和电视机一样,那也只是一面会跑画面的凸透镜,又有什么好怕的?他不正好就可以借这个机会实现毕生心愿——扮演一回外星人,隔空与读者交流,弄清那人到底有着怎样的烦恼,并尝试帮他或者她解开心结? 没错,从一定程度上说王栋身有残疾,但是他口吃的毛病,外星使者戈伦没有! 王栋设想的戈伦,身材瘦瘦小小,个头不到一米,动作却是比兔子更灵活。戈伦长着倒三角形的小脸和一对大得出奇的眼睛,圆圆的鼻孔下是一张蠕动两根肉状触须的嘴。 戈伦能说地球上所有国家的语言,也了解这个星球上有趣又多元的文化。他既机智又幽默,活泼中带着一丝俏皮,乐于助人的同时也善于表达自己,简直就是个喋喋不休的话痨。 戈伦的形象,正是王栋做梦也想变成的样子! 不幸的是他不是戈伦,他不仅做不了话痨,还是一个口吃病患者。他终日沉迷在幻想里,埋头读他的科幻小说,因此疏于对家人的照料,十年前妻子带着遗憾走了,儿子也给他气得从此离家不归。 如今他和妻子一样,也将带着遗憾离世~不对,他们又好像不太一样,使妻子留下遗憾的人是他,使他遗憾的人是他自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将比妻子走得更不安心。 然而假如从今天、从此刻起,置身进网络的人不再是他王栋,而是外星使者戈伦呢?! 扮演戈伦的点子像一根划向磷纸的火柴,以为只有一小簇火苗,谁知“唰”一声轻响之后,弥漫在空气里的热望就被点燃,王栋的心因那燃起的熊熊大火沸腾了,他的两只手再次搁上键盘,没继续在回复框中写什么,而是找出了留言者留下的qq号码。 这个 上一秒还满怀激情的王栋,下一秒就又开始犯难。 要添加对方的qq或者微信吗?这么一想王栋就觉得头疼。 只要头疼的感觉出现就是在警告他,类似做法最好避免,否则他就是在给自己制造麻烦! 这下可好,望着那一大串数字王栋笑不出来了。用网络通讯工具聊天,和面对面聊天差别不大呀!王栋记得虎哥告诉过他,如果给电脑连一个摄像头,哪怕是在不同国家,网线两端的人也能见面呢! 不行不行,这绝对行不通,该想什么办法既不通过向公众展示的公众号和留言者建立联系,又不需要和留言者实时对话呢? 有问题找百度,不懂就问互联网啊! 点子虽好,实施起来却一波三折,王栋有点担心计划会泡汤,慌忙又点开百度页面,在搜索引擎输入自己的问题:qq号码除去和人聊天,还有什么功能呢? 互联网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朋友,王栋才刚提问,就一下子跳出来了好几页回答。 不需要一条一条点开来看,看看首页、特别是首页最顶上的一条能不能解决疑问,解决不了再往后翻,这是虎哥教授王栋、节省上网时间的好办法。 果然第一条回答就令王栋满意了,回答者列出了qq号码所有最实用的功能,其中一项是“qq邮箱”! “电子邮箱是用来收发电子邮件的,虽然前面加了电子两个字,其实就和我那个年代投进绿邮筒子的信件差不多吧?不同的是不需要邮差递送了,写完信后像发公众号文章那样点击发送,收信人就立即能收到信!哎呀妈呀~这玩意儿可真是太先进了,也太适合我了!” 又知道了“电邮”这一新事物,王栋皱紧的眉头松开,高兴地呵呵笑了起来。 按照网上指引,王栋成功注册了自己的qq号码,又登录进邮箱页面,点开了“写信”的小图标。 人老了,眼睛也花了,哪怕戴着老花眼镜眼神也不好使了。 只要是看认为非常重要的内容,王栋就几乎要把整张脸贴上电脑屏,可越往前凑视线就越模糊。 虎哥不止一次地把他扯开,认真告诉他和屏幕隔那么近不好,既伤视力又有辐射,别的不说,光老年斑就特别容易长出来。 王栋能记起虎哥的话就能接受他的意见,但大多数时候记不起来,特别是现在,全心全意扑在了该怎样写出一封他自己感到满意的给陌生读者的信,不是,是电子邮件上,又哪还管得了许多? “亲爱的朋友你好呀!读到你的留言,真是让我又惊喜又感动。我在你们地球人喜欢玩的公众号上发了一点感想,还以为那几个小故事不会被人看见,也不会有人搭理我,正为这事伤心失望呢,没想到就得到了你的关注。这对我而言,实在是太珍贵了! “没错,我就是来自半人马座阿尔法星的戈伦,你们地球人,是不是习惯称我这种人叫外星人呀?那我就当自己是外星人好了,反正对阿尔法星人而言,地球人不也是外星人嘛?哈哈哈哈!” 大概是盯电脑太用力,又或者是有些累了,王栋感到身体开始变得沉重,架在桌边的两条胳膊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最可恶的是,一滴鼻血滴下来,打在坑坑洼洼的木头桌面上,王栋没来得及擦,鲜血就渗了一部分进去,看样子是要留下一道印渍了。 看看摆在显示器旁的时钟,时针已跑过十点,到了医生叮嘱的,必须要上床安寝的时间了。 王栋往后靠在高高的椅背上,喘息一会儿,决定不管怎么说今晚也一定要把这封信写完。说不定,那个情绪低落的孩子正等着他的回复呢?说不定他的回复,会让那个孩子拥有一夜没有忧愁的睡眠呢? 歇了一会儿,王栋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吞下两颗药丸就又坐回桌前,继续写他此生即将发出的第一封电子邮件。 “朋友,你的留言让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快乐。可你知道在阿尔法星上,我们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吗?实话实说,我是在接触了你们地球文化之后,从地球人那里学会如何发愁的。 “算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或许在你给我回复这封邮件的时候,能告诉我呢?我将非常感激。 “我就和你简单描述一下我的星球吧。阿尔法星,是一颗纯净到几乎无暇的白色星球。我们的科学技术相当发达,星球上到处可见闪光的电子仪器,仪器屏幕上闪现各种高深莫测的计算数据。我不是穿着长长的白色工作服的科学家,也不是科学家身边,那些穿粉红色工作裙的助手,所以我看不太懂,就只知道呀,正是那些深奥的科学发明让我们能够快乐地活着。 “好了,这封信就暂时先写到这里吧。我们彼此还不太了解,我不知道应该和你说些什么。期待你的回信,或许在不久的未来,我们之间能有更多的交流呢?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最重要的一件事,阿尔法星距离你们地球仅有4点几个光年,相比其他远离地球的恒星,我们几乎可以算是邻居了。但就算是这样,一时半会的你也来不了这里,因为我们的宇宙飞船还没造好,我只能通过引力波网络通讯向你发出讯息,还不能和你见面呢。 “不过能收到你发给我的电子邮件,我也心满意足了。能和地球上的小伙伴交上朋友,是多么美妙的事啊,希望今夜你也能和我一样感到愉快! “你的朋友,来自阿尔法星的使者戈伦。” 第6章 妈妈哭过了吗? 地球自己在不停打转,一圈转完就结束了一天。等地球开始转新的一圈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地球还在围绕着太阳旋转,转完一圈,结束的是一年。等绕回原点开始新一轮转圈时,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孩子们希望地球能绕太阳转快一点,这样他们能快点长大。 大人们却希望地球绕太阳转慢一点,这样他们能慢点变老。 晚上十点已过,今天就要结束,沈辰星却仍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翻看一本讲人类如何征服某个星球的漫画书。 星球上外星人的战斗力真够菜的,连原子弹的爆炸也挡不住,地球人发起进攻没多久,士兵就给打死一半,另一半则消失在了高高升起的蘑菇云里。 “真没劲,写的都是些啥玩意?还没有我的想象力丰富!”丢开漫画书,沈辰星翻身仰望着天花板,惊叹地“啧啧”了两声。 前几天求妈妈在网上下单买的星空投影仪真不错,不用去空旷的郊外,在家就能欣赏到美得难以形容的浩渺宇宙,让泼满了牛奶一般的银河系在头顶浮现,也实在是太玄妙了。 幸亏没让步,同意妈妈说的,等自己过生日才买投影仪的提议,否则还有大半年呢,那哪等得及? 沈辰星歪着脑袋想:“虽然我没出息,成绩老是上不去,但我有很有钱的爸妈,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将来长大了,李全福那些人可以找到好工作,可以靠工作赚很多钱变成富人,我虽然没法像他们那样优秀,但好歹我不用工作也能做富人。” 以为这样安慰自己,糟糕透顶的心情能好一些,谁知想完后沈辰星竟更觉得空虚,也更加悲伤了。 他不情愿地承认,实际上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投生的这个富裕之家,李全福一个单亲家庭就算了,他更渴望能拥有和赵晋辉、曹阳一样的家庭,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给不了孩子特殊的成长“福利”,孩子如果想获得美好的未来,就必须自己努力奋斗。 “是啊,没有鞭策,又哪来的动力?我就是这样一个没人鞭策的苦孩子,就只有人蔑视我,伤我的心。” 越想越丧气,沈辰星索性不想了,打算点开手机,看看能否找到开心有趣的内容。 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响,妈妈林佳佳推门走了进来。 正如沈辰星所料,吃完晚饭后,爸爸沈万友站在凉台上抽了一支烟,就走了,别说看沈辰星的试卷,就连问一问他的学习情况也没有,走前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听妈妈的话,认真学习,过两年考个好大学,别像爸这样这辈子就只懂打牌喝酒加挣钱了。” 不及格的数学试卷,沈辰星送到妈妈面前,她也就愣了一下,然后拿起笔在上面签上“家长”两个字,就再没说什么。 沈辰星是故意一直将房间灯亮着的,房门也故意留着条缝,这样妈妈就能知道他还没睡,就会进来看看他。 “星星,这都过十点了,明天又不是周末,你还要上学,怎么不睡觉呢?” 温柔的妈妈,说话的声音永远是那样好听,仿佛被太阳照出温度的溪水缓缓从耳边流过。真奇怪,爸爸怎么会听腻妈妈的声音呢? 沈辰星急忙将手机塞进被窝,以防被妈妈看到。就在他做出塞手机的动作时,手机明显震动了一下,说明有信息进来,不是微信就是电邮! 来不及看了,沈辰星撅起小嘴和林佳佳撒娇:“学习累了,我就多看了一会儿漫画嘛~我这就睡!” “嗯,乖,做个好梦。”林佳佳微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笑容,却是不知从何时起,应该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沈辰星就再也不能从那笑容中找出令他心悦的甜。 林佳佳又伸手帮儿子关掉了星空投影仪。 昨天几千块一个的投影仪快递到家,今晚拆开使用,沈辰星指望妈妈见到如此美妙又玄奥的天花板时,能和他一样爆发惊呼,然后坐在床边与他一起观赏。母子俩可以热烈讨论呈现在头顶的各种星座,妈妈说不定还能告诉他,半人马座α星的具体位置是在哪里。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林佳佳关掉投影仪就准备出去了。于是这一天就在极度沉闷的气氛中落幕,等地球开始新一圈自转,新的沉闷的一天又拉开序幕 沈辰星再也忍不住,在她转身的瞬间大喊:“妈,我这次数学模拟考考砸了,你一点也不怪我吗?” 林佳佳的两肩微微一抖,停下脚步,转回头怔怔地望着儿子。 投影仪奇奇怪怪的光灭了,仅剩床头灯暖黄的光晕,如金色光轮般打在林佳佳脸上,沈辰星这时才留意到妈妈那一对本来很大很有神采的眼睛,这时眼皮有些浮肿,以至于眼眶变小了,他不太能看清楚她的眼瞳。 妈妈,哭过? 沈辰星有些慌了,蹬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搂住林佳佳的腰,将脸埋进去说:“妈,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下次考好!” 林佳佳无奈地从腰上“解”下儿子的手臂,这次是发自真心地在笑:“好好好,我的宝贝星星最乖了,妈妈相信你,下次一定能考高分让妈妈高兴的!” 沈辰星睁大眼,天真地以祈愿的语气问:“妈,我要是成绩好了,爸是不是就不会老在外面住了呀?现在我经常见不到他,是因为他恼火我学习上不去,给他丢脸了吧?” “这个”儿子的话仿佛是一记闷棍,一下就将林佳佳打入慌乱的境地,她急忙去拨弄垂到额前的卷发,实际那一缕头发并未遮挡视线。 “没有没有,”林佳佳费劲地摇头说:“妈妈得承认,只有见到你学习努力,天天进步,有希望考上好大学,你爸才会高兴,但他和妈妈之间的事真和你无关,你别有思想压力。” “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事?”咀嚼这句话,沈辰星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味,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事? 林佳佳帮沈辰星熄灭房间的灯,出去了,走时帮他带好了门。 按照沈辰星的性子,妈妈一走他就会自己又打开投影仪,躺在深邃的“宇宙星空”下入眠。 然而妈妈的情绪深深影响了他,如此有趣味的玩具居然也难以提起他的兴趣了,正想就此蒙头大睡,一觉睡到大天亮,他却猛然想起藏在被子里的手机,不是有信息进来吗?差生沈辰星谁都讨厌,大晚上的又会有谁来找他? 第7章 深夜邮件 地球之外,真的有外星人? 不不不,实际上太空里的生命星球从来就不止一个地球,各种各样的外星人多着呢,唯有特别幸运的地球人,才能和他们取得联系! 第一遍读来自外星使者戈伦的邮件,沈辰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认为是时间太晚,睡意朦胧的,两眼不太能看清电子屏幕,所以邮件并不真实。 不过一遍又一遍用手背擦亮眼睛,并且早就睡意全无,比白天上课时要清醒多了,沈辰星才不得不承认,他千真万确是收到了来自那个公众号创作者发的邮件,创作者在邮件中说得很清楚,他就是居住在半人马座阿尔法星上的戈伦! 星空投影仪“啪”一声重新打开,沈辰星从床上站起来,恨不得把脑袋顶上天花板,这样他才能认真看清迢迢星汉里的每一颗星星。 沈辰星却还不懂,戈伦自述的家乡假如真的存在,却为什么不在太阳系里,而是在位于南半天空的南十字星座,是被称为“南二门”的三合星系统,距离太阳非常近,比到地球还要近一点。 覆盖满天花板的繁星看得沈辰星眼花缭乱的。十五岁的他,早就不再幼稚地认为真如大人们所说,星星是一颗颗挂在天上的钻石了,他知道大多数星星的体积都不比地球小,之所以凭肉眼看起来小,是因为它们离地球太远,于是庞大的星球在更为庞大的宇宙中浓缩成一个光点,并黯淡了本来释放的强烈色彩。 使者戈伦,就住在那样一颗从地球看去只是光点,其实却有着像雪一样纯净的白色,并且到处可见闪光的电子仪器的超级星球上? 沈辰星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很想欢呼着冲出房间,将戈伦发来的邮件给妈妈看,让妈妈也为他交上了外星朋友而兴奋。 不过,沈辰星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是回想起了白天在学校操场边,遇到李全福那一帮人时的情景。 地球人,真能接受和外星人做邻居的事实吗?戈伦写来邮件,是因为自己表明态度是他公众号的忠实粉丝,或许还是唯一的粉丝,但其他人,可不能确定和他的想法一样,愿意信任戈伦,并与之成为朋友。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未经戈伦允许,也不知是否能将这条重大消息透露给其他地球人呀? 沈辰星认为自己满了十五周岁,差不多是个大人了,就该有大人的沉稳。比如爸妈,他们两人肯定藏着专属于他们的秘密,从妈妈说话的态度里就能推测出来,那么他自己,又干嘛不保留自己的秘密,直到戈伦同意请他将身份公开呢? 想到这儿,沈辰星用手捂着嘴,哪怕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也贼头贼脑地笑了出来,并为自己经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感到骄傲。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过了十一点,戈伦估计已经睡觉了吧? 沈辰星不确定外星人会不会像地球人那样睡觉,也不知他们有着怎样的作息规律。保险起见,回邮件这大事还是安排在明天吧,正好也能有充足的时间考虑一下,应该在回复邮件中写点啥。 沈辰星再也不想关掉星空投影仪,不过他安安静静地躺回床上,不再在房里瞎闹腾,大脑却转个不停,使劲思考着问题。 是啊,神奇地结识了一位来自宇宙的好朋友,又该向他说些什么呢? 地球上的小伙伴,没几个人瞧得起自己,这事能告诉戈伦吗? 不行,绝对不行! 万一戈伦和那些人一样,也因为他的学习成绩不好而瞧不起他,去找别的少年做朋友了,那么今晚不就是空欢喜一场? 沈辰星想出来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却不可谓不好的办法——只对戈伦说生活中开心的事,但凡与家庭和学校有关的那些糟心事,一样也不在邮件里提! 想到这儿,沈辰星很有些后悔,在微信公众号下的评论区留言时,他透露自己很讨厌地球世界,一点也不留恋在地球的生活,以及生活在周围的人。 戈伦看到留言后,是怎么想的?他说他已经感觉出了自己不快乐,还要求自己在回信中讲讲究竟是遇到了怎样不快乐的事,这可真是难办了!当初留言时,怎么就没想到外星人会动真格的,真给自己发私人邮件? 不过转念一想,沈辰星又很羡慕戈伦。如果真如他所说,阿尔法星球上的人从来不知什么叫做忧愁,生活该多么美好啊! 那里的居民,父母既不会争吵也不会冷战,学生在学校里也不用考试,更不用面对成绩排名的尴尬,无忧无虑,大概就是真的。 在沈辰星心目中,最令他悲哀的事情就是以上几件,假如将那些事从身处的世界剔除出去,他就一定可以和阿尔法星人一样快乐了。 但是,这样的心愿还不能告诉戈伦,不能在未来的日子里被唯一的外星朋友瞧不起! 胡思乱想着,不知从何时开始,沈辰星就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正如王栋所料,远在安宁市给他留言的那个孩子,难得地拥有了一夜好梦。 沈辰星梦见他和戈伦见面了,那是一个和他自己年纪相仿的外星男孩,也在上高中一年级,不过成绩优异、朋友众多,和他这个成天孤孤单单,只能靠沉浸在幻想中获取人生动力的人不一样。 乘着美梦的翅膀,沈辰星甚至遥遥地见到了那颗白色星球,星球上的人果然没有愁容,更没有谁在吵架,大家都是那样的愉快。 早晨七点,沈辰星被闹钟叫醒,揉着惺忪的睡眼,隔着门他听见厨房里传出动静,妈妈应该在给他准备早餐了。 沈辰星却没打算在家吃饭,他蹦下床穿好校服,又冲进卫生间刷牙洗脸,然后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听见门响,林佳佳急忙在围裙上擦着手跑出来,使劲喊沈辰星:“星星,妈在炸油饼,你吃完了再去学校呀!” 沈辰星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给林佳佳抛下一句话:“不行妈,我有重要事情要干!从今天起,我要像李全福那样做个好学生,门门功课考第一,说不定还能当上校足球队的队长!” 第8章 突然接了个电话~ 早上五点钟不到,王栋就从噩梦中惊醒,想再多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清晨时做的梦总会比较清晰,王栋记得是梦见了儿子小的时候。 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坐在客厅地板上玩布偶老虎的玩具,忽然布偶变成了真老虎,张嘴就朝儿子狠狠地咬 “嗨,布老虎,怎么可能变成真老虎呢?并且飞翔打小就只喜欢翻斗车和手枪之类的东西,怎么可能去玩那种女孩子的小玩意?” 王栋自嘲地起床,然而那个梦,自然而然就牵起了他对王飞翔的思念,想想整整十年了,一直就没和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有什么来往,现在又病成这样,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剩下的时间里不知还能和家人打几次照面,禁不住就悲从中来,扶着床架将头靠过去,悲伤地哭出了声。 哭了好一会儿,王栋猛然一怔,抬起了头。他埋怨自己怎么一大早就表现得如此脆弱,幸亏没给人看见,不然得丢死人! 不早就和自己约定好了,无论这病会不会发展,发展速度又有多快,心理上也别太当一回事嘛? 在部队里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不就是毛主席说的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才重视敌人嘛? 乐观精神,是战略层面上的力量,可不能轻易丢掉,否则就很难有信心制定出打败敌人的战术,对抗病魔开始走的长征路,不就很快要失败啦? 做了一辈子失败的人,王栋绝不希望自己这人生最后一场仗也以失败告终。 他找来毛巾擦干净眼泪,走进卫生间冲镜子里的自己哈哈大笑。 开始的时候是硬逼自己假笑,可笑着笑着,淤堵的心情竟然“呼啦”一下疏通,他仿佛听见伤感犹如即将淹死他的洪水瞬间泄走,笑声也随之自然起来。 镜子里一张脸皮灰褐色,并且皱褶比千层饼卷得还深的老汉,原来笑起来还依然有着年青时的帅气呢! 洗一把给眼泪糊着的脸,王栋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满意极了。 开心的他,一下就想起了昨晚做过什么事,顾不得做早餐吃,他急急忙忙跑进房间,从枕头边抓起手机点来点去,想看看收到他邮件的那个孩子,是否回信了。 直到这时,王栋才惊觉仅经历一晚上,以外星使者戈伦身份和素未谋面的孩子交流,就成为了令他最最牵挂的事,否则怎么会一大早饿肚子也不顾,就来查消息呢? 不过这一次,王栋有些失望,他放下破烂的旧手机,走到窗前,望着在楼下开了录音机跳广场舞的一群大妈出神。 “快十一点才发出邮件,如果对方真是未成年人,想必已经睡觉了吧?学生第二天要早起上课,一般不能睡得太晚。不过那孩子学习成绩怎么样?在哪所学校上学?希望他能比飞翔有出息。飞翔呀,打小不爱念书,大学也考不上,就只能去广东那些工厂当工人。” 咦,想着想着,怎么又想起飞翔来啦? 算了,还是别杵窗户这儿浪费时间了。 王栋走出房间,进厨房煮早餐。 按照医生的吩咐,每天早上王栋要吃2-3个鸡蛋,喝250毫升牛奶。 以前他可不敢这么个吃法,又费钱又怕升高胆固醇。可如今得了这倒霉的病,还能和医生犟着来吗?人家说啥那就是啥,好好听医生的话,也是尽最大努力履行对抗病魔的诺言的行为! 正吃着早饭,冷不丁手机音乐响起来,是费玉清唱的《一剪梅》,王栋年轻时最百听不厌的一首歌。 两天也难得接到一个电话,就算有人惦记,通常也不是医院就是推销员,王栋想不出谁会在八点上班之前惦记着他。 “该不会是那个孩子吧?”想法一出就浑身一激灵,王栋搁下吃了一半的馒头,一颗心立即被胆怯占据。 不过几秒钟后他又反应过来,不得不笑着自嘲:“老头你想啥呢这是?人孩子有你电话号码嘛?总不至于他能钻进公众号,在注册页面搜出你的号码吧?” 确定不是那位热心读者,王栋感觉好多了。 鸡蛋牛奶吃太多,剩下那半个馒头实在塞不进去,王栋打算留到中饭时上锅蒸一蒸,就不用煮米饭了。 费玉清还在深情地唱着“真情像梅花绽放”,一遍又一遍循环。那边那位挺执着,没人接也就是不挂,难说等自动断线,还得再打过来。 既然人家有事,不管是推销还是啥的,都接一接吧,这年头谁也不容易,只要不是电信诈骗,能帮的都尽量帮一下。 这么想着,王栋走进房拿起手机,在最后一刻按下了接听键。他也没仔细看呼入号码是座机还是手机。 自从手机变成了“智能”的,对王栋而言就只具有“掌上电脑”的功能了。偶尔听电话,永远就那么几个字绕来绕去:喂,是,好,不用,谢谢,再见 除此之外,他绝不会再多说一点内容,否则结巴的毛病就会暴露出来。 这一次,“喂”过一声后,对方立即就答言了,乍一听就能断定,肯定不是那些时常被机主斥骂或者挂断的推销人员。 “喂,老王啊,我是居委会陈姐,还记得我吧?” 对方的口气是说不出的热情,使王栋听着觉得耳朵暖洋洋的,错觉自己是个很重要的人。 陈姐早知道王栋的毛病,不需要他多问,直奔主题:“是这样的老王,今天晚上在咱社区的居民活动中心呀,要举办一个老年人生活交流会。我知道通常您都不太喜欢参加这类人多的活动,请您也铁定不来,可这不是,上级领导交代的任务,社区六十岁以上的居民必须每个都通知到嘛,我没办法,才大早上的来打扰您~” 陈姐越说越没自信,竟不像发邀请,而像是自责地在向王栋认错。 “老年人生活交流会?”一听活动名称,王栋那花白且凌乱的眉毛就微微一耸。 换做过去,正如陈姐所形容的那样,他连想都不用想就会一口拒绝。 还交流会呢,哪怕是和人一对一也无话可谈,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不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不过今天,当王栋脑子里划过“热心小读者”那模糊不清的影子,他一贯固执的想法忽然变了。 第9章 小读者的回信 参加生活交流会,是不是就能从中获得许多信息,知道正常说来老人们都是在怎么过日子的? 这种想法,十足的勾起了王栋的兴趣。 但促使他产生兴趣的源泉不是好奇心,而是如何从现实生活的角度出发,编出精彩绝伦的宇宙幻想故事。 王栋殷切期待着那个孩子的回信,然而说实话,他又有点害怕要给对方写第二封信。 有什么可说的呢?退伍以后没过几年,王栋就结婚生子了。家庭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等儿子一天天长大,思想成熟了,能辨清好坏了,他就相当于多竖了一个“敌人”,儿子和老婆难得给自己好脸色看。 但这能怪妻子陈娟和王飞翔嘛?王栋塞在床底下的各种科幻读物加起来能有几百上千本,不仅每本都读过,一些他特别喜欢的,还读了不止一次,不等时光派蛀虫来蛀坏纸张,书就差不多给他翻烂了。 从在旁人眼里又生涩又难懂的书可以推断出,他王栋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哪里,成天看书外加幻想,不理会家人,家庭关系能好起来? 对寻常人而言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幸福,王栋没有享受过。缺乏了那样的经历,却指望写出幸福感洋溢的好故事,怎么可能? 王栋知道作家要想出一本好书,通常得先“采风”,于是他也希望自己能找机会采风,接到陈姐的邀请电话,他第一个想法是要拒绝,可一秒过后想法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打定主意晚上要参加了! “什嘛???” 听了王栋卡顿一下的回答,陈姐不是一般的吃惊,听声音简直像是在惨叫。 多少年了,住在和新苑3栋二门402室的老王头,给人的印象就是足不出户从不与人打交道,万一在路上遇着也假装谁都不认识的怪物,他破天荒同意参加晚上的老年街坊聚会? 今儿虽然天晴有太阳,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呀? “这这个,老王,你,你说你晚上能来,真的是,是太好了!我这就把你的名字,加进来,加进来哈!” 王栋不吱声没人知道他的生理缺陷,陈姐此时倒像是比王栋结巴得厉害,没一句话能说麻溜。 王栋当然能理解社区工作人员的心情,这种打破常规的古怪事情发生,不就和住着航天员的太空舱里猛然冒出个外星异形一样,令人惊恐且不适应嘛~ 陈姐匆匆挂断电话,估计得先躲在一边大喘气好久,才能重新投入工作。 看看墙上挂的石英钟,时间已是早上九点,王栋决定开始为晚上的聚会做准备。 之前因联想到故事创作而滋生的勇气,一直顶在胸口,否则王栋答应陈姐时不至于那样爽气,说出“我晚上去参加”这六个字时,不会仅在“上”和“去”之间卡一下,不留神还真听不出来那一顿是因为他结巴。 可在屋子里转悠几圈,不需要再死要面子,王栋一鼓作气拿出的魄力就像烟花绽放后残留在空气里的刺鼻火硝气,渐渐散开了。 一分钟前还意气风发,一分钟后就如同泄气的皮球瘪下去,王栋停止转圈,颓然坐在了木沙发上。 “真的,要去那么多人聚在一起的场合呀?答应陈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现场会有多热闹呢?一个人清静惯了,忽然眼前晃动的全是人,可是会很不习惯的呢!再说,会不会有人来找我拉话呀?我这一次连五个字也说不连贯的人,怎么跟人家交流?” 越想越忧心,王栋忍不住使劲跺脚,又产生了一股子给陈姐打回电话,撤销刚才说的话的冲动。 举棋不定,进退两难 王栋知道才刚答应人家,没过多久就又打电话反悔的做法不好,那是不是叫做“出尔反尔”?出尔反尔的都是小人,他绝不允许自己做小人! 可真要逼自己硬着头皮上场,王栋又深感难以做到。 毕竟封闭着生活十年了,老婆健在时每天好歹还有人在面前晃悠,她走了,儿子跑了以后,自己就陷入了绝对孤独的境地,这种状况一时半会怕是不能改过来,否则不就成了硬要将往下垂的腿子往上拧,不给拧折了才怪! 幸亏陈姐电话打来时,王栋早饭差不多吃完了,不然铁定会失了胃口。 犹犹豫豫捱到中午,王栋再忧心也有了饥饿感,可一想到食物胃里又堵得慌,觉得多好吃的东西也咽不下去。 保住身体要紧,病人哪怕一餐饭不吃也不行啊! 打起精神,王栋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往肚子里塞点东西。至于晚上的事,等午休完了再考虑吧。休息过后脑子清醒,该怎么办,想法会比较理性。 随便做了点中饭。主菜是一条鱼,再加点青菜和莴笋,就算是完美的一餐。 王栋逼自己不要去想聚会的事,集中精力好好吃饭,别说,一条鱼拿筷子戳来戳去,好歹是吃得只剩了骨头。 就在打算起身将碗碟收进厨房时,手机“叮”一声响。 王栋顿时打一个抖,端起一半的盘子从手指间滑下去,鱼汤残羹溅了一桌子。 为将邮件和其他信息区分开来,王栋给邮件提示设置了不同的铃音,此时响起的,可不就是邮件提示音? 顾不得收拾餐桌了,王栋急吼吼从衣兜里掏手机出来查看。 点开邮件app的图标,王栋笨拙地找着“收件箱”,那一栏此时挂着一个红色的“1”字,是那样闪耀刺眼,犹如一团火烧进王栋眼中,他感觉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 颤巍巍点开收件箱,还真是给他昨晚发出的那封邮件的回复! 【热心读者写道: 亲爱的戈伦,能收到你从阿尔法星球发给我的信,实在是太令我惊喜了。你知道吗?因为一些原因,我总是睡得不太好,不像我的同龄人那样。可是昨天晚上,我睡得可甜了呢,尽管你明确告诉我,此时此刻我去不了你的星球,我也并未感到失望,因为我可以开始和你通信了呀!于是我做了好几个特别美好的梦,梦见了我在阿尔法星上散步,是和你一起!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辰星,今年15岁,是安宁市安宁中学高一(三)班的学生。 上次我在你的微信公众号下留言时,和爸爸妈妈闹了一点小脾气,所以说的话不太理性,希望你别见怪呀! 其实我很幸福,每天的生活都很愉快。我的学习成绩优异,并且是学校足球队的队长,这样说,你是不是会觉得我超酷超帅呢? 对了,足球是什么你知道吗?阿尔法星应该和地球一样,也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体育运动吧?足球就是我们喜爱的运动中的一种。 好了,下午的课程要开始了,我要进教室上课了。等你回了我的邮件,我晚上再给你写一封吧! 你的新朋友,沈辰星。】 第10章 左右矛盾 “怎么回事啊这是?” 读完沈辰星回复的邮件,王栋拿着手机一个劲发愣,一下子弄不清自己是该继续高兴,还是该转成担忧了。 昨天留言的读者,和今天写信的这个孩子,是同一个人吗?怎么字里行间流露的心情是天差地别呢?他们压根就一个是情绪低落的悲观者,一个是充满阳光的乐观者啊! 有那么一瞬,王栋想说服自己高兴起来——或许是昨天晚上写的轻松愉快的邮件起了作用,真让那孩子好好睡了一觉,然后早晨醒来感到身心愉悦呢? “嗨~”转眼他又叹气,不得不承认这种好事发生的概率,实在是低到基本不可能! 王栋没有午休,收到了沈辰星的邮件,他哪还能睡着啊? 靠在沙发的靠枕上,他一遍又一遍读着那封邮件,渐渐嚼出味道来了,王栋意识到,给他写信之人千真万确就是一个正步入青春期的少年,少年自尊心挺强,以为对着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可以掏出真心话,可当发现即将与陌生人成为朋友,立即又失去勇气并缩回头,开始编故事来伪装真实的自己了! “编故事~”这个想法浮出脑海,王栋哑然失笑。 要说是谁在编故事,难道不是他自己?可王栋编故事的目的,是为了帮这个正处于关键的成长时期,却陷入了心灵的困境,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的孩子,他是出于善意啊! 而孩子“编故事”,能否应给他正名为是在说谎?说谎的目的是为了掩盖事实,王栋了解不到事实,也就没法“对症下药”,从实际角度出发来帮到孩子。 “这下可不糟糕了嘛?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位沈辰星小朋友放下顾虑,向我敞开心扉呢?” 王栋开始用手指搓眉心,每当感到为难,他就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而今天他手指下的力气特别重,说明他特别烦心。 也不知考虑了多久沈辰星的事,王栋忽然一惊——他怎么把晚上老年人聚会的大事给忘后脑勺去啦? 不行不行,邮件这事还是暂时搁一搁吧,先决定聚会去还是不去要紧! 可是,这两件事,应该分开处理吗? 慌乱片刻,王栋急吼吼的心情忽然又沉着了下来,回忆起他同意接受陈姐的邀请的原因,不正是为了搜集生活素材,好给那孩子回下一封邮件? 既然两件事互为因果,密不可分,那就不要分开它们,换言之,晚上的聚会一定得去,不仅去,还得尽可能和参会的老街坊们多交流,不让这趟罪白受! 打定主意,王栋发现他对聚会的恐惧感何止有所减轻?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期待了。 常年独自在家,总是邋邋遢遢的,多少天不修整胡须也是常事儿。可晚上要出门见人了,仍然搞成这副样子可不行,那可不又丢脸又没礼貌? 王栋积攒出力气,从沙发上爬起来,进卫生间刮面。 浴镜里两鬓发白的老人,真的是自己呀? 多少天了,王栋再仔细认真地往镜子里端详一回自己,之前的喜悦没了,他感到一颗心发紧发疼。 还老惦记着十八岁参军时、以及参军后的种种情形呢,那可不都是过往曾经了嘛~如今他的的确确老了,当然如果不是得了病,头发大概不会白得这样厉害,但至少也差不多有半白了吧? 唉,舍不得黑发变白发,一头白发也成了事实。白头发黑不回去,王栋也不指望用什么办法再让它们变黑,膈应在心里的想法只是,等有一天沈辰星小朋友发现我欺骗了他,所谓的外星人不过是一个白发苍苍,并且连话也说不清一句的老爷爷,会不会受到很大打击呀? 算了算了,如今帮助这孩子的万里长征路还才走出第一步呢,想那么长远干啥?说不定孩子见到年长者,更愿意听他的话呢? 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怎么演好“使者戈伦”这个角色,不在依靠邮件交往的过程中露陷。 “还有一个任务,也是相当重要的!”王栋指一指镜中的自己,大声提醒了两个字:“保密!” 从柜子里翻出许久没用的剃须膏,又找出一把剃须刀,王栋十分小心地给自己刮起了胡子。 将凌乱的头发收拾整齐,剪掉过长的部分,再刮干净花白胡子,整个人看上去少说也能年轻十岁,哪怕白发比黑发多了,也至少是个精神奕奕的老头子! 刮胡子的时候,王栋愉快地哼唱起了《一剪梅》,此时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似乎六十年来,除了正式入伍那天,当然还有儿子出生那天,他是第三次真真正正体会到活着的意义, 人生在陷入黑暗的绝境后,竟然还能出现光,还能朝着光明确找到前进的方向 不过再高兴,王栋在行为上也非常警惕,刮胡刀从脸皮上剌过时缓慢而谨慎,他要严防死守,坚决不刮出哪怕一小道伤口。 白血病人血小板降低,凝血功能很差,万一弄破皮出血了,血又止不住,就得赶紧去医院了,晚上的聚会也就泡汤了。 那还怎么给沈辰星小朋友回信? 不仅是凝血问题,王栋记得很清楚,医生说他的免疫力也极为低下,稍不留意就会造成感染。 所以平时他得尽量吃“抗菌”食物,尽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不过,也尽量别将自己封闭起来,那样反而不是养病,而是折磨身心。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走哪儿都戴个口罩,避免接触他人的飞沫。 王栋认为自己需要出门的日子屈指可数,没必要浪费钱买口罩。谁曾想还真有要用到的时候? 他有些着急,但记得从安宁医院回婺华的时候,主治医生见他总是哆哆嗦嗦的,身边又没家人陪伴,挺同情他,二话不说就塞了一个小小的医疗急救包给他。 王栋急忙打开一直扔在屋角的旅行箱,从里面翻出急救包,还真见到底下压着一包医用口罩,取出来数数,有十个那么多呢! “这些医生啊,也太为病人着想了!当时怎么就没有,张嘴对人家说一声谢谢呢?” 喉头有些哽咽,王栋抹一抹眼睛,又擤了擤发酸的鼻子,“沈辰星”这个名字,又开始不住在眼前晃悠。 第11章 偶遇陈姐 新荣社区居民活动中心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 称它为小楼,实际上一点也不小。 三楼是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二楼一大半面积都是接待区,一楼则整楼被设为居民活动中心,棋牌报刊室、给老年大学提供的写书法或者作画、以及学习厨艺等技艺的教室,是一应俱全,只要走进大门就能感受的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反正这儿在晚上10点钟关闭大门之前,总会是热闹的。 吃完晚饭离开家,王栋看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五点四十。 交流会定在六点召开,这还差了二十分钟呢,提前进去坐着,会不会挺难受? 王栋戴着大口罩,跟散步似的晃晃悠悠往前走,一直快走到活动中心大门口了,也还剩十分钟才到六点。 那就站在不显眼的树荫下等等吧,踩准点子进场,既不尴尬也没迟到! 这想法可真聪明,王栋学着年轻人的说法,给自己点赞。 十分钟内,进入活动中心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数是老年人,成群说说笑笑,谁也不像王栋那样害羞,非得到了准点才往里进。 当然,那些人谁也没有口吃的毛病,相互之间打招呼寒暄,谈笑风生的,真是让王栋羡慕啊。 看了一会儿,王栋忍不住在嘴里转了转舌头,有了能和别人一样侃侃而谈的欲望。 这种欲望,刚学会说话时有,当兵时有,在机修厂当工人时有,直到妻子离世、儿子离家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然而此时此刻,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他又有了那种熟悉却也陌生的欲望。 “哎呦,这是老王吧?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要站在树底下吹冷风呢?” 不到五月的天儿,入夜还是会有些清寒,王栋穿得不少,可一直站着不动也的确能感受到夜风的凉意,给身后之人喊一嗓子,他止不住就打个抖,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 走来的人是陈姐,烫着一头齐耳的大波浪卷,戴着斯文的黑边眼镜,白胖的圆脸上总挂着和气的笑容,天生自带着能搞好群众关系的热忱。王栋惊得转身向后望时,陈姐就那么热忱地望着他微笑。 “哦~我~这个~刚~到~”越紧张越结巴,王栋说的这六个字,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却还指望用它们来缓解困窘的心情呢。 陈姐不用听清楚王栋在说什么,动动眼皮就能猜出来,也非常理解他此时有着怎样的感受。 为尽量帮王栋打消局促感,陈姐笑得更加阳光灿烂,不过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王栋:“我说老王,你戴这么老大一个口罩是干嘛?怕春天得流感?打过了甲流疫苗没呀?没有的话明天我帮你在社区医院安排” “呀~不用!” 真是老虎给逼急了也能蹦上墙,王栋这一吼竟听不出他有结巴的毛病。甲流疫苗,白血病人能不能打得咨询医生,陈姐可别热心办坏事啊!王栋却又不能把戴口罩的真实原因说出来,这不得急死人? 结巴也有表达清楚意思的时候,陈姐热情的笑容瞬间转成尬笑,张大嘴不知该继续,还是转换话题。 王栋当然清楚这事是自己不好,怎么能如此粗鲁地拂却人家的美意呢?嚷完急忙补救,尽量用能让对方听清楚的音量说:“小~感冒,戴~口罩。” “哦哦,这是已经感冒了呀?行行行,那咱们就更得赶紧进屋了。您瞧我这眼神也是厉害,凭个背影就能瞧出您是老王!” 三言两语就缓解了气氛,陈姐这方面的天分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王栋是打心眼里佩服。 跟着陈姐走进活动中心,嚯,场面何止是热闹?简直可以用沸腾来形容。 中空的椭圆形大会议桌周围已是座无虚席,桌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水果与各种零食,大家伙儿不客气地边吃边聊,活动中心仿佛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可以像在家那样随意。 只有王栋,拘谨得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桌边是没位了,陈姐帮他在靠窗的地方找到一张空塑料凳,安置他坐稳,又给他抓来一把花生瓜子,里面还有两颗巧克力糖。 王栋哪敢摘了口罩和别人一样大大方方地吃?他将零食一股脑儿倒进外套口袋,打算拿回家没事的时候慢慢吃着打发时间。 又或者嗨,可惜沈辰星小朋友不在跟前,不然这些好吃的零食都能给他!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陈姐那敞亮的大嗓门在招呼大家安静。 陈姐说:“各位街坊邻居,老哥哥老姐姐们,咱们上次这么欢聚一堂,可都是在春节那会儿啦。居委会的工作多事情忙,两三个月才能这么安排一次,您各位可担待着点儿,对不住呀~” 没人和陈姐讲客套,所有人都磕着瓜子或含着糖果哈哈笑,有个老阿姨接话:“呦,小陈,看把你能耐的,这俩月又撮合成了几对呀?” “哈哈哈哈~” 阿姨话音落,参会之人纷纷大笑,会场气氛热烈得不行。王栋觉得每张嘴都在说话,假如他不在这里,就不会破坏一幅完整的图画。 陈姐嘻嘻哈哈地回言,笑闹一阵,她忽然正一正脸色,表情里加入了几分严肃,敲敲桌子说:“各位各位,先别忙着说你们的话,容我介绍一下吧,你们瞧见那边坐着谁没有?我们是不是应该对他表示欢迎呀?” 陈姐的手朝王栋坐的窗户边指,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转过来,王栋尚且不知此时他是众人聚焦的焦点,竟也扭转脖颈,但他望去的就是窗外 陈姐呵呵直乐,感叹地给众人介绍:“多少年了,我们不知开了多少次生活交流会,也没盼到王老先生参加。今天呀,居然把他给盼来了,你们说,这是不是给这场聚会赋予了特别的意义呀?” “啊?陈姐说的要欢迎的人,难道是我?” “王老先生”四个字落入耳中,仿佛是炸开的雷一般令王栋彷徨。他只打算悄没声坐在一旁,听别人“交流”日子是怎么过的呢,这多事的陈姐,怎么就把自己给推出来了呢? 第12章 生活会 从来没同时给这么多人关注过,人数怎么着也得有一百吧? 王栋慌得不知所措,唯一能给出的反应就是呆呆坐着,并且庆幸脸上罩着口罩,这样才不至于暴露慌乱的表情,使自己沦为群众的笑柄。 确实也是人太多,谁也没有去认真留意口罩上方,那双因惧怕而一个劲往后缩的瞳孔,而是在陈姐话音落时一起欢呼鼓掌,真心实意地向王栋表示欢迎。 在公众场合,王栋是绝对不会轻易开口讲话的,陈姐记得这事,等掌声逐渐平息就急忙说:“好了好了,我们的生活交流会现在正式开始!” 然而就在她用大嗓门压住全场的同时,又仿佛听见从王栋坐的方位传来细细的几声,“谢谢”。 王栋老人,在这样的场合也能够开口发声啦? 陈姐感到的不是一般的意外,嘴又大张着合不拢。不过在“意外”的心情之外,她也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尽管是七年前开始在社区办工作,王栋家的事陈姐也无一遗漏的听说了。 退伍老兵,不幸天生是个结巴,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妻子早逝,儿子离家出走,老人一直独居,怎么着也不爱出门和人交流,这种事,说实话居委也找不出解决办法,就只能经常照顾着他家一点,逢年过节慰问一下,通常也不大敢进屋坐,就只找个力气大的小年青扛着米面站门口问候几句,东西搁下就走。 可是今天,新荣社区真出大新闻了!有着严重结巴毛病的老王头,不仅同意参加生活交流会,还在交流会上说了话?尽管只有几个“谢谢”,其意义也堪比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啊! 陈姐忍不住想:“老王家最近是不是发生了啥大事呀?又会是什么事呢?” 可一转念,她又不担心了,反而感到宽慰:“管他发生了啥呢?老王这明显就是心结打开,愿意走出家门了呀!这是天大的好事,真有促成原因,也一定是正面积极的!呵呵~” 尽管打心眼里为王栋的变化高兴,陈姐却也机灵地想到,此事不宜继续推进。王栋能打破他固守了几十年的沉默和大家打了招呼,就是超级进步,想进一步给他激发活力,恐怕得适得其反。 于是陈姐笑盈盈冲王栋点头,然后开启了另外的话题:“各位,咱今天这会叫生活交流会,顾名思义,就得谈生活,也就是大家每天都在怎么过日子。你们可以尽情分享生活中让你们开心的美事儿,当然,如果遇到了困难或者烦恼,也欢迎讲出来。住在同一个社区,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还有什么难为情的?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是是,陈姐说得太对了,您呀,就是我们的贴心人!” 大伙儿不仅拥护陈姐的发言,还一个劲冲她竖大拇指。王栋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比以往灵活一些了,不再僵硬地缩在袖筒里,竟随大流地举起来一只,也不知朝向哪儿动了动大拇指 头发花白,穿着枣红色短呢子大衣的靳大妈率先发言。 老人家说话时两条眉毛是紧在一起的,说明她遇到的不是开心事:“我家的情况,一些老哥哥老姐姐都知道。我儿子曹迎东打小身体不好,上高中那会还得过甲肝,虽然治好了,性格却越来越内向。他内向吧,在学校就吃不开,学习成绩也受到影响。要不是他高中的班主任吴琴老师特别关照他,总是想办法帮他缓解紧张情绪,课外又开小灶,难说他考不上大学。” “可不是,咱婺华一中的吴琴老师人是真不错啊,我孙女也在她手底下读高中,回来就夸老师既严厉又和气,她说的话同学们都乐意听。”坐在靳大妈旁边的孙大爷也往地上杵一杵拐杖,颇为感概地附和。 靳大妈接着说:“不过呢,也不是所有家长都像我们这样拥护吴老师的,比如有的学生家长认为吴老师偏心,对某些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反而不好,这次去安宁市参加作文竞赛的名额不给语文成绩最好,写作水平最高的,反而要给两个中不溜秋的学生。家长为这事一直闹到校长那儿,据说吴老师都快要辞职不干了。” “哎~可不是,还真有这回事,给你一说我这心里头就难受了!” 靳大妈一席话说得孙大爷也不停皱眉头,会场上有更多人开始为吴老师抱不平,纷纷指责家长不应该那么无理取闹。 王栋注意到,距离他不远的一张椅子里,坐着一个年纪并不算太大的男人,看上去五十岁左右,年轻时长得一定挺帅,哪怕是过了中年也照样气度不凡,如果他不来参加老年人生活交流会,就不会有任何人把他当“老人”。 靳大妈讲述婺华一中吴琴老师的情况时,男人脸上表情变化颇为丰富,开始时吃惊,后来不屑,再后来就是冷笑,直到一只手抠在皮椅把手上,硬是将硬皮抠出了几个月牙印。 “那人是谁呀?他和别人不一样,不是高高兴兴来参加交流会的吧?他想干什么?” 一股子不善的气息扑面而来,王栋本能地感受到了,于是有些担心。 果不其然,靳大妈话音刚落,男人就开口了,腔调不阴不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哈哈~我就料到今天这所谓的生活交流会,其实是给那个姓吴的老师开的请愿会,是专门针对我来的。看我明智吧?闻到了味儿,就决定必须得替代我爸来参加了!” “呦,这谁呀?说话这么不客气的?”孙大爷拐杖拐个弯,困难的扭一扭身体,侧过脸看男人。 会场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有不少人在对男人表示不满了,刚才那欢乐融洽的气氛,此时变得有些凝固。 靳大妈可真是老当益壮,气势一点也不输“年轻人”,索性推开堆在面前的一盘桔子,站起来中气十足地说:“没错,我就是要为吴琴鸣不平,谁敢说我错啦?学校老师教导学生,自有他们的方案,家长将孩子交给学校,难道不应该信任人家嘛?事事插手,非得合你心意,那还要学校干什么?请问老师们又怎么开展工作?” 第13章 当仁不让靳大妈 不少人认为靳大妈这一席话说得很有道理,就有拥护她的人拍了几下巴掌。 开始时掌声稀稀拉拉,但因为又不断有人加入,且越来越多,渐渐地就成了“满堂彩”,会场上很快掌声雷动了。 男人却丝毫也不买账,始终坐在椅子里冷笑,表明他只是在旁观看戏。 这种鼓掌是在竖敌对面,不应提倡,陈姐急忙站出来打圆场:“各位各位,咱们生活会上能立榜样也能提意见,能夸赞也能吐槽,总之是可以自由发言的。不过呢,意见不同不代表非得起争执不是?大家讲道理,好好说!钱玲爸爸,你赞成我这话不?” 陈姐发话,那位钱大哥不好再端着张冷脸挑衅靳大妈,只好缓和面容,故意清了一下嗓子。 靳大妈见对方态度放好了一些,便也不再顶着一口气与他横,给孙大爷扯扯袖子,于是坐了回去。 男人说:“叫陈姐认出来了,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钱明亮,是钱玲的爸爸。我女儿钱玲就是在班上每次都考第一名,并且在省里和市里都拿了不少作文竞赛大奖的优等生,她写的两篇诗歌还给刊登上杂志了呢,估计很快就要结集出版。” “哎呦,不得了呀小钱,你这妥妥的就是培养了一个文曲星呀!” 又有好几个人对钱明亮使劲摇大拇指,发自内心地赞扬他女儿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孙大爷也听得眉眼眯一块儿,对这样优秀的孩子是喜欢得不得了。 只有靳大妈,始终给不出一丝笑纹儿,眼角和嘴角一起往下耷拉,就是不为钱明亮叫好。 钱明亮也没因女儿优秀就有多高兴,而是极不甘心地说:“从小学上到初中,哪一年大型作文竞赛,参赛者名单里没有钱玲?她要是不参加比赛,又怎么能搬回那么多奖杯,能从同学中脱颖而出呢?怎么一上高一学校规矩就变啦?派出去为学校争光的不是好学生,成了学习中等的学生?这种规矩可立不得,我看那个吴老师就是存心不良,见不得我女儿优秀,一定要把她自己关照的学生捧上去,所以把钱玲给挤掉了!” “啪”的一响! 脾气急躁的靳大妈忍无可忍地拍了桌子,指着钱明亮的鼻子嚷嚷:“谁允许你这么说人家吴老师的?这么多年来她在教育战线上呕心沥血,为国家培养出了多少人才,你掰着指头数过吗?她要是像你说的那样自私,肯定不会有如今这么高的成就!” 钱明亮哪能甘拜下风?也跳起来吼道:“她是老师,培养学生是她的责任和义务,要是干好本职工作就得给众人夸,你们也应该夸夸我不是?她面对的是几百上千号学生,我可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给女儿争取机会,为她的将来着想,我又有什么错?” 靳大妈冷笑:“钱玲是你的女儿,可其他父母也有儿子女儿呀,人家就不宝贝啦?就不想帮孩子争取机会啦?要是个个都和你一样闹腾,教育单位可不得乱套!你要知道,没有哪个老师能顾得上所有家长的要求!” “你”靳大妈好一张巧嘴,硬是将个钱明亮怼得哑口无言,却又依然不服气,坚决不承认自己有错。 会场气氛何止不再愉快,还变得剑拔弩张,看来陈姐不希望出现的争执是避免不了了。 关键时刻,孙大爷又站了出来:“你们都消消气,也让我这个老头子说几句吧,因为这件事,和我家有关系。我孙女孙云华是吴老师的学生,放学回家就吧啦吧啦不停说她吴老师的事情,我知道的大概比你们更多。” “孙云华?”不听则已,这样一听,钱明亮不从椅子里跳起来都不行了,他怒火万丈地指着孙大爷说:“搞了半天,原来你就是吴琴照顾的那个学生的爷爷呀?我算是闹明白了,你们几个就是为了保住孙云华的参赛名额,勾结在一起来对付我的!” “喂,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呢?没听人陈姐说有事好商量嘛,怎么还动粗口了呢?” 围坐桌边的李奶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开口数落钱明亮的不是。 孙大爷年近八旬,心胸宽广,不和钱明亮计较,就等着他能有机会再开口。 有李奶奶出面,靳大妈反倒气平了不少,她是怕现场起冲突,年纪大的人吃亏。 她安慰李奶奶说:“没事没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咱不和小人一般见识。” “我说你们这些”钱明亮可真是火冒三丈,嘴里差点就冒出更难听的话,好歹是硬生生吞回去了。 钱明亮卡壳,孙大爷正好趁这机会再插进来,继续说道:“小钱,你为你的女儿着想,希望她不错过每一次获得荣誉的机会,这确实一点错也没有,我们不应该责怪你。” “看看看看,算是有个醒事儿的能说句人话了!”钱明亮不屑地耸了耸肩膀。 “你——”靳大妈是真不乐意忍了,恨不得立即就将此人赶出去。 她却被孙大爷劝住了,孙大爷说:“大家都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判断成不?我家云华呀,不管考出怎样的成绩,她爸妈都不会责怪她,更不会逼她,给她竖什么目标。我的儿子和媳妇对孙女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放松,你能行的。倒不是做家长的没有盼女成凤的意气,而是云华学习有多努力刻苦,我们全看在眼里,别的孩子学好一篇课文花两小时,云华肯定就会花四个小时。她不仅念课文,还会去找一些与课文有关的课外资料,充实自己的知识库。” “呵~那也没有钱玲成绩好哇!”钱明亮撇着嘴反击,但这话引来更多人对他怒目而视,他不得不闭紧了嘴巴。 孙大爷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是一只大桶,能装很多水,如果只是一只小桶,那就只能装一小桶水,咱们在装水之前,首先得看清楚桶的容量对吧?作为长辈,我和云华她爸妈都是清醒的,孩子如果尽了全力,哪怕只能在班上排名中等,我们也心满意足了,她在我们的眼里,就是最最优秀的好孩子。” “可不是啊,陈景润只有一个,华罗庚也只有一个,我们不能指望每一个孩子都成名成家,我们要的就是他们平安快乐呀!” 听了孙大爷的话,靳大妈感概万千,会场不少人都在抹眼角,他们也想到了自己家的孩子。 第14章 辩论双方 孙大爷一席话说得语重心长,得到了会场上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钱明亮跳不起来了,不仅如此,就好像屁股上长了倒刺,他还越坐越不舒服,胖胖的身体在椅子里扭来扭去的,肢体语言似乎说明他要为女儿鸣不平的固执开始有所松动。 钱明亮的转变,逃不过靳大妈精明的一双眼,她以一种乘胜追击的口气问:“小钱啊,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钱玲从小学上到高一,区里和市里,包括省里的作文竞赛,她一共参加过多少场呀?” “这个嘛” 虽说孙大爷只是侃侃而谈地讲道理,钱明亮坐在这敞亮的大屋子里也有腹背受敌的窘迫感,现在靳大妈一下子就问到了最敏感的要点上,一时半会儿的他还真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报出具体数字了。 无论如何,那也是一个光荣的数字,可放在这样一个场合,似乎带给他家的就不再一如既往是荣誉,而是参会老人家们的指责——那个数字,将成为他钱明亮有多么自私,为了帮自家女儿不惜要冤枉一位优秀的教师,并把人家从教育岗位上赶走的铁证! “说呀,怎么到这时候就哑巴啦?说人家是勾结起来对付你,就拿出证据来呀。”这儿数李奶奶年纪最大,再过两年得到九十高寿了。 老人家年仅六岁就跟着父母亲参加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年纪小小已翻过了十八座大山,跨越了二十四条大河,祖国版图上她跟着大部队走过了十四个省,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奇迹的一名见证者,如今谁见了她,不得尊称她一声“李老”? 李奶奶这就算正式加入进了讨论,钱明亮自然是不仅坐着难受,人更矮下去几分,一身力气瞬间就像被掏空了。 如此精彩的较量,王栋看着挺激动。本打算来听听街坊邻里们平日生活中的琐碎事,却料不到目睹了一场因各家孩子而起的争执。 他记得非常清楚,沈辰星也是一名高一学生,所以今晚这场会参加的实在是太值得,若不是一心盼着孙大爷一方能赢了钱明亮,恐怕他已悄悄地一个人构思起了将要通过邮件讲给沈辰星的阿尔法星故事。 假如真要进行投票表决,王栋绝对会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将票投给孙大爷。听到现在,王栋既为那个名叫吴琴的好老师叫屈,也为类似孙云华这样的学生鸣不平。 那些孩子,谁敢说他们不优秀?他们却由于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就一直在错失可以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一个人的学生时代不过十来年,错过的精彩,将来回忆起来就只有后悔的份儿。 但假设有人看出竞争机制中的弊端,敢于跳出来帮他们争取机会,说不定就会有孩子因此改变人生方向,让这个世界看到他们闪闪发光的一面。 老人家们谁也不如王栋“时尚”,记不住年青人爱用的潮流词汇,王栋却险些大喊出来:battle! 好在他结巴,那英文单词硬是被两排牙齿挡回去,给他咽回了肚子里。他隔着口罩伸伸舌头,多少有些后怕。 靳大妈一招“将军”使钱明亮进退维谷,其实不管他报不报数,赢的基本都会是孙大爷,王栋认为的“battle”或许并没有实际意义,那个数字却更能让大家为吴琴老师、为孙云华那样的孩子说公道话 不过如果这对钱明亮而言真是一个选择,他当然会选择不报,有害无益的炫耀,难道不是躲得越远越明智嘛? 可他也明白,今晚若就这么在老人们的眼皮子底下落荒而逃了,这事儿日后必定得在社区传开去,且很快就会传进婺华一中。女儿在学校里会不会受到影响?明明是个好学生,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陷入被动局面,说难听点,他钱明亮就是自作聪明地惹发众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钱明亮有了决定,他必须报出数字,大不了结果就是吴琴老师给家长集体保下来,可女儿优等生的优势也不会受任何影响! 这次去市里参加作文竞赛的名额就让给孙云华吧,反正玲玲已经参加了那么多次,学生档案已经够好看的了。 “咳咳~”钱明亮清一清嗓子,骄傲地挺高胸脯,又故作温吞地说道:“我和玲玲她妈一直教育孩子,为人处世必须要谦虚,光荣的事儿千万别老放在口里讲。这次是靳阿姨非要我说,我再不好意思,也不能拂了靳阿姨的意不是?那我就告诉大家吧,玲玲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参加学校推荐的各种比赛,到现在为止呀,拿了已经有快五十张区级以上的奖状了,其中市级又有二十几张,省级嘛,八张吧。作文竞赛她占大头,别的那些,数学呀、技能呀什么的,也有不少。” “哇~这孩子不得了,将来得多有出息呀!” “是啊是啊,等到了高三,怕是能给学校保送进清北吧?高考都不用参加啦!” “这小钱家可真有福气,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女儿,不得了不得了!” 年纪大的人最喜欢听孩子出息好,钱明亮话音落,在场老人大多数都好像忘了两方正争论的主题,开始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钱玲。 靳大妈听着心里也高兴,小姑娘如此优秀,将来必成栋梁之材,她干嘛要数落人家的不是? 不过靳大妈可一点也没被说糊涂,清楚记得此时她是在为留住吴琴老师而努力呢! 李奶奶也微微合着两眼唇角挂笑,却听靳大妈用轻快的语气说:“瞧我说啥来着?小钱家的闺女就是人中龙凤,没必要非得再拿一张奖状锦上添花,机会让一点给别的孩子,吴老师的这种决定可不是很客观的嘛!” 三言两语,就把大家渐渐跑远的思路给扯了回来,李奶奶一惊,察觉自己给钱明亮报的那一串数字绕去了别处,就很有些不好意思,附和着靳大妈连点了几下头。 孙大爷感概地说:“其实啊,云华参不参赛,我们早就没那么在意了。难过的是万一因为这事坑了人家吴老师,我们一家人就会一辈子过意不去的。” 第15章 孙大爷赢了! 钱明亮报出的女儿在学校里的“战绩”,像一颗火星点燃会场气氛,所有人都忍不住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就连陈姐也和几个老阿姨谈得热烈,可气氛首先就被靳大妈的话压下去一半,等孙大爷语重心长地发出感叹,会场忽然就鸦雀无声了。 几十双目光,再次齐刷刷聚焦在正“battle”的核心二人身上,如果说钱明亮的话令大家欣喜,孙大爷的叹息就令大家再次深思。 钱明亮倒是没打算让人们深思多长时间,孙大爷话音落了没几秒,他软绵绵缩在椅子里的状态就忽然一变,整个人都挺直了起来,声音也比刚才洪亮:“行了,各位叔叔阿姨不必再为吴琴老师打抱不平了。说实话,以前坚持要为钱玲争取竞赛机会,是我和我爱人考虑不周到,忽略了身边人的想法。怎么说咱们也不是生活在只有自己的孤岛上对吧?我们想赢,别人照样也想赢,假如总是只有我们家孩子一枝独秀,就没意思了,竞赛也失去了竞争本身具有的社会意义。在此我向孙大爷和靳大妈,特别是孙大爷,认个错,希望钱玲没有伤害到你家云华,如果云华心里不痛快,明天我就带着玲玲上您家给她道歉去!” 一直以来陷入僵局的对垒,忽然间峰回路转,态度强硬、对作文比赛名额志在必得的钱明亮居然主动退让了,这转变大家没料到,等发生了也有些适应不过来。 靳大妈和李奶奶都在用审视的眼光打量钱明亮,似乎在探寻他那样一番话究竟是否是出于真心。 孙大爷是个实在人,钱明亮高声表态时他就开始感动,听到最后,就连白白的老脸都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小钱这是哪里话?我们家云华打小就挺懂道理,从来不瞎闹脾气,钱玲要真把名额让给她,她感谢都来不及,又哪能搞到人家要道歉那么严重?只要您能撤销对吴老师的投诉,让她安安心心回到课堂给学生们上课,我就不胜感激啦。” 孙大爷的本意就只是谦虚加客套,却于无形之中把自己的孙女好好夸了一遍,这下孙云华和钱玲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完全一致了,她们都是将来会有大出息的好孩子。 钱明亮没想到投诉吴琴老师不成,没为女儿“夺回”名额不得止,反而给了老孙头的孙女更多的表现机会,一张脸是白得透出青紫色,牙齿快咬碎了也不敢发出“咯咯”声。 最终结果是双方握手言和,没有输赢。 这是靳大妈和李奶奶最乐意见到的结果,孙大爷更不必说,朝钱明亮拱拱手,瘪嘴咧着直乐呵。钱明亮望着面前一张张苍老却丝毫也不失活力的脸,要说刚才内心还残留着一些怨气,此时也散了。 不就是孩子们的事儿嘛~大人从成年人的价值观出发而掺和进去,就只会让事情变得说不出的糟糕。 该争的争完,该表达的也表达出来了,钱明亮再没什么话说,看看没必要继续留这儿陪老头老太们聊天,就起身告辞离去,临走前,陈姐热情的用塑料袋装了一包花生糖果硬塞进钱明亮手里,让他带给玲玲吃。 钱明亮也明确答应,明天一大早就去婺华一中撤销投诉,并给吴老师写一封感谢信,感谢她对培养教育学生付出的心血。 虽说坐了挺久了,王栋也不觉得累。 钱明亮和孙大爷等人为了儿女事各持己见,看似战况挺激烈的,可实际不就是普通生活吗,来参会之前,王栋从不清楚在学校里,学生与学生之间,老师和家长之间,能出现那么多复杂的情况。 这样看来,王飞翔上学时,日子恐怕过得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吧?飞翔在学校都遇到过什么问题?老婆又是怎么帮儿子处理的? 过往那些事,似乎都有着淡淡的印象,可它们又像是一团团灰尘,等王栋想使劲抓住并看看清楚,却又崩散开来,轻飘飘飞走了。 十年、二十年从前时光真的那样久远,那样容易让步入老年的人遗忘吗? 王栋倒是觉得,自己应该越记越清晰啊,可为什么全部叫飞翔带走了呢? 生活会继续开,不过接下来大家谈论的,就和王栋想象的一样,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了。 说是小事,但摊到各家各户头上,又算不得有多小,比如张家孩子换了新工作,赵家又是谁谁谁在办移民等等。 听来听去,王栋心底只藏着一种感情,就是羡慕。 他想啊,假如王飞翔在家里,他们父子俩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是不是今天晚上他也能有些向大家诉说的内容?尽管他结巴,他惧怕在公众场合开口 生活会一直开到了晚上九点,陈姐才十分不舍地宣布结束。 平时这钟点,有些老人都快睡下了,可和老哥哥老姐姐们聊得如此愉快,居然有许多人舍不得走。 老人们一致要求陈姐今后不管有多忙,这样的会也得定期多开。大家住在一个社区,平时小磕小碰的情况很难避免,可一场生活会开下来,啥矛盾都解决了,社区就真成了一个和谐大家庭,这种增进感情的好方式,是值得保留的! 陈姐始终没忘记在场的王栋。老王参加生活会已经是一大奇迹,从头坚持到尾,没提出要走,是另外一个奇迹,陈姐不止觉得吃惊,更是被他感动了。 这时就应该要鼓励一下王栋老人,进一步让他感受到与人交流的乐趣了,于是在散会前,陈姐示意大家安静,单独问王栋:“老王啊,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次加入我们,感觉怎么样啊?” 停顿一下想一想,又补充问:“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过段时间咱们再开这样的生活会,您还愿意来不?” 再次被众人注视,王栋以为自己又会恨不得脚下地板裂开一条缝,好让他钻进去。 谁知这一次他的局促感比刚进来时减轻不少,面对一双双殷切期待着他的回答的眼睛,他甚至想摘下口罩,让大家见到他微笑的面容。 摘口罩当然做不到,不过王栋凹陷的两眼闪烁出笑意,没法立即张嘴表态,但轻轻点了点头。 陈姐也没能立即就表达出自己的喜悦,因为忽然间,她的喉咙不知为什么哽住,说不清是怎样的情绪将她吞没,隐隐的她从王栋眼中的笑意察觉出有哪儿不对劲,却又不愿意承认那不对劲是来自哪儿。 今晚她不想追问任何事,就只想高高兴兴地把会开完。 第16章 周一恐惧症 在沈辰星的观念里,周一到周五基本上可以看作是同一天,简言之,天天都是星期一~ 才上高中呢,沈辰星就好像患上了上班族才有的“周一恐惧症”,周日下午三点过后,他准时准点地就开始呼吸不顺畅,特别是明确想到明天又要上学了,又将坐在教室里度过枯燥乏味的课堂时光,又将时不时接受周围之人或冷淡或嘲讽的打量,浑身上下就说不出的不自在。 不过这一周由于正逢五一劳动节,周一也不用上课,就很爽了。尽管节日过得平平淡淡,一点意思也没有,至少也不用去学校呀! 昨天晚上,星空投影仪整整开了一夜,虽说不到十一点沈辰星就后脑勺枕着两只手睡着了,那种平躺于旷野,仰望头顶星空的姿势却是整夜未变,“星光”照耀下,他脸上淡淡的忧愁也整晚没有消失过。 睁着眼时,一个劲在南半球搜索,他就想找出半人马座阿尔法星的位置,闭眼睡着了,南半球天域也依然在梦境中呈现,一直搜不到的阿尔法星忽然就像长了翅膀的精灵似的跳出来,布灵布灵闪闪发光。 那个星球的大小明明只相当于一只电灯泡,上面一个冲他挥手的小人却清晰可见。 小小外星人有着灰褐色的皮肤,一棱一棱打皱得厉害。眼睛大得出奇,几乎占了一半脸,瞳仁铎铎地闪着精光,看任何东西都仿佛是一把勺子在往里面掏,假如与人对视,估计会挺可怕的。 外星人的脑袋顶没摇晃人类经常描绘的那种触须状天线,脸上也没有鼻梁,只有两个鼻孔出现在隆起的脸部中线上,使他看起来非常像地球上的大猩猩,但有一样特征又使他和大猩猩区别明显,就是下巴之下,一条细长的、可以自由伸缩的脖子。 看来看去,沈辰星忽然明白过来,并冲外星人大喊了一声——“et”! 没来得及等到“et”的回答,他就给自己喊醒了,醒来时发现枕着的两只手压麻了,并且贴着床褥的后背全是汗,他记得在梦里挣扎着要看清外星人的形象时,身上就出了这样多的热汗,原来汗水是真的。 日光从窗帘缝隙钻进卧室,在床头投下斜斜的影子,光影里没有“et”,就只和投影仪变暗的光线简单交叉,通知躺在床上忽然睁大眼的男孩,新的一天准时来临了。 非常难得的,沈辰星没被闹钟叫醒,还差半个小时才到6点钟,《龙珠》中的卡卡罗特才会报时并喊他起床。 所以沈辰星决定不要浪费这宝贵的半小时,起床读书是不可能的,正好能给他用来醒着做梦。 为什么在梦里出现的阿尔法星人形象,会是et呢? 沈辰星越想越觉得有趣,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外星使者戈伦和et的模样始终是重合的。 “et虽然长得不帅,可是很可爱啊!我猜戈伦也肯定和et一样可爱吧?嗨,真想能离开地球去阿尔法星上看一看呀,反正戈伦说他距离我很近,走4点几个光年就能到他那儿了。不过嘛~按照地球现在的航天技术,想去外太空必须乘坐宇宙飞船,不管是航天员还是造飞船的人,都没有超能力,都得靠操作那些大仪器才能带人遨游宇宙,所以指望他们不可能。我能指望的就只有et,不是,是戈伦。说不定在阿尔法星上,真有兰姆达级穿梭机呢?等戈伦可以调动那种穿梭机了,他就会来接我的!” 继续仰视天花板上,越来越被日光稀释的星辰影廓,沈辰星是多么渴望他所幻想的一切,在戈伦的世界里都是伸手可以触及的现实啊! 也就在这时,沈辰星一惊,不再懒洋洋躺着,而是一骨碌翻身爬起,在枕边摸了好几下才摸出险些插进床缝找不到的手机,点开来查看邮箱。 除去几封没用的广告邮件,收件箱静悄悄的,沈辰星没有见到他渴望了整整两天的来自使者戈伦的信。 给戈伦第一封邮件的回复,沈辰星在上周五,也即是节日第一天,就发出去了,照理说戈伦早就读过了呀?说好的读完就回信,他怎么能让自己一等就是两天呢? 与戈伦通信,已被沈辰星视为是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里一道鲜亮的色彩,使他的世界不再灰暗一片,可那道色彩,千万别才刚刚画出来,就失去水分没了生动感啊! 一直捱到闹钟叽哩哇啦大叫大嚷沈辰星才离开床,其实他醒来没多久就听到了妈妈开房门出来洗漱的动静,然后她就进厨房做早餐了。 哪怕一晚上睡得挺足,沈辰星也没精打采的,听见他的房门响,林佳佳笑着问:“儿子,昨晚睡得好不?” 沈辰星有气没力地“嗯”一声,林佳佳手上糊着面,也担心地从厨房探出头来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儿觉得不舒服。 沈辰星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但生毛病的部位在心上,那能和妈妈说吗? 为防止妈妈一直追问下去,他勉强打起精神笑一笑说:“没事儿妈,就是有点落枕。” “嘁,瞧你那小样儿,多大年纪就落枕?我看你是一想到要去学校就浑身不自在吧?” 林佳佳和儿子打趣,可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这小家伙本来就厌学情绪严重,若由得他耍小性子,情况会不会越来越糟糕? 给老妈如此一说,沈辰星就连刷牙的动力也没有了,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上,随手抄起游戏机就要开玩~ 这下林佳佳的火气上来了,收起笑脸,提高声音训斥:“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是吧?就半个小时吃早餐,还打游戏?” 妈妈再生气也不会说重话,更不会动手打人,可也就因为这样,沈辰星对妈妈的惧怕更胜过时不时喜欢动手打他一巴掌的爸爸,原因很简单,这世上若有什么事是他真不愿见到发生的,就是伤妈妈的心。 扔开游戏机,沈辰星老老实实去该干嘛干嘛。 林佳佳努力放大音量,盖过油烟机噪音对沈辰星喊:“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你现在这成绩,过两年考大学有点悬,所以打算给你找个家教,这两天就到。周末你也别闲得没事干了,人家教来给你补课,你就跟着课表走。星星,你从小到大都又聪明又机灵的,只要肯学,认真学,爸爸妈妈都相信你很快就能把成绩提上去,超过你班上不少人。” 含了一嘴牙膏泡沫,沈辰星含糊地反问林佳佳:“真能超过呀?就连李全福也能超?” 备注:兰姆达级穿梭机是电影《星球大战》中,用来进行物资与人员运输的穿梭机。 第17章 跑神 从小到大,沈辰星上课都遵循着一条铁打的规律:早上第一节课感觉没睡醒,打瞌睡;早上第四节课快到午饭饭点了,那更会瞌睡恹恹的,打瞌睡天经地义。 至于中间两堂课,心情好了竖起一只耳朵听听,心情不好,就瞪大眼睛盯着给老师擦了写写了又擦的黑板,思绪则飘飘忽忽去云游四海,反正谁也没法扒着他的脑瓜子看见他在想什么。 今天沈辰星心情特别不好,所以理所应当的,他的大脑就不该留在教室里。 又是讨厌的英语课,真搞不清人类始祖的脑瓜是给门夹过还是给火烧过,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多种语言?为什么就不为后来活着的人着想一下呢? 教英语的郑老师请学生朗读课文,早就能考到雅思7分的李全福理所应当就站了起来。 果然是优等生,读起课文字正腔圆,李全福为表示他对英国传统绅士文化的崇尚,还特意练出了一口英式腔调,不可否认,就连对他讨厌至极的沈辰星也觉得那发音挺养耳头的。 不过今天,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李全福的英腔钻进沈辰星耳朵眼里,有了不同于以往的一种独特韵味。 不看课本就不知道李全福念的是什么意思,沈辰星还偏要把课本合起来,鼓大两边腮帮子认真听李全福一句一句念,就差享受地闭起眼睛仰头晃脑了。 站在讲台上的郑老师,眼皮一抬视线就能横扫整间教室,学生们的任何表情或者小动作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一眼瞅见差生沈辰星那种打破常规的专注度,郑老师就是一愣,甚至下意识看看窗外,心想今天太阳没打西边出啊?沈同学为什么会这么认真地聆听李全福念课文? 一篇课文不长,李全福很快念完,郑老师却没着急让他坐下,而是想出了一个既能活跃课堂气氛、又可以检验沈辰星到底是不是真在专心听讲的好主意。 郑老师:“沈辰星同学~” 沈辰星一动不动。 郑老师眉头一皱,心想这是听入神了还没回来吗?于是又唤:“沈辰星同学~” 依然没有反应,站着不敢动的李全福有点急了,冲坐在沈辰星旁边的张浩打眼色。 张浩心领神会,长腿伸过去,照准沈辰星坐的椅子就狠狠一踹。 “哎呀~”沈辰星一叫,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的笑声。 郑老师不动声色,心头的火却烧得腾腾的,这不一下子就试出来了嘛?沈同学哪里是在认真听课?他的表情越专注,就说明他跑神越远! 沈辰星环顾四周,见到每位同学都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又一次,他成为了全班焦点,当然是作为反面教材。 课堂跑神接下来是会罚他站到教室最后排的板报墙前,还是直接就站到教室外面去,直到下课铃响? 出乎同学们的意料,这次郑老师“改革”了对沈辰星的处罚方式。 郑老师:“沈辰星同学,刚才我见你在非常认真地听李全福朗读课文,你自己的课本却是合着的,这是不是说明你已经预先学习过了,知道课文内容是什么呢?” 没人认为沈辰星会说是,包括郑老师自己,可让大家惊掉下巴的是,沈辰星不仅一点畏惧之心也没有,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周末他真的在家里预习了?”郑老师推一推架鼻梁上的高度近视眼镜,决定再试一试。 “那好,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就请你用一句英文总结李全福朗读的内容,请注意,是用英文。” 沈辰星当然不知道李全福那一串一串的都在念什么,更不可能描述课文内容。他对郑老师的要求嗤之以鼻,心想哪怕翻开课本我都总结不出来,还闭卷考? 郑老师又说:“只要你能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就算你过关,老师就不追究你跑神的事。” “真的说一句英文,就不会受罚了吗?”沈辰星天真地笑了起来,张嘴就来:“he is a an fro outer space and we are takg hi to his spaceship” 本来有一些杂音的课堂,忽然鸦雀无声,盯着沈辰星的那些双眼睛里透出的藐视,忽然渐渐都收回去,变得有些吃惊了。 沈辰星的确不看任何稿子的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英语句子,这个到现在为止也不太能分清不同人称代词的差生,居然能说清一整句话?不太可能吧! 可惜在场无论老师还是学生,没一个人知道沈辰星其实只是说了一句《et》里的经典台词:他是来自外太空的人,我们要带他去他的宇宙飞船。 只有李全福的表情怪怪的,他能听懂沈辰星说的是什么,然而也不信这样标准的句子,能从差生的嘴里吐出来。 话音刚落,沈辰星就听见从课桌抽屉里发出“叮”的一声,声音不大,但教室里的人都能听见。 给老师提问没吓到他,“叮”的响动却令他心惊肉跳,因为学校有规定,学生上课时绝对不允许使用手机,尽管没明说老师们必须将学生手机收上来,也必须是要调至关机状态。 沈辰星不仅没关机,还连静音也忘了设。 郑老师白皙的脸又变了变颜色。 他没评价那句英文说得是好是坏,而是走过来站在沈辰星面前,伸手说道:“手机拿出来。” 手机,怎么能给老师没收走?! 直到这个时候,沈辰星才开始心慌,有些为明知激怒了老师,却还要做出挑衅行为的轻率后悔了,因为他知道,刚才手机发出的信息提示音,是提示有邮件进来 还会是广告邮件吗?也许吧~尽管沈辰星对大多数广告邮件进行了“拒收”处理,也不敢保证没有新广告商往邮箱里“灌水”,但也还是有那个可能,发邮件给他的人是戈伦啊! 沈辰星从来就能屈能伸,为保住手机,他认怂了,小声哀求郑老师:“我,我知错了,老师,以后上英语课我再也不跑神了,这总行了吧?” 手都伸出去了,还能缩回来吗?否则师尊何在? 郑老师一张长脸拉得更长,冷然拒绝道:“知错是好事,以后能改也是好事,老师就当相信你。不过如果我没点你的名,让你站起来,这时候恐怕你已经在偷偷查看手机上来的是什么消息了对吧?那不如让老师帮你看看手机上的信息是什么,并且分享给同学们,要是是好玩的事,大家不妨都乐一乐怎么样?” 第18章 隐私权 沈辰星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郑老师发出命令的一刹那,他相信自己的胖脸一定是像死人一样惨白,并且带有极度的惊恐——死到临头,他可没那么足的功力掩盖一切内心活动,在老师面前装得如无事人一般! 戈伦在邮件里千叮万嘱,他的身份对其他地球人务必要保密。 其实就算戈伦不主动提,沈辰星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毕竟从小孤单到大,直到十五岁才交上了一个铁杆好朋友,更加理想的是,好朋友远在437光年之外,地球上谁也不会把他沈辰星的糗事儿泄露给戈伦,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在戈伦面前假装是幸福的好孩子,和外星使者友谊地久天长,又怎能让老师来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快乐? 沈辰星人站着不动,脑子却转得比抽了一鞭子的陀螺还快,他绞尽脑汁地思索该如何拒绝郑老师这无理的要求,又悲叹自己是真笨,为什么就极少有急中生智的时候呢? 见沈辰星一点也不配合,郑老师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他不想再因为一个差生而耽误课堂时间,索性直接弯腰用手去掏沈辰星的抽屉,抓住他的书包就拖出来,欲打开来检查。 “别拿我的手机!求求你了!” 此时此刻,沈辰星何止大脑转不动?更是陷入了一片空白,究竟该怎样应对才是正确的他来不及思考,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本能朝前扑,一下子扑到郑老师手臂上,两手合力紧紧抓住书包,再也不松开。 “沈辰星,你不要一再来挑战老师的底线!” 郑老师气得两团火都要喷出眼眶了,用力将书包往外拽,奈何年满十五岁的少年力气不小,两人同时使劲,眼看书包就要给扯坏了 就在全班同学屏住呼吸,紧张判断郑老师和沈辰星哪一方最终能抢到书包时,始终站立不语的李全福居然开口了。 “郑老师~”李全福唤了一声,语气平稳且镇定。 这一声,专注于夺书包的郑老师没听见,其他同学却都听见了,坐得离他最近的赵晋辉急忙一个劲冲他使眼色和打手势,又用手指抵住嘴唇示意他别在这个时候说话。 不止是赵晋辉,班上和他一起踢球的几个铁哥们都纷纷阻止他,暗示他别给自己惹麻烦。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李全福不仅没听从伙伴们的意见,还离开位置走向几乎是最后排,沈辰星的课桌,就在两人拉锯战要进行到爆点时,从正中间牢牢抓住书包,往沈辰星那边送了过去。 郑老师看起来文文弱弱,实际上力气也的确不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眼看就要赢了,谁知沈辰星那边竟然来了帮手? 帮手还是好学生李全福?! 由于惯性,郑老师一个没收住,松开书包就朝前栽,李全福又不偏不斜用两只大手抓住老师的手臂,一眨眼就帮他站稳了。 这几个动作虽然是分开完成,做起来却如行云流水,连贯性极好,同学们看得惊呆了,有几个人甚至忘我的鼓起了掌,但很快意识到这么做不合适就急忙停止,稀稀拉拉的掌声随即平息。 “李全福,你这是要做什么?快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郑老师恼羞成怒,事发突然,也有些手足无措,挥舞手臂像要打人,当然最终他做的只是扶了一扶眼镜框。 李全福忽然出现,沈辰星还在悲呼“哀哉痛哉”呢,一个郑老师已经没法对付了,若再加上力大如牛的校足球队队长,要还能保住手机就是神仙显灵了! 谁知,李全福帮的不是老师那一方? 沈辰星也难以置信地死盯李全福,这一下,全班都在等李全福接下来的言行举止了~ 李全福没着急回去,依然用平稳冷静的口吻对郑老师说:“对不起老师,我绝对没有和您作对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老师查看学生的私人账号,以及翻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是违法的,是侵犯了未成年人的隐私权。” “什么?你你,李全福,你怎么能这么和老师说话?你可是班上第一名,还为学校赢得过不少荣誉,老师告诉你,你千万不要犯这种错误来抹杀你以前的好成绩啊!” 郑老师话里明显带有威胁的意思,李全福却丝毫也不为所动,回答道:“我知道我是好学生,经常被看成是班级代表,也时不时为咱们学校争光,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更应该做遵纪守法的学生,不对,是公民。手机里藏有大量个人信息,哪怕对未成年人也是如此。未成年人和成年人一样有保护自己隐私的权力,所以您要拿走沈辰星的手机,并在班上把他手机里的内容读出来,确实不合法,我提醒您,是为大家好,希望不要将这样的小事闹大。” 李全福的言下之意还不明显吗?就是说万一真公开了沈辰星手机里的内容,沈辰星完全有权利请律师来告郑老师,甚至是学校啊! 这一下,轮到郑老师大感迷惑了,一时半会的他实在想不清楚是应该感谢李全福,还是继续摆出当老师的威严教训他。 不过脑补一下假如今天真的一时冲动,公布了沈辰星的手机信息内容,这位家里财大气粗的学生不依不饶,非要和他、和学校掰扯到底,后果将有多么严重,就感到了阵阵后怕。 算了,既然有李全福出面“调停”,不如顺着台阶下吧。 郑老师怒气冲冲,但不再坚持要把书包拿到手,转身大步走回了讲台。 “沈辰星,今天这事的起因就是你上课跑神,所以你要负主要责任!今天的新课文罚你抄写10遍给我,不写完下午不许放学离校!还有李全福,作为一名好学生,居然帮着差生开脱,你也要受罚,就抄写三遍课文吧,下午放学前交给我。” 抄三遍英语课文的处罚,对李全福来说不过是小儿科,不到二十分钟他就能完成。可抄十遍的任务对沈辰星却犹如上刀山下油锅,抄一篇他都得磨磨唧唧花半个小时,整整十遍啊~他今天还能回家吗? 第19章 一场交易 课堂风波过去,为保证不留在学校过夜,沈辰星决定中午不去食堂吃饭,就呆在教室里抄英语课文。 然而熟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别说捱到下午第三节课结束,才刚过12点半,沈辰星就有些顶不住了,肉乎乎的肚子里一阵叽里咕噜的,本来就像蝌蚪一样游来游去的英文字母看得眼睛更花了,握在手里的水笔笔尖也有点颤抖。 第一遍,好不容易抄了一半,耗时却已超过半小时。 这段时间教室里没人,他非常想把手机拿出来看看是谁发来邮件,却怎么也没那个胆子。 英语课上差点给老师抢走手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沈辰星想一想就感到后怕。如果戈伦的存在被曝光,他们还能做朋友吗?恐怕戈伦会恨死他,再也不和他交流了吧? 难受地趴在桌上,一边肩膀却忽然一重,是有人用力拍了他一下。 沈辰星吓得小心脏突突跳,顿时庆幸自己忍得住,没真捡这种时候查手机。 他抬头看来者何人,就见到曹阳一张鼻子上长了几颗酱油麻子,大饼似的脸在冲他挤来挤去。 “干嘛呀你?”沈辰星半支起身体问曹阳,挺没好气的。 班上“足球帮”里的几个人,成绩排名都很靠前,他们也是最瞧不起沈辰星的人,沈辰星总在被那些人打击自尊心,对他们可是敬而远之的。 曹阳却笑嘻嘻的,没一点要刁难人的意思。他的手不挪开,还捏了捏沈辰星肩上垫子似的厚肉,问道:“一下子要抄这么多课文,我看你怕是完成不了吧?” 沈辰星支撑几秒后倒回桌上,语气生硬地否认:“谁说的?我就是能完成怎么样?你别来烦我。” “呦呵,还来劲了不是?”曹阳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就是不走,连大大的饼脸也凑了过来:“沈辰星,我没嘲笑你的意思,真的,半点那意思也没有,你要相信我啊!” 沈辰星懒得理他,瓮声瓮气地反问:“那你跑来,到底是要干嘛?” 曹阳:“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 “谈生意?”沈辰星肥肥的身躯又往上抬,这一次老实不客气地迎向了曹阳的目光,他仿佛是听到了一点希望。 曹阳倒是个爽快人,不用沈辰星再多追问就坦白了来意:“其实呢,罚抄课文这种难事有很多种解决办法,其中一种就是请人帮忙一起抄,三下五除二,一下子就搞定啦。你的代价呢,就只是付一点点” “多少钱一篇?”沈辰星表现得比曹阳更爽快,一听明白意思就开门见山问了价钱。 想不到在这种事上,沈辰星悟性还挺高,也难怪是生意人的儿子。 曹阳又是嘻嘻一笑,把沈辰星的肩膀搂得更紧了,“不贵不贵,20块钱一篇,你看怎么样?” 曹阳竖起两根指头,沈辰星喉结处咕嘟一下,滑下去一大口口水。 虽说家里不缺钱,妈妈对于自己的购物要求也是有求必应,可沈辰星每周能拿到手的零花钱不是很多,也就二百块的样子,这其中买辣条烤肠烤红薯什么的都包括了,他经常觉得自己很穷,有些捉襟见肘。 然而此时,曹阳一次就要要走他整一周的零花钱!然而今天才是星期一! 可如果不尽快把罚抄课文的事儿解决,又怎么能离开学校,找到机会查邮件呢? 咬一咬牙,狠下心做了决定,沈辰星一只手伸进书包,从老里面掏出一个小巧的真皮钱包,藏在课桌底下从里面抽出两张百元大钞。 曹阳见状急忙摊开手,脑袋却朝四周转转,确信没人窥见这场“交易”,就飞快地将钞票塞进了校服口袋。 嗨~有钱真好啊~那样艰难的抄课文的事,花二百块钱就轻松解决了。 但沈辰星以前没尝过心疼钱是什么滋味,现在却尝到了,他不知接下来的五天万一要花钱时拿不出来,会有多么尴尬。 不过管他呢,只要能解决眼前困难就万事大吉了,和戈伦通信的快乐二百块钱可买不来呀! 到下午五点快放学时,曹阳假装从沈辰星桌子前经过,将一个本子塞到了他的数学课本下面。 沈辰星打开本子看,十篇课文是一篇不少的抄完了,可那一个个的字母,怎么看也像是得了怪病的蝌蚪,扭曲得厉害,不少都长成了连体。 沈辰星悲哀地想:“曹阳真当我手残啊,怎么着英文字母也不会写成这样吧?” 不过本子交给郑老师,他没有一丁点怀疑那是沈辰星找人代笔的 准点放学~ 六点时天已擦黑,沈辰星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急不可待地就要回家。 以往放学后他怎么着也要在街上走走逛逛,不到七点不进家门,可现在急于要掏出手机看邮件,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在路上耽搁,飞奔着就往家赶。 经过陈家巷时,沈辰星归心似箭的脚步忽然放缓,他不仅没再往前走,还停顿一下后转头倒回来,找到一片塌了一半的围墙躲起来,再慢慢探出头,往深巷里张望。 高高的红砖墙下,路灯黄光将四条影子扯长了投在地面,影子的主人则缩在路灯杆后面,看样子是在激烈地争执什么。 “咦,那不是李全福和他的三个死党吗?今天他们不练球,跑来陈家巷干嘛?” 沈辰星好奇心大起,连看邮件的急切也暂放了一边,下决心要弄清楚那四个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哥儿们,因何事要发生矛盾。 这里是偏巷,没有行人经过,沈辰星能清楚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曹阳在将什么东西硬往李全福手里塞,李全福脑袋垂着,怎么也不肯接,还将手一打,曹阳抓的东西就给打到了地上。 沈辰星定睛瞧,差点“哎呀妈呀”一嗓子喊出来,给李全福打落的东西,不正是卷得像烟卷的二百块钱嘛?那是沈辰星交给曹阳的“交易费”! 钱被打掉,曹阳生气了,弯腰拾起来后黑着脸不言语。 张浩犹犹豫豫的,不知该帮哪一边,只好跟个上了年纪的大爷似的对李全福语重心长:“你别老觉得这钱来得不光彩,你帮沈辰星抄了那么多字,还必须要七拐八扭的,多不容易?他付给你报酬是应该的!” 赵晋辉也上前帮腔:“没错没错,劳动所得,只要是劳动者都该觉得光荣!老李,你就别和我们哥几个逞能了,要是能一次性出钱帮你解决家里的问题,我们也是不会往那个方向想,非得在沈辰星身上打主意呀。” 躲着偷听的沈辰星,吃惊不止一点点,他在心底大叫:“什么?帮我抄书的人不是曹阳,竟然会是李全福那个优等生?他家里出事了,急需钱?那会是什么事?” 第20章 偷听来的秘密 今天这一天过的,假如要沈辰星向戈伦描述一遍,他都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总之就是充满了各种波折和转机,堪比是经历了一整天的奇遇。 最难用嘴巴讲述出来的,是沈辰星对李全福的看法。 实话实说,沈辰星宁愿相信向着一颗流星许愿能让心愿实现,也无法相信真有那么一次,李全福会站出来帮他,并且表现得大义凛然,对老师说话时义正词严,喉结都不带颤一下。 摸摸还安稳呆在书包里的手机,沈辰星止不住后怕,如果没有李全福“仗义相助”,恐怕就只有妈妈亲自来学校一趟,手机才能回到自己手里了。 最糟糕的事情可不是手机被没收,而是里面的内容被公开。哪怕今天收到的邮件并非来自戈伦,之前和他一来一往的交流内容想必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也藏不住了。 一直以来的冤家对头,竟在关键时刻成了救命恩人? 所以沈辰星感激李全福,小男子汉那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将感激的话说出口,可这几年对于李全福的怨愤,也悄然从他心里抹去了,他打算今后再也不将李全福当“敌人”看待。 可躲于暗处,目睹了陈家巷里发生的一幕,沈辰星才刚刚对李全福建立的好感就如沙堡一样崩塌,甚至相比之前他更厌恨李全福了,因为无论李家遇到了多大的困难,课堂上所谓的“仗义相助”,也不过是李全福转动小心眼耍的诡计。还用多想吗?让沈辰星感动不已的行为,不过是一场以赚钱为目的的“阴谋”! 脑子里百转千回,鼻子也一下子变得酸酸的,沈辰星用手指擦一下发热的眼睛,竟不争气地哭了。 他知道导致自己掉眼泪的原因里,有遭受李全福那一帮人欺骗后的委屈和愤怒,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发现错认了李全福的为人后,心底那说不尽的失望。 沈辰星是多么渴望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能像别的孩子那样,不管走哪儿都成群、大家有说有笑的,这一次,他以为再努把力,愿望就有可能实现呢,却原来不过是经历了一场“骗局”,李全福纠合他的“同伙”骗走了自己那二百块钱! 狠狠把眼泪堵回去,沈辰星又想赶紧回家了。能洞察到今天发生的事件的真相,算他走运,可无论知不知道,说白了他也无力改变什么。 他是班上的差生,不管是老师还是李全福那一伙人,他都对付不了,也不能把委屈倾诉给爸妈听,请他们出面帮忙,所以哪怕知道真相也只能忍气吞声,那还不如什么也不知道呢。 沈辰星心情无比沉重,出校门时还雄赳赳气昂昂,为能用金钱摆平危机大感自豪,然而此时此刻,除去说不尽的失败感,他内心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打算从残破的围墙后悄悄溜走,又生怕发出声响惊动巷子里那四个人,沈辰星小心审视自己周围的情况。 这个角落路灯的光茫辐射不到,虽说容易藏身,可也容易踩到散落一地的碎砖石。天差不多黑透了,不打手电筒就真看不太清楚啊,沈辰星艰难地拔起一只脚,还没来得及放下去,就吓得“呜”一声怪叫,幸亏捂嘴及时,喊叫声给堵在喉咙管里不明显,否则可真得坏事。 是什么吓到了沈辰星?他扭过头往退路看时,发现一只黑猫正一动不动地坐地上盯着他,那叫一个虎视眈眈,一身乌黑的猫毛不像是能被黑夜隐藏,而是将漆黑的气氛吸收到自己身上,给夜色沉淀出了浓墨重彩的一团影子。 可一双莹莹发光的绿眼睛,仿佛是燃烧在夜里的两团鬼火,乍然与猫对视,沈辰星错觉魂差点给那对猫眼吸走了 好在惊悚仅发生在一瞬间,很快沈辰星就镇定了下来。 不过是一只温柔的小猫咪,白天看见断不至于受惊成这样。只是那一下子,已然惊动了离巷口不远的四个人,张浩最为机警,率先扭头朝外看,并大喝一声:“是谁在那边?” 实在是太惨了,小心谨慎成这样,也还是因为一只猫给发现了 沈辰星叫苦连天,琢磨着继续躲着等那些人过来把自己往外揪,就没意思了,那显得他多懦弱啊,传出去不又得给无聊闲人传成笑柄? 所以他决定勇敢地站出来,甚至理直气壮地质问李全福,为什么要利用英语课上的风波赚他的钱,弄得他这周一开始就变成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然而抬起的脚才刚放下去,就又听见曹阳在笑,并说道:“嗨,瞧你们这些人胆子小的,那不就是一只野猫嘛~” “嗯?” 沈辰星一愣,再抬眼时黑猫不见了,只听见近处传来一片碎瓦悉簌的动静,看来是那只猫惊扰了他后就从围墙后跑出去,整出响动帮他打了个掩护。 “好猫咪,谢谢你了!” 沈辰星发自内心地向黑猫表示感谢,只是再也找不见猫的影子。 耳朵里却又灌进赵晋辉的声音:“行啦老李,时候不早了,咱们都得回家了。这二百块你再膈应也得收下,不然你妹妹的医药费怎么办?放心吧,你家那么困难,红十字会的儿童先心病免费治疗名额一定能申请下来。还有两年彤彤才满十岁呢,手术时间肯定赶得及。” “李全福,他有个叫做彤彤的妹妹?还得了先天性心脏病?” 一心要溜走的沈辰星,一听赵晋辉那话就又惊住了,迟疑许久也没挪步子。 不对呀?李全福不和自己一样,是家里的独子嘛?只是父母双方都是下岗工人,李爸爸给人打零工赚了一点钱,孤注一掷地把那点存款全用来开餐馆了,结果亏得血本无回,没过两年就生病去世了,一直以来李全福都是和他妈妈相依为命。 难道他妈妈再婚了?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可是不对呀,妈妈再婚,李全福得有个后爸吧?他后爸至于不舍得掏钱给亲女儿看病?除非李全福的妹妹,不是他亲妹妹,是打外面捡的? 哎呀妈呀~这事儿想得实在是太费神了,沈辰星倒是感觉自己在给李全福编故事,并且是不着边际的可笑故事,实在不太有必要。 胡思乱想一会儿,沈辰星再抬头看,见到路灯杆边居然空了,四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他们是穿过陈家巷各奔东西的,此时唯一能带给黑夜一点生机感的,就只剩了几只围着灯罩瞎扑棱翅膀的飞蛾。 第21章 不想要他做家教! 回到家,林佳佳正好将饭菜摆上桌,沈辰星洗个手就能坐来桌边吃饭。 虽然爸爸不在家里住了,林佳佳的心情也很糟糕,沈辰星如果不主动问什么,她那没有表情的表情就不会怎么变化。 一天下来,沈辰星多装了不少心事,以至于见了妈妈也没多少话了,只顾往嘴里扒拉米饭,闷头琢磨李全福有个妹妹那一档子事。 倒是林佳佳见总像个“话痨”似的儿子不太对劲,便主动问:“星星,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啊?没给老师批评吧?” “啥?”沈辰星塞满了米饭的嘴巴停止咀嚼,仰起头怔怔望着林佳佳,那眼神像在看陌生人。 林佳佳心口一疼,强烈的心酸却瞬间扭转成笑意,她故作轻松地笑道:“怎么啦?不会是给妈妈猜中了吧?” “啊?没,没有啊~我好好听讲,又没干坏事,老师干嘛要批评我?”沈辰星心虚地为自己打马虎眼。 林佳佳放了心,往儿子只有白饭的碗里夹进一块糖醋排骨,又添上几根青菜,说道:“家教的事儿啊,你爸那边张罗好了,这周末老师就能上门。你不用感到局促,老师你认识,还挺熟呢,你们肯定能处得来的。” “啥呀?家教我认识,还挺熟?那他是谁呀?”顾不得埋头想心事了,沈辰星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家教是谁”这问题上。 林佳佳语气轻快地“揭秘”:“不就是你班上那个成绩最好的学生,叫李全福嘛。” “什么?!” 不听则已,这样一听沈辰星哪还有胃口吃饭?筷子一扔就从椅子里弹了起来,跟给马蜂蛰了似的使劲摆手:“不行不行,妈,你和爸怎么能这样呢?这种事事先必须要和我商量呀?你们的决定我不接受,坚决不接受!” “什么呀~你给我好好坐着!” 林佳佳料到一旦说穿家教是谁,沈辰星反应会挺大,却没料到能这么大,大到直接一口拒绝了 沈辰星坐回来,气鼓鼓的,嘴巴撅得快碰到鼻尖了。 林佳佳瞅儿子两眼,说道:“我们知道你在班上和同学关系不好,总有人笑话你成绩差,还抱怨你给班级拖后腿,因此你们班总也评不上优秀。” “这妈,原来你都知道呀,我还以为你从来就不关心我的事呢~” 沈辰星气咻咻瞪林佳佳一眼,然后脑袋扭向一边,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和妈妈“冷战”,采取“不理人”、“不点头”、“不吭声”的“三不”战略。 不过林佳佳后面说的话,要沈辰星保持无动于衷不可能。 林佳佳将椅子拉到沈辰星身边,爱怜地摸摸他的头说:“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傻话呀?妈妈怎么会不关心你呢?就连你爸,他其实也嗨,算了,就别扯远了吧。你学习不用功,总喜欢玩那些科幻啥的东西,妈妈一直放任你不管,是不想给你太大压力。现在妈妈没什么烦恼了,能全心全意顾你的事儿了,可不想再看你胡闹下去。你的学习成绩,必须要好好抓一抓了。” “什么叫做,现在没什么烦恼了?”沈辰星机灵着呢,能听出林佳佳这是话里有话,但具体藏的是什么秘密,他相信如果直接问,妈妈一定不会照实告诉他,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日后慢慢进行调查。 可她说不再对自己放任自流,要认真抓他的学习成绩了,这一点让沈辰星觉得很矛盾,闹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其实随心所欲没人管,想干啥就干啥的日子也挺好的~ 并且当妈妈打算开始严格管束自己,实施的第一项重大“改革”就是请李全福来家里上课?妈妈知道在学校里李全福是怎么欺负人的嘛?在学校里嘲笑和斥责还不够,还要来家里继续? 再说~ 沈辰星想到卧房里那满屋的电影海报以及周边还有星空投影仪什么的,如果给李全福那个可恶的“骗子”乱摸乱动,他也真不乐意呀! 话全说完,林佳佳转回去继续吃饭,沈辰星的“三不”策略没发挥作用,他索性就不硬拧着要赢妈妈了,抓着林佳佳的手臂问:“为什么呀?” 林佳佳冲他翻个大白眼,反问:“什么为什么?” 沈辰星:“你们为什么要找李全福来给我当家教呀?他又没比我大多少,难道家教不应该至少是个大学生嘛?” 林佳佳温柔地推开儿子的手,说道:“谁规定了做家教必须是大学生?我看没这种学历限制吧?虽然李全福还在上高一,可他上学晚,比你大了快两岁呢,现在应该算是大小伙子了,怎么不能教你?并且人家英语能考到雅思7分,数学语文都拿过省级奖项,足球也踢得好,你说他哪点够不上家教资格了?” “品德够不上!”沈辰星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惊得林佳佳又撂下碗筷,这次轮到她要追问儿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李全福什么事?快告诉我!” “我” 真要把今天那二百块钱的事对妈妈讲出来吗?说李全福为了赚钱,联合兄弟使出了阴谋诡计?或许妈妈听了会转告给爸爸,于是他们立即就打消请他来当家教的念头吧? 可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明明出现了赶走李全福的转机,沈辰星却拿不出勇气与决心用上。 原来在他的潜意识里,李全福究竟是不是骗子,还没有最终定论呢。 假如只是为了赶人而让爸妈误会李全福,使他失去做家教的资格,今后连其他家长也不敢请他了,那么事实上品德不好的人,该是谁? 见沈辰星欲言又止卡了壳,林佳佳绷紧的神经松开,拍拍儿子的手,又叹了一口气说:“妈知道让李全福来帮你提高学习成绩,你是自尊心上过不去。可你得反过来想啊,如果将来你和班上的尖子生做了朋友,李全福是不是能带动全班同学改变对你的偏见,于是你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排挤?” “哦~原来爸妈是从这个角度出发,请的李全福呀?”直到这时,沈辰星才算是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 要说心里没有一点触动不可能。长久以来,不管他的考试成绩有多烂,妈妈都不闻不问,仿佛那差生是别人家的儿子。如今总算见到了她对自己的关心,这就是家庭关系的一大进步啊! 可也是让人不愉快的进步。 又听林佳佳叹息着说:“给你请家教,我们当然慎之又慎,不会随便把不知底细的人往家里领。全福那孩子的家庭背景我们是事先做过调查的,他呀,不光成绩好,还特别孝顺懂事,课余时间一直在帮他妈妈打工养家。特别是最近他家算了不说了,就这样吧,等周末全福来了咱家,你自己和他聊。” 第22章 调色师 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着了! 晚上十点,沈辰星和妈妈说自己学习个把小时就睡了,请她不要进来打扰他,就关起房门,打开星空投影仪,坐到小书桌前抓起了手机。 三天没回信,信使戈伦究竟在忙啥呢?尽管三天时间不长,沈辰星也老是惦记着这位新朋友,无论生活里发生多少大事,“戈伦”这个名字也绝对不会被他忘去脑后。 点开邮箱图标,沈辰星起伏不定的心情忽然就冲到顶峰,他激动得脸瞬间就涨红了,无神的两眼也射出光芒,“腾”一下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边,他龇牙咧嘴地用手揉了一揉。 强烈的兴奋感战胜疼痛感,沈辰星哪管得了膝盖?他差点就要冲头顶星空振臂欢呼,还好理智地控制住了,这才没惊动妈妈跑进房看发生了什么。 早上差点导致手机被老师没收的那封邮件,正是戈伦发来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沈辰星嘴里翻来覆去念叨这一句话,“知道”后面要接续的内容太多,堵在嗓子眼那儿出不来了。 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但沈辰星不想再坐在桌前,他跟捧着圣物似的捧着手机走到床边,仰头躺上去,并将手机举起来,使它能和星空背景融合在一起。 “上一封邮件,戈伦简单向我做了自我介绍,这一封邮件,他又会和我说点什么呢?一定会是他在阿尔法星上的生活吧?我敢肯定,不会像我今天在学校的经历那样惊心动魄。” 想到这儿,沈辰星终于翘起嘴角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觉得地球上不会再有任何人能让他发自内心地欢笑了,就只有和戈伦在一起时,他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忧无虑的童年。而这种感觉他险些就要从余留不多的童年时光中错过了。 “假如戈伦能来地球该有多好啊,那我一定能说服爸妈,请戈伦做我的家教!李全福再牛逼,懂得的知识也不可能比外星人多,人家的宇宙飞船比我们的先进多了,说不定连地球上的大科学家见了戈伦,也得甘拜下风呢!” 沈辰星幸福地想着,傻傻地笑着,体会作为这个世界唯一认识“外星人”的人能有多么自豪。 然后他手指轻轻一点,点开戈伦的邮件,仔细读了起来。 以下是来自阿尔法星的使者戈伦写给沈辰星小朋友的邮件,很长,很有趣。 我亲爱的朋友,你好呀! 既然和地球人做了朋友,对于你们这个星球所使用的日历,我自然是了解的。 我知道地球每转一圈就会过去一天,你们以七天为周期,最后两天算作周末,在辛勤工作几天后,周末通常会休息。 那么你的周末过得好吗?有没有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呢?按照地球人的习惯,我祝你周末过得愉快! 阿尔法星要是也按自转一圈为一天呀,得相当于你们地球的二十几天,所以对于我而言,美好的一天才刚刚开始呢! 尽管如此,我也能向你讲述一些在这个热情的星球上发生的好玩事情。 和你们地球人一样,阿尔法星人居住的地方也可以被称为是社区。 我们的家是一些风格独特的房子,只要是你能想象到的形状,我们都能拿来设计一番,利用那种形状打造出合适的居住空间。许多居住空间汇聚在一起,就形成了美丽的社区家园。 阿尔法星是白色的没错,但我们每个人都是创造新色彩的能工巧匠,这样说你一定能明白,我们有能力在洁白的底色上渲染出我们喜欢的,缤纷多彩的色调。 比如昨晚,我在白底子上染出的颜色是大红色。为什么要是大红色呢?因为那种红能使我联想到温暖的火焰,我非常喜欢白与红这两种颜色的搭配。 和你具体说说与颜色有关的小故事吧。 一个名叫青青的阿尔法星小姑娘,她非常优秀,或许是太优秀了,以至于青色成了她学习的学校里的主色调,其他孩子不管画出多么漂亮的色彩都会被青色掩盖,于是青青和青青的家人也认为学校必须以青色为主,任何其他颜色,都只能当成是陪衬。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我也不记得有多久了,直到有一天,一位我们星球的女教授站出来呐喊:“这样不行,既然学校之外的世界颜色是那样丰富,我们的学校又怎么能只突出青色呢?这些孩子,每一个都是优秀的调色师,将来他们走出校园后,就会为社会调色,难道逐渐地,我们就要通过成长起来的孩子,将世界统一成一种单调的颜色吗?” 教授发自肺腑的呐喊提醒了不少人,人们开始觉悟,发现学校呈现的色调的确很单一,是时候要变一变,帮其他学生打破青色的禁锢,将自己调的颜色展示出来了。 可始终一枝独秀的青青不高兴了,她已习惯站在人群的最高处,享受教授与同学们对她的仰视,实在接受不了忽然要从高处走下来,走到同龄人中间与他们融合在一起的事实。 特别是青青的家人,更对发声的教授不满,认为他们的孩子就应该主导学校的色彩,因为她有这样强大的能力。 星星小伙伴,你认为青青是应该继续坚持创造她擅长的颜色,与其他学生争出输赢,还是打开眼界往更加宽广的远方眺望,学习让青色与其他颜色结合形成新色彩呢? 邮件读到这里,沈辰星忍不住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尔法星上颜色之争的故事很好看,他越读越入迷,原因不仅是受故事情节吸引,还是因为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 原来那个白色星球上的孩子,也会聚在一起学习呢,他们的学校叫什么名字?他们的教室又会是什么风格?是不是像《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那样,由“分院帽”将学生往四大学院里分配? 不对不对,戈伦说得很清楚,学生的名称是“调色师”,他们的学习内容很简单,就是调出各种颜色。 那么自己呢?安宁中学的学生,实际上不也是成长岁月里的调色师吗?五彩缤纷的颜色,是童年的颜色,没有哪个学生进行调色时,是不希望自己的颜色被尽可能多的人看到的。 沈辰星难过地想:“尽管我不像李全福家那么穷,只要是我想得到的东西,爸爸妈妈都会满足我,可实际上我调出来的颜色比李全福灰暗多了。难道不是吗?他成绩好,还是足球队长,就因为他能画出鲜艳的色调,老师们才会喜欢他,而我不管怎么努力,也是不会被人看见的。” 第23章 阿尔法星人的特点 戈伦的这封信比上一封长多了,沈辰星继续往下读。 【可能从前面的内容你已有所理解,阿尔法星人和你们地球人略有不同,我们辨识伙伴靠的是颜色,不同颜色之间的搭配与相融对于我们很重要。我们有着比地球丰富得多的颜色种类,当然咯,无论色彩有多么丰富,也无法将白色完全覆盖掉,星球的主基调啊,依然是一片洁白。 呀~咱们还是不要谈白色了吧,接着讲开心的故事。 阿尔法星人的长相和地球人区别很大,我们不靠嘴巴说话来交流,而是拥有一项特殊技能,叫做“读取思维”。 我们只有一只眼睛,在脸的上半部分,形状类似电脑的液晶屏,当然要比你们的液晶屏小很多,因为比例必须和脸部轮廓相配合才好看,对吧? 当我们活动大脑,思想会变成一串串由0和1组成的数字跑出来,不同组合表达的意思不同,但那就是我们的语言。从眼睛里读取对方思维,就能得知彼此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这种交流方式多么有效吗?假如一个人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又或者不擅长组织语言,数字组合就能充分地将他的思维展现出来,帮他克服许多表达上的障碍。 之前我向你提过,阿尔法星上的人们没有烦恼,每天都过得无忧无虑的十分愉快,我想其中一个原因,应该正是我们拥有“读取思维”的技术,这样一来,任何人都不用对别人躲躲藏藏的,人与人之间,也就没有误会了。 能够消除误会和隔阂,人们彼此之间坦诚相待的世界,你说有多么美好! 咱们再讲回青青的故事,我还没告诉你最后的结局呢。 开始时,无论青青还是她的家人,都无法理解教授坚持要安排其他学生突出另外的色彩,使学校的主色调越来越丰富的做法。青青的父亲代表一家人据理力争,使尽浑身解数要逼迫学校收回决议,并惩罚意图做出改革的教授。 这时另外一个学生,擅长调制橙色的小橙脱颖而出,她调的橙色令所有人眼前一亮,于是大家发现,果然如教授所说,学校里除去青青还有许多优秀的未来调色师呢,青青的光芒掩盖了他们的身影,当青青站到一边,他们就终于能被辨识出来了。 于是在阿尔法星上,由权威人士组织了一场辩论会。赞成青青继续在学校里作为调色主流,学校始终保持青色调的为正方;反对长期以青青为主导,倡议辨识出更多优秀调色师的为反方。 辩论会进行得相当激烈且精彩。作为我们社区的代表,我以观众的身份全程观看了辩论过程。 最终结果咱们暂且不谈,先说一说他们是怎么进行正反方的辩论的吧。 权威人士没有做出明确规定,双方必须保证他人能使用思维读取术,可我们阿尔法星人是善良而友好的,压根不需要由谁来规定,大家就全都主动敞开心灵,将脑子里的想法用0和1反应在了眼睛里。 作为地球人,你一定不会习惯我们这种开放式的辩论方式。地球人没有类似电脑屏幕的眼睛,也不能将脑子里的想法用数字0和1转换出来,久而久之,你们就只习惯于藏起真实想法,尽量找到一些伪装来迷惑对方,特别是那些被你们视为是竞争对手的人。 我们基本不会这样,事实证明,让所有辩论参与者都看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又为什么要坚持那样的观点,辩论力度可是要比遮遮掩掩强多了。 青青的爸爸虽然一再坚持要让他的女儿做优秀学生代表,拥有主导学校色调的特权,反方却通过种种发自肺腑的理由说服他,让他认识到了让不相同的颜色进行竞争,学校才能变得生机勃勃,教授们也能培育出更多优秀学生的重要性。 最后如我们大家所料,胜利一方当然是反方。 青青一家人向大家展示了他们在思想上的转变,也郑重表态,要为之前霸道的言行道歉。 星星小朋友,这次我的故事讲完了。尽管不再在公众号上发表文章,拥有你这样一位忠诚读者我也心满意足了。 上封邮件中,得知你的生活很愉快,并不存在我以为会有的那些烦恼,我感到非常高兴。看来地球和阿尔法星一样,也是一个到处充满着欢乐的美丽乐园呢。 所以在最后,我能请求你在下封信中描绘出你的生活的颜色吗?就按照地球规则来吧,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七种色调中,你选一种来告诉我。 ps我能把你也当成是创造未来的调色师吗? 你忠诚的阿尔法星朋友,使者戈伦。】 戈伦的邮件,沈辰星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终于还是读到了末尾。他依依不舍地从邮件app退出来,抱着手机,望着布满天花板的繁星发呆。 用一种色彩来代表自己经历的生活,这种好玩的事沈辰星过去从来没想到过。当然不止是他,就连爸爸妈妈、学校的老师同学、甚至是好学生李全福,也都没敢想过吧?也只有外星使者戈伦,才能以一个外星人的角度提出这样有意思的建议。 但是,应该选择哪一种颜色来做生活代表呢? 反正今晚是不会给戈伦回信的,沈辰星不着急做决定,他的思路稍微一滑,就滑到了阿尔法星人那神奇的技能——思维读取术上。 “不管和谁打交道,都能用0和1的组合读出对方在想什么?这种读取术不要太酷哦!” 沈辰星越想越羡慕,也急得一个劲挠头,毕竟哪怕地球人再进化一百万年,眼睛也不可能变成液晶电脑屏呀! “其实我不需要把每个人都看懂,只要能让我看懂爸爸妈妈,知道以前他们为什么要吵架,现在爸爸又为什么要从家里搬出去住,就好了。找到原因后对症下药,我是不是就能帮他们重归于好呢?如果他们不吵架,不闹别扭了,生活是不是就能幸福起来呀? “还有李全福,他到底为什么要骗我的钱?他真的是一个坏孩子吗?如果我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沈辰星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梦乡。 明天,会是单调重复的一天,还是全新的一天? 第24章 创作历程 上周五的生活会结束后,王栋回到家,就打算给新朋友沈辰星写邮件。 尽管会议气氛热烈,王栋也有一部分思维游离开去,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构思出了一个发生在阿尔法星上的故事雏形。 异星球与外星人,读了几十年科幻书籍的王栋实在是太熟悉了,摊开十根手指,随便就能数他十种形态出来。 然而纯白美丽的阿尔法星球,原型并非来自任何小说或影视作品,实实在在就是由他原创,所以他希望无论是对阿尔法星形象的设计,还是星球上故事的塑造,都不要拘泥于现有的框架,而是结合他正乐在其中的现实生活,在生活的基础上提炼出幻想要素。 这是非常大胆的尝试,既使王栋兴奋,又令他感到胆怯。 造成他胆怯的原因是这样的: 第一,完全创新的难度相当大,就连一些深耕文坛多年的科幻名家也有失手的时候,他王栋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顶多写过几篇小短文,发出来还没人欣赏的门外汉,能获得成功?万一失败,他需要承担的后果可不止是扔笔不写了,而是会刺伤一个孩子童真的心灵。 第二,和沈辰星的友谊才刚建立呢,两人才开始交换第二封邮件。这个外星使者帮助地球男孩走出心灵困境的故事,究竟得写多长才会到大结局?又或者(想到这儿,王栋万分矛盾地闭了闭眼睛)又或者根本就不会有收尾写结局的时候? 第三,也是使王栋忧虑最深的一点——即将编撰的阿尔法星系列故事,他打算让每一个都从现实生活中来,素材就是发生在身边的小事,一点一滴,积累成篇。 可以这种方式书写的故事,是不是特别容易让沈辰星看破?稍有破绽,他扮演外星使者戈伦的事就得穿帮,一旦沈辰星不信他了,后果不堪设想,这比扔笔不写更严重! 几大困难摆在眼前,王栋知道此时他仍有退路,他可以放弃与沈辰星交换邮件,就那样静悄悄地消失,让孩子再也找不到他。 然而他才不会那样做! 当过兵扛过枪的人,会被困难吓倒吗?王栋记得在部队时,由于是个结巴,无论干什么事他都会尽量往后躲,将所有战友当成是隐蔽他的屏障。 那时候,指导员对他说过一句话,令他印象深刻,至死不忘。 指导员说:“咱们连一共一百多人,站在他们后面的确谁也看不见你。可你知道吗?真正藏起你的不是他们,而是你自己。” 那时候,年仅20岁的王栋哪能参悟出指导员话里的哲理?只要不给人看见,没人来逼他说话,他的心就不会觉得沉重,那种轻松感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活过了六十岁的王栋,竟然将指导员当年的话越嚼越通透。不用给谁敲打,他就能清醒地提醒自己:千万别把一套小小的、空荡荡的二居室看成是避难所,走出去,写故事,帮助远在安宁市的少年,是他在罹患重疾后承担的责任,在剩下的日子里,再也不会有一个连的战友来藏起他,他更不能藏起自己。 时代在变,人们追求的时尚潮流也在变。几十年前的人,步入中年后就不敢穿花花绿绿的衣服了,可现如今,哪怕是年近九旬的李奶奶也敢于穿深红色的呢料短大衣呢。 别说,那颜色衬得老太太脸色红润,精神气十足,可真是好看! 潮服时装的色调给了王栋足够的启示,加上生活会上,钱明亮与靳大妈那一场激烈的辩论,于是就有了阿尔法星上《颜色》这个故事。 但是,王栋没能一回家就立即将故事写出来,因为他发烧了。 白血病人最怕的就是发烧,免疫力低下,易受病毒或细菌感染,后果可大可小,相比正常人是以“后果严重”居多。 这一下,王栋可不敢大意了,他被逼离开电脑,也不再劳心费神地一个劲盯着手机看,而是准备好一些治疗药物,又往额头上贴紧退烧贴,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虽说是养病,可王栋睡不着。医生说过,发烧有可能是病情加重的信号,他正从尚可以行动自如的“慢性期”往“加速期”发展,一旦进入“急变期”,基本上就可以认定,他需要由人来24小时照顾了。 那个可怕的“未来”,王栋心知已然离自己不远,可他想不到任何可以解决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照顾自己,让“急变期”来得迟一些,再迟一些。 两天没回邮件,沈辰星会不会生气呀?小孩子玩性大、脾气也大,万一因为延迟回信而和自己断了联系,那可是多么糟糕的事情啊! 开始时王栋很着急,就恨这身子骨不争气,怎么参加一次生活会就能烧起来,还食欲不振,怎么也吃不下东西。 不过躺下后,他焦灼的心情逐渐平静,很为自己一遇到紧急的战况就乱阵脚而忏愧。 身体不能动,就顺其自然不让它动好了,可大脑的转动不受影响啊!为啥就不能用一两天的时间好好构思新故事? 这就好像司机开车,开得越慢越安全,说不定躺一个周末是对于一位认真的“作者”最好的安排呢? 果然,躺在病床上休养的王栋,花整整两天时间想出了利用“颜色”这一耀眼的创作元素,将吴琴老师的事迹改写成科幻故事的整体脉络。 就连老天也在帮王栋,这使他感激不已。两天后,病情没有恶化,他退烧了,并且又有了胃口。 煮出一桌可口的饭菜,美美的吃了一顿后,王栋坐到久违的电脑前,感慨万千地摸着键盘,指尖如飞的敲出了那封既诙谐有趣,又发人深省的邮件。 写完信后仔细检查,王栋删除了一点内容,正是他对“红”与“白”的看法。红色,其实他指的是血,一个人宝贵的血液中生出肿瘤,就意味他的世界陷入了雪白,白色将陪伴他走到生命尽头。 这么写悲观情绪太重,容易让沈辰星读后产生怀疑,王栋急忙删改,将红色形容成了“火焰”。 邮件末尾“ps”的那一句,也是检查后添加上去的,王栋为自己的机智深感自豪——请沈辰星小朋友用颜色来形容他的生活,等收到了回信,不就能从他的回答中推测出他实际的生活状态? 第25章 回信 五月三号,也就是劳动节结束后的第一天,将第二封邮件发出去,王栋就期盼起了沈辰星的回信。 两天无事,一直等到五月五号星期四下午大概两点多钟,手机才终于“叮咚”一响,王栋收到了沈辰星的回复邮件。 就和沈辰星期盼戈伦的回邮时的心情一样,等待的两天中,王栋的一颗心也七上八下放不下来,既时刻安慰自己,星星正上高一,学业繁忙,肯定得有空余时间才能写信,所以等上几天很正常,无需如此焦虑,却又担心那孩子和“外星人”交朋友只是一时兴起,空一段时间后高涨的热情就会“冷却”,就会将他这位“外星使者”抛去脑后。 王栋经常会不自觉联想到孙大爷的孙女,那个叫做孙云华的小姑娘。 孙云华即将参加的作文比赛,他上网做了一些了解,得知竞赛全称叫做“走向未来,第三届安宁市高中生作文竞赛”。筹办方允许安宁周边市县的学校也选送一些小选手前来参赛,以达到文化交流的目的。 作文竞赛将在6月17号举行,地点正是安宁市的安宁中学。王栋非常想知道,沈辰星是否也会参加这一场看起来非常重要的赛事。 他想:“说不定星星小朋友的学习成绩很好,是班里的优秀学生,所以就像云华那样拿到了参赛资格呢?如果真是那样该有多好啊,我就能和孙大爷一家人一样期待比赛结果,期待在获奖名单上看到一个名字,叫‘沈辰星’了”! 他很想直接问沈辰星这事,可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 自己的身份是“外星使者”,地球如此之大,他怎么可能知道将在安宁中学举行的一场作文比赛?直接问的后果很可能就是穿帮,这种做法绝对不可行。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等沈辰星回了邮件,再根据他的回信内容见机行事啦! 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周四下午。 12点多钟吃完中饭,又收拾好碗筷,王栋靠在长沙发上合眼午休。墙上石英钟敲了两下后没过多久,手机就发出了有邮件进入的提示音。 下意识的,王栋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可急速改变姿势使他有些头晕,他难受地叹口气,缓了一缓才从茶几上拿起手机。 邮箱是新设,qq号码目前只有沈辰星知道,所以还没受到广告邮件的滋扰,王栋点开邮箱看,邮件名赫然显示那就是沈辰星的回复。 他一把抓过老花眼镜架上鼻梁,认认真真读了起来。 【戈伦你好! 能收到你的第二封邮件,知道哪怕是度过了一个不算漫长,却没意思透顶的五一假期后你也没忘了我,我实在是太太太高兴啦!】 手机微微发热,那种暖意顺着掌心传入心房,王栋笑得合不拢嘴。他两天来的忧虑一扫而空,又忘记了身上的病痛,快活得像收到了小孙子从遥远的地方寄来讯息的老爷爷。 【沈辰星写道: 哎呀瞧我这个马大哈,忘记了五一劳动节是地球上的节日,你们阿尔法星球应该没有,所以应该先向你介绍一下。 每年的五月一号,会给我们整个地球世界当成是给劳动者用来休息的假期,所以叫做国际劳动节,加上周末一共放三天假,大人们不用上班,我们小孩子也不用上学。 话说回来,我都十五岁了,早就应该不是小孩子了,只不过我爸妈总还是要把我当小孩看待,我妈妈还老是喜欢叫我的小名星星,我向她抗议多少次也没用。害,那就顺其自然吧,或许等我真到了成年的时候,她那么叫我自己就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对了,既然你这么会说地球语言,就一定清楚“节日”是什么意思吧?那你们阿尔法星上都有什么节呀?我特别想知道,下一封信里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讲的阿尔法星上那个与颜色有关的故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挺佩服青青,当然更多的是为小橙高兴,她能得到展示自己成就的机会,我想是因为你们星球的人都懂得包容和给予吧。只可惜,我的地球同伴中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么大方。 不过嘛~嘿嘿,正如你所说,我也活得挺开心的。那我就给你讲一些发生在我生活里的趣事吧。 前天周二,也就是我收到你的第二封邮件的那一天,英语课上发生了一场风波。 我有一个同学,他的名字叫做李全福,在班里成绩不太好,经常拖大家的后腿,还特别调皮,总爱在上课时跑神或者做各种小动作,以至于老师们都不太喜欢他。 那一天啊,李全福在英语课上玩手机,不小心被郑老师发现了。 阿尔法星和地球一样有学校,我想学校里肯定也有好多老师吧?你和我一样是学生吗?只要你接触过那些老师,上过他们的课,就能体会到他们有多么厉害,他们可是长着老鹰的眼睛,生着警犬的嗅觉呢!学生只要稍微干点课堂之外的事情,就能被他们察觉,并受到惩罚。 李全福可真够倒霉的,郑老师哪怕站在讲台上,和他隔了好多张课桌,也跟一阵旋风似的冲到他面前,要求他上交手机。 尽管我也不喜欢像他那样的差学生,可如你所知,我很富有正义感呀! 我毫不犹豫地站起来,用我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对郑老师说:“对不起老师,我绝对没有和您作对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老师查看学生的私人账号,以及翻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是违法的,是侵犯了未成年人的隐私权。” 再后面发生的事,你就一定猜不到了,郑老师虽然很生气,却因为我这个好学生发出了正义的呼声而没再坚持没收李全福的手机。 可惜呀,我因为帮他说话而不得不两个人一起受罚,郑老师罚我抄三遍新课文,而李全福得抄整整十遍呢!他那么菜,一下子要抄十遍课文是什么概念?抄不完不准放学,又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于是我就像《海贼王》里的侠盗路飞那样,又救了他一次,替他抄了课文不说,还故意学他把英文字母写得歪歪扭扭的,结果居然在郑老师那儿过关了! 怎么样,你觉得我讲的这个真实故事好玩吧?可更好玩的还在后头呢,你得仔细耐心地往下看! 第26章 紫 “嗯?” 读到这儿,王栋猛一皱眉头,暂时将视线从手机屏上移开。 沈辰星通过邮件在王栋脑海中构筑的形象,怎么和最初时越来越不像了? 为同学发声,大着胆子在课堂上仗义直言,阻止老师没收学生的手机,这种行为确实值得褒扬。王栋虽然年纪大了,也并未与时代脱节,明白哪怕是个小孩子也有自己的隐私,随意侵犯他人隐私不道德,成年人不管在社会上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方面也得注意。 可如果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沈辰星,似乎不太像是一个如此敢做敢当的少年啊? “这样想,我也不对吧。” 本能地产生出“不对劲”的感觉后,王栋就开始理性地“教育”自己:“与星星的交流,到目前为止仅限于公众号下的留言和第一封邮件,这次通信才是第二轮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我凭什么那么早就给出固定印象,认为他就该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果然是年纪越大脑瓜子会变得越刻板,大概我应该是从这封信开始,才能真正地认识星星吧?” 这样一想,王栋就把心生怀疑的自己安抚下来了。从关爱的角度出发,他自然是希望沈辰星和孙云华一样,又勤奋又懂事,不管在学校里成绩能不能拔尖,某些方面也可以出类拔萃,使老师与同学对他刮目相看。 所以信中所写,不是正合王栋的意吗? 深思好一会儿,王栋才继续往下读信。 【沈辰星写道: 我很想帮助李全福,我想他成绩不好的原因,是和家庭有一定关系吧。 据我所知他爸爸妈妈的关系不好,从他懂事开始,就总是听见爸妈在吵架。 有时候他们吵得太凶了,李全福都不敢出门,弄得他小时候上学老是迟到,老师还上他们家家访,结果给他爸妈假装秀恩爱给糊弄过去了。 戈伦你说,李全福的爸妈那样撒谎是不是非常不好? 我和李全福的关系还不错,经常听他和我抱怨,说什么虽然他成绩很差,实际上也很希望他父母能像别家爸妈那样管管他。 反正事实就是,如果李全福他爸知道他考试考砸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就只会揍他一顿,揍完了事儿。 他妈倒是从来不打他,可哪怕他拿零鸭蛋也无所谓,弄得李全福只敢找他妈在试卷上签字,反正他妈跟块木头似的,分数再低也不会生他气,就只会偷偷一个人躲着掉眼泪。 不过在英语课堂上发生了那场风波后,我又遇到了一件让我十分为难的事情。亲爱的戈伦,你是阿尔法星上关注地球的使者,想必你也肩负了一些帮助地球人的使命吧?那不如帮我拿点主意怎么样? 事情是这样的,帮李全福抄完课文后,我六点多钟才离开学校,结果在陈家巷里,我被我的几个好朋友围住了,他们分别是张浩、赵晋辉和曹阳。 他们夸我是英雄,还请我吃刚刚在学校门口买的,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我肚子挺饿的,就勉为其难地吃了一个,没想到烤红薯居然是李全福掏钱买的,说是要请我们大家吃。 赵晋辉说吃人家嘴短,我的学习成绩不错,不如就在课后有时间的时候辅导一下李全福的学习吧?他是差生,因为他我们班老是拿不到优秀班级奖,奖金就全让给别的班级了,可真是气人呢! 他们三个人一起来求我,但真的要帮李全福这个差生,我的顾虑还是挺大的。 戈伦你知道,我是好学生,也很乐于助人,可帮像李全福那样的孩子,绝对不容易。尽管他父母亲总是吵架,简直快要离婚了,他自己也没啥本事,人却很傲慢,老是教训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人多难相处啊,我还要给他当家教,提高他的学习成绩,也太难为我了吧? 最最亲爱的戈伦,我最好的朋友,不知道你能不能想一个办法,让我推掉赵晋辉他们提出来的要求,让我不要去辅导李全福功课呢? 总而言之,离李全福越远越好!你是外星人,拥有比我们地球人强大得多得多的技能,我相信你一定能帮到我!拜托拜托拜托! 哦,对了,差点忘了你问过如果在七种颜色中做选择,我愿意用哪一种颜色代表自己的生活? 嗯,我就选择紫色吧。我不想说是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打心底里觉得用这颜色来形容挺合适的。加上每当我仰看星空投影仪在我房间的天花板投下的影子,就觉得一颗颗星星是悬挂在深紫色天穹上的。 我是多么向往进入那近乎于漆黑的紫色中探索宇宙的奥秘啊,或许有一天,你能帮我实现这远大的志愿呢? 戈伦好朋友,给你的这封信,我写了两天呢,并且检查了又检查,所以希望你能喜欢读,并尽快给我回信,再多讲讲你们阿尔法星上发生的故事。 你的朋友,沈辰星。】 关上手机,扔回茶几上,王栋又靠着沙发靠枕凝神沉思。 “紫色?” 王栋一个劲琢磨沈辰星选择的这种颜色。 十五岁、正开始步入青春期的少年,该是多么富有活力啊。没学过心理学的王栋,只能靠回忆自己在十五岁时对颜色的喜好来推敲沈辰星的心理状态。 将近半个世纪前,也还是一个小小少年的王栋,最喜欢的是红色。 那种颜色意义有二,那是国旗的颜色,是世上最美的红,同时也象征着蓬勃的朝气,象征着燃烧火焰一般的活力。 唯一的遗憾是,十五岁时的王栋,没法将他对生活的热爱用合适的方式表达出来,让身边的人们知道。 “可是现在的孩子,为什么会喜欢用紫色来形容自己的生活呢?紫色除去很高贵,很华丽,也代表了失落和忧郁。星星眼中的紫色,寓意是哪几种?真的是因为他喜爱星空,那种喜好是从星空中生发出来的?嗨,星星给我的答案,可真让人头疼呀。” 上一封信王栋过了好几天才回,是因为生病,这一封信,他依然没打算立即就回复,是因为他必须要好好考虑该怎么回,确切说是给星星小朋友撰写怎样一个新故事。 “阿尔法星上的节日?”这是沈辰星在信中提出的问题。 王栋悄悄想,是不是能将“节日”这个话题,和即将举行的作文竞赛相结合起来呢? 第27章 眼神 收到沈辰星回信的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六号,管理社区综合事务的陈姐居然上门来看望王栋。 这让王栋非常吃惊,因为过往社区来人,除去查户口啥的,通常都是在年节时。并且来的也会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将上面发的米面油之类的慰问物品往门口一搁,热情地说声“大爷您新年好”,就擦着汗一步三蹦地跑了。 这一次,大忙人陈姐怎么会花时间爬四层楼,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王栋实在是不乐意接待客人。 家里收拾的倒是干净,他闲来无事,不到处擦擦洗洗,弄得地板家具都一尘不染的,又干嘛呢?说起来事儿多,说白了不就是继续看他那些科幻小说,并整理杂志书籍?可自从生了病,他就知道不能再埋头钻在书堆子里,更不能继续对着电脑网页瞪起一对老眼——那多伤神啊! 王栋对接待来访者的排斥,自然是源于他因口吃而患上的严重社恐症。 可四十几岁、长得胖乎乎的陈姐都站在门口了,从猫眼往外看,大概是爬楼着急,人家一个劲儿在喘,大波浪卷发都有点蓬乱了,那能不让进屋来喝口水? 逼于无奈,王栋迟缓地应一声门,拉一拉插栓又转动门锁,将大门押开了一条缝。 陈姐那张胶原蛋白过剩,又白又胖的圆脸堆满笑挤在了门缝里:“嘿嘿,老王,您瞧我这正好打你楼下过,忽然就想上来坐坐,所以就爬楼上来了。您说赶巧多好啊,正好人就在家里头呢!” 王栋撇了撇嘴。嘁~下岗工人,一老头儿,不在家呆着,成天要去哪儿闲溜达呀? 难不成像住旁边单元的老张头老李头那些人那样,提溜着鸟笼子上街看人下棋,或者去茶馆喝喝茶唠唠嗑儿嘛?又或者像靳大妈李奶奶,天天跳广场舞,还组织个老年合唱团啥的? 对了,还有那什么老年大学,一帮老头老太在里面要不写字画画要不琢磨烹饪,那叫一个无聊,具有“科幻思维”的王栋才瞧不起呢,他费那个劲跑去和人张嘴说话干嘛? 瞧吧,那边嫌费事从不参与,这边人家主动找上门来了,想必惹来“麻烦”的原因,就是前几天那场社区生活会 怎么着也该说声“你好”,或者“欢迎”之类的客套用语,奈何王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干瘪并带点乌紫色的嘴唇动动,喉咙里“嗯”一声,他算是打了个招呼。 几秒过后,陈姐热情洋溢的笑在脸上有些发僵,成了尬笑,她那两瓣像腊肠的厚唇动动,乐道:“呦我说老王,你这是呆家里做铁将军呢?别把着门不让进呀~” “啊?”王栋一惊,这才察觉自己是有片刻跑神,怠慢了陈姐。 这样可不好!陈姐是热心人,干了数不清的好事,在新荣社区口碑好到爆,把谁堵门外也不能堵她! 王栋只好将门缝拉大,陈姐别看长得胖,身体却灵活得跟只猫似的,见着门缝够进她一个了,就晃一晃钻进来,站在了鞋柜旁边。 扫视客厅一遍,陈姐一个劲夸赞:“以前没来,不知老王你这么能打扫屋子呢?瞧瞧,啧啧,到处干净得跟没沾灰似的,我家猴子精多,可保持不了这么个样,呵呵呵!” 王栋给陈姐夸得脸红,心想我得这病,就得生活环境清洁,以防感染啊,可这话我又怎么能和你明说? 好在口吃毛病,在这关键时刻又帮了王栋一次,令他感叹再坏的事也不一定完全是坏事呢。 王栋拘谨的神色掺杂进一丝憨厚的笑,冲陈姐摇摇手,说了一个字:“没。” 有结巴毛病的人说话断断续续,很难带上虚词,这点陈姐理解,她擦一擦额头冒出来的细汗,眼睛望着木沙发。 王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陈姐让到沙发上坐好。 陈姐一双眼还在不住打量,既然王栋不说话,就由她发挥擅于发言的特长:“哎呀呀,瞧您这儿呀,哪能像单身老汉住的房子?纹丝不乱啊,就连书也摞得整整齐齐,边角都不差出来呢。我看呀,我得把你家作为咱新荣社区的标兵,给大家看看您这是有多整洁!” 这一听,王栋又害怕了,正准备给陈姐倒杯水喝,顿时弯着腰僵在半路,傻傻地望着她,接连摇了几下头。 陈姐真是豪爽的女汉子,乐得哈哈大笑,哼哧哼哧说:“行啦老王,我也不逗你了,刚才那是在和你开玩笑呢,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你说谁会没事儿拿个相机闯居民屋子里瞎拍?那不是侵犯公民隐私权嘛。” “又是隐私权?是啊,谁说不该尊重他人隐私呢!”王栋立即想起了沈辰星的邮件,紧绷的心情就松散了一些。 给陈姐倒好水,王栋也在侧面沙发里坐下。他确实是没之前那样拘谨了,他想到,说不定能从陈姐的来访里找到写新故事的灵感呢? 陈姐拿着玻璃杯喝一口水,说上了她此行前来的正题。 才不是正好路过顺便上楼敲门呢,实际上那天生活会开到最后时,陈姐就对王栋产生了怀疑。 老王忽然发生这样巨大的变化,愿意打破冰封一般的沉默,愿意走出家门和人接触了,这想必是事出有因吧? 特别是,当自己问他,今后再开生活会时他还会不会像今晚这样参加时,他眼里闪烁出的笑意,就更意味深长了。 陈姐干了那么多年的社区工作,天天和居民打交道,处理各种各样的复杂事务,早就成微表情分析专家了,别说仔细盯着人瞧看,哪怕只是眼光打对方脸上扫过去,人家是高兴还是发愁,又或者是正为着什么事烦恼,也逃不过她的观察。 王栋当时含笑的眼神,实在是太深了,虚弱里透着一股力气,明明是要掩藏自己,却反而暴露了本来就藏不住的东西——无助,那种像是有着某种盼望,却又无法凭一己之力实现的无助。 过去陈姐在走访一些生了重病,自知时日无多,却总还有未了的心愿的老人时,见过那种眼神 越到过节社区工作人员就越忙碌,五一期间陈姐没空过来探望王栋,可上门的念头一直就缠绕在心里,越来越紧迫。 节后忙得差不多了,她一刻也不能等地就跑来了。 第28章 您别管我家的事儿! 胖人容易出汗,眼镜架子老爱往下滑,陈姐用手指在鼻梁上推推,呵呵笑着问:“老王,我要是没记错,你儿子飞翔离家都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呦,这陈姐张嘴就提飞翔啊?该不是来调查居民家庭情况的吧?”这么猜测陈姐的来意,王栋反而有点放心了。实话实说,他特别怕自己生病的消息走漏出去,给街坊邻里或者社区知道,那可得多麻烦呀! 扯着嘴皮子干笑两下,王栋点点头,但又紧跟着摇摇头,说:“没,事。” 陈姐往后一靠,笑容一收埋怨道:“啥叫没事啊?儿子跑出去十年不着家,就连过春节也一次不回来,你这当爸的也不管。不是我说你,你这心也太大了一点吧?就算现在的人日子过变了,不讲究什么养儿防老了,那个人也是你儿子呀!” 儿子常年呆在南方城市不回婺华,就连户口结婚前不久也调过去了,结婚成家没和自己打过一声招呼,孙女到现在没见过面,王栋心里怎么会不难过?可追根溯源,造成如今这状况的“罪魁祸首”,不是他自己?他凭什么要对飞翔挑理儿,跟着外人数落儿子不孝顺? 可要想长篇大论和陈姐解释清楚家里的事,王栋又哪能办到? 回头想想,作为在新荣社区工作这么长时间的人,陈姐对王家的事何止应该是知道?更得是了解,她突然扯了王飞翔来说长道短,是不是还是察觉了自己有啥地方不对劲? 王栋是真察觉了陈姐这次拜访不对劲,立即就别扭起来,一门心思要尽快把人赶走。 王栋所有的举动,都给陈姐看在眼里,她精明地不露声色,但也不打算就这样离开,而是一定要等王栋表态。 “没,事。一个,人,也好。清净。”王栋算是把装了一肚子的长篇大论浓缩成几个字,磕磕巴巴讲了出来。陈姐要是识趣,听完也就不会再追究飞翔不回家的事了。 陈姐却不依不饶:“清净是清净,可我看你这不叫清净,该叫寂寞了!老王,你瞧瞧咱这些街坊,哪家不是一大家子人有老有小的?虽然说家庭成员之间难免会磕磕碰碰闹闹别扭,那也是人间烟火气呀,咱这些社区干部哪天要不去给人撮合撮合,调停调停,还浑身难受呢。” 话到此处,陈姐半边身子朝前凑凑,贴近了王栋一点:“要不我看这样,你把你儿子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作为街道热心大姐给他打个电话,假装说你生病了,让他带老婆孩子回来看看你怎么样?别,你可先别推辞,想清楚再回答我!” 陈姐抓紧时间抢话,先打了预防针。 王栋虽然说话不连贯,急得脑门冒冷汗时做出的动作那可完整得不能再完整,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两只手简直像在挥拳头,表达的意思总之就是绝对不行,再深一层的意思是,“您千万别来管我家的闲事!” 这老王,怎么好心好意想帮他联系家人,他反而生气了呢? 陈姐忍不住又推一推眼镜架,这次不是因为鼻梁滑,而是试图要看清王栋藏在惊慌眼神后的想法,然而这一次,她灵敏的洞察技能竟失灵了。 望着瘦得像一把枯柴,脸色也灰里透白,看上去挺没力气的王栋,陈姐心酸得不行。眼泪她是能忍住的,要那么容易情绪失控,她成不了社区工作的杠把子,只是她越来越确定,老王就是生病了,并且得的还是大病。 这个人,嘴巴说话有困难是真的,但不至于真成表达障碍呀?他又不傻,向社区报备一下,请居委会经常派人来照顾照顾,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又干嘛要遮遮掩掩的,非得一个人硬顶? 稍微深入一想,陈姐又多少有些了然。 从王栋的背景看,这人当过几年兵,据说年轻时在部队里虽然没立什么功,训练上也特别能吃苦耐劳,啥事都一个人扛得起来。那时的性格到年纪大了能改嘛?固执的人可不是越活越固执? 再加上老王本来就因为身体缺陷而一辈子自卑,把生重病的情况捂起来,反而比他敲锣打鼓到处让人知道要可以理解多了呢。 一想明白这点,陈姐就埋怨自己,这些年积累的工作经验怎么到了王栋面前就不太能用上了?耐心、引导、外加真诚的关心,才是打动老人,使他敞开心扉的关键,一个劲强求可不行,那样做只能把事情弄得更拧巴。 有些激烈的语气迅速缓和下来,陈姐不逼王栋了。她本来打算直接问王栋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此时是完全打消这个想法,决定今后要旁敲侧击地关心,千万不可伤害到老人的自尊。 “呵呵~”陈姐笑得无比开朗,一下子就把王飞翔那事放下了,大大方方说道:“行行行,既然你喜欢这样一个人清净,咱就不让飞翔回来打扰你,这么说你放心了吧?” 王栋认为是自己的抗议起了作用,幸亏这个陈姐没那么讨人嫌,非要伸长脖子干涉人家家里的事!所以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并庆幸没有到处乱扔东西的坏毛病,病历本药品啥的都放在卧房里呢,只要陈姐不到处乱跑就看不见。 话说回来,哪有客人不经主人允许,就在别人家乱翻乱找的道理? 陈姐说:“我来呀,除了看望你,也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还有事?”王栋一愣,才刚消除的不祥的预感又回来了。 生活会开完还没几天,社区难道又要组织活动?这活动也太多了吧,陈姐她们不是挺忙的嘛? 陈姐却没提有什么活动,而是说:“大概你不太记得,每年呀,咱们都会组织社区里六十岁以上的退休老人进行一次免费体检,时间定在五到六月份,找一个既暖和又不太热的日子。你瞧瞧,这不是又到时间了?听下面办事的小黄说前几年体检你一次也没去过,这可不好,今年呀,无论如何你也得跟我们到医院去一次,查查体。大多数人都不会有啥事儿,去也不过是图个安心。不过万一真有点小病小痛的,也无所谓呀,咱赶紧给他治好咯,今后不转大毛病,这不就挺好的嘛?” 第29章 温暖 陈姐话是没说错,每年五六月份,居委会都会安排社区里60岁以上的老年人去大医院做体检,这是上头规定的任务,工作人员可不敢怠慢。 不过问题是,陈姐至今尚未收到通知,体检日子确切定在了哪一天。 再说王栋,这一次与生活会不同,他又怎么可能答应陈姐的邀请,老老实实让居委会用大巴车载着往医院跑?纸里包不住火,一验血常规就能看出他的指标不正常啊! 二人在沙发上坐到这个时候,王栋心知不能再嘴巴紧闭,任由陈姐牵着自己打转了,索性从摆在茶几一角的工艺竹筐里翻出一只圆珠笔和一张便签纸,飞快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陈姐扶着眼镜一瞅就气坏了,险些给口水呛着。 小纸条上写的啥? 王栋写的是:多谢您的好意,可是我不需要。 非常标准的楷体,绝对是上世纪人勤于练笔的证明。就现在那些成天坐电脑前敲键盘的年轻人,哪怕是个大学本科生,一手字也难说能写得像“狗刨”~ 王栋已明确表态不愿意跟“大部队”去体检,陈姐又能拿他怎么办?总不至于勉强人家,非得把人家绑去吧? 一直乐乐呵呵的陈姐,跑来一趟就只欣赏了一下王栋的书法。 她被沉重的挫败感打击得很有些悻悻然,对于王栋破天荒参加生活会的喜悦已逐渐消失,此时她的疑惑更深了,止不住琢磨:“看来那天晚上他来参加活动,原因并非是生了重病。那么还能有其他什么事是可以给他动力,让他下决心走出家门和大家见面的?这个老王,以为他不过就是个闷葫芦,实际上可能没那么简单呢!” 虽然“首战”失败,陈姐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给人做思想工作是她的责任,至今她还没遇着哪个脑子轴的人是一说就通的。 假如眼前沉默的老人家真到了不能一人独居,而是需要人照料的时刻,无论如何,她也得凭三寸不烂之舌帮他解开缠绕多年的心结,使病痛对他产生的消极影响降到最低。 今天的探访只能到这儿了,要再争取,就是使蛮劲儿,最终只能适得其反,增加王栋对他人的抗拒心理。 陈姐暗暗叹一口气,笑容不减地又抿了一小口水,站起身说:“行吧老王,你要不喜欢体检呀咱就不去。总之今后我要是有空,或者我那些同事有空,会隔三岔五来瞧瞧你,你可别嫌烦。要知道在新荣社区走访有老人的家庭是惯例,咱们去的绝对不只有你一家。以前我们的工作出现疏漏,真是对不起啊!” “今后还经常要来呀?”王栋听得挺心焦,垂在两边裤缝处的手也胡乱揉着。 说心里话,王栋不仅不反感陈姐的到访,她往自己对面一坐,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心竟还滋生出了一种依赖感,就在陈姐说她家“猴子精”多的时候,他甚至不自觉想加入那一大家子人,天天都能见到“猴子精”在眼前闹腾。从早到晚家里热热乎乎的有人气儿,多好啊。 然而内心感触与现实之间,永远隔着一层加厚玻璃屏,王栋打不碎那道屏障,他既没有力气,也没有胆子。 陈姐要常来探望,王栋怕的是不小心把自己生活里的秘密泄露出去。如果他没扮演外星使者戈伦和沈辰星交朋友,对于接待客人,思想上就不会有那么大的顾虑。 陈姐留神观察王栋细微的眼神与表情变化,能看不出他那不想有外人进家门的局促与犹豫吗? 可一旦关乎生命,就没啥事比这更重要了,这种时候,怎么着也不能再由着老人的性子来。 王栋说:“哦。” 陈姐说:“你要没意见啊,咱就这么定了。呦,你看我在这儿一坐就这么久了,办公室一大堆事儿都撂下了,得赶紧回去。还有那个~这是居委会、社区片儿警、还有事务服务中心的联络表,联系人和电话号码都写得清楚呢,给你留一张。” 她边说边从随身带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a4大的彩页,本来要递给王栋,可眼睛往厅里张一张,又见杂物竹筐里有一卷双面胶,索性再多做一件事。 “嗨~塞你手里干嘛?搁桌上给污渍弄弄也就当废纸扔了。这样,我呀,帮你贴到冰箱门上,每次开关冰箱都能看见,等真要用的时候也不会着急。这样行吧?” 就是在冰箱上贴一张纸,那能有什么不行?贴完纸,陈姐也就该走了吧? 这种事不用多考虑,王栋点了点头。 陈姐走后,王栋把她用过的杯子收起来,又一个人坐着,望着贴了那张宣传彩页的冰箱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记得那样一张纸,很早以前居委会就上门发过,但正如陈姐所讲,搁桌上垫了几次菜盘子,就当垃圾扔了。这一次给贴到了冰箱门上,就应该是哪怕纸页发黄也不会再扔掉了吧? 整齐的两房一厅,很久没像刚才那样热闹了。王栋只喜欢玩电脑,只要身体许可,大多数时间就是在上网,厅里的电视机充其量是个摆设,三天也开不了一次,打开通常还固定在央视新闻频道,除非是有奥运会或者足球世界杯什么的,那时他才会将新闻频道切换去体育频道。 可就在刚才,陈姐那大嗓门哇啦哇啦的炸一阵子,是给这空寂的二居室增添了多少人间烟火气啊,假如每天家里都有人这样进进出出,大声说话 “想啥呢?瞧这跑神跑得远的,尽想那些没用的事有意思嘛?人生啊,就是五十年前栽树,五十年后乘凉的过程,那时树没栽好,到老就别抱怨头顶没东西遮风挡雨。” 王栋一只手抚摸着大腿,又朝脑袋上拍拍,自嘲地笑了笑。陈姐不是家人,却使他的内心燃起了对得到家庭温暖的向往,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王栋决定不胡思乱想浪费时间了。这两天歇够了,身体状况也挺好的,那就启动电脑,开始为沈辰星小朋友编一个新的阿尔法星故事吧。 第30章 换位子 沈辰星给戈伦写信,有一句话是绝对真实的,就是那封信他确确实实写了有整整两天。 这是人生头一回,沈辰星一下子写出这样大量的文字,简直把他难坏了。 语文课上老师布置作文题目时,每次他都为那“800字以内”的规定生闷气,心想就不能设定为300字以内嘛?每个学生都是一张白纸,白纸哪能找到那么多废话往练习本上写?假如是要写个科幻小说设定那还成,还能瞎编一通呢~ 但是,沈辰星总能见到他的同学们交上让老师满意的作文,篇幅不超过800字,但肯定也不会少于700字。 大家都是白纸没错,可沈辰星这张纸,比他的同学们留出的空白地方总要更多一些 有一件事,天知地知沈辰星知,但他不会对任何人说,那就是:写给戈伦的那封信里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在说谎,都是编的。 在这之前,尽管沈辰星成绩差不努力,成天到晚就知道想入非非,至少他很少撒谎,比如考试不及格,只要不找老爸签字就万事大吉,在老妈那儿铁定能无风险过关,他没必要花心思琢磨该怎编谎话对付爸妈呀! 但自从和使者戈伦交上了朋友,要怎么表现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是个好孩子,愿意和他一直将友谊维持下去,戈伦不会因为瞧不起他就放弃他去找别的地球人做朋友,成了沈辰星眼下最大的烦恼。 晚上十点过了还不睡觉,捧着手机打开写邮件的页面,沈辰星脑海里灵光乍现,他猛然想到,有李全福那个安宁中学优等生做样板,为啥就不能将自己和他进行结合,创造出一个新形象? 这条策略令沈辰星万分激动,他想如果让戈伦相信自己不仅成绩好,还有着乐于助人的品格,那么与外星人的友谊还会中断吗? 肯定不会了呀! 可是 等到真要动笔时,沈辰星又觉得手腕像给什么东西束缚住,怎么着也点不动手机键盘。 得把自己和李全福角色对调,还不能完全照搬现实,需要进行一番调整,这个谎是不是撒得太大了?本来只是个差生,等邮件写完了发出去,他是不是就连品德也不好了? 可是 沈辰星的想法在不断发生转折,很快他就想起了在陈家巷口见到的,路灯下的那一幕。 “李全福可是利用英语课风波骗走了我200块钱呢!他就是个骗子,所以何止是品德不好?他还应该去坐牢!我利用这样的坏学生给戈伦编故事,不应该受到良心的谴责,我其实是在惩罚李全福,报复他,我是在替天行道!” 气呼呼地想半天,沈辰星强迫自己再也不要怀疑李全福帮他保住手机,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这样一来,不管他怎么写这封邮件也没有负罪感了,约束手腕的力量散去,他咬紧嘴唇,两眼执拗地透出狠劲,花两个小时写出了邮件的底稿。 邮件写完,沈辰星仍没着急睡觉,而是又通读两边,修改了不少错别字和语句不通顺的地方。但这没完,情节上是不是可以更完善一些?比如写李全福的家庭,有没有相互矛盾的地方?换言之,是把自己家的情况和他家的情况弄混淆了? 所以沈辰星耐住性子,不着急当晚就发送邮件,而是存下草稿,打算必须要最终确定没问题后再发给戈伦。 这是沈辰星第一次写“故事”,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沉得住气。 修文的两天里,他一点关注李全福等人的心思也没有,只要逮着机会,就会躲进角落里悄悄读自己写的长篇大论。 精修一次又一次,终于感到满意,确定戈伦会喜欢读了,沈辰星才抖着手指点击了“发送”。 本以为自己会像五一劳动节之前那样,总盼着能收到戈伦的第三封回邮,谁知这想法错了,沈辰星不仅再顾不上盼信,就连能想到戈伦的时间也不多了。 五月六号星期五,等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沈辰星盼了整整五天的美好周末就来临了。 并且下午的三节物理课里有一节是自习,老师要求同学们梳理以及消化最近三次考试的试卷,有问题及时向老师提问,务必要做到对所有试题的答案都弄懂吃透。 “吃透啥呀?都是讲理论的玩意儿,一点实际用处也没有。真的能有时间位移?加速度到一定程度我就能不坐宇宙飞船冲出地球?不能吧,所以也不知道人们成天研究这些没用的知识干嘛,哪怕再研究一百年,水平肯定也赶不上戈伦~” 正一只手端着下巴望着一张勉强够及格线的卷子发呆,冷不丁沈辰星就觉得眉骨一疼,是给什么东西砸到了。 他急忙抬头看,心想自习课上,老师不会那么严格地抓纪律呀?又干嘛要拿粉笔头叮人? 等看清楚了,沈辰星才知道他错了,叮他的不是粉笔而是一团揉皱的纸,扔纸的人也不是老师,而是李全福。 昨天李全福调换了座位。 这人也是挺矛盾的,成绩好,老师安排他坐在教室最前排,却奈何他个头比别人长得快,仿佛每天都能往上窜一两厘米。 于是一个学期下来,他坐前排就显得特别尴尬,哪怕挪去窗户旁边也容易挡住后排同学的视线,人家看黑板总得歪着身子。 一个人歪导致一竖排的人歪,于是李全福身后经常会歪出一列人,这就成了高一(三)班教室里一道奇特的风景。 那小子越长越高,可老师不说,他就不乐意往后移。坐前排是荣誉的象征,哪怕他是个远视眼也坚决不调换座位。 可就在昨天,奇迹发生,李全福主动去找班主任何老师申请,将他的位置换到了靠窗的倒数第二排,也就是在沈辰星的正前方。 沈辰星眼睁睁看着李全福将课桌里的东西一股脑清出来,又在张浩等人的协助下往后排位置上搬,却由于思想被邮件内容占据,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 直到邮件发了,周五也到了,打了上课铃后坐进教室,骤然发现自己面前如同竖起了一座大山,迟来的怒火才蹭蹭蹿上沈辰星心头,他只恨手里的尺子太短,又是塑料的,否则定然会抽过去,看能不能抽开那座讨厌的大山! 李全福,居然自觉主动地坐到了沈辰星的前面? 第31章 放学后别走! 给纸团砸了一下的沈辰星,使劲揉了揉眉毛。 纸团轻轻的,怎么砸力量也不至于大,可偏偏有一处尖角扎在皮肤上,刺痛感就是那么来的。 沈辰星抬起头,无神的两只小眼睛呆滞地望着李全福,不知那人到底想干嘛。 李全福却没像以前那样和沈辰星四目相对,这让沈辰星松了口气,因为仅仅是那两道威严冷峻的目光就能使他心里发虚,两腿发软。 李全福倒着看沈辰星摊在课桌上,那张得了91分的卷子,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了一句话:“一直能保持在及格分数线上,你物理学的还可以。” “啊?”哪怕是《星球大战》里的天行者卢克手持光剑出现在眼前,也不会使沈辰星露出比看李全福更吃惊的表情。 “这家伙,是在夸我吗?还是我会错了‘可以’两个字的意思,其实他不过是在讥讽我打击我,就像以前那样?” 这是以闪电的速度从沈辰星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他实在无法接受李全福夸他的事实,他更希望李全福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发怒,那种滋味肯定比现在要好受一些! “我是说,这么多门课里你只有物理能拿出手,要是其他课也能学到这个程度,你就不会每次考试都挂倒数第一了。” “我”沈辰星拧成一团的眉头微微松开,听见“倒数第一”几个字,他才认为正常的李全福回来了。 但接下来李全福的行为,还是很让沈辰星摸不着头脑。 他指着卷子第一页下方的一道选择题说:“你看看这一题,如果你解得出问答题的第三道,这题怎么会选错呢?这就一定是粗心大意了,分数丢得不该呀。” 沈辰星斜眼看李全福手指的地方,那道题是要求学生选择获取核能的基本核反应方程,本来该选b,但他选成了d,d项的方程式代表的是α衰变,是铀238衰变成铀234,再衰变成氦4的过程。 确实,这道题非常简单,沈辰星如果不是一直满脑子跑“α”,是不会选错的。 看题的那几秒钟,对沈辰星而言是缓冲期,他从被叮纸团的浑噩中醒来,仿佛瞬间醒悟,认清李全福主动找他说话,是在故意给他火上浇油! 前两天妈妈提过,打算请李全福来给自己做家教,可那事不还没定下来吗?前天和昨天妈妈都没再提起,纵然是沈辰星想进一步表示反对也没找到机会,于是他沾沾自喜,认为请家教的事大概就是黄了。 想来也是,爸妈再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要请一个高一学生来教高一学生吧? 李全福故意申请调座位,厚着脸皮坐来自己前面,然后又在自己没有请教他的情况下,献殷情似的指出他物理试卷上的错点,是因为不甘心被“炒”,还想通过自己这条途径再赚爸妈口袋里的钱吗? 他做梦! 从来就对人高马大、成绩又好的李全福心怀畏惧之意,在他面前大声说话也不敢的沈辰星,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股子牛劲,小眼睛一下子瞪大,两边腮帮子鼓得像气囊,没好气地回击:“我就想选d!我乐意!” “你说什么?”李全福两眼一瞪。 好厉害的家伙,难道他那两只瞳孔里藏着凶器?明明是打算向对方示威的,然而李全福压根就没大声说话,只是怒视沈辰星,沈辰星竟然就秒怂了,何止丧失了耍横的底气,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要说李全福的长相,不算太帅,可是在人群中辨识度特别高。 他皮肤黝黑,跟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伯伯有得一比,甚至更加粗糙。 但粗粝的皮肤挡不住他身上吸引人的气质,沈辰星老觉得,李全福那种英武逼人的气质只在电视上见过,就是举行国庆大阅兵时走仪仗队的那些军人叔叔才有。 因为讨厌李全福,沈辰星从来就不乐意用正面向上的语言形容他,李全福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模样,给沈辰星视为是缺乏营养以至于体内黑色素都沉淀到眉眼上了。 调换来想,沈辰星认为自己的眼中没有神采,又长得白皮嫩肉胖乎乎的,很可能是因为营养过剩,色素在脸上显现不出来。 学生在自习课上可以交流,但也不能太放肆,两个人叽哩哇啦说个没完。 李全福不想惹来老师注意,轻轻敲一下沈辰星的桌子说:“放学后,在陈家巷的巷口见。” “啊?!” 沈辰星嘴巴张得大大的,还在飞快地思考该怎么拒绝呢,李全福却已转过头去,展示给了他一个乌黑的后脑勺。 “找不到家教工作就迁怒于我,想趁着天黑把我拖到没人的巷子里暴打一顿?还是想联合他那几个好兄弟绑架我,然后找老爸老妈要赎金?” 哪怕李全福去专心研究他自己的试卷了,威压也依然压在沈辰星头上,令他呼吸困难,想象力也突破过去的极限而异常丰富。 他摸了摸书包里的手机,很想给妈妈发个微信问问现在李全福是啥情况,可冷静下来又觉得这么做不妥。万一妈妈给吓到,报了警,李全福又并没有做出伤害行为,可不又闹出来一件大事? 算了,勇敢一点吧。赴约又怎么样?李全福是好学生,恐怕不舍得为了一个差生而前程尽毁吧? 惴惴不安地捱到下课,李全福再也没回头看沈辰星一眼,而是和他的几个哥们一起走出教室,很快就消失在了沈辰星的视线中。 然而沈辰星很清楚,李全福压根就不会走远,陈家巷巷口,他一定会守在那里等自己经过。 磨磨唧唧将试卷书本和文具装进书包,又背上书包往外走,沈辰星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校门口,卖烤红薯的大爷慈眉善目地望着个头不高的小白胖子从大铁门出来,笑眯眯冲他吆喝:“来买烤红薯咯,又香又甜刚出炉哇!小弟弟,来买几个吧?” 老大爷对沈辰星的印象特别深,原因很简单,小胖弟弟出手总比别人大方,不讲价不看秤不说,每次都还要买上好几个,他可是大爷心目中的“大客户”呢! 可惜这一次,老大爷失望了,沈辰星拍一拍瘪瘪的校服口袋,从红薯炉子前走过去,狠狠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知他是给那香味刺激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第32章 道歉 沈辰星以为,等在巷口的人会有四个,又是李全福作为“领头大哥”,张浩等三个标准“跟班”跟在他身后,四人一起怎么看都像是某个文娱天团的组合。 不过等到了陈家巷,沈辰星才发现他想错了,和李全福一起走的三人此时已不见踪影,就只有李全福坐在路灯下,明明是孔武有力的十七岁男子汉了,细长的路灯杆与单薄的黄光却将他映衬得很有些孤独落寞,如果坐那儿的人不是他,沈辰星甚至有可能心生同情。 但那人就是李全福,他李全福不管走哪儿都是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嚣张样子,又哪里轮得到沈辰星一个差生可怜? 有点脚底虚浮地走到李全福面前,沈辰星尽量保证喉结不颤抖,用对方能听得清的声音小声问:“你找我干嘛?” 最近一年时间,李全福长得有那么高了,坐水泥墩上抻开两条大长腿,打远处看好像能抵到对面的围墙。 所以他身上的旧校服明显小了,袖口包不住手腕,裤腿也垂不到脚踝,也难怪他总喜欢坐着,这样就能勉强藏住他没钱置换新校服的窘迫。 沈辰星个矮,李全福不用站起来,仰头就能和他说话,于是照旧坐水泥墩上,这次眼睛只盯着球鞋尖,沉闷地说:“以前我总对你粗声大气的,还喜欢挖苦你讽刺你,现在郑重向你道歉,希望你能接受。” “什什么?” 沈辰星硬是以为两只耳朵出了毛病,怎么与他仅相隔一步的人,说的话也能听错呢? 又或者,这个身材高大的少年真是李全福吗?是在足球场上叱诧风云,已有两次带领安宁中学足球队夺得市青少年足球赛冠军杯的李队长? 在沈辰星的印象里,李全福哪有可能对谁低头服软,又诚恳地说出道歉的话? 可事实就是,现在的李全福犹如一盏光芒四射的彩灯忽然失去色彩,沦落成了一支冷色日光灯管,孤清地散发微弱的光,像是随时要熄灭。 李全福以为沈辰星没听清楚,竟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向你道歉。” 沈辰星是抱着即将开始“格斗”的心态走进陈家巷的,他还考虑过要不要找根棍子或者找块石头拿在手上。那些武器,就算用了也该是自卫,毕竟他和李全福力量悬殊,要真动起手,铁定得吃大亏。 不过现在,他到底是在吃亏还是在“占便宜”?恐怕全天下除了他,就没人听李全福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吧? 不能保持沉默了,沈辰星意识到必须开口说话,只好支支吾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为什么?你要道歉?” 这话问的,沈辰星心里想笑。 李全福为什么要道歉,别人不知道原因,他可能不知道吗?当然是想挽回当家教那份活,无论自己的成绩是否真能提升上去,也先把钱搞到手再说啊! 李全福耸耸眉毛,撩一撩眼皮,仍不想直视沈辰星,说道:“我当然得为以前的事向你道歉,否则咱们该怎么缓和关系呢?关系不缓和,接下来我去你家给你上课,你能安安静静听我讲吗?” “你,你在瞎说什么呀?李全福,我说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爸妈,他们” 这次不管怎么说,沈辰星也必须要认定他耳朵出了大问题!能把和他说话之人的意思听得错出去十万八千里,还不是有问题? 什么叫“来你家给你上课”?爸妈确定要请李全福了吗?后来妈妈压根就没提过一个字了呀? 但是让发烧的头脑降下温,努力回想一下,沈辰星陡然一惊,就觉得后背叫冷汗沁透了。 当时妈妈可说过一句话——“等周末全福来了咱家,你自己和他聊。” “周末?是指这个周末吗?那不就是明天?我的天啦——” 顷刻间,沈辰星就陷入了绝望,他呼吸困难,一种奇怪的苦味绕着舌头散开,仿佛已在嘴里发酵了一百年,令他难受至极。原来耳朵没毛病啊,真出毛病的,是记忆力! 李全福的脸扭了过来,表情说不清是在忧伤还是在嘲笑,“怎么样,是不是不像以前那么盼着周末快到了?” “我——”大堆的话犹如万马奔腾要从嘴里冲出来,全都是用来发泄情绪的,可到了嘴边终究只化成一个“我”字,表达的是沈辰星省略掉的那一万句“我不愿意”。 李全福倒是愿意正视沈辰星了,摇晃两下肩膀,总算换掉虚假的道歉面容,正色道:“你以为我很想教你这样的差生吗?说实话,我宁愿去街上领养一条流浪狗!” “你——” 沈辰星是多么恼恨自己啊,虽说不太爱在人多的地方发表意见,可在家不是个话痨吗?为啥在李全福面前就只说得出“我”和“你”? 这次人丢得可真是太大了! 并且他也后悔没预先拿手机给这次对话录音,如果妈妈听见李全福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还会愿意花钱请他? 深呼吸一下,因为用力过猛,沈辰星有点头晕,不过那一下调整对他帮助很大,该说什么来回敬李全福,他开始有主意了,现在缺乏的就是临危不乱的气度,既然李全福能拿气势压人,他沈辰星又为什么不可以?他也过了15岁,不再是无知幼童了呀! “哼,你都这么想了,就上街找流浪狗呗!又为什么要跑来我家?李全福,你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我都清楚,你瞒得了我爸妈,可瞒不了我!” 一口气跟爆豆似的爆出一大串,沈辰星吸进肺里的气又长长吐了出来,他忍不住高兴地想:“打败李全福其实一点也不困难,胆子大就行了!” 李全福则狠狠地瞪着他,那犀利的眼神,又让沈辰星心虚了。 李全福愤怒地质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瞒了你们什么?我李全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从来就不会撒谎骗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这么来说我?” 沈辰星瘪了瘪嘴,又偷偷摩擦手掌心,以给自己一点热量,底气不足地反问:“难道不是吗?你缺钱,想赚钱,又知道我家有钱,就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接近我!周一的时候英语课上发生的事,你敢说那不是你和张浩他们使的阴谋?目的就是要骗走我这周的两百块零花钱!” 第33章 自证清白 这回轮到李全福望着沈辰星,露出一脸震惊了。 在沈辰星的印象里,一直以来李全福都是那样的高傲、那样的目中无人,可这时从李全福那双幽黑的瞳孔后流露出来的,是难以形容的惊愕与恐惧。 沈辰星产生出一种古怪的认识,李全福并非真像老师和同学吹捧的那样,是什么无所不能的“神人”,其实他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甚至可以说就是个普通人,和自己没有任何差别。 这种认识肯定是对的,否则无所不能的李全福,哪会有惧怕他沈辰星的时候? 不过给李全福用那种眼神盯着,看得出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沈辰星也仍然很害怕,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沈辰星一动,大概就提醒了李全福,他飞快地收回没控制好而泄露了心情的眼神,恢复了之前威严冷峻、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说的事,别说真干,我就连想也没有想过。英语课上我是发自真心的帮你,或者可以这么说,我帮的不是你,是公理。哪怕是老师,也应该遵纪守法,也应该尊重学生,包括像你这种总是吊儿郎当,给大家找麻烦的差生。他们不能公然侵犯你的隐私。” “我我这种!”如此形容,听得沈辰星很是心塞。他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出话。 以前每次给老师训斥,或者是给同学欺负,沈辰星都会体会到这种感觉。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咬紧牙忍受。 既然无人倾诉,也没谁愿意帮他,他就回家找妈妈讨礼物,从物质享受中找到安慰,找回“尊严”。 “哼~你们这些混蛋尽管瞧不起我吧,把我踩在脚下吧!我沈辰星能拥有的好东西,你们说不定连想也想象不到呢,却还自以为是在占我的便宜~” 然而唯一一次,站在陈家巷里与落了单的李全福面对面,过往那种寻求安慰的方式沈辰星忽然不想用了,那一刻他恍然觉得,哪怕妈妈真找个梯子爬到天上把星辰摘下来送给他,他也还是想放声大哭,他也还是希望李全福从未对他说过那些话。 憋了老半天,沈辰星才吸着鼻子恶声恶气地说:“你骗谁呢?郑老师最喜欢罚学生抄课文,这事儿所有同学都知道,你为了阻止他用更严厉的方式惩罚我,就想方设法暗示他收走我的手机是违法的。但郑老师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哪有老师能容忍学生骑到自己头上?所以他一定会狠狠地罚我抄课文!我最不喜欢上英语课,写一个英文单词都老费劲了,这你和你的死党也知道,所以只要我同意让你们帮忙代抄课文,钱自然而然就可以赚到手。我对你的分析,有错吗?” 李全福的瞳孔里,闪动着一些沈辰星没法看懂的东西。 沈辰星分析得头头是道,李全福没打断他,就带着怪异的眼神安静地听着,确信他说完了才缓缓开口,但吐出来的字仿佛用牙齿嚼了很多遍,所以很散碎:“我,发,誓,没有,安排,曹阳,找,你,要,钱!” 沈辰星骨子里的横劲也拿了出来,质问道:“那你说,交给郑老师的十篇课文是不是你亲手抄的?” “我” 真好啊!李全福竟然也有对着沈辰星语塞的时候了!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状态,郑重地回答:“课文是我帮你抄的,赵晋辉他们要我帮抄的时候,也明确说了抄完后我能得到200块钱好处,钱是曹阳从你手里要来的。但有一点我必须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曹阳去找你要钱,揽下帮抄的活儿,这事我事先完全不知情!假如我有半个字骗你,从陈家巷这条巷道一钻出去我就给车撞死!” “唔~”沈辰星喉咙口一颤,没留意自己又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那件事从发生到现在,一直就有一个声音在理智地告诉他,李全福没有故意骗他的钱,可从本心上说,他又多么希望李全福真干过那事啊!无论说出去别人会不会相信,也无论李全福是否会因此在学校里失去优等生的地位,沈辰星也找到了鄙视他的理由,今后再也不用怕他或躲着他。 可是,李全福已经自证了清白,还发了毒誓,沈辰星若仍要怀疑,仍要往他身上泼脏水,那就成了故意冤枉好人,有心陷害同学 沈辰星欺骗过戈伦,撒了很大一个谎,可明知李全福说的是真话,却还要昧心地当面否认他,这种事沈辰星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 那天黄昏在陈家巷里,就在这盏路灯下,李全福是怎样表现的? 曹阳将卷成小卷的两张百元大钞往李全福手里塞,他可没高高兴兴地接着,而是反手将钱打落在地,然后痛苦地垂头不语。 那个时候,没人察觉他沈辰星正躲在断墙后偷窥,并且四周空无一人,李全福根本就没必要演戏给人看! 再看李全福,话说到这份上,多余的字他一个也不想再讲。 他用一只脚搓搓水泥地上的灰尘,目光又挪到自己的鞋尖上,说道:“帮你抄课文赚你200块,这种事我的确干得不道德,不管有没有给曹阳授意,我也错了。这事膈应在我心里,总得有解决的时候。这样吧,你的家教我不当了,去向你爸推掉。下周一,我就去找何老师和郑老师自首。这样做,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完一只手撑着地一跃,他就站了起来,刹那间,路灯本来就暗的光线给他遮没了,沈辰星眼前一黑。 但等又能看清楚了,落入沈辰星眼睛的,就是李全福紧紧裹在身上,小了快两个x号的校服。 “他好像是真的很需要钱呢~”明明是“仇人”,李全福像在把校服当短袖短裤穿的模样,却把沈辰星看心酸了,他又有点想掉眼泪。 李全福将笨重的双肩书包甩到右肩上,迈开步子就要走。 “你等等!”沈辰星拦住了他。 那一刻,沈辰星险些脱口而出地问:“你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叫彤彤的妹妹?她到底怎么了?” 可是,就凭他和李全福之间紧张的关系,这样贸贸然问合适吗?所以关心的话,终究还是被他收了回去。 “还要干嘛?这么做你还不满意吗?”李全福生硬地问,眼神不知在往哪儿飘游。 第34章 妈妈的笑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沈辰星支吾说道,“我只是” “有话就爽快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样子,和羞羞答答的小姑娘似的。咱们班像钟励那样的女孩子干起事来可比你利索多了!” 又是数落和讥讽,看来李全福之前的道歉全是假的! 但沈辰星不想再和他计较,反而给他激将得一股脑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只是想,或许我爸妈的考虑是对的。班上同学都瞧不起我,老师们也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差生嘛。但假如我能给你这个高一年级最优秀的学生带着,并且成绩也比以前有提升,说不定大家就能改变对我的看法,开始喜欢我呢?” “嗯?” 李全福一愣,收回迈出去的脚,怔怔地望着沈辰星。 沈辰星倒是只顾看自己那只在地上来回乱蹭的脚,“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干嘛还像没听懂似的?李全福,明天是星期六,你来我家吧,今天下午发的三张物理试卷你再帮我看看,说不定梳理通了,下次我就能把成绩提高到一百分以上。” “真~真的?二百块钱的事,你真的不打算追究了?”李全福那已差不多由男孩变声成男人的嗓音在微微发着抖。 沈辰星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就是没了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周都过完了,到了周天晚上我妈会准时给我发钱,下周一我不就又有钱啦?那钱就算不给你,放我身上也早花没了,哪可能留到现在?” 李全福:“那~那下周~” 沈辰星:“下周啥呀下周?你帮我在英语课上保住了手机,我向你表示感谢天经地义,更别提后来你又帮我抄课文,我才没在教室里过夜。我欠你的人情肯定不止才200块呢!” 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听得个头直奔18米的李全福渐渐地就放下高傲,坚硬的眼光也柔和了不少。 沈辰星告别李全福回到家时都快晚上八点了。做好的饭菜摆在桌上,只剩了一点温热。 大门响,沈辰星从外面走进来时,林佳佳正抓着电话要拨出去,她认为儿子在周末和同学多玩一会很正常,可玩到八点也不和妈妈说一声,这就不对劲了,他该不会是在放学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回来了?”刚才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厅里走来走去坐不下来的林佳佳,一见到儿子突突乱跳的心就归了位,但脸上淡淡的忧愁怎么也散不开。 “妈——”沈辰星叫了林佳佳一声。 一如往常,林佳佳再着急也不问沈辰星到底干嘛了,为什么要比平时迟一个多小时到家,而是开始把餐桌上的菜盘子往厨房端,打算用微波炉热菜。 沈辰星把书包扔到沙发上,也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喘气,一屁股坐进沙发里说:“李全福来给我做家教的事儿,你和爸爸敲定了也不和我打招呼啊?” “啥呀?”林佳佳端盘子的手停了下来,“那天晚上和你说得清清楚楚,人家周末上门,你不是全听见了吗?” 沈辰星:“可中间又隔了好几天呀!你再也不提那事,我还以为你们的决定变了呢!” 儿子的反应看起来不对劲,林佳佳察觉到什么,不管饭菜了,走过来坐到他身边,吃惊地问:“放学后你该不会是和李全福在一起吧?他和你说什么了?不想来教你?” 话到此处顿一顿,认为自己这么推断不妥,急忙换个说法:“不对,是不是你告诉人家你不想让他教,所以不让他来咱们家?” 沈辰星把林佳佳搭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推开,烦恼地大嚷:“哎呀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什么时候像你以为的那样小肚鸡肠啦?” “这,星星,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同意让小李做你的家教啦?”难得的,林佳佳面露喜色,又或者说是如释重负,仿佛在为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而高兴。 沈辰星往沙发上一靠,撅起嘴巴咕哝:“教就教呗,我又不怕李全福。我就是,就是不喜欢他乱动我房里的东西。” “哈哈~”林佳佳居然给儿子的天真逗乐了,捂着嘴笑了出来。 沈辰星斜眼瞧见妈妈笑,心里感到甜丝丝的。这些年来,想看见妈妈发自内心的笑容实在太难了。全世界都认为钱是好东西,能给人带来快乐,可沈辰星打小就没见钱对妈妈起过催生快乐的作用。 林佳佳展开手臂,紧紧把沈辰星搂进怀里,摇着他笑道:“我的宝贝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妈妈可真高兴。不过瞧你这可爱的一面,相比小时候可是一点也没变呢。” “哎呀妈,你这么说弄得人家多不好意思呀!”沈辰星假装要推开林佳佳,实际手上一点力气也没用。 给妈妈这么暖洋洋地抱着,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以前好像总是只有他抱妈妈吧?并且怎么抱妈妈也没反应。 林佳佳将脸贴上儿子毛茸茸的头顶,柔声说:“你是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玩也没意思吧?要是人家李全福来了,听你介绍后也喜欢你的宝贝,两个人一起玩,不是更有意思吗?” “咦~也是哦!”沈辰星假装给妈妈用几句话就做通了思想工作,不抱怨了,还乖巧地点了几下头。 实际上,他压根就不嫌弃让李全福进房间,只是担心那个成天认真学习的家伙见他挂了满墙外星人的海报,玩的也尽是与科幻有关的东西,会不会又来盘问他,甚至牵扯出戈伦? 是啊,就算和李全福冰释前嫌了,与戈伦交朋友的事也必须对任何人守口如瓶! 这餐晚饭虽然吃得挺迟,母子二人却都很开心。热过一遍的菜没有刚出锅时可口,沈辰星也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碗饭。 饭后他居然提出要帮妈妈收拾餐桌,这让林佳佳没想到。 林佳佳没有刻意夸奖沈辰星,还真将洗碗擦桌子的“大任”交给他,并耐心指导他该怎么做。 在厨房忙活了好半天才忙完,沈辰星擦完地板后站起来,觉得有点背疼。 但仔细想一想,平时妈妈总是在这样辛勤地劳动,恐怕每天她的背都很疼吧?沈辰星就感到有一点惭愧。 要知道过去十五年来,他都只是在接受父母的给予,从未考虑过他们给予他的一切,都是用辛苦工作换来的。 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卡卡罗特举着的电子钟已跳过十点。 这时沈辰星才又认真想起了戈伦,他走到窗前向外望,小区里林立的高楼将深紫色天穹围出一个不太规则的圆盘,南边天空上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似乎正不停冲他眨着眼睛。 第35章 妹妹的来历 李全福是在周六下午两点钟来到沈辰星家里的。 因为不用上学,他没穿校服,而是换上了一套宽松的运动式卫衣裤。 尽管算合身了,沈辰星却认为那套衣服真难看,要颜色没颜色要款式没款式的,大概是花很便宜的价钱从购物网站淘来的吧? 林佳佳接待李全福非常热情,沈辰星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偷想:“妈妈对我怎么就总是很难那么笑容满面的呢?哼~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好!” 意识到自己这又是在妒嫉李全福,都妒嫉到自己家里来了,沈辰星急忙打住。他当然明白,林佳佳之所以那么热情是因为在招待客人,自己作为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是“别人家孩子”能取代的。 不着急一进门就上课,林佳佳将李全福让到沙发上坐好,又给他端来果汁。 李全福礼貌地说声“谢谢阿姨”,又老实地端起果汁喝下去,几大口就喝光了一杯。林佳佳动作极其自然地又端起冷水壶给他倒满一杯。 不管怎么说,沈辰星也能看出妈妈不是第一次见到李全福。 妈妈是大型服装公司的设计师,她设计的不少时装都在国际上拿了大奖,挺有名气的,又怎么会认识李全福呢? 李全福的妈妈在安宁市图书馆做勤杂工,听说还同时在餐馆兼职,两个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的,差距可大着呢! 林佳佳永远是那样的温柔,在沈辰星眼里,妈妈就和山涧里清凉的泉水一样,不管说话还是做动作都像水流一样婉转。 她微笑着问李全福:“彤彤最近怎么样?” “啊?这个”大概李全福没料到林佳佳会这么问,立即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送到嘴边的玻璃杯也悬在半空,他迟疑片刻,把杯子放下了。 林佳佳笑意不减:“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是知道一点你们家的事,但其实也没多少,要不是你沈叔叔和我提起你妹妹,那些事我也不能主动问出来啊。” “哦~是这样啊,那就谢谢阿姨关心了。”李全福局促地使劲用两只手揉大腿,却没回答林佳佳的问题。 沈辰星实在没忍住,冒失地问了一句:“李全福你还有个妹妹呀?以前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呢?” 李全福还低着头,林佳佳却使劲扒拉沈辰星一下,用眼神暗示他,“你别瞎插嘴!” 李全福倒是没让沈辰星白问,脸涨得通红,重重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我是有一个妹妹,但不完全是亲妹,是我爸以前” “啊?”要不是此时气氛不好,沈辰星能“扑哧”一下笑出声。 李全福他爸不是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嘛?居然还有过风流韵事,给他留了个 咦~还是不对呀! 像是给什么东西在后脑勺上打了一下,沈辰星愕然发现此事很不对劲,因为时间对不上! 李爸爸开餐厅失败,得病去世时李全福才八岁,他今年满17岁,相当于过了九年。 可是按照在陈家巷时赵晋辉的话推断,彤彤今年满八岁,这之间可是有快两年的时间差,李全福他爸是怎么弄出有那么小的一个女儿的? 林佳佳教训似的推儿子一把:“叫你别乱问就别问,你怎么那么嘴快呢?” 李全福聪明,昨天沈辰星已经告诉过他,曾经躲在暗处偷听到了他和赵晋辉几人的谈话,知道了彤彤的存在,今天做出这种表现,一定就是对他爸产生了误会。 误会谁也不能误会逝去之人,李全福意识到必须要尽快把话讲清楚。 “沈辰星,不许你那么想我爸爸,他是个好人,只是投资不太谨慎犯了错误而已!”李全福生气地辩解。碍于林佳佳在场,他不敢对沈辰星怒目而视。 妈妈不让自己开口了,沈辰星就乐得闭紧嘴巴,不过还是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落入李全福眼中,那动作比直接说话更具有侮辱性。 “你——”李全福是真光火了,一只手滑下膝盖,捏成了拳头。 这场面林佳佳看着不对劲,忙出面打圆场:“好了好了,小李家的事他自己不愿意说,就由我来说吧。星星啊,那个小女孩叫做彤彤,是全福他爸一个拜把子兄弟,也就是全福叔叔的女儿。他爸去世后留了一大笔烂账,全是那个叔叔帮他们家还上。要不是那样啊,全福只怕就上不了学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妈妈一解释,沈辰星就明白过来,脸一下就红了。他都是怎么在想李全福家呢?要不是暗戳戳瞧不起人家,也不至于如此武断吧? 林佳佳继续说:“全福他叔做好事不留名,全福和他妈始终不知道还债的事,直到今年年初,那个叔叔犯了事儿,给判了刑,女儿未来的生活没着落,才来哀求全福他妈收养彤彤,无论如何也不要让彤彤进孤儿院!” “孤孤儿院?”沈辰星又是一惊,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却又宁愿没听懂。 李全福接过话来:“谢谢阿姨帮我解释,下面的事我来讲吧。我傅叔叔特别好给人打抱不平,总是像个绿林好汉似的,冲动不顾后果,血性上来能把得先心病的女儿也忘到脑后去。他一时冲动把一个人打成了脑震荡,家里所有钱都赔光了,因为案件性质恶劣,他也给判了无期。” 李全福的妹妹,是这么个来历啊? 沈辰星听到这儿,再也不能不同情李全福。 他和他妈妈的日子是过得艰难,可是靠母子俩打工挣的钱,说实话还勉强能维持下去,李全福甚至还拿积攒了一年的零花钱买了个任天堂游戏机。 可他妈妈收养了彤彤,还是个身患重疾的孩子,能维持的日子一下子就维持不下去了,他们一家三口生活有多艰难,是可以想象的。 李全福和沈辰星两人都不说话了,客厅里忽然就安静下来,只有李全福粗重的呼吸声,一下接一下的让人听着很不好受。 林佳佳急忙开了口:“行啦行啦,小李家的事,星星你现在全知道了吧?不过我得和你说清楚,你爸同意让小李来教你功课可不是同情他们家。人家学习成绩有多好你是清楚的,别说教你,就算教比你水平高的学生也拿得起。所以你给我好好听着,今后小李就是你的小老师,你得尊重他,听他的话,听见没有?不然你爸铁定又要来收拾你!” 第36章 星空 沈辰星把李全福带到自己的房间。 头一晚他直到12点钟才睡觉,是认认真真收拾了两个小时的屋子。 收拾,既是为给李全福留个好印象,也是不想让他看见一些自己的小秘密。 大多数有科幻电影内容的海报,沈辰星都摘下来藏进了柜子里。有趣的小玩意他倒是翻箱倒柜找出来不少,比如游戏卡或者泡泡机,随便在桌上或者地上摆摆,就当是乱扔的,但是李全福能看见。 今天听妈妈和李全福讲了李家的事情,沈辰星夸赞自己很有先见之明,一些他早就玩腻了的玩具,恐怕李全福见都没见过,不是正好就能以彤彤的名义送给他,让他带回家给妹妹玩? 果然李全福一进房间就惊呼了一声,的确是从小到大,他也没见过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呢。 李全福眼睛里流露出羡慕,却懂礼貌地不做出太夸张的表情。 他走到桌前打开书包,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对沈辰星说道:“我制定了一份给你补课的课表,你来看看有没有问题。要有哪儿不合适你告诉我,我再来修改。” 妈妈不在跟前了,沈辰星立即就变得很放得开。 他懒得理会李全福的课表,跟条泥鳅似的往桌上一趴,调皮地从李全福的下巴往上望着他说:“你见到的这些小玩意好玩吧?反正你书包大,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全拿去给彤彤吧!” “你,你说啥呢?我不要!” 李全福皮肤可真够黑,以至于凑近了看,他到底是生气还是不好意思看不出来。 昨天就差不多和李全福打破了隔阂,今天妈妈又拿果汁款待了他,所以沈辰星对他何止没了局促感,更有点把他当哥哥看待了,特别此时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更能活泼到随便撒欢儿。 “嗨,我说你别不好意思呀~这些东西我早就玩过了,你不拿它们也是在纸箱子里睡大觉。再说,每年我爸妈都在不停给我买新的,这些旧的我也想找地方处理呢。” 李全福偷偷用有神的大眼往周围一扫,瞧见了架床头柜上的星空投影仪,就好奇地走过去,摸着投影仪的外壳问:“这是什么呀?怎么还带这么大一个镜头?” “妈呀~他该不会啥都没看上,就看上了我的投影仪吧?这这这这东西我舍不得给呀,妈妈肯定不会随便再给我买个新的!” 沈辰星白白的胖脸有点发灰,笑容没来得及收回去,只好老实回答:“那,那个呀?那是星空投影仪,可以把天花板变成旷野里的星空。” 他话音还没落,李全福的手指已点上标志“开机”的开关,几秒过后投影仪就亮了,一片璀璨的星光按照向上的角度投到天花板上,哪怕窗帘拉开,日光强烈,也能见到卡通吊灯给星辰包围着的奇景。 “哇,好美呀!”李全福冲动的,但也是发自心底的赞叹了一句。 “李全福,怎么会对这个投影仪这么感兴趣呀?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随便碰人家家的东西,更不会轻易把兴趣表露出来呀?” 沈辰星觉得奇怪,但怎么好意思直接问?他只好走到窗边拉上窗帘,让屋里暗下来,于是星空的图影就更明显了,头顶的景色,实在是瑰丽得使人看了眼晕。 仰头呆愣好一会儿,李全福大概是发现自己失态,就像溺水时忽然吸入新鲜空气,“呀”地惊呼一声从思绪中拔出来,黑脸涨成了酱紫色。 他连连向沈辰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来给你上课,怎么玩起投影仪来了?你爸妈要知道这事肯定会不高兴的。” 能向李全福炫耀投影仪,沈辰星不仅不再担心他会把投影仪拿走,还洋洋得意的。 他一蹦蹦到李全福旁边,嘻嘻笑着说:“怎么样,开眼界了吧?前不久我妈刚给我买的,每天晚上我都会开着它睡觉呢。那感觉,就好像是躺在开阔的山野之中,别提有多美好啦!” “感觉真,真的像是,走进了开阔的山野吗?”李全福问。沈辰星发现他的表情有点痴痴的,这可又是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骄傲地揉一揉鼻子,沈辰星抡起胳膊夸张地表示了一个“大”的概念,答道:“那可不是,不仅像走进山野,你要盯着看的时间久了,还能错觉是在浩瀚的宇宙中畅游呢,伸手就能摸到星星!哈哈哈哈~” 李全福当然不可能找沈辰星要星空投影仪,可从他留恋地仰望天花板的表情里,沈辰星总觉得是藏了什么深奥的东西,似乎和深空一样深奥。 “李全福还是没完全把我当朋友,他有心事,但不想和我说!”沈辰星有点气馁地想。 不过念头一转,他又认为自己不对,谁会没有心事,没有秘密?就算和李全福讲和了,使者戈伦的存在也不能让他知道啊! 李全福规划的课表,沈辰星看一眼就很绝望,这一学期,他基本上就没有周末了,李全福安排的辅导课是从早上十点到下午三点,周六周日都有,这样一来,星期五下午,他还能兴高采烈吗?不仅不能高兴了,还得感到心慌,因为他是从学校课堂走进了家庭课堂,总之除去走路上学或者回家,到处都是课堂! 梳理完三张物理试卷,今天的课程结束,林佳佳和沈辰星一起送“小李老师”出去。 哪怕有林佳佳劝说,李全福也怎么都不肯收沈辰星的玩具,最后没办法,就勉强拿了一把塑料光剑,那是模仿星球大战里绝地武士的武器,是个男孩子都会喜欢。 可是沈辰星,指望着李全福能带点小礼物给彤彤呢!嗨,反正家教课程才刚开始,以后应该还有很多送玩具的机会。 周末两天,沈辰星都在李全福的监督下好好学习,倒是学了不少知识进去。 周日晚上,他躺在床上想:“学习可真是一件苦活儿啊,为啥像李全福和张浩那样的孩子,还要那么认真刻苦呢?他们到底是打哪儿找来的动力?” 正瞎琢磨,忽听手机“叮”的一响。 沈辰星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跳起来,一把从床头柜抓过了手机。他猜到,是戈伦又给他回信了。 第37章 绿色学校 【亲爱的沈辰星,你好啊! 发送这封邮件之前,我根据你们地球运转的周期测算一下时间,算到大约在收到我的信的时候,你应该正好上床睡觉了。 美好的清晨,一醒来就能读到这封信,你是否会因此而感到开心呢? 好吧,现在我就言归正传。 得知你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挺好,我可真高兴啊~你不仅学习好,还品学兼优,这太难得了,我发自内心地从遥远的阿尔法星祝福你,也为拥有你这样一位优秀的地球朋友而自豪!】 -其实王栋一开始给沈辰星写这封信时,对他的称呼是“星星”,可转而想起收到的第二封邮件中,沈辰星对妈妈叫他“星星”很排斥,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妈妈对他应该有更加成熟的叫法,所以删掉“星星”两个字,改成了直呼沈辰星的大名。 -小鬼头沈辰星依靠在床头读着戈伦的邮件,翘起一边嘴角,笑得相当调皮。星空投影仪打开,如果没有落地窗帘阻隔,房间天花板难说就能和外面真正的天空连成一体。 沈辰星早已学会如何在天穹的正南方找出南十字星座,此时望着那个方位嘻嘻坏笑:“能收到你的第三封信我实在是太开心了,不过开心时间提前到了明天清晨之前,戈伦你想不到吧?我就不想告诉你我的小秘密,妈妈总是以为我睡觉了,其实我总是还醒着呦!” 【使者戈伦写道: 我当然也在学校读过书,只不过我已经毕业了,开始赚钱养活自己了。 和你讲讲我曾经就读的学校吧。 在我们阿尔法星上,那所学校用象征勃勃生机的绿色代表自己,让人一见到那种颜色呀,内心就会充满希望与力量。 学校给我们安排的文化课,可能没有你们多,但户外实践的各种课程可就太多了,非常非常有趣,我们时刻都能在大自然中磨练自己,从体能和意志力两个方面得到提升。 对了,不知你看没看过地球上一部有点老的电影,叫做《安德的游戏》?我们学习和居住的空间和那部电影的背景非常相似,也有着象征身份的制服和编号呢。 我们实行全年住校制度,这也和你的学校不一样吧?不过我们的宿舍就像家一样温暖,无论同学还是老师,相处都很融洽。】 -邮件写到此处时,王栋的脑海里充满了对四十几年前,军旅生活的回忆。“我参加解放军穿上绿军装”的歌声在耳边回响,那三年恐怕是他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尽管生活与训练都充满了艰辛,他却是每天都乐在其中。 王栋当兵的地方是在一片山区,从平原进入,得坐一天一夜的军列。 那种军列,每一节车厢都好像巨大的褐色铁皮箱子,除去车厢两边各有两扇大铁门,车内什么也没有。列车其实是铁道上用来运输货物的闷罐车,当士兵坐上去,拉煤拉碳的用途就改成了拉人。 进山的战士们将背包沿车厢壁摆放整齐,然后坐在包上围成一圈。车厢正中央,一盏玻璃罩的马灯努力要将四周照亮,光芒却只能将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映得半明半暗,但并不妨碍大家记牢战友的相貌,并相互之间熟络起来。 沿途山里的风景,可真美啊,特别是因为征兵在冬季,那时远山近岭就都被皑皑白雪覆盖,深绿色的苍松从银装素裹的岩石缝隙中钻出来,傲然向天生长,有着说不出的雄壮的气势。 王栋家乡的景色也很美,冬季来临时,鹅毛般落下的大雪也会将村庄妆点成纯净的冰雪世界,但那两种美不一样,特别是王栋欣赏时的心情也不一样,相比过去,他更为现在从车门缝隙间钻进来的美景而欢欣鼓舞。 列车在不时长鸣的汽笛声中颠簸前行,他将并不寒冷的车厢幻想成一只笼子,他和战友们是暂时呆在笼子里的小鸟,只要两边铁门拉开,小鸟们就要成群结队飞向蓝天,穿过云层向远方翱翔 -“《安德的游戏》里面的背景?”邮件读到此处,沈辰星将手机放在枕边,兴奋地跳下床,拉开衣柜门在塞柜子底下的纸箱里一通乱翻。为不让李全福产生不必要的疑问,海报画以及周边之类的小东西都给收进了箱子里,沈辰星记得他收集了不少那部电影的剧照,正好可以拿出来体会戈伦上学时的环境是怎样的! “哇塞,好酷啊!”终于翻出来几张小卡片,沈辰星认真看着卡片上焕发银色光华、充满了迷幻色彩的训练空间,不住“啧啧啧”地表示羡慕。 想象中,戈伦正穿过灯光闪烁的漫长走廊,走向安装了复杂仪表盘的操作台,坐进飞行员专座后启动动力系统,于是绿色飞船即将起飞,即将朝地球飞驰而来 沈辰星知道就算戈伦能驾驶宇宙飞船,也不可能飞向地球,因为他已经在第一封邮件中说明了。所以沈辰星多么渴望自己也能走过一扇神奇的星环门,见到戈伦生活的世界啊。 那个白色的星球,是不是白得像无边的雪野? 【使者戈伦写道: 洁白天地间绿色的学校,在阿尔法星上十分醒目。我们学习各种格斗技巧、学习如何与大自然和谐共处,老师们不仅教给我们丰富的知识,也会从各个方面关心着我们。 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喜欢在学校里度过的光阴,因为那是最最珍贵,且过去了就再也不可能追回来的时光。 你能为你的同学李全福仗义直言,在课堂上指出老师做得不对的地方,这种做法实在是棒极了,你的勇气令我相当佩服,我要向你竖大拇指! 你在信中提到的李全福同学,爸爸妈妈关系不好,总是处在家庭危机里,那他挺不幸的,说不定这就是他不爱学习,成绩不好的原因呢? 在这儿我想举一个例子。小时候上学时,我的班上有一个孩子,有说话不清楚,也就是你们地球人称为口吃的毛病。 因为口吃,那个孩子从小就很自卑。阿尔法星人成年时,会长出一对羽毛丰满的翅膀,拥有进入天空飞翔的能力,可因为自卑,孩子藏起自己逐渐长成的翅膀,总是爱躲在别的同学身后望着天空发呆。】 第38章 樊笼 使者戈伦继续写道: 【所有人都在鼓励那个孩子,鼓励他不要总想着藏起那双翅膀。只要他敢于冲开因胆怯而困住自我的禁锢,放开身心拥抱现实的生活,他就能和别人一样高飞起来。 可是,后来的结果你可能能够猜到: 孩子并没有勇敢地从他自己给自己筑起的樊笼中走出来,和他年纪相仿的同学们都已展翅高飞,他却仿佛仍然呆在送他进绿色校舍时那一趟列车的金属车厢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离开过。 这是多么悲伤的故事啊,一个人,在童年时把自己困在一趟金属造的列车里,从此就没从车厢里出来过 给你举这个例子,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差生其实也有梦想,梦想就像一对翅膀,可能藏在他们身上任何一个地方,或许只需要再增加一点点动力,翅膀就能钻破皮肤舒展开来,将他们带进一个崭新的天地。 所以关于如何帮助李全福,以及是否应该给他辅导功课,使他学习进步的问题,我给你的建议就在这儿了。你可能会问我,地球人不像阿尔法星人,成年后也长不出翅膀呀,那我们二者怎么能混为一谈? 这么想你就错了,事实上无论是哪一种生灵,生活在宇宙中的哪一个星球上,都是有翅膀、可以飞的,所谓的没有翅膀是没有找到,而不是翅膀不存在。地球人的翅膀可以是对某件事的想象、对生活的热爱,或者是对他人的关爱,总之就像是阿尔法星上的建筑,你可以用任何形状来构造它们,将它们变作是可以让你无拘无束生活的空间。 至于你想知道的,阿尔法星上的节日嘛~可真凑巧啊,过不了多久,我们的“里瓦沸拉”节就要来临了! “里瓦沸拉”,一定是一个你看不懂的新名词,让我来告诉你它的意思:“里瓦”,是指文章,“沸拉”,是指文字创作。 这是阿尔法星上最最著名的节日之一,到了那一天,星球上每一个居民都得拿起笔设计一个故事,并写在纸上大家交换着看。 到了节日快结束的时候,星球执政者将从庞大的故事集中挑选出最最优秀的几篇,向作者授予“金里瓦”奖。你说这个节日,是不是很有意思呀?总之我是非常非常喜欢的,只可惜我写故事的水平不高,还从来没拿过闪闪发光的金里瓦奖杯呢。 对了我的朋友,类似里瓦沸拉这样好玩的节日,地球上有吗?我学到的关于地球的知识里,有一种类似“里瓦”的内容,叫做“作文”,是不是呀?如果你也和我一样要参加地球里瓦的评奖,就太好了,说不定得到了你的鼓励,我能在节日里获得执政长官授予我的金色奖杯呢? 期待你告诉我与地球“里瓦沸拉”有关的讯息。 你的好朋友,阿尔法星使者戈伦。】 戈伦这封信写得很长,沈辰星毫无睡意地读着,一直读到最后一个字,也舍不得将手机放下。 “原来阿尔法星人不仅脸上有类似电脑屏幕的独眼,还能长出翅膀在天空飞翔呀?这是多么奇妙,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为什么我们这些地球人就没有这样高强的本领呢?” 沈辰星遗憾地一个劲挠头皮,止不住想如果不做地球人,而是降生在宇宙中的其他星球上,是那种居民可以长翅膀的星球,该有多好啊! “可是,”当林佳佳的影子闯进幻想的世界,沈辰星又开始动摇,“生在别的星球上,例如阿尔法星,我是不是就有另外一个妈妈了?那可不行,不管我去哪儿地球妈妈也不能丢,我一定要做她的儿子,嘿嘿~” 既然舍不得离开妈妈,就没必要讨厌生在地球上了,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至于李全福 再读戈伦写的那几句话,沈辰星两边脸颊发烧,像是快要着火了。 撒过的谎,能撤回来吗?如果在写给戈伦的回信里承认错误,告诉戈伦自己说了谎话,其实在课堂上差点被老师没收手机的人是他沈辰星,父母关系不和,成绩一塌糊涂,于是被老师同学瞧不起的人也是他沈辰星,戈伦会怎么想? 假如外星朋友写信来狠狠骂他一顿,教训他今后一定不许再做撒谎的孩子,沈辰星会觉得放下了心头最为沉重的包袱,能那样就好了。 可是,沈辰星担心的是,戈伦不会原谅他,最可怕的做法是和他绝交,他再也收不到从半人马座星球上发来的邮件! “不不不,不能向戈伦揭发自己,如果让他得知我在说谎的后果是失去朋友,那我宁愿继续瞒着他!” 一想到qq邮箱里可能再也飞不进戈伦的邮件,沈辰星就打了个寒噤,并惊恐地闭上眼睛,用被子盖住了一半脸。 === 已是深夜。 安宁市的沈辰星因为着急读戈伦的邮件还没有入睡。 距离安宁市不远的婺华县,王栋在给沈辰星写完邮件后点击“发送”,正好就到了应该上床休息的钟点。他离开书房走进卧室,解下外套躺上床,明明有点睡意,脑子却是越躺越清醒。 写那封邮件造成的心灵冲击实在太大,王栋失眠了。 当兵三年,故事很多,可要认真说起来,似乎又千篇一律地几句话就能概括全部。 装着背了行囊的他驶入深山的闷罐车军列,在离哨所十几公里远的山区小火车站停下。 扒着门缝,他见到了手里挥舞信号旗的列车调度员,那个小伙子穿着厚实的军大衣,戴着有五角星的厚军帽,口吐白雾地向新兵们表示欢迎。 王栋记得很清楚,当时车厢门从外面被人推开,虽然他坐得离门最近,却在开门的瞬间往后缩,成了最后一个下车的人。 然而44年后再回忆那一幕场景,王栋恍然惊觉,他仿佛的确永远留在了那列火车上。从门缝中看着战友们展开双翼飞向天空,他却终究是没能打开封闭自己的笼子,他被火车带回原地,一直在原地打转,直到如今。 “还梦想着当空军呢,呵呵~可真是不自量力啊~” 王栋悲哀地想,不知不觉中,枕头就被从眼角滑落的泪水打湿了。 第39章 改造 陈姐的突然到访,王栋虽然担心,但也没特别放在心上。 参加生活会他不后悔,正是因为那次经历,他有了给沈辰星写故事的素材,并且将封闭已久的生活开出一条小缝,犹如从列车门缝遥望远山风景似的,见到了现实生活中生机勃勃的一面。这实在是没什么不好的。 陈姐说今后她或者是她的同事要常来,来就来吧,反正家里只有自己一人,偶尔有人来添点热闹,并没什么不好。 最关键的是,不到最后时刻不能让那些人发现自己生了重病,否则现在这平静的日子就得被打乱,外星使者戈伦这个角色,难说他就扮演不下去了。 周一时,居委会的小胡姑娘来看望王栋,并给他拎来了一大袋红通通的苹果。 小胡姑娘说怕打扰王叔休息,连进屋坐也没有,站在门口唠了两句就走了,有点像以前来送物资的小伙子,不过她比小伙子呆得要久一点。 小胡姑娘行色匆匆,自己觉得没对王栋说啥要紧的话,可她走后,王栋却在家坐不住了,抓起外套不停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 小胡姑娘告诉王栋,最近离新荣街道不远的文新路要大改造,文新路上关了多少年也没人理的老机修厂,县领导也拍案决定要进行招商,盘给私营业主来经营了。 “婺华县城里的老机修厂,在关厂这么多年后又要重开啦?” 王栋本来平静的心,一时间竟躁动不安起来。眼看到了中午,冰箱里明明还有前天买的菜没吃完,他也非要逼自己想想还能去菜市场买点啥存着,正好趁买菜的时候,顺道绕去文新路转转。 “咦,每年五六月份河虾最肥美,要不去找卖鱼的阿福称点虾吃吃?反正还没想好中午要吃啥。嗯,就这么定啦!” 中饭也顾不上在家做,王栋穿好外套又拿好装菜的布兜子,套上软底布鞋就离开了家。 这两三天才出一次门,出门就见到灿烂的阳光,王栋暗淡的心情也跟着有些放晴,昨晚写信时回想起当兵时的情景,对过往人生满是忏愧与懊悔,那种情绪渐渐地就被机修厂要转让的事冲淡了。 1975年年底退伍回家,王栋在家过了一个新年。76年三月开春时,街道管人事的干部送来一纸通知,告诉王栋说他给分配进了文新路上、安宁钢铁公司下辖的婺华机修厂,工种是电焊。 3月11号,王栋走进机修厂的人事办公室报到,主管老黄是个满脸胡子拉碴的高度近视,两只反出五色光的厚镜片看得王栋错觉自己的鼻梁都要给压断了。 老黄一个劲问王栋过往的经历,在部队的情况,以及安排他当焊工学徒会不会不习惯。王栋就只懂得点头或者摇头,最后说出两个字:同意。 一声“同意”,让他在机修厂得到“王领导”的绰号,遭人嘲笑了整整二十年,直到1996年机修厂宣告破产,他揣着一颗沉重的心加入下岗工人大军,本已习惯的生活方式,才又不得不往更加糟糕的方向转变。 抓紧装菜的布兜走在街上,王栋感觉有些恍恍惚惚的,街上那些小摊小贩,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使他觉得再来此处时已隔了一世。 三天不出门,不至于街上的人与景就变得这样陌生了吧? 事实上,搅扰得王栋心绪不宁的始终就是往事、是回忆,还有他不管有多么不想承认,也无法抹煞的事实——对机修厂怀有的、复杂而深厚的感情。 古老的婺华县城,坐落于长江三角洲的中心地段,虽说不过是弹丸之地,却也在地理位置上享有贯穿多个城市的、不可取代的优势。 据说婺华县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城市中随处可见远古中华文化璀璨的遗迹。每年都会有不少研究考古的专家来到这里,寻找千年古脉,回溯史诗风流呢。 文新路曾经是县城里最有名的一条主路,从东到西横穿整座小城,分出四个岔路口,通往城中的四个主要区域。 文新路2号,也就是往新荣社区走的大路边上,就竖立着文新机修厂。 作为安宁钢铁公司的直属企业,机修厂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红火过很长时间,王栋1976年加入进来正是时候,那时大家都认为他虽然口吃,性格不好,好歹也有了一个不错的前途。 说实话,当上机修厂的电焊工,对王栋而言是有别于参军的另一种荣耀,做工人多么光荣啊,端的还是国家铁饭碗,干到退休也不用为生活发愁,组织上如此照顾他这个“半残”人,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感激。 但是到了1996年,才42岁的他怎么就给列入了下岗职工的名单里呢? 下岗后的日子不好过,要不是老婆陈娟把家撑着,恐怕王栋的精神就要崩溃了。 老天对王栋的眷顾,还真是终止在了1996年下岗潮发生时。 9年后,也就是2005年夏天,陈娟突发脑溢血去世,那年儿子王飞翔二十岁,给母亲办完丧事,他二话不说拖着拉杆行李箱就走,一走走去南方,于是那一年,王栋在死了老婆的同时也丢了儿子。 边走边想,边想边走,不知不觉的,王栋就经过他本来要去买河虾的菜市场,一直走到了文新路。 宽敞的、可以供两辆小汽车同向并行的马路,此时已给生锈的铁隔断围了起来,公路液压钻孔机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戴着红色与黄色安全帽的施工工人走来走去,王栋的确不认识曾经他一天要走好几次的文新路了。 “师傅,修路?要修,啥样?” 走到一处挂了大幅“科学管理,依规施工”的警示标语的铁隔断旁,王栋不管有多不想说话,也抓住一个正好经过的人来问。 那人长得圆脑袋粗脖子,便便大腹快垂到大腿根了。戴一顶红色安全帽,一脸凶相,看样子是个施工队的头头。 快速打量王栋一眼,发现拦住自己的是个干巴瘦小老头,不仅其貌不扬还满脸怯意,怎么看都是倒霉受气的类型,嘴脸油腻的男人就嚣张起来:“看啥看呢老头儿?这是施工重地,闲人别往这儿靠,不认字儿呀?走开走开!” 第40章 我没有碰瓷! 不过是找个人打听文新路要怎么修,这人的态度怎么这么差呢? 本来说一句话就困难重重的王栋愣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只手还拽着胖工头的工服袖子。 “嗨呀,忙着呢,你到底要干嘛呀这是?”胖工头的耐心怕是比米粒还小,甩不开王栋就发飙,粗壮的胳膊朝外一搡,将王栋搡开去,没想到王栋站立不稳,身体一斜就摔在了地上。 “哎呀~老头儿,还摔上啦?来劲儿了要碰瓷不是?告诉你,你那脑袋顶上可是挂了好几个监控摄像头的,我推没推你都拍着呢!” 见老人摔倒,胖工头一下心慌了,慌忙往后退开,叉起腰大声吆喝,仿佛王栋“碰瓷”讹他已成事实。 王栋料不到会发生这事,可比工头要慌张多了,想爬起来没力气,是又气又急,加上羞愧难当,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道路工地上乱了起来,附近一些工人放下手头活计,跑过来瞧热闹。但听胖工头说老人是来“碰瓷”的,一些有心想帮王栋的也不敢了,只探头探脑地张望一阵,然后几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也是啊,这年头谁混的也不容易,都是靠辛苦劳动挣钱养家的,万一遇上类似有人“碰瓷”的糟心事,干了好事还要赔钱,怕是今后的人生都跨不过心上那道坎儿了。 但那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不代表少数人。 就在王栋起不来身,急得直想捶地时,一只青筋突起,显得相当有力气的大手伸到他面前,见他不敢抓,就从后面架住他两边胳肢窝,轻轻松松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又扶稳站好。 “这谁呀?”眼泪还没掉下来,人就脱困了,王栋既感伤又感动,抖着两条细腿想转回头看清是谁帮了他,谁知老眼昏花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本来就近视,再加上老花眼,不戴上眼镜看人可真是困难啊。 耳边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老人家,别害怕,我知道您是不小心摔倒的,今后可得千万留神啊!这人年纪大了最怕摔跤,您看要不要去医院瞧瞧,摔出啥毛病没有?” 说话的人,年纪应该不大吧?但肺活量是真大,随便一听就能觉出他肯定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王栋从皮包骨的细脖子上摸出老花镜戴上,再定睛瞧,这次看清楚了,扶他起来的人确实不老,但也不算太年轻,反正是不超过三十五岁。他皮肤黑里透红,天不算热也穿上了短袖t恤,一身疙瘩肉硬梆梆的,想必是练过的,身上还能有功夫。 再看男人的脸,粗黑的浓眉下一对神采飞扬的大眼,加上一张阔口带着笑意,他可算是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呢! “我,没事。”人家好心好意来帮忙,问话得回答啊! 可惜要王栋说话,比要他从地上爬起来还困难,这事却是没人能帮他了,他只能断续地说出几个字。 “原来还是个老结巴啊~”围观的人群里出现嘲笑声。 见老头站起来了,也不像是要讹钱,最关键的是,他连话也说不清楚,胖工头就认识到自己刚才是小题大做,过于谨慎了。 于是胖工头也走过来,拍拍汉子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鲁荣德,就你小子胆大,你不当先进都没人敢争那个位置了。” “鲁荣德?”王栋微微一愣,就觉着这名字挺耳熟的,以前应该在哪儿听过。 鲁荣德似笑非笑地望着包工头说:“瞧您这话说的,这不是在把我往火上架着烤吗?得,周经理,我这儿不缺敌人,您不用忙着帮我树敌,还是领着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别耽误了功夫,万一误工期又要找人垫背。” “嘿,我说你~”姓周的工程经理给鲁荣德怼得脸上一下子五颜六色的,表情无比丰富,却是不知该怎么给他怼回来。 但周经理的窘困却给了王栋提示,虽然人老了,脑子的转速却不输年轻的时候,王栋记起来鲁荣德是谁,他不是王飞翔上小学时就在一起的朋友,直到后来飞翔没考上高中,鲁荣德却考进了安宁市的重点中学,二人才分开的嘛? 周经理挺识趣,知道再在这儿呆下去只会更被动,就吆喝着让工人散了,自己骂骂咧咧地继续走路,边走边嘟哝:“什么玩意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老子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王栋惊讶的目光透过镜片扎在鲁荣德脸上,怎么也挪不开,指着他颤巍巍说:“你,你,就是” 怼周经理时是一张冷脸,那人一走,只剩下了自己和王栋,鲁荣德就又笑得春风满面,抓住王栋的手说:“王伯伯,您就别费劲儿一定要念出我的名字啦,其实我刚一见您就认出来了,您不是飞翔他爸吗?” “哦~是,是。” 不愧是高材生,记忆力这么好呢,见了自己不问名字就能认出是谁! 不过转念一想,王栋又感到悲哀,王飞翔他爸有口吃的毛病,这事儿子学校的同学有谁不知道?鲁荣德认出人来,恐怕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是个结巴吧? 鲁荣德声音粗犷,人长得粗犷,还挺神经大条。王栋的心理活动他一点也没看出来,尽顾着寒暄了,不住劝王栋:“叔啊,这里是工地,不太安全,您走这条路可真不合适。要不我带您绕到旁边文华路上去吧,施工还没波及到那儿。您要去啥地方告诉我,我送您呀!” 鲁荣德,怎么着也该在大城市里工作呀?怎么会跑回婺华县城?王栋弄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可一听他那么说,立即就意识到他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跑来文新路。 打算去就要给人承包的机修厂看一眼,在故地怀念一下往昔,这事该不该对鲁荣德明说呢? 王栋不想让人看清他内心的活动,却又不能让鲁荣德把他带去文华路,这叫一个纠结。 鲁荣德见王栋犹犹豫豫,似乎有难言之隐,又往不远处的几栋旧楼张望几眼,猛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了。 第41章 一定会照顾好您! 鲁荣德也是机修厂职工的孩子,父母亲都曾在厂里工作。母亲吴品英是技术员,父亲鲁平是机械工程师。 机修厂度过黄金发展时期,到后面快要撑不住时,吴品英申请了提前退休,鲁平则放弃铁饭碗,离开县城去安宁市应聘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如今鲁平已成企业高管,刚办完退休手续就又给公司反聘了回去。 鲁家是怎么个情况,王栋记得挺清楚。王飞翔放学回家后,经常会跑进厨房陪妈妈聊好一会儿闲天,学校里的事、朋友的事,只要发生了就一股脑讲给陈娟听,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其乐融融的,躲在房间里支楞着耳朵的王栋,就好像和他们是两家人。 那个时候,听说虽然机修厂面临破产关门的风险,鲁荣德的父母却不怎么受影响,王栋羡慕得心都快要碎了,他恨自己生在农村,且家境贫寒,没有条件像鲁平那样不止能好好学文化,还有继续深造的机会。 鲁平可是从日本一家具有极高知名度、叫什么早稻田的大学毕业的呢。 瞧瞧人家鲁荣德,如果不是父亲有出息,他能像现在这么有成就?家庭背景决定孩子站在怎样的起跑线上,所以追根溯源,他王栋还是对不起儿子 太阳就快爬到头顶了,照得人身上有了火辣辣的感觉。 鲁荣德将王栋搀扶到阴凉处,善解人意地问:“叔,我瞧您是专门往文新路来的吧?是想再看看那几栋老厂房?” 读书人的脑子就是好使,都还没把话明说出来呢,人家就靠观察力弄明白他的意图了。 不用再火急火燎地想办法解释,王栋的紧张心情也缓解不少,就由得鲁荣德扶着他,等两人站定,感激地望着对方问:“你,怎么,回来?” 话说不清楚,意思却再明白不过,鲁荣德知道王栋是想问自己为啥会回到婺华县,于是笑道:“是这样的叔,我现在是安宁市一家大型道路工程公司的工程师。我们院接了婺华县文新路的工程改造项目,我是作为项目总工程师来这儿驻点的,估计得留好长一段时间呢。” “哦。”王栋点点头,嘴角边几条很深的法令纹往上拐,一脸愁容终于转成了微笑。他又问:“你的,爸妈” 鲁荣德答道:“他们老两口呀,现在还住在安宁市,可好着呢。我爸退休了也照样要去他工作的公司上班,我妈就总和她老年大学里的好朋友们聚会,有时候还参加旅游团到处去游玩啥的。他们那日子过的呦,连我都羡慕。” “嗨,都是人,人和人之间,怎么差得就那么远呢?”王栋生怕将内心悲哀流露出来,所以一直在努力微笑,可他没法不将自己的处境与人家比呀!鲁平和吴品英,那才叫在好好生活呢! “幸亏,”王栋用手擦一把额头的汗,想道:“幸亏飞翔二十岁就走了,在南方混得还不错。如果他一直呆在婺华,守着我这个死老头子,现在恐怕也挺惨的吧?” 鲁荣德的一双眼就没从王栋脸上移开过,但他不想让王栋觉得自己是在猜测他,便提出建议:“文新路的道路施工才刚开始,估计至少要持续几个月。现在到处都在开挖,车辆和行人通行都不太方便,王叔,您一个人从这儿穿去厂房那块可不太行,我得陪您过去,要不没法放心的。” “这个”王栋不安地用一只手搓揉着衣角,很想拒绝,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憋了半天就只说出两个字:“不用。” 王栋的顾虑是,人家鲁荣德是安宁市大工程院的大工程师,那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怎么能花时间陪自己这个寒酸落魄的小人物呢?再说了,就连亲儿子也把他扔一边不理,又凭什么要用别人家的儿子? 鲁荣德始终亲亲热热挽着王栋的一条胳膊,一点也不把他当外人看,不由分说就带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叔啊,您就别和我见外了,不就是陪您去一趟工厂嘛?这能算得了什么?就算不陪您,这条路一天我也得走上好几个来回,也是一样要过去的。” “哪怕不陪我,小鲁也还是要去机修厂那边呀?”鲁荣德最后那句话作用很大,王栋听后,内疚感顿时就减轻了一些,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了,放弃了将人赶开,继续自己一人独行的念头。 王栋不再那么抗拒,不再用力气和自己拧着来,鲁荣德轻松不少,心情也更加畅快,和王栋聊开了:“叔啊,自从我们家从婺华县城搬去安宁,我和飞翔也没啥联系了,不过这些年是始终在挂念着你们的。后来听说陈阿姨她嗨,都过了十年了,不该再提这事儿,不过听说飞翔” “挺好,他,好。”鲁荣德是在打听自己家的情况,王栋不乐意多谈,多谈就意味要把实话全掏出来让人家知道,那又何必呢?所以急忙开口搪塞。 结结巴巴说几个字,鲁荣德听得莫名其妙。啥叫“挺好”?是指王飞翔好吗?如果王飞翔好,那他爸爸又好不好啊? 鲁荣德很想接着往下聊,告诉王栋,就连王飞翔多年不着家这事他也听说了,总想要和昔日老同学取得联系,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奈何找不到王飞翔的联系方式,加上工作忙,这事就搁下来了,到现在也还没顾得上。 正好遇见王栋,搁下的事是不是就该捡起来了?作为王飞翔的父亲,哪怕父子二人不怎么来往,王栋也肯定能有王飞翔的电话号码或者微信账号吧? 谁又曾想到,王栋完全不配合。 王栋有着怎样的性格,鲁荣德其实早就有耳闻。学生时代,和王飞翔关系铁的时候,飞翔经常向他抱怨。 鲁荣德认为,王飞翔的性子很随他妈陈娟,比较直率和热心肠,不仅如此还有些激进,浑身总像有使不完的力量,基本看不出他爸那种闷葫芦的“特性”,更不会遇着事了就拼命往后退,像是生怕给自己沾上麻烦。 但是成年后的王飞翔,怎么就能忍心把老父亲一人留在家乡,再也不闻不问了呢? 厂房就在文新路路口,王栋腿脚不灵便,走得慢,但也不过十分钟就到了。 等停下来,王栋紧绷绷的心情才又有所放松,心想既然送到了,鲁荣德就该去忙他自己的事了吧?今天两人不过是偶遇,平时总是闭门不出的,只要再不往文新路来,就再难得遇上了。等工程结束,小鲁也就该离开婺华了。 谁知鲁荣德今天像是一点也不忙! 第42章 旧时回忆 婺华机修厂的双扇大铁门还在,门头铁皮打造的厂名也还在,只是边缘打卷,很难看清楚是几个什么字了。 门头的栓锁早就坏了,用铰链铁索缠绕着,跟没上锁一个样,别说小孩子,哪怕是像鲁荣德那样的壮汉,也能侧身从门缝钻进去,在破败厂区里随便溜达。 所以站在门外,能清楚看见长着杂草的大院里,可怜巴巴躺着一只破烂蝴蝶风筝、还有一个画了蓝色“哆啦a梦”脸的氢气球皮,那都是跑来玩的小孩留下的。 地面上,红油漆写的“禁”字依稀可辨。 王栋记得,厂门口的路段过去从来不让停车,只要有外来车辆开过来,岗亭门卫就一秒不等地要冲过来开赶。 宝贵的道路是给出入厂区的车辆留的,经常有超过十米的拖斗大货车进进出出,给别的车堵了道司机会骂人,并且货车太大也容易出现视线盲区,出事故的概率很大。 不过如今,机修厂门口的空地成了免费社会停车场,谁先到谁就能抢到好停车位,只要不怕给别有用心的人把车划了,哪怕停几天几夜也不用担心有谁会来管闲事。 鲁荣德的车就停在厂门前的空地上,是一辆五座的黑色大切诺基。因为经常出入工地,车身上布满泥灰,但王栋看在眼里,也觉得没有什么车能比那一辆更酷帅了。 鲁荣德向王栋指认了自己的车,接着就说:“反正我在婺华县还有得时间呆呢,叔您如果需要用车可千万别和我客气,打个电话我就把车派过去。我有专门的司机,如果自己没空就找司机去帮您。” “嘿,瞧这牛的,连司机都有配呢!”王栋又暗自“啧啧”了一回,不过念头转过来,又嘲笑自己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人家都贵为总工程师了,配个司机能有多奇怪?别说一辆切诺基,哪怕买十辆配十个司机,鲁家也肯定没问题! 想是这么想,但绝对不能说出口,王栋只能感激地朝鲁荣德拱拱手,摇头笑道:“不,用。” 鲁荣德没有强求他一定要接受派车的意思,这话暂且就不提了,转身用力掰开两扇微合的大铁门,人可以很方便的就钻过去。 鲁荣德让王栋先过,自己再跟上,动作轻巧得像条鱼。 “咦,这孩子怎么还跟着我呀?他怎么不去忙工作呢?”王栋实在是不想一直麻烦人家,也怕关系处深了搞得今后要常来常往,那该有多别扭? 从鲁荣德手里抽回手臂,王栋拍拍他,点了点头,又往残旧得看不出原色的铁门指一指,示意他回去。 鲁荣德不同意,摆着手说:“王叔,你一个人在这儿走动我也不放心啊!我知道您对这厂区熟悉,可怎么说也废了有二十年,到处都是碎石瓦砾,还有刺出来的钢筋什么的,一不小心就会给扎着。得,咱别推了,就由我陪着您到处瞧瞧,再平平安安把您送家去吧,不然我得一直提心吊胆,担心您出事了等见着飞翔不好交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鲁荣德的好意王栋还推得掉吗?总不能用蛮劲把人孩子赶走,真让他一直担心吧? 王栋不说话了,佝偻着腰背转过身,默默往里走。 岁月啊,是懂得欺软怕硬的,肉体凡胎的人软弱,就会给她摧磨得渐渐失去年轻时美好的形象,一颗心也逐渐陷入沧桑。可踩在脚下的石头地硬啊,所以到了如今也没发生什么变化,只有灰尘不停往上面堆积,鞋底板在上面蹭蹭,灰尘也就蹭不见了。 踩过石头地的两只脚,曾经迈出的步伐是那样有力量,二十年过后,就变得软绵绵了,速度也慢得像蜗牛爬。 焊工车间,在厂区第二栋厂房。初进来时王栋对电焊技术一窍不通,带他的老师傅对他很有耐心,手把手连续教了两个月,他才终于上道,后来还成了一把好手呢,连着几年评上了优秀工人。 王栋喜欢做电焊工,他喜欢将硬实的防护面罩架在脸上的感觉。钢花飞溅,发出滋啦啦的声响,对他就更有着奇幻的魔力。他既能盖住一张脸,无需与工友们面对面,又可以将金色的火花幻想成天上绚烂的星星,他就是给星星围绕着的宇宙探索者,那种感觉是多么的美好啊! 从钢花里他获得过不少灵感,所以他始终认为,那就是一份可以和科幻小说相结合的好工作。 但是就在1996年,他获得灵感的源泉没有了,他失业了,从此只能每月领一点补助金过活。 嗨,不想以前了,还是到处好好看看吧,说不定这趟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来了呢? 以前在这儿工作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机修厂有这么大? 那个时候,到处都是人,每个车间里都架着高高的机器,成天轰隆轰隆的,不管走哪儿都觉得空间很逼仄,认为是时候要求安宁钢铁总公司出资扩建一下厂区了。 然而到了2016年,王栋走进这些用水泥板和红砖搭建的三层或者四层房子里面,发现过去呆的地方,又大又空,很像他此时的心境,仿佛本来塞得满满的,可当刻意寻找,那些朦胧的影子又都不翼而飞了。 以前进入二号工厂楼,要通过一楼朝南开的木头门。木门的命运没有厂门口那对铁门好,现在不知叫人拆去了哪儿,又或者,就是堆在墙角的那一堆废木渣?总之给灰尘封着,没必要去研究那些木渣的来历了。 文新路改造工程开始没几天,为了停车方便,鲁荣德经常会来旧厂房前,可他就是没进来过。 他对机修厂的感情和王栋完全不一样,王栋一生中唯一值得回忆的时光,除去部队三年就全在机修厂,可鲁荣德家的好时光是从鲁平夫妇离开机修厂后才开始的,所以他俩走进来时的感受,有天壤之别。 可鲁荣德从一侧望着王栋时,内心却是说不出的难过。 王栋那体态何止有着难以言说的沧桑?更显得十分孱弱。老人瘦得皮包骨头,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倒,以至于鲁荣德不停地想:“这些年王叔一个人都在怎样过日子啊?” 以前那些大型车床,机修厂宣告破产后就全搬走了,日久年深留在地板上的印子还在,王栋还能通过它们判断,过去什么地方摆置的是什么机器。 电焊工的工具是面罩与焊枪,都是易损品,焊枪用几年就得换一个。王栋记得那些东西是挂在工具房的墙上的,但走到工具房边往里瞧,石灰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红砖的墙上,空空如也。 鲁荣德告诉他,什么也不用找了,别说值钱的东西都给变卖抵债了,那些剩下没带走的,也陆陆续续有人来“拿”,说“拿”是好听的,真正意义上说,其实就是“偷”。 所以二十年后王栋再来看的厂子,就只是一个空壳。 王栋仰头望着黑乎乎的水泥梁柱,还有剩余不多的pvc塑料防腐顶棚,终于发出一句感概:“真有,有,人,来,这里,承包?” 第43章 路 鲁荣德来到婺华县做道路改建工程的总工,代表的是工程院,属于第三方,照理说工厂厂房转让的事他不懂。但他消息渠道多,加上县政府领导拍板决定出租旧厂房地皮,招商引资为县里增加收入,这不算小事,他多少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能讲给王栋听。 “王叔,”鲁荣德棱角分明的大脸带上憨厚的笑,说道:“据我所知,老早上头就有租掉厂房的意思了,不然这现成的资产白白搁着,多可惜呀。” 这话有道理,王栋也正在往资产浪费的方面想,就问:“为啥,不租?” 鲁荣德一听笑出了声,“瞧您说的,这和老百姓开店做买卖的道理不是差不多嘛?您卖货,总得有人来买才卖得出去呀!旧机修厂位置是不差,可问题也不少,其中一个就是太靠近居民区,容易造成环境污染的企业不让租。其他企业呢,又觉得道路交通不便,租来不划算,所以拉拉扯扯的就拖到了今天。” 这么一解释,王栋哪还会听不懂?导致厂房租不出去的罪魁祸首,正是门口那条文新路。 要说那条路,虽然可以两车并行,也有通到婺华县不同区域的支路,看起来挺方便,可要想去外地,困难就大了,因为从这儿上到安沪高速公路,就只有一个窄路口可以通过。 从周一到周日,那一小段路就没有不堵车的,周五堵得尤其厉害。每次车停一个小时算少,就算停两三个小时也没啥可奇怪。 普通私家车都够折腾了,假如走的是大货车,那得多遭罪?再说,进进出出的运输车辆进一步增多,肯定得给县城的交通雪上加霜,闹到最后外面的车进不来,里面的车也出不去,就成了交通瘫痪。 “你们,修路,是通,高速?”王栋听得吃惊,可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高兴劲头。 正所谓“要致富先修路”,在山区当兵三年,王栋和战友们干得最多的事就是帮山区老百姓搭桥开路。 他清楚记得,只要山里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开通了,百姓们就会乐得笑逐颜开,想方设法地庆祝。山里有90高龄,却从未出过山的老人家,当他们得知不用过艰险的索道或攀附悬崖绝壁,就能走出去看外面的世界,那种开怀的笑容能让每一个人终身难忘。 道路通畅对于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重要程度更是难以形容啊!1980年7月22日的《人民日报》,曾刊登过一篇《择优进宝走遍天下》的署名文章,文中这样写:“如果每一条村都修了简易公路,就是1800公里。每天一千辆卡车,就可以搞个三千万吨的运输量。这样,我们就可以走遍天下,想致富就可以致富。” 如今安宁市大工程院的道路工程师终于来到婺华县,要帮这座傲立了千年的古城改变交通不便的现状,着实就是天大的喜讯啊! 回想刚听小胡姑娘说起文新路要大改造时,思想上还不太能接受,王栋就觉得脸红,批评自己的想法过于自私,哪怕当了三年兵,目光也还是如此的短浅。 相比王栋,鲁荣德的高兴劲头更足,他简直后悔身边没带着图纸。只要提起要打通婺华县城与安沪高速之间的连接,他就有一肚子的话说不完。 他兴奋地用手比划,尽量清晰地向王栋讲解:“没错啊!文新路是婺华县最大的一条路,相当于城内主干道。不过呢,如果坐勘察飞机从空中俯瞰,您会发现呀,这条路仅仅连通县城,和外界几乎是隔绝的。就算是只联系城内交通也不太科学,因为它会和其它一些道路分支重复,大大降低了交通道路利用率。我们的工程团队经过很长时间研究,决定彻底改变文新路的路口朝向与用途,会封闭几个路口,但又新开几个路口。当然最关键的是要将它的延伸段并进国道里去,顺理成章的,到了那时路面就会比过往拓宽好几倍。您想想,连载重量达几十吨,宽度超过两米的重载货车都能同时通过两辆了,通过路口进出高速的时间不过就几分钟,那么咱们婺华县城的经济,还能不在几年内腾飞呀!” 说得实在是太好了!鲁荣德一席话,听得王栋热血沸腾,只可惜他习惯了反应木讷,不知该如何表达出对于修通婺华与安沪高速之间的连接的兴奋。不过鲁荣德望着老人那一对凹陷的眼睛,发现有泪光在眼底闪烁,就依然能体会到自己这么说对他所产生的强烈触动。 王栋无法保持沉默,又大着舌头艰难地问:“厂,听说,租了?” 鲁荣德一愣,这次不得不摇头:“租了?这事我倒是没听说过,感觉也不会有那么快吧?咱们的施工队才刚开进来呢。不过话说回来,说不定县领导会拿着文新路改造计划书先去外面招商引资呢?估计是在和几家有意向的企业洽谈吧?商业秘密,咱不打听~呵呵呵~” 鲁荣德侃侃而谈,听他那说法王栋就能猜到,招商引资很有希望,应该在不久的将来政府就会公布好消息。 “嗨,虽然和飞翔没啥联系,我也知道他去了五羊城后,一直是在给服装公司打工。他工作的公司,是什么样的呢?大概没有污染吧?要是能收到咱婺华正在招商的消息,愿意来租机修厂的地皮开厂子,飞翔他是不是,就能回到我身边啦?” 陷入虚无缥缈的幻想,王栋竟扯着嘴皮子笑了一声,正好被鲁荣德听见,既有些不解,又心有感触,他试探地问:“叔,您是不是忽然想到飞翔啦?” “啊?”鲁荣德问得不太是时候,王栋听了一惊,意识到自己不仅在异想天开,居然还笑出来了,顿时就窘得无地自容,头低下去,手也有些发抖。 王栋露出这副模样,鲁荣德看着又怎能不心酸?但人家不知道老爷子的脾气他知道,和儿子之间要不是有着极深的矛盾,王飞翔绝对不会对他置之不理。毕竟王飞翔那人,他也是了解的。 可如果是难以启齿的家事,王栋是死也不会对他这个“外人”敞开心胸说出来的。 该怎么做才能帮到王栋,化解他和王飞翔之间的矛盾,让他们父子团聚呢? 第44章 老房子 王栋没去菜场买菜,他拿在手里装菜的布兜子弄丢了。 给周经理推得摔倒在地的时候,布兜脱手飞出去,他没留意到,后来为不麻烦人家小鲁,他就没再提找布兜的事。 鲁荣德坚持要开车送王栋回家,王栋是一百个不乐意,奈何他没法流畅地说出推辞的话,力气上更不能和膀大腰圆的鲁荣德比,张嘴“啊啊”拒绝两下,就只能跟着人家走了。 鲁荣德幼年的记忆还在,还记得王栋家住在哪儿呢,是机修厂职工宿舍区的3栋2门4楼,只是不知道那一片如今已规划成了新荣社区,宿舍区也有了新名字,叫“和新苑”。 小时候他有几次来喊过王飞翔一起上学,但王飞翔不太欢迎他往家里去。 那时鲁荣德还抱怨王飞翔小里小气的不够意思,明明是好朋友还那么见外,可后来听爸妈说起他们家的情况,得知飞翔他爸不光口吃,脑子还有毛病,成天神经兮兮的,就再也不见怪了。 几十年后,竟有缘遇到王栋,鲁荣德可是挺高兴的,并且和王栋在一起呆这么长时间,除去口吃的毛病的确严重,看得出对他的日常生活造成了负面影响,那什么“神经兮兮”,还真觉察不出来。并且就鲁荣德个人的感觉而言,他认为王栋是个很有休养的人,说起来文化程度不高,其实懂的东西挺多的。 大切一直把王栋送到楼栋门口,鲁荣德还想扶王栋一起上去,这一次王栋说什么也不肯了,只一个劲向鲁荣德点头,要再多用点力,都得像在磕头了。 大白天的,又只用爬个楼就能到家,鲁荣德也认为再往楼上送就是多事,说不定王家还是不欢迎外人去做客呢? 于是他善解人意地笑笑,离开驾驶室帮王栋开副驾的门,扶他下来,又目送他走进门洞,这才放心地开车离去。 能再去看老机修厂一眼,王栋特别满足。 接下来的两天,没人来探望他,他也只是去家附近的菜场买了一次菜,就大门紧闭,再不出去了。 去机修厂转一圈挺消耗精力的,因为有鲁荣德在,王栋坚决要让自己表现得像健康人一样,所以使尽浑身解数假装,最终装得挺成功,鲁荣德虽然觉得他身体虚弱,但没看出他生了大病。 可回来后王栋就撑不住了,筋疲力尽地躺上床,躺了很久也爬不起来。他真担心,这样一躺自己就没力气起来做饭了,吃饭已成为他维持体力唯一的途径,要是连饭也吃不上了,病情不就会快速恶化? 好在身体一直争气,闷头睡一觉后,力气又恢复不少,至少王栋还能像以往那样行动自如,没到需要人时刻照顾的程度。 当然支撑王栋快速找回体力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周三时沈辰星回信了。 邮件进来时,王栋刚一觉睡醒,人还迷迷糊糊的呢,就听枕头边的手机发出“嘀嘀”两声响。 这次他吸取教训,不再激动地一跃而起,而是缓慢坐起来,拿起手机,点开邮箱看。 沈辰星的邮件也是越写越长。 品味那孩子写的文字,王栋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毕竟一连收到的三封邮件,沈辰星写得都很流畅,并且用词还挺幽默呢,估计好多和他同龄的孩子都不会有和他一样的细致。 这几天,王栋的生活内容很丰富,他惦记着沈辰星,却和沈辰星一样,没有时间像之前那样对邮件望眼欲穿。 但收到新邮件后的喜悦心情没发生任何改变,一点开邮件王栋就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他记得自己在上封信中提到了“里瓦沸拉”,那是他生造出来的名词,用来表达在阿尔法星上举行的全民作文竞赛。 “作文”两个字是万万不能用的,外星人说自己在写作文,恐怕沈辰星就会对他的外星使者身份产生怀疑了吧? 所以依据实际情况创造出新名词,以配合新构思的故事情节,非常有必要。 王栋开始读信: 【最最亲爱的戈伦,我想了好久好久该怎么给你写回信,到现在才想出来,所以得请你原谅我又没能及时给你回复。 不过呢,我想我这封信你会喜欢读的,就好像我喜欢读你的信一样。怎么说,这也是我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才写出来的杰作呀。 原来你们阿尔法星学校的主色调,是绿色的呀?我也很喜欢绿色,如果是上我不喜欢的课,我就经常会望窗外。外面高高的绿树多好看啊,我想出去爬树,树上有鸟窝,鸟窝里说不定藏着鸟蛋呢! 不提鸟蛋的事吧,有点跑题。我得先告诉你,你的建议对我非常有用,我决定同意我的好朋友们的提议,去给李全福辅导功课了。不仅如此,我还把我玩过的一些玩具送给了他。 李全福拿到玩具很开心,他说他要送给他妹妹玩。 对了,我得提一下,李全福他还有个妹妹,一出生就得了心脏病,听说正在向红十字会申请免费手术呢。唉,真希望他们家能顺利度过难关。 戈伦,你们阿尔法星的医学技术是不是很发达呀?肯定比我们地球发达多了吧?如果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李全福的妹妹,下封信一定要告诉我,我好转告给李全福,可以吗?】 名叫李全福的孩子,有一个患有先心病的妹妹?可他的父母亲还在闹离婚~生在这样的家庭,李全福日子得有多难熬啊。 读到此处,王栋止不住要为李全福忧心,叹息也难怪他学习成绩不好。任何孩子身处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怕是也没有心思好好学习的。 不过好在李全福有星星这样的朋友,只要星星愿意帮助他,他就算是幸运的吧? 想到这儿,王栋笑了笑。他倒是很希望自己能懂怎么治先心病,可惜啊,他这个没用的地球人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又哪有能力去帮助别人? 自嘲一阵,王栋往下读信。 可当读到后面的内容,他的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并且越皱越紧,看样子是有点生气了。 因为沈辰星说他得知阿尔法星学生的学习方式后很羡慕,正劝说李全福和他到学校外的小山上走一走,看看能否也在大自然中磨练自己呢! 第45章 动力 【沈辰星写道: 别看李全福的家庭条件不太好,他长得还挺壮实的呢。他有一个闯进国家足球队,代表国家打赢世界杯的梦想。有句话他老爱挂在嘴边,就是那些世界名将不都说,足球要从娃娃抓起嘛。 可惜李全福成绩不好,校足球队不要他。而我呢?我可厉害啦,记得上一封信我告诉过你,我是校足球队队长,你不会怀疑吧?去年我就带领球队出去打过好几场比赛了! 事实上呀,我的身体没有李全福那么强壮,有时候还会给人喊什么,“小胖墩”,这就反映了我在体能训练上是不够的。 戈伦,我多么渴望你能从阿尔法星来到地球,亲自教我怎么把身体练强壮,拥有像健美运动员那样结实的肌肉啊!可你来不了,所以我就只能求助于李全福了。 我认为这很公平,难道不是吗?我辅导李全福功课,帮他考出好成绩,他帮我锻炼身体,让我变得和他一样有力量,朋友之间就应该这样互相帮助! 我们学校后面有一座小山,叫蔡洪山,传说古时候山里住着一个姓蔡的郎中,懂得找草药救人,于是那座山就用他的名字命名。 我说服李全福周末和我一起进蔡洪山探险,并教我怎么样做才能把体魄练习得像真正的运动员那样结实。你看,助人为乐得到的回报是多么令人愉快呀! 咱们再说你告诉我的里瓦沸拉节吧!想不到阿尔法星上所有居民一起庆贺的大节日,居然是要像我这样的地球学生写作文?说实话,戈伦,这让我有一丢丢的失望,不过听起来呢,你们的节日还是非常非常有意思的,只要你喜欢,我就会衷心祝福你,今年在里瓦沸拉节上能捧回金里瓦奖杯! 你问到了我们地球人有没有类似“里瓦沸拉”的节日,思来想去,我认为你之所以查不到这样的节日,是因为地球上压根就没有。 唉,也得亏地球上没这种节,不然每到高高兴兴要过节的时候,写作文都是必须完成的任务,可不是要把人烦死吗? 不过戈伦,你也没必要因此而失望,我倒是希望每次上语文课时老师布置作文,我的内心都能像过节那样快乐。 并且我还可以告诉你,这儿经常会为中小学生举办里瓦比赛,哦,也就是作文比赛。下个月就会有一场那样的比赛呢。你会希望我参加吗?如果能得到你的祝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去试一试吧。 可我不得不告诉你,相比里瓦,我更热衷于进蔡洪山和大自然亲密接触,把身体练得棒棒的,就像李全福那样! 好了,这封信就暂时写到这里吧。 期待你的回信! 你最亲密的朋友沈辰星。】 读完信,王栋摘下老花眼镜放到枕边,靠着大枕头细细品味沈辰星信里的话语。 “这个孩子,还真是足球队长啊?他到底有没有骗我呢!能看出他是一个思想非常活跃的孩子,想法挺多的。有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他的一些话我不太能相信。并且如果是足球运动健将,不至于会长一身肥肉吧?” 这样一想,王栋一颗心就变得沉甸甸的,难道沈辰星真的说了谎?那么之前他那几封信里,有多少内容是真实的,又有多少内容是虚构? 王栋又回想起了自己微信公众号下,沈辰星的留言,说不定只有那几句话,才是真实可信的呢?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可以真正认识沈辰星,并帮他走出心灵的困境?” 王栋闭上眼,忧心忡忡,只怨自己太没本事,尽管一再地在邮件交往上努力,也还是没有见到他真正期待的成效。 “哎呀~” 王栋忽然睁眼,眼瞳也一下子有神,他是又想到了沈辰星写的,他说服了李全福要一起到学校后面的蔡洪山里去“接触大自然”。 两个孩子结伴往山里跑,这可不安全,万一出了事,不得是因为他的信? 这样一想,王栋越来越担心,他多希望此时此刻沈辰星能出现在眼前,他立即就能阻止那孩子在没有告知老师和家长的情况下进行冒险活动! 和沈辰星小朋友通信到现在,王栋发现他遇到了瓶颈。将几封邮件合并在一起多读几遍,又进行细致的分析,王栋似乎悟出了一些东西——沈辰星和李全福,看起来是两个孩子,但有一些事件,他们是不是共用的?换言之,就是沈辰星将李全福的一些事说成了是自己的,自己的一些事,又说成了是李全福的? 如果猜测是对的,可就太糟糕了啊!接下来,“使者戈伦”又该怎么做呢? 王栋陷入深深的迷茫,他很想立即给沈辰星回信,但是难得的,他面对着键盘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他非常自责,或许假扮外星人与一个高中生通信,就是个馊点子?这一场人生他过得如此失败,活得越老越一无所有,明明有个儿子,却弃自己而去,他又哪有资格来教育和帮助别人的孩子? 不行,要不现在就赶紧写封邮件给沈辰星,告诉他戈伦是假的,与异星球阿尔法星有关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白色世界,没有长着显示屏独眼和翅膀的阿尔法星人,也没有什么“里瓦沸拉”节,他和李全福千万不要随便往山里跑? 可是,这样冲动地将故事结束,带来的后果又会是什么? 王栋矛盾万分,在窗前坐着,从下午一直坐到黄昏,再到天空的颜色一点点加深,成群的飞鸟披着发出金红光芒的晚霞远去,弯弯的月儿不知不觉就爬上了中天。 当窗前那闪烁的万家灯火,仿佛在和夜空中的星辰遥相呼应,愁眉不展整整一下午的王栋,拧成一团的表情慢慢松开,象征焦虑的“川”字纹竟没那么明显了。 “我因为星星的信而产生如此深的担忧,是不是没啥必要啊?每个孩子都会经历成长的过程,那是一段既特殊又普通的过程。能体会到星星有他的烦恼,只是出于自尊,他不愿意轻易向人说出来。我要做的,到底是打破他的自尊让他说实话,还是帮他保护自尊,给予他健康向上长大的动力?大概动力,才是一个孩子最最需要,大人们却经常忽略,或者舍不得给予的东西吧?” 想到这儿,王栋终于领悟了作为“外星使者戈伦”,自己应该通过邮件交往给到沈辰星的,到底是什么。 第46章 奖励 如何给戈伦回信,沈辰星不止琢磨了两天,而是整整有两天两夜。 接连几个晚上他睡得都不怎么好,白天就总是没精打采的,走路时低着头,旁边的人实在是弄不清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请李全福来做家教,周末两天儿子一直在好好学习,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要不打游戏、要不研究他收集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林佳佳的心情好了不少,认为这个法子是用对了、奏效了,说不定从现在起,儿子的学习态度就能有改观,随之而来的就是成绩提升,和班级同学相处的情况也渐渐转好,她再去学校见老师时,就不用觉得抬不起头了。 可谁知道,这两天儿子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却好像差了不少呢~ 烦心事可真是一件接一件啊,林佳佳想到,有好几次白天进沈辰星的房间,都发现前段时间买的星空投影仪是开着的,是不是就说明星星晚上在开着投影仪睡觉? 这样可不行!光污染对人的危害相当大,长期在有光的环境中睡觉,很容易导致体内褪黑素分泌减少,造成睡眠障碍,并出现生物钟紊乱的现象。 林佳佳想和沈辰星商量,先把投影仪从他房间拿出来,后来又一想,儿子如此宝贝那个东西,找他商量的结果肯定是不同意,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这些年来,因为和丈夫关系不好,家庭气氛总是要不紧张要不死气沉沉。无论林佳佳还是沈万友,尽管很难控制情绪,内心深处却都能意识到,他们对不起儿子,家里是不缺钱,他们却没能给儿子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 这就是两人比赛似的给沈辰星花钱,不加选择地满足他一切心愿的原因。 回想过去,林佳佳悲哀地发现,她这个做妈妈的,就从来没对儿子说过一个“不”字。 人人都知道纵容溺爱孩子不好,然而不知不觉中,她就做了一个溺爱孩子的母亲。 “也幸亏星星争气,没跟坏学生混在一起学坏了,不然我很可能会有后悔的一天哦~” 站在沈辰星床边,林佳佳不住地责备自己。她记起了儿子递到她面前的,一张又一张老师用红笔打满叉叉,分数低得可怜的考试卷子。她为什么总是连问也不问一句,就直接在试卷上签名呢? 因为那时她痛苦、焦虑、心情烦闷,不管眼前发生什么她都只希望快点结束,结束了她就能好好一个人呆着。 但她赶开的那个人是星星,是她的儿子啊!真的为了挽救摆明是要破裂的婚姻,就连儿子,这个世上她唯一能保证不会失去的亲人,也不顾了吗? 想到这儿,林佳佳咬紧牙把心一横,伸手拔下星空投影仪的电源,就将沈辰星最宝贝的东西抱出他的卧房,拿进自己房间藏进了最隐秘的地方——衣柜最顶上的一格暗柜里。 戈伦在信中提到了“里瓦沸拉”节,沈辰星可以想象那一定是个热闹而隆重的节日,就和春节一样,家庭成员不管身在何处,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抢火车票飞机票,不辞辛劳地扛着大包小包从遥远的地方回家团圆。车站机场那种惊心动魄的场面,“地球人”称为春运。 沈辰星不用经历春运,但通过听别人描述和看电视新闻,他能体会到要在春节前后出行,得有多“挤”。 里瓦沸拉确实是个吸引人的节日,但让沈辰星感到失望的是,阿尔法星上的节日过到末尾,居然要星球上的居民们写作文? “这到底是啥奇怪的操作?不写不行吗?假如不写只是拿不到金里瓦奖杯,那就放弃好了,反正要是我在那儿,奖杯也肯定到不了我的手上。就我的作文水平,哪一次不给老师批评?” 沈辰星从来就不对他自暴自弃的想法感到忏愧,他早就习惯了当差生,假设哪天给老师在课堂上夸了,他恐怕会觉得浑身像针扎一样难受,老师还不如罚他去教室门外站着呢! 不过有一天课间休息时,他正好在男厕所外的走廊上见到出来的李全福,眼珠子一转,他把李全福拉了过来。 “喂,老李,有件事和你打个商量呗。”沈辰星神秘兮兮地将嘴巴凑到李全福耳朵边,看样子两人之间不仅没仇了,还成了朋友。 “干嘛?你在打啥鬼主意呀?有话就说,别扯着我!”李全福没好气地甩开他箍自己脖子的手,脸扭向一边。 周日在沈家给沈辰星上补习课时,李全福告诉他,自己给他制定了一个小小的激励计划,就是只要沈辰星平时测验的平均成绩能提高十分,他就能答应沈辰星一个要求,前提限制是,那个要求必须得是他能办到的。 李全福在高一(三)班是神一样的存在,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就没有反悔的时候,所以他做出的承诺有铁打似的保证,这点沈辰星绝对不怀疑。 “平均分提高十分,李全福就能为我做一件事?这也太有诱惑力了吧?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可多着呢,要是能有他帮我啧啧” 边听边幻想,沈辰星陶醉得一塌糊涂,就好像他的平均成绩已经提高了十分,李全福已经到了要兑现承诺的时候 读完戈伦的信,又调动所有脑细胞回了一封信过去,沈辰星心里藏的小算盘就拨弄得噼啪作响,开始琢磨如何利用李全福那个激励方案来提升自己,以找出新的、可以向戈伦炫耀的亮点。 戈伦的这次回信,谈到的重点话题有好几个,首先是鼓励自己应该帮助像李全福那样的“问题学生”,他“做”到了。 其次是关于阿尔法星上的绿色学校,那段描述使沈辰星既羡慕又神往,想想自己成天呆在教室里过的苦闷日子,他就感到丧气。 学校每年最多组织两三次出游,他还不乐意去,因为他没有伙伴,看着别人成群,他就只能像条小尾巴似的缀在队伍末尾,平时不用在乎的“面子”,那时候他特别想要。 爸妈这边,他们要不吵架要不就“冷战”,东西是可劲儿在给他买,那是要啥有啥,可两人从来就没想到过要带他去哪里玩。安宁城里的几大游乐场,他都是跟着邻居去的,人家见他一个独生子在家孤孤单单的,又想给自己的孩子找伴,就和林佳佳与沈万友商量,出去玩时带上沈辰星。 第47章 我想进山转转 邻居提议带星星出去玩这种事,林佳佳和沈万友很少会拒绝,能有别人来为他们省事多好啊? 可他们不知道,沈辰星却是出游前高兴,出游时落寞,出游后伤心。因为他目睹别人家的孩子给父母抱着坐旋转木马或者过山车,实在是太羡慕太妒嫉了。 等沈辰星渐渐地长大,他越来越不羡慕给爸妈牵着出去玩的小朋友。戈伦的信给了他鼓励,李全福的激励方案又给了他提示,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子里形成,他认为计划虽好,最难的地方就是要说服李全福配合他。 当然,就凭他现在和李全福的关系,以及李全福得靠给他做家教才能从爸妈那儿拿工资,他就有足够的信心说服李全福,达到他的目的。 还剩十分钟打上课铃,沈辰星得长话短说。 李全福不喜欢和人拉拉扯扯,他就松手,不过嘴巴和人家耳朵的距离并没拉长。 “老李,等周末你给我上完课,咱俩去趟蔡洪山怎么样?” 李全福一愣:“去蔡洪山?为什么?” 沈辰星揉揉鼻尖,煞有介事地说:“我读过关于蔡洪山的介绍,听说古代那个叫做蔡洪的郎中,在山里种了一棵稀有的杜仲树。按历史时间推算,到现在至少得有几百年了,我挺想去山里找那棵树。” “进,进蔡洪山找杜仲树?”李全福听得啼笑皆非,真想一巴掌拍到沈辰星宽宽的脑门上去,“你不好好学习,赶紧把平均分提高十分,竟然要你的老师我陪你去山里胡闹?” 瞧李全福那一脸不屑,沈辰星顿时就泄了气,这摆明就是不同意呀,该怎么办呢? 但如今的沈辰星已是今非昔比,他的自信心比过去强多了,没那么容易放弃。 去找杜仲树,是他瞎编乱造的,那不过是从网上翻到的与杜仲这种名贵中医药材有关的资料,至于蔡洪山里有没有种那棵树,鬼才知道呢?古代郎中在山里住那么多年,成天需要找制药的原材料,想必是会种几棵树的吧?所以沈辰星自我安慰,他并没有对李全福说谎。 至于为什么要跑进山里逛逛,沈辰星就只有一个目的——亲眼见见大山深处的景象,然后给戈伦编他也在山里锻炼体能的故事。不过他也知道,就凭自己这打出生到现在就没吃野外生存的苦的快二百斤肉,一个人跑进深山老林怕是要遇到危险,没有像李全福这样的“大力士”陪着不行。 李全福不答应,沈辰星咬紧后槽牙,计上心来,又说道:“你不是给我定了激励计划嘛,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李全福两道浓眉往上飞,冷笑着回击:“你别好笑了,我是可以激励你,可你也别忘了咱们定好的前提条件呀。” “哼~”沈辰星做出一个怪相,挤弄着眼睛说:“我老爸是做生意的,他的生意经我听得可熟了,早就懂得该怎么把生意做大做好。老李,你不是要我把平均成绩提高十分嘛?那咱们来谈谈,到下次考试我提高二十分怎么样?只要你同意陪我去蔡洪山一次。你得搞清楚,我这样答应你可不是毁约,更不是提非分要求,而是提前向你预支你该回给我的报酬。你能听明白不?” 这还能听不明白?李全福暗想,这家伙要是我亲弟弟,我不得揪住他打得屁股开花才怪! 却只能苦笑着说:“你别老提你爸是怎么做生意的。等你长大了做个精明的商人我不反对,可是你现在的精明只能用在提高学习成绩上。你又能听明白不?” “啊?我这”沈辰星胖胖的白脸都难受得发绿了,对于李全福不留情面的拒绝,他可是真没法子对付了,可又实在是想进蔡洪山看看,怎么着也先给戈伦把大话说出去了呀! 不,绝不能轻易放弃,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得拉上李全福! 越着急越能想到办法,沈辰星急中生智,一把拽住就要走开的李全福,提高音量说:“那我就实话对你说吧,我去蔡洪山是为了增加对大自然的认识,写出好作文!” “啥?你想跑进山里玩,是为实现写出好文章这样远大的目标啊?”李全福回头看沈辰星,那眼神如同见到一只大猩猩。 沈辰星真两手齐上,一个劲拍胸脯。 “没错啊没错,就是为了那个目标!老李,你难道忘了每年六月份,在咱们安宁中学都要举办全市中学生作文竞赛嘛?我知道你能写,肯定有名额,可是名师出高徒,假如我也能参加比赛,就算不拿奖也能让你有个好名声对吧?” “你要,参加,作文比赛?” 李全福确定自己是眼睛花了,耳朵也出问题了,否则不能见着眼前奇景! 全班倒数第一的差生沈辰星,写五十个字也得抓耳挠腮憋不出来的沈辰星,有一天能言之凿凿地宣称他想参与作文比赛的竞争,争取拿到一个参赛名额? 沈辰星眨巴着小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李全福那张固执的帅脸,目睹他的冷漠像冰块一样化开,棱角尖锐的脸廓也变得柔和起来。 正好有几个同班同学从他们旁边经过,纷纷侧目来瞧。 一个男生用不算低的音量问他的同伴:“你们发现没有?李全福现在好像和那个废物走得挺近的,是怎么回事呀?” 同伴回答:“嗨,我猜肯定是一个穷字闹的。听说李全福家里缺钱,巴结上沈辰星不是为了钱还能有什么原因?” 又一位补充:“真恶心人,明明是个品学兼优的大神,偏要和垃圾废物混在一起,说不定今后也得变成垃圾!” 几人越走越远,“私语”所说的带有侮辱性的话,却长久留在站在一旁的两人心里,犹如利刀插进去一般,不管拔还是不拔,都使他们心疼,滴血。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李全福突然问沈辰星:“这一届‘走向未来’作文竞赛,你真想拿参赛名额?” “哇~有戏耶!”沈辰星恍然一惊,竟很厚脸皮的谢谢几个说风凉话的男生帮了他大忙。 “是啊是啊,所以你同意和我一起进山转一转,对吧?”沈辰星激动地问。 第48章 怎么才能穿上球衣? 以为会铩羽而归,却没想到给不相干的人临门一脚,“踢”成功了! 和李全福约好了去蔡洪山的时间的沈辰星,是多么感激那几个嘴贱的男生啊,要是有可能,放学后请他们吃烤红薯都没问题! 不过偷看一眼李全福那张黑得发紫的、满是怒气的脸,沈辰星立即就打消了那没有志气的念头。 拉上李全福一起进山“采风”,沈辰星制定的给戈伦编出“精彩故事”的大计仅成功一半,接下来他需要得到的,是一件李全福作为校足球队队长,穿过的一号球衣。 安宁中学足球队的专用球衣,底色是天蓝色,与阿根廷球衣那种纯净的蓝十分接近,因为校长正是阿根廷队的球迷,说起梅西就能眉飞色舞。 当然,如果那位校长能够预见当年6月22号,梅西退出了阿根廷队,或许事先他就会给校球队将球衣换成深红或者深蓝(注:红兰色是巴萨队的球衣主色)。 沈辰星想拿到,或者说是借用李全福球衣的原因很简单,他打算给自己拍几张穿着球衣玩足球的威风照片,写下封邮件时作为附件发给戈伦。 爸爸不总是说,不管交朋友还是做生意,都得讲究“礼尚往来”吗?沈辰星已不满足于单纯从影视剧剧照里设想阿尔法星的形象,他特别想请求戈伦拍几张图片发给他,戈伦要是愿意发张长着液晶屏眼睛的自拍照来给他看,就更完美了! 戈伦提过,阿尔法星人和地球人最大的一个不同点,就是对于建筑物形状的设计。不管是怎样的形状,比如圆形、长方形正方形、或者是梯形与多边形,只要让阿尔法星的建筑师见到,他们就能灵巧地给形状赋予建筑用途,建成房子让居民住进去。 多么奇妙的技能,地球人可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自打了解了阿尔法星建筑的奇特之处后,沈辰星就会不自觉地留意街边的房子,或者是出现在眼前的各种形状。 只要经常留意,就总能有新发现,过去装进沈辰星眼睛里的,就只有一层一层堆叠的,火柴盒似的楼房。无论人们把房子盖得多高,房子都是四四方方,一点意思也没有。 可多观察一些建筑,沈辰星渐渐地就认识到自己的判断不对。 或许人类的科学技术没有阿尔法星发达,但要说地球建筑全是枯燥的火柴盒形状,可不太公平呢。 安宁算是一个大城市,城市人口不少,大型商业区也有好几个。细看商业区里的高楼大厦,具有鲜明特点的建筑物有很多! 比如安宁购物中心是一个以贝壳为参照物设计的拱顶商场,还有安宁老街上和教堂一样神圣的尖顶建筑群,都能算是地球人智慧的结晶。 沈辰星自责地想:“或许我不应该这样瞧不起自己居住的星球吧?实际上我们也发展出了很厉害的文明呢!” 为求证这样的想法,他将小时候爸爸买的,就没怎么翻看过的《上下五千年》丛书找出来好好读了一部分。 这样一来,他和戈伦通过邮件交换照片的意愿就更强烈了。 但直接向戈伦提要求,还不是像和李全福那样面对面“谈判”,沈辰星怕会被戈伦拒绝,所以他的解决办法就是由自己先“出击”,先把照片发给对方。 只要戈伦看过了他的照片,就该懂得自己也需要发一些图片过来作为交换。 嘿嘿~这主意实在是太妙了,沈辰星夸赞半天绝顶聪明的自己,接着又发起了愁:“不管拍什么照片发给戈伦,都不难,真正难为我的,是如何能拿到李全福的球衣。” 李全福说过,提升一次成绩只能让他办一件事,那件事,沈辰星已经借口争取参加作文比赛而“预支”了,那么借球衣,估计李全福是怎么也不肯答应了。 “欸?!” 灵机一动,沈辰星苦哈哈皱着的眉头一松,眼儿弯弯地又笑了起来,“球衣,又不是要,而是借,我就不能把明借变成暗借嘛?借来的东西都是要还回去的,我借李全福的球衣用一下,等拍完照再悄摸摸还给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谁又能说我不对?” 这可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点子,打定主意后沈辰星开心极了,又进入了策划“借”球衣行动的阶段。 校足球队每周都会进行集训,时间是周二和周四的下午,第三节课结束后。 正如爸妈所料,请李全福给沈辰星做家教,让班上最优秀的学生“罩”着儿子,果然许多学生的态度就开始有了转变。 多余的人不提,只说张浩、曹阳和赵晋辉三人,听说李全福已经开始在周末给沈辰星上课后,见到沈辰星就很少对他怒目而视或者望着天当没看见了。 成绩仅次于李全福的好学生张浩,居然主动把一本英语参考书借给沈辰星,说他用这本书记单词,效率可以翻倍。 沈辰星对参考书没兴趣,却为张浩主动和他说话的事激动了好几个小时。 那四个人是铁打不散的好兄弟,在班级里的影响力自然不小,别说同学,就连老师也总要给他们几分面子,毕竟班级成绩在学校的排名要靠他们往上拉,足球队去其他学校征战,主力球员也是这几个人,又有谁敢说他们不重要? 沈辰星若想顺利偷来李全福的球衣,用几个小时后不动声色地送回去,得要在足足四个人的眼皮子底下行动,工作难度之大,绝对远胜于说服李全福在15号陪他进蔡洪山! 但沈辰星又是信心十足,他不需要给自信找来源,只用想自己是个“福星”,一出马就肯定会马到功成就行。 然而偷球衣的构想还没付诸行动呢,那天沈辰星放学回到家,就发现摆在床头的星空投影仪不见了! 星空投影仪,是沈辰星永远也不会玩腻的宝贝,在得到之后,晚上要是没那东西陪伴,他就一定会更加失眠,所以投影仪怎么能不见呢? 妈妈今晚加班,买来了沈辰星最喜欢的披萨饼摆在餐桌上,他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扔下书包,他呆呆地站在床头柜前,思索投影仪到底会去哪儿。 “妈妈绝对不会乱动我的东西,以前她就连我扔得一地都是的动漫卡牌也一张不动,怎么可能招呼不打的就把投影仪搬走呢?不对呀~上周末李全福来时,对啥都没兴趣,就只喜欢我的投影仪,所以难道是他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跑来,把投影仪拿走了?” 第49章 一地参考书 林佳佳工作忙,要不是总想着儿子上了一天学,晚上回家得好好吃上一餐家里的饭,只怕能住在办公室里几天不回来。 她是个极富事业心的人,安宁美院服装设计专业毕业,打从二十几岁起就全心全力投入工作,连进产房生孩子前两个小时都还在和甲方打电话沟通细节。 假如林佳佳能稍微多用点时间照顾家庭,沈万友也不至于对妻子有那么大意见,后来可能更不至于儿子不到两岁,就和那个狐狸精搞在一起…… 晚上快十点钟,林佳佳才疲惫地走进家门。 放下皮包,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披萨饼和几样小食,已经给沈辰星吃的差不多了,就放心地打算继续进书房工作。 一份非常重要的设计图纸出了问题,那关乎到公司金额超过百万的大订单,白天她带领团队研究一天,今晚哪怕不睡觉,也必须得把新图纸赶出来。 不过儿子呢?小家伙没横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此时躲房间里忙啥呢? 想起没和他打声招呼就拿走了星空投影仪,林佳佳就有点不安,总得和儿子说几句话,确认少了投影仪他也不会瞎闹,这事才能算过去。 以往妈妈要是不在,家里没人管,沈辰星不变成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才怪呢!首先得把平时妈妈不让他动的地方都好好“侦察”一遍,闹腾完了,才打开电视机津津有味地看动画片。 到了2016年,孩子们拥有各种十年前的小孩无法仰望的幸福,比如追动漫不需要拿着电视报查播放时间表,更不用上闹钟,一见快到点就得守在电视机旁边。 现在的孩子呀,可以用电视机盒子看视频,打开盒子搜索剧名,节目能随时随地跳出来,想看多少集就看多少集,还没有插播广告的烦恼。 妈妈不在家的时段里,沈辰星看完了几百集海贼王,那叫一个爽,他真恨不得找个同学炫耀一下,但又知道这么告诉人家自己的“风光时刻”,只会惹来嘲笑。 但是今天,沈辰星真没呆客厅里刷动画片。 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他想起妈妈在桌上留了披萨饼,跑出来一顿猛吃,把好吃的食物都造没了,就一刻也不停地又跑回房间,继续他之前的研究工作。 沈辰星在干嘛?他居然从书架上搬出历年安宁中学生作文竞赛的获奖文集,一篇一篇地认真读着呢。 和李全福谈完后,沈辰星仔细想过,把作文竞赛甩出来,说自己想争取拿到参赛名额,那不过是在瞎忽悠人,是脑子里临时冒出来的鬼点子。换做一个星期前,还没和李全福化解矛盾时,别说真拿出干劲参加比赛,哪怕只是想一想这种事,他也得笑破肚皮——让他沈辰星去和别人比赛写作文?那还不如让大笨猪学开口说话容易呢! 可等从学校回来,计划好了周四,也就是明天下午,校足球队集训时,要偷李全福的1号球衣一用,沈辰星就一阵阵心慌,心情是说不出的矛盾。 撒了那么多谎,还是对那么多人撒的,本来就很不好了,现在还发展到要去偷同学的衣服,假如这些事传出去,他沈辰星会不会给人误认为是个道德败坏的孩子呀? “可是,”沈辰星顶着一股子倔劲想:“我真不是道德败坏啊,实际上我身上有很多优点呢,比如乐于助人!如果不是想帮李全福家,并且是帮他妹妹,我才不乐意让他来给我做家教呢,那我也就没机会和他从敌人变成朋友了。再说了,就算我撒谎,也是有原因的,我是为了向戈伦证明我是个好孩子,可我就是个好孩子呀!” 自我安慰非常有效,只要这么一想,沈辰星的内疚感就会大大缓解,他也就能理直气壮地执行各种计划了。 林佳佳推开儿子的房门一瞧,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以往进他房间,满地扔的都是游戏卡片和玩具。 今天同样没法下脚,可地上扔的不再是玩具,而是乱七八糟的书籍,全都和作文有关,就连少教版的《战争与和平》也给翻了出来,在一大堆中学生作文集里独树一帜。 “呦,星星,你把这些书都清出来干嘛呀?我看你今晚能睡在书上了!” 儿子读与写作有关的书不是坏事,虽然动静闹得有点大。这是不是请了李全福来当家教后,他最显著的转变? 林佳佳偷偷地想,虽然满眼堵得慌,心情却是说不出的舒畅。 请李全福来做家教,是沈万友的主意,就因为李全福他妈金秋蓉去皮具行应聘过清洁工,沈万友虽然没请她,却因此听说了她家的事,并惊讶地得知,那个怎么看都让人瞧不起的乡下女人,她大儿子竟然是星星的同班同学,并且还是年级第一名,一个叫李全福的孩子! 沈辰星十五岁,林佳佳和沈万友争争吵吵的就过了十五年。从因为一味顾着工作,与丈夫的感情出现裂痕,那时两人还总想修补关系,到后来彼此之间看淡了,也累了,再也不想费力拉扯什么,沈万友可真没干过什么事是能打动林佳佳,扭转她把他当成不思进取的市井小民的看法的。 然而当有一天沈万友给林佳佳打电话,说打算给儿子请一个家教,林佳佳拒绝,等耐着性子听沈万友说完李全福家的困境,又打消顾虑点头同意,收了线后,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林佳佳竟莫名地回忆起了十几年前,她到底是怎么被沈万友追求到,并答应了他的求婚的。 那时候林佳佳想:“这个男人的身上,其实是有优点的,只是后来和他过得太难受,所以以前认识的他的优点,我就统统忘记了。” 现在不是回想和沈万友之间的事的时候,林佳佳指着一地书本问沈辰星:“星星,你这是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老师布置了你做不出来的功课呀?就不能问一问全福?” 妈妈回来,沈辰星听见门响挺高兴,可惜手头正忙,他没法往外跑,于是就等妈妈进房间来看他。 可是妈妈怎么一打照面,就提起了李全福呢? 李全福的名字从林佳佳口里出来,还是在一整天没见面后,说不清原因的沈辰星就有点恼火。 如果投影仪真给李全福拿走了,肯定就是经妈妈的手,否则李全福一直都在学校上课,哪来的时间跑来这里,进他的卧房抱走投影仪? 第50章 不知从何而来的斗志 望着穿一身整齐的西装套裙的林佳佳走进来,沈辰星的眼神相当呆滞,林佳佳实在是看不透他脑子里的想法。 很多时候,林佳佳都在思考一个问题:真的是因为我怀孕时拼命忙工作,少了胎教,导致星星没有别的小孩聪明,所以长大以后学习成绩总上不去吗?可我怎么总是有种感觉,其实他的奇思异想很多,只是不喜欢说出来? 与儿子四目相对,熟悉又强烈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林佳佳越来越能看懂他——藏在他那小眼神后的心思,鬼得很呢! 正如林佳佳所料,沈辰星那时当然有想法,还特别犀利,他想啊,李全福敢不经过他就找妈妈抢走自己心爱的星空投影仪,那么去偷他的球衣来一用,能有什么错?再说了,球衣用完就还,星空投影仪,李全福会不会还给他还是未知数呢! 妈妈在问话,沈辰星不能不答,于是小脑瓜一转,说道:“没,老师没布置作业,我不用找李全福。” 林佳佳又是一愣,不信地试探:“那你看作文书,是想参考怎么写出一篇好作文啊?” 妈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沈辰星不耐烦了,坐地上蹬着两腿娇嗔地抱怨:“哎呀妈,你问那么多干嘛呀?是不是以后我不管看什么书,都非要找个理由给你,不然你就会不停来问人家呀?” “呦,那哪儿能呢?不是不是,妈知道我星星最乖了,和李全福在一起后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行,今后你不管查什么参考书妈都不问了,你忙你的吧,妈不打扰你!” 儿子的抱怨有道理,林佳佳也发现这么追问会让沈辰星不好意思,难说后面又不敢翻书了,急忙表示悔悟,生怕打消他的学习积极性。 沈辰星却是心往下一沉,忍不住想:“又提李全福!妈妈该不会真把他当另一个儿子了吧?不然怎么张嘴闭嘴都要提他的名字呢?就连几千块一台的投影仪也能送给他,不是当儿子看,不至于这么大方吧?” 越想越恨,沈辰星后槽牙都快磨出“咯咯”声了,所以偷李全福球衣的打算,此时他不仅不以为耻了,反而还特别得意——如果本来认为不该的行为升级成了报复一个人,就会获得全新、并且是无比强大的动力和爽感! 但是激烈的内心活动,沈辰星却一点也没在林佳佳面前流露出来。见妈妈不来多事了,他做出高兴的样子,从地上爬起来把妈妈往门外推:“行了行了,妈,再翻会书我就睡觉了,保证不超过11点,没问题吧?” “没问题。你能按时睡觉,不让妈妈操心当然行啦!”林佳佳语气轻快地说。 为防止妈妈今后再问起,沈辰星索性告诉她:“下个月17号在我们安宁中学要举办一年一度的中学生作文大赛,李全福肯定有名额。我不能输给他呀,于是也想今年争取一下。” “你说啥?”不听还罢了,这样一听,林佳佳就又停住脚,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辰星:“你,你的意思是说,要和李全福竞争?” 沈辰星也停了下来:“怎么了妈?你干嘛要这样看着我?我才是你儿子,你怎么老是要向着外人呀?竞争还没开始呢,你就认定我不如他了?” 这个星星,今天不仅是行为不对劲,说话也很不对劲啊!这到底是因为给李全福激发出了潜藏在骨子里的斗志,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 林佳佳隐隐有些担心。 用眼角余光扫视床头柜,那儿空空的,明摆着投影仪不见了,沈辰星也没问她东西去了哪儿。 星星满了十五岁,这是进入了叛逆期吗?以往他绝对不是这种风格呀?投影仪没了,不在家里翻箱倒柜,大哭大闹才怪,可这一次就只是静悄悄的,仿佛那么大的东西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他根本就无所谓。 还是,他其实从来就不喜欢那星空投影仪? 既然沈辰星不主动问,林佳佳也不想费事由自己扯起这事来。没了投影仪,儿子大概就能睡个好觉,就不会总是瞌睡连天了,这是好事啊,她得高兴。 想到这儿,林佳佳的忧虑又有所缓解,拍着儿子的肩膀鼓励他:“瞧你说的,妈哪有向着外人?你是我最宝贝的儿子,活到一百岁都是,全世界就你最重要了。如果你真有和班上第一名竞争的勇气,妈绝对支持你,你就放手去拼搏吧。” 这样说才像话,沈辰星烧在脑子里的一把火也矮下去不少,撅着嘴巴点了点头。 回到书房,林佳佳还是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劲,她想问问沈万友,知不知道星星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可转念一想,她不得不在心里大声地嘲笑自己,从星星出生到现在,那男人做的就是甩手掌柜,成天躲在皮具行里和一群所谓的兄弟打麻将,家里事难得操心,所以就算星星在学校里有事,第一个知道的人能是他?嘁~老母猪都能爬上树了! 看看时间还不算晚,林佳佳拨通了李全福的手机号码。 接到林佳佳的电话,李全福不吃惊不可能,当然更多的是担心,他就怕自己有哪儿做得不好,沈叔叔和林阿姨不要他当家教了,他就结不到工资了。 好在林佳佳在电话里的语气特别柔和,李全福担心几秒钟,很快就安下了心。 林佳佳挺有心机,没直接问李全福作文竞赛的事,而是向他打听沈辰星上了家教课后,学校里的状态是否有所改善。 改善自然是有,还挺大的,虽然有不少学生在背后说三道四,但敢当面向自己挑衅,或者揭沈辰星的短的人,已经找不到了。 李全福说:“放心吧林阿姨,这两天他好着呢。如果能总是像现在这样上课听讲,有不懂的就来问我,说不定下次小测验,所有课加起来的平均分能提高十分呢。” “真的呀?能提高十分那么多?!” 林佳佳何止听得高兴,就连眼泪也快掉出来了。星星是个好孩子,可好孩子的学习成绩那么差,她又怎么能让周围的人相信,这孩子又懂事又善良呢? 第51章 有借无还 林佳佳给李全福打电话的目的,主要是问作文竞赛的事情。 就算在李全福的帮助下,沈辰星正逐渐扭转学习态度,可忽然就有底气和李全福竞争了,还想拿到中学生作文竞赛的名额,这转变也实在是太大了一点,远远超出了林佳佳的预期。 很快话题就转到了作文竞赛上,林佳佳问:“星星说是要拿到名额和你一起参赛,这事小李你知道吗?” “啊?我”李全福的脑瓜里“轰”的一炸,瞬间就有点找不着北。 早上沈辰星来求自己,说要进蔡洪山采风,目的就是为了增强对大自然的认识,获得创作灵感,等真要用时可以对写作有所促进,怎么晚上林阿姨就问上门来了? 那么和沈辰星进山的事,到底要不要照实说出来呢? 李全福是个正义感特别强的人,最讨厌说谎话骗人。但在这件事上,他犹豫了,也退却了。 不管林佳佳还是沈辰星,他都不敢得罪,由于每天都要直接和沈辰星打交道,就更不能和沈辰星产生新的矛盾。 不过是进一座没怎么开发的老山里转一圈,只要不跑太远就不会出什么危险,那对自己来说就是小事一桩,没必要弄得兴师动众的,一定要让家长知道吧?并且,林佳佳问的只是作文竞赛,看样子对他们进山的事是一点也不知情,这时要说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 顾虑太多,加上对自己很有自信,李全福向林佳佳隐瞒了决定和沈辰星一起进山的事情。 向林阿姨详细介绍了主题为“走向未来”的作文竞赛,并说只要沈辰星努把力,也不一定争取不到名额,并且今年要是没中就明年再来,这不还有高二和高三嘛,算是彻底让林佳佳放了心,并和儿子一起期待起了六月份的作文竞赛。 林佳佳甚至开始梦想沈辰星站上领奖台时,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忍不住就坐在书桌前笑出了声。 小家伙从上小学一年级起,直到接受完九年制义务教育,林佳佳也还不知道如果孩子把奖状捧回家,做家长的心里能有多美滋滋呢! “看不出来,李全福可真是个很有心机的人,也难怪爸爸妈妈能给他哄得团团转,把他请来给我做家教!他一定是看出我喜欢星空投影仪,直接找我要会被拒绝,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妈妈身上。妈妈见他喜欢,就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投影仪拿走给他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此时此刻,李全福一定正躲在家里研究怎么用我的投影仪,正享受本该属于我的星空呢!” 听见妈妈的书房门打开又关上,之后再没什么大动静,沈辰星一屁股坐回地上,既松了一口气,又发自心底的感到悲愤——妈妈拿走了他最心爱的东西,竟然见了他后一个字也不提! 是怕他哭闹,不同意把投影仪给别人吗?还是担心他想要一个新的,不舍得再花一次钱?毕竟那东西一个就得好几千呢 嗨,那么让人心烦的事就别想了,还是想一想,为什么戈伦到现在也还没回信吧,这不又过了有两三天了吗? 还有,明天下午去操场偷李全福的球衣,能顺利吗?万一被当场抓到,会不会出现很可怕的后果? 说是不想烦心事,烦心事却一桩接一桩的,怎么想也想不完。 卡卡罗特抱着的电子钟才刚跳过十点,浓浓的睡意就向沈辰星袭来。数不清有几天没好好睡觉了,感觉可真累呀,好像闭上眼睛就能“昏迷”过去。 算了,想把欠了十几年没读的书一个晚上读完,怎么可能?还是别折腾自己了,早点睡吧,睡过去做起梦来,烦心事不就全都没有了? 边想边踢开挡路的书本走到床前,按下房间电灯的总开关,然后在黑暗中倒上床,一分钟不到,沈辰星就呼呼大睡了。 林佳佳找到的,导致儿子失眠的原因没错,天天开着星空投影灯,确实影响了沈辰星夜间的休息。 周四,给沈辰星看作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他有特别重要的大事要办,就是偷来李全福的球衣。 一天一个想法,早晨一睁开眼计划就闯进脑子里,使他瞬间就清醒过来,昨天下的决心今天又发生了变化。 他当然不是睡一觉就怕了,不敢去偷球衣了,而是决定偷来球衣后,不再给李全福送回去。 李全福使小手段“偷”走了他的星空投影仪,估计不会还给他了,因为如果是“借”,事先会和他打招呼。这不能和他“借”球衣的举动相提并论,球衣可没有投影仪那么贵重! 匆匆吃完早餐,林佳佳提议开车送沈辰星去学校。 安宁中学离小区不远,走路快的话15分钟就能到。沈辰星13岁以后就不让妈妈每天接送他上下学了,总喜欢自己一个人走,这样就能自由自在地在路上玩一会儿。 今天妈妈坚持要让自己坐他的车,沈辰星感觉是对他转变了学习态度的奖励。 是奖励就必须收下,并且能多和妈妈呆一会儿,实在是没什么不好,所以沈辰星就点头答应了。 车开到校门口停下,正好李全福背着书包从侧面一条路走来。 林佳佳一眼瞧见他,高兴地按两声车喇叭,引来了李全福的注意。 丢了星空投影仪,沈辰星心情特别不好,倒不是舍不得那东西,原因是他没法再盯着南边天空看南十字星座,想念使者戈伦了。 假如来得及,林佳佳要按车喇叭时沈辰星肯定得制止她,可事实就是没来得及呀,李全福见到林阿姨的车,又见她坐在车里朝自己挥手,就老实巴交地停住脚,站在校门口等沈辰星。 沈辰星的胖圆脸很不好看,刚才还笑逐颜开,给林佳佳讲笑话,见了李全福后圆脸就拉得很长,看得林佳佳吓一跳。 “怎么了这是?一晚上没和李全福见面,你就又不喜欢他啦?”林佳佳不解地问儿子。 “我没有。”给妈妈提醒,沈辰星立即打了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是把心情写在脸上了,这样可不妙,会影响到下午偷球衣的计划的! 早上要是和李全福翻脸,下午还能去操场看球队集训吗?不去看集训,可不就没有机会接近李全福的运动包,从里面拿球衣出来? 第52章 宇宙中最美的星球 沈辰星换脸的本事真够大的,一秒钟后林佳佳再看到的,就是儿子笑得像弥勒佛似的胖脸。 沈辰星说一声“妈,晚上见”,就推开车门一溜烟跑向校门口,见着李全福还亲热地上去扯人家的胳膊,不过被李全福以一贯冷傲的态度甩开了。 “呵呵~小孩子之间的友谊,简单纯净,但又很细腻,可真有意思啊。” 望着儿子和他的“好伙伴”往校园里走的背影,林佳佳感慨时光的流逝是多么无情。似乎就在昨天,她还背着书包在校门口和同学们说说笑笑呢,今天就成了十五岁男孩的妈妈,还是离异…… 不能老想难过的往事,快振作起来吧!林佳佳发动汽车离开学校,开始构思金秋时装是不是该整一个类似纯真校园风的主题。 李全福一点也没察觉沈辰星对他有意见,更是死也想不到,沈辰星会怀疑妈妈把贵重的星空投影仪私底下送给了他。 上午两节语文课,两节地理课,沈辰星都听得津津有味,难得的,把老师讲解的内容全消化了,下课时还觉得意犹未尽。 中午吃饭时,沈辰星在食堂端着餐盘不知往哪儿去,张浩招呼他:“过来吧,你那边没空位了。” 一声喊惹得满餐厅的人都回头看,数不清的目光中既有不解、也有吃惊、也包括充满妒嫉的鄙视。 换做是昨天之前,沈辰星能因那一声喊乐得屁颠屁颠的。加入李全福等几人的小团体,是何等的光荣?以后别说不会再给人欺负,一些成绩同样不怎么样的学生,还得对他肃然起敬呢! 然而今天,沈辰星有着彻底不同的心境。他假装很高兴,内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们几个人表面上对我友好,实际又哪是真看得起我?不过是要帮李全福,保证他能从我妈手里结工资罢了。哼!” 但他没有推辞,走过去将餐盘往李全福旁边一放,大大方方就坐进了塑料椅子里。 “嘿,这臭小子,给他根杆子就顺着往上爬了不是?客气都不用讲了!” 赵晋辉看不过眼,想教训沈辰星两句,却给曹阳按住了,曹阳不明显地朝李全福努努嘴,示意赵晋辉得忍。 但这样的小动作,怎么逃得过沈辰星的眼睛? 吃着饭,沈辰星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几人扯起了闲话,仿佛他真成了他们中的一份子。 “咱地理课本里写杨利伟叔叔从太空俯瞰地球的感受是,地球真的太漂亮了,漂亮得无可比拟,你们觉得这话能信嘛?”沈辰星嚼着嘴里的花菜问。 “嘿呦,沈辰星你是脑子有毛病吧?人宇航员的话也敢怀疑?杨利伟叔叔是英雄,英雄说地球是宇宙里最漂亮的星球,那就一定是!”赵晋辉把杨利伟当偶像呢,家里书桌上摆了好几个人家登月时的小立牌,每天都得擦一次以防止落灰尘。 沈辰星如此质疑我国登月第一人,赵晋辉可不答应。 面对赵晋辉的质问,沈辰星很不以为然,挑挑一边短眉毛反驳:“你说一定就一定啦?宇宙那么大,你们知道飘着多少天体吗?光太阳系就有八大行星,除他们外还一百七十多颗已知卫星、5颗矮行星,另外各种类型的小天体不计其数,怎么说也得有数亿个!这样庞大的天体数量,你敢说就没有比咱们地球长得好看的呀?那你给我拿出证据来吧。” “你——” 想不到平时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沈辰星,真正要怼人时能这么伶牙俐齿?成绩差的一塌糊涂,倒是能对太阳系的情况说得头头是道?别是昨天晚上不睡觉背出来的吧? 赵晋辉气得就要和沈辰星算账,他怎么能容忍给一个差生骑到头上大呼小叫的? 这次是李全福拦住了他:“赵晋辉,你别冲动。虽然沈辰星说话有点冲,但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啥意思呀?老李,你怎么开始帮他说话”赵晋辉火气窜上来,忘了沈辰星和李全福的关系,不过话未说完就意识到不该那样,急忙闭了嘴。 沈辰星在心里冷笑,表面上依然装出认真辩论的样子。他就等着看李全福接下来的表现呢。 李全福用筷子戳着不锈钢饭盒里的菜,看着像没什么胃口,想了半天才说:“宇宙多么神秘啊,从古时候的占星术士,到现在的天体物理学家,他们都在认真研究,却始终也不敢说自己全面揭开了宇宙的奥秘。地球美好,这无可否认,但只限于在地球人的眼中。说不定其他星球上也有像我们一样的智慧生命呢?在那些生命的眼中,他们的星球肯定也是很美的。” “就是就是,等我从戈伦那边交换来阿尔法星的照片,就能证明有比地球更好看的星球了,还是白色的呢!距离我们就只有437光年。437,这数字多小啊,如果是4块3毛7,最多买一本练习本!” 沈辰星梗着脖子悄悄想,一个劲叮嘱自己,千万别意气用事,失言把好朋友戈伦给抖出来了! 失去投影仪,对沈辰星打击太大,他认为自己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在这广博的宇宙中啊,除去戈伦他是不可能再交到全心全意对他好的朋友了。 李全福是大骗子,张浩也是,还有赵晋辉和曹阳,他们接受自己的原因,都不过是利用!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就和戈伦一个人好吧,认真执行计划,写出最能打动人的邮件,从戈伦那里换取阿尔法星球的照片,还有戈伦本人的照片,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需要他认真投入呢?没有了。 下午四点五十分,第三节课结束,同学们有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有留在教室继续自习的、也有下课就离校回家的。 李全福等四人不用说,肯定至少得在大操场上训练一小时。假如是到了要去别的学校打比赛的前夕,集训时间就得延长,恐怕他们晚上十点之前都离不开操场。 提前两天说好要去看球队训练,沈辰星特别遵守承诺,下课就从课桌里抓出书包,像条小尾巴似的缀在李全福屁股后面。 李全福看他一眼,波澜不惊地说:“看一会儿你就回家去吧,马上就要数学小测验了,希望这次你能考及格。” “没事没事,我找你预支的二十分,准保一分不少还给你,放心吧,嘿嘿!”沈辰星憨厚地笑着,肚子里却阴险地打着鬼主意。 走到门口他又说:“我给你们几个人看东西,不让别人来拿!” 赵晋辉还记着中午吃饭时的仇呢,没好气地回他一句:“哪有人来拿我们的东西?咱球队队员从来就没谁遗失过个人物品。” 第53章 做贼心虚 校足球队下午五点半开始集训,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钟,正好相当于一场正规球赛的时长。 “走向未来”作文竞赛定于6月17号举行,而在6月19号,也就是周日,李全福将要带领安宁中学足球队出征大浦区的远方中学,应邀去友校进行一场非常重要的友谊赛。 距离比赛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带高一年级三个班体育课的宋老师和全体队员都很紧张,他们力求要在友谊赛上为安宁中学争光。 说实话,足球这种体育项目对于沈辰星而言完全没有吸引力,他不像老爸沈万友,只要呆在家里,电视频道就必得固定在央视体育,直到晚上十二点关电视机,他也舍不得换台。 如果碰上什么欧冠杯世锦赛世界杯,那更不得了,夜里不管几点打比赛沈万友也会在电视机前守着,沈辰星睡得够沉,偶尔也能被客厅里勉强压抑的“呼呼吼吼”声惊醒。 一个小破皮球,22个又强又壮的人捉着它疯踢,把它踢进对方挂网兜的大门就是英雄,踢不进去就是狗熊,全世界人都能为那个小破球疯狂,这啥玩意嘛~地球人可真是没事干闲得慌,无聊死了! 又一次,沈辰星坐在大操场的看台上百无聊赖。 以前为避开踢球的队伍,他必须刻意选择远离高高竖起两边球门的区域,尽量往操场的边缘地带坐。 然而今天,他没必要那么委屈自己了,大大方方就坐在了正对运动员们奔跑的绿茵场的正中央。与他相隔不到十个位置,摆着宋老师用来记录球员训练表现,以及进球数量的活页本。 那座位是李全福给沈辰星选的,沈辰星不是对集训表示了浓厚的兴趣嘛?既然那么有兴趣,就找个能纵观全局的好位置呗,沈辰星却又哪能想到,他会和体育老师离那么近? 刚坐进座位,沈辰星局促不安,低头弓背的缩得像个皮球似的,好像只要多往球场上看一眼,就多一分被人识破的危险。 沈辰星那是做贼心虚,谁也猜不到他跑来围观训练的真实目的,可他自己知道啊,现在不仅要偷球衣,还是在体育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偷也就是说连老师也卷进来了,也太吓人了吧? 嗨~计划不如变化快,从昨天到今天,怎么就没把老师给算进去呢? 不过坐了不到十分钟,沈辰星的恐惧感就一点点减轻,并很快就变得无所谓了。 说是集训,却是每个球员都拿出了在球场上敢拼敢闯的狠劲,两队之间厮杀得非常凶猛。 宋老师哪有功夫在观众席上闲坐?他可以长时间保持沉默,但一张嘴就是非常有爆发力地冲球场大吼,要不指挥后卫布防,要不引导中锋带球突破,又或者是警告谁谁谁越位了,总之忙得不亦乐乎,在绿茵地边来回踱步,别说坐,就连往背后看一眼也顾不上。 校球队总共招收了二十二名队员,正好能在训练时组成两个队伍,所以集训时没有候补。等到出去打比赛时只需要十一个人上场,剩下的就坐在席位里当替补。 “嘿嘿~宋老师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球员身上,他可没空管我在干什么!”静坐一会儿弄清楚了状况,沈辰星何止不再担心,反而高兴极了。 有老师在,谁敢私自拿球员的东西呀?这不反而更能证明自己“无罪”?就算李全福发现球衣不翼而飞,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学校统一给队员发放运动包,包是黑色的,空间很大,可以同时塞进衣服球鞋、运动水壶以及食品等等,但是队员们不会把运动包当成书包使用,因为那是集合去比赛时的常规装备,每一个人都有义务保护好发放给自己的物品,以维护校足球队的形象。 运动包全长一个样,为防止队员弄混淆,在包的一侧绣有每个人的编号。作为队长,李全福走哪儿都是1号,所以他的球衣编号是1,绣在包上的数字也是1,非常容易识别。 场边青草地,是队员们摆放运动包的地方,从来就不需要专门请人看管,正如赵晋辉所说,校足球队成立至今,也没谁丢失过什么东西。 沈辰星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二十几个运动包齐整地排列在一起,最近一个他伸手就能抓到,不过那不是李全福的包,他不需要去动。 李全福的1号运动包,和曹阳的7号包紧靠着,沈辰星得离开座位走几步才能碰到。 这可怎么办?场上队员已经踢了半小时,沈辰星也不敢做出任何惹人怀疑的动作,毕竟除去宋老师,能有22双眼睛往这边扫视呢,他若真从哪个队员的运动包里取东西出来,不给人瞧见才怪! 天还没黑,就算黑下来也有场边大灯照着,前前后后规划这么久,觉也少睡不少,到动手时还是发现计划不可行,这可真是令人丧气呀! 沈辰星望着宋老师宽阔的大背,尽管老师背朝他也照样不敢动一下,就忍不住抱怨自己真没用,就是个办不成大事的窝囊废! 想到不能穿着烫大大的数字“1”的球衣,拍照发给戈伦了,沈辰星感到难过,反正看球没意思,要不还是回家去吧,好歹回家后能找点有意思的东西玩玩,分散沮丧的心情。 正这样想,打算起身往操场外走了,沈辰星却听见李全福在场上喊他:“沈辰星,麻烦你帮我扔瓶水过来。” “啊?”沈辰星一呆,本来就心虚,手脚畏畏缩缩的,忽然给李全福点名,顿时心跳加速,白脸都涨红了。 场上双方踢到了最紧张的时候,李全福这队刚丢一个球,眼看对方要赢,他们不服气,决定用一分钟调整队形,再接着战斗。李全福就想趁这个空隙喝点水,而观众席上,能帮他的人也只有沈辰星。 比赛暂停,队员休整,宋老师有些着急,跨过场边围栏跑进球场中间,比手划脚地给队员分析他们刚才的失误之处,接下来该如何接受教训再接再厉。 沈辰星领了李全福的任务,到处找水在哪儿,发现没人推瓶装水过来,于是明白水放在哪里了,就在李全福的运动包里! 第54章 得到与失去 这这这李全福知道请沈辰星帮他拿水,意味着什么吗? 犹豫着要离场的沈辰星,以为“借”球衣计划不得不“流产”的沈辰星,在那一瞬间眼睛亮了,就像本来以为会考零鸭蛋,结果试卷发下来,发现所有题目自己都懂得做似的,那股子兴奋劲儿有多高涨就别提了! “好,等着,我帮你拿!”沈辰星冲场中的李全福喊一嗓子,李全福正专心听宋老师讲解带球过人的技巧呢,根本就没空瞅他。 背起书包,沈辰星大摇大摆地走向队员们存放运动包的区域,假装嫌书包重,从肩上解下来甩到地上,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包链拉开,以方便快速放东西进去。 李全福的1号运动包就在手边,沈辰星的视线却落在了曹阳标着数字“7”的包上。 回想被英语老师罚抄时,曹阳是怎么趁中午教室没人来找他谈“生意”要钱的,沈辰星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不动声色地照运动包踢两脚,又摸一把泥巴往布面上涂几下,算小小的解了一回气。 这次的行动目标可不是曹阳,千万别因小失大!沈辰星警惕性极高,蹭一点泥后就及时收手,手上的泥清理不掉,直接在裤子上乱划拉了几下。反正他总是跟个泥猴子似的,妈妈早就习惯了,就这点泥巴她肯定不会当回事,两只擦干净的手就抓上了李全福的运动包。 “有些事,真是不要太奇妙啊!”沈辰星止不住发出感概,“以前连靠近李全福三步也不敢,简直是把他当大老虎一样躲着,今天却居然能跑来开大老虎的包包,帮他找放在包包里的水?” 但等包链拉开,瞧见包里的摆设,沈辰星就不止是感概,而是说不出的敬佩了。 正如差生有差生的样子,他沈辰星打小就没好好规整过自己的东西,不管什么都乱扔乱撒,书包也是能塞就塞,塞到要爆线也懒得管。 可看看人家好学生的样子吧~ 李全福的运动包,简直不像是人手收拾的,而是给机器人一格一格安排好位置,才把东西放进去的。 “这小子的包怎么能这么整齐呢?他的书包想必也是这么整理的吧?太牛了,换了我怕是整一天也没他这么好看!” 夸了李全福几句,沈辰星猛然一惊,想起了他刚刚失去的星空投影仪,顿时又恨上心头,觉得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哼~其实他也没多大本事,就是能凭这些花哨小伎俩博取老师的欢心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嘛~”可刻意贬低李全福的结果,是想起妈妈也很喜欢李全福,每次说起他,都不叫“小李”了,直接“全福全福”的唤个不停,说不好听的像是她多了个儿子 这么想沈辰星就很泄气,告诉自己,在心里承认李全福的确很强,很逗人喜欢,这些话不让除他以外的人听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赶紧找水,人家正等着呢! 胡思乱想老半天,沈辰星差点误了正事。当然,他的正事是“借”球衣而不是拿水。 一名足球队员,至少得有两套球衣,既要换洗,也得在重要时刻有临时备用的。 一瓶矿泉水插在很明显的网袋里,沈辰星把它抽出来,可翻来翻去也只见到了夹克外套和长裤,以及一套校服,还真没见到有备用球衣 “哎呀,是不是因为校球队的球衣多拿要出钱,所以那个小气鬼真就只有穿身上的一套呀?惨了惨了,怎么走到了这一步还是功败垂成呢?” 沈辰星一个劲惋惜,怎么也不肯就这样放弃。 手插进本来叠放整齐,现在却给他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他摸到最底层,感觉还有一道拉链。 “咦?!” 仿佛是茫茫荒野里忽然闪烁火光,沈辰星见到希望了! 他用力拉开一条隐形拉链,发现包底果然还有一层暗格,抓住暗格里的东西用力抽出来看,他一双小眼睛弯起来,差点笑出声——那正是一件绣了数字“1”的蓝色球衣啊!并且是崭新的,除去折叠出来的皱褶,其他地方平平整整,看得出衣服主人是有多么珍惜这套球衣! “太好了,你李全福抢走我最心爱的宝贝,我就拿走你的宝贝,让你也尝尝失去宝贝的滋味有多难受!” 沈辰星望着手里的新球衣露出狡黠的笑,却听身后有人喊:“沈辰星你动作能不能再慢点?我们要重新开始了,你要没找到水就别往这边拿了!” “啊?这么快调整就结束了?”沈辰星后脊梁发凉,因为心虚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此时不是五月份,而是寒风瑟瑟的一月 不能再拖了,他用闪电般的速度将那件球衣往自己那又脏又裂线的书包里一塞,“哗啦”一下拉紧拉链,又难得麻利的给李全福把东西全塞回包里,最关键是拉紧了底层暗格的拉链,然后拿着水起身,连书包也顾不得背上肩膀,甩开两条胖胖的短腿直奔球场中央,在距离李全福七八米的地方把矿泉水抛了过去。 李全福准准地接到水,拧开盖子猛灌一气,喝完后朝沈辰星晃一晃空瓶子表示感谢,就精力充沛地又回到了球场上。 送完水,沈辰星没再回他那得天独厚的观众席位,而是在场边站着,远远地又观战一会儿,就一步一摇晃的走了。 看他那胖胖的背影,不知道的人能以为参加集训的队员是他,看刻苦训练把那胖孩子给累的 回到家,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全是沈辰星最爱吃的。 但林佳佳不在家,她算着沈辰星进门的时间,给他在微信上留了言:“儿子,妈公司目前有个大项目要完成,时间很紧张,晚上就不能陪你吃饭了。不过妈趁会议间隙赶回家给你做了点菜,还有几道是在外面买的,你别见怪哦!亲亲我的宝贝,晚上见。” “嗨~晚上等你回来怕都得到半夜了,我都睡着了,还见个啥呀?梦里见吧~” “借”球衣成功,沈辰星却并没感到原先以为的快乐。并且正好相反,说不清原因他心情沉重,明明是拿来了急需的东西,却总觉得是丢失了什么? “我丢掉的,究竟是什么呢?”他难受地问自己。 第55章 不期而至 周五晚上十点,王栋捧着这个月新出的《科幻世界》杂志译文版读得津津有味,忘记已到了就寝时间。 “罗伯特索耶写的《红星蓝调》这本书,从介绍看应该很有意思吧?好像是讲一个老派侦探和一个淘金世界的故事。书才刚出,明天得赶紧想办法买来读读。” 王栋抱着本杂志兴奋不已,只要看书他就不会觉得不舒服,似乎相比医生开的乱七八糟的药物,科幻书才是他真正的治病良药。 “真舍不得死啊,还有这么这么多的好书没看呢。并且每年都还在出新的,越新的书越精彩,如果我死了,就什么也看不着了。”王栋忧伤地想着,杂志压在胸口,感觉相当沉重。 但念头一转,王栋又开始了他的自我安慰:没必要那么伤心,一个叫做牛顿的科学家不是说过,宇宙中的能量既不会创生,也不会消失吗?已经存在的能量聚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恒定的数值,宇宙不毁灭,数值就始终保持不变,能量就只会发生形式上的转化。 “我相信,人类的生命确实就是一种能量,从量子力学的角度看,哪怕是站在地球生物链顶端的人类,也是由小得不能再小的微粒组成的。好像拼图一样,微粒能拼出人类,就也能分散开来,让这个人再也不会被别人找到了。我虽然病了,但我生命的能量是不会消失的,而是会分散成颗粒,形成新的形态。或许变成了其他物质的我,会依然喜欢看这些书呢?” 这样想来,王栋认为自己真没必要为生死之事伤感了,说好了让一切顺其自然,交给命运之手安排,就不能反悔。 心情好多了,王栋看钟,这才发现该睡觉的时间都过了,急忙就把杂志丢开,准备熄灯安寝。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响,提示有信息进来。 “嗯?都这么晚了,难道星星会给我写信?”王栋一惊,刚产生的一点朦朦胧胧的睡意就飞走了,管不了现在已是几点,他急忙找到手机,点开邮件来看。 还真是沈辰星发了邮件过来,但由于王栋还没来得及给他回复,他就短短写了几句话,但邮件显示带了一个附件。 沈辰星写道: 【亲爱的戈伦,还没收到你的回信呢,希望你只是工作太忙,而不是把我给忘了。没有很多的话给你写长信,就只有一件小事想请你答应我,就是再给我回信的时候,能附带一张阿尔法星的图片吗? 从你的描述里我可以幻想出阿尔法星有多美,但是幻想总归是假的,我渴望能见到真正的阿尔法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你的星球有多美丽。 悄悄告诉你,为证明这宇宙中有比地球更美的星球,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争执过一次呢求求你让我能有机会向他们证明我是对的吧!我非常需要得到你的支持! ps我附带了一张我作为学校足球队长,穿着1号球衣拍的照片。这是光荣的时刻,我特别乐意和你分享,那你能不能多给我发几张照片,包括你自己的,来和我交换呢? 期待你的邮件! 沈辰星】 王栋知道“附件”是什么,就是写完一段文字后,点击一个小图框,将一些文件,比如图片、视频或者其他文字资料附带上去。 但这个功能他还从没用过,也没收到过带“附件”,需要点开以及下载的文件,所以对于沈辰星这封信写的内容很是茫然。 不过这封邮件相比之前的,确实多了点东西,在粗字标题旁边出现了一个回形针的标志,邮件下方也出现了一个小图标,名称是“校足球队长沈辰星”。 “这都是什么呀?”王栋哪知道该怎么处理附件?正打算上网查询一下,手指不小心就触到那个图标,结果页面换成了一个进度条,也是家里网速快,他还没来得及眨眼,附件带的照片内容就显示了出来。 “呀!” 王栋情不自禁地爆发一声惊呼,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说不清内心是忧还是喜,总之不知不觉的,脸颊就湿润了。 照片上胖乎乎的小男孩,就是一直在和自己交换邮件的沈辰星小朋友啊? 说他刚满15岁,可怎么看年龄也要更小一点呀? 圆咕隆咚的大脑袋,短短的寸头像在脑袋上围了一圈黑色西瓜皮,怎么看怎么可爱。 最逗人喜欢的,还是这孩子笑得眉眼都快挤没了的胖脸,额头又高又宽,是一副聪明相,说他长大了能有出息,肯定没谁有意见! 眉毛有点短,但是很黑,挺像唐朝宫廷画里侍卫长的眉毛形状。大概是由于眼睛小,所以满心的快乐装不下,都散布到了两边脸颊上,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就特别阳光。 加上穿身上的天蓝色球衣,那种活力四射的精神气,王栋端详着怎么能不感动? “只是~”将手机远远近近的挪了不知多少回后,王栋想:“怎么安宁中学那么有名的学校,也像农村孩子的家长那样图省钱呀?就怕小孩长得快,衣服穿不下了,所以本来挺好看的球衣,偏偏要做得这么大,套起星星就跟把他装进个米袋子似的,本来人好看,衣服也好看,可星星穿在身上,就哪边也不合适了。为啥就不能给他定做一件合身的球衣呢?人家可是足球队长!” 星期五,意外地收到沈辰星小朋友发来的照片,王栋惊喜极了,却也更忧心了。 他熄灭房间里的灯,躺在床上睁大眼,不愿意睡着,而是思索着该怎么回复这突如其来收到的一封邮件。 “唉,越来越难办了,怎么聊着聊着,星星就说他想看看阿尔法星真实的样子了呢?这也怪我,当初开始假扮使者戈伦,以为不用微信或者qq面对面聊天,就能万事大吉,谁又料到邮件这东西是可以带附件的?” 翻来覆去地想啊想,不知什么时候,王栋就睡着了。 照片上胖乎乎的小男孩,在那一夜走进他的梦里,他身上的病没了,就连说话也不结巴了,他欢喜地抱着小男孩,在纷飞的鹅毛大雪里指着周围洁白的崇山峻岭说:“星星你瞧,这儿就是你想见到的阿尔法星球,是不是很美呀?” 第56章 旧相册 没有洁白的阿尔法星,也没有来自阿尔法星的使者戈伦。 沈辰星能毫无顾虑地把自己的照片发给王栋,王栋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回馈给沈辰星。 因为沈辰星所期盼的美丽异星球,只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在希望帮助一个孩子时,不着边际的想象。 第二天早上起来,王栋硬逼着自己吃下早餐,科幻书籍也没心思读了,而是从五斗柜里翻出一大摞子家里的老相册,摊在茶几上一本一本的翻看着。 五六十年代的相册,黑色硬纸底板,透明硫酸纸的隔页,边角早就磨损得不成样子了,卡照片的纸角也脱落不少,就只有一张又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里面的人还能清晰辨认出来,就像他对往事的记忆,不会被流逝的时光带走,就那么恍恍惚惚地留在脑海里,徘徊啊徘徊 “这张背着行军包,站在哨所门口的照片是啥时候拍的呀?” 王栋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睛使劲回想,想起来那是火车刚到了山里车站时,他从车上下来,别的连队一名专门负责摄影的战士硬拉着他给拍的。 后来人家还跋山涉水地把照片送来连队交给他,他却是连句“谢谢”,也没好意思说出来。 黑白老照片,背景的山峦是黑色,天空是白色,照片中人的衣着是黑色,脸和手是白色。 “可是这发自心灵的笑容,又该算是什么颜色呢?”记起自己给沈辰星编的阿尔法星颜色的故事,王栋就很感慨,在心里自言自语:“其实哪可能可以用颜色来概括世界上所有的人或者物?有许多东西没法赋予它们颜色,又有许多颜色呀,你叫不出来它们的名字。但也正是这些,构成了生活的基调,是好看的、吸引人的生活基调。” 王栋是多么想将这张照片用手机拍下来,发给沈辰星啊~当年进入的大山,还有山里一间间绿色的营房和哨所,就是他的阿尔法星球,他在那星球上无比快乐,也无比自豪。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又惊觉一件事——谁说当军列开进山里,他没有从车上下来?或许他相比身边的战友是折了翅膀的鸟儿,可实际上他并没有真就只呆在一个笼子里。看看照片,回想往昔,他能在内心找出自豪感啊! 小时候家里穷,家人没给还是孩子的王栋拍什么照片,他能见到自己的形象,基本都是从十八岁参军时起的。 再往后走,有和妻子陈娟的黑白结婚照,有儿子飞翔出生后,一家三口去影楼照的全家福。 也有在机修厂工作时,拍下的一些生活照。 飞翔长到几岁,也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彩色照片渐渐多了起来,相册的样式也变了,变得比旧时代简单了不少。 很多照片,王栋没法记起是谁拍的了,只是收入镜头的每一个人他都能记得,都能说出那人是谁,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王栋十分奇怪,为什么如果只看照片,他就体会不到结巴这毛病带给过他的那些致命的伤害呢?仿佛他完全可以从漫长的回忆中剔除所有悲伤痛苦的部分,只留下幸福洋溢的笑脸,以及一双双看不出忧愁的眼睛,骗自己,他和世上其他人一样,度过的是平凡而快乐的一生。 如果人生只是一张张平面照片那样简单,该多好啊。 所有相册翻完,王栋也没找出有什么照片,是可以充当阿尔法星球,翻拍后给沈辰星发过去的。 走到窗前,穿过透明窗纱看着旧住宅区发灰的水泥路面,以及匆忙地走来走去的居民,还有给爷爷奶奶带着,在路边玩耍的孩童,王栋深呼吸一下,尽管什么也没闻到,却感觉生活的气息就是香甜的,就算看不见摸不着,也令人陶醉。 但是吸了一口气后,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淌下来,因为王栋无奈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和沈辰星的邮件交往,不得不终止了。 与其揭露真相让那孩子失望,认为是被人欺骗了,还不如让他保留悬念,继续追索宇宙的奥秘,说不定真能有那么一天,年青一代的科学家会在其他星系里、类似地球这样有可供生命存活的环境的星球上,发现和人类一样的智慧生命呢? 王栋甚至在梦想,远离地球437光年的α星,真的是一颗洁白的、生活着阿尔法星人的星球,他的幻想并不是编造,而是真实的,沈辰星小朋友,能向和他争执过的伙伴展示阿尔法星的美景! “还以为邮件能没有期限地交换下去呢,还在担忧万一我不行了,星星收不到信,会有多着急呢,却原来只能维持这么短的时间啊~真是的。” 用衣袖擦擦脸,王栋的伤心止不住,却又多少有些释然。 然而没过几分钟,他稍微放下的心却一下子提得更高了,因为他记起来,上一封邮件里,沈辰星提过要和李全福进山体验阿尔法星孩子的“学校生活”! “不行不行,这事我绝对不能就这样不理了!小孩子不告诉大人,独自往山里跑多危险啊,万一出了事,我是有责任的!” 王栋急忙离开窗户回到书桌前,启动电脑就要写东西。 电脑开机时间可真长啊,不超过五分钟能进入主页面就算是奇迹了。 这段时间里,王栋发热的头脑又冷静下来,呆呆地想:“可是阻止星星不要那么鲁莽,我该怎么说呢?不能把这事说破,绝对不能,否则可能后果会比现在更糟糕。” 陷入重重矛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却硬是让他想起来一个人,鲁荣德。 鲁荣德的爸妈都住在安宁市,有没有可能请他家里的人去看看沈辰星,并告诉那孩子不要随便往山里跑? 可没过两分钟王栋就打消了这可笑的念头。惊动鲁荣德,不得将这整件事都说出来?那么他所谓的外星使者戈伦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再说把这么幼稚的事情委托给人家堂堂一个总工程师,要人家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和一个小朋友打交道,也太可笑了吧?这个想法,怎么着也是行不通的! 上次在文新路工地见过鲁荣德,又给他送回家后,王栋和他就再没联系过。 他琢磨鲁荣德是大忙人,肩头承担重任,不管当时对他这个老头子有多么热忱,事后也得丢去后脑勺,所以今后呀,就不要再打扰人家了。 第57章 不要进山 思前想后地一直拖延到周六晚上,在电脑前坐着发呆的王栋才下定决心,必须要以使者戈伦的身份,给沈辰星写一封信。有可能这是最后一封信吧?假如现实情况只能让他如此选择。 他不会刻意打破沈辰星那深藏于孩童心灵里的幻梦,肥皂泡般美丽的梦,最好的、让孩子醒来的办法,就是等他在年龄增加,思想逐渐成熟后,自己意识到那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既然已经长大,就一定得醒过来了。 事到如今,王栋只能用文字的力量阻止沈辰星和他的小伙伴进山。 实际上,进山观察大自然,他无法确定那一定就是一件坏事,但前提必须得是星星知会过老师和家长,在得到他的监护人的许可的情况下,安全进山。 【王栋写道: 亲爱的沈辰星小朋友,你好! 没来得及给你回信,就收到了你的第二封信,并且从照片上见到了你这个帅小伙子,我真是高兴坏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之我呀,是激动得一夜没有睡着觉,第二天早上,迫不及待地就起来想按照你的要求,给你拍一些我们白色阿尔法星的照片。 这应该是我给你写的,最最艰难,几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述的一封信,因为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没法给你拍照,我的好朋友。 我猜你肯定会很生气,你肯定要追问我不能拍照的原因。 原因其实很简单,阿尔法星球,是银河系中绝密的存在,你们地球上有一本伟大的科幻书,书名叫《三体》,《三体》的作者就明确说明过,如果在宇宙中暴露自己星球的坐标,将招致多么可怕的危险。 如果收到来自异星的呼唤,我们阿尔法星人一贯的做法是:不要回答。 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么能违背星球公约,私自拍摄照片,通过中子波段传输出去呢?按照你们地球人的说法,这么做是违法的,我将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最直接的后果会是,你再也收不到来自我这个阿尔法星球使者的信件了。 希望我们两人的交流,不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我知道,这封信相比之前的几封,或许内容没那么轻松,没那么愉悦,但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无忧无虑的阿尔法星人,不管拥有多么乐观的心态,也难以避免会碰到生活中的烦恼。 你看,现在我不就遇到了吗?但是只要我用积极乐观的心态去解决烦恼,我就依然能保持无忧无虑的状态。 照片上的你,也太可爱了吧?从你身上,我见到了自己在学生时代的影子。呀~不对,我们的外表相差太远,我可没你那样英俊,只是因为幸福而展现的笑容,实在是太相像了! 这说明,不管是在哪一个星球,孩子都是有快乐的童年的,正因为孩子们向世界贡献了他们美好的梦想,以及童真的欢笑,那个星球才能使人感到非常的美丽。 尽管我还没离开阿尔法星去过宇宙中的其他星球,却可以想象所有出现了智慧生命,并且生命的孕育生生不息的星球,都会很美、且充满了生机。 所以呀,我认为你和你的伙伴们发生争论没有必要,就地球和阿尔法星而言,她们在我眼里是同样的具有吸引力,我都很喜欢,也不会刻意去区分哪一个星球更好看。 谈到阿尔法星学生的课程,我们确实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野外,在自然天地间通过学习来提升自己的能力。 可你知道吗?我们的学习都是在家长和老师的严格指导下进行的,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敢于自作主张地私自行动。 原因很简单,那种行为既破坏了学校规定的纪律,给其他学生竖立了不好的榜样,也会给违规者带来可怕的危险,所以在学生生涯中,我们没有任何人会擅自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服从命令、全团队成员共同行动,是最基本的行为准则,也是我们作为学生,在学校愉快生活的源泉。 所以我是否可以请求你,不要随便拉着你的小伙伴李全福往山里跑?至少你得在信中告诉我,进山经过了你的爸妈和老师的同意,并有着充分的安全保障前提,这样我才能感到安心。 这非常重要,我期待着你的回信,告诉我你很平安! 这封信又差不多写到结尾了,结束时我再给你讲一个最近发生的小故事吧。 在阿尔法星上,有一个我非常喜欢的机械城堡。它在星球上有着漫长的历史,也为许多阿尔法居民提供过工作机会。 然而由于城堡真的是太老旧了,为了使它焕发出新的生机,星球执政官决定对它进行改造,使它拥有全新的使用功能。 我渴望见到城堡的新貌,但又深深怀念着它旧时的样子,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十分的矛盾呢? 沈辰星小朋友,之所以给你讲我的故事,我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正在经历什么,不管你对你经历的事怀有怎样的感情,它们也终将成为你人生的一部分,等到许多年后你回头看,会对你经历过的往事产生依恋感。你不会再计较那些事情的好或者坏,你只会因为再也不能往回走,再也不能让那些往事重演,而产生复杂的心情。 所以你得珍惜、并热爱你的生活,而不要抱怨,更不要逃避。你始终要相信,你所拥有的,就一定是上天所能给予你的,最美好的,这样你就总能拥有快乐的时光,和阿尔法星的居民一样天天无忧无虑。 这封信,就写到这里了。因为没能送出你所期待的照片,我不知是否能得到你的原谅。假如你因此生我的气了,不想和我继续友谊了,我也只能伤心地向你说一声,珍重我的朋友。 来自阿尔法星的使者,戈伦。】 一封邮件写完,挂在客厅墙上的石英钟响了五下,告诉王栋,此时已是下午五点。 王栋又通读一遍那封信,沉静地想象小胖子沈辰星读到信时会有怎样的心情,终究还是点击“发送”键,将邮件发了出去。 第58章 照相 林佳佳留在桌上的饭菜,沈辰星破天荒一口也没动。他不仅没有胃口,心里还堵得慌,感觉胸口像是塞进了一大团棉花般难受。 七点钟了,一般到了周末,妈妈都会尽量准时到家,就算有需要加班的工作也尽量地放一放,好回来陪他。 不过这次妈妈提到的公司项目,好像比以往要紧急不少,所以她才不得不打破惯例,周五晚上也留在办公室里赶工了。 换做以前,沈辰星看了微信留言后会撅嘴赌气,会为放了学见不到林佳佳而心烦,于是给妈妈连发表示生气的表情包。可是今天,他竟一反常态的为妈妈到了七点钟还留在公司高兴,他很清楚,如果此时妈妈出现在眼前,他很可能会因为心慌意乱而露陷的。 球衣到手,不能放着不管,一定得赶紧把要做的事做完,否则万一李全福发现球衣不见了,到处大张旗鼓地寻找,甚至向老师报告这件事,于是学校开始调查是谁拿走了他的球衣,再想明目张胆地拍照就不可能了! 危机感强烈,沈辰星来不及多想,跑进厨房翻出一个妈妈点外卖时留下的提袋,将球衣装进去,就一溜烟又跑出了家门——他想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换上球衣拍照。 距离小区几百米远开着一家影楼,这一带的人拍婚纱照艺术照都喜欢去那儿。沈辰星十五岁生日时,爸妈还特意带他去那家影楼拍过一套儿童写真集,所以他决定要去那家影楼,请专业的摄影师帮他拍球衣写真。 本来不需要穿过陈家巷,沈辰星经过巷口时,却鬼使神差地想从那条狭窄的巷道走过去,哪怕多绕十分钟路程也无所谓。 经过扎根在水泥路面之下,孤清地散发着黄光的路灯时,沈辰星停下脚步,在灯杆旁站了一小会儿。 那天李全福坐在旁边水泥墩上,伸展两条长腿等他的场面在脑海中回放,沈辰星回想起了李全福向自己道歉时的神态,以及咬紧牙要去向老师自首的“决心”。 最难从心头抹去的,还是李全福穿在身上,袖子和裤腿各短一大截的不太合身的校服。 “我这样对待李全福是不是很不好啊?最近看他对我的态度,的的确确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我能感觉出来,他是真的在关心我,就像哥哥那样。我有爸爸妈妈,他们虽然总是吵架,还在闹离婚,可是对我一点也不差,我并没有因为他们感情不好就被家人冷落。不过他们也没有给我兄弟姐妹呀,要是真能有个哥哥,我觉得也不赖呀!可万一李全福知道我偷了他最心爱的球衣,会怎么对待我?他还愿意像现在一样关心我照顾我嘛?还是又把我当仇人,再也不和我说一句话?” 沈辰星怎么也想不到,明明行动成功,负罪感却很快就占据内心,远远超过了成功带给他的得意感,这使他极度心绪不宁,天完全黑了,哪怕有路灯照着他也觉得害怕,别说李全福,就连黑猫可能出现的想法也使他心惊胆颤,他急忙就快步跑出陈家巷,那股狼狈劲头,好像是在落荒而逃。 影楼要到晚上九点才关门,沈辰星到的时候八点钟,正好能赶在摄影师下班前完成任务。 十五岁生日没过去多久,前台小姐姐还记得这个拍照时不用摄影师摆弄,就能笑嘻嘻的小胖子,见到他后热情地问他来干嘛,妈妈有没有跟着一起来。 沈辰星努力装出一副“我就是大人”的样子,大剌剌将球衣往人家柜台上一摊,说“姐姐我要照相”。 幸亏这周因为要抓紧时间认真学习,妈妈给的零花钱就还没花完。 沈辰星将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交给小姐姐,连一块钱钢镚儿也没留下,可还是差了几十块。 摄影师也对这位很会笑,很会摆姿势的胖男孩印象深刻,走过来同意给沈辰星打最大的折扣,于是拍照的钱勉强凑够数了。 李全福的1号球衣给沈辰星套在身上,明显大了至少一个半码数,负责化妆的姐姐努力帮沈辰星把球衣多出来的部分藏在身后,给他用了好几个别针,球衣也还是显得有些松垮,这就是为什么王栋见到那张照片后,会认为学校故意给学生发大号球衣,防止他们个头长得太快,球衣很快就不合适了 摄影师哥哥可真是超级好人,不仅帮沈辰星免掉了不少费用,见他着急要照片,还在拍摄完后立即将底片下载进电脑,给他选择最好的一张,然后传输到了他的手机上。 整个过程,一个小时结束,沈辰星弄完就急忙拎着球衣跑回家,到家九点多钟,胡乱吃几口冰凉的饭菜,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才传来林佳佳开门的动静。 “呦,星星今天是怎么啦?是不是又在校门口买烤红薯吃啦?这么好吃的菜怎么才吃这么一点点?” 林佳佳才刚进屋就一个劲瞅桌子,每次她看过之后都不发表意见,因为只只盘子都见了底,实在没啥可说的。 可今天桌上的盘子,下午是怎么摆的现在就还是什么样,沈辰星不过是用筷子尖撩了一点,勉强算是动过,她能不担心嘛? 有一天儿子会丢了胃口?这种事就和太阳从西边出一样不可能!她担心的是他会在外面乱吃,烤红薯虽然比薯片或者辣条要好一些,可谁知道烤之前洗没洗干净呀?特别是那烤炉,怎么看都像是化工厂里装过化学原料的,当炉子使合适嘛? 换做以前,沈辰星就算真吃了零食也得抵赖,和妈妈说他没吃过。 不过这一次,他明明没吃,却违心地承认了,本想扯上李全福,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支支吾吾地抱怨:“人家就周末的时候买一个吃,怎么了嘛?又不是天天都吃!” 林佳佳走过来,一屁股坐儿子旁边,仔细看了看他嘟起嘴的样子,能感受到他心情不太好,就不再追究烤红薯了,推一推他问:“这是怎么了?周末本来该高高兴兴的,你却脸拉这么长?烤红薯有没有给全福买呀?光顾着自己一个人吃可不好呢。” 又提李全福!三句话里至少得有两句围着他打转,妈妈这真是要多收个儿子了嘛? 本来就心事重重,林佳佳这么一说,刹那间就赶走沈辰星偷球衣的歉疚感,失去星空投影仪的难过,加倍涌回了他心里。 第59章 上课 李全福按照自己制定的周末课程表,周六上午快到九点钟时,准时按响了沈家的门铃。 沈辰星刚把喝空了的牛奶杯放回桌上,林佳佳围着围裙去给李全福开门。 周六早晨的阳光,将暖黄色的光影斜打在家具上,家庭气氛显得是那样宁静而温馨,看得刚进门的李全福怔了一怔。 睡了一晚上,调整了忐忑不安的心情,沈辰星早上起来感觉好多了。 今天又要见到李全福,还是在家里,得对着那人整整一天。最关键的是,还定好了下午三点课程结束后,两人一起去学校后的蔡洪山转转,所以不管怎么说,他也得稳住,千万不可使李全福怀疑球衣是给他拿走的! 林佳佳开门让李全福进来后,热情地问他吃过早餐没有。果然一两天前当面还喊他“小李”,今天就相当自然地换成了“全福”。 最使沈辰星气恼的是,李全福不仅没和林阿姨客气,还接受得舒舒服服,好像“小李”和“全福”这两种称呼,意义上都一样似的! “才不一样呢~”沈辰星怒火万丈地想:“就你这种总是一脸傲慢喜欢装逼的小人,你是拿了我的投影仪才乐意让妈妈这么叫你的吧?” 经过一夜“周转”,沈辰星还真能沉住气了,一点也没流露出他的心事。 可李全福呢?难道他的“演技”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丢了藏在运动包暗格里,最心爱的球衣也能装得跟无事人一般? “要不就是他并没把球衣当一回事,要不就是”想到这儿,沈辰星盯着不好意思地接过林佳佳递的牛奶,低头喝着的李全福,打了一个寒噤,“要不就是他还没发现球衣被盗,还没到爆发的时候呢!” 今天的补习,上午是数学下午是英语,都是让沈辰星万分头疼的“刺猬”,平时他是能不碰就尽量不碰的。 可有了李全福这个小老师监督着,再不喜欢也得硬着头皮往脑子里塞知识点,否则能怎么办呢? 穿球衣拍的照片藏在手机里,沈辰星舍不得删除,尽管他明白留照片就是留罪证,万一手机真给谁动了,他就会东窗事发,可也仍存着侥幸心理,既然现在大家都知道得尊重未成年人的隐私了,就不会有谁敢来偷窥他手机里的内容。 见沈辰星做题时心不在焉,李全福板起脸来。他望一眼开着的房门,门外没人,林阿姨在书房里忙工作呢,就生气地问沈辰星:“你干嘛又这么吊儿郎当的?忘记你找我预支的20分了吗?” 水笔的笔头插在上下齿之间里,给沈辰星咬得满是印痕。他把笔头从嘴里拔出来,陪着笑贱贱地摇头:“没有没有,老李,你看我像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嘛?嘿嘿~” 李全福朝他飞个大白眼,不屑地挤出一个“嘁”。那态度仿佛在说:你就是这样的人! “还在鄙视我!拿走我的投影仪,又喝了我家的牛奶,却还像以前那样鄙视我呢!”沈辰星恨恨的想着,胖脸上笑颜不减。 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能听见林佳佳在打电话点外卖了,李全福见还有半张试卷沈辰星没做完,不免着急,想一想,又“激励”起了他:“这份试卷是上一次的期末模拟考,只要题目你全会了,期末考试数学就肯定能及格,所以非常重要。今天你要是没完成上午的任务,弄得下午英语课也上不完,我就收回承诺,不陪你进蔡洪山了,咱们的交易终止。” 满以为如此威胁,沈辰星一定会害怕,得赶紧乖乖做试卷,谁知他居然又把笔头塞进了嘴里,趴桌上不紧不慢地做题。 “你——”李全福恨得牙痒痒,可人家不是又开始做题了吗?以至于他的火发不出来。 到下午上英语课时,沈辰星已经可以完全确定,李全福的的确确还没发现他的新球衣丢了,否则哪可能如此淡定的给自己上课? 早上做数学模拟试题,沈辰星是故意让李全福着急。 他当然清楚假如高一期末考试没考好,李全福忧心的不是他们之间的交易没成功,而是无法给对家教这事寄以厚望的爸妈一个交代。 “那么我的期末考试,到底要不要考好呢?”这是一个极其深奥的问题,沈辰星还没想好。反正距离大考还有两个月呢,考试之前是作文竞赛,还是先过了作文竞赛的关再琢磨那事吧。 实话实说,因为李全福和张浩两人确定要参赛,沈辰星是真想和他们较量一下啊! 当然,他争取比赛名额的底气不是来自李全福,而是来自戈伦。沈辰星也留意到自己虽然不爱写作文,可只要给戈伦写信,就能长篇大论滔滔不绝,所以他是不是没发现自己的写作天赋,把才华给埋没了? 这样一来,沈辰星进蔡洪山亲密接触大自然的意愿就更强烈了,说不定往山里跑一趟,真能激发灵感,帮他打破人们对他的印象,忽然就脱胎换骨呢? 为不耽误下午进山的时间,英语课沈辰星没再瞎胡闹,老老实实遵照李全福的安排,两个小时下来,他竟然真读通了一篇课文! 当卡卡罗特抱怀里的电子钟报时三点,沈辰星将书本一扔,欢呼着蹦起来,吓了李全福一跳。 他从房间冲进客厅,大呼小叫的,又把正专心工作的林佳佳吓一跳,急忙扔下设计图纸跑出书房。 李全福收拾好文具和课表,跟着沈辰星从房间出来,黑黑的脸表情有些沉郁。 林佳佳无奈地看一眼过于活泼的儿子,叹一口气,只问李全福:“今天怎么样?他听话不?” 沈辰星停下乱挥的两只爪子,脸一横瞪妈妈一眼,就跑去电视机柜下面翻零食吃。 李全福点点头,对林佳佳实言相告:“上午他有点坐不住,做试卷花的时间长了一点,不过下午挺好的,效率比我预想的要高。” “哼~谢谢你们没当着我的面议论我的坏话!”沈辰星将一颗豆抛向空中,又张开嘴巴接住,边大嚼着边揶揄。 林佳佳走过来,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你呀,就知道皮,看等你长到几十岁了还能不能这么皮!” 第60章 我要出去玩 沈辰星冲妈妈做一个大鬼脸,笑嘻嘻说:“管他几十岁啦?只要在妈妈跟前我就能一直这么皮!”边说边抱着林佳佳打转。 这几个月沈辰星个子也长高不少,差不多和林佳佳一样高了,这么抱着自己转圈圈,林佳佳头晕,但心里是说不出的甜,就觉着苦熬十几年,忍受了那么多委屈,总算是苦没白吃。 她推开儿子说:“行啦行啦,妈知道你乖,不说你皮了还不行嘛?你给我规规矩矩站稳咯!” 沈辰星搂妈妈,母子俩说不出的亲热,其实是他在向站在一旁的李全福示威呢~ “哼,就是要给你瞧瞧我和我妈的关系有多好!你看见了,就该知难而退了吧?想把我妈妈抢过去,让她对你像对我这么好?门儿都没有!” 李全福退开两步不和他们撞着,只安静地望着眼前的母子俩人有说有笑。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可实际上他确实很羡慕沈辰星——无忧无虑的男孩,就连父母亲关系不好,爸爸不在家里住了,也还是能做这世上最满足的孩子。 李全福记不清自己是从几岁起,就再没和妈妈抱过了。可能,是在爸爸因病去世的那天吧。 松开妈妈,沈辰星继续撒娇:“妈,你看我学习这么幸苦,连周末都没有了,能不能让我和老李出去玩一会儿呀?” “嗯?你想和全福一起出去呀?”儿子突然提要求,林佳佳感到意外。 不过仔细想想,现在的孩子谁不是学习任务特别紧,压力特别大,就连周末也很难有放松的时候了?现在还好,还只是高一,等到了高三,要冲刺高考了,那恐怕得比牛还累,现在孩子想玩一玩,做父母的不应该阻止。 特别是和李全福这样稳重的孩子在一起,星星绝对不至于出意外。 沈辰星使劲点头,李全福也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李全福不反对和儿子在一起玩,这让林佳佳更欢喜了,说道:“你们出去逛逛,打打球什么的妈当然没意见。不过星星,你得在7点之前回来呦,妈今晚给你做糖醋排骨吃。” “哇塞~晚上有糖醋排骨呢,实在是太好啦!”沈辰星把吃完了的豆包装纸往空中扔,想起有运动包一丝不乱的李全福站在家里,急忙又拾起包装纸,扔进茶几边的废纸篓。 只要李全福来家里,走时林佳佳就必定要往他的书包里塞东西。今天准备的,是一罐一斤装的黑木耳。 李全福坚决不要,拼命往沈辰星背后躲,说林阿姨给的东西太多,家里都还没吃完呢! 林佳佳一把扯过李全福,佯装生气地说:“能有多少东西呀?阿姨随便想想都能数清楚。就那点也还没吃完,你妈妈也太省了吧?这样可不行!多吃黑木耳对心脏好,拿回去让你妈炒鸡蛋给彤彤吃。听话,不然阿姨真的要生气了!” 两个人你拉我扯的,谁也留意不到沈辰星的表情。他的嘴巴瘪起来,轻蔑地想:“能有多少东西?妈你教育我要做节俭的人,怎么自己就那么大手大脚的呢?投影仪就是像黑木耳这样送出去的吧?几千块钱的东西都能背着我送人,还说没送给他们家多少呢!” 早就定好了周六下午进山,沈辰星其实在周五晚上就准备好了进山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比如饮用水、防蚊叮虫咬的花露水、遮阳帽防晒衣之类,还有一袋面包,全收在出去玩时背的背包里,妈妈一说同意他出门就跑回房拿出来,从林佳佳手里抢过黑木耳,不由分说地往李全福书包里装,然后拉着他跑出了家门。 蔡洪山,地理位置上看是坐落在安宁中学后面,从高层楼的教室窗户望出去,可以清楚见到竖立在山顶的电网高架塔。但真要走到山脚下,步行快也得花半个多小时。 那座山不是风景区,政府没做过旅游开发,所以除去干市政工程的人员,普通市民极少往那儿去。 不过住在附近的居民喜欢在那一带晨跑,相关部门为丰富城市文化生活,就在山脚下用卵石材料铺设了几条跑步甬道,跑步的人顺着甬道前进,可以根据指示路牌跑个来回。 至于离开甬道往山里进,那不太容易。为防止市民私自进野山,又有高高的隔离护栏将山道围起来,甬道尽头处,竖立着老大一块“此路不通,游人折返”的警示牌。 并不是沈辰星要求,李全福才来这蔡洪山。作为校足球队的主力运动员,他必须保持强健的体魄,所以每天都会用额外时间锻炼身体,早晨五点必然起来跑步,蔡洪山下跑步的甬道上,差不多每天早上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不过翻越围栏往大山里深入,这种行为他就连想也没想过,要不是沈辰星提起,他到现在也还老老实实按路牌指示来呢。 座落于城市边缘的大山,肯定不会有吃人的猛兽,否则哪能和城市和平共处到现在?恐怕早就发生猛兽伤人的事件了。 但李全福听居住在周围的老人说过,蔡洪山之所以一直没开发,是因为山中地势太险,山体坡度过小,很多地方几乎是垂直的,攀爬起来极不安全,所以不开发是对的。 进山的事,李全福也思前想后好几天。他的打算,是既然沈辰星好奇心那么重,就满足他吧,带着他越过护栏,在离山脚甬道不远的地方走走,既算接近了大自然,见到了没沾染过多少人迹的野趣,也不会摔伤磕伤。 李全福又哪能料到,沈辰星和他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并且这家伙胆子之大,过去他可从没见识过呢! “丢失”投影仪后,沈辰星对李全福就是一百个不服气了。偷来球衣一天也没出事,沈辰星内疚归内疚,却更不惧怕李全福了。 这次游山,他又有了新想法——干嘛非要跟着李全福跑,弄得像没有他自己就什么也干不成似的?不如等进山之后甩开他,等玩一圈后再回来找他,那样既可以让他着急,又能彰显自己的本事,不是一举两得? 第61章 进山 蔡洪山虽然是名副其实的“城中山”,却是不矮,城市发展文献中记载的海拔高度有153米。 通常来说,输送城市电力的高压电线塔通常都会架设在类似蔡洪山这种高山的山顶上,勘探工人攀岩进行地势勘测,拍下照片发给设计师进行规划,工程队再利用起吊工具将搭建材料输送到山顶,让一座座铁塔拔地而起。 虽然蔡洪山没有海拔千丈,但山势陡峭,当年为了建设山顶高压电网,电力公司可是调派人力,在悬崖峭壁之间搭建了很长的索道的。 电网搭成功后,因为政府禁止游人进山,一些索道就留在原处没有拆除,从安宁中学顶层教室的窗户望出去,除去那些仿佛连着天空的高耸的铁塔,墨绿色山体上,一条条仿佛是绑住大山的绳索的索道,无论晴天雨天看起来都十分醒目。 沈辰星爬到学校顶楼,溜进没人的教室远远观察了好几回。他特别想顺着废弃的索道爬上山顶,居高临下地使劲用手机拍照,拍他个几十几百张,然后选出最好的一张用邮件发给戈伦。 出门之前,沈辰星给充电宝充满了电,就算手机电池用完,也还能续上两回呢。 可是等跟着李全福走到山脚下,他觉得口渴想喝水,在背包里找水的时候,发现充电宝忘带了。 “该死!”他在心里叫苦不迭。手机总是拿在手上玩,电经常会用得只剩一格。 以前闲呆的地方不是家里就是商业区,都是能随手充电的地方,大商场那一格格的充电宝,更是够他在里面住一年,也不至于手机断电。 可如今是要进山啊,是钻进没有人住,连家小商店也找不到的原始大山,万一手机的电量耗光了,得上哪儿去找后备电源? 李全福不是不想和沈辰星说话,而是不爱说话。在学校的时候,沈辰星总是挺沉默,李全福还以为他和自己的性格差不多,都很内向呢,谁知彼此熟悉了,成了朋友之后,沈辰星就毫无保留地暴露出他“话痨”的天性,若不是李全福总是脸儿黑黑,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沈辰星跟他在一起时能一秒不停地“吧啦吧啦”,他不给吵昏过去才怪。 刚到山脚下,走上跑步的甬道时,沈辰星还在激动地大呼小叫,说什么“哎呦呦,真是望山跑死马,平时以为从学校跨一步就能跳进山里,谁知道走起路要累死人”,可过了一会儿就没动静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全福停下脚步回头看,才明白了忽然听不见沈辰星的原因,他只顾一个人闷着头往前冲,把沈辰星落在了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 “喂,怎么不走了?都到地方了,带你看看路边的野花野草呗。山道两边还有树呢,有些树我叫不上名字,应该不是杜仲,但看起来也挺威武的。“ 李全福思量着尽量用山边植物“打发”沈辰星,防止他固执地真想去找什么杜仲树。跑得越深越不安全,并且既然向林阿姨保证了让沈辰星在晚上七点钟之前回家,就得说到做到。于是他往回走几步退到沈辰星身旁,查看他停下来是为什么事。 沈辰星平时缺乏锻炼,长得又胖,半个多小时连走带跑地赶路,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不过他两手撑着膝盖,抬头看一眼李全福,没抱怨走路辛苦,而是吭哧吭哧地问:“老李,你带充电宝了嘛?我,我的手机电量只剩两格了,怕一会儿电会耗完,就拍不了风景了。” 李全福没有带充电宝的习惯,确切说来,他就没有充电宝。 天天在学校上课,需要用到手机的时候不多,要不是家里来了妹妹,妹妹身体不好,得经常警醒着防止她出事,后来又去沈家担任家教,哪怕三天不摸一下手机他也无所谓。 他是喜欢打游戏,好在前几年靠积攒零花钱,他买了一个任天堂游戏机,尽管打来打去都只有那几款游戏,他也满足了,实在是不需要像别的孩子那样在智能手机上下载在线游戏“氪金”。 所以望着一脸急切,气喘吁吁地求助的沈辰星,李全福只能抱歉地摇了摇头。 “真是的,这么大个人,连充电宝也不往包包里装一个!”沈辰星没头没脑地责怪李全福一句,站起身甩开他,自己往前冲。 “这家伙,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又在发什么神经病呢?不就是一个充电宝嘛” 李全福理解不了沈辰星害怕手机断电的原因,也确实有点为自己连充电宝也没有一个而感到忏愧。 他几步追上沈辰星,安慰说道:“剩两格电也没关系,反正咱们又不是长时间离家,过两三个小时你就回去了,电量肯定够用的。” 沈辰星心情复杂地望李全福一眼,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在前面带路吧,我跟在你后面。” 虽然是男生,看起来长得又高又壮,其实李全福的心思挺细腻的,他察觉出了沈辰星不对劲,只是说不出不对劲在哪儿。 “或许在山里走走,回到家后给手机充饱电,他就没那么神经兮兮了呢?现在的年轻人,个个都有手机焦虑症!”李全福摇摇头,安慰不了沈辰星就只好自我安慰,并按照对方要求走在了前面。 甬道尽头,竖着警示牌的地方,安全护栏的保护反而最薄弱。管理方认为既然立了牌子,就没人敢往这块钻,所以有一小截该安装护栏的地方是空的,能钻过去一个正常体型的成年人。 李全福每次经过时都能看见那不怎么明显的缺口,就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带人从缺口钻进深山老林里。 弯下腰,就要把自己塞过去,李全福想起要再叮嘱沈辰星几句话,急忙站起身扭头看他:“你得答应我,等下咱们进去后,在那边走一走就回来,绝对不许往更深的地方钻。并且你得一步不离地跟着我,不要走出我的视线范围,你同意吧?” “行行行,都听你的,你说啥我就做啥,这样答应你就不用担心了吧?怎么跟我妈似的,老是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沈辰星答应着李全福,不过态度怎么看也像是在应付了事。 第62章 野生枇杷树 李全福真是彻底对沈辰星服气了,这家伙都十五岁了,说话行事却还像是只有十一二岁那么幼稚。想想自己十五岁时是怎么在餐厅帮妈妈打工挣钱的,他就只能摇头叹气。 李全福就算不想带沈辰星进山了,也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不过好歹是得到了沈辰星的保证,他只好左右望望,确定四周无人在看着他们,就猫腰绕过警示牌,进到了围栏的另一边。 还没到要擅自行动的时候,沈辰星老实按照李全福的吩咐,一步不离地跟着他,也将胖胖的身体缩成球,不多不少正好能卡进护栏缺口,就那么从甬道一边钻进了原始大山的一边。 沈辰星太胖,过来时因为背部压得太低,两手撑地摔了一跤。李全福眼尖手快,一把将他托住,这才保证他的脸没着地,不过身上的运动衣裤就脏得不成样子了。 “哇~有点电影里的意思了!”等给李全福扶稳站好,沈辰星睁大眼睛往四周瞧,哪还来得及为摔跤生气?顿时就又惊又喜,仿佛他进入的不是区区一个蔡洪山,而是电影《夺宝奇兵》里的奇景。 “行啦行啦,不就是一些草和树嘛?其实在哪儿都能见到,只不过平时你没当回事罢了。”李全福出言打击沈辰星的积极性,他是有目的的,就怕沈辰星玩得乐不思蜀,到了回家的时间也没法把他劝回去。 沈辰星不好在这时和李全福争论,他心里在打别的小算盘呢,就只撇一撇嘴,假装承认是自己无知,不服气的哼一声,没有接话。 李全福成天不是忙学习就是忙训练,多出来的时间全得用来照顾家里,以前经常玩的游戏机,现在都落满灰尘了,实际上也没不具备多少野外探险的知识。他能认出一些乔木与低矮的植物,全得益于读的课外书多。 “沈辰星你瞧,这儿竟然有一棵野生枇杷树呢!”望着距离路边十几米远的地方,一株叶片呈椭圆长条,并且有着肥厚的革质质感的高大乔木,李全福兴奋地喊了起来。 “哇塞,真是枇杷树啊!都结果了呢!”顺着李全福指的方向望,沈辰星也高兴起来,使劲拍了几下巴掌。 李全福说:“枇杷树结果的时间是五到七月份,现在正是时候。前两年一到这时候我来晨跑,就能在甬道上捡到新鲜枇杷果,却原来是从这棵树落过去的呀?” 沈辰星将两只胖手合一起搭在眉骨上,纵目四望,嘿嘿笑道:“也不一定吧老李,这儿除了你见到的那棵,周围还有好几棵枇杷树呢,不过是给其他大树挡住了。” 李全福一愣,认真观察一圈,发现还真如沈辰星所说,在五针松和红枫的树群中又发现了好几棵枇杷树,枝繁叶茂的树杈间挂着圆圆的、淡黄色的果实,看样子成熟程度已经可以吃了! 李全福看了看沈辰星背在背上的包,这才意识到他拿的装备过多,好像有点夸张。 “不过是下午出来转转,三四个小时就回家,明天还得接着学习呢,他带这么多东西干嘛?简直像是来露营的。” 奇怪归奇怪,李全福倒是觉得挺合心意。 沈辰星的妈妈,林阿姨,这么长时间一直在照顾他家,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妈妈,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人家呢。 家里穷,为给妹妹治病都快揭不开锅了,正是因为如此人家才来出手相助,别说林阿姨,就连沈叔叔也没有袖手旁观啊!这份家教的工作,没人明说李全福心里也很清楚,说白了就是沈万友知道妈妈日子过得不容易后,用来“接济”他们家,帮他们筹钱给彤彤治先心病的。 上一个小时课就给一百块钱,周末一天六个小时,两天加起来能有一千二,这样赚钱的兼职多少人想抢啊,那些人大多是头衔多、分量足的大学生,要真论实力,能轮得到他这个高一学生?特别是以前还和沈辰星有矛盾 这种情况下,李全福就只能好好辅导沈辰星,务必要让他的学习成绩真有大幅度提高,并且能在班级里正常和同学相处了,他和妈妈才能稍微心安一点。除此之外,就再找不出表达谢意的方式了。 此时忽然发现蔡洪山山脚生长着这样多的野生枇杷树,李全福蠢蠢欲动的就有了一个想法——不如爬到树上摘一些野枇杷果让沈辰星带回家,给他爸妈尝尝?枇杷的种类不少,就数这种又圆又白像白玉一样好看的最甜,水分也最多,市面上一斤的售价可不便宜呢! 想到就做,李全福找块大石头,将书包靠在石头边,对沈辰星说:“今天下午咱们找到有意思的活动了。你帮我看着包,别让蚂蚁爬进去,我爬到树上去摘枇杷果。你看这样行吧?等摘够了果子咱们就回去。” “我辛辛苦苦策划这么久,照片没拍着,就是来看猴子爬树的?”沈辰星歪着圆脑袋瞅李全福,幻想一只像他那么巨大的狒狒,“嗷嗷”欢叫着爬到高大的枇杷树上,挥舞长胳膊往下扔果子的情景,咧嘴笑出了声。 他一笑,李全福就朝他肩上拍拍说:“嗯,你答应了。行,咱们就这么办!” “可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就连爬树这样的苦活儿也干得来呢。”沈辰星龇牙咧嘴,目送李全福舒展四肢攀住一根横着长的树丫,晃荡两下就将两只脚也甩到树丫上,然后真跟猴子似的,灵活地抱着粗壮的树干往上爬,弄得冠盖一般浓密的叶丛悉悉簌簌作响,他非常愉快地想。 山里没人来,就算摘完满树的枇杷果也没人管,再说枇杷树产量高,一棵树产一百斤果也不奇怪,野树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李全福是放开手脚干活,先摘了一颗在衣服上蹭蹭,然后塞嘴里大嚼,嘿,这又鲜又甜的滋味,市场上那些水果哪里能比? 李全福仿佛也从十七岁少年变回了七八岁的顽童,那叫一个愉快,随手薅下一把果子就朝树下扔,并喊道:“沈辰星,接着!你也尝尝看,以前有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枇杷果呀?” 第63章 溜走 直到这时,沈辰星也还循规蹈矩地呆在树下,望着头顶李全福从树叶缝隙间露出来的大屁股和腿。他嘴里嚼着一根小草,嘻嘻哈哈地笑着。 李全福扔下来的枇杷果掉泥地上,他急忙弯腰捡起来,也摘了一颗来尝,眉眼立即弯成了月亮形状,吸溜着口水赞叹:“呀~好甜!只比李全福形容的更好吃呢!要是能多带点回家给妈妈吃,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沈辰星和李全福想到了一块儿,但这并没妨碍他坚持实施自己的行动计划。 这一串果子,能有好几十个,怎么看都不少了,就收进背包留着吧。至于和李全福一起展开的旅程,估计到这儿就差不多了。他那么喜欢爬树摘果子,就好好在树上呆着吧,最好一直呆到天黑,等自己爬到山顶拍完照片,再回来找他,然后,两人从原路离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李全福平时沉默寡言,拾获了爬树摘野果的乐趣后,整个人都放开了。他记得打从父亲去世起,欢声笑语就离他越来越远,成天就见妈妈愁眉苦脸的,进了学校又得保持好学生的形象,所以他仅仅走过了十七个春秋的人生,就只能用苍白和拘谨来形容。 能像这样无拘无束的在山里玩耍,可真得要好好感谢沈辰星呢! 要不,等哪天放学了有时间,把张浩赵晋辉他们也叫过来摘一次吧?找到好东西得和朋友们分享,否则多不够意思! 枇杷果清甜的滋味实在诱人,眼前又到处是丰硕的果实,李全福哪能忍得住?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自己吃个饱再说!一眨眼的功夫,又是十几颗果子落肚,李全福满意地哈哈笑,又冲树下的沈辰星嚷嚷:“你吃完了吧?现在我开始往下扔咱们带回去的了,你能捡多少是多少,数量够了就知会一声,我就不摘了。虽然枇杷果多,咱们也不能浪费。” 咦~枇杷树底下,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安静?遇着这么兴奋好玩的事,就连李全福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话痨沈辰星能保持这么长时间不出声? 察觉不对劲,李全福就是一惊,哪还有心思继续摘枇杷?他淌着冷汗使劲朝树下张望。 自己的书包还在,安静地靠着长满青苔的石头,有没有大蚂蚁往包里钻不知道,总之是没人看着。 长着嫩草的地面铺满晶莹的枇杷果,没有人捡拾,也没有山里的野兽来吃。 可是,沈辰星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见人影了呢? 给宝贝儿子找了个好家教,林佳佳一直为这事感到心悦。跟沈万友那个混蛋过这么些年日子,他干过的好事有几件,点数的话连十只手指也用不上。 除去让自己生了这么个宝贝儿子,估计就只剩办离婚手续时挺爽快了。不用几个回合的交锋他就同意将抚养权让给自己,今后隔三岔五回家住住,以防让儿子察觉他俩已经不是夫妻了。 再一件,就是请小李来做家教。 两人最开始的初衷,正如沈辰星所料,就是得知李家有困难后想助人为乐。所以给李全福开那么高工资,沈万友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就答应了,林佳佳也难得地没和前夫唱反调。 可上了两周课后看成效,林佳佳认为一个月快五千块钱的教育支出一点也没白花。以前星星一到上学前就是各种的不舒服,说白了那就叫“作”,归根结底是不想上学。放学回家就更不学习了,不是看动画片就是玩他藏房间里的那些宝贝,总之就看不出将来能有多大出息。 自从出现了李全福,儿子的厌学情绪居然大大减弱了,出门上学不再困难,放学回家还能认真学习一会儿,这样的学习态度,说明两年后考大学很有希望啊! “呵呵,咱们家啊,可不算是占了人家李家的便宜,我觉得再多给点钱都值得呢~星星的前途,哪能用金钱来衡量?”这是有一次林佳佳给沈万友打电话时,笑着说出的一句话。 话筒好半天没声音,林佳佳以为沈万友又是在抽烟,在吐烟气呢,所以等着。可她哪里知道,那短短几秒里,沈万友是一声哽咽卡在了喉管处。 和妻子争吵十几年,二人之间真的是感情淡了,再也找不回以往相恋时的感觉了吗? 不不不,谈恋爱的时候,他是如何花心思费心机将崇拜许久的女神追到手的,哪一个细节也没忘。 问题是,林佳佳的事业心实在是太强了,这年代,女人在外工作赚钱,男人没意见,相反要找个成天只呆在家里,一味沉醉于相夫教子,没过几年就和社会脱节,变得脸黄黄只爱好嘴碎嚼舌根的妻子,那才叫没滋没味,日子越过越闹心呢。 可像林佳佳这样,终日沉迷工作不顾家,就连马上要进产房了也还舍不得挂掉客户的电话,就实在是过分了点。 只是要求老婆在工作之余顾一顾家庭,多花点时间陪老公,凭什么就成了自己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就是个“阿斗”的证明?从家族继承下来的皮具行,到他沈万友手上不是还好好开着?经常和朋友在门面店后打打麻将怎么啦?又没把诺大一个家业输给谁! 至于为了报复林佳佳,背着她和小朱好了几年,这事得另当别论。要不是林佳佳嘴毒,什么话伤人就捡什么说,夫妻二人的感情不至于破裂到连小三也冒出来的份上。 可是自从请了那个叫做李全福的孩子做家教,林佳佳就仿佛在改变了。以往一周都难得通一个电话,可现在呢?哪怕沈万友不主动找林佳佳,她也会在工作不太忙的时候,把星星认真学习的照片用微信发给他,遇着需要商量的大事,还会打电话过来。 婚是离了,可要有几天见不到前妻和儿子,沈万友一颗心就空落落的,像是本来珍贵的东西给人抽走了,他会空虚得难受,就连最喜欢的麻将,也没心思打了。 林佳佳说到李全福给了儿子很大帮助,那语气轻松的,完全没了以前吵架或者冷战时的冷漠,听起来是那样柔和,那样悦耳,沈万友止不住要回忆许多年前,两人陷入热恋,浓情蜜意时 第64章 多了一件球衣? 因为多了个李全福,沈万友再给林佳佳打电话,也不头疼该怎么找借口了,反正只要话题是谈星星的学习,电话打得就名正言顺! 沈辰星跟着李全福跑出去玩后,尽管设计图纸甲方等得着急,林佳佳也还是忍不住要和沈万友联系,将儿子今天的学习情况做了一个“汇报”。李全福是沈万友找来的,于是林佳佳就特别尊重沈万友,每周都会和他互通消息,给他发照片,并准点播报两个小家伙正在干什么。 沈辰星刚一走,林佳佳就心急地又和沈万友聊上了,两人聊得挺开心,仿佛他们还是夫妻呢。听得出来,林佳佳是等不及地想“炫耀”她的宝贝儿子,沈万友乐意听着,聊多久都不嫌腻歪,过去两人可是哪怕面对面坐一个小时,也说不上十句话呢。 聊再长也总得有收线的时候,林佳佳意识到她和前夫的关系仿佛因李全福而拉近了,顿时一阵心惊,态度忽然变冷不少,且有些悻悻然地找个理由收了线。不过她很清楚,等下周全福再来给星星上课,她还是会这样高兴地找沈万友聊的,毕竟除去前夫,她也不知该和谁夸奖儿子了。 以往和一大堆年龄相仿的朋友在一起聚会,永恒的话题就是夸各家的娃。只有她张不开嘴,因为一说星星就得报他的考试成绩,小家伙一张接一张打红叉叉的试卷往家拿,她从来不骂孩子,却也没办法用考试成绩来“炫娃”。 慢慢来吧,这才高一呢,难说等到了高二,“炫娃”的机会就能以倍数扩大,她也能在大庭广众下挺起腰杆说,“我家星星呀,这次考试是年级前三呢!” 对了,还有从全福那儿问来的,叫啥,“走向未来”的作文竞赛!星星要真能拿到一个参赛名额该多好啊,不管最后是谁得奖,儿子也算取得了胜利。 和沈万友通话时间太长,手机快打没电了。林佳佳将手机挂在电源上充电,嘴角含笑地走进沈辰星房间,见着乱七八糟的景象,决定打今天开始,要帮儿子好好收拾房间了。 好学生就该有好学生的样儿,这一次自己来帮他收,等往后慢慢地就该教育他如何亲自动手,来保持房间整洁了。 将书本试卷练习簿一一归位,又把变形金刚、拼图什么的全收进盒子里,林佳佳开始整理散在床上的衣物。 通常儿子会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卫生间的脏衣篓子,不需要她进来收取,不过那总得在衣服换下来一两天之后。 整理衣服裤子,将干净的和穿脏的分开,又将干净衣服叠好往衣柜里放,这活林佳佳干着觉得心里很甜。 但当她收好一套睡衣,折叠成块放进柜子下层的抽斗里,拉开抽斗时不禁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我不记得给星星买过一件这样的运动短袖呀?” 睡衣放到一边,林佳佳拿起了一件天蓝色运动短袖衣,应该是涤纶的料子,摸起来很光滑,手感很好,穿在身上应该会十分吸汗透气。 但是这件衣服,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随便穿出去的,因为正反面都印有“安宁中学足球队”的字样,并标注了老大一个数字“1”。 这不就是一件标准的,足球队员穿的队服嘛? 认出t恤的用途,林佳佳愉快的笑容僵在脸上,忽然而至的惊吓使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星星的衣柜里,怎么会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件学校足球队的队服?他怎么可能给老师吸收进去当队员呢?不是队员又哪来的队服?并且并且这件衣服根本就不是他穿的号码,也太大了,换做是全福穿还差不多!哎呀妈呀” 林佳佳记起来了,沈辰星铁定没加入过校足球队,可人家李全福一直就在球队服役呀!不仅打主力,还是队长呢,据说已经帮学校赢过好几座奖杯了! “这球衣,是全福送给星星的吧?”想到这里,林佳佳紧皱的眉头松了松,宽慰自己,不过是一件球衣,没必要搞得这么紧张,就像是在儿子衣柜里发现了一颗炸弹似的。 可话是这么说,为何就没法真正安心呢? 林佳佳怎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李全福是学校尖子生,星星要是能从他那儿得到如此珍贵的一件球衣当礼物,不敲锣打鼓唱得全世界都知道才怪,哪可能这么偷偷摸摸地将衣服藏着? 再者,全福为什么要把这么大一件球衣送给星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唯一对得上的形容词,就是,“偷偷摸摸” “不会的,我儿子才不会偷人家的东西!” 林佳佳冲动地爆发尖叫,扔开球衣,两手紧紧抱住了头。 星星从小学习成绩不好是事实,她不怪他,不像沈万友那样见着不及格的试卷就动手打人。那是因为,她明白孩子不爱学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从不和睦的家庭中来,她和前夫对星星的厌学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又凭什么要因此打孩子,责怪他不努力上进? 但是,星星不管有多不爱学习,本质也不坏,平时他连撒个小谎也很少,只要没说真话,就能从那张胖乎乎的小脸蛋上识破他,他哪能一下子就发展出干偷东西这么恶劣的行为了? 可这件球衣,究竟是怎么来的?它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星星房间里,还给藏进了下层抽斗?! 林佳佳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她想到赶紧给李全福打个电话,问一问球衣是怎么回事,但沈辰星正和他在一起,电话一通,不就是两个人都能听见她说话了? 再说 稍微冷静一下,林佳佳立即就打消了找李全福的想法,“万一只是万一,这球衣真是星星从他那儿嗨,还没弄清楚真相时,我不能莽撞行事害自己的儿子啊!” 左右都是为难,林佳佳最终做了一个决定,她要静观其变。 这件球衣,用鼻子闻能断定是穿过的,于是林佳佳拿出来扔进洗衣机,和儿子其他的衣服一起洗干净了,就挂去阳台上晾晒。 星星晚上回来,自然会见到晾着的球衣,那时再观察他的反应,然后做判断也不迟。 第65章 离婚 洗净的衣服晾晒出去,看看时间已将近下午五点,林佳佳得赶紧开始做饭了。 网上买来的生鲜菜品放在冰箱里,等儿子回来时应该能做好一桌菜。 可林佳佳这心情啊,七上八下的,无论用什么方法安慰自己也难以奏效。她只想尽快弄清楚别人的球衣为何会藏在沈辰星的衣柜里,球衣的主人到底知不知道这回事。 又差点没忍住给沈万友打了电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前夫变成了她的“救命稻草”?突然醒悟,林佳佳一下子怔住,情不自禁地问,“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算算日子,和沈万友的离婚证是在去年7月份打的,正好在星星升入高一时。 沈辰星从初中升高中的那个暑假,林佳佳和沈万友两人都是心绪不宁,哪有多余的精力想着儿子迎来了重要的人生转折点,值得带他进行一些有仪式感的活动,以纪念那段特殊的时期? 微信家长群里热闹非凡,每天家长们都在热烈讨论该带孩子去哪儿旅游,或者是和孩子进行哪种形式的亲子互动,才算对得起小学子们初升高的荣耀。 沈万友加入家长群只是凑个数,一次也没冒过泡。要不是老师艾特,林佳佳也不会说话,不得已必须发言时,基本也就是“明白”、“收到”、“谢谢老师”、“您辛苦了”之类。进入暑假后,她索性就不进群了,免得看别人家快快活活的,自己心里更难受。 2015年7月6号周一,林佳佳约沈万友一起来到安宁市民政局,二人没有多余的话说,一起注销大红色结婚证,换领了绿色封皮的离婚证。 离婚证拿到手,是早上十点五十三分,具体时间林佳佳记得非常清楚,那时她刻意看了看手机的屏显。 沈万友就是个胸无大志的窝囊废,拿着大学本科的学历守着间皮具行慵懒度日。 皮具行是他从老爸那儿继承来的,生意稳定不用操心,钱是能赚到,可林佳佳照样瞧不起他。 林佳佳认为,沈万友完全可以在买卖皮具的同时,兼顾其他兴趣爱好,是能上得了台面的爱好,比如投资一家画廊、再多开家书店、甚至去社区做个义工,也肯定比每天说是去上班,其实不过是拖着他一帮狐朋狗友,要不吃吃喝喝,要不摆开麻将台“白板妖姬”杀个不停好得多。 几年前,沈万友在商铺后面摆麻将局,还给隔壁铺子的对头举报过,林佳佳去派出所治安办把他接出来,交了好几千块钱罚金。要真给人警察逮着是在进行金额巨大的赌博,恐怕沈万友在大牢里就有得时间蹲了。 那件事,林佳佳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后怕,万一沈万友出事,她和儿子面临的就不仅是家庭破裂的问题,而是爸爸有了案底,儿子今后无论是升学还是考公都会受到影响。等遇到钱也不能解决的麻烦了,那绝对就会是塌天的大麻烦。 沈万友自己也意识到险些闯下弥天大祸,行为上收敛了不少。打麻将的瘾彻底戒掉比较困难,他和麻将搭子们就不来真钱了,来请客吃饭,谁输了谁请客,后来就算还有旁边铺面的竞争对手想举报他,也找不着门儿了。 这样一个老公,时不时捅出娄子,让老婆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却还对老婆百般挑剔,嫌弃她一个女人事业心太重,成天呆在办公室不着家? “哼哼~”林佳佳冷笑:“我不着家怎么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小就怀有的做一名时装设计师的理想,都是为了这辈子能有所成就,不白活一回!就算我一加班就两三天呆在办公室,一出差就得十天半个月,可我和谁鬼混了吗?我背叛你沈万友了吗?以为我不知道啊?这些年你总想给我来个捉奸拿赃,好让你那肮脏的心灵保持平衡,却是什么也没拿到,只把自己的嘴脸显得更丑陋了,你也太怂了吧?你往皮具店招那个姓朱的促销员,还当我没闲空理呢?哪怕没空我也能撞着你俩亲嘴,平时我不去的时候,你们在干啥见不得人的好事真是抠脚趾头也能想出来!” 婚是离了,煎熬十年,终了得一个解脱,虽说没什么不好,林佳佳也难免伤心难过。有一段日子她万念俱灰,感叹人生不过尔尔,哭也好笑也好,都只能是精神安慰,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并且她四十出头了,一个女人最好的青春年华全奉献给了沈家,现在的她真还有条件再找一个看得上眼的男人,组建新家庭? 算了吧~年龄大不说,还带着个甩不掉的拖油瓶,就算真有人想娶她,也很难判断是否是出于真心。有钱有地位不是坏事,可这样的人要是个单身女人,就可能会面临“引狼入室”的风险。 当然那些都不算问题,林佳佳再婚最大的阻碍,说白了还是沈辰星。 儿子是林佳佳的一切,是她的命,反正不缺钱,自己年薪百万,沈万友每月还得交来几万块钱的生活费,又为什么要给儿子找后爸?后爸要是对儿子不好,还赖上赶不走了,她林佳佳可不就惹下了比沈万友被人告“聚众赌博”,更可怕一万倍的灾祸? 掰指头数数,两口子感情破裂多年,却始终要咬紧牙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唯一的原因只是想保证儿子不会有残缺不全的童年啊! 他们俩做到了。 沈万友在皮具店和野女人厮混于一处,林佳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佳佳加班不归,沈万友也不再抱怨。 他们就像两株不得已共生在一起的植物,林佳佳还以为缠在一起的根解不开了,她只能最后死在那窒息的环境中,谁知到儿子上了高中,沈万友竟然同意协议离婚,放弃抚养权,并配合她向儿子隐瞒离婚的事实! “等到星星放暑假,我和沈万友就离婚一周年了。没了他的这一年,我和星星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好像没有,似乎家里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影响实在是不大。可遇到星星有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为什么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可以依靠的人,还是他?以前和老沈越闹越僵,直到破镜无法重圆,我这个人,是不是也有一点问题呀?” 林佳佳痛苦地想着,两手捂着脸,呜呜哭出了声。 第66章 坏消息 星星是个宝,有他在,家里就能听见欢声笑语,不管遇到多难熬下去的时刻,也会变得能熬下去,并且还充满了意义。 所以绝对不能让星星一进家门就见到自己在哭,让他错觉家里的气氛又倒退回了一年前,爸爸还没搬出去的时候,那时妈妈总是愁眉苦脸的,还经常会躲着偷偷抹眼泪! 哭了一会儿,林佳佳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擦干净脸,警告自己再也不要想以前的事,务必要高兴起来,儿子一回来就能见到她的笑容。 同时她也打消了找沈万友打商量的念头。 不就是一件人家的球衣嘛?直接找星星问吧,这样做既尊重他,也能显得妈妈处理事情很公平。 星星都十五岁了,是大孩子了,做家长的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居高临下地管着他,男孩子的叛逆心一旦被激发,是很有可能做出偏激的行为的! 冷静这么长时间,林佳佳想通了,也放心了,决定马上就开始做晚餐。糖醋排骨是林佳佳最拿手、也是沈辰星最喜欢的一道菜,但做起来挺费功夫。 去冰箱拿排骨解冻时,林佳佳想起手机应该充好了电,就先走到充电插座旁查看。 呀~怎么感觉只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就到六点钟了呢? 说不清原因的,林佳佳看着手机屏一阵心慌。这到底是怎么啦?不是不想球衣的来历了吗?心慌是因为重要工作还没结束,还是星星就快回家了? 林佳佳叹口气,将手机放到沙发扶手上,转身要走。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一首很老的歌曲——周华健唱的《亲亲我的宝贝》。 “呀~该不会是甲方来催设计稿了吧?” 林佳佳皱起眉头,头一回对这份让她奋斗二十年,几乎是没日没夜苦干的工作有点厌烦了。 不过显示的呼入号码不是来自甲方,林佳佳一看大感奇怪,忍不住说:“怎么会是他呀?” 打来电话的人是李全福。 林佳佳自言自语:“全福不是和星星在一起嘛?这两个孩子,该不会是玩得太高兴,就连晚饭也要在外面一起吃吧?不行,星星说好了七点钟之前回家就必须回来,不守信用可不行!大不了让全福跟他一起回来吃饭。” 这么想着,林佳佳按下接听键,慈爱地问:“喂,全福呀,你们在外面怎么样呀?星星有没有不听话?他什么时候回来?” 连问几个问题,语速不快,李全福完全能插进话来,可林佳佳从话筒里听到的,只有一阵接一阵沉重的呼吸声,等问完了她才发现,李全福好像是在抽泣! “怎,怎么了?全福,你是不是在哭啊?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啊!” 刹那间,林佳佳觉得头顶的天裂开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巨震感令她站立不稳,斜靠在了沙发扶手上。 “星星出事了吗?我的儿子,他到底怎么了?!” 李全福终于说话了,但哽咽声更明显,显得是又惊又怕又累,“林,林阿姨,我,我现在在蔡洪山里,沈辰星,他,他走丢了,我在山里找了很久,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的人。” “蔡蔡洪山?星星和全福,不打一声招呼地就跑到山里去了?”林佳佳眼前发黑,脑子也是一晕,看看窗外的天差不多全黑下来了,想象此时儿子一个人呆在没有开发过的野山里,孤立无援,又冷又怕 顾不上做晚饭了,林佳佳手和脚都软绵绵的,连手机都有些抓不牢,得两只手拼命用力握着。 她的声音也越抖越厉害,带着哭腔对李全福说:“全福,我,我现在马上就过蔡洪山去,你,你要找不到星星,就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别怕,我马上就到” 口里这么说,其实林佳佳一直在心底呼喊:“星星我的宝贝,妈妈马上就来找你,你千万别出事,你一定不能有事!” 挂断李全福的电话,林佳佳猛然想起什么,她记得儿子是带了手机出去的,那孩子成天抱着手机玩,肯定不可能让那么重要的东西和自己分开呀! 于是林佳佳用颤抖着手指拨打沈辰星的手机号码,“嘀”一声响,她以为是接通了,顿时大喜,可下一秒眼泪就漫上眼眶,她听到的是甜美的女声播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的儿子,哪怕是出去玩,也不可能随便关掉手机的呀?他人找不到,电话也打不通,是不是真就出什么事了?” 林佳佳哭得两肩不住起伏,大脑飞快运转,思考这时自己该怎么办。 她疯了似的又冲进儿子的卧房,这一次,她才发现在书桌一角扔着一个充电宝,按下按键,充电宝满格,看来是他出门时粗心大意忘带了! “星星的手机,没电了,这可怎么办呀?” 林佳佳一屁股跌坐在地,放声痛哭。 她是女强人没错,她事业有成能赚很多钱没错,可儿子走丢这种事,作为女强人的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痛哭片刻,林佳佳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浪费时间,慌忙胡乱用手抹一把脸,将手机送到眼前,费力翻联系人通讯录。 沈万友的名字跳出来,林佳佳看得一愣,但只稍微愣怔,她就毫不犹豫地一指头点下去,电话正在连接中 “喂,佳佳呀,和星星吃了没?”是沈万友洋溢着热情的回答。 以前两人对彼此的态度总是冷冰冰的,不管说什么都像话里夹了子弹,不管彼此之间有没有仇怨,也肯定是没有太多的话可聊。 但最近随着两人联系的频次增加,林佳佳有了笑声,沈万友的态度也是天翻地覆的转变,有了多年前大家是一家人的那种亲热感觉。 然而这一次,沈万友没等来林佳佳兴高采烈地谈儿子,而是听见了她的哭声。 “佳佳?你这是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哎呀你别哭,好好和我说,有我在肯定能解决的!你,你快告诉我是怎么了嘛!” 沈万友也着急了,只恨自己腿再长也不能一步跨回前妻家,见到她和儿子。 第67章 山中迷路 关键时刻,沈万友比林佳佳能拿主意,因为听说儿子在山里跑丢了,虽然他也很担心,却比林佳佳要镇定一些。 走失孩子的父母亲自己去到处寻找怕是没用,蔡洪山那么大,单凭他们两个人,该确定往哪个方向找啊? 报警,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必须是报警! 沈万友没有挂断手机,而是和林佳佳保持通话状态,转头就用座机拨打110,向接警台大致说明了沈辰星是如何在山里失踪的。 然而除了李全福,没人确切知道到底发生何事,哪怕是李全福,他一门心思地骑在枇杷树上摘果子,沈辰星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又是往哪个方向走的,他也照样一问三不知。 按照规定,确定儿童失踪的报案时间是走失超过24小时,想让派出所提前受理案件,报案人得有证据证明孩子正处于危险中,随时可能遭受伤害。 沈辰星未满16周岁,走失的地方也不是大街、商厦等人流稠密的场所,而是深山老林,并且已到入夜时分,派出所民警接警后相当重视,迅速联系蔡洪山区的应急管理部门,应急部又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森林武警消防支队,一支由十几名消防队员组成的搜救小队紧急出动,开进蔡洪山寻找沈辰星。 小队在距离外环山道约一公里的地方先找到了李全福。他不难找,手机还没断电,打个电话就能确定方位。 毕竟还是孩子,李全福见到沈叔叔和林阿姨时,又惊又怕,最深重的恐惧还是来自丢失了沈辰星的愧悔,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鬼迷心窍了吗?为什么要同意私自带沈辰星进山,以为在离护栏不远的林子里随便走走,沈辰星就能老实回家了? 林佳佳急得六神无主,早就哭成了泪人,除指挥消防员们搜救的工作人员,她不想和任何人搭话。 沈万友理解她的心情,但比她理性。 尽管很难受,沈万友也担心李全福会受到更大的惊吓,见着他时勉强安慰了几句:“全福,你先跟警察叔叔去休息一下,喝点水吃点东西吧。事情没弄清楚前没人会怪你,你别有思想负担。” 李全福本来已停止哭泣,可听沈叔叔这样一说,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内疚得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沈辰星,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看了半天李全福摘枇杷果,背包里也塞得差不多了,沈辰星琢磨这时候不走,等李全福从树上下来,再想脱身就难了,于是他朝树叶丛中的身影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踮起脚尖,没声没息就朝通往西面的一条小径跑远了。 离开李全福后,沈辰星以为他很容易就能找到从学校顶楼的教室窗户望出去,能够见到的几条垂直向下、黑乎乎的索道。 当年建设高压电网铁塔的材料全是依靠那些索道运输上去,索道自然得修建得又扎实又宽敞。 意想不到的是,跑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满眼映入的依然是草木和岩石,一开始沈辰星还执拗地坚持着:“没事的,黑色索道就在前面呢,这段时间我天天看,早就认清方位了,哪可能等进山了却找不着确切位置?我可没有那些人以为的那么菜,李全福能做的事我也能,他不能做的事我也能!” 可再坚持十分钟,又不知走出了多远,沈辰星昂得高高的脑袋逐渐就耷拉下来,脚步也变得迟疑,满耳朵灌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雀鸟欢鸣的啁啾声,不禁有些心慌了。 一旦心慌的感觉产生,就不会消失了,并且每分每秒都在增长,走着走着,沈辰星忽然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两条胖腿跟挂了铅球似的沉重,怎么也迈不开了。 “李全福,你在哪儿呀?你还在不在附近呀?”沈辰星边哭边亮开嗓子大喊李全福,可喊了好几声,也没听见李全福那已经变声的粗犷嗓门,反而是他自己呼声的回音不断传回来,一浪接一浪的,带有一种诡异的空旷感,令他毛骨悚然。 这是在山里迷路了吗? 意识到既找不到前进方向,也找不到往回走的退路了,沈辰星瞬间就吓傻了。 走了快一个小时,速度还不慢,他估计已经走进了蔡洪山的深处吧? 山里有伤人的猛兽或者毒蛇吗?万一从哪块石头上摔下去,会不会磕破脑袋死掉啊? 发现自己陷入了危险之前,沈辰星的兴致可是高涨得很呢,没攀登到山顶,他就拍摄了许多不错的风景照。那一顿嘁哩喀嚓的,他就怕等手机没电时好风景拍不着了。 当不仅没找到现成的登山索道,还迷了路的事实摆在眼前,沈辰星哪还有心情拍照?他不想一个人往蔡洪山的山顶爬了,再也不想了!说不定现在都快七点钟了,答应妈妈七点之前回家,他只想遵守承诺尽快见到妈妈,并且妈妈说了,今晚要做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呢! 夜幕降下,给山岭和草木覆盖上灰蒙蒙的颜色。这样沉郁的绿,肯定不会是阿尔法星上动人的、充满生机的绿,沈辰星感到身处的环境越来越阴森森的,下午气温高,他穿的还是短袖,一入夜山里就加重了寒气,冷意加上恐惧,他不停地发着抖,哪怕裹上塞在包里的防晒服也照样很冷。 “给李全福打电话,告诉他我在哪里,求他来接我行不?我私自跑掉的事让他知道,总比让爸妈知道要好,不然爸爸会打我的!” 沈辰星吸着鼻涕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一点屏幕,居然能亮起来。 “哈哈,太好了,还剩了最后一点电呢,正好让我打电话找李全福!” 沈辰星大喜过望,惊恐一扫而空,不顾一切地就找到李全福的号码并拨打了出去。 可惜呀,事与愿违 沈辰星压根就不知电话接通没有,算算时间,估计没来得及,手机就要命地“嘀嘀”几声,那是低电报警! “呀~别!”惨叫声未落,手机屏幕上就亮光一闪,随即黑屏,这次是任何商量也不打的,就毅然决然关机了 “不是吧?这该死的手机电池是在玩我呢?”沈辰星连哭也哭不出来了,抓着手机使劲摇晃,可他从不离手的好伙伴,此时变成了和山石一样冷硬的废物,如果不充电,就不会再为他“效力”了。 第68章 旷野里的星星 活了十几年的沈辰星,别说一个人大晚上的呆在深山老林里,哪怕是独自一人在家呆的时间也没一次超过了24小时。 小时候,爸妈争吵得再厉害,家里也必定会留一个人陪着他。 上学就更不用说了,校园里不仅有老师和学生干部,好多地方还挂着监控摄像头,真想找个绝对没人留意的地方干点“私活”,绝对不容易。 可谁又能想到,有一天沈辰星会独自流落山林,四面无援呢?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呀?你们会不会来找我呀?我好害怕,好想回家和你们在一起呀!就算爸爸打我,我也想你们了,爸爸打我总比我一个人在这个讨厌的鬼地方过夜要好啊!你们不会,因为我说谎就不要我了吧?我不是坏孩子,真的,我保证只要你们能来把我带回去,今后我就再也不说谎话骗人了!” 可转念一想,沈辰星就想到了他的外星朋友戈伦。 不管说过多少谎话,都是为了能让戈伦看得起自己,这没么做错啊!爸爸和人家做生意,为了把生意做成,不也得用点说话的小技巧吗?为啥大人不说真话就是用技巧,骗人成功还要给夸机智,有生意头脑,孩子骗人就会被教育甚至责骂? 就连妈妈妈妈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 沈辰星这样认为,是因为他不止一次的听见林佳佳和别人打电话时说“好了好了,设计稿完成了,过两个小时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可手机一扔她就百米冲刺似的冲进书房,摊开纸笔颜料开始作画。 她的设计稿不是还没完成嘛? “等脱离了险境,我真的就得和戈伦说实话了,告诉他我以前写在邮件里的内容很多都不是真的吗?哎呀对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沈辰星就连后背也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加上汗水让衣服紧贴着皮肤,那叫一个难受,他恨不得找块空地躺下,睡死过去得了。 沈辰星想起了什么?还是李全福的1号球衣! 相比对戈伦说的那些谎言,偷球衣的性质可严重多了,无论沈辰星有多么不愿意承认,潜意识里他也只能告诉自己,那种行为没别的解释,就叫做“偷”! 连偷窃的行为都做出来了,先不提爸爸,假如妈妈得知此事,还会像以前那样不管他考试得几分,也一句不埋怨他,二话不说就往试卷上签名吗?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妈妈她一定会伤心失望的 想到妈妈会因为自己流眼泪,沈辰星的心就一阵接一阵揪着疼。那可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场面啊! 这也不知走到了哪儿,沈辰星真是累坏了,他停住脚转身往回看,惊讶地见到在非常遥远的地方,有数不清的黄色星光在闪烁着,犹如一簇一簇的小眼睛,眨呀眨的,可是眼睛虽多,却没有哪一只能看见他。 “嘁~那些哪里是星星啊?明明就是城市高楼的灯光嘛。蔡洪山就在安宁市的边边上,爬到高处见到城市的灯火,很正常啊!” 沈辰星自嘲,可想到这儿,他不禁一愣,这才发现原来他早就离开平地,在往山上爬了。 难怪会累成这样,浑身骨头都仿佛碎成一块一块的了,从那么陡峭的山坡爬上来,能不累吗? “可是,我是怎么克服恐高症爬来这么高的地方的呢?” 沈辰星不太理解自己能做到这种平时不敢想象的大事,但往漆黑的树丛中望一眼,他明白了,帮他战胜恐惧心理,一直往上走的,除去埋头左思右想,就是森林里无边的黑暗了。 “看不见就不会害怕,原来给人造成恐慌感觉的,是视力啊!” 沈辰星挠着脑门悟出这个道理,减弱不少的害怕竟又翻倍往回涌,顷刻就逼得他一屁股坐在块石头上,一动不敢动了。 这一次,沈辰星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想:“天完全黑了,我看不见脚底下的路,就这么一味闷头往前跑,万一踩空,摔到悬崖下面去了可怎么办?我还不想磕破脑袋死掉呢。都说蔡洪山山势很陡,快和地面成垂直的直线了,所以爬山很危险。我看我还是坐着不要乱动了吧?李全福要是没见到我,一定会通知其他人来找我的,我等等看,说不定很快救援就会到的。” 打定主意,沈辰星真坐着不动了。手机断电,电筒功能不能用,他就只能靠着一点不知从何处发出来的夜光勉强辨别不到一米范围内的动静。 坐下来后,有了饥饿感,沈辰星知道糖醋排骨是不用指望了,他就等着回家品尝老爸用棍子打他的滋味吧!好在胖,身上的肉厚,扛得住打。 也幸亏明智地往背包里装了面包和食用水,想不到还真用上了。 沈辰星从包里摸出食物,混合眼泪吃着喝着,仰起头往天上看,刹那间他就“啊”一声惊叫,手指夹着的面包掉落脚边也没有察觉。 “星空投影仪?!” 沈辰星忘乎所以地从石头上站起来,只顾愣愣地望着出现在头顶的星空,一下子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老树林的静谧,也不使他心惊胆颤了。 在城市竖得又高又密集的钢筋水泥丛林中,沈辰星不记得他曾经见到过如此开阔明朗的星空。 天气晴朗,深蓝色的天穹中只有薄如蝉翼的柔云轻轻飘拂,月亮露出半张脸,将云儿染成一片银亮。 仿佛距离月亮不远,就是那条沈辰星非常熟悉的,犹如被层层雾气笼罩的白色缎带。不计其数的星辰点缀在缎带上,有明有暗,皆散发着钻石一般璀璨的光芒,实在是美丽得难以形容。 “我终于在蔡洪山里见到真实的星空了!不是用投影仪产生的幻灯片效果,那些星星都是千真万确存在的,假如此刻能坐着宇宙飞船飞过去,我见到的肯定就不是一颗颗小钻石,而是像地球,不对,像太阳那么大的大星球了!” 暂时忘记恐惧的沈辰星,高兴极了,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但由于以前总是在天花板上寻找南十字星座,此时他不费力就能找到南门二所在的方位。 “戈伦,我的好朋友,我知道此时此刻你就在阿尔法星上呢。既然你能从遥远的地方观察到地球,熟悉我们星球上所有的事情,又是不是能看见我呀?如果你见到了我,求求你让你的星星对我眨一眨眼睛可以吗?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见到你啊!” 第69章 孩子,你在哪里啊? 不知道时间,也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沈辰星坐在蔡洪山一座山峰的半山腰,遥望灿烂的星瀚,想念着好朋友戈伦,不知不觉困意袭来,他觉得自己要睡着了。 “不行啊,不能睡!我从动画片里学到过,如果在大山里睡觉,特别是像我这样只裹着一件薄薄的防晒服,会给山里的冷气冻死的。我不想死啊,我还想见到妈妈,对她说对不起呢。还有,还有李全福” 到这样的时刻,沈辰星没有料到,仅次于林佳佳让他想到的名字,竟然会是李全福。 “我对老李有意见,老是仇视他,想报复他,应该就是从那个星空投影仪开始的吧?我为什么要为一个小得不值一提的东西,对一个朋友那么不友好呢?见到真正的星空后,投影仪可什么也不是了,因为那东西就失去朋友,也太不值得了吧?仔细想想,老李对我可不赖呀,课堂上为了我顶撞老师仗义直言,后来又答应带我来蔡洪山,还用心给我补课,爬到树上去给我摘枇杷果” 越想越伤心,特别是悲观地想到如果自己没能从山里走出去,见不到妈妈,也不能向李全福道歉,那得有多么的遗憾呀? 星空之下,是来自人间的万家灯火。 沈辰星用一只手使劲揉眼睛,看看星空又看看灯火,心头就是一亮:“哎呀,瞧我笨的,如果有李全福在这儿,铁定不会捱到现在才想到找路的好方法!有高楼灯光的地方,就是安宁市区呀,只要我朝有灯的方向走,不往黑暗的地方钻,是不是就能找到隔开蔡洪山和环形甬道的护栏了呀?” 这个想法刚在脑子里定型,沈辰星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山下跑,连背包都顾不得拿了。 要走的路不短,还是先补充好体力吧。沈辰星强迫自己按捺住急切的心情,从地上捡起面包和矿泉水瓶,狂吃乱灌一气,又使劲擦一擦嘴巴,就迈步往前跑。 明明想好了坐着不动等待救援,沈辰星就该按照他最先定下的方案来,奈何星空和遥远的灯光给了他提示,他坐不住了,这一跑,一直以来最担心的灾祸发生,他一脚踩空,“啊”的惨叫一声,就从陡峭的斜坡上滚了下去 为尽快找到迷失在山里的孩子,蔡洪山应急管理部专门召来两名山地搜救专家,组建了临时救援指挥部。 应急管理部科长老姚主动承担起做总指挥的责任,紧张调派着人员,并和几名同事一起严守在监控视频前,随时掌握搜救情况。 沈万友和林佳佳就坐在指挥部办公室里的长条椅上焦急等候。入夜山里冷,林佳佳不顾一切地往外跑,穿的还是薄薄的家居服。沈万友倒是穿着一件夹克衫,赶紧脱下来给林佳佳披上。 老姚不知二人已经离异,望着他们俩叹气,心想熊孩子太皮不好管,苦的是爸妈啊!就让手下人找来一件消防员穿的工作服,借给沈万友御寒。 两名警察负责送李全福回家,开始时孩子怎么也不肯,非闹着要留在现场等沈辰星平安归来,老姚怎么说他也不走。沈万友一瞅这样不行,也过来跟着劝,好说歹说终于是把李全福给劝回家了。 临走前,李全福望着林佳佳想说点什么,可林佳佳一眼也不看他,他难过地咬紧嘴唇,一步一回头地跟着警察离开了。 “林阿姨,以后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吧?”李全福擦着眼泪想。但实际上他不求林佳佳的原谅,只求老天爷千万不要让沈辰星出事。 应急管理部的救援协调员拿来蔡洪山地形图,摊在桌上供大家参考。 蔡洪山占地68亩,东面朝向安宁市区,往南走能到达南湖,南湖一带连接着市外郊县,属于是大面积开垦了农田的开阔地带。 根据李全福指出的,两人一起摘枇杷果的位置,山地救援专家认为只有两条路沈辰星会走,一条是通往南湖,比较平坦的上山通道,多年前修建高压电网铁塔,工程队就是从那开阔路段往山顶搭建的索道。 不过李全福说沈辰星是偷跑,事先不仅没知会家长,就连他这个同行好友也没告知一声,所以小家伙很可能会选择小路来走,以防止被同伴发现。 听专家们分析完毕,老姚将大部队派往小路的延申方向,朝南湖走的队员就只有两名,因为他们大概率会无功折返。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前方就传来好消息,说沿着几乎见不到人迹的小道往山上走的路边,发现了植物被踩踏过的痕迹,还发现了刚给人吐掉的枇杷果核。 这么快就能有发现,可真是激动人心啊!枇杷树只有山脚下有,往山上去就见不到了,吃果子的人估计就是那孩子,看来他这坏事干的,还挺有闲心呢! 老姚立即吩咐前方搜救队员抓紧时间上山,争分夺秒找到孩子,防止他出意外。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越晚山里越不安全。蔡洪山没有凶禽猛兽是事实,可要是跑出条毒蛇,或者是给有毒的虫豸咬了,也照样会要人命。 消防支队的救援人员很快就上到了沈辰星曾经坐着啃面包喝矿泉水,又仰望星空感概万千的地段,没有任何困难的,明亮的手电筒电光就照出可以坐人的石头旁边,扔在地上的面包袋子水瓶子以及翻得乱七八糟的背包,包里还放着沈辰星那电量耗尽的手机。 找到的物品,被以最快的速度送下山,送进了临时搜救指挥部。 老姚看一眼装在塑料筐里的背包,就送去给沈万友夫妇辨认。 林佳佳整个人都傻了,坐在长椅上望着窗外,看上去什么也没想,就只默默淌眼泪。 可沈万友了解他的前妻,她一定正处于深深的自责中呢,假如星星真出了大事,只怕她后半生都要在自我责怪中度过了。 “嗨,佳佳呀,就是这么样固执的人!”沈万友哀叹,并朝招呼他的老姚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先不要惊动林佳佳。 沈万友是担心,万一找到的游客物品不是星星的,对林佳佳而言又是要命的打击,所以不如先由自己来认一认。 第70章 夜间救援 老姚以为男孩的父亲过来,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不是孩子的东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嘛? 谁知他好像有点搞错了。 急匆匆走到塑料箱边,沈万友伸长脖子往箱子里瞧看,见到一只标了“甜贝贝”商标的谷物面包袋子、一只甜润山泉的矿泉水瓶,还有那个糊满了泥巴,不旧但是很脏的小黄鸭背包,一时说不出话来。 “哎呀沈先生,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你儿子的呀?你怎么看了也不说话呀?”见沈万友半天也不吭声,老姚等得心急,忍不住使劲催促他。老姚想得理所当然,如果是儿子的物品,做父亲的就该一眼辨认出来,这样的事还需要想嘛? 事关重大,沈万友是真不敢一见背包就承认那是星星的东西。他从家里搬出来快一年了,就算回家也是吃一餐饭就走,这一年来星星添置了多少新东西,东西长什么样儿,他可不会花时间去仔细看。 换言之,他没有真正的陪儿子玩过。 就在沈万友迟疑,旁边人干着急的时候,他们身后猛然爆发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是林佳佳,从人群缝隙间见到塑料箱,心胆俱碎地就推开挡路的人,冲到了箱子旁边。 “这,这些就是星星的东西啊!包是半年前我给他在小黄鸭专卖店买的,面包是昨天下班回家时我在甜贝贝糕饼店买的,还有水,星星应该是从我的汽车后备箱拿的!” 林佳佳连珠炮似的作证,这一下,搜救队员在山上找到的东西属于沈辰星无疑了。 又有人把一个摔花屏的苹果手机递过来,这次不用林佳佳再说什么,沈万友一把夺过手机,捶着胸脯痛呼:“哎呀呀,这手机就是我儿子的呀!是我一年前为了哄他高兴给他买的!” 老姚和同事们面面相觑,每个人心头都缠绕着疑问:“这对夫妻看上去感情不错,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像是在分开养儿子?也难怪那个男孩胆子大到敢一个人往山里跑” 心里这么想,嘴上哪好意思说?老姚黑着脸咬了咬牙,拿起步话机通知前方队员:“确认物品属于走失的孩子,失踪人员应该就在那附近,迅速搜救,迅速搜救。” 步话机里一阵杂音响过后,传来搜救队员的回应:“是,立即展开搜救行动。但是姚科长,这一带的山石比较多,地势也很陡,如果人摔下去了,找起来可不太容易啊。” “什么?我儿子摔到悬崖下面去了?他,他会不会死了?你们,你们说话啊,他是不是死了?” 清晰听到步话机那边人说的话,林佳佳疯了,失常地要扑向老姚,若不是给工作人员及时拉住,只怕老姚手上的步话机得给震掉。 沈万友一听也是心神俱裂,好歹他是个男人,如果林佳佳不在跟前他得放声痛哭,可前妻在这儿呢,无论孩子情况如何,也得保着大人不出事,否则不真成了“祸不单行”? 所以他尽可能地稳住自己,插在林佳佳和老姚中间,用变形到可怕的哭脸笑着哀求老姚:“姚科长,您,您可千万别怪佳佳,她也是担心儿子所以才” 孩子母亲急得崩溃了,老姚也感到心酸,拍拍沈万友的肩膀连说几个“没事”,又安慰他们:“蔡洪山虽然没经过开发,可也不是荒山野岭,经常有做工程项目的人在山里进出呢,靠北边还有一个动植物研究所设的研究基地,山里是没有吃人的野兽的。您二位放心,今晚准定能给你们把儿子找回来。” “找回来,是死是活啊?那么高的山摔下去,我星星他” 林佳佳声嘶力竭地嚎啕着,她满脑子充斥着儿子摔得血肉模糊的画面,怎么能安静下来? 她无法想象世界上要是没有了星星,她该怎样活下去。老公走了,哪怕她找一百个理由也无法修复心上的伤痕,儿子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支柱倒了,她的生命大概也就走到了尽头 还好就在指挥部办公室闹得不可开交,老姚倍感头疼时,步话机里又传来队员的声音,这次换了人,是用大探照灯照着吊住绳索往山崖下搜寻的队员。 “找到啦,孩子找到啦!” 步话机里带杂音的吼声,犹如一根狠狠挥下的指挥棒,息止了办公室所有的声响,就连林佳佳也是手挥一半就停在空中落不下去。她盘在后脑勺的头发散了,披在肩头,看着十足像个疯女人。 温柔的母亲,若不是惧怕失去儿子,这辈子也不可能露出这样狼狈的一面。 老姚愣了愣,最先回过神,急匆匆询问:“什么情况?在哪儿找到的?孩子伤没伤着?” 队员汇报:“失踪人员应该是一脚踩空跌下来了,好在这里石头多,他坠落不到两米就给一条石头缝卡住,看样子是有轻微脑震荡,人晕过去了,不知道有没有骨折。” 120救护车早就开到了,正侯在山脚下呢,仅过了二十分钟,用绳索捆绑的急救担架就快速抬出来,沈辰星给稳稳地固定在担架上。 林佳佳和沈万友见状,都要扑过去看视儿子,但被警察们拦住,先由医生检查孩子的伤情,再将他抬上救护车,沈万友这时才能带林佳佳跟着上车。 终于又见到了儿子那胖胖的脸蛋,刚才还焦躁不安的两人,此时忽然就安静了。他们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林佳佳嘴里念叨着“没事了,我星星没事了~” 沈万友轻轻搂住林佳佳,她虚弱的身体一软,靠在了沈万友的肩上。 救护车拉响警笛,风驰电掣般朝安宁市中心医院飞驰而去,很快就开到了急诊楼门口。 救护车上急救医生初步判断,沈辰星左腿有骨折迹象,得先给他正骨后上石膏固定。至于其他方面的问题,得等到了诊室再详细诊断。 沈万友忧心地问医生:“我儿子,这是昏迷了吗?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医生回答:“伤者何时苏醒,目前不太好判断,得看大脑受损情况。万一是重度脑震荡,是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的。” “植,植物人?”这么一听,林佳佳本来均匀的呼吸一滞,脸色惨白眼皮一翻,竟也昏厥了过去。 第71章 二级脑震荡 儿子跑进山里遇险,这事已经够让沈万友焦头烂额的了,结果前妻又在医院急诊室门口晕倒,这不是给他雪上加霜嘛? 医生护士们忙着抢救林佳佳,走廊上那叫一个混乱,很快移动担架就推过来,包括沈万友在内的几个人七手八脚,林佳佳就被他们抬上担架送进了另外一间急诊室。 好在林佳佳没有大碍,大致检查一下,她只是没吃晚饭,又急忧过度,犯了低血糖的毛病。给她滴入一袋葡萄糖营养液,她苍白的脸色就见了红润,人也清醒了过来。 至于沈辰星,好几位专科医师聚在一起进行紧急会诊,又经过核磁共振等仪器检测,诊断他确实是摔出了脑震荡,不过虽然不省人事,脑震荡的级别却不是很高,只有二级。 分析原因,基本应该是山石缝隙里有小树分杈,坠落在坚硬的石头上之前,他给树杈挡过,得到了一个神奇的缓冲力,帮他将损伤程度降到最低。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大概率是受到过度惊吓后产生的应激反应,无需治疗,等一段时间后他能自行苏醒。 二级脑震荡,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沈辰星有可能因此出现创伤后遗忘的情况,只要一周左右的时间能恢复过来,就不会形成永久性后遗症。 医生既客观又带有安抚语气的告诉沈万友,孩子还小,体力强恢复快,遭遇永久性后遗症的可能性非常小,他和他太太没必要过度担忧。孩子醒后大人需要做的,可不是严厉教训他,主要得是耐心引导他多回想以前的事,并给他加强营养。 至于经验教训,也得让孩子牢牢记着,切勿再来下一次,不过这件事,就等到他彻底康复之后再说吧。 这绝对是不幸中的万幸,沈万友结结实实松一口气,望着戴呼吸面罩躺病床上的胖儿子,他就恨自己怎么没像林佳佳那样也晕过去。 他恨不得倒过来叫这小子一声“爹”了,成绩一塌糊涂,成天到晚迷迷糊糊的不知脑子里在想些啥。只可惜呀,没哪个学校开设打游戏追动漫的课程,否则把儿子送进去,他说不定也能享受一下当“学霸”爹的滋味 林佳佳早就从昏厥中醒来了,不过医生往给她输液的袋子里添加了镇静剂,使她安睡一夜,第二天早上六点才从浅浅的噩梦中惊醒。 “星星!” 一睁眼就呼唤儿子的名字,林佳佳猛地睁大眼睛看,四处望了好一会儿后,才知道自己这是躺在医院病房里。 病人醒了,一个小护士拿着装了医疗器具的托盘进来,要给她量体温。 林佳佳很清楚自己没生病,她那一下失去知觉就是给急的。这样一想,昨晚医生提到的“植物人”几个字又像尖刀一样刺进心里,她哪还顾得上让护士检查身体?跳下病床就往外跑,眼泪也随即涌出了眼眶。 沈万友在沈辰星床边守护了一夜。半夜时儿子醒来过一会儿,他高兴极了,急忙想和小胖子说话,谁知没过几分钟,儿子的眼睛竟又合上了。 沈万友可真给吓得够呛,呼叫医生的呼叫器都差点给他按坏了。好在医生挂着听诊器冲进来诊查一番,向沈万友确认,沈辰星并没有二次昏迷,而是睡着了。 嚯~这个心宽体胖的混账东西! 林佳佳到处找沈辰星的病房,护士拦不住她,只好把她带了过去。一进门她就瞧见神奇一幕,沈万友正坐在床边,伺候着目光呆滞、但嘴巴不停吸溜豆浆的儿子呢。 “植植物人?”林佳佳愣了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病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产生的第一个想法竟是:“现在植物人也能喝豆浆了?” 见妻子进来,沈万友急忙要放下捧在手里的豆浆袋子,沈辰星咬着吸管不肯放,豆浆洒出来,沈万友又手忙脚乱找纸巾来擦弄在被子上的汁水。 天早就亮了,这样的情景,肯定不是发生在梦里啊! 林佳佳哭着哭着就泪流满面地笑了,这时她还会想不清楚事情吗?哪有医生预告的那样严重,儿子可能因重度脑震荡而成植物人?既然他能喝豆浆了,还能咬住吸管不放,不就说明他已经闯过这生死一线的难关,活过来了吗! 沈万友稀里哗啦收拾一通,跑过来扶林佳佳,关心地问她:“你怎么样?头还晕吗?这儿有我呢,你没必要这么着急来看星星的。” 林佳佳头发蓬乱,满脸泪痕,表情也奇怪,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万友,好像忽然之间就不认识他了。 沈万友的心狠狠往下一沉,刚刚放下的担忧又提到心口,他摇着林佳佳喊:“佳佳,佳佳啊,你可别吓我!你还好吧?认得我吗?我是万友呀!” 使出全身力气,林佳佳才控制住比正经历狂暴飓风的海浪更汹涌的情绪,眼中迷茫散开,摇晃两下肩膀,想笑又笑不出来地说:“哦,昨晚是你一直在照顾星星呢?幸苦你了。” “嗨!”沈万友跺了跺脚。他看起来哭笑不得,其实是如释重负。还好还好,前妻没因受到过度刺激而精神失常,她恐怕是见到儿子醒来了,没成植物人,所以心情变化巨大吧? 沈万友又看一眼嘴里仍叼着吸管,但只是在吸空气的沈辰星,将昨晚到今晨,医生如何给沈辰星诊疗,小家伙苏醒后又因疲惫而陷入睡眠,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沈万友讲的有点长,林佳佳不嫌烦,认认真真听着,一个字也不愿意错过。 不过在听的过程中,她的情绪渐渐就恢复了正常,且重新拥有了理智思维,想到星星哪怕是死里逃生,也还能睡得着觉,是又好笑又好气。 虽说人没事了,可二级脑震荡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康复期得好好照顾着儿子,万万不可再出事。 林佳佳走到床边坐下,满眼温柔地望着沈辰星,伸手抚摸他明显比离家时瘦了一圈的脸蛋,轻轻地说:“星星,妈妈在这儿呢,你什么也不用怕。只要有爸爸妈妈在,你就安全了,再也不会出事了!” “妈~妈妈?”沈辰星张开嘴,吸管从嘴里掉出来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有多处软组织挫伤,要不包纱布要不上碘伏药水,左脚也打上石膏,给吊在病床床架上,不管伤得重不重,模样也真够惨的。 然而无论多惨,也惨不过他看林佳佳时,散乱无措的眼神。看样子,他是连妈妈也认不出来了。 第72章 旧事 在沈辰星出事之前,林佳佳始终认为,当年她和沈万友谈恋爱不到半年就答应了那人的求婚,就是年纪太轻没经验,外加鬼迷心窍,才做出了错误的人生选择。 直到怀上儿子的那段时间,她才开始正确认识沈万友,对他的轻视与厌恶情绪便与日俱增,用她常拿来形容丈夫的话说,那男人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辈子除了有钱,就只剩无聊了。 可在儿子遭遇重大事故,家里的天差点塌下来时,沈万友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冲过来,用他的肩膀将那片天空又撑起来了?并且撑得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这个人,真像我一直以来以为的那样,又没用又无耻,是个渣男吗?其实,他也没那样不堪吧?” 从医院回家给儿子收拾住院用的生活用品,林佳佳一边忙碌干活一边思前想后。 夫妻之间的裂痕,在儿子周岁时就出现了,十几年来林佳佳始终抱有的想法就是:能咬牙坚持一天就算一天,只要不离婚,星星就还有一个完整的家。真到要撕毁结婚证的时候了,面临的问题可就要多得让人头昏脑胀了。 比如财产分割,这还算好,最关键的问题是孩子的抚养权应该归谁,沈万友不和她来抢就怪了。 沈万友家虽说不是一代单传,他上面还有个姐姐,可因为父母亲有重男轻女的倾向,父亲退休时将家里的皮具行转给儿子,女儿只给了一笔钱就打发走了。他姐姐始终不服气,尽管父母仍然健在,姐姐嫁人后也不怎么和家里来往了。 公公婆婆把星星当成掌心肉,三天没见着面就得嚷嚷着说儿子不孝顺,冷落了他们老两口。要是把一张离婚的王牌甩出来,二老铁定得和她这做媳妇的翻脸,拼了命也要帮儿子将监护权抢到手啊! 银行存款和房子车子,林佳佳要不要无所谓,反正她有本事,今后还能自己赚,儿子判给丈夫绝对不行,那就相当于是拿走了她的命! 每次大吵,林佳佳都等着沈万友主动提离婚,这样她就能占据优势,等判抚养权时法官给她打同情分。结果一等再等,等了好几年,“离婚”两个字沈万友也绝口不提,倒是只有她,急怒攻心时会将离婚挂在口上。 吵几年,闹几年,有一天沈万友竟一反常态地主动来着林佳佳谈。那天的情景,林佳佳哪怕到了七老八十也不会忘记。 沈辰星刚上小学二年级,有一天孩子去上学了,沈万友过了早晨八点也还没出门的意思,就坐在阳台门口的休闲椅里抽烟,一根接一根,眼看林佳佳挎着皮包也要去上班,就过来拦住她。 “佳佳,知道你上班不用打卡,那今天能不能给我十分钟,咱俩好好谈谈?不争不吵,就好言好语的说话成不?” “嗯?”沈万友无论是带着请求的口气还是神态,都让林佳佳心里一咯噔,她认为丈夫这是要正式和她谈判,开始启动离婚程序了。 “呵呵~好哇,你想谈什么,我洗耳恭听。不过麻烦你尽可能提高一点自己说话的水平,别有的没的胡扯八道浪费我的时间。” 若换作以前,受到妻子冷言恶语的羞辱,沈万友是不可能轻易咽下那口气的,两人势必又得剑拔弩张,兴师动众地大干一场。 谁知那一次沈万友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皱眉嘬牙地摇两下头,没和林佳佳计较,而是将她“请”到阳台的休闲椅边,两人一起坐下。 沈万友闭嘴好半天,林佳佳没催他,终于等到他再开口,却听他说道:“我早就知道你很瞧不起我。你学历比我高,工作比我好,赚的钱也不一定比我少。我呢,不过是个皮具行小老板,铺子还是靠啃老得来的,如今除了钱就什么也没有。经过一番自我反省,我认为你瞧不起我,其实是对的,我不该总想在你那儿把面子捡回来。” “哼~”林佳佳一声冷笑,“这些已经存在的事实说来有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在打什么迂回作战的主意,想以退为进,骗我心软原谅你吧?麻烦直说,离婚的事你是不是在算计着想让我提?这样你就可以抢走星星的抚养权?” “唉~看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还不如隔壁老潘家养的傻儿子,你不仅认为我没用,还把我当成是坏人呢。”沈万友垂着头说。他正想点一支烟,可刚把过滤嘴插进嘴里,就又急忙拔了出来。 林佳佳不是一般地厌恶他吸烟成瘾的毛病,多次劝他戒烟无果,这件事不下百次成为两人大吵的起因。 林佳佳连看也不想多看老公一眼,耸耸肩膀说:“如果我嫁的是老潘家的傻儿子,估计就那么混一辈子,没必要想离婚了。至少傻子不会强求我不上班不工作。” 沈万友抬一抬头,又压低下去:“没营养干巴巴的废话,咱就别搁嘴里嚼了,你不还赶着上班嘛?不如咱长话短说。” “你”林佳佳气得又想发作,但怒火转瞬就被沈万友的话压下去了。 沈万友说:“我找你谈,可不是要提离婚,而是咱俩不离婚。当然你别误会,别以为我是舍不得这个家,或者对你还有什么余情未了。这种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能尽快结束可是好事呢。我建议咱俩继续凑合着过,就只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星星。父母离婚、家庭破裂,对孩子的成长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是个成年人都清楚。咱们身边各种各样的例子也够多的,比如4015铺头卖瓷器的老肖,他和他老婆离婚早,儿子读完初中就上社会混,上个月打群架叫人砍了,就算伤治好了也得坐牢” “行行行,你闭嘴吧你!”林佳佳真是要抓狂了,这个沈万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好比不比的居然用街头小流氓古惑仔来和自己的儿子做比?一个孩子真要歪长到那一步,和父母离不离婚怕也没多大关系了吧? 大早上的这人还没喝酒呀?怎么就发酒疯了呢 第73章 不离婚协议 沈万友居然呵呵一笑,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给你举例子又不是要吓唬你,那么大反应干嘛?我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咱俩不要吵架了,但也不用办离婚手续。为了保证星星能有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咱们就演一场和睦家庭的戏,做给外人看,也做给星星看。我呢,再也不干涉你的工作,你想忙到晚上几点就几点,周末在公司加班也没问题,怎么样?” “不离婚,假装还是一家人,给儿子稳定的成长环境?”林佳佳听得念头一转,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提议可行。 她可没有外遇,想和沈万友分开过的目的是获得自由,今后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不会有人拿各种看不见的绳索来捆绑她。如果既能得到久违的自由,又能避免伤害儿子,这样的好法子试一试又有何妨? 不过眼珠子一转,林佳佳又觉得沈万友这人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他可能那么好心地为自己和儿子着想?一直以来他心里装的不都只有他自己嘛? 所以林佳佳坚决不让沈万友钻空子,冷然反驳:“你不来管我了?这么说话你可真仁慈啊,我看这套话术你是深思熟虑几天几夜才想好的吧?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放任你和姓朱的那个狐狸精在皮具行鬼混,让我接受她和我共用一个男人,对吧?” “哎呀~说什么呢你?这话也太难听了吧?万一孩子在家……” 手里没拿烟和打火机,就挺空闲,好给沈万友用来使劲挠头皮,他连眼睛都急红了,嚷道:“说什么呢你?佳佳,我这是在好好和你谈,你就别老是话里藏针,处处来针对我了好吧?” 林佳佳的眼神更冷了,简直像是要把沈万友冻住:“我说错了吗?你所谓的好好和我谈,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为的根本不是星星,而是那个姓朱的女人,为的是你自己能无拘无束地在外面乱搞!” “你——”沈万友像给鞭炮崩了屁股似的从休闲椅里跳起来,指着林佳佳,眼珠子往外鼓瞪,十足吓人。 只要说起小朱林佳佳就来气,当仁不让地回击:“我什么我?我第一天才知道你和那狐狸精的事呀?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因为我说到了你心上人,你就敢对我动手吗?” 林佳佳的横劲仿佛一把锥子,给沈万友那鼓足了气的“皮球”扎出洞眼,让他瞬间就泄了气。 沈万友无力地说:“没有什么小朱了,她走了。” “啥?姓朱的女人走啦?她把你一脚蹬啦?”一听这话,林佳佳何止不气了,反而乐呵起来,一脸嘲讽地盯着沈万友灰蒙蒙的脸看。 沈万友摇头:“不是不是,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么简单的事上也会犯糊涂呢?你也知道,小朱愿意跟我混,是看中了我的钱,既然是为的钱,她蹬我干嘛呀?和人民币过不去呀?” “嗯?”这听似无力实则有理的反驳,听得林佳佳一怔,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那个理! 但是,林佳佳还是不打算就此罢休,不屑地笑道:“照你这么说,反倒是你甩的小朱咯?这就奇怪了,年方二十五的妙龄女郎,还长得有模有样的,像个电影明星似的,应该远没到被你玩腻味的时候呀?” 想一想,恍然大悟:“哎呦,你该不会是又有了新欢吧?上次是小猪,这次小马小驴小狗里,又是哪一个呀?” 除了他沈万友,林佳佳对任何人都能柔声细语,温柔得就像山涧清泉一样,这也是儿子用在妈妈身上的形容,可为什么只要和老公单打独斗,她就会亮出野兽的凶煞与獠牙,从来不肯退让一步呢? 沈万友那叫一个心烦意乱,感觉不能再和老婆正面刚下去,否则谈心又得升级成燃烧战火,那么他打了好几天腹稿要说的话,就别想还能取得期待的效果。 缓一口气,沈万友说:“小朱真是我请走的,不不不,用请字不合适,是我给了二十万块钱打发走的。离开皮具行后她就回山南老家了,不会再到安宁市来。至于你说什么别的女人,放心吧,熬了这些年我累了,不想再和那些莺莺燕燕打交道。佳佳,如果你同意我的方案,咱们就整他个一月试用期怎么样?一个月内,咱们谁也不管谁,各过各的日子,但不提离婚,不让儿子还没成年就得选择今后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你说好不好?” 粗枝大叶的男人,竟然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林佳佳难以置信地望着沈万友,现在若不是大白天而是黑夜,她得以为对面坐了个打地底下钻出来的怪物。 听到现在,老公像是真在为儿子打算呢?他确实很怕家庭破碎,给孩子带来负面影响,儿子因此走上歧途,将来做父母的会一辈子内疚? “行吧”,沉默许久后,林佳佳开口说:“你都这样提了,我要是不同意,就成了我不疼儿子,不为他着想。我林佳佳一言九鼎,答应你的事,就会照办,这点你放心。至于你在外面的那些风流韵事,我们的生活都互不相干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从今天,不是,是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有任何反应。这么说可以了吗?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事?没有的话我就去上班了啊?” 沈万友坐着不动,林佳佳起身离开,最后看他一眼时,林佳佳记得沈万友是在笑,不是为故意激怒谁而露出嘲讽的笑,而是很久都没见过的,快活的笑。 多年之后,在儿子出事,沈万友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并毫无怨言地照顾了他一晚上,第二天也没找机会合一合眼,直到晚上实在撑不住时,林佳佳再回想起那次谈话,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竟好似有了全新的领悟。 “那一次万友说要和我结束争吵,凑合着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只是为了星星,然后我们就又进入了后面几年的冷战期。如今看来,莫非他赶走小朱回到家里来,实际上不仅仅是为儿子,还是想看看能不能和我修复关系,破镜重圆?可我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心意,后来的日子里,我又都干了些什么呀?” 第74章 新绰号 “谈判”结束后有好几个月,沈万友都能每天准时回家,虽然嫌烦不想给儿子辅导功课,晚餐倒是可以按时从厨房端出来。 并且他和林佳佳谈过一个想法,说想在安宁购物中心的贝壳商场再租个铺面,开一家高档餐厅,主打销售安宁市以及周边婺华县的传统江南美食,比如茶点、醉蟹、浇头面、酱汁卤水、爆鱼什么的,林佳佳却是一句意见没给,只冷冰冰扔下一句:“咱俩都各过各的了,你的事我管不着,自己看着办吧”,然后就进书房关门,忙她自己的设计方案了。 第二天吃饭时,沈辰星在饭桌上说爸爸想开餐厅,那就快开起来吧,找个五星级大厨,这样每天他都能有好吃的。 沈万友埋头往嘴里扒饭不说话,林佳佳尽顾着给星星夹菜,边夹还边说:“快吃完了去房间玩你自己的吧,做啥梦呢?星星,以后长大了得做个务实的人,别学你爸眼高手低的,竟捡些蠢事来干。” 那天过后,沈万友再也没提过想开江南风味的餐厅一事,他渐渐地又不着家了,那种在皮具铺里找人打麻将,打累了就去酒楼狂吃乱饮的生活风格照旧。 林佳佳丝毫也不认为老公没好多久就故态复萌,她有什么错,直到今天也不忘嘲笑,想要他沈万友改掉不良习惯做个有用的人,可是比瘾君子戒毒瘾更难呢。 对了,类似那种伤人的比方,在公司同事来家玩时,林佳佳当着外人的面也提过吧?当时沈万友在家 几年后星星从初中升高中,林佳佳重新提出离婚,沈万友终于是答应了,并主动将儿子的抚养权让给林佳佳,那时林佳佳颇有女将军战场得胜的自豪感,还和不少人夸耀,就沈万友那熊样儿,是怕了她呢。 等冷静下来,仔细分析多年来沈万友的言行,林佳佳又哭得说不出话了。想不到居然会有一天,使她哭泣的人不是儿子而是前夫啊~ 答应和沈万友各自生活,互不干涉后,沈万友的父母亲因病相继去世,两个老人将大部分遗产划到了孙子沈辰星名下,当然还是给了常年不回家的大女儿一套房子。就这样,沈万友和他姐就再没什么牵扯了。 可是放弃儿子的抚养权,林佳佳那时怎么就没往更深的层次想,沈万友同时放弃的也是父母遗产的监护权呢?他相当于是将一大半家产,眉头不皱的就给了她林佳佳呀!她还以为,沈万友是觉得自己没条件来争什么,所以主动放弃呢 “人人都说,眼瞎的人会把珍珠误当鱼目,难不成说的就是我?可是沈万友,他能算得上是珍珠吗?成天抽烟喝酒,慵懒度日,难得给儿子树个好爸爸的形象,教育孩子除了给钱就是打骂,这算是什么珍珠?” 坐在星星的床边,林佳佳愣想半天,发现自己陷入回忆太久,沈万友还等她在医院换班照顾儿子呢,急忙就将清理出来的衣物打包装袋,匆匆地出门。 拎着大包小包走到门口,林佳佳考虑还有没有什么遗漏。回头看,她一眼就看见仍然挂在阳台上的,那件刺眼的蓝色球衣。 周六下午晾晒出去的衣服,早就该干了。 林佳佳放下包包几步冲去阳台,一把扯下球衣,抓在手里想想,又跑回沈辰星房间,将球衣塞回衣柜下方的抽斗,狠狠将抽斗推回去,又关上了柜门。 这时她的表情一点也不柔和了,眼神甚至很锋利,她想:“我的儿子差点死在山里,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我还追究他什么呀?就算球衣是李全福的,星星偷偷拿了人家的衣服,也算不得大事。不就是件衣服嘛?能值多少钱,我们家给李全福他家的好处远不止区区一件球衣吧?别说一件,星星哪怕要他一百件也没有错!” 因为违反了林业管理部门规定,周末带着沈辰星私自跑进蔡洪山,还偷了野生枇杷果,并导致沈辰星遇险,安宁中学教务处经研究后决定,给予李全福一次记大过处分,并取消他的“走向外来”作文竞赛参赛资格。至于足球队长这一重要职务是否保留,得看他今后的表现如何。 毕竟大赛在即,保持球队成员稳定的心态非常重要。李全福当队长,全队21个人谁表示过不服?他技术强人缘好,把这样优秀的选手从队长位置上拉下来,甚至剥夺他参赛的资格,说白了就是在便宜友校,为竞争对手创造夺冠的机会。 但有很多人不像校方那样想。 高一年级门门考第一的尖子生,居然有一天会被记大过处分?这样的处分是会记录进学生档案的,不管他今后的成绩能否继续保持领先,也失去了高考时保送进大学、以及评选奖学金等各种各样的好机会,万一再犯一点什么小错误,再领个惩罚,就得被学校开除了。 和李全福一起进山的人,不是那个沈辰星嘛?全校闻名的差生,要不是家庭条件好,总像是有花不完的钱,他恐怕连高中也上不了呢! 那个小孩人见人厌是有道理的,学习不努力就算了,还总是闯祸,这一次居然连李全福也给他拖累了,哪怕说是给害惨了也不过分,这种事也太不公平了吧?! 李全福记大过的事,班主任何老师一想起来就咬牙切齿,教务处会议上,要不是他极力给李全福说情,历数这个学生的优点,只怕校长就得直接报送教育局,给李全福除名了,因为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学生沈辰星差点就摔死在了山里,沈辰星的父母负有监护不力的责任,沈辰星自己有不守规矩乱跑的责任,可最大的责任,怎么说也是在李全福身上,校长认为就算是沈辰星硬要拉李全福陪他进山,他本人也有自主能力拒绝,并将此严重事件向老师和学校汇报。 何老师只能一个人苦笑:“规矩这种事,没出事的时候很多人不当回事,提也懒得提。可一旦出事,就捡起来当宝贝往嘴上挂了。说来说去,就看谁不走运,正好会撞在所谓‘不守规矩’的枪口上吧。可惜的是,这次撞枪口上的人是我最宝贝的好学生啊。” 处罚通知下来,贴到了学校公告栏上,全校师生议论纷纷,绝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和何老师一样,责怪李全福的声音很微弱,大多数人都在摩拳擦掌说沈辰星的不是,并给他起了个新绰号叫“沈害虫”。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学生李全福为什么偏要和成绩最差的学生混在一起,让差生把他给坑了呢? 第75章 惩罚决定 李全福本来就总是沉默寡言,沈辰星出事后,他变得更加不喜欢说话了。 上学并未耽误,李全福没有请假,出事第二天就出现在了学校,只是破天荒迟到一小时,语文课都上完了一节他才背着书包走进来。 周日学校领导就收到林业局应急办公室打来的告知电话,得知有两名学生周六下午擅自进山,在蔡洪山遇险。 校领导震怒,不管是不是还在周末了,迅速组织了相关人员召开紧急会议,就这严重事件进行事后处理研讨。 并且因为有家长微信群和学生微信群,两名学生在蔡洪山出险的消息,也跟长了翅膀似的飞进所有人耳朵,大家都以为出了那么严重的事,周一李全福肯定不会来上课,却没想到他上午就来了。 何老师假装眼睛是闭着的,没有因为迟到给他多记一笔。 何老师对于安抚学生情绪非常有经验,他没一见着李全福就找他谈话,而是在上课前找来张浩、曹阳和赵晋辉,也就是李全福的三个死党,向他们询问李全福和沈辰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过去那两个人不是从来不说话的嘛?为什么最近半个月来,关系好得像连体人了,就连上厕所也经常约在一块? 三个好朋友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回答老师的问题。 难不成,要把李全福家最近遇到的困难向老师掀出来?那是否就会暴露曹阳找沈辰星要200块钱,沈辰星的英语课罚抄让李全福代,以及李全福为赚钱给妹妹治病,接受报酬去沈家当家教这些事? 犹豫半天,张浩作为“好学生”代表,将李全福忽然多了一个妹妹,妹妹患有先心病需要花很多钱治疗,李全福因此在周末兼职做家教,学生正是沈辰星这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两个同伴一直在用胳膊肘拐张浩,暗示他少说点。何老师执教几十年,学生做的小动作能逃过他的“火眼金睛”?特别是人还站在他眼前呢! 所以何老师接连不断地清嗓子,曹阳和赵晋辉鼓捣几次,就站着不敢乱动了。 离开班主任办公室后,张浩成了被埋怨的焦点,赵晋辉说他骨头软经不住老师的“严刑逼供”,曹阳气他立场不坚定,那么容易就能把兄弟给“卖”了。曹阳只庆幸一点,代抄英语课文的事,张浩算是没一股脑往外交代,那事要给捅出来,自己受罚是小,李全福难说就真得请他妈来收学校盖了章子的开除通知书了。 张浩是个乐天派,以前遇着多大的事也不会灰心丧气,可是这一次他的心情真是糟糕透顶,给朋友们埋怨怪罪也懒得回嘴,憋了半天才说:“我说你俩的脑子怎么就一点也转不过弯来呢?你们以为我不说,何老师就不会从别的途径做调查呀?让别人说还不如给我说出来呢,至少我能为老李着想,藏住那些特别敏感的部分。再说了,老李他妹妹需要钱治病是事实,只要我没有说谎,他家的困难就能在老师那儿加同情分,你们不觉得我说出来反而是帮了他嘛?” “咦,照你这话分析,好像是这个道理哦!”曹阳的脑子比赵晋辉好使,先转过弯来,倒向了张浩一边。 赵晋辉还在嘀嘀咕咕:“老李这次可真是叫沈辰星那个浑蛋害惨了,你们说家教课上得好好的,老李怎么就能给沈害虫拖去蔡洪山呢?” “是啊是啊,都怪沈辰星那个害虫,哪怕进山也没啥大不了,可他为什么不跟着老李,要一个人跑迷路?他脑子可真是有毛病啊!” 曹阳愤懑难当,挥着拳头大骂沈辰星,他那一番话引起了同伴们的强烈共鸣,三人躲在教室外的角落里一个劲数落沈辰星的不是,为李全福叫屈。 李全福进了教室,何老师用教鞭指指第一排靠窗的课桌,示意他先坐下,自己反倒出去了。 学生们都能猜到班主任为何课上一半要走,是因为李全福他妈妈来了学校。 昨晚给困在蔡洪山,晚上九点多才给警察送回家,李全福的母亲金秋蓉可吓坏了。七点钟过了没见儿子回来,她就开始打电话,可连打三个儿子也没有接,这在过去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她隐约就觉得儿子是出事了。 吃过晚饭,给彤彤洗好澡、又安置孩子睡下了,金秋蓉才听见平房院子的木门响,是有人在敲门。 金秋蓉一颗心咚咚乱跳,慌慌张张冲出去开门,一眼就见到停在门外的警车和两名表情严肃的警察,当时她差点吓晕过去。 自从家里来了彤彤,可经不起出更多事了,否则她这一个人肩挑担扛的怎么应付得来啊? 警察见孩子母亲的脸色比土灰更难看,也怕吓着人家,立即就变得和颜悦色,由其中一人简单向金秋蓉解释了李全福在蔡洪山发生的事,又多交代几句,诸如家长要管好孩子,今后切勿再违规进山之类,警车就熄灭警灯开走了。 将儿子带进屋,没等金秋蓉开口,李全福两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在了他妈面前,并且哭得说不出话来。 望着哪怕跪地上也快和自己一边高的健壮儿子,金秋蓉心里叫一个怒,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巴掌就呼到了李全福脸上,怕惊醒彤彤,她也只能压抑着小声哭泣。 “你这个不长心的东西啊!”金秋蓉数落李全福,“人家老沈一家人是怎么对我们的?就差把心掏出来给我们了,这样大的恩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你还去祸害人家的孩子,搞到星星摔下悬崖没命?你呀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挨了母亲一巴掌,李全福觉得不够,哪怕母亲找根棍子来往他身上打,疼痛的感觉只怕也敌不过心痛。 搜救队员能找到沈辰星吗?就算找到了他,他会不会真像妈妈说的那样,已经摔死了呀?那么自己算不算是杀他的凶手? 好在在家等到十点多钟,蔡洪山方面的电话打过来,通知李全福说沈辰星已经找到,并送往了医院。那孩子还活着,但摔得有多严重目前无法判断,得等医生下诊断结果。 那一夜,李全福母子无法入眠。 第76章 贫困之家 第二天一早,金秋蓉照顾彤彤起床吃早餐,又把她送去离家不远的幼儿园,就急匆匆赶回家等最新消息。 李全福没像往常那样洗漱完毕就穿校服背书包,而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门边,望着门口白晃晃的水泥路发呆。 远远的,金秋蓉就见到了儿子那丢了魂似的模样,一直怪罪他的心瞬间就像被大水冲散,只剩了几近心碎的伤感。 摸着良心说话,自从丈夫死后,要是没有懂事的儿子帮手,她一个人很难走出心灵困境,重新活成正常人的样子。 并且自从收养了彤彤之后,全福就更流露了他敦厚善良的一面,不仅不抱怨生活条件变得更差了,听自己说了彤彤爸爸的事,并得知那人是他们李家的救命恩人,更是将彤彤当成亲妹妹一样疼爱。 为帮家里减轻经济负担,全福可以说是任劳任怨接受了一切过去吃不了的苦,包括去给他最不喜欢的同学当家教。 金秋蓉清楚记得接受了沈万友的委托,同意给沈辰星上课的那几天,全福变得有多烦躁。他不管干活还是翻书学习时动作都很重,像是内心燃烧着一把大火,烧心的怒气随时要爆发出来。 但是在妈妈和妹妹面前,他始终保持着平静,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直到适应了家教工作,能和沈辰星和平共处了,两人甚至交上了朋友,全福这才散开眉间阴霾,金秋蓉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可这生活啊,真是多灾多难,所有事情都明明进展得好好的,却又为何要出现波折呢?还是关乎人命的巨大波折! 金秋蓉不想再对儿子板起张脸,无论他犯下了多大的过错,也是无心的,在这种关键时刻,自己这个做妈妈的必须要和他站在一起,想尽一切办法帮他渡过难关。 金秋蓉居然悄悄念叨起了死去多年的老公,过去她对自己的男人是怨恨的,怨他不该把家里的钱全拿出去投资,否则哪怕他人没了,和全福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李家更不会欠下彤彤爸爸那样大一个人情。 不过现在,她不停在心里祈祷,希望他爸的在天之灵能保佑全福平安度过这次劫难,重新迎来积极的生活。 走进院门,金秋蓉将李全福拽进里屋硬逼他吃下早餐,然后也不着急催他去上学,而是等学校的电话。 八点多钟时,学校教导主任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她向李全福妈妈通报了学校的决定,并且告知在周日下午,处罚告示就已贴在了学校公告栏上。 教导主任说学校没有开除李全福,孩子可以继续来上学,但金秋蓉必须来学校当面接受老师的批评教育,并签一份保证书,保证类似事件李全福今后不会再犯。 就这样,李全福回到了安宁中学,回到了他舍不得离开的课堂。 难得的,上午课程才过一半就成了自习课。何老师不在,连班长也懒得管纪律了,同学们就开始三人五人的扎堆,叽叽喳喳讨论周末发生的大事。 张浩几人当然不会冷落了李全福,凑过来,将上午给班主任单独叫走的事情七嘴八舌说一遍,并安慰他,只要沈辰星醒过来,身体也没有大碍,他就平安了。 曹阳义愤填膺地捶桌子:“你们都好好看着吧,沈害虫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要求进山的人是他,离开你跑迷路的也是他,他都那么大了,就连他爸妈都管不住他,你又凭什么做他的临时监护人?” 李全福一直咬着嘴唇不说话,听到这儿才终于开了口,嗓音却嘶哑而缓慢,那状态吓了伙伴们一大跳。 “话不是这么说的,”李全福不赞同曹阳的意见,“并不是因为沈辰星是大孩子了,他出事我就没有责任。这件事,应该说我是错在开始,我怎么能私自同意带他进山呢?所以不管学校怎么罚我,林阿姨和沈叔叔有多怪罪我,我都是应得的。” “嗨~”张浩烦恼得用力挠头皮,头发抓得跟鸡窝似的。其他两人也各自神色黯然,不知该怎么安慰李全福才好了。 十几分钟过去,何老师还没回来,但李全福视力好,从教室窗户看见妈妈从教务处走出来,正一步步下楼。他急忙追了出去。 金秋蓉红肿着两只眼睛,鼻子两边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掉。 李全福冲到妈妈面前,也不知该怎么发问,就只傻傻地站着。 个头窜到了一米八的大个子就那么竖着,因为畏惧而弓着背,手脚不知该往哪摆,金秋蓉越看儿子越觉得心酸,急忙逼自己笑出来,柔声说道:“没事没事,傻孩子,妈妈都来学校了,你还能有啥事?不过就是签了一份保证书,走个形式而已。你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周围谁不知道啊?这次犯错是意料之外,今后你还可能再犯吗?放心吧儿子,再可怕的灾祸发生了,时间也会让人淡忘掉它,你很快就好起来的。” “妈——”憋了一晚上的委屈,终于在金秋蓉云淡风轻的几句安慰话语中释放出来,李全福没法再忍,展开手臂抱住妈妈,呜呜哭出了声。 金秋蓉抚摸着儿子宽大的背脊,宽慰地想:“对父母来说,孩子永远都是孩子,不管过多少年,孩子多大了,也照样像小时候一样需要妈妈疼爱呢。” 金秋蓉让李全福快回教室上课,她去商场买些慰问品,赶紧去医院探望沈辰星,李全福却求妈妈先不要去,等他下午下课后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明白儿子心里在想什么,金秋蓉没表示反对,叮嘱他去完医院尽快回家,万一有事一定要给自己打电话,就离开了学校。 沈辰星在山里伤得那么重,还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危险,这时候他的爸妈该有多怨恨自己啊,何必让妈妈出面帮自己挡“子弹”呢?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李全福去向沈叔叔和林阿姨道歉,是必须的! 终于捱到了放学的时候。 李全福仿佛变成了沈辰星,人是一整天坐在教室里,神魂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老师在课上讲了些什么,放学时他一点也回忆不起来。 张浩等人也不知该为李全福做点什么,就老是跟着他。 李全福摆不脱几个好朋友,灌进耳朵里的又尽是挺他,怨责沈辰星的言辞,实在是苦不堪言,索性借口上厕所,甩开张浩他们,从学校后门的小路离开,朝安宁中心医院飞奔而去。 第77章 病房门口 医生说得没错,沈辰星年纪小,加上身体底子好,就算在山崖上给磕着了问题也不大,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彻底恢复。 二级脑震荡会让人失忆,沈辰星清醒过来后,的确不太能记得他是怎么爬到一座小山峰的半腰上去的,后来又是怎么脚滑摔下岩石的,可骤然抬头,望见了一片璀璨星空,那宏伟壮丽的景观在他脑子里的印象特别清晰,所以醒后他嘴里就只冒出来两个字:“星星,星星!” 林佳佳高兴地对沈万友说:“你瞧,儿子能记得住他自己的名字呢!” 沈万友也没有事故刚发生时那种要熬死人的紧张感了,似笑非笑地朝儿子瘪嘴:“可不是啊,念自己的名字总比只念叨红烧肉要好,好歹不至于在医生那儿丢脸。” “说什么呢你,孩子都伤成这样了就积点口德吧!”林佳佳生气地推沈万友一把,嘴角却始终挂着笑。 有林佳佳顶班,沈万友回家睡了几小时觉,一醒就往医院跑,说是今晚还由自己守夜,林佳佳回家去睡,明早再来医院把他换回去。 林佳佳怕沈万友连熬两个夜晚身体出问题,怎么说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不能像二十岁小伙子似的强壮,可如果他不守着,又能怎么办? 林佳佳拎起床头柜的热水瓶走出病房,去开水间打水,可一进走廊就见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正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房门。 “全福?”林佳佳差点叫出声,可一想到差点变成植物人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称呼立即变了,硬邦邦地说:“小李呀,怎么跑医院来了?” 没想到刚来就撞见林阿姨,李全福顿时慌得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下课了,我来,来看看他。” “哼~”林佳佳嘲弄似的轻哼一声:“下课了呀?对哦,今天礼拜一,是应该去学校上课的。你是好学生,下课了也该回家学习,把时间浪费在医院里不好吧?” 实际却是在一个劲腹诽:“你和我儿子一起进山,到了周一你毫发无伤地坐在教室里学习,我儿子却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凭什么?” 二人僵持不下,沈万友听见门口有动静,急忙跑出来看,一见那场面就着了急。 他把林佳佳往开水房方向推:“嗨,你打水去打水去,等着给星星泡牛奶呢,别傻站着耽误事儿了。” 林佳佳在努力搜词,琢磨怎么着也得数落李全福几句,好歹不能让事情就这么算了,谁知给沈万友打了岔,该怎么说更想不起来了,只好对他翻白眼。 沈万友推着林佳佳走几步路,咬着她的耳头说:“行啦,咱儿子平安就是万事大吉,你还想和谁争和谁吵呢?再说李全福还只是个小孩子,大人也不能和小孩子多计较啊!” 林佳佳恼火的脚一拐,蹬了沈万友一下:“就你心宽!这家教是你找来的,也难怪你要这么卖力地给他说好话!” 沈万友陪笑:“瞧你,不讲道理了不是?我哪里给李全福讲好话啦?难道他不是还只是个孩子?” 林佳佳:“……” 嬉皮笑脸打发走林佳佳,沈万友急忙转身安慰李全福,他的一只手搭在了李全福肩上:“没事的,别害怕,你林阿姨就是那么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肯定不会真怪罪你呢。” 李全福怎么也想不到,沈万友竟会如此大度,儿子在山里摔成那样,还不责怪导致这事件发生的“罪魁祸首”,这是多么宽广的胸襟啊! 却又见沈万友神色一正,说道:“其实啊,假如前天晚上星星没能安全熬过来,情况真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我很可能也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家一辈子,并且懊悔为什么要发善心让你来做我儿子的家教。不过呢,事情算是过去了,星星遭了点罪没错,但我认为给他个教训,不要以为人生里得到的幸福都是理所应当,他可以仗着自己家底好就瞎放肆,也挺好的。这样说来,怪你自然就没有意义了。” 好一个沈万友,果真是到了关键时刻事事都比林佳佳拎得清啊! 摸一下以后就打来十个巴掌,李全福又愧又悔,无地自容,眼圈红红的又要哭了。 沈万友见状急忙缓和了语气:“别别别,你别难过。你都是小男子汉了,得像你沈叔叔这么坚强,争取做个勇敢的大男子汉,明白不?” 李全福用力点头,表示赞同,沈万友却担心得跟做贼似的,眼神溜溜儿地朝周围看看,确信刚才那话林佳佳没听见。 一点不带大声地训完孩子,沈万友挺满足,恢复笑容问:“你是来探视星星的吧?” “嗯,是的!”李全福急忙回答,并拉开书包拉链在里面掏,掏出来一本新出的漫画书,“这是沈辰星爱看的书,我知道他每一期都买。刚好在校门口的书店看到有新的了,最近他又不方便动,我就帮他买来了。” 嘴上说得挺顺溜,拿手里的书却不敢往前递,李全福生怕沈叔叔说他拿动漫书给儿子看是要影响他今后的学习呢。 沈万友却越笑越开心:“呦,你可真是有心了,谢谢谢谢。本来我还想去看看这书有没有出新一期呢,结果你买来了,正好给我省事儿。” “真的呀?我这书,这书买对了?”李全福沉重了一天的心陡然感到松快,小心翼翼地反问沈万友。 沈万友大手一挥:“你一孩子我哄你干嘛?快拿着书进房间看星星吧。你要不赶时间,建议读给他听听,说不定对他恢复记忆有帮助呢?” 沈万友这样一说,李全福的松快感顿时又不翼而飞,棱角分明的大脸盘上五官又往一块儿挤。 “沈辰星他,他失忆了吗?”李全福颤抖地问。 一丝阴翳从沈万友眼中划过,不过转瞬他就说:“没事的,不过是二级脑震荡,医生说只要一周内星星能恢复记忆,他就完全康复了。” “一周内恢复记忆”李全福真恨不得那时自己能替代沈辰星摔下山,此时他就不用站在这里心如刀割了。 第78章 童真心灵 因脑震荡导致的失忆又叫做逆行性遗忘,这类患者通常比较容易忘记造成脑震荡发生的事故,但彻底遗忘曾经经历过的生活,其实不太可能。 两天来,沈辰星感觉脑壳里像是给谁塞进了棉絮,灰蒙蒙一团接一团的,他总想打开一团来看看,可每次都是眼看要接触到“棉絮”,它们却又飞远了。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呀?为啥一想事情,脑瓜子就很疼呢?”沈辰星很不理解地想。 对爸爸妈妈的记忆恢复得最快,开始时他能想起小时候,妈妈如何抱着他转圈圈,爸爸又是怎么在超市里给他挑选糖果,大把大把帮他往塑料袋里装的。 见到爸妈在床边忙碌,他很想喊他们,可声音一出喉咙就像一把沙子似的漏掉,也不知漏去了哪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并且沈辰星老是觉得,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必须要做,可怎么也记不起来那到底是一件什么事。 趁爸妈不注意,他的手在病床上到处摸,可什么也没摸着,他不记得他要找的东西叫做手机。 沈万友同意给李全福20分钟时间,让他和沈辰星说会儿话,就去开水房堵林佳佳了。 李全福死死抓着漫画书,像抓着一根脆弱的救命稻草,轻轻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听见门响,躺在床上的沈辰星侧头看,见到一个朦胧的黑影靠过来,明显不是爸妈那熟悉的影子,也不是医生护士,就张开嘴巴困难地问:“你是,谁呀?” “沈辰星,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李全福啊!”一眼望见身上满是绷带,一只打了石膏的脚还高高吊起来的伤员,李全福一声呜咽又哽在喉头,痛苦的呐喊也困在心底。 他努力阻止自己落泪,都见着沈辰星了,尽管受了伤也是活生生的,就别再哭了,那样不吉利! 所以李全福尽量挤出笑容说:“你这个家伙,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前几天你还在操场边看我踢足球呢!” “踢,踢足球?”李全福怎么也不可能料到,他为唤回沈辰星记忆说的话,唤回的是一件在沈辰星眼前不停晃悠,蓝色的1号球衣! “我,我不记得了。”沈辰星小声回答。好几次他都听见爸妈在和医生谈自己的病情,医生说他摔到头,失忆了,记忆要慢慢恢复才行。 那他就让记忆慢慢恢复吧! “哦。”李全福老实巴交地点点头,又说道:“对不起啊,是我害了你。我就不该让你进山的,否则你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不过你放心,学校已经处罚我了,我活该,我认!” “学校,处罚你?”沈辰星嘟哝。 他是真能记起摔下山之前,见识到的繁星密布的天穹。伴随万千星辰留在那一瞬间的记忆中的,还有他再也不想为什么无聊的东西责怪一个人了。 为何听见李全福说他在学校受了罚,自己心里会这么不舒服呢?断断续续在眼前飘荡,给棉絮包裹起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做才能让它们展开? 李全福神色暗淡地一笑:“咱们就不说那个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科幻画报》,今年的第五期!” “哇塞~”沈辰星无力地发出欢呼。 李全福开始给沈辰星念漫画书,念到精彩的地方,还把那一页漫画的内容送到他眼前给他看。 孩子的世界,永远是纯净无瑕的,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在成人眼中简直是跨不过去的高山,进入孩子的内心,也总能在天真的欢声笑语中如冰块一样融化。 “放得下”还是“放不下”,大概就是判断人是否已经成年的一个重要标志吧。 沈辰星听动漫书听入了迷,李全福读得也很带劲,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后来越放越开,渐渐地就眉飞色舞起来。 林佳佳早就拎着开水瓶回来了,但被沈万友拦在半路。 两人在病房外公共区域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你望望我我又望望你,实在不放心,终于没忍住,悄没声走到病房前,从支开的门缝往里瞧看。 大人们对“肇事者”的怨恨难消,病房里却已回荡起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沈辰星没力气,但笑起来特别能放得开。李全福是用经过了变声期的男声哈哈笑,二人的快乐绝对装不出来。 林佳佳看得入神,沈万友将她拖过一边小声说:“瞧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儿子就是比我们有肚量,他都不怪全福了,你还瞎吵吵个啥呢?” “去,滚一边去,关你什么事!”林佳佳朝沈万友肩头一捶,可连一点力气也没用,摆明是不嫌弃他,两人忽然觉得,怎么又开始像谈恋爱时那样打情骂俏啦? 李全福一本科幻画报读完,才发现他居然已经在病房里呆了一个小时! 沈叔叔和林阿姨呢?不是就给自己20分钟吗?为啥他们都没进来? 李全福很担心超过时间会被沈辰星的爸妈怪罪,急忙将漫画书放在沈辰星枕头旁边,背起书包就要走。 沈辰星舍不得让李全福走,尽管塞脑瓜的棉絮还没散光,很多关于他和李全福之间的事情,也一样一样回忆起来了,包括导致他暗中对抗李全福的星空投影仪。只是沈辰星还不想让大家知道他到底记起了多少以前的事。 “你是不是,要走了?”沈辰星撅起嘴,不情愿地问。 李全福笑答:“今天太晚了,我妈还在家等我呢,我得回去吃晚饭。明天我会再来看你的,你放心养病,只要你乐意,我随时随地来陪你。” 沈辰星:“那我出院回家了,你也来看我?” 李全福用力点头:“当然当然,我保证!所以你赶快好起来出院吧,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怪怪的,多不舒服?还是回家好呢!” “嘿嘿~”沈辰星咧开崩掉了一颗门牙的嘴笑着。 李全福都走到门口了,他突然说:“今天晚上,你会不会,看星星呀?可好看了呢,但是真正的天上的星星,更好看。” “嗯?”李全福一愣,抓住门把的手停下,转头不解地望着沈辰星,“这是和我玩的时间太长,又有点说胡话了吗?我还是快走吧。” 李全福想着,敷衍地点点头,拉开门走了。 第79章 失而复得的投影仪 说是摔得不重,可三天过去,沈辰星康复的进程缓慢,不管躺着还是半靠着,都显得懵懵懂懂的,似乎能认清楚人,可等问他具体的问题,又啥也不知道了。 医生定出的不留后遗症的时限是一周左右,做爸妈的都指望这小子能吃会睡,应该不出7天就可以重新像以前那样,整天叽哩哇啦说个不停,名副其实就是个小话痨呢,可怎么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他有好起来的迹象呢?吃饭睡觉不受影响,吃得比谁都香,睡得比谁都沉,但有些记忆就是回不来! 沈万友着急了,但他不说出来,只追着医生问儿子的情况。 其实不需要孩子的爸爸极力主张,医生也会每天给沈辰星做一张脑电图。 大脑没有出血点,找不到恶性病变的迹象,病人的记忆能力却无法完全恢复,这种病例,就连医生也感到费解。可想一想,那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没遭受过生活的鞭打,总不至于是在假装失忆吧? 林佳佳又不太能笑出来了,总是愁容满面的,嘴里念念叨叨,求老天爷保佑儿子用最快的速度好起来,如果留下什么永久性后遗症,她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林佳佳始终记得,星星唯一笑得像正常孩子的一次,是李全福来看他,给他念漫画书的那一次。可惜第二天李全福放学后要参加足球集训,暂时来不了医院。 林佳佳试着由自己来,她找出儿子喜欢的漫画书,坐在床边耐心读给他听。 从头开始读,儿子却是一下没笑,十几分钟过后,林佳佳正读得起劲,却听见枕头上传来了呼呼的鼾声...... “难道得去找李全福,求他再来看看星星?” 望着沉入酣睡,流着口水的儿子,林佳佳失望地想。但转念她就否定这个想法,起身离开医院,急急忙忙打车回家——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可以极好地帮到儿子,促使他找回全部记忆的好东西。 打开家门,林佳佳急匆匆就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拉过梳妆凳站上去,又从挎包里抓出一串钥匙,想找到打开柜顶上独立小柜的那一把,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哗啦”一声响,钥匙串掉在了地上。 “唉,也没必要紧张成这样吧?这次连万友都比我镇静,我是不是过度忧虑,失了方寸啊?” 钥匙串落地发出的响声很大,惊醒了恐慌中的林佳佳,她呆住了,片刻后才从梳妆凳上下来,弯腰拾起钥匙,喘着粗气坐到凳子上,眼泪又止不住夺眶而出。 林佳佳要拿的重要东西是什么?当然是前段时间,她拗不过沈辰星的软磨硬缠,在购物网站上给他买的星空投影仪。 从小到大,林佳佳和沈万友给沈辰星买的玩具琳琅满目,不计其数,大概也是太容易得到,她很少见儿子珍惜过什么玩具,基本都是刚拿到手时当宝贝护着,可过不了几天就玩腻了,扔到一边不理了。 每一年,林佳佳都会捐不少儿童玩具出去,这样沈辰星的卧房才能有下脚的地方,不至于变成玩具仓库。 那个星空投影仪的命运,估计和星星以前的那些玩物差不多吧?不然妈妈暂时给他拿走了,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呢?放学回家见床头柜空了,连问也没问过一句,仿佛那东西从来就不存在。 “但是”,林佳佳想:“星星特别喜欢看科幻电影,读的也尽是幻想类的书籍,说不定给他用投影仪投放星空会有助于他的康复呢?以前是怕他给光线刺激导致失眠,现在他成天睡觉,也用不着担心失眠问题了。嗯,就这么决定!” 歇了一会儿,林佳佳揉一揉心口,感觉心跳恢复了正常,就再站上凳子,用找出来的钥匙打开暗柜柜门,取出了塞在里面的星空投影仪。 投影仪旁边,扔着一个绿色的小本本,那是和沈万友打的离婚证。林佳佳知道一旦自己不在家,沈辰星就会翻遍家里的每个角落,就怕他发现爸妈已经离婚的事实,所以她把结婚证藏得这么严实,哪怕真跑进个比儿子更厉害的猴子精,肯定也发现不了。 离婚证拿回来后,林佳佳一次也没认真看过。这次偶然看见,她就随手拿起来翻了翻。 绿皮小本里清楚写着离婚原因,是“男方外遇”。子女处理方式,是抚养权归于女方。财产处理一栏,明确标注了房产车辆等归女方所有。 “我们离婚的原因,真是因为万友有了外遇吗?他和那个姓朱的女人搞在一起,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情......” 刚领到离婚证时,那种“终于能够解脱”的舒畅感此时林佳佳完全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惆怅与伤感,甚至......虽然不愿意承认,她也没法否认,在内心深处感到了自责。 妈妈不是坐在床边读故事书吗?她读的是什么呀? 沈辰星还以为自己就眯了一小会儿呢,可等惊醒过来,却听不见妈妈好听的读书声了。是她读完了,还是自己睡得有点久,她已经走了? 怎么这么不争气,听故事也能听睡着呢?昨天李全福念了那么久,他一点也不觉得困呀! 沈辰星希望妈妈还守在旁边,急忙睁开眼睛,却愣住了。 “这......这都什么呀?” 不方便用手揉眼睛,沈辰星就使劲眨巴,期待着只要把眼睛眨巴亮堂,眼前幻觉就会消失,他就不用觉得那么奇怪了。 使沈辰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什么情况? ——一大片灿烂的星空出现在头顶天花板上,呈现牛乳色的银河横跨“天穹”,将那绚丽的“夜空”划分成左右两边...... 但是令沈辰星大为震撼的压根就不是天花板变成了“星空”。睡久了脖子挺酸的,转动起来费力,但他还是要找星空来源,就只好活动身体,将 第80章 小彤彤 正感到困惑,沈辰星又觉得吊起来的左脚有一点痛,与此同时,还听见了“嘤嘤呀呀”的声响。 “是谁?” 他可真是吓得不轻,以为这是大脑的病情恶化,见到的幻觉变得和现实一样清晰了...... “星星哥哥,你醒了呀?” 嘤嘤呀呀的声音变成连贯的话语,奶声奶气的,是发自一名幼童,还是个女孩子。 极度的惊恐迫使沈辰星喊不出来,他一个劲想,“爸爸妈妈在哪里啊?”又努力抬起脑袋往床脚望。 难怪受伤的脚会疼!一个比床架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正伸着一根手指头,一下接一下往绑了绷带的石膏模子上点呢。 那小丫头梳着两条可爱的麻花辫,脸蛋像红富士苹果似的圆圆的。可能是投影仪星光照耀的缘故,本该红润的小脸显得血色不足,有些晦涩发暗,体型也偏瘦弱。 不过她两条细长的眉毛加上圆滚滚仿佛葡萄粒似的大眼睛,简直将她变成了摆在玩具店货架上的工艺品娃娃,穿着件粉红色的荷叶边连衣裙,沈辰星要是没受伤,见了她只怕会忍不住伸手捏一捏呢。 “你,你谁呀?别动我的脚,我疼!”沈辰星没好气地冲小女孩嚷,但没有力气,嗓音放不出来。 可小女孩立即就停了手,并且害怕地往后退,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脚疼止住,沈辰星相信他从昏睡中醒来,就是因为那小丫头在捣弄他的脚。可见到她害怕的样子,他又不忍心吼她了,心烦地问:“你把我吵醒了,可你到底是谁呀?” 小女孩的胆子其实没那么小,胆怯过后又“勇敢”了起来,像只小马驹似的吧嗒吧嗒跑向床头。她撅起红樱桃似的小嘴自我介绍:“我叫傅彤彤,是阿姨......不是,是我妈妈带我来医院看你的。” “傅彤......彤?”看来大脑的确还没康复到尚未受损伤时的状态,沈辰星觉得这名字听起来特别耳熟,可怎么也记不起在哪儿听过,使劲想,头就又隐隐作痛了。 小丫头倒是在关键时候帮了沈辰星一把,补充说:“你不用叫我的全名,因为大家一般都喜欢叫我彤彤。” “彤彤?你是,彤彤?”这一下,沈辰星不用费老劲儿就知道女孩是谁了,她不是李全福打半道冒出来的那个,得了先心病的妹妹吗? 近距离看彤彤,她都已经八岁了,无论个头还是容貌,却仍像是只有五六岁,看来心脏病对她的成长影响很大呢。 沈辰星将目光从彤彤脸上移开,又仰着脸看投影在天花板上的星空,自以为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似笑非笑地感叹:“是你哥哥让你把这东西送回来给我的吗?你哥哥人呢?” “啥呀?”彤彤听糊涂了,不解地望着沈辰星问:“你说什么东西?” 沈辰星意味深长地叹气:“不是啊,不是东西,是美丽的大自然。然而不管有多美,也是仿造的。彤彤,你要是和我一样见到了真正的星空,就不会再喜欢这种发生不了任何变化的幻灯片了。” 彤彤的思路给沈辰星带跑了,大眼睛里瞬间充满憧憬,用两只小手托着下巴,也望着头顶问:“真的呀?星星哥哥你真的在晚上看过和现在一样好看的天空吗?” “嗯?”沈辰星一愣,又扭头朝着彤彤:“我是看过真实的天空,但是是在山里。彤彤,既然你这么喜欢看星星,就让李全福找个空旷的地方晚上带你看呗,这又不难做到。” “唉~”彤彤像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低下头说:“别的孩子可以,可我不行啊,因为我有病。” “有,有心脏病,就不能看夜空了?”单纯这样听,沈辰星莫名其妙,就不知疾病和看星星之间能起多大的冲突。 彤彤又说:“那么漂亮的星星,得在很晚的时候才能看到,可我每天八九点就得上床睡觉。并且以前爸爸还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坚决不许我晚上出门,他说晚上外面冷,我跑出去会着凉的,着凉了会死掉。” “哦,原来是这样啊。”沈辰星一脑门疑问得到答案,认为他是听明白了彤彤的意思。 虽然并没有完全失忆,可每当要回想具体的事件,头脑就会变得朦胧,这种状况在不断好转,沈辰星却不想让爸妈看出来,他生怕他们会问起尴尬的、他不想回答的问题,所以正如医生所猜,他是在“装”。 但是那天在家里,李全福见到投影仪时做出了怎样复杂的表情,沈辰星又不太能记清了,反正老李就是特别想要那个东西,否则后来妈妈怎么会背着自己偷偷送给他呢? 李全福之所以对星空投影仪感兴趣,是为了彤彤? 沈辰星这么想,也就这么说出来了,“还好李全福把这个投影仪拿去给了你,彤彤,他算是满足了你的心愿吧?” “什么呀?!” “我的天——” …… 沈辰星来不及捂耳朵,给彤彤炸响在耳边的尖叫震得脑仁激荡...... 小女孩要是把嗓门吊上天灵盖,可真是十足吓人啊,音量分贝肯定能让测量仪器爆表! 彤彤终于弄明白沈辰星刚醒来时,说的那发神经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生气地叉起腰,退后几步离开病床,跺着脚大叫:“你冤枉我哥哥!我哥哥才没拿过这个会把星空放出来的东西呢!我是第一次见到它,就是因为妈妈和林阿姨看我这么喜欢看星星才让我留在这里的!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不想看星星了,我要去找我妈妈!” 连珠炮似的一大串轰炸,炸得沈辰星晕头转向,要不是左脚吊着,他能从床上滚下去。 大概是给彤彤的尖叫声惊动,房门“砰”一下推得大开,好几个人从外面奔了进来,他们分别是沈万友、林佳佳和金秋蓉。 第81章 沉冤昭雪 金秋蓉吓坏了,慌乱地用手堵彤彤的嘴,又用衣袖给她擦眼泪,把她搂进怀里安抚:“没事没事,妈不骂你,你也不哭了好不好?瞧你都这么大了,还哭,不怕人家叔叔阿姨笑话你啊?” “星光”映照下,林佳佳和沈万友的脸色都有点暗沉,看起来不太愉快。 本来李全福说好了今天还要来看望沈辰星,陪他呆一会儿,可放学后给校球队留下来集训,没法及时往医院赶,就只好拜托他妈替代他来探视。 金秋蓉从学校接到彤彤,不敢把女儿独自扔在家里,可医院又必须来,就只好把她带在身边。 林佳佳赶回医院时,金秋蓉正好拎着一袋礼品水果到了医院,两人是在楼下大厅遇上的。 李全福昨天来给沈辰星念漫画书,两个孩子相处融洽,儿子受伤后还是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林佳佳对李家的怨恨就放下了一大半。只是现在来的是全福的母亲,两家大人见面,她还是没法那么快就完全将心结打开。 不过林佳佳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却怎么也像比自己老了十岁的李全福妈妈,心里感到难过,没有冷言冷语赶人家走,而是将她带上楼,喊沈万友过来接待,自己去给熟睡中的沈辰星安放星空投影仪。 幻灯片还插在卡槽里,林佳佳没有动过,所以接上电源投影仪就能亮, 当柔和的繁星图影打上天花板,躺在床上的沈辰星依然一动不动,羞涩地躲在妈妈身后的小姑娘却爆发惊呼,本来就又大又亮的眼睛都快射出和星辰一样的光芒了。 别说林佳佳,就连金秋蓉收养彤彤这么久也没见过她如此兴奋呢。她和儿子都知道彤彤有看星空的心愿,却哪能知道心愿有如此强烈? 瞧见彤彤表情的一刹那,金秋蓉一颗心疼得快裂开了。那一瞬她深深地自责,怎么就非要听彤彤爸爸的话,坚决禁止孩子晚上出门呢?哪怕只带她出去看一次夜空,也算满足了她的心愿啊! 万一哪天彤彤她......可到那时她也始终没看过渴望见到的星空,不就成了生者永远的遗憾? 林佳佳当然知道金秋蓉带来的孩子是谁,也记得那孩子身患疾病需要治疗,若不是这个原因,李全福家还不至于那么缺钱。 见到了彤彤,孩子虽然机灵漂亮,却瘦弱得可怜,林佳佳哪还有怪罪金秋蓉的心思?倒是又感到了心酸。 见彤彤对投影仪的反应如此之大,林佳佳有些后悔,怎么早没想到把这个星星玩得不要的玩具借给李全福用几天?那么彤彤就可以早一些见到她喜欢的星空了。 所以林佳佳和沈万友打商量,他们大人出去谈话,孩子就留下和星星呆在一起。反正星星还睡着呢,彤彤乖乖地欣赏天花板,两个孩子不会闹腾的。 可是,明明算着不会闹腾,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金秋蓉忙着哄女儿止住大哭,林佳佳则慌慌张张冲到床前检查沈辰星,检查他有没有给彤彤伤着。 还好,沈辰星只是瞪眼张嘴的,和平时在家时干了坏事被她发现是一个表情,其他哪儿也见不着异常。 “星星,彤彤怎么了?是你把她弄哭的?”放下心后,林佳佳不解地问儿子。 沈辰星也没闹明白这算是哪门子事,他可是好心好意在和彤彤说话,还想着再叫李全福把投影仪拿走呢,既然彤彤那么喜欢就不用送回来了,却为何会激怒小姑娘? 沈辰星不知该怎么回答妈妈,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没有啊......” 彤彤的小胸脯还在跟着鼻子一呼一吸的,听见那话又不依不饶了,指着病床大喊:“妈妈,他说谎,就是他把我弄哭的!” “哎呀~好啦!”金秋蓉哭笑不得,心疼地将下巴抵在女儿的小脑袋上,抱着她轻轻摇晃,并说道:“星星哥哥都受伤了,躺在床上养伤呢,他怎么能把你弄哭呢?你这个小好哭佬,是你自己小心眼子吧?” 彤彤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一本正经地望着她争辩:“不是,真的不是!他非要冤枉哥哥拿走了他的这个东西!” “啊?” “什么呀?” ...... 房间里的三个大人听了都是一愣,金秋蓉听懂了女儿为何会哭,过于苍老的一张脸也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金秋蓉记得,每次李全福在沈家上完家教课,回到家后总会从书包里掏一些东西出来,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漫画书、游戏卡、也有值钱的补品。李全福说那都是林阿姨和沈辰星硬塞给他的,他怎么也推不掉,就只好拿回来。 沈家又是帮忙又是送东西,金秋蓉感恩至今,可他家居然把自己品学兼优的儿子当成了小偷?这又算哪门子事? 金秋蓉不说话了,林佳佳也很震惊,立马拉长了脸问沈辰星:“你瞎说什么呢?谁说全福动过你的投影仪?” “啊?!” 一万根黑线绕成弯弯曲曲的问号,在沈辰星头顶飞来飞去,他可真想赶紧想好法子出来,让爸妈和那个阿姨继续当他失忆未愈啊! 不过看妈妈又吃惊又生气的样子,难不成以前真是自己冤枉了李全福,他没动过投影仪? 不可能不可能!妈妈不在家时,他不止把家里翻了一遍,压根就没见过投影仪的影子,那不是妈妈给李全福拿走了,还能作何解释? “我,我的投影仪不见了,不是,不是你拿去送,送给老李了?” 假如妈妈也在说谎呢?她和爸爸又不是没说过谎!所以沈辰星极不甘心地反问林佳佳。 一旁沈万友挂满疲惫的脸表情变化丰富,且不说他在想什么,林佳佳可是像脚下安了弹簧似的猛跳起来:“沈辰星,你是真把脑袋给撞坏了呀?瞎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会不经你同意就把你的东西送人?你 第82章 可疑邮件 还是林佳佳本事大,用一部星空投影仪就治好了沈辰星的“失忆”,并确定儿子不会因为那次事故留下后遗症。 偶尔头疼是真的,这一点连医生也不否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头疼症状会逐渐消失。 但沈辰星哪还敢假装对爸妈是一问三不知?入院几天后,他不仅记起了与投影仪有关的一系列事件,也记起了他的“至交好友”,来自阿尔法星的使者戈伦。 戈伦“藏”在手机里,可自己的手机到底去哪儿啦?怎么找也找不到,又不敢直接问爸妈,沈辰星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呦,算算日子,戈伦只怕不止给他回一封邮件了吧? 发现儿子的状态其实好转了不少后,林佳佳和沈万友表面上严厉,实际内心是欢喜的。 那天送金秋蓉母女走时,沈万友还向她们道歉,哄彤彤说:“星星哥哥坏,瞎冤枉人,彤彤长大后千万别学星星哥哥!” 这话硬是把撅着嘴的小女孩给逗笑了,金秋蓉窝着一肚子气,又不敢多说什么,见女儿笑了,心才放宽了一些,客套两句,就带着女儿走了。这一下,两家人算打了个平手,谁也别再怨恨谁。金秋蓉庆幸今天是带了彤彤来,否则这个误会还不知得埋多久呢,全福就连给人家当成了贼都还不自知! 不提金秋蓉回家后是怎么和李全福抱怨这事的,只说沈万友和林佳佳。 既然沈辰星清醒了,有些话就不好再在病床前说,二人出来,在走廊里交谈。 林佳佳叹息:“好在这孩子脑瓜没出毛病,不然学习成绩更提不上去了。” 沈万友气得直皱眉:“他那像脑瓜有毛病嘛?傻子懂得装傻呀?不是真傻就说明他不是傻子!” “欸?万友,你这话可很有道理呢!”林佳佳竟然喜上眉梢,“那你说,咱们儿子是不是在哪方面是个天才,以前没发现呀?他都懂得装失忆骗过我们呢!” “哇呀!”沈万友一嗓子喊出来,旁边路人纷纷朝他看。 这儿是医院,禁止大声喧哗,沈万友急忙放低了音量:“我说你,啥叫慈母多败儿呀?星星这么爱撒谎,我看就是叫你惯的!爸妈都快给他急死了,他为了不让我们教训他就装死,你居然把这种事叫做天才?” “你......儿子装死你怪他去呀,怪我干嘛?又不是我教他这样的,还慈母多败儿呢,嘁!” 林佳佳秀气的脸庞黑得像锅底,这是沈辰星伤情刚有好转,两人就又斗上嘴了。 但要换做以前,沈万友得很长时间没好日子过,林佳佳不争到沈万友向她道歉是不会罢休的。 不过这一次,林佳佳变了,她发泄两句就闭了嘴,不仅没追究沈万友,还暗暗思量或许自己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真的有过错呢? 沈辰星的手机,林佳佳一直收在自己的包包里,几天以来第一次拿出来看。 今天晚上由她值夜班,在医院吃完晚饭,沈万友就回他的住处了,林佳佳坐在走廊长椅上百无聊赖,想着儿子快好了,心情又还不错,终于就想到要把手机拿出来。 早就给断电的手机充满了电,但之前闹得乱七八糟的,哪有心思顾这个呀? 总算到了风平浪静时,林佳佳琢磨着星星都好起来了,尽管他没主动要,是不是也应该把手机还给他了? 可念头一转,她又想起了沈万友刚才说的那句“慈母多败儿”,星星长到十五岁,太调皮的时候丈夫舍得对他动手,自己可是连他一根头发也没动过呢,考试成绩再差也不责怪一句,然后他就敢背着妈妈独自往蔡洪山里闯,险些连小命也没了。 “我对星星,是不是太纵容了一点?他一个小孩子,我是不是在把他当成年人来对待,所以该管教的时候没管?” 本来想就这样直接将手机还给沈辰星,他有腿伤行动不便,正好可以打打游戏解解闷,此时想法却变了,她决定丢开什么“大人必须尊重孩子的未成年人隐私权”,查查儿子手机里都装着什么内容。 屏幕上除去广告信息,以及一些QQ和微信提示,还有未读邮件提示。 这部手机可以用指纹解锁,沈辰星在病房里睡觉,林佳佳就蹑手蹑脚走进去,极轻地拎起儿子的右手食指,在开机按键上按一下,居然真就给屏幕解了锁。 “嘻嘻~”林佳佳得意地笑了,退出病房坐回原处,开始一样一样翻看手机里的社交App。 QQ和微信的信息提示,大多来自群消息,儿子也是真没人缘啊,重病一场,都没几个同学发信息问候他。 林佳佳越看越心烦,索性就退出微信页面,点开邮箱来查。 “嗯?这......这都什么鬼呀?” 不看则已,一看林佳佳的神色就凝住,眉毛也拧了起来。 林佳佳在收件箱里,发现好几封邮件都很奇怪,署名是“外星使者戈伦”。 “我儿子,居然在和外星人打交道?”怎么想都挺好笑的,林佳佳翘起一边嘴角,按顺序点开信来读内容。 “我的天啦!” 怎么越读越不对劲呢?星星和这个自称是外星使者的人肯定不认识,两人是通过什么公众号联系上的。 这些都不是关键,最令林佳佳心惊肉跳的是,因为要和这个“骗子”通信,沈辰星撒了弥天大话,把人家李全福说成了差生! 这还不止,按照儿子在回复邮件里的说法,球衣真是他从李全福那儿偷来的,并且就连跑进蔡洪山,起因也和李全福无关,而是这个“使者戈伦”唆使的! “我儿子在网上遇到了坏人,所以他才变坏了,不仅撒谎还偷东西,还背着家长往山里跑,弄得全福背黑锅,差点给学校开除!这什么戈伦简直罪大恶极啊!他到底是什么人?不行,这事我必须得调查 第83章 决定出马 读到戈伦给沈辰星写的最后一封邮件,林佳佳对于那位自称是阿尔法星使者的神秘写信人,看法上发生了变化。 邮件的发送日期是上周六下午六点,正好处于沈辰星在山里遇险的时间段,所以一直到今天,邮件也还没被点开看过,第一个读到的人是林佳佳。 看了儿子发给戈伦的照片,林佳佳不得不称赞影楼摄影师的拍照水平真不赖,晚上在室内也拍出了阳光明媚的绿茵场效果。 可惜啊,那件穿在沈辰星身上,看起来勉强合身的1号球衣,根本就是一个耻辱,林佳佳简直等不到儿子完全康复就想找他算账,此时只能用超过300吨的内力压制火气。 不仅如此,她还得克制住冲动,阻止自己立即把这些事告诉沈万友,做爸爸的那位,准保拿不出如此强大的内力,儿子肯定现在就得倒霉! “如果像我开始时以为的那样,星星在网上遇到了骗子,这人又骗走了他什么呢?没发现有金钱交易,星星并没有给他转账什么的,不管他俩撒了多少谎,彼此鼓励的成分也多过欺骗。回想前段时间星星的表现,他看动画片打游戏的时间少多了,还对写作文产生了浓厚兴趣,把家里所有写作方面的书都翻出来看,这是不是应该算是良性激励?这种激励,正是来自于戈伦啊。” 夜渐渐深了,林佳佳却没有睡意,她一遍又一遍翻阅着那些邮件,一个人闷头琢磨着。 “再说进山这事,戈伦给星星讲阿尔法星学校的故事,本意压根就不是在唆使他往山里跑啊?戈伦是在提建议,星星应该拿出宽厚的心来帮助像李全福那样的,家里有困难的‘差生’,这能有什么错?特别是最后这一封,里面有两点意思非常明确。” 林佳佳做出了极为详细的梳理: 第一,相比上几封邮件,这一封戈伦的措辞几乎可算是严厉,他明确要求沈辰星不要和李全福两个人单独进山,告诉他那是不安全的行为。但他的邮件发迟了。 第二,当然从第二点上看,如果林佳佳一定要固执地认为戈伦是骗子,正好就能成为有力的证明——儿子要求戈伦拿出所谓阿尔法星的风景照,以及戈伦自己的照片,这是非常关键的转折,只要提供照片,他的弥天大谎就会不攻自破,他又怎么会干那么蠢的事?于是顺理成章的,戈伦就拿一本叫做《三体》的科幻小说打马虎眼,说什么要为自己的星球保密,对于外星文明的召唤采取的应对措施,是什么“不要回答”? “戈伦,你到底是个什么人?你接近我的儿子,到底有什么目的?星星开始和你通信之后,究竟是从你编造的那些故事里获益了,还是变坏了?我怎么越想越说不清楚呢?” 苦恼的撑着头,林佳佳寻思下一步该怎么办。看不出戈伦有多大的恶意,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报警不太明智。 可也不能再任由儿子胡闹下去,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交情越来越深,闹的事也越来越大! 思考再三,林佳佳有了主意。 她的想法是,既不要惊动警察也不要惊动前夫,她可以尝试先动用自己的力量,将戈伦所在的“阿尔法星”,也就是“骗子”的藏身之地找出来,然后亲自登门拜访、其实就是调查他或者她。 如有必要,她就直接亮明身份,让那人自己交代,到底想从星星这儿得到什么! 这是林佳佳可以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至于调查的切入点,不如就从最后那封邮件开始吧。 戈伦不是说了,假如沈辰星因为没收到他想要的照片,因此而绝交,他也无话可说吗?这样的说法怎么听也很伤感,那么就不要让戈伦失望吧,林佳佳决定替代儿子给他回信。 回信之前,还必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林佳佳在微信上找到一个网名叫“迪若先生”的朋友,试着和那人取得联系。 一个打招呼的可爱表情包发过去,没过几秒就有了回音,迪若先生说,【Linda,何事可以效劳?】 不知是否是因为激动,林佳佳的脸颊泛起潮红,手指点上键盘的速度也放慢了。 不过她还是要为自己的神机妙算点赞,她就知道专业搞it的人喜欢熬夜,过了午夜12点还不睡觉很正常。 【迪若,有件事想麻烦你,不知你能不能为我解决?】 【只要是和网络技术有关的就没问题。当然咯,其他方面的事,比如人生大事,比如你心情不好,想和我出去喝一杯什么的,也随时候命。哈哈】 【嗨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真的是很着急要找你】 【呦??三更半夜不睡觉,说有急事,不会真是遇到了感情困扰吧?Linda,我是认真的!!】 林佳佳猛的手一缩,险些将自己的手机扔出去。 此人名叫谷迪若,是她工作的蝶舞服装设计有限公司的前任it总监,也是业内小有名气的“黑客”,各种网络技术玩得不知有多顺溜。 可也正因为他是黑客,有一次居然黑进自己公司的总服务器偷看财务数据,结果被发现了,不仅遭到解雇,还险些被告上法庭。好在他只是看一看,没干更出格的事,才算逃过了一场官司。 虽说离开了蝶舞,谷迪若仍对公司的首席设计师林佳佳,也就是他称呼的Linda念念不忘。在公司时就追了林佳佳两三年,可惜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林佳佳人生中似乎永远只有两件大事,一件是全力以赴地工作,一件是全力以赴地照顾儿子,两件事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哪里还能给别人留位置? 就这样,谷迪若铩羽而归,但直到他被炒鱿鱼,二人也并未中断联系,而是偶尔在朋友圈互相点个赞,调侃几句,或者在空闲时聊聊天,询问一下彼此近 第84章 黑客 【啥?你这么晚找我竟然是要我帮你查一封邮件是从哪个地址发出来的???】谷迪若敲出一连串问号。 林佳佳挺为难的,为了保证儿子的安全,她不得不做这种尝试。到底是谁在给沈辰星发邮件?若不尽快把此人揪出来,恐怕接下来的日子她都要过得无比煎熬了。 可她也知道,用这种方式查找人家的地址,不太道德。 迟疑一下,林佳佳答复:【是的,我非常需要。能帮我吗?】 又等了好几秒,那边才回言:【能啊。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林佳佳的脸更红了,【你要多少钱?开个价,只要金额合适我就能答应】 谷迪若:【嘁!Linda,看来你不仅不了解我,还不了解男人啊。如果一个男人对女人动了心,还会考虑金钱吗?别说找你要钱,我能恨不得把自己的钱都给你花】 “啊?!” 这几句话,看得林佳佳内心如有钟鼓乱撞。可致使她心情剧烈波动的竟然不是谷迪若,而是沈万友,是两人离婚时,林佳佳并未主动提,沈万友自己就爽快答应的财产分割条件。 “如果万友不是对我和星星有割舍不断的亲情,他是不会那么大方地一点财产也不和我争就净身出户的呀!这些年,我对任何人都不能动心,真是完全为了星星吗?是不是有些方面,连我自己也没看透自己?” 可能是夜太深,影响了眼睛?林佳佳看手机的视线有些模糊,眼眶也感觉湿湿的。 不能把谷迪若就那么晾着,此时不表态,万一重新勾起了人家的希望,可不太好啊。 林佳佳不敢耽误太久,又发过去一个开玩笑的表情包:【行行行,知道你是个大情圣!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安定下来了。如果我这儿有合适的,会留心给你介绍的】 这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才说的话,林佳佳认为既不会伤谷迪若的心,又能把自己的态度表达清楚,断了对方的念想。 可微信那一端的人沉默了,许久也再没消息发过来。 “唉~”等了老半天后,林佳佳叹一口气,从微信退了出来。看来得另想办法了,总之是要查出戈伦究竟身在何处,这样才能将调查往前推进,并且是在不惊动警察的情况下。 林佳佳的态度非常明确:不能在真相未明之前放跑坏人或者冤枉好人! 已经决定要放弃了,谁知手机一响,忽然一条微信信息就飞上了屏幕。 林佳佳吃了一惊,急忙点进去看,谷迪若写道:【文件转发过来吧,五分钟后给你答案】 五分钟后...... 谷迪若给林佳佳发过来一个截图。 吃过大亏,人就会变得成熟很多,谷迪若再也不像多年前那样冒失,没将详细信息给林佳佳写明,而是全部列在截图上,由她自己进一步解析。 “此人就在婺华县?那不是距离安宁市很近?” 看一眼截图上的地理位置,林佳佳止不住又心跳加速,原来儿子面临的“威胁”,一直近在咫尺呢! 王栋给沈辰星发完那封邮件后,叮嘱自己不要再期盼回信。可说是这么说,心却老也放不下来,他总是隔一会就要去看看手机,见QQ收件箱没有动静,就会感到失望。 或许他所盼望的消息,不是沈辰星还愿不愿意与他通信,而是告诉他,他和李全福并未进山,一切都平安? 一连过了三天,王栋一颗心起起落落,一会儿想“没关系,不回复我了就算了,反正是没打过照面的网友,走了也正常。” 一会儿又想:“星星和我,已经不能算普通网友的关系了吧?只要不确定他平安无事,我就不能安心呀!” 就这么磕磕巴巴过到了周二,晚上王栋没心思碰电脑,连书也看不进去了,只好把电视机开着播新闻,自己坐在沙发上想心事。 不知不觉的,他靠着靠垫睡着了,十二点的钟声敲过,证明这一天又过完了,他惊醒了过来。 电视机还在响着,王栋起身去关电视,但没回房睡觉,想再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回信没附带阿尔法星的照片,沈辰星小朋友就那么生气吗?真的从此不理人了? 嗨~问题是他到底是不理人了,还是出了啥事呀?总不会真有那么巧,他跑进山里摔着了吧?要不要再写封邮件去问问呢?如果追加邮件问,会不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王栋处于极度的矛盾中,手机在手和茶几之间换来换去,他是拿起来又搁下,并且不停习惯性搓眉心,就恨为啥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不动电脑也能用手机查邮件了。 事也凑巧,就在他纠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手机发出“嘀”一声响,是有邮件进来! “不会吧?”王栋顿时大惊,看看墙上挂的石英钟,都到转钟一点了,如果邮件是沈辰星发的,那孩子怎么还不睡觉呀? 王栋慌忙点开来看,刹时间说不清心中是喜是忧。邮件果然来自沈辰星,可这收信的时间,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沈辰星这一封信写得很短,语气也和上几封不太一样,找不出爱做梦的孩子的天真,倒显得有几分成年人的沉稳。 沈辰星这样写道: 【亲爱的戈伦,你好! 抱歉迟了三天才给你回信,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我学习很忙,在为期末考试做准备呢。 你放心吧,我没有和李全福到山里去,就像我上面告诉你的那样,就连周末我也在努力学习,是和李全福一起。 没有收到我向你要的照片,我的确很失望,不过没关系,咱们没必要为这样的事情断交,你还可以给我写邮件,越多越好,因为我喜欢读。 对了,我想问问你,你会一直呆在阿尔法星上,哪里也不去吗?不要误会,我这么问的意思是说, 第85章 微信上的不速之客 “看来星星小朋友还是生我的气了,就算没和我绝交,口气也这么硬梆梆的,真让人难过啊。” 看完邮件后,王栋终于肯去床上躺着了。难受归难受,实际上他的心情是愉悦的,毕竟能从信中得知沈辰星平安无事,并且每天都在努力学习,他就心满意足了。 一夜无语,第二天早上六点多钟,王栋给窗台上叽叽喳喳唱着歌的小鸟唤醒,睁开眼睛就回想起读过的信,微微笑了起来。 他不打算再给沈辰星回邮件了,本来就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往,也不懂得如何打理自己的人生,却还要去教育和鼓励别人家的孩子,这不好笑吗?他就别再瞎折腾了,安安静静养病吧。 然而这样一想,内心又无比空虚,他仿佛忽然发现遗失了一件重要至极的东西,没了那东西,他就会活不下去。 可不是,刚确诊时那种天要塌下来的恐惧感,以及后来望着诊断书经历的种种绝望,是一个老人能独自熬过来的吗?要不是在微信上建了公众号发文章,相当于又给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恐怕他早叫病魔压垮了。 后来呀,星星出现了,小家伙给了他无穷的乐趣,只要是在写邮件或者读邮件,他就会忘记自己生病的事实,那种幸福洋溢的感觉,就连健康时也很难享受到呢。 可叹美好的时光啊,怎么总是那样短暂? 王栋懒洋洋地坐了起来。 最近一段时间,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经常感觉自己像走在真空管里,脚底下软绵绵的,呼吸也不太顺畅。这是病程发展的征兆吗?仅靠药物和补充营养维持着,还能一个人坚持多久? 满心惆怅,无处排解,王栋拿起手机,点进了微信。 微信账号里列表的“朋友”,一共也没超过十个人,并且他从来不和他们说话。 像陈姐那些人要和王栋互加微信,并把他拉进专为社区老人组建的群,他一概回绝,借口是不懂怎么玩手机。 其实啊,哪个老人的手机能玩得比他娴熟?他那只是在打马虎眼,反正只要闭紧嘴巴不说话,人家就看不出他生了重病。 本来是想再进几个月前开的微信公众号看看。和沈辰星建立联系后,他就把公众号的状态改成了“仅个人可见”,其实相当于是关闭了。 不过令他吃惊的是,大半个月没看过的微信页面下方,通讯录的小人头上,挂着一个标了“1”字的红色圆点,是有人申请要加他做好友。 “这是谁要加我呢?”王栋盯着圆点回忆半天,也想不起这人会是谁,唯一有可能的是鲁荣德,不过那孩子说过今后联系是打电话,又干嘛要多此一举? 嗨,猜来猜去的干嘛呢?点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这年头搞电信诈骗的多,骗子专爱挑老年人下手,隔三岔五的社区片警就会发各种提醒。这要是骗子找上来啊,王栋还乐得在微信上教育教育他呢。 然而点开微信通讯录,再点“新朋友”,王栋那近视加老花的一对眼睛凑近手机屏瞅半天,忽然就像眼球给火烫了似的缩回来,手机也翻过来扣在了床上。 谁呀?王飞翔! 十年没怎么打照面,通电话的次数不超过十次,这个孩子,怎么忽然就冒泡了? 那一瞬间,千愁万绪涌上心头,王栋眩晕得坐不住了,只好闭眼靠在床头休息半天,好不容易才缓过口气来。 “飞翔,他为什么要来和我联系呀?他在五羊城里,是不是遇上啥事啦?”王栋既震惊又担心,他知道要弄清楚原因,唯一的办法就是点“同意添加”,然后开始和儿子对话。 可是,王栋拿不出一丁点勇气来那样做。 假如此时此刻他平安无事,没从安宁第三医院拿到那张确诊通知书,没有给抽屉里的病历本添加厚度,他会为儿子的出现激动万分,他一定会愿意二人互加微信的! 但目前的情况就是,自己得了绝症,是已经活不了多久的绝症。他不希望飞翔听到这消息后难过,同时也很害怕,飞翔听到这消息后一点也不难过…… 无论面对哪种结果都会心碎,他又何苦改变现状呢? 飞翔不打电话来,只加微信,王栋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通电话王栋说不了什么,呜呜啊啊应付几句,也就没下文了。 要是真想和他聊下去,打字或许是最佳途径。 王栋隐隐有种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会是什么事呢?他想不清楚,也不敢去多想。 王栋记得医生和他说过,慢粒性白血病对患者而言虽然是绝症,但治疗方法挺多的,保守疗法是最末位选择,能避免就尽量避免。其他方法,除了放化疗、靶向治疗,还有一种叫做骨髓移植。要能在亲人中找到可以配型的人是最理想的,那种情况下,手术成功率高,医疗费用也低。 “我不能让飞翔在这时候知道我生病了。我弄不清他的想法,万一他想救我,要和我骨髓配型,还得了?本来就对不起孩子,生病了还要拖累他,影响他的健康,那我这老废物还活着干什么?” 想着想着,王栋止不住老泪纵横,最终狠下心退出微信,对王飞翔的好友申请置之不理了。 又过了一天,不用再绞尽脑汁地思索怎么给沈辰星回信了,“使者戈伦”不需要再给小朋友杜撰阿尔法星上的故事,王栋百无聊赖,在家呆着,竟有些无所事事。 这场病从查出来到现在,过了有段时间了吧?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为以后安排一下了呢? 活了一辈子后留下的财产,就只有当年机修厂分的这套房子,要是自己人没了,房子大概也就给公家收回去了,没有房产证,飞翔继承不了。 看来看去,王栋最宝贝的财富,就只有塞在大床底下,没数过 第86章 你怎么又来啦? 床下的每本书都读过,许多故事至今仍记忆犹新,王栋坐在地板上,歪着脑袋往一只只大纸箱上瞅,脑子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回忆。 给纸箱围在正中的是一口木箱,当年结婚时,家里给他打了两口箱子,一口他拿给老婆陈娟装被褥了,另一口自己留着装书。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挪用家里的“公物”,就为这事,陈娟活着的时候提一次就翻一次白眼。 “等哪天我没了,收房子的人会怎么对待我的书啊?恐怕得全当垃圾处理了吧?” 想象主人过世,这套整齐的公寓房变得乱七八糟,床底下的书全被抄出来到处乱扔,给人踩踏,然后给垃圾清运工清走,王栋的心就一阵阵疼得难受。 他决定,这几天别的事就不干了,全用来清理科幻书吧。楼下有个专收旧书的公共回收箱,那估计是他保留了一辈子的书最好的归宿。 想到就做,王栋伸手拉出了一只纸箱。靠最外面的书保存最好,但底下也有部分给虫蛀了,箱底能摸到碎纸渣渣。 “十年了啊~”王栋望着摆在床头柜上,自己和妻子难得拍的一张合影叹气,“娟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以前成天埋头看书,忽略了你和飞翔,我真该死。所以你走以后,床底下这些书我都没动过了。真的,老书我就这么搁着,不再动了,因为我知道,再动它们你会更生气的。我一辈子亏欠你,不想你到了那边还恨着我呦。可是现在,我很快就要去陪你了,这些书不能就扔着不管,我舍不得。现在才好意思告诉你,书就像是我的孩子,像飞翔。飞翔有他自己的小日子过了,我不担心,可书自己不能过日子呀,我得帮帮它们呢。” 边默默地在心里诉说,边一本一本地将书往外拿。 那些是《科幻世界》杂志,从1979年创刊到现在,将近40年了,直到2005年之前,王栋每一期都定,包括增刊和译文版,几乎一本也没落下,总共积累了三百多本,一个大瓦楞纸箱还装不完。 真要拖这么多书下楼,倒进那个大铁皮回收箱啊?王栋没力气,想想如此巨大的工程就发愁。 不管有多艰难,也得做啊,送进回收箱的书籍,据说都会经人整理消毒后捐赠给贫困地区的孩子。想想自己宝贝了大半生的书将进入一所所山村小学,给一个个花骨朵般美丽的小朋友捧在手里阅读,王栋就忍不住要眯着眼笑,这样一笑,动力就来了。 从四楼到一楼,王栋戴着口罩跑了好几趟,用的是平时拖菜的小购物车。 听说现在新建的房子,好多都安装电梯了,那可多方便啊,给电梯箱子装着上上下下,不用费脚力就可以进出,对老年人真是友好。只可惜自己没赶上好时代,是住不上那么高级的房子了。 又将一兜书拖到回收箱边倒进去,王栋两手撑着膝盖歇歇,正打算回去,却听见有人在喊:“王叔,王叔您在干嘛呀?” “呦,这谁呀?是在叫我吗?听声音怎么像小鲁?”王栋呆了一呆,不情不愿地抬起头。 还真是鲁荣德,帅气的大切不知停在了哪儿,他是走过来的。穿着的条纹衬衫和西裤,从上到下都笔挺笔挺的,一看就是有质感的好牌子。三十几岁的人就见一点将军肚了,胖胖的脸上架着副银边眼镜,没戴安全帽就露出了油黑的三寸小平头,那叫一个威风!王栋用袖子擦擦老眼,心想电视里的大老板可都是他那种派头呢。 “他又来找我干啥呀?”王栋不太高兴。 鲁荣德一过来就抢王栋手里的小推车,帮他拎着,说道:“叔,瞧您这忙的,脑门上全是汗呀!这是干嘛呢?要把家里的书全捐了呀?” 打小就听王飞翔说,他爸爸把小说杂志什么的看得比命还重,一本一本往家搬,跟不要钱似的,看完就塞床底下。有时候他和他妈气得厉害,就想给他爸把书扔了,没了书,他爸说不定就能多关心点家里。 不过说是那么说,母子两人谁也没真那么做。 可是这倔脾气的老爷子,是突然之间心血来潮吗?干嘛要把留得好好的书拿出来扔掉? 王栋这种举动,是有点奇怪,鲁荣德却没往更深的地方想。毕竟他不和老人住一起,人家收拾屋子,丢掉废弃物品,他管得着嘛? 小鲁问了,就得回答,王栋只好困难地说:“占,地方,清,一清。” “哦~行吧。”鲁荣德笑着点点头,却见王栋呆呆站着,也不说请他上楼。 鲁荣德感到不自在,来之前他不是没打电话,而是打了两次王栋都没接。他担心老爷子一个人出事,就赶紧跑了过来。大切停在小区外的街边,他也不能在小区里久待。 没事,王栋不说,鲁荣德就自觉主动吧。他一手提推车,一手扶着王栋进门洞,两人一起上楼。 进屋后在厅里的木沙发上坐下,鲁荣德简明扼要说明来意:“叔,飞翔加你微信了,看见没?怎么不回他呀?” “啊?这......”王栋明白他为啥要来了,脑门上的汗珠也更密了,顺着鬓角往下淌。就知道撞见鲁荣德后没好事,原来飞翔冒泡,是这小子闹的! 王栋表面上不爱吭声,实际拧巴得很,这时就一览无余的表现了出来。 他摆摆手说:“没,联系,不,麻烦,他。” 笑容满面的鲁荣德,一听就敛了笑,着急地嚷道:“瞧您这都说的啥话啊?父子亲情就是铁打铜铸,哪怕刮二十级大风也吹不散,您老怎么就这么固执,硬是不肯原谅飞翔呢?” “我,不原谅飞翔?”王栋在心里苦笑,勉强说道:“不是,和你说的,无关。和飞翔,事,很长,说不清。” “那您就是说不怪飞翔十年都没和您联系呀?”鲁荣德这才放下一颗心,忙 第87章 意外喜讯 正如鲁荣德所说,血浓于水,父子之间不管闹多大矛盾,关系也是风吹雨打不会散,王栋又怎么可能明知王飞翔要回婺华了还硬拧着说不见他呢? 可那孩子,回乡的原因真只是为了和他多年没有联系的发小见一面,而不是看望爸爸吗? 消息来得太突然,王栋像后脑勺给锤子砸了一下,有些晕头转向,一时半会儿的,他除了发愣,实在不知该给出什么反应。 多的话鲁荣德没再说,可王栋凭他那老年人特有的观察力,觉察出来小鲁心里还藏着什么事,就是不说出来。 这下王栋着急了,哪怕鲁荣德想走他也不让了,手向上翻转,反抓住鲁荣德费力地问:“飞翔,他,啊他,还好?” 见王叔忽然急了,鲁荣德也是一惊,既惊讶王栋比他以为的更精明,又觉得十分为难。 好在脑子转得快,鲁荣德思量一下,决定还是先以安抚为主,就笑呵呵说道:“好,当然好啦!叔,您可别看不起人家飞翔,这些年他在南方混得不错,就连我这个工程师都有点羡慕了呢!” “你,羡慕,他?”王栋心中的焦虑是给安慰住了,可又认为这话很好笑,鲁荣德拿谁做比较不好?非得拿他自己?别说那个一听就令人肃然起敬的“总工程师”头衔,退一万步说,哪怕他没出息、一事无成,强大的家庭背景也不能让他在社会上吃亏。 飞翔,怎么着也不可能比得上鲁荣德啊! 鲁荣德又拍了拍王栋的手背,让他宽心:“叔,常言说得好,海水不可斗量,这世上您看低谁都可以,就是不该看低自己的儿子。这些年飞翔是如何在奋斗,我没亲眼见过,但他要是没拿出超乎于常人的努力,当然还有能力,是不太可能走上那样的高度的。” “飞,翔,他,他到底......”王栋很想听鲁荣德明确说出王飞翔在五羊城到底混成了什么样子,能让他如此钦佩,可又怕怕的,仿佛就连是好消息,他脆弱的心灵也承接不住。 鲁荣德非常理解王栋左右矛盾的心情,他也知道,无论大喜还是大悲,极端的情绪都容易对老人造成伤害,特别是王栋看起来还特别虚弱,就语气一转说道:“我是想告诉您,飞翔在工作单位表现很好,一直在升职呢,最近呀,据说都当上企业高管啦,绝对是前途无量!” “飞翔,他一个初中文化程度的人,也能做上企业高管?”王栋不太相信,在他的印象里,一提到“高管”二字就会和“大官”联系在一起,至于“大官”是什么样子,王栋偷眼瞧鲁荣德,坐自己对面的人,形象就完全和有社会地位、从来不愁没钱花的“大官”完美符合。 终于又能见到儿子了,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王栋措手不及,紧随慌张而来的,就是后知后觉的兴奋与激动。 本来还一直为和沈辰星小朋友断了联系而伤感,现在鲁荣德带来了好消息,王栋如一潭死水的心又泛起了波澜,不对,这一次不止是波澜了,而是颇有气势的浪花! 鲁荣德来这一趟的目的,除了是探视王栋,最主要还是想叮嘱他赶紧通过王飞翔的微信好友请求,父子二人尽早通上话。 王飞翔自己的事,当讲不当讲他不好决定,就等飞翔自己和他爸聊天时做决定吧。 坐了一会儿,鲁荣德急急忙忙就要走了。他工地上事忙,当然更主要的是惦记停在小区大门外,马路牙子边上的车,就怕给交警贴个条儿~ 小鲁这么着急走,王栋也不好留他,客气地说,“改天,来坐。” 鲁荣德大大方方地点头:“一定一定,有空一定常来!” 走出老旧的和新苑小区,鲁荣德急匆匆去找他的大切。本想和王叔说几句就出来,却不料唠的时间有点长,当然主要原因还是王栋说话不利索,又老是畏畏缩缩的,一件事和他讲清楚挺费力,所以有些拖延。 有了经验,下次再来就得把时间预算留长一点,免得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呀!” 边走边琢磨,等差不多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边了,鲁荣德抬头一看就是一声惨叫——一张白白的纸头卡在雨刷下面,还需要仔细研究嘛?这真是因为路边占道,收了交警罚单了! “嗨~”鲁荣德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从王栋家带出来的好心情转为沮丧,叮嘱自己以后千万不能抱侥幸心理了,还得把车往小区里开。 就在往外扯罚单,黑着脸抱怨时,鲁荣德镜片后的眼光一闪,留意到在离他的切诺基不远的地方,还停着一辆别克君威小轿车,看样子是刚开过来,车前灯刚熄灭。 犹豫一下,鲁荣德朝那辆别克车走去,又敲了敲车窗。 主驾位上坐着一个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穿着职业套装,卷卷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个丸子。细眉凤眼高鼻梁,涂的一点淡妆与她的容貌气质非常相宜,使她浑身都透出一股知性美,很有成熟女人的魅力。 鲁荣德给女人的美炫得晕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 女人正折叠一副墨镜,见有人敲窗就将窗户摇下来,不问怎么了,而是用一双好看的眼睛望着来者,眼神特别谨慎。 鲁荣德有点不悦,心想“长我这个样子的,能像坏人嘛?” 嘴上却好言提醒:“同志,这一块不让停车呢,您瞧我这,刚收到罚单,呵呵~” “哦,这样啊?哎呀,谢谢您了,我要停久了再回来,说不定也接单子了呢~”听明白人家敲窗是为什么事,女人小心戒备的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她不仅人长得美,声音也柔柔的特别甜,鲁荣德又有点入迷,但很快又清醒过来,笑着说“没关系”,就转身走开,去开他自己的车了。 第88章 告别旧时光 鲁荣德走后,王栋停止收拾他那些宝贝旧书,心慌气喘的,费力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先是走进房间,将所有与治疗疾病有关的病历本、医院票据、以及药品拢在一起,统统塞进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里,这样就不会被人留意到,然后又拿来一块毛巾,将插入了他和陈娟合影的相框擦了又擦。 相框本来就一尘不染,只是因为年月太久,边框上镀的银脱落的斑斑驳驳的,那是怎么擦也没法擦去的痕迹,所以他只是在做无用功。 “飞翔,真的要回这让他讨厌的房子来了?对呀,得给他把床收拾出来!” 瞎忙活半天,王栋算是想到了正经该干啥事,就又跑进了摆放电脑的书房。 王飞翔睡的床很小,相当于儿童床的尺寸。这些年王栋每个月都要来换床上用品,床是儿子从小睡到大的,儿子那么讨厌他,以至于他在床边坐一下也会有负疚感,觉得把床弄脏了,就更别提往上躺了。但就算没人睡,也必须保持妻子活着的时候的样子,这样他心里才能好受。 至于这间房的其他功能,就只有当书房打电脑了,王栋用得最多的,是孩子的书桌。 “唉~这不行啊~”床收拾到一半,才换了床单还没整被套呢,王栋就又犯了愁。 时过境迁,王飞翔不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成家立业,有了妻子和女儿,这次回乡探亲,会携带家眷吧? 只要想想可能要见到小孙女了,王栋的心就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他认为自己不会死于白血病,而是会死于心肌梗塞...... 是啊,血浓于水,又有哪个爷爷会不盼望见孙子辈?日子过得快,算一算,飞翔的女儿该有两三岁了吧? 如果回来的是一家人,这套本来王栋嫌又大又空的两居室,可就会显得狭小啦,别的不说,单说这晚上睡觉,可能让儿子一家三口往张儿童床上挤吗? “要不然,我睡这间房,让他们睡我和娟子的房?”王栋想到一个解决办法,可转眼就连捶几下脑袋,怨恨自己实在是老糊涂了。 王飞翔要不是对父亲积怨太深,可能在回家前连个电话也不打吗?孩子只是给鲁荣德说服,愿意回一趟婺华,这也不能证明他就把往事全放下了呀? 既然恨得深,又哪能愿意一回来就睡爸爸妈妈睡过的床?这样做只会为难孩子,刚有可能缓和的关系,就又闹僵了。 嗨,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思来想去,王栋想了好几样方案,没一样能用,就只有赶紧上购物网站买个新沙发床,他认为勉强可行。 可要买一个合用的好床,价格不便宜呀! 好几天了电脑也没开过,为了选床,王栋终于又启动电脑,进入了购物网站。 果然是不便宜,能看得上眼的沙发床,价格最低的也得一千多块,这对每个月都要花钱吃药的王栋来说简直就不可能。 但王栋狠狠一咬牙,硬是掏一千八买了一张1.5米宽,可以坐睡两用的沙发床,卖家承诺立即发货,大概两天后能送到家。 走回厅里,王栋失神地望着堆满靠垫的老旧木沙发。 这也是和陈娟结婚时买的,是从二手家具店淘的旧货,虽说只花了几十块钱,但按照那个时代的消费标准,几十块相当于现在的好几千了。 木沙发用了有三十几年了吧?比飞翔的年岁还大,终于就到了要丢弃的时候。 王栋不舍地抚摸着沙发扶手,硬硬的、凉凉的,正如岁月残存在他心里的感觉。 一张木沙发几十块,买来时妻子心疼了好几天。然而三十几年里他买书花了多少钱?每月工资拿到手,干的第一件事不是清点家里需要什么,而是赶紧跑去书店,找新出的书买回来。 读书重要,顾家也很重要啊~王栋心里明白得很,妻子对他的怨气不是发自他爱读书,而是他不顾家,有时候书一下子买得太多,家里要用的钱就不太够了...... “飞翔,娟子,这些年我到底欠了你们什么,又欠了多少,现在我全想清楚了。可想清楚又还有什么用?娟子你走了,我没法再弥补你了。飞翔也大了,有了他自己的一头家,我在他那儿,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哪怕我不治病了,这张沙发床也得买,不就是一千八嘛,什么也算不上,真的,和你们相比,一点价值也没有~” 扒拉开所有靠枕坐垫,王栋坐在木沙发上,几乎是以贪婪之心感受着刺痛骨头的硬度。送走老家具就意味送走了过去,是他留不住,却又舍不得放手的过去。 鲁荣德走时一再叮嘱,要王栋赶紧通过王飞翔的好友申请,谈关于回乡探亲的事。 王飞翔工作日得上班,回婺华的时间大概定在周五,具体是哪一天还得看他自己安排。 手机在手里摩挲着,王栋害怕点开屏幕。 已经有多久啦?他看手机就是为查邮件,与沈辰星小朋友的通信,是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然而此时此刻再进手机,他要面对的就不是沈辰星了,而是自己的亲儿子。 无论多么艰难的事情,该面对时也必须面对,否则不就成了可耻的逃兵? 王栋又想到了多年以来,自己是如何在生活中“东躲西藏”的。 “口吃真的是严重的大毛病吗?比白血病还严重?不是啊,口吃不仅不会要人命,还比聋哑瞎要轻多了。可正是由于我因口吃而自卑,因为小时候给人笑话过几次就害怕了,这小毛病就成了我人生中巨大到不可逾越的障碍,不仅是我,还有我的家人,都深受其害。我真是,好后悔啊,为什么就没能有哪怕仅仅一次勇敢地面对身体缺陷,勇敢地跨过它去做一个正常人呢?” 这是全新的想法,仿佛带着一道光闯进王栋脑子里,令他极 第89章 父子对话 王栋说话不利索,常年当自己是哑巴,导致口吃问题不仅没得到解决,反而一年比一年严重,到老就几乎真成了个哑巴,嘴巴张再大也只能吐出最简单的字,并难以连成句子。 但要说打字,那可是他在科技高速发展的年代锻炼出来的特长,一般人不知道,假如坐他旁边看他是怎么敲击键盘的,一定会咋舌,没法将他当成六十几岁的老人看待。 刚刚自我反省获得领悟,心情万分激动,带来的促动力还在,王栋完全忽视了他面对的是矛盾闹了十年,就没好好说过话的儿子了,直接打出了一句,【飞翔,是你吗?】 以为加上了儿子的微信,父子俩很快就能聊上,可王栋错了,他主动和对方联系,对话页面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反应。 越等待,兴奋感就消失得越快,直到再也找不到,往事压在心上的痛却加倍倒退回来,王栋觉得心像给火烧得火辣辣似的烫,他难过地想:“我错了,我不该冲动地发那句话过去。进的是飞翔的账号,问是不是他,这不得让他尴尬呀?” 直到晚上九点多钟,王栋洗漱完毕躺上床,准备关灯就寝了,手机才忽然“叮咚”一响,他急忙抓过来看,屏幕亮起,出现绿色图标,是有微信消息过来。 “飞翔,我的儿子,他和我联系了!” 刹那间泪水就漫过眼眶,不争气地落下来弄湿了被子。 王栋哪还顾得上瞎想?也搞不清自己是喜还是悲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查信息,等点开儿子的头像看,王飞翔只发过来了一个字:【嗯】 王栋又茫然了,这短得不能再短的回复,是不是相当于聊天还没开始,就聊死了? 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做?是继续噼里啪啦往里输字,还是看完就完,什么也不说了? 不行啊,鲁荣德不是说飞翔大致定在周末回婺华吗?明天都周四了,那从明天到周日,具体该是哪一天到,得告诉一声啊! 没办法,王栋只好硬着头皮写: 【爸爸听小鲁说,你要回来呀?】 那边又不动了,但这一次没让王栋久等,几分钟后王飞翔回复: 【是。小鲁在那儿,我去看看他】 王栋输入:【哦,你是回来看小鲁呀?】 但写完又觉得这么说不好,容易让飞翔不高兴,赶紧就删了重写。 【你在南方,过得还好吧?】 王飞翔:【还行】 王栋很想问他儿媳妇和孙女的情况。连孩子都出世了,王栋也还不知道儿媳妇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工作,就只见过一次那姑娘的照片,长得是鸭蛋脸、细细的眉眼,一头长发披在肩上,看起来秀气又优雅得很,王栋是打心眼里喜欢。 但哪怕隔着屏也能觉出王飞翔冷冰冰没一点热情,王栋一颗心直打忐,又哪有胆子问?只好也尽量言语简要。 不如直接问该问的吧,王栋:【大概周几到啊?】 王飞翔:【周五上午。飞机到安宁机场,再坐长途大巴到婺华】 呦,周五呀~那就是后天了!不对,今天都已经是晚上,其实就只剩一天在家准备了! 王栋又开始激动,手心冒了不少汗,手机都有点抓不牢了。想到在网上买的那张大沙发床,他又着急,怕赶不及送到,孩子一家三口别真得挤1.2米也不到的小床吧? 他赶紧问:【中午来得及回来吃饭啊?】 又是好一阵沉默之后~ 王飞翔:【不过去,我住小鲁那儿,等空了再回家看看】 “啊?!” 王栋脑子里“轰”的一炸,手机也猛抖一下,差点飞出去。 儿子虽然回来婺华,但没打算回家,而是要住在人家鲁荣德的工地上?这...... 顾不得细想,王栋急忙问:【要不还是回家吧?你们一家人,打扰人家小鲁也不好啊?】 这次王飞翔回复极快:【哪来的一家人?阿芬要上班,请不了假,不会跟我回。豆丫还小,当然得跟着她妈妈。我呆两天就得回五羊城,麻烦不了小鲁什么】 “这......”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王栋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失望攫住,他使劲咬着被子,“呜呜”哭了起来。 人啊,也真是奇怪的动物,想法怎么一时一个样呢? 记得鲁荣德刚说飞翔要回婺华的时候,王栋是多么不愿意啊,就怕被儿子发现他生病的秘密。 可下午忙活一阵子,又咬紧牙挤出一笔“巨款”买沙发床,那之后期盼见到儿子的心情就暴涨起来,那可是十年来一直压抑着的,他哪怕正视一下也不敢的期盼啊! 明明就要见面了,听王飞翔说了安排的行程后,怎么心就忽然变得这么凉,像个以为要得到糖果,后来却发现没有糖果的孩子,很不知足了呢? 还有那张床......王栋差点掀开被子下床,进书房开电脑。 他冲动地想:“赶紧把床退了吧,现在还来得及,最多赔人卖家一点运费钱,总好过买个不需要的东西,还得把舍不得扔的木沙发扔掉!” 一秒过后他又犹豫了,反倒又舍不得退货了。 买都买了,还瞎折腾啥?把用了三十年的老沙发换掉,也不奢侈,所以退货的事还是算了吧。 王栋难过地缩回被子里,又去看微信。自我安慰地想,“这一次呀,我应该高兴才对,好歹知道了儿媳叫阿芬,孙女叫豆丫。时间还长,只要还没死,就能有见到她们的机会吧?” 大概是看王栋一直没回复,王飞翔又说:【难得回趟婺华,去家里看看是一定的,呆一个小时也是呆啊。你不会去哪儿吧?家里钥匙我就不带在身上了,怕弄丢】 长长一段话,突出在王栋眼前晃悠的,就只有“去家里看看”。 他擦干眼泪,淡淡地一笑,写道:【在呀,我一 第90章 奋斗经历 和儿子在微信上的一场对话,使王栋的心情由喜转悲,或者应该说是极度失望。 实际上坐在微信那头的王飞翔,心情一点也不比他父亲好。 王栋以为儿子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对他的怨恨十年来只在增加而没减退过,其实不对。 退出微信后,王飞翔撑着头靠在书桌边,望着黑了屏的手机发怔。妻子阿芬走进来,在他背后站了好一会儿,他居然没有察觉,直到感觉有一只温柔的手搭上肩膀,才蓦然清醒。 王飞翔今年虚岁三十二,和王栋一样,个头不高,才刚过1.7米,但天生生得是肌肉结实,不胖不瘦身材匀称,加上浓眉大眼的五官和黑黑的皮肤,打外表看就能知道是个很有个性、也很有魄力的男人。 大概是因为成长环境与别的孩子不同,缺乏父爱的王飞翔特别独立自主,不管遇着多大的困难也不轻易退缩,总能拿出他自己的主见。 有冲劲、不畏困难是好的一面,但这也造成了他的性格过于刚硬,经常喜欢认死理儿,一旦形成了自己的看法,脑子就不太容易转弯。 2005年母亲的丧事一办完,王飞翔甚至懒得和爸爸打声招呼,将衣物塞进一只破皮箱,就拖着来到了五羊城。那时他的穿着打扮和普通农民工没有任何区别。 明明是在县城长大的孩子,他却比农村娃儿更能吃苦受罪。 有些事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就只有妻子阿芬知道——刚到五羊城时,他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青年,不管哪里招工也不要他。 没办法,他就学人找来一块木板,拿黑炭在上面写上“泥瓦工”,和一大群流浪汉坐在火车站外的路边等机会。 南方火车站,鱼龙混杂,有不少坏人。为求一口温饱,王飞翔没少给人欺负,隔三岔五就有人来挑衅,说他占了他们的地盘,三言两语不合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王飞翔没钱吃饱肚子,拳头倒是每餐都能吃到撑。 当然他面对的危险不止这么一点,更可怕的是帮派的诱惑。 不少人来拉拢他,承诺只要加入某某的队伍,不仅从此能衣食无忧,还可以发大财。 那些事,王飞翔全部凭借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顶住了,直到几个月后,他总算被一家位于郊区的小服装厂看上,“泥瓦匠”那颠沛流离的日子结束,他在八人一间的水泥平房宿舍里,拥有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位。 对于服装厂老板冯志,王飞翔感恩戴德,将冯志招他进厂做工视为是再造之恩。 实情如此,王飞翔在火车站附近混日子的生活若再不结束,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可能有两条路,一条是不肯屈服被人活活打死,再一条就是跟着坏人走,加入他们,难说十年后不仅不可能买房结婚生女儿,还蹲了大牢。 为报答救命恩人冯志,王飞翔工作特别卖力。开始时他在车间帮忙捡线头,后来发现一些制衣剩下的布角扔掉特别浪费,不如拢在一起进行二次加工,做一些布偶玩具或者布艺用品售卖。 这个想法提出来,冯志认为可行,就召集一批懂做布工艺品的工人试验一段时间,居然还真为工厂创收不少。 这一下,冯志发现王飞翔并不是一个啥也不懂的小青年,他很有商业头脑呢,于是把他调进总经理办公室,让他负责处理一些销售上的杂务,间或参与销售会议,做一做会议记录。 有几次会议结束后,冯志正好有时间,就询问王飞翔对开会内容的看法。 那时的王飞翔才二十岁,哪懂得什么职场禁忌?哪会分析什么话该对老板说,什么又不该说?他“童言无忌”,一点顾虑也没有,只要冯志问,他就畅所欲言地答,以至于大多数时间都在听没营养的阿谀奉承的冯志,硬是将王飞翔当成了宝贝。 也不能说冯志偏爱王飞翔,而是王飞翔确实头脑灵活,遇事能拿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对了冯志的口味。 三年后,王飞翔还未满二十四岁,就给冯志提拔为销售部经理,负责服装公司在华南区几个大城市的分销。 王飞翔从没因为学历低就瞧不起自己,和他爸王栋正好相反,他身上有着他妈妈陈娟那种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气质,得到了老板的信任,他意气风发,一双眼睛特别能找准机会,甩开膀子又大干几年,曾经在五羊城郊区,年销售规模还不到一百万元的小服装厂,就扩充出了三家分公司,工厂面积也一扩再扩,产能逐年翻番,冯志拿到手的财务报表上,“1”后面终于挂出了七个“0”。 有冯志这位伯乐,王飞翔由旁人眼中的“驽马”变成了千里马,冯志自己也从中获益,从小老板晋级为年入千万的大老板,如果他有雄心壮志,就可以向亿级经营规模的企业进发了。 然而成长起来的王飞翔,通过多年实战积累了丰富的营销经验,思想更成熟了,进行业务拓展的眼光也在发生着变化。 二十几岁的有志青年,敢想敢为,大刀阔斧,提出来的发展规划让年过五旬的冯志觉得新鲜,但也感到害怕。 企业在发展过程中进行投资当然有必要,正所谓不进则退,进步不了就意味要遭到社会淘汰。但冯志认为,作为老板他必须得把一切可能面临的风险都考虑在内。 十年发展,冯志能收获如今的金钱与地位,摸着良心说话他已经很满足了,不管有多想晋身亿级企业家行列,能拿出来的野心也相当有限。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王飞翔就觉得他在冯志那儿开始“失宠”了,冯志不再仔细听他提的建议,有时候甚至会和他对着干。 服装厂已发展成集团公司,王飞翔不管有多勤勉,职位也始终只是部门销售经理,原来七年前的晋升就是到了天花板啊?这也太好笑了 第91章 新家庭 孩子在隔壁房间睡着,夫妻二人说话声音都很轻,以防惊醒她。 阿芬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最近丈夫总是心事重重的,尽管她很担心,也从来不逼问原因,就只皱起秀气的眉头,静静在一旁守着。 不过就算不问,王飞翔最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大致上她也知道。 首当其冲就是所谓的“升职”,既然丈夫说那是老冯在对他明升暗降,事实肯定就是如此。 第二件事,是飞翔小学时的同学,一个叫做鲁荣德的人找到他,和他通了好长时间电话。 那时阿芬在厨房做晚饭,丈夫在客厅接人家电话,说的什么她全听在耳朵里。 阿芬可以确定的是,那位鲁荣德不简单,人家可是什么大型设计研究院的总工程师呢,高学历高社会地位,不得了啊,初中文化程度的丈夫和他比,就不是同一阶层的人。 王飞翔初中毕业后赋闲在家,那段时间,鲁荣德去了日本深造。文化水平的差距在两个好朋友之间划出明确的分界线,受到强烈的自尊心驱使,王飞翔再没理过鲁荣德,哪怕鲁荣德从日本给他寄过好几张明信片。 明信片王飞翔一直收藏着,连离家来南方打工都带在身上,可惜在火车站附近的青旅社住时,治安环境恶劣,明信片给人偷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十年后,鲁荣德主动找上了王飞翔。 听起来二人是在寒暄,共叙别后离情,并告知各自的生活情况,阿芬却听见,从来不喜欢自我贬低的老公,不仅向鲁荣德隐瞒了一部分自己在南方工作的真相,还夸大了春节前升职的威力,让人觉得这些年他一直在凭着能力往上走,直到终于坐上了高层的位置。 然而事实并非完全如此啊!王飞翔始终走在奋斗路上没错,但阿芬清楚,他在服装公司的价值全体现在老板冯志还能不能利用他上,一旦冯志觉得此人用完了,就会把他当成一团垃圾扔进垃圾桶。 当然,王飞翔为要面子向鲁荣德夸大其词,阿芬不反对,本是同龄人,却是一个出身贫微,尝尽了人生的苦,另一个含着金钥匙来到世间,还在吃奶时就被父母安排好了未来要走的路,两人就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如今他们长大了,都有了多年奋斗经历,老公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实在是无可厚非。 这一层阿芬不担心,只是她听出鲁荣德真正找王飞翔的目的后,不得不非常担忧。 鲁荣德挖空心思找到昔日老友的联系方式,为的竟是飞翔他爸,也就是自己嫁给王飞翔七年,也还没打过照面的公公。 退出微信后,王飞翔没有离开桌子,保持着斜靠的姿势一动不动。 阿芬望着丈夫那被灯光渲染出明暗轮廓的背影,是说不出的心疼。她很爱这个男人,爱的不仅是现在的他,还有过去的他。 结婚前,两人谈了一年恋爱,确定关系后,王飞翔就将自己所有的经历都告诉了阿芬,包括父亲是怎样一个古怪的人,母亲是因何而死,他又为什么会独自跑来南方务工,以及曾在火车站那儿遭遇什么,一丁点内容也没遗漏。 阿芬来自一个普通但很幸福的家庭,还是大学本科学历,照理说二人门不当户不对,不应该走到一起,然而她是真被王飞翔身上那种难得觅见的男儿气概吸引,死心塌地要跟这个男人过日子。 难能可贵的是,阿芬的父母开始时坚决反对女儿给他们找个连高中也没上过的女婿,可等阿芬把王飞翔带回家,和二老吃了一餐饭,他们对那男孩的印象就发生了巨大变化,最终在王飞翔的勤勉“表现”下,他们同意了女儿的婚事,并一直非常喜欢这个女婿。特别是外孙女豆丫出生后,一家人相处就更加和睦。 久未品尝家庭温暖的王飞翔,在岳父母家找到了躲避风雨的港湾。 但无论后来生活过得怎样,过往经历也不可能抹掉。 阿芬知道丈夫遭受苦难的起因,很大一部分是来源于他爸,自然就会向着丈夫,对远在婺华县城的公公印象不好。 阿芬也不想见到王栋,王飞翔从不带她回老家,女儿出世也不给爸爸打电话报喜,阿芬无所谓。她的一切行动都听老公的,只要王飞翔高兴她就欢喜,如果谁惹王飞翔生气,她定然会跟着恨那个人! 令人心烦的是,王飞翔不管怎么逃避,老家那边的人终究也还是找上了门。 那天晚上,王飞翔和鲁荣德的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阿芬煮得香喷喷的饭菜摆上桌,放凉了丈夫也还没过来吃。 今晚,王飞翔看起来又很头疼,使他心神不宁的事,究竟是冯志又在刁难他,还是婺华那边有了新动静? “点嘛?倾咁耐,系同边位呀?”(注:怎么啦?聊这么长时间,是和谁呀?)阿芬用五羊城当地人使用的粤语问王栋。 在南方呆十年,王栋早就融入南方文化,一口粤语说得听不出他是外地人了,但此时他只想说普通话,就勉强笑着,答非所问:“这个周末我要回一趟婺华老家,昨天就决定了,现在才告诉你,不会怪我吧?” 王飞翔能感觉到,妻子搁在他肩上的手微微一抖,并且没有立即出声。 二人沉默许久,阿芬才有些无措地问:“你,你真的要回去,看他啦?” 将妻子拉到眼前来,王飞翔仰头怔怔地看着她说:“那天鲁荣德给我打电话时告诉我,我爸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照理说他年纪还不大,才六十出头,如果没有生病,不太可能......” 话说至此,王飞翔猛地一哽,说不下去了。 阿芬吃惊地望着丈夫,眼睛里却又隐隐有笑意,问道:“其实,你心里还是有你爸爸的,对不对?只是因为你也恨他,所以就不想把 第92章 思想斗争 王飞翔告诉阿芬,他去婺华后,不打算住回原来的家,而是要和鲁荣德在一起呆两天。 死死系了几十年的心结,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的,要他一个人面对那怪里怪气的糟老头子整整两天,他受不了。 确定爸爸没事后,他马上就会返回五羊城,让生活恢复之前的宁静。 大不了,今后每月再多给爸爸些钱吧,反正升职之后权力虽然被夺走,工资倒是一连加了好几级,再加上阿芬当幼教老师的薪水也不低,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小家庭的日子过得也不错。 阿芬的目光温柔似水,缓缓在王飞翔脸上流淌。她看起来很平静,内心却波澜起伏,实际上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说实话,她不想让丈夫赶赴这趟婺华之行,好不容易才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走出来,开始享受正常人该过的生活了,谁有权力再将他拖回曾经陷落过的深渊里? 并且凭借女人强烈的第六感,阿芬隐约觉得,飞翔这次回去,不太会只是“看一看”那么简单,然而究竟将要发生怎样的大事,仔细想她又想不清楚,唯一可以和她的感觉联系起来的,就是飞翔他爸的身体。 “万一公公佢真系病咗,噉点算?佢仲会返嚟当冇事发生咩?”(注:万一公公真的生病了,那怎么办?他还会回来当没事发生吗?) 想到这儿,阿芬渐渐地就明白她的忧虑是来自何处了。 顿了一顿,阿芬对丈夫说:“要不这样,周末让爸妈照顾豆丫,我陪你去婺华好不好?” 王飞翔听得一愣,再次迎向妻子的目光。 早就成家立业了,父亲却依然是徘徊在他的生活圈子之外的人,他究竟是有理由那么做,还是不孝? 这个问题犹如一根割成两截的绳索,将他绑着往相反的两个方向拉扯,经常令他产生就要被撕裂的剧痛感。他疯狂地想解决问题,可又无从下手,他怒问上天为什么要强加给他那样一个父亲,可也清醒地知道,天不会给他任何答案,答案最终只能从他自己的决定中来。 王飞翔摇了摇头说:“唔使啦,都话咗去就返,就唔使麻烦嘞。”(注:不用啦,都说了去去就回,就不用麻烦了。) 换成粤语回答完妻子,王飞翔离开椅子走出房间,不再往下谈这事。 阿芬还想说点什么,她是真心愿意陪丈夫回老家探亲,并见一见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古怪公公,可飞翔不同意她跟着,她又能怎么争取? 王飞翔坐进厅里的沙发,见妻子还站在房门口发愣,就补充解释了一下:“我和我爸说的,并不是去看望他,而是要和鲁荣德聚一聚,顺便去看他。我还是无法做到和他把关系拉得太近,因为一进家门就会想起我妈。这,这么大一道坎,哪怕过了10年我也还是跨不过去......” 鲁荣德能找出王飞翔在南方的联系方式,多亏了新荣社区热心的工作人员陈姐。 那日去王栋家看望他,又和他唠半天,出来后陈姐担忧的心情不仅没缓解,还加重了。 从倒水的姿势就能看出来,王栋身体不太好,发白的脸色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生了毛病,老脸皮子怎么能那么惨白惨白的呢? 可说带他去医院检查身体,他又不干呀~这事真是糟心,老倔驴子,都啥年纪了还那么固执! 陈姐抱怨地边走边想,然后又纠正自己:“固不固执,还真和年纪有关系,但不是越老越有所缓解,而是反而越老越固执,所以老王那个样子,就当他正常吧。” 唉~可就算想通了关于“固执”的解释后又能怎样?问题解决不了,想也是白想。 陈姐自己是没撤了,回到办公室后就和几个同事打商量,集思广益想办法。 最终几个人凑着头想出来的主意,还是得找到老人的家人。 说实话,社区里的孤老要真是孤老,那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社区和居委自有让孤老感受到温暖的办法。 但老王头他有儿子呀,十根指头连着心,对于有子女、却因一些事和子女闹了矛盾的老人,他们最需要的还是能和子女和解,重新获得家人带给他们的家庭温暖。 于是陈姐跑去找社区派出所的户籍警协助,查找王栋老人儿子的联系方式。 大概在七年前,王栋的儿子王飞翔回过一次婺华,那是十年里唯一一次,他回家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但据说二人三言两语就不合,王飞翔是摔门走的,并把自己的户口从家庭户口中迁出来,迁去了远在南方的五羊城。 王飞翔办理迁户时留了一个手机号码,但不知是否还在使用。这些信息户籍警可以提供,要再深入,就涉及了公民隐私,需要向有关部门做特别申请了。 能拿到一个电话号码,已经算是巨大的收获了,陈姐说不上满意,但也没法再多进一步,只好暂时先这么着,如果电话换主,又或者成了空号再说。 按照陈姐风风火火想到就做的个性,以前遇到这事,她立马就得用自己的手机把号码拨出去,管他接电话的人会说什么呢? 然而这一次,陈姐多出了个心眼,倒不是她想到了另外的办法,而是正好就被她撞见,有一辆“豪车”把王栋送回家。 那辆大切诺基可不是什么网约车,开车的司机戴着工地上的安全帽,安全帽是白色,那可是领导用的帽子颜色!并且切诺基的车身上溅了好多泥巴,就更能证明那人是文新路改造工程项目里的头头了。 回办公室将这事一说,旁边的小胡姑娘就猛然惊起,说她记得不久前去给王叔送苹果时,提过文新路要进行道路改造,王叔听后特别问了问情况,那时她还奇怪,老人家干嘛要对一条马路那么感兴趣呢。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93章 眼光 坐在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补充:“可不是,听说咱们县政府正筹划着要把机修厂那片厂区租出去呢,招商计划书都拟好了,就等乐意当赘婿的傻子自己送上门。” “呦,黄涛,你这孩子胡说八道啥呢?网络小说看多了呀?咱县里招商引资叫招赘婿呀?你怎么就这么瞧不起那片老厂区呢?”陈姐一听就拉了脸。 叫黄涛的小伙子一点也不怕总是和颜悦色的陈姐,嘻嘻笑道:“本来就是嘛,我又没说错!你们说机修厂红火过,可那时候我都还没懂事呢,记不住。就知道现在它的样子又老又丑,真要有谁来租肯定得花不少钱。说不定连厂房都得推倒了重新搭呢。” 小胡姑娘向着陈姐,不服气地反驳黄涛:“那道路改造呢?这么重要的事你就不考虑在内?你以为每天一大群工人晒着大太阳是在玩啊?等咱婺华县通往安沪高速的公路没问题了,和其他城市的往来交通没有阻力了,说不定文新路的地皮就会成抢手货呢?” 黄涛挠了挠头:“我不否认,修出来路是能改善地域招商的条件,但到目前为止,也没人真尝试过呀。改造后的文新路,对咱们婺华的经济发展能不能起到质的提升谁说得准?你们别误会,要真有对机修厂地皮感兴趣的厂家,愿意往里面投资,我举双手拥护。但如果是我自己,要我掏钱在那儿建厂,我就不乐意。” “你......”小胡姑娘快给黄涛那消极的态度气死了,撅嘴瞪眼叉起腰,打算拿出更狠的话教训他。 “好啦好啦,你俩别争了,听我说句公道话吧。”陈姐合时地插进来,阻止了战火蔓延,“你们的想法都有道理,我都赞成。” “啊?”小胡姑娘不太理解陈姐的中间立场,吃惊地望着她。 黄涛像是得了帮手,得意起来,翘着椅子摇来摇去。 陈姐说:“咱县里能进行道路大改造,绝对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对于婺华未来的发展,能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但是呢,投资建厂也不是像买肉买菜那样的小事,关系到一家企业的战略决策,万一错误,就有可能把企业拖垮。” “哦~也是~”陈姐的话意思很好懂,小胡姑娘听着挺泄气。 黄涛则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意思是说,“你瞧我的话没错吧?” 却又听陈姐说:“既然不知道投资是否能为企业带来利益,对投资者来说就涉及到了他们的一种能力,你们谁能告诉我,是什么能力呀?” “这......”小胡姑娘和黄涛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来。 陈姐故作神秘的一笑,就说了两个字:“眼光。” “哦~原来是眼光啊!”两个年轻人都听懂了。 小胡姑娘笑得挺开心,冲陈姐竖大拇指说:“没错没错,投资本来就是长远的事,其实和修路的道理相类似,有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可能。我们现在坐这儿瞎琢磨确实没意思,来投资的厂家究竟能获得多大回报率,可不是由单一因素决定的呢。” “好吧,你们要这样说,我也没意见,或许刚才我那些观点太狭隘了,目光挺短浅吧。这不更证明了我只适合干社区工作,没本事当老板嘛~”黄涛知错认错,态度非常好,逗得小胡姑娘和陈姐都哈哈笑了起来。 和同事的聊天看似对王栋的事没起什么作用,实际却给了陈姐极大的启发。她想通了王栋之所以认识道路工程的“大人物”,一定是在听了小胡的话后跑去机修厂旧厂区,撞上了那人。 可如果只是普通的遇见,人家一大领导可能亲力亲为,亲自开车把老人送回家吗?态度还是那样的谦和,怎么瞧也像他们是老熟人...... “算了,我坐这儿瞎猜没用,不如直接去一趟工地,进人家工程部找找,找到他的话就直接问呗~” 打定主意,陈姐还真跑去了文新路改造工程的指挥部。 指挥部设在一个由大集装箱改成的房子里,忙来忙去的工作人员不少,但陈姐戴着眼镜视力特别好,一眼就认出总工程师鲁荣德,正是送王栋老人回家的微胖中年人。 新荣社区的工作人员来找自己谈话? 刚听说这事,鲁荣德吓了一跳,还以为出大事了呢,等陈姐笑眯眯说明来意,他那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明白原来是为的王叔啊。 陈姐绝对是个机灵人,和鲁荣德还不熟,王栋的事就不多说,更不提发现他有可能生了大病的事,就只问鲁总认不认识王栋老人。 鲁荣德和陈姐一样健谈,特别是关系到他正担忧的王叔,就更能畅所欲言了。 他把自己家的情况简单和陈姐一说,陈姐就知道了,原来鲁家爸妈以前也是机修厂职工,并且和王栋很熟,两家的儿子上小学时是好朋友! 来婺华修路的大工程师,居然就是婺华当地人,陈姐真是乐呵极了,再也不对鲁荣德设防,两人谈得是亲亲热热的。 但哪怕关系好成那样,陈姐也还是没向鲁荣德挑明王栋生了大病。 毕竟还只是猜测,在没有拿到确定的诊断之前,陈姐不管怎么凭经验推断也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的推断是错的。 鲁荣德正为王叔不给他王飞翔的电话号码烦恼,又哪能想到这么走运,发愁的事很快就从陈姐这儿解决了? 陈姐把从户籍警那儿拿来的电话号码报给鲁荣德,并叮嘱他尽快打,不管是什么结果也一定要回个信,就离开了。 鲁荣德片刻也不敢耽误,当天晚上下班回到宿舍,就拨打了王飞翔的手机。 连打两次,号码是存在的,但是没人接听,鲁荣德既高兴又担心,就只能等等再打。 到了周一晚上吃饭的时间,鲁荣德再打一次,居然就有人接听了,并且接听之人正是王飞翔! 第94章 我不想住在家里~ 机缘巧合,鲁荣德重新拾起了和王飞翔之间从童年开始延续、后来又不得不中断的友谊。 两个老友通话快两个小时,王飞翔向他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在南方打拼的。 有不少精彩又令人唏嘘的情节,令鲁荣德既敬佩飞翔,又为他感到高兴。 可惜王飞翔好面子,始终是没把自己在南方吃的苦讲出来,说来说去就只有光荣、成就,并以他今年年初的升职作为“故事”结尾。 既然王飞翔都那么有成就了,鲁荣德也就不介意说说他自己。主要是说像父亲一样从早稻田大学毕业后,在哪些设计单位学习和工作过,目前又在做什么。 王飞翔对鲁荣德说,留在他记忆里的文新路,就像黑纸上的一条白线那样清晰。唯一不记得的,是那条路他到底走过了多少遍。 鲁荣德能成为道路改造的总指挥人实在是太好了,他理应回婺华来与老朋友聚一聚。 “你回老家只是为了和我聚一聚?”鲁荣德听得发愣,本能反应是,“你不应该是回来探望你老爸的吗?” 不过鲁工程师可不傻,顷刻间就明白过来,不管王飞翔是为了什么原因回家,他都不会主动承认是要回来探望父亲。 “嗨~看来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比我和陈姐以为的更深呢。等飞翔到了,算是有得忙了。”鲁荣德叹气。 为保证王飞翔不半道改主意,鲁荣德详细向他讲述了王栋的近况,并说出自己的猜测:“飞翔啊,我家也有老人,我外公是前年走的,走时八十九岁,算是喜丧了。我外公生病时的状态呀和你爸爸有点像,所以我这心里老不安宁,就怕真有啥事呢。” 尽管相隔遥远,鲁荣德也听出这一番话对王飞翔有着极深的触动。 忽然王飞翔就不说话了,话筒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鲁荣德也保持着沉默,等王飞翔再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飞翔才说话,语气轻松,可鲁荣德不是傻子,轻易就能分辨那是装出来的轻松。 “父子亲情就是铁打铜铸”,这句话鲁荣德对王栋说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对王飞翔说的。 最后王飞翔仍然决定,周五上午到婺华后住鲁荣德的宿舍,等到了周六再去家里看望父亲。 “唉~这事的历史久着呢,早就放陈啦,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咱们就慢慢来吧,急不得。” 和王飞翔通完电话,鲁荣德迫不及待向陈姐做了汇报,然后如是说。 陈姐也是既高兴又伤感,决定这两天先“按兵不动”,不要去打扰王栋,一切都等他和飞翔父子见面后再说。 周四一天,王栋都在购物平台上查询物流动态。 买的物件不小,可是一张大床呢,没法一买就发货。可万一卖家说的两天到不了,怎么办?周六飞翔来家里,千万别正好碰上他在的时候送货进门,那得多尴尬啊! 王栋担心地不停看看电脑,又走到阳台上往下看,就好像他看得多,就能把送货车辆盼来似的。 送货车是没见着,可王栋见到楼下有一个人挺奇怪的。 那是一个长相还挺好看的中年女子,盘着卷发,穿着入时,米黄色的高跟鞋让她气质优雅,怎么瞧也不像是街头专搞坑蒙拐骗的渣滓。 但王栋清楚记得,这人肯定不是他们小区的。和新苑不大,就那么十几栋楼房,就算认不清所有住户,见了面也多少能有点眼熟,他对那个女人却是没有一点印象,可以确定她一定是打外面来的。 最可疑的当然不是女人出现在和新苑,这小区是开放式,贩夫走卒谁都可以进,人来人往见着生面孔很正常,可是她,为何老在小区里转悠呢?一天时间里王栋见到了她三次! 王栋记得他在一本很有名的名著里读到过一句话: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注:狄更斯《双城记》),他认为用这句话形容自己所处的时代挺合适的。 科技发展虽然远远达不到科幻小说里幻想的速度,但也够快的了,看看人们天天抱着不放的智能手机吧,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网络生活的兴起,也导致了大量讨厌的赘生物产生,比如通过网络进行的诈骗,从互联网开始流行直到今天,已经有多少人成了受害者? 楼下形迹可疑的女人,总像是在找什么,王栋想通知周围邻居,让他们防着一点儿,可想想要去敲人家门,和人家说是有什么事,就无比的头疼。 这种时候,他终于想到如果是在小区业主的大群里就好了,群里说一句话,大家全都能知道,还用费事往外跑吗? 没有群就算了吧,反正没事干,就多在阳台上盯一盯,只要发现女人有图谋不轨的行为,立即......立即大叫? 不行,叫不出来!那就端起阳台上没有土的花盆往下扔一个吧,一声巨响,能不引起居民的注意?当然,别砸着行人就行! 不过等真把这事放心上了,王栋又没机会“砸盆报警”了,到下午四点钟过后,女人踪影消失,也不知去了哪里。 王栋在阳台上见到的女人,和鲁荣德在和新苑小区门外见到的那位别克君威司机是同一人。 谁呀?林佳佳。 林佳佳又怎么会出现在婺华县?还是在王栋住的和新苑小区里? 指路向导,当然就是谷迪若提供给她的那张地理位置截图了~ 星星身体无大碍,又有沈万友在医院照顾着,林佳佳不担心了,就下定决心要将所有时间都放在调查“使者戈伦”究竟是何人这件大事上。 正好蝶舞接了大项目,假如她人在公司工作,准保又得天天加班到三更半夜。 然而这一次,林佳佳破天荒推掉项目,向董事长请了长假。 林总家里出事,孩子进了医院,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