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刘海月俾儿莫溟》 第1章 熊出没 天地初寒,岁首,雪落人间。 北镇那个叫胡桃夹的小酒馆,来了几位不速之客,骑着高头大马,背剑挎刀,衣冠胜雪,为两男一女,皆如山中神仙云中仙子,哪怕酒馆最没有学问的小二,也能看出这群人不简单。 北镇远离大夏都,好些年没见过马了。 小二姓黎,单名一个阳,年少家穷吃不起饭,被父母贱卖到这家酒馆,熬了几年,终于得到掌柜的允许,能出门见人了,就这点,小二便开心了好久,至少他不用整日昏天暗地的在后厨拉风箱。火山文学 视线中,那几位有来头的人,翻身下马,进来便问:“这里可有胡桃酒。” 兴许是怕表达得不清楚,其中一位看起来稍微年长的男人又解释道:“就是北原久负盛名的特产,应该是有的吧?” 郦靖侯最爱喝的酒,这天下又有几个人不晓得呢,黎阳心想,原来是爱慕郦靖侯的酒鬼,便冲这几位看起来不算讨厌的人道:“几位客官来错地儿了,现在早没有胡桃酒啦。” 北镇早年是大夏的边陲重镇,作为震慑蛮族领地的前沿,像把尖刀深深插在蛮族腹地,大夏立国时,有四大侯爷为其戍边,北原由天下境的郦靖侯镇守,可惜数年前却突然身亡,而后北原沦陷,北镇也就此没落,故胡桃酒的酿造之法,失传。 如今留守此地的人,大多是当年战死的士卒后裔,酒鬼不少,但要说酿造胡桃酒,哪怕时隔几十年,依然不会啊,只坚守着祖训,人在,北原在。 没人问,已是当时最强的天下境郦靖侯为什么会死,包括一夜消失的三十万郦靖铁骑军,似一夕之间,变了天。 年长的男人又问:“小哥知道哪里还有这种酒卖吗?” 黎阳略加思索,道:“界山里边好像有,先前我看到过一樵夫老爷爷腰间别的葫芦,喝的就是胡桃酒那个味,我当时还厚着脸皮喝了一口呢,啧啧,真烈。” 黎阳意犹未尽的表情,引得几人好感大增。 世间之事,唯天下与美酒不可辜负。 不然,他们又岂会在这节骨眼轻易下山?还不是为了讨那老顽童开心,然后趁机向他请教平天下的学问。 黎阳道:“客官如果要去的话,得趁早,界山晚上会有蛮兽,就不好过去了,而且樵夫老爷爷晚间不易找到。”他顿了顿,神秘兮兮道:“有熊哦。” 几人微愣,只是蛮兽的话,不足为虑,年长男子还是感谢道:“多谢。”便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不算俊俏,亮晶晶的眼眸到颇有点灵气,虽然干的是粗活,可一张笑脸如同温玉,晃眼一看,竟有几分书卷儒雅气。 而后拍了拍腰间的长剑,笑道:“剑在。” 这一刻的自信和豪情,多少让这位少年生出了些许羡慕。 黎阳不再言语,道了声祝好运,便转身收拾屋子,今日还没开张,掌柜回来估计要骂他消极怠工。 见得不到更多的消息,几人便绝了停留之心,问清界山方位后,扬长而去。 午时,掌柜回来了,领着两条大青鱼,就这么往地上一扔,黎阳屁颠颠的过来做舔狗状:“先生,刚才来了几个要胡桃酒的人,还骑着大马呢。” 掌柜是个中年落魄书生,早年也进京赶考,始终不得志,便回到此地开了一家胡桃夹酒馆,因他早年走南闯北,见识非凡,时常在酒馆免费说书,把人间说得荡气回肠,导致北镇好些少年因听了他的书,而背剑闯荡天下。 掌柜大名姓刘,名知夏,他喝了口酒,问道:“那些人呢?” “我让他们去界山找樵夫了。” “你是不知道界山可能有妖怪?”掌柜斜眼看他。 界山作为大夏立国时与蛮族决战的古战场,蛮兽横行,戾气冲天,据说深处可能有妖,众所周知的禁地,怎可能有樵夫?那些人来历非凡,又如何看不出这点。 掌柜将从城里带回来的书扔给黎阳:“黎阳,这本书,记得读透了。” 黎阳如获至宝,将书捧在手里,给了中年落魄男人一个够义气的眼神,他没有远大的志向,不向往天下,不向往人间,唯独对书中的道理情有独钟,特别是有关于至圣先贤的,有书,便走了天下。 读万卷书如行万里路的道理,黎阳还是懂的。 黎阳收拾好青鱼,寻思着晚上应该吃红烧青鱼,一时美滋滋的,他在这里打工,没有工钱,掌柜从来不克扣他,至少饭能吃饱,过年过节还买新衣服,偶尔还单独给他说故事听,说天下境的侯爷,怎么独战蛮族两大镇国级祭祀,说大夏立国一千年,国泰民安之下又将国之不宁,他从来不问掌柜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每当夜深人静时,黎阳能看到掌柜在店里喝酒,这个落魄不得志的穷酸书生,一杯接着一杯,还拉着他一块儿喝,如果不喝,就拍他脑袋嚷着小孩子就要多喝酒,不喝酒怎么去看天下。 强权之下,不得不喝,可我就想在酒馆待着,陪着先生左右呢。 夜暮初上,在黎阳打算关门之时,门外,径直冲来一匹白马,黎阳吓了一跳,瞪眼一看,呵,竟是白天那伙神仙一样之人的坐骑,令他惊异的是,马上无人,且马的鼻孔冒血,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不等黎阳上前,掌柜凭空落于门外,右手还保持着看书的动作,但左手却往前一按,原本惊魂未定的白马顿时安静下来。 “先生,这是白天那几人的马。”黎阳赶忙上前,疑惑道:“难道他们真遇到了熊出没?” 掌柜安抚着白马,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神变得幽深,道:“今日之事,莫往外传,包括,那几人的身份。”不等黎阳开口,便翻身上了马,奔于夜下,转眼没了踪影。 黎阳啧啧称奇,先生的能力,他从不怀疑,只是好奇,要遇到怎样的事,才会让慵懒到不问世事的先生,露出如此认真的神色,他从怀里掏出下午先生给的书,忙活一天,还没来得及看。 开卷有益。 书名有妖气,作者莫溟,只是第一句,便深深引起了黎阳的喜欢:小可爱,请你看书,愿你开心快乐每一天,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可爱鬼。 第2章 有妖气 天微亮,鸡刚鸣,狗还没叫,黎阳起床了,掌柜一夜未归,他一点都不担心,反正又死不了。 他还记得最长一次有半大年没回来,正庆幸有了自由身时,却见到掌柜骑着马带着一灰头土脸的六七岁小女孩回来,盯着他的眼神似乎在说:小兔崽子,你老板还活蹦乱跳呢,休要以为卖身契无效了。 还不忘送他一句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黎阳反复咀嚼,终是没听懂什么意思。只觉得乞丐模样的小女孩是掌柜的私生女,估计是对方浪荡青楼造出来的,不然什么春衫薄还满楼红的。 他没见过青楼长什么模样,可平日里,却没少在先生的故事中听,所以格外小心翼翼,如鼠见猫,生怕惹怒这大有来头的小女孩,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发现,小女孩不仅不是私生女,而且地位比他还要低,连名字都很随便,就叫俾儿。 黎阳伸了个懒腰,瞥了眼枕头旁的书,想了想,还是揣到怀里,想着先生回来,可能会考他问题,在门槛上坐了一阵子,确信早上先生回不来,便绝了等待的念头,冲后院叫道:“俾儿,我出去一趟,先生要是回来问,就说我去镇上给他打酒了。” 啪,后院传来水桶急速落地的声音,不等那道廋小身影出来说不服,黎阳便破门而出,对一脚跨出院门大半的小女孩视而不见,这半年,早已熟悉对方的脾性,关上门,往镇上的书院跑去。 听课,干活,成了他的日常,酒馆有个好习惯,早上不营业,且说书的掌柜不在,别人也不会来。北镇人口不多,大部分年轻人,都在掌柜的蛊惑下,背着自己削的木剑走了,留下的皆是如他这般大的孩子,和上有年迈双亲的普通百姓。 百草屋,是镇上唯一的私塾,教书先生是个古稀老头,姓雷,没什么亲人,好像从界山外来的,就住在私塾里,经常写打油诗,为此起了个字,叫什么来着,醉翁先生,黎阳感觉,对方不如他家掌柜有学问,不过,雷老头能一板一眼教书本中的知识,不像掌柜老口嗨,正事提得少,总痴于痴男怨女的情情爱爱,说个不停,似故意不想告诉黎阳,这一座天下,和这一朝的历史。 雷老头对这些交不起学费又渴望知识的白瞟者,从不加以阻拦,反倒在发现以后会大声念书中的内容,生怕偷听者听不见似的。 往常黎阳赶来之时,私塾已经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了,此刻却万籁无声,黎阳琢磨是不是雷老头挺不过这个冬天,死在初寒的早晨了,下一刻,面如千刀万剐过的雷老头,出现在黎阳身后,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抬起来便是一爆栗,道:“迟到了。” 黎阳捂着脑袋,有些吃不住痛,也不晓得这老头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连忙陪笑道:“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又不是私塾学生,迟到与否和我有什么关系。” 雷老头叹了口气,高大挺拔的身影居高临下,神色失望。 黎阳笑道:“如果说我迟到了,那先生岂不是也迟到了?” 雷老头瞪着他,道:“只有迟到的学问,没有迟到的人。” 黎阳觉得这句话很有深意,却没有深思,懵懂的表情让雷老头恨铁不成钢,眼看又要一记爆栗砸下时,黎阳便立马神色恭敬的冲对方作揖,道:“给先生拜个早年。” 说完,将早上做好的爆炒青鱼递了出来:“我家掌柜出门临行前,交代一定要把这条鱼给你,先生重承诺,你得记好了,是我一大早送来的,如果到时候问起来,可别说什么迟到不迟到的事。” 雷老头阴转晴,笑眯眯的从他手里接过餐盒,打开后却愣了一下,又将盒子放在一旁,问道:“你家先生呢?又出去浪了?” 黎阳想起晚上先生交代的话,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去打酒了吧。” 雷老头又变了脸色,道:“休要骗我,这青鱼应该是一对,还有一条呢。” 这一刻,黎阳忽然有种惊悚的感觉,这教书先生难道还会未卜先知,他没去过胡桃夹酒馆,怎知青鱼有两条……的确,先生交代他黎阳一条清蒸,一条爆炒,黎阳想着他都多久没吃过鱼了,便偷偷留了一条,就放在俾儿打水的水缸里。 黎阳不敢隐瞒,汗颜道:“留了一条,养在家呢。” 雷老头冲酒馆的方向看去,看着额头暴汗的黎阳,道:“就会闯祸,等你掌柜回来再教训你,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过去。” 黎阳对这番话深信不疑,掌柜和雷老头的交情,就如这杯中酒,他们平日里可没少花前月下,对此,私塾的学生还背地里给他取了个老背山的绰号,想起昨晚先生离去的神色,再看如今雷老头的忌惮,黎阳突然有些紧张,难道,真的闯祸了?可那,就是一条青鱼呀。火山文学 “发什么愣,快点。”雷老头关上私塾大门,先一步走了出去,明明都古稀的人了,走路还那么快,黎阳得小跑才能勉强跟上,结果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等他赶到酒馆时,雷老头已经在后院大骂了。 “妖孽,老夫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这一声中气十足,吓得黎阳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仰头看去,后院上空风起云涌,白云一朵朵的,像要从天上落下来,黎阳哪见过这种阵仗,小小的心顿时被阴影填满,心想完蛋了,彻底完蛋了,掌柜的回来非得打死他不可。 战战兢兢的苟进后院,却被眼下一幕给弄得哭笑不得。 雷老头拿着书,念念有词,像条神棍,黑炭一样的俾儿,在那面无表情的在刮着鱼鳞,那鱼,正是他暗地里留下来的另一条青鱼,见黎阳回来,俾儿只是抬头斜暼了他一眼,便又垂头继续刮鱼鳞,或许觉得不解气,还用棒槌狠狠的敲打青鱼脑袋,一面敲一面嘀咕:“让你不带我,让你不带我。” 黎阳苦着脸,这破孩子,脾气越来越大了,真是欠收拾,雷老头回头问道:“她,是谁?” “俾儿。”黎阳答。 “她是妖。” 第3章 这封信 邪门,黎阳觉得雷老头吃错了药,青天白日,哪来什么妖怪,要说俾儿是妖怪,打死他都是不信的,就这丫头尖酸刻薄的怂样,是妖? 黎阳还是拦在二者之间,道:“先生该是搞错了,她叫俾儿,是我家掌柜带回来的私生女,在这半年了,只是往常不去店外干活,只在后院做些杂役” 雷老头抬头望天,白云翻滚,但下一刻,便狂风大作,两道雷电交织的大手撕开天幕,如月盘的眼眸透过云层,冷冷的注视着下方。 “还说不是妖。”雷老头看了眼定在原地,早已大汗淋漓的黎阳,随即朝天上抛出手里的古书。大如斗的墨色文字脱离书皮,在空中转个不停,愣是将滚滚雷云拦在外边,黎阳认出了那几个字。 浩然。 于是,这个人间被正气填满。 雷老头抬头,道:“诛邪。” 言出,文字闪耀金光,堂皇正大的气息随字扩散,嗡的一下,雷云便消失得毫无踪迹,只是正当黎阳以为一切已然结束时,却又见到雷云消失的地方,凭空多了一座大无边际的祭台,隐隐约约,似有一尊如山岳大小的身影若影若现。 于普通人而言,这,或许便是传说中的神明了。 黎阳瞪大了眼睛,他,只是北镇的普通少年,哪怕从掌柜口中听闻过天下事,也仅仅只是听过,或许在他的心里,所谓的天下事,只是一个故事,而今,于此时,他亲眼所见,就在这平凡的日子,走进了令他魂牵梦绕的故事里。 黎阳佝着身子,直不起腰,在那身影的压迫下,膝盖发软,头皮发麻,灵魂都在颤栗,眼看就要趴下时,耳边传来雷老头如雷贯耳的冷哼,字字如刀:“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此话过后,又是一阵爆呵:“浩然天地,妖魔退散。” 文字飞速旋转,有那么一瞬间,黎阳看到雷老头挺拔的身躯好似变大了,变得顶天立地,一只手,就能托起星辰日月,古字飞回他宽大的袖袍,却在下一刻甩出之时,金色光芒遮盖天地。 祭台不复,黎阳眨了眨眼睛,意识回归时,雷老头还是那个年至古稀的教书先生,俾儿依旧在刮着鱼鳞,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没有半点真实感,白云如糖,不断在天上扭曲成不同的形状,让吃货神往。 黎阳疑惑的看着雷老头,似在询问,惋惜的是,对方并不看他,忽然蹲在俾儿身旁,从鱼肚子里掏出一封用油纸包好的信,雷老头抖了抖,打开,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便将信放回怀中。 “先生,那是我家掌柜留的信吗?”黎阳问,掌柜爱喝酒,也爱玩,像这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小把戏,通常都出自对方之手。 雷老头沉默半晌,目光始终留在俾儿身上,他没有回答黎阳的话,而是问了一声:“俾儿想回家吗?” 小女孩终于抬起了头,哪怕,刚才对方说她是妖,都不曾抬一下眼皮,回家,黎阳分明看到,俾儿的眼神有片刻犹豫,而后又瞬间化作坚定,于是,低头继续杀鱼。 黎阳道:“先生有所不知,她其实是掌柜捡回来的一个丫鬟。” 雷老头还是不搭理他。 “俾儿不想家吗?一点都不想你父母吗?”雷老头耐着性子,和颜悦色。 黎阳还是头一回发现,这个一向严厉的教书先生,脸上多了慈祥,看向俾儿的眼睛,就像在看自家孙女。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黎阳以为这番话引起了对方伤心的回忆,正欲上前安慰,却见对方麻利的一唆,嘿,原来是冷的,黎阳扯了扯雷老头衣角,道:“雷先生还是回去上课吧,青鱼你也看到了,就这一条,掌柜不回来,我和俾儿还得靠这个填肚子呢。” 雷老头叹了口气,皱巴巴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随后一抖衣袖,刚才放进怀里的信跟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他手中。 黎阳默不作声的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同时缓慢靠近小女孩俾儿,他觉得,这两天不正常,先是一群疑似大夏都的人来北镇打酒,然后进了界山,随后掌柜骑对方白马彻夜未归,更令他不解的是先前发生的那一幕,天塌地陷,宛若世界末日的景象,真是一个梦? 就连教书的老头子,都变得高大神秘起来,邪门,黎阳心头嘀咕,悄悄将俾儿放在旁边的菜刀撇在后腰,不论怎样,俾儿不能有事儿,不然谁来给他洗衣服做饭?这种听话的便宜丫鬟,可不是他这种人能随意买得起的。 “你家掌柜,不回来了。”雷老头开口。 黎阳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气呼呼道:“骗人,这胡桃夹酒馆是我家掌柜的命根子,他不回来会饿死在外边的。” 雷老头一脸懒得废话,将信递给他,又道:“这青鱼可不是普通的鱼,在那座城又叫辞鱼,原本便是饯别之物,他让你送我,你却偷偷留下一条,现在,这因果便平白无故落到了你身上,要怪,也只能怪你贪心,若不偷偷留下,酒馆还能由你继承,现在啊……” 说到这,雷老头阴阴的看着黎阳,转而笑道:“得由你去跑一趟了,若不去,那你掌柜或许就真如你所言,饿死在外边。” 黎阳看着信,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落,心湖翻起大浪,再次抬头时,红肿一片,泣不成声道:“请先生给我一个方向,我去。” 他收起信,跪在地上。 掌柜啊,为什么要丢下我和俾儿,黎阳磕着头,只是几下,便已有了血渍,然而这位教书先生,依旧无动于衷,像是在看戏,俾儿抽出黎阳后腰的菜刀,仰着脑袋,脸上还挂着鱼鳞,第一次,开口了:“老头子,如果我掌柜出了事,我第一个砍了你。” “给他,指路。”俾儿指向不断磕头的黎阳,万年寒冰总算融化了冰山一角,道:“别磕头了,他又不是你祖宗,丢人不。” 黎阳抬起头,而雷老头总算是正眼看了黎阳,也不知是对方的诚心,还是俾儿的威胁,反正这番话后,他的确给出了路和方向,还说了其中可能遇到的危险,黎阳觉得,是因为老头子怕俾儿真拿刀砍他。 即将除夕,酒馆打了烊。 黎阳背着包袱,牵着俾儿,锁好门,朝门口最大的那条路走去,有人说,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可到大夏都,还有人说,这条路的尽头,可看见天上的仙人。 黎阳抬眼,不论别人怎么说,在他看来,这路的尽头不就是横断北原和大夏的界山吗?他忽然想起掌柜酒后的那番话:界山十万里,余生追夕阳,日暮饮酒一壶一壶,除茶淡饭,叹尽天下事。 我不想去天下,只想,带你回家。 第4章 妖魔道 俾儿吸了吸鼻子,小脸通红,到底是冬季,虽有暖阳,也耐不住这天寒,黎阳嘿嘿一笑,道:“要不你来背着行李,这样走走就热了,不容易冷。” 小丫头白眼一翻,一副我看不出你什么算计的模样,都懒得理他,黎阳叹了口气,想牵对方的手,刚伸到一半,俾儿便脚下生风,窜出去老远,这才回头看向背着大包袱正满脸落寞的青衣少年郎,脸上有了些许开心,并勾了勾手指,大声说:“我就不,掌柜不在,你凭什么叫我做事。” 黎阳反讥道:“凭我养你。” 俾儿拍了拍鼓囊囊的腰间,道:“是我养你吧。” 此话一落,趾高气扬的少年顿时泄了气,他就想不明白,掌柜的为什么要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黑头土脸的小姑娘管账。两人走了一阵,又同时回头,看向即将消失在视线内的胡桃夹酒馆,长这么大,好像,还从来没离它这么远过,会回来的吧,他这么想着,眼神蒸腾起一股雾气。 俾儿捡了块石头砸在愣神的黎阳身上,老气横秋道:“怎么,还想回去过伺候人的日子?掌柜的不见了,咱们,也趁早分家吧,你去找你的父母,我呢……” 黎阳一巴掌拍在俾儿的屁股上,在对方即将恶龙咆哮时,又拍了拍胸口,指着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这儿,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不分家的。” 若只住在一个空壳里,身边没有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陪着,人生好像也无意义可言了呢。 俾儿听不下去了,摆出恶心的表情:“黎阳,你说这话的时候感觉恶心不。” 黎阳很想对着两眼冒星星的小女孩再来一巴掌,到最后,只是两手一摆,道:“滚吧。” 只是清澈的眼神,始终凝望着黑脸的小女孩。 俾儿高傲的扬起脑袋,哼了一声。 两人渐行渐远。 雷姓老头站在巷口望着,手里还拧着剩下的一条青鱼,不知什么时候,身旁多了一个白衣青年,与寻常佩剑的读书人不同的是,他身后背着一支硕大的毛笔,青色笔杆上刻着下笔有神四字。 在黎阳跨出北镇边界时,身后的毛笔自动悬浮在半空,白衣青年哈了口气,嘴里念念有词,刹那之间,毛笔飞上天幕,写了个开字。 第5章 这块玉 黎阳被俾儿这番不着调的话惊出一身冷汗,眼皮跳个不停,他什么也看不见,可什么也看得见,他打小就从掌柜嘴里听过很多故事,天上仙人,北原蛮子,西方佛国…… 黎阳牵起俾儿的手,打算登桥,即使这是一条妖魔道,他也得走过去。 背着毛笔的白衣青年远远望着。 黎阳垫了垫行囊,叫道:“俾儿。” “有屁放。”俾儿捂着胸口,强行憋笑让小脸变得通红,黎阳看见对方的眼睛,有些不一样了。 他伸出手,放弃了想说的话,只是很普通的道:“走啊,过了桥,咱们就要到界山了。” 俾儿没理他,甩开他的手先一步跨了上去,黎阳紧随其后。 脚步落下时,下意识的,黎阳回了一下头,顿时看到盘坐在不远处的陌生青年,他其实很胆小,此刻掌心已经有了汗,想回头,竟发现无论如何,也迈不动脚了,走在前头的俾儿突然站在那,用一种很特别的语气说道:“黎阳,他们好可怜啊。” “身上全是铁链,咱们,还是给他们点钱吧。”俾儿动了恻隐之心,估计是眼前的画面勾起了她不为人知的过往,不等黎阳点头,她便自顾自解下钱袋子,掏出半数钱财放在栏杆上。 黎阳眼睁睁的看着大部分家当,从栏杆上消失,他浑身汗毛倒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拽着俾儿的手,也不管她什么反应,拔腿就往前狂奔,这一次,他用出了十五年来,最大的劲儿。 白衣青年叹了口气,想着毛笔本就不多的使用次数,心下一横,还是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下一刻,毛笔凌空而动,在他面前的虚空中勾勒出一道紫色符箓,然后往前一指,符箓稍微一闪,落在狂奔的黎阳头顶。 他自己看不见,这座桥在他与俾儿狂奔时,起了大浪,原本两侧静静流淌的溪水,居然如龙那般拱了起来,清澈的水内更有一道浑厚黝黑的身影在不断闪烁,探出的溪水的爪子,每每要落到黎阳身上时,便被他头顶的符箓弹开。 见着这一幕,白衣青年百感交集,估计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回忆,又操控着符箓远离了黎阳,而此时,距离到桥的尽头,也不过百十来步,黎阳不敢停下来,哪怕终点近在眼前,越是到最后,越是用劲。 于是,他突然摔倒了,俾儿挣开他的手,也不说话,扭头跑回桥中心,冲胆战心惊的黎阳扮了个鬼脸,亮晶晶的眸子里全是笑意,对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溪水道:“不用谢我哦,这钱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他也有份儿呢。”说着,目光落在黎阳身上。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黎阳却有种直觉,此时此刻,身边有无数张眼神在打量着自己。 “黎阳,他们说你长得好丑。”俾儿笑得很无辜,表示她也不想这么说。 黎阳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俾儿在空中摸了摸,长得太矮,便爬上桥栏杆上,对着空气道:“我知道了,我会对黎阳说的,谢谢啦。” 见此一幕,白衣青年眼神复杂,悬浮半空的符箓灵气散尽,被他收了回来,想不到那位前国师说的是真的。 他站起身,朝桥上走去,但他刚越过刻有妖魔道三字的界碑,溪水便咆哮起来,晴空也遍布乌云,就更别提在河内翻滚动荡的黑色身影了,白衣青年不无感慨,哪怕隔着两座天下,也要过来看他们上桥么? 那位国师,到底对你们许诺了什么。 白衣青年很好奇,他自是不惧这些异象的,走在桥上,如同走在自家的后院,闲庭漫步,这份自信和从容,让桥上刚才流了一身冷汗的黎阳生出些许羡慕,自己以后也会这样吗?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后,可掌柜从来就不许他去天下,问题是,我也不想去啊,黎阳心里这么想着。 说到底,还是他不听话了。 可惜这羡慕只持续了不到几个呼吸,因为,在他眼里比上次见到的那五个人还要牛逼的对方,居然摔了个狗啃泥,白衣浸染污垢,起身后,满脸也尽是灰泥,一时间,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不该的,真是不该的,白衣青年面不改色,实在是难以启齿,只能狠狠的拍了下桥身,这鬼地方。 “路过,嘿嘿,路过,别介意,你们继续,我就是个路人。”白衣青年拍了拍灰尘,还真就从黎阳和俾儿的身边过去了,但这一次,他走得格外小心。 俾儿憋着笑,悄悄对黎阳道:“刚才老猪说他踩到了王八壳摔倒的。” 俾儿又指了指眼睛,低声道:“眼瞎呢。” 黎阳很无奈,就这声音,白衣青年想不听到都难,黎阳也很无奈啊,抓着俾儿的手道:“还是快些过桥吧,天黑了,不好进山。” “急什么呀,老猪说了,晚上进山才好嘞,有老狐和老牛他们,他让我们不着急,等晚上庙会结束后,就带我们去掌柜所在的地方。” 黎阳吃了一惊,连教书的雷老头都只勉强知晓方位,怎么的,还有人知道?不对,根本就不是人,哪怕直到现在,黎阳也什么都看不见啊,见他不说话,俾儿便埋怨道:“你听我的,我比你更想让老板回家,刚才老猪说了,老板过得可好了,只是欠下不少酒钱需要我们去赎身。” 刚过了桥的白衣青年看向那座看不到头的界山,从大夏都跨越无数仙府大山而来的人,除却当年的郦靖侯,也就那位前朝国师和酒圣了,自从北原沦陷给那边儿的蛮子后,怕是就再也没山上人过来了吧。 他又想起失踪的五位剑仙,蜀山从来不掺和天下之事,现在也要打算入世了么。 于是回头,对着黎阳道:“那个谁,我也知道你掌柜在哪,我正好顺路过去,想快点见着他的话,就跟我一起。” 白衣青年抬手,黎阳看到了掌柜从不离身的玉牌,上边有七字:“醉后乃知身是客。” 掌柜常说:“天下很大,而我,也只是一个客人啊,黎阳,你想知道这一方的主人,是谁吗?” 那时的黎阳还很年少,虽然读书少,也知道有大夏朝的,便回道:“当然是大夏国主了。”可惜掌柜只是笑而不语,却不告诉他这天下的主人到底是谁,黎阳也不会往深了想,谁会吃了闲心去管天下的主人到底是谁,说到底,管得多了,也不会让自己的粮食多丰收一点,工钱多一点不是? 但黎阳却很清楚,这块玉牌对掌柜来说有多重要,因为他说过:“玉在,我在。” 黎阳便答应了下来。 此时桥上有风,风上有人,除了雷老头,还有一朵白云,在缓慢下沉。 第6章 白鲸 黎阳在迟疑,想着白衣青年能否信得过,俾儿则直接拒绝,对着空气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再次回头看向白衣青年时,目有嫌弃。 白衣青年道:“我和你家掌柜是兄弟,有此玉牌为证,还不足以证明吗?我又不会害你。” 让他费心思算计两孩子,说出去估计得让人笑掉大牙,白衣青年也很纳闷,自己长得像个坏人吗?在山上的时候,那些个女炼气士,哪个不围着他转圈圈?哪个不是他的小迷妹?哪个不得叫一声哥哥长短求签名? 黎阳道:“俾儿,我们过去吧。” “我不。”俾儿扭头。 白衣青年无奈道:“她信不过我。” 黎阳眨了眨眼睛,同是胡桃夹酒馆的人,一婢女,一小二,尽管年长俾儿十来岁,但在某些情况下,比如现在,他还是会征求对方决定的,并非说他优柔寡断或是拿不定主意,因为,这都是做人的道理啊。 用掌柜的话来说,叫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用雷老头的话来说,敬人者,人皆敬之,黎阳不懂大道理,毕竟不是读书人,可他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有了点读书人的气息,白衣青年很是惊叹,这,只是一个偏僻地儿的店小二啊,刘知夏,你在这到底做了什么。 “我叫白鲸。”白衣青年道出名号,哪怕知晓会让一些人不开心,那他也做不到,将这两孩子丢在妖魔道这座桥上不管。 他刚说出名字,原本的风平浪静顿时烟尘滚滚,长达三十丈的木质大桥,如同有了生命,伴随着桥下晃动的溪水而不断摇曳。 风上的雷老头坐在云端,悠闲的喝着酒,对下方的风起云涌视而不见,如同看戏,别人看不见桥上有什么,他又怎能看不见?当年破开结界封印来到这地方,算起来,和这些人也当了好几年邻居了吧。 那只狐狸像座大山,九条尾巴撑起四方的结界壁垒,真身却被人套着链子,丢在桥上当小狗养着。 俾儿看见的那头猪其实下场更惨,妖魔道这座桥,本身便是他的身体所炼。 雷老头默默无言,那些年欠下的因,他们已经偿还了,但对镇压他们之人的手段,他还是有所忌讳,只得逢年过节来桥头捎点烤鸡烤鸭,狐狸爱吃萝卜,猪头爱吃鸭屁股,这,便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黎阳终于认可了白衣少年的身份,他不认识白鲸,却常常听到掌柜念叨这个名字,说是大夏都出了名的不要脸,和他有莫逆之交,听得这个名字,连俾儿都不在坚持刚才的决定了。 两人往桥头走去,白鲸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脸上没有半点轻松的意思,反而紧紧攥着手里的毛笔。 雷老头能平常心对待的人,与他而言,不仅辈分差了几座大山那么远,便是那个名字,都不是他能轻易叫得出口的。 似乎走过来的不是两少年,而是两尊吃人巨兽。 直至迈出最后一步,他才放下心来,刚要说话,猛地一激灵,似想起了什么,拜道:“龙虎山白鲸,感谢前辈。” 云上,雷老头听到这前辈二字,笑得不知味,当今天下又有几人敢以此二字称呼他们?除了龙虎山那群食古不化的牛鼻子,估计也就那座书山上的人了吧?他轻声叹息,抬手一挥,云上的美酒落在桥头。 若无美酒,今日便白来了。 俾儿也冲后头感谢道:“老猪,我就不等你们了,掌柜得等着酒钱赎身嘞,去晚了我会挨打的。” “小姐不必多礼。” 穿着黑白相间宫装长裙的美妇迈步而来,站在桥头与地面的相接处,另一端,也同时走来一位戴着猪头面具的中年男子,两人站的位置一样,都在桥头到地面不足一米的地方。 白鲸提着毛笔,满脸微笑。 美妇人将目光落在黎阳身上,道:“那刘知夏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算他有几分能耐。” 黎阳惭愧道:“我不是他学生,我只是他店里打工的。” 美妇人捂嘴而笑,旁边的汉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菱角分明的脸,大概是硬汉类型的,只是脖子上带着一条粗如婴儿手臂的铁链,嗡声嗡气的道:“那也不错了,能让你去界山,不是学生,也是学生了,你说对吗,阿九。” 美妇人点点头。 黎阳很疑惑,自己为何能看见他们,也许,当踏上桥那一刻,便走进掌柜常说的故事里了吧,他这么安慰着自己,便懒得去猜想。 白鲸行了一礼。 美妇人摇头道:“刘知夏在界山没有危险,你也不用如此着急过去,时辰不到,即使到了也见不着人,还不如在这妖魔道上参加一年一次的庙会,告诉你哦,这庙会可热闹了,早些年,你们龙虎山祖师爷还不是天师的时候,没少来庙会上偷东西吃。” 白鲸听得眉毛乱跳,这个早些年,得是多少年了。 云上的雷老头听得哈哈大笑,忍不住又喝了两杯。 插在云中的剑条却晃了晃剑身,凌厉的剑气如瀑倾斜而下,随后被雷老头大袖扫开。 “看看呗,这北镇出去那么多人,除了郦靖侯那孩子,他两,可是重新踏上妖魔道的人啊。” …… 俾儿听到美妇人的话,心思再次活跃起来,摇着黎阳的手,撒娇道:“黎阳,留下来呗,反正掌柜的又死不了。” 北镇的庙会与外界不同,但每一次庙会开始,掌柜都不许他和俾儿参加,说到这事儿便是一个惨字。 十几年了,他和俾儿连庙会长什么样都不知晓。 现在好不容易碰着机会,且掌柜的又不在,千载难逢,俾儿已经在幻想晚上能吃什么好东西了,没准还能看见好玩的妖怪呢。 中年汉子对白衣青年道:“不必紧张,我等与龙虎山并无因果,相反,还有些善缘,若非那张符箓,我与阿九也不会这般自由,和桥上的那些人比起来,我们,已经够幸运了。” 两人说完,目光同时落在黎阳身上,煞气凌然。 第7章 我有剑 这位还不曾踏进天下半步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差别对待,只得在心里默念:“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黎阳扭头看向白鲸,假装看不见那中年汉子和美妇,可不论他将目光移向何处,那两人,始终在他视线内挥之不去。 黎阳干脆闭起眼睛。 美妇人收回视线,对旁边的中年汉子道:“算了吧,刘知夏的学生,咱们也不要做得太过分,不是店小二吗?晚上庙会正好差一个打杂的,让他当杂役岂不正好?” 黎阳忍不住感叹,到哪都逃不脱这小二的命。 他是不敢有半点抱怨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可不想还没走出北镇,便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破桥上。 中年汉子将俾儿抱在怀里,不过瘾,直接顶在脑袋上,像举着人间公主,美妇人则笑着邀请白衣青年。 白鲸上了桥。 几人刚要走,这才想起被遗忘的黎阳,清瘦干净的少年,此时落魄得像个乞丐,中年汉子道:“有几分刘知夏刚到北镇的模样,你说会不会是……?” 不论是白鲸还是美妇人,都晓得这番话的言外之意,美妇人眉目流转,仰面而笑,道:“机缘只在此山中,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那北镇不知有多少人出来踏天下,真正离开这座桥的,又有几人?那些个背剑少年,福缘最深者无非是当代的剑晨,进了蜀山当了个内门弟子,算起来,算是北镇第一个跨入修真的少年郎,其余的呢?哪个不是死在这座桥上当了你这猪头的养分?” 中年汉子绕绕头,道:“我知道,只是想再赌一次,到底是刘知夏的学生,此前走出去的除了剑晨,其余的都不怎么样啊,万一这个人,能带来一线机会呢。” 美妇人一笑置之。 北镇的奇,并非位于界山脚下,也不是因曾是深入蛮神金帐之下的刺刀,而是在于坐镇与此的郦靖侯和那三十万铁骑军,世人只知郦靖侯为大夏异姓王之一,却鲜少有人知道对方在修真界,也是赫赫有名的踏天境大炼气士,便是他白鲸,也要礼让三分。 更奇的是,郦靖侯消失后,国师也来了,酒圣也来了,若非酒圣强闯北镇,也不会道破此地天机,让天下知道了妖魔道的存在。 从此, 世间便多了妖气降临之说。 美妇人皱了下眉头。 白鲸当即断绝脑中念头。 有些事,他不敢想,也不敢猜。 他不怕美妇人和中年汉子,这里是修真天下,是大夏天朝的国土,上有诸贤盯着,下有地方府君,谁敢乱来?他只是不想因一己之私而坏了规矩。 美妇人对着黎阳招手道:“还不快过来。” 黎阳如释重负,被人重视的感觉,原来如此之好,他快步跟了上去,中年汉子跺了跺脚。 桥下,溪水出现一道漩涡,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若隐若现,他抱着俾儿先一步跳了进去,美妇人又道:“还请各位先到府中一叙,虽是穷山与恶水,可府里的百年水晶酿还是值得一品的。” 黎阳眼前一亮,有酒。 白鲸回之以礼,随后跳下水中,黎阳看得头皮发麻,他不会水性,是北镇出名的旱鸭子,当下也顾不得太多,硬着头皮跳了下去。 想象中的呛水并未发生,等再次睁开眼时,景象已为之一变,美妇人站在门前,身后跟着一众侍女,更有好几个黎阳不曾在北镇见过的陌生面孔。 中年汉子打了个招呼,带着俾儿去了另外的地方。 白鲸还好,泰然处之,对迎来的目光视而不见,黎阳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只觉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极为不善。 他还真猜对了。 “人类。” “好久没吃过新鲜的人肉了,有那位在地府的长老肉好吃吗?”四周窃窃私语,说着摸不着头脑的话,更有甚者,直接对黎阳流起了口水。 美妇人道:“他是老猪找来的杂役,此前在刘知夏店内当小二。” 一听是刘知夏的人,众人眼神总算好了几分,便是如此,也顶多收起了刚才那份炙热。 黎阳总算明白了掌柜说的世间恶,北镇之所以是北镇,因那地方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根,周围百姓,都是他赖以信任的亲朋好友,可这里,不是北镇,这里的人,是陌生人。 他挺起胸膛,不能给掌柜丢脸,更不能在俾儿面前落了面子,不然以后还怎么管教?便学着白鲸刚才的模样,抱拳行礼道:“晚辈黎阳。” 不卑不亢,颇有几分侠士之风,众人哄堂大笑,一黑脸汉子道:“你能做什么?就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入阿九的眼睛?” 中年汉子道:“瞎了你的狗眼,看不出这厮是从小吃着刘知夏从界山带回来的蛮兽肉长大的吗?” 黑脸汉子神色落寞,听在耳里倍感刺眼,蛮兽肉?他好歹是吃过神仙的人。 他上前几步,走到黎阳跟前,宽大的手掌落于对方头上,黎阳眼尖,看到了对方拿在手里的书。 君子啊。 是掌柜写的字。 那他,应该是掌柜的好朋友了,和白鲸一样。 没来由的,心里升起一丝好感,下一刻,高大厚重的黑脸汉子蹲下半截身子,用铜铃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露出一口白牙,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我们是谁吗?” 黎阳摇头。 黑脸汉子仰面而笑,一挥手,黎阳赫然发现,四周的水内插着无数腐烂的死尸,猛地,似发现了什么,脸色顿时苍白一片,道:“是他们。” “对,是他们。”黑脸汉子又道:“现在知道这是哪了吧,你不用骗我,你心里其实很清楚。” 黎阳如遭雷击。 白鲸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道:“前辈,他还是个少年。” 黑脸汉子笑道:“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让他看到真相?他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去,别说去界山找刘知夏了,晚上的庙会都难保不被吓死。” 白鲸神色惭愧:“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黎阳懂了,他抬起头,迎上黑脸汉子的目光,笑得灿烂:“我不是吓大的。” 说着,取出背在身上刻有君子二字的木质长剑,学着那日来酒馆打酒的青年,拍了拍剑身,道:“我有这个。” 今日, 这剑很亮。 云端上,雷老头刚喝进嘴的酒差点洒出来,看了眼插在云中的剑条。 嗯, 很暗,不及那把木剑半分。 书中有言,君子剑,可诛仙。 此剑为君子,此剑,为诛仙。 第8章 祈天舞 黎阳的任务很艰巨,负责搭戏台子,木剑挂在腰间,想了想,还是背在背上,这样操作方便,本一直被他用棉布包好的木匣子,可算是露了回脸,哪有轻易放回去的道理。彼时已晚,殿外仍然热闹非凡,好些人戴着面具,有狐狸的,有青牛的,也有猴子的,黎阳感觉不是在逛庙会,而是在参加祭祀。 黎阳将酒水搬到台下,主坐有九把椅子,都说开门接客,摆的是八仙桌,这九张古怪的木质交椅让他升起一丝好奇,正愣神,胸口一痛,拇指大的鹅卵石恰好不好的嵌合在他怀内,美妇人坐在门槛上,露出半截大腿,笑道:“真是个呆子,愣头愣脑。” 黎阳岿然不动,继续搬酒。 他想明白了,此妇人,对他有敌意,要不然俾儿也不会在另一端穿着华丽异常的服饰吃糖人看戏。 放在此前,他早拿木剑削她了。 黎阳目光稍稍上移,避开对方的胸。 美妇人面容好看了几分,跨步起身,罗群撇开,大腿明晃晃的,顺势从腰间抽出细长的烟斗,道:“良玉若没人打磨,终究只是顽石,黎小二,你就偷着乐吧,别人到这儿成了养料,不是命丧于此,便是魂飞魄散,你不仅能参加庙会,还能喝着百年水精酿,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黎阳拱手一拜,这时候应该修闭口禅,百般言语不及沉默。 “无趣。” 美妇人绝了逗他的心,朝殿内走去,俾儿小心翼翼的舔着糖人,还算给黎阳留了几分薄面,没有当着他吃。 后半夜戏台子总算搭建起来了,占地颇大,多亏了刚才的黑脸汉子,要不是他,单凭黎阳,不知得弄到什么时候。 来往的宾客逐渐多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几百号座位便坐满了人,唯独台前的九把交椅始终无人落座。 黎阳干起了本职工作,给台下诸公倒酒添菜,于是,他看见了美妇人换上一套青色宫装长裙,走向台上。 黑脸汉子,猪头汉子,坐上了交椅。 白鲸抱剑立在不远处,脸上有奇怪的表情,黎阳猜不透这位出身不凡的俊杰此刻在想什么。 白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礼貌的点了点头,黎阳报以微笑。 “诸位哥哥唉。”美妇人款款一礼。 台下众人纷纷起立,尽管看不见面具下的表情,但黎阳仍然感受到了那股子肃穆,明明是热火朝天的宴会,却成了无尽的凄凉。 于是, 美妇人开口了。 她唱: 此下九天落凡尘, 殷墟压了诸位的魂。 今桥安在, 魂无归处。 黎阳看见黑脸汉子默不作声的灌了一口酒,白鲸抱剑的手,隐约在颤抖,怀里的剑也不受控制的发出鸣叫。 美妇人又唱: 彼时魂归, 茫茫天地无依靠。 今日再会, 新朋旧友台下坐, 共聚此时杯中酒。 祈天,祈天,祈天, 换了这天。 …… 黑脸汉子抬头,目光晶莹,这滚滚的乌云再也遮不住他的目光,于是星光璀璨。 这是怎样的一支舞啊,黎阳目瞪口呆,稳定心神后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内心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他学着掌柜喝酒的豪爽模样,干了, 他不懂天下,却在这一支舞下,有那么明白天下的一点意思了。 白鲸收了剑,站在黑脸汉子旁边,明明有座位,他偏偏不入座,就是站,紫色符箓凌空旋转,道道浩渺之气如春风扩散,将浓郁的哀伤化解了几分,美妇人走下高台来,嘴角微微翘起,只是看了一眼黎阳,便快速掠过,冲着白鲸道:“龙虎山也算有几分本事,能顶住压力,不像那些山头,明明都是大神通者,偏偏当起了缩头乌龟。” 白鲸露出苦笑之色,道:“早变天了。” 美妇人抬手,道:“黎小二,还不快点倒酒,戏是给你白唱的?人家先生教授学问,都得收钱呢。” “得嘞。”黎阳赶紧倒满。 黑脸汉子哈哈大笑道:“阿九,别逗他了,还是个孩子。” 白鲸看着黎阳背上的木剑,若有所思。 美妇人问道:“刘知夏都教了你些什么?可别说就端茶倒水。” 黎阳无奈道:“还真是,掌柜除了让我看书,便是逼我喝酒,像是账目那些,都是婢儿再管,我哪里有资格去掺和。” 美妇人笑了,风情万种。 黎阳想了想,道:“掌柜说任何时候都不要对这个世界,和这片天地失去希望。” 众人沉默不语。 希望吗? 白鲸道:“倒你的酒吧,别乱说话,还有那把木剑,快用棉布包起来,省得别人笑刘知夏不是个玩意儿,黎阳,我可没跟你开玩笑,赶紧的……” 嗡。 刚说完,他腰间长剑便咻的飞了起来,剑气不受控制的朝外逸散。 黎阳见鬼似的看着他,正想辩解,俾儿却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把菜刀拦在二者中间:“别以为你长得帅就能欺负黎阳,这世上只有我能教育他,你要在多嘴,我砍死你。” 黎阳感激的望着俾儿。 俾儿扭头,凶恶的目光顿时化作嫌弃,道:“黎阳,丢人,到哪儿都是小二的命,你倒是出剑啊。” 木剑吗? 众人都好笑的看着这一幕,白鲸无语道:“我哪敢教育刘知夏的人……这不是……” 黎阳拔剑了。 木剑倒提在手,他从未练过剑,从未打过架,平日里杀鸡宰鹅都是婢儿在干,但他现在觉得,好像,应该拔剑了。 那就拔剑吧。 云端上,雷老头面目凝重,插在云海的剑条晃了晃。 “跳的是祈天舞,妖言之说果然不假,只是那把剑,不该这么早出现的才是。”他往下拨弄白云,下一刻,一股浩然之气凭空落下,直奔庙会中的黎阳而去。 这么往那一站,并不高大的青涩少年,宛若人间剑仙。 黑脸汉子道:“行了,他只是一介凡人,就让他背着吧。” 黎阳刚要感谢,但黑脸汉子又紧接着道:“反正要倒霉的,那么大的因果都压他身上了,所以,也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是吗?” 他大手一招,白鲸的剑顿时落回对方手中,而自天幕往下的浩然气息,也顷刻间化作飞灰。 “这牛脾气真倔。”雷老头嘀咕一声,收起心思又开始喝起酒来。 黑脸汉子勾着黎阳的肩膀,将他拉到跟前,那张大脸上写满了油腻的味道:“黎阳,刘知夏对你可不薄,这剑都能给你,嘿嘿,等过段时间你碰到他了,就对他说,俺老牛就服他,老猪也服他。” 黎阳点头应允。 君子剑啊, 白鲸头皮发麻,神色动容。 平日里自家老师没少跟他掰扯古代秘史,说那位君子吃着小炒,只一剑,天地便易了主。 那一幕的风采他无法想象,但料想肯定是绝世的,也不晓得迷倒了多少女孩子,他心里多少有点不知味,同样是天才,为何他即便想要凝结金丹,此生都难,用他老师的话来说便是:你要找到那位引道人。 白鲸问怎么找,老师便指了指北方,于是,这位天骄便下了山,一路向北,直至循着蜀山剑仙的踪迹,来到北镇,见到了这位疑似背着君子剑的少年。 可这,只是一个被蛮族夷为平地,被大夏遗忘的废墟啊, 怎能够……白鲸望着不是太过出彩的黎阳,有些人,只一眼便能看出他的不凡,可有的人,即使天天相见,也难以被人记住。 黎阳便是后者,走在人海,也掀不起风浪的路边野草,偏偏是他,也只有他,露出了那一道曾堪称开天的气息。 让他生出了心惊肉跳之感。 黑脸汉子嘿嘿怪笑道:“你不是读书人,就不要讲读书人那一套,既然想走天下,那就要学会自保之力,可别怪牛哥不提醒你,这外面没几个好人,要学会打架,你如今背了剑,不妨练练剑术,当一个剑客。” 白鲸直翻白眼,美妇人磕了磕烟,道:“就他?你别笑掉我的大牙,世人都知道剑仙厉害,但这天下又有几个真正的大剑仙?” 黑脸汉子认真道:“只有剑,才能铲除世间一切不平之事,明白吗?” 他学着剑客的模样,往天空一划,黎阳看见原本厚重的乌云,从中直接裂开一道口子,月光如瀑布条条落下。 黎阳心头震撼, 这, 才是真的剑啊。 第9章 可搬山 “剑是好剑,那要看他能否背得动。”美妇人知道面前这黑脸汉子从不说假话,如此一来,便是当真看好这少年郎了。 黑脸汉子笑道:“没有人生来会背剑,那几个坐镇山头的大剑仙,小时候不也玩泥巴吗,九妹啊,说了要有点耐心,这几百上千年都等了,多等一个人,又算得了些什么呢?” “随便你吧。”美妇人懒洋洋道,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叉起一块水果放在嘴里嚼着,又道:“对了,见着刘知夏,让他把欠我的酒钱还了,这好几年,老娘没收他半分钱,他倒习以为常了,白嫖不说,还打包带走,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这话,是对黎阳说的。 黎阳很无奈,那个落魄中年人,再怎么说也是拥有产业的人,怎么到处欠钱呢。 白鲸好像悟到了什么,道:“既然他想练剑,倒不如先去我龙虎山,我家二师祖的剑法妙极,传承久远,若大成,斩落一片银河不在话下。” 美妇人冷不丁道:“你在想屁吃。” 白鲸不说话了。 美妇人又道:“他只是运气好,不知道做了什么,引起了散落在天地间的君子剑气共鸣,还侥幸留了一丝在这木剑中,君子剑择主,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真容的,这事儿暂且不说,就说那把剑,现在还在不在,都难说。” 黑脸汉子这回脸是真的黑了。 美妇人见状,顿时就乐了,道:“牛哥,你是大圣,知晓剑仙修行的本质是什么,如若不然这天底下,为何都知剑仙的强,可真正登临那山顶的就这么几人?是当真没有修行天才了吗?他,不该练剑的。” 闻得此言,黎阳便抬起了头,估计是觉得美妇人羞辱得太厉害,想要挽回几分面子,便硬气道:“我就要练剑,不仅要练剑,还要当一个大剑仙。” 说着话,顿时便跪了下来。 他是店小二,他是北镇从未踏足天下的普通少年郎,可他,知道机缘来了。 眼前的黑脸汉子,便是他的机缘,更是掌柜常常提起的那一丝改变人生的契机,如此的话,那便抓住就是了。 婢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连嘴里的糖人掉出来都顾不上。 白鲸一脸诧异,这个不是太聪明的少年,开窍了? 美妇人默不作声,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烟。 黑脸汉子坐不住了,赶紧让开方向,求助的望向美妇人,对方赌气似的白了一眼,打趣道:“你自己选的,认了呗。” 黎阳听罢,腰板挺得笔直,作势要拜。 黑脸汉子犹豫了几下, “师傅……” “可我,不会剑术啊。”黑脸汉子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扣着脑袋,憨憨厚厚,一张黑脸涨得通红。 黎阳也很尴尬,整了半天是跪错人了吗。 黑脸汉子很是头疼,道:“虽然不会剑术,但其他的功夫,我还是很在行的,你要不挑挑?” 白鲸听得眉毛直跳,突然就有些羡慕黎阳了。 他是晓得妖魔道这座桥下压的都是什么人。 黎阳便大声道:“师傅在上,请收弟子一拜。” 好吧。 拜师,学艺。 黑脸汉子琢磨片刻,道:“我倒是有一门剑术,你要不要练?如果大成。” “能否搬山?”黎阳脱口问道。 “能。” “能否填海?” “能。” “能斩世间一切不平之事?” “能。” “我练。” “好嘞。”黑脸汉子也不废话,伸出手揉着黎阳的脑袋,猛然间发力,浑厚的气息如山岳压下,只是片刻,黎阳便口鼻出了血,头晕脑涨。 “牛哥,你疯了。”美妇人尖声叫道,很明显,是认出了什么。天下没有不死的肉身,也没有永恒的法身,只有可破万法的剑,此时黑脸汉子所传授的剑,便是那门剑术。 白鲸错愕不已,可眼前的人都是前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黑脸汉子沉声道:“黎阳,此术并非我所创,所以也算不得你师傅,但你既然受了我的恩惠,便要替我做一件事,假以时日若真剑术有成,你需回到这个地方,用你的剑,破了这道桥,还我兄弟姐妹几个自由身。且此门剑术实在是难修,但我相信修炼此道必能惊天地,泣鬼神,希望你能大成。” 嗡。 光晕流转,瞬息之间整个庙会上空便传来阵阵雷鸣。 这片被遮盖的天地,在怒吼,在咆哮,无端的,更有道道雷霆落下,想要轰碎下方的杂碎。 可惜,即使天地变了色,落下来时,也只是在庙会上空荡起了片片涟漪而已。 云海中,那把垂直的剑条来回晃荡,好似生出了灵性。边儿上喝酒的雷老头安抚道:“练呗,做人要有格局,做一把剑,更是。” 剑条嗡鸣了一声,安静下来。 雷老头松了口气,大袖一卷,将盘旋在庙会上空的雷云击散,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只怕这次过后,大夏是真容不下自己了吧,这一刻,老头子心很累。 黎阳总算醒了过来,只是大脑还嗡嗡的,眼前更有无数金色铭文在盘旋。 “徒儿记住了。” 黑脸汉子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被对方认真的神色给气笑了:“都说了这功法不是我的,所以别叫我师傅。” 黎阳试探:“叔叔?” 美妇人被烟呛了几口,差点喘不上气。 黎阳立即改口:“大哥。” “这就对了。”黑脸汉子抠着脑袋,这辈分该是乱套了。后又念道:“此法非神通,也不是术法,只是剑,想要练成,很难,恐怕此生你都无法真正的出剑。” 黎阳问道:“怎样才能出剑?” 黑脸汉子嘿嘿笑道:“随时都行,出剑只是表象。” 黎阳若有所思,浑然未见旁边的美妇人已然脸色骇然。 “我姓牛……” “我知道,你叫牛哥。” “也可以这么叫……” “牛哥。” “说。” “谢了。” “玩蛋去。” 黎阳取出木剑,这一次,他望向了远方。 听说,日月所照之处,便是大夏国土,听说,目之所及,便是本该踏足的天下。 少年总会走出去的, 不论在何处, 不论在何时。 第10章 天罚 美妇人眯眼望着他,唉声叹气不止,罢了,罢了,也许真是天意,顺着黎阳的视线看去。天无边,地无尽,人世间总有太多的事,是琢磨不透的,正如当年那位君子,谁又会想到,他能一剑,换了天地呢? 显而易见,这是认可黎阳了。 婢儿移步走了过来,和黎阳并肩而立,一高一矮,持剑的,吃糖人的,画面很平淡,可这一幕,很美。 “黎阳。”美妇人叫了他一声,那双一直充满鄙夷的眼神化作柔软,也许是对方看似轻松的答应黑脸汉子的要求让她心里生出了异样,但美妇人很明白,眼前少年,绝非愚笨之辈,她是谁?她是小九啊,一条尾巴,便如同山岳那么高,她,有九条。岂能看不出面前少年的心头想法? 黎阳疑惑的看着她,不懂这妖艳的货安的什么心,美妇人笑了,道:“行走天下只练剑可不行,还得练练这个。” 说着,伸出手摆动着拳头,干净修长的五指在黎阳眼中平平无奇,但下一刻,却见妇人握指为拳,猛地砸向地面。 气势骇人,更别提那股子眨眼即逝却吹乱了黎阳头发的拳风。 地面无限颤抖,像是砸到了什么有生命的物体,以至于黎阳直接看到大地拱了起来,如同恶龙上下翻滚,唯独此殿落和庙台子伫立如山。 九姐很得意,抓起核桃一把捏碎,扔进嘴里后又灌了一大口酒:“想练不?” “不练。”黎阳拒绝得很干脆。 白鲸呆若木鸡。 婢儿拿菜刀的手在颤抖。 九姐呵呵一笑,低头在黎阳耳边轻说了几个字,下一刻,便见这少年脸色通红,眼神炽热。 九姐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是一巴掌拍在黎阳的脑袋上,这次,可没黑脸汉子,也就是牛哥那么温柔了,狂暴的拳意,激荡的罡风,吹得呜呜作响,直接震碎了少年才穿不久的新衣裳。 原来,这少年并不瘦弱,虽然比不得牛哥高高隆起的肌肉,可他,很健壮。 这就够了。 云端上,雷老头愣愣无言,当真是天意啊。 天地能易主,却易不了那九个人的臭脾气,哪怕以规则将他们神魂剥离,身在外,魂压在内,仍然如此。 妖言惑众,妖漫天下。 皆是万般理由。 存在,便是理由,这是老头子一生践行的道,所以这一幕本该由他制止的事,就这么……在这朗朗乾坤,浩然天底下,完成了——传承! 九姐收手,悠悠的点着烟。 黎阳双目无神,而后双眼冒着精光。 远处的白鲸看不出什么,又像是看出了什么。 普通的资质,可以说很平凡的根骨,亦是不曾入道修行的凡人身躯,怎么的,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两门传承而无半点波浪?是真的平凡吗?白鲸擦了擦眼睛,还是看不出来啊,他很绝望。 “修真者,借假修真也。学道修行,求得真我,去伪存真为修真。何谓修?动以化精、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还虚合道、位证真仙, 何谓真?真乃真人之业位,真乃真仙,是炼气士的最高境界,修持者均应胸怀大志,高瞻远瞩,终生勤奋,刻苦修持,德功并进,以求达到真人、真仙的上乘境界,此,便是修真。” 黎阳似懂非懂。 九姐用烟斗磕着他的脑袋,道:“这只是古时候的说法,如今变了天,修真便是修行,古时可没有什么剑仙,圣贤的说法,只有修真者,踏入修行便是我辈道友,不问出生,不问未来,此为有教无类,也叫大道无疆也无类,因道本无形,修行,便是有形,只因你在修,故而道有形。” 黎阳还是不太懂。 白鲸终于看不下去了,对黎阳解释道:“我辈修行,修的是金丹,只有结了金丹,才算是真正的踏入了修行一途。” 黎阳问道:“你是修真者吗?” 白鲸想了想,道:“若结了丹,便是。” “若没结呢?” “尘归尘土归土呗。”白鲸耸了耸肩,满脸不在意。 牛哥和九姐同时翻着白眼,他两是晓得面前这不太正经的小道士是何跟脚的,注定要成为龙虎山执牛耳者的扛把子,能结不了丹? 九姐想拍死他。 白鲸叹了口气,见面前两位大人物似要不耐烦了,便解释道:“郦靖侯晓得吧,坐镇北方的大侯爷。” 黎阳点头如蒜,威慑蛮族数十年不敢南下的人,在他眼里,郦靖侯不仅是侯爷,更是这些北方百姓眼里的神。 “那位侯爷,便是一位结了金丹的人,兵家天骄。”白鲸不无敬佩的道。 黎阳也生出向往之色,蛮族威胁大夏好些年了,如果他能练成大剑仙,是不是就可以和郦靖侯一样,能坐镇一方呢? 白鲸拍了拍他脑袋,道:“修行的功法只是功法,真正修的是心,是看待世界万物的心,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是修行,心到了,也就修成了,有些人天资盖世,功法绝顶,却终身成不了气候,可有的人,生性愚钝,偏偏能够大器晚成,懂了吗?” 黎阳认真的点着头。 闻得此言,九姐脸色又好了几分,不愧是龙虎山,即使换了天地,也依然遵循着早被人遗忘的古侠义之风,这便连带着看黎阳,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刘知夏的学生,嘿,果然像个人才。 众人从新落了座。 黎阳好奇的问道:“这九把椅子,怎么就坐了你们三啊?其余的人呢?” 这不问还好,刚一出口,便天地寂静,万籁无声。 说话的罪魁祸首还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也没注意面前三人中,那个最不善言语,被九姐唤做老猪的人,脸成了酱紫色。 白鲸彻底服了,满脸的感慨: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然而料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只是眼前这三人在此话过后,落寞了不少,牛哥指了指天上,嘿嘿笑道:“他们在那呢,这不是等你回来,还我等自由身吗?” 黎阳以为他们被关在某地儿的大牢里,心里便犯了难,道:“他们犯了什么法,为什么要坐牢。” 白鲸差点被口水呛死。 婢儿双手合十,道了声安息吧。 下一刻,巴掌迎头而下。 “天罚!” 第11章 终离别 气氛变得沉默,黎阳也自知自己话多惹了祸,暗暗提劲儿准备挨揍,想象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而九姐的手掌也仅仅是将他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后便收了回去。 牛哥陷入沉默,白鲸想安慰点什么,可想到那段古代秘史,也只能在心里叹气。 被唤作老猪的汉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憨厚的脸来,很白净,留着长发,只是耳朵略大,似能招风,他抠着脑袋,咧嘴笑道:“反正都这样了,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古天庭塌陷众人皆知,那一剑改换了天地,我们,应该学着接受,不必执着过往,而今虽真身不复,但神魂能与你们聚在一起喝酒,已是万幸,那几位哥哥不能说话,但想必,也是看着我等的,陪伴,便是了。” 他的故作轻松,让黎阳觉得很心酸,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听得泪流满面。 牛哥对黎阳笑了笑。 黎阳将木剑插在地上,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问道:“他们,是关在那吗?” 九姐吸了口烟,目光幽怨,她不喜欢黎阳,也不反感,要不然也不会传授他拳法:“就在那,不论你在什么地方抬头,那颗最亮的星所在之地,便是我等哥哥所关押之地。” “我会将他们放出来的。” 对这番稚嫩的言语,众人并未当回事,实际上黎阳能获得这番造化,与刘知夏有很大的关系。 因刘知夏本身,就是变数。 九姐似笑非笑,起身往台上走去,道:“既如此,那就,再给你跳支舞吧。” 黎阳嗯了一声。 众人凝望高台。 九姐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只是一步,便有道道流光扩散,似有九条虚影在努力支撑着什么。 而她的舞步,也不像起初那般古老荒凉,凝练的杀意如结成了冰,冲向四面八方,空间震荡,刮起的风吹得台下猎猎作响,白鲸控制符箓升空,罩在黎阳和婢儿身上,没办法,这里就他们三是圣人。 浩然正大的气息如沐春风。 黎阳感受着温暖, 他知道,这光晕外,是能冻结一切的寒冷。 九姐面容逐渐变得冷漠,而后呢喃道:“数万年的交情了,牛哥说你们很冷,说那一道六字真言压疼了你们的身体,说那把悬在头顶的剑,每日都在挫伤你们的神魂,哥哥你的大铁棒,也顶不住那一个咹字,都没错,可都有错,九儿想你们了,真的很想,很想。” 牛哥痴痴的望着她,而后叹气道:“她常常念叨我们放下,实际上真正放不下的,是她自己。” “黎阳,君子之言,言出则必践,刘知夏也许不曾告诉你,这把木剑代表了什么,既然,你背上了它,也决意去界山寻找对方,那我便告诉你,此间因果,本没定数,若现在反悔,退回北镇,还来得及,一旦你跨出这道桥,往后一辈子,每一步,可都千难万险了。” 事到如今,黎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真的只是为了寻找刘知夏吗? 也许,是为了那份情,为了每一个月下,那个落魄的读书人,按着他脑袋喝酒。 “我知道了。” 黎阳道。 牛哥不再言语。 鸡鸣三更,天日见亮。 满座诸朋徐徐退却。 九姐跨身站在黎阳跟前,这个妖艳的女子高大得不像话,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黎阳,眼神冰冷。 一按。 再按。 黎阳始终一言不发。 只是天外传来重重的雷鸣声,插在地上的木剑,也在不断颤抖着,终于,木头到了极限,啪嗒,炸裂成满天的碎屑。 一如萤火虫的光点,嵌入黎阳的额头内,而后沉入丹田。 这位凡夫俗子, 这个不曾读过书的爱看书的少年,枯寂的丹田如同下了一场春雨,将无边无际的黑暗照亮,湿润。 九姐沉声道:“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黎阳睁眼看去,眼前竟是尸山血海,十五六岁的他,哪怕心智再坚毅,此时也忍不住晃动起来。 白鲸只看见黎阳眼神呆滞,双手握拳,似在极力控制着自己。 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九姐收回手,散去刚才只针对黎阳的异象,叫人透心凉的画面顿时消散,“这远远只是冰山一角,你要走的路,还很长,这个天下,也比你在书本中看到的要大得多,一座山有多高,目之所及便是了吗?天下有多大?一座王朝便是极限了吗? 但你要记住,既然背了剑,受了这份因果和机缘,便要以绝对的勇气,去抵挡,去面对,不可逃避,让世间所有的磨难都成为你的磨刀石,直至,走到巅峰,以手中的剑,去号令一切,那么天下,便是你剑气所在的地方。” 黎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白牙。 阳光明媚,笑容温暖。 “受教了。” 九姐眼神平淡,拨开天幕,外面是透明的水,水里是无数插着的尸体。 “滚吧。” 黎阳坦然,冲几人深深一拜,也不说他日再见或感恩戴德的话,便走了过去,有些话,是不肖说的,心知,肚明,你知,我也知。 婢儿紧跟其上。 白鲸抱拳一拜,道:“保重。” 三人步入水中漩涡,消失不见。 九姐有些烦躁,一掌拍碎身下交椅,道:“麻蛋,竟被一小兔崽子给忽悠了,我的拳法呀。” 牛哥和被唤作老猪的汉子笑得乐不可支。 牛哥感慨道:“本来嘛,这场庙会就是为了报答他的。” 九姐哀怨的瞪了他一眼,语气变得平淡,只是眼神中多了烦躁,她道:“还是太笨,也懒得等。” 牛哥啧啧道:“那为什么还把素女经传给那个小女孩?莫非不信她的真灵是那位大人的转世?” 太久了,即使他们贵为大圣,只要见到那个人,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大人。 九姐并未回答这句话,只是道:“刘知夏的眼睛,不瞎。” 云端上某位喝酒的老头,跟着点了点头,那个邋遢书生,眼睛贼亮贼亮的,会瞎眼?除非这老天爷先瞎了还差不多。 …… 白鲸还是在桥头的另一端,婢儿早蹦跳了过去,黎阳抱着剑,认认真真的看了眼界碑上的字。 这块碑,这座桥,还有那座山。 他眯着眼睛,跨步而上,都走到这了,何不再往前走点?那就走得更远些吧。 第12章 拦路 白鲸哈哈大笑。 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位好友离开大夏都,卸任国师一职时,好像也是笑着走的,可不像流传的那般落魄。 胡桃夹酒馆的酒,他是无缘再喝了,但这个少年,可算是捡到宝了。 白鲸很嫉妒刘知夏的运气,这等好事为何不与他说?还非得来这么个地方,抬眼望去,坐落在桥另一端的小镇,若隐若现,与之这边的界山比起来,大小如米粒,怕是谁也不会看这里一眼吧。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那些坐镇一方的诸侯。 郦靖侯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白鲸走在前头。 黎阳和婢儿尾随在后边,只是小女孩手中多了一根行山杖,山路难啊,全靠步行进山,但只要两人一想到自家掌柜因欠债在里边儿受罪,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走路也欢畅了许多。 白鲸无语。 整体算上,北镇原本就是界山的一部分,只是隔着一座桥,小镇上的人,一抬头,便能看到那座没有尽头的山,却没有人踏足过,黎阳看着镇上的少年个个往外走,而今,估计也就他算是跨出了第一步吧。火山文学 这么一想,没来由的也就自豪了许多。 走出半日,在山下遇到一间破庙,黎阳本能的拜了拜,婢儿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神经,两棍子下去,将泥塑的雕像砸个稀巴烂,还碎碎念道:“死了那么多人也不管管,有什么用,干脆丢河里喂鱼。” 天色阴暗,似在回应。 白鲸与他们并行,边走边道:“晓得那两位前辈传授了什么功法吗?” 黎阳一怔。 白鲸这才想起来,似乎这家伙还是什么都不会,便以毛笔在空中画了个字,念道:“天君赦令。” 字落在黎阳头顶上,金光外放,缓慢收拢在对方体内,白鲸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道:“这天地,是有灵气的,咱们炼气士,便是吞噬天地的灵气,来塑造自己的身体,那位九姐前辈,说得很笼统,但大致也分为这么几个阶段,万丈高楼平地起,是因为心里的高楼已经存在了,才能去修建, 所以塑造身体,便是筑基,今后能有多大的成就,全靠这个基础牢不牢靠,需以自身大毅力去坚持。” 黎阳默不作声,但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他尽管不懂,但每个字,都深深记在心里了。 白鲸叹道:“引天地灵气入体,浇筑磨炼肉身,这便是筑基前的三个小境界,外练皮,内练骨,再血肉,三元归一便可筑基,到时候丹田气海便可为你所用,比如这样。” 白鲸伸出手,五指摊开,一张青色玉质符箓凭空出现,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他不无得意道:“这便是我筑基时的产物,九天雷符。” “很牛逼吗?”婢儿垫着脚,伸着脑袋,两只眼睛晶亮。 白鲸一抹脸,道:“牛到不行。” 婢儿狐疑的看着他,道:“我不信。” 白鲸屈指一弹,玉质符箓撞在前方的山崖上,滚石飞溅,那么大的石头,居然裂成了小星星。 婢儿张着嘴巴。 黎阳问道:“我筑基有这么厉害吗?” 白鲸道:“应该不行,我可是天才。” 两人同时嫌弃不已。 白鲸有些郁闷,山野小夫子,不懂天上人间,他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便又道:“这修行呀,可难了……” 黎阳跟着摊开掌心,周身兀自扩散着一道看不见的气息。 “是这样吗?” 白鲸不说话了。 都说筑基前三境,便拦截了天下的过江之鲫,一境填海,二境搬山,三境逐月方可筑基,仅仅是填海,便让无数修行之人望穿了头啊,所以才会有人刚刚开了丹田,填海填至水缸大小便迫不及待的搬了山,最后只能望着月亮,卡在筑基前到天人五衰。 不是他们着急,而是岁月不等人。 那眼前这少年,便是妖孽了? 仅一夜的功夫,丹田的大海,便已经开始动工了吗? 黎阳嘿嘿笑道:“我可是要当大剑仙的人啊,还答应了牛哥和九姐去星星上把他们的兄弟姐妹救出来,不快点修行怎么行?” 于是,白鲸看到黎阳每走一步,天地灵气都在往他体内倒灌。 其势如风,片刻便成了龙卷。 “你才是个妖怪。”白鲸吞了吞口水,含泪将从祖师爷那请出来的毛笔最后一次机会用在了黎阳身上。 异象不能轻易被人所见,若不为所用,就得死啊——刘知夏,这下你欠我的,还都还不清了,白鲸默默流泪。 三人进山不久,两道身影落在婢儿砸烂的泥胚土地神像前,一宫装老妪,一黑色长袍老头,两人看着破碎得不像话的泥胚满脸的恼怒,老妪更是气得用拐杖不断敲打着旁边脸色难看的老头子,骂道:“叫你快点你非要墨迹,现在好了,他们都走了,我连咱家小黎阳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进了这山,我这老骨头,以后还能上哪去找他哦。” 老头子被打得满头包,双手捂头道:“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急个甚。” 二者说完,天上的云海便露出一颗大脑袋来,形似画上的龙,可是没有角,二老见状,身体拔地而起,凭空长到数百丈,两人拽着大脑袋一顿揍,隐约间能听到老妪的咆哮:“蛮神都不敢来北镇,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擅闯妖魔道,真当我两个老东西成烂泥巴了啊。” 水下三人,笑得噗嗤噗嗤的。 …… 白鲸还在叨叨不停,婢儿有些累了,黎阳也不舍得继续欺负她,出了北镇,只能和她相依为命了。 白鲸大致算了下位置,道:“再走两三个时辰,就到了,还能走吗?” 这个询问的语气,实在很难得,黎阳只知这个青年和掌柜是好朋友,却忘了对方的身份,他也很守规矩,没有因自己的特殊而趾高气扬,哪怕相识不长,他也晓得,这是一份来自年长大哥的尊重。 黎阳蹲下身子,再次抬头时,满脸汗珠滚落,但呼吸已然均匀,将鞋底磨破了的婢儿背在身上,道:“能走。” 白鲸一眯眼,继续往前走。 很安静,可也不安静。 但不论是少年,还是这位白衣青年,都心如止水,哪怕,危险近在眼前,婢儿从口袋里将一只小猫掏了出来,理所当然的道:“待会能留点肉吗?它饿了。” 白鲸道了一声好。 猫不问出处。 正如他都懒得介绍拦在前边儿那几人是安的什么心,哪怕看出是消失在界山的五个蜀山剑仙,白鲸也依然祭起了符箓。 君子慎其独也,小人嘛,嘿,白鲸兴致昂扬。 一大一小也毫不畏惧,当起了看客。 那就喵一下吧,婢儿拿手一戳,怀中喵咪张开嘴,道:“喵……” 第13章 猫腻 “死到临头了还撸猫。”说话的人很好认,挎刀背剑,眼神明媚,正是那日主动询问黎阳的人,但另外一人,就不好辨认了,相较于此前的衣冠胜雪,此时看去,身上像蒙了尘埃,眼神也大不如以前的透亮,反倒有一丝丝阴郁,让人看了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男子不说话,边上尖下巴的女子则笑道:“小哥,冤家路窄啊,我们又见面了。” 这话,就耐人寻味了。 白鲸认出了他们二人的身份,上前一步,拦在二者之间:“龙虎山,白鲸。” “蜀山,剑心,琴心。”二人拱手一礼,先礼后兵嘛,都是文化人,但背上的剑,却盘在头顶,剑尖向前,缕缕杀气扩散。 蜀山的剑,世人皆知。 婢儿惊呼道:“黎阳,他们还有个人肯定死了。” 黎阳额头冒汗,悄声道:“就你话多。” 婢儿吐了吐舌头,继续撸猫。 这么大声,能瞒得住人才怪了,温润如玉的男子笑道:“这不拜这位小哥所赐吗,我等下山只为一壶酒,却平白无故因一句假话,而让师弟折损于山中,尸骨无存呐,你说,这算结仇吗?” 黎阳想起那日,白马孤身返回酒馆,掌柜月下骑马彻夜不归,在过几日,得到欠钱被困界山的消息,这事儿可没那么多巧合的。 白鲸云淡风轻,毛笔浮在背后,上下沉浮,正气鼓荡,两袖各有秋风在打转,冬日的风,可比秋天的更冷。 他不晓得这各中恩怨,只是听这口气,似乎蜀山那几人的消失,与黎阳话的话有关。 黎阳道:“他们那日来打酒嘛,恰好酒馆又没了,我便说山上的樵夫老爷爷有,让他们去碰碰运气。” “就这?”白鲸哭笑不得,回头对蜀山的两位剑仙道:“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仇怨,但如今我受人之托,护送这两位去界山寻找一位友人,所以,请让路。” “我要是不呢?”尖下巴女子笑道。 白鲸眯眼,想了想,毛笔回到手中,片刻后睁眼道:“龙虎山不想与蜀山为敌,两家师祖在万年前,是至交。” 尖下巴女子仰面而笑,道:“你能代表龙虎山?” 白鲸微微一愣,而后似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连带着握笔的手都在颤抖。 原来如此。 见他的模样,蜀山挎刀背剑的男子更开心了,道:“想明白了吧?” 尖下巴女子卷起耳鬓发丝,卷了卷,道:“你也不笨。” 婢儿还在云里雾里,但老说自己很牛逼的龙虎山小道长,鼻子都快气歪了。 “毛笔的次数还有多少?庙会你不是大方得很呐,将本就不多的气数都用在他身上了,你认为,只有龙虎山能推算出那个孩子在哪,我蜀山就无能了?你真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晓得你跟在身后尾随?不用这种方法,哪能将你们引出北镇。” 尖下巴女子笑得很从容,一切势在必得,四方各悬一剑,两黑两白交错,肉眼可见的光幕,将几人同时罩在其中。 大夏国师曾言,北方有妖气,将乱了大夏坐镇万古的根基,天子曰:当诛。 于是,整个北方都在蛮族铁蹄下颤抖,大夏精锐不出一人,唯踏天境的郦靖侯率三十万铁骑军与之交战。 白鲸终于恢复了平常,叹气道:“我就知道,山上有猫腻,原来还真有,嘿,这个赌约我赢了,这还得多亏了你们,等我回头,找老头子要好处去。” 原本黯淡无光的毛笔,忽然凌空写了个赦字。 尖下巴女子,和挎刀背剑的两位蜀山剑仙,同是脸色一变,但看到悬在四方的剑毫无动静后,又放下心来,此次下山是绝密,有山上仙人乱了天机,故此布下一局,以胡桃就引出千年王八刘知夏,将其困在界山中,然后,就能摸清楚到底有没有鬼了。 婢儿觉得无聊,蹲在地上打瞌睡,搂着的猫咪喵喵叫着,龇着牙。 黎阳很无奈,这家伙,真不会看形式。 白鲸明白了前因后果,也是啧啧称奇,看对方如同探囊取物的眼神,没来由的来了兴致,道:“那你们,又能代表蜀山吗?” 果然,一男一女,神色都有了变化。 “黎阳并不是郦靖侯的孩子,你们抓他也没用,修行应该靠自己,莫要借助外力,蜀山的剑道,不该如此的,若你们为了那两颗九转龙凤丹,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这念头吧,揠苗助长而已。” 似被说到了痛处,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尖下巴女子更是变得怒不可遏,原本的气度也瞬间收敛,此生最恨这种人,譬如白鲸!一颗金丹,不晓得断了多少人的修真大道。 他们看似年轻,实际上年事已高,卡在结丹前快要百年了,以自身根骨突破无望,可若能够得到朝廷的九转龙凤丹,那金丹大道指日可待,又能增加数百甚至上千寿命,虽说前途有限,可能境界便就此止步,至少活得时间久了,总比过现在眼睁睁看着自己老死的好。 白鲸摇头不语,可怜的棋子罢了。 “废话少说,我只要他。”挎刀背剑男子上前一步,四方悬浮的剑霎时光彩肆意,剑气游走如龙。 白鲸问道:“你要跟他们走吗?” “不要。” 白鲸摇摇头,道:“他不愿意。” 其实这两蜀山剑仙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但事已至此,只能咬牙,索性把心一横,剑气如雨下,射向白鲸。 白鲸岿然不动,剑气临至跟前时,才抬了抬手,那个硕大的赦字,不断上下环绕,将剑气屏蔽在外。 挎刀背剑男子又惊又怒,道:“不是只有三次机会吗,你怎么还能用它。” “你们都能骗人,就不允许我骗骗你啊,谁说这支笔是赝品了,今儿个就正儿八经的告诉你们,这是,货真价实的天师之物。”白鲸持笔,豪情万丈。 冉冉升起的明月倒悬于头顶之上,白鲸的一境填海、二境搬山、三境逐月,可是前所未有的无垢琉璃啊,这等筑基炼气士,最是让人眼馋和妒恨。 第14章 白楼 相较而言,剑修就不一样了,天下皆知剑仙的强,却不知剑仙的修行有多难,比之寻常炼气士而言,他们专修一口本命剑气,吞噬的天地灵气,只淬养胸间的那一口剑,体魄而言,就要弱小许多了。 这也是剑仙稀少的原因,天下除却蜀山,虽然也有不少散修剑仙,但极少有能大成者,其中的难可想而知,难于上青天,眼前两位剑仙便是如此,能够通过蜀山的考核成为剑修,本是资质的一种证明。 可现在,却做出了如此行径,要说与修剑没有关系,可能还真有那么一丝关系。 白鲸叹气不语,将破镜之法执着于丹药上,已经是歪路,入了魔,龙虎山的存在,便是斩妖除魔。 赦字化守为攻,符箓惊神。 明月下,白鲸的虚影缓缓而立,左手丹青右手铁券,白鲸目光一凝,念道:“伏魔。” 铁券应声而落,那镇守四方的仙剑连颤抖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破裂,挎刀背剑的男子喷出一口鲜血,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是他们偷出来的剑,品秩之高罕见,这也是他们敢私自下山闯荡北镇与界山的底气和倚仗。 有这四把剑,不仅能让他们催动金丹人仙的威力,还能拥有连绵不绝的剑气补充,结果不仅破不了对方的防,还一招被对方给破了剑阵。 白鲸收回笔,胜负已分。 “背后是谁?”他轻声问道。 跌坐在地的男子扭头,尖下巴女子脸色苍白,早已失去了先前的从容和华贵,生死面前,便是山上仙人,和山下凡夫俗子也是一样,死字横在脑袋上,谁又不怕?谁不想活着?哪怕多看一眼这人间的花花草草也是极好的。 黎阳问道:“他们当真是为了我吗?” 有些事,他也是很想知道的,诸如为什么记忆就在酒馆内,再往前,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真有无缘无故的好吗?如果不是,眼前这龙虎山的天之骄子,又再图自己什么? 婢儿拿着菜刀,横在尖下巴女子脖子上,这只杀鸡宰鸭的手,白白净净,可也有那么一点血腥之气的。 黎阳将他拉开,认真的看着白鲸。 白鲸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是。” 黎阳哦了一声,又问:“那开始,又是什么时候?” 白鲸实在不忍将心头的猜测告诉眼前较真的少年,总不能说与妖有关,北镇的人可以不知道妖是什么,可黎阳,终究是要走向天下的,若非如此的话,那位国师又怎么会在巅峰时卸任? 国师国师,一国之师,除却天子的人皇气运,这国师的存在,可是能单独调动一国之气运的存在啊。 尖下巴女子在刚才四把剑毁的时候,伤了本源,哪怕婢儿不一刀砍死她,她也无法活着走出这片大山,再想重新回到那片天下,亦是无望,眼神死灰弥漫,却碍不住其中的疯狂:“想知道?可我就是不告诉你呀。” 女子说完,绝气而亡。 挎刀背剑男子见状,悠然而笑,时也命也,本就活不了多久,才冒险行此一时,的确背后有人在推算,将他们当做棋子,可他,为了活着,也甘愿成为棋子啊,“我说了能活着走吗?” 白鲸摇头。 “是……”男子刚要说话,眉心陡然冒出一缕黑烟。 白鲸拉着黎阳和婢儿倒退出数丈,一身正气如瀑布落下,再看时,手中多了一本书,和一支银白色小笔。 “天地有正气,临!” 黑烟一滞,转瞬便破开层层正气,化作一张血盆大口咬了过来。 白鲸头皮发麻,请出那支毛笔再以赦字镇之,黑烟烟消云散,白鲸大口喘着气,背着身。 黎阳好奇的走到对方正面,脸色苍白。 白鲸抹掉嘴角的鲜血,回头微微一笑,很灿烂的笑容,可黎阳却看到了他眼神的黯淡,刚才发生的一切很快,快到来不及反应,白鲸便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 白鲸两指并拢,点在黎阳额头上,只是轻声道:“不必自责和内疚,哪怕保护的这个人,不是你,我也会心甘情愿的站在前方。” 多么温暖的一句话啊。 黎阳神色复杂,自言自语道:“我后悔了,想回去。” “来不及了,你回头看看。”白鲸安慰道。 黎阳回头,北镇,早已远在天边。 “妖魔道,隔绝的是两座世界啊。” 白鲸说完自己都笑了,也突然明白下山前那老头子所说的那番话,引他入道的人,不就在这里吗,嘿,这么说,刚才那点损失,还是很值得。 白鲸盘腿坐在地上,白衣飘荡,笑容洒脱,对着面容复杂的黎阳道:“这,便是你要问的开始,从此往后,也许,每天都是如此,除非有一天你能拿起那把剑,去笑傲这座天下,那么开始,便是结束了。” 黎阳懂了,也就不问了。 片刻后,白鲸重新起身。 婢儿关切问道:“你会不会死啊,像刚才那两人一样。” 白鲸眨了眨眼睛:“你猜。” 婢儿切了一声,走在前头。 黎阳冲他竖起大拇指,道:“谢了。” 白鲸嘿嘿一笑,云淡风轻。 三人再往前走,只是后方始终留有一团黑气,白鲸看不见,黎阳看不见,婢儿看得见,可她不说。 —— 云海上,有金身端坐其中,大日法相,圣人威严,伸手拨弄云海,下方的界山,便开始动荡。 凡人下棋,三思后行,圣人下棋,无需三思,只管下棋,所以棋子坏掉一两颗无所谓,因为他有的是棋。 正襟危坐在界山内部的落魄书生,脸上尽是欢笑,对着蹲在前边石碑上的金甲男子道:“我这一生,有他就够了,我能为他跨入北镇,他也能为我走入天下,够了,真的够了。” 金甲男子回头,道:“了不得,了不得,你刘知夏算得了天数,敢跟圣人斗,我还真是高攀了。” 话虽如此,可语气,还是有些嫉妒啊。 落魄书生哈哈大笑,仰头一杯酒灌下,道:“郦靖侯生了个好儿子。” 金甲男子附和道:“你刘知夏也收了个好弟子。” 落魄书生更得意了,尽显狂态:“这是我的命数。” 界山停止了颤抖,一座白楼直插云霄,捅穿了坐在云海上的那座大日法相。 妖言不仅可以惑众,妖相,更能吞天! 第15章 这条路很长 这一路,很平安,白鲸带着一大一小,穿梭在界山深处,直至,来到一座大湖边,这湖很大,至少一眼看不到边,湖中有座山,高不见顶,如同一座宝塔,层层叠叠的林木自上而下,更有天上的水,顺着繁盛的林木往下跌落。 远远看去,如空中楼阁,更像是人间仙境,黎阳看得有些愣了。 白鲸笑问道:“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吗?” 黎阳想了想,道:“山海。” 这次,轮到白鲸讶然了,婢儿用快要磨坏了的行山杖捅了捅湖面,水花荡漾,黎阳用石头打了个水漂,石头片飞出老远才沉入水底。 于是,一庞然大物从水中缓缓浮现,先是波浪冲天而起,像是滚烫的开水,随后不断蜿蜒的青色身体盘旋而上,许久后,才有一颗头颅自白云上垂下。 白鲸示意黎阳不必担心,抱拳道:“龙虎山白鲸,求见第一山海主,还请前辈行个方便,让我等过去。”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龙啊,黎阳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庞然大物道:“并没有得到山海主通知,你们回去吧。” 白鲸又道:“就说白鲸答应刘知夏的事已做到了,现在将黎阳和婢儿二人护送至此……” 不等他说完,湖中的大山上,垂下一道彩色拱桥,大物见状,道:“山海主有请。” 白鲸道了声谢,带着黎阳和婢儿上了桥。 桥的尽头,站着一位身穿蓝布长衫的老者,白面白须,慈眉善目,手持一扫帚,兀自扫着落叶,见桥上有人,便放下扫把,道:“来客人了。” 身后的草屋内走出两个扎着冲天鬏的童男童女,一个穿着红色大棉袄,一个穿着青色大棉袄,两家伙和婢儿一般岁数,睡眼朦胧的样子,一看就没睡醒,听到老者的话,青衣大棉袄的小家伙当即发起了牢骚,道:“又是个酒鬼。” 这会儿黎阳等人已经过了桥。 白鲸和身穿蓝布长衫的老者认识,两人不知道说着什么话,婢儿腰间别着从庙会拿来的菜刀,寒光闪烁,正死死的盯着前边那两个和她岁数差不多的人。 “黎阳,我们走吧,别找掌柜了。”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 黎阳也是看出来了,那两件大棉袄,分明就是他和婢儿曾经所穿过的衣服,本以为丢掉了,原来被掌柜拿到了这,一时间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自己拼了老命,豁出一切和婢儿关上店门前来寻他,现在看来,掌柜的分明就过得很好嘛。 那边的大红棉袄丫头冲婢儿吐了吐舌头,婢儿不甘示弱,抽出腰间的菜刀就要上去拼命。 黎阳赶紧拉着她,低声道:“先弄清楚情况再说,没准是掌柜的欠人家钱,把底裤都当给人家了。” 婢儿笑出了声,白鲸也是忍俊不禁,此刻抿着嘴唇,想着刘知夏吃瘪的模样,心情刹那便好了起来。 青山老者咳嗽道:“刘先生就在山上的院子里,这些天和山海主喝着酒,你们要是来接他的,就赶紧吧,再不接走,这山海就乱套了。” 黎阳心中了然,知道自家掌柜喝起酒来是什么模样。 那日明明是月下骑马,怎么就成喝酒了?他那猴急的模样,想来并不是为了去找消失的蜀山剑仙,而是趁此机会溜到这儿喝酒吧。 要不然这一路所见所闻所遇又该怎么解释? 婢儿歪着脑袋,对老者的话视而不见,右手还是别在后腰上,随时准备拔出菜刀拼命的架势,那两童子战战兢兢的躲在老者身后,只露出个扎着冲天鬏的头,大眼睛里全是茫然的味道,怎么了?这厮咋这么凶。 白鲸道:“那就劳烦前辈带我等上山了。” 蓝布老者听后,脑袋摇得跟个泼浪鼓似的,连忙回绝道:“你们去吧,我这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了。” 见他心有余悸的眼神,白鲸大概是明白了。 蓝布老者对身后的童子道:“带他们上山。” “尊先生法旨。” 两童子做了个揖,扭身一晃,顿时化作两条粗如磨盘的大蛇,一红一绿,头上有鼓包,正吐着杏子。 婢儿尖叫一声,原来是两个精怪。 白鲸已经见怪不怪了,但黎阳和婢儿是头一回所见,一时间不知所措,那头青色大蛇游至黎阳跟前,低下头,红色大蛇畏畏缩缩,始终不肯过来,蓝布老者瞪眼道:“若误了山海主大事,老头子就把你俩给扒皮炖了。” 黎阳哭笑不得,老者的仙风道骨模样,瞬间坍塌,成了个村野老吃货,得,有个性,他翻身坐在青色大蛇身上,婢儿心里畏惧,但面上还是不服气的,拿着菜刀骑在红色大蛇身上。白鲸在旁边笑看着一切,对老者抱拳一礼。 “你不上来吗?”黎阳问道。 白鲸摇了摇头,道:“你们可要坐稳了。” 话语一落,无地生风,两蛇顿时腾空而起,朝着山顶垂直飞了过去,黎阳这才发现,白鲸就跟在他们身边,人未动,自有看不见的风托着他上升,这一幕像极了书中的扶摇直上九万里,一时间,心里生起羡慕。 难怪人间难懂仙家事,就这御风而来,踏月而去的潇洒,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蛇身上有光晕罩着他们,所以黎阳和婢儿感受不到山上的罡风。 只能看到白鲸的头发在风中舞动,衣衫猎猎作响。 蹲着的金甲男子回头道:“来了哦。” 盘膝而坐的白袍男子站起身,山风一吹,潇洒至极,他抖了抖衣衫,看了眼桌上数十坛写着“桃花”的酒坛子,道:“来就来呗,这条路很长,他才走到哪跟哪啊。” 金甲男子唉声叹气,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货色,他站起身子,腰间挎着一把极长的大刀,若立起来,恐怕比他自身还要高出两个头。 日出东方,光照云海。 黎阳闭着眼睛,随着大蛇逐渐腾空。 他看到了站在山上的金甲男子,也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先生! 不论你过得好不好,不论你是不是真的没钱被困在这,我来了,就要带你回家。 婢儿眼神明亮,渐渐升起水雾,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红色大蛇身上,怒道:“气死老娘了,跟黎阳一样,一点都不让我省心。” 第16章 试炼 不管初衷如何,至少这一刻,婢儿实实在在流露出了关心,黎阳还是一脸茫然,看着凶相毕露的婢儿暗自头疼,这么凶怎么嫁得出去哟,我滴个乖乖,注定光棍啊这是。 两蛇落在山顶的亭子旁,婢儿昂着脑袋,气势汹汹走了下来,但在触及掌柜那双眼睛后,有些羞涩的将菜刀别了回去。 黎阳调下蛇身,说了声谢谢,青色大蛇连连摇头,将脑袋扭到一旁,白鲸站在不远处,两蛇就地一滚,重新恢复成童子模样,只不过眼里全是畏惧之色,不敢看那个白袍,满脸胡茬的落魄书生眼睛。 白鲸冲刘知夏招手,后者视而不见,只是对着黎阳问道:“怎么把她带来了。” 语气严厉,犹如家长训斥自家孩子。 来时的万般抱怨,和不满,在这句话下登时没了勇气开口,只得用蹩脚的谎言道:“这次出远门,我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得去,留她一个人在店里不放心。” 理由的确很合适,只是撒谎的少年明显红了脸。 金甲男子仰面笑道:“还没喝酒呢,就醉了几分。” 黎阳满脸问号。 金甲男子收起不正经,假装润了润嗓子,这才一本正经道:“我姓乔。” “黎阳见过乔先生。” 金甲男子有点尴尬,可能是先生这两个字,分量有点重,后边刘知夏怒喝道:“瞎喊什么呢,先生这两个字能随便用吗?这厮,大字不识一个,就爱吹牛逼,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竟叫他先生,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黎阳脸色通红,不敢反驳,心里却在哀怨,这也怪我,我咋个晓得嘛。 看起来也文质彬彬的不是,虽然穿着金甲,挎着长刀,可那面庞却带着股书生气,温润如玉,让人一见便生出好感。 金甲男子提醒道:“刘知夏,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山海,是我的地盘。” 白袍青年乐了,道:“不服啊,来来来,再喝两坛比比?” 金甲男子看了眼后边儿的酒坛,顿时泄了气,苦笑无言,便让两童子带婢儿去山内遛弯,婢儿起初还不同意,但实在是盛情难却,只得不情不愿的爬上红色大蛇的身体,实际上,主要是掌柜的眼睛,让她害怕…… 说到底,不论是黎阳还是婢儿,多少还是有些畏惧这位整天游来荡去嗜酒如命的落魄书生的。 白鲸可以在刘知夏面前不客气,但面对金甲男子,还是保持着龙虎山的礼数,后者只是微笑点头。 反正刘知夏的朋友,他都不认识,既然是对方的朋友,那便,也算是自己的朋友了。 本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原则,招呼着几人落座。 黎阳站在亭子旁边。 刘知夏问道:“说吧,想问什么,那妖魔道下的都不是好东西,是不是跟你说我在这里欠了钱,被人扣下了?” 黎阳不知怎么回答,心里却震惊刘知夏的神机妙算,事无巨细,连这事儿都知道。 刘知夏春风得意。 金甲男子看出了些门道,惊讶道:“那只狐狸和牛头怪,居然把那剑术和拳术传给他了,啧啧,厉害厉害。” 刘知夏依旧云淡风轻,眼里闪过得意,但面上依旧严肃,道:“剑法是好东西,要勤加苦练才能出效果,拳法更是要日夜打磨,记住了。” 黎阳扯了扯嘴角, 白鲸给两人倒了酒,不说话,刘知夏嫌弃道:“也不怕憋出内伤,有屁就放,咱俩谁跟谁啊,你没穿裤子的模样我又不是没见过。” 白鲸被他说到了痛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黎阳这才明白,自家掌柜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如此嘴贱…… 刘知夏收回目光,道:“剑和拳都学了,因果也就结下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将来要是死了,做鬼也不要回来找我,修真一路很长很长,长到让你绝望,一旦你走下去,可就不好回头了。”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若非你写那封信,我也不会离开北镇啊。 黎阳心头苦涩,只是嘴上不说。 金甲男子在旁安慰道:“没事没事儿,他吓唬你的,人死如灯灭,没有鬼的,反正都学了,那接下来的试炼,可就要努力了,不然真的会死哦。” 黎阳还在点头,没注意到金甲男子说到试炼二字时的语气。 白鲸唏嘘道:“会不会太早了点?他现在还没开窍,刚刚摸索到一境填海。” 刘知夏笑道:“就是现在才好,在那个地方填海,才能在二境搬出真正的不周山。” 黎阳心头狐疑,有种上了当的感觉,这几人说话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脑袋,他很想问那蜀山的几个剑仙怎么回事,可对方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酒碗刚见了底,刘知夏便又给他满上,这时候才慢悠悠的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才是刚刚开始,那蜀山的两个剑仙,本就快要逐出师门,既然死在界山了,那便是命数,蜀山上下不会怪你的。”火山文学 黎阳松了口气,便问道:“掌柜的,是你要我离开北镇的吗?” 刘知夏置若未闻。 白鲸只顾喝酒。 金甲男子惭愧道:“实不相瞒,是我。” 呵。 黎阳闷声喝酒。 “只有你自己想离开,才能真正离开,如果是别人叫你,你认为出得来吗,就算有白鲸这不靠谱的小道士帮忙震慑妖魔道上的邪祟,护你过桥,可若你本心选择拒绝,依旧会落得个成为桥下死尸的下场,所以,你问这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金甲男子劝道:“他还是个孩子。” 白鲸嘴角微抽,这句话他听了数次,前两次在庙会,这一次,是在山海。 “孩子孩子,事实都以孩子来当庇护的话,这天下还会如此吗?人小不代表心善,世事险恶,鱼龙混杂,天下的凶恶他本该就自己认清楚,这些年在北镇当店小二当安逸了,认为事实都是好的,人都是善良的。”刘知夏平静道:“黎阳,我知道你的为人。” 这句话,让黎阳不知所措。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没了小二那般唯命是从,而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这光彩,刘知夏在对他人生第一堂启蒙课时便看见了。 雷老头也见过。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想,去天下看看。” 此刻,刘知夏目光已经落向他处,山下云卷云舒,白云淼淼,山水之间有七色彩虹桥悬挂。 “试炼,是他的命中注定。” 金甲男子点了点头,卡在跨刀上的大拇指一翘,刀身露出半截:“那山海的筹码,就压在他身上了。” 第17章 也要你 此话,多少有些落寞,曾几何时,山海内英才辈出,不论是谁走向天下,都是名震一方的存在,山上仙家福地,凡间王侯将相,皆以礼相待,而今人才凋零之罕见,全盖气运流失之故。 天不佑山海,便是拥有绝佳的修炼根骨,也只能困在此方界内等待天人五衰。 刘知夏拍板钉锤,道:“就这么说定了,他,便是这一届山海派出的人选。” 金甲男子将长刀横放在膝盖上,屈指而弹,叮咚作响:“就怕国师不答应。” 刘知夏笑容满面:“他只是个国师,不是大夏的国师,放心就是了。” 黎阳只觉稀里糊涂的,好像又被卖了。 他是要走出北镇,那也只是基于想去看看天下,现在看来,自己的每一步,好像都被人算计着,不由得生出一种无力感,刘知夏扭头看向白鲸,道:“这么说,龙虎山,是你出战了,对吗?” 白鲸默不作声。 刘知夏感叹:“事事如意,事事争第一,你们龙虎山还真是,就不给其余仙家留条活路吗?这么做,只怕是条绝路,早晚引起别人的群攻。” 白鲸悠然道:“不争第一,又如何能上那座独木桥?” 这么一说,刘知夏也没了话,只是默默喝酒,金甲男子转而看向黎阳,问道:“看过山海神魔异志录这本书吗?” 黎阳点头。 掌柜平日里除了逼他喝酒,剩下的便是让他看书。 山海神魔异志录,写的是这天下的诸多玄妙故事,但那时年少的黎阳,也就只觉得是个故事而已,彼时已经离开北镇的少年,初窥天下门径,明悟了些许事实,这才晓得那本书,有多珍贵。 刘知夏避开他感激的目光,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这番话后,还对他眨了眨眼睛,黎阳脸色通红,为之前的心头想法而愧疚,刘知夏又道:“终章第一篇,记录了九州大陆的不周山和归墟地,现如今不周山已随着古天庭的坍塌而消失,只有山灵仍在,归墟也枯寂,成为一方死泉,你要去试炼的地方,便是此处。” 在来界山的路上,黎阳从白鲸口中得知了这个世界的不少消息,知晓山上仙家是什么,所以心头也算有所准备。 “打一拳我看看。”刘知夏道。 白鲸和金甲男子都露出好奇之色。 前者只知黎阳刚踏入修真的世界,还没有真正开始修行,就好比只是远远看见,也仅此而已,后者就晓得得多了。 黎阳问道:“打什么拳,我还没练呢。” 刘知夏道:“按照那狐狸给你的拳法,心里默默想一想,该怎么做。” 黎阳还想问,但刘知夏的眼神已经变得冷漠。 黎阳不敢反驳,摆正身体,默默蓄势。 金甲男子啧啧称奇,道:“不愧是从小吃蛮兽肉长大的,有那么点味道了。” 黎阳往前递出一拳,平平无奇,久而未有异象出现。 金甲男子陷入沉默。 白鲸满脸的惊讶。 只有刘知夏是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看着欲言又止的二人,他愣是一语不发。 白鲸忍不住了,问道:“若真走了武夫这路子,岂不耽误了修剑,这种苗子最好从一而终。” 刘知夏又道:“劈一剑。” 黎阳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长剑,想象着当他有朝一日能面向天下挥剑的模样,一剑,而出。 金甲男子和白鲸同时收回目光,只看向长剑所指的云端,吸了口气,而后有风吹来,吹得衣衫哗哗响。 蓦然之间,金甲男子大笑道:“我山海,有望。” 刘知夏依旧喝着酒,明明脸色已经很红了,偏偏不醉。 文无第二,武无第一,天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只要背上剑,挎着刀,踏入修行路,那么就要争,与人争,与家族争,与宗门势力争,与强大的对手争,事事争第一,才能得到那个第一,直至成为天下第一。 刘知夏道:“怎么样,我选的人,没错吧。” 白鲸差点骂人,但回想黎阳刚走出北镇,便被妖魔道下的各方大佬设套传授功法的情景,便又忍住了心里的念头。 的确没有天才,只有比天才更天才的妖孽。 以他注定要成为龙虎山扛把子的天君之姿,也看不透黎阳的底细,因为他不论怎么看,对方就是个普通人。 可他,偏偏挥出了这么一拳,辟出了这么一剑,这样的人走在修真这条道上,还让别人怎么活。 也难怪黎阳刚走出北镇,便被人算计,就遭到蜀山剑仙的袭击了,白鲸对他充满了怜悯,可怜虫,今后的路,只怕每一步都会很艰难。 白鲸对黎阳低声道:“这金甲大汉,是山海主,以前老厉害了。” 黎阳退回座位上,道:“能搬山填海吗?” “能。” “能摘星拿月吗?” 白鲸想了想,道:“能,天地都是他的。” 黎阳笑了,道:“我知道了。” 白鲸取出毛笔,对刘知夏道:“老师给我的机会,全用在他身上了,你该怎么赔。” “陪你坐一会儿吧。”刘知夏倒满酒,道:“这么说,你代表龙虎山的态度了?” “不然呢?”白鲸一阵苦笑,看了两眼黎阳,知道自己捧了个多烫手的山芋。 “有些人,生来就要成为核心的。” 几人同时看向黎阳。 后者有些羞涩,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听了这么多,感觉是要表扬自己。 一个人能背起多大的因果,是有重量的,因无形,果有形,没那个根骨,哪里受得了那么大的因。 正如俗语所言,欠钱多,是一种本事。 黎阳自己都不知道,身上到底被押了多少筹码。 只是等他许久没听到表扬的话时,才看到刘知夏眼内的温柔,金甲男子的期待,和白鲸眼里的不忿。 所以当刘知夏再次站起身时,后方显化的金身,岂止千丈。 那尊大日法相,的确被山海的高楼捅破了,可那本尊,安在啊。 刘知夏对黎阳道:“看好了,这一次是为了你,所以我愿意去得罪天下人,哪怕那一国加身的气运不要了,也要你。” 第18章 不顾一切 黎阳抬起头,第一次看到这个邋遢掌柜,颠覆了以往形象,其金身之高,直接与这座山海平起平坐,似一只手,就能托起上空的太阳,比在北镇看到雷老头的幻想还要来得猛烈。 白鲸笑问道:“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金甲男子摇头,道:“看见山顶,才知山有多高,此刻所见,便是他今后要攀越的高峰,所以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越高越好。” 茫茫天地,金身,对金身。 “黎阳,看好了,这便是算计你的第一人。”刘知夏扒开厚厚的云层,黎阳看到了坐在其中的大日法相。 宝相庄严,慈眉善目,普度众生。 北镇也有大雄宝殿,供奉着菩萨和佛王,虽然香火并不是很鼎盛,但庙里的主持老和尚,却是货真价实的好人。 “刘知夏,你明知北镇不该有人出来,而今放任不管,让天下多了一丝变数,此事为大逆不道,有违天伦,可知罪?”大日法相徐徐开口,每一句,犹如天雷之音,滚滚而下。 刘知夏笑道:“佛家有言,众生平等。” 法相不动如山,只是金光稍显摇晃。 “牙尖嘴利。”那尊金身一拳落下,破开天地壁障,硬是从大天下打到了界山内。 金甲男子岿然不动,对迎面而来的拳头视而不见, 天塌了,也有那个落魄读书人挡着。 刘知夏哈哈大笑,抬手抵挡, 两只大手在半空对了一掌,云海一震,散落四方,只是余波还未到来,便被这位前任国师以另一只手握住,随后捏成一个小团,朝着大日法相砸去。 “刘知夏,你过了。” 云海另一端,飞来一把剑,隐约间,有座大山凭空浮现在白云之上。 刘知夏嘲笑道:“藏头露尾之辈。” 金甲男子道:“这是算计你的第二人。” 黎阳眯着眼睛,握着拳头,没有无辜的好,自然没有无辜的仇怨,可他晓得,掌柜的,是在给他上一堂别具一格的课。 刘知夏一拳砸在那把剑上,光晕流转,悬浮的山顶破碎,握剑的人露出真容,是一位双鬓以白的中年剑修。 对方冷哼一声,抬手,剑尖指向刘知夏,冷声道:“让他回北镇,此生不往天下踏出一步,此间事了,你依然可回大夏重当国师,我们三山五岳可既往不咎。” “你说了算?”刘知夏站直了身体,重重异象在金身周边环绕,看到这个,金甲男子都忍不住脸色一变,道:“这下可就动静大了。” 白鲸也看出了刘知夏在做什么,惊讶道:“估计那大夏天子要恨死他了。” 金甲男子呵呵一声。 黎阳只怕记不住那两张面孔,然而无论他怎么看,那两张脸庞都始终处于混沌之中,无法看得清。 金甲男子道:“你境界太低,便是他们显露真容,你也记不住,天地也不让你记住,不过嘛,你碰到了我。” 黎阳关节嘎嘎作响。 金甲男子挥手之间,上空展开一幅画卷,白鲸身后的毛笔不受控制的冲了出来,上下舞动。 很快,两个人的画像便镌刻在了那张画卷内。 金甲男子冲白鲸歉意的笑了笑,后者无语,也无可奈何。 “把这画收好。”金甲男子将画卷递给黎阳,温温柔柔的道:“今后去找他们算账,记住了,这可是一笔海量的钱财。” 金甲男子笑得高深莫测,还故作神秘的道:“若遇到九死一生的危险,不妨把这画拿出来,会有奇效。” 黎阳小心翼翼的收好,道了声谢。 隔着界山很远的地方,人间最繁华的城市,为大夏都。 天子不出门,而坐镇四方,朝廷的云海上,文武百官,三公九卿的金身垂拱而治,教化人间,礼仪天下。 那位将龙袍敞开,顶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仰头望向北方:“是谁,能让你如此不顾一切呢,刘知夏,大夏不欠你,我欠你,但现在,该是还清的时候了,以后,我们便各是各的了。”火山文学 他轻轻摸着玉玺,不假思索盖了下去,天地一颤,天子授令,无形的气机朝着北方天地疯狂涌入,连带着朝廷上空的云海都跟着动荡不已,那些文武百官,三公九卿的金身直接原地黯淡,如同泥塑。 以至于除却大夏都以外,这上空直接下了一场大雨。 国师府邸,长须白发的男子端坐蒲团,对天地变化无动于衷,只是默默看着从自身缓缓流出的金色光点,喃喃道:“人心所向,才是国师么,那我做了这么多,为何又只得到一个虚职呢,妖气降临祸乱的是整个天下,何故为了一人,而动摇了自己的天子根基。” 他眼神冷漠,摆在身旁的江山社稷图上,北方天地逐渐被黑气弥漫,像一把尖刀直插大夏腹地。 妖气之乱,始于此,也始于你。 三宫院。 亦有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望着天象沉默不语,其实这只是天子一句话的事,但现在那座匍匐于天地间的天子殿,未曾有半点动静传来,恭候在门外的红袍大太监,迟迟等不到一封预料中的圣旨,只是在感受到那一道气机涌向北方后,便退了下去。 天子有天子的想法。 …… 所以任凭那把剑百般殴打,刘知夏的金身都佁然不动,特别是感受到涌来的那一团气机以后,他的金身直接再次拔高一筹,居高临下,比之山岳更像是山岳,巨大的头颅俯视大地,如同天地圣人。 一拳,打碎大日法相, 一掌,让另一侧的剑断裂。 云海归于平静。 刘知夏的金身也逐渐溃散,重回本尊的他,如同没事人一样,端起黎阳的酒狠狠喝了一口,还不忘拍着胸脯,满脸的心有余悸道:“吓死爷爷了,这两家伙太狠了,一个想捶死我,一个想捅死我,还好还好,北方那个胖子给了我点气运,要不然还真可能阴沟里翻了船,让这傻小子替我在你的山头上垒坟堆。” 白鲸一脸的错愕,转而又欣慰,这才是他认识的刘知夏。 金甲男子无奈道:“何止是借了一点,怕是全部都给你了吧。” 落魄书生道:“他应该的。” “没谁应该欠你什么。” “是呢。”落魄书生扭头看向黎阳,眼神温柔,道:“可我,欠了你呀,今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离开这界山,我便无法在保护你了,以后遇到危险,都要靠你自己的拳头和手里的剑,去铲平了。” 少年点头,只是眼睛通红。 这世上的确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但真的有人,会为了他不顾一切,诸如眼前,诸如,这位落魄的邋遢书生。 第19章 一个月 温柔的落魄读书人,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越是如此,黎阳心里越是不安,刚才那一战他看不懂,但手心里全是汗,这个不靠谱的掌柜,为他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种本能的信任和担忧,完全由不得他自己,只得认认真真点头。 这是他的掌柜,也是他的先生,是啊,他如果还担不起先生这两个字,那还有谁能坦然的去接受呢? 教他读书,教他识字,教会他这个世上的道理,尽管很粗浅,却足以让他一生受用不尽。 先生啊。 黎阳忍着心头的暖意,哪怕鼻子发酸快要流鼻涕,还是回以微笑道:“先生不欠我,真的不欠我。” 落魄的邋遢读书人,就这么看着他,懒洋洋的伸了伸腰,错开他的目光,看向山上的白云缭绕,天地真的很大,即便刚才他一掌打碎了云海,不过一杯酒的时间,便从新被填满,白云朵朵,晴空万里。 “只有认真去对待每一件事,才会得到回应,因为你付出了真心,黎阳,很感谢你在小酒馆陪我的时光,可是啊,我是回不去咯。”刘知夏缓缓说道。 黎阳浑身一震, 白鲸喝了口酒,道:“想回去便回去,我能与你并肩。” 要怎样的感情,才能无惧天下? 金甲男子道:“让他回去也回不去。” 此话,意义深长。 黎阳嘴角一扯,道:“如何能够让先生回去呢?” 本来,就是接你回家的啊,你不回去,那我出来,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刘知夏伸出手,指着天上形似长剑的白云道:“等你能成为大剑仙,一剑劈开界山和大天下的世界壁障,等你成为巅峰,伸手拿下那颗最亮的心,等你成为至尊,能够随意搬动山海,我便能回去了。” 黎阳问道:“如何成就大剑仙。” “练剑便是。”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反倒让白鲸不乐意了,这天底下有几个妖孽,能把这练剑二字说得如此轻松自然,除了你,还有谁?还有他?白鲸看着认真的黎阳,显然,是认可这句话的。 从他第一次见到黎阳起,至少古天庭塌陷后,世上没有谁能背得动散落天地间的君子剑残灵,而黎阳,便是其一。 邋遢的落魄读书人,鼓励道:“说来容易,但本身也很容易,一剑不行,那就两剑,两剑不行,那就三剑,三剑不行,那便三千剑,一年练不好,那就两年,两年练不好就十年,穷其一生,还练不出能劈碎两座世界的剑吗?” 金甲男子眼睛都直了。 还真是简单啊。 白鲸觉得刘知夏又在吹牛,反正,吹牛又不会损失什么。 刘知夏却是莞尔,道:“这次试炼,很合你意,你不出来,我也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北镇的,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到来,那蜀山剑仙,不晓得从哪里洞悉了丁点儿天机,推演出了北镇的具体位置,还被人当了枪使,当然,他不来,我也没理由离开,哈哈……调查这事儿,可是我刘知夏坐镇此地的本分,黎阳,我很期待,你的填海会达到怎样的成就。” 白鲸回想起他用毛笔将那一缕见面之礼送入对方身体产生的异象,也许,他真能在一境创造出神话,到底是北镇出来的第一人,身上携带的东西,又何止是那一份因果? 金甲男子琢磨片刻,扭扭捏捏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见到刘知夏鄙夷的目光,肉疼的又摸出一张古代符箓,上面刻着黎阳看不懂的文字,给他的感觉,好像比白鲸的符箓还要厉害得多。 “古神仙钱,古雷神符,前者能让你续命,后者,能让你保命。” 刘知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金甲男子扭头傲娇道:“我山海出去的人,怎么能是个穷人呢。” 白鲸小嘴一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仙家大宗门的弟子,也没有这种身家。 黎阳放在贴身的包包收好,这才问道:“老板,到底是什么试炼啊,现在你们还没告诉我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便是刘知夏,也有片刻的尴尬,可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明说,而是神秘兮兮的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去多久?” 刘知夏竖起一根手指头。 黎阳试探性问道:“一个月?” 刘知夏摇头。 黎阳脸色发苦,小声问道:“一年?” 见刘知夏还是摇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总不能是十年。” 刘知夏这次不摇头了,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真的是十年啊。” 黎阳泄了气,差点瘫在地上,他才十五岁,年轮加起来还不到两个十年,他实在无法想象十年会有多久,但又想到练剑和练拳,要穷其一生,那这次的十年,是否便是他修行的第一步呢。 刘知夏匍匐着身体,隔着石桌凑到黎阳跟前,四目相对,后者眼神飘忽不定,刘知夏道:“慢则一年半载,快则一个月,可若不能出来,莫说十年了,一辈子都得耗在那。” 黎阳目光清澈,呼了口气,问道:“老板当年用了多少时间?” 这话一问出口,白鲸和金甲男子都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这次,刘知夏伸出两个手指头。 黎阳只觉压力山大,但还是强硬道:“那我一定要超过你才是,就一个月。” 邋遢的落魄读书人笑了,道:“可别吹牛。” 少年仰头,趾高气扬,哪里有半点吹牛的样子,只是双手抱着后脑,仰面看向天空的白云:“总不能让老板失望,那多丢脸,我可不能给婢儿嘲笑我的机会。” 江河日下,日落西山,总会有新的溪水汇聚成河,而后成为一望无际的大海,落下去的太阳,照旧会在次日重新升起,有些希望没了,不是真的没了,也许,是另一个人背起了那份希望,在逐步前行。 哪怕是接力,也总会有到达终点那一天。 刘知夏道:“这就对了,我就喜欢你认真吹牛的样子,这,才是我认识的黎阳,黎小二嘛。” 两人相视一笑。 黎阳扭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任凭北风吹来乱了他的头发,只好沙哑着嗓子道:“本来就是,认真吹牛,才是真的牛。” 第20章 向着星辰出发 向来繁盛的大夏都,今日显得冷清了许多,不夜城,也有夜晚的时候,可能是白天的一系列天地异象,让天子脚下的百姓,都感到了一丝清凉,故而都龟缩在自家里不出来了,人间烟火气都连带着淡了几分,一座上百万人口的大城,恍惚间,竟有些死气沉沉的模样。 舔着肚子的中年男人,将龙袍披在身上,走起路来也没个正形,和江湖上的酒囊糙汉没什么两样,谁又能想到,当今的大夏天子,会是这番作态,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信,即便有人真正看到了,也会下意识觉得这可能是某种流传于世家王府的新兴潮流,然后跟着学。火山文学 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个穿红袍的老太监,虽然老了,但皮肤紧致白嫩,看不出半点该有的老人样。 “今儿个辛苦你了,在殿外淋了半天的雨。”中年男人开口了,语气和想象中没什么差别,并不出彩,也没有史家手中那支下笔如刀的描述中的威严。 老太监打了个喷嚏,但龙袍男子并不介意,反而关切的问道:“怎么感冒了。” 这老太监,好歹是快要结丹的人,若非今日他强行将满城气运送往北方偿还人情债的话,不出几日,就该是这老太监破镜的。中年男人有些愧疚,道:“是朕对不住你。” 老太监赶忙摇头,道:“陛下自有陛下的考虑,老奴才困在逐月境大半生,也读懂了一些天下事,至少在破镜上不再执着,若能顺利结丹,那奴才便能再多个上百年陪在陛下左右,若无法破镜,只当是天道轮回,该将一生的修为还给天地罢了。” 这么一说,中年男子也不好接话,便转移话题问道:“关于这次试炼,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红袍老太监道:“回陛下的话,三山五岳,书山学海,三十六洞天和七十二福地,以及我大夏宗亲,都有弟子前往,毕竟这一次是争夺那个“一”,比之往年更为激烈。” “界山那传来消息了吗?” 老太监看了他一眼,见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心头很是发苦,明知故问嘛,你刚干了什么又不是不知道,看看天上的气运云海,那些坐落的文武百官金身,而今如同泥塑,不晓得多少人在心里骂你。 老太监也只能心头想想,不能当着这位天子的面将真实想法说出来,遂酝酿了一下措辞,道:“陛下,界山只有一个名额。” “北镇?” “嗯。” 中年男人将龙袍穿在身上,可能是觉得冷,又用手揉了揉挺着的肚子,道:“朕,对不起郦靖侯啊。” “陛下不必自责,那件事牵连的是天下,而郦靖侯也的确是个汉子,甘愿做到那一步。” “是呢,所以朕更加对不起他了。” 老太监礼貌的笑了笑,没来由想起郦靖侯那张脸来。 那三十万的铁骑军,曾为大夏立下过赫赫功劳,而郦靖侯一人,更是坐镇北方,为大夏截取了几十年的完整天地气运,功不可没,只是结局叫人惋惜,而又无可奈何。 中年男人道:“这次能帮衬到的,就施以援手吧,不然……”他拍着自己的胸口,道:“朕实在是心里难安,最近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好,翻来覆去想着知夏走时说的那番话,不就是有妖气降临吗?犯得着跟朕撕破脸皮,放着好端端的国师不当,去那妖魔道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现在可好,得罪西方不说,连剑仙也给得罪了。” 红袍老太监只能俯首听着。 安安静静的听着。 两人走了片刻,快要出皇宫大门了,这位陛下蒙着脸,假装守城士卒看不见自己,而那些个士卒,也的确装作看不见的样子,该配合的表演,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就这么的,这位大夏天子和红袍老太监溜出了皇宫,用他的话来说便是:“馋了,想去吃城北的麻辣烫,和酒馆的桃花酿。” 老太监哪敢说个不字。 “告诉九公主,若遇到那个人,便嫁了吧,若嫁不了,那也得千方百计的想办法赖上那个人才行,不然朕,好吃亏。” 那位还在舞刀弄剑的美少女哪里会料到,就这么几句话,自己便被她崇拜的父亲给卖了,连对象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老太监忍俊不禁,都说天子便是天下的天,可这一代的天子,多多少少有点另类,不过,他很喜欢。 “奴才遵命。” “还有,这事儿不要告诉朕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要真有机会,朕希望那人能出手教训教训他,戳戳他的锐气,免得将来朕两腿一蹬死翘翘,他上位后干不出大事业,丢了我的脸不算什么,丢了祖宗的脸,就尴尬了,朕不想在九泉下被老祖宗吊起来打。” 红袍老太监想笑,可心里却很酸,今天的气运,真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当即跪拜在地,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中年胖子呵呵一笑,道:“罢了吧,虚头晃脑的,走,陪朕去吃麻辣烫,当年朕和郦靖侯和还有知夏,可经常在那吃,那时候的价钱便宜,才六块铜板,还有漂亮的小姐姐陪着吃,现在涨价了,竟要十二块,连小姐姐也没了,真是可恶。” …… 试炼之地,就在界山,但并非这座山海,而是由此传入一座枯寂的死海内,曾是古天庭掌控的归墟,天庭崩塌后,被人一剑给削成了洞天小世界,高高的悬挂在天上,像个透明的玻璃小球。 是个人,都知道里边儿有什么。 那可是一片海。 可惜,受天地规则限制,大神通者不可进,否则,早就血雨腥风一片了。 黎阳仔细听着白鲸和金甲男子的介绍,也终于捋清楚了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简直和掌柜从小就对他说的故事一样。 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故事并不是故事,而是真正的事。 黎阳心头感动,冲着喝酒的掌柜抿了抿嘴唇,还未开口,对方便率先说道:“我是喜欢女人的,白鲸可以作证,不要对我说什么以身相许的话。” 黎阳脸色通红。 这位邋遢的落魄读书人便说道:“那是一片星海,你呀,就向着那出发吧。” 第21章 闹事儿 婢儿从红色大蛇身上走下来,两眼滴溜溜的乱转,也不晓得在出去溜达一圈弄到了什么宝贝,反正眼神贼亮贼亮的,听到这句话,顿时着急的问道:“去哪去哪,带上我一起。” 金甲男子一脸茫然,没跟她说? 见黎阳不说话,便跑到刘知夏跟前,双手抱着他的大腿,使劲摇晃道:“掌柜的,你不要婢儿了吗?那黎阳平时偷奸耍滑不是个好小二,有什么事儿别让他掺和,让我去就行了,我保证给你干得好好地。” 为了显示自己的认真,她还特意挺起胸脯,昂着头。 刘知夏笑道:“这可不是好差使。” 婢儿不依不饶,道:“那也不行,掌柜的事就是婢儿的事,他黎阳算什么,哼……” 白鲸差点笑出了声。 金甲男子道:“关十年,去吗?” 婢儿愣了一会儿,大声喊道:“你算哪门子东西,让我关十年就十年啊,我家老板都没说。” “就是十年。”刘知夏轻声说道。 “掌柜的,有危险的事就该让黎阳去干,平时养着他没少吃干饭,我就不去了,可以留在你身边洗衣叠被,烧火做饭,捏肩捶腿,样样都行。”她抱着刘知夏大腿,这话变得比天上的云还快。 黎阳黑着脸,若非面前有这几人,他真想过去敲打敲打,不久前升起来的柔软,顿时烟消云散,这丫头片子,还真不是个好东西。 旁边,穿着大红棉袄的童子都看呆了,天下竟有如此变脸之快的人。 婢儿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她,还稍微掀开了点衣服,露出别在后腰的菜刀把子,见刘知夏目光不善,有些腼腆的将菜刀裹好,这才一本正经的道:“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带把菜刀好防身。” 白鲸忍俊不禁,这一大一小,个性十足。 刘知夏忽然问道:“你师傅好像缺一个女弟子。” 白鲸一抹脸,道:“你还真是好算计。” 刘知夏道:“婢儿的根骨,想必你也能看出点苗头,这样的人放在我身边纯属浪费,应该去龙虎山。” 婢儿愣了愣,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她吸了吸鼻子,哇的一下便哭出了声,鼻涕眼泪全擦在刘知夏的大腿上,道:“婢儿不去,哪都不去,就要留在掌柜身边。” 刘知夏摇摇头,只是轻声道:“就不想有朝一日,回你的家看看吗?” 婢儿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只是眼神没了先前哭着的悲切,道:“掌柜真那么想的吗?” 刘知夏点头道:“去吧,黎阳会陪你一起回去,除非你真的想放下。” 这次,婢儿将头扭向了一旁,不敢看刘知夏的眼睛,年幼的她,心中藏着极大的包袱,若无龙虎山天师镇压,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刘知夏自知让她留在界山内会出问题,便生出了让婢儿去龙虎山的想法。 实际上,能镇压婢儿心魔的,普天之下,那么多的山头和仙家,也只有龙虎山天师一脉能做得到。 黎阳站在旁边,瞪着眼睛道:“掌柜的,你可没跟我说这事儿。” 刘知夏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事事都与你说,还有什么意义呢,只有你亲自走一趟,才算践行了书中的行万里路,譬如这次大天下的试炼。” 黎阳想到妖魔道桥下的庙会经历,尽管很短,但却打开了他的眼界,尽管向他人许诺而被动背上了因果,但也得到了两本古天庭的传承。 这么一想,满脑子的疑惑和不情愿,都彻彻底底的打消了。 山下蓝布老者做好了饭菜,香气飘香山顶,只是闻了一下,便叫人口齿生津。 金甲男子道:“下去吃饭。” 红色大棉袄童子就地一滚,显化大蟒原形,这次婢儿理直气壮的坐了上去。 白鲸依旧是云淡风轻,脚尖一点,便翻身倒向山下云海,金甲男子溜得更快,生怕吃不到似的,刘知夏走到黎阳跟前,问道:“羡慕吗?” 黎阳老实点头,谁不想飞天遁地,永生于天地啊。 刘知夏和黎阳生活了十几年,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少年的一个眼神,都瞒不过这位邋遢的读书人。 刘知夏抖了抖衣袖,打了个响指,便有云彩从天边而来,如同棉花糖,稳稳落在黎阳跟前。 刘知夏将他推了上去,道:“为什么要修真,修的便是那个真意,天地若是假象,那什么才是真呢?以前跟你说故事,忘了讲一些道理,但我觉得以你的悟性,应该能明白那些故事里的事,是什么事。” 两人聊着天,转瞬的功夫,白云便落到了山下草屋外。 蓝布老者恭敬的站在那等候,见到刘知夏之时,皱了皱眉头。 几人进入屋内,白鲸和金甲男子已经喝上了,旁边两小童子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刘知夏咽了口口水,闻着酒香,顿时化作酒鬼,道:“偷吃了多少,给我吐出来。” 那两人嫌弃的看着他, 刘知夏阴沉着脸,快步走了过去,忽然伸出手,道:“手上过。” 白鲸嘿嘿一笑,道:“正有此意。” 金甲男子朝黎阳勾了勾手指,道:“过来喝酒。” 黎阳就纳闷了,掌柜身边全是酒鬼吗?他自己虽然不讨厌酒,可也不是见到酒便挪不动脚的馋虫,正寻思着怎么拒绝时,整座大山都在剧烈的摇晃起来,喝得兴起的金甲男子掐指一算,脸色一变,骂骂咧咧道:“干了他娘,有人来山海闹事,你们先喝着,我干他去。” 金光一闪,眼前之人顿时没了踪影。 神仙人物,来无影去无踪,好在黎阳这几天经历的事儿已经够神奇了,故而并不是很惊讶。 可惜喝酒的另外两人,却不是个善茬,一听到有人闹事,顿时来了精神,异口同声道:“走,看热闹去。” 白鲸先一步而走,刘知夏想了想,叫蓝布老者看着婢儿,随后拧着黎阳的衣服追了出去。 等他们到时,外边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十几个人围着金甲男子,大声说着话,而金甲男子也没闲着,大刀插在地上,不断的骂着人,唾沫星子飞得黎阳都能看清楚。 白鲸见刘知夏把黎阳也带过来了,凑过来不怀好意道:“就是来找这小子的。” 第22章 讲道理 好吧,黎阳终于承认自己是个倒霉蛋,还没出山,便让人一遍一遍的找麻烦,刘知夏推开白鲸,向人群走去。 黎阳亦步亦趋。 白鲸还在后边道:“邪门,有什么事非得在这里闹,这不找揍么。” 白鲸后边的话还没说完呢,叨叨不休的金甲男子抄起长刀叫嚣道:“信不信我砍死你们。” 人群中有个年龄稍大的女人,穿着道袍,手持拂尘,尽管麻布素衣,但脸部饱满紧凑,一看便是很注重保养的人,她站在最前头,仗着岁数大,说道:“我们只是来这要一个道理,你还能不能讲理了,动不动就要打人,如今的山海主都这般泼皮了吗?” 若非晓得金甲男子的身份,就单从这句话来看,的确是金甲男子理亏,那嚣张跋扈的神态与动作,委实像极了江湖中喝醉酒后打架闹事的地痞。 “关你屁事儿,有能耐你来当这个山海主,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我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非要讨公道,去大夏都,上官家那告我去啊,反正衙门里的刑部侍郎和我是老相识,你看他帮你说话不。” 师太被气得说不出话,都是修行中人,平时还是很注重素养的,遇到这种不讲道理的无赖,嘴上极容易吃亏。 黎阳便又学到了一招。 众人见到刘知夏过来,纷纷往后退了一步,刘知夏和大日法相与剑仙打架的事儿他们都是知道的,这是个狠人。 可为了那点儿利益,他们不得不来。 谁让试炼的秘境入口是在界山呢。 “刘知夏,这里没你的事,不要多管。”有人开口了。 刘知夏一巴掌将那人抽翻在地,道:“咬我啊。” “你……” 师太气得脸色通红。 那位被打飞的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气道:“怎么还打人呢,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天下还是大夏的天下吗。” 云海晃荡,坐镇此方天幕的某位巡狩大员假装听不见,他也是利益被侵犯者,天子抽空了大夏都上的气运,让他金身差点破碎,直接掉了两个境界,本也想来讨公道,可毕竟天子都没说啥,他又能算什么呢,就算有,那也得憋着。 见天地并无异常,这些人算是明白了,这事儿,大夏不想管。 师太还是不依不饶道:“从来没有过试炼还要给钱的说法,自从归墟死海开启,从来都是天下人的归墟死海,上一任山海主也未向我等山头宗门收取过费用,凭什么你要破坏这个规矩。” 好像是有点道理,金甲男子摸着胡子,道:“那是我爹的事儿,你们找他说去,反正现在规矩改了,你们就得按照我说的来,还是那句话,一人一块上古神仙钱,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众人看着如同恶霸一样的金甲男子,脸上皆是愤怒之色。 找他爹?他爹早飞升跑路了。 刘知夏在旁边附和道:“收钱是应该的,便是出去逛逛寺庙,也要花钱买香油蜡烛拜拜,何况他一直镇守着这片山海,没收取过半分的俸禄,平时也没找你们要点东西,今儿个试炼要进山海的归墟之地,收钱一点都不过分吧。” 黎阳很是错愕,原来要钱,还能这么做。 他忽然想起镇上欠他钱的人,心里顿时做了个决定,下次回去,一定要当面找那个姓李名树的人把钱要回来,不给的话就揍他,反正自己已经是踏入修真的炼气士了,一个拳头就能把他打趴下。 …… 北镇边儿上,刚砍柴回家的魁梧少年打了个喷嚏,道:“谁想我呢?” 他将柴火放在院子里,跑到水缸旁舀了一碗水,还没喝下去,便有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走了进来。 魁梧少年问道:“道长找谁呢。” “找李树。” 魁梧少年有些心虚,问道:“找他干啥呢?他没钱的。” 老道士笑眯眯的道:“找他当我弟子,贫道,带他去闯天下。” 魁梧少年这才意识到,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胡桃夹酒馆的黎阳了,听私塾的雷先生说是背着剑,和婢儿去界山外了。 界山啊,他望着几乎垄断这方世界的大山,真能出得去吗?天下,又有多大? 老道士循循善诱:“当我弟子,我让你成为天下第一。” …… 师太愤怒道:“简直岂有此理,刘知夏,你好歹也是前任国师,何故变得如此市侩,这不是读书人的礼数,也不是我等炼气士的风度。” 刘知夏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回头对黎阳问道:“你说是他们不讲理还是我不讲理,十几个人不在山上修行,拉帮结伙跑到别人家来闹事,还不许人说。” 黎阳道:“他们脸皮厚。” 几步之隔的众人,深深记住了眼前的年轻人,更有甚者不怀好意道:“希望你不要走出界山。” 黎阳往前跨出一步,道:“我走出来了。” 然后又往后倒退一步,道:“我又走回去了。” “你……” 那人鼻子都快气歪了。 金甲男子道:“规矩就是这样,不服的话,一个都别想进去,你当大爷我每天坐镇那个入口不累么,收点钱又咋了。” 其实刘知夏很清楚,这厮是想把送给黎阳的损失从别人身上捞回来,才弄了个收取门票费的规矩。 “所以,你们是不打算讲道理了吗?”师太最后一次问道。 “讲,怎么不讲,现在,我就和你讲讲道理。”金甲男子接过话,往前一步,再次出现时已来到师太面前,一巴掌抽了过去,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愣是将师太原地抽得转了个圈,但这还未结束,刘知夏几乎是同时跟着冲了进去,一拳击向刚才威胁黎阳的中年人。 还不忘大声说道:“黎阳,记住了,当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就用拳头,只有拳头够硬,别人才会听你的道理。” 黎阳真的长知识了,也学到了,恭恭敬敬的站在那,整理了一番衣服,他不是私塾的读书人,也从未正儿八经上过学,可他,知道一个“礼”字,正衣冠,那是对有授业之恩的人的尊重。 “黎阳,记住了。” 第23章 群殴 敢来山海闹事,又哪里是普通人,这些人,皆出身名门正宗,即使不是仙家宗字辈,那也是某某祖的存在,而被金甲男子抽巴掌的师太来头更大,论辈分,能与白鲸的师傅平起平坐,这也是为何白鲸只能站在旁边看戏而无法上前劝解的原因。 夜还未临,但山海的上空,已濒临黑暗,黎阳站得笔直,哪怕脸颊上全是汗水,白鲸叹了口气,祭出一道符箓,将黎阳护在其中,大人物打架斗殴,只是简单的拳打脚踢,流露出的气劲也足以让凡胎肉体遍体鳞伤。 场面愈加混乱,白鲸担心黎阳遭受无妄之灾,道:“要不先回山上等他们?” 黎阳摇摇头,掌柜说了,来看戏。 既然是看戏,那就要从头看到尾,何况,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授课机会,山海顶端,刘知夏一拳一掌击退两大金身,是为了让黎阳看到山有多高,而这次,亦是同理,只不过表达的道理又不一样罢了。 两人刚说完,便见金甲男子显化巨大的金身法相,挥动如同山岳一样的长刀,朝地面斩来。 白鲸神色微变,祭起符箓,夹着黎阳倒退出数十里,澎湃的气浪依旧吹得这吹弹可破的防御光幕嗡嗡作响。 黎阳一本正经,没有受到半点影响,眼里只有那尊金身。 紧接着,刘知夏的金身也陡然出现,与金甲男子并肩而立,两人,两山,脚下是海,头上是日月。 顶天立地,便是如此。 云海开始垂落,被抽巴掌的师太拔出拂尘就地一挥,寒声道:“刘知夏,念你出自儒家正统,又是前任国师,今日若离开不参与此事,我等可既往不咎,山海是天下的山海,不是他一个人的山海,收取古神仙钱,实属大逆不道,该遭天谴,我等今日便替天行道,好好替前任山海主教训教训这小子。” 此声威严,如同雷霆,云层沾染雷电,上下翻滚,犹如真龙。 “黎阳,真正的强大是要在群殴面前也面不改色,不能退却,一旦退了,修的那个真就伪了,你要记好了。” 刘知夏抬头望着不断下落的云海,笑容如春风,能够吹散天地间的一切寒。 金甲男子默不作声,但手中的刀,已说明一切。 锟铻刀,历代山海主的传承之物,属于古天庭的遗留之物,由真龙脊骨打造,一刀便如一人。 “师太,和他多说什么,他强行引动大夏数十年气运逼退大日法相,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揍了便是,想要门票钱,还得看我们的拳头答不答应。” 众人齐声迎合。 白鲸问道:“你就不担心他?” 这位注定要成为龙虎山扛把子的人物,对这一战并不抱多大希望,金甲男子是现任山海主,于自己道场上,的确能发挥出高一个境界的实力,眼下人多势众,都是不俗之辈,此刻齐聚山海门口闹事,想要不费吹灰之力解决,谈何容易。 理由是门票钱,实际上又有几个人当真了呢? 黎阳还算老实,回道:“担心是担心,可是啊……”说到这,黎阳颇为骄傲的扬起脑袋,笑道:“他是我老板,不会输。” “就这么自信?”白鲸一脸好奇之色。 黎阳道:“就是这么自信。” 白鲸笑着摇了摇头,眼看场面更加混乱,只得再次祭起一张符箓,他搓了搓手,冲黎阳干笑道:“这可把我害苦了。” 想看这些人打架,实属不易,大人物一场战斗很容易打崩天地伤及无辜,好在这里是山海,属于大天下中的小洞天,哪怕曾经是古天庭的碎片,现如今也就这样了。 刘知夏毫不加以掩饰,直接嘲讽道:“想要强行占据试炼入口,何必以钱财做借口,你们不要脸,我还感到丢人,上一代界灵若知晓你们会这般对待他的后人,恐怕是拼着让山海强行融入大天下,将试炼归于大夏朝廷,也不会给你们这群道貌岸然之人开放入口吧。” 师太飞身纵入雷霆,万千云海自己化作雷龙在她身旁环绕,一把拂尘足够轻易荡平一座万米山头。 “废话少说……”师太后边的话还没说完,金甲男子便一刀砍了过去。 白鲸越退越远,所以黎阳能够看到那一刀砍过去后,直接有大块大块的云朵如同棉花糖一样被刀切落。 每一块掉在地上,重若万钧。 但他也不好受,还未收刀,无数法宝便打在了他的身上,比之更大的金色碎片犹如瀑布坠地,哗啦啦一片。 山海动荡,这座平静的湖,无端沸腾而起。 “欺人太甚。”金甲男子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他不敢完全释放山海的力量,作为此处界灵,很容易受到大天下天道打压,本是古天庭的碎片,极有可能会崩溃坠地,成为大天下的一部分。 他不想,也不愿。 不由得眼里出现一股子疯狂。 山海人,从不低头, 他拼命催动金身法相往前挪移,整座山海都在这移动中跟着往前移动。 白鲸看得心惊肉跳,喃喃道:“狠人,忒狠了吧。” 黎阳像个好奇宝宝,连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白鲸解释道:“他强行移动山海的山水气运呢,这会伤到他本源的。” 黎阳哦了一声,道:“我是他,也会这么做。” 白鲸无可奈何,暗叹刘知夏到底收了个什么奇葩作为徒弟,又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在羡慕刘知夏,便自嘲不已。 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会羡慕,因为得不到,才看不到缺点。 刘知夏恰到好处的挡在中央,一手拍向云海,另一手挥动大袖笼罩天地,眼看就要爆发更大的碰撞时,整个上空的云海陡然消散一空。 澎湃的气劲也紧跟着荡然无存。 “书山有令,不可强行攻打山海,如不听,将建议大夏撤销此次参与者的宗门正统字号。” 天地间,只有一尊朦胧的金色身影,盖过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白鲸弯腰行礼。 黎阳目光涣散,只是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一个正统二字,便能让三教九流争破脑袋,只有获得朝廷正统赐号,才能得到天地气运,只因如今,是大夏天下。火山文学 而大夏又以儒门正宗马首是瞻,立为国教,说到底,还是儒家先贤的圣人天下啊。 第24章 送剑 面对这句话,众人顿时都没了脾气。 虽心有不忿者居多,奈何这会儿有儒家先贤出手,真的撕破脸皮抢夺山海内的试炼入口,即便抢夺成功了,也会被朝廷摘掉那张金字正统赐号,得不偿失。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是对儒家的恨意,全部宣泄到了刘知夏身上,如果不是他在这赖着不走,还多管闲事的话,这山海早就被他们荡为平地了,到时候直接将作为界灵的金甲男子封印在大山上,其一不违反山海规则,其二不沾染大天地因果,岂不快哉? 他们还特意算准了时间,在刘知夏消耗掉作为曾经担任国师累积的气运后才珊珊出手,结果还是引来了坐镇此方天地的先贤。 可恶。 天幕上的金色光影即将散去,目光忽然落在刘知夏身上,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刘知夏,速回书山,圣人有令,禁足十年。” 听到这,原本无精打采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这话,是何意? 黎阳听到这番话,连忙想叫住自家掌柜,说到底他还不清楚对方到底是啥来头,白鲸头疼不已,道:“你切莫出声。” 四周的人将心神都放在刘知夏和突然降落在此地的金色光影上,未曾打量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可能在他们眼里,这种如同蝼蚁一样的凡人,无非就是山海里边儿的山精水怪童子了。 刘知夏回头,那双目光满含着热切,掠过黎阳飘向远方:“还没能陪你走更远的路呢。” 这话,像是在对金甲男子说,又像是在对黎阳说。 后者脸色难看,失魂落魄,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谁来都敢揍谁的掌柜也会受制于人,他想说点什么,可风已经变大,将他想说的心里话全部吹了出去。 刘知夏说了声好字,对着金甲男子拜别,又朝着原本北镇的方向挥了挥手,就算走,那也得洒脱。 “可惜了,酒没喝够。” 留下这句话,这位稍显落魄的邋遢读书人,便在黎阳眼中,永远的消失了,好像世上就没这个人一样。 金甲男子始终一语不发,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庞大的天地气机将他牢牢锁定,眼睁睁的看着刘知夏被卷走而无可奈何,只能往心里落泪,强大如界灵的他,在大天下之下,也只能俯首低头。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白鲸带着黎阳回到草屋内,婢儿骑着红色大蛇还没回去,刚才天崩地裂一样的景象,估计是吓到了,找了个地儿藏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灰头土脸的和红色大蛇走进来。 “黎阳,掌柜呢?”婢儿吃着桌上的饭菜,默默嚼着。 黎阳摆正身体,捧起婢儿的笑脸,认真道:“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婢儿问道:“去哪了?” 她还未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黎阳也不知道书山在哪,白鲸道:“在大夏都的后山,受天下所有世子朝拜。” 三教九流,以儒为尊,这是国策,也是当今天道,儒家的道义符合人道,故而受天道认可,黎阳没读过私塾,也时常听掌柜说起。 “那,很远吗?”黎阳跟着问了一句。 白鲸想了想,道:“我要去大夏都,需要乘坐仙家楼船连跨四域,估摸着得大半年左右吧,如果你想去,只是步行的话,可能走到老死,也走不过去。” 婢儿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本来她就不喜欢这个白面小生,总觉得是他害了掌柜,顿时不乐意了:“凭什么啊,那你带我们去啊。” 白金只顾喝着闷酒,刘知夏一走,喝酒解乏的人都没了。 这永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发愁的黎阳,递给他一只酒碗,倒满,醉醺醺的道:“多大点事儿,你什么时候修道有成,打开天地壁垒,一步就跨过去了,白鲸是境界太低,不能连续飞行,所以才要乘坐仙家楼船。” 白鲸自觉丢了脸面,争辩道:“我可没那么多钱带两个人。” 金甲男子看了他一眼,就看了一眼,连酒碗都给扒拉回去了。眼神似乎再说亏你还是龙虎山的人,说没钱这话丢不丢人。 黎阳神情凝重,默默计算着距离。 婢儿还在那狠狠的瞪着白鲸,刘知夏不在,她只差把别在腰间的菜刀拍桌子上了。 翻山越岭不难,黎阳从不觉得远方会很远,只要朝着那个方向踏出一步,距离终点,也就近了一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天下之大,总有尽头。 但他不清楚自己能活多少年,如果到死也走不过去呢?如此想来,修行必须提上日程了,刘知夏若知他心头想法,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金甲男子道:“他走了是好事,强行挪用大夏气运对付地仙之上的大能,不仅会受到天地反噬,也会伤及他的道心,这次回去闭关,应该是疗伤去了,要不然也不会禁足十年之久,嘿嘿,他那个师傅,还是念着知夏的嘛。” 白鲸眉毛一掀,突然想起来,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问道:“那位圣人不是被撤了封号吗?还能调他回书山禁足?” 金甲男子撇撇嘴,想起往事,也不多提,白鲸只能忍着心头的疑惑,反正回龙虎山问他老师便是。 黎阳实在是吃不下饭了。 掌柜都不在,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北镇了,婢儿抽出菜刀就要造反,伸着脖子喊道:“黎阳,掌柜不是叫你去参加试炼吗?你给我去,成为第一,回来以后,带我去大夏都,我要去看看,谁敢关我的老板,关老板就是让我没饭吃,我没饭吃,就要弄死他。” 这话,听得白鲸和金甲男子不寒而栗。 他俩看不出婢儿的底细,还没来得及细问刘知夏,对方便被天幕上的金色光影卷走了,这个问题,未来很多年,恐怕也只能含在心里了,婢儿的脾气暴躁,白鲸一想到刘知夏的委托便深感压力大,把这小祖宗带回去,不得拆了龙虎山的天。 金甲男子见黎阳还是无精打采,便安慰道:“还有个办法,你如果在试炼中拿到了第一,就可以去书院参加考试,如果成为书院的学生,就有去大夏都朝拜书山的机会,这样就可以看到你掌柜了。” 黎阳眼前一亮。 白鲸出言打击道:“你都没上过私塾。” 天外一阵晃荡,雷老头从天而降,听到这句话,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拍着桌子道:“正儿八经的学生,我的学生。” 金甲男子耷拉着眼皮,不理不睬。 白鲸倒是惊讶了一番,问道:“咋到这来了。” 雷老头吹胡子瞪眼睛,道:“送剑!” 第25章 礼物 宋剑? 白鲸见他两手空空,纳闷道:“他不是本朝状元郎嘛,都快结金丹的大修士了,还需要您老送啊。” 雷老头随手一拍,桌子差点劈了叉。他目光落在黎阳和婢儿身上,无可否认,打心里他是喜欢这两孩子的。 黎阳恭敬的叫了声先生,婢儿翻着白眼,将头扭向一旁。 能入她法眼的,世间除了掌柜,便……没了吧?婢儿低着脑袋,盯着黎阳的脚,鞋子烂了,脚尖位置快要磨出个洞,就这么看着,鼓鼓囊囊的样子,有可能再走一步都要露出大脚趾头,婢儿没忍住噗嗤笑了下。 金甲男子道:“下手轻点,这是万年寒木,已经绝产了,打坏了你赔不起的。” 雷老头尴尬的缩回手,有些心虚,笑嘻嘻道:“老了老了,手上没劲儿,放心了,这不是专门跑过来送剑吗,结果看见酒水一激动,没控制得住自己。” “那就好好控制自己。”金甲男子是半点面子不给他的。 雷老头笑了一阵,道:“闲话少说,我待片刻就走,下午还有课,不能总迟到。” 话是这么说,桌上的酒也没闲着,一口一口的下了肚,金甲男子见他像喝水一样喝着桃花酿,肉疼不已,这老东西真不要脸,不晓得这酒也快绝产了吗,普天之下就他山海内还有点存货,就这都还是郦靖侯送的,喝一口就少一口。 雷老头道:“黎阳,你叫我一声先生,便是我的学生了。” 黎阳想了想,认真道:“黎阳心里的先生只有一个,他是我的掌柜,也是我的老板。” 这十来年的悉心传授,不是先生,又还是什么呢? 想到这鼻子一酸,抬着头吸了口气,这才眼睛通红的看着众人,他有太多的不解和疑问,然而,即使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人告诉他为什么。 黎阳想知道。 婢儿也想知道。 雷老头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声道:“他活得好好的,不必担心,想他了,就去大夏都的书山找他,修为境界低点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去,多远的路,都能走过去的。” 黎阳叹了口气,道:“中途死了呢?” “那就将境界提高一点嘛,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炼气士才能活得久,学学武夫的套路,不说飞天遁地,至少也能体魄强健,寿命增强啊,妖魔道下那臭不要脸的狐狸,传你的那套拳法,好好练,假以时日,没准真能在这后大天下时代,练出一个古天庭的极道大武神出。” 雷老头说得很轻松,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白鲸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道:“您老真会说笑,真有大武神境,这天下早有了,现在武夫止步于九境,再想往前一步,除非能翻了天。” 雷老头视而不见,面向黎阳沉声道:“事在人为。” 他拍着黎阳的肩膀,掌心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浸入其身体,只转了一个周天,便收回手,诧异道:“你已经是一境武夫了?” 这话说得黎阳都是一愣。 白鲸也很意外,他只顾着查看黎阳的修炼天赋,无暇顾及其他,再则二者相处时间本来就短,金甲男子并不觉得有多稀奇,边吃边道:“从小吃蛮兽肉,不是武夫的气血,也喂出来了,刘知夏没少来我山海打野味回去给他吃。” 雷老头气着了,这刘知夏竟将他也瞒住了,不由得一阵苦笑,指着黎阳的鼻尖,气呼呼道:“亏老子这么疼你,有什么好吃的还给你留着,原来伙食吃得比我这老头子还好。” 从小吃蛮兽肉,朝廷大员都享受不了这待遇。 黎阳不晓得武夫的境界怎么划分,也不晓得到底该如何区别,每天该吃吃该喝喝,也没怎么练过,怎么就一境武夫了呢?掌柜的也没教他练拳啊,见他自己都疑惑的表情,雷老头便气不打一处来,问道:“刘知夏有没有早上叫你劈柴的习惯。” “有啊?”黎阳点头道:“早上劈柴,晚上砍柴,逐日增加的数量和重量,雷先生,别看我身板小,能造着呢。” 对于这点,黎阳还是很自信的,和镇上的同岁打架,从未输过,经常和他争夺柴火的李树,就没少挨揍。 雷老头放下筷子,随意擦了擦嘴,将一把生了锈的剑条放在桌上,道:“参加试炼,老头子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白鲸和山海主是大户,有的是钱,不像老头子我孤家寡人,每个月就领着那微薄的俸禄活着,这把剑,就是送给你的礼物,刘知夏不靠谱,送你个木剑,上次在妖魔道的庙会中崩坏了吧?拿我这个,防身用,别看它丑不拉几的,耐用着呢,很耐操。”火山文学 金甲男子起先以为是不起眼的普通物品,细看之下,顿时眼皮子直跳,白鲸上下看了看,就是把普通的剑。 黎阳心安理得的收了,掌柜说过,要善于接受他人的好,这样才能在以后问心无愧的偿还人情。 “黎阳谢谢雷先生。” 雷老头笑着喝了口酒,揉着他的脑袋,叹息道:“要好好活下来,这样,你才有机会去看他,我呢,就先走了,快上课了。” 金甲男子眼皮一抬,道:“不送。” 雷老头转身,黯然离去。 真没人送他。 婢儿望着他的背影,道:“好可怜啊,黎阳,他年纪这么大了,也没个孩子,死家里边儿了估计得臭了才会被邻居发现吧。” 孤独的背影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旁边的河里。 白鲸忍着笑,他是敬佩这位教书先生的,天下有几人能如他这般,为了坚持自己的道义连圣人之位都不要的? 金甲男子算了算时间,道:“要不,这就去试炼?” “现在?” “就现在。” 黎阳看着婢儿满脸的不舍,捏着她的圆脸道:“等我回来,一起去看雷先生,如果死了,就把他埋了,如果没死,就供起来。”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养个人无非就是多一双筷子一只碗的事儿。 “别死里边了。” 黎阳点头,金甲男子冲他屈指一弹,光晕流转,人世间,便换了天, 第26章 南国的风 可能是上一个冬季持续的时间太久,所以当春风回到南国的时候,带来了一场连绵三月的雨。春雨细万物,将酷寒的迟暮,全部吹到了夏天去暴晒,同样的,也让南国凭空多了些人来。 他们大多举止优雅,衣着得体,成群结伴,富贵之气让人一看,就晓得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出来踏春了。 街角还是有穷人的,光着脚到处跑,也不怕地上的寒气冻伤了筋骨,反正大人们是不管的,谁又不是这么放养的呢,野孩子嘛,野着野着就长大了。 黎阳吃完面,付了两块铜板,说好的试炼呢,结果被人一弹,弹到另一个天下了啊,他问了很多人,没人晓得有个大夏国的,只知这叫南国,是黎朝的附属国,每年都要去朝贡,供奉本地的美女和金银。 去年收成不好,南国又遭了灾,但南国的王,依然按照原有的税收开始征集国内的银两,看到好看的美女,当然,也逃脱不过,被纳入宫中训练去了,都说黎朝天子不爱江山爱美人,这南国弹丸之地,硬是凭借年年碾压其他附属国的银子和美女,从一众附属国中脱颖而出。 周边战火连连,好些王国都被吞并了,只有南国还在,活得好好地。 黎阳背着铁剑,往南国最繁华的地带走去,曾经北镇的穷苦少年,到了这,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公子。 没办法,物价便宜啊。 黎阳换了身行头,白得能反光的长衫,可惜年不及十八,无法束管,那也没事儿,长发洗得干干净净,潇洒的披在背上,漆黑如墨,柔顺如瀑,好些姑娘的头发都比不上他的好,每次路过青楼边上,都有老鸨子拦路问他,小哥,这头发怎么保养的啊,花重金也想买一个黎阳都没听说过的配方。 不仅飘,还柔,于是告诉老鸨子用的飘柔。 不等老鸨子追问飘柔是哪买的,便撒开脚丫子一顿狂奔,想问产地?洗洗睡吧,黎阳可不想为了一个谎言去撒一百个谎言来圆,太累诶。 走进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馆,找了个不起眼的嘎啦,两菜一汤一壶酒,默默吃着,喝着。 今儿很热闹,人满为患,这一二三楼都坐满了人,连中间的戏台子,都被掌柜扯下来换成了八仙桌。 “客官,拼桌不?”小二满脸堆笑,指了指楼梯口的爷孙两人。 黎阳顺着目光看去,老的七老八十,很老了,满脸的褶子,小的很小,估摸着就和他差不多大。 小二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不愿意,但这时两爷孙已经走过来了。 黎阳不想为难小二,他干过这行业,深知小二的苦和累,便开口道:“拼也不是不行,但饭菜酒水打八折。” 小二连连答应下来,多简单的事儿,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脸上挂着面具式的笑容,道:“谢谢客官,谢谢客官,我在送一壶酒过来,你看如何?” 黎阳欢喜不已,送的酒,白赚。 老人自来熟,笑着问道:“小哥不像南国口音,北边儿来的吧。” 黎阳点点头。 后者见他头发柔顺,问了一句黎阳最不想听的话:“这头发怎么保养的。” 黎阳撇了撇嘴,轻飘飘道:“不知。” 老头子也没抱着能得到答案的希望,本就是个客套话,招呼好孙子落座后便开始点菜。 小二站在旁边,客满座,掌柜赚得盆满钵满,他的提成也不少,多一桌,便多一点业绩,老头看了半天,只点了一壶酒,一叠水煮花生便递了菜单。 “客官还要点其他的吗?” 老者想了想,道:“两碗大米饭。” 小二默不作声的收了菜单,老头子觉得尴尬,便冲黎阳道:“小哥,咱俩投缘得很呐,巧了,我也是北方人,第一次到南国,和孙子过来做点小买卖,主要是走得太急,盘缠路上丢了,这不重要,等到了钱庄,取出来便是。” 黎阳看向酒馆对面的钱庄,道:“下边就是。” 老头子不说话了,少年老实道:“别听我爷爷胡说,我们是从北边过来的难民。” 黎阳信了,他来这打探过,北方在打仗,黎朝想吞并北边的小国扩大地盘,实则是为了对天下统一做准备。 朝廷有朝廷的事,江湖也有江湖的事。 老头子端着黎阳的酒灌了口,毕竟不要钱,喝得有点多,黎阳虽然不舍,但掌柜叫他要大方慷慨,只能忍着,见状,老头子便大了胆子,大碗大碗的倒着,一坛酒不到一碟菜的功夫,便被他硬生生喝了一半。 黎阳忍不住了,制止道:“老爷子,这酒要钱的,我还没喝呢。” 老头子豪情万丈,立即给黎阳倒了一碗:“来,干。” 黎阳无奈,只得与之碰了一碗。 老头子凑过脸来,神秘兮兮的道:“我知道小哥来这干嘛的,是为了和这些谪仙人抢夺那个第一吧?”火山文学 黎阳的碗差点没端住,酒水撒了一地,他看了看,庆幸没洒在裤裆上,这衣服太白,沾了水就很尴尬。 见他的反应,老头子顿时肯定道:“所以老朽猜测,小哥不是从北方来的,而是从那?” 他藏在大袖里的手,指了指房顶。 房顶,是天! 黎阳迟疑了一下,终究没问。 老头子却喋喋不休道:“十年一次,世人皆知,小哥不用瞒着,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本地人,就你身上这气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 黎阳笑问道:“老爷子能看出我是做什么的?” “那当然。”老头子无比肯定道:“大世家的贵公子。” 黎阳摇头:“我只是个端盘子的,俗称小二。” “我不信。” 黎阳也不和他较这个劲儿,只是对他所说的争第一很好奇,问道:“老爷子还晓得什么吗?” 说着,摆出一锭素银。 老头子眼睛都直了,伸手想拿,黎阳眼疾手快,用碗扣住:“老爷子还没说呢,拿钱可以,先告诉我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用说,南国穷得很,说是国家,其实就是个小邦,加起来也就十来万人口,这种穷地方,哪有这么多人穿好衣服,你看看,这四周出现的人,年龄差不多,衣服也差不多,闭着眼睛一猜,也晓得是天上的谪仙人来了嘛。” 黎阳乐了。 这才发现老头子和他孙子的装扮,的确不怎么样…… 寒碜不至于,要说面料,黎阳实在不敢恭维。 此时楼下忽然传来吵闹声,黎阳还没来得及看,轰的一声,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从天而降,落在他的桌子上。 第27章 飞剑 点好的酒菜打落一地,黎阳惊得毛骨悚然,站起身赶忙检查身上有没有沾染血渍,这是他穿过最贵的衣服,也是最好看的衣服,弄脏了洗不干净。 老头子和他孙子也吓得跳到一旁。 染血的姑娘就地一滚,冷眼看了黎阳一眼,后起身跳下窗台,绝尘而去,她刚走过不久,楼下便紧跟着追了两个人上来。 身穿官服的带刀侍卫,身后跟着的是青衣世子,面白如玉,目若朗星,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气场,他问道:“刚才掉下来的姑娘呢?” 黎阳指着窗外,道:“跳下去了。” “有和你说什么吗?” “没有。” 青衣世子转身边走,带刀侍卫朝地面扔下几锭银子,道:“赏你们的,今后如果有发现刚才那个姑娘的行踪,记得到东街驿站来找我们,就说找陈靖游世子,如果信息真实,有重赏。” 老头子眼疾手快,先一步将银子捡在手中,冲带刀侍卫连连点头,后者嗯了一声,转身跟着青衣世子下了楼。 见人走了,小二这才赶过来,看着满地的血腥味,和破碎的桌椅板凳,脸色像根苦瓜,房顶还有个大洞呢,这么大的动静,二楼的食客纷纷结账走了,小二苦不堪言,提成没了,还得挨一顿臭骂。 见老头子还在捡地上的酒吃,眉头一皱,撵道:“走走走,赶紧走,今天酒馆歇业,要吃到其他地方吃去。” 老头子拉着孙子就往楼下走。 小二见黎阳还坐在那,气笑了:“这位小客官是打算留下来帮我收拾收拾?” 黎阳笑道:“有何不可呢?” 说干就干,撸起袖子开始扫地,整理破碎的桌椅板凳,旁边的小二都看愣了,只把他看得毛骨悚然,赶紧拉住,道:“啊哟,我的公子爷,您就别瞎掺和了,我哪敢啊,赶紧走吧,不然掌柜看见了得拔掉我的皮。” 黎阳扭头问道:“你叫什么?” “姓,没有名字,家里排行十三,所以叫李十三。”小二有些不好意思了,为刚才的无礼举动感到羞愧,又道:“客官还是赶紧走吧,这里不安全,那些个谪仙人来了,咱们这南国估计得血雨腥风,死好大一片人咯。” 见周遭没人,便小声说道:“客官应该也是谪仙人,但我感觉你是好人,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我告诉你一件事,出门以后啊,直接出城,走个几路里,便会看到一座叫水桥寺的小庙,寺庙的主持是不知道哪一年留下来的谪仙人之一,如果你有什么想打听的,完全可以去找他。” 黎阳认认真真的记在心里,临走之际,朝小二说道:“李十三,我叫黎阳,曾经也是店小二,如果你不想当小二了,可以去天下走走,也许,会改变你一生呢。” 不等对方答话,便快速下了楼。 因为刚才的动静,所以四周都没有什么人,本地百姓是万万不敢再出门的,偶尔有些人影,那也是和黎阳差不多从外面来的人。 “小哥,老头子我在这呢。” 黎阳停下脚步,见酒馆角落还蹲着刚才的爷孙俩,心里好奇,也没敢多问,反正不搭理便是了。 他看了眼方向,便快步赶了过去。 爷孙俩吃了个尴尬,少年道:“爷爷,算了,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老头子从腰间抽出烟杆,在石台上磕了磕,道:“你懂什么,当初要不是我押对了人,咱们也不会晓得这世界上有谪仙人,这次如果再押对了,那咱们就有希望离开这一亩三分地,去更大的世界闯闯了,你也不要劝我这老头子,爷爷这辈子对不起你爹,说什么也要把你送出去,走,跟着他。” 少年无可奈何。 …… 南国的寺庙很多,流传于世的古诗是这么形容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还真应了这句话,天色雾蒙,烟雨迷离,黎阳才出门,便看到无数寺庙,大的小的数都数不清,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纸钱味。 黎阳一时间分不清刚才店小二说的到底是哪一座,琢磨着寺庙小,便打算往前看看,哪个庙小便进哪个庙。 …… 水桥寺。 年代有些久远了,庙小院小,连个打扫的小和尚都没有,跌跌撞撞之间,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女踉跄滚了进来,浑身是血,走了两步,一栽歪躺在地上,帷帽滚落一旁,那张脸上,已然看不出容貌,满脸的血迹,淹没了五官。 不多时,头戴莲花冠的道士和白胡子和尚走了出来,见到地上的女子,和尚不着急,但道士反而变了脸色,颂了声口号,快步走到女子跟前,道士想伸手擦掉对方脸上的血水,刚探出手,便见女子身体放出一道亮光。 “无量天尊,贫道只是想救你,并无恶意。” 光晕消散。 道士将手贴在她额头上,气息流转,神色微微一变,道:“妖气。” 和尚愣了愣,紧跟着过来,问道:“当真?” 道士点头,满脸忧愁:“一阳,咱们这是摊上大麻烦了啊。” 和尚愁眉苦脸,比吃了死耗子都难看的脸上,眯着两眼:“还是得救,我佛慈悲,做不得见死不救之事,她能走进我们水桥寺,便是水桥寺的因。” 道士深知他的性子,两人合力将姑娘抬进庙里,还没等仔细检查,外面便混乱一片,阵阵马蹄传来。 和尚脸色一变,道士碰了碰他,道:“我去,你安心救她便是。” 道士关了门,朝院外走去。 而这时,黎阳也顺着路走到水桥寺外面,远远的便看到了停在外边的一众人马,还是那个带刀侍卫,还是那个青衣世子。 当然,在黎阳身后,依然跟着从酒馆过来的一老一少,只是,他假装没有看见。 青衣世子下了马,再跟门前的拦路道士说着什么,黎阳还没看清楚,便见后方的带刀侍卫要强闯,可惜人未进去,一柄蓝色飞剑从寺内飞出,悬停在青衣世子额前不足三寸。 世子笑了。 道士看着这明晃晃的飞剑,一张脸皱成了麻花。 真的惹祸了。 第28章 被打 青衣世子道:“把她交给我,小庙平安无事。” 道士笑眯眯道:“可是现在不能。” 带刀侍卫寒声道:“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再废话,踏平你的庙。” 一众人马围了上去,将庙门堵了个水泄不通,青衣世子抬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他还算是比较讲理的了,好言劝道:“黎朝的三公主是瑶族圣女的孩子,那位圣女想必道长应该知晓,北海大名鼎鼎的妖族后人,如今谪仙人又来了,如果被他们查出黎朝和妖族有关系,到时候受牵连的就不止是道长你了,还有整个黎朝上千万百姓。” 道士叹了口气,一脸的蛋疼模样:“不是我自寻死路,只是这姑娘突然出现在庙里,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将她送给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哎哟喂,要不这样,你们先回去,等我治好了她,让她自己来找你。” 青衣世子还想好言相劝,带刀侍卫却带人想往里边儿冲。 黎阳不想惹麻烦,打算离开,可惜寺庙前的青衣世子已经看到了他,就这一身衣冠胜雪的打扮,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两个侍卫走了过来,道:“世子让你过去。” 黎阳纳闷道:“我吗?我并不认识他啊。” 侍卫不耐烦道:“让你过去就过去,哪这么多废话。” 黎阳还想拒绝,侍卫已经动了刀。 黎阳哪受过这种委屈,迎面两巴掌打了过去,侍卫还未反应,便觉胸口一阵剧痛,顿时昏倒在地。 另一个见状,骂了一声,抽刀直接砍了过来。 黎阳抽出腰间铁剑条,道:“太不讲理了,你们平日里都这么蛮横吗。” “蛮横?呵,蛮横又怎么样。”这侍卫还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在他眼里黎阳虽然与众不同,可身上没有半点谪仙人该有的气息,便下意识觉得这只是个稍微有点来历的人罢了,可普天之下,最有来历的世子就在前边儿,有他在,自己还怕什么呢。 黎阳气得脸色通红,一剑砍断侍卫的刀,蓄力再次一拳,侍卫往后飞了出去,步了刚才昏倒的侍卫后尘。 青衣世子也没想到后方还出现这个状况,单手托腮,指了指黎阳,对身旁穿黑色长衫的中年人道:“老席,他是谪仙人吗?” 黑色长衫中年人道:“不像。” 青衣世子放下心来,目光一凝,道:“那就拿下。” 二十匹马冲了过来,长枪的寒芒在天地间外放金光,这一群人,皆是入境的一境武夫,黎阳见势不妙,转身要跑,可惜两条腿始终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很快便被人围了起来。 黎阳倒提着铁剑,心头叫苦不迭,稀里糊涂参加试炼,还没摸清门道,便卷入这么一段狗血的是非,现在更是危在旦夕,稍不注意就要饮恨当场,他心里边将山海主问候了下全家,手上可没闲着。 他没有系统性的修炼,然而从小吃蛮兽肉长大的他,又在刘知夏明里暗里的训练过十来年,力气还是有的,加上在妖魔道下得到了剑术和拳术的传承,时间尚短练不出精髓,可他,是天才啊。 至少黎阳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剑在手,气场刹那便不一样了。 他没见过真正的大剑仙,顶多就见过刘知夏和金甲男子的暴力打架,这些东西他学不来,但剑嘛。 想了想,直接挥了出去。 起先还不重视他的青衣世子,在看到这一剑挥出后,心头狂跳,而旁边的黑色长衫男子,也是神色骤变。 生锈的剑条,直接将围住他的侍卫手中的刀尽数砍断,而黎阳也趁此机会,撞开包围跑了出来。 所站位置不高,只能与青衣世子遥遥相望。 黎阳举起手中的剑。 黑色长衫男子道:“是个武道高手,我去会会他。” 青衣世子道:“别弄死了,抓过来调查下身份,如果是谪仙人,直接砍了,如果不是,问候一下底细,有用就留下来,没用剁下来喂狗。” 这么温柔的世子,却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狠毒的话,旁边的道士听得摇头不已,世子扭头看向他,还是刚才笑容满面的样子,道:“道长还想拒绝吗?” 而此时,黑色长衫男子已经追到黎阳跟前。 黎阳直接砍了上去。 黑色长衫男子先是一惊,很快便反应过来,把剑用成这样,要么是故意使然,要么……便是个战五渣了。 连剑都是生锈的,那就不是谪仙人了。 黑色长衫男子脑袋一偏,躲过黎阳的劈砍,纵身一跃,五指弯曲如勾,老鹰捉小鸡。 黎阳反应快,却快不过对方的身法,想用剑抵挡,已经来不及了,肩膀被他牢牢锁住,黑色长衫男子阴阴一笑,将其带回青衣世子跟前。 “是个假货。” 黎阳被一脚踩在地上。 青衣世子低头抠着指甲,问道:“酒馆那个?” 黎阳抬头,记住了这张脸。 黑色长衫男子一巴掌打在黎阳脸上:“我家少主问你话呢,发什么愣。” 这一巴掌打得又脆又响,很快便起了五条扑棱,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道长看不过去了,走过来想打圆场,青衣世子冷笑道:“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老席,这儿交给我,你带人进去,把三公主带出来,今天不论怎样也不能让她跑了。” 黑色长衫男子一挥手,招呼着众人冲进小庙。 这时,青衣世子才下了马,走到黎阳跟前,两个侍卫将黎阳的手反铐在后,死死压着他肩膀,所以动弹不得,黎阳昂着脑袋,眼神微红,青衣世子抬起他的下巴,笑道:“不是谪仙人,还来趟这个浑水。” 他见黎阳嘴唇动了动,便凑近脑袋,轻声道:“想说什么?” 黎阳冲他吐出一口口水,含着碎牙和血水,喷了青衣世子满头满脸,这位世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被人吐口水了。 青衣世子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口水,也不说话,一脚猛踢黎阳的肚子,随后左右开弓,打了不知道多久,连他自己都打累了,他靠在寺庙大门上歇息,见到奄奄一息的黎阳,摆了摆手:“挖个坑,埋了。” 侍卫拖着不知死了没的黎阳朝庙下边的土坑走去。 这时候,青衣世子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黑色长衫男子出来,他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带人走了进去。 等看清眼前的现状后,脸色大变,当即就要逃跑,可惜还是慢了点,一只金色大手从庙里主殿探出,像是捏小鸡一样将他提了起来。 “黎朝大将军的独子,死了就死了,当老和尚真怕了你们。” 砰! 大手翻转,将青衣世子拍翻在地。 那道士蹲在青衣世子面前,幸灾乐祸道:“撞到铁板了吧,给你们机会离开,还给脸不要脸的强闯,现在挨打了吧,怎么样,爽不?” 青衣世子头晕目眩,意识很清醒,恶狠狠道:“你会后悔的。” “和尚都不怕,我道士怕什么。”道士说完,一脚踩在青衣世子身上,左右拧动了几下,直到青衣世子不动弹了,才收回脚,回头看满地的血和痛快哀嚎的侍卫,叫道:“这么多年没动手,贫道还是这么厉害,啧啧。” 和尚从里边走了出来,问道:“你去,把那个挨打的少年弄进来,我有话跟他讲。” 道士拒绝道:“不去不去,你自个儿去,我要去看看刚才那姑娘。” 和尚瞪眼道:“你去不去?” 道士不乐意了:“你冲我凶什么,我就不去。” 和尚淡然道:“他可能是帮你离开这天地的唯一机会,不去拉倒,再有几个呼吸就要被活埋了。” 道士不见了踪影。 空中还留着他淡淡的抱怨声:“一阳,你个花和尚,他如果死了,我要你天天念不着经,敲不了木鱼。” 第29章 真龙神凰丹 和尚看着满脸是血的姑娘,愁啊,敲不了木鱼不算什么,大不了撞钟去,问题是,眼前这从天而降的大因果,砸得他有些发蒙。 青衣世子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见着魂不守舍的和尚,想从背后偷袭,和尚背对着他,笑道:“施主也想留在这当养料不成。” 青衣世子闻言,脸色阴沉似水,绝了报仇的念头,拖着被打得不知死活的黑色长衫男子朝寺外走去。 当然,狠话是少不了的,可惜刚说完便被赶回来的道士听到了,头戴莲花冠的道士笑了:“本来不想杀你们的,现在嘛。” 他嘿嘿一笑,双手掐诀:“现在你们必须要死在这了。” 青衣世子当即跪在地上求饶,但已经起了杀念的道士哪里会给他机会,抬手一指,一道青光从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扫向青衣世子,这位不可一世的少年,惨叫都没发出一声,便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了。 黎朝大将军府,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身形扭曲,面容狰狞,披头散发的宫装妇人从里边猛然冲出,对着天空喊道:“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孩儿,我要株了他九族。” 王府再乱,也比不得南国小庙的安宁。 道士看了眼黎朝所在的方位,自言自语道:“无量天尊,贫道也是体会世间疾苦,帮你脱离这个没头没脑的地狱,活在这当一辈子小王爷,也无非是无尽循环的梦,安心去吧,不用感谢我。” 他手里提着昏迷不醒的黎阳,从墙上跳了下来,对着和尚笑眯眯道:“怎么,烦心事了啊,不是贫道说你,你这水桥寺就不该在这时候开庙门,你莫非是忘了这什么日子?” 和尚心烦意乱,看了眼口鼻出血,被打得惨不忍睹的黎阳,叹气道:“飞升日。” 道士仰天长叹,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满世界的亡灵得不到超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生世世在此轮回受折磨,也不晓得何时是个头。” 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 鼻青脸肿的少年,和浑身是血的少女,并排躺在大雄宝殿,金色佛像宝相庄严,在这神圣的地方,俨然格格不入。 和尚闭着眼睛,慢慢敲着木鱼,道士在旁边听得烦了,问道:“怎么,就这么摆着?” “出家人不能见死不救。” 和尚放下木鱼,两眼盯着道士:“这么大的因果,我们,能接得住吗?” 道士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只紫金色葫芦,拧开塞子灌了几口,道:“接得住,便可飞升回到大天下,接不住,死呗。” 和尚再次闭上眼睛。 道士看着呼吸逐渐微弱的少年和少女,见没有反应的和尚,心虚道:“一阳,你倒是说个招。” “怎么?”和尚眯着眼睛,平静道:“怕黎朝查到这里来?” 道士傲娇道:“那倒不是,有你足下的十二品金莲坐镇,即便他有千军万马,也进不来,我怕什么,贫道只是担心咱们如果再错过这一次机会,就真的要永远沉沦于此了。” 和尚一笑置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道士慢悠悠的放下酒葫芦,走到和尚面前,一脚将木鱼踩得粉碎,诡异的是,在他重新抬起脚的时候,破碎的木鱼竟然又恢复得完好如初,看不到半点修复的痕迹,道士真的急了,跳脚骂道:“腻了,腻了,真的腻了,这个虚假的世界,贫道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他想起本尊所在的世界,如今正在破境的关键时刻,可三魂七魄少了一魂一魄,如何突破得了。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后悔,当时就不该答应龙虎山那臭道士的赌约,现在可好,残魂困留此地无数载,愣是叫他出不去了,这如何不气。 所以青衣世子的死,也是他足够倒霉,不仅踢到铁板,还惹到了一个即将暴走的大世界某位大能的残魂。 和尚眯着眼盯了他好一阵子,起身走到偏殿,回来时手里多了好些草药,扔给道士一包,道:“你去煎药,我给她两外敷,这姑娘来历非凡,身上带有大气运和大因果,既然她能找到水桥寺,足以证明已经有人在找我两了。” “那他呢?”道士指了指还没消肿的黎阳。 “此子只是个普通人。” 道士嘴角翘起,不怀好意道:“只有你能慧眼识人,把我当瞎子,这家伙的剑,分明就是那老酒鬼从葬剑山取出来的铁剑条,一阳,贫道即使只剩下一魂一魄,也不是你这老秃驴能随意忽悠的。” 和尚并不在意道士的无礼,只是笑容莞尔,显得很有深意,道:“普通中的不普通嘛。” 道士骂骂咧咧,提着草药去偏殿。 和尚见道士走远了,轻松的表情才变得凝重起来,他先是摸了摸黎阳的脑袋,又看了脸白如纸的少女,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两颗丹药,一红色,一水蓝色,两颗丹药刚刚从他掌心脱离,便在大殿内释放出妖艳的光芒。 红蓝相间,以至于整座水桥寺上空,隐约间都传来了一阵阵古怪的声音。 远远看去,似有一头巨大的真龙和凤凰盘旋于天地之间,蓬勃的灵气更是不受控制的朝大殿内疯狂涌入。 可惜,这如此壮观的一幕,却被水桥寺上空的十二品金莲给遮盖了。 正在煎药的道士听到这声音一哆嗦,惊叹道:“好你个花和尚,真龙丹,神凰丹都拿出来了,还说没看出点什么。” 道士摸着下巴,一面摇着蒲扇,一面嘿嘿笑道:“乱点鸳鸯谱,将来有得你受的。”火山文学 隔了半个时辰,道士端着汤药走回大殿,见面不改色的和尚还在念经,嘲笑道:“舍不得走,想看一出男女好戏吧。” 和尚很是受不了这一双目光,气得他很想将对方的眼珠子抠出来捏爆方能解气:“贫僧要时刻看着他们,免得出现意外,真龙神凰丹药效太大,稍不注意就会撑爆他们的丹田气海。” “我信了。” 道士将汤药放在地上。 两人同时开始喂药。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安静的道士便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嚷道:“花和尚,走吧,你还想留到什么时候,他们待会儿就要干那事儿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躺在地上的两人,身体逐渐靠近。 第30章 破境 道士走到寺庙门口,看着还在后方磨蹭的和尚,笑道:“你说他们会感谢你,还是,想杀了你啊,我亲爱的花和尚,一阳先生。” 和尚半眯着眼睛,手里敲着木鱼,不断念着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道士冷笑一声,潇洒转身。 等和他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和尚这才睁开眼睛,年迈的他,脸色有些微微红,摸了摸锃亮的大秃顶脑袋,喃喃道:“贫僧做的是好事,他们自然是要感谢我的。” 两人坐在寺外最高的山上,从这里,可以俯视整个水桥寺,所以,他们能看到在云雾间纠缠的龙凤虚影,道士嘴角扯了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炒过的南瓜子,津津有味的磕着,和尚终究是没忍住破了戒,从道士手里抓来一把。 道士不忿道:“喂,这是猪油炒的。” 和尚笑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心中有佛便是佛,何必计较虚无缥缈的外在,把你的酒拿出来,今儿个,和尚我要喝酒。” 道士丢了一地瓜子壳,看着水桥寺上空的异象惊讶道:“我勒个去,动静会面忒大了点。” 和尚淡淡道:“不打紧,只是破个一境,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实则两人心里早已天翻地覆,真龙神凰丹虽然稀有,但绝非罕见,山上大宗门也有祖师能够炼制,平时用来辅助天赋异禀的弟子修炼破境之用,否则和尚也不会如此慷慨的将这能够保命的东西,随便拿给两个陌生人。 虽说,从这少年和少女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天机,但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吧。 两人目瞪口呆,看着几乎演变为狂暴的天地灵气,和尚终于变了脸色,对着停止嗑瓜子的道士说道:“动手啊,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封印。” 他丢下木鱼,笼罩天地的十二品金莲放出万丈金光,徐徐从天空落下,而道士也不闲着,抬手一挥,道道清风扫向暴动的天地灵气。 那个被邋遢书生逼着喝酒看书的少年,那个鼓起勇气走出北镇的少年,那个……在妖魔道下,发下大誓言的少年,于此时,破境了。 填海填海,只是一个填海,便有了鲸吞天地之象。 要怎样的底子,才能承载如此无边的海域,又要有多么绝世的功法,才敢狂妄到要用整个归墟,来填满一个炼气士的气海。 古神话时代,曾有恐怖大能炼化归墟用来突破一境填海,后移动不周山完成二境搬山,破三境时,直接抽取太阴星突破逐月,三境至大圆满后,练就前所未有的绝世筑基之资,曾有传言,以此筑基者,大道也。 和尚和道士,已经无法想象了。 …… 黎阳醒很久了,只是不敢动,身边的柔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做了什么,黎阳觉得这不真实,很可能只是一场梦。 梦中,他被太阳烤着,快要热化了,而这时候忽然来了一场及时雨,让他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爽之感。 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测,便伸出凝结有血痂的手,朝着柔软的地方捏了捏。 啧,这该死的触感, 还很软。 黎阳当时就惊呆了,扑腾一下跳了起来。 随后感觉一阵冰凉,低头一看,面色大囧,捡起地上的衣服跑到一旁,同时大声说道:“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不紧不慢的穿好衣服,看着背向自己的少年,眼神复杂,抬手一招,一把飞剑落在手中。 掌心距离剑柄还有一点距离,即使如此,飞剑旋转所释放的剑气,也依旧刮得四周空气嗡嗡作响。 黎阳根本不敢转身,哭丧着脸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故意的,姑娘,别生气啊。” 少女缓缓走到他背后,剑尖距离黎阳的后脑勺不足三寸。 黎阳汗如雨下,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时候他哪里还敢说话啊,生怕一个不小心火上浇油,然后被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姑娘给一剑捅死。 沉默是此时的水桥寺,黎阳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怕他什么记忆也没有,但手中残留的香味,依然想蚂蚁一样在啃噬着他的内心。 这时,身后的姑娘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黎阳,黎明的黎,太阳的阳。”鬼使神差的,黎阳转过身子,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问道:“姑娘,你呢?” “曦遥。” 黎阳没来由的心情变得沉重,勉强挤出笑脸,神色尴尬的安慰道:“曦遥姑娘,我会对你负责的,掌柜说过,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敢做敢当,我……” 少女差点气笑了,脸色通红,估计是怒的,赶紧出言制止道:“你还说。”火山文学 黎阳见对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赶紧闭起嘴巴。 而这时,一和尚一道士从屋外走了进来。 黎阳看着比他还要狼狈的两人,行了一礼:“谢谢道长的救命之恩,黎阳万世不忘。” 彻底昏迷前,他还保留了一点意识,知道是眼前的道士救了自己。 道士吓得直哆嗦:“嘿,你个小崽子,还是赶紧忘了吧,可别记着我。” 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道士便心有余悸,上下打量黎阳之时,心里早已天翻地覆,若非紧要关头与和尚同时用出了吃奶的力气,这水桥寺,恐怕早就被灵气给压平了,为了镇压刚才的异象,他与和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和尚还好,面容和善,道:“小施主感觉怎么样了?” 黎阳活动着筋骨,只觉神清气爽,他疑惑的问道:“好像,很舒服。” “你是舒服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差点被你们给拆咯。”和尚瞪了眼口不择言的道士,柔声说道:“小施主破境了。” 黎阳疑惑道:“我不是早就一境了吗?” 道士没好气的道:“不是武夫境界,是你的炼气士境界。” 麻蛋,摆在眼前的是个活生生的妖孽。 黎阳哦了一声,面上并不觉得意外,这平淡的表情气得道士牙痒痒,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第31章 因与果 可惜婢儿不在,她若在的话,就道士这脾性,婢儿早提起菜刀骂街了,我家黎阳修行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指指点点。 和尚温温柔柔的道:“既然小施主已经没事了,那就快些下山吧,这水桥寺不是个好地方,待得久了,容易滋生意外。” 黎阳整理好衣衫,朝着和尚与道士深深一拜。 他不是不懂礼数的人,也知道没有救人便赶走的道理,既然要他走,定是有难言的苦衷,对方不说,自己便不问,只是这份情,应当真诚的记在心里,等到能报答的时候,再来报答。 “掌柜教我善始善终,黎阳初来乍到,也没得罪过谁,便遭此大劫,你们的救命之恩,是我承的因,如果因为这份因而让你们遭受了不该有的果,我不会逃避,会与你们一起扛下去的。” 和尚对黎阳升起一丝好感,如果说这份拯救纯粹是佛家的慈悲心怀,或者说心里也有那么点私心,于此时,都不重要了。 因他而起,就应该因他而终,没有谁应该去替他承受这么一份因果,这才是善始善终。 道士细细回味着这四个字,难以想象如此大道理的文字,居然会出自这么一个少年郎之口,他不仅说出来了,还在践行这话中的道理。 于是,黎阳再拜。 这一次和尚与道士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份心意。 黎阳能把这份救命之恩看得平平淡淡,是他坦然的受了,然而旁边的少女却并非如此,才十五六岁的她,也是横遭变故,从公主沦为被追杀的妖族圣女之后,保护她的人死伤一路,好不容易从黎朝逃到南国,原本打算借助谪仙人降临这一季的大因果,来求得一线生机,谁知才进入此地不久,差点被打死也就算了,连身子也丢了。 这叫她如何放得下? 无论怎么说,她都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啊,又不是圣人,哪有这么大的魄力和度量。 听到黎阳的话,她对和尚与道士的恨,凭空浓了几分,哪怕她知道这是为了救命,但那时候,应该是可以拉开的呀,何苦一定要让事情进展到最后? 和尚一阵苦笑,见少女表情,便猜到了她的想法。 道士心头用心海传音道:“乱点鸳鸯谱,现在好了吧,惹来一身腥。” 和尚默默摇头,真龙神凰丹,从来不能单独服用,大宗门有专门的眷侣弟子双休,故而不用在意药效带来的后果,可是,眼前这两人刚才都濒死了啊。 少女就这么看着他们,飞剑悬在眼前,下一刻,杀气冲天。 不用捏诀,与她本命相连的飞剑,微微一颤,朝着和尚眉心直直刺去。 和尚闭着眼睛,打算承受这一剑,道士也没有还手的打算。 就在二人打算用自己的方法来化解少女心头之恨的时候,眼前白光一闪,黎阳凭空出现在他们前面,飞剑被他牢牢抓在手心。 这不是神通,黎阳刚刚破境,还未习得术法,纯粹以单纯的一境武夫体魄,硬生生将飞剑拦了下来。 猩红的血水顺着飞剑前端往地上滴落。 “你让开。” 少女目光冰冷,杀气更重。 黎阳愧疚的看着她,眼里全是痛苦,他没有上过正经私塾,可做人的道理,他懂,他很清楚自己在无意间做的事,对这位少女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因为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少女身体紧绷,飞剑往后窜出,转而刺向黎阳。 黎阳也完全放弃了抵抗,少女想杀和尚与道士,他会去挡,哪怕挡不住也要挡,这是他该做的。 可少女要杀他的话,认了吧。 黎阳闭着眼睛,眉眼里全是婢儿和掌柜的脸,妖魔道下的大哥大姐,那份承诺,黎阳无法去完成了。 只是,一直想象的痛感许久都不曾传来,黎阳睁开眼睛,见到飞剑在他眉心不足一寸的地方悬停,剑尖寒光闪烁。 那股锋芒,只是看一眼,便惊心动魄。 道士在旁边打圆场道:“他也是无意间冒犯你的,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何况当时你俩的处境不需贫道说透,你也能猜到,何苦非要下死手。” 少女收回飞剑,瞪着道士寒声道:“我的事,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用不着你多嘴。” 和尚见状,念了声佛号:“如果姑娘执意要杀了我两,那便杀吧。” 少女双眼充血,也是难以抉择。 如果不是身份暴露,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说起来她也的确怨不得和尚与道士,是她自己逃到这水桥寺的,但刚才发生的事,委实令她的心境崩坏,想要平复下来,难如登天。飞剑上下左右乱窜,在水桥寺上空接连捅好几个窟窿,也无法消解她心头的恨。 黎阳缓缓解开衣衫,露出胸膛,目光明媚:“我掌柜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欠人的东西,该还,我的确想不到应该怎么偿还你,如果不还,我的良心也会时刻受到谴责,你杀了我吧。” 语气很平淡,态度也很诚恳。 少女震惊的看着他,她不是猜不透黎阳的来历,现如今的谪仙人都这么温柔讲道理了吗? 少女收了飞剑, 气势犹在。 黎阳看到这一幕,心头更沉重了,如同背上了一个看不见的包袱。沉甸甸的,比答应妖魔道桥下那几位的承诺,还要重上几分。 “先留着你的命,你不是要偿还我吗?我也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黎阳问道:“什么事?” “替我杀一个人。” “好。”黎阳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 和尚与道士已经悄悄走了出去,这会儿,应该将空间留给他们。 “你知道我是谁吗?”少女问。 “曦遥。” “我不是说名字。” 黎阳摸了摸脑袋,憨厚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黎朝三公主。” 这个黎阳还是知道的,黎朝,这片天地的掌舵人,现如今正在对外发起战争,想要统一这片天下。 “我母亲是妖族圣女。” 少女说完,拨开额头上的头发,这时候黎阳才发现,原来在她的头发丝下面,有两个小小的鼓包。 下意识的便要伸手去摸一下,伸到一半又赶紧缩了回来。 少女恨了他一眼,脸色绯红。 “我是妖。” 第32章 气运之争 少女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黎阳看着她的背影,呢喃道:“妖又怎么了,妖也是命,也有在天地间生存的道理啊。” 他说得很小声,走到门口的少女脚步一缓,眼眶微红,但终究没有转身。 只是妖这一个字,便已经是背负很多很多了。 道士在水桥寺大殿上修补刚才被捅穿的瓦片,和尚坐在旁边,望着天边滚滚涌动的云彩,道:“贫僧的道,比不过那位少年郎的,苟活,苟活啊。” 道士将瓦片放好,喝了口酒,笑骂道:“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算晚,你也就在这说说,冲着这群亡灵说说,回到大天下,你要敢说出这句话,不用我出马,你看上边儿的佛陀,菩萨打不打死你。” 道士一语正中下怀,和尚神色落寞:“那就求死。” …… 少女走得很干脆,没找任何人的麻烦,黎阳出来时,和尚与道士已经修补好了大殿,一人在劈柴,一人在念经。 黎阳坐在院门的门槛上,抬头望天。 这短短几天的遭遇,比他活这十几年要精彩得多,可同样地,带给他的迷茫,也更多。 北镇的人淳朴,一眼就看到了人生的尽头,即使有恶霸,也是个别数,很快便被雷老头给讲道理给讲服了,但天下的人,又哪里各个都是北镇那样呢?尔虞我诈,不问青红皂白便下杀手。 有时候黎阳也会稍微迷失一下。 但这只是短暂的,很快他便又振作起来,也许这才是天下本来的模样呢。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丹田气海在沸腾,似乎在这里破境后,引动了冥冥中存在的气机。 道士笑眯眯道:“贫道有种预感,这归墟演变的死海,要到头了。” 他望着少年的背影,意味深长,打定了主意,这一魂一魄若能够完整的回去,于大世界的他,便是走到天下尽头,也要去见见这个简直拥有纯洁赤子心的少年,不为了其他,就为了他说的善始善终四个字,也想去见见,他句句不离口的掌柜。 和尚停止了念经,没有回答道士的话,朝偏殿厨房走去,今儿个有些饿,还有些馋嘴,不仅想吃肉,还要喝酒。 所以当黎阳坐在他们面前时,两人是开心的,也不提撵他走的话了。 既来,则安。 “你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吗?”道士喝着酒,随口问了句。 “不知道。” 道士酒水差点打翻,问道:“谁让你来的?” 黎阳道:“我掌柜,还有个穿着金甲战袍的男人。” 见道士还想追问的表情,便又补了一句:“我掌柜叫刘知夏,以前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反正在我记忆里,他一直在北镇开酒馆,当一个慵懒的甩手老板,后来听人说啊,他好像是什么前任国师,那个穿金甲的男人,很厉害,被人称为山海主,不久前还跟我掌柜一起和别人群殴。” 道士听得心惊胆战,前任国师,山海主,他瞥了眼黎阳腰间的铁剑条,也就是说,这少年的背后还站着一位当代酒圣。 和尚面无表情,只是拿筷子的手,有些颤抖。 “所以你是……” “我啊?”黎阳轻轻笑道:“我只是个店小二,此前在掌柜店里打工。” 道士不说话了,自闭了。 他只是一魂一魄,花费大代价转世到这片世界,为了破境,浑噩几十年做了个梦,才恍然明白自己到来的原因,而和尚就比他倒霉多了,真灵直接转了过来,只留了个肉身在大世界当肉身活佛,好像,被供奉在某座世俗王朝的院里。 道士神色郁闷道:“贫道告诉你吧,谪仙人到这里来试炼,第一是寻找天材地宝,因为真身进来,所以能够直接带出去,第二,便是拿下那个第一,占据这片世界的气运,若运气好,和这方世界相连,那机缘,便是天大的了。” 黎阳问道:“真身,什么意思?” 和尚睁开眼道:“此方世界,与你想象中的不同,为何谪仙人降临后,会对这方世界的生灵视而不见,或随意虐杀,因为,他们不算真正的生命,你进来前,那位刘知夏掌柜没有对你说这些吗?” 黎阳摇头:“没有,就教我喝酒了。” 道士笑得乐不可支:“好哇,就是要多喝酒,了解这么多也没用,反正都是你自己慢慢走出来的。” 这点,黎阳认可,别人的所见所闻,那是别人的,只有自己去走一遍,去看一眼,那才是属于自己的。 和尚耐心解释道:“这就要从很久说起了,此地曾经的名字,叫做归墟,古天庭时代的天地四极,为无尽之海,古天庭崩坏后,归墟干枯,化作死海,陨落于此的古神仙,怨灵不甘心就此陨落,无数年后便演化了这个世界,他们所重复的,无非是残留的人间幻象罢了。” 黎阳神色大变,后又陷入沉默。 难怪那些人会为了进来而争得头破血流,会纠集人马到山海前闹事,原来,是这样啊。 但投资有风险,也得进行谨慎评估才对嘛,黎阳不是很明白,既然要进来寻宝,那山海主要点古神仙钱当门票费,不过分啊,那就是那群人太自私了,也太抠,连门票费都不愿意给,活该被打。 道士最见不得黎阳这不当回事的模样,没好气道:“死的人久了,也就活了,谁不想逃脱这座牢笼,特别是最近几次试炼,那个黎朝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在开疆拓土,你以为他的目的是统一天下吗?说到底啊,还是想和你们争这个第一呢。”火山文学 和尚摇头道:“无用功。” 道士出言讽刺道:“嘿,他们可不这么认为,不然为什么南国香火如此鼎盛,却没几个真正拜佛求超度的人。” 黎阳吃了几口菜,放下筷子,道:“我来的时候,在酒馆遇到一个叫李十三的小二,是他指引我来这边的。” 这话,把道士和和尚都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李十三?确定是这个名字?” 黎阳点头,神色纳闷。 和尚与道士对视一眼,一人开始狂喝酒,一人狂吃肉:“一阳,他来了。” “嗯,来了。” “谁?” “皇帝呗。” 第33章 以血祭天 如果真是皇帝,那就能解释为何能一眼看出黎阳的身份了,能放得下身段,游走人间,又能发动国战,吞噬四周的诸多小国,这份魄力和胆量,就凭这点,黎阳很佩服,对方也才十五六岁啊。 和尚笑道:“小施主没有信心去争夺这个第一?” 黎阳想了想,道:“谈这些没用,反正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即使我现在说有,万一落败了呢?” 认清现实,理性分析。 道士很欣赏黎阳的观点,悠悠道:“也不用怕,这位皇帝争夺的不是天下第一,是国运第一,他想做的是举国飞升,脱离苦海,你们谪仙人进来,讲究气运,二者虽然相同,但也有所区别。” 黎阳默默点头。 和尚将吃剩下的狗腿包好,推到黎阳跟前,道士见状,也把剩余的酒水灌在葫芦里,道:“他们只是想重新进入轮回而已,可惜能看透这点的并不多,除却黎朝的皇帝,绝大部分王公贵族觉得,目前的生活也很安逸嘛,哪怕明知自己并不是真的自己,至少在意识中,他是独立生存的个体,也有喜怒哀乐,也有荣华富贵。” 黎阳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还是不太清楚。 “如果在这里杀人,算真的杀人吗?”黎阳问。 和尚回道:“一草一木皆生命。” 道士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谁杀谁还不一定呢,哼哼。 黎阳恭敬点头,道:“谢大师解惑。” 两人同时起身,道:“所以你可以走了,争夺归墟气运第一,不必前往黎朝,南国与黎朝交界的天云山,便是你要到的最终之地,三大王朝的皇帝会在那同时举行祭天仪式,此番过后,这儿,便是你的战场。” 黎阳收起狗肉和酒,掏出金甲男子给他的古神仙钱,道:“救命之恩,黎阳没齿不忘,我知道你们是大人物,可能看不起这点钱,但我也只有这个能拿得出手了,希望不要嫌弃。” 古铜色的圆形铜钱,上边篆刻着四头威风凛凛的神兽,道士看过以后,双手直哆嗦,陷入震惊。 这也叫古神仙钱? 你怕是没见过真正的古神仙钱长什么模样吧。 心态最好的和尚在看到这枚铜钱后,都差点从饭桌上掉下来:“小施主,如果救人是为了获得利益,那便违背了救人的初衷,我佛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真是古神仙钱,收下来也没关系。 问题是这是真正的古神仙钱吗?这分明是已经停产绝版的五方大帝钱啊。 不想要?鬼才不想要。 只是这—— 道士笑了又笑,就差笑出眼泪。 和尚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愣愣的看着黎阳,这少年,到底背负了多大的因果。 可这个年纪,不应该是肩挑杨柳,与草长莺飞的二月天,与少女结伴而行吗? 黎阳劝说了一阵子,见两人都不想要,没辙,只能收回口袋。 行至寺门时,黎阳回头,见道士急冲冲的赶来,脸上全是担忧之色:“小兄弟,这钱不要轻易拿出来给外人看,听我的,没错。” 黎阳嗯了一声,挥了挥手,往山下走去。 天云山距离此地还有好几天的路程,他不想耽搁。 和尚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说道:“证道长生路,看天下风景如画,只是站得高了。” 道士同他负手而立,这南国四百八十寺,香火鼎盛,却也从侧面反映了这方百姓,将未来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菩萨保佑中,反而忘却了最真实的根本,他也感慨道:“修真路漫漫,我也只是个少年啊。” 和尚闭上眼睛,阿弥陀佛。 离开水桥寺,黎阳循着道士指点的方向,开始赶路,也是诡异,寺庙汇聚之地,行走在官道上,尽有种阴森之感。 本该早就离去的少女,听到脚步声后,从路边儿的茶棚子里钻了出来,只是头戴帷帽,若不是黎阳的感知很敏锐,只是一眼,也认不出来,这个便是夺走他第一次的人。 两人见面都有些尴尬。 可见少女的动作,又像是在此等候良久那般:“喝茶吗?” “嗯。” 少女以毋庸置疑的语气道:“过来结账,我没钱了。” 黎阳觉得这是应该的,便走了过去,伸手入怀,差点摸到被他收好的古神仙钱,脑中想起水桥寺道士的嘱咐,便又缩了回来,转而从袖子里掏出一锭碎银。 少女将银子递给老板,又要了一份茶水。 茶棚子里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大部分都是此方附近的庄稼汉,也有一两个骑马的江湖中人。 少女沉声道:“是去天云山吧?” “是。” 少女努努嘴,道:“现在这条路不好走,大军云集于山下,集结三个王朝的精锐,三大国师都是跻身跨入五境金丹的大神仙,正准备把你们这群谪仙人纷纷绞杀祭天呢。” 黎阳吃了一惊,也不晓得少女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又为何在水桥寺的时候不说,是故意的吗?还是,仅仅是为了吓唬他。 少女见他不相信的表情,背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道:“你就没发现吗,这条通往天云山的官道,并没有几个谪仙人。” 黎阳这时候才回味过来,难怪啊。 初临南国时,集市里到处都是谪仙人在走动,黎阳垂着脑袋喝茶,目光瞟向四周,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茶水也不喝了,佯装不在意的放下,随后牵起少女的手,疯狂往官道侧边的山林逃窜。 两人刚窜进去,茶棚子便轰的一下炸开,原本负责端茶水的店家,一把扯掉粗麻布衣,露出黑色巨蟒长袍,目光如炬,指着黎阳逃跑的方向,沉声道:“追,不要让他跑了。” 四周的庄稼汉也纷纷脱掉衣服,里边儿穿的是清一色制式轻甲。 “三大王朝祭天,用的就是你们人头,真当我这片天下,是你们能随意宰割的吗,哼。”黑蟒袍男子骑上大马,道:“传令,城南官道发现谪仙人踪迹,周边斥候,四方守卫,以及各大关卡要严加防范,不可让其逃脱。” “遵王爷之命。” 第34章 黎阳持剑 少女走在前头,黎阳在后方默默跟着,深山老林,古木参天而起,如果按照官道的距离来算,两人到天云山并花不了多少时间。 这位来自黎朝的三公主对山路异常熟悉,似常年身居于山间,相比而言黎阳反而落了下乘。 到底是廉价的鞋子磨破了,被婢儿嘲笑的地方终究破开一个洞,露出大脚趾头,好在没有脚臭,黎阳也是很尴尬,这么走下去,不行啊。 少女扔给他一双草鞋,道:“穿上,这东西赶路方便。” 黎阳脸红红的,道了声谢,赶紧换上,只是破的鞋子没有扔掉,被他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在行囊里。 他不缺钱,也不想把钱花在鞋子上。 少女指着前边儿的小山头,估摸了一下方向,道:“从这而走,能到天云山,后边儿的鹰犬是绝对找不到这条路的。” 黎阳大点其头,认可她这番话。 这种原始大山地形崎岖,崖壁陡峭如倒插在地上的剑,凡人只能望而却步,便是一境武夫的体魄想要在这里健步如飞也难如登天。 这天晚上,两人走到一处破旧的土地庙前,也是奇了怪,这种地方还有土地庙,黎阳感觉不简单,偏偏少女打算在此地休息。 就这么往脏脏的墙上一靠,便闭起了眼镜,不知道真睡还是假睡,黎阳感觉她呼吸很均匀,应该是很累了。 毕竟那事儿发生到现在也才过了两天。 他精力充沛,除了脚痛,打着精神生火做饭。 不吃饭饿得慌,随身的行囊除了干粮还有在水桥寺打包的狗腿和酒水。 少女闻着香味睁开眼睛,见黎阳吃得正爽,手上和嘴边全是亮晶晶的油渍,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要吃吗?”黎阳问。 少女扭过头,根本不搭理他,黎阳摸了摸鼻子,还是留下一部分放在火边:“不吃会饿死的,而且也没有力气赶路啊,除非你想让我背着你走。” 少女气鼓鼓的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拿来。” 黎阳将吃剩下的半截狗腿肉递给她。 少女刚开始还很注重形象,越往后边吃得越快,最后直接狼吞虎咽,去他的形象,落魄到这地儿了,吃饱再说,每啃一口都要瞪黎阳一眼,后者被她看得发毛,干脆闭上眼睛视而不见。 哼。 少女满意点头,还把他身边的酒勾过来喝了两口。 两人是真的累了。 黎阳昏昏沉沉的睡着,猛然一个惊醒,见少女手持长刀站在破土地庙前背对着他。 “别出声。”少女头也不回的道。 黎阳抽出锈铁剑,跟她并肩而立。 少女往旁边挪了挪位置,黎阳不好意思的往前走了一步,道:“待会儿打起来你先走,我殿后。” 少女冷言道:“你还有点良心。” 黎阳叹了口气,那件事他也满是罪恶感,特别是现在两人还在一起独处,那种万虫噬心的罪恶感便一刻也不消停的折磨着他。 黎阳回头笑咪咪道:“我欠你的,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救了我两次,总不能在出现危险时还让你挺身而出,那不是君子行径。” 少女呵呵一笑,只是面容很冷:“这么说你还自比为君子了,你懂君子儿子吗?你做的那些事和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黎阳认真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君子应该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 说到这儿顿时住口了,无言以对,当着她的面解释君子这两个字不是自欺欺人吗? 少女凝神屏息,飞剑悬停于身侧,让旁边自惭形愧的少年好不羡慕,看了眼手中都快看不到剑本身的铁锈条,想着也只能多顶一会儿找回面子了。 他没杀过人, 可今天, 他知道要杀人。 这不是讲道理就能讲得通的地方,这是他向往的天下,也是他在慢慢准备走进的人间淤泥。 所以当看到山下有人上来时,他毫不畏惧。 人群前边的黑色蟒袍男子,一眼便看到了土地庙边儿上的少年少女,少年又去惊弓之鸟,脸上的慌乱根本无法掩饰。 少女满脸的疲惫,只是飞剑凝戾,望而生畏。 蟒袍男子道:“她手里的飞剑发挥不出多大作用,只能吓唬吓唬人,你有把握将她生擒吗?” 旁边应声而出,走出一个拿着橘子的老人,他轻声道:“小事一桩。” 蟒袍男子道:“旁边那个草鞋少年别弄死了,抓活的回来,陆靖游死在水桥寺和他脱不了关系,拿回去送给已经失心疯的大将军夫人,凭空得到一个人情,也是极为不错的。” 其实当日水桥寺上空的龙凤异象他是有所察觉的,可惜被道士压得太快,还没让他仔细查探便消失了。 蟒袍脑子目光深沉,真龙神凰丹可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手捏橘子的老人是个纯粹的武夫,刚刚破开三境,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虽然没有神通术法,但自幼便有机缘傍身的他还是修行有旁门之法,他相信只要近距离之下,凭借他的武夫体魄和那一门功法,能把这两人轻而易举的抓回来。 老人想请命。 蟒袍男子道:“庄老不急,先耗耗他们,来都来了,没准儿还能引出藏在其他地方的谪仙人呢。” 老人打量着四周,悬崖绝壁,那座山头土地庙已是尽头路,不该还有他人藏身的地方才是。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毕恭毕敬的道:“王爷神机妙算。” 蟒袍男子笑道:“瓮中之鳖,不怕他飞了。” 老人剥着橘子,淡淡的橘香朝着四方扩散。 少女不忿道:“过分,还有橘子吃。” “他以为大局在握了么。” 黎阳抖抖手中的剑,不知怎么的想捅死那个老头子,实在是太拉仇恨。 两侧人马开始爬坡,活捉二人者赏千金赐良田百亩,这番重赏下,更加刺激了这群嗷嗷叫着捞取军功的士兵们。 他们心里也疑惑,这么个两崽子,用得着兴师动众?就算有谪仙人,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无非是天资异禀的一境炼气士嘛, 天才没有成长起来,也只是天才,而他们,喜欢杀天才。 这一代黎朝天子雄才伟略,敢下命令全国缉拿谪仙人,大才也。 黎阳紧张道:“来了。” 少女看他哆嗦的手,没好气道:“看把你吓的……” 后边的话还没说完,黎阳,已经冲了过去。 第35章 雷将虚影 我有生锈铁剑条,岂曰君子? 少女愣了片刻,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山花烂漫,可惜这美好的一幕黎阳不曾看见,飞剑化作流光,游走四方,剑气如虹,而她本身,亦是随着黎阳的步伐,冲向徐徐包围而来的士卒。 蟒袍男子一抖衣衫,坐在大撵下的王座上,被叫做庄老的老人,将剥开的橘子递了过去,后者肃然危坐,抬手拒绝,他也想看看,这个从黎朝一路南逃过来的三公主到底拥有怎样的底牌,能促使她孤身跃境,不仅躲开了黎朝数座大城的细致盘查,还一路逃到了距离天云山不远的南国之下。 有内鬼,毋庸置疑。 抓住的人早已身首异处。 那么你,还有什么手段? 缉拿三公主和绞杀此届谪仙人,本就是黎朝的国策,只有这样,才能将一切推到妖族身上。 妖族动乱,灭杀谪仙人,这是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蟒袍男子默默念道:“生生灯火,明暗无辄,人间灯火,无我半点生存之地,这方囚笼,困住的岂止是你我?” 庄姓老人叹息不止。 除却人间百姓,他们生生世世轮转不休,哪里不晓得这天地是怎么回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谪仙人降临的诉求?以往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明着暗着压下筹码,只求最后得到天地认可的第一人,能给他们一条生路,结果满盘皆输。 大世界容不下妖,这座本为古天庭四极的归墟演化的天地,只给了他们亡灵的幻想。 蟒袍男子,无疑知晓很多秘密的,想要破除这种桎梏,唯一的办法便是举朝飞升,步入大天地,重新得到天地的认可。试问,谁又想以亡灵之身苟活于世间呢?便是掌握着这天地的财富和地位,也比不上大天下耕种的黎明百姓啊。 所以,谪仙人,该杀,他们不该来抢夺属于自己的气运。 妖族,是最好的背锅侠。 …… 四方冲杀过来的士卒身经百战,都是近些年在黎朝不断对外开疆拓土活下来的老兵,从不单独行动,三人便结了战阵,幸运的是此地崎岖,容不下战马无法冲阵。 这只是第一个早晨。 少女跑到黎阳身边,她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帷帽也在战斗中遗失了,那张胶原蛋白满满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助和绝望,一路走来,身边的人都死了,现在,自己也终于要步了他们后尘吗? 黎阳替他挡住旁边砍过来的大刀,用妖魔道下九姐传授的拳法,将出刀的士兵砸飞了出去,随后一剑劈开面前的战阵,护着少女来到一棵古木下,见她魂不守舍,心里别提多着急了,只是面上仍然坚毅:“你如果想死就干脆点,帮我引开敌人,我好跑路,你如果不想死,就打起精神,陪我一块杀出一条血路。” 昨晚上山时,黎阳便小心留意了地形,四周虽然是万丈悬崖,可有一方跳下去是一条大河,脱身的办法,便在此处。 少女似乎听不见,但手上的动作明显犀利很多,飞剑闪烁的速度也开始增加,黎阳如释重负。 两人对阵这从千军万马中厮杀过的老兵,能还手,已经是万幸。 黎阳缓了口气,避开射过来的箭雨,目测着方位,道:“往南边走的悬崖,我们可以跳下去。” 少女看了他一眼,面上闪过片刻的犹豫,道:“我知道,可是那条河有古怪。” 黎阳还想问,但根本来不及了。 包围过来的士兵集结战阵,刀剑蜂拥而下,不仅将他身上划开数道狰狞的伤口,还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将少女的飞剑给定在半空,久久落不下来。 剑修剑修,重要的便是剑,没有剑,便如猛虎掉了牙。 少女闷哼一声,重重撞在身后的小土堆上,口鼻出血。 黎阳一咬牙,架着迎面下来的刀剑,从口袋里掏出金甲男子给他的古雷神符箓,这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了。 符箓刚刚出现。 原本正襟危坐的蟒袍男子便猛地起身,双眼死死的盯着人群中的黎阳,庄姓老人也是一脸骇然之色。 蟒袍男子失声道:“古代天庭神灵符箓,他怎么会有。” 庄姓老人暗自头疼,他们这一路追缴过无数谪仙人,也没见谁拿出过这种东西。 “也许他来自顶级大宗门或者世家。”蟒袍男子重新坐回王座上,眼神没有了刚才的惊讶,反倒有丝丝贪婪。 庄姓老人见他表情,便明白了意思,抱拳请命道:“王爷,我去吧。” 这一次,蟒袍男人没有拒绝。 黎阳按照金甲男子给他的口令,指尖并拢,夹着符箓快速一抖,而后猛地念道:“雷神赦令。” 轰! 符箓刹那化作一缕青烟,而后烟雾快速扩大,黎阳趁着这个机会,抱起受到重创的少女就往大河所在的地方跑去。 扩散的烟雾将包围那个地方的士卒全部吞噬,庄姓老人神色一变,抖手拍了出去,强大的掌风吹得四周呜呜作响,可烟雾只是稍微晃了晃,便安静下来,而后,一尊浑身闪烁着电光的武将凭空出现在这座原始大山内。 黎阳指着不断靠拢的庄姓老人,念道:“雷将听令。” “末将在。” “靠近者,杀无赦。” “领命。” 伴随着黎阳的话落,这尊巨大的雷神战将,身旁四周不断涌出滚滚白雾,随后凝结成云,那些叫人胆战心惊的恐怖雷霆,不断在云中游走,到底是古代天庭的产物,又是刻有雷神赦令的顶级符箓。 老实说,黎阳这么使用,有点暴殄天物的味道。火山文学 庄姓老人面色凝重,他即将跻身金丹的境界,在这尊古代天庭符箓演化的雷将虚影面前,实在是相形见绌,好在不是雷神符,只是一道雷将符箓,怎么有点古怪。 后方,蟒袍男子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了两颗珠子,红蓝光晕不断从掌心溢出,甚是玄妙,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等看清是雷将虚影后,重重的吁了口气,随后大笑道:“庄老,不要让这张符浪费了,赶紧收起来,有大用。” 他扔出手里的珠子,不知何时,便出现两尊等同雷将大小的红蓝法身,少女虚弱道:“水火大神的童子精粹。” 黎阳不懂,少女焦急道:“雷将挡不住他们,快跑。” 红蓝法身压着雷将虚影,使其动弹不得,庄姓老人松了口气,嘴里念念有词,强大无比的雷将虚影,竟然就这么被人给收了。 黎阳看得震撼不已,万万没想到这地方还有如此强大的手段,可在进来之前,金甲男子是拍着胸脯告诉他这东西能够保命的啊。 两人逃到悬崖边上,眼看就要跳下去时,庄姓老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身边,只是一招手,恐怖的拉扯之力,便将他俩给吸了回去。 我命,休矣。 第36章 填海神祇 在破烂土地庙的南边,悬挂在崖壁上的瀑布,声势磅礴,尤为壮观,特别是瀑布两端以怪异姿态缠绕吐出来的古木树根,像极了真龙的胡须,晨阳已经照了过来,山林也开始演变成大白天。 即将被庄姓老人扣住的少女,深吸一口气,眼内闪过一道疯狂,她用尽全力将黎阳推倒在地,而不断倒退的身体,也在此刻开始出现变化,那些被鲜血染红的衣服,逐渐脱落,最终,露出一副完美无瑕的少女身躯。 “黎阳,记住了,这是你欠我的。” 庄姓老人似意识到了少女要做什么,一步挪移到少女跟前,抬手冲她脑门拍下,下一刻,少女身上兀自浮现一道神光,肉体刹那瓦解,透明的魂魄直接弹开老者的手掌,朝着黎阳冲去,倒在地上的黎阳,分明看到少女的魂魄内游走着一头五爪真龙。 今日, 我便成为你的填海真灵,助你成就顶级填海。 这位黎朝三公主,本身所携带的气运便非常恐怖,加上身上又有半妖的血统,此刻肉身彻底脱落,显化的原始魂魄挣脱老者的吸扯之力,一头便撞进黎阳的丹田气海中。 从此,我是你的填海神灵。 从此,我是你的魂归处。 刚刚破开填海跻身一境的黎阳,不等他自己查探,便觉得那日在水桥寺破开的海域,开始猛烈的震荡起来,原本不多的海水,从天边无限坠落,朝着混沌未知的方向开始扩散,每一次海浪震动,都让他的修为不断攀升。 每个人的境界,都有定数,也有止境,所以人会分三六九等,同样地境界也分高低强弱,普通的填海境,只是开辟丹田,灵气化海,储存炼气士吸收的天地灵气,等到了一定质量后,蜕变成山,破开二境,随后逐月,攀升三境,如此方能筑基。 筑基的炼气士,身体内便自成山海,说是山海,其实就是不定点儿的小池塘和土包子。 山有山神,水有水神,炼气士也是如此,不论是填海还是搬山,都要演化自身的神祇,但绝大部分都是靠自己,或是炼化本命物,或是靠着师门给的法宝作为镇海之灵用,而真正能以真灵坐镇填海的,古来罕见,所有邪道修士坑杀童子的魂魄用以镇压填海,但到底是外物手段,能力有限。 此刻,少女的真灵已经出现在黎阳的气海中,这座澎湃的大海,因为有了真灵的入驻,开始翻天覆地。 而黎阳身上的伤口也在少女冲进体内的时候,尽数恢复。 …… 黎朝某座农家小院, 还在挥舞锄头的中年男人,愣愣的看着断裂的锄把出神,他仰头望着天穹,呢喃道:“当真是天命如此吗? 我的曦遥,爹爹,对不住你了。” 他不曾看到少女的肉身脱落,可要主动成为别人的填海真灵,要做的是彻底形销骨立,唯有如此才能破后而立。 那种眼见自身血肉消融的痛楚,岂能表达得出。 这个敢于向天地叫板,不计后果,不惜代价也要绞杀谪仙人,以求给此方天地的无尽生灵搏得一个真正生命的伟大帝王,在察觉到自己女儿演化别人填海神祇之时,哭了。 是的,真的哭了。 谁又能真正无情。 …… 妖的强大,在于体魄, 有了少女的真灵,黎阳一境的武夫体魄瞬间攀升到了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要跻身二境,他缓缓从地上起身,眼神,终于开始不一样了,看着面色阴沉的老人,坦然出拳。 我和你无仇。 这一拳,为了少女。 所以,我会杀了你。 庄姓老人在这双平静的眼神注视下,内心竟有种惊心动魄之感,他冷笑一声,你只是个一境蝼蚁罢了。 即将结丹的他,秒杀黎阳轻而易举,就在黎阳拳头落下的时候,那条瀑布上,凭空多了一尊法相金身,淡淡的佛家光晕流转,只听他道:“和尚便再助你一臂之力。” 于是,蟒袍男子眼睁睁看着他最强的狗头军师兼首席幕僚,被一个一境武夫,给砸飞了。 人在半空,血水便流了一地。 在黎阳还看不见的丹田气海内,一尊穿着洁白素衣长裙的少女缓慢现身,她的身侧,是灵气化海后形成的汹涌瀑布,少女脚尖一点,踩在悬挂在瀑布云端的水珠上,轰然之间,一头真龙出现在她的身体周侧。 “我本无罪。” 少女开口时,睫毛颤抖,泪水从眼眶中不断跌落。 黎阳身体一颤,体内传来一道龙吟。 不知怎么的,浓郁的哀伤之意在心里浮现。 他并未乘胜追击,而是转身跑到悬崖边上,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等蟒袍男子从大撵上追过来时,悬崖下只有大河滚滚,再也看不到那个浴血奋战的少年身影了。 庄姓老人吐出一口心头血,走到蟒袍男子身后,惭愧道:“王爷,老朽对不住你啊。” 蟒袍男子摇摇头,深深的看着黎阳消失的地方,道:“没想到三公主体内竟是真龙残灵,难怪陛下会对她这般优待,若不是为了这方天地百姓,可能陛下也不会做出杀她祭天的决定吧。” 庄姓老人低着脑袋。 蟒袍男子道:“不能让那个谪仙人跑了,下方大河是古天庭的天河残留,可以流向归墟的尽头,而今曦遥主动成了他的填海神祇,那她本身所携带的黎朝气运便落到了对方身上,他是外来谪仙人,绝对不能让他和这方天地产生共鸣。” 庄姓老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对于天河残留,仍有保留:“那条河是禁区,王爷已经决定了吗?” 蟒袍男子淡然点头。 蟒袍男子脸色变得沉重:“曦遥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走到这一步,实在是没办法,陛下的谋算,不能因为一个小女孩而毁于一旦,这些有损阴德有违天理的事儿,就让我来做吧。” 庄姓老人心头苦涩,他们等谪仙人降临,已经等了太久。 而发动这一次从未有过的围剿谪仙人政令,也是迫不得已。 庄姓老人看着蟒袍男子的背影,眼眶微红,是啊,本无对错,只是立场不同,陛下背负得多,眼前的王爷,不也如此吗? “遵王爷令。” 第37章 因祸得福 夜幕中,于大河岸边的青石板上,躺着昏迷不醒的黎阳,水桥寺的和尚与道士就坐在旁边,一位在喝酒,一位在钓鱼,但他们跟前还多了一人,是个穿青衣的绝美女子,虽然面容极美,却偏偏在眉心处,有道狰狞的疤痕,仔细看去,疤痕呈现勾玉状,透着妖艳的鲜红,像是被什么特殊东西刻意烙印上去似的。 青衣女子检查了黎阳的伤势,对钓鱼的道士说道:“问题不大,只是他的气海实在是奇怪,曦遥成了他的填海神祇,本该犹如定海神针压住气海的无限扩张才对,但他目前的状态,气海似乎还在扩散,储存的灵气又少,照这么下去,只怕一境永远无法突破了。” 一境填海,如果连海水都填不满,何来的破境之说。 道士不以为意。 和尚收回钓竿,三指宽的大鲫鱼左右摆动:“炖鲫鱼汤,给他补补身子,这位小施主也是够倒霉的,上天云山还能碰到那位铁腕王爷的追杀。” 道士笑道:“还不是你路线指得好。” 和尚面无表情,他算准了曦遥会在庙外不远的地方等黎阳,但没算准曦遥会带他来到这个地方,若非这破烂土地庙是早年和道士留下的泥塑金身之地的话,他俩也万万不可能在关键时刻赶来。 所以才有后来黎阳借助和尚的一掌之力,将快要结丹的庄姓老人击退。 青衣女子接了过来,道:“那大师可有办法帮他?” 和尚摇头,然后缓缓道:“他的修行方法很特别,前所未有,应该是古代早已消失的修行之法,填海境便以真龙残灵为神祇,映照归墟来填海,归墟本是古天庭的四极,又是天上人间所有河流的汇聚之地,深不可测,无边无际,想要镇得住,除非能炼化不周山,用同样是四极之一的大山来镇压方可。” 喝酒的道士嗤笑一声,两人相识相交数年,感情深厚,故而言谈无忌:“一阳,你做梦呢?就算他踩了狗屎运真成了这方天下的“第一”,得到归墟的气运和认可,完成一境大圆满,然而若是他找不到相应的大山来映照镇压攀升二境的话,一切不都是白谈吗。” 不周山啊,想到这道士便唏嘘不已,大概是想到了年轻时的事情,故而心有余悸,古代秘史中记载古神灵水火两位大神大战,打断了不周山的山脊,这才导致古天庭塌陷,然后被一位手持君子剑的大剑仙,一剑改换了天地。 从此天庭变人间,有了人族圣贤,于是王朝更迭不再受命于天,而是圣贤册封。 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凡是“正统”的大山或是宗门,都知道这些古代秘史。 青衣女子在旁边起火炖鱼。 道士这会儿已经抽起了旱烟,看着还没醒过来的黎阳,无语道:“在水桥寺差点被打死,这才治好多久,又差点被人打死,灾星附体了么,连自个儿保命的古雷神符,还不知道被谁偷梁换柱,换了个山寨货。” 青衣女子听得眉毛直跳,昏迷不醒的黎阳,脸上多了一分书生气。 和尚摇头笑道:“祸兮福兮自有定数,如果他俩不是在水桥寺同时服用真龙神凰丹的话,曦遥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成为他的填海神祇,这次虽说也差点被打死,但有了神祇坐镇丹田气海,也算是某种意义上因祸得福。” 这句话,道士是持有否定态度的。 他是享尽了齐人之美,问题是少女呢?那位三公主和他总共见了两次面,第一次丢了身子,第二次连命都没了。 和尚叹息道:“曦遥能借着这个机会彻底脱离归墟死海的掌控,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假使这位小施主能够修行到至高境界,曦遥便有在大天下重新转世修行的可能,或是重塑肉身,成为真正的炼气士。” 这次,道士觉得有理,便没有反驳。 青衣女子把炖好的鲫鱼汤放在石板上,和尚收拾好行李,道:“走吧,到南国坐坐,那位陛下邀请贫僧去讲佛法好些日子了,一直忙,都没去,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道士呵呵一笑,只是点头。 青衣女子听罢,两袖合拢,道:“那我也先回去一趟,等他醒了再送去天云山。” 临行之际,和尚叫住青衣女子,嘱托道:“拜托那位山神,如果遇到这位小施主,好好照顾一下他。” “知道了。” 交代完,三人这才离开,青衣女子俯身投入大河内,灵气四溢的天河残段,可以看到水底下的残垣断壁,尽管如此,依旧还有古天庭神灵坐镇,只是可惜了,神灵,也仅仅只是神灵了。 离开这条河,啥也不是。 …… 黎阳醒来时,身旁放着一盆冒热气的鲫鱼汤,久旱逢甘霖,只是一眼,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四周打量,没看见人,想了想,端起来便喝了精光,随后坐在原地等候。 青石板下的大河很平静,相比跳崖处的波涛汹涌,这儿犹如世外桃源,没有大风大浪,剩下的只有温婉。 不出片刻,水里出现一个漩涡,给他炖汤的青衣女子踏浪而来,人还未落下,笑声便随风而来:“你倒是醒得快。” 黎阳往后退了退。 青衣女子笑道:“不要多想,娘娘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黎阳犹豫了一阵子,问道:“娘娘?黎朝的娘娘?” 青衣女子满脸笑意,只是温柔道:“我是这一方的水神。” 黎阳听完,恭敬行礼道:“北镇人氏黎阳,拜见水神娘娘。” 青衣女子咦了一声,原来这位谪仙人是个读书人,居然如此讲礼貌,回想以往那些谪仙人的霸道,这种知书达理的还是头一回所见,她踩在青石板上,距离黎阳也就五步的距离:“你就不担心我是王爷派来追杀你的吗?” 黎阳语气坚定,神色认真道:“娘娘不是,不然也不会给我炖鲫鱼汤。” 青衣女子笑容古怪,带着玩味:“难怪道长说你很有趣,如今看来,果然不一般。” 黎阳摸了摸脑袋,不明白这个不一般是何用意。 但青衣女子明显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而是大袖一卷,大河顿时出现一道水柱,黎阳不受控制的被吸入其中。 “此地不宜久留,先去我府上再说,有人在那等你多时了。” 第38章 山水相逢 庄姓老人终究晚了一步,等他赶到此处时,岸边只剩下一只留有余香的碗。 “王爷,他应该是被水神救走了。” 蟒袍男子冷哼一声:“本王知道,这该死的水神娘娘,等陛下完成统一大业,获得天地气运认可时,非要上书让陛下赐诏剥了这女人的神格不可。” 庄姓老人默默等着回答,他不会傻傻的去问该怎么办,再说这会儿也轮不到他做决定。 蟒袍男子不甘心,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了,他皱了皱眉头,目光掠向山水尽头的深处:“那个谪仙人的目的是天云山,咱们就到那地方等着,本王不信他不来,除非不想争夺这片天下的第一,对了,叫人把信带回去,告诉陛下三公主已经被人炼化成神祇了。” 这话说得别有深意,庄姓老人大概领会到了什么,恭敬的点了点头:“草书已经拟好,就等王爷复批。” 蟒袍男子淡淡道:“不用了,既然已经写好,便直接送出去吧。” 曦遥能一路逃到这,靠的是谁? 蟒袍男子闭着眼用脚指头都猜得到,唯一失算的便是这位三公主会有如此的魄力和果决,敢在重兵包围之时,不假思索施展禁术瓦解肉身,成为别人的神祇。 你就算成为别人的神祇,也不愿意帮助黎朝,帮助这片天下的百姓吗? 蟒袍男子很失望,心情也很复杂。 他失望的是三公主为何如此草率的抛弃了这片天下,复杂的是陛下既然制定了吞并天下的国策,又为何对如此重要身份的姐姐手下留情。 蟒袍男子不相信什么骨肉情深,要不然这位陛下也不会在年纪轻轻,便击败自己的几个哥哥,还强行让太上皇退位去乡下种田,自己走上这个皇天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 …… 黎阳本以为会直接到水底,但水柱却直接拖着他斗转星移,到了另外的地方,山涧中央蛰伏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匾额上挂着山水相逢四字。 正常来讲,门匾就是主人的象征,像这种形容句当门匾的实在罕见,如果是字画,倒也无可厚非,偏偏还挂在正门上,这便让这个从北镇走出来的店小二摸不着头脑了。 黎阳想着既然面前的人自称是水神娘娘,那这府内,就该是山神大人了,这么一想,顿时豁然开朗。 背负长枪,身着黑甲的男人从府内走了出来,看起来平凡无奇,实则是一位手握重权杀戮滔天的天云山山神,正因为有他和天河残渎水神娘娘的存在,才会让这里成为凡间帝王无法染指的禁区。 古天庭重地,哪怕已经残破,也休想成为人人可踏足的旅游景点。 每隔一段时间,黎朝都会集结重兵前来攻打山神府,但均以失败告终,而回馈他们的便是,水神娘娘发动洪水,淹没他黎朝良田种植之地,山神更是离谱,哪里人多,哪里便地震,让人又怒又恨。 若非时常被骚扰,黎朝早就把周边小国家给统一了,哪里会拖到现在。 黎阳抖了抖衣衫,打算行礼,黑甲男子向前一步跨出抬起他的手,道:“客气了,先进去再说。” 他笑吟吟的看着黎阳,眼神明亮。 水神娘娘道:“别那么看着他,恶心人。” 黑甲男人嘿嘿一笑,拉着黎阳走了进去。 奇形怪状的山精水怪在四周整理着杂物,看到黎阳进来,纷纷低头跪下高呼上仙,黎阳臊得慌,低着脑袋快步从他们跟前走过。 黑甲男人笑了,道:“大男人不要扭扭捏捏,这些个山精水怪叫你上仙并不过分,到底是外来的谪仙人,便是我,也要高攀你嘞。” 黎阳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拍马屁还能这么拍的吗? 灯火通明的大殿,摆着一张极大的桌子。 黑甲男子将黎阳摁在一个位置上,道:“水神娘娘快去弄点酒来,今儿个我要和他一醉方休。” 水神娘娘生气道:“山神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道长临幸交代了让你好好照顾他,你就这么照顾的?” 山神撇撇嘴,也不废话,言简意赅道:“你可能有很多疑问,不用问,我现在统统告诉你。” 也直到这时,黎阳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刚进入这片天地,便会受到特殊对待的原因。 他看了眼挂在腰间毫不起眼的铁剑条:“这么说,它是信物?” 生锈的剑条应声发出嗡鸣。 山神道:“刘知夏曾说过,当下一位背上这把剑来的人,便是这片天地的真正主人。” 说完,他将一件本不该属于这里的东西递到黎阳手中。 一枚普通的竹简。 上边只有一个字。 夏! 是掌柜的笔记。 黎阳内心感动,泪流满面,原来自己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别人预先给他铺好的,从北镇蜀山剑仙到来开始,一直到他进入此方天地。 掌柜啊,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道长他们也是,早点告诉你多好,非要藏着掖着。”水神娘娘甚是埋怨。 山神笑道:“他们自有考量,如今黎朝吞并天下的野心人尽皆知,汇聚在天云山上的谪仙人和他们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更有个别的已经在想办法对外发送消息了,如果传到外边大天下,不知道要引来多少变数。道长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叫什么来着?” 水神娘娘无奈道:“黎阳。” “哦,对。”山神一拍脑袋,对着黎阳嘿嘿干笑道:“你看我这记性。” 这才对水神娘娘道:“道长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他避开天云山下的大军追缴,直接到山上进行第一的争夺战排名,省事儿,还省心。” 黎阳一言不发,还沉浸在刚才山神所说的那番话中。 实则黎朝的预谋,早在许多年前便被人知晓了,当时参与的人有他掌柜刘知夏,而水桥寺的道长与和尚,正好是刘知夏的生死之交,那会儿还年轻的他们,便推算到了今后的变化,故而开始布局。 黎阳思来想去,只觉心头不安,不应该的。 如果真是无数年前便已布局,那最后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上应验? 第39章 登山 山神于心不忍,这么早将世间险恶告诉一个少年郎,多少是有点早了,他拍着黎阳肩膀,安慰道:“尽人事,听天命,只要你自己做到了,无关于外界怎么变化,坚守住你的本心不要乱就是。” 黎阳抬起头,两眼亮晶晶:“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是吗?” 山神眼神一亮,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字,忽然来了精神:“谁告诉你的?” 黎阳撇撇嘴,自己总结还不行吗? 山神笑道:“对,就是这个意思。” 而这时,水神娘娘也端着饭菜上了桌。 三碗麻辣牛肉面,山神是加大版的碗,面上还盖着一块热气腾腾的煎蛋,金黄金黄的,黎阳忍不住动了筷子。 两个字:好吃。 水神娘娘道:“书中常说君子坦荡荡,做得到一个问心无愧,其实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真正的问心无愧,每个人,都有私心,也有私欲,正是因为这些欲望存在,才会让人间多了喜怒哀乐,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权当是修行路上的踏脚石,刘知夏也该跟你讲过,修行,修的心,心正,则世界也正。 不必在意别人的想法,也不用考虑这么做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更不用想着如果做不好,辜负了对自己信任的人怎么办。” 山神把酒倒满,神秘兮兮道:“送你一个惊喜。” 黎阳置若罔闻,大口吃着面,懒得猜。 水神娘娘笑话山神,说黎阳不上他的道,后者只是眨了眨眼睛。 三人吃得很快,酒并没喝多少,只是意思意思,在黎阳眼里,这个着黑甲的男子,和界山那位山海主差不多,有点不靠谱。 后者一抹嘴,道:“惊喜来了。” 黎阳四周看了看,未见什么变化。 山神道:“你走出去看看。” 水神娘娘掩嘴而笑:“逗他做什么,你好歹也是天云山的正统山神,放在古天庭,那也是受过册封的五岳正神,怎么时间越久,反倒越来越小孩子了。” 后者吁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活得太久,终究太无聊,想死又不能死,想更进一步,却因神格被束缚,总得找些乐子来打发时间,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陪着你发动洪水和地震去坏人家黎朝的大事啊。” 水神娘娘不以为然。 山神悠悠一笑,双手抱着后脑勺,目光落在已经走出大殿门口的黎阳,道:“总要去大天下嘛,到时候脱离这神灵之身,以炼气士的身份从新看看世界,岂不快哉,刘知夏当年说得很有道理,咱们啊,就是活得太久了,久到天庭都没了,还看不清事实,所以,这里该变变了。” 天云山脚下,开阔的山谷中集结了数万修士,大部分来自黎朝,其中也招纳了不少散修,目的便是天云上的谪仙人。 此刻,这里忽然发生一起强烈的地震。 山谷直接从中间裂开,深不可测的深渊只是刹那便将反应不及时的修士大军全部吞噬在内,随后裂口合拢。 难以想象,一个朝廷外在的部分精锐,就这么眨眼消失了。 才到这里的蟒袍男子目眦尽裂,望着天云山顶,握紧了拳头。 山神冷笑道:“他还不服气呢。” 何止是不服气,祖坟都快气得冒烟了。 这天下最强大的两个神灵,软硬不吃,平生不做坏事,相对而言也保佑了一片地域的风调雨顺,可他们就爱拆黎朝的台,怎么爽怎么来。 出了大殿,黎阳本以为还是在来时的山涧中。 但走出门外才发现又换了一个地方,仙人手段,还真是不能以常理揣摩,此时他所行走的地方,是一条直接上山的山路,白玉铺成的台阶彰显了山神的豪横大手笔,台阶两侧,插着黑色龙旗,高高的旗杆上,龙旗随风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黎阳一步步往上走去,白云就在身边环绕,有种步入云顶天宫的感觉。 他不知道山神卖的什么药,既然让他出来看看,那目的地,便是台阶的终点了,黎阳张大眼睛,慢慢走着。 渐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先前还以为是风声,所以没在意,随着越往上走,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便清晰起来,像是有人在抽泣,又像是有人在欢笑,反正各种声音都有,让他背脊发凉的是,血腥味也在这时变得浓郁起来。 黎阳心神微动,山神和水神不会害他,那么上方? 他目光一闪,速度顿时快了起来,一境武夫体魄想要登山并不难,连蹦带跳,如同山涧猿猴,并未花多长时间便走到了终点。 等他看清楚终点的光景后,就一句话:“卧槽,还真是个惊喜。” 天云山的主峰深入高空不知多少里,从下往上根本看不到头,但山神一句话,便让他走了不到一千台阶便上了山。 重点是还绕过了山下包围登山入口的修士大军。 山顶聚满了人,为首的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郎,面白如玉,黑发白衣,腰悬长剑,整个人显得英气非凡。 不等黎阳过来,那少年便率先跑了过来,问道:“你没受伤吧?” “没呢。” 少年面露大喜之色,对着后方人群道:“兄弟们,姐妹们,我说什么来着,肯定还有人会活着到这里的。”火山文学 人群传来一阵欢呼,很快又陷入沉默中,这时候黎阳才看清楚这上边的真实情况。 一部分少女抱团蹲在一旁呜呜咽咽,哭哭啼啼,一部分身上挂彩的少年恶狠狠地站在山边看向山脚。 还有一部分则盘腿而坐,面容冷静,好像在修炼。 看来情况很不妙啊。 打招呼的少年郎自我介绍道:“我叫李青山,来自北苑世家,兄弟怎么称呼?混哪里的。” 这很有江湖味道的介绍方式,让黎阳升起好感,他抖了抖衣服,道:“北镇人,黎阳。” 李青山面露疑惑之色:“北镇?在哪?” 说着又问了下身边的同伴,但都摇头表示不知。 黎阳道:“北原的一个小镇,没多少人口的。” 李青山惊讶道:“你说的是那个被蛮王占领的古战场区域,北原大地吧?” 被蛮王占领是一回事儿,但古战场之说,黎阳还是头一次听闻。 众人听到北原这两个字,看黎阳的目光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你就是我父王说的那个黎阳吗。” 第40章 拉仇恨 黎阳抬头,看到一个身穿火红色长裙,扎着两条马尾的高挑少女朝他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也是稀奇,只是第一眼,黎阳便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这女人,眼里有杀气。 要命的是气海也跟着震荡不已,黎阳肚子一痛,捂着腰身蹲在地上,强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 耳边传来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你倒是个多情种子。” 黎阳痛得额头冒汗,听得一头雾水,这算哪门子事,他都不认识这个火红色一脸暴怒的姑娘好不啦。 李青山是个自来熟,小声道:“大夏九公主,你要倒大霉了。” 话虽如此,但李青山并没有离开,颇为讲义气的站在黎阳旁边,其余几人可没这个胆子,纷纷远离,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前些日子他们被黎朝修士大军打得抱头鼠窜,好不容易上了天云山,本以为能松口气,结果遇到个小恶魔。 都是受了气的人,到这儿还要受气,能不难受吗。 这也是为什么黎阳感觉这里不对劲的原因,太压抑,太阴沉,没有半点修士的那种如沐春风,和谪仙人该有的气度不凡,就这现状,比一群没有讨到吃食的乞丐还不如,还要落魄许多。 红色长裙少女炸呼呼的走到黎阳跟前,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爹说的黎阳,是不是你。” 黎阳怀疑道:“不可能吧,我都不认识你。” “你是北镇人,对吗?” 黎阳随口编道:“北镇可不止我一个叫黎阳的,我二大爷的儿子,就是我堂兄弟也叫黎阳。” 红色长裙少女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差点以为真的认错了人,谁知她忽然取出一张画像,对着黎阳仔细的辨认了一番,这才森冷道:“不要狡辩,就是你了。” 她把画像在黎阳眼前晃悠。 还别说,画得比真人还要俊逸几分。 黎阳一头雾水,想说点什么,奈何气海已经翻天覆地,简直要炸裂开来,直把他痛得苦不堪言。 红色长裙少女又道:“来时我爹说碰到你就嫁给你,本公主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爹敢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对这事儿怎么看。”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位大夏九公主当着天云山参加试炼的上百人,直接将这本该为隐秘的话给说了出来。 山上先是一阵寂静,随后哗然出生。 女的停止了哭声,纷纷好奇的看了过来,想知道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被大夏天子赐婚,男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杀气腾腾,黎阳直接感受到两双让他心头发寒的目光,他顺着直觉看过去,却并未发现是谁,只能将这一抹不安死死压在心间。 拉仇恨了。 而且是天大的仇恨。 还在胡桃酒馆当店小二时,掌柜就经常告诉他,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又告诉他宁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女人,还说越漂亮的越危险,越要远离。 这点黎阳深信不疑。 红色长裙女子见他不说话,心里更加来气,托着几乎快要垂落到地面的黑色长发,原地转了两圈。 黎阳缓缓道:“我并没有听过此事,而且我从来没去过大夏都,更没见过你爹,所以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红色长裙女子拿着画像,凑到黎阳跟前,两颗虎牙洁白,语气极为不善。 黎阳认真道:“认错人了。”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红色长裙女子仰头冷哼一声:“算你识相,记住了,这事儿不要到处说,如果被人知道了,我要你好看。” 黎阳听得直翻白眼,就差明着告诉她,姑娘,你不已经公之于众了吗。 当然,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只能捂着肚子连连点头。 而这时,肚子也稍微好了点。 气海也终于风平浪静,只是有那么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子,时不时传来几声冷哼。火山文学 李青山悄悄竖起大拇指:“哥们,你牛啊,敢这么对公主说话,也不怕她一怒之下杀了你。” 黎阳没好气道:“我又没得罪她。” “时间久了就知道了。”李青山说得高深莫测,便开始问他的各种情况。 黎阳知无不言,李青山和几个围观的人听完他降临此地后所遇之事,皆是惊愕不已,李青山再次点赞道:“你可真是好运气,不像我们,一来变被追杀,不问青红皂白,我算是好的,没受什么伤,循着家里给的信息上了山,你看那边躺地上的哥们儿,据说还是某座仙家大山上的真传弟子,啧啧,刚上山的时候可惨了,手都被打断了,骨头露出一大截。” 黎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山顶侧边的石头上,躺着一个晒太阳的少年,后者在他看过来时也坐了起来,冲黎阳善意的点了点头。 黎阳报以微笑。 “那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谪仙人降临这片天地,为的是争夺天地气运,一旦成为第一,不仅能得到古天庭遗落在这儿的仙兵,在修为上,更能一日千里,哪怕飞升回到原来的大天下,只要不死,今后的修行路都会得到这个地方的气运加持,修行顺风顺水,还能磨炼道心。 李青山叹了口气:“不知道,一切都乱了,估计外边儿还没得到消息,这都怪山海主,要不是他坐在入口那把持着,这里边的信儿早传出去了。” 这里的人,要么是顶级世家公子,要么是仙山大宗的得意弟子,哪个身上没有保命的东西。 但时间这么久了,外界还没有半点反应,那只能说,传信的渠道,的确被堵住了。 黎阳听得心虚不已,那天打架的画面浮现眼前,他还记得自家掌柜和那金甲男子有多霸道,抬手就是巴掌,出手就是拳头的恶霸行径。 李青山扯了扯嘴角,道:“后天,还有一天,如果一天后还没有什么变化,兄弟,咱们就自求多福吧。” 黎阳这才想起来,水桥寺的道士与和尚说过黎朝要举行祭祀大典的时间,似乎,就是李青山所说的那一天。 “我姐夫呢?哪呢?快出来让本殿下瞅瞅。”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咋咋呼呼的年轻人,黎阳寻声望去,心头叫苦不迭,这次是真的倒大霉了。 果然,那个就在不远处的红衣长裙姑娘,脸色已经拉得老长。 第41章 较劲儿 有的人只是一眼便会心生喜欢,或是升起好感,有的人会让人感到烦躁,或是讨厌,比如这炸呼呼的年轻人,人长得再好看,哪怕气质卓绝,但聊天的方式却会暴露他的修养本性。 黎阳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个讨厌的人,但也不能让别人无故给自己拉仇恨。 他压下心头的不适,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消停的过一天,但对方显然不给他机会,大踏步走过来,手伸在半空,笑眯眯的看着他。 黎阳不得已,只能和他握在一起:“大哥,不要乱说话行吗,我只是同名同姓,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对方笑道:“是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对吗?” 他还用很特别的语气说着,只是这一句话,四周便又落下来无数道目光。 黎阳报以礼貌的微笑,想抽手走人,对方手掌忽然发力,黎阳猛地看过去,却见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虽然在笑,但眼神中的嫌弃不加以掩饰。 黎阳想起掌柜说的话,有时候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也可以尝试用另外的方法。 那就—— 黎阳也跟着发力,自小吃着蛮兽肉长大的他,哪怕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手上的力气还是有的,加上现已是一境武夫,对这么一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子爷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两人互相较劲,周围的人都意识到了这点。 也是好奇, 这个从北镇走出来的少年,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拿到这次试炼的名额。 “姐夫,身体很不错嘛。” “你也很不错。” 黎阳原地不动,手上的力气已经变得很大。 另一边儿,红色长裙的九公主也看了过来。 黎阳差点就忍不住想一拳头打死这小子,非要来无故惹事儿,还把动静闹得这么大,而他本身又不是个想高调的人。 他想低调,偏偏现实不允许啊。 “姐夫,你够可以的,竟然是双修。”对方笑得灿烂,可在黎阳眼里,显得很狰狞,甚至还有一丝狠辣。 这种心性,不该是皇子该有的脾性。 四周之人吃了一惊,在他们眼里,双修并不算什么天才之举,修真路漫漫,只是炼气士这条路,便足矣牢牢的牵扯修士的心,若在分神修行武道的话,只会让境界难以精进,甚至止步不前。 很显然,对方也是标准的双修体质,要不然根本无法承受黎阳如此厚重的掌力,念头刚起,便见对方脸色通红一片,很快便大口大口的喘气。 黎阳不留痕迹的收回手,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下次可别乱叫人了,我还没成年呢,再说了,我真的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 对方摆出一副不相信的眼神。 黎阳回头,对着李青山道:“能带我逛逛这地方吗?” 李青山心头震惊,看了眼目光不善的大夏皇子,黎阳在他眼里,是个可以打交道的人,他能不畏惧皇子这个身份,坦然与之较劲,这种人,天然便会无畏一切,同样地,也是颠覆规则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一类。 他尽量忽略皇子不善的目光,冲黎阳道:“好的呢。” 二者相伴往另一端走去。 红色长裙的九公主凑了过来,朝她这不靠谱的哥哥问道:“怎么样?得劲儿不?” 大夏皇子呵呵一笑,云淡风轻,语不惊人不死的道:“得劲儿,你可以试试,他是一境武夫巅峰,而且修行境界也处于巅峰状态。” 如果只是这句话,还不足以惊人,于是他接着道:“武道和修行他结合在一起的,并没有彻底分开。” 这话一落,四周之人顿时惊掉一地下巴。 武道修行在于打磨体魄,外在的磨炼更注重血肉的重组,打开身体的各大窍穴,释放肉体的极限潜能,从而达到强化本身的目的,那些高境界的武夫,也能拥有御风之力,能够和炼气士媲美。 但越是往后突破越难,时至今日,天下明面上的,也就一尊大武神,他是兵家圣人的嫡传,也是大夏的镇国顶梁。 而炼气士,属于修内在,不论是填海搬山还是逐月,这三个境界,对身体的增幅作用并不是很强,不无夸张的说,同境界的武夫对阵同境界的炼气士,后者若没有特别之处,一旦被近身,必定完败。 那就更别说前期武夫的各种蛮横优势了。 红衣长裙的九公主也是很惊异:“他不会修行了一口武道真元吧。” 皇子犹豫片刻,道:“不像,更像是刚柔并济,他的武道境界和炼气士境界是连在一起的,二者互补。” “天才?”红色长裙的九公主眨巴着眼睛。 后者嘴角翘起,不复先前的大大咧咧:“妖孽。” 众人闻言,全然陷入沉默。 除非大传承的功法,否则武道真元,不可能会与炼气士的灵气结合,只能说,黎阳走了一条很古怪的路。 皇子拉着他妹妹走到旁边的无人之地,低声道:“他的身份不简单呐,如果真是我们要找的黎阳,妹子,听哥的,把握住机会,你记得前段时间咱们皇宫上空的气运云海一下子被抽空的事儿吗?就为这事儿,文武百官,三书六部到现在还在给咱爹上折子呢。” 气运云海被抽空,连带着大夏的所有在都城上拥有金身的官员,全部掉了一个境界,变相削弱了大夏的整体实力,然而到现在,当今的大夏天子都还没出面给这些官员一个解释。 需要吗?他是天子,他的话,便是天。 可官员,是撑起这片天的擎天柱啊。 红色长裙的九公主惊愕不已,眼神偷瞄那边正四周看新鲜的黎阳:“先不急,看看再说,如果他能得到本次试炼第一,本公主不介意倒贴过去。” 皇子半真半假道:“真的?” 公主点头道:“真的。” 皇子揉着手腕,真的好痛啊,刚才他有种被蛮兽掐住了脖子的感觉,特别是在和黎阳较劲的时候,灵气破体而出,想要试试对方的底蕴,结果,对方那种无边无际的澎湃之感,直接将他心头所有的想法全部打消。 九公主道:“再去帮我试试他。” 皇子面露为难之色,道:“刚才不是已经试探了吗?” 九公主瞪了他两眼,皇子顿时明白过来,道:“行,那就再试试,如果出了岔子,或是一不小心被打死了,到时候可别怨我。” “只能说你技不如人。” “我还是不是你哥哥了。” “哥哥哎。” 皇子背着的手,勾了勾手指,他不是来玩的,是带着使命的,他面色玩味,如果验证为真,活着也就罢了,他甚至会为了那个大计划去全心全意的辅助,如果不是——嘿嘿,那就去死吧。 第42章 宜出剑 黎阳和李青山走到人少的地方,黎阳蹲在石头上,看着山下云海:“李兄,我能像你打探一些事儿吗?” “当然,但说无妨。” 没有纯粹的帮助,这种套近乎,李青山懂,黎阳也懂,不过前者比他更会人情世故罢了,如果不是他们遇到黎朝大规模围剿谪仙人这种千年难遇之变故,这会儿,两人该是竞争者的,又怎会如此安宁的坐在一起。 黎阳问道:“此前参加试炼的人,有留在这天下的人吗?” 他想摸清心里的疑惑。 李青山还以为他要问什么机密的话,结果是这个,于是跟着蹲在旁边:“有,而且很多,黎朝能够做到这一步,便是此前几届参与之人的提议,当然了,也有很多人死在这里,争夺这个天下第一,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比赛和考试,是要拿命来搏的。” 黎阳皱了皱眉头:“以前的天下第一都有哪些人呢?” 李青山像是看怪胎一样看着他,这么厉害的人,师门传承定当不凡才对,怎么感觉,像是一张白纸,他道:“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上两届的天下第一人,一个叫刘知夏,我们大夏国的前任国师,后一个是坐镇你们北原的郦靖侯,刘知夏我就不说了,当时卸任国师之时,闹得天下尽知满城风雨,最后直接被书院除名了,连皇宫上空的气运金身,都被打得稀烂了,郦靖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是兵家之人,也是武道与炼气士并进修行,有他坐镇北方,蛮王才屡屡不敢犯禁。” 李青山知道黎阳来自北原,一时间也不晓得怎么安慰。 他的家族在大夏举足若轻,当代家主更是某座仙家福地的真传弟子,而他本身,也修行有大功法,要不然也不会获得名额前来此地试炼。 黎阳又问道:“你可曾听过水桥寺?就是南国脚下,往南走几里路就可以看到的一座小寺庙。” 李青山想了想:“你是说陆一道长和一阳法师吧,这我当然知道,陆一道长是龙虎山的重量级人物,已经闭关好些年了,天下传言他的一魂一魄留在这片天地寻求破境之法,而他本人也没有否认这事,但一阳法师,他是和大夏前任国师一起参与试炼的人,也不知道当时经历了什么,让他放弃了争夺天下第一的机会,反而在南国开了一座道场,整天没日没夜的讲法。” 李青山回头望了望后方,见没人看向这里,这才道:“这座天下的人,算不得真正的人,他们都是死人,一阳法师很有可能想度化他们,以求突破菩萨境界,成就功德无量的金身。”火山文学 严格算起来,这些也是秘密了,普通炼气士哪里能知道,但李青山能够侃侃而谈,似了如指掌那般,足见他身份的不同寻常。 黎阳思考了许久,才重新问道:“李兄,你觉得这次,我们能够和黎朝有和谈的可能吗?” 李青山心情顿时变得沉闷:“不太可能,以往谪仙人降临沾染的杀戮因果太重,早已经激起了这片天地的排斥,他们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是“死人”,但到底是这里的正主,那些境界高的炼气士,本身便是古天庭中地位超然的存在,只是亡灵都能重新修炼到至高境界,所以你想想,我们这些外来者,抢夺他们的气运,不把他们当人看随意杀戮,别说和谈了,这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们其实挺可怜的,知道的越多,越悲哀,还不如凡间百姓,迷迷糊糊的过日子爽快。” 黎阳大致懂了,也明白水桥寺的和尚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了。 也忽然间,对黎朝的那位蟒袍王爷,释怀了,还有什么是比连人都不算更惨的呢? 黎阳道了声谢。 李青山惭愧的笑了笑,有些憨厚,他也不是那种注重心机的人,他道:“这次黎朝皇帝,就等着后天,天地气运降临时,以他的亡魂之体,获取这片天下认可,一旦认可成功,很有可能会破格进入大天下,成为真正的人,所以我敢保证,要么今晚,要么明天,山下的修士大军,一定会对这座山,发起进攻,而且是不计手段的进攻,我们现在能这么悠闲的聊天,已经很幸运了。 但是这天云山的山神和下方天河残渎的水神,也不可能一直替我们挡着,等天地气运降临时,他们会被天地压制在山神水神庙里出不来,到时候,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黎阳默默摸着腰间的铁剑条。 李青山的目光很敏锐,瞥了眼他悬挂在腰间的剑,也没说什么,直起身子看向身后走过来的人:“但眼下,你还得先解决掉麻烦才行,这事儿我不能帮你,因为我和你并没有交情,也没有任何情分所在,你问我话,我知道的可以告诉你,不过如果因为这番谈话,而想让我帮你出手得罪人的话,那是不行的。” 黎阳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干脆,可他的话,也是这个道理,君子坦荡荡,他,做到了。 黎阳笑道:“那是自然,李兄稍等我片刻就是。” 李青山哈哈一笑:“可别掉以轻心,走过来的三人中,一人是蜀山的天才剑仙,越境挑战是家常便饭,一个是东方大教出来的人,我忘了名字,还有一个,是大武神的弟子。” 他介绍得越轻松,黎阳心里便越沉重。 这是—— 兴师问罪来了? 就因为自己有可能是大夏九公主画像中的人? 没有天理啊这是。 黎阳缓缓起身,右手放在剑柄上。 打架,不需要理由,杀人,更不需要理由。 背剑少年十六七,站在那犹如一柄剑,锐气逼人眼,他淡淡的看了眼黎阳:“蜀山,剑仲,想和黎兄切磋。” “大武神弟子,凌霄。” “正阳山,鬼墨。” 生锈的铁剑条已经滑落在黎阳手中,妖魔道下的牛哥说过,狭路相逢,出剑即无敌。 今日清朗,宜出剑,不宜聊天。 “北镇店小二,黎阳,请赐教。” 第43章 破茧 仰躺在另一端对黎阳报以微笑的白衣青年,坐直了身体,一把古琴横放于膝,长发如瀑,彼时,总有人会拔剑,有些争端无需避免,也不需要避免,修行路本就要不断向前,与人争,与天争,直至最后走上大道的唯一。 琴心在此抚琴而望,谁才是真正的天才呢? 来自史家的公子,也掏出笔,天地灵气往他手上的书中灌输,史家能成绝唱,是因他下笔如刀。 谁又能相信,这天下第一的争夺,竟始于此,始于这个自称从北镇出来的人。 …… 黎阳看过最强大的剑法,也见过最硬的拳头,他知道山有多高,只需要一步步走过去,一直走到巅峰。 这三人代表着他们背后势力的态度,蜀山的剑,正阳山的道,大武神的武,这也是为什么向来不喜欢惹是生非的黎阳,会义不容辞的说出请赐教三字。 那天在界山出剑的人是谁?那个呵斥掌柜的又是谁? 多么温柔的少年郎啊。 凌霄拱手一礼,得到大武神指点的他,虽然是一境武夫,但越级挑战犹如家常便饭,可这并没有让他变得骄傲,反而更加谨慎的磨炼自己,据说在他自己的庭院内,每日陪练的拳师都是天下赫赫有名之辈。 黎阳将铁剑条插在地上,环绕体外的罡风骤然嘶鸣。 你要用拳头,我也用拳头。 李青山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暗暗捏了把汗。 黎阳可以轻而易举的赢大夏皇子,可若想赢这位大武神弟子,还是——有点难度的。 黎阳可不管这么多,冲上去直截了当的一拳,那边大夏皇子无语道:“妹子,这姐夫是不是被门板夹过啊,和凌霄硬拼拳头?” 九公主掐着他的腰间软肉,恶狠狠地道:“别乱喊。” 而这时黎阳已经冲到凌霄跟前,对方微微一笑,摆出出拳的姿势,在黎阳进到跟前时悍然出击。 砰! 黎阳倒飞了出去。 有些人已经收回目光,不想浪费多余的注意力。 也有人大笑出声,说是看了个笑话。 白衣琴心道:“凌霄修行的拳法是古天庭流传下来的,大成以后能成就大武神之身,黎阳虽然体魄强横,但这出拳姿势好像他并不会什么拳法,要吃大亏。” 他断言黎阳不会就此落败,可要赢的话,也很难。 史家弟子将这一幕写在书中,道:“他来自北镇,你可别忘了,前任国师去的就是北镇。” 琴心笑道:“这自然晓得的,但国师也仅仅只是国师,真和大武神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史家弟子摇了摇头。 武神境的人能搬山填海,摘星拿月,这并非浪得虚名,而是实打实的用拳头打出来的,相同境界内可以轻易战胜炼气士。 当然了,剑修除外。 黎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脸上的灰,看起来并未受到多大的伤害,这点让凌霄颇为吃惊。 他并未出全力,只是以寸劲将对方的攻击反弹了回去。 黎阳咧嘴问道:“你见过最硬的拳头有多硬?” 凌霄略作思索,道:“我师傅一拳能打趴下一头牛。” 没有人在听到这句话时笑出声,因为他们都知道那头牛是什么,正因为那头牛,才奠定了他师傅大武神的至尊位。 黎阳由衷感慨:“那头牛肯定大如山岳。” “不止。” 黎阳发出一声轻疑,“可我见过比打死牛更厉害的拳头,你要不要看看?” 凌霄摆出架势,用动作回应了他的话。 黎阳暗暗心惊,这人真是滴水不漏,稳如磐石,没有任何破绽可言,想要赢他唯有比他打出更厉害的拳头才行。火山文学 黎阳这次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在即将出手前,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以前还是店小二的时候,听我老板在店里说书,他说有种拳头,从天上落下的时候能够击穿大地,我觉得太假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尚且不知,就说这拳头从天上落下来,本身就很古怪,你说,对吗?” 凌霄目光一凝,拳风四溢。 史家弟子握笔的手在颤抖。 云淡风轻的琴心不再抚琴,竖起耳朵。 李青山微微一笑,不再关注,输赢已经有了定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大夏皇子啧啧道:“妹子,他好厉害哦。” “本来不想这么高调的,可我这里。”黎阳拍了拍胸脯,神色委屈:“有口气一直出不来,你知道吗,我从决定不当店小二起,到现在也才一个月的时间,每天都觉得在做梦一样,我看到了更远的路和更阔的天空,才知道原来山是没有尽头的,才知道天下真的很大。 我不久前在水桥寺差点被别人打死,那会儿我也是一境武夫,就和现在一样。” 凌霄半眯着眼睛,眼里有疑惑。 “当时差点真的死了,你知道多少人打我吗?嘿,就山下那群修士大军,十几个一境武夫围着我打,打得我没有还手之力,打得我像条死狗。” 黎阳缓缓往前走去,每走一步,地面都发出滋滋声,仔细看去,这坚硬无比的地面居然出现了龟裂的痕迹,他明明只是个一境武夫啊。 而此时他的身体竟然嗡的一下蒸腾起朦胧的红雾,只是外人看不见。 丹田气海,那位甘愿化身神祇的女子,此刻面上已全是骇然之色。 她比谁都清楚黎阳的身体,所以对这变化的到来更加难以接受,一股愤怒直冲脑门,明明强得这般离谱,为何在水桥寺会被一些士卒给打得濒临死亡,若当时全力以赴,根本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后来得到一位姑娘的帮助,我活过来了,而且还破了境界,说起来我也刚刚跻身一境填海,和在座的你们比起来,实在惭愧。” 众人变了脸色,有愤怒的,也有冷笑的。 黎阳温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对你说这些吗?” 凌霄呵呵一笑:“你说就是了。” 黎阳站在凌霄十步开外,衣衫刹那爆裂,露出虬莽矫健的肌肉:“只有亲自死一次,才能破后而立,如果不到了那个地步,我根本没有理由说服自己和曾经告别,所以水桥寺过后,曾经的黎阳死了,现在的黎阳,是真正走进天下的黎阳。” 坐镇他气海的神祇少女震撼不已, 李青山面色动容,无法想象黎阳当时的遭遇,但他们能来参加试炼,本就是绝佳之辈,又有谁没在生死边缘走过? “无趣。” 凌霄还以为是什么,结果听了这么一番废话。 “所以这一拳,我称之为——破茧!” 于是,气势冲天! 农历三月,黎朝大军包围天云山,黎阳郑重的出了拳。 此拳,名破茧! 第44章 悠悠少年时 狂妄! “凌霄打死他,这厮废话太多。”有人忍不住狂喊出声。 “他找死呢。” “我不喜欢他,惹人生厌。” “刚刚踏上修行路,就敢自创拳法?还想和大武神的弟子说道理?不知死活,不知深浅,不知天高地厚。” 李青山暗中竖起拳头,别人只看到了黎阳的自以为是,但他却感受到了那种不甘心的斗争精神。 只是破茧二字,便让他荡气回肠,他能想象无数年后对自己的子孙后代说起这件事时,心头有多激荡。 可惜婢儿错过了这一幕,不然肯定会骄傲的道:“黎阳,有种。” 这个走出北镇的少年,向着凌霄出拳,只是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凌霄的倒影了,他眼里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他自己! 琴心正襟危坐,朝旁边的史家弟子道:“当之无愧,虽败犹荣,他如果活下来,我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那也要看对方愿意不愿意了。” 两人自顾自说着,眼神却一刻不曾从黎阳身上离开过。 黎阳已经高高跃起,拳头真的从天而降,凌霄只看到了那双目光中的平静,唯独没有看见自己。 同样是少年,为何你就敢如此的不顾一切,他猛然醒悟过来,才察觉自己竟在对方那番废话中的言论而乱了心智,随后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耳边也回荡起师傅的无数教诲,这位不动如山的大武神弟子,眉间已经出现细细密密的汗渍,为刚才的想法感到后怕。 凌霄回之一拳,拿出了他巅峰一拳, 这不是切磋,而是论道。 乱我心者,必杀之。 两拳相撞,石破天惊。 “这家伙肯定要死了。” “不自量力,死得其所。” 但下一刻出现的画面,却直接让他们闭上了嘴巴。 在这一拳下,凌霄居然倒退了,刺耳的骨骼声不断冲击着围观之人的三观,白森森夹杂着血肉的骨头窜出体外,还不等他发出惨叫,犹在半空未曾落下来的北镇少年,开始了更加狂风暴雨的殴打,拳头快到只能勉强看到残影,甚至当他下一拳打中凌霄下巴的时候,别人的注意力都还停留在此前击打凌霄的肚子上。 太快了。 凌霄已经飞了出去。 可黎阳并未就此罢休,不杀人,不足以慑人,既然他师傅和自家老板是敌人,那他弟子也不用活着了,因为他很清楚那一日掌柜的选择,哪怕黎阳看不透仙家大人物斗法的门道,可掌柜的金身,的的确确是碎了啊。 于是凌霄的血,成了那爆裂金身的最后养料。 最后一脚,将凌霄踩在脚下,地面凹出一个坑,因剧烈撞击而破碎的大地直接扩散出好几米的龟裂痕迹。 黎阳落了下来,站在原地, 围观之人头脑一片空白,张着嘴巴。 凌霄仰躺在地上,看着蹲下身子的黎阳,喉咙蠕动,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随着呼吸不断往外溢出鲜血,这张英俊到妖异的面庞上,写满了疑惑和震惊,还有茫然,似不相信自己败了,而且败得如此的不体面。 黎阳轻声问道:“你想问为什么?” 尽管说得平和,可黎阳的目光依旧如刀子那般扎在凌霄的脸上,后者眼中的光晕在渐渐消散,黎阳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于是这位大武神的弟子,宣布败北。 大夏皇子已经说不出话来,神色阴暗隐晦,默默念着心经,生怕自己的境界会受到刚才的战斗而出现波澜,他目光瞥向自己的妹子,见对方脸色潮红,目光褶褶,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乱了心智。” 九公主刹那惊醒,随后脸上出现狂喜之色:“他就是你的姐夫了。” “……” “我还是悠悠少年时,你们已经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我在端茶倒水时,你们在不断打磨熬炼,我走出北镇时,你们怀揣着长辈的信任和期望踏进山海,走进这片天地。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众人神色复杂,修行路上,有太多的莫名其妙了,先前为凌霄呐喊助威的人已经闭上嘴巴,打脸实在来得太快,令他们措手不及。他们无法理解这个原是北镇酒馆的店小二,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正如他们始终无法理解为何凌霄会落败,而且还是惨败。 黎阳摇摇头,拔起地上的铁剑条指着蜀山的剑仲:“请继续。” 这一刻,霸气十足。 史家弟子下笔有神,铺开的书本内不知记载了什么,竟透着淡淡的光晕,琴心一副理所应当又见鬼的表情,抚着胸口感慨道:“还好我没去当出头鸟。” “你还不够格。”史家弟子不留情面的进行言语打击。 两人明显是朋友,否则谈话不会如此不忌讳,琴心撇撇嘴,目光落在大夏皇子身上,不出意外,对方应该是下一代天子了,那自己,该怎么选呢? 琴心再犹豫。 李青山问道:“你把凌霄打死了?” 黎阳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只是握着手里的生锈铁剑条,好像真的握着一把绝世好剑似的。 百兵剑为王,只此一剑,他也只需要出一剑。 剑仲冷笑一声,凌霄的失败并不会动摇他的内心,能够主修剑道的人,心智亦是磐石一样厚重:“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打败凌霄,但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行为后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什么拳法吗?” 剑仲嘴巴张了一下。 山顶的风声盖过了他想说的那个字。 但黎阳却听得清清楚楚。 妖! 黎阳神色如常,依旧平静,似没听见,而后者也并未再提,一境剑修,同武夫一样,都是炼气士中的另类,后者霸道,可前者却最不讲理。 空中还残留着血腥味,和凌霄交好的人在为他疗伤,黎阳没有阻拦,他不杀他并不是下不去手,而是到最后一刻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剑仲咧嘴一笑,剑已出鞘。 …… 山水相逢的大殿中,已经迈不动脚的黑甲男子满脸错愕,看向同样吃惊不已的水神娘娘,问道:“他说的事,都是真的?” 水神娘娘点头。 “在水桥寺差点被打死了?” 水神娘娘再次点头。 山神吸了口气,趁天地规则还没彻底压制他神灵之身时,努力够到了一碗酒,大口喝下,这才舒爽道:“好,漂亮,有种,妈的个蛋,我就喜欢这种人。” 山顶血腥弥漫,大殿酒气逼人。 真的,很有意思。 第45章 我有一剑 水桥寺今天不营业,本就不多的香客看见大门紧闭,掉头便往规模更大的寺院走去,心里埋汰这寺庙怎么还不垮掉。 道士敲了一会儿钟,估摸着该吃午饭了,走回客室见黎朝皇帝还在那静坐,头疼不已,非要给一个说法么?想到这便没来由的升起,杀了你就是说法,打定主意,便走到对方身边,手掌抬起,想一记手刀砍死他。 和尚一阳摇摇头。 同样的十五六岁,可他们都不会将对方当成小孩子,能够把黎朝做到这一步,很有可能已经觉醒了残魂中的某些特殊记忆。 一阳问道:“陛下,天云山一战,我等都不插手如何?” 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皮抬了抬,纯粹而又真实:“你看我插手了吗?” 道士心头烦躁,杀气腾腾,最不喜这种高深莫测的聊天方式:“你要多嘴,我一巴掌拍死你,我说真的。” 少年大马金刀的坐着,笑道:“本就是亡灵,你又能杀我到几时?顶多花点时间在这天下轮回一次。” 道士彻底没了脾气。 少年以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语气道:“你想出去,我也想带着所有子民出去,你说我们有什么罪呢?你要真定个罪,那归墟就该早点破灭,何苦困住这些古代亡灵,还弄个虚假的海市蜃楼来迷惑我们。” 和尚道:“贫僧愿意永远留在这里,这片天下的亡灵不空,贫僧便不出去,陛下觉得怎么样?” “得了吧,你也是为了集赞功德想出去破境。”少年冲他眨了眨眼睛,道:“古天庭的菩萨,从来不需要积累功德,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一阳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一阳双眼黯淡,那不是他要的真理,作恶多端的恶人一朝心存善念便可成佛,可一辈子都在做好事的人,却往往因为一些身不由己的原因而做出一件不太如意的事,便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公平何在? 真理在哪? “陛下所求不是贫僧的道。” “那就等着天云山的所有谪仙人全部死掉吧。” 道士怒不可遏:“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少年很淡定,端坐着身体,还泡了一杯茶,这简直把道士的鼻子都气歪了:“有杀人的心,没有杀人的意,即便我死了,黎朝也会将这条政令执行到底。” 道士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将他泡好的茶倒在自己碗里,冷笑道:“等着吧,有人来收拾你的。” 他眼前浮现出黎阳那日离开水桥寺的背影,这会儿,山神应该将他送上去了吧,道士看了眼天色,后天便是黎朝的祭祀大典,如今,归墟死海的天地意志,在黎朝完成大半座天下的统一后,已经开始向着黎朝皇帝身上汇聚。 对他出手,无疑是逆天而行。 …… 当黎阳拔剑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即将发生的精彩,有了先前暴打凌霄的画面,现在谁都不会在小瞧于他,这个从北镇出来的少年,简直强得离谱,如果按他所说在水桥寺差点被人打死就发生于不久前,那么现在是如何变得这么强大的?吃了灵丹妙药大补丸吗? 事实上,出生在高贵之地的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黎阳的那番话,这并非生死,而是绝望后的毅然决然,破后而立,也不是说真正的濒死又活过来才叫破后而立。 黎阳把妖魔道下那位九姐给他的拳法,擅自改为破茧,其实是象征他自己,总要对以往做一个交代和了结。 故而凌霄会败, 而剑仲作为蜀山选中的天才代表,本身也是极为不凡的,每日练剑不晓得要耗掉多少磨剑石,且蜀山的后院还专门给剑仲配备了一块磨盘大小的磨剑石,供他磨剑使用,时至今日,那块磨刀石已经从中间断为两截。 黎阳随意抖了抖剑条,好笑的是,居然有铁锈被他抖了下来,旁边的李青山无语扶额,想把自己的剑扔给他用,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铁剑条掉落锈迹以后,剑尖居然露出了米粒大小的铮亮剑体。 剑仲放在剑柄上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颤,他清晰的感觉到手里的剑居然在颤抖,并且在抗拒,如鼠见猫,畏首畏尾,天然被压制。 剑仲心头巨震,这把剑跟随他多年,一直浸养在气海中,也是他的剑灵,能被他选中,剑的本身便来头极大,能一直辅助剑仲成就大剑仙之流,可刚才这把剑, 怕了! 剑仲眯起眼睛,豁然拔剑出鞘。 高大挺拔的他,侧身握剑,剑尖指着大地,剑气不断在他身上游走,如同环绕了一头巨龙。 黎阳一剑劈了过去。 剑仲抬手便挡。 本以为这只是普通寻常的一剑,却在那剑气临近跟前时才发现不对劲,剑仲连连往后倒退,刺眼的亮光逼迫得手中的剑条不断摇晃,似随时都要断裂那般,而他也一直退到十步开外才勉强止住倒退的身体。 剑仲驻足而立:“好剑。” 黎阳灿烂笑道:“过奖了,我这剑不值一提。” 剑仲脸色阴沉,不复先前的云淡风轻,他手里的剑不该如此乖巧温顺的,刚才被震退,全因手中剑自己的胆小怕事。 剑仲死死的看着黎阳,目光锁定他手中的铁剑条,当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被他捕捉到时,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蜀山剑仙,会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他几乎是用喷火的目光看向黎阳。 但后者眼里只有平静。 暴打凌霄,一剑逼退蜀山剑仲。 周围的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了,一把锈迹斑驳看起来连木头都劈不开的剑,竟让剑道天才露出这种忌惮的表情。 是黎阳的剑太厉害,还是黎阳本身? 众人陷入沉默,心思各异,能来这里的都是天之骄子,已经有人起了拉拢之心。 红色长裙的大夏九公主,眼神迷离:“太帅了。” 大夏皇子很无语。 从北镇出来的少年,与那个消失的侯爷是否有关系呢?当这位大夏皇子突然联想时,小嘴微长成为o型,眼里一片火热,如果真和他猜测的那样,哼:“真乃我姐夫也。” 第46章 天骄璀璨 剑仲的一身剑气凝练到了极致,蓄势待发,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向来主修剑道的人,都会把别人当成磨剑石,越是厉害的对手,自身的剑意便就越强,他很清楚手上的剑比不过黎阳的,可他心里全无退意。 黎阳气海早已蒸腾,有了神祇坐镇,他更能调用气海的灵气为己所用,当灵气游走全身时,平日里的温和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冷酷,你想用我当磨剑石,巧了,在下正有此意。 这一次,剑仲打算先发制人,脚步一蹬,整个人迅速进入人剑合一状态,直刺黎阳胸间,速度之快,连空气都发出了炒豆子一样的爆破声。 琴心视线一刻不离。 史家弟子将这一幕细致的写到了书本内。 不寻过往,不问未来,只求当代能用手中的笔,写尽天下的江山如画,写尽人间的天才争斗,直至书成,到那时,便是他证道史家圣贤之时。 其实剑仲已经处于下风,手上的剑早已沦为摆设,这种败局是他无力挽回的,剑便是这样,一旦被压制,便彻底的失去了作用,可即便如此,他剑仲也是一个拥有完美剑心的一境填海炼气士。 在蜀山被当成天才培养,海量的资源往他身上倾斜,即使失去了剑,它本身的力量亦是同境界中的佼佼者。 剑不存,我以自身为剑。 黎阳震惊不已,这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剑仙,为了剑而存在的人,很难想象当一个人失去手中剑以后,会以身体施展出纯粹的剑气来,因为剑气外放,会损伤到自己的身体。 当剑仲冲到黎阳跟前时,他已口鼻出血,便是如此,也无法抵消他眼中的凌厉,那种无端的锋芒,骇人听闻。 黎阳不敢大意,剑道佼佼者的较量,到此刻已经完全转化为生死之战。 彼此都当成了磨剑石,除非剑碎。 否则不死不休。 未曾出战的鬼墨,见到此处,心里早已萌生了退意,看了眼不知死了没的凌霄,又看了眼被逼得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的剑仲,他无奈的朝大夏皇子摇了摇头。 接下来还需要他出手吗? 对方已经连续战斗两场,对方和他打斗如果输了,是他鬼墨胜之不武,不论输赢,都将成为难以启齿的笑柄。 罢了。 鬼墨走到李青山身边,捅了捅他胳膊,道:“李兄,说说好话呗。” 李青山白了他一眼。 想要争夺天下第一,连必死的心都没有,如何谈今后的大道?他看着眼里直打退堂鼓的鬼墨,鄙夷之色浮之于脸,对方一阵干笑:“我进来不是为了争夺这个第一,是为了找点宝贝,古天庭的东西,随便拿出去点都是稀罕物。” “祝你好运。” 鬼墨碰了个一脸灰,只得落魄的走到一旁。 而四周的人见他过来,不约而同的都与他拉开了距离。 鬼墨心头不是个滋味,想着正阳山的脸面都被自己丢尽了,但一看到凌霄的惨状,心里便释怀了,至少他现在没有受伤,还活得好好的,就冲这点便比什么都好,他始终无法理解一些人为了争强好胜到最后身死道消,所以才会被自家师傅给强行丢到这归墟死海来试炼。 黎阳一剑而下,针尖对麦芒,两人交错而过,黎阳站在剑仲先前的位置,剑仲也立在黎阳刚才的地方。 这身衣袂飘飘的年轻剑修,还是那么潇洒,即使落败,也没有折损心中的剑心。 黎阳缓缓转身,握剑的手早已血肉模糊,铁剑条的锈迹也在刚才的碰撞下,又稍微脱落了几分。 众人不晓得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眼里,只看到黎阳和发疯的剑仲碰撞以后便立即错开。 “打完了?”琴心一脸问号。 史家弟子也迟迟落不下笔。 总不能写蜀山的天才不是对方三剑之合? 可黎阳总共也就出了两次剑啊,一次将剑仲逼退,剩下的便是这次。 该怎么写啊。 史家弟子绞尽脑汁,终于眼前一亮,心里有了定数,于是开始落笔写字,他没预料到的是,这次动静比先前更大,书本直接冒出三尺高的黄色才气。 居然,妙笔生花了。 书中香味扑鼻而来,史家弟子眼里全是惊讶之色,看了眼想偷窥书中内容的琴心,悠然一笑。 “世间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啊,哈哈,琴兄,还有酒吗?” “有个屁。”琴心收了古筝,也不弹琴了,死死护住腰间所剩不多的桃花酒,从师傅那就骗了这么点存货,来到这天下还没多长时间,便被这贪杯的史家弟子给哄去大半,实在是不要脸。 剑仲忽然笑了,只是满脸的血看起来甚是恐怖:“谢了。” 黎阳抱拳,道:“不客气。” 最后关头,其实两人都同时收了心里的杀意,要不这一剑之下,彼此都会遭受重创,剑仲对黎阳的剑意感到佩服不已,世间没有天才,只有比天才更天才的天才,他,的确能够背得起“君子”二字。 而黎阳对剑仲,也是生出莫名的感情来,这一次,黎阳认输了,主动开口认输。 只是没人这么觉得而已。 反正两人都不在意这一场战斗的结果了,黎阳收了剑,走到剑仲身边,问道:“还好吗?” “死不了。” 两人相视一笑,黎阳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又道:“来一口?” “来。” 自始至终,不曾看退缩的鬼墨一眼, 剑仲喝了酒,精气神好了几分:“咱们借一步说话。” 黎阳点头:“正有此意。” 两人走到山的另一端,围观的人也识趣的没有跟过去,只是纷纷竖起耳朵,也不说话,显然是想偷听点什么。 剑仲并不介意,反正心里坦荡,两人并排而立,同时看向山下的云海,此刻山顶有风,云海泛起浪花,美不胜收,剑仲轻声道:“来时师门有所交代,若见黎阳,杀无赦,凌霄的目的我不知道,但我绝不是朝廷走狗,我的剑,不为任何人所用。” 黎阳笑眯眯道:“我知道。” 剑仲暗暗摇头:“堤防大夏皇子,他,不简单。” 第47章 夏不胜寒 说完这句话,剑仲自己都笑了。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你不坏。” 黎阳看着这个一心追逐剑道的少年,心里升起阵阵暖意,不论世间如何黑暗,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但总要保留一份信任和纯真,只有这样,人间的美好才不会被泯灭,也会有人在绝望时看到这束照进心里的温暖。 这三个字,很受用。 黎阳得意道:“笑纳了。” 剑仲见他笑得灿烂,先是疑惑了一下,在对上这双透亮的眼神后,便不在解那句话的含义,而后者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一点就透,聪明绝顶,剑仲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 师门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做了,现在他只想做回自己,然后和这个看起来不错的人, 成为朋友。 两人坐在山顶吹风,刚才的打斗似乎到了尾声,也没人问鬼墨为何迟迟不登场,有些话不用明说,意思意思就得了。 史家弟子收了书,靠在石墙上聚精会神的修改着所写内容,越是修改越是兴奋,只差手舞足蹈了。 鬼墨犹豫片刻,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朝黎阳走去,他想去告诉对方,自己不继续和他战斗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 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摆脱不了强者为尊的准则。 道理不一定讲得通,但拳头能将人制服。 所以鬼墨输得很彻底,正阳山作为东海的仙家主山,出过飞升境的仙人,直到现在那位仙人也时不时的在人间露脸,当之无愧的仙家大宗。 黎阳见他过来,微微一笑。 鬼墨惊愕的看着他。 触及这张笑容满面的脸时,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委屈,又有些感动,耳畔回荡起师傅那句话:这一辈子不希望你能得道成仙,做你自己就行。 这个同龄人,在此时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他道:“我以为你会嘲笑我的。” 黎阳摇头:“我跟你有仇吗?” 鬼墨摇头。 “那就对了。” 鬼墨好像明白了什么。 剑仲挪了挪屁股,鬼墨厚着脸皮坐了上去。 历经无数次谪仙人大战的天云山,终于要到头了。 天上的云,也于此刻有了变化,厚重的云海在缓缓下沉,丝丝金光经久不散,仰躺在地的凌霄喷出一口鲜血,醒了过来,黎阳没有下杀手,他看起来伤得恐怖,但并未触及本源,一个武夫的恢复能力,外加上随身携带的宝物,自然很快。 黎阳最后对他说的是:大战在即,我们不应该自相残杀,我理解你的处境和为难,所以这一拳,你必须受着。 他挣扎着扭头看向黎阳所在的位置,缓缓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围观之人无不大惊失色,先前都以为他死了,却没想到醒得这么快。 一直在纠结怎么修改的史家弟子,见到这一幕后,会心一笑,他知道该怎么写了,琴心猛地睁开眼睛:“这世上真有如此天真无邪的人呐?” “你不是看见了吗?” 史家弟子打定主意,等机会来了一定要和黎阳结交,这个还没有进入书院系统学习的人,将来肯定能大放光彩。 他没有读过书,但每一句话和每一件事,都在恪守书中的道理。 一个字, 善。 别人找他,他会以拳待之,那是因为别人抬起了拳头。 剑仲望着山下,道:“还有一天气运就要降临,黎朝想要绞杀我们应该就在这两天。”火山文学 他指着广场中心的大榕树道:“这棵树是早年谪仙人种下的,你们知道种树的人是谁吗?” …… 山下, 蟒袍男子终于忍不住下达了登山的命令。他回头往南边看去,这二十年来,黎朝一改往日的温和,大动兵戈,掀起了血雨腥风的战争,由北到南,屡战屡胜,只差最后一座南国,也只差,这一座天云山。 坊间传言南国的存在,是因为每年都在上贡,实则真正的原因是这里有山神,还有水神,还有一个爱管闲事的道士与和尚,特别是后者,极为不讲理的将寺庙修在大军的必经之路上,这些年的谈判皆以失败告终。 但这一次,不会。 天子已经走出朝堂,来到了天下。 他拔出腰间佩剑,闪烁金属光泽的长刀,指向天云山顶端:“全军登山,不死,不休!” 吼! 一境武夫和修士组成的大军,由各大出入口往上走去。 诡异的是入口处的山神庙居然没有反应,里边儿威武的神相,被一名士兵踹翻在地,泥塑的神相碎了一地。 被认为是禁区的天河残渎,在此时也显得很安静。 蟒袍男子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昔日种种在眼前不断划过,“你说过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现在,我来兑现你的诺言了,我会带着他们,全部走出来,然后站在你的面前。” …… 大夏书山。 一位邋遢的落魄书生,正坐在藤椅上钓鱼,身边站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须发皆白,特别是胡子几乎要垂落到地上。 老人忽然开口问道:“刘知夏,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钓鱼的书生抖了抖鱼竿,拔起来一看,只有一条两指宽的小鱼,他慢悠悠的取下来,又放回湖里。 那条小鱼好像还舍不得走,在鱼竿处来来回回游荡,淡淡的灵光在鱼的体外浮现,刘知夏道:“湖里才适合你,这外边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鱼儿应该是听懂了,跃起身子对着书生甩了甩尾巴,这才一头扎入湖心。 书生回头,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老人的身上,只是轻轻道:“人各有志,他在里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希望此事过后能留给他一条生路,当年他的选择也是无奈之举,错不在他。” 老人没有回应。 书生深深一叹,眼里满是愧疚之色,如果可以,他真希望那个孩子能够碰到现今应该穿上了蟒袍的人。 由他来代替自己,化解这场二十年的恩怨。 …… 大榕树晃了晃,掉下来一片叶子,随着风飘到黎阳身边,黎阳伸出手掌将其接在手中,树叶如同翡翠,居然有手指那么厚,触感柔软冰凉,上边儿有个字。 夏。 但现在明明才初春啊。 剑仲起身,兀自站在台阶的入口,以身化剑。 这一刻,心思各异的谪仙人们,纷纷涌向他所在之处。 夏不胜寒。 可这树叶掉下来时,云海中,分明有晶莹的物体才飘然坠落啊。 第48章 山河万里 只是一天,万籁无声。 山水相逢的大殿逐渐被云雾遮盖,山神已经没了任何动作,水神娘娘立在一旁,婀娜多姿,似乎成了真正的法相, “碧水啊,等这归墟小洞天降临大天下,咱们就辞去这神灵之位游山玩水去呗。” 见娘娘一动不动,山神嘀咕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水神娘娘的身体已经石化,只有眼神还保留着些许神采,在山神说完这句话后,大殿中央升起一朵睡莲, 千年前古天庭塌陷,花开了一次,此次这一朵睡莲在听闻这番话后,再一次开了。 山神喜道:“那就当你答应了。” 水神娘娘便是这朵开在天河旁边的睡莲,存在时间已经即为久远,可以一直追溯到天河形成之时,她见证了天庭的兴衰,也见证了人间的沧海桑田。 而今天庭不存,神灵该是卸任的时候了。 殿内的山精水怪见到二位仙长出现这种状态,经验老到的启动大殿的阵法,同时老年的山精也自动进入阵眼,开始等待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三天。 …… 榕树开始疯狂坠落树叶,每一片叶子在空中如鹅毛飘坠,却在落地后砸出砰的一声,大夏皇子抽出长剑,站在山顶入口的另一端,这高达万丈的山峰,凡人望尘莫及,但在炼气士和武夫眼里,无非是路长一点,高一点罢了,花点时间,能上。 隐约间,好像看到汇聚成河流的军队往上游动。 不论怎样,他们要守到天地气运降临的最后一刻。 大夏九公主一改先前的娇蛮,只是往那一站,身后哗的一下跟来一片,绝大部分都是少女居多,偶尔也有两个护花使者。 此方天地之变,前所未有,谁能想到一向以谪仙人马首是瞻的黎朝,会破天荒的变了态度,不仅不配合他们争夺气运,反倒自身掺和进来,从棋子摇身一变成为下棋手,于是便有了这场血淋淋的围剿之战。 声势之浩大,从几十年前便已经开始布局,一切只等谪仙人降临。 大夏皇子没有打搅妹妹的思绪,两人挨着不远,却各自戍守一边。 为帝者,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帝王气概,为公主者,巾帼不让须眉,方为女中豪杰。 大夏天子的九个孩子,性格迥异,可他们都不是孬种。 史家弟子不善于战斗,但一支笔,却能给他们带来气势上的增幅,他念了一首破山河,将手中书抛向天空。 光晕瞬间扩大,将整个天云山的山头覆盖,大如斗的古典文字如同活了过来,在四周不断游弋。 谁说文人墨客不懂兵家功伐之事?只是这一身的正气,全部写在书里了罢了。 琴心找好位置,摩拳擦掌,准备来一首沙场秋点兵,可惜这三月的气氛烘托不到位,正要惹来一阵发笑时,他却就地弹起了十面埋伏,金戈铁马从这古筝中回荡在山头。 似乎,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了,众人都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阴谋阳谋,明争暗斗,拉帮结派,到最后也只能团结在一起,毕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到了这一刻,众人反而都洒脱了,没什么可难受委屈的,哪怕只是一群少年少女,在不应该有的年龄上承担了成人才有的苦累。 先有天下人,才有仙家人,痛苦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也是万物的重点,黎阳紧紧握着那片掉落下来的叶子,心里默默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掌柜的,你的恩怨,便是我的一切。 他不是傻子。 登山真的不需要时间。 于蟒袍男子而言,上来无非小半天的事。 依旧是大撵之下。 黎阳很是好奇,一些狭窄崎岖的山道路段,这巨大的华盖大撵是怎么抬上来的。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蟒袍男子看着黎阳手中的榕树叶,问道:“那个人是你,对吗?” 黎阳点了点头:“有假包换。” 剑仲在后方拔剑而立。 黎阳摇了摇头,走到蟒袍男子跟前,他将榕树叶收在怀里,笑道:“说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师叔?” 蟒袍男子好笑的看着他,眼里还真的浮现了一抹温柔,似长辈看着自己的后代:“应当的应当的。” “山顶的榕树这么大了,当年知夏挖的土,我埋下的根,当时我们两一起发誓,一定要改变这世界的结局,让万千亡魂有归处,我是这么做的,也一直在坚持,你说我有错吗?” 黎阳莞尔:“前辈的事前辈解决。” 蟒袍男子大笑出声,低头看着快要到自己齐肩的少年,眼里依稀看到了曾经的模样,他思量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这么做吗?”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只是个店小二。” 蟒袍男子看着榕树边上的高大神像,心里有些生气,一挥手便将其打得稀烂,最惨的是神像的脑袋还被他剁碎了。 黎阳道:“师叔的戾气太重不适合修行。” 蟒袍男子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这就跟小孩告诉大人不能玩火,否则容易尿裤子一个道理,他低着头,答非所问道:“黎朝气运凝聚于此,而今在我的帮助下,已经完成天下统一,这一方天地的气运都将为我所用。” “天云山呢?南国呢?天河残渎呢?” 蟒袍男子双眼一眯:“知道的还挺多,谁告诉你的?就知夏那倔脾气,不该跟你说这些才对。” “我告诉他的。”脸仲在旁边提醒。 “蜀山?” “正是。” 蟒袍男子叹了口气,最后一次说道:“我这后边有三千精锐,你怎么挡?” 黎阳拍了拍腰间,悬挂的铁剑条是时候的露了脸。 蟒袍男子托着下巴,揉了下黎阳脑袋:“已经决定好了?” “嗯。” “好吧。” 蟒袍男子往山下走去,途径大榕树时又停了下来:“久经辗转多年,兜兜转转,,走边了这座归墟天下,再回首你居然长这么大了。” “既然如此,那便由你来见证最后的终结。” 榕树似有了灵性,巨大的灌顶上尤有光晕流转不修,大概是有孩子在树内说着什么。 黎阳目送他下山,对脸仲问道:“如果榕树成精,它会是妖吗?” 跨入台阶的蟒袍男子脚步一滞,脸上浮现出笑意,自顾自说道:“是的话你又该怎么选择呢?” 第49章 修真的少年 蟒袍男子下了山,黎阳的心并不平静,这或许算是彻底继承了不靠谱掌柜的因果,哪怕内心早已坦然接受一切,事到如今,仍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天地滋养万物,唯妖不可存。 古天庭塌陷,便因妖而起,天地改换了正主,妖依然是不可提起的禁忌。 剑仲道:“妖也好,人也罢,心正便是正途。” 说完这句话后,剑仲都觉得不好意思,脸上出现尴尬之色,如今的他哪有资格说这句话,放在师门里,便是大逆不道,蜀山镇妖塔不知镇压了多少大妖,连曾经贵为神兽的某些存在,也在古天庭不复后钉上了一个妖字。 黎阳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你说的是实话?” 剑仲尤为心悸,竟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有些失神,纯粹,不带一点杂质,他不明白怎样的环境才会造就这般赤子之心的人存在,似乎在他眼里,天下一切皆善,连自己这种本对他抱有敌意的人,都能如此坦率的交流,一点防范都没有吗? 扪心自问,剑仲做不到这一点,可他也算是做到了,剑道的路,不容有杂念,在他眼里,只有剑,也唯有剑,他不需要七情六欲,也不需要感情,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人剑合一,直至走向剑道巅峰。 黎阳笑道:“不回答也没事,我就好奇问问。” 这百十来人并非人人如他这般闲庭若步,还有心思闲聊,黎阳看了眼四周,这群十五六岁的少年面上,写满了凝重,还有一丝决绝,宁愿死,也不要后退一步。 可那位从山上下去的蟒袍男子,曾经也是谪仙人啊。 他违背初衷,不惜使用血腥手段镇压这群可当做后辈的谪仙人,也要帮助黎朝完成真正的天下统一,让黎朝天子获得归墟死海这片不完整的天地意志,让其气运加身。 剑仲立在旁边,像根标杆,长发舞动,风采决绝,他背对着黎阳,轻声道:“黎阳,不管你怎么看待蜀山,但我剑仲只代表我自己,我有自己的剑道,也独尊于自己,明白吗?” 黎阳大概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故而问道:“所以是先有你剑仲,才有蜀山,是这个意思吗?” 剑仲点头。 丹田气海内。 化身神祇的曦遥双腿白洁,脚下是化海的灵气,她的身姿越发璀璨光华,淡淡的神光不断朝着四周扩散而出,将黎阳黑暗的丹田照亮,刚才黎阳的两场打斗,让她看到了许多,也让这位少女的心里生出了不解。 黎阳神色古怪,这段时日还没抽出时间内视自己的丹田,也许是在逃避,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为他付出生命,牺牲一切的少女,可他心里并非没有考虑,此刻感受到丹田的异动,心神一沉,顿时见到那位托着下巴望着昏暗天空发呆的绝代少女。 肉身瓦解,以神魂化作神祇的她,半妖体魄更加明显,额头上的鼓包已经成了两个肉嘟嘟的小角。 感受到黎阳的心神,少女微微抬起头,道:“你想说什么?想问那个蟒袍男子如何以谪仙人的身份在黎朝走到王爷之位的?” 黎阳嗯了一声。 “归墟本是天庭四极,天下海水尽流其中,下方压着万恶之源,当年坐镇此地的便是天下间的最后一头真龙,古天庭塌陷,归墟的海水倒灌天河,水漫人间,万恶之源的封印松动后,有一缕紫色妖气逃了出去,无人知晓那妖气去了哪里,所以有人说是真龙故意放走了万恶之源,故而被群起而攻,当年那一战,陨落了无数仙人。” 曦遥慢慢说着往事,眼神明媚,大概是感受到了黎阳的呼吸不对,便又冷笑了一声,道:“他们打着追查妖迹的幌子,目的还不是为了屠杀那头最后的真龙,真龙当然宁死不屈啊,于是血战到底,死伤无数,进入归墟的仙人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当归墟干渴,成为死海后,残存的天地意志将仙人的亡魂强行锁在这方世界,使其不得入轮回,永永远远的在这虚假的世界中赎罪,这么做以后,也让本该随着天庭塌陷而进入大天下的归墟洞天,被破格剥离了世界资格。” 黎阳心情悚然, 原来,还有这些古代秘闻,可他,从未听过。 “天地易主后,无数谪仙人降临此地,当真是为了争夺气运吗?这残存的天地意志本就不受大天下认可,他们无非是为了寻找斩龙台罢了,那个能斩掉真龙的斩龙台,据说藏着四极的秘密,也藏着修行路上的最终断头路续接的机缘。 所以如果你是问那个王爷在想什么,是不是当真为了这片世界的亡灵,可我觉得吧,他不是,他也想得到斩龙台,然后自己融合这片天地的残留意志,化身真龙!”火山文学 黎阳很想问这个少女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但从对方平淡的语气中,又不像是在说假话,只是愣愣的看着她额头上的小角出神。 她不愿意深入聊这个话题, 而他也不想再继续问。 其实不论是少女,还是这个看起来如同愣头青一样的少年,在对方化身气海神祇后,那抹因果已经将二者紧密的绑在一块,命运相连,不分你我。 黎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头震撼。 不需要再疑神疑鬼,也不用在想曾经的光怪陆离,只是在这一刻,暗自下了决心。 铁剑条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思绪,故而轻轻颤了颤。 黎阳握住剑柄,天云山的灵气忽然开始暴动,击碎了下压的云海。 黎阳其实很紧张,他只在掌柜的口里听过金戈铁马。 于是持剑站在剑仲旁边。 下方可以看到往上快速攀登士卒身影,阳光下,波光嶙峋的盔甲反射着难以言喻的阴森,他们本就是死人一个,尤不自知,终归是可怜的。 这么说起来,这算是阴兵么? 他摇了摇脑袋,他还是更愿意将他们当做人来看待。 深吸了口气,道:“他们,来了。” 剑仲不言不语,只是一身的剑气显得更加疯狂,不论是大夏皇子,还是刚刚愈合的大武神弟子凌霄,皆在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此处无声,唯有笼罩在山头的史家书籍,将这一刻镌入其中。 少年可以朝气蓬勃,也可以拔剑血战一方,这,才是修真的少年。 第50章 大战即来 水桥寺的安宁终于被这位年少的陛下打破,但本该拥有绝对实力碾压的陆一道长和一阳和尚,却在此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以至于庇护寺院的十二品金莲直接坠落在地,光芒黯淡。 寺外停留的铁蹄,何止是千军万马。 这位陛下缓缓退出大雄宝殿,矗立在院内的他抬头往天云山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深邃,似有一颗古老的灵魂在其体内望穿秋水。 陆一和一阳,此时跟凡人没有区别,此前弥漫在大殿的茶香,竟是专门对付修士的镇魂香,等他俩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别人做了万全之策,不惜以身犯险,以天子之尊陪同喝茶聊天,当真是白聊的? 陆一自嘲一笑:“阴沟里翻船了。” 一阳双手合十,面色无悲无喜:“其实在你内心深处是同情这片天下的人的,要不然怎么会迟迟不杀了他?你要是拿出当日击杀那位世子的决心,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你早就知道茶水的香味有问题,对不对。” 陆一耸了耸肩,没有半点被戳破心思的尴尬:“知夏离开的太久,如果是他在此地守候,也许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看着面色依然平和的一阳和尚,脸上浮现不舍之意:“我要走了,我要把这消息带回去,告诉他们此方天地的变故,好为他的降临做准备。” 一阳和尚轻轻道:“做好决定了?” 见他神色坚定,和尚便不再劝说。 陆一指尖夹着一张符箓,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他脸上有落寞,也有不甘,更多的还是决绝:“我想过很多结局,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拿下了这片天下的气运,代替这个意志让归墟死海回到大天下多好,筹划这么多年,居然输在他的身上,够操蛋的。” 此时,符箓已经开始燃烧,青烟儿飘荡之际,他的身子也越发空灵起来,整个人呈现透明状态。 一阳和尚笑道:“还不一定,知夏送那位少年郎进来,想必也事先考虑到了这点。” 陆一不想和他辩论,但他现在必须要先走一步,否则后患无穷,他是一魂一魄,不像和尚是本尊降临,二者本身就有区别,这也是为何他做不到和尚的淡定之因。 他要走, 真的只是为了回去报信吗? 反正和尚是不信的,也许用逃避和放弃更合适,只是和尚不愿意多说。 “走好。” “得嘞,别死里边儿。” 陆一笑得很洒脱,身影一晃,眨眼消失不见,殿内还有残存的符纸燃烧后的气味,和尚闭着眼睛,叹了口气,默默念着心经,诡绕的佛家经典从他口中吐出以后,化作漫天的金色莲花,将他包裹在内。 远远看去,金莲似着了火那般,坐在中央的一阳,刚正不阿,脸上带着心怀天下的慈悲,似成了真正的佛陀。 涅槃。 站在殿外的少年于心不忍,见到陆一的魂魄离开后陷入沉思,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随后抬手,下令。 大军开始往水桥寺冲击,武夫的强大体魄凝结成战阵,不断消磨水桥寺的护院大阵,和尚依然闭着眼睛。 …… 远离大夏版图的一座洪荒深山内,有座道观,挂着真武荡魔祖师的匾额,气势宏伟,可这道观居然没有半点香火气,阴森森的,年久失修的宫殿群长满了杂草,这时,一束青光忽然从天而降,直直落在殿内的泥塑真武雕像上。 片刻后, 雕像动了,布满蜘蛛网的雕像直接迈步从台上走了下来,轰的一下,一个中年道士模样的男子出现。 男子四处看了看,勃然大怒:“该死的刘知夏,居然把老子的真武大殿搞成这副模样。” 随后查探了下境界,一魂一魄归位,并未让他的境界突破,甚至还有所下降,差点原地气死的道士,在消化完这几十年的记忆后,暴怒的神色顿时耷拉成了茄子:“妈蛋,失算了啊。” 他望着天穹,哈了口气,浑浊肮脏的建筑群刹那变得金碧辉煌,而后往地上一跺脚,青云直上,朝着大夏都的某座书山飞去,他要去算账。 …… 天云山已经彻底乱了起来,特别是在山下大军冲上来以后。 黎阳与剑仲已经失联,这顶端被修士布下了阵法,雾蒙蒙的杜绝了一切感知,耳边能听到的除了呼呼呼的箭气破空声,便是刀剑入体的噗噗声,惨叫,哭喊,配合着缕缕不散的琴音,让这里成了一方炼狱。 黎阳一路退到中央大榕树下,不知为何,靠着这棵有些妖异的大树,竟有种安宁的感觉,这棵榕树,身上不知道插了多少箭,墨绿色的树干也被四处喷射而来的血水染得通红。 黎阳吸了口气,猛然发力,铁剑条顺着面门竖劈而下,当啷一声,一个穿着制式服装的士卒倒在面前,胸口被一剑切开,内脏哗啦啦的流了一地,黎阳不敢大意,在此剑过后,身子突然一痛,一根绽放着刺眼金光的箭射中了他的肩膀。 黎阳忍着剧痛将箭拔了出来,就地滚到大树另一侧,但感知下的正前方,正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息传来,快速放大的黑点毫无征兆,忽然出现在他的脑袋旁边,随后轰然爆炸开来。 大撵下的蟒袍男子,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 大榕树猛地震荡起来,无数落叶骤然飘荡而下,不断释放着金色光晕。 蟒袍男子先是一阵惊愕,随后对着身边的老者沉声道:“速速把榕树砍断。” 老者低头称是,三境武夫的他,只是几个健步便窜入其中,但蟒袍男子并没有看到想要见到的画面出现,反而一道血线穿过浓雾飞了出来。 刚才还精神抖擞的老者,这会儿几乎命悬一线,一身武夫的气血凌乱无比,脸色白如金纸,只是气息尚存,没有彻底毙命。 一张榕树叶不偏不倚的落在蟒袍男子跟前。 万籁寂静。 蟒袍男子看着榕树的方向,神色悲切,从大撵上走了下来,佩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于掌心。 “连你,也要跟我作对么。” 第51章 大榕树下 榕树叶还在掉落,漫天飞舞,史家弟子的书籍早就不知道被打到什么地方去了,入眼可见,榕树的叶子以极快的速度掉落,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上亿枚叶子呼呼啦啦的全部掉光,独留一棵光秃秃的榕树干。 可有这么一张叶子,呈金黄色,手掌大小,不偏不倚,就落在蟒袍男子跟前,他伸手将其拿在手心,叶子上有个“善”。 蟒袍男子冷哼一声:“我记得你跟我说得那些话,可你全部都忘了,还让人进来想毁掉你我共同种下的梦,事到如今,也不要想着劝我,谪仙人必死,他们不死,天地意志便无法依附在黎朝天子身上,那么被困在归墟死海世界的真龙真灵,便永远无法回到大天下。” 叶子上,隐约有道白色身影若隐若现,大概是很朦胧的,所以只能看到那张胡子拉碴的脸,落魄的书生满脸的苦笑:“你不要忘了,真龙真灵一旦离开这座天下,那这归墟洞天的所有生灵,都将彻底灰飞烟灭。” “他们本就是死人一个,我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们早点解脱。” “刘知夏,我很骄傲能拥有你这么一个朋友,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你留下陆一和一阳拦我的道开始,便不死不休。”蟒袍男子捅穿榕树叶,那道人影瞬间消散,天地间,只有淡淡的叹息在回荡。 蟒袍男子神色越发深沉,往前一剑,惊人的剑气刹那爆发,遮盖大半个天云山广场的榕树主杆,从中整齐划开,切口如镜面般光滑,而剑气却并未就此消散,反倒在往前继续冲击时,连带着切碎了不知道多少倒霉士卒。 这剑气,让弥漫的浓雾短暂性的撕开了一道豁口,而背靠树干的黎阳,也终于看清了当下的环境。 他甩了甩浆糊一样的脑袋,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手中黯淡不已的画卷,金甲男子送给他保命的手段,便这样被他弄没了。 一想到刚才的爆炸,黎阳便心有余悸,差点就死了,和以往的每一次打斗都不同,是一种让他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的绝对碾压威力,黎阳吐出一口鲜血,在浓雾逐渐闭合时,与蟒袍男子隔空对视。 直觉告诉他,现在很危险,特别是在对方看见以后。 黎阳收回目光,余光看到身前有道红色身影一闪而逝,快速窜向另外的一个方向,让人想笑的是,红色身影在察觉到他以后,明明想停下来的,却因速度太快,一个趔趄,直接倒在浓雾中,没了影子。 这雾气,并非明面上迷惑感知和遮掩视线的作用,还能让此方狭小的空间产生扭曲,以至于近在咫尺的两人,可能始终都无法聚在一块,然后被他人各个击破,想要自保唯有以自身的实力。 黎阳没有犹豫,顺着红色身影的方向跟了过去,刚走了几步便被绊倒在地,耳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隔得近了才看清她的样子,的确是大夏九公主无疑了,只不过现在的她不再光彩亮人,显得很是狼狈。 火红色的长裙到处都是撕裂的痕迹,能直接垂落到地面的双马尾,被斩掉了一半,肩膀处还差着一根铁箭,箭头破体而出,裸露在外的头上带着让人心底发寒的紫色毒药,一看这些箭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专门用来击杀谪仙人。 黎阳赶忙将她扶了起来,昏昏欲睡的大夏九公主睁开眼睛,见到是黎阳后,咧嘴一笑,眼神中凝聚出些许光:“黎阳。” 黎阳制止了她的说话,专心致志的看着插在她肩上的箭,伤口处已经变得乌黑,再不进行治疗,后患无穷,他对大夏九公主并无好感,特别是因对方直接给他拉了一大波仇恨,便再也不想见到她。 可现在,躺在怀里的只是个奄奄一息的脆弱女子,既然无仇,那理当相救,掌柜常说待人以诚,与人为善,才能与天地为善,他那会儿年龄小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现在看来,只有大善,才会与消失在天地间中的“君子”剑取得联系。 大夏九公主侧着脑袋,不敢抬头看黎阳,可能是因为愧疚。 还好黎阳身上宝贝多,不仅有金甲男子给的保命画卷,还有雷老头给的铁剑条,攻防兼备,才让他活到现在还没受什么重伤,连这位大夏九公主都伤得如此厉害,不晓得其他人又该是怎样。 黎阳心头沉闷。 黎阳用铁剑条将插在她肩上的箭头削掉,顺势一掌将残留物给拍了出来,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金甲男子给他的古神仙钱摁在对方伤口上,滋啦一下,一股呛鼻的黑烟儿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大夏九公主强忍着痛楚,不让自己发出惨叫,但身体传来的剧痛,却让她止不住的浑身颤抖,小脸更是毫无血色,白得吓人。 “对不起,连累你了。”她抬起头,看着黎阳,目光有些奇怪的温柔。 黎阳疑惑的看着她,然后将伤口包扎好,古神仙钱的力量无疑是很强大的,不一会儿,大夏九公主便彻底恢复过来,不仅如此,溢出来的灵气,还让对方的境界攀升到了巅峰,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跻身二境搬山境。 大夏九公主似感受到了破境契机,连招呼都不打便盘腿坐在地上,身上光晕流转,一股强大的威压不断在她身上游走,黎阳心头震撼,目瞪口呆,莫非是要在此地破境! 察觉到这点后顿觉头疼不已,甚至想一走了之,但这犹豫只持续了一瞬间,到最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就这么站在大夏九公主跟前,一人一剑,傲然而立。 大夏九公主不是花瓶,相反,她本身就是出类拔萃之辈,天赋异禀,要不然也不会在触摸到破境的契机刹那,便毫不犹豫的开始冲击,借着古神仙钱的灵气,催动修行功法,此等心智,此等魄力,远超常人。 于是,黎阳看到了一幕极为夸张的画面。 大夏九公主脑袋上,浮现出天云山的虚影, 黎阳震撼道:“竟以天云山当做二境基石,太可怕了。” 无法想象,要以怎样逆天的功法才敢将这座在曾经在古天庭都能称之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山当做基石来映照。 当真是福缘深厚,因祸得福,黎阳感叹不已。 悬浮在她头顶的天云山清晰无比,一草一木,连山水相逢的那座庙都被夹带在内,这不仅是功法绝世的原因了,还有大夏九公主的魄力,否则哪敢在这里强行破境,并且还想将古天庭残留的正神,天河正神纳为她的搬山神祇。 黎阳看得头皮发麻,眼前这个灵动的双马尾少女,原来心里藏着这么大的志向。 而今,黎阳早已不是那个端茶倒水的店小二了,虽然才踏入天下不久,可他,看到过最强的剑,最强的拳,还有最高的山,眼界非凡,从北镇那个弹丸之地,朝着整座大天下眺望。 “黎阳,此战过后若你我能活下来,我便承认你是我的男人,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直到我死。” 黎阳还想说话,但气海一震,丹田顿时传来一股钻心的痛处。 坐落在那片无边大海中的神祇少女,满脸怒容,第一个男人?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吧。 黎阳不知道对方在发什么神经,想来现在是特别生气的,可惜了这个七尺少年郎,悠悠雄心壮志,欲与天公试比高,却情商嫉妒不在线,拖累了他的后腿。 到底才十五岁啊。 黎阳不敢沉入心神去安慰,现在正处于风暴的中心,哪敢三心二意,他握着铁剑,就这么失神的一会儿,迎面出现好几个制式服装的士卒,一个个满面狰狞,刀剑齐下,黎阳太剑抵挡,还是被斩落在地。 他原地一滚,避开致命一击,后持剑冲了过去,速度极快,生锈的剑条锋利无比,特备是在和剑仲的战斗中,让剑尖的锈迹脱落后,显得更加锋锐,天地万物无所不切,在他刺中一个士卒后,对方惨叫一声,当场爆裂开来,身子也骤然化为血水,只剩一具骨架子。 黎阳还在纳闷什么时候铁剑条如此变态了,却发现原来他刺中了对方胸口的毒囊,余下包围他的两个士卒,胸口都有一个。 黎阳心头翻滚,如果被他们近身的话,那毒囊也许就砸到自己身上了。 另外两个见同伴惨死,更加癫狂,铺天盖地的打了过来,黎阳起身招架,尽量拉开距离,不让他们靠近还在破境状态中的大夏九公主。 …… 蟒袍男子朝浓雾中走去,在他眼里,这里是没有任何这烟雾,能让他在混战中精准无比的找准目标,抬手一剑,将近身的谪仙人劈成两截,随后直直朝黎阳走去。 当他站在黎阳跟前时,后者并不意外,脸上只有淡然。 蟒袍男子笑了笑:“世事无常,你若叫我一声师叔,辅助我,可留你一命。” 黎阳淡淡的看着他,没有谄媚的表情:“我只有一个老板,这一辈子,只当他一个人的秋二,除非我死了。” 蟒袍男子俨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回答,冷笑道:“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是吗?” “还有我。” “咳,还有我呢。” 后方,两个衣衫凌乱的少年走了出来。 第52章 只需蹂躏 向阳盛开的我们,才是真正的我们。 在蟒袍男子眼中,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就这么站在眼前,一个剑气鼎盛,盛气凌人,一个拳意外溢,神色淡然,他们身上沾染了血渍,不知道从多少恶战中幸存下来,这两人身上所携带的气息,蟒袍男子都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他修行这么多年,从当年的选拔中独占鳌头成为参与山海试炼的人,见过的实在是太多了。 何况这两少年,隐约还带着那两人的气息。 “武神。” 蟒袍男子开口。 凌霄微微点头。 “剑二十三。” 剑仲倒提长剑,显得极为配合。 “你们,也想死么?”蟒袍男子淡淡开口道。 他这一剑,可以搬山填海,更可以一剑之下,山海变色,在郦靖侯眼中,他是最出类拔萃的兵家天骄,在刘知夏看来,他又是百年不遇的绝世剑道天才,这一身澎湃的剑气,便是剑仲这个小小年纪便人剑合一的天骄,也自叹不如。 如果念着长辈对小辈的香火情,此刻,蟒袍男子就应该收手离开,可他并没有,反而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两少年明知不敌,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那你们,就去死吧。” 蟒袍男子也不废话,一剑递了过去。 江河日下,万里无云,面前的虚空,似乎都被这一剑斩断了。 然而剑气抵达两人面前时,又忽然拐了一个弯儿,将两人右侧的云海切成了两半。 本该来势汹汹的剑气这般平静柔和的化解,让凌霄和剑仲为之一愣。 不应该的。 只是站在他们后方的少年,发丝断了几根,随着微风轻飘飘的坠落在地。 蟒袍男子的犹豫不决和少年们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神色冰冷,其余的则是无所畏惧,只是,他们真的不怕吗? 这能搬山填海的剑气足矣表达彼此之间的差距,反抗也只等于螳臂当车而已。 “你们啊。” 蟒袍男子摇摇头,缓缓往他们面前走去,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给他们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是的。 无需质疑,他们三人联手也绝非蟒袍脑子一剑之敌。 黎阳走到剑仲和凌霄的前面,眼神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有倔强,也有愤怒,但蟒袍脑子却从中看到了一丝同情。 他没来由的心神一震,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几人降临此地,那会儿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谪仙人,共同想着改变这个世界,让这归墟死海的亡灵得到解脱。 于是一阳许下大宏愿,山海不空,誓不成佛,于是,陆一在真身离开前,强行留下一魂一魄,只为了当初的誓言能够实现。 他又不是如此吗? 蟒袍男子神色动容,转瞬便恢复了平静,但面上却出现了奇怪的笑容,只是一巴掌,这三个强大的少年便飞了出去。 被打中的地方血肉模糊,看一眼便血肉模糊。 他留手了。 凌霄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里全是血丝,剑仲单膝跪地,用手里的长剑支撑着身体,身子早已猩红一片,这一掌下,何止是受了重伤? 可他两都没有半点要退缩的意思。 黎阳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炙热,笑道:“师叔,你敢不敢直接将我们杀了?一了百了。” 他们三人哪怕再天才,但在蟒袍脑子的眼里,也只是天才,仅仅局限于此罢了,这么说话也无非是逞口舌之快。 蟒袍脑子目光冰冷:“你认为我还会对你们手下留情吗?” 黎阳深吸了口气,这个本着低调行事,不招惹是非的少年,在明知已经打不过的情况下,依然爽朗笑道:“那就,不要留情。” 剑仲和凌霄同时对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如你所愿。” 蟒袍男子很干脆,绕过剑仲和凌霄,一拳头落在黎阳身上,黎阳反抗了,明知自己挡不住这一拳,他依然抬起了拳头,于是二者碰撞,黎阳如遭到一座山的镇压,胸口重重一痛,身体在半空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蟒袍男子一步跨出,空间的距离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便出现在黎阳身边,剑仲和凌霄想帮黎阳挡住他,却发现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抵挡他前进的步伐,于是便看到黎阳在这一拳下一路打滚,缩成了虾米。 痛的。 几乎快要昏厥的黎阳动了动身子,摸着掉落在旁边的铁剑条,蟒袍男子神情一滞,即使这样了,你还要抵抗吗? 他走到黎阳身旁,一脚踩下。 力气之大,直接让黎阳胸口传来一阵绞痛,张开嘴便喷出一大口浓血,面门早已被踩得血肉模糊。 凌霄看不下去了,一个闪身出现在蟒袍男子身旁,这个大武神的弟子,没有丝毫畏惧,怒喝一声,一拳轰了过去,乃至身体周侧都出现了朦胧的异象,似有一尊巨人在拿捏蟒袍男子。 以牙还牙,以拳对拳,他也会。 他是武神弟子,只有躺在地上被别人打死,却绝不可能会后退一步。 蟒袍男子站在那任由他一拳打在身上,这惊天动地的一拳打在他身上,像是挠了个痒痒,对方只是轻飘飘的拍了拍衣裳,将稍微有点褶皱的长袍梳理整齐,于是,也就这样了,他伸出手,无视凌霄身上的各种拳意,像是捏着一只小鸡,将其狠狠地摔向远方。 这一摔,注定凄惨。 大武神弟子凌霄身子消失在浓雾中,隔了好久都没有出现波澜,也不晓得是死是活,这种情况下,剩下的黎阳和凌霄应该是暂避锋芒才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的意志也变得这般的脆弱可笑。 “有什么意义呢?”蟒袍男子摇摇头。 在他眼里,这两人无力的抵抗和找死没有半点区别。 黎阳咧嘴,胸口几乎凹陷了进去,但面色依然顽强:“所以要让我们跪地求饶吗?我告诉你。” 他挺直了胸膛,本就受了伤的身体,这么挺直后看起来很滑稽,但哪怕还有一口气在,他也不要捂着胸口叫疼。 男儿流血不流泪,更不可能受辱。 除非死。 蟒袍男子眼里罕见的出现了些许赞许:“你很弱,也很强,可我很喜欢。” 第53章 神道崩坏 黎阳的身体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哪怕明知反抗的结果就是找死,但这份颤抖,却源自于灵魂最深处的不甘心和最后的困兽犹斗,我宁愿站着死,也不要被羞辱殆尽后气绝身亡。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而蟒袍男子也任由他站起来,只是在他站稳脚跟后,便又是一拳递了过去,黎阳紧跟着摔倒在地,骨骼断裂,口鼻冒血,看起来甚是恐怖,他哈哈笑着,嘴里,眼里全是血:“休想让我求饶,我也不会让你看到我求饶的表情,一丝一毫也绝对不可能。” 哪怕身陷绝境,也要这么反抗么?蟒袍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将他打死。 却在此时,后方云海翻滚,气势跌宕,那位被始终保护在后为了破境的红衣长裙少女,那位被黎阳冠以胸大无脑,头发长没头脑的火红少女,站了起来,只是一个闪身便出现在黎阳身旁,看了眼几乎看不出模样的少年,少女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刚才的确在最不正确的时间内选择破境,那是因为她无条件相信黎阳,相信这个拥有赤子之心的少年不会对她视而不见,而对方,也真正做到了这一点。 蟒袍男子云淡风轻,这个刚刚跻身二境的少女,哪怕拥有绝顶之资,可在他眼里依旧不够看啊,他淡淡笑道:“你要帮他?” 少女不言不语,体外凭空悬浮一口不断旋转的月牙武器,这,便是她的回答。 “不自量力。” 蟒袍男子叹了口气,他很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做,可也很疑惑,生死面前,真的能做到这么淡然吗?天下生灵,谁又不想好好活着呢?何必争着来找死。 所以在说出这句话后,他便给出了一个提议:“现在投靠我,帮我斩杀他们,怎么样?到时候给你们一个亲王的爵位,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候拥有归墟死海的天地意志庇护,即便是到了大天下,也能傲视天地,独霸一方。” “亲王?”大夏九公主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少女此时是那么的傲骨铮铮,被削掉一半的长发凌乱,但很光洁,黑色发丝随风舞动,闪烁着特有的光洁,她道:“我是大夏公主,是大天下,江河所至,日月所照,天地神灵由大夏赦封的九公主,你一个亲王,就想让我为你卖命?你在搞笑吗大叔。” 蟒袍男子听后一笑置之:“到这里啥也不是。” “那你动我试试?信不信我爹爹来了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你。”大夏九公主没有半点畏惧之色,脸上只有自豪。 蟒袍男子笑道:“他能来吗?” 这几人在他眼里跟蝼蚁没有区别,现在大势所趋,早已到了尘埃落定之时,花点时间和他们浪费口舌,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看别人绝望下的更绝望,真的很有看头。 少女无所畏惧,漠然道:“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真的回到大天下,你敢去大夏都,敢在那座拥有文武百官,金身坐镇的气运云海下说这句话?笑死本公主了,你无非就是个井底之蛙罢了。” 蟒袍男子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反倒乐了,隐忍蛰伏这么多年,帮助黎朝完成由北到南的统一战争,他功不可没,而少女的嘲讽之话,在他耳中和将死的蚂蚱蹦跳几下,叫几声有何区别,他抿起嘴唇,破天荒的思考了一阵子,然后极为认真的道:“要是有机会,本王真想去试试,看看你所谓的文武百官,是否真的会站出来和我一战。” “他们不会,我会。”少女傲然说道。 “我也会。” 剑仲咳了口血:“蜀山也会。” “还有我呢,我也会。”凌霄狼狈的身影,从浓雾中走了出来,这个倒霉透顶的少年,不久前还被黎阳一顿暴打,差点被打死,借助古神仙钱才修复身体活过来的少年,又被蟒袍男子几下打成了重伤,可他呀,即使像条死狗了,也要挣扎着走过来汪汪叫两声,不是他自愿赶着找死。 而是他很清楚,武神这条道路,应该怎么走。 宝剑锋从磨砺出,从来没有一帆风顺,他,更愿意把蟒袍男子当成此生最为锋利的磨刀石,活下去,武道之路一马平川,从此平步青云,大道可期。 黎阳推开他们,道:“瞎凑什么热闹,这是我和我师叔之间的事。” 谁都看得出来,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刻,少年也想为这几个同龄人争取一线生机,因为他知道不是对方的对手,那死掉自己一个人,让他们活下去,或许是他能够做的最后贡献。 大夏九公主神采飞扬,看着都快爹娘认不出的少年,不无赞赏道:“本姑娘看中的男人,就该有这样的视死如归,你能做到这一步,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一死。” 凌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两人到现在还在打情骂俏吗? 剑仲脸上无悲无喜,古井无波,只是在听到这番话后,心里升起一股凄凉之意,我那么帅,还没有谈过恋爱,现在都要死了还被人强行喂狗粮,实在是过分,不得已,只能抖了抖手中的长剑,对着蟒袍男子凝声道:“谁没有少年时,只要我不死,假以时日,定要让你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蟒袍男子觉得废话够了,让他们现在还能活泼乱跳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该去死了。 他看了眼天色。 此刻时间尚早,但天云山的山头,已经被日光所照。 浓郁无法被阳光驱散,却挡不住垂落到大地上的光,让他们就这么死去,应该,是很好的归宿了。 黎阳一张脸憋得通红,大夏九公主的调笑,多少让他心情有了波澜,只可惜不在一个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要是对方能够当着整个大天下对他说这句话,那自己应该有多自豪啊?这不一定要回应对方,至少是一种认可,嗯,美女的认可,尤为自豪。 任谁都看得出,这几个少年少女,只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蟒袍男子自言自语道:“神道崩坏,古天庭塌陷,你等渺小的炼气士,又哪里能懂我的宏愿,罢了罢了,都去死吧,和他们一样,埋在天云山上,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第54章 霸道的老太婆 手上的长剑,有条狭长的气流在不断缠绕着剑身旋转,蟒袍男子很自豪:“其实我最擅长的是剑,但他们总觉得我只有脑子好用。” 黎阳翻了个白眼,可惜婢儿不在,不然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女孩,肯定能把这大局在握的黎朝王爷给怼出水来。 蟒袍男子一剑挥了过来,速度很快,剑光只是稍微一晃,便有种能将天地切开的感觉,绝对强横的实力,对这三人来说,实在是不用继续抵挡,于是都同时闭上了眼睛。 跻身二境的大夏九公主眯着眼睛瞥了眼黎阳,这个被他勉强看上的男人,居然挪了挪脚步,身体一侧挡在她的前头,有用吗?少女撇撇嘴,但心里还是很受用,能在临死前感受到这种没有目的性的庇佑,还是很爽的好不。 三人等了许久也没见到那缕能轻易将他们击杀的剑气飞来,不得已,只能睁开眼睛。 蟒袍男子依然保持着挥剑的动作,甚至脸上的表情都还是那么自信,游刃有余。 细心的黎阳看到对方鬓角落下的汗水,以及那双明明应该很开心,却又掩饰不住惶恐的眼神,他在此刻像是被施加了定身术,居然无法动弹。 定身术早已在古天庭塌陷后失传,唯一能够使用此法的天君也在一场大战中魂飞魄散,而今流传于炼气士之间的定身术,与失传的定身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前者是对规则的一种领悟,能够做到类似于言出法随,后者只是以高境界实力强行禁锢弱者而已。 这便是为何境界低的炼气士在看到高境界炼气士时,往往说不出话来的原因。 见多识广的大夏九公主和凌霄以及剑仲都看到了不对劲,特别是大夏九公主,大摇大摆的走到对方跟前,跳起来便一脑瓜崩砸在蟒袍男子脑袋上,力气很大,黎阳明显看到被打中的地方鼓起了小包。 他,依然没动。 剑仲沉声道:“绕开这道剑气,小心被刮着。” 先前由蟒袍男子挥出来的剑芒也和他本人一样,被死死的定在半空,场面极其诡异,画面却很舒适。 见他没有动作,大夏九公主便有恃无恐的在对方脑袋上敲了好几下,一面敲还一面嚷道:“你不是要收编本公主吗?你不是要杀了我们吗?你倒是过来啊。” 她伸出手勾了勾手指,然后像唱戏的人,两步跳到对方跟前:“你不过来我过来,哎,我过来了喂,你打我呀?” 啪。 大夏九公主再次一爆栗砸下。 蟒袍男子痛得眼眶直冒水花,偏偏就是动弹不得,黎阳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趁你病要你命。 山涧起了风,浓雾淡了几分,三人也没敢继续停留,场面太诡异,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不晓得暗中到底还隐藏了什么,黎阳制住大夏九公主对蟒袍男子的蹂躏,道:“我们还是走吧。” 凌霄咧嘴一笑:“黎兄高见。” 剑仲也难得露出笑意:“好主意。” 大夏九公主依然恋恋不舍,临走时也不忘冲蟒袍男子高挑的鼻梁骨来一拳,最后以一记吐舌头功完成收尾。 这得给满分,多一分都怕她骄傲。 三男一女朝天云山另外的方向跑去,蟒袍男子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却无动于衷,僵硬的脸庞上有豆大的汗珠不断流下,但在凝结成型后便定在那,一直持续到这几个少年彻底走远,浓浓的雾气中,才缓缓出现一道虚影。 来者为两人,佝偻的小老头和老太婆,穿着土地的官服,须发皆白,双眼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老太婆叨扰道:“大夏九公主性格不行,配不上我家小黎阳。” 小老头叹息道:“只是假象,她能在这种环境下还能成功破境,心智不俗,其实我也不太喜欢她,小小年纪,心计便如此深沉,明明是个聪明绝顶的小姑娘,非要装疯卖傻装混人。” 两人自言自语说了一阵,这才将目光落在蟒袍男子身上,老太婆说了个“解”字,刹那间,被定格在半空的剑气,以及对方脸上的汗,都在此时全部恢复,只是本该轻易切开天地的剑气,在兹临老头面门时,被他用两根手指夹住,然后在蟒袍男子骇然的目光中,将其轻轻扳断。 这是归墟死海,是古天庭的碎块,什么时候冒出了这样的高境界大仙了? 蟒袍男子忌惮的看着这两个老怪物,心头却在不断思考他们的来历,见状,老太婆摇了摇头:“不要猜,你猜不到。” 只有被定住的蟒袍男子,才知晓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原本笑嘻嘻的老太婆忽然变了脸,一巴掌打在蟒袍男子脑袋上,于是,这位境界极高的黎朝亲王便在这一巴掌下,捂着脑袋趴到了地上,不是怕的,而是这简单的一掌实在过于强横。 让他心头绝望,谁不晓得刚才巴掌降临时,他将一身灵气运转到了巅峰? “让你不要猜,还要猜,老婆子说话不好听了吗?”老太婆揪起蟒袍男子的头发,将他提到半空。 这么个矮小还佝偻的老太太,愣是爆发出了一股让蟒袍男子连想都不敢想的气息。 于是山巅无风起浪,片刻便吹散了笼罩山头的雾。 许久过后,风浪才渐渐平息:“你击杀其他的谪仙人,老婆子我两都不管,但你要欺负小黎阳,那不行,我要打死你。” “刚才他叫你师叔,可我不记得有你这么个不孝的徒弟,现在给你个机会,如果想活下去,给他护道十年,十年期满你可自行恢复自由身,到时候想去哪便去哪,当然,如果你不答应的话,那也可以,我会毫不留情的捏爆你的脑袋,再把你炼成傀儡,保留意识的那种傀儡,供我家小黎阳驱使,你意下如何?考虑好了吗?想选哪一个条件?” 蟒袍男子跪在地上,头也不抬,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小人愿意给黎公子护道十年。” “不许叫公子。” “主人?” 老太婆想了想,看向老头子问道:“这会不会太霸道了点。” 老头子道:“叫他少爷。” “程谨严,谨遵大仙法旨。”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象,又谁能相信这个在黎朝布局二十年,帮助完成天下统一的绝世人物,此刻会乖巧得像个小猫咪? 老头子双手抱胸,傲然道:“能给他护道十年,是你的荣幸,要不是看你资质不错,身上有点那个故人的气息,老头我早打死你了,现在不仅还活着,还成了我家小黎阳的护道人,偷着乐吧你。” 第55章 护道者 老太婆毫不客气的问道:“身上有钱吗?” 程谨严愣了愣,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老太婆颤巍巍的接了过来,佝偻的身子像是风中的残烛,随时都要熄灭似的,但程谨严毫不怀疑对方的强大,哪怕真的要死了,也能一个喷嚏拉着他陪葬。 实在是,太强大了。 比他见过的人间圣贤还要犹有过之,所以当那个念头在脑中出现的刹那,他便心甘情愿的跪在地上,甘愿放弃这二十年的布局和策划,去当黎阳的护道人。 老太婆拿捏着铜钱,颇为财迷的吹了吹,还放在耳朵便听是否有回音,低头看了眼神色恭敬的蟒袍男子,道:“品相不太好,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不值钱啊。” 程谨严听得头皮发麻,这还叫品相不好不值钱?他浑身上下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值这一块铜板。 不无夸张的说,这铜钱能直接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直接培养成一位金丹地仙,稍微有点天赋的话,甚至能够越过金丹地仙的局限,成就更高的境界,而这也是他最后的倚仗,本想着等归墟天地意志降临,他成功融合真龙残灵时使用,用来给自己锻造最强大的无暇筑基的。 老头子也看了眼,也就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算是有价值之物,北方紫薇大帝的佩钱,现在绝版了,这一块估计也是从什么古神的大坟堆里边儿挖出来的,上边还保留了一些怨气。” 说这话,他哈了口气,在程谨严又惊又骇的目光中,锈迹斑驳的古铜钱顿时变得玲珑剔透,金光璀璨。 见状,老太婆一把抢了过来,对着阳光看来看去,眉眼里全是笑意:“这才对嘛,比刚才值钱多了,紫薇那小子的佩钱,留给我家小黎阳用也不算丢人,改天有机会去仙葬找找,看能不能再挖点什么出来。” 仙葬。 程谨严听到这两个字,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比古天庭更久远的历史,他曾经在大夏图书馆看到过一次,而且还是费了好大的手段,才从史家圣人手里借过来的,而那本书中,就有仙葬的模糊记载。 顾名思义,那是个埋葬了众仙的地方,连古天庭的五方天帝都葬在里边,但位置无人知晓,哪怕如今人族坐镇天下的各大圣贤,对仙葬的历史也只是只言片语,停留在只是听说而没有具体印证的程度。 可听面前两个古怪老人的语气,他们不仅知道仙葬在什么地方,似乎还经常去,甚至于连北方紫薇大帝在他们的嘴里都成了“那小子”,程谨严第一次感到了迷茫,但心里对大道的向往,却愈发的坚定起来,只有突破,不断突破,才能去探索埋葬在天地间的秘密。 老太婆冷笑道:“你收起那些小心思吧,有些东西即便你知道了又如何?以为能够进得去?” 程谨严赶紧磕头,道:“小人不敢。” 老太婆看向黎阳离开的方向,和对待蟒袍男子的霸道不讲理不同,此刻出现在眼里的是极致的温柔和思念。 老头子也是面露追忆之色:“终于,终于看到他了。” 但紧接着又变得无奈:“可惜还不是时候,他的境界还是太低。” 老太婆掐了一把老头子的腰间老肉,叉腰骂道:“狗眼看人低,这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以小黎阳的资质,走到那一步,顶多十年。” 老头子歪着脑袋算了算时间:“希望如此。” 两人终究没过去,老太婆托起蟒袍男子的下巴,眯眼沉声道:“我会随时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盯着你,但凡你敢对小黎阳动一点歪心思,我便让你死亡葬身之地,魂魄永远留在炼狱受红莲业火的煅烧,让你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程谨严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此刻风一吹,凉悠悠的。 他再次磕头道:“小人会谨记自己的身份,也会时刻记得二位大仙的嘱托。” 老太婆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虽然隐藏了境界,但还是不够看,放在那个地方顶多也就充当个看家护院的打手,若你十年内尽心尽责,老婆子我不是不会给你一些机缘,让你更上一层楼。” 程谨严神色激动,感激涕零,就差当场抱住大腿哭鼻子。 “滚吧,找他去。”老太婆不耐烦的看着他。 老头子则道:“不该说的不要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程谨严道:“小人知晓。” 微风过后,两个小老人消失不见。 金光璀璨,亦是日上山头,中午正阳之时,可天云山上看不到一个活物,除却血流成河的尸体碎块,便是浓郁刺鼻的血腥味不断往鼻孔里钻。 蟒袍男子闭着眼睛,微微叹了口气,目光锁定黎阳的方向,纵身一跃。 下一刻。 这个号令大军的亲王,这个在黎朝拥有绝对影响力的男人,出现在黎阳身旁。 余下三人还在目瞪口呆,他们藏在这里也是经过仔细选择的,难道一切都是透明的?正当几人琢磨对策时,却见到神色淡然,看不到半点表情的蟒袍男子,冲着黎阳施礼:“少爷,需要我为你服务吗?” 黎阳不知所措。 凌霄原地石化。 剑仲差点被口水噎死。 大夏九公主一蹦多高:“他不会被我打傻了吧?” 蟒袍男子转身看向她时,眼眸深处有杀意闪过,但很快消失,只留下一张笑眯眯的脸。 …… 此时,坐在归墟死海上空的云海上,两老家伙正蹲在那看着什么,老太婆身前还站着一个人,如果黎阳在这的话,肯定会认出对方是北镇的教书先生雷老头。 被冠之以酒,且以酒成圣的他,此时乖巧得像是个孩子,身子站得倍儿直,神态中只有恭敬。 “先生也在看着这次山海试炼吗?” 老太婆淡淡一笑:“你也老啦。” 雷老头面带苦涩:“人非圣贤,岂能与天地同寿。” “你不是酒圣嘛。”老太婆打趣道。 老头子打断了他两的话:“为时尚早,他有自己的修行轨迹,我们不可再出手干预,否则他又会像上一次一样失败。” 雷老头想到了什么,目光一缩。 老太婆却是无所谓道:“那到时候,咱们便花点时间,将他从那个地方捞出来便是。” “就你想得简单。” 第56章 激战正酣 明明是三个老人,可那位称之为酒圣的人,却像极了一位童子,面上只有尊敬,哪怕如今他的修为早已因学问到达一定程度后,被天地赐予了他一个“圣”字,哪怕至圣先贤也要与他平辈相称。 但站在这两个比他更老更佝偻的老头子和老太婆面前,依然如此虔诚。 老头子看了眼身后乖巧的雷老头,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如今的学问得到了天地认可,是我俩也要仰望的咯。” 雷老头道:“圣尊永远是圣尊,也永远是我心里的先生。” “罢了罢了,我两打穿时空壁垒降临此地,不能停留多久,否则那边儿就守不住了,后边就交给你了。” 雷老头恭敬道:“遵先生法旨。” 佝偻的老头子和老太婆直起腰,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山海内部的归墟死海小洞天,收回目光,凝望苍穹之上。 老太婆用拐杖轻轻一划。 天地间,自有一条金色长桥从无尽的尽头中蔓延而来,老头子牵着步履蹒跚的老太婆缓缓走了上去。 每走一步,他们的容颜便年轻几分,等走到金色长桥中央之时,腰杆已经挺得笔直,不复先前的迟暮,竟是回到了中年的模样,老头子一身白衣,背着长剑,老太婆一身青色长裙,手里的拐杖成为一杆火焰长枪。 两人站在长桥上看向雷老头,挥了挥手。 雷老头行了一礼。 长桥载着两人贯穿天地,消失在黑暗中。 天地刚刚闭合,一身穿金甲的男子便出现在了雷老头的身边,他盯着已经风平浪静的高空:“他们还在死守呐。” 雷老头嗯了一声。 金甲男子沉默不语,只是脑中想起古天庭塌陷时,那个人踩在凌霄宝殿的匾额上所说的那句话。 以至今日沧海桑田,想起来都心有余悸,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小的仙人。 …… 一炷香后,黎阳终于承认了眼前的事实,那便是一直想击杀他的蟒袍男子,黎朝亲王,在忽然被定住以后,在大夏九公主一顿不吝啬的暴栗下,傻了。 而蟒袍男子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他旁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沉默得像个死人,但他身上实实在在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黎阳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程谨严看了他一眼,笑道:“少爷想问我为什么会突然转性来当你的仆人?” 凌霄摸着下巴,围着他来回转圈,瞥了眼同样惊讶不已的剑仲,道:“瞅瞅,这个词儿用得真好。” 大夏九公主骄傲的仰起头,道:“那是自然,毕竟是我认可的男人。” 剑仲抱着剑,远离了这两个脑袋有问题的人。 大概是这一切实在太梦幻,没有半点真实感,所以哪怕黎阳已经认可了事实,但看向蟒袍男子时,眼里依然充斥着古怪,听到这句话,当即问道:“我不信你失去了记忆,也不信你无缘无故就来认主,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你被人威胁了,而且有把柄留在威胁你的人手中,迫使你不得不放弃即将到手的天地气运,转而临阵倒戈,背叛你精心经营了二十年的黎朝,然后投靠我。” 程谨严笑了笑:“少爷果然聪明,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被人威胁的,而是心甘情愿。” 见他不说实话,黎阳也懒得继续追问,他收起思绪,总有一天会知道答案的。 程谨严道:“但少爷不要因为这样便把我当成你的打手,我只能保证在能力范围内让你不死,可若你因一些自己的事儿而死了,我也不会出手帮你的,比如这一次。” 说着话。 浓雾彻底散开,一支由炼气士和武夫组成的大军,彻底将这半个山头包围。 困在其中的谪仙人,经过一场残酷的厮杀后,大部分丧失了战斗力,虽然死亡的较少,但余下的,已经没有任何作为可言。 奇怪的是,这支大军哪怕看到了自家王爷站在敌人面前,却依然没有要停止进攻的意思,此前为程谨严麾下的首席幕僚兼狗头军师,成功拿下了军队的指挥权,眼神凌厉,虽说刚才受了重伤,但经过一系列操作后,又好了过来,委实叫人匪夷所思。 “王爷,属下要以下犯上了。” 程谨严只是淡淡一笑,摆出一个请字。 这位三境武夫,举起手。 后方,整戈待发的军队开始冲击。 剑仲道:“北边交给我,如不死,天地意志分我一半。” 凌霄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咱们来比试比试,看谁杀的人多。” 两人率先冲了过去。 大夏九公主找到自己那不靠谱的哥哥,道:“你来见证我和你姐夫的同生共死,如果能活着出去,记住了,必须叫他姐夫,你要是不叫,我亲自打烂你的嘴巴。” 这一抹鲜艳的红色,只是刹那便冲进大军洪流中。 活下来的李青山,琴心,以及史家弟子和正阳山鬼墨等人,这会儿皆是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此时天上已经出现天地意志即将降临的异象。 这座金色云海最终化作了一头五爪真龙,不断在上空盘旋。 也就是在这一刻,黎朝的当代天子,走上了天云山。 他还在最后的白玉台阶上,身后,是一众带着面具的甲士,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不弱于三境武夫的气息。 这一众面具甲士,是他黎朝最后的倚仗,也是他的底蕴所在。 李十三虚着眼睛,上空的真龙有些刺眼,他不得已只能抬手挡了挡,轻声笑道:“程谨严还真是靠不住呢,真的在最后倒戈了。” 他身后站着个红袍老太监,听闻此话,回道:“陛下难道忘了程亲王也是谪仙人吗?” 黎朝天子听得这句话,冷冷一笑,而今背叛的他,有什么资格称之为亲王? 他问道:“按照黎朝的律法,背叛的人应当处以什么罪?” 红袍老太监道:“回陛下的话,应该是株连九族的死刑。” 黎朝天子并不意外,只是稍显可惜道:“传令下去,将程亲王府的人,都杀了吧。” 老太监毫不犹豫的朝天上射出一支箭。 这支穿透云彩的长箭,哪里瞒得过程谨严的眼睛,可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似一切与他无关。 只有与他离得最近的黎阳,才看到了当程谨严闭眼时,从眼角掉下来的两颗晶莹。 天子箭从不轻易射出,一旦射出,便是亲王伏诛。 这一天, 天云山上激战正酣。 这一天, 黎朝国都,被世人称之为战神的程亲王府,被天子禁卫军包围。 第57章 黎阳的剑 黎朝天子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就这么以站立的姿势保持了一炷香的时间,身后数百人,也安安静静的等着。 等着这位能够将他们的命运彻底改变之人,做出最后的决定。 于是。 一座祭坛在他彻底登上去后,自天云山顶端的广场上升起。 祭坛不断向四方挤压,而遭受无数刀剑的大榕树,也终于在祭坛出现以后,彻底断裂,犹如虬龙的粗壮树根翻起了泥土,腥臭混合着留下的血水,被树干一阵阵的吞噬,可这一切,谁也没注意。 黎朝天子一眼便看到了尽头的程谨严,也看到了站在他旁边的白衣少年。 黎阳和他遥遥相望,回想起降临南国时的光景,他是食客,而对方只是个店小二,还是那种狗眼看人低,见人下菜的主。 除却红袍老太监,还有两个人站在黎朝天子背后。 那个没有钱吃饭,想着拼桌的爷孙俩,这会儿正在后方冲黎阳挥手。 黎阳犹豫了片刻,还是挥手回应了一下。 原来如此。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那为何当时就不把自己杀了呢?黎阳目光有些疑惑,手持长剑的程谨严道:“每个降临此地的谪仙人,都有气数,你们自己感受不到,可作为掌控这一座天下的黎朝天子,只要还在位置上坐着,他就能看到你们头顶的气数光柱,而你,便是光柱最亮的那个,不然你以为凭什么会这么巧的出现在你吃饭的酒馆当店小二?” 剑仲这时候退了回来,依旧气度不凡,但浑身上下早不到一寸完整的地方,全然被鲜血换了个颜色。 凝固在头发上的血,让他看起来比修罗还要显得狰狞,握剑的手血肉模糊,白骨森然,背上还有条极长的口子,可以看到里边儿的白骨,只是血没有流了,剑仲吞下一颗丹药,道:“来时,师傅给了我三颗丹药保命,两颗用以肉白骨的神丹,剩下一颗用来强行破境保命之用,我现在还剩下一颗。” 他手掌一翻,黎阳看到那颗红色丹丸。 剑仲果断的吞了下去,一境巅峰的剑修,吞下丹药后,立即跻身到二境,可他本身便是剑道天才,越境杀敌只是家常便饭,这一刻,惊人的剑气从他体内爆发,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在丹药的冲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黎阳,我不是保护你,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剑。” 他回头微微一笑,目光锁定在人群中不断蹂躏同伴的三境武夫,也就是程谨严的狗头军师,脚下一蹬,骤然激射而去。 程谨严看穿了黎阳的心思,道:“他很厉害,可他的光柱很淡,也许是剑道的冰冷让天地意志有些排斥,所以不亲近他。” 黎阳问道:“你不是说只有黎朝天子才看得见吗?” 程谨严道:“你看对方有多看他一眼吗?” 黎阳不再说话,只是一身的昂扬的战意,终于到了临界点。 他也有一剑, 从未对人间挥出过的一剑。 观摩过金甲男子,也观摩过自家掌柜,更在妖魔道下看到了什么叫最强,于是那一天起,便不断在修行中挥舞。 他知道这一剑并不能给混战中的谪仙人带来什么帮助,也无力改变落败的事实,可他,还是要挥出这一剑。 他要让所有人,看到这一剑。 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这会儿挥剑的他,与平时判若两人,这一身的自信,也都在这一剑中了。 天上的巨龙在怒吼着,随着这一剑缓缓落下。 黎朝天子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实在是拿到气数光柱太刺眼睛,居然盖过了落下的真龙云海。 “陛下,我去杀了他。”红袍老太监请战。 “可。” 于是程谨严一步跨出,站在红袍老太监对面,看着曾经一起共事的老友,程谨严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转念就会成为敌人,兵戎相见,红袍老太监还是一如朋友那般笑得亲切:“程亲王,老奴就不客气了。” “听说公公修炼了一门可以吞噬人心的剑法,也是巧了,本王也擅长这种剑法,想找你切磋切磋。” 红袍老太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试试看?” “那就试试。” 此话过后,程谨严的剑,便落了下去。 这半大的广场上,能看到一道粗壮的剑气光柱垂直从天而降,直奔红袍老太监的头顶而去。 对方也不闲着,在剑气落下时,身后飞出一把黑色长剑:“此剑名噬心,不仅仅能够噬心,还能噬剑。” 程谨严的面上,终于有了凝重之色。 黎阳的剑气,已经在人群中炸开。 剑仲缓了口气,竖起大拇指,眼里满是赞赏之意,而差点被数刀砍死的大夏九公主,也在这一剑下得到了暂时的解脱。 趁此机会逃到黎阳跟前,不无花痴道:“我的男人。” 史家弟子不擅长打斗之法,一身的学识全在书本里了,这会儿只能拿着书猛砸士卒的脑袋。 鬼墨守着在后方弹琴的琴心,道:“让正阳山的弟子给你当护卫,你是第一个。” 琴心笑着点头:“希望你不是最后一个。” 鬼墨语气为之一滞:“不要脸的东西。” 于是琴心勾动琴弦,唱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天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淡蓝色的光晕呈波浪铺天盖地而下,让疲倦的谪仙人精神为之一振,衰竭的灵气也得到了补充。 黎阳收回剑,剑气所在之地,满是凌乱的尸体,他做不到书本中的一剑三千甲,可这一剑,硬是将面前犹如铁桶一样的包围给撕开了个口子,凌霄握着双拳,一步步从裂开的地方走了进来。 刚站到黎阳身旁,便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黎阳,我还不想死呢,这次进来试炼真的亏到家了。” 黎朝天子带领的面具甲士没有动手,安静的等待着命令。 身后的爷孙俩摆出一张阵图,点头道:“陛下,可以了。” 黎朝天子嗯了一声,目光直视上空,祭台的高度,恰好与下降的五爪真龙重叠。 “众将听令。” “末将在!” “今日,斩龙。” 第58章 真龙天子剑 黎朝天子登台而上,祭台四方垂下金色光桥,广纳四方,海量的灵气机几乎实质化,直接倒灌向祭坛中央,于是,在五爪真龙降下时,灵气中央霎时间出现一把古朴的长剑。 异象出现的瞬间,众人都为之一愣。 激战中的剑仲见状,冲黎阳大声喊道:“古天庭的仙兵,真龙天子剑。” 言语之间,原本还在交战的众多谪仙人,只要还有口气的,纷纷震开纠缠中的士卒,全部冲向金色光桥。 凌霄大喝一声,一拳将面前的士卒砸倒在地,顾不得接下来会受到多少攻击,也要站在光桥上。 他已经输了一次,这次绝对不能输。 不光如此,随着祭坛中的长剑出现,各方蛰伏的势力也纷纷出现。 当那些人气质卓绝的少年从黑暗中走出来时,黎阳才发现原来降临的谪仙人居然这么多。 此前在天云山上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大部分都藏了起来,他们眼神冷漠,目光凌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隐藏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他们对祭坛的出现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甚至当黎朝天子下令屠杀谪仙人时,都没有现身,随着古朴长剑的现身,他们终于不再隐匿了。 光晕漫天炸开。 凌霄吞下一颗丹药,身上的拳意更胜,大武神的弟子,真的没有保命手段? 也直到这时候黎阳才发现,原来和自己交手时,他都还隐藏了实力,不仅如此,凌霄的境界早已跻身二境,而且特别稳固,没有半点是因为服药而强行破境之故,这点从他服下丹药后身体爆发的气势便可看出。 鬼墨见到出了正主,目光一闪。 琴心道:“上。” 后者嘿嘿一笑,自下了正阳山闯荡江湖,他不是最出彩的那个,可他却是活得最久的那个。 古人有言,明哲保身,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命还在,那一切都还有希望,若不是欠了大夏皇子一个人情,他才不会跟着凌霄他们出来和黎阳决斗,说到底他的目的便是最后一刻,保留底牌才能让他笑傲最后。 此刻,大毛笔往前一挥,脚下兀自生风,咻的一下便窜上另一端的光桥。 琴心摇了摇头,慢慢站起身,右手拄着伫立在地上的古琴,衣袍飞舞,长发飘飘,这个温文儒雅的少年,终于不再只为了诗词歌赋辅助他人,得到真龙天子剑,便得到了整个归墟死海天地意志的认可。 谁能不动心,谁又能不眼热? 大夏九公主见黎阳无动于衷,赶忙说道:“黎阳,你发什么呆呢,赶紧上啊,那是真龙天子剑,是古天庭货真价实的仙兵啊。”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光桥上冲去。 似乎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隐藏在暗中的史家弟子,终究停下了脚步,他只是为了写书。 眼角余光瞥向不远处的黎阳,那个少年,似乎还在犹豫,难道他不晓得古仙兵的重要性吗? 黎阳的确心动了,可他却忽然有种烦闷的感觉,不想去争夺这把剑,特别是在看到这几天相处不错的几个朋友,这么不顾一切后,那种失落感更甚。 原来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会为了宝贝而动凡心。 一直在布阵的老少爷孙俩,看也不看在光桥上奔跑的诸多谪仙人,只是静静等待着,黎朝天子抬手一挥。 在发出斩龙的命令后。 身后数百面具甲士齐齐踏步进入天云山山顶,可他们的目标却并不是散落在四周的谪仙人。 当引动整座黎朝的气运之后,黎阳清楚看到,在黎朝天子的头顶上,凭空倒垂下一座巍峨壮观的大殿。 大殿上空站着十尊巨石雕像。 每一个都那么的孔武有力。 黎朝天子仰天道:“先祖在上,今日,朕将借用黎朝囤积的所有底蕴,借天一剑,斩龙。” 吼! 正在与真龙天子剑融合的五爪真龙,冲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龙爪急速往下探出,所过之处雷电交加,狂风骤雨,强大的威力直接将行走在光桥上的所有谪仙人全部震落下来。 于是,早已布好阵法的面具甲士,开始迈动诡异的步伐旋转,由上往下看去,这群甲士的中央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黑暗的口子,似乎将天地都撕裂开来。 那些落下的谪仙人刚刚触碰到黑暗的边缘,便发出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被吞噬。 同时,在龙爪快要触碰到黎朝天子的一刹那,他头顶上空的十尊巨石雕像纷纷睁开眼睛。 黎阳亲眼看到其中一个从雕像中走了出来。 龙袍加身,眼含日月,威武不凡。 他大手一招,喊道:“剑来!” 咻! 天地间,自有一抹刺眼的光团在其手中汇聚,还有一道更加庞大的紫色光柱冲天而起,他握住剑,对着下方的后辈说道:“本王助你一臂之力,愿黎朝人人如龙,得以进入真正的大天下,从此逍遥人世间。” 他举剑斩向龙爪。 砰的一下,龙爪瞬间炸裂开来,无数金色光点从空中掉落,似天地间下了一场金色小雨。 黎朝天子俯身一拜,一步跨出,顿时站在光桥上。 那位替他当了一次龙爪的中年人,笼罩在其身上的紫气也骤然消散,原本在天空上的十尊巨石雕像,也跟着碎裂了其中一座。 “祝你旗开得胜。” 中年人喃喃自语,目光闭合,身影一晃化作米粒大小的光点镶嵌到走上光桥的黎朝天子身上。 黎阳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心里大为震撼黎朝天子的魄力,敢情那十尊巨石雕像,是坐镇黎朝气运悠久,能够保证黎朝一统天下的最后底蕴啊,是把老祖宗的最后真灵给搬出来了吗? 黎阳只觉得不可思议,再看向掉落下的凌霄,眼看他就要挨着面具甲士的黑暗洞口时,身子在半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骤然弹开,直接落到自己跟前。 凌霄喷出一口鲜血:“太狠了。” 剑仲也是重新冲了回来,呼吸急促,剑气也濒临破散。 黎朝天子再次往前走出一段距离。 便又有无数谪仙人落下,但光桥上,还是稳稳当当的走着数十人,他们身上有的符箓旋转,有的大鼎镇压,更有甚者以圣人手笔护体,一步一步往光桥尽头走去。 第59章 出手 这些隐藏在最后才出手的谪仙人,才是真正的巨头,相比较一直活跃于天云上的谪仙人来说,在他们眼里,这些就是陪衬他们的绿叶。 剑仲认出了其中一个,尤为慎重地道:“走在第三座光桥的第一人,好像是散修宋葬的弟子,宋远山。” 凌霄也认了出来:“青年才俊榜前十,最有希望三十岁结丹的绝世天才,修行一门六道轮回剑法,此剑大成后能剑斩轮回,一直听说他在闭关,没想到竟然参与了这次试炼。我和他比起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据说宋远山跻身二境时,以大夏五岳正山的东王山为映照物,气势非凡,直接无暇。” 青年才俊榜,囊括大夏的年轻一辈,也不知道是谁创建的,似乎只要人气过高,就能上榜,但想要排名往前,极为困难。 凌霄汗颜道:“我虽然是大武神的弟子,可排名才刚刚进入前百。” 剑仲自嘲一笑:“九十九名,见笑了。” 说完,盯着另一处光桥上的少年道:“那个人叫苏年,青年才俊榜前五,师傅是古天庭一位大仙人转世,曾担任过书山的客卿,后和书山的一位圣人翻脸而大打出手,一己之力,将那圣人打得吐血,并带着弟子潇洒的下了山。” 黎阳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夏的疆土无限远,远到日月所照,江河所至,其国威深重,得到大天下的天地意志认可,拥有赐封山水正神,城隍土地,以及各大仙家宗门的权力,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大夏天子许可,说一句剥夺某山的宗字匾额,那么,那座山所在之地便会受到天地挤压和排斥,洞天福地的灵气瞬间消散。 大夏已经如此厉害了,就更别说坐镇大夏最上方的书山了,当代至圣先贤几乎成为了天地代言人。 那么,那个叫做苏年之人的师傅,敢在如此威慑之下,还把书山圣人打得出血,并且平安无事的离开,是有多么恐怖。 天下之大,实在是无边无际。 天骄如过江之鲫,黎阳这才明白了掌柜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意思。 他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想要成为人中龙凤,只有不断往前,踩着他们的名誉往上爬,才算是真正的登峰造极,会当临绝顶。 黎阳深吸了口气,久久不能平复内心的激荡,凌霄看他依然没有出手的意思,问道:“你不想去试试看吗,万一拿到那把剑呢,虽说希望渺茫,可去做了才有希望,站在这里看着,也只能成为过客,修行一道一定要独断专行,不能犹豫。” “这只是你的道。” 黎阳陷入沉思,其实当那把剑出现时,心里的冲击比别人更浓烈,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把剑,好像在召唤他。 黎阳不信有这种狗屎运,更不信天上掉馅饼,也许这种召唤,是在蛊惑人心也不一定。 说到这,大夏九公主也被人无情的打了下来,好巧不巧的是,打她下来的正是刚才被议论的苏年,她运气算好,落下的方位避开了面具甲士摆阵的地方,她在地上狼狈一滚,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便不假思索的跑到黎阳所在之处。 脸色通红,目光几乎喷出火来,光洁的手臂上全是还在流血的刀口,她缓了缓起伏的心:“那苏年我记着了,回头定要让父皇好好收拾他。” 凌霄暗暗一叹。 剑仲只当是没听见。 随着越来越多的隐藏天骄走上光桥,这位黎朝天子终于加快了脚步,可他的存在先天性便比别人更加艰难,正在融合的五爪真龙再次一掌拍下。 这一次, 剩下的九座巨石雕像再次炸裂一个,走出来的是一位面色和蔼的老人,他眯着眼睛,看着祭台上的光景,大笑出声:“老爷子我便助你一臂之力,让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拿下真龙天子剑,重回人间。” 黎朝天子拜了拜。 便见老人的身子膨胀到数千丈,一拳砸向真龙。 这一次气势犹胜从前,扩散的余波几乎将光桥上的所有谪仙人全部震落在地,剩下的几个人中,有刚才的苏年,还有宋远山,当然,黎朝天子也位列其中,他眉心闪烁着妖异的光彩,做完这一切后,老人身体消散,最后一点真灵亦如先前那位一样,融进黎朝天子的眉心。 剑仲似乎看出了些许端倪,惊讶道:“他好像在吞噬黎朝这些年来积蓄的所有底蕴。” 众人看向高空。 黎朝天子头顶上环绕的大殿和余下的八座雕像,在此时都已经缩小了不少,尽管如此,带给人的威压也并没有减少半分,反而更加真实。 呼呼呼—— 一阵狂风吹过。 沉睡的雕像全部炸开,八个神色各异的人站在半空,有人手持玉圭,有人拿着算盘,也有人提着滴血的剑。 相同的是,他们每一个身上都穿着身为一代天子的金色龙袍。 “果然如此。”剑仲脸色凝重:“他不惜耗费如此大的代价,也要获得真龙天子剑,只怕并非是想带领黎朝降临大天下,而是……” 凌霄急了,忙问道:“而是什么?和这个亲王一样想吞噬真龙残灵?” 程谨严满脸无奈,躺着也中枪,话虽如此,凌霄的话却恰好说中了他的心里,他的目的本就是这个,这会儿见到黎朝天子弄出的大阵仗,才明白过来,自己可能在对方心里也只是一颗棋子。 这么一想,刚才打杀对方身边的红袍老太监是一件正确的选择了?程谨严心里的愧疚彻底释怀。 利用与被利用,互相都在利用,也算践行了怎么开始怎么结束,不是好的开始,当然要以不好的结果来结束。 黎阳握着手里的长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忽然奔向光桥所在的方向。 凌霄和剑仲同时一愣,刚才还说不想参与的少年,怎的变脸如此之快。来不及问为什么,两人便同时换了口气,顺着他的方向冲去。 程谨严叹息一声,只能站在原地干看着,他的境界太高,出手只会受到天地压制,所以天云山的主战场,历来都是这些一境二境的谪仙人,境界高的人可以互相厮杀,但不能染指这一场气运之争,更别说亲自参与了。 虽说先前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拿下最后,到现在角色变换,见过更厉害的人后,才恍然明白自己做了一个多么的愚蠢的决定,帮助黎朝统一天下,凝聚天地气运,最后差点被黎朝天子害死。 程谨严敢保证如果最后没有被那强大老头子和老太婆制止阻拦,那么,等他踏上光桥时,便是魂飞魄散之日。 他深深看向黎阳的背影,这个被刘知夏看好,被天河水神,天云山山神,一阳和陆一看中的少年,到底拥有什么奇特之处,才能够背得起如此恐怖的大因果和嘱托。 第60章 算计 在旁人看来,大因果是一种机缘,可在黎阳眼里,这又何曾不是一种不堪重负?他也不想登上光桥去和别人抢夺机缘,老实说,归墟死海这片天地中的人,已经够凄惨的了,如果让他们知道本身的存在,只是类似于海市蜃楼,不疯了才怪。 剑仲追了上去,一剑斩下四周的士卒,问道:“跑那么快干嘛,忙着找死啊。” 黎阳笑道:“机会难得,现在这光桥上只有这几个人,那我获胜的概率就凭空多了几分,若是在混战中上桥,不知道会遭到多少的攻击,我才不想当活靶子呢。” 剑仲佩服道:“论算计,要数你黎阳。” 凌霄在后边喘着气:“牛啊,黎阳,看不出来能这么想了?刚才还劝你劝不动,现在到学会自个儿找理由了。” 黎阳嘿嘿一笑。 下方的确少有谪仙人上桥,特别是经过刚才那一战后,此时站在桥上的,除却黎朝天子外,便是凌霄刚才所说的几人,苏年,宋远山,以及几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小秃瓢引起了黎阳注意。 剑仲低声道:“那是佛子,修的三世法,前世今生与未来,现在是他的第二世,今生。” 剑仲补充道:“看见他脚下的金莲没,佛家大成者以金莲功德论,十二品就以是极品了,他的是二十四品,而且不是金莲,是青莲。” 黎阳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你看看就知道了。” 黎阳嗯了一声,持剑往前走去,光桥到祭坛边缘还有一段距离,但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似乎桥上的规则便有所不同,专门针对踏桥之人。 黎朝天子走在最前方,他此刻汇聚了整个黎朝的气运,连老祖宗的巨石像都召唤过来了,有他们傍身,如履平川。 苏年和宋远山看不出什么异样,在他们眼里就没把桥上的异象放在心上。 对面桥上的佛子心有感应,朝着黎阳的方向扭头,面色祥和,目光温柔,他点了点头便收回了目光。但下一刻,黎阳便见到这悲天悯人的小和尚,忽然祭出一把青色长剑,朝着前方一声呵斥,速度骤然加快,青色长剑扫荡身前的异象,长风破浪。 剑仲佩服不已,道:“二十品青莲剑,可以随着他一起成长,如果成佛的话,青莲剑很有可能演化成他的准仙兵。” 黎阳羡慕道:“我就羡慕你们这种有大师们赐宝的人,不像我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试炼一波三折,差点死翘翘。” 凌霄和剑仲同时抿起嘴巴,眼里的酸味实在太明显。 穷人家的孩子会让坐镇黎朝二十年的亲王程谨严,忽然转性当贴身护卫?大夏九公主他爹会指定为驸马爷? 扯犊子呢。 真把我们的智商当成小白菜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种想把黎阳从桥上推下去的冲动。 黎朝天子看也不看四周,只是闷头往前走去,刚才的真龙接二连三被阻拦,似被激怒了,庞大的龙影死死缠绕四座光桥,张开血盆大口,要向已经走完三分之二路程的黎朝天子。 “现在是好机会,他在拉仇恨,咱们可以走快点了。”黎阳说完,加快了步伐,但没听到凌霄和剑仲的回应,不由疑惑的回头,却看见这两人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站在那不动弹。 凌霄在原地转圈,目光茫然,时不时的出拳,还偶尔呐喊两句,剑仲比他稍微好点,长剑挽了一朵剑花,差点就当头劈在凌霄身上。 黎阳赶紧走了回来,刚要伸出手,耳边便传来程谨严的传音:“他们在过自己的心魔,你不要乱动,否则会害了他们。” 黎阳朝下方看去,落下去的谪仙人聚在一侧,也没有继续登桥的心思,而刚才守在桥下的面具甲士,正准备结阵对他们发动进攻。 黎阳点了点头,只能心里默念祝好运后,便自己往上走了过去。 还别说,这桥的触感很舒服,跟棉花没什么区别,而且一派祥和,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忍不住要打瞌睡,黎阳猛地一精神,瞪眼一看,自己已经走到光桥边缘,只差一步就要掉下去。 他倒吸了口凉气,就那么短暂的几个呼吸,差点就着了道,他强忍着脑袋的浑噩,嘴里念念有词。 可惜没人听得见。 “婢儿保佑,老板保佑……” 此刻,他脑袋中只有婢儿那张凶神恶煞挥舞着菜刀的小脸,还有掌柜那张满脸胡子拉碴的落魄。 如果说人的记忆是感情的寄托,那么此刻黎阳翻出来的画面,便承载着他的一往无前,因为掌柜经常对他说我于月下饮残酒一口,他朝便青云直上九重楼。 今儿个,轮到自己了。 黎阳重重往前一跨。 于是,真龙注意到了他。 当那双不蕴含半点感情的龙眸看过来之时,黎阳背脊瞬间被冷汗打湿,无法形容那种平淡,如同一潭死水,看起来如此令人心悸。 他无法想象正在遭受真龙猛攻的黎朝天子又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可人家却一步没有停留,一直都在前进,另一侧的苏年,宋远山也是这样。 丹田气海,那个化身为神祇的少女,这会儿正陷入一种玄妙的状态,她身上有妖族血统,加上本身又携带着黎朝气运,在真龙看过来时,如触电了那般,眼里闪烁着玄而又玄的光芒,连黎阳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气海中央最深处,有个庞大的黑影正在来回游动,似乎想要破海而出。 苏年终于停下了脚步,到了一定位置后,都会遭到真龙的反弹,宋远山和佛子也好不到哪去。 要数最惨的还是黎朝天子,这会儿正被狂风暴雨打着。 后者手里多了一枚玉玺,举起来后,天上的巨石雕像再次走出一个老人,想也不想便一头融入那枚玉玺中。 “恭送老祖。”黎朝天子说完这句话,玉玺迎风变大,径直砸在真龙脑袋上,嗡的一声,真龙的龙角居然都被他给砸断了,但玉玺也在一击过后回到了他的手中,光芒黯淡,正面碰撞处出现了一道不起眼的裂痕。火山文学 随着玉玺的破裂。 远在另一端的黎朝上空,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狂风暴雨,而且转瞬即到,愈演愈烈,没有半点要消停的意思。 “黎阳,不要回头,小心。” 第61章 当仁不让 不说还说,这一说,他还偏偏就回了头。 程谨严看到这一幕,伸手捂着脸道:“完了。” 大夏九公主气势汹汹道:“你故意害他的是不是,明明知道他正在经历自己的心魔考验,还让他分神。” 程谨严瞥了眼大夏九公主,默默不语,随后拉开彼此的距离,站在所有谪仙人最前边,受命斩杀谪仙人的面具甲士还没有停止动作,他们不死,陛下便拔不了剑,这是死命令。 后方, 爷孙俩走了出来,少年问道:“爷爷,非要把他们全部杀死吗?” 老爷子爱怜的摸了摸他脑袋,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有些于心不忍,此方天地的人拔剑,有违天道,除非斩杀所有谪仙人,用他们的血祭天,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还有便是杀了谪仙人把这一切归纳给妖族,如此一来,即使归墟死海破碎进入大天地,也不会受到牵连,反正死无对证。 无论从哪点看,这些谪仙人都必须死。 老人开始掐诀,随着他默念出声,一股阴郁的气息逐渐从天云山四周出现,相较于金桥上的璀璨,这会儿浮现的阴云犹如打开了阴间,置身于中央的人犹如在冰火两重天的环境中,一面遭受炎热的炙烤,一面又要抵挡来自下方阴云的侵蚀,岂是一个爽字可以解释得了的。 众谪仙人没办法,只能报团取暖。 琴心恢复了老本行,继续给大家弹琴,史家弟子一本书祭在天上,与琴心配合。 李十三心惊胆战道:“这尼玛的还像话吗,这干的都是人事儿?我还真是倒霉倒到姥姥家了。” 大夏九公主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还没死呢,瞎说什么。” 程谨严直勾勾的看着掐诀的老头,他敢确信,对方绝非人类,但也非阴邪之辈,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只得死死的看着对方,稍有不妙便拔剑砍之。火山文学 黎阳一屁股坐在地上,耳边回荡着刚才的那句小心,在睁开眼时,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个人。 他长发披肩,腰悬葫芦背负长枪,面容俊朗,神采飞扬。 黎阳根本就不认得他,而且他敢肯定刚才金桥上没有这个人出现,否则,凌霄和剑仲早就告诉他对方的底细了。 刚要开口询问,对方目光一沉,抖擞间长枪落于手中,直直朝他刺了过来。 黎阳心头悚然,这一枪又快又狠,他赶紧避开这一枪,铁剑条横扫过去,却被对方的长枪弹开。 黎阳大吃一惊,铁剑条的威力他很清楚,看起来很糟糕的模样,可威力巨大,和剑仲一战都只掉下了米粒大小的铁锈,但刚才却被对方直接反震开来,不带半点犹豫的,顺着铁剑传到身体的余力,将他再次震得坐落在地。 “阁下……” 黎阳喊了一声,对方根本不搭理他,快步入风,身法如龙,在半空猛地一旋转又一次刺了过来。 这一次黎阳退无可退,只能持剑抵挡。 但就在长枪即将落下来的时候,那个人却又猛的收回了手,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黎阳,目光有了一丝感情色彩:“不合格。” 说完提枪便走。 黎阳瞪着眼睛看向四周,不仅他站在原地,所有金桥上的人,全部同他一样,再也无法往前走进一步。 面前多了一道无形的气墙,无论怎么用力都穿不过去,与此同时,佛子所在的金桥上,爆发出一道刺眼青光,漫天剑影一层一层的叠加,最后挥向前方,再看佛子,一步往前跨出,顷刻间便到了金桥的尽头,只差一步,便可登上祭台。 就这么短短的瞬间,苏年和宋远山都使出了压箱手段,纷纷破开挡在面前的气墙,随即便被传送到了祭台上,而黎朝天子,在此时完全将天上的巨石像融合,他眉心出现了十个光点,构成了一朵火焰图案。 他大喝一声,一掌拍了过去,四周传来凤鸣声,他浑身上下都冒出一团灼热的火焰来。 “难道说只有蛮力才能破开?”黎阳满脸无奈,他没有这么深厚的底蕴,哪有宝物供他驱使。 但在这时候,心神却忽然传来曦遥的声音,隐约中带着焦急:“用你最强的一剑,不要问为什么,剩下的交给我。” 黎阳不敢迟疑,凝神屏息,一剑! 轰隆隆! 下方所有人都被这一剑给惊住了,唯独黎阳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耳边只有曦遥着急的催促声:“赶紧往前走,千万不要再回头。” 黎阳嗯了一声,往尽头跑去,这一次他没有碰到气墙的阻挡,而在离开那片范围后,金桥便将他送到了祭台上。 此时,祭坛上一共站着七个人。 龙袍加身,黎朝气运汇聚一身的黎朝天子,打得圣人吐血的牛逼人物弟子苏年和六道轮回剑的宋远山,三世佛法的佛子,还有两个少年,为一男一女,他们是双胞胎,只是气质极为不同,一个冰冷,一个温暖,几人看着最后传过来的黎阳,都是微微一愣。 就在这时候连接祭台的金桥也开始消散。 没有跟上来的剑仲和凌霄凌空掉了下去,他们下方便是面具甲士布下的阵法,黑暗的气息依旧在吞噬着一切,不无意外,他两人若真的掉进那道阵法中,必死无疑。 黎阳看着祭坛中央的真龙天子剑,也许是隔得近了,那股子召唤便更加强烈起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伸手去拔剑,他忍住了心里的冲动,曦遥的呼喊就在耳边,然而眼前出现的却是另外两张面庞。 也许相识不久,也许还未建立感情,可那种天然的感觉,让黎阳觉得,自己应该去救人,而不是拔剑。 于是他背向众人转身,随之高高跃起,跳向还在半空中的两个少年。 我想救你们,不是因为你们帮了我。 一境填海只能吸收灵气储存强化身体,还做不到御风远游,黎阳也只是借力,但前者坠落速度太快,眼看就要来不及了,黎阳便干脆将铁剑条砸了过去,砰砰两声,迷愣中的剑仲和凌霄在铁剑条的撞击下,纷纷偏离了坠落地点,落在天云山的另外一侧。 等他们睁开眼睛时,只看到黎阳那张灿烂的笑脸。 嗡—— 刹那之间,不见了踪影。 程谨严,琴心,李青山,史家弟子等一众稍微熟悉黎阳的人,无不是呆愣当场。 连祭坛上的几人都同时探出了脑袋,只是他们眼里更多的莫名其妙和不解。谁也不知道在刚才短暂的一瞬间,黎阳到底想了些什么,会让他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连坐镇他气海的神祇少女,也是一脸茫然。 也许只有黎阳自己才知道,那是他一直贯彻的四个字:当仁不让! 第62章 契约 行于光明之下,才能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心,但更重要的是,这才是他所想的天下,行善事,得善果,善始善终。 诧异很短暂,很快众人便收回了目光,死一个黎阳和他们没有关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拔剑,谁拿到剑,谁就能获得归墟死海天地意志的认可,成为这片天下的第一,那么修真大道,可期! 众人看向插在祭坛中央的真龙天子剑,眼神火热。 却迟迟无一人动手。 近在眼前,却无人敢去拔剑,谁都晓得谁先出手便是众矢之的,都不想在这时候成为出头鸟,毕竟天地意志化身的真龙还未与剑完全融合,凶恶的龙气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众人。 他们在等,走到这一步,只需要真龙完全融入天子剑,届时,才是真正的开始。 …… 不无意外,黎阳掉进了面具甲士的阵法中。 一支由三境武夫和炼气士组成的军队,再加上一个怪异的法阵,任凭谁掉进去都难逃一死。 黎阳就这么在众人眼前,消失在黑暗中,连个泡都没来得及冒。 李青山久久回不过神来,回想和黎阳的第一次相识,第一句话,这个温文儒雅而又有着自我强烈意识的少年,便给他留下了好感。 他敢在危机到来时挺身而出。 他能面对自我进行超越和挑战。 他是当之无愧的——小君子! 史家弟子下笔如刀,将这一幕写在书籍中,碧落惊风云,七尺高的黄色才气冲天而起,而他的境界也骤然间跻身二境,可他面上没有半点喜悦,只有浓郁的哀伤。 天下就该多一点黎阳这样的人,可天下,也快让这种人死光了。 琴心和鬼墨对视一眼,前者感到惋惜,后者依旧愣神,但更多的还是意外。 “你姐夫没了。”大夏九公主痴痴的道。 大夏皇子眼神黝黑,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似乎有淡淡的庆幸,也有一丝不甘,还没来得及交手呢。 老爷子还说着碰到黎阳便让他教训自己呢。 该死的。 居然死了。 大夏驸马爷死了? …… “黎阳,后悔吗?” 黑暗中,黎阳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荒芜,他仔细看了看,好像掉在一片海中,大海无边,看不到尽头,面前站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灵动少女。 黎阳猛地坐直身体,少年望着她捂嘴而笑:“没想到这么快就来陪我了。” “曦遥……”黎阳张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如同鬼魅那般嘶哑,落在自己耳中都显得那样瘆人。 曦遥嗯了一声,轻轻的望着他,然后从高台上跳下来,站在他身边,亭亭玉立:“刚开始我很纳闷,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忘了自己来这里的使命和任务吗?黎阳。” 曦遥本来是他的填海神祇,而今能在这里相见,黎阳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连带着她一起到了阴间,面上涌现愧疚之色,避重就轻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曦遥还是笑得很温和:“没关系啊,反正我又不是活人,这么一想,倒借你的福,真正解脱了,没准能一起入轮回呢。” 这么一说,黎阳也觉得有道理,但心里反而更愧疚了,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想了好半天才道:“掌柜说道理行不通的时候就用拳头,妖魔道下的牛哥和九姐,让我学会最强的拳法和最强的剑,说这样才能讲道理,可我看过一本书,书里有位圣人说:当仁不让,又说人之初性本善。”火山文学 少女哭笑不得,竟因别人的一句话而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她不知道该说这家伙,是傻白甜还是太天真,然而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依旧会不受控制的感动,不是因为黎阳此前的行为,而是在他走了这段路后,还是这么做了,也说了。 不由得想起水桥寺的种种,那会儿做了错事的少年,也是耷拉着脑袋,却从未否认自己犯下的错,还鼓起勇气承担了,那种不解释和担当,让少女心湖起了波澜,美目更是有涟漪不断荡漾。 少女好奇问道:“那本书叫什么?” 黎阳尴尬的抠着脑袋,道:“不知道呢,我也是从掌柜那随意翻看到的摘语,原本打算到了大夏都,就买来看的,结果有人告诉我那本书已经成为禁忌了,各地停止了售卖,而且全部销毁了。” “我还想去见见写这本书的人,估计没机会了。”这句话,黎阳在心里默默说着。 人之初,性本善。 这六个字多美啊,黎阳呢喃着这两个字。 浑然没见到旁边的少女,身体越发的缥缈起来,那双原本冰冷的眼神,在这六个字后,变得极为柔软,而且,还有一丝坚定。 第63章 归来 书山的思过崖,这一袭白衣提着笔,久久落不下去,旁边静候的老者忍不住看了眼,纸张空白。 老者平静问道:“你在害怕?” 这落魄的白衣青年还是保持着提笔的动作,但嘴上可不服软:“怕什么,我刘知夏来到这世间,孑然一身,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大道被阻,无非就是个死字,你说我有什么可怕的?” 老者再次问道:“那为什么迟迟不肯落笔。” 白衣青年作势就要写上两句,笔尖在一尘不染的白纸上沾了两滴墨汁,他轻轻道:“人这一生,如这个字,只有两笔,一撇一捺。” “一撇是人间执念,一捺是天下苍生。”老者抚着长须笑了笑:“天下又不是你的天下,用得着你操心吗?” 是吗?白衣青年心里也这样问了自己一句,可眼前,却总是挥之不去的出现一个少年的面庞来,这天他心神不宁,想要推演天机却发现书山上空一片混乱,他既然被圣人囚禁于此,便要尊了这个礼数,于是来到思过崖想写点什么。 对于老者这番话,他是认可的,肆意狂想的人间,该有少年鲜衣怒马踏江湖,他终于落笔了。 只有四个字,坦荡,安康。 老者道:“你还是这样固执,再这么下去,大道不稳,不仅会跌境界,还会伤到你的文胆道心,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 老者提着扫帚打扫过道,不在和他谈话,而后者却在落笔后,心里的积郁一扫而空,望着明媚的天穹,是的,一生坦荡,无愧于心,我是这样的,那么你,也应该是这样的,对吧,小黎阳。 …… 当真龙完全融入天子剑后,天云上没来由的一震,早已石化的单申河水神,在此刻苏醒过来,他们本就不算沉睡,所以也算不得苏醒,只是不能掌控身体,而今天地意志融入天子剑,他们自然会重新掌控身体,对于山上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山神念道:“那狗日的黎朝天子,不是个人做的。”火山文学 水神娘娘道:“他不是人吧?” “弄他去。” “你敢吗?” 水神娘娘一句话便让山神彻底没了脾气,他还真不敢,这会儿的黎朝天子完全吸收了黎朝的气运,几乎等同于拥有整个归墟天下的气运加身,只是少了认可,不列为正统罢了,但对他出手,也等于自寻死路,无异于与天作对。 能对黎朝天子动手的,只有站在祭台上的几个人,这几个走过金桥,被天地意志认可争夺的几个谪仙人,然而山神和水神最为器重的少年,竟没了,掉进面具甲士的大阵中,死了。 够操蛋的这个结果。 山神骂骂咧咧,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少年来,眼见他有了希望,现在又眼见希望落了空,黄粱一梦。 …… 剑就插在那里,静候宠幸,谁拔剑,谁便是头筹。 苏年说了个请字,先跨出一步,其余几人紧跟了过来,虽然不敢,却也不想落后,黎朝天子道:“现在下去,我可以让你们活着出去。” 不论是苏年,还是宋远山,亦或者佛子,都没将这话放在眼里,小小归墟死海,一个古天庭的碎片,弹丸之地的小小皇帝,还入不了他们的眼睛。 祭坛下, 剑仲和凌霄很不是滋味,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拔剑吗? 这时,凌霄忽然咦了一声。 剑仲闷声道:“咦什么咦,见鬼了?” 凌霄抬着头,指了指,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剑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一脸惊骇:“还有鸟能飞到这上边儿的?” 众人都被他俩的对话所吸引,纷纷抬头,无不是大吃一惊,程谨严的境界高,目力比他们看得更远更清晰,他知道,那不是鸟,是一个黑点。 黑点…… 这个想法让程谨严自己都乐了。 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强大如他,脸上也出现骇然。 那分明是一个少年,正以极快的速度御风而来,笔直而下,瞬息之间便越来越清晰,当少年的轮廓出现在众人眼中时,骤然之间,凌霄忍不住爆了句我草见鬼了。 那是黎阳。 踩着铁剑条从天而降,如天神降临,轰然坠落人间,本以为他会落到地面上,谁知忽然一个急拐弯,眨眼出现在祭坛上。 “是他吗?”李青山揉了揉眼睛。 凌霄砸吧嘴道:“有点像。” 剑仲阴沉着脸道:“能不能自信点,就是他好不。” 这一刻,所有人都长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幕会是真的,因为,无论如何,落入大阵的黎阳,都不该以这个角度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就算侥幸不死,也不该从天而降,真当是天神降临啊。 黎阳站在祭坛上,这里本就该有他的一个位置,风尘仆仆的脸上英姿勃发,指着插在中央的天子剑,毫不客气的道:“我觉得这把剑应该让我来才对,你们觉得呢?” 他笑得两眼弯弯,洁白的虎牙略显调皮。 在这几人的心里,这种越过金桥上来的人,不应该被祭坛接受才对,可他站了这么久,都没有半点反应,难道说祭坛认可他了?不应该啊,那刚才的金桥岂不是白走了? 正当他们各自反应的时候,黎阳已经朝天子剑走过去了,伸手就要拔剑,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 佛子念了声我佛慈悲,下一刻便举起手中的念珠朝他砸了过去。 “不自量力。” “找死。” 苏年和宋远山同时开口,纷纷祭起手中武器。 黎朝天子更是气得不行,走到这一步还能被人截胡,还要不要人活了,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想把黎阳拍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那种。 当这僵持的平静被黎阳打破后,祭坛上,终于变得风起云涌。 黎阳被念珠砸了一下,脑袋顿时起了个大包,看着来势汹汹的黎朝天子和苏年等人,很认真的想了想,你们这么久不拔剑,不就是等着我来拔吗?怎么,这还有错了? 大夏九公主长舒一口气,双手抱胸,眼里有了神采,对着阴晴不定的大夏皇子道:“我就知道,本公主看上的男人,怎么会这么容易的死掉。” 第64章 专打秃驴 黎阳站在中央,摸了摸被念珠砸出的大包,怒火攻心,目光猛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和尚,这个死秃子,剑仲说他是擅长用剑的和尚,都说佛门喜欢用金刚杵或是念珠砸人,好巧不巧,还真被砸了一个包,气死我了。 黎阳倒提着铁剑条,心意一动,长剑在掌心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脱手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射向佛子。 佛子双手合十,砸向黎阳的念珠很快飞了回来,在身上形成一个金黄色的光幕,同时脚下一踏,绽开的青莲将他完全庇护在其中,铁剑条连他的防御都没破开,便被弹回黎阳手中,他悻然地摸了摸鼻子,真是个比乌龟壳还要厉害的小秃子。 话虽如此,但他并未就此收手,既然铁剑条无用,那就试试拳头,他以奇怪的步伐绕开直奔而来的苏年,抡起拳头直接轰了过去,毫无章法可言,像是王八拳,但也正是无章法才能无迹可寻,佛子被这不要命的打法给懵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时,黎阳的拳头已经落到了光幕上。 咚的一声,光幕只是晃了晃,但身处其中的佛子却是骤然往后倒退,一脚踩在祭坛的边缘处,念了好几声佛号才勉强稳住身影,没有被刚才的拳头给震下去。 几个人的境界都差不多,拼的是什么?功法的强大,底蕴的深厚,黎阳对剑仲叫苦,说自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也就说说而已。 严格来说,他的底蕴并不比别人差多少,从小吃着刘知夏从界山带回来的蛮兽肉长大,还将圣人的手笔与书籍当成打发时间的东西来看,这都不要紧,在妖魔道下学到了最强的剑和最强的拳,拼底蕴,妖魔道下的老怪物未免就会比这些人的师门差。 甚至,论起辈分来,妖魔道的一出来,这些人还得叫一声祖宗,他们哪一个不是古天庭在时就存在的古老大仙?最不济到了界山内,还得到山海主的帮助,带着这些存在若黎阳都输了的话,那只能说他的确修行不到家,太菜。 重要的是,和曦遥的契约。 直至现在,那段话都还在耳边回荡,黎阳光是想想便热血沸腾,可惜他现在只是个少年郎。 黎朝天子见混战以后,没有参与其中,只是站在一旁。 而其余攻过来的人在见到黎阳只是针对佛子后,也纷纷停下来手来,互相忌惮,却又彼此不出手,谁都想去拔剑,但谁都不想成为众矢之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佛子道:“阿弥陀佛。” 一个佛字还没从嘴里吐出来,便被黎阳的拳头给怼了回去。 “你是打不败我的。”佛子赤脚站在地上,手上的念珠全部散开,化作十八颗拳头大小的圆珠围着他旋转。 黎阳一拳落下,便被其中一颗挡住,隐约间,这十八颗念珠居然形成了一道小型的护体阵法。 黎阳退了回来,冷哼一声。 这一出手,让大家都看到了他的实力,再也没有刚才的傲慢不逊,这一刻对黎阳都有些另眼相看。 其实佛子已经很低调了,没有苏年的盛气凌人,没有黎朝天子的霸道,也没有宋远山眼里的鄙夷不屑。 即使他已经卑己尊人,傲睨自若,还是被黎阳给追着打了一顿。 难道就因为在金桥上看了他一眼?无端的,小和尚很委屈。 老和尚说要种善果结善因,才有大善报…… 黎阳依旧愣愣的看着他,直接无视了另外的几个人,倒不是他不屑一顾,只是签订契约时,曦遥对他说的那番话。 这让他深知佛门的邪恶之处,哪怕明知有误解,他也认了,如果没有曦遥的牺牲,他也不会活着从阵法中出来,还一次性直接回到了祭坛上。 不论是谁都好奇他怎么来的,没有上过金桥,便没有资格站在祭坛上,然而他就是做到了。 宋远山道:“我们都是外来的谪仙人,现在应该一致对外,他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将他打下去,届时不论谁拿到了真龙天子剑,那都是大天下的事,各位觉得怎么样?” 一句话,便将矛头引导到了黎朝天子身上。 同样的年龄,他贵为天子,掌控一座黎朝,这些年的南征北战,让他囊括了归墟死海浑厚的气运。 他虽是不完整的人,却依然有底气所在。 黎朝天子只是冷眼相待,宋远山的挑拨并没让他放在心上,而是摆出了架势,打不了就干一架。 何况,本身也是这么想的。 苏年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只是双眼在看向黎朝天子的时候,多了一丝杀意,到底不是谪仙人。 这时候黎阳才真正意识到在谪仙人眼中,这归墟死海的人算什么。 站在祭坛上的这几人,只有他不敢轻视黎朝天子,可别人眼里都是什么?赤裸裸不加以掩饰的鄙夷。火山文学 当真是苦这片世界久矣。 一时间悲从心来,天下人看待另一个天下的人都会这样,那么妖呢? 坐在他气海中的神祇少女,此刻似变了模样,额头上彻底长出了角来,而她因和黎阳的契约所在,也从根本上让黎阳跟着同质化,一股奇怪的气息在祭坛上弥漫。 佛子吃了一惊,环视众人道:“有妖气。” 苏年和宋远山浑身一震,如临大敌,环顾四周后,最终将目光停留在黎朝天子身上,最大的变数是他,难道他是妖? 黎阳神色微变,已经牢牢攥紧了铁剑条。 当佛子目光看过来时,直接咧嘴笑道:“你自己才是那个妖吧。” 黎朝天子听罢,开口道:“黎朝三公主曦遥成了你的填海神祇,是吗?” 程谨严早就将这个消息传了回去,故而他知道并不稀奇。 黎阳眉头皱起:“你什么意思?” “我就问问。”黎朝天子冲他眨了眨眼睛,却并未说曦遥身上有妖族血统之事,这反倒让黎阳心生疑惑,这会儿不该越乱越好吗?他为什么还要帮自己隐瞒? 佛子道:“我佛门针对妖族有特殊的辨别方式,且佛国中镇压着一尊妖族大圣的头颅,我自小便在佛国中修行,故而对妖气之事比较敏锐,刚才的确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妖气,而且和佛国中镇压的那位极其相似。” 他又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苏年信了。 宋远山信了。 另外两人也信了。 于是,一双双目光投射而来,犹如春雷炸响的声音在黎阳耳边响起:“他身上有妖气。” 第65章 挑拨离间 就这一句话有妖气,放在大天下,不得直接将黎阳打入深渊啊,黎阳的脸色肯定不好看,难免觉得这句话与刚才自己先打他有关,他能这么想,其余几人自然也想得到,都是精英人物,哪里这么容易受人蛊惑。 可现在,需要一个引子啊。 再不出手,等到祭坛消散的话,又得等到下一次谪仙人降临了,而他们一生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谁想浪费?眼看真龙天子剑就摆在眼前,若真的错过了,只怕余生都将在悔恨中度过。 “所以,你们相信他的鬼话?”黎阳眼神清澈,目光明媚,这一身衣衫上沾染了太多的血,加上凝结成条状的头发,若说他为妖,此刻看来,到的的确确有了几分妖邪之气。 苏年没有着急出售,只是双手抱胸,风吹起了他的长发,鬓发如瀑:“来时也稍有打听,你一个店小二,怎么会在短短时间便拥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呢?我们虽然是同境界,可你知道普天之下,便是这一境填海,就要拦住多少人的修真大道吗?” 这话,有理。 黎阳目光微沉,原来苏年是这样的货色,本想着出去和他结交,现在看来,也是个攻于心计之人。 看起来普通寻常的话,却无疑帮小秃驴那番话加了分,原本的犹豫到现在反而变得真实起来。 宋远山道:“你可以解释。” 其实众人都很好奇,黎阳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包括刚才的惊人出现,众人亲眼目睹他掉进了面具甲士的阵法中,怎能转眼从天上掉下来,这不扯蛋吗? 黎阳道:“我说我是天才,你信吗?” 宋远山嘴角一抽:“不信。” 苏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多有得罪了。” 这一次,原本互相忌惮的人突然有了目标,纷纷对准黎阳,先不管下一个是谁,但现在能打下去一个便少一个威胁。 黎阳神色一滞,没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他提着铁剑条,皮笑肉不笑的道:“所以不论是大天下,还是归墟死海,有妖气这个说法,只是你们善用的手段是吧?” 佛子神色幽怨,他是第一次。 苏年和宋远山的面色变得不太正常,显然,黎阳这句话戳到了他们的痛处,既然要我难堪,那就别说手下不留情。 这次,宋远山率先出手,这个大散仙宋葬的弟子,修一门六道轮回剑法,早已经破了二境,铁了心要对付黎阳的话,不费吹灰之力。 黎阳悄悄后退,拉开了十步的距离:“当真欺负人,不嫌丢人吗?” 下方的剑仲和凌霄也气得牙痒痒,进来的谪仙人,第一梯队当属一境填海的一群人,二境的人又是一群人,但往年本着进来寻宝和找机缘,彼此相安无事,再则外边大天下中,师门或许还认识,故而处处留情,哪里像这一次,天地意志以真龙形态化形而出,并在黎朝天子的操控下,出现了仙兵真龙天子剑。 这边让情况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彼此之前的互不干扰的潜规则被打破,成了谁阻拦谁便死的局面。 百年难得一遇。 “真是个不要脸的狗东西,仗着境界高欺负人,等我破了二境,非得去找他不可。”剑仲脸色比黎阳还要难看得多,经过黎阳舍己救人以后,对黎阳的感情顿时有了全新的认知,几乎放在了等同于兄弟的位置上。 眼见兄弟受欺负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憋屈别提有多难受。 凌霄心里也不好过:“他不要脸,这事儿回头我找家里的武神去,他大散仙宋葬牛逼,那也要吃一下我师父的拳头。” 史家弟子一句话也没说,但将这一幕全部写在了书里。 史家下笔,受天地认可,一旦写进去,便无法更改。 青年才俊榜前十的苏年和宋远山,以大欺小,史家弟子摇摇头,下笔如刀,他无法在正面上出力,却可以间接帮忙。 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年,还能给人多少惊喜和震惊呢?想到这,史家弟子目光便充满希翼起来,他觉得,也许会有变数。 大夏九公主很不乐意,对着程谨严喊道:“你不是他的护卫吗?现在不去帮忙啊,站在这看戏。” 程谨严冷笑道:“又没死你瞎操什么心,龙虎相争,才是我辈炼气士的修真大道,如果不敢直面强敌出手,还修什么真,求什么道?” 想起黎阳面对自己之时的无畏,程谨严嘴角不由浮现一抹笑意,他知道,这个少年不会做无畏的打算和抗争,但凡说话和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宋远山一剑击来之时,黎阳动也没动,一拳递出。 这个双修的少年,从来没有服软过,只是一拳便迎了上来。 佛子心头暗笑,以为黎阳被激怒后丧失了理性,谁不晓得宋远山的六道轮回剑有多强,那是能剑斩轮回的存在,这么递拳不是找死还是什么?可又转念想到刚才对方打自己时,也是拳头。 那股子怪异的拳劲到现在还让他难以释怀。 正当众人以为黎阳要被一剑劈死之时,却见到他硬生生的挡了下来。 黎阳手臂垂落,长衫挡住了深可见骨的拳头,只有一股股鲜血不断往外冒出。 只有吃了黎阳的拳头才知道他有多强,宋远山心头又惊又骇,他自信自己的剑同境界鲜有敌手。 再则剑本就是炼气士中最强大的一类,对方比他低一个境界,即便不死,也该受到重伤才对啊。 这会儿还气息匀称,神色安然,好像没事人的表情算什么? 一剑过后,宋远山不再出手,脸面要紧。 黎阳目光很冷,但也只是看了眼便收了回来,宋远山心头震惊,有这么一瞬间,想被远古巨兽锁定了那般。 苏年暗暗心惊黎阳的强悍,但事已至此无法回头,只能将错就错:“你还说不是妖,一境硬抗二境剑修,仅仅以武夫体魄也做不到吧?这个世上,只有妖族体魄才做得到。” 谁也不曾注意到,最先挑拨的黎朝天子和佛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身体,也在悄无声息的靠近着。 第66章 天子拔剑 黎阳想说不要被人当枪使,只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强行吞回,此刻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可言,要做的就是看谁拳头硬,然后再来讲道理,先兵后礼才不乱。 黎阳一阵苦笑。 苏年到底是大散仙的弟子,那个能把书山圣人打得鼻子出血还能潇洒下山的散修,培养出来的后代又怎么可能是简单人物,就这么站在那,给黎阳的感觉顿时一变,若说先前还如沐春风温暖可人,那么现在,便犹如一条即将吞天噬地的巨蟒。 黎阳暗暗运转功法,他不想沦为别人的踏脚石,看旁边正云淡风轻的黎朝天子,他倒想试试看对方还有什么底牌,由阵法投射过来的黎朝虚影这会儿已经完全散掉,祖祖辈辈遗留下来的气运被他吞噬,此刻,正歪着眼睛,以一副披靡的姿势看着他。 想到这,黎阳猛地往前一冲,一境武夫体魄矫健,加上拳法古老,奔跑起来风驰电掣,带来的声势的确吓人,苏年神色一愣,没想到黎阳会率先出拳,他四五步拉开了距离,指尖掐诀,背部升起一片榕树叶。 本命武器是一张树叶? 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青年才俊榜上的人对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眼前的精彩一幕。 剑仲看到那张树叶,神色凝重,道:“有传言说他的师傅是古天庭的一棵大榕树,长在天河中央,有一门先天锻体真经,借用天河水锻造身体的同时,还将榕树叶炼成了一把准仙兵,锋利无比,无所不能,树叶飘落的地方,人头落地,神魂不存。苏年用的榕树叶,有可能是真得到了那位大散仙的传承。”火山文学 凌霄目光凌厉,看到那张榕树叶后想起了什么,道:“此前青年才俊榜排名时,他就是以一张榕树叶杀到前十的,那个被树叶斩首的少年叫姚文庆,还是我的好友,原来是他杀了我的兄弟,娘的。” 而这时,树叶也落到了黎阳跟前。 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便猛地一个激灵,他想都不想赶紧移开脚步。 “晚了。” 不知何时,苏年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两指夹着一片树叶,身后更有榕树虚影,无数树叶纷纷落地,美轮美奂,而他就是从天落下来的少年谪仙人。 宋远山见到这一幕,瞳孔微微一缩,他和苏年在青年才俊榜上的排名极其靠近,二者既是竞争对手,又是互相打磨的磨刀石,此刻眼见对方出手便是必杀技,心里震惊不已,他对黎阳出手还有余地,可这家伙,却是直奔性命而去的。 苏年轻轻一吹,指尖树叶刹那化作金光消失,再次出现时竟停留在黎阳脖子处,树叶转个不停,一股股阴冷的杀机不断从中传出,黎阳脑门流下冷汗,想要抵挡,苏年淡淡一笑:“大榕树下,从不留活口。” 此话一落,树叶消失。 而保持挥拳的黎阳还站在那,一动不动。 苏年看也不看,就此转身回到之前的位置,想着这家伙也就这点能耐,不由得看向宋远山的目光中多了轻视。 回想刚才自己还因为对方的拳法而心惊,便尴尬不已。 小趴菜一只,居然还糊弄了自己。 大夏九公主用双手蒙住眼睛,不敢去看,生怕睁眼看到黎阳首级分离的血腥画面,但好奇心又驱使着她扒开手指头。 “没死。”凌霄震惊道。 “嗯?”大夏九公主睁开眼睛,却见到树叶划过的地方,只有黎阳的一道残影,而他本尊却瞬间出现在黎朝天子旁边,抡起大拳头就要开砸。 李青山不可思议道:“我勒个去,我反正是挡不住这片叶子的,不愧是青年才俊榜前十,人比人气死人啊。” 众人唏嘘不已,都情不自禁为黎阳捏了把汗,剑仲沉声道:“没这么简单,黎阳受伤了。” 他从未放弃任何细节,这便是剑修,拥有独到的洞察力,堪称恐怖,连苏年都没意识到黎阳不仅在第一时间挡住了树叶的必杀,还同时绕到了黎朝天子旁边。 这时的黎阳高高跃起,身在半空,流血的手臂呈钳子状直奔黎朝天子的咽喉所在,其实他知道自己杀不了对方,但现在是最好解开眼前腹背受敌的机会。 黎朝天子看也不看他,任凭这手钳过来。 黎阳还未接触到便顿觉不妙,自对方身体上无故出现一道刺眼的金光,是一口倒扣下来的大钟,钟上有古代符文,透着阵阵久远的气息,龙凤缠绕的异象扩散开来,强大的气劲直接将黎阳震得睁不开眼睛。 却在此时,原本变了脸色的黎阳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借着大钟的反震,不知用什么手段,居然利用反震之力将黎朝天子推向中央的真龙天子剑。 嗯? “不好。”苏年神色一变。 宋远山佛子已经另外的两人赶忙出手想要阻拦。 可惜, 黎朝天子的手已经触摸到了剑柄。 变化太快让人眼花缭乱,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 无数道犀利的攻击直奔黎朝天子而去,却都在即将近身之时被那口大钟阻挡在外。 一时间众人都反应了过来,被骗了,也被忽悠了。 而且就是被这个一向自称店小二的单纯少年给骗了,他们,什么时候搅和到一块的? 黎朝天子哈哈大笑,意气风发,这个拥有不知哪位古天庭大能灵魂的少年,头一次笑得这么开怀。 当真龙天子剑缓缓从祭坛中央被抽出半截剑身时。 天上掀起了滔天巨浪,电光游走,轰鸣不断,强大的压迫力量让祭坛上的人纷纷跪倒在地。 黎阳看了眼差点被炸开的右手,任由脸上的汗水打湿了眼睛。 佛子的最强青莲剑再次出击,苏年的榕树叶也围着黎朝天子旋转,宋远山更是气得暴跳如雷。 这被利用的猝不及防,真是让难以下咽。 “你找死。” 黎阳抬头,在这股庞大的压力下,口鼻出血,虽如此,依然咬牙笑了出来,这狰狞的一幕犹如梦魇,深深镌刻在这些少年脑中。 耳边,回荡的是曦遥和他签订契约时说的话:“我黎朝人根本不能拔剑,我哥哥其实是谪仙人。” 谪仙人么…… 第67章 星河人间 黎阳重重一声叹息,他可以不要这个天下第一,也可以不要这天地意志,但他想无愧于曦遥,无愧于这片天地。 从到来之际,从未受过这方天地的恩惠,但他欠着啊,欠曦遥的。 曦遥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还是即将完成天地统一的黎朝三公主,如此高贵的血脉,甘愿成为他的气海神祇,牺牲能说不大吗?再加上那个契约的存在,也间接导致黎阳放弃了争夺第一的打算。 可能黎朝天子都没想到黎阳会来这么大的反转,突然出现的惊喜让他猝不及防也相当意外,他知道,能够化解大钟的反震,唯有拥有相同血脉的妹妹才能做到,但这并不代表已经化身神祇的少女就能和黎阳彻底结合,除非二者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 所以刚才对他出手,明面上看着是黎阳,实际上,是曦遥,那个被他下令一路从黎朝追杀过来的三公主,哪怕被逼得自身血肉瓦解,成为别人的神祇,也要念着这片天下的人。 可叹。 黎朝天子内心复杂,恨自己悔不当初。 同样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哪怕他的身体现在是被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所主导,但这一刻,依然流下了热泪,想撒手让黎阳过来,却发现无论如何已经松不开手。 本以为拔剑就会受到反噬的他,才赫然发现,原来拔剑居然如此简单,根本不用谋划这么多。 下方,爷孙俩彻底松了口气。 孙子问道:“爷爷,皇帝哥哥能带我们走出去了吗?” 老头掐指一算,神神秘秘道:“我看行。” 此时,真龙天子剑已经被拔出一半,天地气运在这一刻开始疯狂往他体内涌入,使得他的面容更加神圣庄严,如同真正的天仙降临。 远方。 原本因他动用黎朝底蕴而导致的雷电交加,在此时骤然停歇,一缕缕金光从天上垂落下来,是绵延万里不断的祥云,所过之处,天女散花,黎朝宫殿上空,骤然之际,凝聚出一朵气运云海。 下方百姓震惊不已,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天上的变化。 那些文武百官先是呆滞,而后满脸狂喜,跪在地上高呼陛下万岁。 气运云海,只有受到天地认可的王朝才会拥有。 这也是为什么大天下的大夏能够坐镇天地的根本原因所在,受天地认可即是正统,地位不容轻犯,权威不可藐视。 从此往后,黎朝,就是这片归墟死海的正统王朝。 但凡是记录在册的文武百官,一尊尊泥塑雕像出现在气运云海之上,很快,便在金光的浸染下,勾勒出了金边。 文武百官又是惊喜交加,喜极而泣,已经说不出话来,当天地气运降临他们的金身时,这些在归墟死海不能轮回的亡灵,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人气。 也许真的有机会逆转轮回,重塑真身,恢复往昔荣光。 如果真到了这一步,黎朝,将会变得比大夏更加恐怖,毕竟这里是归墟死海,是古天庭四极,而葬身在这里的又无一不是当年大战后陨落的仙人。 山神几乎惊呆了,失声问道:“他怎能拔得动天子剑,他只是个残魂啊。” 水神娘娘端着酒,慢悠悠的喝着,瞥了他一眼:“少见多怪,现在完蛋了吧,你不是说要弄死他吗,这些年咱俩可没少和黎朝作对,不论是这段天河残渎,还是天云山的十万里范围,可都是禁地中的禁地啊。” 隐约间,水神娘娘笑得居然有点幸灾乐祸。 山神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翻着白眼道:“等着别人秋后算账吧。” 本打算黎阳获得真龙天子剑,让天河和天云山重新得到正统赐封后,两人便结伴游山玩水,走遍大天下的,现在可好,完蛋草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人世间莫过于此,见不得别人好。 稳坐水桥寺如老狗的一阳和尚,脸上罕见的出现了犹豫,可能是拿捏不定而导致心境起了波澜。 面前是一张棋盘,白子黑子错综复杂,杀意凛然。 这个以慈悲为怀的老和尚也能流露出如此摄人心魄的杀意,委实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天命吗?可惜了,陆一,你是看不到这一幕了。” 话语一落,棋盘上的白子全部炸裂,余下黑子在遍布棋盘,看起来竟像极了一条即将抬首的恶龙。 妖气降临,始于归墟。 始于,此! …… 在黎朝天子即将拔出真龙天子剑时,四面八方的攻击已经顷刻而至,他身上有大钟庇护,也挡不住这些下了决心的必杀技。 黎阳又是叹了口气,苦不堪言。 曦遥化身站在他身边,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辛苦你了,黎阳,今日的事都将有所回报,我们有契约在身,你不用担心骗你什么。” 黎阳嘴角一抽:“你能骗我什么啊,都和我融为一体了。” 少女听罢,脸色顿时通红一片,娇蛮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口不择言,看了那么多圣贤书的少年,却不曾体会到这句话中的深意,还哭丧着脸道:“那我现在是不是还要去为他抗打啊。” 少女抿着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得嘞。 黎阳站起身子,拍了拍手,只是右手还在流血,已经可以看到骨头的伤口动人心弦,偏偏他就像感受不到痛似的。 一招手,落在地上的铁剑条便奔向他的手中。 这一次出剑,我不为了任何人,只为了这个人间! 他目光坚定,在下方无数人不解的目光中,徐徐抬手,从未对人施展过的一剑,在妖魔道和界山看到的那一剑,一直在他脑海不断观摩的剑,似终于要爆发出来。 他身上更是在此时,流露出一种春风之气,风姿绰约,风华绝代,犹如货真价实的大剑仙从天而降。 琴心昂着脑袋,看着这样的黎阳感叹道:“这小子真是个人才,嗯,一个字,绝。” 史家弟子默默无语,只是笔走游龙,下笔如有神。 李青山为他捏了把汗,不用问原由,反正已经尘埃落定。 大夏皇子神色阴沉,双眼深处的杀意更甚。 黎阳,你在作死! 提着长剑的黎阳可顾不了别人怎么想,这一刻,他出了剑, 于是,剑光灿烂,星河人间。 第68章 独战一方 没有招式,在剑仲看来,这一剑没有半点剑术可言,也没有强大到能够披靡人间的浓郁灵气灌输,似乎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剑,和红尘中行走江湖的剑客没有区别,可这一剑,是这么光彩,这么耀眼。 看不到强大的震慑力,偏偏发出的亮光能直奔人的内心,让人不敢直视。 苏年和宋远山连忙抽身回转,一个佛子加上另外两个青年才俊,足够阻止黎朝天子的拔剑。 眼下黎阳要找死,那就索性成全他。 两人都和黎阳交过手,这个陆野村夫敢双修自然有他的底气,所以即便是心存蔑视,也不敢太过于托大,不想阴沟里翻了船。 面对这一道绚烂至极的剑光,苏年一拍腰间,体外顿时飞出一口青铜小鼎,这是他的本命物,出生便携带的大因果之物,也是他将来用做证道的东西。 小鼎攻防兼守,垂下一道道玄黄流光将他庇护在内,同时单手掐诀,两指间取出的符箓瞬间燃烧。 “赦令!” 苏年低声念道,一抹亮光直奔挥剑的黎阳而去,铁剑条和亮光碰在一块,发出一阵火光,不仅如此,他头顶上的小鼎也骤然消失,空中只有一道残光,速度之快,毫无轨迹可循。 黎阳浑身一震,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很明显是被小鼎砸了个正着,但他没有退缩,还是站在那继续出剑,这一次剑光犹胜从前,如果苏年不抵挡的话,他有把握直接将对方削成两半。 一旁伺机而动的宋远山哪里会给他机会,几乎是他出手的瞬间,便紧跟着出了手,这个二境中都敢叫嚣无敌的存在,发动致命一击几乎要命。 “阴险。” “不要脸。” 凌霄肺都要气炸了,青年才俊榜上前十的天骄,居然会搞背后偷袭这一套,实在叫人感到愤怒。 史家弟子看了眼,将这一幕写在书里。 但就在宋远山要打到黎阳之时,却忽然发现他不见了。 “仙术?”宋远山心头吃惊,一境修士根本不可能会瞬移,只有金丹地仙才能掌握的仙术,对他们来说即便学会了也难以施展,然而黎阳就这么硬生生的不见了。 却在此时,一旁的苏年忽然身体一冷,凭借经验他赶忙移动了一个位置,而小鼎也从新悬在脑袋上,他一仰头,便见到黎阳不算高大的身体从天而降,恰好挡住了阳光,一只拳头很快便在视线中放大。 砰的一声,小鼎被黎阳撼飞,气势不减,一脚踹向他的胸膛。 “干得漂亮。”凌霄啧啧惊叹,黎阳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面对两个青年才俊榜的天骄都能游刃有余。 剑仲面色凝重,他貌似看出了点什么。 此前黎阳就受了重伤,整个右手都差点废掉,怎么可能会爆发那么强大的力量。 他半眯着眼睛,依稀之间好像看到对方脑袋上有两个小鼓包,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脑中浮现。 难道说……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黎阳,但黎阳已经倒退了回去。 剑仲很确定,刚才的黎阳,不是真正的黎阳。 肉身硬撼别人的本命物而没有受到反噬,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哪怕黎阳如今已是一境武夫的体魄,那也做不到,由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 当这个念头在脑中出现时,剑仲自己都惊愕不已。 普天之下,除了那个被人谈之色变的存在,还能有谁? 古人言:妖者,惑乱也。 宋远山抓准时间荡出了一剑,但他手里的剑竟是脱手了,以御剑的方式直奔黎阳而去。 黎阳气海翻滚,滔天的海浪掀起狂风暴雨,一直在他气海最底部游荡的庞大黑影破海而出。火山文学 下一刻。 黎阳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没有半分人气。 谁也没注意到,在黎阳用拳头抵挡宋远山飞剑时,手臂上忽然出现的一层细鳞。 当啷,飞剑脱离运转轨迹,操控飞剑的宋远山神色大怒,简直岂有此理,一个一境修士居然屡屡在他手中活了下来,丢人至极。 黎阳的韧性终于让他眼里出现了杀机。 这样的人如果不死,而且还是同辈中人,将来必然会成为大道上的竞争者,不仅是他看出来了,一旁的苏年眼里也是杀机流露。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 一左一右开始夹击,出手便是必杀技。 黎阳眼神冷漠,毫不畏惧,一头长发疯狂舞动,一手持剑,一手握拳,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包容之心。 那一丝丝让人心寒的杀气他又怎能感受不到。 这一刻,他要独自面对, 面对这一场来自与大天下中的天才较量。 …… 书山, 那个落魄的读书人听到老者念青年才俊榜的排名变化时,眼有笑意,听到那个名字后,更是开心得不行。 忍不住摘下腰间葫芦喝了口酒:“痛快啊。” “你是痛快了,可他现在却惨了,现在谁都晓得谁从北镇出来了。” “路是他自己选的,也是他自己走的,与我何干?” 老者平静道:“你知道的,大道是独木桥。” 落魄的读书人置若罔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读完了,让他走走自己想走的路,有什么不对的吗?” 老者吸了口气:“现在,他的排名已经飙升到青年才俊榜前百了。” 落魄书生看了眼榜单上不断变化的名字,突然笑道:“能进前三才是最好的。” 老者不断摇头。 …… “你真的该死啊,黎阳。”宋远山抬手又是一剑,六道轮回剑虽然没有大成,但隐约已经有了天地异象。 一缕轮回气息从他剑尖扩散,黎阳脚尖一点,顿时往后退出十几米距离,他快,飞剑的速度也不慢,顺着便追了上来,不得已,黎阳只能重复刚才的动作,身体一扭,险而又险地避开致命一击,然后一拳抡在剑身上。 飞剑不动如山,这一次的黎阳却倒在地上,口鼻喷血,双眼通红得好像厉鬼。 悬在天上的飞剑,刹那消逝,也许下一刻,就要洞穿他的胸膛。 黎阳脸色毫无血色,伸手抹掉嘴角的鲜血,双手飞快叠印,一道古老的气息开始缓缓从他体内出现。 第69章 化妖 已经很明显了,当这股气息在天地间回旋时,哪怕正在拔剑的黎朝天子都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这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让他匪夷所思,可当眼前浮现出曦遥那张脸庞时,顿时又豁然开朗。 妖气,真的出现了。 万千种因果也需要主动去接受,否则只会和自身命运擦肩而过,黎阳在妖魔道下,结下了天地间最终的因果,这也导致他的神魂同消散在天地间,却又冥冥中有所关联的某物产生了联系。 当拥有半妖血统的曦遥成为他的气海神祇后,这丝联系便更胜从前。 “妖么。” 对黎朝天子出手的佛子缓缓转身,眼眸化作金色,一动不动,可能心里也有疑惑,为什么是个炼气士,还要把精力花在武夫上,但他又擅长用剑,然而拳头还那么厉害,可你明明已经很变态了,为什么还要沾染上妖气! 我人间,容不下你吗?为何要与妖关联。 “杀了他。”佛子淡淡开口。 “杀。” 宋远山目光冰冷。 “当杀。” 苏年放弃了天子剑的争夺,也不管这一刻归墟死海的天地意志将会被黎朝天子获得,在感受到这股妖气后,他很平静的便改了念头,这些从顶峰上下来的谪仙人,对妖之一字了解更深也更透彻。 所以他们容不得眼前有一个身上冒着妖气的人存在。 关乎大天地, 关乎人间, 更关乎以后的修真大道。 古天庭塌陷的秘密已经成为历史尘埃,人间只知是一位大剑仙一剑改换了天地,可关于那位大剑仙的存在,却是个忌讳啊,时至今日都无人敢仔细描述当年发生了什么,只因那一剑叫做君子,是天地最浩然的剑,可这最浩然的剑,却又掌握在一个不该存在的人手中。 所以君子剑才会消散天地。 剑虽消散,余威犹存。 黎阳悠悠一笑,估计是这股气息让他的气质产生了变化,连带着笑出来的牙齿都变得尖锐。 于是, 这个是炼气士,又是武夫的少年,一步一步朝最近的苏年走去,然后一拳,两拳,一拳拳的砸向他头顶上的小鼎。 苏年岿然不动,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可他面上的杀意却没有半点减淡,只是默默念着一道口诀。 下一刻, 小鼎变大,当头砸下。 黎阳被砸得头晕眼花,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早有准备的宋远山迈步而来,一剑刺向他的心口。 六道轮回剑,可剑斩轮回,实属当今天下最强大的剑法之一,他身后浮现恐怖而又惊人的异象,当真如执掌六道的仙人,黎阳被这股气息压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迷迷糊糊察觉到心口一痛。 长剑,入肉三分, 但再也无法深入一毫。 黎阳双手握着剑,牙冠都是鲜血,即便如此,也依然笑看着众人,这一幕画面让苏年和宋远山头皮发麻不已,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怪物啊。 关键是他的修为境界并不高,而今也就一境填海的炼气士而已,他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厉害得变态。 凌霄面色复杂,在感受到妖气出现后,刚才的紧张和担忧似乎不见了。 剑仲在旁边念道:“我师父说过,我辈修士,修的不是长生大道,也不是天地一剑,而是诛妖邪,除魔卫道,而今有妖在眼前,你说该怎么做?” 身后,飞剑已经凌空,好像表达了他的态度。 凌霄紧紧地握着拳头,沉默不语。 此前和黎阳说过话关系较好的少年们,也是个个面色复杂,李青山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琴心和鬼墨都是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那般。火山文学 唯独史家弟子孜孜不倦地写着手里的书,也不晓得具体写了什么,反正映照出来的光已经由最初的黄色才气,转变成了刺眼的猩红,可他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写尽天下事,事事皆故事,不偏不倚,刚直不阿,公正严明,为天地执笔,为世人看一个真正的朗朗乾坤,所以史家圣贤成圣之时,那位至圣先贤才会替天说出那句:史家之绝唱,后无来者。 她司马静姝,难道就不能再写一本青年才俊的断代史吗? 呵呵。 黎朝天子终于拔出了天子剑,然而诡异的是,早先融入天子剑的天地气运并没有和他融合,然而作为一朝天子,他又清楚的感受到了黎朝的变化,远在一方的气运云海也没有半点要减弱消散的意思。 奇了怪哉。 眼看黎阳就要抵挡不住几人的联手进攻,他一个闪身出现在黎阳跟前,你为我挡了他们,现在该是偿还你的时候了。 黎朝天子看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黎阳,眼里分明看着的是自家妹子,曦遥三公主。 “你不必出手的。”黎阳开口道。 黎朝天子道:“朕还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黎阳只得作罢,随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站直了身体,腰杆倍儿直,纵然身死也要顶天立地才好。 任谁都看得出,这一刻的他只是强弩之末,哪怕有妖气降临加身,也改变不了被众人围殴致死的局面。 祭坛下, 面具甲士退回到爷孙俩旁边,老爷子痴痴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才是天地最大的变数啊。” 小孙子疑惑的看着他,老人只揉了揉他脑袋,道:“这个世道,还真是精彩。” …… 大夏九公主再也不说我的男人这几个字,眼神也骤然变得冰冷,天底下难容妖的存在,是因妖本身就不该生在天地间。 大夏皇子终于一展愁眉,仰天长啸道:“既然是妖,那就该杀。” 剑仲微微皱眉,却也一言不发。 …… 曦遥端坐在黎阳气海中,那头破海而出的庞然大物围绕着她身体旋转,古老洪荒的气息不断扩散而出,而曦遥,也早已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只是模样更加妖异,举手投足都有种媚惑天下的意思。 这也就让黎阳这个只是眉清目秀的少年跟着变得诡异起来,双眼闪烁,妖异非凡,若是女子见到了这一幕,必然心神动荡,忍不住想投怀送抱。 黎朝天子和他并肩而立:“你还真的化妖了。” 黎阳一昂首:“天地不可诛我。” “那你切看看我们能不能杀了你。” 第70章 七圣 南国的初夏还未到来,但空气已经处处弥漫炎热。 十二品金莲上,站着一个赤脚的和尚,一身袈裟流光溢彩,双手合十,看着天云山上空的风云变幻,念了声我佛慈悲。 那天陆一含恨退出归墟死海,放弃让本尊拥有破境的机会,想要把这里面的消息带回去,现在看来,好像又落了个空。 一阳和尚回想这几十年的朝夕相伴,二者虽然一佛一道,可佛本是道,没有教义上的辩论,有的只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情谊,目光划破天际,还是感到惆怅和缅怀,黎朝天子终究是得到了真龙天子剑。 这么说起来,这片归墟死海,算是彻底熬到了头。 他心念一动,金莲载着他几个呼吸便来到山水相逢的大殿外,既然到头了,那他也要做一些打算和安排了,但不论怎么说,他是赚了的,对于下在黎阳身上的赌注,也不算完全失败。 水神娘娘笑问道:“你这个和尚是真激灵,一面押注黎阳,一面又趁着朋友离开这方天地,将筹码压在另一人的身上,真是不做亏本的买卖啊。” 山神横眉冷目,显然不喜一阳。 水神娘娘的语气虽然平淡,只是里边儿的兴师问罪之意很浓。 一阳叹了口气,脚下金莲转个不停,将这座大殿映照得金碧辉煌。 水神娘娘笑道:“你倒是说说,怎么想的呗。” 山神等着他,手里拿着个铁叉子,似乎只要一阳说出一句不是他想听的话,便一把叉子插死他。 你要说一阳是心软才在最后一刻解开水桥寺的阵法,放任黎朝天子上山,不太实际,也太小瞧了这位有着大宏愿,想普度整个归墟死海的人,但若说他没有把握击杀黎朝天子的话,又更像是一个笑话。 陆一为什么走? 说到底还是两兄弟在最后的观念出现分歧才导致的分道扬镳,任由陆一含恨黯然离去,这也是为何一阳对陆一感到愧疚的原因所在。 “志同道合。” 一阳说出了他的观点。 山神冷笑,道:“说白了还是怕死。” 水神娘娘眼神深邃,像有日月星辰暗藏其中,相较于山神的暴脾气,她更显得温婉大方,可同样的,大海能让人心旷神怡,也能瞬间变脸狂风暴雨。 一阳摇头道:“我佛讲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和尚我肯定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这么做,黎朝能够完成天下统一,如果没有天地意志所在,哪里能这么容易,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们应该也明白。” 山神和水神陷入沉思。 是呢。 要不然当黎朝天子拔出那把象征天地意志的剑时,为何没有遭到反噬,而一直以山神真身观察天云山上动静的他们,哪里没看到最后时刻是黎阳倒戈,背叛了大天下而选择站在黎朝天子的一方,直接向谪仙人宣战? …… 黎阳已经站起身,黎朝天子就站在他旁边,对方开口道:“此战过后,我在替你端一回酒。” 黎阳想到那日在酒馆初识对方时的店小二模样,还别说,演得挺像,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店小二都没看出来对方是假冒的,这么说是当上瘾了?他当然不会独自得意,摇头道:“活下来再说吧。” 黎朝天子听状,哑然失笑。 “还想喝酒,去地下喝吧。”暴怒的苏年早就看不过去了,环视四方几人,哪个不是满脸杀机。 黎阳害他们功亏一篑,再怎么说都是谪仙人啊,怎么能关键时刻倒戈。 实在是不能忍。 黎阳笑道:“来,打死我,今天我就想被你们打死,或者我打死你们。” 被妖化的他不仅外表出现了变化,连带着气质和心态都受到了影响,平日里的他只想着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嚣张模样。 苏年奇迹而笑:“好大的口气。” 说着,脚尖一点,刹那逼近到黎阳面门,手中夹着一张符纸就要贴在黎阳额头上,却停留在三步之外,被一股无形之力挡着,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往前移动分毫。 黎阳再次笑道:“青年才俊榜上的天骄,也不过如此嘛。” 第71章 倍感荣幸 人人都忌惮,可又人人得而必诛之。 黎阳不管这么多,追着苏年打,一拳接着一拳,恐怖的是每一拳都在叠加,苏年最初还能轻轻松松的应对下来,越到最后越感觉吃力,直到黎阳挥出最后一拳,他的小鼎脱离掌控向祭坛下方落去之时,他才终于认清了现实。 黎阳的变态和诡异,在他所见过的所有青年才俊中,独树一帜,天才之所以能成为天才,是他从一而终,所学绝不驳杂,因为他们都知道,适合自己的,才是自己的道,所以往往天才能在所学中总结和领悟出属于自己的修真之道来。 苏年便是如此。 这尊小鼎被他放在气海中浸养,本就是伴生物,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之久了,和他心意相通,毫不夸张的说小鼎就是他的第二条生命,他从来没有被人把小鼎轰出过掌控范围外,可现在,他遇到了。 “我记住你了,我们大天下见。” 苏年说完,深深看了眼黎阳,彻底认输,而后从祭坛跳下,朝着小鼎坠落的方向追去。 黎阳吐出口鲜血,苏年刚跳下去,他身上的变化便全部消散,比之以往更加严重的伤遍布全身。 一双眼睛也没了先前的凌厉,变得死气沉沉:“他还真是够可以的啊,在撑一下我就打不过他了。” 苏年要是听到这句话,估计得气死。 黎阳双眼黯淡无光,气海也瞬间恢复平静,那个坐在海中央的神祇少女,也重新变回了人类模样。 在强大的拳法,也需要灵气去支撑,黎阳这几拳下来,几乎耗尽了他身体内的所有灵气,完全被抽空。 宋远山哈哈大笑道:“那是不是说,我可以替他杀了你呢?” 他说话时,目光却盯着黎朝天子手中的剑,几人都在祭坛上,看得出黎朝天子应该没有彻底和天地意志融合,否则就不会这么多废话,一句言出法随就将他们统统弄下去了,反而持剑和他对了一招。 佛子也看出了其中端倪, 也许这把剑,现在是可以强抢的。 黎阳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可是牙冠上全是鲜血,看起来显得狰狞,他朝宋远山勾了勾手指:“要不试试?” 这个二境中的佼佼者,居然出现了些许犹豫。 哪怕看起来黎阳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是在做垂死挣扎,可他却半点不敢轻视,只是报以冷笑,黎朝天子不出手,大开杀戒的他,可在祭坛上称之为无敌。 黎阳搓了搓手,落在一旁没人过问的铁剑条兀自飞向他的手中,剑条划过地砖时,火花四溅,好像重达万斤,黎阳轻轻将剑握在手中,这一刻的他,哪怕到了快要死的边缘,依旧意气风发。 同样是用剑,佛子用的青莲剑,宋远山用的六道轮回剑,无论是谁,都该是同境中的绝对无敌者,偏偏在这里碰到个用一把不起眼生了锈都没钱去磨光亮的黎阳。 可就是这把剑,让他心生忌惮。 黎阳出拳,妖化后才挥出了那一道被大猿猴加持的拳头,那么他此前真正挥出的两剑,又是否到了极限? “黎阳,我不信你会御剑术,我承认这把剑很古怪,可它只是一把生了锈的剑,你以为我会害怕?现在的你,还能拿起剑砍我吗?你有那个力气吗?”宋远山伸出脖子,还故意用手拍了拍。 这贱贱的模样委实让人大跌眼睛,这还是那个大散仙的收徒弟子吗?不仅学了剑,还学了贱? 黎阳嘴角一抽,生怕宋远山是被气疯了,连脸面和尊严都不要了。 祭坛下,众人听到这番言论都忍不住感觉感丢脸,刚下来的苏年闭着眼睛难得看,坐在一旁生闷气。 猛地一睁眼睛,看向四方窃窃私语的众人,道:“他是妖,你们还要和他称兄道弟交朋友?” 此话一落,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被他拿捏到证据,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但回到大天下,要面对的就不是这些了。 剑仲出言反击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妖了?” 苏年目光一眯:“你什么意思?” 强行耍赖,比祭坛上的宋远山还要不要脸了。 剑仲无惧道:“就是这个意思,我没看到妖,我只看到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我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众人听完,哗然失色,一些人纷纷拉开了和剑仲的距离,见状,剑仲只是冷冷一笑,势利眼不过如此,还说是读书人呢,有教无类没听过? 苏年连连点头:“那你要记住你说的话,我们大天下见。” …… 佛子站在青莲内,目光虔诚,小小年纪便有悲天悯人之相,他修的三世法,前世今生未来,据说在突破二境的时候,体内就有了舍利子,舍利子是成佛的标志之物,正如读书人结文胆,是成就大儒的先兆一样。 “黎阳,如果我和远山兄一起出手,对现在的你来说不公平,所以我退出,既然真龙天子剑被他拔起,说明与我没有缘分,这一次,我参与,你们继续,我们有缘大天下见。” 留下这句话,佛子就走了。 真的走了。 宋远山愣在当场,秋风萧瑟,敢情自己才是小丑啊,他回头看向另外两个还在的少年,不等他开口,那两人也同时说道:“你们的事,我们不参与,再见。” 宋远山:“……” 黎朝天子纳闷不已,就这么结束了? 宋远山冷笑道:“好啊,黎阳。” 黎阳懒得跟他废话,眼见黎朝天子要出剑,他将其拦下,拖着长剑缓缓朝宋远山走去,走路都在左摇右摆,似随时都要摔倒,每走一步地上都拖出长长的血迹,很是惹人眼。 宋远山吸了口凉气,黎阳的恐怖,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他感觉自己出剑就能斩掉对方,却就是无法挥动手中的轮回剑。 他心里更清楚,黎阳一旦活着回去,将来的成就难以想象,必成为他大道上的对手,这念头一起,心里的杀意便越发的浓郁,对方敢把妖化做得明目张胆百无禁忌,说明背后也有高人撑着。 还是当杀。 宋远山做下决定,顿时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他不再掩饰手里的底牌,手里长剑散发光晕,轮回之意外散而出:“黎阳,你是我第一次动用轮回剑意的人。” 黎阳嘿嘿笑道:“倍感荣幸。” 第72章 才刚刚开始 黎朝天子举剑,黎阳将他拉住,摇了摇头,黎朝天子不解的看着他,但黎阳并未说话,只是拖着剑继续往前走着。 速度很慢,可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他觉得这是自己走得最踏实的一段路。 “掌柜的,遇强则强,你说过要勇敢的面对最强者出剑,我想试试,就算死了也无憾。”他这么对自己说着,也算有了个交代。 一个是青年才俊榜上的前十,来历神秘,底蕴深厚,其师打得书山圣人吐血,另一个是店小二,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偏偏打工的老板就是书山的人,当年宋远山的师傅暴打那位圣人时,刘知夏可就在旁边看着呢。 黎阳很开心,他觉得就该这么做,只要打赢了这个前十的人,那自己就是青年才俊榜上的前十。 他越走得越来越快,宋远山的表情却越发的慎重。 宋远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人,哪怕对方比他还低一个境界,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放下了心高气傲,将对方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于是,他不等黎阳继续前行,直接一剑挥了出去。 天地间犹有剑气长存。 剑仲死死的看着这一幕。 凌霄不懂剑,也被这回荡的剑光惊得头皮发麻,自问他是接不住这一剑的。 剑仲道:“古天庭塌陷时,轮回关闭,有人坐在六道上领悟了轮回真意,将其融入到了剑道中,并独创六道轮回剑法,此剑不修剑术,只修剑意,共有六剑,以轮回命名,下三剑为饿鬼道,地狱道,畜生道,上三剑为修罗道,人间道,天神道,六剑齐出,能召唤六道轮回异象,镇压眼前一切敌。” 凌霄问道:“那他宋远山也才堪堪二境,总不能全部领悟了六道真意吧。” 剑仲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这个蜀山剑道天才,看着同辈中的佼佼者,心里所想,目光所看,又岂是外行人能懂的? 宋远山真正的实力远在明面之上,比之苏年还要强大不少,特别是他手中的剑,隐约间还散发着阵阵恐怖狰狞的气息,连四周都在这一剑过后传来了淡淡的凄厉惨叫声。 这分明是领悟了饿鬼道剑意啊。 剑仲口干舌燥,怎能有这么变态的剑道天才存在。 黎阳被这一剑击中后,身体瞬间被剑意贯穿,仰面倒下。 而此刻祭坛也跟着缓缓下沉,失去了真龙天子剑后,它的使命也到了尽头。 轰隆一声巨响。 还未下沉到地面的祭坛四分五裂,飞沙走石,溅射四方的尘埃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只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又从地上爬起来,持着锈迹斑驳的铁剑条将那位衣裳干净,一尘不染的俊逸青年斩落在地,摧枯拉朽。 当两人的战斗不是在你一剑我一剑中宣告结束时,那后续便更加的残酷了,你来我往,剑剑诛心。 黎阳再一次被轮回剑意斩落在地,这次是这地没能爬的起来了,他身上光芒不停闪烁,趁着还没彻底昏迷前,想要再次妖化,可气海早已枯竭,黎阳一不做二不休,将山海主给他的保命物捏碎,然后一口气灌入口中。 浓厚的灵气被他疯狂的吸收着,这尘土飞扬的天云山山头上,像是下了一场灵气暴雨,绚烂至极,甚是壮观。 宋远山便又是一剑,长剑钉在黎阳胸膛上,连带着剑身中的恶鬼异象也顺着这一剑进入他的体内。 于是,这个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少年,彻彻底底的倒下了。 “自掘坟墓。” 宋远山见状,将剑召了回来,横剑在胸,用手指弹了一下剑身,细长的剑顿时传来清脆的叮咚声,像是世间最美妙的乐章,比之琴心的古琴曲有过之而无不及。 …… 界山脚下,蓝色布衣老者的茅草屋旁,正坐着喝酒的金甲男子神色微动,后闭着眼快速推算着什么,可惜归墟死海此刻天机混乱,便是圣人出手,也无法查探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百无聊赖的婢儿看见金甲男子忽然睁开眼睛,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傻大个儿,我家黎阳有消息了?” 旁边的大红袍童子目光明亮,也是充满希望的看向金甲男子。 倒不是说她和黎阳有什么交情,而是这段时间她实实在在是受够了这个常常拿菜刀看她的小魔女了。 天下间,能唯一让这小魔女忌惮的也就那个自称店小二的少年了,大红袍童子都快急哭了,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被折磨得疯掉的。 金甲男子道:“没呢,归墟死海我又进不去。” 婢儿哦了一声,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数着黎阳不在身边的日子,忽然回头看向旁边的大红袍童子:“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金甲男子见状,只当看不见,又装模作样的闭着眼睛。 …… 所有人都以为黎阳已经落败,包括对他最为信任的剑仲。 轮回剑的厉害即使是他也要暂避锋芒,不敢直面硬抗,何况对方还要高出一个境界。虽然金丹之前的境界不像天与地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那么大,可毕竟高了一个境界啊。 宋远山冷哼一声,朝众人缓步而来。 宋远山冷声道:“我这一剑,斩的是妖,做的是为民除害,为天地除魔。” 剑仲和他对视了一眼,腰间的长剑震动不已。 却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宋远山回头,看见黎朝天子正搀扶着大坑中的黎阳朝他走来。 黎阳遍体鳞伤,身上血流不止,眼看着就剩一口气吊着,似乎随时都要死了那般,可他的眼神却偏偏那么明亮,让宋远山心头生出惊心动魄之感。 他还没死?打不死的小强吗? 他是宋远山,是拥有轮回剑意的宋远山,一境时同境无敌,二境时,跻身大天下青年才俊榜前十,是因为他没有找到排名在他前面的人比试,所以才排在前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宋远山脸上浮现出见鬼的表情,全是不可置信之色,刚才那一剑,他动用了饿鬼道剑意,而且还看见恶鬼的气息涌进了对方身体,就算侥幸不死,也不该还有战斗力才对。 黎阳推开黎朝天子,道:“什么不可能?我们的决斗还没结束。” 第73章 王座 宋远山是真的有点后悔了,为什么会和这么一个打不死的人成为对手。 底牌进出,不惜动用轮回剑意,到最后连压箱底的饿鬼道异象都拿出来了,还是不能斩杀对方。 对方当真是属小强命吗? 这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头发都被血水凝成了长条状,衣衫褴褛,挡不住被切开的胸膛,可他竟然还是那么意气风发,刚才的接连几场大战,就像他所说的只是刚开始吗?宋远山快要疯了。 黎阳笑道:“你打完了,现在该尝尝我的了。” 铁剑条悬在身边。 一境,御剑! 黎阳往前奔跑,猛然一踏步,身体高高跃起,人还在半空便重新完成妖化,身上的伤口瞬息恢复,看着眼里震惊还没散去的宋远山道:“我这一剑,叫人间。” 于是一剑之下,金光璀璨,和宋远山刚才挥出阴郁的那一剑不同,他的这一剑,让人如沐春风。 众人死死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是光芒太过于耀眼,刺得眼睛痛,于是不由自主的用手挡住眼睛,等他们重新睁开时,天地间,哪里还有什么宋远山。 只有一道令人震惊的深深裂口在天云山上,说着刚才到底发生了怎样恐怖的一幕。 太快了,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行走大夏天下,正在北海上急速前行的某个中年男子,猛地悬停在海中央。 随着他的停留,脚下绵延不见尽头的海浪骤然高高隆起,一头长达千丈的恐怖存在浮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咬去。 中年男子看也不看,转身就是一剑。 刹那间,那个恐怖生物便躺在海面上。 天上下了一场血雨,可这雨落下时,居然纷纷避开了中间男子的身体,像是不敢触碰的禁忌存在。其实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那些血水在快要接触到对方身体时,被一股无形的气机给搅碎了。 大海重新恢复平静,只有一个如同山岳的尸体上下沉浮,头颅的部位有个光滑得像镜面的切口。 中年男子仰头看着天,目光直视界山所在的北方,一抖手,手中长剑刹那破空而去。 空中传来轰鸣,哪怕隔着两座天下,也被他轻飘飘的一剑贯穿,长剑气势不减,洞穿天地,悬在界山上空:“给我一个解释。” 金甲男子看到来势汹汹的长剑,显化金身法相:“没有解释。” 长剑顿了顿,下一刻,射向进入归墟死海的入口处。 “这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他挥动手中大剑,向着长剑砸去。 隔着无数里远的大海,便再一次掀起滔天波浪,只是这次没有恐怖的生物出现,而是那个中年人的身体骤然拔高,高大挺拔,目光阴冷:“那你界山就和我的弟子陪葬。” …… 一剑过后,黎阳恢复原状。 这一次众人以为真的要尘埃落定了,可这注定只是他们美好的幻想。 此前因为大战而被连根拔起的大榕树,在吸干了地面的所有鲜血后,树干中央竟浮现出一张人脸来。 黎阳看到这个露出一丝苦笑,还有完没完了。 他踉跄着持着铁剑条,就差从嘴里骂一声操。 然而倒了下去。 再也没有站起来。 黎朝天子想要去扶他身体,刚走了两步,便被一股强大的气势给震了开来,黎阳倒下的地方,被一团浓浓的漆黑雾气包裹着,哪怕他手持真龙天子剑,也没办法将那浓雾破开。 与此同时。 以变化的大榕树为中心,天云山的山头上,出现一个庞大的黑色漩涡,漩涡内部电光游走,时不时便传来让人绝望的气息,隐约间,他们看到漩涡中出现了一座座破败的古老大殿,还有无数身着不知名年代的古老服饰尸体。 面具甲士撤了回来,将黎朝天子保护在内。 而剑仲等人,也在看到这一幕后,全部倒退到天云山的角落。 这可怕的变化震惊了所有人, 但更像是一种征兆。 黎朝天子想起了归墟死海历来就有的可怕传说,心头震撼,难道这个传说是真的? 大榕树拔高了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捅破了云霄,庞大的树干最终和上空的黑色漩涡相连。 同时躺在黑雾中的黎阳,也不受控制的朝上空飞了过去。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黎阳耳边响起:“这一剑很不错,跟谁学的?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黎阳茫然的看向四周,黑暗一片,啥也看不见,但耳边有声音传来,同时还有一道温和的热气吹在脸上,想来说话的人就在身边。 手心忽然一阵冰凉,刚才的声音再次响起:“喝酒么,少年。” “喝。” 黎阳不客气的接了过来,痛痛快快的干了一口,酒水下肚,喉咙一阵火辣,没忍住咳嗽了几下,只觉得心肝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剑有得看头,但是酒量还差了那么点。” 黎阳用衣袖擦掉嘴上残留的酒水,冲着眼前的黑暗问道:“你就是归墟死海压在下面那个大妖?” 声音依旧沙哑,但明显有了傲气:“妖只是别人对我的称呼,要我说,你才是妖。” 黎阳不置可否:“找我有什么事?” 黑暗中的存在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少年会这么干脆,而且没有半点畏惧的意思,便笑问道:“你不怕我?” 黎阳淡定的说道:“怕有什么用,又不能改变事实。” 黑暗逐渐散去,黎阳这才看到原来自己身边没有人,在他的前方,有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坐在一张金属王座上。 男子四肢带着沉重的铁铐,而虚空中不知道从哪里贯穿而来的八根铁链将他牢牢的锁在王座上,不能动弹。 “现在,怕了吗?”王座上的男子问道。 黎阳倒吸口凉气:“好怕怕。” 王座男子道:“太假了。” “好吧。”黎阳直接承认,这才站起身子,道:“怕啥?你被捆着呢,我怕你个鬼哦。” 听到这句话男子嘎嘎嘎的乐了,黎阳直接一句:“你的笑声让人害怕。” 王座男子笑声戛然而止,但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好奇的问道:“你就这么淡定么,装的吧?” 黎阳道:“没装。” 王座男子道:“好吧。” 似乎是无话可说了,所以气氛有点沉默,稍显尴尬。 第74章 少年醉了 王座男子抠了抠脑袋,引动虚空的铁链哗啦啦作响:“你这小子好无趣,早知道你是这个脾气,就不该把你弄进来,白白浪费一次机会。” 黎阳铿锵道:“能送我回去吗?” 王座男子乐了,看对方一刻也不想停留的表情便想锤死他,可惜身体被这九幽之链锁着,动不了,只得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裤裆,这玩意儿好几万年没用了,不晓得会不会生锈,念头即此,不由笑眯眯的道:“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你看看我,坐这儿几万年了,不也还没出去吗。” 黎阳嗯了一声,是这个理儿。 看来自己是真掉坑了。 走了这么远的路,和那么多人交过手,自以为有了踏足天下的资本,现在看来还是坐井观天,对世界了解得太少。 王座男子觉得这么僵持着不是个事儿,数万年来终于来了个能聊天的活人,终于不用在和裤裆里的玩意儿扯蛋,这么一想,便瞬间打开了话匣子,也不管黎阳能否听懂,便自顾自的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囚牢。” “回答正确,但是没有奖励。”王座男子嘎嘎一笑,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但在抬头时,目光却又含着追忆:“其实我是自愿被锁在这的,这天地间没有人能忤逆我的意志,包括这个贼老天。” 说着,有抖了抖手上的铁链,整个黑暗都在铁链的抖动下而颤抖,地动山摇,无尽的黑暗深处,隐约还传来了阵阵咆哮。 黎阳心惊不已,对于归墟死海下方压着的大妖是盛名已久,只是没想到会被自己碰上,更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人性化,他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故而才会淡定从容的和对方聊天。 “你以为我是被锁着的,其实是我在这儿提着它,要不然真坠落到九幽,天下就可就完蛋了,这数万年来,累啊,小子,你懂不?” 黎阳摇摇头。 心里好像猜到是什么了。 王座男子拥有一双能够看穿人的眼睛,见黎阳表情的微妙变化,便猜出了他在想什么,笑道:“这下方,是轮回,古天庭塌陷后,地府跟着破灭,失去天庭和地府掌控的轮回往九幽不断下沉,后来我与人斗法,输了半招,他没有杀我,让我在这里提着轮回不要掉下去,这一提,就是上万年之久呢。” 他哈了口气,黎阳旁边的酒坛子自动打开,清澈透亮的酒水穿过虚空落入他的口中。 这一刻, 黎阳没有看到什么绝世强者,只看到一个因承诺而坐在此地不动的可怜人。 王座男子目光一凝:“你在可怜我?” 黎阳有种被吓到的感觉,瞬间变化的眼神,如若万千星辰从天而降,压得他喘不过气,想说话却发现喉咙蠕动半天无法发出声音。 王座男子收回压力,道:“你这小子真不知好歹,摆在你面前的机缘不好好珍惜,尽跟我唠些有的没的,也没见你喝了几口酒啊,要不我给你加两个小菜,花生米行不?还是爆炒姜鸭面?” 他还真弄出了一张桌子,热气腾腾的爆炒姜鸭面有他脑袋这么大,空气顿时被香辣味填满。 黎阳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在看到吃的后,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咕乱叫,一时没忍住,红了脸。 “吃吃吃,快吃,我陪你吃。” 王座男子没好气的看着他,随后摘下手上的铁链,一个健步走到黎阳跟前,直挺挺的坐在他对面。 黎阳看得目瞪口呆,不是说不能动吗? 不等他开口,王座男子已经大口吃起面来,吃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还是这朝天椒好吃,姜鸭面就得爆炒加爆辣,不然出不了这个味,瞅瞅这肉,纯天然的仙鸭,当年还在天河里游泳呢。” 黎阳已经呆滞,说不出话来。 王座男子忍不住敲了他一下:“傻愣着干嘛,先吃,吃完了还有活干。” 黎阳张着嘴巴,最终强行稳住内心的颤动,拿起筷子跟着哧溜起来,咦……这味道……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都说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可这人间的味道,才是最地道的味道。 天上人间哪能几回闻。 王座男子很珍惜这一次喝酒吃面,吃的一滴不剩,连盘子上的油都给舔了舔,黎阳实在无法从这个举止谈不上优雅的人身上看出来他曾是一个超级大能。 王座男子给他倒了碗酒,自己先一饮而尽:“你就偷着乐吧,能让我倒酒的人可没几个,有的都死了。” 黎阳听后,一时间不晓得这酒是该喝还是不该喝,举在空中半天也没见往嘴里送,他身上背的因果已经太多了。 “仙鸭都吃了,这玉浆不得多喝两口么。”王座男子吃好喝好,用衣袖擦了擦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黎阳心下一横,将酒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王座男子哈哈笑道:“这才是少年郎嘛,就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黎阳放下碗,郑重的看着对方。 王座男子神秘兮兮的道:“此前我说这是机缘,还记得吗?你好好感受下身体的变化。” 黎阳下意识道:“我身上的机缘全是因果,都是付出代价的,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想要这个机缘。” 刚说完,眼前便一阵迷瞪。 也不知是刚才的鸭肉还是酒水起了作用,只觉身体一阵阵发热,好像是酒劲上头了,黎阳还好,勉强保留着一丝精神头,没有栽倒,可丹田气海的神祇少女却受苦了,海量的灵气倒灌而下,撑着这片气海往无尽的黑暗边缘扩散。 别人修行是先开辟气海,然后吸收灵气直至化海填满,才敢小心翼翼的去冲击二境搬山,能填多大的海,未来的路便有多长,许多天才少年想把气海扩到最大,最后却无法填满而终身被困一境,最后含恨而死。 可黎阳呢? 他刚跻身一境时,气海便不断往外扩张,同时身体就像个黑洞,源源不绝的吞噬着天地灵气,在外界有刘知夏和金甲男子掩盖他身上的异象,进入这归墟死海后,差点引起天地异动,还是水桥寺的陆一道长和一阳和尚帮他才勉强压了下来。 现在,随着酒水入肚,好不容易压下的气海终于彻底爆发了。 被海量的灵气追着往虚空扩散。 神祇少女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她无法想象黎阳的气海会大到这种程度。 环绕在身边的巨龙也骤然沉入海底,不时在海浪中翻滚。 黎阳起身了,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拍在胸脯:“你不是说有机缘吗?拿来,我黎阳虽然才十五岁,可我不仅答应牛哥要去九天上解救他的兄弟,还要把隐藏在天地中的君子剑取出来,反正都结下因果了,多一个你不算什么。” 呵呵, 醉了。 第75章 师尊在上 这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少年,从来留有余地的他,居然真的醉了,还趾高气扬地踩在凳子上对着天下最强的某人说着不可一世的话。 但这王座男子也出奇的安静,看着正神采飞扬,向往着大天下的少年,依稀之间回想到了从前,那时候古天庭当立,炼气士成仙需要渡劫上天庭位列仙班,而他是其中的特别,出生便是最强大的,直至现在,古天庭不存在了,他还是最强大的。 人间写他是妖,天庭册封他为大帝,地府敬他是神君,妖族尊他为大圣。种种称号太多,多到自己是什么都快忘了,数万年过去,犹记少年时,和那个人结伴行走天下,一个赌注说太阳永不落山,便追了太阳几百年。 而今那个人,估计连真灵都彻底磨灭在光阴长河中了吧。 王座男子看着醉醺醺的黎阳,哼起了一段不知名的小调:“还是少年最美好。” 说着话,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庞不断变化,从少年到中年再到老年,最后还是停留在他最得意的中年。 少年虽好,数万年也磨灭了他的激情,到底是沧桑了啊,王座男子摸着下巴,稀疏的胡子扎得手疼,他甩了甩手,隐匿于黑暗中的铁链再次哗啦啦作响,同时还有阵阵雷鸣传来,一个踉跄,他竟莫名其妙地栽倒在地,像是被一股大力给狠狠拉扯了一下。 王座男子很快便爬了起来,抬头见到黎阳正古怪地看着他,遂笑问道:“看什么?” 黎阳打了个酒嗝:“还算凑合,跟我掌柜比起来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跟牛哥比起来,嗯,估计不相上下,你的机缘呢?给我呗,看我能否接得住。” 王座男子以极为认真的神情看着他,问道:“你敢发誓吗?” “有何不敢?”黎阳举起手,竖起两根手指,身体摇晃,随时都要醉倒在地,趁着酒劲儿还在,意识还算清醒时,他想把脑袋中那个大胆的想法付之于现实,于是问道:“怎么发?” 王座男子鼻子都快气歪了,这还用得着我教你啊?但还是温柔的道:“我说,你念。” “我黎阳在此发誓,若修真大成,将斩断此方铁链,还你一个自由身,如果做不到,大道寸步难行,生生世世不入轮回,以神魂飘荡此地,陪伴一生。” 王座男子忍不住抹脸道:“我滴个大爷哟,发的什么誓,我还没说呢……” 剩下的话他全部吞到了肚子里,迎面碰上黎阳干净而又真诚的眼睛,有这么一瞬间,平静的心湖起了波澜,他转而摸了一下黎阳脑袋,道:“那我就信你的誓言了。” 黎阳嗯了一声。 酒意上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任凭气海中的神祇少女叫破了喉咙也没能醒得过来。 等他醉倒后,神祇少女从他体内幽幽冒了出来,光洁灵动:“是你,对吗?” 王座男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他屈指弹了一下黎阳脑壳。 于是。 这片在古天庭塌陷后,沦为死海的归墟,彻底映照在黎阳的丹田气海中,王座男子看着睡得打呼噜的黎阳,眼里全然得意之色,像是看到了自己最杰出的作品:“想要成为最强,那每一个境界都要最强,否则怎能走到我这一步来,怎么将我从这九幽捞出来。” 神祇少女皱着眉头,黎阳得了造化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气海越强,她的实力便越强,二者是相辅相成,可她心里并不开心:“你觉得这么做是对他好吗?” 王座男子略微思考道:“是好事儿。” 神祇少女考虑了下措辞,但出口的语气仍然变得沉重:“一境映照归墟,二境怎么办?古天庭都没了,你让他上哪去找不周山?三境逐月难道要让他真的摘下一个月亮?” 此时说话的少女,却并非曦遥的声音,像从很远的时空传来,虽然面对面,但中间隔着无数岁月长河,王座男子皱眉道:“怎么,不行吗?还是你觉得这个人做不到那一步?” “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少女说完这句话后,目光刹那涣散,等恢复神采时,看向王座男子顿时充满了敬意,显然,她并不知晓自己神魂的奇怪之处,也不晓得刚才有用借用她的真灵和王座男子来了一场跨时空的对话。 看着不争气的黎阳,她恨不得两耳光抽死他,真是丢脸丢到女孩儿家了,只能赔笑道:“他平时不喝酒的。” 王座男子神色自若,并不在意这句话,再次一指点在少年眉心处,于是,刚才还醉眼朦胧的少年刹那清醒。 神祇少女回到黎阳体内,此刻,翻滚的气海终于要平静下来,而她的身体也越发的神圣起来,像是真正的海神。 黎阳拍了拍脑袋,问道:“我刚才喝醉了吗?” 王座男子笑着摇头:“哪能啊。” 也许是一顿饭的情谊,让黎阳莫名其妙地对对方有了好感,那种说不出的复杂感情交织在一碗姜鸭面上,他觉得,这是他这一辈子,吃过最贵的一碗姜鸭面。 王座男子问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倒转时光,逆转光阴,你还会站在那个黎朝天子旁边吗?” 黎阳不假思索道:“会。” 这个回答,王座男子心里甚是满意,面上却未表露丝毫,即使表现了,在面具的遮盖下,黎阳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正想到这里时,王座男子当着他的面,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黎阳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来描述这张脸,只是看了一眼,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个不停,哀伤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长这么丑,谈过恋爱吗?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太伤人了,万一被对方翻脸一巴掌打死就不划算了,他擦掉眼泪,起身从凳子上离开,抖了抖衣服,将起褶皱的地方抚平,恭恭敬敬一拜:“师尊在上,请受黎阳一拜。” 刘知夏是他的老板,更是他的先生,眼前这个人,他更愿意称之为师尊,因为他值得这个称呼。 第76章 原来是师兄 王座男子心情有些复杂,可对这个称呼却又似乎很在意,似乎黎阳不这么叫他的话,他还真有可能一巴掌拍死对方。 “可我不是个好人。”王座男子这么说道,遂又低头陷入沉思,他这一生收过许多弟子,有些得道成仙,有些坐拥一方洞天成为霸主,或是开宗立派享受无穷尽的弟子香火,沧海桑田后,剩下的也就他一个。 都死了。 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哪怕成为仙人,在他眼里也仅仅是昙花一现,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这两个字的重量。 “黎阳。” 黎阳抬头,认真地看着他:“你说。” 王座男子琢磨一阵子,话到嘴边却又转瞬吞了回去,磨叽半天才问道:“如果我答应当你师尊,你是否会来救我?” “这是自然。”黎阳毫不犹豫道。 王座男子呵呵了一声,抬头看向虚无,无数年来他听过许多人对他说这句话,往前的谪仙人上天云山被他拉扯进来的不在少数,大抵都是从他这儿来骗东西的,可他明知如此,却依然愿意分享自己的所有,有问必答,有求必应,要造化给造化,要法宝给法宝,要功法给功法。 是他太过于心善?修为到这个地步,早已看淡了一切,他无非是太无聊,太寂寞,想找人陪着而已,黎阳之也有个少年来过,具体多久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好像是睡了一觉,面前便多了一个持剑的少年。 对方要求他打开九幽,于是对方领悟了六道轮回真意…… 天才的确是天才,就是太薄情寡义,直至离开也没说声谢谢。 王座男子道:“不论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在我眼里都不重要,只是你要记住,我的真身并不在此,你看到的也不是真实的我,假使有一天你能够笑傲这座天下,站在天地的最顶端了,那你就能看到我了,希望你在看到我真实情况后还能说出这句话,然后以身涉险逞英雄,将我从这里捞出去。” 黎阳苦着脸,他是相信这番话的:“就是说我很有可能死翘翘?” “嗯,这是一定会的。”王座男子靠在椅子上,两手弹开,摇头晃脑一副摆烂样:“到时候我会给你立一座衣冠冢。” 黎阳愕然,嘴上却一点不饶人:“那我还得谢谢你。” “客气了。” 黎阳呸着说这是丧气话,乌鸦嘴,王座男子只是哈哈大笑,打了个响指,手中兀自倒多了一根烟斗。 他幽幽抽了一口,好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乖徒儿,让师傅摸摸脑袋。” 黎阳嘴角一抽,总觉得自己上了贼船,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对方跟前,那双被铁链拴着的手停在半空并未落于头顶,此后摸着他的脸,那双被岁月侵蚀过的双眼仍然炯炯有神。 刹那间。 金光外放,将这一片天地照亮。 “你叫我一声师尊,那为师便帮你彻底炼化归墟,算是送你的一个礼物。”耳边,传来王座男子的身影。 黎阳身体无法动弹,只觉得体内瞬间多了一股柔软的力量,很快便流转全身,内视之下,丹田气海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变化着,在王座男子的帮助下,彻底达到了无尽的程度。 等黎阳能睁开眼睛时,才发现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漆黑如墨的手镯,王座男子盯着他:“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摘下手镯,此物取自补天石,因是大圣所炼,故而能遮掩天机,你在此地映照归墟为气海,一旦离开此地,便会被天地意志针对,让你处处为难,而且容易被人发现你身上的端倪,故而我用手镯强行镇压了你的气海,虽说灵气会随你所用,但绝大部分会处于休止状态,除非你能找到不周山或者昆仑山,将它们映照进来镇压气海。” 黎阳有些感动,这分明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他,只是面前的男子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让他误以为这只是玩笑话。 “这里面还可以储存一些东西,只要沉入心神,就能随意使用。” 黎阳神色震撼,一直听说那些大修士身上带着类似于小洞天的法宝,可以将随身所带之物任意存取,他一直向往,却未料到自己有幸能得到,其实他还是低估了补天石这三个字的重量。 王座男子交给他的东西,又怎能堪堪用来储存东西之用? 黎阳满脸认真,神色诚恳,抱拳冲着对方深深一拜:“不论怎样,我都需要谢谢你。” 王座男子用烟斗敲着他的脑袋:“师傅为徒儿做点什么天经地义,用得着这么客气么?” 黎阳收敛笑容,郑重其事的整理了一番衣襟,心里暗自做了一个决定:“黎阳谨记教诲。” 王座男子忽然道:“如果你今后碰到一个用六道轮回剑法的人,帮我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有人打开九幽帮助他领悟轮回真意,若有幸碰到了,记得帮我揍他。” 六道轮回剑?黎阳神色古怪。 王座男子以为他不愿意,挪语道:“怕了?” 黎阳摇头。 “他是你的师兄。” 噗—— 黎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师兄?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好像把这“师兄”的亲传弟子给杀了。 黎阳只能哭丧着脸将天云山上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王座男子听得津津有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道:“干得漂亮,就是要这样,这个不孝子孙,说好捞我出去,到现在成为大仙人了也不探望探望我。” 黎阳道:“所以我要是见到他肯定会少不了麻烦。” 宋远山是对方的亲传,不仅是青年才俊榜前十那么简单,身上还留有那位大仙人的特殊因果存在。 见他顾虑,王座男子只得安慰道:“被你斩杀的宋远山没有死,只是掉了境界,等你回到大天下便知,不过他死了一次,想来今后的大道会有限制,想要登临绝顶很难。” “多难?” “比登天还难。” 黎阳笑了。 不死就行,这样见到师兄也好交代,他这么告诉自己,又一阵得意,这么说宋远山该叫自己一声师叔了? 第77章 人妖 王座男子抽完烟,双腿交叉搭在长桌上,一手摸着胡子,另一只手枕在后脑上,他已经很多年没说这么多话了,可能面前这个少年会和那些一去不回的人一样,但他没有失望,小心翼翼的保留着心里的小心思,等着有朝一日。 因为,这个少年是他见过最与众不同的,他从未见过身上背负这么多大因果的人,如此年纪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坦然担负几乎让圣人都要震惊的因果? 从他的视角看去,黎阳头顶上有一朵血红色的庆云,三根细小的丝线贯穿他的身体,王座男子将手放在他脑袋上时,本想将他的因果暂时压下去,谁知顺着丝线才赫然发现,其中有一根竟然连在那个地方。 九天之上啊。 他吸了口气,就这么安静的看着黎阳,等自觉时候差不多了,便伸出两指点在他的眉心上:“该滚了。” 黎阳嗯了一声。 下一刻, 空间破碎,眼前的黑暗被白昼彻底填满,但不等他走向旁边的剑仲等人,便猛然顿住脚步,他发现剑仲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有畏惧之色。 与此同时,先前榕树倒下的地方,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怪物,黎阳所站立的位置正在这些怪物的中央,诡异的是,当他出现后,怪物自动拉开了距离,远远看去,就像他在操控一样。 剑仲累得气喘吁吁,满脸大汗,一身白衣被黑色浸染,看起来很是狼狈。 黎阳这才想起来,想和他们回到过去已经不可能了,他是妖,所有人都看到过他妖化后一剑将斩杀宋远山的画面。 人与妖是死敌。 人人得而诛之,这不仅写进了大夏律法,也同时是大天下的规则。 看着众人畏惧而又忌惮的目光,黎阳心头一阵苦涩,胸中只有一股闷气不吐不快,正在此时,超四方快速爬动的黑色怪物聚在一起,很快便成长到三丈大小,森然的邪气笼罩天云山山头。 黎朝天子有真龙天子剑,虽然没有得到归墟天地意志认可,好在黎朝已经成了正统,现在又气运覆盖王朝,作为一朝天子,他身上的真龙紫气也是浓厚无比,黑色物体扩散到他边缘便出现了发生在黎阳身上的那一幕。 自动退散。 于是,黎阳眼睁睁看着黑色怪物朝剑仲等人扑去。 “黎阳,过来。”黎朝天子在那边喊道。 黎阳迟迟没有迈动脚步,随即背道而驰,朝着剑仲等人走去,铁剑条也不知何时被他拿在手心。 黑色怪物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身子一转,显化一头成年战马大小的火红色妖物,外貌如虎,但獠牙更长。 它满眼的凶相,看着黎阳过来后发出阵阵低吼,浑身的毛发也在此刻全部倒立起来。 怪物做出进攻的模样,就在众人以为它要扑向黎阳时,却忽然仰面躺在地上,裸露出肚皮,伸着爪子一副求摸摸的模样。 众人大跌眼睛。 剑仲使劲揉了揉眼角,发现没有眼屎,这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旁边有些好奇的世子往前动了动,却见那怪物猛地翻身过来,龇牙咧嘴做攻击状,直至对方收回叫才停止了咆哮。 见鬼。 黎阳也不知是过去还是不过去。 却见怪物纵身一跃跳至他身旁,低着硕大的脑袋硬是往他身上拱来拱去,跟放大版的猫咪没什么两眼。 大夏九公主两眼放光,大呼要去摸摸看,然后大夏皇子将他牢牢的圈在怀里,生怕这个失心疯的妹妹跑过去给那东西当了吃食。 史家弟子忍不住问道:“你们听过一种说法没,天地有兽,其状似虎,有翼能飞,便剿食人,知人言语,闻人斗辄食直者,闻人忠信辄食其鼻,闻人恶逆不善辄杀兽往馈之……” “穷奇。”剑仲沉声道。 众人当场石化。 穷奇是古代凶兽,不列入妖族也不列入神兽,赫赫有名的凶兽之一。 李青山道:“不对,如果真是穷奇,应该有翅膀才是,但是它没有,而且身上并没有扩散妖气。” 众人仔细观察,的确没有妖气扩散,虽然和穷奇相似,却并不挂钩,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黎阳妖化已经让他们难以抉择了,如果还加一头凶兽,那更不能手下留情,必须将他们当场斩杀于此。 黎阳摸着这大怪物的脑袋,目光看向剑仲、李青山等人,心里苦涩,想进一步,却又始终挪不动脚。 这时。 天云山上头再次出现一座金色漩涡,无数流光笼罩在这些谪仙人弟子身上,唯独黎阳身上没有,他知道,该分别了。 黎朝天子叹了口气,本想着将谪仙人全部斩杀,但现在天地已经落下接引之光,他想出手已然来不及。 剑仲等人被金光包裹,身体徐徐开始消散,在即将彻底消散时,黎阳好像看见他对自己说了什么,可惜山风太大,他听不清。 山头彻底恢复平静,酝酿许久的血雨腥风终于在此刻告终,这一次,没有谁是既得利益者。 往年进来的谪仙人多多少少都有造化,这次进来便被黎朝追缴,还没来得及仔细探索这方天地,便狼狈地退了回去。 黎阳默默地看着漩涡消散,这么说,自己妖化是事实,已然无法回到大天地了吗? 黎朝天子走到他的旁边,搭在肩膀上,这个穿着龙袍,不苟言笑的少年,忽然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笑容:“从今往后,就是我和你了。” 他低头看了眼正冲他龇牙的怪物:“嗯,还有它。” 山神和水神娘娘同时出现在天云山山头,同时出现的,还有水桥寺的和尚一阳。 水神娘娘笑道:“现在可好,成为妖怪了,哈哈,简直了,你敢相信?” 她望着山神吃了苍蝇的表情,忍不住又是大声笑道:“你又赌错了。” 山神一把将水神娘娘推开,满脸怒容:“你个臭小子,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干人妖,气死我了你。” 一阳悲天悯人的表情也是有无奈充斥其中:“阿弥……陀了个啥佛?” 估计也是气得不轻。 第78章 坠地 世间的酒喝不尽,嗑也唠不完,人终究是要走的。 鬼门关连续打转的黎阳皱着眉头,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难以如释重负,他看了眼苟在身边佯装自己是小猫咪的大怪物,摸着它的脑袋,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事实上,的确还没结束。 真龙天子剑的出现,表示归墟死海彻底到了头,加上此刻归墟被映照在他的气海中,隐约中,让他和这片天地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那个被铁链所在黑暗中的王座男子,此刻掌心里多了一颗璀璨的小球。 脚下的黑暗散去,露出一座巍峨的拱形大门,两个夜叉雕像一左一右,门内冒着森森的鬼气。 他承担这一切已经太久了。 男子想了想,将小球捏碎:“总要加点什么才是。” 他指尖一点,整座归墟死海瞬间便被妖气覆盖,残缺的天地意志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完成妖化。 下一刻, 归墟死海猛然开始震动起来,众人抬头见到此刻天上出现了一颗光点。 山神道:“用真龙天子剑斩碎那颗小球,归墟便可进入大天下。” 黎朝如今成为天地正统,若没有天子赐封,他和水神的正统神位跟着就变得微妙起来,二者和黎朝缠斗多年,没少制造麻烦,想到这反而释然了,脱离神位回归本体,估计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水神娘娘又气又笑的看着怅然若失的山神,安慰道:“天下很大,总有我们的安身之所,再说没有神位就活不下去了吗?自我修行岂不更好?” 黎朝天子陷入沉默,他知道这些,但他做不了,他是天子,也是黎朝天子,如今得到正统身份,加上有天子剑的加持,赐封之事也不过就是他的一句话,难处便是要经过满朝文武的同意。 黎朝上空出现气运云海,已让拥有官位的百官在气运中出现了金身,与他天子的金身息息相关,不经过三公会议而强行赐封,只会有损自身的真龙气运。 随后举起剑,朝着天上小球猛地挥了过去。 淡淡的紫气刹那划过长空,小球被直接击中。 于是, 开天之象降临。 这座归墟死海,开始下沉。 界山, 金甲男子看着天上出现的漆黑裂口,脸上全然兴奋之色,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今天了啊。 随着裂缝的扩散,一座大陆缓缓从天而降,所处位置赫然便在界山中央。 大陆底部出现地火水风, 金甲男子单手掐诀,灵光不断从指尖溢出。 猛地脸色大变:“他娘的,是妖?” …… 大夏国都。 敞开衣裳,仰躺在养身殿的中年男子,半眯的双眼陡然大睁,其内有金光闪过,伺候的宫女是时候递上从南方运过来的鲜嫩荔枝,中年男子嚼了嚼,道:“归墟死海下沉,脱离洞天坠入大天下,算不算我们的附属国,还是我们的一部分?” 大殿另一侧,坐着一位红袍老太监,听到这句话,微微一笑:“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之处,便都是我大夏的江山。” 中年男子很满意这句话,却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眉头一皱。 只是片刻,笼罩大夏都上空的上百座金身全部黯淡,正中央的天子金身,在光晕消散后,自脚下开始出现裂缝,随后蔓延全身。 突然的变化让这位天子惊愕不已,心口一阵烦闷,随后溢出鲜血。 两旁宫女吓得花容失色,老太监命令她们退下去,等四下无人了,才着急道:“陛下,那归墟死海的意志并没有被大天下意志融合。” “什么意思?” 老太监沉声道:“两个天道。” 中年男子擦掉嘴角的血渍,眼神幽深:“公公的意思是,黎朝的国格和我大夏是平等的?” 老太监不无担忧道:“正是这个意思,我实在想不明白既然坠入我大天下,为何还会保留天地意志,这是不应该的。”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豁然开朗道:“妖族天下。” 此话一出,大夏上空风云变幻。 国师在外叩门求见。 老太监起身开门。 刘知夏卸任后,当代国师掌控大夏文武百官,已经有了架空天子的味道,可惜天子虽然自知却无可奈何。 国师穿着黑色长袍,头发披散在后背,进来便磕头跪拜道:“陛下,大事不好啊,妖族天下出现了。” 中年男子见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心头忍不住的怒意,面上却只得安慰道:“那就打杀了事,国师意下如何?” 国师抬起头,诚惶诚恐道:“谨遵陛下的意思。” “你去办吧。”中年男子挥手。 后者道了声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在跨出养身殿大门时,嘴角分明流露出一丝不屑。 大夏的国基已经开始动摇,他又哪里察觉不到大夏天子金身的变化? 这个拥有雄心壮志的陛下,境界上恐怕再也无法突破了吧?想到这,国师心里便开心不已,苦等这么久,终于等到机会的到来,他刚刚走出去,便有数个人从四周围了过来,国师冷哼道:“奏书书山,就说妖族天下出现,我等要奉天命前去诛妖,开国战,那黎朝现在还没稳定,只要动作快,便能一举将其歼灭。” 围着他的人,其中一个是黎朝的藩王,早已破了金丹,堪称陆地神仙的他,在国师面前却以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模样,道:“就怕书山这方面不答应,贸然开启国战的后果太大,稍不注意会动摇大夏国运。” 国师听后只是冷冷一笑:“你自己看看那颗帝星。” 藩王惊出一身冷汗,却也知天地变化在即,要早做打算。 …… 书山。 陪伴至圣先贤的三位圣人并排而坐,面前有朵白色云床。 他们苦等多时,也不见云床上出现那个人的身影,未果,只得起身离开,却不曾想前脚刚走,云床便一阵摇曳,笼罩于光晕中的身影仙雾缭绕看不清面容,这位支撑着大天下的儒家掌舵者,也只能看着归墟死海缓缓坠入大天下。 “三足鼎立是天命使然,人族业障当真难以磨灭吗?”云床上传来自问自答的呢喃。 在归墟死海坠地时,北方蛮族天下,也在赫然发生改变,似乎归墟的出现,引动了某种莫名的契机,使得连锁反应紧跟着出现。 蛮王座下两大祭司惊喜地道:“蛮神在上,我蛮族,终于自由了。” 第79章 重逢 蛮王的表情很奇怪,这个策划袭击北原,并一举葬送了大夏郦靖侯三十万铁骑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太过高兴的表情,反而露出些许凝重。天地异变早在一场浩大的祭祀中得知,这也是为何他有底气将插在北原的郦靖侯视为囊中之物。 蛮王凝望着界山的方向,那一缕妖气,再也不受控制的四散开来。 天下有妖, …… 熟悉的大山之下,蓝色布衣的老者在旁边劈柴准备做饭,出去游玩的婢儿还没回来,她也不晓得黎阳会在今日回归。 金甲男子看着神色异常的黎阳,问道:“是不是感觉这一切颠覆了自己的想象?” 黎阳嗯了一声。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犹如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金甲男子不由打趣道:“感觉当店小二是不是会更开心点?” 黎阳想起那些时光,虽然掌柜没有给他发一块铜板的银子,但这些年的朝夕相处,相濡以沫,早已深入灵魂。 他摇了摇头,道:“我答应掌柜的事还没有做完,答应了妖魔道下的牛哥去九天上把他的兄弟解救出来,还有师尊。” 听到师尊二字,金甲男子忍不住心头大震。 黎阳拜师了? 黎阳将天云山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也包括那个被锁在黑暗中的面具男子,金甲男子听后,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叹道:“你这机缘还真是够好的,别人一辈子碰到这么一件,只要不死,必然会有大成就,大因果之下,抗住了就是大造化,你倒好,一件一件的层出不穷,当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 大因果也要看人的资质,金甲男子明显看不透黎阳的根骨到底有多重,不然为何能担当这些因果的承受中心而还没遭到反噬。 当听到黎阳说已经将归墟死海映照到自己气海中时,他却收敛了笑意,道:“你的路和别人不一样,归墟死海是妖族天下的开始,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演化成一座独立于人族天下之外的世界,你映照归墟,那自身就会完全妖化。” 黎阳举起手,心念一动,手臂顿时被鳞甲覆盖,同时额上也出现了两个尖角,这双干净纯粹的目光中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妖异,以至于金甲男子都有些错愕,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下有妖,是天道的自我完善。 古天庭塌陷后,天道混乱,人族儒家圣贤以仁道定鼎人族天下,以《春秋》镇压人族气运,但天道的自我演变,会逐步倾向于规则的完善,这也是为何北方蛮族能拿下北原,而让实力明显比他们更强的大夏无动于衷。 当真是打不过吗?非也。 两人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骂骂咧咧声,黎阳看到脸上有摔伤痕迹的婢儿提着菜刀,拧着一个身穿红色大棉袄的童子朝屋内走来,人还没进来,骂人的声音便先一步传了过来。 “你个畜生,是不是故意把我摔下去的,等我家黎阳回来,非要把你大卸八块用来炖着吃不可,哼,别看我身子小,但我下厨和解刨的手法一流,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的,还是那个穿金甲的丑八怪指使你的。” 黎阳站起身,笑容满面的看着她。 婢儿先是呆了一下,然后丢下红棉袄的小童子,一路跑到他跟前,这个才到黎阳腰间的小姑娘,垫着脚,上下一阵大量后,老气横秋道:“没有缺胳膊少腿,我放心了。” 黎阳两指敲在她脑门上。 婢儿恼羞成怒,骂道:“你敢打老娘,信不信我弄死你。” 她扬了扬手上的菜刀。 黎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这次,婢儿破天荒的没有挣扎,反而将头倚靠在他肩膀上,神色黯然,把随着淡淡的啜泣声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黎阳强大的内心瞬间破功,只是不断揉着她的脑袋:“哪能丢下你啊,掌柜会杀了我的。” 婢儿冷哼一声,却又破涕而笑。 黎阳将她放在地上,蹲下身子,看了眼旁边不知所措面带惊慌的红棉袄童子,目光重新落到婢儿身上。 婢儿不自觉的移开目光,神色游离不定,显然是做了亏心事。 “老板平时怎么教我们的?不易欺负人为乐。” 婢儿笑嘻嘻的抬起头,反问道:“我忘了,谁让你那么久不回来。” 黎阳嘴角一抽,果然婢儿还是那个婢儿,不讲理的婢儿。 “她是你的朋友吗?”黎阳问道。 婢儿扭扭捏捏,好半天才微微点了点头,像是不想被人发现那般。 这些日子相处,她和红棉袄童子早就有了感情,只是一个人在这界山深处,她不想暴露出自己感情脆弱的一面,只能以凶悍泼辣的一面来掩饰自己的孤独的凄凉。 红棉袄童子眼眶微红,她又为何心甘情愿的被欺负?还不是因为她曾偷偷看到婢儿坐在山头上发呆悄悄哭泣之故。 黎阳再次问道:“和朋友相处应该怎么做呢?” 婢儿摇头,抿嘴不言。 见黎阳又要敲打她的脑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头道:“以诚待人,与人为善,行了吧。” 说完,扭头看向红棉袄童子:“对不起,我不该欺负你的。” 红棉袄童子缩在那,战战兢兢。 金甲男子脸上的笑意很浓,特别是在看到这一幕后,他一直以为黎阳经过归墟死海的试炼后会出现改变,特别是在看到他已经妖化后,然而,等听到这两孩子的一问一答才发现,原来,黎阳还是那个有着赤子之心的黎阳。 心里不由一阵感叹,不晓得刘知夏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人的。 金甲男子打断两人的叙旧,道:“过来吃饭,菜都要凉了。” 婢儿放下菜刀,洗洗手坐下。 黎阳却始终没有提起筷子,金甲男子看他愁苦的模样,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如今妖族天下已成事实,你要做的便是好生修炼,然后去书山把那个爱喝酒的狗东西捞出来,咱们在一块喝酒,岂不快哉。” 这番轻描淡写的话,无疑是千斤重担,牢牢的压在黎阳心间。 对于这个天下,黎阳已经升起了疑惑。 “我能走的过去吗?” 金甲男子放下筷子,头一回以教育的口气道:“路就在你脚下,不是吗?只要你一直往前走,又如何到不了?这天下最厉害的拳头,最厉害的剑法,最高的山峰,到最后也只是你所走的一段路而已,黎阳。” 他神色认真:“相信自己。” 第80章 山神水神 婢儿扒拉着菜,埋头苦吃,她不懂这些道理,也不要去爬什么最高的山,她只想和黎阳还有那个不靠谱的老板在北镇把酒馆经营好,毕竟她在后院干杂活那么久,才刚刚晋升拿到保管账本的资格,小当家的瘾儿还没过足,哪能轻易罢休。 可是吧,酒馆如果没有掌柜在,又似乎少了点什么。 她扒饭时,悄悄抬眼看黎阳的反应,见到对方的目光恰好落在自己身上,便赶忙低头大口吃菜,可能是害怕黎阳会抛下她,便含糊不清的道:“黎阳,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现在要多吃点饭,然后长大身体同你肩并肩走到书山去,掌柜太不靠谱了,我还是个孩子咧,就要背负这些,真是为难我。” 她一通抱怨后,又转而笑道:“可是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黎阳啊,咱们可一定要把他捞出来,如果等我们走过去他死了,那就挖个坑给他埋了,我花点钱扎个小纸人捎给他,要是没死,就把他接回北镇养老送终,等他死了,酒馆你来继承,我虽然也想当老板,可我年龄太小了,不合适。” 说着说着,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 黎阳扭过头,鼻尖发酸,即便这样,也不想让婢儿看到自己这一面,等回头时,早已恢复正常,摸着她的脑袋说了声好。 金甲男子也是不忍,只是灌了好几口酒。 门外忽然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袭蓝色宫装裙的水神娘娘,还有脸色不太好看的山神。 呵呵, 见到同僚了。 金甲男子罕见的笑道:“二位这些年过得可好?” 作为天地间的正神,且水神和山神曾经所在位置皆是天庭之上,对于坐镇界山的山海主还是有所了解,虽然第一次见到本尊,但在古天庭塌陷后,归墟死海沉入界山内部时,三者也没少隔着时空交流。 水神娘娘款款一礼,坐在黎阳旁边, 山神站在门口迈不动脚, 婢儿瞄了眼大黑脸的山神,低声问道:“黎阳,那个黑熊精谁啊?你认识吗?” 她说的细若蚊吟,可在场的几人,哪个不是大能?呼吸的频率都能分清何况这句话,水神娘娘只是抿嘴浅笑。 苦了我们的山神了,他不至于和一个小女孩儿较劲,但这被称作黑熊精是不是太侮辱人了点,啊?我就算长得不那么玉树临风,好歹也仪表堂堂,黑怎么了?黑是晒出来的健康色,山神心里安慰着自己,等仔细打量婢儿时,内心猛地一颤。 越看越是心惊。 他骇然发现以自己的实力竟然看不到婢儿的底细,水神娘娘示意他坐下,不要多言。 蓝色布衣老者拿来两副碗筷。 两人不客气,就着桌上不多的剩菜大口吃了起来。 大天下的食物比归墟死海要多一丝人间的烟火味,其实两人还没有被黎朝天子解除神格,因此神位还在,只需要享受香火供奉即可,偏偏这两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哪怕是一碗清汤小面,也能吃出高深的领悟来。 金甲男子随口问道:“归墟死海坠落之地,就在界山边缘吧?” 水神娘娘道:“不错,只是现在还小,估计等天地意志再完善一些,便可同界山割礼开来。” 金甲男子叹了口气,山海真是个是非之地,北边是蛮族天下,看这样子,隐隐有了气候,怕是蛮王也要祭天祈求蛮族天下诞生独立的天地意志了吧? 照这么发展下去,人间将被分离成四块,以界山为中心,东方为人族大天下,北方为蛮族天下,南方为妖族天下,西方虽然遥远,可那边修的是佛,与人间的儒家和炼气士的理念不同,估计也要独立出来。 山神看着面前的山海主,悠悠道:“古天庭掌控天下前,天下似乎也是这样,但那时候叫七界。” 金甲男子并不否认,远古传说他有所耳闻,尽管那时候他还不是山海主,但历代山海主留下来的血脉传承,也清楚的让他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恐怖之时,才会让天地易主。 毫不夸张的说,古天庭之前神道盛行,后天庭掌控天下,神道破败,只能成为天地正神,虽然带着一个神字,可和强大的炼气士相比较,他们终究属于旁门左道,比如金甲男子,他是界山的山海主,坐镇此地境界能凭空拔高一截,却永远走不出界山之外。 此刻坐在对面的山神和水神亦是如此,趁着归墟死海的天地意志还没完全觉醒,能够暂时脱离金身以神魂行走四方,一旦归墟死海成型,他们便会被金身拉扯回去,与坐牢无异。 婢儿吃饱了,想出去玩,冲旁边的大红棉袄童子勾了勾手指,后者连忙躲到金甲男子背后,婢儿刚要发怒,便见到黎阳神色一沉,不由撅起小嘴,踢着地上的随时往门口走去。 水神娘娘收回目光,问道:“她是妖?” 黎阳神色微变。 此前雷老头初见婢儿时,也说她是妖。 山神冷不丁的道:“她不是妖。” 金甲男子没有解释,他觉得不必要,让他两进来吃饭纯粹是冲着黎阳的面子,可能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不晓得现在他的面子有多贵重,后边儿到底站着多少人。 当然,被一直无视的程谨严另当别论。 他现在安静的像根木头,吃饭也不进来,身上早就没了半点藩王的气势,反倒跟个奴才差不多。 婢儿双手插兜,路过程谨严,抬头,二人的目光在半空对视,前者翻了翻白眼扬长而去,后者却是久久不能平静,暗道一声真是恐怖。 这双眼睛莫非含着日月?怎能这么明亮。 其实两位正神过来,只是为了告别,黎阳心里却很感激他们,当初在天云山被追杀,若非他两出手,恐怕自己早被外边的程谨严给杀了。 于是倒满酒,干杯道:“黎阳祝山神和水神娘娘神道无疆。” 他一饮而下,站起身:“当日之恩,没齿难忘,若有朝一日能用得上黎阳,尽管开口便是。” 山神面无表情,水神娘娘反倒有些为难,见状,黎阳笑着开口道:“尽管说,交给我。” 他拍着胸脯,豪情万丈。 水神娘娘便不再客气,道:“如果你去了书山,能否帮我找个人?” “找谁?” “刘知夏。” 金甲男子:“……” 第81章 嘱托 被绿了? 黎阳不懂男女之事,金甲男子却听得津津有味,同时还有意无意的看看脸色不太爽的山神,天下之事千千万,男女这点破事儿却最能让人津津乐道难以忘怀,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酒足饭饱后的茶饭余思和笑料。 重点是主人公是刘知夏,是他兄弟,金甲男子哪里不好奇。 果然,水神也没有让他失望。 “当年他出归墟,来山水相逢找我喝了一顿酒,当时他喝醉了……”水神娘年的脸色变得复杂。 金甲男子竖起耳朵,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催促对方赶紧说下文,又怕这么急不可耐会惹到山神不开心,心里那个着急呀,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记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一口气直接听完。 黎阳认认真真的听着。 水神娘娘道:“他说假使有一天我能够走出归墟,脱离了神籍,就让我去书山找他,他会送我一亩三分地外加一个有鱼塘的小院儿。” 金甲男子听的正起兴,但这话不对味儿哎,他好奇问道:“没了?” 果然,山神是时候给了他一记白眼,若非这不是他天云山道场,真想一叉子将对方给钉墙上,抠都抠不下来那种。 水神娘娘黯然道:“我想让你告诉他,我找到喜欢的人了,让他得知我的消息后,不要死皮赖脸的来找我,不然老娘打死他。” 这画风转变之快,黎阳直接一个措手不及,被嘴里的酒给呛得满脸通红,一面咳嗽一面哑着嗓子点头道:“好好好,答应了。” 水神娘娘笑着点头,只有山神看到她在笑之时,眼里分明有些湿润,当年发生之事他知情,作为旁观者,对于他二人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可惜山水会相逢,但人却终究要走,刘知夏走时,水神娘娘喝得醉醺醺的,大骂对方是个负心汉,是个狗男人,明明都把真心托付给他了,为何还要去当一个负心人,为此山神一直耿耿于怀,只恨不能亲自找对对方当面说一句禽兽。 黎阳笑道:“没想到我老板还有这么狗血的事儿啊。” 心智此话不对,连忙比起嘴巴大口吃着饭。 水神娘娘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神色温和,起身对金甲男子再次行礼,随后拉着山神往门外走去,临行之际,依然不忘嘱托道:“如果有一天你碰到自己喜欢的人,请记住,不要去在意对方喜不喜欢,也不要在意有没有结果,你只是喜欢,就尽管去喜欢,也只是喜欢而已。” 黎阳似懂非懂,还想追问,但两神根本不给他机会,出了门,直接御风而走。 婢儿在旁边撅着屁股,累得满头大汗,刨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把刚才钻进去的小蛇刨出来,见到黎阳站在门外失神,问道:“怎么了?他们抢你钱了?” 一张小脸凶相毕露,黎阳无奈道:“老板抢他们的钱。” 婢儿听后,小嘴长成圆型:“我的天,你是认真地吧,黎阳,咱老板抢了别人的钱?那刚才是来讨债的?” 黎阳点点头。 婢儿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一屁股刚好压在从洞里探出头的小蛇:“真是让人不敢置信。” 黎阳也不信。 程谨严和刘知夏也算是好友,当年一起参与归墟试炼,他对刘知夏和水神娘娘的事一知半解,好像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何水神娘娘总是针对他,难道是因为刘知夏?想明白这点,顿时就乐了,可惜脸色很难看。 要不是水神娘娘的阻拦,让那段通天河残渎成为黎朝跨不去的天谴,一统天下,早就提前完成了。 虽然心里有所遗憾,然而现在的走向,也不是不能接受。 唯一的区别在于黎朝天子没有获得归墟死海的天地意志,反倒是归墟死海受到了一股无形的牵引,逐步诞生了妖族意志。 他暗暗看了眼黎阳,此刻的他,自打从黑色漩涡中出来后,身上便没了妖气,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活脱脱的人族炼气士。 难道与他有关? 程谨严收回目光,闭目之时,眼前只有两个身影闪过,上了年纪的老头和老太婆,能把一方大帝称之为小子,那黎阳又到底是什么来历? 黎阳递给程谨严一壶酒,问道:“喝不?” “谢谢少爷。” 黎阳嗤笑道:“不必假惺惺。” 程谨严笑道:“现在挺好。” 黎阳懒得理他, 见金甲男子出来,一瞬间便看到了黎阳眼中的哀伤,他无法理解,这个年龄怎么会有这么弄的感伤,说到底这一趟归墟试炼,他才是最大的获利者,并没有损失什么啊。 他坐在门槛上,掏出烟斗抽着,烟雾缭绕,一时间看不到面部表情。 “黎阳。” “嗯?” “想去书山,你现在修为不够,我给你指条路。”金甲男子将烟斗在门槛磕了磕,细心的黎阳发现那个位置已经有个拇指大小的坑,想来这个坐镇一方的山海主,也有心事,不然不会坐在门槛上一遍又一遍的抽烟。 他神色感激,其实和金甲男子并没有感情,对方能做到这一步,纯粹冲着刘知夏的面子,黎阳只能想到这点,对于己身来说,还是停留在云里雾里。 金甲男子拍着他的肩膀,道:“大夏很大,占据整个人族天下的气运,但现在归墟死海降临,有妖化的倾向,不久之后,可能会掀起战争,朝廷那帮狗腿子铁定不会看着妖族天下成型,所以未来的日子,这里不会太平,你从这里走出去,反方向绕开,北原你不要回去,那地方被蛮族刻下了神印,已经和人族天下脱离, 你要走的地方,是南边,去找一座山,山下有个铸剑的老头,姓钟,你让他把你的铁剑条磨亮,什么时候铁剑条亮了,你就什么时候去书山,在此之前,切记不要贸然行动,不然你走不过去,明白吗?” 黎阳目光迷茫,找一座山?再找山下的老头,让他磨剑? 他觉得金甲男子在逗他,但对方认真的神色告诉他好像不是说的假话。 “此外,走出界山范围后,南边的摩云书院应该要开门招生,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去混一个学生的身份不难,有了这层身份在,你行走天下时,会有许多便利。” 黎阳更加茫然了。 金甲男子轻声道:“读书人,才是天下的主角。” 他凑到黎阳耳朵跟前,低声道:“天地,变了!” 第82章 狗腿子 黎阳这才想起,自家掌柜的身份就是个读书人,可自己真的能去书院学习吗?一时间有些茫然,尽管在离开归墟死海时,那位王座上的男子告诉他,只要不摘下手环,就不会被人发现自己能化妖的身份。 婢儿心烦意乱,听到念书两个字就觉得头大,此前在店里,有黎阳撑着腰,自己能理直气壮地去管账,那如果是去学院的话,自己莫非也要跟着念书?去体会什么大道理?哎呀,想到这婢儿就想用菜刀砍金甲男子,这狗贼,出的什么馊主意。 就这么一路玩一路走到大夏书山,不香吗?真是的。 她哀怨的目光引得黎阳好笑不已。 金甲男子看穿了婢儿的想法,笑道:“你想当学生还不行呢。” 婢儿乐不可支,双手叉腰骄傲道:“我才不想当什么学生呢。” “哦?是吗?”金甲男子一愣,这人族天下,只要是个人都想拥有学生的身份吧,何况摩云书院在整个大夏中,也是三十六书院中排名靠前的大学府,院长坐镇一个大洲,手段非凡,实打实的人族圣贤,可不比坐镇天幕巡逻的圣人低多少。 他摇摇头,稍显遗憾道:“你还真不行。” 见婢儿要发作,黎阳赶紧打断,道:“唯一担心的是身份暴露。” 金甲男子想了想,掏出青年才俊榜一看,才发现黎阳的排名竟然跻身了前十,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眼里全是不可思议之色,奇了怪哉,这少年是开挂了还是踩到了狗屎运。 金甲男子道:“不过在去摩云书院前,你要先上一趟龙虎山,帮我把这毛笔还给白鲸。” 一支纯白的毛笔幽幽的悬浮在半空。 黎阳说了声好,心念一动,毛笔消失不见。 金甲男子假装不知道毛笔怎么消失的,也不问,旁边的程谨严却心头大震,黎阳身上竟然还有空间类的法宝。 金甲男子也不留黎阳。 众人休息了一晚。 次日一早,便在蓝布衣老者的护送下,出了界山,穿过结界后,黎阳终于踩在了大天下的路上。 可能是心情使然,隐隐约约间,总觉得这方天地与自己格格不入,他摊开手,像是在拥抱空气,随后神清气爽的朝着蓝布衣老者挥了挥手,老者只是微微一笑,看着这一行三人离开。 金甲男子在山上望着像是蚂蚁一样的身影,身旁,站着隐匿在雾气中的雷老头,他翻着白眼问道:“怎么就不见见他,一点交代也没有吗?” 雷老头身体显化开来,如果黎阳还在这里的话,肯定会震惊的发现,此前精神抖擞的老头子,现在显得很萎靡,一身干净的衣裳也变得皱巴巴的,胡子也没修整,像一堆枯萎的杂草掉在他下巴上。 头发也好不到哪去,跟个鸡窝没什么两样。 雷老头叹息道:“交代啥啊,还用得着吗。” 金甲男子知道雷老头当年和那人的赌斗,以至于被困北原,可现在北原已经在归墟死海坠地时,彻底和人族天下脱离,那便表示雷老师坐镇的北镇,也失去了作用,这么一个被赐酒字的圣人,而今却显得如此落寞和孤单。 雷老头又道:“不见他是好事,总不能告诉他北镇都没了吧,这样他哪里还有心思去书山。” 金甲男子点点头,目光变得凝重:“你看到黎阳的手环了吗?” 雷老头面上闪过一丝疑惑,还别说,他真没注意。 “没有,是哪里不对劲?” 听到这话,金甲男子松了口气,心里的疑虑打消,赶紧转移话题道:“看着很普通,还以为是个宝贝,估计是从归墟捡回来的。” 二人聊着聊着,界山的壁障又是一阵晃动。 金甲男子查探过后,火冒三丈,道:“那些人又来捣乱了,老头子,走呗,反正你也是丧家之犬了,留在我这不要你房租,当你得帮我打架。” 雷老头苦笑着点头,对这番话,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 黎阳取出金甲男子送的地图,看了下位置,从这里出发到龙虎山,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中途先步行翻山到南面的璃月城,那儿有座港口,可以乘坐远距离传送的仙家楼船,到达青峰镇后,再进行跨域传送,便可到达龙虎山的范围内。 黎阳忍不住感叹这天下之大。 程谨严道:“放眼整个大夏,龙虎山也只是偏安一隅的弹丸之地,但在仙家山头,却是赫赫有名的大宗门,大夏百姓不像西方的佛陀,绝大部分家里供奉的都是龙虎山天师,以求辟妖邪之用。” 说到这个妖字,忍不住多看了黎阳几眼。 后者神色平静,只是认真的看着手里地图,随后收进手环内。 担心婢儿吃不消长途跋涉,便敢在行走前,给她做了一根行山杖,做完这一切,三人才开始出发。 到璃月城,估计得步行个五六天,黎阳看着耸立在视线外的大山头,心头叫苦不已。 那金甲男子也是抠门,走的时候也不多给点银子。 他暗暗想着身上那点家当,三个人的费用希望足够才好。 当婢儿已经欢天喜地面对陌生之地时,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在为即将面临的经济危机愁得快要发芽。 看出他的窘状,程谨严便道:“山内有蛮兽,我们可以猎取一些,用它们的皮毛来换钱。” 黎阳眼前一亮,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靠谱。” “少爷过奖了,以前我也穷过。” 黎阳收回刚才的夸奖,这么说自己是个穷人呗?这么一想,转而心头便乐道:“那就努力做个有钱人。” 这一次,感觉前路开阔,那座绵延不知道多少里的山,在他眼里也不再是山,而是一座金矿,正赤裸裸的等待着他去开采。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但才走出五六里远,婢儿便累得不行了,杵着行山杖靠在旁边光滑的石壁上,道:“黎阳,我走不动了。” 她摸了摸肚子:“饿了。” 婢儿的资质远超常人,便是雷老头和金甲男子看了都要心惊,可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黎阳低头瞥去,鞋子已经磨破了皮,露出一根沾着泥巴的大拇指,而此刻她的脸上早已满头大汗,看来是真的累到不行。 黎阳看了眼天色,还早,这会儿才刚刚进入大山外围,他决定稍作休整。 得知此话,程谨严便道:“那我去弄点柴火。” 婢儿看着程谨严离开的方向,低声对黎阳道:“黎阳,那是不是你新买的狗腿子,我怎么感觉不像个好东西。” 程谨严迈出的脚步僵在半空。 真是个好形容词。 狗腿子么,他呵呵一笑,下一刻,闪身进入林内,刚才的话,他听不见,听见了也是听不见。 第83章 一颗糖 黎阳脱下婢儿的鞋子,小女孩的脚底已经磨出水泡,这不由得让他心里升起好奇,在北镇她也没少干体力活,怎么才五里路便累成这样,他不放心的看向婢儿,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婢儿连忙摇头,然而飘忽不定的眼神却将她的内心出卖。 黎阳眼神变得严厉,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婢儿心里发慌,差点哭出声,吞吞吐吐道:“那天我在山上遇到一对老婆子,他们给我吃了一颗糖。” “你吃了?”黎阳神情凝重。 婢儿小声道:“吃了……” 黎阳扬起手,婢儿害怕地闭着眼睛,右手已经摸到行山杖,她决定黎阳要是敲她的头,便用手里的棒子还击。 黎阳叹了口气,又是生气又是埋怨,问道:“山海主晓得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婢儿松开行山杖,捏着衣摆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殊不知这句话对黎阳产生了多大的震动,山海主是界山的神祇,有外人出现在他的道场,他会感觉不到?金甲男子有多厉害,黎阳是亲眼见过的,加上有山海气运加持,本身实力早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那会是谁能随意出现在界山中,并且还能瞒天过海,躲过他的查探,并将一颗糖送给婢儿吃下? 不无意外,婢儿的身体出现了变化。 普通百姓走个几十里路,也不会累成这样,婢儿虽然年龄小,但自小就在后院干体力活,劈柴挑水一干就是好几年,不该这么脆弱才对。 婢儿眼巴巴的看着黎阳,可怜兮兮道:“黎阳,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黎阳没好气的看着她:“那又能改变现在出现问题的事实吗?你说你是不是吃货附体了,陌生人给你的东西随便吃,你哪来这么大的心眼。” 婢儿抬起手,大拇指黏着食指,弱弱地道:“我的心眼有这么大,可不小嘞。” 黎阳平生第一次出现了担忧,刘知夏被禁足在书山,婢儿便是他在大天下唯一的亲人,此刻见她身体出现不对劲,心急如焚,却又想不到任何办法,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龙虎山,看白鲸能否看出端倪。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想背着婢儿继续赶路,偏偏程谨严已经走进林中深处,他权衡一番,只得作罢。 不多时,程谨严扛着一头小鹿从林中窜了出来,另一只手上还夹着一捆枯树枝。 他笑眯眯道:“那后边有条小溪,我们顺着小溪往上走,晚间可以在那休息。” 他见黎阳脸色不对劲,将小鹿丢在一旁,问道:“怎么了?” 黎阳不想透露太多的事儿给程谨严,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当他狗腿,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不能不防,只得收敛心事,道:“就是有些累了。” 程谨严见他不想说,便没多问,独自跑到旁边处理起鹿肉,还别说,这个在黎朝当了二十年的亲王,不仅能在治理国家和领兵打仗上有一套,连下厨的手艺也堪称一绝,不过多时,空气中便弥漫出鹿肉的香味。 婢儿早就馋得流口水了,眼巴巴的看着,鹿肉被烤的金黄,油水随高温滴进下边的柴火中。 噼里啪啦,每一次肉响,都让婢儿的肚子跟着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 黎阳也好不到哪里去,饿了那么久,这会儿盯着还没熟透的鹿肉,两眼放光,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大快朵颐。 程谨严缓慢翻滚着鹿肉,看着两个没有吃相的一男一女,笑道:“这鹿肉需要慢慢地烤,才好吃。” 说着,撒了一把佐料。 刹那之间,香味倍增。 他撕下一块递给婢儿,婢儿哪管三七二十一,张开小嘴便大口吃了起来。 黎阳也不客气,自己动手撕下一块肉来。 吃着肉,才见到程谨严的衣角破了好大一块,程谨严解释道:“里边有荆棘,不小心划到了。” 黎阳自是不信的,程谨严的修为比他只高不低,会被荆棘滑破衣服?鬼才信,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说了一句辛苦了。 程谨严笑道:“为少爷服务是我的荣幸。” 黎阳瞬间觉得手里的鹿肉不香了,他实在是看不透程谨严的目的,只是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为什么。 现在,机会来了。 黎阳吃饱后,看程谨严收拾地上的狼藉,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我这个人,一穷二白,没有师门,没有靠山,有没有钱,你图什么呢,非要跟着我,现在你从归墟死海回到大天下,应该回你的家呀。” 程谨严随口道:“我的家早没了。” 黎阳忍不住摇头,这家伙没一句真话,他懒得问。 三人休息一阵子,继续赶路。 黎阳这次放缓了速度,不再以自己的脚力去衡量婢儿的极限,又走了五里路,稍微休息,便又一口气走出三里地,这次,他看到了程谨严先前说的小溪,顺着溪水的流向看上去,道路似乎没那么坎坷崎岖了。 三人走到溪水旁搭建帐篷,程谨严觉得不必要,他只需要有个干净的石头打坐就行,黎阳看了眼脸色不正常的婢儿,内心担忧得不行,偏偏眼下什么都做不了。 很快,夜晚便降临。 程谨严坐在帐篷不远的地方,背对着他们席地而坐,殊不知在两人看不到的正面,那张脸,莫名的显得阴沉。 黎阳脱了件衣服盖在婢儿身上,现在已是五月天,但山里的气温要比外边冷得多,昼夜温差大。 也是奇了怪,在界山没有半点问题的婢儿,出了那个地方,便问题频出,不仅体力下降,连抵抗力都跟着下方,黎阳看着被冻得直哆嗦的小女孩,心里一阵心疼,突然有些后悔将她带出界山,如果就留在那多好,至少有山海主看着,哪怕出现意外,也能第一时间进行救治。 小溪对岸的一条树枝上,正安安静静的蹲着个漆黑身影,夜太深,看不到对方的容颜,但透过斑驳的夜光,能看到一双泛绿色的瞳孔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黎阳紧紧抱着婢儿,沉沉睡去。 第84章 狩魂 醒来时并没有一早赶路,程谨严还是很称职,两人刚睁开眼睛,热气腾腾的鹿肉酱熬粥便已经做好了,他还得意的从包里取出拌了辣椒的咸菜干,黎阳很是好奇,这个黎朝藩王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 吃完饭,黎阳检查了一下婢儿状态,还好,今天比昨天精神气明显要盛,他拿出题图,目测了大概的距离。 其实就他一个人赶路的话,一天走上个上百里也不算难事儿,跻身一境武夫的他,血气方刚,体内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但现在带着婢儿,得留有余力,加之他对程谨严还算不上百分百信任,相当于还得分出一部分精力防范对方。 三人一口气走出三十里地,山路不好走,而这时候已经过了大半天,正是太阳正盛之时,黎阳看着气喘吁吁的婢儿,对方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拖累了大家,赶紧背过身子偷偷擦汗水,这才笑着回头道:“我还好噢,走呗。” 黎阳斩钉截铁的道:“坐会儿。” 他先一步靠在石头上,婢儿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依言靠在那,程谨严也在不远处盘膝打坐。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怕是一个月到不了龙虎山了。 黎阳认真的看着婢儿,对方有些不自在,故意露出凶相:“黎阳,瞎看什么,是不是嫌弃我了。” “没呢。”黎阳忽然凑近了身子,死死的看着婢儿眼睛。 刚才有那么瞬间,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日月。 黎阳心头震撼,对给婢儿吃糖的神秘老太婆和老头子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婢儿扭扭捏捏,酝酿了一阵子才道:“黎阳,你教教我呗,我想学武。” 黎阳好笑的看着她。 婢儿漫不经心的道:“这样我也能一口气走出个上百里都不带喘气的。” 黎阳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不喘气就死了,你是不是傻。” 婢儿掰开他的手,撅起嘴:“你才傻,先不说这个,你教不教我?” 这问题还瞬间让黎阳犯了难,教吧,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虽说从妖魔道下学来的拳法大有来历,但这并不适合婢儿,他觉得自己当不好这个师傅。 婢儿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被嫌弃咯,哎,人呐。” 黎阳露出惭愧的表情,其实他明白对方的心意,她也想快些走路,偏偏越走越虚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劲儿怀疑是不是吃程谨严的饭中了毒,可黎阳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也不怪小姑娘心思敏锐。 她晃了晃脚,道:“走吧走吧,别说了,渣男,感情淡了。” 黎阳想了半天,只能绕开这个话题,说了声好。 这么走出二十里地,天色渐晚。 众人只得再次宿营。 婢儿看着正准备修炼的黎阳,道:“我想吃鱼,帮我抓几条呗。” 黎阳看了眼清澈见底的小溪头疼不已,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一直都懂,但看婢儿希翼的目光,又不忍拒绝,只得撸起裤子下水摸鱼。 程谨严打算烧火做饭。 婢儿凑到程谨严跟前,双手环胸,一副当家人的姿态:“你是不是想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害我们。” 程谨严置若罔闻。 婢儿继续道:“无利不起早,任何事都有目的才对,你这么心甘情愿的给黎阳当狗腿,总不能白干,说吧,目的是什么,告诉我呗,我保证不告诉黎阳。” 程谨严神色不变,心头却是暗叹这个小女孩的聪明,十岁就能看到利益这一面,当真是市侩。 “我不缺钱,也不缺功法。”程谨严回头,笑眯眯道:“少爷的天资吸引了我,给他当狗腿子是我的机缘。” 他想起在归墟死海内见到的两个老人,能把一方大帝随口称之为小子的人,就冲这句话,他甘愿给黎阳打工,别说十年了,只要不死,一辈子都行,他相信有朝一日定能在见到那两人,届时,便是自己的大造化降临之时。 黎阳还真的抓到了两条鱼。 他实在想不通这种干净的地方,会长出大鲶鱼来,真是奇了怪。 黎阳拧着鱼上岸,小溪对岸坐着的妖异男子神色怡然,一身红黑长袍尽显其身份诡异。 见黎阳回来,婢儿没好气的道:“我跟你说件事,这家伙不是好人,他想从你身上捞好处。” 见婢儿气呼呼的模样,黎阳只能冲程谨严歉意的笑了笑,真是管教无方,教出个这么没脑子的傻玩意儿。 谁不晓得他居心叵测?你这撕破脸的说法让我今后怎么相处? 好在程谨严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见黎阳愣在那,便主动把鱼拿了过来,当发现是鲶鱼时,眼里也是有一丝疑惑闪过,此地绝不是鲶鱼生长之地,照这么说……他半眯着眼睛,低头的瞬间,不留痕迹的往小溪方向看了看。 就这么惊鸿一瞥,他看到了一个让他极为忌惮的声音。 黑红长袍,手持长枪。 天地有狩魂者,为了平衡阴阳两界,而狩其魂,专出没在即将身死之人身边,这群狩魂者来自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据说叫地府,但古天庭塌陷后,轮回都快沉入九幽了,就更别说地府了。 程谨严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恰好对上黎阳意味深长的表情,心里暗惊,难道他也发现了? 一个烧火,一个烤鱼。 很快,美滋滋的烤鱼便做好了,撒上盐巴,当然不能少了一口能爽到天上的极品辣椒粉,至于能不能爽到九霄云外,就看自身抵抗力了。 程谨严吃了几口,便开始收拾柴火。 黎阳将大块的鱼肉让给婢儿,对方来者不拒的全部给吃得干干净净。 小女孩饭量渐增,怎的体质反而虚弱得如此不堪,黎阳越想越是愤怒不已,如果婢儿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发誓,就算上天入地,也要将暗算她的那两老东西找出来抽筋剥皮。 婢儿吃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黎阳看向程谨严,二者四目相对。 后者点了点头,手里的干柴指向小溪对面,轻轻写了个人字。 黎阳刚要回头,便被程谨严制止,于是,又写了个等字。 —— 即夏, 狩魂者现世。 大夏王朝正式对还未彻底成型的妖族天下宣战,此战,为国战。 对了,黎朝上下请战书不胜枚举,唯独黎朝天子,想要和谈。 第85章 我叫胡桃 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接了一个很让她头疼的任务,将一个快死的小姑娘引渡到地府,这可把堂主气坏了,杀鸡焉用牛刀?那么多小喽啰不用,偏要让自己这个堂主亲自出马?可对方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分明没有要死的模样啊喂。 胡桃蹲在树枝上,盯着熟睡中的小女孩,这时,手中的摄魂枪忽然抖了抖,她下意识的翻身跳下树枝,刚才所蹲的位置便被人一剑斩断。 她被出其不意的攻击弄得不明所以,也不解释,接连着几个跳跃,闪身不见。 …… 一夜风平浪静。 这次,黎阳打算背着婢儿走,别看对方精神气不错,但黎阳一眼就看出来是她强行假装的,分明已经快吃不消了。 她的虚弱,已经到了骨头里,在这么拖下去恐怕走不到龙虎山就要出意外,想到这,黎阳便急得不行。 婢儿还想自己走路,黎阳蹲着身子:“乖。” 婢儿做呕吐状,还是乖乖爬了上来:“黎阳,你这样子好恶心。” 黎阳忍不住掐了她一把,后者一口咬在他肩上,以此泄愤:“臭黎阳,找死不成。” 程谨严往前边开路。 三人顺着小溪走出几十里地,黎阳的体力的确是比以前要强太多,背着婢儿不带歇息的,一天便走出了此前两天的距离,都不觉得累,连呼吸都那么平稳。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有多强。 一境武夫强化身体血气,何况他修行的功法还是妖魔道下习来的顶尖功法,用来赶路自是不在话下。 所以走到一个开拓地带后,他便将婢儿放了下来。 程谨严持剑而立,面向前方, 黎阳凝神屏息,右手放在铁剑条上,他想着,只要那个人有半点不轨的举动,便拿剑砍了她。 走过来的少女不算高大,头戴一顶歪着的黑红勾勒的毡帽,手持一杆黑红色的长枪,枪头上还插着个没有死透的狗头,身穿的也是黑红色长袍,只是头发很俏皮,不像大家闺秀温婉的梳在背后,反而被随意的扎了连个马尾,随着她的走动而随风飘荡。 少女加快了速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黎阳跟前,将长枪就这么就地一插,搓了搓手,道:“我是胡桃,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专门收人魂魄的。” 这个介绍很牛。 黎阳不说话,对方便又补充了一句:“听不懂是吧?不奇怪,我们往生堂可不像那些仙家宗门到处装逼,我们只行走在黑夜中,死人跟前,跟灵魂打交道,对了,我是个好人。” 程谨严神色忌惮的看着对方,往生堂,那对方铁定是狩魂者了。 黎阳看了眼天色,没黑,还挺白,那这位姑娘是在信口雌黄瞎扯蛋了,他不露声色道:“有何指教?” 少女嘿嘿一笑,扶了扶快要掉下来的帽子,摆了个很不错的姿势,道:“不指教不指教,就是看你旁边的小姑娘快死了,等她断气儿收取她的魂魄呢。” 黎阳:“……” 程谨严:“……” 婢儿:“……” 真是个直白的少女。 婢儿抽出腰间的菜刀:“你才要死了,看我像个死人吗?我看你才要死了,信不信我一刀砍死你。” 少女瞥了眼小姑娘手里的菜刀,点评道:“刀的材质不错,但想要砍死我还缺点斤两,除非你能修炼到我这个境界,在将菜刀从新强化一下。” 黎阳脸色沉了下来,问道:“阁下到底有何贵干?” 他现在还不算远离界山,这种凡人不能前往的深山老林,凭空出现个说要来狩魂的奇怪少女,本身就是最奇怪的事,能这么快跟上来,说明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等人会出现在这里,黎阳心里对不靠谱的王座男子一阵大骂,说好手环能屏蔽天机,遮掩自己的气息,怎么这般没用。 还不是被人跟上了? 其实他错怪了王座男子。 黎阳自己自然是被遮掩了,但婢儿没有。 特别是在吃下那神秘的两老人给的糖后,从天幕往下看,婢儿就像个闪着精光的萤火虫。 对于往生堂的人来说,拥有这种光点的人,灵魂都相当强大,甚至有可能是古天庭某位大神转世, 对于这类神魂,必须要出动高手才能成功进行狩魂镇压。 少女掐着腰,弹了一下长墙上的狗头鼻子,弹性相当好的触感令她爱不释手,于是古灵精怪道:“这不是说了吗,你旁边的小女孩要死了,我等着收她的魂魄。” 黎阳彻底气笑了。 少女又道:“你不用管我,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我等她自然死亡就行,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该吃吃该喝喝,就当我不存在。” 呵,说得容易。 不存在。 那你倒是不要来啊。 说了这么一堆让人想砍死你的话,然后让别人视而不见?好意思不你,黎阳气得牙痒痒,很想砍死她,可心里又在独自衡量,婢儿身上的问题他很清楚,而对方一来便说出这番话,说明对方能看到他不能看到的事。 想到此处,黎阳便强行压下心头的躁动,问道:“你怎么看出来她不对劲的?” 胡桃继续弹着狗鼻子,哎呀,这该死的触感,怎么那么好摸,道:“这还用看啊,你瞅瞅她的脑瓜顶,神魂都快彻底冒出来了,你看不见吗?” 少女一脸奇怪的表情。 黎阳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这个少女有点傻。 这时,少女忽然看向程谨严,神色认真的道:“劝你不要动歪心思,虽然我杀不了你,但你也别想从我手里讨到便宜,我只是在等这个小女孩死亡,并无恶意。” 程谨严松开剑柄上的手,神色纯粹。 这句话,就是最大的恶意,任谁说自己要死了会不生气? 黎阳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少女不耐烦道:“哎呀,不需要找,咻的一下我就被丢过来了,我师父说这里有个大魂魄,让我来练练手,当了堂主才没几天,就被扔到这荒山来了,你以为我想来啊,不过这小姑娘的魂魄的确挺稀奇的,我一眼看不出来是个什么鬼。” 黎阳彻底无语。 第86章 少爷说了算 婢儿刚要发作,黎阳一把将她按住,起身对着少女道:“那个谁……” “胡桃。” “胡桃姑娘,咱们借一步说话?” 少女从树上跳下来,也没有拔地上的长袍,只是在临走之际,又弹了一下狗鼻子,这感觉,真爽,上瘾啊喂。 少女恋恋不舍的看着湿漉漉的狗鼻子,黎阳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又看了眼狗鼻子,有那么好摸吗?当这个念头从心里出现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他差点就也想上去摸两把。 两人走到另一边。 胡桃像是灵动的蝴蝶,跳到石头上,一把将鞋子脱下来扔在地上,白晃晃的双腿浸泡在溪水中踢来踢去:“说吧,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嗯,如果耍什么手段,我胡桃可不怕你,别看我是往生堂最年轻的堂主,但我从事超度死人还是有些年头了,经验在行,技术老道,保准办得妥妥帖帖的,让亡魂往生。” 黎阳面不改色道:“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追踪到她的,此前也没见过你,并且她现在好好的,为什么在你眼里就是快要死掉的人呢。” 胡桃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往生堂是干啥的呢?丧葬白事总明白的吧?我要做的就是让亡魂走得体面,停灵守灵,落葬仪式等,不能让亡魂前往往生时留下遗憾……” “我问的不是这个。”黎阳打断了她的话。 胡桃笑道:“这不用问,我不会告诉你的,但我既然来了,那便说明那个小姑娘的阳寿已经到了极限,之所以是我来,而不是普通的狩魂者,是因为她的魂魄很奇怪,里面存在极大的变数,所以必须让我来,也只有我,才能让她安安静静的前往往生。” 黎阳终于明白了点什么,问道:“可现在她还没死呢。” “是啊。”胡桃点了点头,猛然扭过头,一双鬼灵精怪的眼睛死死盯着黎阳:“你是不是在套路我。” 黎阳双手一摊:“哪能,你超度亡魂是你的事,但现在婢儿还活着,那就与你无关,倘若你敢对她做一些不友好的事,我就算拼命,也要找你报仇的。” 胡桃切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心里这么想,嘴上却笑眯眯的点头道:“行行行,保证不乱动,好不啦,但接下来我要跟你一起走,一直走到小姑娘断气为止,你也甭赶我,你现在的实力,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摁在地上摩擦,想赶也没那能耐。” 这话不假。 黎阳认了。 莫欺少年穷,须知三十年河东,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变强,只有这样才能守护身边的人,才能——接老板回家。 两人走了回去。 程谨严自始至终什么都没问,胡桃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提着长枪,有事没事摸摸狗鼻子,偶尔回头上下打量黎阳,或是看看恨不得用眼神秒杀自己的小姑娘咽气了没。 此刻,黎阳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飞到龙虎山,有白鲸在,他不信差不多婢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 几个身份不同的人,居然就此结伴,共同前往龙虎山。 但接下来的路,似乎就没有这么平常稀奇了,反倒多了莺歌笑语,胡桃的确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而且性格很奇怪,总能说出让黎阳无法接话的金句,不仅如此,还时不时的念叨一些打油诗。 相较于雷老头的,水平相差甚远。 婢儿也渐渐和她开始说起话来,不过总是背着黎阳,用自认为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和胡桃对话,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叫胡桃,是不是特别喜欢吃胡桃啊?” “那你叫婢儿,是不是特别卑鄙呢?” 婢儿突然很讨厌这个少女,看在她是个宝宝的份上都不愿意嘴上饶人:“你那个狗鼻子能让我摸摸吗?就一下。” “不可以,只有我能摸狗鼻子,其余人,不行。” 黎阳听着这两人对话,心里百般滋味。 婢儿自知身体出现了问题,随着越往前走,越虚弱便能证明这点,而且开始变得嗜睡,每次休息都会不小心睡着,要叫许久才能醒来。 “胡桃,我都要死了,让我摸摸狗鼻子吧,了解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心愿,不是你这类人该干的吗?” 少女反驳道:“那不能,万一有要死的人,让我嫁给他咋办?总不能真的去陪睡,我胡桃是有原则的。” 婢儿不依不饶:“就一下呗。” 胡桃不耐烦将长枪递到小女孩身边,那颗没有死透的狗头瞬间睁开眼睛,冲婢儿龇牙咧嘴,婢儿哪见过这阵仗,心里害怕,依旧胆战心惊的伸出了小手,直到触摸到狗鼻子,才欢天喜地的收了回来。 “黎阳,你要不要摸摸看,简直了。”婢儿眉飞色舞的道。 说着说着,脑袋一歪,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这,才刚刚离开界山两天。 几乎每一刻都在加重的婢儿,无时无刻的不牵动着黎阳的心,他将婢儿背在身上,看了眼地图,道:“有近路吗?” 这么走下去,不行。 胡桃在旁边说着风凉话:“没用的,她快要死了,我看得见的,她灵魂都要冒出来了。” 黎阳不搭理她。 程谨严看着地图,从中划了一条线,道:“从这里走,可以省下七八天的路程。” “就这么定了。” 程谨严道:“但走这里,可能会遇到麻烦。” 黎阳站在那,调整了一下婢儿的姿势,尽量让她睡得安逸些,他道:“什么麻烦?” 程谨严道:“会经过一处古战场,那位山海主特别在地图上标注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从那儿路过,而且要远离。” 黎阳一时间犯难。 背上的婢儿越来越严重了,哪里经得起时间上的耽误,他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亲人,被旁边来历不明的少女给超度了。 哪怕她叫胡桃。 黎阳心里一横,道:“没事儿,这不是有你吗,古战场什么的都是过去式,就走这条路。” 程谨严还想说点什么,但在触及黎阳的目光后,便点头道:“少爷说了算。” 第87章 阴兵 金甲男子依然喝着闷酒,神情落寞地看着归墟死海在界山另一侧安了家,问题是妖族天庭的意志,是如何诞生的,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愤懑的不是界山内部的山海洞天,往后将成为几座天下的交战中心,而是事情演变到现在,完全脱离了他的打算。 当拄着拐杖的老两口悄无声息出现在这位年轻的山海主跟前时,对方已经独饮了一坛胡桃酿。 而今在存酒减少的年代,这是喝一坛便少一坛啊,金甲男子琢磨着哪天自己修为更上一层楼,能够搬动山海的气运强行挪移跨域就好了,这样就能把禁足在书山的刘知夏捞出来给他酿酒。 “想法是好的,但不符合实际,山海气运岂能轻易挪动,除非你能成为这座大天下的唯一正神。” 老头子和他并排而立,老妇人给两人倒满酒水。 以这两人的身份,又岂能看不出金甲男子所修的功法?破灭的远古神道,独属于自己的神道,与封赐的神灵不同,但现在沧海桑田,连天庭都塌陷了,说明神道法则和神灵法则都不再适用于当下的修炼规则。 老老实实读书,考功名,修真炼气,才是王道。 金甲男子苦笑道:“谈何容易,山海能存在多久都是个未知数,而现在妖族天下即将成为大天下之一,真打起来,保不准这儿便要灰飞烟灭。” 其实没说完的,还有他自己,山海不存,他也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老头子想了想,直截了当道:“也不一定,三座天下并存,符合当今天道,但如果有人证明现在的修炼法则不是正确的呢?亦或者有人能恢复远古神道,你不就近水楼台了嘛。” 金甲男子回头,看着言语轻松的神秘老人:“老先生说笑了,我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此时做结论为时尚早,就看那个小姑娘能否背得起日月,如果能,说明能——” …… 胡桃真的是个很有趣的姑娘,是黎阳见过为数不多的少女中,最活泼好动的一个,虽然她无时无刻都在打着婢儿的灵魂主意,但至少这一路来,也给难得苏醒一次的婢儿带来了欢歌笑语。 不说别的,就她蛊惑婢儿多摸狗鼻子,能够保持清醒之类的就不多说了,问题是婢儿还真信了。 每次醒来都要看看胡桃在不在,只要在,便去讨要狗鼻子摸,起初那颗还没咽气的狗头会龇牙,到最后直接摆烂躺平,反正都被人摸,多一个人摸也不少根毛是吧,狗头这么想着,便心安理得起来。 胡桃的手很嫩,但长期和死人打交道,让她身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冰凉,婢儿的手很软,还很闻,就是这厮太坏,看它闭着眼睛,便拿头发去捅它鼻孔,她以为自己睡着了?呵,笑话,堂堂大天狗,装睡的本领能让你看出是真睡假睡? 一路走走停停,很快,便到了地图标注的古战场外围。 程谨严道:“我们从这里穿过去,就能抵达璃月城。” 黎阳背着婢儿,抬头往前一看,这里几乎荒凉一片,从密林中走出来,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一望无际的平原,坑坑洼洼,显得破败不堪,天上的颜色和丛林中也泾渭分明,这里明显要暗沉得多。 如同刮了一场沙尘暴,地里的枯草能有成年人那么高,而现在明明都到了立夏的季节,可这里不仅没有半点万物复苏的样子,反而更加的枯寂。 一行几人刚刚踏进这片范围,猛地便一阵阴风吹来。 无精打采的胡桃顿时一个激灵,笑道:“嘿,这里怎么有这么好的风水宝地,老头儿真是的,不早点告诉我。” 黎阳很想说她有病,但这么说又显得不礼貌,只能闭嘴。 程谨严在前开路,手里的长剑往前横推,四周的杂草便齐刷刷断掉,风吹麦浪。 婢儿这时候醒了过来,见到眼前如此景象,可能是触景生情,情绪并不高,她仰头问道:“黎阳,我是不是要死了。” 黎阳强忍心头的痛,面上笑道:“说什么傻话呢,这不活蹦乱跳的吗。” “可是,我刚才做了一个梦,看到一个龇着獠牙的巨大铁门,还看到一黑一白的两个跳跳人,他们舌头老长了,很吓人,让我跟他们走,我不愿意,就过来拽我,后来我咬了他一下,才跑掉的。” 程谨严听得后背发麻。 黑白跳跳人,地府中的无常神君。 难道地府真的还存在于天地当中?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胡桃神色认真的道:“你真的看到了?” 婢儿冲胡桃扮了个鬼脸:“看个鬼,骗你的。” 胡桃冲她吐舌头,略略略,不说拉倒,狗鼻子不给你摸。 婢儿牵着黎阳的手,现在的她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霸道,像个安静的邻家小女孩,越是这样,黎阳便越是痛苦。 他心里很清楚,婢儿身上的毛病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可他却束手无策,他不是不能够带婢儿回山海找金甲男子,而是他知道,即使是对方出面,也治不了。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山海内给婢儿糖果的人,能轻易让他回去? 说到底,连这位自称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的胡桃的出现,估计也在那神秘人的算计当中吧。 望着面前的黄沙万里,黎阳步伐很沉。 天色诡变,很快下起小雨,胡桃和程谨严身上浮现出淡淡的光晕,将雨水避在体外,看到这,黎阳便自己撑起一把油纸伞,将伞的一大半倾斜在婢儿身上,两人走在胡桃的前边,背影显得甚是凄凉。 胡桃自由看惯了人间的生离死别,亲手所送的灵魂不计其数,看到这一幕,也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便神色如常。 人间之事太多遗憾,总不能尽善尽美,而她要做的,便是让灵魂的最后一段路,走得更体面,更庄严,而不是被地府的黑白无常带走,这才不辱没她往生堂堂主的身份。 这时候雨变得越来越大,一把油纸伞已经不能为他两挡雨,众人不得已,只能找到一颗大树下躲避,还好今日无雷,不然就惨了。 婢儿眼睛要眯要眯的样子,忽然看着前方道:“黎阳,那边还多人啊,一大队人马呢。” 黎阳浑身一震,妖魔道上,婢儿的眼睛就能看到常人不可看之物。 胡桃一抖手中长枪,吐了口气:“阴兵。” 第88章 跪拜 婢儿一脸茫然,程看着大雨滂沱下的前方,如瀑布的暴雨从天幕上倾泻而下,砸得地面野草纷纷弯了腰,那一队列队整齐的军队,骑着战马,正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缓缓而行。 小姑娘闭上眼睛,那一刹那,右眼的明亮瞬间黯淡,左眼却透着一股阴柔的光滑,兴许是这只眼睛太引人注目,所以纷纷看了过来,以至于啥也看不到的黎阳和程谨严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胡桃从一个手工缝制的小白兔包包里摸出一瓶药水,道:“把这个擦在眼皮上,就能看得见了。” 程谨严半信半疑。 黎阳先试了试,等重新睁开眼时,目光内,赫然对了一支徐徐先前的兵马,此刻,已经停步,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为首的黑袍男子与他遥遥相望,还在朦胧的大雨中,冲他微微一笑。 黎阳脚步一晃。 程谨严不相信这古怪的药水,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前方的确有团浓郁的阴气在逼近,他相信自己手里的剑,能一剑将其贯穿。 婢儿打趣道:“胡桃啊,现在有人跟你做对手咯。” 胡桃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也要看看本姑娘手里的长枪答不答应。” 奇怪的是,那支阴兵军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似乎因为突然下起来的暴雨而耽误了他们的行军路线,故而原地驻扎休整避雨。 黎阳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他没见过阴兵,却听过不少关于阴兵的传说。 这里的阴兵并非普通士卒战死在战场成为地缚灵后的残魂,而是从地府里走出来的正规军队,能上天入地,进行大规模战役的功伐,这座古战场,便是古天庭还在时的一座遗迹,从天上打到天下,不晓得多少仙人葬身此地,尽管只是个局部,不像归墟死海那般惨烈,即便是这样,也不是现在的他能小觑得了的。 婢儿忽然开始昏睡,毫无征兆,在胡桃看来,她身上的灵魂几乎就快要与肉身脱离,看到这,便连忙抽出一张符箓夹在手中,准备在对方彻底脱离身体时,抢先一步将她的魂魄收到符内。 前方的军队,让她有些忌惮,特别是为首的阴兵将领,更是给她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正当黎阳以为胡桃要大展雄风之时,却发现她手里的符箓居然被雨水浇灭了,毫无征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胡桃嘿嘿一阵干笑,露出一口好看干净的白牙:“我去去就来。” 她提着长枪走在大雨滂沱的泥泞道路上,背影很萧瑟。 黎阳道:“我跟她一起去,你替我照看好婢儿。” 程谨严道:“要不我和你一起。” 黎阳看着倚靠树干睡着的婢儿摇了摇头,道:“我不希望她出事,她的命比我重要,也比我值钱。” 程谨严没有拒绝,该说的他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只要黎阳不死就行:“那你自己小心。” 黎阳蹲在地上,轻轻揉着婢儿的脑袋:“我不会让人威胁到你的,不论是谁。” 此话一落,他身上无端出现一股气势。 程谨严目光一眯,这一刹那,他在黎阳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人心悸的气息,如同蛰伏的猛兽走出山林,亦如趴在海底的巨龙抬首。 黎阳跟了过去,手中的铁剑条在颤抖着,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显得很激动,胡桃听到后方的脚步声,扭头奇怪的看着他。 黎阳笑道:“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忙,也可能会拖你的后腿,但你放心,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为了婢儿,他必须了解这支阴兵是否是因为她的状况而出现,他自己显然做不到这点,只能跟着胡桃一起。 胡桃扶了扶有点大的毡帽,笑道:“那你要准备好死掉哦,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的阳寿未尽,如果横死于这个地方,我会以狩魂者的身份缉拿你的魂魄,而不是超度。” “谢谢。” “呵。” …… 暴雨中,胡桃先一步走到阴兵驻扎的位置,她的出现,引起了阴兵注意,那个像极了头领的将军站在昏暗的雨水中。 胡桃开始和他交谈。 黎阳听不见二者在说什么,可能是风声太大,也可能是雨水太密集,黎阳终于没忍住一步踏了上去。 胡桃瞬间回头,骂道:“你找死不成。” 黎阳以为她骂自己,却见对方猛地将长枪刺了过去,刹那间,火光冲天,长枪如同火龙,巡游四方,将胡桃牢牢的庇护其中,龙首发出咆哮,冲向阴兵将领。 奇怪的是,火龙居然直接从对方身上穿过去了。 胡桃吃了一惊,心头暗道难道他们不在一个时空?但就在此时,阴兵将领赫然翻身上马,驻扎的军队也拿起武器面向黎阳和胡桃所在的方位,开始了冲锋。 黎阳以铁剑条抵挡,阴兵依然从他身体穿透而过,以程谨严的视角看去,便是这支队伍化成蓝色流光穿透到了另一旁,程谨严拔出长剑,准备战斗。 却未料到穿过来的阴兵齐齐停在婢儿身旁,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单膝冲着婢儿跪下,那张被头盔遮住的鬼脸也不晓得是什么表情,只是阴兵将领将大刀插在地上,喊了一句众人听不懂的话。 于是, 所有阴兵全部跪在。 黎阳又惊又骇。 再看胡桃,早已陷入哇塞当中,脸上的表情比活人见了女鬼还要夸张,就差指着问这是也,这是什么了。 胡桃使劲擦了擦眼睛:“没道理啊,她现在还没死呢,难道,这支阴兵真的是来接她到地府去的?” 黎阳听后脸色一变,果断往后方奔驰而去。 这短短的距离像是天与地的鸿沟,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黎阳生怕婢儿会出现什么意外,然而等他回到婢儿身边时,这群阴兵也没做什么其他举动,就这么跪着,安安静静的跪着。 这一刻,天地的暴雨和他们开始重叠,成为黎阳见过最美丽的一幅画。 胡桃站在阴兵降临跟前,问道:“她是谁?” 阴兵降临对其视而不见,胡桃即将发作,却猛然尖声叫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是我的。” 第89章 婢儿笑了 咋一看,像是胡桃被抢走了心爱之物那般,可应该说这句话的,不应该是黎阳吗?黎阳有些凌乱。 阴兵依旧跪在地上,任凭胡桃在那大呼小叫,自是岿然不动。 黎阳站在婢儿身边,雨太大,这棵树密集的树叶已经挡不住雨水的坠落,他只好用油纸伞将婢儿完好的遮住,三人站着,一直到大雨退散。 阴兵降临缓缓起身。 这一次,黎阳没有停留。 他走到对方身边,望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问道:“你是谁。” 阴兵骑在马上,收刀入鞘,竟然笑了,用他们都能听懂的声音说道:“我是……”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胡桃便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喋喋不休,不断追问黎阳,那个阴兵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每一次,黎阳都只是用同样的语气回道:“我也没听见。” 胡桃不信,程谨严不信,就连睡着的婢儿都不信,黎阳将她背在背上,走得飞快,显然不想和胡桃在这浪费口舌,有这说话的力气,还不如快些到龙虎山,让白鲸找人看看婢儿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支阴兵军队的确来自地府,而且是刻意为了婢儿而来,当黎阳背着婢儿踏上这片古战场时,坐在地府黄泉河畔的军队,便受到了召唤,他们等了太久,终于等到了这久违的身影,黎阳真的什么也没听见吗? 胡桃气得不断弹着长枪上插着的狗头鼻子:“喂,你这人太不够意思了,我可是往生堂的……” “第七十七代堂主,我知道啦。”黎阳走在前头,打断了胡桃的话。 胡桃站在那,喊道:“那你就不应该瞒着我,老实交代,阴兵到底说啥了。” “我真没听见啊,大姐。”黎阳满脸的无奈。 婢儿时睡时醒,这会儿又醒了过来,而这些天他们几乎走了一半的距离,正处于古战场的核心圈中,再过几天,就能穿过这里到达璃月城。 婢儿悄悄问道:“黎阳,我当时可听到了你们说的话。” 黎阳脚步有那么刹那的僵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那是你的事,我要做的就是让你不死。” 婢儿撅了噘嘴,将脑袋埋在黎阳的肩膀上。 黎阳抖了抖,婢儿不爽的问道:“干啥,不让靠啊。” 黎阳冷笑道:“靠没事,别把口水弄在我衣服上。” 婢儿低头一看,嘿嘿笑了笑,用手擦掉衣服上那抹深黑的印记,到底是睡得太香,导致口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一地。 胡桃想打岔,黎阳回头正色道;“你真的想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胡桃老实巴交的点着头。 沉闷寡言的程谨严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旁边偷偷竖起耳朵。 古战场,阴兵,还跪在这么个奇奇怪怪眼看要死的小女孩面前,这随便一样,都足以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黎阳叹了口气,道:“他说,婢儿很健康,不会死。” 胡桃先是一愣,随后看着一脸正色的黎阳,仰头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把内心的躁动压下:“黎阳,说真话要死啊,你信不信我先捅死你,在缉拿你的魂魄拿来当玩偶。” 黎阳还是摇头:“你不会这么做。” 天哪。 胡桃几乎要疯了,这是个多么恐怖的少年,她心里升起绝望,早知道就不该好奇的来窥探这件事,这样也不至于被心里的好奇给折磨得欲仙欲死。 程谨严一本正经的收回耳朵,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赶路。 胡桃不死心,还想追问,便走到程谨严跟前,勾肩搭背,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也让黎阳感到头疼。 所以,当再次看见有阴兵出现时,胡桃不出手了,扛着长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黎阳站在那,婢儿睁着眼睛。 程谨严拔剑走了过去。 片刻后。 阴兵尽碎。 程谨严也没说刚才怎么打的,但细心的黎阳还是看到对方手腕上的伤,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深红,显然遭到了暴击,程谨严道:“披着阴兵的壳子,本质是这里的山精水怪,古战场的戾气太重,影响了这些小怪物们的神志,不重要,不用担心。” “谢谢。” “少爷客气了。” 黎阳知道这一路他会遇到很多问题,毕竟界山到龙虎山太远,中途还要进行跨域传送,而他又在天云山上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他出来了,天下肯定有会有人找他,只是没想到第一个保护自己的,会是程谨严。 而他本可以留在界山内,或者留在即将演变成妖族天下的黎朝,有他和黎朝天子那成关系在,重新当个藩王,并不是太难的事,到底是修为境界都堪称一等的存在,谁不喜欢呢?可他却偏偏要来给自己当仆人。 相对于胡桃对刚才阴兵那番话的好奇和执着,黎阳才是最好奇的那一个,他一直都想知道程谨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胡桃终于不再计较这件事。 这晚。 一行四人再次扎营。 程谨严估算了一下距离,道:“少爷,后天我们就能走出古战场,进入璃月城的管辖范围内。” 黎阳心头欢喜,看了眼闻着肉香也提不起食欲的婢儿,她真的是越发的虚弱了,哪怕是她自己,都骗不过自己。 婢儿趁没人注意,偷偷挽起袖子,看了眼发白的手臂,手腕之处,有淡淡的奇怪印记在若隐若现,婢儿知道,这天到来的时间会提前,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快到她还没有陪着黎阳走到大夏都,去书山上看看那个倒霉的老板现在有没有死掉。 婢儿捅了捅神色凝重的黎阳,问道:“如果我真的死了怎么办。” 一听这话,正打瞌睡的胡桃顿时来了精神,抢先说道:“当然是让我超度了。” 婢儿像是没听见那般,直接略过,目光留在黎阳身上,极为认真。 黎阳心头忍不住一颤,好像有些离别,真的会出其不意的到来,他心里知晓,却依然害怕,是没做好准备的无法接受,更像是身体被剥离了一半,这种痛,他无法诉说,只能深埋在心里。 黎阳语气平淡道:“退一万步来说你死了,那我会把这个天下掀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你,然后砍下对方的脑袋。” 婢儿又问:“如果那个人对你也很重要呢?” “都不及你一根头发。” 婢儿笑了。 第90章 太阳出来晒太阳 胡桃可能这时候气氛不对味,便捡起地上的长枪,枪头对着婢儿,黎阳还以为她要发神经,刚把手摁在铁剑条上,便听对方道:“给你摸摸狗鼻子,不收费。” 黎阳心头一暖,只觉得这个少女应该没那么不好相处,但对方紧接着便来了句很煞风景的话:“反正你要死了,多摸几下也好,至少不会为这小小的年纪带来遗憾。” 黎阳想杀了她。 但婢儿没有生气,反而老实巴交的揉了揉狗鼻子,龇牙道:“我还没谈过恋爱,还没长大,还没看过这天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不想死嘞。” 胡桃眯着眼睛,看起来真的很困的样子,睡眼朦胧道:“那就珍惜好眼前吧,太阳出来了晒太阳,月亮出来了晒月亮。” 黎阳和婢儿抬起头,古战场昏暗的天空,根本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晚上,大概是现在的风有些凉意,在这初夏之际,应该是也玩了吧,两人这么想着。 等婢儿睡着,黎阳给她盖好衣服,这才起身走到程谨严身旁。 地方知道他要过来,所以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黎阳看到了对方的冷漠,是呢,婢儿只有在自己心里才是最重要的,在别人看来,这就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生死与他人有何干系? 可程谨严开口说话时,语气却忽然变得柔和,不似眼神那般冰冷:“黎阳,我相信她会没事的。” 程谨严盘膝背靠树干,坐得笔直,一身干净的蟒袍也在这几天的奔波中染上了尘埃:“因为有你在,她可以相安无事。” 黎阳说了声谢谢。 他过来也就是想说这两句话。 其实古战场并不安宁,他能够一直顺利的走到现在,每个深夜都有两个互不相关的身影站在左右庇护他和婢儿的安全。 没有无私的付出,那么肯定另有所图,胡桃不消多说,想亲手超度婢儿的魂魄,至于程谨严,黎阳直到现在还是看不透他,黎阳心里很清楚,很多时候,程谨严都想杀了他,而且那份杀意一直保持到现在,从未减少过。 程谨严道:“不用谢,因为是你我才会出手,跟对方是不是婢儿关系不大。” 胡桃忽然起身,看了眼正前方,便拎起长枪,脸上的倦意也在此时一扫而空。 昏暗下,有好几个长着红毛的身影在若隐若现,胡桃剔了剔牙,指着另一侧道:“这边归我,那边归你。” “好。” 程谨严起身,看了眼熟睡中的婢儿,冲黎阳点点头,于是走向另外一侧。 在这个方圆不到百米的空间中,两人为此刻的黎阳撑起了最后的庇护伞。 又是一夜的血雨腥风。 所以第二天婢儿醒来时,看见程谨严衣服上有血迹,还诧异的问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晚上偷吃野味了。 程谨严笑着点头说是。 婢儿便对黎阳一阵乱捶,抱怨为什么吃野味不叫醒自己。 胡桃当然嘴上不留情,道:“你都要死了,怎么吃,万一身体扛不住死翘翘。” 婢儿凶狠狠的道:“那我做鬼了也要找你麻烦,到时候吓死你,略……” 胡桃置若罔闻,摸了摸狗鼻子:“到时候放狗咬你。” 婢儿败下阵来,哭哭啼啼的对黎阳道:“黎阳,这个女人欺负我,你帮我打她。” 胡桃忽然怒道:“你才是女人,老娘现在正是豆蔻一枝花,情窦未开,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 下一刻,婢儿将走神的黎阳右手放在胡桃的左手上。 胡桃:“……” 黎阳:“……” 婢儿得意道:“现在摸了。” 黎阳有些头疼,胡桃缩回手,脸色变得通红,估计是气的,不大的胸脯愣是在急促的呼吸中变大了几分,要不是看对方奄奄一息又是个小屁孩,估计真有心将她一把叉死。 这一天,众人快马加鞭,又走出了上百里路,反正一路都是黎阳背着婢儿,故而速度快了不少。 临近古战场外围时,大雨接踵而下,这地方的天气说变就变,黎阳已经习惯了,只是步伐加快,趁着还未淋成落汤鸡前,赶紧找了个地方避雨,所以祸不单行,两个背着剑的青年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出现在前方。 婢儿有些困,看着面目不善的两人,道:“黎阳,他们不像是好人。” 胡桃嘴角一翘:“看人真准。” “那必须的,我是谁啊,我是婢儿。”婢儿扬起小脑袋。 “知道了知道了,卑鄙的鄙。”胡桃帮她说了下一句。 “是奴婢的婢——”说到这,婢儿顿时闭上嘴巴,只觉得怎么说都不得劲,一时间修起闭口禅,不想说话。 胡桃冲程谨严眨了眨眼睛,后者心领神会,拿起剑。 两人往这一站,顿时让那两背剑的青年不敢往前一步,站在那犹豫不决。 等了好一会儿,见到程谨严和胡桃都没有要出手的意思,那两人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面容姣好的男子问道:“你们知道这里距离北镇还有多远吗?” 另外一个年龄稍小,托起手,掌心是一个正咕噜噜乱转的罗盘,他哭丧着脸道:“我们师兄去北镇好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有传信回来,山上派我们下来找他们,给了个指路的罗盘就我两下来历练,结果走到这,罗盘不晓得被什么东西给干扰了方向,无法定位,在这困了都快十来天了。” 黎阳叹气,这两人连撒谎都那么随意,真以为众人看不见他们身上背着的狰狞大红毛怪物吗。 胡桃懒得说法,一枪捅了过去。 砰。 青年原地爆炸。 程谨严也一剑递出,另一青年跟着原地炸开,但这次,却在虚空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嘎嘎怪笑声:“你们走不出这片古战场的,哈哈哈,都留下来当我们的养料吧。” 程谨严取出地图,看了眼距离,确认还有两天就能走出这片范围。 但接下来出现的一幕,却瞬间推翻了他预料的所有可能性。 地动山摇,古战场如同有了生命,一起一伏间,又将他们送回了战场深处。 程谨严看后,神色凝重,胡桃也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想来,这才是古战场该有的模样,这几天的有惊无险让他们升起了一种错觉,那便是这里就算在古怪,也只是一片废墟。 黎阳背着婢儿,尽量让她不要淋雨,心头万分着急,问道:“这么说,咱们是走不出去了?” 第91章 魃 “未必。”男人和少女同时开口。 古战场的魅,从来不形单影只,一旦出现,往往成群结队,亦如狼群那般,一旦出手,便要你老命。 两个身影像是铁墙,让黎阳感动到发颤,原来真的有人会为了他无畏冒险和流血。 胡桃用极其严肃的语气道:“事儿不能白做,等到了龙虎山如果你背上的小姑娘还没死,我先祝她长生不老,但若是死了,魂魄必须归我,另外,你还得替我办三件事,抵消这次当你打手的债。” 黎阳洗了洗鼻子。 程谨严道:“少爷今后若遇到两个要死要死的老人,告诉他程谨严已经尽力了,如果愿意的话,给点丹药,或是法宝也行,权当做这次不属于工作范围内的加班奖励,如何?” 黎阳还能说什么,只能一句好字出口。 眼见魅在即,胡桃还腾出手用小本本将这对话记了下来,似害怕黎阳时候反水不认账,便又让他签字嗯了个血手印,程谨严如法炮制,当然,他要比胡桃柔和许多。 黎阳抱着婢儿坐在一块碎石上,这块石头不晓得从哪里滚下来的,边边角角被磨得极其光滑圆润,婢儿开始打瞌睡,真是要命,明明很想看看这一出好戏的,这该死的上下眼皮。 黎阳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内心早就和神祇少女曦遥聊到了一块。 曦遥悬在气海上,散发着神圣的光晕,这也代表了黎阳的气海逐步开始稳定,可以进行冲击二境搬山境,曦遥道:“这里应该和归墟死海差不多,但归墟死海曾经是独立的一座世界,是古天庭下的四极,而这里不是洞天福地,那么战死的人只能成为地缚灵,最后在无尽的戾气中成为魅。” 她解释着魅的由来,黎阳问道:“有什么办法解决?” 曦遥略作思量,道:“如果有得道高人在这,或者西方佛陀,摆出罗天大醮进行超度,也许能化解。” 黎阳道:“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曦遥很认真:“有,如果你敢把他们全部收进气海。” 黎阳的脸色顿时就垮了,开玩笑呢,将魅收进气海,岂不是在他体内种下心魔?他气海再大,也受不了这种冲击啊。 他却不知曦遥有另外的打算。 见黎阳不同意,曦遥便沉入到湖底,关门送客。 黎阳碰了一脸灰,被自己的气海神祇送客还是头一回,问题是这可是他的身体,曦遥不该给点住宿费? 黎阳睁眼时,场面一度很火辣,程谨严不消多说,这个掌控黎朝二十年的藩王,不仅精通兵法,自身也修行一门一夫当关的绝世功法,长剑在手,四周好似刮起了剑雨,直刺冲过来的魅。 胡桃更绝,撸起袖子,长枪舞动如同火龙,大眼睛披靡四方,每一次跳跃都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修长的手臂,有一说一,认真的女孩子真的很好看,认真打架的女孩子,更迷人。 胡桃一记大招麻利解决完身前的魅,程谨严不甘落后的也跟着一剑荡平。 两人同时落回黎阳身边。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休息,面前忽然变成无尽的红芒,远远看去,好似天空塌下来一朵红云,劈头盖脸的就压了下来。 胡桃倒吸了口凉气,这得有多少魅才能形成这恐怖的画面啊。 程谨严面色不变,只是握剑的手更紧了。 婢儿猛地睁开眼睛,道:“黎阳,那红云里面有个怪物,好像……好像在驱赶它们。” 黎阳一愣。 程谨严和胡桃都是吃了一惊,二者皆诧异婢儿说的这番话,可从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红云中央并没有什么东西存在啊,难道还有比他们境界更高的存在? 胡桃和程谨严,都是金丹之下的佼佼者,程谨严其实底蕴更甚,若非碍于归墟冬天的修炼法则,顶多四境筑基便到了头的话,放在大天下,早就是金丹之上的地仙之流了,此刻刚刚脱离归墟死海,一身修为便开始产生蜕变,随时都能一脚跨入金丹地仙之列。 但就是这么强悍的两人,此时在听到这番话后,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凝重的一面。 婢儿不会信口开河,她既然说看到了,那便是真的存在。 比魅还高的等级,普天之下,只有一种,那便是魃! 胡桃郁闷道:“完蛋草了,肯定是魃。”她歪着脑袋,目光瞥向正抱着婢儿的黎阳,又道:“待会儿要是打不过,我就先跑了,不能陪你送葬,你变成鬼了可不要怪我不仗义,我跟你无亲无故又没半毛钱关系。” 黎阳只能点点脑袋,表示理解。 她的确说得很直白,却也很真实。 魃只出没在古战场,但这么大的范围能让他们碰到,概率就跟走街上被别人偷了钱包一个道理,纯粹倒霉。 且不说这点,魃的实力,完完全全等同于一位大圆满的金丹地仙,仅仅是身体便能与同境的武夫比较,尤过之。 黎阳知道眼前的难关很难渡过,想要平安走出这片区域,可能是不容易了,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为什么要来冒这个险,而今婢儿的身体日渐愈下没有好转,难道害死她的是自己吗? 婢儿强行支着眼皮,挠了挠黎阳手心,道:“你已经尽力了。” 听得这话,黎阳莫名的想哭,鼻尖发酸差点落下泪来,他仰头不让眼泪落下,许久才从风中传来他的愧疚声:“对不起你。” “狗东西,用你说对不起了吗。”婢儿精神刹那好了些,骂出这句话后又立即萎靡了起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身体的变故终究侵蚀了小姑娘最后的一丝意志力,歪着脑袋睡去。 随着红云的不断下沉,众人也终于看到了此前婢儿所说的怪物。 红云中心有个中空地带,站着一尊大概三丈高的模糊身影,身影周边扩散着红色火焰,几乎与魅融在了一块,难道刚才他们都没有看见,而魃周身散发的火焰,又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四散开来的魅全部聚在一块,被火焰融化和吸收。 红云压下,魃的气息再也不受控制的朝四方扩散开来。 于是, 这尊宛若人间战神的魃,在此时毫不犹豫的向着三人露了个脸。 第92章 商量 用魃的意思就是,我可以得意的笑,毕竟看了那么久的戏,那现在就该你们背上的哭了,总要收点表演费,总不能让你们白看我这为天地除害,吞噬古战场魅的画面了吧。 一张惨白且带有两颗尖锐獠牙的脸,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三丈高的身体,举手投足都裹挟着极大的震慑力,一身红色的毛发活脱脱的将他承托成孔武有力的盖世火神。 当真是神了! 黎阳眼睛都看直了,这——算是他出道以来,见过最丑陋的东西存在了吧。 他只能尽量将婢儿护在怀里,这样才不会让她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受到余波冲击。 程谨严和胡桃严阵以待,看着不远处的魃,谨防它忽然发难,暴起伤人。 到底堪比五境金丹地仙的存在,由不得他们不认真对待。 古战场诞生魃的几率很低,如万千修士想要跻身金丹大道那么艰难,而且只有晋升到魃以后,才能开启灵智。 此前化作两个背剑男子的魅,看起来能说会道,也能模仿人类的语气和动作,但仅局限于模仿,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死在这里的怨气,多少能保留一些本能,和已经初步具备灵智的魃起来,天壤之别。 魃并没有立即出手,只是瞪着铜铃一样的双眼,死死的望着黎阳等人。火山文学 这片古战场,已经几十年没有生人踏足过,所以当黎阳他们一步跨进这个区域时,正在暗处悄悄吞噬魅的魃便已然察觉到。 二十年前,这里曾出现过一次激烈的战斗,北原蛮族在蛮王两大祭司的率领下,横渡这片战场偷袭镇压北镇的郦靖侯,三者曾短暂的出现在这里交战,后不知是谁的随身古玉从天上落了下来,就掉在他的身边。 当年还懵懵懂懂没有彻底成长为魃的它,在古玉庞大的灵气冲击下,如同获得了参天造化,硬是从众多魅中脱颖而出,成长到了现在,而就在几天前,在深处打坐的它莫名其妙察觉到了一股与郦靖侯极其相似的气息。 这才隐匿于暗处,伺机而动,加上生人的气息出现,引起了漫无目的魅的注意,于是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驱赶到这里,借助外人的力量,一举将汇聚于此的魅全部吞噬,并彻底跻身魃的行列。 可惜这一切黎阳并不晓得,不然得后悔得吐血。 因他的一个决定,让众人陷入绝境,可也因为他的决定,让一个困于此地多年的魃强势崛起。 胡桃准备试试对方的水分,看是不是西贝货。 程谨严低声道:“魃已经有了灵智,智慧和我们不相上下,不必要上来就开始搏杀,也许,可以商量。” 胡桃小嘴长成o型,翻着白眼道:“和它?” 程谨严越过胡桃,走到魃十米开外的地方,一抖衣衫,恭敬道;“我们从北镇而来,前往璃月城,贸然闯入贵地,并未有非分之想,还请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程谨严说完,指了指黎阳怀里的婢儿,神色悲苦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快死了,我们需要走近路去璃月城,然后赶往龙虎山救治。” 胡桃叉着腰,干看着程谨严表演。 黎阳还好,隔得太远听不清程谨严在和对方说什么,但他确信此时扩散而来的摄人气息没有先前重了。 胡桃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以为对方听不懂人话,便想着用狩魂者的古老语言和对方沟通,哪知刚要开口,这尊巨大的魃浑厚而又带这些幼稚语气的嗓音便落入了众人耳朵:“她那么小就要死了,吃过人吗,可惜可惜,想要过去不是不可以,一人给我一个这东西就行。” 他伸出毛茸茸的手,摊开掌心。 一块失去光泽的古玉正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 魃生怕众人看不见,便弯腰撅屁股,尽量把身高放低,但就这么着还是很担心,索性一骨碌趴在地上,将手伸在前方,好让众人瞧个明白。 胡桃实在是忍不住了,顿时笑出了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魃,乐不可支:“它……它,哎呀,好像个丑八怪啊。” 魃视而不见。 程谨严看着古玉,一阵古怪,这东西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啊。 黎阳目光瞥了过去,心头一震,而他的表情变化却没有逃过魃的眼睛,对方收手,起身,赶紧利落的指着他,道:“你过来看。” 不等黎阳反应,一只大手带着腥味缓缓落下。 胡桃提枪便刺,大手纹丝不动,反手便将她轻轻拍了下来,对于这个少女的无礼,魃似乎并没生气,一直保持着可商量的意思。 但胡桃可不会这么理解,一张精致的可爱脸蛋儿气得通红,灵动的大眼睛内,全是恼怒之意。 她是最年轻的往生堂堂主,还从来没受过这种轻蔑。 胡桃跳到黎阳跟前,道:“别过去,姐姐就算死也要保护你。” 胡桃把长枪插在地上,双手飞快掐诀,而一道古怪涩口的语言也从她口里缓缓说出,伴随着每一个手印的叠加,与她吐出来的文字重合,使得胡桃整个人的气势都开始飞速的变化起来。 肉眼可见的巨大气状体在她周身环绕,鬼气森然,明明是个可爱十足的少女,此刻爆发的阴森却比魃还要来得恐怖。 应该是使用了某种秘法。 黎阳抬头,看向魃的眼睛,心里一咯噔,他好像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忽然拉住即将完成施法的胡桃,道:“等会儿。” 胡桃盯着他,眼中杀机决绝,似乎黎阳胆敢过去,她就能暴起杀人的模样,黎阳歉意的看着她,道:“你先帮我照看婢儿,我和它交谈一下,能不打,就不打。” 胡桃一听到照看婢儿这番话,顿时眉开眼笑道:“好说好说,你去就行,要是能喂它吃饱放我们过去,也是最好不过的事儿。” 黎阳神色认真道:“那也可以,只要婢儿能活着。” 胡桃无话可说。 程谨严看了黎阳一眼,道:“小心。” 黎阳点点头,往前走到魃的手心处,一股妖风将他裹挟到高空,悬浮在魃的面前。 一大脸,一小脸。 魃忽然就乐了:“真不怕我把你吃了。” 第93章 交换 程谨严可没这么乐天派,自古以来,不论是哪里记载的魃,都是为害一方的存在,他时刻准备着发动最强一击,哪怕自己深受重创也不能让黎阳以身犯险,胡桃幸灾乐祸道:“你急什么,他自己去的。” 程谨严总不能说他曾经受两老人的威胁,要他当黎阳十年的护道者吧? 如果黎阳死在这里,不出意外,魃也会死得很惨,当然,他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胡桃看着熟睡中的婢儿,忍不住伸手掐了两把她肥嘟嘟的脸,呵,这手感和狗鼻子有得一拼,居然意外的好,胡桃便又捏了捏,捏了又捏,瞬间上瘾。 如果婢儿真的死了,在超度她的魂魄后,也要将她的身体保养好,没事儿掐掐脸,胡桃嘿嘿笑着,已经幻想着以后的美好日子了。 魃将古玉递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道:“希望你能知道这是什么,不要辜负我的期待,不然,我不介意吃了你。” 黎阳拿着古玉,正面刻着浩然正大四个字,反面的字却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郦靖通宝!” 郦靖侯的随身之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阳虽然没有经历过几十年发生在北镇的那场战斗,可这并不会影响郦靖侯是他心里顶天立地的英雄形象。 却在此时,他悬挂在腰间的另一块古玉居然发出点点亮光,和他手里的郦靖通宝产生了某种联系。 两块古玉刹那在空中吻合,发出幽暗的光芒。 这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胡桃头皮发麻,喊道:“不会吧,真的有关系。” 黎阳也是备受震动,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身上的古玉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婢儿以前就经常拿来玩,黎阳记得,好像是小时候刘知夏给他的,也没说让他好生保管之类的话,所以并没有引起重视,想着这既然是老板给的,就一直带在身上,数年过去,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在他的注视下。 合拢的古玉在半空忽然激射出一道光幕。 那一刻,黎阳好像瞬间跨越了时空,出现在另一座天下的虚空中,脚下,是呐喊声不断的残酷战场。 数之不尽的人在进行激烈的交锋,两方人马混战在一块,只能看见大地被血水染成了红色,尸骨堆积如山,层出不穷的修士法宝,和武夫的血气碰撞,将天地都染成了红色,他能真切实意的感受到这股子进入眼帘的血腥气,如同亲身降临。 于是, 黎阳看到那个穿着黑色锁子甲的男人一剑将戴着面具的某位大能斩落在地。 可同样的,他也被另一个戴着面具的大能洞穿了胸膛。 看到这时,不知道为什么,黎阳心里没来由的传来一阵剧痛,那种突然出现在心里的难受让他感到阵阵凄凉,难过到无法呼吸。 黎阳看到对方定格在半空的身体,血如雨下,而黎阳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泪水打湿了眼眶。 “为什么。” 黎阳喃喃自语,拼了命想要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可背对他的人,只留下一个被贯穿在天地间的背影。 透体而出的长枪上,带着一股不可磨灭的意志存在。 黎阳好像听到那个男人在笑:“杀了我,又能如何!” 男人将长枪拔出,愣是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反倒豪情万丈,却在此时,男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僵硬的身体在半空缓缓旋转。 黎阳努力看着这一幕,只想将那张脸深深记在脑海中。 于是, 他看到了,轰的一声,黎阳脑海传来剧震—— 他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会是真的,男人咧嘴一笑,似乎感受到了隔着时空的黎阳,这笑容,也在此刻成了永恒,永远的定格在黎阳眼中。 “不!” 黎阳大喊一声,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魃的手心内,空中交织的古玉已经分离。 黎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眼前还是那张对他笑出最灿烂的一张脸,他想把这画面甩出脑海,却发现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做不到,反而镌刻到了灵魂那般。 魃抠着脑袋:“你这古玉能给我吗?” 程谨严松了口气,看起来魃是真的只是讨要东西,没有杀人的意思。 胡桃有些遗憾,本来还想施展禁忌法术,聊表自己的战斗力有多强,好让这几个不开眼的乡野夫子瞧瞧往生堂最年轻的堂主有多厉害,可惜不给装逼的机会,真是的啊这。 黎阳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无法自拔,心像是碎裂成了两半,听到这句话,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并开口道:“能把你的那块玉给我吗?” 魃像是听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一刻,魃不亚于金丹的气势陡然外放,挂起的狂风何止翻天覆地,身处暴风眼的黎阳心平气和,没有半点慌张的表情,眼神里满是哀求之意:“求你了,我拿东西跟你换。” 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想方设法将对方手里的古玉拿到。 这关乎到他的身世,更关乎到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被一枪捅死了。 魃另一只手抠着鼻子,道:“用什么换?他,还是她?还是那个小东西?” 他毛茸茸的手,依次从程谨严,胡桃,婢儿身上划过。 看得出他没有开玩笑。 而这平淡的话,却刹那让胡桃和程谨严毛骨悚然, 高境界的压迫,哪怕就比对方低一个境界,也是云泥之别。 黎阳斩钉截铁道:“我用这个,你看可以吗。” 黎阳手里出现一枚古神仙钱。 魃几乎忘记了呼吸,直接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先在鼻子上嗅了嗅,那张惨绝人寰的白色脸庞充满了陶醉之意。 “成交。” 闻得此言,众人都跟着放松下来。 魃笑了笑,画风一转,语气霎时变得阴寒:“一个换一个,那三人里面,你选一个,其余的,我要带回去打牙祭。” 不等黎阳回答,胡桃率先蹦了出来,指着魃骂道:“你个狗东西,想屁吃呢,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94章 王座之下 魃云淡风轻的笑道:“不论你是谁,也改变不了我能一根手指头捏死你的事实。” 黎阳心情顿时变得沉重,和魃隔得最近,他能感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回头对着胡桃使劲使眼色,对方却视而不见,美目凝重,那杆插在地上的长枪上,有火龙旋转,其态度,已经做了回应。 魃便又问道:“考虑得怎么样?选谁?” 黎阳回头看着下方三人,最重要的肯定是婢儿,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死,这不仅是对掌柜的一个交代,也是自己人生的诺言。 程谨严虽然和他有一段时间是敌对状态,可自打天云山一战后,他屡次帮助自己,不惜以身犯险,甚至差点身死道消,虽然不晓得对方抱着什么目的接近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也间接表明了他的心。 黎阳欠他的恩。 胡桃呢? 黎阳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少女看着对方凝重的神情,嘴角挑起,有些玩味,好看的眼睛也同样认真的看着他,更多的却是嘲讽。 “所以是她先死吗?”魃在后边问道。 黎阳猛地摇头,道:“如果我还有其他的东西来替换,可以保全他们吗?” 魃认真思考道:“当然可以,不过价值不能低于你给我的古神仙钱。” 听到这,黎阳又是倒吸了口凉气,这魃竟然识得古神仙钱,这么看来恐怕灵智开得挺早,而且还有一番造化。 魃抠着鼻孔道:“废话少说,有东西就赶紧给,不用拖延时间,这片古战场唯我独尊,有这漫天的戾气所在,就算你真的叫来一位五境金丹地仙,我也不怕,想杀你们仍然易如反掌。” 坐拥古战场的魃,境界凭空拉高一筹,听到这,黎阳心头更加沉重。 他不再犹豫,举起右手,衣袖往下滑落,露出光滑圆润的墨色手环,道:“此环内部自成储物空间,而且能够屏蔽天机,价值只在古神仙钱之上,我用这个东西,换他们三人的性命。” 程谨严听到这露出震惊的神色,储物空间?那是神仙才有的东西,黎阳怎么会有?这也就罢了,还能屏蔽天机,到底是何等逆天之物才能做到这一步?难道说,当日黎阳在天云山山头消失,是得到了什么大造化?火山文学 胡桃气得肝疼,听到这番话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黎阳,跳脚大骂道:“我用得着你帮忙吗,干,那东西留着,不要给那王八玩意儿,臭东西一个,还想拥有宝贝?刚才给他古神仙钱已经是破格了,你有没有底线,啊,这么点破事儿就吓着你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可怕的,给保护费活命这事儿我胡桃干不来,也不需要你帮我干。” 原来,胡桃不仅是个好看的少女,还是个性格爆裂的少女啊。 黎阳温柔的看着她,短短两句话,似乎拉近了彼此距离。 所以,你不能死。 黎阳将手环脱了下来,魃不等黎阳递过来,一阵风卷过,便迫不及待地拿在手上把玩。 手环能大能小,魃将黎阳扔在地上,三丈高的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上,尘土飞扬,脸上的表情竟如同小孩子吃糖的表情。 “好东西,好东西啊,有这好东西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的,非要浪费我说话的时间。”魃指着另一个方向,道:“滚吧。” 黎阳回到三人跟前,一语不发的将婢儿背在身上,胡桃原地不动,但眼神快要喷出火来,死死的看着他。 程谨严惭愧道:“让少爷失望了。” 黎阳摇摇头:“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 “呵呵。”胡桃哪里看不出黎阳的心痛和不舍,讽刺道:“那你这表情怎么回事。” “可能是肉疼吧。”黎阳也不掩饰。 胡桃泄了气,弯着腰,一只手握着长枪,唉声叹气道:“造孽啊,作孽哟,我堂堂的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居然要靠别人花钱买命,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时,场面却又为之一变,一股说不出的气息忽然出现在天地之间。 程谨严抬头看去,毛骨悚然,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胡桃亦是如此,吓得原地一跳,不假思索将长枪握在手中,震撼的看向魃所在的方位。 搞笑的是,魃似乎什么都没感受到那般,还在把玩着伸缩自如的墨色手环,见众人见鬼一样的目光,气道:“还不滚?留在这想陪我过年?”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捏住了脖子,一张狰狞的白脸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它僵硬的扭头,看向出现在天地间的庞然大物。 一张巨大的王座凭空出现在天地间,王座四方,电闪雷鸣,以至于古战场的戾气都在这王座下失去了风采。 只有黎阳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不由得心里又是一暖,原来那个不苟言笑的人,内心竟然如此温柔细腻,他一直以为手环只是明面上的储物和屏蔽天机之用,现在看来,应该还留有对方的一缕意识,所以刚才他才会将手环亮出来,说白了就是再赌,赌那个被锁在虚空中的男人,在他身上留下了后手。 这惊世骇俗的画面,让人永生难忘,胡桃来历不凡,狩魂者放眼大天下,也是顶级的组织存在,内部的秘密直接涉及到地府,胡桃能够成为堂主,一身阅历更是不凡,但在这张王座之下,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之色。 王座上,徐徐出现一个朦胧的人影,众人都明白,这只是一个人的投影,不知道隔了多少个时空的惊鸿一瞥,仍旧能让这片人间战栗。 几乎在王座出现的刹那,天地间,便滚滚如雷,数道强大的气息接踵而至,却全部悬停在古战场外围,没有往前一步。 这里,便是王座的绝对主宰。 魃呆若木鸡,忽然哇哇大哭起来:“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 这般模样,像极了一个孩子。 黎阳周身的景物再次变换,好像回到了天云山的那片虚无当中。 眼前,只有坐在王座上的一个沉默不语的男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黎阳。” 第95章 负重前行 多少是尴尬的,黎阳也很汗颜,这才分开多久啊,又得找人来保命了,一想到这黎阳便深感头疼。 王座上的男子只是笑了笑,道:“路很长,你现在也不过才开始,没事儿,我可以帮你解决它,但之后出现的麻烦,就要靠你自己了。” 说到这,他干净利落的往前方一指点去。 于是胡桃和程谨严看见一根大如山岳的指头落下,将三丈高的魃砸成了渣,刚才还叫嚣着就算金丹地仙来了也没用的魃,刹那便成了一滩肉泥,手环和古神仙钱还没捂热,便重新回到黎阳体内。 还有那块神秘的古玉。 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口舌都是枉然。 黎阳没有看到这一幕,在他眼里,王座男子还是像往常那么温柔,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放在膝盖上。 …… 停留在古战场边缘的几道强大气息,始终在那徘徊不定,于是出现两个老人身影,其中一位手持一本古书,看着前方出现的一幕呢喃道:“他真的还在。” 另一人不敢停留,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道:“我们还是少掺和,这已经涉及到大道上的根本了,不是我们能染指的。” 两位老人想查探天机,但古战场混乱一片,而且他们也不敢贸然出手,如果不小心得罪了那个人,哪怕以他们如今的圣人修为,也得顷刻间陨落,死无葬身之地。 持古书的老人道:“难以想象,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活着。”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可置信之色。 …… 黎阳清醒时,古战场一片平静,连带着环绕这里无数年的戾气,都在刚才的一指下,化作飞灰,胡桃忍不住了,连忙问道:“怎么回事,黎阳,是你的打手?” 程谨严听到这话,差点被口水呛到,这小姑娘还真是口无遮拦。 黎阳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婢儿身上,神色越发悲怆。 没道理,不应该,为什么? 婢儿还那么小,为何就要承受这么多的痛苦,他将婢儿抱在怀里,而这时候,小女孩也渐渐醒了过来,不明所以的她,刚好对上黎阳那双悲伤到了极点的目光,年少不更事,终究会明事理。 她又如何不晓得自身的状况? 婢儿握着黎阳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笑容灿烂,道:“没事儿,黎阳,都会过去的,我现在不还活着吗?即便是死了,魂魄也会有人超度的。” 听到这话,胡桃拍着胸脯道:“放心,一定让她往生。” 黎阳哪里听得进这些话,不说还好,一说便心如刀绞,他紧紧的抱着婢儿,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彻底从自己身旁消失。 耳边,还在回荡王座男子先前那番话,再看向婢儿时,悔恨之色溢于言表,早知道会有今天,他便是在北镇老死,也不该带着婢儿跨过妖魔道那座桥,至少这样,还能和婢儿在北镇白头到老,过一辈子的安宁生活。 “对不起你。”黎阳低着脑袋,额头抵在婢儿的脑袋上。 后者精神好了些,看到深情流露的黎阳,突然嚷道:“哎呀呀,你烦不烦,我还没死呢,对不起我什么了?又不是你杀了我。” 黎阳看着她,婢儿心头一颤。 “是谁。” 婢儿眼神飘忽不定,想要开口,但话到嘴边,却发现那两个字像是被堵住了那般,愣是说不出来。 小姑娘只能用眼神告诉黎阳不要担心,但黎阳却看到了她眼神内的痛苦,他怎能想到,婢儿身上所背负的,居然比他还要多,还要来得可怕,而且已经卷到了古天庭塌陷那件大秘密中。 此间因果,便是人间圣贤都不敢妄自沾染,生怕大道有阻,可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身上? 黎阳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明明是读书人的天下,该是浩然正气的,却没有真正的公平可言,他眼里全是失望之色,心里更是在剧烈的挣扎,一旦答应王座男子刚才说的话,那么,他今后的大道,将和掌柜所阐述的天下道理背道而驰,而且将越走越远。 黎阳揉着婢儿的头发,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他缓缓起身,牵着她的手,道:“走吧,这里不宜久留,早点到龙虎山。” 嗯, 只有到了龙虎山,才能找到那位坐在锁妖塔旁边的天师,问一个为什么。 胡桃一阵莫名其妙,不晓得黎阳吃错了什么药。 但既然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着,只能跟着走呗,反正看小女孩的模样也不像还能活多久的样子。 胡桃欢天喜地,如果能超度这么一个伟大的灵魂,此生,无憾! 程谨严站起身走在前头,他什么也没问,也不会问。 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一直到他们走出这片战场区域,也未曾说一句话,像是某种默契,除了吃饭睡觉会说一声,余下的时间,皆在沉默中赶路。 他们走后不久,在外围徘徊不定的两老人终究没能按捺住心头的责任,降临在魃死掉的地方。 如今,这里只能勉强看到半点魃存在的痕迹,耷拉在泥土里的碎屑,以及眼前这个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都在深深冲击着这两位已然有了“圣”字头衔的人。 手持古书的老人抬头,赫然发现一双目光隔着万千时空,轻轻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刻,便是挂上了圣字头衔的他,也忍不住心湖动荡,道心不稳,一口血洒进长空。 圣人啼血,天地同悲。 大夏书山自有云床摇摆,至圣先贤居高临下的望着这片人间,苦心经营多年,到头来还是一场镜花水月。 …… 看着近在咫尺的璃月城,一路烦心的黎阳心情才稍微好了些,不论怎样,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哪怕背叛整座天下,也不让那个存在将婢儿带走,兴许是王座男子的出手,让婢儿体内的某个东西受到了惊吓,故而不在骚扰这个瘦小的身体。 至少这几天,婢儿没有打瞌睡,精神抖擞,远远看着那座繁华的大城市,婢儿便好了伤疤忘了疼,神采飞扬道:“黎阳,我要吃糖,给我买去。” 第96章 入城 向来强势的婢儿,不经意流露出这样的可怜,让黎阳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更希望婢儿能重新站起来,如同在北镇小酒馆敢拔出菜刀面对雷老头那般,一个不服就提刀砍人,这才是他喜欢的婢儿。 黎阳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众人开始入城,一路还算平静,只是在城门办理入城手续时,守卫得知他们来自北镇,目光变得有些怪异,虽然没有将他们带下去盘问的意思,但瞬间变化的眼神,还是让黎阳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过,城里的热闹很快打消了他的戒心,相较于北镇,这是他踏足的第一座大城市,超百万人口汇聚的郡守之城,又因为这里拥有一座能够进行跨域传送的仙家楼船渡口,故而人气非凡,人来人往,服装各异,黎阳和婢儿都被这里的繁华给深深吸引住了。 几人先找了一个住宿的地方,价格上算不上贵,挺平价的,黎阳便大方的给胡桃也订了一个单间。 胡桃说了声谢谢,便进屋子倒头就睡,摆明是困到了极点,这几日的长途跋涉,加上接连几场恶战,几乎耗掉了他们的所有精力,程谨严还好,尽忠职守的站在黎阳身旁。 黎阳道:“我和婢儿上街逛逛,你若是没事也早些休息,等渡口开启了我们就启程出发。” “好的,少爷。”程谨严听到这话,直接进屋关上房门。 后方,婢儿盯着程谨严的房门,道:“我真的感觉他不像个好人。” 黎阳微微一笑,归墟死海发生的一切,他不想告诉这个小女孩,于是牵着她往人群中走去。 卖衣服的,卖糖人的,卖字画的,卖小吃的,几乎占据了璃月城一大半,而他们下榻的地方又刚好是璃月城最有名的小吃街,有着不夜城的美誉,大夏立国后,在儒家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有着法家治世,无人敢光天化日做偷鸡摸狗的犯罪勾当,不无夸张的说,现在的大夏,全然做到了夜不闭户的程度,这也让大夏国主的气运和金身,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传说中的大夏都,天上是一片金色云海,满朝文武的金身像是大山一样坐落在上方,极其威武,神圣而又庄严。 黎阳给婢儿买了两件换洗衣服,她身上的这身早就脏得不成样子了,头发也一缕一缕的,长时间不洗头都快凝固成了麻花,两个乡下人头一回进入大城市,所看之物无不觉得新鲜,足足逛了半天,才满足眼欲。 将婢儿送回客栈,黎阳独自往璃月城的港口走去。 他得先打探好情报,此外,今日入城时守卫给他的目光,始终让他难以安心,为了尽量避免麻烦,只能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港口在璃月城的另一个方向,步行大概走了三个时辰,到了黄昏才走到这座渡口的边缘。 不等黎阳开口询问,便见到一座数百米长的大船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缓缓升空,大船通体金属打造,以灵石为动力,浮空之际,如同洪荒猛兽,黎阳心头震撼,看着那一杆迎风升起的大旗,只觉热血澎湃。 这就是天下吗,黎阳握着拳头,就这么看着大船升空,然后消失,久久不能恢复心头的平静。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聚满了人,黎阳本着不参与的念头快步往前走去,偏偏后方的热闹又紧随惨叫出声,这一哭,黎阳顿时迈不动脚了,不是他老好人一个,身体不由自主的转身,等到回头看清时,睚眦尽裂,差点一栽歪。 天可怜见, 大夏的国土内,居然还会发生这等惨事。 两个年轻的少年被一群世家子弟拳打脚踢,蜷缩在地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只能无助的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而殴打他们的世家子弟反而越打越兴奋,脸上不时闪过变态般的狰狞。 周围看戏的人很多,出手制止的却一个没有,反而都双手插在袖子里围在一旁看戏,地上的少年越是痛苦,他们就越是开心。 有这么一瞬间,黎阳觉得,大夏的真实面貌,不像是他此刻所见的。 黎阳悄咪咪的走了过去,听着路人的议论。 “你说他们有手有脚的,竟然偷东西,偷东西也就罢了,还偷到四大家族去了,这不找死吗。” “其实挺可怜的,他们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这家人早年犯罪,被郡守下了严管令,不许经商,不许务农,不许务工,仅有的良田也被收走了,不偷东西怎么活。” “非要靠偷东西吗?璃月的山水中那么多蛮兽,还不够他们吃饱肚子吗?” 众说纷纭,大致意思便是两个被严惩的倒霉蛋,快要饿死的时候偷了四大家族的东西,结果被发现了,一路被打到这。 躺在地上嗷嗷叫着的少年,浑身是血,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说来也是巧了,黎阳才挤进去,便见地上的一个猛然窜到他跟前,抱着他的大腿便尖叫道:“救救我,我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偷东西,他们冤枉我。” 黎阳:“……” 今天不该看热闹。 黎阳下意识的就要缩退,但在即将收回的那一刻,脑中不由想起掌柜对他的敦敦教诲,心下一软,看向正莫名其妙的几个世家子弟。 “你谁啊?” “多管闲事?” 两衣着华丽的青年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一人直接出手推了黎阳一把,在他们的眼里,像这种弱不禁风的少年,不费丁点儿力气就能打得满地找牙。 谁知这一推,黎阳却纹丝不动,出手那个青年心头一惊,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一境武夫,一掌之力能让常年在港口干苦力的中年男子都要瘫倒在地,可这其貌不扬的少年却能稳如泰山,难道也是个练家子? 念头一起,便上下打量起来,下意识以为黎阳也是城内某个大家族的子嗣,可当看到对方穿着的破烂衣服后,目光中的鄙夷和轻视便喷涌而出:“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打。” 挨着黎阳的人赶忙和他拉开一段距离,生怕遭到池鱼之灾。 见黎阳还是不说话,此前的青年便一拳朝他面门打了过来,力道极大,空气都传来爆响,青年甚至已经看到黎阳被他打得口鼻出血跪地求饶的画面。 然后,一只干净的手掌,将他得意的拳头拿捏在半空。 第97章 被打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纵有万般无奈,也得学会妥协,这是他们的命,黎阳,不该你管的。”耳边冒出这么一句话,惊得黎阳流出一身冷汗。 不由得收了力道,而察觉到黎阳不对劲的青年,便猛地一挥拳,将他推倒在地,而后几个同伙围上来便一阵拳头伺候,黎阳没有惨叫,任凭他们殴打,兴许是打累了,又或者是见黎阳像个哑巴一样,便没了兴趣,各自吐下几口唾沫便扬长而去。 黎阳吸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奄奄一息的两个苦命少年,那个先前抱他大腿的人,以为遇到了救命稻草,谁知竟也被挨了打,心里没有半点愧疚不说,反而连忙托起自己的同伴朝着另一边的巷子跑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众人见戏没得看了,也纷纷散去,人群的另一端,程谨严站在那默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没有出手,因为他管不着,这是黎阳自己的事儿,如果那几个人敢下杀手,他可以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将他们的人头切下来。 “傻子。” 黎阳回头,看向说这句话的人,可惜那人带着白色帷帽,挡住了脸颊,但身上的窈窕,也暴露出了她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女。 黎阳擦掉嘴角的血迹,头也不回的往港口继续走去。 眼下即将天黑,他却还没拿到港口的半点信息,心里顿时有些着急,刚才的一顿打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对他来说也就是皮外伤,未曾伤筋动骨,一境武夫巅峰的他,早就皮糙肉厚了,加上修炼的又是一门绝世功法,这点伤害对他来说,与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黎阳一面走着,一面回想着此前出现在耳边的那句话,忽然冒出的一句却让他有些心惊,不该是他说的,可偏偏就这么出现在脑海。 以至于眼前的五彩缤纷,都勾不起他半点的眼欲, 黎阳忽然很是失望, 直至走到港口被士卒拦住,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见状,便客气问道:“我想问问前往龙虎山的楼船什么时候能出发啊?” 士卒快速扫视了他一眼,心想估计也是个穷逼,懒得搭理他,不客气的道:“港口不允许衣衫不整者进入,速速退去,若强闯,按大夏律令,当抓。” 黎阳知道自己很狼狈,但对于士卒的冷漠和势力却感到异常的悲凉。 不应该的,他对自己说,对掌柜描述的天下,有了怀疑。 在他眼里,不论多繁华的地方,百姓也应该如同北镇的人一样,是和蔼可亲的,是彼此互相帮衬的,那为什么这里的人会这样? 他失魂落魄的往客栈走去。 程谨严在后方跟着,神色复杂,胡桃扛着长枪,持着棉花糖,道:“就得让他见见世面,体验体验什么叫做人心,免得老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态。” 程谨严和黎阳有过交锋,他很清楚面前的少年绝非纯善,要说杀人,对方可是毫不犹豫的杀了他身边好几个护卫啊。 当刚才发生的插曲也让他对黎阳满是好奇,明明只是很普通寻常的一番小事儿,为何会对他的心里造成这么大的冲击。 这点,程谨严百思不得其解。 胡桃扔掉手里剩下的棉花糖,擦了擦嘴,道:“走,报仇去,他娘的,我们的人也敢打,真是不想活了。” 显然,胡桃不像黎阳那么瞻前顾后,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黎阳产生了好感,至少在她看来,黎阳已经破格成了她的朋友,那朋友挨打,自己这个当兄弟的,理当出手帮对方找回场子才对。 程谨严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应当的。” 胡桃嘴角一翘,似乎发现了新大陆,这三个字的简短回答,却让她意外发现好像解锁了这个木头人的新姿势。 两人趁着天色彻底黑暗前,将刚才殴打的黎阳的几人给暴揍了一顿,胡桃拍着手,道:“我敢保证,这几人回去连他娘都认不出来是谁打的。” 程谨严还是严谨的道:“应当的。” “无趣。” 胡桃扛着长枪,像个灵动的蝴蝶,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黎阳回到客栈,婢儿还在睡觉,胡桃装模作样的打着哈欠从房间推门而出,看到一身狼狈的黎阳,假装不知情的问道:“你干啥去了,被人打了?” 黎阳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道:“休息好了吗?” “挺好。” “嗯。”黎阳往房间走去,就要一步跨出时,胡桃忽然闪现在他跟前,四目相对,不由下意识的拉开了距离,嘴上却得理不饶人的道:“跟姐说,是不是被打了,姐帮你找回场子去。” 黎阳无奈道:“自己摔的。” 胡桃故作惊讶道:“能摔成这样?啧啧。” 尖锐的声音引起可站内吃饭的人注意,众人纷纷抬起头,看向二楼说话的两人,但很快又各自收回目光。 璃月城每天不晓得要上演多少悲欢离合的事,人间的事,不外就是如此,在他们眼里,这可能是两个拌嘴的小情侣罢了。 黎阳推开他想要进屋,胡桃偏偏就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认真道:“是不是被人揍了,你倒是跟姐说,姐是往生堂堂主……”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黎阳直接将她推进屋内,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幽暗的房间,只有烛光所在的位置才有光亮,其余的地方系数被黑暗吞噬,胡桃心头猛跳,问道:“你要做什么,姐可不是简单人啊,你要敢动手动脚,姐……” 黎阳直接无视,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倒了一壶茶,自顾喝着,窗外明月渐上枝头,光芒透过云层照在他脸上时,胡桃发现自己有片刻的失神。 这个从小长在往生堂的少女,其实也是第一次下山—— 见黎阳还是不说话,心里来气,便气势汹汹的坐在他对面,又道:“喂,你哑巴了吗?” 黎阳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觉得这个天下应该是怎么样的?” 胡桃被他问得措手不及,连忙组织语言道:“不就这个样子嘛,有什么不对吗?” 黎阳摇了摇头,起身走到窗前,看着下面的灯火辉煌,璃月城的不今宵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比白天还要更热闹几分。 婢儿从隔壁房间走了进来,看见黎阳屋内居然还坐着女人,不由惊呼道:“黎阳,你什么时候和她搞到一块去了,老实交代。” 黎阳:“……” 胡桃:“……” 人间烦心事很多,但少年的烦心事,才刚刚开始。 第98章 鸳鸯锅 黎阳连哄带骗将婢儿推进屋内,看了眼胡桃,道:“早些休息。” 胡桃撇撇嘴,说想去逛逛夜市,璃月城不禁宵,这会儿客栈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想睡也睡不着,加上作为狩魂者的她,感觉城内的气氛不对,敏感的她一琢磨便知有事情发生,但为了不影响黎阳和婢儿,只能找这么个借口当理由。 黎阳点点头,道:“外面就是小吃街,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 他想起下午在港口的倒霉事情,不由提醒道,胡桃心知肚明,会心一笑。 程谨严晚上没有出门,在卧室打坐修行。 婢儿现在精神头好了不少,朝着黎阳一起出去逛逛。 黎阳没办法,只能带着她出门,客栈的老板是个热心肠,听说几人是从外地过来后,便详细介绍起了璃月城。 原来璃月城的由来,是根据古天庭塌陷后,一位名叫璃月的大仙曾在此坐化之故,老板道:“小哥儿别看我们璃月城地处大夏偏僻地带,比不上其他城池这么繁华,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传说中,璃月大仙在这里坐化时,曾留下一身的气运和宝贝,炼化成了一颗璃月珠,就藏在城内,只是具体在哪无人得知,无数年来,许多山上修士和武夫都来璃月城寻找过。” 他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便低声道:“往城西的方向走,能看见一座光滑的崖壁,上边刻有璃月大仙的修行经文,虽然算不得什么秘密,可从古至今,就没一人破解过,你要是时间充裕,可以去看看。” 他刚说完,便见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从后堂走了出来,见他鬼鬼祟祟的又在忽悠外地人,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拧起他的耳朵,骂道:“你个狗东西,是不是又拿璃月大仙的事儿骗人呢。” 黎阳看着这一幕,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老板娘道:“小哥儿别去,那地方不太平,现在基本没什么人过去了,如果是去逛夜市,可以往南边活着东边,总之西边不要去就行了,如果非要去也不是不行,一定要白天去。” 黎阳笑着道了声谢,便见掌柜扭头冲他挤眉弄眼,虎视眈眈的老板娘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信不信老娘今晚把你榨干,看你还有没有力气来忽悠人。” 老板讪讪的跟在后边,双腿灌了铅,迟迟不敢往居室里面走。 黎阳牵着婢儿往街头走去,婢儿抬头好奇问道:“黎阳,她要榨干什么?” 黎阳想了想,道:“可能是衣服太湿,老板娘想帮他拧干衣服吧。” 两人往外走着。 丹田气海的神祇少女,面红耳赤,女孩向来比男孩成熟的早,她自是明白这番话的含义,却不曾想黎阳这么白净,还一板一眼的朝着另一个人解释,真是够内啥的。 一路上,婢儿都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少男少女,青年才俊,或是行走江湖的武夫在夜市中随处可见,三五成群,路过热闹的地方,还能看到不少汉子光着膀子在大口喝着酒,吆喝着他们听不懂的划拳套路。 黎阳也是看得稀奇,从北镇出来的他淳朴得可怜,哪见过这种花花世界,而婢儿早就被眼前一幕给迷得不要不要的了。 灯火通明的璃月城,灯光照不到的房顶上,好几个黑袍人在接连跳跃,朝着城西的方向赶去。 胡桃也混迹其中,她敏锐的察觉到城西有庞大的魂魄聚集,作为狩魂者,又是往生堂的堂主,她对魂魄不能视而不见,正如龙虎山的道士,最看不惯的不是人间繁琐事,而是鬼怪,亦如猫见不得老鼠那般。 灯火下,两人逛着逛着走进一间小酒楼。 听说这里的特色招牌菜是火锅加变脸,黎阳没见过变脸,婢儿也没见过,路过这里时,便看到二楼的戏台子上,一个穿着大披风,头戴帽子的白面书生在来回踱步,上下跳跃,猛地一抖折扇,脑袋偏转再回头时,已然换成了另一张黑红相间的怪脸来。 婢儿哇的一声,情不自禁跟着堂下的诸多观众一起喝彩,摇着黎阳胳膊道:“咱们去看看呗,顺带吃点,我饿了。” 黎阳点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抬头就能看到变脸的青年。 小二不多时便端来了一盆红白分明的锅底,婢儿身体虚弱吃不得辣,黎阳是无辣不欢,但黎阳却发现,这一座人满为患的酒楼中,似乎只有他们吃的锅底是红白相间,其余的客人都是红汤锅底,奇怪了。 他压下心头怪异的想法,和婢儿涮着菜,看变脸。 酒馆门口有两座极大的将军铜像,面貌狰狞,左边的铜像拿着巨剑,右边的铜像持一杆长枪,孔武不凡。 “红白相间鸳鸯锅,凡人吃了阴阳隔咯。”床边,传来一个老道人的叨叨声。 小二听到这,连忙上前驱赶:“走走走,瞎说什么呢,到一边儿要饭去。” 老道人每走,就站在那,不紧不慢的摆好摊子,等旗子插起来,黎阳才看到是个算命的。 小二对黎阳道:“客官不要在意,这就是个江湖骗子,咱们这鸳鸯锅在璃月城远近闻名,红汤都是正宗的牛油,白汤也是用上等的猪大骨熬制的高汤锅底,吃了回味无穷。” 黎阳赞赏道:“菜是好菜,就是缺点好酒。” 小二一愣,看了眼年岁不大的黎阳,心想原来是个小酒鬼,不由笑道:“客官想试试我们这的陈年江晓酿吗?” “江晓酿?”黎阳疑惑的看着他,酒还能取这种名字? 不等小二回话,窗外的算命先生便笑着接话道:“巴蔓子酒楼的独家酒水,味道一绝,就是容易上头。” 小二总算有了好脸色,没有继续驱赶这算命先生,但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小二一张白脸变得铁青。 只听他道:“活人喝了见阎王,死人喝了下地府,小哥儿你们命薄,还是别喝。” 小二大怒道:“滚一边去,在啰嗦你信不信我让人将你的摊位给砸了。” 算命先生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小而大怒,就要叫人。 黎阳赶忙拉着他,道:“来一坛试试。” 小二狠狠的瞪了一眼算命先生,提示黎阳不要搭理他,然后下去拿酒。 这时, 戏台上变脸的青年,已经到了高潮,他张嘴哈了口气,趁着变脸的刹那一回头,哈气的地方顿时化作一条几米长的火龙,火龙有模有样,围着他的身体飞快旋转,这神乎其神的手段,引来酒楼食客的满堂喝彩声。 第99章 阴阳隔 黎阳敢保证,那个变脸的青年不是炼气士,因为他身上没有半点修士该有的气息,也没有武夫那种充盈的血气,就是个阴柔的白面小生,那么刚才的火龙,就是纯粹的技艺人苦练的把戏了。 婢儿一阵大呼小叫,直呼过瘾。 黎阳吃下一片青红小辣椒拌好的牛肉,辣得满头冒汗,不由想起以前在北镇过年的时候,掌柜都会去弄些毛肚出来,三人也这么躺着火锅,喝着酒,而今自己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掌柜你又过得怎么样呢? 小二将酒水摆在桌上,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店里实在太忙,只得告诫黎阳千万不要搭理外边的神棍,便跑去忙了。 黎阳倒了一杯,还没开始喝,酒香便扑鼻而来,婢儿吵着要喝,但黎阳深知对方的酒量,肯定一喝就醉,但耐不住对方的软磨硬泡,只得用筷子沾了一点给她,婢儿看着小气巴巴的黎阳,伸出舌头舔了舔。 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吐着舌头,连忙用手上下扇着风:“太辣了,黎阳……嘶,不行了,我得喝口汤。” 见过吃火锅的,但没见过喝火锅汤底的,刚才听说这白汤锅底是猪大骨熬制的,想来营养应该不错,婢儿最近身子虚,喝点应该没事。 这时,靠在床边的算命先生又道:“一喝阴阳隔,再喝下地府咯。” 黎阳看了眼很不应景的算命先生,也没做声,自顾自喝了一碗,从小便被刘知夏灌输多喝酒的他,这点酒精还不至于让他醉,不过酒劲的确很大,闻着香,入口辣,吞下去后很快嘴里便涌现一股甘甜,回味不尽。 喝了一阵,黎阳将酒坛递给算命先生。 后者嘿嘿一笑,道:“我可没钱,今天刚出摊,还没见着几个客人。” “没事儿,请你喝。”黎阳脸色红润,不知道是火锅辣的,还是酒水给辣的,反正就是很红。 算命先生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笑道:“小哥儿外地来的吧,能够找到这家酒楼,算是你的运气,这璃月城的酒啊,也就江晓酿能拿得出手,其他的,啧啧,一言难尽。” 黎阳顺带给他递了盘花生米。 初来乍到,对这座城市很陌生,想要获取一点有用的消息,像这种行走江湖的神棍,是最有价值的,也不需要给多少钱,因为给钱更容易被骗,倒不如请对方喝酒,吃点小菜,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就到了吐真言的时候了。 果然,一碗酒下去,算命先生便红了脸,道:“小哥儿,听你口音,像是北方来的。” 黎阳赞道:“先生好眼光,不错,来自北方,北镇过来的。” 算命先生一愣,问道:“北原那个北镇?” 黎阳点点头,算命先生听后,脸色一变,再次问道:“那你可知道北镇现在已经被蛮族纳为领地范围了?” 这个,黎阳略有耳闻,这一路来好些人都在说,大概和归墟死海的坠落有关,使得人族天下被蛮族和黎朝分走了一部分气运。 算命先生叹气道:“现在那边的天地意志,可是蛮神的了,小哥儿,你估计是回不去了。” 黎阳疑惑的看着他,即使天地不同,但道路又没阻碍,走路还回不去吗?忽然间想到跨过妖魔道时,回头看见的画面,心里顿时一凉。 门口的巴蔓子铜像,这时候调换了一个位置,现在是持枪的站到了左边。 黎阳喝了一阵,见婢儿又开始打瞌睡,便结了账打算走人。 两人走到店门口,黎阳下意识的看了眼算命先生所在的位置,也是奇了怪了,刚才还在那吆喝着算命的先生,只是结账的功夫,便不见了,连摊位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像是没有来过似的。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但璃月城依旧很热闹,行走的大家闺秀和世家子弟已经回家,街上全是出来吃宵夜的武夫和江湖人士。 往回走的路段,任然人来人往,黎阳这才发现,刚才不知所踪的算命先生,原来跑到了这里摆摊,而且还有一个贵妇人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着什么,同时还递出了大把的银子。 算命先生嘴上说着替人算命是积攒功德,不在意钱财之类的话,但手上却没闲着,统统揣进了口袋。 看到黎阳过来,道:“小哥儿稍等,我给你算一卦。” 黎阳从不信这些,他已经见过天下最强大的几个人了,这些江湖术士,还入不得他眼睛。 便笑着拒绝,刚要走,算命先生便又说道:“你跟前的小姑娘死气太重,半截魂魄都快下地府了。” 黎阳顿时吃了一惊,婢儿身上的诡异,除了程谨严和胡桃,还没其他人能够看得出来,难道对方是个隐藏的修士? 黎阳狐疑的看着他,眼里全是堤防之色。 贵妇人在算命先生的一通忽悠下,又扔下一些银子,心满意足的走了。 算命先生便招呼黎阳过去。 黎阳背着婢儿,耳边已经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大概是感冒了,故而鼻息有点沉重。 屁股还没坐下,街头便一阵吵闹,黎阳回头便看到一个体态肥胖的妇人,带着十几个家丁气冲冲的往算命先生这里走来,一边走还一边骂道:“就是他,给我把他的摊位砸了,他娘的,忽悠我的的传家宝,说送给他就能生个大胖儿子……” 算命先生看着来势汹汹的胖妇人,一下子便慌了神,连摊位也不要了,看着诧异的黎阳,惊魂未定道:“小哥儿我两有缘,下次再见,我先走了。” 也不等黎阳问为什么,撒腿便跑,一下便挤入人群不见了踪影,跑得快,连摊位都不要了。 黎阳还在惊叹,胖妇人已经冲了过来,十几个家丁不由分说的将黎阳围了起来。 黎阳背着婢儿就要走,但胖妇人却将他拦住,问道:“那人呢,往哪边跑了。” 黎阳指了指刚才对方离开的方向。 胖妇人没有追,反而指着黎阳鼻子问道:“说,你是不是跟那个人一伙的。” 黎阳欲哭无泪,这是什么运气,他解释道:“我不认识他,刚才吃了宵夜从这里路过,被他叫来算命。” 胖妇人一肚子的怀疑,但见黎阳眉清眼秀的模样,也不像是骗子,便让他赶紧离开,然后招呼着家丁把算命先生的摊位乱砸一通,不解气,还吐了口唾沫,临走之时,对黎阳道:“下次要是看到他,可以到薛府来找我,有重赏。” 第100章 麻烦 黎阳嗯了一声,背着婢儿赶忙离开这是非之地,看起来繁华的地方不一定会太平,而这灯火人间下,也到处是是非,不论是人也好,还是山上的仙人也罢,终究摆脱不了一个“欲”字,怕失去,怕丢面子,怕吃亏。 正是因为这个怕字,才让他们做出许多违背本意的事。 回到客栈发现胡桃还没回来,房间的蜡烛也是熄灭状态,想了想,便留了个字条,告诉对方明天一早就去港口,随后回了屋子。 婢儿今晚睡得不安宁,似做了个噩梦,眉头紧锁,身体时不时的会挥舞几下,好像在挣扎着什么。 黎阳心痛的看着她,只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至少年岁要大些,痛苦也能多忍耐一点。火山文学 后半夜,隔壁屋传来动静,胡桃悄咪咪的回来了,点上蜡烛,细心听着旁边的动静,听到脚步声的黎阳,便吹灭蜡烛,和衣而睡。 临近早晨,众人还没从熟睡中醒来,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黎阳看了眼依旧没有转醒的婢儿,先一步下了楼。 程谨严大马金刀的坐在旁边喝着早茶,而胡桃则无关紧要的摸着狗鼻子,那狗头还一脸享受的模样,全然忘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是将它肉身斩掉,并把灵魂封印在头颅中的罪魁祸首。 见黎阳过来,程谨严便道:“少爷,我们今天恐怕出不了城了。” 黎阳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 胡桃摸着狗鼻子,接话道:“还能是什么啊,听说昨晚薛家发生了一场火灾,诰命夫人死了,薛家家主雷霆大怒,查出是有人故意为之,故而请来了各方神仙给城主施压,要求封闭港口三日,并彻查城内的外来人口。” 听到薛家二字,黎阳想起昨晚遇到的胖妇人,难道是她死了?见黎阳表情古怪,胡桃便问了句:“你不会知道怎么回事吧。” 这话一落,引得四周的食客纷纷往他们投来不善的目光。 黎阳摇摇头,走到两人中间,将昨晚发生的事小声告诉了他们。 程谨严到底是当过藩王的人,智商在线,不像胡桃那么风风火火,稍微思量便明白这事情的不对劲之处,他面露凝重之色,道:“这次只怕与我们有关,少爷还记得进城前盘问我们的守卫吗?那人就是薛家的,我也是经过打听才知道,加上昨晚你曾和对方有过交集,只怕等会儿,薛家的人就会找到这里来了。” 胡桃气质怡然,看不出慌张之色,当然,以她的修为也不用慌张,只差一步就能结丹的往生堂堂主,行走人间,不论到哪都是座上宾。 程谨严亦是如此,只不过山雨欲来,难免会有照应不周全之时,就怕黎阳受到伤害和波及,加之现在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 黎阳沉思片刻,问道:“现在还能出城吗?” 程谨严道:“不能,各方城门已经由高人坐镇,只进不出。” 黎阳看向胡桃,问道:“你是狩魂者,能感应那位薛夫人的魂魄吗?” 胡桃正在吃早餐,听到这话白眼一翻,道:“我又不是慈善家,这随便死个人都要我出马的话,那我不得累死,这天下每天要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黎阳苦笑道:“也算是功德一件,而且能帮我们解开嫌疑,不然时间越长情况越麻烦,婢儿现在越来越虚弱了,我们耽误不起时间。” “跟我没关系。”胡桃扭过头,低头喝着稀饭,目光落在白白净净的饭碗上,眼神有些悲切和哀怨,昨晚她一路跟随那个恐怖的气息跑到城西,但却被对方瞬间发现,若非跑得快,估计也是个有来无回,她很清楚璃月城有个来头极大的存在,境界之高,只在她之上。 那便是五境金丹地仙了。 正谈着话,门外忽然闯进来一列士卒,大声嚷嚷着要搜索客栈,看有没有嫌疑人,领头的队长,巧了,正好是刚才话题中提到的城门守卫。 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角落吃早餐的黎阳等人,阴沉着脸走过来,问道:“昨晚你们在哪?” 程谨严看了他一眼,视而不见,胡桃自顾自喝粥,根本没把这一境武夫当回事儿,黎阳道:“昨晚去吃了火锅,后来就直接回来了。” “没去城西或者其他地方?”守卫问道。 说道城西二字时,胡桃拿筷子的手慢了一拍。 黎阳当即摇头,道:“没有。” 守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几眼,打算去另外的地方盘查,但这时忽然跑过来一个士卒,对着守卫道:“队长,昨天晚上他见过夫人。”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当即一变。 黎阳抬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昨晚胖妇人身边的家丁。 这下倒霉了。 果不其然,这守卫抬手一挥,十几个士卒便将他们团团围住,队长道:“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的?老实交代,若是还有隐瞒,便跟我回薛府解释去吧。” 四周的食客连忙退得远远的,璃月城的人,谁不晓得薛府是这城内的五大巨头之一啊,掌控一座仙家楼船,产业遍及整个大夏的北部地区,老祖宗更是一座仙家山头上的大能,这也就使得薛家在璃月城不仅能稳坐五大家族的位置,行事更能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连城主见着了都要礼让三分。 可见他们的势力有多恐怖。 黎阳睁着纯净的眼神,平静道:“真没有去什么地方,也没隐瞒什么,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酒馆问那个老板,我是不是就吃了火锅就走了。” 队长显然不信,这几个从北镇出来的人,一看就不是简单货色,他能够在璃月城担任一座城门的守卫,头脑自然有过人之处,岂会相信黎阳这看似没有漏洞而又到处是漏洞的话? 当即下令道:“给我拿下。” 程谨严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子,扭动了一下筋骨,赫然放出独属于他的强悍气息,深邃的目光像是刀子那般扫向众人,顿时让这十几个士卒浑身发抖,眼里全然是恐惧之色:“想带走我少爷,先问问我的剑同不同意。” 第101章 陈年旧事 胡桃差点笑了,犯得着吗,对付这些凡夫俗子还用出剑?简直让人笑掉大牙。队长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普通寻常的汉子,竟是快要跻身金丹地仙的大能,一时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得俯身拜道:“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他是上仙的人。” 程谨严道:“他是我的少爷。” 队长笑容僵在脸上,连忙冲黎阳抱拳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今日之事全是个误会,还望公子不要介意,实在是没办法了,家主下令严查各路外来人口。” 黎阳没说话, 队长连忙带着手下走出客栈,有这么个大人物坐镇,他哪敢有什么动作,惹毛了对方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种境界的人,便是他家主来了,也要客客气气的,毕竟在不清楚对方的具体底细之前,谁敢冒着被杀死的风险去得罪一个准金丹地仙? 看着他们狼狈逃走的身影,胡桃笑着打趣道:“哎哟喂,上仙,真是个好大的上仙。” 对于胡桃,程谨严自始至终也没什么好感,当然也谈不上讨厌,听到这话全当耳边风,他只需要保护好黎阳便可。 不过,这就客栈怕是待不下去了,这么暴露身份,哪个老板敢随意让他们停留?不一会儿,老板便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捏着衣摆像个扭捏的娘们,硬是不敢说一句话,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向黎阳等人。 黎阳问道:“我们可能要多住几日,放心,钱照给,不会少你的。” 客栈老板哭丧着脸,道:“上仙可别为难小人了,我只想挣点钱在这城里买套好点的房子,好让犬子能够读一所好点的学院。” 士农工商,万古不变的道理,别看客栈老板拥有七窍玲珑心,混迹商场的他虽说是个老油条,客栈也不乏炼气士和武夫当供奉,但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是个笑话,现在听到这不想走的话,脑子顿时嗡嗡的,他已经想到薛家等大人物亲自过来的画面了。 黎阳没经历过世事,自然不会想得对方那么深,在他看来,自己无非是想暂住几日然后乘坐仙家楼船离开而已。 程谨严道:“小住几日,无需多心。” 客栈老板只得苦兮兮的答应,并让小二给他们重新换了上等的房间。 一时间,这里存在准金丹地仙的消息便不仅而走,只是短短的一上午,便传遍整个璃月城。 人族掌控天下,书山的圣贤制定了严格的规定,金丹地仙不可随意在人间行走,更不得擅自出手击杀凡人,否则不仅会遭到法家的定罪,还会惹来朝廷的追杀,所以行走在人间的,金丹之下便已是极限。 便是如此,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惹得起的。 这点从程谨严和胡桃一直到现在都没引起天幕上巡视的圣人注意便可看出。 胡桃吃完早餐,打算去逛逛,刚出门没多久,便灰溜溜的走了回来,闷闷不乐的看着愁眉苦脸的黎阳,道:“完蛋了,城内开始禁宵了,到处都是巡逻的人,看来薛家是真的打算将璃月城翻个底朝天了。” 奇怪的是,即使到现在,也没见到有薛家的人过来,似乎紧密锣鼓的搜寻并不包含这间客栈,将这里完全排除在外。 黎阳坐在窗前,看着下方行人匆匆的表情,心情越加沉重,突然,看到一个可疑的老头出现在客栈后方的巷子中,其位置正好对应着他所在的房间,二者四目相对,老者咧嘴一笑,冲他勾了勾手指,刹那间,面前微风拂过,再看,对方已然坐在自己对面。 这个神秘非凡的老者,能轻而易举的出现在他面前,并且能躲避程谨严和胡桃的感应,说明他的修为境界比他两只高不低,要么就是拥有什么隐藏手段,老者刚坐下还没喝茶,便看到睡在床上不断翻身的婢儿,干涩的嗓音不复夜晚的精神,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既是她的戒,也是她的造化,挺过去了,便眼含日月,挺不过去,魂飞魄散。” 一句话,道出了婢儿身上的诸多神秘,这些连黎阳自己都不清楚。 他能感觉老者并无恶意,甚至有种感觉,自己昨晚和他的偶遇,是对方刻意为之,他强忍着心头的悸动,问道:“老先生想说什么。” 老者道:“昨晚欠你一杯酒,哎呀我这老头子也真是,你说为什么要贪酒呢,而且还是贪你这种命格的人,现在好了,平白无故沾染这么大的因果在身上,想甩都甩不掉,烦死了。” 黎阳坐在婢儿旁边,这才回道:“诚如老先生所言,是祸躲不过,倒不如坦然面对。” 回想这一路走来自己所经历的事儿,虽然有惊无险,却也九死一生,黎阳唏嘘不已。 可惜桌上没有酒。 算命先生道:“你这小娃儿能看得开?我怎么这么不相信。” 黎阳心头一惊,似乎自己的小秘密被人拆穿了那般,便绕开话题,问道:“老先生过来是想说昨晚那件事吗?” 这次,算命先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可不,没想到会给你惹来麻烦,其实那薛夫人本身就有血光之灾,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天怒人怨,别人碍着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但总有人会挺身而出,铲除这个为祸的祸害。” 黎阳不解的问道:“我记得是她说先生你骗了他的钱。” 算命先生一口茶喷在地上,毫无风度的道:“我可去他大爷的,她一个变性的人想生大胖儿子,你觉得可能吗?老夫纵然有翻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把她的小鸡鸡变没了,此前到是建议让她先自宫,但她不愿意啊。” 黎阳听得面红耳赤,这口无遮拦的老家伙,还真是什么话都说,但他也从这番话中听出了一些古怪,不由问道:“薛夫人是个男的?” 算命先生笑容古怪:“不然你以为?他薛家摊上这么一个玩意儿,怕是几百年的根基就要毁于一旦了。” 算命先生润了润嗓子,说起一些陈年旧事。 第102章 格杀勿论 也的确是造孽,本是男儿身的薛夫人长了颗女人心,到现在也不晓得是觉醒了谁的魂魄,不仅如此,还强行喜欢上了薛家现任家主,手上掌握着对方的某种底细,以至于薛家不得不妥协,不仅和其成婚,还将薛家的大部分权力都给了他。 黎阳感觉这不可告人的秘密,想来便是薛家现任家主的命门所在了,算命先生喝了口茶,掐着时间,又笑道:“放心了,也就雷声大雨点小,薛家巴不得那人早点死呢,现在有人帮他除掉了那个人,明面上大发雷霆,不过是做给那人背后的势力看的,过不了几天,就会随便找个替死鬼来了解这件事儿。” 黎阳听后觉得更不可思议,原来人间之事还能这样玩。 算命先生放下茶杯,目光看向婢儿,凝重道:“你床上的小女孩,不像是得病了,体内应该是共生了某种灵体,灵体的力量太强,压倒了她的生机,如果不早点控制,她活不过几日,到时候恐怕就是灵体反向控制她的身体了。” 听到这,黎阳神色大变,其一是算命先生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其二,便是婢儿身上的古怪,她什么时候和灵体共生了?而且还是连山海主都没有看出来的时候,便被附体共生,那么眼前的老头子,修为比山海主还要更高? 他神色悲怆,回想和婢儿相依为命的时光,不由跪在地上,恳求道:“黎阳恳请老先生救救她,只要能救好,黎阳愿意为你鞍前马后,终身侍奉。” 算命先生侧开身子,他既然能看出婢儿的问题,自然也能看到黎阳身上的大因果,昨晚的一杯酒,让他感觉因果太重不得不来,但如果真的帮了他,天大的因果将当头落下,他的身板可承受不了这么多,也不顾黎阳的可怜,道:“这不可能,老头子我还没活够呢。” 说着话,趁黎阳一个不留神,翻身从窗外跳了下去。 黎阳连忙追上去,但眼下夜色茫茫,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 黎阳默默回到床边,看着很不安宁的婢儿,眉间紧锁,鼻息发酸,想不明白这些厄运为何就会选择婢儿,她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啊。 一想到这,他痛苦不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正在这时,楼下紧接着传来一阵马蹄震动声,一骑轻骑赫然出现在客栈外,并将大门团团围住,整个客栈顿时陷入密不透风的包围中,黎阳心下了然,刚才老者突然逃跑应该不是婢儿这事,而是感应到有人过来。 马蹄有节奏的声音踏在街上的青石板上,使得大地为之震动。 不多时, 两边房间同时升起了烛光,胡桃骂娘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伴随着几声可怜兮兮的惨叫声,估计是狗头又挨蹂躏了,胡桃破门而入,叉着腰问道:“你是不是闯祸了。” 程谨严持剑走进黎阳的房间,他很清楚,对方既然再次领兵而来,那自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恐怕要有一场恶战发生。 程谨严相信黎阳能够照顾好自己,至少保命没问题,这样自己才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大杀四方而不必担心他出事儿。 程谨严看向胡桃,后者撅起嘴巴,情不愿道:“他死了跟我没关系,我只看重这小姑娘,有我在,谁也别想将她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掳走,除非对方能杀了我。” 听到这话,程谨严松了口气,那便是也间接保护黎阳的意思了。 黎阳看着目光满是嫌弃的胡桃,心头升起暖意,明明在帮助自己,偏偏还要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楼下。 随着轻骑的晚间到来,掌柜已经在睡梦中惊醒,看着围城铁桶一样的军队,他两股战战,兢兢业业几十年,今晚就要结束了?他心头苦涩,冲着骑兵中的将领道:“军爷这么晚造访我这小店,是要住店还是吃食啊。” 将领勒着马绳,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客栈老板,旁边随行的,是白天来过被程谨严吓走的城门守卫,他嗓音低沉,道:“不该问的别问,滚,别在这碍眼,不然待会儿让你消失。”火山文学 客栈老板眼里噙着泪水,为这无妄之灾感到绝望。 二楼。 程谨严打开窗,抱着剑,目光平静的看着楼下的轻骑。 到底是当过藩王的人,这一身王者气概,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下方列队整齐的战马步履混乱,先前如鼓点一样的马蹄声刹那变得凌乱起来,即便将领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安稳住战马的慌乱。 将领抬头,目光和程谨严对视,两道目光瞬间碰撞出火花,空气都与此刻接连降低,明明快到夏至了,但这会儿的温度却瞬间逼近零度,将领抬手,抚摸着躁动不安的战马鬃毛,也是奇了怪,刚才怎么都无法安抚的战马,变得温和起来,他抬起头,这张带着狰狞刀疤的脸上,满是云淡风轻,哪怕明知不是二楼那个人的对手。 “奉薛主之命,前来缉拿潜藏在客栈中的鹤唳。”他当着程谨严的面,对客栈老板说。 轻骑翻身下马,冲进客栈开始大肆搜查,直至,来到黎阳所在的房间,因得知里面人的身份,故而不敢轻易上前开门查探,将领披着红色披风踏步而来,推开门,并没有立即进去,只是眼神始终看向程谨严,手一摆,道:“搜。” 麾下士卒鱼贯而入,军令如山,哪怕明知是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冲。 程谨严可不管这么多,直接挥剑。 先一步进来的士卒身首分离,血溅五步,腥味刹那扩散到整座客栈,楼下客栈老板已经瘫软在地上,就这气味儿,他哪里闻不出来怎么回事。 将领淡定道:“搜。” 麾下再次走出几个士卒,朝着屋内走去。 一如既往,只要脚步踏进去,便被程谨严一剑横扫,命留当场。 将领看到这一幕,咧咧嘴,眼神跳过程谨严,看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黎阳,开口道:“家主怀疑他与鹤唳有关,而鹤唳就是杀了薛夫人的人,所以他必须跟我走。” 程谨严柔声道:“倘若我说不呢?” 将领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空气肃杀清冷,他的面容也跟着变得阴沉:“那就格杀勿论。” 第103章 古寺 程谨严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后方还有多少人,盘算着自己要出多少剑才能将他们荡平,满屋子的血腥随风扩散,四周却安静得可怕,这么大的动静,硬是没有一盏灯亮起,哪怕看热闹的都没有。 谁不晓得这家客栈住着两尊大神啊? 程谨严问道:“你确定吗?” 将领脸上没有惧怕之色,反倒视死如归,轻轻扣着佩剑剑身,道:“军令如山。” 程谨严一把扯过他的头发,将其踩在脚下,强大的力量让其没有半点反抗之力,明知往前是死,还要飞蛾扑火,生命难道这般下贱不值钱?程谨严也曾率领过千军万马,打心眼里说,他是喜欢这种军人的。 奈何是敌人,那就只有死咯? 黎阳抱起婢儿,道:“算了吧,让他们搜,我们换个地儿住。” 程谨严一脚便把将领踹了出去,留了余力,所以没让其立即毙命,但一身修为肯定是废了,气海被一脚踢爆,像这种刀口上舔血的军人,一旦受了伤,下场注定凄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又会因为一个兵的受伤而不留余力的去帮扶呢? 自生熄灭罢了。 余下的士卒不敢往前冲击,只得架起昏迷不醒的降临如潮水退出客栈。 简单的喧闹似乎就要告一段落。 客栈老板颤颤巍巍的祈求黎阳他们换地方,不要住在这里了,他不想让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客栈毁于一旦,他自己的命不值钱,但儿子还要在这上学呢。 黎阳叹了口气,背着婢儿一声不吭的下了楼。 两侧尸体还在滋滋喷血,路过时,鲜血溅了他一脚跟。 程谨严和胡桃跟着下楼,掌柜这才抬起头,当看见黎阳刚才所在的位置,有一块色泽圆润,灵气充盈的钱币时,老泪纵横,高呼仙人好走。 他儿子没上学,第一次看见自家老爹流露出这一幕,疯疯癫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客栈老板将钱币递到自家儿子手里:“如果有一天你也能成为山上的仙人,我这客栈,就不会再受人践踏了。” 这个年岁的少年,捧着温软的钱币,脑海嗡的一声。 …… 这么大一座城池,竟再无黎阳的下榻之所,没有任何一间客栈愿意给他开门留房,哪怕明知身边跟着两个神仙一样的人物,他们宁愿死,也不要轻易开门。 兜走一圈,到了下半夜,寒气初生。 黎阳站在桥上,桥下是浪花滚滚,恍惚间,似回到了带着婢儿离开北镇,踏上妖魔道的时刻。 夜色清冷,没有半点人气,薛家的势力如日中天,一声令下,能让麾下士兵不惧生死的来得罪他,也能让满城生意人关上房门,不许给这个低调的“仙人”开门,仙人的确是高高在上,但强龙总会离开,而他们生活在这里,将一辈子和地头蛇打交道。 黎阳内心凄凉,为什么这些事儿总会接连的发生在他身上呢? 胡桃有些看不下去,道:“我知道哪里有个休息的地方,我带你去?” 黎阳点点头。 一行四人,缓缓往城西步行而去。 其实在调转方向时,黎阳就知道要去的地方在哪。 回头看向这片人海茫茫的城池,这才几天呀,便被无情挤到了最不想去的地方。 胡桃笑得很开心,道:“哎呀,不就是个睡觉的地儿吗,没事没事,咱们这些日子风里来雨里去,天当被地当床都睡过。” 她弹着黎阳脑壳,人小鬼大,语气老沉道:“待会儿姐姐给你找个好地方,保证让你满意。” 黎阳裹了裹衣服,怕婢儿着凉。 胡桃在前开路,程谨严殿后。 他们所过之处,两旁的房屋灯火自动熄灭,直至彻底踩在城西这块土地上。 等他们消失在暮色中后,在城西的交界口,出现了一个面容刚毅,血气方刚的中年汉子,对方披甲而出,眼神幽深:“召开家族会议,现在,立刻,马上。” 城内升起几朵烟花,绚烂无比,照得天空亮如白昼,这是只有五大家族才能明白的信号。 黎阳抬头默默看着。 胡桃抠着指甲,道:“这些人又要搞事了。” 程谨严道:“来者无惧。” 胡桃笑道:“行,那你负责杀人,我负责超度。” “如你所愿。” 两人就这么定下君子协定。 走着走着,建筑跟着变少,而且特别荒凉,相较于城内的热闹,这片区域显得更加破败,年久失修加上没有人气,周围的房屋倒塌了不少,越往前走,便越是冷,有种走进冰窖的感觉。 终于,胡桃停下了脚步,哈了口气,长枪如龙,身体迸发的火焰顿时将眼前景象照亮。 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古寺,就这么出现在疲惫的黎阳眼前。 意外的是,本该空无一物的古寺中,居然睡着许多乞丐,听到脚步声后,一个年轻点的乞丐鲤鱼打挺,跑到门口指着黎阳等人道:“这是我的地盘,你们干啥呢?” 黎阳意外的看着这位没有眼力劲的年轻乞丐。 要是别人看到是他们几人过来,早就屁滚尿流让出风水宝地了。 胡桃咧嘴而笑,指着乞丐道:“本姑娘要借用你的下榻之地暂住,怎么地?不行吗?信不信姑奶奶捏爆你的脑袋。” 这个浑身喷火的姑娘,吓得乞丐一激灵,连忙把路让了出来。 果然是识时务者。 黎阳走进古寺,比之墙外更加的阴冷,看着院里横七竖八躺着睡觉的乞丐众人,他们衣不蔽体,脏兮兮,黎阳无法想象在这种寒冷的温度下,他们是怎么安然入睡的。 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睡在寺庙内,而且本该脏乱的寺庙在他们的打扫下,一尘不染,竟然,是块绝佳的上等宝地。 胡桃开心道:“怎么样,姐姐没骗你吧,这地方好不?咱们休息几日,等风头过去了,就乘坐仙家楼船离开这是非之地。” 黎阳心头苦涩,现在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总有些事会无缘无故缠在他身上,或许这就是因果的关系,当他结下那些因果后,自己的命数就跟着改变了,朝着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程谨严收拾屋子,刚才堵门的乞丐站在门外,手里抱着被褥,弱弱的问道:“这个,你们用吗?放心,干净的。” 黎阳说了声谢谢,后者像是见鬼那般,放下被褥便窜出门外。 黎阳抹着鼻子,看向程谨严和胡桃,好奇问道:“我像个鬼?” 第104章 暗杀 胡桃必须要打击一下眼前这个自信心爆棚的普信男:“自信点,去掉像字啊,乖。” 众乞丐听到这句话,全部往后倒退,她才是真的鬼吧,往生堂的人身上自带阴煞气息,眼下又是在遗弃依旧的古寺内,他们从来没将寺庙内的破败佛相想得那么恐怖,直至现在出现了胡桃。 黎阳用门板打了个简易的床,铺好后,将婢儿放在上边,婢儿脸上全是汗,不晓得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黎阳心里着急,又无可奈何。 胡桃靠在寺内的梁柱旁,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程谨严将长刀横放在膝盖上,大马金刀的坐在古寺门槛上,显而易见,今晚,他要守夜。 夜晚很快悄然而过。 乞丐们趁着天明一哄而散,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们现在必须要去占据绝佳的好位置,不然今天就会饿肚子。 热闹的古寺顿时冷清下来,而这时候,黎阳才看到古寺到底有多大。 相较于归墟死海内的水桥寺,这里,算是真正的佛家大院,周边竖着许多得道高僧的佛塔,这土地里不晓得埋葬了多少佛法大僧。 黎阳看着直勾勾盯着婢儿出神的胡桃,鼓起勇气问道:“你真的是为了收她魂魄才出现在这里的?” 胡桃收起手里的小玩意人,顺带揉了一把狗头湿漉漉的黑鼻子,略微思量,认真答道:“当然,不过……” 话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的脚步声打断,她提起长枪打算迎战敌人。 她从来不觉得收取魂魄的狩魂者,不经历腥风血雨。 没想到来者并不是薛府派来的甲士,黎阳一眼便认出是那晚吃火锅时店里的小二,旁边还跟着个满脸堆笑的横肉老板,员外打扮,衣服倒是干净,就是干净得太过于诡异,做生意的哪个身上不带点味儿?嗯? 两人走到门口,看见持剑的程谨严,便不敢再向前一步,员外打扮的老板手里捧着两个用锦缎包好的礼盒,吩咐小二送过来,小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这几天薛夫人的意外身死闹得满城风雨,而传言罪魁祸首便与这几人有关,纵然他胆大包天,这时候也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胡桃猛地冲他龇牙,小二身子一软,顿时踉跄倒在地上,锦盒落地滚出两个漆黑的人形塑像。 黎阳初看之下觉得甚是眼熟,仔细一看,呵,竟然是火锅店门口的两尊将军神相缩小版。 老板大骂小二不长眼睛,连忙将神相捧起来,还用衣服擦了擦,道:“有人叫我将这巴蔓子将军的神相送给你们。” 黎阳拦着想去拿的胡桃,自己走了过去,问道:“谁?” 老板垂着脑袋,道:“算命的鹤唳。” 又是那个算命先生。 黎阳暗暗叹息,自己之所以老遇到倒霉的事儿,很大一部分便是源自于那个算命先生,他将神像拿在手中,一股沁凉传遍全身,几日以来堆积的疲倦竟诡异的一扫而空,他心知这两个普通的神相可能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还想发问,但老板先开口道:“还请公子救救我,我一家老小现在全被抓走了。” 他猛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喊冤道:“我这一生没做过任何愧对良心的事儿,经营祖上传下来的火锅店,也是用天然的材料,没有添加过任何害人的东西,可自打公子来我那吃过火锅以后,那一夜,连着死了三个人,而且都死在饭桌上。” 生死攸关,老板不敢撒谎,便又道:“而今全程通缉你们,还抓了我的家人,让我把神像弄过来,我真的是不想害人啊。” 黎阳身体一震,再看手中的神像,眼前一阵迷糊,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砰的一下便倒在地上。 而刚才还在一旁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店小二,却忽然拉开衣服,露出黑色的锁子甲,手中一柄闪烁寒芒的匕首趁着黎阳到底时快速插向他的胸口。 嗡的一声,匕首插在黎阳身上,始终无法入肉三分,小二持刀的手再次用力,终于扎破了黎阳衣服,紧接着本该昏迷的黎阳却刹那睁开眼睛,一拳砸向小二的脑袋。 一境巅峰武夫,且拳头还包含一股妖魔道下众多大妖的拳意,一个照面便将其击飞。 小二人在半空,程谨严拇指一弹,剑身转瞬即逝,等收剑入鞘时,落地的小二已经尸首分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太快了,胡桃都没想到这两人的配合会如此默契。 黎阳脸色不善的看着老板,自己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帮别人不问青红皂白的来杀自己?他正欲上前发问,老板已经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黑色血液,见黎阳靠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对不起公子,但希望你能救救我的妻儿老小,他们,真的很无辜。” 说完这句话,脑袋一偏,彻底死绝。 胡桃看了眼,唏嘘道:“吃毒药死的,魂魄该下地狱咯。” 黎阳心头没来由的升起怒意,为什么?凭什么?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世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忽然有种去闯薛府的冲动,只想问个究竟。 眼前的小二该死,因为他杀人在前,但这老板却绝非该死之人,一个苦心经营只求好好活着的平凡百姓,却被人以家人之名,逼着前来送死,这是何等的草菅人命,难道这就是大夏的治国之道,大夏的官员该有的样子吗? 他听说过大夏都上空文武百官金身如同山岳,可若是以这等心性坐拥金身收取百姓信仰的话,这天下—— 黎阳深深的看着死去的火锅店老板,耳边似乎传来啪嗒一下破裂的声音,长久以来,一直被他视为某种必须遵守的东西正在消散,他抬头看向天空,没有看见自家掌柜落魄的笑脸出来给他解惑,有的只是满城阴云。 程谨严看着黎阳,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湖在剧烈动荡,像是有东西即将破海而出,胡桃也是惊讶的看着他,这个才一境的小小少年,才跨入炼气士行列的修真者,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第105章 天师 黎阳想去讨要一个说法,程谨严道:“我都陪着你,没事儿,也不用怕。” 胡桃吐掉嘴里的核桃,眉毛一挑,道:“看我干什么,本姑娘又不是软柿子,嘿,这些人够胆儿,赶着给我送魂魄的还是头一遭。” 一些没讨到饭的乞丐回来了,站在寺外停下脚步,看着院里还没清理的两具尸体露出害怕之色,他们不傻,当然知道这几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乞丐最是有一双分辨人的眼睛,是好是坏,他们不需看,能直接用心去感受。 黎阳不是坏人,他们敢保证,一眼就能看清的少年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一言不发的程谨严,最是让人琢磨不透,看过去如同云里雾里,让人望而生畏。 黎阳看着不敢进来的乞丐,心里更痛。 跟着乞丐过来的还有躲过一劫的算命先生,鹤唳。 看着院内脸色不好看的众人,他反倒自来熟一样,身上穿着还没换下去的算命长袍,一个大大的八卦旗左右摇摆挡着他的脸,鹤唳一生气,将八卦旗撕了个稀烂,这才拍着手推开乞丐走进来。 “巴蔓子火锅店的老板?”他蹲在地上,看着脸色已经变黑,脖子僵硬的老板,啧啧道:“命不该绝,不算寿终正寝,看来没办法往生了。” 说这话时,还特意看了眼胡桃,大概是你不用藏着掖着,老夫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底细,胡桃不甘示弱的挺起胸膛,就差伸出手勾手指来一句你过来啊的话了。 鹤唳又看向身首分离的店小二,摸着下巴道:“他该死。” 黎阳猛地冲上前,不算高大的身体依然拧起算命先生的衣领,寒声问道:“为什么?” 鹤唳明知故问的道:“什么为什么?” 黎阳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趟这个劫,关我什么事,我就想赶紧去龙虎山救我妹妹还有错吗?” 看着歇斯底里脸色涨红的黎阳,鹤唳轻飘飘的举起手放在他肩上,一瞬间,一股大力传来,只是一挥手,便将黎阳狠狠砸在古寺的大门上,门板应声破裂,碎了一地,黎阳挣扎着起来,脚步一蹬又冲了过来,这一次,他拔剑了。 黎阳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更没有这般丧失过理智,在归墟死海被程谨严的军队逼入死角,宁愿粉身碎骨的他都不曾这么癫狂,可是,自己真的很无辜也很无奈啊,重要的是,一个不该死的普通百姓就这么死在眼前,谁都可以死,火锅店老板绝不该死。 这是一条冤命。 因他而死的命, 而导致这一切的便是眼前不着调的算命先生鹤唳。 鹤唳看着尽显癫狂的少年,狰狞的脸上全是认真和无助,像丢失了心爱的娃娃一样,他实在是忍不住想笑,如果这个少年的心性也就这样的话,今后也就注定这样了,一个身上担着几乎是天底下最重因果的人,竟然恪守着与人为善的初衷,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闻所未闻,他哪里会相信真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你到底是谁!”黎阳咆哮着喊道。 声嘶力竭,嗓子跟着沙哑起来, 婢儿睡眼朦胧的从屋内出来,听到脚步声,黎阳顿时清醒过来,立即将她抱在怀里想捂着对方眼睛,不让她看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可早就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婢儿,哪里甘愿当个小女生?她挣脱黎阳的手,道:“挡什么挡什么,我又不怕,啥我没见过啊,真是的,不就死两个人吗。” 所以,这小女孩更有趣。 鹤唳朝门口不知所措的乞丐看了一眼,道:“帮忙把尸体埋了,摆在这儿实在是晦气。” 说罢,扔下几块碎银子。 乞丐们刚才听得大气都不敢出,强行闭着耳朵,听到这话如蒙大赦,拖着尸体朝古寺的后院走去,这轻车熟路的动作,哪里有第一回掩埋尸体的生涩感啊,黎阳刹那明白过来,原来这古寺就是鹤唳的栖身之所,而乞丐们早就和他认识了。 想来埋尸体这种事儿,没少干,一时间心里更加愤怒。 鹤唳看着又要暴走的黎阳,叹了口气,掀开衣服,腰间悬挂的玉牌让黎阳重新变得冷静。 只因为玉牌上写着龙虎山三个字。 玉牌摇晃,翻转过来,后边是白鹤二字。 白鹤?黎阳想到了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白鲸。 鹤唳得意的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臭小子。” 他忍不住想要敲打黎阳的脑袋,后者脑袋一偏,躲了过去。 黎阳呼吸急促,两眼通红,欲言又止。 鹤唳看向程谨严和胡桃,一抖衣衫,道:“龙虎山白鹤,冒昧了。” 胡桃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既然对方已经敞开身份了,她也不能继续装模作样,礼数还是要有,但并不是女儿家的微微一福,而是极其豪爽的抱拳道:“往生堂胡桃,拜见白鹤天师。” 鹤唳点头,笑道:“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十几年不见,竟然当堂主了。” 神秘莫测的往生堂,往往能让各大山头仙家闻风丧胆,因为他们出没的地方,说明有大能即将陨落,而他们的出现,往往伴随着一把大铁叉,将打算瞒天过海借尸还魂或者转生的大能魂魄叉走。 不是地府的人,却行使着地府的权力,问题便在于,往生堂的人似乎得到了天地意志的偏爱和眷顾,一旦狩魂叉插下去了,谁也不能反抗,否则便是与天道为敌。 胡桃骄傲的昂着脑袋,弹了弹狗鼻子:“我老听师傅说起天师,说天师年轻的时候诱惑他去丽春院看风景。” 鹤唳脸色一变,尴尬着打岔道:“没有的事儿,别听那不正经的东西乱说话。” 胡桃一脸的高深莫测, 鹤唳这在心疼的看向黎阳,道:“白鲸回到龙虎山主持大阵,脱不开身下来接你,所以我来了,你又是那个人的弟子,说什么我也得保你平安无事。” 黎阳根本不信这番鬼话,他手上带着王座男子给他的手环,能够屏蔽天机的逆天之物,这小小的天师能识破?鹤唳显然猜到了他的想法,解释道:“婢儿身上留着白鲸给她的信物,只要这东西靠近,我就会感应到。” 前往龙虎山,必经璃月城,鹤唳找不到他们,干脆在这里摆了个摊子守株待兔,靠着算命也能混吃混喝,全当下山体验人生了。 黎阳问道:“这么说,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了?” 第106章 来势汹汹 鹤唳坐在门槛上,倒也显得随意,没有高人的洁癖,他笑道:“哪能啊,我虽然是个算命的,但人岂能算得过天。” 他笑了笑,道:“这段时间也发现璃月城一些有意思的事儿,诸如曾经在这里坐化的璃月大仙,还有这城西的古寺。” 黎阳这才想起城西有危险的说法。 难道最危险的就是这古寺?他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想法。 鹤唳道:“这古寺,本身便是璃月大仙的道场,哦,当年这里不是寺,而是道观,璃月大仙坐化的原因据传是境界无法突破,眼看大限将至时迫不得已专修佛法,以求结成舍利子来个转世,结果舍利子炼没炼成姑且不说,反倒留下一颗璃月珠的传说。” 胡桃接了一嘴:“可惜呀,失败咯,魂归天地,多年修为一朝散尽,连个残魂都没留下。” 鹤唳嘴角一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胡桃笑道:“又不是什么秘密,这城内谁不晓得啊,你当我来这里就光顾着逛街吃东西吗。” 鹤唳道:“那你可能不知道了,这所谓的璃月珠,也许就是璃月大仙的舍利子。” 他指着寺内金身已经开裂的泥塑雕像,道:“他就是璃月大仙的塑像。” 三人说着话,程谨严忽然拔剑而起,径直走到古寺门口,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那,鹤唳也是忽然起身,走了过去,胡桃见状心知不妙,起身相迎。 就在黎阳要跟过来之时,三人同时回头,胡桃道:“你就站在那不要随意走动。” 黎阳:“……” 鹤唳对于外面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屈指一弹。 一道符箓升空而起,很快便垂下青色光幕将古寺罩在其中,紧接着便打了个响指,背后兀自出现一支半人高下的大毛笔,黎阳看得很仔细,与白鲸的不同,但更加厚重,笔尖有刺眼的光芒不断闪烁着,好像一笔下去,便能开天似的。 三人中,要数修为境界,鹤唳最是让人看不透,他比胡桃还要高一个辈分,却又和白鲸互道师兄弟,但年龄又比程谨严还要大,虽然看起来是个中年人模样,给的人感觉,却又无比老道。 久经人事浸泡的他,早就不复天师风采,成为一届屁民。 大军停留在古寺外不远处。 那个被黎阳一脚踢爆气海的年轻将领今儿个又活蹦乱跳的出来了,骑着高头大马,满眼的狂傲姿态。 上千士卒将古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犹如铁桶,到底是璃月城五大家族之一,其底蕴之深厚可见一斑,想要让破碎的气海从新焕发一新,相当于整个人都重新活了一遍,脱胎换骨,其间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天材地宝才能做到这一步。 明明只是个普通将领,哪来的资格享受这等资源? 只能说,他的身份不简单。 将领身边还跟着个穿着随意的中年男人,长胡须,剑眉,墨色长发扎在脑后,看着矗立在璃月最西边的古寺,问道:“他们逃到这里就没想过被这里的鬼怪吃掉么,呵呵,胆儿够大的。” 可能这话触动了什么机关。 以至于畏畏缩缩在墙角的诸多乞丐跟着发出叫声,起初是不大声的微鸣,而后化作低吼,紧跟着便摇身一变。一直被黎阳可怜的他们,居然全是山精水怪,随着外面的马蹄震动而显现原形。 黎阳看得目瞪口呆,还有这档子事。 这可是璃月城,怎么会容纳如此之多的山精水怪。 鹤唳回头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只是这里的客人,不能因为自身的麻烦让这群小家伙没了栖身之所,若失去这古寺的庇佑,他们的下场会很惨,要么被炼化成材料,要么被人给炖了。” 山精水怪们听到这话,纷纷跪在地上对着鹤唳磕头,高呼着上仙。 鹤唳摇头道:“我可不是上仙。” 旋即猛的一跺脚,脚踩的地方便冒出一串青烟,一个浑身褴褛的白胡子老头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很矮小,只比十岁的婢儿高出半个脑袋,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在初晨的雾气中,看见是鹤唳召唤他,神色一变,哭丧着道:“鹤唳大人,我什么都没干啊,他们能冲破结界进入城西地带,是因为身上带着秘宝,我也没辙呀。” 黎阳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厮是这里的土地。 鹤唳吩咐道:“保护好他,记你大功,以后来龙虎山请你喝酒。” 小老头眼神放光,拍着胸脯表示放心,叫他干架什么的不行,但若是保护一个人,应该……问题不是很大。 他回头看着目光清朗的黎阳,心里一震,好清澈的少年,他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拐杖画了个圈。 画地为牢。 “公子只要不出这个圈,老头子我保证便是天塌了,也不会砸到你的脑袋。”土地开始吹起牛皮,浑然没发现鹤唳说的话并无意义,他想去龙虎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死,唯有死魂魄才能脱离土地神位的束缚。 轻骑缓缓走来,黎阳看到了被他暴打的将领,对方也看着他,目光喷火,对着身边的人喊道:“就是他。” 旁边的中年男人眉毛一掀,掠过门口的三尊门神,直接看向黎阳,抬手之际,一张满月弓刹那出现在手心,弓拉满后,虚空自动凝聚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箭,但他并没有射出来,而是瞄准了门口的鹤唳。 “既然是山上仙人,就好生在山上修炼,何必参与凡人的事儿。”很明显,他并不怕鹤唳。 胡桃警惕的看着这中年男人,第六感告诉她此人很危险。 中年男人又将目光落在胡桃身上,吸了吸鼻子:“往生堂的人,也要替人当狗么。” 胡桃掐了掐狗鼻子,笑道:“姑奶奶会亲手把你的魂魄打入地府。” 中年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众人,浑然不惧,回头对年轻的将领道:“以前你总对你爹说供养我是件吃亏的事儿,那是因为你年幼无知,根本不晓得我有多厉害,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这藏剑三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第107章 调虎离山 是的,他身上没有箭,但在这句话说出口以后,身后数百轻骑身上的箭全部飞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便是黎阳手里的铁剑条,有那么短暂的瞬间,都要奔他而去,这方圆上百米的高空,被密密麻麻的箭充斥,远远看去,如同升起一座箭山。 藏箭三。 蜀山一位被公然除名的长老,一身箭术登峰造极,可惜此人心术不正,想要修炼古天庭时代的邪箭仙剑法,此事暴露后,引起蜀山震荡,当代掌教当着所有人的面废掉了他的修为,后驱逐下山。 短短二十年,藏箭三倚靠邪箭仙剑法,不仅重新恢复修为,还更上一层楼,成就金丹大道。 金丹地仙是炼气士的分水岭,金丹剑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望着被土地圈在牢笼中的黎阳:“记住了,我叫藏箭三,是一二三的三,不是山头的山。” …… 五大家族的族长就在高台上看着,璃月城依山傍水,仙家楼船在南面渡口,北面是一座高山。 山顶上还倒悬着一座山,上方亭台楼阁,宫殿林立,这儿,才是他们真正的大本营所在,也是底蕴所在。 倒悬山上有一人高下的铜镜,而铜镜中,正出现着藏箭三挥剑的画面。火山文学 五大族长觉得尘埃落定,不想再看,在他们看来,有着金丹修为的邪箭仙,足够将他们绞杀成碎片了,而他们要做的,便是以倒悬山的力量,屏蔽此地天机,不让在天幕上巡逻的儒家圣人发现有金丹地仙在人类城池中出手。 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人,便是薛家家主,他坐在中央,显示了他的身份,望着铜镜内的流光溢彩,转而笑着看向众人,道:“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鹤唳的身份,虽说也是金丹地仙,但动起手来,不是阿三的对手,那胡桃就不用多想了,往生堂的人,别人怕他,我薛家可不怕她,此事儿完结后,定要将她拿下送给我儿当个床笫丫鬟。” “其余几人呢?”有人问。 薛家族长目光一凝,道:“一杀了之。” 众人脸上流露出笑意,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信这句话。 薛家族长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能骗过他那白痴一样的儿子,而骗过满城百姓,又岂能骗得过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拔下一根眼睫毛都是空心儿的,装什么装呢,谁不晓得那少年和小女孩,才是重中之重。 否则,又怎么可能耗费大手笔提前在古寺布局,安插土地和山精水怪? 不想抹了他的面子,只能跟着附和道:“说得对,杀了了之,才到璃月城便谋杀薛夫人,简直罪该万死。” …… 万箭并没有击中黎阳所在的牢笼,反而全部停留在半空,只因千钧一发之际,鹤唳在半空写了个定子。 这不是法则,而是龙虎山道士对规则的运用。 而且鹤唳还不是寻常的金丹地仙,他一直坐镇龙虎山最危险的锁妖塔旁边,被冠以天师之名,又岂能简单角色?黎阳并不晓得眼前的道人,便是他一直想到龙虎山去寻找的天师,眼见漫天剑雨被定格在半空。 他气血上涌,铁剑条忽而飞了起来,惊天剑气爆发。 黎阳无法出剑,可铁剑条却自己贯穿了牢笼,将上方的箭雨捅出一个大窟窿。 鹤唳目瞪口呆。 程谨严见怪不怪了,黎阳身上发生任何常理不能解释的事,在他眼里都稀松平常,胡桃瞪大了眼睛:“卧槽你个小兔崽子,身上藏着仙剑啊。” 铁剑条落回地面,剑尖那点米粒大小的透亮失去了光泽,重新被铁锈覆盖,毫不起眼,甚至剑柄处还冒出了青苔。 黎阳大口呼吸着空气,想走出牢笼将铁剑条拿回来,才赫然发现刚才还和和气气的土地面露凶相,一拐杖打在他的手上,同时衣袖一卷,将铁剑条圈进了袖口内。 不等黎阳反应过来,周围的山精水怪一拥而上,黎阳暗道不好,首先想到的便是睡在古寺内的婢儿,他想奔过去,可面前已被山精水怪挡住了去路。 门口处的程谨严意识到不妙想要转身支援,哪知藏箭三猛的一跺脚,众人瞬间被转移到另外的地方,连同为金丹地仙的鹤唳也被一并带走。 结局已定。 倒悬山上的薛家族长背过身子,走到悬山的栏杆处,低头望着下方滚滚白云,他们薛家掌握璃月城这么多年,炼化璃月珠这么多年,最后才发现缺少了两位重要的材料,极阴和极阳,因为璃月大仙先是仙人后是和尚,所以留下的璃月珠内蕴含着两种大道和气息。 想要中和的话,按理说寻找道士和和尚,但经过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发现事实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就这么一直持续到黎阳进城。 那天还在府上过着闲情逸致生活的薛家族长,被族内高层秘密叫道倒悬山上,说出了一直不见动静的璃月珠出现了变化,最终推断出,要炼化这颗大仙人留下的珠子,需要黎阳的婢儿的魂魄。 …… 暴怒中的黎阳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可能让婢儿眼睁睁的消失在眼前,看着拦路的山精水怪,火力全开,以妖魔道下学来的拳法,打得他们哀嚎不断,还有阻拦者,直接撕碎,可当他拼尽全力冲回殿内时,哪里还有婢儿那小小的身体?空荡荡的门板上,只有婢儿挣扎过的痕迹,还有一把磨得极为锋利的菜刀。 原来他们早就中了调虎离山。 而这一切从他们进城开始,便已经被人算计着走了。 黎阳呆愣在原地,冷冷失神,许久过后才发出一声惊天怒吼,眼睛通红,密密麻麻额血丝缠绕在瞳孔上,看着就像魔神降临,过于狰狞的模样使得想要击杀他的山精水怪都被镇在原地,不敢向前。 黎阳不曾发觉,自己身后出现了一团阴影,而在阴影中,还有一张五官清晰的人脸在若隐若现。 人脸看着失去理智的黎阳,摇了摇头。 于是, 神祇少女再一次掌控了黎阳的身体,作为他的气海神祇,又心甘情愿的签订了契约,所以她才有这个能力在关键时刻控制这具身体。 “黎阳,妖化。” 第108章 碟中谍 刚说完,雾气弥漫,蛰伏于一旁的年轻将领出现在黎阳身旁,看着这会儿失去理智的对方,嘴角带笑,这一刻的他,气势高涨,一剑横去,黎阳撞破古寺柱子,头一栽歪昏死过去。 …… 程谨严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这个手握重兵当了二十年藩王的人,带领黎朝征战天下,屡战屡胜,无往不利,货真价实的战神,却这么栽在几个原本并不起眼的跳梁小丑手中,还一步步的自觉走进别人的圈套。 他半跪在地,手杵着长剑,抬头看着一旁一语不发的鹤唳,若不是他故意卖弄玄虚,众人又何故会走到这一步,胡桃也是气得不行,此次下山她是带着任务来的,婢儿不容有半点闪失,否则造成的后果,即使往生堂倾尽全力也无法挽回。 鹤唳自觉理亏,仰头看着天上那座高高倒悬的大山,道:“这有什么,杀上去,把他们夺回来。” 这位坐镇锁妖塔无数载的龙虎山天师,终于升起一股杀意。 薛家,狗贼。 被戏弄的三人想要立即回城,却发现几座城门口上已经派有重兵把守,城墙上还摆放着诛仙弩。 诛仙弩是大夏兵部打造的一种巨型弓弩,威力巨大,造价高昂,只能射一次,可哪怕只有一次,也能击杀金丹地仙之下的所有存在。 薛家坐镇璃月城无数年,底蕴竟然如此深厚,完全超出了常人的想象,按道理来说敌方城池若不是在边关要塞之上,朝廷不可能下发这种威力巨大的诛仙弩的,可眼前不仅有一架,而是四架之多啊。 这么说起来,薛家在朝廷中有人,而且那人位高权重,能够调动兵部的库存,其官位品级只怕只在三公之下,六部当中。 程谨严看着上方传来摄人心魄的诛仙弩,气得双眼喷火。 谁也不晓得里面还有什么阵法存在,如果强闯,只能让自身陷入险境。 可若不闯,黎阳一旦出了事,他程谨严也得跟着陪葬。 胡桃气得原地跺脚:“你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还抱过我吗,你倒是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啊,被别人当成猴子耍,还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大哥,大爷,我叫你爹爹行不?赶紧想想办法,迟一步那小女孩就完蛋草了。” 这么个秀气好看的美少女,此刻气得直爆粗口。 鹤唳苦笑不已。 …… 那座黎阳曾吃过火锅的酒楼,巴蔓子将军的神相依旧坐落两侧,威武不凡,戏弄程胡鹤三人的藏箭三并没有立即回到那座悬山上,而是特意来到此地点了一桌丰盛的牛肉火锅,身旁坐着体态优美,面容茭白的年轻女郎,一人帮忙夹菜,一人帮忙捏着肩膀,好不逍遥快活。 藏箭三今天很得意。 在蜀山那么多年郁郁不得志,还要恪守各种戒律清规,不仅如此,每天还要被天上的儒家圣人监视,他觉得这辈子能够修炼这门邪箭是他的福分,让他脱离了蜀山不说,还捞到了一个大逍遥大快活。 而今已经是金丹地仙境,至少还有个几百年的光阴可享受。 他享受着两侧美女的服务,一手捏着粉嫩的小葡萄,另一只手则有节奏的敲打着桌子,脑海飞速旋转着。 薛家有璃月珠的事他很清楚,正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在做完这件事后没有立即回去,他不是傻子,现在回去无疑自讨苦吃,薛家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么他就是个多余的祸害,正是卸磨杀驴的好时候。 藏箭三冷哼一声,看向门口走来的几个人,道:“等候诸位多时了。” 那几人面色并不好看,在悬山上被薛家族长肆意的炫耀,早就激起了他们怒火中烧,只是不好直接表明发作。 藏箭三拍了拍手。 身边的人退了下去,同时将房门关好,见状,藏箭三取出一张符箓贴在门上,隔绝外界查探。 做完这一切方才松了口气,道:“薛家已经在炼化璃月珠了。” 坐下的四个人,正是璃月城除却薛家的另外几大家族族长,这些年随着薛家的势力不断壮大,他们的产业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赚钱的门路全被垄断,他们只能做些下九流的生意,这让同为璃月五大家的他们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听到藏箭三这句话,其中有人当即冷笑道:“有又如何,当真以为能在璃月一手遮天?” 第109章 又被打了 藏箭三看了他一眼,将杀意慢慢压了下去,总有人要去死的。 …… 所以当程谨严发现城墙上的诛仙弩忽然不见时,还以为看花了眼睛,鹤唳自觉理亏,提出去看看,程胡二人自是答应不过。 不多时,鹤唳便折返回来,语气里满是惊讶之意:“还真没了,他们到底在玩什么?” 胡桃抄起地上的长枪,道:“管他玩什么,总之现在对我们有利,墨迹啥呢,走呗,捞人去,晚了估计连骨头渣都没了,到时候我没法交差,就跑到你龙虎山,一头撞死在锁妖塔上算了。” 胡桃距离金丹地仙只有一步之遥,能不能一头撞死姑且不说,若这么个倔脾气又不好相处的丫头片子真的去龙虎山耍泼皮,那他鹤唳也不用混了,干脆学着她说的那样,找块豆腐抹脖子,永远闭上眼睛不见人才好。 鹤唳一拍大腿,道:“就这么着,咱们打上悬山?” 程谨严差点气笑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他甚至有种将他们脑袋扒开看看里边儿到底装的什么的冲动,但眼下的确没有什么妥当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相较于呆在这里想办法,时间上对他们的确很不利。 三人一拍即合,借着鹤唳的隐身符,悄然溜回了城里。 路过城门口时,明明触发了感应,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喊打喊杀,这让鹤唳怀疑自己才学的隐身符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于是跳出来又走进去,来回折腾好几次才确认是符箓没问题。 当然,他没看到城墙上的守卫黑着脸,假装视而不见。 这守卫能划水得如此厉害,还不是因为面前正摆放着一口黑金长剑之故,这可是个好宝贝啊。 能让他的实力得到提升,尽管只有二境武夫的血气,有了此剑后,能与三境相听并论,等此番事了便辞去守卫之职,换一个城市谋取好点的差使干,余生便是夜夜笙歌夜夜欢了,真是快哉。 守卫笑得合不拢嘴。 程谨严率先回来的地方便是城西古寺。 胡桃道:“这里我来查探过,此前的确有乞丐。” 程谨严当然知道他们到璃月城时,胡桃夜探城西的事,只是没说而已。 鹤唳又尴尬了一点。 但紧接着便一脚狠狠跺在地上。 不一会儿,青烟冒起。 那个两面三刀的土地看着杀气腾腾的三人,腿都软了,跪在地上如丧考妣:“大仙,小老二我也是被威胁的,他薛家人说如果不答应帮他们,就废了我的金身。” 胡桃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废了你的金身,啊?” 胡桃弯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矮矮一截的小老二,用手指戳着他的脑袋:“你现在就要付出代价。” 程谨严打断了胡桃的话,问道:“你可知道他们把小女孩掳到什么地方去了?” 土地这会儿已经傻了,但终究是做了违背良心的事,心里也是愧疚不已,每次回想到黎阳那双崩溃的眼神时,他便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曾何几时,自己一心只为百姓服务的土地爷,从未干过缺德事儿。 但这几天的事,每一件都在违背着他的原则,偏偏他还去做了。 真的是活得越久越怕死吗? 土地说道:“他们上倒悬山了,我亲眼看见的。” 胡桃冷笑道:“你哪知眼睛看到的?就你这绿豆大小的芝麻眼,也能看到那些大人物往哪里走的?” 土地知道对方是在嘲讽他,心里苦涩:“他们忽略了我的存在,之所以利用,是因为我那画地为牢之术能够为他们所用。” 山水神灵,地方城隍与土地,虽然不能继续修行,但天生掌握天地规则,能够自由运用,这是炼气士无法与之相比的。 即使以鹤唳这种金丹地仙的境界,也无法使用画地为牢。 程谨严抬头,从古寺的位置往上看,恰好正对着悬山的底部,他下意识问道:“这里难道是悬山的连接处?” 土地愣了愣,道:“小老儿真不知道。”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程谨严便伸出手,一巴掌拍在土地老头儿的脑袋上,平淡道:“那你就去死吧。” 手中用力。 这位被大夏赐封的正统神灵,庇佑一方的土地,便被捏爆了金身,粉碎了元神。 胡桃还是第一次看到程谨严流露出这一幕,她心里并不害怕,反而显得很兴奋,道:“你要是早这样,黎阳也不会被别人弄走了。” 程谨严默默不语。 …… 悬山,薛府。 阵法重重的密室中,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悬浮在半空,一会儿释放出空灵之气,一会儿又浮现圣洁之光。 薛家族长和那位年轻将领盘膝坐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汲取着珠子内部的灵气和大道感悟。 他薛府能够走到这一步,全得益于璃月大仙的璃月珠。 而今,正是炼化的关键时刻。 丹炉已经备好。 被捆成种子的黎阳悠悠转醒,迎面便碰上了那位被他暴打过的将领目光,原来,他的身份是薛家嫡子。火山文学 黎阳扫视四周,不见婢儿的身影,心头着急,但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震开身上的绳索。 旁边的年轻将领阴森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是捆仙锁,兵部打造的稀罕物,你当是普通绳子啊,白痴。” 黎阳看着他,问道:“婢儿呢?” “婢儿?”年轻将领笑道:“你说那个小女孩吧,死了。” 黎阳听罢,脑袋嗡的一声,像是炸了开来,一股狂暴的气息顿时不受控制的在丹田游走。 年轻将领看着痛苦不堪的黎阳,一脚踩在他脸上:“你不是很牛逼吗,啊,现在牛逼不起来了吧,狗东西,来我璃月城就该乖乖夹着尾巴做人,咋就这么喜欢瞎折腾呢,小爷我今儿个弄死你。” 黎阳像是失去了魂魄,任凭年轻将领的拳头落在身上。 也许这两人都不会发现,此刻的黎阳,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那股狂暴的气息已然到了爆裂的边缘。 以至于当年轻将领一脚踩在黎阳脑袋上,明明感觉像是踩到了某种硌脚的坚硬之物,都没有低下头来看看到底是什么。 薛家族长就这么看着,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走出被暴打的阴影,重回自信,所以只有让他来杀了黎阳,才能突破心结,否则大道受阻,终身只能止步于此。 等打得差不过了,他才收回脚,而地上的黎阳早就狼狈不已了,遍体鳞伤,到处都是血,看着奄奄一息的他,年轻将领便开口问道:“爹爹,时辰到了么。” 第110章 营救 “大……大概是到了吧。”有这么一瞬间,在听闻这句话时,这位薛家族长忽然变得结巴起来。 年轻将领微微一笑,右手抓起黎阳的脑袋,眼下,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让对方心里升起变态的快感。 浑然不觉此刻的黎阳变化已经快要完成,那层细腻的鳞甲几乎将黎阳除却脑袋之外的所有地方占满,所以在年轻将领露出邪笑时,黎阳忽然努了努嘴吧,似想说点什么,对方见状,不由将脑袋伸了过去,本想朝他继续嘲讽,谁曾想一只沙包大的拳头赫然出现,砰。 电光火石见,年轻将领被击飞出去,狠狠撞在密室的天花板上,坚硬无比的大理石块,愣是在这强大的冲击力下被撞出一个大坑,直接将对方镶嵌在内,许久未曾掉落下来。 实在无法想象,被一直压制的黎阳会忽然有了反制的力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年,前一刻还在即将断气的边缘徘徊,后一刻就成了魔鬼?这里是他薛家的密室,是他薛家的主场啊。火山文学 年轻将领满脸是血,黎阳刚才的一拳几乎将他脸都给打变形了,高挺的鼻梁骨粉碎性骨折,歪在一旁,鼻血不要钱的往下哗啦啦留着,那口铮亮洁白的牙齿也在他张嘴吐血的时候碎了一地。 只比刚才的黎阳还要变得狼狈。 他不敢想象, 哪怕现在他是被揍的人。 “爹……杀……杀了他!” …… 偷摸上来的程胡鹤三人,正在推算黎阳的位置,胡桃有所感应,道:“我能感应到那个小女孩的位置。” 说罢,目光看向鹤唳,对方身上也有感应婢儿的东西,果不其然,他也是一脸惊奇道:“虽然很微弱,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还活着。” 对于程谨严来说,婢儿的死活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他只想第一时间把黎阳捞出来,只有这样他才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本,不然黎阳断气,下一个便轮到他自己了,迫在眉睫的生死考验,让他不得不展现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程谨严大袖晃荡,神色凝重,眼神如刀,望着在白云中起伏的宫殿群,杀机毕现:“你们去找婢儿,我去救黎阳。” 他不愿意藏头露尾,更不想做起事来束手束脚,平时在黎阳面前多少得保持点形象,别忘了,本质上,他是个杀神,是带领黎朝差点就统一归墟死海的人,当真是好脾气不成? 胡桃和鹤唳都不觉得这番话有什么问题,眼下的确不能一起行动,分开是再好不过的决定了。 鹤唳忽然说道:“你虽然是从那地方走出来的,不过,我应该知道你是谁。” 程谨严疑惑的看着他。 鹤唳笑道:“那孩子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交给我和胡桃。” 程谨严点点头。 胡桃看向前方,道:“小心。” 三人暂时分开,各自朝着目标前进。 鹤唳和胡桃正准备悄悄咪咪摸进去时,却见后方的程谨严忽然一跺脚,杀气外放,这个当了二十年的藩王,这一刻似乎重回到了带兵冲阵的现场,拔剑祭天,整个人迅速往前冲去,哪里有半点低调的意思。 胡桃翻着白眼道:“得了,还说小心行事呢,这家伙还真不是让人省心的料。” 鹤唳乐了,道:“你又多让人省心呢?” 胡桃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中长枪一甩,火龙游走,整个人化作一道红色闪电撞向感应之处。 而她也巧妙的蹭上了程谨严的热点,相较于对方造成的震动,她身化火龙只是渺小的一粒光点。 薛家的主场,哪里能轻易让人打进去? 当程谨严冲进第一环的阁楼时,光晕流转,一座大山在半空凝聚成型,当头朝他落下。 大阵瞬间催动,程谨严看着大山不屑一顾,手中长剑往上一抬,惊人的剑气凝聚成实质,只是一个斩击,便将大山从中切开,削成两半。 鹤唳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这这这,这不是剑术吧?他是剑修?” 胡桃咧嘴道:“不是,就是纯粹的挥剑。” 鹤唳瞳孔一缩,如果真不是剑修的话,那就恐怖了,程谨严的确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剑修,并没有以剑为本命物,手里的剑只是他的武器而已,哪怕折断了换一把就是,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第111章 借你一剑 薛家族长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普天之下还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种没有半点敬意的话。 大放厥词?不,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再看黎阳的眼睛,分明充斥着不屑之意。 他哪里来的底气? 妖化能够对他身体带来增幅,但这并不能改变境界低的现实。 薛家族长气笑了,只是这一幕太过于荒诞,让他产生了不真实感,这一刻,这位薛家族长想要将黎阳就地格杀,不带半点同情那种,当然他也不会同情。 就在他要出手时, 密室一震,一身杀气的程谨严提着长剑从破开一个洞的方向徒步走来,他身上有很严重的伤,大概是在强行冲阵时遭到了反噬,也有可能是受到了薛家其他的供奉攻击。 不能否认的是,真正出手的供奉并不多,很多人在察觉到有人攻打薛家时,非但没有出手,反而暗中破坏了大阵的运转,这才能让程谨严这么快的冲进来。 薛家族长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什么,他怒火中烧,暗恨那些供奉的狼子野心,已经想好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后,要对他们来个大清洗。 程谨严看着黎阳还活生生的站在那,悬在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快步来到他身边,上下检查。 黎阳笑道:“没有缺胳膊少腿,身体部件都还在。” 程谨严对这种状态下的黎阳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凑近了身体,低声道:“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其他的交给我,那家伙的境界即将跻身五境金丹地仙,他要杀你易如反掌。” 黎阳会心一笑:“这不是有你嘛。” 程谨严挑眉看了黎阳一样,在他心里,大概是觉得黎阳和他自己一样,都知道是假惺惺的作态而已。 他没有真心把黎阳当成主人,哪怕一口一个少主叫得亲切又感人。 听到这句话,程谨严的心微不可查的变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僵硬着笑容回头,对着薛家族长道:“你知道惹了谁么?” 他指着黎阳,又道:“就你脑子能活到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坐上族长之位的,倘若薛家上下都跟你一个德行,那你薛家注定要完蛋。” 程谨严不喜欢羞辱人,可眼下这一幕还是没让他忍得住。 难以想象,一个坐镇璃月城的庞大家族,位列五大家族之首,内部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若非刚才冲阵让他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是不相信的,表面那么强大,内部会这么脆弱。 心怀鬼胎四个字,刚才可以用在薛家的每一个人身上。 终究是太怪诞了。 薛家族长面色阴冷,嘴唇哆嗦,给气的,他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一身气势像是倒流的瀑布,不受控制的宣泄着。 行走人间,谁的拳头硬谁就有了话语权。 这么直白浅显易懂的道理,谁又想浪费多余的口舌? 薛家族长不紧不慢的将璃月珠收进体内,一身狂躁的气息顿时安静不少,这是他的积淀,故而没有彻底失态。 程谨严察觉到不妙,想让黎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晚了。” 薛家族长识破了程谨严的念头,抬手打了个响指,不大的密室轰然倒塌,尘埃散尽后,四根庞大的柱子凭空出现,每一根柱子上都有蛟龙盘旋,而薛家族长则站在一头蛟龙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程谨严和黎阳,道:“听过狱锁狂龙吗?” 程谨严脸色一变。 黎阳却没听过这是什么,刚要发问。 四方的柱子陡然外放精光,一股庞大的压迫力瞬间传来,他身体几乎是在这压力到来的瞬间轰然崩塌在地,想要动一根手指头都难,浑身的骨头都像碎掉了那般,让他无法呼吸。 境界相差太大,绝对的实力面前,他就算化妖了,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 程谨严无所顾忌地拔剑朝着四方一顿乱砍,剑气纵横,不断朝着四方四溢开来。 但柱子交织的壁垒太过于牢固,犹如铁桶那般。 薛家族长狞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还是想想待会儿用什么姿势死好一点吧。” 他踩在蛟龙身上,居高临下,意气风发,像是俯瞰人间的神。 程谨严背对着黎阳,一字一句道:“黎阳,真正的强者是敢于直面比他更强大的强者,越挫越勇,遇强则强,他和你见过的强者比起来,能入你的眼睛吗?” 黎阳趴在地上,费劲好大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他给那些人提鞋都不配。” 程谨严想起在归墟死海碰到的两个老人,是啊,在那些人眼中,哪怕自己都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并不觉得这是羞辱的话,而是认清了自己的现状,才会甘愿俯首称臣,充当黎阳的护道者,庇佑他十年。 也许用不了十年,这个少年就会扶摇而上青天,将自己远远的甩在身后。 那么, 趁着现在自己还有点用,没有被完全抛弃之前,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救他的命,帮他踏平还没成长起来的一切阻碍。 不知不觉间,程谨严的心已经开始改变,他没意识到,而黎阳,也没意识到。 程谨严指着上空的薛家族长,道:“你在我眼里也算不得什么,跟我提鞋都不配呢。” 薛家族长就呵呵了,心念一动,四头蛟龙齐齐朝程谨严撞来。 仙人斗法讲究一个天崩地裂。 蛟龙所过之处,空间似乎都在此刻坍塌。 程谨严岿然不动,只在蛟龙即将到来的瞬间,赫然拔剑。 只是这一次不是简单的拔剑,而是以一种神秘的秘法催动长剑释放体内的剑气,轰隆一下。 他手里的剑被蛟龙绞得粉碎,身体也被蛟龙撞得到处是伤。 趴在地上的黎阳勾了勾手指,掉落在一旁的铁剑条闪电般回到他的手中,黎阳看向失去武器的程谨严,道:“程谨严,接剑。” 铁剑条好像开了灵智,听到这句话后,带着气势磅礴的剑气游走到程谨严身边,只是外放的剑气便将蛟龙碾碎。 程谨严重获武器,还未来得及高兴,掌心直接被剑气搅得血肉模糊。 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握得住这把剑。 正如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敢问心无愧的自称“君子”二字。 这里面的分量,可与天齐。 “谢了。” 第112章 虚空凝剑 程谨严看着努力想挣扎起身的黎阳,多少还是有点感动,看着暴怒的薛家族长,又喃喃道:“有些不讲理了,欺负一个孩子,还这么大费周折。” 刚说到这便自觉尴尬无比,似乎在归墟死海,自己也没少这么做,余光看向黎阳之际,少年正冲他眨眼睛,还勉强用手扒拉了一下嘴角,再给他挤笑脸,真是的,程谨严回头:“要是还不能保护好他,那自己也太菜了不是?” 下一刻,雷霆滚滚骤然落下。 大概是铁剑条被他人握在手中,引动了天地间的愤怒之意,不等程谨严率先出剑,滚滚落下来的雷霆便将他击了个外糊里嫩。 薛家族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以为程谨严就要完蛋,谁知一个呼吸的时间,对方便抖掉了身上的灰尘,尽管衣服尽碎,但肉身却散发着一种近乎于琉璃一样的光彩,他瞳孔一缩,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再次破劫,借用雷霆之力洗清了体内的杂质,成就污垢琉璃金丹身。 黎阳也是惊讶的眼珠子差点飞了出来。 这程谨严还真是会挑时候。 程谨严站在那,身体高大,身后缓缓出现金丹地仙才有的虚影。 刹那间,身体赫然拔高,他半眯着眼睛,细细感受着体内流动的力量,只觉现在有种前所未有的强大。 以君子之力,涤去身上的业障,还有什么比这方法破境更简单的呢?问题在于他还承受住了刚才的雷霆一击。 破境,不一定非得渡劫。 古天庭时代的仙人破境,往往会遭遇各种强大的雷劫,然而现在古天庭都没了,天劫也跟着烟消云散,当代炼气士修真破境,要过的劫往往来源于自身。 程谨严困在四境已经有些念头了,为了破境,他不惜留在归墟死海,帮助黎朝统一天下,万般理由,说起来冠冕堂皇,说到底,最终还是为了能够在大道上更上一层楼。 雷霆之声再次传来。 但这一次不是天上落雷,而是程谨严自身,如今的他已经不需要铁剑条加持了,哪怕刚刚跻身金丹境。 他松开手,铁剑条自动回到黎阳身边。 而黎阳也借助铁剑条上的气息,勉强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大地动荡,虽然不至于整座悬山坠地,但扩散的余波仍然激起了万千灰尘,这些奇异现象,只能证明程谨严的强。 “雷剑。” 程谨严开口。 手掌张开,长发漫天飞舞,犹如真正的战神降临,蓝色精光在他掌心飞快凝聚,先是一个球,而后骤然拉长,凝结成实质的剑气长达好几米远,还在半空,便给人一种厚重的睁不开眼睛的感觉。 虚空凝剑术! 见多识广的薛家族长瞳孔收缩,显然认出了程谨严修行的门路。 难怪他不是剑修却能以剑爆发出强大的威力。 “太强了,我勒个去。”黎阳啧啧不已。 …… 璃月城上空,两个老头正坐着喝酒看下方打架。 前者一身先生服饰,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放回案桌的教案,后者仙风道骨,白须飘飘。 雷老头嘿嘿笑道:“这程谨严有一手哦,居然得到了虚空凝剑术的传承。” 另一老者坐镇此方天幕,但并未获得“圣”字头衔,看起来比雷老头更尊贵,但谈吐之间,对雷老头还是带着尊敬。 哪怕他的年龄看起来更大,却依然一口一个先生叫着。 “弟子曾听说虚空凝剑术是古天庭时代一位大神仙的证道根本,不修本命飞剑,却在体内开辟五座大世界,以金木水火土的本源凝聚剑精,五个本源大成,便可得到飞仙,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雷老头道:“岂能有假,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么,你那一身剑术倒可以借鉴他的修行法则,不要太过于执着对飞剑的材质追求,切记,不要本末倒置迷失本心。” 老人心头一震,他清楚雷老头在指点他,连忙抱拳一拜,后者心安理得的接了这一里。 虽然“圣”字头衔被书山摘掉了,但留给酒鬼的名头,到底是修为还在吗,谁也不能否认他在学问上的造诣。 老人道:“要不要我下去制止他们,书山有规定,步入地仙序列,不可在人间出手,璃月城是人间的大城,他们这么打起来,有可能会影响到下方的黎明百姓。” 雷老头将他制止住,舔了舔嘴唇,道:“不用了,他很快。” “很快?” 是呢,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雷的速度更快的? 随着程谨严的大喝出声,实际上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暂的几个呼吸之间,雷剑划破长空,十几丈长的蓝色电光滋出老远,迎面朝着薛家族长当头劈下。 黎阳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来了句很应景的话:“我这四十米的长剑,先让你跑个三十九米再说。” 不等浓烟散尽,程谨严便回到了黎阳身旁。 自身境界的忽然突破,随着雷剑的落下,封锁四周的四根柱子齐齐断裂,蛟龙也不知所踪。 黎阳终于能够轻松的站起来了,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程谨严,忍不住赞道:“我第一眼看你就知道你很行,现在一看,嘿,真行,老程,可以啊你,刚才那一手叫什么?” 不苟言笑的程谨严也有了笑意,道:“回少爷的话,这叫虚空凝剑术,曾经得到的一番造化,虽然一直修行,但一直不得要领,刚才少爷借剑之时,引动了君子之气,涤尽了我体内的业障,五脏开辟了雷劫空间,故而凝聚出了雷剑。” 其实他心里的震撼比黎阳还要来得更猛烈。 他一直觉得这把铁剑条有古怪,但从来没往更高处去想,不是他觉得不可能,而是根本就无法将这不起眼的剑条和曾经一剑改换天地的君子剑联系起来。 黎阳要不是身子太虚弱,真想跳起来摸摸程谨严的脑袋。 但就在这时,浓烟中忽然快速伸过来一只满是甲胄的触手,随后猛地一缩,刚才还酝酿怎么给程谨严拍点彩虹屁的黎阳顿时不见了踪影。 “噗——” 上空,雷老头一口酒喷得遍地云彩都是。 第113章 惊心动魄 也顾不得形象,一步踏进云海,身体转瞬消失不见,老人看着雷老头离去的方向,风中凌乱。 正觉得酒圣除了喝酒敢自成天下第二的时候,也是猛地一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扒开云海往下一看,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凡人在他们的眼中看来,像是人间的繁星点缀,仙人打架则像是烟花爆炸,稍纵即逝,但璃月上空出现的现象,却比烟花还要来得猛烈,而且伴随着一股不断冒出来的黑气,让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老人心头一紧,不敢耽误,紧随雷老头的方向急速降落。 当黎阳还在暗自欢喜得救时,接下来就非常苦逼了。 吃了一记四十米雷剑斩击的薛家族长根本没有死,反而一把将他擒拿在手中,不等黎阳反应过来,便直接将他吞入腹中。 紧接着便一阵天旋地转,置身于奇妙空间中的黎阳一阵头晕目眩,四周更有地火水风不断燃烧起来的混沌气息令他昏昏欲睡,在感觉意识即将离开身体的最后一刻,黎阳看到了一颗释放着亮光的珠子。 于是。 伸出了手。 还有比悬山更大的存在吗? 有。 薛家族长忽然出现的变化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一座大如山岳的金身从高空落下,眼看就要将下方的璃月城踩踏成粉碎时,一只大手将他横着推向了更远的山脉中,金身落地之时,砸得山体动荡,碎石横飞,一座小山包直接被撞得荡然无存。 烟雾中, 那尊金身一面金光灿璨的佛像,可另一面,却让人望而生畏。 龇着獠牙,披头散发的狰狞面孔,像极了地府中才有的饿鬼,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并不是地府中的鬼,因为他散发的气息,能够直接蚕食周边空间的灵气,这,分明是魔气啊。 妖是天地间的禁忌。 但魔,却是如今的人族天下最为头疼的大敌。 至少妖能够防患于未然,然而魔的存在,却随时随地,无时无刻,无人知晓他的存在方位,也无人知晓魔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但魔存在已久,比古天庭还要久远。 薛家族长已经失去了理智,金身不晓得被什么操控着,被他吞进体内的璃月珠释放出混沌而又玄妙的光,直接将他身体来了个大变样,虽然没有彻底炼化金身,但在黎阳这个特殊血脉的人被他吞噬入体后,还是爆发出了一种强大的气息。 古天庭的璃月是大仙,虽然佛道双修,但绝不可能是魔。 雷老头大袖翻滚,冷眼看着前方魔气森森的金身,凝声道:“大胆,人族天地,岂能容你放肆。” 一面佛一面魔的金身发出嘎嘎的怪笑声,早已不是刚才的薛家族长了。 只听其声从滚滚黑云中传来:“人族天地?笑话,我在的时候,你们都不知道还是个什么玩意儿。” 雷老头脸色凝重,不敢掉以轻心,能让他这个境界还流露出这种情绪,可见面前出现的未知之物有多恐怖。 雷老头身体拔高,穿过云彩,浩然正气冲击着滚滚黑云,终是将黑云吹散了一角,这也让程谨严,和被莫名其妙打下悬山的胡桃与鹤唳看到了天地间恐怖的那个存在。 “本座大自在,你是谁,留下名来。” 雷老头胡子都快气飞了,张口便是一句:“我是你爷爷。” 这尊佛魔金身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大手一拍,强悍的天地壁垒愣是被他排出了个巨大的空洞。 “放肆。” 先前和雷老头喝酒的老人紧随而至,看着朝璃月城快速逼近的空间裂缝,脸色苍白,连忙施展手段将其镇压化解,如果这百万人口瞬间死亡,那此地将会产生多大的怨灵啊,老人一面苦苦化解刚才的冲击一波,一面将此事汇聚成书传向书山。 若非他动作快的话,璃月城估计在刚才就要直接成为飞灰,城内的人都不晓得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阵天地动荡,天色也忽明忽暗,他们只觉得是有仙人打架,便各个躲在屋内,却也有惊无险。 到底是座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对于仙家人,凡间百姓已经习以为常了。 雷老头听到大自在三个字时,身体差点都绷直了,同时一个可怕的传说在心里出现,这还是他少年曾是学子时,在至圣先贤口中听说过的一个故事,因这个故事的因果关系太重,文字和纸张都无法承受,故而只能口口相传。 此刻,眼见到这一幕像极了那个传说,雷老头不由分说的就要施展最强大的手段,趁着对方还没完全苏醒时将其镇压,否则,人间必将面临比之妖气降临还要恐怖的威胁。 但就在这时,那座庞大的佛魔金身忽然就崩塌了,天地也荡然一空,刚才还如同世界末日的景象瞬间化作蓝天白云。 雷老头还没查清楚怎么回事,耳边传来至圣先贤的声音。 旁边的老人也收到了书山的信息。 两人不敢耽误,纵身飞上天穹,破开天地壁垒朝着书山飞去。 …… 等黎阳重新睁开眼睛时,已然躺在一张小床上。 婢儿就在床边趴着,呼吸均匀。 黎阳松了口气,只要婢儿没有受到伤害,便是莫大的安慰,他脑袋有些疼,很快便又昏迷了过去。 睡梦中, 他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人正在不断劈砍着一片昏蒙蒙的空间,似乎是注意到了他,那个人面回头冲他咧嘴一笑。 黎阳再次惊醒。 汗流浃背的他,想起刚才那一抹笑意便心有余悸。 在他不曾注意的地方,正有个年轻的少年看着他,少年坐在一颗古树上,双腿在半空耷拉着前后摇摆,闲情逸致,黎阳若有所感的朝那个方向看去,但除却空空的古树,便在无一物。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只等你十年,呵呵,小妖精。” 耳边,却传来这么一道陌生的声音。 房门打开,啃着苹果的胡桃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见黎阳醒了,笑道:“嗯,没死,看起来还不错,你的魂魄本姑娘就不收了,别说谢谢啊。” 第114章 往生酒 黎阳还在回味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见到胡桃大咧咧的走进来,虽说话不是很好听,但其中带有的浓郁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他笑道:“那我真得谢谢你才是。” “哼。”胡桃嗅了嗅拳头大的橘子,挺香,便快速剥壳递给黎阳:“你就嘚瑟吧,能让本堂主给你剥橘子吃,普天之下你是最后一个。” 黎阳很快察觉到了这句话不对的地方,问道:“此前的人呢?” 胡桃笑的玩味儿,道:“死了呗。” 黎阳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小妮子真是不解风情,一时间嘴里的橘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胡桃撇眉:“怎么,嫌弃我的桔子呢?” 黎阳三口并作两口,全部吞下。 胡桃这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本以为她只是短暂的停留就会走,可她,却选择了留在最后,经历了悬山一战,黎阳忽然明白,这个看起来不靠谱,整日吵吵着要带走婢儿魂魄的姑娘,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和尖酸刻薄,她的心,是暖和的。 胡桃将脑袋贴在黎阳胸膛上,后者不明其意,闹了个大红脸,胡桃吃着橘子听着从身体里传来的心跳声,道:“嗯,还行,血气没有衰败,这么说你这只小妖精恢复能力还挺强,等回去了,放点血给我,本堂主要好好研究下,妖族的血到底是怎么回事,凭什么就有这么强大的恢复力。” 黎阳无奈的看着他。 胡桃看着还在熟睡的婢儿,不忍将一些事情告诉黎阳,只得将其抱在怀中,道:“你先休息,婢儿我带走。” 黎阳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身体的疼痛又让他瞬间倒在床上,浑身骨头像是碎成了渣,稍微一动便苦不堪言,他想起刚才吃橘子时可没这种感觉,胡桃安慰道:“我带她去我的房间休息,哎呀,放心啦,我不会偷偷把她带走的。” 黎阳这才松了口气。 胡桃走到门口,朝着窗外看了看,树高叶茂的梨花树,像是有人曾在那观望过,胡桃道:“我往生堂,只超度魂魄去往生,不会对魂魄下手,而且如果真要带走的话,我早就带走了,你又能阻拦得了什么呢?就你这一境武夫?还是一境的填海修为?” 她朝着黎阳抛了个飞吻,明明暧昧的姿势,却愣是变得洒脱:“少年,路还长着呢,你要随时抬头看看天,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你,也要随时看下脚下的路,路不平,可能还有拦路的野狗,这都还不算坏菜,要是碰到地府出来的东西,那就真完蛋咯。” 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胡桃抱着婢儿扬长而去。 …… 当刘知夏还在书山钓鱼时,被急招回来的雷老头,已经想把手里的酒壶砸在对方的脑壳上了。 山崖下不过草屋两三间,几亩大小的鱼塘,将农家小院点缀得成了世外桃源,跑步鸡咯咯叫着,庆祝刚才下了蛋,刘知夏记得很清楚,那是只公鸡,根本就不是老母鸡。 雷老头神色冷漠,语气里透着生气:“你这师傅怎么当的?啊?徒弟三番两次的要被人打死,也没见你出过手,别说下不了山,就这鬼地方,能困得住你?我是不信的,刘知夏,不要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老头子实话跟你说,黎阳的妖化还没有完成,现在进行剥离的话,还来得及,可别到最后真的众叛亲离,与天下人为敌。” 刘知夏笑问道:“你觉得黎阳是好人还是坏人?” 雷老头被这突然的一句话给噎到了。 刘知夏背负双手,指着滚滚白云道:“妖不妖,与他坏不坏有什么关系呢?善字在心里,至少我到现在,还是相信他,依然觉得他有这个能力,和实力,扛起这份因果。” 雷老头语气不善道:“那郦靖侯怎么说?” 刘知夏神色黯然,转身进了草屋。 雷老头还想跟进去,耳边传来至圣先贤的声音,他回头看向书山最顶端的那座宫殿,缓缓走了过去,步履间,好像很沉重。 天下之事,并不是个别人说了算。 天下之事,应该天下人说了才算。 当雷老头离开时,草屋内的邋遢读书人,端端正正的整理着衣服,戴上一顶白玉冠,身体骤然拔高。 这一刻,他与天齐。 于是一步跨出书山,再一步踏回人间。 本该本禁足十年的他,竟是没一人出来阻拦,就这么放任其离去。 一身仙气飘飘的古木老人,看向刘知夏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至圣先贤就在那看着,他不说话,谁又能去干预? …… 黎阳下午起床的,他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当他推开门时,一眼便看到客厅内穿戴整齐的胡桃和程谨严,还有精神抖擞的婢儿。 黎阳疑惑的看着他们,婢儿冲他笑道:“快点过来吃东西,璃月城的特产,可好吃了,不要钱哦。” 最后几个字,婢儿加重了语气,黎阳眼前一亮,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他快步走到桌前坐下,程谨严还是老样子,一战过后,又成了活着的哑巴,胡桃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婢儿道:“老程现在是金丹地仙嘞,还起床给我买早餐,我谢谢他。” “不客气。”程谨严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婢儿龇牙,这么一看,哪里有半点病恹恹的样子。 黎阳看着满桌子的饭菜,食指大动,香辣小龙虾,爆炒田螺,满满的一大盘,入眼的金黄让他忍不住直咽口水,天大的事儿,也得吃了再说,胡桃恰到好处的端出一壶酒,黎阳刚要开盖子,后者将酒往回一拉,黎阳迷茫的问道:“怎么了?” 胡桃勾了勾手指,沉声道:“这个,得加钱。” 黎阳啪嗒便是两块大钱拍在桌上,胡桃自是不客气的将其收在怀中,随后将酒水甄满,推到黎阳面前。 黎阳一口灌下,胡桃便念起了她最擅长的打油诗:“往生酒往生酒,喝了一口就上头,就上头,魂归天地了喂。” “噗!” 长枪插在不远处,枪头插着还没断气的狗头,狗头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哈欠,湿滑软嫩的鼻子已经被一大一小盘得光亮,只差没有包浆。 一切还是没有变化,但一切,又似乎变了。 第115章 愿望 黎阳看着神色如常的众人,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是第几天醒来的?” 这句话,刚好问到关键之处,胡桃气道:“喝你的酒吧,就这还堵不住你的嘴巴吗?” 黎阳放下酒杯,语重心长道:“总不能把发生过的事情当成没有发生吧,我做不到,你们,又真的做得到吗?” 黎阳确信他们还在璃月城,并没有远去,那么,悬山上那惊天动地的一战,最后到底是怎么结束的。 为何迟迟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鹤唳。 这臭道士虽然不靠谱,还招摇撞骗,可他,是个好人呐,难道,死在悬山上呢? 黎阳心里沉重。 见状,胡桃便翻着白眼问道:“你是不是想问鹤唳死了没?” 黎阳点头:“对。” 胡桃哈哈大笑,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你死了他都不会死,放心吧,好着呢,不过他有要事先一步回龙虎山了,你过去后找他便是。” 黎阳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至少身边的几个人没死,或许是面前的美食太诱人,让他犯了错,于是开始狂吃,可吃着吃着,眼角便忽然流下泪来,抬头看向众人时,刚才的笑意不复存在。 婢儿也是泪眼摩挲,一个劲儿的擦着眼泪,程谨严呼吸有些凝重,虽然还在手动剥龙虾往嘴里塞,很明显,这位五境的金丹地仙,并没有褪去人间的七情六欲,要不然干什么吃得这样快。 胡桃问道:“黎阳,如果你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你最想做的是什么?咱们就聊聊天,真心话大冒险嘛,不要多想。” 她端起一碗酒,狠狠灌了一口,豪情万丈道:“我先来吧,我啊,如果要死了,就让师傅把我的魂魄送到地府,看看九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当然,如果我要死了,我会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找个小白脸养着,有事儿让小白脸干,没事儿干小白脸。” 胡桃满脸的酒气,掩盖不了脸庞的稚嫩,哪怕她已经坐到了往生堂堂主的位置,但这位置足足有十八位之多,其上还有好几重呢,说到底,胡桃的地位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可能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这个天真烂漫,脾气火爆的少女,也是有烦心事的。 程谨严也笑着开口了:“我如果要死了,嗯,姑且说大限将至,会走遍天下,吃遍人间美食,看遍人间风景,然后写本书,就叫程谨严传。” 婢儿鄙夷的看着他:“臭不要脸。” 程谨严反问道:“要脸能当饭吃吗?要脸我会放着好端端的藩王不做,来当狗腿子吗?” 听到狗字,刚才还在打瞌睡的狗头顿时来了精神,瞪着大眼睛汪汪道:“谁是狗腿子,你骂谁呢,嗯,汪。” “所以,你呢。”胡桃双手支着下巴,明媚的眼睛看着他。 黎阳心头一颤,顿觉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善始善终,我只想回家看看,当个与世无争的店小二。” “那你善始善终了吗?” “没有。” 黎阳垂下脑袋。 门外,气急败坏的邋遢读书人,走到黎阳身边,便开始使劲儿的弹他脑壳儿:“堂堂男子汉,翩翩少年郎,尽说些子虚乌有的话,你就不想看看这天下有多大?不想看看天上到底有多高,不想看看仙人所在的天外天是怎样的光景?不想去看看九天之上,压着那只猴子死了没?不想看看虚无中拽着九幽的老男人,是不是个人?” 邋遢读书人目光柔和,却一直紧紧的盯着少年。 黎阳鼻尖一酸:“我想啊,一直都在想,可是,太远了,我走不过去,界山才跨出来,就差点被人打死,我这么小的境界,跳出来的都是老怪物,恨不得将我狠狠碾死,我犯了什么罪,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背负这些。” 邋遢读书人面色从容,耐心的听着少年的抱怨:“你没有错,有错的是别人,你只需要按照自己觉得正确的道路走下去就行,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记住了,我是你身后的男人,累了,不妨回头看看。” 黎阳呆呆的看着他。 邋遢读书人又弹了一下他的脑壳:“我是很看好你的,加油,少年。” “喂。” 黎阳伸出手。 可邋遢读书人显然没给他机会,一步跨出,再出现时已然在天外天,当他出现在这里时,整个天外天都随之动荡起来,可这男人看都没看一眼,而是抬头看向悬挂在更上空的九天之上。 “条件,需要慢慢的谈,既然诞下了妖心,不妨就看看,是否真的是妖。”他自言自语,随即消失不见。 人间下了一场雨,入夜后又看到悬挂在天上极其耀眼的星辰忽然释放出比月亮还要刺眼的光晕,但没人当回事,可有些人,却彻底害怕了。 黎阳有些醉意,往生酒的确让人迷醉,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刘知夏,看到了老板,胡桃拍着他的脑袋,还在一遍一遍的催着问:“你还没说呢,善始善终什么意思,你如果真的要死了,最想做的是什么事。” 黎阳像条泥鳅缩到了桌子角。 胡桃唉声叹气道:“这厮都快死了,怎么还喝得下去。” 婢儿和她吵了起来,说黎阳不会死,但以她小小的社会经验,哪里比得过牙尖嘴利的胡桃,很快便败下阵来,只能自顾自的抹泪哭泣。 程谨严捞起酒气冲天的黎阳,道:“也不一定,如果破境……” “他吞下了璃月珠。” 胡桃不留情面道。 “吞了就吞了。” “嗯,说得简单,璃月珠和魔有关系,他此前的妖化你又不是没看见,妖魔集齐一身,想不死都难。” “谁知道呢,真是的。” 黎阳耳边回荡着这几句话,璃月珠,难道在自己体内吗? 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是少了鹤唳,也不是刚才出现幻觉看到刘知夏弹他的脑壳。 而是醒了这么久,体内的神祇少女曦遥,好像——一直没有现过身。 一望无际的丹田气海,少女呆坐在水面上,脚下是头破水而出的恶龙,恶龙头顶双角,眼神一黑一白。 第116章 与我同行 有那么一瞬间,恶龙的眼神里,映照出了婢儿的影子,于是少女看着那抹未来的倒影,境界一步一步攀升。 少女有些愣神,而后展颜一笑,从来温婉素雅的她,竟露出丝丝疯狂,她并没有压制恶龙出水,反倒默默的驱使着它:“我只是想看看你,没想到你身上却藏了这么多。” 来自未来的倒影中,小女孩还是没有长大,似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天真烂漫,然而境界却一步陡升到了十境之上! 十境,人间圣人, 可她的境界没有就此止步,直到一伸手,将天地撕开一角,而后,那个未来的小女孩,目光缓缓下移,从恶龙的黑白眼珠中,看向坐在气海中的神祇少女,小女孩满脸怒容。 曦遥神色剧震。 那颗被黎阳吞入体内的璃月珠,在恶龙出水的刹那,悬浮到了半空,黑白双瞳开合,整座气海如同改换了天地,一瞬间天地失色,化作永夜,又在刹那间成为永昼,再看那颗璃月珠,竟是兀自跨过光阴长桥,被小女孩捏在手中。 她望着曦遥笑个不停,手中用力。 砰。 璃月珠骤然爆碎。 澎湃的灵气混合着仙魔大道碎片,全部烙印到了气海当中,漫天降下大道灵媒,曦遥有片刻失神。 紧接着,天空出现一道淡淡的大山虚影。 山高不知多少里,直插云霄,摇摇看不到头。 曦遥分明听到了淡淡的不周二字。 璃月大仙,竟与早已坍塌的不周神山有关。 曦遥心神震撼,喃喃道:“我,黎朝三公主曦遥,就此立誓。” 气海风起云涌,恐怖的气势瞬间拔高,有那么短暂的瞬间,似乎要挣脱这座气海的禁锢,奔向外面的大世界。 曦遥双手掐诀,作为气海的神祇,又和黎阳签订了灵魂契约,二者水乳交融,早就成为了一体。 “生生世世,侍奉黎阳我主,海枯石烂。” 一缕烙印从她眉心飞出,印在上空的大山虚影中。 这个空灵的少女,再次睁眼时,竟然有种换了一个人的感觉,仙气飘然间,又变得魔气森森。 —— 黎阳又做了一个梦,但他感觉这不是梦。 气海的古怪他有感觉到,但只是很短的一瞬间,身上的酒气一扫而空,看着屋内正大惊失色的胡桃等人,讪笑道:“那个啥,璃月珠是不是被我吞了?” “嗯嗯。”胡桃点着头,忍着将黎阳切片放血研究的冲动。 程谨严不动如山,眼皮子却跳个不停,嘴唇也直哆嗦,很明显,他内心的震撼并不比胡桃来得少。 原来,这是他的劫。 可这也是他的造化。 当真是有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这里啊。 程谨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他很清楚,未来的路,黎阳将走得步步艰难,而他在这十年的护道中,也将首当其冲,成为厄难的照顾者,跨过去,大道可期,跨不过,身死道消。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黎阳笑道:“我是不是该破境了?” 胡桃点头道:“差不多了吧,挨这么多次毒打,每次都在生死边缘徘徊,这都还不能破境的话,天理难容,你呀,背后是不是有神仙庇佑,可别说没有啊,我是不信的。” 程谨严微笑点头,认为现在跻身二境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 黎阳拍了拍脸蛋,道:“那我就破境了。” 体内嘎嘣一下,浑身气血环绕身体絮绕旋转,冲天血气直窜脑门,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间,正式步入武夫二境。 他想了想,又道:“应该还不止的,可掌柜曾经对我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所以境界应该一步一步来,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骤然间,已经濒临三境的气血停止下来,稳稳当当的停留在二境巅峰。 还没完。 黎阳老神在在道:“我觉得还能行。” 说话间,这个还没进行搬山镇压气海的少年,修为境界平步青云,一脚窜入二境搬山巅峰,只等他真正完成搬山,找到那座山将其映照在气海中后,便可顺理成章的跻身三境逐月。 胡桃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人的境界突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说说话就破境了,这让天下那些绞尽脑汁,不惜以身犯险做尽坏事儿的炼气士如何感想?干脆抹脖子算了,人比人气死人呐。 虽然胡桃马上就要跻身金丹地仙了,但看着眼前的古怪少年,仍旧有种不爽的感觉。 太过分了。 婢儿笑嘻嘻道:“黎阳,你又强大了呢。” 胡桃不悦道:“他现在我照样能够一根手指头将他摁在地上爬都不爬不起来,信不信?” 婢儿吐了吐舌头,眼里满是挑衅。 除了她老板最厉害,黎阳就是天下第二,小小的婢儿不懂修行路的坎坷,在她看来,这就和长大一样简单,时间到了,就该破境了。 胡桃无奈道:“还真是过分。” 黎阳笑着看向她,问道:“接下来的一路,你还要与我同行吗?” 胡桃指着婢儿道:“别看她现在活蹦乱跳的,指不定突然就断气儿了呢。” 这话,便是她的回答。 黎阳心里很温暖,感激的看着她。 胡桃不自然的扭过头,道:“这么看我干嘛,我跟你说不要喜欢我,我是往生堂的堂主,能喜欢我的人,只能是比我更强的人,你,还菜了点。” 嘴里说得很强硬,脸蛋却又点点微红,像是冬日里的暖阳。 婢儿吃醋道:“黎阳,我们逛街去。” 程谨严道:“少爷,璃月城的城主传来书信,让你去他府上一趟。” 婢儿怼道:“他算个什么东西,让我家黎阳去就去啊?怎么不见他来?” 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先是两个白面书生推门走进院内,而后一身官服的中年胖男人,腆着肚子走了进来,远远的便客气打招呼道:“璃月城郡守范后龙,见过黎阳小公子。” 饭后聋? 胡桃听到这个颇有玩笑味道的名字,乐了,还真是人如其名,先前不见其人,事后倒是来得快。 黎阳见对方行礼,便转身一拜:“北镇黎阳,见过郡守大人。” 第117章 朋友 胡桃不善的看着他,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一眼就没什么好感。 郡守客气道:“此次前来,是想请黎公子到府上一叙。” 黎阳好奇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郡守嗯了一声,看向胡桃和旁边沉默寡言的程谨严眼里有疑惑闪过,难道他们没有告诉那日璃月城发生的事吗? 薛家满门被一拳头砸成了碎片,天地间有人放出豪言:谁敢动黎阳一根手指头,抄了他的满门。 瞬息而逝的气息,直接达到了这座世界的明面上最强,只在圣人之上,不在圣人之下,虽说人间圣人只是儒家赐封的头衔,但本身境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超级强者了,个个都是开宗立派,可坐拥洞天福地的存在。 郡守更是被特别关照了一番,偏偏他不认识此人,而且动用一切关系,也没有查到那人的任何信息,反而在过后收到朝廷传来的加急信,信内就简单的几句话,城内善待黎阳,城外任其放逐。火山文学 这八个字差点让郡守魂飞魄散,看完过后,信件便自动焚烧,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但那浑厚有力的笔记,以及下方的落款,让郡守怎么也想不到,那位坐镇大夏都的男人,会将目光跨过层层世界壁垒,看向这座遥远的边界小城。 连国师都在注意的人,他一个小小的郡守,修为不过搬山境,连城内五大家族都比不过的他,如何敢轻视。 那天覆盖整座璃月城的气息,让所有人都心生绝望,强大到他们难以想象,难以置信天地间会有这么强大的人出现,而且不受儒家圣人控制,哪怕出现了差点砸碎整座璃月城的动静,这么久了,大夏都和书山都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是他们不晓得?坐镇此方天幕的人族圣人当真看不见吗? 郡守每次想到这便心有余悸,不是他们不现身,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敢来啊。 乌云遮盖天地,从那漩涡中露出半截帝冕头冠的巨大头颅,不像人间的任何人,冰冷的九幽之气,差点就让璃月城毁于一旦。 郡守头皮发麻,口干舌燥,心有余悸的看着眼神干净透亮的少年,北镇走出来的人都这么猛吗,当年只身入北原的郦靖侯,年少时也不曾这样啊,他甩了甩脑袋,道:“请李公子务必到府上坐坐,本郡守虽然没有拿得出手的美食招待,但好酒却不少,而且还有一坛北镇的桃花酿。” 听到这黎阳心头顿时一动。 美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酒,而且还是桃花酿。 婢儿眼神瞬间放光,馋嘴道:“黎阳,桃花酿耶,咱们去看看呗。” 黎阳奇怪的看着她,问道:“你不是不喝酒吗?” 婢儿脸皮微红,道:“此前偷偷喝过。” 黎阳抬手就要一巴掌拍下,婢儿右手握在腰间的菜刀把上,怒目而视,不甘示弱,寸步不让。 黎阳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让人不省心,只得作罢,道:“走吧。” 郡守如蒙大赦,连忙道:“走走走,喝酒喝酒,黎公子请。” “郡守大人请。” 众人出了院子,黎阳才发现原来现在所在的位置,并不是以前的客栈了,而是一座农家小院。 出了远门,黎阳还看见一众山精水怪在路边抬着许多行李箱,东倒西歪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连古寺的小老儿土地都在其中,他看到黎阳后,像是见了鬼那般,吓得魂飞魄散,抱起怀中的东西躲到一旁。 而后身穿官服的城隍扯着他的耳朵走到黎阳跟前,城隍较为大气,体态匀称,作为朝廷册封的城隍,和郡守共同治理着这一方大地,一个管理人间,一个管理鬼神,土地虽然在城内,但也受城隍管辖。 土地那日对黎阳的所作所为,城隍知道后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大战结束过后,便拖着土地前来谢罪,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城隍凝声道:“在下管理无妨,治下土地冲撞了黎公子,现在把人带过来了,任凭公子处置。” 土地吓得脸色苍白,双腿颤颤,跪在地上抹着眼泪,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唯唯诺诺,实在令人不忍心。 黎阳想将他扶起来,胡桃不客气的走过来,一脚踩在土地的背上,咔嚓一声,土地惨叫一声,本就不太好的腰杆,怕是在这一脚下直接给踩断了。 见到这一幕,城隍无动于衷。 胡桃本就有气,越想越气,这小小的土地,哪里来的胆子敢和薛家搅和在一块,还敢坑她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往生堂堂主,这不是找死么。 她拧起土地的耳朵,恐吓道:“想领盒饭么?” 土地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胡桃眨了眨眼睛,身上飞出血色蝴蝶,一道鬼魅身影若隐若现:“他也是领了盒饭的。”土地恍然大悟,一个劲儿的跪地求饶。 黎阳叹道:“算了吧,不是他的本意。” 这次,城隍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拿得起放得下,此少年不一般啊。 其实不论黎阳怎么处置土地,都免不了对方是朝廷册封的正式神灵身份,如果他现在将对方打死了,触犯的就是神道之罪了,除非朝廷颁下圣旨,扯掉土地的神位,让他成为山精水怪,届时黎阳想怎么拿捏都行。 奈何书山和大夏都到现在都每个信儿传来,城隍只能硬着头皮将土地拧过来了,他知道这事不解决,必成后患,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他自己。 前几天还门可罗雀的郡守府门口,今儿个人满为患,全是穿戴整齐,备着厚礼而来的大家族之人,不是这个族长,便是那个老祖宗,但无一例外,都是地位显赫,在山上仙家都有婢靠山的人物。 他们拜访的不是郡守,而是跟着郡守回来的少年。 黎阳刚刚走下马车,迎面便有人围了过来。 一个身体修长的少年在里边儿又蹦又跳,大声喊道:“黎阳,我,打钱。” 黎阳一愣,等看清对方的脸后,忍俊不禁,竟是在归墟死海中认识的伙伴,不是李青山还是谁? 搞笑的是这家伙胸口还有厚厚的脚印,像是被人踹了一脚。 李青山挤出人群,还么站稳,便被身后的人一推,一个背着古琴的男子跟着走了过来。 琴心。 黎阳很意外,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两人, 李青山哭着脸道:“我还在睡觉呢,家师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一脚便把我从山上踹这儿来了。” 第118章 我本将心对明月 李青山叹了口气,天下很大,想要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偏偏他师傅和书山一位圣贤交好,偏偏从归墟死海回到师门后,没带去了书山,偏偏这里爆发的大战,气息惊动了某位大人物。 于是,这位自回山门开始,便喋喋不休认识了一个强大的年轻人的少年,在其师傅查探到璃月城后,破开空间便将他一脚踹了过来,美其名曰历练。 李青山就呵呵了。 真想拔出四十米大刀将他师傅的酒坛子打翻。 黎阳看向琴心,后者双眼也是略显无奈,道:“顺手的事儿。” 李青山嘿嘿笑道:“他就是个倒霉蛋,还在城里参加琴道考试呢,跟着我一块儿被丢过来了。” 这两人的出现,让郡守听得眉毛直跳。 随便出来的人,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平时哪里有机会见到,就说他自己,这一辈子,也就官到郡守时,去大夏都复命时才走过一次天下,可眼下,一出来便是赫赫有名的大能子弟,这让他心绪如何平静得了。 郡守清退了外面的人,但留下了四个代表四大家族的话事人。 院内已经摆好酒席,不用多说,黎阳是坐在主位的,婢儿挨着他坐下,胡桃坐在他旁边没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黎阳却没有半点胃口,心里很失落。 程谨严不愿意上桌子,便端着碗靠在院里的一棵洋槐树下慢悠悠的吃着,谁都晓得,他才是这里最恐怖的存在,五境金丹地仙的他,只是随意的一靠,便展现了其莫大的威慑力。 郡守缓缓起身,看着坐满厅堂的人,目光从四大家族的话事人身上扫过,最后端起酒杯,道:“本郡守代表璃月城,向黎公子赔罪,希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将薛家的仇恨迁怒到璃月城的百姓身上。”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胡桃气得差点一碗扣在他快要秃顶的脑袋上。 黎阳无言以对。 环顾四周,在场的人无不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眼里有仰慕,有嫉妒,也有畏惧,倒不是说这个二境少年有多厉害,而是畏惧他背后的势力,现在,谁都晓得黎阳是书山的人了,要不然当时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不论是疑似地府的某位帝冕头颅的出现,还是被剥掉了圣字头衔的酒圣,亦或者坐镇此方天幕的巡游圣人,无一例外,都是偏袒着黎阳的,不然薛家怎么可能会被一夜间夷为平地?全家族数百人口在次日黎明时,全部躺在血泊中? 想着便感到一阵心悸和后怕,庆幸没有参与那一场混战,当然,幕后策划的藏箭三,也横死于非命。 黎阳接受了郡守的道歉,但他也有自己的准则,郡守见他迟迟不肯喝下手里的酒,便知道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黎阳只是冷冷一笑,问道:“身为此方郡守,为何会让薛家如此嚣张跋扈?官府的兵,能让家族调动?本是为了惠民的仙家楼船,也被私人掌控,你让大夏的颜面何存?” 郡守端着酒,颤颤巍巍,这罪名若是落实下来,那问题就大了,不仅仅是头顶乌纱不保,连小命都可能玩完,他苦笑道:“薛家在朝中有大人物。” “大人物?” 黎阳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这动静,让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僵在当场,连呼吸都不敢喘。 “你既然有官位在身,代表的便是大夏,哪个大人物敢把大夏不放在眼里?” 这放在平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整个大夏到处都有这种现象,庙堂的文武百官,但凡在气运云海上有金身的大员,哪一个子嗣不是在各地作威作福?像是薛家的存在,无非是冰山一角。 黎阳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已经不是那个刚刚从北镇走出来的浑噩少年了。 郡守战战兢兢道:“实属下官无奈。” “无奈?无奈就任其肆意妄为?” 黎阳嘲讽道:“嗯,也是,薛家的背景你惹不起,既然惹不起,为何还要在此地当郡守?既然无法庇佑一方百姓,何不脱下头顶上的乌纱,告老还乡种田去?” 这番话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四大家族都在场,而且能在这时候进来吃饭的人,都是璃月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黎阳算是一点情面都没给郡守留下。 郡守脸色通红,只能点头称是,他心里叫苦不迭,薛家这次怎么惹了个这么恐怖的少年,这一刻,他简直将已经死绝了的薛家给恨得体无完肤,甚至有种去鞭尸的冲动,可惜只能在心头想想而已。 薛家除却朝中的大员外,老祖还是某仙家山头的大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郡守,哪里得罪得起这些人。 黎阳突然有些失望,由点及面,璃月城是这样,大夏不知道有多少个璃月城,那生活在那些地方的百姓,是否又如这里这般,明面上由地方镇守,实则被各大家族控制着? 这是儒家的天下吗? 是那个能够赐封各大仙家山头的大夏都吗? 其实郡守没有错,黎阳的观点也没有错,错就错在这个体系,当文武百官在云海上有了金身,享受大夏国运之后,他们的后代子嗣,便注定要成为一群庞大的吸血虫,哪怕有几个清明之人会兢兢业业的治理国家,但绝大部分人,都会仗着这层身份,而作威作福。 黎阳失望的坐下,没有喝郡守的酒,看向众人,特别是这一桌上的四大家族,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众人皆是害怕的低下头,璃月城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他们难逃其咎,没有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又怎么会闹到现在。 说到底,还是那颗璃月城的存在,让这里的关系变得微妙。 而若是黎阳只是个普通炼气士的话,谁又会将他放在眼里?莫说郡守了,便是稍微有点脸面的人,也不会在这里听他说着既是现实,却又这般幼稚的话来。 李青山吃着菜,道:“喝酒喝酒,吃饱了再说。” 身为仙人弟子,李青山对这种现象在熟悉不过了,他没料到黎阳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琴心张了张嘴,在黎阳的注视下,脑袋埋得越来越低,吃着吃着,碗里忽然多了一些菜,抬头,便看到黎阳正在给他夹菜。 琴心道:“我自己能动手。” 黎阳放下筷子,道:“如果我走了,这里会是怎么样?” 郡守茫然的看着他。 李青山老神在在道:“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呗,又不是个别现象,你还想打破这个固有的体制现象啊,除非你能到大夏都,将那些金身都给砸碎了,没有国运加持,你看他们的后代还敢不敢这么招摇。”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黎阳默默的记住了这句话:“我又不是蠢货。” “那就不要说蠢话。” 第119章 洗牌 黎阳无力一笑。 婢儿却提起菜刀,怒气冲冲的指着李青山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家黎阳?活腻了把你。” 李青山这才注意到黎阳身边的小疙瘩,笑了,问道:“她谁啊?你妹妹?私生女?” “去你大爷的。”婢儿脸色一红,顺手将菜刀甩了出去。 李青山稍微扭头,便避开了菜刀的攻击,而婢儿已经跳下来走到他身旁了,张开嘴巴作势就要咬下去。 李青山头皮一阵发麻,伸出修长的胳膊,死死摁住婢儿的脑袋,连忙道:“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呸,那是因为还没动手就被打死了。”婢儿上下挥舞,奈何小胳膊小短腿,愣是冲不过去,一着急,便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黎阳,他欺负我。” 李青山一肚子的疑惑,忽然看到婢儿眼内闪过的黑白之光,顿时惊出一声冷汗,不等他回过神,先前还嚎啕大哭的婢儿猛地跳到他身上,冲着他耳朵一口咬下,听到李青山求饶才不依不饶的松口回到黎阳身边。 “你才是他私生女,记住了,你姑奶奶我叫婢儿,是他的小丫鬟。” 李青山:“……” 琴心噗嗤一下,将嘴里的菜喷得到处倒是,看着正暗暗得意的婢儿,再看无动于衷的黎阳,还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啊。 四大家族的话事人,各自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 郡守正要提起介绍,黎阳一个眼神看过去,后者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四人面面相觑,这少年郎还真是咄咄逼人不给面子啊,心里虽然颇有微词,但眼下对方的势力明显要比他们强,只能忍着心里的不舒服,道:“赵家,赵无极。” “李家,李三。” “郑家,郑爽。” “陈家,陈馨儿。” “见过黎公子。” 黎阳回礼道:“北镇,黎阳,见过各位叔伯。” 四人都是一愣,没想到黎阳会这么客气的和他们回礼,这便又一次刷新了他们对黎阳的认知。 四人面上有愧,为刚才心里的不满而感到愧疚,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却为这么一个小的孩子斗气,简直难以启齿。 四人端起酒杯,其中,赵家的赵无极道:“薛家控制璃月城时,郡守范大人还未调过来,当时的郡守本身便是薛家的弟子,而等范达人调过来后,薛家早就把产业和各方势力都打点好了,并非范大人无能,而是薛家的势力太强。” 郡守感激的看向赵无极,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回头得好好谢谢人家,敢在这时候来替自己说话。 正在这时,赵无极却又话锋一转,言辞犀利道:“但范大人主政璃月城时,不仅没有将薛家的情况如实回报大夏朝廷,反而助纣为虐,与其互相勾结压迫地方百姓,那座仙家楼船,范大人是有丰厚回报的。” “你——”郡守脸色大变,愤怒的指向赵无极:“你血口喷人,本官哪有做过这档子事。” 一场赔罪的宴会,显然就要失控朝着闹剧演变。 郑家的郑爽接着落井下石道:“这些年他为了帮助薛家得到璃月珠,暗中和对方策划了一系列的阴谋阳谋,就说城西边的事儿……” 郑爽还没说完,郡守的脸色便已经苍白一片,失魂落魄的坐在凳子上。 没等他说完下文,陈家的陈馨儿接着开口,而她的话,无疑将郡守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给撕了下来。 “范大人的妻子,不就是薛家族长的女儿么。” “你……我……”郡守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下一句,看着众人不善的目光,他终于明白,这是四大家族要趁此机会铲除自己啊,典型的落井下石。 琴心看着这一幕,小声对李青山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真不愿意相信人心可以荒唐到这一步。” 李青山摇头道:“这才哪到哪啊。”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露出一抹愧色,说到底,他们被师傅踹到这里来,不也是因为看中了黎阳被后的势力,想让他们靠着在归墟死海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交情,来砰砰运气,沾染一点对方身上的机缘和因果么。 如果黎阳只是个普通人,他们还会到这里来吗?明白这一点后,两人脸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们,与天下人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更高级的表演罢了。 黎阳看着怕得要死的郡守,心里的怒火忽然就熄灭了,倘若这正是真实的人家,他宁愿多去看看,去找找,能不能找到掌柜口中描述的大夏盛世。 这里的事儿,他不想管了。 黎阳丢下饭碗,带着婢儿走向门外。 程谨严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胡桃还在狼吞虎咽,作为吃货的她,哪里舍得这一桌子的美食,嚷嚷道:“别走啊,吃完再走呗,真是的,这么多好吃的,丢了多可惜啊。” 她见黎阳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得放下碗筷不舍的跟了过去。 李青山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冲着众人说道:“你们还真是好样的,让我开了眼界。” 琴心扯了扯李青山,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后者努努嘴,道:“你们要是能做到无愧于心这四个字,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堪了。” 他扭头看向郡守,又道:“此前来时,好像听到师傅说有新任官员即将接替郡守之职,现在应该是在到来的路上了,你,好自为之吧。” 郡守失魂落魄的瘫在椅子上,早已没了力气,眼里的光芒黯淡。 四大家族的人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一幕,郡守一换,璃月城的势力格局将重新洗牌,而没有了薛家的一家独大,等黎阳等人一走,他们,将成为这里真正的幕后主人。 李青山走到门口,回头看向众人,又道:“忘了跟你们说哦,这里会修一座书院。” 众人听完,如遭雷击,待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李青山冷笑一声走出郡守府,琴心还在后边儿喋喋不休道:“你吓唬他们干啥,谁说要修书院的。” 李青山眨了眨眼睛,道:“你猜。” 看向快要消失在街道尽头的黎阳,脚底抹油冲了过去,还不忘大声喊道:“等等我啊,我还没吃饱呢,请我吃吃饭吧。” “滚。” 第120章 百鬼横行 身为璃月城新任还未到岗的郡守陈文祖,竭尽全力想从云海中看到这座以古天庭前大仙命名的边陲重城,只有他知道,这次调任璃月城代表什么。 归墟死海洞天破碎坠地,以四极之一演化妖族天下,虽说现在还小,而且被界山阻拦在另一端,强大起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北原的蛮族也趁此机会祭天,蛮族天下意志诞生,信任的蛮族小王子一直对大夏虎视眈眈,率军攻伐不过早晚的事儿。 而今,朝廷内已有多方奏折上书,恳请天子北伐。 但不论结果怎样,位于三座天下交汇点的璃月城,都将首当其冲,成为战争爆发的最前沿之地。 陈文祖深感头疼,在朝廷里当个文官不香吗,好好的非要被点名弄到这鸟不下蛋的地方,一想到郦靖侯和他三十万铁骑大军在这里消失,他便心头直打退堂鼓,感情这和来送死没什么区别。 楼船破开云海,急速前行。 罡风吹得楼船上空的防护光幕不断摇晃,一旦泄露进来,便可将绝大部分人撕成碎片,虽说他陈文祖也是筑基期的大修士,奈何天生不善战啊不是。 首席带刀侍卫东阳,这个身如小铁塔一样的四境武夫,血气充盈,战力非凡,见自家大人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安慰道:“大人,既来之则安之,再说蛮族又不能一时半会儿就打过来了,咱们大夏的人吐口唾沫,都能将他们淹死,就不必杞人忧天啦,且就算真打起来,兵部也会派人过来的,无需自扰,就当过去度假。” 陈文祖苦笑不已,说得简单,度假是假,送死是真。 两人靠在围栏上,云海下方美轮美奂,但陈文祖的心却很沉重,他道:“那个黎阳,听说过吧。” 东阳点头,算是如雷贯耳的青年才俊吧。 归墟死海的变化,那些活着回来的人将消息传出来以后,引得各方势力大震。 “可他是妖。” 东阳道:“然而陛下依然没有收回让九公主下嫁的旨意。” 陈文祖只能呵呵了, 陛下无非是看中对方身后的背景,不敢贸然发难罢了,当然,这话他不能当着东阳的面说。 聊着聊着,陈文祖忽然问道:“你觉得妖这个字,该怎么定义?不为人族便是妖?” 这话问得东阳随之一愣,他直视前方,酝酿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陈文祖笑着摇头,还是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东阳心头一震,看着目光惆怅的陈文祖,似想到了什么,他握住手中刀柄,暗暗道,他不介意为自己大人铲除一切阻碍。 …… 璃月城上空的悬山已经爆炸,半截山体插在城西,将下方的古寺碾碎,随着时间过去,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黎阳回到院内来回踱步,觉得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将婢儿送到龙虎山才行。 鹤唳走得太急,没有告诉他婢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来是个不靠谱的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白鲸身上。 他将这个想法告诉众人后,谁知却遭来一片反对。火山文学 李青山第一个摇头不干,道:“急什么,事儿还没处理完呢。” 琴心默默弹琴,婢儿站在他侧边,背着小手,歪着脑袋,装作很认真在听的样子,乖巧的模样惹得琴心爱恋不已,随之便又想起婢儿在郡守府上拔菜刀的那一幕,便对这个小女孩充满好奇起来。 婢儿双眼一眯,脸上还挂着笑意,嘴上却说着令人感到森寒的话:“看什么,信不信本姑娘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成泡泡踩,嘎嘣响那种。” 琴心知道,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猛然一阵心悸,这是怎样的小女孩,到底成长在什么环境,才能有这样的心态,连伤人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跟吃饭喝水一样的稀松平常。 胡桃端着小碗儿,刚才就她吃得最多,加上饭菜偏辣,回来便端着水喝个不停,她不介意黎阳的决定。 但最不该反对的程谨严,却在听闻此话后,选择拒绝,他有他的顾虑,道:“少爷,鹤唳走时曾嘱咐,若仙家楼船不到,我们不能贸然出发,此地的问题还没解决,一旦贸然出了城,可能遭来灭顶之灾。” 黎阳叹了口气,总觉得他们有事自己瞒着自己。 “可是婢儿他……” “我怎么了?”婢儿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我还没死呢,你就巴不得我死敌啊呗。” 黎阳两指弯曲,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我只是担心你。” 婢儿扭捏了一阵子,跑到胡桃身边,笑道:“没事儿,就算死了,胡桃也会收我魂魄的,不会成为孤魂野鬼。” 胡桃连忙点头,并朝婢儿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真是有眼力见儿。” 其实她能看得出来,婢儿的神魂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随时都有可能熄灭,而伴随着神魂的衰弱,婢儿双眼的黑白也更加分明起来,看起来甚是诡异,还透着一丝丝邪门。 黎阳不想夜长梦多,反对道:“你们可以留下,但我必须带婢儿走,明天仙家楼船停靠港口后,我就过去。” 李青山耷拉着脑袋:“我的黎大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这璃月城现在外边到处都是厉鬼,你这么着急赶着出去喂鬼吗。” 黎阳眉毛一挑:“这话何解?” 旋即看向程谨严和胡桃两人。 胡桃避开他的目光,装作看不见,程谨严坦白道:“悬山大战时,虽然引来人族圣人解决风波,但此地上空出现了一片漩涡,疑似地府的某位帝级人物出现过,虽然很快平息了下去,然而漩涡带下来的厉鬼却停留在了人间,现在就在城外徘徊,我们如果现在出去,很有可能被百鬼包围。” 黎阳听得又惊又骇:“之前怎么不对我说。” 程谨严道:“为了让少爷安心养伤。” “我去你大爷的。”黎阳气得暴跳如雷,转头愤怒的看向李青山,质问道:“所以你来并不是为了找我,是吧。” 李青山讪笑道:“当然,找你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121章 阴谋终现 黎阳差点信了,拿起杯子砸了过去,李青山稳稳当当的接在半空,嬉皮笑脸道:“我的黎大老爷消消气。” 黎阳看着一脸没个正行的李青山,心里有气,却无处发,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对方在这关键时刻赶来这里的原因,当真是被师傅一脚踹过来的?反正现在是不信了。 那个捂着眼睛偷偷哭,将鼻涕抹在自家师傅大腿上,说着不送他到璃月城见黎阳最后一面,就要抹脖子跳楼的少年,在归墟死海中明白了友情,动了朋友两个字的真意,哪怕明知这个被他视为朋友的少年郎,有朝一日会真正化为妖,他也在所不惜。 黎阳看着他,止住了到嘴的话,后者还是嘻嘻哈哈的样子,黎阳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径直走到他面前,手伸在半空,李青山还以为黎阳要打他两下,便将脸蛋伸了过去:“打脸记得轻点,我靠脸吃饭的。” 黎阳缓缓抬起头,看向绚烂无比的璃月城上空,轻声道:“谢了。” 胡桃一阵恶寒,看不下去了,摸了摸狗鼻子,问道:“你说他们是不是歪了?” 狗头眨巴着嘴巴,天气渐热,热得它吐出长长的舌头掉在嘴边,一阵阵的吸着气,婢儿盯了它一眼,狗头顿时缩回舌头,假装打开,胡桃气得将它砸在地上一阵蹂躏,狗头已经习惯了,反正有镇魂枪在,它是死不了的。 小院安静下来,房间不多,里屋让给了胡桃和婢儿这两个女孩子。 程谨严不用考虑,这家伙不用睡,特别是在跻身五境金丹大仙后,睡觉对他来说已经成了奢侈,潜藏在骨子里的暴力基因,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走出璃月城来一场大杀特杀,看看自己的大招能一次性放倒多少鬼怪。 琴心默默的打扫着客厅,想来这几日,是要在这里打地铺的。 黎阳出门买夜宵,拐了几个弯,看到另一端缩头缩脑的郡守范后龙,后者尴尬一笑,连忙走过来笑问道:“这么巧,黎公子也出来吃宵夜?” 黎阳看了眼两手空空的对方,平静道:“怎么?郡守大人有话说?” 郡守搓着手,嘿嘿道:“要不请你吃火锅?” 黎阳深吸口气,忍着想下逐客令的冲动,不知为何,却又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郡守带着他来到巴蔓子火锅店,还是老地方,老位置,但老板却换了一个态度,窗外也看不到类似于诈骗犯的算命先生鹤唳了。 这就很离谱。 黎阳竟然感觉有些许的不习惯。 郡守点了一桌子好菜,吃着吃着便开始表演起来,哭诉道:“璃月城变成这样,真不是下官的错。” 注意了,这个下官两个词用得特别到位,这种时候还能放低身段,没有自称本官,说明眼前的郡守,对这个少年还是颇为忌惮的。 黎阳嗯了一声,仍然吃着菜。 璃月城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这里的百姓,似乎把几日前的大战忘得一干二净,络绎不绝的客人连看都没朝他们所在的位置看一眼。 黎阳横放于腿上的铁剑条,抖了一下,黎阳拇指一扣,将其压在手中,瞬息而出的锋芒被他死死震回。 郡守继续道:“都怪薛家的人,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不仅命令我娶他女儿为妻,还要求我将城内的利润分给他们八成,我若是不答应,他们便警告说平时走路小心点,免得冤家路窄,用大脚板踹我。” 黎阳道:“所以你妥协了?” 郡守脸很红,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火锅的热气熏的,他解开衣衫,袒胸露乳,胸前露出两道惊人的疤痕,自脖子往下蔓延,一直到肚子的肥肉下方,疤痕像极了狰狞的蜈蚣,黎阳看得心里一惊。 倘若大夏的朝廷命官在地方上只是摆设的话…… 他不敢往后想,只能静静听着郡守诉说。 郡守叹了口气:“一家老小都被软禁在悬山上,一年到头只有除夕夜才能见到一回,他们以此要挟,不仅架空了我的权力,取得了璃月城的军队控制权,还暗中操控仙家楼船开辟出新的航线,黎公子可能不知道,那艘楼船的贸易范围有多广,是大夏唯一一艘横跨界山,前往北原蛮族领地进行交易的大船。” 黎阳脸色一变,忙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指,他们可能与蛮族有关?” 郡守点头。 黎阳淡定自若的擦了擦嘴。 郡守见状,道:“倘若朝廷派人彻查此事,还希望公子能够不计前嫌,为老范我美言几句,并非我怕死,而是不想这么窝囊的死去,如今大夏与北原蛮族开战在即,我愿意前往前线戍边,生生世世驻守在那。” 一番话,愣是被他说得荡气回肠。 黎阳笑了:“你又如何知晓事情的?” 郡守神情微不可查的一变, 不等黎阳继续发问,郡守猛地站起身子,身上浮现出一股古怪的气息,脸上的卑躬屈膝转瞬化作狰狞:“黎阳,你知道得太多了。” 下一刻, 火锅店内同时爆发出好几道强大的气息,阴森森的光柱直插云霄而起。 来往的食客纷纷站起身,扯掉身上的长袍,露出上半身只穿着护心镜的披甲,大胳膊大腿,满是胸毛的他们,蓝眼鹰钩鼻,哪里有半点大夏人族的模样,分明和书中记载的蛮族没什么区别。 原来,这是一个陷阱。 郡守不在掩饰,整座巴蔓子火锅店都是他的人,身边又有蛮族高手,他胜券在握,看着黎阳狞笑道:“我们好不容易就要将璃月珠炼化,然后召唤出沉睡在北原深处的魔神,可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啊。” 黎阳心头震撼。 蛮族对大夏竟然渗透到了这个地步。 如此说来,环绕在璃月城外的百鬼,或许更有可能是蛮族之人乔装打扮的,黎阳倒吸了一口凉气,但面色怡然不惧,而是看向未知的黑暗深处,大声道:“老程,杀了他们吧。” 程谨严徒步走来,一刀下来,巴蔓子火锅店应声倒塌,废墟中,他看向站在那如同雕塑的一般的少年郎,道:“老程,领命。” 第122章 拦截 犹如战神一样的程谨严站在废墟中,杀气腾腾。 围在郡守身边的是七个蛮族萨满大祭司,皆是半步金丹地仙之流,程谨严毫无畏惧,手中长刀嗡嗡作响,浓厚的剑气垂直在地,滋出刺眼的花火。 胡桃跳了出来,镇魂枪上狗头迎风见长,血盆大口似要吞食天地。 “我就知道你个老小子不靠谱,原来是蛮族的奸细,得亏听了黎阳的话,啧啧啧,果然不出所料啊。” 胡桃对战郡守。 但不等她出手,一个铁塔萨满率先出手,古老而又沧桑的大手,不晓得平日里干了多少苦活。 胡桃眼睛不眨,长枪往前一抖,狗头刹那咬断了对方的手掌,混合着鲜血的断手被它嚼得嘎嘣脆,听起来甚是悦耳,狗头吃得兴起,嗷嗷叫道:“我要吃了他的心脏。” “好说好说。”胡桃高高跃起,火焰包裹身体,像是长出一双蝴蝶翅膀,只是一个冲锋,便将萨满洞穿,心脏之处依然呈现一个大洞,被狗头嚼碎。 胡桃叹了口气,不是说蛮族都骁勇善战吗,怎么如此菜鸡,她甚至都要怀疑这是蛮族中最低劣的种族了。 黎阳退到最后,这里的战场不适合他,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苦逼的是蛮族气息出现这么久了,天上的圣人怎么还不下来,这点让黎阳暗自生疑,猛的惊出一身冷汗,为自己心里忽然冒出的想法给震得神魂皆颤。 难道说。 他看向天空。 王座男子给他的手环,正发着微弱的光亮。 …… 正在虚空急速而来的仙家楼船,陈文祖刚才还在怀着沉重的心情欣赏风景,忽然右眼皮跳个不停,炼气士的第六感很准,不会平白无故出现,他隐约觉得这一趟行程不会那么简单,念头刚起,便见带刀侍卫东阳冲上甲板,面容严肃道:“大人,天机被人搅乱,我们失去方向了。” “嗯?” 陈文祖眉头一皱,毕竟是即将赴任的郡守,虽说境界不高,但脑瓜子可聪明得紧,看着一派祥和的蓝天白云,问道:“有人搅局?” 东阳神情紧张的看向四周。 却见到于楼船之外,有白鹤快速飞来,白鹤身上盘膝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陈文祖看清他面容后松了口气,叫人打开楼船的防御光幕。 白鹤落在甲板上,身穿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笑着招呼道:“文祖,许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能将你碰到。” 陈文祖面色不对劲儿,像是吃了苍蝇,却依然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师兄。 此人正是他年少在山上修行的师兄,也有数十年的师兄弟情谊,随着陈文祖的境界无法突破,回到大夏入朝为官后,两人便渐渐断了联系,再说山上人虽说可以在人间随意走动,但处处要被朝廷限制,故而两人几乎从分别过后,便再也没见过面。 中年男子看向对他虎视眈眈的东阳,笑道:“他是你的儿子?” 东阳面有怒容,碍于陈文祖没有发作,大拇指卡在刀鞘上,等着陈文祖下令,他好将这突然到来的男人一刀砍杀掉。 陈文祖问道:“师兄是路过,还是特意为了找我这个师弟啊?” 中年男子笑眯眯道:“路过路过,顺带讨杯酒喝。” 说着话,不客气的坐在甲板上的客桌上。 陈文祖示意东阳不要紧张,一切按他眼神行事,便坐在中年男子的对面,替对方倒好茶,问道:“师傅还好吧?境界破了吗?” 听到这,中年男子一声冷笑,道:“你心里还有师傅吗?这些年山上没少给你飞剑传书吧。” 陈文祖心头一咯噔,再看中年男子时,对方的眼神已经变得极为不善,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我来这里别无他意,再怎么也是师兄弟一场,我是奉了他人之命,前来和你喝酒,只需小半天便可。” 陈文祖心知不妙,刚才东阳说天机被屏蔽,连带着楼船也失去了方向,这天大地大,没有目标的前行,猴年马月才能到达璃月城啊,他面无表情道:“因为璃月城?” 中年男子像是没听到这句话,问道:“师弟啊,师傅苦啊,卡在那个境界好多年了,再不破境,就要魂归天地了,咱们师门比不得那些拥有洞天福地的大山头,但再怎么说,也是中等仙家门派吧,当年培养你也没藏着掖着,没少给你好东西,现在过来,师兄就一个要求。” 陈文祖问道:“什么要求?” 中年男子道:“很简单,你什么都不要过问,就老老实实呆半天即可。” 陈文祖心头更觉不妙,自己前来赴任,谈不上机密,但没几个人知道,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一路都还算平静,为何在快要接近璃月城范围时,这个数十年未见的师兄忽然跟了过来让他喝酒? 事出反常必有妖。 联想到璃月城最近发生的种种,不消多想,他的出现,必然和璃月城有关。 一朵血红色的桃花瓣漂落在桌子上。 陈文祖吸了口凉气,看向神色如常的中年男子,道:“假如我说不呢?” 中年男子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桃花落你还记得吗?” 桃花门在修行界出了名的另类,不追求大道,所求修为无非是为了更容易刺杀别人,故而又被称为仙家门派中的杀手。 每次杀人的时候,都会有桃花落下,故而桃花落已经成了死亡代名词。 陈文祖握着酒杯,缓缓起身,背向中年男子,看向云海的眼神显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来时曾有人告诉他,不论在路上遇到谁,不用解释,直接杀无赦即可。 万万没想到,来的会是自家师兄, 那么,桃花门也站在了那条线上吗? 一面是师兄情谊,一面是家国天下,陈文祖转身时,面容变得冷漠:“师兄,如果你现在离开,我保证留你一具全尸。” 中年男子不怒反笑,缓缓起身,体外桃花旋转,目光变得幽深:“这么说,你是要选择背叛师门了?” 东阳站在陈文祖身前,道:“大胆妖人,陈大人是朝廷命官,岂容你威胁。” “命官?我看是走狗吧。”中年男子伸出手,两指夹着一枚桃花瓣,再次看向陈文祖和东阳时,眼里杀气暴涨。 第123章 天地之变 不是凡间人,却管天下事,本已犯了大忌,大夏法律一直对山上仙家严加管束,不仅是为了防止其打斗产生的余波让百姓遭受池鱼之灾,更重要的是,稍不注意,便会动摇大夏国基。 故而由儒家带头,法家圣贤撰写一国法律,并融入到了天道中,所以天子的圣旨,便犹如天道规则,一旦加盖象征国家的玉玺,只要是境内的仙家门派,必须遵守,否则轻则摘掉宗字头衔,重则引得大军征剿。 中年男子早就准备好了要大杀四方,故而并不害怕,伸手一甩,花瓣破空而出,径直飞向陈文祖面门。 东阳抽刀回旋,将花瓣斩落在地。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起楼船上的驻守军队注意,很快,一支专门针对炼气士的军队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中年男子团团围住。 “真是的。”中年男子诡异一笑,道:“本来不想让你们这块去死呢,非要赶着投胎,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他默默念着口诀,体外冒出一股黑气,很快便遍及全身,猛然间,一头高大百丈的庞然大物出现在天地之间。 此物头上双角,腰间缠着一条用蛟龙骨头打造的噬魂腰带,他手持战斧,不可一世,望着下方犹如蝼蚁一样的众人,浑厚的声音从天上落下来:“大夏已经存在得够久了,应该让他明白,这到底是谁的天下。” …… 大夏天子闲来无事,又热得发慌,随着夏季到来,大夏都的气温一度反常到往年的最高温,酷暑难耐,虽有冰块解暑,可心里还是烦躁啊不是,天子和国师对弈,两人白子黑子杀得难解难分。 忽然,天子收了手,意犹未尽的问道:“这么多年,你说这些仙人们是不是特别不爽朕啊?” 国师笑道:“除非他们是蠢货。” 天子得意的笑道:“那可不必,有什么可以明说,咱大不了召开百官大会,好好商量便是,可是朕呐,真的很讨厌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他们自以为瞒天过海,能够悄无声息的完成布局,可他们却忘了,现在的天下到底谁才是主人。” 说着话,白子落下,只是一子便奠定了输赢。 国师手持棋子,目光看着棋盘,许久之后才道:“这是陛下的天下。” 天子神色复杂,望着坐落在国都的书山,感慨道:“是百姓的天下。” 后方, 走来七八个戴着面具的侍卫,气势凶猛,将国师团团包围,天子解释道:“不是抓你,不过也要防范一些烦人的苍蝇,今天我收到边疆传来的信,说朕的几个儿子死了。” 国师握紧了棋子,面色仍旧如常。 天子却笑呵呵的道:“死了就死了呗,朕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儿子,多的是,多大点事啊,你说是吧。” 他走到国师跟前,拍了拍他肩膀:“这个国家,还需要你。” 国师垂着头,道:“谢陛下厚爱。” 天子哈哈一笑,拂袖而去。 国师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极其复杂,也是看了眼书山,这座人族圣地,压得仙家门派抬不起头来,算算时间,自打古天庭塌陷后,便一直高高在上吧,明明也是炼气士,却摆出一副为了江山社稷,人间百姓的脸孔来。 他们不也是为了争夺人族气运么? 国师刚想到这,嘴角便又溢出一缕血迹,他擦了擦,目光黯淡。 行走在前方的天子似有所感,到底是国师啊,气运云海上的金身,就在三公之后,是距离他最近的一座。 “裂了么?”天子喃喃自语。 …… 于是, 陈文祖这才发现,楼船上居然还隐匿了高人,在他师兄摇身一变出现蛮族真身时,那位高人便高高飞起,手指并拢,做了个挥剑的动作, 下一刻, 百丈蛮族真身被劈成两截,浓烟消散过后,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跌落在甲板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文祖和朝着他挥剑的高人,那个白发苍苍,却精神抖擞的老头子寒声道:“真以为朝廷察觉不到桃花门的小动作吗?真是个笑话,顺便告诉你,桃花门上下已经被满门诛灭了。” 中年男子目光一缩,咬牙切齿的看向陈文祖,目光怨毒,恨不得将他吃了:“你好狠的心,这就是你修的道?啊?当别人的走狗,毁了自己的师门。” 陈文祖蹲在他跟前,语气显得沉重:“大夏是天下人的大夏,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如果有人胆敢做出迫害天下人的事,我陈文祖虽然出不了大力,但绝不容忍。” 随即一脚踩下。 硕大的头颅在这全力一脚当中,碎成了渣。 做完这一切,陈文祖这才转身朝着刚才出手的白发老人拜道:“下官陈文祖,拜见老天师。” 白发老人嗯了一声,看着前方混乱的天机,伸手取出一张罗盘,咻的一声,罗盘窜入半空,释放出刺眼的光芒,刹那之间,像有清风拂过,原本混沌而不知方向的天机,顿时一片清明。 “陛下让你去璃月城,可不是只当一个地方郡守,文祖,你不要忘了曾经的誓言,一定要谨记之,不要忘了当年先生对我们的一番教导。” 陈文祖一字一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白发老人道:“你记得就好,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我在璃月城等你。” 白发老人说完,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东阳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问道:“大人,他是龙虎山的那位天师吗?” 白发老人走时,东阳看到了对方腰间的玉牌,上边刻着龙虎山三个字。 陈文祖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此番过后,怕是太平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东阳浑身一震,道:“东阳誓死保护大人的安全。” 陈文祖苦笑一声,天下动乱在即,他要做的,岂是独善其身? 三座天下并存,说明当前天道已经到了劫数,蛮族能够出现天地意志,和归墟死海演变的妖族天下,并非人力所为,而是历史必然。 这一切,早在郦靖侯帅军坐镇北原便已经开始,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陈文祖握着楼船的栏杆,心里却在默默想着一些久远的事儿,而后轻声说道:“大夏想要代替古天庭,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啊。” 第124章 爽死 东阳像是听天书那般,对于陈文祖心里的苦涩,他又哪里能体会到呢,他只知道自家大人,是法家天才,要不是因为一场意外被别人打破了丹田气海,现在至少也是金丹地仙级别的存在。 陈文祖笑眯眯的转身,伸了个懒腰,背靠在栏杆上,后方云海沉浮,他笑道:“看看,这天下多美啊。” 东阳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抛开一切不说,就眼下所看到的一切,真的很美。 如果能够一直这么持续下去,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腥风血雨,没有斗争,该多好,这样世间也不会有悲欢离合,不会有斩不断的因果和仇恨。 东阳道:“大人,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很快就能到璃月城了。” 陈文祖目光划过天穹,深深一叹,其实他还没做好准备去见那个小子,虽然是被陛下力排众议指定的准驸马爷,可他是个妖啊! —— 璃月城终究千疮百孔了。 此前的繁华,在连续两场大战下,还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蛮族势力渗透到这里的时间很长,长到他们做好了万全之策。 以至于,整座城池竟都笼罩在大阵之内。 郡守桀桀笑着,包围在城外的蛮族士兵正如潮水一样往里面冲击,四大家族终于不再遮遮掩掩,将底蕴全部拿了出来,只求这座城不要彻底毁于一旦。 城外很快杀得血流成河,尸骨累累,可承平的这些年,早已让人忘了如何防范,所以璃月城的守军战斗力很弱,几乎在城外蛮族的第一波冲锋中,便遭到了毁灭性的重创,残军退守到了城门上,拼死抵抗,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蛮族入城,这里面的百万人口,都将沦为他们刀下的亡魂。 郡守摇头道:“不要做无畏的抵抗,黎阳,如果你想保下这座城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把璃月珠给我,然后跟我回北原,我就下令撤军,如何?” 黎阳满脸的无奈,纵然他想给,那也要看有没有啊,璃月珠在他体内破碎,已经彻底和自身融合在一块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连着在武夫和炼气士上同时跻身二境,听到这话,只能叹气道:“已经被我吃了。” 郡守化身像是听了个笑话:“就你,融合璃月珠?你骗傻子呢。” 黎阳无可奈何道:“对对对,就是骗傻子。” 郡守化身气得暴跳,想要骂人,然而蛮族虽然野蛮,但在语言上相比人族,还是要弱上许多,也亏了他能在璃月城潜伏这么多年,他气得一脚将身旁的房屋踹成废墟:“那只有将你带回去炼化了。” 胡桃手持长枪,骂道:“你个老东西,是不是老娘不说话,你就当我不存在,啊,老娘是往生堂的堂主,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郡守化身抠着耳朵:“老实说,没有。” 胡桃脸色阴沉,浑身火焰荡漾,蒸腾起一股热浪,手里的长枪瞬间变长,一枪捅向郡守化身的胸膛。 后者双手将长枪紧握,随手发力,连带着胡桃被他高高提领在半空,一扔,便甩向远方,而后大手从天落下,朝着黎阳抓过去。 黎阳手持铁剑条,大不了鱼死网破,但让他束手就擒是绝不可能的,何况对方还是蛮族。 正在这时,一直和七大蛮族祭祀的程谨严忽然窜了过来,手中长刀横扫,四十米的蓝色刀气将郡守化身的大手直接斩断。 轰隆隆,绵延的刀气不知道斩碎了多少房屋建筑,大地都跟着裂开一道幽深的口子。 仙人大战,凡人遭殃。 黎阳终于明白为何大夏会以规则强行束缚各仙家宗门了。 眼前便是最好的证明,这还只是金丹地仙没有完全放开手脚的战斗,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和圣人若是打起来,岂不是天都要给捅破了,他忽然想起在界山内,刘知夏那尊十万丈的巨大金身法相,顿觉口干舌燥。 路很长。 黎阳这么告诉自己。 程谨严将黎阳护在身后,目光如刀,死死的看着郡守化身。 刀气将落下的大手斩断后,谁知断掉的手居然在半空又化作一群蛮族分身,嗷嗷叫着他们奔来。 程谨严深知这么纠缠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便把刚才被扔飞的胡桃叫了回来,道:“你带黎阳和婢儿先走,这里交给我。” 胡桃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程谨严被问得愣了一下:“怎么?” 胡桃吸了口气,道:“整座璃月城都被包围了,天上地下全是蛮族士兵,想要出去谈何容易,我们现在就是插翅也难飞了,只能和他们拼死一搏,要么先把那狗日的郡守拿下,只有这样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程谨严听后心中惊悚一片,这无妄之灾还真是被他们闯了狗屎运给碰个正着,便问道:“可以先乘坐仙家楼船离开。” 胡桃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了,整座璃月城都被蛮族包围了,还楼船,你忘了那艘楼船被先前的薛家控制着啊?薛家和郡守什么关系?” 程谨严听得压抑不已。 黎阳也是满脸的苦笑,道:“抱歉,连累你们了。” 婢儿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手里提着菜刀,小虎牙上下开合:“黎阳,要死一起死。” 郡守化身并不着急,他很乐意看别人绝望的样子,抬手一招,七大蛮族祭祀环绕在身边,这一刻,他便是璃月城的主宰,城外还有上万的蛮族士兵,而此方天地,又被那个人强行屏蔽起来,天上巡视的圣人又看不见,想到这里郡守化身便乐不可支。 早知道就不该遮遮掩掩,直接大打出手,哪里还会闹出这么多幺蛾子,他恨薛家族长的优柔寡断,到最后还不是演变成了这样。 黎阳蹲下身子,揉了揉婢儿乱糟糟的头发,伸手将她的脸扯来扯去,一面扯一面道:“那你想怎么死啊。” 婢儿拍掉黎阳的爪子,皱眉道:“爽死。” 郡守化身闻言大笑出声:“行行行,那我便答应你,让你爽死。” 黎阳脸色一变,猛地转身,身上冒出一阵阵古怪的气息,锈迹斑驳的铁剑条直至郡守化身:“不好意思,我们想活着。” 第125章 法家来人 看着一团浓郁的黑雾压在璃月城上空,陈文祖一直在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船上驻守的部队连忙结阵,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大战,陈文祖忽然叫停了他们,站在甲板上,看着遮天蔽日的黑雾,道:“先等等。” 东阳不明所以,拔出佩剑问道:“等什么啊,大人,那边出事儿了。” 陈文祖一巴掌拍在东阳脑袋上:“我不知道出事了吗,啊,用得着你告诉我。” 东阳很是委屈,不明白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大人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暴躁,他无非是想快点过去帮个忙而已啊。 陈文祖看着满脸懵逼的东阳,叹息道:“东阳啊,你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遇事儿怎么还是这么急躁,我知道哪里有事情发生,可是你看我们进得去吗?” 直到这时候东阳才猛然发现,楼船竟然停在半空,刚才传来的剧烈撞击声,正是因为楼船的前端插到了黑雾边缘,然后被一股大力给震了回来。 他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之色,这可是仙家楼船,大夏兵部打造的战船,不仅能进行远距离穿梭,还是个移动的堡垒啊,船上不知道被墨家和公输家安装了多少阵法和机关,这么强横的移动堡垒,竟然被一团黑雾给逼停在半空,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会是真的。 陈文祖有气无力的趴在栏杆上,他就知道这是苦差事,只是这一路过来就不太平,要说璃月城没有事他才不信。 船在高空飘着,往下看,潮水一般的蛮族士兵正在攻打着璃月城的城门。 城门上的诛仙弩被人提前破坏了,无法发挥出威力,要不然守城将士也不会这么费力。 东阳满脸惊讶道:“大人,那是蛮族吧。” 陈文祖瞥了他一眼:“废话,我还不知道蛮族啊。” 璃月城岌岌可危,随时有破城的风险,陈文祖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蛮族怎么过来的,而且数量如此之多,再看黑雾当中不时传来的强大气息,很明显城内还有更高境界的级别存在。 大夏国土,每一寸都在山河图中,一旦有蛮族出现,山河图便会发出警报,然后将信息传给坐镇那一方的圣贤。 可这里的战斗都打得白热化了,依然没见到人族圣人到来。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要么是那位圣人视而不见,要么—— 陈文祖刚刚想到这,天上便猛然一震,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八方,如同平地一声惊雷,仅仅是声音的出现,便让死死压在璃月城上空的黑屋出现了一丝震动。火山文学 陈文祖脸上刚刚升起半分喜色,转而又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的模样。 东阳刚要问为什么,心里也在同一时刻出现一股莫名的悲伤。 他呆滞的看着陈文祖,问道:“大人,我有点难过,这是怎么了?” 颗颗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往甲板上掉落,泪水还在空中便又被东阳用刀切断,他不想哭,可却止不住。 “圣人陨落,天地同悲。” 陈文祖喃喃说着,这方天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是红色的,像是天地在流泪,又像是天地在流血,这些红色的雨水落在地面上后,那些枯萎的大树全部重新焕发生机,生机盎然。 可这普天的悲意,却始终无法从人的心头抹去。 难以想象的气息在天上出现。 一具白骨在半空出现,白骨身上魔气森森,脖子处挂着九颗人头做的项链,白骨手中握着一把剑。 剑端上,还残留着猩红的鲜血。 白骨往下看了一眼,高高举起长剑,作势就要往璃月城战去。 终于, 这里的变化引起了远方的大夏都注意,圣人陨落的那一刻,坐落在书山的金身便轰然爆裂。 金身上的光影暗淡,却一直未曾飘散。 一尊强大的身影从旁边的金身中走出,他风姿绰约,看起来就二十出头,手里握着一本泛黄的古书。 青年挥手一划,虚空裂开,他一步跨入其中,随着空间闭合,刚才爆裂的金身旁边,顿时被更多的人围住。 刚回到寝宫的大夏天子还没有脱去衣服,本来想打算洗个澡,在让人搓搓脚的,突然出现的变故让他僵在当场,衣服才脱了一半,他走到窗前,看着铺天盖地而下的血雨,耳边已经传来阵阵悲天悯人的哭泣声。 这是天地在哭。 也是大夏所有百姓在哭。 人族圣贤陨落,人族所有百姓与之同一时刻感应到了,纷纷跪倒在地。 天子深吸了一口气,穿上衣服走出寝宫,殿外,文武百官正疯狂的朝着他这里赶来,但这位大夏天子并没有理会他们,他要去书山,他要去讨一个说法。 一脚跨出,身穿龙袍的他,直接从百官眼前消失。 下一刻,这身影出现在书山的最深处,天子站在那,身旁站着许多神情紧张的白衣书生,他们知道这是大夏天子,可这里是书山,是人族圣地,便是天子也不该这么闯进来的,因为里面坐着的,是人族唯一的至圣先贤。 天子死死的看着这间不大的小屋。 终于,里面传来一道轻盈的声音:“进来吧。” 天子冷哼一声,目光从周围书生身上扫过,这些读书人哪里承受得了他的注视,大夏国力越强,气运越浓厚,而作为大夏的天子,身上所携带的真龙之气,更是强大非凡,哪怕他是一个凡人,身上的真龙紫气,也能逼得圣人近不了他的身,何况这位大夏天子还是个炼气士,境界已经快要到圣了。 —— 陈文祖还在失魂落魄不知所措,却在此时,一手持泛黄古书的青年出现在天空,他淡淡的看着下方黑雾。 “散。” 手中古书自动翻开,一个斗大的文字飞上天空,随着金色光芒的扩散,牢不可破的黑雾顿时烟消云散。 他又看向想要往下挥剑的白骨,道:“定。” 言出,法随。 白骨的身体被死死定在那,依然保持着挥剑的动作。 青年根本不管这些,而是又道:“聚。” 此话一落,他面前顿时凝聚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身体透明,看着面前的青年,嘴唇张了张。 陈文祖隔得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那唇形,分明说的是先生二字。 陈文祖又惊又骇,难道他是法家那位? 第126章 驸马爷 法圣著书时,天降异象,书成封圣,天地同喜,一己之力,制定人族天下条条框框,之后便一直隐居书山,陪伴在至圣先贤左右。 青年看着被定在半空的白骨,一指点去,天地汇聚出无数星光,将白骨所在的地方包围起来,而后他一步踏出,仙乐齐鸣,龙飞凤舞,只淡淡看了对方一眼,道:“灭。” 光晕刹那凝聚,白骨所在地顿时扭曲成一片灰暗,就在尘埃落定时,灰暗处竟然忽然出现一座庞大的漩涡,漩涡遮天蔽日,一座座古朴的宫殿在起起伏伏,更有无数身穿古代服饰的身影出现在当中。 下一刻,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隔空和青年遥遥对望,对方一阵冷笑,刺耳的声音依然传遍四方:“大劫之下,你以为还能撑得了多久?就凭一个人族至圣先贤?呵呵,他不够格,就算把人祖给搬出来,又能坚持多久呢?” 青年不喜不悲,似没听见,眼神一瞪,那座漩涡顿时猛烈震动起来,而后彻底烟消云散。 青年落在陈文祖所在的船上,看了众人一眼。 东阳已经完全石化。 陈文祖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谁曾想青年忽然噗嗤一笑,声音极具感染力,让本来还紧张和害怕的众人心中一松,青年道:“璃月城还希望你能认真搭理,作为此后交战的第一座城,你要将他守住,替人族争取时间,蛮族方面不足为虑,他们成不了气候,你要时刻盯住界山另一侧的妖族天下,他们,才是人族根基动摇的根本,一旦发现有人过来疑似妖族的,杀无赦,不论好与坏,无需上奏。” 法圣开口,便是规则。 一道光晕融入到了陈文祖的眉心间,陈文祖浑身一颤,道:“遵旨。” 青年随即起身,冲向被黑雾包裹的璃月城,一直点下,顷刻间,微风浮动,如同春日暖阳,将黑雾吹散,即将破城而入的蛮族士兵在这微风的吹拂下,全部化作黑烟。 郡守化身看到这一幕,目眦尽裂,他远远的便看到了站在天穹上的青年。 青年也看到了他,一个呼吸直接出现在对方身边,不客气的甩了甩胳膊,道:“好久没动手了,有些跳梁小丑以为我是不是死了,他奶奶的,今儿个让你们看看,老夫便是就用脚,能不能把这天都给踹爆了。” 郡守化身神魂战栗,哪里还意识不到自己遇到了什么人。 青年说到做到,一脚踹去,郡守化身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便被忽然炸裂开来的空间裂缝给吞噬进去。 青年双手叉着腰,转动脖子又晃了晃身子,自顾自的感叹道:“嗯,还是这么强,先师果然没骗我,道无止尽。” 逼得众人几乎绝望的危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解除了,青年从天上落下,站在黎阳跟前。 身材挺拔的他,眉眼带笑,只是看向黎阳时,目光中带着浓郁的杀意。 程谨严心头一紧,赶忙站到黎阳前方,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方对手,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青年摇摇头,笑道:“放心,我不杀他,只要他没有做对不起人族的事,不过嘛,该做的还是要做。” 他鬼魅般来到黎阳跟前,两根指头点在黎阳眉心,一股蓬勃的力道直奔他丹田气海,无边无际的气海中,忽然翻天覆地,一尊金光璀璨的金身直接出现在气海中,原本在气海游荡的恶龙被吓得成到了最底部。 青年见状,得意的笑道:“人世间最大的恶,见到最强的法,不也要低头?” 青年扭头,曦遥在不远处站着,她分明也感受到了这股可怕的杀意。 然后青年做完这一切后,便忽然离开了,黎阳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知道对方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 “刘知夏那小子这么看好你,那就让我们看看,有没有选错,前几个都死了很惨,被我亲手杀掉的,希望你不是下一个。”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又仰头看向朗朗乾坤,目光微眯:“连圣人都要死亡,这天下,真的有永恒存在吗?” 青年一步跨入天穹,直接将天幕撕了个洞飞升而去。 黎阳口干舌燥,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火山文学 他想问对方是谁,却发现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像被封印了那般,实际上,是天道不允许。 胡桃脸色苍白,这个暴躁的少女只能用仅有的力气,用长枪在地上写了个法字。 不等他们休整,一艘庞大的仙家楼船便忽然出现在璃月城上空,而后在港口处缓缓落下。 陈文祖带着圣旨来了。 他,是新任的郡守。 东阳带着驻守部队前往各地接收此地守军,然后将消息传了出去,要求各地官员,城隍土地在第二天到郡守府报到。 消息才传出来,东阳才发现郡守府居然没了。 陈文祖看着狼藉的郡守府废墟,哭丧着脸:“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瞥了一眼站在废墟不远处的黎阳,目光跳过他,落到胡桃身上,问道:“往生堂来干什么,狩魂啊?” 他是朝廷命官,一身浩然正气,自然不把胡桃放在眼里。 胡桃出奇的没有反驳,反而很讲理的侧身一福,道:“下山护送一个小女儿去龙虎山,途经此地发现前任郡守是蛮族奸细,就留下来打了一架,这是好事儿哦,记得给我颁奖。” 陈文祖揉了揉胖胖的圆脸:“颁什么奖,你看我有东西颁吗?家都没了。” 这话一下就把大家逗乐了,看来新任郡守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啊。 黎阳抱拳道:“北镇,黎阳见过郡守大人。” 陈文祖差点跳起来:“哪个黎,哪个阳?” “黎明的黎,阳光的阳。” 陈文祖上下一阵打量,板着脸走到黎阳跟前,程谨严以为他要对黎阳不利,一手摁在长刀上,就在这时,陈文祖忽然跪了下来,拜道:“下官陈文祖,见过驸马爷。” 黎阳:“……” 胡桃:“……” 程谨严:“……” 婢儿张着小嘴巴,惊呼道:“我刚才差点就要拿菜刀砍你了。” 第127章 意外降临 瞥了一眼这个才黎阳大腿那么高的小女孩,陈文祖立即又道:“这是小公主吧。” 婢儿白眼一翻:“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陈文祖沉声道:“下官不敢。” 黎阳也一时间有点发蒙,猛然想起在归墟死海的经历,便开口问道:“大夏九公主?” 见陈文祖点头,他连忙解释道:“陈大人误会了,我不是什么驸马爷,我和那位九公主只有一面之缘,怎么可能是驸马爷呢。” 话虽如此,心里却有点小开心,原来那女孩儿没忘记自己,嘿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归墟死海上她可没少给自己带来麻烦。 李青山和琴心面面相觑,还真能这样,当时众人都以为要死在天云山上,所以说话才这么无所顾忌,但现在不都活着出来了吗,那大夏九公主怎么能把这事儿当真呢?真是的,也考虑考虑我啊,我李青山力大如牛,长得面白如玉那么好看,最不济琴心也是不奈的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重点是长得帅,有钱。 这黎阳有啥啊,一穷二白,来自北镇诶,那地方现在可是蛮族天下的地盘。 心里虽然颇有怨词,眼下,自己的朋友能得到皇族认可,终究还是很开心的,李青山拍着黎阳肩膀,道:“啥时候办喜酒啊,到时候哥们儿给你封个满满当当的礼金。” 黎阳黑着脸看着他。 陈文祖招待着众人来到一处没有被打烂的酒楼,黎阳抬头一看,呵,还真是个好地方,就在此前巴蔓子火锅店不远处,东阳还没回来,随行只有几个贴身侍卫,在他们的帮助下,众人很快便整顿好了一切。 黎阳看着望向窗外,那艘停在港口的仙家楼船,着实让他感到震撼,他无法想象,这种庞然大物到底是怎么飞在天上的,而且还能长时间飞行,人不吃饭会饿死,这楼船难道有什么特别的补给吗? 陈文祖见他眼里的疑惑,笑着道:“驸马爷,这是墨家和公输家特别制作的楼船,和一般的楼船有很大的区别,楼船防御相当于金丹地仙的体魄,一般来讲,只要不碰上变态的同境大剑仙,或者金丹地仙之上的仙人,楼船可无敌,里面的墨家机关术,有着能秒杀金丹地仙的能力。” 黎阳听得啧啧称奇,大夏的鬼斧神工让人望而生畏,诸子百家中的墨家和公输家更是让人向往,能打造出这么个恐怖玩意儿,难怪大夏能够稳坐江山,统治整个人族天下。 气氛有些沉默,毕竟都不太熟悉,李青山还好,常年混迹在大夏都,但他没听过有陈文祖这么一号官员,后者对他倒是如雷贯耳,因为自家有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子,只是不争气,只能做点生意,与修道无缘。 此刻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谁会想到不久前,这里还经历着血雨腥风呢?璃月城的百姓和驻守士兵正在有条不紊的修理着破坏的地方,街道上到处都是房屋被大战打烂的无家可归之人。 他们听说新任郡守的到来,纷纷赶往此地,跪在外边。 陈文祖眉头拧个疙瘩,这多少让他有点为难。 黎阳也不介意,示意他先去工作。 陈文祖叹息道:“此处璃月城动乱,死了一个圣人,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刚才法圣降临金身,明显是查到了什么,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离去,驸马爷先在这里休整,等下官忙完了手里的事儿,再来找你。” 黎阳笑眯眯道:“去吧。” 等陈文祖离开后,黎阳的脸色才变得苍白起来,见到这一幕,婢儿心里一慌,扯着他的脸皮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黎阳摇头不语,但嘴角却不受控制的溢出鲜血来。 法圣在他身上留了东西,他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似乎有把看不见的锁,将自己的气海锁住了。 而且他现在竟然无法和气海神祇曦遥沟通,这可是他自己的身体啊。 程谨严感叹道:“乱世格局,少爷也不要多想,要做的便是让自己变得更强,才有底气去面对以后发生的事情。” 婢儿冲他竖起大拇指,难得听到这木头说出这么一番有道理的话。 胡桃饿了,跑到后厨去找吃的。 李青山在旁边提醒道:“我可是听说了,国师要下天子诏,率领大军去攻打妖族天下呢。” 归墟死海的演变,让众人措手不及,回想那些日子,到现在还如同在梦中那般,李青山说完后,语气变得低落:“他们,曾经也是人。” 黎阳没接话。 琴心却轻声笑道:“这不还没开始嘛,真要打起来,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不要未雨绸缪。” 这话,也只能骗骗年少不更事的婢儿。 在场的众人,哪怕是黎阳这个愣头青,都意识到了天地已经开始变化。 圣人都陨落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事儿吗? 正在这时,婢儿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声,趴在地上直打滚,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她,这会儿竟然直接扩散出了死气,黎阳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却见婢儿死死的闭着眼睛。 黎阳焦急的问道:“你怎么了。” 婢儿艰难睁开眼睛,众人赫然发现,她的双眼竟然变得一黑一白,这诡异的一幕让众人无不是惊出一身的冷汗。 一缕黑色气息在她瞳孔中游走。 黎阳大脑一震,好像进入了另外一座空间。 还是无尽的黑暗,但王座上的男子变得沧桑了许多,看到黎阳到来,勉强一笑,而后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候黎阳才清楚的看到,原来,王座男子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剑,一把锈迹斑驳的剑,和他手里的铁剑条一抹一眼。 而在王座男子的下方。 一头不知道多大的巨龙正在盘旋,巨龙的眼睛,一黑一白。 察觉到黎阳的到来,巨龙抬起了头,那一刻,黎阳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为恐怖的画面。 他闷哼一声,从这画面中回到现实,眼前的婢儿却已经彻底昏迷,气息微弱,似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火山文学 还在后厨的胡桃眨眼出现在婢儿跟前,看着紧闭双眼的小女孩,她念念有词,祭出一张黄色符纸贴在她的额头上,道:“三魂快散了,她的身体压不住这么大的因果,可能真的熬不过了。” 第128章 封印 黎阳置若罔闻,只是紧紧的抱着婢儿,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她是婢儿,她怎么可能会死,明明都已经好了,一切危险都解除了,她不应该有事的。” 一路陪伴过来的胡桃心有不忍,但以她狩魂的目光看去,婢儿的魂魄几乎就要脱离身体了,念头急转之下,猛然开口说道:“现在唯一能帮她的,便是将她暂时封印。” 黎阳听到这话,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的拽着胡桃,双眼通红,语气低沉:“帮帮我。” “可是……” 胡桃明显在挣扎。 人若真的死了,便是天命所归,若强行复活便是逆天而行,这期间产生的混乱是无可估量的,重要的是,往生堂的职责便是替天行道,接引亡魂,她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便与往生堂的教义背道而驰。 婢儿缓缓醒了过来,但气息仍旧很微弱,她小手贴在黎阳的脸蛋上,云淡风轻的道:“黎阳,没事的,不要怕,我怎么可能死啊。” 刚说完,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同时,身上的气息也开始不稳定起来,似有一个极其强大的存在蛰伏在她小小的身体内,就等着婢儿断气时出现掌控她的身体。 胡桃心知不妙,咬牙道:“黎阳,你考虑好了,一旦这么做,你也会受到牵连。” 她本想将后果全部告诉他,然而,在触碰到黎阳的目光时,内心却狠狠的一颤,当即也不废话,反手之间,一口巨大的透明棺材出现在众人面前。 眼下情况焦急万分,也没人去想胡桃为什么会有仙人的储物法器, 黎阳握着婢儿的手,一把推开棺盖,将婢儿放在里边,他握着婢儿的手,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婢儿笑了笑,已然说不出话来,就在婢儿闭上眼睛的刹那之间,她体内的气息轰然爆发。 那种古老,让人闻所未闻,像是一头能够吞噬天地的猛兽出现在众人眼前。 胡桃察觉到不对劲,也不给黎阳温存的时间,将盖子死死闭合,同时取出一张符箓贴在盖子边缘。 她念念有词,身上扩散出道道玄妙的光晕,空中跟着传来听不懂的涩拗梵音,吟唱许久,这口透明的水晶棺才平复下来。 黎阳半跪在棺材边上,脸上全是泪痕,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和婢儿的回忆开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掌柜走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难受,但随着婢儿被放进棺材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好像被抽空了,世界也瞬间失去了光彩。 胡桃和程谨严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少年。 生死在程谨严眼里,只是家常便饭,修真大道,不进则退,多少人死在这条路上?有这时间去伤心难过,还不如将这心思放在修炼上,争取证道,让修炼一途走得越高越远。 胡桃更不用说,往生堂出来的她,接触得最频繁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她送走的亡魂不晓得有多少了。 李青山拍了拍黎阳肩膀,想要安慰,琴心在旁边摇了摇头,相比于这,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青山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异变突生,棺材内忽然喷涌出一团浓浓的黑雾,原本透亮的水晶棺在这黑色雾气浸染下,瞬间变得漆黑光亮,贴在盖子上的符箓也不受控制的漂浮起来。 胡桃脸色大变。 她将镇魂枪插在棺材旁边,一只手摁在棺材盖上,漆黑的瞳孔瞬间变得猩红。 这还是众人第一回看见她流露出如此严重的神色。 程谨严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如果棺材内部的存在会威胁到黎阳的生命安全,他不介意将其一刀两断,哪怕会承受黎阳的狂风暴雨,也在所不辞,这是他身为护道人的职责和使命。 胡桃脸色变得很难看,哪怕她施展浑身解数,也压不住棺材的失控,却在此时,黎阳忽然起身,随同胡桃一道将手摁在棺材上,光晕一闪,棺材竟瞬间不见了。 几乎就在棺材被黎阳收进手环的瞬间,黑雾穿过棺材弥漫而出。 诡异的,黑雾在触及到手环的气息后,像是触电那般,猛地缩了回去,而后棺材内传来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众人看着脸色不对劲的黎阳,谁也不敢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及到对方的伤。 黎阳强行打起精神,笑了笑:“我把她收起来了。” 胡桃瞪大了眼睛,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色彩,奇怪的问道:“你也有仙人储物法器?” 这话一落,不光是她自己愣住了,连带着李青山等人都跟着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大夏财大气粗,人才济济,天骄璀璨,工部内的墨家和公输家也打造了不少储物法器,但顶多也就放放随身携带的物品,并且内部空间极不稳定,很容易被空间撕裂,如果空间撕裂,那么放在里边的东西也会被空间乱流给破坏,故而除了身份特殊之人会佩戴上等的储物法器外,一般的人,都不怎么用。 但黎阳刚才可瞬间将一口硕大的棺材给收走了啊,那空间该有多大? 黎阳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口舌,而是将目光锁定在港口的仙家楼船上,问道:“现在,能否出发。” 胡桃指了指陈文祖刚才离去的方向,努努嘴,道:“去问问咯。” 黎阳转身边走,留下凌乱的几人面面相觑。 李青山唏嘘道:“他也是够坎坷的,每次碰到他,似乎都有事情发生。” 琴心表示认可。 两人默默看了眼程谨严,一句话也没说,跟着黎阳走了过去。 胡桃扛起镇魂枪,忽然叫住了程谨严,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刚才,想毁了棺材?” 程谨严表面风轻云淡,但内心却暗自惊讶这少女的心思敏锐,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两算是一类人,对此,也不否认:“如果威胁到他的生命,我会毫不犹豫出手。” “就算棺材里是他最重要的人也要出手?”胡桃眼里,隐隐藏着怒火。 程谨严毫不犹豫道:“不论是谁,天王老子也不行。” 第129章 守护的意义 胡桃以为很了解程谨严了,也直到这番对话以后,才忽然发现,这家伙,才是最恐怖的人,也是最危险的人,自觉没趣的她作势要走。 程谨严在后方问道:“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胡桃转身,眼角余光从他身上闪过:“我以为,你就算没把他当成真正的少爷,经历了这么多事,也该成为朋友的。” 程谨严笑容玩味:“你才多大?你又能经历多少事呢?你认识过多少人,对天下的看法很全面了吗?” 胡桃心头吃惊,这番话看似浅显,却蕴含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大道理在其中。 程谨严缓缓走来,每一步,都似乎变了一个人那般,于是和胡桃并肩而行,只是一个高,一个矮,像极了父女,他道:“你不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理解,我和黎阳不可能成为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愿意将他杀了。” 说这话时,他毫不掩饰眼里的杀意。 不论是谁被人强行弄成别人的保镖,都会忍不住暴怒的吧?程谨严自认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没有违背那两位老人的话。 “大丈夫在世,应该傲立天地间,不该卑躬屈膝的。” 胡桃深深吸了口气,不过就她和黎阳的交情,也犯不着将这些话告诉对方,笑道:“我会替你保密的。” “保密?”程谨严低头,看着同样疑惑的少女,道:“他比任何人都聪明,他知道我的想法,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的想法。” 胡桃吐了吐舌头,感觉关系好复杂。 二人在后方紧随黎阳的脚步,却不再浪费一句口舌,明明并肩而行,却形同陌路,心思各异的他们,身体似乎被自己砌了一面无形的墙,将本该拉近的感情隔绝在外,也将原本热血的心给狠狠的锁了起来。 陈文祖所在地,搭了个简易的帐篷,两个贴身侍卫在旁边烧火沏茶。 见黎阳朝这边过来,这位胖胖的郡守大人一激灵,便从藤椅上起身,问道:“这里交给下官就好,驸马爷不用过来操心。” 黎阳都懒得和他争论称呼的问题了,一把拽过对方的衣领,问道:“现在能够启动仙家楼船到龙虎山。” 婢儿的事必须尽快解决,无需多想,多待一刻对他来说都是无与伦比的煎熬。 陈文祖很为难,道:“长时间飞行会耗费巨大的能量,楼船从大夏都过来,接连跨域,船内储备的灵石已经不多了,完成补充,估计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每一座城池的楼船港口,都是一座大型的聚灵阵,为的便是给穿梭在大夏各地的楼船进行补给。 黎阳吐了一口,凝声问道:“一天。” 陈文祖脸色一变,唉声道:“我的驸马爷哟,一天怎么能行,杀了我吧。” 带刀侍卫第一个就不干了,横在两人中间,他才不管什么驸马不驸马的,在他眼里,自家大人比谁都大。 见状,程谨严持刀站了过去,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东阳如遭雷击,定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金丹地仙的威慑力,岂是玩笑? 李青山和琴心拉着陈文祖到旁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陈文祖听得脸色一阵变换,最后一咬牙,走了过来,道:“既然是驸马爷的要求,那下官就是拼着老命也得让楼船启动,不过这需要驸马爷施以援手。” 黎阳心头大喜,问道:“怎么帮?” 陈文祖道:“如果驸马爷身上有古神仙钱,便可以加快补给速度,一定要是古天庭的所铸的神仙钱,品相大帝级别吧。” 他本意是想让黎阳知难而退,普天之下,神仙钱多,古神仙钱少,大帝级别的古神仙钱更是凤毛麟角,不仅是因为此类钱币所含灵气庞大,而是因为这类钱上有大帝的道韵,相当于如今的仙君大道碎片,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边角,也足够让人疯狂的。 黎阳手腕一翻,一颗紫色古钱币出现在手中:“你看这个如何。” 嘶—— 众人都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李青山张着嘴巴,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他知道黎阳身上宝贝层出不穷,却不会料到对方身上竟然还有这种级别的古神仙钱,随着钱币一出,天地跟着出现了一样,兴许是对应的紫色,故而璃月城上空,跟着浮现出阵阵紫色雷云。 陈文祖激动得肥肉乱窜,却又一时间犯了难。 大帝级别的古神仙钱涌来驱动楼船飞行,未免太暴殄天物,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自己也要跟着受罚。 可眼下,实在是没有办法让楼船快速的启动。 他瞪了一眼李青山,这小东西,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个烫手山芋的难题啊。 李青山悻悻的躲在一旁,琴心没好气的道:“尽出馊主意。” 李青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有气无力的道:“我只是想让他接受现实。” 琴心摇头不语。 陈文祖神情严肃,问道:“驸马爷当真要用大帝古神仙钱催动楼船吗?” 程谨严也竖着耳朵,想知道黎阳的决断,其实即便是他,在看到这枚帝级古神仙钱时,都没能忍住心头的贪婪,想要据为己有,然而他深知,在这天地中,有两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一旦他生出二心,便会灰飞烟灭。 程谨严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道:“少爷三思,这钱币可用于破境之用,不要随意浪费。” 言外之意,就是让你不要杀鸡用牛刀。 黎阳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这种钱,他全身上下就两枚,而且还不是山海主给的,全拜王座男子所赐,可眼下婢儿危在旦夕,棺材的异常并没有因为是因为收在他的手环内而停止,反而一直在酝酿着一股惊人的力量。 黎阳不敢耽误,他不想婢儿出事,所以,即便倾家荡产,他也愿意。 两人的感情,早已超脱了普通兄妹。 如果可以的话,黎阳更愿意替婢儿来承受这一切痛苦。 黎阳认真对着众人道:“人这一辈子,总有一些东西,不能失去,要仔细的用生命去守护。” 他指着自己的心窝子,道:“她就是我的命。” 第130章 离去 黎阳已经转身,向着港口走去。 胡桃咬着嘴唇,就是这么一句轻柔的话,让她心头触动,想着连镇魂棺都拿出来了,倒不如索性玩一票大的,不就是逆天而行嘛,谁规定往生堂只能超度而不能救人的? 她看了眼众人,跟着黎阳走了过去。 送佛送到西,黎阳,你这臭小子,姐算是跟你耗上了。 黎阳不知道胡桃的想法,但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鼻息间淡淡的香味,便知道是她跟了过来,尽管背对着对方,嘴角,却流露出一抹笑意。 这笑容,很暖。 程谨严道:“我自然是听少爷的。” 李青山和琴心对视一眼,琴心走在前头,道:“那就送送呗,反正来都来了,就当下山历练了。” 李青山还在纠结身上的任务,然而好哥们已经远去,他跺了跺脚,看向陈文祖,恭敬一拜,道:“陈大人,任务等我回来再说,此番就先告退了。” 陈文祖哪里敢拒绝啊,望着众人的背影,对不知所措的东阳道:“我就知道是苦差事,你说朝廷那么多人,为啥非要挑我这个小垃圾来治理璃月城呢,我也没那本事啊。” 东阳却忽然笑道:“因为只有大人最适合了。” …… 楼船之下,陈文祖将黎阳交给他的帝级古神仙钱放入船上的阵法中,轰隆一震,仙家楼船逐渐腾空,或许是力量过去强大,故而船体四周都被一层紫色雷电包围,凶狠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陈文祖留下几名负责战船操控的工部官员,便拎着东阳往回走去。 很快,楼船便升空消失。 陈文祖总算松了口气,他扶了扶自己的老腰,东阳见状,赶忙上前给他揉捏起来,陈文祖道:“咱们啊,算是和他绑在一块了。” 东阳不是很理解陈文祖的话,其实他晓得,仙家楼船即便不适用黎阳的古神仙钱,也能飞得起来,所以他很不明白自家大人刚才这么做,用意在哪。 后者只是笑眯眯道:“天地动乱在即,各方势力都在提前布局,我如果不这么做,如何让那些人知道我已经站队了?嗯?你呀,凡事儿要多想想,古神仙钱虽然珍贵,和人命比起来,其实一文不值,虽说修行一途应该无牵无挂,一心追求长生大道,可是我们终究还是人,是人就有感情。” 东阳听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这番话高深莫测。 陈文祖见状,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继续按摩,他张开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望着一片狼藉的璃月城废墟,变得豪情万丈,踌躇满志:“这才是我们的开始,将来他能成就至高位,那我,便是他的恩人。” …… 黎阳第一次坐仙家楼船,之前听说需要路费,来时还在为路费绞尽脑汁,然而如今以这样的身份登船,终究让他难以释怀。 婢儿危在旦夕,他也无心欣赏天上的风景,只求楼船能够尽快抵达青峰镇,然后进行跨域传送。 胡桃在甲板上嗑着瓜子,见黎阳闷闷不乐的样子,将长枪递了过去,插在上面的狗头睁开眼睛,龇牙咧嘴的盯着眼前少年,实际上,怕得要死,只是没办法打哆嗦罢了。 黎阳知道,这是胡桃对他示好的方式,但狗头的鼻子实在是对他没有吸引力啊。 胡桃觉得很没趣,便起身站在他旁边,眯起眼睛,天边的夕阳恰好落在她的脸上,显得稍许红润。 黎阳轻声道:“谢谢。” 胡桃:“那就以身相许呗。” 黎阳没做声。 后者拍了拍他脑袋,道:“你呀,就是心事太重,什么都藏在心里,不妨说出来看看,我保证不笑话你,如果有困难,跟姐说,姐罩你。” 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女,黎阳只是盯着她愣愣出神。 胡桃心跳慢了半拍,不自然的扭过头,问道:“看什么呢。” “我知道你的心意。” 胡桃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还举着手给黎阳看,吐槽道:“瞅瞅,肉麻不,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黎阳莞尔一笑,趴在栏杆上,双手耷拉在半空拨弄着白云。 其实走了这么远的路,也算是经历了事实,但他依然有些懵懂,这种被人推着往前走的无力感,让他心生愤怒,却又无处爆发,只能深深的压在心里。 法圣降临时,的确在他身上施加了封印,气海中的恶龙被彻底镇压在海底,连带着气海的神祇少女曦遥,也被一同封印,此刻的黎阳,已经无法完成妖化,虽说不影响他修行,但战斗力肯定会大打折扣。 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力量。 胡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有样学样,跟着糊弄云彩,一会儿划成蝴蝶,一会儿画成乌龟,乐此不疲。 黎阳只是静静的看着。 后方, 李青山和琴心两人喝着茶,回忆着在天云山上发生的事,黎阳不说,他们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要不然从归墟死海出来后,自家那脸皮厚的师傅,也不会交给他们这么重要的一个任务。 一个众所周知能够妖化的人,依旧行走在人族天下而没有受到朝廷打压,须知妖是整个人族的敌人啊,一想到这,两人看向黎阳的背影便觉得深不可测,他从北镇出来的店小二,身后,到底是谁。 手环的空间内,镇魂棺将从婢儿体内冒出来的黑气封印在里面,忽然,黑雾一晃,并快速凝聚,直至成为一条黑蛇模样,黑蛇的头颅在馆内上空,往下看着双目紧闭的少女,目光开合,让人惊讶的是,它的眼睛,也是一黑一白。 黑雾形成的黑蛇望着小女儿陷入沉思,随后一把钻入其体内。 在黎阳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婢儿的身体,缓缓改变。 …… 青峰镇并不大,相比起璃月城,充其量只有十分之一,但这里既然能成为仙家楼船的渡口,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这里有着一座庞大的灵泉,能够涌来给过路的楼船进行补充,同时依托灵泉还修建了一座庞大的跨域传送阵,能够实现远距离的快速跳跃。 不得不说兵家的厉害,但凡是战略要点,从不含糊,也不吝啬,要不然像这种灵泉,早就被私人给据为己有了。 渡口站立着两男子,服饰一黑一白,两人都手持一本古书,黑衣服的男子望着天上的滚滚白云,笑道:“那个小冤家,要来了。” 第131章 打劫 白衣男子神态自若,并不觉得很稀奇:“来就来吧,难道还多了一条腿一颗脑袋不成。” 黑衣男子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语气变得唏嘘:“师兄特别交代过,一定要留下他的脑袋。” 白衣男子嗯了一声,古书顿时一变,下一刻,一头背生双翅的猛兽出现在身边,这突然的变化让周围的人为之震惊,却又不敢上前询问,但看这架势,便心知来历不凡,估计又是仙家宗门的人。 两人静静等着,直到,天边出现仙家楼船的轮廓。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开始着手准备,大部分都是商人,想带着货物到另一个地方的城池去交易,其中也不乏穿插着炼气士,可惜修为不并不高,也就一境二境的样子,当然了,能来这里并乘坐楼船的,腰板都很硬。 兜里有钱,便是底气。 胡桃看着青峰镇的山头,道:“黎阳,要到了。” 黎阳收回目光,不想浪费口舌。 胡桃很生气,一把揪起他的耳朵,问道:“你小子,别过分啊,姑奶奶我这次陪你过来,冒着好大风险的,别给脸不要脸,这一路像个哑巴一样不吭声,我也就忍了,现在还当我空气呢是吧。” 黎阳震开她的手,走到一旁,揉了揉耳朵,这少女下手真是重,刚才差点把眼泪都给痛出来了,他道:“你想让我说什么,谢谢吗?我也说了,如果你要什么赔偿的话,我只能告诉你,除了以身相许之外,其余的都不行。” 胡桃气笑了:“那就以身相许啊。”火山文学 黎阳懒得理他。 楼船很快到了青峰镇,等待着跨域传送阵的启动,其间大概有半天的时间进行休整,胡桃吵着要下去逛逛,黎阳实在没办法,只能跟着她下了船。 李青山和琴心留在船上,并没有下去。 程谨严想了想,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只是半天而已,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加上他刚才查探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境界强大的人存在,故而便把这难得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一路过来,胡桃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都是人精,他哪里不明白胡桃在打什么主意,只是懒得说。 胡桃下了船便一阵大呼小叫,这个快要步入金丹地仙的往生堂堂主,仍然被人间的繁华给迷了眼,啥都摸一下,看见好吃的也会厚着脸皮去蹭吃,实在没办法了,便让黎阳掏腰包购买。 这才走出一条街,黎阳身上便大包小包地挂了一堆包裹,其中不乏地方特色零食,当然,还有好看的衣服以及各种小首饰。 走了半天,感觉有些饿,便找了个偏僻的小酒馆打算吃点东西。 胡桃见黎阳浑身挂满东西的样子,不由噗嗤笑着问道:“你既然有储物法器,为何就不装起来呢。” 黎阳反驳道:“你有双手也没见你过来帮我分担啊。” 胡桃抱着茶碗咕咚咕咚喝着,含糊不清地道:“算了吧,你是君子,我是美少女。” 黎阳算是彻底明白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话。 点了几个菜,快速吃着,黎阳急着回楼船,他现在只想着快点传送,好早一步到龙虎山寻找白鲸。 鹤唳走得太突然,不辞而别返回山内,肯定是发生了事,他本身就是到璃月城接自己的,却走得这么匆忙,只怕出现的事情还不小,黎阳想到这便一阵头疼,心里也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 见他面露愁容,胡桃便安慰道:“开心一点嘛,小哥,这么远都走过来,不都还好好的吗。” 这句话,无疑又戳到了黎阳的痛处,是的,大家的好好地,甚至自己的修为还突飞猛进,可是,身边最重要的人却出现了意外啊,想要开心谈何容易,又不是没心没肺,黎阳闷着脑袋吃干饭。 胡桃忽然压低了嗓音,道:“角落那两个不像是好人,提防点。” 黎阳正要回头,胡桃赶忙将他制止,又道:“别回头看,被发现就不好了,赶紧吃,吃了咱们就溜。” 黎阳哭笑不得,道:“胡大小姐,让下船的是你,让买东西的是你,让吃饭的还是你,现在让走的,又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啊。” 原来黎阳误会了胡桃的话,他以为这又是眼前少女的恶作剧。 胡桃对他怒目而视,大口大口吃着饭菜。 就算待会儿要打架,那也得先吃饱再说,不然哪来的力气啊,胡桃向来的座右铭便是吃饱喝饱,一路走好。 果然,放下碗筷后,后方的身影便紧随而至。 一左一右,不客气的同时落座。 白衣男子笑问道:“两位小客官吃饱了吗?” 黎阳点头道:“还行,谢了。” 白衣男子撑着下巴,一只手放在膝盖上,道:“不用谢我,我不是老板,不过,你可以请我吃饭喝酒。” 黑衣男子始终没有说话,但目光一直停留在胡桃身上,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女很危险。 对于陌生人,黎阳自是不舍得花一分钱的,再说这两人穿着华丽,也不像是穷的吃不起饭的乞丐。 见他不做声,白衣男子只好换了个表情,苦苦哀求道:“小客官,行行好呗,我几天没吃饭了,饿得只剩口气了。” 黎阳朝胡桃递了个眼色,后者回忆,两人同时起身,就要往殿外走去,但刚站稳身体,便被左右两旁的男子给拽回了原位。 黎阳深知又遇到了麻烦,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猛地掀翻桌子,颇为无赖的道:“干啥干啥,想抢劫啊。” 周围吃饭的食客见到这里有暴乱发生,连忙丢下碗筷逃到外面。 白衣男子看着满地的碎屑和还在冒着香味的剩菜,满脸可惜,摇头道:“有话好说好说嘛,我也不是要抢劫,就是有人拜托我,来取了你的命,你看看,答应不。” 黎阳是真的气乐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越是着急就越是有意外发生,想到婢儿的现状,便猛地拔出铁剑条,凝声道:“你试试看。” 白衣男子在组织语言,而黑衣男子已经绕到了胡桃背后。 胡桃一个大意没有闪,居然被对方给偷袭了个正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正架在她光洁的脖子上。 黎阳怜悯的看着两人,道:“完了。” 第132章 刺杀 白衣男子冷笑连连,觉得眼前的少年莫不是傻了,大难临头犹不自知,还摆出这么一副让人欠揍的表情。 正当他要呵斥对方的时候,一股气浪迎面爆发,原本被他扼住脖子的少女忽然一个转身,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尽是暴戾之气,火焰将他团团包围,不等他反应过来,胸口一痛,低头一看,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出现在身体上。 直接从这一头看到那一头,这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随着身体的痛苦传来,白衣男子发出一声鬼嚎般的惨叫。 胡桃懒得跟他废话,长枪一晃,顿时削掉了对方脑袋,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黑衣男子还没开口说话,自己的同伴便已经惨死在对方手中,他尖叫一声,提起手中长刀朝胡桃奔去。 黎阳摇摇头,真的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想的,难道不晓得胡桃的修为?仅次于金丹地仙之下,在这人世间,不论到哪都是横行无忌的存在啊,他用铁剑条架住黑衣男子的攻击,一拳递了过去。 二境武夫的体魄,一拳便将对方狠狠的捶倒在地。 黎阳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他身上带着王座男子给的手环,对方曾说过,只要有这东西在,即便是圣人来了,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王座男子的身份自然不会说假话,可事实是,他们刚刚到青峰镇,也没去过多走动,无非是逛逛街,便遇到了偷袭,很明显,只有清楚他动向的人,才会提前在这里设好埋伏,这么一想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龙虎山上有人要对他不利。 黎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从来没去过龙虎山,所以不可能会得罪什么人,那就奇了怪了。 黑衣男子抿着嘴唇,哪怕胸口被黎阳一拳捶得深深的凹陷进去,也没有发出丝毫的痛苦呻吟。 黎阳还是挺敬佩他的,至少是条汉子。 黎阳目光一沉,再次问道:“只要你说出是谁,我便不杀你,放你离开,如何?”火山文学 黑衣男子冷冷一笑,明显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忽然间,他身体一颤,瞳孔往外扩散,而嘴角更是溢出一缕黑色的血迹。 黎阳想制止他,结果为时已晚。 胡桃走过来看着已经断了气的黑衣男子,语气严肃道:“是别人派来的死士。” 二人心头都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还没上龙虎山,便接二连三的出现意外,这不可能是意外,分明是有人提前安排,想了半天,黎阳也想不到会是谁对自己不利,总不能是白鲸。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二人也失去了逛街的闲心,两人往楼船走去,心思各异,气氛显得很沉重。 见黎阳回来,正在喝茶的李青山笑问道:“逛得怎么样?买到什么特产了吗?” 黎阳瞪了他一眼,李青山自觉没趣的缩了缩脖子,将视线落在琴心身上,后者冲他摇了摇头。 显然,黎阳此刻的气质很吓人。 胡桃气势汹汹的走到李青山面前,问道:“说,是不是你干的。” 黎阳听到这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莫说不是李青山干的,就算是他的干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去问,试问,谁会承认? 刺杀他的是死士,能雇佣这类人的,身份必然不会太简单。 李青山被问得一脸懵逼:“胡大小姐,我干什么了。” 胡桃哐当一声将镇魂枪插在甲板上,浑身的火焰还没消停,背后的翅膀卷起狂风扑向李青山,高境界的碾压让李青山身体一软,差点一栽歪,他连忙顿住身体,委屈巴巴道:“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胡桃收了气势,其实她也晓得刚才那件事并不是出自这二人之手,然而本来兴致勃勃的心情被忽然搞没了,总要找个地方出气,一上船便看到李青山悠哉游哉的喝茶,不找他找谁? 黎阳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二人。 程谨严听罢,问道:“他们身上可有什么特征吗?” 黎阳想了想,道:“要说奇怪的话,他们好像不知胡桃的境界,但目标却很明确,就是杀我。” 如果没有胡桃随行,黎阳或许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虽说他现在已经是二境武夫,身上又携带着法器重宝,可不要忘了,对方既然是死士过来刺杀,那就不可能只有这么两个人,也许暗中还有更强大的存在也不一定,只是还没有现身罢了。 想到这,黎阳冷不丁的打了个冷战,联想到刚才那二人的表现,愣头青的模样,难道说,他们只是丢出来的诱饵? 这么一想,顿觉合情合理,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程谨严也意识到了这点,敌人在暗处,暗箭难防,现在要做的只能是待在船上哪里不去,有他和胡桃在,料想暗中窥视的人会有所忌惮,不会贸然出手。 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起程时,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想来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黎阳坐在自己的房间,没有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浮现一种天下人都要杀自己的错觉。 哐哐哐。 门外传来敲门声,敲的是隔壁房间,黎阳隔壁是胡桃和程谨严。 想到这,黎阳起身走到房门跟前,没曾想自己的房门居然也被敲响了:“黎阳,出来陪姐透个气,好无聊啊。” 原来是胡桃。 黎阳松了口气,将门打开。 一身轻装的胡桃像是刚刚洗了澡的模样,头发还没完全干,半湿的披散在背上,一直戴着的大码毡帽也被她取了下来。 黎阳疑惑的问道:“狗头呢?” 胡桃哈哈笑道:“炖了。” 胡桃不留痕迹的关上房门,贼兮兮的道:“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黎阳问道:“谁?” 胡桃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黎阳听话的将脑袋凑了过去, 猛地,面前的胡桃一把抠住他的脖子,嘎嘎怪笑道:“看到你爹了。” 胡桃手中用力,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狰狞而又邪魅的模样,一副要将黎阳置于死地。 黎阳被她掐得喘不上气,想要反抗,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那般开始瘫软。 “别费劲儿了,你已经中了散魂香。” 第133章 斩小人 这一回头,才赫然发现,胡桃那张俏皮好看的脸已经变得苍白,同时令人更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胡桃用另一只手插在自己的脸上,锋利的指甲将血肉切开,然后当着黎阳的面将自己的脸给拽了下来,通红一片的脸上,两只无处安放的大眼珠子往外瞪着,鲜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流。 看起来和融化没什么两样,黎阳强行忍着心头的恶心,问道:“你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对方怪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上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你要是主动拿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这番话,黎阳昨天在青峰镇对那两个倒霉的男子说过,没想到此刻对方竟然用在了自己身上,如此说来,昨天对方也在现场,只不过没有出手,而是藏在暗处。 无脸男继续道:“教出来还是不教。” 黎阳被扼得生疼,无法呼吸导致脸色变得铁青,嘴唇几乎成为青紫色,他死命拍打着对方的手,但身体的瘫软让他的拳头没有了半点力气,如同雨点般打在对方身上,不痛不痒,对方将他扔在地上。 趁着这个空档,黎阳才得到机会呼吸,他想站起来,身体却无力支撑再次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无脸男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道:“别反抗了,没意义,把东西拿出来,我这就走。” 只是图财么。 黎阳艰难问道:“你想要什么。” 无脸男哈哈一笑:“把你身上的古神仙钱都给我。” 黎阳心头顿时一惊,原来如此,这一刻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对方是贪图自己身上的古神仙钱。 自始至终,他只在璃月城拿出来过一次,那便是催动这艘仙家楼船航行的帝级古神仙钱,难道就是那时候被人给盯上的吗? 那他们又怎么会提前埋伏在青峰镇,不是金丹地仙的境界,便无法御空飞行,而且速度绝对没有仙家楼船快。 但昨天和胡桃逛街碰到的那两个男子,一看便知道是提前在这里蹲守的,目的就是为了他。 这么一想,对方的目的就不该是古神仙钱那么简单。 想明白这点后,黎阳反而还冷静了,没有先前那么慌乱,他虽然身体没有了力气,可若对方想要将他轻易击杀,也不会那么容易,隔壁房间就是程谨严,只有一墙之隔,对方不可能感应不到。 似乎看穿了黎阳的想法,无脸男便讥笑道:“这房间自成洞天,别指望有人过来救你,没用的。” 黎阳心头一惊,这人好敏锐的观察力。 他吸了口气,问道:“是否给了古神仙钱就放了我?” 无脸男仰头大笑,舌头掉出来甩在牙齿一旁,表情甚是恐怖,他低下头,道:“现在你的小命就在我的手里,哪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黎阳面如死灰,心知这次是彻底栽了,双眼流露出绝望的神色:“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只要你答应,我不仅将身上的所有古神仙钱给你,其余的法宝也一并送给你。” 他眼珠子斜视着手上的漆黑手环,又道:“这手环,是个储物法器,空间很大,但需要我主动解开才行,如果是外力强行拿捏的话,法器便会爆炸,反噬抢夺者。”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无脸男顿时来了兴趣,蹲在地上摆弄着黎阳的手臂,他想将手环取下来,却发现刚拨弄到手腕处,手环便自动缩小掐在那,不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将其拿下来,而且稍微往里面灌输灵气,手环便会产生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 无脸男冷哼道:“你想问什么。” 听到这,黎阳终于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话:“是不是龙虎山有人叫你来杀我。” 无脸男吃了一惊,虽然没有脸皮看不到他的表情,可眼珠子的神色却瞒不过人的眼睛,他嘎嘎笑道:“你倒是不笨,可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想和他斗吗?那位神师大人看你一眼,便能让你飞灰湮灭,劝你还是不要想了。” 得到心里想要的答案,黎阳终于相信,这一路所过,都是一场阴谋。 不论是归墟死海,还是璃月城突然出现的蛮族攻城,一切,都是因为他而提前设下的圈套,而设下圈套的人不仅对他了如指掌,还对他的行踪也洞察秋毫,手环能够屏蔽自己的气机,但屏蔽不了婢儿,胡桃和程谨严的气机,如此说来,对方正是推演他们的位置才找到了自己。 黎阳摆出生无可恋的模样,道:“我不想死不瞑目。” 无脸男幸灾乐祸道:“死得瞑目也没什么意义,实话跟你说,那位神师大人,是龙虎山的两大祖师爷之一,掌管一座锁妖塔……” 刚说到这,无脸男一声闷哼,猛地闭住了嘴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脚踩在黎阳身体上,狞声道:“差点遭了你小子的道,赶紧把东西交出来,我好留你一具全尸。” 黎阳正听到关键时刻,对方却是一句话都已不说,这哪里让他甘心,冤有头债有主,凡事都该有个因果,黎阳扪心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人,更不会得罪一个远在天边的龙虎山祖师爷。 这,未免太可笑。 天下对龙虎山的评价是古风侠义,不论是哪一位道长下山,都会受到世人的尊重和爱戴,那么那位祖师爷也应该是仙风道骨的君子之辈,为何他要针对自己,还屡次下杀手。 黎阳想不明白,很是不甘心。 无脸男突然烦躁起来,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恶狠狠的道:“就算你不交出来,我也有办法自己弄过来,反正你也是要死的,倒不如我让你死个痛快。” 说着,便拿起掉落在旁边的铁剑条,剑条悬在黎阳脑门上,无脸男阴狠狠的笑道:“被自己的武器杀死是什么感觉?黎阳见状,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实则心里大喜不已。 这把剑,除了他主动给人用之外,其余的人谁碰谁倒霉。 黎阳叹了口气,道:“这把剑,名君子,专斩小人。” 第134章 各方遇袭 无脸男承认,有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他心里害怕了,但猛然回过神来,自己怕个毛啊,眼前的少年无非是个二境炼气士罢了,连搬山境都不是,拿捏他跟捏死个蚂蚁没什么区别。 然而,当黎阳说完后,他猛然发现,手上的铁剑条像是牛皮糖一样,忽然粘在他的手心,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剑身中传来,他心里一惊,难道这剑有古怪?可惜当察觉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 铁剑条飞快的旋转起来,剑气纵横,只是刹那,便将他的手搅得血肉模糊,隐约可见白骨,不仅如此,从剑身上传来的气息,对他还有这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之力,以至于手里的剑条不再是剑条,而是重如一座十万里大山。 他双手拖着剑柄,恶狠狠的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黎阳躺在地上,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我说了,这把剑只斩小人。” 无脸男满脸的怒容,没有脸皮的血肉显得更加狰狞,双眼几乎就要掉出来落到地上,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小人,你懂什么叫小人吗?” 黎阳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再睁开眼,无脸男已经化作一滩血肉,又过了小半天,黎阳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便慢悠悠的坐了起来,伸手将铁剑条拿在手中,细细的看着已经看不到剑身的斑驳锈迹,他不是不明白君子二字的重要。 心里一时间感慨万千,这把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威力了,仅仅是剑身的反噬,便能将一个快要成就金丹地仙的大能杀死,那为何自己拿在手里的时候,却发挥不出这么大的威力呢? 思衬之时,房门被人踹开,只见程谨严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他身上还挂着没有干的血渍,凌乱的长发表示他在不久前也经历过一场恶战,能让他变得如此狼狈的敌人,只怕相当强悍。 他将黎阳浮起来放在座椅上。 胡桃紧随其后,她手里拧着个苍白的人头,一咕噜扔到地上,骂骂咧咧道:“干,他娘的这船上有坏人。” 她喝了口水,看着地上还没消散的黑血,一眼便看出了黎阳的萎靡,连忙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被打了?” 看到程谨严的狼狈,顿时笑开了花:“看到你们也有事,心里总算是舒坦了。” 黎阳白了她一眼,明明是出于关心才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却不知道怎么表达,非要说这种不让人爱听的话。 程谨严唏嘘道:“这一路遇到的敌人,越来越强,我怀疑是有人刻意安排的,明显就是为了针对我们,不像我们去龙虎山。” 一语惊醒梦中人,适才黎阳还不明白为何龙虎山会有人想害他,经程谨严这么随口一提,他才恍然醒悟过来,这不是为了杀自己,而是为了阻止自己上龙虎山啊。 这么一想,脑袋中顿时有了线索,白鲸不可能害他,而无脸男说对方是两大祖师爷之一,想来不会随意乱说,但也不能全信,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龙虎山上的确有人想弄他。 黎阳道:“刚才偷袭我的人说是龙虎山上的祖师爷。” 程谨严听罢陷入沉思,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木椅,黎阳没有打搅他的思绪,静静的听着。 胡桃吐吐舌头,道:“不可能吧,人家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犯得着吗,何况真是龙虎山祖师爷要弄你的话,便是圣人来了,也没用,还能让你活蹦乱跳的活到现在,你看这些过来的人,都是什么阿猫阿狗啊,我随随便便就弄死他们了。” 她说得轻巧,喝茶的手明明在微微颤抖着,黎阳只能假装看不见,给对方留下一点薄面。 局势在此时就变得很微妙了。 白鲸留言让他去龙虎山帮忙解决婢儿身上的问题,但山上又有人阻拦。 黎阳想不透。 程谨严睁开眼道:“应该与妖有关,他们不是为了击杀少爷,而是想活捉你,或者说,是你体内的某个存在。“ 黎阳讶然道:“我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话听得胡桃想用小拳拳打死他,能够随意拿出帝级的古神仙钱,还随身携带可以储活物的法器,这叫不特别?这几天听李青山说起他们在归墟死海天云山上的事儿,似乎,那什么黎朝的妖族三公主,还成了气海神祇来着吧。 看黎阳郁闷的模样,胡桃想咬他一口。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罪,胡桃摇摇头,想着下山的使命,只能将这些杂乱的念头深深压在心底,只求这一路能够顺利,风平浪静的前往龙虎山,到时候她回去也好交差。 谈了好一会儿,李青山和琴心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看到屋内的狼藉,李青山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是不是也被人偷袭了。” “你才知道啊。”胡桃没好气的看着他。 李青山第一次和胡桃对视,一瞬间心花荡漾,显得很是羞愧,少年一直想给这个泼辣的少女留下一番硬汉的形象,却屡屡找不到机会,即使找到机会了,也只能躲在少女背后,谁让自己境界不够呢。 李青山一时间羞愧难当,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刚才有人想破开仙家楼船的防护大阵冲进来,没想到已经有人进来了。” 听到这,黎阳眉头一皱,问道:“你说有人想冲进来?” 李青山嗯了一声。 琴心在旁边解释道:“也不算是,就是路过的地仙想上船讨杯酒喝,但临行前,陈郡守曾说过不能让外人上船,所以哪怕在青峰镇修养时,也没有让身份不明的人进来,都是提前报备好拥有通关文牒的商人和来自正统仙山上的弟子。” 李青山打断了琴心的话,道:“你说个屁,明明是对方想闯进来好吧。” 黎阳有些头疼:“接着说。” 琴心道:“一番交涉后,那地仙还是要强闯,还威胁说不让上船便毁了这艘船,但并没有停留多久,便忽然折返走了,走得很快,想见了鬼一样。” 黎阳明白了,应该是对方感应到自己的同伴已经身死,才急匆匆而走的,如此一想,接下来的路断然不会太平。 隐藏在暗中的敌人已经发动了攻击,就不可能失败一次后就善罢甘休,接下来的人,只会更强。 黎阳苦笑着看向众人:“连累你们了。” 第135章 顿悟 好在他不是少女,不然这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非得让在场众人掉下一滴鸡皮疙瘩不可,胡桃见他还有功夫耍嘴皮,想着没事儿便打算要走。 黎阳拉住她的手, 胡桃心跳漏了一拍,问道:“干嘛?想吃姑奶奶豆腐?没门儿。” 黎阳缩回手,诚挚一笑:“谢了,胡桃。” 胡桃冷哼一声,傲然道:“说的什么话,小小年纪不学好,想学别人傍富婆吗,能不能脚踏实地走点正道,好好提高自己的境界才是王道,我的修为是我的修为,就算你傍上了我,也不可能变成你的,” 少女说完,转瞬即逝,像只灵动的小蝴蝶,蹦跳着出了门,黎阳很尴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却不知离去的少女此刻心情很美丽,哪怕刚刚不久前才遭遇过别人的偷袭,却依然不影响她心里的美好。 嗯, 这感觉还是蛮不错的,挺爽,胡桃这么想着。 “杀人不过头点地,多大点事儿,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李青山神情落寞,外表粗狂,心思细腻的他,哪里察觉不出胡桃和黎阳之间的微妙感觉,虽然当事人都没有察觉,但他这舔狗怕是还没开始舔,便要注孤身了。 他幽幽一叹:“我们帮你,也不是没有私心,以后再告诉你。” 琴心礼貌性的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程谨严道:“少爷,多加提防,要不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我看那张床也不小,咱两人挤挤还是可以的。” 黎阳诧异的看着程谨严,什么时候这位藩王也能说这样的话了? …… 这一路,不再有波澜,黎阳甚至是认为自己多想了,因为实在是太平静了,再也没有感受到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仙家楼船途径一片十万里大山,他站在甲板上,看着下方的群山起伏,像是一条条巨龙匍匐在大地上,心绪如潮,山里的幽静不像是城镇那么热闹,听不到商贩走卒的吆喝,也看不到人来人往的街头有多繁华。 这里胜在让人心旷神怡,黎阳伸了个懒腰,却不曾想自己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却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中。 结成金丹客,方为吾辈人,这句话亘古不变,成就金丹地仙,才算是真正踏上修真这条大道,可无数年来,不晓得有多少青年才俊卡死在金丹前,最后天人五衰,含着遗憾而死,一境填海,二境搬山,三境逐月,四境筑基。 每一个境界都犹如登天,黎阳刚刚跻身二境,还未找到合适的山涌来映照成为气海的镇海大山,这会儿看到下方的群山,平静的气海泛起了波浪,和他失去感应的神祇少女曦遥,有那么片刻,传来了回应。 星星点点的大山虚影,开始在气海上凝结。 黎阳的变化瞒不住不远处胡桃的眼睛,她死死的盯着黎阳,心里翻天覆地,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 这是什么妖孽,看一下山川都能陷入顿悟中? 程谨严在旁边轻声道:“少爷应该就是万年一出的绝世天才。” 胡桃不客气的嘲讽道:“哟,你也会拍马屁?” 但程谨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是真心话。” 真心的马屁,才能让人舒坦,这话是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胡桃问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愿意当他的护道人的?” 这个问题困在心里很久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从李青山口中得知,当时黎阳差点就死于程谨严之手的,可看现在,程谨严能够为黎阳拼命,这里面真的没有什么猫腻吗? 程谨严笑而不语。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敢说,甚至只要他有意提到那两个人的模样,天地规则都会瞬间封印他的嘴巴,一想到这,程谨严便一阵心惊,所有人都在怀疑黎阳的背景,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听说你也是大夏人,此前参加过归墟死海的试炼,后来留在那里当了一个藩王,对吗?” 程谨严点点头。 “你的家在哪呢?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 “我的家啊……”程谨严双手摁在栏杆上,道:“吾心安处即故乡,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家。” 胡桃自觉没趣,这个男人嘴里是不可能说一句真话的,便绝了套话的念头。 程谨严收回目光,看着还在顿悟状态中的黎阳,道:“十年内,他是我的家。” 胡桃笑问道:“十年后呢?” “十年后再说呗,谁想去考虑还没发生的事儿啊。” 胡桃摘下一个酒葫芦,喝了一口,程谨严以为对方要给他,便伸出手打算讨要点润润嗓子。 胡桃笑道:“想喝啊?" 程谨严道:“听说往生堂的酒,有轮回的规则碎片,喝一口能帮助领悟天地大道。” 胡桃笑嘻嘻道:“少说废话,要喝给钱。” 程谨严修起了闭口禅,这少女某些地方,与沉睡在镇魂棺内的婢儿有些相似,比如,谈钱,比如不讲理。 胡桃走到黎阳跟前,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程谨严大吃一惊。 顿悟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几乎千载难逢,胡桃这随意的一巴掌,却是打断了别人的修真大道啊,然而胡桃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陷入沉思:“不该有的境界得到不该有的东西,只会害了自己,不成金丹客,便别走仙人道。” 程谨严脑袋嗡的一声,似明白了什么。 脑中想起那位白衣友人的唠叨:“老程啊,咱们一定会成为最强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谨严问:“为什么?” 那白衣友人道:“因为我们在不该有的年纪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句传承千古不变的话,却蕴含着一种根本的大道在里面,可惜程谨严到现在经过胡桃的提醒,才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黎阳被一巴掌拍醒,目光迷茫,看着胡桃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由问道:“我脸上开花了吗?” 胡桃捏了捏他的脸,然后扯出一个滑稽的表情,笑道:“是啊,不仅开花了,还要结果了呢。” 黎阳被这番话弄得莫名其妙,于是胡桃让他看向前方,道:“你看,你心心念的龙虎山,到了。” 第136章 龙虎山不太平 温温柔柔的语气,恍然间像极了邻家可爱的小姐姐,黎阳感动的痛哭流涕,真是的,这一路走来容易吗。 胡桃将他整齐的头发揉成鸡窝:“哭啥。” …… 万里高的瀑布从天而降,倒挂在悬崖上,波澜壮阔,大河滔滔,汹涌澎湃的河水顺着蜿蜒的山脉往远方游走。 两座巍峨的主峰直插云霄,群山之间有大江大河环绕,以龙虎盘踞之势将其衬托得威武不凡,看一眼,心里便有种跌宕的澎湃感,这才是真正的仙家福地啊,而龙虎山作为七十二福地排名前十的大山,灵气浓郁程度,堪称恐怖。 胡桃感慨道:“这里只能看到冰山一角,福地洞天内的世界更大,有着十大道宫,八十一座道观呢,每一座道宫都有一位大天师坐镇,是真正的天上仙人,不输人间的儒家圣贤,便是道观中的主持,也是独立开辟道场的存在,那座威名远扬的锁妖塔,就在十大道宫当中。” 黎阳听得激动不已,恨不得下一步落脚时,便已是到了龙虎山之内。 瑰丽的一切,让他没注意到手环内镇魂棺出现的变化,此前浮现的黑雾分明是感受到了什么,竟发出了一缕得意的笑声。 有传言龙虎山下压着一头龙。 此龙眼含日月,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古天庭塌陷后,有短暂的时间曾处于永昼状态,还是天地间第一头烛龙以目光照耀天地,才让狼藉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但不知为何此龙逐渐妖魔化,最终和人间炼气士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头颅被斩首不知所踪,其庞大的躯体,便压在这龙虎山最底下。 环绕群山的河流,便是此前大战留下的遗迹,皆是传说中的烛龙行走之地。 仙家楼船缓缓朝着龙虎山下的渡口驶去。 小镇人才济济,许多凡人都想进山去闯荡一番,以求碰到龙虎山上的仙人收自己为徒弟,好实现长生不老的白日梦。 然而身在山中,真正能走进去且获得福缘的人又有多少呢? 黎阳跳下楼船,忍不住想要叫出声,他看了眼站在甲板上看着他的李青山和琴心,心中的感激溢于言表,但两人根本没给他煽情的机会,直接转身进了楼船内部。 胡桃叹道:“大老爷们不要婆婆妈妈,又不是不见面了,今后总会见面的,咱们进山吧。” “你不逛街了吗?” 胡桃的双马尾跳了一下,虽然背对着黎阳,但从脖颈处能看到些许红润,分明是脸红到了脖子上嘛。 黎阳轻轻一笑,快步跟了过去。 李青山和琴心重新回到甲板,看着消失在人海中的三人,心里五味杂陈,琴心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李青山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你想的是后会无期,只怕这一面之后,便是缘分的结束,你不要忘了他的身份。” 琴心依然带着笑容,淡淡道:“我认识的黎阳,就是黎阳,和他妖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是这个理儿,大道理面前,伶牙俐齿的李青山不是琴心对手,对方只需要一两句话,便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俯视他。 李青山受不了这种感觉,道:“走走走,回去喝酒,那郡守估计要骂娘了。” 琴心嗯了一声,目送黎阳直至再也看不见。 此去一别, 山高路远。 他在心里默默说了声保重,便转身回到船内。 黎阳没走多久,便听到一句熟悉的呼唤,定眼看去,不是提前离去的鹤唳还是谁?这厮还是一副道士模样,在街道旁边摆了个小摊,黄色大旗上写着上知天上神仙事,人间福源我皆知这么一句鬼鬼道道的话。 胡桃一看到他便怒气上头,提着长枪闪现到对方身旁,不等鹤唳反应过来,便一脚踩在不大的摊桌上,光洁白亮的大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吞口水,一双美目死死的盯着面前道人,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臭道士,又在这里骗人了。” 听到这话,四周喜欢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围了过来,鹤唳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将视线从胡桃的大白腿上移开,道:“我的姑奶奶,可不要瞎说,我在这里赚钱呢,穷人的日子你不懂,都快饿死了,现在就剩口气吊着了。” 他冲黎阳招了招手,摊子都不要了,带着几人其外八怪来到一座小客栈内。 黎阳没搭理他,透过窗外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汇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寻找福源,岂不知那个被他们不看在眼里的神棍牛鼻子,便是龙虎山真正的天师,只能说时也命也,扎破了脑袋去找,也未必能察觉身边既是福源。 鹤唳看着风尘仆仆的黎阳,眼里有心疼,他道:“现在还不是上山的时候,你们可别去,不然上山容易下山难。” 胡桃眉毛一挑:“怎么着,想绑架我当压寨夫人啊,虽说小女子年方十八还没谈过恋爱,但要是真正的英雄,我也不介意上门当个压寨夫人的,比如白鲸就挺不错。”火山文学 噗。 黎阳将嘴里的茶水喷了个鹤唳满头满脸,这才歉意的道着歉。 鹤唳一点都不介意,甩了甩袖子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道:“我们得等消息才能进山。” 胡桃又是没好气的嘲讽道:“等什么,等一个秋风还是风和日丽?还是等到地老天荒?” 她本来对鹤唳就有气,故而说起话来也全往噎死人的调调说。 鹤唳被她怼得不行,只能将目光放在黎阳身上,至于程谨严,嗯,木头人,不用理会,他道:“白鲸让我来这里等你们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提前走,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胡桃不依不饶。 鹤唳耷拉着脑袋,像是个犯了错的乖宝宝,堂堂金丹地仙的天师,此刻没有半点脾气,看着小时候还抱过的胡桃,道:“怎么说我也是你叔,看你长大的。” “叔怎么了,叔就不能挨骂了。” 黎阳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鹤唳点点头,道:“锁妖塔不太平,现在龙虎山上大部分天师都在锁妖塔附近做法事,希望能够镇住下边的妖龙。” 听到这,黎阳眼前冷不丁的闪过一抹画面,是一头几乎大无边际的巨龙在眼前游弋。 第137章 上山 鹤唳没看见婢儿,问道:“小姑娘人呢?有些日子没见挺想她的。” 黎阳神色黯然。 胡桃恶狠狠瞪着这个没情商的老大叔。 鹤唳心头一惊,问道:“死了?” 胡桃忍不住了,上前就是两个大逼兜u,当然,并不是打在鹤唳的脸上,而是拍在他的胸口上。 黎阳坦然道:“没死,被胡桃封印在镇魂棺内,所以现在我们着急上龙虎山找白鲸,希望他能想到解救婢儿的办法。” “镇魂棺?” 听到这,鹤唳嘴巴张得几乎能够塞下一颗鸡蛋,不可置信的看着胡桃,问道:“疯了把你,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往生堂只能接引亡魂,你怎么这么做,这是逆天行事,会有损你修真大道的。” 胡桃冷哼道:“用不着你管。” 黎阳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很感动,这个少女以泼辣狠厉的面貌示人,实则内心却极其柔软,只有真正走到她心里的人,才能感受到那一抹无私的纯真和善意。 胡桃受不了黎阳的眼神,提着噬魂枪蹲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死命的将枪头的狗头摁在地上,狗头被摁得嘴角直冒白沫,胡桃问道:“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跟他非亲非故的,为啥要为了他犯这么大的风险啊。” 她的境界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跻身金丹地仙之列,但随着她将本该死去的婢儿封印在镇魂棺以后,本该触手可得的大道竟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似乎天地有感应她的所作所为,故而以这样的方法对她施以惩罚。 狗头哪里敢说话,一个劲儿的吐着泡泡,鼻子里全是地上的泥土。 “问你话呢,说话,说话,呸!”胡桃骂了一句,蹲在那发呆,眼角余光瞥向不远处还在和鹤唳交涉的黎阳,耳边仍然还有下山前,师傅那些唠叨,想到这便脸色微红,她甩了甩脑袋,高挑的马尾随着脑袋的摇摆而晃动起来。 “其实,我是愿意的。”胡桃自言自语,嘴角流露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黎阳回头,恰好看到这丝暖暖的笑容,胡桃立马收起脸上表情,锋利的眼神让黎阳很快便回过头不再看她。 胡桃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罢了, 鹤唳陷入沉思,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婢儿便恶化到了这种程度,虽说封印在镇魂棺内不会暂时让魂魄消散,但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而且时间越久,对胡桃也非常不利,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个往生堂有史以来最小的堂主因为这件事儿断了金丹大道。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冒险带黎阳他们进山。 他道:“进山也不是不能,只要隐藏好就行,白鲸不在锁妖塔,在另一边的山上,我可以送你们过去,小心行事。” 黎阳知道为难鹤唳了,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感谢,后者微微一笑:“白鲸认可的人,我鹤唳岂能坐视不管?”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便是白鲸曾对他说过婢儿的身份,他深知如果婢儿真的死亡的话,将会给这天下带来多大的动荡,为此,他甘愿冒着风险,破例在这非常时期将这几个外人带进山。 大不了被惩罚一顿,无非就是去锁妖塔最底层看守大妖魂魄嘛,恰好用来磨炼金丹了。 这么一想,鹤唳便觉得压在心里的石头一松,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 几人踏进了龙虎山,鹤唳提前给他们身上贴了符箓,避免被山中大阵察觉,说白了,这是偷渡,不是光明正大的入关。 天不遂人愿,才一脚步入龙虎山的范围,旁边的土地庙便一阵动荡,白烟闪过之后,一个睡眼朦胧的小土地从中冒了出来。 见到时鹤唳,不由疑惑道:“鹤仙长不是在山下镇上驻守吗,这会儿进山是否有什么要事需要老头儿代步的呀?” 不等鹤唳回答,躲藏在后边的胡桃一闷棍便将土地给敲晕在地上,她手脚麻利,取出一根红色麻绳,道:“看什么,绑起来啊。” 黎阳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帮着他捆绑土地,头一回干这样的事儿,黎阳心里很不平静,隐约还有点刺激。 程谨严站在后方默默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有些好笑。 鹤唳唏嘘道:“这老头子的鼻子属狗的,这么灵。” 说吧,一张符箓贴在对方额头上,短时间内,这个龙虎山的门面土地便是醒不过来了,做完这一切,这才继续往山上走去。 他们是偷渡进来的,故而不能使用传送大阵,只能步行,好在黎阳已经跻身武夫二境,血气澎湃,身强体壮,即使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里也能健步如飞,至于其他几人,便无需多虑,随便一个境界都只在他之上。 走了一上午,鹤唳来到一座道观前,道观很小,里面看起来好像没人,鹤唳不一会儿从里边探出脑袋,道:“快过来。” 胡桃率先冲了过去。 黎阳看向程谨严,后者抱着双手靠在树干上轻轻摇头。 “少爷去吧,我在这儿把风。” “谢了、” 黎阳赶忙跟了进去。 说是道观,其实就是一间龙虎山弟子修炼的小屋,空间不大,只能容纳一张小床和基本的灶台厨具以及课桌。 桌上还有未吃的饭食,走了一上午还是有些饿,见到桌上的素食,黎阳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鹤唳笑容玩味:“这厮估计去山里找野味去了,下午我们就躲在这,等晚上继续上山,只要到了半山腰,白鲸就能知道我上来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下来接应。” 黎阳问道:“你跟这里的主人很熟悉吗?” 鹤唳笑道:“那是当然,他见到我还得叫一声师叔。” 胡桃白眼一翻,不情不愿的道:“师叔好,胡桃给你请安啦。” 鹤唳听得眼皮直跳,道:“赶紧吃,吃了藏起来,等他回来我敲晕他。” 黎阳:“……” 黎阳拿了几个馒头朝屋外走去,程谨严这会儿已经坐在地上,双腿盘膝,正静静的打坐,气息内敛的他,如果不是用眼睛去看的话,几乎要以为他和这方天地融为了一体,跻身金丹地仙的他,境界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听到脚步声,程谨严睁开眼睛:“少爷,我不饿。” 金丹地仙即使不吃饭也不会饿死,之所以这么多仙人还保留着吃饭喝酒的习惯,是不想让自己忘了作为人的感觉,再则,人间美食是真的让人经不起诱惑啊。 第138章 幻神 黎阳将馒头和一些麻辣咸菜放在他跟前,转身回了屋子。 程谨严默默看着面前的吃食,眼神怪异,表情始终古井无波,但心头却起了些许涟漪,他自己并未有所察觉,馒头是上午蒸好的,很大一个,咸菜味道也相当不错,估计用了龙虎山特质的绝云椒,狠辣。 程谨严细细嚼着,感受着馒头在嘴里的变化,目光,始终停留在前边的草屋上。 听说龙虎山有位史上最年轻的幻神,虽然境界不高,但一手幻术阵法能够让金丹地仙都要饮恨西北,当然了,以金丹地仙的能力虽然不至于被困致死,但想要短时间解开的话,却依然要花费不少时间。 草屋后边,有棵巨大的古树,像极了天云山上的那颗大榕树,不过这棵树很奇怪,树干笔直,并没有多少枝叶,阳光稀稀落落的照在地上,景色很美。 树干旁边有张坐扁了的蒲团,一看就经常有人在这里打坐吐纳修行。 吃完后,程谨严冲着屋内喊道:“少爷,出来看风景了。” 还没吃完饭的鹤唳埋怨道:“让他低调点,这么大声说话,是不怕我们被人发现吗,真是的。” 黎阳却觉得程谨严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便对胡桃使了个眼色。 后者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声音比程谨严还要大:“吃吃吃,就知道吃,一顿不吃要死啊,难怪你找不到媳妇,就这吃相,本来我还打算回去后,把我的叔娘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鹤唳已经奔向门外,声音还在屋内回荡:“叔娘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程说的风景肯定特别迷人。” 胡桃张着嘴巴,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这厮,这么饥不择食的吗?” 一想到自家叔娘的形象,胡桃便忍不住一阵无脸,扭扭捏捏的道:“要真被我叔娘看到了,就老鹤这身板,经不起折腾啊。” 黎阳听得莫名其妙,但见胡桃的一双美目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还以为脸上沾着米饭,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 就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却让胡桃看得脸都红了,连忙跑向门外,同时还不忘冲他喊道:“老色批,呸。” 黎阳双手一摊,我这是怎么了?哪里做错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顾不上收拾屋子,起身走向屋外。 程谨严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鹤唳站在旁边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对方口中的美景, 胡桃几乎快要处于暴怒的边缘,风景呢? 嗯? 她目光看向疑惑的黎阳,白衣如雪,高大挺拔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打磨,已经有了棱角,单眼皮的眼睛虽然不大,却狭长有神,也许,这才是最美丽的风景吧。 程谨严看到众人都出来后,道:“风景就在那棵树上。” 鹤唳奇奇怪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大树,原本这里有树吗?一时间他居然无法确认,但正因如此,才会在听到这句话后,内心泛起滔天巨浪。 程谨严二话不说,拔剑而起。 刹那之间,剑气纵横。 鹤唳瞳孔一缩,连忙制止道:“你做什么,找死啊,我们是偷着进来的,你还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动手,生怕我们藏得不够深,好被人找到吗?” 程谨严看也不看他,目光直视前方:“你又怎么认为我们没有被人发现?” 他呵呵一笑,不再犹豫,一剑斩向屋后的大树。 鹤唳原本不以为意,只等着程谨严出丑,好吃着教训他一顿,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瞳孔放大。 剑气横扫过去,大树纹丝不动,强横的剑气竟然直接从树干上穿透而过,而在后方茂盛的树木才轰然炸裂开来。 程谨严见状:“我们早就被人发现了。” 黎阳吃了一惊,难怪程谨严始终不愿意进屋子,而是在到这里的时候,便提前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他的不进去,所以导致隐藏在暗中的人迟迟不敢动手,他无法想象,龙虎山上人才济济,修为高深者层出不穷,如果当时程谨严同他们一起进去吃东西,后果又该是会怎样。 黎阳吸了口气,手持铁剑条,望着前方。 大树扭曲,一阵变换后,走出一个俊逸的年轻人来。 他一身休闲长衫打扮,手里还拿着折扇,看向鹤唳时,折扇一抖被他合拢,而后双手抱拳,道:“弟子见过鹤唳师叔。” 鹤唳哪里不知道这人是谁,龙虎山鼎鼎有名的天才幻术师,又被称之为幻神,强大到只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身中幻术而后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可这里不是那个小徒弟的住所吗?正愣神。 却见周遭环境跟着一变,刚才的草屋不见了,四周的树木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道观大殿。 鹤唳暗道不好。 道观内必有天师坐镇,修为至少也是元婴地仙,而因为是在自己的主道场,故而还能强行提高一境,拥有元婴之上的战斗力。 鹤唳想不通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对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不大一会儿,道观内便涌进不少龙虎山弟子,个个手持长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刚才的折扇青年这才看向黎阳,笑嘻嘻的问道:“你就是黎阳吧。” 黎阳警惕的看着他,一刻也不敢让自己放松,潜意识让他感到了危险,而面前看似让人如沐春风的青年,竟让他一眼过后心惊肉跳……他身上有杀意。 黎阳不卑不亢的看着他,道:“北镇,黎阳。” 折扇青年哈哈一笑,看向鹤唳的目光顿时变得玩味起来:“难怪鹤师叔会在龙虎山这么危险的情况还私自下山,原来是去找他了啊,我就说锁妖塔不见师叔的身影呢。” 鹤唳察觉到不对劲,问道:“你想做什么,把你师傅呢,把他叫出来,简直是放肆,师叔我想做什么时候还需要你这个后辈指指点点了?” 折扇青年的笑容更加古怪了:“师叔是不知道吗?我师傅去锁妖塔镇压井底下喷涌的妖气了啊。” 他没有半点遮掩,说这句话时还特意看了看黎阳,似乎就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第139章 中计 “鹤唳,我就这,找我什么事啊?” 人群后方,走出个中年男子,看年纪似乎比鹤唳要大些,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黎阳等人,他手里拿着根烟杆,说话时还深深的吸了两口,随后蹲在地上磕了磕,没磕一下,黎阳的身体便颤抖一下,等磕到第五下时,黎阳脸色苍白,嘴角出血。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落入陷阱当中了,要不然这会儿也不会聚集如此之多的龙虎山弟子。 鹤唳看着自己的师兄,这位不论是情商还是智商,亦或者修行天赋都比自己强的同辈师兄,眼神不免有些寒冷:“师兄这是要杀了我们不成。” 男子置若罔闻,目光却停留在黎阳身上,一步步超前走去,黎阳想反抗,却骇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强大的境界直接将他碾压,乃至于程谨严和胡桃,以及同为金丹地仙的鹤唳都被镇得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朝黎阳走过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渣渣,坐镇自己的主道场,莫说金丹地仙了,便是元婴地仙到这里也不是他的对手,毕竟是龙虎山,每一座道观观主都能调动一部分龙虎气运。火山文学 “听说你是妖族。” 说完,一掌盖在黎阳的脑门上,金光流转,玄妙的气息在整座道观内部回荡,他突然疑惑道:“不对啊。” 观主疑惑的看着黎阳,不是有妖族血脉吗?可经过刚才的一番仔细查探,他却发现黎阳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资质也不怎么样的炼气士,刚刚跻身二境。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看不到面容所以黎阳不知道他是谁,但这人却说出了让黎阳心头颤抖的话,他道:“师傅,弟子在天云山曾亲眼看到黎阳妖化,而且他还将黎朝三公主炼化成了自己的气海神祇,黎朝公主,是妖族后裔。” 黎阳死死的盯着他,声音虽然耳熟,却始终想不起对方是谁。 观主自然是相信自家徒弟的,要不然也不会亲自出手来查探黎阳身上的气息,他却万万没想到,黎阳身上一切有关于妖族的存在,都被陪伴在至圣先贤身边的法圣给封印进了气海最深处,除非黎阳能够破境,主动妖化,否则,便是人族一般的儒家圣人降临,也休想从他身上捞到一点有关于妖族的东西。 黎阳这会儿反倒不怕了,虽然身体无法动弹,却并不影响他说话,哪怕声音很低,在场的众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黎阳只是轻声道:“都说龙虎山的天师有着古风侠义之气,故而人族百姓才会不尊神灵,却会在家里供奉龙虎山天师,现在看来,你们和世人也没什么两样。” 戴着面具的少年生气道:“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黎阳,不要以为我师傅查探不出什么就能平安无事,我见过你妖化,也见过你杀害人族天骄,你还想抵赖吗。” 栽赃,陷害。 颠倒黑白。 黎阳几乎无法相信这些话会是从龙虎山的弟子口中说出,明明流传在民间的是龙虎山都是正义之师啊。 黎阳被他气得不行,浑身颤栗,强忍着不让自己吐血,当时天云山一战,是他和凌霄等人站在最前边战斗,庇佑了无数人族天骄才让他们免于一死。 黎阳含恨道:“原来龙虎山也和他们一样,不分青红皂白。” 鹤唳也在旁边怒道:“师兄,他是白鲸的朋友,你不要太过分了,黎阳上山是受了白鲸的邀约才来的,是我们的客人。” 观主怒道:“放肆,还没追究你私自带外人在这非常时期上山就不要乱说话,他黎阳到底是什么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你师侄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龙虎山欢迎天下百姓上山,但不欢迎任何一个与妖族有牵连的人,别忘了,当年祖师爷花费了多大的代价才诛灭了一头古妖,那古妖最初不也是祖师爷的朋友吗?” 鹤唳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 观主又道:“妖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我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之辈,不管你黎阳是谁,背后又是谁,只要你是妖,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上了这龙虎山,那便是妖族入侵,我有权力将你诛杀。”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但黎阳还是从他口中听出了一些阴谋的味道。 龙虎山动荡,锁妖塔下的古井妖气喷涌,无数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偏偏在他要带着婢儿来这里时出现,这代表了什么? 当这个念头在心里出现时,黎阳不由大感震惊,他不想和对方废话,只是目光变得格外冰冷。 “是你,对吗。” 观主下意识的回道:“什么?“ “是你将锁妖塔的封印揭开的,好趁此机会让白鲸去镇压,然后来抓我,你的目的,不就是想得到我身上的那个东西吗?” 众人脸色纷纷一变。 黎阳又道:“璃月城的蛮族,青峰镇的刺客,也是你安排的吧?” 观主皮笑肉不笑,也不反驳,静静听着。 黎阳便又说道:“而这一切,从白鲸下山到北镇来找我开始,你就在着手布局今天了,不是吗?” 观主面上虽然看不到什么反应,实则心里也是很震惊,这个看起来愚钝的少年,内心居然这般妖孽的敏锐。 鹤唳听得心惊肉跳,问道:“师兄,他说的是真的吗?” 说话之际,鹤唳身上浮现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努力想要挣脱来自观主的镇压,后者却是笑着摇摇头:“别白费力气了,你若是跻身元婴地仙之列,我可能还稍微有些忌惮,可你这小小的金丹地仙,还想摆脱我的主道场吗?” 白鲸仰头狂笑,观主这番话无疑是承认了黎阳刚才说的那些,他头发无风自动,眼神冰凉:“那你就好好看看,你这个不争气的师弟,够不够格。” 刹那之间,鹤唳道袍鼓荡,狂风顿起,一尊庞大的金身法相缓缓在其身后出现。 观主神色动容,冷笑道:“也就这样了么。” “是吗?”鹤唳原地不动,但气势却在节节攀升,很快便跻身到六境元婴,在观主骇然的目光下,一路上涨到元婴巅峰才止步。 “现在,你看看我够格了么。” 第140章 危机 观主脸色阴沉,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看着强势崛起的鹤唳,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看见谁都一副笑眯眯老好人的师弟,竟是个隐藏的高手。 元婴地仙,而且还是巅峰,看其模样,只怕距离天仙也就差临门一脚了,当这个念头心里出现时,观主忽然感受到一股危机感。 龙虎山的八十一座道观,每一座观主都为元婴地仙,前十观为天仙,只要境界跻身元婴之上,便可由老祖宗赐封请来道祖法身赐封天师之名。 鹤唳的强势爆发,瞬间解除了笼罩在众人身上的压力,黎阳面色如常,实则汗流浃背,背心儿早就被汗水打湿了,不由感慨道:“果然扮猪吃老虎才是王道,低调做人才能高调打人脸啊。” 他这一番由衷的感叹,落在别人耳里就显得很讽刺了,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观主,估计做梦也想不到会踢到铁板上。 胡桃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我去的模样,大声叫道:”鹤叔,我的鹤叔诶,我家叔娘从小就开始喜欢你了,暗恋你无数年了呢,等事儿忙完了我给你介绍介绍,可别负了我叔娘的心。“ 黎阳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这胡桃还真是会说话。 程谨严还好,大概是早就知道了鹤唳的真实修为,故而心里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波澜,饶是如此,心态也有点绷不住了。 黎阳身边的都是什么人啊,动不动跳出来便是金丹地仙或是元婴地仙,要么就是圣人之流的老怪物,想到让他做黎阳护道人的那两位老人,程谨严便忍不住一阵苦笑,看来,这十年的护道,是必须待到期满了。 程谨严心里默默给自己许了个愿,希望境界能像吃饭喝水一样蹭蹭张,不然十年内黎阳超过自己怎么办? 王牌打手站不住脚了都。 黎阳可不知道程谨严和胡桃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看着背对他的鹤唳,心里感动更甚,他知道,这一切都因为白鲸之故,所以鹤唳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爆发出修为,他既然一直选择隐藏,说明有不可说的苦衷。 可这一切,都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前功尽弃。 黎阳在后方抱拳一拜:“鹤叔,谢了。” 鹤唳哈哈大笑,神采飞扬,从来没这么轻松过,他大手一挥,袖袍鼓鼓:“客气啥呢,白鲸交代的事儿,就算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事情给办好咯。” 观主闻言大怒,呵斥道:“他是妖,你是龙虎山的道士,应当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为什么非要和他同流合污坏我龙虎山名声,鹤唳,今天我便以天师之名,将你除之。” 这番看起中气十足,实则色厉内荏, 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且说元婴地仙级别的战斗,岂能瞒得住山上的老怪物? 鹤唳就是打的这个算盘,他现在也豁出去了,本来想着低调做事,然后等境界跻身天仙后,去祖师爷那捞个前十道观当个天师玩儿,虽说现在还差点,但也差不多了。 听到观主的话,鹤唳只是轻描淡写的掏了掏耳朵,一脸没放在心上的模样。 “老东西,少废话,到底是坏了龙虎山的名声你自己没点数么,我做什么了?他黎阳又做什么了?而且他是白鲸的贵客,你不晓得白鲸比你更屌啊。” 观主脸色通红,修养极好的他,在一些粗言秽语前,哪里会是整日浪荡人间当算命先生的鹤唳对手。 只是这么一番话,便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不想在与其废话,直接爆发出最强修为,作为观主的他,本身还能借用龙虎山气运将自己的境界拔高一筹,故而正面碰上,他也有不怕鹤唳的道理。 却在此时。 天地一荡。 一尊高大千丈的金身出现在道观之外,众人纷纷被这气势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来人隐藏在云雾里,看不到面容,鹤唳却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黎阳以为是白鲸来了,兴高采烈的想要出去见他。 鹤唳努努嘴,连忙将他制止。 黎阳心里一咯噔,看对方表情,就晓得又遇到麻烦了。 果不其然,那尊金身开口道:“鹤唳,好大的胆子,竟然违背山门条律引妖人入山,你该当何罪啊。” 龙虎山两大祖师爷似乎已经进入锁妖塔,而一众高层也倾巢而动,全部前往最底部镇压那头恶龙。 黎阳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人又是来针对自己的,不由得火气,不等鹤唳发话,率先问道:“请问老先生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妖人了,有种不要藏在外面,进来当面说,藏头露尾算什么……”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见一仙风道骨的道人出现在面前。 二者一句话也不说,伸手抓向他的脑袋。 速度之快,让人难以反应,而境界上的碾压,让黎阳心里根本生不起丝毫的抵抗之心,眼看对方的大手即将接触到脑袋时。 一旁的鹤唳刹那一闪,一口大钟撞得当啷一声,挡住了老人的这凶狠的一击,鹤唳闷哼一声,止不住的往后倒退,最后重重的撞在观内的墙壁上。 老人一脸冷漠,怒道:“鹤唳,不要执迷不悟,你知道现在龙虎山是个什么情况吗?大妖破塔在即,你却贸然带着妖人进山,知道后果吗?现在将他交给我处理,我对你既往不咎。” 鹤唳翻了翻白眼,将涌上喉咙的鲜血吞了回去,道:“我差点信了。” 此时,道观上空风起云涌,天机已经被搅乱,无人知晓这一亩三分地的道观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阳也是满脸怒容:“你也就欺负欺负我罢了,等我到你这个境界时,你敢这么对我说话吗?” 老人冷冷一笑:“妖人便是妖人,岂容你长大,现在老夫便杀了你。” 一旁的观主笑个不停,今日他们必须带走黎阳,不能让他和白鲸成功碰面,不然龙虎山的不太平,将会彻底爆发,甚至会影响到龙虎山的根基和底蕴。 牵扯实在是太大了,容不得半点差池。 第141章 天塌地陷 以对方的修为,碾压此刻的白鹤唳绰绰有余,从这也可以看出龙虎山的底蕴之深厚。 一般的仙家宗门,顶多掌门人或者宗主能有个元婴的修为就不错了,绝大部分还是金丹地仙的修为,但龙虎山八十一座道观观主,最次的都是元婴地仙坐镇,可见一斑。 鹤唳挡在黎阳身前,同时,胡桃和程谨严同时站了出来,两个都是桀骜不驯之辈,岂会被对方的威胁给吓到?再怎么程谨严也是当过藩王的人,差点帮助黎朝统一整个归墟天下,要知道,归墟死海坠地后,可是现在的妖族天下啊。 胡桃更不用说,往生堂最年轻的堂主。 往生堂神秘非凡,狩魂者一出,即便是仙家宗门的大能,他们也敢叉走对方的魂。 老人怒极而笑:“好啊,看来你们是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黎阳无语道:“你也没让我吃敬酒啊,一来就要打打杀杀。” 胡桃呵呵一笑,道:“老匹夫不要脸,你跟他计较个甚。” 程谨严只是默默的提着刀,长发飞舞,眼里哪里看得到半点的畏惧之色。 老人心里也是不平静,黎阳身边的人当真是不简单,特别是那个不说一句话的男子,尽管境界只有金丹地仙,但爆发的威力,恐怕比一般的元婴地仙还要强。 这样的人却不是龙虎山的人,留着何用。 他心下一横,决定将程谨严率先击杀,然后困住胡桃,至于鹤唳,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反正到时候有人去找他谈话。 思索间很快便做好了决定。 老人抬脚往前一踏,刹那间,周遭的环境猛然一变,在看之时,却出现在一座冰天雪地的世界当中。 极度的寒冷吹拂而来,一个照面,黎阳便被冻成了冰棍。 胡桃身上火焰喷发,却也只能全力抵抗这蚀骨入魂的冰寒。 程谨严身上释放出朦胧微光,刀气外放,在体外形成了一道透明的罡风。 鹤唳见状,不由深深一叹:“何故如此,本是同门师兄弟,为何要自相残杀。” 这是天仙才能施展的独有领域,也属于他自己开辟的洞天小世界。 老人抬手一招,将冰冻的黎阳收回袖袍中,然后打开天幕扬长而去。 程谨严目眦尽裂,可实力差距太大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黎阳从自己眼皮子地下被人强行带走。程谨严发出一声大吼,刀气一颤,将四周的寒气震退到三丈开外,目光喷火,紧盯着刚才老人离去的方向。 “你龙虎山的人都这么蛮不讲理,以大欺小,仗势欺人吗?”胡桃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天师领域,她便是爆发出全部的底牌,也不可能从这里脱困而出。 鹤唳神色复杂,也是不曾想,对方会直接这么做。 他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龙虎山的祖训,之所以能被世人称为古风侠义的山门,是因为他们从来不仗势欺人,修为和境界只是大道上的竞争,他们更注重修心,而如今,似乎有些变化了。 如果每个人都以境界去压制别人,那这天下,还有什么道理可言,不就是弱肉强食吗?这还是龙虎山当初开辟宗门的初衷吗? 鹤唳不敢回答胡桃的话,只能在那苦笑。 就在三人不知所措时,天幕忽然被一道强光震开,而后出现一个长发长髯的中年男子,见到他,鹤唳赶忙拜道:“弟子见过掌教大人。” 龙虎山的掌教? 程谨严目光一眯,警惕的看着对方,即便明知会死,那也要拼死一搏。 胡桃直接嘲笑道:“怎么,你是来杀人灭口的么?我胡桃如果真的死在这里,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修道之人,自然不会被这番话吓到,何况龙虎山斩杀的鬼怪比他往生堂接引的还要多。 掌教默默的看着下方三人,袖袍一甩,几个人影从空中跌落,同时,伴随他的出现,一直没有见到面的白鲸也从天幕裂口处降临此地。 “把黎阳放出来。”掌教轻声开口。 刚才的白发老人面容很不好看,却不敢忤逆掌教的话,他凝声道:“师兄,不能放他出来,他是妖人,会害了我们龙虎山的。” 白鲸在旁边冷笑道:“是你会坏了我们龙虎山吧。” 老人旁边的观主,以及最初以幻术蒙蔽黎阳等人的青年,心里都忍不住猛地一颤。 这微弱的表情变化被白鲸尽收眼底,他大声呵斥道:“锁妖塔的问题已经找到了,你们可知道是谁?” 胡桃白眼一翻,感情这是到这里来解决家务事了啊,她不想听这些废话,问道:“把黎阳放出来。” 掌教目光落在刚才的老人身上,对方袖袍一甩,将黎阳甩落在地上,但就在这时,意外突起,就在黎阳落地的瞬间,一把飞剑猛地刺向黎阳胸口,犹如闪电,一晃而过,几乎就在黎阳落地的刹那,飞剑也到了他的跟前,一击命中,穿了个透心凉。 轰隆。 黎阳体内传来轰鸣,浑身气血急速衰败,生命气息更是不受控制的衰弱起来。 程谨严发出一声大吼,提起长刀看向老人,对方一巴掌将他打落在地,程谨严双腿一蹬,再次冲向高空。 面对的依然是强势雷霆一击。 程谨严浑身颤抖,血流如瀑,五脏六腑都几乎快被打烂了,仍是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出书。 掌教也未曾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自己的师弟还会不顾及颜面的出手,而且就发生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他想出手制止也来不及。 老人癫狂的笑道:“师兄,我才是真正的为了龙虎山未来,你却听信白鲸之言,留此子在这,只会让我龙虎山牵连到庞大的因果,甚至有可能毁了这万万年的大道基业啊。” 他双眼含泪,目光疯狂到了极限,一股蓬勃而又恐怖的气息在他体内酝酿。 掌教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掐诀想要封印对方。 老人摇摇头,道:“天师自爆,师兄你是挡不住的,不要再查这件事了,你查不到源头的,即使查到了结果也会让你失望,此次必须死在这里,必须死,谁来了也不行。“ 他身体渐渐膨胀,像是一个巨大的气球,整座冰雪世界也在这强大的气势下开始瓦解破碎,天幕出现一个个巨大的窟窿。 天塌地陷。 第142章 千钧一发 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黎阳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挣扎和不甘心之意,难道对方是被人控制的吗?黎阳深深吸了口气,想要细看时,对方的眼睛已然布满血丝,不见任何色彩,有的只是一抹浓郁的疯狂。 龙虎山掌教多少有些尴尬,自己的师弟当面忤逆不说,还想要自爆。 元婴地仙自爆的威力,即使是他也要暂避锋芒,眼下,众人都处于风暴中心,想退也无路可退,掌教虽然可以走,可若真这么做了,那他龙虎山天师的名头和掌教的职位也该完蛋草了。 眼看着所有人都被这股即将自爆的力量锁定,千钧一发之际,黎阳手环忽然一震。 随后, 一张王座从天而降,冰冷黑漆漆的王座上空无一人,虚空却横渡天地蔓延过来九条巨大的铁索。 每一道铁索都像极了恶龙。 冰冷阴寒的气息刹那覆盖这座冰雪世界,然后王座释放强大的光晕,瞬间将处于自爆中心的老人镇压。 当啷一下。 已经在自爆边缘的老人,硬是被深深的压了回去,整个人踉跄的落在地上,力量的燃烧无法逆转,以至于当他落地时,直接摔成了一滩肉泥,骨头尽碎,经脉断裂,一身修为彻底烟消云散。 王座来得快,消失得更快,当天地从新恢复清朗时,黎阳的耳边只有一道很是愤怒的咆哮。 “黎阳,这是老子最后一次救你,下次就算你死了也别想让我出手,你知道我出手一次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吗?啊,你忘了大爷我身上还绑着九幽了吗?“ 黎阳只是微微一叹,他也不想啊,可惜不敢说。 他相信即使是自己的轻微嘀咕声,也会被那位大能听到。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但其他人不知道啊,望着天幕愣愣出神,被铁王座撞开的窟窿还没补上,玄妙的气息正不断吞噬着龙虎山的山水气运,似乎,是在惩罚。火山文学 几乎是刹那之际,窟窿猛然变大,鲸吞天地,从高空往下看去,龙虎山的山水气运像是被一个无底洞拉扯着,正快速往窟窿当中流失。 这还了得。 吞噬气运,便是动摇其根基,何况龙虎山中的锁妖塔,还压着一头大妖。 这里的动静引得风云变幻,直至龙虎山上猛地传来一声放肆之声,而后一尊比山脉更大的金身发现在天地出现,只一只手,便将吞噬天地的窟窿给堵上了,不仅如此,还顺着窟窿放出了一缕气息。 无尽黑暗中。 王座上的男子嘿嘿一笑,忽然咳嗽了一下,他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发现还是甜的,心里顿时便开心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身上还是有着人味的。 思索间,面前已经多了一个处于朦胧中的人影。 对方望着他,斥责道:“你在此阻挡九幽下沉,本是大功一件,等天地大劫一过,便可重回逍遥身,遨游世间,何苦要参与天地的布局,还嫌自己身上的罪孽不够重吗?若非你的血脉之故,即使是九幽这档子事,也轮不到你来抢这个功德。” 王座男子冷笑道:“关你屁事儿,我想做什么还用得着你管。” 说完,虚空的铁链哗啦啦响,无尽天雷顺着虚无蔓延而来,王座男子承受着天地的惩罚,愣是没有吭一声,面具跌落在地,露出一张菱角分明的脸。 消瘦,几乎皮包骨头,双眼深陷眼窝当中颧骨也高高隆起,脸上看不到半点肉,只有一层皮包着。 但从轮廓上依旧能看出此人曾经的风华绝代。 雾气中的人影摇了摇头,道:“你还是那么执迷不悟,古天庭都没了,还想什么呢,人族当大兴,此劫过后,将兴盛到无限远,你可知这代表什么?” 王座男子冷哼道:“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那你怎么耐不住寂寞出手了啊?你以为老夫我看不出你给那小子的东西?你能瞒得住人族天下的儒家圣人,可休要瞒过我的眼睛,九幽,我太了解你了。” 王座听到对方称呼他为九幽时,脸上闪过一抹怒容:“滚滚滚,滚远点,不要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信不信我咬死你,别看我现在锁在这真身哪里都去不了,但别忘了我的手段,当年我证道时你算什么东西。” 难以想象,以雾气中的人身份,居然会被这么一个人给呵斥。 吊诡的是哪怕被呵斥了,也是满脸的笑嘻嘻:“哟哟哟,生气了,有意思,夏九幽也有耐不住的时候啊,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虚无中,而雾气却微微一晃,没了踪迹。 王座男子盯着那个方向暗自伤神,许久过后才长舒一口气,这该死的老东西,应该是没发现自己藏在黎阳身上的大秘密,他忽然很开心,庆幸自己用手环来迷惑了他,这一次,算是自己赢了吧? 冰雪世界消融。 此刻,龙虎山掌教站在黎阳跟前,高大挺拔的他,只能低下头来看这个消瘦的少年郎,他就是那个人的孩子吗?就是那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大因果之子了呗? 白鲸浑然忘记了刚才的风波,这是久别之后的第一次相见,忍不住想抱着他转两圈,黎阳见他的眼神便一阵肉麻,赶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这忽然娇羞的一幕让旁边的胡桃差点看傻了眼,不是吧喂, 她心里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而后快速摇头,默念这不可能,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白鲸一抖衣衫,对旁边的掌教道:“师傅,他就是黎阳。” 掌教笑眯眯的看着他,然而少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而且目光冰冷,充满敌意,身上气机更是一刻也不流转的释放着。 不论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黎阳都会当成殊死一搏。 终究还是杠上了。 白鲸气得想拍他脑袋:“小子,不爽啊,怎么的,刚才那事儿又不是故意的,多大点事儿,男子汉就要心胸开阔,别像个女人一样斤斤计较。” 胡桃顿时就不乐意了:“你说谁呢?” 白鲸回道:“谁回答说谁。” “你。”胡桃作势要动手。 黎阳却走到摔成肉泥的老人面前,对方的身体都烂成一滩了,但生命气息却还存在,也许是快死了,故而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 “到死,你都不愿意告诉我,是谁想杀了我吗?” 第143章 至善至恶 谁也没想到黎阳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话,可就这么轻描淡写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裹挟的话,却让他们心头动容。 黎阳轻声道:“我不认识你,可你知道我,我和你没有仇恨,但你要杀我,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你也只是受人指使,可你都是天仙了啊,难道还不能掌握自己的自由吗?凡人终将死去,他们短暂的一生却很快乐,你活了无数年,为何会因为我而死呢?” 老人瞪着眼睛,嘴唇如东,一股股鲜血从嘴唇喷出,他吃力的想抬起手抓住黎阳的衣摆,但浑身血肉和骨头尽碎的他,哪里又能做得出这艰难的动作。 黎阳凑近了身子,蹲在他身边,将耳朵埋在他嘴边,似乎,想听听这个龙虎山天师的最后遗言。 能够成为天师的人,心性不可能会如此恶劣,因为每一个天师都是赐封的,会经过种种考核,而龙虎山对于考核这点,比之其他仙家山门更加严厉,但凡有一个不符合的地方,都得不到天师的称号。 所以黎阳不相信,面前即将死去的老人,会像他说话时那么狂妄霸道不讲理。 听到这番话,在场众人都全部陷入了沉默,在他们眼里,黎阳无疑是最弱小的,和路上的蚂蚁没什么两样,以他们的修为,吹口气儿都能要了他的半条命。 可事实上,随他一路走来的程谨严和胡桃,亦或者最早期的白鲸,都知道面前的少年郎,身上有着一股无与伦比的韧性,他很弱小,可他百折不挠,他很强大,却又宁死不屈。 他可以在面对想要杀自己的人时不倒退一步,哪怕明知是死,也可以对追杀自己的人大开杀戒,不放过一个,要做到斩草除根春风吹不生,可他的心又是柔软的,会答应妖魔道下被封印的大妖话,会给他们承诺,会用生命去践行。 也会在天云山上为了一群不认识的青年才俊而站在前面抵挡危险。 至刚至柔,至善至恶,两种性格同时在他身上出现,至善如人,至恶如妖,二者切换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瑕疵感,看不到半点娇柔作态。 终于,老人攒足了最后的一口气,脸上出现红晕,似乎在真正要死的时候,他才卸下伪装,重新成为那个被称之为天师的自己:“世上的好人很多,坏人更多,好人可以是坏人,坏人也可以是好人,你无法去评判好与坏,正如我一样,我杀你,在你眼中是坏人,可我也救了别人,那我在别人眼里,就是好人。”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哪里看得出他是个将死之人,这番话过后,可能是想着马上要烟消云散了,故而也来不及和一旁的掌教师兄叙旧,他深深的看着黎阳,似乎想把他的面容镌刻到灵魂深处。 毕竟他是受人指使而来铲除这么一个小小的少年。 “黎阳,只有你真正登临绝顶的时候,才能明白好与坏的道理。” 老人说完这句话,脸色变得苍白,形如枯骨,彻底的私人一个,目光看向旁边的龙虎山掌教,眼神有愧疚闪过,终究是到死也没有把幕后之人的名讳说出来。 黎阳蓦然,起身时,看到胡桃背对着他,于是朝着白鲸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在他这一步一步走来时,让白鲸心头伸出一股浓郁的悲伤之感。 似乎黎阳的出现,就是个悲剧。 他被心里的想法给弄怕了,开口道:“黎阳,你放心,这事情我们龙虎山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论背后是谁在指使,也不论他是谁,我都会帮你揪出来,看看这个冒牌天师到底是何方神圣,要来坏我龙虎山数万年的古风侠义。” 黎阳嗯了一声,不想说话。 掌教正欲说点什么,山头却忽然一震,而后,一股蓬勃的惊人气息冲天而起,将天幕上空的白云一朵朵搅碎,气浪也在骤然间扩散到整个龙虎山的洞天小世界。 同一时刻,无数身着道袍的观主纷纷飞上天空。 掌教看到这一幕大喊不妙,连忙说道:“小白,你照顾好他们,为师去去就来。” 白鲸本来也想跟过去,因为他知道刚才出现异常的地方是在什么地方,然而又不得不留下来,他知道,如果自己一走,黎阳很有可能再次面临生死危机。 他心里很失落,被自己当成家的龙虎山,居然也有让他不放心的时候。 黎阳却在这时候笑了起来,道:“哎呀呀,想什么呐,有事儿就去忙呗,空了再来找我就是,反正一时半会儿我是赖在这里不走了的。“ 白鲸的笑容很复杂,也很苦:“不得不说,你很聪明。” “我什么时候笨过?” 好吧,自然在辩论上要逊色一筹的白鲸,不想争论,旋即将目光落在其余几人身上,一个是最初挡住黎阳去路的幻神,虽然有个神字,但并不是真正的神。 白鲸吹了口气。 那个趾高气扬歪着脑袋的青年发出一声尖叫,一阵烟雾过后,竟然化作一只娇小可爱的小狐狸。 通体雪白,牙齿尖尖眯眯眼,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杂质。 最重要的是,这只狐狸居然是个母的。 白鲸斥道:“龙虎山收你为弟子,已是开了天大的恩赐,若非看在你祖上曾对龙虎山有功的话,早就把你丢锁妖塔去佩那老鬼去了,此次你恶意施展幻术,困住我邀请的人进山,罪不可恕。” 狐狸在这番话下瑟瑟发抖,趴在地上,将脑袋埋在尾巴中,身体不停颤抖着,看起来楚楚可怜。 白鲸却不为所动,他知道这白狐狸的狡诈,如此作态只是想博得他的同情,他再次说道:“锁妖塔上三层,由你打扫,三年之内不可下山,禁足,若贸然下山,死。” 狐狸吱吱叫着,转身奔向山顶。 黎阳很想问为什么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龙虎山上,会有这么一只小妖怪,可这话到嘴边后还是被他吞了回去,对方总会说的。 白鲸叹了口气,道:“走吧,借一步说话,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放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你问,我就回答。” 第144章 两个选择 “你在怕什么?” 背对着他的白鲸脚步一僵,很快便恢复过来,猛地拉近彼此距离,黎阳能看到他鼻尖上的汗毛。 这一幕让胡桃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高大挺拔,一个消瘦,白鲸低着头望着眼前倔强的少年,有些郁闷道:“不要这么较劲儿,该说的我会说,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了。” 黎阳就呵呵了。 跟着他往山上走去,一路畅通无阻,龙虎山的确发生了大事,能看到各路弟子焦急的往刚才出现意外的地方奔去。 白鲸带着几人来到龙虎山一座山崖下,旁边瀑布从天而降,气势宏伟,不远处有座小院子,打扫得很干净,院子外边是被圈起来的鱼塘,能看到鲤鱼在其中不断跳跃,干净的院子里有张躺椅,看得出白鲸是个很会过生活的人。 有人来了,院里的鸡鸭便回了笼子。 倒是旁边蹲着的大黄狗汪汪叫着奔了过来,先是对着白鲸一顿舔,看向黎阳时,挣扎了一下,湿漉漉的黑鼻子嗅了嗅,欢天喜地扑在黎阳身上。 黎阳摸着它的脑袋,想到了自己曾经养过的一条大黄狗,可惜后来失踪了,始终没有找到,要不然这一路肯定会多一条狗的。 “旺财,回来。” 白鲸呵斥道,大黄狗耷拉着耳朵,摇着尾巴跑到院子旁边的狗窝内,蜷缩着身体,昂着脑袋看着众人。 胡桃想去撸一把这讨人喜欢的修狗,每走两步,大黄狗却忽然站起身体,冲她龇牙咧嘴,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似乎在警告胡桃,但凡你上前一步,我就毫不犹豫的咬你。 胡桃气炸了,不明白自己这么漂亮的少女,怎么就讨不到一条狗的欢心,气愤不已的她,将长枪插在地上,上边的狗头对着发怒的狗头滋滋牙聊表心意道:“别叫了我的大兄弟,在叫几声下场可就跟我一样咯。” 也是奇了怪,黄狗顿时就不叫了,看了看旁边没什么反应的白鲸,心想主人不管自己了,呜咽一声探出脑袋,摆出一副让胡桃随便抚摸的模样。 胡桃寒着脸道:“狗眼看人低,信不信老娘把你炖了喂狗。” 长墙上的狗头双眼一瞪,道:“大小姐,我不吃狗肉。” “有你说话的份儿?”胡桃目光入刀,盯得狗头魂魄都差点飞了。 不得已只能求饶道:“非得要吃也不是不行,多加点辣椒和花椒,去去腥味,对了,放点孜然也不错。” 白鲸差点一口气背过去,真是一条不争气的狗啊。 白鲸摆出两坛酒,指着院里的海棠树道:“这还是你老板栽的呢,对了,狗也是他捡来的。” 黎阳猛地反应过来,难怪刚才看着那条黄狗有种熟悉的感觉,而黄狗刚才表现出来的态度也不像是初次见面那般。 原来,你把狗的往后余生都安排好了,唯独不安排我的吗。 黎阳有些落寞。 白鲸招呼着众人坐下,对还在旁边撸狗的胡桃说道:“别小看它的咬合力,一境武夫和填海炼气士都打不过它。” 程谨严嘴角抽了抽,人不如狗系列。 胡桃哼了一声,蹦跳了过来,拿着石桌上洗过的梨子啃着。 黎阳好像看到白鲸脸上闪过一抹肉疼,便也拿起一颗开始啃。 白鲸嘴唇动了动,问道:“婢儿呢。” 黎阳吃着梨子反问道:“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如果是装的,咱们绝交,如果不是装的,那就查查到底是谁在蒙骗你。” 鹤唳脸皮都差点绿了,道:“我可没有骗人啊。” “知道不是你。”黎阳回了一句。 鹤唳这才松了口气,生怕被误会这一切都是他在从中作梗,这样一来,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鲸学着刘知夏的动作,弹了一下黎阳的脑瓜子,看着眼前的少年,便总是想起自己的曾经,转念想到他身上背负的因果,心里多少还是很不知味,妖魔道下发生的一切他可是亲眼所见。 山海内的大战他也就在其中,虽说没有亲自参与博弈,可那些对话所包含的秘密,却一字不落的进入了他耳中啊。 黎阳心念一动。 手环内的镇魂棺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透明的水晶棺材中躺着小小的婢儿,脸蛋苍白,眉头紧锁,依旧保持着最初昏迷的模样,即使魂魄都快烟消云散了,却依旧停留在痛苦当中,白鲸看到这一幕震惊不已:“原来已经严重到这一步了么。” 说话时,目光看向胡桃。 后者有点心虚的避开目光,道:“别看我,我已经尽力了,能做到这一步也是看黎阳的面子。” 话说得不中听,但白鲸很清楚胡桃这么做以后身上的风险有多大,逆天而行,对修真大道来说,无疑自斩一刀。 这代价几乎难以想象。 白鲸细细看着棺内的婢儿,伸手从棺盖上轻轻拂过,道:“知夏走时和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婢儿出现这种情况,可以让雷先生来看看,或者,送她回她原来的世界,就可以化解这一场劫难。” 雷先生,便是北镇上负责教书的雷老头。 黎阳呵呵一笑,他要是能帮忙早就出现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不过这番话还是让黎阳想起了自家老板从客栈离开的第二天,雷老头初见婢儿时所说的那番对话。 当时雷老头第一句便是看出婢儿不是人,是个妖。 可她的的确确是人啊,反倒是自己现在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人妖,只能说造化弄人,他问道:“婢儿的世界在哪?” 白鲸皱眉道:“但现在也来不及了,这是她自己的劫,如果能渡过去,没准能成为她的造化也不一定。” 黎阳明白,白鲸已经看出了端倪。 后者越看脸色越是凝重,随后猛的推开棺盖。 几乎就在盖子移开的瞬间,透明的水晶棺刹那变成纯黑色,同时,原本已经沉睡的婢儿也从棺材里站了起来,依旧闭着眼睛, 下一刻。 天色变暗,往外衍生数万里。 然后她慢慢睁开眼睛。 于是白昼重现。 黎阳激动万分的看着她,想伸手将给她一个拥抱,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反震开来,婢儿站在棺材里,眼神冰冷,像是在看着几个陌生人,随后将目光落在黎阳身上。 这眼神,让黎阳的心千疮百孔,他捂着胸口,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原来,心真的会痛吗,这眼神几乎令他万念俱灰。 第145章 天之涯 “倘若这世上真的存在的话。”这是白鲸心里说的话。 此刻,婢儿出现的变化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胡桃见势不妙,连忙操控镇魂棺想将婢儿重新收回去,因为她独有的狩魂能清楚感觉到婢儿的魂魄似乎正在和什么存在的东西交战,而且处于下风,处于濒临被吞噬的边缘。 白鲸大喝一声,身上浩然气息流转不休,一支硕大的毛笔出现在他手中。 白鲸没有丝毫犹豫,以毛笔快速画了个符箓,指尖往前一点,道:“龙虎赦令。” 轰。 符箓燃烧后冒出青黄之烟,一头青龙和白虎顿时凭空出现在婢儿身侧,庞大的气息死死的将她禁锢。 这位龙虎山将来注定会成为一个观主的青年,眼里全是忌惮之意。 此时出现的存在,已经超脱了他的想象,即使哪怕早就做好了准备,在真正面临这一刻时,任然会感到心悸。 黎阳痴痴的喊道:“婢儿,我是黎阳。” 婢儿不动声色的看着众人,任凭他们百般手段,也无法伤害到她分毫,身上黑白二气一晃,便将白鲸的符箓冲散。 一道冷漠到极致的声音从她口中说出:“不用白费劲了,这点手段还想压住本大爷,你祖师爷来了也得叫我一声爷爷。” 这声音不是婢儿的。 黎阳心里一痛,难道…… 胡桃摇了摇头,道:“婢儿的魂魄还在,只是很微弱。” 对方的境界超出太多,胡桃的手段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眼见着婢儿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庞大,一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境直接到了六境元婴,随后一步跻身七境天仙,不仅如此,气势还在不断往上攀升。 同时,这里的变化引起了锁妖塔的回应。 那些暴动的大妖魂魄愣是在这气息的吸引下再度冲开了封印,距离逃脱锁妖塔的束缚仅剩一最后一步。 白鲸怕出乱子,连忙从手里取出一支白玉暨子,一把插在婢儿凌乱的头发上。 暨子释放出柔和的亮光,很快便将那股暴动的气息压了回去,同时,刚才脸上还挂着桀骜不驯之色的婢儿,也重新恢复正常。 她瞪着眼睛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眼旁边嘴角带血的黎阳,勃然大怒道:“好你个白鲸,是不是打我家黎阳了,我砍死你。” 她在腰间一摸,抽出那把随身携带的菜刀朝着白鲸甩去。 后者竟然直接被菜刀砍中了面门,虽然不至于受到伤害,却显得很狼狈。 亏的是婢儿没用动用天仙的力量,不然白鲸不死也要掉层皮。 婢儿正准备说点什么,两眼一翻,直挺挺的倒回镇魂棺内,白鲸眼疾手快,在婢儿躺下的瞬间,将盖子退了回去,不仅如此,还接连在镇魂棺上刻画了好几道龙虎山极其稀少的特殊符箓。 这做完这一切他才深深的吸了口气,皱着眉头道:“烛龙已经出来了,黎阳,你现在要做的是把她带回去,回到她的故乡,在那里能够找到救她的办法,这根暨子是刘知夏走时给我的东西,说如果婢儿不受控制,便以此物将她暂时封印。“火山文学 黎阳总算知道了婢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白鲸又道:“烛龙的魂魄被人封印在婢儿的体内,原本问题并不是很大,按照知夏的说法应该是在她十八岁时才有可能苏醒,故而一直没有让她修行,只有不修行不触摸到大道的气息,才不会惊醒她体内的烛龙魂魄,你去归墟死海试炼时,我和山海主同时查探过她的身体,也的确是没有问题的。” 黎阳冷冰冰道:“鹤唳说你有解决的办法。” 走了这么远的路,经历过这么多的生死考验,到了这一步却得到这么一个回答,黎阳接受不了,也无法接受,他需要一个解释。 白鲸叹气道:“知夏在她身上曾经种过一个阵法,北镇的位置特殊,只能进不能出,而且不在大天下之内,故而她能无忧无虑的成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但你出来了,你带着她从北镇出来,即使有知夏的阵法,也抵挡不了多久,哪怕她不修行,大天下的规则也会不断冲击沉睡在她体内的烛龙魂魄。” “你也早就知道了吧。”黎阳看向胡桃,后者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他。 黎阳很生气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双眼神让胡桃很是难受,这一刻的黎阳哪里还有半点温暖的样子,她道:“我知道,可这有什么用,倘若婢儿死了,我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将她的残魂接引,不至于被烛龙彻底吞噬,他们是共生关系,婢儿的魂魄不会完全消失,但若被吞噬的话,即使这世上还有她存在的痕迹,可她再也不可能出现,我已经做得够多了,黎阳,因为你,我已经在逆天行事了,你还埋怨我。” 最后几句话,她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随后往院外跑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怒气冲冲的道:“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伤心的她恨不得立刻离开龙虎山回到自己的往生堂。 黎阳没有去追她,只是看着白鲸,眼里全是倔强之色。 “她的故乡在哪。”黎阳说这句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双眼含泪。 白鲸叹了口气,道:“天之涯有个地方,叫昆仑,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刘知夏留给我的信息就这么多,他说相信你能够找得到。” 黎阳默默记下这句话,转身便要离去。 白鲸却把他拦在院内,语气格外严肃的道:“现在还不是你走的时候,等龙虎山的风波平息下去再离开不迟,暨子能保证婢儿的魂魄不被烛龙吞噬,至少未来几年不会。” 黎阳透过透明的棺盖,看到了那根暨子有几个字,遗憾的是这种文字来历很久远,远在古天庭时代之前,也许破解暨子上的文字,会得到一些有关于婢儿故乡的消息。 白鲸对着众人道:“不久前,锁妖塔里边跑出来一个大妖的魂魄,所以龙虎山封了山,现在只能进不能出,除非我们能找到那只大妖魂魄将他重新收回塔内,否则,一旦离开这里的话,就随时都有可能被还在潜逃的大妖附体。” 黎阳依旧趴在镇魂棺上,轻轻的看着再度沉睡的婢儿,刚才的画面如同昙花一现,耳边还在回荡婢儿以为他被受欺负想要砍白鲸的话。 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你首先想到的也还是我吗。 第146章 降临 “黎阳,谁要是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砍了他。” “黎阳,是不是饿了,过来,我给你留了吃的。” “黎阳,又挨打了吧,谁让你不听话的,客人点的素菜你要上荤菜,亏本买卖掌柜不赶你走都是好的了,来呗,我这有吃的。” “黎阳,你个天杀的,又背着我出去听书了,你不晓得客栈很忙吗?” “黎阳,掌柜走了,不回来了吗?” “黎阳,黎阳……” 黎阳看着睡在镇魂棺内的小女孩,泪水早已打湿了眼眶,往昔一幕幕从眼前不断划过,酸甜苦辣,开心的,伤心的,他们都是一起度过来的,是啊,早就是一家人了不是吗? 虽然从来都是叫刘知夏老板或者掌柜,可心里始终有那两个字的分量啊,沉甸甸的,所以掌柜回不来,他宁愿冒着风险带着婢儿离开北镇,也要见见老板是不是真的当了负心汉不要他们了。 黎阳缓缓站起身子,再次看了眼婢儿后,长袖中的手掌一翻,镇魂棺消失不见,他看向旁边的白鲸,道:“我会去的,不就是天之涯吗,只要在这个天地间,我就不信找不出来。” 白鲸和鹤唳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这一刻的黎阳,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是瘦瘦小小的样子,却已经具备了一种气质,同样的气质,他们在刘知夏身上看到过。 白鲸深知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婢儿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和刘知夏脱不开关系,很有可能是为了让婢儿指引黎阳去那个地方。 二境搬山,若他真能将昆仑山映照到气海,那他,将是万古以来,第一个以归墟死海填海,以昆仑搬山的大无暇炼气士,虽说每一步都很艰难,可若真的大成……难以想象,那将是怎样一个可怕的高度。 白鲸和鹤唳默默退了出去。 护山大阵猛地起了阵法,整个龙虎山处于云里雾里,云雾当中,步步杀机,各大弟子以地毯式方法搜索山内的所有角落,希望能把逃离出去的大妖魂魄找出来,只要还在山内,就不怕他逃离出去。 而这时,龙虎山大阵之外,掌教显化金身,犹如擎天巨人的他,手持一面巨大的明月镜,朝着四面八方照射。 镜面内部金光流泻,镇压了此地所有契机。 忽然,镜面一震,金光汇聚成一道光柱,罩在山头的一座农家小院当中。 掌教的声音从虚空传来:“他在山崖小院。” 轰隆, 话语刚落,白鲸所在的院子轰然传来一股强大的气息,一条长长的黑雾从院子旁边的水池内部冲天而起,猛地窜向院外。 白鲸和鹤唳万万没想到,从锁妖塔逃离出来的魂魄,竟然就潜藏在这座小院中,两人不由得都倒吸了口凉气。 鹤唳更是懊恼不已,以他六境元婴地仙的实力,也没察觉到此地的异常。 两人交代众人不要随意走动,便急急忙忙的追随刚才黑雾离去的方向了。 而龙虎山的弟子也纷纷降临到这座山头,玄妙的道法铺天盖地,吹得林间猎猎作响。 胡桃回来了, 程谨严在院子的另一端看着水池发呆, 他也没想到这里边儿居然会藏着大妖魂魄。 黎阳看着胡桃,眼里有愧疚之意,却终究没有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后者瞪了他一眼,提着长枪一声不吭的朝他走来。 就在黎阳打算打破沉默的时候,胡桃却笑着开口道:“你知道这镇魂枪和镇魂棺的来历吗?” 说着话时,她面上还颇为得意,黎阳却没注意到长枪上的狗头两只眼睛正紧紧的闭合着,若在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紧闭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 胡桃见黎阳不说话,撅起嘴巴道:“这长枪,是用地府大帝的金身碎片锻造,镇魂棺则是用阎罗帝君的金身碎块打造的,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比这材料还要更好的了。” 此前胡桃可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 胡桃笑道:“镇魂枪是我的本命物,也是我今后的证道之物,里面有我的心神,可以理解成长镇魂枪就是我的一部分。” 黎阳想问一声她是不是刚才气傻了,怎么跑进来乱说一通。 胡桃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就在气息逐渐诡异的时候,胡桃忽然来了一句:“黎阳,枪是我,我是枪,我是胡桃,往生堂的堂主,一定要记住了。” 程谨严早就提起了长刀,笑眯眯的看着胡桃。 风气。 小院刹那被笼罩进一座奇幻的空间内。 再看胡桃,正以一种妖异的眼光看向自己。 黎阳忽然就明白过来,语气还算平静,手中的铁剑条却不受控制的颤抖:“是你,对吧。” 胡桃倒提着长枪,比她身体还长的镇魂枪,火焰暴涨,犹如一团刺眼的太阳。 这,算是对方的回答。 程谨严闪现至黎阳前边,刀气猛然外放,长发飞扬。 胡桃扣了抠鼻子,歪着脑袋上下一阵打量:“有点意思,不是剑修,却有剑气,可惜境界不够,而且剑气不凝实,太虚了,不行。” 只言片语,将程谨严的底细全盘托出。 程谨严面无畏惧之色,心念一动,光剑在身前凝聚,剑尖爆发出摄人心魄的锋利气息,连剑身旁边的空气都发出了爆豆子的声音。 胡桃依旧歪着脑袋:“虚空凝剑术?你得到了那位大仙的传承啊,啧啧啧,不得了了,他那狗东西居然后继有人。” 程谨严原地不动,光剑划破长空,直奔胡桃面门。 胡桃抬起手,那一刻,空气开始凝固,原本强大非凡的光剑硬是停留在她面门之处始终无法再往前进一步,哪怕停留的地方爆发出了刺眼的光幕任然如此。 胡桃嘴角一挑,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光剑,下一刻,光剑啪嗒被折断成两截。 程谨严闷哼一声,光剑再次凝聚在身边,但他没有出手,而是手持长刀直接冲了上去,一刀劈下,惊天动地。 “声势有了,吓唬一下小朋友还可以,对付我,还差了点。” 胡桃屈指一弹。 程谨严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上。 一击便重创了金丹地仙的程谨严,黎阳眼里全是骇然之色。 胡桃笑道:“没想到,出来还能碰到这么个好东西,真是,妖圣眷顾啊。” 第147章 条件 黎阳道:“那你要发大财了。” 胡桃错了搓脸,长墙上的狗头已经开始撞死了:“还好,喂狗够了。” 狗头睁开眼睛,眼里又惊又骇,都快吓哭了。 不太平啊,龙虎山都不太平了,还真是够讽刺的,被锁妖塔压了千百年还没死的大妖魂魄,居然在这时候逃出来了。 让人意外的是,还俯身到了狩魂者的身体上。 以他人之强项,碾压他人之强,胡桃醒来后估计会被气死吧,想到这黎阳便有些难受,都怪自己,若不是刚才把她气出去了也不会遭此一劫。 程谨严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黎阳跟前,依旧挡在他的面前,刚才的重击好像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似的。 胡桃又笑了:“命很硬啊,不对,你小子身上还有一个人的气息,卧槽,你双修的啊,虚空凝剑都不能满足你吗?” 下一刻,胡桃出现在程谨严身边,先是看了黎阳一眼,少年顿时被眼神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胡桃摊手弯曲成爪,抓向程谨严脑门,大有将其脑袋掀开一探究竟的味道。 砰。 程谨严又一次倒飞了出去,却依旧不紧不慢的爬了起来,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凝实。 身体可以受伤千百次,但他的道心却能每次伤害当中变得更加浑厚坚实, 胡桃怒了:“把我当成你的磨刀石了么,可惜你没这个命,你也不够格。” 她狠狠一脚踩在程谨严身上,直接把他的胸口给踩得坳陷进去,骨头断裂的声音噼里啪啦传来。 明明已经奄奄一息的程谨严,眼神却很坚定。 这里的异变按理说早该引起了龙虎山弟子的察觉才对,可是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也没见到一个弟子过来。 黎阳的一颗心变得沉重,手中的铁剑条也嗡嗡叫个不停。 胡桃鬼魅般的离开程谨严,出现在黎阳左右,伸出舌头舔了舔,还别说,如果不是被大妖附体的话,这一刻的胡桃是相当充满诱惑力的,一双光洁的大长腿在失去刻意的动作后,变得魅力无限,让人遐想连篇。 黎阳只觉得头皮发麻,左右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步步紧逼,随意拿捏。 程谨严还想挣扎起来,胡桃一脚将他踹到另一边,这才收回目光重新打量黎阳。 “这姑娘喜欢你,你却把她气走了。” 黎阳听到这句话,面容一僵,不是吧啊这,还有这种操作? 胡桃怒了,直接伸出手抓向黎阳的心脏。 身体被一道冰凉的感觉刺穿,猛烈跳动的心脏忽然就停了下来,黎阳的瞳孔开始放大,生命气息也于此刻骤然停歇。 无尽虚空中。 王座上的男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这一次,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那苦笑,或许这既是被选中的命运,一路不会太平,他能出手解决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次次出手便没什么意义了,而且他现在也出不去了。 想到以前托付承诺的那些人,好像没有一个得了善终吧?都死于非命了。 所以,没有奇迹出现,哪怕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也没有人再出手帮他了。 只能靠自己。 黎阳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不要消散。 胡桃抓着他的心脏,又在他的耳边吹了口气,有点痒:“我有办法让那个小女孩活过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黎阳浑身一震,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之色,这大妖到底是什么来历,对他的身份居然那么了解。 胡桃道:“她体内的烛龙魂魄虽然被暨子定住了,可惜不是长久之计,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 黎阳问道:“什么条件?” 胡桃凑近他的耳朵:“让我吃了你的神魂,借你的身体重生,你本来就是个妖人,这么做也不会有人发现,我可以答应你先把小女孩身上的问题解决,怎么样?这生意划算吧,童叟无欺,虽然本大妖能力通天,却从不欺负小可怜,只和别人做交易。” 黎阳问道:“我怎么相信你的话,万一你骗我。” 胡桃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似被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语气变得冷厉:”骗你?你有什么资本让我骗?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自愿让我吞噬你的神魂,我便把小女孩儿救过来,她叫婢儿是吧,我以后肯定也对她好好的,你平日里怎么对她,我就怎么对她。“ 正在黎阳快要答应之时,这片空间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大妖眉毛一掀,暗道怎么被发现的这么快。 这次不管黎阳答应不答应,强行吻了上去。 唇齿触碰,黎阳的瞳孔瞬间放大。 被插在心脏上的手也抽了出来,没有半点伤痕,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 胡桃恢复理智看到自己正贴在黎阳的脸上,一个大耳巴子抽了过来。 但手还在半空,便被黎阳抬手捏住。 从他眼神流露出的冷漠,瞬间便让胡桃明白了怎么回事。 “不要声张,不然杀了他,我是杀不死的,大不了从新被这群道士压到锁妖塔下,可这个少年的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天王老子也救不过来,你身为狩魂者,应该知道这点。” 那个美颜灿烂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依旧保持着积极向上的少年,说出了万年寒冰一样的话。 空间消散。 小院恢复如常。 白鲸着急的从外边赶过来,恰好看到黎阳抱着胡桃唇齿相依的一幕,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这家伙是疯了吗,这时候还顾着谈情说爱。 听到脚步声,黎阳松开胡桃,笑眯眯的看着对方:“怎么样,大妖找到了吗?” 白鲸摇了摇头,喝了口石桌上的茶水,道:“那家伙太狡猾了,刚才放出去的妖气是假的,我们中了调虎离山。” 他提着手里的一根油光发亮的尾巴之物,猛地回过神来,却又不动声色的咕咚咕咚喝起水来,他看到了躺在不远处不知死活的程谨严,也看到了院里有打斗过的痕迹。 黎阳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白鲸转身时,身后悬浮着一支巨大的毛笔,三道符箓围着他的身体旋转。 这一刻,浩然正气,天师降临。 第148章 惨烈 “放了他。” 此刻的黎阳置若罔闻,摇了摇头,道:“无趣,你说放了就放了,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毛笔垂下浩然气,笼罩整个小院。 不料黎阳却半点都不在意,任凭白鲸施展他最强的阵法:“何必呢,又没什么用。” 天色苍茫, 明明是在龙虎山上,却容一个大妖魂魄说出如此狂妄之词,可笑的是,眼前这一幕偏偏还就发生了,就在身为注定要成为龙虎山接班人的白鲸眼里。 这是黎阳的劫。 也是白鲸一生中最为危险的劫。 附身黎阳后的大妖显得无比自信,这具身体几乎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无边的气海能容纳他蓬勃无边的妖气。 不许夸张的说,这是他见过最好的人族身体,浅显遗憾的是境界不高,无法发挥出他的全部实力。 但这也刚刚好,如果能够从这里顺利逃出去,他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巅峰的八成。 想到这他便笑得不行,黎阳的身体他也势在必得,万万不可能在交出去的。 白鲸不在废话,旁边的程锦严已经失去战斗力,指望他是不可能了。 胡桃意识清醒过来,她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要命的是,记忆中却浮现出了两人拥吻的画面。 看着背对自己的黎阳,目光复杂,浑然未曾察觉到严阵以待的白鲸和倒在地上一直没有站起来的程锦严。 “喂。” 胡桃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到底是尴尬的成分居多,故而声音轻若蚊蝇。 黎阳回头,目光灿烂。 下一刻,胡桃倒飞了出去,胸腔塌陷一片,红色身影在空中划出长长的残影,最后掉在小院的水池里。 “该你了。”黎阳看着白鲸,给足了对方施展术法,他也想看看,眼前的青年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破解这必死之局。 白鲸也不废话,手持毛笔在空中不断画出玄妙的符箓。 电光游走,伴随符箓的出校,一头神龙的轮廓初具规模。 白鲸心念一动,神龙张牙舞爪冲向黎阳。 第149章 伏诛 已经被震出黎阳身体的大妖魂魄眼里有了惊恐之意。 不应该的,这具身体和自己的神魂契合度几乎完美,怎么可能会被这么轻易的震出来。 还来不及说话,神师明月镜再次出现,直接将他笼罩。 满天龙虎山的弟子终于赶了过来,看着被明月镜镇压的大妖魂魄,在看青衣道袍神师的面容,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能够让他从闭关中惊醒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白鲸遇到了生死危机。 而今只看到神师在场,却未见到弟子白鲸,难道说…… 众人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神师目光从一众弟子身上扫过,难掩其中的失望之意,众弟子纷纷垂下脑袋,不敢看他的眼睛。 “师叔,弟子,对不起你。” 龙虎山掌教不敢直视神师的目光,只得将满腔愤怒之意落在被明月镜封印的大妖魂魄身上。 不等神师说话,掌教便愤然开口道:“弟子势必查出藏在龙虎山的卧底,不论是谁,不论他背后的人是谁,只要被我发现,一律杀无赦。”火山文学 神师仍然是一脸失望的神色,他将明月镜交给这个接班才几百年的年轻掌教,提着黎阳的身体折返回了白鲸所在的小院。 白鲸还处于昏迷当中,神师抬手从他的脸上轻轻抚过,提着的心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险。 刚才只差一点,白鲸就要气绝而亡,幸运的是龙虎山上空的天机混乱,也不知道是哪些大能在幕后推动,虽然让龙虎山陷入了没有外援的动荡之中,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受了致命一击差点死掉的白鲸幸免于难,没有被天道察觉, 否则,纵然他是龙虎山的神师又能如何,也不能做到逆天改命啊。 他将水池里喂鱼的胡桃捞了起来,扔在黎阳的身边,少年少女就这样并排着昏迷在一块。 他又走到受伤严重却没有死的程锦严跟前,眼里有诧异之色闪过,恰好此时的程锦严已经恢复了意识, 一个站立,一个平躺。 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挣扎着想要起来道一声谢,后者却委婉拒绝了,轻声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此话一落,程锦严的心里居然有点委屈的感觉,但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眼里的颓迷也一扫而空。 “虚空凝剑术的传承,自古以来就没有善终之辈,既然你选了他的传承,便能想到将要面对的后果,这一切并非因为你是他的护道者而遭受牵连,反倒是他身上天大的因果,还帮你承受了一部分。” 程锦严微弱道:“受教了。” 青衣道袍的神师递给他一颗丹药,道:“此丹蕴含龙虎山的一部分龙虎道韵,可供你突破元婴之用。” 程锦严眼里一片火热之色,却以强大的毅力制止了自己想要接过来的手,拜道:“无功不受禄,我与神师非亲非故非师徒,不该接受如此大礼,受之有愧,愧不敢当。” “拿着吧,白鲸能让你进山,说明他认可了你,往后你若是要感谢,那便在大世界看到有龙虎山弟子受到欺负之时,施以援手,不要让他们孤立无援。” 这次程锦严没有拒绝,而是神色肃穆的接了过来,然后深深一拜。 “他问题大吗?”程锦严看着黎阳,担心的问道。 青衣道袍神师皱着眉头,道:“问题不大,虽然被大妖魂魄侵蚀了自己的神魂,索性时间不长,没有遭到进一步的损坏,只是他气海中的封印,全是浪费了,以后能否坚守本心只能看他自己。 是人是妖全在他一念之间。” 程锦严算是明白了,封印在黎阳体内的那头恶龙经过刚才的大妖附体以后,彻底冲了出来了。 此刻,笼罩在白鲸身上的光茧破裂,毫发无损的青年从中走了出来,看着目光满是关切和担心的青衣道袍神师,眼眶一红,道:“对不起。” 他说的是对不起,却没有说我错了。 神师瞬间便明白过来他这三个字的用意,尽管很难受,却也很欣慰,他道:“你守住了自己的本心,很好。” 这句话,让重创差点死掉虽说伤势在神师的帮助下恢复却跌了境的白鲸感到无比开心。 境界掉了就掉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哪怕到临死,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坚守的那一抹侠义。 这是属于他的义薄云天,也是他对龙虎山的忠肝义胆。 神师看他的面部表情,心里更是欣慰,但转而又惆怅道:“如今大劫将要降临,世道不太平,连我龙虎山都出现了这种不详之事,可见此次大劫的凶险,也不晓得其他地方的宗门是否也有大妖蛰伏,若有,这天下的百姓可就又要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了啊。” 难以想象,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会关心黎民百姓,而这些因该是大夏朝廷应该要做的事。 “有儒家圣人坐镇这天下,只要那位至圣先贤还在,这里就依然还是人族的天下,是大夏的天下。”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白鲸心里吃了一惊。 “即使是我,也有可能在这场大劫当中陨落,天地降临劫难,圣人亦不可独善其身,想要寻求破劫之法,只能以身应劫,” 神师能看出笼罩在白鲸身上的因果,隐约之间和黎阳似乎纠缠在了一起,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各方势力角逐,都想能在这场劫难中博得一线生机,成就传承万古的超级宗门,可这一切又谈何容易啊。” 神师面容更加复杂,连龙虎山本身的问题都还没有彻底解决。 “你看,往生堂都沉不住气参与其中了,而且还选了这个姑娘来应他身上的劫。” 两人目光同时落在胡桃身上,白鲸眼里有些不忍:“他们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大劫之后,天地面临重新洗牌,他们的目的可是入主地府,相对于代价来说,一但成功,便能超脱天地束缚,可与人间分庭抗礼。” 白鲸心头大震,没想到这少女身上竟然有着这么大的棋。 “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谨记自己坚守的道,不可动摇。” 白鲸诚挚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第150章 你是我的劫 青衣道袍神师抽身离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眼下龙虎山陷入动荡,若不尽快查出隐藏在山内的异类,后果不堪设想。 白鲸留下照顾几人。 下午时分,胡桃先醒了过来,看到了躺在另一边的黎阳,少年闭着眼睛,脸色很苍白,身上气息也非常不稳定,似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故而眉头紧锁,始终有种厄运环绕在他眉间挥之不去。 胡桃想起了两人唇齿相接的画面,脸色有点红,暗想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然而心里却有点小开心,可惜了不是在那大妖的操控下,这么一想,那大妖魂魄还算是做了一件人事。 胡桃捂着脸,摇晃着脑袋,太害羞了真是的。 但那真实的触感又让她无法自拔。 眼见少年还没醒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头滋生,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子,眼看就要再次贴在一起时,少年忽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空气似乎都在这时候凝固了起来。 沉浸一个呼吸后,少女啊的一声,脸上腾起一顾红云,化作一团红色火焰冲出了屋子。 黎阳正觉莫名其妙时,鼻尖传来香风,又见胡桃去而复返,对方进来后,急匆匆的解释道:“你不要多想,刚才我没有要亲你的意思,我就是想凑近点看看你这五官怎么长得这么稀奇耐看,有点滑稽感。” 黎阳顿时就不开心了。 后者说完后,又火急火燎的跑开了。 这厮有病吧,黎阳缓缓爬了起来,背靠在墙上,意识刚刚回归,脑袋还处于茫然混沌状态,就这么忽然听到胡桃的吐槽,一时间有点发懵,这家伙吃了什么药,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呢。 思索间,大脑忽然一震。 他心神顿时沉入气海当中,却发现许久不见的神祇少女曦遥竟然重新出现了,灵动的少女坐在海绵上,水汽构成一张小床,见到黎阳的到来她显得毫不意外,轻声说道:“那姑娘应该是喜欢你才对。” 说话时,语气有些幽怨,单纯的黎阳并没有太过于留意这番话,而是激动万分,忽然跑到曦遥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嗅着充满鼻尖的香气,他呢喃道:“真好,你还在。” 他一直以为曦遥死了,死在那次气海被封印之时。 却在此时,海面翻滚起来,一头恶龙破水而出,恶龙遮天蔽日,在气海上空盘踞着身体,许久过后,才探出巨大的龙首下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彼此,有这么一瞬间,黎阳觉得它就是自己,可它身上流露出来的强大恶念,又让他心惊动魄,这种恐怖的存在,为何会存在自己的丹田气海中。 曦遥在旁边笑道:“其实它没这么可怕。” 说着招了招手,恶龙便用巨大的脑袋轻轻蹭了蹭曦遥的掌心,随后一头扎入气海当中,黎阳低头往下看,只能看到巨大的黑影在海水中游来游去,而他的气息也在这时候变得复杂起来。火山文学 或许是妖化的重新释放,影响到了他的心。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气海由曦遥化身的神祇坐镇的话,刚才那头恶龙,很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心境,让他在往后的修行中,变得戾气十足。 他更明白,这头恶龙便是潜藏在他心里最深处的恶意,之所以还能被控制,其一是因为曦遥,还有一部分便是他平时的所见所学,心里最深处的至善,化成了铁链将恶龙牢牢控制在气海之内,没有让它发展壮大。 “谢谢你,曦遥。” 少女光洁的大腿在水面晃动,溅起阵阵水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黎阳的呼吸喷在脸上,她也没有不耐烦,反倒再次轻声说道:“跟我客气什么呢,我现在是你的气海神祇,又和你有契约在身,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做到答应我的那些事儿,让我真正重新在这个世界中,我可不想让你的眼睛来代替我行走天下,我也想猜猜新鲜的泥土是什么感觉啊。” 黎阳心里升起一阵阵心酸,相较而言,曦遥对他的付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他没有办法去弥补。 他重重点了个头,道:“君子一言。” 曦遥笑着回道:“驷马难追。” 黎阳睁开眼时,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于是化作一声叹息。 他穿好衣服走向屋外,程谨严坐在不远处打坐,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了眼黎阳,便又闭上了眼睛。 白鲸仰躺在水池边缘的躺椅中,旁边是根鱼竿,黎阳径直过去,拿起放在旁边的水果便开始吃。 腹中生出的饥饿感让他口干舌燥,急需大量的食物补充。 白鲸道:“晚上给你炖鲫鱼汤,吃烤鱼,怎么样?” 对于此前发生的事儿,他只字不提,黎阳却没忘记那些事,虽然身体被大妖魂魄掌控,但在触碰到曦遥神魂时,此前发生的事儿便重新浮现眼前,他才知道,自己差点把白鲸杀了,虽然不是他的本意,却是出自他的手啊。 他整理好衣衫,对着白鲸一拜。 这一拜,差点让白鲸从躺椅上滚下来,用手心贴着他的额头,旋即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呢喃道:“没发烧啊。” “你才发烧了。” “那你说什么傻话。” 刚才黎阳的举动,的确把他给整不会了。 黎阳只是歉意的看着白鲸, 白鲸摆了摆手,道:“都是小事儿,不就是掉了境界吗,在修炼回去就行了,多大点事儿啊,不用过多在意。” 黎阳鼻尖发酸:“我差点把你杀了。” “那是大妖魂魄做的,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二人的因果因黎阳被控制时一剑将他斩为两截,便纠缠得更加深刻,这点青衣道袍神师深深的看在眼里。 这是白鲸的劫,也是黎阳的劫。 福祸相依,只要度过去了,便是惊人的造化。 黎阳心里满是感动,白鲸的大度让他更加难以释怀,特别是回想起白鲸被他一剑斩掉身子的惨烈画面后。 看黎阳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白鲸便猜出了他的心头想法,道:“真的不用多想,你小子,就是我命中的劫,我啊,看来是要栽在你手中咯。” 第151章 比划比划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会心的笑意。 胡桃跑了过来,手里拎着一坛,再次解释道:“黎阳,我跟你说啊,我刚才真的真的只是想看下你的眼睛和眉毛,没有其他意思,可能是酒喝多了,容易说错话。” 她拧起酒坛,咕咚咕咚便是几口。 她身上没有酒味,这么做无非是欲盖弥彰,这点小伎俩显然瞒不过黎阳的眼睛,后者笑得玩味。 忽然走到她跟前,挨得近了,睁着明汪汪的眼睛,对着胡桃说道:“那就重新看看,看看好看不。" 胡桃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道:“看就看,谁怕谁啊,姑奶奶我就没怕过。”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装作很平常的凝视,可惜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黎阳的眼神让她心湖荡漾,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胡桃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用劲儿极大, 黎阳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道:“少喝点酒,容易喝醉。” 胡桃再次猛灌几口,啪嗒将酒坛子扔在地上,双手捧着黎阳的脸,手上的大力让黎阳无法动弹,后者慢慢靠近,几乎就要贴在一块,黎阳心跳漏了一拍,却见胡桃从他脸颊上拿起一根头发,道:“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你看看,鼻毛都长这么长了,哈哈哈。” 黎阳黑着脸不想搭理她,摆脱她的掣肘,走向另一边。 他想走了, 想去天之涯找昆仑山,那是婢儿的故乡,龙虎山出现的异常耽误了他的行程,而今那位大妖魂魄已经被重新镇压,事情告一段落,也就到了该启程的时候了。 白鲸看着钓起来的大鲫鱼,心想今晚有口福了。 这一手做菜的本事,还是当年从刘知夏手里学来的。 程谨严起身,过来充当下手,开始生火做饭,看着还在和黎阳较劲儿的胡桃,不知不觉间,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草长莺飞二月天,这才是真正的人间啊,当这个念头从心里出现后,他浑然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心,好像慢慢出现了变化。 …… 夜幕下,小院点燃了篝火,有山有水还有酒。 众人先是你来我往的礼貌性小酌,到最后不胜酒力的互相比拼,于是,可怜兮兮的四个醉鬼出现了。 胡桃趾高气扬的对着黎阳拍板道:“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用镇魂棺帮助你吗,哪怕明知这是逆天行事,也要这么做,因为我喜欢你呀,哈哈哈,总觉得你怎么这般可爱呢,天,一个男孩子耶,简直萌化了老娘的少女心。” 她醉醺醺的走到黎阳跟前,开始扯着他的脸。 黎阳呆呆的任由对方上下其手。 程谨严难得同白鲸聊起了天,但二人都没有过问归墟死海发生的事儿,白鲸从刘知夏口中,听过这位藩王的故事,若非留在黎朝当藩王,而是在大天下修行的他,境界应该不会比自己低吧。 “保护好他,不要让他受到伤害。”白鲸像个唠叨的老妈子,三句不离黎阳,话里话外都是关心,也不无暗中警告程谨严不要生出二心,否则会有厄运降临,这点程谨严比他还要清楚,他可是唯一见过那两位老人的人,知道他们的厉害,心里哪敢有半点其他的想法。 “真没有么?”白鲸直勾勾的看着程谨严。 后者依然以笑脸面对,不曾回答。 白鲸感觉很无趣,扭过头去,一只手撑在地上,用仰躺的方式看着暮色苍穹,眼前是温暖的火,还有醉人的酒,如果人间能一直像这样该多好,可惜人间疾苦,大夏统治的天下,哪怕有儒家三公九卿帮着治理,却仍然无法将大夏的福祉和浩然气传遍天下各地。 那边的少女借着酒壮怂人胆,不断调戏着少年。 少年意识还算清醒,所以有所保留,便任其肆意发泄酒疯了。 黎阳坐在地上,喝着酒,少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挨着他坐下,火焰的光照在两人身上,将背后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个在喋喋不休的说,一个在认认真真的听。 如果婢儿在,老板也在,该多好啊,这应该就是黎阳最渴求的小日子吧。 他想了想,还是对胡桃说道:“你可以不用跟着我走了,我要去天之涯,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会遇到什么危险,你跟我非亲非故,也不是同门师兄弟,犯不着为我冒这么多的险,不值得。” 胡桃双手环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双马尾解开随意的披在背后,鬓边的发丝被晚风吹拂,她身上哪里还有半点酒气,是呢,他们这个境界的人,又怎会轻易的喝醉?她淡淡的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黎阳诚恳的看着她,认真道:“是。” “好吧。” 胡桃就这么随意的回了一句。 正当黎阳还在酝酿措辞时,却听胡桃再次说道:“这天下是你的吗?你走的路是你修的吗?” 黎阳诧异的看着她,回道:“不是啊,怎么了?” 胡桃言之凿凿的道:“那就对了,我要去哪里用得着你管吗?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又不会挡住你的路。” 黎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一想到今后要遇到的危险,便忍不住加重了语气:“真的犯不着,我很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可我只是一个店小二,你是高高在上的往生堂堂主,说你喜欢我吧,见过我的女人都会说我长得可爱,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会遇到你更喜欢的,胡桃大小姐。” 胡桃嘴角一挑:“自作多情的人啊,哎,你可真能想,我喜欢婢儿,才会为了她冒险,明白吗,这一切不是因为你,可别多想了。” 黎阳见她还是不听,一时间没了主意,这些话还是他鼓起勇气才说出来的,他境界没有胡桃高,自然无法左右对方的想法和行为。 黎阳沉思片刻,默默在心里做出一个决定,他端过来一坛酒,道:“你不用修为,我也不用修为,咱们喝酒呗,如果你能喝赢我,那咱们就一起去天之涯。” 胡桃果然中计,收起修为,一脸傲然道:“来来来,比划比划,先说话,说话算话的啊。” 第152章 送君千里 夜阑珊,月色上楼照无眠,篝火下,少年和少女还在一坛有一坛的喝着酒,这酒还是北镇独有的胡桃酿,看见黎阳这么不要钱的喝法,白鲸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一阵肉疼,这厮不当家,不懂菜米酱醋茶的贵啊。 过分。 白鲸像个小媳妇,走到他跟前,另起一坛便走,顺带招呼着程谨严一块,反正有火还有酒,便又从水池里捞了几条鱼上来烤着。 月上三竿,终于有了醉意,而少女脸颊通红,看着黎阳在那说着胡话,总算是沉沉的跟着睡了过去。 见状,白鲸立即起身。 程谨严默默擦掉嘴上的残留物,收刀入鞘,长袍抖擞,干干净净,一身清爽,看不出不久前才受过伤的样子。 多亏了龙虎山神师的出现,但不论怎样,程谨严都不会否认自己已经卷入了黎阳所在的因果当中。 三人同步的动作,像是心有灵犀,黎阳看了眼白鲸,后者点点头,大袖一甩,一股凉风卷起二人朝山下奔去。 少女靠在篝火旁,身上还盖着黎阳的衣服,虽说已经到了盛夏,但山里的温度依然很低,特别是午夜过后,骤降的寒冷能让人浑身发抖抖。 出了龙虎山范围后,黎阳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龙虎盘踞的巨大山脉,那个少女想必现在还睡得很香甜吧,他看向白鲸,后者俊俏的面容上写满了慎重之色,龙虎山大劫,是属于他们的大劫,并不是黎阳的,不论以任何理由和借口,他都必须将黎阳送走。 也许到了这一刻,没有外人在,他才能肆无忌惮的敞开胸怀,亦如在界山内,有山海主坐镇,才能随意吐露自己的真言。 白鲸挥手布下一道阵法,语气沉重的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本来一直想告诉你不要上山,却一直找不到机会,鹤唳师兄在山下堵着你就是为了将你拦截在山外,可惜你还是上来了。” 这番话,同鹤唳的说法有所区别。 黎阳没说心里的疑惑,静静的看着他。 他是无条件相信白鲸的。 后者继续道:“封印婢儿的暨子,和知夏有着莫大的关系,暨子来自婢儿的故乡,天之涯曾经有个古老的部落,里面自成一座小洞天,虽然不入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可那是古天庭当年统治的一个九部,是九天玄女的修炼之地,而昆仑,便在这座洞天当中,倘若那里真的是婢儿故土,那么,知夏当年曾说的有妖气降临,指的便是婢儿,也许她身上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谜题,只能交给你来解开。” 白鲸说这话时并没有避讳程谨严,故此对方在听到这句话时,内心忍不住荡起涟漪,曾经那个和自己结伴而行的年轻人,经历的事实原来如此之多,他忍不住一阵感慨,如果当年没有留在黎朝当藩王,而是跟着他一块回到大天下,事到如今,是否又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白鲸递给黎阳一张地图,道:“这是堪舆图,记载了大天下的山水神灵城池部落,注入灵气便可以心神行走其中,切记不要在外人面前拿出来,避免怀璧其罪。” 黎阳试了试,灵气灌入堪舆图,心神顿时被吸了进去。 这才赫然发现堪舆图的奇妙,相当于缩小版的大天下,而他能高举天幕,居高临下的俯瞰人间,像是圣人观看天地那般,当心中默念天之涯时,堪舆图内自动浮现出大致的位置和投影,等看清楚方位后,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地方要叫天之涯。 是真的在天之涯啊。 黎阳收回心神,震撼的看着白鲸。 后者笑而不语:“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了吧。” 他没说的是,即便是他的身份和地位,到现在也就这么一张堪舆图而已,而且还是品秩极高的那种,不仅能够堪舆天下,还能千里传音,放在龙虎山,也只有观主级别的人物才能拥有。 黎阳拱手一拜,认真的说了声谢谢。 白鲸撇撇嘴,道:“大可不必这么客气,反正和你的因果已经结下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在大道相遇,并肩同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随便跳出来一个都能轻松的将你拿捏,少年,修真路漫漫,再接再厉啊。” 这话把黎阳说了个大红脸。 他的境界看起来涨得很快,但和真正的天骄比起来,天差地别,有人生下来便是三境大圆满,有人吃饭忽然顿悟,一朝步入半步金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终究是不入金丹大道,不入地仙之流,便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炼气士。 黎阳答应了下来,心里也默默告诫自己,且不可因为道路坎坷崎岖而懈怠。 他身上背负的因果只有他才清楚有多大。 便是那一手拳术和剑法,都是来自妖魔道之下,须知,他曾答应过老牛上九天放那个猴子出来啊。 白鲸又叨叨了半天,看了眼天色,即将泛起鱼肚白,念头即此,便道:“你也该走了,山下的小镇不用过去,也别想着乘坐那里的仙家楼船,你现在上去只能是白白送命,你这么多次让各方大能出手,很容易成为风暴中心,到时候只会让你寸步难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没有捷径让你实现跨越。“ “黎阳。” “嗯?” 白鲸举起手搭在他的肩上,后者迷茫的看着他,白鲸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黎阳有模有样的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滚蛋吧,哥就不送你了。”白鲸双指点在他脑门上。 下一刻,天旋地转。 不等黎阳回应,随后地面高高隆起,山水似乎在此刻开始折叠,等黎阳从迷茫中回过神来,他和程谨严已经到了距离龙虎山极远的一条荒废官道上了。 白鲸远眺着黎阳的方向,后会有期这四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呢喃道:“暨子已经交给婢儿了,他能否担起这个大任,全凭他的能力。 耳边,隐约传来一阵爽朗的笑意,伴随着凉风,白鲸听到了轻轻的谢谢两个字。 他嘴角微微挑起,一切都很值得,一切都在所不辞。 他目光凝视着龙虎山,下一刻,闪身进山。 第153章 好狗挡道 而就在他进山的那一刻,一座高万丈的山头轰然倒塌,一位仙风道骨的神师站在废墟中,他是龙虎山最有名的虎阵尊者。 自龙虎山开山始,便于此坐镇,资历够老,境界够高,便是当代掌教看到他,也要尊敬的喊一声老爷。 龙虎山大劫,降临。 …… 远方,黎阳似心有所感,忽然回头看向视野中已经模糊的龙虎大山,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悸动。 他祭起堪舆图,心神沉入其中,刚刚扫视到龙虎山,便察觉到一股刺眼的目光朝他往来,隐约当中,似有个白面老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后便被反弹出堪舆图。 黎阳心头大震,想要折返回去。 程谨严拦住了他的去路,沉声道:“少爷,不可,白鲸既然叫我们走,便有他考虑的道理,我们离开,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请三思。” 黎阳认真道:“你说的是人话吗?老程。” 程谨严寸步不让,笑眯眯的看着他,大不了给这个不识趣的小屁孩一闷棍。 正当黎阳犹豫不决时,脖颈间传来剧痛,眼前顿时冒起一片小星星,他趁着念头还没彻底消失时,想要扭头看去,视线模糊出,只看到一抹火红色的身影,和上下跳动的双马尾。 胡桃拍了拍手,看着瘫软在地上昏迷的少年,很是解气,对着程谨严竖起大拇指道:“你还算做了一件让我挑不出毛病的事儿。” 程谨严对这份赞赏受用了。 来人不是胡桃还能噬谁?黎阳想灌醉她,那是她自愿想被灌醉,若非自愿,黎阳哪里来的机会? 她眺望着龙虎山,道:“这只是大劫下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劫还没降临呢,没想到波及这么快,而且还源自龙虎山,不晓得这份数万年的香火基业,能否在这席卷天下的大劫中全身而退。” 程谨严道:“那你往生堂呢?” 胡桃自然知道对方说的什么意思。 她双手掐腰,豪情万丈:“有我,没事儿,等我君临地府那天,就找媒婆上门提亲,这小子,必须当我的压寨夫人啊,哈哈哈。” 程谨严浑然不觉得这是玩笑话,慎重道:“蜕变后的天与地,阳间与阴间,来往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先不说是两座本质上便是对立的世界,就说这大天下,郡与郡,州与州,都有无形的天地壁垒,让人不可轻易横渡,凡间百姓终其一生也走不出所在的郡县,便可大概知道这天下有多大了。 儒家七十二尊圣人坐镇天幕,也对凡间发生之事处理不及,只能在天幕上看到某个地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会降下金身,而大部分,都是由大夏朝廷在整顿人间。 胡桃呵呵一笑:“未来的事就不说了。” 程谨严点了点头。 胡桃一想到黎阳身上的因果和流传于炼气士之间的传闻,便觉得匪夷所思,那个搅得归墟死海天翻地覆的少年,居然还有那么一层另类的身份,另类到她都不好意思用语言描述出来。 她蹲在黎阳跟前,伸出双手,指尖用力,看着这张白净的脸皮在手心里变成各种形状,便觉得很解气。 “看你还想不想丢下我,真是的。”说到这,她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有我,你又能走出去多远呢?天之涯横跨生死壁障,盘踞在人鬼边缘,天道都不想干涉的地方,你一介小小的二境炼气士,又能走出几步而不会被侵蚀到死掉呢?” 这话,是她的由衷之言。 遗憾的是黎阳听不到了。 程谨严扛起黎阳,胡桃在前方带路,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官道走去。 荒废的官道,以前很繁华,这条路可以直接通往大夏都,早年北原的郦靖侯还在时,这是最繁华的贸易之路。 随着郦靖侯和他麾下的三十万铁骑消失,北原被蛮族攻破,纳入蛮族天下后,此路便渐渐绝了人气儿,道路两旁可以看到荒废破败的茶棚,凄苦的诉说着这里往日的热闹。 这条路,让程谨严很是感慨。 一上午过后,黎阳醒来。 他当即就想跳脚骂人,这程谨严看到他被偷袭也没提醒一下,哪怕眨眨眼也行啊。 后者装作视而不见,这让黎阳恨得牙痒痒。 胡桃在旁边喝着茶水,道:“怎么,不服啊,要不再来一下?” 黎阳脸色一跨:“服了。” “真的服了?” “服了。” “乖,过来,让姐姐摸一下脑袋。” 黎阳懒得和她耍嘴皮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很感动,胡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来也是白鲸的安排。 念头即此,神色大变,道:“龙虎山是不是出事了。” 程谨严还是老神在在的模样,一点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里的样子。 胡桃制止了黎阳的一惊一乍,道:“有座山倒了,压死了一些道士。”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代表的可是龙虎山其中一座祖师爷的大山。 黎阳心头震撼不已,一心顾着白鲸的安慰,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 “知道不争气了吧,你要是境界能和他一样,也可以留在那里,谁也不会赶你走,可你不行啊,小小的二境炼气士哟,连我都能一根手指头把你摁在地上摩擦,你说,你有何能耐?山倒了有别人去扛起来,就不劳你黎大善人担心啦。” 黎阳生无可恋的表情惹得胡桃又是一阵大笑。 她起身道:“走吧,少年,做好你的分内事,便是对关心你的人最大的帮助。” 黎阳终于绝了回去的念头,神色悲怆,跟着两人往前走。 路很远,走一步,就近了一步,修行亦是如此,只要孜孜不倦的修炼,总能水到渠成。 官道在深山中蜿蜒曲折,走出一天仍然见不到半点人烟,黎阳想用堪舆图,胡桃立即便将他直至,也没出声,就摇了摇头。 他心领神会的收了起来,那便继续赶路。 黄昏时,看到了路边流浪的野狗,胡桃一叉子叉过去,好笑的是野狗居然麻利的避开了她的攻击,这让本想着吃烤狗肉的胡桃很是纳闷,猛然惊醒道:“不对啊,它怎能躲得过?“ 第154章 奇怪的孩子 总不能是妖怪吧,游离在荒山野岭的妖?当今的人族天下,妖族蛰伏,哪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出现在人的眼前,可刚才的野狗没看错吧?程谨严呵呵笑道:“大概是眼花了吧,嗯?” 胡桃叹了口气。 一路往前,再也不见那条狗的身影。 顺着官道一路往北走,三天过后,终于看到了半点人气,路边的茶棚看得出不久前有人来过,旁边还堆放着用于点火的木柴,想必是当地的猎人或是百姓进山打猎砍柴回不了家,便提前备在这儿的粮草。 连日赶路多少有些疲倦,便决定在此休息。 胡桃心里还在纠结拦路野狗的事儿,趁着黎阳发呆,程谨严在旁边生火做饭的功夫,悄悄溜进山打算一探究竟,她不信是幻觉,程谨严说看眼花了,糊弄小孩子呢,又不是寻常百姓,还有看花眼的时候? 不一会儿,便飘起了米饭的香味,黎阳伸了个懒腰,从茶棚旁边的大树上跳下来,半天的打坐,令他焕然一新。 “胡桃呢?”黎阳下来没见到那个少女,便问程谨严有没有看见他。 程谨严放下扇火的芭蕉叶,道:“刚才还在呢,估计去看风景了吧。” 黎阳望向天幕,傍晚的风景最是迷人,天上白云朵朵,美轮美奂,大山起起伏伏,层峦叠嶂,有山有水,他一想到身上还有一坛子从白鲸那里搜刮过来的胡桃酿,心里便美滋滋的,其实这样的日子他很喜欢。 只要婢儿和掌柜能在陪在身边,他能就这么闲情逸致的过到地老天荒去。 这里炊烟寥寥,香味朝着四方扩散,道路旁边的大树一阵攒动,程谨严眉头一皱,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的气息。 诡异的是,那团黑黝黝的树丛却一直抖动个不停,隐约间似乎有双明亮的眼睛在黑影中窥探他们。 程谨严放下厨具,拿起地上的长刀,道:“少爷,保护好自己,我去看看,” 黎阳持剑在手,摆出防御的姿势,心里便有了底气,道:“小心。” 程谨严嗯了一声,纵身一跃,刀气外放,只是瞬间,便将树丛给搅了个稀碎,等灰尘散尽后,一个浑身是泥巴的小男孩儿出现在两人身前。 大概五六岁的模样,比婢儿还要瘦小很多很多,身上的衣服也烂得不像话了,衣不蔽体,光脚板踩在满是荆棘的道路上,黑漆漆的看不到原来的模样,头发更是像鸡窝那般顶在脑袋上。 小男孩畏惧的看着程谨严和黎阳。 黎阳愣了,这鬼地方还有孤儿? 这小男孩不像是乞丐,他的眼神太纯净了,纯净得只有迷茫,没有乞丐那种人情世故和狡黠。 黎阳冲他勾了勾手,道:“过来。” 小男孩警惕的看着他,生出防备之意,他看着茶棚边缘的饭食忍不住狂流口水,安静的四周唯有肚子的咕噜噜声叫个不停。 原来是饿了。 黎阳收起剑,道:“你过来呀,我们不是坏人。” 他看了眼程谨严,后者收刀入鞘,但身上的气息依旧保持着蓄势待发,随时能够拔刀杀人于五步之内。 而这时,一下午没见着人影的胡桃也跟着从树丛里蹿了出来,灰头土脸的模样,很是狼狈不堪,她一面走一面呸着道:“这鬼地方,连个野兔子都没有,还说弄点烤肉当干粮呢,现在看来又只能吃咸菜咯。” 走了两步,便猛的停在原地,她看到了站在官道对面的破烂小男孩。 胡桃问道:”他谁啊?“ 黎阳和程谨严同时摇头。 胡桃冲过去,不由分说的拧起对方走到茶棚跟前,浑然不顾小男孩的挣扎,当然,这个年龄,小胳膊小腿儿挣扎也只是徒劳,胡桃虽然是个女子,一身修为可不是假的,尽管她不是体修,可擅长近战的她,一身的力气,也很在行。 小男孩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随即留下两条鼻涕。 看到这,胡桃没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强忍着心里的反胃,道:“把鼻子擦了。” 哧溜。 呕…… 小男孩很听话,将快要流到嘴唇上的鼻涕给吸了回去,这让胡桃当即就吐了,直接没能忍得住。 茶棚旁边有个水缸,还有大半缸子的水,黎阳将他拉到水缸旁一阵洗。 胡桃走了过来,把黎阳推到一旁,道:“让我来吧。" 她二话不说,将小男孩整个丢到水缸里,随后端起水缸猛地旋转起来,红色火焰环绕水缸,水缸内很快便腾起了雾气。 大概一刻钟后,胡桃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放下水缸,看着里边儿晕的找不着北的小男孩露出满意的表情,道:“这还差不多,总算是有个人样了。” 过了好一阵子,小男孩才从缸子里爬出来。 而里面的水经过这么一阵猛漩,早就变得浑浊不堪了,还散发着难闻的恶臭,胡桃一脚将水缸踹到丛林深处。 再看小男孩,虽然还是可怜兮兮的模样,但没有先前那般脏乱差了,只是光着身子,在三人的不断注视下,只能尴尬的夹着双腿,用不大的小手当着下边儿的象鼻子。 胡桃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男孩笑道:“哈哈哈,你看看,他还害羞了呢。” 说着便用长枪排开小男孩的手,笑道:“没事儿,姐不笑你,不就是个象鼻子嘛,过来我弹一下。” 黎阳有些无语,这般口无遮拦的胡桃,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做事也我行我素,容不得半点商量的余地。 就在胡桃笑得快要岔气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小男孩忽然发出一声不似人语的低吼,双手双脚趴在地上,像是个灵巧的猴子一跃跳到了胡桃身上,张开小嘴便冲胡桃白净的手臂一口咬下。 胡桃冷不防的居然还被偷袭了个正着。 但这一幕,却让程谨严和黎阳很是惊讶。 弱不禁风的小男孩的速度怎么会那么快,胡桃就算再反应不过来,也不该被对方咬中才对,不然这往生堂的堂主含金量就要大跌了。 虽然他伤不了胡桃,然而双手爆发的巨大力量,愣是让胡桃没有一下子将他甩下来。 胡桃不干了,恶狠狠的道:“你要是还不松口,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喂狗。” 第155章 被缠上了 她指着长枪上正在闭眼假寐的狗头,道:“看到了吗?那狗头狠起来连自己的身体都吃,你这小胳膊小腿它三两口就能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哎呀,咬疼我了,赶紧松口,我没跟你开玩笑。“ 这一刹那胡桃身上爆发出来的恐怖杀意,不带半点掩饰,小男孩果然听话的松开了嘴,然后一溜烟躲到黎阳背后,伸出小手拽着他的衣角,小眼睛里面全是惧怕之意。 这…… 突然发生的一幕,让三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小男孩,而胡桃更是倒霉的还被咬了一口。 问题是,这小男孩似乎是感受到了只有黎阳身上没有杀气,故而就这么缠上他了,任凭怎么拽都不带松手的。 黎阳蹲下身子,看着还不及自己及腰那么高的男孩,想起了自己的曾经,也想起了婢儿,当年掌柜带着婢儿回来时,虽说不至于像眼前孩子那般邋遢,可也好不到哪里去,脏兮兮的模样即使现在想起来,也犹如就在昨天。 “你不要害怕,我们没有恶意,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小男孩可怜兮兮的看着黎阳,也不说话,也不点头。 黎阳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发现小男孩居然很是享受的用脑袋蹭着他的手掌,一脸享受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黎阳心里顿时出现一个诡异的想法来,但他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太不符合逻辑了,况且也的确没从对方身上感应到其他另类的气息。 黎阳问道:“饿了吗?” 这次,小男孩点点头。 黎阳转头,笑着对二人说道:“先吃饭吧,这孩子估计是饿坏了,吃饱了再慢慢问也来得及。” 胡桃哼了一声。 程谨严取出餐具,三大一小开始吃起饭食来,小男孩估计是饿了好些日子,一顿狼吞虎咽,很快便干掉了两大晚饭,但咸菜却一口没吃,等碗里的米饭见了底儿之后,还意犹未尽的看着早已空了的锅子流口水。 黎阳哎了一声,将没吃几口的米饭递给小男孩。 “吃吧。” 小男孩深深看了眼黎阳,然后接过他手里的碗儿,开始扒拉起来,这次他的速度慢了很多,也许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美食,故而想要米饭在嘴里多停留一下子,好用未来挨饿的日子来回味今天嘴里来之不易的饭香。 “慢点吃,还有的。” 程谨严听到这,将碗里的饭全部扒拉给了小男孩。 都做到这一步了,不用黎阳继续说,胡桃也跟着递了过来,虽然小男孩有些抗拒胡桃和程谨严,可摆在眼前的是百花湖的米饭啊,谁能解决近在眼前的美食啊,他一番短暂的犹豫后,全部扒拉到了自己碗里。 三人就这么看着他吃饭。 小男孩起初还是埋头苦吃,忽然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眼泪鼻涕一起流,这突兀的变化,让三人措手不及,还以为又吓到了对方。 眼看对方越哭越伤心,黎阳不得已只能吓唬道:”边哭边吃饭会噎死的。“ 小男孩吸了口气,擦掉了鼻涕,尽管没有抽泣,也没有发出声音,但不停滚落的泪珠依旧不要钱的落向碗里。 而这无端的眼泪,一直持续到他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舔舐殆尽。 三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不知不觉间,胡桃的心也软了下来。 程谨严靠在树干上,双手抱胸,也不晓得在想什么,只是目光一刻也没从对方身上离开过。 小男孩吃完后很懂事的将碗筷收拾在一起,并用剩下的水洗干净,虽然还是光着身子,但这次没有害羞的扭捏,反而很正常的舒坦着身子。 夜幕降临,一阵凉风从山林内吹了出来。 黎阳从手环内取出一些备用的衣服给他裹在身上,小男孩很听话的任凭黎阳拿捏,没有半点反抗,眼里也流露出淡淡的温柔,可惜正低头给他穿衣服的黎阳,并没有看到这昙花一现的眼神。 “谢谢。” 小男孩开口了。 胡桃惊讶的啊了一声,道:“还以为是个哑巴呢,原来会说话啊。” 小男孩看都不看胡桃,眼神依然停留在黎阳身上,黎阳也被这忽然的感谢给干懵逼了,道:“不客气。” 小男孩还想说点什么,身子一软,瘫在地上,直接发出轻微的喊声,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原本想从他身上问点什么的黎阳苦笑不已,道:“现在怎么办。” 程谨严道:“全听少爷安排,要杀了他的话,只需要我一刀的事儿。” 这个缺德的建议,黎阳否决了。 胡桃道:“你自己要给他饭吃,又给他衣服穿,现在看来是赖上你了,你就好人做到底,收了这个干儿子,当个便宜的老爹呗。” 风凉话,黎阳不采纳。 眼见两人都没什么注意,而小男孩又睡着了,这荒郊野外的也不可能随意的把他丢出去,这事儿黎阳做不出来,便把他抱到茶棚后边的炕上。 还好后边的屋子不透风,经过一天的暴晒,内部余温犹存。 黎阳喝了口酒,思绪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冲着还没休息的两人道:“总要给点合适的建议吧,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胡桃在那偷着乐,反正这小男孩是只缠上了他,便笑道:“你当烂好人过瘾了,还想带我们一起呗?我听说过你以前是店小二,婢儿是你老板捡回来的小乞丐,这是看到他回忆起曾经的过往了吗?” 这次,黎阳没有否认,点头承认了。 程谨严道:“他来历不明,这里荒郊野外,平日里只有猎户或是经验老到的农户敢进来,他只有五六岁,却在这里流浪,看刚才的行头,时间恐怕也不短了,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活下来才对,先不说丛林里的猛兽会不会随时将他吃掉,就说这一日三餐,也早该把他饿死了才对,少爷,不是我心狠,而是他身上的变数态度,我们现在不能在别人身上过多的浪费时间,婢儿还在醒过来呢,你说对吗?” 这话,合情合理,也分析了利害关系,黎阳采纳了,可让他就此抛下小男孩不管,他于心不忍,也做不出来。 第156章 废弃的山神庙 黎阳看着熟睡中的小男孩,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 他不是看见对方便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而是在对方看见自己时,眼里那一束明媚的光,像是对生命的渴望,潜藏在对方心里的惧怕,让这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蜕变出了和同龄人不一样的东西。 而黎阳的出现,似乎成了他眼里的光。 黎阳将最后一口茶水喝尽,笑着对二人说道:“先带走吧,回头路过人家,看看有没有人会收留他。” “你自己的决定,不用跟我说。”胡桃提起长枪走到另一边,靠墙坐下,也不管地面是不是灰尘太厚,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在里边,黑影在墙壁另一端被昏暗的灯光拉得老长,摇曳间,似乎也流露出了淡淡的哀伤。 “少爷说了算。”程谨严还是笑眯眯的样子。 旭日。 众人开始启程。 小男孩经过一整晚的休整,精神头明显要比昨天见面时好了许多,干净的衣裳,干净的面庞,已经看不到半点流浪儿的模样,黎阳见他在前边儿走得欢快,好奇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不知道啊,反正就一直在山里。” 黎阳心头一惊,下意识的问道:“有见过其他人吗?” 小男孩想了想,道:“见过,但那是个死人,睁开眼就看到他,当时可把我吓坏了。“ “在哪呢?多久的事儿?” “好久了,不过那个人还在嘞,就坐在那,你要去看看吗?“小男孩回头,问道。 黎阳心里来了主意,回头征询胡桃和程谨严的意见,二者并未拒绝,那便是同意了,黎阳道:“带我去看看。” 也许小男孩口中的死人,会是解开他来历之谜的线索。 小男孩也不拒绝,带着三人折身进山,大概方向还是顺着官道走的,走出小半天,眼前出现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山神庙垮了有些年头了,到处都是灰尘,庙中的神像破碎了一般,头颅落在神庙的角落。 既然有山神庙,那便说明这里曾经也很繁华。 泥塑神相的角落,供奉着一块排位,上面用古文写着“大风”二字,估摸着是山神的名字,程谨严靠在墙边,道:“写字的人至少也是个金丹地仙。” 黎阳心里更是震撼不已。 小男孩带着他们绕到神相背后,这才发现,神相后边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洞。 小男孩道:“就在里面啦,要进去看吗?有点吓人哦。” 黎阳嗯了一声。 小男孩先走了进去,众人跟上。 这通道大概就几百米,笔直向前,并不幽暗,等传过来后,才发现这后边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山谷。 而在这里,黎阳也看到了小男孩口中的死人。 差点就笑了。 这哪里是死人,分明就是个雕像嘛。 一个浑身披甲的男子盘膝坐在洞口,长剑横放于膝盖,神相做得极其逼真,隐隐看去,竟有神韵潜藏其中。火山文学 小男孩肚子跑进山谷去抓蝴蝶。 “看来他对这里很熟悉。”胡桃神色目光闪烁,好像看出了点什么。 程谨严站在雕像面前陷入深思。 黎阳鬼使神差的蹲下身子,伸手触摸雕像膝盖上的剑。 刹那之间,无数画面顺着长剑出现在他眼前,黎阳浑身一颤,不等他反应过来,所有的画面全部冲进他的脑海。 好半天,他才慢慢恢复过来。 胡桃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黎阳嗯了一声、 胡桃道:“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能在这里生存那么久而不死,还以为当时你也看出来了呢,天生的神灵之体,他眉心有山神印记,虽然不知道他和山神庙的大风山神有什么关系,但就从破败的程度上看,这小男孩的年龄,也绝非看起来的五六岁。” 原来她和程谨严早就看出了对方的底细,只是一直没有说,相反,他们也好奇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来一个带有山神印记的小男孩。 胡桃是狩魂者,自然看得出这不像是转世重修,更像是神祇之间的更迭。 但以大夏朝廷的律法,天地间的山水神灵,都要接受朝廷的金笔圣旨封赐,且加盖玉玺,才能受到天地认可成为正统,若没有这个过程,说好听点叫野神,说不好听点,那便是妖怪了。 没有朝廷赐封,得不到天地认可,可小男孩的眉心的确有山神印记,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极有可能是古代神灵,比如古天庭时期存在的神灵,而这山谷,便是隔绝大天下的小洞天。 黎阳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惊呆了,觉得太不可思议。 他把长剑放回雕像的膝盖处,带着两人往山谷内部走去,小男孩在田野间抓蝴蝶,见他们过来后,便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是不是被吓着啦,反正当初我差点吓傻了,坐在那里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呢。“ 说话时,他的内心没有半点波动,明明是一件很吓人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这反而令黎阳更加怀疑小男孩的身份和来历。 山谷并不大,一眼便能看到头,天幕像个井口,倾泻下来的阳光并不能将山谷四周填满,使得四方都处于幽深当中。 而这时,黎阳还看到山谷的尽头,也就是靠近崖壁的地方,还有一座小屋。 几人缓缓往那里走去。 扒开地上的野草,才发现原来是有路的。 胡桃笑得意味深长,道:“越来越有趣了,黎阳,你说这是什么运气,随便赶路不仅能碰到先天神灵之体,还能这么简单的进入一座别人闭关的小洞天中。” 程谨严道:“守在入口处的雕像,应该就是这座小洞天的府主,但我觉得很奇怪,一般来说,府主若是死亡的话,小洞天也会跟着塌陷,坠落到大天下才对,但这里却保存得如此完好,没有遭到半点破坏,实在是匪夷所思。” 黎阳沉思片刻,道:“也许,他并没有死呢。” 这话一落,原本还在抓蝴蝶的小男孩,忽然神采奕奕的跑了过来,道:“大哥哥,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他牵起黎阳的手,不由分说往前走去。 尽头, 昏暗。 程谨严和胡桃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第157章 神灵大风 天衍十九,大风受命于帝君,追妖于极北,一战而自数百万里,伏诛于此,而妖心不灭,故以金身压其心,后天地动荡,改天换地大风回天无路,便守于此…… 这块长满青苔的石碑上,刻着一段段古文,胡桃念到后面一句话后,便停了下来。 黎阳问道:“怎么不继续念了。” 胡桃翻着白眼道:“我又不是专门考古的儒家世子,后面的文字我不认识了。” 黎阳半信半疑,蹲下身子,用铁剑条将上面的青苔刮出,这才发现石碑上的字有过更改的迹象,后面的确很模糊,显然,这是一块记事碑。 “可惜了。” 黎阳感叹不已,胡桃刚才那句话只是碑中的十分之一,后面还有好大一段内容,却再也无人能够读懂它的含义。 原来,坐在山谷入口处的雕像,曾是古天庭的镇妖神灵大风。 他奉帝君的命令,缉拿一头大妖,从极北一路打到这里,然后将大妖斩杀,为了避免大妖死灰复燃,便以金身将大妖的心脏压在山谷内,黎阳不清楚那一战打得有多艰辛,才会让一尊古天庭的神灵不得已出此下策。 思衬之际,却见小男孩忽然蹲下身子,他趴在石碑上,用手指触摸着上边的碑文,就在这时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石碑竟然在他的触摸下,释放出了点点金光,像是坠落于人间的繁星点点在环绕小男孩旋转那般。 漫天飞舞的金色光点,在半空投射出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古代文字,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沉积不知多少年的古风,风无心,却在山谷内不断回荡,似乎听到了那位神灵的哀伤哭泣。 小男孩完全沉浸在这古风的吹拂中,眉心间的山神印记也越发的明亮起来,显得那么神圣不可轻犯。 黎阳又惊又骇,万万没想到小男孩的来历居然如此久远,而且看起来,很有可能与山神大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黎阳看得目瞪口呆,见多识广的胡桃也是满脸惊讶之色,道:“离了个大谱啊这。” 她应该是认出了在半空飞舞的文字意思。 走南闯北的程谨严,却皱紧了眉头,在这神圣的气氛下,他嗅到了暗藏的危机,但具体是哪里却又不曾察觉,见黎阳和胡桃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便暗暗提起小心,以防不测。 眼下形势不明,若贸然露出破绽,没准会让己方陷入万劫不复,程谨严运转灵气,右手一直放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随时可以拔剑,发出致命一击。 光晕流转,像极了沧海桑田。 这时, 空中忽然一阵鬼哭狼嚎,以小男孩为中心,石碑蓦然投射出一道光柱,随后,小男孩发出啊的一声尖叫,目光刹那失去神采,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漂浮到了半空。 黎阳见势不妙,想要跳上去将对方捞下来。 程谨严赶忙直至了黎阳的动作,并摇了摇头。 黎阳吸了口气。 胡桃神色凝重道:“有妖气。” 黎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而程谨严此刻已经拔出长刀,刀气不断外放,刀剑闪烁的蓝色光电宛若天上雷霆,每一次闪烁,都传来让人心惊肉跳的恐怖气息。 一阵大笑从光柱中传来,但紧接着大笑便成为凄厉的惨叫:“大风你个天杀的,老妖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从天庭追杀我到人间,要不是紫薇帝君忽然消失,老妖也是天庭神灵,你这无情无义的东西,忘了紫薇帝君当年怎么提拔你的了吗?啊……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随后便是响彻天地的轰隆声。 在山谷回荡的狂风也戛然而止,半空的小男孩从天上坠落,黎阳一个健步将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四周归于平静,原本被吹乱的山谷也恢复到了他们刚进来的模样,似乎刚才惊天动地的画面,只是一场梦。 胡桃脸色终于有了认真,她道:“时光回放,应该是小男孩触及到了石碑上的什么东西,唤醒了被封印在山谷内,一直没有消散的特殊记忆,所以导致了刚才那一幕的发生。这个小男孩要么是大风真灵,要么便是那老妖的重生,只是失去了记忆。” 黎阳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大风神灵不是说他用金身镇压了大妖之心吗?” 胡桃嘴角一抽,道:“对,正是因为金身要镇压妖心,所以他只能抛弃肉身,分离神魂出来重修啊,当然,这是我的猜测,具体怎么回事也说不清楚。” 程谨严直勾勾的看着昏迷中的小男孩,没有说话。 黎阳觉得很不可思议。 古天庭塌陷到现在多少年了,人间掌握天下,儒家至圣,而今的天地,神灵必须受到天子册封,哪里像是还是曾经的神话时代。 倘若小男孩真的是大风的神魂转世,按理来说,就不应该是这样才对,至少记忆不会丢失,即便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这么做会不得已丢失记忆,但以大风神灵的聪慧,也会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山谷当中,留下什么东西,好让自己的神魂接触到后重新恢复。 眼下较为稀奇的是,不论是石板,还是山谷门口的金身雕像,小男孩触碰过后都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这又间接排除了他是大风神灵的可能,并由此推出他与被金身镇压的妖心也没有半点关系。 须知此刻的小男孩,是天生的神灵之体,最适合担任山水神灵之职啊,他若是被大夏册封,在神道香火一脉,必定日新月异。 程谨严道:“少爷,刚才出现异变的时候,我发现那边的小屋内,好像传来了动静,我们过去看看。” 黎阳点了点头。 他抱起小男孩走在中央,程谨严走在前头,胡桃扛着长枪殿后。 几人始终没有察觉到,这山谷内有一双眼睛在死死死死的盯着他们。 黎阳似乎心有所感,走路时猛地一个回头,这一停顿,差点和胡桃撞了个满怀,而对方也因惯性没能收得住脚,一个趔趄,嘴唇贴在黎阳的脸上。 黎阳:“……” 胡桃狂怒道:“你要死啊。” 第158章 被封印的妖心 黎阳也是很无奈,我不是故意的哎。 胡桃见他无辜的神色,恨不得给他一棒槌,提着长枪的手抖了抖,两眼冒出喷火的目光。 这该死的傻小子,就算是想占便宜,也该找个没人的地儿不是?虽然程谨严在她眼里就是根木头疙瘩。 但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啊,多难为情。 黎阳说了声对不起,胡桃听后,两根马尾几乎翘起来了,火冒三丈,恨不得一把将他摁倒地上摩擦,真是不解风情,我要的是一句对不起吗? 胡桃气呼呼的往小屋走去。 程谨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胡桃见状,更生气了,恶狠狠的道:“笑什么,信不信我一枪捅死你。” 程谨严修起了闭口禅。 看来境界的高低,与人的情感真的没什么关系。 即便是胡桃贵为往生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堂主,而且还是狩魂者,掌握着镇魂枪和镇魂棺,在男女情感上,依旧是小女儿心态,喜怒无常,该发脾气就发脾气。 黎阳也很纳闷,自己这是做什么了,也很无奈啊,这。 他摇了摇脑袋,心想着胡桃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遇到了什么倒霉的事儿,不然为什么会冲他发那么大的脾气。 三人走进小屋。 适才还未仔细进来查看。 小屋并不大,一眼就能尽收眼底,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几个雕刻着古文字的竹筒以及一张铺开的竹简。 胡桃听到脚步声,知道是黎阳跟过来了,看都没看他一眼,气鼓鼓的冷哼了一声,随后将目光落在竹简上。 黎阳和程谨严都不认识上面的文字,黎阳将小男孩放在旁边的小床上,站在旁边老实巴交,双手插兜。 程谨严则背着双手,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聚精会神的看着,黎阳还以为他认识,便在旁边小声的问道:“老程,你看得懂啊?” 程谨严道:“看不懂,就是觉得这些字儿挺好看,上面还有道韵,少爷看出来了吗?” 黎阳摇了摇头,他一个店小二,连正规的私塾都没有读过,哪里会认识这种年代久远的古文字,会写的那些字,还是掌柜空了交给他的。 胡桃越看越是心惊,越往下看,也越是心惊动魄,看得她心头狂跳不已,最后当她读完最后一行字,将目光转向小男孩时,神色凝重的道:“我们,还是别管他了,惹不起惹不起,再管下去非得把我们坑里面不可。” 黎阳听出了严重性,问道:“这竹简记载了什么?” 程谨严也竖起耳朵,摆出聆听的动作,很是恭敬。 胡桃虽然很生刚才黎阳没有情商的气,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也懂得分寸和尺度,她收起玩味,认真道:“这竹简记载了神灵大风和大妖的战斗,包括从极北哪个地方打过来的,为什么会最终到这里,还有便是那颗妖心压在什么地方。” 她将竹简收了起来,补充道:“这竹简是大风留给后来人的,为的就是后来者不要坏了这里的阵法,让大妖逃出去。” 黎阳听得云里雾里,问道:“这和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胡桃气得不行,跳脚呵斥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啊,那孩子眉心上的神灵印记这么清楚了,你还看不明白吗?黎阳啊,动动脑子,这孩子就是镇压妖心的大风真灵,他们从天上打到地下,二人的恩怨一直纠缠了许多年,哪怕改天换地都没有放过彼此,实际上,古天庭塌陷后,大风可以不用继续执行帝君的任务,但他深明大义,知道此妖一旦放出来的厉害,故而以金身镇压出口,散去所有修为创建了这个都小洞天,再以真灵镇压妖心,听明白了吗?” 这下,黎阳这次是真的明白了。 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男孩愣愣出神,万万没想到对方的身世居然这般离奇,简直匪夷所思。 “可他,出去了。” 程谨严在后边提醒道。 此话一落,黎阳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询问似的目光看向胡桃。 后者满脸的凝重,苦笑道:“是的,他出去了,说明什么?说明这里的封印松动了,大妖的心脏经过这些年的修养,似乎要破开这孩子的镇压了,若不是大风的神灵印记还没消散,这孩子早就被妖心给吞噬了。” 原来如此。 黎阳和程谨严同时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么说起来,这孩子之所以能够出去,极有可能是在镇压妖心的漫长岁月中,被腐蚀了记忆,忘了一切,所以才会跑出这座山谷在外面的官道上流浪。 幸运的是,这里人烟荒芜,又地处深山,故而他也不知道去往什么地方,只能在四周游荡,也不晓得游荡了多少年,如果在此期间,被有心人发现并利用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黎阳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把他继续留在这里吗?还是交给谁?” 胡桃乐了,问道:“黎大善人,你觉得交给谁合适?可别说交给朝廷,现在朝廷正在准备打仗呢,此人一旦出去,若是被朝廷的三公带走,那还算不错,可若是被有心人劫走呢?你想过后果吗?一个能被古天庭神灵追杀的大妖,他若是重生的话,带来的后果能承受得了吗?” 黎阳不免想到了璃月城那一战,又想到了龙虎山那座倒塌的大山,不晓得多少山上仙人死在里边。 他暗暗吸了口气,看着脸色苍白的小男孩,于心不忍道:“可如果把他丢在这里,他也有可能再次跑出去。” 胡桃哎了一声,道:“那就是别人的事儿了,你身上的因果太大,不建议在横生节枝,到时候婢儿还没救回来呢,我就要来超度你的亡魂。” 黎阳认认真真的思考着, 小男孩这时候发出了梦呓,可能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眉头紧锁,双手也在空中不断挥舞。 程谨严道:“少爷,我尊重的你的决定,不论你怎么打算,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胡桃笑了:“狗腿。” 程谨严不以为意。 黎阳打断二人的拌嘴,道:“也许还有其他办法呢。” 第159章 美好的相遇 三人商议之际,小男孩已经悠悠醒来,浑然不知刚才自己昏迷的短暂瞬间,他的命运也将被重新决定。 或许是天然的亲近黎阳,故而在苏醒的第一件事,便是跳到他的身旁,伸出小手抓着黎阳的衣摆,反正就是摆出一副说什么都不撒手的无赖模样。 胡桃冲他暗暗龇牙,后者也不含糊,对这胡桃扮鬼脸。 嘿,这小子,胡桃当即就不乐意了,气势汹汹的给了他一暴栗。 小男孩吃痛,眼泪都差点掉出来了。 黎阳叹了口气,让小男孩先留在屋里,他们出去检查一下四周,其实这只是个借口,小男孩也听话的松开了手。 其实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也能辨别好人与坏人,他的眼睛因为从未接触过人性的复杂,所以很纯粹,也很真挚,之所以怕胡桃,也是因为他能看见胡桃身上环绕的浓郁阴气,胡桃是狩魂者,身上有阴气并不奇怪,但这气息会让小男孩感到惧怕,所以一见对方便摆出警惕的姿态。 程谨严更别说了,这个黎朝大藩王,手上曾经不晓得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水,血气冲天,活生生的修罗,普通人感受不到,小男孩这种先天神灵之体,干净的眼眸一眼看过去,就觉得猩红一片,三人当中,也就黎阳在他眼里是白色的,没有危险的。 他听话的留在屋内,甚至幻想着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他多想有人陪伴啊,也想有人和他说说话,不然每天夜里,他都只能在树林里到处乱窜,听听脚踩碎树枝树叶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不晓得多少年了。 所以,他信赖黎阳。 胡桃先一步走了出去,顺带还把桌上的两只竹筒拿走了,程谨严跟在后边,黎阳转身时,深深的看了眼小男孩,安慰道:“就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们过一会儿就回来,你放心不会抛下你的。” 小男孩扬起笑脸冲他灿烂一笑。 如果不是他在镇压妖心,就这先天神灵之体,如果送到学院,或是进入朝廷,肯定会大有作为,最不济也将成为守护一方的强大山神吧,黎阳这么想着,心里越是沉重。 走到院子边缘。 胡桃问道:“说吧,怎么想的,怎么决定,反正我不建议他和我们同行,离开这个地方,那小子随时都有被大妖腐蚀破体而出的可能,把他留在这里,至少洞口有大风神灵的金身坐镇,想必那颗妖心也不敢造次,至少短时间内不敢做什么。” 黎阳又何尝不懂这里面的道理。 胡桃把忍不住唠叨道:“你难道不知道他现在是随时都有可能化身大妖的可能吗?那可是妖,不是鬼魂,如果是魂魄,有我在,还能保你无事,可那大妖被大风追杀这么多年,甚至不惜以金身镇压,可见那头妖的危险有多恐怖,你想随时提心吊胆吗?想随时都被人一巴掌拍死吗?还是说,你不想去天之涯找到昆仑山拯救婢儿了?” 这话,让黎阳内心开始动摇起来。 然而心里却又有个声音不断在对他说,若抛弃了这个小男孩,或者视而不见,他践行的某种道理,和坚持的一些真理,都将化为乌有,不复存在,特别是刚才,当他念头动摇之时,连带着腰间的铁剑条都跟着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虽然不太明显,但长久以来被黎阳蕴养的铁剑条,早就和他心意相通了,他哪里会察觉不到。 恪守的人间至善,是该出手时就出手,也是危难之际能够挺身而出。 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胡桃看着脸色淡然的程谨严,道:“你倒是说个话,劝劝你家主子,不要当烂好人,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程谨严深知黎阳信心,其实在他说出离开小屋来外边商量之时,他便知道黎阳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既然如此,何必浪费口舌做无用功,当下要做的便是怎么防患于未然才对。 胡桃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了。 正当黎阳犹豫不决时,小屋内部忽然传来一股摄人心魄的气息,三人心头一震,回首望去,见小男孩正一步步往外走来,他的两颗眼球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诡异的三勾玉状,身后更是浮现一团巨大的阴影。 当他跨出小屋之际。 盘膝坐在山谷入口处的大风神灵金身紧随而动,放在他膝盖上的长刀刹那划破长空,直直的插在小男孩脚下,摄人心魄的强大威势,愣是压得在小男孩身后的阴影直接爆裂开来,一直到这时候,长刀才重新飞了回去。 黎阳面色凝重。 胡桃一脸担忧道:“我是真的为了你好,你看,刚才肯定是封印松动了,那大妖之心想要逃出来。” 黎阳轻轻点了点头。 小男孩略过胡桃,直勾勾的看着黎阳,问道:“大哥哥,你要丢下我吗?” 这话,又是让黎阳心头一颤。 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男孩见他不说话,脸上却浮现出了笑容,道:“没事儿的,大哥哥,不用为难,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这几天能和你说话,我已经很开心了,我知道你现在有事情要做,所以不方便带上我,但是,我可以在这里等你回来呀,等你以后什么事情都忙完了,在来找我就是,至少这样我心里也不会孤单,会有寄托。” 难以想象,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尽管知道这是大风的真灵化身,可失去记忆的他,的的确确只是个孩子啊。 胡桃终于说出了一个黎阳最不想听到的事实:“他的年龄和思想还会倒退,最初应该是成年人,妖心的强大会缓缓将他吞噬,而为了镇压妖心,大风便会不断消耗他的真灵和大妖对抗,时候到了,他也就彻底消失了。” 小男孩不懂这些话的含义,但黎阳却忍不住一阵难过。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美好的相遇,最后在彼此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