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唐》 第1章 先发制人 迷迷糊糊间,李闲觉得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软绵绵、滑溜溜,感觉过去,挺舒服的。 所以,他下意识地稍稍用了点力,然后…… “啊……” 一声尖叫骤然大起。 “呃,我……” 心一惊,李闲猛然睁开了眼,入目便见一张俏丽就近在咫尺,而他的手则正抓在佳人那光滑溜溜的高耸处。 “殿下,您弄疼妾身了。” 佳人眉头微皱,但却不敢挣扎,只是一味的委屈。 殿下? 李闲不由地便是一愣。 可很快,随着大量的记忆碎片打脑海深处狂涌而起,他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 那便是他穿了,莫名其妙地成了唐高宗的第六子,当今太子李贤,现年二十五。 身边这位佳人则是他新纳的奉仪(侧妃之一)林雪。 现在是大唐调露二年元月十九日。 “殿下,您、您没事吧?” 这一见李闲半晌没个反应,林雪担心难免。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李闲记得很清楚,若是历史轨迹不变,那,原主被废就在今天! 一切只因唐高宗病体难愈,离死不远,武媚娘那个老虔婆为了篡夺李唐江山,怎可能容得下威望日隆的原主。 更隐秘的原因在于原主并非武媚娘亲生,而是其姐韩国夫人所出。 在原时空中,原主惨遭武媚娘构陷,就此被废,不久,又被老虔婆派人以一壶鸩酒毒杀。 在武媚娘篡位得手后,李家宗亲更是被屠戮近空。 老虔婆,咱们走着瞧。 不反抗,就是死,既如此,那就把天捅个窟窿出来好了。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李贤了! “更衣。” 一想到这,李贤当即便霍然而起了…… “末将叩见殿下!” 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气宇轩昂地走进了空落落的承恩殿中。 他正是一代名将薛仁贵的长子薛讷,现任太子左卫率(正四品上)。 “若无意外,这,恐怕是本宫最后一次召见将军了。” 静静地看了薛讷片刻之后,李贤这才幽然地叹息了一声。 “什么?” 闻言之下,薛讷顿时懵了。 “有人将以谋逆之罪构陷本宫,若无将军相助,本宫断无法渡过此劫。” 李贤微微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悲苦之色。 “是谁?末将这就去杀了他!” 薛讷瞬间暴怒——他父子二人皆深受太子殿下厚恩,现如今,有人居然敢陷害太子殿下,这叫他又怎能不惊怒交加。 “薛将军且先到屏风后头藏着,陷害本宫之人片刻之后便会到来。” 原本,李贤对是否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只有三成的把握,但,有了薛讷的协助,把握性瞬间便平添了三成还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转瞬间便已是近两刻钟过去了,李贤始终面无表情地端坐着不动。 直到一名白袍青年施施然从殿门处走入时,他的眼神方才有了点波光。 “殿下,芙蓉苑的梅花开得正艳,若无事,且就一道踏雪寻梅可好?” 白袍青年眉目如画,俊秀无双,只是行止间却透着股轻佻,他正是原主的伴读赵道生。 “本宫只怕去得就回不得了。” 李贤笑了,只是,这笑容明显寒得令人心慌。 “殿下何出此言?” 赵道生的瞳孔当即便是微微一缩。 “来人,拿下此獠!” 这都已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了,李贤完全不觉得还有解释的必要。 “末将遵命!” 一声断喝响起中,薛讷已大踏步从屏风后头杀出,一把就将赵道生给摁倒在地。 “殿下,微臣忠心耿耿,您为何如此相待?” 赵道生彻底慌了,拼着老命地挣扎不休,奈何,他不过就一文弱书生而已,哪能摆脱得开薛讷的钳制。 “呵呵,好一个忠心耿耿,从你被那老虔婆派到东宫来的第一天,本宫就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本来么,你若是不来惹本宫,本宫也懒得跟你计较,但现在,你居然欲陷本宫于死地,那,就别怪本宫手下无情了。” 赵道生就是一相公,武媚娘指定他来东宫当伴读,为的就是败坏原主的名声。 这一点,原主其实早就了然于心,只是惧于武媚娘的淫威,根本不敢揭破,不得不屡屡虚与委蛇。 但,那是原主,李贤可没那么多的顾忌。 这特么的都到了生死关头了,管它什么天家脸面不脸面的,一切往大里闹了去,方才能得一线之生机。 “冤枉,微臣冤枉啊……” 值此大功即将告成之际,居然被李贤给看破了究竟,赵道生的脸色瞬间便是煞白一片。 第2章 往大里闹 “冤枉?到了此时,你这厮还希图侥幸,妄想!你真以为本宫不知那老虔婆已在芙蓉苑伏下了重兵么?本宫若去,断然回天无术。” “罪名就一个,于马房内私藏三百甲胄,欲图谋反,本宫没说错吧,嗯?” 李贤再一次冷冽地笑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这、这不可能……” 赵道生瞬间崩溃,概因这正是武媚娘所绸缪的全盘计划。 “没什么不可能的,本宫还知道那三百具甲胄是太子右卫率杨彬偷偷运入东宫的。” “本宫先拿下了你,待会自然会去拿他,现在,本宫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老实招供画押,可免一死。” “若是顽抗,本宫会让你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嘿,知道万蚁噬身之刑吗?” “简单来说,就是在犯人身上割开几刀,在涂上蜂蜜,放置在蚁穴旁,自然会有无数蚂蚁闻香而来。” “嗯,此刑最长可持续十日,到时候,犯人所剩下的就只有一副白骨,你,可想试试?” 对付畜生,根本无须讲究什么人道。 此时此刻,李贤的眼神里满满都是不加掩饰的煞气。 “别、别,我招,我招了……” 赵道生本就不是什么硬汉,瞬间就被吓尿了…… 巳时三刻,太子车驾从嘉福门而出,浩浩荡荡地行向承天门,队伍中,不单有着数十名被五花大绑的东宫属官与将士,竟然还有三百具甲胄。 这等怪异之情形无疑很是引人瞩目,不少在皇城周边闲逛的行人很快就都被惊动了。 “咚、咚咚……” 在承天门前的广场处下了马车后,李贤并未去宫门前递牌子,而是稳步走到了承天门广场上的登闻鼓处,拿起鼓槌,便是一通狂敲。 “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 皇宫门前的登闻鼓可不是随便能敲的,非重大冤屈者,胆敢乱敲,那可是要反坐的,更别说敲鼓的人还是当今太子。 大量闻鼓聚集而来的官民们顿时全都看傻了眼。 “你们不知道吧,太子殿下遭皇后娘娘陷害,这就要被无辜废黜了。” 这时候,十数名换了便衣的东宫卫士们趁机开始了信息的传播。 “怎会如此?” “你倒是说清楚啊,如此贤明的太子怎地就碍了皇后娘娘的眼了?” …… 李贤素来在民间很有贤名,闻知他被武媚娘陷害,众百姓的心当即都抽紧了。 “唉,你们可知道前太子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被武后派人给毒死的。” “原因就一个,前太子太贤明了,妨碍了武后窥窃皇权,所以,他死了,现在轮到当今太子了。” “我跟你们说啊,武后秘密派人送了三百副甲胄入东宫,要构陷太子殿下谋反,结果,被太子殿下识破,人赃俱获。” “如今,殿下这是要告御状了,只是,怕是没什么用啊,武后专权多年,在朝中党羽众多,殿下怕是要吃大亏啊。” “除非咱们长安的百姓都站出来支持殿下,否则……” 这一见已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便衣东宫卫士们立马按着李贤的指示,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了出来。 “牡鸡司晨,非万民之福,我等身为大唐人,岂能坐视不理!” “对,太子殿下向来贤明,我等绝不能让太子殿下平白受了委屈,走,喊人来援!” “算我一个,他娘的,老子不过了!” …… 大唐百姓尚武,自是都不缺血勇之气,这一得知事情真相,顿时全都怒了。 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无数的长安百姓在为之震惊的同时,纷纷自发向承天门广场蜂拥而来。 甘露殿的寝宫中。 唐高宗李治正病歪歪地斜躺在龙榻上,昏昏欲睡地听着宰相裴炎陈述政务。 “报,禀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冷不丁却见一名中年宦官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心一惊,高宗猛然便坐直了起来。 “回陛下的话,太子殿下敲响了登闻鼓,自言破获了武后构陷他的大案,前来告御状。” 中年宦官先是偷眼看了看坐在榻边的武后,而后方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了事实。 “什么?瞎胡闹,让他先滚回东宫去!” 高宗根本不相信武后会如此卑劣,闻言之下,顿时大怒。 “陛下,怕是不行啊,整个长安城都被惊动了,聚集而来的百姓已经过万,且,还在迅猛增加中。” “呃……” 高宗瞬间就傻眼了。 第3章 最激烈的抗争方式 “陛下,臣妾含辛茹苦将贤儿养大成人,可他却拿这等不实之罪名构陷臣妾,臣妾活不下去了,求陛下赐臣妾一死。” 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搞砸了,武后心慌难免,但却并未因此而乱了分寸。 只见她眼珠子微微一转之下,当即便跪在了榻前,满脸委屈之色地哭诉开了。 “媚娘不必如此,你我夫妻一体,朕岂会疑你。” 高宗依赖武后主持朝局早已成了习惯,所以,他从本心里就不愿去怀疑武后。 哪怕理智告诉他这案子真有可能是武后干的,他也依旧不愿面对。 这,就是所谓的自欺欺人。 “陛下,民意不可违,民心不可欺啊。” 高宗这等偏袒性明显的话语一出,五大宰相之一的郝处俊可就看不过眼了。 “唔……” 高宗的眼神瞬间便是一凛——他之所以铁了心要偏袒武后,那是因为在他看来,妻子不会夺去自己的皇权,可儿子会。 但,若是民心乱了,那,大唐的统治基础必将不稳,后果不堪设想,这就由不得他不慎重了。 “陛下,登闻鼓既响,按律,当得大朝,臣以为是是非非终归得有个说法才是。” 郝处俊可没管高宗心里头究竟是怎个想法,直截了当地就搬出了律法。 “传朕旨意,百官上朝!” 高宗明显很不情愿,拿眼环视了一下裴炎等人,奈何,众宰相们全都明哲保身地低着头。 这就没辙了,高宗也只能是心烦气躁地挥了下手…… 承天门广场周边的人群越聚越多,宽敞的朱雀大街早已被彻底堵塞,无数的百姓自发地呼喝着支持李贤的口号。 但,李贤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都不曾转身呼应一下百姓们的呼声,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因为他很清楚民意只能借用,却并不是决定因素,真正的战场在朝堂之上。 “陛下有旨:宣太子李贤上朝!” 终于,近半个时辰过后,一名中年宦官急匆匆地从承天门里行了出来。 “臣,遵旨。” 在深吸了口气之后,李贤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宫门。 太极殿中。 文武百官早已分列两侧,高宗高坐在龙榻上,武后则是坐在了前墀的第一级台阶处。 再往下,还有着张文案与蒲团,那,本是李贤惯常所坐之位。 “儿臣叩见父皇。” 时值李贤走进了殿中之际,所有人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无形的压力陡然大起,然则李贤却浑然不以为意。 “嗯……” 望着自己这个玉树临风般的儿子,高宗的心情可谓是复杂至极,但最终并没多说些什么,就只闷闷地吭了一声。 “启奏父皇,儿臣要弹劾母后专权不法,竟欲以谋逆罪构陷儿臣,居心叵测,罪不容恕!” 尽管能从高宗投过来的眼神中体悟到他那息事宁人的要求,但,李贤还是采取了最激烈的抗争方式。 概因他很清楚此时绝不能退缩,否则,等待他的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嗡……” 群臣们顿时便炸锅了。 在上朝前,他们其实都已知晓了事情的始末。 只是,在他们想来,李贤所能做的顶多也就只是断武后爪牙而已,却万万没想到李贤真就敢冒大不韪地以子告母。 “狂悖!太子殿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皇后娘娘乃二圣之一,岂能容你血口喷人!” 一派纷乱中,一名金甲将军突然从旁闪出,一派义愤填膺状地咆哮着。 他正是新晋金吾卫将军丘神勣,武后的铁杆支持者之一。 “胡言乱语,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德高望重,诋毁者,皆叛逆!” “以子诋母,死罪难逃!” “太子殿下,你莫非是失心疯了?皇后娘娘岂是你能攀污的?” …… 有了丘神勣的带头,当即便有十数名武后党羽站了出来,其中甚至有薛元超这位当朝宰相。 “一群奸佞!” 群情激奋又如何?李贤不屑地冷笑着。 “大胆!” “陛下,太子殿下已疯癫,臣以为当押下去,严加看管。” “陛下,太子殿下狂悖无礼,辱臣等事小,污蔑皇后娘娘事大,是可忍孰不可忍。” …… 群犬再度狂吠。 “贤儿休要胡闹,且回东宫思过,朕可既往不咎,若再有失仪,数罪并罚。” 一边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一边是最看重的儿子,高宗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 “父皇,儿臣有本章一份在此,还请您过目。” 退? 那就意味着死。 李贤早已退无可退! 第4章 一波三折 高宗很犹豫,概因他知道这份本章若是看了,那,他就必须在武后与太子之间有所选择了。 这,显然不是他愿见之结果,奈何,当着百官的面,他又不能明着拒绝,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启奏父皇,儿臣今日一早……” 不接? 那就直接念了。 事关自家性命,李贤又怎能让高宗随便和稀泥。 “媚娘,你……,你给朕一个交待!” 李贤所言,事实俱在,人证物证都不缺,高宗又不是愚钝之人,怎可能会不知此事必然为真,顿时就怒了。 “陛下息怒,您是知道的,臣妾对贤儿向来宠爱有加,又岂会对其不利,此必是有人在构陷臣妾,臣妾冤枉啊。” 武后款款跪下,看似满脸的诚惶诚恐之色,可心里其实并不慌乱,概因杨彬与赵道生虽说都是她的棋子,但,命令却不是她直接下达的。 只要能渡过今日大朝这么个难关,她自然有办法快速掐断所有线索,到时候,看李贤怎么死。 “陛下,臣以为此事蹊跷,或许别有内情。” “陛下,皇后娘娘所言甚是,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陛下,皇后娘娘向来识大体,断不会行此卑劣勾当,此事疑点颇多,不可轻信啊。” …… 薛元超、刘祎之等武后党羽见状,赶忙都跟着呼喝开了。 “嗯……” 高宗要的就是这么个台阶。 原因很简单,武后摄政,他很放心,毕竟武后的权力来自于他,皇权的稳固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可若是儿子摄政,那他就不免担心玄武门之变会再度发生了。 所以,他心中其实已有了糊涂案糊涂断的想头。 “父皇,儿臣先前忘了一事——左武卫中郎将郝鹏目下正统兵二千,埋伏于芙蓉苑中,等着儿臣去自投罗网呢。” 不等高宗开口,李贤再次抛出了个重磅炸弹。 “嗡……” 这下子,不止是高宗愕然,两侧的文武百官也都被炸得个乱议不止。 要知道左武卫乃是宿卫玄武门的禁卫军,没有圣旨,断不能擅自出动。 “竟有此事?张虔勖,你给朕滚出来!” 军权乃是皇权的保证,在这一点上,高宗从来不假手于人,哪怕是武后也不例外。 而今一听有人居然敢私下调动左武卫的兵马,他可就没法忍了。 “陛下息怒,此事并非太子殿下所言的那般,今早,太平公主言称要去芙蓉苑赏梅,请了皇后娘娘懿旨,调二千兵马前去静园,此乃惯例,实非是臣妄为。” 张虔勖,左武卫大将军,武后的党羽之一,先前正自力挺武后呢,却没想到自己也被炸了出来,心难免有些慌。 不过,他到底是沙场老将,危急时刻,还是硬着头皮按武后事先的指示,给出了个“合理”的解释。 “陛下,此事,臣妾曾向您禀报过。” 武后立马话赶话地接了一句。 “有么?” 高宗一脸的茫然。 “陛下,那时候,您正头疼,就让臣妾看着办了。” 有没有不是关键,高宗信了才是。 所以,武后那满脸的委屈之色,怎么看,怎么真。 “唔……” 高宗语塞了——这些年来,他之所以放权给武后,就是因为饱受偏头疼的折磨。 今日一早,老毛病恰好又犯了,所以,他是真不记得武后到底有没有跟他提过调兵的事儿。 “父皇,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将韩鹏与传旨赵道生的小宦官谢宝一并唤来,一审便可知真伪。” 武后这分明就是在欺高宗昏庸老迈,李贤一眼便能看得个通透。 “嗯,来人,传朕旨意,宣韩鹏、谢宝二人即刻来此。” 高宗内心里偏向武后不假,但,在涉及到了军权时,他却是断不肯含糊了之。 “启奏陛下,奴婢赶到百福殿时,谢宝已悬梁自尽了。” 奉旨前去后宫提人的秉笔太监郑恩泽很快就惶急不已地转了回来。 “什么?” 一听这话,高宗的双眼瞬间便瞪得个浑圆。 “嗡……” 这也未免太巧了些,百官们止不住地便又轰然开了。 老虔婆好狠毒的心、好快的手脚! 瞟了眼低头跪在前墀前一步的武后,李贤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老东西的狠戾。 心中瞬间便有了明悟——这一局,他怕是无法全胜了。 “父皇明鉴,天下岂有如此巧合之事,此,必是杀人灭口,儿臣恳请父皇彻查到底。” 全胜既是不可求,那,设法抽身退步也就属必然之举措,但,在此之前,李贤也绝不会让武后好过了去。 第5章 申生重耳 “陛下,老臣附议!” 郝处俊早就受够了武后的飞扬跋扈,先前没站出来,那是觉得李贤获胜的把握极大。 可现在一看,形势明显有些不太稳当,他自是无法再保持沉默了。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宰相张大安、太子洗马刘纳言等一众官员们也都纷纷站了出来。 “这……” 高宗有心要保武后,自是不愿将此案彻查到底,可架不住群臣们群起进谏,他登时又为难了。 “太子殿下贤能,岂可无辜受冤,我等百姓在此向天子请命!” 就在此时,宫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阵整齐的呼喝声。 “朕意已决,着裴炎、薛元超、高智周会同三司彻查此案!” 这下子,高宗彻底稳不住了,他可不想被人扣上昏君的帽子。 “陛下圣明!” 高宗这么道旨意一下,郝处俊、张大安等亲近太子的重臣们顿时为之振奋不已。 唯有李贤却是平静一如往昔……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明德殿中,面对着独自高坐在上首处的李贤,奉召而来的狄仁杰行礼虽恭,可眼中明显有着疑惑的光芒在闪动。 因为他根本搞不懂李贤为何会在这等敏感时期召见自己。 要知道他不过只是度支郎中而已,小小的正五品官,与太子向无交集。 “狄大人可是奇怪本宫为何请你来么?” 李贤苦涩地笑了。 狄仁杰没回话,只是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一分。 “呵,世人皆以为父皇下诏彻查案情后,拨乱反正已属必然,弹冠相庆者不在少数。” “但,在本宫看来,那不过是梦幻空花而已,实际上,本宫已是危在旦夕了。” “说穿了并不奇怪,父皇耳根软,加之又有疾在身,不经意间就会被野心勃勃者所蒙蔽。” “当今之世,唯有狄大人你能救本宫一命。” 李贤缓缓地站了起来,稳步走到了狄仁杰的面前,深深便是一躬。 “太子殿下言重了,微臣何德何能……” 狄仁杰万万没想到李贤会跟自己这般推心置腹,心神瞬间就乱了。 “不,你能,本宫遍阅朝中文武,于父皇下诏时,唯有你狄大人在摇头叹息,足可见你已料到本宫即将面对的是绝境。” “说起来,本宫那已故的长兄何其出众,不出意外,他定是一代明君,可惜啊,他太贤明了,所以,他死了,被那老妖婆毒杀在九成宫中,现在,就要轮到本宫了。” “申生重耳的典故,本宫何尝不知,只是,本宫绸缪许久,却始终找不到稳妥脱身之策,还请狄大人教我。” 李贤手下其实并不缺人才,刘纳言、许叔牙、成玄一等都是人品才华俱佳之人,个个都有宰辅之才。 问题是他们都太过方正了些,处理政务倒是都很拿手,可在耍阴谋诡计上,明显不够看。 所以,说是病急乱投医也好,事急思忠臣也罢,李贤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于后世享有盛名的狄仁杰身上。 “太子殿下,请恕微臣斗胆直言,此事断不能急,急则必会出错。” “依微臣浅见,殿下当得先死揪住此案不放,给足后党压力,而后方才能寻机而动。” “无论是辽东还是西域,若有警讯传来,便是殿下运筹之良机。” 狄仁杰大受感动之下,士为知己者死之心思顿时便大起了…… 次日一早,奉旨查案的三名宰相这才刚在大理寺的正堂上各自落了座。 “太子殿下驾到!” 这都还没来得及就案情进行沟通,冷不丁便听一声喝道响起中,李贤已在十数名侍卫的簇拥下,稳步走进了大堂。 “老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裴炎等人顿时便坐不住了,忙不迭地齐齐行了个礼。 “诸位大人只管忙,本宫就在一边旁听好了。” 李贤的话说得倒是很客气,可内里却满满都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太子殿下,这,怕是不妥吧?” 薛元超就是个铁杆的后党,今日本打算先以武后的名义,对审案程序定个调,却没想到李贤突然杀了来,心中顿时暗自叫苦不迭。 “有何不妥,嗯?” 李贤的声线倒是平和依旧,可眼神却是锐利如刀般扫了过去。 “那个、那个……” 往昔,李贤一向温文尔雅,可现在,却是锐气逼人,薛元超难免有些个适应不良,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自处方好了。 “你们审你们的,本宫在一旁听着也就是了。” 李贤根本没管三位宰辅究竟是怎个想法,自顾自地便走到了上首位,一聊衣袍的下摆,就此在文案后头端坐了下来。 一见及此,三位宰辅顿时便都傻了眼。 第6章 进退失据 “咳咳,薛大人、高大人,陛下既是将此案交托给了我等,那便须得尽快查明真相才是,裴某以为当得先从……” 李贤乃是半君,他硬要旁听,谁也奈何他不得,无奈之下,三宰辅中地位最高的裴炎不得不硬着头皮先开了口。 “当得先从那道所谓的清园懿旨查起,若真有这么道懿旨,甲库(唐朝的皇家档案馆)里必有相关记载,若无,那就传唤太平公主前来对质。” 裴炎话未说完,李贤便已从旁插了进来。 “老臣遵命。” 这,就是李贤说的旁听? 裴炎真是醉了,奈何,就算再给他两个胆,他也不敢公然违背李贤的指令。 “禀太子殿下、诸位大人,下官已查过甲库,昨日并无清园懿旨之相关记载。” 派去甲库查验的大理寺官员很快便将调查结果报了回来。 “若只是清园,皇后娘娘口谕也是可以的,懿旨只须事后补上即可。” 薛元超当即就稳不住神了,欲盖弥彰地冒出了句话来。 “荒谬绝伦,《永徽律疏》里哪有这么一条,嗯?” 李贤愤然便拍桌子了——武后派兵乃是私下所为,本意是在扣下李贤后,以太子谋逆的罪名向高宗请旨,突袭东宫,又怎可能会在事先就留下懿旨这等把柄。 至于事后补上?那也没丁点的可能性,概因李贤早就防着这一条,甲库那头早早就已派人在盯着了。 “事急从权,口谕与懿旨实无差别。” 薛元超自忖有武后在背后撑腰,还真就没把李贤这个太子放在眼中,悍然话赶话地顶上了。 “清园也算急务?你薛元超这是当着本宫的面睁眼睛说瞎话,好大的狗胆!” 这气焰真就有够嚣张的。 李贤登时就被气笑了。 “太子殿下非奉诏,却横加干预审案,请恕老臣不敢苟同,告辞!” 薛元超再也坐不住了。 一来是顶不住李贤的咄咄逼人,二来也是担心武后那头未能及时跟太平公主串供。 这便假作不堪受辱,愤然离席,就此扬长而去。 “太子殿下,这案子……” 裴炎本来就对这桩案子有畏难心理,此时一见薛元超拂袖而去,他顿时便起了趁势搁置之心思。 “继续审,来人,带本宫的印信去请太平公主前来,她若敢不来,那,本宫就亲自找她去!” 错非高宗愿意放弃武后这根拐杖,否则,这桩案子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一点,李贤心中有数得很。 但,不管怎么着,他都必须全力以赴,给武后以足够的压力,迫使她不得不设法妥协…… “母后……” 甘露殿的一间偏室中,武后这才刚跟匆匆赶来的薛元超交谈没几句,就听一声娇呼响起中,一名红衣少女已满脸惶急之色地闯了进来。 她正是年仅十五岁的太平公主。 “嗯?” 武后正烦着,哪有心情哄女儿,冷眼当即便如刀般扫了过去。 “母后,太子哥哥派了人来,要女儿这就去大理寺,还说女儿若是不去,他就亲自来找女儿,您看这……” 太平公主昨夜是答应了要帮自家母亲作伪证,可真到了要上公堂时,她又怕了,因为她不知道李贤会用何种手段来对付她。 “不用理他,你就在宫里好好呆着,一切自有娘为你做主,去吧。” 一听这话,武后的头顿时便大了一圈,她实在是搞不懂往昔谦谦君子一枚的李贤怎地突然变得比她还更狠戾老辣。 “是,女儿告退。” 太平公主本来还想撒撒娇,可这一见武后的眉眼已经倒竖了起来,心顿时便虚了。 “娘娘,东宫的人手死盯着甲库、监牢、大理寺等各处不放,更有那些愚民为其奔走呼号,这案子翻盘不易啊。” 昨日在跟武后密议时,薛元超那真叫一个信心满满,但现在,他明显顶不住了。 “小畜生!” 武后双眼一眯,凶光就此不加掩饰地喷薄而出,可与此同时,心中也自不免悔意狂涌——大意了,真的是太过大意了。 这么些年来,她过得太顺,但凡挡了她路的人,不管是王皇后、武顺母女,还是前太子李弘,都被她轻松灭杀。 所以,在处置李贤一事上,她难免有些随意。 结果,被李贤这么一强势反击,这才发现自身所留下的破绽未免太多了些,补都补不过来。 更麻烦的是李贤的支持者一点都不比她少,以至于她想做些手脚都难,这,真的很要命。 “娘娘,若是任由太子殿下这般作威作福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面对着李贤的狂猛攻势,薛元超同样头大如斗。 第7章 兄妹决裂 “嗯,你先回大理寺盯着,本宫自有安排。” 心烦显然解决不了问题,在闷哼了一声之后,武后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臣遵旨。” 薛元超是李治藩邸旧人,三十多年来,一路见证了武后是如何从卑贱的尼姑一步步攀登到权势无双的天后高位上。 对武后的手腕与能力向来很有信心,所以,他并没再多言,就此匆匆离去。 “该死的小畜生!” 武后能给予薛元超信心,但,她自己却没太多的信心,只因她很清楚此案根本经不起查。 能救她的人就一个——高宗! 一想到这,武后的眼中当即便闪烁出了阴寒的光芒…… “太子殿下驾到!” 太极宫西南角的太平观中,太平公主正自心神不宁地把握着一枚玉佩,冷不丁却听一声喝道响了起来。 “当啷。” 心一慌,太平公主的手不自觉地便松了,玉佩掉在了地上,当即便碎了。 “小妹见过太子哥哥。” 只是,太平公主根本顾不得去收拾一下,忙不迭地便起了身,慌乱地迎到了庭院中。 “你没接到本宫的通传么?” 太平公主就不是啥好人,在原时空里,养男宠,私通朝臣,行事霸道,权欲熏天,残害忠良的事可没少干,妥妥就是小一号的武媚娘。 对这等样人,李贤打心底里厌恶,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 太平公主没回话,白贝轻咬红唇,一派怯生生的样子。 “回答本宫的问题。” 明明就是朵曼陀罗,在这装什么白莲花。 李贤的眉头当即便是一皱。 “太子哥哥,您跟母后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往昔无往不利的装嫩居然没了效果,太平公主本就慌着的心顿时便更慌了几分。 “误会?你觉得要致为兄于死地只是误会?呵,何其可笑。” 李贤笑了,笑得是那么的冷冽。 太平公主慌乱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跟李贤对视。 “本宫前来,就只问你一句——昨日,你是否真的请过清园的旨意?” 一见及此,李贤眼中的冷意顿时便更寒了不少。 “是。” 太平公主眼中挣扎之色狂闪,明显是在快速地权衡利弊,最终,她还是决定站在武后一边。 原因就一个,在她看来,武后实在是太强大了,根本撼动不了,她只能识时务。 “你在撒谎!” 李贤原本就没指望太平公主会站在自己一边,可真到了这丫头做出抉择时,还是不免动气。 “我没有,太子哥哥,你别冤枉人。” 太平公主的心很慌,可嘴却是硬着的。 “呵呵。” 没必要再追问下去了,太平公主既然选择了她的路,那就走着瞧好了,李贤懒得再多废话,冷笑着便转身走了人。 “太……” 太平公主显然没料到李贤会走得如此干脆,心悸之感顿时油然而生,张口想要叫住李贤,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太子殿下……” 大理寺的公堂上,裴炎正跟去而复返的薛元超交谈着,突然发现李贤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赶忙迎上了前去。 “裴大人,还请即刻发大理寺的传票,勒令太平公主前来对质。” 李贤并未多言解释,仅仅只是言语淡然地吩咐道。 “老臣遵命。” 一听这话,裴炎顿时暗自叫苦不迭——李贤身为太子,亲自出面,都没办法将太平公主唤了来,大理寺这头的传票又能顶啥用呢? 奈何,李贤是半君,他的指令,裴炎根本不敢公然违背。 传票,很快就发出去了,但,太平公主完全没理会,别说亲自前来了,便是只言片语也无。 再然后,裴炎又按着李贤的指示,发出传票,以调查谢宝死因的名义,勒令武后宫中的宦官、宫女们前来候审,同样有若石沉大海。 案子审到此处,明显已无法审下去了,不过,李贤却是一点都不着急,提议先审韩鹏。 “我反对!” 结果,薛元超直接就跳了出来。 “哦,理由呢?” 李贤的双眼微微地眯了眯。 “殿下屡屡干预审案,老臣以为殊有不妥。” 凡是李贤要干的事,薛元超就只管反对,理由什么的,并不重要。 “有道理,那行,本宫从现在开始,不发一言,就只旁听。” “但,你等若是在三日内,不能将太平公主并那些与谢宝之死有关的嫌犯召来,那就休怪本宫参你们一本了。” 进不得,那就先退一步好了,只要压力给足,于李贤来说,那就够了。 “……” 李贤倒是退得个潇洒自如,可三位宰辅却是头疼难免了。 第8章 按本宫的法子来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案件的审理不出意外地陷入了死胡同——赵道生与杨彬倒是都不曾翻供。 但,问题是他俩的共同上线谢宝已死,二人的供状显然无法作为指认武后的铁证,只能证明有人在阴谋陷害李贤。 如此一来,要想查明真相,就只能着落在破获谢宝之死以及查证那道根本不存在的懿旨上。 传票,每天都在发,奈何,宫中就是不配合,而对韩鹏的审讯,又因薛元超的屡屡捣乱,几无进展。 “太子殿下,臣等无能。” 裴炎是真没辙了。 “裴大人,遇到这等情况,难道不该请旨么?” 裴炎的顾忌,李贤可以理解,但却并不打算宽容。 “陛下近来圣体有恙,内外诸事皆委于天后娘娘,所以……” 若能请得来圣旨,那,裴炎也不会如此烦恼了。 “那就先撬开韩鹏的嘴。” 高宗的态度无疑是明摆着的,那便是不愿舍弃武后,指望着李贤能知难而退。 只是,他都已身处悬崖边缘了,哪还有地方可退——就凭高宗对武后的这等宠信程度,一旦让武后缓过了气来,那,他李贤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殿下,您莫非是要屈打成招么?” 一听这话,薛元超当即便跳了出来。 “放肆!在本宫面前如此无礼,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你薛元超一辈子的学问都做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嗯?” 李贤早就受够了薛元超的聒噪。 “老臣只是就事论事,别无它意。” 尽管有些慌,可薛元超还是硬着头皮强撑住了。 概因他很清楚在太平公主等人不露面的情况下,韩鹏就是唯一的破绽所在。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绝不能让韩鹏供出实情。 “哼,那本宫问你等,何时能审出个结果来?” 有薛元超这么根搅屎棍在,无疑很是棘手,只是,不管再如何艰难,李贤都没得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 何时? 高宗不放话,这案子就算是审到天荒地老,都难有个结果,只是,这话,谁也不敢说将出来。 “怎么,都哑巴了?莫非都觉得本宫就该平白受人陷害喽?” 李贤的声线瞬间便寒得令人心悸。 “臣等不敢。” 这帽子扣得有些大,哪怕是薛元超,也一样承受不住。 “好一个不敢,本宫看你们是很敢么,四天过去了,居然一无所获,你们对得起父皇的重托吗?” “臣等惶恐。” 这话,完全没法接,三位宰辅弯着的腰顿时便弯得更低了几分。 “既然你们都无能为力,那就按本宫的法子来,谁有意见?” 武后那头既是要玩不动如山,那,李贤自是别无选择,唯有彻底打乱了武后的阵脚,他才能得一线之生机。 “老臣……” 薛元超霍然抬头,这就又要大放厥词了。 “你薛元超若是能审出陷害本宫的真凶,那,随你怎么折腾,若是不能,就给本宫闭嘴。” 李贤根本就不想再听这老货的聒噪,直接就呵斥了一句道。 薛元超瞬间就哑然了——凶手就是武后,他还能到哪再去找个“真凶”出来? “本宫只是出个主意,并不干涉你等的审案,若是这都不行,那,本宫就要怀疑你等的居心何在了。” 在摁住了薛元超之后,李贤那锐利如刀般的视线当即便扫向了裴、高二人。 “臣等愿闻其详。” 尽管都不情愿在此时站队,奈何,李贤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两大宰辅也真是没办法再推脱了。 “这样吧,为公正起见,本宫与你等三人都不参与审讯,只旁观,具体办法,本宫自会交待侍御史魏思温,由他来主持审讯事宜,你等可有异议?” 为防意外,李贤自是不打算在这等人多眼杂的地儿把所思的办法道个分明。 “殿下,老臣以为断不能刑讯逼供。” 薛元超心中不安已极,不等裴、高二人有所表示,第一时间便抢先开了口。 “这个自然,本宫不屑这等下作手段。” 李贤自信地笑了…… “韩某已经说过多回了,清园一事乃是奉旨所为,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再问也是一样。” 韩鹏真的很嚣张,在被带入审讯室时,都没等端坐在文案后头的魏思温开口,就已大刺刺地嚷嚷开了。 “来啊,将此獠仰面捆于长凳上。” 魏思温根本没理睬韩鹏的扯淡,漫不经心地便下了道命令,自有数名大理寺的差役就此一拥而上。 “哈,想屈打成招是吧?爷尸山血海都滚出来了,会怕这个?来,有什么招只管上,爷若是叫声苦,就算不得好汉。” 韩鹏完全不抵抗,任由那些差役施为,豪气四溢,一派的视死如归。 “太子殿下,不是说好了不刑讯逼供的吗?您这样做,老臣绝不同意!” 但,在隔壁监舍里的薛元超却是稳不住神了。 第9章 放血 “闭嘴,从现在开始,谁敢再发一声,休怪本宫剑下无情!” 这就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了,李贤哪还能容得薛元超放肆,只见他一把便抽出了腰间的三尺青锋,“啪”地拍在了文案上。 薛元超明显不服,只是,他的嘴才刚张开,就被李贤身上突然狂涌而出的浓烈杀气冲了个正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整张脸顿时便僵住了。 “韩将军可知人身上的血量有多少吗?” 在李贤震住薛元超之同时,始终端坐着不动的魏思温终于站了起来,好整以暇地走到了被仰面捆着的韩鹏面前。 “呸,关爷何事。” 被魏思温这么一俯视,韩鹏心中难免有些发毛,不过,嘴却依旧是硬着的。 “呵,正常人身上的血量大约在四到五升之间,似韩将军这样的,血量会多一些,但,最多也不会超过七升。” 魏思温笑了,笑得格外的阴森。 “你特娘的想干什么?” 韩鹏顿觉毛骨悚然。 “通常来说,人只要失血二成半,就会神志不清,失血达到四成后,就会死亡。” “换算一下的话,正常人失血两升就必死无疑,不过,韩将军你比较不幸,你得失血三升左右才会死。” “本官会在你的左腕上划一刀,你的血会一滴一滴地滴落,按时间来算,你应该能挺一个半时辰。” “在此期间,你若是肯招供,本官会令人给你止血,若是顽抗到底,那,就请韩将军好好享受一下慢慢死亡的滋味,一定挺有趣的,我保证。” 魏思温完全没在意韩鹏的喝问,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柄匕首,先是在韩鹏的眼前晃了晃,而后低下身子,在韩鹏那被捆在长凳背面的手腕上便是一划拉。 “爷会怕这个?天大的笑话,哈哈……” 搞明白了究竟后,韩鹏安心了,竟是猖獗地大笑着。 “好好享受吧。” 魏思温完全没在意韩鹏的张狂,在丢下了句话之后,领着一众差役们就此退出了审讯室。 “铛、铛……” 人去室空后,疑是血滴落铜盆的声音顿时便清晰了起来。 一开始,韩鹏还是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连小曲都哼上了。 但,等滴落声转成“滴答、滴答”之声时,他明显就有些不太淡定了,身体开始扭动,显然是想自我止血。 奈何,他被捆得实在是太严实了些,所有的挣扎不过都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一个时辰过后,审讯室里的血腥味已是浓得呛人。 心惊胆战之下,韩鹏浑身冷汗淋漓,脸庞扭曲,面色青灰,瞳孔也因恐惧而放大了不少,明显已快到极限了。 “哟,还坚持着呢,不错,挺好的,韩将军,你还有半个时辰可活,本官这就给你点炷香计时,接着享受吧。” 就在此时,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魏思温已再次走进了审讯室。 “狗贼,你欺人太甚,有种就一刀杀了韩某,如此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韩鹏气急,不管不顾地便骂开了。 “嘿嘿。” 奈何,魏思温根本不为所动,在点燃了一炷长香后,施施然地便就此离去了。 香火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很快就燃去了半截,与此同时,“滴答”声也渐渐稀疏。 在韩鹏看来,这,无疑意味着他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我招,我招了,快来人,我要招供……” 终于,当香火燃去了三分之二时,韩鹏再也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了,歇斯底里地便狂吼了起来。 “不……” 眼瞅着形势要糟,薛元超顿时急了,张口便欲喝止。 只是,没等他吼出声来,就见李贤的手猛然一抬,寒光闪闪的三尺青锋便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薛元超一惊之下,后头的话语顿时便戛然而止了。 “说,你统军去芙蓉苑是受了谁的指使,目的何在,嗯?” 韩鹏的吼声未消,魏思温便已领着文书、差役等人快速走进了审讯室中。 “先给我止血,快啊!” 韩鹏明显已经彻底崩溃了。 “你还有小半刻钟不到的时间,招了就给你止血,回答本官的问题!” 魏思温可没管韩鹏是怎生惶急,冷声便断喝道。 “我说,我说,是天后娘娘派我去的,目的是扣下太子殿下,我都招了,赶紧给我止血啊。” 自家小命要紧,到了此时,韩鹏哪还管武后的死活。 “太、太子殿下,这、这是刑讯逼供,做、做不得数,请恕老臣不、不敢苟同。” 薛元超与武后的牵涉实在是太深了些,一旦武后倒了台,他也绝对逃不过被满门抄斩之厄运。 所以,哪怕被李贤用剑逼住了,他还是战战兢兢地提出了抗议。 第10章 釜底抽薪 “薛大人还请稍安勿躁,一切待会自会见分晓。” 李贤完全没在意薛元超的抗议,握剑的手始终纹丝不动,直到魏思温快步走了进来,方才收剑回鞘。 “禀太子殿下,诸位大人,嫌犯韩鹏已招供画押,现有供状一份在此。” 魏思温很激动——昨日李贤在交待此审讯办法时,他还觉得不太可行,但却没想到事实证明,李贤是对的。 “哼,你们把人都快弄死了,还说不是刑讯逼供,这份供词,老夫绝不认同。” 明知道事情要糟,可薛元超依旧不肯认账。 “事实胜于雄辩,薛大人不妨随本宫去隔壁看个究竟好了。” 在示意裴炎去接下了供状后,李贤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站了起来。 “去便去。” 要想翻盘,唯一的指望就在于能做实魏思温滥用酷刑,这一点,薛元超当然是心中有数的,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跟着也站了起来。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韩鹏还被捆在长凳上,但却并没什么放血酷刑。 有的只是一个捆在宽大长凳背面的牛皮水囊,这会儿哪怕都快干瘪了,依旧还有血水在缓缓滴落着。 闻起来倒是腥气十足,但那,显然不是韩鹏的血。 “薛大人可还满意么?” 望着薛元超那逐渐从愕然到惊恐的脸色,李贤笑眯眯地便给他来了个落井下石。 “哼!” 事情这回是真闹大发了,薛元超根本不敢再在审讯室里多呆,当即就此佯怒地拂袖而去。 “呵。” 李贤知道,薛元超这是着急着去跟武后通风报信呢,但却并不以为意,反倒是淡然地笑了。 概因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就在今日一早,西域传来了警讯,北突厥再次反了,不仅如此,辽东前后脚也传来了契丹将造反的急报。 若无意外,武后肯定会耍出一招釜底抽薪,目下,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他会被安排去哪一处而已。 “娘娘,大事不好,那韩鹏招了。” 果然不出李贤所料,薛元超一出了大理寺,直接就跑去请见武后。 “嗯?” 一听这话,武后的眉眼当即便倒竖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今日一早……” 事态紧急,被武后身上的煞气冲得猛然哆嗦了一下,但薛元超却不敢稍有耽搁,忙不迭地将审案的经过详细道了出来。 末了,又加了一句:“娘娘,依老臣之见,当得尽快将太子殿下赶出京师,若不然,后果恐不堪设想啊。” “嗯……,你先回去稳住局面,此事,本宫自有分寸。” 武后到底不是寻常之辈,皱着眉头踱了几步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都退下!” 秋明殿中。 高宗正歪斜地躺在龙榻上,一边享受着一名美艳嫔妃的按摩,一边兴致盎然地欣赏着歌舞,冷不丁却见武后板着脸地走了进来。 “媚娘,你这是又怎么了?” 应武后的要求,高宗都已在深宫里足足猫了五天的时间,本就已有些不耐了,此时又被搅闹了观舞的乐趣,脸上当即就布满了阴霾。 “陛下,今早刚接到西域急报,说是北突厥的阿史德温傅又反了,此事非同小可,臣妾以为当剿抚并重。” “武事方面,有裴行俭在,当不致有所闪失。” “只是,于安抚地方一事上,裴行俭的分量稍显不足,妾身以为当可令贤儿前去走上一趟。” 这都已是火烧眉毛了,武后又哪还顾得上高宗的心情如何,在款款地走上前之同时,满脸愁容地便扯了一通。 “不妥,西域战乱不断,贤儿身为储君,岂能去那等险地,朕就这么一个能干的儿子,若是弄没了,社稷又该托付何人?” 高宗只是身体不行,却并不是老年痴呆,哪肯让武后这么瞎折腾。 “也罢,只是辽东也传来了不太好的消息,契丹各部落正蠢蠢欲动,李文暕(幽州都督)已上本告急。” “值此朝廷即将向西域出兵的紧要关头,确实得有够分量之人坐镇辽东方可,贤儿既是能干,那就让他去试试好了。” 武后当然清楚高宗绝对不会同意让李贤去西域,她之所以提出来,不过只是个幌子而已。 “媚娘啊,你就少折腾些不行吗?朕若有个万一,你们母子岂不是要闹翻了天。” 这一见武后执意要把李贤赶出京师,高宗的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 “陛下,贤儿这几日在京中大肆折腾,朝野都不得安宁,臣妾已无法自处了,还请陛下赐臣妾一死。” 武后当即便跪在了地上,泪水盈眶,一脸的委屈状。 “唉,罢了,罢了,朕回头下诏也就是了。” 一见及此,高宗顿时便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没旁的,要想稳固皇权,他是真的离不开武后这根拐杖。 至于儿子么,在他看来,稍稍受点委屈,也没啥大不了的。 “陛下圣明。” 狡计得逞,武后眼中的波光顿时便闪烁开了…… “陛下有旨:契丹将乱,辽东不稳,为确保西征战事无虞,特令太子李贤兼任河北道大总管,明日辰时正牌起行,赶赴辽东坐镇,不得有误。” 天近黄昏时,李贤这才刚回到了东宫,高宗的旨意就到了。 “儿臣领旨谢恩。” 终于能离开长安了。 李贤心中顿时暗自松了口大气,可表现出来的却是一脸的平静。 “这是乱命,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况乎太子殿下!” “岂有此理,太子殿下乃是储君,岂能轻易出镇地方,这是要动我大唐国本啊。” “我等当发动群臣死谏,断不能让太子殿下受了委屈。” …… 陪同接旨的东宫属官们可没李贤的好心情,瞬间就炸锅了,刘纳言、成玄一等无不愤然发声抨击,当即就吓得前来传旨的小宦官狼狈而逃。 “诸公不必如此,为父皇分忧,乃是本宫应尽的责任。” 知道一干属官都是好意,奈何,李贤没法接受啊。 要知道为了权力,武后可是丧心病狂到了极致,亲生儿女都下得去手,就更别说他这个不是亲生的了。 偏偏高宗对这老虔婆又绝对信任,真在京师里多呆,迟早都是一个“死”字。 “殿下,辽东苦寒,您万万去不得啊。” “殿下,老臣等当拼死向陛下进言!” …… 尽管李贤都已有了明确表示,但,众属官们却显然并不认同。 群情激奋之下,吵得李贤那是既感动又不免有些头大。 第11章 万民相送 “诸公且静一静,本宫之意已决,坐镇辽东势在必行,此一去,怕是两三年内难以回京。” “诸公若愿随行前往,本宫感激不尽,不愿,本宫也绝不强求。” 申生重耳的典故,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肯定是说不得的,否则,只怕就走不脱了。 所以,李贤只能无奈地冲着众人拱了拱手。 “臣愿意。” “臣亦愿意。” …… 这,完全没什么可考虑的——慷慨共患难,可是从龙之天功,岂能错过。 “那好,本宫这就去面圣请旨。” 有这么一拨才能出众的手下,李贤绝对有信心将辽东经营起来,但,究竟能不能带得走,那,还得看高宗肯不肯放人…… 申时末牌,甘露殿的寝宫中。 高宗斜靠在龙榻上,正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武后扯着闲话。 “启奏陛下,太子殿下前来陛辞。”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中,却见秉笔太监郑恩泽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不见。” 高宗心中有鬼,自是不愿在此时与李贤相见,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呼喝了一嗓子。 只是,待得郑恩泽应诺而退了几步后,他又改了主意:“嗯……,让他进来好了。”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郑恩泽退下后没多久,就见李贤已稳步走进了寝宫。 “免了。” 看了眼自家儿子,高宗眼神明显有些躲闪,心无疑是虚着的——明明是武后在阴谋陷害李贤,可结果却是李贤被赶出了京城。 这,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说不过去。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怕李贤会质疑自己的决断。 “父皇明鉴,辽东乃边关要地,汉夷混杂,若欲确保无虞,儿臣恐须得一些帮手,此处有份名录,还请父皇御览。” 高宗明显是瞎担心了,李贤跑都来不及呢,又哪肯留在长安这么个虎狼窝里。 “朕准了。” 扫了眼奏本后,见李贤要带走的基本上都是东宫属官,真正的朝臣就两个——度支郎中狄仁杰、侍御史魏思温,都不过只是中级官员,根本无足轻重。 高宗自是不以为意,很是爽利地便给出了答复。 “谢父皇隆恩。” 这就好。 有了人才,那就有了一切,李贤并不奢望更多。 “嗯,辽东苦寒,民风彪悍,贤儿此去,万不可操之过急,当得徐徐图之。” 见李贤对被赶去辽东一事毫无怨言,高宗心中的愧疚难免便更浓了几分,在叮嘱时,脸上满是舐犊的关切。 “陛下无须多虑,贤儿向来贤能,此一去,必可高奏凯歌,不过,辽东确实苦寒,非宜居之地,所有人等,连同贤儿在内,家眷就不必带了。” 没等李贤有所表示,武后突然从旁打岔道。 这分明是要将所有人的家眷全都扣下来当人质。 欺人太甚! 李贤的眉头顿时便是一皱。 “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一大早便要起行,贤儿还是早些回去准备的好。” 武后根本不给李贤向高宗开口求情的机会,挥手便下了逐客令。 “是,儿臣告退。” 李贤刻意等了等,奈何,并没能等到高宗的恩旨,只能无奈地就此告辞而去…… 元月二十八日,卯时末牌。 天才刚蒙蒙亮,李贤就已在东宫侍卫们的簇拥下,从嘉福门策马而出,绕宫前道而行。 嗯? 只是,这才刚转入朱雀大街,他就不得不紧急勒住了马——前方不远处赫然黑鸦鸦地挤满了长安百姓。 “叩见太子殿下。” 人群的前方是三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这一见李贤已至,三老者齐齐呼喝着便跪在了地上。 刹那间,后方不知多少的百姓也都跟着山呼海啸开了,声音虽不算整齐,可内里所包含的感情无疑是真诚而又炽烈的。 “三位老人家,使不得,都快快请起。” 万民自发相送,对官员来说,那自然是无上荣耀,可于李贤而论,这,其实有害而无益。 原因很简单,他的名望越高,武后的忌惮之心就越大,稍稍深入思考一下,就极有可能察觉到他李贤行的是申生重耳之策,后续铁定少不了诸多麻烦。 奈何,民意大如天,此时此刻,哪怕心中有些烦乱,可李贤还是不得不赶忙翻身下马,疾步抢上了前去。 “殿下,朝堂之事,草民等无能为力,只能以薄酒一碗,恭送殿下远征辽东,祝您马到成功,早日凯旋。” 左右两名老者配合着斟了一大碗的酒,末了,由中间那位年岁明显最长的老者将酒碗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李贤的面前。 “多谢长者美意,这酒,本宫喝了。” 盛情难却,李贤只得接过了酒碗,一气饮尽,末了,将碗底一亮,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宫奉旨东巡,君命如山,不敢违时,这就先行一步了。” “我等恭送殿下。” “太子殿下,保重。” “殿下,您可得早些回来啊。” …… 原主真的很得人心,百姓们虽闻言让开了道路,可在挥手告别之际,流泪相送者当真不在少数。 面对此情此景,李贤不知不觉中,泪水已是盈眶,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必归来! “万民相送?哼,小畜生就会整这等玄虚!” 果然不出李贤之所料,他才刚离开长安城,接到了禀报的武后当场就愤怒地拍桌子了。 “……” 这话,没人敢接,无论是在一旁准备笔墨侍候的上官婉儿,还是前来恭听训示的薛元超,此时此刻,都只能战战兢兢地低头保持着沉默。 “薛爱卿,你说那小畜生如此爽快离京,会不会是别有打算?” 一阵火冒三丈的喘气过后,武后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 被武后这么一提醒,薛元超也隐约察觉到事有蹊跷了,只是并不敢肯定。 “好个奸猾小儿,本宫岂能饶你,来人,传张虔勖即刻来此觐见!” 尽管薛元超什么都没说,可就凭其脸上所闪现出来的狐疑之色,武后便知自己的判断肯定是正确的,杀心顿时陡然大起了。 第12章 各有谋算(一) “陛下有旨:着太子李贤于原地暂止,等候新任安东都督府都督张虔勖率部前来汇合。” 李贤一行人等离京方一日,这才刚走到了郑县(今之渭南市),就被一名前来传旨的中年宦官给追上了。 “齐公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恩一毕,李贤第一时间就往中年宦官手中塞了张十贯的飞钞(大唐官府为方便商贾的一种票据,类似后世的银票。)。 “好叫太子殿下得知,就在昨日午时三刻,韩鹏、杨彬、赵道生等一干陷害您的凶手都已伏诛,张虔勖也因御下不严而遭贬,老奴言尽于此,告辞了。” 钱可是好东西,齐公公那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就笑纳了,不过,并没说出什么隐秘,也就只是扯了些很快便会传开的大路消息。 “树欲静而风不止,殿下得早做准备了。” 随行人等中,狄仁杰的反应速度无疑最快,就在众人还在惊诧于那桩构陷案如此神速审结时,他已面色凝重地点了一句道。 “嗯。” 李贤同样也清醒地意识到武后已经看破了自己的策略,担心难免——目下构陷案的一干人犯都已被处决,主动权自然也就转换到了武后手中。 真若是高宗又一次被武后给说服了的话,闹不好真能干出朝令夕改的事儿。 不过,从刚才那道圣旨来看,武后并没打算这么做。 如此一来,无疑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便是在途中制造意外,给他李贤来上个一劳永逸的绝杀。 这,确实不太好防备,但,若是绸缪得当的话,未必不能借力打力,就看谁的算路更高明了…… “末将来迟一步,叫太子殿下久等了,莫怪,莫怪啊。” 张虔勖到得很快,傍晚时分就已率五千步骑赶到了郑县,于觐见李贤时,态度散漫,浑然没丁点上下尊卑之分。 “张将军客气了,此去辽东迢迢万里,一路险阻不少,能有将军您一路护送,本宫也就放心了。” 见得张虔勖如此无礼,刘纳言等人无不怒容满面,可李贤却是一点都不介意,笑得格外的和煦。 “好说,好说,如今辽东军情紧急,不容拖延,天后有口谕,当得过蒲津渡,走晋中,以求速达,如此,只能劳累殿下了。” 张虔勖完全没把李贤放在眼中,以武后的名义,不容分说地便把行程给定了下来。 “无妨,那就这么定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再开拔也就是了。” 论及里程,走山西过娘子关,确实要便捷上一些。 只是,太行山可不是什么好所在,不说别的,光是井陉中的大小盗匪就多达七股。 人在其中,发生了点什么事,那真是说都说不清了。 很显然,这就是张虔勖的算计。 不过,李贤却并不打算反对,理由同样。 “哈哈……,好,那就先这样吧,末将得去安排扎营了,告辞。” 这一见李贤全盘接受了自己的提议,张虔勖当即便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卑鄙小人!” “无耻之尤!” …… 张虔勖这才刚离去,中军大帐里,骂声顿时便响成了一片。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去休息吧,薛讷、狄仁杰、魏思温,你们三人留下。” 骂人有用的话,那,还要屠刀来干嘛呢? 不过,李贤却并不见怪。 毕竟刘纳言等人都是方正君子,依律理政绝对堪称好手,可要说到阴谋诡计,那就不是他们的专长了。 “殿下,请恕微臣直言,天后娘娘应是已对您起了杀心,若微臣所料不差的话,动手的地点当是在太行山中。” 魏思温才刚调到李贤的麾下,明显是有心要表现一下自己的才能,这不,众人方才刚退出中军大帐,他便已第一时间从旁站了出来。 “嗯,英雄所见略同,如今我方兵少,且难有外援,局势不容乐观啊。” 对魏思温能想到这一层,李贤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在原时空中,魏思温就是李敬业在扬州造反时的军师。 可惜李敬业刚愎自用,屡屡无视了魏思温的忠言,否则的话,哪能容得武后荼毒天下。 “殿下,末将与张虔勖军中徐进、王成两名郎将都有旧交,愿去说他们归降。” 一听这话,薛讷立马昂然请命道。 “好,有将军出面,此事当是可成,只是须得谨慎些,切不可走漏了风声。” 薛仁贵目下虽说闲居在家,可在军中的威望依旧极高,有其长子出面,游说两名中级将领来归,在李贤看来,理应不难。 “末将遵命。” 薛讷没再多言,躬身便退到了一旁。 “殿下,窃以为光如此尚不稳妥,在微臣看来,太行诸寇中必有武家的内应,为确保万全,还须得从江湖着手。” “微臣有一故人蒋云鹤,号‘北地剑侠’,一身武艺高绝,于江湖中威名卓著,现居于太原城中,若能得其相助,必可令太行诸寇不敢妄动。” 被留下来的两位同僚都已有了表现,狄仁杰当然不肯落后,紧着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此甚好,此事便拜托狄卿了,若那蒋大侠愿来相助,本宫自不吝重用。” 大唐向来尚武,侠客众多,可占山为王的盗匪也同样很多,江湖真的很精彩。 原主年少时可没少做武侠梦,李贤同样也如此,而今一听狄仁杰这般说法,顿时便来了兴致…… 二月初三,李贤一行人等从蒲津渡过了黄河,迤逦地往太原而去,一路上,张虔勖可没少颐指气使,那架势根本就不是在护送,而是在监押。 东宫一行人等,从属官到下头的普通士兵,无不为之义愤填膺,嚷着要上本弹劾张虔勖的可不在少数。 但,都被李贤压下去了,概因那根本毫无用处。 “将军有令:军情紧急,全军不入太原城,即刻赶赴娘子关。” 行行复行行,十数日后,太原城终于在望了,就在东宫人等商榷着要进城好生歇息一下之际,统军在后方押送的张虔勖突然派来了名传令兵。 “狗贼狂悖!” “好个张虔勖,竟敢如此无礼!” …… 东宫人等瞬间便炸了。 第13章 各有谋算(二) “滚,张虔勖有什么屁话,让他自己来跟本宫说。” 尽管明知道张虔勖此举就是故意在激怒自己,可李贤还是不打算再忍了——决战在即,绝不能任由对方牵着鼻子走。 毕竟内应是否真的可靠,谁也不敢打包票,一切还得以我为主。 “怎么回事?殿下为何停在此处?” 传令兵被轰跑后不多久,张虔勖便已气势汹汹地赶了来。 “混账,你这是在跟本宫说话吗?再不下马见礼,休怪本宫当场斩你!” 李贤大怒,手摁剑柄,目光锐利如刀般地便扫了过去。 “呃……” 张虔勖万万没想到一路总是表现得很是“懦弱”的李贤会突然强硬起来,顿时就被噎住了。 “末将只是担心误了军机,若有得罪处,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脸色变幻不定了片刻之后,他到底还是没敢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跟李贤强顶,只得翻身下了马背,面色铁青地躬身道了歉。 “军情再如何紧急,也不差这一夜时间,本宫之意已决,今日留宿太原驿站,你,可有意见,嗯?” 道歉也没用。 李贤就是要逼一下张虔勖,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您要歇,末将自是不敢有意见,只是,军情耽搁不得,末将只得先行一步了。” 眼瞅着拿捏不住李贤,张虔勖唯恐就此失去了主动权,这便起了领军走人之心思。 “张将军只管自便好了。” 张虔勖的用心,李贤心中有数,左右不过是想着先进井陉部署埋伏罢了。 但,那又如何呢? 李贤一点都不在意,概因他也需要时间来好生部署一下自己的计划。 “末将告辞。” 在阴冷地看了李贤一眼之后,张虔勖领着手下将士就此扬长而去。 “狄卿,那蒋大侠何时能至?” 李贤没去理睬张虔勖的张狂,也没管东宫属官们的愤然抨击,侧头便望向了狄仁杰。 “就在今晚。” 狄仁杰的信心显然很足。 “草民蒋云鹤叩见太子殿下。” 果然,天才刚擦黑,蒋云鹤就到了,还领来了三名同伴。 “蒋大侠不必多礼,本宫久仰您的大名,今日能得您相助,实是三生有幸。” 李贤本以为蒋云鹤既是号称剑侠,那就应该是飘逸佳公子似的人物。 可真见了面,这才发现这位剑侠赫然是个彪形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妥妥就是一猛张飞之形象。 仙侠小说误人不浅啊。 不过,能派上用场就好,形象啥的,对上位者来说,并不重要。 “不敢,不敢,殿下过誉了。” 这一见李贤身为太子之尊,居然亲自伸手来搀扶自己,蒋云鹤的黑脸顿时便泛了红。 “蒋大侠,这三位是……” 在笑着点了点头之后,李贤的视线当即便转向了后方三人。 “殿下,容草民为您介绍一下,这三位都是草民的徒弟,祈铭、林宏、陈东,此番联络太行诸雄的事,便是由他们负责的。” 在介绍自家徒儿时,蒋云鹤脸上满满都是不加掩饰的自豪之色。 “有劳三位少侠了。” 有点奇怪,蒋云鹤自身形象不咋地,可所收的徒弟却是个顶个的英俊。 这对比,真的很有趣。 “不敢当,殿下客气了。” 祈铭是三人中的大师兄,年岁与李贤大体相当,行止间透着股浓浓的书卷气。 “若不嫌弃,还请三位少侠先屈就太子左卫校尉一职,待得此战后,本宫自不吝重赏,若不愿入仕途,去留听便。” 人才,李贤那是一向都不嫌多的,此时见三名年轻人尽皆英武不凡,爱才之心顿时便大起了。 “我等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这等起步职位不可谓不高,祈铭等人顿时都激动得个面色通红。 “军情紧急,你三人这就先说说井陉内的情形好了。” 渡不过眼前的难关,那,封赏什么的,不过都是虚幻而已。 “回殿下的话,陉中共有山寨七座,分别是黑风、麒麟、雪鹰、十八郎、坐地虎、疾风、铜鼓,各寨分据陉中七大隘口。” “其中黑风、麒麟与雪鹰三家实力最为雄厚,各有喽啰五百余,其余四家稍小些,大体在两百到三百人之间。” “据查,十日前,文水武家的武攸宜秘密潜入井陉,联络各山寨头领,欲于陉中截杀太子殿下您,目下已可确知麒麟与黑风两家都已被说动。” “我等兄弟则联络了雪鹰、疾风与十八郎三寨,三家头领都已承诺将依殿下指示行事,只求殿下能赦免他们往昔之罪。” 听得李贤见问,祈铭赶忙一躬身,紧着便将所侦知的军情娓娓道了出来。 “嗯,你尽快设法通知雪鹰等山寨,让他们先跟那武攸宜虚与委蛇,具体如何行动,且等作战计划拟定后再行告知。” 这一听武家派去的人是武攸宜,李贤的眉头当即便是微微一扬——武家子弟基本上都是庸才,狠毒有余,才干不足,唯独武攸宜是个例外。 李贤记得很清楚,武后篡位后,可没少派武家子弟统军对外作战。 结果,基本上就没赢过,唯一的一场胜利——遏制契丹大军侵袭幽州的平州之战就是武攸宜带兵打下来的。 尽管其中有着不少的巧合,可不管怎么着,武攸宜其人还是有一定的军事才能的,似这等对手,断不能太过小觑。 “唰!” 李贤话音方才刚落,都没等祈铭有所表示,就听衣袂摩擦声响起中,一名劲装少女已从院墙处飞纵而下。 “好贼子,围起来。” 薛讷反应很快,一把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刀,身形一闪,在将李贤护在身后的同时,厉声便断喝道。 “别,那是小女。” 就在东宫卫士们闻令而动之际,就听蒋云鹤惶急地呼喝了一嗓子。 小女? 借助着灯笼的亮光,李贤先看了看那名身材窈窕的美少女,而后又看了看粗豪的蒋云鹤。 脸色顿时便古怪了起来——这反差也未免太大了些,确定是亲生的? “爹,您为何不叫上孩儿?” 美少女完全没在意众侍卫们的剑拔弩张,就只管埋汰着蒋云鹤。 第14章 各有谋算(三) “殿下,小女孟浪,冲撞了您,草民惶恐,还请您多多包涵。” 这当口上,蒋云鹤哪有心情回答女儿的问题,赶忙诚惶诚恐地冲着李贤便是一躬身。 “无妨。” 美女总是受欢迎的,又美又能打的,那就更是极品了。 李贤当然不会介意这么点小小的冒犯。 “馨儿,还不赶紧见过太子殿下。” 见李贤脸上并无丝毫不悦之色,蒋云鹤紧绷着的心弦顿时一松,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紧着便拿眼瞪着自家女儿。 “太子殿下,小女子蒋馨这厢有礼了。” 蒋馨挺调皮的,在向李贤行礼之前,还没忘了冲自家老爹吐了下小香舌。 “哈哈……,免了。” 那娇俏的样子一现,李贤顿时便被逗乐了。 “太子殿下,爹跟师兄们说是要办大事,偏就不肯带上我,太小瞧人了,要不,您就算我一个成不?” 趁着李贤开心,蒋馨立马就打蛇随棍上了,妥妥就是个精灵古怪的主儿。 “馨儿别胡闹,这是要打仗,不是你可以参与的。” 一听这话,蒋云鹤顿时便急了——夫人早逝,他膝下就这么一个独女,哪舍得让掌上明珠去冒险。 “爹,孩儿三岁习剑,迄今已满十二年,也该拿出来亮亮了。” 蒋馨当即便不乐意地嘟起了嘴。 “你……,放肆,你这是要气死爹不成?” 蒋云鹤那叫一个头两个大。 “姑娘好志气,只是,兵凶战危,生死间有大恐怖,你就不怕吗?” 这丫头……挺有意思的。 李贤登时便起了逗弄一下蒋馨之心思。 “不怕,我辈习武之人,不见生死,怎成大器。” 蒋馨真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 “说得好,那,本宫便封你为东宫千牛备身,从今日起,本宫的安危就全交托给你了。” 有这么朵解语花在身边,想来应该很有趣。 李贤的嘴角当即便是微微一挑。 “牵牛背身?这什么官,名字怎么怪怪的。” 蒋馨根本不懂宦海之事,也不明白千牛备身是多么清贵的武职,只觉得这官名太难听了些,顿时便有些不乐意了。 “千牛备身其实就是带刀侍卫,正六品下,专一负责保卫本宫的安全,嗯,官阶比你的师兄们要高了一级。” 闻言之下,李贤当即为之摇头失笑。 “呀,那可太好了,这牛,我牵了。” 一听自己的官比三位师兄还大,蒋馨登时便乐坏了。 牵……牛? 李贤顿时哭笑不得…… 神堂口,井陉七大隘口中最险隘狭窄之所在,右边是深谷,左边则是百丈高崖,恶名昭著的黑风寨就坐落在高崖的顶端。 此时此刻,黑风寨的聚义厅中,七名身形彪悍的汉子各据一张文案,他们正是井陉七寨的寨主们。 “诸位,许某今日请你们来,就只为一事,据查,太子李贤携带诸多重宝即将进入我井陉,所部兵马不过一千而已。” “这,可是头大肥羊,干翻了他,咱们七寨百年内都不用做旁的营生了。” 上首位处,身为主人的黑风寨主许道然先是环视了一下众人,而后方才面色肃杀地挑明了召集众人前来议事的主题。 “许道然,你不会是吃错药了吧?那可是太子殿下,是咱们能动的吗?” 铜鼓山寨的大头领汪飙向来与许道然不和,此时一听要动太子,头一个便跳出来唱了反调。 “就是,动了太子,那,官府还不疯狂来剿,我等就这么点人马,顶个屁事。” “许兄,你疯了吧?” …… 除了麒麟山寨主程彦之外,其余寨主们全都跟着轰然开了。 “嘿,这就怕了?一个即将被废的太子而已,落毛凤凰不如鸡,实话告诉你们,杀他,是朝廷的意思,不管是谁,只要能砍下太子的脑袋,那就能官拜将军。” “更别说还有大笔财货可得,这都不敢动手,岂不是让江湖上的朋友们笑话咱们太行群雄无能吗?” 许道然完全没在意几位寨主们的激烈反应,冷笑着又扯了一通。 “许兄说得好,这事,算程某一份。” 程彦早就已跟许道然沆瀣一气了,此时自然是头一个站出来表了态。 “哼,许道然,你自己想死,那就去死好了,爷不奉陪,告辞!” 这么趟浑水,汪飙根本不想去掺合,一拍文案后,毫不犹豫地便站了起来,大步便往厅外走。 只是,这都没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只因人影一闪中,一名白袍青年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 一感受到白袍青年身上所溢出的杀机,汪飙第一时间便抬手握住了刀柄。 “噗嗤!” 但,显然来不及了——白袍青年也就只随意地一挥手,便见一道剑光乍然而现,顷刻间,汪飙的脖颈处便已出现了道血线。 “扑通!” 汪飙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啥也没能说出,身形摇晃了一下后,一头便栽倒在了地上。 “好快的剑!” “你是何人?” “许道然,你想干什么?” …… 面对此情此景,几名寨主都稳不住神了。 “哈哈……,诸位,容许某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文水武家七公子,‘青冥剑客’武攸宜,此番奉天后娘娘之密令,前来我井陉主持大局。” 许道然大笑着站了起来。 “文水武七?” “竟然是他。” …… 这些年来,武攸宜在江湖道上所闯出的名头可不小,被誉为年轻一代中的有数高手,此时真人当面,众寨主们顿时都被震慑住了。 “你们谁还有异议,嗯?”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盗匪而已,武攸宜完全没放在眼中。 “许某愿为七公子效犬马之劳。” “程某唯七公子之命是从。” …… 不等众寨主们回过神来,许道然与程彦便已齐齐冲着武攸然躬身行了个礼。 “七公子当面,我等自是不敢有异议,只是,据在下所知,太子殿下另有张虔勖所部五千兵马护送。” “我等纵使联兵一道,也不过两千五百余人手,这仗完全没法打啊。” 其余四位寨主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这才见雪鹰寨主厉胜满脸忧色地开了口。 “哈哈……” 厉胜话音方才刚落,许道然便已止不住地狂笑开了。 “许兄,你……” 厉胜顿时便有些不爽了。 “嘿,明着告诉你,张大将军也是天后娘娘的人,他不单不会帮着太子,反倒会与我等联手,太子那厮,死定了!” 这都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许道然自是不怕走漏了风声。 “嘶……” “呃……” …… 厉胜等人闻言之下,忍不住都倒吸了口凉气。 “生还是死,你们自己选择吧。” 一群土鸡瓦狗,哪来的这么多事。 武攸宜不耐地挥了下长剑。 第15章 破局 “我雪鹰寨愿共襄盛举。” “十八郎愿听七公子调遣。” …… 形势比人强,厉胜等人显然没得选择,“只能”纷纷俯首表态。 “嗯,诸位若能在此战中立功,天后娘娘自不吝重赏。” 对众人的识时务,武攸宜显然很是满意,在收剑回鞘后,稳步便走到了主位处,一撩衣袍的下摆,大刺刺地端坐了下来。 “我等自当拼力死战!” 一听这话,众寨主们的眼神全都顿显炽热。 “那就好,现在,我命令……” 武攸宜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紧着便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只是,心中却已在盘算着事成之后,该如何才能将群盗全部剿杀灭口了…… “禀殿下,雪鹰寨主厉胜已传回了消息,井陉群盗已将主力全部集中在了黑风寨中,准备于神堂口伏击我军。” “另,据查,张虔勖所部兵分两路,其中一路由徐进统领,藏于铜鼓寨中,兵力为两千步骑,而张虔勖自率三千兵马藏于麒麟寨中。” 二月十八日一大早,前去打探军情的祈铭终于归来。 “呵,武攸宜那小子好狠毒的心思,这是打算连同井陉群盗一并剿灭呢。” 只略一思索,李贤便已看破了武攸宜的算计。 “杀人灭口,理所当然,不过,如此部署,倒也方便我部聚歼所有贼子,唯一的隐忧便是那王成是否可靠。” 在随行人等中,魏思温的军略水平无疑最高,一针见血地便点出了关键之所在。 “薛将军,你怎么看?” 确实,要想破局,非王成不可,问题是李贤也没见过王成其人,心中难免有些不太衬底。 “这……” 薛讷迟疑了——王成与徐进原本都是其父薛仁贵手下的旧将,与他的关系也一直都很不错,前些日子,也确实都答应了要归顺太子殿下。 但,那都是口头上的,到了要见真章时,是否能做得到,薛讷并无绝对的把握。 “殿下,若是能调用太原与娘子关的兵马,此战当可无忧。” 见现场气氛沉闷,刘纳言顿时便有些稳不住神了。 “此事不提也罢。” 无论是太原城中,还是娘子关中,兵马都不少,奈何,调不动啊——并州大都督是李旦那小家伙遥领的,并不管事,负责实务是长史赵文翙。 此人与武家关系暧昧,他不添乱就算好的了,要他调兵相助,根本没丁点的可能性。 更为麻烦的是太原不能久呆,改道走大同也不是太妥当,怕的便是武后会说服高宗,调他李贤回京。 “殿下,微臣愿去麒麟寨走上一趟,若那王成可用,到时也好见机行事。” 僵局须得有人来打破,魏思温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不妥,太凶险了。” 此时的麒麟寨肯定戒备森严,要想混进去,难度极大,更别说王成的忠诚度难以确定,一旦事有不谐,那,此举无疑就是自投罗网。 李贤哪舍得让魏思温这等军略大才去冒险。 “殿下,要想破局,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您都不怕冒险,微臣又岂敢惜命。” 魏思温看得很通透——李贤若是不能在最短时间里赶到辽东,那,一切就必然存在变数,一旦李贤倒了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李贤还是不免有些犹豫,毕竟似魏思温这等文武全才的手下可不好找。 “殿下,末将对麒麟寨的地形颇为熟悉,愿护送魏大人前往。” 就在此时,蒋云鹤的三弟子陈东昂然从旁站了出来。 “如此也好,但须得切记一条——若是事不可为,当走为上,断不可冒险。” 略略思索了一下之后,李贤这才下了最后的决断…… 申时三刻,天已近黄昏。 麒麟寨北面的一栋还算宽绰的石屋中,左武卫郎将王成正自心神不宁地来回踱着步。 “嗯?” 突然,室内的光线暗了一下,王成瞬间便察觉到了不对,脚跟立稳之同时,眼神锐利如刀般地便扫向了门口处,果然发现一名黑衣青年就站在那儿。 “末将太子左卫校尉陈东见过王将军。” 黑衣青年完全无视了王成眼中的凶光,一派风轻云淡状地拱了拱手。 “哦,太子殿下目下何在?” 王成并未因此而放松下来,身形不自觉地便更绷紧了几分。 “尚在太原驿站,不过,侍御史魏思温、魏大人已到了山下,有要事欲与将军面谈。” 陈东能清晰地感知到王成的紧张与戒备,但却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对自己的剑有着绝对的信心。 “唔……,那行,王某安排一下,这就下山与魏大人一会。” 王成明显很犹豫,沉吟了良久之后,这才下定了决心。 片刻之后,王成以检查岗哨的名义,领着换上了士兵甲胄的陈东一路行出了山寨,施施然地便到了山脚下。 “下官魏思温见过王将军。” 这才刚过一道山弯,就见一身便装的魏思温施施然地从一颗三人环抱的大树后头转了出来。 “魏大人客气了。” 王成官阶虽高,可在代表着太子的魏思温面前,却并不敢拿大。 “太子殿下令下官前来协助将军以成大事。” 魏思温并未多客套,开宗明义地便转入了正题。 “哦?” 王成扬了扬眉头,却并未有所表态。 “王将军,请恕下官直言,您已处在了悬崖边缘,进一步得生,退一步则是粉身碎骨。” 对王成的反应,魏思温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可是生与死的抉择,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难免会有所犹豫。 “此话怎讲?” 王成的眼神陡然便是一凛。 “将军应知太子殿下向来受万民拥戴,他若遭遇不幸,您觉得某些人为了堵住天下人之口,会做些什么呢?” 魏思温笑着便点出了关键之所在。 王成顿时便不淡定了,眼神狂闪,脸色时红时白,额头上很快便沁出了一层虚汗,足可见内心里的挣扎有多激烈。 对此,魏思温虽都看在了眼中,但却并未再多言,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第16章 向死而生 “还请魏大人赐教。” 王成无疑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谨慎主儿,这不,哪怕挣扎再三,可到了末了,依旧还是不曾下定决心。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无须魏某多说,想必将军也已想明白了,魏某现在只想告诉将军一句——锦上添花哪及得上雪中送炭。” “是堕落成冢中枯骨,还是一跃青云之上,就看将军如何抉择了。” 魏思温并不急于切入正题,就只一味地猛攻王成的心防。 “王某倒是想拼死一搏,却又恐坏了太子殿下的大计,心实惶恐。” 道理,王成都懂,只是,到底还是存着些侥幸心理。 “王将军有决心无疑是好的,但却须得讲究方式方法,简单来说,图穷方才能匕现。” 魏思温并未具体而谈,也就只管云山雾罩着。 “这……” 这话说了跟没说有区别吗? 期待了半天,等来的就是这个? 王成郁闷得想骂娘了。 “王将军不必担心过甚,魏某可乔装入麒麟寨,就假扮成将军的亲卫好了,一旦时机成熟,魏某自会有所定夺。” 交谈至此,魏思温已能确定王成其人不太靠得住,但他却并不打算走为上。 “那就委屈一下魏大人了。” 飞快地权衡了下利弊之后,王成这才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魏卿此举太过冒险了。” 在听完了陈东的汇报后,李贤的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 “殿下,如今井陉中已成绝地,您万不可踏入其中。” “依臣看来,不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且由臣等打着您的旗号,大张旗鼓入井陉,您则乔装走大同。” “但消能速速赶到辽东,娘娘便是想找借口都难。” 刘纳言显然也看出了王成的不靠谱,自是百般不愿让李贤涉险行事。 “不必了,本宫相信魏卿之能,蒋大侠,麻烦您与陈东一道潜入麒麟寨,以为魏卿臂助,倘若事不可为,务请带魏卿脱离险地。” 这主意……实在太馊了些。 身为主君,在危难时刻抛弃臣子逃生,就算得以苟且,名声势必尽毁,再想吸纳人才,几无可能。 以李贤之睿智,又怎可能采纳这等下策。 “此事倒是不难,只是,蒋某若是去了麒麟山,那,殿下这头……” 麒麟寨中虽有精兵三千之众,可蒋云鹤却并没放在眼中,他担心的只是无法顾及到李贤的万全。 “爹,不是还有女儿在吗?” 蒋云鹤的话还没说完,蒋馨就不乐意了。 “馨儿休要胡闹。” 自家女儿的武艺是不错,不在三位弟子之下,问题是江湖经验太过欠缺,蒋云鹤又哪能放心得下。 “爹……” 蒋馨的嘴当即便嘟得能挂上一油瓶了。 “蒋大侠放心好了,本宫有千余虎贲护卫,又有林宏与馨儿姑娘鼎力相助,安全应是无虞。” “您只管与陈东一道赶去麒麟山,协助魏卿行事,只要能确保麒麟山之兵马不来搅局,这一仗,我们赢定了。” 李贤没交待具体的行动准则,概因他相信魏思温会有通盘考虑,实在不行,那,强行斩杀张虔勖,也足可令其手下群龙无首了。 只是,如此一来,魏思温等人要想从乱军中脱身而出,可能性不说没有,却也绝对高不到哪去。 “臣遵命!” 李贤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蒋云鹤尽管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却也没敢再多说些什么,闪身便与陈东一道飞纵而起,两个起落间便已隐入了黑暗之中。 “我意已决,明日一早起行,赶赴娘子关。” 太原是不能再多呆了,否则必然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与其在此瞻前顾后,那还不如奋力一搏,向死而生…… “报,禀七公子,太子殿下所部突然停在了口外,目下正在扎营中。” 黑风寨,聚义厅中。 武攸宜正坐等李贤入彀,却不料一名哨探却给他带来了条奇怪的消息。 “你说什么?扎营?” 武攸宜顿时懵了——现在才刚末时,离天黑还早着呢,阳光又正艳,这扎的是哪门子的营。 “确实如此,已有不少东宫卫士入山道两侧伐木了。” 哨探同样对李贤所部的行动大为的不解。 “混蛋!” 箭都已在弦上了,结果,李贤居然来了这么一手,武攸宜当真头大如斗——按他的预定计划,七寨兵马本该在神堂口内伏击李贤所部,而张虔勖、徐进两部兵马则负责最终的扫尾。 但现在,伏击显然已无可能,偏偏张、徐两部兵马都已出动。 徐进所部还好说,派人去说明一下情况,倒也能稳得住,可张虔勖所部因着口外道路被封锁的缘故,显然无法通知到。 如此一来,变数可就大了——万一要是阴谋败露,张虔勖真不见得能弹压得住手下将士,军中一旦起了哗变,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传令下去:各寨兵马即刻集结,出口外击敌!” 一想到自家姑母的狠戾手段,武攸宜忍不住便打了个哆嗦,心悸之下,顾不得多想了,咬牙便下了道指令。 “殿下快看,群盗杀来了!” 群盗的前锋方才刚转过口前的一道山弯,薛讷便已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 “吹号,全军当道列阵!” 这一见群盗如此轻易就被调了出来,李贤的嘴角边当即便荡漾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乍然而响中,原本佯装伐木的东宫卫士们立马纷纷从山道两侧涌出,迅速在并不算宽绰的山道上列好了迎战阵型。 “停、都停下。” 带头冲锋的雪鹰寨主厉胜原本就是内应,此时一见官军已然有备,自是不肯率部就这么掩杀过去。 “混蛋,你竟敢违了本公子的将令,找死!” 却不料雪鹰寨的喽啰们这才刚停下了冲锋的脚步,武攸宜已快马从后头赶了上来,一鞭子便向厉胜抽了过去。 “七公子,官军阵型严密,我军若是孟浪冲锋,恐难逃一败。” 厉胜想躲,却没能躲开,平白挨了一鞭,后背上顿时鲜血淋漓,心中大怒难免。 只是鉴于李贤那头尚未发出信号,他也只能愤懑地强忍住了还手的冲动。 第17章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废物,给本公子滚到一边去,许道然,带你的人上,若能冲乱敌军阵型,记你首功,本公子保你一个大将军的位置。” 怯战不说,还敢狡辩。 武攸宜差点没忍住拔剑活劈了厉胜,只是考虑到军心士气,他最终并没这么做。 “好叻,看我的!” 许道然顿时便兴奋得鼻息都粗重了起来,完全没想过武攸宜的话是否真能实现,咋咋呼呼地率领着手下五百余盗贼就此沿山道狂飙而进。 “放箭!” 负责临阵指挥的薛讷极其的冷静,任凭黑风盗贼们嘶吼得再响,也自不为所动。 直到盗匪前锋冲到了离官军阵列不足七十米处时,这才厉声断喝了一嗓子。 “嗖、嗖嗖……” 早已待命多时的两百名弓箭手们立马纷纷松开了扣在弦上的手指,但听弓弦声爆响中,两百支雕羽箭密集如蝗般便向盗匪们罩了过去。 刹那间,惨嚎声便已骤然响起,冲在最前方的二十余名盗贼当即便被射成了刺猬,死得个惨不忍睹。 但,即便如此,后续涌来的黑风盗匪们也自不曾停步,就这么踩踏着同袍的尸体,咆哮向前,疯狂得有若一群野兽似的。 奈何,东宫卫士们都是从军中精选出来的百战老兵,就黑风盗这等表现,还乱不了他们的心。 短短二十余息的时间里,东宫的弓箭手们愣是轰出了五轮箭雨。 足足有七十余黑风盗匪被射倒在地,可惜地形所限,否则的话,倒下的黑风盗匪少说还得翻上一倍。 “陌刀队,出击!” 就在黑风盗匪们熬过了连绵的箭雨洗劫,自以为能就此冲进官军阵列之际,薛讷再度下了道将令。 旋即便见两百名弓箭手如潮水般退向了两翼,而一百名身材魁梧的陌刀手则是排成四列,踏步上前。 “斩、转、进、横……” 随着陌刀队统领的一声声令下,百名陌刀手们如墙而进,一柄柄丈许长的陌刀横劈竖斩。 所过处,人马俱碎,盗匪们手中那些看似坚固的木盾就跟纸糊的一般,浑然不起半点的作用。 “程彦,带你的人上!” 死伤惨重又如何,武攸宜根本不在乎。 在他心中,井陉群盗就只是些消耗品而已,只要能砍下李贤的脑袋,死多少的盗匪都无所谓。 他烦的只是眼下这么个地势偏狭窄了些,兵力优势根本施展不开,只能采取添油战术。 “啊。” 程彦慌乱地左顾右盼了一下,这才发现厉胜等人早就躲到一旁去了,就只有他自己傻乎乎地跟在武攸宜的身旁。 “你敢违我将令?” 这一见程彦迟疑不动,武攸宜毫不犹豫地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只一摆,便已架在了程彦的脖子上。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程彦的额头上瞬间便布满了冷汗。 “那还发什么愣,快上!” 武攸宜不耐地用剑脊拍了下程彦的脖颈。 “啊,是是是……” 此时此刻,程彦心中的悔意那真是一浪高过一浪——好端端的山大王不当,跑来给人当狗,何苦呢? 奈何,人已在屋檐下,由不得他不率部投入战场。 如此一来,正大杀四方的东宫陌刀队立马感受到压力了——重装陌刀队的战力虽强,可持续能力却是稍弱。 毕竟厚实的盔甲加上沉重的陌刀,足有一百二十余斤,哪怕陌刀手们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魁梧大汉,激战一久,体力难免有些吃紧。 “盾刀手,跟我来,替下陌刀队!” 眼瞅着陌刀队已出现了伤亡,薛讷自是不敢再多等,咆哮着便率六百盾刀手冲上了前去,强行遏制住了井陉群盗们的疯狂冲击。 双方就这么在不算宽绰的山道上浴血厮杀着,惨嚎声、兵器的撞击声就此响成了一片…… “报,禀将军,不好了,太子殿下一行在神堂口外与井陉群盗打起来了。” 神堂口西面五里开外处,张虔勖正自督军缓缓而行,冷不丁却见一骑报马从东面疾驰而来。 “什么,在神堂口外?你确定?” 这偏差也未免太大了些,张虔勖当场就懵了。 “回将军的话,小的亲眼所见,绝无看错。” 哨探明显搞不懂张虔勖究竟在惊诧些什么。 “嗯……,传令下去,着军中校尉以上者即刻到中军议事。” 张虔勖头疼了——他原本接受的任务仅仅只是负责扫尾而已,打着的是“为太子复仇”的名义,完全无须担心会激起手下将士们的逆反心理。 但现在,原定计划显然是玩不转了,要想达成武后的密令,他必须也只能先统一军中将领们的认识。 “王将军,作抉择的时候到了,若再蛇鼠两端,那就是误人误己。” 将令方才刚下达到王成处,策马立在他身边的魏思温当即便意识到决定性的时机已至。 “我……” 值此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之际,王成真的很彷徨,一时间心乱如麻。 “没有时间了,王将军若是还有顾虑,那,魏某也只好另做打算了。” 这都已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王成居然还在那儿犹豫不决,魏思温心中的杀意顿时陡然大起。 “王某愿听魏大人之令行事。” 一听此言,王成终于稳不住心神了。 “好,先去中军,一旦张虔勖表露反意,魏某自会有所行动,将军所要做的便是稳住军心即可。” 王成愿配合,事情无疑就好办得多了,只是,魏思温却并未对其言明具体的行动方案。 中军处。 张虔勖早已令手下亲卫拉开了警戒线,只准手下将领们孤身进入议事所在处,至于那些将领们的亲兵么,全都被拦了下来。 一见及此,王成的心难免有些虚,赶忙回头看了魏思温一眼。 只是,魏思温却并未开口,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点了下头。 “呼……” 开弓已无回头箭,尽管紧张得个不行,可王成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过了警戒线。 “诸位,现在,本将宣布一道天后娘娘的密旨:太子李贤反迹毕露,罪无可恕,当诛!谁敢有异议,嗯?” 众将领们到齐后,张虔勖根本没任何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将武后这张大牌给打了出来。 第18章 图穷匕见 众将们顿时都沉默了。 谁都知道太子殿下贤明无双,也都知道武后野心勃勃,阴谋构陷太子殿下已不止一回。 只是,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权柄掌握在谁的手中。 很显然,目下的太子殿下还不够资格去跟权势滔天的武后扳手腕。 所以,哪怕明知太子殿下是冤枉的,为自家性命着想,众将们也不敢在此时表露心迹。 但,要他们慨然附逆,又明显有违本心,那,就只能沉默以对了。 “我!” 就在此时,一声断喝突然炸响。 在场人等当即都被惊动了,齐齐循声望了过去,这才发现魏思温已摘下了头盔,昂然立在警戒线前。 “大胆狂徒,你竟敢……” 张虔勖万万没想到魏思温会在此处,心难免有些慌,可转念一想这是在自己军中,有何可担心的,杀人灭口也就是了。 “张虔勖矫诏造反,本官侍御史魏思温奉太子殿下之令,诛之!” 魏思温根本不给张虔勖将话说完的机会,中气十足地便吼了一嗓子。 “本将倒要看看谁能杀我?哈哈……” 阴谋败露又如何? 张虔勖自忖有军权在手,又有武后在背后撑腰,哪会怕了魏思温的威胁。 “我!” 张虔勖大笑之声未落,其背后突然响起了声如炸雷般的断喝。 “噗嗤!” 旋即,一道璀璨的剑光闪过,张虔勖那斗大的头颅便已被斩落,鲜血从其脖颈的断口处狂飙而出,直上丈许开外,而后方才徐徐洒落,淋得周边的几名将领满头满脸都是。 “锵、锵锵……” 大惊之下,众将们纷纷拔刀出鞘。 “太子右卫副率蒋云鹤奉命诛贼,尔等可是要附逆么,嗯?” 尽管被众将们的刀尖对着,但,蒋云鹤却丝毫不慌。 “都把刀收起来,谁敢放肆,与张虔勖同罪!” 王成知道,他表忠心的时候到了,哪敢稍有耽搁,厉声便断喝了一嗓子。 张虔勖已死,论职位,虽说还有一名郎将与王成齐平,但资历却不及王成,值此群龙无首之际,自是不敢出头跟王成唱反调。 “张虔勖矫诏欲害太子殿下,死不足惜,诸位都是见证,为确保诸位不受牵连,还请一体在证词上签押。” 众将们这才刚收刀回了鞘,魏思温立马在第一时间稳步踏过了警戒线。 这话一出,众将们顿时都有些不淡定了。 同情李贤是一回事,把自己绑上李贤的战车又是另一回事——李贤胜了,那,大家伙当然有从龙之功,可万一要是败了呢?那,大家伙岂不是都得跟着殉葬吗? “魏大人所言甚是,王某愿署。” 一派沉默中,又是王成率先站了出来。 这下子,众将们可就都无法再置身事外了,彼此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还是只能跟着一一表了态…… “发信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魏思温那头如何收拢军心,却说神堂口外鏖战正酣时,李贤终于不打算再多等了。 “咻……,嘭!” 信号很快就发出去了——一朵烟花突然在半空中炸开。 “嗯?” 武攸宜当即便被惊动了,尽管不明所以,可一阵强烈的心悸感却是陡然就此大起。 “动手!” 果然,就在武攸宜心惊肉跳之际,背后已传来了厉胜的高呼声。 旋即便见旋风、十八郎两寨人马骤然对茫然不知所以的坐地虎盗匪们发起了突袭,瞬息间,惨嚎声便已爆响成了一片。 与此同时,厉胜则是率手下五百余儿郎杀向了武攸宜。 不好! 武攸宜再如何自负不管,那也不可能真的以一敌五百,见势不妙之下,哪还敢再在原地多呆,忙不迭地拔脚便往前冲。 也亏得他身法快,几个起落之后,就已闯进了混乱一团的战场。 只是,如此一来,却苦了许道然与程彦两人——尾随而来的雪鹰寨人马只一冲,便已杀得黑风、麒麟两寨盗匪死伤惨重,战场态势就此陡然急转而下。 但这,显然已不在武攸宜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现在就只想脚底抹油,溜为上。 这想法很美,奈何,现实却是无比之骨感——就在武攸宜仗着身法高绝,强行闯到了战场左侧,即将没入山林之际,祈铭与林宏联袂杀到了。 双方根本没任何的废话,直接就战成了一团。 还别说,盛名之下无虚士,武攸宜以一敌二居然还能稳稳守住,无愧于他那“青冥剑客”的赫赫名声。 “殿下,那小贼好生猖獗,我去擒他!” 结果,一直持剑站在李贤身旁的蒋馨立马就看不过眼了。 “馨儿姑娘,别……” 兵凶战危,李贤哪敢放任蒋馨这么个小丫头去冒险,赶忙开口要制止,却不料,他话都还没说完呢,就见蒋馨已飞纵而出。 长裙飘飘间,宛若九天仙女下凡尘,只几个起落便已斜穿过了整个战场,瞧得李贤难免有点眼晕。 “杀!” 蒋馨人美,身姿更美,但,下手却一点都不温柔——这才刚飞纵到了战圈处,手中的长剑便已如虹般急袭武攸宜的背心。 “卑鄙,依多取胜,算什么英雄好汉。” 武攸宜原本就已处在了下风,此时再被蒋馨这么一突袭,立马就吃不住劲了。 尽管仗着身法高绝,勉强躲过了被一剑洞穿背心的厄运,可后肩处还是不免挨了一剑,顿时大急。 江湖道上讲究的是单打独斗,所以,哪怕明知武攸宜这话就是在激将,可祈铭与林宏二人在出手时,还是难免有些犹豫。 “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授首吧。” 但,蒋馨却根本不管那么许多,娇叱声中,一手剑法施展得个大气磅礴,压迫得武攸宜节节败退。 蒋馨这么一发威,祈、林二人自然不敢再留手,同样是强招频发,直杀得武攸宜方寸大乱,渐渐已是力不能支。 “本公子跟你们拼了!” 武攸宜根本就没转过投降的心思,只因他很清楚落到了李贤手中,那就是生不如死,所以,他只能拼了。 但听他一声大吼之下,剑法陡然一变,彻底放弃了防守,招招进击,疯狂得就跟濒死的野狼一般。 第19章 引而不发 “怕你不成!” 蒋馨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着武攸宜的垂死挣扎,不单不避,反倒是悍然地以攻对攻。 “铛、铛铛……” 刹那间,两柄长剑疯狂交击,密集的撞击声响得有若雨打芭蕉似的。 “噗嗤、噗嗤!” 武攸宜确实能挡得住蒋馨的狂猛进击,但,也就仅此而已,对祈铭与林宏的联手袭杀,他已完全无能为力。 结果自然不会有意外,但听两声闷响过后,武攸宜的背心以及左腰处便都已被同时洞穿。 “呃咕咕……” 武攸宜显然不想死,双眼暴突地想要开口求饶,奈何,吐出的不过只是些无意义的咕噜声而已,死得一点都不安详。 战事至此,已没了任何的悬念,许道然被薛讷阵斩当场,程彦跪地投降,残存的五百余盗匪无一逃脱,全都老老实实地当了战俘。 不久后,王成与徐进先后率部赶来汇合,李贤麾下的官兵已达近六千,自保暂时无虞,只是,该如何妥善收尾却成了道绕不过去的坎。 “殿下,武后悖逆,屡屡阴谋陷害于您,是可忍孰不可忍,臣以为当将此事公告天下,以明正朔。” 议事方才刚开始,成玄一就已义愤填膺地抢了出来。 “殿下,臣以为成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 “臣亦附议!” …… 许叔牙等人早就受够了武后的嚣张跋扈,加之并不情愿去苦寒的辽东度日,此时一听成玄一如此说法,顿时群起附议。 “殿下,臣以为此议不妥,若行清君侧之举,无论成败,必致天下大乱,实非社稷与百姓之福。” 这下子,狄仁杰可就稳不住神了,赶忙从旁闪了出来。 “嗯,那,依卿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为宜?” 清君侧若是能赢,那倒是无所谓,乱上一阵又何妨,李贤有绝对的信心能重塑大唐。 问题是赢面实在是太低了些——就光凭手下这不到六千的兵马,根本不够看。 “臣以为当引而不发,上本只言井陉遇盗匪,张虔勖护驾不力,兵败身死,幸有左武卫郎将王成、徐进拼死力战,全歼来犯之敌,当各晋一阶。” 狄仁杰心中显然早有谋算。 “岂有此理,武后如今已是丧心病狂,阴谋构陷不成,就改暗杀,若我等再不反击,岂不是纵容武后变本加厉吗?” 不等李贤有所表示,刘纳言已是愤然抨击道。 “说得好,忍无可忍,那就无须再忍!” “以殿下之贤明,登高一呼,应者必然云集,我等以正朔讨无道,焉能不胜!” “殿下,您若举义旗,末将愿为先锋。” …… 刘纳言这话明显很有煽动性,不止是众文臣们为之动容,武将们也都跟着闹了起来。 “诸公,请听魏某一言,我等目下尚无立足之地,仓促举事,必败无疑,若欲成大事,还得先经营好辽东,如此,方可进退自如。” 这一见众人皆言要反,魏思温唯恐李贤经不住诱惑,哪敢再保持沉默,赶忙从旁给众人浇上一瓢凉水。 “魏卿所言正是本宫心中之所想,未谋胜当先虑败,根基不稳,何以建高楼,此事不必再议,就先按狄卿所献之策上本。” “各部整顿好兵马后,即刻启行,先赶至幽州再做计议。” 造反什么的,目下根本不具备条件,迁延于井陉中就更是愚蠢,唯有尽快赶到辽东,方才能令武后鞭长莫及,这么个道理,李贤又怎会看不通透。 “诺!” 这一见李贤主意已定,众文武们不管心中有何想法,那都只能作了罢论…… 二月二十五日,武家的急报与李贤的八百里加急奏本几乎是前后脚送到了武后的面前。 “全都退下!” 在看完了急报与奏本之后,武后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就只是木着脸地挥了下手,将侍候在侧的宫女、宦官们全都屏退了开去,唯独只留下了薛元超一人。 “娘娘,太子心性如此狡诈坚韧,实非社稷之福,若不早除,久后必成大患。” 薛元超很慌,要知道己方此番可是足足布置下了三道埋伏——武攸宜所率领的井陉群盗是第一道埋伏,张虔勖所部是第二道埋伏。 至于第三道埋伏则是并州长史赵文翙,一旦李贤敢反,赵文翙便会率并州兵马将李贤歼灭在井陉中。 可结果呢,李贤居然在大胜之余还能冷静地来上一招引而不发,这就很要命了,因为他根本无法判断出李贤何时会发动雷霆一击。 “东夷都护府都护周道生年老体衰,准其回京颐养天年,调赵文翙接任,卿可去信于他。” “让他在到任后,速速联络契丹李尽忠、孙万荣,多予财货,务必让这两部契丹发兵攻打辽东城,若能砍下那孽畜的首级,本宫许他们裂土封王,永镇辽东。” 用不着薛元超来提醒,武后也知道必须尽快将李贤摁死,奈何她现在已经有些鞭长莫及了。 更为麻烦的是她已经试探过高宗好几回了,都没能让高宗答应废黜李贤的太子之位。 偏偏在张虔勖死后,她手中已没了堪用的大将,目下,也就只剩下借用外力这么个手段了。 “娘娘圣明。” 于薛元超来说,只要能除掉李贤,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概因他已经把李贤给得罪死了,一旦李贤上了位,那,他就只有一个下场——被抄家灭族。 “让赵文翙尽快赶去辽东赴任,不要担心财货,本宫会让武家提供所需,他若能办成此事,本宫自会调他回京出任宰辅。” 要马跑,那就得给马吃草,这一手,武后向来玩得很是麻溜。 “那行,老臣这就去安排。” 一听武后这般承诺,薛元超顿时便来了精神,躬身应诺后,急匆匆地便告辞而去了。 “小畜生,本宫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死法!” 在薛元超退下之后,武后一直紧绷着的木然表情瞬间便垮塌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狰狞的扭曲,望之有若恶魔一般,足可止小儿夜啼。 第20章 屋漏偏遭连夜雨 “微臣实是没想到一份奏折而已,竟累得殿下您万里远赴辽东,微臣惶恐。” 三月初三,范阳城(今之北京),幽州都督府后院书房中。 李文暕满脸诚惶诚恐之色地跪伏在李贤的面前。 “此事与卿无关,说起来本宫能一览我大唐壮丽河山,还多亏了卿的那份本章。” “只是,本宫既是奉旨而来,终归得有所建树,卿且谈谈目下辽东之局势好了。” 李文暕虽说是李氏宗亲,但,政治倾向不明,李贤自是不会跟他多谈朝局。 “回殿下的话,辽东局势恐有崩坏之兆,究其根本在于契丹诸部逐渐强盛,已有不安分之心思。” “大贺氏部落联盟两位头领李尽忠、孙万荣皆贪得无厌之徒,屡屡以各种名目向我东夷都护府索要钱粮,若不满足,则鼓动部落民劫掠地方,周道生年老体衰,根本弹压不住。” “另,更有向来不服王化的黑水靺鞨时不时南下骚扰,辽东民众苦不堪言,安东都护府兵力有限,还得应对新罗的不时扰边,自保都难,实无力征讨。” 在李贤未至之前,河北道行军大总管一职始终空缺,所有军政事宜都是由幽州代管。 正因为此,李文暕对辽东局势还是颇为了解的。 “嗯,辽东目下有多少汉民?” 尽管来之前就已经预估到辽东的局势肯定很糟糕,可待得听完了李文暕的介绍后,李贤还是难免有些头皮发麻,但却并未有丁点的流露。 “据前年的统计,大约四十二万出头,大多都集中在了营州与辽东城两地,再下来便是卑沙城(今之大连)一带,也有万余之数。” 大唐的移民实边一向做得不太到位——自太宗收复辽东以来,辽东的汉人总数不单没增多,反倒一直在缩减,这都快成化外之地了。 往昔,李文暕可没少为之头疼不已,现在么,该轮到李贤去烦心了。 “粟末靺鞨如今是怎个状况?” 这形势远比李贤事先所预计的要严峻得多——在农耕时代,人口就是一切的基础,没有足够的人口,一切都是空谈。 “粟末靺鞨现有七个部落,约六万人口,前些年组建了部落联盟,依附于契丹大贺氏联盟,其首领是乞乞仲象与乞四比羽。” “据查,此二人与高句丽余孽牵扯颇深,对我大唐向来敌意不小,久后恐成大患。” “实际上,偌大的辽东,唯一与我大唐亲善的就只有奚族五部落联盟,其酋李大酺为人仗义,武勇过人,或可引以为援。” 能将辽东这么块烫手的山芋丢出去,李文暕显然是求之不得的,所以,在介绍辽东局势时,可谓是言无不尽。 “嗯,有劳卿家了。” 李文暕所说的这一切,李贤听归听,但却并未全信,一切还得等他到了辽东后,再去收集相关之信息,加以佐证…… “报,禀殿下,前方渡口处发现有大军正在渡河,看旗号,应是安东都护府大都督屈突诠所部。” 三月十一日。 在过了渝关(古长城的)之后,李贤率部一路向辽东城急赶,却不曾想这才刚到了辽河古渡附近时,却见一骑哨探从东面疾驰而来。 “走,看看去。” 闻言之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当即便打心底里狂涌了起来,但,李贤的脸色却依旧平静一如往昔。 “老臣安东都护府大都护屈突诠叩见太子殿下。” 安东都护府一方当然也有哨探,所以,当李贤策马赶到渡口处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已领着二十余名将领疾步迎上了前来。 他正是大唐名将屈突通次子屈突诠。 “老将军不必多礼了,您这是……” 在翻身下马后,李贤笑着便走上前去,伸手虚虚一扶。 “老臣奉旨率安东都护府二万五千步骑北上,收复丰州(今日的内蒙古五原一带)。” 屈突诠满脸的无奈之色——若是可能的话,他其实更愿意留下来辅助李贤,奈何,君令如山,他根本不敢违逆。 “原来如此,军情紧急,本宫就不耽搁老将军了。” 当初在离开京师前,高宗明明答应过不调安东都护府兵马参战的,但现在,到底还是调了,毫无疑问,这必定是武后怂恿的结果。 那么,接下来,那老妖婆还会有什么后手呢? 一想到这,李贤的心难免有些发沉。 “多谢太子殿下宽仁,老臣这就先护送您渡河。” 这一见李贤根本不曾追问根底,屈突诠顿时便大松了口气。 “善。” 知道对方是有些隐秘的话要跟自己说,李贤当然乐意一闻,这便摆了下手,示意随行人等落后一段距离,自己则是面带微笑地与屈突诠一道并肩走上了浮桥。 “殿下,辽东目下的局势错综复杂,一言难尽,老臣在辽东城中给您留下了一人——主薄唐休璟,您所想知道的一切,都可以从他那儿得闻。” 果不其然,这才刚在浮桥上走没几步,屈突诠便已低声地开了口。 “多谢老将军抬爱。” 对唐休璟其人,李贤有些印象,此人原本是吴王李恪典签(从八品下),受累于吴王被污谋反一案,流放至辽东,多年不得起复,到如今,五十有三了,依旧还只是低级官员, 按理来说,似这等小官,根本无足轻重,不过,屈突诠既是如此慎重推荐,想来此人或许真有大本事也说不定。 “老臣军令在身,不敢远送,殿下保重。” 屈突诠没再多说些什么,直到将李贤送到了河对岸之后,这才深深地便是一躬。 “报,禀太子殿下,幽州传来急讯,周道生奉调回京,所遗之东夷都护府都护一职由原并州长史赵文翙接任,此人目下已至范阳。” 这都没等李贤还礼呢,就见一骑报马从浮桥上疾驰而来,直抵李贤面前,而后方才麻溜地滚鞍下了马背,顺势单膝点地。 “老将军,还请一路保重。” 呵,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贤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扬,但却并未加以置评,而是慎重其事地冲着屈突诠拱了拱手。 第21章 杀劫将临 三月十四日申时一刻,李贤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辽东的军政中心辽东城。 县令孙栋率属官以及城中父老出城相迎,黄土铺道、鲜花撒地,并要设宴为李贤接风洗尘,极尽殷勤之能事。 但却被李贤拒绝了。 方才刚入驻了安东都护府,他第一时间便让人去将唐休璟请了来。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唐休璟到得倒是很快,只是形象却是让人难以恭维——一头白发乱糟糟的不说,身上还带着浓烈的酒气,官袍松松垮垮,其上污渍斑斑,怎么看怎么狼狈。 “卿不必多礼了,屈突将军向本宫举荐了卿,说是卿家能帮得到本宫,以屈突将军的为人,想来不会有虚言,就不知卿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否?” 以李贤的阅历,当然不会以貌取人,不过,心中稍稍有点不喜倒是真的。 “那是屈突将军错爱了,微臣实不敢当。” 饶是李贤的话说得很是客气,但,唐休璟却并未接茬,就只一味地谦逊着。 “本宫想先了解一下安东都护府的现状,还请卿不吝赐教。” 这,真就有够特立独行的。 不过,李贤却并不是太在意——此人究竟能不能用,他有着自己的判断。 “好叫太子殿下得知,我安东都护府名义上下辖九大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 “但,实际能控制的县不过十七之数而已,且都在辽东城左近,往昔按时上贡的还有高句丽旧地的四十九县。” “只是,如今我安东都护府主力已然北上,那四十九县是否还肯雌服,只怕就得两说了。” “另,鉴于朝廷拨款迟迟未至,我安东都护府只余钱一千二百贯,粮秣勉强能支应到四月中旬,肯定无法赶上夏收,缺额当在七千石以上。” 在谈起安东都护府的现状时,唐休璟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只是,就没一条是好消息。 “嗯,不知卿对此局面可有何妙策么?” 尽管早就知道安东都护府家底薄弱,可真搞清了现状,李贤还是不免一个头两个大——朝廷那头的拨款是肯定指望不上了,内部挖潜么,时间上又明显来不及。 这,真的很要命。 “殿下恐怕还得先面临一场杀劫。” 唐休璟还是没接茬,而是悠悠地点了一句。 “哦?还请赐教。” 辽东的局势虽说已极度不稳,可在李贤看来,大唐的威名依旧足以震慑四方,所以,他并不觉得近期内会有大的战乱出现。 “据可靠线报,东夷都护府都护赵文翙上任伊始,就将李尽忠、孙万荣请到了柳城,密议许久,此其后,有人发现李、孙二人带着三大车财货从柳城离去。” 唐休璟先是伸手捋了捋乱七八糟的长须,而后方才大有深意地道出了番话来。 “多谢唐卿提点,本宫心中有数了。” 这,肯定就是武后那贼婆子的后手了! 李贤心中瞬间便有了明悟。 “不敢,微臣告退。” 唐休璟不打算再多谈了,概因他还没决定是否要投靠李贤。 没法子,岁数已大,经不起折腾了,若是再一次押错了注,他不觉得自己还能有机会回到京师。 “诸位爱卿有何想法,不妨都说说看好了。” 李贤并未出言挽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唐休璟退下了堂去。 直到刘纳言、狄仁杰、魏思温三人联袂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时,这才语调平和地开了口。 “殿下,看来那位唐主薄手中定然有着相当完善的情报体系,若能引以为用,当可有如虎添翼之奇效。” 狄仁杰擅推理,三言两语便道破了唐休璟的底牌。 “嗯,此事不急,等度过了眼前的难关,想来唐主薄会有所抉择的。” 唐休璟的慎重,李贤可以理解,毕竟此人饱经沧桑,自然不可能轻易下注,肯将一些隐秘相告,已经算是很有诚意了的。 过分逼迫,只会适得其反,这等蠢事,李贤当然不会去干。 “杀劫其实并不难渡,那李、孙二人虽说贪婪残暴,但,畏于我大唐之威名,势必不敢太过轻狂。” “在微臣看来,当先来犯的必是粟末靺鞨无疑,个中或许还夹杂着高句丽余孽在城中造乱。” “但消运筹得当,平灭不难,甚或可收服为我所用,日后自可凭此一举荡平契丹联盟,唯一棘手的是目下的财政窘境难解。” 于战阵之道,魏思温显然自信十足,只是,在谈到财政窘境时,他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这一点都不奇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竟大家都是才刚到地头,人生地不熟的,便是想募捐都难。 “殿下,而今之计,恐怕也唯有向各县大户募捐了,只是这效果……” 朝廷不拨款的话,在刘纳言看来,安东都护府要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财政问题,真就半点可能性都没有。 “人心未附,募捐一事断不可取,本宫随身还带有八千贯资财,且先用于购粮好了。” 对募捐一事,李贤同样不看好。 “殿下……” 一听这话,刘纳言顿时便急了——这可是李贤仅有的资财,一旦耗尽,己方人等又该如何在这群狼环视的辽东立足呢? “卿不必担心,本宫自有盘活辽东财政之妙手,一是新式晒盐法,每年至少可得精盐数百万石,二是打造远洋贸易港口与船队,每年收益当不下百万贯之巨。” “前者,运作得当的话,四个月内必可见成效,后者则需一年半左右,有此两项,我辽东将再无财政之忧,另,辅以兴修水利、大肆开荒,减租减税,粮食问题也可在两年内得以彻底解决。” “只是,这一切都得以稳定为基础,否则,不过都是空谈,所以,开辽第一仗,只能胜不能败,还得胜得迅速,胜得辉煌,不如此,不足以收拢民心。” 有着后世无数的记忆在,赚钱,对于李贤来说,真的不是难事,但,不管是什么项目,都需要时间去运作。 偏偏武后却没给他留出稳定发展的时间,这,才是真正要命的关键。 第22章 路见不平 “这城市好残破耶。” 陪着白龙鱼服的李贤才刚在辽东城中逛了没多久,蒋馨就忍不住埋汰上了。 也确实,辽东城太古老了些,足有千年的历史了,哪怕历朝历代都没少修缮,可陈腐气还是难免重了些,也就刚翻修没几年的主街还勉强能看,其余地儿都是一派的脏乱差。 “是啊,所以,咱们才须得花时间与精力去建设它,本宫相信,有朝一日,辽东会成为我大唐的王道乐土。” 东北不稳,边患便永无平息之日,这一点,李贤比谁都清楚。 “那得花多少钱啊。” 环视了下周边残破的民房,蒋馨觉得这个理想实现的难度未免太大了些。 “呵。” 钱,不过是小事而已,东北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只要肯下力气去开拓,富庶程度绝对不会比江南差到哪去,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移民实边。 这确实很难,别说李贤现在还不是皇帝,就算是,真敢强行移民的话,只怕也少不得会激起民变。 唯一的办法是以利诱之,而这,要做的工作还多着呢。 “殿下快看,那边好像出事了。” 就在李贤寻思着东北的远景规划之际,蒋馨突然惊呼了一嗓子。 “走,看看去。” 抬眼望了下前方不远处的混乱,李贤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 “造孽哟,齐小三怎么招惹到了契丹人了?” “唉,契丹人吃馄饨不给钱也就算了,还调戏齐家娘子,你说齐小三能忍么?” “啧,这什么世道啊,蛮子都成人上人了。” “嘘,小声点,可别惹祸上身,孙县令都不敢管契丹蛮子,何况咱们,就可怜齐小三这顿打怕是白挨了。” …… 时值李贤赶到时,现场已经围上了不少人,乱议者不少,却愣是没人敢上前拦阻两名身着皮袄的蛮人肆意殴打一名汉人店家。 “住手!” 蒋馨看不下去了,一声娇叱之同时,飞身而起,凌空连出两脚,当即便将两名契丹蛮子给踢得翻飞了开去。 “好!” “精彩!” “姑娘快走,要不,待会衙役来了,您可就要倒霉了。” …… 蒋馨出招虽是凌厉,可身姿却是绝美,飘飞间宛若仙女下凡尘,顿时便惹来了一片喝彩声。 不过,与此同时,也不乏有人出于好意而高声告诫。 “死丫头,你竟敢偷袭老子?” “贱人,你这是在找死!” …… 两名契丹人都是身材魁梧之辈,尽管被蒋馨踢得惨嚎出声,可仗着身体强健,却是很快都翻身而起,并顺势都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馨儿,拿下这两蛮子,留一口气就行。” 在大唐的国土上,哪能容得蛮子猖獗! 李贤瞬间就被激怒了。 “遵命!” 蒋馨早就在跃跃欲试了,此时一听李贤有令,哪还会讲啥客气,剑一出鞘,便已舞出海量的剑花,有若海啸般轰向了那两名契丹人。 “噗嗤、噗嗤……” 两名契丹汉子倒是很勇悍,呼喝连连地疯狂舞刀招架,可惜,彼此间的武力值相差实在太远了些。 但听一阵着肉的闷响声过后,两名契丹汉子的右手、右脚的筋脉都被挑断,全都惨嚎着翻倒在地。 “小后生,你们惹大祸了,这两个契丹狗贼是‘叠山会’的人,你们再不赶紧走,官府不会放过你们的。” 一派的喝彩声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悄悄地挤到了李贤的身旁,颤音满满地提醒道。 “老人家,敢问这‘叠山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暗组织什么的,根本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历朝历代都有,哪怕到了相对清明的后世,这玩意儿也一样存在。 李贤自然不会觉得有啥可稀奇的,真正让他疑惑的是这个“叠山会”居然能让官府如此公然维护,这里头的水,想来不浅。 “唉,小后生,你外地来的吧?老朽跟你说不清,你只要知道孙县令都惹不起这个‘叠山会’就够了,赶紧走吧,再不走,那就来不及了。” 老者显然对“叠山会”有着极深的忌惮,根本不敢细说究竟。 “呵呵,不急,我倒要看看那孙县令有何作为。” 小毛毛的一个县令,有何可畏惧的。 李贤还真就不放在心上。 老者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赶忙退到了远处,明显是在担心李贤会牵连到自己。 “何人在此闹事?” 官府的人到得真就挺快的,这不,老者才刚退避开去,就听一声故作威严的咆哮声响起中,两名衙役已排众而出了。 “郑麻子,你眼瞎了,没看到我们兄弟被人给废了吗?还不赶紧抓住那俩狗男女。” “特么的,敢惹我们‘叠山会’,老子要活剥了那贼妞!” …… 见得两名衙役已到,原本正趴在地上哀嚎的两名契丹汉子立马就来了精神。 “麻路喇、阿依骨奇?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听到了嘶吼声,为首的一名中年衙役这才注意到倒在地上的两名契丹汉子究竟是何人。 “问个屁,还不赶紧拿人。” “郑麻子,动手啊。” …… 两名契丹汉子显然恨极了李贤与蒋馨,一叠声地呵斥着那名中年衙役。 “两位,抱歉了,自觉点,跟我们到县衙走一趟。” 中年衙役显然很是畏惧“叠山会”,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在朝向李、蒋二人时,手直接便摁在了刀柄上。 “呵,你就不问一下案情吗?” 李贤登时就被气乐了。 “我家老爷自然会问,走,休要啰唣,否则后果自负。” 见李、蒋二人气质虽不凡,可衣着却很是朴素,显然不是富贵中人,中年衙役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给他们面子,抖手便将佩刀抽出了小半截。 “是吗?我倒要看看会有什么后果,去,将孙栋叫来。” 李贤真的动怒了——在大唐的土地上,官府不维护大唐子民的利益,反倒去巴结蛮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找死!” 这话的口气挺大的,中年衙役闻言之下,难免有些犯踌躇,可在他边上的那名年轻衙役却是受不住激了,怒不可遏地抽出了佩刀。 第23章 唤醒民众 “放肆!” 身为贴身侍卫,蒋馨怎能容许有人在李贤面前拔刀,手一抬,一道剑光便已掠过那名年轻衙役的手腕。 “当啷。” 吃疼之下,年轻衙役的刀顿时便落了地。 “大胆,你们竟敢伤害官差,是要造反吗?” 中年衙役大惊之余,赶忙往后跳开了一步。 “呵,就你们这两块料,也能代表官府?滚,去将孙栋叫来!” 不能为百姓做主的官府,要来何用? 李贤心中杀意陡然就大起了。 两名衙役见状,根本不敢丢下什么狠话,一溜烟地便往县衙所在处狂奔了去。 “让开,让开!” 孙栋没到,倒是一队巡逻士兵先行赶到了。 “左武卫丙营甲队队正常海叩见太子殿下。” 领队的一名军官本意只是想驱散已近乎将街道堵塞的人群而已,却万万没想到这才刚排众而入呢,就发现李贤赫然就站在中心处,顿时大惊。 “嗡……” 围观人群当即便炸锅了——昨日,城中不少人都跟着去迎接过太子大驾,只是,隔得远,根本看不清李贤究竟长啥模样。 而今一听太子殿下就在眼前,顿时情不自禁地都哗然开了。 “免了,让将士们维持好秩序即可,莫要惊扰了百姓。” 尽管本就不担心孙栋能翻出啥浪花来,不过,能多些帮手,那也是好的。 “诺!” 能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常海那叫一个精神振奋,朗声应诺之余,紧着便指挥一众甲士们在现场拉开了警戒线。 “微臣叩见殿下。” 不多久,孙栋终于赶来了,一脸的青灰之色。 “孙县令,说说看,那个所谓的‘叠山会’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李贤的声音不大,可内里的寒意却是彻骨。 “回殿下的话,那‘叠山会’不过就是家契丹人所建的商会,做些针头线脑的生意,其实不值一提。” 孙栋眼神躲闪,显然慌得很,但却故作镇定,摆明了就是想蒙混过关。 “哦,那你与这‘叠山会’又是什么关系?” 这话,李贤一个字都不信。 “没,真没什么关系,也就是‘叠山会’所纳的商税较多,所以,微臣偶尔会伸手帮扶一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瓜葛。” 孙栋不清楚李贤究竟知道多少,可想来应该不多,毕竟李贤也就昨日才刚到而已,孙栋觉得自己应该是能糊弄得过去。 “他在撒谎!” 就在此时,一个愤怒的女声突然炸响。 李贤循声望了过去,这才发现吼出声来的是一名颇具姿色的少妇。 “娘子,别、别瞎说。” 边上,早前被契丹人揍得个鼻青脸肿的齐小三瞬间就慌了神,一把拽住了那名少妇的胳膊。 “什么瞎说,满城百姓都知道‘叠山会’那帮契丹狗之所以能横行不法,全都是孙县令在背后撑腰的结果,这等受人欺压的日子,老娘过够了。” 齐家娘子一把甩开自家丈夫的手,不管不顾地便吼开了。 “殿下,微臣冤枉啊,这蠢妇胡言乱语,诬陷朝廷命官,实是罪不容恕。” 孙栋顿时便急了眼。 “闭嘴!” 此时此刻,李贤根本不想听孙栋的废话,一声断喝之后,稳步走到了齐家夫妇的面前:“你们不用怕,有什么话只管说,一切自有本宫为你们做主。” “太子殿下,那‘叠山会’的契丹狗在我辽东城犯下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远的不提,就说前几日……” 齐家娘子还是有些胆略的,稳了稳神之后,话匣子当即就打开了,一口气就道出了“叠山会”诸多欺凌汉民的罪行。 “殿下,小老儿冤啊,我那苦命的儿子哟,不过就是跟契丹人起了点口角,就被活活打死了,可恨孙县令收了契丹狗的贿赂,竟不让小老儿告状……” “殿下,老身的女儿被契丹狗给抢了,老身求告无门,我那苦命的女儿死得好冤啊。” “殿下,我儿被契丹狗打断了腿,老朽去县衙要个说法,结果,那孙县令居然让人将老朽乱棍打了出来,老朽冤啊。” …… 齐家娘子话音方才刚落,周边十数名百姓突然跪倒在地,纷纷喊冤不止,现场顿时便是一派大乱。 “孙栋,你还有何话可说,嗯?” 辽东城可是安东都护府的首府,吏治居然败坏到这等程度,李贤哪还摁捺得住心中的怒火。 “太子殿下,微臣冤枉啊,都是这群刁民攀诬微臣的啊,微臣一心为国,绝不曾干过这么些污烂事啊,殿下,还请您明察。” 孙栋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可口中却是一直在狡辩个不休。 “刁民?你这狗官,安敢说我大唐百姓是刁民?足可见你这厮心中根本就无百姓福祉,贪赃枉法也就罢了,还竟敢公然为蛮子撑腰,当真好胆!” “来啊,将此獠拿下,押进军营候审。” “传令诸军,即刻封锁四门,全城搜捕‘叠山会’人等,有敢顽抗者,格杀勿论!” 一听孙栋口称百姓为“刁民”,李贤额头上的青筋顿时便狂蹦而出,大怒之下,飞起一脚,当场便将孙栋踢倒在地。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孙栋瞬间就被吓尿了,裤裆处湿了老大的一片,可惜,不管他如何狂喊,都无力招架两名士兵的钳制,就这么手舞足蹈地被拖着远去了。 “诸位父老乡亲,都快快请起,你们的冤屈,本宫自会为你们做主。” “记住了,无论何时何地,我大唐百姓都是举世最尊,大唐的荣誉归功于你们,谁敢欺压我大唐子民,本宫就砍了谁的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谓怀柔,在李贤看来,那先得用刀与剑教会那些蛮子听话,然后才能谈到安抚,而不是本末倒置。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唤醒民众的铁血意识,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大唐、大唐、大唐……” 听着这等慷慨激昂的话语,陆续汇聚而来的万余百姓顿时全都沸腾了,山呼海啸中,民众的自豪感正迅猛复苏着。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一扇窗棂后头,一双妙目却是瞬间便布满了阴霾。 第24章 契丹来使 “公主殿下,这位大唐太子不简单啊。” 妙目主人的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嗯,先静观其变好了,让我们的人都安分一些,莫要被‘叠山会’给牵连了。” 妙目主人年岁不大,二八年华,姿容绝美,一言一行无不透着贵气。 她正是去岁刚被大唐封为朝鲜王的高句丽末代国王——宝藏王高藏的侄女高玉蓉。 “公主殿下,可否趁此机会把‘花郎道’拖下水?” 站在高玉蓉背后的老者显然对此决定不太认同。 “可以试试,但,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闻言之下,一张狐媚的脸庞当即便从高玉蓉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咯咯……,好霸道的大唐太子,不过,我喜欢。” 在长街的另一端,一栋小楼的二层窗棂后方,一名千娇百媚的美少女正自巧笑嫣兮地盯着李贤那傲然而立的身形。 她正是“花郎道”当代魁首金研新,新罗王金法敏的幼女,现年十七。 “公主殿下,这位大唐太子恐怕不是好相与的。” 金研新这么一笑之下,陋室中顿时便是一派的春光明媚,以至于侍立在她身后的一名中年剑客不禁为之失神,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方才算是勉强恢复了清明。 “那岂不是正好?” 金研新满不在乎地又笑了。 “可是……” 一听这话,中年剑客顿时不淡定了,要知道他们“花郎道”来辽东可是身负重要使命的。 真若是让李贤将辽东给经营了起来,那,他们只怕没法跟新罗王交待了。 “走着瞧吧。” 金研新显然不打算再多谈了,于伸了个懒腰之后,便即款款地起了身,摇曳地走出了房门。 那身姿之妙曼,顿时便令中年剑客又是好一阵的恍惚…… “禀殿下,查抄结果已出来了,于县衙以及孙栋私下所置别院中,共计抄出钱四千二百三十七贯,另有夜明珠、珍珠、老山参等大量财货,价值不在一万五千贯之下。” 次日,巳时正牌,安东都护府后院书房中。 李贤正与魏思温闲谈之际,却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间,成玄一已满脸兴奋之色地抢了进来。 “好一个社稷蠹虫,为官不到两任,居然有如此身家,百死难赎其罪!” 一听这话,李贤忍不住拍桌子了——要知道原主可是东宫太子啊,在他穿越来前,私库里的钱财都没这么多。 “殿下,‘叠山会’的查抄结果也已整理完毕,总价值在十万贯以上,微臣此处有份名录,还请您过目。” 成玄一并未出言附和,而是紧着便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本小册子,双手捧着,就此递到了李贤的面前。 “竟有这么许多。” 翻了翻小册子之后,李贤诧异难免——小小一个黑暗组织而已,居然如此富有。 “殿下,您有所不知,那‘叠山会’几乎控制了整个辽东的皮货、鹿茸、山参等山货交易市场,获利之丰,实难想象,这些年来,契丹人之所以能快速崛起,大半有赖于此。” 成玄一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印象中,辽东就是个贫瘠的化外之地,却没想到随便查抄一个“叠山会”,就弄到了如此多的财货。 “嗯,所有资财全部变卖入库,除了赔偿本案受害者之外,先用于购粮,余者暂且封存不动。” 李贤自己也没想到就只是打抱了个不平,居然就端掉了契丹人的最大财路。 不过,这无疑是好事一桩——只要能顶得住契丹人接下来的报复,那,发展辽东的启动资金亦然足够了。 “禀殿下,府外来了一人,自称是契丹联盟使者李报国,要求面见殿下。” 就在此时,一名轮值校尉突然大步从门外抢了进来。 “呵,来得好快么,行,让他在正堂上候着。” 李报国,契丹联盟头领李尽忠的三弟,其姓名为高宗所赐,以智算过人闻名辽东。 李贤自然是听闻过此人名声的,也早就知道自己迟早会跟此人交手,但却没想到这厮居然到得如此之快…… 安东都护府的大堂上,一名三十出头的壮硕汉子背手而立,一派的悠闲状,他正是李报国。 “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一声断喝的响起中,一身太子服饰的李贤已稳步从后堂行了出来。 “微臣松漠都督府副都督李报国叩见太子殿下。” 李报国一点都不慌,甚至在行礼前,还有闲心打量了李贤几眼。 “免了。” 李贤同样在仔细地打量着李报国,只见此人面方额圆,五官端正,仪表堂堂,看似风轻云淡,实则精气内敛,明显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太子谢殿下隆恩,微臣此来只为‘叠山会’一事,我契丹一族向来恭顺天朝,战战兢兢,循规蹈矩,从不敢有违天朝律令,却不知殿下您为何要如此针对我契丹一族?” 李报国并没绕什么弯子,上来就直奔了主题。 “李卿何出此言?” 问责? 呵,好大的胆子。 李贤双眼微眯,但却并未动怒。 “殿下明鉴,‘叠山会’乃我契丹联盟所共有之商号,今,无故被封,究竟是何道理?” 大唐是很强盛不假,但现在,大唐正忙着对付北突厥,辽东兵力空虚,李报国还真就不怕在这等时分跟李贤这位被赶出京师的太子好生扳扳手腕。 “李卿这是在问罪本宫么?” “叠山会”在辽东城里横行霸道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为契丹一族的智囊,李报国又怎可能会不知道状况。 既如此,那,这厮就是来以势逼人的,这一点,李贤心中有如明镜般地清楚。 “不敢,微臣只是要个公正。” 李贤料对了,李报国就是这么的有恃无恐。 因为他很清楚在武后的压制下,李贤根本无法调动大唐的军队,就辽东目下这么点兵力,在契丹族的强悍武力面前,完全不够看。 “公正?哈哈……” 强盗跑来找受害人要公正,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第25章 两封信 “太子殿下,这一点都不好笑,事关我契丹二十二万民众之福祉,还请殿下莫要玩火的好。” 在自以为能拿捏住李贤的情况下,李报国真就一点都不在意什么上下尊卑,脸当即便耷拉了下来。 “呵,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契丹人目下确实已经在崛起,但,那又如何呢?李贤并未放在心上——他敢来辽东,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弹压各族的思想准备。 “不敢,微臣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李报国瞬间便挺直了腰,一派的底气十足。 “本宫行事向来公正,一切以我大唐律法为准绳,你想知道结果,那就等着看公审好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贤懒得再多虚与委蛇了。 “殿下执意如此,那,微臣也无话可说,告辞。” 吓不倒李贤,再说什么也没用,李报国自是不会再多纠缠,躬身行了个礼之后,便即就此退下了堂去。 “好个狂妄的契丹狗!” 成玄一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个依附大唐的小族而已,居然敢如此放肆,简直是反了天了。 “他们狂妄不了多久的,成卿,你暂且兼任辽东县令,做好两件事,便是大功一件。” “头一条是抓紧时间购粮,务必确保城中存粮不少于二万石,再有便是拟好鼓励开荒的布告。” “凡我安东都护府所属各县民众在今、明两年内所开出的荒地,在登记后,皆归个人所有,两年免征,第三年半税,第四年始,按律纳税。” “另,废除安抚费等苛捐杂税,只征朝廷律法所定之赋税,商业税暂拟为十征一。” 攘外必先安内,唯有充分调动起民众保卫家园的积极性,才能真正做到唤醒民众,对此,李贤自是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 “殿下放心,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无疑就是重用了,成玄一的精神顿时便是一振…… 狄仁杰无愧于当今第一断案高手,如此一桩牵扯面极广的大案,竟是在三日内就全部审结。 并给出了判罚意见——原辽东县令孙栋死刑,被擒下的五百余契丹、靺鞨人中,近一半罪大恶极,同样处以死刑,剩下的全部被判年数不等的苦役。 李贤直接批示——斩立决,并让成玄一发布公告,三月二十三日,将于东市口处决相关罪犯,以明正典。 另,二百余户遭侵害的家庭可凭判决书到官府领取相应赔偿。 此布告一出,满城百姓为之轰动,自发组织起来庆贺的当真不在少数,而这,正是李贤想要的结果。 只是,麻烦也跟着来了——正午时分,一支弩箭带着封信函,射进了安东都护府的后花园中,信封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大唐太子殿下亲启。 巡哨被惊动后,自是不敢怠慢,很快便将此信呈送到了李贤处。 信很长,内里罗列了大量新罗“花郎道”与“叠山会”互相勾结的罪状,从走私到密谋瓜分辽东等等,不一而足。 “都议议吧。” 在看完了信之后,李贤又让刘纳言念了一遍,而后方才不动声色地开了口。 “殿下,臣以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此事还是得仔细查查才是。” 许叔牙的面色很是凝重,概因在来辽东之前,他根本没想到这里的局势竟会是如此之复杂。 契丹、粟末靺鞨、黑水靺鞨、高句丽复国组织再加上不安分的赵文翙,已经够令人头疼的了,现在居然连大唐一向以来的铁杆盟友新罗也跳出来捣乱了。 这辽东的水,未免太浑了些。 “不妥,我等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若是多方树敌,难免有四面楚歌之虞,微臣以为还是先设法解决掉契丹之后,再徐徐图之为宜。” 狄仁杰显然并不认同许叔牙的意见。 “殿下,微臣以为狄大人所言甚是,且,此信来得诡异,未见得为真,不若先搁置也罢。” 狄仁杰话音刚落,魏思温也跟着站了出来。 “嗯,那就日后再看好了。” 未见得为真? 其实不然。 李贤很清楚,新罗一点都不老实,在养精蓄锐了十来年后,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奈何,己方如今势弱,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切都得等先平定了辽东局势之后,才能有所绸缪。 “禀殿下,就在先前,又有人往后园射入了一封信。” 这都没等众人躬身称颂呢,就见一名轮值队正已急匆匆地从堂下抢了上来。 “成卿,念。” 李贤真的有点生气了,这些混账东西把安东都护府当什么地儿了,啥人都敢往内里射箭,这,简直就是在藐视大唐的权威。 “信呈大唐太子殿下:有贼子将对君不利,若欲知详情,还请于今日申时末牌,到‘春香苑’天字一号院一见。” 这封信很短,就一张纸、几行字而已,成玄一很快就念完了。 只是,在末了,他紧着又加了一句道:“殿下,此信来历不明,个中恐怕有诈,您万不可前往。” “无妨,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魑魅在作祟。” 在自家的地盘上,哪来的那么多顾忌。 纵使那“春香苑”是龙潭虎穴,李贤也决意要去闯上一闯。 “殿下,您……” 一听这话,刘纳言登时便急了。 “不必多言,有蒋大侠师徒陪着,本宫不会有事的。” 在已经动怒的情况下,李贤显然不愿听人进谏,摆手便止住了刘纳言的话头…… 春香苑,辽东城中最大的销金窟,距离安东都护府并不远,也就只隔了一个小街区,走个几分钟时间,也就到了地头。 “哟,客官,您来啦,小人陈三,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李贤领着蒋家父女这才刚到了门口处,一名胖乎乎的伙计就已殷勤地迎上了前来。 “我找人,天字一号院。” 对灯红酒绿的所在,李贤一向不感兴趣,不过,既来之,那就则安之好了。 “客官,您请随小人来。” 一听这话,陈三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是一僵,可很快便又缓了下来。 第26章 不吃腥的猫 天字一号院不大,就只是个小花园,但却布置得极其之精致,鲜花似锦,假山、池水如画,一步一景,江南庭院的韵味可谓是十足十。 只是,跟端坐在亭子间中的一名白裙少女一比,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 即便以李贤的眼界,也不得不承认白裙少女的美与媚。 “狐狸精。” 结果,蒋馨不爽了,撇着嘴嘀咕了一声。 白裙少女显然是听到了,所以,她故意冲着众人媚媚地笑了,气得蒋馨瞬间便握紧了剑柄。 却不料白裙少女突然敛容,正襟危坐之同时,素手一抬,轻拨面前的古琴,一曲《高山流水》就此悠然而响。 白裙少女的琴技不错,但,也就只是不错而已,比之宫廷乐师来,差距无疑极大。 所以,在琴曲告终后,李贤并未加以置评,仅仅只是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小女子金研新班门弄斧,让大唐太子殿下见笑了。” 白裙少女对自己的琴技可是有着极大信心的,却没想到居然不入李贤的法眼,不禁有些窘,可很快便又绽放出了媚美的笑容。 “原来是新罗公主当面,本宫失敬了。” 在来辽东之前,李贤可是没少查阅东北各方势力的资料,正因为此,白裙少女只一道出了姓名,他立马便知晓面前这位究竟是谁了。 “不敢,殿下,您请坐。” 金研新顿时笑得更媚了几分,素手轻扬间,勾魂夺魄。 “叨扰了。” 美色这东西,只要是个正常男人,肯定都喜欢。 李贤当然也不例外,不过,见多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此时惊艳有点,却断不可能会有什么失态的情况出现。 “太子殿下请用茶。” 这一见李贤居然没被自己的魅力惊艳到,金研新明显有些不服气,只见她眼珠子转了转之后,拿起了搁在一旁小火炉上的茶壶,姿态优美地斟了一杯茶,双手端着,柔柔地递到了李贤的面前。 “多谢。” 李贤等了等,见金研新始终不曾将茶杯搁下,不得不伸手去接。 结果,两人的手指当即便触碰在了一起。 这感觉,确实不错。 可,也就这样了。 李贤的脸色依旧平淡如故。 倒是金研新的脸色却是快速泛了红,魅力值瞬间狂飙,不说蒋云鹤被迷得眼睛发直,同为美少女的蒋馨也有点愣了神。 “姑娘请本宫来,不知有何见教?” 真是一池祸水。 李贤确实也被惊艳到了,只不过他毕竟两世为人,免疫力足够强,倒也不至于流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 “小女子得知可靠消息,契丹人将有所行动,不是劫狱就是劫法场。” 眼瞅着这样都没办法令李贤动容,金研新彻底放弃了迷惑李贤的打算,只见她媚态一敛,赫然已是一派的娴熟端庄。 “哦?” 这消息确实挺震撼的,不过,李贤却并未全信。 “他们要救的人是大掌柜李一生,此人掌控了‘叠山会’的所有经营渠道,他若死,契丹人与关内诸多商号的联络也就断了大半。” 知道李贤肯定不会轻信,所以,金研新紧着又出言解释了一番。 “呵,那就让他们来好了。” 若是这个理由的话,那,契丹人还真有可能铤而走险。 不过,李贤却并不是太在意——“叠山会”已被彻底摧毁,即便有侥幸逃脱的,也绝对不多,还都是些小鱼小虾,契丹人纵使再如何强盛,短时间里也不可能调集到多少的人马。 “殿下豪气,只是,参与行动的并不止是契丹人,据小女子所知,高句丽余孽也会卷入其中。” “为首者是朝鲜王高藏的侄女高玉蓉,此人心狠手辣,手下武艺高强者不在少数。” 金研新明显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笑嘻嘻地又给出了条信息。 “多谢姑娘相告,本宫心中有数了。” 契丹人,李贤可以不在意,毕竟他们鞭长莫及,可对高句丽余孽,李贤却是不得不重视了。 原因很简单,辽东城中十八万居民中,原高句丽人占了三分之一还多,其中又有一半是扶余人,他们对高句丽认同感不低。 更为麻烦的是扶余人如今已基本汉化,言谈举止与汉人基本无异,要想找出其中的别有用心者,难度极大。 “殿下若有需要,‘花郎道’愿为殿下分忧。” 见得李贤起身要走,金研新赶忙在款款行礼的同时,柔顺地表了态。 “姑娘有心了。” 分忧? 新罗不添乱就算是好的了。 李贤可没打算让“花郎道”在辽东搅风搅雨,也就只丢下了句敷衍的话语,便即就此领着蒋家父女走了人。 “可恶!” 费了如此多的工夫,居然没能让李贤有所表示,金研新抓狂难免。 “本公主就不信天下会有不吃腥的猫!” 不过,很快便又恢复了慵懒的媚态…… “公主殿下,实不相瞒,李某就是来借兵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金研新在春香苑中如何绸缪帷幄,却说在城东的一处宅院中,李报国正与高玉蓉打着商量。 “抱歉,我‘细雨楼’实力不足,只能让李大人失望了。” 高句丽复国组织“细雨楼”平日里没少跟契丹人勾勾搭搭,彼此间,也确实有着共同的利益,但,高玉蓉却并不打算在“叠山会”一事上插手。 倒不是忌惮李贤,而是有心要削弱一下契丹人的实力,说穿了也不奇怪,临时盟友太强了的话,对高句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哼,李某来前,我家兄长说了,若是李一生死了,那,你我两家的盟约就此作废,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好了。” 一听这话,李报国的脸顿时便阴沉了下来——契丹联盟还没做好起事的准备,若是李一生就这么被斩了,那,联盟的财路就断了一大半,这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 高玉蓉顿时便默然了——原高句丽民众中,有复国意愿的虽说不少,奈何,都是些普通民众,若是没有契丹族的帮衬,根本不具备揭竿而起的能力。 问题是在此时出手帮契丹人的话,“细雨楼”势必会提前暴露,铁定会引来李贤的强力弹压,损失绝对小不了。 这,显然不是高玉蓉所愿见之结果。 怎么办? 她难免有些彷徨。 第27章 声东击西 “李大人打算怎么做?” 犹豫再三之后,高玉蓉还是决定先听听李报国的打算。 “很简单,今夜就劫狱!” 李报国笑了,笑得是那么的阴森。 “计划呢?” 闻言之下,高玉蓉的眉头顿时皱紧了起来。 “声东击西,今夜子时正牌,公主殿下带人佯攻安东都护府,李某则寻机杀入牢中,趁乱救出李一生。” 李报国说得那叫一个自信满满。 “李大人倒是好算计,可我‘细雨楼’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高玉蓉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怒意。 “我契丹一族的友谊。” 李报国再一次笑了。 “呵呵。” 友谊能值几个钱? 无论是国与国,还是族与族之间,只有利益,哪来的什么友谊。 对李报国的屁话,高玉蓉连话都懒得回,就只报以两声冷笑。 “不怕明着告诉你,大唐天后已给了我契丹一族一道密旨,只要能除掉李贤,就准我契丹一族在辽东立国。” “到那时,有我契丹在前方挡着,你高句丽要想复国,又有何难?不过,你们要想不出力却捡便宜,断绝无可能。” 武后的密旨并不曾形成文书,完全不具备任何的法定效力,李报国打心底里就没当一回事,但却不妨碍他拿出来忽悠一下高玉蓉。 “当真?” 高玉蓉瞬间就动容了,要知道复国一直就是她唯一的信念,哪怕明知很渺茫,她也绝不肯放过任何的一丝机会。 “当然,李某还可以告知公主殿下一个机密——乞乞仲象所部一万五千兵马已经集结完毕,兵临城下就在这几日了。” “公主殿下若是不肯合作,那,到时候就别怪我契丹一族不守信用了。” 李一生对契丹一族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些,绝对不能有失,所以,为了蛊惑高玉蓉配合,李报国不得不稍稍透露了下军机。 “那好,子时正牌,我‘细雨楼’定会准时发动夜袭,只是,我楼实力有限,最多只能支撑两刻钟时间,其后,不管李大人您得手与否,我楼都将撤走。” 高玉蓉心动了,哪怕明知此举是为契丹一族火中取栗,奈何,她别无选择。 “哈哈……,好,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李报国当然清楚高玉蓉这是打算保存实力,不过,他却是一点都不在意…… 子时将至,夜已经很深了,若大的辽东城已是万籁寂静,唯有几小队士兵还在长街上往来巡哨着。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中,一队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地从离安东都护府只有不到百米处的一条横巷中冒了出来。 “何人?” 一众黑衣蒙面人尽管很是小心,奈何,长街上一无遮拦,他们的鬼祟行迹到底还是被两名在衙门外轮值的士兵发现了。 “上!” 既已被发现,为首的那名黑衣蒙面人也就不打算再潜行了,只听他一声大吼之下,率众便就此发起了狂冲。 “敌袭、敌袭……” 见势不妙,两名轮值士兵一边扯着嗓子高呼着,一边迅速退入了衙门之中。 “冲进去,杀啊!”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尽管察觉到轮值士兵的举动似乎有些古怪,但却并未多想,高呼着便跟着往门内冲。 “嗖、嗖嗖……” 结果,他当场就悲剧了——一阵密集的箭雨突然从衙门里激射而出,顷刻间便将他连同身后的几名同伙都射成了刺猬。 但,即便如此,这群黑衣蒙面人也依旧不曾有丝毫的退缩,纷纷呼喝着拼死向前冲杀。 长街上,几队巡哨在察觉到不对后,迅速向安东都护府所在处汇聚而去。 只是,他们都没能赶到战场,半道就被一伙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衣蒙面人给纠缠住了。 一时间满城都是厮杀声,大量被惊醒的百姓们无不被吓得瑟瑟发抖。 安东都护府后院正堂中。 李贤按剑高坐在上首,任凭衙门外的喊杀声震天狂响,也自不为所动。 “殿下。” 可站在一旁的刘纳言却不免有些稳不住神了。 “不急,再等等。” 眼下这等场面不过只是开胃菜而已,李贤完全没放在心上。 “唰、唰……” 就在此时,一阵衣袂的摩擦声响起中,四名黑衣蒙面人已落在了大堂之外。 “大胆贼子,竟敢擅闯官府衙门,找死!” 见势不妙,侍立在侧旁的祈铭赶忙从旁闪出,挡在了堂口处。 “这话,你师傅来说还凑合,你,差远了。” 尽管祈铭已拔剑出鞘,可为首的一名黑衣蒙面人却是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哦?那祈某倒要试上一试了。” 只一感受到对方那渊渟岳峙的气势,祈铭的眼神顿时便是一凛,但却并未退缩,而是稳步迎上了前去。 “这小家伙就交给老夫了,你们几个去拿下大唐太子。” 若是蒋云鹤在此,黑衣蒙面人还会有所顾忌,至于祈铭么,他真就没放在心上。 “是!” 另外三名黑衣蒙面人齐齐应诺之同时,各自抽出兵刃,身形一展,这就要杀上堂了。 “放肆!” “狗贼敢尔!” …… 林宏、陈东、蒋馨三人见状,自是不敢稍有大意,齐齐拔剑出鞘,就此迎上了三名来敌。 顷刻间,大战就在堂外的空地上爆发了,刀光剑影重重叠叠,兵刃的撞击声密集得有若雨打芭蕉一般。 四大战团中,祈铭不过数招就已落入了下风,而林、陈、蒋三人虽都略占上风,可一时半会也难以拿下对手。 “殿下,不能再等了。” 眼瞅着情况显然对大唐一方不利,刘纳言彻底沉不住气了。 “嗯,那就发信号好了。” 大鱼已入网,在李贤看来,显然没必要再多等了。 “诺!” 一听此言,刘纳言顿时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转入了后堂,走后门来到了后园处,取出了枚烟花与火石,这就准备发出信号了。 “嘭!” 却不曾想就在此时,监牢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惊得刘纳言差点摔倒在地。 第28章 一个人情 辽东城大牢。 但听一声巨响过后,厚实的大门瞬息间便炸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有若一枚枚弩箭般四下乱射。 两名先前因被城中动乱声势所惊醒的轮值狱卒当场就被射成了血葫芦,哀嚎着翻滚在地。 “咚、咚咚……” 大门爆碎的尘埃尚未落地,就听一阵有若打鼓似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身材魁梧得如神似魔般的大汉已穿过了残破的大门。 只见他身着重铠,手中赫然持着一柄巨大的铁锤,看起来少说也在两百斤以上。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大牢。” 一见及此,十数名从各处监牢中冲出来的狱卒顿时都看傻了眼,末了,还是牢头丁铁稍有点胆气,战战兢兢地喝问了一嗓子。 “你们,谁先来送死?” 魁梧巨汉完全没在意一帮狱卒们的剑拔弩张,伸出大舌头,狰狞地舔了下唇。 “巴图鲁,别玩了,杀光他们。”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个冰冷的断喝声,旋即便见十数名黑衣蒙面人簇拥着名身材壮硕的蒙面汉子大步走进了监狱中。 “巴图鲁?他就是那个靺鞨恶魔!” “该死,这恶魔怎么跑这儿来了。” “完了,完了。” …… 众狱卒们的脸色瞬间都是一派的煞白。 不为别的,只因巴图鲁在辽东一带实在是太出名了,这厮可是粟末靺鞨的第一勇士,力大无穷,能生撕虎豹,残忍好杀,死在他手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光凭巴图鲁一人,众狱卒们就已经不是对手了,更别说后头还有着十数名黑衣蒙面人。 这仗根本没法打。 “全都退下。” 就在众狱卒们全都绝望之际,却听一声断喝响起中,一道人影已突如其来地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严格来说,是两人,只是其中一人身穿囚服,被一名魁梧大汉用剑架在了脖子上。 “蒋云鹤,你身为大侠,居然干出这等挟持人质的勾当,羞也不羞?” 没等众狱卒们搞明白究竟,就见为首的黑衣蒙面人已上前一步,拦住了准备动手杀人的巴图鲁。 “李报国,别以为你蒙了块破布,蒋某就认不出你这个手下败将,滚,否则,李一生现在就死。” 蒋云鹤可是走老了江湖的人物,又哪会轻易被人给挤兑到。 “蒋云鹤,你别太自以为是了,实话告诉你,高东明带着他的三个徒弟去了安东都护府。” “你不想让大唐太子横死当场的话,那就赶紧放人,否则,你就等着殉葬好了。” 李报国年轻时,也是江湖浪子,曾跟蒋云鹤交过手,结果,惨败,一直引以为平生之恨事,而今被蒋云鹤这么一当众揭破,明显动了怒。 “蒋某再说一次,滚,否则,李一生死!” 闻言之下,蒋云鹤的眼神陡然便是一凛。 概因那高东明可不是寻常之辈,乃是当年高句丽的国师,一身武艺出神入化,曾跟他蒋云鹤大战过数百招,最终也就只输半招而已,绝对是个劲敌。 此人既是去了安东都护府,那,祈铭等人只怕难以抵挡得住。 一念及此,蒋云鹤心头难免有些发沉,但却并未露出丝毫的怯意。 “好,很好,那咱们就熬着,看谁熬得过谁。” 李报国很想动手,奈何,投鼠忌器,只能无奈地跟蒋云鹤对峙着。 “嘭!” 就在此时,一枚硕大的紫色烟花突然在夜空中炸响。 蒋云鹤紧绷着的神经顿时便是微微一松,而反观李报国却是无法淡定了,尽管他并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但却知道情况肯定有变。 “上,把人抢过来!” 无法再等了。 李报国咬了咬牙,声嘶力竭地大吼了一声,他赌的是蒋云鹤不敢真的杀掉李一生。 “嗤……” 很遗憾,李报国赌错了——就在巴图鲁等人一拥而上之际,蒋云鹤毫不犹豫地一拉胳膊,手中的长剑便已将李一生的咽喉拉开了一个大口子,刹那间,鲜血顿时就此狂飙而出。 “蒋云鹤,你找死!” 眼瞅着契丹族最大的财路就这么断了,李报国瞬间便陷入了疯狂状态,咆哮着便向蒋云鹤扑杀了过去…… 安东都护府的后院中,激战依旧在继续着。 只是,局面对大唐一方来说,已经相当不利了——祈铭完全不是对方领军人物高东明的对手,哪怕李贤及时派上了两名千牛备身相助,可还是无力改变被动的局面。 “噗嗤!” 激烈的交锋中,祈铭一个应对不慎,当即便被高东明一剑刺中了左大腿,尽管伤得不算重,可身法却因此大受影响,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的局面瞬间败坏。 要糟! 身边已然无人可派,李贤不得不迅速起身,一把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这就打算亲自上阵了。 “咯、咯咯……” 只是,这都没等李贤冲出大堂呢,就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中,两道身影突然从天而降。 其中一人赫然是金研新,另外一人则是名面相英俊的中年剑客。 “太子殿下,需要帮忙吗?” 金研新没急着出手,而是娇笑着跟李贤打了个招呼。 “条件?” 真心要帮忙,就不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来。 很显然,金研新必然有所求,那,就得看值还是不值了。 “很简单,算太子殿下您欠了小女子一个人情,有朝一日,在不违反大唐律法,且,在不损害大唐利益的情况下,还请殿下将来帮小女子一个忙。” 金研新柔柔地笑了。 “可。” 这里头肯定有坑,不过,李贤却并不在意那么许多。 “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敲诈得手,金研新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不过,动起手来也自干脆得很,只见她一个快速闪身,便已杀向了蒋馨的对手,而那名中年剑客则是加入了对高东明的围攻。 “金迎善,你个助纣为虐的狗贼,老夫杀了你!” 原本,就只需再数招便可将祈铭斩杀当场。 结果却被那名中年剑客所阻。 高东明顿时气极,咆哮如雷中,手中的长剑瞬息间荡漾出无数的剑光。 很显然,他要拼命了! 第29章 深刻的教训 “嗡……” 高东明真的很强,剑招一出,剑光漫天,赫然有若流星雨从天而降一般,声威震天。 “铛、铛铛……” 只是,金迎善同样不弱,出手时,剑气如虹,疯狂地与高东明硬拼着,刹那间,密集的撞击声爆响得令人耳膜生疼。 “噌、噌噌……” 相形之下,祈铭等人弱势明显,尽管拼命舞动刀剑,可还是承受不住高东明的疯狂攻杀,全都被震得向后暴退不止。 尤其是祈铭,在大腿有伤的情况下,更是被震得口吐鲜血地翻到在地上。 “滚开!” 战场的另一端,蒋馨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眼瞅着再加紧攻杀上几招,便可斩敌于剑下,却没想到金研新竟然冲过来要摘桃子。 这,可把蒋馨给气坏了。 “偏不。” 金研新明显就是故意在气蒋馨,媚媚地一笑之同时,扬剑便从侧面攻向了蒋馨的对手。 “噗嗤、噗嗤!” 面对夹击,蒋馨的对手悲愤得想哭。 奈何,哭也没用,两名美少女美则美矣,手下却都是狠辣异常——但听两声闷响过后,他已被两剑贯穿了前心后背。 “大师兄!” 桃子真的被人给摘了,蒋馨大怒,刚想着要出言呵斥之际,冷不丁发现祈铭被轰翻在地,顿时大急。 哪还顾得上跟金研新置气,惊呼着便飞纵而起,一剑如虹般直取高东明的背心。 这当口上,高东明的大招虽说压制住了金迎善,可与此同时,也被金迎善给死死地纠缠住了,根本腾不出丝毫的精力去应对蒋馨的飞袭,不出意外的话,他即便不死也少不得会重伤。 “嘭、嘭嘭……” 但,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就在蒋馨即将杀入战团的那一刻,又一名黑衣蒙面人从夜空中闪现了出来。 只见此人双手连扬间,十数枚黑黝黝的丸子猛然砸落在地,顷刻间,一股股浓密的黑烟就此迅速蒸腾而起。 “保护殿下!” 情况明显不对,刚勉强翻身而起的祈铭一边踉跄后退,一边惶急地高呼着。 刹那间,林宏等人全都丢下了对手,快速集结在了大堂之上。 不多久,黑烟散尽,堂下已空无一人,就连那名被两名美少女击杀的黑衣蒙面人也已没了踪影。 “殿下,微臣无能。” 未能按计划拖到大军来援不说,自身还差点命丧当场,祈铭惭愧难免。 “祈卿不必妄自菲薄,敌暗我明,本就难以周全部署,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在没有完善的情报体系的情况下,要想挖坑埋人,难度确实太大了些,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给坑了。 这,对李贤来说,也是个深刻的教训,责任大半得他自己来背,诿过于人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太子殿下,小女子知道出手之人是谁。” 金研新明显别有用心,突然从旁打岔了一句。 “哦?” 这丫头……又在冒坏水了。 只看了眼金研新那笑眯眯的样子,李贤便已猜到了她的用意,所以,并不出言追问,也就只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 “殿下若是愿意再欠小女子一个人情,那小女子自当告知实情。” 果不其然,金研新下一句话就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不必了,几个不成器的魑魅而已,迟早必然授首。” 人情可是要还的,身为大唐太子,李贤可不打算多欠人情。 “真小气,算了,告诉殿下也罢,那最后出手的人就是高玉蓉,据说她的师承来自东瀛,诡异莫测。” 没能占到便宜,金研新显然有些不太满意,小嘴很是可爱地嘟了嘟,那娇俏的样子,顿时便令在场人等无不为之一眩。 “果然是忍术。” 李贤先前就有所猜测,此时一听金研新这般说法,顿时了然。 “殿下也知道忍术?” 金研新的眼中当即便掠过了一丝惊诧之色。 “呵。” 知道忍术有啥好奇怪的。 李贤不单知道忍术,还知道“花郎道”最擅长的跆拳道,但这,显然没必要解释那么许多。 他也就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便即将视线转向了南面。 “轰、轰轰……”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李贤侧头的同时,隆隆的马蹄声骤然炸响了——两千大唐骑兵沿着主干道一路狂飙突进。 所过处,那些正疯狂围攻唐军巡哨小队的黑衣蒙面人大量被斩杀当场。 铁骑如洪流般无可阻挡地向前再向前,一路直奔安东都护府,另一路则是浩浩荡荡地杀向了监牢所在处。 此时此刻,监牢已是彻底大乱——蒋云鹤虽勇,可也就只能勉强挡住巴图鲁、李报国等五名高手的围攻,其余黑衣蒙面人则是趁机杀进了各处牢房,不管不顾地释放所有在押囚犯,并四下放火。 面对此情此景,蒋云鹤气极,但没办法,五名对手都极其强悍,尤其是巴图鲁,他那一身的怪力实在太过惊人了些。 此时此刻,姜云鹤只能无奈地游走对敌,根本无力去阻止契丹人的造乱,幸好,隆隆的马蹄声已越来越近了。 “巴图鲁,你断后,其他人,撤,快撤!” 不止是蒋云鹤听到了马蹄声,李报国同样如此,在明知事已不可违的情况下,他显然不打算留下来等死。 “想走?问过我了吗?” 受命坐镇监牢,结果,监牢居然被人给劫了,蒋云鹤的老脸早就挂不住了,此时见李报国等人要溜,又哪肯善罢甘休。 只听他一声怒吼之下,迅速转守为攻,剑法一展,无数剑光如狂风暴雨般向李报国等人席卷了过去。 “哇呀呀……” 巴图鲁同样也暴怒了,怪叫连连地疯狂催动手中的大铁锤,仗着有重甲防身,只攻不防。 “铛、铛铛……” 刹那间,剑与锤不止交击了多少次,撞击声密集得就有若雨打芭蕉似的。 结果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没法子,不是蒋云鹤不拼命,实在是巴图鲁身上的甲胄太过厚实了些,哪怕他连续刺中了十数剑,也就只勉强破开了重甲的防御,却没办法重创巴图鲁。 眼瞅着李报国等人已领着不少囚徒开始撤离,蒋云鹤当真是气怒已极。 第30章 勇于担责 “谁都别想走!” 真让李报国等人就这么逃了,蒋云鹤哪有脸去见李贤,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放弃了击杀巴图鲁的想法,身法一展,就此扑进了人群之中。 刹那间,惨叫声便已就此响成了一片——对巴图鲁那只铁乌龟,蒋云鹤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但,要对付其他人,那,无疑就轻松多了。 剑光所过处,不管是黑衣蒙面人也好,囚徒也罢,根本抵挡不住,只能横尸于地。 “老匹夫!” 巴图鲁大怒,迈步狂追,奈何,他的速度差蒋云鹤太远了些,连跟着吃灰都吃不到。 “撤,不要恋战,快撤!” 眼瞅着一位位族人就这么惨死在蒋云鹤的剑下,李报国同样恨欲绝,但却根本不敢再回头迎战,就只管埋头狂蹿。 “受死!” 巴图鲁也想逃,问题是他身着重甲,跑起来着实有够费劲的,结果,这才刚勉强冲到了小巷口处,薛讷就已快马杀到了。 “呜……” 借助着马的冲速,薛讷所轰出的方天画戟有若蛟龙出海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啊哈!” 但,巴图鲁却浑然不惧,只听他一声咆哮之同时,双臂猛然一挥,手中的大铁锤便已狂猛地抡了出去。 “铛……” 锤与戟毫无花俏地撞在了一起,刹那间便爆出了一声惊天巨响,火花四溅中,巴图鲁满脸惊愕之色地向后翻飞了开去。 “唳……” 不过,薛讷也没占到太大的便宜,座下战马当即便被震得人立而起,而他本人则是身形猛然向后倒仰,差点没就此摔下马背。 好在他反应快,及时沉了下腰,总算是将即将失控的战马给强行压制住了。 “好贼子,再来!” 看了眼快速翻身而起的巴图鲁,薛讷的好胜心当即便被勾了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得了其父薛仁贵的真传,自从军以来,就没遇到过可堪一战之人。 而今,全力一击,居然没能拿下一个蛮子,他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怕你不成。” 巴图鲁心中的惊诧一点都不比薛讷少——在辽东之地,还从没遇到过能硬接他一锤之人,可先前,他居然被人给砸飞了,这,叫他又如何能忍。 “铛、铛、铛……” 发了狠的二将根本不耍什么招式,就这么跟打铁似地,疯狂地对拼着,暴烈的撞击声震得后续涌来的唐军将士们无不为之耳膜生疼。 “哈哈……,痛快!傻大个,投降,薛某饶你一命。” 接连十数记硬碰都没能击垮对手,薛讷在大觉爽快之同时,惜才之心顿时大起了。 “休想!” 巴图鲁已然杀到了狂,哪怕周边都已被唐军骑兵团团围住了,他也不肯屈服,依旧疯狂地舞动着手中的大铁锤。 “不服?那薛某就打到你服!” 薛讷也发狠了,戟法一变,刹那间便舞出了海量的戟影,虚实变幻不定地向巴图鲁罩了过去。 只这么一下,巴图鲁顿时就被动了——他也就只是力大而已,招式上完全就是野路子,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武艺显然难敌薛家祖传戟法之精妙,战不数合,就已被压制得个左支右拙。 “呼……” 又是十数招过后,巴图鲁彻底乱了阵脚,一个不留神,大铁锤便已被薛讷一记灵巧的借力打力给牵引得脱了手。 “嘭!” 生生将街边的一堵墙给轰塌了半边。 “别动,动就死!” 心一慌,巴图鲁赶忙要抽身退步,可惜来不及了,薛讷双臂只一个快速前伸,手中的方天画戟已逼在了他的面门处…… “太子殿下,末将无能,以致监牢被劫,末将惭愧。” 在城中追杀了李报国一行人半个多时辰后,蒋云鹤到底还是追丢了人,无奈之下,不得不赶回安东都护府,向李贤请罪。 “此事不怪卿,是本宫考虑不周之过,累卿辛苦了。” 今夜一战虽说成功阻止了契丹人营救李一生的行动,在战略上,算是大有所得,可就战术安排而论,无疑有些失败。 这,并不是将士们不努力,完全是李贤有些小觑了契丹、高句丽两方的实力。 太过求全,企图毕其功于一役,结果导致网眼过大,进了网的鱼在收网时,大多都溜了。 “末将不敢。” 一听这话,蒋云鹤心中顿时大受感动。 实际上,不止是蒋云鹤,站在一旁的东宫众文武们也都心生钦佩。 要知道李贤可是半君,身份何等的尊贵,却能如此勇于担责,群臣们又怎能不生出效死之心。 “禀殿下,监牢之乱已平,末将等共计斩杀乱贼四百六十二人,生擒贼将巴图鲁,只是,明日要斩之死囚趁乱逃走了五十九人,余者都已被蒋副率斩杀当场。” 不多久,薛讷也已赶到,只是,在向李贤汇报前,望向蒋云鹤的眼神里明显透着股忌惮之色。 不奇怪,全军所斩杀的乱贼中,几近一半是蒋云鹤一个人的战果,这等杀性之大,光是想想,都令人心悸。 “哦,将那巴图鲁带上来。” 这一听抓到了巴图鲁这个粟末靺鞨的第一勇士,李贤的眼神陡然便是一亮。 “末将遵命。” 薛讷朗声应诺而去后不多久,就领着两名士兵,将被五花大绑着的巴图鲁押上了堂来。 “跪下!” 两名押解士兵在齐齐断喝之同时,各出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巴图鲁的脚弯处。 “老子不跪,要杀便杀!” 结果,巴图鲁虽是被踢得个吃疼不已,却硬是不肯下跪,强硬地绷直着身体。 “大胆!” 薛讷大怒,手瞬间便摁在了刀柄上。 “嗯。” 李贤先是压了下手,制止了薛讷的行动,而后方才温和地开口道:“给他松绑。” “老子就是没骑马,要不会输给你?哼!” 巴图鲁没去看李贤,而是七个不满八个不忿地瞪着薛讷。 “呵,巴图鲁,你若是知道自己输给了谁,就不会这么说了。” 闻言之下,李贤顿时便笑了。 “老子就是不服!” 这话,巴图鲁一点都不信,他觉得自己马战比步战要强上一截,根本不以为会输给薛讷。 “薛将军正是薛仁贵大将军的长子。” 这大块头挺逗的。 李贤的嘴角当即便是一勾。 “呃……” 巴图鲁的脸瞬间便僵住了。 第31章 行险一击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输得冤么?” 这一见巴图鲁半晌无语,李贤戏谑地笑了。 “我、我……” 巴图鲁很想说自己不服,但,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来,原因就一个,薛仁贵当年在辽东时,可是把各族都给杀得胆寒了。 “你若愿降,本宫可许你为薛将军的副手。” 人才,李贤向来不嫌多,出身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我是靺鞨人。” 巴图鲁有些心动,但,顾忌显然不少。 “错,生活在大唐土地上的就只能是一种人,唐人!但凡不承认这个身份的,死,或者滚,没有第三种选择。” 对大唐眼下这等“名其王,着其族自守。”的少数民族政策,李贤真的很看不上眼——光宽大,不同化,必然埋下诸多隐患,安史之乱就是这等政策所导致的恶果。 “……” 巴图鲁顿时便不吭气了——大唐是很强大不假,但,在辽东之地,汉人却一直是被欺压的对象,所以,他并不觉得成为唐人有什么好处。 再者,他也不认为李贤真能在强盛的契丹人面前讨得了好。 “本宫从不勉强人,准你考虑几天,且看我大唐是如何败你靺鞨来犯之兵马的。” 良禽择木而栖,这很正常,李贤并没指望别人纳头便拜。 “你怎么知道……” 一听这话,巴图鲁顿时不淡定了——粟末靺鞨集结大军一事可是暗中进行的,并未大张旗鼓,如今居然已被李贤所侦知,那,岂不是就意味着有可能被唐军所趁。 一念及此,巴图鲁的额头上顿时便沁出了层冷汗。 “呵,来人,押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李贤可没打算解释那么许多,也就只一挥手,自有两名押解的士兵再次将巴图鲁捆了起来,押下了堂去。 “殿下,微臣有一策可破靺鞨,只是恐须冒些险,具体来说便是假借牢狱被劫之名义,紧闭四门,全城大搜,并行宵禁。” “待得靺鞨大军将至时,我军骑兵则趁夜出城,奔袭敌军宿营地,击其不备,若败敌,则乘胜穷追,一举攻破靺鞨人的老巢,俘其老幼,逼其残军投降。” 巴图鲁方才刚被押解下去,就见魏思温已面色凝重地从旁闪了出来。 “这,未免太过冒险了些,我军兵力本就不足,若骑军再有个闪失,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啊。” 刘纳言对此策显然并不认同。 “殿下,那靺鞨部族兵向来不擅长攻城,我军只消稳守辽东城,便足可令其损兵折将,实无须如此冒险行事。” “不然,微臣以为城中潜藏贼子不少,一旦内外勾结,我军实难据守。” …… 有了刘纳言的带头,众文武们立马纷纷站出来发表自己的看法,支持魏思温的有之,支持刘纳言的也有之。 “诸公不必争了,兵者,诡道也,我军势弱,不行险,焉能败敌,吾意已决,骑军出城破敌!” 在这等外无援军、内有忧患的情况下,坐困孤城,绝对是死路一条。 更别说如今是春播的关键时刻,真若是战事在辽东城一带展开,农事肯定会被耽搁,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换而言之,李贤其实没得选择,只能冒险一击,成则平辽曙光可见,败了,那,自身恐怕难保…… 一夜混乱过后,肯定是得给民众一个说明的。 所以,一大早地,成玄一便即派出了不少衙役,满城粘贴布告,将昨夜有叛贼劫狱一事广而告之,并宣布全城戒严,大搜叛贼余孽。 百姓们虽说大多表示理解,可难免还是有些怨言,不过,在官兵们的弹压下,倒也不曾闹出什么是非来。 “报,禀殿下,府门外来了不少扶余人,要求认领家人尸身。” 只是,到了巳时三刻,意外还是出现了。 “殿下,此举必是有人在背后作祟,这是欲挑起高句丽土著与我大唐离心离德。” 李贤尚未有所表示,许叔牙便已从旁抢了出来,一脸的义愤填膺。 “嗯,狄卿,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置为宜?” 挑拨族群矛盾,向来是野心家们的惯用伎俩,对此,李贤又怎会不清楚。 与此同时,他也清楚此事处置起来相当之棘手,稍有点闪失,辽东城中必然大乱。 “微臣以为当准他们认尸,此为人道,只是,血仇既已结下,难有化解之可能。” “若是再任由这些叛贼家属继续呆在我辽东之地,久后必定还会生乱,当须得妥善安置方可。” 昨夜一战中,被斩杀的黑衣蒙面人足有二百六十余之多,这就牵涉到了二百六十余个家庭。 随便一算,那少说也是近千人被牵涉到其中,要想稳妥,唯有将这些人全部驱逐出境。 只是,涉及面实在是太广了些,狄仁杰难免有些个心生不忍。 “嗯……,传令下去:凡愿具结为我大唐之民者,准其认领尸体,不愿者,亦可认领,只是,须得在两日内举家离开我大唐之地,不得再回,否则,杀无赦!” 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办法,李贤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决定给那些叛贼家属一个抉择的机会。 尽管此举可能会给辽东城带来不小的隐患,但至少,自己的良心能过得去…… 三月二十三、二十四两天,辽东城都是四门紧闭,全城大搜,只是,无论是李报国等契丹人还是高玉蓉等高句丽复国组织成员,竟然都无一落网。 很显然,这就意味着两种情况。 一是高句丽复国组织在城中还有着相当雄厚的实力,足以为这些叛贼提供掩护。 至于另一种情况么,那便是城中或许存在着通往城外的密道,这些人早就逃了。 无论哪种情况,对李贤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奈何,在没有完善的情报网络的情况下,暂时也没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 三月二十五日,午时将至,一骑报马送来急信——粟末靺鞨一万五千兵马在乞乞仲象与乞四比羽的统领下,从扶余城(今之昌图县)一路南下,兵行甚速,目下已至沈县(今之沈阳)。 一场大战已无可避免…… 第32章 夜袭敌营 卯时将至,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分。 沈县北城的城头上。 一名身穿绿色官袍的中年人于城碟处背手而立。 他正是沈县县令姜珂。 “姜大人,天快亮了,休息会吧。”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中,一身甲胄的县尉邓高山已从左侧走了过来。 “不必了,姜某战死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姜珂没回头,仅仅只是声线暗哑地回了一句。 “姜大人,您怎么看太子殿下?” 这话,没法接了。 概因姜珂说的就是事实——沈县城小且残破,守军连同动员起来的民壮一共也就不到两千三百人,根本不可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靺鞨大军。 所以,邓高山只能无奈地转开了话题。 “假以时日,必是一代明君啊,只可恨牡鸡司晨,逼得太子殿下不得不远遁我辽东。” “不过,这样也好,辽东若能大治,我大唐边疆将再无患矣,姜某纵死,也要为太子殿下多争取些时日。” 姜珂官位卑微,没资格去觐见太子,但,仅凭李贤到辽东后所发布的几条政令,他便知李贤是真的勤政爱民,这等样人,无疑正是大唐强盛的保证。 “咦?” 邓高山显然大有同感,正打算出言附和几句之际,突然间察觉到南边似乎有些动静,神情不由地便是一僵。 “怎么回事?” 姜珂同样也察觉到了不对——他面前的城碟正微微地震颤着。 “应该是有大批骑兵正在冲锋,快看,他们来了!” 邓高山原本还有些不太确定,可就在此时,隆隆的马蹄声暴响中,一拨骑兵突然从城池的左侧一掠而过,有若怒龙卷地般冲向了靺鞨的宿营地。 “敌袭、敌袭……” 靺鞨人的巡哨此时也已察觉到了危机将临,顿时全都惊慌地狂吼了起来,更有数名号手可着劲地吹响了告急的号角声。 奈何,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概因靺鞨人完全没任何的防夜袭准备,整个营地甚至连栅栏都不曾架设,就只是一顶顶帐篷乱糟糟地立在城北一里半开外处,仓促间,根本不可能及时集结成军。 “全军突击!” 望着已近在咫尺的靺鞨军营地,薛讷浑身的鲜血已在沸腾! 这时候,一小队靺鞨游哨勇悍至极地发起了自杀似的反冲锋,试图为己方主力争取到一点反应时间。 很遗憾,这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瞬息间便被汹涌而来的唐军铁骑彻底淹没。 “快,邓大人,赶紧集合兵马,准备接应。” 城头上,借助着靺鞨军营地里的篝火亮光,姜珂终于大致看清了这支大唐骑军的规模,脸色当即便凝重了起来。 他久在边疆,很清楚靺鞨人的战斗力,别看己方是偷袭,占有主动,问题是兵力对比太过悬殊了些,一旦攻击受阻,那,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遵命!” 邓高山显然也有着同样的担心,所以,他根本不敢怠慢,朗声应诺之余,急匆匆地喝令一名号手就此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号角声。 “挡我者,死!” 薛讷根本不知道姜、邓二人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此时此刻,他就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杀! 只见他手中一柄方天画戟全力施展之下,瞬息间便舞出了无数的戟影,所过处,根本无一合之敌,狂呼乱喊的靺鞨军将士无不被砍翻在地。 “汉狗,你找死!” 一路猛冲狂杀之下,薛讷已势若奔雷般地杀到了靺鞨军营地的核心地带,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大吼响起中,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已领着数百骑气势汹汹地杀奔了过来。 此人正是靺鞨军两大首领之一的乞四比羽。 “杀!” 薛讷已然杀到了狂,哪管对手是谁,纵马冲上前去,劈头盖脸地便是一戟斜劈而出。 “呼……” 乞四比羽向来自负勇武,此时一见薛讷的出招如此藐视自己,顿时大怒,双臂一抡,手中的狼牙棒便已狂猛无俦地挥击了出去。 “铛!” 电光火石间,戟与棒就此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当即便暴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火花四溅中,薛讷稳稳地端坐在马背上,而反观乞四比羽,却是吃力不住地向后便是一仰。 毫无疑问,薛讷的力量比之乞四比羽要明显强出了一筹还多。 “呜……” 趁你病,要你命! 薛讷根本不等乞四比羽缓过劲来,双臂一振,原本已被弹起的方天画戟陡然一停之后,再一次呼啸着劈向了乞四比羽。 不好! 乞四比羽万万没想到薛讷的力量居然会是如此之大,此时身形不稳不说,双臂也正自酸麻不堪,根本无力招架,心顿时便慌了,赶忙耍了招铁板桥,试图躲过这绝命的一戟。 “噗嗤!” 乞四比羽的应对不能说错,反应也不算慢,只可惜他还是错误估计了薛讷的戟法之精妙——就在乞四比羽的后仰动作刚刚做出来之际,只见薛讷突然一拐腕,原本斜劈的方天画戟陡然便是一沉。 乞四比羽再想避让,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惊恐地看着锋利的戟刃就这么狠狠地斩进了自己的面门。 “扑通!” 可怜乞四比羽连声惨嚎都没能发出,就被一戟切破了脸庞,脑浆与血水当即四溅而出。 整个人在马背上晃动了几下之后,最终砸落在了尘埃之中,再被汹涌而来的唐军骑兵们一践踏,彻底成了一滩肉泥。 “杀了他!” “为大人报仇!” “杀啊!” …… 这一见乞四比羽横死当场,跟随其后的一众靺鞨骑兵们顿时全都陷入了疯狂状态,嘶吼咆哮地便向薛讷杀了过去。 “找死!” 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也敢张狂? 薛讷大怒之下,手中的方天画戟当即便狂猛地挥舞了起来,将胆敢扑上来的靺鞨骑兵们全都斩落马下。 与此同时,唐军骑兵们也在疯狂地冲杀着,只是,一时半会还真就没能将这群发了狂的靺鞨骑兵斩杀殆尽。 这,无疑就给了靺鞨军将领们紧急集结兵马的时间,一旦拖延稍久,局势随时都可能遭到逆转。 第33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都给老子去死!” 面对着疯魔一般的靺鞨骑兵们之纠缠,薛讷当真怒极——时间对于唐军来说,就是破敌的关键,每被多拖延一秒,危险便会大上一分。 奈何,这群靺鞨骑兵全都是悍不惧死之徒,他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疯狂地挥戟厮杀着。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就在这等微妙时刻,沈县城门轰然洞开间,邓高山已率部狂飙而出,整齐的战号声如雷般炸响。 一闻及此,好不容易才刚有所稳定下来的靺鞨军将士们顿时又乱了套。 “援军已至,儿郎们,跟我来,突击,突击!” 听得响动,薛讷的精神顿时便是一振,大吼一声,全力以赴地劈杀着不断冲来的靺鞨骑兵。 一番狂杀后,终于杀穿了敌阵,率部狂飙着冲向了营地最中央处的那顶王帐所在处。 “撤,快撤!” 王帐外。 乞乞仲象这才刚集结了长子大祚荣、次子大野勃等一众心腹战将。 原本还打算发起反攻,可这一听唐军战号声大作,心顿时便怯了,根本不敢留下来迎战,一拧马首,率众便往北面狂逃了去。 “各营分散剿贼,不降者,杀无赦!” 乞乞仲象逃走后不多久,薛讷便已率部杀到了王帐处。 可惜,此地就只余空帐一座了,无奈之下,薛讷也只能将怒火发泄到了尚未来得及逃窜的靺鞨乱兵们的身上。 靺鞨族不凡勇者,个体战力都相当的彪悍,奈何,此时已是兵败如山倒,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有马的还好些,趁乱溜走倒也不难,那些因慌乱而来不及找到自己战马的士兵可就倒霉了,在唐军铁骑的疯狂冲杀下,尸横遍野,其状惨不忍睹。 到天亮时,能逃的靺鞨将士都已逃了,逃不了的,不是死了,就是乖乖地当了唐军的俘虏。 “下官沈县县令姜珂见过将军。” 一场大战下来,斩敌一千九百余,俘虏二千三百之众,缴获战马二千四百三十五匹,牛、羊七万余。 这,无疑是场大胜,姜珂兴奋得简直难以自持。 “姜大人来得正好,本将还得去追杀贼军,打扫战场的事,就交给你了。” 一夜奔袭近一百四十里,又血战了一场,薛讷难免有些疲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就此收手。 “啊这……,将军,我军兵少且疲,一旦有所闪失,那……” 一听此言,姜珂顿时便没法淡定了。 要知道唐军虽说大胜,可自身同样也有所损伤,目下还能战的唐军骑兵已不足一千八百骑了。 而反观靺鞨一方,只要能顺利收拢溃兵,那,少说也还有着万余兵马,这兵力对比未免太过悬殊了些。 “无妨,来人,传令下去:各营即刻换上缴获的战马!” 兵少又如何? 薛讷一点都不在意——他老爹薛仁贵当年三千骑兵就敢追杀六万高句丽大军,最终,还真就大胜了。 眼下,靺鞨军顶多也就万骑溃兵而已,他真不觉得有何可担心的…… “爹,唐军没追上来,要不咱们先在此处歇歇?” 一口气狂逃了近六十里后,年仅十四岁的大野勃终于顶不住了。 “呼……” 乞乞仲象没开口,在闷闷地吭了一声之后,就此勒住了战马,回首打量了一下还能跟随在后的一众将士们。 待得发现就只剩下二千来骑时,眼神瞬间便黯淡了下来。 “爹,汉人有句古话说得好,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咱们靺鞨一族的根还在,那就有翻盘的希望。” 这一见自家父亲心绪不稳,大祚荣赶忙从旁开解了一番。 “嗯……,派出游哨,收拢各部兵马,去吧。” 这话,有道理。 乞乞仲象郁结的心情总算是好转了些。 一个时辰过后,随着一小股一小股的溃兵陆续来归,聚集起来的兵马已超过了五千之数,乞乞仲象觉得自己又行了。 “大统领快看,那好像是唐军。” 但,那不过只是错觉而已,这不,就在乞乞仲象寻思着是否要杀一个回马枪之际,冷不丁却听一名亲卫突然高声嚷了一嗓子。 “什么?” 大吃一惊之下,乞乞仲象赶忙翻身上了马背,举目往南面一看,果然发现烟尘滚滚中,一面黄褐色的大旗正自迎风招展。 “爹,来的唐骑不多,咱们可以打他一家伙。” 见势不对,大祚荣跟着也翻身上了马背,根据烟尘的规模略一估算,心中的邪火顿时便大起了。 “那就打!全军列阵,备战,备战!” 乞乞仲象先前本就想着要扳回一局,而今一见杀来的唐骑顶多两千之数,自是无惧一战。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很快便暴然狂响了起来,大批正在道旁休整的靺鞨骑兵纷纷翻身上了马背,乱哄哄地向乞乞仲象所在处汇聚了过去。 “传令下去:以本将为箭头,列锋矢阵,准备接敌!” 靺鞨军集结的动静是如此之大,薛讷自然都看在了眼中,但却根本不以为意。 一通慌乱过后,靺鞨军总算是勉强列好了迎战阵型,只是,这都没等乞乞仲象松上一口大气呢,就愕然地发现大唐骑军居然没停下列阵,竟是就这么率性地杀奔了过来。 “出击,快出击!” 心一慌,乞乞仲象哪还能稳得住神,当即便扯着嗓子咆哮了起来。 直到此时,一众靺鞨骑兵们这才算是如梦初醒,呼啦啦地都跟着打马加速,声势倒是不小,只是,这骑阵真就乱得没法看。 两军相距本就只有两百来米,于相向对冲的两军来说,不过只是眨眼工夫而已,就已到了短兵相接的距离处。 “杀!” 两军相逢勇者胜! 但听薛讷一声断喝,便已是人马合一地杀进了靺鞨军的骑阵之中,手中的方天画戟运转如轮,所有胆敢冲上来的靺鞨骑兵无一不被斩落马下,凶恶得就宛若是地狱里来的魔神一般。 “一起上,杀了他,杀了他!” 眼瞅着薛讷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向自己杀奔而来,乞乞仲象的心难免有些慌。 但听其狂吼声响中,三名靺鞨大将突然快马杀出,急速地向薛讷包夹了过去。 “将军小心!” 此时此刻,身为全军箭头,薛讷一马当先在前,后续的将士们都无法从乱军中超越而上。 所以,哪怕都已瞧见了靺鞨军的不轨,可除了高声提醒之外,却是谁都没办法帮得上忙。 第34章 直捣黄龙 来得好! 三将夹击又如何? 薛讷丝毫不惧,只见他双脚猛然夹了一下马腹。 “呖……” 战马吃疼之下,长嘶着便狂蹿了出去,刹那间便已冲到了左侧敌将的近旁。 “杀!” 不等左侧敌将反应过来,薛讷手中的方天画戟已猛然斜劈了出去。 不好! 那名敌将完全没想到薛讷会突然加速杀来,待得惊觉不对时,已然来不及躲闪了,只能强行一横马槊,试图以巧力卸开薛讷的这一记斜劈。 “铛!” 想法不错,可惜仓促间根本来不及用足劲力,结果便是马槊瞬息间便被劈飞了出去。 “噗嗤!” 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但见寒光一闪,可怜那名敌将的首级便已被斩得飘飞了开去,其无头的尸体却兀自端坐在马背上,鲜血狂喷不止。 “啊哈!” 见得同僚死得如此之凄惨,中间那名靺鞨大将顿时便红了眼,快马上前,双臂一送,手中的马槊便已急速刺向了薛讷的小腹。 这时机把握得相当到位——此时此刻,薛讷的方天画戟还在外门,根本无法及时回防到位,在靺鞨大将看来,薛讷已经是在劫难逃了。 所以,他残忍地笑了。 “啪!” 但显然,他笑得太早了些——就在槊尖即将临身的那一刹那,只见薛讷先是一拧腰,险而又险地让过了槊尖,与此同时,左手迅速放开戟柄,只一挥,便已将马槊格向了一旁。 “噗嗤!” 靺鞨大将完全没想到薛讷会来上这么一手,再想控制住马槊,已经来不及了——薛讷的右臂一抡,方天画戟便已急速横扫而出,只一斩,便已将靺鞨大将的首级给砍了下来。 “哎呀!” 右边冲来的那名靺鞨大将见状,根本不敢再催马上前,惊呼一声,拨马便往斜刺里逃了开去。 这下子,可不就把乞乞仲象给暴露出来了? “饶……” 望着如魔神般杀来的薛讷,乞乞仲象彻底吓尿了,根本没丁点的战心可言,张口就要求饶。 “噗嗤!” 可惜,来不及了——薛讷已然杀得兴起,又哪管乞乞仲象是怎个表情,双臂一送,一戟便刺中了乞乞仲象的胸膛,顺势一挑,当即便将乞乞仲象挑得飞了起来。 “爹!” 大野勃就策马冲在乞乞仲象的身旁,此时一见自家父亲被挑杀,顿时便发狂了,惨嚎着便挥刀杀向了薛讷。 “噗嗤!” 这行为,很勇敢,但也很愚蠢。 结果自然不会有意外——薛讷也就只是一个回旋劈,便已将大野勃斩落了马下。 眼瞅着父、弟都惨死当场,大祚荣顿时胆寒,根本不敢上前迎战,慌乱地拨马便逃向了侧旁。 战事至此,已彻底没了悬念,在被大唐骑军打穿了骑阵之后,所有的靺鞨将士全都没了战意,呼啦啦地便四散溃逃了开去。 “跟我来,一路向北,拿下昌图!” 薛讷根本没打算去追杀那些乱兵,只听他一声大吼之下,率部便一路往北直冲了去…… 昌图县,距离沈县二百三十余里,粟末靺鞨的老巢所在地。 城小且残破,除了城中心的县衙尚算完好外,整个小城中甚至连一栋房屋都没有,有的只是一顶顶的帐篷,这些,都是族中权贵所有。 至于普通部落民么,只能住在城外,同样是以帐篷为家。 时值大军出征,昌图县内外就只剩下些老弱妇孺,不过,依旧很是热闹。 夕阳下,牧童的笛声悠扬,伴随着少女们的清脆歌声,更有那一群群的小不点在泥泞的草地上追逐嬉闹。 这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祥和。 只可惜并不隽永——一阵烟尘滚滚大起中,一拨骑军正自狂飙而来。 “汉狗,是汉狗的大军!” “不好啦,汉狗的大军杀来啦。” …… 终于,有人看清了烟尘滚滚中的唐军旗号,整个靺鞨营地顿时便乱作了一团。 “冲过去,不降者,杀无赦!” 赶了几近一天的路,总算是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地头,薛讷的精神顿时便是一振。 “不降者,死!不降者,死……” 唐军将士们一边疯狂打马加速,一边用靺鞨语高呼个不休…… “报,禀殿下,薛将军已率部拿下了昌图城,生擒粟末靺鞨老幼近四万之众,缴获牛羊马匹二十余万,财货近二十万贯。” 三月二十七日,一大早地,李贤方才刚起床没多久,薛讷派来的报马就已赶到了。 “哈哈……,好,干得漂亮!传令下去:着徐进即刻率两千步军会合沈县姜珂所部,赶赴昌图,将粟末靺鞨一族全部迁来辽东城。” “另,拟公告如下:鉴于乞乞仲象与乞四比羽两名首恶已死,特赦免粟末靺鞨一族所有人等,凡来辽东城自首,并愿服从我安东都护府之安排者,一律既往不咎,准其领回家眷。”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能将粟末靺鞨一族消化掉,那就不愁无兵可用,李贤自是有理由开心上一回。 “殿下,徐进将军所部若是北上,我辽东城中就只余不足两千兵马,万一要是有变,那……” 这一听李贤如此下令,刘纳言登时便沉不住气了。 “无妨,如今辽河正在涨大水,契丹人就算有心,其大军也难以过河,至于城中那些跳梁小丑么,要闹,且让他们闹去好了,翻不了天的,来人,去把巴图鲁带了来。” 自身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该冒的险只能去冒。 不趁此良机收服粟末靺鞨一族为己用,等契丹人真下定了大举来犯的决心,那,乐子岂不是大了去了。 “太子殿下,我还得再想想,能否再宽限几日。” 巴图鲁很快便被押解到了大堂上,有趣的是这家伙根本没等李贤发问,直接就先来了招缓兵之计。 “本宫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么说吧,粟末靺鞨已经战败,乞乞仲象与乞四比羽都已被薛将军阵斩。” “昌图县也已被我军攻破,你之一族老幼近四万人都已一举成擒,目下正在被押解来辽东城的路上。” 这大块头居然还懂得用计,挺有趣的。 李贤不禁为之莞尔。 “什么?这不可能!” 闻言之下,巴图鲁瞬间便瞪圆了眼。 第35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呵,你觉得本宫有骗你的必要吗?” 李贤完全没在意巴图鲁的惊怒之凝视,淡然地笑了。 “还请殿下饶了我粟末靺鞨一族老幼。” 巴图鲁的额头上瞬间便沁出了一层冷汗,再也站不住了,一头便跪倒在了李贤的面前。 “本宫说过了,在我大唐国土上生活着的,只能是唐人,不认同这个身份者,死,或者滚。” “至于你粟末靺鞨一族,本宫可以不计较此番造反之罪行,但,选择还是要做的。” “凡愿成为唐人者,改汉姓,入我大唐户籍,本宫会让各县官府妥善安置,分给田地,并派人教他们如何种田。” “年幼者,可入学堂学习,青壮入伍,考核合格后,可领一份足以养家之军饷。” “凡不愿入我大唐户籍者,服三年劳役后,一律驱逐出境。” 粟末靺鞨一族已是到了嘴边的肥肉,岂有不吞下肚的道理。 至于巴图鲁么,李贤也不介意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若是还不识趣,那,只能送他上西天了。 “末将愿为殿下效命,还请殿下准末将将功折罪。” 巴图鲁显然并不蠢,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自己若是再无表示,那,脑袋只怕就将不保。 “嗯,好,本宫赐你姓李,从今往后,你便是李图鲁了。” 这态度就挺好的嘛。 李贤表示很满意…… 粟末靺鞨一族老幼的迁移并没出什么太大的岔子,一路上,更是有不少闻知赦免公告的靺鞨族战士前来归降。 待得大队人马抵达辽东城时,归降的靺鞨族战士已超过了七千之众。美中不足的是乞乞仲象的长子大祚荣领着八百余心腹逃去了黑水靺鞨联盟。 这,确实不是个好消息。 李贤记得很清楚,原时空中,大祚荣就是依靠黑水靺鞨联盟建立了渤海国,将整个辽东以及高句丽故地全部吞并,成了武周时期的最大边患。 当然了,原时空是原时空,这一世,李贤可不会给大祚荣任何的可趁之机。 只不过眼下辽东军实力尚弱,征讨黑水靺鞨联盟一事,只能暂且搁置,留待日后再说。 另有一桩令李贤稍感遗憾的事——李报国等人早早就逃了,走的是藏在一户扶余商贾家中的古地道,急欲建功的李图鲁扑了个空,带人赶去时,别说契丹人了,就连那户扶余商贾一家老少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就给李贤敲了个警钟——辽东城实在是太过古老了些,谁也说不清千年来,历朝历代的富户们究竟往城外挖了多少条地道,真若是城池被围,根本无法据守。 安东都护府要想确保万全,要么每战都是以攻为守,要么便是另立新城。 前者不现实,毕竟辽东军目下实力还偏弱,自守都略显不足,就更别说开拓进取了,至于后者,则需大量的财力物力,暂时也不可行。 不过,相对来说,后者无疑要好办得多了,不就是搞钱么?有何难的——不等粟末靺鞨一族老幼抵达辽东城,李贤便让许叔牙带上盐田的设计图,赶去了平郭县(今之营口市),统筹盐田建设事宜。 “禀殿下,粟末靺鞨一族分散安置一事已告一段落,各县均按赎买分田之策行事,并无太大差池。” “另,各县春小麦播种也已基本结束,只是,新开荒地不多,十七县累计就只多了不足五十顷耕地。” 忙忙碌碌间,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已是四月十五日,午时将至,李贤这才刚跟薛讷商讨完练兵事宜,都还没来得及喘上口大气,全面负责辽东民政的狄仁杰就到了。 “哦?” 一听新增耕地面积就只有这么一点,李贤不由地便是一愣。 要知道辽东十七县的土地可是相当肥沃的,大小河流更是不少,按理来说,在有政策扶持的情况下,各县民众的开荒热情应该极度高涨才对。 “殿下明鉴,辽东水利设施已失修多年,沟渠淤塞,不堪使用,故而,除不多的河边地可供开垦外,大量土地都难以利用。” “若欲重整,还须得到农闲时,征调大批民壮,大修水利,方能见成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狄仁杰也真是相当的无奈——当年太宗征辽东失败而归时,为摧毁高句丽的战争潜力,将辽东一地的大量水利设施尽数摧毁,而高宗时期又不曾大规模重修过。 这就导致了眼下这等大量土地抛荒之现实。 “这样吧,咱们这就一道去城外转转好了。” 辽东目下人口不算多,各族加起来也不过就五十来万人,现有的耕地面积倒是能做到自给自足。 但这,显然不能让李贤满意——他心目中的辽东必须有着至少二百万以上的汉人,方才能确保边疆之安稳。 这,显然不太容易,毕竟目下大唐的总人口也就只三千七百多万而已,要想吸引大量百姓移居辽东,那就必须以利诱之。 在这方面,良田无疑最有吸引力,这也正是李贤鼓励开荒的初衷之所在…… 四月中旬,正是春播小麦出苗之时节,一眼望去,麦田里一片绿油油,看着分外喜人。 只是,在走到了近前时,情况就不是那么美妙了——近城一带的田地湿度明显不足,天若不雨,只怕麦苗的成活度堪忧。 田边的几道溪流倒是还有水,奈何岸太高,农人们大多只能靠挑水来浇地,远处稍平坦些的岸边,倒是有些农人在用踏板水车,只是效率明显很低。 “老人家,您这踏板水车一天能浇多少地?” 沿着一条稍大的溪流走了一段后,见有名老农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休息了,李贤这才稳步走了过去。 “关你屁事?” 瞧了眼李贤,又瞧了瞧跟在后头的狄仁杰、蒋馨等人,老农的脸色当即便是一沉,很显然,他这是把李贤当出城闲逛的浪荡公子看了。 “你……” 这说的是什么话嘛,蒋馨顿时便被气着了。 “老人家,在下只是好奇而已,别无它意。” 李贤却并不在意,只见他先是伸手摁了下蒋馨的胳膊,而后方才笑呵呵地解释了一句。 第36章 突发状况 “哼!” 老农根本不屑理睬李贤的笑脸,冷哼着便别过了头去。 “老人家,可否让在下看看这水车?” 李贤实在搞不懂自己究竟是哪让这位老农看不顺眼了,但却并未计较那么许多。 “你们想干什么?” 李贤话音方才刚落,就听一声怒吼响起中,一名身材壮硕的年轻人已大步从农田里冲了过来。 “您是……,啊,草民赵封,叩见太子殿下。” 只是,这才刚到了近前,壮硕青年先是一愣,而后赶忙便跪倒在了地上。 老者见状,也坐不住了,跟着跪了下来。 “不必如此,都请起吧。” 便衣私访看来是进行不下去了,不过,李贤倒也不是太在意。 “草、草民……” 一想到自己先前对李贤的诸多无礼,老农整个人都瘫软了。 “老人家,无须紧张,本宫只是对这水车有所好奇而已。” 望着老农那极度惊恐的脸庞,李贤心中颇为的无奈——扰民真不是他的本意,奈何,在这等君王如天的年代,底层百姓真就如草芥一般。 “啊,哦哦。” 不管李贤有多平易近人,老农还是一派的战战兢兢。 就这样子,再宽慰也是枉然,李贤懒得再多说些什么,这便稳步走到了溪水边,脱鞋下了水,围着水车转了一圈,又试着踩了几下水车的动力踏板。 末了方才招手将赵封叫到了近旁,和煦地发问道:“你可曾见过安置在水中后,自己会转的水车?” “……” 赵封一脸的懵,完全搞不懂李贤这究竟是在说啥。 “回、回太子殿下的话,草民等只见过用畜力带动的水车,还从不曾听说过自己会转的水车。” 老农等了片刻,见自家儿子还在那儿发着愣,顿时便稳不住神了。 “嗯,这一带用水车的人多吗?” 这话,李贤信——纯粹利用水力的“筒车”是晚唐时才发明的,而更先进的“水转翻车”、“高转筒车”等,直到元朝才出现,目下这等简陋的翻车从汉末一直延续到如今,几乎没任何的改进。 “不多,殿下,咱们辽东的河岸、溪岸都太高了,翻车使不上劲,也就咱们辽东城这一带用的人稍稍多一些。” 老农显然有些见识,回答得挺利落的。 “打搅了,你们接着忙吧。” 李贤心中大致有数了,但却并未全信,点头致意了一下之后,又继续沿着溪边往前走了去…… “殿下,您这是……” 次日一早,狄仁杰奉召而来,这才刚进了书房,入目就见李贤双眼赫然布满了血丝,顿时大吃了一惊。 “哦,没事,本宫昨夜熬了个通宵,不说这个了,狄卿,你且来看这几幅设计图。” 李贤先是伸手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而后方才笑着招呼道。 “这是水车?” 昨日才刚跟李贤一道在民间走访过,狄仁杰自是一眼便看出了那些设计图上的架构是啥。 只是,感觉过去,难免觉得有些奇怪——图纸上的水车既没有踏板,也没有供畜力拉拽的构件,完全搞不懂这些水车的动力究竟从何而来。 “狄卿说对了,这些都是水车,这是‘水转翻车’,这是‘高转筒车’,还有,这是‘三轴翻车’……” 李贤乐呵呵地将自己所设计的六种翻车一一道了出来。 “殿下,这么些翻车尺寸都不小,究竟该如何驱动?” 图纸,狄仁杰大致是看懂了,只是,他依旧搞不懂如此大的翻车该如何使用。 “很简单,只要安置在流水中,靠着流水的冲力,即可自行运转,很轻松便能将低处的河水、溪水提升到高处,配合着水渠建设,自可令荒地变良田。” 在电力没搞出来前,水车就是水利建设的最佳器具,只要能普及下去,整个东北可开发出来的耕地何止百万顷。 “当真?” 一听这话,狄仁杰的眼神顿时便亮了。 “本宫从不虚言,这样吧,先召集些木匠、铁匠,按着这些设计图先打个样出来,然后找几处河、溪试上一试,若可行,那就尽快推广下去。” 李贤前世学的就是机械制造,似水车这等小玩意儿,构造并不复杂,随便整整都能搞定。 “微臣遵命。” 尽管心中将信将疑,不过,李贤既是这么吩咐了,那,狄仁杰自然不会有异议。 “报,禀殿下,安东都护府大都护屈突将军有急信一封在此。” 就在此时,一名轮值校尉突然急匆匆从房门处行了进来。 “嗯……” 看完了信后,李贤什么话都没说,也就只闷闷地吭了一声,旋即便将信随手递给了狄仁杰。 “这是唯恐我辽东不乱啊,拿社稷大义当儿戏,无耻之尤!” 一目十行地将信过了一遍之后,狄仁杰顿时便怒了。 只因武后实在是太过无耻了些,居然令屈突诠转任丰州都督,其所部辽东兵马全部屯驻丰州。 如此一来,辽东这头的兵力不说防御契丹人的可能之突袭了,便是弹压朝鲜王高藏都明显不足。 毫无疑问,此消息传开后,整个安东都护府所属各地势必会动荡不安,一旦稍有闪失,武后肯定会以此降罪李贤。 一想到这,狄仁杰的额头上顿时便沁出了一层冷汗。 “此,预料中事尔,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李贤的头也有些疼了——目下立足未稳,财政虽略有好转,奈何,于民施恩不足,就算想募兵都不见得能募到多少,至于征兵,那,势必会导致民怨。 更为麻烦的是辽东汉人不多,不管是征兵还是募兵,都会严重影响到生产。 “殿下,而今之计,唯有从河北募兵了。” 狄仁杰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谨慎地提议道。 “怕是很难,有那老妖婆在,募兵的旨意只怕请不下来,若是私下募兵,那便是授人以柄。” 这办法根本行不通,李贤可不以为一门心思想篡位的武后会考虑什么社稷大义。 “这……” 面对这等几乎无解的困境,饶是狄仁杰智算过人,也自不免有些抓瞎了。 第37章 三策定辽东 “诸公且都议议看,此事当如何处置为宜?” 事态严峻,李贤自是不敢大意,紧急便将魏思温等一众心腹文武都召了来。 “殿下明鉴,我辽东目下已是三面皆敌,若只自保,三万兵马足矣,若欲平叛,那,至少须六万精兵。” 薛讷头一个站了出来,满脸的凝重之色——兵力缺口实在是太大了些。 哪怕已经吸纳了粟末靺鞨一族中的精锐,目下辽东军的可战之兵也就只一万一千之数而已,再算上各县的守备营,总兵力也不到一万五千。 “殿下,如今安东都护府大都护一职出缺,微臣担心天后会让朝鲜王高藏接任,如此,只怕那高藏不反也得反了。” 薛讷话音刚落,魏思温跟着也从旁闪了出来。 “嗯,此确是不能不防,魏卿可有良策否?” 闻言之下,李贤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皱——安东都护府的治所可是辽东城,目下已成了他李贤的地盘,高藏又怎敢真来此地上任,一旦接到诏书,铤而走险的可能性极大。 “从目下的局势来看,高藏应该还没做好准备,即便接到了诏书,他也只会采取拖延的方式,称病不来。” “但这,恐怕拖延不了多久,最多半年而已,一旦朝廷诏书连下,他肯定无法顶住压力。” 在情报系统缺失的情况下,魏思温也提不出什么太好的建议,只能从大势上有所剖析。 “嗯……” 半年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些,倘若契丹人那头有所举动的话,只怕这时间还会更短。 这就真的很要命,李贤难免有些心烦。 “殿下,据微臣所知,河北诸州不少大县的均田制已然败坏,无田民众与日俱增,若能晓之以义、动之以利,或可吸纳不少民众来投。” 就在群臣们都有些个头疼脑热之际,却见刘纳言自信满满地站了出来。 “刘大人此言差矣,我辽东无主之地虽多,然,可供开荒处却少,于安顿了粟末靺鞨一族后,官属田地已然不多,如何还能动之以利?” 想法不错,奈何实现不了啊。 成玄一无奈地给出了说明。 “这……” 一听是这么个状况,刘纳言顿时便无言以对了。 “开荒一事无须担心,本宫已改良了翻车,五、六两月召集民众兴修水利,便足可开垦出万顷良田。” “到七月中旬时,想来平郭盐场也可投入运营,日产精盐当不下万斤,是时,本宫打算将山货贸易市场改迁到平郭。” “以商贸来促进平郭新城以及港口之建设,良性循环之下,钱财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今,要解决的是如何才能抢在别有用心者反应过来前,尽可能多地吸纳河北民众来投。” 众人所担心的田亩、钱财,在李贤看来,根本不是问题——他脑海中的盈利项目多着呢,随便整整,都足可令辽东成为天下最富庶之地。 但,前提条件是局势得先稳定下来,否则,只会引来群狼争食,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事不难,微臣以为可以分三步走,首先须得先解决粮秣问题,殿下可以河北道行军大总管的名义,免山货商贾之十一税,并将缴获的诸多山货以低于市价一成出售。” “但,要想享受此一条,便须以粮秣作为交易等价物,如此,自可在短时间里筹足大批粮秣。” “其次,殿下可让厉胜等井陉诸寨中人迅速出动,于河北诸州制造舆论,言称太子殿下有危,号召有志之士前来辽东效力。” “待得消息传开后,殿下即可以河北道行军大总管之身份,勒令河北各州、各县发布公告,号召百姓移民辽东,给路费给田给牛给一年之粮。” “有此三条,微臣相信前来辽东者当不乏其人,等朝中奸佞反应过来时,幽、营等邻近诸州有意移民者,早已在路上了。” 魏思温不愧是军略大才,瞬息间便已有了全盘之谋算。 “嗯,好,那就这么定了。” 此策一经实施,铁定会引来武后的斥责,不过,那又如何呢?打嘴皮官司而已,拖都能拖上数月的时间。 只要移民到了位,辽东的基本盘便算是稳当了。 错非高宗真老糊涂地废黜了他李贤的太子之位,否则的话,武后根本拿辽东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贤手下能臣干员不少,行动能力自是极强,决议一定,方方面面立马就迅速行动了起来,无论是与商贾的接洽,还是各种水车的打造,都有专人在负责。 四月二十日,当李贤的信使赶到了雪鹰寨,与此同时,朝廷的诏令也送到了平壤,果然不出魏思温所料,武后真就任命朝鲜王高藏为安东都护府大都护,着其即刻起行,赶赴辽东城就任。 结果,高藏当天就“病”了,上本表示痊愈后,一定会尽快赶去就任,武后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转而下诏李贤,要求李贤去逼高藏上任。 理所当然地,李贤根本不加理会,他正忙着调试各种水车呢,哪有工夫去干这等作茧自缚的蠢事。 五月初一,各种水车都已完成了最后的调整与测试,李贤就此下令在全辽东十七县推广,并派出大批工匠赶赴各县,指导水车的制造。 五月初三,在河北诸州的舆情已经火热的情况下,李贤以河北道行军大总管的名义,下了自愿移民令。 河北百姓本就对李贤被排挤到辽东一事深感同情,而今,一得知移民条件如此丰厚,应者当真不在少数,尤其是辽西的营州、关内的蓟州、幽州以及檀州,不少百姓纷纷举家东进。 “该死的小畜生,他这是在造反!” 在接到了营州都督赵文翙的急报后,武后当场暴怒,狠狠地将奏本摔在了地上。 “娘娘息怒,太子殿下既是兼着河北道行军大总管一职,从法理来说,殿下此举似乎并不违制。” 在一旁侍候着的上官婉儿也不知是有心要帮李贤一把,还是真觉得此事无法强行遏止,竟是在此时开口进谏了一番。 “啪!” 结果,盛怒之下的武后直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抡了过去,力量之大,瞬间便令上官婉儿打着旋地跌飞了开去。 第38章 送钱上门 “娘娘,我……” 上官婉儿登时便被打懵了,完全不敢相信一向宠信自己的武后居然会下如此重的手。 “拖下去,杖毙!” 武后根本不管上官婉儿有多委屈,火冒三丈地猛拍了下文案。 “娘娘息怒,上官才人言语虽有失当,但,细品了去,其实也不无道理。” 时值武后暴怒之际,左右人等都不敢吭气,唯有薛元超因与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有旧交,壮着胆子从旁进谏了一句。 “嗯……,押下去,黥面(在脸上刺字),打入冷宫。” 薛元超的面子,武后倒是不好就这么驳了,但却并未轻饶了上官婉儿。 “娘娘,老臣以为绝不能让移民一事再这么继续下去了,若不然,只怕尾大不掉啊,您看能否让赵文翙统兵堵死关内关外的两大隘口?” 能保下上官婉儿一命,薛元超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尽了故旧之责,自是不打算再多事,紧着便转入了正题。 “理由呢?” 这办法倒是可行,但,没个合适的借口,武后也怕会闹起民变,一旦事情闹大,那,高宗指不定会有什么想法,这一点,她不得不防。 “军演,但消堵上个把月,移民之潮定当无疾而终。” 薛元超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阴阴地笑了。 “唔……,光这还不够,让赵文翙继续给契丹人施压,让他们速速向辽东进兵。” 武后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还是觉得不太保险。 “老臣遵旨。” 在除掉李贤一事上,双方有着共同的利益,薛元超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异议…… “禀殿下,截止至六月初八,我辽东十七县已接收移民八万三千余,大多来自营、蓟、幽、平四州。” “另,据各州统计,还有近七万移民正在路上,只是,财政已经吃紧,库中只余千来贯了。” 这一日,李贤巡查水利建设刚回,狄仁杰便已忧心忡忡地找上了门来。 “嗯?” 一听这话,李贤不由地便是一愣。 要知道这两个多月来,辽东军缴获不少,算上商税收入,最多时,账上可是有着二十八万五千余贯的,就这,还没算上大批缴获的牛羊。 结果,才多久啊,居然就没钱了? “殿下,微臣此处有份账册,还请您过目。” 狄仁杰没多言解释,而是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本账册,双手捧着,就此递到了李贤的面前。 “嗯……,这样吧,明晚召集一下城中富商,本宫跟他们谈谈盐业贸易一事。” 确实没钱了。 黄鳝大,窟窿也大——别看外快捞得多,可开销也自极其之惊人,若不是先期抵达辽东的移民基本上都是来自于近旁,只怕钱早就不够用了。 不过,李贤也不是太担心,概因平郭县那头的盐田第一期建设已到了收尾阶段,不出意外的话,七月中旬肯定能大量产盐。 “殿下,按《永徽律疏》规定,边军军费不足时,可奏请开盐场以资军用,但却不可用之于贸易,今若是委之商贾,却恐惹来非议啊。” 闻言之下,狄仁杰顿时便有些不淡定了——这年月,盐,确实可以当钱用不假,只是,盐乃是官卖之物,岁入归朝廷所有,私人不得贩卖。 “此事不难解决,本宫打算连续行文户部,催请朝廷的惯例拨款,想来那老妖婆肯定是不会准的。” “那,本宫接下来便给张大安去信,让他去见父皇,求个盐场许可,言明就只在我安东都护府辖区内贩卖。” “那老妖婆定算不到我平郭盐场之辉煌,必会顺水推舟,到那时,我平郭盐场的盐便可通过商贸渠道销往奚族五部落联盟。由其转销北突厥各部。” 早在决定要搞盐场时,李贤便已经有了通盘谋算。 “如此,倒是可行。” 辽东的海岸线很长,可奇怪的是从古到今,历朝历代都不曾设过盐场。 所以,别说武后了,便是朝中那些大佬们,也绝对算不到平郭盐场能有多大的产能。 在狄仁杰看来,蒙混过关的希望无疑极大。 “禀殿下,新罗公主金研新前来求见。” 就在此时,一名轮值校尉急匆匆地从堂下走了上来。 “这丫头想干啥?” 李贤对金研新的印象并不是太好,哪怕对方曾帮过他的忙。 “……” 完全没线索的事儿,狄仁杰哪能答得出来。 “宣。” 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之后,李贤还是没能猜出金研新的来意,索性便不想了。 “太子殿下可是缺钱了?” 轮值校尉退下后没多久,金研新便已婷婷袅袅地到了堂上,但却并未行礼,而是歪着螓首,笑眯眯地发问了一句。 “此话怎讲?” 尽管不想承认,可金研新这等娇俏的样子,确实很吸引人,哪怕李贤心性沉稳过人,此时也不免有点眼晕。 “小女子掐指一算,便知端倪。” 金研新素手一扬,很是可爱地比了个兰花指。 “呵。” 知道瞒不过金研新,李贤也懒得多费那个唇舌——只要有心,就能算得出辽东在兴修水利以及安置移民上的大致花销。 “就知道是这样,罢了,算小女子倒霉,上门来送钱,还得看人脸色,冤哟。” 金研新很是可爱地给了李贤一个卫生眼。 “哦?” 新罗的钱,又岂是那么好拿的,烫手着呢。 李贤根本不打算要。 “殿下,您想到哪去了,这可不是新罗的钱,是小女子辛辛苦苦存下来的三万贯私房钱,天地良心的,您不要,那,小女子走了啊。” 这一见李贤无动于衷,金研新顿时便嘟起了嘴。 “什么条件?说吧。” 天上会掉馅饼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李贤可不相信金研新真就那么好心。 “很简单,殿下认小女子为义妹,这三万贯,便先借给殿下了。” 金研新再度一歪螓首,甜蜜蜜地笑了。 “……” 这丫头究竟闹哪般? 李贤有点懵。 “殿下,出大事了。” 就在李贤有些费思量之际,却见主薄唐休璟疾步抢上了堂来,贴在李贤的身旁,低声地点了一句道。 第39章 前后脚 “行,你这个义妹,本宫认下了。” 唐休璟既是说出了大事,那,这事肯定小不了。 这一点,李贤心中自是有数,但却并未急着刨根问底,而是笑着给了金研新一个承诺。 “太子哥哥,那您忙,小妹就先告辞了,待会小妹便着人将钱送了来。” 金研新显然很知情趣,并未多逗留,躬身行了个礼后,就这么款款地飘走了。 “禀殿下,刚接到线报,营州都督赵文翙正在集结兵马,以军演为名,欲封锁渝关、渔阳关。” 唐休璟等了片刻,直到金研新已转过了照壁时,这才神情凝重地开了口。 “呵,这是要掐本宫的脖子呢,当真好胆!” 两关若是被封,陆续赶来的移民势必都会被挡在关内,迁延一久,不说辽东的开销将剧增,闹不好那些移民便会因沮丧而散光。 这,显然是李贤无法承受之重。 “殿下,微臣怀疑赵文翙手中握有天后娘娘所下的懿旨,否则,他断不敢如此肆意妄为。” 狄仁杰心思缜密,瞬息间便猜到了赵文翙的底牌。 “看来应该是这样的,没那老妖婆在背后撑腰,此獠安敢绕过本宫调兵,传令下去:着薛讷即刻调集五千骑兵,本宫这就亲自赶去渝关!” 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知道此番前来辽东的移民,其实大多不是冲着利来的,而是冲着他李贤来的。 尤其是那近七万还没赶到的移民,就更是如此了——其中近半是年轻人,这些人可都是最好的兵源,李贤绝对不能容忍武后的阴谋暗算。 “殿下,您乃储君,万不可如此行险。” 一听李贤要亲自带兵出击,唐休璟当即就被吓了一大跳。 “本宫不去,无人能压住赵文翙那厮,此事不必再议,狄卿,你即刻去信格希元、周宝宁二人,让他们组织民众走渝关。” 若是可能,李贤也不想冒险,奈何,形势所迫,他根本没选择的余地…… 渝关位于平洲与营州的交界处,依渝水而建,故,又名临渝关,明朝时重建后,改称山海关,自古以来,就是勾连关内关外的重要通道之一。 雄关万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三个月前,李贤出关时,走的就是此关,此时,再次来到了关下,他心中难免颇多的感慨。 “微臣左骁卫郎将谢尧叩见太子殿下!” 渝关守将谢尧原本正在府中喝着小酒,冷不丁听闻李贤率部到了关前,真就被吓着了,赶忙集结了手下将士,匆匆出关迎驾。 “免了,本宫打算在渝关行军演之事,这月余时间怕是多有搅闹,只能请谢将军多多担待了。” 李贤的话倒是说得很客气,可内里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啊这……” 谢尧瞬间就傻眼了——他才刚接到兵部通知,说是营州都督赵文翙将会于近日内率部前来军演,要求他务必配合行事。 结果,赵文翙还没到,太子殿下居然就先到了。 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来着? “怎么,你有异议,嗯?” 李贤的眼神陡然一凌,视线便已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去。 “微臣不敢,恭请殿下入关。” 李贤不单是当今太子,还兼着河北道行军大总管一职,从法理来说,河北道的军队都是李贤的麾下。 当然了,李贤要想调动各州的兵马,还须得有圣旨方可,不过,若只是校阅诸军,那,完全在李贤的职责范围之内,根本容不得谢尧拒绝…… “报,禀殿下,营州都督赵文翙所部三千兵马正从西面而来,距此不足五里了。” 进了关城之后,李贤毫不客气地便来了个反客为主,指挥手下将士抢占了各处要隘,正自忙碌间,却见一名游哨急匆匆地赶了来。 “呵,来得好快么,走,都到西城看看去。” 这,还真是前后脚了。 一听这话,李贤的嘴角当即便是一勾。 “报,禀都督,渝关城头已换上了太子殿下的旗号。” 赵文翙所部走的是渔阳关,在行军距离上,远比从辽西走廊绕行要近得多了,所以,他并不曾急赶,也就只是督军一路闲逛着。 却没想到兵马这才刚到了离关城三里开外处,前头就有一骑斥候疾驰而回,给他带来了一道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什么?这怎么可能!” 赵文翙瞬间傻眼了。 “小的亲眼所见,确实是太子殿下的旗号。” 见赵文翙反应不对,游哨赶忙给出了个说明。 “混蛋!全军加速,赶去关城!” 前进,还是后撤? 赵文翙顿时头大如斗。 但最终,在愤懑地骂了一声之后,他还是决定去跟李贤好生理论上一番。 三里之距而已,大军只一加速,没多久就已赶到了关城之下,只是,此时的关城大门紧闭不说,城头上的守御更是森严无比,大批甲士整齐而立,浑然就是一派的临战准备。 “来人,去叫开城门。” 瞄了眼城头,赵文翙的心已是拔凉一片,但却并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 “城上的人听着:营州都督赵文翙率部前来公干,尔等还不赶紧打开城门。” 不多久,只见一名士兵策马冲到了城前,扯着嗓子便狂吼了一通。 “何人在城下喧哗?” 不悦的呵斥声响起中,一身整齐太子服饰的李贤已出现在了城碟处。 “叩见太子殿下。” 得,这下子,那名士兵顿时便稳不住神了,赶忙翻身下了马背,战战兢兢地便是一个单膝点地。 “免了,去,将赵文翙给本宫喊了来。” 李贤当然不会跟区区一个小卒子多计较,也就只是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诺!” 前来喊门的士兵根本不敢有丝毫的异议,高声应诺之后,急匆匆地便赶回了本部,将李贤的命令转告给了赵文翙。 怎么办? 赵文翙真的很慌。 不奇怪,掐人脖子不成,反倒被抓了个现行,这,真的很够呛。 他根本不敢保证太子殿下是否会借故把他给当场正法了。 只是,一想到武后的密令,他又不敢退。 “微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太子殿下海涵。” 无奈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到了城下。 第40章 借刀杀人 “赵都督不好好在营州守着,跑平洲来游山玩水吗?” 李贤根本没给赵文翙留什么面子,开口便是问责之言。 “回殿下的话,末将奉兵部之命校验渝关。” 哪怕被甩了脸色,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赵文翙也依旧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原来如此,来人,打开城门,让赵都督所部进城。” 就在赵文翙心神不宁之际,李贤突然笑了。 “啊……” 赵文翙瞬间便傻住了——他想过李贤会怒斥自己,也想过李贤会拿自己开刀,独独没想过李贤会如此轻易地让自己入关。 他很想问问这是闹哪般,奈何,李贤话音一落便走了人,压根儿就没给他开口试探的机会。 如此,问题可不就出来了——这渝关,他进还是不进呢? “全军听令:随本将进关!” 望着已然洞开了的关门,赵文翙那叫一个为难,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个不休。 最终,他还是咬牙挥了下手。 没法子,哪怕明知前面有坑,他也不得不跳,否则,不说李贤会不会放过他,武后只怕首先就会拿他来开刀了。 部队是进了关,只是,赵文翙很快就郁闷地发现他的兵马居然没地方可住——南、北两座军营都被谢尧与李贤所部给占据了。 “殿下,微臣校检渝关乃是兵部急务,不知您此来是……” 这也未免太欺负人了些! 赵文翙当场就被气着了,丢下部队不管,径直便上了城门楼,这就要找李贤要个说法了。 “本宫身兼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在辖区内校验诸军乃是本职,需要向你赵都督报备吗,嗯?” 要说法? 给就是了。 李贤可没打算惯着对方。 “微臣不敢,只是微臣所部连个驻地都没有,这校验之事实难进行下去,倘若有个闪失,微臣实不知该如何应对兵部之稽查。” 李贤这话说得好有道理。 赵文翙完全不知该如何反驳,无奈之下,也只能将兵部给搬了出来。 “此事好办,瓮城不是还空着么,赵将军所部就先在内里安下帐篷好了。” “条件是艰苦了些,但,都是为国尽忠嘛,就不必计较那么许多了,明日一再,三方汇聚,共同研讨个校检方略出来也就是了。” 真要挤挤,谢尧所部的北营房其实还是能挤出些铺位来的,足够用来安置赵文翙所部,但,李贤却并不打算这么做。 “这……” 赵文翙很想就这么拂袖而去,却不免担心李贤找借口把他给拿下了,可要他就这么认命么,心中又十二万分的不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渝关勾连关内关外,乃兵家要地,非劲旅不可守,校验一事,事关社稷安危,轻忽不得。” “本宫之意已决,此番校检当以一个月为期,望诸位将军多用点心思,莫要掉以轻心,否则,本宫定斩不饶,尔等可都听清了?” 李贤没管赵文翙究竟是怎个反应,在环视了一下诸将后,面色肃杀地便宣布了一番。 “诺!” 听着这等杀气腾腾的话语,谢尧等人顿时都被惊到了,齐齐躬身应诺不迭,唯有赵文翙却是心中暗自叫苦…… “赵文翙这个蠢材搞的什么名堂,竟然被那小畜生给抢了先,本宫要这废物来何用!” 接到了赵文翙紧急送来的密信后,武后当即就被气到了。 “娘娘息怒,这其中必有古怪,老臣怀疑赵都督身旁有人私通太子殿下,否则,也不至于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也是个斩草除根的大好机会。” 掐脖子的妙招居然被李贤如此轻易便化解了个彻底,薛元超心中难免也有些大失所望,不过,一计不成,他自然还别有一计。 “哦?” 一听此言,武后顿时便来了兴致。 “娘娘明鉴,从渝关到辽东就只能走狭窄的辽西走廊,还须得渡大小凌河,若有一军从北面杀至,于两河之间强袭,怕是太子殿下所部连逃都无处可逃。” 薛元超阴森森地笑了…… “孙兄,三弟,你们看这事……” 新城,松漠都督府的一间密室中,李尽忠一脸的无奈,只因武家来人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出兵,那,天后娘娘便会调集重兵灭了契丹。 这,可不仅仅只是叫嚣,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北突厥刚被裴行俭率部杀了个大败亏输,丰州已成了大唐的属地。 如此一来,契丹已是三面被大唐给包围了,即便不算李贤所部的辽东军,光是营州与丰州的兵马之战力,就已经能严重威胁到契丹族的生存,更别说大唐强军百万,真想灭掉契丹族,不过弹指间事而已。 “大哥,请恕小弟直言,我们其实没得选择,那李贤极度仇视我契丹人,若是让他做大,我契丹一族注定不保,这一点,从他分散安置粟末靺鞨一族便可见一斑。” 李报国曾在李贤的手下吃过大亏,早就已将李贤恨到了骨子里去了。 “灭掉李贤不难,只是,你们可曾听过汉人一句古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契丹一族目下虽有崛起之势,可跟大唐一比,不过只是沧海一粟而已。” “一旦大唐皇帝盛怒发兵来攻,我契丹一族除了一路往西北逃之外,只怕再无一丝生机。” 孙万荣年幼时,曾在长安当过近十年的质子,深知大唐的强盛,也很清楚武后的无情无义,所以,他始终不赞成对李贤下手。 “呼……,这也正是李某担心之所在啊。” 李尽忠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确实很想除掉李贤,哪怕明知武后的许诺都是屁话,概因李贤的威胁已然凸显了出来。 奈何,契丹一族真心扛不住来自大唐的报复,错非如此,上一回他也不会仅仅只让粟末靺鞨动手了。 “大哥,武后那个老贼婆不就是想着要借刀杀人么?那,咱们何不来上个依样画葫芦呢?” 李报国一边用茶水在文案上比划着,一边阴冷地笑着。 “嗯……,可以试试看。” 李尽忠瞄了下自家三弟所画出来的图案,眼神陡然便亮了。 第41章 化被动为主动 自从进了渝关的那一瞬起,赵文翙就已起了率部撤走之心思,奈何,李贤不准,强摁着他搞军演。 什么攻城战、防御战、野战、夜战之类的战术演练就没个完了,直把赵文翙给折腾得快吐血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一批迁往辽东的百姓都已过了辽河时,那都已是七月十八日了。 李贤这才算是开了恩,表示此番校验大获成功,着令各部总结经验,并上本朝廷,为诸将请功。 终于可以走人了,赵文翙那是一天都不想多呆,急忙忙如丧家之犬般率部逃离了渝关。 李贤也没多逗留,在设宴感谢了谢尧的配合后,也于七月二十日踏上了归途。 七月二十四日,申时正牌,兵至小凌河。 “殿下且慢。” 就在李贤刚下令全军沿浮桥渡河之际,李图鲁突然从旁打岔了一把。 “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李贤并未生气,有的只是不解,概因他并未发现河对岸有什么不对之处。 “殿下,对岸那几个牧民不是奚族人,而是突厥人假扮的。” 李图鲁伸手指了下对岸。 “突厥人?” 李贤盯着那几名在渡口上游不到一里处放牧的牧民看了几眼,但却无法辨认出他们的来历。 “是的,殿下,别看他们穿着的是奚族人的服饰,可手中的鞭子却不是奚族人惯用的结绳鞭,而是突厥人常用的马尾鞭,这就是破绽。” 李图鲁言辞确然地给出了解释。 “如此说来,奚族、契丹族、突厥人全都勾结在了一起,这是打算在大小凌河之间全歼我军呢,呵,好大的胃口。” 这一带是奚、契丹两族混居的所在,突厥人要想悄无声息地潜入,没那两族的配合,根本不可能。 如此,这三族想干啥也就呼之欲出了。 “殿下,两河之间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且地形狭窄,宽只五十里不到,我军若遭敌南下强袭,只怕逃都无处可逃。” 一听这话,李图鲁难免有些担心李贤会头铁地来上个“迎难而上”,这便赶忙进谏道。 “那就不过河,传令下去:全军后撤两里,安营扎寨,李图鲁,你带百骑过河,拿下那几名突厥探子,反抗者,杀无赦,顺便把羊群都赶回来,今天,咱们加餐。” 李图鲁显然是多虑了,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李贤又岂会莽撞行事。 “诺!” 朗声应诺之余,李图鲁立马便率百名骑兵先行渡过了浮桥,那几名牧民见状,立马有一骑掉头向北面疾驰而去,余者则是依旧悠哉地在原地放牧着。 这,可不就悲剧了——率部过了河之后,李图鲁所部立马展开了阵型,高速杀向了那几名牧民。 一通疯狂的追逐战过后,五名牧民被箭毙,只有一人带伤逃离,二千五百余只羊就这么被唐军轻松缴获…… “报,禀大统领,不好了,唐军突然发动偷袭,斥候小队除小的外,全部战死,唐军抢走了羊群,在河对岸后撤两里,正在安营中。” 渡口北面十五里开外处的一座丘陵背后,北突厥可汗阿史那骨笃禄的四弟阿史那咄悉匐正自整军准备出击,冷不丁却见一名背上插着两支雕羽箭的斥候从山弯处狂冲了过来。 “什么?怎会如此?可是你们露出了什么破绽?” 到了嘴巴的肥肉居然就这么飞了。 阿史那咄悉匐显然接受不了,大怒之下,一把便揪住了那名斥候的胸襟。 “我等只是好好地在放牧,并不曾有旁的举动,却没想到唐军先锋过了河之后,就直接围杀了过来。” 斥候觉得挺冤的,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阿史那咄悉匐真就被搞糊涂了——唐军若是发现了己方的埋伏,那,又怎敢还在河边宿营,理应早早往渝关撤才对,可要说唐军没察觉到不对,那,围杀己方斥候又是怎么回事? “来人,再探!” 思来想去了良久,阿史那咄悉匐还是没能搞明白状况,所以,他决定先按兵不动…… 待得唐军安好了营垒,天都已擦黑了,李贤很是爽利地下令犒赏三军,在营中点起了几大堆篝火,全军上下都在忙乎着烤羊吃。 “殿下,突厥兵马肯定就在河对岸藏着,随时都有可能过河夜袭,我军若是无备,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结果,李图鲁坐不住了。 “错了,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会来夜袭,若是本宫料得不差的话,此时此刻,突厥人的斥候肯定就在营外猫着。” 李贤当即就笑了。 “殿下之意是……” 看了看李贤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李图鲁立马便猜到了端倪,只是并不敢肯定。 “本宫虽不清楚突厥人来了多少兵马,不过,他们既是敢来,那,总兵力绝对会是我军的两到三倍。” “我军若是过河,主动权便落入对方手中,反之,主动权便在我方,将计就计一下,一场大胜应是不难。” 如今,敌暗我明,形势可谓危殆,不过,只要能化被动为主动,那,危机又何尝不是胜机呢? 圈套,李贤已经设好了,现在就看对方究竟上不上钩了…… “你说什么?全军篝火盛宴?” 在接到了探子回报时,阿史那咄悉匐眼珠子瞪得差点没掉出了眶——为了埋伏李贤,他们可是已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足足猫了五天时间。 为避免暴露,每天都只能靠难以下咽的干粮度日,结果,唐军倒好,抢了他们的羊群去盛宴,这,真是再气人不过了的。 “确实如此,小人等亲眼所见。” 前来回报的斥候同样很气愤——看着别人烤全羊吃,他们却只能餐风饮露,这反差,真叫人酸楚。 琢磨了片刻之后,阿史那咄悉匐觉得唐军应该不是察觉到了己方的埋伏,单纯只是嘴馋了,所以才会干出打劫牧民的事儿,这等勾当,他们突厥人也常干。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吃饱喝足,一个时辰后,向渡口转进!” 一念及此,阿史那咄悉匐终于下定了夜袭的决心。 第42章 大捷 尽管已经决定要夜袭唐军,不过阿史那咄悉匐却并未莽撞行事,而是谨慎地在渡口处停了下来,并再次派出了一拨斥候。 “报,禀大统领,唐军营地一切正常,共有巡哨三队,每队五十骑,两队在外,相向绕营而走,一队在营内,除此外,别无发现。” 戌时过半时,前去探察的斥候终于带回了确凿的消息。 “好,全军过河!” 阿史那咄悉匐终于放心了。 在他看来,唐军营地的守御若是松松垮垮的话,闹不好就会有埋伏,可而今么,唐军既是如此谨慎行事,足可见他们必然无备。 这,无疑是突袭唐军大营的最佳时机! 至于那些巡哨么,根本无所谓,就手下这一万五千精锐骑兵,他有理由相信己方只要一个冲锋,便可搞定一切。 那,还有啥好迟疑的,干就是了! 很快,大批的突厥骑兵就此涌上了两座浮桥,快速上了对岸,一番整顿过后,便即在阿史那咄悉匐的统领下,人衔枚、马裹蹄地往西而去。 却是无人发现他们才刚走没多久,一小队大唐士兵就已悄无声息地从不远处的山林中冒了出来,手脚麻溜地砍断了两座浮桥的拉索…… 子时四刻,唐军巡哨开始换岗,在营外巡逻的一队骑兵疲惫地回到了营前,搬开鹿角、拒马等物,准备与营内的一队同袍交接防卫事宜。 “全军突击,活捉李贤!” 三百米开外处,阿史那咄悉匐原本正犹豫着是否要在这个距离上发起冲锋呢,这一见唐军巡哨居然自己清除了辕门前的障碍,顿时大喜过望,嘶吼一声之同时,打马便狂冲了起来。 “敌袭、敌袭……” 一听响动不对,两支正在交接的唐军骑兵小队当即便慌了,狂呼乱吼地往营地里撤。 不多会,营中已是人吼马嘶地乱作了一团。 “天助我也!哈哈……” 阿史那咄悉匐欣喜若狂,一路冲,一路狂笑个不休,若不是此时双手持槊的话,他都想掏出酒葫芦,痛饮上一气了。 唐军的辕门处彻底空了,阿史那咄悉匐率部一拥而入,完全没任何的阻碍。 只是,在杀进了大营后,他突然发现唐军大营似乎有点古怪——这营地架设得未免太大了些,用来屯驻五万骑兵都够了。 不过,也没多想,径直率部嗷嗷直叫地便往中营处杀了去。 “放箭!” 就在此时,异变发生了——随着一声大吼响起,中营后方突然射出了大量的雕羽箭,密集如蝗般呼啸而来。 不好,中计了! 阿史那咄悉匐瞬间便知不妙,赶忙疯狂地舞动着手中的马槊,一边奋力地格挡着,一边慌乱地吼道:“撤,快撤!” 但,来不及了——左右两翼各有一支唐军骑兵狂飙而出,顷刻间便将进了营的突厥骑军拦腰切成了三截。 不仅如此,营外也有两支唐军骑兵绕营而出,将尚未来得及冲进大营的突厥骑军杀得个人仰马翻。 值此骤然遇袭的情况下,突厥骑军的兵力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大乱之下,兵找不着将,将无法指挥兵。 此时此刻,所有突厥骑兵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逃,赶紧逃!就连阿史那咄悉匐这个主将也不例外。 要命的是辕门就那么大,进来容易,在这等争相逃命时,要想出去可就难了。 大量的突厥骑兵彼此冲撞践踏之下,死伤惨重不说,还把辕门都给堵死了。 “砍开栅栏,快,砍开栅栏!” 阿史那咄悉匐好不容易才奋力杀回到了辕门处,一看这等状况,顿时大急,呼喝着便率身旁的百余亲卫直奔边上的栅栏处,试图另辟蹊径。 “受死!” 却不料就在此时,李图鲁突然率百余骑杀到了,只见他手中的长柄铁锤狂舞之下,胆敢挡在路上的突厥骑兵无不惨嚎着被锤落马下。 “杀!” 阿史那咄悉匐心很慌,奈何,此时他已无路可逃了,只能硬着头皮迎上了前去,双臂猛然一送,手中的马槊便已呼啸着刺击而出了。 “铛!” 李图鲁眼疾手快地一斜臂,用锤柄挡开了这一枪,而后顺势一抡胳膊,锤头便已呼啸着砸向了阿史那咄悉匐的胸膛。 不好! 阿史那咄悉匐能统领一军靠的可不是武艺,而是出身,力量虽尚可,可也就只是尚可而已,先前发狠跟李图鲁硬碰了一记,重心被震歪了不说,双臂也正酸麻着,此时一见李图鲁抡锤攻来,心顿时便虚了。 “铛!” 有心要躲,奈何重心已失,没奈何,阿史那咄悉匐也只能拼尽全力地横臂便是一个斜挑,试图以巧劲卸开锤势。 “嘭!” 想法不错,只是,彼此间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些,阿史那咄悉匐的马槊虽架中了锤头,却并没能似他所预料的那般卸开锤势,双臂只一软,锤头便已压着槊柄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刹那间,阿史那咄悉匐只觉得自己宛若是被一头疯牛给撞中了一般,整个人当即便腾云驾雾地倒飞了出去,人还没落地呢,眼前便已是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大统领死了!” “杀了他,为大统领报仇!” …… 见得阿史那咄悉匐被锤飞,跟随在后的一众突厥骑兵们顿时便全都红了眼,呼喝着便向李图鲁杀了过去。 勇悍倒是勇悍了,可惜屁事不顶——只见李图鲁双臂狂抡不已中,长柄铁锤舞动如轮,胆敢冲上来的突厥骑兵全都被锤得四下乱飞。 余者见状,哪敢再战,呼啦啦地便都四散溃逃了开去。 “降者不杀,顽抗者死,降者不杀,顽抗者死……” 就在营中的突厥骑兵们被杀得哭爹喊娘之际,往来冲杀的唐军将士们突然高呼了起来。 在这等逃无可逃,打又打不过的情形下,被困在营中的突厥骑兵们哪还有丁点的战意可言。 除了极个别顽固分子被斩杀当场外,残存的五千余骑很快便都老老实实地下马当了俘虏。 大营之外的突厥骑兵们同样是兵败如山,不过,好在还能逃,而且逃得还挺快的。 只是,当他们疯狂鼠窜到了小凌河渡口处时,愕然发现两座浮桥都没了。 这下子,突厥骑兵们顿时都乱了分寸,在大唐骑军的追杀下,不少突厥骑兵忙不择路地冲进了河中,试图游到对岸。 但,真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是少数而已,大半落水的突厥骑兵都被河水给冲走了。 望着河中挣扎哀嚎着的同袍们,没胆子下河的近六千突厥骑兵全都傻了眼。 最终,在唐军的屠刀威逼下,也只能无奈地下了马,乖乖地当了俘虏…… “禀殿下,我军战死八十七人,伤一百零七,阵斩敌酋阿史那咄悉匐并一千七百八十六敌,生擒一万一千一百二十六人,缴获战马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五匹。” 天亮后,率部打扫完战场的李图鲁激动万分地便赶到了中军大帐。 “干得漂亮,本宫这就上本为将军请功。” 这一听胜得如此之辉煌,李贤顿时大喜过望。 “殿下,我辽东目下粮秣吃紧,如此多的战俘养之不易,不若……” 大胜固然可喜,问题是要养这么多的战俘,耗费未免太大了些,詹事丞周宝宁显然没法淡定了。 “这些战俘,本宫还有大用,周卿即刻去信辽东城,让薛将军率部押运粮秣前来接应,本宫这就拟奏本向父皇报捷。” 这一万一千多战俘可都是上好的劳力,留下来修水利、筑路建城啥的,倍儿好用,李贤可舍不得就这么都杀了,至于粮秣不足一事,再想办法也就是了……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捷报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师后,武后当场暴怒,一把就将捷报给撕成了碎片。 “娘娘息怒,此事恐不能等闲视之,据老臣所知,报马一路大肆宣扬,如今举国皆知太子殿下以五千兵马全歼了突厥一万五千大军之事实,若不妥善处置,老臣担心……” 薛元超同样见不得李贤大胜,奈何,这事情已经传得个天下皆知了,他不免担心若是强压的话,会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哼,有什么好担心的,平定东北,不就是那小畜生的本职么?给个口头嘉奖便好,其余诸事,一律不准!” 要钱要粮要赏赐? 门都没有! 只要能打压李贤,武后完全不在意什么非议不非议的。 “娘娘圣明。” 武后既是不怕非议,那,薛元超自然不会有异议,左右挨骂的人又不是他,何必自寻麻烦。 “禀娘娘,张大安去了甘露殿。” 就在此时,一名宫女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嗯?” 一听这话,武后的眼神陡然便是一凌。 “陛下已准了张大人的请见。” 被武后的气势一逼,宫女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哼!” 就算用脚趾头去想,武后也能猜到张大安肯定是在为李贤表功,这,绝对不能容许! 但听武后冷哼了一声之同时,愤然而起,怒气冲冲地便往甘露殿而去了。 第43章 好事成双 “贤儿素来擅民政,这一点,朕是早就知道的,却不想他的军略能力竟也如此了得,颇有先皇的几分风采了,朕心甚慰啊。” 闻知李贤在小凌河大破突厥军,高宗在开心之余,也不禁微有些嫉妒——从登基以来,他就一直想着要亲征,可惜每回都被群臣们给顶了回来,愣是连一次上阵的机会都没能捞到,可是一直引为平生之憾事的。 “太子殿下能有今日,全有赖陛下的教导之功。” 见高宗开心,张大安赶忙便奉承了一句。 “哈哈……,卿这是在拍朕马屁呢,不过,这话,朕爱听。” 高宗龙颜大悦,笑得那叫一个畅快,心中的些许芥蒂很快便就此烟消云散了开去。 “陛下,什么事令您这么开心?” 却不料就在此时,武后突然似笑非笑地从殿外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个神情木然的薛元超。 “媚娘来得正好,朕听说贤儿在辽东大破突厥军,相关捷报可已送到了么?” 此时,高宗正在兴头上,自是完全不介意武后的打岔。 “此事,臣妾已让兵部去核实了,只是……” 武后话说到一半,突然满脸忧色地顿住了。 “嗯?莫非这捷报有误?” 望着武后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高宗不免有些懵。 “那倒不是,只是兵凶战危,臣妾很是担心贤儿会有意外,如今突厥既败,辽东应已无大碍,不若便召贤儿回京好了” 武后微叹了口气,一派的“儿行千里母担忧”之模样。 “唔。” 一听这话,高宗顿时心动了——李贤可是儿子们中最出色的那一个,还是储君,总放在辽东,也确实不是个事儿。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张大安见状,心中顿时便是一突,哪敢怠慢,忙不迭地便从旁闪了出来。 “嗯?” 高宗当即便有些不悦了,视线如刀般地扫了过去。 “陛下明鉴,小凌河渡口离突厥人所盘踞的漠南足有三千里之遥,其间还隔着契丹、奚两族的地盘,可结果,他们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辽西走廊,您不觉得奇怪吗?” 尽管有些慌,不过,张大安到底还是顶住了,概因这等状况早在李贤的预料之内——在来信中,李贤早就将应对之策解说了个分明。 张大安此时要做的便是按李贤所定之策娓娓道去即可。 “先皇曾有言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来,朕对契丹与奚族太过仁慈了。” 高宗老归老,却并不糊涂,只一细想,便已瞧出了些端倪。 “陛下,辽东的隐患还不仅于此,据老臣所知,朝鲜王高藏在接任安东都护府大都护后,一直称病不去辽东城,其心思实是诡异难测,若无太子殿下在辽东坐镇,东北只怕大乱难免啊。” 数月前,张大安一直在为李贤被赶出京而愤懑不已,但现在,他已深刻地意识到了“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的道理。 “嗯……,那就先让贤儿继续经营辽东好了。”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这一条,高宗还是心中有数的。 “陛下圣明,老臣还有一事要奏,安东都护府情况特殊,按朝廷惯例,朝廷每年当得拨款十万贯,以为镇抚之用。” “这笔钱,当于每年四月拨出,可如今都已是八月初了,户部那头始终不曾将款拨下去,太子殿下已就此事上了五本,却始终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应,老臣担心辽东局势难稳啊。” 既已成功化解掉了武后的召回阴谋,那,趁热打铁一番肯定是要的。 “媚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之下,高宗的眉头当即便皱紧了起来。 “陛下,今年降雨偏少,各地收成大受影响,户部那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拨款是绝对不可能拨款的,理由么,随便找一个就是了,武后欺的就是高宗的精力不济。 “再穷也不能穷了边关,此事,媚娘你须得重视起来。” 朝廷的财政现状,高宗确实不太清楚,但,要说连十万贯都挤不出来,那,他绝对不信。 “陛下,老臣担心缓不济急啊,不若援引《永徽律疏》第三十七条,准辽东开设盐场,于安东都护府辖区内销售,以资军用,如此,也省得户部总是为难。” 不等武后有所表示,张大安紧着便从旁给出了个建议。 “也行,那就这么定了。” 盐、铁二利虽说向来是朝廷岁入的根基,但,安东都护府那头却是个例外——各族混杂的情况下,朝廷其实从不曾在那地儿收到过税,有的只是不断的付出。 有鉴于此,高宗对辽东开办盐场一事自是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对此,武后倒也不曾发表什么看法,概因她并不觉得辽东的盐场能搞出多大的规模,听之任之又如何。 唯有薛元超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只是,他又说不出不对在哪,最终,也就只能是无奈地保持着沉默…… 八月初九,高宗的诏书送抵辽东城,准了李贤开设盐场之所请,与此同时,也准了李贤的请功本章——薛讷晋位左骁卫将军,李图鲁晋升太子左卫率,其余有功诸将也都各有晋升与赏赐不等。 尽管对这一切早有预料,不过,在接旨时,李贤还是很开心,下令大宴群臣,以示庆祝。 节俭? 这个,已经没有必要了——盐场在七月十六日就开始正式出盐了,到七月底,日产精盐已稳定在万斤左右,不仅如此,盐场的第二期工程也已开建。 大批精盐的产出不单缓解了辽东本身的用盐难问题,还通过各种渠道销向了周边各族,换回了大量的牛羊、粮秣。 更可喜的是辽东今年的小麦大丰收,粮价迅速回落到了与关内大致相当的水平上。 随着那一万余突厥战俘被押着投入到水利建设中去后,每个月所开垦出来的良田数以百顷。 来年,只要不出现大的天灾,辽东不单不需要购入粮食,还能大量外销,更为关键的是平郭港口乃至新城的建设也都已提到了日程上来了,富强指日可待。 诸事顺遂,李贤那叫一个人逢喜事精神爽,结果,一喝就喝高了。 “走,走开,本、本宫没事,还能喝、喝。” 喝高了的人,总会觉得自己还行。 在这一点上,李贤显然也不例外。 瞧瞧,明明走路都走不了直线了,偏偏还不让随侍的两名小宦官扶,就这么歪歪扭扭地蹒跚着。 理所当然地,走没几步,就软塌地要往地上栽了去。 “你们退开。” 这下子,蒋馨可就看不过眼了,一把便揪住了李贤的腰带,提拎着便进了李贤的卧室。 彪悍得个一塌糊涂。 却不料,就在她刚将李贤放在榻上时,李贤突然无意识地仰了下身子。 “哎呀。” 无巧不巧地,嘴正好对上了左侧玉峰,居然还嘬了一下,可怜蒋馨哪经历过这个,身体顿时便僵直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这才发现自己都已成了白羊,心顿时便慌了,忙不迭地伸手要推开已神志模糊的李贤。 奈何,要害不断被袭之下,手足全都酸软不堪,那一推与其说是推,还不如说是抚摸。 结果自然不会有意外,没多久,一声短促的尖叫过后,室内已是春色无边,连月亮都羞得躲进了云中……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室内时,李贤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他猛然察觉到了不对——怀中怎么抱着个人。 “呃……” 心一惊,赶忙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蜷缩在他怀中的人居然是蒋馨,当场就懵了。 怎么回事? 可着劲地回忆了好一阵子,他还是没能想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蒋馨那长长的睫毛抖了抖之后,双眼突然睁了开来,但却并没任何的言语,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贤。 “馨儿,我、我……” 李贤真的很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啥才是了。 蒋馨还是没任何的言语,只是脸渐渐地红了起来,羞不可遏之下,双眼一闭,就这么将头埋进了李贤的怀中。 “馨儿。” 好吧,这时候显然用不着再多说些什么了,在柔柔地唤了一声之后,李贤紧紧地便搂住了佳人。 “啊。” 却不曾想早起的鸟儿不留神就顶在了某个妙曼之处,惊得蒋馨赶忙又睁开了眼,嗔怒地嘟起了嘴。 “馨儿,好事都得成双的,对不?” 这等娇俏的样子一出,李贤当即便坏坏地笑了,冲着佳人的耳朵便吹了口气。 “坏蛋!” 一开始,蒋馨还真没听懂,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羞极之下,粉拳毫不客气地便擂了李贤几下。 “大坏蛋。” 只是打着打着,她突然没力气了,脸一红,再一次娇羞地将头又埋在了李贤的胸膛上,只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诱人的呢喃。 人生得意须尽欢。 如此明媚的清晨岂能虚度。 佳人在怀,不做点什么,那绝对是犯罪。 所以,坏笑了一下之后,李贤老实不客气地跃马横枪。 没多久,室内就再一次响起了一阵阵奇奇怪怪的声音。 第44章 无巧不成书 吃干抹净的事儿,李贤真干不出来。 所以,起床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上本高宗,请求册封蒋馨为良媛(太子侧妃之一,位只在太子妃以及良娣之下)。 这,原本只是桩小事,要知道按《永徽律疏》,不算太子妃,太子还可娶侧妃五十八人,分别是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 除太子妃须由皇上钦点之外,余下的侧妃都可由太子自己做主,只消向皇帝上本报备一下即可。 通常来说,皇帝都不会去管这等小事,但,轮到李贤这儿,就出状况了——武后下了懿旨,明确表示不准,理由是蒋馨出身低微,有辱天家颜面。 这,真就欺人太甚了。 李贤大怒,再次上本,言称蒋馨之父蒋云鹤如今已是太子右卫副率,堂堂从四品上的中高级武官,何来的出身低微。 结果,这一本奏上去后,就有若石沉大海一般,没了任何的回应。 李贤很生气,奈何,暂时没啥太好的办法。 毕竟这事情的决定权在武后手中。 偏偏他还不能闹得太过火,否则的话,“忤逆”、“贪花好色”这两个罪名便会扣在他的头上。 那就只能先搁置,反正也不差这么几年时间,等他登基后,就没武后什么事了。 现如今,他就只想埋头发展辽东,在大力开荒的同时,鼓励商贸,通过海运,将人参、高丽参、皮草、牛羊等商品大量行销山东、江南等地,积蓄力量,以待将来。 问题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武后在十天内连下了三道诏书,勒令还在“病”着的高藏即刻赶赴辽东城就任,并再度以高宗的名义给李贤下了诏书,命令李贤派兵前去“接应”高藏。 李贤完全没当一回事儿,随意地上了个本章,推说时值冬小麦播种,军队正在农垦,无法抽调出兵马。 却不料高藏自己稳不住了,秘密派人跟黑水靺鞨联联络,以大量的财货请求黑水靺鞨联盟派兵南下,牵制辽东军。 黑水靺鞨联盟酋长大莫弗瞒咄畏惧大唐的强盛,原本不想答应高藏的求肯。 奈何,架不住流亡于联盟中的粟末靺鞨酋长大祚荣上蹿下跳,各部头人大半被此獠所说服,一致要求出兵,先行收复粟末靺鞨故地昌图,试探一下大唐的反应。 在各部头人的压力下,大莫弗瞒咄最终答应派出其长子倪属利稽与大祚荣一道统兵一万二千骑南下。 九月十六日,黑水靺鞨大军轻松收复了早已被唐军彻底放弃的昌图城,并在大祚荣的坚持下,派出不少小股部队劫掠沈县等地,大肆烧杀辱掠。 “都议议看,此事当如何应对?” 接到边境各县传来的急报后,李贤深为震怒,但却并未因怒而兴兵,而是紧着便将手下文武都召集了来。 “殿下明鉴,微臣以为黑水靺鞨突然南下必与高藏有关,此举应是围魏救赵之策。” “我军主力若是北上,就怕高藏会在暗中作祟,一旦平壤有乱,辽东也难保不出岔子,此时当宜静不宜动。” “窃以为不若先派人去跟黑水靺鞨沟通一二,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李贤话音刚落,刘纳言就率先站了出来。 “刘大人想法虽好,奈何有大祚荣在其中作祟,几无实现之可能,微臣以为此战势不可免,若不然,我辽东民心乱矣。” 成玄一觉得刘纳言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天真了些,忍不住便站出来反驳道。 “成卿所言有理,这一仗,我们没得选择,必须打,而且还得速胜,关键看怎么打,诸公有何想法,且就都说说看好了。” 战与和之间,根本没什么好考虑的——这都已被人欺上了门来,李贤可不打算忍气吞声。 “……” 这话一出,群臣们顿时便都缄默了——辽东是有了要起飞的迹象,但,毕竟只是有了迹象而已,目下其实还处于蓄力阶段,并不曾大规模募兵。 全军依旧只有一万二千余众,比之来犯的黑水靺鞨军,并无任何的优势,抗衡可以,要想速胜,何其之难。 “殿下,若要速胜,那就只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简单来说,就是先以议和麻痹对手,而后以骑军长途奔袭,攻敌不备,只是,如此一来,派去议和之人难免会有生死之危。” 一阵令人难耐的死寂过后,最终还是魏思温给出了个可行的解决思路。 只是,群臣们却都不曾有所置评,原因就一个——黑水靺鞨人以狩猎为生,野蛮残暴,出使黑水靺鞨联盟,那就意味着要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实在是太过凶险了些。 对此,李贤同样心知肚明,所以,他也不好在此时开口。 于是乎,堂上的气氛就这么再度凝固住了。 “殿下,微臣愿往黑水靺鞨一行。” 就在此时,一名低级官员突然从旁站了出来,昂然自请。 此人正是詹事府主薄(从七品上)刘善。 “卿可知此一去生死难料。” 对刘善其人,李贤并不是太熟悉,所以,难免有些不太放心。 “殿下明鉴,我军若胜,微臣必能无恙,反之,微臣必死无疑。” 刘善敢站出来,自是早就已看明白了形势,至于生死,他并没放在心上。 “好,卿若能办成此事,本宫自不吝重赏。” 事情,终归得有人去做,为了确保辽东的崛起,必要的牺牲终究难免。 所以,哪怕有些不舍,奈何慈不掌兵,李贤也只能硬着心肠下了最后的决断…… 九月二十一日,亦即刘善赶赴黑水靺鞨联盟的第五天,一大早地,成玄一突然下了封城令,理由是全城搜捕潜入辽东城中的渤海水寇杨一古。 对此,城中百姓虽有些怨言,不过,大体上尚算配合。 毕竟杨一古在渤海一带恶名昭彰,属于那等能止小儿夜啼的角色,官府若是能拿住这等恶人,百姓们还是乐见其成的。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成玄一的封城令不过只是为了掩护昨夜的大军开拔而已,却不料,杨一古居然还真就在城中,他是应“细雨楼”楼主高玉蓉之邀而来的。 结果,昨日傍晚才刚到,今早就被堵住城中了,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你竟敢出卖我!” 闻知全城正在搜捕自己,杨一古既慌且怒,当场就跟高玉蓉拍桌子了。 “杨叔还请息怒,你我利益一致,本宫又岂会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高玉蓉也搞不懂到底是哪出了纰漏,此时此刻,她也只能是满脸委屈之色地解释着。 “哼,那这封城令又是怎么回事?” 对这解释,杨一古显然并不满意,要知道他此番乔装而来,就只有随行的三名心腹手下知情而已,自是不以为是己方这头出了差池。 “本宫确实不明内情,不过,杨叔若是要离城,随时都可以,不瞒杨叔,本宫手中握有数条通往城外的地道,足可轻易送您安全离去。” 对杨一古这等毫无上下尊卑的态度,高玉蓉心中难免有些不爽,奈何,高句丽要想复国,还真就离不开杨一古的帮衬。 原因很简单,杨一古的水寇军在渤海已成了气候,没有这家伙去牵制住大唐水师,高句丽即便复国了,也绝对挡不住唐军的水陆夹攻。 “赶紧安排,杨某现在就要走。” 尽管高玉蓉说得个自信满满,奈何杨一古却根本不打算再跟对方谈什么复国事宜了。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悔意已是一浪高过了一浪——好端端地当海龙王不好吗?居然想当什么高句丽水师大都督,结果,毛都没见到一根呢,自己就落入了险境。 “好,杨叔请稍候,本宫这就派人去安排。” 眼瞅着再闹下去,彼此间的关系势必会彻底破裂,高玉蓉只能无奈地让人去查看一下地道的状况。 却没想到陆续赶回的几名心腹手下都带来了同样的消息——城外各村民众都被官府给组织起来了,不少民壮编队在各要隘处巡逻,几处地道的出口虽都没被发现,但显然已无法正常使用了。 杨一古大怒,但却无可奈何,只能提心吊胆地在“细雨楼”的据点里猫了下来…… “禀殿下,新罗公主金研新前来求见。” 巳时过半,全城搜查还在持续着,不过,李贤却没管那么许多,就只在安东都护府的后花园里欣赏着蒋馨的舞剑。 却不料就在他兴致勃勃之际,一名轮值校尉突然赶了来。 “哼,那骚狐狸又想干什么?” 蒋馨对金研新一向不感冒,此时一听这死对头又跑了来,当即便不乐意了。 “宣。” 对新罗人,李贤向来很是警惕,不过,考虑到自己还欠着金研新这个“义妹”三万贯,拒见的话,他还真就说不出口来。 “太子哥哥可想抓住那杨一古吗?” 轮值校尉去后不多久,金研新就款款地到了,只一句话,便令李贤愣在了当场。 第45章 小妹还年轻 “此话怎讲?” 李贤是真的纳闷了,要知道所谓的搜捕杨一古,乃至动员城外各村民壮封锁要隘,不过都只是为了确保大军出征的消息不至于走漏而已,他根本不知道杨一古真的潜进了辽东城中。 “小妹知道那杨一古藏在哪。” 金研新娇俏地歪了下头。 “哦?” 一听这话,李贤的眼神陡然便是一亮——随着辽东海运的迅猛发展,盘踞在渤海里的杨一古等数股海匪已成了阻碍辽东快速崛起的心腹大患。 尤其是杨一古,此人乃是当年在安市城力阻太宗的杨万春之长孙,向来敌视大唐,根本不存在招安的可能性。 若是能将此獠拿下,那,对辽东下一步的清剿渤海水寇之行动,无疑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小妹刚接到线报,此人昨夜傍晚入城后,就一直藏在‘细雨楼’的一处据点中。” 金研新巴眨了下眼,满脸都是“你赶快来夸夸我”之神色。 “你需要本宫做些什么?” 算上这次,金研新这都已是第三次出手帮忙了,李贤可不相信这丫头真就一无所求。 “我父王年事已高。” 金研新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大有深意地回了一句。 “本宫目下实力有限,难有它顾之能,时间上,怕是来不及了。” 这话,李贤一听就懂了,敢情这小丫头竟然想当新罗的第三位女王,真是好志气。 “没关系啊,小妹还年轻,等得起。” 金研新满意地笑了,在她看来,只要李贤肯帮忙,拿下女王之位,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 “你能接受就好。” 新罗人的胃口其实一直都不算大,就只是想着要隔鸭绿江自治,哪怕是日后改朝换代了,也一直视中原政权为宗主国,直到被倭国给奴役洗脑后,才生出了异心。 从这一点来看,新罗当大唐的小弟还算勉强合格,李贤自是不介意给金研新一个希望,当然了,具体该怎么安排,那就到时候再看了。 “杨一古目下就藏在城南的一栋大宅院中,小妹的人已在那盯着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金研新也就没再卖什么关子了。 “嗯,你带路,本宫这就让王成将军率部赶去。” 相较于金研新乃至新罗人的那点小野心来说,杨一古与“细雨楼”才是辽东目下的真正心腹大患,李贤在下令时,自然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密室中。 金研新还在试图劝说杨一古投效“高句丽”。 奈何,杨一古始终王顾左右而言其它,怎么都不肯吐个实话出来。 “殿下……” 就在此时,却见高东明突然从门外闪了进来,贴在高玉蓉的耳边,低声地嘀咕了几句。 “杨叔见谅,本宫还有些俗务要处理,请您稍待片刻。” 高玉蓉的眼中当即便闪过了一丝精芒,但却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也就只款款起了身,有些无奈地致歉了一句。 “好说、好说,公主殿下请自便。” 杨一古正被纠缠得个心浮气躁呢,此时一听高玉蓉要离去,他自是乐得清闲。 高玉蓉没再多说些什么,点了下头之后,款款便走出了密室。 “真他娘的晦气!” 杨一古已是彻底打消了投靠高藏的想法,所思所想的就只是该如何趁早离开辽东城这么个鬼地方。 但,很遗憾,他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了——高玉蓉才刚走没多久,王成就率部杀到了。 抵抗? 杨一古倒是想啊,可惜他遇到的是蒋云鹤这么位顶尖高手,一个照面都没能走过,就被蒋云鹤一巴掌给拍晕了过去。 “禀殿下,杨一古拿住了,只可惜末将等去迟了一步,未能截住那些高句丽余孽。” 在将昏迷中的杨一古押解到安东都护府大堂上时,蒋云鹤一脸的遗憾。 “无妨,一群阴沟里的老鼠而已,藏不了多久的,来人,将杨一古浇醒。” 李贤难免也有点失望,但并不多。 毕竟“细雨楼”在辽东城中还是有一定民众基础的,要想彻底剿灭这些“小强”并不是件容易之事。 唯有让辽东各族彻底归心,方才能真正做到发动群众,扫清四害,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哗啦!” 一大盆水当头浇下后,杨一古终于猛醒了过来,挺身便要跃起,可惜他被捆得个严严实实地,根本蹦跶不起来,最终也就像只泥鳅般在地上乱拱了几下。 “‘渤海龙王’杨一古,呵呵,好大的名头,本宫可是久仰了。” 瞄了眼狼狈不堪的杨一古,李贤的嘴角不由地便是一勾。 “你,你是大唐太子?” 这一听李贤自称本宫,杨一古顿时便倒吸了口凉气。 “你想死还是想活?” 这么个蠢问题,李贤根本懒得回应。 “嘿,老子烂命一条,要杀要剐,随你。” 杨一古自家的事自家清楚——就他所犯下的诸多罪行,根本不可能有活命的希望,所以,他索性强硬到底了。 “死亡有的时候其实并不可怕,头掉了,碗大的个疤而已,最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本宫听说有种刑罚挺有趣的,应该是将犯人从脚底开始,一节一节地烤熟了,依次放在海中,自然会有鱼虾来啃食。” “如此再三下来,犯人可以活上大半个月,不过,在咽气时,除了脑袋完整之外,全身上下就只剩下骨架了,你可想试试?” 李贤笑了,笑得很是冷酷。 “你、你……” 听着李贤那漫不经心的阐述,杨一古瞬间就毛骨悚然了。 “本宫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一下,是按本宫吩咐做事呢,还是去尝试一下这等刑罚,来人,押下去,严加看管!” 渤海水寇是肯定要剿灭的,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所以,李贤一点都不着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杨一古在牢中如何懊悔,却说刘善在三名军卒以及一名通译的护送下,这才刚到了昌图城外不到十里处,就被黑水靺鞨的巡哨发现了。 结果自然不会有意外,他很快便被带到了昌图城中的原县衙所在处。 “本官乃是大唐使节,奉太子殿下之命,欲与贵族大统领大莫弗瞒咄共商大事,尔等安敢如此无礼!” 尽管被两名浑身臭烘烘的蛮子架住了胳膊,然则刘善却浑然无惧,这一上了堂,梗着脖子便怒叱开了。 “放肆,拖下去,砍了!” 大祚荣与李贤有杀父杀弟灭族之血仇,自是不愿见黑水靺鞨一族有跟大唐和解之可能。 所以,他根本不等倪属利稽有所表示,便已佯装暴怒地吼了一嗓子。 “且慢。” 倪属利稽听不懂汉语,得等一旁的通译转述,但却清楚地知道大唐的使者绝不能轻易杀了。 “少统领,汉狗向来奸诈,所言所述都不可信,您……” 大祚荣要想复仇,所能依靠的就是黑水靺鞨联盟,真若是联盟与大唐达成了和议,那,他真就要走投无路了,又怎由得他不着急。 “不急,先听听他怎么说,再行处置也不迟。” 倪属利稽其实并不是太情愿跟大唐作战,之所以带兵前来,完全是父命难违,所以,若是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见好就收的。 “我大唐富有四海,疆域何止万里,带甲百万,尔等竟敢犯我大唐之天威,此,取死之道也。” “然,念在贵族初犯,我大唐太子有好生之德,不愿刀兵相加,特派本官前来,与贵族大统领商榷和议,还请速速送本官去贵族,莫要自误。” 在听完了通译的转述后,刘善当即便是一番慷慨陈词。 “放屁,你他娘的……” 这一听刘善果然是来谈和议的,大祚荣顿时便急了。 只是,他骂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倪属利稽狠狠地瞪了一眼,不得不半道戛然而止了。 “来人,即刻送大唐使节前去老营。” 和谈一事,倪属利稽倒是想啊,问题是他没这个决定权,那,就只能矛盾上交了。 “少统领,汉狗诡计多端,此人恐是打着和谈的名义,来探察我军虚实的,切不可大意啊。” 眼瞅着事情要坏,大祚荣不得不变着法子给刘善泼脏水。 “我心里有数,此事不必再议了。” 倪属利稽根本不打算听大祚荣的屁话,在丢下了句交待后,就这么走了人。 “来人,即刻去哨探沈县一带,看是否有唐军兵马出现。” 大祚荣很是无奈,与此同时,一股隐约的危机感也自打心底里涌了上来,只见他在大堂上来回踱了几步之后,突然扬身高呼了一嗓子…… “报,禀将军,沈县一带靺鞨游骑突然增多,日夜都如此,我军恐难穿越而过。” 大祚荣的谨慎无疑给唐军整出了个大难题——全军才刚渡过了浑河,一骑斥候紧着便将相关消息报到了薛讷处。 “全军即刻转入林中休整!”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若不能达成突然袭击,长途奔袭的结果就是送死,这等蠢事,薛讷显然不会去干。 而今,他所能指望的便是靺鞨军这等森严戒备会在数日内松懈下来,否则,这一仗只怕就难打了。 第46章 搂草打兔子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靺鞨军的戒备依旧森严无比,时不时总有不少的巡哨小队在沈县等边境地带四下乱窜,就连三更半夜都不例外。 好在各县都已做好了坚壁清野工作,损失倒也不是太大。 只是,对薛讷来说,事情无疑棘手了——全军轻装出击,就只带了五天的干粮,被这么一耽搁,仅仅只剩下一天半的量了。 偏偏为了保证隐蔽性,还不能去各县要补给,只能在密林里猫着喂蚊子,可把薛讷给憋得个不行。 “报,禀将军,靺鞨游骑小队都已尽数撤光了。” 第四天,申时末牌,天近黄昏时,薛讷终于等到了个好消息。 “哦?” 一听此言,薛讷的眼神当即便是一亮,但却并未急着下个决断,概因他无法确定靺鞨人究竟是真的撤回了,还是在虚晃一枪。 “将军,末将请命为先锋。” “将军,您就下令吧。” …… 李图鲁等人早就都已是等得不耐烦了,如今闻知战机已现,哪还能摁捺得住。 “不急,再等一天,明晚出击!” 机会,只有一次,突袭不成,那,己方的战略意图势必再无实现之可能,在此情形下,薛讷不得不慎重再慎重。 为避免暴露的风险,他甚至不敢派出斥候越境侦查,只能寄希望于明晚的行动能顺遂,一旦不成,那就只能退保沈县了…… 事实证明,薛讷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夜幕降临后,又一拨靺鞨巡哨小队出现在了沈县附近。 不过,到了天亮后,这一拨巡哨小队就全部撤走了,整个白天也没见到再有靺鞨人的小股部队前来哨探。 很显然,连续几天的紧张戒备过后,靺鞨军是真的疲了。 不奇怪,在这等抢无可抢、探又无敌情可探的情况下,生性散漫的靺鞨人哪耐烦如此再三的折腾,若是再有这等命令下达,不哗变才怪了。 所以,大祚荣哪怕心中还是极度的不安,却也不敢再派出大量的巡哨小队了。 而这,无疑就注定了这支靺鞨军的悲剧下场。 九月二十五日,卯时将至,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分。 乱七八糟的靺鞨军营地里早已是一派死寂,仅有的几小队巡哨也大多找地方偷懒去了,还能坚守岗位的,可谓是寥寥无几。 突然,大地轻轻地震颤了起来,且震感越来越强。 “敌袭、敌袭……” 几名在岗的巡哨顿时便被惊动了,哪怕因天黑看不清周边的状况,然则靺鞨人到底是马背上的民族,到了此时,又哪会不知这是大批骑兵在冲锋。 刹那间,呼喝声、告急的号角声就此狂乱的响成了一片。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二十余名唐军斥候早就已悄然潜伏到了营地栅栏处,趁着大乱,齐齐挥舞大斧,很快便将不算牢固的营前栅栏砍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旋即,大批的唐军骑兵便已在薛讷的统领下,有若潮水般杀到了。 “突击,突击!” 栅栏的豁口处,唐军斥候们及时点燃了几只火把,作为引导。 一见及此,薛讷浑身的血液都已开始燃烧,咆哮如雷中,一摆手中的方天画戟,有若天神下凡般冲进了大乱一片的靺鞨军营之中。 杀,再杀! 所有胆敢挡在路上的靺鞨士兵无不被挑飞上半空,转瞬间,便已杀到了中营处。 此仗,再无丝毫的悬念。 一派混乱中,靺鞨人根本没丁点的战意,能抢到马的,疯狂向北逃窜,没能抢到马的,那就只能靠双腿狂奔,瞬息间就是兵败如山倒之势。 “撤,快撤!” 倪属利稽夜宿县衙,幸运地躲过了唐军的第一拨猛攻,但却根本不敢整兵出城迎战,在匆匆集结了千余亲卫队后,一溜烟地便往北城门逃了去。 大祚荣同样逃得飞快,连头都不敢回上一下。 这两位主将倒是逃得麻溜了,就可怜那些靺鞨将士们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被唐军铁骑杀得个人头滚滚落地。 到天亮时,大战终于落幕了,唐军顺利地夺回了昌图城,缴获战马两千二百余匹、牛羊十数万,阵斩一千五百余,生擒三千二百出头,并救出了二千余被劫掠的各县百姓…… “该死的汉狗,你们竟敢假装议和,暗地里偷袭我军,卑鄙无耻,来啦,将这奸人拖下去,砍了!” 靺鞨人的老营中,大莫弗瞒咄正跟刘善就和议条款争论不休,冷不丁听闻前线战败之消息,顿时大怒。 “不就是砍头吗?刘某何惧,滚开,本官自己会走,今日,你们可以砍本官的头,来日,我家太子殿下自会提大军来砍了你们的头!” 面对着大步冲来的几名帐中武士,刘善丝毫不惧,一拂袖,竟是面色如常地自己往帐外走了去。 “慢!” 一听这话,大莫弗瞒咄顿时稳不住神了——他本来就对大唐的强盛颇为畏惧,此番不过是被手下那些部落酋长闹得没了办法,这才勉强出兵的。 如今既已战败,他自是不得不考虑大唐的可能之报复了。 “本官死得起,不就一刀的事么,来吧。” 刘善根本不理会,就这么一边嚷着,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帐外走。 “刘大人误会,误会了,您请坐,有事好商量。” 明知道刘善这就是在故作姿态,奈何,形势比人强,大莫弗瞒咄还真就没辙,只能是无奈地陪着笑脸,又是道歉,又是搀扶地将刘善给请回到了谈判桌旁…… “殿下,大喜,大喜啊,薛将军捷报已至,我军大胜!” 黄昏将至,李贤正在书房里挥笔构思着新型脚踏麻纺机,冷不丁一阵脚步声响起中,狄仁杰已满脸喜色地从外头闯了进来。 “干得漂亮!狄卿,明日一早发布公告,募兵三千,另,着王成率两千骑马步军赶去昌图,以防靺鞨人反扑。” 一目十行地看过了捷报之后,李贤兴奋地便拍了下桌子。 “殿下,再调兵北上,我辽东城中可就只剩下二千步军了,一旦别处有变,那……” 闻言之下,狄仁杰可就无法淡定了。 “呵,我辽东若不空虚,又怎能让那些贪得无厌的海盗放心上岸呢?” 早在拿住了杨一古之际,李贤便已起了将其所部水寇一网打尽的心思,只是,那时不得便而已。 如今,昌图之战既已结束,那,剿灭水寇一事也就该提到日程上来了。 “殿下,海盗向来少信义,只怕未必肯为那杨一古冒险行事。” 狄仁杰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到底还是觉得诱骗海盗来劫狱一事不太可行。 “狄卿想哪去了?本宫只是想通过杨一古,诱骗群盗上岸劫掠平郭城而已。” 只一听,李贤便知狄仁杰这是想歪了——海盗不过都是一群为利啸聚在一起的贪婪之辈,哪可能有为某一人劫狱的胆略。 此时此刻,只怕杨一古的手下都已经在为谁能夺取大头领之外争得不可开交了,又怎可能跑来辽东城闹事。 “这……” 狄仁杰想了想,还是没能搞懂李贤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 “待得提审杨一古之后再议好了。” 思路,李贤是早就有了的,但,究竟能不能成,那,还得看杨一古是否真的肯配合。 说审就审,李贤可没打算拖延,这一到了大堂之上,立马便令人将杨一古押解了来。 “跪下!” 两名负责押解的士兵可不会跟杨一古这等货色讲啥客气,直接就各出一脚,重重地踢在了此獠的腿弯处。 当即便疼得杨一古忍不住惨嚎了一声。 “杨龙王,气色不错嘛,看来这几天应该是想开了,打算何时去尝试一下本宫所说的刑罚呢?” 看了眼已憔悴得就跟半老头子一般的杨一古,李贤登时便戏谑地笑了。 “魔鬼,你就是个魔鬼。” 气色不错……个屁啊! 杨一古这几天来就没怎么合眼,因为他一闭上眼,就不自觉地会想起李贤所说的那种酷刑,整个人崩溃得差点没疯掉。 “放肆!” 两名押解的士兵可不会惯着杨一古,直接上前便是一通大耳刮子抽了过去,没几下,就将杨一古给生生揍成了猪头。 “杨一古,本宫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听本宫之令行事,嗯?” 李贤并未制止两名士兵对杨一古的殴打,直到此獠都快晕厥过去了,这才冷声喝问道。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杨一古的精气神彻底崩溃了,此时此刻,就只求一死。 “呵,这么说来,你是真打算尝试一下鱼虾节节噬身之刑喽,行,本宫成全你!” 想速死? 门都没有! “别,别别,小的愿意,小的愿意,殿下饶命,饶命啊,小的愿听令行事……” 杨一古登时就被吓坏了,整个人一哆嗦之下,竟是屎尿齐流,堂上立马臭气熏天。 “带他下去,好生清洗一下,回头本宫有事吩咐。” 就这状况,显然是没法再谈下去了。 李贤嫌弃地皱了下眉头之后,冷声便下了道命令。 第47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九月二十六日,安东都护府发布公告,将昌图一战的战果广而告之,高调宣布将再派两千骑马步军赶赴昌图备战。 并表示为防万一,将募兵三千,协同前往。 凡年满十八,且在二十五岁以下者,都可自愿报名,一经选中,给予安家费五贯。 入伍后,按军阶,最低者,每月也可得军饷三百钱,阵亡、伤残者,按律给予抚恤。 消息一经传出,辽东十七县顿时为之震动,大批青年纷纷踊跃报名参军,半日不到,周边各县的招兵额度就都已满了。 不少没能赶上趟的青年无不为之捶胸顿足,围在募兵点处,迟迟不肯离去。 迫不得已,李贤只能让狄仁杰紧急再下了份公告,表示来年还会继续募兵,数量远比今次要多上不少,这才算是安抚住了那些报国心切的青年们。 这,真是幸福的烦恼——不是李贤不想快速扩充军力,实在是财政还没富裕到那个份上。 也就是今秋大丰收,外加盐田二期工程已投入使用,否则的话,他连这三千兵都募不起。 穷人的日子不好过哟,还得继续赚钱。 但,那都是后话了,终归得等周边局势稍稍稳定些,方才能展开多项盈利工程。 九月二十七日,周边各县募来的新兵赶到了辽东城,紧急换装后,于午后,随王成所部向北开拔。 结果,辽东城当天晚上就出事了——大牢被劫,“渤海龙王”杨一古被人救走。 李贤闻讯后,大怒,紧急下了海捕文书,在全河北道通缉杨一古,赏金高达三千贯。 九月二十九日,巳时三刻。 饭点未至,位于平郭县城南的好味酒楼并没太多的人气,也就只有底层的大堂上零星地坐着些客人。 这时候,两名将斗笠压得很低的魁梧大汉突然出现在了门口处。 店小二见状,赶忙迎上了前去。 只是,都没等他开口招呼,就见其中一名大汉无言地打了个手势,而后默不作声地便往楼梯处走去。 店小二愣了愣之后,忙不迭地也跟了过去,一路陪着笑脸地寒暄着,直到将二名客人送进了二楼的丙字雅间,而后方才下了楼,急匆匆地转入了后院。 店小二前脚刚离开,两名魁梧大汉便已同时卸下了斗笠,就此露出了真容,其中一人赫然正是杨一古,而另一人竟是蒋云鹤。 “瓢把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片刻之后,留着山羊胡子的酒楼掌柜便已赶到了雅间,只见他搓着手,满脸的激动之色。 “呵,本座能有什么事,就那些官府的狗腿子,能奈我何?说说看,本座不在的这几天,寨中是不是又闹腾上了?” 杨一古原本有心给酒楼掌柜的使个暗号,只是,脚突然被蒋云鹤给踩了一下,顿时便不敢妄动了。 “瓢把子,您是知道的,二爷、三爷一向不对付,听说您落了难,他们……,呵呵。” 一听这话,掌柜的胖脸上顿时满是尴尬之色,没旁的,只因山寨里此时已闹得个不可开交了,只是,他隔得远,也不太清楚到底打没打起来。 “一帮没出息的家伙,本座承蒙国王陛下不弃,如今已就任高句丽水师大都督一职,奉旨调兵攻取平郭。” 尽管本心里实在不情愿,奈何,蒋云鹤这个煞神就坐在一旁,杨一古只能无奈地按着李贤给他的剧本唱着戏。 “啊,这……” 山羊胡掌柜顿时傻了眼——他们“龙王盗”固然是渤海内最强的一股海盗,占据了长兴、西中、凤鸣三座毗邻的大海岛。 拥众四千五百余,大小船只两百余,在海上向来横行无忌,可到了岸上,跟强悍的唐军真没法碰啊。 “发什么愣,这是国王陛下的命令,断不容违抗,现如今唐军主力已尽皆北上,就平郭城中那区区五百老弱病残,根本不足为虑。” “本座已写好了信,你现在就去发,动作麻溜点,误了本座的大事,小心你的脑袋。” 杨一古的心在滴血,那些手下可都是他辛辛苦苦聚拢起来的,但现在,他却是不得不送他们去死。 没法子,他若是敢不按剧本唱戏,蒋云鹤肯定会拧下他的脑袋,那就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啊,是,小的这就去发。” 杨一古这么一变脸,山羊胡掌柜自是不敢再多啰嗦,躬身应诺之后,拿着个封印着密信的蜡丸,急匆匆地便退出了雅间。 不多会,只见一头信鸽从后院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之后,展翅向东南方向疾飞了去…… 十月初三,丑时将至,一轮新月已然西斜。 平郭港口外的海面上,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正自缓缓前行着。 突然,港口处燃起了三堆篝火。 “二爷,快看,有信号了!” 在暗夜中,是那么的分明,一名在一艘大船的前甲板上瞭望着的哨兵很快便瞧了个正着,当即便惊喜地呼喝了一嗓子。 “快,传令下去;让后头的船速速跟上,靠上码头!” 二爷是个方脸大汉,本名赵英豪,汉人,三十有二,因酒后失手打死了人,不得不落了草。 “好叻。” 哨兵应了一声之后,拿起两只火把,兴冲冲地跑到了船尾,双臂快速地抡动着。 很快,后头的船上便响起了一阵不大的欢呼声,旋即便见一百二十余艘乌篷大船就此开始了加速,纷纷向码头所在处冲了过去。 “瓢把子人呢,在哪?” 一通乱哄哄的靠岸登陆过后,赵英豪突然发现在篝火旁站着的几名大汉全都是面生的主儿,顿时便警觉了起来。 众海盗们闻言之下,立马全都摆出了戒备的架势,一双双满是戾气的眼睛就这么死死地盯住了站在篝火前的蒋云鹤。 “杨大都督已拿下了南城门,目下正与公主殿下坐镇城门处,诸位,天快亮了,时间紧迫,容不得浪费,还请先进城为上。” 压力无疑不小,然则蒋云鹤却是浑然不以为意。 “老二,你小子要是怕了,那就站一边去,爷打头阵。” 这解释,听起来倒是挺合理的。 只是,赵英豪却隐约觉得有哪不太对味,正想着要继续盘问之际,边上突然冒出了个刀疤脸大汉。 他正是“龙王盗”的三当家沙可白牙,百济马韩人。 “哼,带路!” 赵英豪与沙可白牙向来不对路,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肯弱了气势。 “好,诸位,请跟我来。” 蒋云鹤其实很清楚自己先前那番话的破绽何在——哪有自家大军杀来了,身为主将却不露面的。 奈何,这破绽根本没办法圆,原因就一个,真让杨一古出现在此地,那,别说诱骗这些海盗上钩了,便是他蒋云鹤都不见得能脱身。 好在有了沙可白牙的“帮衬”,这才算是勉强糊弄了过去。 蒋云鹤不由地便想起了李贤曾说过的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当然了,心里暗笑归暗笑,此时此刻,蒋云鹤却是淡定从容得很,也就只抱拳拱了拱手,而后便即转身向三里开外处的平郭城走了去。 平郭新城以及平郭港口的建设,如今都还停留在纸面上,偌大的港口区其实并没多少的建筑,就只有位于码头边缘处的二十来栋低矮的石屋子。 四下里静悄悄地,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所以,群盗们走得很是放心,没多久就出了码头区。 古旧的平郭城已然在望,依稀可见城门是开着的。 群盗们顿时全都激动得个难以自持,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上一场者当真不在少数。 “停下。” 就在此时,赵英豪突然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赶忙扬手断喝了一嗓子。 “老二,你他娘的一惊一乍个毬啊。” 群盗们当即便都戒备地低矮下了身子,只是,等了片刻,也没见有什么不对之处,沙可白牙登时便来气了。 赵英豪原本也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但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大地突然轻颤了起来,不多会,震感越来越强,不仅如此,左右两翼还都传来了暴烈的马蹄声。 更令群盗们惊愕的是码头区那十几栋平房里竟也有大批的官兵正自汹涌而出,就此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不好,中埋伏了,拿下那贼子!” 到了此时,赵英豪哪还会不知己方已落入了官府的算计之中,大怒之下,一把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气急败坏地便向正在急速向前狂蹿的蒋云鹤追杀了过去。 “抓住他!” “狗东西,竟敢坑爷爷们,你找死!” “哪里逃!” …… 群盗中,好勇斗狠者不乏其人,这一有了赵英豪的带头,当即便有百余悍匪狂飙而进,试图抢在唐军伏兵杀到前,先干掉落单的蒋云鹤,也好出上一口恶气。 但这,不过是奢望而已——除了赵英豪勉强能跟住蒋云鹤之外,余者刚冲出没多远,就被从两翼高速冲来的大唐铁骑之威势给吓傻了。 第48章 深远布局 月色下,狂飙突进的骑兵就宛若是一只只狰狞巨兽一般,本就骇人已极,而更令那些追杀蒋云鹤的悍匪们惊悸的是——他们猛然发现从两翼杀来的唐军铁骑之目标竟然就是他们这一伙凸前的人。 “饶命!” “不要,不……” …… 慌了,全都慌了,百余悍匪惊恐万状地高呼着。 “噗嗤、噗嗤……” 但,根本没用——两队大唐铁骑只一个交错穿刺,便已有若割草般将那百余悍匪全都砍翻在地。 铁骑过后,再没了告饶声,也没有任何的哀嚎惨叫声,有的只是浓浓的血腥味在四下弥散着。 面对此情此景,众海盗们当场就全都被吓坏了,兵刃落地声不时响起。 “太子殿下有令:降者免死,顽抗者杀无赦!” 就在此时,却见蒋云鹤提拎着已被他一掌打晕过去的赵英豪缓步走了回来。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旋即,无论是包抄敌后的大唐步军,还是已打马兜转了回来的唐军铁骑,全都放声呼喝开了,声如雷震间,又有不少海盗被惊得兵刃落地。 “三当家,怎么办?” “三当家,您拿个主意啊。” “三当家,您赶紧想想办法啊。” …… 逃无可逃,打,又明显打不过,群盗们顿时都慌了,就只管围着沙可白牙嚷嚷个不休。 怎么办? 到了眼下这般田地,沙可白牙又能有什么办法,一张黑脸早已是煞白一片。 “给尔等五息时间考虑,放下兵刃,后退五步者,得生,站在原地者,死!五、四、三……” 没等沙可白牙想好究竟是该降还是该死拼上一把,就听蒋云鹤已然再度扬声高呼。 “当啷、当啷……” 随着催命符似的数数声响起,本就已处在崩溃边缘的海盗们彻底没了斗志,兵器落地声大作中,大批的海盗乱哄哄地向后退了开去。 “唉……,都降了吧。” 沙可白牙见状,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就此幻灭了,只能无奈地也丢下了手中的佩刀…… “禀殿下,我军大捷,来犯的‘龙王盗’匪众四千二百余众无一逃脱,除阵斩一百零六人外,余者全部被我军生擒。” 一大早地,李贤方才刚用过早膳没多久,全面主持军政的魏思温便已兴冲冲地到了。 “干得漂亮!让蒋将军再辛苦一下,率部去将‘龙王盗’的老巢给本宫端了,务必将所有懂造船的工匠全部迁移到平郭城安置。” “盗匪中,罪行不大者,选精壮者,编成水师营,余者经教育后,可任由其回乡务农,罪大恶极者,公审后,斩立决!” 这结果,早在李贤的预料之中——以一千五百精锐步军以及从昌图前线秘密调回的两千铁骑,吃掉被诱入彀中的四千三百余上岸海盗,简直就是三根手指捏田螺,手拿把攥。 “殿下英明,只是那杨一古当如何处置为宜?” 其它盗匪都好办,该杀的杀,该放的放,唯独杨一古其人不太好安排——此人杀戮无算,万死难赎其罪。 但,偏偏此番又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就这么杀了,难免会遭人非议,不利于将来对降者的收编。 可若是召抚,却又不免担心此人恶习难改,万一再度流窜到海上,难保此獠不重操旧业。 “此人有将功折罪之表现,死罪可免,公审后,且判个劳役三年之刑,发往玄菟(今之抚顺)露天煤矿挖煤去,待得风头过后,赏他一个全尸好了。” 放着既是不放心,那就干脆一了百了算毬。 为了辽东之绥靖,李贤根本无所谓手段是否阴毒。 “殿下英明。” 魏思温并不觉得这等卸磨杀驴的做法有何不妥之处,在他看来,为上位者,若是心慈手软的话,那,根本不是社稷之福。 “另外,传令蒋将军,让他尽快安排一下,将赵英豪与沙可白牙都押来辽东城。” 李贤深刻地知道大唐帝国要想永续,根本的矛盾并非儒家所宣称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甚或也不是军制、政体的革新。 真正的矛盾在于人口的剧增所导致的耕地不足——现如今的五谷与稻子的亩产量都太低了些,一旦人口增加到了一定程度后,土地产出便会严重不足,这等时分,天灾若至,王朝的存续也就难以保证了。 要想解决这一条,办法不是没有。 一是改良作物,但这,并不容易,一来是大唐缺乏相关人才,二来么,真正能大幅提高亩产的作物目下都还在美洲呢。 至于其二么,那就是南下夺取南洋诸岛,把那些能一年三熟的宝地变成大唐的粮食生产基地。 而这,就需要有一支强大的海军。 目下的辽东暂时无力打造出这等强军,不过,准备工作却是不妨先行一步,就看赵英豪与沙可白牙谁能入得了他李贤的法眼了…… “殿下,微臣幸不辱使命,现有和议文本一份在此,请您过目。” 十月初四,末时三刻,出使黑水靺鞨的刘善终于回到了辽东城。 “好,刘卿辛苦了。” 文本挺厚实的,林林总总百余条款,其上还有不少细则解释,不过,细究了去,其实就一条——委任黑水靺鞨联盟酋长大莫弗瞒咄为勃利州刺史,准其自治,必要时,黑水靺鞨当调兵为大唐助阵。 彼此间的义务,基本为零;和议文本的约束力,也基本为零。 但,不管怎么着,北境都算是勉强安抚住了,至于将来是战是和么,那就得看彼此的战略态势而定了。 “能为殿下效力,实微臣三生之幸。” 刘善并未因此而居功自傲,而是恭谦地行了个大礼。 “嗯,卿且请随本宫来。” 尽管刘善绝口不提和谈时的艰辛,可李贤却清楚地知道此事并不容易,对这等有功之臣,重用必然。 “诺。” 刘善完全搞不懂李贤要干啥,但却并未多问,在恭敬地应了一声之后,亦步亦趋地便跟着到了安东都护府的一处库房中。 然后,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被一架摆放在地上的古怪器械给吸引住了。 “刘卿,这是本宫所设计的新型麻纺机,昨日才刚调试完毕,效率比之传统麻纺机,可提升十倍以上。” 李贤并未让刘善多费思量,笑着便给出了个说明。 “哦?” 一听这话,刘善的眼神顿时便亮了——丝绸太贵,平民百姓根本穿不起,实际上,此时的大唐百姓家中,每个人的布衣都没几套。 若是这款织布机真能大幅提升织布的效率,布匹的价格必然会因此大降,那,百姓们可就有福了。 “本宫打算以此机在辽东城设立大型织造厂,头一期先召五百女工,争取到明年六月时,将女工规模扩大到五千人以上,若条件成熟的话,亦可在各县成立分厂。” “所织就的布匹通过海运行销全国,若是运营得当的话,年利当不低于五万贯,但这,并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在于惠及我辽东百姓,此事的筹办,本宫便交给卿了。” “卿可借此机会,多历练一下,接下来,本宫还有不少项目会陆续展开,卿若能统筹得当,来日,卿便可凭此功绩出掌工部。” 要想拉动当地经济,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上劳力密集型产业,求的不是利润有多高,而是给予大批闲置劳力实惠,这么个道理,李贤当然是心中有数的。 实际上,李贤本来是想大力发展棉花产业的,奈何辽东并不太适合种植棉花,且,此时的棉花也就只在西域有少量种植而已,完全没办法形成供应链,只能等将来他登基后,再去考虑棉花的普及与推广了。 “微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似这等利国利民还利己的好事,刘善又哪有不乐意的理由…… 十月初五,安东都护府制造局悄然挂牌,刘善走马上任后,迅速组织人手,先行选取了城东一栋被官府没收的高句丽余孽之大宅院作为厂址,并调集一批工匠对大宅院进行改造。 紧接着,又按李贤的指示,成立了煤炭行,在翻新大宅院的供暖系统之同时,顺带着也对各县官衙的衙门供暖进行了翻修,以蜂窝煤取代了柴火、木炭的传统供暖。 标杆作用下,煤炭供暖乃至煤炉的使用竟是很快便成了不少百姓的首选,但凡有条件的人家,无不趋之若鹜。 不奇怪,改造的一次性投入本身就不算太大,煤炭行还给补贴——壁炉、火炕的改造基本上就是成本价,紧急烧窑出来的煤炉更是半卖半送,算个经济账便可知用煤比用木炭要便宜得多了。 在煤炭热兴起后不久,刘善又再接再厉地成立了家木作厂,按李贤所给出的流水线作业方式,紧急培训了不少初级木匠,赶制新型麻纺机。 并在十月中旬时,先期招收了二十名有经验的织布女工,熟悉新型麻纺机的使用,以为下一步的大量招工奠定个基础。 就在辽东的产业布局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京师突然传来了噩耗——与黑水靺鞨的和议文本被武后给驳了。 张大安为此据理力争,结果,不单没能奏效,就连他自己也被武后随便找了个借口贬去了横州。 东宫一系在朝中最稳固的支柱断了! 第49章 一冬尽是麻烦事 “殿下,这就是乱命,臣以为我等当联络朝中诸公一道上本,请求陛下出面主持大局。” 对武后这等倒行逆施的决断,众东宫文武们全都被激怒了,个中又以素性耿直的刘纳言为最。 “殿下,此事绝不能姑息,否则,天后娘娘势必会得寸进尺,长此以往,社稷危矣!” “周大人说的是,殿下,从邸报中可见,天后娘娘已在朝中密植党羽,我等若再不反击,却恐朝纲就此崩塌,国将不国啊。” “殿下,张大人向来公忠体国,如今竟然无辜遭贬,我等绝不能坐视不理!” …… 不止是刘纳言一人情绪激动,许叔牙、成玄一等人也都是一派的义愤填膺。 概因这么个头一开,武后接下来只怕会更加疯狂,一旦让武后羽翼丰满了起来,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狄卿,你怎么看?” 对张大安被贬以及武后提拔周兴等历史上有名的酷吏一事,李贤早有思想准备,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真若是武后不这么做,那,才真是怪事了。 他担心的仅仅只是黑水靺鞨联盟会不会因此事再度兴兵扰边。 “殿下明鉴,宰辅去留,若无陛下许可,焉能遂行。” 狄仁杰很冷静,并未多言剖析,也就只大有深意地点了一句。 “嗯,都议议看,如何才能稳住黑水靺鞨联盟?” 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高宗恋权,哪怕身体早已顶不住了,但却绝不肯去当太上皇。 如今见辽东已有崛起之势,出手打压一下,纯属正常反应。 所以说,就此事大肆联络朝臣上本,不单不能奏效,反倒会引来圣忌,在李贤看来,绝对得不偿失。 “殿下,微臣愿再去黑水靺鞨联盟走一趟。” 身为达成和议的主事者,刘善觉得再度与黑水靺鞨沟通一事,自己责无旁贷。 “卿之忠心,本宫知道,不过,制造局诸事紧要,断不可无卿主持。” 按理来说,让刘善去,无疑很是合适,但,李贤却不打算这么做,除了制造局不宜临阵换将外,也自不凡对刘善的爱护。 概因他无法判断出黑水靺鞨联盟那头究竟会有什么反应,万一要是出了岔子,那,他李贤岂不是痛失干才了? “殿下,末将以为此事其实不难解决,只要我辽东表态愿按和约行通商事宜,黑水靺鞨各部便不会有过激反应。” “至于勃利州设置一事,实无关紧要,殿下只消去信言明定会竭力争取即可。” 就在众人都为该如何向黑水靺鞨联盟交待一事烦恼之际,却见李图鲁昂然从旁站了出来。 “那行,本宫便去信一封,回头看大莫弗瞒咄有何说法再议也就是了。” 李贤想了想,也觉得暂时只能如此了…… 果然还是靺鞨人最了解靺鞨人——李贤去信没几天,大莫弗瞒咄的回信就到了。 黑水靺鞨联盟并没提出什么太过分的条件,就只提了一个要求——将昌图作为双方之间的贸易城镇,允许双方在该城自由贸易。 对此,李贤欣然同意,和约被驳回一事也就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后患肯定有,而且还不小,但,至少目前不会爆发出来。 而这,于李贤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十一月初六,西伯利亚寒流来袭,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雪很大,足足下了一夜,街上的积雪深达近一尺,不少民房被雪压垮。 闻讯后,李贤第一时间便下令各城驻军出动,抢险救灾,为此,专门拨出了大笔的钱粮,以为赈灾之用。 幸好前不久抄“龙王盗”老巢时,大发了一笔,否则的话,他又要为钱发愁了。 十一月初八,连下了三天的大雪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刘善趁机以制造局的名义发布了公告,要在辽东城招收五百名织布女工。 条件是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身体健康,无疾病,懂织布者优先,每六天休息一天,实行计件制,多劳多得,上不封顶,下有保底——每个月二百文。 按说,这本是好事一桩,但却没想到城中突然出现了一则流言,说是此举乃是李贤要招后宫。 于是乎,沸沸扬扬间,人心惶惶。 这,特么的真就是无妄之灾,李贤实在是哭笑不得。 要知道东北这地儿,因着饮食习惯以及气候的缘故,无论是姑娘还是大妈,大半身形敦实,苗条的真心不多,能符合李贤审美观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他得有多饥渴,才会去招五百彪形大妞来充后宫。 偏偏这事儿,他还解释不得,概因真解释了,那就是越抹越黑,所以,只能无奈地忍了。 谣言止于智者? 啊呸! 招工面试的前两天,跑来应聘的居然大半都是大家闺秀,个中倒也有女红还不错的,但,就没一个懂得如何织布,纯粹就是冲着后宫传闻来的。 结果,害得李贤愣是被蒋馨连着调侃了好几天,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幸好,刘善挺坚持原则的,不懂织布的、来意明显不对的,全都不予录用,再加上先期招收的那二十名女工出面澄清,那股莫名其妙的“邪风”总算是渐渐消停了下去。 不过,随着厂子的试运行,问题又出来了——厂房里有供暖,加之劳作辛苦,大汗淋漓乃是常事,大多女工舍不得耗费衣裳,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居然大多都只着肚兜在开工。 这下子可不就坏了——刘善等人根本不敢进厂,光靠那些先期培训出来的女工,明显管理不过来,废品率居高不下。 问题反应上来后,李贤也头疼了。 一开始,他决定给女工们发工作服,要求她们在上工时,必须整齐穿戴。 奈何,东北大妞们一个比一个强悍——工作服领了,上班时,也穿着来了,但,工作开始后,很快就又给你光着上阵了。 没辙了,李贤不得不亲自拟写了些管理条例,然后,让随侍的十几名小宦官背熟了,派他们去充当织造厂的工头,总算是勉强将管理层的架子给搭建了起来。 “禀殿下,城中的存煤已将尽,最多只能再供应五日之量。” 今冬的麻烦事真的有点多,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不,李贤这才刚解决完织造厂的管理问题,成玄一就又来事儿了。 “哦?” 一听这话,李贤难免有些讶然——玄菟城外不远处可是有着个全亚洲最大的露天煤矿,当初在兴修水利时,李贤就已让玄菟城的守备营押解着四千余突厥战俘在那地儿大肆开掘了。 所开采出来的煤矿一大半都屯在了辽东城外,足足有三千吨以上,按理来说,对付一冬理应没什么大问题,可结果呢,这才刚一个半月而已,怎么就见底了? “殿下明鉴,微臣实是没想到民间用量会有如此之巨,偏偏这半月来大雪封路,玄菟城那头的煤无法转运过来,实际上,不止是我辽东城存煤不多,周边各县也大体如此。” 这,就是准备不足惹的祸——当初李贤说煤炭的大规模使用可以替代木炭、柴禾时,成玄一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要知道煤炭的使用在古书上虽有记载,但,直到现在,都不曾大规模运用过。 原因就在于未加工的煤炭一来不好点燃,二来燃烧时有怪味,在成玄一看来,民间的接受程度理应高不到哪去。 所以,在备货时,成玄一根本就没怎么用心过,更不曾催着玄菟城那头供货。 等察觉到民间竟然对蜂窝煤热情高涨时,大雪没多久就落了下来,结果就导致了存煤严重不足的局面出现了。 “走,一道去城外转转。” 辽东的冬天冷得慌,供暖不足可是会要人命的,这可不是小事。 只是,眼下李贤暂时也想不到太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先去看看路况再做计较了…… 城内的路况其实还是挺不错的——每当雪停时,官府便会出面组织沿街人家扫雪,所以,路面上几乎没什么积雪。 可到了城外,那就真的很够呛了——城门附近是一派的泥泞,再往远些,那就是一派的白茫茫。 若不是有些行道树立在那儿,根本分不清哪是路、哪是田,马踏下去,竟是都快过膝了。 就这么个状况,别说长途运输了,便是短途都走不动。 怎么整? 李贤真就头大了——发动民众扫雪?难度不小不说,还容易激起民怨,显然不太可行。 让战俘与苦役犯去开路? 工程量过大,人手严重不足,只怕还没打扫出多少路,大雪就会再次落下,忙来忙去,最终还是一场空,哪怕出动军队帮忙,也一样不太把稳。 咦,那是…… 目光逡巡了下周边之后,李贤突然发现不远处有着个奇怪的突起,好奇心驱使下,他当即便策马行了过去。 待得到了近前,用手扫了扫积雪,这才发现那赫然是个巨大的石碾子,看规模,应该不是碾米用的,而是建房时,用来打地基的。 打地基? 一想到这,一道灵光突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刹那间,他的眼神顿时便亮了。 第50章 冰雪运动 “你们几个过来,把这石碾子滚到路边。” 想法有了,但,究竟合不合用还得先试上一试。 李贤这便招手将跟在身后不远处的几名亲卫都给唤了过来。 “诺。” 尽管都不明所以,但众侍卫们却是都不曾胡乱发问,齐齐应诺之余,麻溜地便推着石碾子滚了起来。 所过处,很快便出现了条平直的光滑小道。 “铛!” 李贤试着用剑尖猛然刺击了下小道的路面。 结果,竟是发出了有若金铁交击的声音,光滑的地面居然就只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白点,足可见被石碾子碾压过的路面究竟有多坚固。 “成卿,本宫有一法,或可解决运输问题,你且让人回城,召些木匠,带上一大车木料来此,另,顺便带几匹驽马来。” 李贤心中有数了,不过,还须得最后验证一下方可。 “微臣遵命。” 成玄一有点懵,完全搞不懂李贤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 不过,执行起来,却是坚决而又利落——没多久,他派回去的衙役就已领着十数名木匠赶到了城外。 “不必多礼了,本宫请你们来,是有几件事要你们帮忙的,这么说吧……” 李贤先是摆了摆手,止住了那些工匠们的大礼参拜,而后方才将自己的要求详细地道了个分明。 不过就只是打造几个规格不同的木箱子以及几块前头翘起的细长木板而已。 这活一点都不难。 众木匠们彼此分工了一下后,就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便将李贤所要求的东西全都打造了出来。 李贤没去管那些木箱子,乐呵呵地先将内嵌麻绳的两块细长木板绑在了自己的脚下,而后用两支先前就找来的枯竹枝一撑地,整个人便已在雪上滑行了出去。 速度越来越快不说,还不时地来上个空中转身之类的炫技,灵活得就有若雪狐一般,瞧得成玄一等人无不为之头晕目眩。 “殿下,我也要玩!” 只是,李贤并没能享受太久,概因蒋馨已急不可耐地在一旁跳脚高呼了。 “行,这东西叫滑雪板,学起来挺容易的,只要能稳住重心即可,来,试试吧。”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家的女人,肯定得疼。 李贤很快便滑回了原位,耐心地指点着蒋馨如何掌握平衡。 还别说,习武之人的平衡感就是好,这不,李贤也就只纠正了几次用力不当的错误,蒋馨便已迅速掌握了滑雪板的妙用,大呼小叫地在雪地里飙飞开了,玩得那叫一个开心。 “成卿,咱们这就开始试验好了……” 瞧着蒋馨那等欢快状,李贤的心顿时又痒了,真想跟着一起撒欢上一把,玩上个蝶双飞啥的。 奈何,眼下正事要紧,他也只能紧着将成玄一等人叫到了近旁,详细地叮嘱了一番。 李贤所构思出来的试验办法说穿了很简单,就是让几匹驽马拉拽着石碾子在白雪皑皑的路上奔行出一里左右,碾压出了一条笔直的冰面小道。 然后再让工匠们在那些规格不一的木箱子里装满了石块,让士兵们以绳牵引着向前滑动,所要比较的是载重量对冰面的磨损程度。 结果发现几个型号的木箱在底部都被抛光的情况下,全都能在冰面上迅速滑行,还都不会损及冰面,区别仅仅只是拖行时需耗费的力气而已。 在改用马拉后,甚至能同时拖拽着两到三个装满石块的木箱子在冰面上快速滑动,最大的限制反倒是马匹在雪地上跋涉的速度。 平均下来,两匹马配合着拉拽的话,一个时辰大约能拖着一吨左右的重量,轻松行进三十里。 “神技,这真是神技啊,殿下英明,微臣难及万一。” 成玄一是真没想到雪地运输的难题居然就这么被李贤给轻松解决了,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便欢呼了一嗓子。 “卿就不必拍本宫的马屁了,时间紧,卿即刻召集民壮,抓紧修路,本宫会让狄卿下文沿途各县、各乡一起上阵,务必在两天之内,将滑道修好,所费就从煤炭行账上支出。” 运输的办法是解决了,不过,实行起来,又是一大笔的开支,好在李贤从来就没指望煤炭行能有多少盈利,那纯粹就是一项利民工程而已,哪怕是保本或略亏,都能接受…… 辽东官府的执行力远超大唐任何一州,命令一下达,从辽东城到玄菟城沿途的各县、各乡立马迅速行动了起来,短短两天时间里,一条延绵二百五十里的滑道便已修筑完善。 不仅如此,辽东各县也纷纷行动了起来,将各自所修筑的滑道连接到了主滑道上,就这么着,各县的运输网络飞速成型了。 民怨? 根本不存在——所有参与修筑滑道的民众都包两餐,每日还有十文工钱可拿,这等好事,被征调的民壮们都恨不得能多搞上几天,开心都来不及,又哪可能有啥怨气。 天公也很作美,连着十来天都不曾下过雪,大量的煤炭火速沿着滑道网络运抵各县,燃煤危机彻底不存。 有趣的是李贤一时兴起所搞出来的滑雪板迅速在辽东各地传播开了,大量的民众都爱上了这项运动,随处可见少男少女们在雪地里滑动穿梭着。 真是热闹的一冬。 弄得李贤都想着是不是搞个冬奥会啥的,但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搁置——今冬都已过去了大半,时间上太过仓促,只能等明年再看了。 不过,溜冰鞋还是可以先搞出来的。 这个简单,就只是在皮制的硬底短靴下加装一条冰刀而已,弄起来并不怎么费事。 但费钱——一双鞋光是成本价就得四十文,寻常百姓可玩不起。 李贤也没打算多做推广,只是自己定制了百来双,又让人在城外用石碾子碾压出了一大块空地,充当溜冰场,领着蒋馨以及亲卫们,自娱自乐上一把。 却不曾想城中富户们见状,竟是纷纷跟风,给自家儿女们都弄了一双,找着借口往溜冰场蹿,不求别的,就只求能跟李贤搭上关系。 “殿下,微臣打算在城外再建一个溜冰场,多备些溜冰鞋,对外出租,如此,即可便民,又可盈利,当是两全其美。” 就这么着,溜冰场居然成了辽东城最高端的社交场所,刘善看着就眼热了。 “行,你看着办就好,进场费压低一些,每场一个时辰,每三人收一文钱好了,让百姓们都能参与其中。” 这是好事,肯定得支持。 “殿下,若是如此,那,只怕顶多能做到保本。” 刘善的心算能力极强,只略一计较,脸色顿时便有些发苦了。 “无妨,保本或是略亏都无所谓,保证安全才是关键,就这么定了。” 盈不盈利,李贤根本无所谓,他在意的只是全民健身,真要说到赚钱,明春要上马的几个项目才是真的暴利行业…… 刘善的动作很快,不到十天而已,就已将一座大型溜冰场给建了起来,并备足了两千双的溜冰鞋,算上其它开销,足足花费了百来贯钱。 看着是不少,不过刘善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别看制造局尽管才刚成立不久,但却早已是鸟枪换炮了,绝对堪称富得流油。 光是煤炭那一块,就盈利不少——挖矿的可全都是突厥战俘,工钱肯定是没有的,就只管吃饱穿暖,所以,哪怕煤炭的零售价压得很低,用量一大,盈利也很是可观。 加之在滑道网络开通后,麻纺厂所生产出来的大量布匹迅速沿着滑道运到了平郭这么个不冻港,由新编的水师营押运着输送到了山东、江南等地,换回了大量的财货。 就这区区百把贯,刘善又哪会在意那么许多,花就是了。 却没想到生意居然火爆到令他瞠目结舌之地步——接连几天下来,从早到晚,溜冰场居然场场爆满,每天的营收都在二千五百文左右。 若不是冬季已到了尾声,他都想在其余各县也都搞上一座了。 时光荏苒,一转眼,新春佳节已近。 辽东城内处处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唯独安东都护府大堂上的气氛却是格外的凝重——京师刚传来消息,宰相郝处俊病倒了,医石无效,已是时日无多。 这消息确实有够糟糕的——在张大安被贬之后,郝处俊已是唯一一个愿为李贤出头的宰相了,他若是病故,东宫一系在朝中就将再无够分量的坚定支持者了。 “殿下,新增补的两名宰辅中,崔知温出身清河崔家,立场难明,不可引以为用,倒是郭正一其人素性忠耿,或可联络。” 在刘纳言看来,朝中若无重臣为助,东宫一系前景难明,这,无疑是件极其要命的事儿。 “殿下,微臣与那郭正一曾有旧交,愿去信一封,且看他态度究竟如何。” 许叔牙同样觉得朝中不能没人,这便紧着也从旁闪了出来。 “此事不急,过些时日再议好了。” 一听此言,众人尽皆深以为然,抚须颔首者不在少数,唯独李贤却是不在意地笑了。 第51章 突厥来使 “殿下……” 李贤不急,可许叔牙却是急了,张口便要进谏上一番。 “卿之好意,本宫知晓,只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有心人将此事捅到了父皇面前,不止郭正一要倒霉,本宫肯定也得跟着吃挂落。” “咱们自身强,才是真的强,唯有把辽东建设好了,根基才能稳固,除此之外,旁的都毫无意义。” 李贤当然也很希望朝中能有宰辅支撑,奈何,他更清楚的是武后那头肯定已经盯死了郭正一,己方若是真敢跟郭正一联络,那,无疑是自陷死地。 “殿下英明。” 听李贤这么一说,众文武们心中顿时凛然——武后向来心狠手辣,还真有可能在暗中张网。 “后天就是除夕了,这个年,咱们得过好,终归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本宫已让人从山东购入了些烟花,除夕夜放上一放,图个热闹。” 转眼间,穿越而来都已快一年了。 这一年来,虽说战无不胜,可说到底还是有些坎坎坷坷,磨难不断,饶是李贤心性坚韧过人,也难免有些疲了。 所以,他决定好好放松上一把。 “报,禀殿下,突厥颉跌利施可汗派了其弟阿史那瓌前来觐见,目下已到了辽队县。” 只是,这么个小小的愿望到底还是没能实现——就在众文武们刚准备散去之际,却见一名报马急匆匆地抢上了堂来。 “哦?” 快速翻了翻记忆,李贤立马便想起了这位突厥使者是何许人,敢情是北突厥的第二任可汗——默啜可汗。 按史书记载,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在原时空里,可是没少把武后当傻子耍,每一回都从武后手中捞到了大把的利益。 若不是后头太过不小心,被拔野古人给刺杀了,这家伙还真有可能成为突厥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位可汗。 “殿下,突厥贼子野性难驯,此番前来,必然不怀好意。” “定是如此,不见也罢。” …… 大唐跟突厥人打了五十多年的仗,彼此间的血仇早已是浓得化不开了的,东宫众文武们在谈到突厥时,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来者都是客,要来,就让他们来好了。” 突厥帝国就是块牛皮癣,哪怕已被大唐反反复复地灭过了几次,却总能再次复活,韧性真就有够足的,当然了,这也跟大唐的应对策略不当有关。 但,那都是从前了,现在,他李贤既然来了,突厥人的好日子也就该到头了。 不过,那都是日后的事儿,现如今,突厥并不是他所要针对的目标,近在咫尺的契丹、高句丽余孽等才是首先要解决的对手。 在此情形下,他并不介意跟突厥人虚与委蛇上一番…… “禀殿下,突厥来使已到了驿站,说是一个时辰后,要来都护府觐见您。” 大年三十,末时三刻,大雪方停,城外驿站的驿丞就匆匆赶到了安东都护府。 “哦,来得好快么,行,本宫等他来。” 前日、昨日连着下了好几场雪,李贤本以为阿史那瓌应该是无法在年前赶到了,却没想到这厮居然冒雪日夜兼程。 这等韧性,无疑很值得警惕,但,不管怎么着,既是来了,那,肯定得见上一见。 “外臣阿史那瓌拜见大唐太子殿下。” 阿史那瓌很守时,说一个时辰,真就一个时辰后准时到了安东都护府。 “免了,来人,赐座。” 从管理学的角度来说,看人脸谱化,无疑很是不恰当。 但,在瞧见阿史那瓌的第一眼,李贤还是第一时间给这家伙贴上了个“枭雄”的标签。 不为别的,只因这厮真就长着副奸雄的脸——额头宽、下巴尖而翘,眼窝深邃,再加上个鹰钩鼻,怎么看,都透着股阴险的味儿。 “谢殿下抬爱,外臣受我家可汗之命,前来为太子殿下贺岁,特备了些薄礼,还请殿下莫嫌简陋。” 阿史那瓌曾在长安当过几年的质子,一口汉语说得极其之流利,还带着浓浓的关中口音,不看人的话,根本分辨不出他那突厥人的身份。 “嗯,你家可汗有心了。” 随着阿史那瓌轻轻一击掌,只有数名突厥士兵抬上了一口大箱子,内里装着的赫然是匹金马,成色不错,分量看起来也挺重的。 这么份礼,不轻了,李贤表示很满意。 “殿下喜欢就好,外臣此来除了为您贺岁之外,还有几桩事想跟您商议一二。” 见李贤收下了礼,阿史那瓌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更灿烂了几分。 “哦?” 礼,是收了,但,事办不办,那还得两说。 李贤完全就是一派无所谓的态度。 “首先,外臣代表我家可汗,向太子殿下表示歉意,半年前那场战事纯属不该,那,并非我家可汗的意思,完全是阿史那咄悉匐那个蠢货的自作主张。” “说起来,他也是被李尽忠给骗了,结果,害人不成反害己,幸好殿下您吉人天相,否则,外臣等万死难辞其咎啊。” 阿史那瓌的姿态摆得很低,上来就先为七月底的那一战洗白了一番。 “真是这样的吗?” 这些话,李贤一个字都不信。 “确然如此,外臣可对天发誓,全是李尽忠那小儿在暗中作祟之结果,我家可汗查知真相后,深为震怒,已决意兴兵讨伐那狗贼,特派外臣来与殿下联络,共击契丹。” 为了取信李贤,阿史那瓌不惜赌咒,越说就越是慷慨激昂。 “李尽忠可是我大唐松漠都督府的都督,你觉得本宫会与外人一道去攻打自家都督么?” 阿史那瓌这张嘴是真的很能说,怪不得在原时空中,武后那等宫斗老手都被他给骗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这一套,在熟知历史走向的李贤面前,显然是行不通的。 “好叫殿下得知,当初那李尽忠在以利诱惑阿史那咄悉匐时,曾透露了一个秘密——贵国的天后娘娘已将辽东、辽西都许给了契丹一族,条件是杀死殿下您。” 这一见无法令李贤共情,阿史那瓌立马便打出了一张王牌。 “呵,这笑话不错,挺可乐的。” 这消息,应该是真的。 李贤可以肯定,但,那又如何呢?他可没打算急着向契丹人动手。 原因就一个,辽东目下的实力还弱,也就只勉强够应付周边这么些不成器的势力而已。 真要是契丹被灭了,那他要面对着的就是北突厥这么个庞然大物了。 到那时,只怕三两下就被突厥人给吞了,这等蠢事,李贤又怎可能去干。 “殿下,外臣可拿性命担保,此消息绝对可靠。” 王牌都已打出了,结果,李贤居然还是不为所动,阿史那瓌难免有些个既懵且急。 “此事无须再议,你还有什么旁的事,接着说好了。” 李贤的战略构想早已明确,那便是先苟着发展,等实力足够了,先拿高藏开刀,稳住后方。 然后再寻机吃掉契丹,最后再掉过头来收服黑水靺鞨,至于对付突厥么,那得等他登基之后,才会通盘考量。 所以,不管阿史那瓌说得再如何天花乱坠,李贤都绝对不会被其所打动。 “殿下,外臣先前已解释过了,七月中旬那一战完全非我突厥汗国之本意,您看能否尽快释放我突厥的被俘将士。” 阿史那瓌头疼了。 本来么,若是能说动李贤答应夹击契丹,那,他便可顺水推舟地要回自家那一万余将士。 可现在,李贤根本不上钩,这,不就麻烦了。 只是,不管再怎么棘手,要求还是得提。 没法子,自去岁连番战败后,北突厥的实力已经大损,草原霸主的宝座都已是摇摇欲坠了。 错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大冬天跑来辽东城。 “释放?可以,本宫准许贵方赎回,条件么,也简单,一人百贯,什么时候钱到,本宫便什么时候放人。” 这一万余战俘可都是上好的免费劳力,接下来,李贤还准备大用呢,哪可能随随便便就放人。 “殿下,您这就是在为难外臣了。” 一听这话,阿史那瓌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将出来——真掏出这一百多万贯,那,突厥汗国岂不是得破产了? “本宫可不是信口开河,狄卿,你来做个说明好了。” 就是在刁难。 不过也得有礼有节,否则,岂不是丢了泱泱大国的脸面。 “微臣遵命。” 狄仁杰早有准备,只听他朗声应诺之后,紧着便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一本小册子。 先略略清了下嗓子,而后便即悠扬顿挫地宣道:“七月二十五日一战中,我军阵亡八十七人,伤一百零六人,共计耗费抚恤金一千五百贯;损失战马、甲胄众多……” “太子殿下,您如此苦苦相逼,就不怕我突厥汗国与契丹联手吗?” 越听,阿史那瓌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到了末了,不等狄仁杰把细账念完,他便已是勃然大怒。 “大胆!” “放肆!” “狗贼敢尔!” …… 东宫众文武们对突厥本来就没丁点的好感,此时一见阿史那瓌竟然在此大放厥词,顿时都怒了。 第52章 冰场刺杀 “你觉得本宫会怕了你的威胁?” 蛮夷到底就只是蛮夷,甭管如何奸诈,本性终究是蛮横的,武力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李贤对此,早就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 “殿下明鉴,外臣只是阐述了一种可能之事实而已。” 阿史那瓌很强硬,概因他已经知道李贤这位大唐太子除了辽东军之外,根本调动不了大唐帝国的其它军队,明摆着就是只纸老虎,有啥好怕的。 “那你尽管去将可能变成事实好了。” 这,确实是个威胁。 但,在李贤看来,可能性其实高不到哪去,原因就一个,李尽忠野心勃勃着呢,哪可能甘心屈服于北突厥。 再者,李尽忠若是真不怕大唐的后续报复,那,他早就已统兵杀来辽东了,又怎会拖延到如今。 “殿下误会了,误会了,外臣不过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恰如李贤所判断的那般,突厥人其实努力过了,奈何,李尽忠根本没打算与突厥人结盟。 所以,在威胁不成的情况下,阿史那瓌只得再度换上了笑脸。 这变脸的速度之快,真就令东宫文武们都难免有些个接受不良。 “笑话,本宫听完了,你若没别的事,那就退下吧。” 李贤并不打算在这等微妙时刻跟突厥人翻脸,甚至愿意保持着一定的联络,目的就一个,让李尽忠不敢轻易过辽河。 所以,阿史那瓌既然说了是玩笑,那,李贤还真就只当一个玩笑看了。 “殿下,您到底要怎样才肯放回我突厥被俘将士?” 见李贤软硬不吃,阿史那瓌那真叫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即刻提兵来灭了李贤。 问题是突厥与辽东并不接壤,偏偏李尽忠又不肯再次借道,突厥帝国骑兵虽众,却也只能徒呼奈何。 “底限,本宫已经给了,接不接受,那是你的事,来人,送客。” 万余战俘是肯定不会放的,即便这些人已按照约定,服满了三年苦役,李贤也不会放他们回突厥,直接转变成雇佣工也就是了。 不服?那就砍了,放虎归山的事儿,李贤绝对不干。 “哼!” 阿史那瓌大怒,有心要放上些狠话,但最终还是强忍住了,也就只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狄卿,与突厥来使的交涉,本宫就交托给卿了,原则就一个,大规模放人绝不可行,不过,突厥人若是愿意重金赎回少量将领的话,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既已搞清楚了突厥遣使前来的意图,李贤可就没兴趣再跟阿史那瓌会谈了,直接便把这摊事丢给了狄仁杰…… 除夕的夜幕终于落了下来,只是,满城百姓却都不急着围炉用膳,全都聚集在各家的院落中,望着安东都护府的方向,翘首以盼着。 “嘭、嘭嘭……” 果然,官府并没让他们失望,一朵朵烟花陆续在空中炸开,尽管也就只是红、绿两色而已,可放之这个时代,绝对堪称是场视觉的盛宴。 刹那间,满城百姓全都欢呼开了,尤其是孩童们,更是又跳又叫,闹腾得格外的欢快。 “唉……” 民心凝聚,这对李贤来说,当然是好事一桩,可于高玉蓉而论,这,无疑是她最不愿见之局面。 所以,哪怕明知轻易流露情绪殊为不妥,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声。 “哼,骄奢淫逸,大唐太子,不过如此。” 站在高玉蓉身后的高东明显然对这场烟花盛宴有着不同的看法。 “明老,让稻叶三郎他们做好准备,这几日有机会就行动。” 高玉蓉不想解释什么叫凝聚民心,概因就算是解释了,以高东明的政治智慧,也肯定听不懂。 “这么快?陛下那头可还没准备好,万一……” 一听这话,高东明登时便是一惊。 “在强盛的大唐面前,再如何准备,都是不够的,稍有拖延,怕是不用大唐动手,光是辽东一地,就足可与我高句丽一战了。” 高玉蓉原本也想再多等等,奈何,她发现已经等不下去了——辽东的发展实在是太过迅猛了些,而这,还不是关键。 真正的关键在于李贤所实施的“唐人政策”,因绝对公正,无任何的民族歧视,已获得了大量扶余人、靺鞨人的认可。 这些人已逐渐融入了唐人中,以至于“细雨楼”在辽东的发展已遇到了很明显的阻碍。 若是再多给李贤一点时间,只怕原高句丽四十九县都会被逐步拉拢过去。 “也罢,那只能如此了。” 这话,很伤自尊,但却是事实。 高东明默然了片刻之后,也就不再反对了…… 新年已至,但,并没什么新气象。 不奇怪,东北这地儿春天来得迟,尽管风雪稍小了些,可大地依旧是冰封着的,无论是农耕还是狩猎,都明显不适宜。 理所当然地,也就没太多需要李贤特别关注的大事,他自然是乐得清闲,每日里,大半时间都猫在了作为实验室的库房中,进行着各种秘密实验。 累了,那就去城外的滑冰场舒散一下筋骨,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 大年初三,午后,阴沉了多日的天终于放晴了,阳光明媚,无疑正是户外活动的大好时间,蒋馨可不想继续在毫无乐趣可言的实验室里多呆了,闹着要去溜冰。 李贤没反对,毕竟实验是做不完的,暂时搁置一下也没啥,终归不能冷了自家女人的心。 东头的官营溜冰场人山人海,李贤当然不会去凑那个热闹,领着蒋馨一行人径直便去了西边的那处野外溜冰场。 一开始,人并不多,除了李贤一行人之外,就只有十来名富家子弟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聚越多。 不少曾因各种“机缘巧合”与李贤打过交道的少男少女们都纷纷过来请安,弄得李贤难免有些头大,可又不好拂了众人的意,只能无奈地显示着亲民。 蒋馨却是不耐了,她对这等场面向来厌烦得很,哪肯留下来遭罪,自顾自地便滑向了一边。 “哎呀!” 就在此时,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在滑行中突然脚下拌蒜,惊呼着便歪斜地冲向了李贤。 少女很面生,年纪不大,顶多十四左右,一身皮裘,外加火红的狐尾围脖,看着像是富贵人家出身,应该是刚学会溜冰没多久,动作明显很是生硬,重心控制能力极差,若无意外,肯定会摔上一个大马趴。 “小心。” 望着少女那惊恐万状的脸庞,李贤难免心生不忍,这便脚下一用力,人已急速滑行而出,伸手打算接住少女。 但,就在双方间的距离拉近到只剩下一米左右之距时,他突然发现不对了——少女的眼中根本没任何的惊慌之色,有的则是狠戾的杀意。 不好! 李贤的瞳孔顿时微缩。 旋即便见少女突然一翻腕,一柄闪烁着乌光的匕首赫然已出现在了掌中,急速地刺向李贤的腰腹。 “啪!” 彼此间距离太近了,躲避已然来不及,那就只能迎难而上了! 只见李贤脚下猛然一点,不避反进,手起一掌,快若闪电般地拍在了少女持匕的右手腕处。 与此同时,脚一抬,膝盖便已狠狠地砸在了少女的小腹处。 “嘭!” 只听一声巨响过后,少女已被李贤这一膝给撞得向后翻飞了开去。 但,危险却并未就此解除——就在少女被撞飞的那一刹那,四名看似冲过来帮忙的青年已齐齐亮出了暗藏着的匕首,飞速地向李贤包抄了过去。 “殿下小心!” “保护殿下!” …… 直到此时,祈铭等东宫侍卫们这才猛醒了过来,只是仓促间,他们根本没办法及时赶到。 危险! 李贤浑身的寒毛瞬间便倒竖了起来——他的武艺虽说还行,可也就只是还行而已。 对付一名刺客或许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对付两人,那就不好说了。 可眼下是四人合击,匕首上还明显都涂抹了毒药,正面迎战,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候,他所能依仗的也就只是自己那还算不错的滑冰技巧了。 闪! 在撞飞了少女刺客后,李贤并未借势继续向前冲,而是突然一个盘旋横跳,灵巧地转向了左侧,迅速矮身快滑了两下,急速地冲向了左侧之敌。 这一变化,明显出乎了那四名刺客的意料之外——当面之敌倒是继续加速向前,另外三名刺客却是不得不紧急调整步点,包抄的速度陡然大降。 换而言之,只要能冲破当面之敌的堵截,李贤便可安然脱险,反之,不等手下侍卫们赶到,他必然会中刀,到那时,能不能活下去,可就不好说了。 当面之敌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急于出招,握着匕首的手始终很稳,毫无疑问,这就是个老手,刺杀经验极其丰富。 近了,更近了! 眨眼间,彼此的距离就只剩下一米不到。 刺客终于出招了,速度不快,可角度却很是刁钻。 瞄着的是李贤的胸腹之间,随时都能做到因变而变,不给李贤留下任何的摆脱机会。 第53章 大杀器 “噌……” 就在刺客自以为得计之际,只见李贤突然在扭腰侧身之同时,手往腰间只一抽,但听龙吟般的脆响中,一柄软剑赫然已在手。 “噗嗤!” 刺客心一惊,赶忙要加速刺出手中的匕首,可惜来不及了,只见李贤顺势一挥臂,手中的软剑顿时便抖得笔直,只一击,就已斩中了刺客的手腕。 “当啷!” 尽管没能做到一剑断腕,可在剧痛之下,刺客手中的匕首还是不免落了地。 躲! 情知不妙,刺客赶忙脚下一拐,试图向边上滑行开去。 可惜,他的滑冰技巧不行,这一拐之下,速度陡然大降。 “噗嗤!” 趁你病,要你命! 在这等性命攸关的节骨眼上,李贤根本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振臂一挥,锋利的剑尖便已准确地在刺客的脖子上划拉出了一大道的血口。 与此同时,脚下猛然一用力,人便已急速从刺客那僵硬的身躯旁一掠而过,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刺着。 身后,三名刺客拼命加速前冲,试图追上李贤。 但这,不过只是奢望而已。 很快,他们就被李贤的冲刺速度给拉开了一大截。 “你们找死!” 就在此时,蒋馨终于赶到了,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软剑,疯狂地便攻向了三名刺客。 敢来刺杀李贤,三名刺客自然都是高手,奈何,一来刚学会滑冰没多久,技术太差,二来手中的兵刃太短,真心不给力,哪怕拼命招架,也依旧挡不住蒋馨的攻杀,很快便都被压在了下风。 而随着祈铭等侍卫们的赶到,三名刺客再没了任何的翻盘机会。 只是,祈铭等人的生擒想法到底没能实现——三名刺客连同早前被李贤一膝撞飞的那名少女刺客全都咬碎了口中暗藏着的毒囊,完全没了丁点救活的希望…… 出了这么档事,滑冰肯定是不能再继续了,回到了安东都护府之外,李贤当即便下令彻查此事。 不止是官府的力量出动了,唐休璟手中的情报系统也全面动员了起来,不久后,金研新也让“花郎道”介入了此事。 方方面面的信息迅速反馈而回,事实终于搞清楚了——此事是“细雨楼”在暗中策划的结果,出手的四名刺客都是来自东瀛的伊贺忍者。 “狄卿,明日一早发布公告,宣布‘细雨楼’为叛逆组织。” “勒令我辽东各县的‘细雨楼’成员在三日内向官府自首,如此,可既往不咎,也不记档。” “三日后,全境搜捕‘细雨楼’匪众,有敢顽抗者,格杀勿论!” 一直以来,李贤对“细雨楼”的打击力度都不是太大。 考虑到的不止是暂时先稳住高藏,更多的则是担心激起扶余、马韩。靺鞨等高句丽土著民族的逆反心理。 但现在,他不打算再隐忍了。 “臣遵命,另,臣以为殿下万不可再白龙鱼服了,您若是有个万一,叫臣等何以自处?” 打击“细雨楼”固然该当,但,在狄仁杰看来,不让李贤随意外出无疑更重要。 “殿下,臣以为狄大人所言甚是。” “还请殿下体恤臣等的不易。” …… 东宫众文武们都是同样的心思——他们之所以不远万里追随李贤来辽东,为的可是辉煌的将来。 倘若李贤遭了意外,那,他们所有的指望全都落空了不说,指不定还会被武后找各种借口抄家灭了族。 这等结果,自是没谁肯接受。 “嗯,本宫会注意的,都去忙吧。” 李贤知道,自己滑冰的乐趣是肯定再也找不回来了,心下里对“细雨楼”的痛恨顿时便更深了几分…… 自李贤执政辽东以来,官府的执行力以及公信力已比之从前提升了不知凡几,彻底打破了“皇权不下乡”的所谓惯例,但凡有公告,那,肯定是乡镇村都无一遗漏。 很快,辽东十七县六十五万民众都知道了李贤遇刺一事,大量的百姓都在声讨“细雨楼”的卑鄙无耻,部分“细雨楼”的外围组织成员承受不了这等舆论压力,纷纷向当地官府投案自首。 各县官府也都按着公告规定,给予这些自首者跟“细雨楼”彻底划清界限的机会,全都既往不咎。 有样学样之下,大批的“细雨楼”成员纷纷退出了该组织,其中还有不少人掉过头来,对“细雨楼”的顽固分子进行揭发检举。 不过,各地官府并未及时采取行动,而是遵守公告规定,给足了那些顽冥不化的“细雨楼”成员反省的时间。 大年初七,各县驻军出击,对那些已经暴露却依旧不肯改邪归正的“细雨楼”成员展开了全面镇压,敢顽抗者,一律当场斩杀,被俘的,全家押去玄菟城挖煤。 一番血腥镇压下来,“细雨楼”遭到重创,根基几乎不存,但,很遗憾,并没能抓到高玉蓉、高东明等首恶分子。 对此结果,李贤当然很是不爽,奈何,为了不致过分扰民,在大搜捕三日之后,只能先暂时偃旗息鼓了。 不过,暗中对“细雨楼”的调查却是始终没停,一日不将“细雨楼”彻底铲除,这事儿就不算完。 元月十二日,经过十来天的拉拉扯扯之后,在完全无法占到任何便宜的情况下,阿史那瓌不得不放弃了捞回万余突厥战俘的念头,最终,提议以价值万贯的牛羊马匹换回被俘的十来名贵族将领。 李贤同意了,明确表示牛羊马匹到后,突厥方面可以领回那些将领,至于其它什么直接通商之类的要求,全部驳回。 开啥玩笑呢,现如今大唐与突厥乃是敌国,真若是私下达成了这类协议,那,岂不是授人以柄吗?这等蠢事,李贤又怎可能会去干。 左右通过奚族商人,一样能赚到突厥汗国的钱,哪怕利润稍差了些,可也好过被人给扣上顶“里通外国”的帽子要强得多了。 阿史那瓌显然不甘心,又在辽东城蘑菇了几天,奈何,李贤根本没有再召见他的意思。 这就没辙了,元月十六日,阿史那瓌悻悻然地离开了辽东,就此赶回黑山复命去了…… 元宵已过,天已有转暖的迹象了,只是,雪依旧未化,在哪都不能去的情况下,李贤只能无奈地靠做各种实验度日。 “禀殿下,麻纺厂已再度招收了一千名女工,如今正在加紧培训中,只是,库存的麻线已然不多,微臣打算再开一家麻线厂,以满足麻纺厂之所需。” 这一日,李贤才刚从实验室里出来没多久,刘善就兴冲冲地找了来。 “这就不必了,麻线的制造工艺太过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完全没必要抓在手中,这样吧,卿可以制造局的名义发布公告,诚招麻线供应商,将麻线的提取全部外包出去。” “如此,麻纺厂既可获得足够的麻线,那些承包商也有利可图,割麻与葛的百姓也同样能从中获利,一举数得。” “日后各县的麻纺厂也都按此办理,产业链条一旦形成,无疑有利于民心的凝聚。” 李贤毫不客气地便给刘善浇了盆凉水,在他看来,什么都想抓在手中,无疑是再愚蠢不过之事了的。 “殿下英明。” 刘善明显还是有些不太情愿,毕竟制造麻线还是有利可图的,就这么放出去,他有些不太舍得。 “卿来得正好,本宫已准备好了几个项目,开春后,有得是卿忙的,跟本宫来吧。” 赚大钱的项目有的是,李贤是真不介意麻线工坊那点辛苦钱。 “这是……” 将信将疑地跟着李贤走进了实验室后,刘善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被一面巨大的镜子给吸引住了——那东西,他根本不曾见识过,明明不是铜镜,可清晰度却远不是铜镜所能比拟得了的。 “这镜子就是本宫要推出的新项目之一,卿且估个价,这么一面镜子该卖多少钱?” 玻璃制品在这时代可是捞钱的大杀器来着,李贤又怎可能会放过,去年之所以没拿出来,不是办不到,而是不敢——没有强悍的军事实力作为后盾,拿出这玩意儿,那就是找死。 但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别看手中目下也就只有一万五千主力部队,可在手中不缺钱粮的情况下,他随时都能将兵马扩充到六万以上。 当然了为了不影响民生,他暂时也就只打算扩军到三万这么个安东都护府的额定兵马极限。 这,就已经足够震慑周边诸敌了,至少自保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这东西,这东西……” 刘善在镜子前来来回回地转着,只是,半晌都无法估出个价来——不是他见识不够广,而是这镜子一看就是昂贵货,他担心自己估低了会闹笑话。 “卿不必如此紧张,就按你的判断来估好了。” 这一见刘善焦躁得把官帽子都给扯歪了,李贤不禁为之莞尔。 “三百贯。” 被李贤这么一催,刘善没法再多拖延了,只能咬着牙报了个数,可想了想之后,又觉得报低了,赶忙改口道:“臣若是有钱,五百贯也舍得出。” “卿再猜猜看,这么面镜子的成本是多少?” 李贤并未加以置评,而是笑着又发问了一句。 “这……” 结果,刘善顿时又傻眼了。 第54章 意外之喜 任凭刘善的求助目光有多“可怜”,李贤也就只是笑着,却并未给出答案。 “五十贯?” 好吧,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 刘善咬了咬牙,报出了个自以为差不多的数额。 结果,李贤还是笑而不语。 “一百贯?” 刘善见状,心中顿时又不把稳了。 “不逗卿了,就这么面玻璃镜子,实际成本大约在五十文左右。” “啊这、这……” 李贤倒是笑得畅快了,可刘善却是瞬间呆若木鸡一般。 “卿且再看看这些玻璃器皿,顺便也估个价好了。” 玻璃镜这玩意儿,只要背面涂层的制备方子不泄露出去,少说还有着千年以上的暴利期。 不止可在国内销售,更可远销欧洲,论及利润,比起丝绸来,还要高上不少。 这一点,李贤心中有数得很。 “殿下,微臣才疏学浅,实在估不出来了。” 顺着李贤的手指望将过去,刘善的眼顿时又直了。 概因那些纯净透明的玻璃器具在烛火的映照下,实在是太过美轮美奂了些,他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卿觉得这么一套玻璃杯子可能值得一贯钱么?” 李贤不在意地笑了笑。 “一贯?殿下这是在说笑么?就只一个杯子,放在市面上,那都不止一贯钱了,更遑论这一套有八个之多,在微臣看来,卖个十贯都嫌低了。” 一听这话,刘善当即就跳脚了。 “呵,本宫这里有份工坊设计图,回头你召些身家清白的工匠,按图纸先把工坊建起来。” “至于这玻璃镜的背面涂层工艺么,本宫就不假手他人了,凡要出货时,本宫自会亲自动手。” 玻璃生产乃至阴蚀雕刻工艺的技术含量都不高,很难挡住有心人的窥窃。 在无法动用整个国家机器作为后盾的情况下,李贤觉得要想做到完全保密,实在是太难了些。 不过,只要将玻璃镜的背面涂层工艺掌控在手中,那,他就不怕无法赚到暴利。 “诺!” 李贤怎么安排,刘善都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制造局这回又能出上一个大风头了。 “玻璃制品的销售不比寻常,等产品生产出来后,卿可以制造局的名义,广聚各路商旅,开上一个拍卖会,批量推出,由商贾去争夺定价并行销天下,咱们就只管坐地收利便好。” “另外,本宫这里还有几种工坊要建,一是冶金工坊,二是香皂工坊,三是酒精工坊,四是家具工坊,再有便是火药工坊。” “大体的设计方案,本宫都已整理得差不多了,等卿将玻璃工坊建起来后,再一一开工建造,今年可有的是卿忙了。” 既已在辽东站稳了脚跟,那,李贤可就不打算再继续低调了,捞钱要紧,该上的工坊紧着上,迅速壮大自身,然后才能考虑去图谋周边。 “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这么些工坊的名字,刘善听不懂的占了一半,但,只要是李贤说的,那,肯定很厉害就是了,表忠一准没错…… 二月未至,依旧还是农闲时节,可随着安东都护府以及制造局的各种公告陆续出台,整个辽东十七县顿时全都沸腾开了。 自李贤主政辽东以来,一直实行的是低税收轻徭役的政策,如今又加上了一条鼓励农耕的政策——设立官府调节粮仓。 具体来说便是在丰收时,官府将以三年来的市场平均价格敞开购粮,确保不至于粮贱伤农,而若歉收,官府将会以平价供应存粮。 此公告一出,大量农民无不为之欢天喜地,若不是雪尤未化,只怕已有无数农民跑去开垦荒地了。 紧接着,制造局又给了辽东百姓们一个惊喜——除了辽东城之外,制造局将会在附近各县陆续上马麻纺厂,将招收大量女工,待遇从优。 另,制造局会把麻线制造分包出去,有意者可前去制造局参与投标会。 这下子,不止是百姓们激动了,各县有点身家的富户们也都来了精神——个中的关键在于制造局不曾设置任何的门槛,也不限制出身。 这,对于出身扶余、马韩等盘踞辽东已久的土著富户们来说,显然很有诱惑力。 惊喜还在继续——元月二十六日,安东都护府再次发出公告,将于十七县设立学堂,实行四年制义务教育,凡满六岁并在十二岁以下的孩童,无论男女,不限出身,皆可免费入学,并可提供一顿免费午餐。 成绩特别优秀者,可享受七年义务教育,若能考取秀才,即可入官府任吏员,考中举人者,既可入官府为官,也可由官府提供入京考进士之盘缠。 消息传扬开后,辽东十七县的百姓们固然是欢天喜地,但,最激动的却不是他们,而是营州百姓以及与辽东毗邻的原高句丽诸县。 营州诸县百姓倒也就罢了,毕竟他们并不归属安东都护府,享受不到安东都护府的相关优惠政策,只能怪他们当初迟疑着不肯移民辽东。 有不甘心者跑去向营州都督赵文翙抗议,结果,被恼羞成怒的赵文翙让人乱棍打跑了。 有些机灵者则是趁着营州官府没反应过来前,悄悄地举家迁往辽东,还真就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这下子,跟风者可就多了,不止是汉民,就连粟特等不少小民族之民都跟着往辽东跑,到后来,契丹族的小部落之民也跑了不少。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迁入辽东的各族百姓就多达二万三千余,最终,赵文翙与李尽忠等人都抓狂了,严令封锁辽河各处渡口,这才算是勉强止住了这拨汹汹的移民大潮。 同属于安东都护府的西安平(今之丹东)、武茨(今之凤城)、上殷台(今之通化)等毗邻辽东的原高句丽故县百姓可就不似营州百姓那般温顺了,纷纷向当地主政的高藏系官员施压,要求享受与辽东百姓一样的待遇。 可怜高藏穷得叮当响,哪有闲钱去跟风辽东,真就被闹得个焦头烂额,索性狠下一条心,让手下官员全力弹压,为此,打死打伤了不少请愿民众,事情可不就闹大发了? 要知道西安平等各县民族成分复杂,虽说素来穷困,但,民风却是极其之彪悍。 往昔,受高句丽复国思潮影响,可是没少发起暴动,以至于大唐不得不撤回了这些县城的官员委派,全都交给高藏去管理。 但现在,受辽东高速发展的刺激,什么狗屁复国思潮都比不上自身的利益来得重要。 于是乎,鸭绿江西岸诸县百姓纷纷揭竿而起,把高藏所委任的官员全都杀了个精光,并迅速派出使者赶赴辽东城,强烈要求并入辽东。 这,对于李贤来说,真就是个意外之喜。 理所当然地,送上门来的肥肉,肯定得吃。 李贤火速调集官员,赶赴九县任职,并迅速调整了产业布局,将那九个县全部定为麻线、原木供应基地,大修水利,鼓励开荒,各项政策都与辽东等同。 而后又于西安平县打造了一座新的大型麻纺厂,并招募民众修筑港口,以利商贸。 不仅如此,还借此机会迅速扩军,将辽东军的主力部队扩充到了三万步骑,并往西安平县派去了五千步骑,以威慑高藏。 就在辽东欣欣向荣之际,武后又跳出来冒坏水了——这老妖婆以高宗的名义下了诏书,勒令高藏在十天内务必赶到辽东城就职,否则便以叛逆罪论处。 高藏再次上本告病,但没用,武后直接驳回,强令高藏赴任。 走投无路之下,高藏只能狠狠心举起了反旗,率鸭绿江东岸四十县复立高句丽国。 “禀殿下,新罗公主金研新前来求见。” 有着唐休璟的情报体系之支持,李贤自是第一时间便已得知高藏的叛乱行动。 只是,这都没等他召集手下文武商榷对策呢,一名轮值校尉就急匆匆地抢上了大堂。 “宣。” 哪怕是用脚趾头去想,李贤也能猜到金研新肯定是为了高藏叛乱一事而来的,想必不是什么善意。 但,该见还是得见,终归不能让新罗趁乱渔利。 “太子哥哥,小妹刚接到可靠线报,高藏反了。” 果然不出李贤之所料,金研新上了大堂之后,一开口就直奔了主题。 “呵,砧板上的鱼而已,再如何蹦跶,也躲不过当头一刀。” 高藏迟早会反,这,本就是意料中事,李贤又哪会在意那么许多,就算在意,他也绝对不会在金研新面前有丝毫的流露。 “太子哥哥可有何安排吗?” 李贤这等风轻云淡的姿态一现,金研新明显有些意外,眼神扑朔地闪了几下。 “一切都得等父皇诏书下达后,方才能有定论。” 安排? 很简单,养寇自重呗,在辽东未曾彻底崛起前,李贤根本不打算对高句丽用兵,且让高藏多得意一两年也没啥大不了的。 当然了,这等安排断然不能宣之于口。 “好叫太子哥哥得知,我父王闻知高藏造反,深为震怒,特令小妹前来与太子哥哥您协商,我新罗愿举全国之兵进击平壤。” 见无法从李贤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金研新也就息了试探之心思,紧着便将来意道了出来。 第55章 高宗踢皮球 “不必了,此乃我大唐家事,岂容他人置喙,莫非你父王是觉得我大唐将士都已衰老得提不动刀了么?” 能把趁火打劫说得如此慷慨动听,这也算是不错的本事了,奈何,李贤根本不上当。 “太子哥哥,我父王说了,新罗只是想帮大唐平叛,绝无它意。” 李贤这话说得已算是很重了,然则金研新却并未慌乱,只见她福了福之后,言语平和地解释了一句道。 “呵,好意,本宫心领了,至于其它的么,那就不必多此一举了,你可以明确告诉你父王,没有本宫的许可,新罗但凡有一兵一卒过了汉江,那就是在向我大唐宣战。” 金研新话语里的“父王”两字是加了重音的,很显然,这是在暗示她其实并不同意这么做。 这一点,李贤可以听得出来,但却并不在意。 “是,小妹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贤话里只提“本宫”二字,却丝毫不提朝廷,这显然不是口误,而是在明确表态,那便是朝廷或者说武后的任何安排都做不得数,敢不听他李贤的话,那就等着被报复吧。 这话,明显有篡权之嫌,但,金研新却不敢有丝毫的疑义,概因一年的相处下来,她已经知道李贤是何等的雄才大略,敢跟这等人物作对,那,绝对是自寻死路…… “殿下,微臣以为此事断不能稍有轻忽,当须得速速上本,在禀明高藏反迹之同时,大肆宣扬我辽东已顺利收复西安平等九县之地,如此,方可令天后娘娘难有借题发挥之可能。” 金研新去后没多久,魏思温就到了,一听高藏已反,脸色瞬间便肃然了起来。 “嗯,本宫亦是这般想法,只是,那老虔婆未必肯让本宫统帅诸军,怕就怕她会让本宫只率我辽东兵马前去平叛。” 主动权是肯定要争的,若不然,武后只消以未能压制住高藏的反叛为名,硬下诏书,调他李贤回京。 到那时,在大义名分的压力下,那真就是拒绝也不妥,不拒绝也不妥了。 “那就拖,找各种借口拖,直到我辽东已有十足把握为止。” 这时候,狄仁杰突然从旁插进了句话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 以拖待变无疑是上上之策,至于武后会耍出什么花招么,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商议既定,李贤当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第一时间便派出了两名信使,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连续送出了两份本章。 第一本是告急文书,只说高藏已反的消息,第二本则是报捷文书,就只比告急文书稍稍慢了一个时辰不到,说的是辽东已迅速出兵,兵不血刃地夺回了鸭绿江西岸的所有九县之地。 两份奏本都是一路走一路大肆宣扬,很快便传遍了天下。 “该死的小畜生,竟敢如此欺君,罪该万死!” 武后正绸缪着该如何做,才能一举坑杀掉李贤,结果,两份本章前后脚送抵京师,不等朝廷做出反应,相关消息便已被信使大肆宣扬了出去。 措手不及之下,武后真就被气坏了。 “娘娘息怒,此事既已传开,恐难压制得住了,军情紧急,当须得尽快通禀陛下,以防小人作祟,另,老臣以为娘娘不妨以兵凶战危之名义,建议陛下调太子殿下回京。” 这才刚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而已,李贤就已在辽东打下了一片天,这等发展速度实在是太过令人惊悸了些,薛元超是真的怕了。 “嗯……,来人,摆驾甘露殿!” 尽管薛元超说得隐晦,可武后却是一听便懂了——高藏之所以会反,完全是被她逼得走投无路之故。 这一点,根本瞒不过朝中大臣,真若是有人将此事捅到了高宗处,那,即便能糊弄得过去,只怕也得费上无数的手脚。 既如此,那就只能先发制人了。 “什么?高藏那老小子居然敢反了?” 这几日天气晴朗,高宗的头疼病稍有好转,正跟新任宰辅郭正一在甘露殿中手谈着呢,冷不头听武后说高藏造反,双眼瞬间便瞪得个浑圆。 “贤儿的奏本刚至,还请陛下过目。” 两份奏本的内容既是已传遍了京师,武后自然不会隐瞒,直接就呈送到了高宗的面前。 “好个高藏狗贼,枉朕如此厚待他,这厮竟然敢反朕,是可忍,孰不可忍,朕要把他抓来京师,凌迟处死!” 高宗真的很生气——在他治下,拢共也就封了高藏这么一个异姓王,结果,居然还被反噬了。 这脸,当真是被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完全没法忍了! “臣妾以为此事断不能拖延,须得以重兵平叛,若不然,我大唐煌煌天朝的颜面何在,只是,兵凶战危,贤儿又年轻,臣妾实是担心他的安危,陛下,您看是否将贤儿召回长安。” 见高宗怒气勃发,武后立马便抓住了机会。 “嗯,这事……” 高宗对李贤还是颇为器重的,并没打算换太子,这一听武后言之有理,当即便为之意动了。 “陛下,老臣以为太子殿下颇类先皇。” 却不料就在此时,郭正一突然从旁点了一句。 “唔……” 只一听这话,高宗顿时便犹豫了——太宗上位靠的可是兵变,仰仗着的是手下一群肯效死又能干的文武。 如今,李贤的手下好像也都锻炼出来了,调回京师的话,玄武门事变会不会重演呢? 再者,若是将讨逆的兵权都交给李贤的话,万一要是李贤趁机做大,那,他高宗还能稳坐宫中吗? 可问题是若废黜了李贤,江山又该托付给谁呢?李显、李旦都是不成器的玩意儿,烂泥扶不上墙啊。 大唐基业若是被这两蠢货给折腾没了,他高宗到了地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呢。 难啊! 高宗的眉头顿时便皱紧了起来。 “陛下,太子毕竟是储君,长期在外,恐伤国本啊。” 好端端的算计,居然被郭正一给搅乱了去,薛元超心中大恨,奈何,当着高宗的面,他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流露,只得装出了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郭爱卿可有何良策么?” 在高宗看来,薛元超这个建议简直就是狗屁不通——将李贤孤身调回,那,迟早得被武后给整死,可若是将东宫文武一并调回来,他高宗还能睡得安稳吗? “陛下何不下诏问问太子殿下有何平乱之策呢?” 高宗的顾忌,郭正一早就看得个通透了,但却不说,也就只大有深意地点了一下。 “嗯,爱卿所言甚是,拟诏!” 难题,自己既是解决不了,那就踢皮球好了。 高宗可一点都不蠢…… “父皇这是在踢皮球呢,二位卿家且就此事议议看,这道诏书当如何回方妥?” 在送走了来宣旨的小宦官之后,李贤紧着便将魏思温与狄仁杰两位重臣都请到了书房。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方面便是陛下尚无废黜殿下您的心思,坏的方面便是陛下对殿下您已有了猜忌心理,若在应对上稍有不慎,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没有旁人在场,狄仁杰自是少了许多顾忌,一开口便将高宗的心理剖析了个分明。 “嗯……” 自古以来,天家都躲不过父子相忌、兄弟相残这么个劫难,李贤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能例外。 想要根治这一顽疾,唯有采取清朝那套暗立太子的办法,方能见效,但这,也得等他大权在握后,方可徐徐图之,现在还言之过早,不提也罢。 “殿下明鉴,陛下既是问策于您,那便意味着陛下恐无意在近期内对高句丽动刀兵,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外人看得过去的台阶而已。” “既如此,殿下只消给出个保证,明言两到三年内,定能荡平高句丽,想来陛下也就能安心了。” 魏思温同样也能准确地把握到高宗的心理,所不同的是他并不打算就此事多说些什么,仅仅只给出了个合理建议。 “行,那就先这样也罢。” 时间无疑是站在自己一边的,李贤自是不介意就这么拖下去…… “好个狂妄的小畜生,竟敢拿军国大事当儿戏,本宫岂能容他如此肆意妄为!” 在看完了李贤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本后,武后又一次被气着了。 “娘娘,说起来,这其实也是件好事。” 薛元超没跟着痛骂,只见他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慢条斯理地点评了一句道。 “嗯?” 闻言之下,武后明显有些懵,概因她真就看不出好在哪。 “娘娘明鉴,军国大事,自然是缓不得的,窃以为当可将太子殿下所要求的时限缩短为一年,而后广而告之。” “他若是办不到,那,娘娘自可以此治他一个虚言欺君之罪,想来无人再敢为其缓颊。” 薛元超自信满满地笑了。 “来人,摆驾甘露殿。” 武后略略琢磨了一下之后,也觉得此策当是可行。 不过,要想施展,那,终归还得先说服了高宗方可,否则,一切不过都只是空谈而已。 第56章 赚得飞起 四月二十六日,讨逆诏书送抵辽东城,内容就一个,勒令李贤于一年内平定高藏的叛乱。 “这是乱命,不予我辽东一兵一卒,却要我辽东去平乱,焉有此理!” “牡鸡司晨,天昏地暗!” “殿下,一年时间实是过短,我辽东一域发展虽快,却也不足以独力荡平高句丽,微臣以为当上本奏明此事,断不可轻忽啊。” …… 接旨过后,东宫文武们全都炸了,不止是文官们群情激奋,就连一向勇猛无畏的武将们也都愤怒地骂开了。 不奇怪,辽东到目前为止,也就二十六县,九十一万余人口,可高句丽那头却足足有着四十县,人口总数一百六十余万,几乎是辽东的两倍。 一旦高藏疯狂征兵,光靠辽东目下的底蕴,即便能胜,那也只会是惨胜。 真若是两败俱伤,那,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契丹、靺鞨两族又岂会错过这等趁机吞并辽东的良机。 “殿下,事情恐怕棘手了,据微臣所知,钦差一路走,一路宣扬诏书内容,现如今,天下人都已知悉圣旨内容。” “殿下您若是上本抗命,令名受损事小,就怕某些别有用心之人会借此大肆弹劾于您,一旦娘娘借题发挥,那,后果只怕难料了。” 一派义愤填膺中,却见唐休璟满脸苦涩地从旁站了出来。 “卑鄙!” “这是要陷殿下于死地啊。” “陛下的耳根真是……,唉……” …… 闻言之下,众文武们顿时便更火大了几分。 只是,骂归骂,对眼下这等困境却是都找不出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来,毕竟,一年的时限实在是太短太短了些。 “这诏书,本宫接了。” 一派怨言中,李贤突然笑了。 “殿下,您……” “殿下,不可啊。” …… 一听这话,众文武们顿时大急。 “诸公不必担心,本宫自有分寸。” 李贤并不打算听劝,概因他很清楚若没有高宗的默许,这么份明摆着是刁难的诏书根本不可能发得出来。 很显然,不管是上本推辞,还是讲条件,只怕都是白费功夫,反倒有可能被武后所利用。 既如此,接下就是了,完不完得成,再看吧。 只要辽东能崛起,李贤自是无惧任何挑战,哪怕是举旗造反又如何? 且不说大唐内部如何纷争,却说高藏在举起反旗之后,第一时间就下令大肆征兵,一口气将兵力扩充到了二十三万,并迅速往鸭绿江边派去了十万大军,以抵御唐军的可能之进攻。 不仅如此,还大肆派出使者,与新罗、东瀛、黑水靺鞨、契丹、奚族、突厥等周边势力联络,希望能组成反唐同盟。 只是,效果甚微,也就只有突厥汗国明确表态支持,其余各方却都是态度暧昧,可把高藏给愁得个茶饭不思。 却不曾想在高宗那道古怪诏书一下达后,僵局莫名其妙地就被打破了——契丹、奚族等各方都纷纷表示愿意暗中缔结反辽东联盟,就连新罗这个大唐一直以来的铁杆小弟也悄咪咪地加入了其中。 高藏大喜过望,这就打算趁热打铁上一把,紧急联络各方即刻出兵攻打辽东。 结果,各方的态度居然完全一致——都表示一旦高藏率部杀过了鸭绿江,他们肯定会有所配合,至于怎么个配合法,却是谁都不肯给出个实话。 高藏很生气,觉得这帮所谓的盟友都不是东西,这是在等着他高藏去火中取栗呢。 所以,他决定先按兵不动,看谁能憋得过谁…… 有着唐休璟的帮衬,高藏那头的小动作虽隐秘,却又哪能瞒得过李贤的法眼,反辽东联盟一事,他自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 但却并不在意,也就只往西安平县多调派了三千步骑了事,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即将于五月初三举办的拍卖会一事上——辽东能不能真正腾飞而起,就看这一把了。 “本官刘善,欢迎诸位前来参与我安东都护府制造局举办的拍卖会。” 巳时正牌,制造局后院,一处临时搭盖的小高台上,一身整齐官袍的刘善满面春风。 “刘大人,这么些开场白的废话,我们大家都没兴趣听,您还是赶紧拿出所谓的绝世隗宝好了。” “是哟,刘大人,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得了。” “刘大人,时间宝贵,您就别绕弯子了。” …… 但下头坐着的四十来名各族商贾却并不买账,原因就一个,早在一月底时,他们就得到了通知,要求带至少一万贯的现钱或是金银前来参与拍卖会,谢绝官府飞钞。 这就很要命了,要知道不管是铜钱还是金银,超过了万贯这么个数字,那都重得够呛,运输起来分外不便,若不是看在安东都护府的信用素来良好的份上,他们根本不乐意来。 “行,那就如大家所愿好了,来人,抬上来。” 多说无益,那就见真章也罢。 刘善浑然没在意众商贾们的怨言,笑着便是一击掌。 旋即便见几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搬出了几件盖着红布的物件,麻溜地摆在了小高台下的一张长桌上。 “嘶……” “这是……” …… 随着一名士兵掀开了一块红布,一面三尺高一尺半宽的大幅镜子就此暴露在了众商贾的面前,角度正好能让绝大多数商贾瞧清镜子里的影像,刹那间,惊呼声便已响成了一片。 “这是我辽东特产的玻璃镜,诸位看着可还满意?” 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 刘善得意地笑了。 “刘大人,这镜子售价几何?” “刘大人,这镜子有多少,我阿古思都全包了。” “扯淡,你敢跟我赵家商号争?” …… 在场的商贾各族都有,甚至有来自东瀛与波斯的大商人,见识自然都很是不凡,这一回过了神来,自是谁都不肯落后于人,当即便吵作了一团。 “诸位还请静一静,听刘某说,玻璃镜工艺复杂,我辽东纵使竭尽全力,产能也很有限。” “大致来说,似这等大镜,目下年产就只五百面,中镜一千面、小镜二千面。” “为确保公平,大中小三种规格之镜子都将分成十组,分别拍卖,价高者得。” “但请注意,合约达成后,须得交总价的百分之二十为定金,到时若掏不出钱,罚钱千贯,取消参与下一项目的拍卖资格。” “现在拍卖第一组五十面大镜,底价为每面五十贯,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贯。” 吵得好,不吵,这拍卖会的气氛又怎能起得来。 不过,一直吵也不是个事儿。 刘善刻意等了片刻之后,这才将拍卖的规矩道了出来。 “……” 只是,他话一说完,全场就死寂了。 不为别的,只因这价格真的太高太高了些,要知道同样规格的铜镜也不过就只三十来贯而已,还是零售价。 谁也不敢保证这批玻璃镜能否赚到钱。 面对冷场,刘善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但最终还是稳住了,就这么施施然地站着。 概因他相信肯定会有人忍不住——这些镜子卖的就是奢侈,本就不是寻常百姓能享受得起的,至于真正的有钱人么,其实又哪会计较价格,他们要的是面子,换而言之,销路上肯定是不愁的。 “六十贯!” 果然不出刘善所料,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 “七十贯!” “我出七十五贯!” …… 在场的商贾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又有谁肯轻易让人的。 于是乎,喊价声瞬间便狂响成了一片,可把刘善给乐得个不行…… “殿下,成了,成了,哈哈……” 申时三刻,安东都护府后院大堂上,李贤正与魏思温下着棋,冷不丁却见刘善狂喜若癫地蹿上了堂来。 “哦?” 李贤的反应很是平淡——拍卖会大获成功是肯定之事,区别只在赚多赚少而已,没啥可大惊小怪的。 “好叫殿下得知,本次拍卖会所推出的商品都已全部卖出,其中大镜的均价为一百三十五贯,中镜的均价为七十贯,小镜均价为三十五贯。” “另,八个一套的玻璃杯均价为十一贯,香皂均价为一块三十三文,总计成交金额高达三十六万四千八百二十七贯,收取定金约七万三千贯。” 千把贯的成本而已,居然赚到了三百六十多倍的利润,这,真的太疯狂了些,刘善兴奋得简直难以自持。 要知道这仅仅只是刚开始而已,等产能再提升上一大截,那,还不赚得飞起? “成绩不错,卿辛苦了。” 李贤也挺开心的,但并没太过激动,毕竟这本就是预料中事罢了。 “殿下,该准备战事了。” 魏思温同样没什么激动的表情,反倒是就此皱起了眉头。 “嗯。” 对此,李贤并未质疑,概因他也是同样的想法——算上精盐、麻纺、山货交易、牛羊马匹贸易以及商税、农业税等各项所得,区区辽东之地今年的岁入必定会超过两百万贯。 这是何等的恐怖,要知道大唐目下的朝廷岁入也就才三千万贯而已。 如此富庶的所在,又岂会不引来周边群狼之垂涎。 第57章 三面皆敌 自古以来,最动人心的无非就是权力与财帛,任何时代都不例外,毫无疑问,随着玻璃制品的面世,辽东瞬间就成了周边势力眼中的大肥羊,谁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只是,在辽东军连战连捷的强悍面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哪怕反辽东联盟各方使者来往不断,联络频繁,可战火却始终不曾点燃。 原因就一个——各方都想等着旁人去火中取栗,自己也好趁乱来个坐收渔利。 在此情形下,李贤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在派出使者前去安抚黑水靺鞨联盟之同时,大规模召集各县民壮在农闲时进行军事训练——不是他不想继续扩充军队,而是几次上本都被打了回来。 无奈之下,也只能打了个擦边球——组织民兵,一旦到了战时,自可快速扩军。 这等想法无疑很美,奈何现实却是无比的骨感——周边势力根本不打算给李贤留下足够的时间——五月二十日,契丹、奚族突然联兵七万步骑,进逼辽队县,做出了要大举渡河东进之架势。 几乎同时,黑水靺鞨不顾李贤的警告,也集结了二万五千骑兵从北面进逼昌图。 再算上高句丽于鸭绿江东岸陈兵十万,形势于辽东来说,无疑已严峻到了极点。 “都议议看,此事当如何应对?” 对此,李贤自是不敢稍有轻忽,一收到相关线报,立马便将手下文武都召集了来。 “殿下,敌势过大,我军寡不敌众,当须得尽快向各州发出警讯,调河北诸军速速来援。” “周大人此言差矣,无圣上旨意,各州怎敢出兵来救?” “那就紧急上本朝廷。” “怕是没用,有天后娘娘在,告急文书必然不会有下文。” …… 情况不妙,群臣们焦急难免,只是,议来议去,都没能议出个所以然来。 “殿下,而今之计唯有全面征兵了,不如此,不足以守住辽东。” 一派噪杂声中,却见刘纳言昂然从旁站了出来。 这,倒是一个办法。 只是,李贤有些不太拿稳,这便紧着便将视线转到了薛讷的身上。 “殿下明鉴,未训之兵纵多,不过乌合之众而已,或能壮声势,一旦上阵,却恐成拖累。” 唐军的强大向来靠的不是兵多,而是装备的精良与训练有素。 若是在关中,因着府兵制还未彻底败坏之故,临时征召来的士兵基本上都有着极其优秀的军事素质,来则能战,兵自然是越多越好。 可在辽东这地儿,民众彪悍归彪悍,军事素质却实在不敢恭维,别说各种布阵能力了,便是连最基本的令行禁止都很难做到。 似这等样士兵,打打顺风仗可以,在这等敌众我寡的情形下,薛讷是真不太敢用。 “殿下,微臣愿去昌图走上一趟,或可稳住黑水靺鞨人。” 辽东一面是海,三面是敌,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刘善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化解一路之敌。 “怕是没用,我辽东已先后派出了两拨使者,带去了不少财货,奈何,联盟酋长大莫弗瞒咄始终避而不见。” 若是真能暂时稳住黑水靺鞨联盟,那,固然是好事一桩,奈何行不通——狄仁杰已经尝试过了。 “殿下其实无须太过担心黑水靺鞨这一路兵马,他们不过只是想打个秋风罢了,在战局未明朗之前,下场的可能性不大,只消派一支偏师稳守沈县足矣。” “在微臣看来,真正可能抢先动手的应该是契、奚两族联军,不过,他们只会发动试探性攻击,并不会一上来就全力以赴。” “原因便在于两族联军担心突厥人会抄他们的后路,佯攻的目的就一个,那便是诱使高藏尽起主力来攻我辽东。” “只是,一旦我军首尾不能兼顾,那,两族联军便会迅速强渡辽河,直取辽东城,以求速战速决。” 见众人都无法探究出个合理的御敌方略,魏思温立马便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魏卿的意思是先破高藏么?” 三路大军中,别看高句丽军兵力最是雄厚,可其实却是最弱的一路——该军无论是兵还是将,都少有上过战场的,全都是些揭竿而起的平民而已,军事素质低得可怜。 毫无疑问,这一路之敌可以速胜,问题是从辽东到西安平县的路途可不太好走——绕卑沙城的话,路况倒是还行,奈何距离远达一千五百多里,就算是骑军,那少说也得走上半个月时间,这根本不现实。 可若是走玄菟城,近倒是近了不少,奈何全都是山路,骑兵行进同样快不起来,一样得十来天时间才能赶到西安平县。 如此一来,要想集中主力先破高句丽军,显然没办法瞒得过契、奚两族联军,到头来,还是首尾难顾。 “确然如此,那高句丽军看似强盛,实则虚弱不堪,诱敌深入后,破之不难,微臣愿前往西安平县督战。” 李贤所能想到的困难,魏思温显然早就已谋算到了,他压根儿就没指望以主力去攻杀高句丽军。 “嗯……,那行,西安平县一战就交托给卿家了。” 八千对十万,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一旦稍有闪失,那就是全军覆灭之下场。 奈何,眼下形势所迫,李贤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可想,只能选择相信魏思温的能力了…… 五月二十二日,李贤派徐进率三千新征之兵大张旗鼓地赶赴沈县,与当地守备营一道,实行坚壁清野,摆出了副死守沈县之架势。 与此同时,李贤自率辽东军主力二万二千步骑赶赴辽队县,但并未进城安顿,而是在城左三里开外处安下了大营,与辽队县互为犄角。 “那条小蛇已经引出来了,咱们不打上一打,高藏那老小子肯定不敢动。” 闻知李贤率军赶来,李尽忠第一时间便将孙万荣、李大酺二人请到了中军大帐。 “……” 对这话,孙万荣毫无反应,李大酺同样也保持着沉默,原因很简单,他俩都不想去打头阵。 “大哥,二位兄长,这一仗,我们没得选择,必须打,而且还必须胜,否则军心士气受损不说,下一步的主力过河也必将阻碍重重。” 见帐内的气氛压抑而又诡异,身为契丹一族的智囊,李报国不得不从旁抢了出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用不着李报国来说,孙、李二人心中都有数得很,可问题是谁去打呢?他俩可都不想多折损自家儿郎。 所以,哪怕李报国说的都对,孙、李二人也依旧只管老神在在地坐着不动。 “这一仗,咱们不能打得过猛,一旦那条小蛇缩回了辽东城,再想拿下他,势必要耗费不少的时日,真若如此,难保突厥人不跳出来搅事。” “所以,我军最多只能出动一万步骑,争取在上游拿下个前进营地,迫使那条小蛇不敢轻易退兵。” “等高藏老儿动手后,想必小蛇会惊恐而撤,到那时,我军自可顺势追击,歼敌于野。” “为确保公平,小弟以为此番出兵数量就按日后分割辽东之地以及诸多产业的份额来定如何?” 李报国显然早就预料到会是这般场景,自是不会急躁,笑眯眯地便提出了个合理化方案。 “谁来统军?” 这方案确实很公平,李大酺倒也没什么异议,不过,在统兵权上,他显然别有想法。 “呵,三位兄长若是没意见的话,那就小弟来好了。” 在李报国看来,这一仗根本没太大的难度,他当然不肯将统军的权力让给他人。 “好,三弟愿往,此战无忧也。” 身为兄长,李尽忠当然是得力挺自家弟弟的,不等孙、李二人有所表示,他头一个便表了态。 “我看可以。” 孙万荣也想争一争兵权,奈何,被李报国抢了先,那就没辙了,毕竟李报国是自家族人,总好过被奚族争了先。 “嗯,行吧。” 李大酺很不爽,奈何奚族本就势弱,在一对三的情况下,完全没法争,那也只能如此了…… “报,禀太子殿下,贼军大举出营,其主力正向河岸逼来,另有一万骑往上游而去,看旗号,领军大将是李报国。” 五月二十五日,一大早地,天才刚蒙蒙亮,一名轮值校尉便已急匆匆地赶到了李贤的中军大帐。 “哦?” 一听对面之敌竟然如此分兵,李贤立马便意识到契、奚两族联军这是要强渡辽河,以求在东岸建立起前进营地。 血战已无可避免,只是,究竟该派多少兵马前去上游阻截就成了摆在他面前的一道棘手难题——兵去少了,不顶用;去多了,则敌军主力极有可能顺势从正面强渡,应对上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来人,擂鼓聚将!” 没时间考虑那么许多了,李贤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心中已然有所决断。 “咚、咚咚……” 随着李贤一声令下,中军帐外顿时鼓号喧天,顷刻间,偌大的军营里当即便是煞气蒸腾,直冲九霄云外。 第58章 血战辽河(一) “诸位,对面的贼军已大举出动,并有一支为数万人的偏师正在向上游转进,若本宫料得不差的话,这支偏师当会在三里湾强渡辽河,若让其得手,我军势必将进退失据,谁敢率三千步骑赶去拦截?” 军情紧急,李贤自是不会浪费时间去扯什么闲话,开门见山地便直奔了主题。 “末将愿往!” 李贤话音刚落,边上当即便有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大将昂然抢了出来。 他正是当初在张虔勖军中与徐进、王成并列的左武卫郎将贺万山。 “贺将军,此一战乃是死战,绝不可让贼军过了河,你可能办到?” 贺万山的武艺与统军能力都还不错,他既是请命出战,李贤倒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末将敢当军令状!” 死战又如何? 贺万山浑然无惧,他担心的仅仅只是没这么个死战的机会——一年多前,他错过了向李贤表忠的良机,现在,他绝对不能容许自己再次错过。 “好,那就去战,本宫率主力在此压阵!”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如此简单的道理,李贤当然不会不懂。 “呜、呜呜……” 号角声暴然狂响中,唐军大营的营门突然洞开,旋即便见大批甲士就此迤逦而出,并迅速分成了两部——主力沿河结阵,与对面的两族联军隔河对峙,另有一支小部队则是策马扬鞭地往上游方向疾驰而去。 “呵呵,这条小蛇居然还想挣扎,有趣,谁敢带人去杀杀那小家伙的锐气?” 这一见唐军布阵迅速,大阵森严无比,煞气直冲九霄,李尽忠心惊难免,但却并不服气。 “末将请命出击!” 在李贤入主辽东前,契丹族在辽东、辽西可是横行惯了的,族中自是不缺敢战之勇将。 这不,李尽忠话音方才刚落,就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将从旁抢了出来,此人正是契丹逐鹿部酋长耶律古奇。 “好,给你一刻钟时间准备,去吧。” 主力虽说只是起牵制唐军主力的作用,但,要想真正牵制住唐军主力,仗还是要打的,否则的话,大唐骑军自可迅速增援三里湾。 有鉴于此,李尽忠自是不吝一战。 “儿郎们,跟我来,渡河,活捉李贤!” 耶律古奇并不清楚联军高层的战略安排,自以为抢到了打先锋的荣誉,心情那叫一个激动,这一回到了本部,立马急吼吼地率手下三千儿郎登上了渡船与木筏,咆哮着下达了强渡的命令。 “陈东,本宫给你一千五百步卒,你可敢去杀溃来犯之敌?”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所谓的主攻、佯攻并非一成不变,在名将手下,随时都能自如转换。 这一点,李贤当然清楚,所以,他必须也只能坚决击溃两族联军的先头部队,且,还得以弱势兵力败之,方才能尽显唐军的强悍,迫使两族联军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在略略沉吟了片刻之后,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陈东的身上,原因就一个,在蒋云鹤的三位弟子中,就这位不单武艺高强,在战阵一道上也颇具天赋。 “敢!” 这一年多来,陈东但凡有闲暇,都在跟着薛讷学习战阵之道,自觉进步极大,可惜始终就没能找到个大显身手的机会,如今一听李贤点了自己的名,顿时大喜过望。 辽河很宽,哪怕时值雨少的盛夏,也依旧有着近五百米宽的水面,只是,因枯水之故,大部分岸边都难免颇显陡峭,平坦的河滩地并不多。 耶律古奇所瞄着的那一处河滩已经算是辽队县一带最适合抢滩登陆之所在了,可其实也就九十来米宽而已,封锁起来并不难。 只是,陈东在率部赶到后却并未急着上前封堵,而是在离河岸足有百米米开外处列好了阵型。 契丹军由上游借水势走斜线而渡,速度并不算慢,没多久,打先锋的几首渡船已划行到了离河滩不足三十五米处了。 “弓箭手上前三十五步,自由发挥,号角一响,速速退到阵后。” 直到此时,陈东这才冷声下了道将令。 旋即便见三百名唐军弓箭手列队迅速向前踏步。 “盾刀手上船头立盾,其它人快划,靠上去,快靠上去!” 第一艘渡船的前甲板上,耶律古奇手持一对门板似的巨斧,昂然而立,只是,在瞧见唐军弓箭手方阵的前逼后,他顿时不淡定了,第一时间便狂吼了一嗓子。 “嗖、嗖嗖……” 但显然来不及了——唐军弓箭手们不止是推进速度快,发起攻击也快,这都没能契丹将士们完成调整,三百支雕羽箭便已铺天盖地地罩向了耶律古奇所在的首舰。 这,真的很要命——为了确保第一拨上岸的兵力足以抵御得住唐军的围剿,耶律古奇不得不在仅有的几艘渡船上多塞士卒,在这等人挤人的情况下,盾刀手们又哪能及时举盾布阵。 结果便是被唐军的箭雨覆盖射得个惨嚎连连,幸好距离尚远,箭矢的穿透力并不算太强,死者不多,伤者不少,只是,大乱之下,船速难免大减。 相同的场景很快便在其余几艘渡船上重演,气得耶律古奇大骂不止,好在,箭矢对渡船本身几乎没什么毁伤能力,七艘渡船最终还是顺利地靠上了滩头。 可即便如此,唐军的弓箭手方阵也自不曾后退,依旧在那儿冲着抢滩的契丹将士倾泻着箭雨。 这下子,跳下船的契丹士卒因无处可躲,伤亡率顿时陡然大增。 “跟我来,上,杀光那些汉狗!” 耶律古奇气急,咆哮着便狂飙向前。 有了他的带头,契丹将士们顿时全都嘶吼开了,不管伤没伤,只要还能跑得动的,全都一窝蜂地向前再向前。 奈何,河滩上都是细沙,跑起来费劲不说,速度也无法快得起来。 结果,自然是又被唐军弓箭手们给洗劫了一波。 但,契丹军的冲锋势头却依旧不减,很快就冲到了距离唐军弓箭手方阵不足二十五米之处了。 “呜、呜呜……” 就在此时,唐军阵中号角声突然狂响了起来。 唐军弓箭手们立马闻令而动,迅速向两边一分,调头便往回狂蹿,与此同时,陈东已率手下一千两百名将士发起了狂猛的冲锋。 “冲上去,杀光汉狗!” 只一看唐军这等声势,耶律古奇便知自己中计了——倘若他能忍得住唐军弓箭手方阵的骚扰,自可集结起优势兵力。 到那时,不说一举冲垮陈东所部,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但现在,他已经退不回去了。 此时此刻,就只剩下一条路——死拼! 不求击溃唐军,只求能挡住片刻,等后续兵马上了岸,那就有着翻盘之希望。 “轰!” 两道相向对冲的人浪很快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顷刻间便暴出了一声惊天巨响,旋即,兵刃的交击声、惨嚎声便已响成了一片。 兵力处于劣势,又没什么阵型可言的契丹军将士瞬间就被砍倒了不少。 “挡我者死,杀,杀,杀……” 面对此情此景,耶律古奇彻底陷入了癫狂状态。 但听其咆哮连连中,一对大板斧舞动如轮,竟是连着斩杀了数名唐军盾刀手,凶恶得就宛若是地狱里来的杀神一般。 “狗贼敢尔!” 这,可把陈东给激怒了,只一声大吼,跃步便迎上了耶律古奇,手中长剑一抖,刹那间便挥出了十数道剑影,劈头盖脸地轰了过去。 “铛、铛铛……” 耶律古奇反应很是神速,两柄大斧狂论之下,将身周掩护得个严密无比,电光火石间,连接了陈东十数剑。 火花四溅中,二将都被震得个身形不稳。 “杀!” 所不同的是陈东的反应速度明显比耶律古奇要快了不少,只见他有若风中荷叶般轻晃了一下,便已稳住了重心,不等耶律古奇调整好身形,便已又是一剑攻杀了过去。 不好! 面对着急速袭来的长剑,耶律古奇的瞳孔顿时便是一缩,慌乱间,赶忙一扬左手斧,急速地架了上去。 “铛!” 这一剑,耶律古奇是架住了,只是,不稳的身形当即就被震得再度向后又是一仰,脚下难免有些拌蒜。 “唰!” 趁你病,要你命! 陈东根本不给耶律古奇留下调整的余裕,挥臂又是一剑攻杀而出。 “噗嗤!” 耶律古奇还想挡,可惜,在重心失衡的情况下,他出手慢了一线,没能架开这一剑的攻杀,尽管及时后撤了小半步,可还是不免被这一剑刺中了右侧肩胛骨。 “唰、唰唰……” 高手绝争,一步错,那就是步步错,这一占据了上风,陈东哪可能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刹那间,长剑连扬,一剑快过一剑,直杀得耶律古奇冷汗淋漓。 耶律古奇想逃,奈何此时他已深陷唐军阵中,根本甩不开陈东的缠击,只能怒吼连连地疯狂挥斧招架着。 眼瞅着主将有陨落之危,陆续杀上了河滩的契丹族将士们哪敢耽搁,根本不敢等后续兵马上岸,全都一拨接着一拨地往战场上冲。 所谓的添油战术,莫过如此。 结果自然不会太妙,上一拨就死一拨,简直就是在给唐军送人头。 “愚蠢!” 这等情景一现,在对岸观战的李尽忠差点没被气炸,手一抬,这就打算紧急收兵了。 却不料就在此时,战场态势突然出现了转折。 第59章 血战辽河(二) “停下,没有本将之令,谁也不许冲锋!” 就在又一拨上了岸的契丹士兵们即将发起冲锋之际,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将突然从一架木筏上跃上了岸。 此人正是耶律古奇的二弟耶律古恒。 “二将军,统领他……” 一名带队准备冲锋的小头目显然不太服管。 “噗嗤!” 耶律古恒根本不想听那名小头目的解释,双臂一抡,手中的斩马大刀便已就此挥出,只一击,便已将对方的首级给斩得飞起。 众契丹士兵们顿时便都被吓到了,个个噤若寒蝉。 “弓箭手上前压住阵脚,其余人等就地列阵!” 耶律古恒根本没管手下将士究竟是怎个想法,冷着脸便断喝了一嗓子。 已被其震慑住的众契丹将士们自是没谁再敢炸刺,忙不迭地应诺而动,很快便在岸边列出了个不大的防御阵型。 其后,陆续冲上了岸的契丹士兵们也都不敢再肆意行动,飞快地融进了防御阵中。 “干得不错,耶律古恒比起他那个没头脑的大哥要强了不少,这一战,还有得打。” 一见及此,李尽忠放心了,本已抬起的手臂就此放松了下来。 “去死吧!” 陈东早就已彻底压制住了耶律古奇,之所以一直不取其性命,就只是想激契丹军继续添油罢了。 但现在,因着耶律古恒的出现,原本的算计已经没可能再继续下去了,再留着耶律古奇显然已是无用,既如此,那,自然是杀了算毬。 “不……” 耶律古奇本就已是处境艰难,此时陈东一发狠,他顿时便抵挡不住了,勉强招架了三招过后,手中的大斧慢了一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光向自己的脖颈处飞掠而来,当即便惊恐地瞪圆了双眼。 “噗嗤!” 可惜屁用不顶,但听一声闷响过后,耶律古奇的脖颈处突然爆出了一股血泉,其魁梧的身形晃荡了几下之后,最终还是不甘地摔趴在了地上。 耶律古奇一死,其残部顿时彻底没了斗志,大半被斩当场,就只百余士兵逃回了岸边。 “全军听令:后退四十步,列阵待敌!” 但,陈东却并未乘胜追击,反倒是勒兵向后徐徐而撤,不为别的,只因河滩上细沙太软,不利防御。 见唐军没来进攻,耶律古恒明显有些失望,可也不曾轻举妄动,就只管在河岸边不断地汇聚着后续兵马……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辽队县这处的战场暂时陷入了对峙状态,却说三里湾处,仗着渡船多,李报国一上来就是大手笔——二十余艘大型渡船引领着四百余木筏在宽正面上强渡辽河。 贺万山很沉稳,根本不为所动,只管在离岸四百米开外处列阵以待,就这么任由第一拨四千余名契丹军将士上了岸,甚至不曾趁契丹军立足不稳发起攻击。 李报国很懵懂,搞不明白贺万山这到底是想干啥,所以,他难免有些犹豫,可在想了想之后,又觉得似乎没啥大不了的,这便下令渡船与木筏尽快回归,以便继续向对岸增兵。 辽河的水很急,过河本就不易,而要想回到对岸的起始出发点,那就更难了,必须先顺水势斜渡到了下游,然后再以人力将船与木筏拖回起始出发点处,所要耗费的时间至少在一个时辰以上。 而这,正是贺万山所要等的破敌机会! “开始吧。” 当最后一条木筏也已划离岸边时,贺万山终于打破了沉默。 旋即便见原本列阵在两翼的一千名骑兵突然纷纷翻身下了马背,手脚麻溜地在马尾处包扎上了个油包,而后牵着战马便往前走。 嗯? 隔得稍远了些,李报国并没能看清楚唐军那些骑兵们的小动作,此时见这拨骑兵不乘马,反倒是牵马向己方防御阵逼来,心中狐疑难免。 只是,在搞不清唐军真实意图前,他也没敢轻举妄动,毕竟唐军的战斗力之强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全军集结完毕前,他并不打算急着与唐军决战。 “点火!” 就在李报国猜疑不定之际,马群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吼,旋即便见唐军骑兵们纷纷点燃了手中暗藏着的小火把,并以此引燃了马尾上的油包。 “唳……” 战马吃疼之下,顿时全都长嘶地发足狂奔了起来,那声势之大,真可谓是惊天动地。 “放箭,快放箭!” 直到此时,李报国这才搞明白唐军敢情玩的是火马计,顿时大急。 “嗖、嗖嗖……” 已过了河的契丹军中,弓箭手不少,足有一千之众,此时纷纷引弓齐射之下,箭雨密集如蝗,顷刻间便将狂飙而来的战马射倒了不少。 奈何,发了狂的战马根本不曾被吓到,依旧疯狂地向前冲着,不等契丹军弓箭手们再度张弓搭箭,就已冲到了近前。 这,真是个悲剧——为防御大唐骑军的突袭,契丹军的阵列布置得很是严密,此时要想散开,又哪有那么容易。 没有任何的意外,契丹军的阵列瞬息间就被冲得个一派大乱。 完了! 只瞄了眼战场,李报国便知己方必败无疑,完全没任何翻盘的机会。 所以,他根本没任何的犹豫,飞速脱下了身上的甲胄,而后,也头也不回地冲到了河边,就这么一头跳了下去。 顺着水势,拼命地往那些刚离岸不算远的木筏游了过去。 “全军突击,杀啊!” 贺万山并不清楚李报国已经逃了,他只知道此时就是绝杀契丹军的最佳机会,又怎可能错过了去。 这,已经不能称作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一边倒的血腥屠戮——那一千名唐骑根本不是骑兵,而是骑马步军,且是这拨唐军中战斗力最强悍的一彪军。 在顺着战马冲出来的豁口杀进了契丹军阵后,瞬息间便杀得契丹军将士倒扑了一地。 所向披靡! 可怜契丹军中虽说不乏敢战的勇士,奈何,在这等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胆敢逆向冲锋者,无不横死当场。 走投无路之下,大批的契丹士兵慌乱地跳进了河中,试图学李报国,可惜他们中会水的不多,真能被木筏救起的只是少数,绝大部分跳河的士兵都沉入了水底,成了鱼虾的美食。 最终,第一批渡过辽河的契丹军将士就只有二千三百余人侥幸活了下来,其中一千八百余人成了唐军的战俘…… “陈将军,殿下问您,可需要援兵否?” 辽队县的战场上,双方的对峙还在持续着,就在又一拨契丹军冲上了岸之际,一名传令兵突然冲到了唐军的中军处。 “在贼军超过三千之数前,我军无须援军。” 李贤若是要派出援兵,早就派了,何须多此一问。 很显然,这一仗要的就是以寡胜众,非如此,不足以震慑两族联军。 这一条,陈东心中有数。 “吹号:命令各部即刻前压!” 唐军的传令兵方才刚纵马离去,耶律古恒便已冷声断喝了一嗓子。 旋即,便听号角声暴然狂响中,二千三百余契丹将士就此开始了缓缓前移。 军势如山,煞气蒸腾! 血战一场过后,唐军尽管已斩杀了六百余契丹将士,可自身也有百余伤亡,目下可战之兵不过只一千三百八十一人而已,还全都是步兵。 而反观契丹一方,二千三百余将士中有着五百精锐骑兵,双方的兵力明显很是悬殊。 “弓箭手准备!” 但,即便如此,陈东也自不曾有丝毫的慌乱。 “步军上前接敌,出击!” 沙地上,骑兵无法完全起速,耶律古恒自是不会让骑军径直前去冲阵,而是打算玩上一把包抄的把戏。 “呼嗬、呼嗬……” 刹那间,一千八百余契丹步军将士便已呼喝着战号,就此发起了冲锋,并迅速于冲刺途中列成了锋矢阵型,隐约有着几分唐军的风采。 不奇怪,契丹族受大唐的影响极深,其步军在编制上几乎全盘照抄了唐军,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没有陌刀队这么个编制——不是不想,而是大唐不允许。 倒也不是无法打造出陌刀来,而是没这方面的训练经验,始终难以正式成军。 即便如此,就步军战力而论,在这个时代,契丹军仅仅只次于唐军,绝对可以傲视其余各族。 “陌刀队掩护两翼,弓箭手,放箭!” 陈东很冷静,完全没被契丹步军的狂猛冲锋所震慑,直到敌军前锋已冲到了距离己方阵列只有八十来米时,他这才声线冷厉地连下了两道将令。 “嗖、嗖嗖……” 刹那间,三百弓箭手几乎同时松开了扣在弦上的手指。 但听箭啸声大作中,三百支雕羽箭就此呼啸而出,急速地罩向了狂飙而来的契丹军先头部队。 与此同时,冲锋中的契丹步军后阵也有不少雕羽箭腾空而起,与唐军的箭雨交错而过。 不多会,两军阵中都响起了一阵哀嚎声。 “骑军出击,包抄两翼!” 耶律古恒没去管己方的步军伤亡有多大,一声大吼之下,率骑军就此开始了狂猛的冲锋。 第60章 血战辽河(三) 正面,契丹步军狂飙突进;头顶,箭矢往来穿梭如织;两翼,敌骑奔腾如雷。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心悸。 但,陈东却根本不为所动,除了偶尔挥剑格挡飙射而至的箭矢之外,始终稳稳地屹立着。 因为他相信手下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他看来,契丹军纵使强如滔天巨浪,也绝对撼动不了唐军的稳若磐石。 正所谓将是兵的胆,在陈东的无畏感染下,唐军将士们的热血全都沸腾了,尤其是弓箭手们,疯狂地张弓搭箭,将一拨又一拨的箭雨泼洒向冲来的契丹步卒,硬生生将对方的冲锋势头打缓了不少。 只是,对从两翼包抄的契丹骑军,弓箭手们就无能为力了。 “陌刀,斩!” 不过,有陌刀队在,又岂会让契丹骑军肆意妄为。 “噗嗤、噗嗤、噗嗤……” 契丹骑兵们很勇猛,真的敢于面对生死的考验,但,勇气并不能代表一切,在陌刀队的凶狂面前,冲得越是无畏,死得就越是凄惨。 但听着肉声不断响起中,第一拨冲阵的契丹骑兵连人带马都被唐军陌刀队斩成了肉块。 但,即便如此,契丹骑兵们也依旧不曾被吓到,依旧一往无前地继续向前再向前。 “盾刀手,上前列阵!” 只是,陈东却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直到契丹步军已冲到了距离己方阵列只有四十步左右之际,他这才冷声下达了变阵的将令。 旋即,但听号角声大作中,五百盾刀手迅速沿着弓箭手们刻意留出来的通道冲到了前方,大盾一立,火速摆出了个严密的盾阵。 紧接着,弓箭手们飞速向后一缩,让开道路,三百余名长矛手顺势踏步上前,将长矛架在了盾阵上。 另有一百余长矛手则是转身向后,掩护住了处于阵列中心处的弓箭手们。 这么一番调整下来,前后不过十数息而已,一个标准的防御圆阵便已成型了。 “嗖、嗖嗖……” 一至阵心处,唐军弓箭手们根本不用指挥,自发地便以一拨接着一拨的箭矢攻击着各方位之来敌。 “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唐军的防御圆阵方才刚刚成型的那一刻,契丹步军就已杀到了近前,猛然撞上了唐军的盾阵,当即便爆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噗嗤、噗嗤……” 盾阵激烈摇晃,但却并未被冲破,只因长矛手们几乎同时疯狂地挺枪攒刺。 顷刻间便将不少冲过来的契丹军士兵串在了枪上。 但,纵使如此,也无法吓阻住杀红了眼的契丹士兵们。 冲,再冲! 这等搏命时刻,契丹军一方已彻底陷入了疯狂状态,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都在拼死冲锋着,根本无人顾惜自家性命,就只求能尽快冲破唐军的阵型。 想法倒是很美,只是,现实却是无比之骨感——在契丹军不惜一切代价的狂攻下,唐军当然也避免不了死伤,问题是唐军的训练水准当真不是契丹军所能相提并论的。 但凡有死伤,唐军将士们便会自行向内收缩上小半步,以确保正面不被突破。 如此数番下来,唐军的圆阵固然是被迫缩小了一大圈,可再鼓而衰的契丹军却已不免有些个后继无力了。 “都给我去死!” 眼瞅着己方都已折损了三分之一还多的兵力,却始终无法打破唐军的防御圆阵,耶律古恒彻底急红了眼,只见他发狂地纵马冲向了一名已近力竭的唐军陌刀手。 “啊哈!” 面对奔腾而来的耶律古恒,唐军陌刀手尽管情知不妙,可还是竭尽全力地举刀一劈,试图将敌将连人带马一道劈碎。 “铛!” 奈何,他的力量早已消耗殆尽,这一刀的速度明显偏慢,被耶律古恒一刀格开。 “噗嗤!” 重心难稳之下,唐军陌刀手不得不向后退出了一步,以图重整旗鼓,奈何,来不及了——但见耶律古恒奋力一摆臂,一刀急速横扫而出,当即便已将唐军陌刀手的首级给斩落了下来。 紧接着,没等边上的唐军将士快速收缩,耶律古恒就已纵马杀进了内圈,几名躲避不及的唐军弓箭手当场便被此獠乱刀劈杀当场。 “噗!” 就在这等危机关头,一道无匹的剑光突然亮起,只一闪,便已将耶律古恒的坐骑之马首斩落。 赫然是陈东赶到了! “杀!” 耶律古恒反应奇快,只一察觉到不妙,立马跃离了马背,整个人有若苍鹰扑兔一般凌空杀向了陈东,手中的斩马大刀顺势呼啸而出,于瞬息间斩出了霸绝的一刀。 挡不住! 只瞧了眼刀势,陈东心中便已有了明悟,自是不敢稍有大意,脚下一用力,人便已若鬼魅般向边上飘飞了开去。 “嘭!” 耶律古恒人在空中,根本无法借力,也难以收手,这一刀最终狠狠地斩在了地面上,当即便暴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可惜卵用都没有。 “唰、唰唰……” 不等耶律古恒稳住身形,陈东便又已杀到了,手中一柄长剑连振之下,瞬息间便舞出了大量的剑花,劈头盖脸地向对手罩了过去。 “噌……” 见势不妙,耶律古恒赶忙在弃刀的同时,向左侧便是一个翻滚,顺势往腰间一抹,佩刀已抽出了鞘,手腕一振,迅速舞出了大片的刀花。 “铛、铛铛……” 顷刻间,刀与剑实不知交击了多少次,密集的撞击声爆响得有若雨打芭蕉似的。 最终,耶律古恒还是勉强挡住了这绝杀的一招,只是身形不稳之下,难免被震得再次向后翻滚了几圈。 陈东虽说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可也被震得向后倒退了一小步,一时间愣是没能做到乘胜追击。 这时候,因着绝对防御圈被攻破的缘故,为避免腹背受敌,唐军将士们不得不放弃了结阵,转而各自为战,战场上顿时便是一派的混乱。 “受死!” 到了这般田地,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战术与指挥艺术可言了,唯有死战到底,方能杀出一线生机。 所以,陈东根本没去理睬周边的战况,咆哮着再度挥剑杀向了耶律古恒。 “怕你不成!” 耶律古恒也怒了,几个大步便冲了过去,挥刀与陈东就是狠斗在了一起。 “殿下……” 望着左前方那鏖战不休的战场,薛讷心中不忍难免。 “不急,再看看。” 要说不忍,李贤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最终,他还是不打算派兵增援,原因就一个,那便是要杀到契丹军胆寒。 若不能达成此目标,牺牲只会更大,而不会更小。 “呼……” 薛讷同样也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所以,他并未再劝,也就只微微地叹了口气。 战场上,疯狂的厮杀依旧还在持续着——契丹军虽说冲破了唐军的防御阵型,可自身的伤亡却是远超唐军,到了此时,在兵力方面,也就只是略多上一些而已,已无太大的优势。 论及单兵战力,两军将士大致相当,只是,在小队配合方面,盗版比起正版来,到底还是有些差距,契丹军一方的兵力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反倒被唐军以伍为战的小队配合压着打。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均衡的战局终于出现了变化——契丹军死伤惨重之下,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了。 更要命的是耶律古恒这个主将在与陈东的对决中,也已是守多攻少,渐已力不能支——数十招大战过后,耶律古恒已连中了数剑,尽管都不是要害所在,可伤势积累之下,他已经有些挥不动刀了。 “撤,快撤!” 心一怯,战意顿时大消,在卖了个破绽,骗开了陈东的长剑之后,耶律古恒哪还敢再战,呼喝一声之同时,调头便逃。 主将既败,本就已被杀得胆战心惊的契丹军将士们顿时彻底崩溃了,呼啦啦地便往河岸边狂逃了去。 一见及此,唐军将士们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在后穷追不舍,一直杀到了河边。 可怜契丹军将士们忙不择路之下,试图跳河逃生者当真不在少数,但,真能爬上渡船与木筏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半契丹将士不是被砍杀在河边,便是淹死在了滔滔的辽河中。 “一群废物!” 望着对岸的血腥杀戮场面,李尽忠的脸色赫然已是一派铁青,他根本没等溃军逃过河,便已一拧马首,就此率部回转自家大营去了…… “报,禀殿下,黑水靺鞨大军已过了昌图,正在逼近沈县。” 一日里连着两场大胜,李贤自是有理由开心上一回,这一收兵回了营,当即便下令犒赏三军。 只是,宴席才刚开没多久,一骑报马便已赶到了中军大帐。 “嘶……” “这……” …… 闻言之下,帐中文武顿时都倒吸了口凉气——沈县那头看似兵力不少,可却都是不堪一战的新兵与守备营。 一旦沈县丢了,那唐军的防御圈势必会被捅出个大窟窿来,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事态紧急之下,不止是群臣们惊愕不已,就连李贤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此时辽东军的兵力已经使用到了极限,已无力再抽调出兵马去援救沈县了。 至于说再度长途奔袭,显然已无太大的可能性,毕竟靺鞨人可不是傻子,在已经吃过一次亏的情况下,哪还会再给唐军这等机会。 事情棘手了! 第61章 诡异的僵持 “殿下,微臣有一策,应可挡住靺鞨大军。” 就在此时,却见周宝宁突然从旁站了出来。 “哦?说说看。” 一听这话,李贤顿时便来了精神。 “殿下,玄菟城那儿不是还有着万余突厥战俘么?若是能招抚为用,纵使胜不得靺鞨人,稳守沈县应是不难。” 周宝宁很是自信地揭开了谜底。 “唔……” 这倒是一个办法,只是,那些突厥战俘真能招抚得了吗?李贤表示怀疑。 “殿下明鉴,微臣去过玄菟煤矿数次,与那些突厥战俘曾有不少接触,据微臣所知,他们对突厥汗国只赎将领一事,颇多怨言,若能以利诱之,不愁无法为我所用。” 要说百分百的把握,那肯定是没有的,不过,在周宝宁看来,要想解决目下兵力严重不足的窘境,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毕竟那些战俘原本可都是突厥军中的精锐,哪怕被俘将近一年了,可基本的军事素质依旧还在,终归比新兵要强得多。 “嗯,那行,本宫给你一道手谕,准卿便宜行事,另,着陈东率百名军中基层骨干随行,若能成事,卿当记一大功。” 此策确实有些冒险——万一突厥战俘们在拿到了武器装备后,突然反水,那,辽东一地势必会生灵涂炭。 问题是倘若不能遏制住黑水靺鞨军的南下企图,辽东一地也同样难逃一劫。 既如此,那,该冒的险,冒就是了…… 五月二十七日,午时将至。 玄菟煤矿。 一阵钟声响起中,正在挖掘煤矿的突厥战俘们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工具,成群地往矿区的校场处赶去——吃午饭的时间到了。 只是,当他们在工头们的带领下乱哄哄地涌进校场之际,突然发现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看管矿场的玄菟城守备营竟是全军出动了,不仅如此,在校场上还临时搭盖出了个木制的小高台 高台下摆着十来张文案,各有一名文书模样的吏员端坐其后。 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又有人想要逃跑被抓回来了么? 众战俘们不明所以之下,骚动难免,只是,在唐军守备营的弹压下,却也没谁敢跳出来搅事。 “本官太子詹事府丞周宝宁,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招抚诸位,条件如下:凡愿意入伍,随军前往沈县抵御靺鞨军者,在战后,都可获得自由。” “愿回草原者,可获十贯之盘缠,愿留辽东者,既可从军,亦可任选一县居住,改汉姓,入我大唐户籍,是为唐人。” “并可回草原将家眷迁来,所有资费,都由我大唐提供,且,可按家中人口无偿分给田亩、耕牛。” “阵亡者,抚恤从优,家眷可迁来我辽东,入大唐户籍,一切按我安东都护府规矩来办。” “有意者,请即刻按秩序排队到台下的登记处登记入册。” 就在众突厥战俘们惊疑不定之际,却见周宝宁一身整齐官袍地登上了小高台,径直用突厥语将招募事宜道了个分明。 “嗡……” 一听是这么回事,众突厥战俘们顿时便全都轰然开了,不为别的,只因这条件实在是太过优厚了些。 “我来!” “算我一个!” …… 唐人,尤其是辽东的唐人,无疑是这时代最为尊贵的身份,能成为其中一份子,就没谁会不乐意的。 要知道突厥人之所以屡屡举反旗,就是因为他们无法成为真正的唐人,享受不到大唐的荣光不说,还没少被大唐征调去打仗,死了还白死,怎可能会没怨气。 而今,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众突厥战俘们又哪有不赶紧抓住的道理。 就这么着,十几张文案前迅速排起了长龙…… “报,禀大统领,万余唐骑正从玄菟城赶赴沈县,看旗号,统军大将是太子右卫副率陈东。” 五月二十九日,末时三刻,大莫弗瞒咄正自率二万五千骑兵缓缓南下,突然,一名侦骑从南面疾驰而至。 “什么?” 大莫弗瞒咄顿时大惊——他之所以不敢快速南下,担心的便是唐军会先拿他靺鞨军来开刀。 此时一听唐军果然大举杀来,心顿时便凉了半截。 “这绝不可能,玄菟城哪来如此多的骑兵?” 策马立在大莫弗瞒咄身旁的大祚荣根本不相信这么个消息。 概因他早已派细作调查过唐军的兵力部署,又怎会不知唐军主力如今还盘亘在辽队县一带。 其余诸城大多就只剩下些守备营,战斗力差不说,人数也少得可怜。 这仓促间,哪可能变出万余骑兵来。 “小人亲眼所见,绝无看错之可能。” 侦骑同样也觉得此事颇为的诡异,只是,这等重要军情,他又哪敢信口胡诌。 “全军止步,就地安营。” 大莫弗瞒咄年轻时,曾在高句丽军中服役,位列将军,声名显赫,但,在唐军东征时,却被薛仁贵杀得个大败亏输,对唐军的强悍,他可是深有体会的。 所以,哪怕己方兵力占优,他也不敢再继续向前了,在勒住了手下兵马之同时,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前去打探那支大唐骑军的虚实…… “报,禀殿下,靺鞨军停在了离沈县八十里开外处,并未继续南下。” 夜幕降临时,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报马赶到了李贤的中军大帐。 “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但,在靺鞨军探知虚实后,是否还会迁延不进就不太好说了。 “殿下,沈县之兵虽已不少,只是战力孱弱,却恐依旧难挡靺鞨军之强攻。” 薛讷显然也有着同样的担心。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这样吧,就让徐进统合各军,于沈县大肆练兵,且看靺鞨军有何反应再做计较好了。” 现实就是如此,李贤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可想,只能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了。 若能吓阻住靺鞨军,固然是好,实在不行,那也只能先弃河对岸的两族联军于不顾,全力先荡平了靺鞨军,回过头来,再跟两族联军死拼上一场…… 五月三十日,匆匆赶到了沈县的陈东所部虽说不曾再继续往北挺进,可也不曾据城死守,而是与徐进联兵一道,在城外大肆军演,浑然不管靺鞨大军就已近在咫尺。 对此,大莫弗瞒咄大感疑惑,一时间竟是没敢继续率军前压,仅仅只派出大量的侦骑窥探唐军的动静。 同样的,辽河对岸的两族联军也没敢轻举妄动,但却派出了几拨信使,催促靺鞨与高句丽两位盟友速速向唐军发起进攻。 大莫弗瞒咄根本不加理睬,而高藏则是犹豫不决,战场态势就这么诡异地陷入了僵持。 六月一日,一路急赶的魏思温终于抵达了西安平县。 “李将军,对岸近来可有什么动静么?” 一番简单的寒暄过后,魏思温开门见山地便直奔了主题。 “那帮猴崽子一直在拼命造船、造木筏,看样子快要按捺不住了。” 一听这话,李图鲁难免有些头大——唐军虽精锐,奈何,兵力实在是太少了些,八千对十万,这仗真的很难打。 “嗯,若是据城死守,可有几分把握?” 三路敌军中,最迫切想要灭掉辽东的,无疑就是高句丽了。 这一点,魏思温心中有数。 “外无援兵的话,最多只能守住一个月,不是李某怯战,实是城中存粮有限,一旦被围,那……” 西安平毕竟是新归附的县城,农业本身并不发达,城中的粮秣辎重基本上都是靠水师从辽东运过来的。 现如今,鸭绿江已被高句丽军彻底封锁,辽东军的水师根本无力突破进来,只能靠人力从玄菟城转运,奈何,限于山道的崎岖,效率极其之低下。 手头无粮,李图鲁实是难以心安。 “守不住,那就不守好了。” 条件有限,在粮秣辎重方面,魏思温同样难有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不过,他根本就没打算据城而守。 原因很简单,契丹与靺鞨两军摆明了就没打算真跟唐军决战,偏偏唐军兵力处于绝对的下风,也不可能去寻这两路兵马决战。 如此一来,彼此对峙的时间肯定短不了,唐军主力根本没可能东调,要想破敌,那就只能兵行险着了。 “不守?这……” 李图鲁原本都已做好了与城共存亡的打算了,此时一听魏思温这般说法,不由地便愣住了。 “依将军看来,我军若撤,贼军是否肯定会来追?” 魏思温并没急着揭开谜底,而是语调淡然地反问道。 “这是必然之事,好叫魏大人得知,城中贼军探子不少,我军的行动,很难瞒得过对岸那帮猴崽子。” 李图鲁抓了抓脑袋,很是无奈地给出了答案。 不是他不想清除高句丽探子,实在是无从下手——别看城中大部分百姓都心向辽东,可毕竟是高句丽故地,心向高藏之人还是有一些的。 作为外来者,唐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里甄别出那些别有用心之徒。 “那就好,魏某有一策可破敌,当得……”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儿,不过,魏思温不单不愁,反倒是自信满满地笑了。 第62章 诱敌深入 六月初二,一则有关辽东军东线作战不利的流言突然在西安平城中传得个沸沸扬扬地。 一开始的版本还只是辽东军初战受挫,可到了天将午时,就已传成了辽东军大败于契丹与奚族联军之手,大唐太子李贤身受重伤。 于是乎,本就因高句丽大军压境而人心惶惶的西安平城彻底乱了套,哪怕县衙迅速贴出了安民告示,也依旧无法安抚住纷乱的人心。 鸭绿江东岸,高句丽军中军大帐中。 一名高冠中年端坐在文案后头,眉头微皱地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 他正是反叛的原朝鲜王高藏。 “陛下,大喜啊,老臣刚得知消息,李贤小儿在西线败了。”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中,却见高东明喜气洋洋地从帐外抢了进来。 “哦?” 对这话,高藏明显不是太相信。 “陛下,此事在西安平城中都已传遍了,据说那李图鲁所部已经接到了回援辽东的命令,不日即将撤走。” 这一见高藏双眼微眯,高东明赶忙解释了一番。 “父王,此事应该不会有假,那李尽忠在来信中也说了,契丹大军已过了辽河,我军若迁延不进,辽东这杯羹只怕就没我高句丽的份了。” 高东明话音方才刚落,边上一名顶盔带甲的青年已昂然从旁站了出来,此人正是高藏所立的太子高承武,现年二十三。 “唔……,蓉儿,你怎么看?” 高藏心动了。 要知道辽东目下有着不少诱人至极的产业,姑且不说玻璃制品了,便是目下西安平城中方才刚开设没多久的麻纺厂,都是暴利行业,若能趁机咬下一口,高句丽的腾飞无疑指日可待。 只是,一想到己方这十万大军的战斗力,他难免有些心虚。 “父王,唐人一向狡诈,女儿以为还是谨慎些为宜。” 高玉蓉几次在李贤手下吃了大亏,又怎会不知辽东群臣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所以,她从举起反旗开始,就一直主张稳守为上,此时自然也不例外。 “蓉妹,你这说的是哪的话,如此复国之良机,岂能错过,你莫非是被大唐太子给打怕了?” 对自家父王将“细雨楼”交给高玉蓉打理一事,高承武始终耿耿于怀,此时抓住了机会,当即便从旁阴阳怪气了一把。 “父王,女儿还是那句老话——我高句丽国势太弱,经不起一败,当谨守国境,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高玉蓉连看都懒得看自家那位志大才疏的兄长一眼。 “嗯……,那就再看看好了。” 高藏本就是个优柔寡断之人,此时一听高玉蓉如此说法,刚起的雄心壮志顿时又萎了下来。 “父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儿臣愿率部打先锋,先探一下唐贼的反应。” 高承武气急,不管不顾地便嚷了一嗓子。 “陛下,何须太子殿下出马,有末将便够了。” “陛下,末将愿率部强渡大江!” …… 不止是高承武觉得此战胜算极大,帐中的几名大将也同样是这等想法。 “这……” 军心明显可用,高藏顿时又有点稳不住了。 “再等两日,若唐贼真撤了,那,我军便杀过江去!” 只是,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之后,他到底还是没敢下定决心…… 六月初三,城中的流言不单不曾消停下来,反倒是越传越烈,民心动荡不堪,任凭官府如何辟谣也依旧无济于事,反倒引来不少百姓齐聚县衙,要求随大军一并撤离。 “魏大人、李将军,下官是真弹压不住了,还请二位大人赶紧拿个主意吧。” 面对着汹汹之舆情,刚上任没多久的西安平县令蔡知明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没奈何,只能来上招矛盾上交了。 “嗯,那就请蔡大人辛苦一下,即刻发出布告,凡愿随我军撤离的百姓,于后日辰时三刻,到北城门外集结,我军自会掩护父老乡亲们向武茨县转进。” 该部署的,都已基本部署完毕,是到了该动上一动的时候了,魏思温自然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啊这……” 蔡知明万万没想到撤军的流言居然是真的,顿时便呆愣住了。 “蔡大人无须担忧过甚,殿下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放心,不会有事的。” 魏思温并未透露详情,仅仅只是言语平和地安抚了蔡知明几句。 “那好,下官这就去安排。” 一听撤军是出自李贤的谋划,蔡知明当即便心安了…… “父王,对岸传来了确凿消息,唐贼要溜了,时间就在后日一早!” 西安平县的动静显然是瞒不过河对岸的高句丽军,这不,县衙的公告才刚粘贴出去不到半个时辰,高承武就已得知了准信。 “当真?” 高藏顿时无法淡定了,霍然便站了起来。 “确然如此,公告中还说唐贼将会带愿意跟随撤离的百姓一道走,儿臣已安排了不少内应,到时候混入其中,唐贼的行踪皆可为我军所掌握。” 一想到马上就能恢复高句丽往昔的荣光,高承武当即便兴奋得眼珠子都发了红。 “嗯,好,来人,擂鼓聚将!” 唐军若是径直撤退,高藏还真不敢派兵去追,怕的便是会中埋伏,可眼下唐军居然打算携裹百姓一道撤,那,高藏的野心顿时就大起了…… 六月初五,辰时正牌,西安平城的北门方才刚洞开,当即便有大批的百姓从中迤逦而出。 不仅如此,城外也有着大批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没多久,城外就已聚集了两万一千余众,占了全县百姓的七成左右。 不奇怪,尽管这些百姓绝大部分都不是汉人,可当初在要求并入辽东时,大部分的百姓都曾揭竿而起过,已经将高藏给得罪狠了。 如今,面临着高句丽军的大举杀来,他们显然不敢去赌高藏的心胸有多宽广。 辰时三刻,唐军大部队也开出了城,另有三千余被紧急征召来的民壮赶着满载粮秣辎重的马车迤逦随行。 在大部队北上后没多久,一只信鸽便已从城中蹿起,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展翅飞向了鸭绿江的东岸。 “父王,西岸来消息了,唐贼果然领着二万四千余百姓一路往西北方向去了。” 在接到线报后,高承武那叫一个激动,几乎是飞蹿着便冲进了中军大帐。 “好,传令下去,前军即刻过河,不可擅自追击,先探明敌情之后,再做计较。” 攻城战,高藏没把握,可追击战,他却是无惧,在他看来,十万对八千,怎么打都不会输。 不过,在下决断时,他还是留了一手,并没敢分兵追击…… “报,禀将军,贼军先锋大将何常在已率二万步骑占据了西安平城,但并未向我军追来。” 通往武茨县的大道上,军民正自艰难跋涉间,一名报马突然从南面疾驰而来,直抵中军处。 “再探。” 尽管有些意外高句丽军的行动之迅速,但,李图鲁却并不曾有丝毫的流露。 “李将军,还请您率五千步骑断后,若敌前军来追,当竭力败之。” 己方这才刚走出不到三十里,高句丽军的先头部队就已经过了河,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魏思温的面色难免稍显凝重。 “魏大人放心,有李某在,断不会让高句丽贼子好过。” 二万多百姓的行军速度实在是太过缓慢了些,能否按预定计划将高句丽军主力牵引到伏击地,真就不太好说了。 李图鲁同样也微感棘手…… “禀将军,太子殿下正率部过河,让您速速点齐兵马,追上唐贼,殿下自会率中军接应。” 西安平城的县衙大堂中,何常在这才刚兴奋奋地在文案后头落了座,冷不丁却见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赶了来。 “来人,传令下去:全军到北城外集合!” 高承武的这么道将令与高藏的军令明显有所矛盾,但,何常在却一点都不以为意。 概因在他看来,急于鼠窜的唐军不过就八千步骑而已,哪能挡得住己方二万大军的攻击…… “报,禀将军,贼军何常在所部追上来了,距此已不足五里。” 天近黄昏时,一骑斥候狂飙着冲到了李图鲁的马前,一个滚鞍下了马背,顺势便是一个单膝点地。 “呵,一群土鸡瓦狗,也敢来送死,来人,吹号,命令各部即刻当道列阵,备战!” 一听这话,李图鲁不单不惊,反倒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报,禀将军,贼将李图鲁率五千步骑在前面四里半开外处断后。” 几乎同时,高句丽军的侦骑也将相关敌情报到了何常在处。 “哈哈……,区区五千兵马,也敢阻我大军,真是找死,来啦,吹号,命令各部加速前进,休走了唐贼!” 何常在狂妄得很,自以为勇武无敌,即便唐军八千人全在,他都不放在眼中,而今一听李图鲁手下就只五千步骑而已,顿时猖獗地爆笑开了。 “呜、呜呜……” 号角声一响,原本已见疲惫的高句丽将士们当即就都来了精神,乌泱泱地向前狂飙不止。 第63章 三笑 人一过万,那绝对是漫山遍野,更别说高句丽二万大军在旷野上呼啸狂奔,这等气势无疑惊人至极。 “就这么几块废料,也敢来追杀我军,真特娘的不知所谓!” 但,在李图鲁眼中,如此散乱的冲锋阵型简直就是来送菜的。 不过,他倒也没急着发起攻击,就这么无所谓地策马立在了中军处。 “唐贼就在前面,儿郎们,给我上,杀啊!” 阵型什么的,何常在完全不在意,自我感觉良好之下,浑然无视唐军的严阵以待,就只管咋咋呼呼地率部向前狂冲。 “杀鸡用牛刀,无趣。” 这一见高句丽军居然就这么直接杀了过来,李图鲁难免有点兴趣缺缺,不过,并不妨碍他扬手下令:“放箭!” “嗖、嗖嗖……” 刹那间,唐军阵列前方的八百名弓箭手几乎同时松开了扣在弦上的手指,但听箭啸声暴然狂响中,箭雨如蝗般便向高句丽军的前锋罩了过去。 顷刻间便激起了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乱了,彻底乱了! 可怜高句丽士兵们都是才刚被征召入伍的平民,训练水平有限不说,还都不曾真正上过阵,敢于冲锋,不过只是仗着血气之勇罢了。 这一遭到箭雨覆盖,没死的士兵全都被吓坏了,不是站着发呆,就是怪叫着四下乱蹿, 结果自然不会有意外,原本就散乱不堪的冲锋阵型就此成了一锅粥。 “跟我来,骑军出击,杀啊!” 见高句丽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彻底没了冲劲,李图鲁又怎可能错过了这等破敌之良机,但听其一声咆哮之下,已率两千骑兵疯狂冲杀而出。 “不要乱,冲,继续冲!” 高句丽中军处,何常在接连劈杀了几名从身边逃过的溃兵,试图强行稳住阵脚。 奈何,这不过是在做无用功而已——在大唐铁骑的冲杀下,高句丽将士们完全没任何的抵抗之力,不逃,那就是死,到了此时,什么将令不将令的,谁还会放在心上啊。 “蟊贼,受死!” 何常在的强行弹压手段没能奏效不说,反倒引来了李图鲁的注意。 “哎呀!” 只瞄了眼李图鲁那魁梧得有若巨人似的身形,何常在当即就被吓到了,哪敢上前迎战,一拧马首,慌乱地掉头便逃。 “吹号,收兵!” 望着败逃得有若羊群一般的高句丽军,李图鲁真的很想放马狂追猛杀上一通。 但最终,他并没这么做,而是匆匆便结束了追击,全军缓缓地往西北方向撤了去…… 何常在带着溃兵一路撒丫子狂逃不止,直到天将黑时,这才被亲率主力赶来的高承武拦住了去路。 “太子殿下,末将无能,损兵折将,罪该万死。” 一想到自己战前的狂言,跪倒在高承武马前的何常在那叫一个羞愧欲绝。 “怎会如此?你给本宫说清楚了!” 望着眼前那跪满了一地的溃兵,高承武的肺差点没被气炸。 在他想来,己方先锋大军可是有着二万兵马的,虽不能说稳胜唐军,可若仅仅只是牵制住,理应不成问题。 只要主力及时赶到,定可一举吃掉区区八千唐军,但现在呢,两万大军居然就这么败得个稀里哗啦的。 这叫他又如何能接受得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末将……” 在扑面而来的杀气冲击下,何常在哪敢坦承自己轻敌,只说唐军的装备如何精良,又说唐军骑兵的冲锋太过强悍。 不是他不拼命,实在是一路急赶后,全军体力都有所不支,所以,才会败下了阵来。 “按你所说,唐军并不曾乘胜追击,匆匆就收了兵,可是如此?” 高承武敏锐地从何常在的辩解之辞中抓到了一个关键的重点。 “确然如此,唐军就只追了一里半不到,就全军撤走了。” 对唐军的突然撤走,何常在其实也感到很奇怪,只是当时只顾着逃命,并未想那么多。 “哈哈……” 闻言之下,高承武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殿下,您这是……” 何常在当即就被弄懵了。 “唐贼之所以急着撤走,无外乎是担心我军主力会及时赶到罢了,他们要掩护那些村夫愚妇,肯定走不了太快。”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安营,明日一早急追而上,定可将唐贼一网打尽!” 高承武觉得自己已拿捏住了唐军的命脉,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自信满满。 “殿下英明。” 真是这样的吗? 何常在觉得好像有哪不太对劲,只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在唯恐触怒高承武的情况下,他很理智地称颂了一声了事…… “报,禀太子殿下,唐贼正在掩护那些叛逆民众进入星星峡。” 次日一早,天才刚蒙蒙亮,高承武便已率部踏上了追击的道理,到了午间,一名侦骑终于给他带来了唐军的准确动向。 “哈哈……,好,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务必全歼唐贼!” 高承武又笑了,只因他此时已经能看到星星峡那高大的两处山崖,目测距离顶多也就六里不到而已,急行军的话,两刻钟之内肯定能赶得到。 “报,禀将军,高句丽军主力距此只有六里不到了。” 在高承武得知唐军动向时,一名唐军游骑也正在向李图鲁通报着敌情。 “呵,这是上赶着来送死啊。” 李图鲁先是不屑地撇了下嘴,而后方才一扬手,冷声下令道:“全军集结,封锁谷口,备战!” 一刻钟过后,何常在率前军赶到了谷口外,见唐军阵势森严,哪敢再似昨日那般莽撞,忙不迭地便在离唐军阵列足有一里开外处勒住了兵马。 “为何迁延不进,嗯?” 五分钟过后,高承武亲率主力也到了,待得发现前军居然停了下来,顿时大怒,策马便赶到了何常在所在的前军中军处。 “殿下,唐贼封锁了谷口,末将担心其中恐怕有诈,所以……” 昨日才刚被唐军教训过,何常在是真不敢再自以为是了。 “哈哈……” 在瞄了眼唐军的阵列后,高承武再次爆笑开了。 “殿下……” 结果,何常在再一次被弄懵了。 “本宫笑那李图鲁真是个废物,嘿,若本宫是他,掩护什么刁民,只管在星星峡上设下埋伏,我军若无备,必至大败。” “可现在呢,为了让那些毫无用处的刁民逃生,唐贼不得不在此处与我军硬拼,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何常在,本宫令你率部即刻发动进攻,务必一举击溃当面之敌,敢有迁延不进者,斩!后退者,斩!” 高承武觉得李图鲁真的很愚蠢,明明可以仗着骑兵多,轻松逃走的,偏偏硬要保护那些叛民——这一点,高承武已经从内应沿途所留下的暗号得知二万多西安平民众就在前面不远处。 现在还得死挡高句丽的优势兵马,以换取那些民众的逃生机会,岂不正是给他高承武一举歼敌之良机吗? 那,还有啥好客气的,杀就是了! “末将遵命!” 闻令之下,何常在的头皮顿时为之一麻,奈何,军令如山,他根本不敢有异议,只能在咬牙应诺之余,紧急调兵遣将,率部缓缓前压。 “呵呵,学乖了?可惜,还是太弱了,卵用都没有!” 近两万兵马的列阵前压,气势无疑很是惊人,只是,走着走着,高句丽军训练不足的问题立马就暴露出来了——整个阵列歪歪扭扭,根本不成体统,瞧得李图鲁忍不住便摇了摇头。 “吹号:全军突击,杀啊!” 当先头部队已推进到了距离唐军阵列只有两百来步之距时,高句丽军阵已经不成体统了。 一见及此,何常在自是不敢再多耽搁了,嘶吼着便下达了攻击令。 旋即,但听号角声凄然爆响中,近两万高句丽将士呐喊着发起了潮水般的冲锋。 “放箭!”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高句丽军,李图鲁也自不敢太过大意,扬手便是一声大吼。 “嗖、嗖嗖……” 刹那间,只听弓弦声大作中,瓢泼的箭雨便已从唐军阵列中飞蹿而起,呼啸着扎进了高句丽军的先头部队中。 惨嚎声不出意外地狂响了起来,只是,这一回高句丽军并不曾如昨日般一上来就陷入崩溃状态,竟是勇悍至极地踏着同袍的尸体继续向前猛冲,气势如虹,还真有那么几分强军的样子了。 “噗嗤、噗嗤……” 只是,在唐军的陌刀队面前,这等勇悍并没什么太大的效果——可怜高句丽先头部队好不容易熬过了唐军弓箭手的两轮覆盖攻击,结果,一头就撞上了陌刀队的刀锋。 顷刻间,冲上来的百余名高句丽士兵当场就被狭长的陌刀之刀锋给斩成了两片,鲜血四溅,内脏流淌了一地。 其状之惨,吓得后续冲过来的高句丽将士们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顿,原本狂猛的冲锋势头顿时便掉了链子。 “轰……” 就在此时,唐军的盾刀手齐齐踏步上前,猛然撞上了混乱中的高句丽前军,巨大的轰鸣声中,又是百余高句丽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但这,并没能令高句丽军将士止步不前,很快,两军就这么展开了一场疯狂的厮杀。 第64章 关门打狗 高句丽军的单兵战力、战术素养都极其的低下,被大唐步军只一冲,瞬息间便是一派大乱,死伤无数。 但,即便如此,却奇怪地不曾陷入崩溃状态,反倒是仗着兵力雄厚的优势,迅速将两千两百名唐军盾刀手与长矛手包围了起来。 “骑军,跟我来,突击,突击!” 这等状况无疑有些出乎李图鲁的意料之外,不过,他也并不是太在意,因为他手中还有两千强悍至极的大唐铁骑! “轰……” 狂飙起来的骑军无疑就是战场上的大杀器,只一冲进了高句丽军中,瞬间便激起了一阵如雷鸣般的撞击声。 腥风血雨之下,高句丽军顿时便被冲得个大乱,军心士气瞬间便跌到了谷底。 不奇怪,勇气,在战场上无疑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概因这玩意儿来得快,但消几碗心灵鸡汤灌下去,肯定能冒出不少。 可对训练不足的军队来说,这玩意儿去得其实也快,一旦稍稍受挫,瞬间就会崩盘。 此时的高句丽军就是如此。 “稳住,不要乱,跟我来,杀啊!” 眼瞅着战况又要崩了,何常在顿时大急,一边声嘶力竭地狂吼着,一边率三千亲卫奋勇向前,试图挡住大唐骑军的狂猛穿刺。 “蟊贼,这回看你还往哪逃?” 李图鲁正琢磨着要擒贼先擒王呢,结果,何常在自己就送上了门来,那,还有啥好客气的,杀过去便是了! “啊哈!” 何常在很慌,很想逃,不为别的,只因李图鲁那庞然的体型实在是太过吓人了些,座下战马同样高大威猛,冲起来,真就有若战神下凡一般。 奈何,高承武可是下过了死命令,所以,哪怕心中再慌,何常在还是鼓起了勇气,怪叫着纵马冲了过去,一摆手中的战马大刀,狠狠地便是一记斜劈。 何常在能出任高句丽军先锋大将,一身武艺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一刀劈得相当有气势,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颇有可观之处。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但,在李图鲁眼中,却根本不值一提,也就只无所谓地摆了下双臂,手中的长柄大锤便已急速呼啸而出了。 “铛!” 李图鲁这一锤挥得极快,何常在根本来不及变招,斩马大刀就被大锤给拦截住了,两下里一硬碰,当即便暴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呼……” 火花四溅中,何常在只觉得双腕一麻,斩马大刀便已被震得横飞了开去,不仅如此,他的双手虎口都已开裂,鲜血如泉般就此喷涌而出。 “哎呀!” 何常在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当即就被吓尿了,脚下猛地一踢马腹,这就打算往斜刺里逃将开去。 “嘭!” 何常在反应倒是很快,奈何李图鲁早有预料,只见他双腕一翻,手中的大铁锤便已快速振荡而出,狠狠地砸在了何常在的背心上。 只这么一下,便将何常在整个人都砸得飞离了马背,鲜血与内脏碎片四下乱溅,人还没落地呢,就已经没气了。 “这、这……” 当何常在迎上李图鲁时,高承武可是满怀信心的,要知道何常在可是高句丽军中有数的猛将,就连高东明这位高句丽国师都对何常在赞誉有加。 可现在呢,居然一个照面就被李图鲁给锤死了,这叫高承武如何能接受得了。 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李图鲁的力量之大,在辽东唐军中,也就只有薛讷能跟其相抗衡而已。 而薛讷是谁,那可是后世演义小说《薛刚反唐》中主角薛刚的原形,就力量而论,可堪比其父薛仁贵。 何常在跟李图鲁比啥不好,偏偏比力气,那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他自己死了,倒也算一了百了,就可怜他手下那些将士们原本就已到了崩溃边缘,哪还能承受得住这等打击,瞬息间便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被唐军步骑衔尾一通好杀,尸体倒扑了一地,凄惨得个无以复加。 “放箭,快放箭!” 直到溃兵都快冲击到自家本阵时,高承武这才从惊愕中回过了神来,哪敢怠慢,忙不迭地便狂吼了一嗓子。 “嗖、嗖嗖……” 刹那间,一万名压住阵脚的高句丽弓箭手几乎同时开弓放箭,以抛射的方式进行阻断覆盖,根本不管己方败退回来的溃兵是否会因此而遭劫。 “撤!” 这一见驱赶溃兵直冲敌阵已无可能,李图鲁不得不勒兵而返,再次在谷口处布置好了防御阵型。 “该死的唐贼,欺人太甚!吹号,全军出击,给我杀光唐贼!” 高承武原本以为唐军后撤是为了逃走,却没想到唐军居然又挡在了谷口处,顿时大怒,根本没去想其中是否有诈,咆哮如雷地便率部悍然发起了冲锋。 这声势实在是太过浩大了些——高句丽军虽说连败了两阵,可依旧有着八万七千余众,这会儿同时狂飙而出,说是惊天动地也绝不为过。 “后队变前队,撤!” 这仗,完全没法打了,真敢强顶下去,那绝对是全军覆灭,这等蠢事,李图鲁自然不会去干,所以,他很干脆地便率部往谷内逃了去。 见得唐军要逃,高句丽将士们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呼啦啦地全都跟着杀进了星星峡中。 星星峡在辽东不算什么特别险峻的地儿,峡谷本身不算长,也就八里不到,峡谷也不算特别狭窄,整体呈葫芦形,也就谷口两端那一百五十来米相对窄些罢了。 一开始,追进了谷中的高句丽军将士们还不免有些担心会中埋伏,可这都已追过了大半的谷地了,也没见有什么不妥之处。 理所当然地,高句丽军上上下下都安心了,就只管狂呼乱吼地向前直冲,不给唐军丝毫的喘息之余裕。 “轰隆……” 就在高句丽军后队也已冲进了谷中之际,异变突然发生了——一阵惊天巨响过后,谷口两侧的山崖突然崩塌,二百余名来不及逃窜的高句丽士兵当场就被滚落而下的海量乱石给活埋了。 “怎么回事?” 惊悸之下,高承武赶忙勒住了座下受惊的战马,紧急派人赶往后军。 “报,禀殿下,不好了,谷口处不知为何突然坍塌,我军伤亡虽不大,可谷口却被彻底封死了。” 却不料派去的人尚未归来,就见一名报马已匆匆从南面赶到了。 “什么?怎会这样?” 闻言之下,高承武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轰隆……” 没等报马开口解释根由,前方也传来了一阵惊天巨响。 “扑通!” 战马再次受惊,突然人立而起,当即便将心神恍惚的高承武率下了马背。 “殿下小心!” “殿下,您没事吧?” …… 一见情形不对,在旁站着的亲卫们赶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高承武搀扶了起来。 “快,快去看看前方谷口出了什么状况。” 摔得虽疼,可高承武此时却是顾不上那么许多了,不等站直身体,便已是急三火四地嚷了一嗓子。 “报,禀殿下,不好了,前方谷口不知怎地被唐贼给弄崩塌了。” 很快,又一骑报马从北面狂飙而至。 “这、这怎么可能?” 若只是一处谷口出了问题,还能说是意外,两处谷口都被弄塌,那就绝对不是意外,而是唐军的蓄意而为。 只是,高承武却是怎么也搞不懂唐军是如何在坚固的石崖上做出了这等惊人的手脚。 “……” 这问题,没人能回答得了,周边的高句丽将士们此时只能是无奈地保持着缄默。 “快,全军后撤,命令后军全力打通南面谷口,不惜一切代价!” 高承武志大才疏不假,倒也不曾蠢到了家,在回过了神来后,总算下了道明智的将令。 可惜来不及了——谷口处的尘埃尚未彻底落定,残破的两侧高崖上突然出现了一大批唐军士兵与民壮,大量柴禾有若暴雨般从崖顶上落下,很快便将狭窄的谷口处堆积得个满满当当的。 这还怎么攻——一旦唐军引燃了柴禾,多少兵马上去都逃不过被烧成焦炭之下场,更别说去清理阻塞谷口的那些海量碎石了。 面对此情此景,不说高句丽后军将士们傻了眼,急匆匆赶到了后军的高承武也同样呆若木鸡了。 而更令他心悸的是——北面谷口的情形与此处一模一样,换而言之,他手下这八万七千余将士全都被困在了星星峡中,进无路、退也无路。 最要命的是因着轻兵急进之故,全军目下就只有不足两天的干粮,根本不可能支撑到援兵赶到。 完了! 心胆俱丧之下,高承武只觉得眼前一黑,人便已歪斜着往地上倒了去,直惊得身旁的将士们又是好一通的慌乱…… “报,禀陛下,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轻兵急进,中了唐贼的埋伏,全军被困星星峡中。” 六月七日,天近黄昏时。 鸭绿江东岸,高句丽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中。 高藏正自心神不宁地来回踱着步,突然,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报马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第65章 秘密武器 “什么?怎会这样?这不可能!” 乍然闻知这等噩耗,高藏一口老血差点没就此喷将出来。 “陛下息怒,小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星星峡前后谷口都是石崖,坚固无比,谁曾想唐贼竟是能将山崖弄塌,太子殿下毫无防备,以致被困其中。” 报马只是名侦骑,因奉命在谷外游哨之故,侥幸逃过了一劫,以他之见识,自然搞不懂好端端的石崖为何会突然坍塌。 “完了,完了啊。” 高藏当即便老泪纵横地瘫坐在了地上——高句丽虽说还有着十数万兵马,可绝大部分都部署在了汉江边,以防御新罗的可能之偷袭,目下在鸭绿江边就只剩下一万留守部队。 只是,距离星星峡少说也得两天半的路程。 姑且不说这一万兵马能否能否解围,就算能,等赶到时,只怕高承武所部都已因断粮而飞灰湮灭了。 这等惨重之损失,叫高藏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父王莫急,唐贼于星星峡一带的兵力并不多,虽说能暂时困住太子哥哥所部,却断无一举歼灭我军之实力。” “但消绸缪得当,未见得不能救出被困将士。” 相较于高藏的如丧考妣,高玉蓉明显要沉稳得多。 “蓉儿,你一定要救出你兄长啊,父王拜托你了。” 高藏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军略上能力有限,所以,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高玉蓉的身上。 “父王放心,女儿一定尽力,您可在军中选出精锐,速速过河,骑乘赶赴星星峡,若是能来得及里应外合,或许便能救出被困将士。” “若是迟了,那就万不可轻举妄动,先退回西安平城,女儿自去催请小泽君进兵卑沙城,竭力拿下该城百姓,以换回我军被俘将士。” 高承武那个废物,高玉蓉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死了也好,但,八万七千余高句丽将士,她却是断不能轻言放弃。 “好好好,那就这么办。” 高藏自己是想不到任何办法的,而今一听高玉蓉说得如此自信,他立马便像是溺水者抓到了稻草一般,瞬间满面红光…… 六月初八,辰时末牌。 星星峡南谷口的左侧高崖上。 一只海东青从南面疾飞而至,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突然向下滑翔,很快便落在了一名消瘦士兵的肩头上。 旋即便见消瘦士兵从海东青的左腿上解下了个小铜管,而后将一大块干肉递到了海东青的嘴边,至于他自己则是快步走向了一座不大的帐篷。 帐篷里,一身官袍的魏思温正双眼微闭地盘坐在文案后头。 “报,禀魏大人,西安平城送来了急信。” 消瘦士兵疾步抢上了前去,将小铜管递到了魏思温的面前。 “呵,帮我军劝降的人来了,传令下去:着太子左卫率校尉苏扬率一千步军下崖列阵备战,准他们动用秘密武器。” 信很短,就一行字——二千高句丽将士于昨夜策马出了西安平城北门。 很显然,这拨高句丽将士就是冲着星星峡来的。 然则魏思温不单不惊,反倒是不屑地笑了…… 巳时三刻,星星峡南面的大道上烟尘滚滚大起,赫然是一拨骑兵正自狂飙而来,气势惊人。 “儿郎们,送死的人到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但,率部在谷口外列阵待敌的苏扬却浑然不以为意。 片刻之后,高句丽骑军终于赶到,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此人正是高句丽国师高东明座下的大弟子剑长山,高句丽名将剑牟岑的长子,去岁曾随高东明参与夜袭安东都护府。 “全军突击,杀啊!” 尽管已经瞧见了谷口处有唐军在列阵,但,剑长山却并未因此而停步。 概因他很清楚己方将士彻夜赶路之下,都已是疲惫之兵了,若不能一鼓作气打垮唐军,那,等待他们的必将是惨败之下场。 “各机位准备,发射!” 这一感受到了高句丽军的决死勇气,苏扬的脸色顿时便凝重了起来,但却并未被吓倒,只因他对李贤新研发出来的秘密武器有着绝对的信心。 “呼、呼呼……” 当狂飙突进的高句丽军冲到了距离唐军阵列不足百米处时,唐军阵列前方所布置着的百余架简易杠杆投石机终于发动了。 只不过投掷出来的不是石弹,而是一枚枚黑黝黝的铁弹,后头还有着根燃烧着的导火索。 这,正是李贤所弄出来的初级火药武器——飞雷! “轰隆、轰隆……” 投石机而已,高句丽军中就有,还不少,众骑兵们自是不会在意,依旧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狂冲。 只是,他们根本想象不到那一枚枚甜瓜大小的飞雷究竟有多恐怖——但听一阵密集的爆炸声响过,大批的高句丽骑兵被四下横飞的弹片扫落了马下。 那些没中弹的士兵也不是太幸运——不曾经历过这等声势的战马大多惊慌失措地四下乱蹿,整个冲锋阵型就此被搅得个稀烂。 “稳住,不要乱,继续冲,快,冲上去!” 剑长生倒是侥幸地躲过了一劫,只是,这一见全军上下都已乱得个不可开交,当即便急得眼珠子都泛了红。 “轰隆、轰隆……” 可惜,唐军并没给剑长生留下重整旗鼓的机会,第二拨飞雷又轰了过来。 这一回,剑长生就没那么好运了——一颗飞雷恰好就在他的头顶上方炸开了,顷刻间,如雨点般的弹片就将他给炸成了个血人。 “魔、魔鬼的武、武器。” 剑长生很不甘,奈何,就算再不甘也没用——在呢喃了一声之后,他最终还是死不瞑目地跌下了马背。 逃,赶紧逃! 残存的高句丽将士们本就已是心胆俱碎,此时一见主将已死,哪还有丁点的斗志可言,呼啦啦地掉头便往来路鼠窜了去。 “哈哈……,一群无胆鼠辈,上,不留活口,把所有贼子的首级都给老子砍了下来。” 苏扬显然也没料到这一仗胜得是如此之轻易,以至于足足愣了十数息,这才大笑着下了道将令…… “怎么又没动静了,莫非援军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唐贼不过占据地利优势而已,实际上并没多少兵力,援军一至,肯定能击破唐贼的。” “对,援军肯定能胜!” …… 峡谷内,已经饿了一天半的高句丽将士们尽管都已没了太多的力气,可靠着希望,依旧还在强撑着,指望的便是先前那浩大的声势是己方援军弄出来的。 “下面的人听着,你们期盼的援军在这呢,接好了。” 就在众高句丽将士们惊疑不定之际,山崖顶上突然响起了个雄浑的声音,紧接着,一颗首级已从天而降。 “剑将军,是剑将军,他、他……” 身为国师的大弟子,剑长生在高句丽军中向来享有盛誉,认识他的人自是不少,这不,人头这才刚停止了滚动,就有一名士兵惊恐地叫出了声来。 “咚、咚咚……” 没等众高句丽将士们从晕眩状态中醒过神来,崖顶上又接连丢下了三百余枚首级。 完了,全完了! 望着地上那些乱弹乱跳的首级,所有的高句丽将士们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们没救了。 “太子殿下有令:降者不杀,顽抗者,死!” 高崖上,那个雄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很快,数千唐军将士以及大量的民壮也都跟着呼喝了起来,声如雷震中,高句丽军上下都是一派的面如土色。 “不能降,我们还有希望,父王不会放弃我们的,大家坚持住,援军很快就会来的,本宫……” 见手下将士们的反应明显不对,高承武顿时便急了——别人降了,不一定会死,他降了,肯定没命。 这等时分,哪怕明知不可能,他还是疯狂地给手下将士们打着鸡血。 “噗嗤!” 只是,没等高承武把话说完,一柄长剑就已刺穿了他的背心。 “你、你……” 高承武艰难地转过了身子,这才发现杀他的人赫然是他的亲兵统领,双眼瞬间便瞪得暴突而出,满脸的不解之色。 “我只是想活下去。” 亲兵统领眼中满是愧疚之色,但最终还是狠狠地抽出了长剑,顺势一脚将高承武踢倒在了地上…… 六月十二日,午时将至。 卑沙城外的海面上,数十艘渔船正在撒网捕鱼,欢歌笑语不断。 “快看,那是什么?” 这时候,一名眼尖的渔民突然发现外海上出现了些不祥的黑点。 “应该是船队,只是这规模……” 边上一名渔民仔细地张望了几眼后,很快便有了判断。 “莫非是走偏航道了?” 随着平郭港的繁盛,到辽东来进行海贸的商船越来越多,偶尔也有从新罗、东瀛来的船队经过卑沙城外的洋面,但却少有直奔卑沙城而来的,众渔民们对此自是难免颇为的不解。 “不对,那是东瀛的水师!” 随着船队的越来越近,终于有渔民看清了那些船上所飘扬着的战旗,恐慌迅速便蔓延开了。 第66章 拆东墙补西墙 东瀛跟辽东向来没什么交集,如今,该国水师突然大规模出现在此处,其来意肯定不善。 大半渔民心慌之下,哪敢再在原地多呆,纷纷调转船头,拼命地往岸边划去。 可也有十数条船上的渔民很是不以为然,在他们想来,自己与东瀛人又没啥仇怨,东瀛水师要来就来好了,关他们啥事,根本没必要躲。 所以,他们该干啥依旧还在干啥。 这,真就有够天真的。 他们显然忘了一句古话——狼吃羊,需要讲道理吗? 于是,他们悲剧了。 蜂拥而来的东瀛战舰根本没管那些渔民是怎个反应,肆无忌惮地便将十数艘渔船全部撞翻。 不仅如此,更有不少倭兵以箭射落水渔民取乐——故意不射要害,就只射四肢,然后,任由中箭的渔民在海水中惨嚎挣扎。 “小泽君,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这残暴的一幕,就连站在旗舰前甲板上的高玉容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不用担心,大唐人多得很,杀几个解解闷,没啥大不了的。” 东瀛水师提督小泽纯三郎压根儿就没将高玉蓉的劝谏放在心上,不单不曾约束手下,反倒是亲自操弓,一箭射在了一名受伤渔民的额头上。 当即便引得身旁的倭兵倭将齐齐喝彩,一时间马屁如潮,谀辞如海。 这就完全没法劝了。 高玉蓉只能无奈地微叹了口气。 “公主殿下,你们高句丽就是太过柔弱了,当年你们三败隋朝,却没抓住机会夺取中原,否则,哪有后来的灭国祸事。” “我们东瀛就不一样了,我们努力学习大唐二十多年,不是要顺从大唐,而是要取代大唐,如此锦绣的江山,就该归我东瀛所有,哈哈……” 在随手将弓丢给了身旁的侍卫后,小泽纯三郎自以为是地大放了一通厥词,满脸都是骄狂之色。 “小泽君好志气,不过,还是先打赢了这一仗再谈将来好了。” 蜉蝣也想撼大树?真是再可笑不过之事。 高玉蓉差点没笑出声来。 “哈,小事一桩,来人,擂鼓,加速前进!” 这一仗,有何难打的,区区一座卑沙城,就只有五百名战力孱弱的守备营士兵而已,在小泽纯三郎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咚、咚咚……” 随着战鼓的擂响,东瀛水师大小五百余艘战船就此开始了疯狂的加速,有若鲨群般直扑岸边…… 卑沙城,因建于大黑山顶部,故,又名大黑山城,负山面海,扼水陆要冲,依势而建,三面悬绝,唯南面可登,最高点处,设有瞭望塔一座,凡水陆来往,都逃不过瞭望哨之法眼。 “报,禀陈大人,不好了,海面上发现大批战船,正在向岸边杀来。” 这不,东瀛水师才刚起速没多久,就有一名守备营士兵将相关警讯报到了县令陈应文处。 “可曾看清旗号?” 一听这话,陈应文顿时便稳不住神了——东北一地虽说势力众多,可,能拥有水师的就只有辽东与新罗两家。 辽东水师目下还在平郭港,显然不可能来此,若来的是新罗水师,那就意味着东线已危在旦夕了,由不得他不为之大惊失色。 “距离太远,无法看清,只能确认来敌的战船数量当不在五百艘之下。” 大黑山距离海边有着六里之距,瞭望哨又不是千里眼,哪能看得那么清楚。 “陈大人,不管来者是何方,其意肯定不善,若不早做绸缪,只怕我卑沙城危矣。” 这一见陈应文在那儿纠结旗号问题,在一旁站着的县尉张浩可就稳不住神了。 “嗯,那就让守备营出动,先把周边之民众撤进城中,探明敌情后,速报殿下。” 守土有责,陈应文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了去。 “不妥,守城要紧,守备营断不可大举出动,下官请命率衙役四下收拢民众。” 张浩顿时大急——城中本来就没多少兵力,若是都放了出去,这城根本没法守了。 “也罢,那就辛苦张大人了,唔,若是远郊百姓来不及收拢,那便让他们速速向平郭城方向撤退。” 陈应文明显很犹豫,概因县中衙役不过二十来人,就算全部派了出去,也无法在短时间里通知到周边各乡、各镇。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守城为上。 这决定不能说错,只是,他显然低估了东瀛水师的凶残——从登岸开始,东瀛水师就有若过境蝗虫一般,无恶不作,所过之处,百姓无不遭劫…… “报,禀殿下,东瀛水师一万二千余众于昨日午后突袭我卑沙城,杀戮无算,陈县令率部死守,只是,敌众我寡,卑沙城已危在旦夕。” 六月十三日,一大早地,李贤方才刚睡醒没多久,一名报马便已汗流浃背地赶到了中军大帐。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来人,请薛将军即刻前来议事。” 一听这话,李贤的眼神顿时便是一凝,但却并未乱了分寸。 “末将参见殿下。” 报马退下去后不多久,薛讷便到了。 “免了,本宫刚接到急报,东瀛水师一万二千余众正在攻打卑沙城,一旦让那帮倭人站稳了脚跟,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军情紧急,李贤在摆了下手之后,便即直奔了主题。 “末将愿率部前去剿贼。” 这确实很要命,辽东水师孱弱,根本无力跟东瀛水师争锋,若不能尽快击溃这帮倭人,那,辽东漫长的海岸线势必将成为倭人的狩猎场。 一想到这等后果,薛讷的脸色顿时便凝重了起来。 “卿之忠心,本宫一向是知道的,只是,此处离不开卿坐镇,本宫打算从沈县抽调三千骑兵,再从此调出两千骑马步军并一千骑兵赶赴卑沙城,务求将倭人大部斩于岸上。” 东瀛水师的出动绝对不是孤立事件,这里头少不了新罗与高句丽在背后支撑,否则的话,就凭东瀛水师自身,根本不可能在缺乏补给基地的情况下远渡重洋。 如此一来,契丹与靺鞨人也极有可能知道了东瀛水师的行动,势必会有所动作,缺了薛讷这么位名将坐镇,只怕根本挡不住两军的夹击。 对此,李贤自是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 “殿下,您乃万乘之躯,岂可……” 这一听李贤打算亲征,薛讷顿时便急了。 “本宫之意已决,卿就不必再劝了,且记住了,一旦契丹人发起强渡,卿可令陈东率骑军尽数来援,并着徐进死守沈县,但消能拖过五天时间,我辽东当可无忧。” 辽东兵力吃紧,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不过,也不是没机会转危为安,毕竟李图鲁所部已经腾出了手来,只要能及时赶到沈县,辽东这盘棋也就算是下活了。 当然了,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李贤也不敢保证战局真就一定会按自己预想的来,奈何,形势所迫,他根本没旁的办法好想了…… “报,禀大统领,两刻钟前,那拨突厥人组成的唐骑突然分出三千骑急速南下,目的不明。” 靺鞨大军虽说一直停留在距沈县六十里开外处,但却没少派出大量的侦骑去打探唐军的动向。 正因为此,唐军那头的调动根本瞒不过靺鞨侦骑的哨探。 “哦?” 闻言之下,大莫弗瞒咄的眼神顿时便是一亮——昨日他才刚收到高句丽方面传来的军报,说是东瀛水师将会突袭辽东,今日,唐军就突然抽调大批骑军南下,这里头肯定有所关联。 如此一来,选择就出现了——攻,还是不攻? “大统领明鉴,末将以为这正是击破辽东的大好机会,断不可错过。” 大祚荣显然也想到了个中之联系,当即便来了精神。 “父亲,唐人素来奸猾,须得防其中有诈,且,即便此事是真,沈县之唐军依旧过万,我军纵使能胜,战损只怕也必定不小,不若等契丹人先动,我军再趁势进兵也不为迟。” 倪属利稽也同样有些跃跃欲试,不过,到底是曾在唐军手下吃过大亏,他最终还是觉得先稳上一稳为宜。 “不可!大统领,唐贼兵力已用到了极致,此时若是我军迁延不进,势必错失良机,一旦让唐贼缓过了气来,我靺鞨联盟必难逃清算,真到那时,悔之晚矣。” 毕竟是原时空中建立了渤海国的枭雄,大祚荣的战略眼光明显比倪属利稽要强出了不止一筹。 “嗯……,传令下去,全军前移三十里,且看唐贼如何应对。” 尽管觉得大祚荣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大莫弗瞒咄依旧不曾下定决心,概因他有些担心李尽忠那头会玩上一把渔翁得利。 毕竟辽队县距离沈县并不算远,百来里而已,骑军全力赶路的话,半日即可杀到,一旦李尽忠不出兵渡河,那,黑水靺鞨联盟岂不是就成唐军的靶子了么? “唉……” 大祚荣还想再劝,奈何大莫弗瞒咄已转入了后帐,最终,他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六月十四日,辰时正牌。 双流河镇南城墙处。 当阳光照耀在脸上时,背靠着城碟的卑沙城县尉张浩终于醒了过来,只见他先是用满是血迹的手揉了揉酸肿的双眼,而后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看到月亮升起,但,不管怎么着,为了麋集在镇中的四千余百姓,他都必须也只能拼死一战。 “倭人出动了,倭人出动了……” 就在此时,瞭望哨突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呼喝声。 第67章 横扫倭寇 “都起来,快起来,备战、备战!” 一听响动不对,张浩猛然便弹了起来,提着刀,四下踢打着已精疲力竭的民壮们。 众民壮们倒是都勉强站了起来,只是,一个个都是那么的无精打采,人人脸色苍白。 不奇怪,他们已经苦战了近两天时间了,从一开始的一千两百余人守城,到现在,还能上阵的已不足五百。 箭矢早已用尽,刀枪更是没几把还能用的,就只靠削尖的木棍当武器,真的已经守不动了。 “动起来,你们不想让镇里的父母儿女遭劫,那就赶紧上城碟,快,动作都快点。” 知道民壮们都已到了极限,奈何,张浩根本没旁的办法好想,只能不停地给民壮们打着鸡血。 至于,究竟有用没用,他已经顾不上了——手下二十余名衙役都已全折在此处,不是死就是伤,现在,他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是这些战斗力基本归零的民壮。 “唐狗们没力气了,儿郎们随我攻进去,三日不封刀!” 城外,近千名倭人士兵乱哄哄地挤在一起,为首者是名身材矮小而又粗壮的中年人,他正是这支倭人偏师的主将大野利兵。 “哇呜,唐人女子最柔了,我喜欢。” “攻城,赶紧攻城。” “砍唐人的脑袋,玩他们的女人!” …… 倭人们素性凶残,这会儿一听自家主将如此下令,顿时全都疯狂了。 “好,攻城!” 被一群农夫拦在城下近两天,大野利兵早就不耐烦了,此时一见军心士气可用,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大吼着便率先发起了冲锋。 “拼命的时候到了,为了城中的父老乡亲,杀倭狗啊!” 张浩知道,这一拨攻势,他们可能扛不下来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放弃,纵使要死,他也要咬下倭人一块肉! “嗖、嗖嗖……” 民壮们倒是鼓起勇气靠上了城碟,奈何,被倭人只一通箭雨覆盖,就又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只能无奈地听凭倭人的简陋木梯搭上了城头。 “轰、轰轰……” 就在此时,一阵暴烈的马蹄声大作中,一彪骑军突然从镇北高速杀出,烟尘滚滚中,一面火红大旗迎风招展,旗下,一名身穿黄金甲的青年将领赫然正是李贤。 “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张浩原本以为自己已必死无疑了,却没想到大唐铁骑突然杀至,顿时兴奋得个如癫似狂。 “撤,快撤!” 见势不妙,大野利兵顿时便慌了神,哪敢在原地等死,怪叫一声,扭头便往山边鼠窜而去。 “全军突击,杀光倭寇,一个不留!” 想逃? 门都没有! 似倭寇这等卑鄙无耻的畜生,李贤一个都不想放过。 但听他一声咆哮之下,纵马便冲进了乱作一团的倭军之中,手中一柄亮银枪运转如飞,瞬息间便接连挑杀了数名倭兵。 杀戮,无情的杀戮! 大唐骑军迅速分成数股,往来冲刺不断,不管是顽抗者还是跪地求饶者,一律格杀勿论。 后续冲来的骑马步军则是快速翻身下马,四下里查缺补漏,根本不给倭寇留下任何的逃生机会。 一刻钟过后,所有来犯的倭寇,连同大野利兵这个指挥官在内,全都成了躺满一地的尸体。 “微臣卑沙县尉张浩叩见太子殿下。” 张浩很激动,战事这才刚消停,他便已第一时间冲出了镇子,一头跪在了李贤的马前。 “不必如此,卿能奋力保境安民,实是我大唐忠臣,本宫自会上本为你请功。” “只是,现如今,卑沙城危在旦夕,本宫必须速速赶去救援,打扫战场一事,便交托给卿了。” 看了眼张浩那浑身的血迹,李贤心中感动不已,但却并未多加逗留,也就只是温言宽慰了对方一番之后,便又匆匆集合兵马,一路狂飙地往卑沙城方向而去了…… “陈大人,快看,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卑沙城的南城墙上,县令陈应文正在指挥民壮加紧搬运檑木滚石,突然,身旁响起了个惊呼声。 “嗯?” 听得响动不对,陈应文赶忙回头一看,立马便发现倭军赫然正驱赶着一大群百姓从山脚处缓缓行了上来。 “城上的人听着:赶紧开门投降,否则,每隔十息,就有一颗人头落地。” 倭军并未直抵城下,而是在半山腰便停住了。 旋即,只见一名倭人排众而出,操着生硬的汉语,冲着城头狂吼了一嗓子。 “该死的倭狗,卑鄙无耻!” “狗杂碎,竟敢如此猖獗!” …… 这一搞明白倭军的打算,城头上的守军将士们顿时全都怒了,骂声当即便响成了一片。 但这,并不能阻止两名倭兵将一名中年百姓推出了人群。 “陈大人,不要开城啊,俺们小张村都被这群狗贼杀光了,您要为俺们报……” 中年百姓一边奋力地挣扎着,一边声嘶力竭地狂吼着。 “噗嗤!” 只是,这都没等他把话说完,一名倭兵便已挥刀劈下了他的首级,无头的尸体顿时鲜血狂喷地倒在了地上。 “下一个!” 先前喊话的倭兵先是飞起一脚,将那名中年百姓的首级踢向山顶,而后又狞笑着吼了一声。 当即又有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被推出了人群。 “不要杀我,不要,不要啊……” 老妇顿时便被吓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恐万状地哭喊着。 可惜一点用都没有,又是一道刀光闪过,老妇的首级也被斩落在了地上。 “陈大人,倭狗欺人太甚,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杀光这群倭狗!” “陈大人,您就下令吧。” …… 大唐男儿向来不缺热血,怎能容忍倭军如此残杀自家百姓,义愤填膺之下,全都发出了怒吼。 “都不许轻举妄动,敢擅自开城门者,斩!” 陈应文同样很愤怒,但却并未失去理智。 因为他很清楚出城迎战就是自寻死路——两天的血战下来,五百名守备营将士以及协助守城的二千民壮都已伤亡过半,有城墙的地利,还能勉强守上一守,真出了城,那绝对是白给。 “老天怎不降下雷罚,劈死这群狗杂碎!” “倭狗,你们有种就来攻城,杀我百姓算什么好汉!” “倭狗,老子誓杀尔等!” …… 众将士们不敢违了陈应文的死命令,就只能愤怒地冲着山腰处的倭军大骂个不休。 但却无法阻止残忍的倭寇继续屠杀着百姓。 没多久,被驱赶到了山腰处的二百余民众就这么无辜地惨死在了倭寇们的屠刀之下。 “继续!” 山脚下,见一批百姓都已被杀光,而城中的守军竟是依旧不曾动摇,小泽纯三郎的面庞已然扭曲得个狰狞无比。 “报,禀提督大人,不好了,唐军从西面杀来了。” 就在此时,却见一名报马惶急无比地冲到了中军处。 “什么?” 大惊失色之下,小泽纯三郎赶忙侧头一看,果然发现西边的大道上烟尘滚滚大起。 “列阵,快列阵!” 骑军的速度何其之快,没多久,就已经能瞧见一面正自迎风招展的火红大旗了。 到了此时,小泽纯三郎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咆哮了起来。 二十余年来,靠着大批大批地往大唐派出遣唐使,倭国确实没少从大唐偷师了不少好东西,在布阵这一块上,还真有几分大唐步军的风采。 只不过倭国冶金水平很是一般,根本装备不起唐军的各种制式盔甲,只能以竹甲来凑数,所谓的沐猴而冠莫过如此。 就这等武备,要想跟大唐铁骑相抗衡,显然是奢望,高玉蓉根本不看好。 所以,她第一时间便领着几名手下悄悄地退到了后方,而后,头也不回地便往海边逃了去。 “全军突击,杀啊!” 尽管已经瞧见了倭军所列出的防御阵型颇有可观之处,但,李贤却并不打算停下来整顿军伍,就这么一路狂飙地率部发起了冲锋。 概因他很清楚己方长途跋涉而来,人马皆已是疲了,若不能一鼓作气地冲垮倭军,那,这一仗势必胜少败多。 所以,他只能拼了!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这一见李贤身为太子,居然还敢于身先士卒,大唐众将士们顿时便都为之士气大振,战号声当即就此暴然狂响了起来。 声如雷震中,杀气直冲九霄云外! “放箭,快放箭!” 见大唐骑军如怒龙卷地般直扑而来,小泽纯三郎顿时大急。 “嗖、嗖嗖……” 顷刻间,但听弓弦声大作中,箭雨便已是密集如蝗般地向唐军先头部队罩了过去。 惨嚎声很快便响了起来,近百骑唐军将士就此被射落了马下,李贤同样也没能躲过一劫——左肩处连着中了两箭,哪怕有甲胄以及贴身软甲挡着,可还是不免疼得个呲牙咧嘴。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减速,就这么挥舞着亮银枪继续向前再向前! 近了,更近了! 转瞬间,李贤就已纵马杀到了距离倭军阵列不足二十米处了。 此时此刻,前排的倭军盾刀手们已纷纷举起了倭刀,就等着李贤自己撞将上来了。 第68章 海战 刀枪如林又如何? 一想到一路行来所经过的村庄之惨状,李贤浑身的血液都已在沸腾。 “杀!” 只听他一声咆哮之同时,双脚猛地一夹马腹。 “唳……” 战马吃疼之下,当即便暴出了一声长嘶,原本就快的速度陡然便更快了三分。 正对着李贤的几名倭兵完全没想到李贤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手,一时间还真就反应不过来。 待得要挥刀攻击时,已经迟了——只见李贤双臂连振之下,瞬息间便舞出了无数的枪花。 这一招正是中原三大枪法杀招之一的百鸟朝凤枪! “噗嗤、噗嗤……” 严格说来,李贤的武艺只能算是不错,距离绝世勇将这么个级别,还有着段不小的差距,可不管怎么着,那都是自幼由朝中诸多名将调教出来的,用来对付几个杂兵,完全没任何的问题。 这不,但听着肉的闷响声不断中,那几名试图攻击李贤的盾刀手当即便都被挑成了空中飞人。 倭军原本看似严丝合缝的防御阵型顿时便被冲开了一个豁口。 突击,接着突击! 李贤根本不给倭军留下丝毫调整的余裕,奋力舞枪继续向前狂冲猛杀着。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一见及此,唐军将士们顿时全都疯狂了,高呼着站号,一路狂飙地撞上了已见混乱的倭军阵列。 不好! 倭军的中军处,只一瞧见前军的惨状,小泽纯三郎便知己方肯定无法挡住大唐铁骑的突击,要想翻盘,唯一的机会就是擒贼先擒王。 “一起上,杀了他!” 小泽纯三郎并不清楚李贤的身份,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有丝毫的顾忌,此时此刻,他就只想将李贤斩落马下,也好挽救败局。 “唰、唰唰……” 刹那间,站在小泽纯三郎身后的四名倭兵几乎同时飞跃而出,身形矫健,赫然都是顶级忍者。 “挡我者,死!” 若是在马下,别说四名顶级忍者了,便是一人,李贤要想应付,都很够呛。 但现在,这可是战阵之上,顶级忍者又能如何? 李贤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大吼一声,继续纵马向前狂飙。 “呜……” 一名忍者凌空飞起,一刀如虹般地劈向李贤,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相当的惊人,刀啸声宛若鬼哭一般,夺人心魄。 “铛!” 奈何没用,李贤借着马的冲速,眼疾手快地一枪轰出,当即便将那名忍者给震得向后翻飞了开去。 “保护殿下!” “杀贼!” …… 不等其余三名忍者出手,后续涌来的唐军铁骑已然赶到,迅速将李贤保护在中央,有若怒涛般继续向小泽纯三郎所在处冲杀了过去。 完了! 这一见手下最强的四名忍者出手都没能拿下李贤,小泽纯三郎便知己方注定难逃一败。 “撤,快,撤向海边!” 到了此时,小泽纯三郎已经不再去想该如何才能力挽狂澜了,活命才是硬道理,逃为上! 倭军本就已被大唐骑军给冲得个大乱不堪,此时一见帅旗都已在往南边撤了,哪还有谁肯留下来等死,自然也都跟着呼啦啦地鼠窜而去。 “不要俘虏,给我杀,一个不留!” 问题是从战场到海边足足有六里之距,在大唐铁骑以及后续赶上来的两千骑马步军的追击下,想逃回船上,又岂有那么容易。 李贤绝对不允许! 于是,疯狂的杀戮就此开始了,只见大唐骑兵们以营为单位,交错纵横,直杀得倭军人头滚滚落地,血流成河。 只是,麋集在此处的倭兵足有近万之数,哪怕唐军将士不停地杀戮着,最终还是有近四千倭军将士逃到了岸边,其中过半都成功地冲上了船,扬帆逃向了外海。 “唐贼,别以为你们就赢了,本座会回来的,到那时……” 小泽纯三郎很幸运,掩护他的四名顶级忍者三死一重伤,他本人却侥幸地逃回到了旗舰上。 原本惶恐得就跟一只受了惊的鹌鹑一般,可待得船离了岸,这货就又抖擞了起来。 “提督大人,不好了,您快看,唐人的水师!” 结果,没等小泽纯三郎的“灰太狼”语录说完,边上一名亲卫突然惊恐万状地吼了一嗓子。 听得响动不对,小泽纯三郎赶忙回头一看,入目便见远处的海面上风帆片片,首舰上一面火红战旗随风飘荡,那上头赫然有着个硕大的“赵”字。 “备战,快备战!” 在倒吸了口凉气后,小泽纯三郎终于回过了神来,跳着脚便狂吼了起来。 “传令下去:以我舰为中心,向两翼拉开,杀上去!” 辽东水师的首舰前甲板上,赵英豪昂然而立,不屑地远眺着惊慌失措的东瀛水师。 桅杆上,一名传令兵飞速地舞动着手中的两面小旗子,将赵英豪的命令传达到了各船。 很快,二百余艘辽东战船便已在洋面上拉开了围猎的阵型,而反观东瀛水师,急于逃命之下,完全没任何的阵型可言,就这么乌泱泱地往外冲着,不时还有些零星战船丢下主力,往东狂逃不止。 “突进去,杀!” “加速,加速,冲出去!” …… 两刻钟后,两支规模差不多的舰队终于迎面对上了,两军主将几乎同时下达了将令。 刹那间,两支舰队中都有大量的箭矢腾空而起,在空中交错而过后,就此扎进了两支舰队之中,惨嚎声当即骤然大作。 但,双方战船都不曾因此而减速,很快便迎面撞上,惨烈的海战就此开始了。 一方为了夺路而逃,另一方则是想全歼对手,双方自然不可能有丝毫的妥协,战斗一开始,就是白热化的惨烈。 “甩钩索!” 赵英豪指挥座舰一路疯狂地向前冲杀着,但却并不跟所过处的倭舰缠斗,直到杀至小泽纯三郎的旗舰侧旁时,这才冷声下了道将令。 “呼、呼呼……” 前后甲板处,十数名早已待命多时的士兵立马纷纷扬手,瞬息间,十数条钩索便已呼啸着扎向了小泽纯三郎的座舰。 “上,砍断钩索!” 小泽纯三郎一门心思要逃命,根本不打算跟赵英豪生死搏杀。 但这,显然由不得他——就在倭兵们蜂拥而上之际,唐军的弓箭手们迅速开弓,将倭兵们射倒了不少。 与此同时,倭兵中的弓箭手也在拼命反击,双方各有损伤,只是,倭兵们最终也就只来得及砍断近半钩索而已,便已被唐军战船趁势靠了个正着。 “跳帮,杀光贼子!” 两艘战舰的船舷这才刚重重地靠在一起,赵英豪便已在第一时间借势一跃而起,猛然跳上了小泽纯三郎的座舰。 “斩!” 能成为东瀛水师一路主帅,小泽纯三郎自然不是善男信女,此时一见逃已无望,当即便狠下了一条心,趁着赵英豪立足未稳,咆哮着便冲上了前去,挥刀便是一斩。 “呼……” 赵英豪反应极快,顺势一个侧滚,便已若灵狐般让过了急速袭来的刀锋。 只是,小泽纯三郎的反应也不慢,一刀走空之后,紧着便是一个大步蹿将过去,再次挥刀狂斩,试图打赵英豪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显然失算了。 赵英豪显然早就预判到了小泽纯三郎会尾随追杀,在翻滚的同时,突然攻出了一刀,直取小泽纯三郎的左小腿。 不好! 大惊失色之下,小泽纯三郎不等脚跟站稳,赶忙拼尽余力地往左侧便是一个跳步。 “噗嗤!” 可惜迟了——赵英豪这偷袭的一刀狠狠地斩在了他的小腿上。 “啊……” 唐刀何其之锋利,只这么一劈,小泽纯三郎的小腿便已被砍成了两截,剧痛袭来,当即便疼得小泽纯三郎就此滚倒在了甲板上。 “噗!” 落水狗肯定是得痛打的,赵英豪根本没丁点的犹豫,翻身而起后,顺势一刀劈出,准确无误地将小泽纯三郎的首级给斩了下来。 即便如此,船上残存的倭兵们也自不曾缴械投降,反倒是越发狠戾地与不断跳帮过来的唐军将士死拼到底。 当然,最终的结果就是全军覆灭。 随着东瀛水师旗舰上的战旗被斩落,原本还在跟辽东水师死战不休的东瀛水师终于承受不住这等打击了,乱纷纷地四下乱逃乱窜。 对此,辽东水师将士们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驾船便是一通穷追猛打。 末了,东瀛水师也就只有五十余艘战船摆脱了辽东水师的追杀,一路往东面逃了去…… 六月十五日,辰时正牌。 沈县北城的城门楼中。 “姜大人,不好了,靺鞨贼军大举杀来了。” 一夜未眠的沈县县令姜珂这才刚伸了个懒腰,冷不丁却听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轮值士兵已满脸惶急地从外头闯了进来。 “呵,还真的来了,吹号,命令各部即刻上城头防御。” 尽管早有预料,可闻言之下,姜珂的脸色还是不免为之一苦——昨日,契丹、奚族联军于半夜偷渡辽河,并在三里湾一带建立了前进大营,闻讯后,陈东不得不按李贤的吩咐,紧急率七千骑军赶赴辽队县。 时隔不到一日,靺鞨大军就杀了来,摆明是不打算再给辽东军继续拆东墙补西墙的机会了。 第69章 和为贵 望着漫山遍野而来的靺鞨大军,沈县城中的三巨头——徐进、姜珂、邓高山全都是一脸的凝重之色,只是,谁都不曾开口,就这么默默地看着靺鞨大军赶到了城下。 要说靺鞨军的军阵其实真算不得严谨,甚至可以说破绽百出,但,气势却是分外的惊人——该军将士赫然全都是蛮兽一般的魁梧壮汉,光是瞧着,就令人心悸。 “城上的人听着,若不开门请降,城破后,鸡犬不留,给尔等一刻钟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靺鞨军阵方立下,便即有一名大嗓门的士兵从阵中纵马而出,直驱城下,操着生硬的汉语,冲着城头便是一通大吼。 “某乃左武卫中郎将徐进,有重要军情欲与大莫弗瞒咄大统领相商,还请出来一见可否?” 城头上,三巨头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就见徐进上前一步,中气十足地发出了邀请。 “大统领,此必是唐贼的缓兵之计,我等万不可上当。” 只一瞧见大莫弗瞒咄在听完了通译的话后,脸现犹豫之色,大祚荣可就不免有些急了。 要知道他跟李贤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若是大莫弗瞒咄这一次又被唐军给稳住了,那,他只怕再难有雪耻的机会了。 “父亲,还是孩儿去城下走一趟好了。” 倪属利稽算是看出来了,大祚荣这家伙一门心思就只想利用黑水靺鞨之力去向李贤复仇,他自然不肯轻易遂了其之意。 “嗯,小心些,别靠城太近,情况若是不对,即刻撤回来。” 这提议,无疑很合大莫弗瞒咄的心意——别看他按照反辽东同盟的约定率部而来,可心里头其实一点都不衬底,若能探明一下唐军的虚实,他显然是乐意的。 “在下倪属利稽,见过徐将军。” 随着黑水靺鞨联盟与辽东的往来越来越多,倪属利稽在汉文上,可是下了不少的苦功,如今,已能说上一口流利的汉语了,也就只是口音有些怪异而已。 “原来是少统领,久仰了。” 徐进客气地拱了拱手。 “徐将军,很抱歉,一刻钟的时限不会有所改变,所以,您有什么话要说,就只管直说好了。” 倪属利稽并不打算跟徐进多寒暄,一开口就把条件给限定死了。 “好,少族长不愧是爽快人,那本将就直说了,我军已在东线大破高句丽反贼,阵斩叛贼高藏所立之伪太子高承武,生擒八万七千余众。” “不仅如此,偷袭我卑沙城的东瀛水师也已全军尽墨,太子殿下与李图鲁将军所部正兼程往沈县而来。” “贵族若是就此退去,你我双方的友谊依旧还在,太子殿下自不吝重赏,若是执意要与我大唐为敌,后果自负,言尽于此,还请少族长回去转告令尊。” 徐进并未在意倪属利稽强硬态度,一派风轻云淡地便道出了军情。 “什么?这不可能!” 倪属利稽当即就被吓到了——若说东瀛水师惨败,他信,毕竟李贤亲自率部出击,打一群小矮子,显然不成问题,可要说高句丽十万大军被全歼,那,他就不信了。 要知道这可是八千对十万啊,纵使高句丽军再如何孱弱,可数量摆在那儿,就算是十万头猪,也不至于被八千唐军所灭吧。 “这就是事实,少统领若是不信,大可派出信使去联络一下高句丽一方。” 东线大胜的消息早就已传回了辽东,至于李贤率部剿灭东瀛水师一事么,相关信使还在路上呢,徐进其实并不知晓,但这,并不妨碍他吓吓黑水靺鞨联盟。 “父亲……” 倪属利稽没法淡定了,径直便策马回归了本阵,紧着便将徐进所言告知了其父。 “一派胡言,大统领,唐贼不过是在信口开河而已,当不得真。” 结果,没等大莫弗瞒咄有所表示,大祚荣便已气急败坏地嚷了一嗓子。 “父亲,孩儿觉得此事断不可轻忽,不若暂且退兵,先打探一下虚实,再做计较。” 对辽东的富庶,倪属利稽同样很有野心,只不过他并不想成为大祚荣报私仇的工具。 毕竟黑水靺鞨实力有限,真若是再大败上一场,那,天晓得李贤会不会趁机灭了他黑水靺鞨一族。 攻,还是不攻? 大莫弗瞒咄登时又纠结了。 攻的话,沈县肯定能拿下,只是,短时间里破城而入的希望并不大,且,自身的折损也注定不会小到哪去。 一旦唐军主力回援,一举拿下辽东的可能性怕是基本不存。 不攻? 那,己方这回的大举南下岂不是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了,倘若李贤不肯谅解,黑水靺鞨联盟能挡得住大唐的报复吗? “全军后撤十里,安营扎寨。” 好一番权衡之后,大莫弗瞒咄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毕竟黑水靺鞨联盟此次虽说出了兵,但却并不曾真正与辽东方面交战过,彼此间还是有着和为贵之可能的。 当然了,若是辽东军真的战败的话,他也不怕分不到大肥肉,真当二万五千余靺鞨族精锐战士是摆设不成。 大莫弗瞒咄的决断无疑有些保守,但,正是这等保守,救了他一命——在他派人去跟契丹、奚族联军联络时,信使愕然地发现两族联军的过河部队早已撤走了,辽河东岸就只剩下空营一座。 直到此时,大莫弗瞒咄这才明白两族联军这是拿他来当吸引李贤怒火的靶子。 惊怒之下,他哪还敢再在沈县城外多逗留,赶忙连夜撤军,一溜烟地逃回老巢去了。 至此,一场规模浩大的辽东之战算是落下了帷幕。 唐军大胜,不过,自身的折损也不小——战死一千四百余,负伤近二千,另有三千余百姓罹难。 可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场辉煌的胜利,向朝廷报捷请功自是必然之举。 在这一点上,李贤那是一点都不含糊,让信使一路走,一路大肆宣扬辽东军的丰功伟绩。 捷报抵京时,恰巧高宗那几天没犯病,心血来潮之下,居然又亲自理政了。 闻知辽东大胜,颇为兴奋,准了李贤的请功奏本,允许辽东将驻军编制扩大到四万五千之数。 李图鲁、贺万山、陈东等都因此各晋了一级,魏思温等一大批文官也都有所晋升,其中陈应文、蔡知明等六名知县被调到了关中、江南等地任职,姜珂晋升安东都护府司马。 不过,李贤表奏薛讷出任安东都护府大都护这一条却是被驳回了,奇怪的是高宗并没指定大都护的人选,而是交由众宰辅们共推。 “小畜生还真成气候了,偏偏陛下还惯着他,岂不知这是在养虎为患么。” 对高宗的乾坤独断,武后显然很是不满,公开场合下,不敢有什么怨言,可当着薛元超这个绝对心腹的面,她却是忍不住便埋汰上了。 “娘娘,您误会了,陛下其实给您留下了个插手辽东的大好机会。” 在薛元超看来,武后这完全就是关心则乱。 “卿是说那安东都护府之缺?” 武后本就是精明人,被薛元超这么一点,瞬间便醒悟了过来。 “不仅如此,扩军一事也可利用起来,娘娘只消派一心腹率一万五千大军入辽东,便可堵住太子殿下扩军之路。” “而有了安东都护府大都护这么个名义,想做点什么,又有何难的?只要能将兵权拿到手,太子殿下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断无法再稳坐辽东。” 薛元超阴冷地一笑之后,这才不徐不速地道出了自己的谋算。 “嗯,那就让丘神勣率本部兵马去,本宫倒要看看那小畜生还能如何折腾!” 在点了点头后,武后也笑了,只是那笑里满是冷冽…… 六月二十三日,薛元超上本保奏左金吾卫将军丘神勣为安东都护府大都护,并表示为征高句丽,当加派一万五千兵马赶赴辽东。 对此,高宗并未让众朝臣们展开讨论,直接就准了。 七月初二,相关诏书送抵辽东城,众东宫文武们在接旨后,全都炸了,没少怒斥武后的卑鄙无耻。 “都议议吧。” 倒是李贤很冷静,但,在送走了来传旨的宦官后,他却是第一时间便将魏思温与狄仁杰两大谋士请到了后院书房。 “陛下这是在自毁长城啊,事到如今,也唯有采取断然手段了,丘神勣此人绝对不能留!” 狄仁杰有些无奈地感慨了一声。 “狄大人所言甚是,此事宜早不宜迟。” 魏思温也是同样的看法,不奇怪,真若是被丘神勣掌控住了安东都护府,那,李贤岂不是得被架空? 退一步来说,就算李贤还能掌控住大局,那也架不住丘神勣在辽东捣乱啊。 内部不和的情况下,别说什么征讨高句丽了,便是在群狼环视下自保都很成问题。 “嗯,本宫等他来!” 这,确实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若不是高宗默许,武后的算计又岂能得逞。 很显然,走正常途径是肯定无法破局的,那就只能剑走偏锋了,且看究竟是鱼死还是网破! 第70章 打造远洋海军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于行礼之际,赵英豪面色倒是如常,只是,心中却难免有些忐忑。 原因就一个,相较于各部,水师在此番大战中的表现实在是太过糟糕了些——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不单没能全歼东瀛水师残部,自身还伤亡了三百余人,不说旁人怎么看,赵英豪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不必多礼了,本宫今日请卿来此,是想与卿商榷一下我辽东水师的将来。” 看得出赵英豪很是拘谨,不过,李贤却并不在意。 “未能全歼残寇,是末将无能,末将愿意领罚,还请殿下再给我水师一个机会,末将等自当卧薪尝胆,以报殿下大恩。” 一听这话,赵英豪顿时便稳不住神了——辽东军已经严重超编,军中各部已有流言,说是近日内,或将大规模遣散多余士兵。 在此情形下,他自是不免担心战绩最差的水师会成为被编遣的对象。 “卑沙城一战,水师确实打得不太好,不过,责任不在水师,将士们的奋勇,本宫都已看在了眼中,真要论责,本宫当担大半。” 打一群落水狗都打得如此费力,李贤当然不会满意,但他却并未因此责怪赵英豪。 “末将惶恐,末将……” 赵英豪哪敢让李贤担责,张口便要自承其过。 “卿无须自责,水师装备简陋,能打成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不必挂怀,一切向前看吧。” “本宫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水师将会是我大唐昌盛的基石,为此,本宫决意加大对水师的投入,这里有几艘船模以及大致的设计图纸,卿可以先看看再议。” 李贤先是摆了下手,止住了赵英豪的话头,而后便即从木作行新打造出来的文件柜中取出了几艘船模以及一大叠的设计图。 “殿下,这些船如此巨大,造价怕是不菲啊。” 赵英豪的好奇心顿时便大起了,躬身行了个礼之后,疾步便走到了文案旁,仔细地打量了番船模,又飞速将那一大叠的设计图过了一遍,眉头不自觉地便皱了起来。 “钱不是问题,本宫只关心卿能否造得出来。” 钱,对李贤来说,早已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说别的,光是玻璃制品以及精盐两项的收入,就足可应付水师建设的需要。 更别说,这几种船模中还有着飞剪船在内,要知道这可是风帆时代速度最快的船只,既可用来当高速巡洋舰,也可打造成商船,只要能建造出来,销路根本不用愁,完全可以做到以卖船来养水师。 “若是人手足够的话,末将以为造出来应是不难。” 赵英豪本身就懂造船工艺,有图纸在,他真不觉得造船能有多难。 “人手好办,本宫从高句丽战俘中抽出八千人供卿调遣,就不知卿需多长时间能将打造出样船来?” 水师,或者说海军,从来都不是能一口气吃成胖子的,所谓“十年陆军、百年海军”可不是句玩笑话,而是实实在在的真理。 这一点,李贤当然清楚,奈何,时不我待——高宗那道一年内平定高句丽叛乱的圣旨还压在头上呢。 若是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要想快速平叛,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些。 “回殿下的话,只造样船的话,半年应该是够了,若能得设计者指点,或许还能稍快上一些。” 直到此时,赵英豪这才搞明白去岁李贤让水师大量囤积造船木料的真实用意之所在。 “卿有什么不解之处,就只管问本宫好了。” 李贤登时便笑了。 “啊,这……” 结果,赵英豪当场就懵了。 要知道造船工艺极其的复杂,没有多年的从业经验,根本不可能设计出适用的新型舰船。 在这方面,就连赵英豪自己都没什么信心,他又怎敢相信李贤能做得到。 “有问题吗?” 李贤是没造过船,不过,他前世时,可是船模发烧友,亲手打造出来的船模不在少数。 那些原型船只的实际尺寸与构造,他全都牢记在心,依样画葫芦自非难事、这,或许就是他的金手指——超强记忆。 “啊,哦,殿下,末将有几个疑问,一是这些船舷上为何预留了如此多的舷窗,还有,这么些零散的三角帆当如何操纵?” 问题? 多着呢。 只是,当着李贤的面,他可没胆子胡乱质疑。 “这些都是炮舷窗,等船造出来后,本宫会让制造局将铸造出来的火炮安装在各层船甲板上。” “就这四艘样船,若是都能达到设计要求,当可战百倍之敌。” 火炮这等大杀器,李贤肯定是不会错过了去的,只不过,他也就只懂得原理而已,实操经验,那是一点都没有的。 连同前装燧石枪在内的设计图,倒是整了几份,目下,都已交给制造局去折腾了。 至于是否能按时造出合格的火炮,他也没十足的把握。 “火炮?” 赵英豪又懵了,完全搞不懂火炮究竟是啥玩意儿。 “烟火、爆竹,卿应该是见过的吧?那玩意儿之所以能炸响,靠的就是火药。” “而火炮,就是利用火药发射出炮弹的武器,回头等制造局把样炮整了出来,卿便知那是何种武器了。” “至于说这些战舰的风帆该如何操纵么,靠说是说不清楚的,只能靠卿与水师将士们去钻研了。” 火炮,李贤还能说点东西出来,可对于战舰的操纵,那他真就抓瞎了,毕竟他也没玩过啊。 “末将自当竭力而为。” 李贤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赵英豪尽管满头的雾水,却也没敢再细问。 “那就好,本宫会先拨十万贯给水师,另,格希元会去协助卿,务必确保这四艘战舰都能顺遂打造成功。” 海军,尤其是远洋海军要想走上正轨,根本不是短时间里能实现的。 但,只要有了新型战舰,就高句丽、东瀛等周边诸国那些孱弱的水师,吊打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这么个把握,李贤还是有的…… 有人又有钱,水师那头自然不会含糊,预制各种造船木料与建造四座大型船坞同时开工。 平郭新城以及平郭新港口的建设也差不多同时展开,整个海岸线上到处是工地,几乎所有的工程都由高句丽战俘在担纲着。 工钱,那是肯定没有的,不过,一日三餐还是有保证的,毕竟这些战俘可都是免费壮劳力,可不能平白消耗掉。 当然了,为了确保高句丽战俘不消极怠工,李贤还是给了他们一个希望——劳役满三年后,表现良好者,可获自由,愿回乡或是举家迁来辽东入大唐户籍皆可。 这一条,无疑很有吸引力,要知道突厥战俘的先例可是摆在那儿呢——一万零九百余突厥战俘在参与了前番大战后,除去阵亡的百余人外,全都获得了自由。 这其中,三千余人带着十贯盘缠回了草原,其余七千余人则是选择加入唐军,不少人的家眷正陆续向辽东而来。 对绝大多数高句丽战俘来说,复国什么的,都是扯淡,他们就只是想让自己与家人过上好日子而已。 毫无疑问,辽东的低税赋、轻徭役以及绝对公正,恰恰正是高句丽战俘们所期盼的理想乡,若是能熬三年换来辽东的大唐户籍,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积极性这么一起来,各项工程的进展自然也就不慢。 对此,李贤表示很满意。 “禀殿下,丘神勣所部已到了辽河渡口处,目下正在渡河中。” 只是,他的好心情并没能一直保持下去——八月初六,他才刚巡视平郭城归来,狄仁杰就给他带来了条倒胃口的消息。 “呵,来得好快么。” 好家伙,短短一个半月不到的时间,就从京师赶到了辽东,这,真就有够迫不及待的。 李贤的眼神顿时便深邃了起来。 “殿下,您看是否照计划执行?” 狄仁杰没接这茬,仅仅只是谨慎地提了一句。 “当然。” 这,完全可啥可迟疑的,似丘神勣这等狗才,不早早除掉,难道留着给自己添堵不成…… 八月初九,丘神勣所部赶到了辽东城,李贤率东宫文武并城中父老出城相迎。 “太子殿下如此礼遇,末将感激涕零,奈何,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殿下莫怪啊。” 李贤已算是给足了丘神勣面子,但,这厮显然并不领情,在行礼时马马虎虎不说,脸上更满是倨傲之色。 一见及此,东宫文武们顿时全都怒形于色,而城中百姓们更是轰然乱议开了。 “丘将军远来辛苦了,且请在城外先安下了大营,本宫自当设宴为将军洗尘。” 但,李贤却并不为意。 “此议,请恕末将不敢苟同,末将既是奉旨提调安东都护府,自当率部驻扎城中,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李贤话音方才刚落,丘神勣便已肆无忌惮地板起了脸来。 “放肆!” “大胆!” …… 这一见丘神勣如此狂妄,薛讷等辽东诸将顿时便都忍不住了,于呵斥之同时,手纷纷按在了刀柄上。 第71章 简单粗暴 “某乃钦命安东都护府大都护,尔等安敢以下犯上,是要造反吗,嗯?” 丘神勣就是来捣乱的,当然不怕将事情闹大。 “丘将军莫非忘了君前不得失礼么?” 武后的一条狗而已,居然敢如此嚣张,李贤的声音顿时便冷了下来。 “哈,抱歉,抱歉啊,末将职责在身,若有冒犯处,还请殿下多多海涵。” 丘神勣滑头得很,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强顶,否则的话,一旦被李贤抓住他的痛脚,直接下令拿人,那他是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的。 毕竟李贤再怎么不得武后的欢心,也还是太子。 半君的身份,在没被抹去前,真敢无故冒犯,那就是死罪,被当场砍头都是活该——武后远在长安,可救不了他。 “罢了,将军此举也是为了尽快上任,报效朝廷的拳拳之心,本宫可以理解。” “不过呢,腾营房终归是需要时间的,今日怕是来不及了,只能委屈左金吾卫的将士们先在城外驻屯一日。” “卿若是还有异议,那,本宫这就将官衙先腾出来给卿好了。” 丘神勣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不过,李贤却并未再跟他多计较。 “呵,官无衙终究不是个事儿,殿下如此厚爱,末将实是感激不尽。” 却没想到丘神勣竟然真敢较真,硬是来了个顺杆爬。 “那行,将军且先去安营扎寨,回头本宫自会与你交接官衙。” 这,真就有够没脸没皮的。 偏偏李贤还不能公然跟这厮多计较,无他,太掉价了。 “末将遵命!” 一来就压了李贤一头,丘神勣那叫一个得意…… “殿下,丘神勣来意不善,若真将官衙让与其,却恐此獠会得寸进尺啊。” “殿下,微臣以为当将这厮打发去西安平县驻守,以免生事端。” “许大人此言有理,安东都护府不过只是河北道下属衙门,殿下若以行军大总管之名义下令,且看他从还是不从。” …… 刘纳言等文武们并不清楚李贤早有安排,这一回到了安东都护府衙门,当即便全都义愤填膺地群起而谏。 “诸公之意,本宫知道了,且都先回去准备准备,今晚戌时,一并到春香苑赴宴好了。” 赶丘神勣去边境? 别说办不到,就算能,李贤也不打算这么做——这货就是来捣蛋的,天晓得此獠到了西安平县后,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干掉完事。 只是,这话肯定不能明说,所以,李贤也就只是无可无不可地敷衍了几句了事…… “报,禀殿下,丘神勣率军中诸将并五百亲卫已至西城门外,自言要交接安度都护府,陈将军不敢擅专,还请殿下明示。” 一个时辰过后,就在李贤与魏思温相对弈棋之际,却见一名士兵急匆匆地抢上了堂来。 “嗯,让陈将军放行便是了。” 来就来吧,李贤根本不在意,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上一下。 “诺!” 前来报信的士兵根本不敢多问,朗声应诺后,匆匆便退了出去。 “开始吧。” 在棋盘上点了一子后,李贤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旋即便见侍立一旁的蒋云鹤无声地躬了下身子,而后大踏步地便下了堂…… “想不到辽东这么个化外之地,也有如此繁华的所在,不错,真不错。” 进城前虽说发生了点小波折,但这,并未影响到丘神勣的好心情,只见他一边策马缓缓前行,一边啧啧有声地点评着。 “这地儿从今天起,就是将军您的了。” “唯有如此富庶之地,方才配得上将军您的身份。” …… 策马跟随左右的一众将领们都是丘神勣临时加塞进军队的狐朋狗友,领兵打仗不行,可拍马奉承,却个个都是行家里手。 “哈哈……” 丘神勣很得意,在自忖握有武后密旨的情况下,他真就不怕李贤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所以,他笑得是那么的畅快与张狂。 “嗖、嗖嗖……” 只是,他显然高兴得太早了些——这都没等他笑够呢,但听一阵弓弦声爆响中,五支雕羽箭突然从左右两侧的民房中激射而出。 丘神勣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五支雕羽箭就已全部命中了他的身躯——三箭在胸、一箭在喉,最后一箭则是射进了他的额头。 “呃……” 丘神勣的双眼瞬间便瞪得个浑圆,不甘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惜,除了一阵怪声外,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扑通!” 在马背上晃荡了几下之后,最终还是不甘地一头栽倒在了马下。 “有刺客!” “保护将军!” “上,抓刺客!” …… 事发突然,陪侍在丘神勣身旁的众将们全都被惊呆了,直到丘神勣的尸体摔在了地上时,这才从惊愕中醒过了神来,刹那间,狂呼乱吼声就此响成了一片。 但显然屁事不顶——丘神勣已经死了,刺客也都逃了——等左金吾卫的士兵们冲进了民房时,刺客早就已从事先就准备好的绳索滑降到了后方的巷子中,跑得没了踪影。 怎么办? 左金吾卫众将们惊慌失措之下,全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怎么回事,嗯?” 就在此时,却见陈东领着一拨士兵从后头赶了上来。 “有刺客,将军死了。” “你们辽东是怎么绥靖的,为何会有刺客在光天化日下刺杀朝廷重将。” “不给我等一个交待,这事绝不能算完。” …… 见陈东赶了来,左金吾卫众将们立马团团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乱嚷个不休。 “都给本将闭嘴,谁敢再乱说乱动,杀无赦!” 陈东并非局内人,此时乍然闻知丘神勣遇刺身亡,当即就被吓了一大跳。 不过,他可没打算为丘神勣惋惜,也没打算惯着左金吾卫的这帮将领,于一声断喝之同时,抬手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 左金吾卫这些将领都是京中的浪荡子,欺行霸市个顶个拿手,可真遇到了杀气腾腾的陈东,顿时便都成了软脚蟹。 “来人,即刻去通禀殿下。” 丘神勣固然是死不足惜,但,就这么突然死了,在陈东看来,后果无疑很严重。 所以,在震慑住左金吾卫众将后,他第一时间便下了道将令,自有一名亲卫朗声应诺后,匆匆纵马向安东都护府赶了去。 不久后,李贤很快就到了,随行的不单有东宫文武,还带来了不少的衙役。 “禀殿下,刺客所用的是手弩,从弩箭来看,应是出自高句丽军中的制式武器。” 现场根本没太多的线索留下,几名仵作的勘察结果自是很快便出来了。 “又是‘细雨楼’这群杀不尽的老鼠,当真不知死活,传令下去:紧闭四门,全城大搜!” 闻言之下,李贤顿时大怒。 “太子殿下,我军还在城外,如今丘将军既已不幸遇害,军中不可无人主持大局,还请殿下容末将等先行回营。” 这一听李贤要封城,左金吾卫众将们顿时都急了,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就见一名瘦高个的中郎将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案情未明前,你等都有嫌疑,来人,押下去,仔细审查!” 回营? 想什么呢。 送上门来的一万五千大军,李贤又哪可能放过。 “殿下,我等冤枉啊。” “殿下,您不能这样。” …… 左金吾卫众将们对丘神勣来辽东的用心全都心知肚明,又哪会不知道落到李贤手中,肯定没啥好果子吃,顿时便全都狂嚷开了。 可惜屁用都没有——在辽东军的强力弹压下,他们最终还是全都被押进了大牢…… “天杀的小畜生,他怎么敢?这是在造反!” 八月十四日,李贤的本章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武后阅后,先是惊愕,待回过了神来后,当即怒不可遏地猛拍了下文案。 “他已经敢了,娘娘,此事必须尽快禀明陛下,若不行霹雳手段,只怕辽东要彻底糜烂了。” 薛元超同样没料到丘神勣会死得这么快,心里头顿时拔凉一片,但却并未因此乱了分寸。 “来人,摆驾甘露殿!” 在处置李贤一事上,武后很清楚自己并无决定权,终归得让高宗开了金口才成…… “你说什么?贤儿杀了丘神勣?朕不信!” 高宗今早偏头疼又犯了,此时才刚稍有些好转,正躺在榻上哼哼着呢,冷不丁听武后说李贤杀了丘神勣,当即便被惊得猛然坐直了身子。 “陛下,丘将军才刚到了辽东城就遇刺身亡,这里头若说没有蹊跷,又怎生可能。” 在对付李贤一事上,薛元超与武后有着共同的利益,此时趁机进谗言也就属再正常不过之事。 “贤儿的奏本何在?” 高宗还是不信,概因在他想来,李贤处事向来稳妥,怎可能会如此简单粗暴地干掉丘神勣。 这,完全不像是李贤的一贯风格。 “陛下,这奏本里尽是虚言,完全不可信,臣妾以为当得即刻宣贤儿回京,配合调查。” 奏本,武后是递上去了,但却没忘了献上个阴毒之策。 第72章 如履薄冰 细细地将奏本过了一遍之后,高宗还是不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这案子是李贤做的。 原因很简单,李贤在辽东已经成气候了,前番一战中,竟只以三万之兵马轻松击溃多达二十余万的四路来犯之敌。 这就很恐怖了,若是真将李贤给逼反了,那,大唐究竟得派出多少大军才能平叛呢? 要知道朝中同情李贤遭遇者可不在少数,万一李贤登高一呼,只怕真可能应者云集。 “媚娘啊,朕若是没记错的话,贤儿在辽东也曾数次遇刺吧。” 一想到这,高宗的背心处顿时便是好一阵的发凉。 “陛下明鉴,俗话说得好‘此一时彼一时’,据老臣所知,辽东城中的高句丽余孽屡经扫荡后,已基本不存。” 这话,武后显然不好接——她若是开了口,高宗肯定会起疑心,不过,有薛元超在,武后根本不用担心会冷场。 “嗯……” 这个解释显然太过牵强了些,但,似乎也有点道理。 只是,这并非高宗关注的重点,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稳住辽东。 “陛下,丘神勣乃朝廷一方大员,终归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臣妾以为若欲查明真相,唯有尽速召贤儿回京。” 夫妻多年,武后又怎可能会不知道高宗的顾忌之所在,但她却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概因她算是看明白了,时间拖得越久,辽东的根基就越是深厚,此时若是不竭力扼杀,那,只怕再没多少机会了。 “他若是不肯回呢?” 高宗同样也觉得李贤有点失控了,奈何,鞭长莫及。 这,真的很令人头疼。 “那就是谋逆,当以重兵镇剿!” 薛元超回答得很快,也很是干脆。 “没那么严重,不过,心中有鬼怕是真的,陛下,臣妾以为不妨先去道召回旨意,且看贤儿如何应对再做计较也不迟。” 有薛元超在一旁唱白脸,武后当然得唱个红脸。 但,不管是白脸还是红脸,内里的实质其实都是一样的,那便是打算将高宗推到与李贤彻底对立的位置上。 “此事干系重大,朕得通盘考虑一下,奏本留下,你们道乏罢。” 召回旨意发出去简单,一道诏书足矣,可要想收场,就没那么容易了,高宗只是身体不好,还远没到老年痴呆的地步。 “陛下圣明,臣妾(老臣)告退。” 武后与薛元超飞快地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刺已经种下了,哪怕这一回不成功也不打紧,继续使力便是了,终归有一日高宗会彻底站在他们一边的。 “来人,宣郭正一即刻来此觐见。” 在将武后打发走了之后,高宗的心神却并未就此安稳下来,反倒是越想越乱,末了,他索性放弃了独立思考。 “叩见陛下。” 不多久,郭正一便已赶到了甘露殿。 “朕这里有份折子,卿且先看看好了。” 高宗并没说什么寒暄的话语,也就只摆了下手,自有一名随侍的宦官紧着便将李贤的奏本递给了郭正一。 “逆贼高藏狂悖无耻,当诛!” 也就只快速地将奏本浏览了一遍,郭正一便已猜到了高宗此时的彷徨之心理。 所以,他表态起来,自是不会有丁点的含糊。 “唔……,有人跟朕说,这案子恐怕别有内情,提议急召太子回京配合调查,卿怎么看?” 高宗沉吟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下郭正一。 “陛下,提此议者,必是居心叵测之徒,这是要毁我大唐的千秋基业,当抄灭九族!” 郭正一瞬间大怒。 概因在他看来,这么道召回诏书一出,那,无疑是在逼李贤举旗。 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大唐势必都会因此而元气大伤。 真到那时,突厥等周边势力又怎会错过攻唐之良机。 “卿何出此言?” 这话,高宗显然不爱听。 概因他其实也起了发出诏书的心思,倒也不是真的想逼反李贤,而是想试探一下李贤心中究竟还有没有他这个父皇。 “社稷大事,岂能儿戏,陛下明鉴,辽东虽刚大胜了一场,可诸寇依旧环视,此时召太子殿下回京,必致辽东民心大乱,这,不就是误国吗?” 虽不曾跟李贤联络过,但,郭正一却是始终坚定地站在李贤的一边。 不为别的,只因高宗已老且多病,时日无多,李显、李旦都是懦弱无能的废物。 在郭正一看来,唯有李贤才是大唐昌盛永续的不二人选,岂能让武后那个老虔婆肆意残害了去。 “嗯……,依卿看来,丘神勣遇害一事,当如何应对?” 一听这话,高宗顿时为难了——有郭正一这么个例子在,足可见朝中、地方上看好李贤的绝对不在少数,这若是有个万一,叫他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臣以为安东都护府大都督一职不该久旷,当须得尽快派人前去接任,并协助太子殿下彻查此案,明确真凶,以正视听!” 郭正一清楚地知道,自己帮李贤可以,但,绝对不能无条件地偏帮,否则只怕自身都难保。 所以,他给出了个不偏不倚的建议。 “卿可有要荐之人选否?” 高宗似乎有些心动了。 “此社稷大事也,唯陛下可定夺。” 这,无疑又是在试探了。 郭正一精着呢,哪会去接这么个茬。 “嗯……” 高宗没再继续追问,而是眉头紧锁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八月二十日,高宗的诏书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抵辽东城,怒斥李贤绥靖不力,罚俸一年,调夏州都督王方翼就任安东都护府一职。 要求李贤将左金吾卫将士交由王方翼统领,并配合王方翼彻查丘神勣遇刺一案,以王方翼到任时间为准,限时十日,查出真凶。 这等处罚,基本等于无——自打离开了京城,李贤就再没从朝廷拿到过一个铜板,所谓的罚俸,不过只是个笑话而已。 但,纵使如此,东宫文武们还是极为的不满,觉得高宗这就是在借故打压李贤。 在他们看来,丘神勣就是高句丽人杀的,跟李贤有什么关系。 什么狗屁的绥靖不力,这里是战区好不?丘神勣自己不小心,死了也白死,活该他倒霉。 不过,李贤却不这么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虽说如履薄冰地过了这一关。 可,高宗心里头已经有了刺,接下来,他行事就不得不谨慎再谨慎了,万一要是彻底激怒了高宗,那,父子相残的一幕只怕就无可避免了。 但,不管怎么说,能挺过这一关就是件值得庆贺之事。 毕竟相较于高宗的不满,保证辽东内部的稳定才是关键,否则,真让丘神勣那个不要脸的货色在辽东搅风搅雨,那,才叫致命。 当然了,要想彻底过关,还得看接下来能否搞得定王方翼。 这事情可没那么简单——王方翼是被武后陷害而死的王皇后之堂兄,照理来说,他应该与李贤同仇敌忾才对。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王方翼是高宗的死忠,此番奉旨前来,高宗肯定对他会有所交待,要想将他拉过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只是,眼下也没什么法子好想,只能等王方翼到任后,再视情况而定了。 担心显然无用,李贤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只因秋收与冬小麦的播种即将接踵而至,整个辽东官府的重心都必须向此倾斜…… 时光荏苒,一转眼就已是九月初一,秋收已基本结束, 辽东今年又是大丰收,算上夏收所得,无论是小麦还是大豆的总收成都创下了辽东有史以来的新高。 为确保不致米贱伤农,各县都按着李贤的指示,敞开收粮,但,并不向外转售,而是大半囤积了起来。 多余的粮食则用来酿酒,制造酒精与高度酒。 前者留为军用——辽东军伤兵的痊愈率之所以高得吓人,靠的正是酒精杀菌之奇效。 后者则销往全国各地,为辽东换来了大批的财货。 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美好。 李贤很是满意。 直到一名轮值校尉前来禀报,说是王方翼已到了门外。 李贤的好心情当即就少了大半。 奈何,人既是已到,接见终归是少不得之事。 所以,李贤很是给面子地亲自到了大门处,入眼便见一名两鬓斑白的方脸老者正好整以暇地垂手而立。 此人正是王方翼。 “臣王方翼叩见太子殿下。” 王方翼显然没料到李贤会亲自出迎,大吃一惊之下,赶忙躬身行了个大礼。 “不必多礼了,本宫盼卿如盼甘霖啊,有卿在,辽东无忧也。” 李贤抢上一步,笑容满面地伸手扶住了王方翼的胳膊。 “殿下过誉了,老臣担当不起。” 人虽随着李贤的搀扶动作站直,可王方翼那古井不波的脸色却是没丝毫的变化。 “卿过谦了,且随本宫入内稍息可好?” 知道王方翼为人忠耿,李贤自是不指望几句轻巧话便能将其收为己用。 “老臣奉旨前来提调左金吾卫兵马,还请殿下准老臣先入军营。” 饶是李贤很是礼贤下士,奈何,王方翼却根本不为所动。 居然如此不给面子。 跟随李贤出迎的刘纳言等文武顿时全都被激怒了,虽不曾出言呵斥,可望向王方翼的眼神却难免都是不善之色。 第73章 斗而不破 “卿如此尽忠职守,不愧是天下楷模,行,本宫准了。” 但,李贤本人却是浑然不以为意,笑着便嘉许了王方翼一句。 “多谢殿下抬爱,那,老臣就先告辞了,待得整顿好了兵马,再来恭听殿下训示。” 不管李贤如何嘉许,王方翼始终不为所动,依旧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 “嗯,卿请自便好了。” 真就有够难对付的。 李贤心头难免稍有些发沉,但却并未有丝毫的流露。 “不识抬举。” “这厮莫非忘了他堂妹是怎么死的么,竟然还为虎作伥,愚不可及!” “唉,辽东自此多事矣。” …… 见王方翼说走就走,东宫众文武们真就都被气着了。 “都各忙各的去吧。” 这一位显然不能再似解决丘神勣那般直接干掉了,否则的话,高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咚、咚咚……” 末时三刻,辽东城外的左金吾卫大营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激昂的鼓声,刹那间,各部统领乱哄哄地往中军大帐狂冲而去,偌大的军营顿时便是好一派的鸡飞狗跳。 待得到了地头,众将们这才愕然地发现中军大帐竟已有了主人——一名身披大红战袍的老将赫然高坐在文案后头,只是,面生得很,谁都不知道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点名。” 不多会,三通鼓毕,老将并未自我介绍,而是冷声下了道指令。 “中郎将刘并。” 旋即便见一名中军官昂然从文案旁闪了出来,中气十足地断喝了一嗓子。 但,并没人站出来应答。 “中郎将李真宏。” “左郎将徐崇。” “右郎将萧平南。” …… 中军官又连点了五名中级将领的名,结果,大帐内竟依旧是一派的死寂。 “录事参军宋彦平。” 然则中军官却并未在意那么许多,就只管继续往下点着名。 “末将在。” 终于有一名身材壮硕的将领从旁抢出来了。 “本将王方翼,奉旨前来就任安东都护府大都护,并接掌左金吾卫诸军。” 直到此时,王方翼这才摆手示意中军官暂且退下。 “末将等参见大都护。” 闻言之下,众将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齐刷刷地躬身行礼不迭。 “宋参军,你来告知本将,刘并等人目下何在,嗯?” 王方翼并未叫免,就这么任由众将全都躬着身子。 “回大都护的话,刘将军等人因涉嫌丘将军被刺一案,目下都被关押在了辽东城大牢中。” 宋彦平回答得很快,只是,眼神里却明显透着股快意——刘并等人都是丘神勣仗着武后的势,胡乱塞进军中的,干啥啥不行,欺负同僚数第一。 似这么些废物,宋彦平早就受够了。 “哼,本将的人,岂能容旁人随意处置,尔等即刻各自回营,把兵带好了,本将去去便回。” 王方翼并没注意到宋彦平的异状,只觉得李贤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些,大怒之下,领着中军官等人策马便又进了城…… “卿确定要让刘并等人回营么?” 安东都护府的大堂上。 闻知王方翼的来意后,李贤当即便笑了。 “让殿下为难了。” 尽管觉得这话明显有古怪,但,王方翼却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本宫倒是不为难,就怕卿会为难啊,也罢,卿且先看看这些供词再谈好了。” 李贤显然早有准备,直接就将摆在文案一角的一叠文件推到了王方翼的面前。 “这些下作胚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看完了那些文件后,王方翼的脸色瞬间便是一派的铁青,概因那叠文件赫然正是刘并等人的供词。 其上记载着的当然不是丘神勣遇刺一案的详情,而是刘并等人如何花钱从丘神勣手中买到了军职,以及刘并等人在长安时欺行霸市的诸多罪行。 “依卿看来,当如何处置为宜呢?” 这话,李贤可没打算接,而是笑眯眯地来了招踢皮球。 “……” 王方翼当即就沉默了——若是他能办得到,那肯定是拔剑把刘并等人全都给砍了,奈何,这根本不现实。 与此同时,他也绝对不希望这群社稷蠹虫回到左金吾卫军中,但这,没有李贤的配合,他同样办不到。 要命的是他身负高宗的密令,根本无法与李贤公然合流。 所以,他真的抓瞎了。 “卿可以安东都护府的名义,给本宫的河北道衙门递上个文本,就说为确保重镇玄菟城之万全,特调刘并等六名将领前往驻防。” “其余诸事,就交给本宫来安排也罢。” 废物也是有利用价值的,派去挖煤正好,活得下来,算他们好运,死了,那是活该。 “老臣遵命。” 王方翼犹豫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照办。 “还有一事,本宫在这安东都护府衙门住惯了,不打算搬,从即日起就改挂河北道行营的牌了。” “不过,本宫已给卿在城中另行安排好了驻跸之地,回头本宫让人引卿去便是了。” 就在王方翼起身准备告辞之际,李贤突然又来事了。 “老臣习惯住军营,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王方翼断然拒绝,原因很简单,不管是否遵从高宗的密令,他首要的任务都是尽快掌握住左金吾卫这支兵马,若不然,在这辽东之地,他根本没丁点的发言权。 “也罢,那就随卿了。” 李贤也没勉强,概因他很清楚勉强也勉强不了,索性便端茶送客了事…… “参见大都护。” 见王方翼空手而归,宋彦平心中暗笑不已,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 “免了,刘并等人另有任命,不会再回军中,所遗之缺,本将不打算从外调入,谁能上位,就看尔等的表现了。” 少了刘并等人,在王方翼看来,无疑是好事一桩——这空出来的六个中高级将领的职位就像是六根挂在军中诸将面前的胡萝卜一般,足可让他轻松掌控住全军。 至于说无法从李贤手中要来人么,不过就只是丢了点面子而已,相较而论,根本不值一提。 “大都护英明。” 升官啊,谁会不想呢。 宋彦平的眼神顿时便亮了。 “军中的辎重给养情况如何?” 对宋彦平的热切,王方翼显然很是满意。 “回大都护的话,粮秣辎重倒是不缺,辽东方面本月已足额发放下来了,只是……” 一听此问,宋彦平眼中的热切瞬间便黯淡了不少。 “怎么回事,嗯?” 见宋彦平神色神不对,王方翼明显是误会了,以为辽东方面在粮秣辎重供应上以次充好,脸色当即便耷拉了下来。 “那个,好叫大都护知晓,辽东诸军都有军饷,就算是最普通一兵,每个月也有两百文可得,唯独我左金吾卫将士例外。” 宋彦平有些无奈地咽了口唾沫之后,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实情。 “为何如此区别对待?” 王方翼先是一愣,而后不禁勃然大怒——别的部队有军饷可拿,自己的部队却没有,这兵还如何能带得动? “大都护明鉴,他们是募兵,我们是府兵,所以……” 宋彦平脸上的无奈之色顿时便更浓了几分。 “呃……” 这问题,无解了。 要知道在各地府兵制基本败坏的情况下,朝廷已经在实施双轨制了,募兵拿军饷纯属正常之事。 至于左金吾卫将士么,全都来自关中,都是府兵,他们可是没军饷可拿的。 问题是道理归道理,士兵们可不会认这么个理——都一样是当兵的,看着别人拿如此丰厚的军饷,谁能忍啊。 这,可不就要命了? 王方翼那真叫一个头两个大了…… “禀殿下,王大都护刚派人送来公文两份,其中之一是提请调刘并等人守玄菟城的公函。” 次日一早,李贤这才刚到到了前院大堂,主薄唐休璟便已第一时间迎上了前来。 “准了。” 在不涉及军衔变动的情况下,调动辖区内的中级军官职位完全在河北道的职责范围之内,只消完事后,向兵部报备一下即可。 这,本就是说好了的。 李贤自是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还有一事,王大都护请求拍卖新拨给他的安东都护府衙门,以筹资补贴手下将士。” 唐休璟在躬身应诺之余,脸色突然变得很是古怪。 “呵,世人都说王方翼是君子,本宫看这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这是在倒逼本宫呢。” 一听是这么个事儿,李贤顿时哭笑不得。 “殿下,府兵不能拿饷,此乃朝廷律法,万不可有违,倘若被奸佞参上一本刁买军心,后果实是不堪设想啊。” 见李贤笑骂归笑骂,却明显没当一回事,唐休璟顿时便稳不住神了。 “无妨,本宫自有分寸,不过,也不能平白便宜了这老家伙,你且回文,就说本宫准了。” 辽东的财政相当宽裕,支付左金吾卫的军饷完全不成问题,变通的办法,李贤也早就谋划好了。 但,他可以给,对方却不能抢。 所以,再怎么着,那也得让王方翼先急上一急。 第74章 矛盾转嫁 “禀大都护,河北道行辕的回文已至,请您过目。” 王方翼刚巡营归来,宋彦平便已在第一时间迎上了前去,只是,面色显然很是古怪。 “呵,太子殿下这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第一份回文是关于刘并等人调动的公函,这个,完全不需要看,王方翼直接便打开了第二份回文的大信封。 只瞄了一眼,不禁为之摇头失笑。 “大都护,您不会真打算卖官衙吧,那,可是要吃弹章的。” 宋彦平好歹也在仕途上混了十多年了,真就没见过有官员敢提出要卖官衙的,更不曾见过上司居然还真敢准的。 这,真让他大开眼界了。 “你说呢?” 没军饷,士兵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再这么耽搁下去,这支左金吾卫的精兵可就真要废了。 王方翼心中的火气难免有些大。 “呃,那个,大都护,您就算是要卖,那,也得有人敢买啊。” 宋彦平只得陪着笑脸,只是这笑,真的很尬。 “管它有没人买,反正本将都要卖,你即刻拟定布告,就以安东都护府的名义,张贴在城中各处。” 会闹的孩子才有奶吃。 这个,放之哪个时代,都是真理。 再说了,既是到了辽东,不闹出点事来,他王方翼又该如何向高宗交待呢? “啊……” 宋彦平顿时被惊得个目瞪口呆,张大的嘴都能塞进一个大鸭梨了。 “发什么愣,还不赶紧去办。” 王方翼不耐烦了,飞脚便踹了过去。 “末将遵命。” 好吧,不管这么个命令有多荒唐,可只要是军令,那,宋彦平就根本没办法拒绝……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殿下,您看这布告,王方翼那老儿简直是丧心病狂!” 辽东城可是成玄一的地盘,理所当然地,左金吾卫那头刚将布告粘贴出来,他就被惊动了,大怒之下,第一时间就跑来找李贤告状了。 “呵,让他卖,嗯,魏卿不是还兼着侍御史的职么,且上个本章弹劾一下王方翼好了。” 扫了眼那张布告,李贤当即秒懂——王方翼这是在向高宗表态呢,那就助推一把又如何。 “啊这……” 成玄一登时便傻愣住了。 “放心,天塌不了的。” 李贤并不打算多言解释——说破了,那岂不是就玩不下去了…… 魏思温的弹章很快就送到了京师,朝野顿时为之轰动。 不奇怪,官不修衙乃是惯例,可官卖衙门,那就是开天荒第一回了,吃瓜观众们当然都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乎,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好几种流言版本很快就出现了。 有说李贤居功自傲,眼中容不得人,这是在借故打压王方翼。 也有说李贤在辽东搞独立王国,居心叵测。 证据? 瞧啊,前任安东都护府大都护丘神勣才刚到辽东,就莫名其妙地死了,现如今,王方翼又被逼得要卖官衙。 足可见李贤的反心已然毕露无遗。 最夸张的版本是王方翼已经率部跟李贤打起来了,双方杀得个尸横遍野,辽东彻底民不聊生了。 就这么着,没几天时间,长安城中便已是一派的人心惶惶,不少朝臣都看不下去了,纷纷上本请求高宗派使臣去彻查此事。 奇怪的是所有的本章全都被留中不发,彻底石沉大海,谁都搞不懂高宗与武后到底想干啥。 但,这等诡异的情形并未保持多久,就被王方翼的一道自辩奏本给打破了。 在本章中,王方翼承认自己确实是打算卖官衙。 原因在于左金吾卫士兵于辽东诸军中,是唯一一支没有军饷可拿的军队,将士们心理难以平衡,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 消息一传开,质疑声顿时便出来了——为何辽东各军可以拿军饷。 答案,也很快就出来了——辽东诸军基本上都是募兵而不是府兵,各军的军饷都是由安东都护府支付的。 接着,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辽东的府兵呢?哪去了? 答案是辽东原本的二万五千府兵早就全被朝廷调去镇守丰州了。 百姓们这才知道李贤所取得的那一系列辉煌大胜是在何等艰苦的条件下取得的。 李贤的贤能之名理所当然地更盛了一大截。 “卿等都议议看,此事究竟该如何解决。” 眼瞅着形势不对,高宗可就不敢“再让子弹飞一会儿”了,紧急将武后并五大宰相都召集到了甘露殿。 “……” 众人尽皆哑然,概因这事儿还真就棘手得够呛——若单单只是左金吾卫驻辽东将士的军饷问题,倒也没啥,以大唐之富庶,就那每年不到四万贯的军饷,随便都能应付。 可问题是全国的府兵数量多达近百万之巨,哪怕是轮番上岗,在岗的府兵也有着四十来万之数,若给了左金吾卫将士军饷,那其它各军将士怎么办?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真要都给,那,军费开支瞬间就会膨胀到朝廷不堪重负之程度。 这,完全就是个无解的难题,又有谁敢接这么个茬的。 “怎么,都哑巴了?裴炎,你来说。” 等了片刻,见众人全在那儿装着木头人,高宗的心火顿时便摁捺不住了,他派王方翼去辽东,目的就一个——牵制李贤,若是王方翼手中的军队靠不住,那,该拿啥去牵制李贤呢? “陛下,此安东都护府之事也,臣以为当得由安东都护府自行解决。” 裴炎哪能有啥办法,左右不过是踢皮球而已。 “嗯……,卿等以为呢?”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办法。 只要王方翼接着跟李贤闹腾不休,在高宗看来,无疑是件好事,不过,这等矛盾转嫁的责任,他显然不想独自背起来。 “陛下圣明,臣等别无异议。” 集体决意固然要背上些责任,可,再怎么着,那也比接手无解难题来得强。 众宰辅们都不傻,自然不会在此时犯原则性错误,就连武后也一样不例外…… “殿下,老臣既是已就任安东都护府大都护,依律,当辖辽东之军民二政,您看是否能先将辽东财政转交老臣?” 在接到了高宗那踢皮球的诏书后,王方翼那叫一个闹心,奈何,他根本没办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去跟李贤打个商量了。 “这个自然,狄卿,且去把账册都取了来,这就转交给王大都护好了。” 李贤很爽快,满口子应承了下来。 “微臣遵命。” 狄仁杰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之后,麻溜地指挥着几名士兵将一大叠的账册全都搬上了堂来。 “殿下,老臣不明,辽东财政为何会亏欠如此之多?” 细账太多,根本看不过来。 王方翼自然不会急着去查验,而是先将总账过了一遍。 然后,他的脸色顿时就绿了——安东都护府累计亏欠赫然高达四十七万贯之巨。 “账不是都在这儿了吗?卿若是信不过,自己算了去也就是了。” 李贤可没打算解释那么许多,也就只风轻云淡地摆了下手。 “殿下,请恕老臣斗胆一问,那些玻璃镜等产业的岁入为何不在账上?” 王方翼敢来要财政大权,自然是早就做过了一番调查的,此时问责起来,真就理直气壮得很。 “那些产业都属我东宫詹事府所有,与辽东何干?” 李贤早就防着这一点了——在闻知丘神勣要来时,他就已将所有的工坊连同整个制造局在内全都转到了詹事府名下,跟安东都护府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但,拿出来补贴辽东的投入,却全都登记在了安东都护府拆借的名目下。 所以,不管怎么算,辽东的巨额亏欠都是跑不了的。 “呃……” 王方翼瞬间就傻眼了。 “卿乃社稷大才,本宫是早就知道的,辽东一地之军政交予卿家,本宫当可无忧也,还望卿能尽忠职守,早些还清欠本宫的钱款。” 不想要了? 那可不行。 李贤毫不客气地便挤兑了王方翼一把。 “殿下,老臣军务繁忙,于民政上,却恐难以兼顾,不若还是照旧也罢。” 还清个屁。 就算把他王方翼卖了,也不值四十七万贯啊。 更别说辽东一直在大搞建设,欠下的债务只会越来越多,而不是越少。 就这么个状况,他哪敢真去接了这么个烂摊子。 “那可不行,朝廷自有律法,早前,因着安东都护府大都护一直出缺,本宫身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不得不越庖代厨。” “现如今,卿既已到任,本宫自该将辽东军政全面移交才是,卿不必担心过甚,如今辽东各地正自蓬勃发展,再有个十来年,必是王道乐土,区区四十七万贯欠款,实不足虑。” 李贤心中暗笑不止,可表现出来的却是一脸的肃然。 “哎呀,殿下恕罪,老臣突然想起有桩紧急军务要办,就先告辞了。” 这话,说得特么的一点都没错。 但问题是他王方翼能等上十来年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所以,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 “哈哈……” 见王方翼就这么落荒而逃了去,李贤与狄仁杰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全都情不自禁地大笑开了。 第75章 躁动的王方翼 “禀大都护,太子殿下又派人来请您了。” 在行礼时,宋彦平尽管已经拼命强忍了,可嘴角还是不免向上勾了起来。 “没空!” 王方翼羞恼地瞪了宋彦平一眼。 “明白。” 明知到此时不该笑,奈何,实在是憋不住了啊。 要知道算上这一回,王方翼已是三天里九次拒绝李贤的邀请了。 原因么,军营里早就传开了——王某人想执掌辽东,结果,被巨额债务给吓成了缩头乌龟。 这,真的很可乐。 “笑个屁,滚!” 王方翼大怒,抬脚便踹。 惊得宋彦平赶忙鼠窜。 “回来!” 只是,这才刚跑没几步,王方翼突然吼了一嗓子。 “诺!” 宋彦平人倒是又转了回来,可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收敛不起来。 “嗯……,随老夫进城!” 丑媳妇终归是得见公婆的,既然躲不过去,那,王方翼索性便豁出去了…… “呀,卿总算是来了,等交接完了辽东军政,本宫自此无事一身轻,高枕无忧矣。” 见礼方毕,李贤便即坏笑着调侃了王方翼一把。 “让殿下见笑了,老臣才疏学浅,实是无力承担辽东军政大局,只愿领兵上阵杀敌。” 认输就认输好了,王方翼一点都不觉得有啥可不好意思的——输给贤明的太子殿下,并不丢人。 “卿还是得挣扎一下的,若不然,怎么跟我父皇交待。” 在挥手屏退了左右之后,李贤又笑了。 “老臣、老臣……” 尽管早就预料到自己所负的使命瞒不过李贤,可真当李贤把话挑明了来说时,王方翼还是不免慌得个够呛。 “自古以来,太子最难当,贤,帝王忌,不贤,兄弟争,本宫又岂能例外。” “更别说武媚娘那个毒妇为篡我大唐江山,早已丧心病狂,先于九成宫毒杀了我兄长,后又欲致本宫于死地,若不是本宫跑得快,此时,坟头草只怕早丈许高了。” “呵,说来也不奇怪,本宫到底不是她亲生的,不害了本宫的性命,她可就要当心本宫为母报仇了。” 李贤并未在意王方翼的慌乱,满脸伤感之色地摇了摇头,毫无顾忌地便将一则隐秘道了出来。 “呼……,殿下就不怕老臣将此语泄露出去吗?” 在长出了口大气后,王方翼的眼神顿时便深邃了起来。 “你王方翼就不是这等小人。” 怕? 李贤还真就不怕! 这么一段时日的接触下来,他已可判断出王方翼其人心怀社稷,绝非奸佞之徒。 再者,时至今日,辽东已足可自立,他根本无惧任何挑战,而这,才是他的底气之所在。 “殿下要老臣做些什么?” 对李贤的信任,王方翼心中确实很感动,但却并未纳头就拜,而是冷静地发问道。 “只要不干涉民政,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贤并不急于将王方翼拉入自己的阵营——要想让高宗放心,辽东这地儿确实须得有个“反对派”存在,至于将来如何么,那就将来再说好了。 “那,我左金吾卫将士的军饷……” 见李贤没逼自己效忠,王方翼忐忑的心顿时便安稳了下来,只是,这一想到军饷还没着落,他的头顿时又大了一圈。 “一切按辽东军的待遇来,走安东都护府的账,不过,不能明说是军饷,嗯,就叫镇剿费好了。” “卿可以率部去周边走上一走,偶尔搞个军事演习什么的,有盗匪就剿,没有,先找找黑水靺鞨联盟的麻烦也行。” 办法总比困难多。 只要敢想,就没啥坎是越不过去的。 “老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样也行? 好吧,从理论上来说,确实可行,还不违背大唐律法,毕竟剿匪与军演都得大笔花钱不是吗? 王方翼觉得自己算是长见识了…… 昌图城,自打黑水靺鞨联盟与辽东再度交恶后,迅速萧条了下来,如今成了黑水靺鞨联盟抵御唐军的第一道防线,由拂涅部的年轻酋长额明多祚与大祚荣的粟末靺鞨残部共同据守。 一开始,两部联军担心辽东方面会发起报复,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惕,随时做好鼠窜之准备,那叫一个风声鹤唳。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唐军始终没来,靺鞨人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打猎的打猎,游牧的游牧,小日子过得真就挺舒心的。 只是,乐极总是要生悲的——十月初二,天才刚蒙蒙亮,昌图城南面突然响起了一阵不祥的声响。 南城墙上,一名被尿给憋醒的哨兵,正站在城碟处往外放着水,恍惚间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赶忙伸手揉了把眼睛。 然后,他就惊恐地发现南面烟尘滚滚中,一面火红大旗迎风招展,那上头赫然绣着个硕大的“王”字! “唐贼,是唐贼,唐贼杀来啦,唐贼杀来啦……” 哨兵当即就被惊呆了,足足愣了十数息,而后方才扯着嗓子狂吼了起来。 很快,随着告急的号角声响起,城中顿时便是一派大乱。 好在昌图城因曾作为辽东与黑水靺鞨的贸易市场之故,四门都已重修过,大唐骑军到得虽突然,却也无法冲进城中。 但这,并不能给守军多少的安慰,只因先到的五千大唐铁骑径直绕城而过,堵住了北门。 紧接着又是一大批唐军策马赶到,这回赶来的是一万骑马步兵,除了面山的东门外,西、南两门也被唐军给堵住了。 这,无疑就是标准的围三厥一。 “额明老弟,我们守不住的,赶紧撤吧。” 闻讯赶到了城头的大祚荣只瞄了眼城下军容严整的唐军阵型,心顿时便是拔凉一片。 无他,城中两部加起来的可战之兵也不过就三千出头一点而已,还都是不擅守城的骑兵,对上了一万五千精锐的大唐左金吾卫将士,这仗根本没得打。 “我部老幼都在城中,怎么撤?” 能撤的话,额明多祚又何尝不想撤,问题是他拂涅部老老少少一大堆,根本没可能安全撤走。 “额明老弟,当断不断,必遭其乱,此时不撤,待会唐贼攻进了城来,咱们再想撤,可就晚了。” 一听这话,大祚荣登时气急——若不是他兵力不够,何须跟额明多祚多扯淡,早特么的突围而出了。 “城上的人听着;若不开门请降,城破后,鸡犬不留,给尔等一刻钟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没等额明多祚有所表示,就见一名唐骑已策马冲到了城下,用靺鞨语冲着城头便是一通大吼。 “……” 这话,听起来怎地这么熟悉。 额明多祚与大祚荣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几乎同时想起了来历——三个多月前,黑水靺鞨联盟大军在兵临沈县时,不就是这么喊的么。 一个字都没变! “额明老弟,该下决心了。” 大祚荣与大唐仇深似海,就算是死,他也绝对不会投降。 再者,他很清楚自己屡次犯唐,早就已在辽东军的必杀名单上了,就算降了,只怕也逃不过当头一刀。 所以,他只能逃,还必须怂恿额明多祚一起逃,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嗯,是该下决心了。” 额明多祚点了点头,而后突然抽出了腰间的佩刀,顺势一旋身,刀锋便已架在了大祚荣的脖子上。 “额明老弟,你这是干什么?大敌当前,莫要开玩笑。” 大祚荣根本没想到额明多祚会突然出手,待得反应过来时,已然没了反抗之力,心当即便慌了。 “抱歉,老子早就想投唐了,拿下你当投名状,应该够了。” 额明多祚跟大唐向无仇怨,与黑水部也不过只是盟友关系罢了,完全不存在什么尽忠不尽忠的。 在牺牲族人与牺牲大祚荣之间,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后者…… “你说什么?” 天近黄昏,河北道行辕的后院正堂中。 刚做完了试验的李贤正喝着茶呢,冷不丁却见一名报马匆匆赶了来,说是王方翼已拿下了昌图城,当即便被惊了一下,一口茶差点没喷了出来。 “回殿下的话,王大都护率部于清晨急袭昌图城,拂涅部酋长额明多祚临阵起义,生擒大祚荣,献城请降。” 见李贤被惊到了,那名左金吾卫的报马顿时自豪感满满。 “啧,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李贤真就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只是叫王方翼率部去北边转转,以军演的方式敲打一下黑水靺鞨联盟也就够了。 毕竟辽东目下首要解决的敌人是高句丽,接下来是契丹与奚族,至于黑水靺鞨么,大体上还是先以安抚为主。 可王方翼倒好,居然直接就耍狠了。 此举,无疑与辽东的总体战略背道而驰。 “……” 这话,味道明显不对,报马可没胆子接。 “行吧,你回去告诉王方翼,勒兵昌图城,不得再往北上,且看黑水靺鞨联盟有何反应再行定夺,另,即刻将拂涅部所有人等并大祚荣一道押解来辽东城。” 打都已经打了,那,除了捏着鼻子认了之外,还能怎地。 至于总体战略是否需要调整么,那就且行且看好了。 第76章 只能强硬 “禀殿下,额明多祚、大祚荣都已押解到了府门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炫耀的心理,仅仅只过了两天时间,王方翼就已让人将被俘的两名靺鞨酋长紧急押送到了辽东城。 “嗯,都带上来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以理解,问题是烧得不是时候。 李贤有点头疼,概因黑水靺鞨联盟的反应很难说,屈服与奋起反击的几率各占一半。 前者固然是好事,可若是后者,那,辽东军休养生息的预定计划势必无法实现,对明年的平定高句丽之战肯定会有着不小的影响。 这,显然不是李贤愿见之结果。 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接受之外,也真没啥办法好想了的。 “化外之民额明多祚叩见大唐太子殿下。” 两名战俘很快便被押解上了堂,所不同的是额明多祚一见到李贤,立马便面带激动之色地行了个大礼,而大祚荣则是桀骜不驯地昂着头。 “不必多礼了,卿既已归了唐,那就不是化外之民了,而是我大唐的好男儿。” “本宫赐你姓李,从此后,你便是李多祚,若不嫌弃,且先在本宫麾下就任太子左卫率府中郎将(正四品下)可好?” 看了眼额明多祚,李贤突然想起了原时空中的一位大唐名将——李多祚,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后,还真就确凿了。 这位可不得了,于神龙革命时,亲手斩杀了张易之兄弟之后,又将武媚娘抓了起来,这才有了李氏王朝的延续。 这等胆略与武勇无疑可以大用。 一念及此,李贤心中顿时便是一喜。 “多谢殿下赐姓,末将当效死以报!” 一上来就能有此高位,额明多祚感激涕零之下,士为知己者死之心顿时便大起了。 “嗯,卿之忠心,本宫信得过,卿且先下去休息,无须担忧部族老幼,本宫会派人按我安东都护府律令加以安置,全部归入我大唐户籍,从此便是我大唐之子民。” 人口,李贤一向是不嫌多的,不管是哪一族人,只要精心归化,那,迟早都是大唐人。 “谢殿下隆恩,末将感激不尽。” 闻言之下,李多祚彻底安心了,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之后,这才由两名士兵陪同着退下了堂去。 “要杀便杀,某宁死不降!” 见李贤的视线望了过来,大祚荣立马梗着脖子嚷了一嗓子。 “行,本宫成全你,来啊,拖下去,斩首示众。” 装什么强硬,明明眼神在闪躲,还玩这一套,真是不知所谓。 李贤可不会惯着大祚荣,直截了当地便下了道指令。 “诺!” 两名随侍在侧的士兵立马闻令而动,拖着大祚荣便往堂下走。 “殿下饶命,我愿降,愿降。” 剧本不该是这样的啊。 难道李贤不表现一下宽容大度吗? 大祚荣顿时便吓坏了。 可惜,他再怎么嚷都没用,概因李贤根本就没打算让这位野心勃勃的“渤海王”继续活在世上。 没多久,一声短促的尖叫过后,大祚荣带着他的野心去阴曹地府跟他父、弟团圆了…… 闻知唐军攻占了昌图城,整个黑水靺鞨联盟顿时便陷入了一派恐慌状态,大莫弗瞒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征召令,准备聚兵抵抗唐军。 却不料,一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黑水靺鞨联盟——额明多祚归降后,不单得赐姓,还当上了中郎将,而大祚荣故作坚强,结果被斩了。 南方的铁利、越喜等几个靺鞨部落顿时人心浮动。 原因很简单,他们离辽东最近,与辽东的交往自然最多,又怎会不清楚辽东百姓如今的福利有多好。 不说别的,光是孩童免费入学这一条,就足够令那些普通部落民们艳慕了的。 更遑论还有官府免费兴修水利、派出农耕指导以及妇女可入麻纺厂等等诸多政策扶持。 若是能入大唐户籍,谁会不乐意啊。 于是,铁利等部落头人纷纷以各种理由拒绝聚兵,大莫弗瞒咄大慌,不得不赶忙派其长子倪属利稽赶赴辽东求和。 这可是好事,李贤当然不会拒绝,很是爽快地答应撤军,并将昌图城再次定为双方的交易之城,只不过拥有方从黑水靺鞨联盟换成了大唐。 至此,北线算是暂时安稳住了,李贤自是没啥可不满意的…… “哈哈……,朕就知道王方翼不会辜负了朕的厚望,好,干得漂亮,传朕旨意,晋王方翼为左金吾卫大将军,节制辽东诸军。” 捷报抵京后,高宗大喜。 “陛下,代州都督薛仁贵年事已高,臣妾以为当调左武卫将军薛讷前去相助为宜。” 因着王皇后的缘故,武后对王方翼一向极其厌恶,往昔可没少出手打压,但现在,为了能架空李贤,她却很乐意从旁搭一把手。 “嗯……,也行,上阵不离父子兵嘛,那就给薛讷去道诏书好了。” 高宗对李贤手下人才济济早已忌惮在心,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加以肢解。 如今,武后既是帮他搭了个台子,那,高宗自是乐得顺水推舟上一回…… “殿下,此事绝不能忍,陛下今日可调薛将军,明日便可调臣等,一调再调之下,殿下身旁只怕再无人可用了。” “刘大人所言甚是,只是,此乃天子诏书,若有所违逆,却恐陛下震怒啊。” “不然,此诏必是武后的乱命,臣以为当奏本言明辽东形势危若累卵,实离不开薛将军之坐镇,肯请陛下收回成命。” …… 诏书送到辽东城后,东宫文武们顿时都怒了。 “殿下,末将愿上本称病。” 薛讷的心情很矛盾,倒不是什么君命难违,而是挂念着已七十五岁的父亲。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留在辽东。 “称病之举毫无意义,反倒显得心虚,与其如此,不若直接上本婉拒。” 对薛讷所提出来的办法,狄仁杰一点都不看好。 “这本章,本宫来上。” 在深吸了口气之后,李贤面无表情地下了最后的决断——他很清楚父子间的猜忌已到了无可弥补的地步。 此时,他已无路可退,只能强硬,否则,面临着的便是败亡之厄运…… “来人,摆驾甘露殿。” 李贤的本章方才刚送到京师,武后立马在第一时间就看了,但,看完后,她什么点评都没有,仅仅只是冷冽地笑了笑。 “媚娘啊,有什么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莫要来烦朕。” 高宗的头疼病又犯了,正躺在榻上直哼哼呢,这一见武后拎着本折子走了来,顿时便不耐了。 “陛下,这是贤儿的奏本,臣妾可不敢擅专。” 见高宗满脸的痛苦之色,武后心中暗喜,不过,表现出来的却是一脸的委屈。 “嗯……,拿来给朕。” 高宗烦躁得个不行,但,这一听是李贤的本章,他还是强打起了精神。 “混蛋,他怎么敢拒绝朕!” 折子不算长,也就千把字而已,高宗也就扫了几眼便已看完,然后么,他就只觉得一把邪火猛然从心底里狂涌而起,大怒之下,一把便将奏本砸在了地上。 “唉……” 武后没说话,只是幽怨地叹了口气,像极了对忤逆儿子毫无办法的母亲。 “来人,拟诏,宣太子李贤即刻回京,朕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几个胆子!” 高宗本来就已情绪失控了,再被武后这等可怜的样子一刺激,哪还能按捺得住心中的邪火…… “郭大人,陛下有份诏书须得您即刻签署。” 门下省,侍中办公室中。 郭正一正忙着处理政务,却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中年宦官已捧着份诏书从门外走了进来。 “陛下何时下的诏?” 一开始,郭正一根本不以为意,可待得看过了诏书之后,他的脸色瞬间便是煞白一片。 “就在刚才。” 尽管很是好奇郭正一为何会突然大惊失色,可中年宦官却是不敢胡乱发问。 “驳回!” 深呼吸了一下之后,郭正一毫不犹豫地便给出了答复。 “啊这……” 门下省侍中确实有权力驳回皇帝的圣旨,但,自魏征之后,已少有侍中敢这么做了。 所以,一听此言,中年宦官顿时便傻了眼。 “听不懂本官的话吗,嗯?” 等了片刻,见那名中年宦官还傻愣愣地站着不动,郭正一当即便板起了脸来。 “啊哦。” 直到此时,中年宦官这才如梦初醒,胡乱地行了个礼之后,一溜烟地便走了人…… “驳回?他竟敢驳回朕的诏书,来人,去,将郭正一给朕宣了来!” 甘露殿的寝宫中,高宗原本心火就不曾消停多少,再一听郭正一驳回了自己的诏书,当即大怒。 “陛下且慢。” 高宗话音方才刚落,武后便已急不可耐地叫了停。 原因很简单,她早就看出来了,郭正一根本就是李贤的铁杆支持者,真把此人唤了来,势必要多出不少的波折。 这,显然不是武后所愿见之局面。 “嗯?” 儿子不听话,已经够高宗烦的了,现在,妻子居然也敢违逆自己,这叫高宗又如何能忍,双目瞬间便是血丝密布。 第77章 金研新来投 “陛下息怒,门下省侍中不是还有崔知温么,且让他签署也就是了。” 饶是武后向来胆大包天,可被高宗这么一瞪,脸色还是不免有些泛白,不过,到底不曾乱了分寸。 “哼,朕乃天子,岂有畏惧朝臣的道理,赵承恩,你发什么愣,还不赶紧去将郭正一给朕唤了来。” 高宗脾气一上来,那,真是有够犟的,哪怕是武后,都劝他不动。 “老奴遵旨。” 赵承恩,亦即先前送诏书去门下省的那名中年宦官,虽说是高宗身旁的随侍,可其实却是武后的人。 只是,在这等高宗盛怒之际,他又哪有胆子违逆,不过,在转身离去时,却是跟武后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 “臣等叩见陛下。” 结果便是薛元超几乎与郭正一同时到了寝宫。 “郭正一,你好大的胆子,朕的诏书你都敢驳。” 高宗没理会薛元超,就只管狠狠地死盯着郭正一。 “此,臣之职责所在,当年,魏征、魏大人任侍中时,曾十五次驳回过先皇的不合理诏书,臣还差得远呢。” 天子之怒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站在一旁的薛元超都有些吃不住劲了,可郭正一倒好,居然真敢将高宗的话给硬顶了回去。 “朕的诏书哪不合理了?” 高宗好名,一心想着要强爹胜祖,从政绩以及对外征战的辉煌来说,他也确实做到了,但,在君臣相知这一块,他显然不太合格。 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当郭正一将魏征的旧事提出来时,高宗明显有点心虚,暴跳的气势当即就断崖式下滑。 “敢问陛下,太子殿下做错什么了吗?” 郭正一心里头其实也很紧张,但,他却不愿因此而放弃自己的处世原则。 “他……” 高宗顿时语塞了——尽管他不愿承认,可也知晓李贤其实真没做错什么,真要说有错,那也是他这个父亲的错。 但这等错,他显然不可能公开认了。 “郭大人还请慎言,陛下与天后娘娘思念太子殿下,召回一见,人之常情,何来的什么错不错。” 薛元超知道,自己必须上场了,否则,此番武后的用心势必又要落到空处。 “薛大人,郭某很是好奇,在你心中,社稷与亲情,究竟是哪个更重要?” 郭正一没提高宗那份诏书里的发泄式言辞,也不提事情的起因,就只管把矛头对准了薛元超。 “……” 这话,薛元超没接,概因他根本没法接,不管怎么答,都将陷自己于不利。 说社稷重要,那,在平定高藏叛乱的大战即将来临时,因所谓的亲情召回李贤显然说不通。 若说亲情重要,那,他薛元超对朝廷的忠心起不是很可疑了吗? 所以,他只能闭紧了嘴。 “陛下明鉴,世人皆知辽东稳,社稷方能得安,在臣看来,不出数年,太子殿下必可令辽东崛起。” “以此为根基,北上可击漠南,东进可定高句丽故地,困扰我中原数千年之边患当可一扫而清,此不世之功也,岂可半途而废。” 郭正一没再理会薛元超,而是毕恭毕敬地冲着高宗便是深深一躬。 “嗯……,此事再议。” 高宗当即就理屈词穷了,毕竟他仅仅只是出于对皇权的巩固需要,方才会出手打压辽东,内心里其实并没生出要废黜李贤的想法。 因为他很清楚其他几个儿子全都是废材,根本不值一提…… 相关消息传到了辽东后,东宫文武们无不为之弹冠相庆,唯独李贤很冷静。 概因他清楚地知道父子间的隔阂已经很深了,再加上武后在暗中捣鬼,父子间兵戎相见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奈何,人远在辽东,对朝中的事,他显然鞭长莫及,只能寄希望于高宗不会老年痴呆。 毫无疑问,担心显然没用,有那个时间多愁伤感,还不如脚踏实地地把辽东建设起来。 所以,事情过了也就过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每日里该干啥依旧干啥,只是,私下里却是没少关切火炮与燧石枪的研发进度。 遗憾的是制造局火药工坊那头虽说已是全力以赴,奈何全无经验,光靠李贤所提供的理论指导,摸索起来很是艰难。 最关键的一点是冶金工艺不太过关,铸出来的炮笨重不说,还远达不到李贤所提出的设计要求。 这就没辙了,概因李贤本人对冶金也没什么了解,只能让工坊的铁匠们自己去想办法解决。 不过,意外之喜还是有的——火药工坊没能搞定火炮、燧石枪,却把各种精美烟花给整出来了。 连同爆竹在内,一经推出,当即便引来各路商贾的热烈追捧,销路大开,就此成了辽东方面又一项所得不菲的产业。 十月中旬,天已经有些冷了,冬小麦播种已毕,接下来便是农闲时节,李贤以河北道行辕的名义,发布了组建后备役的命令,让辽东二十六县组织青壮进行相关军事训练,并由军方派出大量骨干充任教官。 民众的配合意愿还是挺高的,这不单是因参加训练可以有免费的一日三餐,更多的则是东瀛水师偷袭卑沙城的教训摆在那儿呢,谁都不想自家的好日子被周边之敌给毁了。 这就挺好的,李贤表示很满意。 但很快,令他头疼的事儿就来了。 “报,禀殿下,新罗公主金研新在门外求见。” 这一日,闲来无事,李贤正跟蒋馨在后院花园里温酒小酌着,冷不丁却见一名轮值校尉急匆匆地赶了来。 “哦?宣好了。” 这丫头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都已消失了三个来月,突然冒出来,肯定有事。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孙猴子再怎么蹦跶,那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这么个自信,李贤还是不缺的。 嗯? 只是,当金研新真出现在李贤面前时,他顿时便有点眼晕——这丫头赫然一身全白不说,头上还插着朵白色绢花,脸带戚色,摇曳而行时,分外的楚楚可怜。 “小妹见过太子哥哥。” 款款行到了李贤面前后,金研新于行礼之际,未语泪先流。 “你这是……” 望着那张梨花带雨的绝美脸庞,李贤的心没来由地便是一疼。 “小妹已无家可归了。” 金研新咬了咬红唇,那凄美的样子,瞧着就令人很有种要将其搂进怀中的冲动。 即便李贤生性沉稳,此时也不免有些心绪漂浮,好在他意志力还算坚强,总算是强行将视线转到了别处。 “这话从何说起?” 略一沉吟后,李贤猛然意识到新罗王金法敏应该是死了,就金研新这般模样,估计是夺权失败了。 不过,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李贤却并不打算说破。 “好叫太子哥哥知晓,我父王已于月余前薨了,兄长继位后,容不下小妹,所以……” 金研新说着说着,突然伤心地哽咽无语了。 “原来如此,那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吗?” 李贤确实曾答应过要帮金研新上位,可问题是他眼下还没这等实力,终归得先解决掉高句丽之后,方才能看情况而定夺。 这会儿,他是真的爱莫能助。 “小妹无处可去,只能来投靠太子哥哥了。” 金研新再次凄美地咬了下红唇,一双朦胧的泪眼里,满满都是哀求之色。 瞧得李贤难免再次眼晕。 “殿下,红橘巷那栋宅院不是还空着么?” 却不料,就在李贤将将开口答应时,蒋馨突然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小妹如今正遭人追杀,若无哥哥您保护,却恐死无葬身之地。” 一栋宅院而已,李贤当然不会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这都没等他开口,金研新就哀婉地抢先拒绝了。 “那就……” 如此绝美的少女,若是出了意外,那未免太暴殄天物了些,李贤分外的不忍。 只是,没等他把话说完,蒋馨就已气恼地伸手拧了把他的腰间软肉。 这滋味,真就有够酸爽的,李贤好悬没叫出声来。 “太子哥哥……” 金研新轻轻地唤了一声之后,就没了下文,只管可怜巴巴地看着李贤。 “很抱歉,此处乃是官衙重地,所以,只能委屈你先住在斜对面的官员宿舍区了,放心,本宫会加派巡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诱惑也真是没谁了。 但,李贤最终还是抵挡住了。 倒不是因蒋馨与金研新一向不对付之故,更多的是考虑到官衙里机密太多,确实不适合收容外人。 “多谢太子哥哥厚爱,小妹感激不尽。” 金研新明显有些失落,可还是强颜欢笑地福了福。 “殿下,京中出事了。” 就在此时,却见唐休璟急匆匆地赶了来。 “馨儿,你陪金姑娘一道去官员宿舍区走上一趟好了。” 唐休璟说出事,那肯定是大事,李贤当然不会当着金研新的面追问根底。 “嗯。” 蒋馨明显十二万个不乐意,奈何,李贤既是有所吩咐,她也只能无奈地应了一声,而后看都不看金研新一眼,起身便走。 第78章 喜事多 “殿下,三日前,陛下再次卧病在床,令英王李显监国,天后辅之。” 直到蒋、金二女都已转过了后花园的拱门时,唐休璟这才低声地禀报道。 “嗯,本宫知道了。” 这事情,说起来是挺严重的,要知道自古以来,就只有太子才能监国。 高宗此举无疑是个不祥的信号,有心要攀龙附凤者势必会迅速向李显靠拢。 而这,无疑将会极大地冲击到李贤的太子地位。 不过,李贤却并不在意那么许多,在他看来,自身强才是真的强,但消把辽东建设好了,他自然有资本去争夺天下。 不给?抢就是了,根本无须畏惧那么许多。 “殿下,此举明显有违朝廷律法,微臣以为当联络各方,联名上本,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一见李贤神情淡然,唐休璟可就不免有些急了。 “不可,父皇外柔内刚,强以大势压之,必适得其反,待得邸报传至辽东时,本宫再上一本章,感谢一下李显那小家伙也就够了。” 这,真就是个馊主意,拿来对付没什么主见的皇帝,或许可行,可用在高宗身上,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因很简单,高宗早年所谓的懦弱性格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内心里叛逆着呢。 否则他也干不出私通武媚娘、干掉对他恩重如山的长孙无忌等勾当来。 “殿下英明。” 唐休璟民政不如狄仁杰,军略不及魏思温,但,在心思敏锐上,却不输给二人,此时也就只略一琢磨,便已领悟到了李贤这一手的精妙之处。 简而言之便是抓住主动权——本宫不在,你代劳,辛苦了,等本宫回来了,你也就可以滚了。 “呵。” 父子相疑到了这么个份上,实非社稷之福,奈何,双方似乎都没得选择。 毕竟皇帝的宝座就一个,高宗不想提前让,李贤也不想没了将来,双方间很难找到一个妥协的平衡点。 对此,李贤虽说早有预计,可真到了高宗开始步步紧逼时,他还是不免有些伤感…… 英王李显监国方十日,朝臣们的怨气就已积得快炸了,不奇怪,这小家伙才刚年满十六,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样样稀松,偏偏还不自知。 一拿到了监国大权,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根本没管宰辅们所给出的意见如何,就只一味按着自己的臆想胡乱批注,结果自然是错谬百出。 哪怕武后一直在帮他揩屁股,可架不住这货精力旺盛,一上午居然能给你批个二百来本奏折,真就是揩都揩不过来,气得武后都想一刀劈杀了这混球。 十月二十八日,李贤的请安折子抵京,其上除了对高宗、武后的问安之外,还对李显的监国表示了慰问。 于是,对比所带来的伤害立马就显现出来了,除了少部分投机的朝臣外,绝大多数朝臣都在想念着李贤的贤明。 对这等局面,高宗并没太过失望,概因他早就知道李显、李旦这两个儿子都是不折不扣的废材。 之所以把李显拖出来亮一下相,只是想告诉李贤一件事——朕可不只你一个儿子,真不行,朕不介意破罐破摔。 当然了,高宗最终也没这么做,只因他对李贤的请安折子所透露出来的恭顺还是很满意的。 在他看来,只要李贤不起兵造反,那,一切都好商量。 这不,在接到了请安折子后,高宗第一时间就让李显滚回府上闭门读书去。 英王李显监国事件到此算是翻过了一页,看似没什么太大的波澜,但其实,父子俩之间的隔阂并没就此被消除,随时都有可能因一点小事而引爆冲突。 这一点,李贤心中有数,但却无能为力。 概因帝位之争从来都是血腥而又残酷的,根本容不下什么亲情,从古到今,都没谁能改变这一点,哪怕他李贤是穿越者,也一样不例外。 所以,事情过了也就过了,他既没感到庆幸,也不曾记挂于心,于他而论,有条不紊地建设辽东才是正经。 今冬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十一月初三的夜里,大雪纷飞,到天亮时,辽东大地已是一派的银装素裹。 瑞雪兆丰年,这可是桩好事,李贤很开心,刘善也很开心——他等了一年,总算可以把构思了许久的冰雪大赛搬出来了。 “这是卿自己想出来的?” 在将刘善所呈交上来的赛事安排计划后,李贤真就被惊到了,若不是跟刘善相处已久,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否也是个穿越者了。 “殿下,开销是稍稍有些大,不过,微臣以为此举能让百姓们在冬季时有些乐趣,更可凭此凝聚民心,所费应该是值得的。” 刘善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李贤不太情愿花三千来贯举办这等盛会,赶忙躬身陪着小心。 “三千一百贯的预算太少了,本宫批给你五千贯,另外,可以从火药工坊提取一拨烟花于决赛时用,嗯,就将决赛时间定在大年三十好了,本宫当与民同乐。” 这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尽管年中时打了一场大战,可随着各工坊的全力运转,到目前为止,辽东的岁入已经超过了二百一十万贯,再算上剩下的这一个月,总岁入肯定在二百三十万贯以上。 区区几千贯,不过只是毛毛雨而已,李贤又哪会放在心上,他吃惊的是刘善所提出的比赛项目——速度滑冰、越野滑雪、花样滑冰等超前概念。 “殿下英明。” 一听这话,刘善顿时乐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 十一月初五,李贤以河北道行辕的名义发布公告,表示将在辽东二十六县范围内举办冰雪盛会,无论军民,无论年龄大小,都可参赛,分男子组与女子组。 将先于各县举行选拔赛,挑选出来的队员将于大年三十那一天在辽东城外的滑雪场进行总决赛,优胜者可获得三十贯的重奖,并按自愿原则,可入军方或官府体系。 消息传开后,辽东二十六县全都沸腾了,大量的百姓跃跃欲试,更有不少精明的商人趁机兴建溜冰场,并赶制溜冰鞋、滑雪板等比赛器具,抓住时机,狠狠地大发了一把。 不奇怪,近两年的发展下来,辽东经济已然腾飞,只要不是懒人,谁口袋里都不缺零花钱,哪怕一双溜冰鞋零售价高达六十文,也一样热销得很。 理所当然地,各县的商税所得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所谓的赛事经济,莫过如此。 “禀殿下,玄菟城传来消息,说是炼钢法有了!” 就在各县选拔赛筹备得如火如荼之际,刘善又给李贤带来了个好消息。 “当真?” 李贤彻底稳不住神了,要知道阻碍军事革新的最大难关就在于冶金。 在这一方面,他所知不多,也就只大体知道什么高炉、焦炭啥的而已,缺的知识点实在是太多了些,基本上就是个门外汉。 “微臣也不知具体如何,只是徐重成既是敢发来消息,理应不该有假才对。” 李贤这等欣喜若狂的样子一出,刘善可就没法淡定了。 “嗯,好,本宫这就赶去玄菟城!” 早一日解决冶金问题,就能早一日把枪炮给整出来,真到了将新军训练出来后,那,辽东就真的崛起了。 李贤自是一秒都不想耽搁,急匆匆地便往外冲。 “殿下,冰雪决赛在即,您……” 见李贤如此猴急地要去玄菟城,刘善可就不免有些急了,少了李贤这么个主角,那,他费尽心力整出来的赛事表演给谁看啊? “回头再说。” 赛事啥的,不过只是娱乐而已,有固然好,没有,那也无所谓,相较于冶金的重要性而论,完全不值一提,李贤又哪会在意那么许多。 “啧。” 刘善顿时后悔了,瞧这事办的,多啥嘴嘛,年后再说不就好了? 可惜,这世上就没后悔药卖,他也只能是无奈地苦笑了…… “微臣徐重成叩见太子殿下。” 十二月二十六日,午时刚过。 玄菟城外五里外,戒备森严的冶金工坊大门外。 闻知李贤赶至,工坊负责人徐重成大惊之余,赶忙领着一众手下迎了出来。 “免了,徐卿家,本宫听闻冶金工艺已有重大突破,不知可是如此?” 李贤心急,顾不得多寒暄,开门见山地便直奔了主题。 “回殿下的话,确然如此,只是,微臣实不敢妄言是否能达到您的要求。” 徐重成也是东宫属员,只是官阶较低——太子校书(正九品下),少有能面见李贤的时候,此时乍然见到,心情激荡难免,言语间赫然颤音满满。 “那就看看去。” 李贤并未计较徐重成的些许失仪,他现在只关心那冶金技术到底行还是不行。 “殿下,您请随微臣来。” 徐重成心中的底气并不是太足,但,丑媳妇终归是得见公婆的。 嗯? 这才刚走进了高墙围起来的大门,李贤隔着老远就瞧见了几个圆锥形的事物,眼神顿时便是一凝。 第79章 划时代的革新 土高炉? 李贤诧异地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几个圆锥体,猛然就想起了后世华夏某个特殊年代的特殊产物。 感觉起来,难免有些怪怪的——他曾在网络上看到过这东西的照片,还曾阅读过不少批判文章,说是这玩意儿就是扯淡,也有人说这东西其实可以用,只是不太可靠而已。 当然,那些文章大都是人云也云的闲篇而已,具体土高炉是否能用,李贤完全不清楚。 “殿下,如您所见,那便是坊中老铁匠陆东南所设计出来的冶金炉。” 见李贤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几个圆锥体上,徐重成立马从旁介绍了一句道。 “哦?那就一道去见识一下好了。” 究竟成还是不成,终归得看过才知。 李贤自然不会下马伊始就乱放炮,在点了点头之后,便即由徐重成陪着,一道走向了那些土高炉。 尽管时值严冬,可半敞开式的工坊车间里却是热浪滚滚,大半的工人都光着上身,却依旧是汗流浃背。 这景象显然不是太雅观,不过,李贤却根本不在意,快步便走到了一尊土高炉前。 正好遇上出铁水,热浪袭来,当即便令李贤呼吸一窒,只是,他完全没在意,双眼就只管死盯着那汹涌而出的铁水。 略一估算,这一炉所炼出来的生铁,少说也在五百斤以上,心中顿时便是一喜。 但却并没急着发问,而是依旧默默地看着。 很快就发现工人们并未让流进了坩埚中的铁水冷却下来,飞速地便用滑轮装置,将生铁水倒入了另外一个土高炉中,不仅如此,还向内里加入了些看起来像是铁块的东西,继续熔炼。 “徐卿,那加入的东西是什么?” 不懂就问,李贤完全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 “回殿下的话,那是用炒铁法锻造出来的熟铁,据陆铁匠介绍,如此熔炼的话,可以直接练出钢来,微臣已让人测试过了,所练出来的全是精钢。” 徐重成在介绍时,言语间洋溢着的全都是自豪。 “嗯,可曾浇筑出大炮了么?” 李贤搞不懂这其中的原理,但却并不打算追问,他关心的只是这炼出来的精钢能否适用。 “好叫殿下得知,已试制了三型火炮共九尊,目下正等火药工坊那头将发射火药与炮弹送过来,预计后日一早便可试射。” 听得此问,徐重成明显有些紧张,概因早前所铸造出来的大炮都不合格,不止是射程不行,还曾因炸膛而死伤了些工人,他难免担心后日的试验会掉链子。 “那好,本宫后日一早定会到场,咦,你们造出焦炭了?” 火炮试射若能成功,那可是划时代的革新,这等场面,李贤断然不肯错过。 只是,当他准备走人之际,突然发现工人们正往高炉里加入燃料时,眼前陡然便是一亮。 “确然如此,自殿下您提出焦炭热能与耐烧程度都远在煤炭之上,微臣便召来了些烧窑工匠,按着烧炭的工序不断改进,目下已建造出了二十余座焦炭窑,产能颇为可观。” 焦炭而已,炼制起来并不难,徐重成显然并不是太在意。 “做得不错,若火炮试射能成功,本宫自不吝重赏。” 就这么简单? 李贤有点懵,不过无所谓了,能造得出来就是好事…… “禀殿下,一切已准备就绪,请您明示。” 十二月二十八日,雪后初晴。 冶金工坊外的演武场上。 一名身材壮硕的校尉大踏步走到了李贤的身前,深深便是一躬。 他正是新组建的火炮营指挥官洪正涛,原太子左卫率队正。 “嗯,那就开始吧。” 李贤正急着看效果呢,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 “诺!” 洪正涛朗声应诺之后,急匆匆地便赶回到了发射场,紧着便连下了几道将令。 “轰、轰、轰……” 很快,九门火炮几乎同时怒吼,一枚枚实心炮弹就此激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而后重重地砸在了远处。 只是,射程显然不一——八百斤的舰炮之射程赫然高达千米以上,五百斤的步军重炮射程就只有五百来米,一百五十斤的轻便步兵炮射程则是三百来米。 不过,在换上了重量较轻的子母开花弹后,射程就远了不少——八百斤舰炮的射程远达一千两百米。 五百斤步兵重炮与一百五十斤轻便步兵炮的射程也都分别提高到了七百五十米与五百米左右。 已经超过了原时空里明朝中叶时的武器威力了,所炸出的弹片效果相当惊人。 不仅如此,因着使用螺旋炮栓的缘故,这三型大炮都是后膛炮,在装填速度上,远不是明朝火炮所能相提并论的,绝对堪称是划时代的武器。 个中的关键在于冶金技术远超原时空的明朝中叶,所生产出来的钢材质量极其优越,火药的颗粒化水平也比明朝中叶要强出了一大截。 “哈哈……,好,干得漂亮,徐卿立下大功了,当晋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上),卿可将有所有功之臣名录报上来,本宫自会重赏。” 几抡试射全部成功,李贤大喜,当场便许下了重诺。 “谢殿下隆恩,微臣当效死以报。” 徐重成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一下子就从正九品下的芝麻小官一举跃升到了如此高位,感激涕零之下,一头便跪倒在了李贤的面前。 “卿且平身,明夏,我军必将挥师平壤,需铸炮不少,本宫回去后,就给卿拨款二十五万贯,周边各县民壮随卿征召,薪酬从优,务必尽快扩大产能,多多铸炮。” “另,燧发枪的研发也得抓紧,若能于明年五月中旬前成军,本宫自当另有重赏。” 要马跑,那就得给马吃草,在这一点上,李贤可是不会有丝毫含糊的。 “微臣敢当军令状!” 李贤这么个要求可不低,时间紧、任务重,但,徐重成却无丝毫的畏难之色,昂然便朗声应了诺…… 大年三十,天已近了黄昏。 辽东城外的大滑冰场处,五万多观众早已入席,到处都是欢歌笑语,气氛热闹非凡。 只是,身为总决赛主持人的刘善却是满头满脑的汗水,一脸的惶急之色。 概因李贤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刘善那叫一个急啊,最后一场的男女花样滑冰可就要上演了。 若是李贤没来,那,这一场盛宴岂不是白上了。 这就要命了不是? 奈何,他急也没用。 一直到男子花样滑冰都已比完了,李贤还是没到。 “太子殿下驾到!” 就在刘善都已是心灰意冷之际,却听一声断喝响起中,李贤终于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从滑冰场的正门处行了进来。 “太子殿下来啦。” “太子殿下万岁。” …… 刹那间,整个滑冰场全都沸腾了起来,数万观众激动之下,竟是连僭越的万岁声都喊了出来。 不过,此时根本没人在意这一点,就连李贤自己都无所谓。 这就是民心归附的表征,有这么些全力支持自己的民众,李贤自是无惧任何挑战。 “太子殿下,您可算是来了。” 见李贤一路跟观众们招手,一路不徐不速地走上了观礼台,刘善激动得眼角都见了泪。 “呵,有事耽搁,累卿久等了。” 李贤原本是打算昨日便赶回来的。 只是,为了筹划冶金工坊与火药工坊的人员扩招,他不得不在玄菟城多逗留了一天半。 直到昨日下午,方才昼夜急赶而回,偏偏又遇到下雪,这一路走得那叫一个辛苦。 不过,累是累了些,心情却是挺好的。 “微臣不敢,殿下,下一个比赛是女子花样滑冰,您看……” 只要李贤能出席,对刘善来说,就是最大的鼓舞,他那一张黝黑的脸庞上赫然已满是红光。 “嗯,那就开始好了。” 李贤真的很好奇,这个时代的女子花样滑冰究竟能有什么水平。 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微臣遵旨。” 只见刘善在躬身应诺之余,紧急召来了一名士兵,朗声吩咐了一句,旋即便见列在观礼台下的鼓乐班子骤然先擂响了大鼓,场上的喧闹声很快便就此平息了下来。 紧接着,一排十数名琴手同时奏响了《高山流水》,琴声就此悠然响起。 没多久,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绝美女子就已款款从西北角的一顶大帐篷中滑翔而出。 在经过观礼台时,只见那女子微微一福之同时,冲着李贤便是甜甜一笑。 怎么是她? 在看清了那女孩的脸庞时,李贤不由地便是一愣,概因她竟然是金研新! 这丫头搞的什么名堂? 李贤有点懵。 要知道东北一地虽说不讲究男女大防,可不管怎么着,金研新都是新罗公主的身份,跑来这等大庭广众之下参加比赛,貌似有些掉价。 但,金研新自己显然不这么想,行礼一毕,便有若翩翩蝴蝶般在场中舞动了起来。 两条长长的水袖飞扬飘逸,真就有若嫦娥下人间,当即便激起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第80章 被反推了 李贤算是看出来了,刘善所捣鼓出来的花样滑冰其实更像是冰上舞蹈,但,不管怎么着,美却是共通的。 不多久,整个观众席连同高级官员们所在的观礼台,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逐着金研新那优雅滑动着的身姿。 绝艳! 哪怕对金研新始终有着很深的戒备心理,可李贤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真的有颠倒众生的魅惑之能。 “魁首、魁首……” 一曲终了,当金研新缓缓停下了舞步,屹立成一尊绝美的雕像时,掌声瞬间如雷而响,海量的观众几乎同时呼喝出了心声。 这,真的是一舞镇全场,后续出场的五名少女虽也表现不错,奈何珠玉在前,完全无法超越。 最终,由狄仁杰等高级文武官员们组成的裁判团一致将魁首授予了金研新。 “恭喜。” 李贤既至,颁奖典礼当然是由他来主持,只是,望着娇媚如花一般的金研新,他一时半会也不知说啥才好了,愣了愣之后,这才笑着吐出了两个字来。 “多谢太子哥哥抬爱。” 金研新媚媚地笑着,柔荑轻抬,在伸手接过了李贤所捧着的那尊象征着冠军的玻璃雕塑时,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葱根般的玉指轻轻地挠动了一下李贤的手掌心。 真就是个超级祸水。 尽管不想承认,可李贤确确实实是被惊艳到了,感觉就有若过电了一般,若不是他意志力足够强,只怕当场就会哼出声来。 然后……他就觉得后腰处微微一疼。 得,敢情是蒋馨那丫头不爽了。 “本宫宣布,焰火晚会正式开始,放烟花!” 好吧,为了晚上不孤枕难眠,李贤只得赶忙收敛了下散乱的心绪,假咳了两声之后,运足了中气,朗声宣了一嗓子。 “嘭、嘭嘭……” 旋即便见一枚枚焰火呼啸着急速蹿起,在空中炸出了一朵朵五彩缤纷的礼花。 顷刻间,无论是场内的观众,还是没能买到票而只能聚集在场外的百姓,全都欢呼了起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 不多会,激昂的辽东军战歌——《精忠报国》便已就此唱响。 一开始,只是某个角落在唱,很快便席卷全场,再然后,场外的百姓们也都在高声附和着,高亢激昂的歌声直冲九霄云外。 这一幕,不止是在辽东城出现,其余二十五县也在放着礼花,在官府的组织下,也有大量的百姓在高唱着同样的歌曲。 这一刻,辽东百余万百姓的心彻底连在了一起,所有人的共同愿望就是保家卫国,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感受着这一切,李贤流泪了,狄仁杰流泪了,魏思温等一众东宫文武们也都流泪了…… “太子哥哥,您打算怎么安排小妹呢?” 大年初一,一大早地,金研新就打着拜年的名义到了河北道行辕,见礼一毕,这丫头就一歪螓首,笑眯眯地发问道。 ??? 李贤的额头上瞬间便冒出了一堆的黑线——这话,实在太容易让人误解了些,要是有什么,那还好说,关键是没有啊。 “咯咯……,布告上不是说了么,得魁首者,可选择入官府体系吗?太子哥哥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见李贤满脸的纳闷状,金研新当即便笑得个花枝招展。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份公告面向的是我大唐百姓。” 这位祸水实在是太过撩人了些。 李贤真的有些头大——不是不能吃,而是有毒,真吃了,新罗那一摊子烂事可不就得背起来了? 毕竟拔那啥不认人的事儿,他真干不出来。 所以,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这样啊,那小妹就入大唐户籍好了,反正小妹也已无家可归了。” 金研新显然不想让李贤轻易过关,娇笑着便提议道。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入籍之后,本宫去岁答应你的事,就只能作废了。” 这丫头到底想干啥? 李贤有点犯嘀咕,不过,若是能免掉干涉新罗内政的麻烦,他倒是不介意让金研新入了大唐户籍。 “太子哥哥乃是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怎能不算。” 但显然,金研新并不打算如了李贤的意。 “那就没办法了。” 赖账不成功,那还能怎地,李贤也只能是摇头失笑。 “小妹的魁首不能白得,要不太子哥哥就陪小妹逛一天的街,就算两清了,这,总该可以了吧?” 在轻拧了下小蛮腰之后,金研新终于道出了真正的目的。 “行,依你。” 自去岁在滑冰场遇刺后,李贤这一年来,就再不曾白龙鱼服过,此时被金研新这么一提,心顿时便动了。 蒋馨还在睡着——跟着李贤来回奔波了数日,昨夜又“大战”了好几个回合,真就起不来床了。 所以,李贤便让祈铭与林宏换了便装,充当随从,一道出了府。 如今的辽东城,比起李贤刚来时,热闹了不知多少倍,大街小巷上,人来人往,小摊小贩处处可见,大多都是卖零食小吃的,诸如炒板栗、爆蚕蛹、烤羊肉串、混沌挑子等等不一而足,生意都还挺红火的。 不奇怪,随着各种工坊的规模急速扩张,辽东城中少有闲人,普通百姓不是经商便是打工,就收入水准而论,已经超过了富庶的江南。 值此年节,大家伙口袋里有了钱,自然不会太过俭省。 混迹其间,李贤恍然像是回到了前世赶庙会时的场景,心情真就格外舒畅,一路走一路吃,一路陪着金研新闲扯,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逛完了早市,逛午市,末了,就连夜市也逛了一圈。 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又有金研新这么朵艳丽无双的解语花在侧,李贤倒是不觉得累。 不过,时辰毕竟不早了,诺言既已兑现,那他可就不打算再在夜里瞎晃荡了,径直便将金研新送回了暂居的官员宿舍区。 “太子哥哥,还请入内稍息,容小妹为您奉茶可好?” 金研新显然不想让这等愉快的相处就这么结束了,于大门处,满脸期盼之色地望着李贤。 “那就叨扰了。” 先前刚在夜市里啃了一大捧的烤羊肉串,这会儿李贤也确实有些渴了,不过,更多的是没法无视金研新那期盼的目光之凝视。 “太子哥哥,您请。” 李贤这么一点头,金研新顿时便笑得如花般灿烂。 宅院不大,就是一个独立小院落,规格与狄仁杰等东宫一系官员们的住宅并没什么差别,都是由没收的高句丽余孽宅院改建而成的,区别只在位置不同。 相对而论,分配给金研新的这一栋较偏了些,不过收拾得倒是挺干净的。 二人才刚进了门,立马便有两名新罗侍女殷勤地迎上了前来,却都被金研新给打发了开去。 小壶新煮,美人如玉,一举一动,都满是风韵,分外养眼,即便李贤见识多广,此时也不禁陶醉在其中。 “太子哥哥,您请用茶。” 片刻之后,茶水已开,金研新伸手从小火炉上取下了茶壶,斟满了一玉碗,又以冰块镇了镇,直到茶已温,这才双手捧着,递到了李贤的面前。 “好。” 什么叫秀色可餐,这就是了。 望着金研新那娇媚的样子,李贤难免微醺,加之正好口渴,那自然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太子哥哥……” 见李贤喝光了茶水,金研新的脸色突然泛了红,只见她轻轻地咬了下红唇,妩媚地呢喃了一声。 这姿势,实在是太过诱人了些,李贤的视线当即便被吸引住了,与此同时,某个地儿不自觉地就来了精神,呼吸很快便急促了不老少。 “你……” 隐约觉得不太对味之下,李贤赶忙要起身,却不想就在此时,只见金研新款款而起,一边走,一边解着衣。 狐尾围脖、皮裘、小衣件件脱落,如舞蹈般旋到李贤面前时,赫然就只剩下件肚兜了。 但见那高耸处巍峨,几欲破衣而出,诱人处微凸,纤毛隐约可见,长腿如玉,挑不出丝毫的瑕疵。 “咕嘟。” 如此美景当前,李贤原本尚存的一丝警惕心理瞬间便被冲垮,不自觉地便咽了口唾沫。 金研新明显有些紧张,只是,在咬了咬红唇之后,还是毅然决然地靠进了李贤的怀中。 这时候,显然不需要任何的言语,要的只是行动。 只见李贤双手一环,便已将金研新抱了起来,转了小半圈,在确认了卧房的方向后,大步流星地便冲了进去。 ‘咣当!“ 抬脚只一踹,门便已被关上。 片刻后,内里就传来了一声不大的尖叫,那赫然是蓬门初始为君开,再然后,一阵阵奇奇怪怪的声音就不断地响了。 院门处,左等右等不见李贤出来的祈、林二人原本正寻思着是否要进内里看个究竟呢。 结果,突然听到了声响不对,二人顿时便是好一阵的面面相觑,但却不敢远离,只得继续在门外站成了两尊雕塑。 第81章 睡服 居然被反推了! 良久之后,云消雨歇,贤者时间已至。 李贤这才从狂乱中醒过了神来,很快便意识到那碗茶明显不太对劲。 “值得吗?” 事情已经都这样了,追究真相显然毫无意义。 李贤也就只是用手指轻轻勾住了金研新的下巴,有些个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然!” 金研新笑了,回答得既快且干脆。 “你若是一定要达成心愿,那,本宫便无法给你个名分。” 大唐风气向来开放,对贞操啥的,并不是那么讲究,这锅应该大唐皇室来背——三任皇帝在这一方面都做得很糟糕,生下的一堆公主们也没一个是守规矩的主儿,上行下效的结果就是后世人口中的“脏唐”。 但,李贤到底不一样,毕竟是在红旗下成长起来的,心中自有底线在,既是吃了,那,责任肯定得背起来。 “小妹知道啊,但,那又何妨呢?” 在这一刹那,金研新的心中嫁鸡随鸡的冲动狂涌不止,但最终,她还是强忍住了,概因她真的无法放弃故国,也无法忘记仇恨。 “……” 李贤彻底无语了。 “太子哥哥,小妹的身与心都只属于你。” 见李贤这般模样,金研新当即便娇娇地笑了,只因这就是她所想要的结果。 “随你吧。” 既然金研新不需要名分,那就算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也就是了,完全没必要强求。 “太子哥哥……” 一声呢喃之同时,金研新头一低,就此埋在了李贤的胸膛上。 被一对柔软只这么一压,反应当即就起了。 那,还有啥好客气的,将军上马,东风吹、战鼓擂,风云再起…… 次日,当李贤醒来时,早已是日上三竿了。 怀中的佳人却依旧还昏沉沉地睡着。 望着那张俏丽得不像是人间所应有的脸庞,李贤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 “太子哥哥,您醒了?” 结果,金研新当即就被惊醒了,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后,亮若晨星般的双眸便已显现在了李贤的面前。 “嗯,这里不是太方便,要不你还是搬去红橘巷好了。” 这栋小院虽说偏僻,可毕竟是在官员宿舍区里,常来的话,影响显然不太好,李贤觉得有必要调整上一下。 “就依太子哥哥。” 住哪,对金研新来说,其实都无所谓。 别看她在新罗国中的权柄已被夺,可死忠的部下依旧不少,尤其是这辽东城中的部属,全都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并不担心新罗王那头的可能之威胁。 于她而论,只要能紧紧抱住李贤的大腿,那就够了。 “呃……” 该交待的既是已交待过了,李贤自是不打算再多逗留,却不想就在他刚准备起身时,要害突然被捉,只几下,反应顿时又起了。 没法子,弟弟不听话啊, 那,只好将就了。 于是,晨练很快就开始了,天雷勾动地火,疯狂接着疯狂,又怎个激烈了得…… 偷嘴一时爽,一直偷嘴一直爽。 但,回到了河北道行辕后,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可不就来了——怎么跟蒋馨解释。 好像解释不了啊。 这,真就棘手了。 心虚之下,李贤一头就钻进了实验室,一直挨到了黄昏,这才惴惴地回了后院。 果然,一到了卧房,他立马就感受到什么叫低气压了——蒋馨什么话都没说,就只静静地看着李贤。 “馨儿。” 好吧,解释不了,那就干脆不解释好了,李贤笑着走上了前去,伸手便将蒋馨拥入了怀中。 蒋馨倒是没挣扎,不过,手却是迅速地掐住了李贤的腰间软肉,不客气地拧了一把。 “嘶……” 不疼,不过,李贤还是很夸张地倒吸了口凉气。 “活该。” 蒋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嘿。” 言语的力量,终究不如行动的力量来得直接。 这等时候,说服不了,那就睡服好了。 李贤也就只一用力,便已将蒋馨抱了起来,就此上了榻。 很快,随着奇奇怪怪的声音响起,一切都安稳了…… 正月初三,西伯利亚寒流再度来袭,势头极猛,从初三夜里开始下暴雪,一直下到了初九,方才消停了下来,野外的积雪深达近一米。 辽东还好些,虽也受灾不轻,可毕竟底蕴足,加之各县官府组织得力,在驻军的帮助下,绝大多数的灾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牛羊马匹虽损失了些,但并不多——在冬季到来前,狄仁杰便已调集了大批的高句丽战俘,在辽东周边各县建造了不少备用马棚,大多数的家畜都得以熬过了严冬。 也就只有上殷台等少数几个边远县城因准备不足而损失不小,好在地方官府赈灾及时,足可确保百姓们能渡过难关。 契丹、奚族、靺鞨、突厥等周边各族可就没那么幸运了,牛羊马匹被冻死不少,损失极其的惨重。 不等雪化,靺鞨族铁利、越喜、虞娄三部落便已纷纷派出使者赶到了辽东,要求彻底归附大唐,表示愿意入大唐户籍,接受大唐官府的管辖。 不久后,大莫弗瞒咄也派其长子倪属利稽前来求援,希望李贤能给予一些粮秣。 东宫众文武们对三部落归附以及黑水部落联盟求援一事分歧极大,有的说当趁敌虚弱,进兵破之,也有的说当教化为先,行怀柔之策。 “卿等都议议看,此事当如何处置为宜。” 李贤自己对此事同样也有些拿捏不定,这便将狄仁杰与魏思温两大谋士都召了来,打算尽快商议出个稳妥的处置方略。 “殿下明鉴,微臣以为战之能胜,却守之艰难,如今我辽东人口、人才储备都有限,实难一举扩地数千里,窃以为当徐徐图之为宜。” 在唾手可得的辉煌胜利面前,魏思温表现得极其冷静。 “殿下,魏大人所言甚是,不过,臣以为当先纳入铁利、越喜、虞娄三部落,以削黑水靺鞨联盟之势,另,出于人道考虑,该给黑水靺鞨联盟的赈灾粮秣,还是得给。” 对魏思温的方略,狄仁杰显然有着不同的意见。 “唔……,若是大莫弗瞒咄得了粮秣之后,突然挥师南下,赈灾一事岂不是成资敌了么?” 从实惠上来说,李贤无疑是倾向于狄仁杰之方略的,但却又不免有所担心。 “臣以为这等可能性虽有,但,应该不大,无他,自李多祚所部归顺后,黑水靺鞨联盟其实已渐人心离散,大莫弗瞒咄对各部的掌控力度早已大不如前。” “殿下若是不放心,臣有一策可令其不敢妄动刀兵,简单来说便是我辽东可以答应救灾,只是,所有救灾粮秣须得由我辽东来掌控,直接分发到各部落。” “如此,除了黑水靺鞨本部之外,其余各部必会感我辽东大恩,虽不至于马上归附,可也足以令大莫弗瞒咄难以调集各部兵马。” “待我辽东消化了归附三部落后,黑水靺鞨联盟就注定将名存实亡,,大莫弗瞒咄纵使有着再多的不满,也必将蹦跶无力。” 狄仁杰敢提出这等看似冒险的赈灾方略,自是早就已通盘考虑过了,此时娓娓道来,条理清晰分明。 “那行,就这么定了,此事便由狄卿来掌总,三部落就先规划为三县,筑城、移民以及教授农耕等教化事宜随后跟进,务必确保北线无忧。” 靺鞨族就是后世的女真族、满族,这可是中原政权的大敌,若是能将该族彻底融入大唐的农耕文化,无疑能化解掉无数的悲剧。 至于会否养虎为患么,李贤觉得可能性不是太大。 毕竟随着热武器时代的提前到来,野蛮是很难再战胜文明了,这么个信心,李贤还是不缺的。 “诺。” 李贤所提的要求很高,但,狄仁杰却并无丝毫的畏难。 “殿下,微臣刚接到线报,李尽忠三日前去找营州都督赵文翙请求赈灾,却被赵文翙斥骂了一通,此獠转过身来,就与突厥暗中结盟,兵马调动频繁,疑似有向柳城进兵之嫌疑。” 议事方毕,这都没等李贤松上一口大气呢,就见唐休璟已匆匆赶了来。 “呵,只怕不是嫌疑,而是肯定,李尽忠其人向来野心勃勃,早有反唐自立之心,往昔不敢妄动,那是畏惧我大唐兵锋犀利。” “如今,既是知晓本宫难以调动河北道诸军,定会趁雪化之时起兵造反,那赵文翙无才无德,断不是李尽忠的对手,营州怕是丢定了。” 李尽忠之所以一直不曾反,不过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但现在,他不反,契丹一族只怕熬不到夏收之时,那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李贤对此,自是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 “殿下,是否要派人提醒一下赵文翙?” 营州若是丢了,辽东与关内的陆路交通立马便会被切断,光靠海路的话,联络起来无疑很是不方便。 唐休璟觉得有必要救一下赵文翙。 “没用的,赵文翙那厮刚愎自用,又向来敌视本宫,去信提醒也是枉然。” 李贤无奈地摇了摇头,脸色当即便凝重了起来——辽东军的火器部队还只停留在纸面上,光凭目下之军力要想对付突厥、契丹联军的可能进犯,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第82章 烽火连天(一) 尽管明知赵文翙肯定不会理睬自己的命令,可李贤还是第一时间便以河北道行军大总管的名义,给赵文翙发去了一份公函,明确指出契丹、奚族已极度不稳,勒令营州即刻进入紧急动员状态。 结果,赵文翙根本不加理会,反倒大放厥词,说什么李贤危言耸听,纯属庸人自扰,又说契丹人低贱如狗,来多少,他就能杀多少,不仅如此,还公然派人去训斥了李尽忠一通。 真就狂妄得个不知所谓,妥妥就是自寻死路。 对此,李贤很是无奈,只得再次去信,要求赵文翙做好战备,实行坚壁清野,以确保营州近二十万汉民的安全,可惜,还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这就没辙了,李贤只得在向朝廷告急之同时,给幽州、平州发去了警报,勒令两州火速增援渔阳关与渝关,务必确保河北一地不致全面糜烂。 幽州李文暕与平洲刺史耿融接到军令后,都不敢怠慢,一边紧急上本朝廷,一边火速调集了不少兵马,只是,未奉诏,二人根本不敢跨境调兵,只能分别囤兵于两关。 探知大唐兵马的调动情况后,李尽忠彻底放心了,密派一支精兵昼伏夜行,潜入柳城地区,于元宵当夜发起突袭。 赵文翙酒酣,被斩杀于榻,柳城沦陷,大量粮秣辎重就此落到了契丹人手中。 同日,突厥十二万骑军杀入河套地区,丰州都督屈突诠虽有所准备,奈何兵力对比太过悬殊,接战不利后,不得不全军退保五原城。 突厥军趁机大肆劫掠丰州各县,而后又分兵攻打云州,雁门关危在旦夕,代州都督薛仁贵一边向朝廷告急,一边调集州中兵马,赶赴雁门关坐镇。 就在大唐北境烽火连天之际,吐蕃也突然发难了——其大相论钦陵率十万大军攻打松州,益州长史李孝逸上本告急。 面对着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高宗心急如焚,紧急命令李孝逸调集益州兵马增援松州,又让黑齿常之率河源军北上,侧击吐蕃。 急令薛仁贵总掌并州兵马,出关迎战突厥大军。 唯独在平定契丹叛乱一事上,迟迟没个决断。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高宗这是不愿意让太子挂帅。 只是,问题可不就出来了,除了高宗与武后之外,又有谁能在身份上压得住李贤呢? 让高宗亲征? 这根本不现实,就算群臣们肯答应,高宗那孱弱的身体也绝对无法吃得消。 武后? 那就更是扯淡了,没谁会同意这一条,就连薛元超等武后的死党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这么提议。 怎么办? 不止是高宗、武后头疼,群臣们也都很为难——不是没人上本推荐太子挂帅,实际上,这类本章并不少,只是,全都被留中不发了。 但这等鸵鸟政策显然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营州已彻底沦陷,近二十万汉民被当成了奴隶。 更为令人惊悸的是——北突厥在猛攻雁门关的同时,居然还派出了阿史那瓌所部七万之众进入了营州,算上契丹、奚族的兵马,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五万。 谁也不清楚这支大军下一步是挥师辽东还是强攻渔阳关,前者,李贤危殆;后者,幽州危殆,无论哪样,都是大唐无法承受之重。 末了,还是薛元超机灵,提出了个折中方案——将河北道的战事分成东、西两个战略方向。 东面,就只有李贤所统御的辽东,那自然是由李贤来挂帅。 西面么,能德高望重到可以说服天下人的就一位——裴行俭。 这回,高宗满意了,第一时间就下了诏书。 只是,李贤不满意了,没等诏书送抵辽东,便已通过海路上了本章,说明三族联军随时都可能冲过尚未化冻的辽河。 鉴于辽东兵力严重不足,李贤要求将兵力编制临时扩大到七万之数,且,平定高句丽一事必须向后顺延至年底。 对此提议,群臣们纷纷表示应该,但,武后却坚决不同意,高宗为此犹豫不决。 结果,计议未定,大战就已爆发了——元月二十三日,阿史那瓌率三族联军十五万之众突然强渡冰封的辽河,围攻重镇辽队县。 辽东方面早有准备,李多祚率五千步兵以及三千民壮据城死守,李贤迅速募兵二万,并率主力五万四千步骑赶赴辽队县。 李图鲁所部八千兵马依旧囤于西安平城,以防高句丽,狄仁杰则是率三千步骑坐镇辽东城,并组织大量民壮押运粮秣辎重。 新归附的铁利等靺鞨三部仓促集结了四千五百余轻骑,掩护三族老幼退向昌图,以防备黑水靺鞨联盟的可能之报复。 闻知李贤率军来援,阿史那瓌留李大酺率奚族二万五千兵马继续攻打辽队县,自率主力十二万五千余众向辽东城挺进,打算歼辽东军于野。 最终,双方于冰封的浑河两岸遭遇上了。 “李尽忠,你派两营兵上前邀战。” 尽管没少听闻辽东军善战,但,阿史那瓌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了,他可不打算让自家儿郎平白折损。 “诺!” 李尽忠同样也不愿让族中儿郎们平白在这等没什么意义的试探性进攻中送命,奈何,他既已投靠了突厥,显然没得选择,只能是无奈地应了一声。 “呜、呜呜……” 片刻后,随着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起,两个营的五百名契丹士兵在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统带下,就此下了河岸,小心翼翼地往河中心走去。 “林宏,你带两营兵上前迎战,许胜不许败!” 只一看对方的架势,李贤便知阿史那瓌的用心之所在,但却并不打算避战,概因这不单是一场试探之战,同时也是一场士气之战。 在己方兵力处于绝对下风的情况下,这就是一场输不得的血战。 “末将遵命!” 一听此令,林宏顿时便激动得脸色泛红,不为别的,只因他盼这等机会已经盼了许久了——三位师兄弟中,祈铭与陈东都已是副率,就他还只是太子左卫司阶(正六品上),差距真的有些大。 但他却并没什么怨言,概因师兄与师弟全都战功赫赫,就他的表现相对平庸,一直没什么太好的机会来证明自己。 如今,终于有了! “甲、乙二营听令:跟我出击,杀光贼子!” 这一回到了本阵,林宏并没做什么战前动员,因为完全没有必要,辽东军将士们为了保家卫国,根本不怕任何牺牲。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五百将士齐齐呼喝着战号,有若潮水般便冲下了河岸,速度奇快地便往河心处冲。 “嗯?” 一见此情此景,阿史那瓌不由地便是一愣。 要知道结冰的河岸可是很滑的,稍不留神就会摔倒,哪怕出击的两营契丹将士脚下的靴子都刻意裹上了兽皮,也一样不敢肆意奔跑。 可唐军呢,冲锋时居然没受太多的影响,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其实,说穿了也不奇怪,辽东军的冬季作战靴是钉靴,抓地力足够,纵使是光滑的冰面,对辽东军将士们的影响也很有限。 “列阵,列阵!” 契丹族的指挥官孙如海显然也发现不对了,不敢再继续向前,而是紧急喝令手下将士结阵防御。 这等临阵反应确实不错,可惜迟了——冰面实在是太滑了些,慌乱中,要想列好防御阵型又岂是件容易之事,不时有士兵脚滑,不止是自身摔倒,连带着边上的战友都跟着倒霉。 这仗都还没开打呢,契丹军就已经输了一半。 “以本将为锥尖,列锥形阵,突击,突击!” 林宏当然不会给萧如海留下足够的调整时间,于奔跑中,厉声咆哮了一嗓子。 旋即便见冲锋中的唐军将士迅速闻令而动,迅速便在冰面上调整出了个几近完美的锥形。 完了! 只一看唐军这等冲锋势头,萧如海便知己方败局已定,心顿时便是一派的拔凉。 “跟我来,冲啊!”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束手就擒,索性也不布阵了,咆哮着便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呼嗬、呼嗬……” 将不惧死,兵自然勇! 契丹将士同样不缺血勇之气,哪怕明知不敌,还是勇悍已极地跟着冲了起来,刹那间,狂野的战号声就此响起。 萧如海清楚地知道,己方唯一能转败为胜的机会就在自己的身上——只要他能一击毙杀林宏,那一切就还有可能。 所以,他疯狂地便向林宏冲杀了过去。 “受死!” 待得到了彼此相距只剩下两步之距时,只听萧如海一声咆哮,脚下猛然一用力,人便已急速蹿出,双手一合,全力一刀斜斩而出。 “呜……” 刀速极快不说,其上所附的力量也自极大,刀啸声狂响中,刀光如电闪般便斜斜地劈向了林宏的左肩。 “杀!” 这一刀若是劈中了,足可将林宏斜劈成两截。 但,林宏又怎可能让对方如意,同样在一声咆哮之余,奋力挥出了手中的三尺青锋。 第83章 烽火连天(二) “唰唰唰!” 只一看对手的块头以及出刀的架势,林宏便知自己在力量上肯定有所不如。 所以,他并未头铁地跟对方硬拼,而是于瞬息间连着轰出了三剑。 “铛!” 第一剑,靠! 准确地用剑脊拍在了刀尖后方三寸处。 以巧劲将刀势引歪。 “噌……” 第二剑,抹! 长剑顺着刀身飞速摩擦直下。 逼得萧如海不得不迅速撤刀变招。 “呜……” 第三剑,振! 趁着萧如海收刀的那一刹那,林宏手腕一振,剑脊猛地靠了下刀身,借势反弹后,迅速斩向了萧如海的脖颈之间。 “噗嗤!” 三剑一气呵成之下,萧如海根本来不及再有所反应,剑光瞬息间便从其脖颈处一抹而过。 “嘭!” 鲜血迅速飙出,萧如海的双眼顿时暴突,嘴大张,似想说些什么。 奈何,林宏并没给他这么个机会,就这么径直冲撞了过去,硬生生将已失去了力量的萧如海撞得向后翻飞了开去。 此时,乱哄哄冲过来的契丹士兵们已然杀到。 但,那又如何? “挡我者,死!” 林宏狂吼着便冲进了乱兵之中,一柄长剑运转如飞,胆敢冲上来的契丹士兵们无不被劈杀当场。 “轰……” 紧接着,后续冲来的唐军将士们也跟契丹乱兵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当即便爆出了一阵惊天巨响。 完全没任何的意外,契丹军的冲锋势头就有若潮水撞上了磐石一般,顷刻间就被撞得个粉碎。 在这等时分,越是勇悍的契丹士兵,就死得越快,反倒是那些掉在了后头的士兵还有机会反身而逃。 但,真能逃回己方弓箭手射程之内的契丹士兵少得可怜——一番厮杀下来,出击的五百名将士也就只有不到五十人逃出了生天,余者全都成了倒在冰面上的尸体。 而反观辽东军一方,也就只阵亡了不足四十人,伤六十余。 “传令下去:全军后撤两里,安营扎寨!” 面对着这等惨败,阿史那瓌的脸色可就不免有些难看了,他倒不是心疼那些战死的契丹士兵,而是敏锐地意识到一个要命的事实——在冰面上与唐军交锋太过吃亏,兵力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加之此时锐气已受挫,强行决战的话,大败的可能性极高,所以,哪怕心中不甘得很,他也只能无奈地引兵后撤。 “弓箭手压住阵脚,其余各部后撤一里安营!” 见敌军在后撤时有条不紊,且有大量的弓箭手沿河列阵,李贤不得不打消了乘势追击的念头,同样引兵向后徐徐撤走…… “报,禀殿下,营外来了名突厥使者。” 一个时辰后,中军大帐才刚立起来没多久,一名轮值校尉便已匆匆赶了来。 “宣。” 这时候派使节来,不是来下战书,便是来勒索的。 这一点,李贤心中有数,不过无所谓了,见上一见又何妨,若是能探出点敌情,那就是赚到了。 但这愿望在瞧见那名所谓的使者时,就彻底幻灭了。 原因很简单,那名使者赫然是名衣衫褴褛的唐军被俘士兵。 “殿下,求求您救救我们柳城军民吧,求您了。” 一见到高坐在文案后头的李贤,那名被俘士兵当即便嚎啕大哭地跪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不祥的预感瞬间便打李贤的心底里狂涌了起来。 “殿下,那些契丹狗抢光了整个柳城,将我二十多万大唐百姓全都关在了演武场中,每天就只给一顿稀粥,天寒地冻,我百姓冻死饿死无数,实在是太惨了。” 在抹了把眼泪后,被俘士兵一边哭着,一边将柳城的情况道了个分明。 “狗贼赵文翙,罪该万死!” 尽管早就料到契丹族不可能善待柳城百姓,可李贤还是不免被气得个愤然而起,真恨不得将赵文翙碎尸万段。 “殿下息怒,还是先看看阿史那瓌有何说法再做计议好了。” 帐中文武无不怒骂连连,奈何,骂也没用,反倒会乱了自家阵脚,魏思温见状,不得不赶忙从旁站了出来。 “嗯……,说吧,突厥人到底想干啥?” 在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之后,李贤总算是勉强将心中的怒意强行摁捺了下去。 “殿下,有信一封在此,还请您过目。” 直到此时,那名被俘士兵这才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函。 信不长,就千把字,除去那些毫无营养的废话之外,就只一个意思——要想柳城百姓活命,拿粮秣辎重以及玻璃产业来换。 “殿下,臣以为最蠢不过资敌,此事万不可为!” “道理是没错,可柳城百姓危在旦夕,又当如何应对?” “殿下,打吧,末将请命为先锋!” …… 搞明白了究竟之后,群臣们无不为之义愤填膺,只是,鞭长莫及,加之敌众我寡,守都艰难,更别说前去救援柳城了。 “殿下,敌军远道而来,粮秣辎重转运不变,利在急战,所以,阿史那瓌那厮方才会在此时派人来激怒我军,是故,臣以为当坚守待变,万不可轻动无名。” 见势头不对,魏思温赶忙又进谏了一番。 “我军倒是能坚守,但,柳城百姓怎么办?” 这一听魏思温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放弃柳城百姓,刘纳言顿时就憋不住了。 “……” 这话一出,满堂顿时便是一派的死寂——魏思温都已分析得很透彻了,三族联军既是敢故意激怒唐军,那就肯定有所埋伏,己方若是真敢冒险行事,落入对方彀中的概率极大。 可若是按兵不动,坐视柳城近二十万百姓身陷死地,这个责任,谁都背不起。 “本宫即刻上本父皇,请求西路军尽快到位,与我军一道东西夹击逆贼。” 能救,李贤便是拼得一死,也绝对不会坐视柳城百姓遭难,奈何,现实摆在那儿,他也很是无奈,只能来上个矛盾上交了…… 二月初一。 李贤的奏本走海路,在送抵山东后,又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闻知柳城惨状,朝野为之大哗。 原本还想着“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的高宗不得不赶忙派人催促裴行俭赶赴幽州。 却不曾想裴行俭临行时突然病倒,竟然连一天都没能挺过去,当夜就病故了。 高宗闻讯后,悲痛万分,给予裴行俭极高的葬礼,但这,显然解决不了前线的困境。 不得已,高宗只能令幽州都督李文暕统领西路军各部,向三族联军展开反攻。 李文暕接到诏书后,行动倒是不慢,匆匆集结了五万唐军出渔阳关,试图收复柳城,却不料在黄獐谷中了孙万荣的埋伏,战死近万,大败。 孙万荣趁势掩杀,差点攻陷渔阳关,李文暕势颓,无力再度野战,只能是一边率部拼死守关,一边派人向高宗告急。 直到此时,朝廷这才惊愕地发现三族联军并不是明面上的十五万之众,而是十九万兵马。 事态无疑严峻了——薛仁贵所部虽已守住了雁门关,奈何,后续兵马尚未赶到,暂时无力出关解五原城之围,而李孝逸所部还在与吐蕃大军对峙之中。 唯一进展顺遂的是黑齿常之所部——河源军大破由吐谷浑人所组成的吐蕃军,七战七捷,斩获不少,可问题是该军就只有三万余众,根本无力改变西疆事态。 在这等三线作战的情况下,大唐虽强,也难免有些个捉襟见肘了,高宗无奈之下,不得不批复了李贤元月时所提出来的扩军请求。 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东北的不利局势——李贤早就先斩后奏了,错非如此,浑河防线只怕早就崩溃了。 二月初六,天气转暖,水浅的浑河已有了化冻的迹象。 在连番引诱李贤过河决战未遂的情况下,阿史那瓌终于不耐烦了,令李尽忠率五万步骑从上游偷渡浑河,夜袭高显县(今之苏家屯),试图在浑河东岸拿下一个可靠的立足点。 高显县城小且残破,县中守军不过三百,协防的民壮也就只有二千百余,县令王明辉自知难以坚持,在闻知敌军大举来犯后,第一时间便派人冒死突围,向李贤告急。 高显县若被攻破,浑河防线也就荡然无存,不得已,李贤也只能让薛讷率二万步骑赶去救援。 “报,禀殿下,突厥军大举出营,正在向浑河岸边杀来。” 薛讷所部离去一个时辰后,一名轮值校尉急匆匆地赶到了中军帐中。 “来人,传令下去,全军出营,列阵待敌!” 李贤知道,阿史那瓌这是打算决战了。 但,那又如何呢? 他要战,那便战好了! “呜、呜呜……” 随着李贤一声令下,凄厉的号角声顿时便暴然狂响了起来,刹那间,整个唐军大营立马便是一派的兵荒马乱。 不多会,但见营门轰然洞开间,大批的步骑鱼贯而出,迅速赶到了浑河岸边。 此时,先到了一步的突厥大军并未直接杀过河来,而是不慌不忙地沿河列阵着,摆出来的赫然是堂堂正正之架势。 第84章 战争之神的初亮相 突厥大军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其军列前方赫然摆着一排排的古怪木筏——正面立着个大半人高的挡板,其余三面放空,底部扁平且明显抛光过,每艘木筏可乘十数人,其上四名士兵手持撑杆。 这,赫然就是辽东滑道木箱的改进版! “洪正涛,把炮给本宫架起来!” 十数日的对峙下来,李贤当然不可能什么都没做,此时一见突厥军打算毕其功于一役,那,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只是,命令才刚下完,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后世某部大红电视剧里的那句经典台词——三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 嘴角不自觉地便是一勾。 “末将遵命!” 终于能上阵了,洪正涛那叫一个激动,朗声应诺后,飞奔着便冲进了大营之中。 没多久,新编的炮营将士就推着一尊尊大家伙上了事先便已构筑好的炮位——河岸后方的一处平整过的小高地。 炮不算多,九百斤炮、五百斤炮各八门,一百五十斤的轻便步兵炮二十五门。 这些,都是这半个来月赶铸出来的。 不过炮弹却是相当的充裕,每门炮少说都有着实心、子母开花弹各二百枚。 天近午时,七万五千余突厥大军终于完成了部署——一万将士已全都登上了筏子,沿河列成了延绵近四里的长形方阵。 “进攻!” 阿史那瓌一刻都不想多等,大军列阵一毕,他第一时间便挥手下了令。 “呜、呜呜……” 旋即,但听号角声大作中,突厥大军的先头部队开始启动了,只见每一艘木筏上的四名操篙同时点动手中的长杆,木筏便已极快的速度向河对岸狂飙而去。 “开炮!” 一见及此,早已待命多时的洪正涛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猛然便挥动了手中的小旗子。 “轰、轰轰……” 一众炮手们尽管都曾在玄菟城基地中突击训练过数日时间,可真到了实操时,还是都不免有些紧张,不少士兵在点燃导火索时,手都是颤抖着的。 但,不管怎么着,毕竟有着充足的时间准备,首轮发射到底不曾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 “咻、咻咻……” 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响起,四十一枚炮弹几乎同时腾空而起,呼啸着便划过了长空。 只是,命中率实在不咋地,真正炸中木筏的也就只有区区十枚而已,其他的不是远了,就是近了。 纵使如此,炸弹落地后还是在刹那间炸开了一簇簇的黑红之火光,大量的弹片四下横扫,当即便激起了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但其实,真正被炸死的突厥士兵不多,伤者虽不少,不过大半都只是轻伤,就战损本身,对多达万数的突厥先锋大军而论,根本不值一提。 问题是从没经历过这等阵势的士兵们却是不免因此而恐慌了起来,不少木筏彼此相撞,中路部分就此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左右两翼倒是没怎么受影响,依旧飞速冲过了河心处。 “放箭!” 这一见突厥军左右两翼高速杀到,唐军左翼主将王方翼、右翼主将徐进几乎同时下达了相同的将令。 “嗖、嗖嗖……” 刹那间,大量的雕羽箭便已密集如蝗般从唐军阵列中腾空而出,呼啸着向突厥军的木筏阵罩了过去。 奈何,效果却并不是太理想——箭雨才刚腾起,木筏上的突厥盾刀手们便已纷纷将大盾举了起来,彼此一并,很快便形成了一面面巨大的盾阵。 再加上正面的挡板阻碍,唐军的箭雨攻势并没能给突厥军带去多少的杀伤,甚至都没能令已滑动得飞快的木筏慢下来。 十数息后,突厥军两翼都有大批的木筏冲上了东岸,一群群士兵飞速从筏子上跳下,狂嘶乱吼地就此发起了凌乱而又疯狂的冲锋。 此时此刻,按预定作战计划,阿史那瓌应该加派部队过河,仰仗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一举冲垮唐军的防御线。 但,他犹豫了,只因他完全搞不懂唐军先前是怎么弄出了那等令人惊悸之声势的。 就这么一耽搁,唐军那二十五门轻便步兵炮就已完成了装填,再一次猛烈开火,炸得好不容易才刚勉强恢复了点阵型的突厥中路军再度陷入了极度紊乱状态之中。 紧接着,十六门重炮也已依次开火,尽管还是大半没能有效地直接命中目标,可在这等覆盖式炮轰面前,突厥中路军将士们还是不免被吓坏了,大批士兵乱哄哄地就只管往回逃。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这一回,阿史那瓌终于看清了炮弹是从哪抛射来的,也看清了被命中的木筏上,那些士兵们是如何被炸死炸伤的。 但,他还是没能搞懂唐军是如何把看起来重量不轻的黑球抛射得如此之远的。 不过,鉴于如今左右两翼已激战正酣,阿史那瓌并没急着去传唤中军溃兵们来问个究竟,而是下令两翼部队迅速向前增援,看能否取得有效突破。 相较于阿史那瓌的心烦意乱,大唐中军处却是一派的欢欣鼓舞,欢呼声此起彼伏。 不过李贤却仅仅只是神情淡然地笑着,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心中略略有些失望。 概因火炮部队所表现出来的技战术能力其实糟糕得个够呛——装填速度慢不说,准头也差,能取得有效命中的那些炮弹都不过只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而已。 很显然,在未经足够训练的情况下,火炮部队尚不具备彻底改变战争方式的决定性力量,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两军主力之间激战正酣,却说薛讷率两万步骑一路向北急行。 一个半时辰后,全军便已到了距离高显县不足十五里之处,前出的斥候很快便传回了消息——契丹大军已在前方不足五里处列阵以待了。 很显然,李尽忠所部夜袭高显县不过只是个幌子而已,玩的就是围点打援。 这一点,薛讷当然能看得透,但他却没得选择——此时若退,契丹大军必会顺势南下,与突厥军一道对唐军形成夹击之势。 所以,哪怕明知契丹军不单有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还是以逸待劳之师,薛讷也只能率部继续北上。 “大哥,您看,唐贼来了。” 当唐军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中时,李报国的眼神陡然便热切了起来。 “嗯,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告诉儿郎们,这一仗许胜不许败,胜了,我契丹一族将会是北方之王,败了,那就是举族皆灭,为了生存,战!” 李尽忠的眼中没有热切,有的只是疯狂,概因他很清楚这就是他唯一能击败李贤的机会了。 “战!战!战……” 命令一经下达,五万余契丹将士顿时齐声高呼了起来,煞气直冲九天! “传令下去:全军缓行,号声一响,全力加速,告诉弟兄们,这一仗,我们输不起,不想家中父老成为契丹狗的奴隶,那就拿出你们的血性,为我辽东,杀出个未来!” 就在契丹将士们高呼不止之同时,薛讷也在做着战前的最后动员。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柳城百姓的悲惨遭遇早已传遍了全军,谁都知道辽东一旦落入契丹人手中会有什么后果,身为辽东子弟兵,众大唐将士们绝对不能接受,此时此刻,唯战而已! 嗯? 这一见唐军在三里开外处就放缓了下来,李尽忠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皱,因为他搞不懂薛讷这到底是想干啥。 答案在一刻钟后终于揭晓了——磨磨蹭蹭地走了两里路,让马力蓄足了之后,薛讷根本不曾停下来整军备战,而是大吼了一嗓子:“吹号,全军出击,杀啊!” 怎会这样? 李尽忠顿时便懵了——唐军对敌向来是先以强悍的步军消磨敌军,而后才会以骑军破敌。 可现在,薛讷居然直接就开冲了,完全就是一派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拼命打法。 这,完全不符合唐军一贯的作战风格。 “三弟,你率步军压阵,骑军都有了,随我出击,杀光唐贼!” 纳闷归纳闷,在奔腾而来的大唐铁骑面前,却是容不得李尽忠多犹豫了。 他清醒地知道己方步军虽说效仿的是唐军的编制以及训练方式,但,因着缺编了陌刀队,以及训练水平上的差距,完全无法做到唐军那等可以步军破骑军的壮举。 所以,他根本不敢冒险,只能选择以骑军对骑军。 在他看来,三万契丹铁骑足可挡住薛讷所部,只要能打成僵持,没了速度与机动性的大唐骑军,绝对无法逃脱被己方步军包抄围剿之厄运。 “呼嗬、呼嗬、呼嗬……” 随着李尽忠一声令下,三万契丹骑兵齐齐呼喝着战号,就此策马从本阵中疯狂冲出,疯狂地加速再加速。 “轰……” 一里之距而已,对于狂飙突进的两支骑军来说,不过就只是眨眼间事罢了。 很快,两支大军便已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当即便爆出了一阵惊天巨响,一时间人吼马嘶,不知有多少双方将士惨嚎着跌落马下。 第85章 算与反算 这就是一场争夺生存空间之战,没有对错,只有胜败之分,胜者拥有一切,败者死无葬身之地。 双方根本没任何妥协的余地,上到主帅,下到普通一兵,都在疯狂地厮杀着,人命在此时,就有若草芥一般不值钱。 杀,再杀! 薛讷都已记不得自己挑杀了多少的契丹将士,他就只管拼命地舞动着手中的方天画戟,一路咆哮着杀向李尽忠的帅旗之所在。 若是可能的话,李尽忠其实并不情愿在战场上跟薛讷交手。 但现在,他没得选择了。 只因契丹军中根本没人能挡得住薛讷的神勇。 再这么让薛讷狂冲猛杀下去,契丹骑军只怕等不到己方步军的包抄,便会彻底崩了盘。 所以,在发现薛讷向自己杀来时,李尽忠只能硬着头皮迎上了前去。 “狗贼,受死!” 一看到李尽忠,薛讷立马就想起了柳城军民的惨状,双眼瞬间便泛了红,只一个打马加速,便已有若神魔临凡般地杀奔了过去。 “杀!” 望着薛讷那张狰狞的脸庞,李尽忠难免有些心虚,问题是他没得选择,只能怒吼着抢先攻出了一枪。 “铛!” 薛讷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双臂一抡,手中的方天画戟便已狂猛无俦地挥击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枪与戟便已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当即便爆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火花四溅中,二将的身体全都不受控制地向后便是一仰。 “唳……” 不仅如此,二将座下的战马也都吃力不住地人立而起了。 “呼……” 薛讷反应极快,腰腹只一用力,便已强行将战马狠狠地压了下来,与此同时,借势便是一招“力劈华山”。 “铛!” 李尽忠的反应同样不慢,只见他在控制住座下战马只同时,双臂一振,一枪反撩而出。 刹那间,枪与戟再一次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二将的身躯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同时向后一仰。 所不同的是薛讷只晃了一下,便即稳住了身形,而李尽忠却是重重地撞了下马背之后,这才勉强弹了起来。 很显然,在绝对力量上,李尽忠要稍稍差了一筹。 “去死吧!” 趁你病,要你命! 在抢到了先手后,薛讷立马发起了狂涛般的攻势,一柄方天画戟运转如飞,招招不离李尽忠的要害之处。 “铛、铛铛……” 李尽忠守得也很稳,拼命地抡枪招架着,密集的撞击声爆响得有若雨打芭蕉似的。 但很快,他就被压制得个左支右拙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在玩命坚持着,目的就一个——拖住薛讷,为己方步军争取到从左右两翼包抄到位的时间。 这等想法不能说错,奈何,现实却无比的骨感——李报国的步军确实已经出击了,只要再给契丹军五分钟的时间,唐军必败无疑。 但,遗憾的是李尽忠真顶不住了。 发了狠的薛讷只攻不守,抓住了李尽忠的一个破绽,一戟劈在了李尽忠的左肩处,锋利的戟芽瞬息间便将李尽忠的铠甲护肩兽头连同一大块皮肉削掉。 “哎呀!” 剧痛袭来之下,李尽忠握着的枪当即便脱了手,心顿时便慌了,哪敢再战,惨嚎一声,拨马便往斜刺里逃了开去。 “蟊贼休走,留下头来!” 见李尽忠要逃,薛讷又如何肯依,策马便狂追不止。 在冷兵器时代,将就是兵的胆。 李尽忠这么一大败而逃,契丹骑军的士气顿遭重挫,均衡局势就此被打破,大批的契丹骑兵纷纷掉转马头,往战场外冲。 结果便是才刚包抄到位的契丹步军都还没来得及投入战斗,就被自家溃兵给冲得个大乱不堪。 到了这么个份上,契丹军败局已定,再无挽回之可能,李尽忠兄弟二人纵使有着再多的不甘,此时也只能抱头鼠窜了。 问题是薛讷可不会错过这等痛打落水狗的良机,率部狂追猛打,直杀得契丹溃兵横尸遍野…… 主战场处,激战依旧还在持续着。 阿史那瓌在摸不清唐军火炮虚实的情况下,改变了原本的全面进攻战术,只在中路牵制唐军,而将作战重心放在了两翼,不断投入兵力。 不止是正面强攻,还利用突厥军兵力众多的优势,从外围渡河,展开包抄,试图以此来撕开唐军的防线。 李贤的应对则是缓缓收缩,将两翼回收到了炮营阵地的附近,依大营死守,然后让炮营调整炮位,不断地轰炸着突厥军的两翼突击部队。 这效果就挺好的——在不需要刻意瞄准某一目标,只须轰击固定范围时,炮兵们的技术短板被掩盖住了。 随着战事的推移,炮兵们的装填速度越来越快,打到后来,不少大炮都打得通红了,好在附近冰多,强行降温不难,火力的延续性还是有保证的。 “报,禀大统领,不好了,李尽忠所部战败,唐贼薛讷正率军衔尾追杀,距此已不足十里了。” 连续狂攻都无法取得突破,阿史那瓌焦躁难免,正寻思着是否要全军压上之际,却见一名报马急匆匆地赶了来。 “废物!” 五万对两万,还是以逸待劳的围点打援,居然都能打输,阿史那瓌真就被气得个眼冒金星。 “鸣金!” 只是,怒归怒,阿史那瓌却并未丧失了理智,在明知事已不可为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是无奈地下了道指令。 旋即便听号角声暴然狂响中,前方的突厥将士很快便有若潮水般退过了浑河。 李贤并未下令追击,就这么任由突厥大军收了回去。 原因很简单,唐军兵少,且,一场大战下来,伤亡已是不小,此时发起追击,难保不会被突厥军杀上个回马枪,那,还不如先稳上一稳…… 战果很快就统计出来了——辽东军以阵亡一千七百三十七人,伤二千四百余的代价,取得了歼敌万余,生擒三千出头的辉煌胜利。 但,即便如此,敌众我寡的战略态势依旧没变,远没到可以大肆庆贺的时候。 “殿下,化冻在即,若不能尽快将贼军驱过辽河,势必会影响到春耕。” 仗打胜了,李贤自然不会吝啬,战果统计出来后,立马大赏有功将士,营中自是欢声雷动,唯有魏思温却是冷静依旧。 “嗯,本宫也有此担心,只是,目下敌我态势未曾发生根本性改变,强行渡河作战,却恐力有不逮。” 战争之道,尽管不是单比兵力多寡,但却不能否认兵力优势就是决定胜负的一个关键因素。 在没有足够实力的情况下,李贤哪敢轻易冒险行事。 “臣以为当可夜袭破敌。” 魏思温伸手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唔……” 看了眼魏思温所指的地儿,李贤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扬…… “怎么,这就都垂头丧气了?一场小败而已,输不起吗?” 三族联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中,望着手下众将那如丧考妣的丧气状,阿史那瓌不单不曾动怒,反倒是不以为然地笑了。 “……” 这话,没人敢接。 毕竟败了就是败了,虽说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可损兵折将却是明摆着的事儿。 “汉人有句古话说得好:胜败乃兵家常事,小小挫折,算不得什么。” “如今,优势依旧在我,进可攻、退可守,只要不犯下致命错误,最终胜利一定属于我军。” “唐贼要想翻盘,唯有夜袭,而这,正是那李贤小儿最擅长之事,若是我所料不差,唐贼今夜必会大举来袭!” 阿史那瓌显然并没指望说上几句轻巧话便能鼓舞起低迷的士气,所以,他自信满满地便抛出了个结论。 “嗡……” 一听此言,帐中众将们顿时为之哗然。 “诸位不信,那就拭目以待好了,我命令……” 阿史那瓌之所以分析了那么一大通,根本目的并不是要让众将们信服,不过只是打算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罢了。 如今,众将们既是活跃开了,那他自然不会再多废话,径直便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子时正牌。 夜已经极深了,天空中乌云密布,将雨未雨,星月无光。 突然,随着一阵摩擦声响起中,唐军后营的大门已被推开,旋即便见王方翼领着一拨骑兵从营门中迤逦而出,人衔枚马裹蹄地绕到上游,几无声息地渡过了冰封依旧的浑河。 半个多时辰后。 还是后营门,陈东、贺万山二将也各领一支兵马出了营,分别由上、下游摸黑过了河。 寅时一刻。 十数名黑衣蒙面人突然出现在了三族联军大营外,有若鬼魅般游走了片刻之后,很快便又消失在了暗夜中。 寅时三刻。 两支唐军一左一右地悄然向三族联军大营逼近。 “点火!” 当部队行进到距离三族联军大营就只有八十来步之距时,陈、贺二将几乎同时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敌袭、敌袭……” 随着一支支火把的燃起,两道火龙就此暴露了出来,这,自然瞒不过瞭望塔上值守的突厥士兵。 很快,告急的呼喝声与凄厉的号角声便即狂响成了一片。 第86章 轰他娘的 “好个李贤小儿,还真敢来送死,好好好,哈哈哈……” 告急声方才刚响起,藏身于真正中军大帐中的阿史那瓌就已忍不住放声大笑开了。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事情与他所预想的似乎不太一样——-唐军的两路夜袭部队虽说都已亮出了獠牙,但却并未发动冲营,就只一味地在营外乱放着火箭。 唐军到底想干什么? 阿史那瓌不禁有些迷茫了——哪有劫营却只在营外打转转的,这根本不合常理。 “传令下去:让兀骨突、噶多明额两部兵马即刻出击,其余各部按兵不动!” 又等了片刻,见那两路唐军依旧还在营外瞎折腾,阿史那瓌终于忍不下了,他决定先打一打,逼出唐军的真正意图。 “撤,快撤!” 两部突厥军这才刚从营中杀出,陈、贺二将立马毫不犹豫地率部掉头便往河对岸逃,连头都不带回一下。 夜太黑,两名突厥大将唯恐中了埋伏,根本不敢追远,也就只在营外转了小半圈,便即又都撤回了大营。 然后…… 没有然后了——陈、贺二将引军撤走后,浑河西岸再次恢复了宁静,一直到天将大亮,阿史那瓌都没能等到唐军的后续行动。 怎会如此? 阿史那瓌真就懵得个不行。 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猜不出李贤的真实意图,只能耐着性子按兵不动。 “报,禀大统领,不好了,奚族大营遭夜袭,李大酺战败,已逃往营州。” 天亮后没多久,谜底终于揭晓了——一名报马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大营,给阿史那瓌带来了条噩耗。 “混蛋!” 直到此时,阿史那瓌这才知晓自己中了李贤的声东击西之计,顿时便气得个眼冒金星。 但问题是怒气显然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奚族既败,三族联军的粮道便已不保。 更麻烦的是辽河化冻在即,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两条路。 一是抓住李贤分兵的破绽,全力发起猛攻,若能击溃当面之敌,辽东唾手可得,但,若是不能得手,那己方士气势必大跌,到时候的撤退只怕就会演化成一场大溃败。 二是即刻撤走,李贤兵少,应该不敢来追,如此,或许可以确保全军安全撤回辽河西岸,只是,就这么灰溜溜而回,实在是太令人不甘了些。 阿史那瓌踌躇难免…… “殿下,阿史那瓌今日必撤无疑,时间应在午时前后。” 就在阿史那瓌还在对是战是撤犹豫不决之际,魏思温却已预判到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哦?” 李贤也觉得阿史那瓌肯定会撤,但却无法推断出那厮究竟什么时候会撤。 此时一听魏思温说得如此肯定,好奇心顿时便被勾起了。 “殿下明鉴,今早刚下了场雨,如今又是艳阳天,两相作用下,浑河冰面上已出现了大量的裂缝,依微臣估算,最迟明日午间,浑河、辽河必然都会开始化冻。” “到那时,阿史那瓌所部势必会成为孤军,外无援兵、内缺粮秣,战又不能胜,撤又难撤,无疑是自陷死地,所以,他只能撤。” 魏思温并未卖关子,径直便将谜底给揭开了。 “唔……” 这分析显然很有道理,李贤心中顿时便是一动。 “为确保自身的利益,阿史那瓌肯定不会让突厥将领断后,这么个任务,想来会着落在李尽忠的身上。” “此人连番挫败后,实力已大损,必不肯全力拦截我军,稍有不利,定会先逃为上。” “如此,我军可在击溃契丹军之后,迅速以骑军追击突厥军,虽无法取得全歼,大胜一场想必不难。” 魏思温显然清楚李贤在担心些什么——王方翼带走了左金吾卫全军,目下大营中就只剩下三万四千余兵马,一旦追击不成反遭敌军杀上个回马枪的话,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不过,在魏思温看来,这等可能性虽有,却绝对不大,原因就在于李尽忠并非真心实意投靠北突厥,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为了突厥的利益,去跟唐军死拼。 “嗯,那就让各部即刻造饭,午时前后,再看敌军动向而定。” 略一沉吟之后,李贤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概因他很清楚收复营州的重任肯定会落在他的头上——李文暕已经大败,其所部锐气尽丧,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恢复元气,而大唐各路兵马又都被北突厥、吐蕃大军给牵制住了。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辽东军有继续进攻的能力,高宗对此肯定会有所要求。 即便没有,为了尽快营救出柳城被俘军民,李贤也必须有所行动,既如此,那就索性玩上一票大的好了…… “报,禀殿下,突厥军大举出后营,正在往西北方向撤走。” 果然不出魏思温之所料,午时过半之际,一名斥候急匆匆地赶到了中军大帐。 “再探!” 李贤并未急着率军出击,概因此时还不太好肯定突厥军这是真的撤退了还是在引蛇出洞。 “报,禀殿下,契丹人正赶着牛羊从后营门撤离大营。” 半个时辰后,又一名报马带来了三族联军的新动向。 “全军集结,过河击贼!” 此时此刻,依旧无法完全肯定三族联军是真撤还是假撤,但,李贤却是不打算再多等了——战机稍纵即逝,要想大胜,该冒的险终归是得冒的! “报,禀大统领,唐贼大举出营了。” 唐军的行动同样瞒不过契丹军哨兵的观察,很快,相关消息便已报到了李尽忠处。 “命令各部据营而守,不得擅自出击!” 唐军果然还是来了。 李尽忠的眼中当即便掠过了一丝的无奈与苦涩——上午,阿史那瓌说要撤军时,他曾力劝对方假撤,以诱唐军来攻,而后以骑军袭唐军后路,必可大获全胜。 奈何,阿史那瓌根本不听,就只一味要求契丹军留下来断后。 这无疑就是在逼契丹军与唐军两败俱伤。 李尽忠能看明白这一点,但却没办法拒绝。 原因就一个,突厥人保不保营州都无所谓,可契丹一族要想独立存续,就不能丢了营州。 否则,他们不是被突厥人同化,就是被大唐同化,终将彻底失去自身的根基。 “洪正涛,把你的炮给本宫推上去,轰他娘的。” 见契丹军摆出了乌龟阵,李贤当即便乐了——栅栏而已,岂能挡得住一枚重炮炮弹的轰击,真能,那就来上一枚好了。 “末将遵命!” 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洪正涛自是不会有丝毫的迟疑,朗声应诺后,指挥着手下将士推着沉重的炮车,艰难地往前移动着。 好在人手足够多,轮番上阵之下,四十一门火炮终于移动到位,接下来,又是一通的炮架调整,以确保重炮的直射效果。 “禀殿下,各炮都已就位,请您指示。” 待得一切都已就绪后,洪正涛立马一溜小跑地赶到了中军处。 “那就开始吧。” 李贤已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契丹人惊恐而逃的样子了。 “诺!” 敬了个礼后,洪正涛再度冲回到了火炮阵地处,奋力地一挥手中的小红旗,朗声嘶吼了一嗓子。 “轰、轰轰……” 刹那间,四十一门火炮几乎同时开火了,十六门重炮使用的都是实心弹,瞄准的是营前栅栏,而二十五门轻便步兵炮所使用的则是子母开花弹,瞄准的是营内那些集结在一起的步骑方队。 这效果真就是杠杠地——看似结实的木栅栏,在实心弹的轰击下,比纸糊的也真强不了多少,挨上一炮就是一个大窟窿,那些躲在栅栏后方备战的契丹弓箭手们当场就有不少人被轰成了碎片。 而二十五枚子母开花弹更是收割人命的利器,可怜那些集结成方阵的契丹步骑兵们当场就被横飞的弹片扫倒了一大片。 刹那间,惨嚎声四起中,在营前列阵的契丹军就此乱成了一团,恐慌迅速蔓延到了中军处。 “那是什么鬼东西?” 昨日一战中,李尽忠所部并未参与渡河之战,也就只是惨败而归后,曾听突厥军将士说起过唐军有一种可怕的秘密武器,但却并未放在心上,只觉得突厥人是在为失败找借口。 但现在,他显然不这么看了。 “……” 身周众将们全都是一派的茫然,谁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就连一向负责情报工作的李报国也不例外。 “轰、轰轰……” 但,大炮会给契丹人答案——死亡的邀请。 契丹前军统领不是没想过反击,奈何,弓箭根本够不着远在三百五十米开外处的唐军炮兵阵地,投石机也一样如此,倒是大型守城弩勉强能射到,奈何,强弩之末难以穿鲁缟,屁事不顶。 “大统领,儿郎们死伤太多,栅栏守不住了啊。” 终于,在栅栏被轰倒了几大块后,契丹前军统领再也稳不住神了,亲自赶到了中军大营。 “传令下去:全军轻装向西北方撤退!” 李尽忠无奈地下达了撤退的将令,脸上满满都是痛苦之色,只因他已经预见到契丹一族的命运了——不能趁大唐虚弱时拿下辽东,以壮大自身,等大唐缓过了气来,契丹一族哪可能讨得了好。 第87章 耍缓兵之计的来了 “报,禀殿下,契丹狗贼正大批从后营冲出,逃向西北方。” 李尽忠的行动很果决,在抛弃了已伤亡惨重的前军后,率主力径直冲出了后营。 而这,当然不可能瞒得过在大营四周游动的唐军斥候。 “停止炮击,徐进,你带步军入营扫荡,不降者,杀无赦!薛讷,你即刻率骑军北上追击,至辽河止步!” 不留下点什么就想逃? 门都没有! 李贤冷声便连下了两道将令。 旋即便见徐进率近两万步军呐喊着发起了冲锋,而薛讷则率三万骑军绕营而走,高速向西北方向急追而去。 “禀殿下,营中残敌都已肃清,阵斩四百三十七,生擒二千三百余,只是……” 被留在营中的契丹残军人数不多,还大半都被唐军的炮火给轰傻了,完全没什么抵抗能力,徐进率部也就只是一个冲锋而已,就已顺遂地拿下了三族联军大营。 “怎么回事,嗯?” 徐进这等吞吞吐吐的样子一现,李贤的眉头当即便是微微一皱。 “回殿下的话,末将等在贼军后营中发现了近四千我汉人民壮,只是,他们大多都已奄奄一息了。” 见李贤神情不耐,徐进哪敢迟疑,忙不迭地便道出了实情。 “走,看看去。” 一听这话,李贤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 后营的西南角处。 有着个跟羊圈类似的露天围栏。 内里挤挤挨挨地躺满了人,一个个全都衣衫褴褛、瘦骨嶙峋,除了眼珠子还会动之外,根本看不出那都是些活人。 “快,去传军中医官、郎中到此救治百姓,另,即刻点火熬粥,弄稀一点,加入少许肉汤,务必确保每名百姓都先喝下一碗。” 望着眼前的惨状,李贤的手瞬间便握紧成拳,真恨不得将阿史那瓌与李尽忠二人全都抓来千刀万剐。 “殿下,已经查清楚了,这些人都是我大唐柳城驻军将士,被俘后,被当成了民壮用。” “只是,到了辽东后,突厥人怕他们在营中造乱,故意饿着他们,一开始,还能一天有一顿,五日前,突厥人粮秣转运艰难,就断了我军战俘的粮,让他们自生自灭。” 李贤的命令很快就执行了下去,不多久,徐进便已查明了这批战俘饱受虐待的真相。 “呼……,传本宫之令,让唐休璟将此事整理出来,通告我辽东全体军民,辽东若破,柳城军民的惨况,就是前车之鉴,告诉大家,人人守土有责,一切从我做起。” 搞明白了究竟之后,李贤的心情很是沉重,不止是悲痛柳城军民们的遭遇,更多的是想到了兴亡百姓苦这么句话。 而要想避免这一点,光是军、政改革还远远不够,他不由地便想起了后世的爱国主义教育。 或许这一招真能让大唐永续长存。 当然了,这只是一种愿景,成还是不成,还得再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李贤思忖着如何进一步提高辽东百姓的凝聚力之际,薛讷率部一路狂飙而进,死死地追在李尽忠所部后头。 要说总兵力,契丹骑军其实比唐军还多了近万之数,但,李尽忠却根本没丁点停下来跟唐军决战的心思,就只管一路沿着突厥大军的撤退路线逃。 无他,不给阿史那瓌带去些麻烦,契丹一族只怕等不到唐军反攻之时,就会被强势的突厥人给吞并了。 “大哥快看,前头就是突厥人的辎重后军了。” 一路狂飙了近六十里后,眼尖的李报国率先瞧见了前方正在驱赶牛羊马匹的突厥后军。 “传令下去:全军继续向前两里后,速速向北绕道。” 瞄了眼前方之后,李尽忠的嘴角边当即便荡漾出了一丝狞笑。 嗯? 正纵马狂飙中,薛讷突然发现契丹骑军绕道了,暴露出来的赫然是赶着大量牛羊马匹的突厥后军,一时间不禁有些恍惚。 “全军突击,杀啊!” 但很快,他就有了决断——轻装而逃的契丹骑军不太好追上,可有着辎重拖累的突厥后军无疑就是块到了嘴边的大肥肉,没理由错过。 突厥后军原本以为契丹骑军会为己方断后,可却万万没想到契丹骑军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绕道逃了,待得发现唐军径直杀奔而来时,哪还有丁点的战意可言,忙不迭地丢下了辎重,疯狂地向西北方鼠窜不止。 “传令下去:不管那些牛羊,追上去,杀光贼子!” 牛羊马匹乃至那一车车的辎重都很值钱,但,薛讷却根本不加理会,就只管率部疯狂向前追击。 辽河边。 阿史那瓌已率前军先过了河,不过中军大半将士还停留在三里湾的河岸边。 原因就一个,除了三里湾这三百来米的河岸较为平坦之外,其余河岸都相对高耸,不太好下到河面上。 如此一来,数万将士显然无法快速渡河。 更为麻烦的是冰封的河面太滑,根本无法策马而过,所有将士都只能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往对岸走。 即便如此,还是时不时有人、马滑到在地,整个渡河现场乱得个够呛。 “唐贼杀来啦,唐贼杀来啦……” 就在这等要命时刻,东南方突然烟尘滚滚大起,赫然是后军的溃兵们逃来了。 这下子,本就混乱不堪的渡河现场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的士兵都想抢先过河,结果就是大家伙都挤在了一起,人挤马撞地,过河速度不单不曾加快,反倒是更慢了不少。 “突击,突击!” 见前方的突厥军已然大乱,薛讷当然不会错过这等痛打落水狗之良机。 但听他一声咆哮之同时,策马狂飙,径直便杀进了乱军之中,手中一柄方天画戟运转如飞,所过处,挡者无不披靡。 完了! 河对岸,望着手下将士惨遭屠戮,阿史那瓌痛苦地闭上了眼,奈何,他现在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就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血腥的屠戮,还停留在辽河东岸的近二万突厥骑兵瞬息间就被冲得个七零八落。 不少机灵者丢下了战马,只管往冰面上冲,倒是基本都能逃得一命,那些懵了头的,就没那么好运了,被三万余唐军铁骑杀得个人头滚滚落地,血流成河,又怎个凄惨了得…… 次日,巳时三刻。 李贤率主力赶到了辽队县,可惜,此时的辽河冰面上已经布满了无数的裂痕,化冻在即,人马都已无法通行,收复营州的脚步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 二月十三日,李贤的告捷文书送抵京师,朝野为之震动——以不到六万的总兵力对决十五万余三族联军,结果,竟是连战连捷,歼敌二万四千之巨,生擒一万八千余,缴获牛羊马匹十数万。 这,无疑是场极其辉煌的大胜,尤其是在大唐其余各线战事进展都不是太顺的情况下,更显珍贵。 但,不管民间如何热议连连,高宗与武后在此事上的反应都很冷淡,并未大肆表彰,仅仅只低调批复了李贤所上的请功折子,除此外,再无其余表示,甚至不曾催促李贤进兵营州。 二月十四日,辽河的凌汛期已过,而春汛期又尚未到来,这无疑正是进兵营州的大好时机。 李贤自然不会坐等高宗的诏书,紧急调来了辽东水师,率增补过后的六万五千步骑强渡辽河,进逼险渎县(位于今之台安县附近)。 见辽东军势大,契丹守将耶律古恒根本不敢迎敌,率二千骑弃城而逃,辽东军以此城为据点,设立了后勤转运中心,并由徐进领兵五千坐镇, 李贤率六万大军继续向柳城挺进,沿途兵不血刃地连续收复了守提城(今之盘山县)、徒河(今之凌海市),兵逼柳城的东大门——守捉城(今之义县)。 在辽东军的压力面前,阿史那瓌与李尽忠、孙万荣就战还是撤一事分歧严重——阿史那瓌在实力大损后,不想再打了,可李、孙二人为了自保,却是决意死战到底。 最终,双方闹得个不欢而散——阿史那瓌率六万二千余残部直接撤走,一路疾奔漠南,而李、孙二人则是尽起八万五千主力赶赴守捉城,欲与李贤决一死战。 “殿下,臣以为所谓的突厥与契丹人闹翻恐怕有诈。” 相关消息传到了辽东军中后,众文武们无不大喜过望,唯有魏思温却是很冷静。 “卿所言甚是,这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罢了,料想阿史那瓌那厮定是已率部绕道新城(今之阜新市),欲偷袭我险渎县,断我军的粮道。” 李贤同样很冷静,概因他根本就不相信契丹人在势颓的情况下,还敢跟北突厥扯破脸,所谓的闹翻,不过只是在耍诈而已。 “殿下英明。” 这一听这般说法,魏思温便知李贤心中肯定是已有定计,自是不会再往深里多谈。 “禀殿下,契丹人派了李报国前来,说是有要事要见您。” 魏思温话音方才刚落,就见一名轮值校尉已急匆匆地走进了帐中。 “呵,瞧,耍缓兵之计的来了。” 闻言之下,李贤登时便笑了。 第88章 换俘 “臣,李报国,叩见太子殿下。” 刚一走进中军大帐,李报国立马疾步上抢,一头跪趴在地,一派的诚惶诚恐,哪还有两年前面见李贤时的嚣张跋扈。 “本宫可不敢有你这样的臣子,那是会睡不安稳的。” 尽管明知李报国此举不过只是为了麻痹自己,可李贤还是觉得很舒爽。 “殿下,臣等其实并无反心,都是被赵文翙那狗官给逼的,您不知道啊,元月初,遭暴风雪席卷,我契丹、奚族各部落牛羊马匹冻死过半,族中老幼嗷嗷待哺” “为此,我兄长亲自赶赴柳城,向赵文翙陈述灾情,苦求朝廷抚恤,但却被那昏官乱棍打出。” “我等是真没办法了,为求一条活路,只能奋起抗争,实是情非得已,还请殿下多多体谅我等的苦困。” 李报国无疑是个很合格的演员,说着说着,真就声泪俱下了。 “赵文翙确实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但,我柳城近二十万军民何其无辜,竟要遭你契丹一族如此蹂躏?真以为本宫不敢灭你契丹一族吗,嗯?” 尽管同样是在演戏,但,李贤还是无法压住心中的怒火——内线已传来了确凿消息,柳城被俘军民已经饿死、冻死近四分之一了,那可是四万多条人命啊! “殿下息怒,臣此来就是为了解决此事,您知道我契丹一族素来困顿,实无力供养柳城百姓,若殿下能拨给些粮秣,臣等定会妥善安置灾民。” 李报国的眼中同样有微不可查的怒意在闪烁着——契丹一族早有自立之心不假,但,之所以会被迫提前举旗,还不都是被李贤给逼的。 若不是李贤端掉了“叠山会”,彻底斩断了契丹一族最大的经济来源,他们又怎会受困于暴风雪的肆虐。 “呵,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李贤笑了,笑得很冷。 “臣不敢,只是,我契丹一族对救济柳城百姓一事确实无能为力,还请殿下明鉴。” 李报国再次深深一躬,看似礼数周全,实则就是在耍无赖。 “唐卿,我军目下抓到多少契丹人了?” 李贤没理睬李报国的扯淡狡辩,而是侧头看了眼唐休璟。 “回殿下的话,算上这数日的捕获,一共是八千三百二十七人,其中战俘为七千一百一十二人。” 唐休璟不愧是搞情报工作的,记忆力真就很是惊人,随口便道出了准确数字。 “啧,人数居然这么多了?养着实在太费米粮了,就都杀了吧。” 在端起茶碗,轻轻地吹了一口之同时,李贤轻描淡写地便下了道命令。 “殿下,您这样做,未免有失仁慈吧。” 契丹族人口总数并不多,报给朝廷的是二十二万出头,实则是三十六万余,打了不少埋伏。 但,纵使如此,八千三百余族人也绝对不是个可以轻忽的数目字,由不得李报国不急眼。 因为他知道李贤可是真的敢杀人——“叠山会”那数百条人命就是前车之鉴。 “本宫的仁慈只对我大唐百姓,至于你们这些反贼,死不足惜。”李贤不屑地瞥了李报国一眼。 “殿下,我契丹族愿以柳城百姓换回族人,还请殿下恩准。” 这一见李贤的便宜不好占,李报国无奈之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可,一人换我汉民百姓二十五人,限你等五日内将我柳城百姓交出,否则,每耽搁一天,本宫便斩你五百族人,滚吧。” 柳城那些还活着的十数万百姓很重要,但,在此时,李贤却绝不能表现得太过热切,否则,那只会被李报国牵着鼻子走。 “殿下……” 李报国还想争辩上一番,奈何,帐内的持戈武士可没给他这么个机会,直接用枪柄将他轰了出去。 “殿下,十数万百姓的交接实非同小可,微臣担心契丹人会趁乱来攻,一旦如此,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见李贤执意要交换战俘,唐休璟顿时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本宫何尝不知契丹人此举包藏祸心,奈何,十数万百姓已经拖不起了,此事,便交由卿来掌总,务必确保将柳城百姓安全运过辽河。” 危险是肯定有的,而且还不小。 这一点,李贤心中有数,但,不管怎么着,他都不能坐视十数万无辜百姓死于非命…… “……,大哥,情况便是如此,您看这……” 就在李贤等人就换俘事宜紧急商议流程之际,赶回到了自家大营的李报国也正在向李尽忠描述与李贤的交涉经过。 “换!” 身为契丹人这一代的雄主,李尽忠同样很清楚人口基数的重要性,所以,在交换战俘一事上,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那您看是否要……” 李报国也认为可以换,不过,他觉得这其中明显有着可利用之战机,眼神当即便闪烁开了。 “不必了,能拖延五天时间,已足够突厥人迂回到位了,三弟且再辛苦一趟,去唐营将换俘事宜敲定下来便好。” 看了眼李报国那下切的手势,李尽忠不免有些心动,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因他可不想因小而失大…… 二月十九日,巳时正牌。 守捉城南四里开外处。 望着从远方迤逦而来的人潮,万余辽东军将士虽都不曾哗然,可握着刀枪的手却是都不免为之青筋暴起。 不为别的,只因那些被俘的柳城军民们实在是太过凄惨了些,衣衫单薄而又破烂不说,还一个个都是形销骨立,走着走着,时不时就有人倒下,再也无力站起。 面对此情此景,众将士们真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些负责押送的契丹人全都碎尸万段。 奈何,将令未下,将士们只能无言地忍耐着,一双双眼睛里全都满是怒火与杀意。 交换进行得很快,辽东军一方根本不曾仔细去清点人数,在将二千名契丹战俘转交给了契丹人之后,飞速掩护着近五万名汉族百姓往军阵后头撤了去。 旋即便见一大批士兵含着泪水将一条条厚实的羊毛毯以及衣物分发给了百姓们。 再然后,又有人将百姓们进行分流,分别引到了一堆堆的篝火旁,那里,早有炊事兵们准备好了一锅锅的肉汤稀粥以及白面馒头。 柳城百姓们都已饿极,若不是有军队在维持秩序,只怕早一拥而上开抢了。 好在军人们不断地高声告诉百姓们,所有人都有得吃,还管饱,这才算是控制住了秩序。 在吃饱喝足又有火堆取暖的情况下,柳城百姓们终于缓过了气来,只是,思及此番的磨难,哭声很快便响成了一片。 “太子殿下驾到!” 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的断喝声响起中,李贤已领着众将们策马赶到了。 “草民等叩见殿下。” “殿下,您可得为草民们报仇啊。” “我儿死得冤啊,殿下,您可得为草民们做主啊。” …… 见李贤已到,数万百姓们顿时全都跪倒在地,就此嚎啕大哭了起来。 “诸位父老乡亲,都快快请起,你们的委屈,本宫都知道了,这等血海深仇,只能用敌人的血来洗清,本宫在此发誓,不灭契丹一族,誓不为人!” 此次此刻,李贤的眼角也有泪花在闪烁着,这并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觉得自己有责任让信任他的大唐百姓们永不再遭这等耻辱。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这时候,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在场的万余将士纷纷高唱起了战歌。 很快,刚脱险的百姓们也都跟着附和了起来,虽不甚整齐,可雄浑的战意无疑惊天动地…… 交换事宜整整持续了五天时间,共计十四万三千五百七十二名柳城被俘军民得以脱险,只是,其中依旧还是有三千余百姓因各种疾病而亡故,再算上在柳城被饿死冻死的百姓,足有四万九千余人因此罹难。 对此,李贤悲愤异常,但现在,还不是跟契丹人算总账的时候——不先解除了阿史那瓌所部的迂回威胁,辽东军就无法集中全力去击溃契丹、奚族联军。 二月二十四日,午时将至。 险渎县西北方二十里开外处,一片规模不小的沿河针叶松林中。 三万余唐军骑兵们正自默默地啃着干粮。 “报,禀将军,突厥贼军正高速杀来,距此已不足五里了。” 突然,一名斥候纵马从林外疾驰而至,直抵薛讷面前。 “传来下去:全军即刻缄默整队,没有号令,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斩!” 在将最后一口干粮丢进了嘴之同时,薛讷冷冽地笑了。 突厥军都是轻骑兵,行军速度极快,短短数分钟而已,便已可瞧清烟尘正自滚滚而来。 不多会,突厥前军便已从距离林子不足一里之处高速冲过。 “全军出击,杀贼!” 但,薛讷并未急着下令,而是静静地等着,直到阿史那瓌的帅旗在烟尘中隐约可见时,这才大吼了一声,一马当先地便从林中狂飙而出。 “呜、呜呜……” 刹那间,号角声大作中,三万大唐骑兵纷纷嘶吼着战号,有若怒龙卷地般拦腰杀向了突厥骑军。 第89章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怎会这样?” 望着咆哮而来的大唐铁骑,阿史那瓌瞬间就傻了眼。 要知道为了确保突袭能成功,他可是刻意与李尽忠等人演出了一场内讧大戏。 且,昨天李尽忠那头还传来了消息,说是唐军正忙着安置柳城被俘军民。 可现在呢,如此规模的大唐铁骑居然出现在了此处。 这叫阿史那瓌又如何敢信。 “轰……” 但,不管他信还是不信,汹涌而来的大唐铁骑都不会给他留下任何的调整之余裕,顷刻间便已狠狠地从侧翼撞上了大乱不堪的突厥骑阵,但听一阵惊天巨响过后,大量的突厥骑兵被砍落马下。 “撤,快撤!” 这仗完全没法打了,哪怕兵力占优也是枉然,阿史那瓌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力挽狂澜,真敢留下来迎战,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不等薛讷杀到,他第一时间就拧转了马首,往斜刺里狂逃了开去。 实际上,完全用不着阿史那瓌下令,突厥骑军上上下下都已在自发逃命了。 不奇怪,跟唐军打仗,胜了是奇迹,败了是正常,大家伙早就习惯了,什么军人的荣誉感啥的,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自家小命。 还别说,突厥骑军打仗的能力只是一般般,可论及逃命的本事,那绝对是首屈一指。 瞧瞧,六万余大军呼啦啦地就这么全散开了,东一撮西一绺地,弄得辽东军将士们一时间都判断不出究竟该往哪个方向重点追击。 但,不管怎么着,先撒网终归是不会错的——只听号角声大作中,大唐铁骑迅速以营为单位就此散开,对急于逃命的突厥骑兵展开了拉网围剿。 只是,效果真的很一般,没法子,突厥骑兵们的逃命行动实在是太坚决了些,根本没谁肯停留下来与唐军死战的。 结果,一场本该是规模浩大的骑兵大决战,打到最后,唐军一共也就只阵斩了千余敌,生擒不到三千。 缴获更是可怜——突厥骑军为了抢速度,根本没带辎重,所有的将士仅仅只随身携带了些肉干之类的干粮,穷得可谓是叮当响。 这仗,居然打成了这般模样,可把薛讷给郁闷坏了,奈何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概因阿史那瓌完全没任何的整军再战之心思,一路狂逃到了契丹人的老巢新城后,疯狂地劫掠了一把。 然后就这么径直逃回漠南去了,压根儿就没给薛讷留下任何的追击机会。 “殿下,末将惭愧。” 三日后,在侦知阿史那瓌确实已逃回了漠南的情况下,薛讷只能无奈地率部赶回了大营。 “无须介意,本宫迟早会挥军漠南,到时候,仗有的是你打,阿史那瓌那老小子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说实话,战果之小真的很出李贤的意料之外,不过,他并不在意那么许多。 概因打跑了阿史那瓌之后,他也就可以专心致志地痛揍契丹、奚族联军了。 从这一点来说,战略意图其实已经达成,至于突厥人么,回头再去收拾也就是了,真没啥大不了的。 “报,禀殿下,圣旨到!” 李贤话音方才刚落,就见一名轮值校尉已急匆匆地抢进了中军大帐。 “来人,摆香案,准备接旨。” 战时来圣旨,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李贤敏锐地意识到这么道圣旨肯定有问题,奈何,圣旨就是圣旨,他显然不能公然抗拒不接。 “陛下有旨:着辽东诸军谨守辽河防线,以待西路右金吾卫将军张玄遇所部集结完毕,不得擅启战端。” 果然不出李贤之所料,前来传旨的小宦官一板一眼地念出了道莫名其妙的命令。 “儿臣领旨谢恩。” 心有些乱,但,李贤却并未表露出来,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领了旨。 “殿下见谅,奴婢还得赶回去复命,就不多逗留了。” 小宦官明显有些担心会遭李贤迁怒,在将诏书转交之后,赶忙便要告辞走人。 “本宫只有一个问题,幽州都督李文暕如何了?”李贤又怎可能会掉价到跟一小宦官多计较之地步。 “流放雷州。” 小宦官低声地给出了答复之后,根本不敢再多逗留,逃也似地便策马离去了。 “殿下,据微臣所知,张玄遇如今还在京中,就算他率部一路急行军,赶到幽州也至少须得一个月时间。” 小宦官方才刚离去,唐休璟便已第一时间道出了个关键。 “嗯……” 这话的潜台词,李贤又怎可能会听不懂,不过就是高宗在扯他的后腿罢了,担心的无外乎是营州也会落入他李贤的掌控之中。 也怪不得高宗会有此想法——一旦营州、辽东连成一片,而辽东军又拿下了高句丽的话,那,无论是人口还是地盘,规模都有些吓人了。 万一李贤起了心要玩“清君侧”的把戏,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天下肯定会因此而大乱,高宗肯定不能不防。 “殿下,君令不可违啊。” 刘纳言见李贤不置可否,自是不免有些担心,毕竟高宗还在位,抗旨不遵的话,难免引来非议。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一仗必须打,绝对不能给契丹人缓过气来的机会,其余诸事,且待得拿下了柳城之后,再看情形而定也罢。” 营州的地盘,李贤压根儿就没打算去占,概因这地儿太敏感了些——进一步就是幽州,而后便可顺势直下中原,不管谁坐在皇帝的宝座上,都绝对不会容忍。 但,他同样不会让契丹人有任何重新崛起之可能,即便此战不能灭了该族,那也得把他们给打残了,否则便是养虎为患。 “殿下,末将请命为先锋!” “殿下,您就下令吧,末将等愿拼死一战!” “柳城百姓之仇岂能不报,杀光契丹狗!” …… 众将们本就不愿在这等占尽上风时退兵,此时一听李贤这般说法,顿时都来了精神,就连王方翼都不例外。 “好,明日休整一天,后日一早,全军出击,不破契丹,誓不收兵!” 军心既是可用,那,战就是了。 李贤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 “阿史那瓌,你个狗东西,老子饶不了你!” 守捉城的城守府大堂上,闻知突厥军洗劫了自己的老巢,抢走大批牛羊马匹不说,还将不少年轻妇女也抢了去,李尽忠当场就被气得个仰天怒吼不止。 “唉……” 孙万荣倒是没跟着骂娘,仅仅只是无奈地长叹了口气,因为他早就知道突厥人不可靠。 “大哥,如今军心士气已然大挫,这仗怕是不能再打了,小弟以为不若先撤回新城,再看如何应对。” 李报国同样恨欲狂,只是,他到底身为智囊,此时自是不敢乱了分寸。 “尽忠老哥,守捉城不过小城一座,在此无险可守,且不利我军骑兵机动,战则不利,不若先撤也罢。” 奚族五部落联盟酋长李大酺早就不想打了,此时一听李报国说要撤,他立马跟着附和了一把。 “哼,我军若是撤了,那才是自寻死路,如今之计,唯有向大唐皇帝投诚,方可保住你我两族,否则,以李贤小儿那睚眦必报的心性,又岂会让我等继续盘亘在新城一带。” 怒吼了一通之后,李尽忠终于恢复了正常。 “啊这……” 一听这话,李大酺顿时便懵了——他们可是杀官造反,还害死了近五万的柳城军民,说是与大唐血海深仇也不为过,高宗又怎么可能会接受他们的投诚。 “大哥所言有理,小弟愿即刻赶赴长安,以求得皇帝陛下的谅解。” 李报国倒是机灵,瞬间便猜到了根底——高宗与武后肯定不希望李贤继续做大,只要契丹与奚族肯降,这两位肯定是乐见其成的。 “嗯,多带些财宝去,尽可能多收买些能帮我们说话的朝臣,想来必定会有奇效。” “只是,在此之前,我等得证明有足够的实力遏制李贤小儿,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留得青山在,自是不愁没柴烧,身外之物,李尽忠根本不在意那么许多。 “怕就怕李贤小儿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啊,如今,阿史那瓌既已败逃回了漠南,辽东军就再无后顾之忧了,依我看,三日内定会全力来攻,这一仗若是硬碰硬,只怕我军根本守不住守捉城。” 孙万荣显然不似李尽忠那般乐观,直言不讳地便道出了个要命的关键。 “呵,硬碰硬当然不行,不过可以智取,你们来看……” 李尽忠敢提出要跟强悍的辽东军对阵,自然不会是意气用事,他早就已谋划好了一个圈套…… “呜、呜呜……” 二月二十九日,辰时正牌,当太阳方才刚从地平线上升起之际,唐军大营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 旋即,便见营门洞开间,一队队甲士从中迤逦而出,浩浩荡荡地向五里开外处的两族联军大营而出。 “唐贼杀来啦,唐贼杀来啦……” 很快,高大瞭望塔上的契丹哨兵就已察觉到了不对,刹那间,告急的呼喝声与凄厉的号角声顿时就此暴然狂响了起来。 第90章 中伏 辰时末牌,两军相隔一里开外各自拉开。 所不同的是两族联军是以大量的弓箭手压住阵脚,而辽东军方面则是将八十余门火炮排在了最前方。 个中九百斤舰炮与五百斤步军重炮各十八门,轻便步兵炮五十一门,这些火炮大半都是这一个多月赶制出来的。 炮手么,也基本上都是突击训练出来的,技战术能力只能用低下一词来加以形容。 但,不管怎么着,在这等冷兵器对阵时代,如此多的火炮绝对堪称是大杀器。 “传令下去:让重炮上开花弹,即刻密集轰击敌中军!” 按说,两族联军的布阵并没什么问题,完全符合唐军的操典,只是,这距离不对——完全在辽东军的重炮射程范围之内。 这,不是讨打么? 李贤当然不会讲啥客气,轰就是了! “轰、轰轰……” 随着洪正涛手中的小旗子用力挥下,辽东军的重炮立马开始发威了——但听轰鸣声大作中,三十六枚子母开花弹呼啸着划破长空,而后狠狠地扎进了两族联军阵中。 刹那间便炸出了一团团黑红色的焰火,大量的弹片四下乱溅,当即便激起了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吹号,快吹号,命令前军即刻发起冲锋!” 李尽忠侥幸没被炸到,可,只一瞧见身周已是一派大乱,眼中瞬间血丝密布。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很快就响了起来。 “呼嗬、呼嗬……” 刹那间,两族联军左中右三路几乎同时发动,一万五千步骑排山倒海般向前狂冲,声势不可谓不惊人。 “轰、轰轰……” 然则辽东军却根本不为所动,唯有早已待命多时的五十一门轻便步兵炮给出了回应,当即便炸得两族联军一派大乱。 但,即便如此,两族联军将士还是鼓勇继续向前狂冲不止。 “放箭!” 辽东军并未急着发起反冲锋,直到两族联军冲到了距离己方阵列只剩下八十来步时,三军指挥官这才几乎同时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嗖、嗖嗖……” 早已做好的准备的辽东军弓箭手们立马齐齐松开了扣在弦上的手指,但听弓弦声爆响不已中,大量的箭矢就此从阵中腾空而起,呼啸着扎进了两族联军的冲锋队伍中。 顷刻间便有数百名两族联军将士被射倒在地。 只是,玩命一战的两族联军并未被吓倒,依旧狂吼着继续向前冲杀不止。 “轰……” 这时候,为了保护炮兵,辽东军的陌刀队、盾刀手不得不出动了,当即便与滚滚而来的两族联军士兵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残酷的白刃战就此开始了! “轰、轰轰……” 轻便步兵炮在此时,已难以发挥作用,但却并不妨碍重炮继续轰击敌中军。 按李贤的要求,五百斤以上的重炮要能做到一分钟2到3发,但实际上,限于训练水平,辽东军的炮手们往往要一份半钟左右,才能做到发射一次。 这等火力密度明显达不到李贤的要求,即便如此,在战场上,依旧是无可匹敌的战争之神。 这不,仅仅四轮齐射过后,两族联军的中军就已彻底支撑不住了,不少心胆俱丧的士兵根本不管什么将令不将令的,丢盔卸甲地便往自家大营所在处狂逃了去。 “撤,快撤!” 李尽忠率亲卫队接连砍杀了十数名溃兵,却依旧无法止住这等溃败之势,自是不敢再战了,一拧马首,掉头也跟着逃了。 “全军出击,杀啊!” 见敌军已乱,李贤自是不会错过了这等破敌之良机,只一声大吼,便已挥师发起了狂猛的冲锋。 辽东军这么一全力发动之下,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的两族联军前锋就此全面溃败,大量的士兵不是被砍杀当场,就是惊恐万状地跪地求饶。 逃,疯狂地逃! 在辽东军的疯狂追击下,两族联军彻底慌了神,大营不要了,守捉城也不要了,一路向西北方狂逃不止。 追! 李贤当然不可能让两族联军主力就这么轻易逃出生天,亲率三万余骑军在后穷追不舍,不少掉了队的两族联军士兵全都被辽东军斩杀殆尽。 “呜、呜呜……” 兵法有云:穷寇莫追,这一点,李贤当然是知道的,只是,见两族联军败得如此凄惨,不像是在诱敌,他也就没怎么去注意周边的地形变化。 结果,在追到了四十里开外处,危机陡然降临了——随着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起,左侧两里不到的山坳处,李大酺率一万奚族骑兵狂飙而出。 与此同时,右侧的沿河森林中,契丹大将耶律古恒也率八千骑兵拦腰杀向了辽东军。 “儿郎们,唐贼中计了,跟我反身杀贼啊!” 听到了身后的响动,李尽忠顿时大喜过望,运足中气地高呼了一嗓子之后,快速兜马盘旋,率军掉头,准备给包围圈中的辽东军来上个致命一击。 不好! 这时候,辽东军已彻底追乱了队伍,再想如臂使指,已无可能,李贤的额头上顿时便沁出了一层的冷汗。 “亲卫队都有了,跟我一起喊:左金吾卫向左,左武卫向右,其余各部随本宫继续向前,突击,突击!” 但,纵使如此,他也不曾乱了分寸。 “左金吾卫向左,左武卫向右……” 随着李贤一声令下,跟在他身旁的五百亲卫立马齐齐高呼了起来。 很快,原本有些混乱的辽东军将士便即迅速分成了三拨,由王方翼、薛讷统领着分别迎向了两翼杀来的伏兵,而李贤自己则率主力骑军迎上了反身杀来的李尽忠。 大战瞬间就爆发了,辽东军兵少,又是被三面围攻,战场态势极其的不利。 但,全军上下却无一人逃走,全都在玩命地厮杀着,每时每刻都有双方的将士哀嚎着跌落马下。 “李贤小儿,哪里逃!” 在辽东军手下吃了如此多的亏,李尽忠心里头早就憋足了怒气,这一率部兜转而回,便即策马如飞般地杀向了李贤的帅旗所在处。 “狗贼敢尔!” 逃尼玛! 李贤大怒,拨马便要冲过去迎战,却不料陈东抢了个先,只听其一声咆哮之下,疯狂打马加速,势若奔雷般地便迎上了李尽忠。 “上,拦住他!” 知道陈东武艺高强,李尽忠根本不打算亲自迎战,只一声断喝,立马便有数名契丹偏将就此一拥而上,将陈东给拦截了下来。 一见及此,李贤的眼神顿时便是一凌——敌军势大,此时若是不能以强有力的突击打乱敌军的冲锋阵型,那,等待辽东军的必将是惨败之下场。 “以本宫为基准,列锥形阵,突击!” 此时此刻,李贤已没了旁的选择,只能死战到底了! 辽东骑军全都是职业军人,在训练水准上,远非契丹军这等半职业化军队所能相提并论。 这不,李贤的将令方才刚下达,全军上下立马便在行进间自发调整开了。 不过数息时间而已,锥形阵就已大致成型了,尽管还是略有些散乱,可比起契丹军那凌乱不堪的冲锋阵型来,无疑要强出了一大截。 “李贤小儿,受死!” 但,李尽忠根本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只要能一举击杀李贤,辽东军的军阵立马便会彻底崩溃。 而这,应该不难——大唐太子,温室里的花朵而已,能有几分战力,李尽忠觉得自己一枪便能结果了对方。 “杀!” 事实真是如此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李贤纵马如飞中,突然一振臂,刹那间便舞出了大量的枪花,有若暴风骤雨般便向李尽忠罩了过去。 这一招正是中原三大枪法名招之一的“百鸟朝凤枪”! “啊哈!” 李尽忠完全没想到李贤的枪法竟会如此之精湛,当即就被吓了一大跳,哪敢再有丝毫的小觑心理,只一听他大吼之下,也自舞出了大量的枪影。 这一招名为“暴雨梨花枪”,草原三大枪法杀招之一! “铛、铛铛……” 刹那间,两大绝招就这么迎面硬撼上了,当即便暴出了一阵有若雨打芭蕉般的撞击声。 火花四溅中,二人的身体几乎同时一歪,所不同的是李贤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马背上,而李尽忠却只是晃动了几下,便已稳住了身形。 很显然,在力量上,李贤确实不如李尽忠,差了一筹不止。 “去死吧!” 见李贤尚未能稳住身形,李尽忠顿时大喜过望,手起一枪,狠狠地扎向了李贤的左肋。 “铛!” 力量上是有差距不假,但,李贤的枪法却也不是白给的,只见他眼疾手快地抬手便是一个斜撩。 手中的亮银枪已准确无误地挑开了李尽忠的枪势,而后顺势再一弹,枪尖便已呼啸着直袭李尽忠的左侧大腿。 不好! 李尽忠知道自己大意了,问题是他的枪此时正在外门,根本来不及回防,心顿时便是一惊,右手赶忙松开了枪柄,急速一格,总算是险而又险地将李贤刺来的枪势卸到了一旁。 而后左手一个猛然回收,铁枪便已呼啸着斜抽向了李贤的腰腹之间,速度奇快不说,枪上所附的力道也自极大。 若是命中,李贤纵使不死,也少不得要跌落马下。 第91章 戛然而止 “铛、铛!” 此时此刻,李贤的重心其实还没真正稳下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电光火石间连出两枪,将李尽忠的鞭击之势化解了开去。 “混蛋!” 李尽忠再想出手,已经没机会了——两马已彼此交错而过,直气得李尽忠忍不住怒骂了一嗓子。 “杀,杀,杀!” 李贤可没工夫去理睬李尽忠的懊丧,这一冲进了契丹骑阵之后,立马全力运转手中的亮银枪,将一名名冲上前来的契丹骑兵挑落马下。 一时间还真就勇不可挡。 只是,在接连击杀了十数骑后,先前与李尽忠恶战的后遗症就爆发出来了——力已不足了。 这就很要命,身为全军的箭头,他冲不动,那就意味着辽东军的突击阵型势必大乱,在兵力远不及契丹军的情况下,立马便会陷入重围之中。 “挡我者,死!” 就在这等危机时刻,却见一骑突然从后插上,就此接过了李贤的开路重任。 赫然是李多祚! 要说武艺,李多祚与李图鲁一般,走的都是野路子,但,力量之大,确实惊人,有他在前面用狼牙棒开路,辽东军的突进速度顿时便快了几分。 终于,当眼前突然一亮时,李贤这才发现他已跟着李多祚彻底杀穿了契丹族的骑阵。 “多祚,左转,兜回去,你来打头,继续突击!” 逃跑? 李贤根本没这等想法。 哪怕战场形势对辽东军来说,极其的不利,他也不打算放弃对胜利的追逐。 “末将遵命!” 李多祚清楚地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精神顿时便是一振,只见他一拧马首,在战场外侧兜转了半圈之后,再度掉头向来路狂飙而进。 “跟我来,杀光唐贼!” 李尽忠原本还担心李贤在突破了己方骑阵后会落荒而逃,可这一见辽东军居然调转了回来,顿时大喜过望,率部悍然便再次发起了狂猛的冲锋。 对冲,疯狂的对冲。 一方仗着人多势众,另一方则是训练有素。 两下里不间断地连着对冲了三个回合下来,各自的战损都不小。 即便如此,双方将士都不曾有丝毫的退缩,各自兜转了回来后,第四次对冲又将开始! 只是,这时候,右翼战场终于分出了胜负——薛讷与耶律古恒大战了近三十回合后,一戟将对手挑落了马下,右翼的契丹军将士瞬间胆寒,再也无法抵挡住辽东骑军的疯狂冲杀,彻底败下了阵。 “跟我来,向左转,杀过去!” 薛讷没去追杀那些溃兵,而是迅速调整方向,率手下六千余骑急速打斜刺里冲向了李尽忠所部,逼得李尽忠不得不分兵迎战,两族联军在兵力上的优势立马就失去了大半。 “契丹狗贼顶不住了,跟本宫来,继续冲,杀啊!” 连番对冲下来,李贤难免有些疲了,不仅如此,左肩头处还中了一刀,好在身上多穿了一件软甲,伤势倒是没什么大碍,可疼痛却是无可避免之事。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儿郎们,我契丹一族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为了族中老幼,杀唐贼啊!” 李尽忠已经意识到胜利恐怕已经离他远去了,但,他同样不肯就这么收兵了事。 概因这已经是契丹一族最后的机会了,他绝不能容许李贤还活在这世上。 对冲再次上演,只是,这一回,双方的马力都已严重不支了,竟是谁都无法穿透对方的骑阵。 数万人就这么疯狂地绞杀成了一团,双方的伤亡都在急剧增加着。 这时候,比拼的就是谁的意志力更强。 很显然,在这一方面,双方差不了多少,两军将士都在咬牙坚持着,指望着对方会先吃不住劲。 战事至此,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突然,一阵嘹亮的战号声响了起来,赫然是贺万山率领骑马步军赶到了! “撤,快撤!” 完了,一切都完了! 李尽忠心如刀绞,但却不敢再在这等险地多呆,一声高呼之后,拨马便逃。 他这么一逃之下,两族联军将士又哪还有丁点战心可言,呼啦啦地全都跟着往西北方向溃逃了去。 “追上去,杀光契丹狗!” 见两族联军要逃,李贤又哪敢罢休,嘶吼着率部便再狂追了上去,疯狂地屠戮着来不及逃走的两族骑兵。 可也就只追出了五里多,就真追不动了——大半将士座下的战马都已在吐白沫了,再追下去,只怕很快便会暴毙。 这就没辙了,李贤也只能不甘地收了兵…… “禀殿下,统计结果出来了,我军阵斩二万六千五百三十七,生擒八千二百一十九人。” “只是,我军的伤亡也同样不小,各部一共阵亡五千二百一十八人,伤四千一百二十一人。” 天近黄昏时,唐休璟面色凝重地将此战的统计结果禀明了李贤。 “嗯……,此一战是本宫冒进之过,教训深刻啊。” 战果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歼敌近半了,问题是自身的伤亡也未免太大了些,李贤自责难免。 “殿下,我军终归还是胜了。” 唐休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李贤,毕竟自辽东军成立以来,大小战事打了不少,却从没似此番这般惨烈过。 “代价太大了,这等胜利,不要也罢,传本宫之令,将所有阵亡将士的遗体全部运回辽东,于辽东城外择地安葬,并建烈士陵园一座,每年清明,由官府组织民众前往祭奠。” “所有牺牲将士的抚恤加倍,超额部分,由本宫的私库支出,另,伤残士兵务必妥善安排,愿回乡者,发给足够抚恤,不愿者,根据身体状况,安排到各县衙门或各工坊中任职,绝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战争不可能不死人,这一点,李贤当然清楚,但他却无法原谅自己的指挥失误。 “殿下英明。” 唐休璟在边关多年,早就见惯了生死,所以,他对李贤的决定其实并不是太理解,但却不妨碍他紧着称颂上一把。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三日,而后兵发柳城!” 战争还得继续,现如今显然不是伤感的时候,李贤可没打算轻饶了李尽忠等叛贼…… 三月初一,就在李贤率部准备进逼柳城时,斥候传回了可靠消息——两族联军已放弃了柳城,逃回新城去了。 鉴于柳城已是空城一座,李贤并未分兵前去占领,只是给渔阳关守将麻仁节去了封信,让他出兵镇守柳城,自己则是率部转向西北,准备给契丹人来上一个灭族之战。 却不料大军方才刚开拔不到一天时间,圣旨就到了——勒令李贤即刻率部撤回辽东。 因为高宗已经准了李尽忠的请降,赦免其前罪,着其依旧担任松漠都督府都督一职。 对这么道诏书,众东宫文武们全都为之义愤填膺,怒骂者当真不在少数。 不过,李贤的反应却很平淡,概因他很清楚这就是天家政治,不接受,那就只能举旗了。 但这,显然不是他所愿见之局面,毕竟战乱一起,无论胜败,苦的只会是百姓。 所以,他只能忍,在接旨后,毫不犹豫地率部退过了辽河。 至于前后所解救出来的十五万柳城军民么,李贤也没强求,愿意留下的欢迎,愿意回柳城的,给予盘缠。 最终,除了近万原柳城将士按着军规不得不回辽西之外,绝大部分的柳城百姓都选择留在了辽东…… 大战是过去了,可李贤却没能得个空闲,反倒比战前更忙了几分——不止是大量善后事宜要处理,还有着制造局、平郭新城建设乃至水利、春耕等诸多要务都得他亲自掌总。 真就忙得个跟一陀螺似的,按他自我调侃的话说,就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老腰差点没累折。 好在手下能臣干员不少,诸多事务虽说缠杂得个够呛,却也没出什么太大的纰漏。 就这么着,忙忙乎乎忙乎乎,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清明将至。 李贤早早就以河北道行辕的名义下了文,号召辽东百姓一并到城东五里开外处的烈士陵园祭扫。 却不料麻烦事就在这节骨眼上找上门来了。 “禀殿下,微臣刚接到京中传来的消息,说是御史中丞周兴于三日前的大朝时,公然上本弹劾您私造军械,广纳私兵,反迹毕露,提请陛下废黜您的太子之位。” 这一日,李贤刚视察完春耕情况归来,都还没来得及喝上杯茶呢,唐休璟就已急匆匆地找了来。 “嗯,朝中反应如何?” 对此消息,李贤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武后搅事,纯属正常,她要是安静了,那,才真是怪事了。 “情况不是太乐观,赵处一等几名言官跟着上了弹劾本章,陛下一无表示,这本身就不正常,微臣担心事态恐会进一步恶化。” 唐休璟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来人,即刻去将狄仁杰、魏思温请到书房议事。” 从古到今,太子都是国本,岂可轻言废立。 从这一点来说,高宗的一无表示无疑就是种极其危险的信号。 这就由不得李贤不重视了。 第92章 观风使 “殿下,请恕微臣直言,此事已无解,一切只因我辽东发展太过迅猛了些。” 在李贤面前,魏思温向来直言不讳,此时也不例外。 “嗯……” 李贤有些无奈——辽东不发展,他随时都可能被周边的虎狼给吞了,可要发展,那就难免引来圣忌。 到了如今,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就算他想示弱,高宗也未必肯信,反倒会引发不可测之后果。 “既是无解,那就干脆不解也罢,以静制动便好。” 事态是挺严峻的,但,狄仁杰却是一点都不慌,概因他很清楚辽东的腾飞速度有多惊人。 “必要的退让还是少不得的,这样吧,本宫上个本章,就说我安东都护府将裁军二万步骑。” “待朝廷批复下来后,即将其中五千人转调水师,余者大半编入预备役,农闲时抓紧操练,以确保战时可以扩编。” 完全不给高宗台阶下,那是肯定不行的,李贤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这才谨慎地下了个决断。 “殿下,如此大规模裁军,只怕军心难稳,一旦有变,后果恐难预料。” 一听这话,魏思温担心难免。 “无妨,制造局那头已将燧发枪研制出来了,本宫前几日刚最终确定了制造流程,月产枪支应可达三千五百支左右。” “裁撤下来的士兵中,将会精选三千人进入冶金工坊,专一制造枪炮,另有一千人将转入火药工坊,负责火药、炮弹的生产,但消四个月时间,我辽东便会有一支无敌天下的新军。” 兵在于精而不在多,一万火器部队,再配合以强大的骑军,就已足可横扫天下,这么个信心,李贤还是有的。 至于财政压力,那根本不成问题,不说别的,光是镜子这一项的岁入,就足够应付有余了的。 “殿下英明。” 在见识过火炮的威力后,狄、魏二人自是不会觉得李贤的自信有什么不妥之处…… “草民等叩见太子殿下。” 清明,一大早地,李贤便已赶到了依山而建的烈士陵园,这才刚在门口处下了马车,十数万百姓立马齐齐跪伏在了地上。 “诸位父老乡亲,都请平身,本宫今天与你们一样,都是来瞻仰烈士英灵的,还请烈士家属代表以及各县长者都随本宫一道入内好了。” 能有如此多百姓自发前来,李贤真的很欣慰。 陵园的面积很大,足足占据了一整座山头,半山腰处,有着个巨大的广场,足可容纳万余人。 广场后方,是一座巍峨的纪念碑,上头刻着一行大字——大唐烈士永垂不朽。 字出自狄仁杰的手笔,遒劲有力。 石碑下,有着个五尺见方的祭台,上头摆着尊巨大的铜鼎。 李贤一马当先地走到了祭台处,亲手点燃了三炷香,隆重地鞠躬之后,将香插在了铜鼎内。 “各位父老乡亲,在这里,我们一起祭奠为国捐躯的烈士们,他们为了我大唐的江山永固,英勇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们的血不能白流,这等功德,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现在,让我们一起高唱《精忠报国》,以告慰烈士们的在天之灵,狼烟起,预备,唱!” 在回身环视了一下台阶下的万余官民后,李贤并没发表什么长篇大论,也没念什么祭文,仅仅只是神色肃穆地给予了阵亡将士高度评价。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随着李贤的手势扬起,先是广场上的万余官民齐齐高歌,紧接着,陵园外的百姓也跟着附和,嘹亮的歌声中,响彻着的是高昂的战意。 而这,正是李贤所想要的效果…… “贤儿还是挺懂事的嘛。” 甘露殿中,刚祭拜完列祖列宗,李贤加急送来的请安折子就到了,待得见其上明确表示要裁军两万,高宗当即表示很满意。 这话,武后显然不爱听,所以,她立马悄悄地给薛元超使了个眼色。 “陛下,太子殿下只提裁军,却不提火炮,这居心……” 薛元超会意地微微颔了下首后,紧着便从旁抢了出来。 “陛下,前番那契丹来使不是说了么,火炮近乎妖法,有神鬼莫测之威能,似此战争利器,岂可由地方掌控,臣妾以为此事断不能轻纵。” 有了薛元超开头炮,武后当然不会忘了火上浇油一把。 “嗯……” 高宗的脸色顿时便阴了下来,很显然,他对李贤不将火炮献上一事,已大为不满了。 “陛下,火炮威力究竟如何,还须得眼见为实。” 眼瞅着事情要糟,郭正一可就稳不住神了,赶忙从旁打岔了一句。 “卿此言有理,那就让贤儿派人把火炮送来一观再议。” 高宗想了想,也觉得这事情还是慎重些为宜,毕竟他也不愿真将李贤给逼反了。 “陛下,臣以为实无须如此麻烦,不若派出钦差,赶去辽东彻查此事便好。” 火炮什么的,在薛元超看来,根本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在于扳倒李贤,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得鸡蛋里挑骨头才成。 “陛下,薛相所言甚是有理,臣妾举荐御史中丞周兴前去辽东观风。”武后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陛下,臣以为既是观风,光周兴一人恐难周全,还应派出各部官员一并前去方妥。” 谁都知道周兴就是武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真让这厮去了,铁定没好事,郭正一又怎能答应。 “嗯,那就先这么定了。” 对辽东的突然崛起,高宗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本人虽说没去过辽东,可却知晓那就是个苦寒之地,通常都是朝廷用来流放犯人、犯官的所在。 结果,李贤去那儿也就两年时间而已,居然就风生水起了,这叫高宗又如何能不好奇。 如今有机会彻底了解一下辽东,他自然是乐意的…… 三日后,唐休璟就已得知了朝中的动向,紧急将此事报给了李贤。 “观风使周兴?” 对此,李贤实在是有些无语了。 要说周兴其人还是有点能力的,只是,这家伙的技能树明显点歪了,一门心思就只钻研各种酷刑,政务能力啥的,全是渣。 就这么个货色跑来辽东观风,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殿下,此人生性凶残,担任御史中丞不到一年,就已参倒了十数名朝臣,他既是来了,我辽东只怕要多事了。” 见李贤明显有些不以为然,唐休璟的脸色顿时便凝重了起来。 “嗯,本宫心中有数,这样吧,卿可……” 凶残又如何,来了辽东这地儿,是龙也得盘起来,更别说周兴不过就只是条恶狗罢了,李贤还真就不信摁不死他…… 五月初一,观风使周兴率十数名各部官员,在五百右武卫将士的护送下,抵达辽东。李贤率文武官员并城中父老到城外相迎。 “禀太子殿下,周大人有圣旨要宣,还请您备好香案。” 结果,周兴躲在马车里不下来,却让一名士兵前去通禀李贤。 “什么混账话,尔等不懂朝廷惯例吗,嗯?” 一听此言,站在李贤身后的刘纳言顿时大怒。 要知道错非是紧急公务,否则的话,传旨都是到了官衙之后才会宣的。 毫无疑问,周兴此举是在用高宗来压李贤这个太子,摆明了就是要给辽东众文武一个下马威。 身为太子属官,刘纳言又如何能忍。 不止是他,薛讷等人也全都怒了。 “无妨,传本宫之令,即刻准备香案。” 唯独李贤很冷静,概因动怒也没用——惯例只是惯例,并不是明文规定,从此一条来说,周兴做得虽过分,却又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真跟这混球公然起冲突,少不得被人参上一本目无君上,真心不值当。 且让他嚣张上一回又如何,回头自然有得是办法连本带利一起收回来。 香案在官衙里,这一来一回,就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周兴居然愣是连面都不露上一下。 直到香案摆好后,此獠方才施施然地下了马车,踱着四方步,一摇一摆地到了香案后头, “圣天子有诏曰:朕惊闻辽东奇迹颇多,先有玻璃镜,后有火炮……” 而后,连看都不看跪在香案前的李贤等人,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开了。 “儿臣领旨谢恩。” 圣旨不算长,可在周兴故意的拖腔拖调之下,足足宣了三分钟的时间,但,李贤却并无一丝一毫的不耐。 “太子殿下,抱歉,抱歉啊,微臣职责在身,若有不周处,还请多多海涵。” 在板着脸将圣旨收了起来后,周兴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致歉了一句。 当然,内里根本没丁点的诚意,有的只是刻意的嘲弄。 “都是为朝廷效力嘛,哪来的什么不周,呵,此处不便叙话,还请周大人进城安顿可好?” 知道对方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李贤当然不会上当。 “不必了,微臣奉旨办差,自当依朝廷规矩行事,且就在驿站安顿便好。” 饶是李贤以礼相待,可周兴却根本不领情。 第93章 御前官司 “随你,不过,本宫得提醒卿一句,辽东乃四战之地,各方势力缠杂,便是本宫都没少遇刺。” 这是耍大牌呢?还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李贤无所谓地笑了。 “呃……,那个,呵,微臣想了想,觉得还是住城里也罢。” 这话寒得很。 周兴当即就被吓到了——去岁,丘神勣拥兵一万五千,都免不了被刺身亡,周兴可不以为护送他的那五百将士真能派得上什么大用场。 “那就请吧。” 这货……真就能屈能伸嘛。 有意思。 李贤淡然地笑了笑之后,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径直便上了马车…… “禀殿下,周中丞说是旅途劳累,无法前来赴宴。” 春香苑,天字第一号院子中,李贤高坐上首,正跟前来观风的众官员们说说笑笑着,冷不丁却见詹事府丞(正六品上)章建业急匆匆地抢上了堂来。 “嗯?你不是说与那周兴有旧交吗,怎地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一听这话,李贤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满面冰霜。 “殿下,微臣无能,微臣……” 章建业的脸色瞬间便是一派煞白。 “哼,再去请,请不来,本宫唯你是问!” 李贤勃然大怒,根本不给章建业把话说完的机会,便已冷声呵斥了一句。 “微臣遵命。” 章建业满脸的无奈,却不敢有任何的怨言,深深一躬之后,忙不迭地便退下了大堂…… “建业老弟,累你受委屈了,奈何,为兄皇命在身,实在是没办法啊,见谅,见谅啊。” 当章建业再一次赶到周兴所住的宅院催请时,周兴倒是致歉连连,但,就是不答应前去赴宴。 “周兄,你……,你这是要逼死小弟啊。” 章建业真的急了,满脸焦躁之色不说,眼角都已见了泪。 “这是从何说起?建业老弟不是一向挺得太子殿下欢心的么?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见章建业神色不像有假,周兴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动。 “唉……” 章建业并没多言解释,也就只是落拓地叹了口气。 “建业老弟,你这是……” “没什么,小弟告辞了。” “等等,为兄一人独饮,实是无趣,老弟若是不嫌弃,且就共谋一醉如何?” 见章建业要走,周兴一开始并未出言挽留,直到章建业都已快走到了堂下时,这才起身追了上去,好说歹说地拉住了对方的胳膊。 “那怎么能行,小弟还得回去复命,改日,改日吧。”章建业死活不肯留下。 “改什么日啊,不就是复命吗?为兄派一吏员前去告个假也即是了,来来来,坐,咱们哥俩好些日子没见了,今儿个不醉无归!” 难得有个打探东宫内幕的大好机会,周兴又哪肯错过了去,硬拽着章建业的胳膊便往几子边拖。 “嗯……” 章建业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之后,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又坐了下来…… 戌时末牌,夜已经有些深了,可一身酒气的李贤却并未去歇息,而是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书房中。 “殿下,章府丞来了。” 这时候,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中,就见蒋云鹤已从门外走了进来。 “嗯,宣。” 李贤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蒋云鹤应诺而去后不多久,就见章建业已孤身走进了书房,冲着李贤便是一礼。 “免了,说说情况吧。” “好叫太子殿下得知,周兴一直在反复试探微臣,言语间颇多暗示,微臣全都装作没听懂,只管抱怨不得重用。” “委屈卿了,这几日你先避避,不急着与那厮多接触,且等他急了,再做计较。” “微臣明白。” 章建业再次深深一躬之后,就此退出了房。 “殿下,臣先前勘探过了,周兴那厮怕死得很,整个院子都布满了明暗哨,可也就只能防防寻常人罢了,臣若出手,取其小命如探囊取物。” 对付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周兴而已,蒋云鹤觉得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没到时候,先让他蹦跶几天好了。” 杀周兴很简单,别说什么五百护卫了,便是再多十倍,到了辽东,那都只是一盘小菜。 但却并不能这么做——李贤很清楚周兴就是武后故意派来送死的,他若死,高宗必然会羞恼成怒,那,父子反目也就再无可避免了。 所以,周兴不单不能杀,还得好好地保护起来…… “殿下,微臣临行前,圣上与天后娘娘都有交待,此番观风,当以火炮为主,还请殿下周全一二。” 周兴办差还是挺积极的,次日一大早就赶到了河北道行辕。 “这个自然,只是,火炮部队并不在辽东城,目下都驻屯于玄菟县,本宫这就派人去调,五日内必至,卿可趁此机会,先考察一下我辽东的风貌。” 火炮既已面世,那就肯定瞒不了人,毕竟左金吾卫军中肯定还有武后安插的暗桩。 周兴要观,那就让他观好了,李贤一点都不介意。 “如此甚好,那,微臣打算先去看看玻璃镜的制造,还请殿下恩准。” 五天时间而已,周兴还是等得起的,他根本不怕李贤耍缓兵之计——到时候,若是李贤真敢不把火炮拖出来亮相,他就敢直接上本弹劾。 “抱歉,玻璃工坊是本宫的私人产业,不对外开放。” 玻璃镜可是李贤最大的经济来源,在长安,目下一面大镜已被炒到了五百贯,还是有价无市。 在此情形下,李贤又怎可能让人随意观风。 “殿下明鉴,微臣是奉了旨的。” 玻璃产业可是武后刻意交待要搞清奥秘的,周兴当然不可退让。 “卿若是不服,那就打御前官司好了。” 底限问题,没得谈,若是高宗真敢强行索要,那,反了就反了,李贤完全无惧。 “殿下,您这是抗旨不遵,请恕微臣无礼,不得不参您一本了。” 周兴此番来辽东,就是刻意来找茬的,而今一听李贤这般说法,心中顿时大喜过望,不过,表现出来的却是一脸的义愤填膺。 “随你。” 一味的软弱,只会被人骑到头上。 所以,该强硬时,李贤当然不会含糊…… 五月初六,周兴的本章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师,弹劾李贤抗旨不遵,言称在观风时,屡受李贤阻挠云云。 “陛下,贤儿的翅膀硬了,连您的旨意都敢公然违抗,这就是忤逆,当重处!” 接到了弹章之后,武后那是一刻都不肯耽搁,直接就去了甘露殿,也没管高宗心情如何,一开口就是厥词大放。 “媚娘,你这又是怎么了?” 高宗头疼刚过没多久,正自烦躁着呢,此时一听武后又拿李贤来说事,顿时便是一阵老大的不耐。 “陛下,这是周兴刚送来的弹章,请您过目。” 好不容易才拿到了李贤的短处,武后真就光顾着兴奋了,完全没发现高宗的脸色明显不太对劲。 “嗯……,朕这里也有份弹章,是贤儿刚送来的,你自己看吧。” 高宗一目十行地将周兴的折子翻了翻之后,随手就丢在了榻边。 “陛下,此事是真是假还不好说,终归得查上一查才是。” 武后狐疑地接过了折子后,飞快地过了一遍,眼神顿时便游离了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李贤在本章中明确表示玻璃镜是他的发明,该产业是他的私产。 不仅如此,其上还记载了东宫诸多产业所得的收入有多少投入到辽东的建设中。 累计下来,到目前为止,安东都护府已欠了李贤一百九十五万贯了,催请高宗赶紧支付。 “这数字应该大差不差,朕其实是知道的。” 几日前,高宗就已从王方翼的密报中得知辽东的工坊全都是李贤一手捣鼓出来的,也知晓安东都护府亏空额度惊人,之所以还能欣欣向荣,那都是李贤自己掏腰包在撑着。 这就叫高宗很是惭愧了。 “陛下,不管怎么说,贤儿私下造了火炮,却没及时上报,终归是事实罢。” 居然有人敢绕过自己把本章送到了高宗处,武后的心火已是狂燃不止了。 但她却并未因此而乱了分寸,在暗自发誓要揪出这个“内奸”之同时,也没忘了抓住重点不放。 “贤儿的本章里不是写了么,那些火炮也是他发明的,是试验品,尚未定型就遇到了战事,拿出来先用,也属情有可原,回头让他把设计图纸都送来京师也就是了。” 高宗对李贤的感情说起来挺复杂的,忌惮是肯定有的,只是,打压归打压,他始终就不曾动过要换太子的念头。 所以,这一见武后可着劲要拉李贤下马,他登时便有些不爽了。 “陛下圣明。” 见情形明显不对,武后便知此时绝对不能再多纠缠了,所以,哪怕心中不甘已极,她也只能是强笑着称颂了一把。 “此事就先这样罢。” 高宗到底还是舍不得责备武后,因为他真的离不开这根拐杖,那,就只能含糊了事了。 第94章 遛鱼 “诸位爱卿,本宫得提醒你们一下,待会火炮的发射声响有些大,莫要被惊到了。” 就在武后向高宗进谗言之同时,辽东城外的南校场观礼台处,李贤正自笑容满面地提醒着周兴等一干观风官员。 “哈,那微臣倒要见识一下喽。” 其他人都在点头,唯独周兴却是不以为意地阴阳怪气着。 在他想来,自己的弹章应该已经到京了,证据确凿之下,李贤这个太子肯定长久不了,指不定最终还是由自己出手,将李贤捉拿归案。 所以,他是真没将李贤放在眼中了。 “你会见识到的。” 在眼神深邃地扫了下周兴后,李贤大有深意地笑了。 “呵呵。” 周兴也笑了,笑得是那么的有恃无恐。 “开始吧。” 跟周兴这等货色多计较,实在是太过掉价了些。 李贤自是不会去干这等蠢事,也就只随意地扬手一挥。 “开火!” 洪正涛早已待命多时了,此时一见李贤下了令,自是不敢稍有耽搁,忙不迭地便用力挥下了手中的小旗子。 “轰、轰轰……” 刹那间,在观礼台下方不远处的四十门轻重火炮几乎同时开火了,巨大的轰鸣声暴然狂响中,四十枚开花弹呼啸着划破长空。 “呃啊!” 周兴先前还一脸的不以为然,可被这等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一震,整个人顿时就僵直住了,一张脸扭曲得个狰狞无比。 “周卿,对这效果可还满意?” 硝烟未散,李贤便已笑着挤兑了周兴一句道。 “啊哦,那个,那个……” 周兴是真被吓到了,一时间根本不知该说啥才是。 “神兵,这真是神兵啊,若能大量装备军伍,何愁周边诸寇不灭!” 倒是一旁的兵部郎中谢心彦胆子壮,不单不曾受惊,反倒是兴奋地欢呼了一嗓子。 “殿下,微臣很好奇,辽东既是有这等利器,为何不早早上报朝廷呢?” 被谢心彦这么一打岔,周兴终于回过了神来。 “因为这些都是失败的试验品,威力太小了,本宫刚对各种参数进行了调整,新一代的火炮再过几天便可面世,一旦测试无误,自当提交朝廷,以重整兵备。” 早就料到周兴会这么问,李贤应对起来,自是轻松自如得很。 “哦,殿下觉得这解释真能说得通吗?” 这话,周兴一点都不信,在他看来,这些火炮的威力已经恐怖得吓人了,哪还有什么改进的必要。 “本宫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李贤还真就不是在敷衍,而是确实觉得这三种火炮都不太合格。 原因就在于他早前在设计时,考虑的是铸铁。 但现在,铸炮用的是钢,这硬度无疑要强出了一大截,同等射程的情况下,炮身的重量完全可以减轻三分之一还多。 不仅如此,发射火药还可以增加不少。 重新设计后的大炮在重量保持不变的情况下,射程远超出了一大截,这无疑是个极大的飞跃。 “你……,哼!” 李贤这么句霸气侧漏的话语一出,周兴当即就被噎得个面红耳赤,羞恼之下,竟是就这么拂袖而去了…… 周兴觉得李贤就已经是落水狗了,那,肯定是得痛打的。 所以,这一回到了暂居的宅院,立马挥笔速书,洋洋洒洒地写下了数千言,痛斥李贤的诸般居心叵测。 完事后,紧急令人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将弹章送往京师。 然后,他就喜滋滋地坐等大功从天而降了。 结果,次日一早,高宗的诏书就到了。 只是,并不似周兴所期盼的拿下李贤之旨意,而是在呵斥他不要无事生非,老老实实观风。 用辞之严厉,差点没把周兴给吓尿了。 好在前来传旨的信使给他捎来了武后的宽慰话语——放手去干,有什么事,自有武后会为他主持公道。 放手去干? 周兴倒是想啊,问题是玻璃工坊进不去,要想拿火炮来说事,又被高宗给堵死了。 事到如今,他除了感慨天心难测之外,真就没什么太好的法子可想了。 不对,还有一条路! 在厅堂上有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了几圈之后,周兴突然想起了好些天没露面的章建业,眼神陡然便亮了起来…… “建业老弟,遥想当年,你我兄弟同登进士,那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还记得为兄曾说过,这辈子定要位极人臣,到如今,虽还差那么一些,不过,也不远了。” 酒过三巡后,周兴那叫一个兴奋,有节奏地拍着桌面,志得意满之情绪溢于言表。 “嗯……” 章建业没接茬,也就只满是酸楚地闷哼了一声。 概因他的履历真的很苍白——入仕途几近二十年了,还只是个正六品上的闲职,跟周兴的飞黄腾达完全没法比。 “不瞒老弟,武后娘娘可是说了,只要为兄能把这趟差使办好,一个刑部尚书的位置那是肯定少不了的。” 章建业的脸色越黑,周兴说得就越是兴奋。 “恭喜。” 没对比,就没伤害。 郁闷到了极点之下,章建业仰着头便将一大碗酒一口气全都倒进了肚。 “老弟无须懊丧,其实,你也大有机会往上动上一动的。” 周兴笑眯眯地等着章建业把酒干了之后,这才挑了下眉头。 “哦?” 这话可就说到章建业的心坎上了。 要知道正六品上与从五品下之间可是天堑——前者是朝臣,后者只是普通官员,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有着天壤之别,多少官员混了一辈子,都越不过这道坎。 “以老弟之才学,在东宫真可谓是明珠暗投啊。” 周兴没急着道破谜底,而是大有深意地点了一句。 “周兄休要妄言,太子殿下待小弟不薄,哼,小弟不胜酒力,告辞了。” 却没想到章建业突然变了脸,起身便要走人。 “慢,老弟听为兄一句,很多时候,机会就只有一次,抓不住,那就只能一辈子吃灰了。” 若是章建业急吼吼地开口刨根问底,那,周兴肯定会起疑心。 但现在,他彻底放心了——这才是他所熟知的章建业嘛。 “我……” 章建业明显犹豫了,但,在原地愣了愣之后,还是咬牙向外走了去。 “呵呵。” 这一回,周兴没再拦阻了,就只是无可无不可地轻笑了两声。 概因他相信章建业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肯定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殿下,情况便是如此。” 从周兴暂住的宅院离开后,章建业径直便回了河北道行辕。 “嗯,不急,再吊他两天,然后,给他送上一道硬菜。” 鱼虽已咬钩,不过,在钓上来前,终归还是得先遛遛的,要不就容易断了线。 这么个道理,李贤又怎可能会不懂…… “哈哈……,建业老弟,为兄可是把你给盼来了。” 两日后,当章建业顶着两只乌黑眼窝前来求见时,周兴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唉……” 章建业没说话,就只是闷闷地摇头叹息着。 “老弟不必如此,自古以来,良禽都是择木而栖的,以老弟之大才,天后娘娘断不会亏待了你。” “别的不敢说,只要你能帮为兄办好了差使,一个刑部侍郎是肯定能有的,这一条,为兄敢打包票。” 周兴是真的很激动,原因就一个——他这些天来,可没少四下走访,试图找出李贤的“罪状”,奈何,真就有若老虎吃天一般,根本无从下手。 眼瞅着观风都已快到尾声了,他又怎能不着急。 这两日来,他一直在琢磨着是否该利用钦差的身份抓捕些东宫的官员来刑讯逼供了。 只是,想归想,做么,不到最后关头,他还真就没敢轻易动手,怕的便是会步丘神勣的后尘。 但现在,有了章建业的投靠,那,一切就不再是问题了。 一想到这,周兴顿时笑得更是畅快了几分。 “那就拜托周兄了,小弟位卑,少有能参与核心机密的时候,所知并不多,唯有一条或许对周兄有用,这么说吧,那丘神勣之死绝对不是高句丽余孽所为。” 章建业似乎认命了,并未卖什么关子,直截了当地便道出了个隐秘。 “你确定?” 周兴顿时动容了。 “当然,只是……” 章建业明显有难言之隐,话说到了半截就戛然而止了。 “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不管是何事,为兄都帮你担着。” 周兴急着要听下文,那自然是大包大揽上了。 “也罢,那小弟就直说了,你是知道的,小弟就一闲职,手头难免有些紧,所以,有些请托就少不了要帮人办上一办。” “谁曾想一时手滑,拿了个混账东西的钱,这就脱不了身了,事后才知道那厮竟然是高句丽余孽组织‘细雨楼’的三当家。” “当初盛传丘神勣死于‘细雨楼’之手时,那混球曾暴跳如雷地说这事不是他们干的。” 章建业脸色狰狞地挣扎了片刻之后,这才咬着牙将实情道了出来。 “哦?” 周兴并没急着表态,而是目光炯然地死盯着章建业。 第95章 收网 “周兄,小弟,小弟……” 在周兴那压迫力十足的眼神逼视下,章建业明显有些慌。 “哈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没啥大不了的,只要老弟你肯出面作证,再大的事儿,天后娘娘都可以包容。” 慌就对了。 周兴表示很满意。 “这……” 章建业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怕了?嘿,老弟,你可想好了,若是没有天后娘娘的照应,光凭你做下的这些事,就李贤那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能饶得了你?” 兄弟什么的,都是拿来卖的。 承诺?那就是个屁! 周兴可没管章建业的感受如何,狞笑着便放出了威胁之言。 “周兄,小弟一家之言不过孤证而已,根本做不得数啊。” 一听这话,章建业的脸色就不止是白,还苦得发皱了。 “那就去把那什么‘细雨楼’的三当家找来,告诉他,只要肯作证,要什么,天后娘娘就给他什么。” 若是对付旁人,别说孤证了,便是没有证据,周兴都不会含糊,他就不信酷刑之下,会有什么铁打的汉子。 但,他那一套用来对付李贤,就不顶用了,若不是如此,他这些日子又岂会如此安分。 好在,立下天功的机会已出现了,又哪有不赶紧抓住的道理。 “周兄,那混球神出鬼没,小弟也不知他究竟住在哪儿,只能发出信号,约他见面。” “只是,小弟人微言轻,就算说破了天,也未见得能让那厮相信,您看这……” 章建业的脸色顿时便更苦了几分。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要不这样吧,老弟你把他约到为兄这里来,为兄亲自跟他谈。” 这话,确实有理。 周兴沉吟了一下之后,这才出言提议道。 “周兄,此处戒备如此森严,你觉得他敢来吗?” 章建业差点就无语了。 “也对,这样吧,你跟他约个时间地点,为兄陪你一起去见他好了。” “细雨楼”目下就是过街老鼠,根本不敢公然露面,这一点,周兴还是有所了解的,所以,他并不觉得章建业的反驳之言有什么不对之处。 “那行,小弟这就去试试看,成不成的,小弟可不敢打包票。” 章建业明显很挣扎,犹豫了良久之后,这才很是勉强地给出了承诺…… 五月初九,午时正牌。 在实验室里忙了一个上午的李贤刚打算传膳,就见唐休璟急匆匆地从堂下走了上来,低声地禀报道:“殿下,鱼已入了网。” “嗯,那就收网吧。” 遛了这么久的鱼,鱼不累,李贤都觉得累了…… “怎么回事,这都到点了,人呢?” 飘香酒楼,丁字号雅间中,已经等了一刻多钟的周兴终于不耐烦了。 “小弟是真不清楚啊,当初约定好就是在此处见面的,那混球莫非察觉到周兄所安排的人手了?” 章建业当然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故意装出了一副懵懂状。 “嗯……” 还真有这种可能,毕竟那些右武卫的士兵即使换上了便装,身上的煞气也一样掩饰不住。 对惊弓之鸟一般的“细雨楼”中人来说,真就太过醒目了些。 奈何,不带足够的人手,周兴是真不敢来这么个鱼龙混杂之地与不明人士见面的。 “客官,先前楼下有人送了份信来,说是给您们的。” 就在此时,却见一名店小二手捧着封信函,满脸堆笑地推门而入了。 “有劳了。” 这一接过了信,章建业立马一挥手,就此将店小二打发了开去,而后迅速撕开了信封,从内里取出了一张纸。 纸上既无抬头,也无署名,就只写着两行字——一刻钟后,春香苑丁号院见,只准二人同行,多一人,不见也罢。 “是那狗贼的字,周兄,您看这……” 在将信纸递给周兴时,章建业明显为难了。 “呼……,去,赶紧走!” 周兴真的很担心这会是个圈套,毕竟“细雨楼”可不是吃素的,万一要是被俘,那,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重。 只是,一想到若是完不成任务,回头指不定会被武后如何重处,他顿时便坐不住了…… “是他吗?” 一路急赶之下,二人终于在时限将至时,赶到了地头。 这才刚走进了院门,入眼便见一名样貌普通的中年文士正端坐在一栋亭子间中。 周兴顾不得气息不稳,忙不迭地便发问道。 “就是他,高梦龙!” 章建业对那名中年文士显然怨念颇深,在回话时,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嗯,是就好。” 瞥了眼章建业的神态,周兴顿时便放心了,抬脚便往亭子间走了过去。 “二位大人请了,在下高梦龙,‘细雨楼’三当家。” 见周、章二人走了过来,那名中年文士立马便站了起来,于躬身行礼之际,面无表情地自报了家门。 “久仰了,本官便是周兴,不知高先生对本官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了?” 周兴显然很是心急,人都没落座呢,便即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了。 “周大人打算怎么做?” 高梦龙并未作答,而是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很简单,本官将上本弹劾太子刺杀前左金吾卫将军丘神勣,阁下附署作证,并与本官一道回朝,配合审案。” “完事后,什么样的荣华富贵都能有,要官给官,要财货,也绝对能让你满意。” 为了能让高梦龙配合行事,周兴真就什么诺都敢许。 当然了,他根本没打算兑现,等搞掉了李贤之后,再卸磨杀驴也就是了,一点都不费事。 “啪、啪啪……” 周兴话音方才刚落,就听一阵掌声响起中,一身便装的蒋云鹤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亭子外。 “你,你怎么会在这?” 周兴顿时便被惊到了,脚下一软,竟是接连倒退了两步。 “周大人当真好胆,竟敢勾结高句丽余孽,意图构陷太子殿下,就不怕抄家灭族吗?” 蒋云鹤戏谑地笑了。 “误会,这完全是误会,本官不过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蒋将军切莫当真。” 真被扣死了罪名,那,只怕武后都不敢出面了,这等后果,周兴显然承受不起。 所以,他只能强笑着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来人,将这三个狗贼全都拿下,分开审!” 想法很美好,可惜蒋云鹤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只一声大吼,立马便见祈铭等一众东宫卫士已从院门处一拥而入,毫不容情地便将三人全都抓了起来…… 蒋云鹤虽说下令分开审,但其实,周兴并未受审,仅仅只被关在了丁字号院的一间偏房中。 不过却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时不时就会响起一阵阵凄厉的哀嚎声,这令他难免为之心惊肉跳。 “咯吱……” 大半个时辰过后,就在周兴坐立不安之际,却听摩擦声响起中,紧闭着的房门已被人推开,旋即就见一身便装的李贤稳步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您可算是来了,微臣冤枉啊,这是有人在故意构陷微臣,微臣、微臣……” 周兴真的怕了,一开口就喊冤不止。 只是,被李贤的冷眼看着,他说着说着,很快就说不下去了。 “怎么不喊了?你可以继续的,本宫并不介意。” 望着周兴的狼狈状,李贤真就挺解气的。 “微臣乃是钦差,奉旨办事,殿下您不能擅自处置微臣。” 周兴脸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了一阵之后,突然昂起了头。 “呵,好一个钦差大臣,勾连叛贼,意图构陷本宫,反迹毕露,当抄灭九族。” “本宫又何须亲自动手,只消将你压回京师,且看父皇会否饶了你的狗命。” 钦差,对旁人来说,那固然是威风八面。 可在李贤眼中,不过就只是个屁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殿下,这其实是个误会,微臣只是跟他们私下里说笑而已,岂能当真。” 周兴自己就是个软骨头,推己及人之下,自是不相信章建业与高梦龙在饱受严刑拷打面时会为自己保密,心中早已是拔凉一片。 但,为了身家性命着想,他还是强笑着自辩了一番。 “到了这等时分,你这下作胚子还敢欺君,当真好胆,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李贤一扬手,两份供词便已重重地砸在了周兴的脸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微臣知错了,还请您给微臣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微臣定当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不用去看,周兴也知道章、高二人肯定已将自己给供了出来,顿时便慌了,一头跪趴在了李贤的面前。 “咚、咚咚……” 为了能死里逃生,周兴真就磕头如捣蒜了,额头直砸得地面声响大作,没几下,就见了血。 “犬马之劳么?行,本宫可以给你这么个机会,但,你得先招供画押,否则,一切免谈。” 周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不过,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只要能拿捏住这厮的把柄,李贤倒是不介意让他多活几年。 “啊这……” 周兴不过只是想耍招缓兵之计而已,却万万没想到李贤竟是完全不给他腾挪之余裕,登时便傻愣住了。 第96章 战舰入编 “不想招供是吧?” “也行,本宫听闻你曾跟章建业吹嘘,说是但凡有犯人不肯招供,只须搬来大翁一尊,以火烧热了,然后让犯人赤身进入其中,就没什么口供是拿不到的。” “本宫觉得这办法不错,那就请君入瓮一行如何?” 想耍心眼? 李贤觉得周兴这厮怕是还没睡醒,那就给他来上一碗醒神汤好了。 “不,殿下,你不能这样,微臣是钦差,微臣是奉旨办事,您不能对微臣动刑,微臣不服,不服……” 周兴差点没吓尿,只是,不见棺材,这货就死活不肯落泪。 “来人,在院子中架上篝火,取来大瓮,给本宫烤上了。” 李贤没再理睬周兴,而是冷声便断喝了一嗓子,立马便听应诺声响中,十数名士兵就此张罗开了。 “我招,我招了。” 这酷刑是周兴自己想出来的,他当然清楚这刑罚有多残忍,此时见那些士兵们真把大瓮架在了火上,顿时就吃不住劲了。 “早这样不就得了?来人,给这厮录口供。” 李贤不屑地撇了下嘴。 心防彻底崩溃之下,周兴真就什么都招了,不止是此番阴谋构陷李贤的事儿,连同武后让他诬告朝臣的事也都招了,有问必答,乖巧的就跟一小媳妇似的。 这态度就挺端正的,李贤表示很满意。 “殿下,微臣都招了,求您饶了微臣一命吧,微臣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求您了……” 见李贤放下了供状,周兴赶忙可着劲地磕起了头。 “本宫无须你做牛做马,接下来的日子,你该干啥依旧干啥,哪怕是武媚娘那个老虔婆要你诬告本宫,你也可以照做。” 李贤惬意地伸手弹了弹文案,一派随意状地开了口。 “啊这……” 周兴瞬间就懵了,完全搞不懂李贤这究竟是要干啥。 “在本宫没启动你之前,你就依旧是武媚娘的人,至于何时要用你么,本宫会给你指令的,都听清楚了么,嗯?” 在武后一党里埋下根钉子,还是黑得发亮的那种,想起来就挺有趣的,李贤的嘴角当即便是微微一勾。 “啊是,微臣明白。” 不就是当卧底吗? 这个,周兴觉得可以干,只要能活命,啥都好说…… 五月十一日,在观风使团的见证下,辽东军正式裁撤了二万步骑,另,原左武卫的近五千上番府兵的服役时间已到,将在护送观风使团回关中后,全部就地解散。 至此,辽东军总兵力就只剩下四万五千人马,这其中,水师一下子就从二千余兵力暴涨到了七千余。 对此结果,高宗很满意——水师,在大唐军队系列中,从来都是最不被重视的军队,毕竟水师也就只能在水上打转转,上了岸之后,战斗力就是渣渣。 所以,在接到了李贤以及观风使团官员们的本章后,高宗首次下诏褒奖辽东军的战功卓著。 当然了,也就只是口头上的嘉许而已,实际好处完全没有。 五月二十日,观风使团结束了为期二十天的考察,带着大量的技术资料离开辽东城。 这其中就有着高宗指名索要的火药配方以及冶金、火炮制造工艺等机密文件。 另外,还有部分奉调京城的工匠也随行出发。 观风使团是满载而归了,可东宫文武们却难免都有些个愤愤不平——朝廷就只管从辽东要好处,却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尤其对高宗毫无代价地拿走火药、火炮这等重器颇为忧虑。 不为别的,只因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高宗与武后对辽东方面明显有着极深的忌惮。 这都已是屡屡打压了,将来还不知咋地呢,万一要是发生了谁都不愿见的局面,那,岂不是资敌了么? 有这等想法的,可不在少数,只是没人敢当着李贤的面提罢了。 对此,李贤当然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却并不打算解释。 因为只有他知道高宗已经没多少时日了——若是原时空的轨迹不变的话,高宗就只剩下一年半可活了。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火炮这等技术性兵器要想快速普及下去,根本没丁点的可能性,不说所需的资金有多庞大,光是吃透技术指标,就足够工部那些官员们费神了的。 再者,此番提交上去的三种常规火炮认真说起来都只是轻型的而已,真正的重炮、攻城臼炮以及燧发枪生产技术,李贤一直都扣在手中,就等着观风使团离开后,方才会投入实际运作。 更别说炮兵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训练出来的,没有大量的炮弹去喂饱,根本不可能真正成长起来,渣兵配好炮,一样不顶用。 要知道关中的军制还是府兵制,那等半农半兵的军队,武器、甲胄都得自备,能玩得起火炮? 顶多也就是上番时,方才有那么一点时间去接触火炮,要想训练成军,没个几年的时间,又怎生可能。 所以,拿出火药、火炮技术去哄高宗开心,其实是件很上算的事儿,至少在短期内,李贤是不用太过担心高宗又会玩出什么打压的把戏来。 等他将周边势力全部灭掉后,那,就算高宗再有什么想法,也已难有奈何他李贤之可能了。 当然了,这么些涉及到帝王权术的弯弯绕绕,显然不足为外人道哉,自己明白就好…… 五月二十三日,申时三刻。 河北道行辕后院书房中。 李贤正对着他所画出来的三胀式蒸汽机图纸发着愁——找不到橡胶,暂时也没有可以代替的类似封闭、减振物可用,这玩意儿就只能停留在纸上,根本没办法制造出来。 “禀殿下,水师营赵英豪在门外求见。”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中,却见一名轮值校尉急匆匆地赶了来。 “宣。” 李贤微叹了口气,将设计图纸收进了文件柜中。 “禀殿下,末将等已将四艘战舰打造出来了,还请殿下莅临下水仪式。” 轮值校尉去后没多久,赵英豪便已大踏步地走进了书房,只是明显有些紧张。 不奇怪哈,去年他可是打过包票的,说是半年内肯定能把四艘战船建造出来。 结果,这都已误期近四个月了。 “嗯,那就定在后日一早好了,本宫这就随卿一道赶去平郭。” 李贤完全没丁点怪罪赵英豪的想法——首次开建大型战舰,又哪是那么容易之事,能建造出来,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时限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再说了,平定高句丽一事都已推迟到了九月中旬,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这就够了…… 五月二十五日。巳时正牌。 新建成不久的平郭码头上,人山人海。 观礼台上,李贤高坐上首,不少东宫文武分列左右。 台下,略低一些的位置上,坐着不少各大商号驻辽东的头面人物,大半都是临时被叫来的。 所以,在激动之余,也都难免有些狐疑,搞不懂李贤为何会如此隆重以待。 “禀殿下,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请您指示。” 瞄了眼日晷后,赵英豪大踏步地走到了观礼台前,冲着李贤便是深深一躬。 “嗯,那就开始好了。” 李贤稍稍有点紧张——船是按着他的设计造好了,昨日黄昏时,他还亲自上船检查了一番,大致上可以确定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这四艘船的设计图纸到底都是从资料里拷贝而来的,是不是有所疏漏,他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 万一要是搞砸了,那乐子岂不是大了去了。 问题是箭已在弦上,那,就只能等着看结果了。 “末将遵命!” 赵英豪朗声应诺之余,大踏步地便走到了一处船坞旁,用力挥下了手中的一面小红旗,立马便见十数名士兵快速地点燃了爆竹。 在“噼里啪啦”的轰鸣声中,四个船坞中各有一名身强力壮的士兵用力抡起大锤子,将挡住船头的龙门木砸开。 “哗啦……” 支架轰然弹开之同时,四艘大船在自重的作用下,缓缓滑进了海中,瞬间便激起了一阵不小的浪潮。 “扬帆启航!” 船身晃荡难免,但,四艘战舰的舰长们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几乎同时发出了指令。 刹那间,大量的三角帆、梯形帆就此升起,在侧风的作用下,渐渐启动,速度越来越快,不多会,就已成了海面上的四个小点。 “禀殿下,我部‘威远’、‘镇海’、‘福海’‘顺风’四舰都已顺利下水,正式入编,还请您训示。” 见四艘战舰的下水全都顺遂无比,赵英豪紧绷着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干得漂亮,只是,本宫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做到下水就能熟练驾驶的。” 李贤同样也很是开心,可与此同时,好奇心也自不免大起了——要知道三角帆的操纵可没那么简单,要想让这四艘巨舰正常开动起来,没个半年以上的高强度训练没,根本没丁点的可能性。 李贤这么个问题一出,不止是观礼台上的东宫属官们都来了兴致,那些商号掌柜们也都将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赵英豪的身上。 第97章 有了 “回殿下的话,末将采用的是水陆结合法。” “亦即先在陆上以单帆进行操纵训练,而后,再扎木筏,于水上进行二帆乃至三帆的组合训练,如此,便可基本确保将士们的操帆默契感。” “末将有信心在两到三个月的上船实操后,发挥出战舰的应有性能。” 在谈起训练事宜时,赵英豪眼中满是亮色。 “不错,卿有想法,敢于创新,确是我大唐不可多得的栋梁才,且好生训练水师,待得平定了高句丽,本宫自会为你请封。” 水师的事,李贤基本上就是个门外汉,那,自然是得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谢殿下隆恩。” 请封可不是请功,那可是意味着能一步跃升到权贵层次的。 在这等封妻荫子天大好事的刺激下,赵英豪顿时便激动得直哆嗦。 “嗯,下一步是八艘同时开建,个中‘威’、‘镇’两级战舰各一艘、‘福’级战舰二艘,其余四艘为‘顺’字级,一艘留为水师自用,其余三艘改建为商船,将酌情对外出售。” “此八艘船建好后,所有参与建造的高句丽战俘皆可获得自由,愿意加入我大唐户籍者,留为造船厂工人,按技术等级领取工薪,月薪当在三百文以上。” 舰队不仅是辽东下一步对外用兵的关键,更是大唐未来迅猛扩张的基石,再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在这方面,李贤向来不吝下重注。 “末将遵命!” 这一听李贤如此重视水师建设,赵英豪的精神那叫一个振奋,不奇怪,为将者,又有谁会嫌自己的兵多呢。 “快看,‘顺风号’转回来了。” “嘶……,好快的船速。” “这船真的能买到?” …… 观礼台下那些大商号的掌柜们原本也就只是来看一个稀奇的,可此时一听李贤有意出售,顿时便都来了兴致。 然后,再一看“顺风号”竟是有若利箭般率先乘风破浪而回,当即就都被惊到了。 要知道对搞海贸的商号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更遑论“顺风号”的体积是如此巨大,载货量远超目下的所有货船,若是能弄到一艘的话,那还不得赚飞了。 于是乎,下水典礼才刚结束呢,负责对外贸易的刘善就被众掌柜们给团团围住了…… “殿下,您看这船究竟该卖什么价?” 刘善尽管长袖善舞,奈何,他根本不知道这船究竟该如何报价啊,没辙了,只能紧急向李贤请示。 “成本核算出来了么?” 在这年月,造船业肯定是暴利,只是,究竟能暴利到何种程度么,李贤心中也没底。 “出来了,不算高句丽战俘的工薪的话,‘顺风号’的建造成本是六百八十七贯,主要费用是木料钱以及战俘的吃穿。” “若是改成工薪制,建造成本将大幅上升到一千五百五十贯左右,换算成载货量来计的话,比之市面上的货船售价仅仅只便宜了一成左右。” “不过,若是考虑到工匠的熟练度提升的话,单船造价或许能降低到一千二百贯上下。” 造船厂这头虽说是由水师在具体打理,不过,拨款乃至成本核算却是由制造局在管着的,刘善自是早就做足了功课。 “卿这计算单位有所不妥,要知道市面上的货船小不说,速度还慢,在大海上航行,极容易出事故,而我‘顺字级’货船在这两个方面提升极大,这就是优势所在。” “相信那些商号掌柜们都能看得通透,既如此,那就让他们自己去竞价好了,三艘船都拿出来拍卖,底价就先定在三千贯,价高者得。” 一听“顺字级”的造价,李贤不禁有些犯嘀咕——海军真就是头吞金兽! 裸船就已经贵得吓人了,再算上火炮、训练费、将士们的军饷等等,一艘“顺字级”战舰装备起来,就得超过五千贯。 至于“威字级”的重型战列舰,一艘价值就在万贯以上,哪怕辽东财政宽裕,不靠卖船的话,一年也真建不了多少艘。 “这价格会不会太高了些?” 李贤居然打算翻倍赚,刘善当即就被吓到了。 “高么?本宫可不觉得,要知道这种货船可是能跑远洋的,无论是去东瀛还是南洋,一来一回只须月余而已,那些掌柜们心中都有数着呢。” “等本宫的水师拿下了高句丽后,立马便会远征东瀛、南洋,不久的将来,还会远征欧罗巴等地。” “到时候,全天下都将是我大唐的商品倾销地,谁能拥有这等高速货船,谁就能发大财。” 李贤的眼界从来都不仅仅局限于大唐,而是放眼全球,只要海军能成型,放牧全天下真就不是梦。 “那行,微臣便去试试。” 饶是李贤说得个信心满满,可刘善心中还是不太把稳。 毕竟货船而已,又不是玻璃镜这等辽东独有的特产,价太高的话,他觉得销路真的很成问题。 “不急,拍卖会且安排在七月中旬好了,卿可先大致放出些风声,给那些商贾们一些筹钱的时间。” 辽东目下暂时还不缺钱,李贤自是不会急着上拍,且先吊一下那些商贾们的胃口,到时候才能卖出个好价钱……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在平郭足足待了四天后,李贤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辽东城,却不料他才刚进了后院,一名侍女就笑嘻嘻地迎上了前来。 “嗯?” 李贤有点懵,搞不懂这“喜”究竟从何而来。 “蒋妃有了。” 见李贤已皱起了眉头,那名侍女自是不敢再卖什么关子,忙不迭地便道出了实情。 “什么?” 李贤瞬间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他前世没成婚,当然也就没孩子,这一世,虽说名下有三子, 第98章 趁火打劫 “我契丹一族已经知错,还请殿下给我契丹一族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求您了。” 李报国也知道契丹一族早彻底将李贤给得罪狠了,要想取信于李贤,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些。 奈何,就算再难,他也得试上一试,否则,契丹一族就真的没有未来可言了。 “改过自新?行,本宫可以不计较你契丹一族的过往,但,要想让本宫宽恕,那就得按本宫的规矩来,所有族人全部改汉姓,入大唐户籍,分散安置,接受我大唐官府的管辖。” “能达成这三条,本宫可以既往不咎,除此外,便是本宫打到你们服,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吧。” 这段时日,李贤光顾着应付观风使团了,根本没工夫去关心一下契丹族的现状。 所以,他是真不清楚李报国为何会突然跑来服软。 但,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李贤吸纳少数民族的政策都不会有丝毫的更易——改土归流,否则一切免谈。 “啊这……” 这条件实在是太过苛刻了些,李报国完全无法接受。 “你可以慢慢考虑,来人,送客。” 在没搞清李报国的真正来意之前,李贤可不打算多谈,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禀殿下,契丹联盟快撑不下去了。” 在将李报国撵走后,李贤即刻便让人去将唐休璟给唤了来。 结果,唐休璟一开口,就让他为之愕然了。 “怎么回事?” 李贤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 “回殿下的话,契丹族二月初时,虽说洗劫了大半个营州,所获颇丰,只是,阿史那瓌在败逃回漠南时,又将契丹族老巢洗劫了一空,带不走的,全都烧了个精光。” “到如今,契丹联盟已是青黄不接,据闻,已有不少族人陆续饿死,所以方才会前来服软,左右不过是想从我辽东弄到些粮秣罢了。” 唐休璟笑着便揭开了谜底。 “原来如此,怪不得李报国那厮会如此卑躬屈膝,有趣。” 搞清楚了究竟后,李贤也笑了,只是,这笑容明显寒得紧——他可不会忘了在与契丹一族数次大战中所阵亡的那些将士们。 烈士的血,绝不能白流! “殿下,须得小心李尽忠狗急跳墙。” 辽东大裁军后,兵力已明显有些不足,偏偏新军又还没开始换装,如今正是辽东最虚弱的时候,唐休璟难免担心契丹族会再次铤而走险。 “无妨,那厮敢再来,本宫就敢挥军直捣新城,彻底灭了契丹一族!” 李贤却一点都不担心——那所谓的裁军,不过只是做给高宗看的罢了,真要再度征召,也就只一张布告的事儿。 真当辽东花了大代价搞出来的预备役是摆设不成? “殿下英明。” 李贤既是胸有成竹,那,唐休璟自然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称颂就对了。 “卿可让人去契丹、奚族放出风声,就说只要过了辽河,我辽东自会接纳难民,准入大唐户籍,给粮分田,一切待遇与大唐国民等同。” 天赐良机,岂有不趁火打劫上一把的道理。 只要肯归化,人口,李贤可是从来都不嫌多的。 至于是否会有暗桩趁机埋进来么,他一点都不在意——等把契丹一族彻底剿灭了之后,那些暗桩最终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当顺民。 “微臣遵命。” 这个可以有。 要知道辽东这两年多来发展极其迅猛,不止是官办工坊大量吸纳劳力,大量的私人工坊也在不断招人,饶是辽东不断以各种手段吸收来投的人口,也依旧难以满足现实需要。 若不是有大量的战俘在承担着各种重活,辽东根本腾飞不起来…… 对普通百姓来说,活着才是硬道理,人都快饿死了,什么民族大义之类的,哪还顾得上啊。 于是乎,当唐休璟的谍报人员将辽东吸纳难民的条件一传出去,大量的契丹民众火速向辽河边汇聚而去,在辽东水师的接应下,蜂拥进了辽东。 李尽忠、李大酺闻讯后,暴跳如雷,各自召集兵马,紧急封锁辽河,并派使者向朝廷求援。 群臣们大多认为两族反复无常,不该予以赈济,却不料武后硬是一意孤行,着令新任营州都督张玄遇火速开仓放粮,以解契丹、奚族之厄。 随着柳城那头的粮秣大量输出,汹汹的流民潮立马就缓了下来,可即便如此,还是时不时有两族民众偷渡辽河。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辽东肯定会一统整个北方,为免遭战乱之苦,那自然是早早投向辽东的好。 就这么着,短短十天而已,涌入辽东的两族民众就多达四万五千余之巨,可对于亟盼人口补充的辽东各县来说,依旧只是杯水车薪而已,根本不够分,各县官府无不为之哄抢。 这,一点都不奇怪,要知道如今的辽东可是到处在大搞建设、 武茨、上殷台等森林资源丰厚的县境,都在拼命伐木,以供应整个辽东之所需。 西安平、卑沙城正在疯狂种植桑木、麻、葛藤等经济作物,而辽东城附近的县则在大踏步地发展各种工坊,各处的人手缺口其实都不小。 对此局面,李贤在深感满意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头大——归化来的人口,在根红苗正方面,显然不如真正的汉民,要想确保辽东能成为大唐的王道乐土,真正的汉民还是必须占大多数才成。 这问题暂时无解——为了不刺激到高宗的敏感神经,以河北道行辕的名义大规模征召百姓移民已不可行。 至于私下里让那些商贾们到各处宣扬辽东的优越性,以吸纳各地移民的政策一直都在持续着。 但效果并不是太好,原因很简单——故土难离。 北方的百姓还好些,山东、河北一带还是有不少人举家走海路迁移来辽东 第99章 催生了个行业 “这事情且容本宫思忖一二吧。” 就新罗那么块大多是山地的地盘,其实根本不值一提,放弃掉也没啥不可以的。 再说了,朝鲜在被倭人调教成棒子之前,在对待中原政权一事上,一直都是挺恭顺的,保留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之说。 只是,要李贤答应让自己的儿子去当新罗国王,那,他可就不是太舍得了。 “太子哥哥,求您了。” 事情不说破还好,既是说破了,那若是没个答复,只怕未必还能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这一点,金研新显然是清楚的,所以,她可不想让李贤就这么蒙混了过去。 “只要新罗能善侍大唐,本宫不会对新罗下手的,你若有心要当新罗女王,本宫也可成全,只是,本宫的儿子身份贵重,确不适宜去当新罗国王。” 得,看来不给个确凿的承诺是不行了,无奈之下,李贤也只能把话挑明了来说。 “多谢太子哥哥垂怜。” 能不能有儿子,尚在未定之天,可辽东军东征一事却已迫在眉睫了,就目下的战略态势来说,辽东军吊打乌合之众的高句丽军根本不成问题。 换而言之,辽东军要灭掉新罗王国,其实也就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而今,能得李贤这么句承诺,金研新也真没啥可不满意的了。 兴奋之下,竟是顺着李贤的身子向后滑了去。 “嘶……” 不多会,李贤就敏感地察觉到小李突然进入了一个湿润的所在,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不过,真就挺舒爽的。 那,自然是该享受就享受喽…… “馨儿,你怎么跑外头来了?” 七月初三,午时将至,处理完了政务后,李贤直接便转回了后院,结果,入眼便见蒋馨居然在临池的亭子间中吹着风,顿时大急,赶忙疾步走了过去。 “屋里热死了。” 蒋馨本来就怕热,如今有孕在身,就更受不得热气,偏偏今夏的天气就跟流火一般,热得人难受至极,她是真的受不了了。 “你们为何不去冰窖领些冰来?” 一听这话,李贤立马冷眼扫向了几名侍候在旁的侍女们。 “回殿下的话,冰窟里的冰都被人领完了。” 见李贤神情不对,为首的侍女哪敢怠慢,忙不迭地便道出了实情。 “嗯,这事情本宫来解决,馨儿,酷暑的风也是热的,吹多了,对身体不好,你先回屋,本宫这就造冰去。” 不就是冰么,没有就造好了,李贤又那会被这等小事给难住了。 “造冰?” 蒋馨的好奇心顿时便被勾起来了——这大热的天,冰该咋造呢? “你先回屋歇着,待会造冰的时候,本宫会让人唤你来看的。” 李贤并未出言解释,而是笑呵呵地卖了个关子…… “禀殿下,您要的硝石运来了。” 刘善体胖,最是怕热,但,李贤交办的事儿,他却是不敢有丁点的含糊,大下午的,愣是让人从火药工坊里提取了一车硝石,急匆匆地送到了河北道行辕。 “辛苦了。” 望着刘善那都已是在流油的胖脸,李贤难免有点不太好意思。 “无妨,无妨,只是,殿下您这是……” 瞄了眼大堂上的大桶小桶一大堆,刘善好奇心顿时便被勾了起来。 “哦,这不是冰窖里的冰都被用光了么?所以呢,本宫就打算造些来用。” 这就到了要揭开谜底的时候了,自是无须卖什么关子。 “造冰?” 刘善当场就懵了,愣是搞不懂硝石跟冰能有啥关系。 “呵,本宫变个戏法给你们瞧瞧。” 李贤没多言解释,笑了笑之后,便即先将几只装满了水的小铁桶放进了大木桶中,而后将水加得半满,水面大致上比小铁桶要略低上一些。 而后便即将硝石一块一块地丢进了大木桶中。 没多久,随着硝石渐渐溶解于水中,寒气顿时逼人而来,小铁桶里的水很快就冻出了一层薄冰。 “呀,快看,还真的结冰了!” “确实是冰,好凉,只是,这怎么可能?” “真的是冰,好神奇耶。” …… 眼睁睁地看着小铁桶中的冰层越来越厚,蒋馨以及几名侍女们顿时便都好奇地咋呼开了。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善同样看傻了眼。 “呵,很简单,硝石溶解于水时,会大量吸收周边的热量,所以呢,只要加入的硝石足够多,铁桶中的水就会快速结冰。” “溶解过后的硝石却并未消失,只要将溶液放在日光下爆嗮几天,水蒸发光了之后,硝石就会再次析出,如此循环利用,就足可制造出大量的冰来。” 这不过只是简单的化学常识而已,放之后世,就算是初中生都能搞明白究竟。 “哎呀,殿下,这可是门好生意呢,嘿,您不知道啊,天一热,渔民们打来的渔获都很难再运到咱们辽东城了,若是能大量制冰,那,这问题可不就解决了?” 刘善很有生意头脑,只一听李贤这般说法,顿时兴奋得直拍大腿。 “这不过只是其中一种用法罢了,来,你先尝尝这个。” 李贤笑眯眯地将其中一只小铁桶提了出来,敲打了几下后,提出了个一格一格的蜂窝状木架。 只见李贤握住一根扁平的木柄,只一拉,便即抽出了根加了绿豆以及蔗糖的冰棍,随手便递给了刘善。 “嘶……,好冰、好甜,爽啊!” 刘善尝试地咬了一口,当即便一边吸溜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嚷着,真就惬意到了极点。 这下子,蒋馨等人也都来了精神,闹着要试上一试。 “馨儿,这东西凉,对肚中的孩儿不好,你可不能吃,等做完了月子,本宫再做给你吃。” 别人,李贤都给 第100章 天灾 八月已至,长江以北的旱情终于来了个大爆发——在连续两个多月滴雨全无的情况下,春小麦成片成片枯黄,秋收已基本无望。 这,对于夏收本就减产的北方农民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高宗紧急下诏,从江南调运漕粮赈灾,两淮、河南、河北的灾情因此有所减轻。 但,因着黄河枯水严重,运粮的漕船难以进抵洛阳,就更别说似往昔那般直抵关中。 于是,关中灾情不单没能得到缓解,反倒是更严重了几分,到了后来,甚至连皇家都快断粮了。 高宗无奈,只能下令移驾洛阳,群臣以及军民随行者多达四十万众,沿途,大量军民病死、饿死,掩埋不及之下,关中瘟疫大流行,留守军民病死无算,关中人口暴降。 面对着动荡的人心,高宗只得在下罪己诏之同时,敦促南方加紧调运漕粮入洛阳,并严令楚、蜀两地官府火速征调民壮,走陆路将粮食运入关中。 这等举措不能说错,只是,如此一来,举国粮价难免飞涨,百姓生活困顿不堪,怨声载道,。 而这,无疑是趁机移民实边的大好机会——整个北方唯独辽东因着水利建设完善的缘故,基本上没受什么影响。 那,自是没必要客气,该出手时就出手! 李贤迅速行动,紧急征调了大量的商船,由水师舰队护送,走海路,将山东、河北、两淮的逃荒难民运来辽东,半个月不到,就已迁移来了十数万各地百姓。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 申时末牌。 卑沙城外的海面上,白矾如云,三百来艘商船、运兵船满载着移民辽东的百姓,在辽东水师那四艘主力战舰的护送下,正缓缓驶向城外的港口。 码头上,知县张浩正领着一干衙役们翘首以盼——为了能争取到这一拨移民,他可是前前后后往河北道行辕跑了七趟,好不容易才让狄仁杰松了口。 没法子,人口干系到政绩,各县如今都在疯狂抢人,动作稍慢一点,那就连汤都没得喝了,他可不想到年底去辽东城述职时,因吊车尾而被同僚们嗤笑。 近了,更近了。 眼瞅着最多再有一刻来钟的时间,庞大的船队就能陆续靠上码头。 张浩脸上都已是情不自禁地绽放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人快看,那是什么?” 就在此时,身旁一名衙役突然惊恐地指向了远处的洋面。 “暴风,该死!是暴风,快,赶紧去疏散海边的民众,另,即刻给船队发信号,让他们加速进港,快啊!” 张浩在卑沙城任职已有七年之久,自是能一眼看出那正高速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与浓密的乌云意味着什么。 那是暴风(台风)即将到来的前兆! 张浩的反应不能说慢,可惜,在台风面前,他的补救措施一点用都没有——就在海面上的大小船只都在紧急降帆之际,狂飙的台风就已杀到了。 巨浪排空之下,别说那些普通的商船与运兵船了,就连体积最大的“威远”舰在此时,都有若儿童手中的玩具一般,被狂风吹得颠簸不止,根本无法稳住船身。 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船员们除了听天由命之外,所能做的真的不多…… “报,禀殿下,出大事了,我水师舰队昨日在护送移民船队将近卑沙港时,突遭暴风袭击,除了五十三艘逃得快的移民船冲上了滩头外,余者全部失去了联络。” 八月十六日,一大早。 河北道行辕中。 李贤与众文武们正因突然到来的大雨而弹冠相庆着,冷不丁却见一名浑身湿润润的报马满脸惶急之色地冲上了大堂。 “什么?” 闻言之下,李贤当即有若被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呆愣住了——要知道这一拨船队所运送的可是二万五千多移民啊,这才只有六分之一的移民船上了岸,那余者呢?水师舰队呢? “殿下明鉴,我县张县尊已在组织人手救援,只是,海上风浪实在太大了些,片帆难以入海,且,我卑沙城各镇、各乡也受灾严重,死伤不少,实难以为力。” 在天灾面前,人力真的很难有所作为,前来禀事的士兵脸上满满都是无奈之色。 “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尽管已是心如刀绞,可李贤还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 “殿下,我水师战舰船身大,应该不会有事的。” “唉,牡鸡司晨,天象异常啊,错非如此,何来这么多的劫难。” “如此大灾,善后不易,只怕那些小人又要聒噪了。” …… 群臣们感慨难免,但显然都没说到点子上。 “狄卿,你留守辽东城,本宫这就赶去卑沙城。” 天灾,确实无力抵抗,但,救灾工作却是刻不容缓,此时此刻,李贤可没心情去听那些毫无营养的废话。 “殿下,如今暴雨如注,路上并不安全,您身为太子之尊,岂能如此冒险行事。” 一听这话,刘纳言顿时便急了,赶忙从旁抢了出来。 “不必多劝,我大唐百姓正在遭灾,本宫又如何能在此袖手,此事就这么定了。” 李贤并不打算纳谏,在丢下了句交待后,就此披上了蓑衣,领着一众亲卫们冒雨便出了府,一路策马往六百里开外的卑沙城疾驰而去…… 八月十七日,天已近了黄昏。 肆虐了两天多的暴风终于小了些,可雨依旧很大。 双流河镇外,张浩正组织民壮挖渠泄洪。 突然,一阵暴烈的马蹄声响起中,一彪骑军已从雨幕中高速冲出。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张浩疑惑地抬眼望去,猛然发现已驻马停在不远处的当先一人竟是李贤,顿时大慌,忙不迭地抢上了前去。 “不必多礼,受灾情况如何了?” 见张浩 第101章 你给朕滚出去 “殿下,您快去看,水师回来了!” 见李贤没啥反应,祈铭赶忙大声提醒了一句。 “什么?” 惊喜之下,李贤顾不得尚未梳洗,就这么穿着睡袍,光着脚冲出了房门,一路狂奔着赶到了南城墙处,往海面上一看,还真就瞧见白帆片片而来。 以李贤的目力,自是能分辨得出四艘大型战舰都在,不仅如此,中间还夹杂着不少大小不一的移民船。 这,真就是个天大的惊喜! “末将叩见殿下。” 码头上,赵英豪方才刚下了船,立马第一时间便抢到了李贤的面前,深深便是一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跟本宫说说看,你们是怎么躲过这场大风暴的?” 李贤伸出了手,虚抬了一下之同时,好奇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回殿下的话,三日前,当末将察觉到不对时,已无法及时回港,只能冒险让后方船队向左转舵。” “最终有惊无险地泊在了一座满是蝮蛇的岛屿后方,勉强躲过了一劫。” “只是,于途中,还是损失了二十五艘货船,一千二百余百姓不幸罹难,末将惶恐。” 这一次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些,赵英豪心中忐忑难免——他倒是不怕背责任,而是担心自己会错过了征东之战。 “这是天灾,岂能怨卿,若论责任,当是本宫来背。” 李贤向来不喜诿过于人,自然不会让赵英豪去担责。 “殿下,末将……” 赵英豪当即就稳不住神了——李贤可是太子,他若是来背这数千百姓的死难之责任,那,肯定会遭小人构陷,再被武后一推波助澜,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不必再争了,此事既是本宫下的令,那本宫就责无旁贷,好了,赶紧安排百姓们下船,本宫已经交待县里备好了稀粥、馒头,所有人都有份,让大家有序下船。” 如此重大的责任,赵英豪根本背不起,他若是背了,掉脑袋或许不至于,可被流配却是断然躲不过去的。 李贤可不想埋没了这么位很有能力的海军将领。 “末将遵命!” 赵英豪朗声应诺之时,眼角赫然已见了泪…… “殿下,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三百一十七艘船中,只有二百六十八艘靠了岸,共计损失四十九艘。” “另,上岸的船只中也有部分百姓因风浪而落入海中,最终能获救者极少,罹难者多达三千五百七十九人。” 在将百姓们都安置到了临时营地后,张浩急匆匆地便将最终的统计结果报给了李贤。 “嗯……,张卿,你们卑沙城此番受灾情况也不轻,这么批移民又多,只怕你们县安置起来有难度啊,要不……” 损失虽说比预期要低得多,可依旧极其的惨重,李贤心中难免苦涩满满。 “殿下,还请给我们卑沙城一个机会吧,求您了。” 不等李贤将话说完,张浩可就急眼了。 “也罢,那,本宫就再多拨给你们县十万贯钱粮,务必把百姓们都安顿好。” 李贤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张浩的请求。 原因很简单,一来是卑沙城就是后世的大连,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确实有必要优先发展。 二来么,张浩为人踏实肯干,有勇有谋,是个不错的人才,值得培养。 至于钱粮么,李贤根本就不在意那么许多,缺钱了,多造些镜子出来,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微臣谢殿下隆恩!” 一听这话,张浩顿时便乐了——有钱有粮有人,他还真就不担心卑沙城会发展不起来。 “嗯,走,陪本宫去安置处转转。” 冒雨赶了一天半的路,昨夜又没睡好,饶是李贤身强体壮,此时也难免有些疲了。 可对安置工作到底还是有些个放心不下,那,也就只能强打起了精神…… “启奏陛下,微臣有本要弹劾太子李贤。” 八月二十五日,大朝,高宗与武后这才刚在龙床与帘后分别坐定,就见侍御史赵处一已昂然从文官队列的末尾蹿了出来,疾步抢入了大殿中。 “嗯?” 高宗不自觉地便皱了下眉头——他现在正为赈灾的事儿头疼着呢,实在不愿意听凭武后的党羽瞎胡闹。 “陛下,十日前,卑沙城海难中,共有三千五百七十九名无辜百姓罹难,此皆太子殿下之过也。” “若非太子殿下执意要移民实边,又岂会有这等惨剧发生,可怜那些百姓有心为国效力,结果所托非人……” 赵处一明显没什么眼力价,明明高宗都已是面带不愉了,他还是只管按着武后的指示,硬要追究李贤的责任。 “你给朕滚出去!” 高宗本来就已很是不耐了,待得听到了“所托非人”这四个字时,顿时便摁捺不住心中的怒意了。 无他,追随李贤的百姓才只死了三千六百人不到,还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天灾所致。 可高宗自己呢,因为准备不周,跟随他从长安到洛阳的军民一路走一路死,沿途倒下了四万余之巨,瘟疫大爆发后,关中又死了十多万人。 若说死于海难的百姓是所托非人,那他高宗呢?岂不是得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陛下,微臣、微臣……” 赵处一彻底慌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 “混蛋,来人,把这蠢货给朕乱棍打出宫去!” 这一见赵处一还在那儿絮叨,高宗顿时暴跳如雷。 “陛下,哎呀,哎哟……” 赵处一还想进言,结果,边上冲出来的几名殿中值日武士可没打算再给他机会,拿着戈便是一通乱打,直揍得赵处一哀嚎着鼠窜而逃。 “你等都给朕听好了,贤儿是朕最信重的儿子,谁敢再胡乱攀咬,朕就砍了他的狗头!” 第102章 孤军深入 “唐贼在搞什么名堂?” 等啊等,这都已等了两刻多钟了,结果,愣是没能等到唐军的到来,高东明心烦之下,忍不住便从长草丛里探出了个头来。 “莫要轻举妄动,隐蔽。” 高玉蓉对唐军的迁延不进也觉得有些古怪,只是,瞭望哨并没发出警讯,她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潜伏着。 “公主殿下,唐贼有动静了,约两百骑掉头回转。” 不多会,伪装成农人的哨兵终于有了发现。 嗯? 一听此言,高玉蓉不由地便是一愣,只是,想了片刻,也没能搞懂唐军这到底是要干啥。 “下马,跟上,快!”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在绕到了树林后缘,确定山上的敌人斥候无法瞧见己方时,带队的林宏立马在第一时间喝令了一嗓子。 旋即便见两百名唐军将士几乎同时翻身下马,在将战马栓在了树上之后,迅速潜入了林中,一路向西北方急速而行。 “上马!” 又过了两刻钟时间,就在高句丽余孽们都已等得不耐烦之际,李贤终于翻身上了马背。 这一得了哨兵的提醒,高东明等人顿时便都来了精神,纷纷将强弩伸出了草丛,这就准备给唐军来上一个迎头痛击了。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往往越大——唐军是上马了,但却并没奔驰起来,而是在原地不紧不慢地整着军。 这,特么的究竟是咋回事? 眼瞅着唐军的阵型变来变去,可就是不往前走,可把高句丽余孽们给憋闷坏了。 你说这衣服都脱光了,人也躺在床上了,偏偏冤家就是不来,能不急吗?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快撤!” 煎熬般的等待中,高玉蓉突然想起了那掉头回走的两百名唐军始终没见转回来,心一惊,猛然便意识到了不对。 “嗖、嗖嗖……” 可惜迟了——高玉蓉话音方才刚落,一阵箭雨便已从身后的林子中激射而出,顷刻间便将那几名假扮成农夫的哨兵生生射成了刺猬。 不仅如此,那些躲在草丛里的高句丽余孽也被这一通箭雨射死射伤了不少。 “出击!” 林宏根本没给高玉蓉留下丝毫的调整之余裕,大吼一声,率部便从林中冲出。 “围上去,杀光贼子!” 只一瞧见那几名假农夫被射翻,李贤便知林宏所部定是已发起了攻击,自是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厉声便断喝了一嗓子。 立马便见五百骑兵在祈铭的统领下,急速策马赶到到山前。 这座小土山并不高,也就五十来米而已,正面是道十数米高的陡峭山崖,可左右两侧却相对平缓,马虽冲不上去,可人要攀登却是不难。 值此高句丽余孽背后受袭之际,原本把守两侧山坡的贼兵早已乱了分寸,当祈铭率部从左侧杀上山时,完全没受到任何的拦截,轻松就杀上了山腰。 要说高句丽一方的伏兵其实并不算少,足有四百余众,不单配备了不少强弩,甚至还有三架明显已有些年头的中型守城弩,这等火力绝对堪称惊人。 奈何,骤然遭遇背刺的情况下,根本发挥不出弩多的优势,就被林宏率部冲到了短兵相接的距离上。 残酷的白刃战就此展开,一开始,高句丽余孽还能靠着人数上的优势,跟林宏所部拼死厮杀。 可随着祈铭率部赶到,高句丽余孽在惨遭两路夹击的情况下,瞬间就崩溃了,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最终,唐军大胜,当场斩杀二百五十余名高句丽余孽,生擒三十余,而唐军一方不过只付出了九死十七伤的些微代价而已。 遗憾的是高玉蓉与高东明这俩首恶逃得飞快,无论是祈铭还是林宏,都没能将此二人拦截下来…… 闻知李贤又一次遭到了高句丽余孽的刺杀,辽东百姓们顿时都被激怒了,民间很快便涌起了东征高句丽的强烈呼吁。 对此,本就已经在准备东征事宜的李贤自然是从善如流,在上本高宗之同时,迅速调动辽东诸军往西安平城押运去了大量的粮秣。 九月初二,高宗的批复送抵辽东,准了李贤的诸多提请。 于是,本就已运转起来的辽东战争机制就此开始了疯狂加速——先是紧急募兵三万,以补充各军,而后,留薛讷率一万兵马坐镇辽东,其余各部迅速开往西安平城,至于李贤自己,则是去了水师督战。 在侦知辽东军大举出动后,高藏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第一时间就下令大规模征兵,陆续将二十万主力部队调往鸭绿江边,令大将高平为帅,打算据天险而守,拒敌于国门之外。 做完了这一切后,高藏还是觉得不保险,又紧急派出了不少信使,联络契丹、靺鞨、突厥、新罗、东瀛等周边势力,试图再次组成反辽东联盟。 但,除了契丹与东瀛明确表示会择机出兵之外,其他势力全都只是嘴上客气,实则敷衍了事。 不奇怪,突厥连番败于辽东军以及薛仁贵之手,损兵折将数万不说,还被薛仁贵所部俘去近十万部落民,如今自保都已很是吃力了,又哪有余力去支援高句丽。 靺鞨同样如此,在南边四部落被辽东吃掉后,黑水靺鞨联盟为自保,已经在往更北方迁移了,哪还敢再去招惹辽东。 至于新罗,新国王金政明倒是有心想要帮忙,奈何他根基不稳,正忙着跟国中权贵阶层较劲,双方都已杀红了眼,根本腾不出手来。 九月十四日,王方翼所部抵达西安平城。 至此,辽东军已在鸭绿江边聚集了近六万大军以及四千余民壮,而东岸的二十万八千余高句丽军也都已集结到位,双方隔江对峙,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可奇怪的是辽东军到位后,竟是连着三天都不曾有所行动,甚至连试探性的渡河攻击 第103章 直捣平壤 “何事喧哗?” 申时过半,船舱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正在“威远号”的作战室里闭目养神的李贤当即就被惊动了。 “禀殿下,我舰队已到平壤城外了。” 一名随侍的亲卫出去转了一下之后,很快就给李贤带了条喜讯。 “哦,看看去。” 李贤有些意外——按他的估计,最少还得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到达平壤,如今居然提前了。 不过,当他走上甲板时,谜底立马就揭晓了——风向变了,不知何时,已从侧风转成了顺风。 “殿下,您看,前方不远处就是我军当年所修筑的小码头。” 见李贤已到,正在甲板上坐镇的赵英豪立马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威远’等四舰于江心靠东岸处抛锚停泊,掩护其余各船上岸,抓紧时间搭建营垒。” 在看了眼前方那已见残破的码头之后,李贤言简意赅地下了道将令。 “末将遵命!” 朗声应诺之后,赵英豪大步便走到了主桅杆下的指挥台处,连着下达了数道命令,自有桅杆上的传令兵用一红一黄两面小旗子将命令传达到了各船。 随后便见“威远号”等四艘大型战舰纷纷开始落帆,准备抛锚,而那一百零八艘运兵船则是纷纷加速冲向了小码头所在处。 码头上早没人了,就只余下浓烈的鱼腥味,边上几栋残破不堪的木屋里还遗留有箩筐、大称等物,甚至还有小半筐带壳的牡蛎。 敢情这小码头被高句丽人给改建成了渔业码头。 不过也不奇怪,高句丽才刚复国,一穷二白,根本养不起水师,这等军用码头闲着也是闲着,废物利用一下也正常。 辽东军手中的地图以及水文资料都是二十多年前绘制的,年代是有些久远了。 不过,码头周边的地形地势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不远处就有着一处面积不算小的森林。 这,无疑方便了辽东军将士们的安营扎寨,唯一的麻烦是数十名高句丽军的游骑一直在不远处徘徊着,就跟苍蝇一般令人厌烦。 偏偏辽东军此次远征并没带上骑军,暂时拿那些苍蝇没辙,索性也就懒得理会——除了一千名手持燧发枪的士兵始终在警戒之外,余下的数千名将士就只管自顾自地去伐木劈柴。 “陛下,唐贼兵力不多,还都是步军,断难抵挡我骑军之猛冲,末将请命率部出击,破敌在此一举。” 五里开外的城头上,高藏正在众文武的簇拥下,远眺着辽东军的所在处,突然,身后闪出了一名大将,昂然自告奋勇了一番。 此人正是高藏的远房侄儿高宾。 “不可,陛下,此时天已将黑,于战不利,末将以为当可夜袭破敌。” 不等高藏有所表示,又一名年轻将领从旁抢了出来,此人同样是高藏的远房侄儿,名:高营。 “蓉儿,你怎么看?” 高藏就是个没什么主见的货色,此时一听两名侄儿说得都有道理,顿时便为难了。 “女儿以为可以试试夜袭,纵使不能得手,亦可令唐贼无法安心休整,终归于我军有利。” 高玉蓉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这才谨慎地给出了个答复。 “嗯,那就这么定了,高营,朕给你五千步骑,今夜前去劫营,若能凯旋,朕不吝重赏。” 高藏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在看了看已经西沉的太阳后,他最终还是决定采纳高玉蓉的意见…… “这回总算是舒坦了。” 天擦黑时,辽东军的营垒总算是立起来了,李贤立马迫不及待地就上了岸。 没旁的,在海上漂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身子骨都快被颠散了架。 这一进了中军大帐,人立马便没啥形象地瘫坐在了厚实的毯子上,就差没撒欢地打上个滚了。 “殿下,我军立足未稳,须得提防贼军前来夜袭。” 见李贤这般模样,魏思温不禁为之莞尔。 “嗯,这确是不能不防,让陈东派出工兵,即刻到营前布置一番,以防万一。” 夜袭,无疑是以小博大的最佳手段,李贤自己也常用,他当然不可能不有所提防…… 丑时将尽,夜已是极深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聚集起了浓密的乌云,将星月全都遮挡住了,不仅如此,风还渐渐大了起来。 这,真就应了那句老话——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小心翼翼地领兵悄然向辽东军大营摸去的高营那叫一个兴奋,心里头不自觉地就哼上了小曲。 要知道自打前太子高承武战死后,高藏就一直没再立太子——高藏的其他几个儿子都留在了长安,自举反旗后,全都被高宗下令处死了,如今,身边就一个女儿而已。 连同高营在内,几名统军的远房侄儿如今可都在盯着太子之位呢。 若是今日能一战成功,高营觉得自己铁定有望力压其余几名堂兄弟。 “轰!” 只是,他显然高兴得太早了些——就在先头部队刚刚靠近到距离辽东军大营两百米左右时,随着一团火光炸开,轰鸣声骤然大作。 很快,伤者的哀嚎声也跟着凄厉地狂响了起来。 “敌袭、敌袭……” 都没等高营搞明白究竟呢,辽东军大营里就已响起了告急的呼喝声与号角声。 “混蛋,冲,都给本将冲,杀光唐贼!” 尽管不明所以,可高营却绝不肯就这么灰溜溜地撤回城中,只见他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在向前用力一个虚劈之同时,厉声咆哮了一嗓子。 “冲啊!” “杀光唐贼!” …… 高句丽将士们同样也搞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怎么走得好好的,地底下突然就炸出了火光,当场就死伤了数人。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主将既是下令冲锋,那就没啥好思忖的了,冲 第104章 摧枯拉朽 “陛下,唐贼就只六千五百余人,末将请命出击,不破贼军,誓不收兵!” 见迤逦而来的辽东军兵少,坐镇东城的高宾正自跃跃欲试着呢,冷不丁见高藏在众文武们的簇拥下赶到了城头,顿时便来了精神。 “那是什么武器?” 高藏没给出回应,而是远眺着辽东军队列中那一架架狰狞的炮车。 “父王,那就是唐贼的火炮,一旦发射,声如霹雳,可远击数百步开外。” 众文武们尽皆茫然不知,唯有高玉蓉紧着上前一步。 “怪不得昨夜雷霆阵阵,原来是此物在作怪。” 高藏有点明白了,不过,对火炮的威力显然还是没什么太过具体的概念。 “陛下,区区火炮而已,有何可惧,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出城破之!” 高宾一门心思想要建功立业,这一见高藏迟迟没有答复,顿时便急了。 “唐人有句古话说得好: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光卿一部兵马,不足破敌。” “传朕旨意,除三千弓箭手在城头压阵之外,其余各部即刻出城迎敌,蓉儿,朕令你为主帅,莫要失了朕望。” 军心既是可用,高藏当然不会有丝毫的含糊,在他看来,己方近五万大军出击,岂是辽东军这区区六千五百余兵力所能抗衡得了的。 总之一句话——优势在我,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女儿遵旨!” 对此决断,高玉蓉心中不安难免,只是见自家父王以及众将们都是一派的昂然状,显然不好在此时提出异议,无奈之下,她也只好躬身领了令。 “呜、呜呜……” 辽东军将士们正自迤逦而行之际,城头上突然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 旋即便见城门轰然洞开间,大批的高句丽步骑从城门中疯狂涌出,气势汹汹。 “呵,送死的来了,传令下去:全军以本将为基准,就地列阵,备战!” 瞥了眼狂飙而来的高句丽军,陈东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呜、呜呜……” 很快,辽东军队列中也响起了一阵号角声。 只见中军就地停下,飞速向两翼拉开,而前后军则是迅速融进了阵列之中,就此排成了四排。 与此同时,炮兵火速将大炮抢运到了队列的正前方,以两门三千斤重炮为中心,一字拉开。 别看辽东军这拨将士接触新武器的时间都不算长,可架不住全都是百战老兵,执行力超强,前后也就只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而已,密集迎战队形便已构建完毕。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一见辽东军的阵型森严,高玉蓉真就不敢强行以散乱的阵型强冲,在距离辽东军阵列还有五百米左右,便即勒住了手下兵马。 陈东见状,也没急着发起攻击,毕竟炮兵的架炮以及调整密位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禀将军,我炮团已准备就绪,请您指示。” 又过了五分钟时间,高句丽军那头依旧还是乱七八糟着,可炮团的调整却已经完成了。 “那就开跑,给老子轰他娘的!” 打仗又不是请客吃饭,难道还要等敌人布好了阵再开“宴席”不成?陈东可没那个雅兴。 辽东军这支炮兵团其实严重超编了——除了两门攻城重炮之外,还有五百斤的步兵重炮三十门以及一百二十斤的轻便步兵炮八十门。 个中的步兵重炮之重量与旧式重炮相当,但炮身明显更加修长,最大有效射程已超过了一千五百米。 而轻便步兵炮的重量比起旧式来,足足轻了三十斤,可炮身同样更加修长,最大有效射程也已可达八百米。 此时此刻,高句丽军就在五百米开外处,还摆成了密集队形,这,简直就是一群上好的炮靶子,不打都没天理了。 “各炮位都有了,五发急速射,开炮!” 所以,这一接到了将令,炮兵团团长洪正涛立马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手中的小红旗。 “轰、轰轰……” 刹那间,一百一十二门火炮几乎同时开火了,百余枚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狠狠地砸进了兀自紊乱不堪的高句丽军阵中,当即便炸开了一团团红黑色的焰火,横飞的弹片瞬息间便将高句丽士兵扫倒了一大片。 可怜高句丽将士们哪经历过这等架势,顿时都被吓坏了,本就乱着的阵型彻底成了一团麻。 “不要乱,稳住,稳住!” 见得情形不对,高玉蓉顿时大急,扯着嗓子高呼不已。 奈何,屁事不顶。 “轰、轰轰……” 这时候,辽东军的轻便步兵炮以及完成了装填,再一次发出了怒吼,又是八十枚炮弹在高句丽军中炸开,人仰马翻中,残肢断臂四下乱飞。 怎么办? 在整军无力的情况下,摆在高玉蓉面前的就只剩下两条路了。 一是赶紧撤回城中,问题是出来容易,要想撤,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毕竟城门就那么点大,近五万大军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里顺遂撤回,一旦被辽东军衔尾追杀,那,必将是一场大溃败。 二是拼死出击,看能否仰仗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一举冲垮辽东军。 “全军出击,跟我来,杀贼啊!” 没时间犹豫了。 在咬了下红唇后,高玉蓉悍然决定拼死一搏。 “杀啊!” “冲,冲上去,杀唐贼啊!” …… 还别说,高玉蓉这么一身先士卒,那些无头苍蝇般的高句丽将士们顿时便都有了主心骨,呼啦啦地都跟着冲了起来。 “不知死活!” 这一见高句丽军乌泱泱地冲了过来,陈东当即便不屑地摇了摇头,可也没急着下令。 “第一排,开火!” 直到高句丽军先头部队已经冲到了距离辽东军阵列一百二十米左右时,这才冷声断喝了一嗓子。 “ 第105章 破城而入 “架炮,快,动作快点,轰死高藏老儿!” 阵斩敌酋可是大功一桩来着,不止是陈东想要,洪正涛也一样眼馋得很。 同样的,炮兵团的将士们也都极度渴望这等大功,架炮时,手脚自然是格外的麻利,前后不过五分钟不到而已,百余门大炮就都已陆续部署到位了。 “开炮,快,开炮!” 这一见高藏居然还昂然站在城头上,洪正涛顿时大喜过望。 “来人,快,把陛下拖下城头!” 可惜,就在洪正涛下令之同时,刚收拢完溃兵的高玉蓉已领着一帮手下冲上了城头,生拉硬拽地将高藏给拖走了。 “轰、轰轰……” 百余门大炮齐齐轰鸣之下,刹那间便将城门楼处炸得个烟火缭绕,看似巍峨的城门楼顷刻间就垮塌了下去,而这,还是只有三分之一炮弹命中的结果。 “嘶……” 这时候,高藏才刚被拖到了城墙后头的长街上,还正不乐意地狂乱挣扎着呢。 结果,一听身后响动不对,赶忙回头一看,瞬间就被吓得倒吸了口凉气。 逃! 这下子,高藏再没敢耍什么英勇了,忙不迭地翻身上马,一溜烟地便往王城方向鼠窜了去。 “他娘的,给老子继续轰!” 眼瞅着到了手的大功就这么没了,洪正涛那叫一个气啊,发狠之下,也不急着轰破城门了,就只管让手下的炮兵们可着劲地轰击城头。 可怜那些在城头上等着辽东军蚁附攻城的高句丽将士们真就惨了,根本没任何的还手之力,只能猫在城碟后头挨炸,事先准备好的金汁、檑木滚石啥的,全都被辽东军的炮弹给炸得四下乱飞乱溅。 死伤无算之下,高句丽军将士们终于支撑不住了,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乱哄哄地便都沿着已残破不堪的梯道往城下狂逃了去。 “洪正涛,你小子他娘的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城门给老子轰开!” 就在洪正涛兴奋得个狂乱不已之际,陈东已纵马冲到了。 “啊哦,末将遵命!” 直到此时,洪正涛这才想起步军将士们都在等着杀进城中呢。 得,不敢再浪了。 在喝令手下炮兵停火后,他赶忙蹿到了那两门攻城重炮处,亲自指挥炮口的调整。 “将军,快看!” 为了确保无误,陈东一直就在洪正涛后方盯着,却不曾想就在两门巨炮刚调整完毕之际,他身旁的一名士兵突然惊呼了一嗓子。 嗯? 循声望了过去,入眼便见城墙左侧突然杀出了三千多高句丽骑兵,不过,并不是冲着辽东军阵地来的,而是高速杀向了远在四里半开外处的辽东军大营。 这,明摆着是打算去抄了辽东军的老巢。 “切,上赶着去送死啊,传令下去:前两排不动,后两排向后转,看戏!” 高句丽军这么招围魏救赵确实耍得很是漂亮,欺负的就是辽东军没骑兵。 然则陈东却根本不曾放在心上,概因后头可是有四艘巨舰在压阵呢,高句丽骑军能讨得了好才是怪事了。 “冲,快冲,活捉李贤!” 陈东不在意,可率部出击的高宾却是无比的兴奋,尤其是瞧见陈东所部居然不曾回援,他更是激动得个浑身哆嗦不已。 “传令舰队,目标:大营前方四百米,开花弹覆盖轰击!” 三千余骑兵高呼冲锋的声势是如此之巨大,李贤又怎可能会察觉不到,但却根本没放在心上,随口便下了道指令。 旋即便见身旁的一名旗语兵迅速将命令传达给了后方江心处的四艘巨舰。 很快,四艘巨舰上的炮手们就根据旗语兵的指令,开始了紧急调整,一门门早已推出了炮舷窗的炮口迅速昂了起来。 “威远号”是一级战列舰,仿制的对象是后世英国巨舰“海上主权号”,全长七十米,排水量1500吨,三层炮甲板,共计装备一百零四门火炮。 其中二十门一千五百斤炮、三十门千斤炮、五十四门五百斤炮,一侧火炮的数量为五十一门,另,船首、船尾各有一门千斤炮。 “镇海号”是二级战列舰,排水量1200吨,共计装备九十门火炮,同样是三层炮甲板,其中二十门是一千五百斤炮、二十五门千斤炮、四十五门五百斤炮。 “福海号”是三级战列舰,排水量1000吨,也是三层炮甲板,共计装备七十门火炮,其中十八门一千五百斤炮、二十二门千斤炮、四十门五百斤炮。 “顺风号”是高速巡洋舰,排水量1000吨,不过因着船身低矮的缘故,仅有一层炮甲板,只装备了二十四门五百斤炮,主要功能其实还是运输。 四里半的距离,对于狂飙起来的骑兵而论,不过只是片刻间事而已,很快,高宾所部便已冲到了距离辽东军大营不足六百米处。 这时候,旗语兵立马迅速同时挥下了双手中的两面旗子。 “轰、轰轰……” 刹那间,四艘巨舰几乎同时开火了,一百四十枚巨大的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准确地砸在了营前四百米左右,那声势,简直有若天崩地裂一般。 可怜高句丽骑军正好冲到此处,当场就被炸得个人仰马翻,大量的士兵连人带马被横飞的弹片撕成了碎片。 不过,还是有不少骑兵冲破了弹幕拦截,继续杀向唐军大营。 “开火!” 但,等待他们的不是胜利,而是屠戮——祈铭早就已率五百火枪手待命多时了,这一见高句丽骑军杀至,又哪会有丝毫的含糊。 “呯、呯呯……” 顷刻间,五百火枪手分成了两排,轮流上前开火,当即便又射倒了不少高句丽骑兵。 纵使如此,残存的高句丽骑兵还是勇悍已极地继续向前狂飙。 只是,等他们杀到了营前时,愕然地 第106章 都在踢皮球 高句丽残军早都已被辽东军的炮火给打得胆寒了,在城破之后,根本就不曾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 偶尔有些头脑不清楚的蠢货想为国尽忠,结果自然不会有意外,迅速成了街头的横尸。 “快,把炮拉上来,给老子轰开王宫大门!” 一刻钟过后,辽东军主力就已沿着主街一路杀到了王宫的大门外,这一见紧闭着的宫门很是厚实,陈东立马紧着下了道将令。 “轰、轰轰……” 攻城重炮还城外,并未跟上来,不过,有五百斤重炮在,可着劲地轰就是了。 没多久,两扇宫门就已成了满地的碎渣。 “冲进去,活捉高藏!” 硝烟未散,陈东就已迫不及待地率部杀进了王宫。 结果,根本用不着搜查,一到了主殿,立马就瞧见一身王服的高藏正面无表情地高坐在王位上。 “把那老小子拖下来。” 装什么威严? 陈东登时就不爽了。 “何须动粗,这就带朕去见大唐太子好了。” 高藏显然不想平白受辱,直接就站了起来,几步便走下了前墀。 “带走!” 此时此刻,陈东真的很希望高藏能反抗一下,他也好借机痛殴对方一通,可惜高藏并没倔强,那就没辙了…… “跪下!” 在将高藏押进中军大帐时,两名押解士兵几乎同时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高藏的脚弯处。 “哎呀。” 高藏不过就只是个文弱书生而已,哪能经受得住这两脚飞踹,当即便一头跪趴在了地上。 “给他松绑,赐座。” 折磨一个必死之人,根本没啥乐趣可言,李贤自是不屑为此。 “哼。” 或许是看开了,高藏表现得很有骨气,在被松绑后,也就只冷哼了一声,便即一派无所谓状地跪坐在了李贤侧旁的几子后头。 “本宫知道你不服气,但这,对本宫来说,毫无意义,本宫要的只是让你下令高平所部解甲归田而已。” “你可以选择不合作,只是,那样一来,本宫怕是只能屠光高平手下那二十万兵马了。” 李贤完全没在意高藏的态度如何,也就只心平气和地提出了要求。 “诏书,朕可以写,但,并非朕怕了殿下,仅仅只是不愿朕的臣民惨遭涂炭罢了。” 高藏答应了,概因他很清楚高平那二十万大军根本不可能是辽东军的对手,真打下去,注定将会是全军覆没之下场,到那时,高句丽才真是一点希望全无了。 “来人,笔墨侍候。” 不管高藏心中想的是什么,李贤都不在意,于他而论,只要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事便好,其他事,还是让高宗去头疼也罢。 “朕有个要求,可否容朕体面而死?” 笔墨纸砚端上来了,可高藏却并未急着动笔。 “抱歉,本宫虽很同情阁下,奈何,这是国战,没有对错,只有胜败,你之生死当由我大唐天子来定。” 对高藏本人,李贤并没什么恨意,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敬意,要的只是高藏能乖乖听话。 “唉……” 成则为王败则寇,这确实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一想到这,高藏也就没再多说些什么,一声哀叹后,提笔便速书了起来…… 九月二十二日,平壤沦陷的消息传到了鸭绿江东岸的高句丽大营,高平为之惊怒,愤然要率部回师救援。 却不料军心浮动之下,当夜就出现了大量的逃兵,到次日天亮时,二十万大军赫然已散去了近半。 就在高平茫然不知所措之际,高藏的诏书与高玉蓉几乎前后脚到了营中。 不久后,高玉蓉领着二千多死忠于高句丽的将士离营而去,高平向江对岸的辽东军派出了请降使者。 九月二十四日,王方翼率主力过河,接管了高句丽军大营,剩余的十一万高句丽将士全部解甲归田。 十月初一,捷报抵京,李贤在描述了这一战的详细经过之同时,还将燧发枪的设计图也随信奉上,并明确表示高句丽故地的安排将由朝廷来决断。 李贤的皮球这么一踢,高宗顿时就头疼了——高藏好解决,押回京城砍头也就是了,麻烦的是高句丽故地究竟该怎么管理呢? 要知道高宗之所以让高藏去管理高句丽故地,就是因为朝廷管不动了啊——派去的官员不是被杀就是被赶走,如今再往那地儿派官员,肯去的人只怕不多。 问题是不管又不行,这毕竟是打下来的土地,终归不能就这么放弃掉吧。 至于说交给李贤去打理,高宗又不太放心,毕竟高句丽故地可是有着近一百六十万百姓,算上辽东的话,那,李贤麾下的百姓岂不是要超过三百万了? 这未免太过危险了些,哪怕李贤看起来并无反心,但,为帝王者,又岂能不防上一手。 实际上,不止是高宗头疼,众宰辅们也一样头疼——那地儿就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偏偏还不能放弃。 就这么着,群臣们议来议去,却始终没个定论。 李贤可没闲心等朝廷议出个结果来,早在捷报发出时,他就已率部回师了,只留王方翼的一万五千左金吾卫将士驻屯平壤。 在回到了辽东后,第一件事就是裁军,将临时募来的三万兵马全部遣散,至此,辽东军连同水师在内,总兵力就只剩下三万。 看似兵力不多,可实则战斗力却是迅猛提升了一大截——步军已开始全面换装,一万骑军也配备了不少轻便火炮以及大量的短铳。 今冬的主要工作就是全面整军——按三三制编成班、排、连、营、团、师,军衔制因涉及面过广,暂不展开。 闻知李贤已率部撤回了辽东,并大规模裁军,高宗深感欣慰,但这,并不能解决高句丽故地的治理问题。 无奈之 第107章 房地产 “说穿了其实也简单,首先,卿可把我辽东惯用的各种水车引入高句丽,如此,便可多开发出良田数以千顷,自给自足当是有余,民众温饱得以解决后,自然不会思乱。” “其次,卿应知高句丽故地多山,不止有高丽参、鹿茸等诸多特产,更有大量的麻、葛藤以及宝石、金银等各种矿物,卿可将平壤设为贸易之城,利用海路吸引各地商贾前去交易,商税收入必然颇丰。” “其三,高句丽多海岸,卿可以军方之名申请设立盐场,所获之盐不单可自产自销,更可向新罗、东瀛倾销,再建些制冰坊,以利渔业。” “有此三条措施,何愁无钱养军。” 在是否要将高句丽故土全部并入大唐一事上,李贤其实还没拿定主意,毕竟那地儿民族成分太过复杂了些,加之高句丽的统治时间极长,不太好归化。 不过,先初步建设一下却也无妨。 “殿下英明,只是,四十个县的官员缺额又该如何解决?” 一听李贤这般规划,王方翼顿时大喜过望,只是,一想到官员的缺额是如此之大,他顿时又愁眉苦脸了。 “卿就别指望从我东宫要人了,本宫不敢给,你也同样不敢要,要想解决此事,只能先内部挖潜。” “简单来说就是卿可先对四十县的官员们摸个底,品性才学俱佳者留用,贪鄙者或杀或免,所缺之额可行科举之策,从来应试者中挑出一批举人。” “愿入仕者,给予官职,愿去京师参与大比者,给予路费,如此便可收拢文人士子之心,假以时日,待得民众皆丰衣足食后,四十县也就顺理成章地并入了我大唐疆域。” “只是,有一条卿却是得牢记,在上本时,断不可提本宫之名,若不然,只怕会弄巧成拙。” 李贤自己是没什么耐心去整顿高句丽故地,不过,让王方翼去折腾一下,他还是乐见其成的。 “多谢殿下指点迷津,臣感激不尽。” 王方翼本就是文武全才之人,自是能领悟得了李贤所给出的解决方案有多高明。 “卿上本时,不妨提上一句,说是要从辽东预借十五万贯为启动资金,想来父皇会答应的。” 王方翼乃是干才,李贤登基后肯定是要大用的,既如此,那自然是好人做到底了…… 王方翼就是个行动派,这一回到了平壤,立马第一时间上了本章,将李贤所给的方略以自己的语气一口气全都奏了上去。 高宗一看,哟呵,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这是好事啊,大笔一挥,直接就准了。 然后紧急给李贤下了道诏书,让辽东方面全力支援王方翼,拨钱给技术。 好嘛,“借”直接就被高宗改成了“拨”,十五万贯就这么没了。 这就是亲爹啊,花儿子的钱,一点都不带心疼的。 李贤能咋地,只能给喽。 不过,给归给,李贤还是借此机会上了份本章,提出要新建四平、辽源、长春三县,将大唐的疆域向北狠狠地扩张出去一千二百多里之遥。 高宗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等不用他花钱,还不用打仗就能扩张疆土的事儿,他当然没理由拒绝。 接到了诏书后,李贤立马行动了起来,趁着大雪未落,迅速调集大批战俘先行北上,抢修昌图城,以备明春的建县行动。 与此同时,对辽东二十六县进行了一番人口普查,做好向北大规模移民的准备。 当然了,接纳逃荒民众的工作也一直在进行着,累计下来,已从河北、山西、山东、两淮接纳了四十余万民众。 至此,辽东纯汉民总数已超过了一百二十万,占了人口总数的六成半,而这,距离李贤预想中的七成已经不算远了。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一个——鼓励生育。 这个,李贤很拿手,一是给予生育补贴;二是给予减免税政策;三是对隐婆进行专业培训,以律法的形式,强制推行酒精消毒,以降低母婴的死亡率。 总之一句话,给本宫放开了生,不用怕养不起,官府兜底呢。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野蛮,可也很实用——这年月,大家伙平日里的娱乐活动真心不多,造人无疑算是一种挺不错的运动,嗯,生吧! 十月底,开工兴建了一年半的平郭新城终于落成了,街道、宅院井然有序,就是尚无人烟,怎么往内里移民就成了狄仁杰的烦心事。 不是没人想入住,而是想入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各大商号早早就来跟狄仁杰套近乎了,都想着拿下最好的地段、最好的宅院,要不怎么彰显自家商号的显赫。 “这有啥好为难的,拍卖就是了,所有规划中的主街店面、宅院全部拿出来拍卖,价高者得,其余房舍除部分留为官用外,都在辽东范围内摇号发售。” “凡有意购买者,先到官府登记领号牌,最终,由河北道行辕摇出号码,中选者可依官价购买,亦可转让他人,不过,应纳之税款断不能少了。” 李贤当初在规划新城时,要求的就是拎包入住,反正建城的都是高句丽与契丹战俘,廉价劳动力,只管可着劲地用。 如今,已到了收获的季节,哪有不紧着大捞上一票的。 “殿下,如此会否引发混乱?” 李贤倒是说得随意,可狄仁杰却难免有些不太淡定了,要知道按设计,平郭新城可是能住三十万人的,万一要是卖不出去,那,乐子可不就大了? “无妨,本宫打算将河北道行辕搬去平郭新城,想来愿意跟着去的民众断不会在少数。” 玩的就是后世房地产那一套,李贤还真就不怕会玩崩了。 毕竟平郭新城紧挨着平郭新港,又建有辽东乃至整个北方最大的贸易市场,再加上河北道行辕也搬了去,岂有不引发热捧的道理。 第108章 公开招标 “哦?” 李贤还真就来兴致了——高玉蓉可是前前后后刺杀了他三次,彼此间的仇恨早就已浓得化解不开了。 再者,不把这妞解决掉,高句丽故地就难以真正安稳下来。 倘若能抓到此人的话,李贤还真就不介意动用任何手段。 “那小蹄子先是去了新罗,跟报恩国的安舜见了面,随后又去找了小妹那王兄,想怂恿王兄为其复国,但,没能成功,不久后,就去了东瀛,据说如今已成了东瀛国主天武的座上宾。” 见李贤对此事明显很感兴趣,金研新立马笑着揭破了谜底。 “东瀛?很快就将不存在了。” 以李贤之精明,只一听便知金研新所言并不尽实——那所谓的报恩国就是新罗前任国主金法敏搞出来的高句丽流亡政府,安舜其人则是高藏的外甥,曾经多次打着复国的名义,率部进攻大唐。 那些兵马当然不是所谓的高句丽复国军,而是新罗军假扮的,大唐之所以一直无法巩固高句丽故地,与新罗的诸多小动作不无关系。 如今,高玉蓉既是去了新罗,金政明为了扛住唐军的压力,肯定与这位亡国公主签订了密约。 金研新不敢提这一条,无外乎是担心他李贤会连新罗一起灭掉罢了。 “太子哥哥,您打算出兵东瀛了?” 一听此言,金研新的眼神顿时便闪烁了起来。 “没那么快,等春耕过后再看情况而定吧。” 东瀛这种无赖一般的国家,根本没存在的必要,李贤早就想出手了,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罢了,终归得等第二批战舰服役后,此事才会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目下的主要目标还是靺鞨与契丹两族,开春后,直接先挥师灭了这两族,回过头来再去灭掉东瀛,辽东之行便算是大致圆满了。 “太子哥哥,您可别忘了答应过小妹的事儿。” 东瀛存不存在,金研新并不关心,她担心的只是新罗会不会也被灭了。 “放心,等灭了东瀛,本宫亲自率舰队陪你一并到新罗走一趟便是了。” 这天下该占的土地多着呢,就新罗那巴掌大的地盘,李贤根本不放在眼中,说实话,白送,他都不想要。 “多谢太子哥哥。” 有此承诺,金研新顿时便开心了,身子一哧溜,就已沿着李贤的身体往下滑了去。 然后,小李就被含住了,嗯,接下来,那自然是春光无限好…… “殿下,户部移来了公文,要求我辽东从今年起,按律缴纳税赋。” 次日一早,李贤这才刚回到河北道行辕,狄仁杰便已第一时间迎上了前来。 “嗯,那就缴好了。” 这要求,挺合理的。 李贤虽有些不是太爽,可终究不能不遵守。 “如此,按朝廷规矩,五成上缴,我辽东今岁应缴税赋为四百零七万贯。” 李贤倒是答应得很爽快,可狄仁杰的脸色却是古怪了起来。 “呃。” 尽管早就知道今岁辽东财政肯定极度富裕,可李贤也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的岁入。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奇怪了,毕竟光是卖平郭新城就赚到了六百多万贯,也就是制造局的盈利归入了东宫詹事府,否则,要缴纳的赋税只怕还得多上个一百五十来万贯。 “还是按律缴纳也罢。” 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李贤最终还是决定照章办事,毕竟这天下将来可是他的,他自己若是不遵守规章制度,那,将来肯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殿下英明。” 见李贤能顾大局,狄仁杰自然不会有异议…… 去岁,整个北方大旱,朝廷为赈灾,花钱当真如流水一般,国库虽说不至于就这么彻底枯竭,可财政略显窘迫却是难免之事。 高宗正为此头疼着呢,冷不丁接到李贤的本章,言称辽东将依律缴纳赋税四百零七万贯,定于开春后押运入京,顿时大喜过望,下诏褒奖了李贤一番。 但,也就仅仅只是口头褒奖,其他的,啥都没有。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辽东财政宽松得很,根本不用担心会不够用,李贤自是不会在意那么许多。 相较于去岁的大雪灾,今冬的雪明显偏少,气温也比往年要稍高些,都还没到元宵呢,就已是连续晴天了,至二十日,辽东各条河流都已化冻,春天来得极早。 李贤第一时间便派王成率三千将士押运巨额税款进京,与此同时,让李多祚押解六万五千余麋集在昌图城的高句丽、契丹战俘北上,打算同时建造四平、辽源、长春三城。 为此,李贤给出了承诺——待得三城建设完毕后,所有战俘都将获得自由,愿意入籍大唐者,不单可将家眷全部接来,还可给予三城中的免费民居一套,并按律分给田地以及耕牛,不愿者,可领十贯盘缠归乡。 此政令一经公布,所有的战俘们顿时全都激动了——就辽东百姓如今的富裕生活,又有谁会不想呢?没说的,可着劲干就是了! 实际上,这么道政令出台后,不止是战俘们心情激荡,那些烧窑造砖瓦、整木料的工坊主们也都疯狂了——这可是三座城同时开建啊,建材这一块,无疑是个巨大无比的蛋糕,谁会不想扑上去咬下一大块呢。 于是乎,负责三城建造的章建业就头大了——每日里前来跟他套近乎的建材供应商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跑去找李贤诉苦了。 “这事好办,公开招标便是了。” 听完了章建业的陈述后,李贤不在意地笑了。 “公开招标?” 章建业懵了,公开拍卖,他知道,也见识过了,可公开招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却是一点都不懂。 “这其实很简单,卿可先将建城所需要的砖瓦、木料、石料都分别统计出来 第109章 辽东分州 “臣等知道,愿按铁利等四部之同等条件,听凭殿下调遣。” 这条件,对于散漫惯了的黑水部落联盟来说,无疑很是苛刻,只是,倪属利稽父子根本没得选择,没见辽东已经开始北扩了么。 这都已将松辽平原大半纳入了管辖范围,接下来肯定还会继续北上,逐步蚕食下来,哪还有黑水靺鞨的生路可言。 与其到时候被辽东军杀得人头滚滚落地,还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 “嗯,好,本宫便赐你黑水靺鞨一族姓李,其余各部可从宋、赵、张、王、陈五姓中任选,一体改汉姓,各部落先将人口造册送来,本宫自会安排人手去合适的地儿筑城建衙。” “在此之前,黑水靺鞨联盟依旧由你父掌总,待得人口册子送来后,本宫自会上本为你父子请功。” 倪属利稽父子既是如此识时务,那,李贤自是不吝给予重赏,当然了,这等大事,他还不能擅专,终归得先上本章,由高宗来做决定。 “微臣谢殿下隆恩。” 能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倪属利稽也真没啥可不满意的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贤儿这事办得漂亮。” 在接到李贤急送来的奏本后,高宗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疆域居然又扩大了许多,自然很是开心。 “陛下,不知您可曾注意到辽东都已将有县三十了,却始终不曾有州的建制(原本是有的,不过在安东都护府从平壤内迁至辽东城后,各州编制就被撤销了。),这,显然不合我朝律法。” 高宗是开心了,可武后却是看不过眼了,这便大有深意地从旁点了一句。 “唔……,也是啊,此事且交由群臣们议议看好了。” 被武后这么一提醒,高宗难免又对李贤有了忌惮之心。 只是,鉴于李贤近来的表现一直都很恭顺,他显然不好随便出手打压,那就只能玩上一把曲线救国的把戏了。 高宗让议的事儿,哪怕没明说,群臣们也都能揣摩到究竟,那自然是踊跃上本喽。 就这么着,辽东分州的事儿基本上已成了定局,所差的是究竟该分成几个州而已。 这确实不太好定夺,毕竟大唐的州之划分真的很随意,全国三百五十六州中,有的州就只有五个县,而有的州则多达十九个县,所谓的上、中、下三级州也并不是完全固定不变的,而是随着人口的增减而变更。 似辽东目下所掌控的面积而论,足可划分为五个州了。 但,问题是人口分布很不均衡——在尚未开始向北移民前,辽东城至平郭城这三百里不到的范围内,拥有着近五成的人口,而预定要筑城的长春等三城目下人口还为零。 在此情形下,朝臣们对该如何分州难免争议颇多,短时间里显然无法达成共识。 高宗一看这样议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索性便来了个踢皮球,把这么个问题丢给了李贤。 李贤接旨后,差点没气笑——高宗这是要他李贤自己拿把刀,把自己给肢解了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管是谁坐在皇帝的宝座上,都绝对不会允许尾大不掉的事儿出现,哪怕换成他李贤,也一样如此。 所以,哪怕心中很是不爽,李贤还是接下了这么个任务,让狄仁杰等人就此事进行讨论。 群臣们同样很不爽,概因谁都清楚州一划分完毕,高宗那头肯定会派人来掺沙子,且,来的大概率会是武后的党羽。 怨言,肯定是难免的,就连狄仁杰都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但最终,在李贤的说服下,群臣们还是忍了。 经讨论后,决定将整个辽东划分成三个州——辽州、吉州、西平州,其中辽州为上州,辖十四县,另外两州为下州。 “贤儿一心为公,朕心甚慰啊。” 在看完了李贤紧急呈送上来的奏本后,高宗真的很欣慰,概因李贤并未借此机会举荐三州的刺史,甚至连州属官的任免权都交给了朝廷。 “陛下,辽州人口众多,富庶程度更是天下罕有,非得力大臣,不可出任此职。” 武后原本是想将李贤一军的,但却万万没想到李贤居然真就彻底放权了,这令她始料不及之同时,也难免有些窃喜。 “嗯,媚娘所言甚是,辽州乃紧要之地,非宰辅之才不可为之,朕得好好琢磨一下,切不可寒了贤儿之心啊。” 高宗连连点头,明显是深以为然。 “陛下,依臣妾看,不若便让御史中丞周兴去好了。” 辽州实在是太过重要了些,不单是财赋重地,更是军事重镇,一日不夺过来,武后就一日不得安宁,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她又怎肯错过。 “周兴?” 高宗的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概因他对周兴的印象可不是太好。 “陛下,前番周兴的差使办得不错,为人也机灵,又精通律法,与贤儿也尚算能合得来,有他在辽州盯着,朝廷当可省心不少。” 要说满意,武后对周兴其实也不是特别满意,奈何,她手底下除了薛元超之外,就再没什么得力的人手了。 算来算去,还真就只有周兴目下的官职最高,那,也只能是矮子里拔将军了。 “此事,朕得问问贤儿的意见,至于另外两州的刺史么,就让贤儿自己任免便是了。” 一听这话,高宗明显是心动了,只是,又不免担心李贤会不高兴,在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让李贤自己来定夺。 “陛下圣明。” 吉州与西平州都是下州,目前的开发程度很是一般,尤其是吉州,大多县还停留在纸面上呢,武后自然不会在意那么许多…… “周兴?此獠何德何能,安敢来我辽东任刺史?简直荒谬绝伦!” 诏书送抵平郭城后,刘纳言头一个便炸了。 “殿下,臣也以 第110章 灭一族以为庆贺 “嗯?” 循声望将过去,这才发现那不着调的家伙赫然是新任辽州司马(从五品下)赵处一,李贤的眼神顿时便是一冷。 “殿下明鉴,松漠都督府乃是我大唐羁縻府,若有跨州纠葛,当由朝廷裁决,岂能擅动刀兵?这与律制不合,故,微臣以为……” 赵处一属于那等毫无眼力价的执拗货色,武后派他来辽东,就是要他来跟李贤较劲的,这厮也确实做到了。 “你这是在教本宫如何做事吗?” 不等赵处一把话说完,李贤就已不耐烦地挥了下手。 “微臣不敢,只是律制……” 赵处一有点慌,但,依旧在那儿坚持着原则。 “混帐东西,你懂个屁,三年来,契丹狗杀我大唐军民近十万,这就是血海深仇,你这厮竟敢为契丹狗张目,莫非是汉奸?” “区区芝麻小官,也敢在此处大放厥词,是想死吗?” “好个狂妄之徒,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此无礼猖獗。” …… 都不用李贤在说些什么了,东宫的文武官员们当即便喷得赵处一一个狗血淋头。 “周大人,您看这事……” 面对着东宫文武的怒火倾泻,赵处一登时便顶不住了,试图找同为武后党羽的周兴求援。 “闭嘴!” 周兴差点没吓死,特么的,这当口上拉他下水,实在是太坑爹了些。 别说他已经暗中投靠了李贤,就算没有,他也绝不打算多事,真敢这节骨眼上乱跳,绝对会被揍得连爹娘都认不出自己来。 “……” 赵处一很委屈,奈何,周兴是他的顶头上司,即便当众被羞辱,他也不敢还嘴,只得苦着脸地低下了头。 但,东宫文武们依旧不曾放过他,骂声始终没见个消停。 “禀殿下,蒋妃娘娘生了,生了耶。” 就在这等群情激奋之际,一名侍女突然从后堂奔了出来。 “当真?” 一闻及此,李贤顿时便坐不住了。 要知道蒋馨有孕都已快十一个月了,远远超出了正常妊娠期,若不是陈太医一再表示母婴都没问题,他早就该愁死了。 “奴婢哪敢欺瞒殿下,母子平安,小王子重七斤九两呢。” 侍女笑嘻嘻地给出了答复。 “哈哈……,好,诸公,抱歉,本宫先失陪了。” 天大地大,都没自己的儿子来得重要,大喜过望之下,李贤可就顾不得去处置赵处一的狂悖了,只丢下了句交待,便即大踏步地直奔后院而去。 “恭喜殿下,您看,小王子可俊着呢。” 才刚到了后院作为产房的一间厢房处,一名中年稳婆便已捧着个襁褓,满脸堆笑地迎上了前来。 “呵呵……” 在接过了襁褓后,李贤就只会傻笑了。 “哇、哇哇……” 结果,小家伙很不给面子,直接就嚎啕开了。 “呃……” 这该怎么整? 李贤是真不懂啊。 “殿下,小王子这是饿了。” 还是稳婆有经验,紧着便从旁提醒了一句。 “啊哦,快,对,得赶紧让馨儿哺乳。” 可不能饿着了自家宝贝儿子,李贤一急之下,也顾不得开心了,赶忙便一头冲进了厚帘子挡着的产房中。 “殿下……” 刚生产完的蒋馨脸色苍白,正在锦垫子上卧着,这冷不丁见李贤到来,强撑着笑了一下。 “馨儿,辛苦你了,嘿,咱们的儿子饿了,赶紧,让他吸吸奶。” 李贤一个健步便蹿到了榻前,小心翼翼地将自家胖大儿子递到了蒋馨的怀中。 “还没奶呢。” 蒋馨有点苦恼地咬了咬红唇。 “嘿,让咱家儿子吸吸,奶就出来了,本宫跟你说啊,这可是初乳呢,对孩子的成长最有利,可不能浪费了,赶紧啊。” 李贤乐呵呵地劝说着。 “殿下还懂这个?” 这一听李贤说得个煞有其事,蒋馨当即便好奇地歪了下头。 “哈,看书多了,自然懂的就多,得,不说了,赶紧让咱们儿子吸奶啊。” 育儿知识啥的,李贤也就只是前世时,从网络上看到的,那会儿也没怎么留心,懂的东西真心不多。 “行啦,行啦,别催了。” 尽管都已是老夫老妻了,可蒋馨还是不免有点羞涩,不过,在咬了下红唇后,到底还是将胸襟给解开了…… 喜得贵子当然是好事一桩,但这,并不妨碍李贤迅速调兵渡河,按他私下里的玩笑话来说,就是——为庆祝自家儿子的诞生,再怎么着,那也得灭一族以为庆贺。 “报,禀殿下,契丹来使前来求见。” 契丹族显然不想成为小屁孩的贺礼,这不,大军才刚开始抢渡辽河,契丹人就慌乱地派来了使者。 “带过来。” 使者要来就来好了,不管是什么目的,都绝对改变不了契丹族覆灭之下场,李贤自是一点都不在意。 “微臣叩见殿下。” 使者到得很快,赫然是老熟人李报国。 “何事?说吧。” 这都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李贤又哪会跟此獠讲啥客气。 “殿下明鉴,曹鹏、曹彦二名士兵之死确实是个意外,绝非我契丹一族故意而为,只是些地痞贪财,阴谋害命。” “今,我家兄长已将那些杀人凶手都抓了起来,愿交给殿下处置,还请您宽恕我契丹一族失察之过。” 李报国的姿态摆得很低,跪得也很是顺服,就只求能让李贤退兵。 概因契丹族早已今非昔比——连番战败下来,青壮伤亡已重,加之去岁逃亡到辽东的族民超过了五万之数,现如今,整个契丹族各部落加起来,已不足二十三万人口了。 跟李贤开战,不管胜败,契丹族都同样无力承受,不服软能行吗? “说的倒是比唱 第111章 奚族请降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唔,贤儿这话说的也自不无道理,契丹人时顺时叛,反复不定,灭了也就灭了,实无关紧要。” 高宗当初留着契丹与奚族,确实是为了制衡李贤,不过,世易时移,随着辽东分州以及李贤所表现出来的恭顺,两族的重要性已经大为减低。 再者,刚收到了李贤送来的四百多万贯赋税,高宗真心不愿因这等小事而跟李贤起冲突。 “陛下,您莫忘了,我大唐一共有羁縻州(府)八百五十七个之多,若是闻知松漠都督府无故被灭,只怕大乱将起啊。” 见高宗打算息事宁人,武后登时便急眼了——李贤的实力越强,她将来想要篡位的难度也就越大。 所以,不管怎么着,那都得给李贤整出些对手来。 “贤儿折子里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契丹人并不无辜,前番造反时,我大唐军民死伤近十万,这个仇,焉能不报,此事不必再议,朕看契丹人还是灭了的好。” 对武后的瞎担忧,高宗根本不屑一顾——以大唐之强盛,谁敢跳,灭了也就是了。 “陛下,我大唐之所以能海纳百川,正是因有容乃大,若仅因旧怨便随意夷灭一族,于我大唐名声实有大不利,依臣妾看,此事还是得慎重些方好。” 尽管高宗已明确表了态,但,为了自身的利益,武后却是不肯就这么认了。 “也罢,朕这就去份诏书,让贤儿教训契丹人一番后就撤兵好了。” 高宗头疼病又犯了,实在不耐烦武后的死缠烂打,在摁了摁肿胀的太阳穴后,有些无奈地妥协了…… 辽东军渡河后,兵行极速,仅仅三天时间而已,便已逼近了契丹一族的老巢新城。 所过处,各部落老幼全都被集中了起来,押回了辽东,要的就是彻底根绝契丹人再度崛起之可能。 三月十四日,二万三千余辽东步骑已进抵新城,并在东城外五里处立下了大营。 “报,禀殿下,奚族联盟统领李大酺派来了名信使。” 黄昏时,一名轮值校尉匆匆赶到了中军大帐。 “宣。” 对李大酺这个整日价跟在契丹族屁股后头助纣为虐的奚族联盟统领,李贤那是一点好感全无,不过,对方既是在战前派来了使者,那,见上一见也无妨。 “微臣李孝明叩见太子殿下。” 来使很快就到了帐中,赫然是名很英俊的年轻人,看样子,也就只十八岁左右。 “免了。” 剿灭两族是大政方针,完全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不过,在对待两族民众一事上,李贤还是愿意怀柔的。 毕竟杀孽过多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微臣奉家父之命前来,有信一封在此,还请殿下过目。” 见李贤表现得很是随和,李孝明很明显地松了口大气。 信不短,足有三千多字,不过,除了些歌功颂德的废话之外,就只有一个信息,那便是李大酺愿意作辽东军的内应,只求李贤能在战后放过奚族联盟。 “回去告诉你父亲,本宫的政策一向是公开的,全族改汉姓,入大唐户籍,接受大唐官府的管辖,就这三点。” “能接受,本宫不会动你奚族,不接受,那就与契丹人一道沉沦好了,至于是否充当内应,由你等自决,本宫并不在意。” 李贤要的就是改土归流,绝不可能让奚族联盟继续自治,至于是否会激得奚族联盟死战到底么,他完全没放在心上——就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是辽东新军的对手。 “微臣自当回去转告。” 李孝明还想在说些什么,可这一见李贤明显已无再多谈下去的意思,最终也只能无奈地请辞而去了…… “这么说来,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奚族大营中,静静地听完了自家儿子的陈述后,李大酺的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 他本来是想靠着内应之功,取李尽忠而代之的,可现在,一切的希望全都落到了空处。 “父亲,孩儿观唐军兵马虽不多,但却装备了大量的火炮,还有种管状的新火器,我军正面对敌,只怕不是对手。” 李孝明无奈地摇了摇头。 “嗯……” 去岁一战中,两族联军可是没少吃火炮的亏,对这等利器,李大酺心中发憷难免。 “父亲,孩儿以为我军骑兵多,当发挥机动性强的优势,与唐军在各处周旋,如此,方可令其火器威力无从发挥,” 李孝明虽年轻,可在军略一道上的造诣却并不低,一语便道破了游击战的精髓。 “难啊,为父不是没这么想过,只是,唐军前几日就开始大肆搜捕各部落之民了,没了根基,我等又能坚持多久呢?” 李大酺不是没想过游击战,奈何,李贤早防着这一手了。 “这……” 李孝明顿时便无语了——没了部落民,就没了补给,更要命的是军心必然会彻底动摇,想靠游击手段来拖垮唐军,明显不现实,到时候被拖垮的只会是两族联军自身。 “明儿,你再跑一趟唐军大营,就说我奚族联盟愿意接受太子殿下的调遣。” 若是可能的话,李大酺是真心不愿放弃自己的独立小王国,奈何,形势比人强,他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子孙后代着想。 “啊……” 一听这话,李孝明顿时便被惊到了。 “去吧。” 李大酺没给出解释,仅仅只是面带痛苦之色地挥了下手,概因他很清楚不投降就绝对是死路一条。 这一点,从李报国之死便可见一斑——不降,那,两族部落酋长以上者,只怕都在李贤的诛除之列。 “孩儿遵命。” 定定地看了自家父亲片刻后,李孝明最终还是无奈地应了诺。 “唉……” 望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背 第112章 困兽犹斗 “轰隆、轰隆……” 回答李尽忠惊疑的是一连串惊天巨响,随即,一团团巨大的黑红色火焰就此炸开,大量的弹片四下横扫,将措不及防的契丹步骑扫倒了一大片。 顷刻间,原本看起来严整的阵型就此乱作了一团。 怎么办? 李尽忠顿时头大如斗了——若是早知道唐军的火炮射程会是如此之远,那,他绝对不会把阵列拉开到如此之远的距离上。 但,现在,这一切都已成了定局,麻烦可不就大了——骑兵根本不可能在最短时间里杀到辽东军的阵列中。 真敢这么做,这一路上天晓得会挨上多少枚炮弹,没等冲到辽东军面前,只怕骑军就已先崩溃了。 要命的是呆在原地不动,挨的炮弹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 撤退? 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去岁的大战已经证实了一件事——再坚固的营垒,也经不起唐军大炮的抵近轰击,到那时,炸营之下,这仗不用打就输了。 要不干脆率部直接去投了突厥? 束手无策之下,李尽忠不由地便想起了自家大舅子孙万荣的建议。 不,绝不! “全军出击,胜败在此一举,为了我契丹一族的存亡,儿郎们,杀唐贼啊!” 身为胸怀天下的雄主,李尽忠可以暂时对任何人卑躬屈膝,但却绝对不能允许自己成为丧家之犬。 所以,心念电转间,他最终下定了拼死一搏的决心。 “呼嗬、呼嗬、呼嗬……” 随着凄厉的号角声响起,两族联军的中、右两翼几乎同时发动,近四万骑兵呼啸着冲出了本阵,有若潮水般向辽东军阵列所在处狂飙而去。 “重炮一团、二团,覆盖敌军后阵,轻炮三团、四团,急速开火,给老子轰他娘的!” 这一见重炮只两轮轰击而已,居然就已将契丹军给打了出来,洪正涛自是不敢稍有大意,忙不迭地做出了调整。 “轰、轰轰……” 一个轻炮团可是有着八十一门一百二十斤大炮的,两个团这么一同时开火,炸点之密集,当真是恐怖已极,顷刻间便轰得契丹骑军的密集冲锋阵型东秃一块西秃一块,大量的骑兵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但,即便如此,搏命的契丹骑兵们依旧疯狂地策马继续向前再向前,试图凭借着战马的冲速,一举击垮看起来很是单薄的唐军阵列。 勇气无疑很是可嘉,问题是——在战场上,勇气并不能代表一切。 “第一排,举枪,准备,开火!” 当契丹骑兵们冲破了炮弹的弹幕洗劫后,冲速越来越快,于行进间,竟能飞快地组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三角锥形突击阵。 很显然,这些打先锋的契丹骑兵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可那又如何呢? 陈东等步军指挥官们根本就没将契丹骑军的训练有素与疯狂放在心上,直到对方的箭头已然冲到了离己方阵列不足两百米时,这才好整以暇地下达了一连串的将令。 “呯、呯呯……” 在契丹骑兵冲进了一百二十米这么个燧发枪的有效射程范围内时,辽东军中、右两路的七个团士兵们终于开始了弹幕攻击。 枪声阵阵轰鸣中,一排排的子弹呼啸而出,直打得狂冲而来的契丹骑马们死伤惨重不已。 “唉,前队变后队,随我去取新城!” 面对此情此景,李大酺心中原本还有的那么一点挣扎顿时便烟消云散了个彻底,再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心理,一声令下后,率本部兵马掉头便往新城疾驰而去了。 辽东军的四段射战术并不能完全遏制住契丹骑兵们不要命的狂冲,很快便有不少被打散了的契丹轻骑杀到了距离辽东军阵列不足五十米之处。 “丢手雷!” 就在此时,只听辽东军各团指挥官几乎同时咆哮着下了令。 “轰、轰轰……” 旋即,短导火索的第一代手雷便已被将士们用火折子点燃,而后用力往远处便是一甩,当即便炸出了一团团密集得惊人的红黑火光。 可怜契丹骑兵们哪曾见识过这个,当即就被炸得个人仰马翻,残存的斗志瞬息间便冰雪消融了个精光。 当然了,也有极个别极其幸运且勇悍的骑兵真就突破了这五十米的死亡封锁线。 只是,等待他们的依旧不是胜利,而是辽东军将士们的刺刀,结果根本没丝毫的意外,百余名勇者全部死在了刺刀下,不过,辽东军也有十数名躲避不及的炮兵被砍翻在地。 “传令下去:让徐进所部从左翼发起包抄,骑军原地待命。” 李贤根本没去关注前线的战事,就只管死盯着按兵不动的奚族骑军,直到见李大酺率部回撤之后,这才冷声做出了战术调整。 “咚、咚咚……” 随着鼓点声炸响,整齐列阵的辽东军左翼就此开始了转向,有若一扇门般地向中央压缩,行进间,士兵们不时抬枪射击,将一拨拨的弹雨射向了已乱成了一团的契丹中路军。 “李大酺那狗贼呢?” 直到此时,正指挥手下将士不断冲阵的李尽忠这才惊愕地发现奚族大军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 大乱之中,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身后的奚族骑兵们早就已逃走了,自然也就没人能回答得了李尽忠的疑问。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战况不利,盟友还逃了,这仗完全没得打了。 李尽忠顿时心如死灰。 “撤,回城,快,回城!” 仗是败定了,但,希望还在——只要能据城而守,拖到高宗的诏书到来,那,契丹一族不见得就会被灭。 一念及此,李尽忠当即便一拧马首,率身旁的亲卫队向后狂逃。 “传令下去:骑军从右翼包抄,务必生擒李尽忠、孙万荣二贼!” 呵,都这时候了 第113章 彻底根绝 “李尽忠,纳命来!” 李贤可是下过了死命令的,薛讷自然不可能让李尽忠逃脱了去,在发飙狂冲之际,注意力大半都集中在了李尽忠的身上。 “杀!” 尽管明知道自己不是薛讷的对手,奈何,此时身为全军的箭头人物,李尽忠不得不咬牙迎上了前去。 “铛!” 李尽忠的出枪速度奇快,奈何,薛讷精神高度集中之下,反应速度同样快得惊人,手中的方天画戟只一挥,便已准确地格住了李尽忠拼尽全力刺过来的枪头。 但听一声巨响过后,火花四溅中,二将的身体几乎同时向后一仰。 “唳……” 不仅如此,二人座下的战马也都吃力不住地长嘶着人立而起了。 “受死!” 薛讷的力量比李尽忠明显要强出了一筹,尽管同样是后仰,可他也就只是晃了几下而已,很快就靠腰腹的力量,强行稳住了座下的战马。 与此同时,咆哮着顺势挥出了一戟,斜斜地劈向了李尽忠的左肩。 “铛!” 此时此刻,李尽忠方才刚勉强稳住重心,见薛讷的戟已劈来,不得不横槊便是一挡。 只是,仓促间十成力量顶多也就只发挥出了三成,挡是挡住了,可胸口却是难免被震得有些发闷。 更要命的是薛讷根本没给他回气的机会,手中的方天画戟运转如飞,强招迭出。 交手不过数招而已,李尽忠就已被彻底压制在了下风,只不过薛讷要想取胜,却也不是三招两式能办得到的。 “孙万荣,你的头,爷爷要了!” 就在李尽忠被薛讷缠住之际,李图鲁也已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孙万荣。 孙万荣很滑头,明知自己不是李图鲁这位原粟末靺鞨第一勇士的对手,自是不肯上前迎战,一拨马首,便打算往斜刺里避让开去。 “哈哈……,孙老儿,首级留下!” 却不曾想他才刚拨马逃出没多久,李多祚已哈哈大笑着从旁杀到了,手中的狼牙棒只一挥,便已毫不容情地当头砸下。 “混蛋!”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可把孙万荣给郁闷坏了。 奈何,双方间的距离已近,他已无路可逃,只得狠下一条心,一抡手中的斩马大刀,拼死迎上了劈头盖脸而来的狼牙棒。 “铛!” 孙万荣是契丹军中的儒将,本身战力只是一般而已,哪能经得起李多祚这么位辽东军中有数的大力士全力一击。 只听一声巨响过后,孙万荣整个人都被震得身不由己地向左侧歪斜了去,双臂更是酸麻不堪。 “好贼子,再来!” 见体型明显偏瘦弱的孙万荣居然接下了自己一棒,李多祚难免有些诧异,可也没多想,双臂一抡,又是一棒横扫而出。 “我投……” 还来个屁啊。 只接了一棒,孙万荣就已经吐血了,再来,岂不是要玩完了? 所以,他很理智地就打算投降了事了。 “嘭!” 但,很遗憾,他叫得太迟了些——都没等他把话喊完,巨大的狼牙棒已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腰腹之间。 “呼……,扑通!” 巨大的力道袭来之下,孙万荣整个人顿时便打横着飞了起来,在空中翻滚了几圈之后,方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我……” 孙万荣很是不甘,他明明都要降了啊,居然还是没能保住性命,双眼一凸,真就死不瞑目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李贤早就下过死命令了,他孙万荣与李尽忠都在必杀之列。 所以,哪怕他把话喊完整了,李多祚也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容情。 “杀,杀光契丹狗!” 两棒就秒掉了孙万荣,李多祚显然没打过瘾,甚至都懒得去斩下孙万荣的首级,就这么大呼小叫地率部再次狂冲猛杀开了。 另一边的李图鲁就更郁闷了,他啥主要目标都没能寻到,心火大起之下,下手哪会有丝毫的容情,手中的大铁锤四下横扫,直杀得契丹骑兵们纷纷惨死当场。 契丹军兵力本来就比辽东军要少了些,再被二李这么一摧残,顿时便彻底乱了套。 只是,这一拨契丹骑兵的作战意志却极其的坚韧,哪怕明知不敌,也不肯放弃李尽忠而逃,依旧在疯狂地与辽东军拼着命。 奈何,螳臂终究是无法当车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契丹骑兵的伤亡越来越大,最终,也就只有八百余人还在苦苦的支撑着,全军覆灭已是无可避免之事。 “去死吧!” 在耐心地与李尽忠周旋了四十来招后,薛讷终于抓住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戟挑飞了李尽忠手中的马槊。 “我投降。” 战至此时,李尽忠早已是精疲力竭了,眼瞅着形势不妙,他立马便高举起了双手。 “抱歉!” 李尽忠倒是投降得很及时,奈何,薛讷根本就没打算接受,双臂一抡,手中的方天画戟便已急速挥出,锋利的月芽只一扫,便已将李尽忠的首级给削了下来。 “扑通!” 其无头的尸体在马背上晃荡了几下之后,这才鲜血狂喷地跌落在地。 “杀,一个不留!” 此时此刻,那些残存的契丹骑兵们还在拼命冲杀着,这,确实很令人钦佩。 但,彼之英雄,我之仇雎。 薛讷完全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冰冷地断喝一声之同时,纵马便杀进了乱军丛中。 最终,跟随李、孙二人的三千五百余骑全部战死当场,而辽东军一方也因此付出了近一千五百名将士伤亡的惨重代价…… “禀殿下,契丹大贺氏联盟八部酋长并十八长老都已一举成擒,请您明示。” 申时末牌,天已近了黄昏。 新城,原松漠都督府的正堂上。 李贤正与魏思温闲聊着,冷不丁 第114章 没得商量 “唉,社稷痛失顶梁柱啊,卿还请节哀,本宫准你即刻赶赴代州,来人,准备好三千贯飞钞,让薛卿带上。” 尽管很舍不得让薛讷离去,奈何,这是孝道,不能阻止,李贤也只能含泪准了。 “谢殿下隆恩,微臣告退。” 薛讷明显心急如焚,根本没在意赏赐的多寡,在重重地磕了个头之后,便即就此退下了堂。 “呼……” 望着薛讷离去的背影,李贤有些烦闷地长出了口大气, 要知道他本来还想着等水师那头完成了新舰适应后,便即挥师东瀛,马踏富士山。 但现在,这计划闹不好就得落空了——就目下来看,除了薛讷之外,就没人可以在他征战东瀛时,稳守辽东。 一句话——能力够的,资历、威望不足,资历够的,能力又不足。 若是王方翼还在麾下,那,一切都不是问题,奈何,高句丽故地已经与辽东彻底切割了。 “殿下,薛将军此去丁忧难免,骑军统领出缺,须得尽快拟定继任人选,以免争端。” 尽管看得出李贤的心情不是太好,奈何事涉军心稳定与否,魏思温却是不得不从旁提醒了一句。 “嗯,卿看何人合适?” 骑军倒是好解决,无论是李图鲁还是李多祚,都是难得的骑战高手,他俩谁上任,李贤都能放心。 但现在,根本问题不是骑军,而是整个辽东军该交给谁来统领 “李图鲁粗中有细,个人武勇也只在薛将军之下,微臣以为当可胜任。” 魏思温总掌军略,对下头的诸将之才干,自是心中有数。 “也行,那就先让他试试好了,步军这头让徐进先管起来,大局方面,就辛苦卿总揽了。” 没有合适的领头羊,那就干脆来个集体领导好了,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到时再看怎么调整也罢…… 契丹与奚族按说都是营州都督张玄遇所管辖之民,但,在李贤的威势面前,张玄遇根本不敢露面,甚至连派使者过问一下战事都不敢,就只猫在柳城装聋作哑。 没了此人的干扰,辽东军的撤兵行动自是相当的顺遂——在派出骑兵收拢了两族各部落民众后,李贤便即率部迤逦地往辽河边撤。 只是,在半道上,高宗的诏书到了,要求李贤不得对契丹、奚族擅动刀兵。 但,这诏书无疑已是马后炮了。 李贤上本言称奚族已降、契丹已灭,两族民众将会迁往辽东,并全部改汉姓、入汉籍,从此后,再无契丹与奚族。 “媚娘啊,贤儿这事办得其实并不差,是朕的诏书到得迟了,姑且就这样也罢。” 高宗本来就对契丹与奚族看不顺眼,之所以下诏,完全都是武后一力坚持的缘故,如今李贤既是已全胜,他当然不会见责。 “陛下,臣妾以为贤儿将两族并入我汉籍一事太过荒谬了些,不止是那些羁縻州(府)会因此起疑惧之心,更令我汉人血统混杂不堪。” “且,两族百姓都是营州之民,无故被迁往辽东,怕是有所不妥罢,一旦各州都如此自行其是,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吗?” 武后哪肯就此善罢甘休,要知道算上这近三十万人,辽东的人口总数一下子就超过了二百二十万。 再算上辽东强大的军火生产能力,随时都能整编出三十万以上的精锐兵马。 而朝廷这头呢,因着去岁遭灾的缘故,火器工坊才刚有了个雏形,距离能量产还远着呢。 一旦高宗有了个好歹,那,她该拿什么去对抗李贤的无敌铁军呢? 所以,不管怎样,武后都绝对不能坐视李贤将契丹与奚族一口吞下。 “唔,那就让张玄遇去跟贤儿协商着办好了。” 高宗皱着眉头想了想,也觉得武后这话有那么点道理,不过,要他再下诏去呵斥李贤,那也绝无可能。 他可不想方才刚有所改善的父子关系再次闹僵。 “陛下圣明。” 对这么个决断,武后当然不会感到满意,只是,这一见高宗脸上已满是不耐之色,她也只能另想它法了…… 三月二十日,辽东军全部撤过了辽河,其后数日,辽、西平两州各县都在忙着安置近三十万移民。 困难当然不小,不过好在松辽平原土地肥沃,水利设施完善,官府储备的可供开荒之地不少,空置民房也不缺——突厥、契丹两族战俘这一年来可是在各县盖了不少粗胚房,倒也不愁安置不了。 与此同时,昌图城的移民也已同步展开,各县抽调多子家庭中的成年次子、三子北上昌图,不单无偿给予土地、农具、耕牛以及足够生活半年的给养,还给予三年免税之政策。 有鉴于条件之优渥,二万余被选中的青年以及部分原契丹、奚族民众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不满,在官府的安排下,陆续北上。 当然了,被安排去昌图的原两族民众大多都是多女家庭,目的么,那自然是明摆着的——不给这些移民的青年们准备好成家的对象,他们只怕很难安心下来。 “禀殿下,营州都督张玄遇在府门外求见。” 三月二十五日,闻知四艘“顺字级”大船即将下水,李贤大喜,正准备去船厂一行,却不料一名轮值校尉匆匆赶了来。 “宣。” 对张玄遇其人,李贤并无太多的印象,只知道他与王方翼一般,也是高宗的死忠。 不过,在能力方面,比之王方翼差得远了,所以,这一直以来,李贤就从不曾搭理过这个名义上的下属。 而张玄遇也不知道是出于忌惮,还是领受了高宗的密令,自上任时起,就没来觐见过李贤。 此时冷不丁冒了出来,其来意只怕不善。 但,不管怎么着,人既是来了,见还是得见上一下的。 “臣,营州都督张玄遇,叩见太子 第115章 虽远必诛 在李贤完全不打算好好商榷的情况下,张玄遇显然没任何的办法,只能悻悻而归,当然了,上本说明情况自是免不了之事。 为争取主动,李贤自然也上了本章,将归化的重要性明白无误地阐述了出来。 朝臣们对此难免议论纷纷,不过,大体上来说,支持李贤的还是占大多数。 “陛下,贤儿行事如此乖张霸道,目无法纪,实非社稷之福啊。” 但,武后却不管舆情如何,就只管冲着高宗进谗言。 “媚娘啊,贤儿纵使有千般不是,可为社稷着想之心却是真的,现如今辽东经济之红火,远胜苏浙诸州,在治理地方上,便是朕都有所不如。” “来日,朕的继承人只能是贤儿,你若是一直这么针对他,朕担心你将来不好收场啊,还是改改吧。” 高宗实在很无奈,概因他既离不开武后的帮衬,也不打算废黜李贤的太子之位,夹在两者中间,难免有些个左右为难。 可在社稷大事上,他却一点都不糊涂。 “陛下,臣妾只是一心为公,贤儿要有怨,臣妾也只能受着了,谁让臣妾不是他亲娘呢。” 改? 根本不可能之事。 皇帝的宝座就一个,武后可不想让给旁人。 对她这等人来说,失去了权力,活着也不过就是行尸走肉而已。 “你……,唉,好自为之吧。” 当年韩国夫人的死因疑窦重重,高宗尽管不曾下令彻查,可心中其实是有数的。 而今,一听武后拿李贤的出身来说事,明摆着就是在怂恿他高宗撤换太子。 这可就触犯到了高宗的痛处了——若是李显、李旦能稍稍争气些,他又何必为难呢,大不了让武后从旁帮衬着,这天下倒也能守得住。 奈何,那俩都是烂泥,根本扶不上墙。 高宗可不想被后世人骂成昏君,那,自然不可能遂了武后之意,火大之下,当场便拂袖而去了。 “哼!” 算起来,这三年多来,武后已经是第十二次暗示撤换太子了,奈何就没一次能得逞的。 事到如今,她也不再做此想了,那,有些事可就得开始谋划了。 一想到这,武后的神情顿时便狰狞了起来…… 在忙完了两族民众的安置以及春耕事宜后,已是四月中旬,平郭造船厂那头一艘艘的巨舰不断下水,竟是全部验收合格。 李贤大喜,下令给予八千造船的高句丽战俘自由,准他们以汉人的身份入大唐户籍。 消息一经公布,八千高句丽战俘无一打算归乡,全部入了大唐户籍,并纷纷托人回高句丽故地将家眷接来。 就这么着,辽东再度多出了四万八千余人口,这其中自然不乏鱼目混珠者,不过,李贤却并不打算计较,只要人到了,那就一律准入大唐户籍。 为此,还特意提前拨款修缮已残破不堪的平郭旧城,准备将这些造船工人的家眷都安排在其中,并按政策无偿分给土地、农具、耕牛,以安民心。 有了这等先例在,那些在吉州建城的六万五千余高句丽战俘全都为之振奋不已,建城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大截。 只是,一万四千余被派去挖矿的高句丽战俘们就有意见了——他们还得再干一年半多才能得自由,比起那些幸运的同胞们来,无疑最是吃亏。 义愤填膺之下,高句丽战俘们联合在各地盖民房的两万余突厥、契丹战俘一道上了血书,要求得到同样的待遇。 这要求,要说也挺合理的,毕竟开矿与盖房都是体力活,比起造船、建城而论,辛苦程度当是不相上下。 所以,综合考虑过后,李贤决定让这些战俘干到年底,便可获得自由,与此同时,宣布拨款五万贯,让那些战俘们在各处矿山附近自建家园,以备获释后接家眷一道安居。 有了这么个承诺,各处矿山的开采很快便即恢复了正常秩序。 这就挺好的。 不就是花点小钱么,以辽东目下的富庶,区区几万贯,还真就不算什么大事。 李贤表示很满意。 只是,他却没想到战俘们的闹事居然牵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来。 “殿下……” 这一日,李贤视察水师方回,周兴便即找上了门来,可也就只唤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尔等全都退下。” 瞧了眼周兴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李贤心中疑惑难免,不过,略一沉吟后,还是挥手屏退了身边众人。 “殿下,就在今早,我州司马赵处一来寻了微臣,说是要微臣与其一道上本弹劾殿下囤积枪炮火药,居心叵测。” 根本不用李贤发问,众人方才刚离去,周兴便即低声地禀报了一番。 “哦?” 制造局那头确实囤积了不少军火,但这,乃是辽东军的高度机密,;理应不会泄露才对。 李贤很好奇,赵处一那个没啥情商的家伙是从哪得知此消息的。 “好叫殿下得知,赵司马闻知各处矿山闹事的战俘数量后,计算了下铁矿、煤炭的大致产量,推算出我辽东一年来所囤积的火炮不下五百门、燧发枪当在二万支以上。” “为此,他刻意去了趟玄菟城,在冶金工坊外明察暗访了一番,回来后,就对微臣道出了估算数值,怂恿微臣联名上本。” “微臣惶恐,不敢应承,只言此事须得有真凭实据,奈何,赵司马立功心切,只怕未必肯听微臣的劝说。” 在李贤面前,周兴可不敢卖什么关子,忙不迭地便将实情道了个分明。 “呵,赵司马的术数学得不错么,算出来的数据大差不差了。” 李贤还真就没想到赵处一那呆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手,不禁为之莞尔。 “啊这……” 这一见李贤居然不以为意,周兴顿时便懵了。 “两年前,高句 第116章 跨海东征 犯我强唐者,虽远必诛! 这么句话虽说是模仿西汉陈汤之言。 但,真的很提气。 一经传出,满长安的百姓们全都为之疯狂传颂,严惩东瀛倭人的呼声迅猛高涨。 很快,朝臣们也都按捺不住地纷纷上了本章,支持出征者远远超过了反对者,区别只在于是否有必要由太子亲自挂帅这一点上。 毕竟,太子乃是储君,倘若稍有点闪失,却恐动摇国本,从稳妥的角度出发,大半朝臣都不赞同太子挂帅。 不过,武后的党羽们却一反常态地全力支持,理由是跨海东征唯太子殿下有此经验,非他人可比,且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由他挂帅,战则必胜。 还别说,这理由真的很强大——自打二十多年前剿灭了高句丽后,大唐对水师就再没重视过,山东、河北、江南等地的水师一再裁减。 到如今,不算辽东水师的话,举国水师加起来都不到万数,别说什么训练了,就连稍大一点的战船都没几艘,即便有,那也都是内河战船,根本下不了海。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李贤依靠水师发起过平壤之战,若想确保胜利,由李贤挂帅出征无疑是最佳选择。 对这么个提议,高宗一开始是断然拒绝的,开啥玩笑呢,兵凶战危,若李贤有个意外,那,大唐的江山社稷将托付何人? 只是,架不住武后党羽以及一大帮被蒙蔽的朝臣不断上本,高宗最终只能无奈地下诏李贤,询问此一战的胜算究竟几何。 有唐休璟在,李贤对长安城中的动态自然心中有数,又怎会不清楚武后的阴暗心理,不过,他却并不在意。 概因他很清楚这很有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亲征了,登基后,就再难有机会去体验一下征战沙场的乐趣——不是他不想,而是群臣们肯定会死谏。 所以,哪怕明知武后这是在给自己挖坑,李贤还是毫不犹豫地上本表示此战必胜无疑。 在接到了李贤的回应奏本后,高宗难免更为难了几分——下有舆情汹汹,中有朝臣在催促,最上头还有武后一直在嘀咕,偏偏李贤自己还信心满满。 这,真就是不准都不行了。 高宗很是无奈,只得很是勉强地准了李贤之所请,不过,在诏书里却是没少殷切叮嘱,让李贤量力而行,一切以自身的安危为要。 武后也下了懿旨,不过,不是给李贤的,而是给周兴的,明面上是让他稳固辽州,实则是要他多方设法,务求阻碍李贤的扩军与备战。 “殿下,您看这……” 在听完了前来传召的小宦官所转述的武后密令后,周兴真就哭笑不得了——别说他已经暗中投靠了李贤,就算没有,他的政令也出不了州府的大门。 只因下头那些县的县令们可都是李贤的人,错非河北道行辕有所指示,周兴的政令,在县令们面前,连个屁都不是,根本就没谁会当真。 所以,在送走了传旨太监后,周兴第一时间就跑去找李贤了。 “呵,那懿旨不是让你稳固辽州么,那就去做好了,接下来的大豆播种以及夏收,就交给卿了,多往田间地头跑跑,若不然,你这就是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将来堪忧。” 鉴于周兴这一向以来都挺听话的,李贤自是不吝指点他几句,或许能将这位原时空里遗臭万年的酷吏扳回正途也说不定。 “殿下英明,微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一听李贤同意自己去做些实事,周兴顿时大喜过望,朗声应诺之后,急匆匆地便告辞而去了。 “殿下,微臣幸不辱使命,七家商号都已答应借船,并随军跨海东征。” 周兴前脚刚离去,刘善后脚就兴冲冲地到了。 “嗯,干得漂亮,卿可以告知他们,下回本宫派军攻南洋时,他们可以第一拨组团随军前往。” 跨海东征最大的难题不是打仗,而是后勤辎重的运输——能跟得上主力舰队的,也就只有那七艘已经卖出去的“顺字级”货船。 如今,那七家商号既是如此配合,那,李贤自是得投桃报李。 “殿下宽仁,只是……” 刘善先是一喜,而后,脸色突然就古怪了起来。 “嗯?” 一见及此,李贤的眉头当即便是微微一扬。 “殿下明鉴,近来朝野间对您重商一事颇多议论,微臣担心……” 刘善满脸的无奈状,概因不止李贤遭人非议,就连他这个制造局的负责人也没少被人诟病。 “呵,不就是‘君子重农,小人重商’那一套么,没啥大不了的,儒家不过只是一家之言而已,治理天下,光靠儒家是行不通的。” “在本宫看来,无农不稳固然不假,但,若是无商贾之流通,这天下就是一潭死水,迟早必腐。” “诚然,商贾重利,确实不能委以重任,三代不得入仕这一条,本宫并不打算改变,不过,倒是可以给商贾一定的政治地位,且等来日再看情况而定也就是了。” 对儒家思想,李贤其实并不是太看重,概因现时代的儒家总是喜欢崇古,动不动就以古贬今,抱残守缺,严重缺乏进取精神。 这,根本不是李贤想要的治国理念,等他登基后,肯定要对儒家思想动刀。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此时还远没到谈这些的时候。 “殿下英明。” 听不太懂,但,感觉过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所以,尽管一头的雾水,可刘善却并不敢多问,反正称颂就对了…… 自跨海东征的诏令正式下达后,辽东这座庞然的战争机器就迅速运转了起来。 大量的物质不断向平郭港口转运,新征召的七千步兵在进行了一个月的基础训练后,打散整编到了各团中,各部分批上船进行适应性训练。 骑军中,精选出 第117章 大阪湾海战 东瀛水师虽说来势汹汹,可毕竟船小帆小,不少船还得靠桨手可着劲地划桨才能起速,五海里的距离,够他们努力好一阵子的。 “传令下去:‘顺平’等七艘运输舰即刻满帆撤往外洋,其余各舰以本舰为基准,左右拉开,抢占上风,降半帆,间距二十五米,呈一字长蛇阵,备战!” 所以,赵英豪那是一点都不紧张,只见他先用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敌舰队后,这才不慌不忙地下了道将令。 旋即便见高大桅杆上的旗手飞速地舞动着两面小旗子,将命令下达到了各舰。 辽东舰队就此开始了紧急转向,除了“顺平号”等七艘运输舰加速撤离外,其余九艘战舰飞速变阵。 “哇哈哈……,唐贼要逃了,快快地,追上去,快划!” 这一见辽东舰队有近半的船只在向外洋撤退,另外一半则是拉成了一字形,怎么看,都像是在断后的样子。 小野平治顿时大喜过望,觉得辽东舰队这是胆怯了。 那,还有啥好客气的,赶紧杀上去抢功啊。 “呵,一群蝼蚁也想撼大树,真是不知所谓。” 尽管小野平治不断地狂吼着给东瀛水师将士们打着鸡血,奈何,此时是侧风,东瀛战船都是一体帆,操纵起来,真的很费劲。 结果,辽东舰队等啊等,等了许久,东瀛水师的舰队依旧还没到火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真就令赵英豪难免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愚蠢的唐贼,居然还不逃,儿郎们,加紧划,冲上去!” 小野平治一直很担心辽东舰队会撤走,概因他手下的战船速度不够快,真心追不上。 结果,他惊喜地发现辽东舰队居然只在海面上缓缓而行,偶尔还调了个头,始终以侧面朝向己方舰队。 这,不是在等着给他小野平治送功劳吗? 没啥好客气的,赶紧冲! “传令下去:各舰重炮即刻开火,给老子狠狠地打!” 终于,东瀛舰队蜂拥着冲到了距离辽东舰队阵列不足一千二百米处,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赵英豪当即便用力地挥了下手。 “轰、轰轰……” 随着旗手将命令下达到了各舰,除了头尾两艘“顺字级”高速巡洋舰之外,其余七艘装备有一千五百斤重炮的战舰几乎同时开火了,刹那间,百余枚实心弹就此呼啸而出。 不多会,东瀛舰队所在处就激起了一根根巨大的水柱。 可怜东瀛舰队那些壳薄的小木船挨上一发,当即就被砸出一个从甲板直通船底的大窟窿。 海水瞬间便漫涌而起,补都没法补,船上侥幸没被砸死的水手只能无奈地跳船逃生。 “八嘎,冲,不要停,继续冲!” 小野平治曾听客居东瀛的高玉蓉说起过辽东军的火炮有多犀利,但他却从来不曾放在心上过。 在他想来,那东西不过都是唬人的玩意儿罢了,在东瀛水师将士的武勇面前,就算是神佛也得下跪。 但现在,他惊愕地发现大炮好像真的有够猛,只这么一下,他就损失了三十多艘战船。 纵使如此,他觉得己方只要能冲近了,那,胜利就一定是属于东瀛水师的。 “轰、轰轰……” 小野平治的想法很美,但,现实却是无比之骨感——随着双方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辽东舰队的各种火炮的轰击密度陡然提高了一大截。 于此同时,命中率也提高了许多,尤其是在换上子母开花弹后,那真就是一炸就是好几艘临近的小木船一块儿玩完。 东瀛水师将士那叫一个憋屈,因为他们根本没任何武器能攻击到辽东舰队——哪怕是大型战船上的中型守城弩,射程也就只有三百多米而已,完全奈何不了远在八百米左右的辽东战舰。 更令东瀛水师将士们郁闷的是——辽东舰队并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一直在走着巨大的之字形,速度快得惊人。 任凭东瀛水师如何操帆变向,始终难以追上辽东舰队,只能不断地挨着炮弹,损失只能用“惨重”一词来加以形容。 “八嘎,分路包抄,靠上去,快快地,靠上去!” 开战不到两刻钟时间,东瀛水师就已经损失了二百多艘大小战船了,可小野平治依旧不肯认输,兀自在旗舰上大呼小叫个不休。 东瀛水师在付出了巨大的战损后,终于靠着分路包抄,贴近了辽东军的战舰。 只是,这并没什么卵用——东瀛战舰上的中型守城弩所发射出的弩箭威力虽说不错,可插在辽东战舰那巨大的船身上,就宛若大象身上多了根毛似的,完全没任何的影响。 然后,东瀛水师将士们就抓瞎了,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辽东战舰那船身实在是太过高大了些,没法跳帮啊。 “呯、呯呯……” 更要命的是船上的辽东军海军陆战队将士可着劲地开枪射击,将东瀛水师将士杀得个哀嚎连连。 这等时分,个人武勇完全没任何的用武之地,冲得越猛,死得就越快。 “撤,快撤!” 完犊子了,这仗完全没法打下去了啊。 小野平治彻底慌了神,一声呼喝之下,忙不迭地率旗舰赶忙掉头,打算逃回岸上。 但问题辽东舰队显然没打算养虎为患,一路狂猛追杀,近的直接撞沉,远的用炮轰,就这么一路衔尾追杀下来,可怜东瀛水师舰队都被赶得散了架。 “传令下去:集火敌旗舰,给老子轰沉它!” 赵英豪正自兴奋间,突然发现“阳光丸号”就在“威远号”前方不远处,眼神登时便亮了。 “轰、轰轰……” 随着大副一路狂飙着冲下了炮甲板,“威远号”先是一阵沉默,很快,一侧船舷处的五十一门大炮依次开火。 炮声隆隆间,五十一枚硕大的炮弹呼啸 第118章 兵临大阪 “各舰即刻上开花弹,给老子轰死那群傻鸟。” 辽东舰队的战列线都已部署完毕了,结果,东瀛步军居然还傻乎乎地在码头上列着阵,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赵英豪忍不住便翻了个白眼。 “轰、轰轰……” 随着旗手将命令下达到了各舰,近三百门各种火炮立马轰鸣开了,刹那间便在东瀛步军阵列中炸出了一团团红黑相间的火光,无数的弹片四下横扫,残肢断臂漫空飞扬。 可怜那些东瀛士兵大半都是农兵,哪见识过这等恐怖的场景,顿时就彻底慌了神,根本没人再理睬那些武士军官们嘶吼些啥,呼啦啦地全都掉头便逃。 等辽东军将士们完成了炮弹装填后,码头上赫然已没一个站着的人了,除了一地尸体外,就只有些伤重得无法逃离的倭兵在打滚哀嚎个不休。 “各舰原地待命,‘威远号’放下交通艇,测试码头水深,等待后勤舰队到来。” 杀鸡用牛刀,真就无趣得很。 但,不管怎么着,工作还是得做。 三艘交通艇放下后,很快便将码头一带的水深都给测量了出来。 所得数据与辽东军事先了解的完全一样——即便是码头处,水深也超过了十五米,辽东舰队的所有船只都可以顺利靠岸。 不过,鉴于后勤舰队赶到时,天都已擦黑了,筑营显然来不及,辽东舰队索性便往外撤出了半海里,并抛锚停泊。 为防夜袭,辽东舰队放下了大量的交通艇,将警戒圈拉得很开,内外两层,交错巡逻,防卫不可谓不森严。 但,并未等到东瀛人的偷袭。 不奇怪,东瀛一共也就五支水师,白日一战中,指挥体系已基本被摧毁,死里逃生的近四百艘战船如今都被抛弃在了码头一带,残兵败将们全都成了心胆俱丧的行尸走肉,哪有人敢起夜袭之心思。 次日一早,天刚大亮,辽东军的舰队就已依次启锚,陆续靠上了码头,大批的步军将士顺着绳网下到了码头上,飞快地拉开了警戒阵型,掩护后续部队登陆。 而水手们则是操纵着动滑轮装置,将一门门火炮、弹药箱、战马等重物依次卸在了码头上,近在咫尺的大阪城守军根本不敢出城,就只猬集在城头,呆愣愣地看着辽东军将士们在那儿忙乎个不停。 “禀殿下,第一旅集合完毕,末将请命攻城。” 巳时将至,李贤也已上了岸,只是,他脚跟方才刚刚站稳,就见陈东已迫不及待地抢上了前来。 “不急,等攻城重炮上了岸再说。” 大阪城就在那儿,又跑不了,完全没必要着急。 “是。” 陈东有点无奈——待会其它各旅也会下船,到时候,僧多粥少,他的第一旅还真就不见得能抢到首攻的重任。 但没办法,李贤既是有所决断,他也只能悻悻然地退到了一旁。 “殿下快看,城头上动静好像有些不太对。” 就在此时,李贤身旁的一名亲卫突然伸手指向了三里多开外处的大阪城。 嗯? 抬眼望去,李贤这才瞧见大阪城头正用一大箩筐往城外放人,只是隔着太远,瞧不清放下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不多会,一名先锋营的连长急匆匆地跑来报告,说是东瀛使节前来交涉。 “宣。” 东瀛使节见与不见,其实都没任何区别,不过,左右全军登陆还须得不少时间,那就当寻乐子好了。 “外臣宫本正雄见过大唐太子殿下。” 使者很快就被带到了李贤面前,只见此人五短身材,面色浅黄,无绺长须,头戴高冠,操着一口明显带着长安口音的汉语。 不出意外,应该曾是遣唐使。 “何事,说吧。” 所谓的遣唐使,其实就是一群窃贼,把大唐的好东西学回去后,立马就翻脸不认人,无论原时空还是这一世,都是如此。 对这等样人,李贤又怎可能有丁点的好感。 “我国天武天皇有诏曰:贵我两国本属友好邦交,何故兵戎相见?朕劝大唐太子殿下……” 宫本正雄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卷丝绸,而后挺了挺胸膛,一本正经地就宣上了。 这,赫然是份天武天皇的诏书,通篇都是在警告李贤进兵必亡。 “来人,将这厮的首级砍下,丢于城前。” 特么的,死到临头了,还敢摆什么狗屁的天皇架子。 李贤也就只听了个开头,立马便不耐地挥了下手。 “诺!” 几名亲卫早就都已是不耐至极了,这一听李贤有令,又哪会有丝毫的含糊,抽刀便扑了过去。 “我是使节,你不能……” 宫本正雄瞬间就慌了,张口便要抗议上一番。 “噗嗤!” 奈何,根本没人理睬他的废话,只一道刀光闪过,宫本正雄的头颅便已翻滚着落了地…… “西村大将,不好啦,唐贼把宫本使者杀了,人头丢在了城下。” 大阪城。 东城门楼中,西村敏一郎正自闷闷地独酌着,冷不丁却见一名轮值旗本满脸慌张之色地闯了进来。 “八嘎,唐贼都该死,哇呀呀……” 西村敏一郎瞬间暴怒,一把抽出腰间的武士刀,狠狠地便是一劈,将面前的矮几斩成了两段。 “咣当!” 酒坛子就此落地,瞬间摔成了好几瓣,残酒乱溅,一地狼藉。 轮值旗本见状,根本不敢多说些什么,一溜烟逃了出去。 “八嘎、八嘎……” 西村敏一郎愤怒地狂吼着,手中的武士刀乱挥乱舞,就宛若正跟可恶的唐军拼杀一般。 当然了,他也就只是发泄而已。 真叫他再度出城迎战,他是绝对没这么个胆子的——唐人的火炮太恐怖了些。 昨日一战,死伤千余人还只是 第119章 巷战 “杀唐贼啊!” “冲啊,天皇万岁!” …… 两扇厚重的城门轰然洞开间,五千余东瀛将士突然从内里狂冲而出,个中一大半是拿着竹枪的农兵。 勇气确实可嘉。 但,屁事不顶。 “举枪,开火!” 陈东等步军指挥官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一见城中守敌居然敢开城出击,顿时都来了精神。 “呯、呯呯……” 随着一众旅长们的断喝声响起,辽东军将士们的排枪开火了,四段击之下,弹雨如幕,始终就没见过消停。 可怜那些倭人士兵尽管拼命在冲,却怎么也无法越过八十米这么道生死线。 最终,敢于冲出城门的五千余倭人无一幸免,全都倒在了战场上,尸体一层累上一层,血流漂杵,其状之惨,着实令人侧目。 “命令第一旅第一团士兵上前补枪,不留活口。” 城门就这么敞开着,并未被人合上,一见及此,李贤的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扬。 事实证明,他的命令无比正确——在尸体堆里真就藏着四百余名倭人敢死队。 倘若辽东军无备,一旦贸然行军向前,肯定会被这群倭人敢死队给算计了,真到那时,死伤只怕小不了。 但现在,随着第一团士兵的抵近补枪,那些倭人敢死队士兵就再也藏不住了,纷纷鬼叫着跳将起来,试图跟辽东军将士以命换命。 可惜不过是妄想而已,几阵排枪射击之后,那些敢死队士兵全都被杀了个精光。 不过,也有三名运气不佳的辽东军士兵被倭人的弓箭手偷袭得手,一死二伤。 “命令炮兵开火,十发急速射,从城头开始,向城内徐徐延伸。” 倭人敢死队虽已尽灭,但,李贤却并没因此而放松警惕,在观望了下那敞开着的城门后,冷声又下了道将令。 “轰、轰轰……” 炮兵师的将士们尽管对这么道命令很是不解,但却无人敢有什么怨言,很快,两百余门各型火炮再次轰鸣开了。 先是城头再次被轰得个硝烟弥漫,紧接着,弹幕开始逐步内移,炸点从近城处开始,一路向城内徐徐退近。 还别说,城墙后方乃至长街的前半段真就暗藏着不少的伏兵,准备趁辽东军进城时发起突袭。 结果,被炮兵师这么一通炮火延伸下来,死伤真就惨重得个无以复加,所谓的伏兵真就成了个笑话。 “八嘎,狡猾的唐贼,我恨啊!” 望着东城处已燃起的冲天大火,一名领着五千余倭兵在城守府附近随时准备出击的倭将气急败坏地摘下了半遮面的顶盔,仰天悲鸣了一嗓子。 他赫然是西村敏一郎! 没错,这位才是真正的西村敏一郎,死在城头上的那位不过只是名替身而已——在见识过辽东军的火炮威力后,西村敏一郎可就不敢再狂妄了,为了能守住大阪城,他禅精竭力地设下了个连环圈套。 先是让替身死于城头,以此来降低辽东军的戒心,紧接着,又派出了敢死队去冲阵,试图以此来激怒辽东军,诱使辽东军疯狂杀进城中。 如此,东瀛军埋伏在城中的主力便可突然杀出,展开贴身战,不给辽东军发挥火炮优势的机会,从而给辽东军一个惨痛的教训。 但现在,随着辽东军的炮火延伸,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第一旅入城,搜索前进,第二旅负责接应,不要俘虏,挡道者,杀无赦!” 炮声方停,李贤第一时间便挥了下手。 “咚、咚咚……” 旋即便见第一旅队列两端的几名鼓手迅速敲响了胸前的小鼓。 “前进!” 随着陈东一声断喝,第一旅五千六百名官兵踏着激昂的鼓点声,列队向前进发。 此时此刻,城门依旧是敞开着的。 透过城门洞,可以清晰地看到街道上有不少乱兵宛若无头苍蝇般在四下乱蹿着,甚至有些被炸昏了头的倭兵怪叫连连地从城门洞中冲出,可很快便被辽东军的乱枪射杀当场。 算起来,大阪建城已有五百余年的历史了,一直都是东瀛对外贸易的最重要港口。 城市规模不小,大半都是仿大唐的各种木制建筑,被炮火引燃后,不少民房已是大火冲天。 但这,并无法拦阻住辽东军第一旅的快速推进,所有胆敢挡在道上的,不管男女老少,一律被辽东军将士当敌人处理,直接就是乱枪侍候。 没多久,第一旅的先锋营就已沿着长街推进到了距离城守府不足三百米处。 “杀唐贼啊!” 就在尖刀班刚走到一处十字街口处之际,左右两翼突然杀出了大批的倭兵。 猝不及防之下,尖刀班的十二名士兵瞬间就被人潮给淹没了。 “列阵,举枪,开火!” 先锋营的营长见状,忙不迭地高呼了一嗓子。 刹那间,三百五十余将士迅速排出了严密阵型,前排蹲踞,第二排躬身,第三排直立,第四、第五排则是快速掏出了手雷,做好了点火准备。 “呯、呯呯……” 刹那间,密集的弹幕便即将狂冲而来的东瀛士兵们打倒了不少。 紧接着,第四、第五排的辽东军将士们飞速投出了手雷,密集的爆炸声中,大量的弹片四下飞溅,胆敢冲进爆炸区的倭人无不被炸成了筛子。 即便如此,也依旧无法遏止住倭人的野蛮冲锋。 “上刺刀!” 敌军实在是太多了些,彼此间的距离又实在是太近了些,燧发枪的射速明显无法阻挡住倭军的前仆后继。 但,那又如何呢? 辽东军将士大多都是百战老兵,对贴身厮杀,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惧怕。 随着营长的一声令下,三百五十余将士纷纷将折叠在枪管下方的刺刀拨起,呐喊着便发起了狂猛的反冲锋。 电光 第120章 不配谈和平 “斩!” 西村敏一郎的反应极快,电光火石间,只见他双手猛然一合刀柄,一举再一劈,一道雪亮的刀光便已如虹般斩向了陈东。 这一招,正是西村敏一郎自创的绝招——迎风一刀斩! 往昔,仗着身高力大之优势,他可没少凭借此招斩杀强敌。 但,有件事,他显然忘了——他所谓的身高优势,仅仅只是相对普遍身高在一米五左右的倭人而已。 就他那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跟一米八三的陈东一比,其实就只是小不点罢了。 至于说力量,那就更别提了——体重都差了好几个等级,力量能占优势才真是怪事了。 “铛!” 这不,陈东也就只是横剑一格,便已将西村敏一郎的刀势带歪,手腕再一振,手中的长剑便已顺势劈了出去。 不好! 重心失衡之下,西村敏一郎顿时大惊失色,顾不得许多,赶忙往地上便是一扑,狼狈不堪地耍了个驴打滚。 “噗……” 饶是西村敏一郎躲得飞快,头盔的顶部还是不免被一剑切掉,不仅如此,头皮也被削掉了一层,鲜血瞬间狂涌而出。 “轰……” 就在西村敏一郎滚开之际,双方将士赫然已迎面对撞上了,当即便暴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顷刻间,刺刀闪烁、刀光纵横,双方都有不少士兵就此倒下,但,即便如此,双方将士都不曾有丝毫的迟疑,依旧疯狂地绞杀在一起。 “杀!” 陈东没去理会那些杂兵,在随手劈杀了两名倭国武士之后,一个健步便冲向了刚翻身而起的西村敏一郎。 “哇呀呀……” 在明知力量上比陈东差了一大截的情况下,西村敏一郎可就不敢再耍什么“迎风一刀斩”这等以力服人的招式了。 只听他怪叫连连中,手臂狂抡,刹那间便舞出了大量的刀花,虚实相间地攻向了陈东。 “米粒之珠,也放华光?” 比技巧? 陈东差点没笑出声来。 要知道他这三年半可都一直在军中磨砺,一手剑法早已锤炼得个炉火纯青,便是比之自家师尊也自不遑多让。 又岂会怕了西村敏一郎这等花架子。 “铛、铛铛……” 但见陈东手中长剑随意泼洒间,轻描淡写地便将西村敏一郎的花招破了个干净彻底。 “八嘎!” 自己在拼命,对方却只当儿戏。 这等羞辱之狠,当即便令西村敏一郎气得肺都快炸了。 “去死吧。” 陈东可没兴趣去听败犬的哀嚎,身形只一展,人随剑走,刹那间,一道璀璨得令人无法凝视的剑光便已就此喷薄而出。 “噗嗤!” 西村敏一郎想挡,奈何,手速跟不上脑筋的转动;想逃,腿脚又迈不开。 最终,也就只能惊恐地看着那道剑光从自己的脖颈处一闪而过。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只是,下方那鲜血狂喷的无头身躯怎地这么眼熟。 哦,原来那就是他自己的身体啊。 才刚想到这,无边的黑暗便已袭来。 “殿下有令:不留活口,给我杀!” 西村敏一郎这么一死,倭兵们的士气瞬间崩溃,再也挡不住第一旅将士们的狂冲猛打,被压得个节节败退,不少士兵都已丢下了兵刃,打算投降了。 只是,陈东根本就没打算放过这般敢于顽抗的倭兵,咆哮如雷中,长剑连扬,瞬息间便斩杀了十数人。 主将有令,那,自是没啥可含糊的,第一旅的将士们全都杀红了眼,管你降还是不降,全都一刺刀招呼过去。 最终,盘亘在城守府中的千余倭兵无一幸免,全都成了一地的死尸…… 申时过半,天已近了黄昏。 藤原京(今之奈良),皇宫正殿中。 一身紫袍的天武天皇正端坐在龙床上,听着文武们就下一步的战事该如何打争辩个不休。 “报,禀陛下,不好啦,大阪沦陷,西村大将全军玉碎。” 突然,一阵惶急的脚步声响起中,却见一名背插小旗的报马浑身大汗淋漓地闯上了堂来。 “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 “谣言,肯定是谣言!” …… 刹那间,满殿的文武全都被这么个噩耗给吓到了。 “诸君,我东瀛已处在悬崖边缘了。” 天武天皇倒是脸色如常,看似镇定,其实心中却是一派的晦暗——花大代价打造出来的五支水师舰队一战尽灭,被寄予厚望的西村敏一郎所部八万大军居然连一天都没能坚持住,就全没了。 而这,还是事先就得知辽东军要东征的结果,若是事发突然,那,现在辽东军只怕都已杀到藤原京了吧? “陛下,微臣早说过了,唐军不可敌,如今,事实已证明了这一点,我东瀛若不早做绸缪,就怕悔之莫及了啊。” 天武天皇话音刚落,一名中年文臣便已第一时间从旁抢了出来,他正是次相淡路彦三。 “什么混账话,陛下,我藤原京尚有精锐将士四十万,近二十倍于敌,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来犯的唐贼,老臣不才,愿领兵出击,不破唐贼,誓不为人!” 没等天武天皇有所表示,一名身披铁甲的大将已怒不可遏地咆哮开了。 这人正是天武天皇最信赖的大将武藤正泽。 “荒谬,血肉之躯怎挡得住火炮之威,小野大将、西村大将何尝不英勇,奈何,力战到底不过玉碎而已,于国无益。” “早田,你这狗贼,安敢在陛下面前妄言投降,是欺本将不敢斩你吗?” …… 武藤正泽咆哮声未落,文官队列中立马便有若站出来驳斥,而武将队列中同样有人站出来反驳斥。 于是乎,大殿中很快又吵成了一团,文武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 第121章 决战大阪平原 “禀殿下,小泉浩二来了。” 申时末牌,天已近了黄昏。 就在李贤与金研新相对弈棋之际,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林宏已大踏步从堂下走了上来。 “宣。” 李贤没抬头,也就只是神情淡漠地吭了一声。 “化外之民小泉浩二叩见大唐太子殿下。” 林宏退下不多会,就见一名身材矮胖的华服中年已疾步抢上了堂,一头跪在了李贤的面前。 他正是大阪城有数的巨贾小泉浩二。 “免了,来人,赐座。” 李贤的声线很是平淡,根本听不出喜怒。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要说小泉浩二也曾是河北道行辕的座上宾——在辽东刚起家时,他就是制造局的第一批客户。 这几年来,可没少从辽东大量买入镜子、香皂、高度美酒、皮货等商品。 那时候,他是大客户,有资格参与辽东官方的宴饮。 但现在,他就只是名东瀛商贾而已。 在李贤面前,又哪敢随意。 “本宫今日请你来,就只为一事,这么说吧,本宫已决意灭掉东瀛,但,并不打算将这些岛屿并入我大唐,所以,本宫需要有人来帮本宫维持地方秩序。” “尤其是大阪,你若有意,便可成为大阪维持会的会长,负责管理大阪城范围内的所有百姓。” “不用担心生命安全,本宫会在大阪城中常年驻军五千以上,就不知你可愿为我大唐效力否?” 既已决定殖民东瀛,那,日奸总是需要的。 李贤恶趣味发作之下,径直就把后世那臭名昭著的“维持会”名头给搬到这里来用了。 “呃……” 一听这话,小泉浩二顿时便傻愣住了——他就只是个商贾,不管是在大唐还是在东瀛,都没任何的政治地位,有钱归有钱,却没少受官府的盘剥。 如今,统治一城的机会就在眼前,要说不动心,那绝对是假话,只是,他又不免担心辽东军无法获得全胜。 一旦辽东军被迫撤离的话,那,他小泉浩二岂不是要坐蜡了? “你可以不用急着做出决定,本宫给你时间考虑,不过,若是等本宫砍下了天武那老小子的脑袋后,你还没想好的话,那,本宫只好帮你一把了。” 之所以选择小泉浩二,仅仅只是因此人是制造局的老客户而已,并不是非他不可。 也就只是看在往昔有点交情的份上,李贤这才会给他一点小小的照顾。 “多谢太子殿下宽仁,草民感激不尽。” 不用马上做决定就好,完全可以到时候看情况再做定夺,小泉浩二自是没啥可不满意的…… “报,禀殿下,藤原京的东瀛大军已倾巢而出,总兵力约三十八万,正向大阪城杀来。” 七月十一日,巳时将尽,一名辽东军游哨大汗淋漓地赶到了大阪城守府。 “呵,上赶着来送死吗?有趣,来人,传令下去:调水师陆战队进城布防,其余各部即刻回营休整,明日一早,随本宫出城迎敌!” 李贤原本还打算明日一早开拔,兵逼七十里开外处的藤原京,可却没想到他都还没动呢,东瀛军就迫不及待地先杀来了…… 号称五十万兵马的东瀛大军行动极其的缓慢,一天下来,也就只走了三十多里。 “命令各部加快行军速度!” 次日,又是拖拖拉拉地向前爬着,这不,都已是巳时过半了,方才才刚走了十来里。 照这么个趋势,到天黑时,只怕还是没法赶到大阪城。 对此,武藤正泽当然不会感到满意。 “报,禀武藤大将,唐贼全军出城了,正向我军急行而来,距此不足已六里了。” 却不料他的命令才刚下达,都没等传令兵策马赶去各部呢,就见一名游骑高速从东北方向狂冲而至。 “嗦嘎,唐贼居然要跟我军野战?哈哈……,好,很好,全军都快快地,杀过去,今日,本大将要在大阪城里吃晚饭。” 武藤正泽原本都已做好了打上一场艰苦的攻城战之准备,但却万万没想到辽东军居然放弃了地利优势,跑来平原之地跟己方决战,顿时大喜过望。 很快,随着号角声不断响起,拖拖拉拉的东瀛大军终于开始小跑前进了…… “报,禀殿下,东瀛大军正急速向我军冲来,距此已不足五里了。” 辽东军同样也派出了不少的侦骑,东瀛大军这才刚开始加速,相关消息很快便禀报到了李贤处。 “呵,传令下去:各部按预定作战计划展开,准备迎敌!” 来了? 打就是了。 李贤无所谓地笑了笑。 辽东军的将帅们前几日就已经勘察过地形了,各部对自身的任务都有着极其清晰的认知,完全不用李贤再去整什么战前动员,很快便各自拉开,沿着一条无名小溪就此展开布防。 半个多时辰后,东瀛大军也已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只是队形散乱不说,还吵吵嚷嚷个不休,完全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布阵,千水干戈统领左翼,本田姿太郎统领右翼,山下道荣统领前军,以本大将为基准,速速拉开!” 但,武藤正泽显然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己方这等喧哗就是士气高昂的表征,显然值得肯定。 “禀殿下,我炮兵师已部署完毕,请求即刻开火。” 在有备而来的情况下,辽东军的布阵速度自是极快,哪怕是行动力向来不是太足的炮兵师也已完成了相关的战备工作。 “不急,等倭人发起进攻时,再给本宫狠狠地打,注意了,只准打进攻部队,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跑击敌本阵,吓跑了那些猴子,本宫唯你是问。” 倭军统帅确实很愚蠢,居然把阵列部署在了离辽东军火炮部队只有六百米左右的距离上。 就这点 第122章 倭军的迂回 “丢手雷!” 倭军将领的自以为是,终究只是自以为是——辽东军刻意选择的阵地,又怎可能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这不,就在倭兵们搭着人梯乱哄哄地刚从溪岸边冒出个头来之际,但听一个冷厉的大吼声响起中,大量点燃了导火索的手雷已呼啸着划破长空。 “轰、轰轰……” 辽东军的步兵阵列距离小溪就只有四十来米而已,对于都是彪形大汉的辽东军将士来说,将手雷丢进溪中根本不成问题。 刹那间,数千枚手雷就在小溪中齐齐炸开,水柱冲天中,残肢断臂四下乱飞,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倭兵被弹片打成了筛子,整条小溪瞬间就被鲜血染得个通红。 但这,依旧不算完事,辽东军第二拨手雷再一次呼啸而至,侥幸躲过了第一轮饱和轰炸的倭兵又被炸到了一大片。 当然了,也有部分勇悍的倭兵拼死爬上了溪岸,嗷嗷直叫地冲向辽东军的火炮阵地。 可惜,辽东军步兵们早有防范,一通乱枪打过去,所有胆敢爬上岸的倭兵无不被射杀当场。 就这么着,有若潮水般涌来的倭军先头部队很快又有若退潮般乱哄哄地逃了回去,只在溪对岸、溪水中留下了大片的尸体与垂死的伤兵。 “八嘎!” 六万先锋大军出击,就只逃回来了四万出头,直气得武藤正泽浑身哆嗦,羞恼之下,竟是一刀将率部出击的前军将领劈成了两截。 吓得周边的将士们无不噤若寒蝉。 “粟原君,带你的人上,先把桥搭起来。” 武藤正泽能得天武天皇信重,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发泄了一通之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只见他冷眼环视了一下身周诸将,视线最终停在了一名矮壮的青年将领身上。 “嗨!” 明知道这就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但,粟原三千丈却并未推辞,他也不敢推辞。 因为他统领的是由罪犯所组成的罪军,毫无疑问,脏活累活只能由他来干。 嗯? 粟原三千丈所部万余人马方才刚一出动,李贤就已察觉到了不对,第一时间便端起了单筒望远镜。 只一看,立马便发现这批倭兵赫然携带着不少的长梯与木板。 很显然,倭军是打算抢建过溪的桥梁。 有意思的是这拨倭兵分得很散,东一簇、西一簇地,每一组都只有十来人,这,无疑暗合了后世的散兵线进攻战术。 不出意外的话,辽东军的炮火拦截效果只怕不会太好。 事实很快就证明了这一点,而更令李贤感到吊诡的是——辽东军火炮次第狂轰时,那些倭兵居然懂得卧倒避弹,尽管还是免不了死伤,可大部分士兵却是顺利地趁着炮火停歇的空档,冲到了河边。 幸好,辽东军的步兵火力不弱,弹幕攻击始终没见个消停不说,还时不时地以密集的手雷狂轰滥炸,否则的话,闹不好还真就会被这伙倭兵冲过了溪。 但,到底还是有四十余架长梯被倭兵们拼死架在了小溪的两边,后续冲来的倭兵则是不管不顾地拖着木板往两两并排着的梯子上铺。 “哟西,传令下去:第二梯队就按罪军的办法发起冲锋,速速杀过小溪。” 在中军处观望了一阵之后,武藤正泽自以为找到了破解辽东军枪炮阵的弱点,那,自然是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挥手便下了道将令。 “洪将军,殿下有令,将所有子母开花弹的导火索稍稍剪短些,务必让炮弹于将近地面时凌空爆炸。” 炮兵阵地处,洪正涛正为先前的炮火覆盖效果不佳而烦躁着,冷不丁却见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了来。 “末将遵命。” 一听此言,洪正涛的眼神顿时就亮了。 “咚、咚咚……” 就在东瀛罪军将士还在奋不顾身地铺桥之际,一阵激昂的鼓声响起中,倭军第二拨冲锋将士已冲出了本阵,数量不多,三路加起来也就只有万余人,冲锋的阵型赫然也是散兵线战术。 “开炮!” 但,那又如何呢? 洪正涛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轰、轰轰……” 这一回,辽东军的大炮可就不玩什么次第开火了,直接就来了个齐射。 “卧倒!” “快趴下。” …… 望着呼啸而来的众多炮弹,东瀛军各级军官几乎同时扯着嗓子高呼了起来。 但,显然没用——那些倭兵们全都听令卧倒了,可结果呢,大多数的炮弹没等落地就炸开了,大量的弹片从上往下泼洒。 这下子,那些趴在地上的倭兵们可就倒了大霉了,真正被炸死的倒是不多,可受伤者却是多达千余人,一时间哀嚎声响得个惨绝人寰。 但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辽东军的轻便步兵炮连续开火,根本无须调整密位,就只管装填发射,再装填,再发射。 就这么着,五轮急速射过后,那大量的倭军士兵被炸成了筛子,侥幸没死的则是乱纷纷地溃逃回了本阵。 “八嘎,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望着溃逃回来的残兵败将,武藤正泽的双眼瞬间便布满了血丝。 “武藤阁下,我们不能再这么进攻下去了,否则必败无疑。” 见武藤正泽暴怒如此,众将们都不敢有丝毫的异动,全都老老实实低着头,唯有刚败退回来的粟原三千丈却是怡然不惧。 “嗯?” 闻言之下,武藤正泽那择人而噬的冷厉目光立马便扫了过去。 “阁下,非是我军将士不敢拼命,实是唐贼火器太过犀利,纵使我军全部压上,也难以正面突破。” “依末将看来,不若正面佯攻,实则两翼包抄,只要能绕过唐贼正面,此战,我军必胜。” 粟原三千丈之所以会被发落去统领罪军,就是因为他生性太过耿直之 第123章 辽东铁骑 “骑兵旅,上马,跟我来,突击,突击!” 李多祚同样也发现了东瀛骑军的到来,不过,他不单不慌,反倒是兴奋得个双眼发亮。 不为别的,只因自登陆以来,他的骑兵旅还没打过一仗呢,这回,总算是有活可干了。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不止是李多祚兴奋异常,三千辽东军骑兵们也同样如此,整齐的战号声狂响中,凝聚起来的煞气瞬间便浓烈得宛若实质一般。 对面冲来的倭军骑兵并不多,也就只有四千骑,领军大将正是粟原三千丈——在迂回渡过了小溪之后,他便即将步军交给了副将统领。 自己则率骑军继续迂回,打算趁着辽东军左右两翼遭夹击时,从背后被辽东军来上一下狠的。 只是,他却没想到左右两翼的迂回部队受阻于辽东军的地雷阵,直到此时,都没能跟辽东军展开短兵相接。 奈何,箭已在弦上,他却是不能不发了。 此时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手下将士们的英勇——若是能击败对面杀来的辽东骑军,那,东瀛一方就还有反败为胜之可能。 若是不能,那,他就只能以死殉国了。 “嘶……” 尽管已经抱定了死志,但,真当双方间的距离拉近到了五十来米时,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概因对面的辽东骑军实在是强悍得太过惊人了些——个个身材高大魁梧不说,座下也尽是高头大马。 而反观东瀛骑军一方,就少有身高超过一米六的,至于座下的战马,也矮小了一大截。 这,简直就是孩童与壮汉之间的区别,完全没得打啊。 “儿郎们,我东瀛已到了生死关头,为了祖国,拼了!” 但,即便如此,粟原三千丈也不打算放弃,只因这已是东瀛存续下去的最后希望,容不得他放弃。 “杀!” 见迎面而来的矮小倭兵骑着驴子一般大的马,李多祚差点没笑喷出来。 不过,嘴角含笑归含笑,他下起手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一柄狼牙棒狂挥乱舞之下,所有胆敢冲着他来的倭兵无不被砸成了空中飞人。 所过处,当真有若入了无人之境一般。 “啊哈!” 见势不妙,原本混杂在骑军中的粟原三千丈顿时大慌。 只是,这当口上,若是不能制止住李多祚的凶猛突进,只怕东瀛骑军立马便会陷入崩溃状态。 而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所以,哪怕心中惧意已然大起,可最终,粟原三千丈还是咬牙舞枪迎上了前去。 “找死!” 粟原三千丈倒是嘶吼得个山响,可李多祚又哪会在意那么许多,双臂一抡,手中的狼牙棒便已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不好! 粟原三千丈万万没想到李多祚的出招会是如此之迅猛,大惊之下,赶忙一振双臂,一枪斜撩而出,试图以巧劲卸开李多祚的当头棒杀。 要说粟原三千丈的应对并没什么问题,出枪也快,确实獠中了狼牙棒的棒头侧面。 只是,他明显低估了李多祚的力量。 “铛!” 但听一声巨响过后,粟原三千丈只觉得手腕一麻,手中的长枪就已被砸飞。 “呼……” 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见李多祚手腕一拐,本已被略略弹起的狼牙棒再次呼啸着斜砸向了粟原三千丈的肩头。 “噗!” 粟原三千丈下意识地便耍了个铁板桥,奈何,动作稍稍慢了一线。 结果,巨大的棒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左脸上,只一击,他的脑袋就宛若烂西瓜般炸了开来,红的白的四下乱溅。 可怜一位有可能会成长为东瀛最杰出战术大师的战将就这么卑微地死在了乱军之中。 东瀛骑军本就已处在了绝对的下风,此时一见主将都已阵亡,残存的倭兵哪还有什么战心可言,呼啦啦地便四散而逃了开去。 “跟我来,右转!” 一群已被杀破了胆的孱弱骑兵根本不值得花大力气去追杀,李多祚第一时间便拧转了马首,率部从雷场外侧直扑左翼倭军。 “稳住,稳住,不要乱。” 右翼的倭军大将方才刚在雷场外聚拢了被辽东军的地雷以及炮火吓坏了的兵丁们。 结果,李多祚就已率部狂飙杀来了。 一见情况不妙,那名矮壮的将领顿时便急了眼。 奈何,倭兵们此时惊魂未定,又哪有胆子列阵迎战凶威震天的辽东军铁骑,刹那间就逃得散了架。 只是,两条腿哪能快得过四条腿,可怜那些倭兵们逃着逃着,就被辽东铁骑从后追上,刀砍枪挑之下,死得那叫一个凄惨。 不少机灵的倭兵纷纷跳进了溪水之中,但这,也不见得就一定能逃出生天——兜马转回来的辽东骑兵们大半掏出了腰间的短铳,冲着兀自在溪水中挣扎的倭兵们便是一通乱射。 没能及时逃过对岸的倭兵们大半都被射杀在了溪中,此时此刻,整条溪都已被染成了血色,腥气浓烈得令人窒息。 战场左翼。 千水干戈的次子千水飞鸟在聚拢住了乱兵之后,并未放弃攻势,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他手下仅有的三千骑兵。 还别说,这一招真就很有效——哪怕被地雷与辽东军的二十七门火炮一通狂轰乱炸,可东瀛骑兵们在付出了近五分之一的伤亡代价后,还是成功地冲过了雷场。 辽东军一个团的士兵见状,立马不断地开火射击,但,终究没能完全阻止住倭军骑兵们的狂飙突进,纵使最后动用了手雷,也依旧有千余骑杀进了辽东军的阵列之中。 混战瞬间就爆发了,辽东军将士们尽管拼死厮杀,奈何,在平地上,步兵要想对抗骑兵,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些,战不多久,辽东军的伤亡便已达到了三百多人。 更要命的是倭军 第124章 臣服也没用 申时末牌。 藤原京,皇宫里的佛堂中。 天武天皇正跪在佛像前,念念有词地为前些将士祈福着。 “报,禀陛下,不好了,我军大败,将士十不存三。” 冷不丁却听一阵仓惶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报马已急匆匆地从外头闯了进来。 “什么?怎会如此?” 一听这话,天武天皇顿时便被惊得跳了起来。 “唐贼的火器太过犀利,我军……” 报马满脸惶恐之色地将战事经过絮絮叨叨地陈述了出来。 “武藤正泽如今何在?” 天武天皇当真怒极,那三十八万大军可是东瀛举国的精锐啊,居然就这么败了,还败得是如此之凄惨,这叫他又如何能接受得了。 “武藤大将率残部正向藤原京急撤,唐贼已衔尾追杀而来。” 报马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言语间满满都是掩饰不住的惶恐之意味。 “来人,宣众卿即刻到正殿议事。” 天武天皇清楚地知道,东瀛怕是要亡国了,但,他显然并不甘心,那就只能做最后一搏了…… 唐军其实并未一口气杀到藤原京,也就只追出了三十多里,在大量杀伤倭军溃兵后,便即停了下来。 倒不是体力不支,而是炮兵师与后勤辎重部队还没跟上,真敢就这么去攻打藤原京,闹不好便会阴沟里翻了船。 次日一早,就在辽东军准备拔营起行之际,东瀛使节匆匆赶到了,来者还是早田横山。 “大唐太子殿下,我东瀛愿意臣服大唐,永为藩篱,还请您垂怜。” 一见到李贤的面,早田横山第一时间就跪趴在了地上。 “迟了,若是两年前,你东瀛如此乖巧,本宫倒是可以网开一面,但现在,本宫既是来了,就没打算半途而废。” 臣服也没用,养虎为患的蠢事,李贤是肯定不会去干的。 “太子殿下,求您了,我东瀛愿奉上价值一千万贯的财货作为赔礼,从此后,岁岁朝贡,只求能偏安一隅。” 早田横山顿时大急,磕头如捣蒜一般。 “本宫之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不过,你很不错,日后,藤原京的管理,本宫可以交给你。” 赔款称臣什么的,李贤压根儿就没打算接受——拿下了藤原京之后,东瀛的国库还不都是他李贤的。 他现在感兴趣的就一件事——培养出一批亲近大唐的“日奸”,以便殖民。 “这……” 早田横山万万没想到李贤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禁呆愣住了。 要知道他不过只是名中级文官而已,在东瀛国中根本没什么影响力,早田家族的实力也就只是寻常,勉强够得上权贵阶层罢了。 若是能一举翻身,他当然是乐意的,只是,又不免顾忌到名声。 这就不好抉择了。 心顿时就乱成了团麻。 “此事不急,早田君可以慢慢考虑,本宫这就要拔营起行,早田君不若就随我大军一道前去藤原京好了。” 维持会的事儿,李贤并不着急,如今,打下藤原京,灭掉皇族才是正经,他自然不会因小而失大。 “啊哦,外臣不敢,外臣还得回京复命,就此告辞了。” 早田横山明显还没从晕眩状态里回过神来,应对时,难免慌乱不堪…… “唐贼来啦,唐贼来啦……” 末时将至。 藤原京北城的城头上。 一名眼尖的士兵突然手指着城外的大道,惊恐万状地高呼了一嗓子。 刹那间,告急的号角声便即凄厉地爆响了起来,整个藤原京中顿时便是一派的大乱。 然则辽东铁骑根本没在意那么许多,只听李多祚一声令下,近三千骑兵迅速分成了数股,绕城一周,并彻底哨探了所有可能存在埋伏的地儿。 不多久,辽东军的主力部队也已赶到了城下,就此于城外五百米左右处拉开了阵型,一门门火炮就此架起,瞄向了城头。 “咯吱吱……” 就在此时,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中,两扇厚实的城门突然洞开,旋即便见一群和尚簇拥着名白须飘飘的老僧从内里缓步而出。 “停下!” 见那群和尚笔直地向己方阵列走来,负责率部在炮兵阵地处警戒的一名辽东军连长立马发出了警告。 “这位施主请了,贫僧明慧,前来觐见大唐太子殿下,还请代为通禀可好?” 老僧单手合什,以带着长安口音的汉语,很是客气地自报了家门。 “等着。” 在大唐,如今佛教的势力已经压倒了作为国教的道教,这都是高宗、武后刻意纵容的结果。 所以,在涉及到佛教的事情,那名连长真就不敢随意处置,紧急便派人去向位于中军处的李贤请示。 “给他们半刻钟时间滚蛋,不走,那便就地枪决!” 李贤对佛教向来没什么好感,原因有三。 其一,佛教之所以能大兴,就是武后在背后撑腰所致,在原时空里,武后篡位时,头一个跳出来大唱赞歌的就是佛教。 其二,佛教不事生产,却坐拥大量的田产,纯属社稷蛀虫。 其三,信佛的国度,人人不思进取,国家战力孱弱不堪,完全不符合李贤的开拓理念。 所以,他根本不想去听明慧的废话,直截了当地便给出了道死命令。 “阿弥陀佛,贫僧身为佛门子弟,岂能坐视生灵涂炭,舍生取义又何妨,善哉,善哉。” 却不曾想老僧在听完了辽东军士兵的转述之后,居然真就赖着不走了。 只见他高呼了一声佛号后,竟是领着一群和尚就此盘坐在了辽东军的炮兵阵地前方。 “嘿,想死,那,本宫就成全他们好了,开枪,为他们送行!” 玩道德绑架? 简直就是个笑话,要知道这可是国战,哪来那么多的 第125章 妥善安置 “这是天要亡我东瀛啊。” 天武天皇先是摆了摆手,止住了扑过来的众人,而后双眼一闭,满脸痛苦之色地哀叹了一句。 “陛下,趁着唐贼未至,臣等愿护送您突围而出。” “陛下,您还是赶紧走吧,臣求您了,再不走,就迟了啊。” “是啊,陛下,汉人有句古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您还在,我东瀛就在。” …… 这等时候还肯在佛堂里陪着天武天皇的臣子显然都是忠心之人,自是怎么都不愿让天武天皇落入辽东军的手中。 “走?朕不能走!朕走了,将置我东瀛的百姓于何地。” 天武天皇悲苦地睁开了双眼,内里满满都是后悔之色——假如不是他贪图辽东的富庶,贸然派水师前去辽东劫掠,又何至于引来李贤的血腥报复。 倘若他能料到大唐能在短时间里拥有如此强大的水师,那,他肯定会设法先派人去辽东请罪。 指不定能在躲过一劫的同时,还有机会将辽东军的武备机密给弄到手,假以时日,肯定能有征服大唐的那一天。 可惜,现在一切都迟了。 “陛下,您可是我东瀛的天皇啊,怎能沦落敌手。” “陛下,老臣恳请您赶紧走吧。” …… 一听天武天皇这般说法,几名臣子顿时大急。 “卿等不必再劝了,汉人古书里有个典故叫卧薪尝胆,相信卿等应是也读过,朕要做的就是勾践当年的旧事,卿等当学范蠡、文种,为朕守住东瀛的基业。” 天武天皇当年在夺嫡时,就曾假作不争,遁入空门,然后,趁自家兄长得意忘形时,突然出手一击,一举夺下了皇位。 如今,在国将破,且无力再战的情况下,他又想着要故技重施上一回了。 “陛下放心,臣等定不负陛下重托。” “陛下,臣等便是肝脑涂地,也绝不会让东瀛就此沉沦。” …… 见天武天皇如此忍辱负重,众臣们顿时大受感动。 “好,那朕就拜托诸公了,来人,取白绫来,将朕捆上,开宫门请降。” 有这么些忠臣在,天武天皇觉得自己又行了,这就准备效仿汉献帝自缚请降的把戏…… “报,禀殿下,天武天皇自缚于宫门外,言称愿以一死换举国百姓之生。” 倭军上下都已被辽东军打得胆寒了,战事进展自是极快,这不,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左右而已,一名传令兵便给李贤带来了条喜讯。 “走,看看去。” 闻言之下,李贤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概因这并不符合他的预期——死了的皇族才是好皇族,这请降算啥玩意儿么? 不过,考虑到殖民地的管理问题,公开杀降显然不太合适,这就有点小麻烦了…… 宫门处,天武天皇被白绫反绑着双手,垂头跪在地上,其身后依次跪着其妻妾子女以及十数位文武大臣。 外围,第一旅三个团的士兵层层叠叠地将宫前的广场围得个严严实实地。 再往外,陆陆续续聚集起了不少东瀛百姓,尽管全都沉默不言,可望向辽东军将士的眼神里却满满都是仇恨的光芒。 “殿下驾到!” 面对这等微妙的局面,陈东显然有些头大,正自焦躁间,却听一声喝道响起中,李贤已在一大群骑兵的簇拥下,缓缓策马到了警戒线处。 “殿下,末将率部赶到时,天武那老小子就已经跪在那儿了。” 见李贤已到,陈东赶忙迎上了前去,满脸郁闷状地解释道。 “嗯,本宫知道了。” 这事情,显然怪不得陈东。 李贤也就只是漠然地吭了一声,便即翻身下了马背,稳步走向了宫门处。 “亡国之君天武叩见大唐太子殿下。” 这一见李贤走了过来,天武天皇赶忙将身体趴在了地上,操着颇为流利的汉语行了个大礼。 第126章 吓吓小朋友 狭小而又昏暗的船舱中。 天武天皇面无表情地朝东跪着,眼中满满都是疯狂之色。 这是他每日必修的祈愿仪式。 他要让自己永远记住亡国之耻,他要卧薪尝胆,他要师法大唐,然后征服大唐。 就算他办不到,他也要让自己的子子孙孙为此而努力。 “咯吱吱……” 突然,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中,舱门已被人从外头拉开,走进来的是两名身材魁梧的辽东军士兵。 “你们要干什么?” 眼瞅着两名辽东军士兵不言不语地走了过来,天武天皇心下里立马便涌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老实点。” 左侧那名辽东军士兵不耐烦地挥手便甩了天武天皇一个耳光,当即便抽得天武天皇差点没背过了气。 可怜天武天皇哪经历过这个,反应过来后,顿时便被气得浑身哆嗦不止。 奈何,两名辽东军士兵根本没管他究竟是怎个反应,架住天武天皇的身体,拖着便往外走。 “刘、刘将军,你、你……” 等天武天皇回过了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到了甲板上,面对着的赫然是“顺宁号”的舰长刘秉南。 刘秉南,原本是卑沙城双流河镇的一名屠户,后因斗殴坏了人命,不得不投奔了“龙王盗”。 结果,没多久就被李贤给收编了,靠着敢打敢拼,逐步累功升官,目下已是高速巡洋舰“顺风号”的大副。 此番随军东征,出任运输舰“顺宁号”的舰长。 只要今天的差使办得能令李贤满意,回辽东后,他就将会是在建的二级战列舰“镇南号”的舰长。 “殿下有令:天武诈降,欲行勾践旧事,居心叵测,当诛!” 一想到二级战列舰那恐怖的火力配备,刘秉南眼神顿时便炙热了起来。 “你胡说,朕没有,大唐太子殿下当众亲口允诺不杀朕的,他怎能出尔反尔。” 天武天皇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会被李贤所看破,顿时便慌了。 “你这老儿不实诚,是不是还在想着要让子子孙孙都记住复国大业?嘿,痴心妄想!”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先死,二是你看着你的儿孙、臣子先死,然后你再死。” 刘秉南完全没管天武天皇有多委屈,就只邪邪地笑着。 “你、你们不讲信用,朕,朕跟你拼了!” 天武天皇大怒,不顾自己体虚,作势便要扑向刘秉南。 “啪!” 蝼蚁也想撼大树? 刘秉南可不会跟倭皇讲啥客气,一个大巴掌当即便糊了过去,瞬息间便将天武天皇给抽得横飞了开去,人尚在空中,几颗大牙就和血一道喷了出来。 “看来你是打算选择第二种死法喽,那好啊,来人,将所有人犯全都押上来,沉海!” 刘秉南得到的命令就是让天武不得好死,那自然是怎么折磨人怎么来了。 “恶魔,你这个恶魔,你不得好死……” 天武天皇怒极、恨极,但,除了躺在地上咒骂之外,根本没任何的办法好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家小、亲族、臣属被一串串地赶上了甲板,又一串串地被挂着石块沉入了大海。 “老东西,现在,轮到你了。” 天武天皇越是痛苦,刘秉南就越是开心,这不单是因李贤的密令,更因着他刘秉南有十数位亲族惨死在倭兵手中。 如今,大仇即将得报,他又怎能不为之心情舒爽。 “不、不要,饶了我,饶了我吧,不要啊,不要……” 一听这话,天武天皇顿时就尿了,只见他一骨碌翻身而起,磕头如捣蒜一般。 “嘿,来人,将此獠挂在桅杆上,剥皮抽筋。” 一想到自家两个堂妹当年被倭兵们轮死的惨况,刘秉南眼中瞬间就布满了血丝。 “太子哥哥,您在看什么?” “威远号”的前甲板上,李贤正端着单筒望远镜看得个津津有味之际,金研新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没什么。” 剥皮抽筋的那一幕真就有够残忍的,李贤可不打算让金研新瞧见。 “哦?那小妹也看看成不?” 金研新的好奇心顿时便大起了。 “还是别了,这里风大日头艳,咱们还是回舱的好。” 这好奇心还是不满足的好,万一吓到了佳人,那,岂不是罪过。 “不嘛,小妹就看一眼。” 金研新不干了,腻在李贤的怀中,小蛮腰扭得跟麻花似的。 “行吧,就一眼。” 这,可真就遭不住了,李贤很是无奈地把单筒望远镜交给了金研新。 “呃……” 结果,只一眼,金研新就反胃了。 “跟你说不要看,你偏要,这回遭罪了不是?” 见金研新反应如此之大,李贤赶忙将她揽入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那是天武?” 干呕了一阵之后,金研新这才算是勉强缓过了神来。 “嗯。” 李贤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也不觉得残忍有什么不好。 想想死在倭兵手中的那数千卑沙城百姓以及后世那百年耻辱中惨死在倭人手下的数千万华夏百姓,在他看来,凌迟天武天皇一万次都不解恨。 “太子哥哥,家兄是否能交给小妹自己来处置?” 金研新神情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眉头微皱地出言求肯道。 “没问题。” 既是没打算灭掉新罗,那,新罗的事儿就交给金研新自己去处置好了,李贤自是一点都不在意。 “谢谢太子哥哥。” 金研新开心极了,又一次贴在李贤怀中乱扭着。 这下子,李贤彻底顶不住了,一把将金研新给抱了起来,大踏步地走进了舰队作战室。 不多久,内里已是风光无限好…… 七月二十七日,巳时三 第127章 大军压境 “唐人这是要干什么?” “奇怪,难道唐人觉得他们一条船就能击败我们吗?” “哼,狂妄!” …… 眼见大唐舰队在两海里开外处突然降帆减速,但却有一艘巨舰原速不变地继续向前驶来,新罗水师将士们顿时便都哗然开了。 “肃静,备战,备战!” 金水涛同样搞不懂辽东舰队这究竟是想干啥,但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厉声咆哮了一嗓子。 旋即便见新罗水师的将士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枪,仅有的二十余架安装在大船上的中型守城弩也都开始紧张上弦。 只是,不管新罗水师如何紧张备战,“镇海号”都不为所动,在行驶到距离新罗水师阵列还有一海里之距时,突然开始了转向,不多会,便已调整成了侧面朝向对方。 “轰、轰轰……” 没等新罗将士们搞明白究竟,“镇海号”就已开火了,但听炮声隆隆中,四十三枚实心弹次第呼啸而出,在划过长空后,于千米左右处炸起了一根根巨大的水柱。 “嘶……” “天啊,这是什么妖法?” “那是什么,怎么能射得这么远?” …… 刹那间,新罗水师将士们就被震住了,倒吸气之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轰、轰轰……” 只是,“镇海号”的表演依旧不曾结束——在掉头兜转回来后,又是一轮炮火覆盖。 而后,没等新罗水师将士们从晕眩状态里回过神来,便即施施然地掉头走之字形,撤回到了徐徐前进的辽东舰队阵列之中。 “咕嘟。” 尽管早就听闻大唐舰队威不可挡,但,唯有亲眼见识过后,金水涛才知道什么叫见面胜似闻名。 望着那一长溜缓缓驶来的巨舰,金水涛下意识地狂咽了口唾沫,脸色瞬间便已是煞白一片。 “将军快看,大唐水师那头有艘小船划过来了。” 就在金水涛惊慌失措之际,他身旁的一名亲卫突然惊呼了一嗓子。 嗯? 金水涛赶忙收敛了一下散乱的心思,抬眼一看,入目便见一艘小艇正自划行而来。 看样子,应该是来使。 “传令下去,放开阵型,让唐人的小艇过来。” 在见识过大唐战舰的火炮威力后,金水涛已经不敢再起什么抵抗之心思了,目下,他所求的就是能安稳回到自家的水寨中。 “金将军,本官‘威远号’三副赵长宁,奉我大唐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通知您,我军将护送新罗公主金研新返回金城,还请将军行个方便,若不然,后果自负。” 小艇很快就靠上了新罗水师的旗舰,只见一名青年军官在数名手持步枪的士兵护送下,昂然登上了旗舰。 “原来如此,还请转告大唐太子殿下,末将这就率部回营。” 前年,金研新与金政明争夺王位的事儿闹得个举国皆知,虽说金研新最终落败,但,在国内的支持者依旧不在少数。 对此,金水涛当然是清楚的,他可不想卷入这等王位争夺战中去,那自然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撤得飞快不说,这一回到了水寨,立马下令闭紧寨门,任何人不得擅自离营…… 蔚县码头说起来也算是深水码头,只是涨、退潮时落差极大。 满潮时,码头岸边的水深十米以上,辽东军的巨舰都可以轻松靠上去,可在退潮到了低谷时,码头边的水深就只剩下五米左右,那,就有搁浅之危了。 这,无疑就给辽东舰队造成了极大的不便,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这才算是将人员以及重武器装备全部送上了岸。 有了这么段时间的缓冲,金政明终于从慌乱中回过了神来,一边下令征调全国各地的兵马赶赴金城,一边紧急派出礼部尚书朴鸿善为使节前去蔚县觐见李贤。 “外臣朴鸿善叩见大唐太子殿下。” 这一见到了李贤的面,朴鸿善立马一头跪倒在地,行礼唯恐不恭。 “免了吧。” 李贤并未为难对方,概因这位算起来可是老熟人了——前任被封为太子时,朴鸿善正好在大唐游学,时为弘文馆学士,常在东宫出入,与原主颇为投契。 “谢殿下隆恩,外臣奉国主之命前来,只是想知道一下鄙国究竟错在何处,若殿下能允,鄙国一定改正,绝不敢有丝毫违逆。” 站起来后,朴鸿善依旧不敢挺直身子,而是深深地又是一躬,满脸的诚惶诚恐之色。 没法子,李贤实在是太狠了些,这才刚到辽东三年半,就已先后灭掉了粟末靺鞨、高句丽、契丹、奚族、黑水靺鞨、东瀛等诸多势力,战无不克、攻无不克,真心不是新罗所能招惹得起的。 “嗯,这么说吧,贵国公主金研新是本宫的义妹,她说要借兵,本宫实是不好拒绝。” “当然了,此事是贵国内政,本宫不会进一步插手,具体如何解决,朴卿可与本宫的义妹商量着办。” 连东瀛,李贤都不屑去占据,就更别说满是山地的新罗了——有那个时间与精力,还不如去把南洋、美洲、澳洲、西伯利亚都给圈入大唐的疆域之中。 所以,只要金政明肯退位让贤,那,一切都好商量。 “啊这……” 一听此言,朴鸿善顿时就呆愣住了。 “新儿,你来跟朴卿谈好了。” 李贤可没管朴鸿善究竟是怎个想法,冲着后帐唤了一声之后,便即起身走了人。 “微臣叩见七公主殿下。” 李贤前脚方才刚离去,一身盛装的金研新便已从后帐转了出来。 一见及此,朴鸿善赶忙恭谨地行了个礼。 只是,眼神却是极其的复杂——他是金政明的亲信,自然不愿看到金研新篡位,但问题是眼下的形势只怕由不得他。 要知道新罗不过只是小国而已,就武力而 第128章 最后再爱一次 “什么?怎会如此,不是说好了给朕两天时间的吗?” 别看金政明先前表现得很是强硬,可这一听辽东军已向金城杀来,他顿时就乱了分寸。 “……” 群臣们同样是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金光英,你还愣着作甚,快去整军备战,快去啊!” 王权,金政明是肯定不交的,大不了拖着新罗一起灭亡好了。 “啊,是,臣遵旨。” 这一听要自己统兵去抵抗强悍的辽东军,金光英登时大慌,只是,见金政明都已是癫狂状态,他根本不敢有丝毫的异议,在胡乱应诺之余,急匆匆地便奔出了大殿。 “朴卿,朕现在就拟书一封,你即刻起行,赶赴长安,务必求得大唐天子为我新罗主持公道。” 明知道大概率已经来不及了,可金政明却依旧不肯放弃最后的努力。 “微臣遵旨。” 若是可能的话,朴鸿善根本不愿领受这么个任务。 原因很简单,一来此举根本没用,二来么,错过了向新君效忠的时机,回来后,那就只能等着被清算了。 奈何,这主意就是他自己出的,现在,含着泪也得吞下这么个苦果,若不然,金政明头一个就饶不了他…… “报,禀殿下,新罗军以金光英为帅,统军六万步骑,出金城,正向我军而来,距此已不足十里了。” 次日一大早,辽东军方才刚拔营起行没多久,就有一名侦骑急匆匆地从北面疾驰而来,直抵中军处。 “呵,真是好胆色,来人,传令下去:各部加速向前,本宫倒要看看新罗军的成色如何。” 六万步骑? 就这么点兵马,也敢来跟辽东军对阵,李贤当即便被逗乐了…… 从蔚县到金城都是平原之地,道路状况也还算不错,唐军的火炮虽沉重,可在有马可拉着走的情况下,行军速度并不慢,三刻钟不到,就已能望见远处正有大股烟尘滚滚而来。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火器部队的优势就在于阵地战,李贤当然不会犯浑地去跟新罗军打遭遇战,自是早早就勒住了手下兵马。 没多久,辽东军就已当道列好了迎战阵型。 尽管缺了第三旅以及重炮二团、轻炮三团的各一个营,可依旧有着一万五千余兵力,全军上下自然不会将正在对面六百多米开外处紧急列阵的新罗军放在眼中。 “太子哥哥……” 金研新同样也不认为新罗军能胜,她只希望新罗军能少死些人,但这,显然得让李贤开口才成。 “胆敢站在本宫对立面的,就是敌人。” 这个承诺,李贤根本不可能给,概因他一向认为对敌人仁慈,那就是对自己人不负责任。 哪怕这等请求来自枕边人,他也不会去违背原则。 “呼……” 金研新脸上的忧色顿时便更浓了几分,但却不敢再多言了,只因她很清楚李贤的为人,在原则性问题上,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有啥情面可讲。 “传令下去:炮兵师即刻开火,轰垮敌军。” 打仗可不是请客吃饭,李贤根本没打算给新罗军留下充足的布阵时间。 “各炮位都有了,三发急速射,开炮!” 虐菜,洪正涛可是喜欢得很,这一接到了旗语兵发来的将令,他登时便兴奋地大吼了一嗓子。 “轰、轰轰……” 刹那间,辽东军的两百门大炮几乎同时开始了轰鸣,大小不一的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狠狠地砸进了新罗军那尚未部署完成的阵列之中,当即便炸出了一团团的死亡之烟火。 最为恐怖的要属那两门攻城巨炮所发射出来的巨型子母开花弹,落点处,周边十五米范围内的所有新罗军将士全部阵亡。 乱,大乱! 除了军中高层之外,新罗军将士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火炮,此时被这么一轰,顿时便都被吓坏了,尚未部署完毕的军阵瞬间便散了架。 结果,没等他们从惊愕中醒过神来,辽东军的第二轮火力急袭又开始了,尽管只是轻便步兵炮的轰击,可声势与威力同样不小。 这下子,新罗军将士再也吃不住劲了,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呼啦啦地便掉头往回鼠窜不止。 “骑军出击,不降者,杀无赦!” 尽管不准备灭掉新罗,但这,并不意味着李贤就要轻纵新罗人——在他看来,只有被打服了的新罗人,才是好新罗人。 所以,落水狗,该打还是得打。 至于金研新的幽怨么,这并不重要。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面对着唾手可得的战功,辽东骑军上下自然不会讲啥客气,齐齐高呼着战号,就此发起了狂猛的冲锋。 可怜新罗军早已彻底乱了套,在辽东铁骑的追杀下,那真是一路逃一路死,凄惨得个无以交加…… “报,禀陛下,不好啦,我军大败,唐人已尾随杀来了。” 天将午。 新罗王宫中。 金政明正在用膳,冷不丁却见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将领跌跌撞撞地从堂下闯了上来。 “什么?怎会如此?金光英何在?” 一听这话,金政明手中的银筷子顿时便“当啷”一声落了地,霍然而起时,脸上满满都是惊恐之色。 要知道他可是指望着己方六万大军能跟辽东军打成僵持的,至不济,那也得对峙上十天半个月,也好给朴鸿善赶赴洛阳争取些时间。 但现在,从出兵到战败,居然还不到一个半时辰。 这叫金政明又如何能接受得了。 “刚开战,金将军就被唐人的火器给打死了。” 前来禀报的将领满脸沮丧之色地给出了答复。 “天要亡我吗?” 金政明瞬间就宛若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就此瘫坐在了地上。 不为别的,只 第129章 龙潭虎穴也得闯 “新儿。” 次日,当李贤醒来时,下意识地便摸向了身边,但却摸了个空,心一惊,猛然便挺直了身子。 奈何,佳人早已不知去向,唯有一封信搁在了行军床边。 “呼……” 在看完了信之后,李贤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但最终,也没多说些什么,仅仅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毕竟人各有志,相强不得,只能希望彼此各自安好…… 八月十一日,东征军顺风顺水地回到了平郭港,数十万百姓自发相迎,在舰队进港的那一刻,万民欢呼。 个中最为激动的无疑是那些借船给辽东军的江南巨贾们——船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不说,还带回了价值巨万的各种财货,只要运回江南,随便转个手,那都是数倍之利。 东征军将士们也很激动,不止是凯旋而归后可以见到家人,更多的是他们带回了足够家人富足生活十来年的钱财。 没错,按辽东军的军规,个人的战场缴获一律归公,不允许私藏,但,在战后,却可以按战功大小,按比例领取整场战役所得财货总额的三成。 此番灭东瀛所得的各种财货高达三千五百多万贯,按军功计算,即便是普通一兵,也能领到两百余贯,功高者,甚至能拿到千贯以上。 似这等灭国之战,全军上下无不希望多来上几次。 李贤同样激动,不过,他激动的不是凯旋,也不是获得了巨万的财货,他激动的是民心所向,是开拓进取之风气的树立,只要这等进取精神能一直保持下去,那,大唐何愁不能永世屹立在世界之巅。 当然了,要想达成这一宏愿,要做的工作还多,目下,李贤只想着赶紧见到自己的妻儿。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近了,更近了。 当庞大的舰队缓缓靠近码头时,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数十万百姓齐齐唱起了辽东军的战歌。 很快,全军将士也都跟着唱了起来,嘹亮的歌声直冲九霄云外。 当李贤走过了踏板,登上了码头的那一刻,无数人山呼万岁,与此同时,一辆停靠在最前方的马车之帘子掀动间,蒋馨已怀抱着五个来月的李纯孝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馨儿。” 望着眼圈发红的蒋馨,李贤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了,几个大步便冲了过去,将母子二人都抱进了怀中。 “哇哇……” 却不料小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瘪了下嘴后,直接就嚎啕开了。 “瞧你,压到儿子了。” 小家伙这么一哭,可把蒋馨给心疼坏了。 “嘿嘿,乖儿子,来,爹抱抱。” 两世为人,就这么一子,李贤可是疼得紧,赶忙从蒋馨手中抱过了小东西,乐呵呵地举了起来,上下颠动了几下。 “咯、咯咯……” 小家伙这回开心了,笑声分外的清脆,李贤未饮人已醉…… 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李贤的告捷奏本抵京,言明已灭东瀛,斩杀包括天武天皇在内的所有东瀛皇族,并已逼迫往昔没少在暗中反唐的新罗国主金政明逊位。 又说东征一战中,缴获财货高达三千五百八十七万贯,在重赏三军、抚恤伤残将士以及扣除战争开支后,总计结余二千零七十一万贯,不日将亲自押送这笔巨款到洛阳,恳请高宗恩准。 “贤儿这仗打得真是漂亮,不到两个月,连破两国不说,缴获还竟是如此之巨,战功之赫赫,堪比先皇了。” 接到了奏本后,高宗真的很开心。 胜得辉煌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李贤还很懂事,二千多万贯的财货啊,说上缴就全部上缴,真就再贴心不过了。 “陛下,那新罗国主金政明可是您亲自册封的,太子殿下不请示您,就擅自行动,这,未免有些不妥吧?” 见高宗如此嘉许李贤,薛元超可就稳不住了,赶忙从旁进谏了一句,摆明了就是要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陛下,臣妾听说那新罗的新女王与贤儿有些不清不楚,如今贤儿雄踞辽东,又占有了东瀛,再算上王方翼也唯贤儿之命是从,却恐尾大不掉啊。” 武后同样是一派的忧心忡忡状,她是真的怕了。 概因辽东等四处人口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千万,就辽东目下的军事能力与财政状况,真要举旗,随随便便都能拉出百万精锐。 “嗯……” 为帝者,只要智商正常,那一准都是多疑之人,高宗当然也不例外,尽管他并不是太相信李贤有反心,但,必要的提防还是少不得之事。 问题是李贤才刚凯旋而归,他又不好在此时出手打压,再者,他目下能施展的打压手段也不多。 若是硬来,却又怕真逼反了李贤,那后果,可不是他所愿见的。 “陛下,贤儿不是说了要押解所获之财货来洛阳么,妾身以为当可准行。” “只是呢,辽东将士骁勇不假,却恐煞气过重,实不宜调入洛阳,不若朝廷派兵去迎贤儿归来好了。” 见高宗意动,武后立马款款地出了个主意。 “这……” 高宗明显有些犹豫——他是没打算换太子,可也不想让李贤在辽东继续做大,若是能将李贤孤身调回,那,高宗肯定是乐意的。 但却又不免担心李贤会有意见,毕竟这等派兵去迎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在押解犯人,万一要是辽东那头闹了起来,麻烦岂不就来了? “陛下,太子殿下胸怀坦荡,当不至拘于这等小节才对。” 薛元超阴测测地从旁打岔了一句。 那意思便是李贤若是没有反心,那就该接受朝廷的安排,否则,就不是胸怀坦荡,而是居心叵测了。 “一派胡言,陛下,太子殿下乃是储君,又是得胜而归的功臣,岂有派兵去押回的道理, 第130章 瞒天过海 “游子总是得归家的,今,父皇已老,本宫身为人子,当得尽孝,且,诸公随本宫到辽东已三年半,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儒家思想虽有不少缺陷,可在讲究孝道一事上,还是值得推崇的。 在不好明说高宗将亡的情况下,李贤也只能将孝道搬出来说事了。 “殿下大纯大孝,臣等不如远甚。” 刘纳言同样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年老父母,泪水不自觉地便流淌了下来。 “此事就这么定了,然,辽东不能无人主持大局,成玄一,本宫将保荐卿为河北道行辕司马,总掌辽东政务,卿所遗之西平州刺史就由许叔牙接任。” “李多祚,本宫将举荐你为左骁卫将军,替本宫守好辽东,后备役的训练不能有所松懈,有事多与成玄一、刘善商榷,无本宫之手令,不可擅离,卿等可都听清楚了?” 洛阳肯定得去,但,辽东这么个大本营却是不能放弃,不单不能放弃,还得有所加强才成。 “殿下英明。” 群臣们虽说还是不免有些担心李贤的安危,奈何,孝道乃是大义,谁也不好在这事上多说些什么…… “殿下,可是圣上的龙体……” 狄仁杰的政治智商无疑是众人中最高的一个,在会上,他有所顾忌,大多时候都保持着沉默,可这一回到了内院书房,他就难免有些忍不住了。 “嗯,按京里传来的消息,父皇的时日应是无多了。” 高宗究竟还能活多久,这个问题,李贤自己也没答案,毕竟这一世的历史轨迹已经被他给搅得个大乱,气运一改,很多事就真的不太好确定了。 但,不管怎么着,他都必须有所准备了。 “若如此,那,殿下确实应早些回京,只是,必须准备妥当方可。” 狄仁杰的脸色瞬间便凝重了起来,概因他也预感到武后必然会在高宗过世时有所行动。 若是李贤一直在外的话,闹不好大义名分就会被武后给抢了去。 一旦如此,那,辽东举旗自是必然,天下注定将会迎来一场大动乱,因之而遭劫的百姓只怕不知会有多少。 “嗯,本宫打算调三千预备役将士充为民壮,随本宫押运财货至洛阳,待得到了地头,再设法将其中一千人补充为东宫卫士。” “其余人等则妥善安排到各处秘密据点,先行潜伏下来,武器弹药方面,交给唐休璟去设法解决。” “其次,玻璃工坊每半个月派出一批将士以及预备役士兵押运平板玻璃入洛阳,本宫制成玻璃镜后,就地发售,一旦事情有变,这些预备役将士随时可以整编成军。” “再有,本宫已经告知赵英豪,两艘‘顺字级’战舰随时做好沿黄河西进之准备,其余各舰就在渤海湾内训练,倘若事急,全军登陆山东,强行杀向洛阳。” 准备肯定是少不得之事,李贤对此早有规划,唐休璟负责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则交给刘善去安排,两部分互不干涉,除李贤之外,谁也不知道全盘安排之究竟。 “殿下英明。” 以辽东军的训练水准,只要武器装备到位,横扫关内诸军根本不成问题。 对此,狄仁杰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九月初一,李贤率狄仁杰等东宫文武,在一千精锐将士的护送下,由三千民壮赶着六百余辆马车随行,一路迤逦地赶到了渝关。 “末将幽州都督曹仁师叩见太子殿下。” 早已在关门外恭候多时的幽州新任都督曹仁师第一时间就抢上了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免了,有劳曹将军并幽州诸公远来相候,本宫感激不尽。” 对曹仁师,李贤并没什么印象,只是从情报系统所反馈来的消息得知其人能力平平,立场含糊。 既不是武后的人,也不曾向李贤示过好,大体上就是个得过且过的主儿,庸才而已。 但,不管再怎么瞧不上眼,在这等场合,该给的体面,那,还是得给的。 第131章 今夜会很漫长 “嗯,那就依山建营好了,贵部在左立寨,间隔百米,与本宫所部成犄角之势。” 抬头看了看天色后,李贤倒也没反对就地安营,但却并不打算让谢偃师所部与辽东军合兵一道。 “这……” 闻言之下,谢偃师不由地便是一愣。 “嗯?” 信不过就是信不过,这等微妙时刻,李贤根本不打算展示什么博大胸襟。 “末将遵命!” 见李贤已板起脸,谢偃师哪敢再多说些什么,恭谨应诺之后,急匆匆地策马便赶回了前军。 不久后,前、后两军各自派兵上山砍树,相隔百来米,就此各自张罗开了安营事宜。 “殿下,今日曹仁师的表现明显不太正常,微臣以为此獠恐怕已暗中投靠了天后娘娘,若如此,我军在幽州境内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李贤都能看得出来的异常,妖孽如魏思温又怎可能会一无所察,这不,中军大帐方才刚搭建起来,他就来寻李贤了。 “嗯,不出意外的话,今夜恐怕将会有敌来袭,祈铭,即刻去传令,把武器弹药下发给所有预备役将士,做好防夜袭准备。” 在过了临渝县之后,就是人口密集区了,无论武后有什么安排,都难以施展,显而易见地,今夜就是武后党羽动手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这么个判断,其实很容易就能推断出来,所以,李贤才会强令谢偃师所部独自安营,防的便是遇袭时内部出乱子。 “禀殿下,谢偃师在营外求见。” 祈铭方才刚应诺而去没多久,就见一名轮值连长已急匆匆地赶到了中军大帐。 “宣。” 这时候跑了来,是来探听虚实的么? 李贤原本不打算接见谢偃师,不过,在沉吟了一下之后,他最终还是改了主意。 “末将叩见太子殿下。” 谢偃师到得很快,行礼也很是干脆利落。 “何事,说吧。” 能被曹仁师这么个武后党羽派来“护送”的人,九成是曹仁师的心腹,剩下的一成可能是被刻意挑选出来的替罪羊。 不过无所谓了,不管谢偃师的真实身份是前者还是后者,李贤都不打算给对方接近自己的机会。 “禀殿下,据末将所知,被您打散的契丹人中有不少余孽就躲藏在附近一带的山中,末将担心今夜恐有意外发生,还请殿下准末将率部宿卫营外。” 李贤没叫“平身”,谢偃师自是不敢起身,只能是依旧单膝点地。 “谢将军有心了,不过,本宫对麾下将士有信心,就不必将军在营外宿卫了,今夜若是有乱,还请将军约束好部众,不得擅自离营,否则,一律以谋逆论处,卿可听清了?” 一听这话,李贤终于笃定了一件事——谢偃师肯定是曹仁师的嫡系亲信。 原因?说穿了也简单,契丹一族是李贤亲手所灭,杀了多少人,抓到了多少人,他都一清二楚,根本不存在什么大量逃民一事。 换而言之,谢偃师自以为聪明的报信,真就是愚不可及。 “这……” 谢偃师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已是竭力在表忠心了,可李贤居然不接受,一时间真就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进言才是了。 “谢将军这是打算抗命么?” 对敌人,完全没必要讲啥客气。 李贤眼神一冷之下,身上的煞气陡然便迸发了出来。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担心殿下安危。” 刹那间,谢偃师就宛若被巨狮盯着的小白兔似的,心头猛然便是一沉,不过,他好歹也算是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军中悍将,表面上到底还是能勉强撑得住。 “本宫无须你来担忧,记住了,不管今夜发生了何事,你就只管勒兵于营中,若敢有违,定斩不饶,去吧。” 今晚肯定是要做过一场的,既如此,那就没必要再多啰嗦了,李贤不耐地便下了逐客令。 “末将告退。” 这一听李贤都已把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谢偃师自是不敢再多迁延,只能是悻悻然地退了出去。 “殿下,看来今夜会很漫长啊。” 回洛阳之路注定不会平静,这一点,魏思温其实早就料到了,但却没想到劫难会来得如此之快,心中感慨难免。 “魑魅魍魉而已,上不得台面。” 路难行又如何?踏过去就是了! 别看麾下就只有一千精锐外加三千预备役战士,可李贤却并不担心会被绊倒。 只因这一千精锐可都是辽东军中精选出来的最优者,哪怕是普通一兵,那都曾是班长或是副班长,个个都是骨干,只要兵源充足,这支小部队随时都能扩展成万余铁军。 更别说三千民壮也都是见过血的退役老兵,战斗力之强,绝非寻常可比。 就那些没什么战斗力的幽州守备兵,来再多,李贤也不会放在心上…… “谢将军,情况如何了?” 幽州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中。 一名面白无须的青年士兵大刺刺地端坐在上首位上,哪怕瞧见了谢偃师的到来,也自不曾起身相迎。 “不太妙,太子殿下应该已经起疑心了。” 谢偃师的面色很是凝重,概因他怎么都搞不懂自己究竟是哪露出了破绽。 “怎会如此?” 青年士兵的眉头当即便皱紧了起来。 “谢某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谢某只知道今夜一战只怕前景难料,武公子,依谢某之见,还是另外再寻机会的好。” 谢偃师自己都在纳闷呢,哪能给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 “哼,箭在弦上,岂能不发,暗袭不成,那就强攻好了,本公子还就不信那李贤小儿真有三头六臂!” 武公子,真名武攸诚,武后的远房堂侄,在武家年轻一代中,武艺与名气仅次于已死在李贤手下的武攸宜。 “武公子,此 第132章 疯狂的高句丽死士 “谢将军,该你上场了。” 耳听着东面枪声大作,武攸诚顿时就兴奋得鼻息粗重,双眼直放邪光。 “来人,拖炮出营!” 终于还是得走到这一步了吗? 谢偃师眼中当即便涌起了层阴霾,但最终,在深吸了口大气之后,他还是厉声断喝了一嗓子。 旋即便见十数名幽州军士兵拖拽着两门五百斤大炮就此出了营门,那炮架上兀自还沾着不少泥,很显然,这两门炮都是刚从地下挖出来的。 “走开。” 两门炮这才刚摆放到位,就见谢偃师已若赶苍蝇般将两名准备上前调试的炮手赶开。 自己则是两个大步抢到了大炮旁,亲自动手调整了一番,动作极其之流畅,显见平日里就没少操作大炮。 “点火!” 一分钟不到而已,谢偃师就已完成了炮口调整以及上弹等诸多战术动作,但却并未亲自点火发射,而是紧着便后退了两步。 “轰、轰!” 随着两名手持长柄火把的幽州军士兵飞速引燃炮膛上的导火索,两枚炮弹便已在轰鸣声中就此呼啸着划破长空,狠狠地砸向了辽东军大营。 两发居然全都神奇地命中了李贤的中军大帐,顷刻间,大帐就已被彻底轰塌,并因此燃起了熊熊大火,这两枚炮弹赫然都是子母开花弹! “好一条噬主的恶犬!” 此时此刻,李贤并未在中军大帐中,而是站在了前营瞭望塔上,概因他对谢偃师在入夜时来访的之用心早有猜测。 现如今,事实果然证明了他的猜测是对的——谢偃师果然是在确定中军大帐的位置。 但,李贤并未感到庆幸,而是怒火狂燃。 要知道大炮可是他发明的,也是他献给朝廷的,结果呢,炮弹居然落在了自己的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殿下,必须先摧毁了敌炮,否则,这一战,只怕不好打了。” 站在一旁的魏思温同样很愤怒,但却并未失去冷静。 “嗯,传令下去:让林宏派一个排的将士,匍匐出营,用手雷炸掉敌炮兵阵地。” 谢偃师手中的大炮尽管只有两门,可却都是重炮,对辽东军大营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些,不早除,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轰、轰!” 李贤的命令才刚传达下去没多久,两门五百斤重炮再次发威了,又是两枚子母开花弹砸进了辽东军的大营中,这一回的落点是在东侧的栅栏后方。 猝不及防之下,十数名正在栅栏后方轮番开火的辽东军士兵当即便被横飞的弹片扫倒在地,原本持续的火力输出顿时便出现了停顿。 “儿郎们,援兵已至,冲,杀进去,活剐了李贤小儿!” 这一见辽东军惨遭炮轰,高东明顿时便来了精神,大吼着亲自率部向前狂飙。 “杀啊!” “活剐李贤!” …… 敢来参与这一战的高句丽将士都是死士,他们早就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此时,在高东明的表率作用下,自是全都精神大振,狂呼乱吼地向前猛跑。 一阵急冲后,还真就冒着辽东军的排枪射杀,悍然就杀到了栅栏边上。 到了这么个距离上,辽东军的燧发枪之威力固然还在,但,在跟高句丽军的弓箭手对射中,却已没了任何的优势可言,好在还有手雷可以用,隔着栅栏,依旧能给高句丽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弓箭手掩护,刀斧手上,砍开栅栏!” 死伤已经很是惨重了,但,高东明却根本不在乎,他只求能杀进辽东军大营中,只要能达成这一条,哪怕是全军战死当场,也在所不惜! “轰、轰!” 就在辽东军将士全力防御之际,又有两枚子母开花弹呼啸而来,猛地在辽东军将士们的阵列中炸开,当场就有近二十名辽东军将士哀嚎着滚倒在地,原本密集的火力再一次出现了停顿。 “哈、哈哈……,李贤小儿,你也有今天!” 见辽东军连番挨炸,高东明顿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辽东军将士的作战意志虽说极其的坚韧,但,人毕竟不是神,在连着被轰了四炮后,阵型难免大乱,尽管还是有不少士兵在开火,奈何,已经无法形成持续的弹幕攻击。 趁着这等混乱的空档,数十名高句丽刀斧手疯狂冲到了栅栏边,不断地挥刀舞斧,哪怕不时有人被射杀,也自不管不顾。 “嘭……” 终于,栅栏的立柱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声闷响过后,一大片的栅栏已被高句丽死士们推到在了地上。 “跟我来,杀啊!” 栅栏方才刚倒下,高东明就已咆哮着冲了起来,刹那间便已撞进了辽东军的混乱阵列之中,手中一柄三尺青锋四下横扫,连杀十数名辽东军将士。 “老匹夫,你找死!” 就在这等危难时刻,却听一声怒吼响起中,蒋云鹤已人剑合一地杀到了。 不好! 面对着狂飙而来的剑光,高东明哪敢有丝毫的大意,忙不迭地在向后暴退之同时,疯狂地舞动出了无数的剑光。 “铛、铛铛……” 电光火石间,两柄长剑实不知交击了多少次,密集的撞击声爆响得有若雨打芭蕉一般。 最终,高东明固然是被震得向后翻飞了开去,可蒋云鹤也没能占到太大的便宜,同样被震得向后倒退了一大步。 “高东明,你这丧家之犬,来了就别想再逃了!” 蒋云鹤不等重心稳住,脚下一用力,人便已再次飞蹿而出,急速地追向了兀自还在踉跄后退着的高东明。 “老朽还怕你不成?哈哈……,你听,我方的援军大举杀到了,李贤小儿这回就算是插翅也逃不了了,哈哈……” 高东明一边奋力挥剑抵挡着蒋云鹤的攻势,一边疯狂地哈哈大笑着。 “哼,在此之前, 第133章 主动出击 说穿了其实并不奇怪,那些地雷都是已全部阵亡的那一个排辽东军将士们在匍匐向前时仓促埋下的。 若是白日,痕迹无疑很显眼,根本坑不了人。 但现在是黑夜,哪怕有火把的亮光,也不可能清晰地看出异常。 幽州军将士们这么一冲锋,那,岂不是就正好堕入了彀中? “不要乱,继续冲,天子有诏,斩杀李贤者,封侯!” 尽管搞不明白究竟,但,谢偃师却并未因此而乱了分寸,概因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继续胡乱许诺,以求稳住军心。 “开火!” 谢偃师的反应倒是不慢,问题是林宏根本不会给他留下调整阵型的时间,这都没等地雷爆炸的火光黯淡下去,就已第一时间下了令。 “呯、呯呯……” 刹那间,一千二百名辽东军将士立马如轮而动——前排将士射击完毕后,第一时间便会让出战位,由后排的士兵上前射击,分成四排的将士们运转飞快,弹幕攻击始终没见个消停。 这等火力密度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些,所有胆敢直着身子向前冲的幽州士兵无不被射倒在地,明明就短短四十来米的距离,可幽州军将士却怎么也冲不过去。 “卧倒,全军卧倒,爬过去!” 谢偃师对火器明显有着很深的研究,不单精通操炮,对火枪的四段击的优劣性也有所了解,此时一见强冲不成,立马便改了战术。 “后排将士听令:投手雷!” 这一招,在黑夜里,确实能有效地降低火枪齐射的杀伤力,但,林宏又岂是吃素的,立马就做出了相应的调整。 “轰、轰轰……” 刹那间就有六百多枚手雷呼啸着从栅栏后方抛射了出去,密集的爆炸声顿时便狂响成了一旁,无数的火团就此炸起。 可怜那些正在匍匐前进的幽州军将士当即就被炸得个残肢断臂乱飞。 嗷嚎声狂响中,全军上下士气顿遭重挫,哪还敢继续向前,还能行动自如的将士全都不管不顾地跳了起来,掉头便往自家大营鼠窜了去。 辽东军大营东面,激战依旧还在持续着,这时候,已可清晰地瞧见远处正有一条火龙蜿蜒而来。 毫无疑问,那肯定是渝关守军,其来意绝对不善! 这就麻烦了。 概因渝关有火炮,数量还不少,尽管都只是由洛阳工坊制造的,在质量上,比辽东军目下所使用的常规火炮要差了不少,可依旧堪称是野战利器。 真让渝关守军从容部署完毕的话,那,倒霉的只会是踞营而守的辽东军。 这一点,不止是李贤看出来了,魏思温同样也看出来了,彼此对视时,脸色难免都有些凝重。 这时候,摆在李贤面前的就只有三条路。 一是趁着渝关守军未至,赶紧突围,退入山中,尚可周旋上一段时日。 只是,肯定长久不了。 原因很简单,不说幽州军方面人多势众,也不提己方给养不足,光是武后那头趁着李贤被围而无法发出声音的空档,强行宣布李贤为叛逆,大义名分就会被武后所篡夺,闹不好辽东便会因此而大乱。 其二,在继续坚守之同时,派人突围,赶去卢龙,找到潜伏的情报人员,放出信鸽,联络辽东,尽起大军走海路来援。 这办法看起来可行,问题是己方能不能在叛军的炮火狂轰下坚持下来? 恐怕很难! 如此一来,那就只有第三条路可走了——主动出击,摧毁渝关守军那些正在转运中的火炮,给己方的坚守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传令下去:让陈东派一个营的将士潜出大营,半道截杀渝关方向来敌,务求彻底摧毁叛军的火炮部队!” 没时间犹豫了,心念电转间,李贤便已冷声下了道将令。 “第一营,跟我来!” 接到的命令是派兵出击,但,陈东却并不打算这么做,概因他很清楚此行若是失败的话,己方只怕再难有翻盘的机会。 所以,他决定亲自率部出击,纵死也要完成这么个艰巨的任务。 “快,加快速度,休走了李贤那个叛逆!” 率部急行中,已可清晰地瞧见辽东军的营中已起了大火。 曹仁师那叫一个激动。 概因武后已给出了密旨,只要能击毙李贤,他曹仁师就将位列国公,实封二千户。 这可是大唐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重赏,绝没有放过的道理。 “卧倒!” 就在渝关守军开始加速向前冲之际,陈东也已率部摸黑冲到了营外五百米开外处。 不过,他并未对狂飙而来的骑兵大队发起攻击,而是冷静地让手下将士全部潜伏了下来。 曹仁师所部兵马不少,除了一千五百骑兵之外,还有四千五百余步兵,配备有五百斤重炮三门,一百二十斤的轻便步兵炮十二门。 全军这么一加速,炮兵部队顿时便被拉在了后头,不过,掩护部队依旧不少,足有千人。 但,那又如何。 陈东根本没将这么些杂兵放在心上。 “跟我来,出击!” 当曹仁师率主力冲到了辽东军大营附近时,陈东终于发动了,只听他一声大吼之同时,迅速跃起,抄起燧发枪,快速瞄准八十米开外处一名手持火把的士兵,手指一扣扳机。 “呯!” 一声枪响过后,那名倒霉的士兵便已被击中了左侧太阳穴,一团血花就是炸开。 “呯、呯呯……” 五百名士兵几乎同时开枪射击,刹那间,密集的枪声暴然而响中,正自迤逦向前的渝关守军后队顿时便乱成了一团麻。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嘹亮的战号声响起中,陈东所部有若旋风般从黑暗中杀出,迅速将混乱中的渝关守军后队杀得个大乱不堪。 “炸炮,快,把炮都给老子炸 第134章 激战不休 “噗嗤!” 高东明的武功本就比蒋云鹤要略低了一筹,此时又是被迫应战,疏漏难免,最终,他还是没能完全挡住蒋云鹤的猛攻,但听一声闷响过后,他的右肩处便已冒出了一朵血花。 “老匹夫,高某跟你拼了!” 高东明怒极,如癫似狂地大吼了一声,运剑如飞,不管不顾地跟蒋云鹤以攻对攻,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手。 但这,显然是奢望——不就是拼命吗?蒋云鹤同样无惧,一手剑法大开大阖,招招不离高东明的要害之处。 眨眼间,两大高手便已疯狂对攻了十数招,依旧不曾分出高下,剑气纵横振荡,周边迅速被清空出了两丈方圆,谁都不敢进入其中,不小心误入者,就算不死,也难逃重创。 又是二十余招对攻过后,技差一筹的高东明已被压在了下风,赫然已是守多攻少,渐渐已有些力不能支了。 “噗!” 就在高东明焦躁图谋脱身而去之际,其背后突然亮起了一道剑光,刹那间便已刺进了高东明的背心,赫然是祈铭出手了! “噗嗤!” 吃疼之下,高东明下意识地便要回剑反击,可惜,他的动作才刚做出,蒋云鹤的剑就已杀到了,只一抹,高东明的咽喉处就已迸发出了一道血泉。 “呃咯……” 高东明显然很不甘心,双眼圆睁不说,喉中更是怪响连连,奈何,气管已断,他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最终,也只能是僵直地摔倒在地。 “快,赶几辆马车过来,堵住豁口!” 此时,冲进了营中的高句丽死士都已被全歼,但,危机却并未解除,概因曹仁师所部已经完成了重新整编,祈铭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出击,杀进大营,休走了李贤!” 好不容易收刚拢住了散乱的兵马,曹仁师突然发现辽东军大营里的厮杀声竟已消停了下来,心不由地便是一沉——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趁乱劫营的最佳时刻。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半途而废,概因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不是李贤死,就是他曹家满门尽灭。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随着曹仁师的命令下达,四千三百余渝关步兵齐齐高呼着战号,有若潮水卷地般杀向了辽东军大营。 “开火!” 耳听着这熟悉的战号,祈铭心里头一时间还真就有些不是滋味,奈何,彼此既已敌对,那就没啥好客气的了。 “呯、呯呯……” 辽东军将士们心中同样有些怪异——对面那些可都是同胞啊,奈何,这是生死之战,根本容不得丝毫的怜悯。 刹那间,狂冲着的渝关步兵们就被密集的弹雨射倒了一大片,但这,并未遏制住渝关步军的疯狂冲锋之势头。 “谢将军,援军到了,你还在等什么?” 耳听着辽东军大营东侧喊杀声震天狂响,武攸诚顿时便来了精神。 “咣当!” 谢偃师没给出回应,而是一把揪下了头盔,往地上便是重重一砸,瞬间便令在营中列阵的二千三百余将士全都为之一惊。 “都给本将听好了,本将的亲卫队断后督战,杀李贤者,封侯,胆敢迁延不进者,斩,出击!” 见众将士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之后,谢偃师这才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声线冷厉地下了道死命令。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幽州军将士们不管心中究竟是何想法,此时此刻,也只能是高呼战号地杀出了营垒,疯狂地杀向百米开外处的辽东军大营。 “呯、呯呯……” 林宏所部早有准备,这一见幽州军杀来,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含糊,弹雨如幕,瞬息间便将高速冲来的幽州军盾刀手们射倒了一大片。 “嗖、嗖嗖……” 只是,跟随在盾刀队后头的幽州军弓箭手们也趁机将张弓搭箭,将一拨拨箭雨以抛射的方式射进了辽东军的栅栏后方,同样给辽东军将士带去了不少的伤亡。 “快,丢手雷!” 见势头不对,林宏顿时大急。 “轰、轰轰……” 一拨手雷雨覆盖过去后,幽州军当即便被炸得个人仰马翻。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不曾吓退已发了狠的幽州军将士,很快就有十数名手持陌刀的魁梧壮汉有若人形坦克般冲到了栅栏处,疯狂地挥刀狂劈乱砍。 尽管这十几名陌刀手没多久就被辽东军将士射杀当场,可栅栏却是不免被砍得有些残破了。 “轰、轰轰……” 没等辽东军将士们喘上一口大气,就见十数名幽州军死士突然从硝烟中冲了出来,人人都抱着一枚已引燃了导火索的子母开花弹。 这一扑到了栅栏处,爆炸声顿时便接二连三地响成了一片。 本就已残破不堪的栅栏彻底支撑不住了,顷刻间便成了一地的碎渣。 幽州军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些,猝不及防之下,聚集在栅栏后方的辽东军将士当即就被无数乱飞的弹片射倒了不少。 “杀啊!” “休走了李贤!” …… 眼瞅着栅栏已被轰开,幽州军将士们顿时全都红了眼,纷纷咆哮着冲向了豁口处。 “上刺刀,将叛军打出去!” 林宏万万没想到幽州军会用出这等自杀性攻击,躲避不及之下,他也身中了三块弹片,血流如注。 只是,这一见幽州军已大举杀至,他哪顾得上包扎,怒吼一声,一马当先地便冲上了前去。 残酷的白刃战就此开始了,双方将士各不相让,全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没多久,豁口处的尸体就已是一层叠着一层。 辽东军将士虽说训练有素,战力强横,战斗意志也极其的坚韧,奈何,兵力远不如幽州军,血战了一刻多钟后,已渐渐有些力不能支了。 第135章 最毒妇人心 “逆贼,受死!” 武攸诚向来自命风流,值此战时,居然还穿着一身白袍,在火把亮光的映照下,未免太过显眼了些,冲杀中的陈东自是一眼就瞧了个正着。 尽管不清楚这货究竟是何许人,可想来应该是叛军中的首脑人物,那,还有啥好客气的。 只听陈东一声大吼,身形如电般杀穿了溃兵,瞬息间便扑击到了武攸诚的近旁。 不好! 武攸诚万万没想到陈东会来得这么快,待得惊觉不对时,陈东的剑已如虹般劈向了他的脖颈,心顿时便是一慌。 “杀!” 但,武攸诚却绝不肯束手就擒,但听他一声断喝之同时,抬手一横,手中的三尺青锋便已急速拦截而出。 “铛!” 双方的出剑速度都是极快,顷刻间,两柄长剑便已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当即便爆出了一声巨响。 火花四溅中,武攸诚顿时便被震得向后翻飞了开去,而陈东同样也没能稳住重心,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大步。 “好贼子!” 不等重心彻底稳住,陈东便已猛然一跺脚,身形只一闪,急速地追上了方才刚落地的武攸诚。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天后娘娘的……” 此时此刻,武攸诚的脚跟都还没站稳呢,这一见陈东再度杀来,登时就慌了。 嗯? 陈东这一剑原本是直刺武攸诚的胸膛的,可一听此獠居然跟武后有关,当即就变招了——长剑只一颤,刹那间便舞出了数道剑法,接连在武攸诚的左右肩窝、左右大腿上各刺了一记。 “啊……” 剧痛袭来之下,武攸诚哪还能站得住,当即就倒在了地上,哀嚎着翻滚不已。 “嘭!” 尽管武攸诚已是凄惨得个够呛了,然则陈东却并未就这么轻饶了他,在一个大步迈出之同时,飞起一脚,准确地踢在了武攸诚的左侧太阳穴上。 但听一声闷响过后,武攸诚就此双眼翻白地昏厥了过去。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谢偃师已死,武攸诚又已被生擒,幽州军群龙无首之下,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根本挡不住辽东军的狂猛攻势。 很快,整个幽州军大营里到处都响起了辽东军将士们的劝降声。 残存的一千六百余幽州军将士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纷纷放下了武器,老老实实地当了俘虏。 辽东军大营东侧,血战依旧还在持续着——曹仁师亲自率骑军在后方督战,但凡胆敢逃回来的渝关将士,无不被斩杀当场,这就逼得渝关步军不得不跟辽东军死拼到底。 双方在豁口处疯狂厮杀个不休,阵地来回易手,阵亡士兵的尸体赫然已垒得近一米半高了。 高大的瞭望塔上。 李贤面色凝重地望着东侧的战场,却迟迟不敢将仅剩的一个营预备队投入血肉磨坊中去。 概因这已是他手中最后的一点力量,若是投了进去,却又无法改变战局的话,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报,禀殿下,我军已全歼了谢偃师所部!” 就在李贤心神难宁之际,却见一名浑身鲜血淋漓的士兵急匆匆地登上了瞭望塔。 “好,来人,传令下去:让李图鲁率预备队出营门,侧击叛军!” 后顾之忧既是已经解决,那,李贤自然不会再有丝毫的迟疑。 “跟我来!” 李图鲁早就已等得不耐烦了,此时一听李贤有令,顿时就来了精神,只听他一声大吼之下,策马便率部直奔营门。 “叛军出营了,叛军出营了……” 渝关守军虽是一直在狂攻栅栏豁口处,可也没忘了在营门一带部署上三百骑兵,防的就是辽东军会再次出营偷袭。 故而,李图鲁方才刚率部杀出,就被那些渝关骑兵们发现了。 “挡我者,死!” 此时此刻,李图鲁身后就只有十名骑兵而已。 但,那又如何呢? 李图鲁根本没将那三百叛军骑兵放在眼中,一催战马,便已咆哮连连地冲了上去,手中的长柄大铁锤狂抡之下,当真是挨着就死,擦着就伤,手下根本无一合之敌。 仅仅十一人组成的锥形突击阵竟是杀的三百叛军骑兵丢盔卸甲,一个照面都没能撑住,就这么狼狈不堪地败了。 不奇怪,渝关守军已多年没上过阵了,训练水平虽说还不错,但却明显缺了血勇之气,打不得硬仗。 “突击,突击!” 李图鲁并未去追杀那些已四散而逃的渝关骑兵们,率部狠狠地便从侧翼杀进了渝关步军之中。 “撤,快撤!” 只一瞧见前军溃败而回,曹仁师顿时便绷不住了,根本不敢率身旁的骑兵杀上前去,一拧马首,竟是就这么逃了…… “禀殿下,我军阵亡八百九十二人,伤一千一百二十七人,其中重伤者多达四百二十一人。” 天亮后,一夜血战的伤亡数据出来了,辽东军伤亡赫然已过半,更要命的是弹药、手雷消耗极大,若再遇血战,难保不全军覆灭。 “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向临渝县转进,李图鲁,你率部先行赶去,务必控制住县城。” 仗是打胜了,但,危机却并未解除——武后明显已经是丧心病狂了,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手。 现如今,在无力再战的情况下,辽东军残部必须也只能设法先抢下临渝县,以便固守待援。 临渝县只是个下县,全县人口不足二万,县城更是只有三千余百姓,城小且残破,只有东西两个城门。 真论起来,其实也就只是个镇的规模而已,县城中,除了三班衙役之外,就只有百余老弱残兵,守御自然是稀松得很。 李图鲁率一个营的士兵赶到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便已轻松将毫无防备的县城拿下。 午时将至。 李贤率后军也赶到了临 第136章 聚而歼之 限于登陆条件,尽管辽东水师已竭尽了全力,可两日两夜的奋战下来,能赶到临渝城的陆战队将士也就仅仅只有三千五百余人而已。 算上押运部队残存下来的不到两千将士,临渝城中也就只有五千五百余可战之兵。 而两路叛军加起来则有一万六千余步骑,且同样配备了不少大炮,这一仗显然不是那么好打的。 “殿下,叛军明日午前便会赶到,临渝城小,于战不利,还请殿下先行移驾水师,以防万一。” 兵凶战危,狄仁杰难免会有所担心。 “本宫若是离去,曹仁师那老小子怕就不会来了,到头来,杀戮只怕反倒更重。” 危险肯定是有的,不过,李贤却并不在意。 “这……”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把曹仁师、赵淼两部兵马聚歼于野,总比去攻坚城来得强。 可问题是李贤的安危关系到辽东一系官员们的生死存亡,狄仁杰又哪能放心得下。 “本宫之意已决,狄卿就不必再劝了,明日一战之后,北方传檄可定,到那时,本宫自会提兵跟武媚娘那老贼婆好好算算总账!” 李贤的心情很是沉重,要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在忍辱负重,就是不愿意打内战。 但现在,形势显然已经完全失控了——武后既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事,想必高宗就算没被杀,也肯定被武后给控制起来了。 换而言之,武后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大势已成,要想破解,那就只能以暴制暴。 在此情形下,真不知会有多少大唐百姓无辜遭难。 一想到这,李贤心中的恨意不由自主地便迸发了出来。 “殿下英明。” 尽管还是很担心,奈何,李贤既是已下了最后的决断,狄仁杰也就不好再多进言了。 “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晚想来会很热闹。” 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了,李贤并不打算再多费脑筋,只见他稳步走到了东面的窗户前,抬眼望向了黑漆漆的夜空…… 子时将至,夜已经很深了。 渝关城头上,寥寥无几的哨兵们此时大多都已昏昏欲睡。 渝河东岸,百余名黑衣人在暗夜的掩护下,抬着十五艘木筏子,猫腰潜到了河边,轻手轻脚地将木筏放下了水,而后纷纷登上了木筏,沉浆于水中,几无声息地向对岸划去。 渝关临河而建,滔滔渝河就是关城的护城河,正面城墙处,除了城门一带的三丈方圆外,根本无处可落脚。 但,那地儿有五名哨兵在站岗,要想悄无声息摸上去,根本没任何的可能性。 那百余名黑衣蒙面人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木筏压根儿就不曾往城门处划,而是顺水斜向切到了关城的南侧百余米开外处。 关城南面,哨兵明显比东面要多了些,可也不过就五十人而已。 除了二十名巡哨还在有气无力地沿着城墙来回走动外,其余三十名哨兵此时不是已经猫在城门楼里睡着了,便是懒散地靠坐在城碟处打着盹。 就这等状况,防御不能说没有,却也基本为零了,自是无人察觉到百余名黑衣蒙面人已经悄悄地渡过了渝河。 南关城没有城门,可护城河还是有的,尽管比不得渝河波涛汹涌,却也有着六丈来宽。 但这,显然难不倒有备而来的黑衣蒙面人们,只见他们手脚麻溜地将那些木筏拖进了护城河,飞快地一拼接,一块巨大的浮动平台就这么静静地漂浮在了水面上。 众黑衣蒙面人只略略划动了几下桨,浮动平台就已几无动静地借着暗夜的掩护,就此靠上了关墙。 旋即,只见一名黑衣蒙面人将耳朵贴在关墙上,静静地听了片刻之后,这才无声地打了个向上的手势。 随后便见六名黑衣蒙面人迅速扣着墙缝,有若壁虎般向上攀登,哪怕身后背着卷绳子,也自毫无影响,转眼间就已上到了城头。 他们正是辽东军特战营将士——每一名将士都是身怀绝技之人,来源可不止是军中精锐,还有不少慕名来辽东的江湖异士。 自年初组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踏上战场。 城头上 两名哨兵靠着城碟睡得正香,其中一人在迷迷糊糊间,似乎有所察觉,眼皮颤动了几下,显然是想睁眼观望。 “咔!” 但,已经来不及了——一双手突然从城碟上方探了下来,抓住了那名哨兵的脑袋,只一扭,一声轻响过后,倒霉的哨兵就已彻底没了声息。 另外一名哨兵也没能躲过一劫,同样是在睡梦中就被扭断了脖子。 很快,六根系在城碟上的绳子就已被六名特战营的士兵从城头垂放而下。 “谁在那儿?” 就在众特战营将士开始沿着绳子向上攀登之际,异变却是突然发生了——二十来米开外处,一名被尿憋醒的士兵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明显是想着要冲着城碟外来上一泡。 结果,眼角的余光冷不丁发现不远处人影绰绰,下意识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嗖!” 回答他的是一柄飞刀,刹那间便扎穿了这位倒霉蛋的咽喉。 “敌袭、敌袭……” 只是,先前那声断喝到底还是惊动了几名不曾完全睡着的哨兵,刹那间,告急的呼喝声便已狂响了起来。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二十名士兵组成的巡哨小队,几乎是一察觉到不对,就立马从左侧狂飙而至了。 可惜,他们英勇是英勇了,但却屁事不顶——两下里只一交手,巡哨小队就被全歼了个彻底。 而反观特战队一方,不过就只有一名士兵受了点轻伤而已,双方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跟上,夺门!” 不多久,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翻上了城头。 他就是特战营的营长林三石,江湖 第137章 会战临渝 一番急行军之后,幽州军终于赶到了离辽东军阵列将近两里之处。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尽管很想就这么挥师杀过去,一举砍下李贤的首级,但,曹仁师到底还是强忍住了这等冲动,甚至不敢让部队再多往前行上一段。 只因辽东军阵列前赫然架设着三十六门火炮,还全都是重炮,那玩意儿一响,可是会要人命的。 “呵。” 李贤并未急着发起攻击,就这么静静地坐视幽州军在对面忙乎个不休,直到幽州军的阵型有了个雏形时,这才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概因曹仁师的指挥才能实在是太过一般了些,所布置出来的阵列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毫无特色。 这,倒也就罢了,最致命的一点是——这厮明明摆出的是进攻阵型,火炮部队也部署在了大阵的前列,奈何,射程明显够不到辽东军阵列。 如此一来,错非辽东军率先发起攻击,否则的话,幽州军的那些火炮全都是摆着好看的,根本发挥不出任何的作用。 “开炮!” 但,曹仁师并不这么认为,在他想来,自家的火炮部队肯定可以给辽东军来上一个下马威,那自然是不会有丝毫的迟疑,这不,大阵方才刚列好,他就兴奋奋地大吼了一嗓子。 “轰、轰轰……” 要说幽州军的炮真心不少——五百斤重炮足足有二十四门,而一百二十斤的轻便步兵炮更是有着三十八门之多,这一同时发威之下,打得那叫一个热闹。 可也就只是热闹而已——因着钢材质量以及铸造工艺不是太过关的缘故,幽州军所装备的五百斤重炮的有效射程也就只有八百米左右而已,轻便步兵炮更差,只有四百八十米左右。 这一稀里哗啦地狂轰了一通,除了将辽东军阵列前一百五十米左右处炸得个硝烟弥漫之外,啥效果都没有。 “命令炮兵部队反击,给本宫打掉敌炮兵阵地!” 李贤早就通过内线知晓了朝廷制式火炮的各种参数,自然不会在意幽州军的大炮狂轰,直到幽州军打够了,他这才不紧不慢地下了道指令。 “轰、轰轰……” 早在幽州军布阵时,辽东军那些水师炮手们就已经调整好了炮击密位,此时一接到了将令,立马就开始了“点名”。 一通炮火齐射过去,直接就端掉了幽州军近一半的火炮,三轮齐射下来,幽州军的炮兵阵地上已经没有活人了,那些炮手们以及警戒部队的士兵们不是被炸死,就是逃回本阵去了。 “嘶……” 硝烟散尽后。 望着前方那一派狼藉的炮兵阵地,曹仁师忍不住便倒吸了口凉气——这才刚开战呢,依为攻防利器的炮兵部队就完犊子了,这仗还怎么打? 只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撤军走人。 “传令下去,让赵淼率骑军出击,务必端掉叛军的炮兵阵地!” 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之后,曹仁师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 赵淼很年轻,还不到二十五,从军也不过就几年时间而已。 按资历,他顶多也就只能勉强当一名军侯。 不过,他有位能直通武后的叔叔——此番奉武后密令前来主持绞杀李贤的那位赵公公。 所以,在宣誓效忠武后的情况下,他就有若坐火箭般连升了八级,直接成了曹仁师的副手。 “全军突击,杀啊!” 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赵淼这等人,这不,一接到将令,他连想都不想,径直率四千五百骑狂飙着冲出了本阵。 “轰、轰轰……” 辽东军对此早有防备——赵淼所部这才刚发起冲锋,辽东军的火炮就已发威了,顷刻间便见三十六枚硕大的子母开花弹在幽州军骑阵中炸开。 当即就有两百余名幽州骑兵哀嚎着滚落马下,本就尚未彻底成型的骑阵顿时便是一派大乱。 好在辽东军的重炮调整起来很是麻烦,发射过一轮之后,就很难再追着幽州骑军轰了。 很快,狂飙起来的幽州骑兵就已冲到了距离辽东军阵列不足一百三十米处。 “开火!” 这时候,陈东等前线指挥官们自是都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提前就下了令。 “呯、呯呯……” 顷刻间,密集的枪声便已若爆豆般狂响了起来,在四段击的战术下,弹雨如幕一般,将狂冲而来的幽州骑兵射倒了一大片。 只是,光凭这一点,还是无法完全遏制住已经狂飙起来的幽州骑军。 “轰隆、轰隆、轰隆……” 不过,辽东军将士们却是一点都不慌,就在幽州骑军冒着枪林弹雨杀到了距离辽东军阵列只有五十来米时,千余枚手雷突然如冰雹般从辽东军阵列中飞起,刹那间便在幽州骑军中炸出了一团团红黑相间的火光。 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当即便有不少幽州骑兵连人带马都被炸成了血葫芦,冲锋势头瞬间就被遏制住了。 而这,还不是结束——第四排的辽东军士兵一直在疯狂地投掷着手雷,爆炸声始终就不曾消停过。 “撤,快撤!” 一直处于骑阵中央的赵淼见势不对,不敢再继续向前了,忙不迭地一拧马首,打斜刺里便鼠窜了去。 他这么一逃不打紧,本就已是士气低落的幽州骑军当即便陷入了彻底崩溃之状态,残存的将士呼啦啦地全都跟着溃散了开去。 不多久,两军之间就只剩下了东一堆、西一堆的人马之尸体,真能囫囵逃回本阵的幽州骑兵就只剩下了二千九百余骑,败得那叫一个凄惨。 “废物!” 曹仁师怒极,恨不得一刀劈杀了赵淼,奈何,顾忌到其叔赵公公,最终也只是怒斥了一声了事。 第一个回合的交手下来,辽东军一方除了几名运气不佳的士兵被幽州骑兵所射出的流矢命 第138章 左右为难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幽州骑军的进攻很果敢,也很是狂猛。 但,在李贤看来,却是不得其法。 要知道骑军的强大不在于冲击力,而是机动性。 在辽东军强大的火力输出面前,似赵淼这等硬碰硬的打法,无疑是最愚蠢不过的选择。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在全力冲破了辽东军的炮击、弹幕以及手雷雨的拦截后,赵淼所部就只剩下了四百余骑,还都处于零散状态,根本发挥不出骑军集群冲锋的优势。 尽管也确实给辽东军造成了些伤亡与混乱,可残存的幽州骑兵很快便都被辽东军将士们的刺刀给捅下了马,就连赵淼这个主将也没能逃过一劫。 “冲,快,冲上去,杀光叛逆!” 曹仁师根本没在意己方骑军的全军覆没,他在意的只是此时的辽东军阵型已被自家骑军的自杀性冲锋给打乱了,短时间里,很难及时调整过来。 如此,辽东军的排枪优势已然不存,他觉得幽州军绝对有希望依靠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一举击溃对手。 这想法不能说错,毕竟,一旦双方展开白刃战,那,辽东军的火器优势无法发挥出来,光比拼战斗力与战斗意志的话,幽州军还真就不怕这个。 只是,曹仁师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堪称天险的渝关已被辽东军夜袭攻破。当然也就算不到李多祚所部五千辽东铁骑早已迂回到了他的侧翼。 这,无疑就注定了他的悲剧。 “突击,突击!” 就在两军即将短兵相接时,战场南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暴烈的马蹄声,旋即便见烟尘滚滚大起中,一彪辽东铁骑正自狂冲而来,为首一员大将正是李多祚! 乱了,彻底乱了! 甭管多精锐的部队,在面对这等侧翼即将遭骑军横扫的情况下,都注定难逃军心散乱之结果,幽州军自然也不会例外。 “稳住,不要乱,挡住贼骑!” 完犊子了! 曹仁师虽不是什么名将,可好歹在军中厮混了几近二十年,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但他却并不打算放弃,只见他一边狂吼着,一边率亲卫队紧急转向南边,试图率左翼部队去拦截住辽东铁骑的冲锋。 “轰……” 想法很好,奈何,螳臂又岂能当车。 这都没等幽州军完成转向呢,辽东铁骑就已高速杀到了,只一冲,便即将幽州军仓促列出来的单薄防御线给冲得个七零八落。 这就真的没救了。 曹仁师还不想死,所以,他当即就拨马向西——三十六计,走为上! 行动倒是果敢得很,只是,他那一身黄金甲在乱军中未免太过显眼了些。 “曹贼,哪里逃,留下头来!” 李多祚眼尖,在冲杀中,猛然发现曹仁师的帅旗已转向了西北方,立马第一时间率众狂冲了过去。 曹仁师见状,哪敢停下来迎战,就只管策马狂逃不止。 奈何,李多祚领受的可是死命令,又怎可能放任曹仁师逃出生天,始终率部在后头穷追这不放。 双方这么一追一逃之下,很快就冲出了十数里,幽州军的大营已经在望。 曹仁师顿时便大松了口气——大营里还有着千余留守将士,尽管兵力不多,可好歹还是能稍稍抵抗一下的。 只要能挡住李多祚所部的追杀,那,他便可从后营迅速出逃,待得回到了蓟县,自可再行大规模征调府兵,稳守幽州,然后再想办法去讨好武后,或许有望逃过一劫。 “呯、呯呯……” 就在曹仁师浮想翩翩之际,近在迟尺的大营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 怎会这样? 曹仁师顿时大吃了一惊,奈何,此时他离大营已近,想转向都已来不及了,座下的战马中枪之下,当即便将他给抛飞了出去。 “曹贼,你倒是再逃啊,奶奶个熊的,给老子捆了!” 没等曹仁师从晕眩状态里醒过神来,李多祚就已快马杀到了,只见他双臂往前轻轻一送,便已用狼牙棒的棒头将方才刚坐直起来的曹仁师给点趴下了…… 第139章 非此即彼 “禀殿下,微臣惭愧,还是没能见到麻都督。” 九月十六日。 河北道行辕的书房中。 李贤正与狄仁杰等心腹重臣商榷着战备事宜,冷不丁却见刘纳言面带惭愧之色地走了进来。 “呵,那厮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也罢,本宫这就亲自率军去柳城走一趟好了。” 西征在即,后顾之忧肯定得先解决掉,这是常理。 王方翼那头倒是好办,真若是不肯归附,那就换人好了,并不费事,毕竟该部早就被辽东情报体系给渗透得个彻底了。 可麻仁节的营州军就没那么容易处置了,毕竟该部与辽东之间的交往很少,军心难以把控。 不能引以为用的话,那就只能编遣掉了事。 在如今这么个节骨眼上,李贤可没太多的耐心去等麻仁节做出选择…… 九月十九日,巳时正牌。 柳城,营州都督府的后花园中。 称病不见客的麻仁节正躺在摇椅上,乐滋滋地欣赏着新纳小妾的舞姿。 “报,禀大都督,不好了,太子殿下亲率三万大军已渡过了辽河,正在向我柳城而来。” 冷不丁却听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报马已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什么?” 一听此言,麻仁节哪还能稳得住神,赶忙慌乱地挺直了身子。 “大都督,太子殿下所部火炮众多,骑兵过万,势大难挡啊。” 报马明显慌得个不行,言语间颤音满满。 “再探!” 麻仁节的心顿时便乱成了团麻——他当然清楚辽东军的战斗力有多强悍,这正是他前些日子拒绝与曹仁师一道联兵攻打李贤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可与此同时,他又不太看好李贤的西征,毕竟那可是以一地对抗全国,胜算只怕高不到哪去。 所以,他决定就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坐观风云变幻,等胜负将分时,再来上个锦上添花。 如此,功劳可得,安全也可得,多好的事儿不是? 但现在,李贤居然不顾朝廷即将东征的压力,悍然打上了门来。 这,可不就要老命了? 打?那是肯定打不过的。 守?也未见得能守得住。 撤?好像没地方可撤了啊。 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麻仁节这才想起幽州、平州都已被李贤给拿下了, 他手下这一万五千兵马赫然已成了孤军,别说逃了,便是自守都难——营州基本上都已被李贤给搬空了,柳城驻军的给养根本无法自给自足,只能仰仗幽州提供。 认真算来,城中的存粮顶多也就只能支撑二个月左右而已。 一想到这,麻仁节额头上的冷汗顿时便狂涌了出来…… “禀殿下,麻都督派来了名使者。” 天近黄昏时,大军已进抵守提城郊外,就在李贤打算派人去城下喊话劝降之际,却见前军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策马赶了来。 “宣。” 麻仁节自己不来,却派了使者前来,足可见这货还存着首鼠两端的心思。 对此,李贤心中有若明镜般地清楚着。 不过,使者既是来了,那,见上一见也无妨。 “微臣营州都督府录事参军萧北武叩见太子殿下。” 使者是名儒雅中年,看上去文质彬彬,却又不失英武之气。 “免了,麻都督派卿前来,可有什么说法么?” 萧北武给李贤的第一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回殿下的话,麻都督表示愿为殿下守御北面,以防突厥。” 这一听李贤声线平和,萧北武紧绷着的心弦顿时便是一松。 “呵,这话,卿信吗?” 都到了这么个份上了,麻仁节那老小子居然还想着打埋伏眼,真就是不知所谓。 李贤顿时为之失笑。 “不信。” 萧北武回答得很快,也很干脆。 “哦?哈哈……” 这回答,挺有趣的。 李贤忍俊不住地大笑开了。 “麻都督只想投机,断不可能真心归附殿下,微臣在来之前,已经联络了军中不少同僚,待殿下大军一至,臣等自当设法打开城门,恭迎殿下。” 萧北武没跟着笑,而是满脸诚恳之色地表了态。 “嗯,好,事若成,本宫自不吝重赏。”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无疑是善之善者也。 李贤自然不会拒绝萧北武的效忠。 “臣等都是去岁被殿下所救之人,只求能报效殿下,不敢奢望其余。” 萧北武再次深深一躬,眼角已见了泪花…… 在辽东军的赫赫军威面前,守提城、徒河、守捉城根本不敢抵抗,大军一至,全都望风而降。 五日后,辽东军已离柳城不足三十里了。 麻仁节大慌,再次派萧北武前来交涉,言称愿意率部归顺李贤,但,要求能独领一军,继续驻扎在柳城。 这就是毫无自知之明了。 李贤根本懒得理会,统军继续进逼柳城。 麻仁节遂下令紧闭四门,陈兵城头,摆出了副踞城死守的架势。 他倒是很有决心,认为凭着朝廷一个多月前下拨的三十余门重炮,绝对能逼退李贤。 却没想过手下将士早就与他离心离德了——入夜后,萧北武等人按着约定,打开了城门。 李图鲁率部一拥而入,兵不血刃地就杀进了都督府,将正拥着小妾贪欢的麻仁节提拎出了被窝,五花大绑地押到了李贤的中军大帐。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微臣降了,降了啊。” 在被摁跪在了李贤的面前时,麻仁节是真的慌了,这都没等李贤开口呢,他便已是磕头如捣蒜一般。 “晚了,来人,拖下去,斩首示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就这等毫无头脑的废物,要来何用? 李贤懒得跟麻仁节多废话。 第140章 沽名钓誉 这就很武后,为了一己之私,罔顾社稷利益。 原时空如此,现世同样如此。 李贤记得很清楚,原时空里,武后在连续惨败于契丹族之后,就是以这三条,换取突厥汗国从背后夹击契丹联盟。 最终,养虎为患,数年后,鸣沙之役爆发,唐军阵亡六万五千余将士,另有九万余百姓被突厥人活埋。 现在,为了牵制辽东军,武媚娘那个贼婆子真就似原时空那般悍然卖国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贤震怒之下,再一次传檄天下,将武后暗中与突厥汗国勾搭的事实揭露了出来。 朝野为之震动,反对的呼声高涨,但,武后却无丝毫的悔改之意,反倒下诏将李贤改名为李丑。 对此,李贤报以一声嗤笑,然后继续埋头整训新军,并令李多祚募兵两万五千步骑,准备西征。 辽东新募的将士基本上都是预备役士兵,训练水平并不差,整训起来自然很快,到十月十五日,各部都已完成了预定的训练任务,陆续向平郭城集结而来。 十月二十日,辰时正牌,李贤在平郭港口誓师西征,辽东数十万百姓自发到码头相送。 同日,李多祚率所部三万二千余步骑从蓟县南下。 狄仁杰留守辽东,陈东率一个步兵师以及一个骑兵师坐镇平郭,徐进领一个步兵师坐镇营州。 十月二十二日,天近黄昏时,辽东舰队满载着三个师的陆军驶入黄河口,在渤海县(今之山东东营县一带)登陆,县令黄希重率县中父老箪食壶浆相迎。 武后闻讯,大慌,令琅琊王李冲集结山东兵马,以阻挡辽东军的西进意图。 李冲,太宗第八子越王李贞之长子,在原时空中,是第一个起来反武媚娘的李唐宗室,最终兵败身亡。 有鉴于此,李贤在闻知李冲挂帅后,特意去信一封,试图说服李冲来归。 却不料竟被李冲所拒绝。 对此,李贤颇感意外。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并不奇怪,毕竟这一世的历史轨迹已经被他篡改得面目全非了。 要知道在原时空里,武媚娘专政后,为巩固权位,立马大肆打压李氏宗亲,但现在,这老贼婆根基不稳,并不曾对李氏诸王下手,而是刻意拉拢。 李贞就是在这等情形下被任命为太子太傅,且接替了郭正一的门下省侍中一职,亲王加宰辅,显赫得不可一世。 从这一条出发,李冲自是没有反对武媚娘的理由,悍然引兵对抗辽东军也纯属正常。 不过无所谓了,想战,那就战好了。 李贤还真就没将李冲这个素来有知兵之名声的堂兄放在眼中,可也没急着向西挺进,而是让水师赶回平郭港,继续转运兵马。 就在山东方面剑拔弩张之际,李多祚所部却是进展极其顺利,所过之处,河北各州无不闻风而降。 借此机会,李多祚迅速扩张兵力,兵至沧州时,步骑总数已然超过了六万。 只是装备难免跟不上——除了一个师是火器部队外,其余步骑还都在用着冷兵器。 即便如此,战斗力之强悍,也远不是那些地方守备部队所能匹敌得了的。 十一月初二,经三轮紧张的抢运后,李贤所部十万大军终于全部渡过了渤海。 与此同时,琅琊王李冲也已率仓促集结起来的二万步骑渡过了黄河,一路急赶到了重镇历城(今日之济南),汇合了黄河以南的山东府军以及从江苏来援的一万五千兵马,总兵力已达七万之巨。 十一月初三,李贤率部西进。 十一月初五,巳时过半,全军进抵高苑县(今之高青县)。 高苑县就只是个下县,全县人口不足一万五千,县城更是只有三千余百姓,城小且残破,连同衙役、巡丁在内,守军不足三百人。 似这等弹丸之地,李贤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兵马一至,便即派人去城下劝降。 却不料县令蔡池登城怒骂,说什么人贼不两立,又说李贤逆天行事,必将遗臭万年云云。 螳臂也敢当车? 简直可笑! “传本宫之令,着炮兵师配合第一旅即刻发起进攻,一个时辰内,给本宫拿下此城!” 李贤震怒,当即便下达了强攻之命令。 这就是杀鸡用牛刀了——炮兵师第二团再加上第一旅的炮兵营,总计有轻重火炮八十四门,在城下一字排开后,仅仅只一轮轰击,城头上就没人了。 两门三千斤的攻城重炮也就只发射了三轮实心弹,两扇厚实的城门就碎成了一地的残渣。 随着第一旅五千余将士杀进了城中,高苑县中再无任何有组织的抵抗,县令蔡池被生擒。 “跪下!” 这一将蔡池押到了李贤面前,两名负责押解的士兵立马齐齐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蔡池的脚弯处。 “某乃朝廷命官,尔等叛贼要杀便杀,安敢如此羞辱于我。” 蔡池倒是很强项,一边拼命地挣扎着,一边面红耳赤地怒斥着,真有那么点慷慨义士之模样。 “你还知道自己是朝廷命官?呵,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绑架全城百姓,就为了自己的沽名钓誉,本宫不知道你怎么有脸到九泉下去见那些被你牵连所死的高苑县军民。” 义士? 狗屁! 这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而已。 李贤可不会给这等人留什么情面。 “哈哈……,我高苑县战死之军民都是大唐好男儿,他们先走一步,本官随后就到,九泉之下,也当再举义旗。” 蔡池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可表现出来的依旧是一派的慷慨激昂。 “狗官,你想过这些死伤军民的家眷日后该如何生活吗?孤儿寡母不说,还得背上叛逆家属的骂名,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 “想求身后名是吧?行,本宫成全你 第141章 绝户计 “呵,工部那帮废物,足足折腾了近一年时间,结果,造出来的火炮数量少不说,质量还差得够呛。” “据本王收集的消息来看,我军同样规格的火炮在射程上,比起叛军来,要差了三成左右。” “就这么些次品炮,若是摆在了城头上,那,只会是叛军的靶子,根本派不上用场。” “所以呢,我军不管往城头填上去多少人,都不顶用,几轮炮弹打过来,全都得完犊子,这一点,王将军不会不懂吧?” 李冲的知兵名声还真就不是虚传,哪怕他其实并不曾真正带兵打过仗,可眼界与算计能力,足可甩曹仁师之流好几条街。 “嗯……” 王孝杰再次无言以对了,概因李冲所言所述全都说到了点子上。 “王将军就别指望我军能胜了,嘿,本王算过了,我军便是用尽了各种妙策,也胜不了,能做到的事就一条——拖住叛军,直到大雪封路,如此,朝廷方才能有余裕征召尽可能多的兵马。” 在打击王孝杰一事上,李冲似乎有些上瘾了。 “敢问王爷,计将安出?” 王孝杰这些年来,一直在塞外征战,被誉为军中的后起之秀,向来自负得很,可现在,被李冲几番打击下来,真就有点萎了。 “藏兵于城中,具体来说便是我军分散于各处街区,步步为营,跟叛军逐街争夺。” “呵,本王那位堂弟不是一直宣称爱民如子么,那本王就看他敢不敢血洗了整个厉城。” “他真敢,本王认栽,能熬过多久算多久;他不敢,那就好办了,没了炮火优势,且看他有多少条人命往城里填。” 李冲再一次笑了,笑得个邪气凛然。 “王爷,厉城可是有三十余万百姓啊。” 搞明白了李冲的算计后,王孝杰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 “打仗么,哪有不死人的。” 百姓? 在李冲眼中,不过都是草芥而已,死了就死了,没啥大不了的。 “……” 这话,王孝杰完全没法接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本王已画好了布防图,待会就紧闭四门,全城戒严,各部按图布防,各区死守,将叛军拖入泥沼!” 李冲完全没在意王孝杰究竟是何感想,挥手间便已下了最后的决断…… “报,禀殿下,厉城四门紧闭,城外未曾发现一兵一卒。” 十一月初八,李贤率部继续西进,末时三刻,已进至离厉城只有五里处,一名侦骑突然从西面疾驰而来,直抵中军。 “再探!” 闻言之下,李贤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皱。 概因这明显有些不太合理。 要知道李冲手下可是有着七万大军的,尽管算不得精锐,可也不该就这么全军坐困城中啊。 但,事实就是如此——陆续派出去的数十路哨探所带回来的消息并无任何的不同之处。 李冲确实把七万大军全都安置在了城中,厉城各乡各镇都不曾发现有兵马埋伏。 面对这等诡异状况,李贤自是不敢大意,并未发起急攻,而是让部队在离厉城四里开外处安下了大营,并周密部署了一番,以防山东军出城夜袭。 结果,一夜平安无事。 这就真的有些吊诡了。 李贤一时半会还真就琢磨不透李冲到底想干啥。 不过,不管怎么着,先打一下还是要的。 辰时三刻,辽东军主力出营,一路迤逦地到了离城一里半开外处,就此拉开了三面围攻之阵势。 奇怪! 在用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城头之后,李贤惊诧地发现城头上居然连一门火炮都没有,就只有七架古旧的大型守城弩。 更古怪的是——城头守军稀稀拉拉地,根本没多少人,其中一半还是被征召来协防的民壮。 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坚守的样子。 “传令下去,让炮兵师先打上两轮齐射,摧毁城头那些守城弩。” 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李贤觉得有必要先将李冲的战略意图打出来。 “轰、轰轰……” 经过历次大战的磨砺,辽东军的炮兵师技战术水准提升得极快,两轮齐射一共也就只花了一分钟多一点的时间,准头更是强得吓人,赫然有三分之二的炮弹都命中了城头。 猛烈的炮火覆盖之下,城头上那七架守城弩很快就被轰成了碎片,不多的守军非死即逃。 待得硝烟散尽后,城头上赫然已是空无一人了。 搞的什么名堂? 李贤静静地等了片刻后,愕然地发现守军居然没再往城头上填人,偌大的城头居然就这么彻底放空了。 莫非是伏兵城后么? 李贤有些不太淡定了——要知道这儿可是自家的城市,内里住着的全是大唐百姓,若是按着常规战术进行炮火延伸的话,真不知要有多少百姓被炸死。 可若是不这么做,那,己方将士在杀进城中之后,遭遇伏击的可能性无疑极大。 “传令下去:让炮兵师再齐射城头一次后,即刻向城内覆盖攻击,弹幕徐徐推进至城后一百五十米。” 犹豫了片刻之后,李贤最终还是咬着牙地下达了饱和炮轰的命令,概因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些。 若是在厉城迁延久了,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朝廷的体量比起辽东来,要大了十数倍。 一旦朝廷的诸多工坊全力运转起来,相同时间里,所能生产出来的火器只怕要比辽东多上不少。 真让武后那老虔婆组建出数十万的火器部队,那,辽东军是否能笑到最后,可就不太好说了。 “轰、轰轰……” 随着李贤的将令下达,炮兵师再次猛烈开火了,将一枚又一枚的子母开花弹砸进了城中,当即就引发了一场大火灾。 “呵,竟然真的敢开炮,本王这 第142章 巷战伊始 东面的天空中漂浮着两个巨物,整体呈纺锤形,黑乎乎的,下头还吊着个篮子,怎么看,怎么古怪。 李冲眯着眼观察了片刻之后,隐约察觉到篮子中似乎有人,只是距离稍远了些,他并不敢确定。 不知为何,他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但却又找不到根据,眉头顿时便紧锁成了个大大的“川”字。 李冲没看错,那篮子里确实有人,还不止一个——一人手持单筒望远镜观察城内,一人手持两面小旗,不断地将密位报给下方的炮兵部队,还有一人则是操持着酒精喷灯,保持着热气球的稳定。 “轰、轰轰……” 很快,经过一番调整后,辽东军的炮兵师再度开火了,一枚枚大小不一的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狠狠地砸进了城中。 完犊子了! 只一看那些炮弹的落点,李冲的心当即便是一沉,概因那些地儿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炮位,在如此密集的火力打击下,那些大炮根本不可能有丝毫的侥幸。 “禀王爷,东面阵地的炮全没了,没了啊。”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很快便有一名浑身鲜血淋漓的士兵跑了来。 “传令下去,各部赶紧把炮都掩藏起来!” 朝廷一共也就只拨给山东军六十五门各型火炮,东面摆放得最多,一共有炮三十门,结果,这一家伙就被辽东军给端了个彻底,可把李冲给心疼得个不行。 “命令:第一师第一旅即刻进城,向前搜索,但深入距离不得超过五百米,另,让重炮三团随第一旅进城。” “待清扫了城前三百米之距后,重炮一团第一、第二两营上城墙布防。” 城门洞里堵塞的沙袋虽是不少,可架不住工兵部队轮番上阵,大半个时辰过后,城门已然畅通无阻。 一见及此,李贤自是不会再多迁延,第一时间便连下了数道将令。 “第一旅,跟我来,入城,搜索前进!” 第一旅旅长路挺,少将军衔。 原本是李贤身边的千牛备身之一,后被调入军中,经历过辽东数年来的历次大战。 因作战勇猛,战功赫赫,在此次的大扩军中,被李贤钦点为第一旅这么个全军尖刀部队的指挥官。 城后一百五十米范围内,已经被辽东军的炮火覆盖彻底摧毁,就只剩下些残垣断壁,余火依旧还在燃着。 但,也就只是不多的星星点点,烟雾极薄,一眼望过去,几无遮拦。 在此情形下,第一旅的推进速度自是极快,转眼间就已搜索到了炮火覆盖区的尽头。 此时,展现在第一旅将士们面前的是四条道路,个中主街最是宽阔笔直,另外三条道路相对要狭窄得多,所有的街道上都是一派的死寂,根本看不到人影。 “各炮营即刻就地架炮,随时留意观察哨的信号,林战,你的第一团即刻沿主街摸索向前;徐封,你的第二团分别进入其余三条街,记住,不可冒进。” “仔细搜索沿途所有宅院,告诉百姓们,这里将会有场恶战,让他们速速出城躲避。” 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条街道后,路挺这才谨慎地连下了数道命令。 很快,第一旅的两个团便已迅速依令而动,各自派出了尖刀排在前方开道。 尖刀排的任务就一个,敲开街道两侧的民宅或是商铺的门,肯听话开门的,那自然好说,不肯,那就只能破门而入了。 当然了,劝说百姓离开只是附属任务,真正的关键在于确定街道两旁的房子中是否藏有伏兵。 这等仔细搜索的进展自然快不起来,但,胜在稳妥。 如此一来,压力无疑全都落在了率部潜伏着的王孝杰身上。 不提前动手,埋伏肯定会被辽东军的尖刀排撞破。 提前动手,吃掉尖刀排倒是没问题,可接下来若是不能尽快与辽东军的后续部队绞杀在一起,那,势必会引来辽东军的炮火反击,显然有些个得不偿失。 “发信号!” 王孝杰一直在犹豫,但,当辽东军的尖刀排已沿着主街推进到己方埋伏圈边缘时,他最终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 概因山东军已经没有退路了,若是让辽东军在城里彻底站稳了脚跟,那,预先制定的拖延战略只怕就难以奏效了。 这,显然不是王孝杰所愿接受之结果。 “嘭!” 随着王孝杰一声令下,一枚礼花突然在空中炸开。 “嗖、嗖嗖……” 旋即便见尖刀排前方五十米范围内的民房二层之窗户全都猛然洞开,大批的山东军弓箭手从内里探出了身子,将一拨密集的箭雨向尖刀排士兵们泼洒而去。 紧接着,民房底层的诸多大门全都被人推开,大批的山东军将士呐喊着从内里杀出。 尖刀排在箭雨洗劫下,瞬间就已被射杀了大半,剩下的士兵大多也就只来得及开上一枪,便被汹涌而来的山东军将士彻底淹没了。 但,他们的牺牲却给后续部队争取到了足够的反应时间。 “列阵,举枪,开火!” 林战可是百战老将,战场经验极其之丰富,他并没去试图救援已注定不保的尖刀排,而是迅速当街整队。 “呯、呯呯……” 身为全辽东军的王牌部队,第一旅的士兵无论是训练水准还是作战经验,都是全军之冠。 哪怕骤然遇敌,也自不会有丝毫的慌乱,刹那间就已列好了标准的四段击阵型,顷刻间便将一拨拨密集的弹雨射向了汹涌而来的山东军将士。 在这等钢铁的洪流面前,山东军将士们身上的甲胄,不管是铁甲也好,皮甲也罢,都跟纸糊的也没啥区别,刹那间就被射倒了一大片。 就那么短短的五十米左右之距离,竟是成了天堑,任凭山东军将士们如何奋勇地前仆后继,也依旧 第143章 惊天一爆 丑时将至,夜已是极深,不过天气却很是不错,月朗星稀,哪怕不用火把照亮,目力也能看出极远。 纵使如此,辽东军各部的轮值将士们也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无论是明哨还是暗哨,无不精神高度紧绷,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常。 刺史府,亦即现如今的第一师指挥部中。 林宏正自盘坐运功,突然,一阵不祥的预感冷不丁冒了出来,心一慌,紧着便收功起身,推门出了房。 门口处,两名轮值哨兵见状,赶忙齐齐立正敬礼。 林宏随意地点了下头之后,双目如电般地环视了一下院内的情形,但却并没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心难免更烦躁了几分。 最终,在沉吟了片刻后,他决定下部队转转。 这个决定要说也很正常,毕竟他接手第一师没多久,在这等大战之时,多关心一下手下官兵们,无疑很有必要。 却不想就是这么个正常的举措,救了他一命——就在林宏前脚方才刚走出了刺史府的大门时,后花园里就已响起了一阵不祥的“嗤嗤”声。 “轰……” 紧接着,一声巨响中,刺史府里突然炸起了一团巨大的火光,大量的砖瓦碎片四下乱飞,巨大的冲击波瞬息间便将林宏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亲卫全都冲得身不由己地跌飞了出去。 “怎么回事?” “指挥部好像是出事了。” …… 这爆炸的动静是如此之大,不止是明暗哨们被惊动了,正在睡梦中的辽东军各部将士们也都被惊醒了过来,一时间,军心难免有些动摇。 “呜、呜呜……” 就在此时,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突然狂响了起来,旋即便见大批的山东军将士呐喊着从埋伏地杀出,有若巨浪般沿着街道直扑第一师的各处街垒阵地。 “轰、轰轰……” 不仅如此,山东军仅有的三十五门各型火炮也同时开火了,将一枚枚炮弹砸向了第一师第一旅所在的防区。 “呯、呯呯……,轰、轰轰……” 此时此刻,把守第一道街垒的第一连官兵们展现出了强悍的作战意志,哪怕师指挥部被端,又骤然遇袭,可所有的将士还是迅速展开了反击,枪声、手雷的爆炸声就此暴然狂响成了一片。 只是,在疯狂冲锋的山东军面前,这等火力密度显然不足以形成彻底压制,没多久,山东军的先头部队就已经杀到距离街垒不足三十米处了。 “上刺刀,冲锋!” 在这么个距离上,无论是装填子弹,还是投掷手雷,都已经来不及了。 但,那又如何? 一连长赵大虎怡然不惧,只听他一声大吼之同时,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率先跳出了街垒。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将就是兵的胆,此时一见连长如此以身作则,第一连的官兵们顿时士气大振,齐齐呼喝着战号,不管不顾地便跟着冲杀了出去。 残酷的白刃战就此开始了,双方将士各不相让,同归于尽的场景随处可见,人命在此时,有若草芥般不值钱。 杀,再杀! 赵大虎已然杀到了狂,手中一柄佩刀运转如飞,接连砍杀了数名冲上来的敌人,凶悍得就有若是地狱里来的杀神一般。 “噗嗤!” 奈何,冲过来的山东军士兵实在是太多了些,就在赵大虎一刀劈杀了一名正面杀来的山东军士兵时,一柄长矛已从侧面急袭而来,不等赵大虎有所调整,便已刺穿了他的小腹。 “啊哈!” 但赵大虎不单不退,反倒奋力向前蹿了一步,就这么任由长矛继续穿腹而过,紧接着,手起一刀,瞬息间便将那名惊恐万状的长矛手劈成了两截。 “噗嗤、噗嗤、噗嗤……” 只是,到了此时,赵大虎也已力竭,再难抵挡住后续冲上来的山东军士兵们的劈砍,连中数刀后,终于不甘地倒下了。 此后不久,第一连一百二十名官兵也全都壮烈当场,无一人投降,也无一人逃跑。 他们的牺牲整整拖延了山东军近一刻钟的时间,这就给了第一旅足够的调整之余裕。 很快,旅长路挺便率全旅战士发起了反攻,迅速收复了第一道街垒,不仅如此,旅属炮兵营也开始了发威,不断地猛轰山东军的炮兵阵地,彻底稳住了战线。 可把守左侧长街的第一师第二旅却有些掉链子——突前的第一道街垒迅速失守,第二道街垒在山东军的狂攻下,也已是岌岌可危。 “谢侗,你他娘的是怎么指挥的,为何不发起反攻?” 第三道街垒处,第二旅旅长谢侗焦躁万分,正自喝令手下将士紧急布防之际,却见林宏已怒气勃发地赶到了。 “师长,您没事?” 见林宏突然出现在此处,谢侗不由地便是一愣。 “废什么话,为何不反击,嗯?” 这等时分,林宏哪有心思解释那么许多。 “师长,此处街道狭窄,我军火器优势难以发挥,所以末将打算节节抵抗,先消耗……” 谢侗满脸的无奈之色。 “放你娘的屁,没了炮火支援,就不会打仗了是吧?全旅立刻集合,跟我来,刺刀见红!” 林宏大怒,根本不等谢侗把话说完,便已厉声断喝了一嗓子。 “是,全旅集合,出击!” 这都已被骂得狗血淋头了,谢侗哪还敢再多说些什么,一声令下后,率部便跃出了第三道街垒。 “挡我者,死!” 此时,第二道街垒也已被山东军突破,一个连的守军已基本阵亡,就只剩下十数名士兵还在浴血奋战着。 面对此情此景,林宏的双眼瞬间便泛了红。 只听他一声大吼之同时,人随剑走,势若疯虎般杀进了乱军丛中。 一柄三尺青锋狂舞,瞬息间便幻化出了海量的 第144章 心不狠,何以称尊 卯时末牌,天才刚蒙蒙亮,辽东军第三师就已率先进了城,紧接着,第四师的一个旅也上了城头,准备沿城墙向各城门攻击前进。 与此同时,第一、第二两师在用过了早膳后,也都已进入了出击阵地,只等指挥部一声令下,便会向西城展开最狂猛的攻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灵岩寺主持虚谦,携灵鹫寺主持明海等佛门子弟前来拜会太子殿下,还请代为通禀。” 却不曾就在这等剑拔弩张之时,一群和尚突然出现在了第一师的出发阵地前。 “怎么回事,嗯?” 林宏此时正好在第一线视察,闻讯之下,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 “这位将军请了,老衲等有感于昨日一战中百姓死伤过烈,特来向太子殿下请命,还请通融一二。” 见林宏神色不善,虚谦那长长的寿眉当即便是微微一皱。 “警卫一班,将这些人带出城,若有不轨,即行枪决。” 辽东不崇佛,林宏对佛门中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不过,此事干系不小,他自是不敢擅专…… “何事,说。” 望着眼前的一群和尚,李贤脸色虽淡然如常,可眼神里却满是不屑与厌恶。 “阿弥陀佛,太子殿下,上天有好生之德,众生……” 虚谦明显觉得有些遭轻视了,脸色微有些泛青。 要知道他可是山东大德,曾参与过高宗的封禅泰山大典,颇受高宗与武后的信重,一向自以为是佛门领袖之一。 所到之处,无论亲王还是权贵,少有不以礼相待的。 可如今李贤却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在他看来,这就是蔑视佛门。 “轰、轰轰……” 虚谦话未说完,城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赫然是辽东军开始进攻了。 “太子殿下,能否暂时止戈,容老衲陈情一二?” 虚谦本以为自己的到来,肯定能让辽东军不敢轻易发动攻势,却没想到辽东军根本没给他这么个面子,顿时便有些急眼了。 “不行。” 李贤对佛门向无好感,从不觉得这群不事生产的蛀虫对社稷有何益处,更别说佛门还站在了武后的一边。 这面子,他根本不可能给。 “这、这……” 在李贤的强势面前,虚谦当即语塞。 “阿弥陀佛,殿下,老衲等此来别无所求,只希望殿下能给老衲等几日时间,以便劝离城中百姓,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殿下成全。” 在一旁的鹫寺主持明海见势不妙,赶忙从旁插了句话。 “抱歉,昨日,我军将士就已经喊话城中百姓了,他们既是选择不走,那,本宫也不强求,他们的命是命,本宫以及手下将士的命也是命,此事不必再提,来人,送客。” 士气可鼓不可泄,战事既已开打,那就断然没有停下来的道理,真若如此,势必贻误军机。 假仁假义的后果便是给自己找麻烦,这等蠢事,李贤绝对不会去干。 “殿下,您不能这样,城中还有三十万百姓啊,您执意如此,于心何忍?” 见李贤如此表态,虚谦气急,不管不顾地就指责上了。 “是李冲小儿让你这么说的吧?呵,明知我军炮火犀利,李冲那厮却故意挟满城百姓与我军打巷战,居心险恶。” “你们不去指责此獠,却跑来找本宫的茬,是觉得本宫仁慈可欺吗?老实一边呆着去,别逼本宫下令举国灭佛!” 佛门那一套最善蛊惑人心,说什么修来世,狗屁,今生都过不好,还谈什么来世。 大唐需要的可不是这等遁世的精神鸦片,要的是铁与血的开拓精神。 佛门不阻路还好,真敢跳,李贤不介意用刀枪教会他们什么是乖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还真就被李贤说对了,佛门此番领受的密令就是配合李冲,尽可能地拖延李贤的进军脚步。 如今,心事既已被李贤当众点破,这群所谓的高僧大德除了齐声口宣佛号之外,再不敢有什么多的言语…… “禀王爷,橘子街失守。” “禀王爷,叛军炮火犀利,我军抵挡不住,河口街沦入低手。” “禀王爷,叛军已攻占了牛尾巷。” …… 城西,山东军的秘密指挥部中。 坏消息接踵而至,短短一个半时辰而已,辽东军就已迅猛推进到了距离指挥部只有不到三百米处了。 “王爷,顶不住了,准备突围吧。” 不多久,满身鲜血的王孝杰也出现在了指挥部中。 “突围?呵,王将军怕是还没睡醒吧?” 李冲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王爷,你……” 仗打成这样,王孝杰本就已愤懑得个不行,再被李冲这么一讥讽,眉眼顿时便倒竖了起来。 只是鉴于李冲身份尊贵,他最终还是将骂人的话强忍了下来。 “哼,现在突围,那就是死路一条,没见叛军的几支骑兵都已散布在城外了么?” “你也别想着投降,本王那位堂弟心狠手辣着呢,好好看看曹仁师、麻仁节等人的下场,他们不是都降了吗?结果又如何?还不是都被砍了头。” “我等要想活命,就得死拼到底,撑到了天黑,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你我的人头铁定会挂在这厉城的城头上。” 李冲完全没将王孝杰的愤怒放在眼中,言语犀利地便点出了个残酷的事实。 “唉!” 王孝杰神情变幻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些什么,也就只闷哼了一声,大踏步地又冲出了指挥部。 “心不狠,何以称尊,本王到底还是小觑了那厮的帝王心思,呵,失算了。” 李冲没去理睬王孝杰的离去,自顾自地端坐着不动,半晌后,方才摇头失笑 第145章 王孝杰的选择 “王某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投降一事,绝无可能!” 一番天人交战后,王孝杰最终还是决定站在朝廷的一边。 要知道他的家眷可都在洛阳,真敢降,那,一家老少只怕都保不住。 再者,在他看来,辽东军强归强,奈何兵马并不算多,真等朝廷调集了重兵后,辽东军未见得一准能胜。 “既如此,那,王将军就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了,一是死战成仁,或许能得朝廷褒奖,但,将来也可能遭本王那位堂弟的清算。” “至于其二么,那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知王将军将如何抉择呢?” 见王孝杰没打算投降,李冲眼中的危险光芒瞬间便就此隐去。 “这……,王爷可有什么打算吗?” 若是可能的话,王孝杰两条路都不想选,奈何,事到如今,好像由不得他了。 “哈,本王的命可是金贵着呢,是什么让你觉得本王会留在这儿等死?” 李冲笑了,还是那么的邪气凛然。 “呃……” 王孝杰当即再一次被噎住了。 “本王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逃了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责罚,可王将军你就不同了,遭流配都算是轻的了,闹不好还得掉脑袋,不过……” 不等王孝杰回过神来,李冲又狠狠地敲打了他一把,只是,在末尾,却是故意留了个悬念。 “不过怎地?” 王孝杰此时依旧还是懵着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追问道。 “很简单,王将军若是肯追随本王,那,不单死罪可免,将来还少不得一场泼天富贵,若不愿,那,本王也不强求,将军只管自便好了。” 李冲之所以肯费如此多的唇舌,目的就一个,那便是收王孝杰为己用。 “道不同,不相为谋,王某情愿战死于此!” 直到此时,王孝杰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李冲连番打击自己的心防,目的就是要收自己为用。 这,完全不是王孝杰之所愿。 “行,那也由你了。” 得,一番苦心全成了无用功。 李冲明显很失望,奈何,人各有志,他也相强不得。 “王爷,您这是去哪?” 见李冲起身领着几名贴身亲卫便往外走,王孝杰尽管不打算投效,可还是不免有些担心李冲的安全。 “逃啊,不然留下来等死啊。” 李冲头也不回地便给出了答案,真就没丁点的不好意思。 “你……” 王孝杰顿时气结,只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当即便傻愣住了…… 十一月十一日,阴,冬雨将至。 这等天气,对辽东军来说,显然不是太有利——一旦落了雨,那,火器的威力势必大减。 这,无疑很要命。 所以,天才刚蒙蒙亮,李贤就下达了总攻之将令。 第一、第二两师的师属炮兵团以及各旅的炮兵营全部出动,迅速在预先规划好的跑位上架设完毕。 近三百门火炮几乎同时开火,顷刻间就将西城最后两个街区炸成了地狱。 五轮急速射后,麋集在西城的山东军残部彻底被打垮,辽东军两个师的部队也就只一个冲锋,便即轻松地拿下了山东军的阵地。 只是并没能抓到李冲这个主将。 王孝杰被炮弹震昏后,遭辽东军将士生擒,并被押解到了李贤的面前。 “本宫问你,李冲那厮可是逃了?” 王孝杰号称大唐军中的后起之秀,但,李贤却根本没看在眼中,无他,在经历了如此多战事的洗礼下来,辽东军中最不缺的就是名将了。 “……” 王孝杰低着头,并未给出回应。 “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有他授首的那一天,至于你,虽是从犯,罪亦当诛,你服是不服?” 尽管早已猜到了事实,可真瞧见了王孝杰这般反应,李贤还是不免有些动怒。 “末将不服,末将奉旨统兵上阵讨逆,何错之有?” 尽管不怕死,可王孝杰却不想死得如此卑微。 “讨逆?好一个讨逆,莫非你不知道武媚娘那个老虔婆囚禁天子、篡权夺位吗?究竟谁是正,谁是逆,天下何人不知,你这厮掩耳盗铃,是非不分,助纣为虐,本就已是死罪难逃。” “更别说你还竟敢陈兵城中,挟百姓自保,以致于厉城百姓死伤多达近十万,当真罪该万死,嘿,那些无辜而死的百姓可都在九泉之下等着你呢。” 杀人不过一刀之事而已,未免太便宜了王孝杰,不诛心,真就难消李贤心中的怒意。 “我、我……” 李贤所言就有若一通重拳似的,当即便将王孝杰的心防砸得个粉碎,惭愧万分之下,他顿时便哆嗦得有若打摆子一般。 “拖下去,砍了!” 痛苦了? 那就对了! 李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殿下,且慢。” 就在两名士兵冲上来要将王孝杰拖走之际,却听一个焦急的呼喝声响起中,第三师师长王成已急匆匆地赶了来。 “嗯?” 见王成明显是想为王孝杰求情,李贤的眼神顿时便冷了下来。 “殿下明鉴,末将与王孝杰是同乡,素知其人生性忠耿,带兵有方,实是大将之才,若就这么背负罪名而死,未免太过可惜了些,故,末将斗胆恳请殿下开恩,准其戴罪立功。” 被李贤的冷眼一扫,王成顿时心慌,可在深深一躬后,还是强撑着进谏了一番。 “王孝杰,本宫问你,可愿洗心革面,嗯?” 李贤想了想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给王孝杰一个抉择的余地。 倒不是看重他的统军能力,而是想起了此人在原时空中殉国的英勇——在平定契丹之乱时,王孝杰中了孙万荣的埋伏,在明知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却不肯降贼,力 第146章 两线作战 阿史那瓌的要求无疑正好命中了武后的软肋——火炮、燧发枪制造工艺虽说是社稷的绝对机密,不过,只要能换取北突厥汗国的出兵,她真就敢冒天下大不讳地给了。 问题是火炮、燧发枪现货,那是真的没有啊,自家装备都远远不够,哪可能在这等要命时刻拨给北突厥汗国。 就这么着,邀请北突厥汗国出兵夹击辽东军一事暂时搁浅了,无计可施之下,武后不得不将精力放在了狠抓战备一事上。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一场灾难突然降临了——辽东军先头部队才刚进抵考阳县,汴州刺史赵玄就立马宣布反正,率手下八千将士投效李贤,重镇浚仪县(今之开封)就此落入了辽东军的掌控之中。 这,无疑就要命了。 要知道浚仪县可是漕运的枢纽中心之一,建有黄河沿线最大的码头,辽东军掌控了此处后,“顺字级”的战船、货船都可以直接开到码头上卸货。 如此一来,辽东军那沉重的后勤运输压力一下子就减轻了许多,完全无需再分兵把守各处陆路要隘,主力大可集中起来,直扑荥阳,一旦虎牢关有失,洛阳也就将注定不保。 闻讯后,武后大慌,强令李孝逸即刻出兵,收复汴州。 李孝逸抗争无效,不得不领三十万大军出虎牢关,一路向汴州急赶。 与此同时,李贤也率主力部队向汴州急行而进,一场规模浩大的决战即将拉开战幕…… 十一月十八日,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不大,稀稀拉拉地,也就只在夜里下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了,可天气却因此骤然转冷。 辰时正牌。 娘子关那两扇厚实的城门终于轰然洞开。 旋即便见一名伍长领着四名手下打着哈欠地从城门洞中走了出来。 “齐爷,早啊。” 这时候,刚赶到关前没多久的一支商队中突然抢出了一名富态中年,满脸谄笑地跟那名伍长打着招呼。 “哟,王掌柜,你们王家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整商队,就不怕遭了乱兵打劫?” 齐伍长跟富态中年是老熟人了,言语间自是随意得很。 “吓,怎能不怕,不过,叛军目下还停留在德州,距离咱们这儿远着呢,倒也无须担心出啥大事。” 王掌柜拍了拍胸口,一脸的庆幸状。 “不好说哟,叛军多骑兵,行动如风,万一突然杀了来,那也不过是五六天的事儿,唉,这特么的什么狗屁世道啊。” 齐伍长可没那么乐观,脸上满满都是忧愁之色。 “唉……” 这话,太过敏感,王掌柜显然不敢接,仅仅只陪着叹了口气。 “罢了,扯这些没用,老规矩,一百贯过关费,自己到内里交完走人。” 见王掌柜不接话,齐伍长也就没了唠嗑的兴趣,更不曾去检查一下那一长溜大车上的货物,也就只随意地挥了下手。 “好叻,多谢齐爷了。” 王掌柜当然很懂规矩,在客气致谢的同时,手脚麻溜地将一只不大的钱袋子悄咪咪地塞进了齐伍长的手中,而后方才扬手指挥手下的车队缓缓行进了关门之中。 嗯? 齐伍长先前只顾着跟王掌柜寒暄,并没去仔细观察这支商队。 但,当商队开始进关时,他突然察觉到不对了——这支商队的伙计以及押运护卫未免太多了些。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个个身材魁梧壮实,浑身上下都透着浓烈的煞气,怎么看都像是军伍中人。 “停……” 军人? 齐伍长的心头当即便打了个突,张口便要喝止。 “噗嗤!” 可惜来不及了,齐伍长也就只喊出了一个字,边上一名不知何时靠过来的押运护卫突然挥了下手。 刀光暴然而闪中,齐伍长的首级赫然已飞了起来,其无头的尸体瞬间便喷出了一大股的血泉,直冲丈徐高,而后方才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敌袭……” 直到此时,站在城门洞两边的四名轮值士兵这才惊觉不对,张口便都狂呼开了。 可惜,他们也就只喊了一声,便被随后冲上来的商队护卫砍翻在地。 旋即,只见商队伙计与护卫们纷纷从大车上取出暗藏着的刀枪、手雷等物,在一名英俊青年的统领下,呐喊着杀进了娘子关中。 那名英俊青年正是辽东军新编第一独立旅的旅长李孝明,原奚族联盟统领李大酺长子。 “突击,不降者,杀无赦!” 早在临渝之战爆发前,李孝明就已奉命率三千老兵潜伏到了井陉中,一直藏在井陉群雄的山寨里,这一藏就足足藏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如今,总算到了可以见真章的时候了,李孝明心情那叫一个激动,始终冲杀在全军的最前方。 “报,禀将军,不好啦,叛军打进关了。” 此时此刻,娘子关守将张平复方才刚起床没多久,正在两名小妾的服侍下,不慌不忙地用着早膳。 冷不丁听得前关处喊杀声大作,顿时便被惊得个霍然而起,正自惊疑不定间,却见一名轮值校尉满脸惊恐之色地闯了进来。 “叛军?这怎么可能?” 一听这话,张平复的双眼顿时便瞪得个浑圆,脸上满满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为别的,只因他昨日才刚收到紧急战报,说是叛军李多祚所部正在围攻德州。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赶到娘子关呢?要知道两地可是有着足足五百里之遥的,即便是骑军,也不可能在三天时间里杀到此处。 “确实是叛军,他们火器犀利,弟兄们挡不住了啊。” 什么可能不可能的,没听枪声、爆炸声越来越近了么? 前来禀事的轮值校尉都快哭了。 “撤,快撤!” 辽东军的战绩实在是太过辉煌了些,张 第147章 高挂免战牌 “报,禀大帅,叛军派了名使者前来。” 沙吒相如不远数千里来援,李孝逸自然是得为其好生接风洗尘上一回的,却不料众将们这才刚入了席,就见一名轮值校尉已急匆匆地抢进了中军大帐。 “嗯,请。” 这等时分派使者前来,肯定就一个目的——邀战。 对此,李孝逸心中有若明镜般地清楚着,但却并未拒见。 “太子詹事府丞周宝宁见过李帅,见过诸位将军。” 轮值校尉去后没多久,就见周宝宁已稳步从帐外行了进来。 “周大人客气了,来人,看座。” 周宝宁乃是当今名士,李孝逸自是不敢拿大,很是客气地拱手还了个礼。 “这就不必了,周某不屑与叛逆同坐。” 周宝宁突然收敛起了笑容,鄙夷地环视了一下帐中诸将。 “放肆!” “狗贼,敢尔!” “你找死!” …… 一众将领们大多都是厮杀汉,哪受得了这个,顿时全都怒了,拍几子的拍几子,拔刀的拔刀,骂声就此狂响成了一片。 “哼,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可尔等呢,身为大唐将领,深受陛下隆恩,却不思报效,明知天子遭囚禁,竟还听武媚娘那老妖婆的命令,前来与我正义之师对抗,这,难道不是助纣为虐吗?” “周某骂你们都是轻的了,若非身为来使,本官当提三尺青锋,砍了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叛逆!” 周宝宁完全没在意众将们的羞恼,毫不客气地又喷了众人一个狗血淋头。 “……” 众将们愈发恼怒,奈何,明显不占理,有火却愣是发不出来。 “周大人此言差矣,陛下病重,不见外臣是常有的事,天后娘娘身为二圣之一,出面主持朝局,理所当然。” 李孝逸同样很是头大,可不管怎么不占理,该辩解时,终究还是得辩解上一回的,哪怕是强词夺理,也总好过被周宝宁骂得抬不起头来。 “呸,自欺欺人!他人可以说这话来哄自己,你李孝逸身为李氏宗亲,有何脸面扯这等屁话,不知道有个词叫数典忘祖吗?” 周宝宁此番自请为使,抱着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又哪会给李孝逸留啥面子。 “你我各为其主,争辩无益,若无其它事,那,周大人就请自便好了。” 跟周宝宁这等名士争辩,哪怕有理都辩不过,就更别说己方明显不占理了。 李孝逸可不想再扯下去了,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尔等既是执意要助纣为虐,那就战场上见好了,明日一早,会猎鸿沟河畔,敢否?” 周宝宁根本不管李孝逸等人的脸色有多难看,朗声道出了宣战之言。 “这就不必了,贵军远来,尚未休整,李某不屑占这等便宜,要战,且待来日好了,来人,送客!” 李孝逸根本不为所动,概因他很清楚辽东军远道而来,利急战,而己方大军兵马虽多,却不精,利在坚守,只要能熬到辽东军后勤出了问题,这一局,他就胜定了。 “无耻狗贼,鼠辈无胆……” 周宝宁大怒,骂不绝口,奈何,他就一书生而已,又哪能经得起两名孔武有力的士兵之挟持,很快就被拖离了中军大帐。 “诸公心中想必都憋着一把火吧?呵,不奇怪,本帅其实也一样,奈何,暂时还发不得,要知道叛军火器犀利,又是百战百胜之师,我军若正面对敌,必败无疑。” “今,唯有坚守不出,方可挫敌锐气,本帅在此宣布一条命令:没有本帅的将令,无论何人,敢擅自出击者,杀无赦!” 帐内在座的可都是一群骄兵悍将,若无严令,根本弹压不住他们,这一点,李孝逸显然心中有数,所以,他直接就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殿下,微臣惭愧,未能激怒李孝逸那厮。” 被赶出了叛军大营后,周宝宁尽自满心的不甘,却也只能无奈地匆匆回了营。 “无须如此,李孝逸其人用兵素来稳健,激将法于他无用,卿且说说看,其中军大帐位于几层营垒之后?” 李贤没见过李孝逸这位远房堂叔公,但,从这人敢于顶住武后那收复浚仪县的诏令来看,此人在用兵一道上,绝对是属乌龟的。 要想激怒这厮因怒来战,可能性基本为零,李贤完全没抱这等奢望,他之所以同意周宝宁的自告奋勇,不过只是想稍稍了解一下敌营的部署情况罢了。 “微臣应是走过了四层营垒。” 周宝宁皱眉想了想之后,这才给出了个不是太确定的答案。 “嗯,卿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叛军的乌龟壳实在是太厚了些。 李贤难免稍有些头大,但却并未表露出来。 “殿下,微臣以为强攻恐是不可行,纵使能胜,那也是惨胜,实不值当。” 见李贤眉头紧锁,魏思温这便从旁进谏了一句。 “李孝逸就是在等着本宫发起强攻呢,他败得起,大不了顶不住时撤回虎牢关也就是了,可我军纵使百胜,也经不起一败啊。” 事情有些棘手了。 要知道武后的第二轮征兵诏令已经下达,决意从关中、川中、荆襄再征召三十万大军。 毫无疑问,在比拼人力资源上,辽东显然不可能是武后的对手。 不是一举能奠定胜局的仗,李贤根本打不起。 可问题是时间却又没站在他一边。 这就很要命了。 至于说指望李多祚所部在扫平了山西后来援,这,根本不可能。 毕竟李多祚所部就只是偏师而已,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水准,都差得太远了些,完全无法改变敌众我寡的战略态势。 “那就让他进退不得好了,微臣有一策,当得……” 第148章 踏着炸点冲锋 “呯、呯呯……” 就在叛军的弓箭手们从战壕里探出了身子之际,辽东军将士们抢先开火了。 一阵密集的子弹扫过去,当即就有不少叛军哀嚎着跌在了沟底。 “嗖、嗖嗖……” 很快,叛军弓箭手们也发起了反击,将一拨箭雨泼洒向了冲锋中的辽东军将士,同样也给辽东军造成了些伤亡。 “轰、轰轰……” 但这,并不能阻挡住辽东军将士们的冲锋脚步——数息后,大量的手雷呼啸着砸进了战壕之中,顷刻间便炸出了一团团红黑相间的火光。 海量的弹片四下横飞,藏身在战壕中的叛军将士瞬间就被炸得个人凄惨不堪。 “噗嗤、噗嗤、噗嗤……” 不等叛军将士们从慌乱中醒过神来,辽东军士兵们已挺着刺刀杀进了战壕之中。 一通乱刺招呼过去,可怜残存的叛军将士们根本来不及招架,就被刺倒了一大半。 余者虽是困兽犹斗,可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并没能给辽东军造成多大的麻烦。 最终,八分钟不到而已,叛军营内的第一道战壕就已被辽东军顺利攻陷。 藏身其中的两千叛军将士无一得脱,不是战死当场,就是跪地投降,不过,辽东军将士也因此付出了二百余伤亡。 就凭这一比十的战损比,首仗都可谓是一场大捷,只是,李贤却并不显得兴奋,反倒是眉头微皱。 原因就一个,据前线反馈回来的消息,光是第一重营垒中,叛军就挖掘了三条战壕,后头几重营垒中,还不知藏着多少条战壕。 若是这么逐条战壕攻打下去,等打到了中牟城时,天晓得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更别说李孝逸那厮肯定还别有埋伏。 按部就班的话,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能攻下中牟城,即便能攻下,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彻底摧毁叛军的抵抗意志。 这一仗无疑很不好打。 “命令:各师派一个旅掩护师属炮兵团过河,先行拿下敌第一重营垒,重炮一团、二团负责警戒敌火炮部队。” 但,不管怎么着,第一座营垒必须尽快攻下。 只略一沉吟,李贤便即下定了决心。 不多久,随着辽东军的部队过了河,战事再度展开,叛军依旧没能挡住辽东军的犀利兵锋,第一道营垒很快便被辽东军一举拿下,守军六千步兵除了逃走的一千五百余人之外,全部被歼。 只是,辽东军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在第一道营垒中停了下来,就地构筑工事,摆出的赫然是一派稳扎稳打之架势。 “停下来了?呵呵,李贤其人果然是劲敌啊。” 闻知辽东军居然没急着发动进攻,李孝逸在微感讶异的同时,眼神陡然就亮了。 “大帅,绝争之战,断不能按敌方的节奏走,末将请命率部出击,杀敌一个立足未稳。” 叛军中聚集了大唐绝大部分名将,能看出暗藏危机的,自然不止李孝逸一人。 这不,李孝逸话音方才刚落,就见一名面色黝黑的大将已从旁闪了出来。 他正是河源军统领黑齿常之。 “嗯,黑齿将军有勇有谋,不愧社稷干才啊,此时反击,确有获胜之可能,不过呢,此一战不在于败敌,而在于以拖待变,叛军要稳,那就让他们慢慢稳好了。” 李孝逸根本就没打算跟李贤决战,对所谓的阵地得失,自然不会放在眼中。 几道战壕而已,辽东军想要,那就给好了,只要作为营垒核心的中牟城不丢,那,一切就都在掌控之中。 “命令部队,继续向前进攻,日落前拿下敌第二道营垒!” 李贤之所以让先头部队就地构筑工事,除了打算化敌营为己用之外,也不乏诱敌大举反攻之心思。 真若是叛军敢来,那,辽东军早已准备就绪的众多火炮便会让叛军知道一下什么叫超饱和轰击。 奈何,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李孝逸那厮愣是按兵不动。 那就没辙了,只能继续向前打,且看对方能忍到何时。 叛军的部署明显是前轻后重,第二座营垒中,赫然陈兵万余,营中沟壑纵横。 这,对辽东军的进攻来说,相当不利。 炮火覆盖的效果极差,哪怕有手雷这等壕沟战的利器,推进起来,也一样吃力得很,伤亡远比攻打第一道营垒时大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辽东军将士们也自不曾放弃,顽强地一路向前猛冲猛打,不断地压缩着守军的生存空间。 只是,叛军也同样很顽强,死战不退,每一处沟壑的争夺都异常的残酷,说是用人命来堆也不为过。 “命令各师投入预备队,务必在天黑前,肃清第二道营垒中的残敌!” 一个时辰的猛攻下来,辽东军也就只占据了三分之二的沟壑,可自身的战损赫然已高达两千一百余人了。 这等损失不可谓不大,但,李贤的决心却并未动摇。 “常彬,带你的人上,务必坚持到天黑!” 辽东军损失不小,可相较之下,叛军的损失其实更大——战到此时,在第二道营垒中,已经折损了不下六千之数。 纵使如此,李孝逸也自不以为意,反正他兵多,继续往内里填就是了,这等以伤亡换取时间的打法,于他而论,无疑是再合算不过之事了的。 随着双方的援兵同时投入战场,战事瞬间就到了白热化之程度,辽东军每前进一步,都得付出不小的伤亡。 仗打到这么个份上,已经与指挥艺术无关了,比拼的就是两军将士的战斗意志。 在这一点上,双方其实差不了多少,所不同的只是辽东军装备有手雷这等壕沟战的利器而已。 但,光凭这一点,并不足以彻底击溃守军的战斗意志。 毕竟常彬所部乃是从松潘调来的边军,常年跟吐蕃人厮杀,无论是战术素养还是意志力,都属于唐军中最能打的几支部队之一。 “师长,弟兄们的伤亡太大了。” 第一旅作为全师的箭头,苦战一日下来,将士们的体力与士气都难免有些不在状态了,连着狂攻了几次,都没能拿下叛军的最后一道战壕,反倒战损不小。 对此,旅长路挺那叫一个头大如斗。 “我不要伤亡报告,只要敌人的阵地,去,组织敢死队,都死光了,你上,你死了,我上!” 天都已近了黄昏了,还没能取得突破,林宏早已是心急如焚,哪会给路挺啥好脸色看。 “是!” 见顶头上司暴怒如此,路挺哪敢再多废话,行礼之后,转身便要走人。 “等等,待会师属炮兵团会发动五轮急速射,你让敢死队踏着炸点冲锋,手雷开道,争取一点突破。” “拿下一段壕沟后,迅速向两翼展开攻击,全旅压上,毕其功于一役,再拿不下阵地,提头来见!” 发飙归发飙,办法还是得想明白才成。 在叫住了路挺之后,林宏沉吟着便给出了个解决办法。 “末将遵命!” 没有退路了。 那,就只能拼死一战! 路挺在敬了个礼后,急匆匆地赶回了部队,将决死的重任交托给了第一团。 “弟兄们,我们是战无不胜的天下第一团,能让那些叛军挡住我们的去路吗?回答我!” 战到此时,林战其实已带了伤——肩头上中了一箭,但,当任务下来时,他却是当仁不让地揽下了敢死队队长的重任。 “不能,不能……” 第一团的将士可全都是百战老兵,精选出来的敢死队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个顶个都傲气得很,又怎肯在一群杂兵面前认输。 “好,两军相逢勇者胜,有我无敌!” 有如此忠勇的将士,何愁不能破敌。 林战欣慰地笑了。 “有我无敌,有我无敌……” 刹那间,嘹亮的呼喝声就此狂响成了一片。 这时候,师属炮兵团的大炮开始发威了,将一轮又一轮的炮弹砸向了一百三十米开外处的叛军壕沟。 “跟我来,踏着炸点前进!” 猛烈的爆炸声中,林战一直冷静地数着数,直到确定己方炮兵已经轰击了四轮后,这才厉声断喝了一嗓子。 “杀啊!” 旋即,但听怒吼声暴然狂响中,一百五十名敢死队将士齐齐跃出了战壕,疯狂地向前狂冲。 这当口上,躲在壕沟中的叛军将士们都被炮火压制得头都抬不起来,自是没谁能发现辽东军的敢死队已经踏着炸点冲上来了。 “投手雷!” 一百三十米之距转瞬即过,而此时,最后几枚炮弹还在爆炸之中,但,林战根本没管那么许多,在用火折子引燃了手雷的引线后,第一时间便咆哮了一嗓子。 “轰、轰轰……” 刹那间,一百五十枚手雷就此呼啸而出,密集如雨般砸向了壕沟。 可怜那些被辽东军大炮轰得个晕头转向的叛军将士都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就被无数横飞的弹片炸得个鬼哭狼嚎。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一百五十名敢死队员胸前都背着个箩筐,内里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手雷,这一冲进了战壕,立马不管不顾地向两翼疯狂投掷。 激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这,与炮火覆盖完全不同——要知道炮火的饱和轰击看似壮观,但,对躲在战壕里的叛军将士来说,威胁其实并不算太大,只要不是正好处在炸点处,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手雷这玩意儿在狭窄的战壕里炸响,那威力真就实在是太过恐怖了些,一枚过去,往往就是数人被炸得飞起。 第149章 围点打援 在辽东军敢死队的疯狂面前,叛军将士彻底崩溃了,大量的士兵不管不顾地爬上战壕,丢盔卸甲地往后营门方向狂奔而去。 “第一旅,跟我来,杀啊!” 见己方的敢死队已打开了局面。 路挺根本不等硝烟散尽,大吼一声,率部就此发起了狂猛的冲锋。 见势不妙,第一旅正面的叛军彻底乱了分寸,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很快,逃的逃,死的死,阵地什么的,已经没人会在意了。 在拿下了阵地后,第一旅并未就此收手,甚至没等第二旅的将士们赶来增援,就自发地沿着壕沟向两翼发起了攻击。 这一击,当即就打得两翼的叛军阵脚大乱。 一见及此,辽东军第二、第三师趁机在宽达近十里的正面上发起了强攻,一举摧垮了叛军的抵抗。 而此时,太阳还依旧斜挂在天际。 但,李贤却并不打算继续进攻,而是率两个骑兵师以及炮兵师一道过了河,就驻扎在了叛军的第一道营垒中…… 日落时分。 叛军的中军大帐中,一派的死气沉沉,无论是高坐上首的主帅李孝逸,还是分列两侧的众将们,脸色都格外的凝重。 无他,一日间连着被破了两座营垒,伤亡连同被俘的将士,加起来已超过了一万四千人。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惨败。 更要命的是谁都找不出抵挡辽东军兵锋的良策。 这,才是众将们最忧心之事。 “大帅,我军连败两阵,士气堪忧,若不设法提振,却恐难以为继,末将请命出击,夜战破敌!” 一派死寂中,沙吒相如突然从旁闪了出来,满脸刚毅之色地开了口。 “这……” 正面硬撼不行的情况下,夜袭无疑是最佳的破敌手段。 只是李孝逸却并不觉得可行。 概因他已从今日的交手中察觉了一个事实——李贤的用兵之道同样是稳为上。 不太可能有什么空子让己方去钻,真敢妄为,闹不好就会跌进对方的彀中。 “末将自当拼死一战,还请大帅恩准。” 等了片刻,见李孝逸始终没个说法,沙吒相如当即便又是深深一躬。 “也罢,沙吒将军要去也成,只是得答应李某一件事,若是事不可为,当速退,以免遭贼军算计。” 尽管还是认为成功的希望不大,可李孝逸多少还是存了些侥幸心理。 “末将遵命!” 沙吒相如可不觉得自己会败,于应诺之际,那叫一个信心满满…… 子时将尽,夜已极深。 雪突然落了下来,尽管不大,可气温却是陡然下降了不少。 不过对于财大气粗的辽东军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所有的将士不单有皮大衣,还都配备了厚实的羊毛毯。 再点上几大堆篝火,些许寒意真算不得什么,全军上下就没谁会在意那么许多,该站岗的站岗,该睡的睡,浑然没当一回事儿。 “上!” 见辽东军的守御并不怎么严密,趴在小土丘后头的沙吒相如顿时大喜过望。 只见他抬臂打了个手势后,千余名身着黑衣的叛军士兵便已齐齐猫腰从土丘后头摸了出来,几无声息地向一百五十来米开外的唐军营地潜行而去。 “轰隆!” 沙吒相如显然高兴得太早了些——就在众黑衣士兵们摸到距离辽东军营前栅栏九十多米时,一声巨响中,一团火光突然炸开,赫然是一名倒霉的士兵踩到地雷了。 众人不明所以,误以为是辽东军开炮了,顿时大慌,四下乱蹿,结果,当即便引爆了更多的地雷。 怎会如此?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沙吒相如当即就傻眼了,只因他同样不知道地雷为何物。 “敌袭、敌袭……” 爆炸声一响,辽东军的岗哨们立马就被惊动了。 “呯、呯呯……” 刹那间,不少躺在壕沟里睡觉的辽东军士兵当即翻身而起,举枪冲着那些有若无头苍蝇般的叛军士兵便是一通猛烈开火。 最终,率先出击的千余叛军士兵就只逃回了不到七百,剩下的不是已被击毙,就是缺胳膊断腿地在雪地里哀嚎着。 “撤!” 见事已不可为,沙吒相如只能无奈地率部就此撤走…… 十一月二十九日,小雪,尽管对军事行动的影响并不算大,但,辽东军却并未发起攻击,而是就地修缮所夺下的两道营垒。 对此,李孝逸自是乐得清闲,只管让手下将士继续大挖战壕,准备跟辽东军打上一场持久战。 只是,战局真会像他所想的那般展开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报,禀大帅,不好了,管城(今之郑州)遭叛军围攻,已危在旦夕!” 辰时过半,就在李孝逸面对着大幅地图绸缪着破敌之策时,一名浑身大汗的报马突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什么,怎会如此?” 闻言之下,李孝逸顿时大惊,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惊诧之色——明明昨日李贤才刚率主力发动了一轮强攻,怎么一转眼自家后背就遇袭了呢? “回大帅的话,小人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日一早,大批叛军突然出现在了城外,我军兵少,无力破贼,苏刺史特令小人前来向大帅求援。” 报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哪能回答得了李孝逸的问题。 “叛军有多少兵马?” 惊归惊,可李孝逸到底是名将,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小人不知,小人从东门冲出前,只知北门外发现了不下五千的叛军,并带有不少火炮。” 报马是一早就赶来求援的,自是不清楚围攻管城的辽东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嗯……,来人,传令下去:着黑齿常之、王荣即刻率本部兵马赶赴管城,务必一举击溃来犯之敌!” 管城位于虎牢关与中牟之间,断然不能有失,否则的话,三十多万大军的粮道可就要被断了。 一旦如此,军心肯定会动摇,恐慌一起,只怕不用李贤来攻,部队就会彻底散了架。 这一点,李孝逸自不可能会看不透。 只是,究竟该派多少部队前去救援,他却是不免有些犯踌躇了。 最终,犹豫再三之下,他决定派出五万精锐——在他看来,这一拨辽东军肯定是走水路绕到己方背后的,兵马应该不会太多,五万步骑足够应对了…… “快,跟上!” 接到了救援管城的命令后,黑齿常之片刻都不敢迁延,在汇合了王荣所部之后,拼命向管城急赶,一路狂奔了近五十里,哪怕手下将士都已是疲惫不堪了,他依旧不敢停下来休息。 概因管城实在是太过重要了些,断不容有丁点的闪失。 “报,禀大将军,不好了,前方不到五里处,发现大批叛军骑兵,正高速向我军杀来。” 就在黑齿常之疯狂驱兵赶路之际,一名侦骑突然从西面疾驰而来,直冲中军处。 “什么?来敌有多少兵马,何人领军?” 一听这话,黑齿常之顿时大吃了一惊。 “来敌不下二万骑,看旗号,统军大将是李图鲁。” 事态紧急,侦骑根本顾不上敬语,迅速便给出了答案。 “嘶……,快,传令下去:步军在此就地列阵,所有骑兵跟我来,挡住叛军!” 一听两万骑这么个数量,黑齿常之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只是,这一抬眼瞧见远处赫然已是烟尘滚滚而来,他立马就醒过了神,忙不迭地下了道将令。 “全军突击,杀啊!” 纵马奔驰间,见对面的叛军仓促集结了一万五千余骑前来迎战,李图鲁浑身的热血顿时就沸腾了。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刹那间,二万一千名辽东骑兵齐齐高呼起了战号。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却不料,几乎同时,叛军那头也呼喝起了同样的战号。 结果便是两军的将士难免都感觉有些怪怪的。 但却都不曾有丝毫的迟疑。 冲锋中,两支骑军都选择了同样的阵型——锥形突击阵。 辽东军一方是以李图鲁为锥尖,叛军一方则是黑齿常之。 两名勇将显然都对自己的武力有着绝对的信心,径直就杀奔对方而去,很显然,打的都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短短不到三里之距,对于两支高速对冲的骑军而论,也就只两分钟左右的脚程而已,转瞬间,两名大将就已迎面对上了。 十米、八米、五米…… “杀!” “啊哈!” …… 终于,到了两马将将相交之际,只听二将同时开声吐气,各自攻出了一招。 “铛!” 彼此各不相让之下,黑齿常之的马槊与李图鲁手中的长柄铁锤毫无花俏地撞在了一起,顷刻间便暴出了一声惊天巨响。 火花四溅中,二将的身体全都不受控制地向后便是一仰。 所不同的是李图鲁也就只是晃了一下,便即稳住了重心,可黑齿常之却是被震得猛然撞上了马背,很显然,在力量上,李图鲁要略胜了一筹。 “呼……” 趁你病,要你命! 方才刚稳住重心,李图鲁当即便是一个迅猛的小摆臂,本已被弹开的长柄铁锤只一振,瞬息间便再度呼啸着砸向了黑齿常之的左肋。 第150章 雪上加霜 不好! 在开战之前,黑齿常之其实并没将李图鲁放在眼中。 要知道他当年可是曾在一代战神薛仁贵手下支撑过近四十回合的,尽管最终还是败了,但,那已经算是相当了不得的战绩了。 满大唐衮衮诸将中,除了他黑齿常之外,再也没谁能有这等武勇。 所以,他觉得自己一个照面就能将李图鲁斩于马下。 可结果呢,一个照面都还没走完呢,他就已被压在了绝对下风。 此时此刻,面对着呼啸而来的长柄大铁锤,黑齿常之浑身寒毛倒竖,慌乱间,拼尽全力一横臂,手中的马槊急速斜架而出。 “铛!” 锤与槊再一次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李图鲁的身形纹丝不动。 “噗!” 可黑齿常之却是承受不住这等狂猛的反震之力了,当即便被震得个口吐鲜血。 这怎么可能? 黑齿常之的心彻底慌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败得如此之凄惨,竟然连一个照面都没能撑住。 但其实,一点都不奇怪——他当年能大战薛仁贵,那是靠着年轻气盛,可现在呢,他都已年过五旬了,哪还有当年之勇。 所谓“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就是这么个道理。 闪! 黑齿常之到底是沙场老将,战阵经验极其的丰富,甭管心中究竟有多震撼,也自不会妨碍到手脚的麻利,只见他在身形被震得再度后仰之同时,猛然用力一夹马腹。 “唳……” 战马吃疼之下,当即便长嘶着奋蹄狂飙,没等李图鲁再次出手,便已就此打斜刺里一掠而过了。 “呸,废物!” 李图鲁本来还想加一把劲,一举锤杀了黑齿常之,可惜,等他反应过来时,黑齿常之早落荒而逃了。 这就没辙了,李图鲁在不屑地骂了一声之后,只得将火气撒在了后续冲来的叛军将士们身上。 杀,再杀! 发了狂的李图鲁真就宛若是地狱里来的杀神一般,一柄大铁锤狂抡不止,胆敢冲上前来的叛军将士无不惨嚎着被锤落马下,所过处,当真有若入了无人之境一般。 败了。 河源军彻底败了! 不是他们不英勇——河源军常年在河源地区与吐蕃人大战不休,绝对堪称是大唐有数的强军之一。 奈何,他们连续狂奔了五十里,早已是疲兵了,遇上了同样是天下有数强军之一的辽东铁骑,真心打不过,顷刻间就被杀得散了架。 “跟上,向前突击,冲垮敌阵!” 李图鲁并未去理睬那些四散而逃的河源军骑兵,大吼着率部便直扑尚未列好阵型的叛军步兵阵列。 “放箭,快放箭!” 王荣正自调兵遣将中,冷不丁见辽东铁骑赫然已杀到了面前,顿时大慌。 “嗖、嗖嗖……” 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三千叛军弓箭手们尽管都陆续射出了羽箭,奈何,并未能形成遮断攻击,稀稀落落的箭雨虽说确实给辽东铁骑造成了些伤亡,但却并没能遏制住辽东铁骑的冲锋势头。 “轰……” 第151章 背刺 “无妨,是小王来得唐突了,不过,小王却是不得不来啊。” 李冲很是随意地摆了下手,便算是还礼了。 “王爷说笑了。” 这话,明显不太中听,张玄遇的脸色虽不变,可眼神却是不免冷了下来——他忌惮的是越王李贞,而不是李冲这个靠父亲说情才保住性命的败军之将。 “小王从不说笑,当然了,若是张大将军对自己的身家性命毫不在意,那就当小王没来过好了。” 李冲还是一派的懒散状,漫不经心地弹开了一把产自辽东的玉骨折扇,潇潇洒洒地扇了几下。 “王爷,您里面请。” 李冲这等肆无忌惮的样子一现,张玄遇可就没法淡定了,概因他这几日无时不刻都在忧心着会被李贤秋后算账。 只是,李冲父子真能救得了他吗? 不太好说,但,不管怎么着,这或许是条路。 一想到这,张玄遇最终还是决定先听听李冲怎么说,再做计较。 “哈哈……,好,张大将军,请。” 李冲自得地大笑了起来,概因他知道张玄遇的心乱了,而这,无疑就意味着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张玄遇原本只是想随便跟李冲聊聊就打发其走人的。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直接就将李冲迎进了内院书房,并将随侍在侧的仆役们全都打发了开去。 却不料李冲从落座伊始,扯的都是些风花雪月,愣是没句实在话。 “王爷,您对眼下的战局可有何看法么?” 陪聊了一阵后,张玄遇终于沉不住气了。 “你说呢?” 李冲不答反问道。 “这……” 没有奇迹的话,战局肯定要崩,这一点,只要是稍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是,谁都不敢公然说出口。 “没救了,除非有奇迹,而能创造这等奇迹的,当今之世只有一个人。” 李冲笑了,笑得很是神秘与诡异。 “哦?还请王爷赐教。” 战局都已糜烂至此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能救得了。 张玄遇根本不相信。 “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大将军您啊。” 李冲先是“啪”地一声,将折扇合了起来,而后方才笑眯眯地揭开了谜底。 “我?王爷,您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张玄遇一愣之余,脸色顿时便垮了下来——他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又怎可能会不清楚,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力挽狂澜的本事。 “嘿,小王没开玩笑,当今唯一能扶社稷于即倒之人,确实唯有大将军您,别摇头,且听小王从头说起。” “您看啊,太子殿下之所以起兵的根由是什么?不就是清君侧,救陛下么?” “假若这么个借口没了,那,您看太子殿下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征战呢?” 李冲用折扇敲了敲茶几,一派的指点江山之气概。 “事到如今,只怕太子殿下也已是骑虎难下了吧?” 这暗示,张玄遇听懂了,但却并不以为拿下了武后之后,李贤就一定会退兵,毕竟皇帝的宝座都已是唾手可得了,没道理在此时退兵啊。 “说得不错,不过,假如此时北突厥汗国突然尽起数十万大军进犯辽东呢?” 李冲又笑了,这回笑得极其的自信。 “这……” 在张玄遇看来,若是如此的话,李贤为救老巢,还真有可能撤军,但问题是北突厥汗国真会为大唐火中取栗吗? 这等可能性怕是不高吧,毕竟武后那头都已许下了无数的重诺了,也没见北突厥汗国有所行动。 “大将军无须担心过甚,小王可以给你透露一个机密——北突厥汗国已经出兵了,二十五万大军三日内必会杀至营州。” “但,颉跌利施可汗看的可不是那老虔婆的面子,而是与我父王已暗结同盟。” “目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消大将军您肯共襄盛举,大事可定焉,到那时,您就是不世之功臣,赐姓封王必然之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李冲越说越是慷慨激昂,话里的蛊惑性可谓是十足十。 “王爷就不怕张某去检举了您吗?” 张玄遇心动了,但却并未表露出来,而是似笑非笑地发问道。 “呵,不怕,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大将军做不出来,再者,就算您去找了那老虔婆,她此时也顾不得跟我父子计较了。” “一旦中牟被破,那就大家伙一起完蛋好了,玉石俱焚而已,有啥好怕的,您说呢?” 光脚的怎么会怕了穿鞋的,反正不搏上一搏,大家伙都得跟着武后的破船一起沉了。 再说了,李冲父子可都是李氏宗亲,就算洛阳沦陷,他们只要认错诚恳,李贤为了安抚人心,真就不见得会立马拿他们父子来开刀,等熬过了一段时间,自然会有其它变数。 “……” 张玄遇顿时沉默了下来,概因这么个决断可是关系到他一家满门的性命,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做出抉择的…… 自管城被辽东军拿下后,中牟的战事就陷入了古怪的对峙状态——辽东军不攻,李孝逸所部也不动,既不设法突围,也不反攻,双方就这么很有默契地保持着现状。 同样的,占据了管城的李图鲁也只管坚守不出,唯一跳得欢快的就属李多祚所部了——在拿下了太原之后,李多祚并未多逗留,迅速率部西进,一路上完全没遇到任何的抵抗,就跟郊游般杀向风陵渡。 总体战局对辽东军来说,无疑极其有利——不出意外的话,李孝逸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一旦该部溃败,那,洛阳也就像是颗成熟的果子,就等着李贤伸手去摘了。 “禀殿下,柳城发来急信,颉跌利施可汗亲率二十五万大军南下,其前锋已至新城。” 但,意外到底还是发生了——十二月初二,末时四刻,李贤午睡刚起,唐休璟就急匆匆地赶到了中军大帐。 “呵,趁火打劫的来了,传令狄仁杰、陈东,一切按预定计划行事。” 对这么条消息,李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概因他早就料到突厥人会来上这么一手背刺,当初把步军将领中最能打的陈东留在辽东,防的就是这个…… 十二月初四,狄仁杰以河北道行辕的名义向全辽东百姓发出了公告,言明北突厥汗国二十五万大军已经来犯,为抵御来敌,宣布从即日起将三万预备役骑兵编入现役。 对此,辽东二百四十余万百姓无不表示支持,更有不少不在编成序列中的预备役将士自发到官府请命,要求入伍,保家卫国。 最终,短短三日时间而已,辽东军新编的骑兵部队赫然多达四万五千余。 个中绝大部分将士都是原各少数民族的骑兵,又都曾在预备役时接受过辽东军的各种战术训练,来之即能战,完全无须再花费大量时间去整训。 至此,算上原本驻屯平郭的一个骑兵师,陈东手下赫然已有一个齐装满员的步军师以及五万二千余骑兵。 只是,就在辽东紧急加紧战备时,突厥大军可没闲着。 十二月初五,颉跌利施可汗命令其弟阿史那瓌率五万大军西进辽河,以防备辽东军突然渡河西进,自己则率二十万主力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柳城,打算先断辽东军一臂。 十二月初七,阿史那瓌所部在连续占领了已空无一人的守捉城、徒河城后,又轻取了同样已被辽东军撤空了的守提城,但却没敢强渡已经彻底冰封的辽河,全军以守提城为核心,就此屯驻了下来。 同日,颉跌利施可汗所部主力杀至柳城,鉴于敌我兵力太过悬殊,徐进决定固守待援。 “来人,去城前喊话,让汉狗即刻开城请降。” 颉跌利施可汗自忖兵多将广,完全没把徐进所部那一万二千余人放在眼中,兵马一到,连安营扎寨都不曾,第一时间便驱兵直扑城下。 “城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走投无路了,若不早降,城破后,鸡犬不留,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随着颉跌利施可汗一声令下,自有一名大嗓门的通译趾高气昂地策马冲到了城前,扬声大放了通厥词。 “开枪,给老子毙了那混球!” 屁的过时不候。 徐进可没将城下那二十万突厥大军放在眼中。 “呯、呯!” 两声枪响过后,那名喊话的通译就已一头栽下了马,手足胡乱地搐动了几下后,便即没了声息。 “狗贼,竟敢如此辱我,传令下去:着阿史那鲁提率本部兵马即刻发起进攻,本可汗今夜就要入驻柳城!” 这一见守军居然打死了自己的使者,颉跌利施可汗顿时大怒,不顾长途行军之疲劳,悍然下令发起强攻。 “呼嗬、呼嗬、呼嗬……” 旋即,但听号角声骤然而响中,三千突厥骑兵高呼着战号,从本阵中一冲而出。 在其后,还有五千名突厥士兵扛着云梯向前飞奔。 “呵,上赶着来送死呢。” 饶是突厥军一上来就投入了重兵,可徐进却根本不以为意,甚至连命令都没下,就这么不屑地望着狂飙而来的突厥骑军。 第152章 猥琐战术 “轰隆、轰隆、轰隆……” 徐进此举真就不是大意,而是自信。 这不,就在突厥骑兵们嗷嗷直叫地冲到了离城墙两百米开外处时,爆炸声突然此起彼伏地狂响成了一片。 一团团火光炸起中,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猝不及防的突厥骑兵们当即便被炸倒了百余骑,伤者与伤马的惨嚎声响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余下的突厥骑兵顿时全都乱成了一团,四下乱蹿的结果就是引爆了更多的地雷,带来了更多的死伤。 “嘶……” 地雷这等防守利器,颉跌利施可汗听说过,但却不曾亲眼见识过,现在,他终于知道这玩意儿的威力究竟有多恐怖了。 而更令他火大的是——除了正对城门的出城大道外,城外两百米范围内居然都是雷区。 “卑鄙无耻!” 望着溃败回来的残兵败将,颉跌利施可汗差点没气炸了肺。 “大汗无须动怒,地雷阵不过小道而已,破之不难,大汗只消让手下驱赶些牛羊入雷区,自可将地雷彻底引爆。”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唐军校尉甲胄的络腮胡壮汉突然策马来到了颉跌利施可汗的身旁,用流利的突厥语进谏了一番。 此人正是李冲的贴身侍卫晋天成。 “哈哈……,好主意,来人,即刻去后军赶些牛羊来。” 闻言之下,颉跌利施可汗顿时大喜过望——突厥军向来以所赶的牛羊为粮秣,军中旁的不好说,牛羊那是真的不缺,数以百万计呢。 “轰隆、轰隆……” 随着突厥军将一拨拨的牛羊赶进了雷场,爆炸声再一次狂响成了一片。 这一回,轮到突厥军将士欢声雷动了。 而城头上的守军将士们却是不免有些懊丧。 徐进同样有些意外,但却并不以为意,毕竟地雷阵本来就不可能挡住突厥军多久,提前被破固然有点可惜,可说起来也没啥大不了的。 “进攻!” 见辽东军的地雷阵如此轻易就被一群牛羊给破解了个彻底,颉跌利施可汗觉得自己又行了,大手一挥,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呜、呜呜……” 随着号角声响起,五千突厥步兵再一次冲出了本阵,呐喊着杀向了城墙,不多久,三千骑兵也开始启动,缓缓向前。 “开炮!” 突厥军这一轮的进攻气势极盛——鼓号喧天不说,将士们的呐喊声也自如雷般慑人心魄。 但,那又如何呢? 徐进根本没放在心上,就这么默默地观望着,直到突厥步军已进入了炮兵预设的狙击位后,方才冷笑着挥了下手。 “轰、轰轰……” 刹那间,部署在城头上的二十八门五百斤重炮几乎同时开火了,二十八枚子母开花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准确无误地砸进了突厥步军方阵之中,当即炸起了一团团红黑相间的火光。 横飞的弹片顷刻间便将突厥士兵们扫倒了一大片,原本严整的冲锋阵型顿时便彻底乱了套。 但这,只是个开始而已——就在突厥士兵们大呼小叫地四下乱蹿之际,部署在城后的两个营的轻便步兵炮也跟着开火了,又是五十四枚子母开花弹狠狠地砸进了乱兵丛中。 第153章 紫微宫惊变 “咯吱吱……”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中,两扇厚重的城门已被人从内里推开。 “跟上。” 李冲一点都不担心会中了埋伏,一马当先地走进了城门洞中。 “末将见过王爷。” 张玄遇早已率众守候在了门洞处,这一见李冲昂然行来,赶忙躬身行了个礼。 “大将军不必多礼了,军情紧急,咱们还是先拿下那老虔婆要紧,带路吧。” 见真章的时候已到,是成王还是成寇,就看接下来这小半个时辰的作为了。 在此情形下,李冲自是无心多事寒暄,径直便发出了指令。 “末将遵命!” 既已下了注,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此时此刻,张玄遇心中虽说忐忑不已,但却并无丝毫的迟疑,恭敬应诺之后,领着李冲一行人等便径直穿过了宫城,向内侧城门赶了去。 “何人?” 紧挨着圆壁城的是曜仪城,两城有城门洞相通,却无城门。 这里是内卫,亦即青壮宦官们组成的大内侍卫的值守之地。 李冲一行人方才刚闯入,立马就惊动了内卫的哨兵。 “上,杀光这帮阉人!” 内卫都是武后精选出来的党羽,留着都是后患,李冲自然不会有丝毫的迟疑,一声令下,率众便杀进了宫城之中。 “敌袭、敌袭……” 见势不妙,内卫的哨兵们顿时全都扯着嗓子狂吼了起来。 可惜屁事不顶——内卫本来就人少,还都是宦官,尽管个中不乏高手,奈何,骤然遇袭之下,根本没多少的还手之力,五百余人很快就被李冲与张玄遇两部兵马绞杀一空。 “怎么回事,嗯?” 贞观殿中。 武后方才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喧闹的喊杀声给惊醒了过来,心难免有些慌。 “娘娘,好像是曜仪城出乱子了。” 一众随侍的宦官宫女们都搞不清状况,彼此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方才见一名中年宦官战战兢兢地回了一句。 “走,摆驾紫霄宫!” 曜仪城是内卫所在之处,那地儿出了事,无疑意味着外兵已经杀进了宫中。 武后的心陡然便是一沉,但却并未乱了分寸,在她看来,只要把控住高宗,一切尚有可为。 “快,包围贞观殿,休走了武逆!” 只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就在武后刚率众赶到了殿门处时,大批的兵丁已在一名左武卫郎将的统领下,高速杀到了。 “何凌,你想干什么,嗯?” 见乱兵冲来,众宦官宫女们全都被吓得尖叫连连,唯独武后却是冷静依旧,只见她大步迎上了前去,威仪十足地断喝了一嗓子。 “臣、臣……” 尽管已跟着起兵造反了,可真见到了武后的面,何凌还是不免怯意大起。 无他,只因武后把持朝政已久,积威太烈,真不是一般朝臣所能扛得住的。 “干什么?当然是来除奸的!” 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中,一身鲜亮甲胄的李冲已昂然排众而出。 “竖子敢尔!” 见来者是李冲,武后的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底,但,气势不单不曾衰弱,反倒是更盛了几分。 第154章 大义名分 李贤盛怒之下,出手极重,可怜赵公公落地后,当场就和血喷出了几颗后槽牙。 “殿下息怒,奴婢冤枉,冤枉啊。” 纵使如此,赵公公也不敢有丝毫的怨气,只见他忙不迭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 “本宫最后再给你一个机会,说,我父皇如今何在,嗯?” 饶是赵公公满脸的委屈状,李贤也自不为所动,概因他很清楚高宗绝对不会在贞观殿。 说穿了也不奇怪——自到了洛阳后,贞观殿就成了武后盘踞的所在,以高宗那看似谦和实则倔强的性子,既已跟武后决裂,又怎可能会在留存有武后诸多痕迹的宫殿理政。 “殿下,奴婢岂敢欺瞒您,陛下真的是在贞观殿理政。” 赵公公浑然不知哪露出了破绽,心中难免大慌,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死撑到底了。 “好胆,死到临头了,还敢欺瞒本宫,来啊,将这三条阉狗拖下去,严审!” 没必要再问下去了。 李贤只一声断喝,立马便有数名亲卫一拥而上,将三名前来传旨的宦官拖了开去。 “殿下,您这是……” 刘纳言很懵,明明武后已被拿下,李贤只要进了洛阳,立马便可鼎定胜局,怎地突然拿下了宣旨太监,这,岂不是公然造反吗? “稍安勿躁,且等审后再议。” 李贤不敢肯定高宗是否还活着,但却知道高宗的处境肯定不妙,只是没有证据的话,自是不能随便说,所以,他只能等。 “报,禀殿下,三条阉狗都招了,圣上目下依旧被扣在紫霄宫中,生死不明。” 严刑之下,或许会有铁汉,但,绝对不包括赵公公等人,这不,也就只一刻钟不到而已,三名太监全都招了。 “……” 众文武们的脸色瞬间都凝重了许多——武后不会威胁到高宗的生命安全,可李贞父子会。 尤其是在没能成功将李贤诱骗到洛阳的情况下,那两位铤而走险的可能性居高不下。 只是,这话太过敏感了些,谁都不敢轻易宣之于口。 “殿下,若是微臣料得不差的话,李贞父子定会在这几日间篡位,若不早做绸缪,后果不堪设想。” 魏思温同样也很是为难,奈何,身为军师,他却是不能在这等敏感时刻保持沉默,只得隐晦地提点了几句。 “唔……” 魏思温的暗示,李贤当然听得懂,只是,这么个决心真不是那么好下的。 毕竟不管怎么着,高宗都是他李贤这一世的父亲。 他这一头一动,李贞父子肯定会做出最激烈的反应,到那时,高宗注定难逃一劫。 奈何,他若是不动,那无疑是将先手权让给了李贞父子,局面无疑就被动了。 “即刻传檄天下,揭露李贞父子的不轨行为,另,给李孝逸等人下最后通牒,若再敢顽抗,当以叛逆论处,抄灭满门!” 权衡再三之下,李贤最终也只能无奈地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殿下英明!” 见李贤终于有了决断,魏思温紧绷着的心弦顿时便是一松…… “诸公想必都已看过了太子殿下的最后通牒了吧?那就议议好了。” 末时一刻。 中军大帐中,高坐在上首位的李孝逸先是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下帐中诸将,而后方才声线暗哑地开了口。 “……” 李贤的最后通牒是用热气球借助风向大肆投放的,不说众将们都已看过,绝大部分士兵也都已知晓了内容。 谁都知道李贤这回是真准备动手了,只是,究竟该不该降么,大家伙心中还是没个准数。 毕竟他们的家眷不是在洛阳就是在长安,万一要是李贞发了狂,谁也不敢保证那货会不会拿他们的家人来泄恨。 “怎么,都哑巴了?” 静静地等了片刻后,见众将们全在那儿装着木头人,李孝逸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 “我等唯大帅之命是从。” 不管是投降李贤还是按着李贞所发来的诏书坚守,那都肯定会惹来其中一方的无穷怒火,这么个带头的责任实在是太重了些,谁都不想去背。 那,还能怎么着,自然是让个子高的去顶喽。 “哼,散了!” 李孝逸是个子高,问题是他也不想背责啊,尤其是在这等情形并未分明的情况下…… “都议议看吧,此事当如何处之?” 没能如预期那般将李贤骗回洛阳,反倒被对方抢先传檄天下,李贞的心情显然不是太好。 “殿下明鉴,如今已到了危难时刻,若大义名分为李贤所夺,那,我方只怕必败无疑,故,属下恳请您尽快登基,以安军心民心。” 李贞话音方才刚落,就见一名中年文官已昂然从旁闪了出来。 此人正是越王府祭酒裴守德。 “父王,裴祭酒所言甚是,自古以来,争天下者,莫不以大义名分为重,父王若登基,天下自会归心。” “父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 有了裴守德的带头,李贞的次子李温等人顿时都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劝进个不休,唯有李冲却是含笑不语。 “冲儿,你的看法呢?” 李贞意动了,问题是李贤的大军就在虎牢关外,若不能有效抗衡,那,所谓的争夺名分大义不过只是个笑话而已。 “为山九仞,岂可功亏一篑,父王不单得登基,还得尽快,否则李孝逸等中牟诸将只怕就要起异心了。” “父王可于登基后,即刻给李孝逸诏书一份,封其为郡王,让其支撑五日时间,必可迎来巨变。” 李冲自信满满地笑了。 “哦?” 李贞有些懵,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也没能搞懂李冲所说的巨变从何而来。 “好叫父王得知,孩儿昨日就已让人往辽东去了封急信,让颉跌利施可汗放弃攻打柳州,主力迅速东渡辽河,四下劫掠,诱使辽东诸军出城野战。” “而后,自可靠骑军之机动性,一举摧垮辽东兵马之抵抗,只要相关消息传来,辽东将士必定军心涣散,到那时,李贤不退也只能退了。” “当然了,在此之前,必须先给中牟诸将以坚守之信心,孩儿愿在父王登基后,率部赶赴虎牢关,择机出城一战,但消绸缪得当,小挫贼军不难。” 第155章 分兵出击 “末将叩见太子殿下。” 闻知李冲屯兵虎牢关后方,程务挺自是不敢稍有怠慢,急匆匆地便赶去拜见。 “程将军不必如此,本宫对您可是仰慕已久了。” 不等程务挺行礼到位,李冲就已起身走出了文案,疾步抢上前去,一派礼贤下士状地伸手便是一扶。 “末将不敢。” 程务挺对李贞父子还是挺感激的——他可是武后的绝对心腹,在武后倒台后,他一直担心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却没想到李贞登基后,不单没治他的罪,反倒直接给了个国公的爵位。 不仅如此,还让他继续领兵坐镇虎牢关,这无疑就是格外信重了,要知道似薛元超等武后党羽如今基本上都已被关进了大牢。 “本宫打算明日出关与敌一战,程将军可敢与本宫同行否?” 李冲并没再多说什么安抚的话语,也就只亲热地拍了拍程务挺的胳膊。 “啊这……” 一听这话,程务挺顿时就愣住了——他手下是有着八千兵马,问题是装备太差了些,火枪没有,火炮也就不到二十门,拿什么去跟武装到了牙齿的辽东军决战。 “程将军可是在担心叛军火器犀利么?” 李冲完全没在意程务挺的惊愕,笑着点了一句道。 “确然如此,我军依坚城,或能稳守,一旦与敌野战,却恐难挡叛军火器之犀利。” 这是事实,程务挺并没觉得惧战有何不妥之处。 “呵,不就是火炮、火枪么,这么些东西,本宫同样不缺,程将军且随本宫到营中转转好了。” 说一千道一万,显然都不如眼见为实,这么个道理,李冲当然是心中有数的。 “太子殿下,请恕末将不明,这些火炮……” 在营中转了一圈下来,程务挺真就被震撼到了——李冲所部尽管只有七千人,可全都装备了火枪不说,居然还有着多达近三百门的各型火炮,就火力投送能力而论,比起辽东军来,只强不弱。 只是,问题可不就来了——武后当权时,一直在严抓火器生产,可产量一直不高,绝大部分的火器都装备给了李孝逸所部,其他部队就只分到了一丁点而已。 那,李冲究竟是如何变出这么多火器的呢? “程将军,我军此战的目的在于打通粮道,能攻下管城固然上佳,不能,也无所谓,但消能将粮秣辎重转交给西进的沙吒相如所部,那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本宫当保荐将军为异姓郡王。” 李冲并不打算解释这些火器的来源,概因这事儿并不光彩——他父子早就买通了主持洛阳、长安两处兵工厂的工部侍郎傅宁海等人。 朝廷的火器产量之所以一直上不去,就是因大量的产品都被他父子二人暗中弄走了。 “末将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一听能封王,程务挺的眼神顿时就亮了,要知道原本与他并列的张玄遇如今就已经封了王,他当然不想落于人后。 “哈哈……,好,那就这么定了!” 能收拢程务挺这等悍将为己用,李冲当然很满意,得意地便大笑开了…… “报,禀将军,伪太子李冲率部兵出虎牢关,押运着大批粮秣辎重,正向我管城而来。” 十二月十二日,李冲所部方才刚出兵没多久,就被辽东军的侦骑发现了。 “哦?此獠带了多少兵马?” 李图鲁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瞬息间便明了了叛军的战略意图——李冲此举的根本用心就在于给予李孝逸所部坚持下去的信心。 而这,自然是辽东军绝对不能容许的。 “回将军的话,据查,叛军总兵力为一万五千余,其中骑兵二千,火枪兵六千人,另有火炮二百九十一门,个中千斤炮二十二门、五百斤炮一百零八门,轻便步兵炮一百六十门。” 听得李图鲁见问,侦骑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便将实情道了个分明。 “叛军哪来的这么多火炮?” 侦骑话音方才刚落,边上一名少将就已沉不住气了。 他正是第四师第一旅旅长阎天武。 “……” 这问题,没人能答得出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派的凝重,概因第四师以及三个骑兵师所拥有的火炮加起来也就不到一百五十门。 其中真正能算得上重炮的也就只有三门从辽东舰队暂借来的一千两百斤舰炮而已。 哪怕还可以再从尚停泊在管城处的“顺风号”上再借来二十四门五百斤炮,火炮总数也就只一百七十二门,比起叛军来,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李将军,师长,炮战的根本并不在于谁的炮多,以我军的训练水准,末将有信心于战时压制叛军炮群!” 一派死寂中,一名身材壮硕的将领从旁站了出来。 此人正是第四师炮兵团团长洪正明,炮兵师师长洪正涛的堂弟。 “说得好,萧师长,你留一个团守城,我把骑二师第一旅配备给你,务必一举击溃李冲所部,本将自率骑军并新归附的一万八千步军前去挡住沙吒相如,绝不能让中牟叛军得到丁点补给。” 两线作战无疑是兵家大忌,奈何,按脚程算,两面来敌明日午间必然能会师于管城,一旦如此,那战局势必要复杂化了。 在此情形下,李图鲁除了分兵出击之外,根本没旁的选择。 “好,西面之敌就交给我第四师了!” 兵力大体相当的情况下,萧广前还真就没把李冲所部放在眼中…… “殿下,管城急信。” 午时过半。 李贤兀自跪在灵堂上,为高宗守着孝。 唐休璟突然悄悄地走到了近旁。 “来人,传令下去:各炮兵阵地即刻开火,十发急速射,覆盖敌前沿!” 在看完了管城送来的飞鸽传书后,李贤的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 “轰、轰轰……” 六分钟后,辽东军各处的火炮阵地几乎同时开火了,刹那间,四百余枚炮弹呼啸着划破长空,狠狠地砸在了叛军的前沿阵地上,当即便炸出了一团团死亡的焰火。 而这,只是个开始——八分钟内,十轮齐射几乎将叛军的一、二线阵地都给犁了一遍,三千斤重炮的炮弹更是打到了叛军的第三重营垒中,离着中营就只差了百来米。 猝不及防之下,叛军损失惨重,千余士兵被炸死,伤者也超过了千人,更要命的是本就不高的军心士气差点没彻底崩盘,大量的士兵逃出了前沿战壕,丢盔卸甲地往中营方向鼠窜而去。 好在辽东军的步兵并未趁机发起攻击,否则的话,叛军的中营闹不好都得丢。 “大帅,不好了,贼军攻势太猛,我军抵挡不住了。” 在辽东军的火炮之威面前,不止是叛军士兵们承受不住,负责前线指挥的大将王荣也同样吃不住劲了,丢下部众,一溜烟地就逃回了中营。 “慌个甚,这不过只是个警告而已。” 李孝逸倒是很镇定,只是脸上却不免挂上了浓浓的苦色。 “啊这……” 王荣根本搞不懂这话到底是啥意思,整个人顿时就懵了。 “回去整顿好兵马,放心,在管城战事明朗之前,太子殿下不会发起攻击的。” 李孝逸读懂了李贤这么番炮击的内涵之所在,无外乎是在警告他不许再往管城增兵了,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警告,而是全力一击。 这,对于李孝逸来说,无疑是遭了蔑视。 奈何,形势比人强——现如今军心已然不稳,军队的战斗力远远不如开战之初,若是辽东军真的发起总攻,只怕剩下的这二十五万将士立马便会彻底散了架。 到那时,他李孝逸肯定逃不过被满门抄斩之下场。 所以,哪怕心中很是不甘,这么个耻辱,他也只能忍了…… “报,禀太子殿下,叛将萧广前率一万四千余步骑出了管城,正在向我军急行而来。” 十二月十三日,巳时过半。 就在李冲所部正自迤逦而行间,一名侦骑突然从东面疾驰而来,直抵中军处。 “呵,来得好,传令下去:辎重营后撤两里,其余各部就地列阵,备战!” 李冲之所以带上大量的粮秣辎重,目的就是要把辽东军诱出城来打,而今一听侦骑如此说法,他登时便乐了。 就在李冲忙着调兵遣将时,萧广前率部赶到了。 嗯? 只是,一瞧见叛军只把一半火炮部署在前方,而另外一半火炮则部署在了阵后,萧广前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皱。 无他,只因如此一来,辽东军的炮群纵使再强,也无法做到一举全歼叛军的火炮部队。 一旦己方发起进攻,势必会遭敌后方炮群的猛烈轰击。 这问题若是不能解决,那,这一仗可就不好打了。 “洪正明,你可有办法解决掉敌炮群么?” 萧广前对炮兵战术只是有所了解,远谈不上精通,在李冲所部出的这么个怪阵面前,他难免有些头大,只得将这么个棘手的难题丢给了洪正明。 “很简单,给大炮上刺刀好了。” 在瞄了几眼叛军的部署后,洪正明的嘴角边当即便荡漾出了几丝不屑的冷笑。 第156章 点名战术 尽管说了要给大炮上刺刀,不过,在实际布阵时,洪正明还是很谨慎的。 毕竟先到一步的叛军已经将炮兵阵地架设好了,辽东军的炮兵若是真敢前置部署,铁定会被叛军的火炮狠狠洗劫上一通,那乐子可就真要大了去了。 所以,哪怕心中的嗜血冲动一浪高过一浪,洪正明还是老老实实地先将炮兵阵地部署在了叛军重炮的射程之外。 “师长,看样子叛军是不打算主动进攻了。” 在辽东军布阵之际,已经部署完毕的叛军始终静静地等待着。 一见及此,阎天武的双眼当即便微眯了起来。 “他们不攻,咱们攻,一群杂兵而已,灭之何难。” 第二旅旅长夏侯策满不在乎地嚷了一嗓子。 “洪正明,接下来看你的了。” 攻个屁。 不打掉敌人的炮群就强攻,那就是在拿将士们的生命开玩笑。 萧广前根本没理睬夏侯策的废话,直接就将任务交给了洪正明。 “好叻,师长放心,看属下给您上演一场点名的好戏。” 早在布阵之初,洪正明就已经盘算好了破敌之策,心中有数,自然不慌。 此时,对阵双方的间隔是一千二百五十多米,光凭肉眼,很难看得清对方的具体布阵。 但这,显然难不倒已将单筒望远镜配备到了团级的辽东军将帅们。 这不,洪正明也就只举着望远镜观察了片刻,便已找出了叛军阵前炮兵群中十二门千斤重炮所在的位置。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只听洪正明不断地报出密位,三门舰炮的炮手们立马就忙乎开了,飞速地调整着炮口的朝向、发射药包的重量以及子母开花弹的引信长度。 “轰、轰、轰!” 鉴于彼此间距离过远,洪正明并未托大,三门火炮瞄准的都是同一门叛军重炮。 三炮齐射之下,当即便将那门千斤重炮轰得歪斜倒地,炮身虽没怎么受损,可炮架却是散了,这炮自然也就废了。 不仅如此,堆砌在炮车旁的子母开花弹也被命中,殉爆所迸发出的大量弹片不单将这门炮的炮手们全都炸成了筛子,也令边上两门五百斤重炮的炮手们遭了无妄之灾。 不好! 尽管早就知道辽东军的火炮射程比己方的火炮要远出一筹,但,李冲却万万没想到辽东军的炮手竟然能如此神准,心顿时便是一沉。 “快,命令前后阵所有千斤炮前移七十丈,务必打掉叛军那三门重炮!” 虽说无法断定辽东军先前那三炮到底是运气还是真实实力的体现,可李冲却是不敢赌了,真若是所有重炮被对方逐一摧毁,那,这一仗只怕就将凶多吉少了。 一念及此,李冲的眼神陡然便是一凌。 “轰、轰、轰!” 就在李冲下令之同时,辽东军的第二轮炮轰又开始了,还是三门炮瞄准了同一门。 这一回,命中率显然不如第一轮,不过,三枚炮弹还是有一枚命中了炮车,直接就将这门重炮给打瘫了。 到了此时,李冲终于确定辽东军的炮手真的不是靠蒙,而是射术强悍得吓人。 只是,明白归明白,他眼下根本没什么办法好想,只能指望己方的炮兵能仰仗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彻底摧垮辽东军的重炮。 “呵呵,真敢出来啊,有趣,命令:所有五百斤重炮即刻前移一百五十米,部署完毕后,无须请示,各自开火,打掉敌重炮阵地!” 点名战术欺负的就是叛军的火炮射程不足,目的就是要诱其出阵迎战。 而今,李冲果然上了当,那,洪正明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含糊。 “传令下去,所有五百斤重炮即刻向前部署,压制叛军!” 这一见辽东军的五百斤重炮开始前移,李冲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便下了道针对性十足的命令。 就这么着,两军将士全都愕然地看着双方的大炮不断前置,真就像是在给大炮上刺刀一般。 不多会,前所未有的激烈炮战开始了,率先开火的是辽东军。 这一点都不奇怪,别看叛军率先向前部署,可在技战术水准上,比起辽东军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落后,自然就要挨打。 不等叛军将士的炮架好,辽东军五十一门五百斤重炮以及三门一千二百斤舰炮就已给叛军重炮阵地来了个覆盖轰击。 激烈的爆炸声中,对辽东军威胁最大的二十门千斤炮就被打掉了十二门。 只是,剩下的叛军炮手们并未被吓倒,而是顽强地完成了架炮,趁着辽东军炮手们装填的空档,悍然发起了反击,还真就打掉了辽东军二门五百斤重炮。 但,不等他们开心上多久,辽东军的报复迅速就到了——只一通饱和轰击过后,叛军残存的八门千斤炮就已彻底报销。 不过,趁着辽东军两轮炮火攻击的空档,疯狂向前部署的叛军一百零八门五百斤重炮已在宽正面上仓促部署完毕。 没等辽东军的炮群完成密位调整,叛军的火炮就已抢先开火了,一枚枚硕大的开花弹呼啸着划破长空,密集如雨般砸向了辽东军的炮兵阵地。 声威确实震天,只是,准头么,那就不敢恭维了。 毕竟这拨叛军炮手都是仓促训练出来的,勇敢有余,技战术能力却相当之糟糕,也就只是仗着炮多,瞎猫遇到死老鼠地击毁了辽东军九门五百斤重炮而已。 接下来,轮到辽东军反击时,却是一口气干掉了叛军二十六门重炮,双方间的数量差距迅速缩小。 轰击,再轰击! 双方的炮兵都已杀红了眼,不断地猛烈对轰,双方的重炮都在不断地减少着,当然了,叛军火炮的折损速度远大于辽东东军。 纵使如此,叛军的炮手们也依旧不曾放弃抵抗,一直在跟辽东军硬撼个不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西面战场上,辽东军与叛军的炮战正烈,却说李图鲁率部东进后没多久,就与沙吒相如所部迎面遇上了。 “曹威在此,何人敢来与我一战!” 两军方才刚刚对圆,叛军阵中就有一名身穿明光铠的年轻将领纵马而出,直奔两军阵中,嚣张至极地用手中的陌刀指向了辽东军的中军。 “将军,末将请命出击。” 第157章 赌约 “噗嗤!” 奈何,双方的马速都快,曹威尽管已经意识到不妙,却根本没办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但听一声闷响过后,曹威座下的战马已被斩断了脖颈,而刀势依旧未停,继续斩向了曹威的腹部。 “呀……” 曹威不想死,所以,他拼了,不管不顾地在弃刀之同时,双臂猛然一沉,奋力地格向了刀锋。 “噗嗤、噗嗤!” 可惜一点用都没有,双臂被断,腰椎被断,最终,上半截身子飞了出去,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之后,方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将军神威,将军神威……” 见李义武胜得如此精彩,辽东军将士们顿时全都兴奋地欢呼开了,而反观叛军那头,却是一派的死寂,本就不高的士气陡然跌到了谷底。 “李图鲁在此,沙吒将军可敢出来一叙?” 在李义武回归本阵后,李图鲁并未趁胜挥师进攻,而是策马缓缓地来到了两军阵前。 “某便是沙吒相如,不知李将军可有何见教?” 沙吒相如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策马来到了场心处。 “太子殿下有交待,若是旁人统军,那就让李某直接剿灭,若来的是沙吒将军,却得以礼相待。” 李图鲁面无表情地点头致意了一下之后,这才缓缓地开了口。 “哦?” 沙吒相如完全没想到李图鲁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禁有些懵。 “殿下说了,沙吒将军明大体识大局,又为社稷常年戍边,乃忠义之人,必会知晓何为大势所趋,当不致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来。” 李图鲁的语调很是平淡,内里没什么感情色彩,也就只是简单地复述李贤对沙吒相如的评价而已。 “……” 这等评价真心不低了,沙吒相如心中自是颇为受用,但却并没什么表示,也就只静静地听着。 “殿下还说如今河源、西域皆已放空,吐蕃必然会趁虚而入,边疆不宁,社稷难安,但愿沙吒将军能留有用之身,以待来日收复失地。” “以上是殿下对将军的期盼,至于李某么,只想跟将军赌上一局,就不知将军可敢接否?” 李图鲁完全没在意沙吒相如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述说着。 “怎么赌?” 沙吒相如并未拒绝,概因他手下的将士此时士气全无,一旦开战,大败难免,若能不战而退,他当然是乐意的。 “很简单,咱们就赌李冲小儿能否将粮秣辎重运到此处,若是他能,便算李某输了,自当不战而走,任由你们两部兵马会合。” “若是李冲小儿败走,那,就请沙吒将军率部反正,保我大唐之元气。” 李图鲁深知李贤围而不攻的苦心之所在——这可是三十多万久经战阵的精锐兵马,若是被打断了脊梁骨,那,大唐要想恢复元气,怕是少不得十年之功。 所以,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话,哪怕再难,李图鲁都会设法去尝试一下。 “好,这个赌,某打了。” 沙吒相如很干脆地就应了。 不奇怪,李冲若是不能将粮秣辎重运来,军中的粮秣就只够支撑十天,到时候,不用辽东军来攻,全军便会自行溃散了个精光。 与其到时候投降,那还不如现在就易帜,顺带着还能捞上个阵前起义的大功。 这么个简单的账,傻子都能算得明白…… 西面战场上,激烈的炮战依旧在持续着,只是,显然已到了尾声——辽东军的重炮折损过半,就只剩下二十二门了,可叛军更惨目下也就只有十门炮还在坚持抵抗,但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娘的,轰,继续,给老子轰死这群狗娘养的!” 大战至此,洪正明的眼珠子都已是血丝密布了。 心疼啊,他的炮团已经折损过半,明显伤了元气,打完了这一仗,接下来只怕就没他洪正明啥事了。 一想到后续战事只能坐看旁人立功,他恨不得跳过去,一刀活劈了李冲那厮。 又是三轮对轰下来,辽东军只损失了一门重炮,却成功地击毁了七门叛军的重炮,剩下三门重炮的炮手们终于胆怯了,哪还敢再战下去,呼啦啦地便全都往本阵逃了回去。 “哈哈……,干得漂亮,快,所有火炮全部前置,总攻,总攻!” 这一见叛军的重炮已彻底失去了威胁,洪正明顿时疯狂地大笑开了。 “擂鼓,全师向前推进!” 叛军的重炮虽没了,可步骑却还是完整的,萧广前当然不可能让炮兵部队独自去冒险,第一时间便做出了调整。 “咚、咚咚……” 随着进军鼓声的响起,辽东军步骑开始前移,掩护着炮兵部队逐步逼近叛军阵列。 “太子殿下……” 见辽东军步步紧逼而来,程务挺难免有些慌。 “慌个甚,我军还有一百六十余门火炮,足可破敌,传令下去:擂鼓,全军压上,与敌决战!” 此时此刻,李冲的脸色已黑如锅底,但却并不打算就此收兵。 概因这一仗,他输不起——一旦不能树立起李孝逸所部的抵抗决心,那,洛阳肯定守不住,他父子所谓的登基也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哪怕是赌上身家性命,他也必须将这一仗赢下来。 程务挺张了张嘴,试图劝说上一番,可被李冲的冷眼一扫,最终还是放弃了。 “程将军,你带骑兵从左翼杀过去,务必冲乱敌军的火炮阵地!” 既是决战,那,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于策马前行间,只见李冲眼珠子转了转之后,突然下了道将令。 “诺!” 这要求,程务挺完全没法拒绝,只得在朗声应诺之余,策马赶去了骑军所在处。 “命令:骑一旅即刻出击,挡住叛军骑兵!” 程务挺这才刚率两千骑兵从左翼杀出,萧广前便已在第一时间下了道针锋相对的将令。 “骑一旅,出击!” 这一接到了将令,骑二师第一旅旅长赵重顿时兴奋得眼珠子都泛了红。 他本是靺鞨人,在辽东第一次大移民时,就已入了辽东,改汉姓,入汉籍,并入了伍,从一名小兵干起,靠着过人的武艺,累功一步步向上,到今秋大扩军时,终于晋升为少将,赫然已是军中高级将领之一。 但,他并不满足,只因有李图鲁、李多祚这两位同族的榜样在前。 现在,立大功机会终于出现了,岂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 “蟊贼,受死!” 见赵重杀奔自己而来,程务挺当即便怒了。 要知道他可是辽东出身的名将,当年随其父程名振在辽东大杀四方,难遇敌手。 如今,区区一个无名下将都敢冲着他呲牙,简直不知死活。 “杀!” 赵重可没管程务挺究竟是何感想,这一冲到了两马将将相交之际,一抡双臂,手中的狼牙棒便已狠狠地砸了过去。 不好! 程务挺到底是过了五旬之人了,反应能力明显差了些,愣是被赵重给抢到了先手。 见势不妙之下,赶忙一斜臂,手中的铁槊迅速便是一个斜架,试图在卸力之后,顺势来个上撩,一举将赵重击杀当场。 “铛!” 这等算计不可谓不美,只是,他显然低估了赵重的力量,两下里这么一个硬碰下来,当即就吃了个小亏——双臂瞬间便是一麻,后续的杀招完全使不出来了。 “呼……” 不等程务挺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就见赵重一振臂,强行止住了被弹开的狼牙棒,突然又是一个横扫,急速地袭向了程务挺的左胸。 “铛!” 程务挺到底是百战名将,尽管落了后手,但却并未乱了分寸,只见他双臂一摆,手中的铁槊再次准确无误地挡住了赵重的强袭。 火花四溅中,双方的身体都不自觉地向后便是一仰,不仅如此,各自座下的战马也都吃力不住地长嘶了起来,狂飙的速度陡然便是一窒,竟是就此停了下来。 “轰……” 没等二将稳住重心,双方后续的骑兵都已杀到,顷刻间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当即便爆出了一阵惊天巨响,一时间人仰马翻,不知有多少双方的将士惨嚎着跌落马下。 “老匹夫,受死!” 连着两棒都没能拿下程务挺,赵重顿时大怒,方才刚挺直了身子,手中的狼牙棒便已舞动成轮,冲着程务挺便是一通狂砸。 只是,程务挺守得极稳,任凭赵重如何狂攻,也自难以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双方恶斗不休之下,身周顿时便被清空了一大片,但凡不小心被卷入战圈的双方士兵无不被打飞开去。 “开炮,轰死对面那群小崽子!” 就在双方骑军绞杀成一团之际,训练有素的辽东军炮兵们率先架好了大炮。 一见及此,洪正明当然不会客气。 “轰、轰轰……” 刹那间,辽东军的一百二十九门火炮几乎同时开火了,当即便在叛军炮兵阵地上炸出了一团团的火光。 无数的弹片四下横飞,正忙着架炮的叛军炮兵们顿时便倒了大霉,不少士兵哀嚎着翻滚在地。 只是,这支由李冲父子秘密训练出来的私军无疑很是勇悍,并不曾服软,很快就发起了反击,同样有大量的炮弹在辽东军的炮兵阵地上炸响。 “全军出击!” 趁此机会,李冲悍然下达了总攻之将令。 概因他很清楚己方的炮兵根本不是辽东军的对手,与其坐等着挨炮弹,不如拼死一搏! 第158章 自缚营前 “愚蠢,让炮群即刻覆盖贼军!” 见李冲挥师来攻,萧广前当即便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要知道这可是火器时代,早已不是冷兵器时代那等光靠武勇就能解决大半问题的年月了。 似叛军这等胡乱冲锋,除了阻碍自家炮群的发挥外,对辽东军来说,根本没任何的威胁可言。 “轰、轰轰……” 果然不出萧广前所料,叛军的疯狂冲锋打乱了自家炮兵部队的节奏,射界被挡之下,叛军的炮兵群不得不暂时停火。 而辽东军的炮群则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疯狂开火,将大量的炮弹倾泻在了叛军的冲锋阵列中。 “稳住,不要乱,继续冲!” 直到此时,李冲方才意识到自己下了步臭棋——他不该让部队就这么径直冲锋,若是从两翼绕前,那就绝不会出现眼前这悲催的一幕。 奈何,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疯狂地嘶吼着,试图稳住己方将士。 但这,显然是徒劳——他手下那拨私兵虽说训练水平还算过得去,奈何却都没见过血,此时见身旁的同袍不断被弹片扫倒,心早就慌了,哪还有谁会去听李冲的指挥,全成了四下乱蹿的无头苍蝇。 程务挺手下那拨虎牢关守军也同样没好到哪去——他们中大部分倒是上过阵,只是,打的都是冷兵器时代的肉搏战,遇到了这等狂猛炮轰,心理承受能力也一样不太行。 就这么着,只挨了两轮炮击而已,叛军就彻底成了一盘散沙。 没救了! 眼瞅着崩盘已成定局,李冲顿时胆寒,这等时分,什么使命,什么荣誉,都比不上自家小命来得重要。 逃,赶紧逃! 李冲二话不说,一拧马首,率尚能跟在身后的亲卫队一溜烟地便往虎牢关方向鼠窜了去。 不止是他在逃,程务挺也同样如此。 兵败如山倒之势已成,叛军再无丝毫的回天之力。 “全军出击,不降者,杀无赦!” 趁你病,要你命! 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萧广前又岂肯错过了去。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刹那间,早已待命多时的辽东军将士们就此狂冲而出,喊声震天地杀向了溃逃中的叛军…… “报,禀将军,我第四师大胜,萧师长正率部追歼残敌!” 东面战场上,两军依旧在静静地对峙着。 突然,一骑报马从西面疾驰而来,直抵李图鲁面前,紧着便是一个滚鞍下马,单膝点地。 “好,去告诉萧师长,穷寇勿追,即刻将战俘全部押解来此!” 闻知西线大胜,李图鲁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几丝笑意。 李图鲁的本意是想以展示战俘来证明己方已经大胜,但显然已无此必要——片刻后,一名叛军的侦骑也赶了回来,将李冲所部大败的消息报给了沙吒相如。 “呼……,传令下去:吾意已决,效忠太子殿下,全军易帜!” 静静地听完了侦骑的陈述后,沙吒相如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而后面色陡然一肃,朗声便下达了道将令。 “大将军英明。” “效忠大唐,效忠太子殿下!” …… 刹那间,五万将士几乎同时欢呼了起来…… “报,禀大帅,不好了,援军战败,沙吒相如所部已尽降了叛军。” 申时末牌,天已近了黄昏。 中牟大营的中军大帐中。 李孝逸正自心神不宁地在帐中来回踱着步,冷不丁却听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报马已跌跌撞撞地从外头闯了进来。 “唉……,来人,擂鼓聚将!” 尽管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等结果,可,当事情真正发生时,李孝逸还是不免为之长叹不已…… “报,禀殿下,李孝逸率叛军诸将自缚于营前。” 次日,辰时三刻。 就在李贤大聚众将,准备对李孝逸所部发起总攻之际,却见一名轮值营长急匆匆地赶了来。 “哦?走,看看去。” 一听这话,李贤心中顿时便是一喜,但却并未表露出来。 “罪臣李孝逸叩见太子殿下。” 见李贤领着众将出现在了营门处,李孝逸赶忙伏低了身子,满脸的诚惶诚恐之色。 “卿不必如此,忠于职守,乃为人臣者的本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本宫相信卿当会是我大唐之忠臣。” 李孝逸此人,李贤是肯定不会重用的,不过,此时此刻,为了安抚二十五万归降将士之心,该说的好话,他却是不介意说上几句。 不仅如此,还亲手为李孝逸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罪臣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命保住了,其它事就无所谓了。 李孝逸暗自大松了口气之同时,赶忙表忠了一把。 “好,卿有此心,本宫甚慰,来人,摆宴,本宫要为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李贤欣慰地笑了…… “怎么会这样?朕该怎么办?说啊,你们都哑巴了吗?” 就在李贤设宴款待归降的众将时,李贞却在贞观殿中大发着雷霆。 “父皇,守不住了,孩儿既已败归,想来李孝逸那厮必会在近日内投效李贤,此獠大势已成,光凭虎牢关,断无法阻挡其挥军进袭,我父子若是不早撤,只怕想得个全尸都难。” 众人皆黯然无语,唯有李冲依旧保持着冷静。 “撤?朕身为天子,能撤去哪?关中吗?哼,那还不一样是坐以待毙!” 这话,李贞显然不愿听,他好不容易才刚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要他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走,又怎生舍得。 “搬空国库,咱们去西域,联吐蕃、突厥以自保,当至少可得十年休养生息,若能自强,定有卷土重来之机会。” 李冲完全没在意自家父亲的怒目凝视,语调激昂地给出了答案。 “若是不能呢,嗯?” 李贞终于从狂乱状态里醒了过来,只是,双眼依旧是血丝密布。 “若是不能,那就继续向西撤,有火器在手,那些蛮荒小国焉能是我军对手,实在不行,拿下身毒,亦足够立国了。” 李冲清醒地意识到他父子若是敢在大唐疆域内继续呆着,铁定逃不过李贤的铁血镇压,唯有跳出去,才能得一线生机。 “嗯……” 李贞心动了,但显然还是不太舍得大唐的锦绣江山,一时间难免有些个犹豫不决。 “父皇明鉴,最多再有个五日时间,那李贤小儿定会兵临虎牢关,此时不走,我父子怕是就再也走不了了。” 大好河山,李冲同样也很舍不得,但,甭管再如何舍不得,那也得咬牙舍弃,否则,除了身死道消之外,根本不会有任何旁的结果。 “那就走,传朕旨意,即刻释放武媚娘等一干犯官,朕倒要看看那李贤小儿会怎么做。” 不撤看来是不行了,但,就算要撤,李贞也不打算平白便宜了李贤,再怎么着,那也得留下一份“大礼”…… “禀殿下,洛阳发来了急信。” 中军大帐中。 接风洗尘宴方才刚散,唐休璟就已急匆匆地找了来。 “这就逃了?倒是挺会抓机会的。” 看完了信件后,李贤的眼中当即便闪过了几丝煞气——此时归附的三十万大军尚未尽在掌控,若是仓促起行去攻打虎牢关的话,指不定会发生啥变故。 所以,哪怕心中恨意满满,却也只能先忍着,终归得把新归附的兵马全都安抚好了,方才能进军洛阳。 “殿下,是否要动用洛阳的人手?” 唐休璟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之后,这才谨慎地出言请示道。 “不必了,让他们走。” 洛阳那头是埋伏了些人手,但却并不多,就算全部出动了,也不见得能拦得下李贞父子,反倒会把洛阳城打得个稀巴烂。 而这,完全不是李贤所愿见之结果…… “报,禀师长,颉跌利施可汗留阿史那鲁提所部四万兵马于城外,自率主力东进,正在赶往守提城。” 同一时刻。 柳城的都督府中。 辽东军第八师师长徐进正懒散地躺在摇椅上,双眼微闭地哼着小曲,一名斥候突然急匆匆地抢上了前来。 “呵呵,四万兵马?这是有多瞧不起咱们第八师,来人,传令下去,多派侦骑,严密监视突厥军主力的动向,若有异常,即刻来报。” 一听此言,徐进猛然就坐直了身子,眼中杀气蒸腾不已…… 十二月十五日,辰时正牌。 寂静的柳城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旋即便见两扇厚实的城门轰然洞开间,大批的辽东军将士荷枪实弹地从城门洞中迤逦而出,浩浩荡荡地杀奔四里开外处的突厥军大营。 “唐贼出城了,唐贼出城了……” 这等动静是如此之大,突厥大营中的轮值哨兵们顿时就都被惊动了,刹那间,告急的呼喝声与号角声便已就此狂响成了一片。 “吹号:命令各部即刻出营接战!” 闻知辽东军大举来犯,阿史那鲁提不单不惊,反倒大喜过望,在他看来,辽东军放弃坚城之地利,无疑就是自寻死路。 那就没啥好客气的,战就是了! 第159章 辽西会战 尽管觉得以己方的实力,应该能生吃了辽东军,可在布阵时,阿史那鲁提还是很谨慎,根本不敢似往昔那般将兵马尽可能地靠前部署,而是在离辽东军火炮阵地足有一千二百米开外处拉开了阵型。 “呵呵,这帮蛮子学乖了啊,可惜没用,传令下去;重炮即刻开火,给蛮子们尝尝鲜。” 瞄了眼突厥骑军的阵列,徐进当即便乐了——一千二百来米的距离,确实超过了轻便步兵炮的最大射程,不过,对于千斤、五百斤重炮来说,完全在有效射程范围之内。 就对面那密集的骑兵方阵,简直就是一堆上好的炮靶子,不打没天理了。 “轰、轰轰……” 第八师的重炮并不多,除了两门千斤炮之外,就只有师属炮兵团重炮营的二十七门五百斤炮。 不过,同时开火起来,那声威也自相当的惊人。 但听轰鸣声大作中,二十九枚硕大的子母开花弹呼啸着划破长空,而后重重地砸进了突厥骑兵方阵之中,顷刻间便炸出了一朵朵死亡焰火。 可怜挤在一起的突厥骑兵们当即就被大量的弹片炸死炸伤了近三百人,原本尚算严整的阵型顿时便是好一派的大乱。 “嘶……” 阿史那鲁提完全没想到辽东军的重炮之射程竟会是如此之远,顿时便被惊得倒吸了口凉气。 “阿史德耶,带你的人上,冲垮唐贼!” 回过神来后,阿史那鲁提不敢再多等了,第一时间就派出了手下最得力的万夫长。 “儿郎们,跟我来,杀唐贼啊!” 事态严峻,阿史德耶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这一接令之后,立马率手下万名骑兵就此发起了狂猛的冲锋。 只是,他们才刚冲出去三百来米,辽东军的一百零八门轻便步兵炮就已同时开火了,紧接着,装填完毕的重炮也跟着轰鸣了起来。 突厥人惯用的密集冲锋阵型顿时就乱了套,大量的骑兵被弹片扫落了马下,又被后续冲上来的骑兵一通乱踩,直接就成了一滩滩的烂泥。 “呯、呯呯……” 好不容易冲过了炮火拦截线,辽东军士兵手中的火枪打响了,在四段击的战术下,这等火力投放密度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些,枪声始终没见个消停。 狂飙而来的突厥骑兵们可就倒了大霉了,一名名士兵就有若下饺子般跌下了战马。 更要命的是完成了装填的辽东军火炮再次开始了轰鸣,截短了引信的炮弹不少是凌空爆炸的,但凡在覆盖范围内的突厥骑兵基本上无人能幸免。 不仅如此,一旦冲近了,辽东军将士们立马便会给突厥骑兵们来上一通手雷雨。 真就将突厥军给打得个横尸遍野。 “达达尔古、咕奇,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包抄左右两翼!” 眼瞅着正面始终打不开局面,反倒是损兵折将无数,阿史那鲁提登时便急红了眼。 “命令:一团转向左翼,一旅炮营配合作战;四团转向右翼,二旅炮营随同转向!” 见突厥军中又两拨骑兵高速冲出了本阵,徐进立马便意识到阿史那鲁提这是要往包抄战术了,当即便做出了针对性的部署。 这时候,辽东军的训练有素就体现出来了,各部依令而动之下,竟是丝毫不乱,不等突厥骑兵包抄到位,就已基本完整了转向调整。 刹那间,枪炮齐发,当即就打得狂冲而来的突厥骑兵人仰马翻。 不甘心失败的突厥骑兵再次迂回,试图仰仗着高机动性,从背后给辽东军来上个致命一击。 可惜没用——徐进早就料到突厥骑军会这么干了,迅速调整阵型。 最终,一万二千余辽东军将士赫然形成了个巨大的圆阵,压根儿就没给突厥骑兵留下任何钻空子的余地。 “吹号,全军撤退,回营!” 连冲了几次,都没能打破辽东军的圆阵,反倒折损了更多的将士,阿史那鲁提终于支撑不住了。 “不打了?那怎么行,老子还没玩够呢,传令下去:列一字长蛇阵,擂鼓而进!” 突厥军若是要逃,那,徐进还真就只能干瞪眼,毕竟两条腿是怎么也快不过四条腿的。 但现在,阿史那鲁提居然收兵回了营,这,不是等着挨炮弹吗? 那,还有啥好客气的,直接炮弹洗地也就是了。 “全军上马,走后营门,撤!” 辽东军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些,居然把炮架在了距离突厥军大营只有四百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上,可着劲地往营中猛轰。 偏偏阿史那鲁提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是他不想反击,而是派出去的反击部队全都被打了回来。 这就没辙了,他也只能无奈地率部逃走了事。 此战,辽东军以不到三百人的伤亡,打死打伤突厥骑兵七千余,杀得阿史那鲁提根本不敢再在柳城一带多逗留,一溜烟地逃向了守捉城…… 辽东军向来崇尚进攻,此番发起主动进攻的可不止是徐进的第八师,陈东同样于十二月十五日渡过了彻底冻结的辽河,挥师杀向了守提城。 阿史那瓌手下就只有五万骑,根本不敢跟陈东的第七师以及五万辽东铁骑交手,第一时间就率部撤向了徒河。 陈东得理不饶人,挥师跟进,逼得阿史那瓌立足不住,只得继续退往守捉城,与东进的颉跌利施可汗所部主力会合。 十二月十七日,陈东所部也赶到了守捉城外,不仅如此,徐进的第八师也从突厥大军的后方杀至,与陈东所部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这等战略态势,对突厥军来说,无疑相当的不利,打还是不打,颉跌利施可汗难免有点拿捏不定。 要知道他本是抱着大捞一票的主意来的,可结果呢,几仗打下来,他猛然发现辽东军的火器部队未免太过强悍了些。 真跟辽东军硬碰硬的话,纵使能胜,只怕老本也得折个精光,这,显然不太合算。 只是,不打么,再也找不到比眼下更好的取辽东之机会了,一旦等李贤腾出了手来,那,哪还有他颉跌利施可汗的好日子过。 “大汗,我军利在机动,实不宜在这等狭窄地形上与敌军决战,末将以为当分兵数路,大掠辽东各地,迫使敌军分兵追赶,如此,我军当可利用聚散从容之优势,集中兵力对敌各个击破。” 晋天成还不知道李贞父子已经败逃的消息,一门心思就只想完成李冲所交待的任务。 “嗯……” 一听这话有理,颉跌利施可汗登时就心动了。 “兄长,此事万万不可,莫忘了唐贼也有五万精锐骑兵,战力不在我军之下,一旦我军分兵,那岂不是正好给唐贼各个击破的机会吗?” 见自家兄长眼珠子乱转,阿史那瓌登时便急了。 要知道他可是曾跟辽东军大战过好几回的,又哪会不知辽东军的战斗力究竟有多恐怖。 更可怕的是辽东军的预备役训练体系极其完备,哪怕是仓促成军的部队,战力同样极其的强悍。 跟这等武装到牙齿的部队作战,稍有点闪失,那就是万劫不复之下场。 “也是,我算敌,敌亦算我,分兵之策,无须再提,只是眼下这一仗……” 颉跌利施可汗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物,仔细一琢磨之后,很是干脆地便否决了晋天成的提议。 “兄长,小弟以为没必要再打了,我军已经战损了一万二千余儿郎,这一仗无论胜负,我突厥都难免元气大伤,就为了那么点财货,实在不值当。” 阿史那瓌一直坚决反对出兵辽东,不止是因他早就被打怕了,更多的则是不愿意为李贞父子去火中取栗。 概因他看得很透彻——无论是李贞胜了,还是李贤胜了,都绝对不会容忍突厥汗国坐大。 在他看来,突厥汗国目下该做的是横扫铁勒、回鹘等不服管教的草原部落,进一步确立突厥汗国草原霸主的地位,然后再设法全力发展火器。 如此,才能真正具备跟大唐抗衡的实力。 “报,禀大汗,东、西两面的唐贼都大举出动了!” 阿史那瓌的话音方才刚落,这都没等颉跌利施可汗有所表示呢,就见一名轮值千夫长已急匆匆地从帐外抢了进来。 “什么?好贼子,竟敢如此猖獗,来人,擂鼓聚将!” 颉跌利施可汗原本都已起了撤军走人的念头了,可这一听唐军居然主动来攻,顿时大怒。 “兄长……” 见自家兄长要因怒而兴兵,阿史那瓌可就真忍不住了。 “不必多言,贼子欺我太甚,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来日岂不是要骑在我汗廷的头上?” 天大地大,不如面子事大。 颉跌利施可汗觉得自己的威严遭到了挑衅,又怎可能听得进阿史那瓌的劝说。 “……” 教训? 到时候真不知究竟是谁教训谁了。 阿史那瓌一脸的无奈之色,只是,这当口上,他除了微叹上口气外,也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突厥军都是轻骑兵,行动起来自是极其之迅速。 一刻钟后,阿史那瓌率五万兵马出后营门,前去迎战徐进的第八师。 而颉跌利施可汗则亲率十九万大军出前营门,准备与陈东所部见个输赢。 第160章 壁虎断尾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阿史那瓌率部出了营之后,也就只向前推进了不到两里,便即勒住了手下兵马。 而此地,距离辽东军第八师的阵列足足有着一千八百米之距,就目力而论,仅仅只能隐约瞧见辽东军的阵容。 “大统领……” 对这么道古怪的将令,众将们惊诧难免,只是碍于阿史那瓌的威严,却是都没敢胡乱发问,唯有阿史德古都思仗着是阿史那瓌妻弟,试探着唤了一声。 “你们长点脑子好么?没见识过唐贼的火炮之威吗?凑过去,那岂不是白挨炮弹?” “古都思,你率本部兵马去唐贼左翼,阿兰德萨,你带一万骑去右翼,记住了,唐贼不动,就不许主动攻击,倘若唐贼敢再往前压,那就给老子拼死杀过去,都听明白了么,嗯?” 脑子是好东西,问题是手下这帮大字不识一个的家伙都没有啊,尽长肌肉了。 这叫阿史那瓌难免有些个牙根发痒。 “末将等遵命!” 明白? 一点都不。 只是,见阿史那瓌脸色阴沉,众将们却是谁都不敢炸刺,在齐齐应诺之后,各自率部而去。 “好贼子,还真就有够狡猾的。” 阿史那瓌这等怪阵一出,徐进可就不免有些头大了——他倒是迅速将阵型调整成了圆弧防御阵,问题是这阵型只能守,却没法攻。 概因他手中没骑兵,真就奈何不了只在炮火射程外游曳的突厥骑兵,甚至都不敢轻易向前推进——炮兵阵地一旦移动,可就不是短时间里能调整到位的。 倘若不能形成遮断轰击,那,绝对会被速度奇快的突厥轻骑兵杀到近前,到时候,别说胜利了,能不能稳守都不好说。 怎么办? 凉拌,鸡蛋炒饭。 这时候,他除了稳守之外,也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可想了。 第八师不动,阿史那瓌也不动,反正他根本就没奢望过要击败第八师,只求拖住徐进所部就成。 于是乎,西线无战事的诡异状况就这么出现了。 东线。 颉跌利施可汗自忖兵多将广,当然不会含糊,一上来就大手笔地投入了五万骑兵,在宽正面上发起了强袭,试图一举冲垮陈动所部的防线。 结果,直接就悲剧了——第七师坐镇平郭,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装备上,比起第八师来,强出了好几倍。 不说别的,光是重炮就有着近百门之多,轻便步兵炮更是多达三百五十余门。 当然了,这是李贤下令刻意加强的结果。 就这么个状况,突厥军想从正面强行突破第七师的防线,简直就是痴人做梦——上来就连着挨了两轮炮火覆盖,好不容易杀到了近前,又被辽东军一通枪林弹雨给洗劫了一把,最后,再挨上几轮手雷雨,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七千余骑兵就这么倒在了战场上,人马尸体陈横,重伤垂死的士兵哀嚎不断,其景之惨,真就宛若是人间地狱一般。 这还怎么打? 颉跌利施可汗彻底迷茫了——在李贤所来自的原时空中,僧格林沁在面对八国联军的枪炮之威时,也有着同样的迷茫。 所不同的是僧格林沁选择了拼死一战,最终,三万蒙古骑兵折损过半,大败亏输,而颉跌利施可汗显然没这等破釜沉舟的勇气。 不奇怪,他只是来趁火打劫的,战斗意志本来就不算坚决,这一发现打不动,退意顿时就大起了。 只是,鉴于辽东军有着五万铁骑,他又不敢就这么直接撤走——真敢这么做,那,铁定会被辽东军追杀得散了架,到那时,死伤只怕不知会惨重到何等地步。 所以,他决定按兵不动,坐等辽东军出招。 “传令下去:重炮掩护,轻炮前置,交错向前!” 第八师在突厥骑兵的虎视眈眈面前,没法动弹,那是因为缺乏骑军掩护两翼,可第七师就完全不存在这么个问题。 此时一见突厥大军按兵不动,陈东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 “嗡……” 辽东军这么一如轮而进之下,突厥大军中顿时便起了一阵骚乱。 没旁的,照这么个速度,顶多两刻钟左右,辽东军的大炮便会顶在突厥大军的脑门上。 一想到炮群的威力,众突厥军将士们心头发沉难免。 “大汗明鉴,末将始终以为正面与贼军硬撼殊为不妥,似这等火器部队,要破之,当出其不意,若任由贼军布成阵型,无相应的火力压制,单独骑军,实难克敌制胜。” 晋天成显然还是没放弃游说颉跌利施可汗的任务,趁着军心动摇之际,紧着便从旁提点了一番。 “哼,传令下去:后队先后撤二百步,列阵掩护前队后撤!” 这话,有道理。 但,对解决面前的困境毫无帮助。 颉跌利施可汗自是懒得理会,也就只冷着脸地下达了道将令。 就这么着,在辽东军的步步紧逼下,突厥大军采取了如轮而退的应对办法,渐渐已退到了己方大营前。 “鲁提,你率本部兵马断后,其余各部随本汗穿营而过,撤!” 这就已是退无可退了——真全军退进了营,那就成了瓮中之鳖,在辽东军的火炮轰击下,闹不好就是全盘崩溃之下场。 到了此时,颉跌利施可汗早没了开战之初的雄心壮志,想的只是赶紧率主力逃回草原。 “保持节奏,继续向前逼近!” 尽管通过单筒望远镜瞧见了突厥军的回营,只是,陈东却并没意识到颉跌利施可汗这是要壁虎断尾,只以为对方此举是打算据营坚守,自是不敢轻易派出骑兵,也就只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着。 “报,禀将军,贼军主力正从后营门急速冲出。” 就在辽东军的炮群部署方才刚部署到位之际,一名侦骑急匆匆地从西北方向疾驰而至。 “呵,好一招壁虎断尾,命令:炮群即刻开火,轰垮正面之敌!” 直到此时,陈东这才搞明白了颉跌利施可汗的伎俩,顿时大怒。 奈何,阿史那鲁提所部还挡在前面,这时候显然不能直接派出骑军去追杀,那就只能拿当面之敌来泻火了。 “轰、轰轰……” 刹那间,四百四十余门火炮几乎同时开火了,炮弹如雨点般砸进了突厥骑阵之中,狂猛的爆炸声当即就响成了一片。 无数的弹片四下飞溅,当即便有近两千突厥骑兵哀嚎着跌落马下,阿史那鲁提所部原本尚算整齐的骑兵阵列就此乱成了一锅粥。 “撤,回营,快回营!” 面对这等重击,阿史那鲁提彻底吃不住劲了,率先一拧战马,掉头便往大营里蹿了去。 “全军压上,骑军绕营而过,给本将追上去,休走了颉跌利施可汗!” 见当面之敌已乱,陈东自是不会有丝毫的迟疑,当机立断地便下达了总攻之将令。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辽东军将士们早就已等得不耐烦了,此时一听鼓声爆响,顿时全都有若下山猛虎般冲了起来。 可惜,还是来不及了——西线的第八师没有骑兵,根本没办法对绕阵而逃的突厥大军形成有效阻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颉跌利施可汗率突厥军主力就这么扬长而去。 不仅如此,也同样没办法封堵住后续逃过来的阿史那鲁提残部。 最终,突厥大军靠着高速机动的能力,成功地摆脱了辽东铁骑的追杀,就只有五千余来不及逃走的将士成了辽东军的战俘。 整场辽西战役打下来,突厥军累计伤亡高达二万二千余人,被俘五千二百余,随军携带的四十余万牛羊马匹全都落入了辽东军的手中,真就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 十二月十九日,辽西大捷的消息传到了中牟,李贤大喜,下令重赏有功之臣,并于次日率三十一万大军西进。 于此同时,已率部赶到了风陵渡的李多祚则是征召了大量的民壮,抢修浮桥,准备进军关中。 长安留守高智周闻知李贞父子鼠窜到了潼关,遂下令华阴等各城闭门死守,以拒李贞父子。 这让本想着再在长安狠狠洗劫上一把的李贞父子大失所望,不得不在过了潼关之后,迅速北上,准备经陇关逃往甘肃。 十二月二十四日,在会合了李图鲁所部后,进至汜水东岸时,辽东军的总兵力已然超过了四十二万。 后勤压力骤然大增,哪怕辽东舰队新下水的八艘“顺字级”货船也全力投入了辎重转运,军中的存粮依旧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偏偏在这要命的当口上,虎牢关守将司马风竟拒绝归降,率三千兵马据关死守。 李贤翻遍了记忆,也没能想起这位司马风到底是何方神圣。 最终,经唐休璟派人详查后,方才得知此獠原本是聊城一名屠夫,五年前犯下了杀人罪,因武艺高强,被李冲以掉包计救出,从此后,就成了李冲的绝对心腹。 十日前,李贞父子在率部临逃离洛阳时,下了份诏书,封司马风为金吾卫中郎将,着其率部坚守虎牢关。 很显然,似这等样人,劝降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虎牢关一战已无可避免。 第161章 特战营在行动 虎牢关可是天下最著名的险关之一,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所爆发过的大战无数。 当然了,所谓的三英战吕布,纯属虚构。 不过,楚汉争霸时,刘邦与项羽确曾于此关处大战过四十多次,而太宗李世民更是曾在此以三千五百骑兵大破窦建德的三十八万大军。 对此雄关,李贤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了去,在让工兵部队抢建好五座浮桥后,亲自渡河查勘地形。 只见关前是一大片的平原,面积足有四十余平方公里,但越是靠近关城,就越是狭小,到了关下,就只剩下百来米宽了,大部队根本排不开。 关前还有条极深的壕沟,宽十丈左右,唯有城门所正对的大道处相对较窄,可也有着六丈上下,吊桥被拉起后,就无路可通了。 更令人望而生畏的是关墙高达十丈,普通云梯根本无法架上去,且,关城上还部署了十二门千斤重炮,极其崭新,看那样子就是方才刚铸造出来的。 不仅如此,城上的不少士兵还配备了燧发枪。 毫无疑问,正面强攻的话,天晓得要往关城下填入多少将士的尸骨。 这,显然不可取。 回营后,李贤第一时间就让人去将特战营营长林三石唤了来。 “末将叩见太子殿下。” 林三石到得很快,满脸的激动之色,概因他很清楚此时被宣召,肯定是有任务了。 “免了,本宫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们特战营。” “这么说吧,本宫要你们今夜就从关城的两侧悬崖处攀登而上,先行解决掉悬崖上驻屯的两伙叛军,而后寻机拿下城门。” “本宫会派第一师第一旅配合你们行动,有信心吗?” 军情紧急,李贤自是不会浪费唇舌去扯什么寒暄的话语,直截了当地便将任务布置了下去。 “有,末将保证完成任务!” 这活,显然并不轻松。 不过,特战营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林三石根本没丁点的含糊。 “嗯,那好,若成功,到战后,特战营将扩编成特战团,去准备一下吧。” 要让马跑,那就得给马吃草,这么个道理,李贤当然不会不懂。 “末将遵命!” 一听这话,林三石的眼神顿时就亮了——要知道特战营的军衔向来高配,他虽只是营长,可挂着的却是上校军衔。 若是特战营扩编成团,那,他可就一举迈入将军行列了。 没说的,这一战,不单得赢,还必须赢得漂亮…… 戌时过半,夜已经有些深了。 无雪,只是风不小,刮过峡谷时,呜咽声宛若鬼哭狼嚎一般,听着就令人心悸。 不过,这对于悄然潜伏到了关外两处悬崖在的辽东军特战营将士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掩护。 林三石自然不会有丝毫的迟疑,只见他先是紧了紧背上背着的一捆绳索,而后身形一展,人便已若猿猴般攀岩直上。 于此同时,另一侧的悬崖处,也有一名身材消瘦的特战队军官同样在飞速攀登着。 山崖并不算高,也就八十米左右,但却极其陡峭,几近垂直,不少处甚至是反角度,稍不留神便会失手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