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天骄》 001 “怎么样?生了吗?娘,曼娘叫得那么惨,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减轻点痛苦?” 一间两进宅院中,穿着锦衣的年轻公子在耳房前面来回踱步,时不时还趴在门缝边上往里看。只可惜现在天才刚刚蒙蒙亮,锦衣公子只能听到产房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喊声,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赶紧冲进产房,好好看看自己妻子的情况到底如何。 一旁身穿深色衣裳的中年美妇人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安分点别闹腾,别让曼娘一边生孩子还要一边担心你!还有你——” 美妇人话锋一转,又对准了坐在一旁垂头丧气喝茶的中年男子,“曼娘就快生孩子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骂儿子不行,非得挑这个时候骂?现在好了,曼娘被吓得动了胎气,这下你高兴了?” 中年男子委屈地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妻子的霉头,只能小声为自己辩解,“元青败家还不许我说了?家里最后一点产业都被他败光了,我能不动怒吗?” “呵,你要不要算一算你自己败了多少家业?”美妇人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搭理这个老东西。 锦衣公子急得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天边突然大亮,一阵金光破晓而出,晃得人眼睛生疼。同时,产房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啼,细听下来,还带着几分不满。 锦衣公子面色一喜,抬脚就往产房冲,正好碰上抱着襁褓喜滋滋往外走的稳婆,“恭喜萧少爷喜得麟儿!小少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老婆子我接生过那么多婴儿,就没见过这么俊的小少爷,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裹在大红色襁褓中的萧景曜好奇地往锦衣公子的方向看过去,刚出生的婴儿视觉还没发育好,萧景曜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紫色。 锦衣公子萧元青看着大红襁褓里的儿子,想到萧家接连出现的三代败家子,以及被自己败的只剩一间小铺面的家业,登时悲从中来,从稳婆手里接过襁褓,抱着儿子就是一顿大哭,“儿啊,以后家里就靠你了,你可千万别像爹一样,长成了个败家子啊!” 萧景曜正在努力地睁眼想看清楚这辈子的亲爹到底长什么样呢,就听到了萧元青这句话,顿时陷入沉默。上辈子萧景曜无父无母,凭借着惊人的智商和商业天赋一路奋斗成首富,结果一朝穿越成个小婴儿不说,还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 萧景曜:貌似有亿点点不妙。 真是离了大谱了,哪有当爹的见着刚出生的儿子的第一面,就是把家庭的希望扔在儿子身上,并且叮嘱儿子别长成个败家子的?萧景曜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无语过。 萧景曜默默憋着劲儿,从襁褓里挣脱出自己的双手,啪的一下抽在萧元青脸上。 不靠谱的爹,该抽。 不料萧元青却发出了傻乎乎的笑声,乐呵呵地抱着萧景曜进了内室,嘚瑟地对师曼娘道:“曼娘你看,儿子摸我脸了,父子连心,他肯定喜欢我!” 萧景曜:“……” 现在申请换个爹还来得及吗? 师曼娘温柔地看着萧景曜,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满足模样,柔声附和萧元青,“相公说得对,父子天性,曜儿肯定知道你是他爹,这才亲近你。” 萧景曜哪里容许自己被这么误解,当场为自己辩解:我确实知道他是我的便宜爹,但我还真不想亲近他,只想揍他,有这么不靠谱的爹吗? 落在师曼娘和萧元青耳朵里,就是刚出生的小婴儿挥舞着白嫩嫩肉嘟嘟的胳膊,咿咿呀呀地对着他们说话。 夫妻二人当场确定,“咱们曜儿真聪明,听得懂我们的话,正在附和我们呢!” 萧景曜:“……”心累。 这时,外头的齐氏扯着嗓子嚷嚷开了,“元青,快把孩子抱出来,让我看看我的乖孙!” 萧景曜又被萧元青匆匆抱了出去,齐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抱着萧景曜舍不得撒手,“这孩子生得可真俊,以后长大了,比他爹还要招小姑娘喜欢。” 旁边的萧子敬冷哼,“生得俊有什么用?别和他爹一样败家就行。” “呵你个老东西,还来劲了?”齐氏抱着萧景曜怒瞪萧子敬,“我可得让孙子离你远点,免得和你一样败家败得整个南川县都出了名。” “还说什么生得俊没用,我当年要不是被你的皮囊所迷惑,也不会上这么大个当!” 萧子敬讪讪,“那我这不也是跟我爹学的吗?我爹可比我能败家多了,祖父在世时,没少请家法。” 萧景曜听着,人都麻了。他爹是个败家子,他爷爷的败家程度似乎比他爹还厉害,听他爷爷这话,他太爷爷更是败家子中的优秀选手。他这是捅了什么败家子的窝吗? 咋滴,别人家祖传的是宝贝,搁他家,祖传的是败家子这种特产? 萧景曜忍不住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了一把。话说,这么几代败家子造下来,还有家业留给他败…呸,是留给他发展的不?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很快,齐氏就给了他答案,“家里的进项不多,现在曜儿出生了,咱们可得好好养,给先生的束脩,念书的花费可不少,咱们可得好好盘算盘算,往后日子该怎么过。你们爷儿俩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给我卖了!” 前面受到的冲击太大,现在听到齐氏这种正常人的发言,萧景曜莫名有些感动,不容易啊,家里可算是有个靠谱的人了。 萧景曜眼巴巴地看着齐氏,努力挥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咿咿呀呀。 奶奶威武,必须得好好管管他们哇! 齐氏看着在自己怀里活蹦乱跳的乖孙,脸上的笑容比蜜还甜,“哎哟我的乖孙哦,你也觉得奶奶说的对是不是?” 萧景曜咿咿呀呀挣脱出两只手,不等齐氏把他的手再塞回去,他立即拍了拍巴掌,表示齐氏说得对。 齐氏愣了一下,而后乐开了,怎么看都觉得自家乖孙透着一股不凡之相,“瞧我们曜儿,多机灵。以后跟着夫子念书识字,说不定还能考个状元回来呢!” 这话萧子敬和萧元青父子俩都不敢接,萧家连续几代的败家子实在是让他们对萧家的种不抱什么希望。考状元什么的,那真是做梦都不敢想,这孩子只要不跟他们一样长成了个败家子,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里,萧子敬也坐不住了,拽着萧元青就往放着祖先牌位的房间跑,“赶紧的,诚心诚意多给列祖列宗上几炷香,求列祖列宗保佑曜儿千万别随了我们!” 萧元青的神色也凝重了不少,认真点头,“您说得对,我再去买点祭品,好好求求老祖宗们,咱们家实在不能再出个败家子了。再败,咱们一家都得去讨饭。” 父子二人慎重地商议一轮后,决定这次祭拜万万不可马虎,每个头都要磕得真心实意,绝不允许有任何偷懒的行为,还顺道儿互相拆对方的台,细数对方在祭拜祖宗时的各种不靠谱行为。 听完全程的萧景曜眼睛一闭,直接开摆:摊上这两个奇葩长辈,他还是先睡一觉吧,说不定睡醒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本源世界了呢。 这样的爹和祖父,萧景曜觉得自己要不起。 “哟,乖孙想睡觉了,好好好,奶奶给乖孙拍拍。”齐氏慈爱地看着萧景曜,右手轻轻地拍着萧景曜胸前的小襁褓,慢慢走进内室,轻手轻脚地把萧景曜放在师曼娘身边,压低了嗓音道:“咱们曜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出生的时辰多好,知道今天是中秋节,合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就赶着和我们见面了呢。你在产房没看见,咱们曜儿刚出生那会儿,那漫天的霞光,就跟仙人降临似的,多好的兆头!曜儿以后指定能有大出息!” 昏昏欲睡的萧景曜听到齐氏这话也是一愣,中秋节的生辰?这倒是巧了,上辈子他身份证上登记的生日也是这个,据说他是在中秋节那天被人放在福利院门口的,院长妈妈就拿这个日期作为他的生日给他上了户口。 倒是没想到,穿越一遭,竟然还能有这样微妙的联系。 师曼娘脸色还有些苍白,目光黏在萧景曜身上,只觉得他无处不可爱。听了齐氏这话,师曼娘抿嘴一笑,郑重点头:“娘就是有福气的人,咱们曜儿随了您,自然也有福气。” 齐氏喜笑颜开,“你好好看着孩子,我早就让厨房炖好了鸡汤,等着,我这就去拿!” 萧景曜迷迷糊糊地想,这个家虽然两个该顶事的男丁不太靠谱,但俩婆媳处得还不错,看起来都是性格不错的样子。这么想想,新家似乎也没他想的那么糟糕。 新生儿需要大量的睡眠,萧景曜抵不过周公的召唤,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萧景曜是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喊声吵醒的,“齐氏,你别太过分!这些字画可是我好不容易收回来的,不能卖!” “娘,别听我爹瞎说,他那眼神能看出什么真迹,花大价钱买来的全都是赝品。我的大将军就不一样了,它很厉害的,我过几天就带着它出门和别家的蛐蛐儿斗上一场,还能挣点银子回来呢!” 萧景曜躺在床上,满脸的生无可恋。这个家,谁爱要谁要吧。 算了,想想娘亲和奶奶,他还是能苟一苟的。不就是白手起家吗,这玩意儿萧景曜熟,现在的起点比他上辈子还高一点呢,他可以的! 插入书签 002 感觉自己又可以的萧景曜被师曼娘抱在怀里温柔地轻拍着,感受到师曼娘身上传来的浓浓的爱意,萧景曜登时觉得有对不靠谱的祖父和父亲也不是什么大事,上辈子他什么奇葩没见过,不就是败家子吗,他上辈子见的还少了? 想要收拾败家子,萧景曜有一万种方法,手拿把捏,绝对能让对方痛哭流涕幡然悔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但前提是,萧景曜得先从趴趴崽的婴儿期进化到直立行走并能准确表达自己所思所想的少儿阶段。 被客观条件束缚住的萧景曜忧伤地抬头望天,只能模模糊糊的一片红色床幔。这会儿他倒是明白了为什么婴儿会被颜色鲜亮的东西所吸引,因为婴儿这视力,颜色淡点的他根本看不见哇。 小婴儿萧景曜惆怅地叹了口气,换来师曼娘温柔地安抚,“又想睡觉了吗?睡吧,睡一睡,长一寸。” 齐氏放心不下孙子,担心师曼娘不会带孩子,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赶过来看萧景曜,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萧子敬和萧元青父子俩。 萧子敬还想挽救一下自己看东西的眼光,“我之前纯属是运气不好,下次我一定能慧眼识珠,找出最值钱的东西!” 萧元青同样振振有词,“我才是运气不好,之前纯粹是被人骗了,他让我签的那份契书,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拿我们家最大那两个铺子抵债的条款!” 萧景曜立即从这两段发言中明白了萧子敬和萧元青分别是什么类型的败家子。 萧子敬属于又菜又爱玩的古董届坑货天花板,眼光烂得令人震惊,买啥亏啥,还偏偏对自己迷之自信,永远想着下回能逆袭。 萧元青这种败家类型就属于智商手段不够用的人,对人没有一点防备之心,签文件都不带认真看条款的,别人不坑你坑谁? 萧景曜一听萧元青那话就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这种手段,现代社会也经常使用,坑的就是刚出社会对社会的险恶毫无认知的职场菜鸟,叫做“飞页”。签合同时特地抽出几张纸,或者夹杂一张字特别小的文件在里头,让对方一并签了,同样具有法律效力,就算对簿公堂,被坑的那方也少有胜算。 萧景曜上辈子事业刚起步的也碰上过这种手段,当场给对方撅了回去,果断换了另一家合作伙伴。至于给他挖坑的那家公司,大概是夜路走多了真的碰上了鬼,被举报偷税漏税,法人直接喜提国家免费饭。 热心市民萧景曜深藏功与名。 看着面前的傻白甜亲爹,萧景曜心里默默叹气,他大概就是天生操心的命,都投胎成萧元青的儿子了,总得好好想办法替家里打算。不然真靠这俩败家子,萧景曜都担心一家子直接喝西北风。 齐氏都要变卖家当了,可见现在家里的日子不太好过。 萧景曜严肃地想着,就听见齐氏开口道:“老爷,养孩子可是大事儿。你还记得当年元青出生的时候,家里是什么光景,养的多精细?不说别的,光是伺候他的丫鬟婆子,就有七八个。再看看曜儿,只有我和曼娘照看着,你亏不亏心?” 萧子敬叹了口气,默默把谴责的眼神放在萧元青身上。 萧元青绷不住了,眼圈肉眼可见地泛了红,“我也想让曜儿过好日子,这才让人逮着我这份心思给我下了套,把最后的家底都给赔进去了。都怨我不争气!”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啦。”齐氏叹了口气,看着萧景曜黑溜溜的眼神,脸上又泛起了笑意,“我不管你们作何想法,以后曜儿定然是要念书科考的。家里供个读书人不容易,家里现在虽然还有些银钱,却也不能乱用。家里剩下的那个铺面的账我看了,年景好倒还能挣个十两八两的,你们算算,一年十两银子能干什么?你们随便一件衣裳都不止这个数。我们要是再拿不出个章程,就这么坐吃山空,以后怕是连曜儿念书的银钱都拿不出来!” 父子俩面露愧色,师曼娘皱眉,不忍心道:“娘,我还有些嫁妆……”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氏挡了回去,“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哪里用得着你的嫁妆?你的陪嫁有几个钱我还不清楚吗?曜儿可是萧家的孩子,让他们姓萧的想办法!” 萧子敬狠狠心,眼睛一闭豁出去了,“我那只鹦哥儿,一百八十两银子买来的,养得油光水滑,又会说不少吉祥话。陈兄眼馋它许久了,我转手卖给他,卖二百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齐氏点头,又看向萧元青,“你呢?” “我那大将军也不要了,还有那几只斗鸡,都是品相好斗得凶的家伙,应该也值上百两银子。” 这么一凑有多了三百两银子,齐氏终于满意地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盘算,“家里没个进项总不是个事儿,奈何我们都不会做买卖,那个铺子也只能让李掌柜继续忙活,积少成多,十年也有一百两银子。” 萧子敬弱弱开口:“我倒是有个想法……” “哎哟哟,我头疼,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齐氏鬼都不怕,就怕萧子敬突然有个想法,“我寻思着,曜儿开蒙还要好几年,这几年咱们不如搬回族里住,现在住的宅子赁出去,也给家里添个进项。等曜儿到了开蒙的年岁,再回来进学堂念书也不迟。” 开源节流,一家子没头脑没办法开源,那就只能想办法节流了。萧景曜也觉得收租金攒钱这事儿十分适合他们。 这一次,萧元青也毫不犹豫地站亲娘,“爹,娘说的有道理,咱们在族里还有些田产,平日里的吃食也不费什么银子。” 说完,萧元青又小声嘀咕,“您可别再有突然什么想法了,每回您这么心血来潮,家里必然又要被您败掉一部分家当。现在我们家的家业真经不起再败一次啦!” 萧子敬:“……”憋屈。 萧景曜继续两眼望天,原来便宜祖父除了看古董的眼光不行外,还是个投资黑洞,投什么亏什么。这个体质,基本就告别发财了。也就是萧家底子厚够他造,不然一家人早就睡大街了。 萧景曜粗略算了算他们谈话间透露出的银两数目,三四百两银子是有的。要是萧景曜没记错的话,二十两银子就足够一户普通的庄户人家过上一年较为滋润的生活。果然是烂船还有三千钉,萧家人现在忧心地事,就好比后世的富豪家庭在发愁破产后一年只有十几万该怎么活。 自己果然是担心得太早了!萧景曜彻底放下心来,躺平听他们继续商量。等自己再长大点,考察一下家里那个铺子,总能找出别的挣钱的法子。 萧景曜对自己的商业头脑还是很有信心的,首富之位就是对他商业能力的最好证明。反正再差也不可能差过他的祖父和亲爹,萧景曜表示这都是小问题。 让萧景曜更感兴趣的是齐氏说的科考一事。萧景曜隐约记得,古代养个读书人不容易,十年寒窗苦读能熬出头的书生也少之又少,需要一层一层往上考取功名。先是考秀才,这一关几乎拦住一半的读书人,许多人一辈子都考不来一个秀才功名,白发苍苍半生苦读,终究还是一场空。 就算考上了秀才,下一关的举人又得刷下一大半秀才,更别提后面的会试,一关接一关,关关断人肠。 萧景曜委实是受老天偏爱的人,除了敏锐的商业嗅觉之外,老天爷还给了他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及优于常人的智商。可以说,萧景曜就没吃过学生的苦,哪怕是最苦最累压力最大的高三,他都跟玩儿一样轻松度过,参加竞赛一路金牌,最后直接保送首都大学。 学神的人生,就是这么毫无道理,令人仰望。 古代士农工商阶级分明,萧景曜对齐氏安排自己念书考科举这事儿一点意见都没有。古代可没人权,生意做得再大,被权贵们盯上了,只怕也是被宰的命。萧景曜自然是想走那条青云路,看看上面的风景。 萧景曜思索间,齐氏几人已经商量好了,小孩子体弱不宜见风,等到明年六月,萧景曜也快一岁,天气也正好,最适合举家回族里。 这事儿也没有萧景曜提建议的份,他还只是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呢,只能听从家里人的安排。 等到齐氏和萧子敬都离开后,萧元青傻兮兮地摸了摸萧景曜的脸,在看到萧景曜皱起的小眉头后就跟被火烧了似的迅速收回手,乐呵呵地从袖子里拿出块月饼递给师曼娘,“娘说月饼上火,不让我带给你吃。我想着你以往就惦记着这口,悄悄给你带来了,赶紧吃,可千万别说漏嘴啊,不然娘又得训我一顿!” 师曼娘绽开笑颜,熟练地从月饼里抠出一块冰糖塞进萧元青嘴里,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感受到嘴里浓郁的桂花香味儿和饼皮的酥脆口感,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萧景曜往萧元青的方向看了看,决定现在不吐槽他了。便宜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他疼老婆! 等到萧景曜的视力发育好,看清了萧元青的长相后,回想起自己对萧元青的看法,登时觉得自己当初对萧元青的声音还是大了点。长了这么一张脸,哪怕犯了错也是能被人原谅的。 看清楚了萧家人所有的长相后,萧景曜觉得,萧家人的存在,怕是拉高了整个南川县的颜值平均水平。霞姿月韵的萧元青就不用说了,萧子敬一个中年大叔,留着精心打理的山羊胡,却更显神清骨秀,看着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齐氏性子泼辣,是个五官明艳的大美人,师曼娘温柔小意,眉眼如画,仿若青云出岫,又似空谷幽兰,天然带着一段不胜娇羞的风情。 随便一个,都堪称女娲的炫技之作。 萧景曜忍不住想,他们大概是颜值都点满了,所以才要拿其他方面来补吧。 萧景曜能看清楚东西,也就意味着他的百日宴快到了。这些日子,萧子敬和萧元青确实像当日对齐氏说的那样,把自己的小宝贝们全都卖了,想多攒点银子把萧景曜养得再精细一点。 萧景曜心下感动,也不再抗拒萧元青抱他。 在萧景曜百日宴的前一晚,萧元青和萧子敬喝醉了,父子俩抱头痛哭,细数这些年的不容易。萧元青说到伤心处,抹着眼泪嚎道:“你们总叮嘱我不许胡乱和人动手,我自己能受委屈,以后要是谁让曜儿受了委屈,我就……我就……” 萧元青一时卡住了,瞪着迷蒙的双眼四下看了看,把院门口的那块镇宅石给举了起来。 萧景曜当场瞳孔地震,好几百斤的石头,就这么轻松地举过头顶了?当初那人给你挖坑,最终还给你留了条后路,是怕真把你逼到绝路被你打死吧? 萧景曜都有些期待明天他的百日宴了,他倒是要看看,能和他爹玩到一块儿的,都是些什么神人。 插入书签 003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萧元青的人缘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败家子也是有一大帮能玩到一起的好伙伴们的。 虽然萧家败落了,但萧子敬和萧元青先前的交际网还在。尤其是萧元青,因为那张过于出众的脸和略微傻白甜的性子,在南川县一众年轻人中十分吃得开。 笨蛋美人谁不喜欢呢?相处起来不费劲,还赏心悦目,人家出手还十分阔绰,在一起玩的时候都抢着付账。 纨绔们也是讲义气的,现在小伙伴落难了,大家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要是实在拉不了,那就各自飞。 有点义气,但不多。 不过萧家现在的情况,显然还没到要他们各自飞的程度。 更别提萧元青可是会玩的行家,甭管是斗鸡斗蛐蛐儿还是关扑,萧元青都能快速上手,玩出精髓。队伍里有这么个人,多有面儿!就算萧元青不想跟他们玩了,他们还舍不得呢。 纨绔们的想法很简单,萧元青不就是没钱了吗,他们有哇!以后出去玩,他们掏银子就是了。 就连县太爷家的公子,都乐意带着萧元青玩。只可惜先前坑萧元青的人,靠山太大,这位公子也保不住萧元青,只能让萧元青认栽。 但这丝毫不影响双方的交情,甚至这位公子还因为没帮上萧元青,心里对萧元青还有点小愧疚。 这不,萧景曜的百日宴,最先到萧家的,就是这位公子。 萧元青大喜,“子升兄你来啦?快请上座!” 余子升伸手拍了拍萧元青的肩,“恭喜你喜得麟儿,祝孩子健康无忧。” 说话间,余子升一抬手,身后跟着的两名家丁就恭恭敬敬地呈上了贺礼。 “我那小侄子呢?让我看看,元青你这模样,生出来的儿子容貌肯定也十分不俗。” 提起儿子,萧元青登时就得意起来,“那可不,臭小子可会长了,尽挑我和他娘的优点长,活脱脱一个画上的小仙童,我娘现在最疼的人已经不是我啦!” 萧景曜本来还在内室躺着,就被兴冲冲的萧元青抱了出去。 “怎么样,子升兄,我儿子是不是个小仙童?” 萧景曜无奈捂脸,落在其他人眼里,更觉得他憨态可掬。 余子升忍不住笑了,眼露羡慕之色,“元青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活,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你的福气,且在后头。” “那是,咱们这帮人,就属元青的命好。”萧元青和余子升说话间,又来了一位青衣公子,萧景曜闻声看去,入眼就是一张富态喜庆的脸,手里还不伦不类地拿着一把折扇,故作风流地摇了摇,“这孩子,长大后不知又要扰乱多少姑娘的芳心。当初元青成亲的时候,南川县所有年轻姑娘都哭了半宿。我看,元青这儿子,日后定是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景曜眨眨眼,就当对方是在赞美自己的容貌了,虽然这个赞美有些奇奇怪怪。 萧元青显然和这位富态的家伙更为熟稔,一手抱着萧景曜,另一只手的手肘捅了捅对方的胳膊,“打哪儿学来的做派,大冷天的还摇什么折扇?赶紧往边上站站,可别冷着我儿子了!” “亏我还从家里叫了好几桌席面过来,你就是这么嫌弃我的?算了,看在我大侄子的份儿上,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富态公子把折扇往腰间一插,顺手从腰间挂着的香囊里掏出一串银花生递给萧景曜,“拿去玩。” 萧景曜伸手接过来,发现这是用银子做成的空心花生模样,用来给小孩子当见面礼正合适。 “好你个慎行,每次就你手快。”余子升见刘慎行先给了萧景曜一串银花生,没好气地瞪了刘慎行一眼,迅速解下自己的钱袋子,将里面所有的银花生都给了萧景曜。 萧景曜眨眨眼,看着身上这一堆银花生,觉得自己好像小发了一笔。 听了一会儿后,萧景曜这才明白这两人的身份。瘦高个余子升是县太爷的老来得子,平日里娇惯得很,是一名合格的纨绔子弟,一百三十斤的体重,一百二十九斤的反骨,打死都不肯念书,一心只想躺平吃喝玩乐不想干别的,也不想动脑子,铁了心的啃老,啃完爹娘啃哥哥,反正努力是不可能努力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另一位胖得让人觉得十分亲切的,是南川县最大酒楼泰安楼的少东家刘慎行,这位虽然纨绔了些,但祖传的做买卖的本事倒也没落下。 不管对方再怎么和萧元青插科打诨笑闹成一团,萧景曜还是在对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奸商的味道。大概他们三人的脑子都长在刘慎行一个人身上了,萧景曜觉得他大概就是三人团的智力担当。 至于萧元青,大概算是体力担当?余子升嘛,地位摆在那儿,当个吉祥物也不错。 萧景曜暗暗扼腕,自己怎么就还不会说话呢?不然的话,分分钟和这位少东家谈下一笔大买卖。 出于对败家祖父和败家亲爹的不放心,萧景曜努力在萧元青的怀里扑腾,成功够到刘慎行身边,一把将他腰间的折扇扯了出来。 “啊啊啊啊。”你等着,等我长大了,我们来谈笔合作,一起把酒楼做大做强做成连锁店哇。 刘慎行惊讶,“曜儿喜欢折扇?” 而后又得意地看向萧元青,“让你嫌弃我拿折扇,看看,人家曜儿喜欢!” 萧景曜两只手抱着扇子,找准了关窍,熟练地开扇,合拢,玩的不亦乐乎。 没怎么带过孩子的几人看得惊奇不已,“这孩子早慧啊,看了一眼就会玩折扇?元青,你可不能耽误了孩子,等到孩子再大几岁,一定要把孩子送去念书。” “就是,这孩子,一看就跟我们不一样。一脸聪明相,生来就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萧景曜只觉得他们过于离谱,夸起人来都不带摸一摸自己的良心的。讲道理,才百日的孩子,能看出什么读书的料呀? 随着前来道贺的人越来越多,萧景曜看向萧元青的眼神就越来越恨铁不成钢。 听听,来道贺的都有些什么人?余子升和刘慎行就不说了,县里最大的米铺掌柜,布店掌柜,成衣阁掌柜,多宝阁掌柜等人都带着贺礼前来道喜,还有县尉县丞家的晚辈也携礼而来,捕快书吏们也一同前来讨杯喜酒。 后面那两类官衙的人,多是看余子升的面子。人家县太爷的宝贝儿子都来了,你们这些做人属下的,面子比他还大不成? 再说了,这是多好的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多少人想巴结余子升还巴结不上呢。 那几家大商铺的掌柜亲自前来祝贺,也未尝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平时他们想结交余子升,还得看余子升赏不赏脸。现在萧家有喜,萧元青可是余子升的好友,余子升总不至于在好友儿子的百日宴上给客人没脸。 要不怎么说做生意的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呢,瞧瞧这笔账算的,花点贺礼就能结识一圈人脉,多值当! 萧景曜也清楚这里头的门道,看着这一串人心里直叹气。这是多么给力的人脉,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圈应该算是整个南川县最顶尖的那波人脉资源了。除非像萧元青之前那样倒霉被身后有大靠山的人给坑了,现在在正厅坐着的这一圈人,说一句掌控了南川县半边天也不为过。 做生意什么最重要?人脉啊。 萧子敬和萧元青守着这么庞大的人脉资源竟然还能让萧家火速败落,萧景曜真是无语凝噎。 不行,不能让他们回老家。人脉散起来容易,想重新聚起来可不简单。萧景曜觉得萧元青既然有这个资源,还是可以继续努力一下的。 只要再苟个几年,等到他再大一点,萧家被败光的家业,他都可以一点点挣回来呀。 奈何萧景曜现在还是个刚会翻身的小奶娃,离开口说话还有几个月的距离,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闭嘴。 出乎萧景曜意料的是,他这次百日宴,收到的礼物价值颇为不菲。 余子升和刘慎行除了拿给他完的那一串银花生之外,还各自送了他一套银制的实心长命锁,手镯,脚镯,配上挂着的银铃铛,萧景曜稍一动弹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都有种自己是铃铛成精的错觉。 除此之外,还有各色华贵的布料,笔墨纸砚,发带,小弓箭,玉佩,百衲衣…… 零零总总加起来,四五个箱子都装不下,师曼娘单独给萧景曜立了份册子,把这些东西单独收在一处。 萧景曜还没摸清现在的物价,但不管怎么说,银子和布匹肯定都是值钱的,一个是货币,一个也具有货币属性,拿着不亏。尤其是那几匹看着就光彩熠熠的织锦和妆花缎,一尺布一两金绝不夸张。 萧景曜都忍不住纳闷,他爹排面这么大的吗,给他办个百日宴,收到的贺礼未免也太丰厚了点。 这就是纨绔们的义气了,都想着萧元青把萧家的家业给败完了,还得养娃,怪可怜的。哥几个也不差钱,干脆就趁着这个百日宴的时机,多给好兄弟贴补一点。 所以萧景曜的小金库才这么丰厚,着实是沾了他爹的光。 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后,萧景曜觉得他爹那帮兄弟不错,能处。 那就更不能回族里住个几年了,等到几年后再回来,人家有了新的交际圈,黄花菜都凉了。 萧景曜已经不是那个软趴趴的宝宝了,他现在骨头长了点,可以啊啊啊地指使着其他人抱他出去逛逛。 天气转冷,齐氏他们也不敢抱着萧景曜上街,只能在萧景曜闹腾的时候,抱着他出门在院子里逛逛。 这也满足了萧景曜一部分探索心理,家里的布局都牢牢地印在他脑海里。要不是还不会说话,萧景曜还能向齐氏举报一波萧元青偷偷吃独食。 什么酥黄独,炉焙鸡,酥骨鱼……有这么当着小孩的面吃独食的吗?还没开始长牙的萧景曜很气愤,贱嗖嗖地馋儿子,人干事? 在度过了这辈子第一个新年后,到了晚春时节,萧景曜终于在萧元青又贱嗖嗖地拿羊脂韭饼和山家三脆馋他的时候,发出一声愤怒的呐喊,“馋小孩,过分!” 萧元青惊得手里的羊脂韭饼都掉了,不可思议地看向一旁的师曼娘,反复确认,“曜儿刚刚说话了没错吧?” 师曼娘笑着点头,萧元青兴奋地抄起萧景曜,将他举得高高的,在空中转了一圈,“乖儿子,叫爹!” 萧景曜不理他,朝着师曼娘伸手,脆生生地喊了声,“娘。” “诶,乖曜儿会说话了。”师曼娘满脸堆笑地接过萧景曜。 萧元青越琢磨越觉得不对,“怎么儿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骂人呢?” 师曼娘忍笑忍得很痛苦,“谁让你总是馋他?真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瞧瞧,我们曜儿机灵着呢。” 萧元青有被萧景曜孝到,满脸郁闷。 结果萧景曜向他展示了一波什么叫做没有最孝,只有更孝,等到兴奋的萧子敬和齐氏赶来后,萧景曜乖乖叫完祖父祖母后就开始告状了,“爹,不乖,偷吃东西。” 萧元青一蹦三尺高,这坑爹玩意儿,真的是他亲生的? 奈何这位小祖宗打不得骂不得,萧元青还平白挨了顿数落,整个人都不好了。 被齐氏和萧子敬男女混合数落的萧元青怒从胆边生,故作狰狞,双手扯着萧景曜两腮的肉,恶狠狠地埋怨他,“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萧景曜努力从亲爹的魔爪中挣脱出来,逻辑清晰地反驳,“是你,先馋我的。” 受限于小孩子的客观条件,不是萧景曜不想说长句子,而是现在唾液分泌过于频繁,萧景曜一说话就咽口水,所以最多只能四个字的四个字往外蹦。 萧子敬突然回过神来问齐氏,“当初元青说话,有这么条理清晰吗?” 那必须没有啊。 众所周知,小孩子六七个月能说话已经算开口早的了,通常来说,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只会简单的学舌,能跟着大人多学几个词就算顶顶聪明的了。哪像萧景曜这样,张嘴就是四个字往外蹦不说,竟然还十分有条理。 这不是什么神童什么是神童? 萧子敬登时一个激灵,兴冲冲地拽过萧元青,“赶紧去给列祖列宗多上几炷香,我们萧家真出了个神童啦!” 插入书签 004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子敬和萧元青每天给祖宗上香求祖宗保佑这事儿真的效果,萧景曜一路没病没灾顺利长到周岁,完成了从爬行动物向直立行走的进化。 很快就到了萧景曜的周岁。按照规矩,小孩过周岁,都要抓周。根据小孩抓的东西,讨个好彩头。 这可是萧景曜的大日子,但并不需要萧景曜忙活,他只要从头到尾当个吉祥物,最后从一堆抓周物品中抓两个就完成了任务。不管抓了什么,最终都会收到一堆彩虹屁。 忙活的另有其人。萧景曜就看着萧元青在他周岁的前两个月就开始到处张罗,忙着给他准备抓周的工具。不仅如此,萧元青还十分不放心地同师曼娘商量,“我听慎行说,他家儿子抓周的时候,他夫人提前让孩子抓了几次,这才挑了个合适的。我还记得去年他儿子抓周的时候,上来就把算盘抱在怀里,把他爹喜得只说老刘家后继有人。他后娘和后娘生的那个儿子,脸色当场就绿了。” 师曼娘却有不同的想法,“咱们家和刘家不一样,你也没个兄弟跟你争家产,曜儿更是爹娘的心肝肉,不管曜儿抓了什么,爹娘都高兴。何必提前训练曜儿顺着爹娘的喜好来抓周?就依曜儿自己,他想抓什么就抓什么。” 萧景曜在一旁听着,突然想起自己百日宴那天,刘慎行玩笑似的说的那句“元青是我们哥几个中最好命的人”,不由感慨一句果然有的真心话都会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 这么看来,怕是余子升家里也有本难念的经。 还好自家人口简单,没那么多糟心事。萧景曜满意地想。 当然,要是亲爹能靠谱点就更好了。 不靠谱的亲爹在萧景曜的抓周这事儿上表现得特别靠谱,早早准备了一整个箱子的小玩意儿,全都是比照着正常物品缩小后的儿童版,正好够萧景曜一手一个。 不仅如此,学渣萧元青还提前写好了每样物品的吉祥词,就怕喜婆一个嘴瓢接不上话,他这个当爹的还能立马补上。反正坚决不能让他儿子的抓周仪式有任何瑕疵。 萧景曜看着忙前忙后的萧元青,愉快地决定以后可以少折腾他一点。 等到萧景曜周岁这天,萧家人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起来。打扫,摆案,放置好各种抓周用品,萧元青还不放心地推了那张长案好几次,生怕这长案质量不过关,把他的宝贝儿子给摔了。 余子升他们也结伴来了,送了贺礼便开开心心地站在一旁等着看萧景曜抓周。 余子升看着穿着红肚兜,被打扮得跟个观音座下的仙童模样的萧景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萧景曜藕节似的胳膊,更是蠢蠢欲动地想把罪恶的双手伸向萧景曜的脸蛋。 萧景曜是坐以待毙的人吗?他当场就双手捂脸往萧元青怀里一躲,顺便伸出一只胖嘟嘟的手往上一指,大喊道:“要捏就捏我爹,别捏我!” 余子升和刘慎行几人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萧元青和萧景曜的父慈子孝,当即就乐了,“元青,你这儿子,还挺孝顺。” 萧元青拍了拍萧景曜的屁股,脸上既无奈又骄傲,“这小子还记着我之前拿东西馋他的仇呢。小孩子太机灵了也不好,当爹的容易丧失威严。” 刘慎行心说就你这只想着吃喝玩乐没有任何心眼的傻白甜,威严这俩字和你有一文钱的关系吗?小孩子最会看人脸色,分明是认清了你的本质,知道你性子最软,这才蹬鼻子上脸。 不过这孩子确实机灵,小小年纪就深谙祸水东引之道,长大后必然不会是个傻白甜。如此看来,萧家倒是真的能出个靠谱的男丁。 不愧是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的刘慎行,萧景曜一个简单的行为都能被他解读出更深层的意义。 不爱动脑子的余子升就直率多了,直接戳了戳萧景曜的背,哼哼道:“你还想躲,你爹的脸戳起来肯定没有你的脸的手感好,这笔买卖不划算。” “那就多戳几遍。”萧景曜熟练卖爹。 余子升都惊了,“元青,你这儿子可了不得啊。小小年纪,吐字清晰,说话有条理,我大哥那几个孩子,三岁了还被人骗得团团转,这股子聪明劲儿,比你儿子可差远了。” 萧元青也觉得自家儿子哪哪儿都好,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他就有点小聪明,还不知道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只希望他千万别随了我。” 别看萧元青每回被萧景曜坑完后都跳脚,但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儿子从小就机灵,一看就和他这种缺心眼的不一样,这还不值得高兴吗? 萧景曜早就看穿了傻白甜爹的内心,每天和他你来我往斗法,坑爹坑得毫无心理压力。 眼瞅着日头快慢慢爬到晌午了,厨房的长寿面也快要下锅。萧元青把萧景曜往放满了抓周小玩意儿的长案上一放,拍了拍他肉嘟嘟的屁股,“曜儿,去,抓几个你喜欢的。” 被拍了屁股萧景曜回头看了他一眼,碍于在人前要给亲爹留面子,忍着没发作,只在心里记了他一笔,开开心心地站起来往前走。 “哟,这孩子走得可真稳当!” “可不是嘛,我可没见过几个孩子,抓周的时候用走的。” 众目睽睽之下,萧景曜稳稳当当地走到了长案中间,低头看着案上摆的密密麻麻的小玩意儿,印章、算盘、小弓、钱币、账册、笔墨纸砚、儒释道三家的经书……各行各业的用具应有尽有。 萧景曜迅速抓了个印章在手里,喜婆当场高声贺喜,“小公子文武双全,官运亨通。” 萧景曜正把玩着手里的印象呢,萧元青就上前把印章从他手里拿出来,低声催他,“再挑一个。” 萧景曜十分配合,迅速找到下一个目标,把笔和书搂在了怀里。 “恭喜小公子,文曲下凡,连中三元!” 这孩子可真会挑东西!萧家人脸上的喜色藏都不住,盯着萧景曜,眼珠子都不带转动一下,就等着看萧景曜第三回要抓什么东西。 手里的东西再次被萧元青拿走,萧景曜鼓了鼓腮帮子,噔噔噔上前,把最大的那个太平有象抱着放在了萧元青面前。 “太平有象,五谷丰登!小公子日后肯定是能当个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的大好官,名垂青史!” “好,好,好!”萧子敬的脸都要笑烂了,这兆头可真是太吉利了!曜儿就是列祖列宗们给萧家的绝佳的继承人啊! 前来观礼的宾客们同样啧啧称奇,莫非萧家在接连出了三个败家子后,真的时来运转,要出个天之骄子了? 萧景曜被兴奋的萧元青举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气得直抓萧元青的头发,把萧元青束好的发冠都抓得有些许凌乱,却为他平添一丝凌乱破碎的美感,宾客们实在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再一看他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雪白团子,精致优越的五官完全是集父母之精华,可想而知长大后该是怎么夺目的风采。 家里有适龄小姑娘的,这会儿都忍不住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和萧家定个娃娃亲之类的。但一想萧家祖传的败家属性,众人心里又直打鼓。长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男人还得自己有能耐才是正道,他们还是再观望观望吧。 就连萧景曜都没想到,祖传的败家属性还有这种神奇的效果,竟然还能帮他挡一波娃娃亲。 这可不怨萧景曜,正常接受了现代教育的人,谁脑子里还会有娃娃亲的概念啊?萧景曜现在就是个刚满一岁的小豆丁,他就是脑洞开得再大,也没办法想到有人现在就想和他结亲。 就离谱。 正如萧家人商量的那样,等到萧景曜过了周岁,一家人就举家搬回族里。本来都商量好了,万事俱备只差搬家,奈何萧景曜他不干了。 看着萧家人开始忙里忙外收拾东西准备回族里,萧景曜充分发挥自己身为小孩的优势,撒泼打滚说什么都不许他们搬家,“不搬走!就住在这里!我不要搬走。” “你可别添乱了,正因为要攒银子给你念书,我们才要搬回族里的。”萧元青耐心向萧景曜解释。 但萧景曜丝毫不买账,依旧闹着不肯走。 萧元青没辙,只能问他,“曜儿为什么不想搬走?” 萧景曜委屈巴巴,努力把话说得清晰,“好多好玩的,好吃的,曜儿还没有玩,没有吃,不走。”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耳熟呢? 萧元青和萧子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妙之色。他们当年的想法,貌似和曜儿现在一样一样的。 夭寿啦,莫非曜儿同样也继承了他们身上败家子的特质? 萧子敬和萧元青登时两眼一黑。 萧元青严肃地叮嘱萧景曜,“曜儿,好逸恶劳可耻,这都是令人唾弃的败家子才会干的事儿,你可千万不能长成一个败家子。” 萧景曜觉得自己巨冤,他只是想借助他爹的人脉资源想办法帮萧家攒点家底,真的没有继承萧家的败家基因啊! 插入书签 005 换成一般人家,小孩子闹腾不许搬家,打一顿就好了,收拾好后把孩子往胳膊下一夹立马就能出发。一帮大人还能被个走路都走不太稳当的奶娃娃给拿捏住不成? 萧家嘛……师曼娘有儿万事足,把萧景曜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让她动萧景曜一根手指头简直比杀了她还难。萧元青更不用说了,平时总被萧景曜坑,从来没见过他翻脸,反而觉得我儿子坑我是他心里有我,当爹的心里美滋滋。 萧子敬倒是担了个一家之主的名头,但他坚信萧景曜就是列祖列宗送来给萧家光宗耀祖的神童,根本不想动神童一根汗毛。 只有性格火爆齐氏看起来最有可能压制住萧景曜,但,齐氏要真是个能对孩子狠得下心的,萧元青这个纨绔败家子是怎么成长起来的? 一大家子还真就被萧景曜给拿捏住了,几个脑袋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好一阵商量,到头来真的决定就如了萧景曜的意,不搬家了,就好好住在这里,让他高兴。 这事儿听起来有点离谱,但发生在萧家人身上又特别合理。 萧景曜自己都有点意外,对他的家庭地位有了新的认知。 萧元青一把抱过萧景曜举到头顶,用自己的头去顶萧景曜的肚子,逗得萧景曜一边咯咯笑,一边拿手推他,“放我下来,我不玩。” 萧景曜自己都没发现,在萧家人面前,他越来越没有什么成年人包袱了,可能是和萧元青你来我往互坑习惯了,萧景曜现在对自己的儿童身份接受良好,实在像今天这样逼急了,还能干出撒泼打滚的事儿。 这对萧景曜来说是一种很新的体验。上辈子萧景曜在福利院长大,院长妈妈虽然对每个孩子都很好,但毕竟精力有限。 福利院的其他孩子,或多或少身体方面都有点疾病,萧景曜作为一个健康的孩子,已经足够幸运,也过早的懂事,为院长妈妈分担肩上的重担。为此,不管中途有多少人想要收养他,萧景曜都拒绝了。 萧景曜的童年期非常丰富多彩,去菜市场摆过摊,和周边一圈的小摊贩都混熟了,还能拿不少低价菜和肉回去。夜市上也有他的身影,甚至还会带两个身体较好的孩子跟着他一起摆摊,让他们坐在那儿不动,吆喝几声顺便收钱就行。 他从城市底层摸爬打滚,过早地认清了社会运转的本质以及现实的残酷,也就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童年期。 但萧景曜的关系网也不止这些,福利院有对接帮扶的机构,残联,妇幼保健局等部门都会定期来福利院看望他们,询问院长妈妈福利院有什么困难,她们想办法解决,还一直在帮其他需要动手术的孩子凑医药费。 这些领导们都十分喜欢萧景曜,认为萧景曜身上有股自强不息的劲儿,见面后总会耐心教导萧景曜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她们的家人也经常来福利院做义工,尤其一些刚退休的老人,闲不住,继续来福利院为社会做贡献,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这一帮人有钱有闲,干完活后什么都聊。教萧景曜为人处世的方法的同时,顺便还吐槽一下自己单位的一些弯弯绕绕。 能在体制内成功退休的,必然是熟谙体制内生存之道的。萧景曜都没意识到,他从小就上了个花钱都买不到的超级考公班,由各个部门的骨干对他进行一对一授课。 说实在的,要不是萧景曜一心想挣大钱,不想走体制内这条路,他要是选择考公,必然是高分上岸。笔试这一关,他那逆天的学习能力完全没问题,面试就更轻松了,当年那些爷爷伯伯们教他的那些,随便组织一下语言就能立马用上。 这些经历也帮了萧景曜大忙,做生意哪能不和政府部门打交道?这不巧了吗,在超级考公班的培训下,萧景曜对各个部门的管理权限以及里头的弯弯绕绕都门儿清,办事一办一个准,效率那叫一个高。 也正因为这样,萧景曜虽然吃过一些苦,但依然长成了一个还算是正直向上的好青年。不然的话,以他那个智商,要是吃苦太多一个心里不平衡,报复社会起来,危险程度直逼五颗星。 其实萧景曜本身是有些邪性在身上的,尤其在创业初期,见识过各种挑战人底线,刷新人三观的肮脏手段后,萧景曜有时都想让对方物理消失。最终理性占据上风,还能不用灰色手段,选择走正义程序,那真是当年的底子打得太好。 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和家人闹腾的日子,在萧景曜上辈子,就从来没存在过。 所以,萧景曜虽然有时嘴上嫌弃萧元青,实际上还挺喜欢这个便宜爹的。 萧元青人是傻白甜了点,还是个败家子,但他对萧景曜是真的没话说。就算放后世,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好爸爸,更别提现在这个讲究抱孙不抱子的封建社会。萧元青对萧景曜的一些行为,在其他人看来那绝对是溺爱孩子到夸张的程度。 余子升他们是知道萧家要搬回族里的,哥几个都准备好给萧元青办个饯别宴了,结果萧家一直没有动静,一问,他们不搬了。再问他们为什么改了主意,哦,是孩子闹着不肯走,索性就依了孩子的意思。 余子升几人当场就是一个好家伙,知道萧家人离谱,没想到他们能离谱到这份儿上。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的刘慎行也没绷住,嘴角抽搐地对着萧元青发出灵魂拷问:“你和你儿子,到底谁是爹?” 宠成这样,这活脱脱是生了个祖宗吧? 然而很快,刘慎行就被打脸了。 半个月后,余子升突然匆匆把小伙伴们都召集在一起,郑重地叮嘱他们,“你们最近好好待在家,千万别乱跑!京城那边出事了!凛州同知投敌,胡人一队兵马通过凛州后直逼京城,现在京城兵临城下,人心惶惶,还不知日后要出怎样的变动。好好在家备好粮食,别乱跑!” 说完,余子升又看了眼萧元青,忍不住感叹道:“还好你们没搬回族里。我要是没记错,你们这支人丁不旺,就只剩你们祖孙三人,族里和你们血缘近的,一家都没有。现在这形势,你们在县城倒还好一些,起码我们兄弟还能照看你们几分,要是回了族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萧元青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大事,整个人的脸色肉色可见的苍白了下去,慌乱地看着余子升,“怎么办?我们这边不会出乱子吧?” “雍州离京城上千里路,那边的乱子,就算要传到我们这边来,也需要不少的时间。”余子升拍拍萧元青的肩膀,“听说顾将军的大军已经回京支援了,要是大军及时赶到,京城动乱便能立马平息,你也不必过多忧心。好好在家待着便是。” 萧元青只能点头称是,心里却还是乱糟糟的。 刘慎行见状,别出心裁转移他的注意力,“你那儿子还真是个小福星,他说不搬家,还真说对了。” 本来刘慎行也只是随口一说,但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心里不由也有点发酸。什么叫做傻人有傻福啊,看看萧元青就知道了。 一提儿子,萧元青就什么害怕都没了,认真点头道:“曜儿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早慧。” 别看萧元青在小伙伴们面前镇定了下来,回到家后,见了萧景曜就抱着他舍不得松手,然后把余子升说的那个坏消息告诉了其他人。 萧子敬当场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胡人!就是看陛下刚登基一年,朝堂不稳,才给了这帮狗东西可乘之机。那个什么狗屁同知,他就该被千刀万剐!” 说完,萧子敬又转过头夸萧景曜,“我们曜儿果然有福气,要是回了族里,这么大的事,我们哪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到时候再做准备,也晚了!” 萧景曜莫明其妙就多了一样功劳,十分无语,这真的是巧合! 但朝堂竟然不安稳到这个程度,京城都被围了?萧景曜属实没想到自己还会面临这样的危机,也紧张了起来。 太平盛世,就算他年纪小,也可以凭借智商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要是世道乱了,他这么个无权无势的小豆丁就是炮灰的命啊。萧景曜只恨自己年纪太小,什么都干不了。 萧家人全都紧张兮兮地听了余子升的建议,买了足够的粮食后,就窝在家里不出门,主打的就是一个苟字。 京城被围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南川县,县城内人心惶惶,米面粮油各种东西都涨了一波价。要不是余县令压着,价格还要继续往上涨。 就这么紧张兮兮地又过了两个月,京城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顾将军带兵把胡人赶回了老家,京城之围解了! 整个南川县的紧张氛围顿时一扫而空,老百姓们高高兴兴地出门,载歌载舞,庆祝这次的胜利。 萧景曜也松了口气,还好,时局没乱,这可真是太好了。宁为太平犬,不当乱世人。世道要是真乱了,苦的还是他们这些老百姓。太平日子好哇,萧景曜觉得以往那样每天吵吵闹闹的日子也十分美好。 萧子敬乐呵呵地抱着萧景曜,“走,我们去给列祖列宗还有顾家的将军们上炷香!” 萧景曜一愣,等等,为什么萧家的祠堂里还会有顾家人的牌位? 插入书签 006 萧景曜穿过来一年多,终于明白了他穿到了哪个朝代。 在给列祖列宗的牌位上完香后,萧子敬就开始给萧景曜讲那过去的故事。 原来萧家那位先祖和顾家祖上还真有不少的交集。那时候正值乱世,萧家先祖年轻时在南川县城讨生活,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顾家先祖一命,二人年岁相差太大,萧家先祖也没想到他救的那个中年男子竟然会是个将军。 后来大齐一统天下,还在村里种地的萧家先祖一脸懵逼地被贵人请到南川县城,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这才知道,他当年救下的那名中年男子,正是大齐赫赫有名的顾将军。 救命之恩,顾将军定然要厚报。但萧家先祖是个有成算的,知道自己算不得聪明人,大字不识一个,就算出去闯荡,也闯不出个人样来。于是只说自己晚年只想在南川县过几年安稳的富家翁生活,贵人不必破费太多。 顾将军也是个豪爽的性子,大手一挥,几乎买下南川县半条街的产业送给萧家先祖,又给他置办了不少田产,还有一些压箱底的银钱。足够他全家几代人过上吃喝不愁的富家翁生活。 然而先祖的儿子,也就是萧子敬他爹,穷人乍富瞬间飘得找不着北,毫不意外地长成了一个败家子。再后来又有了萧子敬和萧元青两个败家子接力,祖孙三代齐心协力,终于把家产败了个精光。 萧景曜:“……” 这大概就是古代版的凭运气赚来的钱,总会凭本事亏出去吧。 真是槽多无口。 萧景曜叹了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吐槽抛在脑后,又问故作天真地萧子敬,“祠堂不是只能祭拜自己的祖先吗?” “嗐,我们家是因为顾家才过上好日子。做人不能忘本,顾家人世代镇守边疆,代代都有好男儿战死沙场,我们给他们立个牌位,多上几炷香怎么了?” 萧子敬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翻过窗纱的微光影影绰绰洒在他脸上,配上他现在这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还真比道观里的真人更像是仙长下凡。 萧景曜认真地点头赞同,确实该给他们多上几炷香。 萧子敬又是微微一叹,“也不知这次战况如何,希望我大齐的大好男儿们都奋勇杀敌,没人丧命。”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萧子敬说完,自己也摇头,转身又给顾家人的牌位前插了炷香,“将军们呐,这次战场上浴血奋战,保卫京城的,可是你们顾家的子孙。你们要是在天有灵,别让他们再受伤啦。” 萧景曜认真地在蒲团上拜了拜,也点了三炷香,但海拔太低够不着香炉,萧子敬笑着将他抱起来,让他亲手把香插进香炉里。 “先祖识趣,不拿恩情说事,只说自己有了这样的富贵日子,足够抵之前的救命之恩,也告诫我们不许再以顾家的恩人自居。不过,要是真到了生死关头,我们厚着脸皮上门求助,想来顾家应当也不会把我们关在门外。” 萧景曜听明白了,有顾家这层香火情在,就算其他人想对萧家下手,也要给萧家留一条后路,免得萧家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跑去求助顾家? 看来顾家的威慑力实在不小。 萧子敬想到萧元青败家那茬就直呼晦气,“那个孙家,就靠卖女儿!说是早年间被他们卖掉的女儿,这两年成了兵部侍郎的小妾,正是得宠的时候,还生了个儿子。这不就张狂起来了,余县令也得给他们三分面子。你爹被他们骗了,也只能认栽。” 萧景曜懂了,自家约等于多了个兵部侍郎做仇人。就是不知道兵部侍郎知不知道他宠妾的娘家这么不安分。 自己搞不了兵部侍郎,努努力把这个狐假虎威的孙家搞掉还是有希望的。 萧子敬还不知道他的宝贝孙子这么有志气,直接就把仇人定位成了兵部侍郎。只能说是无知者无畏,他们现在面对没有品级的衙役们都要客客气气的,哪里来的勇气和兵部侍郎对上哦。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平时给个嫌弃的眼神,都有一帮狗腿子帮忙对付让他不顺心的人。哪里是他们这种升斗小民可以随便妄言的人物? 萧景曜也只是暂时想想,他这人的优点不多,记仇算是其中一个,护短是另一个。 孙家十分精准地踩在了他的雷点上。 既然是做生意,咱们就按照生意场上的规矩来。他们钻空子坑了萧元青,巧了,萧景曜知道的商业手段也不少,就看孙家人够不够精明,防不防得住萧景曜的手段了。 萧景曜默默在小本本上给孙家记了重重的一笔,又添上了兵部侍郎这号人物。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萧景曜的小本本都给记得清清楚楚。 本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萧景曜从祠堂出来后,就闹着让萧元青带他出去玩。 说来也是可怜,萧景曜都穿来大齐一年多了,愣是还没出过萧家这座二进的宅院。 先是考虑到他刚出生不宜见风,一直让他在屋里待着。等他稍微长大了点,天气又冷了下来,齐氏等人生怕他冻着,哪里敢让他在外头久待。 哪怕那一阵萧景曜闹着要出去,师曼娘也就是抱着他在院子里快速转一圈,又立马把他抱进屋。 再后来,萧景曜满了周岁,健健康康身体倍儿棒,家人们都准备带着他回族里了。结果萧景曜自己闹腾着不肯去,然后就传来了京城被围的消息。整个县城人心惶惶,若无必要,谁都不敢出门。萧景曜自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让家人为难。 于是,萧景曜现在的活动场地还只有家里这座宅院。 现在危机解除,外头更是热闹得堪比过年,萧景曜也不想再在家里闷着了,怎么着都要让萧元青带自己出门玩。 不好好实地考察一下整个南川县百姓的消费情况,以及县城内最热闹的地段,还有火爆的店铺都卖的什么产品等一系列有用的商业信息,以后还怎么忽悠…啊呸,是说服刘慎行一起做生意? 萧景曜绷着白嫩嫩的包子脸,十分严肃地想到。 萧元青看着像小猴子一样挂在自己不肯下来的萧景曜,神情十分无奈,“你年纪太小了,外头人多,有拍花子的混在其中,就等着大人们不留神的时候,把小孩子拐走。到时候你可就见不着爹娘了,你怕不怕?” 这种骗小孩的话,萧景曜才不上当。不仅不上当,他还转手把锅又扔给萧元青,“你带着我出们,竟然还会不留意我,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萧元青:“……” 所以说儿子太聪明了也不好,不太好忽悠。 现在正是大家兴致最高涨的时候,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萧元青自己也想去逛夜市。再一看挂在自己身上耍赖的儿子,萧元青一颗心也软了下来,认真和萧景曜拉钩,“那咱们爷儿俩可得说好了,你在外面不许闹着自己下地走,必须让爹抱着,也不许不讲道理地哭闹。” 萧景曜点头如捣蒜,又鼓了鼓腮帮子,觉得萧元青在污蔑自己,“我什么时候不讲道理哭闹过?” “哦?那一个月前抱着门槛哭着闹着不肯搬家的小不点是谁?”萧元青双手揣在袖子里,右脚抖啊抖,斜眼看着萧景曜。要是再往他嘴里插一根草杆,就更加有二流子那味儿了。 萧景曜捂脸,亲爹诶,黑历史能不能别再提了。再说了,我那是不讲道理地哭闹吗?分明是用智慧的手段阻止了你们自断优秀人脉资源的不妥行为! 萧元青终于赢了萧景曜一回,顿觉扬眉吐气,雄赳赳气昂昂,把萧景曜往自个儿脖子上一放,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出了门。 冷不丁坐在了亲爹脖子上的萧景曜还有些惊慌,下意识地抓了个东西稳住自己的身形。结果就听见萧元青“嘶”的一声,萧景曜才发现自己抓着的是萧元青的发冠。 萧元青龇牙咧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萧景曜,“千万别尿在爹身上了啊,不然爹真的会揍你!” 正有些感动的萧景曜:“……” 这个煞风景的爹!他就不配拥有自己的感动! “我才不会尿裤子!”萧景曜恼羞成怒,恨不得当场把萧元青抓成个地中海发型。 萧元青毫不放在心上,嘻嘻哈哈道:“那是爹说错了,就是提醒一下你千万别忘了这事儿,不然的话,到时候咱们父子俩一起丢人。” 萧景曜每一天的成长,萧元青都参与进来,当然也知道萧景曜小小年纪就特别爱面子,一戳一个准。每当心情低落的时候,戳一戳儿子这个爆点就能获得一只鼓鼓囊囊的小青蛙儿子,萧元青可喜欢这样逗儿子了,多可爱! 好在萧景曜不知道萧元青心里的想法,不然的话,萧元青的头发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 父子俩吵吵闹闹,一路来到大街上。 萧景曜登时被城中的热闹程度给震惊到了,花市灯如昼,整座城到处都挂着灯笼,灯火通明,放眼望去便是乌泱泱一大片人,摩肩接踵,有被踩掉了鞋的,都没办法回头找自己的鞋子,只能大声嚷嚷,“我的鞋!” 旁边的鞋店掌柜一听,这是有生意上门哇,赶紧乐呵呵地迎了上来,“客观,小店有各种尺码的鞋,您多大的脚?” 萧景曜看得叹为观止,萧元青这个玩中的行家明显也兴奋了起来,颠了颠萧景曜,乐呵呵道:“走,儿子,爹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去!” 插入书签 007 事实证明,玩这种事,就是要跟着纨绔一起,才能感受到其中的精髓之处。 萧景曜坐在萧元青的肩膀上,视野尤为开阔。萧元青身高约摸八尺,以萧景曜后世人的眼光来看,离一米八应该差不了多少,加上他身材比例极佳,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架子。什么衣裳往他身上一穿,身价立马都不一样了。往那儿一站就是大写加粗的玉树临风美少年。 当然,现在这个美少年脖子上坐了个娃,颜值再高也显得十分接地气。 托亲爹个高的福,萧景曜虽然还是矮墩墩的两头身,但已经能傲视群雄,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的头顶,有的头巾被挤掉的,萧景曜都能看到他们稀疏的头顶。 许是之前情绪压制得太狠,今晚大家伙的兴致格外高涨。 萧景曜四下一看,有敲锣打鼓舞龙舞狮的,有表演杂技口能喷火的,还有踩着高跷扮神明出行的,木偶戏,皮影戏很是热闹,另有人气最旺的女子相扑,场地外头里外里站满了人,时不时轰然叫好。 勾栏瓦舍中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音,茶馆茶烟袅袅,茶博士正向客人们表演他的倒茶绝技,凤凰三点头。 还有被孩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货郎,挑着高高的货架,上面挂满了各类东西,粗略一看得有百来件。有儿童玩耍的面具,小锤、刀枪等玩具武器,还有磬、笙等乐器,葫芦、拨浪鼓、大海螺稳稳吸引着孩子们的视线,又有妇人们想要的面巾手帕,还有剪刀、镰刀等生活用具。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萧景曜都看住了,原以为货郎只是挑点简单的东西走街串巷赚吆喝,没想到人家货品种类多得让人目不暇接,大人小孩需要的东西他都有,怪不得生意那么火爆。 街道两边挤满了卖吃食的小摊贩。这方面萧元青最有经验,从经过街头第一家摊贩起,就开始掏铜板,一边掏还一边和萧景曜分享自己的吃货心得,“这家的鸡碎饼最好吃,还有隔壁的水饭烟肉干脯,嚼劲十足。不过你那口小米牙还是别费劲了,就啃个饼子吧。” 萧景曜不服气,抢过萧元青手里的筷子,迅速扒了一口肉脯,然后立马放慢了速度,缓缓地啃着那一块肉脯,“确实很有嚼劲。” 虽然很难啃,但是这果脯太香了,这一年来净吃清淡食物的萧景曜啃着就不乐意撒手了,啃完一块还想再来一块。 萧元青火速把碗里的东西干完,在萧景曜不满的眼神中,快步上前走了一阵儿,挑了串素签沙糖柿饼塞进萧景曜手里。 萧景曜看着表面凝了一层霜糖的柿饼,对萧元青的吃货眼光很有信心,嗷呜一口咬了一下,柿子软甜绵糯的口感登时在口中炸开,萧景曜眼神一亮,又嗷呜嗷呜接连啃了好几口,眼瞅着一串小柿饼就要被他啃光了。萧元青见他果然忘了刚才肉脯的事,暗暗松了口气,抱着萧景曜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萧元青父子俩就和笑眯眯的余子升几人打了个照面。 萧元青对此显然毫不意外,挑眉看向刘慎行,“泰丰楼今晚怕是客似云来,你这个少东家竟然还有空出来逛夜市?” “楼里花那么多银子雇的伙计是吃干饭的吗?”刘慎行张嘴就是萧景曜熟悉的资本家口吻,还反过来打趣萧元青,“倒是你,今年可不同以往,竟然抱着孩子出来玩了?啧啧啧,这还是当年那个十分臭美的萧元青吗?” “我这叫做负责任!”萧元青振振有词,十分看不上刘慎行有了孩子却依然没有任何当爹意识的行为,“你看看,曜儿和我多亲。你那儿子,见了你乐意让你抱吗?” 扎心了,刘慎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然后转移到了萧元青脸上。 萧元青在口头上赢了刘慎行,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漫天的灯光下,更显得他丰神俊朗如同天神下凡。萧景曜这个对萧元青的颜值已经免疫的人都再次惊艳了一回,更别提街上其他人。 然后,萧景曜就明白了有时候颜值太高也是一种负担。 在萧景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女子们已经尖叫着取下自己腰间的香囊,或者鬓边的鲜花,疯狂地向萧元青砸来。 萧元青当场瞳孔地震,赶紧弯腰将萧景曜死死护在怀里。被护得严严实实的萧景曜几乎能听到密密麻麻的香囊和鲜花撞在他爹背上的声音。 萧景曜忍不住小声问萧元青,“爹,你不疼吗?” 萧元青的声音里透着十二万分的委屈,“疼,但不能说,还得维持自己的风度,站起来后正脸对着众人的我,依然是那个俊美无俦的美少年!” 萧景曜:“……”那你可真是怪自恋的。 当然,萧元青也有这个自恋的资本。萧景曜甚至都听到有女子惋惜的哭声,一边哭还一边冲着萧元青喊,“萧郎,你怎么就成亲生子了呢?恨不相逢未娶时!” 萧景曜无语地看着他爹故作镇定自若的神情,萧元青低声同萧景曜商量,“这话就不用告诉你娘了吧?” 萧景曜呵呵一声,“你觉得我会帮着你来糊弄娘吗?” “哈哈哈,元青你可算是碰上能治你的人了。”余子升大笑,顺便对萧景曜解释道,“你也不必为你娘忧心,这个场面,你娘一年不知道要见多少回,早就习惯了。”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果然是小看了古人的开放程度了。谁说古人特别老学究的?现在这风气不也挺开放包容的?女子也能上街逛夜市,还能对着俊美的郎君来个掷果盈车,可比某些把女子关在家里,要求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风气强多了。 萧景曜也更喜欢现在这样的氛围,就是他爹可能要遭点罪,还好刚才躲得及时,没让他那张英俊的脸和姑娘们扔过来的东西来上个亲密接触。 刘慎行打趣萧景曜,“再过个十几年,等到曜儿初长成,收到的簪花香囊,怕是要比现在这场面还要大。” 萧景曜本来乐呵呵看他爹的好戏呢,没想到刘慎行一句话就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顺着刘慎行这话一想,萧景曜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双手捂脸往萧元青怀里一藏,“不要,别砸我脸。” 余子升等人轰然笑开,“果然是元青的亲儿子,第一反应都是先护着脸。” “那可不,长成他们那样,要是脸上被砸出个好歹来,那多可惜!” 萧景曜揉了揉耳朵,决定把他们这些故意打趣的全都揉出耳朵,对着萧元青提出了新问题,“我们家的铺子呢?” 不是说家里还剩下最后一个小铺面?萧景曜正想趁这个机会去看一看。 萧元青神色一滞,想到了被自己败出去了那两间好铺面,情绪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萧景曜见状,故作不知萧元青丰富的内心情绪,而是伸手把萧元青的嘴角往上扯,认真点头道:“爹笑起来最好看!” “乖儿子!”萧元青感动得差点落下来泪来,一旁的刘慎行等人看得心里发酸。余子升这种还没成亲的单身汉都动了想要成亲的心思,偷偷问刘慎行,“你说我要是成了亲,能不能生个像曜儿这样可爱早慧又贴心的孩子?” 刘慎行扯了扯嘴角,想着自家那个只会憨吃憨睡,学啥啥不懂,吃啥啥没够的儿子,顿觉心塞,十分诚实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你更有可能得到的是一个只知道吃吃睡睡的小猪儿子。” 见余子升的脸色耷拉下来,刘慎行还继续补了一刀,“哦,模样肯定也比不得曜儿。” 也不看看他爹长什么样,咱们能不能对自己的样貌有点清醒的认识? 余子升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被鬼摸了头,不然怎么会产生想要成亲的想法。他可是打定主意当一辈子逍遥闲人的人,怎么可能想成亲? 萧元青被萧景曜安慰了一通,顿时把心里那点小伤感扔出了脑海。人要懂得知足,也要学会给自己找个对照的对象。像他,就找了他爹当对照的对象,一想到他爹败光的那些家业,萧元青瞬间就觉得自己是个商业天才,立即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抱着萧景曜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高高兴兴道:“行,既然你想看,爹就带你去看咱们家的店铺。反正咱们家就剩这么点家业了,你就算是想和爹一样当个败家子,也当不了。” 萧景曜无奈,“我真的不会当败家子,” “对对对,谁让你没赶上好时候呢,想当败家子都当不成。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我们曜儿可是抓了印章的,将来考个状元当大官!”萧元青嘀嘀咕咕,脚下却不停,抱着萧景曜往自家的小店铺而去,顺道又买了碗滴酥鲍螺投喂萧景曜。 萧景曜捧过碗一看,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用奶油做的小点心,放了蜂蜜和蔗糖,十分适合小孩子的口味。 萧景曜吃着点心,心下对这个时代的商业水平有了新的认知。 一个普通的小县城都能有这样繁华兴隆的商业,哪怕萧元青他们说这是过年才能有的热闹场景,萧景曜也觉得大齐的商业水平,比一般人脑海里的封建社会时代刻板的小农经济,要发达得多。 商业发达好哇,吃完点心的萧景曜满意地拍拍手,市场底子已经搭起来了,正是各个商业人才大展身手的时候。 萧景曜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前途十分光明。然而等到萧元青抱着他一路走到街尾,带着他来到一个冷冷清清的小店面门口告诉他这就是家里剩下的唯一一个小店铺时,萧景曜也不由陷入了沉默。 讲道理,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南川县几乎家家户户都出来消费了,这家店是怎么做到一个客人都没有的? 插入书签 008 哪怕是不事生产的纨绔们,都觉得这家店实在太凄惨了点。 作为泰丰楼的的少东家,刘慎行从来就没担心过银子的事儿,一看店铺这惨淡的模样,忍不住悄悄问萧元青,“你这铺子,一年下来能有进账吗?” 刘慎行都觉得自家酒楼一桌菜的收益都能比这家店铺一整年的收益都高。 萧元青垂头丧气,“以前有,现在没了。” 众人一听,这另有隐情啊,赶紧追问萧元青这是怎么回事。 萧元青也没藏着掖着,苦着脸解释:“我这铺子本来就卖点日常小玩意儿,平日里也有些进项。但孙家得了我家的铺子后,我家铺子卖什么,他们就跟着卖什么,价格还压得特别低,大伙儿自然就去他们铺子里买东西,长此以往下来,我们店就成了这样,无人问津。” 余子升皱眉,“他们降价,你们就不能跟着降价?好歹把客人留住。” 萧景曜听着,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就是明显的外行话。打价格战,也得有经济实力。一方资金雄厚,一方苦逼哈哈,打起价格战来,没钱的那一方趁早认输还能少赔一点。 这种降价,完全是做的亏本买卖,卖的越多亏的越多。兜里没几个银子的,趁早收拾东西走人。这把土豪局没有穷逼的位置。 后世这么干的公司可太多了,比如某些视频平台,倒贴钱都想留住客户,年年亏损年年坚持,为的就是挤掉竞争对手最终能够占据市场。到时候,他们前面亏掉的钱,后面都能想办法赚回来。 但孙家人这么干,显然就是故意恶心萧家。 刘慎行都忍不住好奇问萧元青,“你偷偷刨了孙家人的祖坟了?” 生意场上,很少有这种当面撕破脸把人往死里得罪的。刘慎行有这个疑问丝毫不奇怪。 刘慎行更好奇的是孙家人的脑子还好吗?给自己找了个仇家,又没办法直接摁死对方,现在还摆明了要恶心对方,是真的对自己家的地位很有信心,觉得他家永远能这么辉煌,别人都是傻子是吗? 精明的刘慎行理解不了孙家人神奇的脑回路,只能问萧元青是不是刨了孙家祖坟,不然对方这种疯狗做派真的没法解释。 萧元青满脸郁闷,“我像是能干出那种缺德事的人吗?你们都知道,我和孙耀祖结仇,就是因为孙耀祖那狗东西那天在大街上强抢民女,我就见义勇为了一下……” 刘慎行看着萧元青的眼神中满是同情,这都叫什么事啊。 余子升大手一挥,“下次他再敢这么干,我们就让捕快来拿人。进了官衙,小爷我准保让他脱层皮!” “孙耀祖也不是个真傻子。”刘慎行叹气,“你看他这一年,干过什么欺男霸女违法的事吗?这种人,最难抓他的小辫子。” 萧景曜窝在萧元青怀里默默听着,突然问道:“店铺里现在卖的是什么?” 萧元青看了看,“以前的买卖都被孙家挤兑得干不下去了,现在店里卖的是便宜的胭脂水粉,孙家又跟着我们后头卖同样的胭脂水粉,价格便宜几文钱。” 萧景曜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既然孙家就盯紧了萧家剩下的这个店铺,不如就给他来个金蝉脱壳。 孙家不是盯着萧家的铺子来定价吗,宁愿亏本也要低价挤兑萧家。还不如偷偷低价从孙家那边进货,还能多进点,反正他们干的亏本买卖,卖多亏多。然后萧家这边店铺再换东西,孙家继续跟,萧家继续悄悄从孙家的铺子进货,把进来的货暂时都存着。 几轮下来,萧家店铺又开始卖原来那几样东西。孙家再想跟的时候,萧家就把原来进的货再按市场价卖给孙家。 中间商赚差价,美滋滋。 还不用考虑市场行情和前景问题,有萧家那个店铺在,自己就能主导孙家的进货风向,他们下次要进什么货,卖多久,进多少,通通都是自己能操控的。这种傻子的钱最好骗了,萧景曜只恨自己现在年纪太小,就算有了应对的办法也没法说出来,只能憋着。 但萧景曜可不是这么轻言放弃的人,在外人面前要掩饰一下,回家后总得想办法让萧元青他们想到这个治孙家的招。 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萧景曜鼓着脸嚷嚷着要去孙家人的铺子看看。 余子升瞧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大乐,“你还真听懂了我们的话,知道孙家铺子在对付你家呢?” 萧景曜的腮帮子鼓了鼓,言简意赅,“孙家,大坏蛋。” 余子升抚掌大笑,“没错,对你家来说,孙家就是最坏的那个坏蛋!” 萧元青瞪他,“你别教坏我儿子。” 瞪完余子升后,萧元青又拍了拍萧景曜的背,笑着哄他,“别听你余叔叔瞎说,小孩子家家,少操心那么多,开开心心地吃吃睡睡就行,不然容易长不高。” 萧景曜才不信这种骗小孩子的话。萧家人都不矮,按照基因遗传规律,萧景曜长大后绝对不可能矮。 余子升顺嘴取笑刘慎行,“也是,操心多了,像慎行这样,满肚子心眼都堆在肚子上,看看那肚子,多威武。” 一行人笑笑闹闹,还是如了萧景曜的意,带着萧景曜去了孙家的铺面。 这两间铺面在南川县城最好的位置,毕竟当年顾老将军可是把南川县这最繁华的半条街都买下送给萧家了。萧家人再败家,也知道地段的好坏,一路败下来,中心的这两间店铺一直没动。 然后就被萧元青给败出去了。 萧元青也有些唏嘘,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中难掩愧疚,“要不是爹不争气,这两间铺子本来可以留给咱们曜儿的。” 哪像现在,曜儿只能继承那间冷冷清清的小铺面,还不知道那铺面能不能撑到曜儿长大。想想自己小时候过的日子,萧元青真心觉得萧景曜委屈死了。 萧景曜倒是没什么感觉,他上辈子的经历太丰富,吃过烂叶菜也住过大别墅,名下资产数不胜数,过的日子是现在的皇帝都享受不到的。眼前这两间店铺,对他来说就是地段比较好的铺面,没什么别的震撼。 这两间铺子,一间卖布料,一间和萧家打对台,店里现在摆的也是便宜的胭脂水粉,客流量可比萧家那间店铺大多了。 萧景曜再次确定孙家就是一群不懂做生意的猪。中心地段的店铺,就算租出去都能收一笔不小的租金,现在亏本卖东西,一进一出仔细算算账,这是什么做生意的天才? 对手看了都要笑死,这种猪对手根本不用自己多费心,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给玩死。 萧景曜拍了拍萧元青的肩膀,小大人似的安慰他,“我以后可以自己挣。” “好,有志气!”余子升等人抚掌叫好。 刘慎行更是笑眯眯地对萧景曜开口道:“等你长大了,要是想做买卖,可以来请教伯伯。” 萧景曜当即眼前一亮,行动快过脑子,两只爪子紧紧握住刘慎行的手,大声道:“一言为定!” 余子升啧啧称奇,“这小子倒是精得很,知道咱们几个谁是做生意的行家。这会儿也没想着他爹。” “真要跟着元青学做买卖,那岂不是赔得底裤都不剩?”其他人大笑。 刘慎行也乐不可支,继续笑眯眯地问萧景曜,“曜儿怎么知道刘伯伯会做买卖?” 萧景曜无辜地看着他,“爹说了,你的酒楼,客人多,肯定挣钱。会挣钱的,就是买卖做得好的。” 刘慎行都嫉妒了,恨不得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开玩笑似的对萧元青说道:“我看曜儿该是我儿子。” “去去去,你自己不是有儿子吗,盯着我儿子干什么?”萧元青赶苍蝇似的挥手,十分唾弃刘慎行这种馋自己儿子的行为。 “哟,几位少爷可是稀客。” 几人正笑闹间,前方传来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萧景曜循声望去,就见一白净微胖,约摸二十出头的男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 萧景曜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在萧元青脸上停留了较长一段时间,又从自己身上刮过,而后对着萧元青皮笑肉不笑道:“萧少爷这是想带着儿子看看萧家以前的产业?怎么说都是我们云开楼的老东家,想进就进来吧,我们孙家不至于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就是怕萧少爷心里不痛快。” 这话说的怪恶心人的,正话反话都让他给说了,萧元青的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 余子升皱眉警告对方,“孙耀祖,适可而止!” “余少爷发话了,小的自然从命。”孙耀祖弯腰赔笑脸,对着萧元青也是满脸堆笑,“说来我还是要感谢萧少爷,要不是萧少爷眼界高,魄力大,玩得尽兴,我也得不到两间这么好的铺面,还是萧少爷大气。萧少爷若是不嫌弃,便进来一起喝杯小酒。” “瞧我,又忘记萧少爷那身巨力了。好心提醒一句,店里精贵的东西可不少,你要是像之前那样控制不住手劲,怕是又要破回财。” 一番话可把萧元青恶心得够呛,要不是怀里还抱着萧景曜,萧元青都想撸袖子再揍孙耀祖一顿。 萧景曜的怒气值也暴涨,从萧元青怀里探出头来,用孩童独有的清澈眼神好奇地看着孙耀祖,稚嫩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爹,这就是我们家不要的那两个东西吗?” 众人愣是在萧景曜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一种“我家不要的破烂你捡回去当宝贝可真没见识”的感觉。 余子升当场爆笑,萧元青脸上的怒容也不见了,恨不得抱着萧景曜狠狠亲上一口,乐呵呵地点头道:“对,这就是我们家不要的东西。走,爹带你去货郎那里逛逛,你挑中什么好玩的,爹都给你买!” 孙耀祖大怒,却碍于余子升在场不好发作,只能看着萧元青抱着萧景曜扬长而去,气得进了店铺后就狠狠砸了套茶具。 萧景曜趴在萧元青肩上,抬头看了一眼挂着高高灯笼的云开楼,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让对手破产的一万种方法。 萧元青几人却兴致高昂,就算觉得小孩子太过吵闹,不太喜欢小孩儿的少年们都对萧景曜眼馋不已,“元青,你这儿子,生下来是来报恩的吧?” 萧元青得意仰头,“那可不?” “快快快,去泰丰楼,让元青请客!” 刘慎行抬手给了对方一肘子,“瞧不起谁呢?去泰丰楼还能让你们付账?” 萧元青轻轻把萧景曜往空中一抛,“走,咱们先去泰丰楼吃大户去!” 刘慎行越看萧景曜越喜欢,真心觉得这小子不是池中之物,再三提醒萧元青,“曜儿念书之事,你心里可有章程?千万别耽误了孩子。” 认真说起来,萧景曜除了那张脸,这股子聪明劲儿还真不像萧家人。 自认聪明人的刘慎行都忍不住眼红。 萧元青迟疑,“他还不到两岁,会不会操之过急?” 余子升这回和刘慎行看法一致,“你先自己在家教他认几个简单的字,看看他乐不乐意学。” 萧景曜可算是听到个靠谱的建议了,一时间竟有些感动,不容易啊,还能从这帮纨绔的嘴里听到念书上进这种正经的提议,萧景曜正愁自己年纪太小什么都干不了,念书好哇,能解决不少问题,以后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说,问就是读书开了智。 萧景曜当场点头,大声喊道:“我要念书!” 插入书签 009 作为一个尊重孩子的爹,萧元青对萧景曜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儿子想念书?安排! 萧元青和小伙伴们大吃大喝一顿,顺道又在货郎那儿买了顶虎皮帽扣在萧景曜头上,又给萧景曜挑了一把小剑,一个陀螺,一个小竹马玩具,还有一个傀儡木偶。要不是实在拿不下,萧元青还想给萧景曜再多买点玩具。 就这样,萧元青一手抱着萧景曜,一手拿着竹马玩具和傀儡木偶,萧景曜拿着小剑和陀螺,父子二人两手满满当当地准备回家。 经过糖人摊时,萧元青又买了个小糖人塞进萧景曜手里,乐呵呵道:“爹小时候最爱糖人,每回出门都缠着你爷爷奶奶买。你看爹对你多好,都不用你缠着要东西,就主动给你买。” 萧景曜看着手里的小男孩糖人,面无表情地把它塞进萧元青嘴里。 自己想吃就直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萧元青感动不已,儿子果然最心疼我! 第二天,萧元青也没忘记萧景曜嚷嚷着要读书的事儿。他倒不至于离谱到现在就把萧景曜送去私塾念书,真这么干了,萧元青指定被暴怒的夫子给赶出去。 送个不到两岁的娃来上学,故意找茬呢? 但萧元青也有自己的办法。作为一个纨绔,萧元青当年开蒙的时候,可是有西席先生的。 萧景曜就这么被萧元青抱去了西厢房,这里头好好保存着萧元青当年念书的一些用具。蒙学书籍自然是有的,四书五经等名家著作也不缺,还有一套完整的史书,以及诸子百家的一些著作。 萧景曜当即瞳孔地震,果然烂船还有三千钉,萧家的家底,总会冷不丁地给他一点小惊喜。 众所周知,古代读书不易,其实花费的大头在买书和文房用具上面。和这部分的花销比起来,给先生的束脩反而算不得大支出,还有同窗之间的交际往来,也是一笔开销。 像萧家先前那种给萧元青单独请西席先生的行为,花费更大。除了要负责先生一年的吃穿用度之外,还得按月给束脩,三节两寿同样要给贺礼。给先生备的笔墨纸砚也不可太次,一整年下来的花费,都够去私塾上几年学了。 萧景曜也奇怪,“爹不去私塾吗?” 萧元青这种外向好动的性子,更加适合去私塾交朋友吧。一个人在家跟着先生念书,总感觉和萧元青的画风不太搭。 萧元青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心虚,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萧景曜,最终决定不讲道理,“小孩子家家别打听那么多!” 去私塾念书,结果因为学习太差,又伙同狐朋狗友扰乱课堂秩序而被先生赶出私塾这种丢脸的事,怎么好对儿子说?他这个当爹的不要面子的吗? 萧景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元青,一看他这羞恼的模样就知道这里头有故事,想必还不是什么光彩的故事,大概是萧元青的什么黑历史。作为一个贴心的好儿子,萧景曜当然是选择不再继续追问啦。 反正他还可以偷偷问萧子敬和齐氏,这两人肯定十分乐意卖儿子。 萧元青翻出自己当年的练习本,目露怀念,忍不住对萧景曜感慨道:“这是爹六岁时写的,比你现在也大不了几岁。那会儿我也是个矮墩墩的小孩子,一转眼竟然儿子都能念书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爹也老了。” 萧景曜瞅了瞅萧元青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庞,觉得他这声感慨实在好没道理。 萧元青十九岁成亲,二十岁当爹,今年年芳二十一,搁后世大学都还没毕业,纯纯小年轻一个。他这个年纪,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老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萧景曜只觉得萧元青夸张。 萧元青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这张脸和老一点也不搭边,赶紧摇头道:“呸呸呸,我大好的俊俏青年,一点都不老!” 萧景曜坐在小案几前面,好奇地翻着萧元青当年写的大字。 说实在的,这笔字写得,实在是不咋地。那一大团一大团漆黑的墨点,萧景曜看着都觉得眼睛疼,也不知道当年那个西席先生是怎么能从这一堆鬼画符中,硬生生找出几个稍微清楚一点的字给画上红圈的。 由此可见,不管哪行哪业,混口饭吃都不容易。 萧元青老脸一红,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这样的尴尬场面,赶紧把练字本都收起来,故作镇定地解释道:“那是爹刚学写字的时候完成的课业,小孩子刚学写字都这样。你现在还小,不能练字,爹就教你认几个简单的字。” 说完,萧元青磨好墨,提笔在纸上写了“上大人孔乙己”几个大字。 不得不说,在先前那份丑得伤眼睛的字的衬托之下,萧元青现在写的这几个字简直堪比二王在世。 但萧元青的字也只是乍一看挺像样,仔细一看,笔锋框架都有问题,属于放在夫子面前能被夫子数落两个时辰的标准错误模板。 萧景曜都不忍心再打击萧元青,合着萧元青学了十几年,一手字也就比小孩子好一点? 摸着良心讲,萧景曜上辈子看到的某些少儿书法作品展,字都写得比萧元青好。 萧元青心虚地看了萧景曜一眼,没在萧景曜脸上看到什么奇怪的表情,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曜儿没开蒙,分不出字的好坏,他这个当爹的面子,保住了! 萧元青又哪里知道,他的底裤都被萧景曜给扒掉了呢。 萧景曜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后面,给足了亲爹面子。萧元青当惯了学渣,头一回教人认字,也觉得稀奇,指着纸上的字挨个儿教萧景曜认。 萧景曜本身就是个伪儿童,又有意表现,萧元青教一遍他就全都记了下来。就算心大如萧元青,都被萧景曜给震撼到了,不可思议地反问萧景曜,“你真的都记下来了?” 说完,萧元青还不死心地换了张纸,打乱顺序把这几个字重新写了一遍,让萧景曜再次进行认读。 他这个学渣对作弊套路门儿清,当年他还在私塾念书的时候,因为记不住夫子教的那几个字,只能按顺序把它们背下来,萧元青有理由怀疑萧景曜也是记下了字的顺序,没记住每个字的样子。 然而萧景曜是那种连六个汉字都记不住的学渣吗?他上辈子的真儿童时期都没这么丢人过。学神的世界,真的不是学渣能理解的。 萧元青就看着萧景曜迅速地念书他指着的字,“孔、大、上。” 之后还嫌他指得太慢,直接自己动手,一边指一边读,把这六个字认得牢牢的。 萧元青目瞪口呆,而后就是狂喜,抱着萧景曜一路狂奔到正院,激动得都破了音,“爹,娘,曼娘!不得了啦,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真的出了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什么?”齐氏原本被萧元青吓了一大跳,听完萧元青这话后,齐氏瞬间手不抖了腿不晃了,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曜儿真的过目不忘?” “是!”萧元青狠狠点头,“我教他识字,都不用教第二遍。” “哎哟哟,快,曼娘,咱们家还有多少香烛和纸钱?都拿出来,全都烧给祖宗!这真是祖宗显灵啊,我们萧家真的要出个状元了!” 师曼娘同样喜不自胜,赶紧跑去找香烛和纸钱。 最淡定的反而是萧子敬,这位坚定不移地认为萧景曜是列祖列宗给萧家的天才后代,对萧景曜一切异于同龄人的表现都接受良好。现在萧元青确定了萧景曜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萧子敬也丝毫不意外,还能镇定地批评萧元青不够稳重,“看你,一惊一乍的,曜儿都比你稳重。” “不过,这等大好事,确实该给列祖列宗们好好上炷香。” 萧子敬说完,又嫌弃地看了萧元青一眼,思忖片刻给萧元青安排了新任务,“你今晚在祠堂好好跪一晚,诚心诚意感谢祖宗。” 萧元青险些跳起来,跪一晚祠堂,他这几天都别想好好走路了,当场顶嘴,“要表示诚意,您去跪着不是更合适吗?” 萧子敬随手抄了根筷子就往萧元青头上砸,“我跪?我要是有个过目不忘的儿子,早二十年前我就跪了,你有这个本事吗?” 萧元青一边抱着萧景曜躲避来自萧子敬的攻击,一边提醒萧子敬,“爹你悠着点啊,打坏了我不要紧,您的宝贝孙子还在我手上呢!” 气得萧子敬差点当场脱下鞋要抽死这个不孝子。 当然,萧元青也就皮这一下,儿子出息,萧元青可得意了,老老实实地跑去跪祠堂,跪之前还贱嗖嗖地对萧子敬长吁短叹道:“真羡慕您不用跪祠堂,我有曜儿这个天才儿子,不跪祠堂感谢一回列祖列宗,祖宗们都不答应。” 萧景曜当场就是一个好家伙,萧元青活这么大还没被萧子敬打死,妥妥是因为萧子敬父爱如山啊! 萧景曜对他爹的作死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因为萧景曜这一波天秀行为,萧元青也被萧子敬按在家里,每天教萧景曜认字。 至于为什么萧子敬自己不亲自教他的宝贝孙子?萧元青偷偷向萧景曜吐槽,“你爷爷那手字,还不如我呢!” 萧景曜:“……” 很好,一看就是亲生的。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压力更大了呢。 插入书签 010 正宁元年对萧景曜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年份。在这一年他完成了从爬行动物到直立行走的转变,还展现了一把自己过目不忘的天赋,现在萧家人全拿他当神童,对他抱以厚望,真可谓是全家的希望。 萧元青这个容易嘚瑟的性子也藏不住事,他那一圈好友都知道了萧景曜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纷纷跑来看稀奇。 学渣们对神童这种物种既好奇又敬畏,南川县都多少年没出过神童了,没想到让他们见着了一个。 尤其是,这个神童竟然还是他们这帮学渣中的一个生的。 这就更令他们震撼了。好几个人心里忍不住产生了一点不合实际的幻想,觉得都是一起玩耍的好伙伴,脑子都差不多,萧元青能生个神童儿子或许他们也可以? 萌娃有时候还真是催生利器,这不,除了铁了心不成亲的余子升之外,其余几人心里都痒痒的,没孩子的寻思着让家人帮忙相看个好姑娘,看自己能不能生个像萧景曜这样聪明的儿子。有孩子的也暗自琢磨,不如再生一个,万一祖坟冒青烟真的撞大运了呢? 看看萧家,接连出了三代败家子都能出个神童,说不准这世上还真就有祖宗显灵这回事。 萧景曜从萧元青那儿得知了那一众纨绔的想法后,脸上顿时浮现出迷之微笑。这种事情是他们想就能实现的吗?天真! 很快又到了腊月。 萧景曜穿着厚厚的狐皮裘衣,带着暖和的虎头帽,脚下踩着新做好的虎头小皮靴,手里还抱着个小暖炉,整个人被裹成一个球,被师曼娘抱着去正房给萧子敬和齐氏请安。 萧家本来不讲究这套,但师曼娘是秀才之女,从小就被灌输了一脑袋的贤良淑德和孝顺之道,嫁进萧家后,除了坐月子那段时间,其他日子,师曼娘都坚持每天来给长辈问安。 好在萧家这间宅院也不算大,萧家人本来就在正房用膳,齐氏和萧子敬也想见孙子,所以也没怎么拦着师曼娘,但齐氏可不是那等给儿媳妇立规矩的恶婆婆,师曼娘来得早,齐氏便亲亲热热地同她说话,婆媳俩聊一聊萧景曜的趣事儿,再聊聊时兴的衣裳款式,首饰,妆容,感情好得不得了。 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萧景曜也喜欢来正房陪萧子敬和齐氏。 不过今年和去年可不一样,去年这时候萧景曜还躺在襁褓里,被裹成一个大红包,抗议都抗议不了。因为天冷,萧景曜整个年都是在襁褓里度过的,根本就没出过门。 今年,萧子敬和齐氏有别的打算。 虽然说萧子敬人丁稀少,族里和他们血缘最近的都隔了三代人,又不怎么来往,实在算不得亲密。但萧景曜毕竟姓萧,一直不回族里也不是个事儿,好歹总要上个族谱哇。 正好现在萧景曜会走会跑身体倍儿棒,也不怕把他带出门后让他受寒生病。所以萧子敬和齐氏决定,今年过年,还是要回族里看看。 萧景曜对此没什么意见,他早就奇怪了,萧家好像都没什么亲近的亲戚。先前他的百日宴,族里也就是族长的一个儿子带了几个后生过来道喜,齐氏和师曼娘那边的亲戚都没露过面。 这种情况,对于习惯了大家族生活的封建社会来说,是不太符合情理的。 现在萧景曜才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不是齐氏和师曼娘的娘家不肯来人,实在是没办法来。 齐氏当年是逃难来的南川县,一路跟着逃难的难民从兖州走到雍州,最后到了南川县,菜刀一直不离手,自有一股狠劲。据说亲人都死绝了,一个正经亲戚都没有。 说来也是天定的姻缘,当年萧子敬还就对手拿菜刀浑身狠劲的齐氏一见钟情。正好萧子敬他爹也觉得儿子好像和他一样,性子也长歪了,好的没学会,尽学他败家,琢磨着得给儿子娶个厉害点的妻子,还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所以师曼娘曾经说的齐氏命好,还真不是一句恭维话。 师曼娘自己虽然是个秀才的女儿,但师秀才妻子早逝,自己身子骨又不好,膝下只有师曼娘这一点骨血,生怕他撒手人寰后,师曼娘被族人欺凌。 正好碰上齐氏想给萧元青说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安排孩子一见面,两人都对对方十分满意。两家便火速说定了亲事,师秀才为师曼娘定好了亲事后闭了眼。 师曼娘一个还在孝期的孤女,模样生得又十分不俗,族里有那黑心肝的,便想把她卖进烟花之地。要不是萧家照看着,师曼娘的日子不知道会有多凄惨。 等到师曼娘出了孝,齐氏火速张罗好了亲事把人娶进了门。 有这一桩恩怨在,师曼娘对师家的族人也冷了心肠,根本不拿他们当亲戚。 这么算下来,萧家的近亲还真就一个都没有。 这么一想,萧家几代子嗣不丰,家里发达后也没起旁的心思,一心一意地守着妻儿过日子,就算败家了一点,但先前的家业还在,认真算起来,从女子的角度来看,这几代败家子竟然还是个不错的丈夫? 想到这一点,萧景曜都有点恍惚。败家和好丈夫,这两个词搭在一起,怎么就那么诡异呢? 只能说,再离谱的事情,一旦发生在萧家人身上,又会让人觉得很合理。 这种人丁不旺,又没什么近亲的情况下,萧家人毫无底线的宠孩子行为,也就毫不让人意外了。 萧景曜听了萧家的亲戚情况都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在几千年后,萧家这种近亲皆无的情况也不多见,搁现在,就更罕见了,整个南川县都找不出几家和萧家境况类似的。 也就是萧子敬和萧元青的人脉不错,萧元青更是傻人有傻福,和县城小衙内成了至交好友,对方在时局可能动乱的时候都愿意照拂萧家,这份情意实在难得。 不然以萧家这种情况,要是没有别的帮衬,真的容易被人欺负。真以为封建陋习的吃绝户,只是欺负家里没有男丁的人家吗? 萧景曜暗自庆幸,好在当初自己闹着不肯回族里。想想看吧,他们一家两个顶事的男丁都是败家子,又没什么本事,还有一份不菲的家底。 这样没有帮衬的一家住在族里,要是有人起了坏心思,都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事。 现成的肥羊,还没人护着,多好的待宰对象啊。 萧景曜见多了人性的阴暗,真不敢去考验人性。 在族里短暂待几天倒是行,长住的话,不妥。 萧子敬对族里还是有点感情的,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对族里有着非同一般的认同感。在这个时代,除族可是大事,没了家族的人,更是失去了庇佑,遭人白眼不说,名声都坏到底了,过得比流民还惨。 萧景曜没什么宗族观念,他上辈子就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反正都是党的孩子。这辈子嘛……听听师曼娘的遭遇就知道,有时候宗族可未必是挡风的墙,还有可能是吃人的豺狼。 但人也不能完全脱离时代环境而生存。比如现在就有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摆在萧景曜面前:他未来可是要走科举这条路的,名声对读书人的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说。日后要是真的幸运地一路高中,被朝廷授予了官职,听起来功成名就好不得意。 但问题来了,要是族人犯了事,这笔账可是要记在萧景曜头上的。御史参他个治家不严,纵容族人鱼肉乡里,一参一个准。 萧景曜一想到这茬也郁闷,这种宗族连坐,委实讨厌。当然,相应的,要是官员犯事,动不动也株连族里,宗族对人的束缚也是相互的。 萧景曜觉得萧子敬和齐氏的打算很不错,他正好去去族里看看,萧家族人,尤其是族长和族老们,都是些什么性格。 想到这里,萧景曜便表现出十分雀跃的模样,“要去新的地方玩了吗?” 萧子敬乐呵呵地抱过萧景曜,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耐心地向他解释,“是回我们族里,大家都姓萧,有同一个祖宗,大家都是一家人。” “族里离我们家很远吗?好不好玩?” “不远不远,就在南川县下面的乐水镇,咱们一家人租家马车过去,一个时辰就能到。”萧子敬乐呵呵地把自己的胡子从萧景曜手里解救出来,接着说道,“我们家在族里还有一间青砖大瓦房,比现在这间宅院还大。曜儿要是想玩,整间屋子随便你跑,还可以找几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一起玩。” 萧景曜当即就是一个拒绝三连,“我不要,我不想,小孩子哭闹很麻烦。” 真正和他一样大的孩子,现在话还说说不清楚呢,动不动就哭鼻子,萧景曜可没有照顾小屁孩的爱好。 萧子敬三人笑倒,“你自己就是个小孩儿,还好意思嫌弃别的小孩子麻烦?” 萧景曜很是理直气壮,“我不哭闹呀。” 这话好有道理,萧子敬几人无言以对。 于是,正宁二年的新年,萧景曜成功解锁了新地图,去了萧氏一族的本家,见识了并体验了一番这个时代的山水田园生活。 插入书签 011 乐水镇是南川县下属的小镇,因为境内水质甘甜而得名。萧氏本家,就在乐水镇下属的一个小山村里。 大年初三这天,萧景曜穿上新衣裳,头上的发带都换了条新的,新衣裳全由交织绫做成,在日光下浮着一层轻轻浅浅的微光,让他整个人仿若包裹在一片轻薄的云雾之中,行动间,衣裳上绣着的团花纹也跟着一起动了起来,说不出的华丽富贵,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娇养着的不知愁的小少爷。 齐氏几人也好好打扮了一番。最臭美的当属萧元青,平日里他就在穿着打扮上十分用心,过年走亲戚,更是费了十二万分的精力将自己收拾得花团锦簇,竟然穿了身绛红色织锦云纹外袍,配上同样绣着云纹的黑色长靴,整个人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几乎要闪瞎旁人的眼。 萧子敬最不喜欢萧元青在装扮上过于费心,见状便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哟,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公子这么迫不及待,大年初三就忙着娶妻呢。” 萧景曜倒是说了句实话,“好看。” 萧元青的颜值摆在那儿,就算胡乱穿个麻袋都好看,更别提他这么精心打扮一番。虽然这身衣裳对于男子来说过于夸张,但穿在萧元青身上,却格外衬得他面如冠玉,身似长松。萧元青的五官较之一般人更深邃点,这样浓丽的打扮,反倒更让他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萧景曜的五官就跟从萧元青脸上扒下来似的,轮廓却随了师曼娘,更柔和精致。等他身量长成后,想必一定比萧元青还更能压住任何风格的衣裳。 萧元青提前去坊市租了一辆马车,让车夫提前好好清洗了一番,又在里头添置了软垫软枕和小火炉,这才让其他人上马车,确保这一个时辰的路程,一家人在马车上也坐得舒服。 萧景曜坐在萧元青腿上,怀里揣着个小暖炉,想放下来萧元青还不同意。 马车慢悠悠地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萧氏本家,在萧子敬提过的青砖大瓦房前面停了下来。 萧元青率先抱着萧景曜下车,萧子敬和齐氏几人紧随其后。马车周围围了许多好奇的孩子,见了萧元青,纷纷高兴地喊道:“是元青叔回来了,爷爷奶奶叔叔婶子新年大吉,财源滚滚!” 萧元青乐呵呵地给他们一人抓了一把糖,“哟,还记得我啊。新岁大吉,长乐无忧。” 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窝在萧元青怀里的萧景曜,见他身上穿着衣裳比天上的云霞还漂亮,手里还捧着精致的暖炉。不知为何,小孩儿们心里突然感觉十分不自在,拘谨地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衣摆,好一会儿,打头的那个约摸七八岁的男孩才小声说道:“弟弟,你饿了吗?我娘做了糯米糍粑,蘸糖吃可好吃了!” 萧景曜见他们身上的棉衣隐隐约约有补丁的痕迹,被精心掩饰了一番,补丁处绣了简单的花纹。只是不怎么合身,瞧着像是大人的衣裳改的。 每个人脸上都冻得红通通,颧骨处的皮肤皲裂开来,嘴唇干燥,时不时抿唇,以至于唇周都出现了一圈红痕。 和南川县那晚夜市中的孩子全然不同。 萧景曜见这帮孩子都是六到十岁的年纪,脱离了爱哭闹不讲理的阶段,正好他也想打探一下萧氏族人大概的作风如何,便点头笑道:“我阿娘带了,酸枣糕,米月饼,胶牙饧,还有柿子和橘子。我拿这些给你们换。” 一众小孩儿听得口水直流,飞快跑回家拿自家做的用来过年的小点心,“等着,我们不占你便宜,拿东西跟你换!” 见微知著,萧景曜对萧氏族人的秉性有了不错的印象。孩子就是父母的镜子,这帮小孩正是馋嘴的时候,听了萧景曜报了那么多好吃的,也没晕头,坚持拿东西来换,一口一个不占便宜。单凭这点就知道,这几个孩子的长辈,都是不贪小便宜的人。 萧家人不常回族里,和族人的血缘也不算近,这些孩子要是没有经过关系亲近的筛选的话,粗略能算族中孩子品性的均值?这么一看,萧氏族人的品性大多都不错。 萧景曜乖乖被萧元青抱进屋,脑海里已经转过无数念头。 这座宅子虽然萧子敬他们不常回来住,但每到年关,族长都会安排人过来帮他们打扫一番,需要的柴火水等一系列用品,也都提前帮他们准备好。 村民们也乐意帮这个忙,因为萧子敬回来后,会给他们更丰厚的谢礼。 至于族长为什么这么照顾萧子敬他们?那还是萧子敬那位救了顾老将军的爷爷留下的福泽。老人家当年得了顾老将军的谢礼,身家暴涨后也没忘记族里。花钱买了五十亩良田给族里,所得的花销用于修缮祠堂以及族中各类琐事,孤寡老人孩童的照养。 现在萧氏族人那座十分气派的祠堂,大半都是萧景曜那位有大智慧的先祖的功劳。后来的三代败家子,败家归败家,也对族里做了点贡献。 有这一层缘由在,别说萧子敬他们每年过年还会回族里给大家拜年,就是他十年八年没个消息,回来后族里族里照样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萧景曜知道这事儿后也只能夸一句先祖威武,福泽后人。 很快,那几个孩子就拿着家里做的糍粑和米糕跑来了。萧景曜也把自己的点心分给他们,一帮小孩子坐了一桌,一边吃点心,一边回答萧景曜的问题。 萧景曜深谙套话之道,一顿点心下来,几个小屁孩就差把自己前天还尿床的消息都一并告诉萧景曜了。 萧景曜也由此知道,因为族里那五十亩良田,萧家人的日子比周围的村子好过许多,这些年,族里再也没有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人家。族老们也很厚道,每年良田产粮挣的银钱,还有族里的开销,到了年底,族老们都会出个公示。 萧景曜听到这里都惊呆了,族里的风气很正啊,办事这么公正公开,后世某些村镇都做不到。 萧景曜瞬间来了兴趣,见萧元青在不远处看着这边,萧景曜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提议大家一起玩个游戏。 包括萧景曜在内总共六个孩子,两人一组分成三组,萧景曜和刚才领头那位名叫萧平安的半大孩子一组,是萧家人,其余两组分别是萧家店铺和孙耀祖。 萧元青一听这分组名就喷了口茶,差点呛死自己,嘴角抽搐地看向萧景曜:知道你记仇,没想到你能这么记仇! 结果萧景曜很快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萧景曜给了每组十颗绿豆十颗红豆,还有五两银子的筹码。规定在萧家店铺里一文钱能买一颗绿豆,那孙耀祖那边,一文钱就能买两颗绿豆。并且,不管萧家店铺卖什么,孙耀祖都比他便宜一半。 分到孙耀祖的两个孩子不服,“凭什么我们的绿豆卖得这么便宜?” 萧景曜毫不犹豫地吐槽,“因为孙耀祖傻。” 萧元青肩膀一耸一耸,憋笑憋得非常痛苦。 然后,萧景曜的骚操作就来了。 他用十文钱买下孙耀祖店铺中所有的绿豆,又从萧家店铺那边要了一半的绿豆,让萧家店铺继续卖绿豆。 这时,孙耀祖那方没有绿豆,必须重新进货。孙耀祖那方更加不服气,“为什么你们两组还可以互相拿东西?” 萧景曜更加理直气壮,“因为这个店铺就是我们的。” 行吧,对方垂头丧气,“那我们没有绿豆了,怎么跟着卖绿豆?” 萧景曜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十五颗绿豆,笑眯眯道:“可以在我这里买,但我要涨价了,一颗绿豆两文钱。” 对方差点气成河豚,“为什么你还可以涨价?” “因为你必须要买绿豆,现在只有我手上有绿豆,所以我可以随便涨价。” 对方十分憋屈地高价买入了绿豆。 萧景曜把手里的绿豆出手后,立即乐呵呵地对萧家店铺那组说道:“现在,你来卖红豆。” 就这样用相同的套路,卖完绿豆卖红豆,因为掌握着市场风向,萧景曜把孙耀祖那方的银子全都赢到了自己手上。 萧元青本来在一旁悠闲自在地看几个小孩玩过家家,等到看到萧景曜的全程操作后,登时一个机灵,列祖列宗在上,这不就是怎么对付孙耀祖的法子吗? 这么巧妙的主意,竟然是曜儿这个两岁孩子想出来的? 萧元青大为震撼,顾不得还有其他孩子在场,快步上前把萧景曜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语气难掩兴奋,“儿子,这么好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萧景曜装傻,满脸天真地看着萧元青,“什么主意?” “就是你刚刚对付孙耀祖的主意!” “就是这么想到了呀。”萧景曜眨了眨眼,清澈的眼中满是无辜。 萧元青一噎,为什么你说起来好轻松的样子? 决定了,回去后就好好和店铺那边合计合计,从孙耀祖那儿赚银子。 从今以后,孙耀祖再也不是那个讨人嫌的混账,而是他们店铺最大的冤大头。 萧平安等人不明所以,一脸懵逼地看着突然激动万分的萧元青,有点尴尬,又有对萧景曜的羡慕。他们的爹从来不会像元青叔这样亲近他们,景曜弟弟可真幸福! 殊不知萧元青刚刚在一旁看着他们玩过家家,心里也有别的打算。 到了午膳时间,一家人围着八仙桌坐了一圈,萧元青立即迫不及待地向大家炫耀了一波萧景曜的神仙操作。 哪怕知道萧景曜天资过人,是个神童,萧家人还是再次被萧景曜的智商所震惊。 这孩子真是来他们家报恩的吧?念书识字过目不忘,有关做生意的事儿也能迅速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轻轻巧巧就把逆境扭转过来,把自己家最大的对头变成最大的冤大头。 这等本事,说不是祖先显灵他们都不信。 齐氏还偷偷和萧子敬商量,“要不我们拿些香烛和纸钱去祖坟看看?得了曜儿这个宝贝,我真担心咱们家祖坟着火了。” 祖坟冒青烟都配不上萧景曜的聪慧了,起码得是着火的程度,更有可能是直接炸了。 这么离谱的话,萧子敬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郑重地点头道:“是该去看看,万一祖坟真的炸了,也好及时修好。” 这个思路太秀了,萧景曜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 然后就听到萧元青提议,“我看平安那个孩子挺不错,刚才一起玩的时候,对曜儿十分照顾,人也踏实本分。” 萧景曜好奇地看过去,萧子敬等人脸上同样也挂满了问号,萧元青得意了,语气瞬间上扬了好几个调,“人家那些读书人都有书童,等曜儿大了,要出去参加科考,总得有个靠谱的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不让他费神。” “你可算脑子灵光了一回!”萧子敬一拍大腿,狠狠赞同,“是该这么办。离曜儿参加科考还有好几年,咱们再慢慢考察这几个不错的孩子,照顾曜儿的人,可不能马虎!” 萧元青也狠狠点头,“那是自然。” 说完,萧元青又不好意思地搓手笑道:“等回家后,我再拎些年礼去拜访孙夫子。” 当年孙夫子把他赶出私塾,气急之下可是让他再也别踏进私塾半步。但是做人脸皮不厚点怎么行?对方可是整个南川县学识最好,最会教学生的夫子,萧元青觉得自己为了儿子,去夫子面前当回孙子也不是不行。 正在家享受天伦之乐的孙夫子猛然背脊发凉,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插入书签 012 四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时间来到正宁六年,萧景曜从原来矮墩墩的两头身蹿了一大截,现在身量已经到了萧元青的腹部,在同龄人中,也算是能笑傲大多数人头顶的存在。 六岁的萧景曜较之幼年期,五官长开了点,有了些轮廓线条。原来让人觉得这只雪白团子玉雪可爱,就跟画上的小仙童似的。现在的萧景曜,就已经步入俊美行列,肤如白玉,目若朗星,身似青松,再加上那一身沉稳的气度,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日后的风华绝代之姿。 又长了一岁的萧景曜也十分高兴,重大喜讯,他终于可以去上学了! 这得夸一波萧元青,当年他从族里回来后,真的就拎着年礼去拜访孙夫子,差点被孙夫子连人带礼物一起给扔出来。 这也不能怪孙夫子,实在是萧景曜当年念书的时候,那叫一个无法无天,在学堂里带着一帮同窗把课堂搅得鸡飞狗跳不说,还把圣人之言曲解的狗屁不通。 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解释成“三个人走在一起,必定有一个人要拜我为师”都是小儿科,“朝闻道,夕死可矣”,萧元青直接解释为“早上知道了,晚上就要死。所以人念书不能学得太快,不然容易死得早”。 熟读圣贤书的孙夫子,差点被萧元青的解释气得当场去见孔圣人。先贤至圣受辱,自己还被刺激得差点去阎王殿报道,孙夫子没把萧元青打死,只是把他赶出私塾,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孙夫子见了一茬又一茬的混世魔王,还是对萧元青印象深刻。这家伙胡说八道的本事太厉害,七扯八扯一通瞎说,那些胡言乱语就跟病毒似的不断往人的大脑里钻,想忘都忘不了。 大过年见到萧元青,对孙夫子来说怕是跟见到鬼没什么区别。 更可怕的是这个混世魔王还好声好气地表示希望把他儿子送来私塾念书。孙夫子当场酒都被吓醒了,“老夫还想多活几年!” 大魔王生出来的,必然是小魔王啊。孙夫子再也不想体验一次心脏骤停浑身慢慢凉下去的窒息感觉。 萧元青也是倔脾气,就想靠自己的本事为萧景曜争取一个入学的机会。不然的话,就萧景曜那变态的学习天赋,那足以令所有夫子疯狂的过目不忘能力,只要萧元青把萧景曜往孙夫子面前一放,其他的交给萧景曜,准保孙夫子哭着喊着不收任何束脩都要收下萧景曜这个绝佳好弟子。 但萧元青偏偏就不这么干,愣是坚持了四年,这四年中,每到逢年过节,三节两寿,萧元青都风雨无阻地前往孙家拜访并送上贺礼,比刘备三顾茅庐还心诚。 经年累月下来,孙夫子也心软了,到今年终于松口,“你那儿子也快六岁了吧?挑个日子带来给我看看。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他和你当年一个德行,那我同样会把他给赶出去!” 萧元青大喜,“多谢夫子!夫子您就放心吧,我家曜儿可是难得的聪明人,我那些好友见了他,都夸他早慧。我们萧家几代人的脑子都长在他一个人身上了。能收下这么一个学生,夫子您该偷着乐。” 孙夫子不以为然,癞痢头儿子也是自家的好。作为私塾夫子,他见过太多对自己孩子抱走不正确认识的家长了,个个儿都把自己的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结果来学堂一坐,一堂课下来双眼无神目光呆滞,夫子讲的东西一个字都没记住。 就这,还好意思说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萧元青的话,孙夫子一个字都不信。不仅不信,孙夫子还讽刺萧元青,“和你一比,谁都能算聪明人吧?毕竟老夫教书这么多年,就碰上你一个觉得学习太快容易早死的学生。你这番话,堪称是惊天地泣鬼神。” 萧元青捂脸,不忍直视自己的黑历史,“夫子,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咱们能不提了吗?还不兴我知错能改,浪子回头吗?” 这家伙用起词来还是这么不搭调!孙夫子狠狠瞪了萧元青一眼,端茶送客,“赶紧滚蛋,要是你儿子和你一样,同样滚蛋!” 看萧元青都把孙夫子逼成什么样了,好好一个读书人,愣是被逼的爆粗口。某种程度上来说,萧元青也是个人才。 萧元青只知道孙夫子同意他带着儿子来入学了,当场兴冲冲地跑回家,又抄起萧景曜在空中转了好几圈,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冒着喜气,“曜儿,孙夫子愿意收下你啦!” 萧景曜冷不丁被萧元青举起来,唬了一跳。听了萧元青这话,萧景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您要是早早把我带去孙夫子面前,孙夫子早就松口了。哪里还用得着您每年都跑去看他脸色?” “嘿嘿嘿,那可不一样。”萧元青在萧景曜抗议下把萧景曜放下来,搓了搓手,乐呵呵道,“一个是你的努力,一个是我的努力,意义不同。儿子要念书,自然得我这个当爹的来想办法。” 萧景曜不太理解萧元青这点奇怪的坚持,但萧元青倔脾气上来,一定要凭自己的本事打动孙夫子,萧景曜也不好拦着他。 不得不说,萧元青还是有点子执着在身上的,愣是坚持了四年。要是把这股劲儿用在别的地方,现在高低也能获得个小有所成的称号。 除了坚持不懈和孙夫子拉锯之外,萧元青搞起孙家来也是认真的。 萧景曜那年的过家家给了萧元青灵感,回来后就开始私下当中间商赚孙家的差价。因为有萧家那间店铺在,萧元青也体会到了能够操控对手的进货风向有多爽,一时间竟有种把孙耀祖玩弄在股掌之中的错觉,被孙耀祖打压的那口气瞬间就出了大半,每当想起孙耀祖,还有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不仅如此,萧元青还无师自通,拉上了刘慎行和余子升一起来薅孙耀祖的羊毛。 由余子升那边的关系网出面给孙耀祖供货,孙耀祖根本不疑有他,一门心思砸钱打压萧家的店铺,还美滋滋地觉得自己和余家小霸王搭上了线,一举双得,简直机智过人! 然后萧元青就每年含泪赚孙耀祖二百两银子。 萧景曜都被孙耀祖的智商给感动了,四年了,这家伙竟然还没发现自己上了萧元青的套,智商真心感人。 也不知道孙家的家底,还够他亏损几年。 当然,这都和萧景曜无关。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跟着萧元青去见孙夫子,在孙夫子办的私塾好好念书。 萧元青这一天都十分兴奋,出于对孙夫子的尊重,萧元青这回没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而是规规矩矩地穿上现在读书人最爱穿的儒士衫,头发用发冠束得一丝不苟,广袖宽袍,真真有几分风流名士的气度。 萧景曜同样穿上了小号儒士衫,和萧元青站在一起,父子俩同款五官,一个大号一个小号,又做同样打扮,颜值爆杀。 萧元青见了萧景曜这可爱俊俏的模样,都恨不得再把萧景曜抱过来狠狠亲一口。奈何萧景曜早有准备,警惕地看着萧元青,萧元青也只能扼腕叹息。 孩子本来就不好糊弄,现在大了,当爹的连搞点小动作都没辙。 萧元青忍不住怀念起萧景曜矮墩墩的两头身的时期,那时候的萧景曜多可爱啊,根本避不过他的偷袭。现在长了几岁,身手敏捷得简直不像个小孩子,虽然没继承他那身怪力,但力气同样也比同龄人大,身子骨倍儿棒。 对此,萧家人一致认定,这是萧元青唯一的可取之处。 萧景曜也很满意,他可是打听过了,要参加科考,不但需要充足的学识,还是个体力活。科举考试动不动就是连着考个几天几夜,考生们就这么在逼仄的考舍里考上几天几夜,每年都有横着被抬出考院的考生。有的身子骨弱的考生,一场考试下来直接去阎罗殿报道。 萧景曜这副遗传自萧元青的强健身子骨,大概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赢在起跑线上。 父子二人一路来到孙夫子的私塾,路上引来无数惊艳的目光,萧景曜甚至还听到人群中传来压低的低呼声。 到了私塾门口,一位和萧元青年龄相仿,身形清瘦,面容苍白的书生,一见到萧元青,就露出了牙疼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也很是勉强,“元青兄,你来了。” “敏行,早。这是我儿子,怎么样,是不是天生一副聪明相?”萧元青很是热情地向对方打招呼,接着对萧景曜说道,“曜儿,这是你敏行伯伯,孙夫子的儿子,爹和他还是同窗。以后你在私塾有什么事,尽管找他!” 孙敏行看着萧景曜,仿佛又看到了幼年版的萧元青,当即回想起那些年被萧元青坑了后又被亲爹暴打的日子,莫名觉得屁股一疼,脸上的笑容都透着一丝苦意,“是。” “敏行你看,我就说我儿子完全和我一样吧?” 孙敏行脸色更苦了,“确实。” 要是性子也像,那就完犊子了,私塾又来一位小霸王。 萧元青拍了拍孙敏行瘦削的肩膀,豪爽道:“你的脸色瞧着比以往好了不少,日后定能无病无灾,顺利科考。” 孙敏行的脸色因剧烈的咳嗽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闻言一边以手帕掩住口鼻,一边摆手道:“科考是不能再想啦,我本来就身子弱,当年县试时,病重被衙役抬出来,险些丧命,身子骨就坏了,养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好。累得父母担忧,本就是我之过,若是再坚持去科考,丢了性命,让双亲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更是大不孝。” “你啊,从小就是个老学究。”萧元青摇摇头,“我儿子以后就交给你了,好歹咱们也有那么点同窗之谊在,要是有小兔崽子欺负我儿子,你这个做伯伯的可不能袖手旁观!” 孙敏行好脾气地笑了笑,亲切地摸了摸萧景曜的头,温声道:“私塾里规矩严格,若是有任何欺凌之事,尽管告知我,我定不会置之不理。”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内室,室内那人显然是听见了孙敏行的话,当即发出一声冷哼,“你萧元青还有脸说别人欺负人?当年你在私塾多么无法无天,要我好好同你儿子说说吗?” 萧元青苦着脸拱手求饶,“夫子,当年是小子年幼不懂事,请夫子给小子留点颜面吧。孩子太聪慧,我这个当爹的在本就在他面前没什么威严,您要是再细数我当年干过的啥事儿,我就彻底在孩子面前没脸啦!” 孙夫子又是一声冷哼,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难听话。 萧景曜抬头打量了这位孙夫子一眼,约摸五十上下的年纪,挺胸拔背端坐在在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上,面白长须,眉心一道深印,眼神如电,倏地对上了萧景曜的双眼,声音严厉,“可曾识字?” 萧景曜乖乖点头,如实说道:“爹爹教了我几年,粗略识了几个字,会背几本书。” 孙夫子的表情都不对了,诧异地反问萧景曜。“会背几本书?” 语气微微上扬,显然对萧景曜这话有所怀疑。 萧景曜继续点头,一脸我是好孩子的乖巧做派,认真回答孙夫子的问题,“《三》《百》《千》《笠翁对韵》等蒙学著作爹都让我背完了,还背了《论语》、《庄子》……” “等等,背了《论语》为何不接着背《孟子》?”孙夫子怒视萧元青,四书不跟着一起背,背什么《庄子》?果然,萧元青办事总是这么不着调! 动完怒后孙夫子又觉得不对,震惊地看着萧景曜,“你才六岁,竟然能背下那么多书?” 萧景曜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不好意思道:“我记性还行,过目不忘。” 孙夫子瞳孔地震,读书人最羡慕的过目不忘的天分,在你嘴里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记性还行,委实过分! 插入书签 013 萧景曜看着孙夫子震惊的模样,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一翘,不着痕迹地瞟了萧元青一眼,默默往萧元青身边靠了靠。 一直盯着萧景曜的孙夫子见状,内心暗自点头,小小年纪就知道在外人面前维护父母,是个孝顺孩子。 孙夫子眉心的川印舒展开来,忽而开口问萧景曜,“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下句为何?” 萧景曜毫不迟疑,“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出自《庄子·应帝王》,讲的是圣明之主治理天下举重若轻,润物细无声,符合自然之道,让万物欣然自得,让自己立于不可测见的地位。是老庄之道所倡导的无为而治。” 孙夫子越听,神色越震惊。听完后上下打量了萧元青一番,狐疑地发问,“你教的?” 萧元青双手一摊,反问孙夫子,“您觉得我有这个本事能教曜儿这些?” 那还真不是。孙夫子觉得,以萧元青的水平,能把这篇文章顺溜地读下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知道老庄之道倡导的是无为而治。 他肚子里就没有这么多墨水! 但要说这是萧景曜自己悟出来的,孙夫子也有些难以置信。他教书那么多年,不是没有见过天才,但天才到萧景曜这个份儿上的,还真是令他开了眼。 “你们家给曜儿请了西席先生?” 萧元青呵呵一笑,“您就别打趣我了,我前几年把家底败光的事情,您不可能没听说过。萧家家业都被我败光啦,哪里还有银钱给曜儿请西席先生?” 合着你还挺骄傲?孙夫子嘴角抽搐,十分庆幸萧元青不是自己儿子。不然的话,他怕是早就去见了祖宗。 孙夫子的眼神又落在了萧景曜身上,看看他,又看看萧元青,登时觉得牙疼,萧元青这等不学无术的败家子,竟然能生出个天才儿子? 老天爷送子的时候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糊了眼? 孙夫子压下心中杂念,严肃地问萧景曜,“这些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庄子》本就比《论语》难懂,篇幅又长,能背下来属实不易。别说萧景曜这么个小孩子,就是已经及冠的书生,也少有能读懂其中深意并精准表达的。若是萧景曜真是背下来后自己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那他天姿之聪慧,当真是世所罕见,百年难遇。 萧景曜白净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让孙夫子感到牙疼的羞涩微笑,“爹爹书房里有不少书,除了背下来的这些,我还看了一点点史书。” 孙夫子脸色一木,这叫一点点? 孙敏行还是头一回见孙夫子如此震惊的模样,咳嗽几声后对着萧元青微微一笑,“元青兄,站着受累,且带曜儿坐下来说话。” 萧元青瞟了瞟孙夫子还算平静的脸色,心知他这是默认了,一时间心情也十分复杂,万万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还能成为孙夫子的座上宾。以前都只有被暴怒的孙夫子赶出去的待遇呢。 实在是萧景曜的天姿太过出众,孙夫子现在看萧元青都觉得格外顺心。 就是萧景曜这个学习进度…… 孙夫子忍不住瞪萧元青,“你说你是怎么教孩子的?简直是胡来!这么小的孩子,学蒙学和四书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让他看史书?实在是揠苗助长!” 萧元青一个机灵,跟被针扎了屁股似的猛地站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闯祸后被孙夫子数落的时候,熟练地低头认错,“我错了。” 说完,萧元青又觉得不对,略显委屈地看着孙夫子,“我也不懂怎么教孩子念书啊。我家那些书,我自己都没看呢,曜儿想看书,我还能拦着他不成?谁知道他翻一遍就全读懂了?我现在还读不通句子呢。” 最后一句话,萧元青说的格外没底气。 孙夫子真想骂人。这都是什么事?当爹的一本书都没看,六岁的儿子随便翻了翻,就全学会了。要不是说这话的是萧元青,孙夫子都以为自己碰上了故意来找茬的了。 就这,孙夫子都头疼不已。这孩子的学习进度,和私塾里的孩子们不搭啊!蒙学班对他来说太过浅显,进一步的甲班,里头都是十多岁将近弱冠的少年,把萧景曜一个六岁的孩童放进去也不合适。 孙夫子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反倒是萧元青心大,知晓孙夫子的难处后,立即笑着开口道:“当然是让曜儿念蒙学班,正好多交几个好朋友,也有几个玩伴。要是去甲班,曜儿年纪太小,那帮人才不乐意跟小孩儿玩。念书是正道,但也不能把所有心神全放在念书上,连个朋友都没有。这样的日子能有什么意思?” “你就知道玩!”孙夫子没好气地瞪了萧元青一眼,看向萧元青的目光中,除了恨铁不成钢之外,竟然还有一丝羡慕。 萧元青挠挠头,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孙夫子会羡慕自己?做梦都不至于这么离谱。 没想到孙夫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长长叹了口气,十分感慨,“这大概就是人各有命,你啊,天生命好。” 萧子敬和齐氏都是宠孩子的,萧元青一路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亲生子。哪怕把家业败光了,萧子敬都没下死手收拾他。这样一个纨绔,家业已经败落,显然后半辈子要吃尽苦头,结果时来运转,老天爷又给了他一个天才儿子。 目前来看,这儿子还十分孝顺,丝毫不嫌弃他的不着调,还想尽办法护着他。 上半辈子躺在祖宗攒下来的家业上吃喝玩乐,下半辈子靠儿子照样能无忧无虑。萧元青这命,多少人见了要眼红。 能生出萧景曜这么个儿子,实在是老天爷的偏爱。 孙敏行都有些眼红,走到萧景曜身前蹲下,摸了摸萧景曜的头,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曜儿聪慧,世所难寻。若是日后我的孩子能有曜儿一半聪慧,便是祖宗保佑。” 孙夫子脸上有了喜色,“那让你娘好好替你相看个好姑娘。” 孙敏行轻咳一声,含笑点头。 孙夫子惯常冷厉的面容柔和下来,对着萧元青摆摆手,“还站着干什么?坐下说话。” 萧元青苦着脸,“您做的这椅子,也太折腾人了。椅子高,却不深,只能把脚搁在踏脚档上,挺胸拔背而坐。我这么个惫懒货,实在受不住,方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您坐着就不嫌累?” 这可是孙夫子最得意的作品!孙敏行一听萧元青这话就知道要糟,一个劲儿地向萧元青使眼色,却愣是没能拦住萧元青这作死的话。 果不其然,孙夫子闻言大怒,“朽木蠢材!一天天只惦记着享受,椅子不高,怎么体现人的威严气度?挺胸拔背,体态端庄,方是读书人应有之仪表!” 萧元青被喷的狗血淋头,下意识地回嘴道:“所以我不是读书人。” 孙夫子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心梗滋味,眼前一阵发黑,恨不得立马把萧元青给扔出去。 萧景曜见势不对,赶紧指着旁边一张长案的案腿对萧元青说:“爹您看这张长案的案腿,像不像马蹄?” 被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的孙夫子目光突然一定,气息立马平稳下来。 萧元青仔细盯着长案的案腿观察了一阵,而后认真点头,“确实有点像,把马蹄跟给去掉了一半,全向内收着。” 萧景曜偷偷瞟了一眼孙夫子,见他不复方才那副气到晕厥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继续吹彩虹屁,“这就是这张长案的巧思之处,案腿做勺型马蹄模样,远看挺拔遒劲,近望含蓄无棱。如书法用笔,藏锋纳势不露痕。” 感谢上辈子某位爱好明式家具的好友,不断向自己吹明式家具设计之精巧,审美之高雅。孙夫子自己做的这套家具,颇有几分明式家具之风,萧景曜张嘴就能夸到点上。 不懂文人含蓄审美的萧元青只觉得萧景曜可太能夸了,一个小小的案腿都能被他夸出花来。摸着良心说,萧元青真没看出来这张长案有什么独到之美。 那头孙夫子已经喜笑颜开,大有碰上知音之感,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领略到其中的奥妙,合该成为我的弟子!” 萧景曜二话不说,直接端茶拜师,“夫子请用茶。” 孙夫子笑呵呵地接过茶,越看萧景曜越满意,恨不得立马写信向京中好友炫耀,他收了个多么惊才绝艳的弟子。 想到萧景曜方才对勺型马蹄长案的精准评价,孙夫子又乐呵呵地问萧景曜,“你对书法的藏锋出锋,也有领悟?” 萧景曜这回是真的羞涩了,不好意思道:“我还没学写字呢。” 孙夫子:“……” 万万没想到,这位天才小弟子,能背四书,记史书,却还不会写字! 这事儿听起来就离谱! 孙夫子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一言难尽,转头看向萧元青,正要发作,转念一想,就萧元青那笔烂字,他不教萧景曜写字才是对的。 这么想着,孙夫子愣是对着萧元青挤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做得好。” 萧元青:??? 萧景曜扶额,他的学习进度,好像是有哪里不太对。 插入书签 014 萧景曜就这么被孙夫子安排进了蒙学班。不过蒙学班还要过两日才统一开馆,萧景曜现在也就是过了孙夫子这一关,为自己争取来了一个入学名额。 就这,萧元青都得意得像萧景曜中了状元似的,回去的路上,萧元青几乎在每家摊贩面前都要停留一下,买了一大堆吃食,酒蟹、卤鸭、肉饼、酱牛肉、红烧肉,又往萧景曜怀里塞了炙焦金花饼、芙蓉饼、蜜糕、花糕、蜂糖糕…… 两个人怀里都塞得满满当当,要不是实在拿不动,意犹未尽的萧元青还能继续扫街。 萧景曜满头黑线,搞不懂为什么萧元青能有这么强烈的购买欲。在萧元青停在一家成衣铺,让掌柜的挑几身时兴的衣裳到萧府,男女老少的都要,让他好好挑挑时,萧景曜艰难地叹了口气,忍不住问萧元青,“爹,您这是打算提前过年了?” “什么过年?”买东西买上头的萧元青诧异地看着萧景曜,“你要念书了,这难道不是比过年更喜庆的事儿吗?当然得好好庆祝!” 萧景曜无言以对,只能看着萧元青购物欲大爆发,一整条街都没放过。 其他摊贩们也被萧元青的大手笔给惊住了,纷纷问他,“萧少爷,近来可是有什么大好事?” 萧元青浑身冒喜气,“我儿子要去学堂念书了,是不是大好事?孙夫子都夸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呢!” 要不是手里还抱着一堆东西,萧景曜真想抬手捂脸。这是什么社死现场,萧元青真是永远能给他带来惊喜。被萧元青这么一宣扬,整个南川县都知道萧景曜要去念书了。 偏偏萧元青还没有任何社死的自觉,一个劲儿地夸萧景曜有多聪明。萧景曜真的想拔腿就跑,他宁愿再背一百本书都不想站在这里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 小贩们的嘴也甜,一个个儿顺着萧元青的话把萧景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大主顾嘛,哪怕萧元青说天上的太阳是绿的,小贩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附和说您说得对。 至于小贩们心里怎么想的?看看萧家之前连着出的三代败家子,实在很难让人相信现任败家子能生出个天才儿子来哇。 萧景曜无奈地看着萧元青瞎嘚瑟,好不容易回了家,整个人都快虚脱,往椅子上一靠,毫无形象地把自己瘫成了个饼。 萧元青还在一旁傻乐呢,“我就说孙夫子做的那椅子不舒服,还是咱们家的椅子坐起来舒坦!” 萧景曜斜眼,“您要是把这话再对孙夫子说一遍,指定又要挨训。” 萧元青摸了摸鼻子,不再提这茬。 齐氏几人被萧元青和萧景曜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给惊住了,迟疑地问萧元青,“你把整条街都买光了?” “哪能呢?”萧元青大手一挥,“夫子可是对曜儿赞不绝口,说他教了那么多年书,从来没碰上过像曜儿这么聪明的孩子。你们说,是不是得庆祝一下?” 萧子敬捋着胡子点头,“确实如此。”又让萧元青细说萧景曜的拜师过程。在听到萧景曜还不会写字时,萧子敬默默看了一圈萧元青买来的东西,眼神逐渐变得危险,悄悄脱了鞋,“曜儿马上要练字了,你买了一大堆东西,就没想着给曜儿买点笔墨纸砚?” 萧元青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诧异地看着萧子敬,“我书房不是还有许多笔墨纸砚吗?都是现成的,够曜儿写上个半年十个月的,那都是当年您给我买的,全是好东西,用完了再买也不迟。” 萧子敬倏地沉下脸,抄起鞋就满屋子追杀萧元青,“用你剩下的?我都怕你的蠢气和惫懒通过文具传给曜儿!赶紧的,再去买些新的文房四宝来,给曜儿一个好兆头。你那堆玩意儿,等以后曜儿定了性后再给他用。” 萧元青抱头鼠窜,赶紧跑路,听话地去买新的文房四宝。 萧景曜又看了一出大戏,心下毫无波动。这种场面在萧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反正萧子敬嘴上骂得厉害,手里的动作看着也凶狠,但这几年下来,愣是没一次真正打到萧元青。萧景曜都对这日常追打的场面免疫了。 不多时,萧元青就抱着新买的文房四宝回来了,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酒坛,乐呵呵地往萧子敬身边一挤,“爹,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咱们爷儿俩喝一盅?” 萧子敬不置可否,顺手拿了个杯子放在萧元青面前。萧元青熟练地给萧子敬倒酒,又把刚才买好的卤鸭、酱牛肉等大菜一一摆好,招呼着齐氏和师曼娘一道用饭。 拜萧元青这个大喇叭所赐,整个南川县的人都知道萧景曜要去孙夫子的私塾念书啦。这不,刚过饭点,刘慎行就带着他儿子登门向萧元青道喜了。 刘慎行的儿子名叫刘圭,比萧景曜大一岁,去年跟着孙夫子开的蒙。听闻萧景曜也要去孙夫子的蒙学班,刘慎行立马就带着刘圭上门了,“元青,恭喜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的诚心终于打动了孙夫子,让他松了口。以后在私塾里,曜儿要是碰上了什么麻烦,尽管去找圭儿!” “那当然,我还能跟你客气?”萧元青伸手揽住刘慎行的脖子,一副哥儿俩好的做派,“咱们当年就是在私塾里建立下来的交情,两个孩子可不能生分了。可惜子升不乐意成亲生子,不然咱们哥儿几个的孩子,又能成为好兄弟。” “然后一起在私塾捣乱闹事,被孙夫子给赶出来?”刘慎行一边笑一边揶揄萧元青,“孙夫子也上了年纪,咱们还是善良点,多想想他的身子骨。” “他身子骨好着哪!”萧元青翻了个白眼,“今天吼我那架势,活到一百岁绝对不成问题。” 刘慎行大乐。 刘圭和刘慎行模样相似,同样一脸富态,浑身圆滚滚的,看着很是可爱讨喜,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让人不自觉地就放下心防,“景曜弟弟,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一脸老实憨厚的刘圭偷偷瞟了瞟刘慎行,见对方在和萧元青说笑,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这边,刘圭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我在学堂里还收了几个小弟,你有什么事,尽管使唤他们。” 萧景曜瞳孔地震,没想到你个一脸富态的喜庆胖子,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刘圭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嘿嘿一笑,“我可没欺负他们,就是家里给我备的点心多了点……” 萧景曜秒懂,合着那是一帮拜倒在点心之下的馋嘴小屁孩。 刘慎行出手很是大方,送了萧景曜一方歙砚,上面雕着五子登科图,寓意极佳。 其他人也送了萧景曜不少好东西。萧景曜在整理礼单的时候,发现这些礼物竟然凑齐了精品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和端砚。 单单这一套,就抵得过寻常人家至少十年的嚼用。 萧景曜默默将这些东西收好,以他现在初学者的水平,还是别糟蹋这些好东西。练字的用具,还是用寻常些的为好。 萧元青买回来的那些就正合适。 到上学这日,萧元青把萧景曜送进私塾后,拉着孙敏行的袖子,说什么都不肯走。 孙夫子看得又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萧元青却振振有词,“这可是曜儿第一天来念书,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也能立马去为他撑腰。” “一派胡言!私塾里何曾有过欺负别人之事?曜儿这等天姿,其他学生只有羡慕他的份,哪会欺负他?” “这您就不懂了吧。”萧元青面上竟然还有得意,“我们当初还想着套敏行的麻袋呢!” 学渣对学神的记恨,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这么个缺心眼的货一定不是我亲爹!萧景曜以袖捂脸,拽了拽孙夫子的袖子,仰头道:“夫子,我们进去吧,曜儿想早点学写字。” 孙夫子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把怒火压了下去,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对着萧景曜点头道:“我们去学堂。” 学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小豆丁,萧景曜飞快地扫了一遍,总共19人,加上他自己正好20个学生,都是六到八岁的年纪,瞧着很是稚嫩,见了孙夫子,立马开始摇头晃脑地背起书来。 萧景曜还在一堆摇晃的脑袋中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胖嘟嘟的刘圭正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暗暗冲他眨眼,满脸都是喜色。要不是孙夫子还在屋里盯着,刘圭怕是要立马飞奔到萧景曜身边。 长长的书案能做两个人,孙夫子也清楚萧元青和刘慎行关系极好,看着满眼期待望着萧景曜的刘圭,孙夫子略微思索片刻,便对萧景曜道:“你暂且坐在刘圭旁边。” 说完,孙夫子又板着脸训斥刘圭,“要是你上课不安分,打扰到了景曜,那便罚你背两篇文章!” 刘圭脸上的喜色瞬间一扫而空,蔫儿吧唧地点头,“是,夫子。” 萧景曜坐下后,刘圭十分热情地帮萧景曜摆好文具。等到孙夫子离开后,刘圭后乐呵呵地凑了过来,“景曜弟弟,没想到夫子会让你来我们这个班。” 他们都学了一年了,照理来说,萧景曜应该是和今年刚入学的,毫无基础的小孩儿一道上学才是。 萧景曜正要回答,右上方便传来一声冷哼,“谁知道他家使了什么办法,让他来了我们班?真以为你爹夸你几句,你就真的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了?到时候听不懂夫子讲的东西,可别哭鼻子!” 插入书签 015 萧景曜倒是没想到,他刚进学堂,凳子还没坐热,竟然就碰上了挑事儿的。刘圭显然和对方很熟稔,一张圆嘟嘟的包子脸上皱出几个包子褶,不悦道:“余思行,孙夫子可是我们南川县出了名的严师,当初你都没能让夫子破例直接升班,莫非你觉得萧家比你家还有能耐?” 姓余?萧景曜眸色一深,正在思索对方和余县令家有什么关系,就见对方一张还带着婴儿肥的白净脸蛋气得通红,气鼓鼓地瞪着刘圭,“胡说八道!我爹可是县令之子,萧家一家败家子,如何能与我们余家相提并论?” 萧景曜了然,这应该就是余子升某位兄长的儿子,瞧着对自己不太友善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单纯是这个孩子自己看自己不顺眼,还是受家人的影响。 余思行不高兴地看着萧景曜,趾高气昂地问他,“说,你是怎么让孙夫子为你破例的?” 萧景曜无辜地看着余思行,微微上挑的瑞凤眼中满是疑惑,“我来班上是破例吗?我也不知道,是夫子把我带过来的。你要是实在想知道,不如去问问夫子 ?” 余思行神色明显一滞,羞赧道:“牙尖嘴利!” 萧景曜完全没有欺负小朋友的自觉,反而又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好奇地问余思行,“听刘圭哥说,你之前想让夫子为你破例,那你的功课应该特别好吧?” 提到这个,余思行就忍不住骄傲地挺了挺胸,对萧景曜的敌意都没那么浓了,给了萧景曜一个“你真识相”的眼神,傲然道:“我三岁就开蒙了,现在夫子教的这些,我大多都挺我爹讲过,还能背一点呢!” 萧景曜继续星星眼看着对方,真心为对方鼓掌,“你真厉害!” “也……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就是比你们早学了几年功课而已。”余思行白净秀气的脸又是一红。 萧景曜那张得天独厚的脸又占了便宜,小孩子是最真实的颜狗,就萧景曜那张脸,一进学堂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心里都想和这个俊俏的弟弟做朋友,带他一起玩。要不是余思行突然对着萧景曜冷嘲热讽,其他人早就围到萧景曜身边来了。 就这,余思行在指责萧景曜的时候,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萧景曜那张俊得格外出众的脸。 结果萧景曜不但不生气,竟然还眼神亮晶晶地夸赞他。在家也算个小霸王的余思行都忍不住反省,自己刚才对景曜弟弟的态度是不是太差了点。景曜弟弟这么大度,他还是做哥哥的,倒是显得小气了。 这么想着,余思行十分大方地对着萧景曜一挥手,“要是有什么听不懂的,尽管来问我,我一定好好教你!” 刘圭气得在一旁哇哇大叫,“好你个余思行,我天天分你那么多好吃的点心,你教不教我还要看心情。现在景曜弟弟一来,你倒是什么要求都不提了,过分!” 余思行理直气壮极了,“谁让你笨,总是听不懂!” 说完,余思行又高傲地看着萧景曜,撇撇嘴道:“要是你也像他一样笨,我肯定不乐意教你。” 萧景曜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说笨,倒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根本生不出气来,而是笑着点点头:“我争取不麻烦你。” 余思行满意地点头。 说话间,孙夫子已经进来,板着脸开始点人背诵先前教完的《三字经》,手里的戒尺一晃一晃,看得学生们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这种情况下,倒是容易看出来谁是学渣,谁是学霸。学渣如刘圭者,低头做努力看书状,余光都不敢瞟夫子一眼,生怕被夫子点起来背书;学霸余思行就不一样了,背脊挺得笔直,信心满满地看着孙夫子,满脸跃跃欲试,恨不得孙夫子立马点了他的名字。还有个和萧景曜隔了三个位置的,身形略显瘦弱的男孩,神情坚毅,眼神坚定,虽然不像余思行那样爱表现,但萧景曜一看就知道,这位的功课不然差不了。 萧景曜正到处打量班上众人的神情,袖子就被刘圭拉了一下。萧景曜疑惑地看去,就见刘圭对他挤眉弄眼,杀鸡抹脖子似的提醒他别再东张西望,不然就有可能中大奖被夫子点起来背书。 萧景曜颇为无语,很是好奇刘圭去年一年在学堂里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讲道理,《三字经》作为孩童的启蒙书籍,已经十分好背,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又朗朗上口,比起生涩孤僻的长篇古文来说,不知道好背到哪里去,刘圭竟然连这都背不了? 只能说,学渣的伤悲,学神永远无法体会。 这时,余思行往这边瞟了一眼,突然开口道:“夫子,既然来了新的同窗,不如让他来背一背。” 顿时,学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景曜身上。 刘圭低声咒骂一句,正要硬着头皮帮萧景曜说话,却见萧景曜已经从容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孙夫子,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余思行,正好看到对方嘴边还来不及收敛的得意笑容。 孙夫子也有意想锉一下余思行的傲气,见萧景曜站了起来,孙夫子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发问,“凡训蒙,须讲究。后三句。” 刘圭以袖捂脸,完全不敢看萧景曜的神情。天老爷,夫子说的是什么东西,他真的学过吗,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余思行也微微皱眉,思忖片刻才慢慢舒展眉头。 萧景曜神色自若,从容地给出答案,“详训诂,明句读。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 余思行诧异地回过头看向萧景曜,似是不敢相信萧景曜真的能回答出这一个问题。这段话的位置不前不后,一时间很难回想起来。萧景曜能答得如此流畅,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对《三字经》的熟练程度,比余思行还要高。 余思行正在惊讶之中,就听见孙夫子再次加大难度,“何解?” 学堂中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浑身一颤,众所周知,解释文意有时候比背书还难。尤其是《三字经》这种蒙学书籍,对小孩子来说,理解可比背诵难多了。一时间,众人看向萧景曜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同情。刘圭暗自决定,等会儿一定要多分给景曜弟弟几块点心,景曜弟弟真是太不容易了,孙夫子怎么能这么为难人呢? 这个问题,就算是余思行,也未必能答得清晰漂亮。 在一众同学的同情眼神中,萧景曜的唇边渐渐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而后字正腔圆地答道:“这段话意为,凡是教导刚开蒙学生的夫子,必须要把每个字都讲清楚,把每句话都讲明白,还要教会学生断句。作为学子,求学初期必须要打好基础,把小学知识学透彻了,才能接着学四书。” 满座皆惊。 余思行惊骇地看着萧景曜,忍不住脱口而出,“原来你爹到处夸你过目不忘,是个天才,竟然是真的?” 萧景曜无奈,“我爹说谎,对我有什么好处?” 余思行语塞,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却还是满满的不服输。 孙夫子见状,暗暗点头,开始了今年的课业——《千字文》。 余思行瞬间就扬起下巴,得意地看着萧景曜,“这个我早就学了,已经背了一半!” 萧景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自己已经能把这本书全部背出来,不然对面那只骄傲的小孔雀受不了打击,哭出来了可怎么办?萧景曜实在不想听小孩子尖锐的哭声,那简直是对耳朵的酷刑。 倒是刘圭贱兮兮地开口了,“你怎么知道景曜弟弟就没背过《千字文》呢?” 一击就中。余思行脸上得意的笑容逐渐消失,然后转移到了刘圭圆乎乎的脸上。 孙夫子今天就讲了前面的八个字,而后让大家开始写大字。 萧景曜可算是要开始学写字了,有模有样地磨墨,蘸笔,正要提笔写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孙夫子默默纠正了他的执笔方式,耐心地向他讲解如何运笔,如何起笔和藏锋露锋,一个个字在孙夫子的笔下,都有了筋骨。 萧景曜认真地按照孙夫子教的方法练字,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极小的嗤笑,“还以为你多厉害,原来连字都还不会写!” 余思行又找回了自己的优越感,得意洋洋地看着萧景曜。 萧景曜丝毫不为所动,一心一意运笔练字。起初笔势还有些颤抖,而后慢慢圆融,在练废一张纸后,萧景曜迅速掌握了其中的诀窍,第二张大字便写得有模有样。 旁观全程的余思行:“……” 可恶,世上怎么会有学东西这么快的人! 萧景曜旁边的刘圭默默地把自己那张鬼画符藏起来,只觉得肩膀上的压力更大了,本来身边坐了个余思行就够让他有压力了,没想到又来了个更变态的萧景曜。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刘圭一张胖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悲愤地想着今天必须多吃两个鸡腿,才能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余思行却不信邪,下了课后还缠着萧景曜比背书。背了《三字经》又背《百家姓》,最后把今天夫子刚教的《千字文》也拿出来往后面背,谁先接不上就算谁输。 毫不意外,余思行输得十分惨烈。 萧景曜眉毛都没动一下,余思行却急出来一身大汗,想着自己先前在萧景曜面前的优越感,余思行满脸通红,羞愧难当,最后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抹眼泪还一边对萧景曜放话,“是我骄傲自满,惹出笑话,日后我定不会输给你!” 萧景曜:“……” 上学的第一天,以余思行的大哭收尾。 这一天,私塾里所有的学生回家后,全都兴冲冲地告诉家人:那个尽出败家子的萧家,这次真的出了个天才! 插入书签 016 说实在的,先前萧元青到处夸自家出了个天才,除了他的那帮小伙伴和孙夫子之外,根本没人信。其他人更是看笑话,什么天才?败家的天才吗? 结果这么多孩子从私塾回家,全都说萧景曜天资聪颖,过目成诵,还没开蒙就破例进了去年的蒙学班,就连班里功课最好的余思行都比不上他。 这些孩子的家长心里难免犯嘀咕,有好事者更是问到了孙夫子面前,想知道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孙夫子闻言大怒,“老夫是那等胡说八道的人吗?他若不是真的天资过人,老夫为何要为他破例?” 众人:……原来萧家真的在出了几代败家子之后,迎来了一位真正的天才!老天爷,这事儿听着怎么就这么神奇呢?南川县的百姓们一边吃瓜一边感到心情微妙,对于萧子敬和萧元青的好命程度,实在是羡慕到流泪。 他们也想有个天才儿子啊! 余思行的父亲,余子升的大哥难以置信地问余思行,“萧家那个孩子比你还小一岁,真的比你背的书还多?” 余思行倔强地点头,眼眶又红了,“他学东西太快了,不管夫子教了什么,他立马就能学会。背书,听一遍就能背。写字,刚开始还不会拿笔,但是看夫子示范一次后,他就能写得像模像样。” 余子升看到自己大哥那副怀疑人生的模样,忍不住大笑,“我早就说了曜儿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你们偏偏不相信。这回信了吧?” 余大哥抿唇不语,面有不虞之色。余县令倒是乐呵呵地点头笑道:“如此看来,我们南川县也要文气兴盛了。” 余子升笑而不语,就乐意看他大哥吃瘪,转而告诫余思行,“你以前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现在能正眼看人了吗?” 余思行满脸通红,恨不得地上有道缝给他钻进去,羞愧道:“小叔您就别再打趣我了,我已经够丢人了。” “这有什么可丢人的?”余子升不以为意,“同窗之间偶尔切磋一下,也算是美谈。胜负既分,你即便败了,也坦荡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大家只会觉得你大方坦荡,何来丢脸之说?” 若是技不如人还死不认输,那才是丢尽颜面。 余思行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余子升难得说了几句人话,余大哥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结果余子升又炸毛,“看什么看,我当初就说你把思行逼得太紧,要不是思行自己心正,想得开,换一个气量的孩子,受此打击,还不得一蹶不振?” 余子升和余大哥的矛盾,大多出在余思行的教育上。余大哥前几个孩子都不争气,没什么念书的天赋,余思行脑子灵光,就被余大哥往死里逼着念书。余子升看不惯,想带着余思行放松一下,却被他大哥防贼一样,就差把“别耽误我儿子念书”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气得余子升没事就要呛他大哥几句。 对于孩子之间的小摩擦,余县令素来不去理会。他更关心的是,“若是萧家那个孩子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天才,倒是能让他早点参加科考。我好像听你提过,那孩子正好是陛下继承大统那年出生,这个日子倒是妙极。” 余子升一听就知道他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赶紧制止他这个可怕的念头,“您可别胡来,把别人家的孩子也来个拔苗助长。神童的名声虽好,却不能毁人前程。”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不顾辖下学子前程的恶毒父母官?”余县令没好气地敲了敲余子升的脑门儿,吹胡子瞪眼,“过几日,私塾休沐,你给萧家下个帖子,我想看看那个孩子。” 余子升放心下来,笑嘻嘻地应了,转头就和萧元青通了气。 萧元青听了这话就傻眼了,当场给余子升表演了一个憨憨挠头,“这……曜儿不过刚开蒙,县令大人公务繁忙,怎么突然想见曜儿了?” 说着,萧元青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警惕地盯着余子升,“不会是知道你侄子受了打击,故意打压曜儿吧?子升,我们可是好兄弟,曜儿也叫你一声叔叔,你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曜儿受委屈啊!” 余子升忍不住扶额,“我爹至于那么小心眼吗?” “那可未必,孩子都是隔辈亲,万一你爹特别心疼你侄子呢?” 余子升满脸无奈,要不是萧元青一身怪力,余子升都想和他动手了,这么个脑子不灵光的家伙,到底是怎么生出萧景曜那么个天才儿子的?莫不是把他的脑子一起长在萧景曜头上了? 余子升百思不得其解。 萧元青还在云里雾里呢,府上又来了位贵客:县学教谕王茂才。 大齐重视文教,在乡镇办有社学,县城有县学。社学倒不是为了科举而办的,有点类似后世的扫盲和普法。进社学讲学的标准也低,主要给百姓讲解《大齐律》,浅显地普法,目的在于教化百姓,便于治理国家。 为科举设立的官学,县有县学,府有府学,州有州学,天子脚下,还有大名鼎鼎的国子监。 也就是说,在南川县,县学就是最高级别的科考重点学校,不管是夫子的学识水平,还是教学质量以及教学资料,都比外头的私塾要强上许多。 打个比方,孙夫子的学问已经够深了,现在还是秀才功名。这位王教谕,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县学里另外两位训导,则都是秀才。 师资力量和办学条件都是南川县巅峰的存在。 县学由教谕主管,类似于后世的教育局局长,同时也是县学的校长。这等人物,搁以前,萧元青这等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路上碰上这位王教谕,都得绕道走。 这么一尊大佛突然登门拜访,别说萧元青了,就连萧子敬都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这对学渣父子对学问深厚者的敬畏,真是如出一辙。 萧景曜心里倒是有个模糊的猜测,但也算不得准。他上辈子也经历过清北招生办老师现场抢人的大场面。不过现在嘛,他虽然有个神童的名声,但也只是刚开蒙,用抢人这个词,貌似也有些不妥。 再说了,能进县学念书的,都得是生员,也就是秀才。就算有附学生,也不知多少人打破头去抢呢。萧景曜再自信,也不觉得六岁的自己能让王教谕破格至此。 大概是这位一心搞教育的王教谕听闻县内出了个神童,见猎心喜,提前来看看自己这个神童是否如传言一般聪慧。 果不其然,王教谕进了萧府后,喝了口茶便问萧元青,“听闻令郎天资聪颖,不知可否一见?” “当然可以!”萧元青连连点头,给了萧子敬一个眼神,自己匆匆出去把萧景曜带了进来。 萧景曜早就猜到王教谕是冲着自己来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父子俩进来时,萧景曜看上去竟然比萧元青还稳重。 这真不怪萧元青,实在是王教谕这等身份,天然让学渣们有心理阴影,没见萧子敬都快知天命之年,现在面对王教谕,也特别不自在么? 王教谕五十出头的年纪,和萧子敬差不了几岁,瞧着却比萧子敬长了一辈,高颧骨,发量略显稀疏,眉宇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看向萧景曜的神情很是和蔼,但考起萧景曜来却毫不手软。 孙夫子考萧景曜,也就是在蒙学书籍里挑一句话让萧景曜接后面几句,王教谕考校萧景曜的方式却十分刁钻。 萧景曜就看着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张卷成长筒的宣纸在桌上铺开,然后示意萧景曜上前,“这是本朝第一位状元殿试的文章,你且看看,能否背下来?” 要背书,萧景曜完全无压力,认真将文章从头看到尾。 摸着良心说,这篇文章有些地方萧景曜确实看不懂,有些典故萧景曜听都没听过,更别提理解其中深意。 但王教谕只要求萧景曜把文章背下来,那就简单多了。萧景曜看完文章后,张嘴就开始背,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一个发音和停顿都没错。 王教谕大喜过望。 要知道,这会儿可没什么标点符号,所有的文章全都是一个字挨着一个字,要不是真的读懂了,在断句上绝对会出问题。 萧景曜才六岁,蒙学还在让他们明句读的年纪,面对一篇科考文章,能背得如此流畅又精准,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实在算不得夸张。 能背下来还能说是天赋异禀,老天爷给的过目不忘能力太欺负人,但能理解一篇长文,那绝对是萧景曜自己脑子聪明。 王教谕现在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就跟看一座金山没什么区别,眼睛都要冒出绿光来,喜不自胜地站起来,笑出满脸褶子,“好,好,好!我们南川县一直文气不盛,近五年都没出过一个秀才,至于举人,更是将近二十年都不曾有过。此子必非尘凡之器,他日必为朝廷大瑞。南川文运,便应在他身上!” 萧景曜莫名觉得肩上一沉:您这么夸,我压力很大啊。 插入书签 017 休沐日,萧景曜跟着萧元青前去拜访余县令。 作为一县父母官,余县令的屋子在官署后方。要去拜访余县令,必然要进入县衙。 萧景曜先看见县衙门口那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再往上看便是官衙大门,大门左右各列有一道砖墙,呈“八”字形向外延伸。萧景曜不禁想起了一句老话,“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这么一看,老话中确实有不少写实的成分。衙门还真是八字开的。 不过这两堵墙也有正经用处,上面贴了不少衙门的告示。若是帝王发下“圣谕”,衙役们便要敲锣打鼓把“圣谕”内容贴在墙上,向百姓解释其中意思。 也有教化作用。 余子升十分够义气,站在门口等着萧元青父子二人到来,见了他们,便笑着迎了上来,“可算是到了,快随我来,茶和点心都备好了,我还拿了一坛我大哥宝贝得不得了的美酒,就等着你登门。” 萧元青一想到等会儿要面见余县令就不自觉地紧张,一听余子升这话,萧元青更紧张了,还没进门就先惹了余家大哥的不快,他不会被盛怒的余大哥给赶出来吧? “这……不太妥吧。” “瞧你吓得,说话都变斯文了。我爹同样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还能吃了你不成?” 余子升埋汰起萧元青来丝毫不留情面,笑嘻嘻地领着二人进了官署。 进门后便是县衙大堂,这是县令办公审讯断案的地方。一些电视剧里演的青天大老爷升堂的地方,就在正堂。堂上高悬一块“南川县正堂”的牌匾,门口的立柱上镌刻着一副楹联。萧景曜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堂外四时春和风甘雨,案头三尺法烈日严霜”。 穿过大堂,暖阁,便来到了二堂。余子升脚下不停,一路带着萧元青和萧景曜径直走到二堂的后门。过了这道门,里面才是家眷的住所。 萧元青的心又提了起来,萧景曜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手心在不断冒汗。 见萧元青这般紧张的模样,萧景曜忍不住笑道:“知县大人只是想见见我,您紧张什么?” “就是因为带上了你我才紧张啊。”萧元青一摸脑门上的汗,“要是就我一个人来,我也不会紧张成这样。” “这倒是。”余子升替萧元青作证,“那年我们初结交时,你来我家做客,也没见你紧张。现在看来,你这是关心则乱。放心吧,我爹知道咱们县出了个神童,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吓到曜儿。再说了,就曜儿这股子机灵劲儿,还会有人不喜欢他?早几日,王教谕来找我爹,把曜儿好一顿夸,我爹也笑容满面,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余子升这么一说,萧元青立马信心满满。曜儿就是这么讨人喜欢! 后院这片算是县衙的家属区,住的不止余县令一家。县丞,县尉,典史也带着家眷住在这里。 萧景曜心说这不就是后世的家属院,家属院还就在单位里面,通勤距离约等于零。 余县令住的自然是最大的那间屋子。萧景曜牵着萧元青的手,跟在余子升身后,在其他屋子传来的隐晦目光中,稳稳当当地跨过同他膝盖持平的门槛,来到了余县令用来待客的花厅。 这还是萧景曜第一次见到本县县令。余县令端坐在一张官帽椅上,国字脸,身形略显富态,花白的须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珠已经有了老年人特有的浑浊,却还是有精光闪烁,自有一股威势。 萧元青鹌鹑似的低头上前给余县令行了个礼,余县令笑着同他寒暄几句,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萧景曜身上,捋着胡须,乐呵呵地问萧景曜,“跟着孙夫子进学,可有不明白之处?” 萧景曜恭敬作答,“孙夫子满腹经纶,授课时旁征博引,耐心讲解,学生并无不解之处。” 余县令含笑点头,对萧景曜这般不卑不亢的态度很是满意。先前王教谕来拜访他时,已经提过萧景曜的天姿是何等令人惊艳,余县令也不想再中规中矩地考验萧景曜一番,一边和萧景曜说话,一边暗中关注萧景曜的谈吐举止。 萧景曜一边接余县令的话,一边腹诽,不愧是县令,考校人都是暗戳戳的。别看余县令从开始到现在,对着萧景曜一直是一副邻居家慈祥老爷爷的温和做派,但在聊天中,给萧景曜挖的坑真是一个都不少。 比如现在,余县令状似在给萧景曜讲故事,说的是前年南川县有户卖吃食的刘青叶,被邻居举报用坏了的肉做吃食,对方拒不承认,两家人大打出手,最后惊动衙役,将他们全部押到了公堂之上。 萧景曜正听着呢,冷不丁就听到余县令发问,“你可知,为何那刘青叶咬死不认用了腐肉做吃食?” 好家伙,听个故事还要考自己律法,挖坑于无形。果然,玩政治的,心都脏。 萧景曜心下吐槽,面上还是认认真真答了,“按《大齐律》,脯肉有毒,曾经病人,有余者速焚之,违者杖九十;若故与人食并出卖,令人病者,徒一年;以故致死者,绞。若是邻居所言属实,那刘青叶,最低也要判个杖九十。” 余县令倏地瞪大了眼,惊得手里的茶杯都拿不住,哐当一声砸在腿上,在他的衣裳上留下一小团深色的水渍。 余子升赶紧跑过来帮他整理好衣裳,余县令却顾不得余子升让他去换身衣裳的提议,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景曜,沉声问他,“你还会背《大齐律》?” 不怪余县令震惊成这样,哪户人家会让一个六岁孩童看律法?一般都是先让孩子读点蒙学书籍,接着再识字写字学文章。萧景曜这种野路子,余县令都快古稀之年了,也得摇头表示自己是真没见过。 余县令都忍不住沉思,萧元青这么个不靠谱的,到底乱七八糟地教了萧景曜一堆什么东西?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要是孙夫子在这里,必然会发现,萧景曜这个笑容,是如此熟悉得令人牙疼。 余县令没和萧景曜接触过,不知道这货实际上是个白切黑,软萌可爱的外表之下藏着一只钢铁獠牙大猛兽,谦虚起来更加能让人胃疼。 这不,余县令就见萧景曜羞涩道:“两年前,这桩案子发生后不久,爹爹带我去街上玩,我听了一耳朵,就记住了。” 这一瞬间,余县令深刻体会到了孙夫子先前的牙疼之感,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格外复杂,“两年前,你也就四岁吧?” 萧景曜继续羞涩微笑,“我记性好。” 余县令继续牙疼,“就算你听别人闲聊,他们也不能背出律法原文。”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满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余县令,脆生生答道:“那时候爹爹教我认了许多字,我回家后就翻了翻《大齐律》,找到了这条律法。” 为了有更好的治安,大齐规定,百姓家中必须要有一本《大齐律》。若是家中有人犯事,家中有《大齐律》者,罪行减轻一等,若是没有,便加重一等。 萧景曜穿越过来就碰上一个不靠谱的爹,还有一个同为败家子的祖父,以他那种想要掌控全局的强势性格,怎么可能不早点为一家人做好打算? 第一步,自然就得好好研究一下律法。上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万一大齐的律法有些什么奇葩规定,萧景曜又想大展身手,正好撞上去,那不是完犊子了吗? 这种傻缺的事儿,萧景曜才不会干。熟知律法,才好更轻松地坑人…啊呸,是更好的保护家人。 余县令不知道萧景曜满肚子黑水,听到萧景曜这个回答,余县令整个人都陷入了一阵恍惚之中,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等天才吗?萧景曜如此天姿,比之圣人所说的“生而知之者”,也不差什么了吧? 萧景曜要是知道余县令现在的想法,估计也会点头。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辈子的他,还真能称得上是“生而知之”,余县令这个想法,没毛病。 回过神来后,余县令同样惊喜不已,治下出了这样的神童,他这个父母官脸上也有光。 心中喜悦的余县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萧景曜,温声解释道:“这是我当年科考时,给四书做的注解,此番便赠与你。愿你日后逢考必中,成为我大齐一方栋梁。” 余县令可是经过层层厮杀,一路考到殿试,最终被赐同进士出身。他的四书注解,多少读书人想求都求不到,就这么送给了萧景曜,可见余县令对萧景曜的看重。 萧景曜恭敬谢过余县令,接过了这份宝贵的礼物。这几本书包裹在靛蓝色的雨丝锦之中,锦上还用丝线绣着喜鹊登梅图,寓意十分吉祥。 县城藏不住什么秘密,官署本就是大家万分注意的地方。萧元青父子拜访余县令这事儿根本就瞒不住,更有消息灵通者,连萧景曜收到了余县令的四书手札之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南川县中一些大户人家有人欢喜有人愁,萧景曜也碰上了点麻烦事。 插入书签 018 入学之后,萧景曜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以前的活动区域只在萧府,现在,在熟悉了去私塾的路之后,考虑到萧府和私塾就在同一条街上,距离根本不远,街边每天都有不少摆摊的商贩,安全问题有所保障。萧景曜便拒绝了萧元青每天接送他上下学的行为,决定自己独自上学回家。 路上还能碰上刘圭,这位比萧景曜大了一岁的小胖子在看到萧景曜独自来回后,自认他这个当兄长的不能在弟弟面前露了怯,忍痛拒绝了家人的接送,坚强地背着自己的小书箱,决定和萧景曜一起去私塾。 萧景曜也无所谓,甚至觉得锻炼一下小胖子的独立能力也挺好的。 然后,余思行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萧景曜不由黑线,刘圭和自己还算顺路,你家和我们隔了一条街,还特地绕过来,这是什么迷惑行为? 余思行作为余家第三代最有念书天分的孩子,自然是备受家人重视。他闹着要自己去私塾,余家人虽然答应了,但还是不放心,每天都悄悄跟在他后头,一直到亲眼看到他进了私塾为止。下学后又是同样的套路,从私塾悄悄跟到他回县衙。 被派去暗中护送余思行上学的,正是他头上的三个哥哥。 其实,暗中跟着孩子的,也不止余家一家。但心情最不好的,显然是余家人。 余思行那个脾气暴躁的二哥杀气腾腾地找上了萧景曜,“你倒是会撺掇人!” 萧景曜满脸问号,“你是哪位?” 说话的同时,萧景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再向右挪了挪步子。右后方正好有个石墩子,上面放着几块小石头,不知道是哪些孩子玩耍时放上去的,现在正好能让萧景曜派上用场。 听到萧景曜这话,对方更生气了,“我是余思行的二哥!要不是你特立独行,非要自己去上学,也不至于让我三弟也跟着胡闹!你果然如旁人所说,是个满肚子心眼的小混蛋!” 萧景曜眼神微动,笑着仰头看着对方,“原来是余二哥,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面善。思行今天早上还说哥哥们待他极好,每天不辞辛苦地接他上下学,现在他自己出门,也是心疼两个哥哥,让哥哥们轻省点。” 余思源神情一滞,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小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怎么找茬? 萧景曜继续无辜脸,忽悠起傻子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余二哥这是心疼思行?那我明天再去劝劝他。” “不成不成。”余思源瞬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你不许同四弟说我找过你!” 说了,四弟必然会回家告状,他立马就要挨训!余思源心里门儿清,别看他爹对余思行单独出门一事不太放心,但要阻止余思行,他爹也是不干的。余家人又不傻,好事坏事都分不清。 余思源来找萧景曜的麻烦,无非就是心里不痛快,想来找茬出口气罢了。不过是个败家子的儿子,吓唬几下,再威胁对方不许说出去,他心里也舒坦了,多简单的事儿。 萧景曜何等灵巧的心思,一看余思源的这态度,就把他的打算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面上却还是一派天真地反问余思源,“真的不用吗?我看你为此颇为心烦,我还是再去劝劝思行吧。也不知道你对我的误解为何这般深,我要是不去劝一劝思行,你怕是更会觉得我一肚子坏水。” 说完,萧景曜还苦恼地叹了口气,满脸都是被误解的伤心,眼神都变得委屈巴巴。 余思源忍如芒在背,不住后退两步。怎么这小子几句话下来,他心里这这么有罪恶感呢? 萧景曜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要冷笑三声。这货比萧元青小不了几岁,一个成年男子跑来找六岁小孩儿的麻烦,没点十年脑血栓都干不出这种缺德事。 也不知道撺掇他的人是谁,这么轻易就当了别人手里的枪,余家人是怎么敢把他放出来的? 萧景曜不由陷入沉思。 余思源这种能轻易被人撺掇的人,说白了就是头脑简单,能被别人糊弄,当然也能被萧景曜忽悠。 萧景曜就这么无辜地看着对方,挂着甜甜的笑容和温声细语和对方商量着怎么劝余思行。 余思源顿时麻爪。他就是想来吓唬一下萧景曜出口气。现在萧景曜态度良好地同他讲道理,他这个黑脸,怎么也扮不下去了,垂死挣扎,故意凶巴巴地吓唬萧景曜,“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揍你!” 萧景曜瞪大了眼,余思源得意:这回终于被我吓住了吧。 却不料萧景曜只是震惊道:“余二哥,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故意吓唬小孩子?” 余思源:!!! 这小孩儿果然精明得过分! 除了少数丧心病狂的东西,正常人是不会对陌生的小孩子动手的。余思源头脑简单,也不至于犯傻。现在没吓住萧景曜,反而被萧景曜拿捏住,余思源整个人都不好了。 反观萧景曜,那叫一个气定神闲,瞬间掌握了主动权,笑眯眯地同余思源商量,“既然余二哥不想让思行知道这事儿,那我也不多嘴。” 见余思源的神情一松,萧景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话锋一转,叹气道:“只是,余二哥对我的误解颇深。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自己到底为何会传出满肚子坏水的恶名,委实难过。” 萧景曜那张脸,极具欺骗性。现在故意做出这般伤心的可怜模样,余思源登时更为愧疚,张嘴便道:“我也是听孙……嗐,想来是别人对你有所误会。毕竟你也知道,你祖父和你爹……” 未尽之意,十分明显。 萧景曜心里有了数,面上却继续装傻,“我祖父和我爹怎么了?他们对我可好了,非常疼爱我!” 余思源又是一噎,心说他们对你确实不错,但他们行事不靠谱,那也是南川县出了名的,你这是被他们带累了名声你知道吗? 萧景曜不想知道,并且把锅甩给了余思源,绷着小脸道:“背后非议别人,非君子所为。对子骂父,更是无礼!我爹怎么说也是你小叔的至交好友,县令大人亦对我多有称赞。你却对萧家如此轻视,是生怕县令大人还不够烦心,故意给他添堵吗?” 余思源冷不丁被萧景曜一顿臭骂,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手指颤抖地指着萧景曜,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竟然敢骂我?” “我只是在和你讲道理罢了,从未吐过一句恶言。”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心黑,骂人都不带脏字的!余思源悲愤。 萧景曜却反问他,“若是有人在你面前数落县令大人和令尊,你当如何?” “那我不揍死他?” 萧景曜努努嘴,意思很明显:你只是假想一下就成了炮仗要动手,我骂你两句已经够便宜你了。 余思源憋屈,想说这能一样吗?他说的,分明是事实!南川县谁人不知萧家三代败家子的丰功伟绩? 但余思源面对萧景曜,也实在有些坐蜡。打又不能打,吓又吓不到,骂?笑死,听听萧景曜那张利嘴,训起他来都不带重样的,他只有挨骂的份。 这趟找茬之旅,余思源败得一塌涂地,离开的时候很是狼狈,却还是坚强地再三让萧景曜保证,“不许告诉思行!” 萧景曜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做派,“放心,我说话算话!” 余思源放心得走了。 其头脑之简单,萧景曜都为之震惊。 答应了你不告诉余思行,没答应你不告诉别人哇。 萧景曜转头就把这事儿描补了一番,告诉了前来萧府找萧元青的余子升。 萧景曜还是十分讲诚信的,没说余思源想阻止余思行独立这种小事,而是不着痕迹地向余子升透露,余思源听信他人撺掇,故意来找他的茬。 说完,萧景曜还十分苦恼地叹了口气,“圣人有言: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余二哥这是结交了损友吗?” 余子升的脸瞬间漆黑如墨。人傻一点没关系,但傻到被人耍得团团转,成为别人手中的枪,那就是耻辱! 这一天,余子升回到家时,脸色阴沉得吓人。 萧景曜递完刀后,轻轻松松地拍拍手,认真写完孙夫子留下的课业,而后开开心心地去梦周公。 第二天散学回家,萧景曜就听到了余思源因为触怒余子升而被余子升暴打的好消息。 “听起来真是令人同情。”萧景曜笑眯眯地往嘴里塞了块小甑糕,对着刚分享完这件事的萧元青笑道,“爹,孙家那两间铺面,这几年生意如何?” 既然孙家人这么闲,是时候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了。 萧景曜忍不住反省,让孙家人蹦跶了这么久,是他日子过得太好,以至于精神上有所懈怠了。 萧元青一提到孙家就没了好脸色,但想起孙耀祖还在自己下的套里傻乐,萧元青又有种智商上的优越感,乐呵呵地摸了一把萧景曜的脑袋,“怎么突然想起孙家来了?晦气。他们那脑子,哪是做生意的料,守着两个最好的铺面都挣不了多少银子。” 还不如他这个败家子呢! 萧元青很是自得。 萧景曜顺势问道:“那我们家的铺面呢?我可以看看账本吗?” 插入书签 019 换成旁的人家,家里孩子说要看账本,大人们肯定挥挥手让小孩儿自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但是萧家嘛……萧元青一贯不靠谱,又宠孩子,头一回当爹,没个参照物,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再加上萧景曜早慧,萧元青在萧景曜面前,自动丧失作为父亲的威严,有时候还得反过来听萧景曜这个儿子的。 所以一听萧景曜要看账本,萧元青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十分爽快地点头道:“我们去书房。” 萧景曜眨眨眼,满脸乖巧地跟着萧元青来到了书房。 要说萧元青还真是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他能持续不断地给孙耀祖挖坑,大半是因为拉了余子升和刘慎行入伙。尤其是刘慎行,这家伙满肚子的心眼,全长在怎么做买卖上了。 做生意本就是抓住对方的薄弱点狠狠咬一口的暗战,正好孙耀祖一碰上萧元青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么明显的破绽,刘慎行不好好利用起来狠狠宰对方一刀,都对不起他为了做买卖长出的脑子。 萧景曜一看账本就猜出了他们三个的分账模式。虽然萧景曜不是学财会的,但当老板的看不懂账本,这是什么惊天笑话?萧景曜不但能把账本分析得透透的,还能一眼看出账本中的猫腻,谁动了小心思做假账,肯定瞒不过萧景曜这双利眼。 显然,刘慎行是真心拿萧元青当兄弟的。根据这份账本的记载,三个人的分红,给萧元青的那份稍微多了点。 傻白甜萧元青看不出来,萧景曜稍一盘账就盘出其中的巧妙心思。 刘慎行和余子升确实是难得的益友。萧景曜扬起笑脸对萧元青说道:“这几年多亏了刘伯伯和余叔叔照拂我们,再过不久便是刘伯伯的生辰,我们可要给他备上一份厚礼。”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我早有准备!”萧元青自信地拍拍胸脯,念书方面他比不得萧景曜,但这种人情往来的事儿,他可从来没办砸过。 萧景曜微微一笑,厚礼还是要有的,刘慎行今年过的整生,正好而立之年,萧家送他的生辰礼可不能寒酸了。萧景曜觉得,南川县的两个好铺面,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萧景曜观察过孙家的两个铺面,从萧元青坑孙家的账目上推算出孙家亏了不少银子。就算孙耀祖有个做兵部侍郎小妾的姐姐,一个小妾而已,再得宠,萧景曜也不信她能给孙家多少银子。那位还生了个儿子,脑子没毛病,就知道就算攒下了银子,也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孙家这种得势就猖狂的娘家,要是不给他拴条链子,总有一天能坑死她。 萧景曜仔细算了算,孙家那两间铺面,一间纯亏空,另一间要填这间铺面的亏空,还要养活一家人。孙家骤然暴发,全家人骨头都轻了几斤,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好的东西。单就另一间铺面的盈余,根本支撑不住他们这样奢侈的花销。 萧景曜也打听过,孙家三兄弟,现在各有各的心思。孙耀祖不过是占了个长字,如今他这般败家,就不信底下的孙耀堂和孙耀家没有任何想法。 见萧元青还在得意洋洋地讲述他是如何坑孙耀祖的,萧景曜眨了眨眼,露出来一个天真的微笑,乐呵呵地问萧元青,“爹,你有没有想过,彻底把孙家给压下去?” “我倒是想,但不是没那个本事吗?”萧元青挠头,丝毫不觉得在儿子面前承认自己没本事有什么不对。 萧景曜噔噔噔爬上萧元青身边的椅子,趴到萧元青耳边低声耳语一番,听得萧元青的眼睛不住瞪大,震惊地看着萧景曜,“这样真的行?” 萧景曜淡定地点头,“这次撺掇余思源来找我麻烦的,正是孙耀祖的儿子,他和余思源年龄相仿,也算是有点交情。我们若是不回敬一二,倒是涨了他们的气焰,让他们继续对我下手。” “一帮瘪犊子,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萧元青暴跳如雷。 这也不是萧景曜瞎说,孙家和萧家结了仇,现在萧景曜传出神童之名,又被王教谕和余县令青眼相待。若是他日萧景曜真的高中为官,那孙家岂不是还要担心被萧景曜报复? 所以孙家人撺掇余思源出头去找萧景曜的茬,其实算是一种聪明的做法。若是因此能让余县令恶了萧景曜,日后萧景曜若是科举,第一关的县试,可是余县令这个父母官负责的。 萧元青还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以为孙耀祖还是像以前那样致力于给萧家添堵。或许还记着当年被萧景曜拿话堵嘴的仇,这次才故意让他儿子撺掇余思源来找萧景曜的麻烦。 但不管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只要牵扯到了萧景曜,那就是碰到了萧元青的逆鳞。 萧元青确实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败家子,但败家子也是有脾气的,也想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萧元青想得很开,他是没本事,但他儿子本事大呀!给孙家挖的坑一个接一个,准保孙家人全都掉进坑底爬都爬不上来,互相怨怼却永远不知道真正坑他们的人是谁。 萧元青听从萧景曜的意见,让孙耀堂“无意中”发了笔横财,白得了整整一千两银子。 然后,萧景曜又通过萧家店铺控制了云来楼来了个大亏损,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银子。 往常这可是云来楼半年多的亏损数目,现在一个月就亏了这么多,孙耀堂和孙耀家当然对孙耀祖十分不满,孙耀家这个幺儿更是仗着二老的宠爱,联合孙耀堂直接对孙耀祖发难,剑指管家之权。 萧元青见孙家果然如同萧景曜预想中那样闹起来,又想起萧景曜叮嘱他的第二步,让他和余子升他们聚会时,“无意中”透露孙耀堂得了一千两银子的消息。 “余叔叔回家后想必会同余思源提起孙家的这桩闹剧。而余思源和孙耀祖的儿子有交情,他那脑子,定然会将这事告知对方。孙耀祖得知此事,必将拿此做文章,毁了孙耀家和孙耀堂的结盟。三兄弟的乱斗,这才正式开始。” “第一个出局的会是孙耀堂,孙耀家被孙家二老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不是孙耀祖的对手,但他却足够心狠。到了他手上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愿再给孙耀祖,这对他而言,是失败的证据,万分耻辱。” “这时,爹你再去做最后一件事情。” 萧元青看着孙家兄弟宛若萧景曜的提线木偶一般,按照萧景曜说的那样彻底撕破脸,兄弟变仇人,恨不得一碗药送对方入土,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 现在他对一口气拍死孙家更有信心了,按照萧景曜说的,递出了给孙家最后一击的一把刀——他把孙家入不敷出的账目,以及资不抵债的家底给捅了出去。 真以为萧景曜这几年什么都没干呢?这家伙记仇的很,花了几年的时间把孙家的账目反推了个八九不离十。 众所周知,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现金流。买卖做的越大,现金流就更重要。稍有断层,便会如同阿米诺骨牌一样,引发连环反应。 孙家在南川县远远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当初坑了萧元青,也是用生意场上的不入流手段。虽然过程肮脏了一点,最终的契书却是合法的。 同样,在商言商。现在孙家的家业,就如同先前萧家那样,被众多商户们惦记着。 萧景曜只让萧元青把孙家的底牌抽出来摆在明面上,最后嘛—— “之后爹尽管在一旁看热闹便是。那两家铺子,垂涎的人可不是一两个。孙家现在浑身破绽,那些大商户们必然向闻着血腥味儿的鬣狗一般,一拥而上,将孙家拆吃入腹。” 萧家正好趁机把先前送出去的那一千两银子收回来,还能收点利息。 “刘伯伯在其中插一手的话,正好能在他的三十寿辰前夕,把那两个铺面收入囊中。”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能以当初的公道价,再买回其中一间铺子。” 萧元青就这么看着一帮人如同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角,认认真真地演完了萧景曜给他们安排的所有戏份。 看完全程的萧元青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忍不住陷入沉思:我到底生了个何等天才的儿子?这叫什么?多智近妖! 收到意气风发的刘慎行问他要不要买回一家铺子的问题后,萧元青魂游天外,点了头后立马飞奔回家,抱着萧景曜疯狂蹦跶,从书房跑到正房,吓得萧子敬险些又拖鞋抽他,“混账东西!赶紧把我孙儿放下来!要是伤着他一根汗毛,老子非得抽死你不可!” “爹!被我败出去的那两间铺子,我可以买回来一间!” “什么?从来只有你败家的份,什么时候你还会往家里扒拉东西了?” 同是败家子,你怎么偷偷转了性? 萧子敬十分震惊。 在听完萧元青复述整件事情后,萧子敬果断拍板,“这铺子咱们不买回来,千万别让其他人察觉这事儿和我们家有任何关系!” “尤其是你!”萧子敬严肃地瞪着萧元青,“赶紧把这事儿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 说完,萧子敬蹲下/身,笑着摸了摸萧景曜的脑袋,“曜儿以后不要再为这些杂事费心,好好念书。” 已经搞死了孙家的萧景曜毫无压力地点点头,欢快应下,“孙儿知道!” 这天晚上,萧家祠堂灯火通明,萧子敬拽着萧景曜,父子俩虔诚地跪了一晚上祖宗牌位,无比感谢萧家的列祖列宗。 曜儿这孩子,果然是老天爷给萧家的恩赐哇! 插入书签 020 解决完蹦跶出来恶心人的孙家后,萧景曜又把重心放在了念书上。 他本来就天资过人,再加上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强悍的自控力,别说在蒙学班了,就算在科考班,萧景曜这种表现都杀疯了。 孙夫子本来以为他对萧景曜的聪慧程度有了足够的认知,谁知道,萧景曜一入学堂,就如同蛟龙入海,根本没有瓶颈。别的学生会碰上的困难,在萧景曜这里根本不存在。孙夫子教多少,萧景曜就能学多少,一点都不带浪费的。 这样惊人的学习能力,孙夫子教了几十年的学生,是真的没见过。要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去都没人信。 是真的没人信。孙夫子写信给老友嘚瑟,老友的回信中就充满了质疑,字里行间都是调侃孙夫子一朝收得得意弟子,太过忘形,以至于失去了冷静的评断,对这个小弟的描述太过夸大其词。 孙夫子再三回信同对方强调:老夫所言,字字属实! 老友回了一封长信,大意便是: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把送来京城让我见一见。 孙夫子:“……” 呵呵,老东西还挺会打如意算盘。 知道了事情始末的萧景曜:“……” 算了,你们高兴就好。 蒙学班的小孩儿也算是倒了大霉,碰上了萧景曜这样一个挂逼。余思源本来还摩拳擦掌想和萧景曜再决高下。为此,余思源不仅上课专心致志,回家更是废寝忘食,一门心思和功课死磕,就差头悬梁锥刺股,憋着一股劲儿,说什么都想在月考中赢萧景曜一次。 孙夫子的私塾里也设有考试。蒙学班一月一考,科考班一旬一考。考完后还会张榜公布排名,堪称公开处刑。 自打萧景曜进了蒙学班,榜首位置就一直没换过人。第二名倒是竞争得十分激烈,有时候是余思源上榜,有时候则是班上一位名为郑多福的学生上榜。 在萧景曜没来之前,这郑多福和余思源就是班里的前二名。萧景曜来了之后,牢牢霸占第一名之位,余思源和郑多福就从原来的争第一变成现在的抢第二。 萧景曜也是后来才知道,郑多福是蒙学班中较为特殊的一个孩子。他是孙夫子主动收下的学生。郑家家贫,郑父在郑多福出生那年就意外身故,全靠郑母做绣活把郑多福拉扯大,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孙夫子也是偶然发现郑多福于念书一道上有几分天赋,不忍埋没人才,便主动收下郑多福,免了他的束脩。 也正是如此,郑多福是私塾中最为用功的一个。萧景曜每回看到郑多福,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背书,写字时也格外认真细心,绝不写废一个字,免得浪费笔墨和纸。上下学的路上,郑多福嘴里都念念有词,全是在背当日所学的文章。 萧景曜在郑多福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坚韧和执着,主动和郑多福搭话。 都是七八岁的孩子,还没有成年人那么多弯弯绕绕,交起朋友来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郑多福以前把所有的心思全部花在念书上,在班上独来独往。余思源和刘圭都是家里的小霸王,受宠惯了的,也不会特意去和郑多福说话。虽然他们三个人已经做了一年的同学,但余思源和刘圭确实没和郑多福说过一句话。 如今萧景曜主动和郑多福搭话,郑多福惊讶之余也难掩兴奋,看向萧景曜的眼神中难掩灼热,“你真的特别厉害!要是我能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夫子肯定会特别高兴。” 合着这位还是萧景曜的崇拜者。 刘圭听得直翻白眼,“说的你好像就不厉害一样。你要是不厉害,我还活不活?景曜弟弟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范畴,几百年都难得出一个。我们这等凡人,和他去比,岂不是在为难自己?” 道理虽然是这样,但这话听得怎么就有点扎心呢?余思源偏头瞟了刘圭一眼,见对方的双下巴愈发明显,余思源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可算知道你为何如此富态了。” 心宽成这样,能不胖吗? 刘圭哇哇叫着朝余思源扑过去,“好哇,你又嘲笑我!今天的点心,没你的份了!” 余思源侧身往萧景曜身后一躲,探头看着刘圭,一脸得意洋洋,“嘿嘿,扑不着。” 刘圭好气啊,顺手抓过郑多福,“来,我们一起捉住他!” 郑多福冷不丁被刘圭抓住,还有点懵,稀里糊涂地就被刘圭带着同余思源来了一场追逐战。 溜得快的萧景曜拍拍手,一脸轻松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个闹成一团,满脸都是笑意。 孙敏行不知何时也站在了私塾门口,看着露出了孩童活泼天性的郑多福,眼神中满是欣慰。 孙敏行之前说,私塾里不会有欺凌同学的事情发生。这话是实话,但孩子们也有自己的小圈子。 余思源和刘圭家里一个有权,一个有钱,身边聚集的也是家境差不多的孩子。例如萧景曜,明明晚来了一年,但因为家里的人脉圈,萧景曜又和刘圭是旧相识,很快就融入了刘圭和余思源的小团体。 而萧景曜太过夺目的成绩,也让班里其他人望而却步。就算有心相交,也难免会被萧景曜的光芒刺到眼睛,犹豫不决。 现在萧景曜主动打破壁垒,班上的氛围更加和谐了许多。不仅如此,萧景曜还毫不藏私,给同窗们分享学习方法。 说实在的,萧景曜的很多学习方法,一般人真用不上。毕竟天赋摆在那儿,有时候学神真的不是在凡尔赛,而是确实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有人就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搁现在就是,为什么夫子已经讲过一遍的东西,还有人听不明白,搞不懂意思。但架不住萧景曜理论知识多呀。 虽然那些学习技巧,萧景曜都用不上,但上辈子老师们不停地在班上强调学习方法,萧景曜记忆力又好,就算用不上,也把这些方法记得牢牢的。 这不就正好用上了。 记忆力太差,背书总是背了后面的又忘了前面的?艾宾浩斯记忆法了解一下?萧景曜当然不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词语,但帮助对方做个记忆表让对方照着表格完成任务还是可以的。 对夫子讲的东西理解得不够透彻,过几天就印象模糊?小夫子课堂了解一下,把学来的东西立马讲解给别人听,多讲几遍,准保理解得透透的。 孙夫子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萧景曜还能从这个方面搞事情。 这是要和他抢饭碗啊? 孙夫子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萧景曜的脑子里能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忍不住问萧景曜,“你是如何想出这些法子的?” “就是突然想到的呀。”萧景曜无辜眨眼,掰着手指给孙夫子列数据证明自己的论点,“班上共20名学生,除了我天生过目不忘之外,其余19人,都是头一天听了课,第二天回来就忘了一些课业内容。勤勉一点的忘得少,懈怠的甚至能忘十之八九,而后慢慢忘得少,最后多多少少还是能记下一些东西。” “由此可见,学子们忘记课业的速度,是先快后慢,而后再趋于平稳的。既然找到了症结所在,自是能对症下药,找出应对之良策。” “至于对课业理解不够透彻的,显然是只会学舌,记下了夫子的话,却无自己的思考,根本没动脑子。让他们向别人讲述,就是让他们动脑子。” 孙夫子目瞪口呆,震撼到久久不能言语。 一旁的孙敏行同样心中震动,父子二人默契地抬头看了堂兄的圣人画像,深觉自己捡到了一块绝世美玉。 良久,孙敏行抚掌赞道:“妙极妙极,得你这般麒麟儿,是萧家之幸,亦是我大齐之幸!” 萧景曜回以羞涩一笑。 孙夫子沉默片刻,温声问萧景曜,“你这法子很是不错,我想让别的学生也一起用这方法学习,你可有意见?” 萧景曜摇头,很是大方地表示,“方法想出来,就是给人用的。若是对夫子有益,能为夫子分忧解难,学生心中只有欢喜的份。王教谕感慨惋惜我们南川县文气不剩,多年未出过秀才。若是这些办法能让南川县的学子们于进学一道多有进益,能考上功名,也是我们南川县的一份荣耀。” “学生侥幸生在富贵人家,不用为衣食银钱发愁。那些贫家学子,求学实在艰辛,能帮上他们一分,也是极好的。” 孙夫子暗暗心惊,这个孩子的心胸何其广阔,看问题天然有大局观,天生就是做官的好料子。生来就是美玉,根本不用人精心雕琢,这样的人物,孙夫子忍不住想,他日青史昭昭,当有萧景曜之名。 在萧景曜点头后,很快,他的学习方法就在私塾中传播开来。 孙夫子并未贪图萧景曜的功劳,告诉了所有人这是萧景曜想出的学习方法。 这话一出,学堂里的学生们还没说什么,他们的长辈知道此事后,当即拍板决定:就按这个学!萧景曜可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他的学习方法,总归不会错! 一时间,南川县的学子们苦不堪言,通通被家里逼着不断讲述课业内容。有的贫家学子根本不用家人督促,十分刻苦,就算是路过了一条狗,也要被他们拦下来听一遍课。 而这个方法,被学子们亲切地称为:萧氏学习法。 萧景曜:“……” 事情的发展,总是这么出人预料。 插入书签 021 匆匆又是一年,萧景曜七岁生辰快要来临。 因着萧景曜这次打算邀请几位交情不错的同窗来家中一起庆贺生辰,萧元青早一个月就开始忙活。 别人家给孩子准备生辰,基本上就是一顿好吃的,小点心,外加一份礼物。 萧元青却不走寻常路,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准备了一院子的玩具,就等着萧景曜带着小伙伴们过来玩得尽兴。 萧景曜都被萧元青的骚操作给惊呆了,看着院子中央的木头滑梯,萧景曜也有些意外,原来滑梯的历史这么悠久的吗? 这滑梯不像后世那样丰富,两边没有凸出来的扶手。全部用木头做成,右侧是楼梯,左边部分呈梯形状,孩子们通过楼梯站在滑梯上面的平台上,然后顺着斜放的那边木板刺溜一下滑下来。 玩起来确实和后世的滑梯没什么区别,但这材料嘛…… 萧景曜忍不住抬头看向萧元青,真诚地发问:“您这是打算让来咱们家做客的孩子都光着屁股回家?” 就这木板的摩擦力,不把裤子磨出个大洞,萧景曜都不相信。 萧元青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当年的糗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就算不玩滑梯,你们一起捶丸也不错。那边还有推枣磨,傀儡木偶,你们还能一起排一出傀儡戏呢。” 萧景曜神情复杂,这些礼物,和要来萧府做客的小客人们,是不是不太搭? 人家那叫一个一门心思埋头苦读,结果你准备一堆玩具乱人家的向学之心? 真的不怕孙夫子拎着戒尺上门抽你一顿吗? 萧子敬也觉得萧元青这个行为过于跳脱,默默脱下鞋,准备让萧元青再好好感受一下鞋底板的滋味儿。 但这回萧元青却十分理直气壮,“玩一会儿怎么了?小孩子爱玩,那是天性。总不能去了学堂,就成天让孩子念书念书,一点旁的喜好都不给他们。这样养出来的孩子,脑子都坏掉了!” “我看你的脑子才坏掉了!”萧子敬吹胡子瞪眼,“功名是那么容易考的?有的人垂垂老矣,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童生,苦读了几十年都考不上秀才。想要科举高中,光耀门楣,不刻苦念书怎么行?真以为天上能掉个官帽直接掉你脑袋上呢!” 萧元青一边躲避来自萧子敬的鞋底攻击,一边振振有词嚷嚷道:“那也不能念书念成个榆木脑袋,该玩还是得玩,又不耽误他们念书!” 萧子敬一贯拿萧元青没辙,只能由着他去。 于是中秋那天中午,受邀前来给萧景曜庆生的刘圭和郑多福等人,就度过了他们目前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萧元青是这个时代的另类父亲,在孩子面前没有任何包袱,带着一帮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把院子里所有的玩具都玩了个遍。 萧景曜都忍不住怀疑萧元青这是偷偷夹带私货,趁着给他过生日的机会,萧元青自己把那些垂涎许久又不好意思再玩的玩具都玩了个痛快。 刘圭满心满眼都写着对萧景曜的羡慕,“景曜弟弟,萧叔叔对你也太好了,性子也好。我爹明明和萧叔叔是至交好友,怎么他就不像萧叔叔那样平易近人呢?” 萧景曜心说你爹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和我爹那个傻白甜能一样吗? 看看萧元青那欢乐的样子,萧景曜都觉得他的心理年纪应该用他的实际年龄除以十。 把所有玩具都玩了个遍后,萧元青依然意犹未尽,又把投壶用具搬了出来,兴冲冲地对着萧景曜等人挥手,“来来来,我教你们投壶!” 余思源玩开了,也顾不上平日里的仪态规矩,兴奋得满脸通红,原地蹦跶了好几下,都快破音了,“这个我会!” 刘圭扼腕,“我家里倒是有一套用具,但是我爹从来没玩过,自然也不会教我。” 萧元青听了这话立即大笑,“那是因为你爹投壶十投十不中。给你出个主意,下回你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就跟你爹比投壶。反正他那烂泥似的技艺,你也很难再比他更差。” 萧景曜默默捂脸,亲爹诶,你再这么出馊主意,刘慎行是真的会杀上门来找你麻烦啊。 但所有的孩子都很兴奋,尤其是郑多福,他出生以来还没有玩过这么多好玩的,再怎么克制自己的情绪,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是从他的眼神嘴角透了出来,双眼紧紧盯着萧元青,眼神放光。 萧景曜也是第一次尝试投壶。不得不说,遗传确实是个神奇的东西。萧元青体质好,玩这些东西更是个中高手。论玩,萧元青在南川县都鲜有对手。 萧景曜还真就遗传到了萧元青的运动天赋,一手一把小箭,左右开弓,嗖嗖两下,小箭全部正中壶中。 刘圭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后疯狂鼓掌,“景曜弟弟,你真厉害!” 玩上头了郑多福也跟着一起呐喊,没了刚进萧府的拘谨。 萧元青心下美滋滋的,儿子这是随了他呢! 高兴之下,萧元青抚掌笑道:“来来来,看我给你们露一手!” 说完,萧景曜直接抓了一支箭,背过身去,嗖的一下,箭已经立在壶中。 院子里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萧元青乐呵呵地当上孩子王,传授他们投壶的技巧,还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理由,“现在的读书人也喜欢玩投壶,每回设宴游玩,总会投壶助兴。你们日后去赴宴,正好给别人露一手。” 这是什么神仙爹爹!刘圭更羡慕萧景曜了,拽着萧景曜的袖子气鼓鼓和他吐槽,“看看你爹,再看看我爹!以后我爹要是再夸你别人家的神仙儿子,我就让他和别人家的神仙父亲好好比一比!” 这真是勇气可嘉。萧景曜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小胖墩要真这么干了,估计要挨上一顿揍。 大人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讲道理的。 萧元青兴致上来,还当场给孩子们表演了一个双手举巨石。 刘圭瞬间瞳孔地震,“萧叔叔好大的力气!他要是揍你的话,会不会特别疼?” 萧景曜:“……” “你看我像是会挨揍的样子吗?” 还真不像。 小胖子又羡慕了,“我也想要个不揍孩子的爹。” 萧景曜想了想,认真给他出主意,“你背下一篇完整的文章,肯定能不挨揍。” 小胖子毫不犹豫地改口,“那我还是挨顿揍吧。” 萧景曜:“……” 这场生辰宴办得格外成功。在刘圭的宣扬之下,萧景曜瞬间成为最让孩子们羡慕的存在。萧元青也荣升为孩子们心目中的绝世好爹。 听到这个消息的南川县所有人:??? 再说一遍,谁是绝世好爹? 他们的耳朵,和孩子们的脑子,绝对有一个出了问题。 而萧景曜开开心心地过完生辰,却从萧元青嘴里得知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 插入书签 022 事情还得从萧景曜生日那天晚上说起。 余思行等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家,玩得十分尽兴,萧元青却又被萧子敬给数落了一顿。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些说辞,生怕萧元青把人家孩子的心给带野了,让人孩子走上玩物丧志这条歪路。 那人家长辈不得上门来找萧元青拼命? 真以为每个孩子都像萧景曜那样多智近妖,聪明得已经快脱离人的范畴了呢? 谁知往常为自己生了个天才儿子而得意的萧元青,这回却没有露出和以往那样得意的神情,而是恹恹道:“爹,您不觉得,曜儿的日子,太过无趣了吗?” 寻常孩童喜欢的玩具,萧景曜都没兴趣。除了偶尔去街上逛逛,看一看自家的店铺之外,萧景曜剩余的时间都待在家里,看书念字,打拳强健身子骨。小小年纪就比□□成的大人还要自律。 作为萧景曜的亲爹,萧元青得意了这么多年,但前段时间和刘慎行等一帮纨绔好伙伴回忆起童年时,萧元青才发现,和他那趣味横生的童年时光相比,萧景曜的童年,过得委实太过单调。 萧景曜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辛苦的,他毕竟是个伪儿童,心智成熟,又足够自律。就算是上辈子的真儿童时期,萧景曜也没有肆意荒唐胡闹过。抛开时代差距不谈,那时候萧景曜吃苦的下限其实是比这辈子高的。 但萧元青哪知道这些,只看到萧景曜一心扑在念书上,平日里好像也没见他和什么人相处得十分热络。 萧元青一琢磨,这不太行啊。孩子这日子过得可太惨了,他这个当爹的简直失职! 萧景曜就听他爹酒醉后在那儿叭叭反省,“我以前听人说,有人自己不中用,自己飞不了,就把期望放在儿子身上,希望儿子是个凤凰蛋,能带着全家逐步高升。我才不是那样的混账!就算我生了个宝贝蛋,也不会强迫他飞。” “反正我本来也就是个没出息的,孩子有没有出息也无所谓,现在家里也能过,他要是累了,就继承家业过点安生小日子,也挺好。” 萧子敬破天荒没拖下鞋收拾他,而是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而尽,沉声叹道:“我念的书也不多,就记得有一句话叫做什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心疼曜儿,又可知曜儿是真心觉得辛苦?我看曜儿更像是乐在其中。” 萧景曜算是听明白了,这是快乐教育和应试教育的冲突。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一句萧元青的教育观念十分先进,千年之后的教育难题,他提前纠结上了。 这两种教育观念打架打了很多年,但作为应试教育的受益者,萧景曜肯定还是更偏向后者一些,甚至还能自觉地当个卷王,卷死对手。 这种程度的学习对他来说,远远没到极限。 但萧元青的这份心思,却让萧景曜十分动容。 萧景曜见过太多硬逼着孩子学习的家长,不断地把自己的焦虑传给孩子。像萧元青这种,孩子有天赋,却因为心疼不想让孩子卷的,确实是父母中的异类。但是站在孩子的角度,这样的父亲,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 萧景曜忍不住挪到萧元青身边,看着对方略微有些迷离的眼神,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之后,萧景曜引导性地问他,“爹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多感慨?” 这种伤春悲秋的做派,根本不符合萧元青傻白甜的画风。 萧元青沉默了好一阵,眼眶都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景曜,瘪嘴委屈,“曜儿啊,你余叔叔待不了几年了?” 萧景曜登时一个激灵,声音都不禁拔高了些许,“余叔叔身体有恙?” 没听余思行提过余子升最近身体不好啊。 萧景曜正纳闷呢,就见萧元青红着眼摇了摇头,一把将萧景曜抱过去,脆弱地将头埋进萧景曜的肩窝,闷闷道:“他的身子好得很。是余县令,这是他最后一个任期,再过三年,他就要调离南川县了。日后山高路远,怕是很难再有相见之时。” 萧景曜松了口气,很是无语,三年后的事情,你现在就开始伤感,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算起来,余县令在南川县的任期已经够久了。他在萧景曜出生前两年来的南川县,今年已经是第九年,再过三年,余县令在南川县就待了十二年了,这个时间可不短。官员三年一考评,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为什么一直没有调动。 萧元青还在那儿感慨,“南川县不过是中县,余县令这些年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朝堂上也没人,估计下回想升迁,怕是难了。极有可能平调,或者暗降去下县任县令。” 大齐以税收给县分级,税收达到十万石的县为上县,三到六万石的是中县,不足三万石的则是下县。 从税收就能看出来,每个等级的县的富庶程度都不一样。如果余县令真的调去另一个下县当县令,就相当于后世一个南方四线城市下的县长被调去西部贫困县,职务级别不动,面临的环境和问题却要多得多。 余县令年纪大了,这一调,很大概率就是他的最后一任管辖之地,去个穷乡僻壤,也确实难为他。 萧景曜又想到了余思源,若是余县令调走,余思源应当也要跟着走。萧元青没了一个纨绔小伙伴,萧景曜同样也会失去一个好朋友。 但出于对萧元青的了解,萧景曜总觉得萧元青还有事瞒着没说,又故意问他,“爹爹这般伤怀,是余叔叔和您说了什么话吗?” 谁知萧景曜骤然翻脸,“别提那个混账!那个不讲义气的,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呸!要不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萧景曜一头雾水,自己就一小孩儿,有什么主意可让人打的? 萧元青努努嘴,气鼓鼓地开口道:“余县令要想去个好点的地方,就得有政绩。” 说到这里,萧元青就面色不愉地闭了嘴,只用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萧景曜。 萧景曜先是一愣,而后醒悟过来,原来余家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官员治下的文教成果也是官员政绩的重要一部分。南川县已经十多年没有出过秀才了,文教这块可以说是缺了条腿。余县令在南川县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做出过什么亮眼的政绩,证明他也就是这个水平,要想在考评变动之际做出点政绩来,对他来说委实不容易。 自己能力不够,那可以靠外力嘛。 这不,萧景曜这个神童,就被余县令给惦记上了。 治下出了个神童,还是在陛下登基那年出生的,这是多好的吉兆! 想通这点关窍后,萧景曜瞬间明白了为何萧元青情绪低落。他和余子升多年的交情,得余子升照拂良多。若是旁的事情,萧元青定然二话不说为余子升两肋插刀,但事关萧景曜,萧元青没和余子升当场翻脸都算是两人友情深厚。 萧景曜倒是无所谓,早考晚考都要考,就算考场失误,以萧景曜内心之强悍,也并不会影响他的考试心态。 然而令萧景曜没想到的是,开年过后没多久,原本觉得还能再南川县再任三年知县的余县令被一纸调令调去了青州的斛鹤县。新来的知县新官上任三把火,急于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和权利核心,目光便落在了和上任县令交情匪浅的人家上。 插入书签 23. 023 三合一 新来的县令姓贾,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举人。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竟然以举人之身,来了南川县这个中级县任县令。 虽然说举人也有入仕资格,但官场上的位置,也是要看官员是何等出身。同是候缺,举人定然是要排在进士的后头的,也就是说,只有进士挑 完后剩下的位置,才能让举人去补。南川县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富庶的地方,但在整个大齐来说,也能列入中等之县。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存在被外放为知县的进士们挑剩下的情况。 萧元青还偷偷同萧景曜吐槽呢,“先前的余县令那可是同进士出身,没想到调去了偏远之地,让个举人出身的贾县令给顶了缺。我都打听过了,这位贾县令,中举后就一直在家等缺,根本没有当过一天官!” 那就不是靠自身实力得的这个县令之位了。萧景曜了然,见萧元青神色愤愤,似是在为余县令感到不平,萧景曜不由失笑,温声安慰萧元青,“余叔叔不是同你来了信,说是一路上风景甚美,想来那斛鹤县也是个世外桃源。” “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真是要转十八个弯。”萧元青撇嘴,“什么世外桃源,不就是那地方偏僻,是个山沟沟,穷窝窝。” 萧景曜望天,双手一摊,“余叔叔信中是这么写的,看来对那边并无抗拒。您要是心疼余叔叔,就多给他送点好玩的?”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好了,南川县这边新出的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给他送一批过去。还有你,也别忘了给余思行寄点东西。虽然离得远,但情谊可不能就这么磨灭了。” 萧景曜斜眼看他,“我是这样的人吗?” 萧元青大笑。 这边萧家其乐融融,那头刘慎行便苦着一张脸来找萧元青倒苦水了。 萧景曜从小早慧,萧元青和小伙伴们谈事儿也不会特地避开他。刘慎行也习惯了萧景曜在场,可能是被萧元青的心大给影响了,刘慎行也不觉得被萧景曜看到自己倒苦水有何不妥。进门后,灌了杯茶,刘慎行便按捺不住满心的不悦,“咱们这位县太爷,嘿,牙口挺好。” 萧景曜听出他这是话中有话,定神看了过去。 萧元青也察觉出刘慎行的情绪不太对,赶紧又给他添了杯茶,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哥们儿都听着呢。” 刘慎行又咕噜咕噜给自己灌了杯茶,这才将心底的火气压下去不少,那话就跟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恨不得嚼碎了某些人骨头,“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也知道,这位新县令让人给我们这些商户递了口信,我们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恭恭敬敬地带着厚礼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萧元青一双瑞凤眼无辜地看着刘慎行,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 好在刘慎行也只是需要一个听众,并不需要萧元青的回答,狠狠一拍桌子,自顾自接着说道:“那狗官,礼收了,端着架子送客。他那师爷天生一副奸诈相,笑着送我们到了门口,这才暗示我们给的孝敬不够。” 萧景曜眉头一挑,哦豁,才刚上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捞钱,这位贾县令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去卖红薯,但现在肯定是不会为民做主的。 萧元青也咋舌,“你们可都是出手阔绰的人,送给他的厚礼,少说也得值二百两银子。那都够一些人家花用一辈子了,贾县令竟然还不满足?” “呵,人家胃口大着呢,嘴能有衙门口的狮子大。想让我们一年孝敬他这个数。” 刘慎行说着,伸手比了个巴掌。 萧景曜和萧元青同时吸了口气,好家伙,一家富户孝敬他五百两银子,合着他每年光收这个银子就能收个上万两呢。 捞钱捞成这样,这位贾县令委实是一点遮羞布都不想要,摆明车马死要钱。摊上这么个县令,南川县百姓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刘慎行还在愤愤不平,恨恨道:“贾县令贾县令,这姓还真没取错。他可不就是贾县令,真要饭的吗?” 萧元青也没想到新来的县令胃口如此之大,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刘慎行,只能小声给他出主意,“要不,少给点?” “哪有你说的这么轻巧?”刘慎行苦笑,“有道是破家的府尹,灭门的知县。我等商绅,本就卑贱,若是再得罪了县令,怕是丢了家财事小,没了性命事大。” 南川县前几任县令,不说有多么清正廉洁,明面上还是公正无私的。萧家又有祖上的荫庇,萧元青确实没亲眼见识过县令狠下心来让人家破人亡的事情,对刘慎行说的这句古话没有真切的认知。 然而见刘慎行顾虑重重,萧元青也不再劝他硬气地不给银子,转而为他发愁,“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家产业虽多,但也人口多,底下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一年孝敬县令五百两银子,那日子也要过得紧巴巴。” 萧景曜心说刘家家大业大,是南川县出了名的富商。贾县令一来就把这些富商们叫过去索要好处,只怕日后胃口更大。 不说别的,单是刘家名下那些个铺面,一年的进账就远远不止五百两。 要是贾县令起了歹心……灭门的县令,真不是一句空话。 刘慎行怕的也是这一点,倒了一通苦水后,刘慎行情绪明显好转,还有心情调侃萧元青,“好在你现在名下就一间生意不大好的小铺面,咱们这么死要钱的县令老爷也不至于惦记上你的东西。不然的话,你这毫无心眼的性子,怕是得被他算计得渣都不剩。” 萧元青眉头一挑,轻轻给了刘慎行一拳,故作不满道:“你这是故意埋汰我呢?搁你,你乐意当个败家子?” “寻常人家我自然是不乐意的,但若是像你们家一般,一家人和和美美,平时也不必为吃穿发愁,还有个神童儿子。那当个败家子有何不好?曜儿这个儿子,万贯家财都不换!” “去去去,你家刘圭都九岁了,怎么还在惦记曜儿?” 刘慎行大笑,和萧元青相处就是这般轻松,不必费神去思索对方是不是话里有话,是不是有求于他,轻松又自在。 萧景曜见刘慎行眉间愁绪未散,忍不住问道:“刘伯伯可知,这位贾县令是何来头?” 刘慎行诧异地看了萧景曜一眼,第一万次羡慕萧元青。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看看一语中的直至要害的萧景曜,再想想自家那个还想着吃吃喝喝的傻儿子,刘慎行就觉得无比心塞。 心塞归心塞,刘慎行还是叹了口气为萧景曜解了惑,“这位是京城人士,据说是走了兵部侍郎的门路才得以外放我们南川县做县令。” 兵部侍郎……这个称呼好耳熟啊。萧景曜脸上露出了迷之微笑,他记仇的小本本上,第一个记的是孙家,第二个就是这个兵部侍郎呢。 萧元青也猛然反应了过来,险些跳起来,大声嚷嚷道:“那不就是孙耀祖那瘪犊子的姐姐给人做小妾的人家吗?” 刘慎行先前一直为接下来怎么应付索取无度的贾县令而发愁,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茬。听萧元青这么一说,刘慎行又忍不住替萧元青头疼,“还真是。希望那位大人公务繁忙,别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的娘家人放在心上。不然的话,你也得提着一颗心。” 说完,刘慎行又低声咒骂了几句,咬牙切齿,“这他奶奶的都是些什么事?晦气!改日咱们哥儿俩都去庙里拜拜,去了一身晦气。” 萧元青想了想自家那一排的祖宗牌位,觉得还是给祖宗多上几炷香更靠谱,直言拒绝了刘慎行的提议,“我今晚就去跪一晚祖宗牌位,列祖列宗们就算瞧不上我这个败家子,应该也舍不得让曜儿跟着我受罪。” 刘慎行:“……” 你他娘的说的真有道理,有个得祖宗保佑的神童儿子了不起哦! 萧景曜同样无语凝噎,为什么亲爹的脑回路总是这么异于常人? 但是让萧景曜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慎行的麻烦还没过去,贾县令身边的苟师爷就笑眯眯地来了萧府,话说得客气,语气却不容反驳,强势地将萧元青和萧景曜都请进了贾县令家。 用这位苟师爷的话来说,就是,“县令大人听闻府上小公子天资聪慧,颖悟绝伦,特邀你们父子二人前去府上做客。二位,请吧。” 萧景曜就觉得刘慎行那话说的很有道理,对于新来的县令和师爷来说,他们的姓真就合上了他们的性格作风。 瞧瞧这位苟师爷倨傲张狂的模样,确实是条仗了人势的恶狗。 这是萧景曜第二次来到县衙。还是那样熟悉的布局,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头住的人不一样了,原本让萧景曜觉得颇为温馨放松的县令家宅,现在却透着一股冷肃。 萧元青紧了紧握住萧景曜的手,深吸一口气,抬脚跟在苟师爷身后进了正门。 萧景曜用力握住了萧元青的手,无声地安慰他。 萧景曜的身量长得比同龄人快一些,还未满八岁,已经快到萧元青的胸口,配上他稳重的步伐以及从容镇定的神情,倒是让人忽略到了他的年龄,可以拿他当小大人来看待。 堂中正位端坐着一人,一张脸像是从一个圆滚的皱皮包子上戳出了几个孔似的,肥头大耳,满面油光,青绿色的官袍绷在他身上,莫名让萧景曜想到了癞□□。 客观来说,能当官的,相貌其实还算过得去,没什么歪嘴斜眼丑得让人觉得眼睛疼的。但这位五官虽然端正,却太过富态。看出来举人的生活确实十分滋润,一般人想把自己吃成这样也没这优渥的生活条件。 太胖,就会显得油腻,再加上贾县令贪婪的本性,从眯缝眼中透出来的精光,愣是将他本就不高的颜值又拉低了一个档次。 贾县令身旁还站了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五官就如同从贾县令脸上抓下来再贴上去一样,就是身形比贾县令瘦了一圈,看上去就是一个大肉球旁边站了小肉球,这位脸上还长满了红肿的痘痘,看上去更像癞□□了。和贾县令站在一起,一看就是亲父子,丑得如出一辙。 萧景曜敏锐地发现,贾县令现在坐的是舒适的圈椅,堂中的椅子也都换成了圈椅。贾县令两边的桌子各摆了一个花瓶,一个插了四季花,寓意四季平安,另一个花瓶中插的则是三把小戟,瓶身上还有莲花图案。这也是一种好兆头,瓶中三戟寓意“平升三级”,瓶身又有莲花,合在一起便是“连升三级”。 堂中还站了个人,不似萧景曜头一回见他那样浑身富贵,却依然不改张狂本色,不怀好意地对萧元青笑道:“萧少爷,好久不见。” 萧景曜和萧元青同时心里一沉,最坏的结果出现了,孙耀祖既然能在此出现,那就证明贾县令此次叫他们来,绝非善意。 萧元青握紧了萧景曜的手,强自按下心中的不安,上前一步挡在萧景曜身前,笑呵呵地同孙耀祖打招呼,“原来是孙兄,你我二人确实许久未见。如今一看,孙兄这是节节高升了,恭喜恭喜。” 孙耀祖见萧元青主动对自己抱拳道贺,心中暗爽,假惺惺地笑道:“萧少爷的日子过得也不差,那间铺面的进项可不少。” 萧元青心下一紧,这家伙不会是看准了贾县令贪财,仗着贾县令的势,让自己也给出大笔孝敬银子吧? 五百两,萧府五年的进账都没有那么多。 再说了,就算有这么多银子,萧元青也不想被孙耀祖逼着给孝敬钱。真给了,功劳是孙耀祖的,他就是个纯纯的冤大头。 萧元青是不精明,但也不傻。 这会儿,萧元青却开始装傻,震惊地看着孙耀祖,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孙耀祖,“我的铺面?进账颇丰?这话你去和南川县的小孩子说,小孩子们都不信!谁不知道我和我爹都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别说是南川县,就是隔壁淇水县和鸣山县,都知道咱们南川县有个姓萧的人家,专出败家子。你说我挣了银子,还不如说明天太阳就从西边出来来得靠谱。” 孙耀祖冷笑一声,意有所指,“你确实没有赚钱的本事,但你有个会赚钱的朋友。刘慎行这些年可没少照拂你,怪不得要孝敬大人的时候,都推三阻四,还厚着脸皮哭穷。” 这孙耀祖根本就是故意找事!萧元青脸色一沉。贾县令见状,一张圆脸也落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元青,“怎么?不高兴?” 萧元青低头,“草民不敢。” 站在贾县令身后的那位身着豆青色锦衣的战痘公子戏谑地看着萧元青,语气轻佻,“听说你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投壶博戏斗鸡斗蛐蛐儿都鲜有对手?” 萧元青不喜欢对方的眼神,那黏腻轻视的目光,仿佛在看戏子一般,令人觉得耻辱。 但萧景曜还在,萧元青不允许自己任性,强忍住心中的不快开口道:“都是年轻时不懂事,贪玩了些,别人笑话我,给我传的这些名声,都是些虚名,太过夸大。” 孙耀祖当即接话,“虚名不虚名的放一边,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就给大人露一手解解闷!” 萧景曜心中怒火升腾,不顾萧元青的眼色,怒瞪孙耀祖,“家父并非卖艺取悦人的戏子,还请你放尊重些!” “嘿,又是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家伙!”孙耀祖一见萧景曜就想起当年被他一句话羞辱之仇,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孙耀祖更是张狂,“你爹的名声,还真没比戏子好到哪儿去!” “再说了,能在大人跟前露面,那是你爹的福气,我好心帮你爹在大人面前露脸,你可别不识好歹!” 萧景曜歪了歪头,满脸疑惑,“既然如此,孙伯伯怎么不先露一手?机会难得,县令大人正在看着你,你再藏拙,实在是对大人不敬!” “一派胡言!”孙耀祖在萧景曜身上没讨到便宜,恼羞成怒,“论及吃喝玩乐,我哪能和你爹相比?” “可是,当年你就从我爹手里赢走了两个县里最好的店铺呀。”萧景曜一派天真地说大实话,“那可是我们家最后一点产业,听我娘说,我爹回家后被收拾得特别惨。” 这死孩子怎么这么难缠!孙耀祖险些抓狂。这话要是萧元青说的,孙耀祖还能再讽刺几句,但说这话的人是还没满八岁的萧景曜,孙耀祖再出言讽刺,倒显得他小肚鸡肠,和个孩子拌嘴。 以孙耀祖的人品,当然不会觉得和萧景曜计较有什么不对,但现在还在县衙,新来的贾县令正在堂上坐着,孙耀祖再张狂,也得披上一层人皮。 见孙耀祖被萧景曜噎住,贾县令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兴致,偏头给了一旁的儿子一个眼神。 贾道成得了暗示,上前一步,倨傲地看着萧元青,“听说你天生神力,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的力气有多大。” 提到力气,萧元青心里可就不发慌了,镇定道:“草民确有几分蛮力在身,只是衙门乃庄严肃穆之地,不好在此卖弄,以免有损朝堂威严。” “不碍事。”贾道成摆摆手,“这是在内宅,不必太过拘谨。这样吧,院子里立了块巨石,据说当年用了八位壮汉才抬进院子。你去院子里试试,看能否将那巨石扛起来。” 萧景曜担忧地看着萧元青,萧元青却给了萧景曜一个安抚的眼神,表情轻松,似是没将贾道成这轻慢的口气放在心上。 几人跟着出了正堂,来到了院中。就见萧元青略微活动了一番手脚,而后蹲下/身,稳稳扎了个马步,伸手抱住巨石,憋红了脸,猛然发出一声嘶吼,抱着巨石缓缓站了起来。 贾县令父子都看呆了眼,贾道成忍不住问萧元青,“你既有这本事,当年何不去参加武举?以你这身蛮力,不说考个武状元,一甲三人定当有你一席之地。” 萧元青挠挠头,满脸不好意思,“我打小就没出息,贪图享受,吃不了一点苦头。家里双亲也由着我的性子,就这么吃吃喝喝长成了个败家子。” 贾县令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心道小门小户果然就是没见识,好好的儿子都给养废了。瞧萧元青这没出息的样儿,当个纨绔还挺自得? 贾县令愈发轻视萧元青,随口道:“你力气这般大,又爱玩,想来相扑该是一把好手。如今京中盛行相扑之风,贵人百姓都爱看。本官初到南川县,只觉得瓦子里的相扑都索然无味。既然你有这等能耐,正好给本官解解乏。” 萧景曜嘴唇紧抿,张口道:“县衙也没有人和我爹同台竞技……” “无妨,去班房叫些捕快来便是。”贾县令随口道,而后深深地看了萧景曜一眼,笑着反问他,“或是,你更希望你爹去瓦子和那些相扑卖艺者比几个回合?” 萧景曜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嘴唇几乎拉成一条线,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全凭大人吩咐。” 贾县令轻笑一声,转过头去。倒是贾道成多看了萧景曜一眼,玩味一笑,大声吩咐其他人,“赶紧把台子搭好!捕快们呢?让他们赶快过来,耽误了我爹的兴致,到时候有他们好果子吃!” 来的捕快都是萧元青的熟人。 萧元青和余子升相交多年,衙门里这些官吏和三班六房的捕快们都与萧元青有些交情。 捕快小吏不在朝廷官员之列,朝廷不给发银饷,但衙门办案也少不得他们。 这些小吏、文书和捕快们,因为没有官员们的回避制度,都是本地人士。一代又一代下来,关系盘根错节,形成的势力也不容忽视。 萧元青旁的本事没有,但仗义好客,出手阔绰,性子还好,又会玩,在南川县的名声虽然不好,人缘还真不差。 余县令一家虽然走了,但也只带走了自己的师爷,不可能把衙门里的小吏和捕快全都带走。而贾县令新官上任,有心排除异己,培养自己人。但也不能将这帮干活的人全都赶走,还因着手段太过直接粗暴,反而吃了几个软钉子,心里正裹着一团邪火,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并收拾些带着反骨的家伙。 来的八个捕快心里也很不痛快,见了萧元青,都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几人眼神一对上,都默契地有了主意。 贾道成还在那儿嚷嚷,“快点动手!让我们好好看看!” 萧元青和第一个上前的捕快互相拱手见礼,便作势要开始。不料贾道成又嚷嚷道:“这可不成,相扑都要脱衣裳,脱!” 萧景曜勃然大怒,尖利的童声在院中响起,“县令大人!” 贾县令淡淡一笑,抬手示意贾道成别再开口,悠然挥手,“到底是咱们小神童的亲爹,总归要给他留点脸面。穿着衣裳搏斗,也无妨。” 贾道成悻悻然收回瞪向萧景曜的目光,转而同孙耀祖说笑,“这相扑,还是要看女子相扑才得劲儿!你是没见京城中最大的那间瓦子,里头就有女子相扑。哟…那衣裳……那胳膊腿儿……可惜模样都生得不大好看,不然的话,收一个进府也不错。” 萧景曜心说果然是淫者见淫,心里龌龊看什么都龌龊。人家正儿八经地凭本事吃饭,比的是拼搏热血。到这只癞□□眼里,就只能看到下三路的龌龊事。还嫌别人姑娘家模样生得不好,他怎么不照照镜子呢? 实在不想听废物猥琐男的污糟话,萧景曜选择性屏蔽了一些油腻发言,认认真真地看台上的萧元青。 萧元青已经轻松地将第一个捕快按倒在地,顺手把他提出场外。第二个捕快一进场,选择的是快打躲避的战术,奈何萧元青力气惊人,被他抓住就再也没有反击的机会,这位捕快同样被萧元青轻松放倒。 如是再三,眼瞅着一半多捕快上场都没能让萧元青陷入苦战,贾道成觉得没意思,又命令捕快们:“你们一起上!” “快点啊!都聋了?” “一起抓他腰带!哎呀怎么又被放倒了?你们都没吃饭吗?衙门给你们发的饷银白发了!这点身手,怎么抓犯人?” 全程就听见贾道成从头到尾逼逼赖赖个没完,萧景曜都想翻白眼,真的非常真诚地想给对方一个建议:你行你上。 连续的消耗战下来,萧元青的体力也快透支,初春寒凉的时节,愣是出了一身汗,额前的汗水更是像雨点一样啪嗒啪嗒往下落,全然没了一点平日里风流潇洒贵公子的模样。 不过人长得好看,就算再狼狈,也同样有种另类的美。凌乱的发丝和衣裳,再加上汗湿的衣襟,以及较为狼狈的神情,竟让萧元青有种破碎的美感。 萧景曜都对萧元青的颜值服气,觉得他爹大概是用智商换了颜值,这才得了这样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贾道成啧啧两声,又是一阵轻笑,“瞧瞧这位萧少爷,当真比出了名的美妇人还要美上三分。要是在京城,得了贵人的眼……啧啧……也有一份富贵。” 孙耀祖跟着笑,满是嘲讽,“可惜他生在南川县,没见过大世面,倒失了那份富贵。” 萧景曜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冷看着孙耀祖,真诚建议对方,“孙伯伯未免太过妄自菲薄。您虽然不及我爹俊美,但也算是五官硬朗,好生收拾一番,想来也不会比我爹差得太远。到时候去了京城,见了大世面,肯定能入贵人的眼,不会错失富贵。” “混账东西!”孙耀祖勃然大怒,“你敢辱我?” 萧景曜满脸困惑地看向贾县令,“我祝孙伯伯得贵人青眼,不错失富贵,怎么就成了侮辱孙伯伯了?” 贾县令轻咳一声,给了孙耀祖一个警告的眼神,慢悠悠开口道:“罢了,他一个孩子懂什么?你们别再胡言乱语。” 力气用尽,正坐在台上喘气的萧元青见萧景曜似乎有了麻烦,迅速从台上飞跃下来,一路飞奔至萧景曜身前,警惕地看着孙耀祖,喘着粗气道:“孙兄,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针对一个孩子算什么男人?” 孙耀祖气结,分明是他在萧景曜手上没讨到好处,怎么搞得好像是他欺负了萧景曜一样? 再一看,不远处的捕快们也隐隐约约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孙耀祖那个气啊,果然一碰上萧景曜这个臭小子就没好事! 一场相扑赛下来,贾县令也算是满了意,一改先前轻慢倨傲的态度,让人给萧元青呈上毛巾水盆,好好清理一番。又笑着看向萧景曜,温声问他,“你的功课学到哪儿了?” 萧景曜留了个心眼,没说孙夫子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开小灶,他现在的进度早就赶上了科考班的水平,甚至能在科考班名列前茅。 贾县令算计的目光令萧景曜心生戒备,只是低头答道:“已经学完了《三》《百》《千》等蒙学书籍,已经在学四书。” 贾县令点点头,满口称赞,“你进学不过一年多,便有这般速度,委实不堕你神童之名。” 萧景曜垂手听着,心知此行的重点快来了。果不其然,贾县令话锋一转,笑着问萧景曜,“今日你们父子见了我,即便有所不满,也要强行忍住。你可知为何?” “大人误会了,草民并未对大人心生不满……” “本官说话,用不着你插嘴。”贾县令给了萧元青一记眼风,又乐呵呵地看着萧景曜,示意萧景曜回答。 萧景曜隐约猜出了贾县令的打算,沉下心,镇定自若地答道:“因为大人是县令。” 萧元青遽然变了脸色。 贾县令却开怀大笑,浑身的肉都随着他的大笑而颤动,眼睛更是成了一道缝,若不细看,都找不着他的眼睛到底在哪儿。 但贾县令的声音尤为得意,抚掌笑道:“没错,就因为我是县令,有功名在身。我是官,你们是民,所以你们即便再不痛快,也得听从我的吩咐。” 萧元青总觉得贾县令这话头不对,哪有这么同小孩儿说话的,长此以往,孩子都得被他给教歪了。 再看贾道成满脸赞同的神情,萧元青又是一滞,接着便是大怒,狗杂碎,把自己儿子给教歪了,还想来祸害我儿子? 眼看着萧元青快压制不住怒火准备动手了,萧景曜伸手拽了拽萧元青的袖子示意他冷静下来,一双遗传自萧元青的瑞凤眼清凌凌地看向贾县令,冷静地恭维对方,“大人所言甚是。” 权势迷人眼,有人以权势为剑,斩尽天下不平事。也有人以权势为山岳,死死压在百姓头上。 南川县的百姓们不幸碰上了后者。 贾县令却依然满面轻松的笑意,丝毫不将萧元青的不满放在眼里,只是笑着引导萧景曜,“既如此,你便好好念书,早日考了功名,日后便只有你折辱别人的份。” “本官听闻你已经能背下四书五经,想来以你之天姿,在十岁前考取秀才功名,应当不是难事。” 说完,贾县令又对着萧景曜笑得意味深长,“县试,可是本官主考。” 萧景曜心下一沉,只当自己听不懂,面色犹豫,“科考是大事,下不下场考试,学生还得去问问夫子。” 贾县令面色不渝,心说考个试而已,本官都开口了,你还问什么夫子?但考虑到萧景曜的年纪,贾县令也忍下了心中不快,笑着点头,再次同萧景曜强调,“本官看,你明年就能下场,县试府试都在明年,后年参加院试,若是得中,那就是你们萧家的大喜事!我们南川县出了个神童,同样也面上有光。” 萧元青这回也听明白了,贾县令这是和余县令之前的打算一样,想让萧景曜下场考个秀才,治下出了个神童,他们这一任期的考评最低都能评个中上。日后若是再有调动,自然是高升在望。 只是,相比起余县令的委婉,贾县令这般软硬兼施,以势压人,就格外让人厌恶。 萧景曜比萧元青更能沉住气,脸上的表情从义愤填膺到犹豫踟蹰再到憧憬坚定,最终眼中被野心点燃,认真地对贾县令行礼道:“学生谢大人指点。” 贾县令满意点头,“你果然是个聪颖绝伦的好孩子,一点就透。” 萧景曜垂眸,脸上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大人过奖了。” “哈哈哈,你这般悟性,他日定然有大造化。届时也算是本官慧眼识珠,你我二人,也能共谱一段佳话。” 萧景曜面上笑嘻嘻,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搞死敌人的一百种方法,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看得贾县令不住点头,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办了件绝妙的大好事,挥手示意萧元青带萧景曜离开。 临走时,贾县令还笑着叮嘱萧景曜,“回去后可不能懈怠了课业,明年就要下场,你可要好好念书。不然的话,本官还有许多想看的东西,日后怕是又要请你爹来助兴几回。” 萧景曜握紧了萧元青的手,冷静地点头,“多谢大人提点。” 等到萧家父子离开,贾道成不解地问贾县令,“爹,你既然想让萧景曜提前下场科考,为南川县培养出一位神童,何不采用怀柔手段?若是他有朝一日平步青云,岂不是还要对爹怀恨在心?” 贾县令轻蔑一笑,“区区萧家,也配让我折节下交?我又不是余县令。天才都是傲气的,你对他越亲切,他越仗着聪明不把你当回事。如今我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你看那萧景曜,再傲气,不也得乖乖听话吗?” “对我怀恨在心又如何?多少天才卡在举人那一关,蹉跎几十年依然是秀才。更别提上京赶考,皇榜高中。即便中了状元,翰林院埋头编书的状元还少吗?一个个捉襟见肘,还不如我们爷儿俩自在。反正我只要这一任期的政绩,若那小子真因此而记恨于我,小孩子可最是难养,出点意外,再寻常不过。” 贾道成躬身赞道:“还是爹考虑的周到。” 贾县令自得地捋了捋胡须,又吩咐贾道成,“前些日子收来的孝敬,你好好清点一番,找几个可靠的人,给京中邢大人家送去。” 贾道成一脸肉疼,“这么多银子,我们自个儿都还没捂热呢……” “让你去你就去!若不是有邢大人相助,我如何能谋得这个县令之职?这些孝敬给了,日后有邢大人护着,你还愁没银子吗?” 贾道成喜笑颜开,美滋滋去清点银子。 萧景曜和萧元青一进家门,萧元青就忍不住砸了一套茶杯,一边砸一边骂,“狗娘养的小畜生,披了层人皮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仗着有靠山作威作福,老天爷怎么就没一道雷劈死你呢?” 齐氏等人被萧元青吓了一跳,赶紧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元青气冲冲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萧子敬三人也气得不轻,指天骂地恨不得贾县令今晚就暴毙。 师曼娘搂着萧景曜,满面愁容,“这可如何是好?就算曜儿中了秀才,心里也憋屈。” “那个混账狗官!曜儿才不给他添政绩!”萧元青越想越气,就跟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得不行,“他大爷的,科考本来是大好事,怎么让那狗官一说,我就这么憋屈呢?” 没考中,继续折辱萧元青。考中了,给狗官添政绩。这笔买卖,狗官不亏,只有萧家人被恶心得够呛。 萧景曜气过头反而冷静了下来,镇定地安慰家人,“不急,还有一年的时间。以贾县令的做派,要拿住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应当不难。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同他斗上一斗。” 民不与官争?寻常确实如此。但要是狗官欺人太甚,也就别怪百姓磨刀霍霍向畜生了。 萧景曜眼中一片冷意,科考他当然会去考,但这位贾县令想如愿拿到这份政绩,那可未必。 萧景曜沉下心,慢慢抽丝剥茧,分析贾县令的弱点。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过多久,刘慎行竟然被贾县令下了大狱。:,,. 24. 024 三合一 刘慎行被抓得十分突然。萧景曜前一天还在家里见着他和萧元青喝酒聊天,一起拍桌子骂贾县令。结果第二天傍晚,惊慌失措的刘圭便上门求助,说是家里来了一队捕快,二话不说就把刘慎行押进了牢房。 萧元青惊得连手里的香囊都掉了。一旁的萧景曜眼疾手快地接住萧元青掉落的香囊,顺手往萧元青怀里一塞,然后上前拉住了刘圭的手,带着他往屋内走,一边走一边温声安抚他,“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圭一路跑来,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见了萧景曜和萧元青才觉得后怕,一时没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萧景曜本来最不喜小孩哭闹,但刘慎行突然入狱,刘圭也不过是九岁稚童,萧景曜对他便格外多出些耐心,坐在他身边,不断轻拍着刘圭的后背细心安抚他。 刘圭哭了一会儿,情绪慢慢平稳下来,这才开口道:“我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我爹被带走的时候,一直在骂我二叔。我爷爷也被气晕了过去,二叔还想让人把我关起来。我自己偷偷翻墙跑出来的。” 说完,刘圭又紧张地盯着萧元青,仿佛溺水之人看到唯一的一根浮木,想在萧元青身上获得一点安全感,“萧叔叔,我爹他会没事的吧?” 萧元青也有点慌,但事已至此,刘圭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萧元青也不能在刘圭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慌乱,只能坚定地点头道:“他一定没事!” 刘圭松了口气,又把目光挪到萧景曜身上。 萧景曜比萧元青镇定的多,从刘圭那番话中大概猜出了一点缘由,安抚性地拍拍刘圭的手,温和的语气让刘圭心中一定,“刘伯伯肯定是被人陷害的。你再好好想想,衙役们拿人时,有没有说刘伯伯犯了什么事?还有你二叔,近来是不是同贾县令一家来往密切?” 刘圭突遭变故,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能跑出来找萧景曜,已经用光了他的机灵劲。 萧景曜的声音莫名让人觉得安心,刘圭顺着萧景曜的话仔细想了想,迟疑道:“二叔总是往外头跑,他和我爹的关系又不太好,我也不知道他平日里和谁走得近。但是有一回,我看到他和一个满脸红肿包的胖子走在一起,那个人算是县令家的吗?” 萧景曜一听这形容,果断点头,“那就是贾县令的儿子贾道成。” 刘圭嫌弃地撇了撇嘴,“怎么县令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丑?余叔叔和思行都长得俊。新来的县令,真是丑人多作怪。” 刘慎行在家也没少和妻子偷偷骂贾县令,刘圭自然听了一耳朵,知道新来的县令为难他爹,对方在他心里已经成了头号恶人。现在听萧景曜说当日和他二叔走在一块儿的红肿脸就是新县令的儿子,刘圭真是嫌弃得要死,人丑就算了,心还不善,老天爷是怎么让这等东西来到世上折磨人的? 萧景曜依稀记得,刘家的情况也比较复杂,现任刘老夫人乃是刘老爷子的继室。刘慎行乃原配嫡出,刘圭的二叔则是继室所出。刘家又家大业大,这些年兄弟二人没少斗法。 先前余县令在任时,刘慎行依着和余子升的交情,还有自己的能力,稳压二房一头。 现在余县令调走,贪婪的贾县令上任。萧景曜猜测,刘慎独许是见刘慎行先前和余子升交好得了不少好处,所以起了结交县令一家的心思,还赶在了刘慎行前头去讨好贾道成。 萧景曜忍不住低骂一声,若真是这样,刘慎行这回可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家里出了内鬼,真想给刘慎行栽赃点什么东西,简直防不胜防。 萧景曜心头一凛,赶紧追问刘圭,“想起来衙役是以什么罪名把你爹带走的吗?” “衙役来抓人的时候我还在花厅,没听清楚他们拿人的理由。后来我二叔发难变脸,我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想办法跑了出来。让我想想,我想想,我应该是听到了的。” 刘圭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急得跳脚,蹦跶了好一阵儿才激动地抓着萧景曜的手,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衙役说的是有人中毒,我爹是嫌犯。” 萧景曜看向萧元青,萧元青脑门一紧,急匆匆往门外跑去,瞬间不见了人影,只有一句话随风飘来,“我去打听打听!” 刘圭红着眼,可怜巴巴地望着萧景曜,又想哭了。 萧景曜赶紧转移话题,分散刘圭的注意力,“你知道你二叔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吗?” 刘圭傻乎乎地摇头,“爷爷气急攻心倒了下去,我要去叫大夫,二叔却让人拦着我,不许我出院子。还好他还有点良心,给爷爷请了大夫,不然的话,他就是刘家的罪人!” 萧景曜又问,“你娘知道你跑来我这里了吗?” “就是我娘让我来的。她说我爹的那帮朋友里头,萧叔叔最讲义气,热心肠,知道了我爹入狱的消息后,定然会到处为我爹奔走,替我爹解除嫌疑,还他清白。” 萧景曜看着刘圭忐忑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认真点头道:“婶子说的没错。我爹和你爹是多年至交好友,我们俩一块儿长大,一道儿念书。两家堪称是通家之好。不管那一方有难,另一方都会鼎力相助。你看,我爹这不就急匆匆地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刘圭这才放下心来,仔细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又有些不安,手足无措地看着萧景曜,坐都坐不安稳,“那…我不会连累你们家吧?” 萧景曜摇头,也叹了口气,“你可知前些日子贾县令找我们父子前去县衙,说了些什么?” “什么?” “他拿我爹当瓦舍艺人,让我爹和捕快们一道儿相扑取悦他。” “过分!” “是啊。”萧景曜苦笑着叹了口气,“所以你也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我看那贾县令就是看我们两家都不顺眼,故意找个由头收拾我们。” 听了萧景曜这话,刘圭内心的负罪感果然散了不少。 萧景曜眼神微动。他现在也不是毫无筹码,贾县令若是还想要他这个神童给他添政绩,至少这一年内都不会动萧家。 既然如此,那萧元青行事大胆一点,应当也不会有危险? 萧景曜的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信息,一面安抚刘圭,一面让刘圭回想更多有用的信息。 刘圭找到了主心骨,定下心来后,也露出了靠谱的一面,和萧景曜的一问一答之间,还真又回想起一些重要的细节。 这时候,萧元青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累坏了的萧元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连茶水都来不及喝,就开始向萧景曜和刘圭说着他打听来的消息,“是刘家的酒楼出事了。有客人吃了饭菜后,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后来又倒地不起,现在还在医馆救治。” 萧景曜扶额,这不就是当初余县令考校过他的“脯肉有毒”的案子? 刘家开酒楼,确实容易让人从这里钻空子。 当务之急则是,“爹,您再去打听打听,那人病情如何?可有性命之忧?若是还活着,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死了,那就棘手了。” 就算贾县令要办糊涂案,萧元青等人无法帮刘慎行翻案,病人的生和死便尤为关键。若是还活着,刘慎行只是被判徒一年。若是病人死了,那等着刘慎行的,便是绞刑。 萧元青也知道这里头的厉害,连茶杯都不用了,拿过茶壶咕嘟咕嘟灌了一壶水,又跑出医馆认真打探消息。 刘圭不懂律法,只是慌乱地看着萧景曜,“要是找不出证据证明我爹是被人冤枉的,那我爹是不是会被杀头?” “杀头哪是这么容易判的?”萧景曜伸手拍了拍刘圭的肩,耐心向他科普,“县令说起来确实是一方父母官,但要判人死刑,还得把判定的文书上呈至州府,州府再呈至刑部,刑部同大理寺、都察院会审之后,同意判死刑,再下发文书。这时才能定人死罪。” 萧景曜觉得刘慎行这事儿出的蹊跷,而贾县令这种一心想往上爬的官员,更是不会轻易判处犯人死刑。 不是贾县令心善,而是地方治下的案发率也和官员考评挂钩。这个规定其实有点坑,因为按大齐的律法来看,官员考评大多看的是案发率,而不是破案率。 举个极端点的例子,按照这个规定,同级的两个县,甲县案发100起,破案80起;乙县案发50起,破案0起。 最终评定,乙县在甲县之上。 为何?因为乙县案发率低,证明乙县治安好。 实际上按破案率来看,甲县的官差衙役,破案能力是要比乙县高很多的。 这种较为死板的规定,容易埋没人才。 贾县令自然不在人才之列,但他治下多出一桩案子,若是出了人命,案子还要在三司过一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判得不好,或者是有什么疏漏之处被上峰们查了出来,他在三司那些高官们心里,难免要落个办事不力的印象。有了这等坏印象在,日后他要是还想再往上升一升,怕是不知道会多出多少困难。 萧景曜就赌这件事有贾县令的手笔,也赌贾县令不会真的闹出人命,给他的履历上添上一笔墨点。 刘圭听得似懂非懂,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中满是敬佩,“景曜弟弟,你懂的真多!” 说完,刘圭又低头抹了抹眼泪,垂头丧气,“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这样我爹出事,我也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只会干着急,还拖累你们。” “我以后再也不贪吃贪玩了,夫子上课,我一定好好听!” 萧景曜忍不住调侃他,“这话你留着对刘伯伯说,他出狱后听到你这话,怕是能高兴得多给祖宗烧几炷香。”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萧元青影响了,刘慎行也多了个动不动就给祖宗烧香的爱好。现在刘圭痛下决心发愤图强好好念书,刘慎行不多给祖宗上几炷香都对不住他先前那些虔诚的祈祷。 刘圭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挠头小声道:“我先前总以为我爹无所不能,天塌下来都有我爹顶着。家里又不缺银钱,做什么去吃念书的苦头,又不是脑子坏了。现在却明白了,若是不好好念书,自己又没本事,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刘圭提起他二叔还有些愤愤然,“若不是我没用,家里也轮不到二叔嚣张,我只能钻狗洞跑出来!” “钻狗洞?”萧景曜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刘圭,“不是翻墙?” 坏了,说漏嘴了!刘圭一脸懊恼,见萧景曜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刘圭忍不住低下头去,恼羞成怒,“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萧景曜大笑,又调侃刘圭,“你家那狗洞可真不小,竟然能让你爬出来。” “我怎么了?我比之前可是瘦了许多,现在只是有一点微胖!”刘圭振振有词,想到自己忍痛抛弃的各种小点心就心痛难忍,“胖子减点肉,容易么?” 说着,刘圭还把贾道成拉出来鞭尸,“比起县令家的那位公子,我已经算是身轻如燕了!” 这话没毛病。萧景曜无言以对,只能给刘圭一个“你说得对”的眼神。 两人这么笑闹了一场,刘圭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疲倦地往椅背上一靠,闭着眼睛,眉头依然紧锁,“希望这事儿早点过去,还不知我娘在家如何了。我跑了出来,二叔和奶奶未必会对她手下留情。” “你爷爷还能喘气呢,他们不至于做得太过分。”萧景曜只能这么安慰刘圭,“他要是想光明正大地继承家业,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肯定不能亏待了你和你娘。” 真以为刘慎行是吃干饭的呢。 刘慎行掌控刘家产业这么多年,各个铺面的掌柜,账房定然有不少他的心腹。要是刘慎独敢亏待刘圭,这些人不给刘慎独下点绊子,萧景曜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果然被萧景曜料中了,萧元青打探来的消息,在酒楼中毒的那人,现在还在杏林医馆,人还没醒,但并无性命之忧。 刘圭一听就放下心来,眼巴巴地看着萧景曜,再三确认,“只要没出人命,哪怕县令有意磋磨我爹,也不会危及我爹性命吧?” “不会,最多是徒一年。你家要是有《大齐律》,还能减轻点罪责,最终判不了一年。” 刘圭终于放下了心,最坏的打算也顶多是他爹受一年罪,这可比先前他以为的要丢性命好的多。 然而局面却没有刘圭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据萧元青打探来的消息,中毒者昏迷不醒,浑身长满红疹子,酒楼掌厨又对罪行供认不讳,说是受东家指使,拿坏了的食材做菜,却不料会闯下如此大祸。 这么顺利的人证,刘慎行是无辜的,那必定是刘家出了内鬼。这内鬼到底是谁…… 萧景曜深深看了眼刘圭,提醒他,“你爹现在面临牢狱之灾,你二叔肯定会趁机夺权。等到一年后,黄花菜都凉了。你爹出来得气死。” 刘圭一脸为难,“但我也没办法和我二叔斗啊。” 萧元青同样满脸愁容,“这事儿的确难办。” 萧景曜揉了揉眉心,更难办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二叔与虎谋皮。贾县令胃口巨大,如此拐弯抹角,所图并非一星半点。你二叔现在还在做美梦,怕是贾道成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把你家产业全算计到他手里了。” 真是替刘慎行可惜,家里有个猪头弟弟,光长年纪不长脑子,硬生生带累一家人。一着不慎,祖宗基业都得被他拱手送人。也不知道刘老爷子醒来后舍不舍得打死他。 刘圭和萧元青都张大嘴傻呆呆地看着萧景曜,似乎才想明白这一茬,面上又有了焦急之色。 萧景曜忍不住再次扶额,让大家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打探消息。 刘慎行这案子,就是个简单却有效的套。律法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贾县令故意刁难,不去审问当时在场的可疑人员,直接命人将刘慎行逮捕归案,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审讯拿人的时机。 现如今想翻盘,就得多费些心思。 刘圭突然道:“我知道酒楼那个掌勺的家在何处,我们可以先去他家打探消息。” 小胖子进步飞速。萧景曜给了对方一个大拇指,想到刘圭一夕间长大的原因,又是一叹,对萧元青说道:“我们去医馆问问李大夫,看看患者到底为何昏迷。” 总得把事情给查清楚了。 到了医馆,向李大夫说明来意后,萧景曜和萧元青在李大夫的带领下来到内室,床上正躺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脸上的红疙瘩消退了一点,但看着还是有点吓人。 李大夫叹气道:“现在可算是消停了,昨天刚送来的时候,昏迷了一阵,后来却时不时起来说胡话,口口声声说见到了他故去的双亲,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嚷嚷着玉帝万岁。我去拉他,他还把我当成亲娘,抱着我的胳膊嚎啕大哭。这真是……被毒得不轻,脑子都坏了。” 萧景曜神情有些微妙,又问李大夫,“不知他中的是何毒?” “这……这症状,不像是吃了坏的吃食,倒像是……” “像是误食了毒菇。”萧景曜默默替李大夫把话补完。 李大夫眼神一亮,“小公子也读过医书?” 萧景曜真没读过,但这种典型的“见小人”的症状,让萧景曜不想到菌子中毒都难。毕竟上辈子每到吃菌子的时节,某省人民误食菌子见小人进医院的新闻就层出不穷。该省人民还十分具有自省精神,躺在医院里再□□省一定是自己没煮好,绝不是菌子有毒。 李大夫的谈兴被萧景曜勾了起来,低头为病人把脉的同时还对萧景曜说道:“老夫已经替他解了毒,他并无性命之忧。不过这浑身的风疹,还要过几天才能消下去。” 刘圭迫不及待地问李大夫,“也就是说,酒楼掌厨说的是胡话,我爹并没有让他用坏的食材做菜,是这个人自己误食了毒菇才中毒的对不对?这下终于能证明我爹的清白啦!” 看着喜形于色的刘圭,萧景曜没忍心泼他冷水。这个针对刘慎行的局,就算查出客人是毒菇中毒,掌厨也可以把这事儿推到刘慎行头上,说他是知情者,却为了挣银子而丧了良心。 那位中毒者,吃了毒菌子外加过敏,还是保住了性命。这毒菇确实毒性不是很大,应该不到要人性命的地步。 萧景曜对自己先前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断定这事是贾县令的手笔。而贾县令,为的是求财,也不愿闹出人命。 谢过李大夫后,又去了酒楼掌厨家附近打听,他家这些时日有没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邻居们也只说掌厨这几日里时喜时忧,喜怒不定,有时还能听到他家传来咒骂声,好像是他在骂儿子。 萧景曜心中一动,萧元青的反应也不慢,“再去查查他儿子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萧景曜也是同样的想法,还在感慨人手不太够,要是人多一点,除了查掌厨一家之外,还要查清楚中毒的那人是什么来历。 双管齐下,才能使效率最大化。 大概萧景曜确实是有几分运道在身上,想什么开什么。三人正匆匆去找掌厨他儿子,萧元青那帮纨绔小伙伴们也来了。 “掌厨那儿子被我们哥儿几个给逮住了。”领头那人将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响,得意地看着萧元青,“怎么样,哥儿几个办事靠谱吧?” “好兄弟!”萧元青大喜过望,重重在对方的肩膀上一拍,“回头请你们喝酒!” 对方好一阵龇牙咧嘴,嘴上却不依不饶,“你这说的什么话,慎行也是我们的兄弟,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现在他有难,我们出点力让你请什么酒?等他出来,我们再去酒楼好好吃他一顿!” 刘圭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鞠躬行礼向每个人道谢。 对方几人挨个儿摸了摸刘圭的头,“瞧瞧,小胖子都瘦了一圈,回头等你爹出来,必须得让他给你好好补补!” 拿住了掌厨儿子,事情就有了转机。 纨绔们旁的本事没有,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三教九流都有他们相熟的人。一打听,好嘛,掌厨那个狗儿子竟然在赌坊欠下了巨额赌债! 这还有什么说的,先把那瘪犊子拿住了,好好审,总得撬开他的嘴,让他好生交代,他爹是怎么陷害刘慎行的,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谁知对方只会怂了吧唧地求饶,打也好,骂也罢,完全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实在不知道他爹到底做了什么。 萧景曜听着对方的哭嚎求饶都头疼,人家苦主都没哭,你个加害者哪儿来的脸哭? 刘圭素来脾气好,乐观心大,不轻易动怒。现在也被对方气狠了,怒气腾腾走到对方面前,左右开弓啪啪给了对方好几个大嘴巴子,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想不出来也给我好好想!我爹在里面多受一天苦,我就让你百倍奉还!” “你怕是不清楚,按照律法,我年纪不超过十岁,又事出有因,就算杀了你,也不用偿命。”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小胖子显然是真的动了真火,浑身的怒意和恨到极点的狠厉眼神,竟让对方有种在面对刘慎行的错觉,毫不怀疑刘圭盛怒之下,真的会让他赔命。 小命快要不保,对方也顾不得哭天喊地,赶紧老实求饶,“小东家,您高抬贵手,让我好好想想,我一定能想起来!” 萧景曜突然插了一句嘴,“仔细想想,你有没有见到你爹带了什么蘑菇回家?” “蘑菇?有有有!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我见我爹在厢房偷偷打开一方帕子,里头就放了好几个晒干的蘑菇。当时我还同我爹玩笑道,这几个蘑菇还不够一盘菜。结果被我爹训了一顿,拿着木棍把我打了出来。” 大概真是刘慎行平日里与人为善的福报,最让萧景曜头疼的,那桌不知所踪的让客人吃下中毒的饭菜,也有了消息。 原来当天去酒楼处理这事儿的捕快,同样和刘慎行有些交情。和萧景曜一样,刘慎行也是余子升的好友,萧景曜和衙役们关系不差,刘慎行开酒楼,名下产业颇丰的,自然也不会放过能与衙役们交好的机会,平日里没少打点。 这回来酒楼办事的衙役也是办案的老手,察觉到其中肯定有猫腻,便趁乱让人将那桌菜偷偷带走保存了下来。这可是为刘慎行翻案的强有力的证物,萧元青都高兴得原地蹦跶了好几下,兴奋道:“请你喝的酒,没白请!” “谁让咱们这位县太爷眼睛长在头顶,瞧不上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还让我们相扑给他取乐,呸!” 对方心里显然也憋着一股火,看到了和刘慎行有七八分像的刘圭,舒缓了神情,硬着嗓子安慰他,“放心吧,你爹在牢里好吃好喝。多年的交情,大家伙儿都没难为他,该吃吃该喝喝,比旁人舒坦得多!” 萧元青知晓里头的门道,笑着伸手握住对方的手,不着痕迹地递了个荷包过去,“事了之后再请兄弟们喝酒。” 纨绔们嘻嘻哈哈,也说再凑凑钱为刘慎行好好打点一番。 没办法,刘家老爷子倒下了,现在刘家是刘慎独做主,想也知道他不可能费心花银子为刘慎行打点。 关键时刻,他们这帮好伙伴能出力就出力。 萧元青还趁机告诉萧景曜这里头的门道,“别看都是蹲大牢,衙役们折腾人的办法多了去了。把铁链系紧一些,几天下来能废了人一条腿。还有什么不给铺盖,送牢饭送的馊饭馊菜和脏水……要是开罪了他们,又没人打点,想在牢里病死个犯人,我不是什么难事。” 刘圭面色凝重,萧景曜见怪不怪,反手拍了拍刘圭的背,“捕快刚刚都说了,你爹在牢里好吃好喝,不会受这份罪。” 让萧景曜惊喜的是中毒者的身份也有了眉目。南川县好几万百姓,那中毒之人又是个生面孔,不是城里头住着的人,听口音也是本地口音,就是不知道是下面哪个镇子上的。 为此,萧景曜等人的查案进度又陷入了僵局。 萧景曜回想起那人身上穿着的湖布短打,想了想,又去了县里较为贫苦的百姓聚居的街道。 让萧景曜没想到的是,郑多福竟然也在这里。 郑多福见了萧景曜一行人也尤为惊讶,但想到刘圭和萧景曜平日里对他的照顾,郑多福还是彬彬有礼地邀请众人前去他家喝杯淡茶。 萧景曜想着郑多福一家在这里住了许久,打听消息应该比他们更方便,也就没再推辞。 郑多福的母亲有一手好绣活,见家里来了那么多客人,有些拘谨。听闻萧景曜和刘圭是儿子的同窗好友,郑母便赶紧倒了茶水,又将家里留着的最好的点心果子拿出来待客。 萧景曜客气地谢过郑母,试探地问对方,“婶子,不知您可曾听说过刘家酒楼的案子?” 郑母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刘家在县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我虽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妇道人家,也有所耳闻。” 萧景曜伸手一指刘圭,叹气,“这位便是刘掌柜的儿子。为了救刘掌柜,到处奔波找证据,只为还刘掌柜一个公道。然而那中毒之人颇为面生,也不知是哪里人士,我们只能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 郑母嘴唇翕动,犹豫再三,看了看面色担忧的儿子,再看看满脸愁容的刘圭,小声道:“我听这条街上的何婆婆说过一嘴,那中毒的人,像是她娘家村里的二狗子。” 萧元青等人大喜,连连谢过郑母,急匆匆去郑母所说的牛角沟村打探消息去了。 刘圭对着郑母深深一揖,感激涕零,“我爹平安回来后,我们父子再登门重谢!” “什么重谢不重谢的?多见外。”郑多福笑嘻嘻地挽住刘圭的胳膊,“我吃了你那么多点心,也没说要给你谢礼。” 一帮人分头行动,终于赶在贾县令升堂给刘慎行定罪之前,搜罗出所有证据,又请了讼师为刘慎行当堂辩护。 堂上你来我往,讼师一一呈上证据,为刘慎行证明清白。 萧景曜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贾县令的脸色越来越黑,心中一片冷意。 在贾县令层层败退之时,萧元青拎着刘慎独和酒楼掌厨儿子进了公堂。 那掌厨儿子怂了吧唧缩成一团,见了掌厨,叫了声“爹”之后就泪流不止。掌厨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当场翻供,“大人明鉴,是二少爷想和东家争家产,正巧小人那不争气的儿子欠了赌债,二少爷拿这事儿对小人威逼利诱,小人这才昧着良心污蔑东家。” “你这是胡说八道!我何曾指使你干过这样的事?大人,草民冤枉!” 贾县令大怒,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公堂之上,如此大闹,成何体统!” 堂上最为镇定的便是讼师,对着贾县令一叉手,“如今,刘掌柜的嫌疑已经洗清,大人可否将刘掌柜释放回家?” 贾县令看了眼正在喊冤的刘慎独,犹疑不决。 萧景曜微微一笑,等着下一位证人入场。 来人正是已经苏醒的二狗子,进了公堂后,正要拜见县太爷,突然变了脸色,直奔人群另一边前头站着的贾道成,揪出站在贾道成身后的一个小厮,握拳便揍,“狗娘养的杂碎,当初你可是承诺我,说那菜只是放了一点毒菇,并不会伤了我的性命。结果呢,老子差点去见了阎王!” 人群顿时哗然。 “那是县太爷家里的小厮吧?” “可不是嘛,刚才还站在贾公子身后呢。” “怎么酒楼菜式有毒这事,还和县太爷一家有关?” “看看刘慎独,想来县太爷那位公子,怕是没少收刘慎独的好处。” …… 场面一顿十分混乱。有的事情,暗地里能做,却不能摆在明面上。贾县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了心神,眼神瞬间变得心狠。 “蠢货。”同刘慎独跪在一处的刘慎行咬牙骂刘慎独,“要想被贾县令扔出去当替死鬼,你就继续瞒着!” 刘慎独惶惶然间,听闻此话,当即高声喊道:“贾公子,你可是收了我五千两银子,承诺帮我收拾我哥。你可不能不管我!”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围观百姓纷纷唾骂刘慎独猪狗不如,又对贾县令指指点点。 千夫所指,不得民心。这可不是贾县令想要的结果,但让他收拾他这个宝贝儿子,贾县令同样舍不得。 萧景曜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质问贾县令,“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县令大人想要徇私枉法,包庇亲儿子,莫非你比天子还尊贵?” 贾县令恨恨瞪着萧景曜,眼神宛若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立马将萧景曜乱刀砍死。 萧景曜毫不畏惧地对上贾县令的目光,从容地拍了拍袖子,好以整暇地看着贾县令,“青天大老爷,该断案了。” 贾县令几乎咬碎一口牙,强撑着没暴露狰狞的面目,痛心疾首地看着贾道成,“畜生,我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的?你竟然敢做出这等糊涂事!我早就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跟着我过的清廉苦日子,哪里知道旁人的阴狠手段?现在被人利用,坏了事,还污了祖宗清名,你当真是罪该万死!” “来人,将刘慎独贾道成缉拿归案,查清缘由后择日再审!” 人群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无罪释放的刘慎行上前,在萧元青等人的胸前一人捶了一拳,“好兄弟,这回多亏你们相助!改天请你们喝酒!” “那是当然,你还想赖掉我们这顿酒不成?”纨绔们嘻嘻哈哈地调侃刘慎行,挥手赶苍蝇,“闻闻你身上这味儿,赶紧回家好好清理一番,去去晦气。要是喝酒的时候再一身怪味儿,哥儿几个可就要亲自动手把你扔水里啦。” 刘慎行一手搭着刘圭的肩,笑得十分开怀。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那头的贾县令的心情可就没那么痛快了。 自打上任以来,贾县令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想到在公堂上公然和他叫板,逼得他不得不收押了亲儿子的萧景曜,贾县令就忍不住磨牙。 萧景曜一行人刚出县衙不久,就被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苟师爷给拦了下来,“萧少爷,小公子,县令大人有请。” 刘慎行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却被苟师爷笑着制止了,“几位还是安分一点,不然的话,强闯县衙,怕是又得去牢里待上几天。” 萧景曜给了大家一个安心的眼神,牵着萧元青的手入了县衙后面的内宅。 刚踏进堂中,迎面飞来一个茶杯,萧元青眼疾手快,一把拍开,白底青花的茶杯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让贾县令的怒火愈发高涨。 “混账东西!我看你是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教你的。真想让你爹当街卖艺?本官就成全你!” 萧景曜一派从容,冷静地开口道:“令公子犯事下狱,大人自身难保,还要威胁我吗?” “呵,你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在本官面前张狂了吧?”贾县令怒极反笑,“本官的官身还在,有你们放肆的份?” 萧景曜讥诮道:“大人治下出了这等丑闻,若是还想要政绩,以图往后升迁。那我即便不能放肆,也就放肆了。” “若是大人能在县里找出第二个神童,为大人的政绩添砖添瓦,也不会容我放肆,不是吗?” “你——”贾县令颤抖地指着萧景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景曜父子二人完好无损地走出县衙,焦急在外等候的刘慎行一帮人瞬间围了上来,“怎么样?县令有没有为难你们?” 萧景曜摇摇头,转而问刘慎行,“贾县令此番上下打点,必定要花不少银子。依刘伯伯之见,他若是再想捞银子,最有可能拿谁开刀?” 被动挨打不是萧景曜的风格,主动出击才是萧景曜的手段。 都撕破脸了,萧景曜不先下手搞死他,还留着他过年?:,,. 25. 025 三合一 萧景曜料定贾县令为了名声和政绩,肯定不会在明面上为难他们。但关进去的毕竟是贾县令的亲儿子,贾县令定然不会对贾道成动手,只会想尽办法为他开罪。 贾道成还有出来的希望,刘慎独基本没戏,老老实实在牢里待着。 萧景曜忍不住问刘慎行,“若是家里闹起来,您不会还会摒弃前嫌花银子把刘慎独给捞出来吧?” “我又不是贱得慌?”刘慎行一提到刘慎独就满肚子火,想到自己这场无妄之灾以及妻儿的担惊受怕,还有产业的损失,刘慎行真是活剐了刘慎独的心都有了,冷笑道,“我拿他当弟弟,他可没拿我当哥哥。老头子先前没管他,接下来也别想插手我的决定。” 至于他那个好继母……刘慎行又是一声冷笑,既然锦衣玉食还嫌不够,养大了野心,那就滚去佛堂吃斋念佛替她儿子赎罪吧。 刘慎行真是被二房烦死了,打定主意这回不管老头子怎么闹都要把家给分了。不然的话,他们一家人在家里都过得不安生。 萧景曜无心插手别人的家事,见刘慎行拎得清,萧景曜也不再多说什么,又把话题正了回来,让大家好好想想,下一个受害者可能会是谁。 纨绔们面面相觑,怂得差点抱成一团,后知后觉感到害怕,“不…不会是我们吧?” “有可能啊,我们这回可是把那个狗…把县令大人得罪狠了,他报复我们,拿我们开刀也不足为奇。” “不会吧?兄弟们,哥儿几个这回也算是团结一心出了大力把慎行给救了出来。要是哥们儿有难,你们几个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几个纨绔十分没出息地缩成一团,互相打气,坚决实行一人有难,八人相救的路线,齐刷刷约定好下回若是几位小伙伴中有倒霉蛋不幸入狱,其他人必须要鼎力相助。 萧景曜无语,忍不住扶额,看他们耍完宝后才无奈道:“各位叔伯请放心,这次相助刘伯伯,已经让贾县令看到了我们团结齐心的实力。现在我们在在贾县令眼里,就是一个被铁片包裹住的软柿子,他想要下口,就得被崩掉一嘴牙。” 反正下一个倒霉蛋,肯定不会出在同一个小团体。 纨绔们齐刷刷松了口气,后怕地拍拍胸脯,“好险。差点就去大牢里遭罪了。” 真正在大牢里蹲了一阵子的刘慎行:“……” 这些显眼包,真是感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要说这里头最靠谱的还是刘慎行,到家里去了晦气,都没好好休整,第二天就来找萧景曜,说出了他自己的推论,“我觉得贾县令很有可能会对县里另一帮纨绔动手。” 没错,南川县的纨绔,还分了两波。一波是萧元青和刘慎行这样的,吃喝玩乐成天给自己找乐子,但人品都还行,不会干什么在律法边缘大鹏展翅的事儿。另一波却不一样,吃喝玩乐他们干,嫖赌寻欢也有他们的份,时不时还闹出点强买农家美貌女子做妾的桃色传闻,给南川县的百姓们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萧景曜觉得刘慎行的思路没毛病,转而建议,“与其等着贾县令出招,不如我们主动给他个破绽,这样更方便拿住他的把柄。” 刘慎行点头赞成萧景曜的提议,他已经把贾县令往死里得罪了,肯定是想把贾县令一棍子打死。 但刘慎行也有点不明白,“就算我们拿了他的错处,去府城状告他。严知府公正严明,为民请愿,只要证据确凿,贾县令必然要丢了乌纱帽。但越级上告,告状者先得受二十杖。我倒是能去,就是觉得憋屈。” “谁说的一定要去知府面前告状?”萧景曜抬头看向刘慎行,也没接着卖关子,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下个月就是府试的时间。各地府试,都有朝廷派来的学政主持,位同钦差。大齐律法规定,凡有官员碰上拦路告状者,必须受理。而拦路告状者,不在越级上告之列。” 刘慎行是真惊讶了,“律法当真是被你给玩明白了,还能这么干?” 经过这事儿,刘慎行再也不把萧景曜当孩子看了。光是谢礼就不知送了萧景曜多少,还特地叮嘱刘圭,必须把萧景曜的情谊给维护好了! 刘慎行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在他看来,萧景曜不过就是在年纪上吃了点亏,他日一朝得以施展,便是青云直上。小小的南川县,是困不住他的。刘家只是个商户,能不好好对待这么个前程远大的孩子吗?更别提这孩子还救了他一命。 现在就算要刘慎行给萧景曜一半家产,刘慎行都不带犹豫的。 萧景曜迅速在另一帮纨绔中点出了一个名为钱至善的家伙。别看这位名叫至善,但干的事和善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强买民女进府为妾,对结发妻子动手,家中二老若是不依他,他竟拿刀撒泼,把二老吓得不轻。就算对唯一的儿子,也是稍有不顺心便拳脚相向。 算计起来这种人,萧景曜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巧了,因为这人身上的毛病最多,又是家中独子,贾县令第一选择的,还真就是这位钱至善。 钱至善入狱那天,钱家二老如遭雷击,竟是双双病倒,救人的重担竟然就这么落在了钱夫人身上。 而这位钱夫人,当真是封建制度下的温良淑德的好妻子,带着儿子到处求人。知道上回刘慎行入狱,是萧景曜父子出了大力,钱夫人便带着儿子登门求助。 刘慎行也想劝钱夫人帮忙收集贾县令贪赃枉法的证据,知道钱夫人登门后,也匆匆赶了过来。 几人一起听着钱夫人的哭诉。 萧景曜看了看钱夫人脸上即便极力遮掩还是露出了些许痕迹的红痕,再看看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神情冷漠的儿子,忍不住对钱夫人发出了灵魂拷问,“钱夫人,恕我直言,你不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对你更好吗?” 钱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萧景曜指了指门外,“你丈夫进了大牢,不会再有人对你拳脚相加。” 又一指站在钱夫人身后呈保护姿态的钱璋,“你儿子也已经到了成丁的年纪,正好跟着祖父学着怎么接管家业,你还要你丈夫干什么?” “嘎?”钱夫人连哭都忘记了,震惊地打了个嗝。 钱璋眼神大亮,颇有遇见知音之感,快步上前握住萧景曜的手,少年人的朝气和容不下沙子的刚毅性情尽现,“我也觉得不必救我爹,就该让他吃点苦头!家里没了他,不知道清净了多少。还费这银子救他?” 钱夫人手里拿着帕子,仿佛被萧景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看身量和她差不多的儿子,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收了眼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钱至善的罪名可大可小,还是好色惹的祸。这人干强买民女做妾的事儿干多了,这回却翻了船。 他买进府做妾的那些姑娘,大多都是家里父母受不了金钱的诱惑,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女儿点头的。从程序上来说,并没有犯法。但贾县令在其中插了一手,那就有可以商榷的地方。 钱至善新纳进门的小妾,父兄骤然翻脸,前去县衙状告钱至善强抢民女,对钱至善说的双方你情我愿一概不认,也矢口否认收了钱至善的银钱。 萧景曜听完整个经过,更加奇怪钱夫人为何要舍下脸面到处求人去救这么个东西。 钱夫人捂脸接着哭,“总不能让璋儿没了爹。” 钱璋敬谢不敏,“有他这个爹,还不如没有。至少现在我不用挨打。” 萧景曜眼尖地看到了钱璋衣襟下的伤痕,更觉得钱至善不是东西。家暴的畜生,在大牢里蹲着挺好的。 见钱夫人还对钱至善有所不舍,萧景曜直击要害,“若是妾室们再给你丈夫添几个儿子,以他对钱璋兄弟的狠心,万一哪天被人撺掇,下手重了,那钱璋……” 钱夫人打了个寒颤,又看到钱璋坚毅的神情,回想起方才萧景曜的话,顿觉她确实被猪油蒙了心,家中双亲对她还算和善,没了钱至善,钱璋顺理成章地接手家业,不用整体担惊受怕,她也不必再忍受钱至善的拳脚。 想通只在一念之间,钱夫人果断做出决定,“那就让他在牢里好好吃点苦头。” 反正也不会要他的性命,多吃点苦头怎么了?她隔三差五就挨打,可比蹲大牢更苦。 一时间,钱夫人竟有些遗憾,钱至善被关上一阵子又要回来,要是他就这么一直蹲大牢,多好。 钱璋见母亲改变了主意,顿时大喜过望,得知萧景曜他们想收集贾县令贪赃枉法的证据,钱璋拍着胸脯向萧景曜保证,“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就说那苟师爷先前语焉不详的,原来是想让我们拿银子。呸!我才不给!” 少年人身上总会有一股一往无前的热血,容不得半点沙子,从骨子里认定公平正义,为此千山独行,不问归处。 钱璋的办事效率极快,也不知他怎么和苟师爷虚与委蛇的,还真就拿到了盖了贾县令私印的文书。 刘慎行又连同当初被贾县令软硬兼施上交孝敬银钱的商户,把他们留下的证据通通整理成册,就等着去府城蹲学政告状。 萧景曜看了眼刘慎行留的后手,也忍不住赞一声商户们精明。他们给出的银子都做了细微的标记,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来。 贾县令即便用了不少银子,也不至于把这么多银子全部用光。只要在他家查出现银,一个贪污之罪定然少不了。再加上钱家的案子也有贾县令的手笔,贾县令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数罪并罚,不说判个斩立决,也高低得判个秋后问斩。 大齐开国太/祖对官员们贪污之事格外憎恨,明文规定:凡有官员贪污者,千两以下,流放三千里;千两以上,斩。 听萧景曜讲了这项律法,在场众人全都喜笑颜开。刘慎行乐得直拍大腿,“这狗官,就该杀头!” 证据确凿,算算日子,学政应该也快到府城了。 萧元青帮萧景曜向孙夫子告了假,带着萧景曜和刘慎行一同前往府城。 没办法,刘慎行虽然做足了准备,但要面对学政这等大官,心里难免发虚。萧元青和他一样,碰上紧急事件容易发慌,萧景曜觉得自己和他们一起去,此行钉死贾县令,更有保证。 萧元青和刘慎行很没出息地同意了。 虽然说两个大男人还有点依赖半大孩子,这事儿说出去挺丢面子。但萧景曜那是一般的孩子吗?人家面对县令的威胁都能从容不迫,甚至还能制订一系列反杀县令的计划,下定决心要搞死县令,还熟知律法,知道怎么合理合法地搞死对方。 这样一个人,就算他还是个孩子,给人的安全感也难以言喻。 南川县离府城不算太远,两家都是不差钱的人家,舒舒服服地坐了两天马车来到府城。 时间卡得很巧,学政还没到。好消息是,据推断,学政的车马明天就能到府城。再一打听,这次派来的学政,竟然是国子监祭酒。 萧元青听了这个消息,眼神都不对了。国子监祭酒啊,那是多么清正的职位。多少学子梦寐以求进入国子监,这位掌管国子监,毫不夸张地说,同半数京官的孩子,都有着师生之实。 并且,这半数官员,还都是京中数得上名号的大官。能进国子监的,要么是自身学识非常过硬,要么就是家里位高权重。 换句话说,这位国子监祭酒,腰杆子硬得很,根本不怕得罪人。 那可真是太好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刘慎行花了些银子打听好了这位大人的来历,倒吸了一口冷气。 尽出帝师的公孙家的长房当家人。 公孙家名号之大,就连不曾进过学的平头百姓也知晓一二。从前朝到本朝,公孙家一直屹立不倒,出了十位帝师,赫赫有名。更难得的是,公孙家的人,秉性廉洁,刚正不阿,堪称是清流的领导者,傲骨铮铮。 萧景曜一拍手,妥了。 刘慎行办事较为圆滑,没有在府城官员齐迎公孙学政时跳出来喊冤,而是花了大价钱,探听得了公孙大人的行踪,带着证据,前去请公孙大人做主。 翌日,一队衙役自府城出发,直奔南川县衙,将贾县令押下,又在他的宅子中找到了还未用掉的现银,罪证确凿,衙役们当即给贾县令上了木枷,一路押解他往府衙而来。 来回总共四天,衙役们便将贾县令带到了常明府的府衙公堂。 刘慎行心下暗爽,当初他也是两眼一抹黑就被衙役带走押入大牢,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是贾县令这个狗官还债的时候了。 萧景曜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原本在南川县作威作福,张狂得不可一世的贾县令,现如今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公堂之上,浑身狼狈,再也没有一丝当日嚣张的气焰。 贾县令看着跪在他身旁的刘慎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但贾县令显然知道,单凭刘慎行,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他四下张望一番,果然在人群前排看到了萧景曜,登时目眦欲裂,“萧景曜!是你害我!” 贾县令冷不丁来上这一出,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萧景曜身上。 公堂之上坐着的两人,正位是常明府知府严大人,在严知府下首,添了张太师椅,端坐在里头的,正是本次常明府府试的学政,国子监祭酒,公孙瑾。 贾县令这一嗓子,让严知府和公孙瑾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萧景曜身上,见萧景曜虽然气度沉稳,但脸上仍然稚气未脱,显然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二人齐齐皱眉,心道这贾县令莫不是失心疯了,就算要攀扯旁人,也得攀扯个有点信服力的。胡乱攀咬一个孩子,谁信? 这贾县令一把年纪当真是活到狗肚子去了。 感受到两位大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萧景曜给了二人一个无辜的表情,又好以整暇地看着宛若死狗的贾县令,叹了口气,慢悠悠摊开手,给了贾县令一个“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萧景曜气起人来也是有一套的,表情无辜,眼神挑衅,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贾县令被刺激得当场暴怒,在公堂上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对我怀恨在心。不过是一家平头百姓,连着出了几个败家子,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本官便是折辱你爹,又如何?” 这话听得严知府和公孙瑾齐刷刷皱眉,围观百姓更是愤愤不平,对着贾县令破口大骂。同为平头百姓,贾县令这番话,他们才是感触最深的。你是当官的你了不起,但任凭你再猖狂,现在不也跪在公堂上了吗?还神气什么? 案子还未开审,百姓们已经认定贾县令不是个好官,纷纷嚷嚷着让严知府明察秋毫,治他的罪。 贾县令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又入了萧景曜的套,不由冷汗涔涔,深深拜伏在地,巧舌如簧为自己辩解,“下官被刁民多番刺激,一时失言,请二位大人明查。” 严知府皱了皱眉,毫不废话,命人将证据呈上来,反问贾县令,“你还有何狡辩?” 贾县令冷汗涔涔。 公孙瑾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景曜,不乐意给丑态毕露的贾县令一个眼神。 萧景曜察觉到公孙瑾的视线,毫不避忌地回望过去,倒是让公孙瑾微微一怔,而后对着萧景曜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萧景曜眉眼微动,这位相较于他的官职而言有些年轻的四品大员,对自己好像颇感兴趣,释放出的信息也很和善。 贾县令贪赃枉法之事,证据确凿,任凭他如何抵赖,铁证如山,也翻不了案。 严知府尤为厌恶这等国之蠹虫,借由贾县令喧闹公堂,藐视王法,命衙役当堂杖责他二十大板。并严词厉色让贾县令好生交代自己的罪行,不然还要吃更多的苦头。 萧景曜就看着贾县令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下去,两个板着脸,满脸严肃的衙役高高举起宽大的木板,狠狠地拍在贾县令臀上。 公堂上登时响起了贾县令杀猪般的哀嚎声。 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轰然叫好,再三称赞严知府刚正不阿,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刘慎行和萧元青也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萧元青兴奋地拍着萧景曜的肩膀,语调不住上扬,“瞧他那副死狗样,我还以为按他那猖狂劲儿,骨头能硬几分呢。没想到几板子下去,就涕泪横流,真是丢人现眼。” 萧景曜也觉得解气,可算是不用面对贾县令那张猪脸了,让他算计自己,还想让自己为他添政绩。呸,这狗官也配? 萧景曜轻松地拍了拍手,笑着抬头看向萧元青,“项上人头快要不保,他能不哭吗?” 果不其然,一顿板子之后,贾县令心知他罪责难逃,为了避免吃更多的苦头,对刘慎行指认他贪赃枉法之事供认不讳,涕泪横流地签字画押。 严知府当即判贾县令秋后问斩,只等案子文书呈至刑部,得了批复后,贾县令的项上人头就要在府城的菜市场落地。 百姓们轰然叫好,大骂贾县令狗官果然不得好死。天理昭昭,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又为百姓们讨了一次公道。 直到退堂,人群散尽,茶楼瓦舍处处都在讨论最新的这桩案子。 刘慎行同样兴奋地同萧元青讨论了一路,进了府城最繁华的酒楼,刘慎行头也不回地扔给小二一锭银子,“一间上好包厢,再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一份,余下的银钱留给你买酒喝。” 小二顿时大喜,弓腰哈背领着他们进了二楼的包厢。 萧景曜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看着窗外人来人往,感慨府城确实比南川县繁华许多。萧元青和刘慎行还沉浸在亲手斗倒狗官的兴奋之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没完。 直到小二将店里的招牌菜摆满了一整桌,刘慎行谈兴依旧未消,继续拉着萧元青谈天说地,“你是不知道,我当时站在公堂上,腿肚子都在抖。但是看到曜儿就站在我后面,我立马就安心了。你说奇不奇怪?”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萧元青得意,“曜儿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十分无奈,“你们都快我说得无所不能了。我还真没有那个本事。” “嘿,曜儿可别谦虚。在刘伯伯心里,你就是无所不能。那可是县太爷,一县父母官,你说收拾他就收拾他,说要让他八月蹲大牢,他就不能在县太爷的位置上待到九月份。这还不神?” “为什么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成了阎王?”萧景曜忍不住吐槽。 三人正笑闹间,包厢的门被人轻扣三下,一长两短,尤为讲究。 三人齐齐收声,互相对视一眼,萧元青奇道:“菜已经上齐,怎么还有人敲门?” 萧景曜心说若是小二敲门,也是像方才那样在门外喊一声,再推门进来,哪会这么一长两短地扣门。 刘慎行已经起身开了门,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连舌头都捋不直了,“大…大人,里面请。” 萧元青惊得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走进门的两张熟面孔,同样不知该如何应对,僵硬地给对方行礼。 严知府办案时满脸严肃,眼神冷厉,让人不敢直视。现在脱下官袍换了常服,倒是一张笑脸,轻松地对着萧元青摆摆手,温声道:“不必拘谨,现如今不在府衙,我也不是知府大人,不过是个同样来填饱肚子的食客罢了。” 公孙瑾比严知府年轻许多,大概三十出头,浓密黑亮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在头顶,面容气质都如同他头上那顶玉冠一般温润,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眼神往萧景曜身上一扫,笑问萧元青,“可介意我们凑个桌?” 只有在大堂凑桌的,哪有进别人的厢房凑桌的?家里开酒楼的刘慎行暗自嘀咕,明白两位大人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萧景曜走到萧元青身边,大大方方对着严知府和公孙瑾伸手,“二位大人,请上座。” 萧元青和刘慎行也跟着弓腰请他们入座。 公孙瑾眼中的趣味更浓,毫不掩饰自己对萧景曜的好奇,落座之后便笑吟吟地看着萧景曜,见萧景曜依然神情自若,眉眼都未动一下,公孙瑾心中更是啧啧称奇,倒是没想到这等小地方竟然能长出这么一位钟灵毓秀的孩子。 “我想听听你们是如何智斗恶官,可否仔细说与我听?”公孙瑾声音温和。 刘慎行正要开口,却公孙瑾含笑看了他一眼。刘慎行不自觉闭了嘴,低头恭敬坐在一旁。 公孙瑾温和的目光又落在了萧景曜身上。 萧景曜行得端坐得正,在惩治贾县令这件事上,并无任何错处,自然是坦坦荡荡将整个过程全都说了。 萧景曜口齿清晰,讲起故事来一波三折,节奏拿捏得当,让听众的情绪不自觉就跟着他的讲述而起伏。 说到贾县令仗势欺人时,严知府和公孙瑾眉头紧皱,眼中怒火冲天,恨不得立马将贾县令捉拿归案,当场判他斩立决。等到萧景曜提及自己等人如何给贾县令下套,怎么收集证据,严知府二人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差点没忍住抚掌叫好。 整件事情被萧景曜讲的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听得严知府二人时怒时喜。到最后贾县令被判秋后问斩,哪怕这是严知府自己刚刚定下的判决,这会儿再听了一次,严知府更是觉得心情格外舒畅。仿佛在三伏天里抱了一盆冰鉴一般,痛快极了。 公孙瑾看向萧景曜的眼眸幽深了些许,轻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机敏果断。可曾念过书?” “回大人,学生已经跟着夫子学完了四书,明年准备下场。”萧景曜老老实实回答。 公孙瑾当真吃了一惊,“你才多大,竟然就学完了四书?” 萧景曜笑容羞涩,“本月十五刚满八岁。” 公孙瑾震惊地看向严知府,在对方眼里同样看到了惊讶之色。 “妙极妙极。都说京城繁华,但我在国子监多年,却不曾碰上如此天纵奇才的弟子。” 严知府也笑,两人对萧景曜的话毫不怀疑。在官场历练多年,要是还看不出一个孩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这官袍干脆也别穿了。 再则,最开始让公孙瑾觉得有趣的便是,刘慎行和萧元青这两个大人,竟然隐隐有以萧景曜这个孩童为首的趋势。若不是萧景曜真的天资过人,大人,尤其是亲爹,怎么可能会听从一个孩子的话? 更别提方才萧景曜在讲述事情经过之时,言辞之间对大齐律法堪称是信手拈来。这样的水平,去考乡试都不会交白卷。 县试、府试和院试只考四书五经,并不涉及律法断案。后者是乡试考举人时才要考的东西。若不是萧景曜真的学完了四书五经,他的夫子又怎么可能教他律法? 公孙瑾和严知府对自己的判断十分有信心。但他们又哪里知道萧景曜的妖孽程度呢? 萧景曜的律法,还真不是孙夫子教的,而是萧景曜自学成才,顶多碰上不明白的地方,再去请教孙夫子。 公孙瑾见猎心喜,随口考校了萧景曜几句后,更是扼腕叹息,“你怎么就没生在京城呢?这样我必定收你为弟子,悉心教导。以你之天姿,必定能蟾宫折桂!” 萧景曜反问公孙瑾,“便是我没生在京城,大人就觉得我不能蟾宫折桂了吗?” 公孙瑾一愣,万万没想到萧景曜竟然能说出这般傲气的话。换做旁人,公孙瑾必然要给对方一个白眼,让他回家好好照照镜子,天下英才何其多,你凭什么能这么自信? 但说这话的人是萧景曜……公孙瑾怔愣之后便是一阵大笑,“是极是极,这才是天才应有的傲气!” 严知府也对萧景曜青眼有加,他喜欢有真才实学的人。如萧景曜这等人才,也就是年纪小了点。凭萧景曜在惩治贾县令一事上的手段和办法,萧景曜已经具备了当官判案的能力,严知府欣赏这样有真才实干的后生。 想到萧景曜方才说他明年要下场参加科考,严知府心下微动,笑着对萧景曜说道:“若是你能顺利通过县试,那你明年这个时候,还会来府城见我。” 府试由学政主持,当地知府也不能闲着,要担任副考官。萧景曜明年真的通过了县试,确实会再次同严知府见面。 公孙瑾也来了兴致,飞快地算了算,“明年过了县试和府试,后面就能去考院试。院试通过,你就有了秀才功名,三年之后再参加乡试。若是一路坦途,顺利考上了举人,那么你就要进京赶考,参加次年在京城举行的会试。到时候你我就能在京城相聚。” 公孙瑾算着算着就高兴起来,“总共也就六年的时间,也不算长。我倒是十分期待,你长成之后的样子。” 严知府忍不住偏头看了公孙瑾一眼,说起来倒是容易,轻飘飘的一句六年。实际上不知道多少人单单考县试就不止考了六年。年年落榜年年考,关关难过关关过。整个大齐都没有出过科考如此顺利的进士。 就是严知府和公孙瑾二人,已经算得上是少年得意了。也都在乡试上折了一次,考了两次才考上举人。就这,都已经让诸多学子羡慕不已了。 萧景曜要是能一路坦途,一点磕磕绊绊都没有,直接见过六关踏进金銮殿,那真的要创造大齐最快考中进士的历史。并且后面也没人能超越他,顶天也就与他持平。 公孙瑾当然也知道连过六关的难度,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直觉。面前这个犹带稚气俊俏孩子,未来必将给整个大齐一个惊喜。 出于对自己直觉的自信,也是对萧景曜的看好,公孙瑾离开时,特地问了萧景曜的住处,傍晚时分,便有小厮恭敬前来拜访,递上一份包裹给萧景曜,恭敬道:“这是我家大人赠与小公子的。大人说,科考不易,望小公子勤勉治学,如他期待的那般连过六关,进京同他会面。平日里若是有不懂之处,可以写信询问,大人定然会耐心回信为小公子解惑。” 萧元青震惊得张大嘴,喜笑颜开,“这可真是祖宗保佑,曜儿竟然得了公孙大人的青眼。那可是国子监祭酒啊,了不得的大人物!” 刘慎行同样喜不自胜,两家乃通家之好,萧景曜就如同他自己的子侄一般。如今萧景曜得了新的机遇,他这个当伯伯的能不高兴吗? 萧景曜也很意外,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包裹,摸出里面是一些书籍。萧景曜立即猜到公孙瑾送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国子监祭酒给的四书注解,对读书人来说,堪称是价值千金。 萧景曜心下感动,认真说道:“请小哥替我转达对大人的谢意。他日侥幸得中举人,进京后,萧景曜定然去大人府上拜访,拜谢大人的指点之恩。” “小公子客气了,我们大人最是惜才。小公子若是能顺利进京赶考,已经是对大人最好的谢礼了。” 等到小厮离开,萧元青兴奋地一蹦三尺高,“老天爷,我们这是撞大运了!” 刘慎行实在是羡慕萧元青的好命,为萧元青和萧景曜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感慨,“要是曜儿是我的儿子,多好。” “少做梦,这么个宝贝蛋是我们萧家的!” “哎,刘家的列祖列宗快显灵啊。我怎么就不能有个像曜儿一样的儿子呢?”刘慎行实在想要一个萧景曜这样的天才儿子。 萧景曜想了想自己白手起家的能力,再想想萧家祖传的败家属性,迟疑道:“或许是……你不够败家?” 刘慎行:“???” 就离谱! 解决完贾县令的事情后,三人也没在府城多待,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一进县城,萧景曜就察觉到县城的老百姓们格外高兴。 萧元青和刘慎行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愉悦气氛,忍不住好奇,他们就出去了几天而已,县里发生什么好事了? 贪官要被杀头了,这不就是好消息吗? 尤其是被贾县令强行要过孝敬的商户们,得知那狗官伏法蹲大牢的消息,高兴得连着办了三天流水席,整个南川县的百姓都能来吃上几天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管够。 萧景曜他们回来的时候,庆祝活动已经到了尾声。要是再早来几天,百姓们的情绪更高涨。 刘慎行和萧元青在南川县也出了名,萧景曜更是成了远近闻名的天才,神童之名大有传遍整个常明府的趋势。 钱璋还特地登门向萧景曜道喜。萧景曜这才知道,钱至善无罪释放,但在牢狱里受了不少罪,回家后就病倒了,家里的药味儿一直就没断过。大夫说他这是伤了根本,恐怕有瘫痪之忧。 钱夫人想开后,觉得钱至善就这样躺在床上活受罪也挺好。现在她来当家做主,内宅中馈全是她说了算,钱璋也逐渐学着接手外头的生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更是每天求神拜佛,希望菩萨保佑钱至善就这么口歪眼斜地躺在床上过上一辈子。 萧景曜默默给钱夫人点了个赞,脑子清醒的人,果然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 萧景曜心里同样一派轻松。 然后,萧景曜就收到了来自孙夫子的召唤:耽误了好些天的课业,还不赶紧回来上课?你还想不想下场参加科考了?:,,. 26. 026 三合一 萧景曜得了孙夫子的召唤,老老实实地滚回私塾继续接受孙夫子的指点。 其实按照萧景曜现在的学习进度,他应该升去科考班更合适。说句让私塾学子扎心的话,萧景曜不管哪个班,成绩都能吊打他们这帮渣渣。 但萧元青觉得萧景曜过早地承担了孩童不应承担的责任,心里还是倾向于萧景曜多出几个同龄人朋友。 社交小能手萧元青从小就是人群中最靓的崽,长得好,性格好,虽然萧子敬不靠谱,但他家那会儿还有不少家业,户籍又并非商户,在南川县县城,除了官字头的少爷们,其他的同龄人,都没有能让萧元青避忌的。 当然,这家伙天生性格爽朗,憨憨之余又有一点小动物的敏锐,哪些人他惹的起,哪些人惹不起,萧子敬这个不靠谱的爹没教他,他竟然也无师自通,还莫名其妙点亮了抱大腿技能。 所以萧元青的童年,那真是比后世一些小朋友都要过得快乐的多。惹不起的阶层里会有大腿主动送上来让他抱,他不用顾忌的同龄人,讲道理的就一起玩,不讲道理的,就会被他以(物)理服人。 嗯,他那身巨力,真是在同龄熊孩子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拿自己一对比,萧元青就觉得萧景曜的日子真是太苦逼了。天天念书,吃穿用度上,萧景曜也没什么讲究,给什么吃什么,特别好养活。 就算知道萧景曜生来早慧,萧元青也时常为此感到自豪,但有时候单从父亲的角度,萧元青又忍不住心疼萧景曜。十分割裂。 萧景曜一眼就看出傻白甜爹心里的纠结,反正他不管在哪个班都一样,科考班里大多都是成年男子,甚至还有比萧元青还大的学子,萧景曜虽然用自己的真才实学折服了他们,但由于年龄的关系,难免还会被他们当成小孩看待。 尤其是萧景曜的颜值本来就过于出众,加上小孩子的身份,私塾那一帮成年男子见了他,时不时冒出个姨母笑,实在让萧景曜觉得辣眼睛。 他可不想进了科考班后,成天遭受这样的折磨,那他的眼睛可能真的要瞎了。 所以萧景曜婉拒了孙夫子让他去科考班的提议,继续待在蒙学班。 虽然蒙学班的小屁孩们也很幼稚,但萧景曜宁愿面对一帮天真幼稚的孩童,也不愿直面蓄须壮汉对他露出的辣眼睛姨母笑! 再说了,有刘圭和郑多福这几位小伙伴们,经过这次拯救刘慎行的事儿之后,萧景曜和他们的关系更亲密了。 孙夫子也是头一回教授萧景曜这般天才的学生,既然萧景曜更想留在蒙学班,孙夫子也就不再多言,继续让萧景曜混迹在蒙学班之中,只是给萧景曜单独安排了课业。 别的小孩儿叽哩哇啦背蒙学课文,萧景曜埋头写孙夫子给他出的帖经墨义,顺便在周围学生背着背着筐瓢的时候顺口提点一句,打击得被家里养的白白嫩嫩的小胖墩啪叽一下把脸埋在书案上,发出嗷呜的惨叫,然后被一旁的刘圭熟练地拿糕点堵嘴。 欺负小屁孩,有时候也挺有趣的。 萧景曜偶尔也有点恶趣味。 已经成亲的孙敏行再次对着萧景曜露出姨母笑,无数次期盼自己的孩子也能像萧景曜这样聪慧。不,有萧景曜一半的才智和品行,他就十分满足了。 萧景曜还不知道,他这次惩治贪官,让他在南川县所有的百姓心中,名声已经好到了顶点。 老百姓不知道先贤至圣口中的礼义仁智信具体是什么,但是他们也有朴实的想法。 贾县令来了南川县后大肆敛财,被祸害最深的就是南川县的那些富户,但普通百姓就没受到影响吗? 不可能的,世上所有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富户们多给了孝敬,就得想办法赚更多的银钱,维持家里的富贵生活。若是真的不凑手,就只能削减下人。 如刘慎行这等倒霉蛋,被贾县令算计得去蹲大牢,接管家业的刘慎独又是个蠢材,名下产业损失惨重。 对刘家来说,是少了许多银钱。而对依附刘家的一些人来说,面临的就是生计问题。 还有被贾县令压制的文书县丞捕快等公差,领导层争权夺利,百姓们的苦难只会成为他们夺权的筹码,不会让傲慢的县令大人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去看一看他所轻视的平民的血泪。 现在贾县令被知府捉拿归案,哪怕出头状告贾县令的人是刘慎行,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谋划这件事的,是萧景曜。 而这事本来和萧家关系不大,入狱的是刘慎行,萧家人并未被牵扯进来。但萧景曜还是为了帮助被冤枉的父亲好友,以稚童之身对上了一县父母官。 这样有情有义又有勇有谋的孩子,几乎所有南川县的百姓都认定,萧景曜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像戏文里那样的,为民请命的好官。 平民多艰,压在他们身上的东西太多太多,赋税徭役,地位尊卑,又因自身愚昧,易受人骗,被有权有势者欺压,也只能默默忍气吞声。不是他们天生下贱,而是他们知道自己就算反抗,也是徒劳,反而会为家里引来更大的祸事。 所以,再没有比普通百姓们更希望世上多出一位好官的阶级了。哪怕因为官员回避制度,萧景曜日后即便做官,也不会在南川县担任官职,南川县的百姓们依然为此感到高兴。 起码在大齐境内,有另外一块地方的老百姓能获得青天大老爷的庇佑。 再者,南川县出了位官员,日后若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当地士绅好歹也有个打探消息甚至是求救的门路。 故土难离,官员们也是人,除了在家乡受尽屈辱的,在不违反律法的情况下,为自己的家乡谋划一下,也不是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 南川县的百姓是真的为萧景曜感到高兴,也十分骄傲他们南川县出了这样一位人才。 萧景曜在听完刘圭说的这些事情后,心情颇为复杂,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品行端正,收拾贾县令,我也有私心。” “不管你有没有私心,你站出来为民除害,就是品行高洁。”刘圭一张白胖包子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不然的话,任由那狗官为祸一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因为他而家破人亡。” 差点真的家破人亡的刘圭如今看到萧景曜就双眼放光,自动成为萧景曜的脑残粉,现在就算萧景曜指着天上的太阳说那是绿色的,刘圭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景曜弟弟说得对。 别说萧景曜了,就连素来沉稳的郑多福,现在看向萧景曜的眼神中都是满满的崇拜。就算再稳重的小孩子也逃不过心理发展规律,想法还比较天真,本能地喜欢惩恶扬善的英雄,萧景曜就是这样的英雄。再加上萧景曜的年纪和他们差不多,也就是萧景曜现在沉心念书,没去街上溜达,不然的话,他就要收获一大批小迷弟迷妹们的崇拜目光啦。 动画片的大多主角为什么要么是动物,要么是小孩子?当然是瞄准了客户人群,让小孩子有亲切感和代入感啊。 萧景曜现在已然成为了南川县所有小孩子们心目中的小英雄,这种情况还有往整个常明府发展的趋势。 得知这事儿的萧景曜:“……” 谢谢,虽然我内心强大,脸皮也够厚,现在也想用脚趾头给你们抠出一座私塾。 孙夫子对萧景曜的重视更上一层楼,看着惩治完贾县令回来的萧景曜,孙夫子忍不住感慨道:“我本以为我对你的才华有了足够的了解,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啊!你这样的能耐,这样的天分,在处理这件事上的手段,就是我也远远不如你啊。” 萧景曜赶紧作揖道:“夫子可别挖苦我了,我治学不过一年半载,才学远不如夫子。夫子这般说,景曜无地自容。” “你若是无地自容,那其他人就该羞愧而死了。”孙夫子感慨万千,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中,既有对良才美玉的赞叹,也一丝掩饰的极好的,同为读书人,对天才的羡慕,“在处理庶务上,我不如你。于学问一道,我不过比你多治学几十载,以你的天姿,再给你几年时间,你便能轻松地超过我。这样的天赋,我都有些嫉妒。”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生能教导你这样的弟子,是上苍对我的厚爱。” “日后你入朝为官,切记别忘了贾县令欺辱你,鱼肉百姓时,你内心的愤怒。官做的好不好,真正能给出公道评定的,不是吏部考评,而是治下的百姓。” 孙夫子这话,对现在的制度来说,已经略微有些不敬了。 萧景曜躬身应是。在这个时候就领悟了换位思考的孙夫子,就算功名不如举人和进士,但品行一定不输他们。 能得这样一位老师的教导,也是萧景曜的福气。 至少,萧景曜觉得孙夫子比自己坦荡,更符合儒家对“君子”的要求。 萧景曜上辈子从底层爬上来,白手起家,登上首富之位。如果说萧景曜的德行是圣贤口中的“君子”,这是什么地狱笑话?萧景曜自己都要被恶心得出一身鸡皮疙瘩。 被萧景曜按下去的竞争对手们就算是死了,也要从地狱里爬上来,用他们腐朽的声音呐喊:萧景曜心机深沉,君子个屁! 孙夫子似乎看出了萧景曜并不赞同他的“君子”之说,笑着问萧景曜:“曜儿可是觉得,在惩治贾县令一事上,你多番算计,不能成为‘仁’?” 萧景曜倒不是因为这事儿觉得自己称不上“仁”,而是觉得他虽然不算是坏人,但也跟“仁”字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孙夫子低头笑了一阵儿,在萧景曜无奈的眼神中终于收了笑容,认真问萧景曜,“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孔子如何为他解惑?” 这也是《论语》中的一段经典对话,全文是: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 子曰:“未可也。” “乡人皆恶之,何如?” 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直译过来便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和所有人都厌恶的人,都不如让所有好人喜欢,所有坏人厌恶的人。 以萧景曜的水平,这种简单的问答早就难不住他,给出答案的速度十分快。 孙夫子抚掌大笑,“你现在已经得之一二了。” 南川县心怀公道的百姓喜欢萧景曜,希望他顺利考上功名,当个庇护一方百姓的好官。如贾县令、苟师爷和孙耀祖等人,提到萧景曜就满心厌恶愤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难道不能证明萧景曜已经具备了“君子”仁德风范了吗? 哦,还有个瘫痪在床的钱至善,在不知从谁那里得知是萧景曜撺掇钱夫人和钱璋放弃他后,整日对萧景曜咒骂不已。然后被钱璋散尽伺候的仆从,就留下一位哑翁为钱至善擦身喂饭。 而在钱至善耳边传闲话的那个下人,被钱璋狠狠打了一顿后发去城外别庄种地。名为种地,实则那人挨了重棒后已经高烧不退,将他送走,也就看他命大不大了。 为此,钱璋还特地备了厚礼向萧景曜登门致歉,说他治家不严,才让人有机会在钱至善耳边传闲话。 萧景曜也奇怪,传闲话的人是不是和钱家有仇?这个时候干出这种事,是生怕钱家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吧?万一自己是个小心眼记仇的,现在钱家可经不起自己的收拾。 钱璋苦笑一声,低头抹了一把脸,笑容讥讽,“我都要佩服我爹交友的本事了,那帮人还真没有害他的心思,就是听了传言按捺不住想让我爹知道,完全不考虑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初露少年棱角的钱璋冷酷地想,还好他不像他那个生父。 子不肖父,对某些特定阶级来说,等同于斩断了这个儿子的富贵路。甚至若是钱至善儿子多一点,他当众给了钱璋一个“子不类父”的评价,都极有可能让钱璋这个嫡长子由于各种意外不能继承家业。 但钱璋还是觉得,还好,他不像那个男人。 萧景曜叹了口气,看向钱璋的目光中顿时充满了同情。都说他被爹坑,甚至还有个败家子祖父和他爹一直挖坑让他填,但钱璋显然比他更惨。萧子敬和萧元青真的只是水平不够,对家人没话说,还是那种特别溺爱孩子的熊家长。 而钱至善……简直枉为人父。干的事情畜生连都不如。 但萧景曜还是提点了钱璋一句,“不要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对你爹的厌恶。” 这个时代孝字当头,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父母视子女如私产,肆意打骂,甚至失手打死,也不会被判罪。但若子女不孝,那就是大罪。 就算子女并未不孝,只要父母跑去公堂状告子女不孝,那不管事情如何,被状告的子女先得挨上十大板才能自己为自己辩解。 本朝还算好,前朝有位帝王南巡,正好碰上一位偏心的老妇人状告长子不孝,本意是为了给幼子多争一点家产。结果被帝王插了一手,老妇人所有的子孙全部斩首,老妇人自己被送回族里奉养。哦,族长一家还被帝王以治家不严的罪名流放三千里。 看完整个记载的萧景曜:“……” 封建帝王,真的随时都能给萧景曜一点随心所欲的小震撼。 本着不能我一个人震惊的原则,萧景曜把这个案子当故事讲给了钱璋听。 钱璋果然大受震撼,嘴巴大张,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这个老妇人,回到族里后,也活不久吧?” 这个案子判的,绝了。无辜的不无辜的人全都被流放斩首,这就是帝王之怒吗? 钱璋背后一寒,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萧景曜行了一礼,郑重道:“多谢公子教我。” 若是他表现出对生父的厌恶,有歹人拿这事儿做把柄,说不定某一天他还真会因为这事儿锒铛入狱。 钱璋虽然碰上个渣爹,但他的祖父祖母和亲娘对他还是十分疼爱的。所以钱璋才能一边挨钱至善的揍,一边毫不掩饰对钱至善的愤恨。 真正被家暴得留下心理阴影的孩子,面对施暴者,大多不会有钱璋这份勇气。 萧景曜可怜钱璋的遭遇,也欣赏他的勇气和果敢,想到钱家也是南川县数得上的大商户,萧景曜就忍不住心思微动,对着钱璋招招手,“我现在要专心备考,等我考完试,得了空再找你说话,有笔买卖,我们可以合作一下。” 钱璋的眼神嗖的一下亮得堪比天上的星星。 在这样灼热的目光下,萧景曜忍不住有些诧异,“你为何如此激动?” 听闻钱璋已经逐步接手家里的生意了,怎么一听到有买卖做还会激动成这样? “做买卖不激动,激动的是,和我做买卖的人,是公子你啊!”钱璋高兴得都忘记了在萧景曜面前维持住冷酷的形象,开开心心地手舞足蹈起来。 萧景曜的脑袋上挂满了问号,“至于吗?” 钱璋一边乐一边狠狠点头,“当然至于!” 这就是萧景曜的思维盲区了。在他干掉贾县令之后,只要智商超过60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必定前程远大。范进中举后多的是士绅前来送礼,还生怕他不收。萧景曜现在虽然还没有功名在身,但已经有许多智商在线的人想提前投资他了。 只是萧家的家业虽然被三代败家子败光了,也还留有不少底子。萧子敬和萧元青虽然败家却不贪财,又把萧景曜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影响了萧景曜的名声,连刘慎行送的财物都不肯收,更别提其他士绅送来的厚礼了。 现在最让大户人家们羡慕的,竟然是当初他们全都看不上的纨绔们。 先前纨绔们嘻嘻哈哈和萧家齐心协力为刘慎行奔走,花银子替刘慎行上下打点,家里人没少抽他们。脑子坏掉啦,那可是县令大人!你们就算游手好闲,不为家里做贡献,也别作死为家里招祸! 现在贾县令伏法,孙耀祖散尽家财,带着全家艰难北上,打算去京城投奔他那个有大出息的姐姐。为非作歹的人见到这些作恶之人的惨状,被家人关在家里老老实实当鹌鹑,生怕萧景曜那天把他们也送去蹲大牢。 这个时候,和萧元青关系亲密的纨绔们瞬间就抖了起来,嘿嘿,你们现在想攀都攀不上的萧景曜,见了我们还会笑眯眯地叫我们一声叔父呢。让你们看不起我们,现在觉得我们有用处了吧?不好意思,滚远啦! 纨绔们根本不理会家中让他们刻意巴结萧景曜的要求,还嘻嘻哈哈对萧景曜吐槽,“呸,我们要是真这么干了,才是对曜儿的侮辱,是不是?” 萧景曜点头轻笑,和他们同仇敌忾,“没错,我与叔伯们的情谊,无需金银点缀。” 纨绔们十分感动,然后送了萧景曜一堆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几乎把市面上常见的和不常见的孩童玩具全都凑齐了,其样式之丰富,萧景曜几乎能在萧家办个大齐儿童游乐场。 收到玩具大礼包的萧景曜十分无语,瞅了一眼两眼望天的萧元青,再看看气势汹汹准备脱鞋揍人的萧子敬,萧景曜脑袋上飘过三个点。 钱璋说的没错,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么多个人都凑不齐一个完整的脑子,你们哪怕在一堆玩具里添些一支笔呢,好歹也能让萧元青说服萧子敬他们没有无意识地把萧景曜往纨绔的方向带。 萧子敬果然磨刀霍霍向混账儿子,大声咆哮,“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你也不知道曜儿马上就要参加科考了吗?” 萧元青抱头鼠窜,还不忘为自己辩解,“我这是相信曜儿的自制力!” 萧子敬:“……” 拳头更硬了,孽障受死! 县试在明年二月,现在已经到了八月底,仔细一算,留给萧景曜学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萧子敬这段日子本来就压力太大,睡觉都睡不安稳。现在好不容易把狗官下了大狱,萧子敬又发愁萧景曜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而在县试时发挥失误。 在萧子敬神经紧绷到顶点的时候,萧元青还整出这么一出花活。只能说,萧元青挨的每一顿打,都不是无辜的。 萧景曜笑着看着被萧子敬追杀的上蹿下跳的萧元青,真诚地感慨了一句,“祖父真是身强体健。” 瞧那鞋底挥舞的,多么孔武有力。 齐氏和师曼娘笑着对视一眼,自顾自喝茶,顺便仔细问一下萧景曜在私塾待得可否高兴。若是和同窗们相处愉快,再多学几年也没关系。 对齐氏和萧景曜来说,什么都没有萧景曜自身重要。神童之名固然令人羡慕,但若是萧景曜因此受累,她们宁可萧景曜没有神童之名。 什么浪费天赋不浪费天赋的,她们只知道,曜儿开心最重要。 萧家人一贯宠孩子,是真的没兴趣逼着孩子建功立业。不然的话,就萧元青那天生神力,萧子敬和齐氏若是能狠下心从小请严师教导他,长大后再让他去参加武举,不也能挣个官身回家?总比现在当个败家子好。 但萧子敬和齐氏还真就没有这么干。萧元青小时候娇气得很,他们也宠着。到了萧景曜,他们也是一样的做法。 只是萧景曜天生早慧,想要读书,想获得更高的地位来庇护家人。他们也尊重萧景曜的想法,让萧景曜埋头苦学,顶着压力去参加科考。 孙夫子对萧景曜这次考试尤为重视,甚至比萧景曜这个考生更紧张,时不时就把萧景曜拎出来单独开小灶,又去拜访了王教谕,问了许多往年的县试真题给萧景曜做。 萧景曜答题的时候,孙夫子就紧张兮兮地在一旁看着,生怕萧景曜写错一个字。 见孙夫子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萧景曜十分无奈,“夫子无须这般紧张,我心里有数。” 县试试题,绝大部分考的是四书五经原文,萧景曜都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了,这一关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萧景曜还有心思同孙夫子开玩笑,“除非我进了考场后和县令打起来了,不然的话,县试的榜上,当有我的名字。” 孙夫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萧景曜说随口说的“县令”二字给带偏了,忍不住叹道:“也不知这次派来南川县的县令,是何秉性?” 千万别再来一个贾县令,不然的话,他这个得意门生怕是又要被人算计了。 孙夫子的心声得到了实现。因为出了贾县令的丑闻,这案子又过了公孙瑾之手,吏部那边对新派去南川县的县令也上了心,特地选了一位秉性刚直的候补举人接任南川县县令。 新县令姓尹,让南川县百姓惊讶的是,这位尹县令竟然一位家眷都没带,只领着一位师爷前来赴任。 到任后,尹县令推掉了县衙官吏们为他准备的接风宴,直奔农田而去,虽然秋收已过,但这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瞧着同田间老农没有区别的县令显然有自己的打算,他亲自走访了附近几个村庄,问了好几户人家今年的收成如何。 南川县的百姓们顿时放了心,嘿呀,这位新县令和前面那个狗官完全不一样,新县令会关心农户们的收成呢。 被孙夫子进行考前训练的萧景曜听了一耳朵,又很快被题海淹没。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一场关于他的谈话,在新来的县令和师爷之间发生。 新师爷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搞死了前任县令的萧景曜十分好奇,还带了一丝警惕,试探地问尹县令,“大人可要传那萧景曜过来一见?” 埋头梳理账本的尹县令头也不抬,“听闻他明年就要下场,正是紧张备考之际,不必打扰他。明年县试之时,我自然能同他相见。” 这段对话没有刻意避着人,很快就在县里传开了。大家把两任县令一对比,心里也就得出了结论。尹县令肯定比那个狗官强! 萧元青也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想让曜儿再受一丝窝囊气。 有了贾县令的衬托,尹县令简直是公正廉洁本人。 萧景曜也很开心尹县令是个正直的好官。他取得了功名,自然算是地方官的政绩。萧景曜当然不想成为昏官政绩上的一笔,尹县令心系百姓,萧景曜非常乐意为尹县令的政绩添砖加瓦。 因着萧景曜要备考,正宁九年的新年,就成了萧元青最安分的一个新年。往常他都要呼朋引伴,带着萧景曜和他的小伙伴们到处撒欢,今年他坚强地忍住了!甚至表现得比萧景曜这个要进考场的人还像个考生,难得正经起来,在萧景曜的书案旁边又添了一张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全然一副悉心求学的模样。 萧景曜:“……” 这唱的又是哪出? 萧元青一脸英勇就义的神情,“你不是说,把夫子讲过的东西再说给别人听,就能加深理解?来,给我讲吧!” 萧景曜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然后把这个憨批交给了萧子敬,果然又见到了熟悉的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慈父暴打不孝子的场面。 县试在二月份,在考试前二十天,考生们要去官署报名。在衙役给的小硬纸上填好自己的籍贯,以及祖上五代的信息。然后衙役们会仔细观察考生们的样貌,在纸上写好他们的相貌特征。 萧景曜填完自己的信息后,就见这位陌生的衙役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提笔在纸上写道:身量略矮,天庭开阔,眼大有神,俊美高华。 萧景曜:“……” 矮什么矮?我目前八岁半,身高在同龄人中已经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了!刘圭那个大我一岁的胖墩现在都比我矮半个头! 衙役不知道萧景曜内心的吐槽,再次给了萧景曜一个和善的微笑,将誊写完的另一份纸卡递给萧景曜,小声叮嘱萧景曜,“别弄丢了,没有这样纸,你连考场都进不去。” 萧景曜明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考生们参加考试必须有的准考证,没有这张证明,就算有人能证明他的身份,衙役们也不会放他进入考场参加考试。 除此之外,萧景曜还要请一位秀才替他作保,并找到另外四位考生具结。这样才算顺利报完名。 作保具结,主要是避免科举作弊的行为。若是五个考生中有一人作弊被抓,那么为他作保的秀才,以及同他具结的其他四名考生都要受到惩罚。 科举舞弊,放在任何朝代都是重罪,每一次案发,帝王都会勃然大怒,杀个人头滚滚。 萧景曜当然不会在这些细节上不谨慎。为他作保的秀才,自然是孙夫子。同他具结的其他四位考生,都是私塾中科考班的学子。 这四人,不管他们学识水平如何,人品都是上佳的。孙夫子在一众学生们中挑了又挑,又让孙敏行私底下把他们几个人查了个底朝天,确定他们一点问题都没有后,才放心地让萧景曜同他们四个人具结。 用孙夫子的话来说就是,萧景曜这样的良才美玉,绝不能因为师长的疏忽以及小人的罪孽,还未大放异彩就已浑身脏泥。 县试那天,天气还未转温。然而天还没亮,就有许多考生在考棚前排起了长队。 萧景曜前天夜里睡得早,第二天天蒙蒙亮就精神抖擞地爬了起来,本以为他是全家起的最早的,没想到萧子敬他们几乎是一晚上没睡。一见他房里亮起了灯,萧家人顿时全都起来,拿上早就为萧景曜准备好的考篮,紧张地看着萧景曜,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萧景曜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个,穿好几层用棉布做的衣裳,镇定地对着他们笑道:“你们不会紧张得连早膳都没准备吧?” 四人齐刷刷摇头,赶紧开口道:“早就准备好了,快去正房用膳!” 怕萧景曜闹肚子,家里根本不敢准备口味重的菜,早膳尤为清淡。萧景曜看着四张写满了紧张的脸,又是一笑,“放心吧,只要我不是进了考场后大骂尹县令全家,这场考试对我来说就没有问题。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可是承袭了爹爹的好身子骨,考一场试而已,累不着我。” 萧景曜天生就有种让人信服的能力,或者说,大的领导者,都具备这种个人魅力,让人不自觉就听从他,跟着他干。 萧家人见萧景曜轻松得仿佛像是去书房里写一份大字的模样,心里同时一松,齐氏一拍大腿,“竟然让曜儿反过来宽慰我们,当真没出息!” 没出息的萧子敬和萧元青对视一眼,提着考篮跟在萧景曜身旁,一左一右护着他来到考棚门口。 此时天还未大亮,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考棚前已经站满了人,来了新等候的考生也并不稀奇。 但萧元青那张脸委实扎眼,考生们的目光瞬间就凝了过来,在看到站在萧元青身边的萧景曜之后,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小公子,你竟然真的要下场考试?” 贾县令一事后,南川县的百姓们提到萧景曜,都尊称一声“小公子”。现在在南川县,若是小公子前面没有加姓,那这必定指的是萧景曜。:,m..,. 27. 027 三合一 萧景曜在南川县城中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些日子有人见他去礼房报名,就开始说他这次要参加县试。 有人不信。 不是他们轻视萧景曜,而是萧景曜再神童,满打满算也就念了不到三年的书。现在就来参加县试,县试这么好过的吗? 人群中一些白发老翁看着气度从容稳重,脸上却依稀还能看出稚气的萧景曜,心态都要崩了。 他们考了这么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萧景曜感受到所有人震惊的目光,微微一笑,坦然道:“夫子说我可以下场一试。” 所有考生:“……” 人比人,当真能气死人。 好在萧景曜没再说什么刺激人的话,还在萧元青准备炫耀儿子的时候悄悄扯住他的袖子示意他闭嘴。 在考试当天搞崩考生心态,人干事? 这等大缺大德的行径,怕不是真的要被人套麻袋。 萧元青显然也反应了过来,赶紧停下自己这种作死行为,开始同周围人说笑起来。 说实话,现在站在这里排队等着参加县试的学子,大多都是看不上萧元青的。往常提到他,也只是说他好命会投胎,但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以至于败光了祖宗基业。放在以前,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路上碰上了都不会打声招呼。 但谁让萧家出了个萧景曜呢? 真以为萧景曜就只给孙夫子私塾的同窗们一点小震撼吗?他入学就有了神童之名,更是在私塾旬考中稳居第一,衬的私塾中其他人全都是蠢材。 人怕出名猪怕壮。一个人名声太盛,就会引来不少麻烦事。比如,出名的捷径——踩着一个名气大的人扬名。 萧景曜现在的年龄还只有一位数,多么合适的拉踩对向。踩赢了他们名声大涨,还能平复自己对萧景曜的嫉妒和恶意,如果踩输了,他们再风度翩翩夸上一句,神童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还能得个大度谦逊的美名。 稳赚不赔啊! 一些心思浮动的人不由蠢蠢欲动,想在萧景曜身上讨点便宜。反正他们怎么都不会亏,干了! 然后就被萧景曜打击得怀疑人生,几乎成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不敢再称念过书。 搞人心态,萧景曜真的是专业的。他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有人居心叵测想算计他,他必然会毫不留情地剁掉对方的爪子。 连个小孩儿都嫉妒,心眼只有针尖大的东西,还念什么书,都滚回家老老实实干活去,当了官也是个昏官,嫉贤妒良的奸臣必有你的份。 萧景曜一战成名。无人再敢因他的年纪而看轻他,神童之名响彻南川。等到他搞死贾县令后,百姓们敬佩他,歌颂他的美德,一些学子敬重他之余,竟还多了一丝畏惧。 出手就搞死县令的,别说他们这些还没有功名在身的人,就是现在的那位南川父母官,难道就不忌惮萧景曜吗? 但萧景曜这是义举,他们自认光明磊落,又对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所以萧元青和萧子敬这两个败家子,名声竟然回转了不少。 至少现在萧元青同他们搭话,他们再也不会生出一丝轻视之心,反而会认真地同萧元青交谈。 萧元青本来就是个社交小能手,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萧元青三言两语竟然就能将人逗得哈哈大笑,一番交谈下来,气氛都活跃了不少。许多原本紧张到在微微发抖的学子们,笑了几场后,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至少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天还未亮,衙役举起的火把给所有人面上添了一丝红光,一声锣响,考生在衙役的指挥下,有序进场。 这时,两边站着为考生们送考的亲人忍不住说话了。 “儿啊,好好考,家里就看你了!”这是肩负起全家希望的。 “第一次下场,千万别紧张,好好考。别发抖!别抖了!你抖我也控制不住跟着抖。”这是紧张得和考生一起发抖的。 “快点进去,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考试,以后就好好在家含饴弄孙!”这是考了半辈子县试,最后再博一次的。 萧元青低头看着萧景曜的头顶,因为年纪小,萧景曜还没加冠,萧元青可以十分顺溜地撸一波他的脑袋,不舍地将手里的考篮递给萧景曜,嘴上还是没个正型,“考试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号舍,曜儿不会哭鼻子吧?” 萧景曜给了萧元青一对大白眼,接过考篮抬腿就走。和其他人的家属殷殷叮嘱相比,萧元青这说的是人话吗? 大庭广众之下,萧子敬不好脱鞋教子,黑着脸狠狠给萧元青的后脑勺来了一下,“闭嘴!” 萧元青就不!作死小能手嘻嘻哈哈地追上萧景曜,戳一戳萧景曜的后脑勺,“哟,这就生气啦?真是不经逗。哎呀回去我怕是又要挨揍了,赶紧替我说说好话。” 萧景曜扭头看了一眼面色漆黑的萧子敬,对着萧元青呵呵两声,“你该得的。” 有萧元青这样当爹的吗? 萧元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仗着身高优势再次撸了一把萧景曜的脑袋,脸上的笑容特别不正经,“记住啊,千万别哭鼻子,回来阿爹陪你好好把那一屋子的玩具都玩个遍。” “萧元青!”萧子敬压低了声音咆哮,大有这孽障再胡说八道他就立马大义灭亲的架势。 萧元青缩了缩脖子,十分识时务地闭了嘴,只是用眼神打趣萧景曜。 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见萧子敬可能动了真火,还是看向了萧元青,“爹你放心吧,我一点都不紧张,你不必特地宽慰我。” 萧子敬狐疑地看了萧元青一眼,怒意一收,决定放这孽障一马。 萧元青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而后耸了耸肩,“还是瞒不过你啊。别人都说知子莫若父,到了你这儿,就成了知父莫若子?” 萧子敬拳头硬了。 萧景曜深深看了萧元青一眼,觉得萧元青真是永远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没看到萧子敬脸色又黑了吗? 萧景曜都忍不住怀疑,他交完卷回家,看到的是一个被打的下不来床的萧元青。 谁家考生在进考场之前还要担心亲爹挨揍啊?萧景曜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上辈子大考小考无数次,不是萧景曜自夸,他的考试次数,吊打这时代的所有考生。你们也就是县试府试院试和乡试会试殿试六大考试,就算屡试不中,顶多也就一年考一次大试,有私塾的,可能也就是旬考。一年下来,总共又能考多少次试呢? 随便拉出个高三的考生,算算高三那一年考的试,怕是就能赶得上大部分学子一辈子考的试了。 萧景曜这种学神,从小心态就稳得一批,什么时候怕过考试? 就算现在考试的内容和上辈子大不相同,萧景曜对考试本身还是生不出什么紧张的情绪。 这就是学神的自信。 不到九岁的学神萧景曜轻松地拎着家人为他准备的考篮,气定神闲地跟着队伍前进,等着衙役查验身份后进入考场。 轮到萧景曜时,萧景曜将先前报名时,衙役给他的“准考证”交给对方检验,对方并未因为萧景曜是南川县大名人而疏于检查,仔细核对了萧景曜的籍贯相貌年龄等信息,确认无误后,给萧景曜递了块号牌。 萧景曜低头一看,号牌上写着“天字甲号”,这应该就是他的号舍,相当于后世的座位号。萧景曜将号牌拿在手里,继续向前,来到下一检查处。 考棚大门就在眼前,只要等衙役们搜查完考生有无夹带后,考生们就能入场。 萧景曜就看着衙役们打开他的考篮,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查验。师曼娘和齐氏给萧景曜准备的包子馒头,都被衙役们掰开,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 衙役们一人查验物品,一人搜身,萧景曜将外衣递给对方,自己特地穿的素色衣裳,有没有字迹一眼就能看出来。 据说前朝科考比现在更为严格,考生们要把衣裳全脱了给衙役们查看。本朝规矩放宽了些,考生们不能穿有夹层的衣裳,必须把外衣脱下给衙役检查,内裳虽不必脱,但衙役们也是要仔细查看的。 现在是农历二月,还带着最后的料峭寒意,萧景曜在排队时,就听到了好几个前面的考生牙齿打颤的声音。 没办法,本来就紧张,现在再被冷风一吹,更加瑟瑟发抖,牙齿能不打颤吗? 萧景曜继承自萧元青的好体格现在就有了大用处。小孩子本身就火气旺,萧景曜又体格好,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就算是必定发烧的长牙期,萧景曜也一点事都没有。 萧家其他三个人都惊呆了,觉得萧景曜果然有些奇异之处。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出于对萧景曜的保护,他们都没把这事儿外传。就连和萧元青最亲密的余子升和刘慎行都不知道这事儿。 现在萧景曜虽然脱了外衣,冷风一吹,他一点都不觉得冷,还觉得有些凉快,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很快,衙役们就检查完毕,示意萧景曜可以进考场。 萧景曜穿好外衣,将考篮里的东西全都整理好,然后再不疾不徐地往考棚大门走去。 虽然在一众进场的考生中,萧景曜的个头最矮,但他却最为从容。其他人背影坚定萧瑟,给人以壮烈赴战场的冷肃紧张之感,萧景曜则完全不同,泰然自若仿佛是去出门踏青一般,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远远望着萧景曜背影的萧元青狠狠一拍手,“曜儿果然不同凡响!爹,你站在此地不要动,我去买些点心果子,等曜儿回家后一起吃。” 萧子敬看着可算不作怪的萧元青,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一脸嫌弃,“快去快去!” 萧景曜一进考棚,就顺着指示找到了天字号房的过道,然后找到了挂着个“甲”字牌的号舍,这就是他接下来要考试的地方了。 萧景曜上下一扫,心下微微叹气,这个考试环境,实在称得上一句糟糕。 据说号舍的大小也是有规定的,总共三面墙,后墙高8尺,前檐高6尺,宽3尺,深4尺。萧景曜把单位一算迅速心算出来,一个号舍的面积大概在1.16平米左右。 当真是个鸽子笼。 不过这个“鸽子笼”设计得很巧妙,上下都有砖托,各放了一块木板,一上一下,正好成了桌椅。到了晚上,把两块木板合在一起,又成了可以让考生们睡觉的床。 也算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收益。匠人们的智慧,就藏在这些细节中。 萧景曜颇为新鲜地打量完这间号舍后,拎着考篮走进去,第一件事,不是拿出笔墨纸砚做好考试准备,而是先拿出帕子开始打扫卫生。 没办法,县试一年一次,也就是说号舍一年才正式用一次,虽然说每次开考前,考官都会让人把号舍打扫一遍。但这种口头任务,又没有人盯梢,还没有个检验标准,打扫成果必然十分感人。 反正萧景曜一眼就看到了木板上那一层灰,只能叹着气先搞卫生。 要是不把卫生打扫干净,直接等发卷之后就答题交卷。哦豁,恭喜阅卷考官减轻一份工作量。交上这样一份脏污的试卷,还想考功名? 卷子扔一边去,不看!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萧景曜该干活的时候毫不含糊,麻利地将号舍打扫干净,还有些庆幸他没“中大奖”,抽中考棚茅厕边上的臭号。 那滋味……萧景曜想想都窒息。 希望抽中臭号的倒霉蛋能稳住心态镇定考试。 县试总共考五场,不过都是当天交卷,萧景曜不用在这逼仄的号舍里睡几晚。 这时候,萧景曜年纪小,身量还未长成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这么狭窄的号舍,换做一个八尺大汉,坐着都要缩手缩脚,还得集中精神考试,有身体拖后腿,哪能全力施展? 萧景曜现在现在身量还未长开,坐在号舍里倒也不觉得缩手缩脚,不会有来自身体被束缚的苦恼。 考篮里的文房用具都被萧景曜拿了出来,一一摆在桌上。这些东西的价值可不低,笔和墨的质量都会影响考生的状态,以及答题效果。若是用了劣等的笔墨,考试的时候万一笔开叉了,或者墨水的杂质太多,在考卷上留下难看的印记,那就收拾收拾,下次再来吧。 后世考试也有卷面分一说,这个讲究字如其人的时代,就更不用多提了。 要注意的细节委实不少,萧景曜在心里过了一遍所有的注意事项后,终于有了闲心去打探周围的情况。 号舍隔着过道相望,萧景曜对面同样清理完号舍,坐下来休息的考生,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满头白头,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萧景曜,心中滋味难辨。这就是天才吗?何其得上苍厚爱。 不过这位老者感慨的时间也不多,因为衙役马上就来发试卷了。 萧景曜接过试卷,小心翼翼地把答卷放在远离墨汁的一端,他可不想因为答卷染墨导致这次县试落榜。 考卷厚厚一沓,约摸20张左右,还有几张白纸,因着考生不许带纸进入考场,所以发下来的考卷中会有白纸,可以看做后世的草稿纸。 多年的考试习惯让萧景曜拿到试卷后,下意识地将考卷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很好,试题字迹十分清晰,萧景曜满意点头,一切还算顺利。 第一天考的是帖经,从四书五经中随便找出一句话,让考生答出上下文。 萧景曜一眼,嚯,这不就是后世的古诗文默写吗?只是范围大了点,近十本书都要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这种题,对一般考生还是难度的。毕竟这么多书,要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实在是对记忆力的巨大考验。 但这会给萧景曜带来一点困难吗?这家伙开了个过目不忘的挂,厚厚的《大齐律》都被他吃透玩出花了,这种只考记忆力不考理解力的题,对萧景曜来说,真的就是送分题。 古往今来,读书人为什么最羡慕有过目不忘能力的人?实在是这个技能太过逆天,普通学生翻来覆去背了忘忘了背,被先贤文章折磨得死去活来,甚至背个几年也未必能一字不差。 萧景曜呢?他就一边吃一边玩,顺手在书房待了几天,把萧元青当初念书时的书籍拿出来翻了一遍,就这么一字不漏地记住了, 要是萧景曜乐意,还能告诉别人这句话在哪本书的第几页第几行,从第几个字开始。 照相机记忆,恐怖如斯。 也就是萧景曜平时比较低调,就在蒙学班逗弄一下小屁孩。真在南川县的读书人面前露上这一手,别说还没考上功名的人了,就是已经有功名在身的人,晚上睡觉都要咬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们为什么就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样的天赋,想要! 萧景曜虽然自信,却不自大。在答题时,他充分实施了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的原则,落下的每一笔都十分慎重,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翻船。 有照相机记忆这个挂,萧景曜答起题来飞快。几乎都不用思考,看一眼题目,手就自发地写好了答案。 本来要考一天的县试,萧景曜竟然在中午之前就全部写完了。 萧景曜看着考篮里面,师曼娘和齐氏精心为他准备的吃食,顿时陷入了沉默。 这些东西,好像白带了? 萧景曜从来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号舍逼仄,还因为不通风,有些许憋闷,反正都答完了卷,萧景曜索性收拾好东西直接起身准备交卷。 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了,每到考试,只要他写完后检查完毕,绝不会听老师的话一直在座位上坐到时间截止。 当初参加竞赛,萧景曜也是这么干的,差点把一众智商同样优越的同龄人的心态给搞崩。 现在都是单独的号舍,萧景曜提前交卷又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打击到同一考场的考生,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缩在这个小小的号舍里,回家休息不好吗? 于是萧景曜就这么拍拍手,轻轻松松地一手考篮一手试卷,来到了交卷的地方。 尹县令作为县试的主考官,当然在交卷处。他就是那个收卷人。 见萧景曜从容而来,尹县令略微有些黝黑的脸上控制不住地浮现出诧异之色,“你就写完了?” 语调控制不住上扬,足以见得尹县令内心的震惊。 萧景曜恭敬地呈上自己的试卷,“回大人,学生已经答完所有试题。” 尹县令小心地接过萧景曜的试卷,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十分温和,仿佛在看自家子侄一样宽厚,“既如此,你便回府好好歇歇。” 尹县令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根一半染了红色的长竹棍递给萧景曜。这叫考生照签,头部粘有交卷照票,萧景曜必须把这根考生照签交给门口的衙役查验后,才能出考场。 萧景曜离开后,尹县令看着萧景曜交上来的试卷,只略微扫了一眼,就知道萧景曜过目不忘的传言是真的。 师爷对萧景曜好奇,尹县令同样也想看看名扬南川的萧景曜到底秉性如何,只是科考在即,尹县令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耽误了萧景曜备考,所以一直没能见到萧景曜。 今日一见,尹县令只觉得对方同南川县学子相比,就如同皓月星辉,皓月当空,不见繁星。 这是萧家的宝树,亦是南川县的麒麟儿。 萧景曜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相貌过于出众的萧元青,双方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快步朝着对方走去。 “爹你怎么还在这里?” “不是要考到晚上吗?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两人同时发问,萧景曜见萧元青脸都白了,知道他可能想歪了,赶紧解释,“我提前做完了试卷,就交卷出来了。” “啊?”萧元青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傻乎乎地看着萧景曜,“提前交卷?” 还能有这个操作? 萧景曜反问萧元青,“写完了就提前交卷出来,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只会拖延课业求着夫子放宽时间的学渣萧元青差点哽咽,就算面前的这个天才是他儿子,他也受不了这个打击! 萧景曜不理会萧元青的故意耍宝,抬脚就往家走,“回去吧,今天起得太早,我回去补一觉。” “什么?你没睡好?来来来,爹背你回家,爹力气大,跑步也快!你就在爹背上睡觉。” “那你得把祖父祖母和娘亲都吓掉魂。”萧景曜想了想那个场面,自己闭着眼睛被萧元青急匆匆背着往家赶,萧子敬得吓得当场把祖宗牌位搬出来。 街上有人看到了,下午就可以听到“小公子快不行了”的传言。 偏偏萧元青脑补了萧子敬吓掉半条命的样子,乐得不行,非得缠着萧景曜,让萧景曜配合他演上这么一出。 这个爹,总是那么不靠谱! 萧景曜心累,大步朝前走,根本不理会萧元青的提议。 萧景曜提前交卷的事情,成为了今天最热门的话题。乐子人哪里都不缺,县试是多么重要的考试啊,能不能拿到府试的考试资格,全在这五天。 周围百姓们不懂考的那些帖经墨义,但他们喜欢看热闹,伸长着脖子等着看第一个出考场的人到底是谁。 一堆人叽叽喳喳讨论了个痛快,就是没有一个说萧景曜的。提到萧景曜,大家都很宽容,都说小公子如此厉害,肯定能中榜,没中也没关系,他还小呢,明年继续。 就跟讨论自家小辈差不多,正话反话都说够了。 有在一边玩耍顺便偷听的小孩儿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小公子最厉害,他肯定会第一个出来!” 小孩子不知道第一个出考场的人未必一定能考出好成绩,但小孩子是天生的tp癌,事事都要争第一。一听到第一两个字,必须要划拉给萧景曜。反正小公子就是最厉害哒! 大人们正要放声大笑,有眼尖的人突然嚷道:“快看!有人出来了!” “这也太早了,他是知道自己考不上,放弃了吗?” “那也不会这么早就放弃。以前那些主动放弃的考生,都是身子不好被衙役抬出来的。” “出来了出来了,我看看是谁!咦?这个身量……” “天啦,是小公子!” 在场所有大人瞠目结舌,震惊到失语。只有在一旁玩草编蚱蜢的小孩儿举手欢呼,“果然是小公子!我就说小公子是再厉害的!” 被他们这么一宣扬,萧景曜虽然径直回了家,没在任何地方停留,但他第一个出考场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南川县。 晚上交卷出来的考生,精神已经十分疲惫,再一听这事儿,顿时两眼一黑。他们三百多个大人,竟然输给了一个孩子?没脸见人啦! 这就是天才的实力吗?真是羡煞人也。 第二天早上,萧景曜在考棚前排队考第二场试时,其他考生看向他的目光格外复杂。 萧景曜顿时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第二场考的是墨义,同样还是从四书五经中抽取一句原话,让考生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再难一点的话,还要附上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类似于后世的名词解释和简答题。 这一场考试对萧景曜来说同样没难度,他依然是最早交卷的那个。 第三天的试题,帖经墨义都有,算是前两天的升级加强版。萧景曜依旧从容做答,第一个交卷。 第四天终于不是死记硬背的题目了,考的是经义。同样是从四书五经中抽出一句话或者一段话,让考生写理解和感想。和读后感差不多,需要用的笔墨也多。读后感的篇幅肯定比帖经墨义长,考验考生们文学积累的时候到了。 通俗点来说,这第四场考试,才是拉开分的关键地方。 萧景曜还是第一个交卷。 考生们木然,你为什么可以答的这么快?前面三场还能说你记性好,下笔如有神。第四场明显难度加深,考的是平时的积累和理解,你为什么还能答得这么快啊? 第五天早上,萧元青故意和萧景曜开玩笑,“按照曜儿的交卷速度,家里无需为他准备干粮。反正他还没到午时就交卷回家,正好在家里用午膳。” 然后他可怜的后脑勺又受到了来自亲爹的疼爱,萧子敬面色狰狞,“再胡说八道,你今天一天都别想吃饭!” “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个屁!万一今天的题目特别难…呸呸呸,曜儿一定顺利!”萧子敬一不留神就掉进萧元青的坑,看着萧元青兴高采烈的神情,萧子敬默默地脱下鞋,萧元青熟练地逃命。 萧景曜无语,你们还记得我今天还要去考最后一场吗? 当然记得,这不是萧景曜给人的安全感太足,萧元青就忍不住皮了一下。 当然,玩笑归玩笑,萧元青给萧景曜准备吃食的可一点都不含糊,把萧景曜爱吃的,方便带的点心都挑了两样,还振振有词,“反正点心不易坏,也不重。曜儿若是提前交卷,想带回家吃,提着进出考场也不累。” 最后一天,考生们基本对自己这次的考试情况心里也有数了。萧景曜这么高调,每回都第一个交卷,大家都默认他考得不错,又见他脸上毫无自得之色,言行举止依然优雅从容,彬彬有礼,再加上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真真儿是君子如玉。 但他的行为又非常高调,和他温润如玉的君子气度不太相符。一帮人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思考不过来了,这位神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们真的判断不出来啊! 第五天,第一个交卷的还是萧景曜。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了。萧景曜第一天提前交卷,给了众人一点小小的震撼。第二天时,大家诧异,到了第三天,已经有乐子人私下打赌萧景曜会不会还是第一个出考场。到了第五天,大家已经麻了,都觉得萧景曜不是第一个出考场才奇怪。 震惊着震惊着,大家竟然就这么习惯了。 孙夫子不想在考试期间打扰萧景曜,等到最后一场,萧景曜从考棚出来后,原本和萧元青站在一块儿的孙夫子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他竟然比萧元青这个当人亲爹的还更快跑到萧景曜面前,急切地问萧景曜,“如何?” 萧景曜满脸轻松,“都答出来了。” 孙夫子一噎,答完了和答对了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啊。这孩子竟然还有闲心同我开玩笑,看来果然考得不错。 萧景曜见孙夫子真切地关心自己,顺嘴问他,“夫子,县试这五天的题目,你要吗?” 考完试后把题目回忆出来交给老师,也是萧景曜的老习惯了。毕竟他上辈子不停地参加各种竞赛,考试难度一看就令普通学生怀疑人生,许多老师都未必能做对所有题。正好萧景曜开了个过目不忘的挂,考完直接复盘所有真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孙夫子先是一愣,而后乐道:“当然要!你且回去好好歇一天,明天来找我,把试题默写下来,再把你的答题也一并写上。” 萧景曜点点头,果然按孙夫子的要求,将原题和他的做答都默了一份交给孙夫子查看。 孙夫子简单扫过帖经墨义,着重看了萧景曜的经义,越看眼神越亮,“好!用典信手捏来又通俗易懂,文采斐然又不失质朴。曜儿啊,你如今的课业,我也教不了你啦。你该为秀才。” 孙夫子欣慰地摸了摸萧景曜的头,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中满是慈爱,“这次参加县试的考生,大多数我都认识,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若是没有别的美玉,你当为本次县试案首!” 看把孙夫子激动的,说辞都顾不上文雅了。 萧景曜本来没觉得案首一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他只是发挥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好,不留一丝失误,对案首的渴望并没有那么深。 能拿到更好,没拿到也不遗憾。他发挥出了自己应有的水平,对得起自己。 萧景曜的自信,是建立在自己强大的实力上的。但他也不会自信到觉得自己能碾压参加考试的三百多名考生。都不了解对方就妄自尊大,萧景曜还没那么丑陋。 但一听孙夫子这话,萧景曜心里就有了底了,觉得这个县案首大概有七八成把握能落在他手上。 县试放榜那天,萧元青一大早就跑去刘家酒楼占了个好位置,拖着一家人坐在包厢里等结果。 刘慎行和刘圭同样很激动,刘圭还自告奋勇,“我去看榜,看到景曜弟弟的名字后立马跑来告诉大家!” 萧景曜都没来得及开口拦住他,小胖墩就跑了没了影。 衙役敲锣打鼓张榜时,萧子敬和萧元青呼吸都沉重了几分,萧景曜往挤在榜前的人堆里看去,果然看不到刘圭的身影。 没多久,人群中就挤出来一个敦实的肉球,衣裳乱糟糟,鞋子都少了一只,却兴奋得满面红光,使劲儿蹦跶朝着萧景曜所在的厢房招手,气沉丹田,扯着嗓门发出他这辈子最大的声音,“中啦!景曜弟弟是案首!案首!” 刘小胖一声吼,半条街抖一抖。在这么个人形喇叭的嚷嚷下,街上所有人都知道,萧景曜中了县案首啦! 萧景曜面色如常,只是稍稍带了一点喜色,正要转头和家人们说说话,就听咚咚两声,萧子敬和萧元青全都倒在了桌子上。 萧景曜:“……”:,,. 28. 028 三合一 “没出息!”萧子敬指着萧元青,气得胡须一抖一抖。 萧元青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爹和我一样,听到曜儿考了县案首后,就高兴得晕了过去。我没出息,爹就有出息了?” 说完,萧元青还小声嘀咕:“爹平日里就知道教导我要稳重。结果呢?您可是比我多活20年,不也一样晕过去?这么一看,您还不如我有出息呢!” 萧子敬拳头硬了,非常让这个大放厥词的混账东西感受一下鞋底板的滋味儿。 萧景曜扶额,刘慎行熟练地劝架。好在萧子敬也不是真的要揍一顿萧元青,只是觉得自己激动得晕过去有些丢脸,萧元青那个混账还故意顶嘴,萧子敬恼羞成怒罢了。 现在有刘慎行拉架,萧子敬也就顺势收了手,喜滋滋地看着萧景曜,“我就说曜儿一定能光宗耀祖!晚上我们祖孙三人一起去给祖宗上炷香。” 果然是时刻惦记着列祖列宗的萧子敬,得了这么大个好消息,第一反应就是给祖宗上香,告诉祖宗这个好消息。萧子敬更加认定自己的猜测,曜儿就是祖宗送给萧家的麒麟儿! 萧景曜和萧元青认真点头,刘慎行满脸羡慕,他也好想感受一下告知列祖列宗这种好消息的快乐。 可惜刘小胖现在还在和蒙学书籍死磕,想要下场考试,起码还得努力学个□□年。 刘慎行羡慕地看着萧景曜,“曜儿这次拿下县案首,府试应当不会有任何波折。过了这两关,一个童生名号已经到手。恭喜。” 童生是指考过了县试和府试的考生,并不算功名,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但倒在院试上的人太多,能成为童生的,已经算是学识过人,在乡下开个小私塾给幼童启蒙,一点问题都没有。 提到府试,萧元青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喜滋滋道:“去年我们去府城状告狗官时,严知府就说希望今年能在府城见到曜儿,曜儿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嘿嘿,也不知道这次去府城考试,可不可以去严知府府上拜访?” 萧元青对大官们还是有些畏惧,但上回同严知府和公孙瑾一起用饭,二人表现得都十分和善,萧元青也就没那么害怕。更何况,要是能帮到萧景曜,萧元青就算再害怕,也会一边发抖一边给自己打气,漂漂亮亮得将事情办好。 过年的时候,他还用萧景曜的名义给严知府和公孙瑾送去了年礼呢。这种人情往来的事,萧元青生来就能做得很好。 刘慎行同样一拍桌子,“上回严知府就对曜儿赞不绝口,曜儿要是去拜访他,肯定不会被拒绝。” 萧元青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等考完府试,张榜后再去拜访严知府吧。” 萧景曜也点头表示同意,“虽说府试是由学政主考,但严知府也要担任副考官。考试前去他府上拜访,有可能节外生枝,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考试在即,考生和考官相交,嗯……有些微妙。不遭人妒是庸才,萧景曜和庸才两个字显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他现在不过九岁,年轻到过分的年纪,一帮考了不知道多少年,还是没通过府试的人,饱受刺激之下,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话来。 萧景曜太清楚人的一些阴暗面,嫉妒当真可以杀人。他虽然可以处理,但不想让自己的名声染上任何污点。 读书人的名声何其重要,哪怕萧景曜心里不在意,表面上也要重视,维护好自己的名声。 萧元青略一思索,沉吟道:“不如现在就写信给严知府报喜。若是严知府有意指点,应当会给曜儿回信。” 萧景曜惊讶地看着萧元青,没想到他爹还真有靠谱的时候诶。好怪,再看一眼。 萧元青被萧景曜诧异的眼神看得又羞又恼,大声道:“我的至交好友这么多,会处理这些事情很奇怪吗?” 萧景曜摇头,“不奇怪,爹考虑周到,非常好。” 萧元青顿时得意地给萧子敬飞了个眼神,开始在挨打的边缘大鹏展翅,贱兮兮地笑道:“谁让我爹不靠谱,想不到这些呢?只有我来办了……哎哟!” 人要作死谁都拦不住,最终还是萧元青可怜的后脑勺承受了所有。 齐氏和师曼娘已经高兴到了极点,要不是怕被人骂太张扬,她们都想请个舞狮队在自己门前庆祝一番,大喜事就该热闹热闹。 可惜萧景曜本来年纪就小,再这么大肆庆祝,反倒显得骨头轻,太过张狂,平白失了气度, 但是她们也有她们的办法,大肆庆祝不合适,关上门来,一家人怎么庆祝都不为过。 婆媳俩几乎扫荡了一条街,看到什么都想买一份回家给萧景曜。 新做好的士子衫?买两身给曜儿,正好换着穿。刚从北边运过来的皮革软靴?买!光滑柔软的绵绸?买!正好给曜儿在做几身里衣。 买完衣裳布匹和鞋子,婆媳俩又盯上了街上的吃食,继续扫荡。 萧景曜祖孙三人回家时正好是饭点,简直要被正厅里那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给闪花眼。瞧瞧那一桌子的鸡鸭鱼肉,瓜果点心,整张桌子全都摆满了,有几个盘子边缘还有一丢丢悬空,过年的年夜饭都没这么丰盛。 齐氏和师曼娘满面红光,“回来了,快吃饭!” 萧元青“嘶”了一声,“张记的招牌卤肉,李家的烤鸭,黄婆子的蜜渍豆腐,烧羊肉,麻团,蜂糖糕,肉丝糕……嘶,你们竟然还做了二红饭?” 二红饭是用去皮大麦掺赤豆合煮,不说味道如何,一眼看过去就跟画一样,还喜庆。 齐氏拉着师曼娘的手,十分得意,“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曼娘如今也得了我的真传,定叫你们吃得肚皮溜圆!” “那是自然!”萧元青肚子里的馋虫已经在大闹了,满屋的香气让他不自觉地分泌口水,一手拉着萧景曜,一手拽着萧子敬坐了下来,抄起筷子就准备大快朵颐。 师曼娘微微一笑,“稍等,酒已经温好,我去取来。” “哈哈哈,痛快!今天这个好日子,就该喝酒!”萧元青胆大包天地把手搭在萧子敬的肩膀上,没个正型,乐呵呵地说道:“爹,我们俩今天就该大醉一场!你的酒量肯定不如我!” “哼,一派胡言!”萧子敬吹胡子瞪眼,却没将萧元青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拍下来,接过师曼娘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是张老头家的玉泉酒。上回他和我打赌输了,送了我两坛,正好今天用上了。” 齐氏也笑,“我和曼娘本来打算去他铺子里买几坛酒,都走了一半道了,我突然想起来你上回乐呵呵提了两坛酒回来还没喝,索性就没去买,回来让曼娘把酒温好,正好你们回来后就能喝。” “是该这样。”萧子敬仰头喝完一杯酒,脸上逐渐漫上红光,“过几天我再去找那老家伙打赌,再赢几坛子酒来。嘿嘿,到时候那老家伙肯定心疼坏了!” 萧景曜看了一眼眼神逐渐迷离的萧子敬,又偏头看了眼笑嘻嘻为萧子敬倒酒的萧元青,再次确定这俩父子真的是亲生的。萧子敬酒醉后,平时故意装出来的稳重也维持不住了,又是笑又是闹,拉着萧元青碎碎念哪里玩得尽兴,哪里吃得过瘾。 一看就知道他当年年轻时,怕是和萧元青差不多,也是跟着一帮纨绔小伙伴吃喝玩乐,玩遍整个南川县。 萧元青办起事来效率挺快,第二天酒醒后就催着萧景曜给严知府写一封报喜信,他再添些不甚名贵的特产,和这封信一并送去严知府府上。 萧景曜想了想,简单地写了几句报喜的话,更多的篇幅则花在复盘考题上。他把考题和自己的答案都默写下来,写了两份,一份送给严知府,一份让萧元青给京中的公孙瑾寄去。 萧元青本来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一样可以教导萧景曜的事情了,结果萧景曜把信写完后往他手里一塞,萧元青低头一看,默默叹气,“儿啊,虽然爹不中用,但你这么能干,显得爹更加没出息了。爹的日子,苦啊!” 萧景曜震惊,对萧元青的脸皮厚度有了新的认识,觉得自己的拳头也硬了,“你不是美滋滋地上啃老下啃小吗?日子哪里苦了?” 萧元青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想打死他。这种日子也算苦的话,请让他们过上一辈子这种苦日子吧! 萧元青嘿嘿一笑,在萧景曜的白眼之下拿着信蹦着出了书房。逗弄小孩子,果然很有趣! 府试在八月份,离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萧景曜在家陪着家人庆祝两天后,很快又去了私塾报道。 这一次萧景曜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身边就围满了小屁孩,好奇又崇拜地看着萧景曜,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考试题目难吗?” “我听说县试都是在一个小房间里考,从天亮考到天黑,会不会很可怕?” “听说考棚里面会有老鼠蜘蛛,甚至还会有蛇,是真的吗?” 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来,围着萧景曜的所有蒙学班的学生都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想到自己与蛇共处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胆子小的都快哭了,“我不要看到蛇!” 他们只是想考个试而已,为什么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萧景曜也很无奈,现在考棚的条件就是这样,不像后世,高考的时候考场出现一条蛇试试?不被骂上热搜就怪了。现在嘛,也就是蒙学班的小孩们还能抱怨几句,等到再大几岁,已经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只能自己多做准备。 不过,看到有人已经快哭了,萧景曜也不想让他们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当即笑了,“现在才二月份,哪儿来的蛇?我那个号舍,也就有点灰,没有你们说的蛇和老鼠。” 蜘蛛网也有,但这个就别告诉小豆丁们了,善意地隐瞒一下。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突然来了一句,“可是,府试是八月份,这个时候正好是蛇出来乱窜的时候吧?” 萧景曜:“……” 我谢谢你提醒啊。 不过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了特别快,很快他们就结束了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转而乐滋滋地看着萧景曜,就像一只只胜利的小公鸡,表情骄傲极了,“科考班那些师兄总拿我们当小孩子看,时不时逗弄我们一下。嘿嘿,这一回,县案首出在我们蒙学班,看他们还得意不得意!” 咳……这一次科考班下场的人也不少,除了孙夫子费心为萧景曜调查的那四位师兄之外,还有七八个参加考试的。结果非常感人,十多个人参加县试,只有一个人上了榜。 真不是他们太菜鸡,实在是现在的录取率非常感人。和高考不同,现在的科举考试没有分数线,只有录取名额的限制。也就是说,不管有多少考生,总共录取的人就那么多,自然是优中选优。 考生多,录取名额少。这种模式,咳…后世某几个高考大省的考生应该懂这种痛,都卷成麻花了。 所以落榜的学子,真不是他们学问不行,而是没卷赢别人。 这次县试,总共有三百多人下场考试,上榜的不过十五人。不到百分之五的通过率,委实让人听了就想叹气。 而这,还只是最低一级的县试。之后府试院试,以及乡试会试殿试,只会更卷。 这年头儿养个读书人可不容易,萧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余钱有铺面,家里人口也简单,供萧景曜念书丝毫没压力。 再加上萧景曜是个挂逼,学习进度一日千里,萧家在萧景曜念书这块,花费并不是特别高。 当然,这个并不高只是相较于萧家的生活水平而言。如果横向来看,单单萧景曜这次参加县试用的笔墨和砚,以及笔山笔洗那些用具,价值就已经超过了百两。 这个数目,放在寻常的人家,真的算是个天文数字。 县城里的百姓还好,有点家业,有的也有些手艺,全家人勒紧裤腰带苦哈哈供一个孩子念书,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靠天吃饭的农家子就没这么幸运了。就算用最差的文房用具,再怎么节省,一年的费用也不少。而这,还是花销最小的地方。现在的书籍价格可不便宜,买书,和同窗聚会,给先生的束脩,以及三节两寿和贺礼。 一年下来,没个十多二十两银子打不住。这还是最低生活标准来算的。 而农家靠天吃饭,面朝黄土背朝天,家里的每一个壮劳力都至关重要。多一个人干活,就多减轻一份负担。家里如果要供一个读书人,不仅少了个壮劳力,而且从开蒙起,每年就得多花不少银子。所以农家想出一个读书人,尤其困难。 不是农户们不知道念书的好处,而是他们实在供不起。 现在能念书走科考路线的农家学子,家里应当也有不少农田,勉勉强强算是村里的富农或者小地主。要么就是天赋特别高,族人一起凑银子供他念书。 这样的考生,背负着全村人的希望,每一场考试都对他们至关重要。每逢考试,他们的压力比谁都大。 萧景曜见有几位师兄失魂落魄意志消沉,也只能深深叹气。这年头儿,想读书,实在是太难了。 孙夫子也是经过艰难的求学科考路才得了秀才功名,看着顺风顺水的萧景曜,也难掩羡慕,“你这份天姿,天下读书人无人不羡慕。” 孙敏行也笑叹:“进学不到两年,就能拿下县案首。咳咳,这就是神童吗?” 萧景曜垂手而立,面无骄色。 孙夫子暗暗点头,孙敏行却再次笑道:“爹,蒙学班坐着个县案首,你那去科考班讲学,心中也觉得别扭吧?” 县案首还在念蒙学班,多有趣的事情啊! 孙夫子低头掩饰嘴边的笑意,轻咳了两声才说道:“科考班的学子,确实希望曜儿能换个班。” 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了被萧景曜吊打,但现在萧景曜这个南川县最年轻的县案首声名远扬,所有人都知道县里有个小神童,下了考场就一举夺魁。然后别人一打听,小神童师从何人?哦,在孙夫子的私塾念蒙学班呢。什么,蒙学班?那科考班的学子不是更厉害? 科考班的学子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处境,只能向孙夫子提议,让萧景曜转去科考班。 你都下场参加考试了,还上什么蒙学班?赶紧来科考班! 孙敏行想到科考班那些面色纠结,仿佛吃了酸梅子,整张脸都皱起来的学子们就忍不住想笑,微妙地点亮了一丢丢乐子人的属性,特地当着孙夫子和萧景曜的面提起来,想看更大的热闹。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没想到他把师兄们刺激得不轻。但萧景曜还是不太想去科考班,对着孙夫子说道:“府试在即,换个班还要费些时间同师兄们结交,不如就让我继续待在蒙学班。反正都是夫子教导,不碍事。” 孙夫子笑着暼了萧景曜一眼,心说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浪费念书的时间?这点时间也不够你心疼的,找的借口还这么冠冕堂皇,真是个小滑头。 孙敏行噗嗤一笑,“若是曜儿一直在蒙学班待到明年考院试……哈哈哈,蒙学班出了个秀才?” 孙夫子也忍俊不禁,好在他老持承重,稳住了,给了孙敏行一个警告的眼神,点头应下萧景曜的要求,“就依你所言。” 蒙学班毕竟都是孩子,心思没那么复杂。又因为萧景曜快了他们很多步,他们心里也不会对萧景曜产生嫉妒的情绪。同样都是孩童,被家里庇护写,对未来还有无限憧憬,自然不会记恨萧景曜以幼童之身考中县案首,而是深深崇拜着萧景曜,憧憬着自己上榜的那一天。 科考班的成人们心思就复杂一些。孙夫子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当然知晓人心难测。于科考班的一些人而言,他们已经见识过了考试的残酷,尝过落榜的痛苦,煎熬与绝望。对萧景曜的心思,怕是复杂得连他们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既如此,让萧景曜继续待在蒙学班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科考班的学子……你们的小师弟小小年纪就考上了县案首,你们还不给我赶紧头悬梁锥刺股?通通去背书写文章,别把心思浪费在别的地方! 萧景曜就这么留在了蒙学班。 最高兴的就是刘圭,知道萧景曜不会升去科考班,刘圭当即欢呼一声,小肉球像个炮弹一样滚到萧景曜身边,大声欢呼,“太好了,景曜弟弟,你还可以坐我旁边!” 萧景曜笑着反问他,“正好可以继续帮你应付夫子是不是?” 刘圭跳脚,“还是不是兄弟了?” “不然我现在就去找孙夫子升班?”萧景曜作势要走。 “别别别,我错了!”刘圭认怂认得特别快,一把拽住萧景曜的袖子,又叹了口气,“可惜思行不在,不然他现在肯定是一边恭喜你一边回去挑灯夜战,誓要考个案首回来。” 提到余思行,萧景曜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余县令一家已经到了任上,今年斛鹤的县试,必然是余县令主考。 萧景曜参加县试之前就给余思行去了封信,说自己今年准备下场。余思行在回信中哇哇大叫,被萧景曜刺激得斗志昂扬,说他现在的火候还不够,等再过两年,他必然也要下场考试,绝不会落后萧景曜太远。 萧景曜看得直乐,那家伙果然受不得刺激,激将法一用一个准。 这一次考中县案首,萧景曜同样给余思行去了信,就是不知道余思行收到信后会不会被刺激得多背几篇文章。 刘圭目露憧憬,“要是我们都能考过乡试,就能去京城赶考,到时候说不定能在京城碰面。” 萧景曜斜睨他一眼,“想法没问题,余思行肯定会特别努力完成这个目标,你呢?上课还三心二意,等着我救场,莫非以后指望着我替你上考场?” 刘圭垂头丧气,抱着脑袋,“景曜弟弟别念了,收了神通吧。在学了在学了,我真的非常用功在学了。” 天赋平平不是我的错。肯定是我爹不行! 刘慎行:“???” 萧景曜乐得不行,觉得刘圭有往熊孩子方向发展的趋势。仔细一算,刘圭今年十岁了,正好是叛逆前期的年纪,这个年龄段的小男孩儿,想跟父亲对着干也正常。萧景曜表示理解的同时,默默为刘慎行点了根蜡。 有个和爹对着干的熊儿子,刘慎行想必十分头痛。 刘圭知道了萧景曜的想法后很生气,“明明头痛的人是我,我爹的巴掌糊起头来可疼了!” 萧景曜笑抽,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萧景曜偷偷问刘圭,“你这次费心费力救你爹,你爹还揍你?” 刘圭满脸郁闷,“我爹说,也就是看在我这次这么孝顺的地方,他才只给我这么一点小教训,不然的话,他就打烂我的屁股。” 萧景曜继续大笑。 去什么科考班,在刘圭身边吃瓜多有意思。谁还不是个乐子人呢?萧景曜觉得,有了刘家父子的瓜田在,正好让自己学习之余好好放松放松。 绝妙! 萧景曜放松心情快乐吃瓜时,萧元青也在和刘慎行商议,“府试快到了,到时候整个常明府的考生全都聚集在府城。我想提前去府城看看,曜儿年纪小,衣食住行上肯定要我们这些长辈来操心,我总得先去选个好住处。” 刘慎行点头,同为商人,他太知晓商户们的套路了,“府试那段日子,府城的客栈肯定爆满,尤其是在考棚附近的客栈,更是客似云来,价格肯定暴涨。” 萧元青挠挠头,生意上的事,他就不如刘慎行考虑周全了。拿手肘捅了捅刘慎行的胳膊,萧元青嘿嘿一笑,“曜儿也叫你一声伯父,他去府城考试,你这个当伯父的总不会不上心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刘慎行无奈,“你本来就不擅长此道,难道我会袖手旁观吗?等我安排好家中事务,我们一起去府城。” 萧景曜知道这事后十分惊讶,转念一想倒也是,后世也一样,每逢考试,考点周围的酒店全都爆满,商家趁机涨价,都不是什么稀罕事。萧景曜惊讶的是,萧元青竟然能提前想到这一点,看来是真的成熟了不少。 萧元青得意,“跪祖宗能是白跪的吗?我跪着跪着就想到了这一点,指不定就是祖宗在提点我。” 萧子敬本来觉得萧元青的表情有些欠揍,紧紧盯着萧元青的后脑勺,有点痒的右手跃跃欲试。一听萧元青这话,萧子敬当即点头附和,“说不定就是祖宗们担心你不靠谱,照顾不好曜儿,特地提点你。” “说的好像你很靠谱一样。爹,祖宗提点我不提点你,是不是因为祖宗们觉得你比我更不靠谱啊哈哈哈哈。” 萧子敬大怒,萧元青提前预测到了自己会挨打,在说话的时候就往门口走去,话一说完立马脚底抹油,只剩下萧子敬在原地气得跳脚。 皮皮虾萧元青又是气到了亲爹的一天呢。 萧子敬的胸口剧烈起伏,破口大骂了好一阵不孝子才把气喘匀,看着萧景曜道:“你以后也向你爹学学。” 萧景曜:“???” 祖父果然是气糊涂了吧,难道不应该是让自己别向亲爹学吗? “你没听错。”萧子敬一边喘粗气一边拍桌子,“以后你就多学学那个孽障,好好气亲爹!” 气亲爹=去气萧元青。 萧景曜迅速盘明白了萧子敬的逻辑,一时间也很是无语。 他气人倒也挺专业,但和萧元青这种疯狂作死一心挨打的方式完全是两个路数。要让萧景曜像萧元青气萧子敬这样去气萧元青,萧景曜仔细想了想,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输了。 实在是做不出熊孩子的行为。 萧子敬的怒意一直持续到萧元青从府城回来。这段期间,萧元青几乎天天挨抽,然后继续气得萧子敬跳脚。循环往复,好一个父慈子孝。 萧景曜都忍不住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吃刘圭父慈子孝瓜的回旋镖,吃别人家的瓜,回头一看,哦豁,自己家也有一片瓜田。 不得不说,虽然心情有些微妙,但萧景曜的精神状态确实比以往更加放松。甚至觉得偶尔熊一把皮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感受到了当个皮皮虾的快乐。 与此同时,萧景曜的课业竟然还进步了。孙夫子都有些震惊,觉得萧景曜这样的学生实在是太过考验夫子的心理承受能力。你本来的天赋已经够可怕了,现在竟然还能更进一步? 这还是人吗? 萧景曜倒是有所猜测,他虽然看似跟着萧元青嘻嘻哈哈胡闹,但实际上,他在胡闹的同时,也给自己的精神来了个大放假。 上辈子有一句话叫做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萧景曜对此没什么太大的感触,他本来就心志坚定,就算受过再多的苦,也会把苦难转化为向上的动力,不会让自己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但遗憾,终归还是有的。即便萧景曜不在乎,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同样影响了萧景曜的行为。比如他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过于自律的生活方式,都是当初留下的印记。 萧元青是最先察觉到萧景曜这点细微变化的人,高兴地晚上休息的时候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偷偷同师曼娘笑道:“曜儿现在可算是有点小孩子的样子了,不再对自己那么严苛,这样就很好。” “他把你气得跳脚也很好?” “我表面上跳脚,心里特别高兴。”萧元青又打了个滚,“这才像被家里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就像我一样!” 师曼娘本来还在感动,听了最后一句话,表情凝固了一瞬,好一会儿才犹豫道:“其实,曜儿也不必太像夫君吧……” 想想就觉得可怕。 “他长得就很像我!”萧元青不服气。 萧元青回来后,萧景曜才知道,他竟然在府城的考棚附近买了一间宅子。 对此,萧元青得意洋洋,“客栈价格贵倒是小事,人多口杂的,曜儿怎么安心念书?在考棚附近租一间宅子也行,不过租金也不低。我仔细算了算,干脆花钱买下一间宅子,就落在曜儿名下,以后曜儿在府城也有产业了!” 莫名其妙多了一间宅子的萧景曜:“……” 买房没问题,但家中父祖俱在,就给自己置办产业,合适吗? 萧元青还在那儿得意呢,“我说日后那宅子也可以托给牙人找个租客租出去,到时候曜儿每年都能躺着收钱,慎行都夸我开窍了,会做生意!” 萧子敬这回竟然没有出言讽刺萧元青,而是一手扯了扯胡子,沉吟了许久,突然开口道:“我有个想法……” 齐氏面无表情地伸手捂住萧子敬的嘴,“不,你不想。” 每回萧子敬有个想法,明明听起来挺靠谱,但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让家里破财,还一破就是笔大财。齐氏实在不想再从萧子敬嘴里听到这句话。 备考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七月,萧景曜也该去府城了。 南川县离府城也就两天的路程,私塾那两个同样通过了县试的学子特地问萧景曜要不要与他们同行。 萧景曜仔细询问,对方算着时间,准备在考试前两天到府城找落脚的地方备考。萧景曜却打算提前去府城,自然是婉言拒绝。 萧元青这次从府城回来,带了封严知府的亲笔信,厚厚一沓纸,既有对萧景曜课业的评价批注,也有许多参加府试的注意事项。并温和地告诉萧景曜,府试前不方便同萧景曜见面,府试之后,他一定空出几天时间,好好指点一番萧景曜的课业。 萧元青自然不可能让萧景曜一个人去府城考试,拉上了刘慎行作伴,租了辆最舒适的马车,陪萧景曜一起去府城。 这是萧景曜第二次去府城。 上一次去府城的路上,萧景曜一路上都在演算状告贾县令一事上可能出现的情况,并一一给出应对之法,还担心学政翻脸,让刘慎行和萧元青有牢狱之灾,精神上尤为紧绷。 这一次踏上同样的路,看同样的风景,时节也同上次一样,萧景曜的心情却格外轻松。 还是那句话,考试,萧景曜从来就没怕过,从来不会因为考试而紧张。 孙夫子在看完萧景曜这几月的课业之后,神情复杂地看着萧景曜,“我怕是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啦。此次府试你必定榜上有名,就是不知道能考第几名。” 人就是这样,考不上的盼着能考上,考上了的希望能考个好名次。作为县案首,萧景曜必定能过府试,但排名就说不准了。常明府辖下八个县,每个县都有学识出众的人。 能考过县试的都是学子里的佼佼者,更何况,来参加府试的考生,除了今年通过县试的考生,还有往年通过了县试却在府试落榜的考生。他们有学识有经验,绝对是强有力的竞争者。 简单来说,就是县试卷出来的卷王们,继续开卷,再卷出一堆质量更高的卷王去参加院试。 八个县,就有八个县案首。萧景曜这个县案首也就不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了。 萧景曜摸了摸下巴,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再考个案首回家试试。:,,. 29. 029 三合一 常明府府城几乎是南川县县城的五倍之大。萧景曜上次来府城时,因为头上悬着贾县令一事,关注点全放在公孙瑾和严知府身上,对府城的繁华程度没怎么观察。 摸着良心说,单论城市繁华程度,怕是连天子脚下的京城都比不得萧景曜上辈子的见闻。 现代社会的高速发展,一线大都市各有各的繁华,高楼林立,灯火通明,错落有致,一个大都市的人口容量几乎就有现在一个省那么多。 繁华程度当然是现在不能比的。毕竟这是跨时代的对比,隔着千年的时光洪流,科技手段和人口数量及素质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但看一座城市当然不能只以繁华不繁华这一个角度来看。 南川县县城也好,常明府府城也罢,街道两旁全都是轻盈精巧的房屋,屋顶多为硬山顶和悬山顶。尤其是些大商家,商铺建得尤为壮阔,悬山顶往外几乎悬出四五尺的距离,看着甚是威严大气。屋脊上的鸱吻用了染料涂了颜色,一排排屋脊兽乖巧地蹲在屋脊上,样式不同,形态不一。有传统的猴子八仙,也有猫狗鸽子,还有英雄骑马扬刀的样子,旁边又蹲了只兔子。 一看就让人觉着忍俊不禁。 有些商家更加直白,屋脊中央竟还雕了个元宝样式的屋脊兽,萧景曜不由失笑,觉得这位店家若不是怕犯忌讳,恐怕更想雕的是财神爷像来当屋脊兽。 但这是万万不行的,屋脊兽蹲在屋脊上,风吹日晒的,怎么能让财神爷受这个委屈呢? 萧景曜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见萧元青和刘慎行两个人正提到他们两个小时候为一个糖人不打不相识的黑历史,萧景曜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纨绔小伙伴们中看起来最稳重的刘慎行,碰上萧元青,智商也咚咚咚往下掉? 萧景曜笑着摇了摇头,趁他们二人还在争吵,大步走去糖人摊,问卖糖人的老翁买了两个糖人,给萧元青和刘慎行一人塞了一个。 正在争吵当年到底是谁动的手的萧元青和刘慎行:“……” “元青啊,这事儿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刘慎行举着糖人发呆。 萧元青同样呆滞,一手举着糖人,一手挠头,“是不太对。” 然后萧元青的表情从呆滞变为恼羞成怒,作势要逮住萧景曜这个小兔崽子,挥舞着糖人准备给萧景曜一点小教训,“好你个曜儿,还学会捉弄起我和你刘伯伯了!欠收拾!” 萧景曜给了萧元青一个白眼,一点跑路的行为都没有,十分光棍的摊手,“谁让你和刘伯伯现在加起来都不到六岁?你们说的,正好是你们四岁时发生的事情吧?” 瞅瞅自己,现在怕是退化到两岁的年纪了! 萧景曜可不想在大街上和萧元青上演一出追赶闹剧,见萧元青气得快要跳脚,萧景曜又摇头晃脑地补充了一句,“再说了,你们闹腾起来,不就是馋了,想吃糖人?放心,不用刻意在我面前维持你们大人的面子。” 反正你们在我面前也没什么面子可言。 萧元青和刘慎行听明白了萧景曜的言外之意,对视一眼,然后萧元青坏笑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自己手里的糖人塞进了萧景曜的嘴里。 萧景曜:“……” 物理堵嘴,不愧是你啊,亲爹。 人说说笑笑地来到了萧元青给萧景曜买的那间宅子。这宅子并不大,就一进院子,算上正房和左右厢房,倒也能收拾出间卧室来。 萧元青很得意,“正房最大,你要念书写文章,就住那间。我和你刘伯伯多年没秉烛夜谈了,正好忙里偷闲松快松快。” 萧景曜扶额,“哪有父母住厢房,儿子住正房的?”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萧元青根本不讲究这些,“我这个当爹的让你住,你这个当儿子的,是不是该听爹的话?” 萧景曜不理他,自己进了东厢房,准备撸袖子开始收拾。东厢房也有两个屋子,一个小花厅,后面就是卧室。萧景曜住这里正合适。 对于萧景曜而言,在哪儿学习都一样,学习质量不因住宿环境而改变。 萧元青眼皮子一跳,赶紧抬脚跟了过去,“停停停,别胡闹。我去请个人过来打扫屋子。” 萧元青和刘慎行打小就没干过这些活,手里又不缺钱,自然是选择雇人过来干活。 非但如此,萧景曜还发现,现在的商业分支很细,除了打扫的人,跟着萧元青一起来的,还有卖桌椅的、卖茶杯茶壶碗碟的、卖柴火的…… 萧元青只出去一趟,就将家里需要的东西全都备齐了,甚至还让他们送货上门。 看着萧景曜诧异的神情,萧元青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这些人都是等活干的力士,不是各个商铺的伙计,守在街上找活的。” 萧景曜眨眨眼,这倒是和后世的跑腿小哥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以现在的总体经济水平来看,这些力士的生意应该不太好,并不是每天都能找到活干。 刘慎行意会了萧景曜的想法,笑着解释道:“府城中不缺富家子弟,他们出手阔绰,又爱攀比排场。力士们虽说并不一定每天都能找到活,但一个月下来,零零整整拼凑到的活计,养活自己倒也够了。” 当然,也就只能养活自己的一张嘴。要是养家,那就不够了,还得想办法寻个旁的营生。 萧景曜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又摸了摸下巴,“府城果然繁华。” 商业经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发达一点。 萧元青指挥着一帮人把他新买的锅碗瓢盆和书桌等东西一一放好,又花钱留了两个干活最麻利仔细的力士,让他们接着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两个力士大喜,没想到还能多赚一份钱,在其他力士羡慕的眼神中,这两位力士一人打水一人找出抹布,干劲十足地开始打扫起屋子来。 萧元青让他们最先打扫萧景曜的厢房,争分夺秒为萧景曜留出更多的看书时间。 萧景曜无奈,“爹不必太过紧张,孙夫子都说了,我是县案首,这次府试必定能过。” “那也得先紧着你来,这样我更安心!”萧元青拍拍胸脯,“不然我睡觉都睡不安稳。” 萧景曜的表情更无奈了,“进考场去考试的人是我,你紧张什么?” “一提到念书,我就紧张!” 刘慎行都被萧元青给逗笑了,故意当着萧景曜的面拆他台,笑着对萧景曜揭出一点萧元青的黑历史,“他那是被夫子们训怕了,孙夫子的戒尺抽起人来,一抽一道血印子。” 萧元青哇哇大叫,“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和我一样见到孙夫子就忍不住缩脖子的人是谁?嘿嘿,我有曜儿这个儿子,聪明得不得了。你家刘圭可是嚷嚷着他没有念书的天赋,肯定是你的错。” 刘慎行开始撸袖子,“你要打架吗?” 萧元青一双大大的瑞凤眼瞬间变成死鱼眼,“让你一只手,你也打不过我。” 萧景曜听得头疼,一手拽着一个,把他们拽进正厅,兜着手冷笑,“来,继续打,我找笔墨来,画下你们的英姿,贴在墙上让人好好观赏,如何?” 萧元青和刘慎行讪讪,终于不再闹腾。 等到屋子打扫干净后,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现在屋里个人没一个会做饭的,萧景曜倒是会做点家常菜,但那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他都没有进过厨房,总不好突然厨艺暴增震惊萧元青一整年。 再说,萧景曜也不会用柴火灶。 这回换刘慎行出门了,“你们在家歇着,我去酒楼买些吃食回来。” 上回那家酒楼的招牌菜就挺不错,刘慎行天生一条敏锐的舌头,能尝出各色菜式的细微区别。 萧景曜和萧元青坐在椅子上,四处打量着这间对于萧家府宅而言有些简陋的院子。 好一会儿,瘫在椅子上的萧元青才说道:“今天先凑合一晚,到了明天,我再去寻牙人,让他帮着找个细心的妇人,这些日子,洗衣做饭的事,就交给她了。我按天结工钱。” 萧景曜笑话萧元青,“私塾那两位师兄,父亲送儿子考试,可是把儿子照顾得妥妥帖帖,一应吃穿用度,都不假手他人。爹就不想试一试?” “我倒是想试。”萧元青白了萧景曜一眼,“就怕到时候你吃了我做的饭,还没进考棚,就先进了医馆。真要这样,你祖父就得把我抽进医馆躺着养伤了。” 萧景曜哈哈大笑。 这间宅子离考棚极近,出门走个几百步就能到考棚门口。每逢府试期间,这房子定然不愁租。 萧元青最自得的就是自己下手够快,这宅子,不管是出租还是转卖,都不会亏。当了许多年败家子的萧元青冷不丁精明了一回,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他这个败家子终于不败家了。 刘慎行很快就拎着食盒回来,里面全都是上回在酒楼里,萧景曜多动了几筷子的菜。 萧景曜忍不住感慨,“刘伯伯真是心细如发。” 萧元青笑着附和,“这是你刘伯伯天生的本事,同别人打个照面,就能看出对方的喜好,拿手绝活!” 刘慎行一边将菜摆在桌子上,一边笑道:“不过是平时多费点心罢了,不算是什么大本事。” 萧景曜并不这么认为,“刘伯伯自谦了,以刘伯伯的细心和眼力,还有办事的能力,做什么都能有一番成就。” 刘慎行忍不住哈哈大笑,得意地对着萧元青挤眉弄眼,“看吧,曜儿对我的评价多高!你这个当爹的都没让曜儿这么夸过吧?” 萧元青好气啊,特别想打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刘慎行,“别逼我真的揍你。” “我好怕。”刘慎行翻了个白眼。 萧景曜板着脸,“应该是我爹害怕。” 萧元青和刘慎行露出同款疑惑脸,眼睛里面挂满了问号。尤其是刘慎行,他对萧元青的手上功夫有过深刻的体会,他们这帮同龄小伙伴,谁小时候没感受过萧元青那身巨力的酸爽呢?就算是萧元青刻意收敛了力度,他们也没办法腆着脸说自己能打赢萧元青。 结果萧景曜竟然说他要是和萧元青动起手来,会害怕的是萧元青? 哪怕萧景曜这话是站在刘慎行这边的,刘慎行也没这么大的脸承认。他的战斗力和萧元青比起来,真的就是一只菜鸡。 萧元青更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萧景曜这话有什么道理,怒气冲冲地指着刘慎行,张嘴就扒了刘慎行的黑历史,“我记得你成亲那会儿,我们一起去斗鸡。结果你怎么都逮不住鸡,还被鸡跳起来啄了好几口,疼得哇哇大叫。” 萧元青扒完刘慎行的黑历史,不解地看着萧景曜,“曜儿啊,你刘伯伯还打不过一只鸡。你怎么觉得我和他打起来,该害怕的人是我?” 萧景曜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一拳头下去,马上就要跪着求刘伯伯不要死,能不害怕吗?” 刘慎行脸上的笑容僵住,萧元青嚣张的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那欠揍的模样,让刘慎行的拳头硬了,狠狠瞪着萧元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闭嘴!” 不然的话,我真的要揍你一顿! 萧元青挑衅地看着刘慎行,意思很明确:有本事就动手啊,动起手来我肯定真的要跪下来求你别死。 刘慎行生气,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萧元青。 等到开饭时,刘慎行的报复就来了。不管萧元青对哪道菜动筷子,刘慎行必然提前一丢丢把菜夹进萧景曜的碗里。并且还特地把萧元青爱吃的菜分一大半给萧景曜,另一小半往自己碗里倒,一片菜叶子都不给萧元青留。 萧元青:“???” “你幼不幼稚?” 萧景曜震惊,“爹你竟然会说别人幼稚?” 刘慎行拍桌大笑。 萧元青痛心疾首地看着萧景曜,“我们可是亲父子,你像刚才那样和我一起对付你刘伯伯不是很好吗?” 萧景曜冷漠地看着幼稚鬼亲爹耍宝,十分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闹了这么一场,人来到新环境的陌生感也没了。 萧景曜转身去东厢房,萧元青还嘴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来和爹一起睡呀。” 萧景曜沉默了一瞬,缓缓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笑容,“这个提议不错,正好爹可以和我一起背书。” 这是什么鬼故事!萧元青瞬间后退尺远,把头摇成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爹年纪大了,又不考科举,不必再背书。” 不然今晚得做一宿噩梦! 萧景曜继续天真微笑,“就算不考科举,多背一篇文章也是好的,爹,你要不要试试?” 萧元青继续疯狂摇头,他才不要背书。虽然他在萧景曜面前一贯没什么当爹的威严,但让他在萧景曜面前展现出自己学渣的一面,他也做不到哇。 多丢人! 刘慎行可算是找到嘲讽萧元青的机会了,当即对萧景曜笑道:“曜儿,你再说下去,你爹就该跪着求你别念了。” 萧景曜也忍俊不禁,只有萧元青在哇哇跳脚。 这间宅子的地段确实非常不错。第二天清晨,萧元青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了一番,出门不远正好就到了主街,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想着萧景曜科考在即,萧元青在吃食上便格外精心,那些辛辣刺激的东西,萧元青一样都没要,尽买些清淡的粥和糕点回家。 萧景曜同样起了个大早。对于考试,他虽然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但也不会懈怠。 既然已经定了个小目标,那就要好好努力。萧景曜对自己的实力再自信,也不觉得自己在家躺着就能轻轻松松拿个府案首回家。 能卷出头的卷王,都必定有过人之处。科考就像打仗,想拿第一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时对于所有考生都一样,地利嘛,得看抽号牌的运气,要是不幸被分到臭号还能忍,万一倒霉分到了个屋顶透光的号舍,考试的时候再下场雨……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天时地利都不可控,萧景曜只能将人和做到最好。 哪怕这些典籍已经稳稳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萧景曜依然没有任何懈怠。背书是一回事,理解是另一回事,理解后怎么表述出来,又是更高的层次。 并不是把书背好后就能高枕无忧。萧景曜字字斟酌,脑海里过了无数遍阐述的方法,然后挑出自己觉得最合适的几种。研磨,铺纸,提笔,将各种方法阐述的文章都写出来,然后再一一对照,更改用词,挑出最让人满意的一份。 精益求精,不外如是。 萧景曜念书的时候,萧元青和刘慎行是绝对不会胡闹的。他们两个分头行动,刘慎行跑去府城各大酒楼到处转悠,看看这些大酒楼有什么过人之处。萧元青则去找了牙人,让牙人找个手脚麻利又老实的妇人,负责这段时间洗衣做饭这些事。 萧景曜沉下心来,一篇文章一篇文章仔细研读分析,全心全意沉浸在文章之中,结合后世分析的儒家思想的演变,以及孔孟荀等人的生平事迹,再结合他们人所处的时代背景,蓦地豁然开朗。竟有种隔着遥远的时空同先贤们远远对话的感觉。 要是孙夫子在这里,看完了萧景曜最新的文章,必然又要感慨一声萧景曜天赋的可怕,文章精进速度如此之快。 简单来说,萧景曜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只是让他单纯地记下儒家经典著作,他沉稳的心境让他能快速理解文章的意思。许多读书人也就只停在这一步为止,满嘴圣人之言,却不得其法,无法更进一步。 而萧景曜现在,是在理解的基础上,有了自己的感悟,和其他人照本宣科不同,萧景曜的文章,已经能做到文采斐然的同时,还能用儒家思想理论联系现在的实际问题,给出一份不管让文采派还是实干派都非常满意的文章。 感谢后世的教育体系,语文课都是联系作者生平和他所处的时代背景一起来分析作者的思想感情。萧景曜熟练地用上了这一套体系,成功比现在有部分还只会张嘴闭嘴“圣人有言”的读书人们远远甩在身后。 其实这也是儒学发展到现在进入的一个误区。先秦时百家争鸣,学子们都有敢于创新和不断进步的精神。孟子说人性本善,比他晚一辈的荀子就能提出不同观点,顺便把其他儒生骂了个遍,全都是他嘴里的“贱儒”,掀起儒家内部大骂战,其他儒生们互骂的时候还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喷荀子。 骂战热热闹闹,后人看这段历史只觉得有趣。但认真分析下来,那时候的儒生们,还是有一股锐意进取的锋锐之气在的。不会觉得质疑圣人之言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现在嘛…儒家思想成为统治阶级唯一定下的学派后,圣人之言几乎成了金科玉律,敢于质疑的几乎被读书人群起而攻之,看不到不同时代背景下儒学的局限性。 萧景曜正好能跳出这个思维局限性看待问题,已经比许多读书人强了。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的学识水平已经能吊打大齐众多读书人。还是那句话,境界是境界,学识是学识。人家寒窗苦读几十年也不是白学的,萧景曜现在的水平肯定不能和那些举人进士们相比。 但和现在要一起考府试的学子们来比的话,已经能吊打很多人了。 只要天时地利不出大问题,萧景曜觉得自己定的那个小目标还是有很大可能达成的。 离府试还有十天时,府城越来越热闹。萧元青某天高高兴兴地跑过来向萧景曜献宝,“曜儿你看!这可是前两年的府试试题,我好不容易才人堆里挤进去抢着买来的!你好好看看,正好做一做题目,看和县试有什么区别。” 萧景曜沉默一瞬,默默叹了口气,“爹,你是不是忘了,严知府给我的信中,就有府试真题?” 作为常明府的知府,每年府试必当考官的严知府,能拿到往年府试真题,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上回萧元青来府城,严知府让他给萧景曜带的信中,自然就有往年的府试真题。 严知府欣赏萧景曜这样有真才实学的后辈,在不违背律法和道义的情况下,严知府十分乐意帮萧景曜一把。 萧元青得意洋洋的表情僵在脸上,默默抬手捂脸,“我忘记了。” “也不是忘了,就是见着一堆人哄抢试题,我脑子一热就跟着进去抢了。” 萧景曜再次无语,这种大甩卖抢购上头的既视感…… 萧元青果然没有做生意的头脑。 见萧元青蔫头蔫脑地站在原地,萧景曜拿出严知府给的府试真题,和萧元青买回来的真题进行对比,笑着安慰萧元青,“题目都是真的,我正好再做一遍。” “这些天我又有了新的感悟,再做一遍真题练手,更有把握。” 萧元青的眼神顿时就亮了,立即又兴奋起来,“有用就好!我就说这些题目还是管用的。好歹能知道府试到底考些什么题目呢!” 萧景曜失笑。 刘慎行同府城的太白楼谈了一笔大买卖,匆匆赶回家做生意去了。现在家里就萧元青和萧景曜两个人,负责洗衣做饭的婆子就住在附近,每天到了饭点前再过来给萧景曜和萧元青做饭。父子两同住屋檐下,感情更深一层。 起码萧元青是这样认为的,曜儿现在都不故意气他了呢。 随着府试的日期越来越短,常明府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其他七个县的案首也到了,看到萧景曜都吃了一惊,原本还有些倨傲的神情都收敛了不少。 常明府八个县,这次前来参加府试的考生有近五百人,录取名额却只有四十个。 考生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头皮发麻。 虽然听起来这次的录取率比县试的录取率要高,但这次来参加府试的考生,都是经过县试卷出头的卷王,实力超群,想在这五百人中脱颖而出,绝非易事。 哪怕知道萧景曜这次可以通过,萧元青还是被府城中紧张的氛围所影响,买了许多香烛纸钱,成天烧个不停,还十分遗憾地对萧景曜说道:“可惜祖宗牌位不在,不然的话,我们诚心诚意给他们上香,祖宗们一定会保佑你!” 萧景曜无语,好一会儿才提醒萧元青,“过犹不及,尽了我们的心意就行。” 萧元青点头,“反正你祖父肯定在家给祖宗们上供奉,我们表示点心意也行。嘿嘿,你是不知道,府城里那座文昌庙,门槛都快被考生们踏破了。” “文昌星君听到那么多人的请求,肯定忙不过来,还是我们拜祖宗好。” 听着萧元青万分得意的话,萧景曜忍不住想到,萧元青以后不会和萧子敬一样,动不动就跑去祖宗上炷香吧?虽然这行为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还会被人说孝顺,但怎么就觉得那么奇怪呢? 府试的考试流程和县试差不多,同样要经过严苛的查验后才能进考场。 但府试只要考场,同样是一天一考,天黑时交卷,不用在考棚里过夜。 萧景曜这次抽的号牌不算坏,但也不算好。因为萧景曜现在的号舍,正好对着考官们。萧景曜一坐下就对上了严知府那张带着笑意的面庞,眼神中满是鼓励和安抚。 坐在上首的应当是这次的学政,神情很是严肃,目光如炬,骤然向萧景曜看过来,在看清楚萧景曜稚气未脱的面庞后,眼神中明显有了惊讶之色。 面对这种考官们注视的情况,要是心理承受力不够好的,顶着考官们打量的目光做题,怕是心态都要崩一崩。 好在萧景曜心态稳得一批,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趋势,不管考官们投来怎样的目光,萧景曜都纹丝不动,摒弃一切外界干扰,认认真真答题。 主考官对萧景曜更好奇了,这年头儿又没有什么考官不能走到考生身边停留,干扰考生作答的规定。主考官惊讶之下,实在忍不住离开了座位,朝着萧景曜走来。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年纪只有一位数的小孩能答出怎样一份试卷。 巧了,第一天考的还是类似填空题的帖经。萧景曜手拿把掐,都不用过多的思索,看一眼题目就直接写答案。 只是在落笔时谨慎了几分,免得墨水污了试卷。 即便如此,萧景曜的答题速度还是十分惊人,让这位主考官感受了一下来自神童的一点小震撼。 萧景曜下笔如有神,从容作答,施施然交卷。 主考官目瞪口呆。 不远处的严知府低头掩饰自己嘴边的笑意。主考官看向严知府,眼中的震撼之色还未完全褪去,“严大人,这位……” “这是南川县今年县试的案首。姓萧,名景曜。过目不忘,自幼有神童之名。” 主考官再次瞳孔地震,“过目不忘啊…怪不得他答帖经如有神助。” 第二天的墨义,萧景曜依然轻松答完。 第天的经义,难度明显比县试时高上许多。 这种读后感的题目,如果只是拾人牙慧照本宣科,很难出彩。好在萧景曜有了全新的感悟,在空白纸上列好提纲后,沉心作答。 主考官就等着萧景曜今天的经义答卷呢。帖经和墨义对过目不忘之人来说与送分题无异,主考官更想看看萧景曜这位声名远扬的神童的经义到底答得如何,这才是看他肚子有多少墨水,见识有多深的关键一场。 萧景曜觉得难的经义题,其他人同样觉得难。在一众考生皱眉沉思时,萧景曜已经有了头绪,并开始动笔列提纲。 考生们开始打腹稿时,萧景曜的答卷已经写完了一半。 看得主考官眼皮子直跳。 然后,萧景曜又成了第一个交卷的考生,在主考官复杂的眼神中,从容走出考场。 “这…他是不是有些过于嚣张了?”主考官忍不住问严知府。 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孩,见了这么多官员,愣是一点惶恐之色都没有。小小年纪就这么狂妄的吗? 虽然萧景曜一言一行都进退有度,温文尔雅又知礼,主考官还是在萧景曜优雅的举止中看出来了萧景曜的强大自信。 等到萧景曜一走出考场,主考官就迫不及待地拿过萧景曜的答卷仔细看了起来。良久,主考官才把考卷放下来,深深叹了口气,神情震撼,“这就是天才吗?” 严知府好奇地凑过来一看,同样目光一缩,“以他的年纪和出身,能有这份见识,当得起天才二字。” 主考官笑道:“恭喜严大人了。” 治下出了位神童,严知府这一任的考评不用愁了。 严知府拈须轻笑,却不接这话。 主考官却又将萧景曜这份答卷看了又看,赞不绝口,“如此见解,当个秀才也是可行的。若是今年没有另一位天才横空出世,府试案首该当落在他头上。” 萧景曜不知道主考官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他只是觉得这位主考官这天对他过分关注了,一到考试就盯着他,有时候还走到他身边看他答题,委实过分。 要是有投诉通道,就算萧景曜没被他影响考试状态,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投诉他。 自己心态稳,不会被影响。万一下一个倒霉抽到这个号舍的考生,没有自己这样的大心脏呢?岂不是又得明年再来? 萧元青本来被前来赴考的考生们影响得十分紧张,在前两场考试,萧景曜都第一个出考场时,萧元青瞬间就淡定了,还十分得意。 你们紧张,那是你们自己不行!看看我儿子,多么从容淡定,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 每次都第一个交卷,萧景曜无形中给了另外七个县案首不少压力,几人纷纷在心里诅咒萧景曜考试失误,最好落榜,到时候他们就有由头去嘲笑他。 显摆什么啊,谁不是个县案首呢?就你能耐? 萧景曜要是知道了他们的想法,定然嗤之以鼻。就这份心性,他们就已经输了。觉得别人提前交卷是显摆,有本事你也显摆一下啊?不行就闭嘴。 场考完,府试也就落下帷幕。七位县案首和一些嫉妒心强烈的人成天诅咒萧景曜落榜。有人考完试就回家,有人则选择在府城等放榜。 萧景曜在府城有自己的宅子,当然是选择看了榜后再回家。其他留在府城的学子,试探着向萧景曜递了帖子,想让萧景曜一起参加聚会。 萧景曜本来想着同为考生,去参加一次宴会结实一些人也不错。结果去了之后就见来赴宴的两个县案首你一言我一语地挤兑萧景曜,其他人或明或暗地附和,有打圆场的,还假惺惺地来了一句,“他们不过是无心之言,并没有恶意,萧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会同他们计较吧?” 这么低级的话术竟然还敢舞到自己面前?萧景曜当即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面,“嗯…我确实大人有大量,不过我若是算大人的话,你们应该算是快入土了?”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萧景曜拂袖而去,临出门时还留下一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这是骂人骂得非常狠的一句话。表面来看,是萧景曜骂他们一帮人联合起来欺负小孩子,不知廉耻,没有礼仪。但这句话的下一句是“人而无仪,不死何为”,那就是明摆着骂他们去死了。 在场众人当即面色一变,想要骂回去,萧景曜已经没影了。气得他们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晕过去。 “小子狂妄!看你能张狂到几时!” 这是来自宴会之人的无能狂怒。 其他没和他们同流合污的考生忍不住摇头,心胸如此狭隘,当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上去了。就算你们在口舌上赢过了萧景曜,让他在宴会上受了气,传出去就很有面子吗?欺负一个九岁的孩童,当真好大的本事哦。 已经沦为旁人的笑柄而不知,真是一帮跳梁小丑! 得知这一场闹剧后,其他心性正直的考生都忍不住反省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在不经意间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柄。还好还好,他们没有那么蠢。 还在府城的主考官拍桌大笑,乐呵呵地对严知府说道:“这个萧景曜当真是个妙人,竟然一点亏都不会吃。” 在普通考生的期盼中,半个月后,府试成绩终于出来,萧景曜高居榜首。 知道萧景曜拿下府案首的那瞬间,曾经出言讽刺萧景曜的那八名考生脸色十分精彩。 萧景曜是宽容大度不计较别人冒犯的人吗?他不是。起码对于这种都没接触过他,就对他心怀恶意的人,萧景曜不会有半分手软。 这么好的机会,萧景曜稍一思索,便决定痛打落水狗,笑眯眯地看着最先嘲讽自己的丰蓬县案首,慢悠悠道:“可惜天不遂你愿,真是遗憾。” 对方诅咒萧景曜得最后一名,结果最后一名正是他自己,回旋镖镖镖致命,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听闻萧景曜这绵里藏针的暗讽,再感受到周围人投过来的讥讽目光,那人终于受不住打击,以袖掩面,匆匆离开,毫无通过了府试的欣喜。 萧景曜眼眸幽深,如此小肚鸡肠,想必这件事日后定然会成为他的心结,下一次院试,对方很大概率上不了榜。 萧元青不知内情,高兴得快要晕过去,好在他已经有了上次县试的经验,坚强地撑住了!喜笑颜开道:“我这就让人回家去道喜!” 萧景曜应严知府的约,在放榜后去拜访严知府,肯定还要在府城多待几天。 家里人肯定等消息等得心焦,让人前去报喜是应该的。 萧景曜的身边迅速围了一群前来道贺的人,仔细一看,都没有上次赴宴的人。萧景曜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温声道:“多谢大家,若是大家不嫌弃,便一同坐下,我请大家喝杯薄酒,散一下喜气。只是我年幼,不能喝酒,还望大家见谅。” “萧公子客气了,你年少才高,又举止大方,倒是我们占便宜了。” 如果萧景曜只说请大家喝酒,那在场的学子怕是没有人有那么厚的脸皮让萧景曜一个小孩子请客。但萧景曜用的是散喜气的借口,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种神童的喜气,谁不想沾一沾呢? 于是萧景曜在骂完人后,一点坏名声都没传出来,名声反而更好了。 关注萧景曜的主考官再次拍桌子,“这小子成精了,硬得起心肠,也软得下身段,天生就是做官的好料子!” 萧景曜则陪着众人一道闲聊,有人拿问题请教他,他也毫不犹豫地耐心说出自己的见解,言语文雅,毫无骄矜之色,还时不时夸赞对方某些句子,虽然岁数比众人小许多,但仍然以从容温和的气度,让所有人心折。:,n.w.,. 30. 030 三合一 萧景曜在放榜后的第三天,给严知府递了拜帖。 和县令一样,知府的宅子同样在衙门后方。 萧景曜到的时候,已经有位穿着文士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在府衙门口等着,见了萧景曜后便笑着迎了上来,拱手笑道:“萧公子,知府大人特定命我在这等你,里面请。” 萧景曜见对方一身书卷气,回了个叉手礼,恭敬道:“劳先生久候,晚生失礼。” “萧公子客气了,我乃严知府的师爷,姓周。你叫我周师爷便是。”周师爷一边说着,一边领着萧景曜进了府衙大门。 知府衙门可比县衙威严雄壮得多。萧景曜跟在周师爷身后,从府衙中轴线的甬道往二堂走去。期间先经过仪门,这是知府拜接圣旨和接待贵客之地,东门进,西门出,正门轻易不得开。 周师爷不似严知府那般严肃,一边走还一边向萧景曜介绍,“仪门内设有六科,东侧是吏、户、礼三科,西侧则是兵、刑、工三科。府衙诸多胥吏文吏,便在此处办公。” 仪门至府衙正堂的中央,立着一座三门四柱的石质牌坊。萧景曜见这座牌坊通体洁白无瑕,猜测这应当是由十分名贵的汉白玉建成。抬头一看,牌坊上刻着“公生明”三个字。 萧景曜除了研读四书五经之外,还读了不少圣贤经籍,知道这是取自荀子“公生明,偏生暗”之言。意为只有处以公心才能查明事情的真相。 和府衙的属性正好相和。 周师爷微微一笑,停下脚步,给了萧景曜一个眼神,“我和大人更喜欢背后那句话,你可以过去看看。” 萧景曜略微有些好奇,在周师爷含笑温和的目光中,萧景曜抬脚走至戒石坊后方,上面刻着十六个大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苍难欺。” 萧景曜心中震动,抬眼看向周师爷。周师爷捋须微笑,在萧景曜回来后,笑着问萧景曜,“如何?” 萧景曜回以微笑,郑重叉手,“谢先生指点。” “诶诶诶,都说了叫我周师爷便是。我只是见你对戒石坊好奇,便让你看了看上面的刻字,这可不算指点。”周师爷摆了摆手,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在指点萧景曜。 萧景曜轻笑一声,不再多言,跟着周师爷穿过府衙正堂,来到二堂的西侧,这是严知府接待贵客的地方。 严知府早就备好了茶水,见了萧景曜,笑着向他招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萧景曜还是按照规矩给严知府见了礼后,这才坐在了严知府的右下手,正好同周师爷相对而坐。 严知府温和地看着萧景曜,眼神中既有欣赏又有感慨,“我当日见你,便知晓你绝非池中之物。只是不曾料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出众。” 看起来萧景曜拿下这个府案首好像是吃饭喝水那样简单,但这纯属是萧景曜自身实力过人。换做别人试试?就算萧景曜是县案首,那不是还有另外七个县案首吗?那七个人可是连前十都没进。可见府试的竞争之激烈。 萧景曜纯粹是以自身强悍的实力,稳稳地将同期考生全部踩在脚下。 而获得这样强悍的实力,他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 何等可怕的天赋! 外人不知科考的艰辛,只知道看热闹,说是南川县出了个神童,聊得热火朝天。他们这些经历过科举考试毒打的考生,更知道萧景曜这两个案首的分量。 在萧景曜之前,大齐也不是没有出过神童。但看完萧景曜的府试经义答卷后,严知府震惊之余,回想起那些神童们,深深觉得哪怕同为神童,萧景曜依然是站在最顶峰的那个。 有的人,只要见过一次,就能知道他必然能如同皓月当空一般,让所有星辰都黯淡无光。 萧景曜就是这样的人。 听了严知府的夸赞,萧景曜脸上毫无骄傲之色,只是笑道:“家父在府城为我添置了一间宅子,我在府试开考前半个月多就来了。正好沉心钻研学问,有所进益。否则,也未必能侥幸拿下府案首。” 严知府又是一叹,有天赋,悟性高,还刻苦。这样的人不成功,谁能成功? 周师爷惊讶地看了萧景曜一眼。自从上回萧景曜带着刘慎行和萧元青来府城,想办法状告贾县令后。见严知府和公孙瑾都对萧景曜十分欣赏,作为严知府的师爷,周师爷当然会去打听一下萧景曜的事迹。 当然也就知道萧景曜有一个多么不靠谱的爹。 听萧景曜这意思,他提前来府城备考,只有他那个非常不靠谱的爹陪着他。就这,萧景曜还能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内课业精进一层楼。 啊这…… 就算非常欣赏萧景曜,周师爷也忍不住酸了。 你才九岁啊,为什么就能这么自律,学习进度这么可怕?你还是个孩子吗? 伪儿童萧景曜羞涩一笑,表示自己就是这么靠谱。 严知府把装着果脯蜜饯的盘子往萧景曜的手边推了推,示意萧景曜不用拘谨,又笑道:“去年我就说,今年这个时候,你必然能来府城见我。如此看来,我也算是相人有方。不知你是否能如子瑜兄期盼的那样,顺利与他在京城相见。” 萧景曜伸手捏了个蜜饯放进嘴里,咽下去后才回道:“学生会多加努力。” 严知府又仔细问了萧景曜近来的学业,得知他已经开始看史书后,严知府抚掌大笑,“如此看来,你又领先其他童生一步了。” 院试的考试范围同样不涉及史书,童生们光是备考院试就拼尽了全力,哪还能像萧景曜一样,学有余力,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能去读史书呢? 萧景曜正色道:“读史使人明智,正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学生收获颇多。” 严知府和周师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萧景曜深深的欣赏。 严知府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以你现在的才学,如无意外,院试应当能顺利上榜,考中秀才。学有余力,多看点经史子集,甚好。” 说完,严知府又告诉萧景曜,“学政大人当日见了你的经义答卷,便直言你之才学堪为秀才。” 提起学政,萧景曜就有些郁闷,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学政大人若是下次再被指派到地方担任学政,可千万别再像这次这般,时不时跑去考生身边站着了。” 严知府顿时哈哈大笑,“他那是对你太过好奇。你小小年纪就修得一身从容镇定的气度,他惊奇之余,难免对你过分关注了些。你不为所动,倒叫他心下郁闷了许久。” 萧景曜也忍不住笑了,摇头叹道:“我确实没受影响,但若是学政大人继续这么干,万一下一个倒霉蛋心志不够坚定,岂不是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 碰上这种考官亲自给考生增加难度的行为,考生的心态得崩成什么样啊。 严知府见萧景曜吐槽起学政后,终于露出了一点孩童的活泼,心下更是高兴,“朝中官员诸多,很少有人能多次任学政,你不必再为此忧心。” 萧景曜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更郁闷了。合着自己就是那个百里挑一的倒霉蛋呗。 严知府捋了捋胡须,“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我会向朝中上表,建议日后科考,考官无故不得停在考生身旁,影响考生考试。” “大人英明!”萧景曜又站起来行了个叉手礼。 “不过是一桩小事,我还得感谢你提醒我。”严知府摆摆手,又戏谑地看着萧景曜,“子瑜兄得知你连着考中县案首和府案首,定然觉得你可以顺顺利利进京赶考。恐怕他不日就要来信督促你好好进学了。” 萧景曜也只能吐槽一句天底下的老师都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瞅准时机督促学生好好学习。 但严知府有不同的看法,“你的学问已经够了,可以略微放松放松。劳逸结合,方是正道。切莫把自己读成了个书呆子,只会满口圣人言,反倒失了你如今的灵气。” 萧景曜拱手受教。 严知府又考校了萧景曜一番,神情十分满意,不住点头。一炷香过后,严知府觉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下来,示意萧景曜也赶紧喝点水润润嗓子,而后笑道:“你先前说,令尊在府城为你置办了一间宅子。若是你顺利通过院试,得了秀才功名,倒是可以来府学念书,你意下如何?” 萧景曜微微睁大了眼,府学的教育资源可比县学强多了。县学名额都只有20个,为了挣这20个名额,一堆读书人打破了头,用尽了办法,各显神通,还不一定能达成所愿。 萧景曜这种小富之家,祖父和父亲又不靠谱的,想进县学也难。 以前余县令在的时候,走余县令的门路倒是可以。现在的尹县令公正严明,虽然和萧家没什么交情,但萧景曜天资过人,又有对萧景曜赞不绝口的王教谕,倒是能试一试。 萧景曜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等到考中秀才后就去县学念书。县学的夫子们经验丰富,又有王教谕这个举人在,定能让萧景曜获益匪浅。 再说了,县学的藏书也不少,萧景曜盯着县学的藏书许久了。 这年头儿,书籍是真的贵。有的书,甚至有钱都买不到。南川县毕竟是个小县城,有些精妙的书籍,都是别人家的私藏,书铺根本没有卖的。 萧景曜去书铺逛过,里面卖的书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正儿八经的科考用书,另一种则是各类志怪和话本,销量都非常不错。 其他的,不在科考范围内正经书,销量就没那么好了。 商人逐利,发现那些书销量不太好,挣不了太多的银子后,自然会选择少卖或者不卖那些书籍。 所以萧景曜能在书铺中看到的书,种类其实并不算特别多。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萧景曜才把目光放在了县学上。官办学堂,里面的藏书肯定比书铺丰富。 哪怕知道严知府非常欣赏自己,萧景曜都没想过自己能有幸被严知府推荐,去府学念书。 进个县学都卷成那样了,府学只会更卷。 萧景曜并不觉得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现在才见第二面的严知府会给自己这么大的便利。 所以萧景曜的震惊完全出自真心,没有一丝演的痕迹。 严知府的表情更温和了,眼中盛满了笑意,眼眸一弯,那笑意就碎裂开来,散在眼中,化作点点浮光,“我也是见了你在酒楼如何对待那些考生后,才决定推荐你去府学。” “面对讥讽诅咒你的人,你据理力争,让对方颜面尽失,这是你行事手段的强硬。但只会一昧强硬,并非好事,你能及时同其他考生交好,一打一拉,这才叫我下定了决心。” 萧景曜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严知府的意思了。能进府学的,大部分学子都有不错的家世,即便自己家世不出众,那也有个不错的靠山。其他的家境寻常的,应该就是才学非常出众。 萧景曜属于后一种。 但萧景曜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严知府担心他在府学里受委屈。若是只会强硬地对抗,即便萧景曜是严知府亲自推荐的,也会吃不少暗亏。 萧景曜才九岁,在所有人看来,他再是个神童,也还是个心智未长成的孩子。刚极易折,要是萧景曜只会一昧的强硬对抗,严知府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护着他,反倒会让他移了性情。 所以在看到萧景曜能从容应对别人的酸言酸语,软硬兼施,进退得度,既展现了自己强硬的一面,又能放下傲气主动拉拢别人。严知府才断定萧景曜心智手段样样不缺,绝不会让自己吃亏。这才决定推荐萧景曜进府学念书。 萧景曜琢磨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后,再次起身对着严知府深深一揖,“大人对学生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学生没齿难忘。” 周师爷神情惊异,内心震动,久久不能平静。 背书念书写文章,还能说是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事半功倍。但这种人情往来,剖析人心的弯弯绕绕,萧景曜还能迅速想明白,除了天赋异禀,周师爷也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了。 听说萧元青虽然不靠谱,但人缘极好,尤为擅长交际。萧景曜这点许是随了萧元青? 周师爷这么一想,心里又酸了。萧景曜怎么这么会挑,好的东西全随了,不好的东西一样都没要。 羡慕! 萧景曜来了一趟府衙,白捡一个府学名额,心中乐开了花,严知府同样很满意。萧景曜这样良才美玉,谁见了能忍住不去雕琢一番呢? 双方都很满意。 萧景曜回家时,萧元青正不安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就差转圈圈了。见萧景曜回来,萧元青大喜过望,长腿一迈,迅速往萧景曜的方向赶过来,一边走还一边问道:“怎么样?知府大人没为难你吧?”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严知府多欣赏我,怎么会故意为难我?” “我这不是怕出意外吗?”萧元青擦了擦额头的汗,打开折扇为萧景曜扇风,“这些大人物,就算看起来好说话,但若是惹怒了他们,也必然会遭受他们的打击。” 萧元青一路帮萧景曜扇风,二人进了正厅后,萧景曜又将准备好的茶水和糕点全都放在萧景曜手边,又继续打开折扇为萧景曜扇风,“这天气,还是热得慌。你一路走回来,赶紧多喝点水。” 萧景曜想拿过萧元青手里的折扇,自己扇风。萧元青却灵活地躲开了萧景曜的手,摇头晃脑地笑道:“怎么,心疼爹了?不就是为你扇扇风嘛,爹还不至于扇个扇子都会累着。” 说完,萧元青又对着萧景曜好一番挤眉弄眼,“你忘了,爹可是天生神力。” 扇扇风而已,还能比举起巨石更费劲儿? 萧景曜见萧元青是真的不累,也就收回了手,往嘴里塞了一块菊花糕,咔嚓咔嚓咽下去,又仰头喝了一杯茶水,感受到拂面的凉风,萧景曜便有些昏昏欲睡,打起精神告诉了萧元青严知府要推荐他去府学念书的好消息。 萧元青当即乐得一蹦三尺高。要不是萧景曜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萧元青都要跳上桌蹦跶几下来表达他内心的兴奋了。 “你怎么兴奋起来就想往桌子上跳?”萧景曜心累,“爹,你这岁数,是砍掉了后面的数字,就剩下前面的吧。” 萧元青一愣,脑子里转了一会儿才搞明白萧景曜的意思。他今年二十有九,萧景曜这话是说他才两岁? 这能忍? 萧元青当即伸手从萧景曜的腋下将他举起来在空中飞了好几圈。 “我要是只有两岁,能把你这样抱起来转圈圈?” 萧景曜冷不丁被萧元青举起来打转,差点眼前冒星星,气得挥舞着手臂要打萧元青,把萧元青的发髻都弄散了。 “爹你就不能干点靠谱的事吗?”萧景曜很愤怒。 萧元青慢悠悠把萧景曜放下来,飞快地伸手捏了捏萧景曜的脸,理直气壮,“我护着你来府城考试,难道不是靠谱的事吗?” 萧景曜觉得,应付萧元青这个偶尔脱线的爹,真是比考一场试还累。他宁愿再去背两本书,都不想再在这里和萧元青鸡同鸭讲。 萧元青却非常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小孩子果然还是活泼点更可爱,尤其是把本来一本正经的小孩子逗得活泼起来,就更可爱了! 萧景曜给了萧元青一个白眼,还得气鼓鼓地为萧元青重新束发。 没办法,萧元青坚持谁破坏谁收拾的原则,在萧景曜面前耍无赖,说什么都要让萧景曜帮他束发,不然他就顶着这个鸡窝发型出门。 萧景曜的心情,简直和下班回家的社畜看到被二哈拆得七零八落的家时毫无区别。 这是亲爹这是亲爹!萧景曜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一边深呼吸一边给萧元青束发,非常辛苦按住想要给亲爹一点颜色看看的念头。 萧元青还在那儿臭美呢,“我听说很久以前有个美男子,骑马进城的时候,因为一路急行,帽子歪了。别人见他面容俊朗,头上帽子歪了后更添几分风流,纷纷学他的做派,以至于城内一时流行将帽子歪着戴的风气。就我这相貌,要是发丝凌乱的出门,怕是以后常明府的男子,出门都会故意将头发弄乱。” 萧景曜:“……” 虽然知道萧元青这是自恋地胡说八道,但仔细想想,就凭萧元青那张脸,还真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萧景曜也只有沉默。 萧元青顿时嘚瑟了,扭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萧景曜,“你的样貌集了我与你娘之精华,比我更俊俏。等你长大了,就算你不好好戴冠,不将衣裳穿得整齐,估计还会有一堆人学着你的做派,多好玩。爹告诉你,以前就算有人瞧不上爹,但每回爹穿了什么样式的衣裳,他们也会偷偷跟着穿。哼,也不看看他们有我这张俊俏的脸吗?” 萧景曜无奈,“是是是,俊俏的爹爹,您能将头转过去吗?我还没将您的头发挽好。” 萧元青乐呵呵地听从萧景曜的安排,再次出门的时候,又是那个宽袍广袖,色若春晓的风流佳公子了。 拜访完严知府后,萧景曜和萧元青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萧元青看着宅子里置办好一应家具,满意地点点头,“到时候你来府学念书,这些东西也能派上用场。我果然还是有些做生意的眼光的,这间宅子就买得十分不错。” 萧景曜忍不住提醒他,“爹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要通过院试,考中了秀才功名后,才能来府学念书?” 萧元青茫然,“啊?这有区别吗?难不成你会考不中秀才?别说我不信,怕是严知府也不会信吧?” 萧元青在人际往来这方面还是非常敏锐的,对着萧景曜说大实话,“要不是严知府觉得你能通过院试,他可不会那么早就对你透露推荐你进府学的口风。” 萧景曜诧异地看着萧元青,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萧元青顿时嚣张地叉腰大笑,“知道爹的厉害了吧?” 萧景曜的脸色又冷静了下来,哦,你好棒棒哦。 萧子敬和齐氏等人在家里等得心焦,知道萧景曜考了府试案首,三人高兴得头都晕乎乎的,就跟醉了酒似的,恨不得萧景曜立马飞回家,他们好好给萧景曜庆祝一回。 然而萧景曜迟迟未归,萧元青送了口信,说是要等到萧景曜的风头过后,其他考生都离开了府城,萧景曜再去拜访严知府,所以要晚些时候再回家。 萧子敬等人哪怕心里再焦急,也得随萧景曜的心意。那可是知府大人!多少读书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大人物。要是他们为了早日见到萧景曜,让萧景曜早点回家而错过拜见知府大人的机会,那才是要把肠子都给悔青。 自打萧景曜等人成功收拾了贾县令,萧子敬他们就对大公无私治了贾县令罪的严知府好感飙升。说起来贾县令的案子好像已经定了下来,就等着下个月问斩了。 萧子敬等人想到这事,顿时更高兴了。 连着两个案首到手,先前还会为萧景曜考试而紧张不已的萧元青也膨胀了,坐在回南川县的马车里,凑近萧景曜耳边,问出来的话却十分嚣张,“你都顺顺利利拿下两个案首了,下一次院试,是不是也可以展望一下案首之位?” 萧景曜震惊,“案首是那么好考的吗?爹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知道我要考试就紧张得睡不着觉的爹了。” 在萧元青层出不穷的折腾下,萧景曜现在也非常能演。 萧元青理直气壮,“谁让你那么厉害,轻轻松松就把案首拿回家,我还紧张个什么?我要是继续紧张兮兮地担心你,别的考生家人知道了,会揍我的!” 萧景曜:“……” 这话没毛病,怪我咯? 回到家后,萧景曜刚进门,齐氏就让人在门口挂了两串爆竹,噼里啪啦地展示着齐氏他们的兴奋。 萧景曜忍不住扶额,“会不会太张扬了点?” 自己就是考了个府案首而已啊,秀才功名都没到手呢,还是个白身。现在就开始放爆竹庆祝,是不是太早了? 齐氏和萧子敬满脸严肃,“应该的。” 谁敢说他们的行为夸张?有本事你们家也出个神童啊! 萧子敬都没让萧景曜歇着,“这么大的喜事儿,必须好好祭一下祖。先前你没回来,我再高兴,也只能多给祖宗烧些香火。现在你回来了,亲自去给祖宗们进些供奉。祖宗们见你这般有出息,即便在九泉之下,也该欣慰不已。” 萧景曜早就猜到了萧子敬会来上这么一出,一点都不意外,乖乖地听从萧子敬的吩咐,跟着他去祠堂,将原来供奉着瓜果点心的盘子取下来。看着里头还新鲜水灵的瓜果,萧景曜就知道萧子敬这些日子怕是天天都在给祖宗们换供品。 可以说是非常诚心了。 萧子敬在看到萧景曜恭恭敬敬地给祖宗呈上供品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祖宗们定然能保佑曜儿下次院试也一举夺魁!” 萧景曜:“???” 为什么祖父你也和亲爹一样,内心膨胀到这个份儿上了?张嘴就是拿第一,你们不觉得你们有点飘了吗? 让萧景曜更无语的是,第二天,萧元青的小伙伴们前来给他道喜时,也嘻嘻哈哈地表示,“曜儿,叔伯们就等着听你院试拿下头名的好消息!” 萧景曜登时露出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你们对我的信心是不是太充足了一点?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在他考中府案首的消息传来之后,南川县百姓的心目中,他基本就成了下凡的文曲星了。 什么,太夸张了?南川县的百姓们表示这一点都不夸张,他们活了那么多年,真就没听过九岁就能连着考中两个案首的神童。这不是文曲星下凡,还有谁是文曲星下凡? 在这种情况之下,萧家那个小铺面的生意都好了不少。百姓们的想法很朴实:反正都是要买东西,为什么不去神童家里的铺面买?说不准还能沾一点神童的文气呢? 至于萧元青给萧景曜买文房用品的书铺,就更夸张了。把萧元青买过的笔墨纸砚都特地摆了出来,打着神童都在用的文房四宝的旗号,好好赚了一笔银子。 萧景曜听完,心里直呼好家伙。从来只有他去赚别人钱的份,现在竟然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卖他的同款来赚钱? 这家书铺的掌柜是个人才,这么早就意识到了名人效应,还有意识地推出名人同款,多机智。而且在生意爆火之下,掌柜竟然也没涨价。原来定的什么价,现在还是什么价。 如此看来,这位掌柜倒是较为讲诚信的人,不是那种只想着赚快钱,见到什么东西火了就想办法割韭菜。 有眼光,行动力强,还讲诚信,这就是做生意的智慧呀。 萧景曜看着还在洋洋得意于买了宅子的萧元青,再一次听他自夸有做买卖的眼光,当即冷笑一声,兜着手看向萧元青,“你有没有做买卖的眼光我不知道,书铺掌柜必然眼光独到,下手还快狠准。” 这么毒辣的生意眼光,这么迅速的行动力,他不赚钱谁赚钱? 让萧景曜没想到的是,书铺掌柜知道他回来后,特地登门奉上了一笔银子,说是借了萧景曜的名声,给萧景曜的分成。 萧景曜更加觉得对方是个做生意的人才了,代言费都能让他想出来,委实头脑灵活。 萧元青本来对书铺掌柜随意打着萧景曜的名号卖同款笔墨纸砚的行为有些许不满,但看着对方这么诚恳的模样,又从头到尾陪着笑脸,哪怕萧元青有再多的不满,也都散了,把对方拿来的银子又还了回去,“我们家也不缺这点银子,邓掌柜是开书铺的,也该知道读书人多看重名声。我若是收了你的银子,怕是有损曜儿的名声。” 邓掌柜没想到萧元青还会有这样的远见。听多了萧元青的败家事迹,邓掌柜本来觉得萧元青没什么可取之处,只是命好,生了个天才儿子。 现在听到萧元青这番话,邓掌柜才觉得是自己狭隘了。能克制住自己,拒绝白得的便宜,这一点已经强过大多数人了。 萧元青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邓掌柜自然也不好把银子强塞给萧元青。要是真的影响到了萧景曜的名声,那他送银子的行为,就不是和萧家结个善缘,而是和萧家结仇了。 邓掌柜心下一叹,收回了银子,郑重地对着萧元青拱手道:“是我考虑不周,还请萧少爷莫怪。书铺那些笔墨纸砚,我也不会再打着小公子的名义去卖。” 邓掌柜这么知进退,萧元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也就是我顾虑太多,曜儿也确实用了你家的笔墨纸砚,你又没借机涨价捞钱,我为此不快,倒显得我有些霸道了。” “父母之爱子女,必为计深远。”邓掌柜语气温和,“萧少爷是位很好的父亲。” 萧元青脸都红了,又忍不住心中的欢喜,给了萧景曜一个得意的眼神。 你看,别人都说我是一个好父亲! 萧景曜摇头失笑,看着笑吟吟的邓掌柜,想到对方的书铺生意,萧景曜突然有了个想法。 好在他没在齐氏面前说出这句话,不然的话,齐氏就该条件反射地感到头疼了。 萧元青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捧着肚子大笑,“你学什么不好,学你祖父突然有个想法!” 邓掌柜忍俊不禁,他只比萧子敬小五岁,自然也听过萧子敬一些传闻。最出名的就是萧子敬的突然有个想法,只要他有想法,必然要败家。简直比神佛还灵验,南川县的商户们,就没有不知道萧子敬这个神奇的本事的。 咳……听到萧子敬突然想干什么,他们就立马不做同样买卖的行为,就不必告诉萧家人了。不然,这么干过很多次,成功避开很多风险的邓掌柜,怕是要被萧子敬给赶出去。 萧景曜倒是有了别的思路,书铺啊…也不是不可以合作。 萧景曜好奇地问邓掌柜,“你这间书铺,是只有县里这一间,还是有许多分店?” 搞清楚了书铺规模后,才好完善后续的计划。 邓掌柜面露得色,认真答道:“我们邓氏书局,在整个雍州都是数得上的大书商。” 名气很大的连锁店哇。萧景曜心里有底了,笑着看向邓掌柜,说出的话却叫邓掌柜心中一惊,“那邓掌柜可否想让邓氏书局更进一步,成为雍州所有书商的领头羊?甚至将分店开去京城?” 邓掌柜震惊地看着萧景曜,实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萧景曜嘴里说出来的。 你知道你家专出败家子吗?你怎么对做买卖还有这么强大的自信? 别说邓掌柜了,就连一旁的萧元青,表情都十分诡异,忍不住反思,他最近是不是嘚瑟过了头,以至于影响到了萧景曜,让萧景曜信心暴增,觉得他上他也行,张嘴就是当行业的领头羊。 萧元青这么个不靠谱的人,现在都开始觉得萧景曜不靠谱了。可见萧景曜给他的震惊有多大。 萧景曜当然自信,看着邓掌柜震惊的神情,萧景曜淡淡道:“我可以帮你做到。”:,n..,. 31. 031 三合一 萧景曜没有吹牛。像邓氏书局这种有根基的商家,离行业领头羊的位置,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成为领头羊,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契机,幸运的商人能碰上这个契机,不幸运的商人一辈子都等不到这个契机。 而萧景曜,他的商业手段显然领先这个时代一大截。不是萧景曜仗着自己有点能耐就大言不惭,而是客观对比下,在资本中杀出一条血路的萧景曜,和现在还处于小农经济阶段的商人,可以用的手段太多。 邓氏书局的当家人或许也一直在等一个能让他们成为行业领头羊的契机,只是几家书商你争我抢,谁也不能让自己占有极大优势,将对手们牢牢压下,所以只能等待契机。 而萧景曜,正是可以创造契机的人。 一无所有从资本中杀出重围并登上首富之位的萧景曜,经商对他来说,和背书一样,正好在他的舒适区之内。 邓掌柜本来觉得这事儿有些许额…离奇。咳。任谁听到萧景曜这句话,心情估计都会和邓掌柜一样复杂。萧家接连出了三代败家子,家业都被败了个精光。萧景曜倒是有神童之名,但那只是神在念书之上,和做买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但看着萧景曜冷静自信的神色,邓掌柜又有点吃不准了。他也是第一回和神童打交道,面前这位神童,小小年纪就能冷静地搞死县令,然后接连考回两个案首,就跟文曲星下凡一般。或许他在做买卖一道上也有些感悟?邓掌柜脑子乱糟糟地想,同为神灵,可能文曲星和财神爷也有点交情? 萧元青本来也觉得萧景曜这话挺不靠谱的,但一看邓掌柜这纠结怀疑的模样,萧元青顿时怒了,没好气地开口道:“曜儿虽年幼,却心中有丘壑,连知府大人都对曜儿夸赞不已。邓掌柜就这么看轻曜儿吗?当心我这就去让我爹把家里的铺面改成书局!” 萧景曜噗嗤一声笑出来,邓掌柜本来还在纠结,一听萧元青这话也撑不住笑了,赶紧拱手讨饶,“萧少爷息怒,咳,令尊在家修养多年,你身为人子,怎可让他再劳累?” 萧景曜看着邓掌柜古怪的表情,觉得邓掌柜更想说的是萧少爷快收了神通吧,真不能把你爹那个行业冥灯给放出来啊。那杀伤力,简直比攻城略地的敌军还可怕。 毕竟敌军来袭还能等到我方援军,萧子敬那位行业冥灯,完全是玄学之力,让人想防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防,只能靠躲。 被萧元青这么一闹,邓掌柜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也没了,笑着对萧景曜一拱手,“不知小公子有何高见?老夫洗耳恭听。” 说完,邓掌柜还有闲心开了个玩笑,“若是老夫听得不仔细,怕是令尊就真的要把你家的铺面改为书局,同老夫抢生意了。” “然后大家一起亏银子,两败俱伤?”萧景曜顺着这个玩笑吐槽,惹来邓掌柜的哈哈大笑。 气氛正好,萧景曜顺势同邓掌柜说了自己的想法,“书局平日里的顾客,大抵可分为两类。一类为科考学子,多买四书五经等经史典籍;另一类则是富商豪绅,多买演义和话本,想看的就是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故事。若我猜的没错,话本这类书籍的销量,应该比四书五经多吧?” 现在还没有销量一说,但邓掌柜立马就理解了这个词语,看向萧景曜的眼神当即就郑重了许多,认真点头道:“小公子神机妙算。” “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合理分析罢了。”萧景曜笑着摇头,继续说道,“现在念得起书的人毕竟是少数,四书五经等书,家中有些家底的人家,基本都有一套。这些都能当做传家宝,所以书局里这类书,一家只能卖一份。” 就像萧景曜说要念书,萧元青立马把他带去书房,翻出他当年的文房用具和书籍,而萧元青的那套书籍,还是萧子敬当年用过的。据说,萧子敬也是从他爹那儿继承来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诗书传家了。 这也就证明,书铺做完一代人的生意后,可能后面几代人的生意都做不了。当然,仅限于买书,其他的笔墨纸砚这些买卖,还是可以做的。 邓掌柜听着不住点头,在他自己还未发现的情况下,他已经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盯着萧景曜,面上再无任何对萧景曜的怀疑之色。 能分析出书局的客源以及各类书的销量的高低,萧景曜只用了短短几段话,就让邓掌柜相信,他绝对是知道如何做买卖的。 看着邓掌柜直起的腰,萧景曜的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接着说道:“能买话本看的人家,家底颇丰。又因为话本故事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引人入胜,还不用他们费心去背圣人之言,所以富家子弟们多爱看,自然买的也多。” 像萧元青还未成亲之前就买过不少话本,萧景曜在书房里看到那些数量比正经书还要多的话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分析,“更何况,话本,只要有人写,每个月都能出许多本不同的故事,并不像经史子集一样,每一本内容都是一样的。所以只要有新出的话本,必然就会有来买话本的客人。” 现在的娱乐方式就那几种,话本也算是富家子弟们的一种精神食粮,对于他们而言,花个一二两银子买书,完全不痛不痒。他们随便吃顿饭,都有好多个一二两银子,根本不心疼。 邓掌柜连连点头,忍不住追问,“小公子看得透彻,可是所有书局都是这般情况。小公子如何能让邓氏书局成为雍州书商的领头羊?” 听完萧景曜这一番分析,邓掌柜猜测,萧景曜可能是想把经史子集类的书籍的销量给拉上去。 正统读书人嘛,肯定在意这个。就是不知道萧景曜有什么妙计。 萧景曜微微一笑,问邓掌柜,“下个月便是下元节,下元节之后,农忙秋收事皆毕,今年风调雨顺,城中富户人家想必又收了不少佃租,正是高兴之时。邓掌柜何不在那时办一个群英会?” 下元节是十月十五,本来是民间祭祀先祖的节日,但民国逐渐废除,民间就将祭祖之事提前到了七月十五的中元节。所以这个节日后世很少听闻。 现在都九月初了,萧景曜一琢磨,正好下个月有个传统节日,可以用一用。 后世商家为什么总是乐意搞促销活动?当然是因为搞活动的时候他们赚得更多呀。君不见原本某宝只尝试着过了个双十一,后来每一年,商家们的促销活动一个接一个,双十一走了,双十二又来了,后面又有618,七夕节,反正没有节日都要创造节日,想尽办法搞活动。 商家又不傻,要不是有利可图,他们费心搞这些花头干什么? 想要提高销量,搞活动是最好的方法。萧景曜深谙此道。 “群英会?”邓掌柜捋了捋胡子,“听这名字倒是不错,这个会是要干什么?” 听着不像是要卖经史典籍的啊。 萧景曜却促狭一笑,眨了眨眼睛,问道:“依邓掌柜之见,严继望严丞相,展庆嵩展丞相和白熹微白丞相,这三位丞相,谁更厉害?” 邓掌柜都被萧景曜给问懵了,这三位丞相根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又都有演义为其增添知名度,戏班子演他们的光辉事迹,说书人说他们的智计无双,在民间拥有巨大的知名度,也有数不清崇拜者。 要把他们三人分个高低,就跟后世说的关公战秦琼一样,根本战不出个高下。 但粉丝们对偶像的崇拜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理智上知道他们三个没法比,但在讨论时,难免会觉得,我家xx才是最棒的! 话题度这不就有了吗? 现在邓氏书局只要掀起这个话题,整个大齐都能热闹起来,上到帝王侯爵,下到贩夫走卒都能说几句,讨论度绝对爆表。当然,骂战肯定也不会少。 邓掌柜想到所有人为了这三位丞相到底谁更厉害而争得面红脖子粗的情景,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掀起这番腥风血雨骂战的邓氏书局,真的不会被人骂死吗? 但即便如此,邓掌柜依然用他浑厚的嗓音,坚强地给他的崇拜对象投了一票,“我觉得白丞相更厉害。” 萧景曜乐不可支。 邓掌柜也讪讪一笑,不好意道:“老夫实在没忍住。” “只是,即便办了群英会,将三位丞相争个高低,又有何用处?” 总不至于被人骂成行业领头羊吧? 萧景曜这才施施然开口道:“既要争个高低,那就得定个章程,立个标准。你在书局门口立上三位丞相的硬纸人像,安排伙计给丞相们计票。买一本普通书计一百票,精装版的书,计两百票。还可以在书里面夹带翻倍卡,可以把这一本书投的票翻倍。” 邓掌柜的眼睛嗖得一下,亮得堪比天上的太阳。 但萧景曜的想法还没结束,接着说道:“当然,只这么做,未免显得吃相有点难看。” 邓掌柜一琢磨,也是。这活动一看就是冲着钱去的,钱肯定能赚,但想成为行业领头羊,还是欠了一点名声。 邓掌柜当即起身,认真地对萧景曜拱手作揖,“还请小公子不吝赐教。” 萧景曜却眨眼笑道:“邓掌柜不觉得我不可信了?” “那是当然!”邓掌柜回答得铿锵有力,十分诚恳地表示,“小公子大才,是老夫有眼无珠,看轻了小公子。若是小公子愿意为老夫解惑,这次群英会的收益,老夫和小公子三七分,立字据为证!” 萧景曜笑着看了邓掌柜一眼,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继续开口道:“想要名声,就得拉拢读书人。既是群英会,三位丞相是昔年无双国士,如今的栋梁又在何处?” “为丞相们作诗赋文章者,由读书人们自行评选出上中下三等,上等得票一万,中等得票五千,下等得票一千。想必读书人们十分乐意参与此次群英会。” 邓掌柜再次倒吸一口冷气,惊骇地看着萧景曜,只觉得萧景曜对人心的把握,竟然比他这个从商几十年的人还要精准。 若是把读书人刨除在外,那这次群英会不过是一场沾满了铜臭味的商人小道。但萧景曜这一手,让读书人自己作诗赋文章为支持的丞相投票,那就是给了整个南川县所有读书人一个一展才华的机会。 不,不止南川县。萧景曜只说诗赋文章分为上中下三等分别计票,并未要求这诗赋文章必须是本人当场所作。既如此,南川县的读书人,有才华横溢的好友在外地者,都会忙不迭地给好友写信,让好友帮着作诗写赋,他们代为转交,给丞相们计票。 号召亲友为自己支持的丞相投票,没毛病!要是不帮忙,那就友尽! 还有那等孤高有才的士子,得知自己崇拜的丞相票数落后,这能忍?不快马加鞭赶来和其他丞相的支持者大战三百回合,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上等佳作,就枉费他们狂狷的名声。 这么一想,萧景曜只是简单地办了个群英会,天下读书人怕是都会来插一手。 而想出这个办法的萧景曜,还在那儿笑呵呵地问邓掌柜,“今年的群英会结束后,其他两家票数低的必然不服气。不若明年再来一场,看看魁首花落谁家?如此一来,书局领头羊,邓氏可当得?” 有了这样一个代表作之后,雍州的书商行业,再也没有能和邓氏一较高下者。 邓掌柜目光熠熠,呼吸粗重,胸脯剧烈起伏,激动地眼眶都红了,站起身来对着萧景曜深深一揖,语气难掩激动,“小公子大才!此次群英会后,邓氏书局怕是要天下扬名!小公子就是我们邓氏书局的大恩人!” 萧景曜起身,双手将邓掌柜扶起来,“邓掌柜客气了,邓氏书局早有贤名,书籍质量好,价格公道,在读书人中口碑极好。若是你们没有这份厚道之心,我也不会选择你们做合作伙伴。” 邓掌柜明白萧景曜的意思,当即保证,“小公子放心,邓氏书局绝不会见利忘义,做出任何店大欺客之事!” 萧景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见邓掌柜实在太过激动,萧景曜顺手给对方递了杯茶。邓掌柜恭敬地用双手接了,对萧景曜彻底拜服,再也不拿萧景曜当孩子看。 直到离开萧府,邓掌柜都激动地仿佛喝醉了酒一般,走路都是飘的。但邓掌柜的精神却极为兴奋,回去后连觉都不想睡,通宵达旦写完了一份规划书,然后命人放出风声,说是邓氏书局在下元节之后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活动,敬请大伙儿赏脸前去参加。 这年头儿的娱乐项目不算多,哪怕瓦舍里有各种江湖艺人,唱戏的,说书的,耍杂技的…瞧着很是热闹,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邓氏书局提前放话,大伙儿一听,这肯定是个大活动,到时候肯定十分热闹! 南川县所有百姓的好奇心都被邓掌柜给勾了出来。 萧景曜听了这话后只是一笑,觉得邓掌柜不愧是在生意场上浸淫了几十年的精明人,给了他一个想法,他就能将事情尽可能地做到最好。 萧景曜已经可以猜到这一次的群英会会有多热闹,对此也有些期待。这可是他来大齐后的第一次出手,结果应该不错吧? 自从萧景曜在邓掌柜面前说了那通话之后,萧元青看向萧景曜的眼神都不对了。老天爷啊,他们家祖传的败家子,到了萧景曜这一代,终于要洗刷掉败家子的名声,不仅出个神童,这个神童还是个经商天才吗? 萧元青摸了摸萧景曜的脑袋,又忍不住摸了摸萧景曜的脸,手感不错,再摸几下。左一下右一下,终于把萧景曜给摸烦了,没好气地拍掉了萧元青的手,“爹,我都九岁了,不再是三岁孩童,你别再捏我脸啦!” 萧元青下意识地又捏了几把萧景曜的脸,这才咳嗽几声,围着萧景曜转了好几圈,满眼稀奇,“这可真是祖宗保佑啊,没想到我们萧家人竟然还能有做生意的天赋?” 三代败家子,已经让包括萧家人在内的所有人都默认,萧家人就是天生和做买卖有仇,命中注定当不了商人。 看看萧子敬和萧元青。萧子敬就别提了,行业冥灯,在南川县的商户人家都赫赫有名,做什么都亏钱。萧元青呢?一做生意就被坑,最终被孙耀祖坑了个大的,连最后的家底都给赔出去了。 这俩就跟后世某些一心想要创业的富二代一样,不创业还好,还能躺在父辈们打下来的江山上睡大觉,吃喝玩乐好好过一辈子。一创业,好家伙,把家底都给赔了进去,还得父辈们倒欠钱去捞他们。 这种“人才”,真不如就好好在家混吃等死,起码不会把家里折腾到破产。 萧子敬和萧元青现在就是这样,基本不管事。家里那个铺子,也多是由齐氏和师曼娘管着。 实在是怕了他们这等败家的本事。 结果萧景曜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搞个大事。同为萧家人,哪怕萧元青是萧景曜的亲爹,这会儿都忍不住酸了,“祖宗们怎么什么好东西都往曜儿你身上扒拉啊?就不能分给我一点吗?我也很想有出息啊!” 萧景曜看了一眼萧元青,沉吟道:“或许,祖宗们是把萧家三代人的经商天赋凑了凑,全部放在了我身上?” 你们败家我来修修补补,白手起家,到底谁才是需要酸的那一个? 萧景曜也想躺在祖辈们的基业上当咸鱼,奈何家业全被父辈们败光,萧景曜能有什么办法?他当然只能撸起袖子继续挣家业啊! 萧元青闹了一通后才正经起来,不解地问萧景曜,“家里也不缺钱,你为何突然想着赚银子了?” “有钱不赚白不赚。”萧景曜看了萧元青一眼,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我去府城念书,花销必然比现在大。之后还要去省城,顺利通过乡试,就要进京赶考。若是侥幸金榜题名,那就得留在京城。所谓京城居,大不易。现在家里的银钱,供我念书确实是绰绰有余。但是到了京城,这点钱也算不上什么,还不够置办个落脚地的。” 古往今来,房子都是百姓们的最大支出。尤其是京城的房子,天子脚下,房价就从来没有便宜过。 朝中许多官员都是在京城租房子住,有的官员兢兢业业工作一辈子,六七十岁才凑够买宅子的钱。 萧景曜可不想进京后,一家人只能过着紧巴巴的日子,连个大点的房子都租不起,那也太惨了。 萧景曜更不想啃老,虽然家里肯定还有些底子,但萧景曜并不想让家人在他身上用光所有家底。大概是习惯了一人拼搏,萧景曜没有任何啃老的意识。 又因为萧子敬和萧元青都不靠谱,萧景曜早就计划着怎么养家了。现在不过是他年岁长起来,又有了神童之名,正好施展罢了。 不然的话,就算萧家没有那个人人都默认的败家属性,其他商家也不会相信萧景曜一个小孩子的话。 萧景曜再次惆怅地叹了口气,他怎么还是个小孩子呢,要是再大几岁就好了,想干什么都行。 一直被年纪影响了实力发挥的萧景曜很是郁闷。 萧元青的眼眶却有些红,偏过头去擦了擦眼睛,萧元青垂头丧气,就好像一只犯了错后被教训的可怜狗狗,看起来无助极了,“是我没出息,才让你小小年纪就为这些事情费心。” 萧景曜看到萧元青擦眼睛,心下有点慌,赶紧解释道:“和爹爹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太多。爹,邓掌柜都送上门了,有钱不赚王八蛋,我也不好意思错过这次机会啊!” 萧元青的情绪还是非常低落,垂头不语。 萧景曜更慌了,语速更快,绞尽脑汁地安慰萧元青,“爹爹对祖父祖母一片孝心,爱重娘亲,对我尤为疼爱。正如邓掌柜所说,爹爹是个好父亲。” “真的吗?” 萧景曜使劲儿点头,“当然!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爹更好的父亲啦!”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我这个爹当得不赖吧,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不许反悔!”萧元青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晃花萧景曜的眼。 萧景曜好气啊,尖声喊道:“爹!”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今年是不是才三岁?亏我还担心真的被打击到了,慌里慌张地安慰你。结果你竟然就等着看我笑话? 萧景曜肺都要气炸了,要不是还有些许理智,萧景曜真的想大逆不道地殴打亲生父亲。 “你就等着祖父来收拾你吧!” “这就恼羞成怒了?”萧元青皮了一把后特别开心,尤其还逼出了萧景曜的心里话,高兴超级加倍,“原来曜儿心里,我这个爹当这么好。能听到这句话,挨一顿揍我都高兴。” 萧景曜脚步一顿,恨恨地瞪了萧元青一眼,转身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萧元青这下又嘚瑟起来了,啧啧啧好几声,乐开了花,“哎呀我可真是命好。以前有爹娘养,现在我年纪轻轻,就能被儿子奉养。就是曜儿你说的那话,上啃老下啃小,我怎么这么好命?” 萧景曜:“……” 那你好棒棒哦。 * 邓掌柜在筹备群英会事宜,萧景曜又把钱璋叫了过来。 钱家做的是玩具买卖,店里的玩具数不数胜。准保小孩子们进了店之后就会撒泼打滚直到买到了玩具才会从地上爬起来。 萧景曜原本见钱璋办事还算有条理,脑子灵活又不会被道德绑架,正好是做生意的好苗子。萧景曜知道钱家的情况,觉得和钱璋合作一把也不错。他能挣到银子,钱璋能彻底接手家业,自立自强,双赢。 不过邓掌柜的拜访,让萧景曜有了别的想法。 萧景曜带着钱璋前去找邓掌柜。邓掌柜这会儿正准备筹备群英会,忙得脚不沾地,听到萧景曜登门,邓掌柜立即将手中事务全都往后推了推,亲自迎了萧景曜进府。 萧景曜见邓掌柜确实忙得不可开交,也没过多废话。寒暄几句后,萧景曜直接进入正题,“我本来想和钱璋一起做点小玩具,正好和群英会有点关系,想同邓掌柜商议一番。” 邓掌柜十分爽快,“小公子但说无妨,老夫应下了。” 萧景曜指了指钱璋,“这是钱家嫡孙,现在正在接管家业。” 邓掌柜自然知道钱家,恭维了钱璋一句,“真是英雄出少年,钱少爷有祖父之风。” 同是南川县大户,邓掌柜当然知道钱至善是个什么货色,完美避开钱璋的炸点,夸他像他祖父。 钱璋果然很高兴,看向邓掌柜的目光亲近了一分。 萧景曜见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这才说道:“钱家的玩具铺极受孩童欢迎,等到书局这边的群英会开场,玩具铺那边可以做些空心小人偶,也不拘于人偶,动物样式也行,做得可爱些,上下留道缝,可以拆开。里面也可以放些票。面额小一点,一三五票就行。” 盲盒的乐趣,南川县的小孩子值得拥有。 邓掌柜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萧景曜这神来之笔,竟然还把小孩子都拉进了这场群英会。真的是……不放过任何一个顾客。 萧景曜却十分理直气壮:我那是算计小孩子吗?分明是为了小孩子们能得到更多的玩具,拥有一个更快乐的童年! 大人们得到了票,小孩子们得到了玩具,分明是双赢! 这么神仙的建议,邓掌柜自然没有意见,当场就对钱璋表示,尽管放开了做小木偶,能做多少做多少,肯定卖得一个不剩。 钱璋虽然不知道萧景曜和邓掌柜先前的计划,但他敏锐地察觉到,邓掌柜要办的这个群英会,绝对是南川县多年来最大的一次盛事。见萧景曜和邓掌柜信心满满,钱璋也被激发出了满心豪情。 等到萧景曜向他解释了群英会的打投方式后,这个尚未弱冠的少年当场拍板决定,“我这就去让工坊多做小木偶!” 他已经能想象出来,到时候他家的玩具铺是何等热闹了! 萧景曜看着钱璋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又是一笑。到时候店里客人多了,除了装有票的盲盒小木偶之外,其他玩具的销量也会被带动。 就看这次孩子们的战斗力有多强了,正好两笔技术股到账。就算以后进京,大宅子买不起,买个小宅子还是可以的。 再说了,这还是萧景曜第一次施展他的商业手段,以后能供他发挥的舞台更大,想必萧景曜能赚的银子更多。 萧景曜出完主意后就往孙夫子那儿一钻,又是那个热爱学习的好学生,完全不管邓掌柜和钱璋是如何累成狗的。 我一个提供金点子的股东,当然只要负责动嘴皮子就行。邓掌柜和钱璋跑断腿,和我萧景曜有什么关系? 萧景曜沉稳练着字,如是想到。 自从萧景曜拿下府案首后,私塾里的学子们连酸话都不说了。人只会嫉妒和自己差不多的人,被抛下太远,只能抬头仰望别人时,就会连嫉妒都不敢嫉妒,只剩下崇敬。 如同王教谕所说,南川县文风不盛,多年未出过秀才。这一次府试,南川县竟然只有萧景曜一人上榜,也不知道王教谕得知这个消息后该如何叹息。 不说王教谕,就连孙夫子都郁卒地埋头雕了好些个木雕小玩意儿。据孙敏行说,孙夫子本来是想做桌椅的,但孙敏行怕孙夫子累着,把胖儿子抱去了孙夫子面前卖萌。 于是孙夫子当即改变主意,乐呵呵地给胖孙子雕玩具。 嗯,孙敏行半个月前得了个儿子,初为人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傻爸爸的气息。 说着说着,孙敏行就把目光放在了萧景曜身上,做出了他平日里绝对不会做的苍蝇搓手动手,笑得一脸傻气,“曜儿啊,你能不能去抱一抱康儿?正好让康儿沾沾你的福气。” 孙敏行的儿子单名一个康字,许是孙敏行从小就身体不好,孙夫子和孙敏行才对刚出生的第三代取名康。希望孩子健康平安,这就是长辈们最朴实的心愿。 萧景曜颇为无语,“孙叔叔,旁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我身上哪有什么福气?” 然而傻爸爸孙敏行已然被胖儿子糊了眼,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君子之风,乐呵呵道:“万一呢?讨个彩头,也让我们图个心安。” 萧景曜无奈,只能跟着孙敏行去了后院,抱抱这个刚出生半个月的小胖墩。 让萧景曜更无语的是,孙夫子在听到孙敏行这个离谱的行为后,竟然没有阻止他,反而笑眯眯地让萧景曜多抱一抱小胖墩。完全就是一副溺爱孩子的熊家长做派。 萧景曜:“……” 小胖墩正在睡觉,已经开始渐渐褪去刚出生时那层红皮,萧景曜都看到小家伙肥嘟嘟的脸上还未褪去的皮。 孙敏行小心翼翼地抱起小胖墩放在萧景曜怀里。萧景曜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浑身僵硬地一动都不敢动,感觉比抱着个炸药包还让自己紧张。 不过小家伙确实肉嘟嘟,骨头又还没长好,萧景曜只觉得手里的家伙软绵绵的,又颇具些分量,感觉自己稍微动一动,就能感受当怀里的小家伙的肉肉在晃。 孙敏行心满意足地看着萧景曜抱着小胖墩,暗自决定得空就去拜访一下萧元青,讨要一件萧景曜的旧襁褓。 得知孙敏行这个想法的萧景曜再次无语,自己用过的襁褓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功效啊,孙叔叔你别脑洞大开。夫子你怎么也一脸赞同? 萧景曜心累。 孙夫子还笑道:“你怕是不知道,你现在在南川县的名声有多响亮。家中还孩子的人家,谁不想求一件你以前用过的旧衣裳?别说旧衣裳,就算是你用过的尿布,都有一堆人抢着要。” 萧景曜的表情凝固了。摇摇头,把那个辣眼睛的画面给晃出脑袋。 孙敏行也笑,“确实如此。我厚着脸皮登门要你的旧襁褓,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同你爹私交甚好,能要来你的旧物。其他人想要,捧着银子都买不着。” 萧景曜于是又开始思索,拍卖自己旧衣裳的可能性。 但这事儿羞耻度过高,以萧景曜那颗冷漠理智的资本家心脏,都干不出来这种离谱的操作。 算了,反正家里也不缺钱。萧景曜默默地想,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为了日后别为了攒银子而拍卖自己的旧衣裳,现在也该好好挣钱!萧景曜再次坚定了自己赚钱的念头,决定回去后再去看一下邓掌柜和钱璋的办事进度。 邓掌柜和钱璋确实十分靠谱。尤其是承担了绝大部分事物的邓掌柜,摩拳擦掌势要一鼓作气将邓氏书局带上巅峰,虽然年纪大了,但邓掌柜满肚子的生意经也积累到了顶峰,有条不紊地将各项事情安排了下去。 钱璋的活更轻松,只要让工坊多做一些空心小木偶就行。现在工匠们的水平,各种精巧的小玩意儿都能做出来,不过是做个能上下拆开的空心小木偶,完全没问题。 就是工期有点赶,主家要得急,匠人们只能埋头苦干。但钱璋承诺月底给他们发赏钱,匠人们的工作积极性瞬间就上来了,干活干得热火朝天,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多赚钱银子。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月份。在芙蓉花和山茶花的香气下,下元节很快就来了。 萧子敬和萧元青备好了厚厚的纸钱和香烛,还有丰厚的供品,神情肃穆地领着萧景曜进入祠堂。 两人都觉得萧景曜格外受列祖列宗偏爱,于是把放供品的事儿交给了萧景曜。 祭台有点高,好在萧景曜今年又往上窜了一截,稍微踮脚,就能稳稳地将供品放在祭台上。 萧元青见状,又向萧子敬嘚瑟,“我还是有点用处的,曜儿这健壮的身子骨,就随了我!” 骄傲! 爹和我比起来,一无是处! 知子莫若父,萧子敬哪能看不出萧元青这个混账东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登时拳头硬了。 忍了许久,萧子敬见萧元青还是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咬牙切齿道:“别逼我在列祖列宗们面前动手揍你!” 萧元青终于老实了。 萧景曜心中默默叹气,看了一眼祖宗牌位,心说祖宗们真是辛苦了。 当萧家的祖宗,难啊。 作为萧家最受祖宗们喜爱的人,萧景曜理所应当地承担了更多的烧纸钱的任务。 下元节过后,邓掌柜造势许久的群英会,终于在南川县百姓们的期待中拉开了帷幕。 邓掌柜这回也是费尽了心思,群英会活动当天早上,邓掌柜请来的舞狮队就热热闹闹地敲锣打鼓引来无数人围观,两头狮子互相搏斗,看得众人轰然叫好。 舞狮结束后,邓掌柜简单地说了一番喜庆话后,就让人点燃两边挂着的爆竹。在一片爆竹声中,伙计们按照邓掌柜的吩咐,将三位丞相的纸牌人像搬了出来。 就在众人惊奇之间,邓掌柜笑着向对方解释了一番群英会的投票规则。 什么?群英会要选出“最受百姓爱戴的丞相”?还是在严继望、展鸿嵩和白熹微三位有不世之材的丞相中评选? 不管是读书人还是不识字的老百姓,谁不知道这三位丞相的赫赫威名? 大伙儿平日里谈起三位丞相来,也经常争个面红耳赤,对谁最厉害各有各的看法。 现在邓氏书局这个群英会,要在这三位丞相中选出一个最受百姓欢迎的人,他们能不挽袖子拼命为自己喜欢的丞相投票? 邓掌柜刚把规则介绍完,人群就炸开了锅,纷纷表示,“不就是买书吗?我现在就买!” “巧了,我正打算来书局买书,现在还能给严丞相投票。” “读书人呢?快点作诗写文章啊!这个票数最高!” 百姓们呼朋引伴,急匆匆地赶过来,他们一定要为自己喜欢的丞相赢下这个最受百姓爱戴的称号! 萧景曜站在不远处,看着火爆讨论的人群,以及书局中爆满的顾客,还有伙计们收不过来银钱的呐喊,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在看到孙夫子和诸多同窗的身影后,萧景曜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读书人都来了,这一场盛会,想必都能在整个雍州掀起一场关公战秦琼的论战。 想想都觉得热闹。 萧景曜表示自己十分期待。:,n..,. 32. 032 三合一 如同萧景曜预料中的那般,群英会迅速成为整个南川县最热门的话题。现在南川县的百姓出门,不再问“吃了吗”,而是问“票投了吗”,“严/展/白丞相的票数多少”等一系列有关群英会的问题。 可以说,现在没参加群英会,关注三位丞相打投票数的南川县百姓,出门都没法融入别人的话题! 不仅如此,因为三位丞相太过家喻户晓,崇拜者众多,南川县的读书人立马呼朋唤友,疯狂给各地的友人写信,中心思想就一个:快来帮我给严/展/白丞相投票啊!你们来不来没关系,赶紧多写些诗和文章过来,能算好多票! 收到信的书生,对群英会非常感兴趣。有空的,当即收拾包袱就往南川县跑,这么热闹的盛会,不去多可惜!实在脱不开身的,只能叹息几句,将满腔遗憾化为笔下的诗词歌赋与文章,郑重地叮嘱友人:一定要把我的文章好好给大家读一读,必须为严/展/白丞相赢得更多的票数! 嗯,有收到信的读书人,拿着友人寄回来的诗词文章,气得差点同对方绝交:我拼命呐喊为白丞相投票,结果你给我的诗词文章全都是夸严丞相的?还是不是好朋友了?友尽!必须友尽! 辛辛苦苦为支持的丞相拉外援票,结果拉回来了对家的票。这个笑话,简直能其他读书人笑上一年。 不过现在读书人重名声,人品还是过得去的。就算再生气,再想和损友绝交,也还是认认真真地把坑货损友的诗词文章都交给了书局。 换来同阵营白丞相支持者愤怒的目光。 你这个叛徒!竟然还给严丞相送了那么多票!他现在又以微末的优势登上榜首了! 闹出这种笑话的可不止这一个读书人。很快,还在嘲笑这个倒霉蛋的其他读书人,也收到了来自好友的背刺。 摇旗呐喊为对家送上巨额票数的书生:“……” 问就是心情复杂,狗贼要是在我面前,看我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热闹太多,萧景曜仿佛处在香甜瓜田的猹,每天都能吃到最新鲜的瓜,简直乐不可支。 萧元青这帮纨绔小伙伴们最喜欢看这样的热闹,有时候还跑来萧家聚会,喝点小酒,就着下酒菜,听着这些乐子故事,一边喝一边笑,日子过得赛神仙。 当然,笑着笑着,纨绔们就会开始内讧。 比如现在,萧景曜就看着其中一位纨绔醉醺醺地问刘慎行,“你给严丞相投票了吗?” 刘慎行同样眼神迷离,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的是展丞相。” “胡说八道!明明是严丞相更厉害!” “一派胡言!展丞相才是最厉害的!” “你欠揍!” “你才欠揍!要打架吗?怕你啊?”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好在纨绔们平时只顾着吃喝玩乐,并不精于拳脚功夫,两人嘴上叫得凶,但真正动起手来,就宛若菜鸡互啄,打了个旗鼓相当。 萧元青他们同样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仅不想着拉架,还在一旁轰然叫好。萧元青这个主家最过分,甚至一边拍桌叫好,一边拿筷子敲碗,当做战鼓声,为两人配乐助威。 看完全场的萧景曜:“……” 他大概能想象出其他人发生争执的样子了。 打了一会儿,两只菜鸡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刘慎行不服气,坐在地上气呼呼地朝对方炫耀,“我可是花了几千两银子买书,给展丞相投了七万八千七百八十三票,你呢?有本事你也花这么多银子啊!” 对方好气啊,却没办法反驳刘慎行。 这帮纨绔小伙伴中,只有刘慎行和萧元青两人能掌管家业。萧元青是家中独子,哪怕他再败家,他也能插手家里的产业。只是他后来认清了自己的败家子属性,不想再给家里拖后腿,所以放手不管了。 刘慎行完全就是自身实力过硬。上次受完牢狱之灾后,他回家就发了狠心,刘家老爷都被他逼得只能在家养老,他那位好继母现在天天跪佛堂。不管是内宅还是外头的家业,全都被刘慎行稳稳掌握在手中。 作为当家人,刘慎行手下的银子,当然比其他纨绔多。 谁让这些纨绔小伙伴们只是靠着家里混吃混喝,对家业没有任何处置权呢? 刘慎行能轻松拿出几千两银子支持展丞相,对方能掏出一千两银子就不错了。实在是实力差距太大,没法比。 有了刘慎行开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自己花了多少银子。 有花八百两的,有花一千两的,还有花一千五百两的……仔细算下来,光是他们这帮小伙伴,就花了差不多上万两银子。 这还不算多,刘慎行不甘心地拍桌,“从省城赶来的那户人家,出手就是两万两,得到的票全给了严丞相!可恶,我还是不够有钱!” 酒劲上头的刘慎行愤愤不平地表示,他一定要把家业发扬光大,争取把刘家酒楼开满整个大齐。到时候,他再给砸钱给展丞相投票,就不信还有人能砸得过他! 可以说是非常真爱粉了。 赚钱的理由奇奇怪怪。 更奇怪的是萧元青他们还在不断地附和说刘慎行说得对,就该这样,到时候分一半的银子给我们,我们也来砸。 刘慎行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萧元青大笑。萧景曜扶额。看来刘慎行确实是醉得不轻,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你忘了你刚才还和小伙伴因为支持者不同而干了一架吗?现在竟然同意分一半银子给他们砸钱?呸…重点不是这个,资本家萧景曜冷酷地想,你的买卖都做得那么大了,赚了那么多钱就为了给别人送钱? 萧景曜觉得刘慎行委实醉得离谱,生意人的精明头脑已然离家出走。 省城的大户都来买书参加群英会的打投活动了,可见群英会的名声已经传去了省城,并且在省城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萧景曜略微算了算这次邓氏书局的入账,就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因为现在交通不便,萧景曜建议邓掌柜将群英会的打投时间定为一个月,这就足够传遍整个雍州,让雍州各地有钱有闲的大户人家赶过来为自己支持的丞相摇旗呐喊了。 如今看来,当真是每一步都在萧景曜的算计之内。邓掌柜一边数银子数到数手抽筋,一边暗自感叹天才果然是天才,随便露一手都能给整个雍州的商户们带来一个大震撼。 萧景曜这种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往上爬的行事方式,邓掌柜表示学会了学会了,下次可以自己尝试一下。 还好小公子不经商,不然的话,他的饭碗不保! 萧景曜在私塾里学习之余,也能吃到不少瓜。比如科考班的师兄们已经分成了三派,每天都在骂战。蒙学班更有趣,小屁孩们一边为自己支持的丞相摇旗呐喊,一边上演友尽大戏,又哭又闹,最后平静下来,聚在一起比谁买的盲盒多。 开盲盒太快乐了,上头! 萧景曜在去抱孙康小胖墩的时候,还有幸看到了孙敏行被孙夫子追着打的绝佳场面。一问,哦豁,又是因为支持的丞相不同,父子相残。想当然耳,孙敏行这个当儿子的被孙夫子收拾得很惨。 萧景曜每回去书局门口时,书局都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堆人。据说邓掌柜临时调过来二十个伙计,现在还是忙不过来,可见书局生意爆火到了什么地步。 萧景曜对书局现在这个火爆的场面十分满意,万般期待下个月盘账时,邓掌柜统计出来的利润。 想来这次书局的利润,哪怕邓掌柜这等在商场浸淫几十年的精明人,都要震惊得合不拢嘴。 邓掌柜现在就震惊得眼珠子快掉在地上了。一开始书局一天交易额破万两的时候,邓掌柜搓手兴奋,并十分期待日后每天都保持这个数。毕竟大伙儿兜里的钱也是有数的,总不能为了投票全部花光光。 但等到那些富商豪绅出手后,邓掌柜才发现,他的胆子还是不够大。邓氏书局都快把所有的存货搬过来,最后发展成没有书就买书局里其他的东西,买够相等的银钱就给出相应的票,书局生意都非常火爆,一度被搬空。 也就是邓氏书局家大业大,有自己的商队和印刷坊。一边从别的书局调书,一边拼了命的印书,邓掌柜在群英会活动开始前,还想方设法从其他几家大书商那儿买了许多书,堆满了好几个仓库,这才险险稳住了局势,好歹让书局留了点东西,不至于全都光溜溜。 邓掌柜想想忍不住擦汗,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这么盛大的场面,他是真的没见过。 好在他撑下来了,不然的话,要是看着这个机会眼睁睁地从自己面前溜走,邓掌柜都觉得自己日后每天晚上都会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从梦中惊醒,半夜都要坐起来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邓掌柜能有这么大的权利,调动整个邓氏书局的资源。他是邓氏书局现任家主的亲叔叔,当年邓氏内部变动,他被排挤来了南川县,但他和兄长感情深厚,一直暗中积蓄力量,支持侄子夺权,其中的曲折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最终他侄子终于夺回家业,视邓掌柜为亲父,几次三番邀请邓掌柜回雍州本家。 只是邓掌柜在南川县待习惯了,并不想再回去,邓氏家主也就只能随了他,每年抽空过来拜访邓掌柜。 所以邓掌柜说要在南川县办群英会,邓氏家主一点意见都没有,全权放权,整个邓氏书局的资源任凭邓掌柜调动。 然后就被邓掌柜传去的单日进项给惊呆了,马不停蹄地往南川县赶。 现在在邓氏书局干活的伙计,都是邓氏家主从本家那边调过来的,绝对可靠,他自己都跟着邓掌柜忙个不停。每晚记账的时候,邓氏家主都忍不住感叹,萧景曜简直是陶朱公在世,这赚钱的速度,真是绝了! 没错,旁人不知道这次的群英会有萧景曜的手笔,但邓掌柜肯定不会瞒着邓氏家主。两人也谨慎,没传到第三个耳朵里,只是私下难免感慨一番,天才给人的震撼实在太大。 邓氏家主都忍不住对着邓掌柜苦笑,“我本来以为成器几兄弟还算争气,做买卖也能称得上一句机灵。看了小公子,再看他们,简直觉得他们不堪入目!” 邓掌柜的心态就稳多了,老人看孙子辈,滤镜那都是几千米,当即表示:“小公子这等天才,一千年都不一定有一个,你哪能拿成器他们同小公子比?” 邓氏家主知道邓掌柜说得对,心里却还是不得劲。他真的很想要这样一个天才儿子哇,短寿二十年都行!萧元青怎么这么好命? 这一点。刘慎行和这位家主一定有不少共同语言。 在邓氏家主的强烈要求下,在群英会结束后,邓掌柜带着他给萧家递了拜帖。 萧景曜知道邓掌柜这次上门,必然是来给他分成的。本来萧元青还在嘀咕,说书局生意那么好,赚了那么多银子,不知道邓掌柜会不会在账目上做手脚。 那么多银子要分给别人,多心疼! 萧景曜本来也防着邓掌柜这一手,不过在看到书局一度缺货,货物一来就被人抢光的爆火情况下,邓掌柜也稳住了价格,没有趁机涨价赚一波快钱。萧景曜觉得邓掌柜大概率不会干这种事情。 这是一位讲诚信的商人。 再说了,书局的收益,萧景曜已经算了个八九不离十。邓掌柜要是真的起了别的心思,想欺他年幼,做假账糊弄他。那萧景曜就能让邓掌柜把吃进去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他的经商手段多的很,今天和邓掌柜合作,明天就能和王掌柜。被他当做敌人的对手,下场都十分感人。 萧景曜不希望邓掌柜这么昏头。 邓掌柜也没辜负萧景曜的期待,带着另一个中年人一起前来感谢萧景曜。 萧景曜见对方的相貌同邓掌柜有六七分相似,当即笑道:“邓家主竟然亲自前来,晚辈失礼。” 还在等邓掌柜介绍自己身份的邓家主:“……” “小公子如何猜出我是邓氏家主的?”邓氏家主很奇怪,他和邓掌柜的关系,并未往外传。南川县百姓只以为邓掌柜是邓家的远支,不知道他是邓氏家主的亲叔叔。 萧景曜偏头看了满脸问号的邓家主一眼,笑着为他解惑,“群英会如此盛况,不管哪家家主,想必都会来看一看。” “那也未必会恭敬地跟在邓掌柜身后。” “邓掌柜先前那般轻松地调动邓氏书局的货物与商队,想必在邓氏家族中有着不低的地位。所以我猜测,邓掌柜应当同家主的关系十分紧密。听闻邓氏族内早年生过祸端,想来邓掌柜当初帮了家主良多。以邓掌柜的年纪和功劳,家主恭敬地跟在他身后,也并非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邓氏家主见萧景曜轻描淡写就将他和邓掌柜的关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更是震撼得难以附加。 这真的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邓氏家主笑着摇摇头,彻底服了,“小公子果然不负天才之名。” 而后,邓氏家主从邓掌柜手里拿过账本,自己恭恭敬敬地递给萧景曜,“这一个月的账本都在这里,请小公子过目。若是账目没有疏漏,我们这就将分润呈给小公子。” 萧景曜见邓氏家主如此客气,心中也是一叹。这就是他没有一开始就把自家商铺搞成县里最红火的商铺的原因。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萧家又没有个靠山,真赚了大钱,只能成为别人眼里的肥羊,然后被人盘算着到底是一刀宰了吃顿饱的,还是隔一阵就来一刀,走长远路线。 邓氏书局能在整个雍州都闯下偌大的名号,肯定有不少靠山。但邓家主依然对自己这个童生客客气气的,虽然有生意人的精明算计在内,但也不是没有自己是读书人,可以划分为“士”一阶级的缘故。 萧景曜看似极快地把账册从头到尾地翻了一遍,在邓氏家主狂跳的眼皮中,萧景曜直接点头道:“和我预算中的差距不大,邓家果然诚信。” 邓家主苦笑一声,原来人家心里早就有成算,怪不得看账本都只是一扫而过。 然而在听到萧景曜轻松提到,账本第几页第几行记错了一个数字之后,邓氏家主和邓掌柜的表情已经呆滞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吗? 恐怖如斯! 对方的账本只有一两处疏漏,并非刻意做假。萧景曜指出来后,邓掌柜探过头来,问萧景曜要了笔墨,当场改掉,重新算了一遍,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一沓银票递给萧景曜。 大齐最大的银票是一千两,萧景曜感受着手中银票的厚度,第一反应就是对方给的好像有点多。 萧元青在一旁装了许久的壁花,这时终于冒了出来,接过萧景曜手里的银票开开心心地数了起来。 整整三十万两,萧景曜数到最后,声音都不对了。他活了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萧景曜也很惊讶,“账册上记的是六十万两,刨去一应成本,这一次书局的总利润应当在四十万左右。按照先前说好的五五分成,我应该拿二十万两才对。” 这是整个雍州的富商豪绅全都参与进来的结果。而且今年是第一次办群英会,大家图的就是一个新鲜,参与度才这么高。以后再办,营业额估计不能再达到这个数。 邓掌柜却笑道:“这一次,老夫在小公子身上学到不少经商的东西,多出来的几万两,就当是老夫给小公子的拜师费吧。” 邓氏家主也帮腔,“如今邓氏书局已经坐稳了雍州最大书商的位置,名声已经传去京城。若是能得京中贵人的青眼,便是将这次所有的进账都给小公子,也是我们赚了。” 萧景曜点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也不再推辞,坦然收下了这笔巨款。 群英会就此落下帷幕,严丞相以三千多万的票数压下其他两位,成功拿下“最受百姓爱戴的丞相”这个头衔。气得其他两家的支持者好几天都没胃口,摩拳擦掌势要在下一次将场子给讨回来。 群英会给大家带来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哪怕天气越来越冷,都未降低大家的热情,每天得了空,坐在桌子边,放上一壶茶就能聊上几个时辰。 萧景曜收了银子后就不再关注这些闲聊,将心思都放在了课业上。 院试在明年四月举行,离现在也就只有五个多月。时间紧迫,容不得萧景曜再摸鱼。 萧家人得知萧景曜这回赚了多少银子后,震惊得三天没回过神。算上钱璋给的那份分成,萧景曜这一次就赚了三十三万多两银子。这么多银子,在京城置办间中等大小的宅子,足够了。 齐氏不容分说地表示,这笔银子作为萧景曜的私产,家里都不许动。萧元青等人一点意见都没有,还默默反省是自己太过无用,才让萧景曜稚龄之身就要为家用费心。 萧家祠堂又香火缭绕,萧子敬拽着萧元青,整整跪了七晚祠堂,可见他们对祖宗多么感激。 萧景曜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熟练地给师曼娘递药油,让师曼娘更好地给萧元青揉掉膝盖上的青紫。 这时,尹县令差师爷登门,说是想见萧景曜。 有了贾县令的这个畜生的前例在,萧家人现在一听到县令有请,都条件反射地感到心慌。 师曼娘更是担忧地抱紧了萧景曜,不愿让他再去县衙,“就说近来天凉,曜儿不慎染了风寒,不便去见县令大人。” 齐氏无奈,“但昨日曜儿才去了私塾。” “那也可以不去,我就不信尹县令还会让捕快们来捉曜儿去县衙见他。曜儿又不是犯人!”萧元青暴躁,“他们敢来,我就把他们通通都丢出去!” 萧景曜想着自己曾经见过的,乔装打扮一番后偷偷去书局呈交自己写的诗词文章的尹县令,有不同的想法,“尹县令和贾县令不同,贾县令鱼肉百姓,尹县令上任至今,都没传出什么坏消息,还经常下地,百姓们都说他是个好官。” “不管他是不是好官,他都比贾县令聪明的多,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对付我。” 萧元青还是不同意,但萧景曜对这位尹县令比较好奇,对方若是对他好奇,应该在他刚上任的时候就让自己过去见他才对。怎么过了这么久才让自己去县衙? 萧景曜并不觉得尹县令会对他不利,两人并没有利益冲突,甚至于萧景曜连着拿了两个案首,还帮尹县令添了笔政绩。只要尹县令没有突然被贾县令夺舍,他就绝对不会对萧景曜有什么恶意。 再说了,贾县令人头都落地了。他的死可以说是萧景曜一手策划的。尹县令就算想搞点事情,也不会那么不长脑子的挑中萧景曜这个硬茬。 这个时候邀自己上门,萧景曜也想知道尹县令这是唱的哪出。 于是,萧景曜压下萧元青等人的担忧,独自来到了县衙门口。 陪着尹县令上任的师爷恭敬地将萧景曜领进衙门,不知道对萧景曜说什么,所以一路沉默。 萧景曜来到二堂后,尹县令就笑着站了起来,亲自递了杯茶给萧景曜,“茶是温热的,正好暖暖手,也可以润喉。” 萧景曜注意到,堂内的摆设十分简朴,不似余县令在时那般讲究,也没有贾县令在时那股浮夸之气。 个人气质不同,生活起居等细节中就能反应出一个人的性格。如此看来,尹县令表面上应该是个简朴的人。 萧景曜恭敬地对着尹县令叉手道:“谢大人。” 尹县令皱纹遍布的脸上露出个亲切的笑容,对着萧景曜摆摆手,温声道:“不必多礼。你这位小神童,名声如此大,我刚上任时就想见见你。不过那时正好是春耕之际,农桑要紧,正好你也要准备县试,我也就将这事儿往后推了推。没想到这一推,就推到了现在。” 萧景曜连忙说道:“大人心系农桑,是南川县百姓之福。” “客气话就别说啦。我身为一县父母官,这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好在这两年风调雨顺,农家收成不错,过了两个好年。” 萧景曜抬头打量了一下尹县令的神色,见他的开心不似作伪,说话也随意了许多,笑着点头附和,“学生每年回族里拜年,族人均面有喜色,说是这两年收成好,过个肥年。” 听了萧景曜这话,尹县令的眼神更为柔和,认真地夸萧景曜,“你能注意到这一点,日后金榜题名,成了朝廷命官,若是被外放,成为一地父母官,也会是百姓们口中为民做主的好官。” 萧景曜狡黠一笑,“就像大人一样吗?” 一旁的师爷低头忍笑,尹县令微微一愣,摇头失笑,“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无愧于心,不敢自夸一声好官。” 说完,尹县令又和颜悦色地问萧景曜,“不知你这段时间可有空,陪我处理一下事务?” 萧景曜的脑袋上浮现出大大的问号,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萧景曜看了看尹县令,又看看一旁笑而不语的师爷,想破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尹县令会说出这个提议。 “大人,您若是缺人手,或许可以问一问六房的胥吏们。” 我才九岁,您这是压榨童工您知道吗? 任凭萧景曜再天才,也被尹县令这离谱的提议给搞得摸不着头脑。 尹县令却摇头笑道:“衙门并不缺人,只是本官瞧着你天资过人,日后定然能穿上官袍。你家中并无可靠长辈,本官年长你许多,便托大指点你一番,也让你知晓,一县父母官需做些什么事。” 萧景曜心动了。 尹县令这个提议,萧景曜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萧家在官场上并没有人,萧景曜就算金榜题名,有了官身,进了官场后,还会是两眼一抹黑。 就算萧景曜上辈子听了不少机关单位退休长辈们的教导,学了一肚子的事业单位的弯弯绕绕。但现在的官制和后世大不相同,官员的职责同样也不一样。尹县令愿意提点萧景曜,简直是帮了萧景曜一个大忙。 这一点,就连余县令都做不到。 也不能说余县令对萧景曜不够好,那会儿年纪还小,余县令就算有心提点萧景曜,也不可能让一个孩子来县衙处理公务。 哪有这么干的? 结果尹县令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余县令,真有这么干的。 萧景曜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尖锐地指出自己可能会面临的问题,“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不过一童子,贸然进县衙,怕是要引起不少闲言碎语。” “所以我只说欣赏你,让你在我身边学习一段时日,并未让你查看衙门重要事务。”尹县令冲着萧景曜眨眨眼,面上竟然也露出狡黠之色,“旁人知道你跟在身边学习,也只会想我教导你的课业罢了。” 萧景曜懂了,意思就是自己不进衙门,只在后院的家属区待着。里头的弯弯绕绕,三班六房的职责以及如何同下属博弈等专业技巧,都由尹县令私下传授,不会落人话柄。如果有什么要紧事,比如升堂办案,萧景曜也能站在围观的人群中一起旁听。 这个安排没毛病,萧景曜当即点头,“一切听大人安排。” 尹县令笑着对萧景曜说:“那你可得去孙夫子那儿先告个假。” 萧景曜玩笑道:“大人想来为此费心了许久,告假这等轻巧之事,竟然还让我去?” “你个滑头。”尹县令笑骂一句,“你自己课业,难道还要我替你告假?放心吧,平常的课业,我来教你。我好歹也是举人出身,不至于连你的院试文章都指点不了。” 萧景曜得了尹县令这句保证,高高兴兴地点头应了。玩笑间,二人的关系便亲近不少,萧景曜胆子又壮了,好奇地问尹县令,“我当日曾见大人乔装打扮去投票,大人何必如此,正大光明地去不也很好吗?” 尹县令大惊失色,“你竟然发现了?我明明隐藏得很好!” 萧景曜无语,“您忘记我过目不忘了?我的眼力,非常好。” 尹县令长舒口气,“还好没被其他人发现。” “上位者的一言一行,都会对底下的人造成影响。”尹县令温和地看着萧景曜,“我不想有人为了讨好我,而让这场盛会变了味道。” 说完,尹县令黝黑的脸上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县令不过九品官,也算不上什么上位者。只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需要他们仰望的大人物。” 萧景曜认真听了,起身一揖,“学生受教。” 尹县令赶紧抬手将萧景曜扶起来。他是个急性子,决定要做什么事时,就不会浪费时间,直接问萧景曜,“明天就来县衙,你看如何?” 萧景曜也很爽快,“我回去后立马向夫子告假。” 说完,萧景曜又转过身去,对着一旁的师爷叉手道:“日后也要麻烦师爷了。” 师爷眉心的川字纹舒展开来,“小公子客气了,若是小公子不嫌弃,叫我一声刘伯就行。” 尹县令在一旁插嘴,“叫我尹伯也无妨。” 萧景曜立即打蛇随棍上,笑眯眯开口道:“尹伯,刘伯好。” 两位年纪颇大的老人家登时眉开眼笑,乐呵呵地点头。刘师爷看了眼萧景曜,又有些犯难,“大人公正清廉,饭食怕是不如小公子府中丰盛,委屈小公子了。” 萧景曜摇摇头,表示这都不算事,“大人不吝赐教,我这个学生厚着脸皮登门,还不给束脩,被人知道了,该羞得我抬不起头来。这些日子的饭食,不若就让我爹送过来,权当是学生的一番心意。” 尹县令本想拒绝,但看着萧景曜诚恳的表情,尹县令推辞的话就这么卡在口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沉默好一会儿,尹县令才笑着摸了摸萧景曜的脑袋,语气十分温和,“曜儿知礼又孝顺,这很好。有贾县令先前做下的错事,你家中长辈定然十分担心你。让你爹来送饭也好,能让他安心。” 萧景曜心中一暖,“多谢大人体恤。” “你还年幼,我既然托大以你长辈自居,自然要担起长辈之责。”尹县令再次摸了摸萧景曜的脑袋,只觉得手感极好,甚至还想找机会再摸一遍。 一旁的刘师爷似乎也有所意动,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中有几分跃跃欲试。 萧景曜赶紧后退几步,无奈地看着两位盯着自己脑袋的老顽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尹县令和刘师爷对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 萧家人听闻这个消息后,心情十分复杂。理智上知道这事儿对萧景曜大有好处,但感情上依然十分担心萧景曜,万一他在县衙受了委屈呢?家人都不在身边,县令大人和师爷都是粗心大老爷们,哪里能照顾得好孩子? 齐氏和师曼娘心里直犯愁。 萧景曜反过来安慰她们,“爹爹每天都会给我送饭,祖母和娘亲若是担心,就多给我做点好吃的。准保回来后让你们见到一个胖了一圈的我。” 齐氏和师曼娘这才笑了开来,婆媳对视一眼,自有默契,决定就如同萧景曜所说的那样,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萧元青这些人际往来上从来不会出错,当即说道:“除了尹县令和刘师爷的那份,其他的,我去街上买点肉食,给衙门里的捕快胥吏们分一分。”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这帮人吃了萧元青送去的东西,总不至于为难萧景曜一个孩子。 萧景曜知道萧元青的心思,笑着给他点赞,“爹果然考虑周到,大事上有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萧元青得意地抬起下巴,“那是,我可是你爹!” 尹县令说教导萧景曜,那就真的一点都不掺水分。萧景曜的功课,尹县令都是晚上再检查。平日里更多的是让萧景曜自己观察,县衙中三班六房中的弯弯绕绕。 萧景曜这才搞明白三班六房的职责分类,三班分为快班、壮班和皂班。皂班主管内勤,快班和壮班的职责更广,外出抓捕,站堂,传案等事宜都由他们负责。 同为捕快,快班和壮班的捕快们显然就比皂班的捕快们过得滋润些。先前去抓捕刘慎行的捕快,就属于快班,刘慎行等人平时没少请他们喝酒。 而六房的事宜更为复杂,职责分类按六部一样分,但因为事情太过琐碎,需要查验记载的地方太多,负责登记的小吏虽然在衙门里就是个不起眼的差事,但到了下头记载百姓们的田产家业时,那可是能要一家人性命的存在。 朝廷收税全按这些小吏登记在册的数目来,有些本事大的能吏,嗖嗖几笔,就能把富户变穷家,穷家变富户。 要是县令搞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哪怕他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小吏们不过是不入流的胥吏,看似县令高高在上,实则被胥吏们玩转于股掌之间,不经意间就变成了聋子瞎子。 萧景曜恍然大悟,“怪不得大人一上任,就先去乡下问老农们收成如何。那时候大人就想着怎么不被胥吏糊弄了?” 官场上下,都在博弈。往大了说,皇权和相权在博弈,中央和地方在博弈,哪怕最低一级的县令,还是要同手底下的小吏博弈。 一方强,另一方自然就弱。尹县令一来就奔去乡间查看农桑之事,胥吏们知道他不好糊弄,甭管心里有没有想法,都会老实下来。反之,胥吏们的胆子就会大起来,收受富户们的银子,想办法为他们更改户籍上的产业,让他们少缴税。 萧景曜表示学到了,以后自己要是当县令,也这么干。 尹县令还把萧景曜带去了田间。虽然已经入冬,但农户们也没闲着,他们想办法挖水渠,希望挖好水渠后,来年灌溉更容易。还有人捡了枯叶杂草焚烧,准备给土壤堆肥,希望来年能有一个好收成。 萧景曜跟在尹县令身后,同他一起干活,一点不满之色都没有。 尹县令暗自点头,问萧景曜,“可还受得住?” 萧景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神情坚毅,“受得住。” “瞧你这一头汗。如今你可知晓了农事之艰?” 萧景曜点头,“农事确实累。尹伯这是想要我知晓民生多艰吗?” 尹县令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的天才,我此生从未见过。聪慧之人走了正道,必然名垂青史。但若是移了性情,以这等人的聪慧,便是天下百姓的劫难。” “你尚且年幼,就受到了贾县令的迫害。心智未成熟之际,我也不知道你是否会被影响。同为县令,我可以身体力行地告诉你,这世间,从来邪不压正,乾坤朗朗,你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一个坏人。” 尹县令的话十分朴实,没有引经据典,也没有长篇大论,他只是平静地告诉萧景曜,“我只是一个县令,所以只能教你县令该做的事情。你的前程远不止于此,希望他日你身处高位,也别忘了你现在所感叹的,民生多艰。” 萧景曜蓦地想到了严知府的师爷让自己看戒石坊的事情,脑中豁然开朗,原来大家都在隐晦地关心爱护他。 看着尹县令平静的神情,萧景曜重重一揖,“谨受教!”:,n..,. 33. 033 三合一 没多久,就到了百姓们交税的日子。这可是至关要紧的大事,尹县令和刘师爷二人忙得脚不沾地,要赶在交税之前,先把章程制定下来。 雍州地处南方,以水稻为主食,离京城较远。大齐规定,凡收夏税,五月开仓,七月终齐足。秋粮,十一月开仓,十二月齐足。五百里以外展限一个月。 先前尹县令带着萧景曜下乡,除了让萧景曜知晓民生之艰之外,还有别的打算。回来后,尹县令就和刘师爷商量了好几个晚上,为了怎么安排百姓交税更轻省的事情你来我往争执不断,最后差点撸袖子打起来。 萧景曜负责给他们磨墨,本来吃瓜吃得开心,时不时还点头,心里暗道学到了学到了。没想到瓜吃到一半,两个瓜就要动手了,萧景曜赶紧放下手中的事务,熟练劝架,“尹伯别生气,刘伯这话并非是对您不敬,只是觉着衙门中的人手不够。刘伯冷静,尹伯肩上压着一县百姓之生计,他多费心,想找出个两全之美之策,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在萧景曜的安抚下终于放下了袖子,气呼呼地坐回原位。萧景曜又赶紧给他们一人添了杯茶水,让他们消消气。 尹县令和刘师爷对视一眼,余怒未消,又不想在萧景曜面前真的打起来,同一时间发出一声冷哼,而后齐刷刷拿起茶杯,仰头,吨吨吨吨吨吨,一杯茶喝得一干二净,还嫌不够,只觉得心中的小火苗还在呼哧呼哧地往上钻。 萧景曜继续添茶,二人继续咕嘟咕嘟灌茶,连着六杯茶下去,萧景曜都无奈了,尹县令和刘师爷也撑不住,僵硬着脸去了趟茅厕,回来后,看着萧景曜脸上促狭的笑意,两人也撑不住笑了,再也板不起脸来。 萧景曜眨眨眼,故意问他们,“可还要添茶?” 尹县令和刘师爷齐齐瞪了萧景曜一眼,异口同声道:“促狭鬼。”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十分委屈,“你们先前都快打起来了,我好心劝架,给你们添茶降火,你们反倒结成同盟来对付我了?没天理啦,有人欺负小孩子啦!” 尹县令扶额,忍不住笑着问萧景曜,“你在家也这样?” 想了想萧元青平日里的做派,要是萧景曜在家也像现在这样顽皮,尹县令都忍不住好奇,萧府还好吗?不会成天鸡飞狗跳地拆房子?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一僵,讪讪道:“那倒不是,我在家,十分稳重。” 不稳重不行啊,萧元青跟个窜天猴似的,还总爱撩着萧子敬动怒,每天被萧子敬挥舞着鞋子追着打。他要是加入这个皮皮虾大家庭,齐氏和师曼娘就可以不用活了。简直没有任何指望。 尹县令听出了萧景曜的言外之意,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瞧瞧萧元青那个不靠谱的爹,都把孩子给逼成什么样了。萧景曜年纪最小,反而是祖孙代中最稳重的那一个,这都叫什么事啊! 然而看着萧景曜脸上不自觉露出来的灿烂笑容,尹县令心中又十分欣慰,知道萧景曜嘴上虽然抱怨,心里却十分乐在其中。 一家人有一家人的过法,萧家人的相处方式只是同寻常人家不大一样罢了,实则一家人感情极好,对家人都是掏心掏肺,感情真挚得让人羡慕。 尹县令想着萧元青风雨无阻地准时准点送来的饭食,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精心准备的,补身子的汤汤水水,精致玲珑的点心果脯肉干,还有新出的小孩儿玩具,哪怕萧景曜不爱玩玩具,但只要市面上有了新玩具,萧元青绝对会第一时间买回来给萧景曜,根本不觉得这是浪费银钱。 还有每天给班六房送的酒菜,尹县令都没好意思算,萧景曜跟在他身边这些日子,萧家往衙门里花了多少银子。 萧景曜对此表示很是淡定,县令亲自授课,还带着自己亲身体会如何当一县父母官。这等重量级课程,捧着银子都求不来,现在只要多花点饭钱,自己简直赚麻了。 萧景曜对自己的能力再自信,也不会觉得自己踏进官场就直接力压一众官场老油条。念书考科举和当官完全是两回事,前者只要会读书写文章,就能一步一步考上去。后者则要看个人的综合能力,读书的能力,占比反倒没那么重了。 不然的话,朝中重臣,都该是各届状元才是。状元年一个,大齐建国近百年,状元们拼拼凑凑,也够站半个太和殿了。 实际上,在翰林院一待就是一辈子的状元不在少数,考中状元已经是他们的人生巅峰,之后就是琐碎再琐碎的编书之事,彻底泯然众人。甚至只能看着同科的同进士一路高升,将他们远远身后。 萧景曜有野心,不甘于只做一个寻常的编书小翰林。不是看不起翰林,实际上翰林虽然清贫,但名声极好,社会地位也高。有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 只不过萧景曜不想编一辈子书,他骨子里还是有些狂妄和冒险因子在的,想要试试看,自己最终能站到那个品级。 没办法,站得不够高,就要看更多人的脸色。就像之前贾县令那样,他人门下的一条狗,都能在萧景曜面前乱吠。更憋屈的是,萧景曜还没办法当场顶回去,只能回去后再想办法弄死他。 尹县令看得很准,萧景曜确实有些受贾县令之事的影响。哪怕他当时没把贾县令当回事,心里也知道了官与民的地位天差地别,但心里知道和亲身经历还是不一样的。就算为了不让野狗在自己面前乱吠,萧景曜也想站得更高一点。 萧元青对自己成了送饭小哥一事没有任何不满,每天开开心心来衙门给萧景曜送饭,回去后就跟萧子敬嘚瑟:曜儿好像又肥了一圈,但是你没见着哈哈哈。 然后又被萧子敬追着打。 齐氏和师曼娘在一旁拍手叫好,埋怨萧元青不会说话,曜儿那是胖了吗?入冬了要穿得厚实些,要是只肥了一圈,说不准曜儿实际上还掉了点肉呢!齐氏和师曼娘很心疼,继续琢磨补身子的汤水,铁了心要在冬季长膘的时候,努力让萧景曜圆润一圈。 入了冬,萧元青除了送饭食之外,还添了个送炭火的项目。反正就一个原则,绝不能让萧景曜饿着冷着,不然的话,萧元青自己都要抽自己几巴掌。 尹县令和刘师爷定完交税的章程后,班六房全都动了起来。税收可是大事,没在规定的时间内收齐税的,官员要被杖责,底下的胥吏肯定也没有好果子吃。 往年都是底下乡镇的里正和有名望的族老们挑个日子,领着族人担着粮食前来县衙交税。 有时候人多,来交税的百姓们的队伍,从衙门户房一直排到城门口。人太多,胥吏们忙不过来,心情自然也不大好,没少训斥人。 搁后世,胥吏们这种态度,定然要被人投诉到写检讨甚至丢工作。而现在,农户们莫名挨了训斥,也不敢露出任何不满,还得低头哈腰对着胥吏们赔笑脸,希望他们能顺顺利利地将自己的税额填好。 尹县令和刘师爷讨论后,给南川县治下的几个镇都去了消息,让他们按照县衙给他们的排号,到了那天再带着人过来。 萧景曜这才知道,现在的税,都是交实物。种田的交粮食,织布的交布匹,种果树和养鸡鸭的,便折成银钱交税,不过这两类风险较大,比如养鸡鸭,一个瘟病,所有鸡鸭全部泡汤,百姓们都不爱养。 除此之外,家家户户还要交丁银,商人要交商税,现在商税还比较规范,相比起农民的二十税一,商人们的商税达到了十税一,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有钱的多交税,没钱的少交税。 萧景曜还惊奇地发现,原来大齐还有房产税和契税,官府会印发“户帖”,百姓的房地田舍都要进行估值纳税,衙役们丈量估值过后,百姓们要从衙役们手中领取“户帖”,贴在门上,便于稽查。 契税更是简单,萧元青为萧景曜置办的那间宅子就交了契税,税额较为稳定,大约在百分之四左右。 萧景曜忍不住感慨,房产土地果然是华夏百姓们的命脉,就算再过上千年,房地产照样是纳税大头。 除了实物税之外,老百姓还有徭役这座大山压在头上。官府要建东西,挖水渠等事情,都能调百姓们去服徭役,年年都有。有时候建城墙,有时候筑堤坝,全都是重活,还没有工钱。 委实辛苦。 要是倒霉碰上了大兴土木的昏君,那老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役夫不知何几,死在路上的也不计其数。 帝王们喜欢造奇观,彰显天子气魄,却不知那奇观之下,尽是累累白骨。 好在如今的正宁帝不是位爱兴土木的帝王,百姓们年年服徭役,大多是挖渠造堤之事,有利农桑。一年又一年,农户们得了便利,不仅没有怨言,反而对朝廷感恩戴德,言必称万岁圣明。 实在是被前朝皇帝的一系列骚操作给搞怕了。 前朝那位末帝在位时,征发民夫为他建雄壮的行宫,还要抓壮丁去从军,为他北征。窒息的是,打赢后,对方递了降书,猛拍他马屁,夸他文治武功,德盖尧舜。这货高兴之下,竟然把对方的领土全部还回去不说,还大力赏赐了对方,赏赐中除了金银财宝之外,竟还有兵械甲胄。 这种资敌操作,谁看了不挠头。 对内征民夫建行宫,对外抓壮丁开战,百姓们哪里还有足够的人手去种地?偏生收税的官员可不管这个,帝王要享受,国库银钱不够,他们甚至把税收到了十年后。 自此民怨沸腾,各地都有义士揭竿而起。前朝亡得属实不冤。 萧景曜想到前朝那位末帝,就忍不住想呸上一口。 尹县令见他对前朝的一些旧事感兴趣,挑了桩有关收税的事情说与萧景曜听,“前朝昏君当道,朝中也皆是衣冠禽兽。上行下效,官吏们满心贪婪,只想着怎么盘剥百姓。有些地方,只一个小小的收税的小吏,都能有阴损的在老百姓身上榨油的方法。” ”比如我们雍州百姓多种稻,收税的小吏却故意让百姓交小麦。老百姓无处诉冤,只能想办法卖了稻,去买小麦。但官吏们已经和卖小麦的商家勾结,百姓们只能低价卖了稻,再高价买入小麦交税。” 萧景曜听得叹为观止,对官吏们盘剥百姓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真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去从老百姓身上榨油,恨不得把老百姓们的骨头都榨出二两油出来。 萧景曜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朝末帝如此暴虐,不将百姓当人看,百姓自然也不拿他当天下之主。” “臣子亦如此,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末帝非亡于齐,而亡于他自己。” 尹县令欣慰点头,“你能看到这一点,便可当一地父母官了。” 萧景曜摇头,认真看着尹县令,“学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治民御下之学问,学生还要钻研许多年,不敢称能任父母官。” “只有一片好心是远远不够的,好心亦会办坏事。愚蠢的好人,甚至比纯粹的恶人更让人如鲠在喉。” 因为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蠢,却还是害了一堆人。 尹县令大笑,“所以为官者,既要有菩萨心肠,也该有霹雳手段。” 萧景曜再次点头,万分感谢尹县令。他待在尹县令身边学习的这短短半个月所学到的东西,一些科考完入翰林院进学年的进士们,都未必能学到。 尹县令,真是个大好人哇! 萧景曜第无数次感慨。 尹县令治下,倒也没有那么夸张的剥削百姓的小吏。在百姓们前来县衙交税时,萧景曜跟在乔装打扮了一番的尹县令后面,在县衙对面的酒楼包厢中,冷静地看着小吏们收税。 萧景曜的身量又蹿了一截,或许是伙食好,不缺营养的原因,萧景曜的个子蹿得很快,他又不挑食,注重荤素搭配,营养结合,再加上萧家祖传的大高个。现在萧景曜的个子,已经只比寻常男子矮上不到半头了。 等到萧景曜真正开始长身体的时候,个子肯定不会低。 现在萧景曜现在窗户边,能十分轻松地看清楚县衙小吏们收税的情景。 有当场收下顺顺利利结束的,离开时都面带喜色,也有苦着脸万般不舍再给胥吏添上几斗的,离开时很是沮丧。 萧景曜看着,时不时皱眉。不过转念一想某个朝代收税官员们那一脚踢斛尖的本事,萧景曜又觉得现在这些胥吏竟然做得还不算过分。实在是同行衬托得好。 尹县令的脸色同样时好时坏,变了许久后,尹县令沉了沉心,冷静下来后继续教导萧景曜,“你只看到他们胡乱让人添粮,实际上,这里头同样有门道。” 萧景曜瞬间竖起耳朵认真听课。 “县衙的小吏文书,多为当地人,有这样的机遇,胥吏们都会把自己的绝活藏着掖着,好传给儿子,让儿子能接任他的职位。” 萧景曜点头,吏和官不一样,不在朝廷的正式编制之内,类似后世的合同工,又没有官员回避制度,多由本地人担任。 虽说胥吏之流代不能科考,但相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能在县衙当个不入流的小吏,已经算是实现阶级跃升,成为“官”一级,日子自然也比普通百姓好过得多。 县衙里班六房那些胥吏捕快,读书人瞧不上,却已经是老百姓够不着的位置了。人皆有私心,这样的好活计,肯定都想留给自己的孩子。 于是一代又一代下来,胥吏们基本成了家传的活计,就算有意外,也不会太多。这种盘根错节的关系,很容易让他们拧成一股绳和新来的县令博弈。若是县令的本事不够,甚至会被他们架空,当个端坐在公堂之上的一座泥菩萨。 这样的胥吏,胆子也大得很。 大齐朝建立不到百年,现在的正宁帝乃是大齐第四任皇帝,因着前两任皇帝在位期间边疆战事不断,大动兵戈以至于国库空虚。正宁帝继位后采取休养生息政策,轻徭薄赋,哪怕刚登基时让胡人兵临京城之下,正宁帝都没有加赋税。 只这一点,百姓人人称他为仁君。 大齐建国时间不长,胥吏们的关系网还没有那么盘根错杂。朝廷对贪官自有一套严苛的律法,正宁帝是仁君,也照样把贪官杀了个人头滚滚。 所以大齐朝堂中的官员,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大多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别多拿东西。当然,贾县令之流也有,水至清则无鱼,没有哪个朝代能做到所有官员一个都不贪的,大齐现在,已经算政治清明,海晏河清了。 这种情况下,只要县令有手段,治下的胥吏们也不敢多伸手。当然,如果县令本身也是个贪的,那就是整个县所有百姓的劫难。 萧景曜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连串念头,仰头看着尹县令,等着他说出更重要的下文。 尹县令也没有故意卖关子,而是问萧景曜,“你可曾注意方才那几个被小吏们追讨税粮的农户?” 萧景曜回想了一下对方的面容,就是普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因为不断干农活,年年在日头下暴晒,所以脸色黝黑,还没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满脸沟壑,拿着米斗的手更是粗壮,指节肥大,全是厚厚的茧子。 就像每一个闷头干农活的农人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劳动的印记。 尹县令却道:“那几人交粮时,显然同族老关系更亲近些。胥吏们除了一手传家的本事外,还有一副绝佳的好眼力。看出这些人同族老族长的关系更亲近,按照乡下的情况,这几家的日子应当比寻常村民更好过一点。所以胥吏们让他们添粮。” 萧景曜瞪大眼睛,表示自己又学到了。 尹县令的教学却还没有结束,笑着说道:“不过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精明,他们交的粮,也有掺杂着陈米的。有些是因为被胥吏查出了掺陈米,才让他们再补几斗粮。” 萧景曜叹为观止,没想到一个简单的交粮行为,竟然还能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看着百姓们上交实物纳税,如此复杂,萧景曜忍不住想,如果把他们该交的税统一折算成银子,直接交税钱,这应该要方便得多。 但萧景曜很快又把这个想法按了下去。民以食为天,农人上交田赋,官府收好后,一部分留在本地粮仓,另一部分上交国库。这可是闹灾荒时的救命粮。 若是只收银子,国库存粮不够,再闹个灾荒…画面太美,萧景曜都不敢去想。 别说现在,就是后世,某个不可抗力原因封城时,某地也发生了断粮现象,老百姓们手里有钱却买不到粮食。国家反应迅速,各地支援才一同挺过了这个难关,但期间也有不少高价卖菜的行为。 现在要是只收税银,不收实物,造成国库存银多而粮食少的现象,怕是要出大乱子。 萧景曜又陷入沉思,觉得可以统一将赋税全部折算成银子,减轻百姓负担,同时朝廷也要购买足够多的粮食充盈国库,并调整粮食价格。 还是那句话,民以食为天,粮食价格稳定下来,就代表着老百姓的心也安定下来。 赋税的弯弯绕绕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萧景曜光是想想都觉得脑瓜子疼。再者,他现在也只是知道一个县怎么收税而已,更上一级的府和州的实际情况,萧景曜完全不知道,更别提京中那边的具体情况了。让他在还没搞清楚实际情况下去梳理清楚税制的事情,哪怕萧景曜是个天才,也做不到。 实事求是才是正道,他这种空谈空想,真的闷头就上了,恐怕就是大齐版赵括,只会纸上谈兵。 大齐律中倒是有对税法的规定,但律法这种东西嘛,实际操作起来可能是另一种样子。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要是在萧景曜穿越之前的那个时代,再往后过个一千年,后人拿着当时的劳动法理直气壮地论证当时所有人全部都是朝九晚五,绝对不加班。那帮饱受996007摧残的社畜们要是听到这番话,怕是要气到吐血。 萧景曜一不留神就想远了。 尹县令见萧景曜陷入沉思,也不出言打扰他。等到萧景曜思考完后,尹县令才笑着问萧景曜有何想法。 萧景曜沉吟片刻,将自己关于税制的想法砍了些枝蔓,大致向尹县令说了,又愁自己站得还不够高,不知内里真相,无法真正做出准确的判断。 尹县令听完,不由哈哈大笑,“曜儿尚未步入官途,已经开始忧国忧民了吗?” 见萧景曜面色讪讪,尹县令的神情更为温和,笑着摸了摸萧景曜的头,用一种叹息般的语调感慨道:“你能从百姓交税一事上想到税制,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啦。” “我只是一个县令,只会教你县令该做什么。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不能胡乱教你。你现在的困惑,得等以后你考取了功名,走上仕途,遇上更厉害的老师,再向他们请教吧。” 说完,尹县令竟然还有点得意,“知道自己的能力还不够,就不过多置喙,以免误人子弟。你这一点,像足了我啊!” 萧景曜无语。 尹县令兴致高昂,打开了话篓子,“那些胥吏,虽然看似是因为找出了陈米而让农人添粮,但实际上还是肥了他们自己的腰包。可耻!” “没错,可耻!大人可是要狠狠责罚他们?”萧景曜乐呵呵地看着尹县令,等着尹县令的回答。 尹县令则两手一摊,长叹口气,“水至清则无鱼,眼中要是容不下任何沙子,那在官场也很难待得长久。” 萧景曜默然。 尹县令拍拍萧景曜的肩膀,笑容慈祥,“这些日子,你家中长辈尤为担心。现在我也没什么可以再教给你的东西啦,你正好可以回家和家人团圆,等着过年。” “这么冷的天气,你一个小孩子跟着我到处跑。要是别人知道了,定会骂我狠心。” 萧景曜皱了皱鼻子,否定了尹县令这个说法,摇头笑道:“别人要是知道了,只会羡慕我撞了大运,得了县令大人的青眼。要是您愿意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别说大冷天跟着您到处跑了,就是让他们穿着单衣跟着您忙进忙出,他们都得为这个名额打破头。” 尹县令被萧景曜逗笑,不再提这个话头。 萧景曜做事向来有始有终,一直到县衙将税全部收上来,账目全部清算明白,萧景曜回家去。 回家之前,尹县令还笑着谢了一回萧景曜,“要不是你想出来的那个群英会,今年的商税怕是也没法收这么多。” 尹县令以诚相待,萧景曜也就没瞒着他,有次闲聊提到群英会时,萧景曜便向尹县令坦白了群英会是自己一手策划之事。 当时尹县令愕然许久,惊奇地看着萧景曜,然后抬手揉了揉萧景曜的脑袋,十分不解,“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换来萧景曜的一对大白眼。 结果年底一盘税目账本,尹县令惊讶地发现,今年收的商税竟然比往年高出了一大截。 说到这点,萧景曜就得意了,当即笑道:“群英会如此盛况,各地前来南川县参加这一盛会的人可不少。客栈的房间都大涨价了,也没挡住他们的热情。这么多人,衣食住行,哪样不要花钱?南川县的商户们赚的银子多了,交的商税自然也多了。” 尹县令听着不住点头,忍不住摩挲着下巴,嘀咕道:“原来引来各地人前来南川县,还能让商税增多。” 萧景曜实在没忍住,给尹县令泼了盆凉水,“今年是第一次办群英会,图个新鲜,所以很多人过来看热闹。明年就算再办一次群英会,估计也不会有今年这样大的声势,商税不会有今年高。” 见尹县令点头,萧景曜又提议道:“不过这几年风调雨顺,老百姓家里也有了余粮。大人可以办些小型活动,也能促进经济,增加商税收入。” 尹县令听得不住点头,不仅舍不得萧景曜回家,还想把萧景曜给扣在县衙里为他写个章程出来。 萧景曜赶紧跑路,“是您让我回家过年的!” 尹县令扶额长叹,乐呵呵地看着萧景曜跑远。刘师爷捋着胡须笑道:“曜儿这是…不想与您争功?” “他倒是信任我。” 萧景曜回家后,果然受到了齐氏等人好一阵嘘寒问暖。师曼娘搂着萧景曜,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儿瘦了。” 萧景曜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算细的手腕,心说自己入冬后绝对圆润了一圈,不可能瘦了,怎么师曼娘还能睁着眼睛说胡话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一种瘦,叫做你娘觉得你瘦了。 不过老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萧景曜回家后确实感到更加自在,好一阵彩衣娱亲,分别安慰好了齐氏和师曼娘。 在萧元青过来准备同他联络联络父子感情的时候,萧景曜指着萧元青,大惊失色,“爹您怎么肥了一圈?一点都不俊了。” “胡说八道!”萧元青当场反驳,“我什么时候不俊过?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天天给你送饭送衣裳送炭火,你就是这么埋汰我的?” 萧景曜略略略,跑到齐氏身后,就露出一个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爹爹你每天都拿给我送饭的事儿在家里嘚瑟,现在我回来了,必须替祖母和娘出一口气!” “就是!曜儿说的没错,你就是欠收拾!”萧子敬狠狠点头,突然觉得不太对,转过头去问萧景曜,“怎么只为你祖母和你娘出气,祖父呢?” 萧景曜比萧子敬更困惑,“祖父有气不是当场就出了吗?” 就算萧景曜这段时间没回家,也知道萧家是何等鸡飞狗跳。萧元青送饭时又是嘚瑟又是抱怨的,萧景曜都能拿自家祖父和亲爹之间的“父子相残”事迹当下饭菜了。 萧元青哈哈大笑,换来萧子敬一顿追杀。 挨了顿揍的萧元青又回来折腾萧景曜,把萧景曜举起来,拿头去顶萧景曜的肚子,“小混蛋,你这是故意的,一回来就撺掇你祖父揍我。” 萧景曜冷不丁地被萧元青举起来,内心是崩溃的,使劲儿去推萧元青的大脑袋,气急败坏,“我过完年就十岁了,你怎么还动不动就把我举起来?知道你力气大,但我不要面子的吗?” 萧元青的笑声更大了。萧景曜不断挣扎,奈何萧元青那身巨力十分不讲道理,萧景曜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都没能让萧元青觉得手酸,只能恨恨地把萧元青的脑袋挠成鸡窝。 萧元青还在嘚瑟,“嘿嘿,就知道你心疼爹,都没扯掉爹的头发!” 萧景曜:“……” 这个破爹谁要?五毛一斤不能再多,还包邮! 在家休息几天后,萧景曜突然听到尹县令罚了几个胥吏的消息,愣了好一会儿。 萧景曜认真打听了挨罚的到底是哪些人,结果发现,这些受罚的人,正是先前故意让百姓添粮,以肥自己的人。 萧景曜不由摇头失笑,尹伯啊尹伯,你当初可是口口声声说水至清则无鱼,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难以在官场生存。结果你竟然…… 知其不可为却偏要为吗?萧景曜笑着叹气,对尹县令又添一分敬佩。他敬佩这样的人,却也明白,他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他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贪,但不会全然容不下任何沙子,然后积蓄力量,给蛀虫们来个大的,一波带走一堆人。 君子和而不同,萧景曜和尹县令的办事方式虽然不一样,但本心相似。萧景曜也能摸着胸脯说一句,自己勉勉强强也能算个好人。 南川县今年的税收不错,因着群英会之故,南川县县城的百姓确实多了一笔进项,这让他们十分欣喜,在置办年货时尤为兴奋,踌躇满志地要过个肥年。 萧元青最爱热闹,知道有不少手艺人摩拳擦掌准备在今年上元节露一手,上元节一定会办得非常盛大之后,特地跑过来向萧景曜嘚瑟,“上元节那天肯定十分热闹,只可惜我儿要准备院试,怕是不能去参加这一热闹的盛会。可惜啊可惜……” 看着萧元青满脸坏笑摇头晃脑的样子,萧景曜的拳头硬了,“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你这样故意拉孩子仇恨的爹,当心被拔管! 萧元青不皮一下就不舒服,笑得十分欠揍,“想去吧?可惜你先前跟在县令大人身边办事,耽误了不少课业,孙夫子给你留了不少任务吧。你上元节还能出门?” 看着儿子脸上露出郁闷的表情,多有趣! 萧景曜实在不想要这个皮皮虾亲爹,气呼呼地威胁他,“当心我让祖父来揍你!” “那他也得追得上我才行!”萧元青可自信了! 萧景曜突然微微一笑,那笑容让萧元青背后一阵发凉,僵硬着转过头去,然后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爹…你听我解释,哎哟!” 这回萧元青可不敢再跑了,老老实实挨了萧子敬几个鞋底子。 萧景曜在一旁啪啪鼓掌,为萧子敬呐喊叫好。气得萧元青大喊“不孝子”,然后被萧子敬暴力镇压,“你才是不孝子!”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这等父慈子孝的情景要是被传了出去,南川县百姓接下来一整年的笑料都有了。 这个年过得十分喜庆,萧景曜埋头完成孙夫子布置那堆半人高的作业时,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喜悦之情。 出了节之后,萧元青竟然把萧平安给领回家里来了。 萧景曜震惊,“爹您怎么把平安哥给带回来了?” 莫不是萧平安家里出了什么事? 萧景曜每年回族里拜年都会同萧平安他们玩上几天,感情不算特别深厚,也拿他们当普通朋友看待。这会儿萧景曜以为萧平安家里出了事,脸上就露出了真切的担忧,看得萧平安心中一暖。 萧元青则笑着拍了拍萧平安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你平安的爹娘好着呢!” 萧景曜暗暗松了口气,就听见萧元青接着说道:“日后平安就当你的小厮书童,跟在你身边照顾你。” 萧景曜眼中浮现无数个问号,书童?小厮?他现在貌似还不需要吧? 确实需要。 这种事情上,萧元青比萧景曜靠谱,“你马上就要去府城参加院试,日后还要去省城参加院试。爹倒是可以一直陪着你,但你身边也该有个年岁差不多的同龄人。平安性子十分稳妥,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吩咐他。” 萧平安笑着对萧景曜弯下腰,“景曜弟弟,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 萧景曜知道,这是萧元青在为自己安排“自己人”。以后他若是考中功名,有了官身,一些人情往来之事,必须有个信任的人来帮他办。萧元青倒是能一直陪着他,但身份实在不妥,自然是优先从族里选人。 萧平安很是兴奋,他们一家人知道萧元青选了他当萧景曜的书童后,都兴奋得几晚没睡着。这可是当小神童的书童啊!不说可以跟着识几个字,以小神童的本事,以后自然是前途无量。平安要是能跟在小神童身边伺候,那真是撞了大运了。 不管怎么样,都会比同他们一样在地里刨食好。所以,萧平安的父母和他本人,对要来伺候萧景曜一事,没有任何别扭,反而满心欢喜。 萧景曜叹了口气,笑着扶起了萧平安,“以后就要平安哥多费心啦。” 萧平安连声说这是他该做的。 于是,萧景曜就有了一个贴身小厮。 萧平安的到来并未让萧景曜分出太多的心神,四月份就要考院试了,孙夫子给的功课越来越多,萧景曜都快支撑不住了,每天埋头写文章,实在无暇他顾。 还是萧平安心细,总能察觉到萧景曜饿了渴了,适时为萧景曜拿点心和茶水,偶尔再给萧景曜添件衣裳。 萧景曜的心情有些复杂,萧平安比自己就大两岁,搁后世妥妥的压榨童工,现在竟然已经成了家中半根顶梁柱了。 萧景曜叹了口气,一边写文章一边对萧平安说道:“等我考完院试,空闲下来之后,就教你识字念书。” 萧平安眼神大亮,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湿意,声音哽咽,“谢公子。” 院试依然是在府城举行,萧景曜这是第次去府城,也算是熟门熟路,不过路上多了个萧平安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再加上一只皮皮虾萧元青,一路上热闹得很。 时隔半年多,萧景曜再次来到自己名下的宅子,等着院试开考。 这一次考试,萧景曜若是能顺利通过,就能拿到秀才功名,成为正儿八经的文士一级,享有见官不跪,以及一定份额的免税优惠,还能免服徭役。 怪不得人人都想考取功名,光是不用服徭役,就不知道多让人羡慕。那可是真的会要人命的。 萧元青被萧景曜彪悍的战绩惯坏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听到萧景曜考了县案首就激动得晕了过去的萧元青。 这一次院试,萧元青的目标定的比萧景曜还大,偷偷对萧景曜说道:“我听那些读书人说,要是县试府试和院试都拿下了案首,就叫做小元,十分难得。曜儿啊,要不你努努力,一鼓作气把这个院案首也拿下来?这样你就是他们嘴里特别难得的小元,多神气!” 神童,就该这么神气!萧元青理直气壮地想。 萧景曜:“……” 爹啊,你真是飘了,院试那么多卷中卷王,你竟然目标直指院案首,你知道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会被多少人口诛笔伐吗? 萧景曜看着傻乐的萧元青,深深叹气,而后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吧,果然是知子莫若父,萧景曜得承认,他自己也盯着这个院案首很久了。 县案首和府案首都到手了,这个小元的称号,哪个读书人不想要呢? 萧景曜想要,并且,萧景曜毫不谦虚地觉得,自己的赢面非常大。:,n..,. 34. 034 三合一 萧景曜也将目标定在院案首上面,只不过他并非狂妄的性格,就算自己心里定下了目标,也不会到处说,只等成绩出来后,看自己是不是达成了目标。 上辈子萧景曜考过的试太多了,考过的第一名更是数都数不清。所以萧景曜习惯性考完试后就将排名扔在脑后,考完每一次考试对他而言都是过去式,不以昔日荣耀而自得。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他这份不以已经取得的名次为傲的心性,让尹县令和孙夫子等人都赞不绝口,觉得萧景曜天性沉稳,不因一点成绩就飘飘然,骄傲得不可一世。 要是萧景曜知道了他们内心的想法,必然会十分无语。随便从后世抓个学生,问他们去年考了第一名今年骄不骄傲,怕是都会收到来自对方的大白眼。我们一年考那么多次试,别说去年的排名,就算这个月的月考排名,也是看完就抛在脑后。得意是有一点,但只是一个年级排名,我们以后可是要和全省考生竞争的,谁会抱着这个排名不放啊?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刷几张试卷,没看到分数咬得这么紧,自己要是懈怠了,下次就要被人赶超吗? 萧景曜当年倒是稳坐第一的宝座,那问题就更不大了。你让一个拿第一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人,以自己拿第一名为傲,也挺难的。 更何况萧景曜的赛场在国际竞赛,和各国顶尖的同龄学生们竞争,见识的天才越多,越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像萧景曜先前对尹县令说的,学的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这话不是谦虚,而是萧景曜的真心话。 只能说人能成功,一定是原因的。萧景曜要不是有这份沉稳冷静到冷漠的心性,也不可能在商场上一路高歌猛进,甚至从创业到登上巅峰的过程中,一点弯路都没走。这简直算是商场中的一个奇迹。 现在,拿下了两个案首的萧景曜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还十分不明白,随着院试开考的时间临近,常明府的客栈酒楼再次住满了前来赴考的考生,然而这些考生来了常明府之后,不想着抓紧时间好好温习功课,反而四处举行宴会? 收到学子们邀请帖的萧景曜十分无语,忍不住问萧元青,“他们是不是有病?” 考前的关键时刻,你们竟然还想着四处浪?自己浪也就算了,还到处邀请人和你们一起浪,你们的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搁我们那个时代,这样作大死的学生,是要被老师和家长打死的。 萧元青挠挠头,同样一头雾水,他是个学渣,本来就不太懂读书人的脑回路。但以萧元青这个学渣朴素的脑回路来看,考试前不应该都是要像萧景曜一样,闭门苦读,温习功课的吗?怎么这帮人还饮酒聚会吃吃喝喝玩上了呢? 学子们的操作太让人迷惑,萧元青这个学渣都给他们整不会了,挠着头小声嘀咕,“这事儿…我瞧着挺熟,当年我和你刘伯伯他们可没少干。但这种考试前吃喝玩乐的事儿,不是我们这些不爱念书的纨绔才干的吗?他们…他们可是童生了啊!” 萧景曜同样迷惑,他只能合理地去推测正常人的想法,实在想不出来蠢货的脑回路。 这就跟做题一样,学霸的解题思路大致相同,学渣的错误千奇百怪。萧景曜再天才,也不可能料到学渣们会出什么错。真要全部料中了,萧景曜就该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正在给文章打腹稿的萧景曜瞥了一眼那堆请笺,给了萧平安一个眼神,“拿去生火吧,废物利用。” 萧元青闲不住,见萧景曜认真温书做文章,萧平安又细心稳妥,将萧景曜照顾得无微不至。萧元青一颗心又跃跃欲试,现在府城好热闹,想出去玩! 萧景曜温习好功课出来,看到的就是萧元青坐不住的模样,忍不住扶额,“爹,有平安哥照顾我,您要是想去瓦舍看看热闹,就去吧。” 萧元青当即蹦了起来,“那我去去就回!” 也不怪萧元青越来越松懈,而是萧景曜太靠谱的,现在又多了个稳重可靠的萧平安。以前萧元青陪萧景曜赴考,还有一种“曜儿只有我照顾”的责任感。现在萧平安来了,虽然年纪小,但照顾起人来,可比萧元青这个纨绔细致多了。 于是萧元青连“曜儿只有我照顾”这个念头都慢慢消散了,成天在家闲着当咸鱼,搬着把竹椅往院子里一放,四仰八叉躺着晒太阳,晒得够久了,再翻一面。 四月份的太阳,暖洋洋的,真舒服! 萧景曜每天绷紧神经给自己出高难度考题,而后一一作答,写完后还得进行批改。一整套流程下来,比自己纯考试累多了。想出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一出书房就看到院子里躺着的大号咸鱼。 萧景曜:“……” 要不是你是我亲爹,我一定撸起袖子把你揍得满脸开花! 于是萧元青就这么被萧景曜一脸嫌弃地赶出了门,明明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面上还委屈巴巴,甚至还挤出了几滴泪水,可怜兮兮地扒着门缝对萧景曜卖惨,“曜儿啊,爹真的不想离开你啊!” 萧景曜一脸冷漠,心说我信你个鬼,在萧元青“万般不舍”的神情中,萧景曜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想笑就笑,别憋着!” 萧元青:“哈哈哈哈哈…” 听到门外猖狂大笑声的萧景曜:“……” 心累,这个爹,真的不想要。 萧平安惶恐又茫然地看着萧景曜,实在是没想到萧元青会是这么个性子。这么说也不太准确,萧元青在萧家的时候就够欠的了,但他一般都是去撩拨萧子敬,把萧子敬气得跳脚满院子追杀他,对萧景曜还是很靠谱的。 可怜的萧平安哪里能想到,他心中的大好人萧元青叔叔,放飞起来会浪成这个样子,连儿子都要逗呢? 萧平安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萧景曜要是知道萧平安现在的感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那是他三观破碎的声音。 看着震惊不安的萧平安,萧景曜定了定神,把对萧元青的吐槽全都憋回肚子里,轻咳一声道:“我爹性子活泼,坐不住。他知道你做事细致入微,很信得过你,所以把照顾我的事情全部交给你。” 萧平安的眼神顿时坚毅起来,“元青叔这么信任我,我一定照顾好你!” 萧景曜艰难地对着萧平安微微一笑,“有劳平安哥的。” 萧平安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心里却更高兴,忍不住挺起了胸膛,大声道:“都是我该做的!我绝对照顾好公子,要是有疏漏,公子就狠狠罚我!” 不过,萧景曜没想到的是,萧元青到处闲逛,还真让他打探出来了一点消息。 萧元青这家伙天生就是社牛,他要是乐意,路过的一条狗都能被他逗得不断摇尾巴,嘤嘤嘤要跟着他回家。除此之外,他还长了张赏心悦目的脸。 长得好,性格好,爱社交。这样的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人缘极好的家伙。萧元青就这么在府城逛了三天,已经交到不少可以一起吃饭喝酒去瓦舍看戏听书的好伙伴。 萧景曜本以为这是萧元青的纨绔伙伴府城分部,没想到萧元青这帮新交的纨绔伙伴们竟然还给了他一个惊喜。 萧元青这几天玩得十分尽兴,萧景曜见他每天回来都乐呵呵的,也由着他去。反正以萧元青那身巨力,对他有歹意的,估计都会被他教做人。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然而第五天,萧元青回来时,一张白皙的俊脸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两只眼睛中同样冒着熊熊怒火。萧景曜忍不住奇怪,给萧元青递了杯茶,这才问道:“爹,谁惹你生气了?” “那帮混账东西!”萧元青怒不可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 哗啦一声,桌子应声而倒,四根桌腿散了一地,桌面更是一分为二,仔细看去,上面还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蛛网般的裂痕。 萧景曜吸气,吐气,平复了心情,“到底怎么回事?” 萧元青本来还在气头上,见桌子被自己拍裂了,这才恢复了理智,忍不住讪讪,“我…我明天一大早就去买张新桌子来。” 重点是桌子吗? 萧景曜瞪着萧元青,见对方只是气鼓鼓,没有什么伤,也没有什么憋屈委屈之色,判断出萧元青没吃亏,萧景曜也就放下心来,上前拍了拍萧元青的胸膛给他顺气,“爹,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谁惹你生气了,我去收拾他们!” 萧元青感动于萧景曜的孝顺,想到自己听到的消息,又更加愤怒,胸膛不住起伏,萧景曜给他顺了好一会儿气,萧元青才喘着粗气开口道:“那帮混账!曜儿可还记得,先前有人邀你参加诗会的事?” “记得。我不是让平安哥把他们送来的请笺拿去生火了吗?”萧景曜的记性特别好,这种刚过不久的事情,不可能忘记。 萧景曜下意识地顺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还把那几个给他递邀请笺的人的名字都想了起来,“爹可是被冯季云等人刁难了?” 要真是这样,萧景曜就不介意出手搞一搞他们的心态了。你们刁难我爹,我搞你们心态让你们落榜,没毛病。 “没有,但这帮王八犊子根本就没安好心!”萧元青更生气,终于把事情给说明白了,“我新交的那几个朋友,也是府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极受家里宠爱。额…就跟你余叔叔一样。” 萧景曜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少爷嘛,他可太懂了。话说怎么萧元青就能交到这种纨绔朋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以群分? 萧景曜纳闷,以萧家的家世背景,萧元青竟然能和府城的这帮纨绔打成一片?这种社交能力,就一个绝字。 萧元青神色愤懑,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他们告诉我,我还不知道那帮王八犊子给你下帖子,邀你去参加宴会,竟然还存了些阴暗的心思!” 萧景曜忍不住皱眉,正在思索什么阴暗心思时,就听见萧元青恨恨道:“他们告诉我,这帮王八犊子回回院试都不中,就起了坏心思,故意邀请那些年轻又才高的新童生参加宴会,一边吹捧他们,一边带着他们到处寻欢作乐。有些脑子拎不清的,就真的被他们恭维得找不着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成天跟着他们作诗写词,还有什么斗文章。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还会拿着早几年的院试题一同讨论。但和他们一起参加宴会的考生,很难通过院试,想来这个探讨文章,也有很大的猫腻。” 萧景曜忍不住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啊?损人又不利己,简直缺德到家了。萧景曜都觉得,冯季云等人怕是因为院试次次不中,回回落榜给折磨得心理变态了。 正常人能干得出这样的事吗? 还真能。 萧元青跟着新伙伴们吃了不少瓜,表示自己真是开眼了,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地全告诉了萧景曜。 什么至交好友反目成仇在考试前夕给对方的饭食里下巴豆啦,名声出众的几个人被其他人针对,故意讥讽嘲笑甚至写文章互骂啦,还有排队进考场时把小抄扔进别人的考篮里…… 说到最后,萧元青口干舌燥,咕咚咕咚灌下两杯茶后,才不可思议地问萧景曜,“这帮东西干这些事情,到底图什么?他们也配当读书人!” 萧元青是真的很生气,恨不得立马冲到冯季云等人面前,一人给他们一拳,让他们在床上躺个半年。 敢对曜儿动歪心思,通通打死! 萧元青更是奇怪,“他们干这种缺德事,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的?其他人竟然不提醒那些中套的人?读书人的光明磊落呢?” 萧景曜冷冷一笑,“为何要提醒?不用自己动手,就除去了许多个竞争对手,这么好的事情,你觉得那些读书人会动手?” 萧元青倒一口冷气。 萧景曜冷哼一声,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还是有失偏颇,又说了句公道话,“明面上来看,冯季云等人召开诗会,作诗作词之外还会讨论文章和往年院试题目,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没有证据,如何提醒别人?那些中套的人正是被冯季云等人捧得飘飘然的时候,贸然去提醒他们,反而会被他们认为是在妒忌他们。费力不讨好,谁会去干这种事?参加诗会的人大多落榜,这就更不能当证据了。谁能保证自己必定会上榜?真要这么说,那朝廷就该派钦差来查是否有科举舞弊案了。” “再说了,更多的书生就像我一样,闭门念书,抓紧时间温习功课还来不及,接了帖子推辞掉便是,谁还会特地去打听冯季云他们?” 就算认真去打听,估计也打听不出来。一般百姓连冯季云他们这帮人都不认识,知道他们在写文章就觉得他们念书很刻苦,又上进,还会一帮人一起集思广益,那都是爱学习的好书生啊! 同来参加院试的童生们,有像冯季云那样屡试不中的,本来就惺惺相惜,天然在一边。傻憨憨着了道的,连自己中套了都不知道。一心苦读的倒是避开了这个坑,但也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只有府城的纨绔们有钱有闲有地位,好歹也被家里逼着念了点书,知道了些道理,才看出冯季云等人的龌龊心思。 但纨绔们为什么要提醒那些见到他们就鼻孔朝天,仿佛在看垃圾的清高读书人呢? 不仅不想提醒,纨绔们还十分想看乐子。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你们知道自己踩进了别人的圈套还乐呵呵地认为对方是个好人吗?蠢货! 纨绔们甚至在这帮愚蠢的读书人身上找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 要不是萧元青同他们十分合拍,纨绔们拿萧元青当自己人,知道萧元青的儿子这回也要参加院试,纨绔们才不会提醒萧元青呢。 萧景曜惊异地看着愤怒中又带了一丝得意的萧元青,忍不住想,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他爹这个运气,真是没得说。 萧景曜给萧元青顺好气后才轻松道:“反正我没有入套,爹何必生气,气坏了身子反而是我们吃亏了。” “没错,我们不能吃亏!”萧元青又想拍桌子了,但手落了空,萧元青这才想起来桌子已经被自己五马分尸了,尴尬地收回手,挠挠头,语气有些低落,“我本来以为,读书人都是像孙夫子和孙敏行那样,光明磊落,满腹才学。哪里知道世上竟还有这等读书人,自己没本事,不想着多努力,只想着怎么把别人拉下来。这样的人,真是…真是一窝臭虫!” 萧景曜没想到萧元青气得这么厉害,除了冯季云想算计自己的原因,还有他们辱没读书人名声的因素在。 看着萧元青气鼓鼓的样子,萧景曜不由失笑,“读书人也是人,也会有坏人。贾县令不也是读书人?” 萧元青顿时一脸嫌弃。 萧景曜哈哈大笑。 发泄一通后,萧元青又恢复了平静,却还是觉得心里憋得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戳了戳萧景曜,笑着搓手,“曜儿啊,你看冯季云那帮东西成天嗡嗡嗡,像不像一堆祸害读书人的苍蝇?你有没有办法好好收拾他们?” 说完,萧元青自己也觉得心虚,“但一切等考完院试再说,现在别为此劳神!” 萧景曜自然分得清事情的轻重,见萧元青面有后悔之色,萧景曜忍不住失笑,温声宽慰他,“爹爹心性纯良,见不得这等污糟事。现在院试开考在即,我不便去寻严知府。等到院试放榜后,我再去找严知府秉明此事。常明府出了这等臭虫,该他这个知府头疼。” 萧元青顿时高兴了,“没错,就该告诉知府大人,让知府大人费心!” 嘿嘿嘿,曜儿夸我了呢。开心! 萧元青傻乐一阵儿后,才后怕地拍拍胸脯,“还好你没应下他们的邀约,祖宗保佑!” 萧景曜无奈,“就算我去了,他们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我也不会上当。” 萧景曜听过的吹捧可比这些人说过的多多了,后世信息如此发达,萧景曜从学生期间为国争光开始,就以卓越的智商和能力,以及爆表的颜值,引发无数人夸赞。后来成了首富后,萧景曜听到的赞美就更多了。 冯季云等人想拿这套忽悠他,萧景曜要是上钩了,那绝对是智商全部离家出走,跌到了负数。 萧元青觉得萧景曜说得对,但还是有自己的担忧,暗下决心,等到院试那天早上排队进考场时,他一定要把曜儿周围的人给盯紧了,千万不能给别人陷害曜儿的机会。 被纨绔小伙伴们灌了一耳朵的科考害人手段的萧元青现在看谁都像是想害萧景曜的坏人,必须好好护着萧景曜,还偷偷给萧平安下任务,说到时候他们俩一左一右盯死了萧景曜附近的人,不管是排在他附近的,还是上前搭话的,一个都不能放过,千万不能分神! 萧平安郑重地点头应下,这几天都跟要去打仗似的,神经紧绷。 等到院试开始那天,萧元青和萧平安更是紧张得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查看一下萧景曜的考篮,生怕萧景曜莫名其妙就中了别人的奸计。 不怪萧元青和萧平安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而是这年头对作弊夹带行为的惩罚十分严厉,但凡在考前被搜出有夹带的考生,功名全部削除,一辈子不能参加科考。 萧元青这几天晚上不断做噩梦,梦里全是萧景曜的考篮里被人扔了小抄,在衙役搜查时被搜出来,然后萧景曜就被衙役们架着扔出来,一辈子不能参加科考,还要被读书人戳断脊梁骨,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这个噩梦太过可怕,萧元青都不敢让萧景曜出门。在去考场的路上,萧元青甚至想把萧景曜的考篮全都抱在胸前,一直等萧景曜进考场被衙役搜查时再给他。 萧景曜听完后十分无语,好一会儿才无奈道:“一旦衙役开始查验,放考生进考场。陪同的家人就不能再跟在考生附近,只能退到两旁看着考生进场。你要护着考篮,到时候我就只能两手空空进考场了。” 萧元青尴尬地挠头,悻悻闭上了嘴。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他现在在同届童生中,名声算是最大的。无论是连着拿下两个案首,还是他的年纪,都是值得读书人羡慕嫉妒的地方。早些冯季云等人邀请他,既有嫉妒他,想对他下手的原因,也想是真的对他这个神童好奇。 神童啊,多罕见,谁不想见呢? 当然,这样令人嫉妒的天分,想来多碰上几次挫折,会更好地磨砺神童的心性吧。 让萧景曜意外的是,去年那个诅咒萧景曜考倒数第一,结果回旋镖镖到了自己身上的县案首,赫然同冯季云关系十分亲近。 萧景曜:“……” 仔细想想,似乎也没那么奇怪呢。 萧元青担心迟则生变,特地在天还没亮时就把萧景曜叫了起来,让萧景曜趁早去考棚门口排队,早排队早进场,避免节外生枝。 孙夫子也在昨天赶来了。院试需要廪生为考生作保,孙夫子作为廪生,自然能为萧景曜作保。 廪生是秀才中的佼佼者,秀才不一定是廪生,但廪生一定是秀才。因着这个规定,每年院试的时候,廪生都能收上不多来求他作保的银子。比如孙夫子,请他作保,最少要给十两银子,还不算送礼的花费。 但仔细想想,这也不算太过分。院试在府城举行,孙夫子得舟车劳顿来府城,因为院试开考的早,孙夫子还得在府城住一晚,算上一路的辛苦,以及住宿吃饭的花用。这笔银子也不算太多。 当然,一个廪生可以为五个童生作保,也就是说一次就能挣得五十两银子。 虽然这笔钱对现在身揣三十万银子巨款的萧景曜来说,不过是毛毛雨。但对于其他贫寒考生来说,这笔钱也得凑上好一会儿。 怪不得读书人都想考个功名,就算考不上举人,要是能考上廪生,单凭为人作保这事儿,就够他们养家糊口。 秀才和秀才也是不一样的,穷秀才说的是那些只会死读书,没有任何谋生手段的酸腐秀才,廪生自然不在其列。 萧景曜到的时候,果然人不多,排在前面的也就十个人左右,都是生面孔。 但他们一见萧景曜就明白了萧景曜的身份,简单抱了抱拳,寒暄了一句,“萧公子,久仰。” 萧景曜不知道这些人的姓名,借助年纪之便熟练装傻,“你们来得真早,兆头好,定然榜上有名。” 虽然他们不知道来得早和兆头好有什么关系,但榜上有名什么的,实在太对他们心意了,几人看向萧景曜的目光顿时柔和不少。 萧元青还处于“所有人都有可能害曜儿”的状态中,站在萧景曜身边,跟一只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恨不得把萧景曜挡在自己身后。 其他人:“???” 我们没有惹你吧? 萧景曜见状,羞涩一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年纪尚小,家里人难免担心些。院试要在考棚里连着待三天,我爹愁得好几天没睡着觉。” 几人本来有些嫉妒萧景曜如此年纪就能和他们一样来考院试了,听了萧景曜这话后,几人心里的酸气瞬间没了,还得费劲压下嘴角的笑意。 是啊,年纪小确实令人羡慕,但院试要在考棚里待上整整三天,这个娇贵的小少爷能撑得住吗? 忍住,千万别笑出声! 萧景曜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对方对自己的嫉妒,自在地站在队伍中,等着衙役敲锣宣布开始查验进场。 没过多久,前来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萧景曜身边也站了些人,都在同前面的人说话。 萧景曜抬头一看,正好对上去年府试排最后一名的县案首,大大方方地冲着对方一笑。对方微微一愣,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孙夫子已经站到了查验衙役的附近,萧景曜见状,原地蹦跶了好几下,不断向孙夫子招手。 孙夫子先是一愣,而后头上不断爆青筋,带着怒意的眼神制止了萧景曜这样跳脱的行为。要不是萧景曜现在正在关键时刻,孙夫子真想冲过去好好教训一顿萧景曜。 一点都不稳重! 只是孙夫子的怒意也没撑多久,看到萧景曜脸上毫无阴霾的放松笑容,孙夫子忍不住摇头,不一会儿就抬手捂了捂脸,挡住了脸上的笑意。 随着衙役一声锣响,萧元青抬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说了两句鼓励的话,神情颇为愉悦地往两边散去。 萧景曜不由疑惑,萧元青的心情怎么突然变好了? 不过现场紧张的气氛也没有给萧景曜太多的思考时间。他排在前头,衙役们分两边查验,虽然查得仔细,迅速也不慢,队伍瞬间就动了起来。 眼看着要轮到自己了,萧景曜赶紧再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考篮,就怕有人趁自己不备往里头扔了东西。 结果萧景曜正检查呢,就听见前头传来一声嘶声裂肺地呐喊,“冤枉啊!这个纸条不是我的!” 然而衙役们根本不听他解释,面无表情地将人架了出来。 萧景曜好奇地看过去,正好看到方才还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考生,现在满脸颓然,涕泪横流地被衙役们架走。为了不让他发出更大的声音扰乱秩序,他嘴里甚至被塞了一块破布,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绝望。 刚刚负责敲锣的衙役又肃容敲了一声锣,止住了队伍中的嘈杂声,嗓门大得让萧景曜的耳膜隐隐作痛,“童生李源,违规夹带,革去童生之名,永不参加科考!与他具结的其他四人,今年不许考试。其他人引以为戒!” 一下子走了五个人,为这五人作保的廪生也被牵连。现场瞬间一片寂静,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许久都没人说话,只有衙役们查验和廪生们向衙役们确认考生信息无误的声音。 很快就轮到了萧景曜,孙夫子见萧景曜过来,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向衙役确认萧景曜信息无误,萧景曜又拿到了一个号牌,往查验处走去。 或许是查出了一个夹带的考生,现在衙役们查验得更加仔细。萧景曜带的干粮饼,都被捏碎了,其他稍微有点厚度的东西,也都被衙役们一一查看。 一通严苛的查验后,萧景曜终于被衙役放行,往考棚内而去。 现在是四月份,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寒凉。朝廷科举是为了选拔人才,不是想冻死考生。所以萧景曜进了考棚后,还从衙役那儿领到了一床被褥。薄薄一层,质量肯定算不上好,还有一股轻微的怪味儿。但条件有限,萧景曜要是不想夜里受凉而昏昏沉沉的被衙役们抬出去,还是得老老实实地盖好被子。 好在萧景曜手气不错,这次既没有抽到臭号,也没有抽到正对考官的号舍。都考了两次试了,萧景曜对考棚的条件也有数,熟练地清理卫生,然后将考篮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好。 因为要在考场过夜,萧景曜还准备了蜡烛,担心自己倒霉抽到了个屋顶透光的考舍,又恰好碰上下雨天,萧景曜甚至还带了把伞。 当然,这么干的不止萧景曜一个。几乎所有的考生都准备了这些东西,可见先前考生们的血泪给了后来的考生们多少经验。 院试总共三场,一天一场,但不能像县试和府试一样,当天考完就交卷回家,第二天继续来考,而是要在考棚里住两晚。 看着逼仄的号舍,萧景曜忍不住叹了口气,还好自己还没开始长身体,等到乡试和会试的时候,自己的身高肯定往上拔了一大截,到时候在号舍里都得缩手缩脚。 个子高也不全都是优势。 老舍条件不易,萧景曜叹气。 很快,衙役就送来了考卷。萧景曜立马摒除杂念,习惯性地把试卷从头到尾浏览一遍后,再谨慎提笔,填好自己的身份信息,然后开始认真答题。 第一场考的还是帖经和墨义,题量非常大,但对萧景曜来说不算麻烦。况且这一场可以明天早上再交卷,时间充足。 为了保险起见,萧景曜先在空白纸上打了一遍草稿,避免自己一时不慎写错字。写了一阵子,萧景曜觉得手有些酸,便放下笔,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 中午简单吃了块饼,萧景曜就开始认真誊写答案。这一次,萧景曜一鼓作气从头写到尾,就算手酸也没有停下笔,精神高度紧绷,确认自己没有一处疏漏,也没写错一个字。 答完所有题之后,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萧景曜心知天快黑了,正好考卷上的墨迹也已经晾干,萧景曜便小心翼翼地将考卷收好,放入衙役发下试卷的卷筒中。到时候交卷,也是把这份卷筒一起交上去,也算是一种防作弊的手段。 萧景曜这么做,是怕自己晚上点蜡烛的时候,不小心碰倒蜡烛,然后蜡烛再点燃了考卷…… 隔几年就有这种烧了自己考卷的倒霉蛋,前车之鉴太多,由不得萧景曜不谨慎。 萧景曜答题速度快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他不用像其他考生那样挑灯夜战,点着蜡烛答题,大大降低了自己火烧考卷的概率。 在考场的第一晚,萧景曜根本没点蜡烛,考棚里有衙役举着的火把,还有其他号舍微微透出来的烛光,已经答完题的萧景曜直接开摆,把被褥一铺,倒头就睡。 成功人士大多精力旺盛,就算每天睡眠时间不多,精力也十分充沛,大脑高速运转处理庞大的事务还根本不觉得累。 萧景曜自然也有这个天赋,虽然昨晚没怎么睡好,但第二天一睁眼,萧景曜又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任谁都看不出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有衙役来收卷,然后下发第二场的考卷。 第二场的试题就比第一场难多了,萧景曜从头到尾查看了一遍,发现这里面有经义,有算学,还有杂文。 算学题量竟然占了百分四十。 萧景曜忍不住想笑,经义他已经很熟了,杂文嘛,跟着尹县令的时候,尹县令没少训练他写杂文。算学……萧景曜可是拿过im金牌的,不是萧景曜狂妄,而是以现如今科考重视四书五经的情况来看,要是算学题难到萧景曜都做不出,那现在和他一起考试的考生,怕是九成九的都做不出。 萧景曜心情极好地看着考卷上的算学题,发现有几道题还有点难度,那就更高兴了。 第二场考完,萧景曜觉得自己基本稳了。一直到后世高考,数学都是拉开差距的一门重要学科。如果碰上出题人丧心病狂尽出难题,那就更能彰显出数学尖子生的优势。 很不巧,萧景曜就是这么个让人嫉妒的尖子生。 在四书五经学得差不多的情况下,萧景曜拿下这占比百分之四十的算学题,基本算是提前锁定了胜局。 但萧景曜也没有大意,认认真真地将第三场的试卷答完。 然后收拾东西,交卷,回家! 和主考官坐在一起的严知府很无语,你怎么每一次考试都要提前交卷啊? 主考官也很意外,今年参加院试的,还有个小孩子吗?竟然能提前交卷,看来这孩子对自己的才学很有信心啊。 萧景曜又成为了最先走出考场的人。 萧元青本来还在担心呢,一直围着萧平安转圈圈。看到萧景曜又是第一个出考场,萧元青当即喜笑颜开,“稳了稳了,这次曜儿肯定没问题!” 萧景曜刚出来就听到萧元青这句话,忍不住瞪了萧景曜一眼,低调!没放榜之前别嘚瑟! 萧元青瞬间老实了,一路护着萧景曜回到了家,这才笑着凑近萧景曜,满怀期待地搓着手问萧景曜,“曜儿啊,你提前那么久出来……” “基本没问题。”萧景曜很自信,他这三场考试,没有碰到一道自己不会的题,能拉开分的算学题更是他的强项。萧景曜觉得,自己之前定下的小三元目标,应当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感谢出题的考官!话说今年院试,算学的占比加大,是不是意味着朝中的倾向发生了变化呢? 萧景曜手里也有往年院试题,算学占比基本在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现在冷不丁提高到百分之四十,到底是出题的考官的个人偏向,还是朝廷的偏向呢? 萧景曜不由陷入沉思。然后转念一想,出题考官的倾向,正宁帝能不知道吗?愿意让他出题,本身就代表着正宁帝的倾向了。 萧景曜不是觉得四书五经不好,但后世人都知道数理化的重要性,要是只钻研经书,而把数理化等东西当做小道,后世某段惨痛的教训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 现在看到朝廷有偏向算学的趋势,萧景曜当然高兴。 萧元青还是有些忐忑,他也算是被萧景曜惯大了胃口,之前觉得能上榜就不错,现在,萧元青的眼睛也盯着案首的位置,就想萧景曜再拿下个院案首,达成小三元成就,他回去后就好好办一场宴会,向小伙伴们好好嘚瑟一场。 看着萧元青期待的神情,萧景曜忍不住轻笑,对着萧元青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小声道:“爹爹的愿望,有八成把握能实现。” 萧元青瞳孔地震,乐得手舞足蹈,正想开口多嘚瑟几句,就被萧景曜眼神制止。但他实在是高兴疯了,像只猴子一样在院子蹦来跳去,手也没闲着,先是胡乱挥舞了几下,然后给了自己一个拍子,竟然就这么跳起舞来了。 萧景曜:“!!!” 这年头儿,读书人也是会跳舞的,有些宴会上,说到兴处,便有人抚琴,有人吹箫,有人跳舞,一派风流,方是读书人该有的文人潇洒之姿。 显然,萧元青这帮纨绔,乐器不知道学得怎么样,跳舞倒是不差。 萧景曜年幼,还没开始学乐器和跳舞,但显然,这些课程,也要提上议程了。 萧元青自己跳了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恨不得明天就放榜,奈何还要再等上半个月,萧元青再心急,也只能忍下,转而向萧景曜嘚瑟,“你知道那个考生为什么会查出夹带吗?” 萧景曜瞳孔地震,“爹干的?” 怪不得你离开的时候神情愉悦! 萧元青冷哼一声,“谁让他想害你,我不过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萧景曜鼓掌,“爹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文采飞扬了。” “那是,我可是小秀才的爹呢,能没文采吗?”萧元青神采飞扬。 嘚瑟完之后,萧元青又催着萧景曜,“不是说要让知府大人来处理冯季云等人的事情吗?反正我在家等放榜也等得无聊,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找个机会去拜访知府大人,告诉他冯季云做的恶事!” 有惩治贾县令的事情在,萧元青十分信任严知府。 萧景曜也没意见,“行,等我休息好了,过两天就去拜见严大人。” 反正严知府不用阅卷,他治下出的事,确实该他头疼。 没毛病!:,,. 第 35 章 035 好好休息了一天,萧景曜神清气爽地出门到处闲逛。这些天可把他给憋坏了,现在终于考完试,能到处散散心了。 萧元青一开始想陪着萧景曜,但仔细想想,孩子年纪大了,自己这个当爹的也不好干这种孩子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的事情。萧元青回想起自己十岁时候的想法,很大方地给了萧景曜一袋银子,特别爽快地表示,“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辛苦了好几年,也该给自己找点乐子,看中了什么尽管买!” 这话说的有纨绔那味儿了,萧景曜笑着钱袋子,顺便打趣了萧元青一番,“要是祖父在这里,听了你这话,怕是又要跳脚。” “哼,他跳脚干嘛。”萧元青撇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看我看得可严实了,成天压着我念书,出门也给不了我几个铜板,亏得我聪明,能从你刘伯伯他们身上挣银子。我这一身玩的本事,全都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看着萧元青得意洋洋的表情,萧景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种事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能得意地告诉儿子的,怕是整个大齐也就萧元青能干出这种奇葩事了。 萧元青说着还有些惋惜,一开始刘慎行他们还能和自己比个有来有回,后来就一帮人加起来都比不过自己一个人。也就是家里现在不缺银子,不然自己一定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和富家子弟们斗鸡斗蛐蛐儿,也能养好一家人。萧元青自信地想到。 萧景曜一看萧元青这神游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会儿又想远了,朝着萧元青挥了挥手,示意萧平安跟在自己身后准备出发。脚刚踏出门槛,萧景曜又听见萧元青紧张兮兮的声音,“不该去的地方千万别去啊,你还小,那些读书人说什么风流才子的,不准和他们一起胡闹!” 萧景曜无奈,回过头反问萧元青,“爹,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青楼楚馆什么的,萧景曜真没兴趣。就算其他人存了恶意,想把自己带入歧途,但萧景曜这个年纪,他们但凡敢把邀约说出口,都不用萧景曜反驳,就能收到无数人不耻的目光。 话说,萧元青这么懂,不会私下去过吧?萧景曜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萧元青当即跳脚,“我也没去过!” 萧景曜满意点头,萧元青突然觉得不对,怎么父子立场又倒过来了呢?萧元青见萧景曜已经走到门外,又追上去,附耳叮嘱,“赌坊也别去,那里面的手段多了去了,就算你自己不进去,也有许多人故意引诱你进去,你要学会自己分辨这些恶人。赌字千万沾不得,爹已经够没用了,顶天也就败败家,那些赌棍,已经不能算人了,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为了让萧景曜不被人引诱去赌坊,萧元青还把自己的黑历史告诉了萧景曜,“当年我就被人引诱进了赌场,赌红了眼。要不是你祖母看出了蹊跷,狠狠罚了我一顿,我怕是也要成为家里的祸害了。” 萧元青缩缩脖子,“你祖母逃难时提着的那把刀,真可怕!” 萧景曜认真听 完萧元青的黑历史,忍笑忍得很辛苦,“祖母威武。” “……⒚” 萧景曜带着萧平安,悠闲地出了门。 萧景曜这间宅子在考棚附近,算是闹市区。出门走了一段路后,往左一拐便是府城的大街。街上人声鼎沸,吆喝声混成一团,时不时飘来一阵香味。随意一看,街上多的是穿着士子衫的读书人,昨天才考完院试,考生们就算想回家,也得再在客栈住一晚。家里稍微富裕点的童生,就选择留在府城,等放榜后再走。免得回家后心也不安稳,总记挂着这事儿。 所以现在府城很是热闹,前来赴考的童生们考完试后,心情彻底放松下来,也起了同人结交的心思。读书人们三五成群,言笑晏晏,好不热闹,委实对促进府城经济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萧景曜买了两个香气最霸道的肉饼,分了萧平安一个,又买了点枣泥糕,脚下一转,就进了府城最大的酒楼。 这里面人最多,消息也最灵通。萧景曜让小二上了一碟酱肉和清茶,一边吃东西一边竖着耳朵听八卦。 昨天才考完院试,现在府城内最热门的话题当然是院试。萧景曜一块糕点还没吃完,就已经“吃”了好几个瓜。这才知道,原来昨天除了排在他前面那个考生被查出来夹带之外,后面还有两个考生也被衙役架了出来。一个是在内里的单衣里写了小抄,另一个则是把小抄缝在了腰带上,全都没逃过经验丰富的衙役们的眼。 萧景曜听得津津有味,表示自己又积累了一点没用的东西。古往今来,考生们的作弊手段当真是层出不穷。 还有人说到兴起处,激动地拍桌,“这算什么,我那年见过一本小抄,那才算是开了眼。半个巴掌大小,两指宽左右的小抄本。嘿,你们猜怎么着?上面竟然是全套的四书五经。” “不可能!四书五经加起来那么多字,怎么能写在这么大的小抄本上?” 萧景曜也好奇地看了过去,听描述,那小抄本就跟火柴盒差不多大小,这样的一小本,能写那么多字?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对方得意一笑,慢慢夹了片肉吃了,这才笑道:“要不怎么说开眼了呢,那小抄上的字,竟然是用老鼠须写的。一点都不夸张啊,拿粒米放上去,能盖住六个字!我亲自数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 萧景曜叹为观止,突然想起了上辈子背的《核舟记》,深深觉得能写出这样小抄的人,完全是搞错了自己的天赋点。不该去死磕科举,最适合他的明显是手艺人这个职业。 当然,萧景曜也就是随便感叹一下,心里也知道,在这个士农工商等级分明的时代背景之下,读书人和手艺人的地位乃是天壤之别。对方真要弃科举而去当手艺人,在所有人眼里,都算是堕落。 这个时代,普通人能出头的路就这一条,就算没有天赋,硬着头皮卷死别人,说不准也能出头。谁都不想放过哪怕是仅有一丝可能的一飞冲天的机会。 当然,科举作弊被查出来,这个人断 了科举路,就只能找别的营生了。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当然,前提是他身家清白,如果有这种大考作弊行为,那也是不正确的价值导向。 萧景曜也就听个热闹。 这些人在讨论作弊行为时,大堂里坐着的读书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既觉得羞耻,又觉得读书人的尊严被人冒犯,有些不悦。 萧景曜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是萧元青提起来就咬牙切齿的冯季云。 倒是那个回旋镖镖中自己的县案首,据说和冯季云一见如故,来往甚密,现在却不见人影。 萧平安小声告诉萧景曜,“昨天你进考棚后,被查出夹带的那个考生,就是你排队时对他点头的那个。” 萧景曜微微诧异,仔细一想,那人本来排在自己前头,后来人多了,前来寒暄的人也多,他好像站到自己后面去了? 萧景曜思考间,有学子不悦读书人被寻常百姓拿来说笑取乐,故意高声道:“昨天的算学题,你们可曾做出来?” 一说到这个话题,在场所有读书人的脸色都垮了下来,有人长叹口气,满面愁容,“不怕你们笑话,我最不精算学。拿到考卷后,看到那么多算学题,眼睛都花了。那些字单个拆开我都认识,连在一起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也笑着诉苦,“我倒是能看懂题,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算。空白纸都被我写满了,愣是只算出来两道题,还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对了。” “是啊,往年的算学题没这么多,也没这么难。我们这次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放宽心,大家都觉得难,想来都差不多。哪怕算学题目多,大家都做不出来,也是一样。还是看经义和杂文吧。” “说的也是。” 这时,一开始挑起话题的那个考生神情难掩得意,故作矜持道:“我做对了六道。” 算学总共八道题,难度还很大,这人能做对六道题,显然已经是考生中的佼佼者。 其他人的脸色变了变,强笑着恭喜对方。 “伯卿兄果然才高八斗,不愧是常明府声名远扬的风流才子。” “想来这次的院案首,伯卿兄势在必得。” 萧景曜当即明白了那矜持高傲年轻人的身份,常明府府城最有名的少年才子张伯卿,自幼有聪慧之人,父亲是举人,好友遍布整个府城的文人圈,从小就被他父亲悉心教导,十二岁下考场,而后顺利通过了县试和府试,还是当年那一届的府案首。而后因为祖父去世,守孝一年,正好和萧景曜同届参加院试。 可以说,张伯卿是常明府年轻一代读书人中的领军人物。 这次的算学题,萧景曜都觉得有一定的难度,对方还能做出来六道,在这个不注重数理化的时代,已然是格外优秀了。想来这次秀才之位妥妥的, 张伯 卿年少得意, 又出身清贵, 听多了别人的夸赞,含笑听着在场众人对他的溢美之词,既不点头,也不推辞,下巴微抬,看上去很是矜傲。 夸他的声音更多了。 也有人不合时宜的阴阳怪气,“张公子有所不知,南川县出了个神童,连着拿下了县案首和府案首,大家都在猜,这次的院案首,会不会也落入他囊中。” 张伯卿矜持的笑意一沉。 萧景曜无奈,自己就吃个瓜而已,怎么这把火就突然烧到自己身上了? 不远处的冯季云瞅准机会,遥遥起身对着萧景曜抱拳笑道:“萧公子先前推了我邀帖,我还以为萧公子不喜热闹,没想到你竟也来了酒楼。” 萧景曜心中叹气,面上却一脸好奇地看过去,“你考试前都不温习功课的吗?我担心自己考不好,天天闷在家看书。现在考完试了,才出来透透气。” 说完,萧景曜还满目憧憬地看着冯季云,“你这么胸有成竹,肯定文采斐然,一定能中秀才!” 知道冯季云底细的人面色古怪,想笑又不好明着拂了冯季云的面子,只能咬牙低头,双肩耸动,显然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冯季云本想阴阳怪气一番萧景曜,没想到却被萧景曜一箭穿心,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看着萧景曜真诚的眼神,冯季云不确定萧景曜到底是在阴阳怪气他,还是说的真心话,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又下不去,差点把自己憋死。 萧景曜心中暗笑,谁还不会点阴阳怪气了?尤其是做生意的,哪怕心里十分想砍死对方,恨不得对方的产业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别再跟自己抢市场。真正碰面时,照样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片和谐,只是话里话外的机锋,对行业没点了解的人都搞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关系好还是关系不好。要说是关系好,双方间的气氛又怪怪的,要说关系不好,说的又全是好话。 真是复杂。 冯季云那点搬弄口舌的本事,放在萧景曜面前,真是不够看。 萧景曜就这么一脸天真地等着冯季云的回答,冯季云正噎着一股气,面色僵硬。 这时,不明所以的张伯卿皱眉看向萧景曜,“你刚来府城,年纪又小,不了解冯伯。冯伯时运不济,院试次次落榜,办宴会也只是为了博采众长,其毅力令人佩服。不过冯伯不擅算学,怕是今年又上榜无望。” 冯季云已过不惑之年,以张伯卿的年纪,确实要叫他一声冯伯。 这是哪儿来的铁憨憨啊?萧景曜差点笑出声,看着冯季云瞬间扭曲的表情,萧景曜强忍着笑意对着对方简单叉手,“原来是这样,冯伯辛苦了,下次一定高中。” 冯季云:“……” 张伯卿不会说话也就罢了,怎么又来一个看不懂人脸色的家伙? 偏生张伯卿还十分高兴,觉得萧景曜很是乖巧,模样也生得俊俏,完美符合张伯卿心目中好弟弟的形象,对萧景曜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几分,“你年纪小,算学对你来说应当也有点难,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来 问我。这次的算学,你做了几道?”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张伯卿矜持地点点头,也不知他脑补了一些什么东西,继续对萧景曜说道:“我家里还有几本算学珍本,你若是感兴趣,可以来我家借阅。” 在场所有读书人都对萧景曜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张伯卿下巴微抬,一脸云淡风轻地看着萧景曜,“你天赋绝佳,有资格来我家看书。” 越孤高的人,对好友的要求越苛刻。张伯卿自幼聪慧,听多了夸奖,自己又有真才实学,自然是眼高于顶,能入他眼的同龄人寥寥无几。萧景曜不到十岁连着拿下两个案首,天赋比张伯卿还要高,当然能让眼高于顶的张伯卿另眼相待。 冯季云等人本来是想挑起张伯卿和萧景曜二人的矛盾,或者说是张伯卿单方面对萧景曜的不满。哪成想一向恃才傲物的张伯卿竟然一点都不酸,反而起了和萧景曜结交的心思? 冯季云都想问一问张伯卿是不是脑子有病,该傲的时候不傲,不该傲的时候傲气。你这样的家伙,日后进了官场后是会被人打死的你知道吗? 萧景曜简直哭笑不得,算是搞明白了张伯卿的脑回路。这位傲归傲,却也不会嫉妒别人。知道萧景曜天赋比他强,他只觉得这是可以结交的有才学之人,而不是如冯季云等人猜测的那样,觉得萧景曜抢了他的风头,要把萧景曜狠狠压下去。 相比起冯季云等人那些阴暗心思,张伯卿只是情商低了点,人品甩他们一百条街。 见张伯卿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萧景曜笑着叉手道:“多谢伯卿兄的好意,改日小弟一定登门拜访,还望伯卿兄不吝赐教。” 张伯卿矜持地点点头,“我绝不藏私。要是你这次能通过院试就好了,三年后我们还可以一起结伴去省城参加乡试。” 言谈间,张伯卿丝毫不认为自己不能通过院试,认真地在为萧景曜担心。倒也不是担心萧景曜四书五经这一块,萧景曜能连着考两个案首,张伯卿再自傲也知道萧景曜的才学不比他低。只是看萧景曜年纪尚小,可能被算学题拦在秀才的大门之外。 萧景曜没想到还能碰上张伯卿这种直肠子,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只是不会说话,萧景曜也没把张伯卿的话放在心上,而是笑着说道:“伯卿兄放心,我的算学也算得不错。” “太好了!”张伯卿眼神一亮,迅速走到萧景曜面前,“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参加三年后的乡试了!” 在场其他读书人:“……” 知道你们天赋过人才高八斗,但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这些渣渣的心情啊? 真是扎心了。 萧景曜笑着给张伯卿倒了杯茶,“伯卿兄愿意教我,我当感谢伯卿兄。这杯茶就当做谢礼?” 张伯卿笑着点头,“就该这样。你要是送我些贵重东西,我就该训你了。” 萧景曜无语。 出门一趟,碰上个少年天才,萧景曜也挺稀罕的。毕竟南川县是真的文风不盛,萧景曜现在还在蒙学班混着,都把自己混成小夫子了,每天看到学渣们辛辛苦苦背书,又嗖嗖嗖忘光光,萧景曜就觉得脑瓜子嗡嗡疼,更别提和同窗交流学习心得了。 面对一帮连四书都还没学的学渣,萧景曜要怎么和对方交流学习?不被对方磕磕巴巴的背书速度气到走人就算好了。 科考班那些师兄倒是可以和萧景曜交流一下四书五经,问题是说着说着,就会演变成他们来请教萧景曜的模式,萧景曜莫名其妙又担了夫子一职,要是再继续下去,萧景曜觉得自己以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不能继续考科举,来孙夫子的私塾当个助教完全没问题。 现在有个年少得意的张伯卿主动来和萧景曜结交,二人闲聊中有意考量对方的水平,互相引经据典,对方竟然都能跟得上,一时间都觉得心下畅快,大有知己之感。 当然,这个知己仅限于才学。每到与人寒暄之际,萧景曜都特别想送一本《说话的艺术》给张伯卿。你知道你张嘴就戳了对方的心窝子了吗?你竟然一点都没察觉,还以为自己说了句公道话? 萧景曜和张伯卿交流间,身边渐渐围上来不少学子,时不时点头,听得如痴如醉。 偶尔出言询问,萧景曜耐心解释,张伯卿只会眼皮子往下一耷拉,瞥对方一眼,迅速告诉对方这句话的出处后,再附上一句耿直扎心的评价。 萧景曜就看着对方的脸色从原来的感激钦佩到后面的青白交加,深深觉得心累。 但有个能交流功课的小伙伴也开心。萧景曜和张伯卿聊了个痛快,周围倾听的读书人们一开始只是听得如痴如醉,很快就借了纸和笔过来,一边听一边记笔记。 萧景曜正好和张伯卿聊到了院试中的一道算学题,那道题许多人都没做出来,萧景曜和张伯卿用的方法不同,正好互相交流,其他人笔走龙蛇,记得飞快。 有人一边听一边兴奋大喊,“原来如此,我悟了!”然后被周围人用眼光制止他更兴奋的行为。 萧景曜和张伯卿聊得很痛快,连着叫了三壶茶,最后还是说得口干舌燥,意犹未尽。 张伯卿彻底认可了萧景曜,真心实意道:“你的天赋确实在我之上,神童之名当之无愧。日后你回了南川县,也别忘了给我写信。三年后,我们一起去省城!” 萧景曜笑着点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交了个满腹才学的小伙伴,萧景曜很是满意。在酒楼里又碰上了冯季云,萧景曜看出了冯季云对自己的恶意,本来打算在放榜后再去找严知府禀明冯季云之事,现在萧景曜则改变了主意,休息一日后就再次来到府衙。 严知府当然不知道冯季云等人做下的污糟事。收到萧景曜的拜帖时,严知府还挺高兴,对一旁的师爷笑道:“这小子院试的时候又提前交了卷,看来是胸有成竹。咱们常明府,时隔多年也要出个小神童咯。” 王 教谕说南川县文风不盛,其实常明府的文风也没好到哪儿去。再往上说,整个雍州也并非文风兴盛之地。要说风采风流,还得看江南学子。 每个州多多少少都有神童的记载,但这些年,神童却少之又少。也难怪贾县令得知萧景曜的本事后,想要强逼萧景曜下场考试,好让他得个大好处。 萧景曜来了府衙后,严知府当即笑着让人给萧景曜倒了茶,乐呵呵道:“我听闻这次院试,题目十分难。你提前交卷,可是胸有成竹?” 在严知府面前,萧景曜没必要藏着掖着,笑着说道:“我正好在算学上有些天赋,那八道算学题虽难,却难不倒我,我都写出来了。” 严知府好奇,“这么自信?写下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写对了。” 那八道算学题,即便是严知府也不能一下子全部写出来,还是回来后翻了好些算学书,自己慢慢琢磨,又问了主考官,才彻底弄明白。 萧景曜竟然说他全部做对了? 萧景曜也不含糊,拿了纸笔就把原题和自己的解题步骤全部写了下来,严知府不住地点头,抚掌大笑,“如此看来,这次院案首,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恭喜了,大齐最年轻的小三元。” 萧景曜一愣,这才想起来,大齐虽然也出过十岁的神童秀才,但没有连着中小三元的。拿下小三元的人,年纪又比他大。这么一算,他确实是大齐最年轻的小三元。 萧景曜大笑,面上却无骄傲之色,只作寻常,“还得等放榜后再说。” 然后萧景曜话锋一转,向严知府说了冯季云一事。 严知府眉头紧皱,眼中难掩厌恶,“常明府竟然出了这等鼠辈?真是给读书人抹黑!” 萧景曜也叹,“冯季云等人心性狡诈,若是不惩治一番,怕是日后还会有更多读书人遭他毒手。寒窗苦读不易,这般阴损手段,实在是软刀子杀人。” 严知府沉吟片刻,缓缓道:“本官先让人去查明情况,只是他若是只引诱其他人无心念书,倒也不算触发律法,官府即便要拿人,也没有正当理由。” 萧景曜的办法说来就来,“既然不能将他们捉拿,不如由官府出面,趁着现在还有许多学子在府城,挑明一些坏了良心的读书人的害人手段,也让我们常明府的读书人们都留个心眼。日后背井离乡去考乡试和会试,也不易着了他人的道。” 严知府眼神大亮,“此计甚妙,就按你说的办!” 以严知府的能力,萧景曜只是提了个简单的建议,严知府便火速让衙役们在八字墙贴告示的地方,敲锣打鼓告诉众人,一些读书人因为嫉妒而害同科考生的手段。 老百姓们听个热闹,读书人们若有所思,有些精明的人,看着冯季云等人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长。 也是冯季云亏心事做多了,很快就迎来了报应。 在官府的宣传下,先前那个因为夹带而被衙役架出去的县案首,在放榜的前一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疯狂地揪着冯季云打,恨不得生啖 其肉,“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要不是你成天在我耳边说什么院试太难,要是能想个主意让自己一定能通过,还告诉了我各种夹带的方法,我怎么会起了歪心?我也是县案首啊!我还年轻,要不是你有意引诱,我何至于走了歪路!” 这位县案首痛哭不止,想到自己的大好前程就断送在冯季云几句撺掇的话中,更是悲从中来,又哭又笑,根本不听冯季云的辩驳,对着众人惨笑道:“你们千万别和我一样,着了冯季云的道!” 说完,对方踉跄着离开,连背影都透着绝望。 在场众人都是读书人,十分能理解对方的绝望和怨恨。哪怕冯季云满身是伤还在为自己辩解,众人也不自觉地疏远了冯季云。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稳妥起见,他们还是不要再和冯季云有来往。万一那人说的是真的,那就是一辈子都毁了,谁敢拿自己的前程去赌? 冯季云在常明府读书人中的名声坏了个彻底。他的那几个至交好友也不敢出门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而后又出现了更多受害者同他们割袍断交,指天咒地辱骂冯季云等人,更是印证了冯季云等人不怀好意暗害他人的说法。又因为受害者实在太多,又拿不出证据将冯季云绳之以法,更多的人为这些人不平。冯季云等人在常明府就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便是寻常老百姓,提起冯季云也要呸上一声。 冯季云坏了名声,别说继续科考,就是露个面都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哪里还敢起别的心思,只能灰溜溜地收拾了东西,不知道去了何处。 萧景曜只是给严知府提了个可行的建议,冯季云灰溜溜离开常明府,也是后话。现在萧景曜只看到了那位县案首来找冯季云讨公道的事。 回去的路上,萧平安不解地问萧景曜,“即便冯季云人人喊打,那位案首,也并不无辜吧?” 萧景曜点头,“冯季云教唆他人犯罪,但那案首已经是成年人,心智成熟,若是意志坚定,没有恶念,冯季云便是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出。但那人已经得到了教训,冯季云却没有得到惩罚,所以众人才愤愤不平。不是为那人不平,而是不忿冯季云如此宵小做派,竟然没有任何责罚。” 萧平安郑重点头,“我一定坚守本心,绝不会让人教唆对公子不利!” 萧景曜不由失笑,“你也太实诚了,没必要这般如临大敌。” 萧平安面上点头,心里却再三告诫自己,一定要对人有警惕之心,千万不能因为对方的一张和善面孔就对对方不设防。 萧景曜觉得萧平安这谨慎的性子十分不错,又给他买了两块肉饼和一些酱肉。 萧平安快到长身体的时候了,该多吃点肉,补一下营养。 萧景曜对自己人素来大方,萧平安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他自然也不会对萧平安小气。 冯季云的名声臭了之后,院试放榜的日子也来了。 萧平安天还没亮就起来,等到放榜对面的酒楼一开门,就订下了一间厢房。 等到萧元青起 来后想去酒楼订个位置时, 萧平安已经提着早餐回来, 告诉萧景曜他已经订了间厢房,用好早膳后就能去厢房等放榜。 萧元青高兴地拍拍萧平安的肩,笑容灿烂,“好小子,干得漂亮!” 萧平安眼神一亮,又看向萧景曜。萧景曜笑着点头,“做得很好。” 萧平安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努力压住自己心中的兴奋,语气雀跃地对萧景曜说:“景曜弟弟,我把你的名字记得牢牢的。等到放榜的时候,我就提前在下面等着,看到你的名字后立马去厢房给你们道喜!” 萧景曜笑着点头,“辛苦平安哥了。” “不辛苦,应该的!”萧平安挠头憨笑,这段时间他在萧家好吃好喝,萧家人一点都不亏待他,没把他当下人看,顿顿大米饭,天天都有鸡蛋和肉吃,有时候还能吃到大鸡腿。这种神仙日子,萧平安只在美梦中梦到过,对萧景曜感激涕零,只恨自己做得还不够多。 萧景曜看明白了萧平安的忐忑,故意给他更多表现的机会,萧平安果然很高兴,对萧景曜越来越忠心。 有了萧平安提前订好厢房,萧景曜和萧元青更加从容,反正厢房就在那里不会跑,晚点出门也行。 三人到酒楼时,酒楼已经人满为患,大堂每张桌子都挤满了人,全都是等着放榜的书生。 萧景曜上回同张伯卿论经,展现出来的才学,让无数读书人对他心服口服。见了萧景曜,大堂中许多人纷纷向他打招呼。 萧景曜笑着回礼,目光一扫,看到很多张熟面孔,都是当天围着自己和张伯卿听课记笔记的书生。自己和张伯卿也算是为他们解了一次惑,怪不得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和善了许多。 有人见萧景曜来得晚,还扯着嗓门问萧景曜要不要和他们挤一挤。 萧景曜笑着摇头,伸手指了指萧平安,“我这个书童很机灵,早早过来为我订好了厢房。” 忙碌的店小二见了萧平安也是一乐,“这位小哥在我们酒楼还没开门的时候就等在门口了,订了个上好的厢房,正对着张榜的地方。” 于是大家都夸萧景曜的书童心细,萧平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嘴角却高高翘起。 厢房比大堂安静得多,萧元青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压低了声音问萧景曜,“曜儿,你真的能拿下小三元吗?” 萧景曜笑着反问萧元青,“就算我拿不到案首,也必然榜上有名,一个秀才功名绝对跑不了。十岁的秀才,在哪儿都不负神童之名。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萧元青一拍大腿,“对啊,我紧张个…咳,反正我家曜儿是个神童,回去后定然更风光!” 萧景曜最为淡定,一直到锣鼓声传来,衙役来张榜时,萧元青已经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试图用他过人的眼力看清楚榜上的名字。 萧平安早就在下面等着,仗着自己身体灵活,很快就挤到了最里头。 榜一贴好,萧平安就直接往第一个名字去看,果然看到了他这段时间反复看的 三个字,萧平安当即兴奋地钻出人群往厢房内跑,“公子!你中了!第一名!” “?_[(” “没错,刚刚我们还夸他的书童机灵呢。” “嘶—萧景曜已经拿下了两个案首,再加上今天这个院案首,小三元啊!” “十岁的小三元……” 众人苦笑,心中羡慕不已。大齐最年轻的小三元,谁不想这么风光呢? 萧景曜和萧元青也也听到了萧平安的报喜声,萧元青当场将萧景曜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哈哈哈哈曜儿,你听到了吗?你又是第一名!小秀才公,小神童!我儿子是神童,是天才!” “快点放我下来!”萧景曜不断地拍着萧元青的肩膀,不住在空中挣扎,“外面肯定有人来向我道喜,等会儿开门见到我被你抱着转圈圈,我不要面子的吗?” 萧元青这才笑着把萧景曜放下来,惹来萧景曜好几个大白眼。 萧景曜理了理衣裳,开门等萧平安进来,门口果然站满了前来道喜的人,张伯卿赫然站在第一个。 张伯卿想到自己前阵子将案首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行为就有些羞耻,不好意思地向萧景曜叉手道:“恭喜景曜弟弟,连中小三元。先前是我托大了,强中自有强中手,我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骄傲自满,还要多谢景曜弟弟,给了我当头一棒,让我不至于成为井底之蛙,惹人发笑。” 萧景曜赶紧回礼道:“伯卿兄太过自谦,你满腹才学,常明府人人皆知,怎会是井底之蛙?” “就是就是,伯卿你可是高居第二,若你都是井底之蛙,那我们成什么了?” 张伯卿赶紧解释,又磕磕绊绊说不到点上,惹来众人再次哄笑。 萧景曜见人群中有人满脸兴奋,有人难掩黯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同众人互相道了喜,便说自己要回家报喜,得赶紧去收拾东西回南川县。 张伯卿依依不舍地拉着萧景曜的衣袖,再三叮嘱,“回去后一定要给我来信。” 萧景曜耐心保证,对方才放手。看着张伯卿不舍的目光,萧景曜恶趣味地想,等到过一阵子,他在严知府的推荐下来府城念书,不知道张伯卿会不会后悔现在这个仿佛要三年后才能相见的依依惜别做派。 齐氏等人在萧景曜回来之前就得了这个好消息,提前在家好好布置了一番。 萧景曜回来时,爆竹声声,锣鼓齐鸣,尹县令、孙夫子和王教谕竟然都来了府上。 孙夫子满意地捋着胡须,不住点头,“恭喜你,出师了。” 萧元青哈哈大笑,“蒙学班的秀才公,不说后无来者,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吧?” 孙夫子不由摇头失笑。 尹县令目光温和地看着萧景曜,如同在看自家子侄,伸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满脸欣慰,“你做得很好,为南川县争光长脸。” 萧景曜郑重向尹县令和孙夫子行礼,恭敬道:“若不是县令大人和夫子悉心教导,景曜也不会取得这样的成绩,请二位夫子受景曜一拜。” 尹县令和孙夫子正要推辞,却被萧子敬和萧元青一人一个,按在座位上,认真受了萧景曜这一礼,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更加柔和。 王教谕是其中最激动的那个,等到萧景曜起身后,王教谕迅速蹿到萧景曜面前,神情兴奋,恨不得仰天大笑,“十岁的小三元啊!都能写进县志了!我早就等着你入县学,你已是廪生,又是小三元,入县学念书,轻而易举!” 王教谕兴奋地搓手,教导一位神童,激动! 萧景曜登时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要怎么告诉王教谕,严知府推荐他入府学的事情?! 第 36 章 036 得知萧景曜被严知府推荐入府学念书的消息,王教谕兴奋的笑容就这么僵硬在脸上,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府…府学好啊,你能去府学念书,自然是比县学更好!” 说着说着,王教谕又兴奋起来,抚掌笑道:“入县学都颇为不易,我都没敢想你能去府学念书。既然严知府举荐了你去府学,那你必须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府学确实比县学好得多,夫子的学识更好,藏书也比县学多。到时候你学成归来,依然是我们南川县的骄傲,能上我们南川县县志!” 萧景曜原以为王教谕会伤心,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颇有一种“让府学给我们南川县教导人才”的占便宜之感,让萧景曜简直哭笑不得。 王教谕则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天才如同良才美玉,谁能忍住不去雕琢一番?为人师者,谁不希望能教导一位天才?但你有更好的路,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把你困在县学里。去府学吧,府学人才济济,你或许能在那儿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结交几位志同道合的好友。” 说完,王教谕又嫉妒地看了孙夫子一眼。这等好事怎么就让孙老头儿抢了先呢? 孙夫子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暗中给了王教谕一个炫耀的眼神。 王教谕心下一梗,转而叹道:“不过县学的学子即便再愚钝,倒也有个秀才功名在身,不至于怎么教都不开窍,朽木不可雕。” 孙夫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转移到了王教谕的脸上。私塾学生的质量良莠不齐,有萧景曜这等让夫子们赞不绝口的惊才绝艳之辈,也有让夫子们暴躁头疼恨不得一巴掌拍开他的脑壳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的朽木。 显然,孙夫子每年都在遭遇后者的折磨。 这一局,是王教谕胜了。 萧景曜笑眯眯地看着王教谕和孙夫子唇枪舌剑,这才发现王教谕和孙夫子的交情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深得多。 咳…朋友嘛,就是用来损的。交情不够,损不到这个份儿上。 反正别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就行。萧景曜吃瓜吃得很快乐。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很快,王教谕和孙夫子便结束了战斗,齐刷刷将眼神放在了萧景曜身上。 萧景曜背后一凉,总觉得王教谕和孙夫子的笑容带了几分不怀好意。 王教谕沉声:“府学很好。” 孙夫子接话,“县学也不差。” 二人异口同声,“必须让曜儿在府学一鸣惊人,也让府学那些教谕们知道我们南川县读书人的厉害!” 萧景曜一脸无语,你们的地域荣誉感是不是太强了一点,南川县就属于常明府啊,争这个有意思吗? 突然就感觉常明府变得散装起来了呢。 然而王教谕和孙夫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卯足了劲儿要让萧景曜给府学的教谕们一点来自南川县的小震撼。 王教谕冷哼,“府学的陈教谕 ,每回见了我都要阴阳怪气显摆他们府城的学子聪明好学,我倒是要看看,等到曜儿去了府学后,他还敢不敢来我面前阴阳怪气!” 有本事继续来啊,到时候我就把曜儿搬出来。你们府城的学子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曜儿?王教谕摩拳擦掌,就等着同府学的陈教谕一决高下。 孙夫子点头附和,“是该如此。” 萧元青一听,立马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认真道:“曜儿啊,看来你责任重大,南川县的荣耀,就交给你了!” 萧景曜:“???”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我突然间就变成了南川县读书人的希望了?就是念个书而已,怎么还搞得这么复杂? 萧景曜心累。 然而就连最沉稳的尹县令都加入了进来,他们三人还分了一下任务,四书五经由王教谕和孙夫子负责,尹县令负责给萧景曜提升杂文算学。 萧景曜忍不住挠头,看着三位长辈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样子,萧景曜就算有再多的吐槽也任由他们去了。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尹县令和孙夫子居功至伟,王教谕对自己也是一片爱护之心,萧景曜不忍让他们失望。 不就是在府学一鸣惊人,给府学的教谕们一点小小的震撼吗?萧景曜可以! 于是萧景曜这个新出炉的小秀才公,回家后根本没过几天悠闲的日子,又被夫子们抓去好好念书了。 不过萧景曜已经出师,不用再去蒙学班。天知道萧景曜连中三个案首,达成小三元成就的消息传到南川县后,科考班的学子们的脸色有多僵硬。 现在孙夫子的私塾里,蒙学班才是成绩最好的笑话已经传遍整个南川县。科考班的学子们听到别人提起这个乐子,脸上的表情…真是什么都有。 但萧景曜还是帮了他们一把。尹县令和王教谕如此忧心南川县的教学质量,萧景曜深受他们照拂,自然也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帮他们。比如以新晋秀才的身份,为科考班的学子们讲述这次院试的考题就很不错。 萧景曜记忆绝佳,把所有试题全都默写出来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科考班学子都知道萧景曜能过目不忘,但每次萧景曜为他们展现这个技能,他们都会震惊一下,然后在心里酸一酸,怎么自己就没有这个本事呢?过目不忘,想要! 但随着萧景曜默写出来的试题越多,他们也停下了成为柠檬精的脚步,看着萧景曜默写出来的八道算学题,每个人脸上都陷入了呆滞。 这是些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我就都看不懂了?到底要怎么算? 数学是一门冷酷无情的学科,之前的帖经墨义等题目,科考班的学子们即便有不会的,还能去翻书,然后花时间背下来就行。经义题看不懂,还能瞎写,好歹能把试卷写满。但数学,不会就是不会。就算在算学书里找到了原题,不好意思,还是看不懂,脑子里转不过这个弯。 萧景曜看着所有人眼中的茫然,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科举考试本 来就重文轻理,读书人们的精力大部分都花在了四书五经上,很少一部分才会用在算学上。所以这次院试,算学比重突然加大,才会有那么多考生翻车。 今年这场院试,怕是很多年来第一场以算学成绩定胜负的考试。 也正因为如此,考生们纷纷下定决心要多花点时间去学算学,生怕下次考试还在算学上翻车。 读书人脑子可不傻,包括现在科考班上这帮还没有考取任何功名的学子都看出来了算学占比加大的问题,当即恭敬地问萧景曜,“小公子,依你之见,我们是否应该多花点功夫在算学上?” 按照萧景曜个人的意愿,他肯定恨不得大家往数理化上钻研,人多力量大,说不准哪天就出现了蒸汽机了呢?但科考班的学子们只是想根据试题的比重猜测下一次考试的偏重,萧景曜也不能忽悠他们,只是客观说道:“既然这次院试算学占比增大,想来朝廷有官员比较看重算学,多学一点算学没坏处。日后你们金榜题名当了官,处理各种庶务,同样要用上算学。比如尹县令,身为一地父母官,除了断案治理百姓之外,每年收税,就是一次巨大的计算。要是算学学不好,税都收不明白,哪怕是当了官,也要挨罚。” 学子们认真点头。看着萧景曜写出来的令人眼睛发晕的算学题,学子们突然就生出了无限勇气,“小公子,请你教我们如何做这些算学题吧!” 萧景曜点头,认真地向他们讲述解题思路。 不知什么时候,孙夫子和孙敏行都站在了教室外面。孙夫子忍不住摇头,“还好我考秀才考得早。” 这八道题,他至少有一半不会做! 孙敏行听出了孙夫子的言外之意,抿嘴一笑,有些小骄傲地告诉孙夫子,“我都会。” 孙夫子惊奇地看着孙敏行,“我只知道你平日里爱看算学书,倒是没想到,你的算学竟然如此出色。” 孙敏行笑着解释道:“我本就对算学较为感兴趣,因着身体的缘故不能科考,也没有其他读书人那么多的顾虑,自然是喜欢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倒是曜儿,当真是天纵奇才。我悉心钻研了算学那么久,他才念了三四年书,还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四书五经和写文章上,竟然也能将这八道题全部做出来。当真是…可怕的天赋。” 孙夫子同样摇头一叹,“是啊,有的人,就是这般得上苍厚爱。” 孙夫子看着正在认真地给科考班的学子讲算学题的萧景曜,沉默地拍了拍孙敏行的肩,半晌才笑道:“好好听,以后的算学课都交给你了。我在算学方面,我不如你。” 孙敏行还是第一次从父亲嘴里听到这样勉励的话,脸色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笑道:“那我日后得了空就给曜儿写信,向他请教算学方面的问题。” “只要别耽误曜儿的课业,随便你怎么请教。” “你看曜儿这学有余力的样子,像是会耽误课业的人吗?”孙敏行忍不住感慨,“我都有点同情曜儿日后的同窗了。” 蒙学班都是小孩子 ,心性纯净,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知道萧景曜为他们蒙学班长脸了,十分骄傲。但萧景曜真正的同窗们,尤其是本来也是天纵奇才之人,若是碰上了萧景曜,便如同星辉碰上了皓月,群星璀璨,却都在皓月之辉下黯然失色。 和萧景曜同一时代的天才,既幸运又痛苦。 同样天赋过人的孙敏行,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萧景曜的才华,不在于他过目不忘的能力,而在于他恐怖的学习能力。他就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清泉,不管往里头倒多少知识,他都能吸收掉。 萧景曜的知识面,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中,确实算得上是降维打击了。比专业度,萧景曜肯定比不过那些多年专精一门的大家,但要是比知识的广度,那萧景曜怕是鲜有对手。 谁让现代教育课程太过优秀,文理结合还有素质教育,又站在了前人的肩上总结出了经验。许多困扰现在读书人或者少有的理科生的问题,说不定萧景曜还能给出答案。 不是萧景曜天才到变态,而是他已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现在困惑大家的东西,后世已经有了答案,萧景曜不需要推导出整个过程,只需要记住正确答案和理由就行。 蒙学班的小屁孩们对萧景曜最是崇拜,现在萧景曜已经打败了各路英雄,成为他们心中排名第一的偶像。知道萧景曜马上就要离开私塾去府学念书的消息,蒙学班的小屁孩们哭得十分伤心,刘圭那个大嗓门更是嚎得整个私塾都听到他的哭声,抱着萧景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景曜弟弟,就算你去了府学,也别忘记了我们。” 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反问他,“思行和余县令离开了,你会忘记思行吗?” “当然不会!”刘圭挺直了腰杆,“我前几天还给他写信,告诉他你考上秀才的大好消息!嘿嘿,小三元呢,眼红死他!” 刘圭显然深受他那帮乐子人纨绔叔叔们的影响,小小年纪已经展露出乐子人的本性。听到萧景曜提起余思行,刘圭连哭都忘记哭了,就想着余思行的回信有多气急败坏。 “等着瞧吧,他一定摩拳擦掌告诉我,他也要下场考个秀才!” 萧景曜给了刘圭一个鄙视的目光,“那你呢?” “我…我这点本事,也没办法考秀才啊。”刘圭心虚了一瞬,立马就理直气壮起来,“秀才是我想考就能考上的吗?有你们两个好兄弟罩着我就行!” 认清自己学渣本质的刘圭果断摆烂,十分熟练地抱大腿。 萧景曜无语。 刘圭见状,痛心疾首地问萧景曜,“不会吧,我们两家可是通家之好,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会连罩着我都不愿意吧?我保证不给你惹是生非!” “瞧你这点出息。”萧景曜忍不住瞪他一眼,自己也笑了,“只要你不惹是生非,触犯律法,我当然愿意罩着你这个哥哥。” 刘圭当即喜气洋洋,“嘿嘿,果然还是得向萧叔叔学。萧叔叔说了,他当年就是知道自己没本事,所以才交了几个有本事的朋友, 让好兄弟们罩着他。” 怎么这还有萧元青的事儿啊?萧景曜头上挂满了黑线, 想想萧元青的德性, 他说出这种话,真是一点都奇怪呢。 果然世间一报还一报,萧元青抱大腿摆烂,刘慎行罩着萧元青许多年。现在刘圭抱自己大腿,让自己罩着他,没毛病。 萧景曜按了按眉心,对萧元青坑儿子的属性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离开私塾时,孙敏行特地找到萧景曜聊了聊交流算学的事。萧景曜当场眼神一亮,激动地抓住了孙敏行的手,不住点头,“孙叔叔你尽管给我写信,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时代热爱数学的人才啊,必须好好抓住!萧景曜都要感动落泪了,在这个所有人全部死磕四书五经的时代,找到几个对数理化感兴趣的读书人,多么不容易! 萧景曜都忍不住想,要是多了一帮一门心思钻研理工科的读书人,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到时候自己就把后世推论出来的定理公式全部先让他们推导出来,然后编纂成书,以后谁敢瞎逼逼华夏理工科没有建树! 想到这里,萧景曜忍不住问孙敏行,“孙叔叔,你还有几个同你志同道合的好友吗?” 孙敏行不明所以,“有倒是有,我喜欢算学,有位好友乃九章算术传人,算学一道集大成者,比我厉害得多。还有好友对史书中记载的,严丞相做出来的不用人力就可以自己在山间行走的木马感兴趣,一心想要做出来这种木马。还有一位好友,对各种矿产感兴趣,对方士的炼丹和各种术法尤为好奇,想要探寻其中的道理。” 好家伙。萧景曜一双瑞凤眼瞪得溜圆,这是数理化全都集齐了啊。必须好好把握住! 萧景曜一个激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兴奋地问孙敏行,“他们也在南川县吗?我能否去拜访他们?” 孙敏行面有难色,看着萧景曜突然兴奋起来的模样,忍不住有点心虚,他不会把曜儿带入“歧途”了吧?要是萧景曜真的听了他这三言两语就跑去钻研这些奇淫技巧……孙敏行背后不由自主地开始冒冷汗,他真的不会被暴怒的孙夫子和王教谕等人打死吗? 怕是萧元青都要来和他拼命吧?等等…以萧家人溺爱孩子的习惯,怕是萧景曜喜欢干什么,他们都会在一旁鼓掌叫好吧? 萧景曜不知道孙敏行已经在担心挨打的事情了,只是好奇为什么孙敏行的脸色突然又白了不少,关心地问道:“孙叔叔,可是身体又不适了?” 孙敏行摇了摇头,见萧景曜眼中对友人们的期待之色还未褪去,孙敏行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说道:“他们不在南川县,在雍州各地。我经常同他们书信往来,若是你对他们学的东西有兴趣,我可以把你引荐给他们,也可以给他们写信。” 萧景曜的眼神更亮了,觉得孙敏行简直是个宝藏男孩,自己先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竟然还有这样优质的朋友圈呢?要是发现了…额,要是发现了,以他那时候的年纪,怕是孙敏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 在现在的价 值观中, 只有科举才是正途。其他的都算是旁门技巧, 登不得大雅之堂。萧景曜要是一开始就表现出他对数理化的好奇,怕是孙敏行会直接拒绝向他透露好友的事情,免得将他拉入“歧途”。 现在孙敏行愿意告知萧景曜这些事情,萧景曜的小秀才身份给了他很大的底气。十岁的小三元,再加上萧景曜展现出来的强大的学习能力,孙敏行并不觉得萧景曜会因为这些“小道”就荒废了课业。以萧景曜那可怕的学习能力,他完全能两边兼顾,不需要孙敏行担心。 萧景曜眼巴巴地看着孙敏行,再三叮嘱他,“孙叔叔,你一定要记得和另外几个叔叔写信啊。” 数理化大佬,不容错过。等到日后学各种定理,都以我们华夏字符为主,想要研究这方面,先来学习我们华夏的文化! 这方面,华夏才拥有话语权。 萧景曜可太知道话语权被别人把控的滋味儿了,各种标准都由别人定,华夏明明是唯一一个传承至今的文明古国,各种历史记载还要被西方拿“标准”说事,说不承认就不承认。 其他行业也一样,尤其是某些以西方为准的行业,理论都是引进西方学说,自然能无形中影响许多人。 意识形态之争,存在于方方面面。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能有更多影响别人的机会。 萧景曜非常期待那个美好的未来。 但萧景曜也有薄弱的地方,他没有走学术道路,只是高中参加了各种竞赛。脑海里理论知识一大堆,实操方面就弱了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技术党。 所以萧景曜在听到孙敏行说的那几个友人后,才会那么激动。那几位,很明显都是技术党,说不准就能手搓神器,给世人一个巨大的震撼。 萧景曜对大齐的了解并不太深,他现在也就只见过南川县和常明府两个地方的情况,只发现大齐的商业方面貌似比刻板印象中的封建王朝的商业情况要好很多。比如萧元青先前在府城请的那些力士,还有牙人,都可以看出来一些行业联动,逐渐形成了体系。 萧景曜就是商业大佬,在他熟悉的领域,当然能以小见大,猜测大齐的商业情况整体来说应该都比较发达,官府对商人收税也多,正常情况下,国库应当还算充盈。有钱才能去搞研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说动正宁帝和朝廷大臣重视这些“旁门小道”。 那该是长大后的萧景曜头疼的事,现在才十岁的萧景曜理直气壮地把问题扔给以后的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同那几位技术党大佬通信。 孙敏行看着萧景曜期待的目光,忍不住失笑,郑重点头,“放心,我立马就给他们写信,等到他们回信后,我再将他们的住址告诉你。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们。” 萧景曜一双瑞凤眼弯成月牙,知道自己达成小三元成就后都没这么高兴,“一言为定!我在府学等孙叔叔的信!” 孙敏行无奈摇头,“你可真是…一点都等不及,就不能等着府学放假,回家后再来找我?” 萧景曜理直气壮,“ 那就不能第一时间给几位大才写信!” 孙敏行都忍不住酸了,你说他们是大才,那我呢?看看我啊,我也是啊! 萧景曜低头偷笑,觉得自己这回真是进了一座宝矿山。众所周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尤其是这种小圈子,更是会格外珍惜同自己志同道合的伙伴。孙敏行有这三个好友,这三位技术党肯定也有自己的朋友圈,朋友又有朋友……这么连环套娃套下去,怕是整个大齐的技术党们都能套进来。 萧景曜结交的仅仅是三位技术党吗?不,他结交的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理科大佬! 这世上从不缺天才,萧景曜是天才不假,其他地方的天才也不少。或者说,现在站在金銮殿上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别人眼中的天才? 这是科举方面的天才,在萧景曜看来,还有许多理科天才,因为不是主流,名声没那么大,委实可惜。 包括一些能工巧匠,华夏从不缺巧夺天工的宝物,比如定陵出土金丝蟠龙翼善冠,由518根直径为0.2毫米的金线制成,网的密度均匀,还没有接头和断丝。古代可没有现在的高科技设备,让金线只有0.2毫米,工匠们的手艺说一句鬼斧神工,完全不夸张。 萧景曜觉得,有这样一帮技艺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程度的能工巧匠,再配上理工科大佬们的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自己的理论支持,能手搓出一些让世人震惊的工业产品,貌似也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这么想着,萧景曜的目光就热切了,看得孙敏行忍不住摇头失笑,赶紧说道:“我现在就给他们写信,让人尽快送去!” 萧景曜这才满意地点头,依依不舍地同孙敏行挥手,再去谢过孙夫子,离开了私塾。 对于萧景曜要去府学念书的事情,最接受不了的反而是齐氏和师曼娘。两人一直拿当萧景曜当眼珠子护着,先前萧景曜跟在尹县令身边学习,两人就吃不好睡不好,成天担心萧景曜受委屈。 现在萧景曜要去府学念书,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齐氏和师曼娘知道这是大好事,面上高兴,背后都偷偷哭了好几场。 师曼娘这些日子哪儿都没去,得了空就给萧景曜做衣裳,已经做好了两身新衣,师曼娘还是不满意,继续拿起针线为萧景曜多做几件里衣。 萧景曜对贴身衣物的要求很高,师曼娘特地用了最软的丝绸布料给萧景曜做了两身里衣,又担心变天,再给萧景曜做了两身棉布里衣,针线严密,一点线头都没有,下水洗了好几次,让衣裳更加软和。 齐氏则拉着萧平安一直在厨房里忙活,恨不得把自己的拿手菜全都一股脑地灌给萧平安,让萧平安好好照顾萧景曜。 萧平安不住点头,郑重保证,“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公子!” 萧景曜忍不住叹气,府学可以住宿,照他的想法,他直接住在府学里更加方便,只是这样,萧平安作为他的书童,就很难有表现的机会,只能留在萧家做一些杂活,怕是他心里也惴惴不安。 齐氏也不放心萧景 曜住校, “?_[(, 府学虽然有学舍,但都是几个人住一间房。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睡不好,那怎么行?府学里头也有食堂,但里头的饭菜肯定没有家里精心做的好吃,你啊,就在府城的宅子里好好住着,让你爹娘过去陪着你,正好!” 师曼娘本来还在掉眼泪,没想到齐氏竟然让她跟着萧景曜一起去府城,师曼娘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水眨下来,既高兴,又有些犹豫,“爹和娘还在这里,我和夫君总要留一个在爹娘身边尽孝……” “我和你娘现在身子骨硬朗得很,还没到动弹不了让你们尽孝的时候!”萧子敬爽快做了决定,“你和元青一起去府城好好照顾曜儿,孩子还小,正是需要爹娘陪在身边的时候,你们必须得去府城。” 说完,萧子敬还狠狠瞪了萧元青一眼,“没有你在家气我,我说不定还能多活十年!” 萧元青嘻嘻哈哈地伸手搭上萧子敬的肩膀,乐呵呵道:“爹,你少糊弄我。没有我在家逗你开心,你多没劲儿啊!” 萧子敬顿觉手痒,目光危险地盯着萧元青,没好气地反问他,“你又想挨打了吗?” 萧元青这只皮皮虾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即挂上了贱兮兮的笑容,还大逆不道地戳了戳萧子敬的手臂,嘿嘿傻笑,“爹你就承认吧,我每回气你的时候,你可高兴了。” 萧子敬胡子一翘,二话不说开始脱鞋,萧元青熟练跑路,大喊:“爹你这是恼羞成怒!” 萧景曜捂脸,不忍直视,什么叫做不作不死啊。看看萧元青就知道了,一天不挨打就皮痒,永远在萧子敬暴怒的边缘大鹏展翅。 齐氏本来还在伤感中,一看家里这鸡飞狗跳的模样,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按着额角道:“元青去了府城陪曜儿也好,家里能清净几天。” 师曼娘脸上已经没了泪痕,对齐氏和萧子敬生出无限感激,“我再为爹和娘多做几身衣裳。” “行啦,我和你爹什么时候缺过衣裳穿?”齐氏摆摆手,“你仔细眼睛,别总熬夜点灯做绣活。咱们家不缺那点买衣裳的钱,你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年纪稍大一点的绣娘,眼睛都坏了。你要是坏了眼睛,还怎么照顾曜儿?反倒让曜儿来担心你。” 师曼娘点点头,再次觉得自己真是掉进了蜜罐子里。有齐氏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婆婆,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萧景曜则有自己的想法,“祖母,不如我们一起搬去府城吧?家里的那个铺面,可以让刘伯伯帮忙看着,我们年底查查账就行。或者卖了也行,反正我有银子!” 怀揣三十万两银子巨款的萧景曜十分自信地拍拍胸脯,骄傲道:“我还可以想办法赚更多的银子,祖父祖母不用担心。” 齐氏眼泪都快落下来,一把将萧景曜揽入怀中,“我的乖孙哦,哪有让十岁孩子养家的?你有本事能挣银子,那是你的能耐。但科举要紧,你得把心思放在念书上,先前挣的银子已经足够你花了,别再想着挣银子的 法子。” “祖父祖母年纪也不大, , 哪能把担子全放在你这个孩子身上?” 师曼娘也涨红着脸点头,“曜儿你这么说,爹娘都无地自容了。” 萧景曜看着还在被萧子敬追杀的萧元青,自信点头,“爹才不会无地自容,他只会得意他养了个好儿子,小小年纪就能养他。还会故意向祖父嘚瑟,然后又被祖父揍一顿。” 齐氏和师曼娘对视一眼,齐齐无语。萧景曜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她们完全无法反驳。 尤其是齐氏,溺爱了萧元青那么多年,现在一听萧景曜这话,都忍不住替萧元青脸红。齐氏都忍不住反省了一下,她在养孩子上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养出来的萧元青奇奇怪怪的? 对自己养孩子的水平陷入怀疑的齐氏又看了看萧景曜,顿时把怀疑扔到了九霄云外。她可是养出了小神童的人,养孩子的方式怎么会出问题?一定是萧元青自己长歪了。 齐氏狠狠点头,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萧景曜看着齐氏的脸色瞬息万变,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看了眼正在挨鞋底板的亲爹,默默为他点了根蜡。 萧子敬和齐氏的想法一样,故土难离,他们再惦记萧景曜,也不想搬去府城,南川县有这么多老伙计,到了府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多寂寞。 不过,萧子敬的理由就比齐氏大胆多了,笑着拍拍萧景曜的肩膀,乐呵呵道:“曜儿若是顺利通过乡试,也就在府城待三年,到时候又得进京。我和你祖母就在家等着你接我们进京的那天。” 萧景曜重重点头,十分贴心地表示,“到时候我就骑着高头大马回来,再跟着祖父一起风风光光回乡祭祖。” 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萧景曜很懂萧子敬的心态。 萧子敬果然很高兴,笑呵呵地领着萧景曜再去给祖先们上了炷香,坚定地认为祖宗们一定会保佑萧景曜顺利通过乡试。 没通过也不要紧,三年后,萧景曜也才十三岁呢,再等三年,也就十六岁。完全等得起。 萧景曜一家三口就在萧子敬和齐氏含笑的目光中,坐上了去府城的马车。 齐氏眼中泪光闪烁,却还是笑着叮嘱师曼娘别累着,又捏着萧元青的耳朵警告他别到处惹事,直到马车离开后,齐氏忍了许久的泪水才掉了下来,哽咽地看向萧子敬,“老头子,家里就剩我们两个了。” 萧子敬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宅子,心里也空落落的,伸手拍了拍齐氏的肩,温声安慰她,“孩子大了,总该出去闯闯。府城也不远,你要是想孩子们了,我们过段时间就去府城玩几天。反正家里也没别的事,不过是多费点银钱罢了,曜儿有钱!” 齐氏破泣为笑,伸手捶了萧子敬一拳,“你个老货,还真有脸面用曜儿的银钱!” 萧子敬得意,“这有什么没有脸面的?谁让我孙儿有本事!” “亏你还天天骂元青瞎嘚瑟,元青这模样,分 明就随了你!” * 萧景曜到了府城后,先去拜访了严知府。 严知府早就同府学的陈教谕打了声招呼。作为达成小三元成就的十岁神童,萧景曜在整个常明府的读书人中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陈教谕对严知府举荐萧景曜入学一事没有任何的抗拒,十分欢迎萧景曜去府学,也存了想好好考校萧景曜一番的心思。 谁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神童,能忍住不考他一番呢? 常明府学和府衙就隔了一条街,府学占地面积很大,几乎占了半条街。 萧景曜拿着严知府给的引荐帖进了府学,陈教谕亲自领他入学,并带着他好好逛了逛府学。 萧景曜这才发现,原来府学是左庙右学的格局。左边是孔庙,供奉着孔子像,新入学的学子都要在师长的带领下拜了孔子,听了训话后,才正式成为府学学生。 右边的学馆很大,有各种等级的班舍。从甲到丁依次排列,每月都有旬考,旬考排名前二十的,才能进入甲班。其他的则分别按排名依次分到乙、丙、丁三班。每次旬考都会有班级成员变动,甲班学子可能掉去丁班,丁班学子也有可能一口气冲进甲班。 一看这个模式,就非常卷。 萧景曜忍不住叹气,原来这种按成绩流动分班的方式,这么早就有了吗?后世的重点班流动制,不会就是照抄现在的官学模式吧? 果然,历史太悠久,什么行业都能从历史记载中找到些好办法。 让萧景曜意外的是,府学并不仅教四书五经等课程,除了这些之外,府学还开设了礼乐射御数等君子六艺课程,每门课都有严格的要求,绝无蒙混过关的可能。 萧景曜眨了眨眼,觉得府学果然是财大气粗。这些课程的经费投入可比四书五经的投入大多了,尤其是御和射,驾马车和射箭,总得有马吧。现在的马就相当于后世的豪车,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府学能有这样的条件,可见官府对教育的重视。 萧景曜正跟在陈教谕身后准备去食堂,就见到一个熟面孔开开心心地同他打招呼,“景曜弟弟,你竟然也来了府学?太好了!” ! 第 37 章 037 一脸惊喜同萧景曜打招呼的人,当然是张伯卿。 萧景曜倒是不意外在府学看到张伯卿,以张伯卿的家世,再加上身为举人的张父的关系网,张伯卿想入府学,并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萧景曜能进府学,让张伯卿好生惊讶了一回。 张伯卿一如既往地不会看人脸色,哪怕陈教谕还在,张伯卿兴奋地同萧景曜打过招呼后,都极为意外地问萧景曜,“府学十分难进,你是走了陈教谕的门路才得了入府学的机会吗?” 萧景曜重重咳嗽了一声,不断给张伯卿使眼色,快点看看你面前的陈教谕,他的脸色像不像锅底? 奈何张伯卿实在是个看不懂人脸色的铁憨憨,不仅没意识到萧景曜要给他传递的信息,反而在看到萧景曜的眼神后,十分大聪明做派地问陈教谕,“陈教谕,我说的不对吗?”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陈教谕笑得如沐春风,和善地冲着张伯卿招了招手。张伯卿开开心心地往陈教谕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哎哟,君子动口不动手,教谕你怎么打人呢?” 陈教谕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毫不走心地敷衍了一句,“突然有些手痒,你也算是我的弟子,该为夫子分忧。” 还…还能这么分忧的吗?张伯卿满脸迷茫,显然是受到了来自陈教谕的一点小震撼。萧景曜几乎能从他的双眼里看到具现的小问号,忍不住低头憋笑。 这个憨憨,有时候真的莫名有喜剧人效果。 陈教谕见状,冷哼一声,萧景曜顿时将自己的嘴角拉平成一条直线,昂首挺胸站好,完全看不出刚才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模样。 陈教谕心中啧啧称奇,惊讶地看了萧景曜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道:“你倒是机灵。” 萧景曜无辜脸,“啊?谢陈教谕夸奖?” 萧景曜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婴儿肥,四肢抽长,有了风姿如玉的小少年的风采。萧元青都到而立之年了,到处耍宝作死,还能用他那副绝色罕见的好相貌惹人心软,萧景曜正处于儿童向少年成长的转变期,一张还未有棱角的俊脸愈发显得俊俏清澈,再加上他认真看过来的清凌凌的眼神,当真是溪中美玉,清澈又温润。 见了这样的萧景曜,哪怕陈教谕知道萧景曜在故意装傻,也没办法再继续为难他,只能深深叹了口,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格外意味深长。 同张伯卿一比,萧景曜这位小神童,当真是聪明得过分了。张伯卿也聪明,但那股聪明劲儿只在读书上有用。萧景曜则不同,他的聪明是方方面面的聪明。假如现在就把张伯卿和萧景曜扔进复杂的官场中,陈教谕不用想都能确定,两个人中过得更好的一定是萧景曜。 至于张伯卿,陈教谕想着好友张复礼与自己喝酒时,提到儿子时既自豪又担忧的神情,不由又是一叹。这孩子的性子,要是再这么直爽下去,哪怕张伯卿考中了进士,张复礼怕是也不敢把他放出去做官。 万一招惹到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仇家, 怕是能把张伯卿往死里整。 萧景曜就见陈教谕的脸色明明暗暗, 青白交加, 忍不住往张伯卿的方向挪了几步,小声问他,“你同陈教谕十分相熟?” 刚刚张伯卿见到陈教谕时的亲近神情,不像是第一次见到府学教谕的样子。 张伯卿挺了挺胸膛,骄傲,“陈教谕是我爹的好友。” 懂了,学二代的优势。萧景曜给了张伯卿一个了解的眼神,张伯卿心里更高兴了。以前他跟别人提起父亲的好友时,不知道为什么,朋友们要么十分羡慕地说些恭维话,要么就嫉妒地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像萧景曜这种,听到这事儿后十分平静的,一个都没有! 张伯卿觉得,萧景曜才是合他心意的好友啊。他真的不想总是听好友们对父亲的吹捧和对自己的阴阳怪气。 萧景曜很能理解张伯卿这种别扭的心情。少年英才嘛,大多都是傲气的。虽然张伯卿对他爹很孝顺,但根据后世那些富二代们的心理也能推论出一点张伯卿的心思来:我爹确实很厉害,但我也很厉害啊。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都是仰仗我爹才能有现在的成就? 萧景曜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不管张伯卿的家境有多好,萧景曜也觉得自己不会输给他。所以听到张伯卿无意中透露家中人脉,萧景曜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以羡慕嫉妒的地方。 而萧景曜这种做派,正好又让张伯卿觉得十分合心意,更想同萧景曜结交。 陈教谕已过知天命之年,当了多年的教谕,更是能轻易地分辨出每个学子细微的表情变化。一见张伯卿略带激动的小表情就知道他现在快要拿萧景曜当至交好友了。陈教谕忍不住又看了萧景曜一眼,惊讶地发现,萧景曜这从容自信的模样,竟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萧景曜看着张伯卿越来越雀跃的眼神,觉得要是他是游戏npc的话,自己估计能在他脑袋上不断看到好感度+1+1的字样,忍不住笑出声,又小声问张伯卿,“伯卿兄,你交友,都是这么随意的吗?” 这家伙太傻白甜,萧景曜都有点看不过眼了。这种人傻钱多的二代,多么好宰的肥羊啊。萧景曜都奇怪,这位是怎么顺顺利利地长这么大的? 张伯卿眨眨眼,得意挺胸,“我交友的眼光很高的,一般人才入不了我的眼!” 明白了,只要够傲慢,就没有人能刻意接近他并把他当肥羊宰。 看着张伯卿骄傲的面容,萧景曜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萧景曜艰难地憋出一句,“那我谢谢你?” 张伯卿耿直挠头,“不客气。” 萧景曜:“……” “哈哈哈哈哈,”一旁看热闹的陈教谕顿时哈哈大笑,又给张伯卿的脑门上来了一下,“你这个脑子,除了念书之外,能不能琢磨点别的事情!” 张伯卿振振有词,“景曜弟弟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同我生气?” 萧景曜无奈一笑,“我自然不会生气,但旁人可未必。” 张伯卿又露出了天才独有的傲慢神色,“ 他们生气又何妨?一帮庸碌之人, 本就天资不够, 若是还只会嫉妒别人,那也就不用谈什么前途。” 萧景曜忍不住问张伯卿,“你先前在学堂,真的没挨过同窗们的打吗?” 说话如此欠揍,你不挨打谁挨打? “学堂?”张伯卿一脸茫然,“我先前都是由我爹亲自教导,未曾上过私塾。” 萧景曜恍然大悟,怪不得张伯卿一点和人交往的技巧都没有。合着人家就没和许多同龄人经常交流过。怪不得情商这么堪忧。 张伯卿还在继续叭叭,“我爹说,府城那些开私塾的夫子,学识都不如他,不配教我。” 萧景曜抬手扶额,转头问陈教谕,“教谕同张伯父是好友,平时聚会…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张家明显是祖传的缺心眼啊。也就是会念书,有功名在身,不然的话,真的容易被人打死。 陈教谕再次哈哈大笑,觉得萧景曜真是个妙人,对萧景曜更是好奇,“你小小年纪,倒有几分人情练达。” 萧景曜无奈地双手一摊,“家学渊源罢了。” 陈教谕只觉得今天一天的笑容简直比一个月还多,他又想笑了。眼神在萧景曜和张伯卿二人之间来回看了许久,陈教谕这才笑道:“你二人倒是适合成为好友。尤其是伯卿你,好好跟景曜学。” 要是陈教谕让张伯卿和别人学,张伯卿这会儿肯定是面上应下心里冷哼。但要学习的对象是萧景曜,张伯卿认真地点点头,“谨遵教谕教诲。” “哟,你这是转性了?”陈教谕忍不住挑眉,“平常你爹让你跟别人学,你可是一蹦三尺高,把你爹气得跳脚。” 张伯卿实话实说,“景曜弟弟年纪比我小,学识却比我好。他比我强,我向他学习,天经地义。” 陈教谕扶额叹气。 萧景曜眨眨眼,一时间竟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在张伯卿得意地看过来的时候,萧景曜下意识地给了对方一个客套的微笑。 陈教谕见状,伸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既然你二人交情甚好,我便将你二人安排在同一间宿舍里。不过府学宿舍,一间住四人,你们得同其他二人好好相处,万不可恃才傲物,不将人放在眼里。” 萧景曜当即开口表示,“教谕你这说的绝对不是我。” 张伯卿脸色僵硬地点头,瓮声瓮气回道:“知道了。” 景曜弟弟比他学识更高都不以此骄人,他这个第二名哪里好意思比景曜弟弟更骄傲? 陈教谕见张伯卿果然真心实意地应下来,顿时满意点头,颇为自得,觉得自己真是个十分会教导学生的好教谕。看看,让张复礼都头疼不已的张伯卿,自己一通教导之后,都对自己言听计从,多么听话,哪里还有一点眼睛长在天上的样子? 下次放假,必然要让张复礼请自己喝酒! 萧景曜怀疑自己好像被陈教谕当成工具人了,但他没有证据,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深深看着陈教谕,看得陈教谕不自然地移开了眼 。 不过人有远近亲疏,张伯卿看着人品还行,萧景曜也没计较陈教谕故意将自己和张伯卿绑定的事情。 张伯卿听了陈教谕的话后十分兴奋,拍着胸脯向萧景曜保证,“景曜弟弟,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萧景曜怀疑地看着张伯卿,向他发出灵魂质问,“伯卿兄,你在家应当是被人照顾的那个,知道怎么照顾人吗?” 张伯卿脸色僵硬了一瞬,然后信心满满地表示,“我总比你强,你还是个孩子呢。” 萧景曜呵呵一声,不再搭理他。 说话间,陈教谕已经领着他们进了宿舍。 萧景曜仔细看了看,宿舍的环境比想象中的好一点,不算大的宿舍中摆了四张床,几乎占了宿舍的一半面积。每张床旁边有一套小桌椅,学生们可以在此写文章,完成夫子们布置的课业。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个大柜子,看着应该是让学生们放行李的,不再是一人一个,需要同一寝室的学生们互相沟通安排好各自放行李的地方。 被褥这些东西要学生自带,萧景曜只能看到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床上还落了不少灰尘。 张伯卿傻了眼,磕磕巴巴地问陈教谕,“可…可以让家中仆人过来收拾吗?” 陈教谕回了他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 萧景曜见张伯卿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伯卿兄,回去记得带上被褥,抹布和盆,先将床铺桌椅清理一番。若是不习惯同旁人一屋睡,还可以带个屏风,在床铺之间隔开,自己也自在一些。嗯…还可以带个小柜子,将要紧的东西都锁在柜子里头。” 陈教谕冷笑着看向张伯卿,讥笑道:“方才是谁言之凿凿说要照顾萧景曜?” 张伯卿抱头,“别念了别念了,我知错了。” 说完,张伯卿又委屈巴巴地看着萧景曜,宛若一只莫名挨了一顿打的可怜狗狗,眼神湿漉漉的,“景曜弟弟,你怎么连这些琐事都会?” 萧景曜同样震惊,“难道你不会?” 这些不应该都是常识吗?上辈子住校住了十年的萧景曜一脸茫然。 张伯卿的脸色比萧景曜更茫然,“我需要知道这些吗?” 这些难道不都是下人们该干的活吗? 萧景曜狐疑地看着张伯卿,“你不会连衣裳都不会穿吧?” 张伯卿脸色涨红,恼羞成怒,“没有!我会自己穿衣裳!” 那你好棒棒哦。萧景曜一双瑞凤眼微眯,给了张伯卿一个鄙视的眼神。 张伯卿摸了摸鼻子,庆幸地拍了拍胸脯,“还好我就中午在宿舍休息一下,或者上骑射课时来宿舍换身衣裳,晚上不用在这里过夜,不然怕是更麻烦。” 萧景曜点头表示认同,确实如此,起码洗澡问题就不用再担心,回家洗得干干净净。 陈教谕本来觉得萧景曜年纪太小,生活琐事怕是一窍不通,这才有意将他带在身边,有意指点他。没想到萧景曜做事井井有条,样样考虑周全,衬得 张伯卿更加废物,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萧景曜今天也就是来报个到,行李都还没带过来。 陈教谕知道萧景曜在府城也有宅子,父母陪他一同来了府城,方便照顾他,心里也松了口气。府学还没有这么小的学生入学过,其他人年纪大,不管会不会,总能马马虎虎将自己照顾好。十岁的小孩子,哪里能意识到那么多,万一把自己折腾得病了,那他们这些师长也无颜见萧景曜的父母。 哪怕萧景曜现在表现得十分靠谱,陈教谕也觉得萧景曜还是散学后就回家休息更好。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管早慧不早慧,有父母陪着才好。陈教谕当久了教谕,在学生的一些性情心理分析上,也总结出了自己的一套经验。 萧景曜参观完了府学,见张伯卿还是一脸茫然没什么成算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陈教谕要了纸笔,说是要将需要带的东西都一一记下来。 张伯卿有样学样,也要了一套纸笔,但并不想动脑子,伸长了脖子看萧景曜写了些什么东西,直接在陈教谕的眼皮子底下抄作业。 晒好的被褥、小柜子、屏风、盆(多拿几个)、驱蚊虫的药草、两身干净的衣裳鞋袜(一薄一厚)、跌打损伤药膏…… 别说张伯卿了,就连陈教谕都啧啧称奇,深深地看着萧景曜,十分好奇萧景曜到底是在什么环境长大的。考虑事情这么细致周到,便是陈教谕都不能写出比萧景曜这张纸上更细致的东西。 萧景曜见张伯卿抄好了作业,微微一笑,“下午将床铺收拾好,明天就能入学念书了吧?” “?_[(” 萧景曜和张伯卿齐刷刷点头,谢过陈教谕后,一起出了府学。 张伯卿十分雀跃,“还是景曜弟弟你懂得多,怪不得陈教谕让我好好跟你学。嘿嘿,等我回家后,把你写的那些需要准备的东西都跟我爹说一通,指定能让他震惊一回!” “我说他怎么拦着我娘,不让我娘陪我去府学,也不指点我。合着是打算看我的笑话!”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对张家感天动地父子情不置可否。 师曼娘早就替萧景曜准备好了包袱,听说还要带屏风和小柜子,师曼娘的脸上瞬间爬上了愁容,“也不知府学允不允许我们去帮忙,不然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搬的动?” 萧景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又估摸了一下屏风和小柜子的重量,觉得以自己的力气,搬个屏风还是没问题的,就是多走几个来回的事情。 感谢萧元青遗传的好体质,萧景曜在同龄人中,也能算个大力士。 萧元青十分不放心,坚持要送萧景曜去府学。一路上,萧元青扛着屏风和柜子,萧平安想要扛重物,萧元青不让,萧平安再三坚持,才让萧元青分了个柜子给他。萧平安一手扛着柜子,一手拿着两个木盆,跟在萧景曜身后,一起去府学。 用萧元青的来说就是,一定要去萧景曜的宿舍看看,就算教谕们阻止,他也要和教谕们说道说道。 然后萧景曜就发现,很多师兄带着书童,书童背着大大的包袱,大摇大摆地进了府学。期间也有不少仆人搬着东西进府学的,可见陈教谕先前说的,不让长辈进府学的话,完全是诓萧景曜的。 萧景曜无语。 到了宿舍后,萧元青就开始嘀嘀咕咕,一下子嫌弃床不够大,地方太小,一下子又嫌弃窗户不够亮,还临近后山,容易招蚊虫。 也就是其他人还没来,不然的话,萧景曜都觉得萧元青怕是要收到不少白眼。 萧平安干活可是一把好手,这些打扫工作根本难不倒他,袖子一挽就开始干活,先打了水洒了一遍地,让萧景曜和萧元青出去避一避,然后拿着扫帚将整间宿舍都打扫了干净,不放过任何一个蜘蛛网,再去认真去收拾萧景曜的床铺。 萧景曜也就在萧平安收拾完桌椅之后,将自己带来的笔墨纸砚在桌上放好。一通打扫下来,萧平安身上落了层灰,脸上也灰一道白一道。萧元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干活不赖!” 萧平安就看着萧景曜傻笑。 回去的路上,萧景曜又碰上了陈教谕。 萧元青一见陈教谕,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这个教谕,一看就是当了许多年的夫子。学渣萧元青对所有老师都有着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陈教谕一直好奇萧景曜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方才远远瞧见了萧元青的风姿,陈教谕忍不住在心中赞叹,果然不愧是能生出萧景曜那样钟灵毓秀的麒麟儿的人,萧元青这一身风华,显然也是卓绝出众之人。 为此,陈教谕特地过来,想近距离观察一番萧元青是如何教导萧景曜的。结果双方一个照面,萧元青就缩了缩脖子。 这熟悉的感觉……陈教谕看向萧元青的目光很是微妙,神童的父亲,竟然是学渣? 陈教谕精神有点恍惚,显然是被萧元青刺激得不轻。 萧景曜不知道陈教谕心中的百转千回,但是看着陈教谕望向萧元青那越来越诡异的眼神,萧景曜也能将陈教谕的心思猜出个七八分,赶紧开口道:“爹,这就是府学的陈教谕,对我尤为照顾。我上午来府学时,陈教谕见我年幼,特地带着我绕着府学走了一圈,好让我熟悉环境。见我和张伯卿聊得来,陈教谕还特地把我和张伯卿安排在一间宿舍。” 对于萧元青来说,谁对萧景曜好,谁就是他的好朋友。 虽然陈教谕身上威严的夫子气质让萧元青下意识的畏惧,但有了萧景曜这话,萧元青立马笑着上前同陈教谕拉近关系,乐呵呵道:“多谢教谕这般照顾曜儿,曜儿日后,就要劳烦教谕多多费心了。” 萧元青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扛住萧元青的热情。这大概就是萧元青的天赋技能,同样一句话,从萧元青嘴里说出来,愣是让人心里舒坦得多。再配上萧元青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当真是无人能敌。 陈教 谕严肃的表情也绷不住了, ?[(, 又看了看萧景曜,捋着胡须点头微笑,“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人情通达,原来是家学渊源。” 可比张伯卿那个愣头青强多了! 萧元青不明所以,但知道陈教谕这是在夸萧景曜,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滋滋地向陈教谕炫耀儿子,“那是,曜儿样样都好,除了念书,也很会与人来往。原先在私塾里,就没有人不喜欢他!” 陈教谕笑着点头,“有你这样善于交际的爹,景曜确实在人情往来上比其他人强几分。” 自己这是被夸了?萧元青傻乎乎地挠了挠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教谕,一双瑞凤眼差点瞪成杏眼,嘴巴也快张成了一个圆,整个人嗖嗖往外冒傻气。儿子都十岁了,萧元青瞧着竟还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可爱。 陈教谕不由失笑,温声宽慰萧元青,“人各有所长,你在念书上没天分,但擅长人际往来,这也是一大长处。景曜学了你这个优点,日后必然能走得更远。”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上有文化的人夸我呢!”萧元青努力地把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压下去,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在冒喜气,看向陈教谕的眼神几乎在冒光,又有些不好意思,“就…我真的一看就是没有读书天分的人吗?” 明明别人都夸自己一副聪明相的! 萧景曜嘴角抽搐,飞快低头忍笑,陈教谕也哭笑不得,“你倒是长了副聪明相,但一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我当了那么多年的教谕,还能不知道你的斤两?” “真是白瞎了你这么副聪明相!” 萧元青乖乖低头挨骂,等到陈教谕骂完后还把萧景曜往前面一推,十分理直气壮,“我儿子随了我,他就没白瞎这副聪明相!” 所以你还是有点用的是吗?陈教谕神奇地听懂了萧元青的言外之意,看向萧景曜的眼神格外复杂。良久,陈教谕才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辛苦了。” 有这么个爹,怪不得萧景曜小小年纪就这么沉稳。实在是亲爹不靠谱,孩子不得不稳重。 陈教谕都要怜爱萧景曜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萧元青和张复礼这两人到底谁更坑儿子。 一个有学识却不善交际,一个精于人际往来却不会念书。教导学生多年的陈教谕都想把萧元青和张复礼拉一桌好好聊聊,看看他们能不能来个取长补短。 萧景曜对于陈教谕这一声“辛苦”倒没有多大的感想。萧元青虽然不靠谱,但也不摆亲爹的架子,反而能带着萧景曜毫无形象地满院子的疯玩,然后跑去萧子敬面前作死,被萧子敬拿着鞋满院子追着打,为萧景曜枯燥的念书生活提供了大量的乐趣。 在外人面前,萧景曜还是十分维护萧元青的,当即抬头看着陈教谕,认真道:“我不辛苦,我爹把我养这么大,才辛苦。” 陈教谕微微一愣,而后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 从两个孩子来看,竟然是没有学识却擅长交际的萧元青略胜一筹? 陈教谕对萧景曜更加好奇,十分期待他入学之后的表现。 正好萧元青在场,陈教谕特地提醒他,“府学的课程较多,会有礼乐御射等课,府学教谕大多善琴,若是家里宽裕,可以给曜儿买一张古琴。” 至于马,还是先不提。陈教谕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见萧元青那一身光华隐隐的锦袍就知道萧家应当是有些家底的,但先前萧景曜又说他家在府城置办了个小宅子,陈教谕也摸不准萧家的家底到底是厚还是薄,便没有提马的事,只提醒萧元青给萧景曜买张琴。 这还真是触碰到了萧景曜的知识盲区。萧景曜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没有条件能像同龄人那样学门才艺,后来有钱了,萧景曜也对古琴不感兴趣,倒是喜欢收集各种孤本棋谱,找人对弈。 所以萧景曜还真不会弹琴。 萧元青听了陈教谕的话后,当即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给曜儿挑一张好琴!” 陈教谕不由失笑,对萧元青有多看重萧景曜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怪不得萧景曜那么维护萧元青。 这样的父子情,虽然有些怪异,也算得上是父子情深。 萧元青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要带着萧景曜去买琴。 萧景曜无奈,“府学既然开了这门课,必然有多余的琴。不然的话,那些寒门学子,平日里买点笔墨纸砚都捉襟见肘,让他们再去买张琴,他们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萧景曜这话绝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任何时候,才艺的花销都不小。现在一张便宜的琴,最少也得20两银子。 就算来府学念书的都是廪生,每个月都能领到八斗米。按照现在米价来算,一石米700文,八斗米大概在560文左右,折算成银子,一年下来,也就不到七两银子。 府学虽然不收学费,但一日三餐的伙食,以及笔墨纸砚的费用,还有和同窗出去聚会的花销,以及置办衣裳鞋袜和买书的银钱,算下来,这七两银子还不够自己花的。哪里还能找出来20两银子去买琴。 再说了,若是贫家学子,考上秀才后,必然想着反哺家中,哪里还能忍心问家里要这么大一笔银子? 所以萧景曜合理猜测,府学中应当有多余的琴。他可以在上了乐课之后,请教教谕如何选一张好琴,再去买琴。 萧元青很着急,“万一府学里没那么多琴,你上课没有琴怎么办?” 萧景曜叹气,反问萧元青,“那也不过是耽误一节课罢了,爹莫非觉得我赶不上?” 萧元青语塞。 “再说了,我们家,谁会选琴?送上门去给店家当肥羊,我可不干。” 萧景曜资本家属性发作,坚决不肯让自己当肥羊。笑话,只有他宰别人的份,哪里轮到别人把他当肥羊宰了? 萧元青被萧景曜说服了,但还是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暗自决定,明天就去找上回在府城认识的那几个纨绔小伙伴。他们家大业大的,肯定有会买琴的人。指不定谁家里就是卖琴的,到 时候让那人去他自家店铺里买琴,难不成店掌柜还会坑他们东家不成?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萧景曜回家再舒舒服服地放松了一天,然后在萧元青和师曼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背着书箱去了府学。 如同陈教谕所说,开学第一天,先由他带领着所有学子前去孔庙拜孔子。在典礼开始前,教谕们纷纷用严厉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学生的衣冠。若是有衣冠不正的,当即就会被盛怒的教谕们用戒尺狠狠敲手心。 儒家最重礼,子路更是说“君子死而冠不免”,为正冠而死。拜祭孔子的庄重场合,若是衣冠不正,那简直就是作大死。 萧景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他年纪尚小,还未到加冠之年,所以只要理正自己的衣裳便是。 所有人衣冠整齐在孔庙前站好,由陈教谕领着他们进入孔庙,对着孔子像跪拜,陈教谕再训诫他们几句,便是礼成。 萧景曜和张伯卿因为是院试的第一和第二名,直接被分进了甲字班。其他18人打乱分进了乙丙丁三班,旬考后,再以排名重新分班。 萧景曜和张伯卿作为甲班唯二的新晋学子,自然迅速建立了友谊,十分默契地走到了一处,张伯卿本来还想同萧景曜坐在一起,但萧景曜以年龄的优势,直接被教谕安排了最前面的位置,张伯卿也只能叹着气坐到最后面。 说实在的,萧景曜对教室第一排的位置,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离教谕越近,他就越得把头仰高一点,才能看清教谕的脸,有些不方便。 萧景曜的到来,更是引起了府学中所有教谕和学生们的好奇。那里有个神童,好奇地看一眼,长得挺俊的,再看一眼。 萧景曜在先前准备拜孔子时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谁知到了甲班后,这些打量的目光反而更加大胆,有真正好奇的,也有不怀好意的,还有跃跃欲试估计是想出手探探他的深浅的。 萧景曜忍不住叹气,当个神童,真是不容易! 今天没有君子六艺的其他课程,以四书五经为主。陈教谕进了甲班后,见众人时不时向萧景曜投去好奇的目光,陈教谕严肃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沉声道:“你们似乎对新来的这个小三元神童不太服气?” 学生们火速收回目光,齐刷刷摇头。 萧景曜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正要开口,却听见陈教谕轻描淡写道:“既如此,你们就同萧景曜比上一场吧。” 萧景曜:“???” 陈教谕坑我! 其他学生:“!!!” 陈教谕你是不是太看低我们了? 就连拿萧景曜当好朋友的张伯卿都忍不住开口了,“陈教谕,便是景曜弟弟天赋再出众,我们也都是廪生,才学并不比他差多少。您让我们一起和他比,是让我们欺负小孩子,还是看轻我们,觉得我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都赢不了他?” 萧景曜扶额,只觉得自己受了场无妄之灾。有陈教 谕这样当老师的吗?一来就让自己集中了全班同学的火力, 人干事? 陈教谕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讥讽道:“小孩子?圣人说达者为师,什么时候年龄都能成为你们看低别人的借口了?你们说我看轻你们,那你们就能因年纪而看轻萧景曜吗?” 陈教谕说着,指着张伯卿冷笑,“你倒是年纪比他大,院案首落在你头上了吗?” “服气的不服气的,都站起来大大方方地同他比一场,看看你们能不能赢过他!” 张伯卿头一个跳了出来,“景曜弟弟,还请不吝赐教。” 萧景曜无奈,心知陈教谕这是为了自己好,省得其他人总以年纪说事故意打压自己。 心下叹气,萧景曜面上依然风度翩翩,对着张伯卿一拱手,“伯卿兄,你先请。” 张伯卿也不客气,张嘴就问,“山下出泉。” 这是《易经》中的蒙卦,萧景曜倒是没想到张伯卿最精的竟然是《易经》,但萧景曜对起来也毫不含糊,“君子以果行育德。” 张伯卿又连着问了几卦,萧景曜一一答了,还认真地给张伯卿指出一个错处,“你这两个卦词记混了,都是坤卦,但卦词不一样。” 张伯卿悻悻坐下。 很快又有人站起来开向萧景曜发问,这一次的问题难度更大,不仅仅是背诵,而是熟练地用典。 然而萧景曜依然答得从容,“这个典故你记错了,不是出自《左传》,而是出自《战国策》。” “孟子没说过这话。” “第五个字错了,你买的可能是之前刊印有误的书,后来改正了。” …… 一通下来,竟是人人败北。 最后一人面子上挂不住,梗着脖子问萧景曜,“假有县典,故增囚状,如何判?县尉知而判人,如何判?” 张伯卿皱眉瞪向那人,“这是律法的内容,你们已经学过几年,怎好拿律法断案来为难萧景曜?” 萧景曜心说这不是巧了嘛,律法他熟啊,当即笑道:“《大齐律》第五十六条:假有县典,故增囚状,加徒半年,县尉知而判人,即以典为首,合徒半年。典若单丁,决杖一百。县尉减一等,处杖九十。” 满堂皆惊。 张伯卿惊得都成结巴了,“景、景曜弟弟,你、你怎么、怎么还会律法?” 考秀才的时候,夫子也不教律法啊!我爹也是最近才开始让我背律法。 萧景曜羞涩一笑,不好意思道:“正好家里有《大齐律》,我就翻了翻。” 众人无语,你这是随便翻一翻的水平吗?服了服了,彻底服了。他们考上秀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就在秀才范围之内。萧景曜考中秀才,显然是因为他现在只能考秀才。 陈教谕说得对,因为萧景曜的年纪而故意看低他,想考量考量他的自己,真的好像个傻子!! 第 38 章 038 萧景曜一战成名。 陈教谕确实是经验丰富的教谕,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学生们迅速打破僵局融合成一个集体。 萧景曜一人干翻了整个甲班,虽然传出去甲班学生都挺没面子的,但他们可是甲班的学生!乙丙丁三班的垃圾还不如他们,哪里有脸面来嘲讽他们?倒是他们在和张伯卿一起和萧景曜比试时,迅速和张伯卿建立起了亲亲热热的同窗情。 陈教谕只用一场比试,就让萧景曜和张伯卿这两个甲班的“外人”迅速打入甲班学生内部,再也没有老生与新生的隔阂。 至于萧景曜为什么能顺利融进去?废话,整个班论起经来都成了萧景曜的手下败将,他们还有何面目在萧景曜面前拿乔? 也就是现在学堂规矩严苛,要是搁后世,就萧景曜这吊打全班的表现,能让全班人真心实意地管他叫声爸爸。 “爸爸,救救孩子,快给孩子看看数学大题的解题思路吧!” 萧景曜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上辈子班里那些憨憨们的沙雕言论,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噪音晃出脑袋。 和上辈子的班级憨憨们比起来,萧景曜觉得现在府学里的同窗们规矩一点也没什么。他实在不想英年当爹,拥有一堆毫无任何血缘关系,只想抱他大腿的不孝子。 看着陈教谕脸上满意的神色,萧景曜也知道自己被陈教谕当成工具人使用了一把。不过萧景曜也挺满意这次当工具人的成果。府学不像私塾,会将新生和老生分班,而是新生老生按成绩同在一班,年龄差距极大。 比如萧景曜现在所在的甲班,年纪最大的学生已经快四十岁,比萧元青还大几岁,孩子也比萧景曜大。年纪最小的当然是萧景曜,堪堪十岁,甚至还没过十岁的生日。 这种情况下,陈教谕要是不让萧景曜这样大出风头和全班所有人比上一场,怕是除了张伯卿之外,其他人都会拿萧景曜当孩子看。 萧景曜最不乐意别人拿他当孩子看,并且看着看着就冒出姨母笑。拜托,你们堂堂七尺男儿,不说是彪形大汉,高低也算个型男,露出这样的姨母笑真的让人十分一言难尽。 萧景曜在私塾时就被科考班的师兄们创飞过几次,只觉得眼睛受到了极大伤害。 俗称,辣眼睛。 现在在府学高调地这么比试一回之后,这帮成年同窗终于不会像科考班的师兄们那样时不时对着萧景曜姨母笑了。 萧景曜表示非常满意。 不过,甲班的同窗们愈战愈勇。虽然这一战后,他们正视了萧景曜的学识远胜自己的事实,但能来府学念书的秀才,谁还没点念书的天赋呢?谁又没被人夸过聪明,有不小的傲气呢? 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没比过萧景曜,让包括张伯卿在内,萧景曜除外的甲班学生全部摩拳擦掌,势要头悬梁锥刺股,待他们重振旗鼓后,再来和萧景曜一决高下。 在陈教谕满意的表情中坐下来的萧景曜感受到了同窗们高昂的斗志, 忍不住又给了陈教谕一个无奈的眼神:教谕,拿一个小孩子当刀,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陈教谕的良心非但不会痛,还美滋滋地觉得他想出来一个绝妙的办法。看看,现在班上的求学气氛多么浓厚,要是这帮学生是战场上的士兵,就凭他们现在的士气,主将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嗷嗷嗷地把敌军打个落花流水。 老生们大多都经历过乡试的失败,有的还不止在乡试中落榜一次,心情难免郁卒。现在来了萧景曜这条鲶鱼,其他学生哪里还顾不得什么郁卒不郁卒的,虽然是他们技不如人,但输给小孩子,丢人,全班绑在一起都被小孩子吊打,更丢人。 教谕,快快上课,我们今天的作业呢?请给我们布置更多的作业,我们能完成! 中午散学后,乙丙丁三个班的学生看着甲班学生莫名其妙高涨的斗志,脑袋上挂满了问号。 就是上了两堂课而已,你们是集体吃了什么一心求学的灵丹妙药吗?要是有这样的丹药,请给我也来一颗,谢谢! 然后一打听,“什么?你们一班人一起同小神童比试,都没能比过他?” 萧景曜实力太逆天,其他人提起他,十分默契地以小神童指代。 还有人嘲笑甲班的好友,“哈哈哈,你不是自诩才华横溢,更是对《春秋》了如指掌,怎么在论《春秋》的时候还输给了他?” 那位擅长《春秋》的学生无奈苦笑,“是我自视甚高了。我擅《春秋》,不过是我将他背得最牢固,真正论起其中的道理和缘由,我并不如小神童。” 也有人拍桌狂笑,“以前你们甲班的人见了我们,眼睛就跟长在头顶上似的。现在可算是有人能收拾你们了哈哈哈!” “是啊,”有人幽幽道,“我们尚且被收拾得如此惨,你们远不如我们,连被小神童收拾的资格都没有,确实可以嘲笑我们。” “我他……”有人气急之下就想爆粗口,怒气冲冲的挽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十分有先秦儒家子弟的以(物)理服人的风采。 萧景曜在一旁听得脚趾扣地,忍不住开口道:“诸位叫我景曜便是,别再叫什么小神童了。” 再叫下去,自己就要用脚趾给你们再抠出一座府学出来了! 其他人哄然大笑,纷纷打趣萧景曜,“小神童脸皮还挺薄?” “这叫谦虚!” “他先前以一敌十,舌战群儒时,可是一点都不谦虚!” “罢了罢了,小神童都开口了,我们就听小神童的,别再叫他小神童了。是吧,小神童?” 萧景曜:“……” 我谢谢你啊! 看着萧景曜郁闷的脸色,众人的笑声更大了,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化悲愤为食欲,将自己打的饭食狠狠吃光。 府学有食堂,和后世的学校食堂类似,有各种菜式,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去打菜。还分了两处,一处荤腥较多,价格也昂 贵些,适合家境优越的学子;另一处清汤小菜较多,还有些硬馒头,多是贫寒学子光顾。 萧景曜当然去的是荤腥更多的那边窗口,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补充营养,家里又不缺钱,萧景曜怎么可能在饭食上苛刻自己? 要是长不高,那多亏啊。现在的身高已经快赶上成年男子的萧景曜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红烧肉,一边严肃地想到。 不过府学学子们的氛围倒是挺不错的,能互相开得起玩笑的朋友才不会是塑料朋友。萧景曜见食堂内有不少人勾肩搭背,一边吃一边说笑,丝毫不提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偶尔出现的教谕们也对此视而不见,就知府学在上课方面严肃,管理严格,对学生的生活并不会管得太死板。 这样挺好。 萧景曜可不想自己心血来潮想干点什么事,突然就冒出来个教谕,拎着戒尺,板着脸对自己说教。 生活上稍微放松一点,挺好。 萧景曜吃饭的动作看似优雅,实则一点都不慢。整整一大碗饭,他甚至比张伯卿还先吃完。 还剩了小半碗饭的张伯卿看着慢条斯理掏出手帕擦嘴的萧景曜,满眼都是震惊,“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 萧景曜给了张伯卿一个十分有礼貌的微笑,忽视掉自己吃饭的速度,笑着反问张伯卿,“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吃饭的速度太慢了呢?” “啊?是这样吗?”没有太多和朋友相处经验的张伯卿就这么被萧景曜给忽悠住了,下意识地加快了扒饭的速度,看得萧景曜眼角抽搐,觉得自己的良心有一丢丢……当然是不可能痛的。 萧景曜理直气壮,资本家莫得良心,怎么可能良心发痛? 张伯卿对萧景曜的“险恶用心”一无所知,迅速干完饭同萧景曜一起回宿舍休息。 路上,萧景曜碰上许多同窗,其中不乏有方才在食堂故意拿“小神童”取笑萧景曜的同窗。这些人见了萧景曜后,先是一笑,而后纷纷招呼道:“景曜,饭菜可还合胃口?” “景曜,你这是要去宿舍歇息?你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睡觉,不然容易长不高。” 这位一看就是家里有孩子的,肚子里有不少孩子经。 萧景曜见他们没有再故意叫自己“小神童”,暗暗松了口气,可算不用再脚趾扣地了。 “是啊,我正准备去宿舍小憩一会儿。同窗们都十分友善,教谕们虽然严厉,但都学识渊博,府学很好。” 刚刚和萧景曜比试了一场的友善的同窗们纷纷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就……之前热血上头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撸起袖子就和萧景曜比上了,现在想想,委实丢人。 这也是陈教谕对自己的教导吧?众人心中一叹,对萧景曜更友善了。 萧景曜真要想刷别人的好感,一般人很难招架得住。现在萧景曜有意收敛自己的锋芒,众人见他虽然上课时力压群雄,却毫无一丝天才的傲气,更是对他心服口服,纷纷拍着胸脯表示,“若 是在宿舍碰上什么不便之处, 尽管开口。我们虚长你些许年岁, 总能帮上忙。” 萧景曜一一谢过,同众人说说笑笑地往宿舍走去。一路上,也有人向萧景曜发问,有出言试探的,也有真心求教的。萧景曜一概认真解答,各种典故信手拈来,不仅能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还能同对方分析一波这个问题的出处以及后来的演变,甚至是后来者对他的多种解读。 都是聪明人,一听萧景曜这话,就知道甲班学子对萧景曜的评价没有任何夸大其词,他确实是有一人战全班的实力。 有人忍不住问萧景曜,“你已经开始读史书吗?” 史书对府学学子来说,都是一门令人头疼的问题。各个朝代的史书又不止一部,断代史,编年史都已经有了,还有大贤重新编纂的史书,类别繁多,虽然记的史实不变,但侧重点不同,考点也不一样。 谁知道他们科考那一年,主考官更偏向哪一种呢?只能都学,十分痛苦。 萧景曜张嘴就能把典故追根溯源,定然对史书了解颇深。 萧景曜再次感受到了过目不忘能力的优越性,笑着点点头,“我记性较好,看了几本史书。但家中藏书不多,有些孤本没机会看。现在进了府学,不知道教谕允不允许我们进藏书楼?” 众人一时间竟不知到底该感慨萧景曜的学识之广,还是该感叹萧景曜的好学。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子,不想着玩不想着吃,一门心思想着看更多的书,活该他能连中小三元! 所谓的比你有天赋还比你更努力。所有人都意识到,萧景曜的成就,他的绝佳天赋确实占了不小的优势,但他付出的努力一点也不少。摸着良心来说,他们在萧景曜这个年纪,可没有萧景曜一半的努力。有些人还琢磨着怎么凭借自己的小聪明糊弄夫子呢。 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听到萧景曜这个疑惑,有人当场就笑道:“我们当然能去藏书楼,还能将书借出来看。但每人一次只能借两本,还不许带出府学,若是有损坏的,都得照价赔偿。” 萧景曜微微瞪大了眼,这和后世的图书馆有些像了。大齐一些方面的开放程度,再次打破了萧景曜刻板印象中的封建王朝的官学模样。 回到宿舍后,另外两位舍友也到了。 让萧景曜惊讶的是,这两位竟然是甲班原来的前两名。一个叫唐振源,一个名为柳疏晏,都是弱冠的年纪,少年得意,浑身都是傲气。 当然,在和萧景曜比试完之后,他们面对萧景曜,也傲气不起来了。 全班捆一块儿都不够人家收拾的,还傲气个屁啊!唐振源和柳疏晏只是傲,并不是傻。 但让萧景曜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唐兄,柳兄,你们不是有宿舍吗?” 神经大条的张伯卿也反应过来了,“对啊,你们可是在府学念了两年书了,怎么会没有宿舍?” 按理来说,老生宿舍都已经分好。萧景曜和张伯卿先前来收拾宿舍时,宿舍四张床都是空床,明显没有人 住过的痕迹。唐振源和柳疏晏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本来就住在这个宿舍的人啊? 唐振源轻咳一声,涨红了脸不说话。柳疏晏更傲气一点,抬着下巴道:“我们早就听闻你们二人的名声,故意跟其他人换了宿舍。怎么,不欢迎我们?” “还可以换宿舍的吗?” 张伯卿再次抓错重点,十分直爽地表示,“那没事了,先住着。要是我们跟你们性情不合住不到一块儿,也去找别人换宿舍!” 柳疏晏:“……” 不知为什么,拳头突然间就硬了。 萧景曜再次对张伯卿的瞎说大实话的能力表示佩服,笑着替他描补,“承蒙二位看得起,我和伯卿兄不胜荣幸。” “啊?对,你们确实很有眼光。” 谁还不是个傲气的少年天才呢?张伯卿一开口,差点把另两位天才给噎死。 萧景曜忍笑,看看同样忍笑的唐振源,再看看脸色僵硬的柳疏晏,最后回到毫无所觉的张伯卿身上,总觉得接下来的宿舍生活会十分有意思。 唐振源和柳疏晏并不是会制造噪音的人。更因为自身学识出众,知晓劳逸结合的道理,中午也会小憩一会儿。四人一拍即合,互相打过招呼后,铺开被褥就闭眼休息。 萧景曜本来还担心宿舍太吵,给自己准备了两团棉花当耳塞,现在看来倒是用不上了,只是偶尔从外面传来一点声音,并不影响萧景曜的睡眠。 萧景曜的作息十分规律,半个时辰后,萧景曜准时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完全看不出他才刚睡醒。 这大概就是成功人士的标配,精力旺盛,都是卷王,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都不觉得累,不管什么时候,睡了一觉醒来后都精神奕奕。 张伯卿和柳疏晏一边起床一边打哈欠,然后又向对方投去嫌弃的目光,再冷哼一声,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萧景曜和唐振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无奈之色。 唐振源更是奇怪,以萧景曜的年纪,正是被人照顾的时候,怎么会这么熟练地体贴人? 萧景曜要是知道唐振源内心的想法,估计会带着他去和萧元青碰个面,保准唐振源的疑惑迎刃而解。 柳疏晏更嫌弃地看了张伯卿一眼,连个小孩子都不如,没用! 张伯卿毫不示弱地瞪回去,虽然不知道你在嫌弃什么,但你嫌弃我,我肯定嫌弃你。 萧景曜吃瓜吃得十分开心,顺手掏出了一把果脯,分了旁边的唐振源一半,津津有味地一边吃果脯一边看戏。 唐振源不明所以地接过萧景曜递过来的果脯,学着萧景曜的做派,一边吃果脯一边看热闹。嘿,还真别说,唐振源顿时觉得果脯都香甜了不少呢。 下午有射箭课,萧景曜几人说笑了一通后,都把自己身上宽衣博袖的士子衫换成窄袖劲爽的骑射服。 萧景曜虽然身量还未长成,但已经显出了极佳的身材比例,腰细腿长肩宽,骑射服一穿,当真是潇洒飒爽美少年,柳疏晏几人 都看呆了眼。 “等到过几年景曜长大后, 也不知要夺走多少女子的芳心。” 以上是唐振源三人共同得出的结论。 萧景曜无语, 半晌才道:“几位兄长想来经验十分丰富?” 柳疏晏顿时哈哈大笑,唐振源轻笑不语,只有张伯卿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才……才没有。” 萧景曜理了理袖子,不再参与这个话题,转而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练习射箭,也不知道能不能射中。” 听了萧景曜的话,柳疏晏几人顿时来了精神。尤其是柳疏晏,脸上的笑容尤为灿烂,“射箭并不难,只要认真听教谕的教导,不会脱靶。” 唐振源暗中给了柳疏晏一手肘,认真对萧景曜说道:“你年纪小,力气也不足,先去问问教谕有没有小一点的弓。否则的话,怕是你连弓都拉不开。” 柳疏晏故意摇头叹气,“唐兄真是太过实诚,我们今天早上输得这么惨,好不容易能在射箭课上扳回一局,竟然放弃了?” 张伯卿给了柳疏晏一个鄙视的眼神,“暗中看戏,小人所为。景曜可是第一次射箭,难不成还会比我们更强?” 看看我,看戏都光明正大! 萧景曜无奈,试探地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武学天赋也十分不错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三人异口同声。 你在念书上的天赋已经够打击人了,要是武学天赋同样出众,还让不让人活了? 萧景曜想了想萧元青的天生神力,以及百发百中的投壶本事,缓缓对他们露出一个十分有礼貌的微笑。 不知为何,柳疏晏几人齐齐背后一凉,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忍不住纳闷,莫非是着凉了? 来到空旷的演武场后,萧景曜发现,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向自己投来兴奋的目光,一时间也十分无语。合着这帮家伙都和柳疏晏几人一样,等着看自己的好戏呢。 负责教导学子们射箭的是杨教谕,身形健壮,瞧着就十分孔武有力,不像是个读书人,倒有几分武将风采。实际上,杨教谕也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性情直爽,很受学子们喜爱。 萧景曜今天上午的辉煌战绩自然也传到了教谕们的耳朵里。看到如此良才美玉,教谕们自然也起了爱才之心。但又觉得萧景曜年纪太小,唯恐他骄傲自满,反倒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正好下午有射箭课,杨教谕便在其他教谕们鼓励的眼神下,想给萧景曜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既让萧景曜知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道理,又不至于让萧景曜打击太过。 这个度,还是有点难以把握。 萧景曜也不会故意显摆,考虑到自身的客观条件,萧景曜确实听了唐振源的提议,问杨教谕要了一张适合十岁孩子拉的弓。 杨教谕轻咳一声,递给萧景曜一张明显比周围弓小了一圈的弓,再给了萧景曜一个箭囊让他背在背上,囊中总共有十支箭,至少有一半上靶才算合格。 萧景曜认真听着杨教谕讲解的射箭要领,在杨教谕进行示范时,萧景曜的眼睛更是几乎变成了一台超级精密的分析仪器。杨教谕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刻在萧景曜脑海里。萧景曜再用自己精密的大脑回溯杨教谕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从取箭,搭箭,拉弓,到最后将箭直射进靶。杨教谕的每一步,萧景曜都在脑海里分析了许多次,甚至能大概估算出杨教谕到底用了多大的力度。 60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这也是对士兵的最低要求,一石弓都拉不开的兵,当不了骑兵。 当然,府学学子都是读书人,考的是科举不是武举,一般用的是两石弓。至于三石及三石以上的弓,都算强弓,是武将们的绝活,他们这些读书人就不为难自己了。 60斤可是个不小的数字,其他人见萧景曜拿了弓,纷纷抱着弓向萧景曜投来看好戏的目光,还有人暗自嘀咕,“景曜这个年纪,不会连弓都拉不开吧?”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萧景曜没射过箭,杨教谕考虑到他的具体情况,给他安排的是离箭靶二十步的距离,其他人则是三十步。但萧景曜要是拉不开弓,就算站在箭靶面前也没用。 萧景曜沉下心来,屏蔽掉外界一切或期待或戏谑的目光,认真地计算了一下自己离箭靶的距离,以及风的方向。 众所周知,射出的箭的运行轨迹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类似抛物线。如果在射击时就稳稳瞄中靶心,那一定射不中靶心。 萧景曜看了一眼风向,判断出今天刮的是东南风,不过风力较小,对箭的影响应该不会很大。但萧景曜还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弓的位置,一旁的杨教谕忍不住挑眉,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在对一切外在条件做出判断和计算后,萧景曜嘴唇一抿,奋力将弓拉开,众人还来不及惊叹萧景曜的臂力,就见那支箭嗖的一下破空而出,稳稳扎在了靶心上。 其他人:“??!!!” 为什么萧景曜连射箭都这么厉害?这合理吗? 萧景曜也有些惊讶,放下弓笑道:“侥幸而已。” 是真的运气好,下一支箭他肯定没有这样的准头。 杨教谕也很惊讶,忍不住问萧景曜,“我见你看了风向后就调整了一下弓的位置,你真的是第一次射箭吗?” 萧景曜也很惊讶,“风会对箭的准头造成影响,这不是大家都懂的道理吗?” 要是搁后世,狙击手们还能判断出风向和风速,并且速度计算枪口要偏多少毫米,那才是真的百发百中。萧景曜心说自己只是做出了细微的判断而已,更多的是通过强大的心算能力算出了一个最合适的射箭角度。 学生天赋太高也让人头疼。杨教谕揉了揉眉心,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伯卿人都傻了,就连一直等着看萧景曜笑话的柳疏晏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忍不住跑来问萧景曜,“ 你这不是侥幸,可否赐教?” 萧景曜见他们满眼都是好奇,杨教谕虽然不说,脸上也写满了求知欲。萧景曜想了想,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当即捡了根木棍,在地上划拉出抛物线的图,试图教会他们怎么计算箭的运行速度以及最适合出箭的角度。 当然,这一切只在风力小的时候管用,风力太大,又没有仪器能精准测出风力的等级,萧景曜的心算能力再强大,外在条件不明确,他也算不出一个准确值。 柳疏晏等人一开始还听得连连点头,听着听着就开始蚊香圈圈眼。萧景曜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突然就听不懂了? 很显然,在场众人的算学都不是特别好。算学最好的张伯卿都听得满头问号,更别提柳疏晏等人了。 杨教谕更是不住挠头,他明明是个举人,为什么现在有种萧景曜在给他上课,他还听不明白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 杨教谕努力板着脸,艰难地维护住自己身为教谕的脸面。他当射箭教谕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算学道理来射箭的。更离谱的是,对方还成功了! 绕是杨教谕见多识广,也被萧景曜给惊得不轻。 小三元神童萧景曜,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给了大家一点数理化大佬的小小震撼。 倒是张伯卿十分感兴趣,“若是这样,那世上是不是还有许多事,都能用算学算个清楚明白。” 萧景曜正色道:“算学也是一种发现事物本质道理的学科,所谓格物致知,这也算是格物的一种。” 张伯卿正色拱手,“受教。” 柳疏晏等人也一脸正色地对着萧景曜拱手,达者为师,萧景曜能在这种细小的地方悟出来这样的道理,已经能当他们的老师了。 孔圣人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也曾师项橐,当时项橐也才七岁,比萧景曜还小三岁。他们觉得萧景曜某方面的学识已经能当他们的老师,毫不扭捏地向萧景曜行礼,十分有圣贤风范,没毛病! 只是,“景曜,你真的不是什么算学世家的传人吗?你要是考算学科,怕是能稳稳考个状元回来吧?” 萧景曜赶紧回礼,笑道:“我家不过是寻常人家,哪里是什么算学世家,不过是多费了一点点心思钻研算学而已。” 众人听得嘴角抽搐,一点点心思,是亿点点吧?反正这个本事他们学不来。 别说学子们,杨教谕好奇问相熟的武将,询问对方箭的运行轨迹的计算方式以及抛物线的问题,成功将对方问晕,撸起袖子暴躁地问杨教谕,“想打架就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抛物线,我看你被我扔出去的弧度就像一条抛物线!” 当然,这是后话。萧景曜见大家都快认为自己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了,只能把剩下来的九箭都射完。除了一箭中了靶心的,其他的都没中靶心,但都上了靶,成绩还都不错,要是按照后世的箭靶分环来算,萧景曜最低射了个六环,其他多为七八环,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 其 他人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中还带着隐隐的怀疑, 萧景曜无奈叹气, 只能再次解释,“各种数据都不准确,我也只能估出个大概数字。而箭靶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能上靶已经很不错了。” 大家这才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只觉得萧景曜嗖的一下从神座上掉了下来,继续融入凡人之中。超出大家的认知水平太多的能力,已经近乎仙神。而仙神,令人畏惧。萧景曜现在这样就很好,正好控制在大家不明觉厉,但又似懂非懂的状态,不至于把他高高捧起。 虽然萧景曜的成绩已经足够变态。 府学的课程十分丰富,如果按照后世的标准来划分的话,大概能分为文化课和文体课。文化课自然是四书五经这些,文体课除了射箭之外,还有抚琴,礼仪,骑马驾车等。现在蹴鞠盛行,萧景曜还看到府学中有不少热爱蹴鞠的学子自发组成了蹴鞠队,队伍之庞大,甚至能算个蹴鞠社团,还有书画社,围棋社,投壶社等各种兴趣社团。给了萧景曜一点来自大齐官学的小小震撼。 萧景曜忍不住感叹,就府学这个模式,几乎和后世的大学十分接近了。只是课程没分什么选修必修,都要学。 古代的一个读书人,或者说一个举人,其知识储备以及个人素质,说不准比后世的大学生还要强。 官学这样精心地培养下,读书人的综合素质能不好吗?看看君子六艺的课程,都能说一句能文能武了。萧景曜暗道怪不得先前在食堂吃饭时,有人闹起来时火气还挺大,几乎有动手的架势。现在看来,府学的体育课这么彪悍,又是骑马又是射箭,学子们空闲时间还去踢个蹴鞠,一通锻炼下来,怕不是个个脱了衣裳后,都有一身漂亮的肌肉,怪不得看起来武德充沛。 其实想想也有道理,科举考试有时候还是个体力活。尤其是从乡试开始,就要在考场里待个九天六夜。乡试在八月还好,起码不会受凉冻出病。二月份的会试就不行了,京城本来就在北方,二月份的北方可还没出冬,那个气温……只穿单衣进考场待上九天六夜,要是身体素质不够好,怕是连命都要交代在贡院里。 府学现在对学子身体素质方面的训练,完全是为了他们的小命着想哇。 开学第一天,萧景曜过得十分充实。 回到家后,萧景曜先沐浴更衣,这才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 离天黑还早,为了自己的视力着想,萧景曜赶紧拿出纸笔,准备完成今天教谕布置的课业。 陈教谕一双眼看人极准,今天那堂课虽然给萧景曜拉了不少仇恨,但后续也安抚好了学子们的情绪,并一眼看出萧景曜的书法还不够精。 这真不赖萧景曜,满打满算,萧景曜也就念了四年书。同样在书法上没有太大天赋的读书人,当然是谁练字练得更久,谁的字就更好。 萧景曜的字也不能说不好,相反,他的字非常漂亮,堪比字帖。但就是太漂亮了,和字帖太过相似,反倒失了几分自己的灵气。 陈教谕让萧景曜多练字,委实是一番苦心。 萧景曜自然能分得清好坏, 认真地落笔, 慢慢完成陈教谕布置的杂文。 傍晚时分,萧元青兴冲冲地抱着一把琴回了家。正好萧景曜写完功课出来松松筋骨,萧元青当即乐呵呵地抱着琴盒在萧景曜面前晃了晃,一脸嘚瑟,“曜儿你看,这是什么?” 萧景曜诧异,“你就把琴买回来了?不是说等我请教完教谕怎么选琴后再去买吗?” 萧景曜面上露出了笑容,心里却怀疑萧元青可能挨了宰。 萧元青的表情更骄傲了,“没想到吧,我问了几个好友,还真有家里卖琴的。东家去买琴,掌柜的还能坑他?” 萧景曜眨眨眼,明白了萧元青的脑回路,顿时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思路,没毛病。 萧元青更高兴了,“他们知道我要买琴,都十分热心地给我出主意,范兄弟直接开口说要送我一张琴。我是那种占便宜的人吗?人情债可最难还,只让他带着我去琴坊,让掌柜的帮我挑了张好琴,给了个公道价。” 听起来这帮小伙伴人也怪好的。萧景曜都忍不住奇怪,萧元青到底是怎么在一众纨绔中精准挑出一些人品还行的人当小伙伴的? 纨绔嘛……吃喝玩乐是常态,什么欺男霸女,当街逞凶啊的行为,也不是没有。 但萧元青就是能精准避开后者,迅速同前者建立起交情。萧景曜都忍不住为他这手本事而惊叹。 对此,当事人萧元青表示很茫然,“很难吗?就……打个照面就能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不是一路人啊?” 萧景曜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萧元青憨憨挠头,想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来他也没办法说。不过萧元青素来心大,想不明白就扔在脑后不想,继续喜滋滋地给萧景曜献宝,“这张琴可是花了我一百两银子。掌柜的上手一拨琴弦,我这个门外汉都能听出来,这张琴发出来的声音愣是比别的琴要悦耳一些。正适合你在府学用,省得其他人因为你年纪小而看轻你。” 说到这里,萧元青迅速警觉,“不会真的有人看你年纪小,天分高,嫉妒心作祟,故意欺负你吧?” 萧景曜想了想今天上课的情况,对着萧元青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萧元青秒懂,“看来你没吃亏。来来来,跟爹好好说说,你是怎么收拾他们的?” “什么叫做收拾他们?那是陈教谕故意让他们同我比试。”萧景曜大声为自己辩解,“我是无辜的!” “好好好,你是无辜的。快点跟爹说说今天的趣事!” 萧景曜无奈,仔细同萧元青讲了,萧元青听得哈哈大笑,时不时还认真问一下萧景曜其他人的脸色如何,教谕们说了什么,震不震惊。 在听到萧景曜射箭课一鸣惊人时,萧元青更加得意洋洋,拍着大腿乐道:“这可都是我的功劳!你这点随了我!” 说完,萧元青还贱兮兮地笑着向萧景曜提议,“下回你就同他们好好比比投壶,好好给他们露一手。爹那手背对投壶的本事你不是学了去吗?给他们展示一下!” 萧景曜扶额,“您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再这么显摆下去,该没朋友啦。” 萧元青毫不在意,“要是因为你太优秀而不同你结交的,不管是自卑还是嫉妒,都不配当你的朋友。” 萧景曜诧异地看了萧元青一眼,觉得自家亲爹除了天生神力之外,大概还有个交友雷达的技能点。 祖宗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技能点都往萧元青身上堆啊。萧景曜不由无语,要是萧元青头上的败家光环没那么耀眼,这不也是个人才? 萧家尽出人才,没毛病!! 第 39 章 039 萧元青带来的这张琴很快就派上了用场,因为第二天,萧景曜就要上礼乐课,需要学抚琴。 这对于萧景曜来说,又是一个新的技能点。 因为萧景曜前一天的表现太过令人震惊,在学琴之前,张伯卿顶着所有同窗期待的目光,别别扭扭地问萧景曜,“景…景曜弟弟,你在抚琴上,不会也有亿点点天赋吧?” 萧景曜看着张伯卿磕磕巴巴的模样,险些笑出声,当即摇头乐道:“没有。我真没学过抚琴。” 萧元青和萧子敬平日里好像也不爱玩这些乐器,反正这些年,萧景曜在家可从来没见过他们在音乐方面的天赋。 自己应该不会遗传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天赋吧?萧景曜想着萧元青身上乱七八糟的技能点,不确定地想到。 张伯卿暗暗松了口气,给了大家一个“稳住”的眼神。景曜弟弟都说了他没学过琴,也没有这个天赋。大家要相信他。 柳疏晏也点头,昨天,萧景曜上射箭课之前,可就提醒过他们,他有可能也有武学方面的天赋。只是他们当时不肯相信,直呼不可能。 以萧景曜的实诚,要是他在琴之一道上,也有不小的天赋,他肯定会提前说。 说个屁啊!柳疏晏等人看着萧景曜只花了一节课的时间,就从指法生疏的弹琴门外汉变成随意拨出悦耳曲调的内行人,纷纷用眼神指责萧景曜: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萧景曜:“???” 我冤枉!我是真的没有学琴的天赋,只是记忆力好了那么亿点点! 张伯卿虽然不知道萧景曜内心的想法,但看到萧景曜脸上无辜的表情,不知为何,他们的拳头突然就硬了。 萧景曜委屈,记忆力太好,肢体够协调,手指够灵活,怪我咯? 人嘛,打击着打击着就淡定了。柳疏晏回想起昨天萧景曜的表现,不管是经义课上舌战群儒,打遍全班无敌手,还是射箭课上一鸣惊人,顺带给大家上了堂算学课,都是让人拍大腿惊呼“这也可以”的卓越表现。 现在学抚琴嘛…不是说萧景曜学得不够好,实际上萧景曜这个学琴的速度,放在初学者中,已经能吊打九成九的人了。但珠玉在前,有了萧景曜昨天的表现做对比,众人再看今天抚琴课上萧景曜的表现,倒是显得确实有点“平平无奇”了。 柳疏晏略一思索,得出了结论,“大概是神童认为的有天赋,和我们认为的有天赋,不是一个意思。” 甲班学生纷纷点头。这话传到丁班学生耳朵里,他们当即一拍大腿,“这种感觉我们懂啊!就好比我们说的没考好,那就是真的没考好,排名倒数第一的那种。你们甲班这些混球,口口声声没考好,结果一看,好嘛,排个第五第六也算没考好?” 如此看来,学渣和学霸关于没考好的误解,自古有之。到后来更过分,演变成学渣的没考好是不及格,学神的没考好是分数没上140,这谁能忍? 莫名被攻击了一 脸的甲班学子顿时跳脚, 尤其是柳疏晏, 当即冷哼一声道:“都掉出前三名了,怎么能不算是没考好?” 乙丙丁三个班的学子纷纷撸起袖子,向他露出和善的微笑,一口大白牙上亮光点点,仿佛刀刃上的锋锐光芒,“你再说一句试试?” 识时务者为俊杰,柳疏晏头再铁,也不想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做试试就逝世。 萧景曜只恨现在还没有瓜子,不然府学里这么多乐子,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瓜,嗑着瓜子吃瓜才是绝配呀。 话说向日葵的原产地好像也是美洲大陆吧?萧景曜深深叹了口气,觉得以后要是有机会,还是得想办法让朝廷造大船出海,探索新大陆。未来的制海权也至关重要,萧景曜一点都不想这个时空后世的华夏同胞,还会遭受那种强盗们在海上停几艘大船,架着火炮就能逼迫华夏人俯首,沦为他们的殖民地的屈辱史。 柳疏晏和其他人一顿吵,吵完后突然发现不对,之前不是在调侃萧景曜吗,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乙丙丁三个班的学子一起来讨伐他了? 看着萧景曜悠哉悠哉坐在一旁吃瓜的轻松样子,柳疏晏实在憋不住了,忍不住说道:“景曜,你还有什么天赋是我们不知道的?都给我们说说,免得我们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跟着你一起上一节课就震惊一节课。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萧景曜无辜脸,“真没有了。算学…你们昨天就知道了,律法,也是一样。这不也没有别的课了?” 柳疏晏狐疑地看了萧景曜一眼,但萧景曜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他也只能点点头,长松口气,“可算不用再惊讶得合不拢嘴,像个傻子了。” 萧景曜无语。 偏生张伯卿还在那儿瞎叭叭,“那是你,我们再惊讶也不会是那副蠢样。” 柳疏晏的拳头又硬了。 萧景曜赶紧扯了扯张伯卿的袖子,张伯卿不解低头,“景曜弟弟,你拉我袖子干嘛?” 萧景曜:“……” 柳疏晏:“……”算了,他跟傻子计较什么呢? 接下来的算学课和律法课,萧景曜毫不意外地又表现夺目。不过大家也知道他在算学和律法上的实力,确实不像先前那样被震惊得不行。 只不过,教算学的教谕对萧景曜十分“照顾”。昨天射箭课,萧景曜给众人将抛物线计算出箭方向的事儿,已经被杨教谕大说特说,传进了所有教谕们的耳朵里。尤其是负责教学生们算学的教谕,杨教谕更是拍着他的肩膀向他感叹,“如此看来,算学方面出了个天才啊!也不知道你的学识,能不能压住萧景曜。” 对于自己教萧景曜射箭,却反过来被萧景曜上算学课一事,杨教谕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但看到算学教谕,杨教谕顿时就不别扭了。他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射箭教谕,算学和他有什么关系?该头疼的,应该是他这位教算学的好朋友啊哈哈哈。 学生太过优秀,当教谕的也很苦恼啊。 还好苦恼的人不是我,嘿嘿嘿。 杨教谕这贱嗖嗖的模样,差点被算学教谕追着打。 但杨教谕的幸灾乐祸并非全无道理,算学教谕心里确实也在打鼓,摸着良心说,萧景曜昨天讲的抛物线,什么函数,他也没听懂! 即便陈教谕和杨教谕都再三强调,萧景曜性格沉稳,并非恃才傲物之人。算学教谕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心说你们说得倒是简单,你们教的那些东西,不会的倒是还能瞎扯练习,算学能吗?算学不会就是不会,想胡乱瞎写,都写不出一个字来。 算学教谕心理压力非常大。 萧景曜上课时,明显感受到对方时不时向自己投来的目光,等到自己抬头看过去,教谕又立马挪开眼神,差点让萧景曜出现一种师生关系颠倒了的错觉。 算学教谕讲的内容,对萧景曜来说,不算难。科举考试虽然也考算学,但进士科还是以经义策问为主,算学题不会特别难。除非特地去考算学科,才会碰上高难度的算学题。 对于府学学子来说,他们只要能听明白教谕讲的内容就够了,没必要继续深挖。 萧景曜又不是张伯卿那等不会看人脸色的铁憨憨,感受到算学教谕时不时投来又马上收回去的目光,萧景曜也大概猜出了对方的心思,心中很是无奈。他又不是刺儿头,成天想着怎么和老师做对,让老师下不来台。教谕到底在担心什么? 更何况,算学教谕讲的东西十分实用,萧景曜听得非常认真。算学题目可不是萧景曜会了就行,解题方法和后世的差别大了去了。 打个比方,最简单的鸡兔同笼题,大家第一反应肯定是列方程解答。但现在你要是按照后世的解方程格式答题,必然被考官全部划掉。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歪歪扭扭奇奇怪怪的字符,看都看不懂,划掉! 实际上,《九章算术》里就提出过方程的概念,鸡兔同笼题也是《九章算术》的原题,给出的解题思路是“半其足”。 不过《九章算术》没有任何数学概念的定义,也没有给出任何推导证明。后续又有不少数学家为其做注。萧景曜不由又陷入沉思,虽然是平行时空,朝代不同,但历史轨迹大致相似。现在大齐无论是文教还是数理化方面,都应该属于世界巅峰水平吧? 萧景曜抓了抓脸,琢磨着有没有什么能让人…额,应该说是让朝廷重视数理化发展的方法。 仅仅靠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或许很多人一起努力的成果,也会淹没在历史洪流中。但萧景曜还是想试试,作为一个华夏人,哪怕能留下一点点火种呢? 那段屈辱史,对华夏人来说,实在是太痛了。 萧景曜上完算学课,心情有些低落。 张伯卿十分不解,“你把题目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教谕可是上来就开大,给的题都是和上回院试算学题同等的难度。张伯卿都做错了一道,实在不知道全对的萧景曜到底在失落个什么劲。 萧景曜抬头微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一点不太开心的事罢 了。” “原来是这样。”张伯卿恍然大悟,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题目太简单而不开心呢, 那就太打击人了。” 萧景曜嘴角抽搐,实在不想接张伯卿这句话。 其他人的表情也十分无奈,这堂算学课,除了萧景曜之外,表现得最亮眼的就是张伯卿。甚至有些题,萧景曜还有些踟蹰,张伯卿就已经迅速提笔做答。 一堂课下来,他们也看出来了张伯卿出众的算学功底。 柳疏晏等人不由哀叹,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今年新来的两位后浪,大有把他们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趋势。 柳疏晏傲归傲,对有本事的人还是很客气,惊讶地看了张伯卿好一阵儿,柳疏晏才拱手道:“伯卿贤弟在算学上造诣颇深,令人佩服。” 别看张伯卿错了一道题,但教谕给的十道题,难度都不低,一碰上算学就眼冒金星的柳疏晏更是只答对了一道题,其他对的最多的,也就只答对了一半。 萧景曜和张伯卿的算学成绩,都因为太过优秀而和同窗们格格不入。 张伯卿一脸骄傲,“我祖上可是《九章算术》的传人,我要是算学不好,才是给祖宗丢人!” 柳疏晏等人震惊,“原来伯卿兄竟然还是名门之后!” “也……也不是什么名门。”张伯卿不好意思地笑道,“都不知道是多少代以前的事了,祖上留下的注解算经等书籍都是残本,我们也不敢自称名门之后。” 大概就是祖上阔过,后来家族落魄了的故事。 众人都很能理解,这种事情他们在书上看多了。不过身边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觉得新奇而已。 萧景曜则戳了戳张伯卿,小声道:“伯卿兄,你既然有这等家学渊源,又于算学一道十分有天赋,日后不若承先祖之遗志,继续钻研算学。他日著述成书,亦是一大盛事。” 都自称《九章算术》的传人了,那总结前人之述以及自身心得,写一本数学著作,也不过分吧? 以后什么数学概念,通通由我们来定! 不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学科,都严谨出书,给出定义和证明以及推导过程,还有各种方程式…嗯,以后可能也要改个名?要想溯源,先学点汉字? 萧景曜想到那个场面就想笑,好一会儿才把自己从美好的想象中给拽出来。 张伯卿听到萧景曜这话都惊呆了。他再傲,也没想过要著书立作啊。 立功立德立言为三不朽,张伯卿现在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秀才,哪里就敢想著书立作这等大事,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才疏学浅,不…不敢卖弄。以免让先祖颜面无光。” 萧景曜对著书立作没有像张伯卿这样的敬畏之心。在萧景曜那个时代,出书是很寻常的事。萧景曜一些同行就喜欢写点成功学或者自传,竟然也有点销量。要是萧景曜脸皮够厚,他也能出本有关成功学的书,以他自身从底层爬到首富的传奇经历,估计也有不少人买。 所以 萧景曜对张伯卿一提到著书就吓成结巴的行为很是不解,不就出本书而已,至于吗? 但萧景曜尊重个人的想法,见张伯卿耳朵都红了,也没再往下说,只是笑道:“若是日后伯卿兄参透了先祖绝学,又有自身所得,写本书传与子孙,就当是为子孙答疑解惑。子孙定然十分感激你这位先祖。” 张伯卿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往外冒热气,瓮声瓮气道:“我都还没成亲呢。什么子孙后代,远着呢。” 但羞窘归羞窘,张伯卿还是把萧景曜这话给记在了心里。读书人谁还没个著书立作的宏愿呢?张伯卿只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不配著书,但萧景曜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他现在是才疏学浅,但他还年轻,勤学多年,等到日后年老之时,学问必然比现在深厚许多。到时候,说不准他就有著书的才学了呢? 就算才学不够,只是写本书留给子孙……应当也没问题吧? 之后的律法课,萧景曜再次给同窗们展示了一波天秀行为。教谕一开始只是给出简单的案子,只要找出相应的律法规定就能做出正确的判决。 这种难度的题,其他同窗已经上过几年律法课了,别的不说,《大齐律》也算是略有印象。不说全部背下来,也能知道大概在哪个地方去找这条律令。 张伯卿稍微惨一点,他的律法基础是最薄弱的,在一众同窗的热烈讨论中,张伯卿翻阅《大齐律》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萧景曜更是不用说,已经将《大齐律》背得滚瓜烂熟,甚至几年前就顺利地用了律法惩治了狗官。这种程度律法断案题,对萧景曜来说,就跟填空题一样,完全没难度。 但众所周知,就跟病人不会按照医书的标准生病一样,罪犯也未必会原原本本按照法条犯罪。 后世法律已经够规范了,各种魔幻现实依然能把可怜的法学生逼到头秃。有的案子,简直是叠满了buff,别说法学生,就连法官看了都头疼。 律法教谕就给可怜的学子们上各种魔幻真题了,双方都有错,都违背了律法,还不止一条,又都上有老下有小,法理之外,还要兼顾人情。几道题下来,有人越辩越清晰,有人似懂非懂,有人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放眼望去,好一派众生相。 萧景曜跟着尹县令学习的那段时间,也亲眼见过尹县令如何断案。有时候就是一些简单的邻里纠纷,或者是家中矛盾,并未触及到律法。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尹县令断的那些家长里短的案子,真正处理起来,比教谕假设出来的题目难度还要大。 这种题没有标准答案,只有参考范围,只要断得合情合理,都算过关。甚至只按照律法条例一一去断,并不考虑情理,也没什么错。只是考验学子们能不能熟练应用律令而已。 律法课应该算是实用性最强的一门课。萧景曜忍不住感慨,怪不得有了举人功名后就能当官,单就这一手律法的本事,也能胜任县令一职了。当然,这个官当得好不好,一看能力,二看良心,那就纯属个人因素,教谕们也没办法压着所有学 子都做个好官。 萧景曜的判决是所有学子中最精准又最合情合理的。 同窗们已经被打击成习惯了, 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倒是教谕很是惊讶, 忍不住问萧景曜,“我观你断案,很是老练。可是有人教导?” 萧景曜迟疑片刻,实话实说道:“学生侥幸跟在县令大人身边学习了两个月。” 教谕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的判决如此老辣,果然是有高人指点。”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很好,他们终于能给自己输给萧景曜找个理由了。话说萧景曜怎么这么幸运,竟然能得到县令大人的指点。他们当年怎么就没碰上过这样的好事呢? 律法教谕同严知府相熟,隐约知晓当年贾县令一案似乎与萧景曜有关。想到严知府提起萧景曜时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教谕也忍不住点头赞同。有的人的才华就如同明珠,华光湛湛,爱才之人见了,哪能不心生欢喜? 萧景曜来府学不过两天,因为他的年纪和小三元成就,不管是府学学子还是教谕都对他十分关注。以萧景曜这两天的表现,哪怕是最苛刻的人,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更何况萧景曜还没有一点骄傲自满,待人有礼,进退有据。如此天分,再加上如此品行,教谕也不奇怪为什么严知府对萧景曜如此欣赏。 想来那位将萧景曜带在身边教导的县令,也同样有着惜才之心。 萧景曜太过顺风顺水,哪怕是拿他当弟弟看的张伯卿都忍不住酸了。散了学后,张伯卿就一把捞过萧景曜,右手搭着萧景曜的肩,故意气哄哄道:“景曜弟弟,有你这轮明月在,教谕们都看不到我们这些小星星了。来来来,跟我们一起投壶去。玩上几场才能疏解我们心中的郁闷。” “哈哈哈伯卿说得没错,景曜,你必须得陪我们好好玩几场投壶,来安慰我们受伤的心灵。” 说这话的人说到最后还来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换来周围人的嫌弃目光。 萧景曜又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张伯卿立马警觉,“你不会想说,你投壶也很厉害吧?” 萧景曜继续微笑。 柳疏晏抱着头哀嚎一声,“我就知道,他射箭都那么厉害,投壶肯定不差!” 不过话都说出去了,大家也没想着改口。他们只是找个理由带着萧景曜一起去玩罢了,又不是真的嫉妒萧景曜。他们又哪里会因为听到萧景曜擅长投壶就不让萧景曜去玩呢? 其他人还挺好奇,萧景曜嘴里的擅长,到底能擅长到什么程度。 然后,萧景曜就给他们表演了一个左右开弓嗖嗖入壶。在众人兴奋的起哄声,萧景曜又给他们展示了一把萧元青教他的绝活,背对投壶。 所有人:“!!!” 大佬,你看我们跪得标准吗? 服了服了,彻底服了。念书念不过萧景曜,玩闹还是比不上萧景曜。他们来人间,难道就是来凑个数的吗? 众人嘻嘻哈哈互相损了一通,吵的时候差点撸袖子打起来 ,最后又勾肩搭背笑个不停,还互相嫌弃对方的投壶技术太差劲。 “”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萧景曜摇头,“我随了我爹。我爹…额,力气大,最擅长投壶。” 听着更像个武将,不像个读书人哇。不知道萧家具体情况的人脑袋上纷纷冒出了问号,见过萧元青的张伯卿也满脸疑惑,“啊?萧叔叔十分斯文俊秀,他力气很大吗?” 萧景曜也觉得萧元青的天赋技能点和他的长相严重不符,顶着张伯卿怀疑的目光,萧景曜重重点头,“你没听错,我爹的力气真的很大。” 唐振源点头表示理解,“怪不得景曜昨天拉弓那么轻松。” 众人恍然大悟。是哦,昨天大家都被萧景曜那一手出乎意料的计算方法给震惊到了,完全忽略了,就算是一石弓,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想要拉开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萧景曜昨天可是轻轻松松地就把弓给拉满了。也是大家太过震惊,反倒忽视了这一点。 现在唐振源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点头。柳疏晏看向萧景曜的目光都满是羡慕,“有随了父亲的好体魄,还有受老天爷偏爱的天赋,文武双全啊!” 萧景曜赶紧摆手求饶,“哥哥们别再拿我说笑了。再夸下去,我都要飘到天上,和太阳肩并肩了。” 柳疏晏等人顿时哈哈大笑。 羡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萧景曜有天赋,他们也有。最后能不能考上举人,还是要看自己够不够努力。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打趣了萧景曜一阵后,也就将这事儿揭过不提。 倒是唐振源私下问萧景曜,要不要参加他们的蹴鞠队。萧景曜体力好,身手灵活,脑子也聪明,又有小孩子优势,在场上肯定让人对手掉以轻心,是一张绝佳的好牌。 身为府学蹴鞠队队长的唐振源拉拢起队员来,让萧景曜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舌灿莲花。 萧景曜本来不太想加入蹴鞠队的,这容易让他想起后世某支让华夏人提起来就憋屈的球类队伍。但唐振源一通劝说下来,萧景曜也对现在的蹴鞠比赛生出几分好奇心,也就点头应了下来。 唐振源当即大喜,立马就拉着萧景曜跑去蹴鞠队进行训练。 蹴鞠的大致玩法和足球类似,只是在细节规则上有所不同。萧景曜确实如同唐振源想的那样,身手敏捷头脑灵活,还极容易糊弄对手,冷不丁就能从旁边冒出来,抢了球就跑。 对此,唐振源大为得意,“太好了,有了景曜在,我们府学蹴鞠队如虎添翼,定能给康山书院那帮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府学的入学条件太过苛刻,大齐自然也有不少书院。又因为书院学生更多,可供选择的蹴鞠队员们也多。在蹴鞠这项大齐热门活动中,府学蹴鞠队经常败给书院蹴鞠队,实在是憋了不少火气。 只是来凑个热闹,莫名就被委以重任的萧景曜一脸无语,“振源兄,我还是个孩子。” 拿我当获胜的底牌,是不是有些过于离谱了? 唐振源十分自信,“我夜观天象,你必然能出其不意,让书院蹴鞠队败在我们脚下。” 萧景曜嘴角抽搐,“你是想改行去当算命的吗?” 唐振源正色道:“我一心钻研天象,非街头算命之辈能比。” 萧景曜:“???” 怎么感觉我的同窗们都奇奇怪怪的,难不成你是奔着钦天监的位置去的? 谁知道唐振源听了萧景曜这个问题后,毫不犹豫地点头道:“那是自然,钦天监那边应当有许多流传下来的孤本星图,每个热衷于钻研星象的人,谁不神往?” 萧景曜无言以对。 萧元青知道萧景曜加入了府学的蹴鞠队之后,当场激动地拍大腿,“要不怎么说我俩是亲父子呢!巧了,我也被好友们邀请加入了蹴鞠队,再过不久就要上场跟另一队踢一场。” 说完,萧元青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蹴鞠,我可是一等一的厉害。在南川县的时候,我和你刘伯伯他们组的队,没人能从我脚下抢走球!” 萧景曜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没想到还有这种巧合的事情。 倒是萧元青得意洋洋地拉着萧景曜在院子里比划,不知从哪里抱了个球过来,向萧景曜示范怎么勾球颠球,还时不时卖弄一把,要么转圈接球,要么把球高高踢起,然后俯下身子,让球稳稳当当地落在他背上,再一个鹞子翻身,顺顺当当地让球落在他抬起的脚上。 各种花式玩球,让萧景曜看得目不暇接。 萧景曜上辈子并不怎么看球赛,现在近距离看到萧元青各种显摆,也被萧元青勾出了认真学球的心思,在萧元青的指点下,认认真真地练习蹴鞠技巧。 在萧景曜努力练习之下,不说有萧元青□□成的本事,但好歹看上去,球已经长在萧景曜脚上了。 萧元青拍了拍萧景曜的肩,“曜儿啊,爹已经带着你的叔叔们赢了一场了。你也要努力,给康山书院的蹴鞠队一点厉害瞧瞧!爹可是都打听清楚了,你们府学蹴鞠队和康山书院蹴鞠队比赛,都是输多胜少。双方都是在府城瓦舍的大赛场比赛,不少人抢着去看。你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吧?” 萧景曜看着萧元青嘚瑟的神情,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你不会也去吧?” “那当然!我儿子第一次参加蹴鞠比赛,我能不去吗?”萧元青理直气壮地看着萧景曜,“不仅我去,你娘和平安也去,还有我新交的朋友们,都去给你呐喊助威!” 萧景曜抬手扶额,实在不敢想象以萧元青跳脱的性子,激动之下会在看台上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 心知自己劝不动萧元青,萧景曜只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师曼娘,可怜巴巴道:“娘,你可千万要拦着爹,不让他喊出些奇奇怪怪的话来啊。” 师曼娘睨了萧元青一眼,弯唇一笑,“曜儿放心,有娘在,定能让你爹收敛几分。” 萧元青悲愤捂脸,“这个家没有一点我的位置了吗?” 萧景曜 大笑。 很快就到了和康山书院比试的日子。萧景曜穿着便于行动的红色窄袖骑射服, 额头上绑了同色系抹额, 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 康山书院的蹴鞠队员们则是统一穿着蓝色服饰,看上去泾渭分明。 唐振源和对方的队长对视的时候,双方的眼里都在飞刀子。对方瞥了一眼萧景曜,眉头一挑,戏谑地问唐振源,“你们府学实在找不出人了,让一个十岁孩子来充数?” 萧景曜作为小三元得主,自然受到整个常明府的读书人的注意。康山书院的读书人们当然知道萧景曜进了府学,再加上萧景曜明显比周围人矮了半头的个头,对方轻易就猜出了萧景曜的身份。 唐振源冷哼一声,“废话少说,开始吧。” 一声竹哨,对方迅速抢了球就跑,唐振源咬牙切齿,紧追着对手不放。 萧景曜跟着一起跑,负责防守他的队员一脸无奈,边跑边叭叭,“你个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赛场这么大,你跑上一个来回就喘不过气了,唐振源可真行,竟然让你这个小孩子上场。” 萧景曜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心说这位怕不是唐僧转世,这么能叨叨。 但对方明显防守不上心,萧景曜也就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对方看向萧景曜的神情果然又多了几分怜悯,又放松了警惕,全然没察觉到萧景曜奔跑的速度丝毫不慢,已经快靠近他那位正在带着球冲刺的队长了。 队长的注意力一直在唐振源身上,萧景曜瞅准机会,当即就是一个漂亮的截球,抢了球就跑真刺激。 看台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叫喊声,萧景曜似乎听到了萧元青的声音。但萧景曜已经顾不上听萧元青喊了些什么,一门心思踢着球往对方球门跑。 在防守自己的人发狠要夺球时,萧景曜一个漂亮的传球,将球传给了己方队员。队员作势要射门,萧景曜身边的防守队员都跑过去防他了,结果他只是一个假动作,又把球传了过来。 萧景曜迅速抓住机会,一脚射门,守门员扑了个空,进球得分! 府学这边爆发出巨大的叫好声,看台上的萧元青更是激动地又蹦又跳,不住拍着周围好友的肩,将人拍得龇牙咧嘴,“那是我儿子!厉害吧!” 防守萧景曜的那名队员苦着脸,“等着,这次我绝不会轻敌!” 萧景曜一边喘气一边笑,“放心,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对方还以为萧景曜是在放狠话,没想到萧景曜竟然下场了,顿时满头问号。 萧景曜耸耸肩,他的体力是不错,但也没有萧元青那么变态,但他的爆发力很强,所以跑完这一场就得休息。 唐振源兴奋地把萧景曜的肩膀拍得啪啪响,声音几乎要振破萧景曜的耳膜,“干得好!开门红!我就说你运道好,一定能让我们赢了康山书院!” 萧景曜欲言又止,一边喘气一边拿帕子擦汗,很想说赛场上不要瞎搞玄学,但唐振源明显听不进去,兴冲冲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抢夺战。 萧景曜比一下休一下,竟然也凭借着自身灵活的身形多次抢球成功,再加上他那张令人惊叹的脸,萧景曜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为赛场上最靓的崽,已经有不少人在打听这位俊俏的少年郎是什么来头。 既然是府学学子,才华肯定没得说,模样还生得这么俊,身子骨也不错,多好的女婿人选啊! 还在激动的萧元青听了一耳朵,吓得都不敢蹦跶了,惹得损友小伙伴们哈哈大笑。 一场球下来,府学有个新来的模样俊美的好后生的消息,霎时传遍了整个常明府。 萧景曜:“……” 未曾预料到的发展。 也不知道是唐振源真的有几分能掐会算的本事,还是萧景曜真的有几分运道。最终,府学蹴鞠队还真就以一球之差赢了对方。 唐振源叉腰狂笑,又疯狂拍萧景曜的肩膀,“我就说有了你的加入,我们能赢!” 萧景曜龇牙咧嘴,“那是大家配合的好,就赢了一个球,险胜。” “正好就是你一开场进的那个球啊哈哈哈……” 萧景曜无语,赶紧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把自己从唐振源的铁砂掌下解救出来,觉得唐振源激动得晕了头,暂时没法交流。 萧景曜就这么顺利地融进了府学的学习和活动中,认认真真地上课,开开心心地玩耍,顺便还在接下来的旬考中拿了个第一名回家。 被打击惯了的同窗们:“……”真是毫不意外呢。 而萧景曜的名字自从写在榜首之后,就一直没下来过。 府学学子们每次看着萧景曜的名字都忍不住叹气,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可以这么大! 快到过年的时候,府学也要放假了。萧景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同窗们道别,相约年后回府学时,各自带上点特色点心,回来后一起去茶楼喝杯淡茶,顺便再比一比各自在家中所作的文章。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在他回家过年的时候,有关他的消息,竟然传进了正宁帝耳朵里。 官员每到年底都有一次考评,三年一个大考评,根据考评的高低进行调动。 快到年关,各地的折子也进了京。 萧景曜这个小三元之事,当然不足以呈上御案。但萧景曜的年纪很讨巧,他在正宁帝登基那年出生,按照规制,新帝登基后第二年才改元。所以今年是正宁十年,萧景曜也正好十岁。他还达成了小三元的神童成就。 种种因素加起来,萧景曜这个神童,在正宁帝那里就比较讨巧。至少彩头比较好,能让正宁帝笑一笑。 以严知府刚正不阿的性情,自然不可能特地上折子拿萧景曜邀功。但常明府隶属于雍州,雍州知州多年无建树,知道了萧景曜的神童事迹后,忙不迭地给朝中上了折子。 治下出了个神童,他这个知州文教有功,可算有能给自己长脸面的东西了! 正宁帝看了折子后略微有些惊讶,神童虽然罕见,但放眼整个大齐,也不是没有。但像萧景曜这样能 拿下小三元的神童,那就十分罕见了。 “”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公孙瑾正好在一旁,听了正宁帝这话便笑道:“陛下登基以来,大齐风调雨顺,又轻徭薄赋,百姓人人感念陛下仁德,又何须一名神童来证明陛下是天命所归。” “爱卿所言甚是。”正宁帝是个性情宽和的帝王,笑呵呵地点头道,“不过这萧景曜的出生,也算是个好兆头,可以让朕乐一乐。” 公孙瑾也笑,“这萧景曜也确实有几分聪慧之处。” “哦,听爱卿所言,莫非你曾见过这位神童?嗯,对了,前年院试,爱卿正是去了常明府当学政。若是爱卿曾见过萧景曜,应当是那年去常明府之时。” “陛下英明。”公孙瑾恭维了正宁帝一句,笑着将萧景曜当年是如何想办法收集证据,惩治贪官一事说了。 正宁帝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大笑叫好,最终收了笑,敲了敲桌子,沉吟道:“他既入了府学,且看他日后能否通过乡试,进京赶考。若是他能来到朕眼皮底下,到时朕再好好考考他。” 公孙瑾不由摇头失笑,“要到陛下眼皮子底下可不容易,萧景曜还得过完会试,才能在殿试上得见圣颜。陛下若是再故意考他,怕是会把他吓得不轻。” 正宁帝顿时哈哈大笑。 笑完后,正宁帝便将萧景曜抛在了脑后,只在脑海里记住了他的名字。若是萧景曜三年后能顺利通过乡试,进京赶考,说不准正宁帝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会再次想起他来。 而现在,萧景曜在正宁帝心里不过是一个微弱的神童印象,很快就被更繁重的公事掩盖了过去。 公孙瑾回去后又给萧景曜写了一封厚厚的信,再三叮嘱萧景曜一定要勤学苦读,争取三年后进京同他见面。信的末尾,公孙瑾轻描淡写提了一笔:陛下已经知晓了你这么个神童,对你很是看好,十分希望你能凭本事来到陛下眼皮子底下。你要更加刻苦念书,千万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期待。 萧景曜吓得手里的信封都掉了。谁?谁知道了自己的存在?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神童而已,放在常明府算罕见,正宁帝见多识广,怎么会突然知道自己的事迹了? 刺激!! 第 40 章 040 正宁帝对自己有点印象的事情,萧景曜瞒着家人,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不然的话,就以萧子敬和萧元青两人在听到萧景曜考了个县案首后就齐刷刷晕倒的表现,萧景曜真的很担心他们俩听到这个劲爆消息后,再次齐齐晕过去。 不同的是,他们上次晕过去,是因为太过激动,这次要是晕过去,那多半是被吓的。 人受了太多惊吓容易折寿。为了祖父和亲爹的小命着想,萧景曜把这消息瞒得死死的。 萧元青一回到南川县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当即和刘慎行等纨绔小伙伴们喝酒玩乐,每天天亮就出门瞎玩,天黑才回家。不仅向他们显摆萧景曜在府学依然稳拿第一的实力,还显摆他自己在府城的战绩。 他们纨绔蹴鞠队,现在在府城也是鼎鼎有名的一大英勇队伍,保二争一的那种,小伙伴们的家人都很高兴,纷纷给萧元青送厚礼。 可算是把家里那帮一心吃喝玩乐不干正事的纨绔的心给定下来了。蹴鞠好哇,强身健体,总比他们出门学人买什么古董,砸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最后捧回来一个破烂让人高兴。 纨绔们的家人对他们现在热衷于踢蹴鞠一事十分开心,真心觉得萧元青是个大好人,为他们解决了许多来自不孝子弟的烦恼。 萧元青收礼物的时候还很茫然:我就带着他们踢个蹴鞠而已,有这么厉害吗? 败家子萧元青还是头一回凭本事往家里拿钱,那些礼物折算成银钱,几乎能让他在府城再买间宅子。 于是萧元青也十分感动,小伙伴的家人们,大好人啊! 可以一起玩耍! 萧子敬知道萧景曜他们要回来,早早就让人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通。正好要过年了,就当提前收拾屋子。 萧景曜回家后,萧子敬还偷偷地带着他去看家里的米缸,一脸自豪,“看看,这都是你朝廷给你这个小秀才公发的禄米,一个月八斗米。尹县令是个好官,给我们家发的都是新米。嘿嘿,我每天都拿你的禄米供奉祖宗,祖宗指定高兴!” 萧景曜已经习惯萧子敬有点好东西就想着祖宗的行为了。以他和萧元青身上奇奇怪怪的技能点,确实得多拜拜祖宗。 萧景曜偶尔缺德想看乐子的时候,还琢磨过假如自己重操旧业,就让萧子敬这个行业冥灯重出江湖,给竞争对手造成一波打击后,再把萧元青推出来,一眼就能分出对手底下的人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心怀恶意的还能被萧元青以(物)理服人,然后自己再火速吃掉对方空出来的份额,轻轻松松将对手吃得渣都不剩。 也就是孙家现在搬离了南川县,不然的话,萧景曜给他们来上这么一通王八拳,估计还真能把孙家揍得半身不遂,一个铜板都亏得不剩。 萧景曜不由叹气,他那时候还是年纪太小,没有什么话语权。搁现在,他说的话,萧子敬和萧元青都少有反驳。 萧景曜考上秀才,还是最好的廪生,一个月八斗米的待遇,当然是 他户籍所在地的官府发。大齐的户籍制度比较完善, 一些大事都按户籍地来办。比如科举考试, 在很多官员眼里,乡试才能算是科举考试的起点,因为考过了乡试就有当官的资格。而这么重要的乡试,当然都是要回户籍地考的。 也就是说,就算萧景曜未来成了京官,孩子在京城长大。到了考乡试的时候,还是得回雍州。 嗯,当然也有例外。国子监学子倒是可以直接在京城考试。但是能进国子监念书的……都是顶顶权势滔天的人家,多为皇室宗亲和官宦子弟,和普通人不是一条赛道。 就算有普通学子,也是京城附近的优秀读书人,萧景曜这样的天资,考入国子监应当没问题,但雍州离京城几百里,萧景曜就算也这个实力,客观条件也不允许。 萧子敬十分宝贝官府给萧景曜发的这些禄米,把这些禄米单独放在一处,他和齐氏吃这些禄米,下人们吃米铺里买来的米。 萧景曜:“……” 理解了又不是很能理解,总觉得这个操作怪怪的。 萧子敬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操作奇奇怪怪,反而骄傲地告诉萧景曜,“我给族里送了一部分禄米,族老们都差点为了这点禄米给打起来。还有我同我交好的那几个老家伙,也眼巴巴地想拿好东西跟我换禄米。嘿,我偏就不给,好好馋一馋他们!” 萧景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万万没想到就是一点禄米,都能被萧子敬做出这样的文章。 这么看来,萧子敬也是有点子商业天赋在身上的。但是行业冥灯属性太过不讲道理,断绝了他的商业梦想。 不过是一些禄米,萧景曜见萧子敬开心,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道萧元青在外面疯玩了几天,回来也开始向萧子敬要禄米。 “爹啊,我都答应慎行他们,分点曜儿的禄米给他们。你不会这么抠门,连一点米都不给我吧?” 萧子敬当场就脱下了鞋,萧元青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气愤,“你都能拿曜儿的禄米送给你的好友,为什么我不行?曜儿可是我儿子!” “你个败家子!一回来就往外倒腾好东西!那是禄米吗?那是曜儿的福气!” 萧子敬心满意足地抽了萧元青一顿后,十分大方地给刘慎行等人送了些禄米过去。 萧元青揉着背,不满地抱怨,“爹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就是想找个由头揍我!” “打你就打你,你有意见吗?”萧子敬胡子一抖,“亲爹打儿子,天经地义,县太爷来了都管不着!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到了府城,骨头都轻了几两。还说去照顾曜儿,我看你自己玩得挺高兴!” “你就是太久没揍我了,心里不舒坦。”萧元青嘀嘀咕咕,“曜儿好着呢,看,板板正正的小树苗,一点都没瘦,跟府学那帮同窗蹴鞠,身子骨更结实了点。回回旬考,曜儿都能拿第一。曜儿这么出色,我有什么照顾不当的地方吗?” 萧子敬冷笑,“你也好意思说这是你的功劳?难道不是曜儿自己有本事?” 萧元青无言以对,果断往萧子敬面前一躺,直接开摆,“那行吧,你要揍我就快点揍。我挨完揍后还得再去踢一场蹴鞠。”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萧景曜眨眨眼,对他爹的摆烂行为不予置评。摸着良心讲,这一次,是萧子敬无理取闹了。但看着萧元青笑嘻嘻的表情,萧景曜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父子俩另类的默契,只能保持沉默。 萧子敬瞪了萧元青一眼,最终还是没动手,十分嫌弃地赶苍蝇,“快点滚吧,见了你就来气。” 萧元青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笑嘻嘻地冲着萧子敬做了个鬼脸,“爹不是见了我就来气,是太久没见我了来气吧?” 说完,萧元青也不等萧子敬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嘿嘿,贫完就跑真刺激。 萧景曜就看着萧子敬的脸色从惊讶到羞窘,再到愤怒,最后气得拍案而起,不断嚷嚷着要打断萧元青的狗腿。 “我看他是越活越回去了!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成天嬉皮笑脸的,还不如曜儿这个孩子靠谱!” 齐氏在一旁兜着手看热闹,闻言精准补刀,“说的好像你就比曜儿靠谱一样。” 萧子敬:“……” 再多的话都骂不出口了,心塞! 萧景曜看着久违的鸡飞狗跳的热闹场景,嘴角就一直没下来过。见萧子敬怒火还未消除,萧景曜努力让自己的嘴角往下撇,含笑宽慰萧子敬,“祖父,爹在府城的时候时常念叨您,十分惦记您和祖母。” 萧子敬矜持地捋了捋胡须,“我看他是皮痒了,想挨揍。” 萧景曜笑而不语。 禄米一事便这么揭过去。 萧景曜感念公孙瑾对自己的一番心意。若不是他同正宁帝提起自己的事,正宁帝哪怕见了雍州知州的折子,也会立马将自己抛在脑后。公孙瑾那一番话,登时让萧景曜在正宁帝心里的印象立体起来,日后再次见到萧景曜的名字,不用别人提醒,正宁帝就能想起来萧景曜是怎样的性情。 萧景曜琢磨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应该给公孙瑾再送一份礼物。但公孙家几代帝师,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萧景曜兜里那三十万两银子,放在公孙家也就是个零头。更何况,越是名气大的文人,给他们送礼就更得讲究。万一礼物送得不合心意,还不如不送呢。 萧景曜想了许久,慢慢有了主意。不过一切得等到年后再说。 回南川县后,萧景曜也参加了不少宴会。刘圭和郑多福领着私塾一帮小屁孩把萧景曜围了个严严实实,说什么都要让萧景曜仔细讲讲府学的事情。 看着一堆人期待的目光,萧景曜忍不住瞪了刘圭一眼,温声同他们说起自己在府学的见闻。 萧景曜的口才本就极好,几年前就能把事情讲得一波三折,让严知府和公孙瑾的心情都忍不住跟着萧景曜讲述的故事情节而跌宕起伏。现在对着一帮半大孩子讲故事,自然更加吸引人。 听到萧景曜讲自己在陈教谕的“逼迫” 下,被迫舌战群儒挑战全班时,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声,而后眼睛亮晶晶地催促萧景曜,“然后呢?你肯定赢了是不是?” “那是当然,景曜什么时候输过?” 萧景曜简直要被他们逗笑,点头又摇头,“我确实赢了,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比我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以后可别再提什么我从来没输过这样的话了。” 刘圭一把捞过萧景曜,右手搭上萧景曜的肩,乐呵呵道:“反正我们都是没见识的小孩子,谁会跟我们计较。” 萧景曜又瞪了他一眼,“当然不会有人同你们计较,全冲我来了。” 孜孜不倦地给我拉仇恨,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刘圭顿时哈哈大笑。 在郑多福帮助刘圭找出那个中毒之人的底细后,刘圭就和郑多福成了极好的朋友。刘慎行知恩图报,洗清身上的罪名后,回家把继母和弟弟一顿收拾,然后就备了厚礼亲自去郑家登门道谢。 在刘慎行时不时的帮衬下,郑家这几年的日子好过了许多。郑多福也有了点小孩的活泼样子,不再一直绷着自己,不敢和刘圭等富家子弟来往,生怕自己弄坏了他们的东西,就得赔个倾家荡产。 现在,刘圭和萧景曜胡闹的时候,郑多福也能十分自然地加入进来,笑着给了刘圭一手肘,“是谁天天嚷嚷着自己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现在到了景曜面前,又拿自己是小孩子当挡箭牌?” 刘圭顿时西子捧心,满脸伤心,“多福啊多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萧景曜看着刘圭这熟练耍宝的模样,心中很是微妙。这熟悉的感觉……刘圭十分有他那些纨绔叔叔们的风采啊。 “刘伯伯见了你这副模样,没揍你?”萧景曜忍不住好奇。 刘圭顿时眉飞色舞地向萧景曜讲述起他如何在刘慎行的追打之下成功逃出重围的光荣经历。 萧景曜:“……” 刘圭成长的方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郑多福在一旁翻白眼,“你就仗着刘伯伯宠你吧。” “嘿嘿嘿,当初我钻狗洞出去求人救我爹,我爹感动得眼泪汪汪。每次他要揍我,我就说我要去钻狗洞,他就算有再大的气都消了。” 萧景曜十分头疼,万万没想到刘圭竟然会长成一个刺儿头。他的叛逆期来的这么早的吗? 萧景曜掐指一算,刘圭过完年就十二周岁,好像确实到了叛逆期。叛逆期的小男孩,人嫌狗厌还脑子有洞,萧景曜只能为刘慎行点蜡。 出于对刘慎行的同情,萧景曜还是提醒了刘圭一句,“刘伯伯爱重你,并非是你瞎胡闹的底气,你也得为刘伯伯想想,真给他气病了,心疼的还是你。” 刘圭撇撇嘴,闷声应了句,“知道了,我故意逗他玩呢。这几年家里生意越来越好,他越来越忙,我有时候好些天见不着他,心里闷得慌。” 懂了,叛逆期少年 别扭地求父母关注的方式。萧景曜见刘圭心里有数, 也不再多提, 转而说起刘圭感兴趣的话题,“思行给我来信,说他这几年头悬梁锥刺股,文章有了很大的精进,打算明年也下场试一试。你收到信了吗?” “怎么没收到?”刘圭双手放在脑后当枕头,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靠,“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还想和你比一比呢。你都成秀才了,他比你还大一岁,肯定急着下场。这么多年熬夜念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变成了个小矮子。” 萧景曜顿时笑出声,“你可别把这话告诉他,不然他指定要和你打一场。” 余思行最要脸面不过的人,哪能容忍刘圭说他是小矮子。 刘圭满脸跃跃欲试,“打架好啊,我也正好和他比划比划。” 萧景曜:“……” 这是什么塑料兄弟情? 郑多福迟疑了片刻,也试探地开口道:“夫子说我的功课有所进步,想让我去科考班,我拒绝了。但依夫子的判断,到了后年,我应该也能下场试试。” 刘圭先是一乐,冲着萧景曜挤眉弄眼,“看看你带的好头,自从蒙学班出了你这个小秀才公,其他人都以你为傲,学着你的做派,一直在蒙学班待着,就等着自己再考个秀才回来。科考班的师兄们脸都绿了。” 说完,刘圭也不等萧景曜回复,又叹气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下场考试了,景曜更是去了府城。说不准到时候你们有缘在京城相见,我还在南川县待着。” 萧景曜没好气地给刘圭的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你心里都知道,那还不用功念书?刘伯伯都拉着我爹的手唉声叹气好几回了!” “哎哟,你还真打啊。”刘圭一边伸手揉脑袋一边嘀咕,“本来就不聪明,再挨你几下,脑子更傻了。” “我看你现在就挺傻。”萧景曜忍不住翻白眼,“知道自己天赋不够,还不努力,又要抱怨其他人都要下场,你干脆蹿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得了。” 郑多福等人顿时憋笑。 换做旁人说这话,刘圭说不定已经和对方打起来了。但萧景曜这么说嘛…刘圭熟练地勾过萧景曜的肩膀,乐呵呵道:“这不是你去了府学,没人给我开小灶了吗?等着,我回家就去收拾东西,在你家住一段时间,不管你教我什么,我指定认真听!” 好一个奸诈的刘圭!郑多福等人都惊呆了,你这么精明你爹知道吗?三言两语就黏上了萧景曜,还准备收拾包袱去萧景曜家住着,随时接受萧景曜的教导? 所有人都酸了。这种绝佳待遇,他们也想要! 萧景曜这才知道刘圭在故意耍滑头,忍不住摇头失笑,“行行行,我们两家可是通家之好。你想来我家住一阵子,我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那样我爹就该揍我了。” “萧叔叔才舍不得揍你。”刘圭终于满意了。他只是见两个最亲密的小伙伴都离开了他,心里不得劲儿,再加上刘慎行忙起来不着家,心里闹别扭。 现在见萧景曜待他还是同往常一样亲 近, 就算去了府学也没有什么傲气, 更是没和自己疏远。刘圭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急匆匆往家赶,“银子我已经付了,我这就回家去收拾东西,马上去你家!” 萧景曜同众人面面相觑,其他人的脸上满是对刘圭的羡慕。萧景曜心里清楚,却故作不知。人有远近亲疏,他和刘圭的情分确实不是这帮私塾的同窗们能比的,自然不会松口。 谁想放假还给开小课啊?对象还是十多岁的半大少年。 要不是刘圭打小就对萧景曜十分照顾,刘慎行也关照了萧元青很多年,萧景曜连给刘圭开小课都不乐意。 刘圭喜滋滋地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同家里人一说,都不用他吩咐人收拾东西,刘慎行直接把他打包送进了萧府,还说行李过一会儿会送来。一副生怕把刘圭送得晚点萧景曜就会后悔的架势。 萧景曜看着刘圭既高兴又有些郁闷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刘圭本来还有点郁闷,见萧景曜这么开心,脸上也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刘圭本就是宽厚的性子,就算这段时间叛逆前期熊了一点,在萧景曜面前又火速恢复到了先前乐观敦厚的本性。 萧景曜先给了刘圭一套试题,等刘圭做完后,萧景曜把试卷收上来一看,当即就是眼前一黑。好家伙,自从自己去了府学后,这家伙的功课是一点都没学啊。 萧景曜都忍不住好奇,“孙夫子的戒尺没打断吗?” 刘圭下意识地揉了揉右手,一脸无奈,“看破不说破,别再提我的黑历史啦。” 黑历史这个词,还是他从萧景曜这里学的,现在用正合适。 萧景曜才不理他,又掀出好几桩刘圭干的好事。刘圭当即双手抱头,不住求饶。别念了别念了,之前做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怎么现在景曜弟弟一提起来,他就想用脚趾抠出个洞让自己钻进去呢? 狠狠整治了一番叛逆少年刘圭后,萧景曜这才按照刘圭的学习进度和薄弱点,针对性地对他进行训练。 萧平安自然是在一旁磨墨,顺便在萧景曜教刘圭的时候,认真竖起耳朵听。虽然有些东西他听不懂,但萧平安觉得以后景曜弟弟肯定是要当大官的,他作为景曜弟弟身边最得用的人,必须得有点墨水。 刘圭也注意到了萧平安的动静,颇为惊奇。他是不爱学,萧平安是逮着机会就往自己脑子里多灌点知识。刘圭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努力的小厮,知道萧平安是萧景曜的族兄,也不拿萧平安当一般小厮看待,时不时还给萧平安补补课。 众所周知,理解吸收知识的最好途径就是把知识讲解给别人听。刘圭有了萧平安这个学生,萧平安又十分好学,让刘圭非常有成就感。两人相辅相成,竟然都有不小的进步。 刘慎行见刘圭终于恢复原样不闹腾了,不仅如此,刘圭的功课也精进了不少。刘慎行真是恨不得把萧景曜给供起来,变着法儿地给萧景曜送礼物。 萧景曜顺利把有长歪趋势的刘圭给掰了回来,开开心心地给余思行写信,让余思行一 起嘲笑刘圭的幼稚行为。 刘圭离开时拍着胸脯向萧景曜保证,“景曜弟弟你放心,我这个天赋肯定考不上秀才。到时候我就接手家里的生意,你有什么点子都告诉我,我给你分红!” 萧家族人好像也没有特别出彩的,萧平安只能说是踏实细心,为人老实本分,要说头脑灵活,还真算不上。 刘圭是个实在人,知道人活在世上都是离不开银子的。萧景曜当了官之后不好与民争利,名下不会有铺面,萧元青和萧子敬的败家光环太亮眼,齐氏和师曼娘好像也没有展现出特别能耐的生意手段。 那刘圭就厚着脸皮毛遂自荐了,反正都是要合作的,他这个和萧景曜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不比邓掌柜更可靠? 萧景曜听了这话并没有很感动,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当初你还信誓旦旦地要认真念书努力考个功名呢。” “那是我年少轻狂,不懂得念书的艰难。”刘圭答得非常迅速, 萧景曜:“……” 也行吧。他也确实缺少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如果刘圭真的乐意,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现在,只有十二岁的刘圭显然还不能成为萧景曜的合作对象。 过完年后,萧景曜抽空去找了邓掌柜,和他商议了一阵,离开南川县去府学时,萧景曜手里就多了一副卡牌。 这是萧景曜考虑了许久,才想出来最适合送给公孙瑾的礼物。 一套类似三国杀的卡牌。 这个世界的朝代和历史名人虽然都与萧景曜上辈子的时空不同,但有些历史轨迹也较为类似。 萧景曜正好套用了这个时空的历史人物,做了一套新的三国杀卡牌。 萧景曜手上的只是邓掌柜让工坊紧急做出来的成品,送给公孙瑾的那份,必然要更精致一些。 这种既有文化又有趣的卡牌,玩法也新颖。邓掌柜一眼就看出来萧景曜给他的这套卡牌定然能在读书人中掀起一阵浪潮。 有了先前群英会的前例在,邓掌柜十分信任萧景曜,当即拍板决定,还是按照上次群英会的分成来,三国杀卡牌的收益,同样给萧景曜分一半。 萧景曜暗道邓掌柜确实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上回双方合作确实很愉快,这次萧景曜也放心地来找他,果然得到了一个过于公道的价格。 萧景曜明白,这是邓掌柜有意给自己卖好。 以萧景曜展现出来的天资来看,只要他愿意,多的是人白给他钱来投资他。 不过资本家萧景曜当然知道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他也不差那点银子,想要银子了,分分钟能想出点子赚回来,自然也不会白拿别人的好处。 像邓掌柜这样有分寸的,萧景曜十分乐意同他合作。一方出点子,一方给分红,多轻松。 对于赚银子,邓掌柜是认真的。 萧景曜给出了这个点子后,邓氏书局下的工坊就开始昼夜不停地做卡牌。邓掌柜更是十分明智地 让工坊做出的第一批卡牌先给府城的书局。萧景曜就在府学念书, 想想都知道, 这套三国杀卡牌,一定会在府学最先兴起,然后风靡整个读书人的圈子。 邓掌柜料想的一点都没错。 萧景曜到了府学后,见宿舍其他三人都到了,正在分自己带来的东西。 萧景曜眼珠一转,果断从包袱里掏出了新到手的这套三国杀卡牌。 邓氏书局的审美还是十分在线的,每张卡牌的人物都画得栩栩如生。萧景曜把卡牌往桌子上一放,迅速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力。 张伯卿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好奇地拿了一张卡牌把玩,“这是什么?咦,竟然还有严丞相。新的群英会吗?” 萧景曜微微一笑,正好四个人也能玩三国杀,萧景曜便一边让他们看卡牌,一边给他们讲解游戏规则。 柳疏晏一拍大腿,“妙啊!智定天下,你来我往,逐鹿江山,哪个文人不想得遇明主,拥有一番作为!” 萧景曜偏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那就来一局试一试?” 柳疏晏三人摩拳擦掌,“试试就试试,来,看看最终鹿死谁手!” 张伯卿抽到身份牌就乐了,把牌往桌面上一摆,“我是主公!忠臣快要辅佐我,内奸小心狗命。” 第一局,萧景曜抽到了反贼身份牌,和内奸唐振源一起干翻了忠臣柳疏晏,毫不留情地消灭了主公张伯卿。 第二局,萧景曜抽到了主公牌,和忠臣唐振源一起轻松消灭了内奸和反贼。 …… 他们这边玩得热闹,其他宿舍的人跑来看热闹。萧景曜当即招人,“再来四个人,八个人玩更好玩。” 几轮下来,基本上每个人都参与了进来。游戏结束后都觉得意犹未尽,奈何萧景曜手里只有一套卡牌,他们只能接着排队轮流玩。 萧景曜已经退了出来,看到众人脸上兴奋的神情,心说这次肯定稳了。邓掌柜有一点猜错了,三国杀卡牌游戏,不仅仅只会风靡读书人的圈子,还会在各大富贵人家掀起一股三国杀潮流。 有了钱之后,自然就有了更高的追求。谁不想自己玩的东西更加有格调呢?要是这个东西有格调之余,还特别好玩,那就更要买买买了。 所以萧景曜特地叮嘱邓掌柜,要尽量将卡牌做得精美,包装也要更精致,怎么文雅中透着奢华就怎么来。 低调,才是最牛逼的炫耀。 文人吃这一套,有点小钱想要追求精神愉悦的富贵人家,更吃这一套。更别提那些钟鸣鼎食之家,这套卡牌简直就是贴着他们的心意做的。 谈笑间定江山,你来我往厮杀几局,颇有几分史书上的贤才谋士与明主的风采。 萧景曜一收到邓氏书局最先做出来的那两套精美的卡牌后,立马让人送去了京城。一同寄过去的信中详细介绍了三国杀的玩法,萧景曜相信公孙瑾一定看完就能懂。 公孙瑾当然看明白了。 卡牌最少要四个人才能玩。 看着倒是十分有趣的样子,公孙瑾迫不及待地拎过来几个侄子,袖子一挽,开局。 ……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近十轮下来,公孙瑾将卡牌一收,抬手赶苍蝇似的赶走几个侄子,“走吧走吧,和你们玩,一点乐趣都没有。” 虐菜有什么意思?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才好玩。 公孙瑾想了想,邀了几个好友一同小聚。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之际,公孙瑾微微一笑,掏出了卡牌。 这一次,公孙瑾开场赢了一局,接着就输了两局,然后又赢一局…… 这样输输赢赢间,日头都落了一半山了,众人都没察觉,只觉得天色暗了下来,玩游戏玩得十分不方便,当即命人点了灯,继续战斗。 公孙瑾要走,其他人全都拦着,有人甚至放话,“你走可以,卡牌留下!” 公孙瑾:“???” 不仅如此,公孙瑾回家后,几个在他看来有些蠢兮兮的侄子还眼巴巴地凑上来,腆着脸问他,“大伯,若是你有要事,那套卡牌可不可以让我们再玩一玩?” 虽然他们一直都被大伯虐,但卡牌是真的好玩呀。还想继续玩! 公孙瑾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们的请求,“赶紧去看书。一点谋略都没有,输起来就不觉得颜面无光吗?” 侄子们苦哈哈低头,心说我们要是能和大伯你比谋略,那我们还念什么书,早早出仕了。 能和公孙瑾做好友的也不是一般人,几次三国杀玩下来,大家纷纷对这个新事物赞不绝口。 只是公孙瑾小气得紧,只有一套卡牌,说是别人送的,谁都不给。 这事儿最后又传到了正宁帝的耳朵里。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的正宁帝当即把公孙瑾叫过来询问一番,新的好玩的东西,正宁帝表示,朕也非常感兴趣! 于是,公孙瑾不得不把卡牌带进宫,正宁帝又把同样得了点空闲的六部尚书全部叫过来,八个大齐权力最顶层的人物,围着桌子开始玩三国杀。 正宁帝第一把就摸到了主公牌,明牌的时候很是自得。看来朕果然是天命所归,随便一抽就是主公身份。 第二轮,正宁帝抽到了反贼牌,颇觉惊奇。 后来不知道多少轮中,正宁帝各自感受了一把当反贼当内奸和当忠臣的快乐,忍不住哈哈大笑,觉得想出来这套卡牌的人真是个天才。 开心的正宁帝转头问公孙瑾,“送你这套卡牌的人是何等身份,倒是有几分巧思。若是有个举人功名,凭借他的才华,应当能为一方父母官。” 公孙瑾当即笑道:“陛下可还记得萧景曜?” “哦?那个雍州的小神童?”正宁帝来了兴趣,“这套卡牌是他做的?” 吏部掌管官员考评,正宁帝一提雍州,李首辅略一思索,当即反应过来,“可是常明府的那位十岁神童,这个年纪就考中秀才,还连中小三元,确实当得起神童之名。” 公孙瑾笑着向李阁老拱手, “首辅大人果然好记性, 政务繁忙,依然能记得这等小事,令我等钦佩。” 李首辅笑着摇头,“公孙大人过誉了,官员考评可是大事,我自然要多加上心。万一有所疏漏,耽误了贤才,又不慎放过了庸碌的官员,岂不是让他们再为祸一方。” 正宁帝欣慰地点头,“李爱卿当真是朕的得力臂膀。” 李首辅赶紧谢恩。 其他阁老同样笑着说了几句凑趣的话,君臣间和乐融融。 正宁帝很是快慰,再次加深了对萧景曜的印象。正宁帝自己都没发现,在提起萧景曜的时候,他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一丝期待,“此子虽年少,却胸有乾坤。他日定能进京赶考。那时候,他应当也长成了一位少年郎。朕也正好能看看,新一代天才的风采。” 在场的都是顶顶精明的人物,能坐到这个位置的,智商情商全都爆表。正宁帝这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其他七人全都注意到了,当即把萧景曜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 以六部尚书的身份,当然不可能现在就去查萧景曜这个小秀才的底细。只是记住了萧景曜这个名字,等到萧景曜真的入了京城那天,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将萧景曜往棋盘上放了。 正宁帝玩得十分畅快,公孙瑾等人告退时,正宁帝仗着自己是皇帝,扣下了公孙瑾的卡牌不给。 公孙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脸色变化了许久,才无奈地交代了实情,“嗯…其实萧景曜给臣送了两套卡牌过来,陛下若是喜欢,臣将另一套玩好的卡牌呈给陛下?” 正宁帝挑眉,刑部尚书黑了脸,不悦地盯着公孙瑾,“公孙大人这就过分了,先前你约我们一同玩三国杀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说只有一套卡牌的!” 正宁帝迅速调整了表情,准备看戏。 当皇帝可累了,每天都有操心不完的事情,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正宁帝有时候也会觉得很无趣。 现在刑部尚书和公孙瑾闹了起来,正宁帝当即来了精神。两位都是他的好大臣,但偶尔闹一下,丰富一下自己的生活,正宁帝十分乐意吃个瓜。 公孙瑾无奈,只能认错,“我藏有私心,此事是我不对。” 其他人也看出来了,公孙瑾那副卡牌怕就是为正宁帝准备的,只能在心里骂了一句老小子,瞧着光风霁月,实则心思一点都不少。 最终,公孙瑾还是成功保住了自己这份卡牌,并火速回家将那套新卡牌呈给了正宁帝。 于是,正宁帝的日常就成了,隔三差五喊上阁老们来上一局三国杀。在繁忙的公务中放松放松脑子,然后又扎进公务堆里,继续勤勤恳恳地干活。 至于什么一玩三国杀就想到萧景曜的事情,萧景曜自然是没有想到的。 他只是个小小的秀才而已,哪能算得了那么多呢? 萧景曜无辜摊手。! 第 41 章 041 出乎萧景曜预料的是,公孙瑾给他的回信中,竟然还有不少银票。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从之。正宁帝喜欢上了玩三国杀,还拉着阁老们一起玩。那朝臣们有一个算一个,肯定会想办法弄一套三国杀来玩一玩。 公孙瑾名下虽没有铺面,但公孙家肯定有。京中有些消息灵通的商家,早就开始开工做三国杀卡牌了。 不过公孙家的地位摆在那儿,他们用了这个法子,哪怕现在还没有什么产权的概念,他们也不敢糊弄公孙家,老老实实给了不少银票。 公孙瑾本来是不想收这些银票的,但想到萧家也只能算是小富之家,萧景曜头上还有两个败家的长辈,再加上萧景曜念书的花销。公孙瑾估摸着萧家应该会需要这笔银子,便把银票连同信一起给萧景曜寄了过来。 拿到一大叠银票的萧景曜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他这回是真的没想赚银子! 不过京城的商人真的好富庶,就这么凑一凑,竟然有十万两银票。 萧景曜那颗资本家的心脏又忍不住蠢蠢欲动,这么多的肥…啊呸,是大老板,是多么好的合作伙伴啊。 跃跃欲试,跃跃欲试! 但萧景曜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知道他最好进京前几年都别在商业上搞事情。 文人要的就是一个清名,若是一心想着赚钱,哪怕萧景曜才比子建,也会有一堆文人戳他的脊梁骨。 官场不易,景曜叹气。 孙敏行的那几位一心钻研数理化的朋友在孙敏行的引荐下,给萧景曜来的信。 数学大佬给萧景曜出了道勾股定理的题,萧景曜打开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简直哭笑不得。 就…勾股定理,后世随便拉来一个初中生都能做啊。大佬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然而转念一想,嗐,自己现在的年纪还比初中生小呢。萧景曜一时间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研究物理的大佬说他近来在改良水力纺车,还给萧景曜画了一部分图纸。 这位家里是大布商,有许多家布坊。正好他们家乡又临水,先前已经工匠做出了水力纺车,现在他正在想办法改良。希望做出能用更小的水力带动的水力纺车。 萧景曜毫不意外这位的家底。这个大多数老百姓连温饱都成问题的时代,能够念这么多年书,还能钻研“杂科”,家里要是没点矿,真经不起这么折腾。 化学大佬还在研究方士的炼丹术,炸炉的火药早就搞明白了,萧景曜才知道原来现在火药已经被作用在战场上,大齐已经有了火铳。 不过现在的炸药是□□,威力并不算大,真打起来,还是干不过出色的骑兵。要到后世的黄火药出现后,再伴随着强大的工业基础,各种威力强大的武器纷纷登上舞台,没有工业体系的游牧民族开始能歌善舞,世界成了几大强国的舞台。 黄火药的配比,萧景曜倒是知道。但现在没有足够的工业基础,温度,压力,纯度酸碱 度这些东西都没法确定。真按照配比去手搓火药, …, 就是砰砰砰大礼包。 萧景曜当然不会去作这个死。这个念头也就脑海里一转,就被萧景曜毫不犹豫地扔在了脑后。先存着,或者以后记下来也行。等什么时候点亮科技树了,再来点亮这些技能点。 不过萧景曜还真能帮上对方一个忙。 这位大佬在信中,他现在困惑于方士们“点石成金”之术到底是怎么练成的。他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人能点石成金,也不信世上有鬼神。但方士们确实没有做任何小动作,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炉做法,法成之后,打开丹炉,原先的石头确实变成了金色。 萧景曜仔细一看,好家伙,这哪是什么点石成金,分明是点铁成金。 稍微有点化学知识的都知道,铁和硫酸铜发生置换反应就能生成铜和硫酸亚铁。铜也是金色,方士们炼出的金,实际上就是铜。把铁换成锌,也是一样的原理。 这个萧景曜就没什么顾忌了,在回信中向他说清楚了化学原理,顺带还写了几个能在现在这个条件下用上的化学小实验。 给这三位回完信后,萧景曜心情大好。现在数理化还没有停滞不前,按照平行时空历史发展轨迹也大致相同这点来猜测,萧景曜合计推断出现在大齐的数理化还是处于世界顶尖水平,没到落后的时候。 萧景曜想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为后世留下一些火种。或许有一天,萧景曜的实力够了,可以将这些人才归集起来,一起办个小型的科学院,教出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再编写几本书,尽可能的多印一些,免得后世出现些令人脑充血的傻叉,不在意这些“杂学”,让这些“杂学”又断了传承。 萧景曜微微叹了口气,这都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也不知道终他这一生,他能不能办到。 萧景曜的叹息也就这么一瞬。很快,萧景曜又恢复到平日里自信温润的神情,笑着将信装进信封里,让萧平安一一寄出去。萧景曜自己又埋进了书海中。 不管他未来能不能做到,至少现在,他最要紧的,是好好念书写文章,把接下来最重要的科举三难关逐步攻破。 萧元青很奇怪,他发现萧景曜最近一直待在书房埋头苦写,比萧景曜往常做功课花的时间多了去了。 萧元青本来不关注书房里的事情,但萧景曜做功课的时间突然变长,作为一个关心儿子的好父亲,萧元青自然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趁着萧景曜去府学念书,萧元青便带上萧平安一起去书房转了转。 然后,萧元青望着书架上多出来的一排书,陷入了沉思,“这些书…我应该没买过吧?” 萧平安更是火速回答,“公子也没买过。” 这可真是个好回答。那问题来了,书架上多出来的这么多书,到底是怎么来的? 多出来一本两本书也就算了,萧元青心大,根本发现不了。但一多就多出整整一排书,萧元青眼睛又不瞎,哪能看 不见? 萧景曜认真念书写文章时,一般不让萧平安伺候。萧平安也很奇怪,公子说府学藏书楼的书并不能带回家,这书显然也不是府学藏书楼的。 再一看上面的字迹,萧平安弱弱地开口发问,“瞧着这字迹,倒像是公子的笔迹。” 萧平安很清楚自己是给萧景曜当小厮的,自然会将萧景曜的笔迹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萧平安都形成了一种直觉,能在一堆或相同或不同的字迹中,凭借本能,第一时间找出萧景曜的字。 萧元青挠了挠下巴,“曜儿这些日子天天挑灯夜读,就是在写书?” “不对啊,这些个书名,应当也不是曜儿写的?” 萧元青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萧景曜为什么要抄书,惊讶地问萧平安,“抄书不累的吗?曜儿竟然没喊手疼。他要是想看书,邓掌柜估计一见他喜欢哪本,立马大手一挥就送给他,还需要他抄书?” 等到萧景曜散学回家后,迎接他的就是萧元青真诚的发问。 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是府学藏书楼中的孤本珍本,寻常书局根本买不到。要是能买到,我也不至于再抄一遍。” 抄书确实累,但抄的是孤本,手再酸都值,权当练习得了。 萧元青眨巴眨巴了眼,还是不明白,“你不是过目不忘吗?为什么还要抄书?” 你的脑子就是绝佳的藏书楼啊! 萧景曜无语,半晌才开口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就算我能记住,后人难道也都如我一般幸运,能过目不忘?趁着现在还不算太忙,我把这些孤本都抄一份。到时候,我们萧家,也算是诗书传家了。” 萧元青当即一拍大腿,“这话得对你祖父说!他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会笑得见牙不见眼,然后又去给列祖列宗们上香!” 显然,萧元青对萧子敬每天吃饭睡觉给祖宗上香的三件事了若指掌。如果他还在在家,那萧子敬每天必干的三件事就会扩展成为四件事——再加一件揍儿子。 萧景曜听完萧元青的话后,微微一笑,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些孤本,每一本都是至理名言,让人读完只恨作者太惜笔墨,恨不得让他再扩写十万字。 对于萧景曜来说,抄书的过程也是一个理解吸收知识的过程。他虽然能过目不忘,但记住到理解到熟练运用之间难度层层加大,萧景曜要是觉得自己有个过目不忘的技能,就能天天在家睡大觉,指望着考试就靠纯记忆过关的话,别说连中小三元了,也就县试吃这套,府试都过不了。 萧景曜从来不因为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赋而懈怠。既然他已经比旁人多出了一份优势,那他就要努力把优势扩大。领先其他人一点点,其他人会嫉妒。领先其他人太多,到了他们只能仰望的地步,那他们就连嫉妒之心都无法生起。萧景曜还会多出无数崇拜者。 人性,向来如此。 萧景曜只要努力往前走,就能将一些心思阴暗之辈远远抛在脑后。 * 三年的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41 章 041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正宁十三年,萧景曜堪堪十三岁。 萧景曜遗传了萧家的高个子基因,再加上平时营养搭配得当,才十三岁的萧景曜,看着已经比一些成年男子还要略高一点。 他的相貌完美结合了萧元青和师曼娘的优点,肤色如同白瓷一般,五官轮廓分明,俊眉入鬓,大而长的瑞凤眼中神光湛湛,鼻若悬胆,下颌线堪称完美。单凭颜值就能让人惊艳到忘记呼吸,不知今夕是何年。 萧景曜的锋锐都藏在一身温润的皮囊下,君子如玉,让人见之心折。 再加上萧景曜自身实力的强大,给了他足够的自信,内核十分沉稳,举止优雅从容,遇事镇定自若,轻易就能让人忽略掉他的年龄。 现在萧景曜若是不主动透露出自己的年纪,虽然脸上还有些少年稚气,单看外表,第一次见他的人,绝不会拿他当十三岁的半大少年,一般会往十五六岁上猜。 风姿秀丽的少年郎一枚,每次同唐振源等人上街,萧景曜都能收获无数目光。 柳疏晏都有些嫉妒,勾着萧景曜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老天爷怎么什么好东西都往你身上堆?” 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还是家里的宝贝蛋,家中长辈疼他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萧景曜长这么大,还真就没吃过一点苦。 这待遇,说萧景曜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谁信哪?私生子都没这个待遇。 萧景曜这几年和柳疏晏等人玩闹惯了,当即故作惊讶,“这都被你发现了?你知晓了这样绝密之事,要不要想一想我的老天爷爹会怎么收拾你。” “嘿,给你三分颜料你还真开起染坊来了。”柳疏晏白了萧景曜一眼,忍不住啧啧啧摇头,“亏外人还说你萧景曜风姿如玉,是常明府的谦谦君子。真该让他们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萧景曜疑惑地眨眼,“我现在的模样怎么了?不应当也是风姿俊秀的少年郎吗?” 比颜值,萧景曜十分自信。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输。颜值爆表的人会有崩表情的时候吗?没有。他们就算顶着个鸡窝头,披着身破麻布,依然美/俊得让人窒息。 甚至在这种狼狈的状态下,于天然去雕饰的清丽中,更添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看看萧元青,什么时候注意过形象?哪怕萧元青被萧子敬揍得满院子跑,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甚至还会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耍赖,但不管他做出怎样出格的表情和夸张的行为,他那张脸依然非常能打。萧子敬算是对萧元青的颜值免疫的那波人了,偶尔还是会被萧元青的颜值给煞到,举着的鞋底愣是怎么都拍不下去。 萧元青可是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可见完美遗传了萧元青外貌优点,正值少年的萧景曜,颜值有多绝。 长得好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 笑闹了一通之后,柳疏晏懒洋洋地问萧景曜,“今年乡试,你会下场吧?” “?_[(” 柳疏晏脸色变了变,咬牙切齿,“事实确实如此,但你说话就不能委婉点吗?” “不能。”张伯卿十分耿直地回复道,“我就是这个性子,景曜都没说什么,你瞎出什么头?” “我跟你说,就你这张嘴,出去非常容易被人打的!” “呵,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柳疏晏和张伯卿猫狗不和,天生不投缘,见面必要阴阳怪气几句。萧景曜和唐振源都习惯了。 稳重的唐振源微微一笑,对着萧景曜点头道:“我夜观天象,觉得你面有喜气,必能顺利通过乡试。” “可别再观天象了。”柳疏晏撇撇嘴,忍不住吐槽,“不用夜观天象,我都能算到景曜必然榜上有名。咱们府学雷打不动的第一名,让整个常明府所有书院学子全都败北的厉害人物,景曜要是考不上举人,我们常明府这次就没人能考上举人了。你觉得可能吗?” 虽然常明府文气也不盛,但治下十个县,凑一凑,还是能扒拉出几个人才的。不至于乡试挂零蛋? 萧景曜作为毫无争议的常明府年轻一代第一人,所有人都认定,只要他没出意外,顺顺利利地考完试,就必然榜上有名。 至于发挥失误这种事?呵呵,一个年纪最小却心态稳如老狗的小变态,担心他考试发挥失常,还不如算一下超常发挥的可能性。 说来也是柳疏晏几人够损,本着不能就我们府学学子受伤的原则,愣是撺掇着以康山书院为首的书院学子和萧景曜比了一场。 张伯卿的大实话也发挥了极大作用。这家伙真心实意地劝诫对方,“你们别想着和景曜比。就算你们绑在一块儿轮流上,也不会是景曜的对手。” 这能忍? 书院学子们当即义愤填膺,火冒三丈地前来萧景曜,势要给萧景曜一点颜色看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据说书院学子们离开时整个人都面容呆滞,精神恍惚,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 也是因为这样,在这个文无第二的时代,萧景曜被常明府所有学子默认为常明府年轻一代最强。 都被他打击成那样了,能不承认他是最强的那个吗? 常明府的学子们泪眼汪汪。 看天才碾压别人很爽,碾压到自己头上就很痛苦哇。 柳疏晏又拿这事儿取笑了萧景曜一通,然后给了唐振源一个白眼,“你不如说你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年乡试解元,正是景曜。” 唐振源拍桌大笑,“这也行。但别说是我算的,不然又惹来一堆麻烦,景曜肯定又来找我算账。” 萧景曜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唐振源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你为什 么觉得, ” ?_[(, 合着都是你们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干的好事。 唐振源和柳疏晏对视一眼,顿时像离弦的箭一般弹射出了老远一段距离,嘴上还嚷嚷着,“风紧,扯呼。” 萧景曜的力气可不是盖的,不说一个顶俩,一个顶一个半肯定够。现在萧景曜还只有十三岁,力气已经超过他们了。真动起手来,那小子打人是真的疼啊。 赶紧跑路! 萧景曜都气笑了,自己碰上的是什么狗比室友,简直和上辈子寝室那帮毫无节操管自己叫爸爸的憨货们一个样! 张伯卿挠了挠脸,十分想笑,又忍住了,表情有些扭曲。见萧景曜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张伯卿又咳嗽了几声,把嘴边的笑意压了下去,认真问萧景曜,“乡试要去省城,路途遥远,你打算多久出发?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路上也有个伴。” 萧景曜点点头,爽快应下,“行,我们一起定个时间。府城到省城要六天,我们可以早点过去租间宅子。” 考了几次试,萧景曜也摸清了考试期间住房的优劣。能自己租宅子肯定是最好的,客栈同样不便宜,还十分吵闹,又因为同住一间客栈,有些考生的邀约根本避不过,尤为烦人。 租房子,清净。 张伯卿也是不差钱的公子哥。听了萧景曜这话,张伯卿当场点头道:“行,那我们就早点去,还能挑个好一点的宅子住着。顺便再打听一下今年主考官的偏好,有些消息灵通的书局,肯定会卖上次的乡试试题,我们正好可以买来做一做。” 萧景曜点头表示赞同。柳疏晏和唐振华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闻言当即嚷嚷道:“还有我们。你们俩也太不讲义气了,去省城赶考竟然不约我们一同上路?” 一同上路…这说的什么话?萧景曜嘴角抽搐,看向柳疏晏的目光十分一言难尽。要是这家伙的文章用词还这么独特,估摸着考官瞅了两眼后就因为太过憋闷而气冲冲地将试卷扔掉。 张伯卿板着脸,“谁让你们两人刚才都不在。我倒是想叫上你们,你们不在,我叫鬼吗?” “振源,揍他!” “好,一起!” 几个呼吸间,张伯卿就被唐振源和柳疏晏一左一右按住臂膀,合力将他放倒在床上。 萧景曜抬手捂眼,再次为自己碰上的窜天猴室友而叹息。 就这闹腾的样儿,说你们是去考举人的,谁信啊?蒙学班不能再多了,科考班都算不上! 萧景曜无奈地看着已经打成一片的三人,深深叹了口气,起身给他们三人各自倒了杯茶。茶一倒好,在床上打成一片的三人立即起身,整理好衣襟,分别坐在桌子的另外三边,详细讨论起去省城参加乡试要带的东西来。 萧元青肯定是要和萧景曜一起去省城的。 依萧景曜的意思,这次去省城,有萧平安陪着他就行。反正还有张伯卿几人一 同出发, 那三人也会带小厮, 加在一起队伍里也算人多,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互相都能搭把手。 萧元青才不管萧景曜说什么,就一句话,“我要送你去省城,不然我不放心。” 师曼娘也跟着劝,“曜儿啊,你就让你爹陪着你吧。你这么小,你爹该陪着你。” 萧景曜无奈,“娘,我已经长大了,看看我的个头,比你还要高。再说了,爹和平安都送我去省城,娘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师曼娘慈爱地看着萧景曜,伸手帮萧景曜理了理衣裳,柔声道:“你再长大,在娘心里也是个孩子。不用担心娘,你们去省城,娘就回南川县伺候你祖父祖母。” “这样就很不错,省得我们担心。”萧元青点点头,笑着看向萧景曜,“我们出发前,我先把你娘送回南川县,再过来收拾东西,一起出发去省城。” 萧景曜心知拒绝不了,点头应下。 萧元青登时眉飞色舞,十分得意,觉得自己又干成了一桩大事。 府城离省城有六天的路程,萧景曜和张伯卿几人商量后,又同教谕告了假,决定七月上旬就出发,到了府城还能有一段调整的时间。 雍州多山,从府城去省城的路上,更是要经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张伯卿都忍不住担心自己一行人会遇上山贼,惹来柳疏晏一个大白眼,“不会说话就闭嘴,我们也有十来个人,个个身手矫健,山贼也不至于这么不长眼!” 萧元青坐在一旁啃着干粮,顺手把水囊递给萧景曜。听了柳疏晏这话后,萧元青当即点头,略微提高了点声音,“就是!我们人多势众,又个个英武,就算有山贼,也不至于蠢到来向我们动手。” 萧元青说着,起身将一棵半大不小的树倒拔了出来,轻轻松松地拍了拍手,笑出一口大白牙,“要是有不长眼的,这就是我的武器。” 嘶——倒拔粗树!这是何等臂力! 柳疏晏险些大喊一声“壮士受我一拜”,话都到了嘴边,理智突然回笼,觉得不大合适,又憋了回去。 除了萧景曜之外,在场所有人全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唐振源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树还躺在地上。 唐振源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萧景曜,语气深沉,“怪不得你的力气也比一般人大一点。” 这是什么武状元好苗子啊! 额…武状元好苗子生了个特别聪明,特别会念书的神童?这话听着好像也怪怪的。 唐振源没有去过南川县,但奇异地和南川县百姓拥有了同样的感受:不管什么离谱的事情,发生在萧家人身上,都觉得合理了呢。 萧元青哈哈大笑,“可惜景曜的力气没全随了我,不然的话,一拳一个黑心肝,指定没问题。” “不过,你们读书人,也没有什么需要用上武力的时候。哪怕是厉害的山贼,知道你们是去省城赶考的秀才,也不会对你们动手。” 秀才已经功名在身,是朝廷的人才,结 果去赶考的路上被山贼杀害了?这等消息传出去,朝廷都颜面无光,必定会派官兵剿匪。 山贼不至于蠢到啃这么一块最难啃的硬骨头。 萧景曜偏头看了一眼还在哈哈大笑的萧元青一眼,默默加快了吃干粮的速度。吃完后,萧景曜火速上马车坐好,并不给张伯卿三人攀谈的机会。 张伯卿三人也不觉得意外,吃饱了就想睡觉,他们一大早就从客栈出发,坐了一上午的马车,现在也累得慌,想去马车里躺一躺。 等到萧元青也上车之后,萧景曜悄悄往萧元青的方向挪了挪,小声问萧元青,“爹,你刚才不会真的发现山贼了吧?” “?[(” 这种本能的直觉,萧元青无法用言语表述清楚。 萧景曜了然点头,再次为萧元青的隐藏技能点而感到惊奇,忍不住说道:“爹,或许你真的是被埋没了天才武将。” 危机感强,第六感准,天生神力还善于识人……这一连串的技能点合在一起,萧景曜都忍不住深呼吸。 谁知萧元青却跟炸了毛的猫似的,警惕地看着萧景曜,十分痛心疾首,“曜儿啊,爹待你不薄啊。你怎么忍心让爹去吃这个苦呢?” 当武将多累啊,萧元青想想都要哭出声,觉得还是当个纨绔更有前途。 萧景曜:“……” 虽然萧景曜知道萧元青很离谱,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离谱。 实在是一言难尽。 等到马车走远了,萧景曜才掀开窗户,回头看着已经快看不到的山峰,眉头微皱。 这座山应该算到了雍州境内。若是萧元青的预感没有错,雍州境内,竟然还有山贼为患一方吗? 萧景曜想到公孙瑾先前给自己的信中提到过的,正宁帝对自己有印象,好像是雍州知州上的折子? 都不用见雍州知州,萧景曜也能猜测出来,对方估计不是什么特别有才干的人。 属于雍州境内的领域,真的有山贼吗? 萧元青见萧景曜面有忧色,赶紧拍了拍萧景曜的肩,顺手将窗户放下来,乐呵呵道:“也可能是我太过紧张,感觉错了。你别担心。再说了,就算有山贼,我们不也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吗?马上就快到省城了,放宽心。” 萧景曜点点头,将心中纷乱的思绪通通压下去。 进省城十分严格,每个人都必须出示自己的路引。身上的东西,还会受到守门士兵的严格检查。 萧景曜眼尖,还看到有卖果子的老农,给守城的士兵递了几个鲜嫩多汁的果子后,士兵才缓和了脸色,抬手放行。 接下来进城的人家,也是如此。要么给东西,要么给几个铜板,也有骨头硬的,什么都不给。然后就受到了士兵的刁难,好一通检查后才放行。 萧景曜和柳疏晏几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脸色都不大好看。 萧元青的眼珠子转了转,示意萧景曜几人都别出头。排到萧景曜一行人时,萧元青顿时扬起了灿烂的笑脸,十分自来熟地握住了左边这位士兵的手,乐呵呵道:“省城果然气派,今天真让我们开眼了。” 对方还在摸萧元青递过去的铜板,闻言当即倨傲地看着萧元青,“那是当然,省城岂是小地方能比的?” 萧元青继续笑,在他们准备检查自己的行李的时候,转过头去叮嘱萧景曜,“你这次乡试,可要好好考。省城都这么气派了,要是你顺利考中了举人,明年就可以进京赶考。到时候,爹也能和你一起去见识一下京城的风光。” “还有你这几个同窗,府学的教谕都对你们赞不绝口,可得要一鼓作气拿下乡试!” 士兵脸上倨傲的表情僵住,顷刻间便换了张笑脸,亲亲热热地拉过萧景曜的手,熟练地把铜板退了回来,“原来是一帮秀才公。我就说你生得一表人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以后肯定是官老爷的爹。” 萧元青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大方方地把铜板递了过去,“小哥真会说话,讨你这句口彩,小哥别嫌弃。” 对方眼神一亮,赶忙接过铜板往衣襟中一放,态度殷勤了许多,“您几位来赶考,想来是要住客栈的。但客栈人多,不够清净。若是几位秀才老爷手头宽裕,可以去西街那边找间宅子住着,也方便。” 说着,这士兵又压低了声音,小声提醒萧元青,“省城最大的那间登科楼,你们别去住。就是名气响,住过的没人说好。” 萧元青瞬间来了兴致,放轻了声音,好奇地问道:“店大欺客,竟然还有这样好的生意?这家客栈不简单哪。” 对方没料到萧元青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即摇头,绷着脸教训萧元青,“慎言。贵人们的事,不是我们普通老百姓能置喙的!” 萧元青连连点头,心中却道看来这登科楼的靠山,来头委实不小。 这番对话很快就结束,根本就没耽误多少时间。萧景曜就见萧元青和士兵相谈甚欢,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还递给了对方几个铜板,却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过,看着原本凶巴巴的士兵对着萧景曜脸带笑意的模样,萧景曜也只能再次感慨萧元青的社交牛逼症真厉害。 乡试在即,萧元青也没向萧景曜提起士兵的话,倒是听了对方的劝,直接去西街看宅子。 那士兵还真没骗萧元青,西街离贡院就隔了一条街,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贡院屋顶上的屋脊兽。 萧景曜也猜到这是士兵告诉萧元青来西街租宅子的,再次为萧元青的社牛属性点赞。 张伯卿几人一通商议下来,决定和萧景曜一起租一间二进大宅院。地段好,宅子大,里头风景也好,还十分清净。正适合他们这种备考考生。 价格确实是贵了一点,但四人都不是差钱的主,给钱给得十分爽快。 萧景曜和萧元青在东厢房歇下,屋主人将房间打理 得不错,萧景曜没在屋里发现一点灰尘,想来是每天都有好好打扫。 “” ⑵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萧平安已经十分机灵地跑去整理床铺被褥了,像只辛勤的小蜜蜂一样,在屋子里窜来窜去。 萧元青满意地点头,萧景曜则笑道:“平安哥,你也歇会儿喝点水。一会儿用过饭,你帮我去给伯卿他们传个话,让他们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开始特训。” 今天是七月十二,乡试八月初九开考,一考就是九天。 柳疏晏和唐振源倒是有过一次考试经验,萧景曜和张伯卿纯纯乡试小白。 以萧景曜的严谨,自然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特地提前那么多天过来,就是为了来个考前特训。 张伯卿傻眼,“怎么特训啊?” 萧景曜胸有成竹,冷静反问张伯卿,“你在号舍里待过九天吗?” 张伯卿摇头,唐振源和柳疏晏想到了某些不太美妙的回忆,同样面色发白。 萧景曜一看,心里有数了。 “本来想着你们二人已经考过一次乡试,无须特训。现在看来,你们还是同一起特训吧。” 模拟乡试环境,你值得拥有。 萧景曜让萧平安在院子里搭了四个简单的小棚子,每个小棚子约摸一间号舍大小。唐振源三人也看出点门道来了,笑着对萧景曜一顿夸,“还是景曜头脑灵活,这样考上九天,也同乡试无异了。” 萧景曜微微一笑,又低声吩咐了萧平安一句。萧平安面露难色,表情十分纠结。 模拟乡试开始,四人提着准备好的考篮进了“号舍”,“衙役”发下试卷后,唐振源几人填好了自己的籍贯信息后,正要作答,就闻到一股令人反味的臭味,当即脸色大变。 萧景曜,你够狠! 整整九天,几人除了解决生理问题,全都待在考棚里,还要忍受考棚外面传来的恶臭,简直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九天过后,唐振源三人出了考棚后,一脸菜色,胡子拉碴,一身衣裳皱得如同烂咸菜,还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萧景曜还没正式发育,没有胡子,精神状态也比他们好得多,虽然神情也有些萎靡,但在唐振源三人仿佛被人吸干了大半精气神的状态的衬托下,萧景曜就显得格外清爽又精神奕奕了。 唐振源和柳疏晏好歹还经历过一次失败的乡试,张伯卿头一回遭受这样的折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景曜,“萧景曜,你好狠的心!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么臭烘烘的地方,你真的能吃得下东西吗?我愣是被臭得静不下心来,连文章都写得乱七八糟!” 张伯卿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面对张伯卿的哭诉,萧景曜神色不变,语气毫无起伏,尖锐地问张伯卿,“现在只是模拟考,并非真正的乡试。如振源和疏晏所说,贡院的号舍还未必有这几个考棚好。你又怎么能确定,自己一定不会被分到臭号?” “乡试三年一次,若是你被分到了臭号,莫非想三年后再来?” 乡试又不像县试一样,年年都有。三年才一次的乡试,怎么努力都不为过。 按照现在人的平均寿命,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三年? 更何况,乡试之后还有会试等着,就算侥幸过了乡试,会试又如同一道天堑一样,拦下了无数举人。 哪个举人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过会试。 会试同样也是三年一次,三年又三年,一不留神就人到中年了。 乡试,自然是要拼尽全力。 这个全力,不仅仅是才华方面,还有对恶劣环境的适应能力。 张伯卿三人沉默片刻,良久,唐振源虚弱地对着萧景曜比了个大拇指,“我彻底服了,景曜,我不用夜观天象,你就该是这次乡试的解元!”! 第 42 章 042 萧景曜一通模拟考试环境的操作,把柳疏晏三人都弄得面无人色,出来后赶紧沐浴更衣,而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才慢慢恢复了元气。 张伯卿还是第一次遭这样的大罪,哪怕身体状况恢复过来了,精神还是比较萎靡,一想到贡院的环境可能比萧景曜弄出的模拟号舍还要差,张伯卿就忍不住仰天长啸,“我只是想考个乡试而已,为什么还要受这样的苦?” “想开点。”萧景曜拍了拍他的肩,“说不定你不会抽到臭号呢。乡试那么多考生,臭号也就几个,要中这个彩头,也不容易。” 张伯卿无奈苦笑,唐振源和柳疏晏也忍不住摇头,“希望这次能顺利考中举人,不然三年后还要来上一回。我们现在也算是年轻力壮,若是年纪大了,身子骨定然不如现在,怕是真的会被衙役抬出来。” 唐振源摸了摸鼻子,看向柳疏晏,“上回乡试,抬出去了三个还是四个考生来着?” “是五个。”柳疏晏叹气,“一个年纪大了,在号舍里晕了过去。一个被蛇咬了,一个烧了考卷,还有两个腹泻不止,被抬出去的时候已经虚脱。” 萧景曜:“……” 科举考试的危险系数竟然这么高的吗? 张伯卿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求助似的看向萧景曜,“我…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萧景曜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没好气道:“你年轻力壮,担心这个干什么?不如担心自己会不会毛手毛脚把蜡烛打翻烧了试卷。” 张伯卿想了想自己一些心大的行为,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犯这个傻,当即把这个要点死死刻进脑海里,用力点头,“我一定注意!” “若真不小心烧了试卷,也有补救的办法。”唐振源开口道,“只要别慌慌张张地发出惊叫声,迅速把火扑灭,再问衙役要一份新的考卷,也是可行的。” 柳疏晏点头,“不过,若是你在第八个晚上烧了考卷,就算能要来一份新的考卷,也写不完。” 题量太大,就算已经做过一遍,想要一字不差的全部回忆起来,也比较困难。他们又不是萧景曜,能过目不忘。再加上烧了考卷后重新作答,心里肯定忐忑不安,慌乱之下,就别想考出个好排名了,能发挥出平时的水平都算自己心态好。 张伯卿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记下这个要点。 “要是我能像景曜那样,做题速度快一点,天黑就睡觉,根本不用点蜡烛就好了。”张伯卿忍不住感叹。 萧景曜翻了个白眼,“那是院试。乡试可比院试难多了,我也没把握能再像院试那样,在天黑前就答完考卷。” 张伯卿顿时平衡了,“那就好。” 换来萧景曜毫不留情的铁砂掌。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唐振源和柳疏晏兜着手站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还嚷嚷几句,“景曜,攻他下盘,让他躺地上!” “伯卿你倒是躲快点啊!每次都被景曜逮住 ,你这个身手,怪不得杨教谕见了你就黑脸。” “”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我夜观天象,你今天要受皮肉之苦。看来便是应在此处。” “呸!你个假神棍,成天胡言乱语!” 两人说着说着,不等萧景曜和张伯卿动手,自己先打了起来。 萧景曜:“……” 这几个家伙应该去蒙学班没错吧! 唐振源和柳疏晏根本没用多大的劲儿,憋着笑你来我往地菜鸡互啄,十分认真又十分不认真地打了一场。 心里还挺得意:只要我们打得够快,景曜他们就不会对我们动手! 可把他们给机灵坏了。 萧景曜也看出这俩大聪明的想法了,当即扶额,无语凝噎。 萧元青乐呵呵地看着小辈们玩闹,满脸欣慰。曜儿也有了能可以互相胡闹的朋友,真好。 一行人到省城时已经七月十二,又来了一次模拟考,再加上休整的时间,现在已经到了七月底。 乡试八月初九开考,现在省城的考生实在不少。有本来就住在省城的,这些考生最占便宜,不用赶路,也不用适应气候。有离省城较近的,慢悠悠也到了。还有大老远赶过来,早早出发,宁可早到一段时间,也不想掐着时间赶路,万一在路上碰上什么突发情况,错过了考试时间,简直哭都来不及。 现在离乡试也就只剩半个月,省城内学子如云,放眼望去,街上穿士子衫的学子,一抓一大把。 萧元青都忍不住叹气,“肯定还有许多家境贫寒的秀才,为了省住客栈和吃饭的银钱,现在还没到。哪怕是这样,随便进一家酒楼,里面一大半都是前来赶考的书生。我的老天爷,这么多人,才录取多少人啊?念书可真是不容易!” 萧景曜看了一眼其他三人,面上都带着苦笑。 唐振源叹了口气,“上回乡试,只录取了四十五人。也不知道今年会录取多少人。” 科举考试并不是划分数线录取人,而是总共给多少个名额,一大帮考生争个头破血流,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希望通过。 四十五人听着倒是挺多的,但这是整个雍州其中一届的举人名额。并且每一届的举人名额都不一样,今年的名额有可能比去年多,也有可能比去年少。 名额是由吏部户部等部门,根据每个州的户籍人口,赋税情况以及各地的教育水平,再加上朝廷计划总共要录取多少举人,再给各州分一分,过程十分繁琐,并不是地方官员能做主的。 当然,分配名额的时候。这些位高权重的阁老和大臣们,也会有一点点私心。比如在允许的范围内,给自己的家乡多分几个名额之类的。这都是官场潜规则了。也怨不得王教谕见识到萧景曜的神异之处后,就激动不已,说这是南川县之幸,也是整个雍 州之幸。 萧景曜忍不住想, 怪不得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大臣们嘴里那几个轻飘飘的名额, 放在实际上,就是一个州能多几个举人,另一个州少几个举人。对于萧景曜这些焦急忐忑等着考乡试的秀才们来说,每多一个名额,他们就多出一分希望。 后世高考落榜,复读一年接着考。乡试一落榜,就得等三年。这是何等的折磨。 落榜的秀才何其多,这次没过下次继续,三年又三年,不知累计了多少个落榜秀才,每一届都有考中举人的秀才,但落榜秀才的人数更多。 秀才和举人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现代人都学过《范进中举》这篇课文,都知道范进还未中举之前,家里过得穷困潦倒,连肉都吃不上几回。他那个屠夫岳丈拿了点边角料过来,还要摆好大一通排场。后来范进一朝中举,屠夫岳丈都拿他当天上星君下凡,连打他一个耳光都战战兢兢。先前那些从不把范进放在眼里的人物,更是上赶着送宅子送良田和银钱。 可以说,考中了举人,那这辈子都和“穷”这个字没有任何关系了。 最重要的一点,举人能做官,秀才不能。 单就这一点,便足够让无数落榜秀才咬牙坚持一届又一届。 如同张伯卿那样年少得意就中得秀才的,也不是没有。然后再乡试失败了一届又一届。好几个三年下来,哪还有当年年少中秀才的志得意满? 柳疏晏是四人中最活泼的,恢复元气后,就提议几人也去外面看看。反正就这一天,并不耽误课业。 他想听听,有没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今年会有多少个考生,录取的名额又是多少个。 萧景曜也点头表示赞同,知己知彼,心里也能更有底气。 “希望今年的名额比去年多一点。”张伯卿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柳疏晏忍不住打趣他,“乡试前拜菩萨可没用,不如去文昌星君庙拜一拜?” 唐振源叹气,“上回我们也去庙里拜了,结果如何?” 柳疏晏脸色一垮。 “求人不如求己。”萧景曜打了个圆场,笑着说道,“我们几人的功课,教谕们可是夸了又夸。自信点,我们能赢!” 柳疏晏胸膛剧烈起伏好几下,狠狠一拍掌,“没错,我们能赢!” 省城之繁华,远胜常明府。 萧景曜四人一出门,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萧景曜他们租的这间宅子,离省城大街可是还隔了一排屋子,街上的吆喝声还能传过来,可见街上之热闹。 几人到了大街,果然如同萧元青所说,街上随处可见穿着士子衫的书生,或三五成群,言笑晏晏,或只身独行,时不时在摊贩面前停住脚步,温声询问。 有书生同萧景曜的目光对上,笑着颔首,权当打了招呼。 除此之外,更有无数穿着青蓝白三色衣裳的普通百姓。男女皆是短衣装束,在街边等活的脚夫,穿着一身坏领磨襟救火的硬浆白布衫, 下穿青布衫裤,手上搭着青布长手巾,戴皂布巾。 前来省城叫卖东西的农家妇女,则大多穿着短衫粗裙,外束短围裙。衣裳颜色更多,但还是青蓝白三色为多,偶有紫色杏色等鲜亮的颜色。 萧景曜的眼神扫过穿着白色麻布衣裳的人,果然在他们脸上见到了生活刻下的劳苦的印记。 白色本来是孝服的颜色,但百姓简朴,白布和染了色的布相比,价格更便宜,所以也有人寻常也穿白色的衣裳。 现在还算不错,民间青蓝二色的衣裳更多。萧景曜在跟随尹县令学习时,曾看过南川县的县志,上面记载了前朝后期南川县百姓穿衣的情况,“小民俭啬,惟粗布白衣而已。至无丧亦服孝衣帽,盈巷满街。” 到现在,百姓身上衣裳的颜色越来越多,可见百姓们的生活确实在变好。 布坊中卖的布料,种类之多,也让萧景曜几人大开眼界,光是棉布种类,就有木棉布、云布、兼丝布、斜纹布、三梭补、尤墩布、飞花布等数十种类别。不仅品种齐全,还质地优良,大多都已告别了厚重粗糙,十分轻薄挺括。穿在身上,舒适性倍增。 只看这些布料,就知省城百姓的日子过得府城百姓更舒适。 再一看两边卖小菜的摊贩,更是丰富,白菜萝卜这些常见的蔬菜暂且不提,还有香蕈、芥蓝、凫癸、蔓菁、茼蒿、木耳等,大大小小也有十多二十种。 萧景曜忍不住眨眼,这样丰富种类的蔬菜,常明府的百姓可享受不到。 柳疏晏见状,猜到了萧景曜的想法,笑着同他解释,“省城人多,好做买卖。省城周围有不少百姓,农户也好,商贩也好,都种了许多菜,每天挑着担子进城来叫卖。城里头的百姓也爱这一口鲜嫩的青菜。这些卖小菜的商贩,每天都能把菜卖光。省城附近的村庄,好几个都专门种菜,每天晨钟初静时,村中的青壮和幼童老叟,都挑着装满了蔬菜的担子,一个接一个,进城变卖。” 这不就是小型的蔬菜种植基地?萧景曜再次被震撼,大齐的商业,真的时刻都能给萧景曜一点小惊喜。 唐振源见萧景曜听得津津有味,笑着指着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小贩,对萧景曜说道:“你看,那小贩卖的就是豆芽菜。豆芽菜不用土,方法也简单,味道也好,很受百姓们欢迎。省城里就有不少专门卖豆芽菜的小商贩,生意倒也不错。” 张伯卿一直认真听着,可算是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当即笑道:“发豆芽菜的方法,我倒是看到过。书上说:捡绿豆,水浸一宿。候涨,以新水淘,控干。用芦席洒湿衬地,掺豆于上,以湿草荐覆之,其芽自长。” 柳疏晏偏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勾过他的脖子,笑嘻嘻道:“你既然这么清楚,不如我们买些绿豆,回家给你发豆芽?” 唐振源也笑,“我看可以。” “可以什么?不可以!”张伯卿跳脚,“我像是个会种菜的人吗?” 萧景曜含笑,给了张伯卿最后一击,“试试也无妨。考前心思易浮躁, 做点别的事情放松一下心情也不错。” “喂喂喂, ” “◎_[(, 买绿豆去。接下来几天,我们能不能吃上豆芽,就看你的了!”柳疏晏勾着张伯卿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去一个卖绿豆的小摊贩前,笑呵呵地掏出钱袋,买了一大捧绿豆递给张伯卿。 张伯卿脸色漆黑,给了柳疏晏好大一个白眼,却还是骂骂咧咧地接过了那一大捧绿豆。 萧景曜险些笑出声,就听得背后有人轻笑,“几位兄台好兴致。” 萧景曜迅速收了脸上的笑容,柳疏晏和张伯卿也不再笑闹,一脸正经地循着发声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方一身蓝色士子衫,琢磨二十岁上下,身量同萧景曜差不多,脸色略有些苍白,外表十分符合“文弱书生”这四个字。 见萧景曜齐齐看了过来,对方又是一笑,伸手作揖,温声道:“在下江平府邢克己,见几位兄台自在笑闹,忍不住欢笑,失礼了。” 张伯卿眉头一挑,多看了邢克己一眼。倒不是他和邢克己有什么交情,只是张伯卿的父亲名为张复礼,所谓克己复礼,邢克己这名字,不看姓氏,倒像是张伯卿他爹的兄弟。 萧景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给了张伯卿一个戏谑的眼神。 柳疏晏抱着手臂,惊讶地看了过来,“邢克己?江平府那位连中小三元的天才?” 邢克己面上飞红,摇头失笑,“天才不敢当,侥幸而已。” 这下换成张伯卿给萧景曜一个戏谑的眼神了。张伯卿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笑着看热闹,“景曜,又是一个小三元,你得好好看看。” 一个又字,当真是意味深长。 邢克己惊讶地看着萧景曜,脱口而出,“你就是常明府那位连中小三元的神童,萧景曜?” 萧景曜可算是明白刚才邢克己为什么会脸红了。这种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虽然是事实,但还是让人尴尬得想用脚趾抠出个大洞,自己钻进去。 看着张伯卿几个损友抱着手臂看热闹的模样,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拱手道:“邢兄既然也觉得那些吹捧的话太令人尴尬,就别再拿这话来打趣我了。我确实是萧景曜,但神童之称,邢兄不必再提。” 我现在身高都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了,童什么童? 邢克己迅速点头,看向萧景曜的目光颇有几分惺惺相惜,“那些话,确实令人不自在。” 萧景曜和邢克己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 气氛顿时欢快起来,唐振源提议,“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们找个茶楼坐一坐,也好畅谈一番。” 省城内多茶楼,一条街上隔几家就有一间茶楼,有大有小,却都不缺人气。可见省城百姓对茶的热爱。 邢克己也不推辞,爽快地点头道:“我知道一间茶楼,清净又不贵,就在前面。不如我们去那家?” 说完,邢克己又是坦然一笑,“我家贫,大茶楼去不起,也不好占 你们便宜。让你们见笑了。” 萧景曜见邢克己眼神诚恳,面色坦然,并不以家贫而自卑,对他又添一份好感,笑着点头,“我们初来乍到,邢兄给我们介绍清净又便宜的茶楼,再好不过。” 说着,萧景曜还对邢克己眨了眨眼,“谁家的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邢克己不料萧景曜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瞪圆了眼,好一会儿才发出一阵笑声,“景曜可真是……直言无惧。” 笑完后,邢克己又对着萧景曜拱手道:“别怪我多嘴,这话日后别在读书人多的地方提。” 萧景曜点头,“我心里有数。” 无非还是铜臭味臭不可闻的那套,觉得读书人清高,不能被阿堵物给染俗了。 萧景曜每次听到这种论调都想翻白眼。银钱确实俗,有本事你不用啊。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花钱?甚至是皇帝,也要为银钱发愁。大齐疆域宽广,常有天灾,时不时还要治理黄河,这些可都是大工程。萧景曜就不信正宁帝不缺银子。 邢克己听萧景曜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对自己十分亲近,眼睛又弯了弯,抬手道:“就在前面不远,且随我来。” 萧景曜三人跟在邢克己身后,走到大街尽头,又转了几步,进了条小巷子,果然看到了一座小茶楼。简单的酒楼样式,悬山顶,面积并不大,里面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厢房内的摆设装饰别具一格,十分符合读书人的品味。 萧景曜又偏头看了邢克己一眼。 邢克己摇头失笑,“景曜兄弟好利的眼,这茶楼中的摆设,确实有我的手笔。” 萧景曜低头喝了口茶,笑道:“刚入口有些微苦,不久便有回甘,余味悠长。这茶正适合邢兄,苦尽甘来。” 邢克己惊讶地看着萧景曜,好一会儿才叹道;“神童果然是神童。” 萧景曜无语。 柳疏晏三人拍桌大笑。 喝了茶,几人也熟络了起来。萧景曜见邢克己对省城很是熟悉,又和茶楼有些交情,比起他们几个刚到省城,什么都不懂的家伙,邢克己的消息肯定要灵通得多。 交谈间,萧景曜才知道,邢克己也算是少年得意,身上同样有个天才光环。不过他比萧景曜命苦,父亲卧病在床,家里的银钱都用在给父亲治病上。哪怕全家尽力诊治,邢父还是撒手人寰。邢克己十六岁便没了父亲,又因为守孝错过了三年两次的院试,等了两年才继续参加院试,顺利考中秀才。 他这小三元,中间隔了一届院试,总是被人和保宁府那位院试落了一次榜的小三元连水清相提并论。 张伯卿对着萧景曜挤眉弄眼,“今年乡试,算上你总共有三个小三元。我倒要看看,解元到底花落谁家。” 萧景曜给了张伯卿一个白眼,“谁说解元就一定会在我们三个中?雍州学子藏龙卧虎,我能中小三元,也有几分运气,哪敢这么大的口气,视解元为囊中之物?” 邢克己轻笑,大有见到知己之感,“我 也这般想。奈何连水清不同, 非得缠着我比试, 我不胜其扰,只能出门避开他。” 懂了,另一位小三元得主显然剑锋直指解元之位,并且想在考试之前就把对手给打压下去。 但萧景曜又有些疑惑,“为何我没收到帖子?” 他也是个小三元,还是个没有错过任何一届的小三元,连水清竟然没给他下帖子? 邢克己面色古怪,“据说,他让小厮给你递帖子,却被令尊给赶了出来。” 萧景曜想了想,那会儿他应该还在模拟乡试期间,萧元青心疼他,又见过府试时,一些书生的害人手段,估计对方的小厮态度也不太好,然后就被心烦的萧元青给赶出了门。 逻辑上没毛病。 邢克己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带了几分同情,“因为这事,连水清大为恼怒,四处说你目中无人,一心想在乡试中将你压在身下。” 萧景曜:“……”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景曜都奇了怪了,忍不住向邢克己吐槽,“为什么他们总是那么闲,都快考试了,还有心思赏花办宴会?” 就算是要结交人,那也得等到乡试过后,时间宽裕了再办宴会吧? 邢克己也很无奈,“我也想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叹了口气。 邢克己的消息果然很灵通,他告诉萧景曜,这次乡试,只录取四十人,比去年还少五个名额,但考试人数却比去年多了一百多人。 柳疏晏几人齐齐叹气,“更难了。” 这次的主考官是工部侍郎冯大人,这位大人因治理黄河而出名,建河堤,抚民心,挖渠道,断案收税都是一把好手。简而言之,是个务实的好官。 萧景曜突然就想到了尹县令。虽然尹县令的官职不如冯大人,但尹县令同样是个务实的好官,会去田间地头体会民生疾苦,也会酌情断案,安抚百姓,两人的精神内核是一致的。 萧景曜知道了冯大人的履历,心里有了计较,再次拱手谢过邢克己。这些消息,他们要打听起来也不容易,邢克己主动告知,确实省了他们很多事。 邢克己笑着摆手,眉眼间终于有了丝天才的傲气,“我的直觉很准,希望明年进京赶考时,你我二人能结伴而行。” 言辞间,已经认定自己能考上举人。 萧景曜也不装谦逊了,爽快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该打听的消息都打听到了,萧景曜一行人同邢克己又聊了许久文章和策论,直到天色已晚,双方才不舍地道别。 回去的路上,柳疏晏忍不住啧啧几声,“那邢克己果然满腹才学,才华不下景曜。绝对是同景曜竞争解元的最大对手!” 萧景曜无奈,“怎么你们都觉得解元要落在我头上?” “因为你足够狠啊!”张伯卿想到那臭烘烘的九天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如你所说,考试不仅考才学,还包括考生们对考场环境的适应能力,以及沉稳的心态,再加 上那一点点运道。他才华不弱于你,出身贫寒却不自卑,也能放下读书人的身段,去跟茶楼合作,有骨气,又不迂腐。这样的人,心性必然十分沉稳,至于能不能适应考场环境…他家境贫寒,想来吃住上也受过苦头。最后,你们能比的,就是运气了。” 张伯卿一顿分析猛如虎,全都说到了点子上。 萧景曜也不住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有一点比他强。” “什么?”张伯卿三人异口同声。 萧景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忘记了,我曾经跟在尹县令身边学习了一段日子。处理事务,你们都只能算是纸上谈兵,我可是有丰富的经验。” 既然冯大人是个务实的人,题目应当也会侧重实际。在一堆埋头读书十多年的考生中,萧景曜这个真正处理过一县庶务的小秀才,确实优势明显。 张伯卿三人都有些嫉妒萧景曜了,深深叹了口气,“我们怎么就没遇上这么好的县令啊?” 萧景曜翻了个白眼,“那你们也没遇上拿家人和亲朋好友威胁你们的县令啊。” 一般读书人碰上贾县令那种狗官,早就憋屈死了。一开始就屈从了,还不知道最后会被贾县令引上什么不归路。到时候才是真的要带着全家一起去阎王殿报道。 张伯卿几人一想也是,心里顿时平衡了。 萧元青听萧景曜问起连水清的事,伸手掏了掏耳朵,没好气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人我不建议你们同他来往,只不过是个秀才,随身小厮的眼珠子都长在了头顶上,拿鼻孔看人。这样的人,你们且看,即便他考上了举人,也得倒大霉。惹了他不快就不快,日后他倒霉也连累不到你们。” 萧景曜对萧元青的识人技能还是有信心的,当即点点头,将这事儿抛在脑后。四人全都闭门不见客,一心念书,只等乡试开考。时不时还督促着张伯卿发豆芽,还真吃了几顿张伯卿发出来的豆芽,颇觉有趣。 八月初九这天,天还没亮,萧平安等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有萧平安在,萧景曜确实省了许多事,考篮中的东西,都不用萧景曜操心。 张伯卿等人也有小厮替他们收拾东西。萧元青站在院子中的桂花树下,冲他们四人招招手。 萧景曜好奇地走过去,就听见萧元青乐呵呵地开口道:“来来来,你们几个都折一枝桂花。不是有个成语叫做蟾宫折桂?你们现在就折个桂,讨个好彩头。” 八月桂花飘香,院子里满是浓郁的桂花香味儿,萧景曜身上都染了一丝桂花的香气,萧平安还做了些桂花糕放在考篮中,估计也是听了萧元青这有道理又没道理的忽悠。 唐振源眼神一亮,“萧叔叔说的有道理!我夜观天象……” “你别夜观天象了,昨晚你早早就歇下,睡到现在才醒,观什么天象?大胆点,我们这次都会通过,全都能成为举人老爷!” 柳疏晏一边说着,一边折了枝桂花,唐振源和张伯卿紧随其后。萧景曜想了想,伸手将离自己最 近的一枝桂花折了下来。 萧元青见状,当即乐道:“这就说明,举人功名就在曜儿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好巧的一张嘴!萧景曜都震惊了,“爹,你不会是去跟街上的算命先生学了手绝活吧?” 萧元青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我这说的都是真心话,这就是个好彩头。曜儿,放心考,爹在贡院外头等你。” 萧景曜点点头,和张伯卿三人互相鼓励了几句,再三检查了考篮中的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考篮出了门。 贡院门口已经排成了长龙,萧景曜放眼望去,都看不到队伍的最前排。柳疏晏忍不住开口道:“这次有两千多名秀才参加乡试,只取四十个……” 五十比一的比例,听着竞争力好像也不大,但考虑到现在的教育质量,能考上秀才的都是卷王中的卷王,现在新的一批卷王又要开卷,简直是在养蛊。 大多数都是生面孔,萧景曜也看到了常明府其他来参加乡试的考生,互相颔首示意,然后眼观鼻鼻观心,认真等进场。 萧元青则站在不远处,鹰隼般的目光从萧景曜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掠过。自从那次亲眼见识过读书人陷害人的手段后,萧元青就长了好多个心眼,说什么都要盯着萧景曜身边的人,绝对不给别有用心之人任何可乘之机。 站在人群中的萧景曜感受到了一束不太友善的目光,抬眼看去,是一个模样清俊的年轻书生,瞧着颇为傲气,见萧景曜看过来,给了萧景曜一个挑衅的眼神,又轻飘飘地转过头去。 萧景曜福至心灵,猜到这人应该就是邢克己说的另一个小三元得主,连水清。 少年得意,模样俊俏,瞧他身上的衣裳料子就知道,他是个富家公子哥。这些条件一摆,连水清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八月份的天气,即便是清晨,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经过严格的检查,萧景曜理了理衣裳,顺利进入了贡院。 幸运的是,萧景曜没抽到臭号。不幸的是,他对面正好是连水清。对方似乎真的恼了萧景曜,知道贡院内不能发出大声响,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再次对着萧景曜翻了个白眼。 萧景曜本身的脾气可不像他外表那样温和,连水清三番两次挑衅到他头上,萧景曜又不是软柿子,哪里会任他拿捏,同样冷哼一声,回了对方一个白眼,顺便还附送了一个鬼脸。 连水清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拍案而起。萧景曜好以整暇地看着他,意思十分明确:有本事你就闹,到时候被衙役叉出去可不是我。 还剩下最后一丝理智的连水清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恶气,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格外不善。 萧景曜十分无奈,心说这都是什么事,自己都没和他碰过面,他都要记恨自己,也是无语。 看来这几天考试是清净不了了。 好在贡院的号舍比县衙和府衙的号舍要宽敞些。同样是木板放下来拼成床,还有部分空间,是给考生做饭的。 贡院内不提供饭食,这九天,考生得自 己做饭。有人不会做饭, 就带上干粮。有人学了点厨艺, 带的吃食就丰富些,可以熬粥煮饭,再配上刚炒出来的菜,香飘十里,不仅能让自己吃好一点,还能干扰对手。 萧景曜学了几道菜,厨艺不说有多高超,也算是小有所成。反正宅子里那么多人,就属萧景曜做的菜最好吃。可见萧景曜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做饭天赋在身上的。 张伯卿倒是想摆烂,打算全带干粮,连小火炉都不想带,萧景曜直接冷笑,“贡院里的水可不是那么干净,你要是拉肚子拉到虚脱被抬出来可别哭!” 这还真不是萧景曜危言耸听,贡院三年才开一次,里面的水的质量…当真是一言难尽,不然每次乡试,怎么总会有人拉肚子?明显就是水的问题。 张伯卿想直接喝生水,萧景曜觉得他要是这么干,不如直接放弃乡试得了。贡院里的水…萧景曜只能再三叮嘱他们,一定要把水煮沸了再喝。好歹也是高温杀毒了。 现在还没发试卷,萧景曜清理完号舍后,便将考篮中的东西一一往外拿。 笔墨纸砚只占了很小的地方,萧景曜还带了打火石,一部分给煤油炉准备的煤油,还有预防漏雨的油布,驱蚊虫的药,考虑到现在的天气,萧景曜还带了些雄黄粉,免得自己认真答着题,突然就钻出一条蛇来。那简直就是个恐怖故事。 为了防止带进来的菜变质,萧景曜带的多是干菜腊菜。开胃的酸萝卜,腌过的咸菜,还有干蘑菇,干笋,腊肉腊鱼等可以放很久的食材。腊肉腊鱼都提前切成了小片,直接放进小锅里煮就行,配上开胃的小菜,萧景曜这样的伙食水准,放在整个考生中,都是顶尖的。 萧元青还给萧景曜准备了补身子的人参酒。但萧景曜觉得自己身子骨健康得很,担心补过头流鼻血把试卷弄脏,反而得不偿失。所以这人参酒,萧景曜虽然带了进来,却并不打算喝。只是放在一边,以备不时之需。 对面的连水清就看着萧景曜有条不紊地归置好了所有东西,微妙地觉得自己输了,气得拿出一个肉包子,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萧景曜想着煤油炉的火不够旺,索性现在就点了火,将水倒进锅里,等着水沸腾后再将它放凉,才能安心喝下去。 做完这一切后,衙役正好过来发试卷。 乡试总共考三场,帖经墨义的送分题没了,上来就是经义题。萧景曜习惯性将试卷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经义题占了大头,其余的以算学居多。算学题的难度基本和上次院试的持平。萧景曜这次想靠算学拉分,怕是不太容易。 不过萧景曜又不是只有数学好。他的经义很扎实,不然也不会稳居府学榜首。虽然经义题的数量很多,但这只是时间问题,并非难度问题。 萧景曜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把这些已经考烂了的题目答出新意。这可比中规中矩写答案难多了。 萧景曜在卷首填好了自己的信息后,所有试题在他脑海中浮现。萧景曜拿出白纸,按照题目顺序,一道一道写提纲,然后开始动笔,摒除外界一切 干扰, 聚精会神地答起题来。 对面的连水清瞪了萧景曜好几眼, 萧景曜都没搭理他,气得他鼓了鼓脸,又觉得无趣,自己也沉下心来答题去了。 到了中午,太阳嚣张地炙烤着地面,贡院内温度也迅速升高,萧景曜额头已经沁出了汗水,拿过考篮中的棉布巾,仔细擦了脸上的汗后,再接着答题。 没办法,考卷对考生们来说,简直如同祖宗牌位一样,恨不得供起来。要是考卷有一点污渍,都会被主考官毫不留情地刷掉。萧景曜可不想在考卷上留下汗渍。 中午,萧景曜简单地做了份腊肉腊鱼饭,再配上开胃的酸萝卜,顿觉精神一振,趁着眼下思维灵活,萧景曜也不午休,吃完饭又开始答题。 浏览试卷的时候,萧景曜就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做题时间。以他现在的答题速度,两天的时间就能把题答完。 萧景曜不想挑灯夜战,索性趁着中午的时候再勤奋一把,将今天的任务完成。 心中有成算,萧景曜自然也表现得十分轻松。等到天黑之际,萧景曜果然已经答完了一半的题目。萧景曜当场松了口气,将考卷晾干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并用油布盖住。 然后,萧景曜提前点燃了驱蚊虫的药草,围着号舍烟熏了一周,尽可能地驱赶更多的蚊虫,随后举了如厕的牌子,去了趟茅厕,在臭气熏天的味道中,对上了张伯卿泪汪汪的双眼。 啊这……萧景曜也只能庆幸,张伯卿提前模拟了一次臭烘烘的臭号的环境。不然的话,他这次非得崩溃不可。 这一晚,萧景曜耳边一直传来嗡嗡嗡的蚊子声,睡得十分不安稳。 不过萧景曜只要醒来后,清醒的速度就非常快。不过几个呼吸间,萧景曜就恢复了平日里神采奕奕的模样,看得对面的连水清好一阵羡慕。 萧景曜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连水清,发现这位小少爷已经面如菜色,眼底下硕大一团青黑,白皙的脸上出现了好几个红肿的大包,显然也是被蚊子祸害得不轻。 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凄惨,这个人还经常对自己翻白眼,萧景曜顿时神清气爽,开始了新一天的答题。 果然如同萧景曜估算的那样,在第二天黄昏之时,他就已经答完了所有的试题。 第三天上午交卷,考生们下午可以在贡院内活动一下。张伯卿见了萧景曜,顿时悲从中来,“景曜,我好惨啊。” 萧景曜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 柳疏晏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勾着张伯卿的脖子笑道:“你还不赶紧谢谢景曜,好歹让你经历过了一次,总比你什么都知道,就进了臭号强。” 张伯卿吸了吸鼻子,“确实,虽然臭了点,吵了点,但我还是把题答完了,没有焦躁。” 骄傲! 身后一声冷哼,萧景曜了然回头,就见连水清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憋了许久,憋出一句,“你很厉害。” 然后飞快地不见了人影。 萧景曜:“ ……” “??[” 萧景曜眼下一团青黑,眨了眨眼,慢半拍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爹,我没事,就是一直没睡好。” 萧元青心疼不已,不由分说将萧景曜背了起来,“你现在就睡,爹背你回家!回家后睡大床,想睡多久睡多久,平安熬了老母鸡参汤,我让他放在火上温着,等你睡醒后就能喝!” 萧景曜疲倦地趴在萧元青的背上,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念叨声,莫名觉得十分安心,闭上眼深深睡了过去。 萧景曜是被饿醒的。 睁眼的时 候,天色已经大亮,萧景曜坐在床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见自己身上穿的里衣已经被换了,萧景曜又觉得舒服了一点,再想一想自己的头发,萧景曜又觉得不自在,赶紧起身,让萧平安准备热水,他得好好洗个澡。 洗漱完毕,萧景曜终于恢复到了平时神采奕奕的模样,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背后,宽衣大袖,一阵风吹来,再配上他那张世所罕见的脸,真有几分谪仙人之态。 萧景曜这才知道,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怪不得会饿醒。 萧平安熬的老母鸡参汤果然很好喝,萧景曜干掉两大碗饭,又吨吨吨干掉一大碗鸡汤,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张伯卿三人同样睡了个昏天黑地,不过他们比萧景曜醒得早一点,已经收拾好了。提到乡试,都是一脸菜色。 柳疏晏问了萧景曜几道题后,脸色就沉了下来,不住苦笑,“我好像答错题了。” 经义题中有截搭题,也就是把四书五经中的随意的两句不相干的话搭在一起,如同“床前明月光,花重锦官城”等莫名其妙的搭配,为的就是给考生们加难度。 柳疏晏就在这道截搭题上翻了船。 萧景曜认真安慰他,“你想岔了,别人肯定也想岔了,不必太担心。” 柳疏晏只是苦笑。 直到放榜前,柳疏晏都愁眉不展。 朝廷规定,乡试半个月内必须放榜。萧景曜几人索性就等放榜完后再回家。 放榜这天,柳疏晏的兴致也不高。 一行人到了贡院对面的登科楼,楼里已经人山人海,见到萧景曜,都想上来攀谈几句,却都被萧景曜身边柳疏晏的阴沉脸色给逼退。 衙役们敲锣打鼓,将榜送了出来。考生们伸长了脖子,明知在楼上看不清榜上的字,还是想努力看看,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榜一贴好,看榜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我中啦,我中啦!二十年了,我终于中了!” 这人说着说着,竟是往地上一扑,嚎啕大哭起来。 萧景曜循声望去,见那人一头头发全部花白,哭声中有喜悦又有遗憾,还有更多的不甘,百般滋味都在其中,让人听了也不由自主地鼻子一酸。 柳疏晏心有戚戚,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声音艰涩,“我不会也同他一般,要考到白发苍苍之时才能中举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唐振源用力拍了拍柳疏晏的肩膀,沉声道,“上次乡试,我们虽然落榜了,但你可是上了副榜第八名。也就意味着你是上回的第五十三名,今年肯定有希望!” 乡试分正副榜,正榜自然都是成功跨过门槛的新晋举人。上了副榜没有举人功名,但是能知道自己的排名。一般来说,上了副榜后,下次乡试很大几率能通过。若是连着两次都上了副榜,也能成为举人,和正榜举人没有任何差别,待遇一样,也能进京参加会试。 柳疏晏上次排在副榜第八名,今年中举的希望很大。 下面有人哭有 人笑, 有人又哭又笑。萧平安等小厮们还没上来, 很快就有人大喊道:“萧景曜!榜首是萧景曜!今年的解元是萧景曜!” 楼里轰的一声沸腾了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围了上来,纷纷向萧景曜道喜。 柳疏晏一扫先前的郁色,比萧景曜这个当事人还激动,“解元!我就说景曜你能拿解元!” 邢克己也笑着前来向萧景曜道喜,萧景曜眉头一挑,“邢兄同样名列前茅,同喜同喜。” 萧景曜已经听到下面有人高喊出第二名的名字,正是邢克己。 不远处的连水清面色青了白白了青,沉着脸坐在位置上,浑身都在冒黑气,谁都不敢去招惹他。 萧平安几乎跑断腿,喘着粗气上来,“公子,你中了第一!张公子在最后一个!” “诶?我这么幸运的吗?”张伯卿喜笑颜开,“我还以为我这次分到了臭号,考不中呢!” 唐振源和柳疏晏的心都提了起来,等着各自的小厮上来报喜。 很快,两人的小厮都上来了。唐振源的小厮面带喜色,柳疏晏的小厮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柳疏晏抬手遮眼,语气低沉,“无妨,下次再来,不过,不过只是三年罢了!” 萧景曜拍拍他的肩,镇定道:“别着急,还有副榜。” 唐振源和张伯卿同样眼神一亮,“对,还有副榜,要是你这次也在副榜上,同样考中了举人!” 在好友们的安慰下,柳疏晏重新打起精神,等着放副榜。 不知过了多久,衙役们把副榜贴了出来。柳疏晏的小厮上来时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公子,你在副榜最后一个!” 柳疏晏神情一松,竟然也趴在桌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景曜几人纷纷松了口气,面色又是一喜,他们全都中举了! 萧元青本来碍着柳疏晏的心情,不好太激动,现在恨不得在酒楼里跳个舞,高兴地蹦来蹦去,把萧景曜往肩膀上一扛,继续上蹿下跳,“曜儿,你中了!十三岁的举人!连中四元!” 萧景曜不住挣扎,“把我放下来啊爹!” 混蛋臭爹,我的形象!! 第 43 章 043 要不是还剩一点理智,萧景曜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亲爹。他考个举人容易吗,平日里走的还是温润稳重路线。结果呢,一不留神就被萧元青单手拎起来扛在肩上转圈圈。 萧景曜:“……” 我不要面子的吗!!! 萧元青顶着一头鸡窝发型,乐呵呵地把萧景曜放下来,一口大白牙亮得人的眼睛直晃,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在散发着喜气,搓着手不断念叨,“举人啊!十三岁的举人啊!还是第一名!我们家祖坟不会真的冒青烟了吧?不不不,我这次回家得去族里看一看,指不定我们家列祖列宗的坟全都着火了!” 萧景曜嘴角抽搐,这是什么不孝子孙,说的什么屁话,有盼着列祖列宗的坟全部着火了的吗? 周围人本来想再同萧景曜道一道喜的,十三岁的秀才,还连中四元,脑子没问题的都知道,萧景曜日后绝对前途无量。不趁着现在还能接触到他的时候刷个脸熟,等日后他平步青云,连见他面的资格都没有。 但萧元青的骚操作太多,又是把萧景曜扛起来转圈圈,又是神神叨叨地嘀咕着祖坟的事情。让周围想来继续给萧景曜道贺的人也犹豫不前。 中举确实是大好事,你说句祖坟冒青烟就差不多得了,祖坟着火是几个意思?要是这话是萧景曜说的,他们高低得嘀咕萧景曜几句不孝。 但说这话的是萧元青,人家又不是读书人,瞧着他单手拎起萧景曜的臂力,就知道这位定然是位名声不显的壮士。他们这帮读书人,还是别瞎逼逼了。 倒是萧景曜,双脚终于落地后,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被萧元青扛起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神色从容地对着众人拱手笑道:“多谢诸位,景曜本该同诸位喝一杯以谢诸位。只不过家父仪容略有些不整,景曜失陪,同家父回府整理仪容,还望诸位海涵。” “应该的应该的。”其他人也是头一回见着关系这样奇怪的父子。稍微代入一下自己,亲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扛起来…嘶——脚趾已经开始抠地了。不愧是本届解元,瞧瞧人家这养气功夫,多优秀! 张伯卿几人也跟着萧景曜一同回去,都憋笑憋得很痛苦,时不时还发出一声闷笑。 萧景曜无奈回头,“你们想笑就笑吧。” 张伯卿三人再也憋不住,“哈哈哈哈哈——” 萧景曜无奈脸,就知道这帮损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笑话自己的机会。 萧元青剧烈地咳嗽几声,用威胁的目光一一扫过三人。 三人当即挺直了腰杆,一边擦拭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一边为自己辩解,“实在不能怪我们,景曜平日里一副老成的做派,十四岁的少年,心态比四十岁的人还沉稳。突然见到他这种…额,形象全无的时刻,我们实在忍不住不笑。” 萧景曜幽幽地看向萧元青。 萧元青瞬间绷直了背,“我就是一时激动,没想那么多。” “爹,要 是你说话的时候,嘴角不翘得那么高,会更有说服力。” 萧元青也绷不住了,捧着肚子笑了个痛快,张伯卿三人也毫不客气,继续哈哈大笑,四人的笑声几乎响彻整条街。萧景曜的头上却仿佛有一群乌鸦飞过。 可喜可贺,只有萧景曜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看着这四个还在捧腹大笑,毫不顾忌形象的家伙,萧景曜深深叹了口气,分外想念他亲爱的祖父。要是萧子敬在这里,萧元青绝对得和鞋底子亲密接触! 到家后,萧元青几人也正经了起来,开始表现出自己的兴奋情绪。 张伯卿喜气洋洋,进门之后连着翻了几个跟头,简直可以去大街上加入卖杂耍的队伍。柳疏晏这个缺德的家伙,顺手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就扔了出去,还鼓掌高声叫好。气得张伯卿怒气冲冲地要跑来揍他。 柳疏晏一边熟练地闪躲一边得意洋洋,“你这是嫉妒我!” “我一个正榜举人,会嫉妒你这个两届副榜?”张伯卿讥笑。 柳疏晏摇头晃脑,伸手在张伯卿的眼前晃了晃,笑得嘴角都要飞到耳朵后面去,“谁让我运气比你更好?你以为你正好排在最后一个就算运气好了?论运气好,还得是我柳疏晏!” 这话还真就没毛病。副榜的规则总是变来变去,前朝只是张贴副榜,让副榜考生知道自己离举人的距离不远,没有什么别的优待。到了本朝太祖,副榜举人能有机会被举荐去国子监念书。一直到先帝时期,都是这个规矩。嗯…既然有举荐二字,就意味着里头可操作的空间非常大,这个优待基本没有寒门学子的份,大多是为官宦子弟准备的。 及至正宁帝继位后,对百姓休养生息,对朝中贪官蠹虫杀了个人头滚滚,空出来不少缺,便出了新的规矩,在乡试中连中两次副榜的秀才,也能成为正经举人,享受一切举人的待遇。 不过乡试年年都不同,主考官各有喜好。上一届正好投了主考官的偏好,被记入了副榜中。下一届主考官和上一届偏好却完全相反,这种事情十分稀松平常。所以很多乡试上了副榜的考生,也未必能在下一届乡试中继续上副榜。 正宁帝的规定是连着两届上副榜,隔了一届都不行。柳疏晏在这种情况下,以副榜最后一名,加上上届副榜第八的排名,成功中举,确实比张伯卿更幸运。 正宁帝登基十三年,乡试也就四届,连着中两届副榜成为举人的,屈指可数。从这个方面来看,柳疏晏说他是几人中运气最好的,完全没毛病。 见张伯卿哑口无言后,柳疏晏得意地叉腰狂笑,又跑去萧景曜面前嘚瑟,“嘿嘿嘿,论起运气,你这个解元也不如我!” 萧景曜微笑着点头附和,“确实如此,我考中解元靠的是实力,不像你,全凭运气。” 柳疏晏:“……” 这一回轮到张伯卿叉腰狂笑了,笑容从柳疏晏脸上转移到了张伯卿脸上,空气中依然满是快活的气息。 唐振源笑着摇头,“你去招惹景曜干什么?他那张 嘴有多厉害, ?_[(, 毕竟你俩从武力到口才都旗鼓相当,信心膨胀跑去同景曜叫板,你做什么这么想不开?” 柳疏晏:“……”我谢谢你啊,并没有被安慰到。 柳疏晏果断转移话题,问道:“我们肯定会接到官府帖子,去参加鹿鸣宴,赶紧去找找赴宴的衣裳。主考官冯大人和知州大人都会出席鹿鸣宴,必须得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几人中,柳疏晏最在意外表,提出这话也不奇怪。 “是该好好打理一下自己。”唐振源看了看萧景曜,又看了看柳疏晏,笑着打趣道:“尤其是你们两个,景曜这个解元自是不必多说,必定会被主考官考校。疏晏,你可是本届最幸运的举人,原本40名举人外的两届副榜举人,估计也会被两位大人叫过去看一看。” 柳疏晏摸了摸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打了个哆嗦,“虽然这是件好事,但我心里怎么还有点发怵呢?” “那可是朝廷大员,能不发怵吗?” 柳疏晏一指萧景曜,语气羡慕,“景曜就一直很稳重。” 被点名的萧景曜诧异地看过来,“鹿鸣宴是为我们这些新晋举人庆祝的,两位大人同我们无冤无仇,想也知道并不会在鹿鸣宴上刁难我们,而是会勉励我们一番。既如此,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最差的情况也就是被两位大人无视,表现好一点就会得到夸奖,稳赢的局面,萧景曜是真的觉得没有紧张的必要。 柳疏晏勾过萧景曜的脖子,唐振源和张伯卿也围了上来,“真羡慕你这份平稳的心境!” 换了身衣裳,重新束了发的萧元青一出来就见到这副场景,一手一个,拎小鸡似的将柳疏晏三人从萧景曜身边拎开。 张伯卿三人顿时有种自己成了小鸡崽的错觉,看了眼萧元青并不强壮的身形,柳疏晏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可算是明白景曜方才为什么那么气急败坏了。” 他们好歹都是百多斤的汉子,也算有点分量。被萧元青这样轻飘飘地拎起来,委实伤自尊。 唐振源倒是很淡定,拍了拍柳疏晏的肩膀,“想想那棵被萧叔倒拔出来的树。再想想在登科楼里就被萧叔拎起来的景曜,好歹我们是在家里被萧叔拎起来,没有外人看见。” 要不怎么说,只要有个比自己更倒霉的,自己就觉得没那么憋屈了呢。柳疏晏看了眼萧景曜,瞬间就心理平衡了。 萧景曜暗暗翻了个白眼,又给了萧元青一记眼刀。 萧元青憨憨挠头,坚决不承认他先前是故意为之,笑着转移话题,“现在榜也放了,大家都中了举,也是一大幸事。你们既然担心参加鹿鸣宴的行头,不如去成衣铺好好看看最时兴的衣裳?还有什么鞋履发冠和腰封,通通都买上!少年举人,就该是这样的意气风发!” 萧景曜偏头看了萧元青一眼,心说爹你这样的做派真的很像一个暴发户。 柳疏晏三人都有些意动,又勾过萧景曜,“萧叔说的有道理,我们 就去成衣铺看看,置办几身行头。” “我夜观天象,觉得我们几人缘分深厚,不如买同一样式的衣裳,在鹿鸣宴上一露面,大家都能知道我们是至交好友。” 萧景曜站在一旁,兜着手看他们三个耍宝,又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士子衫?到时候赴宴的举人们定然也都是着士子衫。我们几个要是穿别的衣裳,都不用统一样式,大家都会知道我们是一伙儿的。” 柳疏晏三人顿时又是一阵大笑。 气氛活跃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不去买身新衣裳也不礼貌了。张伯卿几人也确实没带几身衣裳,又因为多次浆洗,衣裳都半新不旧。鹿鸣宴如此重要的宴会,张伯卿几人想好好把自己打理一番,以最好的面貌去见知州和主考官,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萧景曜,他对买衣裳之事可有可无。既然张伯卿他们都兴致勃勃地要去挑新衣裳,萧景曜也就跟着随了他们的心意,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后,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成衣铺。 和张伯卿他们抱着同样想法的新晋举人还真不少。在成衣铺中,萧景曜又碰上了几张熟面孔。 乡试已经放榜,没考上举人的考生们自然不想再在省城多待,黯然回乡。留在省城的举人,都是等着参加鹿鸣宴的,神经放松下来,自然也想到了置办行头的问题。 如此,省城几家大成衣铺,都来了不少新晋举人,卖的最好的,正是士子衫。 萧景曜还在人群中看到了邢克己的身影,忍不住打趣他,“邢兄也来买新衣裳?” 邢克己坦然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那身衣裳破了好几个洞,缝缝补补,好不容易攒了点银钱,也想为自己置办身好衣裳。” 两人说话间,萧景曜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萧景曜转过身去,认真地连水清,“连兄若是鼻子不舒服,应早点去看大夫才是。免得到了鹿鸣宴那日还没好,在主考官和知州大人面前失礼。” 连水清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不善地看着萧景曜,“你小小年纪,心机倒是深沉。若不是你故意挑衅我,让我失了分寸,这解元之位,也未必是你的!” 萧景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讥笑道:“我在你的白眼和冷哼声下都能不受干扰拿到了解元。我没有如你料想的那样,被你的恶形恶状惹的心神大乱,真是不好意思。” 知许你干扰别人,被干扰了就怀恨在心,这是什么双标狗。显然接受的毒打不够多。 萧景曜觉得萧元青看人真是太准了,就连水清这狗脾气,迟早要被人收拾。 邢克己也皱起了眉头,“连兄,乡试已经放榜,排名已定,你也该有些风度。” 连水清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狠狠瞪了萧景曜和邢克己二人,面上尤有不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会试再见真章!” 萧景曜真诚地问他,“若是我没记错,你这次乡试好像排在第二十三名,莫非你要去找排在你前面的二十二个人,一一对他们放狠话?” 连水清:“……” 人群一时陷入了安静,不知是谁实在憋不住,发出一阵笑声,而后笑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最终化为一阵爆笑。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阴阳怪气,“萧解元这话也太客气了,人家连举人可是连中小三元,眼高于顶,除了你和邢举人,他将谁放在眼里过?” 连水清恼羞成怒,“闭嘴!” 都是举人,谁怕谁啊?能考上举人的,谁不是才学过人,从小听着夸奖长大的?傲气,谁都不缺。 连水清这话一出,其他人当即冷笑,“连少爷好大的威风,不过这威风,还是冲着你家仆人去使。同为举人,我们凭什么看你的脸色?” “是啊,连少爷先前如此威风,傲气凌人,不将我等看在眼里。某虽不才,这次乡试排在第十八,还比连少爷高五名呢。” 萧景曜准备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其他人已经你一言我一语,把连水清怼得哑口无言。 萧景曜都震惊了,小声问邢克己,“他得罪的人这么多?” 邢克己同样压低了声音,“本就文无第二,他一副解元必定是他囊中之物的做派,言谈间对其他人多有不屑。同他有过来往的人,对他都有些怨言。” 萧景曜顿时瞳孔地震,用惊叹的目光看向连水清。人缘差成这样,这家伙出生时是把所有的情商都换成了智商吗? 连水清说不过众人,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又狠狠剜了萧景曜一眼,恨恨地转身走了。 萧景曜一头雾水,“我可没骂他,他瞪我干什么?” 邢克己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而后说道:“可能他觉得,要不是你抢了他的解元之位,他也不会受此奇耻大辱。” 萧景曜:“???” 真是槽多无口。 萧景曜欣慰地拍了拍张伯卿的肩,语气十分诚恳,“伯卿啊,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不会说话了。” 论情商低,还得是连水清。张伯卿也就是耿直了一点,完全没有和连水清的一战之力。 张伯卿茫然,“啊?我很不会说话吗?我觉得我性子挺好的,率真耿直。” 柳疏晏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地把他拽走,“别人夸你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自卖自夸上了?心里能不能对自己有点数?” 萧景曜扶额,无奈地看向邢克己,“你若是想同我们一起进京赶考,这一路上,怕是要忍受不少他们的吵吵闹闹。” 邢克己脸上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眼中还有几分羡慕,“你们的感情真好。” 真挚的友谊,委实令人羡慕。 萧景曜笑而不语。 五天后,鹿鸣宴正式开始。 这次鹿鸣宴在雍州本地的一家豪强的别院中举行。其中一步一景,落英缤纷,正值菊花盛开之际,园中除了浓郁的桂花香之外,还有颜色不一,姿态各异的菊花。除却常见的菊花外,竟还有许多名贵品种,如墨荷,绿云,凤凰振羽等千金难买的名贵菊花,这 别院里竟然应有尽有。 “” ?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43 章 043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萧景曜也压低了声音,“这话别让其他人听见了。” 一堆赏菊的高雅人士中,他们两个在意菊花价值的家伙格格不入。 邢克己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算上柳疏晏这个幸运儿,本次总共四十一名举人赴宴。主考官冯大人和雍州知州江大人端坐上位,众人下意识地正了正神色,恭敬地对两位大人行礼。 座次按照乡试的排名而定,萧景曜正好坐在冯大人的下首。 冯大人笑着看向萧景曜,在看清楚萧景曜的相貌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叹,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几分,“你就是萧景曜?” 萧景曜赶紧起身回话。 “不必多礼。”冯大人摆了摆手,语气温和,“我看了你的策问,如何治水,你答得非常好,可是家中有长辈任过一方父母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冯大人作为治理水患的一把好手,一眼就能看出考生们的答卷中,哪些言之有物,哪些是纸上谈兵。 萧景曜的回答,可行性极高,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冯大人合理猜测,萧景曜家中应该有人当过官,不然,萧景曜不会对这其中的细枝末节知道得这么清楚。 教育资源的差距什么时候都有。这个时代,寒门学子和官员子弟的教育资源的差距更是如同鸿沟。考秀才还能凭借自己的勤奋刻苦接连通关,到了乡试,策问杂文和律法,想答得出众,必须要有可行性,也就是所谓的言之有物。 贫家学子们哪里能知晓衙门各房的细枝末节?官员子弟的优势立马凸显了出来,他们家中有长辈做官,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清楚官场运行的那套规则,偶尔听上几句长辈们处理政务的方法,也是无意中在学习。更重要的是,长辈们有着丰富的当官经验,也知道乡试会出什么样类型的题目,能对他们进行针对性训练。 比如这次的主考官定下冯大人之后,官员子弟的长辈定然给他们恶补了许多治水相关的方法。萧景曜的文章为什么能脱颖而出?因为他结合了南川县历代官员治水的办法,假定了一个同南川县差不多的环境,又算好了治水需要的银两,以及如何以工代赈,治水的同时还能安抚民心。 因地制宜。这点就是那些只被长辈们灌了一脑子治水学问的官员子弟没有想到的地方。更何况,以现在读书人的清高,必定是不屑提起阿堵物的。萧景曜从策划到预算再到具体实施方案,都写得明明白白。虽然没有刻意卖弄文采,但词藻亦算华丽,又言之有物。也难怪冯大人会对他印象深刻。 直到放榜后,冯大人又听到萧景曜只有十三岁,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萧景曜绝对出自官宦之家。 萧景曜也不奇怪冯大人能从他的文章中看出端倪,要是看不出来才奇怪了。就算是公司一个普通的人事管理,也能看出职场菜鸟和老鸟的区别。冯大人要是看不出来萧景曜有官方人员相助的底细,萧景曜都要怀 疑他这个治水能臣的帽子是不是都是水。 听冯大人这么问,萧景曜也就实话实说,认真答道:“学生家境寻常,并无长辈有官职在身,不过承蒙尹县令厚爱,将学生带在身边教导了一段时日,学生受益良多。” 冯大人点头,“原来如此。以你之年纪,能领略其中真意,实在难得。明年会试,本官在京中等着你的好消息。” 江知州捋着胡须,呵呵笑道:“景曜年纪并不大,终有一日能金榜题名。” 江知州话里话外,都对萧景曜十分亲近的模样。 其他人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满是羡慕,这可是两位大人的青眼啊!他们也想要这份风光! 萧景曜也有些奇怪,为何江知州对他有几分亲近。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如江知州这等一方大员,消息自是灵通得很,甚至比冯大人这个京官,对京城的消息更清楚几分。公孙瑾对萧景曜的亲近,还有萧景曜在正宁帝面前挂了名的事情,江知州都一清二楚。更别提萧景曜那个连中小三元的神童身份,还给了江知州一个上等的考评。种种因素综合下来,江知州对萧景曜有几分亲近,也不足为奇。 谁不喜欢为自己带来好处的人呢?要是这个人还有强大的人脉,那就更喜欢了。 萧景曜想到贾县令,隐隐猜到了几分,面上更为淡定,又听了江知州和冯大人几句夸奖后,这才站在最前面,和新晋举人们唱着《鹿鸣》,然后一起跳魁星舞。 这都是府学礼乐课上教过的内容,萧景曜动起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优雅从容。江知州都忍不住往冯大人身边靠了靠,笑着叹道:“既有这般才华,又有这般相貌,只要萧景曜能金榜题名,他日前程必定不可估量。” 皇帝也是人,也看脸啊。同等才华下,为何不挑个颜值更高的官员呢,瞧着多么赏心悦目!再说了,以萧景曜之才学,同年中能压得过他的人寥寥无几,正是帝王最喜欢的臣子。只要萧景曜自己不作死,青云路就在眼前。 冯大人不赞同地瞥了江知州一眼,“那是萧景曜才华过人,同他的相貌无关。” 江知州悻悻,“我也就同大人小声说说,不会胡乱言语,反倒坏了他的名声。” 冯大人这才点了点头,特地命人将萧景曜杯子的中换成淡茶,直说萧景曜年岁小,不宜饮酒,以茶代酒便是。 这下,萧景曜是真的生出一丝对冯大人的感激。这位面容严肃的侍郎大人,确实对自己不赖。 之后,冯大人和江知州又问了几个举人。被点中的举人既高兴又忐忑,倒是真的佩服萧景曜了。被两位大人点名确实十分有脸面,但压力也是真的大啊。萧景曜刚才神色从容,不卑不亢,这份气度当真令人钦佩。 鹿鸣宴后,举人们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萧景曜和邢克己互相留了地址,约好书信往来,到时候在省城汇合,同去京城。 回家路上,一行人再也没有来时那般紧张,柳疏晏更是拉着张伯卿,一路放声高歌,吵得萧景曜简直想 往耳朵里塞两团棉花。 “” 卐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张伯卿点头附和。 萧景曜呵呵一声,放下车窗,完全不想搭理这两个制造噪音的家伙。 在经过那座让萧元青直觉有危险的山时,萧景曜不由警惕了起来。不过这一回,萧元青表现得十分轻松,还给了萧景曜一个安心的眼神。 萧景曜这才松了口气,又回马车上躺了会儿。 回到南川县,萧景曜还没到,萧子敬等人已经站在门口翘首以盼,门口还挂了两排喜庆的红爆竹,舞龙舞狮队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有两边敲锣打鼓的,都等着萧子敬的吩咐。见了萧景曜,萧子敬当即大手一挥,整条街都热闹了起来,锣鼓喧天,爆竹齐鸣,两只舞狮队斗得你来我往,舞龙队挥舞着长龙,围着萧景曜转了两圈。 齐氏和师曼娘早就泪水涟涟,背过身去擦了好几回眼泪。 萧子敬满脸喜气,容光焕发,上前拉过萧景曜就往屋内走,嘴上还得意道:“你是不知道,衙役来报喜那天,我们家有多风光!哦哟哟,一路敲锣打鼓,还举着官府的大牌子。那报喜的衙役也是妙人,嗓门格外亮堂,还没进门就高声向我们道喜,整条街都轰动了。” 齐氏也得意,“那是,现在整个南川县,谁不羡慕我们萧家?” 齐氏说着,还伸手捧住萧景曜的脸,一脸慈爱,“祖母的宝贝乖孙哟,你怎么这么能耐?以后别人再提起我们萧家,谁还敢阴阳怪气?” 萧子敬直接领着萧景曜往祠堂走,“什么都别说,先给祖宗上炷香。等你休息两天,我们再回村里,好好给祖宗们修一下坟!” 萧元青可算是找到插嘴的机会了,当即点头道:“是该去祖坟瞧瞧。万一祖宗们的坟都炸了,我们都不知情,那多不好。” “我看你是想我被炸了!”萧子敬怒吼, 萧景曜赶紧拽住萧子敬想要脱鞋的手,打圆场道:“祖父,祭祖要紧。” 萧子敬愤怒的表情立马又变成眉开眼笑的模样,笑得见牙不见眼,“是该好好拜拜祖宗。连中四元了呢,祖宗们保佑曜儿,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会元和状元都拿下!嘿嘿,连中六元,这可是前无古人的壮举啊。到时候曜儿必能名垂青史!” 萧景曜沉默了片刻,认真说道:“这个希望不大,很难的。” 萧子敬现在格外膨胀,听了萧景曜这话,萧子敬豪气地一摆手,“确实难,但放在你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在你之前,整个雍州也没出过十三岁的举人啊!还是连中四元的举人!” 萧子敬说着说着,脸上又露出了迷之微笑。 齐氏看不下去了,抬手给萧子敬的背上来了一巴掌,和颜悦色地对萧景曜解释道:“自从知道你中了解元的消息,你祖父就有些神神叨叨的。这段时日,他天天住祠堂,祖宗牌位都被他擦了无数遍,苍蝇上去都劈腿。” 萧景曜哭笑不得。 萧子敬神 色讪讪,当即表示,“我今晚肯定不睡祠堂!” 晚餐十分丰盛,萧子敬几乎把南川县城内数得上号的好吃的全都买了过来,满满当当摆了整整两张桌子。有肉有菜有点心有瓜果和果脯,比过年还夸张。 萧子敬笑眯眯地看着萧景曜填饱了肚子,这才说起了正事,“得知你中举后,县里许多富绅人家都送来了厚礼,田地宅院都有,我见那些东西太过贵重,都给推辞掉了。我虽然败家,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这个道理。反正你也赚了许多银子,不缺钱,别贪这点便宜,反而给人落下把柄。” 萧景曜眼神大亮,努力点头,“祖父英明!” 萧子敬自得地捋了捋胡须,嘴角一翘,“那是。祖父没本事,也不能给你拖后腿。放心吧,祖父可不是贪便宜的人!” 说完,萧子敬又提到了回乡祭祖之事,“族里虽然同我们的血缘远了些,但也是同族。我看戏文里唱的,有些当官的,就是因为族人为非作歹,被连累得杀头。族长是个明白人,把族人管得老实本分。你中举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到时候必然有许多人来找你攀交情,要好处,想把名下的田记在你名下避税。你年纪小,不知道深浅,都交给我来推辞。” 萧元青插话,“一昧地回绝也不行,族人心中必然生怨,被人一挑拨,容易为曜儿招祸。不如以曜儿的名义,再给族里捐百亩良田,也让曜儿得个好名声。等他们得了曜儿的好处后,再让戏班子给他们唱几出戏,就唱您说的族人惹是生非,给全族招祸的戏。恩威并施,才能让他们不去惹事。” 萧景曜看看萧子敬,又看看萧元青,觉得只要不涉及商业上的败家事情,他们俩还是挺靠谱的。 处理和族人的关系上,萧景曜觉得已经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了。 正事说完,萧子敬又促狭地看了萧景曜一眼,乐呵呵道:“曜儿要不要猜一猜,我拒绝了多少个前来给你说亲的媒婆?” 萧景曜嘴角抽搐,“您再说清楚一点,给我说什么的?我才多大?” 给十三岁的少年说亲,认真的吗? 萧元青拍桌大笑,“现在就算瞎了眼的,都知道你前途无量。正好你还没定下亲事,这么好的乘龙快婿上哪儿找?当然得先下手为强,赶紧抢回家!年纪小有什么要紧,先定亲,备嫁妆,挑日子,两三年也就过了。正好是成亲的年纪。” 萧景曜无语。 萧子敬见状,又是哈哈大笑,“放心吧,我都替你拒绝了。你日后肯定是要在京城当官的,娶个京官家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就挺好,有岳家照顾,你也能轻松几分。” 萧景曜拒绝讨论这个话题,萧子敬又是一通大笑。 回乡祭祖时,如同萧元青说的那样,族人们果然十分兴奋。萧家出了个举人,那他们村的族老,在附近都能说上话。 有向萧景曜套近乎想要好处的,都被萧子敬糊弄走了,等到萧元青说萧景曜再给族里添一百亩良田后,全族人更是恨不得将萧景曜供起来,对于最先去萧 景曜身边伺候的萧平安都羡慕得不得了。有同萧平安年岁相当的, ??[, 说不定被萧元青选去伺候萧景曜的人,就是他们了! 萧平安很是镇定,萧景曜特地让他去家里见见家人,看着又是高兴又是心疼的母亲,再看看沉默不说话,眼中也露出喜悦的父亲,萧平安的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掏出钱袋子递给他娘,哑着嗓子道:“娘你别担心,元青叔和景曜弟弟都对我很好,我现在还认识了许多字,不久后还能跟着景曜弟弟去京城里长见识。这些钱你收着,给康儿念书。他要是有天分最好,要是没有念书的天分,识了几个字,去县里当个账房也比在地里刨食好。” 萧母眼泪滚滚落下,伸手将萧平安抱在怀里,“平安啊,别怪娘狠心让你去伺候人。这可是个好机会,你元青叔一家都是好人,你跟着曜儿,日子也不会差。好好干活,一心照顾曜儿,别惦记家里,我和你爹好着呢!” 萧父偏过头去,眼眶微红,半晌才道:“你元青叔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你要照顾曜儿。” 萧平安见母亲脸上果然没了病容,知道这是元青叔请了大夫给他娘看了病,又好好调理了身子。萧平安心中感激,狠狠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景曜弟弟!” 萧景曜跟在萧子敬和萧元青身后,认认真真地给每一位祖宗磕头上香。 好在祖宗们的墓都很正常,没有像萧元青胡说八道那样冒青烟着火。 祭完祖回去后,萧景曜又收到了无数份邀请帖,都是邀请他参加各种宴会的。 再一问柳疏晏等人,都接了不少帖子。 几人去了府学,向同窗们分享了一下自己的考试经验。柳疏晏本着不能只有他们三人受折磨的原则,问了萧景曜的意见后,把萧景曜的模拟考试方法说了出去。 教谕们眼神大亮。 张伯卿用手肘戳了戳柳疏晏的腰,坏笑道:“你这家伙,根本没安好心。同窗们要倒大霉了!” 柳疏晏无辜脸,“我告诉他们这个好办法,怎么能算是不安好心呢?” 嘿嘿嘿,反正受苦的不是我们,高兴! 唐振源幽幽道:“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会试同样有九天。你猜,景曜会不会再让我们来一场模拟会试?二月份的天,一边冻得打哆嗦,一边闻着臭烘烘的味道,还得费心写文章……” 柳疏晏和张伯卿面色大变,仿佛两只斗败了公鸡,无精打采。 想到还要再经历一场这样的折磨,两人真是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萧景曜则在思考另一件事情。现在已经到了八月底,从雍州到京城,走官道,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 会试二月初九开考,南北天气差异大,最好提前到京城适应一番京城的气候,免得水土不服,一到京城都病倒,连贡院都进不去,只能躺在医馆喝药。 这么一算,留给萧景曜的时间也不多了,在家过个年都不行。 萧景曜把柳疏晏三人叫 过来,四个人脑袋凑在一块儿分析了许久,最终决定十月份出发,十一月份到京城,路上不至于太冷而染上风寒。哪怕真的病了,也有两个月的调理时间,自己也安心。 定下出发的时间后,萧景曜就给邢克己去了封信。同时还给公孙瑾写了一封道喜信。 在萧景曜收拾好行李准备进京时,这封道喜的信也送到了公孙瑾手里。 看着信上“公孙大人,学生不负所望,如约来京城拜见您”这样不算客气却十分亲近的话语,公孙瑾当即拍桌大笑,“好小子,你竟然真的做到了!若是真的能一鼓作气再通过会试和殿试,那就真是前无古人,后也很难有来者了。” 正宁帝在拉着公孙瑾玩三国杀卡牌时,发现公孙瑾的心情格外好,忍不住出声询问,其他阁老们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拿出三国杀卡牌时,正宁帝等人就知道公孙瑾同萧景曜有书信往来,公孙瑾自然也没瞒着,乐呵呵道:“还是那个做出来三国杀卡牌的萧景曜,他要进京了。” 正宁帝挑眉,惊讶道:“他才多大,就中举了?” “不仅如此,”公孙瑾眉眼含笑,“陛下有所不知,他这回,拿下了雍州的解元,加上先前中的小三元,可是连中四元了。” 话音刚落,见多识广,养气功夫一流的阁老们都对公孙瑾投来震惊的目光。 正宁帝同样瞳孔地震,“十三岁?连中四元?” 而后,正宁帝想到今年正好是正宁十三年,又是大喜,“好好好!这个萧景曜,确实不负他神童之名!他要是能进殿试,朕可得好好看看他!” 各地进献的祥瑞是假,但萧景曜这个在朕登基之后出生的神童,有这般才华,分明就是祥瑞呀! 正宁帝性情温和,只是被先帝打压太过,登上皇位后也对此难以释怀。萧景曜的年纪很是讨巧,在正宁帝即位后出生,又这般出众,自然让正宁帝想到他乃帝王,天命所归。古时贤德的帝王都会有神异之人辅佐,萧景曜年纪小,正好占了这个便宜。 就算正宁帝心里知道这些说法是假的,但也对萧景曜生出了几分好感。 刚收拾完行李登上马车的萧景曜连着打了个好几个喷嚏,忍不住纳闷,谁在念叨自己?! 第 44 章 044 进京路途遥远,考虑到南北方的气候差异,萧景曜带足了保暖的衣裳和被褥,还有常备药包和药丸,再加上笔墨纸砚和书籍等东西,行李委实不少。 张伯卿几人自从乡试那次模拟考之后,对萧景曜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尤其是这种细节方面的琐事,几人一致认定,不需要动脑子,跟着萧景曜走就行。 萧景曜:“……” 这几个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临行前,萧元青还特地约了小伙伴们喝了一场酒。刘慎行等人又是为他高兴,又有些心酸,知道以后兄弟们很难再相见,萧景曜要是留在京城当官,萧元青等人肯定是要进京陪着他的。 萧元青却有不同的想法,乐呵呵道:“我打听过了,新科进士除了一甲二人直接入翰林院授官之外,其他人都要在什么庶常馆学习二年。二年后能留在京城的基本没有,都要被外放出去做官。一般都是从县令开始干,慢慢升官。咱们县衙后院是什么光景,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院子小,住的人多。到时候曜儿成家了,我爹娘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他到一处上任,我们就全都跟着他一起走?那不得被人嘲笑他还没断奶。” “我都想好了,曜儿那个时候正值年轻力壮,年轻人意气风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回来侍奉爹娘。到时候,咱们兄弟,还能在一块儿喝酒玩乐!” 刘慎行等人心中一暖,知道萧元青这是没有因为儿子发达了而瞧不起他们这帮不学无术的纨绔。 不过,损友们即便感动,也不会肉麻兮兮地对萧元青说些让他掉鸡皮疙瘩的话,反而不断调侃,“侍奉爹娘?你确定萧叔不会成天被你气得满大街追着你打吗?” “哈哈哈,我看元青就是想躲懒!在南川县多好啊,好吃好喝好玩,还有我们这一帮好友。京城确实繁华,令人神往。但京城贵人也多,一块匾掉下来砸死十个人,得有七个贵人。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都得缩着脖子过日子,哪能像在南川县这样自在?” 萧元青笑嘻嘻地勾过对方的脖子,毫不留情地给对方灌了一杯酒,大笑道:“这么容易就被你看穿了?看破不说破,懂?也让我做个大孝子啊!” “萧叔可真稀罕你这个‘孝子’。”对方冷不丁被萧元青灌了杯酒,呛得咳嗽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气来,没好气地对着萧元青翻白眼。 这混账玩意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刘慎行则道:“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我知道你不想为曜儿招惹是非,把所有人送的礼物全都还了回去。但我们可是看着曜儿长大的亲叔伯,曜儿进京赶考,我们这帮叔伯也得尽些心意。你要是不收,就是不拿我们当兄弟!” “对!你要是不收,我就说你眼见儿子发达了,瞧不起我们这帮纨绔了!” “没错,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我们没你这个兄弟!” 萧景曜简直哭笑不得。哪有人这么送厚礼的,不收还不行。他要是不收,怕是真的要失去这一帮从小玩到大 的小伙伴了。 刘慎行还拍着胸脯,十分贴心地表示,“放心,咱们给东西都私底下给。我全给银票,反正银钱在手,万事不愁。不管缺什么都别缺银子。京城繁华,好东西肯定更多。你都给曜儿买上,省得别人笑话曜儿。咱们也算是南川县数得上号的富户,就算比不上那些富可敌国的贵人,也不能让曜儿因为吃穿用度被人给看轻了!” “” 我儿子,我养!你们都走开! 谁知道小伙伴通通光棍得很,“我们有银子。没钱了就问我哥要!” 萧元青微妙地觉得自己输了,因为他没有哥哥可以啃。真是同情这帮家伙的养家老大哥,碰上这等令人心塞的弟弟。 于是萧景曜又发了一笔小财,听完萧元青复述了全程后,萧景曜的心情,那真是一言难尽。 叔叔伯伯们一片好心确实令人感动,但你们这个思维方式,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只有养家大哥们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哦,刘慎行不在其中,因为他就是养家的那个。 萧景曜:嗯…这么一对比,真的很难评刘慎行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萧景曜离开前也同刘圭和郑多福小聚了一场。郑多福明年准备下场试一试县试,萧景曜看过他的文章,虽然不算上上佳,但再配上他扎实的帖经墨义,应当能在县试的榜中有一席之地。前几名估计不行,中后排还是很有希望的。 余思行今年年初过了县试,得意洋洋地给萧景曜来信,说是等着萧景曜中举的好消息。他也努努力,争取几年后同萧景曜在京城会面。 萧景曜对此十分高兴,这次给余思行的回信中,除了向余思行道喜之外,还向他分享了不少考试要点。 只有刘圭仰天长啸,觉得自己这个学渣在萧景曜这个学神和其他一堆学霸中显得格格不入。还好他继承了刘慎行经商的天赋,现在和钱璋合作,尝试着做了点小买卖,完全没用上家里的关系,也有了些进账。仔细一算,刘圭的小金库已经嗖嗖嗖的超过了同龄的好伙伴。 当然,刘圭的小金库还是不能和萧景曜相比。不是刘圭太无能,而是萧景曜太变态。萧景曜只邓掌柜合作了两次,就赚了将近五十万两银子,再算上公孙瑾那边给萧景曜的银票。 不是萧景曜吹,南川县一些富户,手上的现钱估计还没他多。 现金流的重要性,萧景曜当然懂。也就是现在考试要紧,不然有这么大一笔的启动资金,哪怕是在京城,萧景曜都能把生意做得顺风顺水。 出发前一天,萧景曜还去县衙领了路引和火牌。这是官府给的官方证明,有了这个凭证,如萧景曜这样的进京赶考的举人们,可以在路途中凭 借火牌入住官道上的驿站。 驿站算是官方的客栈,只有官员能住。官府给进京赶考的举人们发这样一份火牌,也是官府看重举人们的体现。不仅如此,举人还能凭借这个火牌,让驿站安排二名役夫伺候他。若是人手不够,还能折算成银钱。不过这笔钱,细算下来也几个铜板,一般举人都不会问驿站要。 尹县令很是欣慰,亲自拿了火牌递给萧景曜,十分感慨,“我早知你绝非池中之物,却也没料到你竟然这么早就能崭露头角,一举夺得四元。单凭这份成绩,哪怕到了京城,举子云集,你也必定是其中最出色的那个。” 尹县令不用细想都知道,一众前去京城赶考的考生中,绝大部分没有萧景曜这样从无败迹次次第一的耀眼成绩,最好的也是同萧景曜的成绩持平,同样四元在手,但对方肯定年纪比萧景曜大。 比萧景曜年轻的举人,大齐立国以来,根本没有。萧景曜连中四元的光环太过夺目,让所有人都忽视掉了一个事实:萧景曜刷新了大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举人的年纪,是大齐最年轻的举人。如果萧景曜能顺利通过会试,那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大齐最年轻的进士。 说是最后还有两关,实际上可以看做一关。因为只要会试过了,进入下一轮殿试后,有个让读书人感动到落泪的好消息:殿试不刷人。 也就是说,只要你通过了会试,不管殿试考的好不好,都会被录取。 只是殿试最终录取的进士,分为进士和同进士。进士出身的官员,官场天花板更高,六部阁老和九卿几乎都是进士出身。而同进士出身,处境就比较尴尬。官场有一句话,叫做“给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 。拿同进士与如夫人相比,损是损了点,却也是实情。同进士和进士,地位就像如夫人和正妻。一字之差,地位天差地别。 但这也是针对通过了会试的卷王们来说的。一般人考试考了一辈子,白发苍苍中了举人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通过了会试,不管是进士还是同进士,那都能算是文曲星君下凡。 萧景曜闲得无聊的时候算了一下大齐开国以来的举人和进士的录取率,数据十分感人。举人录取率不超过6%,会试的录取率倒是高一点,接近8%,但这是因为举人那关拦住了太多人,会试的名额还算是比较稳定,每届录取人数在300上下。多的时候320,少的时候只有240。也得看考生们的运气。 越到后面,大家的才学越深,实力差距并不是特别大。这个时候,运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玄学,也能成为决定成败的因素。 尹县令对萧景曜十分有信心。在尹县令看来,萧景曜的运道极好,即便经历了些坏事,也能逢凶化吉。诚然,萧景曜清醒的头脑和出众的能力至关重要,但萧景曜不管是碰上自己这个带着他学习的县令,还是遇上京中的贵人,那都可以算作是萧景曜的运道。 在运道这方面,尹县令比萧景曜自己还有信心。比运气,萧景曜就没输过! 尹县令还有些幸灾乐祸,颇带了几分看好戏 的口吻,笑着说道:“江南学子自诩才气冠京华,每逢会试,京中便是江南才子的天下。这一次,景曜你横空出世,也让那帮眼高于顶的江南考生看看,我们雍州的文曲星是何等风采。” “” ⑵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萧景曜更注重实在的东西,参加宴会曲水流觞作诗词歌赋比一比,不如直接会试上见真章。进京的考生,谁不是奔着会试去的。只要会试名列前茅,就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方式。 尹县令欣慰地拍了拍萧景曜的肩,又给了萧景曜一块折好的黄布,萧景曜打开一看,布上四个工整的大字:“奉旨赶考”。 萧景曜:“……” 这种突然想脚趾扣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尹县令捋着胡须,呵呵一笑,“等你出发之时,将这布挂在马车前方,路上所有关卡,见了这面旗帜都得放行,还不会收取你任何的过路费。除此之外,进了山路,山贼盗匪见了这面旗帜,也会远远避开,不会对你们动手。只要你们路上不出别的意外,定能平平安安到达京城。” 说着,尹县令又给了萧景曜二十两银子,更加欣慰,“按照规矩,举人进京赶考,官府要给举人一笔路费。这是二十两银子,你且拿着。我知道你不缺这份银子,不过官府给的银子,也算是个好彩头,你好好收着。” 萧景曜推辞的话就这么噎了回去,再次拱手谢过尹县令,而后仔细将火牌和黄色旗帜收好,恭敬地同尹县令道别。 “去吧,一路小心,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出发的时候,萧景曜见萧元青租来的最宽敞的马车,想了想,把那块写着“奉旨赶考”的黄布交给了萧元青。萧元青顿时美得不行,乐呵呵地拿着杆子将黄布套好,让旗帜高高悬在马车上方。打眼望去,旗帜上的四个大字尤为显眼。 有读书人远远见到了这面旗帜,目中便露出无限的憧憬之色,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打着这面旗帜前往京城。 在齐氏和师曼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萧景曜和萧元青进了马车。萧平安和车夫坐在外头,车夫马鞭一扬,马车便慢悠悠地向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萧景曜和张伯卿等人约好在雍州省城相聚,而后一同前往京城。 在经过快到省城的那座山时,萧景曜察觉到林中的杂草树木好像有被大批人损坏的痕迹,不由皱了皱眉,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 这一次进省城,守城的士兵一看萧景曜马车上方的旗帜,再也不敢像上次那样,尝试抠油水,笑呵呵地放了行。 萧景曜进城时已是下午,一行人找了离邢克己先前聚会的茶楼较近的客栈住下。现在不在考试时期,客栈房间比较宽裕。萧元青定了两间上房,两间下房,包括车夫在内,一人一间房。惹得车夫连连向萧平安感叹自己这次跟了个好雇主,往常的雇主,都是让他和下人挤一间房。 萧景曜则去了邢克己先前带他去的那间茶楼,等邢克己几人到来,顺便打听一下最新的消息。 茶 楼果然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_[(, 正好就听到隔壁桌聊起最近的大事,“离省城不远的那座山,哦哟,可了不得,里头竟然还有山贼!前不久考完乡试,有书生回去的路上,还被山贼害了!” 萧景曜震惊地偏过头去,忍不住搭话,“两位大哥可知道谁遇害了?” 对方见了萧景曜,眼神当即一亮,其中一个更是激动地拍了桌子,“我记得你,长得这么俊的世间少见,你是这次乡试的萧解元!” 萧景曜笑着向对方拱了拱手,等着听下文。 对方也不含糊,把凳子往萧景曜的方向挪了挪,小声道:“到底是谁遇害了我也不知道。不过案子是在你们办完那个什么宴之后才发生的,据说能参加那个宴会的都是举人。反正路上出了人命,官府还派了官兵去剿匪,现在那些个该死的匪徒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萧景曜定了定神,回想到自己也收到过张伯卿几人的来信,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官府派兵前去剿匪,不然的话,百姓们走在路上都不安心。” “谁说不是呢,就是可怜了那些被害的人,平白丢了性命。” 萧景曜心下更是疑云丛生,山贼头这么铁的,竟然敢对新晋举人下手? 仔细盘一盘这里面的逻辑,就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萧景曜在马车上方立了面“奉旨赶考”的旗帜,一路上官兵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山贼直接对新晋举人动手,这是冲着掉脑袋去的吧? 不过对方显然也不知内情,匪徒们都被关在大牢里,具体案情官府也没公布,想来里面还有不少事。 萧景曜只是为那个倒霉的举人叹息,好不容易中了举,回家路上却出了事,当真是世事无常。 第二天,张伯卿几人也陆陆续续到了。邢克己里省城最近,消息最灵通。听萧景曜谈起这事儿,邢克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说道:“那个倒霉蛋,你也认识。” 萧景曜眉头一皱,“连水清?” 对方性子确实讨厌,但也罪不至死啊。 邢克己继续道:“确实是连水清一行人受到了山贼的攻击,也有人丢了性命。不过没命的是连水清的小厮和护卫,他自己侥幸逃了出去,据说他被吓得不轻,回去后大病一场,也不知现在身子好了没。” 萧景曜眨眨眼,心中生出个可怕的猜测,“不会是他得罪的人太多,有人□□吧?” 邢克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官府还在细查,我们也不好凭空猜测。不过这一路上,我们要更加小心,多留几个心眼肯定没错。” 张伯卿拍了拍胸脯,深深叹了口气,“我本以为科举考试,只要一关一关过了就行,谁知道这竟然还是个危险的活计,一路上不但要努力温习功课,还得注意自己的小命。现在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个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萧景曜也忍不住摇头叹息。 萧元青得知此事后,吓出了一声冷汗,“还好我那天怀疑之下,故意露了一手。 不然的话, ??[, 也会遭受山贼的袭击。” 若对方真的是冲着新晋举人来的,那萧景曜这个解元,显然是最亮眼的目标,可不是一个排在中间的连水清可以比的。 萧景曜从不吝惜对萧元青的赞美,当即点头道:“还好爹机敏果断,这一路上有爹同行,我们也更安心。” 萧元青顿时得意起来,眉毛都快飞到鬓角后面了,“那是,我就说我还是有点用处的!” 张伯卿二人已经十分熟悉萧元青的性情,只有邢克己,头一回和萧元青相处,被萧元青这豪放不羁的话听得一愣一愣的。萧家父子感情确实好,但萧元青这个父亲,是不是也有哪里不太对?总觉得他和世间其他爹格格不入,在孩子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 唐振源心细,看出了邢克己的困惑,悄悄用手肘戳了戳邢克己,小声道:“萧叔性情爽朗,对景曜极好。你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 邢克己又看了一眼萧元青,目光中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羡慕。 几人顺利汇合后,便开始正式向京城而去。这年头儿的马车,减震功能约等于没有,官道虽然平坦,却也难免有颠簸之处。一整天马车坐下来,萧景曜还好,张伯卿和柳疏晏这两个身子骨较弱一点的,一到客栈都倒在床上装死,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发疼。 萧景曜也只能庆幸他们出发得早,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要真的赶起路来,这两人怕是还没到京城就只剩下半条命。 路上想要温习功课实在不容易,萧景曜还好,看过的书都印在脑子里。尽管马车再颠簸,萧景曜闭眼定神,就能像从硬盘中调出文档那样,将自己想温习的课业从头到尾地调出来,一字不差。顺便还能回忆一下教谕们和尹县令对他的教诲。 特别是在县衙典籍室看到的那些历年事件记录,更是成了萧景曜每天都会反复琢磨的重要内容。 经过这次乡试,萧景曜也发现了实务的重要性。更加能肯定,之后的会试和殿试,肯定也会更侧重实务方面的题目。 这也很好理解,科举完后都是要当官的。新科进士通过庶常馆考核后,一般会外放为一地父母官。要是不懂得实务,还当什么父母官?只会做事写文章可当不好父母官,朝廷要都是这样清谈的官员,那这个朝廷才是要完。 显然,正宁帝是个明君。萧景曜从县试考到乡试,不论是院试中算学题的占比加大,还是乡试中实务题的占比增多,都证明正宁帝是个注重实干的帝王。 科举考题确实都是由主考官出,正宁帝并不插手。但能让这些实干派大臣担任主考官,本来就体现了正宁帝的倾向。 萧景曜将自己的猜测和其他一说,张伯卿看着萧景曜,深深叹了口气,“我明明已经知道了你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你竟然还能给我惊喜。大家都只有一个脑袋,为什么你就能琢磨出这么多的东西?” 邢克己也摇头苦笑,“我倒是隐隐猜出来会试也会更注重实务,但只是猜测,不能说出其中的道理。 景曜确实远胜于我,这个解元,实至名归。” 有了努力的方向,几人在路上也没闲着,得了空就开始钻研各种实干的方法。这个时候,张伯卿几人就分外羡慕萧景曜的脑子,柳疏晏更是激动之下抱着萧景曜的胳膊蹭了好几次,“过目不忘真的太好了,我也来蹭一蹭天才的才学,希望我的记性也能这么好!” 在马车中看书,真的不容易啊! 对此,萧景曜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天生技能,其他人羡慕不来。但这话说出来挺欠揍,萧景曜唯有微笑以对。 萧元青就不一样了,得意地叉腰大笑,深深觉得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娶了师曼娘,生了萧景曜这么个天才儿子。 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舒心的爹吗? 萧景曜并不藏私,在沿途驿站中休息时,也会向张伯卿等人分享他在县衙典籍室里看到的文献记载。四人更是感激不已,深深记住萧景曜这份大人情,暗自发誓日后定要好好报答萧景曜。 出了雍州后不久,天气明显越来越冷。萧景曜带上那堆厚实的衣裳被褥正好派上了用场。邢克己身子骨稍弱一点,小病了一场。还好他们都听了萧景曜的话,尽可能地准备了过冬的东西,又都带上了一些常用药。 快到京城时,萧景曜几人正在驿站歇着。夜间突然有人快马加鞭来驿站,驿站顿时又热闹了起来。萧景曜好奇地出门,就见对方穿着一身士兵衣裳,胡子拉碴,满面风霜,不知赶了多久的路,一边狼吞虎咽地啃干粮,一边看着马进食。瞧这模样,大概是打算等马吃完草后,继续连夜赶路。 驿丞对待这位传令兵很是客气,殷勤地送饭送水,还说已经让人备了热水,请大人沐浴清理一番再出发。 对方很是奇怪,“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担不起你这一声大人,你无须对我这般恭敬。” 年老的驿丞双手拿着水囊递给对方,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尤为和蔼,“老朽认识你这身衣裳,你是顾将军手底下的兵。当年京城被围,老朽日夜不安,是顾将军带着大军赶来救驾,解了京城之围。你们边疆军,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哪!” 对方没料到驿丞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吭哧吭哧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话头,挺着胸膛骄傲道:“那我再告诉老伯一个好消息,顾将军知道天气冷下来后,胡人又会南下抢我们大齐百姓的粮食。提前整顿好了军队,趁着胡人王庭内乱之际,一举将胡人打跑啦!” 驿丞眼中异彩连连,高声叫好,“顾将军果然厉害!这些该死的胡人,年年来抢我们边疆百姓的粮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算是把他们都给打跑了!” 两人都没刻意压低声音,很快,驿站内就响起了无数叫好声,还有人想请这位传令兵喝一杯的。对方却毫不犹豫地推辞掉了,见战马已经吃好粮草,这位传令兵一个漂亮的翻身上马,对着驿站内还在叫好的人拱手道:“多谢诸位厚待,不过我还赶着去京中送喜,就此别过。 ” 说完, ∟∟[, 战马同他显然十分默契,嘶鸣一声,扬起马蹄,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这等大好消息,不必瞒着,他提前说出来也无妨,还能让百姓对陛下更归心。 驿站内却不复原来的平静,萧景曜就听到有人高声喝彩,让人拿酒来,他要好好喝一场,不醉不归。也有人放声高歌,隔着几间房,有人抚琴相和。还有人夸顾将军勇武无双,智勇双全,又担心顾将军是否会遭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很快,后者的声音就被人打断了,显然是不想落人口舌。 萧景曜和萧元青对视一眼,顾将军…这个名号他们可太熟悉了。萧家祠堂里现在还供奉着顾老将军的牌位呢。两家渊源颇深,再听到顾将军的消息,萧景曜和萧元青的心情肯定比其他人更复杂。 萧元青贴着萧景曜的耳朵,几乎是用气音询问,“顾将军不会有事吧?” 萧景曜听那传令兵的意思,顾将军估计不久后就会班师回朝。立了大功的将领,回到了帝王的眼皮子底下,应当不至于被帝王忌惮太过。 但这事儿谁也说不准,萧景曜也希望对方平安到老,不想看到“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的悲剧。 萧元青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不妥,赶紧摇了摇头,又拍拍萧景曜的肩膀,示意萧景曜早点休息。 随后这一路上,萧景曜明显感受到了空气中欢欣愉悦的情绪。官道两边也有附近的百姓前来摆摊,卖些干粮茶水,有条件的还摆了些果脯山货,萧景曜都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明显的喜色。 萧元青买了些果脯递给萧景曜,顺便问了一下他们为何这般高兴。对方满脸兴奋,喷出的寒气也挡不过内心的火热,拍掌大笑道:“顾将军把该死的胡人给赶跑了,我们当然高兴!” “是啊,当年胡人围了京城,路上杀了不少人。我堂叔一家就是死在胡人手里!” 老百姓不知道大齐外敌的区别,把所有外敌都叫做胡人。实际上,顾将军驻守西北,当年围困京城的,是临近北方的另一支胡人。两者都是胡人,却是不同分支,估计也没少内斗。 老百姓当然不懂这其中的区别,对他们来说,胡人都该死,杀了他们亲人的胡人更该千刀万剐。顾将军把胡人打跑了,那就是他们的大恩人!他们要在家里为顾将军立长生牌位。 萧景曜内心十分复杂,只是委婉地说道:“顾将军确实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过我听说顾将军好像不太信这些。顾将军带兵打仗,庇佑一方,肯定是想我们大齐百姓都过上安稳的日子。你们认真过好自己的日子,顾将军肯定十分高兴。” 对方本来打算给顾将军立个长生牌位,听了萧景曜这话,又有些犹豫,最后选择相信萧景曜。小伙子模样生得这么俊,又一身书卷气,一看就是来京城赶考的举人老爷。这可是文曲星下凡的厉害人物,他说的话肯定没错。顾将军不信这些,那他们就在心里给顾将军祈祷,也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意。 邢克己深深看了萧景 曜一眼,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到达京城那天,正值京城落下第一场雪。雍州很少下雪,张伯卿几人看到下雪都有些兴奋,那雀跃的神情,让萧景曜幻视了后世一些没见过雪的大学生,看到北方下雪后,兴奋地把自己埋进雪堆里。 现在,张伯卿和柳疏晏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跃跃欲试的手,抓了一堆雪就开始团了个两个小球,试图堆出一个袖珍版雪人,揣在手心里随时带着。 萧景曜:“……” 所以南方人见到雪就控制不住的兴奋,也是被祖先们刻进dna里面的吗? 总觉得我们的血脉里刻了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让萧景曜没想到的是,在他到达京城不久,还没去客栈,就有位穿着青色衣裳的微胖中年男子笑着迎了上来,“可是萧景曜萧公子?小的是公孙府的管家,公孙大人收到公子的书信,算了算时间,知道公子这几日便会到京城,特地命人在城门等候。” “京城居住不易,大人早就吩咐小的收拾了一间小宅院,正适合公子静心温书。公子若是不嫌弃,小的这就领公子去宅院歇着。天气寒凉,宅子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屋子里放了炭盆,必定不会让公子受凉。” 别说其他人,萧景曜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公孙瑾竟然会把他住宿问题安排得这么周到。 邢克己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景曜,特别想打趣萧景曜一句“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这话还是萧景曜用来打趣他们的,邢克己觉得现在很适合把这句话还给萧景曜。 不过公孙府的管家在场,邢克己也不想同萧景曜说笑,免得让萧景曜给这位管家落个不稳重的印象,只是对着萧景曜笑道:“公孙大人一片好意,你可莫要辜负了。你先去宅院,我和振源他们去雍州会馆看一看。” 各州在京城都有会馆,前来赶考的举人们可以住在会馆中,基本不收住宿费,不过一日二餐的花销,还得举人们自己出。 萧景曜也不推辞,对着几人拱手道:“那我就先行一步,等到明天安置好了后,我们再聚。” 说完,萧景曜又对着面上含笑的管家一拱手,“有劳管家带路。” “公子不必客气,大人特地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公子。宅院中的下人都是公孙府的家生子,十分可靠。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 萧景曜实在没想到公孙瑾会这么干,心下很是感动,他和公孙瑾不过只相处了一次,这几年虽然有书信往来,却也并不频繁,没想到公孙瑾对他竟如此上心。这个待遇,除了没让他住进公孙府,公孙瑾待他,几乎与自家子侄无异了。 不过他进京赶考的举人身份,住进公孙府也不太合适。万一他成绩太好,有人指定会说公孙瑾徇私之类的。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公孙瑾也曾犹豫过要不要让公孙府的管家去接萧景曜。宰相门前七品官,公孙府的管家,在京城一些权贵人家也算是混了个脸熟。管家来接萧景曜,京官们基本上都知道萧景曜和公孙家有些渊 源。太早打上某一方的印记,对萧景曜来说未必是好事。 但萧景曜和公孙瑾有交情,这事儿连正宁帝都知道。公孙瑾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掩饰,大大方方的,反而不会落人话柄。萧景曜住在公孙家名下的宅子里,也能免去不少麻烦。 萧景曜大为感动,好好休整了一番。第二天正好是休沐,萧景曜恭恭敬敬地拜见了公孙瑾,感谢他对自己多年的关照。 公孙瑾的面容几乎没怎么变,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淡然摆手让萧景曜别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公孙瑾便仔细考校起萧景曜的功课来。 公孙瑾身为国子监祭酒,才学自是不必多说。萧景曜一开始还能跟得上,到后来却显得有几分吃力,因为公孙瑾提问的速度越来越快,问题也越来越刁钻。萧景曜无法像一开始那样,公孙瑾刚把问题说完,萧景曜就能立马给出答案。 殊不知公孙瑾心中的震惊简直比当初第一次见萧景曜时更甚。他已经年近五十,公孙家更是钟鸣鼎食之家,公孙瑾从小就在书堆里长大,后来又当了国子监祭酒,单凭腹中的才学,放眼整个朝堂,能和公孙瑾匹敌的也寥寥无几。 但萧景曜竟然能接上公孙瑾所有的话头,可见萧景曜知识面之广。 公孙瑾都忍不住奇怪,“有些书,书局里可买不到,你从哪里看到的?” “?[(” “原是在府学藏书楼中看到的。看来你看的书并不少。”公孙瑾了然,端过茶杯喝了口热茶,一来一回考校萧景曜太久,他委实口渴了。 萧景曜又是一笑,不好意思道:“府学二年,够学生把藏书全记下来了。” “咳咳咳……”公孙瑾一口茶呛得不轻,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哭笑不得地看着萧景曜,“我倒是忘了,你过目不忘。看了一本书就是背下一本书。” 公孙瑾暗暗点头,只看才学底蕴,萧景曜应当是考生们中的翘楚,对上翰林院那帮编书的翰林们都有一战之力。 定了定神,公孙瑾又让人拿了笔墨纸砚,自己给萧景曜出策问,让萧景曜作答。 会试必然是策问占比重,殿试全都是策问,还都是皇帝出题,可见策问的重要性。 策问要想写得好,必须要有真才实干,单单纸上谈兵,也绝对不能在一众文章中脱颖而出。 萧景曜有南川县历代记载打底,又有上辈子的一些经验,两相结合,写出来的文章花团锦簇下又有着真知灼见,虽然比不得朝中重臣,但在都没有为官经验的考生中,萧景曜这份文章,已然是颗华光湛湛的宝珠,绝不可能被埋没。 公孙瑾都忍不住惊叹,“不过才七年,你竟然真的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考上举人,前来京城与我会面,还能做出这般出众的文章,会试也极有可能上榜。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羡慕对象的公孙瑾,内心忍不住酸了。 萧景曜无辜脸,“就是这么学的啊。其他人怎么学,我也怎么学。” 公孙瑾扶额大笑,“还好我与你不是同代人!” 和萧景曜同一代,压力实在太大。即便星光璀璨,但有萧景曜这轮皓月在,众人必定只见皓月,不见群星。 公孙瑾十分感慨。 正宁帝也不知从谁那里得了消息,笑呵呵地问公孙瑾,“听说你让你府上的管家去接了个外地学子?” 公孙瑾暗骂一声这帮家伙消息真是灵通,面上却笑道:“确有此事,陛下要不要猜一猜,臣让人去接的举人,到底是谁?” 正宁帝眉头一扬,“萧景曜进京了?”! 第 45 章 045 公孙瑾安排得十分妥当,萧景曜在宅子中确实有种宾至如归之感。管家还会时不时过来给宅子里添置点东西。每到这个时候,萧平安就偷偷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管家的一言一行。 萧景曜有次看到了,颇觉奇怪,好奇地询问了萧平安一番。萧平安则回答道:“公子以后肯定也能当大官,到时候我应当也是公子的管家。所以我要努力观察陈管家平时怎么做事,怎么安排活。” 萧景曜拍了拍萧平安的肩,笑道:“陈管家确实十分有能耐。你若是能学到他一半的能力,也足够了。” 萧平安认真点头,“我会好好学,要是学不好,以后我就干点杂活,绝对不给公子拖后腿。” 萧景曜觉得萧平安这份心很是难得,又鼓励了他一番。 有公孙瑾照看着,萧景曜确实省了不少事。比如国子监一些学生听到了萧景曜的名声,想邀他出来聚个会顺便让他见识一下国子监学生的优秀风采。结果一打听,萧景曜竟然住在公孙大人名下的宅子了。公孙瑾可是国子监祭酒,对国子监学生们的压迫力简直是百分之二百。最先提出这个主意的学生都默默闭上了嘴,那可是国子监祭酒啊,一个不顺心,他们这帮可怜的学生就惨了。 国子监的学生们,谁还没领略过公孙瑾收拾人的手段呢? 萧景曜名气虽大,他们心里也确实不服气,想给这个外地考生一点颜色看看,让他明白京城读书人谁是老大。但一看,哦豁,这位外地考生身后站的是公孙瑾,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换成六部尚书,国子监的学生们都不会溜得这么快。奈何县官不如现管,公孙瑾在国子监积威甚重,学生们见了他就忍不住心里发颤,谁还敢主动惹事惹到公孙瑾眼皮子底下去? 国子监的学生们都奇了怪了,明明公孙大人一派光风霁月,气质温和,从不疾言厉色,为何他们见到公孙大人,就忍不住心肝发颤呢? 一定是公孙大人收拾学生的手段太折磨人了。 萧景曜不知道,他住进公孙瑾名下这间宅子,还能让他省去这样一个大麻烦。 但萧景曜还是感受到了有名师指点的快乐。 公孙家算是世卿世禄之家,钟鸣鼎食富贵迷眼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身为世家的公孙家,藏书何其多! 公孙瑾从小就在经书堆里长大,刚学会说话就被长辈抱在膝上听文章,家中藏书看了个遍。如公孙瑾这样的大才,即便记忆里不像萧景曜过目不忘,堪称照相机,但记性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再加上公孙家一直在权力中枢,耳濡目染之下,既能做锦绣文章,又能参透官场那些弯弯绕绕。 萧景曜进京之后,第一次拜见公孙瑾时表现得太过出众,让公孙瑾见猎心喜,一颗爱才之心怎么都止不住。 国子监祭酒也能算是老师,当老师的,见到天赋卓绝的学生,真的很难忍住不指点一番。 萧景曜正好脑子里存了个府学藏书楼。常明府虽然放在整个 大齐的所有府中,勉强只能排个中等。但大齐对文教这方面格外重视,各大府学,不论规模大小,藏书楼的书基本都差不多。有的地方府学的教谕们,还会拿出自己的藏书抄一份给府学。他们从府学藏书楼抄了许多书,再把自己家的藏书抄个一两本放进去,也算是互惠互利。 不过一般府学学生也不会像萧景曜这么变态,把府学藏书全部看完。 倒不是他们不爱看书,而是府学藏书楼中的书太多太杂,他们实在看不过来,只能挑自己最需要的书来看。毕竟还有科举这座大山压在他们头上呢。就好比后世高考生在高中期间认认真真听课刷题写试卷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再让他们去看什么超出高考考试范围内的书,别说他们自己没时间,就算他们有点兴趣,家长和老师一般也会拦着。 要有取舍。 萧景曜纯粹是以自己变态的天赋和远超常人的毅力,硬生生将藏书楼里的书全部看完的。记忆力好对萧景曜来说也只是锦上添花,很多书籍的内容,并非是背下来就等于学懂了的。萧景曜一遍又一遍的复盘,从史书记载中找作者的生平,再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以及朝堂上的一些党争主张,才能理解作者的一些主张。另一些实用类的书籍,理解的难度更大,萧景曜也硬生生啃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萧景曜肚子里的墨水,不说和公孙瑾旗鼓相当,起码也超过了九成的人。公孙瑾胜在比萧景曜年纪大,家中藏书多,还有宫中的藏书阁,他这个国子监祭酒都能去看。 萧景曜来京城后,和公孙瑾见的第一面,公孙瑾只是考校了他正统的四书五经以及各种注解典籍。就这点,萧景曜都给了公孙瑾极大的惊喜,让公孙瑾控制不住雕琢美玉的念头,到了休沐日,又将萧景曜请回了公孙府,继续指点萧景曜的功课和文章。 公孙瑾的才学自是不必多说,能坐稳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让文武两边的官员全都心服口服,可见公孙瑾的本事。武将们学问比不过读书人,在念书上不会瞎逼逼,文官们…呵呵,要是公孙瑾真的才学不够,他们早就把公孙瑾给讽刺成奸佞小人了。 同样是跟在官员学习,萧景曜感受到了京官和地方官的区别。如尹县令,少说多做,带着萧景曜亲力亲为,去乡间地头走一遭,和农户们聊聊天,拉拉家常,去感受真正的民生现状。 公孙瑾则不同,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也不需要他前往田间地头。或者说,绝大多数京官,都不需要这么干。他们处在大齐的政治中心,对政治的敏锐度的把控才是最要紧的。别说官员,就连京城中的平民百姓,对朝堂风向标都比旁的地方的百姓敏锐得多。 公孙瑾在指点萧景曜的文章时,还会告诉萧景曜六部阁老等大臣们的主张,翰林院那帮学士们的偏好,在给萧景曜改文章的时候,只略微改动几句话,就能让萧景曜眼前一亮。公文写作,还得是官场中的高手。 公孙瑾在指点萧景曜的文章之余,也会和萧景曜聊些别的话题。这一聊可不得了,公孙瑾惊奇地发现,不管他提到什么内容, 萧景曜都能接上话。上到先秦诸子百家,下至贩夫走卒乡野小调,萧景曜通通都能接上话。 公孙瑾还是第一次碰到如萧景曜这般聪明的后辈,当即大喜过望。在指点完萧景曜的课业后,还把萧景曜带去了书房。 公孙瑾嘴里的书房,其实算是公孙家的藏书楼。里面摆了好多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架,密密麻麻放满了书。萧景曜去过的府学藏书楼,里面的书都未必有公孙家的多。 什么叫诗书传家啊?战术后仰。 萧景曜想到自己当初对萧元青开玩笑,说要把府学的珍本都抄一份留给子孙,再加上能在书局买到的正统经史典籍,日后,他们萧家也能算是诗书传家。 现在一看真正诗书传家的公孙家,萧景曜顿时觉得自己以前还是把话说的太满了。 这么多书,他一个人抄要抄到何年何月?果然,能成为世家的,底蕴都不是一般深。 公孙瑾还在那儿谦虚呢,“这是公孙家部分藏书,还有些书放在别处,一间屋子装不下。” 这个时候,萧景曜就格外想念后世便捷的购物方式。这个时代,买书确实能去书局,但书局卖的也就是读书人最需要的那些四书五经。更深层次的书籍,不好意思,买的人太少了,不卖。或者说,书局自己也没有,没办法印刷。哪像后世,想要什么书,上购物网站直接下单就行,还能货比三家挑个最好的出版社的出版作品。只要房子够大,买的书装满几栋别墅都行。根本不愁购买渠道的问题。 现在可不一样。寻常读书人最多只能接触到府学藏书楼的书籍,那里面的书籍也基本涵盖了他们考试的需求,还有些“杂书”,全凭各自兴趣爱好去看。再一些珍本,那就是书香门第的藏品,轻易不示人。 这也是为什么科举考试以来,虽然给了寒门学子晋升通道,但录取的考生人数还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多。 没钱没底蕴,想出头实在太难。真正从贫家走出来的,无一不是天赋异禀之辈。心性毅力,都不是富家子弟可比的。 萧景曜这种小富之家,勉强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萧家倒是不缺钱,但萧景曜有钱也买不到一些书。要不然,萧景曜怎么还要苦哈哈地去抄书呢? 实在是现在市面上卖的书的种类根本不多。 公孙家的藏书,萧景曜抬眼扫过去,顿时眼神大亮。好多书他都没看过! 公孙瑾毫不意外萧景曜会有这般表现。或者说,每个读书人来到这里,都会像萧景曜这般眼神大亮,仿佛遇到了宝山。 公孙瑾也以自家的藏书为傲,没点底蕴,世家还如何称世家呢? 虽然现在大多世家已经覆灭,少部分留下来的,也不复往日荣光。但公孙家这种历经几朝几代,还能出一大堆帝师的显赫家族,显然是世家中的翘楚。 公孙瑾对萧景曜十分大方,“你的文章多有巧思,有些举措便是放在朝堂上,也会让百官拍手叫好。不过你的一些想法太过天马行空,可以再多看看这类治理灾情的书籍。 汲取前人的智慧, ?[(, 才是上策。” 这哪是让萧景曜来看书的啊,分明是给萧景曜进行针对性训练,再来拔高他的杂文和策问水平的。 公孙家祖上出过的人才太多,虽然现在被打趣说是帝师家族,但公孙家其实也出过将一方治理得蒸蒸日上的地方大员。 他们采取的治灾救灾的办法,怎么根据地形地势因势利导,怎么安抚民心,怎么给朝廷打报告,以及怎样处理地方和中央的关系,怎样平衡地方衙门和军队之间的关系……公孙家的先人晚年时,把自己的为官经验编写成书,和家中藏书一起留给子孙后人。只要这些东西在,哪怕时局动荡,天下大乱,公孙家族人不得不避祸,或是有人在朝政中落入下风,给人把柄连累全族。只要还有族人在,只要还有这些藏书在,无论公孙家如何落魄,只要后代中能出一个脑子灵光的,必定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这才是诗书传家,世代不移的关键。 公孙瑾当然没把祖先们留下的东西放在这间可以用来接待外人的书房里,但就是这间书房的东西,都足够萧景曜受益终身。 除了诸子百家的经史典籍之外,还有医书农书匠人集兵书卜筮星图等等,范围之广,几乎涵盖了大齐各行各业。萧景曜甚至还看到基本饮食点评书,也不知是哪位贪嘴的先人留下的。 萧景曜忍不住想起来和自己保持着书信往来的那几位工科大佬,还有对星象情有独钟的唐振源,心头更是一阵火热。 要是他们见到这些书,怕是就跟老鼠掉进米缸了一般,美得晕乎乎,不知今夕是何年。 萧景曜不由开始思考起来,公孙家有理工科大佬的可能性。 书房这么多专业书,公孙家但凡有一个对数理化感兴趣的人才,有这些知识打底,想必现在的成就比其他迷迷糊糊自己摸索的人要高一些。他少走了多少弯路啊! 这么想着,萧景曜便试探地开口问公孙瑾,“大人,学生瞧见这里有许多格物方面的书,倒是想到有几个书信来往的好友,他们一心沉溺在算理机械之中,干着一些在外人眼里,算是匠人的活计。有一位正在尝试改进水力纺车,改了好几年,最近来信中说是已经有了眉目,再改几次,就能让水力纺车以更小的水力,带动纺车高速运转,从而织出更多的布。如此看来,格物算理之学用好了,也能为百姓带来许多便利。” 公孙瑾眉头微扬,轻笑着点头道:“确实如此。这几人倒是与我家里一位后辈志趣相投。那小子也是从小就喜欢这些杂书,没少挨他爹的训。” 萧景曜的眼神更亮了,“大人家也有这样的晚辈吗?” “当然有,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没少他儿子不务正业。”公孙瑾又是一笑,“不过那孩子主意大,自己跑去江南那边,说是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等他做出了成就再回家让他爹看看。” 古代版为了梦想离家出走哇。萧景曜顿时心生敬意。 公孙瑾又笑着瞥了萧景曜一眼,“怎么?打上 我家这些书的主意了?” 萧景曜有些尴尬,“学生只是想起那几位友人,他们若是见了这些书,定然会兴奋不已,甚至废寝忘食,昼夜研读这些书。” “公孙家也不是敝帚自珍的家族。你说的那几人,若是我没猜错,怕是也同我那个侄儿有些来往。一心钻研算理格物的读书人不多,彼此间都有书信往来。这些书,那小子早就抄了几份,也不知给了多少人。” 萧景曜不禁有些羞愧,“是学生狭隘了。” “无妨。”公孙瑾不在意地摆摆手,“一般人家的藏书,外借都不易,你有所顾忌也正常。我们公孙家也有不外借的书,这些书在家族看来都是小道,传出去也无碍。” 萧景曜对着公孙瑾拱了拱手,以示自己的敬佩,心里则在想,不知公孙瑾这位离经叛道的侄子,是不是真的同那几位大佬有联系,下回写信可以问一问这事儿。 公孙瑾则让萧景曜先别想这些事,好好看书,每天写一篇杂文一篇策问,到了休沐日都拿过来给他检查。 萧景曜自然连声应下,名师公孙瑾一对一指导,多少权贵子弟都享受不到的待遇,谁拒绝谁傻。 萧景曜几乎每天都泡在公孙家的书房里。他看书快,记忆力强,但这些书的内容并非只要死记硬背就能理解的。贪多嚼不烂,萧景曜大多选择记个两三本,回家休息时,再慢慢在脑海里复盘,逐字逐句理解。 晃眼又是一个月,京城的雪下得更厚了。每天清晨,大户人家门口,都有下人拿着扫把认真扫雪,免得主家出门,踏进雪坑里,湿了鞋袜。 萧景曜还是雷打不动地前去公孙瑾府上看书,他现在穿的是内里有毛的毡靴,外头披了件裘衣,缩在裘衣里的手还捧着个小香炉,里面放了上等的银丝炭,一点烟雾都没有,放几块在香炉里,能燃几炷香的时间,够萧景曜从宅子去公孙府路上取暖了。 不过天气委实太冷,泼水成冰的时节,萧景曜踩在雪地上,也觉得脚底的寒气一阵又一阵。到了公孙府时,萧景曜的双脚几乎冷到没有知觉。虽不至于“至舍,四肢僵劲不能动”,但也冷得直打哆嗦。好生体验了一回古人求学之艰辛。 好在萧景曜身子骨强健,喝了杯热茶便缓了过来,继续听公孙瑾的指点。 这段时间下来,公孙瑾对萧景曜的态度越来越温和。若是说公孙瑾之前只是出于爱才的心里,才对萧景曜多加关照。那么现在,公孙瑾对萧景曜的爱护,除了惜才之心外,也有几分师生情谊。 萧景曜也会做人,还有个情商满点的亲爹。萧元青都不用萧景曜多操心,一听说公孙瑾愿意指点萧景曜,萧元青早就为萧景曜准备好了最合适的礼物。不一定贵重,却足够贴心。 公孙瑾心里很是熨帖。 两人交流多了,除了功课和聊其他学问之外,公孙瑾还会对萧景曜说一说京城内各个高官的性情喜好,以及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 对于萧景曜来说,这一块知识点基本算是空白。还是吃了 出身不高的亏,萧景曜能知道六部尚书是哪几位大人就不错了,至于他们的家族和姻亲关系……不好意思,这个内容超纲了,萧景曜想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公孙瑾见萧景曜专注的眼神,心中又是一笑,只觉得萧景曜聪慧剔透得简直过分,天生就知道哪些东西要紧。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委实难得。多少官员在官场蹉跎半辈子,都领悟不到这点,萧景曜却仿佛天生就懂,不需要人刻意提点,他就能在一堆东西选出对自己有用的。 这是天授,一般人根本学不来。 公孙瑾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萧景曜既然有这份机敏,他先前一时高兴太过,让萧景曜在正宁帝那里挂了名,当时他还有担心,这对萧景曜来说不知时好时坏。如今见萧景曜心思灵透,公孙瑾也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只觉得这对萧景曜来说也算是一份机遇。 而萧景曜现在的表现,让公孙瑾相信,他能抓住这份机遇。 公孙瑾待萧景曜如此宽厚,自然也让公孙夫人上了心。对方心里一琢磨,试探地问公孙瑾,“夫君如此看重萧景曜,想必他的才学确实出众。如此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夫君可是有意和萧家做亲?” 十三岁的少年举人,便是放在京城,也足够引人注目。要不是萧景曜每天往公孙府跑,一看就是和公孙瑾关系匪浅的样子,萧景曜现在住的那间宅子,门槛都要被媒婆给踏平了。 所谓五十少进士。这个时代,五十岁才中进士都算年轻人,萧景曜这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在一众举人中,当真是年轻得太过突出了。要是他这次能顺利考中进士,那更是了不得,大齐还没出过这么年轻的进士呢。 家里有闺女的,怎么看萧景曜都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女婿人选。长得俊,有才华,还年轻。就算本来就打算拿女儿来联姻的人家,都十分心动。他们虽然想拿女儿的亲事为家族收拢更多的优秀人才,但也不想落个不顾女儿死活的名声。把女儿嫁给四五十的进士当填房,进门就当娘,还是把女儿嫁给前途无量的十三岁举人。只要脑子没毛病的,都知道选哪边。 公孙夫人想到婚事上,也不意外。只可惜公孙瑾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的话,公孙夫人都想让萧景曜当自己的女婿了。 公孙瑾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不由失笑,“我看景曜还没开窍,会试要紧,婚事各有各的缘法,暂且别去拿这事让他分心。” 在公孙瑾的指点下,萧景曜这段时间的文章又有了质的飞跃。杂文公文基本写得与朝中大臣无异,用词老练,言之有物。策问就不用说,萧景曜本就腹内有乾坤,再加上公孙家的那堆藏书和公孙瑾一对一的指导。看公孙瑾越来越满意的神色就知道萧景曜的策问水平有多高。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公孙瑾没告诉他,就算把他现在的策问拿去翰林院,让那些满腹经纶的清高翰林们看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过公孙瑾没对萧景曜明说,生怕萧景曜骄傲 。 到了年关,萧景曜婉拒了公孙瑾让他去公孙府一起过年的邀请,和萧元青萧平安,再加上张伯卿几人,一起简单地吃了顿年夜饭。 过了年,会试的脚步就更近了。各地举人陆陆续续赶到京城,本就繁华的京城更添几分热闹。 萧景曜依然保持着先前的作息,每天看书,复盘,写文章,听从公孙瑾的指点改文章,只觉得日子同刚进京时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会试开考在即,这段时间,萧景曜和张伯卿几人的来往都少了。只知道他们在会馆住得不太安生,后来又一起租了一间一进小屋子,搬出了会馆。 说到这事,柳疏晏就不由苦笑,“雍州来的举人越来越多,性情各异,有温和的也有狂狷的,恨不得追着别人比个高下,表面唉声叹气自己看不下书,实则背地里挑灯夜战,还偷偷观察别人房里多久熄灯的,种种琐事,委实令人头疼。哦,连水清也来了,他没住会馆,在客栈要了间上房。我见过他几次,总觉得他的眼神让人瘆得慌。不过还是会馆里那些性情各异的举人更让我头疼。他们每天都在吵,吵得我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萧景曜顿时目露同情,这种人他上辈子也碰到过。听起来不是什么大毛病,但真的让人如鲠在喉,心里闷得慌。 柳疏晏倒完苦水,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一把勾过萧景曜的脖子,笑嘻嘻道:“你这个雍州天才举人怕是不知道,现在京城风头最盛的,可不是你这个十三岁就连中四元的天才举人,而是江南的陆含章。啧啧啧,那家伙当真是把风流才子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你猜他到京城后,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 萧景曜摇头。 柳疏晏大笑,“是红风楼,没想到吧?” 萧景曜眼皮一跳,红风楼,京城最大的妓院。怪不得柳疏晏说这位陆含章尽显风流才子本色。 柳疏晏见萧景曜无语的神情,更是乐不可支,“还真别说,那家伙的才学确实当得起一句冠盖京华。国子监一堆学生跑去同他比试,全都败在他手上,颇有几分你当初舌战群儒的风采。” 唐振源也记着当初被萧景曜一人群殴全班的憋屈,性情已经沉稳了不少的他,竟然也附和柳疏晏,给萧景曜出馊主意,“你要是再同陆含章比一比,那这个冠盖京华的名头就该是你的。” “谢谢,我并不想要这个名头。”萧景曜板着脸,根本不上当,“你们就是想看热闹,不管我和陆含章谁胜谁负,你们都能出一口被我们压制住的恶气。” 谁还不知道谁呢,一看这帮人的神情,萧景曜就知道他们也和陆含章比了一场。 然后毫不意外地成了陆含章的手下败将。 萧景曜都奇了怪了,“你们都已经在我手上吃过一次亏,怎么还不长记性?” 陆含章这么放荡形骸又嚣张的人,要不是家世十分给力,那绝对是自身才华非常出众。不然早就分分钟被人教做人,哪还能让他蹦跶到京城来? 再说了,京城是什么地方? 皇亲国戚扎堆, , 显然是对自己的才华十分自信。你们几个,是出于什么目的,跑去送菜的? 萧景曜不可思议地看向邢克己,很是不解,“他们三个闹腾也就算了,你这么稳重的人,竟然也没忍住?” 邢克己苦笑一声,小声为自己辩解,“咳…你是不知道,陆含章有多气人,一副看所有考生都是垃圾的表情,谁见了都忍不住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懂了,又是一个自带嘲讽的家伙。萧景曜忍不住扶额,读书人中,这种狂狷不羁自带嘲讽技能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而在邢克己等人看来,陆含章这样的行为虽然气人,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尤其是张伯卿和柳疏晏两个本就喜欢高调展示自己的,更是觉得陆含章这个举动没毛病。 他们也想像陆含章那样横扫一切前来挑战的对手,名满京城,多风光! 可惜才华不够,只能夜里拿陆含章的行为当作自己的做梦素材。 知道他们想法的萧景曜:“……” 理解了又不是很理解,但是大受震撼。 然而让萧景曜没想到的是,他没特地去找陆含章,却还是同陆含章有了交集,无奈地同陆含章比了一场。 这锅有一半得给萧元青扛。 萧元青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萧景曜把自己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根本不需要萧元青费心。萧元青闲下来后,当然不会老实在宅子里待着。等到适应了京城的气候后,萧元青便领着萧平安出门闲逛,好好领略京城的风采,回去后也能和小伙伴们吹嘘一波不是? 萧元青性情爽朗,极善交际,没过多久就在京城交上了新的小伙伴。 萧景曜对他爹交友的速度已经见怪不怪了,人群中最靓的崽,情商满点,萧元青迅速结交了新朋友,萧景曜一点都不意外。 但萧景曜万万没想到的是,他那个情商满点的亲爹,竟然还会有同人当街争执不休的一天。 看清楚那个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人是萧元青后,萧景曜迅速沉下了脸,大步向前,面色不善地盯着对方,“哪来的恶犬,狂吠不止?” 萧景曜嫌少生气,但他上辈子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打拼到首富,哪会是没脾气的人?平时不生气的人,发起怒来才可怕。在萧景曜锐利的目光之下,对方忍不住心下一颤,不由自主地就收回了手指,低下头不敢看萧景曜的眼神。 萧元青有些不好意思,“曜儿,这事儿是我没理,我们回去再说。” 萧景曜皱眉,从楼里走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年郎,潇洒地对着萧景曜挥了挥手,“雍州萧景曜?此事是你父亲理亏,可不是我欺负人在先。不过子为父出头,也算合情合理,你若是能赢了我,我就不追究此事,还向你道歉,如何?” 萧景曜这才发现,自己和萧元青竟然站在红风楼门口。萧景曜当即向萧元青投去犀利的目光,萧元青顿时绷直了身子,迅速解释,“我没进去!是别人故意捉弄我!” 萧景曜顿觉头疼,不知道萧元青又交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伙伴。 这事暂且压后再提,萧景曜转身对上那位少年戏谑的眼神,心知这位应当就是柳疏晏等人说的那个来自江南的风流才子,陆含章。 萧景曜拱了拱手,“江南才子陆含章,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你应该想说的是,风流才子陆含章,果然名不虚传吧?” 陆含章一阵大笑,而后神情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我比你大几岁,不好欺你年少,你尽管出题便是。” 萧景曜无奈,“没必要现在就比吧?” 会试见真章不行吗? “当然有必要。”陆含章不知什么时候搂了个姑娘,轻佻地用食指抬着对方的下巴,斜眼看向萧景曜,“我不喜别人拿你来压我,说同样连中四元,你年纪比我小,才学一定胜过我。所以在会试之前,我就要同你比个高低!” 萧景曜叹气,不再犹豫,抬手给了对方一个请的手势,“既是我们理亏,便由阁下先出题。我自幼过目不忘,真比起来,倒是我占便宜了。” “哼,你以为就只有你能过目不忘吗?”陆含章推开怀里的姑娘,冷眼嗤笑一声,面露不屑,“不巧,我也可以。” 两人对峙间,周围有认出他们的书生,赶紧呼朋唤友跑来看热闹,已经将这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到陆含章这话,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骚动。 “好家伙,今年竟然出现有两个过目不忘的厉害人物。过目不忘这个本事,现在都这么烂大街了吗?为什么我没有?” “两人都能过目不忘,嘿,这场比试多有看头!”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看陆含章虐菜有什么意思。同样过目不忘,这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张伯卿几人不知什么也来了,啧啧两声,“我就说先前败给陆含章的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合着这两个家伙都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出生就给了他们过目不忘的天赋!” 就连原本还在纠结不安的萧元青,也火速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景曜。 曜儿碰上了势均力敌的对手?想看! 萧景曜无奈地看了萧元青一眼,而后上前一步,果断出题,“三无私,何解?” “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太简单了,你是看不起我吗?臣富则相侈,下专利则相倾也。何解?” 陆含章话音刚落,周围的读书人们都皱起了眉头,努力思索这句话的出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萧景曜一听陆含章的题就知道,对方确实博闻强识,张口答道:“这话出自《盐铁论》错币第四,意为臣民富裕便会竞相奢侈,私人操纵财利便会互相倾轧。是以教与俗改,弊与世易。” 陆含章神终于端正了神色,等着萧景曜接下来的出题。 其他人已经听傻了,柳疏晏呆呆地问邢克己,“科举会考《盐铁论》吗?” 邢克己苦笑,“不会。” 那你们看什么《盐铁论》,还张口就来倒背如流,过目不忘了不起哦! 是挺了不起的。 一堆人就见萧景曜和陆含章你来我往,从秦律比到各朝赋税,天都快黑了,还没分出个胜负,但围观的众人都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反而听得聚精会神。就算听不懂他们聊的是什么,但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赶紧记下书单。等到会试结束后,他们也要好好看一看! 最终,萧景曜以如何更好避免衙役收税时盘剥百姓一题险胜对方。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雍州学子与有荣焉,“这是我们雍州的天才!连江南才子都比不过他!嘿嘿,日后冠盖京华的,就是我们雍州的学子啦!” 京城的读书人很不爽,他们作为京城本地人,每年会试都被江南才子盖过风头,这次江南才子吃了瘪,他们还是被别人冠盖的一方,甭提多郁闷了。 国子监学生表示不服,有理有据地跟雍州学子抢人,“萧解元进京后,多得公孙大人指点,勉强也算是我们半个同窗,应当把他算在京城考生之中。” 说这话的人,得到了所有外地考生有志一同鄙视的目光。 萧景曜还未碰上过实力如此强悍的同届考生,要不是他看了不少公孙家的藏书,这一次估计想赢陆含章都难。 由此可见,陆含章必定也是出自世家大族。 陆含章愿赌服输,丝毫没将这次败局放在心上,对着萧景曜微微一笑,“会元之位,我俩再来角逐一场。” 开口就奔着会元而去,不愧是陆含章。 萧景曜同样一笑,“拭目以待。” 解决了这个插曲后,萧景曜这才带着萧元青回到家中,抱着手臂看着萧元青:“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捉弄你?” 萧元青垂头丧气,“是承恩公。” “谁?”萧景曜的语调上扬了一个八度不止。 “承恩公,太后娘家,太子的母族。” 萧景曜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和他玩到一处去了?” 公孙瑾对萧景曜讲解京城各大家族时,承恩公窦平旌,可是被公孙瑾单独拎出来告诉萧景曜,见了他要绕道走的人。 承恩公窦平旌,正宁帝的亲表弟,同样也是正宁帝的妻弟。窦家出了两代皇后,太后母族,皇后母族都是他家,风光无限。正宁帝的两位皇后,都是窦氏女。只可惜两位皇后都不长命,元后生下太子几年后便病逝,正宁帝登基后追封的皇后。第二任皇后在被册封的第二年就香消玉殒,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自此,正宁帝不再立后,后宫中以贵妃为尊。 承恩公窦平旌是京城中一朵巨大的奇葩。他比太子大不了几岁,正宁帝和元后拿他当儿子看待,又因为窦家是太后母族,正宁帝对早逝的母亲感情极深,全都补偿到了窦平旌身上。 窦平旌是能拉着一堆侍卫在太和殿前面当炮仗的狠人。皇子们都得管他叫舅舅,还挨过他的打,闹到正宁帝面前,正宁帝也只是各打五十大板。脾气上来了,窦 平旌还敢和正宁帝吵架。气得正宁帝直接抹了窦平旌上司的职位:怎么管教下属的? 和窦平旌来往,风险极大,一不留神就容易被误伤。 聪明如公孙瑾,也拿窦平旌没办法,只能告诫萧景曜,若是不幸碰上了窦平旌,赶紧想办法躲。 那家伙就是个炮仗脾气,天老大皇帝老二他老三,看谁不爽就开骂,就连太子也别想在他手上讨得到好处,人生在世,图的就是一个痛快。 哦,这位还是个把窦家折腾得四分五裂的狠人。原本窦家各房关系亲密,算是朝中一大势力。也不知窦平旌都干了些什么,反正现在窦氏几房都老死不相往来,提到对方就是一顿骂。唯一能让他们再次团结起来的,就是一起痛骂窦平旌。 这等神人,萧景曜听着都不住惊叹,总觉得窦平旌身体里住着一只平头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那问题来了,萧元青是怎么同这位神人接触上的? 萧元青很是无辜,“我就看他玩双陆一直输,没忍住帮了个忙,就被他赖上了。今天也是他故意使坏,说那个江南才子名不副实,模样生得还不如我俊俏,红风楼的姑娘们都瞎了眼。然后他让小厮跑去红风楼闹了一场,自己却不知道躲在哪里看热闹,只有我这个倒霉蛋苦哈哈地给他善后。” 萧景曜:“……” 这种离谱中又透着一丝合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萧元青满点的情商对平头哥也同样适用吗? 想到窦平旌的一些丰功伟绩,萧景曜都忍不住头疼。他爹这回交的小伙伴,当真是一把双刃剑。 萧景曜叹了口气,将这些事暂且抛在脑后。什么都别说了,赶紧认真精进文章,先考个功名再说吧。 有官身和没官身的区别大了去了,不管他最终能排到多少名,有了官身后,他才能更好的护住家人。 萧景曜再次沉浸在书海之中,沉心静气做文章,等着会试开考。 二月初九这天终于到了。这次的检查比萧景曜参加过的所有考试都严格。寒风还在呜呜吹的天气,考生们只穿着薄薄的几件单衣,排队等着衙役们的检查,在寒风中冻成鹌鹑。 萧景曜甚至听到了有人吸鼻涕和咳嗽的声音,忍不住叹气。还没进贡院就有了感冒的迹象,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过这九天。 还好自己身子骨好! 萧景曜深深吸了口气,通过了衙役们的两次检查,顺利地进入了贡院,赶紧提着考篮,按照指示去找自己的号舍。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在他收拾号舍时,窦平旌正大大咧咧地坐在正宁帝对面,毫无形象地啃着一个柿饼,一边啃还一边嫌弃,“太甜了。” 见正宁帝皱眉,窦平旌豪放地拿袖子擦了擦嘴,乐呵呵道:“我这说的是可是实话,陛下总不会生气吧?” “您惦记的那个祥瑞,我可是先替您去瞧了的。他们一家人,都挺有意思。”! 第 46 章 046 萧景曜完全不知道皇宫里还有一场有关于他的对话。这会儿萧景曜已经熟练地生好了炉子,在还没发试卷之前,先把自己的手烤暖和一点。 这个天气,对畏寒的考生十分不友好。有些天生体寒的考生,手指不说冻得僵硬,也接近麻木了。拿起笔来一写字,哦豁,完蛋,写出来的字能把自己的眼睛给丑瞎。 倒不是他们真的写出了一堆鬼画符。实际上,华夏一直推崇字如其人的道理,字就是读书人的第二张脸。但凡是读书人,字就不可能丑。现在天气冷,手被冻得不如之前灵活,写出来的字自然也不如以往灵动。 会试几乎是最终定成败的一战,决定日后他们还要不要继续考科举的关键一战。要是顺利通过会试,那殿试再差也能有个同进士出身。科举这条艰辛路终于被他们走到了终点,再也不用悬梁刺股再苦读三年,然后又经历一次在寒风中冻成鹌鹑后,还要在凉气飕飕的号舍里考上九天的非人遭遇。 正因为考生们对会试如此看重,才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写出来的字还不如以往灵动,在考生们心里,已经是一大罪过。这种小事最容易搞崩人的心态,本来天气就让人心里压抑,再加上科考的压力,心态不够好的,对京城气候不适应的考生,这个时候就心情就有点低落了。 要是拿战场类比,就是战鼓刚响,士气却低了一层。 由此看来,京城考生还是幸福得多,有主场优势。 萧景曜也冷,这种天气,就算带了个小火炉进来,也没办法让自己完全暖和起来。尤其是号舍还小,活动不开。后世上过学的都知道,大冬天在教室坐一整天,手还能搓一搓,脚基本是冷的。那种自身火气特别旺的另算。 现在,部分体质稍弱的考生们,就在经历这样的情况。 萧景曜倒是好一点,一边把水倒进锅里,准备烧点姜水,一边在一旁烤火。等到水烧开后,一杯姜汤水下肚,萧景曜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开始答题。 衙役把试卷发下来之后,萧景曜就已经将试卷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 会试和乡试一样,同样考三场,同样要考九天。流程基本和乡试无差。萧景曜看完试卷后,心里就有了底,给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后再开始答题。 第一场主要考的是经义题。这对萧景曜来说,并不算难度很大。重点是题量非常大,一场考试的题量,差不多是乡试那场经义的一点五倍。 而且天气冷,考生容易手僵,写字不灵活,必须得写一阵就站起来活动一下,好歹让血液流得通畅些。不然的话,一天下来,脚估计是真的会废掉。 萧景曜的身体素质,放在整个读书人中都是能排在前面的。他虽然没有像萧元青那样力能扛鼎,但萧景曜打小身子就倍儿棒,从小到大鲜少有生病的时候,偶尔有点头疼脑热,也不妨事,就算不吃药,过了两三天自己就能好。并且生病期间,萧景曜的精神还格外充沛,压根就不耽误他的 正事。 这大概就是成功人士的标配吧, 不管何时何地, 处于何种状态,都有花不完的精力。 萧景曜写字的速度很快。他浏览完试卷后,所有题目已经印在他的脑海里。把手烤暖的同时,萧景曜也在心里打腹稿,身子暖和后,萧景曜提笔作答时,早就有了成算,再在白纸上列了简单的提纲,萧景曜笔走龙蛇,答起题来飞快。 就是天气冷,写了一阵后,又得活动一下,去烤烤火,顺便给火盆添炭,确保锅里一直有热水。之后还得自己做饭,解决这几天的伙食问题。 萧景曜当然还是选择自己做饭。这种气温还没回暖的时候,吃点热食都能生出一股幸福感。连着啃九天干粮,不说味道如何,怕是心情也不会美妙到哪儿去。 乡试在炎热的秋天,食材容易馊,做饭更加热,萧景曜都选择自己做饭,尽可能让自己填饱肚子的同时吃得更加好一点。现在天气冷,饭菜不易馊,萧景曜可以选择的食材更多,带的菜除了腌咸菜萝卜这类可以放很久不变质的开胃菜之外,还带了些切好的肉,鸡蛋,米,烙饼,茄子,酱肉等,甚至还有用来当零嘴的果脯蜜饯。检查萧景曜考篮的衙役看完萧景曜带的东西后,看向萧景曜的目光都很奇怪。估计是没见过带这么多种类丰富的食材进考场的考生。 萧景曜觉得自己的行为一点毛病都没有。上回乡试在贡院里待的那九天,已经让他充分领略到了食不下咽是何等滋味。贡院空气本就不太好,加上考场气氛凝重,高温天气更是让人心里一阵燥热,又有蚊虫叮咬,睡觉都睡得不安稳。这种情况下,考生们还逼着自己静下心来认真答题。前面两天还好,带的食材好歹还是新鲜的,精神也算好,能撑得住。后面几天,那真叫一个折磨,吃东西完全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再怎么艰难都要强迫自己咽下去。 现在冷是冷了点,但食材耐放啊!而且人体更需要大量饮食而确保身体热量,干粮不如热食好入口,饱腹效果同样不如饭食。萧景曜自己又会做饭,当然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于是,在刷刷写完三张纸后,萧景曜开始悠哉悠哉地做起蛋包肉来。肉末都是在家里剁好的,还加了蒜末和姜末以及酱油,放进慢慢成型的蛋皮中,瞬间香飘十里。周围的考生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干粮不香了,就连自己做饭的考生,都忍不住陷入沉思,这届考生这么卧虎藏龙的吗,除了萧景曜和陆含章这两个变态之外,竟然还藏着个厨艺高手? 在这个君子远庖厨的时代,读书人会下厨的寥寥无几。现在在号舍里吭哧吭哧做饭的,也就是简单地学了一两个菜,确保做出来的饭菜能够入口。像萧景曜这样,上来开大,还能用香味干扰其他考生心神的,实属作弊。 萧景曜隔壁的考生本来焦躁地来回走动,时不时还跺跺脚,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了,好一会儿,萧景曜才听到对方发出的长长的叹气的声音,接着又是拿锅倒水的动静,而后是被呛到的咳嗽声。 显然,隔壁带的是干粮,而且啃得很艰难。 萧 景曜对自己给其他考生造成困扰这件事一点感觉都没有, 考场上的突发情况多了去了, 又不止他一个人做饭,这么容易被影响,那必然是心态还不够稳,得继续继续锻炼锻炼。反正萧景曜是要让自己吃好喝好,保持最精神的状态的。 考虑到二月份天黑得早,萧景曜中午也没打算睡觉,选择多答点题。再说,就这天气,贡院发的被褥也不够保暖,中午躺上去睡午觉,怕是刚把被窝睡热又得起来答卷。不然的话,这么大的题量,只能选择晚上点着蜡烛熬夜苦战。 而晚上,温度更低,人也没精神,状态肯定不如现在。 萧景曜还是想像上回那样,尽量在白天答卷,晚上不点蜡烛。说实在的,蜡烛的光亮还是有点弱,再加上人的影子,实在是在照明的同时,也给答题的考生造成了一点困扰。要是一个精神不济,说不准就写岔了一个字,或者在考卷上留下个黑点点。 萧景曜绝对不允许自己出现这种情况。他在看完题目,打完腹稿后,就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答题时间。只要中午不休息,题量虽然大,他分一分任务,还是可以在这三天的白天就答完,用不着晚上挑灯夜战。 到时候,他再把考卷收好,然后把炭盆往被窝这边放一点,好歹还能让自己更加暖和一点。 萧景曜带的炭,是公孙瑾特地让人给他准备的银丝炭,不会有一丝烟雾,号舍也有通风的地方,萧景曜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也不会像其他带了劣质木炭的考生一样,被木炭烟熏得眼睛疼。 萧景曜就这么算好时间,有条不紊地答好题。第三天上午,萧景曜答完所有题后,还有时间从头到尾检查了试卷,再三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失误后,萧景曜小心翼翼地把考卷装进卷筒里,等着衙役来收卷。 第四天清早,天刚亮,衙役就来发第二场的考卷。 第二场考的是算学和杂文,萧景曜看完考卷就乐了。这次算学题出得很有水平啊,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考生要望题兴叹了。 没办法,数学就是这么一门耿直的学科,不会就是不会,甚至现在连写个解都不行。 萧景曜眉眼中有了笑意。 第二场的题量没有第一场多,但萧景曜明显感觉到他附近号舍的考生的情绪都焦躁了许多。虽然贡院中不许大声喧哗,但是轻微的叹气声,焦躁地来回走动的步伐声,甚至还有拿头撞墙的声音……这些声音并不算在大声喧哗里头,是在允许范围内发出的声音。 萧景曜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这届主考官是刑部尚书丁明诚阁老。原本在听到主考官是这位大人时,大家都觉得今年的考题可能更偏邢狱断案,谁知第三场的律法还没开始考,丁阁老就给了大家这么一份“惊喜”。 说实在的,要不是萧景曜有上辈子的学习经历在,单凭这辈子学过的算学,现在看到考卷上的算学题,都会特别想默默问候一下丁阁老的先人。 这个算学题,难度是不是太大了点?我们考的是进士科,不是算学科啊! 萧景曜抿了抿唇, 压下自己嘴边的笑意, 免得自己一不留神笑出声。 为其他不擅长算学的考生点蜡。 话说, 这几次考试,算学题都占据了不小的分量,朝廷是真的有意侧重数理这方面的实干主张了吗? 萧景曜一边认真地答题,一边又忍不住想远了。 第二场对萧景曜来说,比第一场更轻松。第一场考下来,萧景曜右手都隐隐都隐隐作痛。要不是第三天下午休息了一下,如果再继续考,萧景曜觉得自己的右手情况堪忧。估计考完回家,得好好休息几天才能缓过来。 第二场的难度加大,题量却减少了许多。算学题又不像经义题那样,一写就是三四百字,萧景曜实际写的字,比第一场少多了。 而且这些算学题,萧景曜基本都心里有数。比如其中一道方程题,算是《九章算术》中的原题,题目很长,给出了上、中、下三种禾的秉数和它们加起来共有都多少斗,每次的秉数都不一样,最后问的是上中下三种禾各有多少斗。 这种题,实际上已经是在用矩阵解方程了。当然,《九章算术》里没有明确提出矩阵的概念,解题思路和方法,确实和矩阵一样。这已经属于线性代数的范畴,搁后世都算是大学数学才学的内容,高中数学都不学。 现在,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儒家经典上的考生们,就算看过《九章算术》,也未必真的会做。数学题就是这样,只要你没搞懂方法,哪怕你一看题目,立马拍大腿,哎哟这题我有印象,我做过一模一样的,连数字都没变!然而你没学懂方法,悲剧来了,还是不会。 就是这么心塞。 好在萧景曜没有这个困扰,现在的算学题并不像后世那样要给出步骤严谨的解题过程。萧景曜先在白纸上打了下草稿,然后再转化成大齐算学的书面用语,然后认认真真地答完全题。 其实萧景曜不打草稿也行,因为这是《九章算术》的原题,《九章算术》书上就给出了答案。萧景曜这种照相机记忆,照搬答案就行。也就是他习惯了上辈子的解题步骤,还重新打了遍草稿。反正时间够用,就当放松一下脑子。 萧景曜答完这道原题后,忍不住想,这道题会难住很多考生,但肯定难不住陆含章。那家伙就算算学特别差,但只要他看过《九章算术》,就一定能答出来这道题。 过目不忘的技能就是这么变态,哪怕是碰上不懂就是真的不懂的数学题,做到原题时,诶嘿,我虽然不懂,但我把解题步骤和答案全部背下来了,一个小数点都不差,没想到吧? 这么一想,萧景曜都觉得,陆含章运气挺好。要真是这样,哪怕换一个数字,陆含章也没办法靠过目不忘的技能作弊。 不过考卷中也就这一道原题,其他算学题都有所改动。如果陆含章只靠记忆开挂,那他也只能拿到这一道算学题的分。其他的题难度同样不小,萧景曜在府学学过三年,府学可是一个府师资力量最强的学堂,以萧景曜自身经验来判断,府学学生,能做出三道算学题已经算不错了,还不知道 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要是钻牛角尖和算学题死磕,说不准后面写杂文的时间都没了。 萧景曜轻轻叹了口气,静心凝神,答完了第二场考试。 第三场开始时,萧景曜这条号舍突然有了别的动静,有考生在号舍内晕了过去,被衙役抬出了号舍。 衙役们把那名倒霉的考生抬出去时,正好经过萧景曜的号舍。萧景曜见对方双眼紧闭,面色潮红,嘴唇因为缺水而干燥得裂开,几乎有了血印子。这症状,明显是受凉发高烧,却一直咬牙死扛,结果把自己烧晕了过去。 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来看,这种情况十分凶险,也不知道这位考生出去后进了医馆,大夫能不能保住他一条性命。 有了这个插曲后,考生们更紧张了。萧景曜还听到不远处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连叹气都透着一股焦虑不安,想来是有人也受凉了,见了这位被抬出去的考生,难免心中怆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住最后这三天。 萧景曜活动了一下身子,再次感谢萧元青,让他遗传了一副强健的身子骨。这年头儿,读书人要考取功名,有时候还真的是拿命在拼啊。 萧景曜定了定神,很快就把这些杂念从脑海里甩出去,开始答第三场的考题。 第三场题目更难,考的是策问、杂文和律法。用后世的话来说,全都是主观题。上限极高,下限也极低。考验的是考生的综合素质,要是只会死读书的考生,根本过不了这一关。 律法对萧景曜来说,都是老朋友了。反正题目再怎么变,律法条例又没变,只要找准了和题目对应的条例作答,就算是抓住了得分点,能够得分。当然,像萧景曜这种熟知律法,又看过尹县令断案,以及南川县历代案例的家伙,肯定不会只照本宣科,把律法条例一写,毫不留情给出判决就完事儿。 律法题给出的案子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止涉及到一样条例。萧景曜明白,这是主考官的更深层考验,看看考生们能不能领悟法理之外,还有人情这个道理。有的人或许知道这个道理,但出于对律法的不熟悉,也给不出合适的判决。 萧景曜就不一样了,《大齐律》已经刻在了他脑子里。他读完题目,就在白纸上写出几道题目中涉及到的条例。然后又想出了几种可以减轻罪则的情况,增增减减,给出了一个合乎法度,又不失人情的判决。 策问总共三道,其中一道题目出得挺大,“创业以武,守成以文,昔人有是说也。然兵农一致,文武同方,其用果有异乎?文武之分始于何时?兵民之判起于何代?” 萧景曜仔细想了许久,在白纸上列了几个提纲又划掉,最后终于定好了一个自己最满意的提纲,提笔就先破题。 “臣闻帝王之御天下也,有出治之全德,有保治之全功。文武并用,出治之全德也,兵农相资,保治之全功也。于并用而见其同方,则天下之政出于一,而德为全德。” 开篇足够惊艳,策问已经成功了一半。萧景曜笔走龙蛇,继续挥洒笔墨往下写。从尧舜商汤一直谈 到大齐,其文武之变,兵农之资,写一波分析一波,洋洋洒洒写完四页纸,萧景曜才意犹未尽地收了笔,最后再拍了正宁帝一点小马屁,完成! 最后三天也是最难熬的三天,萧景曜倒是越到最后越精神。他本来就有点冒险精神,这种凝重的氛围中,让萧景曜更加觉得刺激,精神格外活跃。有的人越冷越困,饥寒交迫,思维也仿佛被天气一起冻僵了。萧景曜却不是,他做完前面的律法题之后,兴致格外高昂。都到最后一场了,胜利就在眼前,萧景曜越冷越精神,文思泉涌,答起题来下笔如有神。 写完这道策问后,萧景曜的思维愈发活跃,一鼓作气将剩下的两道策问答完。一看时间,竟然还是第八天下午。 也就是说,萧景曜会试的最后一场,还可以提前交卷。 不过会试提前交卷也不能提前一天交,萧景曜还得在号舍里住上最后一晚。 试题全部写完,自己在策问上还算超常发挥了,萧景曜心情极好,连不够厚实的被褥都不嫌弃了,大大咧咧往被褥上一倒,抬手挡住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神经放松下来,萧景曜就觉得自己的胃要开始闹了,想着明天早上就能交卷,自己的试题又全部都写完了,萧景曜开开心心地把考篮中还剩下的食材都拿了出来,看到还剩下不少酱肉,萧景曜索性来了个乱炖。锅一烧开,酱肉的香味就弥漫了这一片号舍。 其他考生们忍不住抓狂,这都最后一晚了,大家带来的食材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怎么还有人能做出这么香的饭菜? 萧景曜悠闲自得地做饭,其他人考生苦哈哈答题,虽然同在一个贡院里,却仿佛在两个世界。 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 到了最后一天,萧景曜一睁开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精神抖擞地交卷走出贡院。 萧元青一大早就带着萧平安在贡院门口等着了。看着大门紧闭的贡院,萧元青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发浓重,不住地问萧平安,“上回乡试时,曜儿一出来就累得倒在我身上,还是我把他背回家的。这次同样是考九天,天气还这么冷,曜儿不会也受了凉吧?” 萧元青想到这些天陆陆续续从贡院里抬出来的考生,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贡院附近医馆的大夫们这些天忙得不得了,有几个高烧不退的,现在还躺在医馆里,等着大夫把他们鬼门关拉回来。 萧元青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念叨,“曜儿还这么小,若是落下病根可怎么得了?早知道会试这么艰难,一不留神就会大病一场,我就让留下家里也好。反正举人功名也够用了,曜儿若是想当官,也能去官府顶个缺,当个县太爷也不成问题。做什么要受这份罪?” 萧平安听得嘴角抽搐,什么叫做为什么要受这份罪?天底下的读书人,谁不想受这份会试的罪?多少人想受罪还没那个资格呢。 萧元青这话要是被那些落榜秀才听到了,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 萧景曜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亮眼的萧元青。 作为第一个出贡院的, 萧景曜同样引人注目。在贡院待了整整九天, 萧景曜除了衣裳有些皱巴巴之外,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妥,精神状态更是格外好。和乡试考完出考场的疲惫不同,萧景曜真是被冻得特别清醒,精神格外亢奋,一点都不觉得累。 知子莫若父,萧元青再心疼萧景曜,一看萧景曜这个状态,顿时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咧开嘴迎了上去,把怀里揣着的手炉递给萧景曜,乐呵呵道:“曜儿辛苦了,走,回家。家里的参汤都已经备好了,回去就给你好好补补!” 萧平安赶紧拿过萧景曜手里的考篮,让萧景曜更轻松一点。 萧元青一看萧景曜这状态就知道,萧景曜这回会试肯定稳了,连问一句萧景曜考得如何都没问,乐呵呵地走在萧景曜身边,一同回他们现在住着的宅子。一路上,萧元青对萧景曜各种嘘寒问暖,不住地问萧景曜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寒。 萧景曜问了萧元青后才知道,会试这九天,每天都有考生被衙役抬出来。加在一起,衙役们总共抬出将近二十个考生。 不管这二十个考生多么有才华,这次会试都废了,只能三年后再来。 萧景曜叹了口气,科举考试真的,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好在自己实力强悍,也不缺运气。 回到家后,萧元青赶紧给萧景曜递了碗参汤,又把炭盆往萧景曜的方向挪了挪,嘴里还直哈气,“京城这天怪冷的。都二月份了,要是在我们雍州,早就春暖花开,可以脱下厚袄去踏青,没想到京城还跟冬天似的。我瞅着那些被抬出来的考生,都是南方举人。没适应京城寒冷的南方考生,不容易啊!” 萧景曜赞同地点点头,慢慢将参汤喝完,腹中一热,整个人更加舒服了几分。 萧元青知道萧景曜爱洁,出门的时候已经让人烧好了热水。在他们说话间,萧平安已经把热水倒进浴桶里,又给萧景曜准备好了厚衣裳,放在屏风外,十分妥帖。 萧景曜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在炭盆旁烘干了头发,又吃了一大碗桂圆鸡,终于有了些困意,在高床软枕上睡了个美觉。 醒来时已是下午,萧景曜来花厅找萧元青,却听见花厅中传来一阵争吵声。 “都说了让你走这里,你不听,嘿嘿,这下我又赢了吧?” “你再得意,当心我赖账!” “哦哟哟,我可真怕。你倒是赖啊,堂堂承恩公,赖掉我这么个平头百姓的一点点小账,看看是谁没脸?” “你!” “我什么我?我这就叫理直气壮!” 萧元青十分嚣张。 萧景曜有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大名鼎鼎的承恩公,拥有平头哥属性,萧景曜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同他碰面。 谁知窦平旌耳聪目明,萧景曜发出的这一点动静,都没能逃过他的耳朵,当即高声道:“谁在外面?” 萧景曜叹了口气,抬脚走进了花厅,拱手道:“学 生萧景曜,见过承恩公。” 窦平旌的模样瞧着很是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着锦衣华裳,戴金玉之冠,眉眼飞扬,满是桀骜之色。 萧景曜迅速算了一下这位承恩公的年纪,正宁帝三十二岁登基,今年是正宁十四年,正宁帝今年已经四十六岁。太子二十六岁,窦平旌比太子还大四岁,今年正好三十。 或许是日子过得太过顺心,窦平旌脸上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眉眼桀骜如孤狼,嚣张又狠厉,竟还有一丝难得的少年感。怪不得萧景曜一眼看去,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 窦平旌颇有兴趣地看着萧景曜,将手中的双陆牌一推,顺势赖账,挑眉看向萧景曜,“雍州大名鼎鼎的神童天才,一举压下冠盖京城的江南才子陆含章。你的名字,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萧景曜无语地看了窦平旌一眼,意思很明确:我为什么和陆含章比了一场,你心里没数吗? 窦平旌拍桌大笑,又转过头去对萧元青说:“你儿子和你一样有趣!” 萧元青得意,“那是!也不看看他是谁儿子!” 窦平旌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景曜,顺手从萧元青手里抢了个果子,咔嚓咔嚓啃了几口,一边啃一边问萧景曜,“会试第一个出贡院,你这个会元拿定了?” 萧景曜如实答道:“我已经发挥了我自己最好的水平,能不能拿会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要是再在号舍待着,我身上就要馊了。” 窦平旌不料萧景曜会说出这样接地气的话来,颇为意外,回过神来后又是一阵大笑,看向萧景曜的目光终于多了一丝亲近,“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天才,又生了这般的好相貌,应当是目下无尘,清高淡然,不将俗事放在眼里。没想到你张嘴就是自己要馊了,有趣有趣!” 萧景曜很是坦然,“真要清高孤傲到目空一切,我也不会进京赶考了。” 科举本就是为了出仕,不管是为了实现心中抱负也好,还是汲汲营营努力向上爬也好。踏上了科举路,也别说什么清高不清高了。资本家萧景曜觉得自己清高不起来,就是一俗人。 但谁说俗人就低人一等呢?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的人,任何时候都是敬重的。 窦平旌收了笑,深深看了萧景曜一眼,抬了抬下巴,“你吃好睡好,现在应当精神不错,把你的策问写出来让我瞧瞧。” 萧景曜还没开口,萧元青顿时大惊失色,“什么?你还能看懂策问?” 这下轮到窦平旌郁闷了,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萧元青,“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我堂堂承恩公,就算当初没袭爵时,也是承恩公世子,什么样的名师请不来?当年我可是在上书房听过课,又去国子监念过书的,怎么可能连策问都看不懂?” 萧元青讪讪,“这不是看你跟我玩得太疯,以为你只会玩吗?” 窦平旌:“……” 窦平旌可不是能憋气的人,当即就给了萧元青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骂道:“我那是不乐意处理 庶务!” 萧景曜扶额, 赶紧岔开话题, “承恩公想看,我这就写。” 萧平安早就机灵地跑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萧景曜索性就在花厅的桌子上回写自己的策问。 窦平旌抱着手臂站在萧景曜身边,给足了萧景曜压迫感。随着萧景曜写出来的字数越来越多,窦平旌的眼神也越来越认真。等到萧景曜把策问写完,窦平旌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后,夸了萧景曜一句,顺手就将纸折吧折吧塞进了自己怀里。 萧景曜:“???” 窦平旌理不直气也壮,“我没看懂,回去后好好看不行吗?” 你嗓门大你说了算。萧景曜无言以对。 窦平旌又抓过萧元青一起玩双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次都有不同的输法。 萧景曜随便都不忍直视,这位承恩公大概把所有的运气都花在投胎上了,手气那叫一个臭,不管怎么开局都是输。 萧元青赢得都麻木了,觉得自己几乎要失去玩双陆的技术。就跟后世专业运动员和菜鸟比赛比久了,技术大幅度下滑一样。 窦平旌一边勇猛地输着,一边向萧元青吐槽正宁帝,“陛下那破手气,还不如我呢。等着,我从你这里学了几手后,回宫后就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让他压着我干活,嘿嘿,看我怎么赢光他的私库!” 萧景曜只想蒙住自己的耳朵,并不想听窦平旌吐槽正宁帝。 此时此刻,萧景曜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孙瑾再三交代他,见了窦平旌最好赶紧躲。 和一个随时随地吐槽皇帝的家伙在一起,那滋味儿可真是刺激。 公孙瑾在得知萧景曜被窦平旌缠上了的消息也忍不住头疼,“你怎么就招惹上他了?” 萧景曜大呼冤枉,这明明是萧元青的锅,他也是被误伤的那个! 公孙瑾沉吟良久,说出了一番让萧景曜安心的话,“无妨。陛下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承恩公言行无状,陛下也少迁怒旁人。” 萧景曜顿时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公孙瑾:您当初可是说过,陛下削过好多承恩公上司的官! 公孙瑾轻咳一声,镇定解释,“就是有被陛下迁怒的,等陛下怒火过后,也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职位。” 就是这个过程贼刺激,心脏不好的,容易提前去见阎王。 萧景曜瞬间理解了公孙瑾的未尽之意,心情也十分复杂。 公孙瑾暂且把窦平旌之事抛在脑后,又让萧景曜写了一遍他会试的文章。看完萧景曜的文章后,公孙瑾拍桌大喜,“能答成这样,这次会试,你必定榜上有名!便是会元,也有一争之力!” 萧景曜和公孙瑾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讨论的时候,窦平旌揣着萧景曜的策问,悠哉悠哉地进了宫,啪的一声把萧景曜的策问摆在正宁帝面前,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瘫成个饼,“陛下你看看,这小子还真是才华横溢。” 正宁帝挑眉,“哦,你还真看懂了?” “看不懂, 但字句华丽,锦绣文章,我虽然看不懂,也觉得他挺厉害。” “” ?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46 章 046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窦平旌等到正宁帝看完文章,嗖的一下坐直身子,极为放肆地在正宁帝的桌子上摆了副双陆,摩拳擦掌,“正事说完了,来,陛下,我们再来比上几局。我这些天可是在萧元青那里学了不少绝招,定能赢你!” 正宁帝无奈叹气,看着窦平旌跃跃欲试的神情,正宁帝还是挽起袖子,和窦平旌玩了几局。 三局三败,哦豁。 正宁帝扬眉,“学了很多绝活?” 窦平旌梗着脖子,一生倔强又嘴硬,“下次一定赢!” 正宁帝大笑。 窦平旌往萧景曜父子住的宅子跑得更勤快了,除了和萧元青玩各种赌具之外,有时候还让萧景曜陪他去街上逛逛。 作为京城头号惹不得的人物,窦平旌的行踪必然是各大权贵家注意的重要事项。谁知道自己哪天会不会出门不利,碰上了这个惹不得的铜豌豆呢? 萧景曜同样是京城中的热门人物,他虽然不经常出门与人交际,但他和陆含章比试的那场,当真是出口成章博闻强识,再加上他俊美无俦的外貌,顺理成章成为京城最热门的人物,同样也是这次会试的夺冠热门人选。 京城赌场开了赌局,赌这次的会元花落谁家。萧景曜的赔率是最低的,陆含章次之。证明京城百姓确实看好他们二人夺冠。 现在窦平旌莫名其妙和萧景曜有了来往,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窦平旌这唱的是哪出。 有人想了半天,一拍脑门儿,“承恩公不是有个和萧景曜年岁相仿的女儿吗?”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表示理解,内心却遗憾不已,他们也很看好萧景曜这个出众的年轻人啊!只可惜承恩公下手太快,他们可不敢跟承恩公抢人。 公孙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很是遗憾,“看来我们和萧家是做不成亲家了。” 萧景曜对此毫不知情,每天看着赌场菜鸡窦平旌摩拳擦掌准备一雪前耻,然后帅不过三秒,被萧元青这个高手虐菜。 看着赌输后耍赖,追着萧元青满院子跑的窦平旌,萧景曜的内心毫无波动。 今天的平头哥,暴躁程度依然不减,好在不伤人。 四月份就要殿试,所以会试放榜的速度比前几场考试都要快。 萧景曜他们一交完卷,考官们迅速收好卷,然后进入封闭的一座大宅院,有人负责糊名,有人负责誊写,有条不紊地将考卷呈给主考官定夺。 会试主考官只有一个,改卷的人可不止一个。他们加班加点,昼夜不歇,将所有考生的试卷都看完,觉得不错的,就在试卷上画个圈。若是有试卷拿到四个圈的,基本就是这次会试的会元了。若是拿到四个圈的试卷太多,考官们便再一同商议,你来我往吵出个结果。 丁阁老判卷判得眼睛都花了,精神也不若先前那般好,一眼扫过手中这份考卷,丁阁老目光当即一亮,“出治之全德,保治之全功?大善!” ?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46 章 046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然后这份试卷,就放在了另一张桌子上。若是再有别的四圈卷子,考官们再来商议。 然而直到最后,那张桌子上也没再出现另外一份试卷。 放榜这日,萧元青比萧景曜还紧张。窦平旌提前在状元楼定了间最好的厢房,正对着张榜之处。那间厢房本来抢的人特别多,窦平旌一出面,所有人自觉告退,萧元青才能带着萧景曜来到这个位置最好的厢房等放榜。 萧元青不断深呼吸,双手合十开始拜各路神仙,“各路神仙快显灵,保佑我家曜儿这次一定榜上有名,千万别再遭这种罪了!” 窦平旌在一旁翻白眼,“瞧你那点出息。你该说的是,曜儿一定拿下会元,连中五元,成为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贡士!” 之后萧景曜会成为大齐最年轻的进士还是同进士,那就得看萧景曜在殿试的发挥了。 萧元青震惊地看向窦平旌,“你怎么把我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窦平旌:“……” 然后萧元青的后脑勺又遭了殃。 萧景曜合理怀疑,再这么下去,萧元青有朝一日终能练成传说中的铁头功。 官差们拿着黄榜,一路敲锣打鼓而来。知道大家都急着看榜,官差们大声让站在贴榜墙前面的人散开,而后十分熟练地贴好了黄榜。 “我中了!第二十五名!”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呢我呢?我的名字呢?为什么这次又没中!” “看到了看到了,我在最后一个,真幸运!” 听到这话,萧景曜忍不住想起了张伯卿,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幸运上榜。 底下人在找自己名字的同时,也十分关注本届会元到底是谁。抬头往榜前第一个名字看去—— “萧景曜!这届会元果然是萧景曜!” “我就说是他!只可惜赌场赔率太低,我也挣不了几个铜板。” “十四岁的会元啊,连中五元,前所未有之事。萧景曜必定能名垂青史!” “什么连中五元,我看啊,应当是连中六元才对。”有人砸摸出味儿来了,“他都已经五元在手了,只要他殿试表现得不失份,陛下仁善,说不准就得把状元也给他,正好全了他连中六元这项绝无仅有的壮举。”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陆含章说什么都要同萧景曜比一场。同样连中四元,他们两个,谁拿下了会元,谁就是第一个达成连中六元壮举的人啊!” 这样的壮举,不管萧景曜未来会不会有成就,足以让史官特地记上一笔。 这么一想,众人顿时忍不住同情陆含章来。他失去的是会元的名头吗?分明是名垂青史的机会! 代入陆含章一想,他们都觉得自己要窒息。 “陆含章也配?”窦平旌不屑冷哼,抬眼看向面露喜色,却并未乐昏头的萧景曜,漫不经心地笑道,“恭喜了,小状元。只要你不在殿试的时候瞎写一气,或者同别人打起来,本届状元,已经提前落入你手里了。” 萧景曜眉头微扬,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听窦平旌这么一说,萧景曜也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连中六元,这可是前无古人的一项成就。想必正宁帝也十分乐意在自己执政期间,出现这么一位耀眼的天才。 想通了这点后,就算萧景曜再沉稳,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谁能达成青史留名成就后还无动于衷呢? 萧景曜现在就挺激动的,这可是能写进史书中的壮举啊! 回去后立马好好准备殿试,最后一关,萧景曜绝对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瑕疵。 六元及第,名垂青史,冲鸭!! 第 47 章 047 “哦?他真的这么沉得住气,不骄不躁继续温书?”正宁帝略觉诧异,“这份沉稳心境,可不像十四岁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有些人得了一点点小功劳都恨不得飘到天上去,萧景曜现在五元在手,更是清楚只要他殿试不忐忑到语无伦次瞎写一通,最后的状元之位也会落到他头上。 青史留名,萧景曜竟然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窦平旌依旧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端过正宁帝面前的点心嗷呜嗷呜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还真就是这样,我每回去找萧元青,萧景曜那小子要么在书房,要么就去公孙瑾府上,听公孙瑾的指点。萧元青得意洋洋地炫耀他儿子,说他儿子生下来就是来报恩的,这话还真没说错!” 窦平旌咕噜咕噜喝了杯茶,一脸遗憾,“我怎么就没生出个来报恩的孩子呢?” 想到家里几个不省心的臭小子,窦平旌嚣张的脸上顿时露出明显的嫌弃之色。 “你家那几个孩子才多大。”正宁帝很是无奈,“要说报恩,朕那么多个孩子,也没个来报恩的,都是讨债鬼。” 这话别的大臣不敢接,窦平旌却无所畏惧,“那您就像我一样多揍他们几顿呗。反正我瞧着皇子们都挺好,成年出府的,能为陛下分忧,还未单独开府的,也挺孝顺。” 正宁帝看着窦平旌吃东西实在香,忍不住又把那叠点心端回了自己面前,没好气道:“福王也能为朕分忧?” 窦平旌沉默。 福王,皇子中最不一样的烟火。从小就深谙摆烂之道,一心啃爹,从不努力。小时候来养心殿打滚耍赖问正宁帝要东西,现在大了,去年封了王出去开府自己住,同样隔三差五跑来正宁帝这儿打秋风。主打的就是一个贼不走空,每回进宫必须得搬点东西回去。 至于为父分忧认真干活这种事……嗯,寿王现在被正宁帝踢去户部,每天只管点个卯,据户部胡阁老反应,福王在户部睡得挺香的。 饶是窦平旌这等混不吝的人物,也很难评价福王种种不靠谱的行为,毕竟他也曾和福王一起为搬空正宁帝的私库而努力过。 窦平旌想了想,理直气壮地把锅扔回了正宁帝头上,“那不都是您宠出来的?” 正宁帝苦笑,“当初他出生时,身子十分弱,朕难免偏疼了他几分,免去了他一些课业,让他能好好养身子。谁知道把他的性子养成了这样?” 窦平旌翻白眼,啪的一下又把点心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正宁帝脸色一沉,有十分机灵的宫女从御膳房端了新的点心过来,恭敬地呈了上来,正宁帝这才缓和了脸色,瞪了窦平旌一眼,“你的差事都办妥当了?” 窦平旌迅速站直了身子,“回禀陛下,臣幸不辱命。” 正宁帝又是一笑,“不辱命?就是来朕这儿和朕抢点心?” 窦平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陛下刚刚革了臣的职,肯定是见臣忙于公务太辛苦,让臣舒舒服服地玩一玩。难道臣这不是不 辱使命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正宁帝顿时觉得头疼,实在拿这个表弟没办法。 老承恩公到老才得了窦平旌这一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当年正宁帝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先帝是位极其冷酷的帝王,甚至放任皇子自相残杀,养蛊似的想养出一个最铁血最有能力的帝王。 正宁帝几度接近被废的边缘,被一众兄弟逼迫得喘不过气来,是老承恩公给了他强大的助力。在正宁帝心里,慈爱的老承恩公,更像是他心里父亲的形象。 只可惜老承恩公也不长寿,正宁帝登基后第四年就去世了。刚满二十岁的窦平旌袭了爵,没过两年,就将窦家搅得四分五裂。所有人见了都忍不住叹气。 在这个注重宗族团结的时代,窦平旌这种行径,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觉得不能理解。 但窦平旌就是这么混不吝,十分无赖地表示,自己才是大宗,你们那些分支别蹦跶,不然族谱威胁! 就离谱!整个大齐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混账的家伙来。 奈何正宁帝有护着,其他人再看不惯窦平旌,也只能忍着。毕竟正宁帝给窦平旌的官职也不高,还时常把他削成白板,等气消了后再给他安排另外的官职。 大臣们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现在窦平旌对正宁帝耍无赖,正宁帝也只能叹气,连发怒的心思都没了,不再聊福王,转而提到了太子,“近来天气凉,太子也受了点风寒,你这个当舅舅的若是得空,正好去看看他。” 窦平旌拍了拍衣襟上的点心碎屑,点点头,“正好东宫有个厨子做的碎玉糕不错,我还能带一盒回家。” “你啊,成天就惦记着吃。太子时常念着你这个舅舅,你倒好,就只惦记他宫里的点心。” “得了吧,我这性子同皇子们也处不来,他们一个个都大了,不若小时候那般可爱,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还是我家几个孩子好,看不顺心就开揍,他们不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正宁帝:“……” 正宁帝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拍桌大骂,“你成天就没个正形!孩子生出来就是给你揍的吗?你还是不是个当爹的?” 窦平旌梗着脖子,“我怎么不是当爹的了?小崽子们现在一个个的都乖巧得不得了,谁都不敢在我面前放肆,也不敢瞎胡闹。我这个爹当的,可比一般人强多了!” 正宁帝拒绝再同窦平旌讨论养孩子的问题,并抬手让窦平旌滚蛋。 窦平旌麻溜地滚了,正宁帝又吩咐他,“去东宫看看太子再滚。” 窦平旌撇撇嘴,脚下一转,往东宫方向走去。 正宁帝揉了揉眉心,缓解了一下怒火,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良久,正宁帝又翻出了萧景曜的会试文章,食指在案几上不疾不徐地敲着,皱着眉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窦平旌慢悠悠晃去了东宫。六位成年的皇子中,窦平旌和太子的关系最亲密,二人除了有血缘亲情之外,还有一 同长大的情分。只不过年纪大了后,两人便少了来往,太子更是因为窦平旌将窦家搅得四分五裂的事,对窦平旌有所不满。窦平旌也是硬脾气,鲜少有低头的时候,两边的来往就更淡了。 “”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太子同正宁帝有六分相似,打眼望去,几乎就是年轻版的正宁帝,只是气质更锋锐一些,不如正宁帝圆融温和。 “咳咳,父皇叫你你才来,你是故意气我的吗?”太子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感动于正宁帝对他的关心,还是该痛恨窦平旌的无理。 窦平旌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叹息,转眼又恢复了寻常桀骜的模样,快得连太子都没捕捉到,只是说道:“陛下待你自然是极好,大齐历代太子中,你是最得宠的那个。陛下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你可要多多孝顺陛下。” 太子狐疑地看着窦平旌,“这倒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窦平旌翻了个白眼,“我都陛下赶来看你了,能不多说几句好话吗?不然他指定又要念叨我。” 太子忍不住轻笑,又咳了几声,端过桌上的姜茶喝了,心情骤然好了不少,“那你便再多说几句好话给孤听听。” 窦平旌才不干,毫不客气地让人去厨房拿碎玉糕,他要装一盒带回家好好吃。 太子虽然生气,却也不好落个连盒糕点都不愿给舅舅的小气名声,气得胸膛起伏了好一阵后,索性把眼睛一闭,来个眼不见为净,任凭窦平旌叽叽歪歪。 窦平旌也没在东宫多待,心满意足地揣着装着碎玉糕的食盒,临走时拍了拍太子的肩,“陛下一片慈爱之心,你身子好后,可要记得去谢恩。” 太子将脸撇到另一边,不耐烦地挥手,“孤自然会去,还用你多嘴?” 等到窦平旌离开后,太子才转过头来,看了眼窦平旌离开的方向,右手挡住眼睛,命人把药端过来。 正宁帝对他确实十分好,进贡的东西,有些珍品,甚至都搬来了东宫,连内库都没有。 但太子依然十分忧心,父皇确实是一个好父亲。但既然是个好父亲,这个父亲的好,就不止对他一个儿子。 太子想到已经成年开府,接连崭露头角的弟弟们,心中一片担忧。尤其是宁王,后宫皆由贵妃掌管,贵妃又颇为受宠,宁王的待遇在众多皇子中,只比他这个太子差一点点。正宁帝去后宫,总能听到宁王的好话。 皇后早亡,太子没有能在后宫帮他拉近正宁帝的长辈。在父子温情方面,已经快被宁王超过。 毕竟太子也已经二十多岁,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在正宁帝面前撒娇卖痴。父子间现在的温情,还不如以往。太子十分有危机感。 “让太医再过来一趟。”太子仰头将苦得要命的药一口气喝下,神情一片平静。他是太子,必须要以最完美的姿态站在正宁帝身边,压住所有 蠢蠢欲动的弟弟们。 ⒄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太子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只觉得心里比刚刚喝的药更苦。 窦平旌出了东宫后,在去宫门口的路上和福王打了个照面。 不同于太子的尊贵傲气,福王十分开朗,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见了窦平旌,福王主动笑着打了招呼,“舅舅,你也去东宫看太子吗?” 窦平旌神色缓和了些许,点了点头,“我刚从东宫出来,太子脸色尚好,并无大碍。” “那就好。”福王拍了拍胸脯,长长松了口气,“父皇肯定十分担心,我先去看看大哥,失陪了。” 等到窦平旌快出宫时,正宁帝又命人把他叫了回去,显然是消了气,又有话要对他说。 窦平旌无奈,一边埋怨正宁帝折腾人,一边往养心殿走去。听得前来传令的内侍面如土色,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一个聋子。他真的不想听承恩公埋怨陛下! 到了养心殿,正宁帝也没再揪住先前的事不放,先问窦平旌,“太子现在如何?” 窦平旌如实回答,“瞧着脸色不不错,只是时常咳嗽,清减了些。” 正宁帝顿时心疼不已,“朕就说要他好好养着,他偏偏不肯听,担心朕太过操劳,想尽量为朕处理些琐事。这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哪能孝顺到不顾及自己的身子呢?” 窦平旌怀疑正宁帝是故意在向他炫耀孝顺的儿子,并且有证据。 不过,正宁帝满意地向窦平旌炫耀了一回孝顺太子后,话锋立即一转,“明晟应当也快启程回京了,你这些日子收敛一点,好好养足精神,一同陪朕去迎接明晟。” 窦平旌顿时来了精神,“遵旨!” “就知道你惦记着他!朕同明晟也多年未见了,当初京城之围解了后,明晟便一直驻守边疆,抵御胡人。年前他将胡人打退,现在又把小股胡人势力全部赶走,至少能定大齐边疆十多年的安宁。这次他班师回朝,朕一定要出城五十里去迎接他这个大功臣!” 窦平旌掐指一算,“顾将军这回京的时间也赶巧了,正好在殿试后不久。陛下先得了一批新科进士,又有顾将军班师回朝。文治武功,一代明君。” 正宁帝开怀大笑。 窦平旌顺势探正宁帝的口风,“顾将军似是有意给他的宝贝闺女在京城寻个如意郎君,陛下宽仁,不若亲自为他寻个好女婿。君恩浩荡,顾将军定然感激涕零。” 正宁帝一想也是,便将这事记在了心里,点头道:“等他回京后,看看他更属意武将还是文人,朕指定给他挑个最好的女婿!当初他得了那个宝贝闺女,还特地写信过来给朕报喜。朕倒是想看看,现在他的闺女出落成了何等模样。” “顾将军和吴将军生得都不错,想必他们的女儿,模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正宁帝深以为然。 两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 话,窦平旌还拉着正宁帝又赌了好几把,赌到自己钱袋子都空了,又开始耍赖,被正宁帝嫌弃地赶走。 再次出宫时,已经快到黄昏。 窦平旌看着陆陆续续进宫前去看望太子的宁王康王平王等人,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 这些人的消息倒是灵通,也怪不得太子深深忧虑。算了,不想这些,头疼! 太子看着一茬又一茬赶过来对他嘘寒问暖的弟弟们,尤其是宁王,挂上了最完美的笑容,仪态更是无从挑剔,尽显太子气度,“不过是略感风寒,不值当你们特地过来看我。” 你们不来我更高兴。尤其是老二,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眼底的幸灾乐祸和遗憾之色,你在遗憾什么? 皇子中行二的宁王叹了口气,一脸愁容,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就要不久于世了,拉着太子的手温言细语,“太子身子不适,我们这些当弟弟的,怎能不来看望?” 怎么就没病死你呢?真可惜。 宁王有正宁帝的关爱,还有贵妃的偏爱,前朝后宫都算是一霸。可以说,除了太子之外,宁王就是皇子中最尊贵的,没有之一。 所以宁王的性子同样十分骄傲,和太子针尖对麦芒,毫不相让。 其他王爷果断装瞎,权当自己看不到太子大哥和宁王二哥眼中的刀光剑影,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关心起太子来,配合十分默契,坚决不让太子和宁王有对话超过三句的机会! 王爷们很心累。 太子很不满,心中讥笑,这帮人,怕是听到了父皇让承恩公过来看望自己的消息后才匆匆进宫,想在父皇那儿留个好。这等虚情假意,还不如最初来看他福王呢。起码他跟承恩公前后脚到,宫里宫外离得那么远,消息不至于传得那么快。 全凭兄弟们衬托得好,来东宫混吃混喝了一阵的福王竟然还给太子留下了个不错的印象。 在听到福王跑去养心殿撒泼打滚,挨了正宁帝一顿揍,顺利抱走一架江南最新进贡的屏风送给淑妃娘娘后,太子忍不住冷嗤一声,老五还是这么没出息。蠢笨蠢笨的,根本不像是他兄弟。 然后太子又听到了宁王分了一部分他的事务,当即垂死病中惊坐起,“太医呢?再给孤开药!” 他绝对不会让宁王在他手里讨到一点好处! 兄弟太笨,太子心烦,兄弟太精明了,太子也烦。自从弟弟们逐个开府出宫后,太子越来越心累。 挑起太子对宁王不满的贤妃笑眯眯地让人给平王传话,让他暂且继续蛰伏,先让太子和宁王斗个两败俱伤,他们母子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储位之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 不过这暂且和萧景曜没有任何关系。 以萧景曜现在的层次,根本接触不到皇子们,只知道陛下有六位成年皇子,太子居东宫,其他五位成年皇子出宫开府,都挺受陛下宠爱。 至于那些皇子之争,别说萧景曜这个连官场菜鸟都算不上的新进贡士,就连许多为官多年的官员 们, ?[(, 没有哪个父亲愿意看到儿子们自相残杀,连想都拒绝往这方面想。 作为一个慈爱的老父亲,正宁帝对于目前的情况颇为满意。太子精明能干,他不断强调太子尊贵的地位,给足了太子体面,宁王等人也算是能干,不会对太子生出不臣之心。兄友弟恭,也算是皇室一段佳话。 比先帝逼着他们兄弟自相残杀好多了! 公孙瑾也同萧景曜提起过几位皇子,只不过简单地提了一嘴。萧景曜也没在意,毕竟这些东西离他有点远,暂且用不着他费心。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眼下最要紧的当然是殿试。 殿试就在四月初,会试放完榜后,离殿试的开考时间就不到一个半月。萧景曜一行人,除了萧景曜中了会元之外,只有邢克己中了,张伯卿三人都遗憾落榜。 虽然有些失落,但张伯卿他们还是很快收拾好了心情,会试一次就中的本就是少数,像他们这样的年纪,能中举都算是年少有为,感受了一把会试的滋味儿,回去再努力三年,好歹比下一届的新举人们多出一轮经验。 三人很是心宽,笑着向萧景曜道喜,还决定留在京城,等到殿试后结束后再回家。说什么都要看看萧景曜这个状元郎打马游街的无双风采。 时间紧迫,顺利通过会试的贡士们还没来得及多高兴几天,又开始沉下心来努力准备殿试。 都走到了殿试这一步了,谁不希望自己能考个更好的功名?同进士和进士一字之差,在官场的地位几乎算是天壤之别。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登临保和殿,谁又甘心自己这一辈子的官职,就只到从四品为止呢? 虽然很多官员终其一生都无法官至四品,但新进贡士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对未来有着无限遐想,谁会觉得自己官运不通,永远达不到四品呢? 那也忒不吉利了。 更重要的是,殿试排名根本不看会试的排名。只要考生自己发挥的好,写的文章入了皇帝的眼,哪怕这位考生在会试时排名倒数,都有可能被皇帝点为状元。 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比如现如今的首辅李阁老,当初会试只排在两百零九名,在三百位通过会试的贡士中毫不起眼。结果殿试之时,李阁老当场被先帝点为状元。自此官场沉浮数十年,再被正宁帝擢为首辅。 李首辅的经历,就是现在三百名贡士晚上做梦的素材。 哦,状元好像提前被萧景曜预定了,机会不大,但还有榜眼探花等前排位置啊。会试排名靠后的考生们信心满满,摩拳擦掌打算在殿试中一鸣惊人,怎么都要给自己挣个进士出身。 会试排名靠前的考生们也十分有危机感,殿试翻盘机会如此大,他们必须要好好努力,稳住自己的排名。 为了不让自己考成同进士。拼了! 萧景曜应该是最轻松的那个。既然想通了自己大概率会成为状元这一点,萧景曜的心理压力根本没有其 他人大。他只要正常发挥,就一定能拿下状元。这种稳赢的局面,以萧景曜的心性来说,想让他紧张忐忑,难度也挺大的。 除非萧景曜殿试太过紧张发挥失常,才会遗憾错失状元之位。但萧景曜这家伙,从小到大心态贼好,抗压能力一流,越是大考越兴奋。别说发挥失误了,萧景曜经常在大考中超常发挥。这样的神人,祈祷他发挥失常,不如诅咒他当天病得下不来床。 萧景曜按照自己的节奏和进度,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自己的课业时间。有公孙瑾这位名师指点的另一层好处就是,萧景曜能从公孙瑾嘴里知道正宁帝偏爱的文章风格。 之前每次考试,考生们都会拼命去打听主考官的喜好。就是因为主考官的喜好直接关系到考生们能不能通过考试。 到了殿试,正宁帝就是最大的主考官。只要文章合了他的胃口,自然是一片通途。 当然,萧景曜现在五元在手,哪怕文章风格不太得正宁帝喜欢,但只要他言之有物,有进士的水准,正宁帝就会把他点为状元。 在考试上,萧景曜有自己的骄傲。他不想让正宁帝是为了有个连中六元臣子才把他点为状元,而是希望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让正宁帝心甘情愿地点他做状元。 所以萧景曜十分认真地听着公孙瑾说正宁帝偏好的文章风格,颇为惊喜的发现,这种在华丽的词藻之下,蕴藏着的辛辣言辞和实干思想,正好是他写策问的风格。 这就是连中五元的幸运值吗?萧景曜都忍不住为自己欢呼了一把。 不过萧景曜不知道的是,他的会试文章,早就被窦平旌拿给正宁帝去看了。正宁帝看完后就拍桌叫好,明显十分吃萧景曜的文章风格。 也是窦平旌故意看热闹,没把这事儿说给萧景曜听。正宁帝不在意这事儿,窦平旌给萧景曜透点口风也无妨。只可惜窦平旌生来就是个乐子人,他不找别人的茬,给别人成功的路上增加许多绊脚石就不错了,哪会大发善心为别人扫掉几块障碍物? 缺德乐子人,就是这么坑。 就算萧元青已经成了可以一起和他吃喝玩乐的小伙伴,窦平旌依旧不改看好戏的本性。 每天瞧着萧景曜绞尽脑汁改文章,也挺有意思。 殿试当天,天色尚是伸手不见五指之时,萧景曜就被萧平安小声叫醒。好在萧景曜昨天睡得够早,睡眠时间够了,只是生物钟还没缓过来,还有些不太清醒。等到萧平安端来一盆清水,萧景曜用冷水洗了把脸后,整个人立即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刚刚才醒过来。 现在的早朝时间就比较坑,卯时开始早朝,下朝后再去各个官署处理政务。所以官员们每到早朝之日,都是天不亮就得爬起来洗漱穿衣,收拾妥当后去宫门口等着开宫门,再跟着大部队一起去太和殿。 比较坑爹的是,官职低的官员,连点灯笼的资格都没有。先帝时期就发生过官员去上朝,看不清路,掉进湖里淹死的惨事。到了正宁帝这朝,规矩略微宽松了点,起码没再闹出过人命。 但早朝仍然是个不轻省的活。 萧景曜还没步入官场, ?_[(, 收拾好自己跑去宫门前排队等开门,期间有内侍过来教导他们面圣的规矩。大家都听得十分认真,唯恐自己一个走神没听明白,进了保和殿就来个御前失仪,别说考进士了,先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虽说正宁帝一贯有宽厚的名声,不至于因为考生御前失仪就要了他们的性命。但这么多大臣看着,要是有所失误,难免会给正宁帝和朝中大臣们留下一个不堪大用的印象。就算是考中了进士,也未必能有多大的晋升空间。 说不准考了个进士出身,就是他们这辈子最光芒万丈的时刻。 萧景曜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公孙瑾教导过他面圣的礼仪,窦平旌心血来潮之际,也拿着戒尺把自己的手板敲得啪啪作响吓唬萧景曜,让萧景曜好好记住宫里的规矩。 萧景曜那时候就觉得,窦平旌看似桀骜不驯,实则颇有分寸。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正宁帝面前一点规矩都不讲,还有胆子同正宁帝吵架。 单论宫中规矩,萧景曜不会比官宦子弟差。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逐渐有了亮光,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开启,萧景曜等新晋贡士垂手噤声,有序地跟在内侍身后进了宫门。 这一次,考生们不需要带任何东西。 殿试只考一天,笔墨纸砚由礼部安排,考生们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拎着考篮进场,两手空空跟在内侍身后就行。 到了保和殿前,有礼部官员肃容站在御阶之上,开始点名,萧景曜等人在内侍的指引下,重新排好了队伍,这才端正了姿态,跟随礼部官员进入保和殿。 队伍是按照会试的排名来排的,这也就意味着,萧景曜站在了队伍最前面。一想到马上就要面圣,萧景曜心里也有些小激动。 这可是传说中的帝王,谁不好奇呢? 不过,在跟着礼部官员向正宁帝行礼时,萧景曜迅速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让眼神往上方瞟,只听到了一个比较温和的声音,“平身。” 不知道是不是萧景曜的错觉,总觉得正宁帝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 如今早朝是三天一次,今天正好不用早朝,正宁帝和阁老们能在保和殿中看完贡士们的殿试。 贡士们心理压力更大了。 殿试只要考一天,下午就交卷,不用在宫里过夜,交卷后三天就能出成绩。到时候,贡士们又要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前来保和殿前,等着听最后的结果。 萧景曜的案几也在最前面,还是正对着正宁帝的位置。 饶是萧景曜心大,这会儿也觉得这个位置有点坑。直面帝王审视的目光,对考生们来说是多大的心理压力?把他安排在这个位置的人,怕是跟他有仇吧? 萧景曜不知道的是,礼部官员知道正宁帝对他多有好奇,特地将他安排在正宁帝御座前的位置。 正宁帝在 窦平旌嘴里听过很多有关萧景曜的事,也见过萧景曜亲笔写的文章,一手好字就让人忍不住叫好,再一看文章,内容比字还漂亮。正宁帝对萧景曜这个连中五元的祥瑞,难免多出几分期待。 现在一看,萧景曜虽然只有十四岁,却身姿笔挺长身玉立,宽肩窄腰长腿,肤白如玉,虽然低着头,看不清楚五官,却也能看到萧景曜精致的下巴和完美的下颌线,再加上萧景曜那一身清风朗月的气质,身边如同绕了一层光晕一般,更是叫正宁帝心生欢喜。 萧景曜果然是上苍给朕的祥瑞!祥瑞就该生得这般仿若谪仙人的模样。 萧景曜不知道正宁帝内心的喜悦,却能察觉到正宁帝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热烈。 也就是萧景曜心理素质强大,要是换个人,直面正宁帝这样热切的眼神,指不定已经两股战战,抖成帕金森了。比如萧景曜旁边那位,拿着笔的右手都在抖,真是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在考卷上抖出一个黑点点出来。 萧景曜摒除外界一切干扰因素,十分光棍地想着,反正被正宁帝多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看吧看吧,就当自己提前在正宁帝面前刷存在感了,也算是一种优势。 萧景曜整理好心情,低头看了看策问的题目。这一看,萧景曜心里直呼好家伙。这题目可真够长的,一张纸写得满满当当。仔细一看,上面用漂亮的行书写着:“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道久而未治,化久而未成……岂道不足以御世欤?” 萧景曜仔细品了品题目,觉得正宁帝这个策问出的,实在有些难为人。从圣人之道,到政治民生和兵戈之理。别说贡士们只是一帮连官场大门都没踏进去的菜鸟,就算是在任多年的老臣,也未必能将其中的道理说得明明白白。 这就不是一家之言能彻底解决好的问题。写起来一个不留神,就会浮于表面,看似说了一堆道理,实则全是废话。 萧景曜沉思片刻,郑重地拿出白纸开始打草稿。先写好格式—— 臣对:恭惟皇帝陛下,处常之久,当泰之交,以二帝三皇之道会诸心,将三纪于此矣。 开好头后,萧景曜再根据策问中的内容,逐个作答。 现代上过政治课的都知道,封建社会制度是地主阶级剥削农民为经济基础的社会形态。几千年的封建统治中,地主阶级和农民的矛盾循环往复不断上演。资本家逐利,地主阶级天然会去盘剥农民手里的土地,不断兼并土地。等到矛盾积攒到爆发的那一刻,又是新的一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民生这一块,萧景曜当然会选择从土地入手。只可惜萧景曜上辈子对农业方面了解得不多,没看过什么农学书籍。不然的话,凭借他的照相机记忆,把那些农学书籍抄录下来,给这个时代主管农桑的大臣们研究,指不定能提前解决许多农作物的病害问题。 但萧景曜也有自己的办法。上辈子的院长妈妈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大学生,和萧景曜他们提起过一些农村种地的事情。如何堆肥,如何去害 虫,还有怎么挑选种子,院长妈妈都当故事讲给萧景曜他们听。 当时有小朋友好奇发问,农民伯伯每年都种地,自己家应该有种子,为什么还要去买种子? 院长妈妈笑着解释说,农民伯伯手里的种子也能种,但种子经历了一代一代,容易退化,产量降低不说,还有可能生别的病。去粮站买新的种子就很好,粮站卖的种子,是农科院的那些特别有学问的人培育出来的新种子,肯定是最好的。 所以萧景曜知道,粮种也要和新品种去杂交,培育出新的粮种,才不会让种子退化。 从这点入手,萧景曜又提到了可以让商队从西域和海外带来更多的粮种,由此拓展到海上。萧景曜也是到了京城后才知道,大齐现在商业如此发达,竟然还有海禁。 这就很离谱。 但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萧景曜要是上来就大大咧咧地嚷嚷着要开海禁,怕是刚进官场就有一堆人等着弄死他。 萧景曜想了想,点到即止,只提到海外可能有更多的粮种,民以食为天,若是能多出一样能让百姓们填饱肚子的食物,那便是陛下的恩德。 在这个农民只能靠天吃饭的时代,粮食的重要性比后世人想象的还要重要得多。 哪怕是后世史书上记载的太平盛世,也有小部分人饿死。大部分人不饿死,哪怕还没填饱肚子,也能算是盛世。 算算现在的粮食产量,再算算百姓要交的赋税就知道,寻常人家,没病没灾,风调雨顺,也就勉强能剩点余粮。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要是碰上旱灾洪涝,那就是百姓流离失所,成为史书上的一句,“岁大饥,人相食” 。 萧景曜以粮种为由提到海外,并不会让那些主张海禁的官员心生不喜。 接着,萧景曜又提到了给与匠人一定奖励,激发他们的创新意识,让他们主动改进农具和各种手工业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更好的农具,百姓们就能种出更多的粮食。 这也算是萧景曜的一点点私心,他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但华夏从古至今都不缺能人志士,各行各业的天才多如繁星。只是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他们的才华被人忽略。或许有些东西,只要再坚持那么一下下,再精进那么一点点,就可能取得巨大的进步,说不准就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萧景曜选择相信先人的智慧,只想着为推进这个发展贡献出自己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 想到这里,萧景曜顿时想到了后世那句流传很广的“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至于兵戈方面,萧景曜别出心裁,从抓军队精神建设入手,提出可以组建宣传队,在将士们闲暇之时将大齐帝王们的一些仁政和爱民事迹编成小故事,让人上台演,让将士们知道他们是王道之师,朝廷给了百姓许多恩惠,他们的家人也越过越好,让他们更加对陛下归心。 这一点算是说到了皇帝们的心坎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昏君猜忌优秀的 将领?无非就是担心他们功高震主, 振臂一呼, 底下的士兵们跟着他就反了。 现在萧景曜提到军队精神文明建设,看似是让将士们知晓朝廷的仁德,实际上是让将士们对朝廷更加归心。 虽然还稍显稚嫩,因为对军队不够了解,有许多不足之处,但萧景曜这个观点,足够让所有人耳目一新。 萧景曜越写越顺,下笔如有神。写着写着,萧景曜突然发现身边站了个人,顿时无语,陛下,您能不能不要充当考生们最后一场考试中的最大障碍? 萧景曜心态稳得一批,在正宁帝和善的目光下,萧景曜连手都没抖一下,呼吸都没乱,从容不迫地接着往下写。 正宁帝暗暗点头,对萧景曜愈发满意。这次见到萧景曜,萧景曜的每一次表现,都在正宁帝加大分。 其他考生可就惨了,正宁帝这么一晃悠,有笔下一抖写废了一张纸的,有脑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来自己要写什么的,还有瑟瑟发抖呼吸急促几乎要晕过去的…… 真不是考生们心理素质差。摸着良心说,能过五关斩六将来到殿试的考生,在一次又一次的残酷考试中早就被练出了一颗大心脏了。但他们现在身边站着的可是当朝皇帝啊!这谁能不激动? 帝王在所有人心里,是天子,是天下之主,帝王薨逝,叫做“山陵崩”,完全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谁见到天子能不激动呢? 萧景曜虽然没发抖,但他心里还是激动的,只是心态够稳,上辈子又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所以萧景曜看起来才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中午也是在保和殿吃饭。两边的侍卫送来了白花花的馒头和汤水。不是正宁帝小气,而是饭菜味道大,考生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估计也吃不了几口,不如吃馒头更自在。 萧景曜优雅地干掉四个馒头,喝了点水润润嗓子,又把汤全部喝完,成为保和殿中唯一一个把汤喝完的贡士。 倒不是汤不好喝,而是其他人不敢喝太多水,免得要去上厕所。 殿里有出恭的地方,问题是,正宁帝和这么多大臣都在这里,两边还各站了一排带刀侍卫。这种场合下提出去上厕所,基本也算是小小社死一回。 读书人最爱脸面,哪能让自己丢这个脸? 萧景曜为何不担心这点?因为他仔细算了算,以他写字的速度,等他吃完饭,用不了多久就能写完试卷,交卷走人。 所以萧景曜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感谢殿试可以提前交卷的规定,萧景曜啃完馒头,轻轻松松写完试卷,施施然交卷走人。 还在埋头苦写的考生们:“……” 不愧是连中五元的萧景曜,殿试都能第一个交卷。如此看来,状元应该就是他了。 众人心里又忍不住酸了酸。 萧景曜走出宫门时,果不其然又看到了萧元青的身影。 萧元青很是惊讶,“你这么早就出来了?” 萧景曜摊 手,“都写完了,当然就交卷走人。” 萧元青先是一忧,听了萧景曜这话后,又是一喜,眉开眼笑道:“反正你每回第一个出考场,就证明你胸有成竹能拿第一名。这么看来,你的状元稳啦!” 萧景曜拍了拍萧元青的胳膊,示意他别太激动,三天后才是出结果的时候。 萧元青已经喜不自胜地说道:“我已经在状元楼定好了厢房,你们打马游街那天,肯定会从那条道上经过。到时候我就和伯卿平安他们一起厢房里看看你这个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的风采!” 这个想法没毛病,殿试又不淘汰人。所有贡士都能得到功名,一同打马游街。有家人一同前来的,都和萧元青一样,早早在两边的茶楼酒楼客栈里定好了厢房,就等着看新科进士们的风采。 萧元青笑着笑着,脸色顿时一僵,小声对萧景曜说道:“据说京城十分盛行榜下捉婿,你年纪小,又极大可能是状元,不会有很多人来捉你回去当女婿吧?” 萧景曜脸上从容的表情也裂开了。 “不会吧?” 萧元青苦着脸,“我觉得很有可能。” 电光石火间,萧景曜想到了公孙夫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到了窦平旌嚣张的神色,突然福至心灵,“爹你不必担心,我觉得我可能有了个挡箭牌了。” 萧元青也不傻,萧景曜一提这事儿,萧元青瞬间就想到了他的新人小伙伴,顿时就理解了萧景曜的意思。 要是挡箭牌是窦平旌,确实能把所有想捉萧景曜回家当女婿的人家全都给挡得严严实实的。 但萧元青很是纳闷,“承恩公也没跟我提过此事啊。”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重要的是外人怎么想。”萧景曜十分冷静。 萧元青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瞬间不再纠结,又有些发愁,曜儿年纪是小了点,但承恩公把所有有意同自己说亲的人家都给挡了,也不太合适吧? 金榜题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多好的说亲机会啊! 萧景曜想明白这点后,就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决定回家好好躺一躺。 回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这些年,萧景曜也忍不住叹息,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回想起来,这一路也委实不容易,整整八年的时间,几乎全用在了念书上,鲜少有放松的时刻。 好在终于熬出头了。 萧景曜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天后便是出榜之日,也是传胪大典。 萧景曜这些贡士早早地来到太和殿前,等着听礼部官员宣读最后的结果。 一进宫,就有内侍捧来红色的官服,让萧景曜他们换上。 萧景曜他们现在还没有官职,根据大齐律法规定,一品大员穿绯,二品着紫。萧景曜这些贡士们身上没有一官半职,现在让他们穿红色的官服,也是朝廷对他们的一种优待。 今天是他们人生中的高光时刻,打马游街,春风得意,穿一身红色官服,愈发意气风发。 萧景曜等人不敢拖延,迅速在偏殿换好了衣服。 一排排身穿红色官服的贡士们站在太和殿前,紧张地等着礼官宣布最后的结果。 萧景曜神色轻松,举止愈发从容,便是简单地站在那里,都给人一种自在淡定的感觉。在一众穿着同样衣裳的贡士中,萧景曜显得格外突出。 许久,穿着明黄色龙袍的正宁帝出现在御阶之上。 一甲三人由正宁帝亲自宣布,这也是一甲三人的荣耀。 萧景曜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正宁帝缓缓开口,语气比殿试时多了几分威严,“本次一甲三人,状元萧景曜,榜眼楚行昭,探花陆含章。” 萧景曜心中一定,在正宁帝说出他的名字时,侧身从御道中出列,正好站在丹陛前,丹陛石上正好雕着一只大鳌,萧景曜一出列,正好站在大鳌头部的位置。这是状元该站的地方,所谓的“独占鳌头”,便是由此而来。 看着丹陛石上的大鳌,萧景曜心中也难免生出一股豪情,状元终于到手了。 连中六元成就达成,开出超级奖励——青史留名!! 第 48 章 048 萧景曜站在最中间,楚行昭和陆含章一左一右站在萧景曜身后。后面所有的考生们都对他们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同进士和进士有着一道鸿沟,一甲三人和其他进士同样有差距。 最明显的就是,一甲三人可以直接授官。如萧景曜,状元到手,直接授翰林院修撰一职,从六品,楚行昭和陆含章两人,可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其他进士,则还要继续在庶常馆学习三年,称“庶吉士”,三年后通过考核,才能有机会成为翰林。 也就是说萧景曜他们这一甲三人,在官场的资历,就能比同年们多出三年。 正好官员三年一次考评,其他同年们刚刚得了个差事,萧景曜他们三人已经能进行第一次考评,考评上等的,还能有升官的机会。 这才是真正的赢在了官场的起跑线上。无怪乎其他进士们对他们这般羡慕嫉妒恨。 官场是个多么看资历的地方!三年呢! 经历过三年之后再三年,不知等了多少个三年才顺利通过乡试会试的考生们,对三年这个数字可真是太敏感了。一想到自己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通过了殿试,却还要在庶常馆学习三年才能做官,哪怕新科进士们内心再强大,也忍不住想叹气。只觉得他们的人生真是被分成了无数个三年。 萧景曜飞快在心里过了一遍榜眼楚行昭的资料。这位是礼部右侍郎家的孙子,楚家虽然比不得公孙家名满天下,却也是诗书传家的名门望族。 这么一想,萧景曜嘴角便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似他们这一甲三人都是陛下按才学选出来的。仔细一分析,萧景曜自己,平头百姓一个,家里只是小富,在官场上没有任何根基,和权贵望族都挨不到边。 楚行昭,官宦子弟的代表,还是京城人士,又压了江南士族代表的陆含章一头,达成了微妙的南北和谐。 至于萧景曜也是南方学子这事儿……这货太过变态,属于百年不遇的特定现象,不好分析。 而且,就跟先前萧景曜和陆含章比试时,国子监学生说的话那样。萧景曜进京后多受公孙瑾教导,公孙瑾身上又有一个国子监祭酒的职位,萧景曜勉强也能算半个国子监学生。 这样一分,萧景曜成了半个南方人和半个北方人,一甲三人南北士子完美平衡。 平衡个鬼啊……萧景曜嘴角抽搐,觉得这个划分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自己怎么就半北半南了? 就离谱。 萧景曜眼角抽搐,却也从中砸摸出一点帝王的平衡之术,估摸着本届传胪应当也会是北方士子。 果不其然,正宁帝宣布一甲三人的名单后,传胪则由礼部官员宣读。 “第四名,兖州太清府慧明县林进筠。” 兖州离京城还算近,林进筠当然属于北方士子。 萧景曜偏头看了一眼兴奋出列的林进筠,对方大概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纪,国字脸,留了短须,十分端正的 长相。行礼谢了恩之后,林进筠便强压着内心的兴奋,恭敬上前接过礼部官员手中的黄榜,逐个宣读接下来的进士和同进士名单。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林进筠拿着黄榜的手都在发抖,声音也明显有所波动。 “孔其文,二甲进士。” “李跃洋,二甲进士。” …… “封鸿轩,三甲进士。” …… 唱名唱到最后,林进筠的嗓子都有些哑。 好在大家在参加传胪大典之前,就跟着礼部官员学了传胪大典的礼仪。儒家本就重礼,要是在这个重要时刻失了礼仪,基本就告别升官了。除非自身素质十分过硬,能洗刷掉今天留给大人们的不堪重用的负面印象。但能站在这里的,谁不是满腹才学之辈?想从中脱颖而出,难度比起殿试来,堪称是超级加倍。 众人先前还在羡慕林进筠,一看他要规规矩矩唱完接下来两百多名考生的名次,还一点失误都不能有,大家又觉得没考中第四名也挺好的。反正都是进士,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绷紧全副心神,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丢了脸面,断送日后的前程。 林进筠手里拿着的黄榜有两份,这一份是在传胪大典上给传胪唱名用的,还有一份名单完全相同,榜更大,在正宁帝定下这三百名新科进士的名单后,就有礼部官员恭敬地接过榜,出宫张贴黄榜,给翘首以盼的百姓们看最终结果。 萧元青等人现在就在张榜的地方等着看这最后的金榜。 在听到“萧景曜状元郎”,“连中六元前所未有”等惊叹的话后,萧元青狠狠拍了拍桌子,张狂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儿是状元!状元!” 张伯卿三人也喜不自胜,右手握拳狠狠砸在左手掌心,“太好了!我就说景曜一定能夺得状元!” “连中六元啊!多少读书人做梦都不敢奢想的成就,景曜竟然真的做到了!” 柳疏晏兴奋地一拍掌,“我决定了,下届会试我直接把景曜的小像供起来,拜景曜得了!” 拜什么文曲星啊!指不定文曲星已经下凡,听不到广大读书人的心愿。要拜就拜萧景曜!活的文曲星! 张伯卿和唐振源:“……”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细想起来又怪有道理的。 迟疑了几吸后,张伯卿果断加入了柳疏晏,“那我也拜一拜。” 唐振源有点心动,又有点犹豫,“等我今晚夜观天象……” “你可别观天象了。就景曜现在这个成就,你随便去街上逮住个人问问,说景曜是不是文曲星下凡,十个人会告诉你二十次,是!” “为什么十个人会告诉我二十次?”唐振源纳闷。 “因为每个人最少会说两次。我还没说三十次呢,景曜不是说过,重要的事说三遍?” 唐振源:“……” 好像没毛病。 说话间,厢房内的桌子咔嚓咔嚓好几声,裂开了。 唐振源三人有志一同地看向萧元青。 萧元青忍不住挠头,尴尬地笑道:“刚才太激动了,没控制好力度。” 得知这种大好消息,他没当场就把桌子拍碎,已经算是十分克制了。 张伯卿三人想到萧元青的天生神力,表情都有点复杂。 萧元青咳嗽了几声,终于把要咧到耳后跟的嘴角给扯了回来,认真道:“回头我给掌柜的赔点银子,按照这桌子的价格双倍赔我都乐意!” 这种大喜事,真的让人特别想要往外撒钱。 萧景曜还不知道萧元青激动之下拍裂了酒楼的桌子,传胪大典完毕后,已经到了下午。 他们这帮新科进士立马就要进入人生的高光时刻,打马游街。 进士们都是会骑马的,有的甚至骑射功夫十分不错,像萧景曜,遗传了萧元青的好体质和运动天赋,骑射准头直逼武将。 萧景曜和楚行昭身为一甲进士,自然在最偏头。内侍给萧景曜的是一匹白色骏马,毛发油亮,有那么一丢丢小傲气,时不时打个响鼻,动动马蹄,很是神气。 萧景曜眼神微亮,不得不提,华夏人有点子白毛控属性在身上的。现在萧景曜就觉得,他的高头白骏马就是所有现场马中最帅气的! 白马上面坐着红色官袍的少年状元,再加上萧景曜那一身无双的风姿,真真是马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连恪守宫规,一言一行规矩到骨子里的内侍和宫女们,都忍不住多看了萧景曜几眼。 陆含章跟在萧景曜身后不远,面上含笑,嘴里却叹息着打趣萧景曜,“我本以为我生得已经算丰神俊朗,当得起一句风流才子。以为这届进士,无论是才学还是相貌,定然无人风头能盖过我。没想到竟然横空出世了一个萧景曜,光芒万丈,我这颗小星星,也只能黯淡无光咯。” 楚行昭年纪比萧景曜和陆含章都大一点,正好三十岁,听完陆含章这话就笑开了,“你这个俊美的探花郎都这么说,我这个榜眼岂不是压力更大?一甲三人,两个俊美无俦的少年郎,就我这个而立之年的老菜帮子在其中格格不入?” 萧景曜和陆含章齐齐笑出声。萧景曜保持住脸上的微笑,压低了声音对着楚行昭笑道:“楚榜眼这话可千万别被后面的人听到了。你正值壮年就自称老菜梆子,看后面那些白发苍苍才中进士的大人们不撸起袖子把你追半条街。” 三人又是一阵笑,空气中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说起来,今年的一甲三人确实年轻的过分了。就算是年纪最大的楚行昭,也就刚三十岁。一般人这个年纪还在乡试蹉跎,死磕举人功名。他一举得中榜眼,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只可惜碰上了年轻气盛的陆含章,和更年轻变态的萧景曜,才让他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真要说起来,楚行昭才该是最感慨叹息的那个。 萧景曜算了算他们三人的平均年龄,觉得自 己为降低一甲三人的平均年纪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心里却忍不住想远了,一甲进士全都是年轻人,正宁帝这是有意在给太子培养得力的助手吗? 正宁帝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看着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出了宫门,最前面的萧景曜格外引人注目。 良久,正宁帝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多年轻的少年郎啊!” 永远都有惊才绝艳的少年出现,而他却已经老了。 景氏皇族似乎没有长寿之人,大齐历代皇帝都没有活到六十岁的。正宁帝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就算以最长寿的先皇的岁数来算,也就只剩下短短九年。 正宁帝唇角抑制不住又发出一声叹息,“朕老了。” 站在他身边的太子立即开口道:“父皇年富力强,正值盛年,哪里老了?” 正宁帝欣慰地拍了拍太子的肩,笑而不语。那笑容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自己的身体如何,没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了。不论是处理政务久了后的心悸憋闷,还是没睡好后的天旋地转,亦或是久坐后的浑身酸痛,每一次身体上的不舒服,都在提醒正宁帝,他老了。 自己真的只有短短十年,甚至还不到十年的寿数吗?正宁帝忽而一阵心慌。 对死亡的畏惧是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的,就连高高在上的帝王都不能免俗。或者说,因为帝王富有四海,掌天下之权,夺天下人之生杀,比起普通人来,帝王们更畏惧死亡。 所以史书上不乏帝王们寻仙问道求长生之法的记载。 正宁帝的理智告诉他,世上并无长生之法,历朝历代的帝王,不论是明君还是昏君,都没办法长生,甚至还会因为求长生之法而劳民伤财,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但感情上,正宁帝依然有着死亡的恐惧。尤其是这种给自己定了个期限,等着黑白无常慢慢来勾他魂魄的感觉,最为磨人。 即便是帝王,也无法阻拦死亡的脚步,对生死之事束手无策,甚至连一点点软弱恐惧都无法表现出来,只能强行用理智压下去。 太子不知道正宁帝内心的怅惘和痛苦,依然用濡慕敬重的目光看着正宁帝,语气真挚,言辞恳切,“在儿臣眼中,父皇依然和往年一样年轻威猛,能单手将儿臣扛在肩上把儿臣晃晕。” 正宁帝顿时哈哈大笑,“那都是你三岁的事情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和父皇的每一次相处,儿臣都记得十分清楚。父皇待儿臣一片慈父之心,儿臣不敢忘,也不愿忘。” 正宁帝神情动容,眼眶微红,欣慰地看着太子,感动不已,“珩儿啊,你果真至纯至孝!” 太子同样红了眼眶,声音竟有一丝哽咽,深深低下头去,“父皇待儿臣极好,儿臣若是不孝,岂不是畜生不如?” 感受到正宁帝对自己的亲近,还红着眼眶的太子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老二好好看看,谁才是深得父皇宠爱看重的儿子!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太子眼中又闪过一丝对自己的厌弃。什 么时候,自己竟然能这样毫不犹豫地拿感情来算计父皇了?父皇待自己如此好,诚如承恩公所说,自己这个太子,是大齐历代太子中最受君父宠爱的,为何他还会算计至此? 正宁帝不知道太子心中的纠结,十分感动于太子的孝心,又给了东宫不少赏赐。 宁王得知这个消息后,把刚买回来的一套茶具摔了个粉碎,暴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东宫府库中有多少好东西是父皇的内库里都没有的?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为何对太子偏宠至此!” 那个只会假仁假义装模作样的混账太子,哪里配得上太子之位!不过是沾了出身的光罢了。若是他也是嫡子…… 宁王脸色阴沉,命人收拾好地上的残渣碎屑,怒气冲冲地跑去了演武场发泄怒火,把靶子当成太子,箭箭直入靶心。 有了太子在一旁时不时提起父子俩往日的温情时光,正宁帝的心情好了不少,对太子更是满意。欣慰之下,正宁帝看向奉先殿的眼神流露出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畅快和落寞:父皇,你看到了吗。不需要皇子们互相残杀,同样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帝王继承人。有朝一日我下去见了您,定然要同您好好说道说道。在养育儿子这一事上,我比您强得多! 正宁帝迅速整理好了心情,内心的惆怅一扫而空,兴致高昂了不少。 太子不知正宁帝内心情绪细腻的转变,却能感受到正宁帝的心情变好了,赶紧又顺着正宁帝的心思,绞尽脑汁回想着童年趣事,将正宁帝逗得哈哈大笑。 笑完后,正宁帝拍拍太子的肩,乐呵呵道:“顾将军率大军班师回朝,再过十日便能到京城了。到时候你同朕一起出城迎接顾将军。” 太子大喜,恭敬应下。 正宁帝笑容满面,拉过太子的手拍了拍,“顾家世代忠良,顾将军对朕亦是忠心耿耿,此次他带着家眷进京,想在京中荣养,朕已经准了。你要好好待顾将军的几个儿子。” 太子恭敬道:“谨遵父皇教诲。” 二人身后的窦平旌暗道顾明晟当真是个聪明人。顾家人镇守边关多年,顾明晟又立下了大功。正好边疆战事平息,能有十多年安稳。顾明晟选择在这个时候放手,上交兵权,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冷酷铁血的先帝,将领们或许还要顾虑狡兔死走狗烹之事。但现在在位的是正宁帝,性子和先帝完全不一样,顾明晟果然是碰上了好时候。据说他的幼子已经从武转文,还考了个秀才? 边疆能有十几年的安稳,十几年过后,顾氏在边疆的影响也该逐渐淡去,追随顾明晟的将领们也老了,新人换旧人。顾家又表露出武转文的迹象,哪怕到时候正宁帝不在了,新帝也不会对顾家起猜忌之心。 顾明晟这步棋,当真是走得太妙了! 窦平旌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故友重逢,前路平坦,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当年的京城之围,窦平旌也是经历过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顾明晟带着大军进京救驾,窦平旌单方面觉得自己 欠了顾明晟一份人情,在不触及自己生命的情况下,窦平旌很乐意帮顾明晟一把。 太子迅速调整了心态,再次让正宁帝对他赞不绝口,从而从正宁帝身上获得让自己更安心的力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几分,顿觉疲惫,面上却不露分毫,依然同正宁帝说说笑笑。 气氛正好,窦平旌也加入进来,笑着对正宁帝提起萧家的趣事,“陛下有所不知,萧元青,就是萧景曜的父亲,前两天特别忧愁地问我,京城盛行榜下捉婿,万一他家儿子被太多人围着捉来捉去,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 “?_[(” 只要不涉及不让人省心的弟弟们,太子的智商一直是在线的。 正宁帝也乐,“朕猜你肯定没告诉他个中缘由,等着看他的热闹。” “陛下英明。”窦平旌叹气,“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只可惜萧元青好糊弄,萧景曜却是个机灵的,很快就打听清楚了榜下捉婿的缘由,倒叫我觉得无趣。我还想看新科状元表面意气风发,实则暗中警惕,生怕从哪儿蹿出一队家丁把他捉回家了呢。” 正宁帝和太子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刚刚停下的大笑声又立马响了起来。伺候的宫人们低着头,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陛下心情好,他们这些伺候陛下的宫人也轻松些,不用战战兢兢,生怕触怒龙颜。 被正宁帝几人笑话的萧景曜现在正处于人生高光时刻,骑着高头大马,顺着京中大道慢悠悠走过,两边的百姓不住欢呼,更有大胆的姑娘,尖叫着将手里的花朵往萧景曜身上扔。 “好俊的状元郎!” “往年都是探花郎最俊美,今年竟然是状元郎生得最俊,还年轻!也不知道状元郎说了亲事没有,这样才貌双全的少年郎,应当有不少大官抢着让他当女婿或者孙女婿吧?” “这么说来,等会儿的榜下捉婿倒是有的热闹看了。” 众人看着金榜两边站着的膀大腰圆的家丁护卫们,纷纷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也不知道今年最难抢的是哪位郎君。” “上次榜下捉婿,不就有两家打起来了。后来才知道有一家家丁抢错人了?” “走走走,快跟上去!我倒想看看今年的状元郎会被谁家抢走!” …… 两边讨论声不绝于耳,陆含章忍不住打趣萧景曜,“状元郎,大家都等着你被人抢走呢。” 萧景曜无所畏惧,反正没有人同他说好抢人,榜下捉婿,肯定没有他的事。感谢窦平旌,没有他嚣张彪悍的名声,京中其他人还真的不会都不敢来找萧元青说亲,生怕惹了窦平旌这头恶狼,反而给自家招祸。 窦平旌可是连自己的家族都给拆得七零八落的狠人, 还会在意别人的家族? 虽然窦平旌没什么暴戾的名声传出来, 也没干过什么打死无辜人的狠辣事情。但所有人都认为,窦平旌比那些动辄杀人放火的凶恶之徒还要狠。毕竟这些大奸大恶之人,屠刀还是对着外人,窦平旌是直接把家族都给搅碎了啊。 能干出这等无颜见祖宗的破事儿,窦平旌是何等心狠手辣!对自己都这么狠了,还会顾忌别人? 京城权贵们对窦平旌的畏惧,一部分来自正宁帝对他的宠爱,另一部分,则是出于对窦平旌这个人的惧怕。 谁知道他疯起来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常人的行为可以预料,可以进行谈判。疯子的行为,谁都预料不到。 窦平旌隔三差五去找萧元青,落在别人眼里,那就是特地去找萧景曜的。毕竟谁会把萧元青这个毫无长处,又无背景,只有一张脸能看的家伙放在眼里呢?要不是萧景曜,谁知道萧元青是谁?他们都瞧不上萧元青,就不用说窦平旌了。 所以,哪怕窦平旌带着萧元青出去闲逛了好几次。大伙儿还是有志一同地认为,窦平旌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是近距离查看萧景曜的品行,好把女儿嫁给他。 只有萧景曜父子和窦平旌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窦平旌就是和萧元青投缘,想在萧元青这里学几手玩和赌的本事,争取赢过正宁帝几次。 但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所以萧景曜明明是新科进士中最靓的崽,愣是没有一家敢派媒婆来找萧元青说亲。 萧元青很发愁,萧景曜很快乐,还兴致勃勃地想看陆含章的热闹,“我记得你也没定亲吧,等会儿会有人来把你捉回家吗?” 陆含章脸皮多厚一人啊,当即挑眉道:“我这般既有才华又俊美的探花郎,没有人来找我说亲才是怪事吧?” 萧景曜给了对方一个自行意会的眼神,觉得陆含章这种自信可以分给自卑的人一丢丢,立马能让别人从自卑到自信。 打马游街完之后,为了给京城百姓增添更多的乐趣和谈资,新科进士们纷纷下马,又往金榜方向而去。 既然是榜下捉婿,那还是要一点仪式感的。不管有没有和人说好亲事的新科进士,都到了金榜附近。而后就听到一声,“冲啊”,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家丁,眼睛冒绿光地盯着新科进士们,而后开始了认姑爷,省得再发生抢错人的尴尬事。 萧景曜的好身手这时候发挥了极大用处,躲得贼快。在看到家丁们围上来的那一刻,萧景曜也不知哪儿来的敏捷度,瞬间像条游鱼似的,愣是在人群中挤出了一条活路,从混乱的人堆中挤了出来,挑了个好位置,好以整暇地兜着手在一旁看热闹。 与此同时,一队骑着骏马刚刚进京的人被眼前的热闹所吸引,往这边走了走,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有人迅速下马跑去人群中打探消息,没过多久就回来复命,“小姐,今天正好是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的日子,京城百姓正在榜下捉 婿。” 最前面骑着白马的明艳少女好奇问道:“榜下捉婿?” 护卫又简单说了一下榜下捉婿之事。 “榜下捉婿啊。”少女眨了眨眼,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最为出众的俊美少年郎,一拍手,“柳姨,我们去把那个模样最俊的少年抢回府!” 这么好的少年郎,竟然没有抢他。京城百姓是瞎吗? 少女大为困惑,但这并不妨碍她下手的速度。 少女身后的中年女子抱拳应了声,“我这就安排人将那位郎君捉来。小姐,我们先回府吧。” 跃跃欲试准备自己上前的少女一顿,再次看了光彩夺目的少年一眼,双脚一夹马腹,往京城中最核心的权贵们的住处圈而去。 萧景曜正开开心心地看着热闹呢,周围冷不丁就冒出了一队穿着骑射服的女护卫,二话不说就伸手准备抓住萧景曜。 萧景曜瞳孔地震。萧景曜大为不解。萧景曜一边躲一边大喊,“等等,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两家可没说亲事啊!” 这是什么情况啊?自己好好地吃着瓜,怎么突然间自己也成了瓜田? 就离谱! 萧景曜转身准备跑路,奈何对方训练有素,不管萧景曜打算往哪边跑,对方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萧景曜的意图,并且默契十足地打出漂亮的配合。萧景曜那点功夫,在她们面前根本不够看,只能晕乎乎地被她们捉走。 萧景曜:“……” 就没人来救救我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在酒楼里看热闹的萧元青等人也没反应过来,直到萧景曜被人捉住,迅速没了踪影,萧元青才傻乎乎地看着张伯卿等人,“这……曜儿是被人捉走了?是不是哪家护卫又搞错了人?” 张伯卿等人同样一头雾水,唐振源挠头,“京城哪家有这么多女护卫吗?” 瞧着气势还特别唬人,个个都巾帼不让须眉。 萧元青眨巴眨巴眼睛,决定喝口茶缓一缓。他在窦平旌那儿学了不少东西,知道这种情况一般是出现误会,他只要等对方把萧景曜送回来就行了。 一路上,萧景曜尝试着向对方解释她们捉错人了,他并未和任何人家议亲。奈何这队娘子军根本不理他,只管带着他回府。 萧景曜只能放弃解释。看着她们训练有素英姿飒爽的模样,萧景曜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在被带进京城顶级权贵们住的这一片宅邸后,萧景曜对自己的猜测更有确信了几分,心情顿时古怪了起来。 果不其然,女护卫们把萧景曜带到一座宽宏的府邸面前。萧景曜抬头一看,正门之上高高挂这一块匾,上书三个大字,“将军府”。 萧景曜:“……” 问就是心情复杂。顾将军的大军不是还没回京吗? 很快,萧景曜就见到了将军府现在能当家做主的人。 少女一身红裳,鬓间并无太多华丽的珠钗宝石,虽还有些稚气,却硬生生将所有艳色都压得黯 淡无光,唯有她是其中最为耀眼的一抹绝色。姝色无双。 萧景曜眼神微微一凝,猜出了少女的身份,很是无奈,拱手道:“在下萧景曜,见过顾姑娘。姑娘刚来京城,有所不知,榜下捉婿并非你看到的这般。你我二人有些误会。” 少女眨了眨眼睛,关注点却偏了,“姓萧?敢问公子是何方人士?” 萧景曜如实作答,“在下雍州常明府南川县人士。” “南川县萧家!”少女激动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家!我爹提起过,当年先祖曾被你们萧家先祖救过性命。我们顾家人都记着呢!” 萧景曜心头微暖,眼中多出一丝真切的笑意,“顾老将军已经给了先祖丰厚的回报,还福泽后人。我们并不敢以将军府救命恩人自居。” 少女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已然亲近了不少,一双桃花眼弯成弦月,“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好人,还奇怪京城其他人是不是瞎了眼,你这么个好郎君,竟然没人抢。” 萧景曜:“……” 无语片刻后,萧景曜耐心地向对方解释了一下榜下捉婿的具体情况。 少女抓了抓脸,尴尬得耳根都红了,一脸心虚地看着萧景曜,“这……这要怎么办?” 萧景曜叹气,“等令尊令堂进京后,自然会来找我爹处理。” 现在倡导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顾家姑娘这样直接为自己捉个如意郎君的,堪称是开创了新风尚。 “我名希夷。”顾希夷好奇地看着萧景曜,试探地问道,“你应该还没定下亲事吧?” 萧景曜哭笑不得,忍不住说道:“姑娘同我不过第一次见面,还是慎重些为好,总得打听清楚我的人品秉性如何。” 顾希夷自信一笑,“我看人可准了,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萧景曜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是好人,也有些忍俊不禁,“人的皮囊惯会骗人。” “但我就是知道你是好人呀。”顾希夷得意地晃晃脑袋,满脸自豪,“在边疆时,有很多人想要绑架我威胁我爹,我的直觉非常准,从小就能识破他们的诡计!” 边疆百姓久经战事,小小孩童都有着不小的警惕心。顾希夷是顾明晟生了五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宝贝女儿,边疆人人都知道她是顾将军的心头宝。胡人自然也知道,没少出动探子对顾希夷下手,就想着绑了她好生威胁一番顾明晟,就算顾明晟不受威胁,他们也能拿顾希夷的人头来祭旗,让顾明晟悔恨终生。 顾希夷看着像是蜜罐里泡大的,浑身冒着幸福泡泡的小姑娘,实则经历的凶险事一点都不少。 萧景曜沉默片刻,郑重地对着顾希夷拱了拱手,“顾将军高义。” 顾希夷眼睛又是一弯,笑眯眯地往萧景曜的方向凑了凑,好奇问他,“我听说你是状元,考状元难吗?我小哥考了个秀才就得意得快飞到天山去啦,等他回来,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矬矬他的傲气!” 萧景曜:“……” 就……是不 是有哪里不太对? 萧景曜和顾希夷聊了好一会儿, 告诉她不少京城之事后, 才回了家。 然后就被张伯卿等损友狠狠嘲笑了一通。气得萧景曜袖子都挽起来了,要不是他们躲得够快,萧景曜非得来个以一敌四,给他们一点新科状元的武力震撼。 * “哈哈哈哈哈,他真的被顾明晟的女儿抢走了?” 萧景曜能物理堵住损友们的嘴,却没办法管住窦平旌那个大嘴巴。这不,他糊里糊涂被捉走的乌龙事,竟然还被窦平旌说给了正宁帝听。 正宁帝当即就是一阵爆笑,好一会儿才说道:“既如此,大军进京那日,便让萧景曜跟着朕一起去迎接顾明晟。” 新科进士们还未正式授官,正宁帝直接把萧景曜带去身边,不知要惹来多少读书人羡慕的目光。 什么叫做简在帝心啊?要是陛下连你这个人都不知道,还怎么简在帝心? 官场菜鸟们要是能有在正宁帝面前露脸的机会,那简直是祖上烧了高香,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这个机会。萧景曜还未正式授官就有了。 不过想想萧景曜的年纪,再想想他六元及第的成就。不管是官场老油条还是官场菜鸟,对此都心服口服。 人家凭本事都能青史留名了,陛下看重他几分也是应该的。 但还是好酸! 萧景曜就这么被正宁帝点名跟着去城外迎接顾将军班师回朝。 说是班师回朝,实则边疆还留有大部分兵力,以免胡人趁着边疆防守虚弱,拼了命集结起来再杀个回马枪。所以顾将军这次带的兵马也不算特别多。边疆一万精兵,回京后会被分到各个军队,不再回边疆。 这是顾将军和正宁帝的默契。 萧景曜一个没有任何官职在身的人,和正宁帝队伍中的一帮朝中重臣十分格格不入。偏生窦平旌乐子人属性发作,还把努力让自己缩在角落里当隐形人的萧景曜提溜到了前方,就站在正宁帝和太子的身后,挤进了一品大臣和武将的圈子。 萧景曜:“……”我真是谢谢您全家! 正宁帝对萧景曜的态度十分和善,笑着问了萧景曜不少问题,还都与政务无关,问的是萧景曜读了哪些书,求学中有哪些趣事,甚至还当场考起萧景曜的过目不忘能力来。 正宁帝让人拿来了一本书,萧景曜瞅了一眼书名,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看过。而后正宁帝就让萧景曜随意看一页,看完后立马背诵出来,他想要看看萧景曜是不是真的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提到这个萧景曜可一点都不困了,不仅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还顺便提了一嘴,哪个字在第几行第几个,给了正宁帝和大臣们一点过目不忘小天才的震撼。 文官们本来对正宁帝破例带上萧景曜一事有些不满,但萧景曜展露出这手本事后,文官们眼中的不满瞬间就变成了看到人才的激动。 萧景曜微微一笑,心说真以为你们不满的情绪藏得很好吗?有本事你们去找正宁帝抗议啊 , 把不满的情绪对着我来算什么事。现在好了, 都去好好震撼吧,别在这儿搞什么眼神交流。 太子惊奇地看着萧景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记忆力这样强大的人,忍不住又多看了萧景曜几眼,见萧景曜自始至终不卑不亢,不因正宁帝的考校而心慌,也不因正宁帝的褒奖而自傲,心中更是满意。 父皇说这个状元是祥瑞,确实没错! 没过多久,远处便出现了一面写着“顾”字的旗帜,领头两人同时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向天子銮驾而来。 正宁帝亦是激动不已,等着顾将军夫妻二人前来请安。 顾明晟和吴长缨夫妻二人一个漂亮的下马,直奔正宁帝而来,到了离正宁帝十步距离时,两人齐齐跪下,顾明晟语气哽咽,“参见陛下!陛下,臣幸不辱命,听从陛下吩咐,好好从边疆活着回来了!” 正宁帝同样湿了眼眶,赶紧上前将顾明晟扶起来。在看清楚顾明晟的面容后,正宁帝的喉咙又是一堵。 顾明晟比正宁帝还小几岁,但边疆风霜催人老,顾明晟脸上多了不少沟壑,一头头发更是全部花白,瞧着简直比正宁帝还要大十岁。 正宁帝再看看默默跟在顾明晟身后,只剩下一只手的顾家长子,又想到顾明晟五个儿子就有三个儿子战死沙场,现在只剩长子和幼子,长子还断了一臂,更是潸然泪下,“明晟辛苦了!” 竟是难过得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太子也在默默垂泪,哽咽道:“当初京城之围,顾二公子是何等英姿勃发,谁知当年一别,竟已是天人永隔。” 提到三个战死沙场的儿子,顾明晟同样悲从中来,哽咽不能语,眼泪鼻涕落了满脸,满衣襟找手帕向正宁帝请罪。 正宁帝擦了擦眼泪,紧紧握住顾明晟的手,动情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日后朕让太医定期给你请平安脉,好好养养身子。日后你就在京城含饴弄孙,晚年也享一点福。” 萧景曜心情沉重,生出对顾将军的无限敬意。 他现在觉得,萧家祠堂供奉的顾老将军牌位,一点都突兀,下次回家,他一定要好好为他上炷香。 吴长缨是位明艳至极的美人,一身战袍更是英姿飒爽,眉骨一道伤疤,面上也有了风霜的印记,却并不能遮去她半分风华。当年来京救驾,她也在其中,而后被正宁帝破例封为将军,是大齐第一位女将军,也是京中无数女子仰慕的对象。 谁说女子就没有建功立业的梦想呢?吴将军活成了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样子。 正宁帝收了眼泪,看向吴长缨,也很是感叹,“将军风采依旧。” 吴长缨恭敬抱拳,“若不是陛下提携,臣至死都不能得一官半职。陛下力排众议给了臣将军一职,臣必然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不用你们肝脑涂地,你们好好活着就好啦!”正宁帝长长叹了口气,许是年纪大了,正宁帝在恐惧死亡的同时,亦对昔日故人有了不少怀念,比当初更加心软。 顾家代代有人边疆埋忠骨,正宁帝又见过顾明晟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再看看他现如今满面风霜的模样,便是再冷硬的心,也该软上几分。更何况正宁帝还并非铁血冷酷的帝王。 正宁帝拉着顾明晟往城内走,心中一片感慨。他不是刻薄寡恩的帝王,不会薄待功臣。顾明晟这次回京后就会上交兵权,他可以慢慢抹去顾氏在边疆的影响,不需要猜忌顾明晟功高震主,让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 将军定了太平,他这个帝王,也该让将军见一见太平盛世。 他绝不会成为先帝那样冷酷的帝王。 顾明晟恭敬地走在正宁帝身边,躬身向太子行礼。太子虽然傲气,但也敬重有本事的能臣,优雅地抬抬手,示意顾将军不必多礼,尽显一朝太子的无双气度。 武将们暗暗点头,文官们心里虽然有点酸,但顾明晟确实立了大功,又连着丧了三子,想想也怪惨的,他们心里的酸气很快就没了,疯狂给史官使眼色:这样君臣相得的感人场景,必须好好记一笔! 史官秉笔直书,并不理会他们的目光。 萧景曜跟在太子身后,想尝试着放慢脚步,让自己混到队伍后头当个透明人。他就算正式授了官,也就是从六品。在一堆红衣紫衣的高品大员们中,真的压力很大。 窦平旌这个乐子人哪能这么轻易放过萧景曜,一把揪住想要开溜的萧景曜,压低了声音,笑着打趣他,“想溜?没门。顾将军一家都来了,你不想着好好表现一下?” 萧景曜顿时给了窦平旌一个白眼,世上怎么会有性格如此恶劣之人?好气哦,还不能动手打他,更气了。 窦平旌挑眉,对萧景曜胆大包天敢对他翻白眼的行为不置可否,笑眯眯地准备看萧景曜的热闹。 萧景曜当初说了句什么话来着?我就喜欢看到别人不高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窦平旌觉得萧景曜说得可真是太对了!现在,窦平旌看着萧景曜气鼓鼓却又没办法的样子,心情就跟大热天泡在冰水里一样畅快。 萧景曜忍不住扶额,再次觉得萧元青的社交牛逼症有时也未必是个好东西。看看窦平旌,性子这么恶劣,还不如当初见了他就绕道走呢! 萧景曜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想到顾希夷,再看看顾将军和吴将军,还有断了一臂的顾小将军,不知为何,萧景曜也鼻子一酸,眼中有了涩意。! 第 49 章 049 窦平旌虽然想看乐子,但因为对方是顾将军,他也顾忌顾家姑娘的名声,只是私底下打趣了萧景曜一番,看看萧景曜少年老成的模样破功就觉得有趣,并没有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顾希夷榜下捉婿之事。 顾将军现在也顾不上其他人,他一直被正宁帝拉着手,直到銮驾附近,正宁帝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拍拍顾将军的手背,又叹了口气,“先回京好好休整。朕已经命人备下酒宴,等大军进了城,明晟你可要放开了喝,喝个尽兴!” 顾将军抱拳,恭敬道:“多谢陛下厚爱!” 说完,顾将军又微微躬身,亲自将正宁帝扶上了銮驾。 等到正宁帝在銮驾上坐好后,顾将军一行人才往回走。有人牵着他们的战马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头,他们几人立即上马,顾将军抬起右手一挥,扛着旗子的士兵动了动旗帜,发出旗语,身后的一万精兵顿时昂首挺胸,气势十足地迈着整齐的步伐,神情严肃地往前走。 正宁帝的銮驾速度更快一点,正宁帝有意要留给顾明晟和大军更多进京接受百姓夹道欢迎的时间,离开的速度自然不慢。 顾将军虽然骑着马,但后面的士兵们可都是步行。为了让士兵们精神抖擞地进京城,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在城外好好休整了一会儿,所有将士们才拿出自己最充沛的精力,最昂扬的斗志,雄赳赳气昂昂踏进了京城大门。 京城百姓早就等在两边,翘首以盼等着顾将军和吴将军进城。甚至对吴将军的期待更甚,这可是他们大齐第一位女将军! 大齐民风开放,并不主张把女子关在阁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让女子出门就戴着面纱和幂离,生怕别人看到了她们的脸。大齐女子相互结伴出游,办诗社,踏青赏花游湖逛夜市,样样都行。 现在街道两旁,女子的数量竟然丝毫不下于男子。女子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目光灼热地盯着马背上的吴将军,尖叫声不绝于耳,“吴将军!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吴长缨身后的娘子军们面上满是自豪之色,忍不住挺起了胸,万分骄傲地想到:她们将军,就该这样受万人敬仰! 顾希夷在酒楼的厢房里看着父母兄长进城的风光,开心极了,“娘果然在哪儿都比爹受欢迎一些!” 就算是在边疆,吴长缨的狂热崇敬者也比顾明晟多一些。这大概就是破例挣出另一条路的强者应有的待遇吧。 宫宴上,萧景曜坐在窦平旌身边,面上含笑,心里叹气。看看这次宫宴的规格,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红衣紫衣官员一抓一大把,还有穿着亲王蟒袍的,再加上正宁帝和太子。毫不夸张地说,这次宴会,整个大齐最顶级的权贵们都到场了。分量比早朝时的文武百官还要更足。早朝上站着的尚且还有五六品的小官,现在宴会上坐着的人,除却勋贵和宗室外,根本就没有四品以下的。 哦,还有个萧景曜。 对于自己莫名其妙混到大齐最高端的宴会上一事,萧景 曜也觉得莫名其妙。 他一个还未正式授官的新科进士出现在这里, ∷_[(, 还特别贴心地把萧景曜提溜到自己身边,免得萧景曜被拜高踩低的人欺负了去。 和窦平旌相处就是这一点好。这家伙性子恶劣归恶劣,但他想要护着的人,一定能护得严严实实的。站在他对面肯定要被他气得死去活来,但和他站在一边,看他折腾别人,那就是纯粹的爽。 按理来说,萧景曜坐在窦平旌身边,这不合规矩。但窦平旌大咧咧干了,正宁帝默认,其他人有意见也只能闭嘴。 不过这也让他们意识到,正宁帝对萧景曜的重视。 虽然萧景曜还未授官,就算授官,也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按品级,从六品还不够给一品大员们端茶的。但正宁帝的重视,加上萧景曜先前露的那一手本事,还是让这些重量级大臣们开始正眼看待萧景曜了。 其实萧景曜的年纪是把双刃剑。在科举考试时,有了神童天才之名,破纪录破得特别爽。到了官场上,萧景曜过分年轻的年纪反而会成为他的阻碍。 十四岁,还未成丁的年纪,搁谁家里都还当少年看,不会安排他干要紧的事。 哪怕萧景曜六元在手,也会有人下意识地轻视他。很多未必是出于恶意,而是出于惯性思维。 萧景曜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这些大臣们面前一直表现出自己稳重可靠的那一面。恰好身边还坐着个不稳重又不可靠的窦平旌,将萧景曜衬托得更沉稳了。 这一波,属实得感谢窦平旌衬托得好。 萧景曜在这场宫宴上,一口气见全了正宁帝六位已经成年的皇子。 太子不用多说,先前在城外迎接顾将军时,萧景曜就站在他身后。 宁王也算是气宇轩昂,最为开府出宫的王爷中最大的那位,又是掌管后宫的贵妃之子,宁王的气势明显就比其他四个王爷要强上三分。 排在第三的是平王,不同于宁王的张扬,平王走的是温和贤王的路线,在文臣中口碑不错。平王是贤妃之子,贤妃是翰林之女,在宫中也有才名,平王的功课从小就不错,正宁帝也对他多有夸赞,觉得他以后能和太子兄弟俩守望相助,一个是明君,另一个便是贤王,很是美满。 平王之下是康王,这位王爷性格孤僻,没什么存在感,也不主动与人交流。宁王和平王说话时偶尔带上他,他就转过头去听着,略微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点头,或者沉默。 五位王爷中,数康王的生母位分最低,一直到康王成年开府,才被册封为嫔,还没有封号,可见其不得宠。康王也并非是由生母养大,而是养在另一位嫔妃宫里。只是那位嫔妃也不得宠,等康王大了点,搬去皇子所念书时,那位嫔妃也去世了。康王这才和生母走得近了些,但缺失的陪伴永远回不来,康王和生母并不亲近。 画风独树一帜的当属五皇子福王。不管太子和其他王爷们心 思多么深,谈笑间藏了多少刀光剑影,一到福王这里,气氛瞬间就变得欢乐了起来。其实福王也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但他周身就环绕着一股开心的氛围,笑起来更是格外有感染力,让人的心情都不自觉地好转起来。 怪不得他都成年开府了,还能跑去正宁帝面前耍赖搬东西。虽然说福王是众多皇子中挨正宁帝打最多的,但皇帝要是真的厌恶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允许他再出现在自己面前?福王从小到大一直跑去正宁帝面前撒泼打滚,还一直摆烂把正宁帝气得脑瓜子嗡嗡疼,正宁帝只是不痛不痒揍他一顿,又让他心满意足搬走了想要的东西。这哪是厌恶了福王?分明是喜欢福王喜欢得紧。 在宫里,三天两头被皇帝打不算什么,可怕的是被皇帝遗忘,十年八年都见不了皇帝一面。这样的皇子才会过得特别凄惨,连寻常的宫人们都能踩上一脚。再加上淑妃也算长宠不衰,福王从小到大,基本上没受过什么委屈,每天开开心心地吃喝玩乐,听到正宁帝库房里有了什么好东西,就跑去撒泼打滚,喜滋滋搬去给淑妃献宝。 排行第六的是荣王,贵德淑贤四妃中,德妃之子。德妃是将门之女,荣王许是继承了外祖家这方面的天分,不爱念书爱骑射,从小就是学渣,和摆烂的福王五哥一起被夫子骂得狗血淋头,却依旧我行我素。荣王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成为平定边疆战火的大将军。只可惜皇子的身份束缚了他的梦想,真是让人遗憾。 所有皇子中,荣王看向顾将军的目光是最火热的。 他的梦想,顾将军实现了! 荣王果断决定,要多问问顾将军平战的细节,作为自己今天晚上做梦的素材。 所以就形成了,顾将军给正宁帝行过礼后,就被荣王拉着不停问战事情况的局面。 萧景曜装作不经意地用眼神扫过太子和宁王几位王爷,微妙地看到,太子和宁王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平王风度翩翩,面带微笑地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康王神情冷漠,福王捧着一个瓜呱唧呱唧啃得喷香。 至于正宁帝,他正一脸慈爱地看着荣王和顾将军,笑着说道:“荣王从小就闹着想当大将军,现在明晟回来了,朕看他都恨不得住进将军府,挖空明晟肚子里那些行军打仗的本事。” 众人跟着笑了一场,顾明晟连道不敢。 萧景曜又往顾家人的位置方向看了一眼。嗯,断了一臂的顾小将军旁边的,应该就是顾希夷嘴里那个考上秀才就得意得要飞上天的小哥。顾家人的相貌都生得不错,哪怕边疆风霜就跟刻刀一般,在人的脸上凿下一道道的印记。顾家这两兄弟的容貌依旧出众,神情坚毅,动作利落,一言一行都有一种武将特有的飒爽。 这次宴会的主角当然是顾明晟。正宁帝特地为他办的接风宴,给足了顾明晟脸面,在座的谁不是人精,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正宁帝的面子,推杯换盏间都是顾明晟的夸赞。 萧景曜也敬了顾明晟一杯酒。本以为顾明晟不知道他是谁,或者不会搭理他,谁知顾明晟爽朗一笑,仰头将杯 中酒一饮而尽,对着小儿子招招手,“新科状元如此年轻,堪称是文曲星下凡。可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比你大了好几岁,中了个秀才就乐得找不着北。” “希维,你久在边疆,自以为满腹才学,却不知京中才子如云,你肚子里这点墨水,还不够看的。日后若是得空,你可以去请教请教萧状元。萧状元,不会太过打搅吧?” 萧景曜听到顾希维的名字后就在想,原来顾希夷的名字竟然是随了兄长们的字辈。他本以为顾希夷的名字只是取自《老子》中的“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寄托的是顾将军夫妻俩希望她自然健康成长的祝愿。希夷还是灵芝的别名,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寓意都不错。倒是没想到,顾希夷这一辈的兄弟,还是希字辈。 按照规矩,字辈一般是男随女不随。萧景曜虽然对此嗤之以鼻,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矩。由此可见,顾希夷果然深受顾将军夫妻宠爱。 话说回来,顾希夷今天好像也来赴宴了?吴将军虽是女眷,却也有官职在身,更倾向以女将军的名义坐在这里。顾希夷只能一个人去参加后宫中皇后娘娘主办的宴会。 后宫嫔妃和官员女眷都是有八百个心眼子在身上的精明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得了那帮人精。 萧景曜一不留神就想远了,冷不丁听到顾明晟这话,萧景曜当即拱手道:“请教不敢当,小将军若是有不懂之处,我若是能帮忙解惑的,必然不会藏私。” 顾希维顺势凑了过来,同样是一双桃花眼,笑起来也弯成弦月,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都有一丝意味深长,“那我就不客气了,日后多多叨扰,状元郎可别嫌我烦。” 萧景曜笑着摇头,两人顺势就科举考试的话题聊了起来。多是顾希维在问,萧景曜含笑解答,气氛很是融洽。 正宁帝无意间看到这一幕,笑容中多出一丝满意。 文官和武将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文官鄙夷武将粗鲁,武将嫌弃文官磨叽。双方各自看不顺眼。 不过一般来说,武将嘴皮子不如文官利索,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容易在口舌上吃亏。武将自己没文化,也知道有文化的人了不起,面对满腹经纶的文官,难免有些心虚气短。所以在太平盛世,文官基本压上武将一头。哪怕是战乱年代,武将领兵打仗,朝堂中提出各种政策方案的,还是文官。 要是碰上一堆汲汲营营只想争权夺利的文官,那简直完蛋,朝廷都快完了一堆人还在那儿勾心斗角搞党争。 前朝末年那个小皇帝的朝廷,便是如此。 大齐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没让文官把武将压制得太狠。先帝在位期间,不管文官还是武将都安静如鸡,没有一个敢跳的,更没有一个敢弄权的。不然分分钟被先帝送上户口本大礼包。 正宁帝继位后,文武百官们的日子稍微好过了点。但正宁帝虽然仁善,却也有冷硬的一面。敢生事的官员,同样被正宁帝杀得人头滚滚。 百官们并不敢因为正宁帝的仁善而得寸进尺。 武将们的压力比文官们更轻了不少。带兵在外的,有兵有粮有权,先帝手段那么铁血,将士们卫国戍边的时候,偶尔也会担心一下自己的出路。现在正宁帝温和地收拢兵权,愿意让他们善终,大家都很开心。交兵权交得格外爽快。 将相不能不和,也不能太和,现在这个局面,正宁帝很满意。 顾明晟的幼子既然要转文,多去请教萧景曜也是好的。正好萧景曜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也没有天才拿鼻孔瞧人的傲气,不会嫌弃武将粗鄙。顾家也能护住萧景曜,如此甚好。 一场宫宴下来,萧景曜也算是在各位大佬面前挂上了号。他们印象中那个扁平的“六元天才状元” ,逐渐被萧景曜这个立体形象代替。翰林院学士已经往萧景曜这边看了好几眼,暗自琢磨着萧景曜进了翰林院后,该给他安排什么样的事务。 几位王爷也把萧景曜记在了心上。作为儿子,他们最关注正宁帝的喜好。这关乎到他们自己受不受宠,所以每位王爷都看出来了正宁帝对萧景曜的偏爱,也把这事儿记在了心上。 至于萧景曜……他和顾希维聊得还挺愉快的。 过了两日,便是新科进士授官之日。 萧景曜站在所有进士们之前,领了正宁帝辞给自己的官袍腰带和靴子等物,楚行昭和陆含章一左一右站在萧景曜身后,同样捧着一套官袍。 这是一甲三人的优待,只有他们能被授官,其他人还要再次参加朝考。 考试通过的能进翰林院当庶吉士,学习三年。考试不通过的,就得等外放。这种缺一般很难等,很多人等上十年也等不来一个位置。好的位置都被有门路的抢了去,空出来安排的,多是穷乡僻壤之地,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二甲和三甲的进士们纷纷活动开来,都想留在翰林院当庶吉士,等到三年后散馆,说不准就能进翰林院。 官场潜规则,非翰林不入内阁。没有哪个读书人愿意放弃进入翰林院的机会。 萧景曜他们省去了这一步,可以直接去翰林院当差,正式成为大齐的一名官员。 不过在此之前,萧景曜这个状元郎还要领着进士们上表给正宁帝谢恩。 而后,萧景曜又带着进士们来到孔庙,隆重地祭拜了孔夫子。 自此,萧景曜、楚行昭和陆含章三人去翰林院报道,其他人郑重地准备朝考,看向萧景曜三人的目光羡慕至极。 萧景曜面带笑意,从容淡定,楚行昭同样笑容满面,唯有陆含章最是傲气,不屑地瞟了这群手下败将一眼。别说二甲三甲的进士,陆含章连楚行昭都不服,觉得若不是萧景曜已经是南方士子,这榜眼之位也不该是楚行昭的。 萧景曜和楚行昭对视一眼,不做任何言语。 官职定下来之后,萧景曜便要去翰林院报道。 张伯卿三人看完萧景曜打马游街的风光后,便结伴回家。邢克己考中二甲进士,还要准备朝考,也没时间陪萧景曜。 这家伙不声不响地就同 礼部左侍郎家的姑娘定了亲,给了萧景曜几人好大一个惊喜。 柳疏晏当即一个猛扑挂在邢克己身上,笑着打趣他,“好小子,你这可是给自己找了个极好的岳家啊!” 礼部左侍郎,多清贵的人家。邢克己未来的路也不用愁了。 邢克己的笑容中却没有太大的喜色。萧景曜心细,私下问了邢克己,这才知道礼部左侍郎的这个孙女,小时候发烧,脑子有点不聪明。邢克己虽然应下了亲事,心中却有些郁郁。 萧景曜不由皱眉,认真道:“我听闻礼部左侍郎是位极其刚正的官员,家风也很是清正,你若是回绝了这门亲事,他也不会生气,记恨于你。既然你应下了这门亲事,就得好好对待人家姑娘。这世道女子殊为不易,令堂为了供你读书,眼睛都快坏了。你既然知晓女子多艰,就该好好承担起作为丈夫的责任。” “我知道的。”邢克己长长吐出口气,脸色有些微红,“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林大人让我和林姑娘见了一面……我……我会好好待她的。” 看他这样,应当是对林姑娘比较满意的。萧景曜心下稍松,还好,好友没有成渣男,“既如此,有些话你便不要再提,连想都不要再想。发烧生病,不是林姑娘的过错,林家人爱护她,必然也是看中了你的秉性,才把林姑娘嫁给你。” 邢克己和萧景曜说完这通话后,心情已经好转了许多。又听到萧景曜侧面夸自己,更是心情大好,将那一点点小遗憾抛在脑后,“其实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林家人很厚道,提前同我说了。” “那你就更要好好对人家了。”萧景曜拍了拍邢克己的肩,他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也不太擅长,心中还是有些忧虑。 陆含章的岳家最让萧景曜意外,把他捉回家的,竟然是公孙家。 萧景曜的心情十分复杂。单看才华,陆含章确实是出类拔萃,年纪轻轻考中探花,家世也不错,确实是个不错的后辈,前途无量。只是从妻子的角度来看,这人浪荡于花丛之间,想必后院极为热闹。这样的人,真的是良配吗? 以现在的观念来看,是。 萧景曜甚至还看到有四十来岁的进士被捉走,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年纪轻轻就要当人继室。 更有甚者,还贬妻为妾。 萧景曜得知这些事后,沉默了许久。 这个时代的女子,实在太不容易了。要贤惠要大度,要管理好小妾,照顾好所有孩子,还要孝顺公婆,不能对公婆有任何不敬…… 光是想一想,萧景曜都觉得窒息。 别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觉得女子就该如此,一直如此。但萧景曜见识过女性的力量,她们同样有才华有天赋有能力,可以成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 不过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怪不得京城中那么多女子视吴将军如天神。 萧景曜深深叹了口气,心情很是沉重。 萧景曜中了状元后,萧元青同公孙瑾通了气,迅速买下 一处他早就看好的大宅院。 许多盯着萧景曜的人家才发现, 原来萧家竟然家底不薄, 京城中这么大的宅子,说买就买。 倒是他们小瞧了萧家。 萧景曜提着厚礼郑重地拜谢了公孙瑾。他能拿下至关重要的会元,公孙瑾确实帮了大忙。二人虽然没有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萧景曜心中,已然将公孙瑾视为敬重的师长。 公孙瑾也很是重视萧景曜,他从未碰到过像萧景曜这般灵透的学生。萧景曜连中六元,他这位半师心里甭提有多得意了。 你们教出来个状元算什么本事?看看我,我教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六元及第的天才! 公孙瑾私心必定是想让萧景曜在宅子里长住的。只是萧景曜考中状元,已经授了官,再住在公孙家的宅子里还是有些不妥,只能应了萧元青,让萧元青买了宅子,带着萧景曜搬出去。 萧平安先去了新宅子好好打理一番,萧景曜授完官后,正好搬到新宅院里。 这间宅子花掉了萧景曜将近三分之一的小金库,让萧景曜忍不住感慨果然是京城居大不易。这个房价,要是按照他现在一年不足两百两银子的年薪来算,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贴补项目,他最少也得工作六百年才能买上这么一间大宅院。 京城房价,恐怖如斯! 在萧景曜搬进新宅院的第一天,公孙瑾和窦平旌等人都提着礼物来替他暖房。 在看到顾明晟和顾希维的身影后,萧景曜的眼神顿时有些飘忽,大概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窦平旌的性子,只要不故意跟他对着干,他还是可以坐下来和人好好说话的。尤其是现在还有顾明晟在,萧景曜早就看出来窦平旌对顾明晟的敬意,安排位置的时候,正好让顾明晟坐在窦平旌身边。 窦平旌:“……”虽然有点开心,但萧景曜那臭小子绝对是故意让顾将军来镇压我的。可恶! 看着窦平旌略微不满的目光,萧景曜给了他一个十分有礼貌的笑容。 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有本事你就在顾将军面前发挥你平头哥的本性呀,略略略。 不得不说,萧景曜是有点睚眦必报的属性在身上的。 窦平旌也想到了这点,险些被萧景曜给气笑了,心中骂了无数遍臭小子,却越看萧景曜越觉得顺眼。 有棱有角有手段保护自己,还能伺机报复别人,可比只会受气的软包子强多了。 窦平旌宁愿和萧景曜这等可恶竖子斗智斗勇,也不想看到一个皮薄馅大的软包子被人吞得渣都不剩。 混官场的,没点子心眼和手段怎么行?那怕不是到了阎王殿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憋屈! 公孙瑾显然也清楚顾明晟的来意,笑眯眯地用完饭后,对着萧景曜说了不少祝福的话,悠哉悠哉地将一旁的邢克己带走了。 窦平旌看热闹不嫌事大,稳稳坐在位置上,右手撑着下巴,戏谑地看着萧景曜。 萧景曜回了 他一个白眼,惹得窦平旌哈哈大笑。 顾希维看看萧景曜,又看看窦平旌,果断往萧景曜身边靠了靠,又开始请教萧景曜一些不太明白的问题。 窦平旌听着他们两个一口一个子曰圣人言,张嘴就是之乎者也,痛苦地抱住了头。 别念了别念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夫子压着念书的痛苦时刻。 算你们狠,老子走人! 看着窦平旌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萧景曜和顾希维对视一眼,齐齐大笑出声。 顾明晟严肃的脸上也有了笑意,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其他人都走了,顾明晟也拐弯抹角,直接看向萧景曜,单刀直入,“希夷榜下捉婿,将你捉回了将军府,你意下如何?” 咦?顾将军竟然直接问自己,不问我爹吗?这是萧景曜的第一反应,觉得顾将军还怪宽容的。再一琢磨顾明晟这话里的意思,萧景曜也不由有些尴尬了,没了平日里的沉稳,白皙如玉的脸上透出一丝薄红。这个反应,倒更像是个年少慕艾的少年郎了。 “我们年纪尚小……” “年纪不是问题。”顾明晟抬手打断萧景曜的话,“女子备嫁也该准备几年,你不想太早成亲,我们正好也想多留希夷几年,不妨事。重要的是你乐不乐意。” 萧元青急得在在一旁抓耳挠腮,终于等到了开口的机会,满脸都挂着问号,“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军您该问我啊!” 我这个萧景曜亲爹的意见,就没有人在意吗? 顾明晟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笑着对着萧元青抱拳道:“我一看萧兄就知道,你也是护孩子的人。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日子总归是两个孩子过的。孩子们乐意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这些爱重孩子的父母,自然也该听听孩子们的想法。” 这话说得可太有道理了!萧元青拍大腿,“将军说得对!” 他就是爱护孩子的好父亲! 萧景曜眼角微微抽搐,合着你就听到了第一句话呢。 顾明晟的态度十分随和,并不摆将军的架子,面对萧元青这样看起来就一身纨绔习气的家伙也没有任何轻视之意,而是发自内心地尊重他,“萧兄不必客气,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顾兄便是。若非当年萧家先祖相救,我们顾氏先祖恐怕早就没了性命,也不会有我这个顾将军。只可惜我们顾氏一直镇守边疆,对恩人照拂不够,倒显得我们失礼了。” 萧元青疯狂摆手,脸上已经笑开了花,“没有没有,我们先祖得了顾老将军丰厚的谢礼,整个南川县半条街都成了我们家的产业。先祖很是满足,说自己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家汉子,能有这份家业福泽子孙,已经足够了!再多就会为子孙招祸。家财太多又没有本事守住,就如同三岁小儿抱着金子走在大街上,多的是人想杀人夺宝。” “这倒不至于。”顾明晟失笑,“当初余县令应当对萧家有几分照拂?” 萧元青的眼睛骤然瞪大,“原来余县 令是得了您的叮嘱啊,我就说当初他一来就对我们家怪好的。他儿子也不嫌弃我是个败家子!” 萧元青很是激动。 顾明晟有些诧异,“败家子?” “啊…是啊。”萧元青尴尬挠脸,不好意思道,“我们家就先祖有点能耐,后来尽出败家子。先祖留下来的产业在我手里都败光啦!” 顾明晟父子:“……” 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还有自豪。不对啊,要是萧家的产业都被败光了的话,买这间宅子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多少官员都买不起这间宅院呢。 萧元青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把萧景曜的肩膀拍得啪啪响,满脸自豪,就像是一只刚刚获胜的大公鸡,得意极了,“我们败家,曜儿可不败家。不仅如此,他还有一手赚钱的本事,随便想几个点子,就赚得盆满钵满。要不是他要考科举出仕当官,想必会成为另一个陶朱公。” 顾明晟惊讶地看着萧景曜,万万没想到老天爷除了给了他远超常人的读书天赋之外,还给了他聚宝盆的属性。 满腹才华,前程似锦,还生财有道。姑娘嫁给他,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当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夫婿。 顾明晟都想夸女儿眼光足够好,下手足够快。这么个大宝贝,确实该趁早下手抢回家。 不愧是我闺女,眼光一等一的好! 顾明晟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再次看向萧景曜,“若是你乐意,我就去求陛下赐婚,绝对风光又体面。你意下如何?” 萧景曜想到顾希夷明媚的笑脸,微微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倒不是萧景曜对顾希夷一见钟情。一见钟情这种事就不可能发生在萧景曜身上。他只是这段时间见了不少负心薄情之事。哪怕是人人称颂的如意郎君,也有后院的烦恼。萧景曜敬重顾将军和吴将军,也颇为欣赏那位直率坦荡又可爱的少女,觉得自己和其他如意郎君们比起来还是要好上一截的。 最起码,顾希夷嫁给他后,不用担心后院的问题。 不过萧景曜有些犹豫的是,“请陛下赐婚,会不会太张扬了?” 顾明晟慈爱地看着萧景曜,觉得准女婿能有这份谨慎,未来肯定差不了。不过顾明晟还是提点萧景曜道:“陛下会很乐意替你们赐婚。” 看着顾明晟略带深意的目光,萧景曜微微皱眉,暗暗思索起来。 以顾将军的声望,即便他上交了兵权,对军队的影响还在。顾希夷作为顾将军最宠爱的女儿,其婚事必然被各方盯着。顾希夷不能嫁给武将,不然顾将军的军中人脉容易两家并一家,势力更大。 嫁文官倒是不错,但是正宁帝绝对不会乐意看到顾家和高品大员的文官结亲,只能往官职小的官员里头挑。 但正宁帝对顾将军的防备是真的,希望顾将军过得好也是真的。若是因为他的猜忌而让顾将军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一碌碌无为之人,官职不高,过得也不好,正宁帝又于心不忍。 所以, 萧景曜这个出身普通之家, 在朝中没有根基的天才状元郎,正好完美符合正宁帝的心意。 是文官,家中没有势力,本人十分出色,多么符合正宁帝的要求,既能免去他的猜忌之心,又没让他愧对功臣。 想明白这点,萧景曜顿时目露恍然之色。 当皇帝的,心思弯弯绕绕就跟一团糟的毛线一样,能理清楚可真是不容易。 顾明晟见萧景曜不过思忖片刻便想明白了个中缘由,更是毫不掩饰对萧景曜的欣赏,“不愧是天才啊,莫非你生了副七窍玲珑心肝不成?” 萧景曜挑眉,毫不避讳地对上顾明晟的双眼,“将军心思灵透,也不是旁人口中的莽夫。” 玲珑心肝,谁又不是呢? 不过有这样的神队友总比碰上一个猪队友强,萧景曜觉得顾家个个都是聪明人,又没有一点架子。对待萧元青的态度温和中透着一股尊敬,还不是有意装出来的。 从现实角度出发,萧景曜都连中六元了,再说亲,必然会与官宦人家结亲。那些人家或许会因为看好萧景曜的前程而对萧景曜多有照拂,却不会真正平等地看待萧元青。 别看萧景曜嘴上嫌弃萧元青幼稚,实际上最护短的就是他。萧元青也好,萧子敬和齐氏师曼娘也好,这么多年,哪一个不是将所有关爱全倾注在了萧景曜身上。 萧子敬和萧元青的性子确实不符时下的要求,他们顽劣,败家,没有本事。但那又如何呢?他们是萧景曜的至亲,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败的也是自家产业,从不伤害别人,更是将萧景曜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要是萧景曜未来岳家对萧子敬和萧元青多有鄙夷,十分看不上眼,萧景曜都不能保证这门亲事结的到底是亲还是仇。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顾家都是最好的结亲人选。 萧景曜同意后,顾明晟立马进宫向正宁帝求了赐婚圣旨,尽显武将的速度。 正宁帝得知顾明晟要为萧景曜和顾希夷求一道赐婚圣旨后,果然很高兴。上回他听到顾希夷把萧景曜捉回了将军府,对这门亲事就乐见其成,甚至还想着,要是萧家或者顾家不同意,他还要想办法主动促成这门亲事。 现在顾明晟主动请旨赐婚,正宁帝高兴之余又忍不住怀疑顾明晟猜透了他的心思,有意为之。帝王都是忌讳自己的心思被人猜透的。 正宁帝脸上的笑容不减,笑着打趣顾明晟,“朕还以为你会觉得萧家底子太薄了些。萧景曜虽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萧家不过是寻常人家,你把你女儿看成眼珠子似的,舍得让她去伺候平民婆母?” 顾明晟正色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可是我们两家的缘分。” “哦?莫非你们两家还有些渊源不成?”正宁帝顿时来了兴趣。 顾明晟一五一十地说了萧家先祖对顾家先祖的救命之恩,又表示因为离得太远,两家一直没有联系,要不是这次见了萧元青,他都不知道顾家先祖给萧家先祖的报酬,都被萧家三 代败家子给败光了。 “”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正宁帝彻底放松下来,一边擦拭流出来的眼泪花子,一边摆手乐道:“可见这是缘分天定。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当初你们两家这桩渊源,如今正好凑个金玉良缘。这个赐婚圣旨,朕下了!” “给新科状元赐婚,朕也是头一遭呢!”正宁帝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命人拿了圣旨和笔墨过来,就在案几上挥笔写下赐婚圣旨,一气呵成,每个字的收笔之处都有一点点飘,足见正宁帝写圣旨时,内心的兴奋与喜悦。 还是那句话,在正宁帝觉得安全的范围内,他还是乐意成人之美,做个十分宽仁的帝王的。 顾明晟赶紧谢恩,毫不见外地对着正宁帝笑道:“可惜两个孩子还小,大婚还要推迟几年。到时候,臣必定给陛下送来一大篮喜糖,好好感谢陛下这位媒人,为小女寻了个金龟婿!” 正宁帝哈哈大笑,“谢媒礼给这一点可不够。明晟啊,你可有点抠门啦!” 顾明晟苦着脸,“陛下富有四海,臣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无法送出让陛下都觉得新奇的谢媒礼啊。” 正宁帝又是一阵大笑,心情格外舒畅。 当天,萧景曜的新宅院里就来了位穿着靛蓝色衣裳的内侍,手捧圣旨前来宣旨。 好在萧景曜跟着礼部学了许多规矩,赶紧命人摆上香案,郑重跪下来听旨。 直到内侍宣读完圣旨,将圣旨放在萧景曜手中时,萧景曜都有些恍惚。未来岳父这个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说请旨赐婚就请旨赐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他肯定没有拖延症。 正宁帝的字写得还怪好看的,嗯……这个笔迹,看来正宁帝写圣旨时,心情肯定极好。 也就意味着,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太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拍桌大笑,命人送去厚礼。 宁王骂骂咧咧,同样让人备了厚礼。 不管萧景曜记不记得住的人家,全都给萧景曜送来了贺礼。萧景曜还没正式当值,先发了笔小财。! 第 50 章 050 等到传旨太监一走,萧元青立马抱着圣旨不撒手,稀奇又激动,“老天爷诶,我这辈子竟然还能摸到圣旨!嘿嘿嘿,等我回家后,可得把这事儿跟你爷爷好好说道说道,馋死他!” “哎呀咱们家那祠堂还是单薄了点,祖宗牌位都在南川县呢。这圣旨是不是得放在祠堂供起来?可惜列祖列宗们不能马上看到。咱们曜儿可真出息!戏文里都唱什么皇帝给状元郎给赐婚,原来是真的啊!” 萧景曜忍不住笑出声,“也不是所有的状元郎都能得陛下赐婚。皇帝给臣子赐婚,较为罕见。这一次陛下能给我赐婚,纯粹是看在顾将军的面子上,才给了我们这份体面。” 动不动就给人赐婚,皇帝真的没那么闲。而且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皇权没关系。这一波算是少有的父权先行的规则。比如每年宫里头要采买宫女,不想让女儿进宫伺候人的,就先给女儿定下亲事,这样就不会被选进宫。所以每到采买宫女之年,民间都会迎来一个结亲小高峰。 当然,碰上昏君暴君,这点都白搭。但正常情况下,社会运行规律确实如此。昏君暴君若是不顾百姓死活,强行采买宫女进宫,史书上也会记一笔,这是要被后人指指点点的无德行为。 少有的皇帝赐婚,一般都是品级足够的大臣们特别宠爱孩子,想为孩子求一份体面。就像顾明晟一样,两家说定亲事后,再去求正宁帝赐婚。正宁帝在其中充当的勉强算是媒妁之言的那个媒人的角色。 所以顾明晟才会开玩笑说要给正宁帝送谢媒礼。 正宁帝要是无缘无故直接下旨给大臣赐婚,那大臣们可就得联合起来给正宁帝一点士大夫的震撼了。 我们是士大夫,士可杀不可辱。陛下何故莫名赐婚,视我们如可以随意指配亲事的家奴? 这可不是大臣口口声声自称奴才的时代,文官们自有傲骨在。皇帝处理政务都头疼得不得了,真没有那个闲工夫管哪家的孩子与父母不合,追求爱情,然后被他们感动下旨给他们赐婚。 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光是违逆父母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的名声迎风臭十里。要是再有政敌抓住这点不放,大肆宣扬一番,那可能还会带累家族,弄出个家风不正的名声。 皇帝都倡导以孝治天下了,也不可能打自己的脸。婚姻大事,确实没办法由自己做主。 想到这里,萧景曜忍不住有些庆幸,自己碰上了顾将军和萧元青这种愿意听从孩子意愿的长辈。 这么开明的长辈,难得! 萧元青听到萧景曜夸自己,顿时嘚瑟得像只开屏的孔雀,得意洋洋地点头附和,“没错,我就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好爹!” 谁家爹像他这样,拿孩子当朋友处,在孩子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的?窦平旌还嘲笑他,哼,也不看看儿子对他多亲近!窦家那几个崽子看到窦平旌都恨不得拔腿就跑,这就是爹和爹之间的差距! 萧元青对自己的当爹水平非 常自信。 萧景曜就看着萧元青开开心心地捧着圣旨往正厅走,说这必须得每天二炷香供奉着,当成传家宝留给子孙。他们萧家也是接到过圣旨的人家啦! 这种一激动就念叨着要上香的做派,萧元青果然是萧子敬的亲儿子。 除了赐婚圣旨之外,正宁帝还给萧景曜赐了一对玉如意作为贺礼。这可是御赐之物,上面都打着内务府敕造的印记,端的体面。 认真说起来,这还是正宁帝头一回当媒人,给大臣的孩子赐婚呢。 其他大臣再宠孩子也没宠到顾明晟这份儿上。档次够高,能让正宁帝给面子当媒人赐婚的大臣本来就不多,一般大臣也会把这份脸面留着,简在帝心,用在别的更要紧的地方。 顾明晟完全没有这个顾虑,甚至恨不得耗一点自己的威望。像这种能向正宁帝提要求,还能拉近和正宁帝的距离,让正宁帝心里面对顾明晟更亲近的行为,顾明晟根本不嫌多。 在整理各家送来的礼物时,萧景曜看到太子也送了一柄玉如意,好奇拿到来一看,上面同样刻着内务府敕造的印记,看材质,竟然比正宁帝送了那两柄玉如意还要好。 萧景曜当时就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怪不得说太子是大齐历代太子中最受宠的。瞧瞧这个待遇,说不定正宁帝的吃穿用度都没有他好。 正宁帝这个爹,作为皇帝爹来说,也算是绝世好爹了。 哪有宠孩子宠到让孩子用的东西比自己还好的皇帝?正宁帝在一帮皇帝爹中,真是优秀得过分突出了。 萧景曜心中啧啧两声,让人将东西放进库房收好。 府里的下人都是萧元青找牙人买来的。萧景曜觉得这事儿还真就和萧元青专业对口了。萧元青那识人的直觉,买来的都是老实本分没太多心思的人。萧景曜觉得,萧元青要是生活在现代,高低得是个年薪大几百万的HR,有这份眼光,看人才一看一个准,萧景曜公司要有这样的人,萧景曜肯定不吝啬给他高薪。 只可惜萧元青生错了时代,没有他施展的地方。 但萧元青现在过得也超级快乐。他本来以为到京城后要缩着脖子过日子,不能像在南川县那样招摇。但跟着窦平旌玩过几次后,萧元青又找回了在南川县当纨绔的快乐。 京城繁华富庶,又是天子脚下。玩的花样自然比南川县这个小小的县城多了去了。单是一个蹴鞠就不知道搞出了多少花样,甚至还搞出了打投这种现代娱乐圈资本收割粉丝的花活,萧元青现在在京城蹴鞠圈都算是个小名人,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少。 大概人真的有运气这一说,萧元青这辈子就是个躺赢的命。 萧景曜最喜欢萧元青每次赢了比赛后回来向自己嘚瑟。萧元青能找到最舒服的生活方式,萧景曜这个做儿子的开心。 这么想着,萧景曜看向最近太过开心而找不着北的萧元青,又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朝廷给了假,我们这批新科进士都能回乡祭祖,路费都是朝廷给。爹,我们可以回家了。祖父祖 母和娘应该也快收到我中状元的消息了,到时候我们回家,还不知道要收到多少人羡慕的目光。” 萧元青果然很兴奋,当即站了起来开始绕圈,激动地搓手,“那可不?到时候我们多风光啊!这就叫做什么来着…对!衣锦还乡!” 状元啊!整个常明府都没出过状元呢。他家曜儿,状元!还是六元及第的十四岁状元! 骄傲! 萧元青想到那个场面,没喝一点酒都觉得自己有点醉了,晕乎乎傻笑,“这才是光宗耀祖啊!” 萧景曜见状,笑着告诉了萧元青另一个更让他高兴的消息,“我这个状元,朝廷还会给我们家颁个牌坊。牌坊上还会刻着我的名字和取得状元的事迹,这才是遗泽后人。” 朝廷并不会轻易给人颁发牌坊。不过萧景曜的战绩太彪悍,有史以来连中六元第一人,正宁帝又觉得萧景曜是上天送给本朝的祥瑞,特此批准,给了萧景曜一座状元牌坊。 萧元青原本还在绕圈的脚步停了一瞬,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后,萧元青顿时兴奋地大喊一声,像个得到了最心爱东西的大号熊孩子一样,满屋乱窜撒欢,恨不得把家都给拆了。 萧景曜都忍不住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提到牌坊,萧景曜的第一反应就是贞节牌坊这种该被推翻的玩意儿。 其实牌坊分很多种,贞节牌坊只是其中一种。好在大齐也不常给寡妇颁贞节牌坊,提倡寡妇再嫁。所谓一嫁听父母,二嫁自由身。寡妇二嫁不比一嫁,自己的话语权更大一些。要是能立得起来的,二嫁为自己挑个好夫婿,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立不起来的就过得比较惨,容易被父兄拿捏住,再拿她的亲事给家里换好处。 女子的亲事,直到后世,有的家庭还是会拿女儿的婚姻为儿子谋好处。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天经地义,就更不用多说了。 二嫁也是给一些性情刚毅的女子另一条稍微能喘口气的出路。 贞节牌坊大齐少有,但有很多别的牌坊。萧景曜第一次去常明府府衙时,府衙里就立了座牌坊,师爷还特地领他去看过。在这个时代,若是某个家族能获得朝廷赐下的牌坊,那真是无上的风光。十里八乡都以他们家族为荣,也以他们为尊,小到村里抢水渠这等小事,大到见官。有了牌坊在,当地父母官都得给这家族老脸面。 无怪乎萧元青这么激动,什么叫光宗耀祖倍儿有排面啊?这就是! 萧景曜想了想一座牌坊能给家族带来的好处,都忍不住咋舌。心说怪不得以前还有家族故意压着寡妇各种守寡,花样繁多,就为了给家族挣一座贞节牌坊。 这可是牺牲一个外人,幸福一个家族啊。名声好处都得了,谁不抢着干? 萧景曜摇摇头,遮去眼中的厌恶之色。 萧元青已经兴冲冲地开始琢磨起回乡的事儿来了,兴奋劲儿稍微降了一点点后,萧元青看向萧景曜,叮嘱他道:“虽然陛下已经给你和顾家姑娘赐婚了。但我们家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到位,你得空去 猎两只大雁,我再去想办法准备点贵重的东西,在回乡之前,先去顾家提亲。免得人家笑话顾家姑娘。” ?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50 章 050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萧景曜点点头,郑重地应了下来。萧元青抓了抓脑袋,一副十分头痛的模样。 萧家倒是不缺银子,问题是有的好东西就算有银子都买不到。人家权贵人家早好多年就在给孩子攒聘礼和嫁妆,什么黄花梨木小叶紫檀等名贵木头,萧元青必定是买不到好的。还有各种名贵的布料,香料等物,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凑的齐的。 萧元青只要一想,都觉得脑瓜子疼。现在萧景曜的长辈只有他一个人在京城,哪怕他并不擅长处理这些事,也得硬着头皮拼命把这事儿给办得漂漂亮亮。 这可是他儿子的亲事!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萧元青叹了口气,万分想念还在南川县的父母和妻子。爹虽然他一样不中用,帮不上什么忙,但娘和曼娘能干啊!比他细心多了。 萧元青抹了一把脸,决定求助他的好朋友,承恩公窦平旌。 窦平旌接到萧元青的求助也很懵,“我?帮你准备聘礼?” 京城一霸承恩公表示他从来就没替人准备过聘礼。 奈何萧元青社交牛逼症技能太过出众,愣是将窦平旌给说晕了,迷迷糊糊就给了萧元青不少帮忙的人手,还答应替萧元青找一找能压得住场子的稀罕东西。 其实正宁帝送的那两柄玉如意正合适。但萧元青打算在正式下聘的时候才把那两柄玉如意放在最前头给自家长脸,提亲的礼品还是得自己费心准备。 萧景曜就清闲的多,抽空去猎了两只大雁回来。大雁是忠贞的动物,从一而终,失了配偶后不会再另找,而是郁郁而终甚至会殉情。因着大雁这份忠贞的特质,倒霉地成为了男子提亲必备的东西。有些男子骑射不行,准备两只木雁也行,但这到底有些不够诚意。萧元青很喜欢顾将军,在顾将军那里得到了尊重,也希望自己家拿出足够的诚意。 所以萧景曜还是骑着马背着弓去郊外走了一趟。 萧元青办起事来速度竟然不慢,很快就凑齐了一份哪怕在京城权贵人家眼里也算是不错的提亲厚礼。 萧景曜拎着两只大雁,身后的仆人挑着一担聘饼,后面是八式海味,鲍鱼海参鱼肚鱼翅发菜等一应俱全。而后是芝麻和茶叶,这茶叶可是萧元青从窦平旌那里抠来的贡品龙凤团茶。窦平旌手里的茶叶也是正宁帝赏给他的,剩下的也不多,大方地给萧元青凑了八两,瞧着虽然不多,但龙凤团茶一两都难得,正宁帝今年得的也不多,只分了一些给亲近的人, 朝中好多大臣都没有。 萧景曜把龙凤团茶一摆出来,其他的继续都不用看,大家都知道了萧家这份提亲礼的贵重。也不知道萧元青和萧景曜花了多少心思才凑好的这样一份贵重礼单。 之后的便是生果、二牲、帖盒礼等东西,全按着规矩来的,一分错处都没有。 萧景曜提着大雁而来,顾家人已经在暗中点头。这份诚意已经令人满意。 顾将军一家都在红颜上见过萧景曜。顾明晟和顾希维还跟萧景曜聊了一会儿。吴长缨只是远远地观察了萧景曜一番,并未同萧景曜有过交流。 萧景曜出类拔萃的颜值给他加了大分。人嘛,或多或少都是有点看脸的,只是有轻重的区别而已。萧景曜的外貌完全挑不出一丝毛病,什么玉树临风君子如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形容词都可以往萧景曜身上堆,一点都违和。 外表已经如此优秀了,再一看内在,不用多说,六元及第已经证明了萧景曜的才华。有颜值又有才华,两项还全都爆表,私生活也干干净净,洁身自好,没有传出任何风流的名声。顾明晟粗中有细,早就打听清楚了,萧景曜一个房里人都没有,一心念书,不近女色。 绝杀。 顾明晟和吴长缨就只有彼此,顾家后院干干净净,一点纷争都没有。夫妻二人决定把女儿嫁给京城的人家后,连着好些天都睡不着觉。 京城什么风气,他们可太清楚了。富贵泼天,满城朱紫色。这样的人家,孩子都是千娇百宠养大的,多的是刚晓事时就给安排通房丫鬟的。有的人家稍微讲究点,为了孩子的身子骨着想,没那么早给孩子安排通房,但都是默认日后一定会给他安排上的。 萧景曜现在身边没人,两家又先定下了婚事。备嫁这几年,两个孩子还能好好相处,总能有些情分在,婚后萧景曜要是想纳妾,也会顾忌二人少时的情分。 成年人的思维永远更现实一些,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有些心思,也能理解。 萧景曜非常欣赏吴将军这样自立自强的女性,见吴长缨的目光看过来,萧景曜下意识地将背挺得更直,莫名觉得吴长缨给人的压迫感比顾明晟还要强。 吴长缨暗暗点头,怎么看都觉得萧景曜一棵挺拔的好笋,眼瞅着就要长成一株青葱翠竹,忍不住生出了和顾希夷同样的想法:京城其他人家,是不是瞎?这么好的一个女婿人选,他们竟然硬生生错过了? 殊不知京城许多人家已经快把眼睛给哭瞎了。他们当初以为萧景曜是承恩公看上的好女婿,哪里敢跟承恩公抢人。谁知道承恩公根本没派人去榜下捉婿,这才让顾希夷捡了个大便宜。 他们肠子都悔青了! 承恩公诶,您要是没这个意思,先前怎么不透个口风出来呢?京城中这么多好人家都盯着萧景曜,也不至于让刚到京城顾希夷捡了大便宜啊! 尤其是那些文官之家,更是要拍断大腿。陆含章都是他们眼中的乘龙快婿,萧景曜只会比陆含章更强。即便萧家家底薄了一点,但 萧元青大宅院一买,诶嘿,人家只是在官场中没有根基,可不是家境贫穷,闺女嫁过去要跟着他过苦日子啊。 公孙夫人现在都在听弟妹抱怨,说是当初还是太小心翼翼了。要是再打听清楚一点,以公孙瑾和萧景曜之间的师生之谊,她女儿难道不是最适合和萧景曜结亲的人选吗? 本来公孙夫人的弟媳为自己女儿和陆含章说好了亲事,颇为自得,觉得自己为女儿寻了个天下难寻的如意郎君,没少在公孙夫人面前显摆。 现在萧景曜的亲事爆了冷门,公孙夫人的弟媳瞬间就觉得陆含章也没那么香了,反过来开始埋怨公孙夫人不够尽心,让她错失东床快婿。 公孙夫人听得直皱眉,险些翻脸将人给赶出去,沉着脸怒道:“当初我让你再考虑考虑,你觉得我是在嫉妒你给萍姐儿找了个好郎君,把陆含章夸到了天上去,话里话外都瞧不上我那两个女婿。你自己把陆含章当成绝世宝贝满意得不得了,现在为何还来埋怨我?” “?_[(” 萧景曜拱手笑道:“将军定一方太平,气势再凶狠,我们大齐之福。景曜心中只有对将军的敬意,何来惧怕?” 吴长缨笑得更加开怀,顾明晟也忍不住大笑,“你小子,好巧的一张嘴!” “我说的是实话。” 顾希维笑着拍了拍萧景曜的肩,一脸欣慰,接着又摇头叹息,“当初我去岳父岳母府上提亲时,怎么就没有你这张嘴?” 顾希宁给了顾希维一个脑崩儿,没好气地笑道:“你这个给你二分颜色你就能开染坊的性子,就算有景曜这张巧嘴,也是用来夸你自己。” “哎哟,大哥,景曜头一回上门,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顾希 宁一脸无奈,再次给了顾希维脑门儿上来了一下,“你也知道今天是景曜头一回上门。多大的人了,就不能稳重点?” 顾希维委屈,但顾希维不敢说,可怜巴巴地捂着脑门儿看着顾希宁,希望他大哥能心软几分。 奈何顾希宁心硬如铁,根本不在意故作可怜的弟弟,又瞪了他一眼,“少做怪,我的手劲儿我自己清楚,你那脑袋比砖头还硬几分,我用的这点力道,对你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你在那儿委屈什么?” 顾希维迅速放下捂着脑门儿的右手,果不其然,他脑门上连个红印子都没有。 顾希夷靠在吴长缨上,笑眯眯地看着大哥收拾小哥。见萧景曜看过来,顾希夷又凑到了萧景曜身边,指着顾希维对萧景曜说道:“你看,小哥是不是特别自命不凡。考上秀才就得意得不行,在我面前得意洋洋炫耀了好几回,你快点让他开开眼界,让他知道他和状元的差距有多大。” 顾希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希夷,突然用手捂住心口,一脸痛心疾首,“我亲妹妹就这么被人拐跑了啊!小妹你变了,再也不觉得小哥是世上最厉害的哥哥了。” 顾希宁冷笑一声,顾希维赶紧改口,“说错了,大哥才是小妹心中最好的哥哥。” 萧景曜看着他们兄妹二人互相耍宝的样子,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这样轻松的家庭氛围,后世许多家庭都达不到。由此看来,顾家人感情极好,父母开明,兄妹和睦,光是这种和谐轻松的家庭氛围,就不知胜过了多少人家。 萧景曜第一次来顾府亮相,双方都十分满意。 待萧景曜要离开时,吴长缨给了其他人一个眼色,顾明晟父子互相看了一眼,接二连二找了借口退出去。 明显就是创造机会给新出炉的未婚夫妻单独相处。 顾希夷脸色微红,不太好意思地递给了萧景曜一个青色的荷包,缎面柔软有光泽,一看就知不是凡品,上面绣了两只鸳鸯,绣工不算特别精巧,也能看出做绣活之人的用心。 萧景曜含笑接了过来,就听见顾希夷略显心虚的声音,“我……我的绣活不太好。” 萧景曜仔细瞧了瞧这个荷包,当场将它挂在自己腰间,又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顾希夷,温声笑道:“这个绣活已经非常好了,我娘若是见了,定会夸你手巧。” 顾希夷脸上的绯色愈浓,既有些害羞,又有些高兴,瞬间恢复了自信,“那我以后再给你绣几个荷包!” 萧景曜扫过她还带着针眼的食指,笑道:“不着急,我素来爱惜东西,这个荷包我只会更加爱惜。可惜我不太会手工活,不能亲自做样东西送给你。” 顾希夷耳根都红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明媚,眼神闪闪发光地看着萧景曜,双手比了个超大的圆,十分得意地像萧景曜分享着她收到过的礼物,“我有这么多小玩意儿,一个库房都装不下!全都是边疆百姓们送给我的!” 边疆所有人都知道,顾希夷是顾将军一家人最宝贝的闺女。当年顾希 夷出生的时候,顾明晟既激动又忐忑,看着襁褓里粉粉嫩嫩的小闺女不断搓手,想抱抱她又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生怕自己弄疼了她。顾家五兄弟同样激动地围着妹妹打转,谁也不敢伸手去抱。 顾明晟还说了句让边疆百姓忍俊不禁的话,“小姑娘该怎么养啊?我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的玩具。” 于是那年,边疆百姓自发做了许多玩具送去了将军府。大多都是自家做的,百姓们得了空,去山上寻了木材或者竹子,认认真真给顾家小闺女雕了可爱的猫猫狗狗小兔子,还有做泥娃娃的,竹蜻蜓的,花样繁多,几乎囊括了所有民间儿童会玩的玩具。 顾明晟和吴长缨都认认真真地将这些小玩意儿收好,等到顾希夷大了后,他们才告诉顾希夷这些小玩意儿的来历。 顾希夷十分爱惜这些小玩意儿,觉得这些就是她的宝贝,提到这事儿眼睛都在放光,“都说礼轻情意重,这些东西虽然在常人眼里不值钱,但其中的心意,便是金山银山都比不得它们贵重。” 萧景曜看着闪闪发光的小姑娘,眼神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笑着点头应和顾希夷的观点,“金银易得,情意难求。这些东西,确实不能以金银来衡量它们的价值。” 顾希夷高兴地晃了晃脑袋,又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一双闪闪发光的桃花眼满是笑意,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更是艳光四射,“我就说我看人特别准!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萧景曜再次摇头失笑。 萧景曜已经授官,吏部那边也已经挂了名,本来该去翰林院点卯。不过正宁帝继位后就给了一甲二人优待,让他们先去回乡祭祖后再来当值,路费朝廷给,俸禄也是从授官那个月开始算。 京城到雍州一个月的路程,来回就是两个月,再在家里待上几天,也就意味着萧景曜能白得将近二个月的俸禄。 不得不说,朝廷对读书人的优待真是不少。 二甲和二甲的朝考成绩也出来了,邢克己幸运地考上了庶吉士,可以在翰林院的庶常馆中再学习二年,散馆后直接进入翰林院当翰林,很是清贵。 庶常馆也给新科进士们放了假,让他们回乡祭祖。邢克己喜气洋洋地来找萧景曜,“我们去年一起进京赶考,现在都如意以偿考中了进士。如今回乡,我们也正好同路,可以一起回家,路上也能好好聊聊近来的遭遇和读书心得。” 萧景曜也为邢克己高兴,能考中庶吉士,邢克己未来的发展空间就比没考上庶吉士的同年们要大。他还有个礼部左侍郎岳家,想来以后的前程也不会差。 邢克己中进士后,自己躲在被窝里狠狠哭了一场。现在志得意满来见萧景曜,提起先前念书科考的经历,又忍不住掉了一回眼泪,“科考这条路有多艰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我每天看着我娘没日没夜地做绣活换银子供我念书,心里既心疼又害怕。我是真的怕啊!夫子他们都说我天分高,但世间英才何其多,我是真的怕自己不能顺利考上功名。那我怎么对得起我娘夜以继日干的 绣活?好在天随人愿,我也算是熬出头了!” “” 邢克己狠狠点头,“我一定会的!” 回去的路上,萧景曜一行人的心情都比来时轻松得多。 进京时大家都心下惴惴,不知自己能否金榜题名,只能没日没夜地努力温书,拿命去拼,希望能一举中得进士,别再等二年,继续经历一次磨炼。 这次回乡,那就是衣锦还乡。萧元青已经拉着萧平安开始畅想着他们到南川县后会有多风光了。 邢克己那天哭了一场后,面对萧景曜总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回程途中气氛特别好,又有萧元青这个社交小能手在,邢克己很快就突破了自己那点别扭的情绪,又认真地同萧景曜讨论起经史典籍来。 萧元青听了一耳朵就忍不住捂住脑袋,满脸痛苦,“你们都已经考上进士了,为什么还要讨论经史典籍,就不能谈点轻松有趣的话题吗?” 邢克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已经习惯了,再说,就算不用再考试,我们也挺喜欢看书的。” 萧元青:“……” 行吧,学霸的世界,学渣永远无法理解。 萧元青继续抓着萧平安畅想回乡的风光,“你说这次族里会怎么迎接我们?曜儿还给族里挣了座状元牌坊,这要让族老们知道了,咱们家的族谱,曜儿怎么着都要单开一页吧?” 萧平安不敢胡乱说族老们的是非,但也真心实意地为萧景曜感到高兴,“就算族谱没有为公子单开一页,县志上肯定会记下这辉煌一笔,说不定府志里也会记下公子的事迹呢。到时候,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有人来我们常明府做官,都会知道咱们常明府南川县出了个了不得天才!” 这话萧元青爱听,当即捂着肚子乐个不停,要不是马车不够大,萧元青甚至想在马车里打个滚。 萧景曜一脸无奈,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显然是心情极好。 让萧元青没想到的是,他们的马车刚到南川县,街头巷尾顿时热闹起来,敲锣打鼓爆竹声不断,竟是比过年还热闹。还有舞龙舞狮队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直到他们来到萧府门口,萧子敬二人已经等候多时,见了萧景曜都纷纷落下泪来,“曜儿啊!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站在人群中的刘慎行提高了嗓音笑道:“萧叔,这等天大的喜事,可不该哭,得好好笑,大笑一场!我要是有曜儿这么个出息的儿子,我能笑上二十年!” 萧元青下意识地怼了刘慎行一句, “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死,还惦记着曜儿。曜儿可是我儿子!” 说完,萧元青也乐了,刘慎行一帮人更是止不住大笑,大半年没见的生疏感一扫而空。刘慎行笑着瞪了萧元青一眼,“亏兄弟们还每天派人去官道那儿守着等你们的消息,看看兄弟们给你们准备的这个排场,你就说隆重不隆重?” 萧元青感动,“好兄弟!” 刘慎行右手握拳,和萧元青的拳头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要不咱们怎么是多年的好兄弟呢,我们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排场!” 萧元青得意洋洋,“回头请你们喝酒!我先带着曜儿前去给祖宗上香!” 萧子敬的风格,大家都心里都门儿清,萧元青十分自觉地准备和萧景曜一起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们上香。 刘慎行他们自然也清楚,见萧元青待他们和平日里无二,他们便高兴得不得了。果然是多年的好兄弟,儿子当了官,对我们这帮纨绔兄弟还是一样亲近。这才是能交付性命的好兄弟! 萧子敬眼里只有宝贝乖孙萧景曜,见萧元青跟着进了祠堂,萧子敬颇有几分嫌弃,“有曜儿在,列祖列宗肯定不想用你供奉的香火。” “说的好像祖宗们会喜欢您一样。”到了萧子敬面前,萧元青再次变成大号熊孩子,怼起萧子敬来根本不带思考的,还十分有理有据,“曜儿可是我儿子,跟我更亲近一些。要真是细算起来,祖宗们指不定嫌弃的是谁。” 有萧景曜这个状元儿子,萧元青胆气格外壮。 萧子敬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生气了。本来还想着和这个不孝子大半年未见,可以感受一下父子温情,就算这不孝子再不靠谱,他也要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别对不孝子动手。 现在一听萧元青这话,萧子敬顿时拳头硬了。狗屁的父子温情,老子今天必须要让这个不孝子感受一下老父亲久违的鞋底板! 萧子敬差点在祠堂就开始暴打不孝子。要不是萧景曜拦着,萧元青这会儿可能就要躺在地上给祖宗们请安了。 萧景曜看着萧家先祖牌位中的顾老将军的牌位,郑重地在牌位面前上了炷香。 萧元青一看就乐了,不再故意气萧子敬,喜滋滋地对萧子敬说道:“爹,你绝对猜不到,我们和顾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什么渊源?”萧子敬纳闷,“我听说顾将军率大军回京了,你们在京城见到了顾将军?” 萧子敬说着,登时将脸板了起来,“当年我们家得的恩惠足够多,你要是再以顾家救命恩人自居,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家人怕是都忘记萧家了,你眼巴巴凑上去,多跌份!曜儿可是读书人,最要名声! 萧子敬想着想着,看向萧元青的目光格外不善,已经开始思考要从哪里开始揍他了。 萧元青见势不妙,赶紧解释道:“不是我故意找上门的!是曜儿。放榜那天,顾家那小姑娘刚刚进京,正好瞧见京城百姓榜下捉婿,那姑娘慧眼识珠,立马就让护卫将曜儿捉回 了将军府。” 萧子敬:“哈???” 齐氏和师曼娘听了这段后也笑得直不起腰,谁都没想到两家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对那个一眼就瞧中萧景曜的顾家姑娘好感倍增。 小姑娘多有眼光! 萧景曜顺势提出要萧子敬和齐氏他们都随自己进京。 齐氏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方便?” 萧景曜认真道:“爹特地买了间大宅院,那院子前一户人家可是五世同堂,现在就住了我和爹两个主人,很是冷清。我现在被授了翰林院修撰一职,最少能在京城待二年,以后也未必会外放。你们就忍心让我在京城思念你们吗?” 萧子敬还是有些犹豫,主要是他们年纪大了,故土难离,到了京城又要认识新的人,还怕自己不着调给萧景曜招祸。 对此,萧景曜直接把萧元青拉出来做例子,“您看我爹模样,像是缩着脖子过日子的吗?现在爹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了,爹都不怕惹祸,您还担心什么?” 看着萧元青得意洋洋的神情,萧子敬的拳头又硬了。 萧景曜见齐氏有所意动,当即给了她们会心一击,“再说了,你们就不想去见见你们未来的孙媳妇?” 齐氏顿时不再犹豫,立即拍板,“去京城!” 萧景曜故意耍宝,捂着心口怪叫,“祖母果然是有了满意的孙媳妇就不要孙子了。回京后我得让希夷多给我绣点荷包才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齐氏不由哈哈大笑,眼神扫过萧景曜腰间的荷包,认真叮嘱萧景曜,“你可别见人家希夷脾气好就欺负她,问问你娘就知道,绣个荷包也不容易,你张嘴就要好几个,这是折腾人。” 萧元青得意挺胸,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荷包,“曼娘这些年就给我做了很多个!” 骄傲! 师曼娘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对未来儿媳多出不少好感,同样叮嘱萧景曜,“有一个荷包挂着就够了,别故意去折腾希夷。好人家的姑娘给我们家当儿媳妇,咱们可不能欺负她。你娘我有个好婆婆,自己也不稀罕当恶婆婆。” 齐氏再次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家人又回族里祭祖。还没进村,萧景曜远远就瞧见了村门口那座气派的牌坊,忍不住说道:“衙门办事的速度还挺快,牌坊这么快就送来了。” 萧氏一族现在算是整个南川县鼎鼎有名的家族了。不过萧子敬隔二差五就让说书先生和戏班子来族里说一些官宦人家的族人欺男霸女惹得全族问斩的事迹,族人们虽然高兴得意,走路有些飘,却还是没有做出格事情的念头。 族老们也拎得清,再二告诫族人,族里现在的体面是萧景曜挣来的,大家一定要管好儿孙,千万不能为萧景曜招祸。 家族风气十分不错。 时间较急,萧景曜祭完祖后并未在族里多待,又回了县里。第二天去拜访尹县令,谢过他当年的提点之恩,又去了常明府再谢了一回知府。 萧元青和小伙伴们再次相聚,萧子敬和齐氏则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同萧景曜一起进京。 萧景曜谢过师长后,又请了刘圭和郑多福喝茶吃饭。郑多福今年顺利通过了县试,让刘圭好一阵羡慕。 不过刘圭也有自己的心气,拍着胸脯对萧景曜说道:“等我再大一点,更精通做买卖后,我就去京城找你。” 萧景曜笑着点头,“那我肯定备上好酒好菜,好好招待你!” 萧景曜回京时,刘圭等人很是不舍,不住地挥手,大喊道:“京城再见!” 回京后,萧景曜便去了翰林院,等着翰林院学士给自己安排活计。 然后萧景曜就领到了一个管理前朝典籍史书的差事。 华夏一直都有本朝给前朝修史的习惯,萧景曜负责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边角料,还有许多年代更久远的典籍,全在屋里落灰。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文书,要理清楚可不是个轻省的活计。 看着屋里乱糟糟的书籍,萧景曜忍不住挑了挑眉。 嗯……这个下马威还挺含蓄。! 第 51 章 051 萧景曜早就猜到自己刚到翰林院可能会碰上顶头上司给的下马威。这都算是职场潜规则了,千年之后也差不多。 认真想想,萧景曜六元在手,有史以来第一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旁人角度看,只觉得萧景曜可真厉害,不是文曲星下凡都达不到这个成就。但从上司的角度来看,下属太过光芒万丈,本身就是个不太稳定的因素,不利于自己的管理。所以一般职场新人刚进公司,或多或少都会被打压一波。也算是另一种服从性测试。 白手起家的萧景曜可太清楚这里头的套路了。 翰林院掌制诰、史册、文翰等事。虽然扺掌翰林院的翰林院学士才是正五品的官职,放在权贵如云的京城根本不够看的。但翰林院要起草各种文书敕诰,朝中各种礼议制度同样要经翰林院起草成文,还有天子诏书和圣旨,也多由翰林起草。所以别看翰林院学士这个正五品的官职品级不高,但这可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清贵又体面。 分量着实不轻。 除却翰林院学士外,翰林院还有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侍读、侍讲、侍书、待诏、五经博士等职位。萧景曜这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也就只在正五品翰林院学士,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和侍读学士,以及正六品的侍读侍讲之下,其他的典籍、待诏、检讨等官员,品级上还不如萧景曜这个官场菜鸟呢。 枪打出头鸟,哪怕萧景曜本身足够收敛,但他彪悍的战绩依然让人不敢直视。谁让萧景曜达成的成就太过光芒万丈,一不留神就会闪瞎别人的眼。 每届一甲三人都会直接入翰林院,所以翰林院最不缺的就是状元。许多状元意气风发来到翰林院,摩拳擦掌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指点江山一展胸中抱负,却没想到当初以为的起点,就是他们这辈子的终点。 在翰林院蹉跎几l十年,编了一辈子书的状元也不是没有。 现在领着萧景曜来整理书籍的翰林院修撰,头发胡须全部花白,据说已经在翰林院当了二十年的修撰,是先帝时期的状元。 萧景曜的心情也挺复杂,二十年来官职纹丝不动,他都不知道该说这位前辈是极其会明哲保身的聪明人,还是该说这位的性子可能不大适合官场。 老修撰姓江,把萧景曜往屋里一带,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 萧景曜眨了眨眼,看着屋里乱七八糟的书籍,深深叹了口气。 万万没想到,来上班的第一件事,是要搞卫生。 这就很离谱。 然而在翰林院,这很合理。 翰林院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书。世家大族没有的典籍,在翰林院都能找到。毕竟一切典籍都要经翰林院编修完善之后,再呈给宫中藏书楼。有的十分珍贵的孤本,原本和精美的备份都会送去藏书楼,但翰林院也可以自己留一份存档。 所以在翰林院中待了几l十年的翰林,他们可能在为官之道上欠缺了一些,但绝对是满腹经纶,各种经史典籍张口 就来。 刚才领萧景曜过来的江修撰,估计也是移动的藏书楼。 在翰林院二十年待下来,成天都和书打交道,文人对书籍的喜好是刻在骨子里的。这年头儿书籍并不好买,翰林们地位不错,很是清贵,但薪俸着实不高。京城居大不易,就凭翰林那点俸禄,他们能在京城养活一家老小都是精打细算安排得当。自然也没有别的娱乐项目,那不就只能剩下看书了。 萧景曜都有些好奇,外地翰林们到底是怎么在京城过下去的。单单是租房的价格就不低,差不多要花掉他们一半的薪俸,租的还是又远又破的房子,每天来翰林院点卯当值,都得走半个多时辰的路。 没办法,薪俸不够,就得省吃俭用,连驴车都舍不得租,只能靠双腿走着去上班。 这个通勤时长,打工人看了都落泪。 京城的冬天,寒风就跟刀子似的,积雪也有脚踝那么深。大早上深一脚浅一脚走上半个多时辰,到了翰林院,估计就真的应了那句“四肢僵劲不能动” 。 就算是一路科举厮杀出来,有了官职在身,日子也不容易啊! 萧景曜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好在萧景曜赚钱的本事不差,进京前就赚够了买宅院的钱,现在没有租房的压力。 萧元青买的那间宅院,虽然不在中心的权贵圈,但也离中心城区不算远。萧景曜来翰林院点卯,走个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人的幸福就是这么对比出来的。现在已经是七月,艳阳高照,萧景曜早上来翰林院倒也还好,现在官员是卯时上班,换成后世的时间,也就是说官员最迟在早上七点就要到官署衙门画卯,不然就是迟到,也会有相应的惩罚。要么是罚俸,要么是官员考评降级,更严重的,可能乌纱帽不保。 这个点上班,现在这个天还好,天亮得早。若是到冬天,天亮得晚,那些租房离翰林院较远的翰林们可就惨了,天还没亮就得爬起来,从家里出发来翰林院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天气又冷,一直踩着积雪而来,要是一个不小心,还会摔一跤,真正的满身风雪。上班这一路也是够遭罪的。 不论什么时候,上班通勤时间都是个大问题。好在萧元青先前下手快狠准,买宅院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现在萧景曜来翰林院点卯当值,可比大部分同僚轻松多了。 自然也就更让人心里不平衡了。 比如刚刚带萧景曜来这里的江修撰,心里对萧景曜绝对是没什么善意的。 官场这种人情往来,有时候和公司职员差不多。翰林院学士既然安排江修撰带一下萧景曜,那对方最起码也该向萧景曜说清楚,翰林院的规则,以及萧景曜的工作内容。 这位倒好,直接给萧景曜说了个工作范畴,事情的轻重缓急都没和他说,也没告诉他做好的标准是什么,主打的就是给萧景曜划出个范围,让萧景曜自行摸索。 不得不说,翰林院是个适合摸鱼和躺平的好地方。江修撰这么糊弄都能混个二十年,果然是边缘人物无人在意, 随便他混日子。 让萧景曜萧景曜更感兴趣的是,安排江修撰来带自己,是翰林院学士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呢? 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萧景曜耸耸肩,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书,去了自己办公的屋子。以他们的品级,当然没有单独办公间的待遇,一间办公屋子坐了好几l个人,萧景曜抬眼看去,全都是十分沉稳的中老年同僚,一个年轻人都没有,甚至其中大半都是头发花白的前辈。 还真把自己安排到养老的地方来了? 萧景曜眉头微扬,心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面上却露出了十分标准的微笑,彬彬有礼地同这几l位老翰林们打招呼,“晚辈萧景曜,见过诸位前辈。” 年纪最大的刚才好像在打瞌睡,听了萧景曜这话后,骤然回神,摇摇头清醒了过来,对着萧景曜笑得一脸和蔼,“我们都知道你。六元及第的小天才,京城都传遍了,想必史官也给你记了一笔,多年后修史,后人都能知晓你的光辉事迹。” 萧景曜眼角微微抽搐,多年后修史……您就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这位老翰林显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妥,笑眯眯地对着萧景曜招招手,“我们这边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没想到今年来了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天才。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小伙子年年轻轻,一表人才,未来当真前途无量,比我们这帮老家伙强得多!” 萧景曜连连拱手,口称不敢。 其他四人也跟着笑,其中一个四十来岁,微微发胖的翰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庆幸地看着萧景曜,很是高兴,“太好了,景曜你来了,我就不是咱们屋里年纪最小的了。你今年才十四岁吧,我孙子也就比你小四岁。你这个岁数都考上秀才了,我家那个皮猴子还上蹿下跳地不肯念书呢。真是令人头疼!” 这位刚起了话头,其他几l人登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附和,都在吐槽自家不省事的儿孙,气氛很是和谐。 萧景曜觉得,现在这个场景,要是再给他们每人面前摆上一盘瓜子就更适合了。养老场所,大家一起摸鱼摆烂,吐吐槽,说说话,顺便发展一点小爱好,白拿俸禄不干活。 简直就是想要躺平的咸鱼们梦想中的好去处。 问题是,萧景曜根本不想当咸鱼。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萧景曜一直是进取型人格,雄心勃勃,想要闯出一番事业,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真要有一丝丝躺平的念头,萧景曜也当不了首富。 越到上面,厮杀就越激烈。蛋糕总共就这么大,萧景曜占多了别人就占少了。别看大伙儿平时碰面都客客气气的,私底下当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商业间谍啦,冒充顾客举报啦,只要能打击对方生意的,各种不违法的手段全都用上。有的人行为更是过激,动不动就挑战刑法,萧景曜遭遇过不少“意外”,查清楚后,收集各种证据送对方去吃了牢饭。 这种高强度高压力的挑战,当然很累,但是 萧景曜格外喜欢这种紧迫感和刺激感。那种从四面八方的围堵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感觉,简直比名下资产的数目更让萧景曜兴奋。 他天生就是个喜欢挑战,喜欢冒险的人。 让萧景曜来这儿养老,委实是难为他了。 萧景曜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这个绝招,心里都被气笑了。想挫他的锐气,下马威还不够,直接把他蹬去养老场所,这一招可真是妙啊。 看看萧景曜现在的年纪,十四岁,外人眼里心性未定的年纪。再看看萧景曜这些年的经历,一直埋头苦学,从未有过任何胡闹的消息。这样心性未定又饱读诗书没见过花花世界的少年,最容易受人影响。 反正科举考试也考完了,萧景曜紧绷的神经也该松懈下来,又进了全天下读书人都想进的翰林院,怎么看人生都该是一路坦途,顺利得不行。 这个时候,刚进官场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被一群只想养老的翰林们包围,是继续以前的卷王做派,还是被养老前辈们所影响,跟着一起松懈下来,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幸福摸鱼的养老生活呢? 大多数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是后者。 前者想要卷,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卷。编书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也急不来,想干出点成绩都不容易。再加上周围还有一堆摸鱼混日子的老前辈,自己在苦哈哈干活的时候,看到他们的日子过得这么悠哉悠哉,真的不会想加入他们吗? 萧景曜都忍不住佩服把他安排来这里的那位上司了,什么叫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到时候自己要真松懈下来一心养老了,正宁帝对自己期望有多大,后期就会有多失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正宁帝脾气再好,也是个帝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萧景曜不思进取,倒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只是大概率像江修撰一样,这辈子就一直窝在翰林院,一直在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之位上再也无法升职了。 萧景曜倒是有些好奇,想出这个阴损办法的人,真的是纯粹地看他不顺眼,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吗? 这一屋子的同僚对萧景曜还是很友善的,反正他们在这里混了好些年日子,摸鱼摸出来的情分,也没什么需要勾心斗角的地方。 毕竟这地方是真的没什么油水,不存在谁拿了好处的问题。 所以大家的心态都很平和。 他们虽然也羡慕萧景曜年纪轻轻就取得如此前无古人的成就,但羡慕归羡慕,也不会嫉妒。 就像那位中年翰林说的,他们的孙子都和萧景曜差不多岁数,有的人孙子的年纪还比萧景曜大一截,早就看开了,没兴趣和年轻人竞争。 对于萧景曜的到来,大伙儿还是挺高兴的。这可是活的六元及第诶,哪个读书人晚上做梦的时候没想过自己每次都考中榜首,连中六元,风光无限呢? 老伙计们的情况大家都很熟了,现在来了个天才状元,可不得让他仔细说说连中六元的事儿? 非常好,以后又有了新谈资,完美! 萧景曜大概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但也十分感谢他们的好意。起码先前那位江修撰没告诉萧景曜的东西,这帮同僚们全都叭叭叭对萧景曜倒光了。 年纪最大的那位翰林姓周,在翰林院可是老资历了,整整待了二十五年,还是个编修,成天乐呵呵的,来了翰林院点完卯就摸鱼,时不时打个瞌睡,再带上一盒点心,配上一杯清茶,和同僚们吃吃点心喝喝茶,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别看周编修平日里不管事,但他在翰林院多年,翰林院哪些人是什么德行,他心里都门儿清。 其他四人中,就那个刚才和萧景曜搭话的翰林更活跃些,笑着帮萧景曜整理桌子,十分温和地对萧景曜说道:“你刚来翰林院,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我虽然官职不高,但在翰林院中也待了十年,一些规矩还是知道的。” 萧景曜眨了眨眼,谢过了这位郑翰林,内心差点笑出声。 恐怕安排自己来这儿养老的那位都没想到,这里还是个大型的信息站。因为大家每天摸鱼闲聊,又在翰林院待得够久,翰林院中其他人的八卦,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 尤其是周翰林,他虽然品级不高,但年纪够大,资历够深,在翰林院学士面前也是有几l分脸面的。咳……据周翰林所说,当年翰林院学士考中进士,在庶常馆学习时,他还去庶常馆那边给当时的进士们讲过课。 按这个来算,周翰林和现如今这位翰林院学士,勉强也算是有半师的情谊。 等萧景曜收拾好自己的桌椅,把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全摆放好之后,郑翰林顺手把自己桌上的一碟点心放在萧景曜面前,乐呵呵道:“忙了一上午,你也该累了,坐下来喝杯茶,吃块点心好好歇一歇。” 萧景曜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陷入了沉默。自己收拾桌椅,总共也就用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算下来不到半个小时,这就忙了一上午? 这里果然是养老的好去处。 周翰林几l人也连连点头,纷纷劝萧景曜好好歇一歇,千万别累着了。一副真心觉得萧景曜干了特别多的活,一定特别累的样子。 卷王萧景曜都差点被他们给整不会了,当即稳住了自己的心态,笑着坐下来谢过他们,真的和他们聊了起来。 有人从屋外经过,听到屋里热闹的聊天声,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却不知道里头的聊天内容是这样的: 萧景曜:“带我过来是江修撰,我原以为我会同他在一屋干活,没想到他竟然不和我在一处,倒是麻烦他了。” 周翰林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道:“你没同他在一处倒是件好事,那人虽是状元,才学确实够了,心性却不行。嫉贤妒能,没有眼色,刚进翰林院就把同僚得罪了大半,后来一直不得重用,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心性愈发左了。同他一屋的翰林们提起他都直皱眉,一句好话都没有。” 郑翰林乐呵呵地啃着一块点心,笑着补充道:“不过他有个好孙女 ,去年同兵部侍郎家定了亲,又觉得自己有了门得力的亲家,更加瞧不上别人了。其他人就算看不惯他,顾及同僚之情,也不理会他这等尖酸刻薄的性子。” 萧景曜继续套话,状似为难,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衣袖,完全一副官场菜鸟的模样,忧虑道:“那我岂不是得罪了江修撰?也不知我们翰林院的秦学士性情如何,若是惹了他不喜,我怕是更加没有好日子过。” 这问题周翰林最清楚,当即拍着桌子表示,“那就是一个惯会曲意逢迎的小人!让江瑛带着你……哼,别怕,在我们屋里,老夫还是有些脸面的,不会让你没有好日子过。” “欺负小孩子,也亏他们做得出来!” 萧景曜眼神一闪,脸上的忧虑更重了,“这?我也没得罪秦学士啊,该不会是上头神仙打架,我这个小鬼遭了殃吧?” 周翰林几l人顿时哈哈大笑,“你还知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看来也不算是书呆子。管他们谁跟谁打架,我们把自己该干的活干了,谁都挑不出错处,他们也没辙!” 萧景曜一脸受教地点头,然后就被周翰林扔了一堆文书。 刚才还谈兴正浓的周翰林一脸昏昏欲睡,无精打采地对萧景曜说道:“反正我们的事情也不多,你刚来,还不知道这些文书怎么写,正好多练一练。” 萧景曜简直哭笑不得。 周翰林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笑眯眯地拍了拍萧景曜的肩,乐呵呵道:“明天我再多带些点心,正好我前些日子得了些不错的茶叶,明天也一并带过来给你尝尝。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再好好聊聊天,这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 萧景曜也笑眯眯地应了下来,“正好我爹从承恩公那里要来了些今年进贡的雨前龙井,明天我也带些过来,大家一起品一品。” 原本见萧景曜接活接得爽快,也蠢蠢欲动想把自己的活分给萧景曜的其他翰林登时一顿,歇了这个心思,扬起了笑脸附和道:“那我们可得好好品一品,进贡的雨前龙井,极为难得,令尊同承恩公的关系可真好!” 萧景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羞涩一笑,“也是承恩公心善,见陛下为我和顾将军的千金赐了婚,我家刚来京城,没什么家底,怕我们家怠慢了将军府,这才慷慨解囊,把他新得的好茶分了我爹一点。” 其他人一听,心中更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们能安稳摸鱼摸了这么多年,真的不是一点眼色都看不懂的家伙。相反,官场暗潮汹涌,能顺风顺水在官署摸鱼白拿俸禄不干活的,都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萧景曜简单开了两次口,立马就被他们划分成“不能得罪的人”的范畴内。 他们现在也挺纳闷,是啊,萧景曜已经和顾将军的千金定下了亲事,还是陛下亲自赐婚,又有承恩公关照,怎么翰林院还有人故意排挤他? 秦学士不是惯会钻营,怎么会在安排萧景曜的活上这么心大? 这么一想,就琢磨出里头有些不对味来了。郑翰林等人面上笑嘻嘻,心里直叹 气。他们只想安安生生点卯当值,顺便偷亿点点懒,真的不想被卷进这些阴私算计之中。 周翰林闭上眼,往椅子上一靠,鼾声渐响,其他人也习惯了周翰林快速入睡的本事,郑翰林还十分羡慕地对萧景曜说道:“你们年轻人身体好,精神好,还不懂能睡得好是件多么舒心的事。我每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浅眠多梦,容易惊醒。真是羡慕周翰林啊,我都好多年没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 萧景曜下意识地看了看对方的头发。嗯……虽然有官帽罩着,萧景曜还是看到了对方锃光油亮的大脑门儿,想必郑翰林的发际线十分堪忧。 闲聊过后,周翰林睡得十分香甜,鼾声如雷,其他人写一份文书能摸鱼八百遍,写着写着又开始聊了起来。萧景曜被迫听了无数八卦,有用没用的信息一大堆,好在萧景曜记性不错,能慢慢从他们的闲聊中筛选出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周翰林没有说错,萧景曜确实没有写文书的经验。翰林院负责起草各种诏书,有后宫妃嫔晋升的诏书,还有各家升官或者女眷得封诰命的文书,以及各种祭文悼文,种类繁多。看似都是文书,实则侧重点完全不同,格式章程都不一样。这就和后世的政府公文一样,需要再三审核,仔细斟酌,新手和老鸟,一动笔杆子就能看出区别。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翰林扔给萧景曜的这一堆文书中,各种类别都有,还有些往年的文书可以给萧景曜当范文。 萧景曜微微挑眉,看了正在打鼾的周翰林一眼,认真地开始撰写文书。 萧景曜的文章可是被公孙瑾教出来的,文采词藻自是不用多说。先前来京赶考时,公孙瑾也指点过萧景曜如何撰写文书,现在只不过是在实际工作上派上用场,萧景曜上手十分快,让郑翰林等人惊讶不已。 郑翰林忍不住笑道:“天才就是天才,学什么东西都快。亏我还以为你可能会碰上难处,等着给你解惑。到时候说出去,我也是指点过六元状元郎的厉害人物了,多有面子!只可惜景曜你太过优秀,没给我这个吹嘘的机会。” 屋内顿时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周翰林的鼾声都停了一会儿,动了动脖子,又睡了过去。 萧景曜也忍不住佩服周翰林的睡眠质量了,一看他这个睡法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失眠的困扰,肯定还能再活很多年。 周翰林给萧景曜的文书看似很多,实则并没有多少,里面有不少历年的文书范本,萧景曜把它们整理好,就发现自己要写的文书也就那几l份。 几l份文书换些有用的消息,萧景曜觉得这笔买卖挺不错。 郑翰林等人深谙摸鱼之道,表面忙忙碌碌,实则根本没干什么活。 他们的任务只会比萧景曜更少,进度却一直停滞不前。 萧景曜刷刷刷把文书全部写完,他们的进度条依然还在原地踏步。 萧景曜想了想,回到了江翰林带他去的屋子里,先把所有书籍都大概浏览了一遍,疯狂头脑风暴,在脑海里给它们分 好类,然后开始慢慢整理起这些典籍来。 整理书籍并不是一个能够一下子就能干好的活,这一屋子的书,各个朝代的都有,有些甚至已经破损,还有的因为放得太久有些发霉,需要晒一晒,并且将破损处补好。 郑翰林喝完茶后过来看热闹,见萧景曜认认真真整理书籍的模样,郑翰林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年考上进士进翰林院的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软了几l分,主动对萧景曜说道:“我修补书画的本事还不错,你若是乐意,我可以教你几l招。” l“” 萧景曜大喜,立即拱手谢过郑翰林,“我正愁该怎么修补这些书籍,没想到您就主动来帮我。先前来翰林院点卯时,晚辈还不担心自己行差踏错惹同僚们不喜,没想到晚辈运道好,碰上了您这样乐于助人的好前辈!” 郑翰林听着不住发笑,他也是有点私心在的,以萧景曜的年纪才华,和方才展现出的人情世故,必然不会一直在翰林院中蹉跎。郑翰林确实不思进取,没什么斗志,只想在翰林院中养老,但他还有儿孙,总得要为儿孙考虑几l分。萧景曜前程似锦,趁着这个机会,卖萧景曜一个好,也算是和萧景曜有了份香火情。他日萧景曜青云直上,再想结交他,就不如现在容易了。 萧景曜也能猜出郑翰林的心思,不过这是人之常情,萧景曜很乐意承郑翰林这份人情。 主动帮忙和被动帮忙还是不一样的,萧景曜又夸了郑翰林一回,给足了郑翰林面子。如果说郑翰林之前还有些故意卖萧景曜人情的打算在,现在就觉得以萧景曜这份灵巧的心思,就算没有什么好处,他都乐意把自己的绝活教给萧景曜。 郑翰林他们摸鱼多年,就跟后世的退休老大爷一样,个个儿都有别的爱好。因为时间足够充裕,他们的爱好,一天天练下来,竟然都成了他们的拿手绝活。 郑翰林擅长的,正是修补字画。每年都在字画上花了不少银子,修修补补的,十分有成就感。当初郑翰林刚练习修补字画时,可没少拿翰林院里的书画练手。咳……那不也是干活么,就是他技术不过关而已。等到后来手艺精湛了,郑翰林也不再白做工,在外头给别人家修补字画,别人给的谢礼倒是比他的薪俸还高。 萧景曜听完郑翰林的光荣事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翰林院的藏书练手,技术熟练后出去接私活赚钱,自己一点成本都不出,傍身的技艺已经练成,还能持续赚银子。这羊毛薅的,妙啊! 萧景曜都有些好奇周翰林他们都会些什么绝活了。总觉得他们会给自己一个巨大的惊喜。 郑翰林说要教萧景曜,那就真的没有任 何藏私。从自己的桌子里拿来修补字画的小工具后,郑翰林拿过一卷字画,就开始教萧景曜怎么修补字画。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要求十分严格。 萧景曜同样听得十分认真,他的记忆力本来就非常好,郑翰林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萧景曜都记得清清楚楚。再加上萧景曜本身肢体协调性就特别好,精神够专注,干起这种精细活来,手稳得一批,根本没有误差。 郑翰林本来是想送萧景曜一份人情才决定教萧景曜怎么修补字画,结果一见萧景曜领悟力这么强,上手飞快,郑翰林也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又告诉了萧景曜几l个要点。见萧景曜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教的方法修补完一幅字画后,郑翰林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公孙大人只在几l年前见过你一面,就愿意教导你。” 碰上这种良才美玉,谁能忍住不雕琢一下? 郑翰林觉得自己不能。 这一个下午,郑翰林难得没有和同僚们吹水摸鱼,陪着萧景曜修补完了好几l幅字画。看着萧景曜的修补技术从生涩到熟练,郑翰林简直成就感爆棚,还开始打趣萧景曜,“也就是你家有些家底,不缺银子。要是像别的穷翰林那样,只靠俸禄养活一家老小,穷得一个铜板得掰成三瓣花。学了我这招,出去帮人修补字画,尤其是京城那几l家大的店铺,给银子十分爽快。一单下来就能让家里过上三个月大鱼大肉的好日子!” 提到这里,郑翰林的语气便有些激动,很是自得于自己的本事。 萧景曜真心地点头附和,“您真厉害!” 郑翰林见萧景曜满眼真诚,没有一丝对他的鄙夷,忍不住笑道:“你就不觉得我堂堂翰林,放下身段同那些店铺掌柜合作,由此来赚取银子,太过俗气?” 萧景曜诧异地瞪大眼,“凭自己的本事赚银子是什么俗气的事吗?前辈身为一家之主,是家中的顶梁柱,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干?又不违背律法。能更好的奉养双亲,不也是孝顺吗?” 郑翰林一愣,而后偏过头去,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十分亲近,宛若在看自家子侄。 翰林院有食堂,不过味道说不上好,就是寻常口味,不好不坏。萧景曜想着自己今天吃的瓜也够多,了解了不少翰林院重要人物的信息,在中午下值后,特地去酒楼买了些好酒好菜,谢过周翰林等提点自己的同僚们。 周翰林果然很高兴,睡了一上午后,周翰林的精神头好得不得了,一边吃着酱肉一边继续给萧景曜提供小道消息,“你那屋子里的书,是翰林院里最乱的,本来不该安排给你,也不知是走了门路,最后这份差事就落在了你头上。” “好在你年轻,在这儿待了几l年也没什么问题。小伙子别心急,要沉得住,未来还长着呢!” 萧景曜当然知道这个 道理。放眼望去,整个大齐朝堂就没有一个比他更年轻的官员。要是有个什么我和同僚比命长的节目,萧景曜定然能笑到最后,指不定送走了同僚,还能送走同僚的儿子和孙子。 不过,周翰林话里话外透出来的口风,让萧景曜更加好奇。哪位同僚对他这么看好,觉得他年轻又有前途,所以蹉跎几l年也不碍事。这个逻辑,他自己就不觉得离谱吗? 萧景曜都被气笑了。 从郑翰林那里学了手修补字画的手艺,萧景曜心情大好。看着满屋子乱糟糟的书,萧景曜的容忍度更高,有条不紊地开始整理起来,准备给同僚们一点图书管理方面的小惊喜。 只可惜屋子里的书太多,萧景曜还要修补晒书,又要登记造册,进度必然快不了多少。 萧景曜也不急,他才刚来翰林院,盯着他的眼睛都不知道有多少,先沉浸一阵,认认真真干好手上的活也不错。 反正三年后再考评,时间还长着呢。 萧景曜悠哉悠哉地整理了一天书籍,这让很多盯着他的人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还有些遗憾和不满。每个人对萧景曜的感官都不同,内心情绪自然也不一样。 到了申时,周翰林等人一刻都不在翰林院里多待,立马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萧景曜跟随大部队,见其他屋里也陆陆续续离开,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都放在柜子里摆好,打算去买一套修补字画用的工具,明天带来翰林院,继续自己的修补字画工作。 楚行昭和陆含章也进了翰林院,他们两人的去处都比萧景曜好上一点,一个跟着待诏,为后宫起草诏书,这个活既轻松又容易在正宁帝面前露脸,果不其然,被楚行昭得了去。 陆含章则跟着一位侍讲,继续看书念文章,一天下来只觉得自己还在听夫子讲课,眼睛都要冒圈圈了。 两人见了萧景曜,立即迎了上来,笑着同他说起今天当值的趣事。 官场上,同年是一份十分重要的关系。哪怕萧景曜和楚行昭他们私底下没有往来,但他们是同年进士,天然亲近。进了翰林院后,更是只有他们三个官场菜鸟,楚行昭和陆含章自然而然又对萧景曜亲近了许多。 萧景曜则告诉他们,自己学了一项新本事,惹来他们不赞同的目光。 “萧兄可是金科状元,怎能做这些粗活?有要修补的字画书籍,应当让上峰安排人来修补才是。” 楚行昭略微客气些,更担心萧景曜完不成任务,“一屋子的书籍,要修补的不知有多少。你一个人修修补补,不知要蹉跎多少光阴。” 连个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升官! 这话两人都没说出口。认真算起来,他们和萧景曜虽是同年,却也是竞争关系。萧景曜本就过分出众,压得一众才子黯淡无光。 现在萧景曜被安排去编书,没了露脸的机会,他们也不用面临来自萧景曜的压迫感,委实松了口气。 和萧景曜同年竞争,压力真的不是一般的 大。 两人沉默片刻, 便不再多言, 只说让萧景曜好好编书,日后定能大放异彩。 萧景曜也察觉出他们之间的塑料同年情,笑着同他们客套了几l句,而后各自散去。 萧景曜并不是好脾气的人,刚进翰林院就被人摆了一道,这口气,萧景曜明面上忍了,实际上可没那么好对付。 想按着自己不让自己出头? 萧景曜嗤笑一声,能出头的办法多了去了,在翰林院,有人能压着自己,别的地方,他的手还没那么长。 萧景曜拿出邓掌柜送给自己的信物,直奔邓氏书局。 托当年群英会的福,邓氏书局顺利成为雍州书商的领头羊,更是一鼓作气将书局开到了京城。只是京城书肆的竞争十分激烈,邓氏书局虽然在京城稳稳开了书局,却没什么名气。 萧景曜脑海里过了一圈邓氏书局的资料,拿着邓掌柜给他信物,径直叫了书局的掌柜谈一笔生意。 真以为他这个六元及第的天才是吃干饭的呢?萧景曜本来不想折腾广大读书人,为他们本就痛苦的求学路再添刷题的痛苦。 但别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自己若是不回击一番,岂不是太给对方脸面? 萧景曜同书局掌柜认真商议一番,听得对方眼中异彩连连,看向萧景曜的眼神就跟看金矿一样。萧景曜离开时,书局掌柜恭恭敬敬地将萧景曜送到门口,难掩兴奋,一股脑地安排下去一连串的活。 萧景曜也算好时间,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埋头整理书籍,一整理,就到了七月底。 在翰林院其他人看来,萧景曜这就是什么都不懂,还特别实心眼,傻乎乎地认真干活,还不知道自己没了出头的机会。 当真可惜!众人心下一叹,还是太年轻了啊! 很快,大伙儿就将萧景曜抛在了脑后,被新的事务吸引了注意力。 萧景曜一直不疾不徐地干着活,认认真真将绝大部分书籍都整理妥当。 与此同时,邓氏书局突然大肆宣扬:想知道六元及第是怎么练成的吗?想知道天才状元平日里是怎么学习的吗?六元及第天才状元倾情著作,《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科举真题全解》,你值得拥有!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哦! 这消息一出,京城宛若一锅热油中倒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锅了。 这可是文曲星下凡的萧景曜出的科举资料啊,谁不买谁傻! 京城百姓纷纷行动起来,将邓氏书局围了个水泄不通,目的十分明确:萧状元的科举书,给我们来一套! 就算家里没有孩子要参加科举的,都忍不住来排队凑热闹,被其他人嫌弃占位置。对方振振有词,“文曲星写的好东西,就算我家现在没有念书的好苗子,万一买了书回去,得了文曲星的文气点化,家里就能出个会念书的争气儿孙呢!” 妙啊!真是从未设想过的思路。大家一听,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前来书局门口排队的人又多了一波。 别说老百姓了, 就连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 甭管文官还是武将,都派人前来买书,生怕来晚了就买不着。 这就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的排面。 京城这么热闹,消息自然也传进了正宁帝的耳朵里。 近来政务繁忙,正宁帝原本处理政务处理得头疼,听闻这个有趣的消息,当即露了个笑脸,“这小子,果然是少年心性,倒也不藏私。” 读书人谁没点学习心得啊?尤其是千军万马杀出重围考上进士的,都是一肚子学习经验科考经验,人家藏得可严实了,那都是能留给子孙的好东西。 萧景曜这一手,委实让人措手不及。 有人听到消息就在家破口大骂,但面上还是要夸萧景曜高风亮节,愿意将自己的宝贵学习科考经验分享出来。 至于萧景曜和书局合作,大概率能赚不少银子的事儿。这能算是事儿吗?萧家又不缺银子,那么大一间宅院说买就买,多少银子能比得上萧景曜六元及第的宝贵经验? 这绝不是萧景曜有意敛财,而是萧景曜心善做好事,愿意为广大读书人分享自己的经验! 现在京城里还没考上功名的读书人都快把萧景曜吹到天上去了,就算有功名在身的,只要还没考到最后一步的进士,这些资料对他们就都有用!谁不夸萧景曜人俊心善,真是个大好人! 萧景曜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的名声莫名其妙就拔高了一大截。 含泪赚读书人们一大笔银子。 作为天下之主的正宁帝,自然是希望底下得用的英才越来越多。萧景曜这一手,让正宁帝都忍不住拍案叫好,“果然是一心一意为了朝廷的好状元!” 什么是祥瑞啊?这就是! 正宁帝大笑一阵,起身笑道:“摆驾翰林院,朕刚好得了空,去翰林院瞧瞧。” 与此同时,萧景曜看着自己整理得清清楚楚的书架,轻松地拍拍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 52 章 052 有这个闲工夫来给正宁帝闲聊外界消息的家伙,当然是窦平旌。 先前窦平旌因为触怒正宁帝,被正宁帝撸完身上所有的官职,成了个光杆司令,就剩下一个承恩公的爵位。现在正宁帝气消了,又把窦平旌叫回来,让他当宫中禁卫军统领,不可谓是不信任窦平旌。 然而窦平旌却十分不领情,觉得这是正宁帝故意见不得他好。他现在没了官职,每天带着萧元青到处去瓦舍看热闹,手痒了就和萧元青一起玩几局。 窦平旌那破手气当然不忍直视,但萧元青会玩啊。非酋窦平旌感受到了跟着大佬躺赢的快乐。 更加不想当值了呢。 所以正宁帝觉得自己是善待窦平旌,给了窦平旌体面,窦平旌却根本不想要这份体面。他现在就只想快快乐乐地拿着朝廷给承恩公的俸禄,开开心心地带着萧元青到处玩。 这才是他这个京城一霸该做的事情! 奈何正宁帝金口玉言,再无转圜的余地,他只能垂头丧气地滚回来当值。 都怪冰冷的皇宫,埋葬了他的快乐。 正宁帝就奇了怪了,“别人得了差事,兴奋地就跟过年似的。你倒好,朕特地关照你,给了你个好差事,你竟然还不乐意?” 这可是禁卫军统领!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个官职,实权在手,别人再看不惯你都得客客气气地对着你弯腰问好,你竟然还不满意! 窦平旌一脸疑惑,“莫非我不当这个禁卫军统领,他们见了我就不客客气气地弯腰行礼了?我可是承恩公!” 自从陛下登基后,在宫里都能横着走的承恩公! 什么别人客客气气对自己行礼问好之类的事情,窦平旌已经习惯了,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就算先前他被正宁帝撸成个光杆司令,也没见其他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都不说文武百官了,就连皇子们见了他都客客气气地叫上一声舅舅,窦平旌一点都不觉得这个禁卫军统领有什么好的。 相反,他领到这个差事后就心烦得要命。 宁王都要气死了! 太子那边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想往窦平旌身边凑。这也就是姐姐留下的唯一骨血,不然窦平旌早就跟太子翻脸了。 窦平旌十分不解,正宁帝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太子迫不及待跳出来和宁王掐什么掐。你都是太子了,地位稳固,正宁帝也给足了你体面,东宫一应用度甚至比正宁帝自己还好。地位稳成这样的太子竟然还在那儿蹦跶,见了个宁王就焦躁得不行,恨不得立马把他按下去。 窦平旌都想晃晃太子的脑子,让他听听自个儿脑袋里有没有哗啦哗啦的水声。你是太子,跟宁王计较那叫自降身份。且冷眼让他多蹦跶蹦跶,等到他蹦跶得太出格了,正宁帝老父亲看儿子的目光消失,属于帝王的理智和冷酷上线,你看看他最后能蹦跶成什么样! 奈何不管他怎么提醒太子只需要好好孝顺正宁帝就行,太子都没往心里去。 这话还没办法对正宁帝说。正宁帝再宽和,那也是高高在上帝王。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听到儿子为了争夺皇位斗得死去活来的消息。哪怕说这话的人是窦平旌,也得被真正暴怒的正宁帝给拖出去。 窦平旌虽然混,但心里很清楚,别看从小到大正宁帝一直拿他当儿子养,甚至对他比皇子们还好,他小时候和皇子们打架,正宁帝都一笑而过,有时甚至拉偏架。但那只是正宁帝出于对儿子和对外人的不同待遇而已。自己的儿子随便数落,别人的儿子不好惩罚太过。 而且对儿子和对表弟的要求能一样吗?表弟废物,正宁帝担心一下外家,头疼一会儿也就算了。儿子废物,正宁帝这个老父亲不得抽死他? 看看诸皇子中最会摆烂的福王挨过正宁帝多少次毒打就知道了。 窦平旌很心累。他是真的不想管这些破事,也没本事处理好这些本事,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承恩公,保住家里的爵位,子孙后代没本事,有个爵位在也饿不死。 奈何正宁帝不做人,愣是又把拎出来当靶子,真是让人头大。 窦平旌现在领了这个禁卫军统领的职,更加不好和皇子们有来往。烦得他恨不得把头发揪秃,然后以自己成了光头不问俗事的理由,将盔甲往正宁帝面前一扔,迅速跑路。 这差事,确实能体现出正宁帝信任他。但越是这样,窦平旌的压力越大,更不好同皇子们有任何往来。现在各种明里暗里来试探他拉拢他的人就够他烦心的了。 他只想好好当个京城一霸,天天吃喝玩乐,一不高兴就拿鼻孔看人,看别人不爽自己就开心。真不想像现在这样,被正宁帝呼啦一下又推到风口浪尖上,总觉得下一刻就全户口本都岌岌可危。 新出炉的禁卫军统领垮着个批脸,满是期冀地看着正宁帝,“陛下,我这值肯定当不好,要不您还是把我撤了吧。” “……??[” 正宁帝默默运气,咕咚咕咚连着灌下两杯冷茶,还是没压住自己内心的怒火,一拍桌子爆喝一声,“滚!” “好嘞,臣这就滚!”窦平旌开开心心地滚蛋。 “给朕滚回来!” “哦。”窦平旌刚刚露出的笑脸瞬间消失,就像一只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的斗鸡,无精打采,可怜巴巴。 正宁帝看到窦平旌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倒是降了不少。窦平旌那话怎么说来着,看到别人不高兴,自己就高兴了?正宁帝觉得窦平旌这话说得对,他现在看到窦平旌垮起脸,他就高兴了。 窦平旌无精打采,正宁帝笑容满面。 笑容不会消失,只是从窦平旌脸上转移到了正宁帝脸上而已。 不过正宁帝对窦平旌这个表弟兼妻弟还是有感情的,逗够了窦平旌,正宁帝这才笑道:“陪朕去翰林院,这你总高兴了吧?” 窦平旌瞬间就抖擞了起来。 翰林院啊,那帮念书念傻了的老翰林最见不得他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每次见到他都恨 不得绕道走,奈何品级不够,再怎么看不惯他,也得捏着鼻子向他行礼。 这个窦平旌最喜欢了! 再说了,萧景曜那小子也在翰林院。窦平旌想着自己和萧元青这个小伙伴玩得不错,在能力范围之内照顾一下小伙伴的儿子也不错。 正宁帝见窦平旌瞬间精神奕奕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又叮嘱了窦平旌一句,“你给朕收敛点,真要把那些老大人给气坏了,朕就罚你去顶他们的差,老老实实编书去!” 显然,正宁帝十分清楚自己这个表弟的尿性。 晴天一个霹雳,窦平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眨巴眨巴了眼睛,扬起的头又低了下来,“知道了。” 不能把看他不顺眼的老家伙们给气得跳脚,没劲! 正宁帝额角的青筋一跳,又要发怒,却生生忍了下来,只道当年岳父助自己良多,现在多忍忍表弟得了。 表兄弟二人就这么结伴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那边也没料到正宁帝的銮驾会突然过来,为了接驾,几位学士都惊得不轻,差点惊慌之下失了礼仪,定定神后,总算是恢复了镇定的模样,规规矩矩地接了圣驾,一脸与有荣焉。 圣驾亲临翰林院,说明陛下对翰林院格外重视,这是整个翰林院的体面! 骄傲! 再一看正宁帝后面的窦平旌,秦学士等人眼角就是一跳,有了一股不太美妙的预感。 承恩公和翰林院……风格差距委实有点大,陛下怎么把承恩公也带过来了?希望那几位眼里容不得沙子,一心只有礼法的老翰林心脏足够坚强,可别被承恩公又给气病了。 窦平旌一看秦学士这惆怅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嘀咕些什么,没好气道:“你们这破地方,真以为我想来?要不是陛下让我来,我才不乐意来你们这里!” 编书编书编书,窦平旌听到书这个字都头疼! 翰林院里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书,明显和他八字不合! 正宁帝回头,狠狠瞪了窦平旌一眼,“闭嘴!” 窦平旌一脸憋屈地闭了嘴,脸上还有忿忿之色。 正宁帝头疼,“才刚到翰林院,你又闹什么性子?” 手好痒,真的想打人! 窦平旌果断甩锅,“陛下,这可不是臣先挑事儿。您看秦学士那苦瓜脸,哪像是欢迎您来翰林院的?我没参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他就该谢我八百回!” 秦学士:“!!!” 承恩公,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害我? 天下佞臣,必有承恩公一席之地! 正宁帝也很是无奈,赶紧抬手,让窦平旌再往自己身后站一站,省得他见了谁都上去龇一口。 这破脾气,也不知道是谁给惯出来的! 正宁帝肚子里骂骂咧咧,恨不得抽窦平旌一顿。而后转念一想,这小子好像在朕登基之后就一直在宫中,跟着皇子们一起念书学习。 哦,是朕惯的啊。 那没事了。 正宁帝双标得明明白白。 被偏爱的窦平旌有恃无恐,站在正宁帝身后,跟个小流氓似的抱着手臂,不大正经地打量着前来接驾的翰林们。要是嘴巴里再叼一根野草,那就活脱脱一个乡间地痞小流氓,让格外注重礼仪的翰林们当即就是眼前一黑。 孔圣人在上,承恩公这等不通礼仪的混账,就该被好好收拾一顿! 窦平旌和翰林们相看两厌。 正宁帝倒是感受到了一点吃瓜的乐趣,看着臣子们你来我往的眼神厮杀还挺有趣的。 不过正宁帝还是没缺德到家,没让窦平旌继续过分,真把老翰林们气晕几个。 回头给了窦平旌一个警告的眼神,正宁帝含笑上前,温和地对秦学士等学士们说道:“朕知道你们公务繁忙,编书十分耗人心神,心不够静,编不了书,日子难免枯燥乏味。朕特地来看看你们,若是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同朕说一说。” 秦学士等人又是激动又是感激,眼眶都红了,哽咽道:“陛下待臣等如此宽仁,臣等恨不能以死报答陛下!” 正宁帝摆摆手,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什么死不死的,现在天下太太平平,诸位大人各司其职,一同为百姓创造个太平盛世才好。这就是最好的报答朕的方式啦。” 翰林们又是一阵感动落泪。 窦平旌眼角抽搐,他就说他和这帮翰林们八字不合,这种随时随地感动落泪的本事,他是真的没有。不仅自己没有,还看不得别人哭。比如现在,窦平旌身上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了,恨不得赶紧跑路,不想见到如此辣眼睛的场景。 实在是被这帮翰林们给肉麻得不轻。 正宁帝却十分受用,深情款款地拉着秦学士的手拍了拍,一脸感动,“明晟已经平定了边疆战火,百姓不再有连年征战之苦。武将平天下,日后该是你们文臣大展拳脚,治理天下的时候了。大齐开国至今,战火方歇。可见朕与你们都肩负重任,定要为百姓开一太平盛世。” 翰林们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恨不得拍着胸脯向正宁帝保证,他们一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礼贤下士,适当的表演让臣子们感激涕零,恨不得以死相报,仿佛是每个合格的帝王必备的技能点。正宁帝的性格本就温和,在这一点上格外有天赋。 更何况,在场的翰林年岁较大,经历过先帝的铁血统治。有了先帝冷酷强硬的做派在前,正宁帝这样手段温和的帝王,更让他们感激涕零,觉得自己遇上了不世出之明主。 窦平旌这种天生对感动过敏的家伙自然体会不到其中的感情,只觉得他们都肉麻得不行。 他宁愿被正宁帝毒打一顿,在床上躺上三个月,都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稀里哗啦。 丢人! 正宁帝拉着秦学士一同往翰林院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问秦学士最近翰林院编书的进度,有哪些活,做到了什么程度,哪些事务已经处理好 了。期间,君臣几人还闲聊了一阵,从最近天气越来越热,秋老虎威力不减,一直聊到秦学士又添了个孙子,家族人丁兴旺,君臣相得,很是和乐融融。 窦平旌在其中格格不入,只觉得背后痒得不行,恨不得原地扭成麻花。 正宁帝明明是打算来看看萧景曜的,但他一开始并不说,只是跟着秦学士等人去了正堂,看了看秦学士他们处理的文书以及写好表、诰等东西,顺便还改了几句话,让他们重写一份。 如此休息了一阵儿,正宁帝才笑道:“既然来了,你们也随朕到处走走,翰林院中才子如云,天下英才尽入朕手。朕也去好好看看大这些大齐未来的栋梁。” 秦学士等人自然是连连称是,恭恭敬敬地领着正宁帝逛起了翰林院。 头一个去处便是翰林院侍读那里,毕竟按品级排下来,翰林院侍读和翰林院侍讲,就比翰林院学士低一级。官场按品级排辈是大家都默认的潜规则,去了翰林院学士那边,接下来自然就是去翰林院侍读和侍讲那边。 陆含章正好在这里。 正宁帝对陆含章的印象也不错。当皇帝的,记忆大都不差。官员们的家庭情况以及亲戚关系,正宁帝心里都有数。陆含章同公孙家结了亲,又是正宁帝御笔亲批的探花,本身也是个张扬的性子,正宁帝自然对他印象深刻。 陆含章的本事也不差,跟在翰林院侍读身边,虽然还是跟以往念书时一样,埋在书堆里。不过陆含章也有过目不忘的技能,本身底子又扎实,做学问对他来说,不难,只是不符合他的性子,太过枯燥乏味。 这会儿见了正宁帝,陆含章瞬间精神抖擞,站得跟一颗小白杨似的,就等着正宁帝来问他话。 正宁帝果然考校了他几句,不过因为萧景曜珠玉在前,正宁帝上回去迎接顾明晟的大军时,已经好奇地考过萧景曜的记忆力,这会儿对陆含章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就没那么好奇了,只是夸了他学问不错,又勉励了他几句。 陆含章高兴之余,又有些失落,觉得自己没有完全发挥出所有的本事。 然而正宁帝很快就离开了,继续往下一处走。 楚行昭应该是这一届三甲中进入翰林院后,最快在正宁帝面前露脸的人。 虽然楚行昭现在是跟着待诏干活,但待诏待诏,品级不高,写的诏书可是能直达天听的。 楚行昭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他的上峰也乐意卖他一个人情。楚行昭刚来翰林院不久,上峰就让他写好了一份正宁帝给后妃晋升的诏书。 楚行昭能被正宁帝点为榜眼,才学自然不弱,写这份诏书更是用了十二万分的功夫。果不其然,正宁帝一看,当即大喜,问写这诏书的是谁,还赏了楚行昭一支笔。 这可是难得的体面。那会儿翰林院中不乏去巴结奉承楚行昭的,说楚行昭只是时运不济,没拿到状元之位。现在进了官场,这才显出谁更厉害了。 当然也有人在萧景曜耳边说酸话。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多让人羡慕又嫉妒。现 在还不如榜眼得陛下青眼, 他们能不过来看看热闹? 越是没本事的人, 越爱凑这些热闹,恨不得别人立马掉下来,好让他们指指点点大声嘲笑一番,顺便再让他们踩上一脚。 真是闲的。 对此,萧景曜的态度就是啊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工作做完了吗?家里吃穿用度的开销够了吗?干了这么多年,考评能升职了吗? 灵魂拷问一出手,前来落井下石的人立马做鸟兽散。 扎心了!萧景曜一个不当家的少年郎,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戳中他们这帮要养家的中年人的痛处? 萧景曜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冷冷一笑。要不是他们跑得够快,萧景曜高低得让他们再见识一番黑心资本家剥削人的话术,几句话就让他们卷起来。 正宁帝的銮驾到了翰林院之后,其他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都慌得不行,赶紧把自己做得最满意的文书放在桌上,又开始着急忙慌地打扫起屋里的卫生来。 有人不太爱干净的,桌底下积了一堆灰,现在也疯狂动了起来,把桌子上明显不该出现的小玩意儿全都藏好。 那架势,就跟后世领导突击视察时,办公室里的慌乱场景一模一样。 萧景曜他们这间屋子就不一样了,周翰林他们稳得一批,如果能有配音的话,其他办公屋里是各种急促匆忙的背景音乐,镜头一转到周翰林他们身上,自动切换成悠闲禅意的宁心静气古筝曲,主打的就是一个佛系。 周翰林还十分有经验地安慰萧景曜,“不妨事,我们这里最偏僻,秦学士也不会带着陛下过来。” 萧景曜眼角微微抽搐,心说这回可不一样。有了窦平旌那个大嘴巴,正宁帝这次来翰林院,肯定是要见见自己的。 一开始,萧景曜以为正宁帝可能就是坐在翰林院正厅,传几个人过去问话。现在听到了正宁帝在翰林院到处视察的消息,萧景曜心里就有数了,正宁帝这回肯定会来自己这边的。 没错,萧景曜是知道窦平旌会对正宁帝提起自己的事情的。 这么好用的人脉,萧景曜怎么可能放过? 窦平旌在萧元青面前没有什么架子,几次来萧家也是大大咧咧,输得起玩得开,自然嘴上也没什么把门的,把他能说的东西,都给萧景曜讲了点。 萧景曜这才摸清了他和正宁帝相处的模式。在搞出这次的大新闻时,窦平旌就来萧府找过萧景曜,从他那里敲了一套科举教材。敲了萧景曜竹杠后,窦平旌还振振有词,“我和你爹关系这么好,你有这个好东西不送我一份,也不合适吧?” 萧景曜先前就知道他领了禁卫军统领一职,没少在正宁帝面前瞎叭叭,和正宁帝那叫一个互相伤害。窦平旌负责嘴炮输出,叭叭得正宁帝耳朵疼,顺带挑起正宁帝的怒火,在挨打的边缘大鹏展翅。正宁帝负责动作输出,气急了就开始动手,拿起桌上的笔啊纸啊就往窦平旌身上扔。然后被脸皮极厚的窦平旌一把接住,喜滋滋地往怀里一揣,“谢陛下赏赐!” 这一波对决,属实是滚刀肉赢了。 所以萧景曜在决定搞事情之前,就已经算准了包括正宁帝在内的所有人的动向。 别人以为他选择沉寂下来,认命干活,继续在翰林院等待时机。萧景曜则一声不吭地继续整理书架。 聪明人等待时机,萧景曜这种骨子里更喜欢冒险的家伙,更乐意去创造时机。 这一波,所有人的动向,属实都被萧景曜拿捏得明明白白。 现在看到同僚们事不关己,继续摆烂。萧景曜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忍住提了一句,“据说承恩公也来了。” 周翰林年纪大了,反应有些迟钝,“承恩公?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啊。” 萧景曜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承恩公同家父有些交情……” 懂了懂了,别再多说了,大家赶紧动起来,把不该放的东西全部收拾好! 周翰林还有些为萧景曜发愁,“同一批进来的一甲三人,楚行昭和陆含章都不赖,也算是有了点作为。你成天跟着我们,也没干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活,这可不太行。” 虽然大家都在摸鱼,但他们是年纪大了一心养老,萧景曜可还是初升的朝阳,可不能就这么被耽误了。 这间办公屋里的人际关系算是整个翰林院中最和谐的,大家一心养老,没有任何竞争,多年闲聊,家长里短聊出来的感情。好不容易有了个萧景曜加入进来,这些天萧景曜对他们的态度也十分温和,每天都给他们带下酒菜和点心,还给他们分享进贡的好茶,在他们闲聊的时候也十分乐意倾听,偶尔聊到一些正事,文章典籍之类的,萧景曜的知识储备也足够多,通古博今,同样能接住他们的话。 这样好的后辈去哪儿找!周翰林等人开始护犊子了,怎么着都不能让萧景曜在正宁帝面前没有可以施展的东西,在翰林院某些人故意地安排之下,表现出萧景曜不如楚行昭和陆含章的结果。 萧景曜看着他们五人头挨着头一起为自己想办法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看来这些天的点心没白买,他们都领自己这份情。 不过萧景曜早有准备,笑着打断他们的讨论,“多谢前辈们为我忧心,不过我先前也做了不少活,江修撰安排给我那间屋子的书籍,我都整理好了。陛下若是问起来,我也算是能有点拿得出手的成绩。” 周翰林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更怜爱了,“傻孩子,翰林院里最不缺的就是整理好的书架。陛下又不知道你那间屋先前有多乱,就算你整理好了那一堆乱糟糟的书,在陛下眼里,也没什么特别。” “到底是谁干的好事,把你送到我们这里来了?”周翰林再次叹气,“我们这里本来干的都是些边边角角的活,可有可无。日子过得倒是清闲,但真的做不出什么亮眼的东西来。” “景曜啊,你年纪还小。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别这么实心眼了。” 萧景曜还是第一次被人评价为实心眼,险些笑出声,勉强绷住了脸上温和的笑意,没让自己真 的破功,只是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在整理书架的时候,做了一点点改变。” “”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还有个承恩公在呢,他总归要给好友的儿子说点好话吧。 周翰林等人顿时又有了信心,觉得有承恩公在,萧景曜未必会输。 不就是拼人脉吗,还有谁能比承恩公在陛下面前更得脸面吗?那怕是整个翰林院的人绑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承恩公。 周翰林也有些奇怪,萧景曜明明也有好几个靠山,靠山的来头还一个比一个大,怎么就被安排在他们这里了?就算一开始没注意吃了亏,凭借他的人脉,要给自己换个地儿不也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萧景曜当然知道自己想要换个地方很容易,不管是找窦平旌帮忙,还是去找顾将军,他们肯定乐意为自己出这个头。但萧景曜想要凭自己的本事把一些人的脸给打肿,告诉他们,就算自己不靠别人,照样能把你们这些用尽了心机手段和人脉的家伙的脸给抽肿。 这是属于萧景曜自己的傲气。 正宁帝在走了好几个办公屋后,果然提到了萧景曜,“今科榜眼和探花,朕都看到了,也该去看看朕的状元郎了。” 秦学士等人当即脸色一僵。 状元郎啊,他那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窦平旌素来和这些翰林说不到一块儿去,见状顿时眉头一挑,立即猜到这里头有鬼,心里头的火气蹭蹭蹭就冒出来了。现在京城里谁不知道自己和萧元青的关系好。这帮翰林故意对萧景曜使绊子,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窦平旌当即阴阳怪气了一番,“榜眼和探花去处都不错,景曜这个状元,连中六元,品级还比他们高一级,想必去处更好。” 秦学士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在,但他好歹也在官场混了多年,当即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顺着窦平旌的话继续往下说,“承恩公所言甚是。萧状元这般才华,只写些简单的诏书和文书未免有些屈才了。是以他一来翰林院,就领了修史书的差事,和一帮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们一起,正在整理前朝史料,为前朝修史。” 划重点,老大人,修史。 窦平旌都乐了,几个菜啊就醉成这样,耍的这些心眼自己都听出来了。 不过秦学士这番话太过冠冕堂皇,确实挑不出毛病。修史向来是大事,萧景曜领了修史的活,从任务质量上来说,确实比楚行昭和陆含章更受重视。 正宁帝虽然有些意外,但也觉得这份差事还算不错。十四岁就能参与史书的编写,秦学士等人确实足够看重萧景曜。 正宁帝想到萧景曜弄出来的那一堆科举资料,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了笑意,语气也亲近了几分,“那就去看看,他修史修得如何了。” 秦学士等人连声称是,继续领着正宁帝往萧景曜的办公屋而去。 这一路上,秦学士的额头不住冒汗 。想到周翰林等人的做派, 他真的害怕正宁帝见到他们喝茶偷懒的场景后, 大发雷霆波及到他这个翰林院学士。 现在秦学士的心里就是后悔,早知道正宁帝这么在意萧景曜,他干什么脑子一时发热就答应了这事儿,把萧景曜安排到了周翰林那边。现在只希望周翰林他们别出什么幺蛾子,真要触怒了龙颜,整个翰林院都得一起吃挂落。 其他人的心情同样忐忑。以前嘲笑周翰林他们不思进取,打发周翰林他们一点边边角角的活。现在他们恨不得求着周翰林他们上进一点点,千万别在正宁帝面前丢了整个翰林院的脸。 已经有聪明的人提前跑去提醒周翰林他们了,跑得那叫一个脚下生风,恨不得踩上风火轮赶过去,顺便再帮周翰林他们干点活。 萧景曜早有准备,正宁帝到来时,窦平旌为了给秦学士添堵,立即给萧景曜作脸,又是一通阴阳怪气地输出,“秦学士说他格外爱重你的才华,让你来修史。你这史书修得如何了?估计会像秦学士想的那样,三天修完一小本,五天修完一大本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正宁帝又瞪了窦平旌一眼,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萧景曜简直要笑出声,窦平旌这一波无意识的配合打得实在太好了,秦学士的脸都绿了。 周翰林年纪最大,人老成精,看出了窦平旌想要为萧景曜出头的念头,当即开口道:“萧修撰确实不容易,我们这一堆老菜帮子,耳聋眼瞎的,一天下来也干不了多少活。前朝那一屋子杂乱无章落了三层灰的书,全都是萧修撰一个人收拾好的。为此,他还学了一手修补字画的手艺。” 正宁帝颇为意外地看着萧景曜,萧景曜不好意思笑道:“是前辈们照顾我这个后辈,修补字画的手艺,还是郑翰林教我的。” 郑翰林委实没想到萧景曜竟然还会在正宁帝面前替他表功,被正宁帝夸了一句后,郑翰林激动得脸都红了,觉得自己当初一时心软教了萧景曜修补字画这事儿,可真是太对了! 萧景曜也不厚此薄彼,把其他人对他的照顾都提了一嘴。譬如,“周翰林见臣年纪小,特意指点臣如何撰写表和诰。” 周翰林感激涕零:那是我故意把活推给你。 再比如,“唐翰林为人热情,指点臣怎么和同僚们相处。” 被点名的唐翰林:啊?有些事儿吗?我那是闲得发慌跟你说了点同僚们的私事。 反正他们每个人都被萧景曜给夸了一遍,直观地领略了一把萧景曜说话的艺术。 秦学士等人心里都忍不住酸了,怎么他们就碰上个这么会说话的同僚呢?瞧瞧萧景曜那张嘴,偷懒耍滑的同僚都能被他说成是热心肠的好人。 这才是人才啊! 秦学士追悔莫及,早知如此,他先前也该顶着压力拒绝那位,好歹等萧景曜的风头过了之后再来折腾他啊。 失策。 萧景曜一边张正宁帝夸着同僚,一边留心其他人的脸色。在看到秦学士不自在中又透着一丝后悔 的神情时, 萧景曜心下哦豁一声, 确定了,原来是你这瘪犊子搞的鬼。 虽然萧景曜不懂秦学士为何要对自己下黑手,但秉着有仇必报的原则,萧景曜的记仇小本本上,秦学士现在荣登榜首。 上一个有幸排在萧景曜记仇本第一名的家伙,是贾县令,那位坟头上的草都已经三丈高了。 正宁帝果然对萧景曜一手整理好的书屋十分感兴趣。他又不是昏庸的帝王,周翰林那话一出,正宁帝就想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了,很乐意给萧景曜作脸,笑着对萧景曜招招手,“既如此,你便带着朕去看一看你整理好的书屋。” 萧景曜等的就是正宁帝这句话,一点都不怵,领着正宁帝来到书屋门口,一把推开了书屋的门。 进门就是一块小地毯,而后是一屋子整整齐齐的书架,两边都设有区,小案几,小毛毯,可以放松地坐在地上看书,也可以去一旁的桌椅上坐着,椅子上还摆着软乎乎的靠垫,一看就十分舒服。 正宁帝感兴趣地在上头坐了坐,赞不绝口,“这样护着腰,舒服。” 考虑到现在是秋天,萧景曜在椅子上放的靠垫是用较为冰凉的席子编的,坐垫更是直接用竹子编成,坐上去更是凉爽。 也无怪乎正宁帝赞不绝口,准备让宫里也备几份。 正宁帝扫了一眼书架的书,登时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你这些书的排列,似乎都有一定的方法。” 萧景曜眼神一亮,用既震惊又崇拜的眼神看向正宁帝,一脸惊叹,“陛下英明!臣还以为自己想了个好办法,为此沾沾自喜。陛下一眼就看出来了!” 正宁帝对萧景曜这个表现很是受用,接着笑道:“你在每排书架上都贴了张小纸条,朕当然能猜到一点。快说,你费了些什么心思,怎么来把乱七八糟的书一一整理好按照一定的规矩放在书架上的?” 萧景曜灿烂一笑,有了独属于少年人的清朗和朝气,还有一丝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的嘚瑟,喜滋滋地捧来自己做好的书籍册向正宁帝献宝,“陛下请看,以往把书籍分类,只按照经史子集大致归类就行,看起来轻省,实则要找出想要的书,也不容易。臣便在此基础上,多花了些心思。按照每本书第一个字的切韵,将它们按序排列,这样就能精确到哪个书架哪一排,找起书来速度快多了!” 正宁帝果然很意外,拿过萧景曜的书籍册仔细看了起来,还站起来按照书籍册中记载的找书办法,快速找到了一本自己想要的书。 正宁帝当即笑道:“状元郎果然心思灵巧,寻常的事情都能做出新的花样来。朕看,翰林院中其他书架,都可以按你这个方式来整理。” 秦学士顺势接话,“果然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以后还要请萧修撰多教教其他人。这个法子确实精妙,日后我们找书都不知方便了多少。” 萧景曜微微一笑,“秦学士过奖了。” 正宁帝看到萧景曜捧出来的东西中,还有一方印章,忍不住好奇,“这是干嘛的?” 萧景曜解释道:“日后管理书籍的人来保管这枚印章, 有借阅书籍的, 就在借阅册上签字,并写清是谁用了印,杜绝私下用印不清的情况。” 正宁帝眼神一闪,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法子的奥妙之处。说白了就是五个字,责任到个人。 朝中有各种各样的官印,有时候难免出现官印滥用还追不了责的情况,哪怕能处理保管官印的人,之后要查出哪些文书是浑水摸鱼盖了印的,也很麻烦。萧景曜这个办法一出,谁经手的,用印用在哪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想浑水摸鱼,就没那么简单。 正宁帝当即叫好,这回是真心被萧景曜给惊艳了,“于细小之处见能耐,萧景曜,你做得很好,远超同龄人,也远超同年,当之无愧的年轻一代的领头羊。再历练些年,朕等着你进内阁。” 只可惜萧景曜进内阁的时候,自己可能看不到了。 正宁帝心下微微一叹,看向萧景曜的眼神也带了一批感慨。他是真的羡慕年轻人啊,边疆战事已经平息,百姓经过多年休养生息,依然恢复了生气。只要再稳定执政十来年,盛世腾飞就在眼前。 历代帝王们想要缔造的太平盛世就在眼前,但正宁帝看着自己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只能叹息。 多羡慕年轻人啊,他要是寿命比历代先皇们都长个十年该多好。一手缔造太平盛世,他日青史昭昭,他这位帝王,文治武功,开创一代盛世,虽不敢功比三皇五帝,也当是帝王中难得的明主仁君。 正宁帝心下叹息,暗自决定要增加太医为他请平安脉的次数。 这样的功绩摆在面前,他不想就这么错过。 萧景曜不知道正宁帝想到了什么,只是感受到正宁帝突然低落的情绪,正在复盘自己刚才的一言一行是否有一丝不妥,就见正宁帝脸上又露出了个笑脸,亲切地拍了拍萧景曜的肩,“你这般大才,编书修史也不急于一时,正好陪朕进宫,为朕读读书。” 翰林院本就有侍读和侍讲一职,专门为帝王读书讲经的。正宁帝这个年岁,自然不需要翰林们像教刚刚开蒙的儿童一样,逐字逐句向他讲解文章。 翰林们为正宁帝读书,也就是正宁帝的一个消遣。但这对翰林们来说,可是一个绝妙的好机会。这可是能和帝王面对面相处的机会,他们的种种想法和主张,都可以借着给帝王讲经读书的时候说出来。先前也有不少大臣就是因为给帝王讲经,劝谏帝王,而受帝王重用。名利双收。 这可是个非常非常抢手的活,就算是秦学士,眼睛都盯着这个活。只不过正宁帝听了他几次念书后,就不爱传唤他,而是另叫其他侍读和侍讲。 现在正宁帝一见萧景曜,就把这个人人都想要的机会给了萧景曜。哪怕秦学士是翰林院最大的官,这会儿都忍不住酸了。 萧景曜不过就是十四岁的少年,初生牛犊,什么都不懂。他能有什么真知灼见,只会给陛下读书而已,简直是浪费这个大好机会! 奈何其他人再酸,也改不了正宁帝的主意。 正宁帝回宫的时候, 就把萧景曜带上了。 身后无数同僚羡慕地盯着萧景曜的背影, 满脸憧憬,他们多么想这个一步登天的人是自己。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景曜已经在正宁帝面前露了脸,给了正宁帝足够多的惊喜。只要他进宫后不出岔子,日后肯定会时不时收到正宁帝的传唤。 天子近臣,多么风光啊! 萧景曜眼观鼻鼻观心,跟着正宁帝到了养心殿。 正宁帝说要萧景曜给他念书,萧景曜就真的老老实实地拿过一本书念了起来。 念书也是有技巧的,咬字、语调、停顿、感情以及抑扬顿挫的处理方式,都会影响到最终效果。 同样一篇文章,有人读得干巴巴,毫无感情,也有人能读得引人入胜,画面感扑面而来,让人身临其境。 萧景曜显然就是后者。 正宁帝也不想听大臣们时不时就来个劝谏,好不容易能有点闲暇的时间,就这么不动脑子的放松一下,挺好。 萧景曜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他现在的实力还不够,贸然说出来只会是给人送菜,自然也是认认真真地给正宁帝念书。 君臣二人对此都十分满意。 有些人却慌了神,如秦学士等人,已经开始头疼该怎么修复同萧景曜的关系了。天子近臣真不是瞎说的,关键时刻,人家一句话就能让你蹲大牢。得罪人容易,想要消除芥蒂就难了。 秦学士深深叹气。 也有人气不过,又狠狠记了萧景曜一笔。 萧景曜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狠狠甩了想压制住自己的人一巴掌,也很满意。 从宫里出来后,萧景曜就带着礼物施施然去了将军府。 现在自己凭本事给了别人一个大嘴巴子,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现在也该一鼓作气,将人揪出来,再噼里啪啦扇肿他的脸,继续翻翻《大齐律》,看看能不能合理合法地将对方给送进去。 萧景曜是宽宏大量的人吗?不是。他的记仇小本本已经按捺不住要添新名单了。 萧家在京城一点根基都没有,要查官场上的事,萧景曜当然选择去找岳家求助。 有这么好的人脉,放在一旁不用,是不是傻。 顾明晟当然乐意帮未来女婿这个忙,未来女婿自己有本事,收拾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一看就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又不清高,人品贼好,这么好的女婿,他为什么不帮? 说起来,到底是哪个瘪犊子在使坏?顾明晟的拳头硬了。 萧景曜见未来岳父这么怒气冲冲的模样,忍不住给某些人点蜡。以未来岳父的身手,真要和谁动起手来,怕是一拳下去就要喊大夫过来替他吊着命吧。 这么一想,萧景曜不由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更好奇了。他倒不是想看人被未来岳父揍得半死只能靠大夫吊命,主要是想看名震边疆的顾将军展示一下他的身手。 名将动手的英姿,谁不想看呢?萧景曜很是理直气壮,并且单方面决定自己当天必须要看现场,在为顾将军加油叫好的同时,顺便也上去踹个几脚。 不过让萧景曜没想到的是,顾将军那边还没查出头绪,他又被正宁帝传进宫,倒是先在养心殿里看了一场皇家的热闹。! 第 53 章 053 事情还得从正宁帝宣萧景曜进宫开始说起。 萧景曜本以为这又是平平无奇的给正宁帝读书的日子,到了养心殿后,正宁帝果然也没多说什么,和颜悦色问了萧景曜一番话后,就给了萧景曜一本书,让萧景曜开始读了起来。 萧景曜好好地读着书,正宁帝双目微阖,一边休息一边听萧景曜读文章。 君臣之间的气氛很是和谐。 直到养心殿里滚进一只福王。 真的,萧景曜发誓自己没有任何夸张,福王真的是滚进来的。 因为这位过门槛时不够谨慎,被门槛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得特别实在,听起来就疼。 萧景曜本来以为这就够让人惊讶了,没想到福王站起来后脚又是一滑,咕噜咕噜滚到了正宁帝面前。 站在正宁帝侧方的萧景曜:“……” 就……挺突然的,自己现在找个地方藏起来还来得及吗? 亲眼目睹了福王这一社死场面的自己,真的不会被福王杀人灭口吗? 萧景曜心中惆怅地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最近运气委实不太好,这种倒霉事都能碰上。 但福王刚刚连着摔进来的那一下真的好好笑啊!萧景曜努力压住自己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板着脸,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福王当他不存在,别因为这种小事就记恨他。 虽然福王这个出场方式,放在整个皇子圈中都是相当炸裂的。 正宁帝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福王第一次摔跤,正宁帝还担心地屁股离开了椅子,第二次再摔,正宁帝的表情已经麻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福王。 仿佛过了一生,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还在尴尬中的福王就听到上方传来正宁帝忍不住的大笑声。 福王当即一跃而起,一脸委屈地拽住了正宁帝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正宁帝,仿佛一只淋了雨的大狗狗,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委屈,“父皇,您不心疼儿臣也就罢了,竟然还嘲笑儿臣!” 还是不是我的好父皇了! 正宁帝伸手弹了弹福王的脑门儿,很是亲昵,“又作怪,你自己摔的,莫不是还要怪到朕头上来?” 福王理直气壮,“那是因为儿臣十分想见父皇,这才一路急行,忘记注意脚下,所以才摔的!” 好家伙,萧景曜心里暗自赞了一句,福王也深谙说话的艺术啊。瞧这嘴,多甜。 怪不得福王每回来找正宁帝,都能顺顺利利地从正宁帝这里要走他看上的好东西。 有这么个嘴甜的儿子,正宁帝作为天下之主,又不缺好东西,换儿子开心,正宁帝也乐意。 福王毫不客气地让宫人给他搬张椅子,熟练地把椅子往正宁帝的方向挪,恨不得将自己贴在正宁帝身上,笑得一脸讨好,“父皇——” 正宁帝不由叹气,十分自觉,“说吧,又瞧上朕库房里的什么东西了?” 福王 开心地搓了搓手,又往正宁帝身边贴了贴,一脸喜气,“儿臣就知道父皇疼我,一听儿臣开口就知道儿臣想说什么。” “⊿_[(” 正宁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想着自己被搬走的好东西,莫名来气,又伸手给了福王一个脑崩儿,“你给朕收敛点。你那些兄弟要是有样学样,朕的库房岂不是要被你们给搬空了?” 福王理直气壮极了,“哥哥弟弟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就我不思进取,干啥啥不行。父皇——爹——我可是您的亲儿子,您忍心眼睁睁看着我过苦日子吗?” 萧景曜大开眼界,萧景曜叹为观止,觉得福王能从小摆烂到大还这么受宠,果然还是有点子能耐在身上的。 听听这撒娇的话,一套一套的。哪个当爹的能扛住儿子这么同自己撒娇? 这年头儿可是提倡抱孙不抱子的时代。寻常父亲对孩子并不亲近,家里都是严父慈母的模式,有的家庭甚至孩子一见亲爹就发怵,实在是被亲爹给训怕了。父子一见面,当儿子的就得挨上来自父亲的一顿严厉教导,大多还会在他们好不容易完成的功课上挑刺,谁家孩子乐意见到这样的父亲。 不留下心理阴影,都是孩子心脏强大。 正宁帝是帝王,在父亲的身份之上还有一层君王的身份。纵使他对儿女们都比较温和,但皇子皇女们出于对皇权的畏惧,对正宁帝亲近倒是亲近,但总归还是留着一丝敬畏。 如福王这种,直接在正宁帝面前撒泼打滚的儿子,正宁帝也就这一个。 哦,以前有皇子想学习福王这个路数来正宁帝面前争宠,结果学了个四不像,反倒被正宁帝冷落。 从此之后,其他皇子皇女外也不敢向福王学习。 这是五哥的拿手绝活,他们学不来,学习的风险还极大,一不留神就会被父皇冷待,根本不划算。 福王就一直从宫里混到宫外,滚刀肉属性从未变过。 正宁帝这么多年也习惯了福王的操作,这会儿也没真动怒,就想逗逗福王,看他着急忙慌抓耳挠腮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这会儿福王一说软话,正宁帝的心就软了,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儿女都是债”,这才叹道:“说吧,你又瞧上什么东西了?” 福王委屈巴巴的脸顿时小雨转晴,哗啦一下又笑成阳光开朗大男孩,又往正宁帝身边贴了贴,“爹果然最疼我了!儿子近来有些不凑手,府里空荡荡的,瞧着总不像个王府。爹,您库房里应该还有不少花瓶茶具字画等东西吧?随便给我一点,我不嫌多……哎哟!” 正宁帝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暴打不孝子的右手,都被不孝子给气笑了,“朕本以为你是来朕这里打秋风,合着你这是来朕面前打劫了?” 打劫打到皇帝头上,你就仗着是朕的亲儿子,朕没办法诛你九族是吧? 福王挠挠头,苦着脸,“儿臣哪敢呐!只是前阵子,父皇赏给儿臣的东西,二哥瞧中了,都快把儿臣的王府给搬空了!” 福王想到自己被宁王打劫走的那个他最喜欢的白釉剔牡丹缠枝梅瓶, 顿时悲从中来, 竟是有些哽咽,“那……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在父皇这儿搬走的,还挨了父皇好几顿打。” 结果就被缺大德的二哥搬走啦! 福王委屈! 福王眼泪汪汪。 萧景曜险些没忍住笑出声,福王是来搞笑的喜剧人吗?对不起,虽然福王现在看起来很惨,也是真的很伤心,但是萧景曜还是觉得很好笑。奈何萧景曜还要装壁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再想笑,也只能憋着。 正宁帝就没有萧景曜这样的烦恼。原本正宁帝还有些气愤,觉得这个逆子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以前跑来他面前撒泼打滚也就只要一样东西,结果今天张嘴就是不嫌多,他看这个不孝子就是皮痒了,欠揍! 结果一听福王这话,正宁帝的心情顿时又有些复杂。这会儿正宁帝都顾不上生气了,只想揪着宁王的衣襟问问他到底什么毛病。咋滴,福王来养心殿要东西,宁王就去薅福王羊毛,还挺会打算盘? 精明个屁!你们的兄弟情呢? 正宁帝狠狠拍了拍桌子,福王顺势抖了抖,继续用湿漉漉的小狗狗眼神看着亲爹。 正宁帝运了运气,胸口急促起伏,好一会儿才怒道:“让宁王滚过来!” 正在装死的御前总管顿时冒了出来,示意机灵的内侍赶紧去宁王府传话,让宁王前来面圣。 萧景曜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翰林院修撰而已,为什么要目睹皇家兄弟反目,帝王震怒的大戏? 用脚趾头想都该想到,等会儿宁王来了养心殿,肯定要挨上正宁帝一顿臭骂。萧景曜已经看过福王出丑了,实在不想再亲眼目睹宁王挨罚。 福王现在看起来挺心大,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像是要记恨萧景曜的样子。但宁王……萧景曜想想这位头铁的王爷一个劲儿地要同太子掰掰手腕的劲儿,头已经开始痛了。 就宁王那种唯我独尊的霸道性子,萧景曜不用怀疑,就能只能肯定,对方一定会记恨他。 奈何现在这个情况,萧景曜要出声告退也不合适,只能心中暗暗叫苦,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顺便给了御前总管一个佩服的眼神。 时时刻刻在正宁帝跟前伺候的御前总管,也不知道面临过多少次这种困境。瞧瞧人家那八风不动的做派,这心理素质,当真是稳得一批。 萧景曜学着御前总管的做派,眼观鼻鼻观心,呼吸都放缓了几分,权当自己不存在。 福王一把拽住正宁帝的袖子,“爹啊,你可得好好跟二哥说,让他以后别记恨我。二哥揍人可疼了!” 正宁帝:“……” 他真的不想听福王的挨打史。 说起来,以福王这性子,好像除了老四没有揍过他之外,老大老二老三这三个当哥哥的都揍过他? 哦,还有朕。 看来是朕带的好头。 正宁帝莫名怜爱了福王一瞬, 都不计较福王狮子大开口妄图搬空他的库房一事, 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你要是不瞎折腾四处招猫逗狗,你兄长们也不至于揍你。再说了,他们打你,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出去开府,成亲生子,怎么可能还会像小时候那样,一不顺心就动手?” 福王瘪瘪嘴,“二哥在搬我东西前,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大个人了,还会来抢我的东西。” 要不是打不过宁王,福王真的想把宁王胖揍一顿,顺便晃晃他的脑袋,看看他脑袋里是不是装的都是浆糊。 我一个不争不抢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王爷,只想当个富贵闲王,趁着父皇还在的时候多给自己扒拉点家底。你不是和太子斗成乌鸡眼了吗?跑来我家搬东西干嘛? 宁王脑子是不是有病! 巧了,被正宁帝传唤过来挨骂的宁王,现在脑子里也只剩一句话:福王脑子是不是有病! 不就是搬了你一个花瓶,至于吗? 宁王十分震惊。 福王有了正宁帝撑腰,瞬间抖起来了,“什么叫做就只搬了我一个花瓶?你知道我为了拿到那个花瓶,有多辛苦吗?” 你辛苦个屁!宁王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兄弟几个谁不知道谁啊,你个蠢货从小到大只会撒泼打滚这一招,你要东西什么时候努力过? 努力地打滚耍赖吗? 宁王气得两眼发黑。 正宁帝也生气,“你个当哥哥的,不照顾弟弟也就罢了,怎么还去弟弟府上搬东西呢?” 父皇你摸摸你的心,看看它是不是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宁王同样委屈地看着正宁帝,见正宁帝认真地在等着他解释,宁王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儿臣……儿臣只是同福王玩闹罢了。” 打死他他也不能说他那会儿正好在福王家,听到正宁帝大力表扬太子政务处理得好的事。他一时气不过,又想起前两天福王从宫里搬了个花瓶的事儿,一时没忍住,忿忿不平地把花瓶从福王府里搬走了。 谁知道福王会因为这点小事特地跑来正宁帝面前告状啊? 宁王再次怀疑福王脑子有病,正常人真的干不出这么离谱的事。 更离谱的是,父皇您还真信了,要为他做主! 宁王觉得自己巨憋屈。 真的,和太子斗成乌鸡眼,一直被太子压一头,宁王都没这么憋屈。 萧景曜十分理解宁王的憋屈。 这就好比一个顶级大佬,事业有成,权倾天下,对手也是同等级别的有勇有谋的家伙。结果突然有天来了个铁憨憨往他面前一躺,什么道理都不讲,就只会当复读机说他欺负人。更要命的是,这个铁憨憨还是他亲弟,还顺便叫来了亲爹拉偏架。 瞬间就把他的逼格拉回到了幼儿园水准,并且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了他。 搁谁谁不憋屈? 萧景曜都要同情宁王一秒了,两边根本不在一个水 准线上, , 宁王注定憋屈。 不过萧景曜还在低头当壁花,只是在心里感叹皇子们的塑料兄弟情。然而就这样,萧景曜还是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萧景曜:“……” 吃瓜果然有风险。宁王果然记恨上自己了,也不知道要想什么办法才能让他消除对自己的芥蒂。 萧景曜可不想就这么卷进皇子们的争斗之中。就他现在这个从六品的官职,稀里糊涂卷了进去,那就是妥妥的炮灰。 萧景曜可没那么傻。 只是还要想办法打消宁王对自己的记恨……头疼。 好在宁王现在的仇恨值全在福王身上,在正宁帝核善的目光下,宁王只能憋屈地开口道:“我回去后就让人把那花瓶给你送回去。顺便再送你几样摆件,就当是做哥哥的向你赔罪了!” 福王顿时眉开眼笑,“谢谢二哥!父皇你看,我就说二哥是个好人,特别关心我们这帮弟弟!” 那头宁王本来还在生气,一听福王这话,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算这小子识相,还会在父皇面前说我的好话。算了算了,以后不去理会他便是。 正宁帝当然乐意看到儿子们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场景。想着自己刚才似乎对老二的态度有些过于严厉了,正宁帝便瞪了福王一眼,故作生气道:“既然知道你二哥对你好,那你还舍不得一个花瓶?” 就是就是!宁王心里疯狂点头,这口气终于顺了。 谁知福王特别骄傲地扬起了头,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口,脸上都要笑成一朵花了,“父皇您这话说的,儿臣从小到大只会到处扒拉东西进自己的库房,什么时候往外掏过?” 二哥搬了我的花瓶,这事儿坚决不能忍! 我是铁公鸡我骄傲! 宁王:“……” 确信了,老五就是个傻的。这么一想,宁王自己都有些没劲,他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呢? 反正就老五这没出息的傻样儿,父皇再怎么都不会考虑把皇位传给他。平日里对他稍有些偏宠,可能就是关爱傻子吧。宁王心下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最近真是被气昏了头,怎么跟福王这个混不吝的滚刀肉计较起来了,他的对手明明只有太子一个,莫名其妙嫉妒福王,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么一想,宁王瞬间就心平气和了,还主动提出再给福王添几样东西做赔礼。 福王的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二哥,你果然是爱护弟弟的好兄长!” 宁王得到了来自福王弟弟的一张好兄长卡,却并不觉得高兴。 正宁帝见兄弟俩芥蒂消除,心下很是欣慰,又安抚了宁王几句,还赏了宁王一个花瓶,这才摆摆手,让宁王回府。 宁王离开时,眼神又往萧景曜身上扫了扫,脸色不易察觉地沉了沉。 福王见状,也准备走人。他这次进宫,堪称大获全胜,不仅被宁王拿去的花瓶回来了,还多了好几样回礼, 福王心里很满意。 然而正宁帝却笑眯眯地抬了抬手,让人给福王搬一张案几过来。那笑容让福王忍不住心里发毛,总觉得他父皇没憋什么好主意。福王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察觉到了危险,当即就要跑路,奈何正宁帝不点头同意,他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焦躁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屁股下面有钉子似的,不断磨来磨去。 正宁帝让人拿了笔墨,还有一本账册,一个算盘放在福王面前,微笑道:“朕听胡阁老说,你在户部睡得挺香的。朕瞧着你现在精神头挺好,正好能把这些账目再算一算。” 福王当即垮下了脸,试图萌混过关,“爹——” “叫爹也没用。赶紧算!”正宁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然,宁王给你的那些东西,都搬来朕的内库。” 福王瞳孔地震,简直不相信这是他敬爱的父皇能说出来的话。福王的眼睛瞪得溜圆,试图以眼神卖惨,让正宁帝收回成命。 奈何正宁帝这回是铁了心要收拾福王,“赶紧算,不然朕立马就让人去你的王府搬东西。” 朕都忙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为了点芝麻大的破事儿来烦朕。看来还是日子过得太闲! 福王苦着脸,慢吞吞地打开了账本,一脸痛苦,仿佛翻开的不是账本,而是写上了他名字的死亡名单。 正宁帝这才气顺了一点,拿了一本奏折准备批改。 说时迟那时快,福王一把弹跳起来,直奔正宁帝……身后的萧景曜,眼神放光,“萧状元,我一看你的面相,就知你有陶朱公之才!我那边的账本,就劳烦你来算了!” 萧景曜:“???” 不是,这事儿是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的? 福王你别太离谱! 正宁帝顺手往福王身上扔了本奏折,没好气道:“就那么一点点账,你还算不明白吗?” “就算能算明白,我也不想干活啊。”福王小声嘀咕。 正宁帝又要发怒,御前总管小步快走上前,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正宁帝压下火气,“宣。” 太子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掉在地上的奏折,强忍怒气又无奈的正宁帝,还有一个委屈巴巴拽着正宁帝袖子的福王。仔细一看,福王的另一只手还拉着萧景曜。 饶是太子见多识广,这会儿神情都有些恍惚。五弟这又闹的是哪出? 福王看到太子,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火速松开拽着正宁帝和萧景曜的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了太子面前,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大哥救我!” “别胡说八道。”太子眉心一跳,仔细看了看正宁帝的神色,又瞥了一眼旁边案几上的算盘和账本,太子心里也有了数,一边往福王面前侧了侧身子,一边数落他,“你整日在户部偷懒,父皇让你勤勉些,也是为你好。” “太子所言甚是!”正宁帝大感欣慰,和福王这个糟心儿子比起来,太子是多么贴心! 正宁帝本就偏爱太子,现在更是 觉得太子哪哪儿都好, 对太子的语气也极其温和, “珩儿有何事?” 太子不好意思一笑,“儿臣听闻五弟进了宫……” 懂了,太子这是怕朕被老五气狠了,特地过来关心朕,真是朕的好儿子。 懂了,大哥这是怕我被父皇收拾得太惨,特地前来为我解围。果然大哥才是我最好的哥哥! 这些年太子习惯性在福王挨打的时候过来劝正宁帝爱惜龙体,给正宁帝和福王一个台阶下。 现在太子这么一说,正宁帝和福王都觉得太子这是在关心自己,心下都十分感动。 这就是宁王明明知道福王对皇位没威胁,还是会嫉恨他的原因。一是福王确实惹眼,从正宁帝那儿拿到的赏赐,是诸皇子中除了太子之外最丰厚的。其二就是,福王挨打,太子十有八九跑去劝架当好人。说福王和太子感情一般,谁信啊? 野心勃勃要干翻太子自己上位的宁王必定是不信的。 说实在的,宁王也想像太子这样,在福王挨打的时候来替福王解围。既能获得福王的感激,又能让正宁帝好感倍增。这样划算的买卖,谁不想做? 奈何宁王吃了地理位置的亏,他都出宫开府了,哪能像住在东宫的太子那样,消息灵通,还能正好掐着时间及时来刷正宁帝的好感。 萧景曜算是看明白了,福王差不多就是个工具人,每进宫挨打一次,就能让太子在正宁帝面前刷一波兄友弟恭的好哥哥形象。 这一波下来,福王收获了正宁帝的赏赐,太子收获了正宁帝的赞赏,正宁帝收获了儿子们团结互助的美好心情。属实是逻辑闭环了。 妙啊! 福王还在那儿用深情的眼神看着他的好大哥,等着他的好大哥救他狗命呢。奈何他的好大哥十分冷酷无情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甚至还反过来劝他,“不过是一点账目,你认真算算,一下子就算完了。” 福王痛苦面具,一脸天崩地裂。 正宁帝实在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道:“多少人求个差事都求不来,你倒好,朕给个差事你还不乐意干。日后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福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眼巴巴地看着正宁帝,开始瞎说大实话,“我多好命啊,托生成了父皇的儿子,现在都已经是亲王了,这世上除了大哥之外,谁还能比我更幸运?” 就算是大哥,每天也要苦哈哈地处理政务,还没有自己这个亲王过得爽快呢。 正宁帝和太子:“……” 这话虽然没毛病,但他们的手怎么就这么痒呢? 半晌,正宁帝才沉着脸道:“那你也该为儿孙想想,总不能一直这么惫懒下去。” 福王继续震惊,“我儿子不如我会投胎,这也能怪我没出息?” 萧景曜火速低头,遮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摆烂摆得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你啊福王。 正宁帝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生气才好了。 良久,正宁帝对着太子摆摆手, 示意他别管福王,而后沉下脸,“今天,这本账你要是算不完,就别想出宫。接下来一个月也不许进宫。” 太子给了福王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优雅告退。 福王嘀嘀咕咕,“明明有更精通此道的萧状元在,父皇为何要为难我?过分。” 萧景曜:“……”一时间竟不知道福王到底是在胡说八道还是真的觉得他特别会算账。 正宁帝露出了一个核善的笑容,“这账目,是给望州百姓赈灾粮的数目,若是你算得不仔细,朕拿你是问!” 福王瞬间闭嘴,老老实实地在案几前坐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把算盘打得啪啪响。 萧景曜状似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福王这算盘打得还不赖,至少没有错处。 正宁帝也很满意,转头给了萧景曜一个眼神,“继续为朕念书。” 萧景曜和福王脑袋上齐刷刷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福王忍不住开口道:“父皇,儿臣还要算账,您让萧状元念书,这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朕就是要磨一磨你的性子。你算你的账,朕听朕的书,若是你账目算错了,受苦的可是老百姓,到时候朕就将你的王府给搬空,你给朕滚回皇子所去。” 福王垂头丧气,晃了晃脑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终于让自己再次精神起来,聚精会神地继续和账本死磕。 萧景曜也只能在正宁帝的示意下继续念书,只是声音到底放轻了些,正宁帝也没再说什么。瞟了一眼正在埋头干活的福王,正宁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之色。 这个小混账,朕每天起早贪黑地处理政务,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他却在户部偷懒。让你偷懒!现在也得老老实实干活吧! 正宁帝心理平衡了。 萧景曜不知道正宁帝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只是敏锐地察觉到正宁帝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当即又松了口气。 期间,有宫女恭敬地端了碗药呈了上来,正宁帝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算盘打得越来越熟练的福王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担忧地看着正宁帝,“父皇要好好保重龙体。” 萧景曜眼皮一跳,他好像听周翰林他们八卦的时候提过一嘴,说是近来正宁帝传唤太医的次数好像比以往要多。 这可不是小事啊。 萧景曜心下也有些担忧。正宁帝是个性格宽和的帝王,他的身子要是垮了,宁王现在蠢蠢欲动,和太子必定有一番争斗,到时候他们这些当臣子的,指不定就什么时候成了炮灰。 真心祝正宁帝身体健康。 正宁帝神色淡淡地放下药碗,仿佛他刚刚喝的不是能把人胆汁都吐出来的苦药一般,扫了福王一眼,“不过是寻常养生的汤药罢了。别分心,继续算。” “哦。”福王老实低头,不再作妖。 * 自从时不时被正宁帝传到宫里为他念书后,萧景曜在翰林院的地位瞬间就上来了。 现在秦学士一看到萧景 曜就跟看到亲侄子似的, 不, 是比看到亲侄子更亲热。起码碰上亲侄子时,秦学士是板着脸等侄子上前同他问安的。哪像碰到萧景曜,远远见了萧景曜,秦学士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虽然没有朝着萧景曜走过来,还是矜持地站在原地等萧景曜过去同他打招呼,但那热切的眼神,和善的笑容,无一不在表明他对萧景曜的亲近。 萧景曜的脸上同样挂上了客套的笑容,优雅地朝着秦学士拱了拱手,就听见对方感叹道:“萧翰林这是又从宫里头回来?陛下当真爱重你。” 萧景曜低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许是陛下见我年纪小,担不了大任,便让我念念书,磨磨性子。” 秦学士心里咕噜咕噜冒酸水,陛下隔三差五就宣你进宫,你还在这说陛下觉得你担不了大任?这种担不了大任的方式,哪个大臣不想要? 秦学士为官多年,自然不会让萧景曜看出他心里对萧景曜的酸意,不仅看不出,他对萧景曜的态度简直好到过分,主动问萧景曜,“我看你一个人修史,难免枯燥乏味,不若来我身边帮忙?” 这也算是变相要给萧景曜升职了。从冷板凳到一把手助理,这待遇,在翰林院中也算是小小的飞升了一把。 不过萧景曜已经猜出之前自己被打压的事有秦学士的手笔,这会儿并不想受他这份人情。免得到时候撕起来,秦学士还成了提拔自己的好人,自己这个苦主反而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虽然萧景曜自己不太在乎名声,但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入乡随俗,萧景曜自然也会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让自己沾染上任何污水。 看着秦学士殷切的目光,萧景曜笑着拱手道:“多谢大人抬爱。只是……先前陛下对下官修史之事颇为感兴趣……” 听话听音,秦学士当即心领神会,笑着摆摆手,“既如此,你还是先待在原来的地方。等过些时日,本官再将你调至身边。” 萧景曜再次谢过秦学士,一老一小笑着对视一眼,秦学士表示很满意,萧景曜这个小年轻还是很好糊弄,很上道的。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不变,悠哉悠哉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屋,进来就被郑翰林塞了杯茶,“早就泡好的,放凉了点,现在喝正好。” 自打萧景曜上回在正宁帝面前一一夸了屋内的同僚们后,萧景曜在这间办公屋,几乎就是团宠的待遇。 每天桌椅都有人帮忙擦,还能收到来自同僚们各种各样的投喂。要是像今天这样,被正宁帝宣进宫念书,他们就会提前煮好茶,算着时间给他放凉一点点,省得他回来后还得等热茶凉下来。 念书多费嗓子啊,萧景曜回来后必定渴极了。作为萧景曜的贴心好同僚,他们当然要帮萧景曜解决这个小小的问题。 萧景曜也没想到郑翰林他们会这么做,推辞了好几次愣是没推辞掉,只能每天备上更好的点心和瓜果,供他们摸鱼闲聊时当零嘴。 说起来,马上又要到中秋节了,自己过生日倒是小事,现在步入了官场,是不是得给同 僚和上司们准备好节礼? 嗯……算上节礼的支出, 萧景曜真担心同僚们是不是被迫月光。 翰林院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 他们这些六品官,一个月俸禄也就勉强够养家糊口的。这么多的人情往来,委实有些吃力了。 不过萧景曜近来观察,翰林院的翰林们,年纪大点的,基本都有一手旁的绝活,能够开辟一门副业,甚至副业挣的银子吊打主业。年轻点的,有的还没成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能剩点银子。有的有家人补贴,还有的家境不太好,就只能紧巴巴地过日子了。 萧景曜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心,萧元青那间大宅院一买,所有人都知道萧景曜也不差钱。 更何况萧景曜最近还和邓氏书局合作,卖各种科举资料。那是萧景曜一早就整理好的笔记,当时就觉得这笔银子不赚白不赚,正好又出了翰林院这事儿,更是坚定了萧景曜出科举资料的决心,顺便告诉京城邓氏书局的掌柜,什么叫做饥饿营销。 反正他只负责出主意,掌柜给银子也很爽快。传奇六元状元的独家科举资料,多么博人眼球的噱头,多么让人想要往外掏银子买买买的消息。邓氏书局财大气粗,买断了萧景曜的独家版权。是的,这会儿也有版权意识了,至少这几家叫的上名号的书局,所有印出来的书上面,都有自家书局的戳印。 邓氏书局的掌柜当然知道萧景曜给出来的资料会多么令人疯狂,财大气粗地给萧景曜报了个数。 几乎是萧景曜那间宅院的两倍。 萧景曜都忍不住挑眉,看来这位掌柜应该是得了邓家家主的话,真的是一点都没坑他,给出的价格非常实在。 萧景曜就喜欢和这种实在人合作,当即表示,“日后我再出了新的科举资料,定然也同你们合作。” 邓氏书局的掌柜顿时大喜过望,抓大放小果然是有道理的,看看,有了萧状元这句承诺,他们书局不就相当于已经预定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了吗? 好在萧景曜不知道这位掌柜内心的想法,不然高低得给这位掌柜上上课,丰富一下夸人素材。 因为不知道这些,萧景曜拿到厚厚一沓银票还是挺开心的。 萧元青都震惊了,原……原来在京城赚银子也这么容易吗? 萧子敬同样震惊,邓氏书局可真有钱! 萧景曜心说自己这还没放开手大干一场呢。眼下自己的官职还是太低了点,不好传出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名声。 哎,当了官就这一点不好。名下不能有产业,免得被人骂于民争利。 现在官员们名下只有田产,其他的商铺,那都是挂在家中女眷名下的。更大点的家族,同族中有当官的,也有做买卖的,就这么达成既有权又有钱的成就。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头容易出问题,官商相护那都不是稀奇事。然而社会惯性便是如此,就像一次一次的王朝变迁一样。这些豪强世族敛财太过分,兼并土地太多,百姓流离失所的人数增加到一定程度,社会矛 盾就会全方位爆发,又该见一次血。 萧景曜知道这里头的弊端,甚至知道解决办法,但他不能做。咳……那什么,面对封建压迫,那不得工农联合起来…… 现在真的不行。 社会生产力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呢。 这么想着,萧景曜又忍不住想给自己那几位理工科大佬笔友们写信了。 也不知道最新型的水力纺车做出来了没?据上次来信的内容上来看,就差最后一步了,萧景曜对此充满信心。 再一次拜访顾将军府时,萧景曜特地让人带了几辆新做好的轮椅过去。 这还是萧景曜上次来将军府后才发现的,将军府里有不少不良于行的老兵。据顾希维说,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家里也没了人,都是些苦命人。 顾将军便将他们带回了将军府。不过是几张嘴而已,将军府又不是养不起。 萧景曜同那几位不良于行的老兵打过交道。不愧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他们的眼神都跟一般人不一样,警惕时,浑身嗜血的气质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哪怕住在将军府,他们也不想当废人,手上功夫没落下,坐着都能把大刀长矛挥得虎虎生风。 他们还会些编东西的手艺,编些竹篮草鞋蚱蜢之类的玩意儿完全不在话下。 顾希维和他们关系最亲近,招呼人将这些东西去外头卖了,开开心心地过来给他们分钱,还特熊孩子做派地让他们给自己分点买糖葫芦的铜板。 气氛很是欢乐。 也是见到他们之后,萧景曜才一拍脑门,有些懊恼,简单的木轮椅,现在的工匠们还是能做的。到时候也能让这些为国征战而不良于行的士兵们坐在轮椅上到处散散心。 顾将军一家果然十分喜欢萧景曜带来的轮椅,当即就让那八位腿脚不便的士兵坐了上去。 有同他们交情好的战友,喜滋滋地上前推着他们到处跑,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灿烂的笑容。 只是跑着跑着,情况就逐渐奇怪起来。 “好你个狗剩,你推着我跑这么快,我看你是想让我摔个狗啃泥!” “哈哈哈被你看出来了?果然是好兄弟。” “呸,老子才没有你这种缺德的好兄弟!” …… 气氛顿时就欢乐了起来。 萧景曜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真切的笑意。 顾将军更是十分欣慰地点头,虎目微红,含笑看着士兵们没大没小的撒欢。 好一会儿,顾将军才转头看向萧景曜,重重地拍了拍萧景曜的肩,“你很好!这个轮椅,非常有用!” 顾希维凑过来提了一句,“除了士兵们,谁家有行动不便的老人,同样能用上。这东西也不算贵,一般人家咬咬牙也能出工钱让工匠做一个。” 萧景曜点头,“这个手艺根本瞒不住,我已经告诉了那位工匠,可以自行为别人坐轮椅。” 顾明晟看了萧景曜一眼, 心道这孩子还是实诚了些, 当即说道:“下回你进宫, 把图纸呈给陛下。就说这是你想出来的新玩意儿,可以推着行动不便的老人出去转转,让他们也晒晒太阳,赏赏景。做出来后又让我府上的士兵试了试,没有什么不妥后,才献给陛下。” “这是一样于民有利的东西,宫里也有行动不便的太妃,正好让陛下尽一份孝心,也让天下人知晓陛下的仁德。” 傻孩子,连表功都不会,怪不得刚进官场就被人拍了黑砖。 萧景曜都要感动得落泪了,天啦,这就是碰上神队友的感受吗? 身边不靠谱的人太多,萧景曜经常扮演一拖几的角色,现在被神队友带了一把,萧景曜真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 顾将……啊不,是未来岳父,给力! 更给力的是,顾明晟已经查出来拍萧景曜黑砖的人是谁了。 虽然翰林院人太多不太好查,但有了正宁帝神助攻,萧景曜精准锁定了秦学士,顾明晟再一查秦学士,哦豁,“秦学士的妻子近来同太常寺卿的夫人走得较近,太常寺卿的外祖母,是贵妃娘家的远房侄女。” 这关系乱的。萧景曜听得都要蚊香圈圈眼了。 但萧景曜还是迅速抓住了顾明晟话里的重点,贵妃。 哦豁,原来是宁王啊。 萧景曜缓缓露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微笑。亏自己先前还在头疼自己看到了宁王挨训,而被宁王记恨的事。 原本萧景曜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消除宁王对自己的芥蒂。现在一看,还消除个屁啊,这傻叉分明已经把自己划分到了他的对立阵营,早就提前对自己下黑手了。 萧景曜恍然大悟,就说先前在养心殿感受到宁王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不善,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不是自己料想的那样,是因为自己见到了他挨训的场景而记恨自己而已。 笑死,宁王这份胸襟,还不如他看不起的福王呢。 起码福王是真的心大,一点都不在意萧景曜看到了他出丑的事。 萧景曜脑内的记仇小本本迅速上线,毫不犹豫地在第一名的位置写上宁王。! 第 54 章 054 有了顾明晟的提点,萧景曜自然也将轮椅一事记在了心上。在下一次正宁帝宣他进宫念书时,萧景曜不好意思地将轮椅图纸呈给了正宁帝。 正宁帝果然十分高兴,“宫中有行动不便的老太妃,有了轮椅,正好能让太监宫女们将她们推出来看看风景。人要是总在屋子里闷着,心情也不好。老太妃们身子不舒坦,常年卧病在床,心下更是抑郁,能出来晒晒太阳,心情也格外舒畅。” 这几年正宁帝的身体也在走下坡路,各种各样的毛病疼痛都找上了他。一提到生病,正宁帝也颇有几分感慨。 这么想着,正宁帝对做出来轮椅的萧景曜更添一丝好感,“百姓家也有许多病重的长辈,能坐轮椅出去看看,也是晚辈对长辈的一份孝心。” 果然,萧景曜就是上天赐给朕的祥瑞啊。 朕,就是天命所归。即便是冷酷的父皇,也改变不了朕的命数。 正宁帝想起先帝在世时对他的诸多不满,再回想起先帝看向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目光,心下更是难得生出了一缕愤恨:朕是你的亲儿子,还是你的嫡长子。其他兄弟亦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何至于绝情至此,逼着我们兄弟自相残杀? 哪怕正宁帝是最终获胜的那个,依然不愿去回忆他登基前的事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正宁帝和兄弟们亦有过一段温情脉脉的时光。其他兄弟原本也对他这个太子恭敬有加,他们本是皇室兄友弟恭的典范。直到后来,先帝一手扶持了宸王和当时还是太子的正宁帝打擂台,吹响了先帝时期诸皇子夺嫡的号角。 先帝共有十八个儿子,到正宁帝登基时,包括正宁帝在内,先帝的子嗣只剩下三个。 可见先帝时期诸皇子夺嫡之惨烈。 正宁帝的皇位,算是踩着他大部分兄弟的鲜血枯骨得来的。 而顺利登上皇位的正宁帝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兴奋。没有人喜欢杀人,更何况杀的还是自己的亲兄弟。正宁帝骨子里就是个温和的人,先帝推宸王出来给他做磨刀石,或者说两人互为磨刀石,到最后演变成所有成年皇子的厮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铁血冷酷的先帝看不上正宁帝这份软弱。 而这份来自亲生父亲的否定,对正宁帝来说,就是屈辱。 先帝直到死之前,都对正宁帝不满意。 没有哪个孩子不会失落于父亲的否定。更何况先帝还是一代雄主,又有帝王这一层身份,所有儿女都视他为神明。 也因此,先帝对正宁帝的不满,成了正宁帝一生的心结。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成为像先帝那样冷酷的帝王。对儿女,他慈爱宽容,就像无数寻常父亲一样。对臣子,他也十分仁善,虽然有时候也会举起屠刀,但本质上来说,正宁帝不是个难相处的帝王。尤其还有个先帝做对比,老臣们简直觉得正宁帝是圣君。 正宁帝处处做派都和先帝不一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见到先帝后,能理直气壮地告诉先帝:你当年觉得我不 能当个好帝王,是错的。我和你不一样,就算我脾气温和,同样可以是一代雄主。文治武功,绝不弱于任何帝王。我的孩子们更是个个孝顺,兄友弟恭,我更不会丧心病狂地逼着他们自相残杀! 这是正宁帝的执念。 萧景曜陪伴正宁帝的次数多了之后,也看出来了正宁帝对先帝的心结。 萧景曜心下不由叹息,先帝可真是……一言难尽。虽然说养出来的是狗,杀出来的狼。从刀光剑影中厮杀出来的皇子大多不是什么庸碌之辈,于国家算是一件幸事。但对于被逼着厮杀的皇子们来说,那就是一生的痛苦。作为帝王,先帝是合格的。但作为父亲,萧景曜觉得,要是孩子出生前能选择自己的父亲,怕是没有人想要先帝那样冷酷无情的父亲。 最重要的是,先帝你怎么就能确定厮杀出来夺嫡成功的皇子,就一定会是如你一样的雄主呢?这样养蛊出来的帝王,他也有很大可能是暴君啊。 萧景曜都怀疑,先帝时期参与夺嫡的那些皇子,精神估计都有些不正常。 有这样的一个爹,想不落下点心理阴影都不可能。 看看正宁帝,登基十多年来了,还陷在这个阴影里走不出来。 也没人敢在正宁帝面前提起当年之事。正宁帝更加不可能走出来。 萧景曜深深叹了口气,还好最终是正宁帝继位了。据说其他夺嫡的皇子性格都比正宁帝冷酷,比如被先帝一手扶持上来的宸王,几乎是先帝翻版。 萧景曜想了想先帝的铁血手腕,一动怒就是让别人一户口本在阎王殿团聚的做派,忍不住同情了一下在先帝朝做官的大臣们。 好在登基的不是那位性格酷似先帝的宸王。不然的话,铁血手腕冷酷性情再加上心理疾病,萧景曜真心觉得那位宸王一朝登基,没了束缚,极大可能成为一代暴君。 在暴君手底下讨生活,那真是时刻都得担心自己九族不保。 还好正宁帝性情温和,就算有心理阴影,也能自己调整,不会殃及无辜。 这可真是社稷之福,黎民之福。 从这个角度来看,说正宁帝是天命所归,也没错。 宽仁的正宁帝当然不会贪图臣子的功劳。轮椅并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正宁帝只要对此表露出兴趣,第三天就有内侍毕恭毕敬地将做好的轮椅呈给正宁帝。 正宁帝也对轮椅这个新事物颇为好奇,亲自领着人去了一位老太妃宫中,让宫女们把卧病在床多年的老太妃抬起来放在轮椅上,推着她到院子里走了走。 老太妃能在先帝身边安安稳稳活到最后,自然是情商满点,当即红着眼眶感谢正宁帝,“陛下一直厚待我们这些老宫妃,一应份例从来不缺,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十分舒心。只可惜老身卧病多年,日日躺在床上,想出去找姐妹们聊聊天都做不到。好在陛下心善,公务如此繁忙,还记挂着我们这些老太妃。陛下实在是……实在是不世出之明君啊!” 说到最后,老太妃泪落如雨。她是真的感动。先帝对 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冷酷,对她们这些后妃自然也没什么感情。她们在宫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惹了先帝不喜,自己受冷遇也就罢了,就怕牵连家族。 说句诛心的话,老太妃是真心觉得,当太妃比她当年做先帝妃嫔时要轻松得多。哪怕她成了太妃后就病得起不来床,她依然高兴。终于不用惶惶不可终日,晚上担忧得睡不着觉,白天还要鼓足精神侍奉先帝了。 现在这样每晚安然入睡,都是她在当宫妃时求不来的日子。 老太妃是真的感激正宁帝。 正宁帝对后宫的宽和,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这是她进宫后就未曾再有过的安全感。 正宁帝颇为尊敬这位老太妃。盖因这位太妃同她生母有旧,在先帝潜龙时期就进了先帝后院,后来正宁帝生母、姨母接连过世,正宁帝的太子之位也朝不保夕。这位老太妃曾经对他伸出过援手。 这是已故的窦皇后为正宁帝留下的遗泽,所以正宁帝对这位老太妃也比较亲近。只可惜老太妃一直身子不好,后来都病得下不了床,这些年,都是正宁帝让太医院的太医们轮流等老太妃宫里的人传唤,又砸了无数珍贵药材进去,才吊住了老太妃的命。 老太妃显然也知道正宁帝的心结,坐在轮椅里,目光欣慰地看着正宁帝,柔声笑道:“陛下一直有副仁善心肠,就跟窦姐姐一样。日子一天天的,竟然也过了那么多年了。他日我去地下见了窦姐姐,正好可以同她说一说陛下这些年的功德。窦姐姐若是知道陛下这一路走来的辛苦,定然既心疼又骄傲。” 老太妃的声音柔和得就像一缕清风,飘飘悠悠的,似乎穿过了重重光阴,“窦姐姐当年就抱着陛下骄傲地说过,陛下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正宁帝捂着眼,都快知天命之年了,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滚滚而落。 他真的是个好人。 但好人登基的过程,就会格外痛苦。 老太妃叹了口气,示意内侍将她推到正宁帝面前,伸出自己宛若枯树枝一般的手,抚了抚正宁帝的脑袋。 “窦姐姐一直以你为傲。” 正宁帝更加泣不成声。 他被父亲嫌弃多年,打压多年,危机时刻更是性命不保,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来自母亲骄傲的肯定,终于冲散了他心中的部分阴霾。 老太妃心中更是一声长叹。她本来不该这般僭越,而应该像以前那样谨言慎行,规规矩矩地谢过陛下恩典。 只是大抵是人老了,心就会越来越软。老太妃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也没了往常那些顾忌,再加上正宁帝的脾气是真的好,而不是伪装。老太妃亲眼目睹正宁帝从出生到现在近五十年的经历,想到当年正宁帝的惊险处境,老太妃到底还是心软了,说了这番她这个身份不该说的话。 正宁帝并未怪罪老太妃,而是对老太妃更亲近了几分,哽咽道:“太妃要保重身体,有了轮椅,等朕得了空,带太妃去畅春园小住一阵。那边风景秀丽 ,亭台楼阁,水榭楼台应有尽有,太妃一定会喜欢。” “朕的长辈都不在人世,太妃是唯一看着朕长大的人,也能算是朕的长辈。太妃多保重身体,再多看看朕,也让朕尽一份孝心。” 老太妃拍了拍轮椅,慈祥地笑道:“这个轮椅,陛下有心啦。陛下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还记挂老身这个庶母,已然是孝顺圣君的典范啦。” “来日我见了窦姐姐,一定好好对她说陛下这些年有多想念她,对她多么孝顺。” 正宁帝狠狠点头。 哭了一场后,正宁帝又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正宁帝也有眼眶泛红哽咽难言的时候,但那个时候吧,咳……大多是为了笼络大臣。简称做戏。像现在这样真情实感地在人前哭泣,正宁帝已经多年未曾有过了。 回过神来后,正宁帝颇有些不自在。朕都要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能像个五岁幼童一般,因为思念母亲而在人前泪流不止? 老太妃却笑得更慈祥了,“陛下至纯至孝,窦姐姐定然高兴。” “这个轮椅确实巧妙,老身胆敢请求陛下,在老身去给窦姐姐之时,将这个轮椅也烧给老身。我也好向窦姐姐展示一番陛下对我们的恩典。” 正宁帝点头,“母后故去时,还未下不来床,应当用不上轮椅?” 说着说着,正宁帝又有些犹豫了,“这等新玩意儿,不管母后用不用得上,朕都给母后供奉一份,也让母后看个新鲜。” 就给母后烧一份,父皇,没有! 正宁帝抿着嘴,做了个愉快的决定。 很快,正宁帝因为看到新做出来的轮椅,想到故去的窦皇后,并且亲自烧了一个轮椅给窦皇后看个新奇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京城各大权贵家里。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正宁帝都亲手为生母烧了个轮椅以表示自己对生母的孝心,他们这些臣子还能闲着? 一时间,京城中的轮椅供不应求。那位得了萧景曜指点的匠人从天而降一个大馅饼,订单多得简直能排到明年。真是幸福的烦恼。 让权贵们等这么久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跟随正宁帝的速度要是不够快,怎么能体现自己对正宁帝的忠心? 这时,萧景曜顺手卖了一波图纸,解决了权贵世家的燃眉之急。这等权贵人家,家中奴仆无数,名下产业更是多种多样,要找个按照图纸做轮椅的匠人,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那位接到订单的匠人也没吃亏。权贵们的生意他做不了,还能做百姓们的生意。 京城百姓消息最是灵通,生活水平也是整个大齐的百姓中最高的。权贵之家流行轮椅,陛下还亲自供奉了一个轮椅给故去的太后娘娘,说是那轮椅可以给不良于行之人一些便利。 家里有病人的,顿时心动。 照顾病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病人多年卧病在床,心情不好,脾气也会越来越差,照顾这样坏脾气的病人,更是一种折磨。 有了轮椅,能推他 们出去散散心,不管有不有效果,反正陛下都夸了,他们给家中买轮椅,必然也是孝顺的行为! 这轮椅,买了! 家中有高寿长辈的,身子还颇为硬朗的,同样也买了。被人问到头上后才说,虽然老人家没什么重病,但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病痛,尤其是骨头,很是脆弱,偶尔身子不舒坦,往轮椅上一坐,让子孙推着他们出门,他们舒服不说,还能为子孙博一个孝顺的好名声。 多好。 就连萧景曜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宫里的老太妃,真的是神助攻啊。 轮椅都火爆成这样了,萧景曜这个最先想到做轮椅的人,自然是得了正宁帝一份丰厚的赏赐,一时风头无两。 萧元青已经见过一次大世面了。上回正宁帝亲自下旨给萧景曜赐婚,萧元青就战战兢兢地捧着圣旨,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现在那份圣旨还好好地摆在祖宗牌位前,萧子敬来了京城后,当即带着齐氏等人给圣旨磕了回头,而后摆上列祖列宗的牌位,每天三炷香。 这会儿宫里来了赏赐,萧元青可比上回镇定多了。奈何萧元青镇定了,萧子敬没办法镇定啊。萧子敬可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个激动之下,连呼吸都忘了,心跳急剧加速,还没等内侍报完赏赐的东西,萧子敬就已经晕了过去。 萧景曜赶紧谢罪,命人去请大夫。 传旨太监同样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是他传了多年的圣旨,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只是晕过去一个人,完全是小问题。正好现在萧景曜风头大盛,传旨太监也想卖萧景曜一个好,见萧景曜慌忙请罪,传旨太监当即笑道:“老大人高兴得晕了过去,萧翰林至纯至孝之人,担忧萧老大人,乃是人之常情。萧翰林果然不负陛下夸奖,十分孝顺。” 嗯,正宁帝在还没给萧景曜赏赐之前,就对得用大臣们夸萧景曜至纯至孝,简直把萧景曜的名声刷到了一个巅峰。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受正宁帝重用的六部尚书,现在都有些酸了。 他们倒不是眼红萧景曜获得的那点赏赐。都当上六部尚书了,谁没被正宁帝赏过东西呢? 重点是名声啊名声。 大齐以孝治天下,正宁帝金口玉言,连连夸萧景曜孝顺。那简直是拿自己在给萧景曜刷名声。 他们当年刚踏入官场时,有过这样的待遇吗? 六部尚书从未见过柠檬,却已经化身成了柠檬精。 好在他们也就在心里酸上那么一酸,对萧景曜没什么恶感。相反,他们十分看好萧景曜。 六元及第已经证明了萧景曜的才华,现在萧景曜一直待在翰林院,一是规矩如此,二是他年纪太小,不好给他太要紧的任务。 官场上,年纪太小,并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他们也猜到了正宁帝对萧景曜的格外看重。作为天子重臣,正宁帝的心结,他们这帮人精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说出来容易滚回家吃自己,他 们也只当自己不知道。 萧景曜的年纪有些讨巧。以正宁帝的心结, 就算正宁帝没有明说, 六部尚书这几只老狐狸也大概猜出来了,正宁帝心里,怕是真的拿萧景曜当祥瑞看待的。 或许正宁帝的理智告诉他,世上祥瑞大多是假。但萧景曜如此神异,又如此年纪,正好给了正宁帝相信他是祥瑞的理由。 从而让正宁帝再次确认,自己就是天命所归的帝王,先帝当年对他的否定,全都是错的。 这是正宁帝不能明言的心思,但老狐狸们都猜出来了。 所以萧景曜这个祥瑞,不能有缺陷。 也就意味着,他的第一件独当一面的事情,必然要完成得尽善尽美。 不然,萧景曜靠着正宁帝心里祥瑞的定位得了多少好处,有瑕疵之后,就会遭受正宁帝多深的厌弃。 想到这里,老狐狸们也不由叹了口气,觉得萧景曜这个祥瑞的定位,也并不完全是好事。 李首辅心思更深一些,猜到了萧景曜估计是正宁帝留给下一任帝王的能臣。所以现在正宁帝对萧景曜很亲近,也会为萧景曜刷名声。或许等到合适的时机,正宁帝就会给萧景曜一个展现自己才华的机会,让他漂漂亮亮地办好一桩事情。 萧景曜在翰林院的所作所为根本瞒不过这些官场上的老狐狸。当然,萧景曜步步算计,行事那么高调,也根本没想瞒着。 他能在翰林院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还能让正宁帝决定重新给翰林院的书架整理分门别类,按的还是萧景曜提出的法子。 别看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老狐狸们都在这件事上看出来了最重要的一条讯息:话语权。 萧景曜一出手,就把翰林院如何整理书籍的话语权拿到了自己手上。 混官场的都知道,官场新人为何上任后总要缩着脖子过日子,打探清楚了规矩后再慢慢施展拳脚?归根结底,不就是话语权的问题吗。因为是新人,不知道规矩,而这规矩,都是上峰定的,或者很久之前就成了定论。各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都够官场菜鸟们喝上一壶的。 萧景曜选择直接掀桌。你按规矩给我下绊子?不好意思,现在规矩我来定。 翰林院最不缺的是什么?当然是书。 正宁帝金口玉言,要求翰林院书籍整理改制,全都按照萧景曜的想法来。那就证明,翰林院有一半的话语权,都被萧景曜拿走了。 标准这种问题,呵,现代人都懂。萧景曜现在就成了那个制定标准的人。哪怕是秦学士,萧景曜说他管理的藏书楼分类的方式不对,秦学士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仅得认,还得开开心心地忍下来,殷勤地请萧景曜指点,该如何整理那些书籍。 所以这一轮交锋,翰林院众人只觉得萧景曜厉害,别出心裁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还得了正宁帝青眼。 落在老狐狸们眼里,顿时将萧景曜的资料再次翻出来仔细看了看。这种一出手就能从官署一把手手里抢走一半权力,甚至成为实际上 的二把手的狠角色,值得他们认真关注。 六部尚书很是开心,大齐能有如此出类拔萃的后辈。 都是读书人,大家都知道,念书念的好的人未必会当官。萧景曜露了这一手后,六部尚书都对他另眼相看,绝不会再有人说萧景曜不适合官场。 这小子哪是不适合官场,他简直是太适合官场了。一进官场就跟鱼进了水里一样,那叫一个游刃有余。哪怕楚行昭这等从小耳濡目染官场之事的官宦子弟,手段都和萧景曜不在一个层次上。 楚行昭和陆含章还在争赛道,萧景曜已经在抢裁判席位了。这能是同一水准吗? 六部尚书几乎能断定,只要萧景曜不出差错,日后入阁,只是时间问题。 话说萧家就是个寻常人家,萧景曜的祖父和父亲还都那么不靠谱,他小小年纪,到底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圆融手段? 六部尚书都十分好奇,拿着萧景曜的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能归结为,世上真的有什么都会的天才。 这般本事,只能是天授。 如此看来,正宁帝一直觉得萧景曜是祥瑞,好像也没毛病? 六部尚书思忖良久,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果,自己也忍不住失笑。 真好啊,自己和萧景曜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有的人的光芒是遮不住的。哪怕萧景曜的手段在六部尚书看来,只是寻常,算不得十分优秀。但以小见大,萧景曜显露出来的这份天资,让六部尚书们都十分认可,并一致认定,萧景曜是能在文官传记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 这就是名相的天分。 六部尚书也因此感慨万千,庆幸他们和萧景曜不处在同一个时代。 站在长辈角度,大齐有这样的栋梁之材,未来只会更加蒸蒸日上,盛世在望。 而若是与萧景曜同处一个时代……其中滋味,问问现在提起会试还有些憋屈的陆含章就知道了。 萧景曜的光芒太过耀眼,和他同时代为臣,便是自己再多才华,都注定被萧景曜的光芒所掩盖。 日月昭昭,不见繁星。 萧景曜不知道,他只是简单地回敬秦学士的行为,都被六部尚书们解读出这么多层的意思来。 不过认真想想,六部尚书们想得也没错。萧景曜本身就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跟着规矩走。萧景曜更喜欢自己创造机会,在安全的范围内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这已经成了萧景曜的思维定式。哪怕先前萧景曜还没意识到给他下绊子的人就是秦学士,他也在无意中为自己抢来了自己能在翰林院中抢到的最大权力。 再加上正宁帝的配合,萧景曜到现在都没发现他那点小小的算计,竟然就让六部尚书分析出来了他远超常人的行事手段,并且断定他将来一定能入阁。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老狐狸们这些年的官场生涯真的不是白过的,眼光一个比一个犀利。 户部尚书胡阁老还 悄悄嘀咕道:“我本来还好奇,萧家……咳,两代当家人都不靠谱,那些家底是怎么攒下来的。直到听到了萧翰林和邓氏书局合作卖科举书籍。天底下读书人那么多,谁不会掏银子买一份萧翰林亲自编写的科举书籍?那可是六元及第的传奇状元啊!我粗略算了算,萧翰林这次估计赚到了京城一座大宅院的银子。”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是朝廷的钱袋子。身为户部尚书,胡阁老自然对银钱方面格外敏锐些。邓氏书局要卖传奇状元亲自编写的科举书籍的消息一出来,胡阁老当即就是眼前一亮,拍案叫绝。这赚钱的法子,妙啊! 再一听邓氏书局给书籍定的不同售价,胡阁老算盘精属性发作,半夜睡不着,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了好几天,终于算出了一个大概的数目。可以说,除了萧家人和邓氏书局的掌柜之外,就只有胡阁老最清楚萧景曜这次赚了多少钱。 说起来,正宁帝把福王扔去户部还怪合适的。胡阁老算盘成精,朝廷要用的每一笔银子都能被他算出花来,每次往外拿银子就格外心痛。 这不巧了嘛,福王正好是只铁公鸡。和胡阁老的属性多搭,就是正宁帝有些痛苦,现在福王认真干活后,正宁帝想从户部要银子,难度直接超级加倍! 本来只有个胡阁老,正宁帝还挺好应付。毕竟君臣有别,胡阁老再心疼国库的银子,最终还是拗不过正宁帝,只能一边痛心疾首地捶胸口,一边让人把银子拨出去。 但福王加入后就不一样了。在银钱方面,正宁帝是胡阁老的克星,而福王,是正宁帝的克星。 胡阁老大喜过望,激动之下抓着福王的手,眼泪哗哗流,“殿下!户部就需要您这样的能干人!您天生就该来户部!陛下圣明!” 从未感受到自己如此重要的福王:“???”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觉得没毛病。 本想给福王找点事干,气不过福王成天在户部睡大觉,努力把福王这条咸鱼给鞭活了的正宁帝:“……” 早知道你如此坑爹,还不如让你每天就躺在户部睡大觉! 李首辅等人不如胡阁老擅长经济方面,先前得知萧景曜和书局合作卖科举书籍时,他们还暗自赞叹过萧景曜的高义。这位可真是不藏私啊。 谁家里没个在念书上不开窍的子孙呢?哪怕是阁老们,也有烦心事。萧景曜的科举书,他们也派人买了一套。 开玩笑,这可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编的科举书啊,都是受过科考之苦的人,他们怎么能不买来看一看? 再说了,要给家中子孙用的科举书,他们做长辈的,哪能不提前掌掌眼。万一书籍里面有些内容讲劈叉了,他们又没注意,那岂不是和萧景曜一起沦为笑柄。 结果这套书买回来一看,他们看着看着,竟然都忘记这是给儿孙用的科考书,时不时拍桌大喊一声好,更加佩服萧景曜心思之巧妙。 编书的难度和读书可不是一个等级,许多人读了一辈子书,让他们来编一套适合科举考试的书,他们指不定就 把四书五经全抄上了。 实在难以取舍,分不出轻重,也不知道该怎么编。 萧景曜编的书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入门级的教材从易到难,用词浅显,生动又有趣,让人忍不住继续往下看。一点都没有正经经史子集的枯燥乏味。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几位阁老不是大儒,更侧重科举考试,萧景曜科考书籍的编写,针对性极强,甚至还单独列了些常用典故,简直是学渣们的福音。夫子再也不用担心我写文章不会用典了呢。 阁老们一边看一边笑,竟然就这么将一整套书都看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家里伸长脖子等着看萧状元的科考书的儿孙们:“……”这书到底是给谁买的? 萧景曜现在暂时还接触不到六部尚书。他现在正在琢磨中秋节的事情。 师曼娘的手十分巧,齐氏也有一手好厨艺。萧景曜先前就念叨了一句咸蛋黄月饼,齐氏和师曼娘两人一合计,做了无数遍尝试,还真的做出来的萧景曜说的咸蛋黄月饼。 萧景曜大为震惊,忍不住想到,在现在甜月饼当道的时期,自己做出来的咸蛋黄月饼,算不算异端? 后世会不会有人像豆腐脑的甜咸之争一样,再来个月饼的甜咸之争? 这么一想,萧景曜都把自己给逗乐了。甜党咸党从豆腐脑掐到粽子,再多掐一个月饼也没什么。而且咸蛋黄月饼是真的很好吃。 一口气干掉三个咸蛋黄月饼的萧景曜默默打了个饱嗝,慢慢地喝了杯茶,幸福地眯了眯眼睛。 既然做出来了新月饼,萧景曜也不用再为中秋节的节礼发愁了。 萧景曜洗了手,跟着师曼娘一起做冰皮月饼。现在已经有了冰皮月饼,用的是糯米做的,容易裂开,所以价格并不便宜。毕竟成本有点高,这种糕点只有富户才会买,卖相不好的根本卖不出去。所以点心铺定的售价也很昂贵,是普通月饼五倍之多。 不过富贵人家也不差钱,吃的就是这份贵气。越稀有越昂贵的东西才能衬出他们的尊贵,所以那些有名的点心铺做的冰皮月饼,数量不多,却是抢手货。 萧景曜本来还想着随便买点月饼,再配上其他东西,也算是一份厚礼。 现在见齐氏和师曼娘能自己做冰皮月饼,还把咸蛋黄月饼也给琢磨出来了,萧景曜也就有了更多放飞自我的想法。 比如用各色蔬菜榨成汁,给月饼皮染色,做一套彩虹月饼,倒也不错。 味道还行,胜在创意十足,还雅致,正是最适合中秋节送的礼物。 萧景曜算了算人数,翰林院的同僚们得一人送一份,公孙瑾和窦平旌府上也不能落下,还有最重要的将军府…… 仔细一算,萧景曜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得抓紧时间继续做月饼。 齐氏抬抬手,将萧景曜赶出了厨房,“有你在,我们做月饼的速度都变慢了。放心,这活并不难,我再让厨娘和几个婢女过来一起做,用不了多久就能做好。” 至 于萧景曜刚刚做好的两份彩虹月饼,师曼娘特地拿了个大竹匾放好,等熟了后再让萧景曜给顾将军府送一份过去。 当娘的最知晓儿女的心思,萧景曜特地亲手做了两份彩虹月饼,定然是想着一份孝敬家中长辈,一份送给未来岳家。 齐氏和师曼娘一见顾希夷就特别喜欢。当然,这得归功于萧景曜接他们进京时,一路上的瞎逼逼,什么“希夷听到榜下捉婿这事儿,一眼就瞧中了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我,还奇怪为什么没人来抢我,认为京城百姓全都瞎了眼”之类的话,萧景曜没少说。 没见过顾家人的萧家人对顾希夷的好感就在萧景曜一路上的逼逼中不断+1+1,到京城后,两家人一见面,哎呀小姑娘比曜儿说得还要讨人喜欢! 齐氏和师曼娘简直恨不得拿顾希夷当成自己的亲孙女/女儿看。 萧景曜暗暗松了口气,这么看来,日后家里应当不会有什么婆媳问题了吧? 婆媳矛盾大,一定是当丈夫的不行!萧景曜才不想成为处理不好婆媳矛盾的废物老公。 只能说,在这个时代,顾希夷能碰上萧景曜,确实跟中了头彩没什么区别。 这个时代的男子,绝不会像萧景曜这样开明包容。 萧景曜的彩虹月饼果然获得了亲朋好友们的一致夸赞。尤其是窦平旌,这家伙竟然是个咸党,萧景曜送去承恩公府的八个咸蛋黄月饼,有一半进了他的肚子。就这,窦平旌还不尽兴,跑来找萧景曜打劫,又拿了一篮子咸蛋黄月饼回承恩公府。 萧景曜简直哭笑不得。 正宁帝得知消息后,特地把萧景曜传进宫,笑着问起咸蛋黄月饼和彩虹月饼之事。 这一次,窦平旌十分给力地瞎说大实话,“陛下,入口之物,谁敢贸然呈给陛下?萧景曜要真是不知好歹胡乱给陛下进献吃食,朝中老大人们立马就要对他口诛笔伐。您的天才状元,就得落个佞幸的名声啦!我吃着那咸蛋黄月饼味道甚好,不如让萧景曜将做法告知宫中御厨,陛下什么想吃,让他们做便是。” 萧景曜点头,“承恩公言之有理。宫中御厨厨艺精湛,做出来的月饼定然更美味。” 正宁帝一想也是,知道这两种月饼的做法都是萧景曜的祖母和母亲想出来的,正宁帝当即开口道:“给萧府老夫人和萧夫人赐三尾凤钗,锻十匹,罗十匹,郊外庄子一个。” 听着赏赐并不多,但都十分贵重。尤其是三尾凤钗,大齐女眷非诰命不能戴凤钗。正宁帝特赐齐氏和师曼娘一人一支三尾凤钗,完全是在给她们做脸。 日后她们参加女眷们的聚会,只要头上戴着这支凤钗,几乎就等同诰命在身。因为是陛下特赐,她们的身份还更要超群一点。 无人再敢因她们出身低微而轻视她们。 萧景曜是真的感动了。正宁帝想对一个人好,那是真的能戳中对方心窝。 大概这就是皇帝的天赋技能,哪怕萧景曜知道正宁帝这是有意施恩自己,还是被感动了一下下,再次觉得 正宁帝从夺嫡中杀出来了真好。 齐氏和师曼娘都惊呆了, 她们万万没想到, 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有获得陛下赏赐的那天。 齐氏还能稳住,师曼娘已经眼泪汪汪了,“曜儿,娘的好儿子……” “娘,这赏赐可是你和祖母凭本事赚来的,和我可没有关系。”萧景曜的眼睛弯成了弦月,“陛下也喜欢吃咸蛋黄月饼,这是你们自己挣来的赏赐。” 齐氏眼神大亮。 师曼娘眼中同样爆发出光芒。 萧景曜顺便还拉踩了一波,摇头叹气,“祖父,爹,你们作为家里的顶梁柱,都被祖母和娘给比下去啦。现在我们府里,就你们没有获得过陛下的赏赐哈哈哈。” 萧元青袖子一撸,“你是皮痒了吗?” 儿子怎么当了官后还这么皮? 萧子敬瞪了萧元青一眼,对着萧元青发射死亡光波,“你动手试试?曜儿说得难道不是实情吗?” 萧元青本来担心萧子敬听了萧景曜的话后会生气,提前一步露出了怒气,见萧子敬毫不在意,萧元青顺势就放下了袖子,当了一回听话的好儿子,“爹说得对。” 萧子敬满意地收回目光,将萧景曜和齐氏师曼娘夸成花,并且大手一挥,让人买了爆竹过来,必须得好好庆祝这个好日子。 曜儿的生辰有这样的大喜事,曜儿真是个福星啊! 顾希夷和萧景曜换了庚帖,自然也知道萧景曜的生辰。小姑娘挖空心思给萧景曜准备了份生辰礼。萧景曜打开一看,是一条雅致又华美的腰带。萧景曜摸着上面精致的云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不知道小姑娘这次又戳到了几根手指头。 秋季正是菊黄蟹肥的时节,正宁帝自然吃上了南方运来的大闸蟹。 大闸蟹的数量看着多,实际上分一分,也没多少。 正宁帝和后宫嫔妃办了一场赏花吃蟹宴,又给老太妃们分了分,还有宗室和得用的重臣。 一批分下来,每家分不到几只,为的是那份体面。 让所有人心里泛酸的事情来了,萧景曜,这个踏入官场不到半年的小菜鸟,竟然也收到了正宁帝赏赐的大闸蟹。 惊掉了无数人的眼球。 萧景曜也颇感意外,该赏他的,正宁帝先前窦赏了,怎么突然又赏下了大闸蟹? 这份体面,倒是有些太过了。 萧景曜近来风头正盛,其他人也乐意卖他个好。他有意打听事情的经过,自然不难。 但萧景曜也困惑了,为我说话的竟然是宁王?他这唱的又是哪出?! 第 55 章 055 萧景曜十分不解。这些日子他也没再见过宁王。他们两人上一次见面,只有上回福王来养心殿告状,正宁帝让宁王滚来挨骂,无辜的萧景曜旁观了全程,惨遭宁王记恨。 要是说宁王这是想拉拢自己,萧景曜觉得这事儿也不太对。宁王那种高傲自大的性格,不大看得上萧景曜,所以在看向萧景曜时,也没怎么掩饰自己厌恶的目光。若是宁王真的有意拉拢萧景曜,也不会是这种偷偷施恩的风格。以他的性子,必然要大肆宣扬他对萧景曜的恩情。 反正不管萧景曜上不上钩,这么一宣扬,宁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萧景曜在得知自己还没进翰林院之前,宁王就开始给自己使绊子的事儿后,很是无奈。仔细琢磨了一下,萧景曜才大概猜到了宁王的脑回路。 萧元青和窦平旌交情匪浅,哪怕现在窦平旌领了禁卫军统领一职,得了空还是会来萧府找萧元青玩。 一个窦平旌也没什么,谁不知道承恩公脾气暴躁不好惹,族中几房都被他搅得七零八落,是个能眼睛都不眨地拆掉自己家族的狠人。这样的光杆司令,又没什么大本事,只靠正宁帝宠爱,其实也没什么实权。 就算窦平旌现在是禁卫军统领,这个职位非正宁帝心腹不可任。但窦平旌多年来不靠谱的行为太多,大家都没把这当回事。毕竟以窦平旌触怒正宁帝的频率,谁知道他这个禁卫军统领能当多久。 正宁帝和窦平旌这对表兄弟,相处方式十分魔幻。朝中大臣对正宁帝削了窦平旌的官职,又把窦平旌找回来干活这种事都麻木了。最高记录,窦平旌一个月内被削了五次,又被消了气的正宁帝叫回来继续干活。 一个月三十天,窦平旌这换官职的速度,要是有个什么“历史上换官职最频繁的大臣”之类的评选,那窦平旌必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所以禁卫军统领这个官职再要紧,其他人确实也没把自己对窦平旌的重视程度往上提一提。 这边刚重视他几分,那边他就被正宁帝再次削成白板滚回家闭门思过,这不搞笑呢? 所以朝中大臣都知道承恩公受宠,但也都不认为承恩公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又没有族人互相帮助,甚至不被族人放冷箭都算是老天保佑,谁会把他当成对手啊? 承恩公可怕不可敬,皇子党们夺嫡都没把窦平旌算进去。 每到这个时候,野心勃勃的皇子们和他们背后的支持者都觉得太子也怪不容易的,明明有个好外家,开局就拿到一手好牌,愣是被承恩公给拆了个四分五裂。 太子母族和皇帝母族乃同一家,皇帝还把对生母的眷恋和感情全都投放在了母族。这是什么天胡开局? 光是靠这一点,太子就一只脚踏入不可撼动的地位圈了。 谁知道还能有自拆家族这种骚操作呢? 哪怕是摩拳擦掌准备把太子拉下来自己上的宁王,一想到窦平旌,都想对太子说一声同情。 这可真是让他们想破头 都想不明白的壮举啊。 萧景曜倒是觉得窦平旌很聪明。这些天相处下来, ??[, 萧景曜都能确定,窦平旌一点都不傻,没大本事是真的,但不至于太离谱。这一手操作虽然骚,但不也顺利地将承恩公府从夺嫡的漩涡中给摘了出来? 这么一看,那些铆足劲抱着自己的九族到处钻营,想挣个从龙之功的家族,指不定谁傻呢。 窦平旌都混账成这样了,大家也习惯性将承恩公府排除在夺嫡之外。但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窦平旌就是太子的亲舅舅。娘亲舅大,舅舅的地位,几乎就比父亲弱一点。窦平旌的动向,还是会被夺嫡的人牢牢关注。 本来萧景曜这个六元传奇状元就有够惹眼了,不过他年纪小,萧家又只是普通人家,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就算萧景曜名气再大,萧元青和窦平旌交好也没什么关系。尤其是在查出萧元青过往的一些丰功伟绩之后,其他人更是忍不住嗤笑一声,觉得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承恩公这等不学无术的混账,果然就和废物纨绔聊得来。 直到正宁帝给萧景曜赐婚。 看看萧景曜未来的妻子是何人,顾将军唯一的女儿,在家极为受宠,是顾将军和吴将军的心头肉。正宁帝又不搞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套,顾将军的威望几乎达到了顶点。 这个时候,窦平旌和萧元青的关系,在一些人眼里,就格外碍眼了。 顾将军几乎算是大齐现在的武将之首。武将代表什么?兵权! 宁王只要一想到窦平旌和萧元青交好,萧景曜会因为这层关系天然对太子有好感,顾将军又因为萧景曜这层关系稍微偏向太子……宁王当真半夜都睡不着觉。 所以宁王决定先下手为强,在萧景曜还未进入翰林院任职之前,就稍稍动了点手脚。 萧景曜确实有才华,他这份才华,沉淀十多年也无妨。 只要萧景曜不出头,老老实实窝在翰林院,顾将军就不会因为萧景曜的缘故而选择支持太子。 虽然萧景曜觉得宁王这个脑回路有点扯,但他琢磨了许久,也观察了宁王的行事作风后,最终得出来这个结论,应该是有八九分靠谱的。 想通这点后,萧景曜也很无语。顾将军在宁王眼里到底是个怎样的莽夫形象?他这等立下大功的将领本就容易遭帝王猜忌,再跑去参与皇子夺嫡的事,是嫌自己的九族活得太长了吗? 萧景曜不懂,但萧景曜大为震撼。 顾将军都回京好几个月了,一直谨言慎行,兵权也交得利索,摆明了就是功成名就后想带着一家老小过点舒心日子,什么麻烦都不想参与。大儿子废了一臂,日后不会再有上战场的机会,小儿子更是投戎从笔,考了个秀才功名,明摆着不想再走武将的路子,只想一家人和乐融融过点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结果宁王竟然觉得顾将军会因为萧家和窦平旌的交情而站队太子? 萧景曜挠了挠头,简直不知道该说宁王特别有未雨绸缪的 意识,还是该说宁王眼瞎,一点识人之明都没有。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有个好岳家的长处再次体现出来。顾家先祖追随本朝太/祖起事,顾家是实打实的开国功臣之后。就算顾家世代镇守边疆,在朝中也有自己的关系网。 或者说,在外戍边的武将,在朝中花的心思也不少。毕竟有兵权的将领容易遭帝王猜忌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知道自己对朝廷忠心耿耿,但他们又不在京城,和皇帝隔着上千里的距离。武将们读书少,又不是文盲,三人成虎的道理还是懂的。所以越是在外领兵,兵权在握的将领,越会在朝中打点关系。没有别的心思,就是为了在有人对皇帝说将领们坏话的时候,能有人在皇帝面前帮他们说好话。 所以顾家虽然远离京城多年,但对京城的关系网门儿清。 只能说,能顺利爬上来,安安稳稳当文官武将中的佼佼者的,都是智商情商爆表的家伙。真不是刻板印象中的文官老狐狸,武将铁憨憨。 萧景曜既然和顾希夷定了亲,顾明晟对萧景曜这个女婿也十分满意,自然不会拿萧景曜当外人。 顾家知道的一些消息,顾明晟和顾希维都会从中挑一些对萧景曜有用的告诉萧景曜。 世家和帝王共治天下的时代,世家子弟从小就有个重要任务,那就是背谱系。 自家祖上是谁,从何时发家,先祖当过哪些官,取得过什么成绩,和哪些家族联过姻……从族谱第一页的祖宗一直背到现任,其庞大的人物关系,比蜘蛛网复杂多了。能梳理清楚这些的,都是牛人。 更可怕的是,世家子弟们,不仅要背自家家谱,还要背别人家的家谱。碰上不认识的人,先亮明自己的身份,双方一听,立马就能从自己背过的谱系中扒拉出来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顺便还能扒拉一下诸如“我三曾叔祖的女儿曾经嫁给你表姑母的表侄”这类让人听了后立马蚊香圈圈眼的复杂关系。 现在世家早已不复存在,勉强能称得上世家的,也不能与当初辉煌的世家时代相提并论。现在的世家大族们当然不用再痛苦地背谱系,但他们要记的东西同样不少。 比如朝中各位臣子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被家里重点培养的官宦子弟,都是要背的。 萧景曜本来需要自己去慢慢摸索,但顾将军直接把顾家记载下来的朝中官员姻亲关系谱给了萧景曜一份。 看到顾将军慷慨给他的这份资料,萧景曜的眼皮就是一跳。好家伙,整整一箱子书,全是记录官员们的人物关系网的。上到一品大员,下到九品小官,还有外放的封疆大吏们。要不是在朝中经营多年,绝对不可能整理出这么详实的资料。 众所周知,现代人对于亲戚关系上,不大理得清。有的甚至连堂亲和表亲都分不清。萧景曜上辈子是孤儿,更加没有家庭亲戚的概念。穿越过来后,萧家的家庭关系也很简单,没什么需要来往的近亲。冷不丁看到这么多拐 着弯的亲戚, , 都觉得脑瓜子有些嗡嗡的。 这玩意儿可真是……就算记下来了,要迅速反应过来正确的称呼,也十分不容易。 不过萧景曜并不是畏难的人,知道这些东西有用,萧景曜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将京中官员们的姻亲关系全都理清楚了。 然后就发现,早朝上站着的那一圈官员,东拉西扯的,基本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姻亲关系。 也就说明宁王对萧景曜的顾虑有多不靠谱。 朝堂上的官员看起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到八十竿子下去,一定能打到一起。只要扯得够远,大家都是亲戚。 妨碍他们在朝堂上打出狗脑子了吗? 宁王党自己的小团体中,说不定还有太子党的姻亲呢。姻亲算什么,利益在前,就是亲兄弟,不也会拼个你死我活? 哦,宁王和太子就是典型代表。 萧家只是萧元青和窦平旌有些交情,萧景曜和窦平旌的接触都不多,宁王是怎么突发奇想,觉得顾将军会因为萧家和窦平旌这一点接触,而站队太子呢? 就离谱! 萧景曜觉得宁王脑子真的有病。 殊不知宁王现在得意得要命,每次见到太子都给太子一个嘚瑟到不行的眼神。 太子十分不解,但条件反射地觉得宁王没憋什么好屁,内心万分警惕,火速命人去查宁王最近都干了什么事。 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太子拿着写着结果的纸条,眼中冒出了无数个问号,“他在父皇面前给萧景曜说好话,让萧景曜得了赏赐,觉得这样能顺利地破坏孤和顾将军的关系?” 太子满脸茫然,孤和顾将军有过什么关系吗?孤怎么不知道? 当然,作为和宁王斗得有来有往的对手,太子只是迷惑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宁王的想法,当即心情复杂。 他倒是想借着窦平旌和萧元青的交情,将萧景曜拉拢到自己这一边来,能通过萧景曜和顾将军府结一份善缘也不错。但问题是萧景曜滑不留手,太子就算想拉拢萧景曜,都被萧景曜不动声色地避了开来。 在萧景曜身上碰了几个软钉子的太子心中很是不快。 然后他又查到了萧景曜一开始在翰林院的待遇,再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查到了秦学士和贵妃娘家的关系。 太子:哦豁。 本来太子对萧景曜不接自己递过去的橄榄枝之事有些不爽。身为地位稳固的太子,自从正宁帝登基后,太子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更是对他恭恭敬敬。就算是想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拖下来的宁王,见了还是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萧景曜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太子主动向他示好他都不接话,可想而知太子心中的恼怒。 不过窦平旌和萧元青的关系不错,太子和窦平旌这个舅舅的关系已经不复往日亲密,也不想因为萧景曜和窦平旌再起芥蒂。所以太子也就在心里气上了一气,很快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谁知 道宁王突然来了这么一招呢? 太子阴恻恻笑了,“破坏孤和萧景曜的关系?得意拿鼻孔看孤?孤倒是要看看,萧景曜知道你先前干的那些好事之后,会不会再同你亲近!” 萧景曜本来想中立,明哲保身。太子气消了后也默认了。结果宁王来上这么一招,太子当即乐了,萧景曜想两边都不站,但只要他对你的恶感比对孤深,那就是孤赢了! 于是,萧景曜就在翰林院中又多了位硬贴上来的同僚,干劲十足地帮萧景曜干活,打点生活琐事之余,“顺便” 向萧景曜透露了一下当初萧景曜被分来这个养老之处的内情。 萧景曜默默地看着对方许久,直到把对方看得额头都开始冒汗,萧景曜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淡淡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收到了陛下赏赐的大闸蟹。” 向萧景曜透露实情的同僚:“……”可恶,就知道宁王故意使坏,先打压,再施恩,又有意让人将他施恩萧景曜的事透露给萧景曜。好在我们查到的东西更多,宁王想在萧景曜面前做好人也做不了! 不过听萧景曜这话,怎么有种一来一回,扯平了的意思呢? 还是选择保持中立啊?对方忍不住叹气,而后安慰自己,萧景曜保持中立就不错了,总比被宁王拉拢过去得好。 萧景曜也叹气,自己只是个朝中无根基的从六品小官啊,太子和宁王要笼络新科进士,官宦子弟的楚行昭,江南士族并且和公孙家结亲的陆含章不是更合适吗? 萧景曜又哪里知道,太子和宁王之所以把目光放在他这个小官身上,除了顾将军府的支持外,还有阁老们的原因呢。 六部尚书对萧景曜的欣赏又没瞒着,他们先前对萧景曜的夸赞,笃定萧景曜一定会入阁的话语,都传进了消息灵通的太子和宁王耳朵里。 传奇状元只是一面招牌,拉拢过来,更多的是牌面影响,还有一点点可能性可以借助他再拉拢顾将军府。但让所有阁老们都断定的未来阁臣之才……这么个厉害人物,不抢到自己阵营里难道等对方先下手吗? 最先动手打压过萧景曜的宁王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趁着萧景曜刚进官场,还不熟悉官场规则,不明白自己被人下了黑手的时候,顺道卖了萧景曜一个人情。 萧景曜若是不知道自己被人下了黑手,那这份人情,就得记在宁王头上,总能和萧景曜结个善缘。萧景曜要是知道自己挨了闷棍,也未必能查到宁王头上。最坏的结果就是萧景曜查出这是宁王干的,但有宁王为萧景曜求赏赐在先,萧景曜事后才查出自己挨了宁王的闷棍,两相抵消,萧景曜也不会对宁王心有芥蒂。 宁王的算盘打得很好,只是低估了萧景曜的本事。这家伙虽然是官场菜鸟,但上辈子从小被一帮体制内退休大爷大妈们教导,长大后自己开公司,也没少和政府工作人员打交道。到了首富那个位置,和一省一把手相谈甚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人际交往,官场潜规则,萧景曜一点都不陌生。 官场菜鸟确实不会察觉到自己被人坑了, 但萧景曜是只伪菜鸟,来翰林院当值的第一天就察觉到了猫腻。他自己有本事不说,还有个十分厉害的岳家。两相结合,萧景曜早就知道了宁王给他使了绊子,记仇小本本上已经把宁王的名字写在了第一位。 ……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吃不起官场这碗饭。 太子去查宁王对萧景曜做过什么事的行为,没有刻意瞒着正宁帝。或者说,太子的大部分动作,都瞒不过正宁帝。 这就是住在东宫的不好之处了。东宫也在皇宫中,只要在皇宫中发生的动静,就很难瞒过正宁帝的耳目。太子今天吃了些什么,换了几套衣服,召见了哪些人……只要正宁帝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 这也是成年皇子们出宫开府后,太子越来越焦躁的原因。 以前皇子们都住在宫里,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敢有大动作。上面还有个正宁帝看着呢。 成年皇子们出宫开府后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王府属官,有权有钱,又没有正宁帝盯着,自由度比太子大多了,可以招揽更多的幕僚为自己出谋划策,也能更好地拉拢其他官员。 每天散值后,或者休沐日,邀几位同僚一起喝酒踏青赏花,不是十分正常的事吗? 宁王开府后,朝中宁王党数量急剧上升,就能看出来宁王出宫后确实势力大增。 太子呢?他但凡接见一个不是东宫属臣的大臣,消息就能立马传到正宁帝耳朵里。 宫里又不只有正宁帝和太子,还有那么多嫔妃呢。贵妃掌管后宫,想知道有哪些人进宫了,不要太简单。她又还算受宠,正宁帝隔三差五就会去她的殿里坐一坐,要给太子上眼药,简直一点难度都没有。 更何况,野心勃勃盯着太子之位的,又不是宁王一个人。后宫中有不少妃嫔,虽然争斗不断,但在给太子上眼药这方面,又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致。 无怪乎太子忧愁后宫没有为他说话的人。 另外,皇子成年开府,就意味着皇子能参政了。眼下几位王爷都领了差事,被正宁帝安排进六部历练。 这也是皇子们拉拢支持者的好机会。不是谁都像福王一样,一心只想摸鱼,当值就睡觉的。 而参政的机会,在宁王等人还未成年之前,原本只有太子能有这个特权。 正宁帝对太子确实好,像是要借着太子补偿当年那个被父皇冷落的可怜的自己一样,正宁帝对太子很是大方,立了太子后,太子还未到参政的年纪,正宁帝已经让他去养心殿读奏折,处理政务了。 太子也争气,言行举止以及能力都让正宁帝十分满意,是正宁帝心中最优秀的儿子。 等到宁王他们出宫开府,参政之后。太子优秀,宁王等人也不差。两边的差距其实是在缩小的。正宁帝作为父亲,自然欣喜于儿子们能干。但作为哥哥的太子,对此就只能感到焦躁了。 打个比方,以前太子在正宁帝心 里是能拿90分的优秀好大儿好太子,其他孩子是60分的好大儿。现在太子还是90分,而宁王等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能拿到80分,正在往90分前进。 这其中的差别,后世上过学的人都知道。学霸成绩好那是应该的,学渣们异军突起直奔第一而去,那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现在太子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困境。 但有时候,劣势也能利用一下。太子故意去查萧景曜,这事儿,已经从儿子那里知道了萧景曜的重要性的贵妃怎么可能不知道,多么好的给太子上眼药的机会啊。贵妃一点都没闲着,在正宁帝来她宫里坐坐的时候,贵妃状似不经意地提到了太子好像和萧状元不太和睦一事,并担忧道:“不会是萧状元的父亲惹了承恩公不快吧?” 贵妃一张嘴,把承恩公都牵扯进来了。本来太子在正宁帝的心中的分量就不轻,再加上一个承恩公,正宁帝自然牢牢记在心里,而后就让人去查了太子最近在干嘛。 想当然耳,太子能查到的东西,正宁帝自然也能查的到。 看着案几上摆着的资料,正宁帝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作为父亲,正宁帝拒绝去想这是大儿子和二儿子在争斗。但正宁帝还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属于帝王的理智上线后,正宁帝也没办法欺骗自己,太子和宁王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兄友弟恭。 再仔细查,怎么查都是宁王先对萧景曜动的手,萧景曜一开始对此毫不知情,还在知道大闸蟹是宁王替他讨的赏赐后感激不已(故意透露宁王为萧景曜讨赏的太监的供词),就算被太子这方的人戳穿了宁王先前对他下了黑手,萧景曜也只是觉得宁王对他一打压一施恩,互相扯平,两不相帮。 正宁帝对萧景曜很满意。 再看太子和宁王,就没那么满意了。太子还好,不是主动挑衅的那方。更何况太子是正宁帝属意的继承人,对太子的滤镜比对其他儿子更厚,正宁帝只是心里不舒服了一下,就立马原谅了太子。宁王嘛……正宁帝黑着脸,让人传宁王进宫,劈头盖脸将他一顿臭骂。正宁帝的老父亲心态又发作,没把事情捅破,只说宁王对太子不够恭敬。 宁王简直莫名其妙,心下恨恨,觉得这一定是太子给自己挖了坑,忍不住为自己喊冤,“父皇,儿臣一直对太子十分恭敬,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 正宁帝冷笑,“朕还没死呢,你那些小动作,真以为能瞒得过朕的眼睛?” 宁王满头大汗,不知道正宁帝到底查到了多少东西,出宫后太过顺风顺水而发飘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二话不说直接跪下认错,膝行抱住正宁帝的腿嚎啕大哭,“父皇别生气,是儿臣头脑发昏。儿臣让父皇伤心,死罪!” 正宁帝叹了口气,心又软了,“你刚开府,身边围了些心思迥异之人,也是常事。你和太子才是亲兄弟,切莫因旁人的撺掇而同太子有了隔阂!” 大抵当皇帝的都是这样霸道的心态,我儿子不可能有错,他要是错了,一定是有人带坏了他! 正宁帝现在的想法,就跟后世无脑护着熊孩子的熊家长差不多。又因为正宁帝大权在握,杀伤力更大。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虽然后宫的变动对太子没什么直接好处,但能打击到宁王的势力,太子就开心。 宁王对上太子,完败。 但太子也不是没有损失,翰林院那位好心提醒萧景曜的同僚,没过多久就不见了踪影。 而翰林院其他暴露出来的太子党和宁王党,都遭到了正宁帝的清洗。翰林院学士更是由秦学士换成了赵学士。 当然,正宁帝也没用宁王和太子相争为借口处理官员。这件事被正宁帝压得死死的,正宁帝绝不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宁王和太子相争之事。所以这次官员的变动,正宁帝都费心找了别的理由。 比如秦学士之所以丢官,就是有御史弹劾他治家不严,族人借他的名义鱼肉乡里。秦学士已经脱去官袍,现在正在流放的路上。其他被处理的官员同样都有正当罪名。 完全和太子与宁王之争无关。 至于宁王府属官全都换了人?宁王上回进宫不久后就病了,正宁帝大怒,觉得宁王府伺候宁王不够尽心,重新为宁王换了一批得用的属官。 这分明是正宁帝对宁王的拳拳父爱,和皇子相争有什么关系? 天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派和乐融融,怎么可能会出现皇子相争之事? 不知道的人忍不住感叹正宁帝真是位关心儿子的好父亲,知道的人更是一言不发,睁眼说瞎话夸正宁帝爱护诸位皇子,皇子们也孝顺,堪称天家典范。 正宁帝不声不响就将事情平息,本以为快刀斩乱麻解决了儿子们的矛盾,却没想到不管是太子还是宁王,对正宁帝的处置都十分不满。 宁王看着自己的新属官,面上叩谢父皇恩典,内心忿忿不平,只道正宁帝偏心。明明他样样都不输太子,为何在正宁帝眼里,他永远矮太子一头?嫡子嫡子嫡子,宁王都要恨死太子身上嫡子的标签了。 太子同样心下不满,这次是宁王率先出手挑衅自己,父皇都查明实情了,为何还要处理我的人? 而他们的不满,正宁帝都不知道。 因为经过正宁帝这一次敲打后,太子和宁王又恢复到了还未出宫时的亲密。两人接连哭着向正宁帝认错,一个说儿子糊涂,另一个说儿子考虑不周,让父皇伤心,请父皇责罚。 还连手在养心殿内上演了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 正宁帝果然十分感动:朕的儿子都是好的。都怪小人作祟,离间了他们的兄弟之情。这不,误会解除后,两人不又感情好了起来? 只有太子和宁王知道,他们只是将情绪藏得更深,争取下一次出手直接按死对方,不给对方任何翻身的机会。 至于造成这一切的导/火/索,无辜的萧景曜萧状元。 正宁帝思索片刻, 觉得萧景曜品行端正, 心性正直,于是将萧景曜提拔到自己身边,给了萧景曜一个中书舍人的职位。 萧景曜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萧景曜自己都不知道正宁帝为什么突然给自己来了个官职大晋升。 大齐的中书舍人品级并不高,只有正六品。从品级上来看,萧景曜只是由从六品升到正六品,不过是升了一级而已,并不能算是官职大晋升。 但中书舍人这个职位可非比寻常,这可是真正的天子近臣,相当于皇帝秘书的角色。每天都能面圣不说,皇帝有什么旨意,一般都是皇帝口述,中书舍人润色后写好圣旨,交由皇帝查看后,确认无误再由掌印太监盖上天子大印,最后由传旨太监出去传旨。 到了大齐,中书舍人的工作量进一步加大,甚至可以为皇帝处理重要文书。 这才是萧景曜把中书舍人一职比作皇帝秘书的原因。 想想看吧,能呈给皇帝看的重要文书,哪一本不是关乎着国计民生的大事?就算不是这些大事,朝中大臣的动向,官员党争的内情,以及皇帝派去各地的钦差的回信…… 这等绝密信息,除了正宁帝和阁老们外,能够看到的,就只有中书舍人。 所以别看萧景曜只是由从六品升为正六品,但这简直比连跳五级,由从六品升至正四品还难。 正四品已经是同进士的天花板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这个品级。 萧景曜这个正六品的中书舍人,可比寻常的正四品厉害多了。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是各州封疆大吏,正二品大员,见了现在的萧景曜,都要客气相待。 这就是翰林院修撰和中书舍人的巨大差别。 更别提,中书舍人作为天子近臣,可以近距离观察天子的脾气性格,揣摩天子的喜好,之后的官途自然能平坦。 最重要的是,中书舍人可以在为皇帝处理重要文书时,顺便听一听皇帝和阁老们商讨政事啊! 这可是大齐顶级权力核心圈的核心人物,哪一位不是胸有千壑的大才。萧景曜一琢磨,好家伙,自己这不就是相当于上了个带薪的阁老补习班,能够亲眼看到阁老们和正宁帝如何治理国家? 怪不得中书舍人这个职位如此惹眼,从这个职位出来的,在官场中全都如鱼得水,不管在哪儿都能干出一番政绩来。 皇帝和阁老们的小课堂,虽然这并不是给中书舍人准备的小课堂,而是他们在认真商讨朝政,那也足够中书舍人受用终生了。 能考上进士的都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科举考试为他们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再一上这种高端实践小课堂…… 有这配置,要是还能当个虚度年华的庸才,那简直是在侮辱他们能考中进士的智商。 历朝历代,盯着中书舍人的官员简直不要太多。萧景曜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被这么大的馅饼砸到头上,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自己最近没做出来什么成绩啊,怎么突然间就被 正宁帝升为中书舍人了? 萧景曜一头雾水。 翰林院现在已经到处飘着酸气了。萧景曜先前被正宁帝点名去替他念书,翰林院有的人坚强的稳住了,没有酸。现在,他们再坚强,也稳不住自己的心态了。 萧景曜踏进官场才多久?他来翰林院当值才不到半年啊,怎么就青云直上,一步登天了呢? 是的,一步登天。在所有人眼中,萧景曜这次就是一步登天。 周翰林震惊得嘴里能塞下两个鸡蛋,吓得瞌睡都没了,呆呆地看着萧景曜,“你……你家中是不是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背景?” 这等一步登天的事,以前从未有过! 就算萧景曜的岳家是顾将军,武将也没办法插手文官的事情。正宁帝更不会允许有人插手他的近臣安排之事。 那萧景曜晋升得这么快,简直是不可思议。 要不是觉得太过离谱,周翰林都要忍不住怀疑萧景曜是正宁帝流落在外的亲儿子了! 哪有提拔得这么快的年轻状元啊?萧景曜这个提拔路线,放在历朝历代的官员中,都是非常炸裂的。 萧景曜也摸不着头脑,他又不知道正宁帝内心的活动,只是看到宁王府属官全部换人,以及翰林院中那个提醒自己被宁王坑了的翰林没了踪影,大概猜出来这是正宁帝出手了。 但皇子们的争斗和自己这个弱小无辜的从六品修撰有什么关系?萧景曜根本不知道自己才是引发这件事的导/火/索。 萧景曜看热闹看得还挺开心,宁王府属官大换血,贵妃外家遭贬斥,贵妃自己也被分了权,正宁帝一顿乱拳打下来,宁王势力大不如前,就算他还有别的想法,也该老老实实蛰伏一段时间。 这就是大仇得报啊! 萧景曜都想放个爆竹庆祝一下了。 至于太子的人也被清理了……萧景曜默默同情了太子一秒,然后开开心心继续吃瓜。 他又不站队,不管哪位皇子吃了亏,对他来说都没关系。萧景曜更关注的是,正宁帝的动作背后,透露出来的讯息。 目前看来,正宁帝还是更偏向太子的,但萧景曜还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作为天子近臣,他要是现在就提前站队,那简直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能当中书舍人,萧景曜也很是激动。乐呵呵地接受了同僚们的道喜后,萧景曜在翰林院待完最后一天,兴冲冲地回了家。 正宁帝和阁老们的顶级辅导班,我来啦!! 第 56 章 056 中秋舍人原本是中书省掌制诰的职位,后来废三省,设内阁,中书舍人就成了天子近臣,不属于任何一方,做的事情看似简单,只需要记录不需要说话,但因为是天子近臣,处理的都是机密文件,天子有什么诏令,都是由中书舍人起草,所以中书舍人可以算是第一时间知道皇帝真正想法的人。 嘴就要格外严。 萧景曜去宫里当值的第一天,站在正宁帝身后,时刻打起精神,准备听令。 有了前一阵子被正宁帝时不时叫来读书的经历,萧景曜对正宁帝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不十分紧张。眼观鼻鼻观心,垂手站在一旁等正宁帝吩咐。 这一次在御前伺候,和以往当侍读时相比,萧景曜明显察觉到,关注自己,或者说,监视自己的人变多了。 对此,萧景曜早有心理准备。 侍读说白了不过就是替正宁帝念念书解解闷,读的书都是正宁帝想听的,没有任何机密的东西。 现在萧景曜成了中书舍人,接触到的机密文件变多,还能替正宁帝将奏折分类。这就意味着正宁帝要批阅的奏折,萧景曜要提前看完一遍,再进行分类。 这个位置如此重要,正宁帝肯定会派人盯着。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萧景曜很清楚。 萧景曜认认真真地分着奏折,将那些暗中投来的目光抛在一边。都说君子坦荡荡,萧景曜不脸大自称君子,但他捋了一遍自己现在情况,觉得自己的人际关系简直干净到不行,不结党不营私,在翰林院也就和同一屋的翰林们交情好一些。那些翰林,一门心思养老,全都是咸鱼,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朋党之争。 除了顾将军府、承恩公府和公孙府之外,萧景曜在京中,并没有第四家交情匪浅的人家。 承恩公府都是萧元青的锅,不能算到萧景曜头上。 再一捋,公孙家,帝师之家,地位超然。承恩公府,两代后族,同样地位超然,却只剩窦平旌一人支撑门楣。虽然是太子母族,但夺嫡之事,大家都默契的把承恩公府排除在外了。并不是什么关系麻烦的地方。顾将军府就更不用说,回京后专注养老,同样关系简单。 这么一看,萧景曜身边的关系简直干净到不行。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夺嫡站队的心思,认认真真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别说正宁帝派人盯着他,就算正宁帝在他身上装个二十四小时摄像头,萧景曜都没有再怕的。 反正我又没干过犯忌讳的事! 萧景曜淡定地将奏折分好类,看着堆成好几座小山的奏折,深感当皇帝也不容易。 大齐疆域辽阔,各地官员送来的折子中,除了一部分问安的废话折子之外,其他的折子,好事少,坏事多。 这边旱那边涝,哪里有了匪患,刚刚平息,哪里山体滑坡,死了多少人,哪里贪官作祟,引发民乱…… 萧景曜一边看一边整理,分类迅速极快,内心却一片惊涛骇浪。 大齐现在看似 蒸蒸日上,实际上问题也一大堆,还都是不得不处理的紧急政务。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萧景曜心下一跳,这种级别的贪污案,必然是从上到下层层盘剥,过一道手被盘掉一层,落到百姓头上,怕是连一半都没有。 不然也不可能会饿死那么多百姓。 大齐百姓和华夏历朝历代的百姓一样,忍耐度极高。但凡还有一点点活路,都不至于爆发民乱。 也不知道朝中到底有哪些人动了手。如此缺德,该让他们也饿死,这才能真切地体会到灾民的绝望。 萧景曜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将鲁州赈灾粮被贪污一事的奏折放在了要紧事那堆奏折中的最上面,等待正宁帝处理。 果不其然,正宁帝看完钦差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后,怒火滔天,差点把桌子给掀了,气愤地一脚踹翻椅子,愤怒地在殿中来回走动,最终越想越气,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铮的一声,宝剑出鞘,全身都被怒火包围着的正宁帝狠狠拔出剑,对着桌子连砍了十来下,硬生生将桌子大卸八块,嘴里不停大骂,“贪贪贪!朕杀的贪官污吏还不够吗?大灾之下,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这等畜生竟然还贪百姓的救命粮!朕要诛他们九族!” 殿中已经跪了一大群人。萧景曜还是第一次看到正宁帝发怒,帝王执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真真切切地向萧景曜展示了一番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摆驾政事堂!” 政事堂是六部阁老和皇帝在宫中议事的地方,鲁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正宁帝当然要和阁老们商议。 萧景曜跟在正宁帝身后,感受到正宁帝还未消去的怒火,略微低了低头。 自上而下的贪腐大案,不知道这次朝中有多少插了手。按照正宁帝以往对贪官污吏的整治手段,估计这次又要杀个人头滚滚,菜市场上空都是血腥味。 到了政事堂之后,萧景曜更是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现在就是个中书舍人,只干活不张嘴,正宁帝满腔怒火还未发作,萧景曜的存在感不需要太强。 但萧景曜那张脸,天生自带聚光灯效果。他又长高了一点,一身青色官袍更衬得他跟一株翠竹似的,清雅又贵气。阁老们一眼就看到了萧景曜,眼神闪了闪,赶紧向正宁帝行礼。萧景曜被正宁帝提拔为中书舍人一事,他们昨天就收到消息了,心里还挺期待近距离看看萧景曜这个天才状元,看看他的言行举止以及处理政事的方法是否有一代名相的潜质。 阁老们原本是想暗中观察萧景曜一番的,但他们和正宁帝共事多年,正宁帝有没有动怒,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眼下正宁帝的怒火……大家心中都是一跳,又有哪个地方出 大事了? 正宁帝也不废话,稍一抬手示意阁老们站起来,将手中的奏折往桌上狠狠一拍,“你们自己看!” 李首辅拿过奏折,打开一看,眼皮就是一跳,将折子递给了胡阁老。 赈灾粮由朝臣商议下拨多少后,便下令鲁州开仓放粮。 结果赈灾粮少了一半? 胡阁老拍桌大怒,“陛下,臣请陛下彻查赈灾粮一事,将这帮朝中蠹虫清理干净!” 胡阁老辛辛苦苦算好国库每一份钱粮,一分都不让正宁帝多花。知道鲁州灾情后,胡阁老爽快点头同意放粮。结果这笔给百姓的救命粮,竟然没落到百姓手里! 胡阁老出离愤怒了,“贪官可恨,该杀!” 李首辅几人同样开口道:“请陛下彻查。” 这次赈灾粮,鲁州州府粮仓有五十万石粮食,正宁帝又下旨,让鲁州隔壁的秦州调粮食五十万石支援秦州赈灾,这才凑了一百万石粮食。 萧景曜火速在心里做了道数学题,一石120斤,100万石粮食就是一亿两千万斤粮食,鲁州灾民总共300万人,平摊到每人头上,就是每人40斤。当然,还要算上路上的粮食损耗,每人平摊到的粮食肯定没有这个数。但就算路上损耗了一半,每人也能有20多斤的口粮,鲁州本地的粮仓,可不需要押运,自然也不会有损耗。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施粥棚中,一碗粥中只有几粒米的情况。 这帮人,真是贪得无厌。 萧景曜眼中厌恶之色一闪,只觉得鲁州和秦州估计都有猫腻。 钦差查到了鲁州灾民无粮可吃,饿死灾民无数,怕是鲁州和秦州两州的粮仓都出了问题。 阁老们自然也看出来了这一点,当即说道:“陛下,依臣所见,当务之急,还得另派督查御史过去赈灾。一明一暗,明面上赈灾,暗地里查明到底有哪些人伸了手,再将他们抄家查办,给老百姓一个公道。” 李首辅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这次负责赈灾的督查御史,必定要公正廉明,且悍不畏死。” 想也知道,鲁州赈灾粮被贪污一事案发,前去彻查的钦差肯定会遭遇各种意外。 话说现在这位给陛下派送加急密报的钦差,还安全吗? 阁老们看着桌子上的密报,深深叹了口气。 胡阁老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喝了杯茶降降火气,“房子良是个能吏,以他的本事,既然将密报送了出来,应当将鲁州那帮蝇营狗苟之辈给稳住了。” 也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证据。不过以这封密报来看,房子良应当只是看到了赈灾粮被贪,还没查明真相,也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动了手脚。 正宁帝面上的怒火全都消失不见,冷静地听着阁老们的讨论,又冷静地端过手边的茶杯,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时,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看起来平静极了。 萧景曜却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正宁帝现在不见了怒火,就像一只原本躁动不安的猛兽 , ?[(, 平静的表面下,是沸腾的岩浆。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定要见血。 正宁帝闭了闭眼,食指不轻不重地敲着桌面,每一声都仿佛直接敲在人的心上,让人不自觉感到心下发寒。 “朕记得,鲁州总兵马积善,秦州总兵贺启光,都曾在边疆任过将领?” 萧景曜心头一跳。 李首辅掌管吏部,官员铨选考评全由吏部主管,自然对大齐各个官员的资历一清二楚。 见正宁帝如此问,李首辅当即点头道:“陛下圣明。马积善在先帝二十五年从边疆调至平州,后来三升三降,一路沉浮,五年前任鲁州总兵。贺启光是陛下登基第一年的武状元,也去了边疆,在顾将军手下历练了五年后,回到青州,后擢升秦州总兵一职。” 萧景曜大概算了算,这两总兵一老年一中年,前者仕途不畅,后者比起前者来,堪称官运通途。一州总兵之位,和知州平起平坐,又有兵权,自然是一地大员。 不过正宁帝突然提到这两个州的总兵,又提到他们都在边疆任过将领…… 萧景曜眼皮子跳了跳,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正宁帝还在皱着眉头敲桌子,“顾希宁断了一臂,顾希维太过年轻,莫非要明晟亲自去?” 李首辅脸皮也是一阵抽搐,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决定帮顾明晟一回,认真问正宁帝:“陛下可是有意派顾家人去平乱?” 萧景曜心中一沉。这种立功的好机会,换个人肯定兴高采烈去了。问题是顾明晟的功劳已经足够多了,不管是他,还是顾希宁和顾希维两兄弟,都不想再在武将兵权这方面引起正宁帝的忌讳。 正宁帝现在看着倒是对顾明晟信任有加。但君心难测,三人成虎,顾明晟威望太大,日后正宁帝真的不会猜忌他吗? 萧景曜的心也提了起来。但萧景曜十分稳得住,心中焦急,面上还是一派沉稳,仿佛没听到正宁帝和阁老们的谈话似的,一脸平静地站在原地,谁都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李首辅用余光瞟了一眼萧景曜,心中暗暗点头。如此年纪就能这般沉稳,未来可期。 正宁帝听李首辅这般问,也没瞒着自己的念头,“那帮东西既然能干出这等畜生不如之事,想来也不会顾忌任何人的性命。前去查案的钦差必然有性命之忧,钦差手中没兵符,动不了军队,文官武将互相看不过眼,文官们若是无诏,根本指挥不动那帮总兵。马积善和贺启光既然都曾在边疆任过将领,顾家人过去,应当能指挥得动他们。” 萧景曜头上飘过六个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正宁帝是太相信顾将军,还是该说在正宁帝心中,顾将军的威望可能比大家想象中的还高。 听听正宁帝说的是什么话?朝廷钦差指挥不动地方总兵,顾明晟可以。 真是卧了个大槽,顾明晟要是在这里,听了这话能当场给正宁帝跪下。 还连声请罪都没办法说。 李首辅的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复杂 , “?[(, 顾将军定然愿为陛下效命,但顾将军征战多年,好不容易能休息几天,朝中人才济济,陛下也该给别人为陛下效命的机会。顾将军才回京多久,拉磨的驴也该歇一歇啦。” 顾阁老同样点头附和,一脸严肃,“李首辅言之有理,文官中人才济济,钦差多由文官担任,就不劳烦顾将军了。” 正宁帝只当他们是在为文官们争取利益,当即无奈道:“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是朕的臂膀。如今战事平息,文官们展示才华的机会多得是,你们别总盯着顾将军。” 李首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似是被陛下敲打了后有些郁闷,而后一脸正气道:“陛下,臣并非是同顾将军做文武意气之争。只是顾将军领兵多年,在军中威望甚高,陛下若继续让他去鲁州和秦州带兵,未免对他太过厚爱。过犹不及啊,陛下!” 正宁帝无奈地看了李首辅一眼,终于妥协,“朕先前也答应过明晟,让他在家好好养身体,确实不应让他再过劳累。你们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便举荐给朕,必定要将贪污之事查明清楚。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李首辅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对着正宁帝提议道:“陛下看,派许季陵去鲁州,如何?” “御史台许季陵?”正宁帝沉吟片刻,点头道,“那便依李卿所言,让他去鲁州查明真相,也让朕的耳根子清净几日。” 许季陵,大齐著名喷子。上喷皇帝下骂贪官,每天早朝必要参人。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被他参过。 包括正宁帝。 甚至正宁帝更惨,被许季陵盯着劝谏。隔三差五来一回,正宁帝再好的脾气也吃不消。 眼下李首辅说要让许季陵去鲁州,正宁帝也松了口气。 萧景曜同样松了口气,还好正宁帝没让顾将军去处理这事儿。到时候顾将军要真是无兵符就指挥动了那两位总兵,那可真是岌岌可危。 至于头铁的许季陵……倒也不必担心他因为太过头铁而被贪官干掉。萧景曜背过官员们的姻亲关系,许季陵出身很不错,是南平侯府的次子,从小就是个毒舌,一口毒牙满嘴毒汁,骂哭无数个小伙伴,被亲爹从小打到大。 可能是因为太过毒舌,没什么朋友。许季陵从小就能沉下心来看书,在念书上很是有些天分,顺顺利利中了进士,然后一头奔进他理想中的部门——御史台。 从此在御史台骂了个爽,彻底放飞自我,一点都不浪费自己的天赋。南平侯都被他参过好几本,父子俩当朝对骂,成为京城一桩笑谈。 真是哄堂大孝。 萧景曜发现,京城中的带孝子,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至于为什么许季陵头这么铁,对着正宁帝也不改毒舌本色。那当然是因为他本身背景够硬。南平侯的侯爵在正宁帝眼里当然不算什么,但南平侯夫人是正宁帝的异母姐姐,永安公主。 正宁帝这人本就重亲情,永安公主未下降之前,和正宁帝感情十分不错。当年夺嫡之时,永安公主给了正 宁帝不小的支持。所以许季陵头铁地喷正宁帝,正宁帝也没同他计较。 毕竟许季陵也算是正宁帝的外甥,晚辈闹腾,长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御史台的御史们没少给正宁帝找事,不是许季陵,也有别的御史喷正宁帝。 只能说,头铁的人,还是有点能耐的。要么自己很牛逼,要么家里很牛逼,不然早就被人给打死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正宁帝见了许季陵也心烦,李首辅让许季陵去查真相,正宁帝顺势就点了头。朕的耳根子总算能清净几天了! 许季陵的安危也不必担心。南平侯同样是以军功封侯,是除了顾明晟之外,武将中威望最高之人。 其实仔细算起来,南平侯因为有永安公主这位妻子,地位隐隐要比顾明晟高。只是顾明晟横扫胡人,为大齐边疆百姓争取了十多年和平日子,战绩稳压南平侯一头,这才让靠拳头说话的武将们彻底服气。 先前就说了,朝中官员往上扯一扯,都能算亲戚。同为武将,南平侯府自然和马积善贺启光二人有交情。 许季陵去鲁州查案,应当不会发生钦差和总兵不和之事。 不过想想他那张嘴……正宁帝眼角抽搐了一会儿,转头吩咐萧景曜,“呈笔墨过来,朕要给许季陵一份诏书。” “?_[(” 又命人提醒许季陵,“让他称病在家不见人,反正也没人乐意去找他。到了鲁州后,真要同两位总兵打交道,就好好管一管他那张嘴。” 武将脾气爆,许季陵再张嘴就喷毒汁,真的容易被打死。 李首辅见正宁帝脸上有了笑容,气氛不若刚才那般紧张,同样放松了下来,与正宁帝玩笑道:“陛下如此不放心,不如再换个人?” “不用换,就让他去!”正宁帝斩钉截铁,“那些敢对赈灾粮伸手的人罪该万死,轻易被砍掉脑袋也是便宜了他们。正好让许季陵再骂骂他们。” 这才是许季陵该去发光发热的地方。骂死多少个贪官污吏都不嫌多。 李首辅见正宁帝不再提起顾将军,满意地点点头。 正宁帝也很满意李首辅等阁老的态度。这事儿已经定了人选,便不再多提,只等许季陵的查案结果。 萧景曜察觉到正宁帝和其他阁老的目光都从自己身上扫过,更是绷直了背,知道这是他们对自己的一个考验。 中书舍人,嘴必定要严。正宁帝都说让许季陵称病不出,暗中去鲁州。那就证明这事儿不能在传出去。若是萧景曜走漏了风声,那怕是考虑该怎么在流放地好好活下去了。 正宁帝没有让萧景曜守口如瓶,其他阁老们也没有提醒 萧景曜,只看萧景曜够不够沉稳。 萧景曜纹风不动,正宁帝他们不提到自己,萧景曜就继续站在一旁当壁花,竖起耳朵听他们继续商讨政事。 正宁帝叹气,“官员贪腐之风屡禁不止,朕都不知杀了多少人,还是拦不住他们的贪性。” 胡阁老是六位阁老中最愤怒的那个,恨恨道:“这帮国之蠹虫,自己没本事,又奢靡。朝廷给的俸禄已经足够他们养家糊口,但若是想大肆挥霍,便是有个国库都不够花的。他们就想法设法贪墨国库的钱财,那可是朝廷的钱,百姓的税收,是陛下治理天下要用的银钱!” 本官辛辛苦苦为陛下攒家底,你们这帮狗东西在后头当小偷,不弄死你们,都对不起本官为了攒国库而掉的头发! 顾阁老很是愤怒,你们敢让本官脑袋疼,本官就让你们掉脑袋! 李首辅更理智一些,沉吟片刻方道:“陛下对贪官污吏十分痛恨,官员们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多不敢伸手。外放官员……天高皇帝远,他们起了贪心,和地方官吏狼狈为奸,各地账目繁琐,尤其是赈灾,经手的官员太多,容易有漏洞,便被他们钻了空子。陛下让人去查,也得一个个官员查下去,查案时间太长,也便于他们销毁证据。” 这都是客观存在的问题,正宁帝脸色又沉了下来,“人有贪性不假,但这么多年圣贤书读下来,若是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还当什么父母官?” “陛下,有人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是为民造福,而是求自家富贵。”李首辅叹气。 胡阁老五人同样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做到文官的顶点了,到了他们这个地位,求的不是财,而是身后名。更何况,他们也不缺钱。身为阁老,他们当然不会主动贪墨,该发的银钱都不会捞油水,但水至清则无鱼,赈灾款他们肯定不会伸手,但利用职务之便收点油水和孝敬,他们多多少少都有过。 这都成官场潜规则了,正宁帝也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但也因为如此,正宁帝对贪官更愤怒了。你们都能捞油水收孝敬了,为何还要向赈灾款动手? 一想到这些,正宁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其实大齐给官员的待遇不算低。除了每月的银钱之外,朝廷还给官员发地。如阁老们这些二品大员,朝廷给他们发二十顷永业田和三十顷职田。永业田可以传给子孙后代,职田的话,致仕后又要还给朝廷。一顷田就是二十亩,他们名下光是朝廷给的田产,就有一千亩。按一亩地产三石粮食来算,一年粮食收入就有三千石。单是这些田的收入,就足够他们养家糊口了。 不仅如此,朝廷每年还给他们发五百石的禄米,柴薪,茶钱,酒钱,煤炭钱,各种布料,还有伺候他们的役夫,如果不领役夫,也可以折算成银钱。零零总总下来,一年上万两俸禄应该不成问题。 只不过他们的开销也大,买个宅子就将半辈子的俸禄给花了出去,再加上养奴仆,子女婚嫁要备的聘礼和嫁妆,日常用度,笔墨纸砚,人情往来 …… ⑤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像萧景曜这样生财有道的官员毕竟是少数。许多京官辛辛苦苦一辈子依然在京城买不起房。京城房价高的问题,真的是自古以来。 大齐对官员很是优待。京官致仕后,正五品以上官员,可以享受当值时一半的薪俸。若是德高望重的官员,朝廷给他全额发放薪俸。地方官就得正四品以上才能有这个待遇。 萧景曜现在是正六品,也就是说,他再努力升两级,就算突然想躺平,只要能顺利苟到退休,自然可以拿一半的薪俸。 另类退休金了属于是。 萧景曜忍不住感叹,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公务员的待遇都不会差。怪不得他穿越前,考公大军逐年暴增。 萧景曜这回升了官,俸禄自然也跟着往上升了升。他现在一年能拿540两银子,还能有四个役夫,不过萧元青已经采买好了下人,萧景曜也不需要役夫,便将役夫折算成银钱,再加上朝廷一年给他补助的两匹绸缎两匹棉布,以及其他补贴,算下来一年能拿到一千两银子。 萧元青和萧子敬现在不当家,没有家当给他们败,每天开开心心地揣着十两银子上街,有时候花光,有时候全部带回来,有时候还能多带一些回来。最后一种情况,大概就是萧元青跟着窦平旌跑去瓦舍里踢蹴鞠,瓦舍卖门票卖爆了,给他们的分红。 萧景曜自己身上穿的戴的,除了官袍之外,常服所用布料都是精致上等货,齐氏她们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胭脂水粉钗环首饰买下来,萧景曜的俸禄也确实不够。 不过萧景曜赚银子是一把好手,一出手就是六位数的进账,齐氏她们也攒了些银子,根本没有省钱的概念。 像萧景曜这种无甚根基的外地官员,在京城里能过得这么滋润,确实罕见。 正宁帝和阁老们从官员薪俸聊到了如何从源头上杜绝贪腐的问题。聊着聊着,正宁帝的目光就落在了萧景曜身上,“朕听承恩公说,你当值时很是老实,别人给你送礼,你都拒绝了?” 萧景曜一脸坦然,“回陛下,臣刚刚卖了科举书籍,赚了些银子,没必要收别人的礼。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臣不过刚刚进入官场的小翰林,自然要小心谨慎。” “你倒是实诚,不说自己生性廉洁。” 萧景曜心说屋里还坐着六个收孝敬的阁老呢。我要是踩着别人吹自己,这情商得多堪忧。得罪人的能力,怕是能和许季陵相比了。 萧景曜接着诚恳道:“臣不敢糊弄陛下,实话实说,臣也安心。” 正宁帝心情好转了些一点,饶有兴趣地看着萧景曜,“你的意思是,若是想从源头上杜绝官员贪腐,得让他们不缺银子?” 萧景曜摇头,“便是陛下都要为银钱发愁,官员们不缺银子,俸禄要怎么定才叫不缺银子?人的贪欲是无止尽的,贪婪的人,便是给了他一座金山,他都觉得不够。” “朕富有四海,你怎么知道朕会 为银钱发愁?” 萧景曜叹气,“虽说大齐疆域辽阔,百姓们安居乐业,朝廷每年都能收不少税。但陛下爱民如子,一心记挂着百姓,想让百姓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各地修水渠,搭桥,兴建水利,以事农桑。工程一动都是钱,还要下拨赈灾款。哪里都要用钱。是以臣大胆猜测,陛下也会为银钱发愁。” 萧景曜顿了顿,想到李首辅对正宁帝说话时亲近的口吻,觉得正宁帝应当是比较喜欢偶尔展现出对他的亲近的。太过恭敬自持,到底缺了些亲近,也别提什么天子宠臣,简在帝心了。 这么想着,萧景曜当即狡黠一笑,少年郎独有的意气风发的干净明澈扑面而来,“更何况,陛下的钱袋子胡阁老一直辛辛苦苦为国库攒钱攒粮,每回为了拨款之事心疼不已,都成了官员中的一桩笑谈了。” 胡阁老得意抬了抬下巴,没错,本官就是见不得有人搬国库! 萧景曜话锋一转,微微叹了口气,“胡阁老不过是户部尚书,代陛下掌管国库钱粮而已。说白了,国库的钱粮是多是少,和胡阁老没太大关系。但胡阁老依然勤勤恳恳攒钱攒粮,一片爱民之心,天地可鉴。陛下重用胡阁老,胡阁老为了国库钱粮之事同您吵架,您也不生气。想来陛下也是知晓胡阁老的难处。胡阁老管的是朝廷的钱袋子,陛下乃天下之主,户部为银钱发愁,陛下自然也愁银钱不够多。” “否则,以陛下爱民之心,恨不得到处兴修水利,广修茅屋,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 “好一个大庇天下百姓俱欢颜!”正宁帝抚掌笑道,“那你可有办法,禁止官员贪腐?” 萧景曜想了想,斟酌道:“陛下应当发现了,贪官污吏是不能彻底禁止的,人性多变,不是每个人都能压制住自己的贪欲。只能想办法,增加他们贪腐的难度。” 正宁帝来了兴致,认真地看着萧景曜,“哦?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萧景曜感受到正宁帝和六位阁老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心态稳的一批,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朗声道:“依臣之见,可以采用责任到个人的方式。朝廷下拨的赈灾钱粮,每一笔用处,都该由负责人详细记录,并签字盖印。就算是一两粮食,一两银子的去向,账目上该清清楚楚。谁负责记录的,在谁手上开支突然变多,都有详实的记录。他们想要做假账,风险大增,负责人未必愿意。” 现在贪官做假账,无非是责任不清,账目不明,查起来非常碍事。责任到个人后,再想伸手,也该想想值不值得为了这点钱粮带着一户口本去阎王殿报道。 萧景曜继续提议,“这些记录都要封存,终生有效。若是有什么差错被查了出来,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对方还活着,都该向对方追责。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终生责任制,可不是致仕后就不管的,多年烂账都给你盘清楚了,查出来后一个都别想跑。 正宁帝的眼神越来越亮。 萧景曜越说越顺,思路更广,又给了正宁帝一个提议,“内务府 有营造司, ” ?[(, 看看邓氏书局就知道了,挣得盆满钵满,还非常有版权意识。 民间印刷出版业都繁荣成这样了,官府的印刷出版技术只会更好。 正宁帝忍不住发问,“何为报纸?” 萧景曜解释道:“就是一张大纸,上面分出几个大版块。可以刊印官方消息,譬如朝廷给了多少赈灾款项,都印出来,天下皆知。想要瞒报伸手的官员,心里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瞒得住悠悠众口。” 这年头的贪腐,很多情况下是消息不灵通。百姓们不知道官府给了多少赈灾粮,也不敢反抗。若是报纸上清清楚楚印了出来,百姓中亦有悍不畏死之人,天下读书人都看着,若是款项不对,当地官员的名声立即臭不可闻。 正宁帝和六部阁老都听得入神,眼神大亮。李首辅亲自给萧景曜端了杯茶,“继续说。” 萧景曜连道不敢,谢过李首辅后,接着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版块,其他版块,可以印一些贪官污吏被处置之事,让天下百姓都知晓陛下圣明烛照,一心为民。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印一些官府整理出来的农桑之事的小妙招,便是农夫农妇们买了,都能有些用处。一张报纸版面足够多,还能向读书人征稿,刊登一些他们的文章,来个以文会友,甚至可以设置一个连载故事的版面,让看故事的人抓心挠肝等着下一期报纸发行,这样不愁赚不到钱……额,朝廷的报纸,赚不赚钱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这很重要!”胡阁老豁然起身,三两步就到了萧景曜面前,恨不能将萧景曜引为知己。胡阁老紧紧地握住萧景曜的手,转身真情实感地对正宁帝说道,“陛下!萧景曜这般本事,合该来我们户部当差!” 李首辅轻咳一声,“吏部也缺人才。” 刑部尚书季阁老一咧嘴,“我可是听闻,萧状元最擅律法,合该是我们刑部的人。” 礼部尚书郑阁老冷哼一声,“国家大事,在祀与戎。萧状元如此本事,该来我们礼部!” 兵部尚书王阁老笑着捋了捋胡须,“老夫觉得萧状元来我们兵部当值也不错。” 工部尚书吴阁老顿时不干了,袖子一撸,振振有词,“萧状元开口闭口都是修水渠,兴水利,印刷报纸同样属于工坊之事,分明该是我们工部的人!” 正宁帝万万没想到,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他的阁老们都争着吵着要抢人了。 萧景曜也没见过这种架势,看着胡阁老看向自己格外炙热的目光,萧景曜面上含笑,手上却不停扭动,想将自己的手从胡阁老的手中拯救出来。 听到其他阁老同自己抢人,胡阁老更加愤怒,“你们吵个屁!工部兵部刑部礼部,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哪回干活,不需要问我要银子?我成天拿着算盘扒拉着国库的钱粮,晚上做梦都在打算盘,就为了支撑你们,让你们能放开手大干一场。看看我的头发,愁得都没剩几根了。你们还跟我抢人,脸呢?” “户部没了银钱,我看你们怎么干活!” “尤其是工部!修水利修水利,修水利不要钱的吗?今年简单地治个黄河,国库就掏了一百万两银子!还有别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工程,老夫辛辛苦苦攒点家底容易吗?你们一个两个的,报款项报得倒是开心,有本事你们自己来管国库啊!” 胡阁老骂了个爽。 正宁帝轻咳一声,亲自起身将胡阁老按在位置上,给李首辅等人使了个眼色,温和笑道:“朕也知晓你的难处。萧景曜现在到底太过年轻,朕想让他在朕身边历练几年再放他去六部当值。你们若是起了爱才之心,私底下教导他一番也不错。这小子今天还是第一天来朕身边当差,你们倒好,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抢人。挖墙脚挖到朕头上来了。” 胡阁老当即接话道:“陛下,您准备把萧景曜放进六部干活时,一定要让他来户部!” 萧景曜绝对是最适合户部的人! 胡阁老心中呐喊。 李首辅瞟了胡阁老一眼,轻笑一声,到底没再继续开口抢人,却也不想正宁帝直接点头答应胡阁老。李首辅想了想,直接转移了话题,“陛下,臣认为,这个报纸,大有可为。《尚书》曾言,野无遗贤,万邦咸宁。陛下办报纸,不仅能告知天下百姓朝政要事,让百姓们明辨是非,知晓陛下仁德。报纸征文之事,更是证明陛下广开言路。陛下治理之下,大齐人才济济,朝中多君子,朝外有贤人。这等隐士高人,不慕名利,不愿出仕。但在报纸上刊印文章,想必他们也是愿意的。陛下有多了一帮可以为陛下排忧解难的贤才。” 广开言路,不管在什么朝代,都是仁君圣君所为。做到了这一点的帝王,名声都不会太差。 正宁帝现在也执着于身后名,李首辅这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其他人暗骂老狐狸果然精明,动作也不慢,跟着说道:“陛下仁德,广开言路,体恤苍生,实乃不世出之明主。臣等三生有幸,能成为陛下的臣子。” 原来阁老们拍马屁的本事这么溜的吗?萧景曜心中大呼学到了学到了,正宁帝想要身后名,以后就往这个方向夸,肯定一夸一个准。 正宁帝感动不已,心中也有几分自得。朕继位十四年来,休养生息,轻徭薄赋,给了百姓喘息的时间,现在百姓们安居乐业,税收一年比一年多,这都是朕的政绩! 不世出之明主,虽然有几分夸大,但也不至于太过夸张。朕,当得起这一声夸赞! 正宁帝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豪情,目光如炬看向萧景曜,“将报纸之事,详细写份奏折呈给朕!” 萧景曜恭敬应下。 头还没点完,萧景曜面前就被迫不及待的胡阁老放了本奏折。萧景曜嘴角微微抽搐,抬头就对上了胡阁老火热的目光,“现在就写!” 萧景曜:“……” 知道你很急,但也没必要这么急吧?让我在正宁帝和你们六位阁老的眼皮子底下写奏折。你自己看看,这合理吗? 哪位臣子的奏折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写出来的啊?萧景曜真是槽多无口。 就离谱!! 第 57 章 057 正宁帝也没见过臣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当场写奏折的,看向萧景曜的眼神格外有兴趣。 萧景曜冷不丁被胡阁老坑了一把,深深叹气。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胡阁老的品级不知比萧景曜大了多少级,还有个在一旁笑呵呵看热闹的正宁帝。萧景曜叹气之余,还是得好好地完成这份奏折。 写奏折的格式萧景曜当然会,但看着正宁帝和六部阁老目光灼灼的眼神,萧景曜也不想浪费时间,迅速决定摒除那些问安的废话,单刀直入,直接写到办报纸的好处。 除了先前讨论的那几点之外,萧景曜抬头看了眼正满怀期待看着自己的胡阁老,念着这位胡阁老一心为公,兢兢业业攒钱攒粮也是为了能更好的治理天下。这次鲁州灾情,胡阁老放粮也放得十分爽快,是个心怀天下之人。 萧景曜已经把前面好几点都写了下来,被胡阁老坑了一把的心气也顺了过来。想到胡阁老提到银钱就双眼放光,激动得不能自已,萧景曜沉吟片刻,还是写到了报纸的另一个大头收入:广告。 胡阁老伸头一瞅,“广告?广而告之?” 萧景曜一边点头一边道:“没错。商人们也存在竞争,各大商号为了抢生意,花样百出。大齐各地都有出名的富商,浙商闽商徽商……都是大齐境内鼎鼎有名的商号。这是按地域划分,实则同一地的商人,竞争更激烈。本地糕点就那么大,其中一家吃的多了,其他家就吃的少了。我当年在雍州和邓氏书局合作,邓氏书局愿意给我大笔分红,就是因为当年的群英会活动帮他们奠定了雍州第一书局的地位。此后邓氏书局占据了雍州更多的印刷书局市场,甚至将分局开到了京城,原本能同邓氏书局打擂台的雷氏书局,就这么沉寂了下去,份额被邓氏书局占了不少。” 李首辅关注的重点偏了,“群英会?群英会是你的主意?” 邓氏书局开到京城的第一年,就在京城办了次群英会,一举打响自己的名号。李首辅等人还为自己支持过的丞相买书投过票呢。 这事儿竟然是萧景曜想出来的?他那时候才多大! 萧景曜眨眨眼,点头道:“确实是我给邓氏书局出的主意,所以这次卖科举书籍,我第一个去找邓氏书局。第二次合作,也算是老熟人了,他们也不会故意给我挖坑。” 虽然挖坑也没用。 萧景曜很清楚,正宁帝把他往中书舍人这个位置上一放,估计有人已经派人马不停蹄地跑去雍州,将他从小到大的事情都查个底朝天了。估计其中也有正宁帝的人手。 帝王嘛,对近身伺候自己,又能看到各种机密文书的官员,肯定会有疑心的。 所以萧景曜选择状似无意地将自己先前干过的事情说出来,免得正宁帝疑惑萧元青把家底都败光了,萧家怎么还有钱在京城买大宅院。 要是以后有人拿这事儿做文章,现在萧景曜提前和正宁帝以及六部尚书交了底,那人也只能做一回无用功了。 萧景曜想了想,决 定顺手给可能这么干的挖个坑,不好意思地笑道:“臣父当年受人蒙骗,将家中最值钱的两个大铺子都输了出去,没少被长辈数落。到臣开蒙后,见家中长辈为臣的读书开销发愁,一时便想出这个法子,让陛下和阁老们见笑了。” 胡阁老幽幽道:“一时想出来的法子,就能赚京城一间大宅院还有剩余啊。” 群英会有多热闹,久居深宫的正宁帝都有所耳闻。也就是这几年大家都过了新鲜劲儿,热情没有原来那般高涨。邓氏书局第一次在京城办群英会的时候,那架势,当真是书局门口人挤人,掌柜和小厮们每天都数钱数到手抽筋。 那会儿胡阁老每天都站在邓氏书局对面,看着书局门口人潮涌动的模样,胡阁老眼睛都绿了。 京中权贵云集,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一场群英会办下来,按胡阁老的估算,邓氏书局起码进账百万两之巨! 一个月!进账几百万两! 胡阁老只恨想出这等搂钱妙招的人没有出仕,不然怎么都要把他要来户部,勤勤恳恳给国库搂银子! 都有这等聚宝盆的本事了,给自己搂钱算什么好汉,给国库搂钱,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才不枉费老天爷赐给他的经商天赋! 结果萧景曜主动承认,群英会活动的法子,是他想的? 胡阁老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从原来的看金子的眼神,变成了看金矿。现在胡阁老眼里,左眼写着大金矿,右眼写着国库金银爆满,大伙儿放肆搞工程干活。国库有钱! 萧景曜再好的心理素质都有点扛不住胡阁老太过炙热的眼神了,总觉得胡阁老再这么看下去,自己的衣裳就要凭空起火将自己给烧了。 胡阁老再次请求正宁帝,“陛下,如此良才美玉,一定要让他来户部!” 正宁帝看着胡阁老每只眼睛都亮着一轮火把,轻咳一声,将歪掉的话题再正回来,“景曜还没解释广告呢,胡卿先听他说完再激动也不迟。” 萧景曜得了正宁帝的示意,继续说道:“正因为商号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所以只要我们的报纸留出了夹缝页给他们打广告,他们就一定会捧着银子来争取这个小小的夹缝页版块!” “报纸可是要以陛下的名义出版,印的是《大齐日报》的名头。有了这个名头,臣敢肯定,不论何地的官员,都会抢着买一份报纸。” 《大齐日报》,勉强类似后世某七点钟准时播放的新闻。试问哪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公务员,不会准时收看这个新闻呢? 除非他在加班忙不开。就算是加班,干完活后都得找时间把重要信息补回来。 这可是国家大事的风向标,一般人看个热闹,有点兴趣的配上华夏家外交黑话,看得津津有味。体制内各个部门的,头脑聪明的,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精准预测官方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大动作。 大齐官方发行的唯一日报,正宁帝都会的,或许一些文章策论还过了正宁帝的眼,经由正宁帝同意后才刊印在报纸上的。 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们也能从报纸刊印的文章策论的内容和风格上, 揣摩正宁帝接下来的动作。 封建时代, 揣摩圣意,是每个当官的都要具备的能力。不然大家能力都差不多,陛下凭什么不选个最合心意的?当然,个人能力优秀到吊打同僚的,大概可能出例外。更有可能碰上个小心眼记仇的皇帝,把人一贬三千里,或者直接拖出去咔嚓掉脑袋。 帝王的生杀大权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 所以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他们一定会买官方发行的《大齐日报》。 头脑灵活的富商们更加会时刻关注《大齐日报》的动向。不管什么时候,权都在钱上面。商人们想赚钱,必然要关注朝廷动向,从中寻找机会。免得一不留神就踩进坑,买卖都做了一半了,结果朝廷说不允许这么干。 那砸进去的银钱岂不是全打了水漂。 亏了钱还算是小事,真要犯了忌讳,撞到朝廷枪口上,那就该担心一家人的脑袋还能不能好好留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所以商人们肯定会想尽办法,一期不落的将《大齐日报》买齐。 现在来捋一遍,一定会花钱买报纸的是些什么人?官员,权贵,富商。 前两个都是富商们的目标啊。 老百姓们手里能有几个钱?要论大主顾,还得是官员和权贵们。 想想吧,在高官权贵们每天都要看的报纸上打一次广告。譬如邓氏书局,在《大齐日报》上广告一打,立马名满整个大齐。到时候,别说雍州第一书局了,就算是大齐第一书局的位置,邓氏书局都有能力争一争。 胡阁老两眼放光,右手握拳,狠狠砸在左手手心,激动道:“只要有一家商户在报纸上打了广告,和他同行的其他家就不可能不来打广告!不然就会被打了广告的那家商户吃掉份……份额!” 李首辅也点头,“如此一来,只要开了广告版块,《大齐日报》就能等着商贾们捧着银子上门,求着《大齐日报》的官员给他们一个打广告的机会。” 正宁帝双眼大亮。 萧景曜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若是日后再出现灾情。咳……好心给朝廷捐了大笔赈灾款项的商户,《大齐日报》可以给他们一个小版块,报道他们捐了多少银子,也是朝廷对他们的赞许。”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胡阁老拍案叫绝,“有这么大一根胡萝卜吊在他们面前,不愁他们舍不得往外掏银子!” 正宁帝的神情彻底放松下来,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靠了靠,端过茶杯轻啜一口,觉得今儿的茶真是格外香,比糖水都甜。 喝了口茶后,正宁帝乐呵呵道:“日后再有灾情,胡阁老也不必再为国库钱粮发愁。想必有的是商人哭着喊着要为朝廷出一份力。今年鲁州灾情,若是有报纸,一百万石粮食,估计都不用朝廷出,商贾们立马就给凑齐了。” “何止凑齐。怕是朝廷还能多赚一笔钱粮。”胡阁老心里头那叫一个爽啊, 每年灾情,他也想过办法让大商户们捐钱捐粮。奈何他们都不大乐意,要么扣扣搜搜的,要么就直接装傻。银子在人家口袋里,胡阁老也不好明抢,只是心下难免郁郁。 萧景曜这个法子一出,日后捐钱捐粮的问题,恐怕就要双方易位了。到时候,得是商人们着急忙慌地捧着大笔钱粮来求朝廷收下,而不是朝廷费心让他们出点善心。 想到那个场面,胡阁老就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都顾不上正宁帝还在这里,胡阁老顿时拍桌大笑,“好好好!日后朝廷就等着商户们心甘情愿上门送钱!” 萧景曜顶着其他人或惊叹或诧异的目光,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 自己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建议罢了,绝对没有薅商户们羊毛的意思。 只能说,薅资本羊毛,资本家才是专业的。萧景曜这种天生的钱篓子,一提到赚钱,总能想到各种各样的办法。 花样百出,让人眼花缭乱。 反正现在的正宁帝等人是没有见过这等能让肥羊主动上门挨宰的套路的,对萧景曜简直惊为天人。 要不是太过缺德,萧景曜还想在报纸上掀起各大商人的骂战,晋商骂闽商奸诈小人,不如晋商做买卖大气。闽商骂浙商唯利是图一点良心都没有,哪像我们闽商,不赚不义之财之类的。 要薅羊毛,肯定逮着最大的几只羊来薅。这些商号已经有了商会,在外十分团结。这种名誉之争,肯定谁都不让谁。 几地的商人打起来,那才叫热闹。这几方都得在报纸上骂战,想要版面,不好意思,拿钱。最终几大商户全都败北,被薅羊毛。唯有办报纸的朝廷庄家通吃,赚个盆满钵满。 不过这事儿太缺德,萧景曜也就在心里想想,摸着自己仅剩的良心,没把这个损招告诉胡阁老。 搞资本,资本才是专业的/狗头。 正宁帝深深看了萧景曜许久,十分赞同胡阁老的话,“你确实是陶朱公在世,适合去户部。” 正在拍桌狂笑的胡阁老顿时更开心了,“陛下圣明!” 李首辅等人下手慢了一步,只能扼腕。 说完薅商贾们羊毛的事情后,萧景曜还提到了办报纸的另一种好处:掌握舆论。 大齐倒是没有文字狱。但因为民众受教育水平普遍不高,放眼望去,遍地文盲,民智未开,就容易受人蒙蔽。 比如某个一心只想造反的轻水教。这个时空,周朝灭亡了,轻水教就反梁复周,梁朝灭亡了,它又跳出来反楚复梁。现在大齐灭了前楚,它又开始哔哔反齐复楚了。 萧景曜也只能说,这是个神奇的组织。真爱是造反,口号就随便喊喊。 轻水教起事,大多是假扮道人神婆搞封建迷信,蒙骗老百姓。老百姓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就被他们给带进沟里。等到官府派兵抓人,他们溜得倒是挺快,只是苦了老百姓,莫名其妙就成了阶下囚。 萧景曜觉得,可以在报纸上再增加一些破除神棍神婆招摇撞骗的内容,然后再戳 穿一些骗术,附以真实事例,让老百姓们对骗子有戒心,不再被蒙蔽。 萧景曜听过,轻水教有人祭行为,选童男童女和妙龄女子献祭给他们的轻水神。 这等拿人命献祭的教,当然是邪/教。萧景曜当然要抓住机会,趁着报纸这个利器,戳穿他们的一些骗术,免得有更多的老百姓上当。 官府爱民如子,担心百姓受骗,可见正宁帝之仁德。 等到百姓们对《大齐日报》越来越信任,其他居心叵测之人再想搞事情,也得掂量掂量他们还能不能煽动他们眼中的愚民。 正宁帝和六位阁老继续用火热的眼光盯着萧景曜,看得萧景曜背后隐隐发凉,但萧景曜坚强地稳住了,没有露怯,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镇定道:“臣只能想到这些,让陛下和阁老们见笑了。” “” 他们先前的评断是错的。萧景曜不是有阁老的天分,他现在就能入阁给他们打下手了!如此机灵聪慧,走一步看十步的后辈,当真令人惊喜。 正宁帝开怀大笑,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格外满意,起身拍了拍萧景曜的肩,“朕和阁老们都对你寄予厚望啊!” 萧景曜躬身道:“陛下和阁老们谬赞了,景曜愧不敢当。” “这可不是谬赞。”正宁帝眉目疏朗,眉心的川字纹都笑开了,“如你这样的官场新秀,还未历练过,大多只会照本宣科,从经史子集中找先人之例。像你这样奇思妙想的,寥寥无几。更别提你还能给出具体可行的办法,一环扣一环,算得清清楚楚。阁老们这声夸赞,你当得起!” 胡阁老也点头,“有本事的人,才华是遮掩不住的。” 正宁帝更是得意,这可是朕的祥瑞,合该有这样出色的表现。 有了萧景曜这个祥瑞,不知能解决朕多少烦心事。看看,他这一出手,未来几年,朕都不用再为国库钱粮发愁了。 李首辅毕竟更老辣一些,等正宁帝笑完后,李首辅沉吟片刻,又补充了一个想法,“若是办报纸十分有用的话,朝廷或许可以再重新请大儒来正儒经,为儒经做注。” 正宁帝和其他阁老都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李首辅这话有何意思。 李首辅微微一笑,“如今在世大儒,北有孔垂玉,南有徐世经。他们各自见解不同,骂战无数次。若是朝廷在报纸上放出要重新注儒经,理儒学的口风,恐怕这两位大儒立马就要马不停蹄地进京了。” “这两位大儒可是儒学的泰山北斗,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巍峨山岳,追随者无数。他们若是进京,则天下读书人归心也。” 封建时代的民心,很大程度上指的是士人之心。他们握着笔杆子,能写诗词,做文章,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是掌握民间话语权的那一波人。 萧景曜说控制舆论,占领舆论阵地,李首辅立即将天下读书人都围了进来。 这才是占领舆论阵地的最快 方法。 这个时空中, 孔家没有被封为衍圣公, 没有萧景曜记忆中的那些特权。所以孔氏族人没有仗着孔子的名头,将曲阜百姓当成家奴,犯下累累罪行。 没有这些优待,孔氏族人倒也出了不少大儒。李首辅提到的孔垂玉,便是现如今的儒学大家,倡导孔孟之道,复古之学,是古学代表。徐世经则是今学领袖,所以两边掐成了乌鸡眼。 萧景曜暗道学会了学会了,时代差异得注意。这可不是全民教育的时代,民智未开,普通百姓没法明辨是非。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正宁帝捋了捋胡须,和李首辅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老狐狸的微笑。 正宁帝回头看向萧景曜,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也容易得罪人。你人微言轻,朝中又无助力,便是朕也不好太过偏袒你。这份功劳朕先给你记着,事情便交给其他人去做。” 萧景曜毫不犹豫地点头,“谢陛下!” 都不说后面坑人的法子了,就说萧景曜最先提出来的在报纸上刊印好各地赈灾的数目一事,就不知道会得罪多少官员。 贪腐之事,屡禁不绝。只要一贪,肯定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能查出一堆人。也就证明朝中心里有鬼的人不是一般多。 他们不敢怨怼正宁帝,也不敢怨恨阁老们。萧景曜这个软柿子,不就是最好的出气筒了吗? 正宁帝要是一开始就说这些主意全都是萧景曜出的。那萧景曜怕是得向顾将军多借些护卫,不仅要保护自己,还得保护家人。 就算不取萧家人的性命,他们想办法弹劾萧景曜也是可行的。萧景曜身上没破绽,萧子敬和萧元青那真是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给萧元青他们下个套污蔑萧景曜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容易。再狠心一点的,直接做局给萧元青安排犯个死罪,萧景曜都得跟着一起人头落地。 现在正宁帝这么一说,萧景曜顺势就应了,一点勉强都没有,反倒让正宁帝觉得更对不住萧景曜了。 正宁帝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个赏罚分明的好皇帝,见萧景曜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话,脸上一点委屈都没有,还立马谢恩,更是觉得萧景曜对他忠心耿耿,看向萧景曜的眼神更慈爱了几分,温声道:“你的功劳,朕心里有数。等日后你历练出来了,朕再一并给你补回来。” 简在帝心成就达成。萧景曜很满意。 办报纸的功劳没算在萧景曜头上,但正宁帝的赏赐也不少。萧景曜出宫回家的时候,可是坐着马车,带着正宁帝赏赐的百两黄金,两斛东珠,还有百亩良田的地契,以及郊外一个御赐别庄回家的。 上回正宁帝给萧景曜赐婚赏下来的东西,大多带有内务府敕造的标记。换句话说就是,只能供起来,没法卖。没办法,御赐的东西,打上印记的,都得供起来。要是能放肆卖,那时候估计是大齐无了。 这次,正宁帝赏给萧景曜的东西就不一样了。黄金这种硬通货就不用多说,良田和别庄,都是资产,每年都能为萧景曜带来不少 的收益。东珠也能给齐氏和师曼娘做首饰。 或许是看出来萧景曜对齐氏和师曼娘的心疼, 正宁帝准确拿捏住萧景曜这份心思, 又给了一些齐氏和师曼娘能用上的赏赐。端得体面,她们便是面对二品诰命夫人,有这些首饰在身上,也不会有人敢明着让她们受委屈。 天子近臣可不是白叫的,萧景曜一人得势,全家人都地位飙升。也就是萧元青和萧子敬因为太过败家,对自己有了自知之明,没跟着别人瞎胡闹。不然,说不准萧景曜攒下的家底,又得被他们给败掉一半。 萧元青叹气,“现在平旌有了差事,都不能像往常那样,三天两头来找我玩了。” 萧子敬吹胡子瞪眼,“人家承恩公那是有正经差事的,就你成天想着玩乐!多大的人了,还跟三岁小孩一样!” “嗐,平旌也不乐意要那个差事呢。”萧元青张嘴就是大实话,“没有他领着我到处玩,没意思。” 萧景曜皱眉,“有人给爹脸色看了?” 萧元青大笑,顺手将萧景曜的发髻揉乱,顶着萧景曜冒火的目光笑道:“有你这个天子宠臣在,谁会不长眼来欺负我?就算看我不顺眼,也得掂量掂量他能不能惹得起我们家!” 萧元青努力做出一朝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模样,惹得萧子敬又给他头上来了一巴掌。 萧景曜心里有数,估计这段时间,萧元青出门听了些酸话。 萧元青摸摸脑袋,胆大包天地给了萧景曜一对大白眼,又乐呵呵地向萧景曜耍宝,“你这个中书舍人可不得了。昨天才得的官职,我今天出门玩,就有人热情地贴上来,抢着给我付账。” 说起来,抢着付账这事儿他都好久没干过了。当年还在南川县时,他和刘慎行一帮小伙伴得了家里的嘱咐,要主动结识余子升,不能得罪这位县太爷之子,那时候他们倒是抢着为余子升付过几次账。 也正因为如此,萧元青才万分惊讶,我儿子这么厉害的吗?当官才几个月,就能在京城这个地界混到其他官员家的纨绔子弟都要来讨好自己的程度了? 萧景曜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笑着说道:“他们愿意奉承您,您就随他们去。听点好听话总比被人阴阳怪气强。至于银钱……以爹的本事,肯定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那是自然!”见儿子如此相信自己,萧元青瞬间就抖擞起来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他们抢着给我付账,我估摸着价钱,又请他们吃了顿饭。反正他们也是得了家里叮嘱来同我结个善缘的,有来有往,也同我有了点交情,自然是双方都满意。” 萧子敬就怕萧元青给萧景曜惹麻烦,忍不住皱眉道:“听起来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你可别被他们给连累了。我警告你啊,你自己惹了祸倒是没事,要是连累了曜儿,我就真的要请家法抽死你!” 萧景曜赶紧开口道:“祖父,您还不知道我爹的本事吗?他天生直觉敏锐,能挑出纨绔子弟中不大过分的那一批。他主动同那些人来往,想必那些人也不 是作奸犯科之辈,自然也不会连累我。” 萧子敬这才点了点头,冷哼一声,目光紧紧盯着萧元青,“你好好记住了!” “那是当然!我就曜儿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哪会害了他?” 齐氏赶紧打圆场,瞪了萧子敬一眼,又拍了拍萧元青的肩,“你爹也是为我们一家人好。京城达官贵人太多,你先前跟着承恩公,太过高调,现在没有承恩公护着你,容易招祸。” “就是!” “你少说两句!元青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齐氏右脚一抬,狠狠踩上萧子敬的脚背,换来萧子敬一声惨叫。 萧元青终于舒坦了,看着他爹跳脚的样子,努力压平自己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 齐氏已经拉着师曼娘去欣赏萧景曜带回来的这两斛东珠了。东珠圆润莹亮,每颗竟是同样大小,乖乖地躺在盒子里,在日光的照射下,泛出温润的光泽,高贵典雅又含蓄,一眼就戳中了齐氏的审美点。 齐氏拉着师曼娘的手,乐呵呵开始规划要将这两斛东珠做成怎么样的首饰了,“给你做个长手串怎么样?套个几层,贵气奢华又低调,正好配你这身温婉的气质。” 萧子敬不爱听女人家穿着打扮的事,摇摇头,叹了口气,不来凑这个热闹。 萧景曜和萧元青凑了过来,给齐氏和师曼娘出主意,“可以做成耳铛,娘和祖母一人一对,出门参加宴会,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们是一家人。” 萧元青觉得萧景曜这个提议好极了,啪啪为萧景曜鼓掌,“没错,就该这样,你们戴同样的首饰,一看就是一家人!” 不仅如此,萧元青还举一反三,“下回做衣裳的时候,我们倒是可以挑同样颜色的料子,做几身衣裳,绣的花纹,衣裳的配色,都互相呼应。这样一走出去,大家一看我们的衣裳,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萧景曜大为震惊,好家伙,古代版亲子装啊!萧元青可以啊。 就这个想法,随便挑个成衣铺合作,指不定还能挣笔钱。 咳……萧景曜甩甩头,肯定是今天全都在和正宁帝他们讨论怎么挣银子,自己条件反射就往赚钱的思路上想了。 齐氏也觉得萧元青这提议不赖,很是心动,“我和曼娘先想想衣裳样式,想好后再把成衣铺的掌柜叫过来,让他们把我们要的衣裳给做出来。” 师曼娘有一手好绣活,齐氏的绣活虽然比不上师曼娘,但也不差,在配色上十分大胆,经常给人惊喜。到了京城后,京城风气更开放,更繁华,齐氏看到了款式各异的衣裳,很是开了些眼界,现在对设计衣裳格外有热情,灵感蹭蹭往外冒。 萧景曜心下一动,“祖母,娘,要不你们自己开一个成衣铺?” 齐氏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可以吗?” “当然可以!”萧景曜狠狠点头,认真道,“祖母和娘都是有本事的人,一直待在府里也无聊。有个成衣铺,你们只管设计衣裳,其他的活都交给绣娘们干。就按爹刚刚说的,先给我们一 家人都设计一套类似的衣裳,再让成衣铺好好准备。等我们一家人抽空穿上这身衣裳去赴宴,别人就知道这身衣裳的妙处。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指定心动。” “⒑[(” 萧景曜轻笑,“我现在的官职,都能让其他人来讨好我爹了。祖母和娘不过是开间成衣铺而已,不偷不抢不违背律法,怎么可能会连累我?” “官员不可与民争利。朝中官员名下确实没有店铺,但他们的家人做买卖做得风生水起。祖母看看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哪家没有收益不错的铺面?” 齐氏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师曼娘同样放光的眼神,一拍手掌,“那就这么定了!” 师曼娘的脸上绽放出令人炫目的笑容,看得萧元青心脏怦怦乱跳,就听见师曼娘温婉又坚定的声音,“我们一定能将成衣铺办好!” 现在家里就的进项只有萧景曜的俸禄,师曼娘难免心焦。萧景曜才十四岁呢,官宦人家,哪家孩子十四岁就养家了?家中四个长辈都有手有脚,又身体康健,等着十四岁的小少年养家,当真是心下愧疚。 齐氏和师曼娘都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奈何大齐虽然风气开放,女子想抛头露面成就一番事业也不容易。现在萧景曜又有了官身,得了个让所有人都眼红的职位,齐氏和师曼娘更加不敢出门,生怕给萧景曜丢脸。 至于萧子敬和萧元青……这俩不败家,就已经是帮了家里的大忙了。齐氏和师曼娘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萧景曜的薪俸都是有数的,齐氏和师曼娘私底下一盘账,愕然发现府里现在竟然是入不敷出的。 虽然有萧景曜挣来的几十万两银子在,但每个月进账都赶不上开销,齐氏和师曼娘难免心焦。 萧景曜稍微一想就知道她们在纠结什么,暗道自己大意了。先前在南川县时,齐氏和师曼娘还能管一管那间小铺面,又有常明府的宅子租金和田地的收成与租子,手里有账本,心里也有底气。 现在到了京城,她们名下没有任何产业,环境也陌生,难免会觉得不安。 想明白这点后,萧景曜果断开口,让齐氏和师曼娘跟着自己的兴趣爱好来,再给她们管个成衣铺,正好。 萧景曜顺道还把正宁帝刚刚赏赐给他的别庄以及良田的地契都交给齐氏,“祖母,孙儿朝中公务较多,没有多余的精力管理这些产业,得劳烦祖母和娘为我费神了。” “好好好,祖母先帮你管着,你只管干正事,好好为陛下效命。等到你媳妇进了门,祖母就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你媳妇,让她操心去!” 师曼娘恍然道:“哎呀,忘了希夷了!这次做衣裳,正好给希夷也做一套!” 齐氏也笑,“给希夷那套,希夷私底下穿穿也就罢了,别同我们一起穿出来。小姑娘到底还没进门,我们做长辈的看着喜欢,别人容易嚼舌根,觉得她不够庄重。” “小姑娘 性子活泼些更好。我看希夷就挺好, 曜儿打小就沉稳, 日后有希夷陪着他,日子才过得更有滋有味。” “曼娘说得有道理。这个成衣铺我们娘儿俩好好管,多赚钱钱,到时候下聘时,也能多为曜儿准备些聘礼。” “娘果然思虑周全。等到希夷进门,到时候我们就都能享福了,还能抱孙子。” 提到曾孙,齐氏更加来劲了,精神奕奕地握着师曼娘的手,婆媳俩满脸笑容,讨论起萧景曜的孩子日后会是什么模样。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完全搞不懂话题怎么会歪成这样。但看着齐氏和师曼娘兴致勃勃的样子,萧景曜也不好打断她们,只能默默离开,决定快点给她们找个好铺面,将成衣铺给办起来。 京城大半官员都在盯着萧景曜。昨天正宁帝将萧景曜提拔成中书舍人的旨意一出,京城绝大多数官员都瞬间化身柠檬精,一直到现在,还在咕噜咕噜冒酸气。 今天是萧景曜当中书舍人的第一天,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就希望他犯了事,惹正宁帝龙颜大怒,被削成白板罚回家吃自己。 倒不是他们和萧景曜有仇,而是萧景曜的官途太过顺风顺水,就算和萧景曜无冤无仇的人,都忍不住盼着萧景曜跌个大跟头。 萧景曜才多大,就能取得这般成绩,谁不眼红? 这等天才人物,将所有人都衬托得黯淡无光,仿佛一辈子活到了狗肚子里,这能忍? 结果他们盼啊盼啊,好不容易盼到萧景曜从宫里出来,赶紧跑去打听消息。 萧景曜竟然又得了陛下厚赏!!! 有人心态崩了。 萧景曜对此毫不知情,他依旧每天准点去宫中报道,认认真真跟在正宁帝身后干活,凭借自己强大的记忆力为正宁帝分好奏折和密报。有时候正宁帝批完后,想再看一遍奏折,萧景曜又凭借他开挂的记忆力,在小山堆般的奏折中精准找出正宁帝需要的那一本。 正宁帝十分满意,甚至觉得上回给萧景曜的赏赐太少了。奈何不好太过频繁地给萧景曜赏赐,正宁帝也只能将这事儿记在心里,准备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好好厚赏萧景曜一回。 阁老们处理政务的同时,还在不断完善办报纸的思路。出于保护萧景曜的心态,正宁帝和阁老们都决定,再过一阵子,等到大家的眼神从萧景曜身上挪开后,再让人上折子,谈一谈办《大齐日报》之事。 到时候,也没有人把《大齐日报》和萧景曜联系起来。 萧景曜充分展露出自己的能力后,又收敛了光芒,认认真真地听着阁老们如何同正宁帝商议政事,他们劝谏正宁帝的话术,对正宁帝的态度,以及在触怒龙颜后如何为正宁帝顺毛…… 萧景曜面上淡定,心中直呼学会了学会了,今天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再这么学下去,自己再过不久就能单独刷一刷正宁帝这个bss了。 就是胡阁老总是用冒着绿光的眼神看向萧景曜,每天都来找萧景曜讨论如何挣钱的事情,逮着萧景曜这一只羊不断薅羊毛。 工部尚书吴阁老对萧景曜同样非常感兴趣,时不时用手摩挲着下巴,对着萧景曜嘿嘿笑。 萧景曜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总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狼外婆盯上的小红帽。 念及至此,萧景曜赶紧甩甩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联想给晃出去。 想到吴阁老以治理黄河而闻名,一路治水治成工部尚书,成为内阁阁老之一。萧景曜也学着吴阁老的样子,右手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吴阁老一看就是个实践经验非常丰富的工科大佬。自己在民间找工科大佬堪比大海捞针,但现在面前就坐了一个大佬,萧景曜想要薅羊毛的手蠢蠢欲动。 先定个小计划,把《小学数学》,《初中数学》,《高中数学》,《初中物理》,《高中物理》,《初中化学》和《高中化学》教材都默写出来,再同吴阁老这位理工科大佬好好交流交流! 萧景曜相信,作为如此厉害的理工科大佬,亿点点数理化知识肯定难不倒他的!自己还没上线性代数微积分呢,吴阁老可以的! 萧景曜摩拳擦掌,这下换成吴阁老背后一凉了。 不过萧景曜的默书任务刚开了个头,就惨遭打断。 正宁帝要去秋兰围场狩猎,萧景曜也要同行。! 第 58 章 058 《尔雅·释天》有言:“春猎为蒐,夏猎为苗,秋猎为弥,冬猎为狩。” 秋弥冬狩一说由此而来。不过大齐这边的时空,已经将秋弥冬狩都称为狩。所谓秋弥,是说秋天时要猎杀一些伤害家禽的野兽,因为到了秋天,家禽都长大了,得保护他们不受野兽侵害,不然辛辛苦苦养了大半年的家禽瞬间进了野兽的肚子,损失太大。冬狩则是不区分动物,围猎时,所有动物都能猎杀。 现在皇帝们打猎都是去围场,也不区分什么动物杀,什么动物不杀。又因为是秋天去围场打猎,说一声秋狩也没毛病。 去秋兰围场秋狩之事,正宁帝上个月就有了念头,围场那边已经开始忙活了大半个月了,就等着正宁帝的銮驾亲至。 正宁帝也不是每年都会去围场打猎的。今年总体而言没有出大问题,正宁帝心情较好,又因为感受到了身体素质不断下降,正宁帝心中也有些恐慌,想通过用秋狩的方式展现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还未老。 所以正宁帝上个月就定下了去秋兰围场打猎之事,随行人员都定的差不多了。 而上个月的萧景曜,还在翰林院里坐冷板凳,当然不可能出现在随行名单上。 然后,正宁帝就给萧景曜来了个拔萝卜般地擢升。 哦豁,都天子近臣中书舍人了,萧景曜不跟着正宁帝去秋兰围场,这合理吗? 显然是不合理的。 萧景曜一开始见正宁帝没有特别提到自己,和阁老们闲聊去秋兰围场打猎之事,心里还挺美。他的名字不在随行名单上,正宁帝去了秋兰围场,他这个天子近臣,天子都不在京城了,萧景曜自然也能闲下来,享受一把带薪假期。 正宁帝可是要去20天呢,大长假! 萧景曜虽然是个卷王,但他都已经从科举中杀出一条血路,顺利考中状元,现在又飞升到中书舍人的位置。同年们全部被他吊打,萧景曜也猜到自己近两三年肯定会黏在中书舍人这个位置上。正宁帝再喜欢萧景曜,也没有这样飞速提拔的。 还是得讲规矩。官员三年一考评的条例就摆在那儿呢。正宁帝在翰林院干了几个月就被正宁帝提到身边当中书舍人,这事儿本就是正宁帝破格提拔萧景曜。就这么一次破格,萧景曜都让京城官员们全部化身柠檬精了,要是再来一次,还不知道官员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御史们又不是吃干饭的。 这么一想,再怎么努力,官职暂时也动不了,还得被胡阁老薅羊毛,萧景曜顿时就不太想卷了。官员十天一休沐,一个月才休息三天,这个假期委实有点少了。 萧景曜还打算趁着这二十天假期,将他准备送给吴阁老的一系列书籍都给默写出来的。 这可是吴阁老,一只闪闪发光的工科大佬,看着就特别适合薅羊毛。资本家萧景曜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想在吴阁老的生辰时,送他一份特别的礼物。 欢迎来到数理化的世界.jpg 结果正宁帝和阁老们聊着聊着, 突然瞅到了一旁站着的萧景曜, 恍然大悟,“景曜好像不在随行名单上?是朕疏忽了。景曜回去好好收拾东西,随朕一起狩猎。你们这些少年郎肯定喜欢这样惊险刺激的事情。” 萧景曜:“……” 哦豁,到手的假期飞了。 不过萧景曜心里也没什么抵触,就像正宁帝说的,这种新鲜又刺激的事物,萧景曜这种骨子里就有冒险精神的家伙,确实喜欢。 古代围猎,这可是新奇的东西,萧景曜真没看过呢。 毕竟后世这么干的,都牢底坐穿了。 相比起来,假期没了倒是也没那么让萧景曜惋惜了。只是,想着自己才写了个开头的《小学数学》,萧景曜看向吴阁老的目光就忍不住带上了一丝遗憾。 去了秋兰围场后,可就没那么多时间给萧景曜默写数理化教材了。萧景曜想在吴阁老生辰时送的这份特殊礼物,不幸中道崩殂。 吴阁老被萧景曜的眼神弄得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萧景曜,“景曜可是有何话要对我说?” 自从萧景曜在正宁帝和阁老们展现了一波天秀操作后,现在正宁帝和阁老们待萧景曜格外亲切,都能直接喊萧景曜的名字了! 萧景曜心下遗憾,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自己还是头一回去秋兰围场,不知道其中的规矩,恐犯了忌讳,惹陛下不快。 正宁帝哈哈大笑,“围场中猎物繁多,不拘何物,任你们狩猎,没什么犯忌讳的地方。” 吴阁老也笑着宽慰萧景曜,“你年纪小,骤然碰上这等大事,心里没底也是寻常。等到散值后,我让人送一份去围场该带的东西单子给你,也好叫你心中有数。” 正宁帝插嘴,“平旌那小子不是同你父亲交好吗?等着吧,那臭小子闲不住,肯定会去‘指点’你一二。” 李首辅等人听正宁帝话里话外对窦平旌的亲近,眉头都没动一下。而立之年的臭小子,陛下高兴就好。 萧景曜见吴阁老一脸乐呵呵,完全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心中更是遗憾,决定等自己从秋兰围场回来后,一定要抓紧时间把数理化教科书都默写出来。 不然,实在对不住吴阁老对自己的一番关切之情。 不得不说,窦平旌不愧是正宁帝当半子养大的家伙,正宁帝猜他的行为一猜一个准。 正宁帝一说让人把萧景曜的名字也添在随行名单上,窦平旌就得了消息。散值后,窦平旌大大咧咧敲开了萧府的门,乐呵呵地敲萧元青竹杠,“景曜深得陛下重用,特地将他也带去秋兰围场。这么好的事情,你不得请我喝几杯?” 萧元青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技痒了,想去和别人赌几把,又怕自己输得太惨!” 窦平旌那破手气,简直让萧元青惊为天人。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窦平旌这样手气臭得发霉的人。 那手气,真是再绝妙的技术都救不回来。窦平旌身边没有萧元青这个小伙伴帮他挽回场子,一时 技痒想去赌几把的心思都淡了不少。 再加上萧家的家眷都进了京城, 萧子敬和齐氏都在呢, 窦平旌再混不吝,也不好当着人家父母的面,说要带着人家儿子去赌几把。 这是人干的事吗? 萧子敬不会对窦平旌说什么,但一定会打断萧元青的狗腿。 说起来,萧家人刚进京后,萧子敬得知萧元青在京城闯下的“小赌神”名号,气得当场脱下鞋子将萧元青打得嗷嗷叫。 这回可是真揍,一点都不留情的那种! 萧元青背上还留下好几个鞋印子。 窦平旌和萧家人熟悉起来后,没少看到萧元青被萧子敬追得满屋乱窜的场景,顿时大开眼界,觉得果然天下父母是一家,信奉的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那套,揍起孩子来,那真是一样一样的。 就是萧元青有些贱兮兮的,动不动就去撩拨萧子敬的怒火。窦平旌这个外人看了都叹为观止,实在是小伙伴作死的本事一套一套的,见多识广的承恩公都被萧元青给惊得不轻。 换位思考一下,窦平旌觉得,自己的儿子要是萧元青这样欠收拾,那自己怕是得把他一天揍三顿。 如此看来,萧子敬倒是太过收敛了。果然是慈父多败儿。 严父窦平旌对自己很满意。对萧元青这个每天都在挨打边缘大鹏展翅的小伙伴惊为天人。 只能说,能成为一起混的小伙伴,萧元青和窦平旌还是有点子共通之处在身上的。 互相对彼此惊为天人,很可以。 窦平旌多损啊,看到小伙伴挨打,他不仅不拦着萧子敬,转头还在正宁帝面前叭叭叭,让正宁帝很是听了回萧家的热闹。 这一听,正宁帝对萧景曜的怜惜之情大为上升,“怪不得景曜小小年纪就这般沉稳内敛,原来是有如此内情!景曜这孩子,不容易啊!” 萧景曜:“……” 倒也不必如此。 窦平旌毫无叭叭小伙伴家热闹的羞愧,还顺着正宁帝的话狠狠点头,“可不,我看他家,也就景曜一个靠谱的人!” 至于齐氏和师曼娘,窦平旌身为外男肯定不会去见人家府上的女眷。直接被窦平旌略过了。 萧景曜感受到正宁帝愈发慈爱的目光,心下无奈,对着窦平旌拱了拱手,“家父视承恩公为好友,若是听到承恩公这般说他,定然会伤心。” 窦平旌瞪大双眼,“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我也不靠谱啊!我难道是什么正经人吗?” 萧景曜无言以对。 然后,正宁帝默默运气,在窦平旌的衣裳上留下一个硕大的脚印。 萧景曜微笑,“承恩公不愧是家父的好友,挨打的方式都一样。” 可不是嘛,尽受鞋底子的打了。 窦平旌:“……” 好一个阴阳怪气技能满点的萧景曜! 正宁帝爆笑。 窦平旌毫不掩饰自己和萧元青的交情,正宁帝自然对萧景曜和窦平旌偶尔 的交谈不放在心上。 可以说,正因为窦平旌从认识萧元青后,就一直在正宁帝面前叭叭萧家的热闹事,极大程度上让正宁帝迅速建立起了对萧景曜的信任。 萧景曜刚来京城的时候,只是个平平无奇进京赶考的举人罢了,总不能从那时候开始就在演戏。 萧家的情况,托窦平旌那张大嘴巴的福,正宁帝还没关注到萧景曜的时候,就了解了不少。后来关注到萧景曜之后,窦平旌又继续叭叭他和萧元青的趣事,顺带提一点萧景曜的事情。 在正宁帝心里,他也算是看着萧景曜成长至今的人。所以提拔萧景曜为中书舍人时,正宁帝一点犹豫都没有。 天子近臣,真的不是只靠才华就能当的。 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萧景曜正好是个有运气的人。 萧景曜心里也有数,承了窦平旌这个人情,在窦平旌和正宁帝闲聊时,有时候提到萧家,萧景曜也会不再装壁花,而是插上几句嘴,逗正宁帝开心。 人是视觉动物。萧景曜生了张堪称是女娲炫技的脸,又年轻,还有才华,更是正宁帝心中认定的祥瑞。正宁帝很喜欢萧景曜对他的这份亲近。 或者说,正宁帝就偏好活泼点的臣子。 看看正宁帝偏爱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福王,正宁帝的亲儿子,精通撒泼打滚耍无赖,还是个只进不出的铁公鸡,成天想着从正宁帝手中骗东西。就这,正宁帝还乐在其中,颇为享受和儿子斗智斗勇的舒爽感。 窦平旌就更不用说了,他能活到现在还继续耀武扬威在京城横着走,全靠正宁帝护着他,不然早就被人给打死了。 还有一个毒舌御史许季陵,性子跳脱,喷正宁帝的折子摞起来能有一人高,正宁帝不仅没同他计较,还对他格外偏爱。 许季陵那张毒舌能喷遍朝堂无敌手,得罪一大票人还活蹦乱跳的,除了南平侯府和永安公主给力之外,正宁帝同样功不可没。 再加上萧景曜看到的六部阁老同正宁帝商议政事时的情景,每到阁老们用亲近熟稔的态度对待正宁帝时,正宁帝的神色明显更温和。 萧景曜当即就悟了,正宁帝就喜欢这种风格! 萧景曜现在才十四岁,活泼跳脱些,没人会说什么。正好有个窦平旌和他打配合,萧景曜也乐得刷一波正宁帝的好感。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不干才亏。 一通配合下来,正宁帝果然对萧景曜亲近了不少。从前正宁帝给萧景曜的标签是“天才状元” 、“朕的祥瑞” ,现在正宁帝就觉得,萧景曜的性格也挺有趣,既有成年人的成熟稳重,又不失少年人的机灵活泼。 果然是朕的祥瑞,处处合朕的心意!就是年纪太小,再历练几年,就能当大任。日后定能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一代名相! 有窦平旌不动声色帮着自己刷正宁帝的好感,萧景曜对窦平旌的态度自然非常好。 现在窦平旌登门,萧景曜顿时笑逐颜开,“陛下果然料事如神,就猜到承恩公一 定会来提点我。” 窦平旌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_[(, 拿眼觑萧景曜,“本公一路辛劳,你如何谢我?” 萧景曜笑着亲自为窦平旌倒了杯茶,双手递到窦平旌面前,“多谢承恩公提点。” 循声而来的萧元青双手抱臂,大笑道:“我看你就是想让我家曜儿卖亲爹。只可惜,曜儿不上当!” 窦平旌瞪了萧元青一眼,“嘴巴不会说话,可以捐给有用的人!” 这话还是从萧景曜那儿学的,窦平旌觉得这话用在萧元青身上简直太对了! 萧元青不甘示弱,“说的你的嘴巴就很有用一样。” 都是不会说话的人,谁不知道谁呢。萧元青挨的每一顿打,他那张嘴都功不可没! 萧景曜见两人快要掐起来了,赶紧转移话题,认真看向窦平旌,“不知承恩公有何指点?” 窦平旌慢悠悠将萧景曜递给自己的那杯茶都喝完了,才缓缓开口道:“要带什么东西,吴阁老说会命人给你一份单子,我也就不多嘴了。你且记住一点,这次秋狩,除了太子和五位王爷外,宫中三位尚未成年的皇子也会随行,再加上伴驾的妃嫔,贵人诸多。你现在身处要职,盯着你的人不知有多少,谨言慎行四个字,给我死死刻进脑子里!” 萧景曜心中一跳,这是将皇子夺嫡之事摆在明面上来对自己说了?窦平旌确实对自己不错。 萧元青摸了摸鼻子,没听出窦平旌的言外之意,只是目光奇怪地看着窦平旌,大胆吐槽,“谨言慎行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好生奇怪。” 窦平旌:“……” 窦平旌微微一笑,风度翩翩地问萧元青,“令尊在家否?” “啊?在啊。我爹这不就过来了?”萧元青伸手就指向刚到正厅门口的萧子敬。 非常好,窦平旌微微一笑,温声细语地问萧子敬,“萧老爷可知,令郎昨儿个又去买了只斗鸡,怕你们不允,放在了本公的别庄中。” 萧元青:“!!!”小伙伴害我! 萧子敬的笑容僵在脸上,默默低头,开始脱鞋。 萧元青飞速逃命,萧子敬面露狞笑,手里的鞋挥舞得更起劲了。 窦平旌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悠哉悠哉地为自己倒了杯茶,还饶有兴趣地对萧景曜说:“你家这茶,味道挺不错。” 萧景曜微笑,“那是您上次送给家父的雨前龙井。” “怪不得回甘悠长。”窦平旌很是满意。 萧景曜无语。 有了吴阁老派人送来的注意事项,萧景曜收拾起东西来很是轻松。 被褥、厚衣裳、防蚊虫的草药、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药酒萧家没有,萧元青看到后,匆匆跑出去买了两大罐。 萧景曜眼皮子直跳,无奈地看着萧元青。要是一大罐药酒不够,得用第二大罐,那估计伤的不轻,怕是得等黑白无常来勾魂了。 在萧家人的共同努力之 下, ?_[(, 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了。别说是去20天,就是去200天,这些行李都够了。单说衣裳,一年四季的衣裳都给萧景曜各备了八套,挑的大多都是便于骑射的衣裳。萧景曜在围场这20天,都能做到每天的衣裳都不重样。 很快就到了出发去秋兰围场这天。天子近臣的好处立即就体现出来了。以萧景曜的官职,必然不会享有太高的待遇。但他深受正宁帝宠爱,伺候的人从来不缺捧高踩低的,将萧景曜的马车安排得舒舒服服。一路上,萧景曜有什么要求,他们也尽可能满足,萧景曜这三天的路程,过得还算舒心。 就是现在的路不太平坦,哪怕是朝廷下了大功夫修的官道,也颠簸不平,再加上现在的马车没有什么减震措施,萧景曜连着几天的马车坐下来,屁股都被颠麻了。 这时候,萧景曜就分外想念后世的水泥柏油马路,那多平坦啊!话说水泥的配方是什么来着?萧景曜迅速在记忆宫殿中搜寻了起来。 还有马车的减震装置,萧景曜没记错的话,应该要用上橡胶? 只可惜橡胶树在遥远的新大陆,萧景曜再想念它,这会儿也得不到。橡胶能做的东西可太多了,轮胎,鞋底,雨靴,橡胶手套,罐头的密封圈…… 萧景曜想想就逐渐心动,这些工业产品一上来,不知道能提升多少生活幸福感。 这一路上,萧景曜尽在记忆里挑选有用信息了。 到了秋兰围场后,萧景曜还没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内心已经有了不少计划,摩拳擦掌准备写份计划书大干一场。 秋兰围场不愧是皇家围场,场地一等一的大,风景一等一的好,围场中还有帝王的行宫,不同于皇宫的金碧辉煌,行宫走的是内敛奢华又精致灵巧的路线,处处贴合围场周围的环境,将行宫与附近的崇山峻岭以及淙淙流水巧妙融合起来,有第一次来行宫的官员,已经诗兴大发,要写诗作词了。 得益于天子近臣的身份,萧景曜分到的住处,不算特别好,但也绝不在不太好那一档。 单独一间小院子,面积虽然小了点,但样样俱全,伺候的宫女内侍处处贴心,时刻关注萧景曜的动向,都不用萧景曜多说什么,他们就将这间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让萧景曜费半点心思。 这是来围场的第一天,还在外头,正宁帝带着群臣祭拜了一番天地,第二天才会正式进入围场。 到时候,萧景曜就该在围场里打帐篷了。 也不知道会将他的帐篷安排在谁的附近。 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三天,精力也不如先前那般高涨,能休息一晚正好,免得明天表现不佳。 萧景曜倒是无所谓,他本就精力充沛,现在又是少年郎的身体,更加不知道疲倦为何物,三天下来,除了屁股被颠得有点麻之外,萧景曜依然精神奕奕。尤其是到了秋兰围场后,想到围场中的那些大型猛兽,萧景曜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刺激! 快天黑时,窦平旌不知道什么溜达到了萧 景曜这间小院子里,一脸嫌弃,“怎么给你安排一间如此偏僻的地方!” “”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窦平旌还是不太舒坦,“本公都打过招呼了,怎么还是这样?太偏僻了,从我那边来你这里,几乎穿过了半个行宫!” 窦平旌肯定住得离正宁帝近,他这么说,那就说明萧景曜这个住处离正宁帝也特别远。 窦平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好在陛下今天没有什么政务要处理,不然,这段路都能走断你的腿!” 这话当然是夸张了,萧景曜也没戳穿窦平旌,领了窦平旌这份情,笑道:“原来是您特地关照我,景曜在此谢过。我年轻,官职又低,来围场的贵人如此之多,我要是想住得舒坦,那也只能像现在这样,被安排到离陛下较远的地方。” 正宁帝住处周围肯定是热门房间,人人都想要,住得也未必舒坦。萧景曜更喜欢这里,清净。更何况,明天就要进入围场了,萧景曜今晚正好能在这里睡个好觉。没人打扰,美滋滋。 窦平旌突然有些别扭,支支吾吾了半晌,深吸一口气问萧景曜,“你单独住在这里,可会害怕?” 萧景曜当场瞳孔地震,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我可是能在科举考场里坚持九天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怕自己一个住?” 这里环境清幽,条件不知吊打科举考场多少条街! 窦平旌也不自在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没好气地埋怨道:“还不是你爹不放心你,让我晚上过来看看你。不然,你以为我乐意来你这个小破地方?” 恼羞成怒了。 萧景曜心中暗笑,面上却好脾气地给窦平旌顺毛,“我爹也是担心我。承恩公同我爹交好,我爹在朝中也没个说得上话的人,只能求助承恩公这个好友了。” 窦平旌正想说萧元青明明还能请顾将军帮忙,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十分满意萧景曜这话,一高兴,又当了回散财公爷,“我看你连马都没有,明天怎么下场打猎?我这次带了几匹好马,借你一匹。你能拉多大的弓?弓箭我也给你备齐了!” 萧景曜正想说这些东西,顾将军早就让人传了话,说将军府都帮他准备好了。没想到窦平旌送上门来挨宰,萧景曜也就不客气了,当即眉眼弯弯,“多谢承恩公。” 窦平旌下巴一抬,“谁让本公同你父亲交情好呢?” 离开时,窦平旌再次叮嘱萧景曜,“开始狩猎之后,不管是我,还是顾将军,都不可能一直护着你。你自己也要当心,不该掺和的事别去掺和!” 萧景曜郑重应了。 顾明晟一家自从进京后就低调行事,这次来围场,顾明晟和吴红缨只带了顾希夷过来。顾希宁和顾希维两兄弟,一个要养伤,另一个没有官身,即便能带家眷,顾明晟也没把他带上。 眼下顾明晟被正宁帝拉着秉烛夜谈,吴红缨要照顾顾希夷,不好来找萧景曜,只能让人带了口信, 又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萧景曜不由失笑,这真是把自己当成需要照顾的未成年了。但这感觉,倒也不赖。 第二天,进围场之前,萧景曜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再一看站在最上首,身着龙袍的正宁帝,还有他身后穿着杏色衣裳的太子,以及时不时看向太子的宁王和平王,还有三位半大不小的小皇子,只觉得眼前一片刀光剑影闪过。 李首辅和胡阁老留在京城处理政事,遇到加急折子便会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给正宁帝处置。其他的折子,就先留中不发,一些简单的事务,李首辅和胡阁老两人商议之后,可以自行处置。当然,以李首辅的谨慎,他们处理的政务,想必都会写信告知正宁帝。 六部尚书中,萧景曜同李首辅、胡阁老和吴阁老三人更亲近一点。 现在李首辅和胡阁老不在,萧景曜看着吴阁老,倍感亲切。再次决定回去后一定要赶快准备好给吴阁老的生日惊喜,哪怕是挑灯夜战,也得把数理化教科书给默写出来。 被萧景曜惦记的吴阁老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赶紧向正宁帝告罪。 正宁帝被儿子们环绕,面前又尽是大齐栋梁,心情很是畅快,自然不会拿这等小事怪罪吴阁老,哈哈一笑,就此揭过。被三个小儿子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正宁帝更加飘飘然,又命一队年轻护卫骑马上前,展示了一番他们娴熟的骑射技艺,而后,正宁帝说了句让在场年轻人全都精神一振的话,“本次狩猎,射到猎物最多者,能得到朕的厚赏。” 虽然正宁帝没说赏赐是什么,但现场气氛瞬间就燃起来了。赏赐不赏赐的不重要,关键是这份体面。在场年轻人们顿时摩拳擦掌,准备在这次的狩猎中一鸣惊人,在正宁帝面前露个脸。 正宁帝最看好的就是他刚刚派出来表演的这队护卫,兴致一来,正宁帝还问太子等人,“你们觉得,这些护卫中,谁能拔得头筹?” 太子一眼就看到了护卫中最高大威猛的那位,刚刚的骑射,亦是他表现得最为亮眼,当即笑道:“陈孝正护卫弓马娴熟,想来是狩猎成绩不会差。” 宁王见太子率先抢了他的话,气得鼻子都歪了,暗自愤恨地位之别,每次他都只能在太子之后发言,太过吃亏。宁王心下不满,嘴上却恭敬道:“儿臣觉得,彭靖不错。” 平王微微一笑,尽显贤王温润气度,“儿臣骑射不精,只觉得方才陈孝正最亮眼。” 到了康王却没了声音。福王赶紧用手肘戳了戳康王,康王这才回过神来,依然一脸冷漠,“儿臣看不出谁更厉害。” 福王一见正宁帝的脸色落下去就暗道不好,赶紧上前一步笑道:“父皇,儿臣若是猜对了,有没有赏?” 正宁帝好气又好笑,“就你天天朕的东西!” 不过福王这么一插嘴,正宁帝的不快也没了,好以整暇地看着福王,“赏赐没有,再闹,有板子。” 福王期待的眼神瞬间没了光彩,随便指了一个人,“就他吧。你叫什么名字?” 被福王指中 的人一张大众脸,方才的表现也平平无奇,现在更是紧张得满头大汗,“臣,金来。” 福王眼睛瞬间就亮了。这个名字好啊,一听就十分有钱! 正宁帝赶紧瞪了福王一眼,警告他别再说出什么话来丢人。 宁王和平王面上不动,心中却讥笑一声,果然是草包。这十人可是禁卫军中的精锐,父皇对他们青眼有加,福王这个蠢货竟然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最后的荣王眼神扫了一圈,挑来挑去挑了个十人中身形最瘦小的,“儿臣觉得,蒋恪护卫不错。” 三位未成年的皇子也涌了上来,叽叽喳喳,兴奋地围着正宁帝,“父皇,陈孝正最高大威猛,他肯定能夺得魁首!” “那也未必,高手都是深藏不露的,说不准蒋恪才会一鸣惊人!” 七八九三位皇子年纪都不超过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跃跃欲试想要进围场。 正宁帝见状,也不再多言,让众人一起入场。 按照规矩,第一次狩猎,本应是正宁帝来放几箭,然后侍卫们再把正宁帝“亲自”射到的猎物抬上来,群臣再吹一波彩虹屁。 然而现在,正宁帝拿过自己的弓箭后,笑着递给太子,“朕已经射过好几次箭,今日便让太子代朕,也让大家看看,朕之太子的骑射功夫。” 太子眼神大亮,宁王等人面色巨变,有一瞬间没绷住脸上的神情。好在正宁帝没看向他们,他们又迅速低下了头,没让正宁帝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太子恭恭敬敬地接过正宁帝手中的弓箭,一夹马腹,便来到中间,仔细盯着丛林中的动静,而后迅速弯弓搭箭,接连射出五箭,在丛林中等待的侍卫们兴高采烈地将太子射中的搬上来,“恭喜陛下,太子殿下射中一鹿一狐三兔!” 正宁帝骄傲大笑,“我儿果然厉害!” 宁王低下头,遮掩脸上扭曲的表情。 鹿!父皇竟然给太子准备了鹿做猎物! 太子喜气洋洋,先前因正宁帝处理掉他的人手而生出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愧疚心上来,竟是红了眼眶,满是濡慕地叫了一声,“父皇。” 正宁帝笑得温和,“你做得很好,这才是储君应有的样子。” 宁王尤自忿忿不平,总是这样!平日里看着父皇对皇子们都十分慈爱,但一到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了,太子是亲生的,他们都是捡来的! 宁王看着地上的那头鹿,怒火熊熊,等到正宁帝一说让大家自行狩猎,宁王顿时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下定决心要多猎几头鹿来。 不就是鹿吗?他也有! 萧景曜混在人堆里,一点想去拔头筹的意思都没有。他的骑射虽然也不差,但肯定不能和武艺超群的武将们比。再则,他已经足够显眼了,没必要再和其他人抢这个难得的在正宁帝面前出头的机会。 萧景曜悠哉悠哉地骑着马,饶有兴致地欣赏起风景来。 不得不说,帝王能享受到的,绝对是整个大齐最顶级 的资源。全天下百姓奉养一人, ?_[(, 笙歌曼舞醉生梦死,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秋兰围场的行宫,放后世,妥妥一大型文物,政治地位暂且不提,单是其中美轮美奂的建筑和装饰,说不定都能成为建筑系和艺术系的学生教科书上的内容。 萧景曜慢悠悠地溜达了一阵,说来也巧,正好碰上了刚从贵女堆中躲出来的顾希夷。 看着顾希夷英姿飒爽的模样,萧景曜的眼神微微一亮,主动打马上前,“要去狩猎吗?” 顾希夷灿烂一笑,“我要多猎点皮子,给娘做一身狐裘!” 说完,顾希夷脸色微微一红,声音低了一点,“老夫人和夫人若是不嫌弃,我也送些皮子过去。” 萧景曜轻笑一声,“看来你的骑射很不错。” 原本还有些脸红的顾希夷顿时双眼放光,“那是,我的骑射可是爹亲手教出来的!” 顾希夷晃了晃脑袋,一脸得意,“说不定我还能夺得这次头魁呢!” 萧景曜已经骑着马来到顾希夷身边,同顾希夷并驾而行,故意逗她,“可惜我骑射不佳,可能要拖你后腿了。” 小姑娘瞬间瞪大了眼睛,急得脸都红了,疯狂摆手道:“才不是拖后腿!我也不是很想要那个魁首!” 萧景曜忍不住哈哈大笑,顾希夷也反应过来萧景曜在逗她,对着皱了皱鼻子,内心很是萧景曜对她这样不见外的态度。萧景曜的言行举止堪称完美,但太过完美,难免给人疏离感。顾希夷参加宴会时,没少听京城贵女的酸话,多的是人嫉妒她,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的,互相配合指桑骂槐的……虽然最后顾希夷都一一反击回去了,吃亏的不是她。但那些人的话,难免在顾希夷心里留下些微痕迹。 现在萧景曜主动逗顾希夷,展露出完美状元郎表象下的真是性情,顾希夷顿时眉眼弯弯,也不揪着这点不放,得意洋洋地表示,“我看出来啦,你的骑射功夫也不错,绝不可能拖我的后腿。” 萧景曜挑眉,“这么信任我?” 顾希夷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啦!” 萧景曜叹气,“这么一大顶高帽子戴过来。看来,我也不得不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了。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女,兵法娴熟,谈笑间引人入套。” 顾希夷被他逗得咯咯笑,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关注着丛林中的动静,瞄准猎物后立即弯弓搭箭,收获竟然也不少。 萧景曜发现,顾希夷真的没有说大话。她直觉强大,总能发现猎物的藏身之处,而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百发百中,极具美感,萧景曜正欣赏她的英姿呢,两人的猎物就多一大堆。 马背上拉弓射箭的明媚少女,整个人都在发光。 仿佛在回应萧景曜先前逗她的话一般,顾希夷把今天猎到的猎物一股脑地全送给了萧景曜,眼神游离,“说好不让你拖后腿的。” 说完,顾希夷又理直气壮地看着萧景曜,挺直腰杆,“这是我对老夫人和夫人的心意!” 萧 景曜的眼神扫过对方泛红的耳尖,好以整暇地伸出手,“那我的呢?” 小姑娘顿时惊呆了,面上逐渐染上一层薄红,落荒而逃,“明……明天我再给你猎!” 躲在一旁看好戏的窦平旌不知什么冒了出来,啧啧两声,“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堂堂状元郎,竟然哄骗小姑娘的猎物。” 萧景曜闻言,同样啧啧两声,一脸唏嘘,“想来承恩公是没有体会过这般有小姑娘护着的快乐。” 顾希夷多实心眼啊,恨不得把她猎到的东西都给自己。萧景曜看她一下子皱眉一下子微笑的苦恼样子,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窦平旌被萧景曜的无耻给惊呆了。 “你……你竟然能说出这等厚颜无耻的话!” 萧景曜一脸无辜,“实话而已,怎么就成了厚颜无耻了?” 被大实话扎了心的窦平旌:“……” 有小姑娘护着了不起哦! 是挺了不起的。 京城一霸承恩公,也不由酸了。 当年他和他的妻子也来过围场打猎,奈何对方骑射不佳,窦平旌哪能像萧景曜这样,还能收到来自未婚妻的赠礼呢? 明明萧景曜笑得一脸和气,窦平旌却莫名生出一股想揍他两拳的想法。真是奇哉怪哉! 前面五天,萧景曜和顾希夷两人互相合作,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顺便打点猎物,加起来竟然也收获满满。 为此,萧景曜还特地为顾希夷露了一手烧烤的本事。上辈子创业初期,萧景曜带着公司元老们搞团建,没少给他们烤烧烤。这一手烧烤的本事,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只可惜现在没有辣椒,不能洒点辣椒粉让烧烤的味道更丰富。 辣椒应该也在新大陆? 萧景曜一颗心蠢蠢欲动。想着自己在来围场的路上做出来的计划,更加迫不及待想薅一薅吴阁老这位大佬的羊毛。只有理工科发展起来了,以后才好点亮科技树啊。等到点亮了科技树之后,自己就想办法让正宁帝开海禁,出海,找新大陆! 就是不知道现在西方那一圈到底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希望他们还没进入大航海时代。 萧景曜还在畅想未来,丛林中黑影一闪,还在等着萧景曜投喂的顾希夷瞬间变脸,立即抓过身边的弓箭精准命中对方。 萧景曜往前一看,这人一身黑衣,一张脸毫无记忆点,放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身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萧景曜顿时心下一紧,这是死士! 顾希夷也察觉出事情不妙,一把抓过萧景曜的手腕,“赶紧回去!” 这些死士应该不是冲他们来的,只是凑巧被顾希夷发现了,今天肯定要出大事! 萧景曜果断翻身上马往回赶,还没回到营地,已经有侍卫惊慌失措喊开了,“有刺客!”! 第 59 章 059 萧景曜和顾希夷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顾希夷当即一夹马腹,这匹战马是顾希夷驯服下来的,同她十分默契,当即往前走了几步,原本和萧景曜并驾齐驱的姿势变成顾希夷超出萧景曜半个马身,顾希夷坚定道:“我爹一定在陛下身边,围场乃是皇家围场,便是有刺客,人数必定也不多。以我爹娘的敏锐,一定不会让陛下遇险。只要陛下没事,那我们只要护好自己,此次便是有惊无险!” 萧景曜当即点头,“刺客费尽心机潜入围场,不可能盯着我们两个来。” 围场中大鱼太多,萧景曜和顾希夷目前还是小虾米,绝不可能是刺客的目标。这么一想,萧景曜的心也安定了下来。能确定正宁帝没事,那就真的如顾希夷所说的,此番围场中出现刺客,也不过是有惊无险。 不过真的如此吗?正宁帝没事,万一别的人出事了呢? 萧景曜想到正宁帝带过来的那一堆皇子就感到头疼。万一这个时候有人浑水摸鱼搞了大事…… 萧景曜这会儿都想为太子祈福,希望太子没事。 皇子和皇子也是不一样的,太子身为储君,地位不可撼动。万一太子出事了,那么眼下还平静的海面,立马就会波涛汹涌吞噬掉无数人的性命! 夺嫡之争岂是说说而已,一个不留神就是诛九族,到时候怕是菜市场那条街都要变成血红色了! 顾希夷神情凝重,嘴唇抿成一条线,回头看向萧景曜,目光灼灼,“你相信我吗?” “当然!” 顾希夷展颜一笑,几乎逼退日光,眼眸坚定,“那就跟在我后面。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 萧景曜瞬间就明白了顾希夷想要干什么,左手握紧手中的缰绳,右手马鞭一扬,跟在顾希夷身后,疾驰而去。 既是刺客,想必头一个就是冲着正宁帝来。正宁帝那边有顾将军在,萧景曜他们去了说不准还会添乱。顾希夷马鞭一扬,已然去了离他们最近的康王之处。 康王对打猎兴趣缺缺,萧景曜和顾希夷走走停停,康王同样悠哉悠哉,来了兴致就射几箭,打几只小猎物,大部分时候只是瞎逛,或者坐在一个地方思考人生。 萧景曜和顾希夷和对方打过几个照面,知道康王现在在哪儿。 顾希夷一马当先,萧景曜紧随时候,原本往左拐两个弯,再向右前方急行到一片草坪处就能找到康王。现在顾希夷却调转马头,直接往右后方跑。 一边跑,顾希夷一边向萧景曜解释,“康王听到动静必然也会赶紧回营,方才我们遇到的刺客便是往那边,康王想回营,为了稳妥起见,侍从肯定会劝他绕路。” 这一绕路,正好就会顾希夷现在走的这条路出来,两边正好打个照面。不仅如此,顾希夷还接着道:“这条路正好能通向猛兽那片林子,荣王肯定在那里。” 萧景曜不知什么又追了上来,与顾希夷并驾齐驱,偏过头便看到少女莹白如玉的侧脸,鸦羽般的睫 毛在她的眼下落下一阵阴影,脸上被日光镀上一层金光,但便是夺目的日光都不如她脸上的神采耀眼,“荣王好武,精于骑射,又熟读兵法。他一定能最快控制好局势,再去找其他兄弟。我们找到康王,和荣王汇合之后,福王就没事了。” …… “∷” 康王摇摇头,冷漠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复又冷厉起来,眼中满是寒芒,“本王不曾遇刺,恐贼人是冲父皇而来,赶紧前去护驾!” 护驾的路也是顾希夷分析的那一条,萧景曜和顾希夷也不废话,当即点头,“是!” 两波人一起策马狂奔,尘土飞扬间,荣王带着福王从第一个口子奔了出来,见了康王便松了口气,福王有些狼狈,发髻都歪了,坐在马上骂骂咧咧,“这帮王八羔子,什么时候买通了本王和荣王的护卫!” 萧景曜眉头一跳,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 一阵轻微的破空之声,顾希夷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小心!” 荣王等人也不是软脚虾,当即伏身趴在马背上,一支冷箭几乎贴着福王的脑袋飞过去。 福王一张俊脸彻底黑了下来,“混账东西,到底是谁想要本王的命?” 顾希夷已经在福王避开的时候,冷静地拉弓放箭飞向林子中。 康王一看林子的方向,脸色阴沉,“一哥在里面。” 林中传来暴躁的虎啸声,众人遽然色变。 福王抹了一把脸,“去看看 一哥!” 顾希夷一马当先, ?_[(, 也顾不上是否僭越,直接安排他们重新列队,将福王等人牢牢护在里面。 荣王大笑一声,骑马出列,“顾姑娘,本王亦会兵法布阵,又痴长你几岁,无需躲在你身后。” 康王想出列,荣王回头就瞪了他一眼,大喊道:“五哥,拉住四哥。他那点武艺,好好待在里面最好!” 也想出列的福王:“……” 顾希夷见荣王进退有度,有条不紊地安排好护卫们的队形,心知荣王此话不假,对着荣王抱了抱拳,侧身回马,又来到了萧景曜外侧,一言不发,却呈保护姿态。 福王见了,忍不住一笑。康王冷漠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一行人警惕又迅速地进了林子,没走多久就看到正在和猛虎搏斗的宁王侍卫。 宁王现在狼狈到了极点,灰头土脸,衣裳上也有不少灰尘,一看就知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玉冠都散了,头发乱糟糟地垂下,将脸都遮住了大半。 再一看,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鲜血淋淋的侍卫,还有一群护卫在和发了狂的猛虎搏斗。刀剑弓羽齐上阵,恨不得将这只猛虎五马分尸。 宁王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谁让你们来的?” 萧景曜四下扫了扫,微微皱眉,方才的冷箭,可是从这边射出来的。 荣王脾气最大,已经和宁王吵了起来,待到护卫们仔细查找一番,果然在林子中找到一具尸体,同样是一张放在人堆里完全找不出的大众脸,穿着稍微大了一点点的侍卫服。 宁王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抬脚就给了尸体一下,将尸体踹出去一丈远,“这么拙劣的陷害手段,也不知是哪个蠢货使出来的?” 那头发狂的猛虎,又是谁在算计他? 幸运的是,在场的王爷虽然都受了一番惊吓,但都没受伤,萧景曜不由松了口气。 几位王爷身边的乱子都稳定了下来,人心大定。一行人再回营时,同样是那条路,萧景曜和顾希夷先前走了一小段就听见有人在喊有刺客,现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只有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的声音。 萧景曜和顾希夷对视一眼,应当是陛下控制住了局面了。 还好正宁帝没事! 萧景曜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营地后,营地的气氛更加肃杀,仿佛空气中都带着杀气,让人寒毛直竖。 正宁帝冷着脸,如鹰隼般的眼神扫过萧景曜等人,冰冷的目光在宁王,康王,荣王和福王的脸上一一划过,看到他们狼狈的模样,正宁帝眼中的冷意散去,“你们也遇刺了?” 这个也字…… 福王最先有了动作,眼泪汪汪地来到正宁帝面前,抱着正宁帝的大腿就开始哭,“父皇,儿臣和六弟的护卫,被歹人换了两个!儿臣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宁王暗骂福王动作快,也跟着跪下一起哭。 正宁帝拍了拍福王的肩,神色柔和下来,问 几个儿子,“可有受伤?” “▌[(” 正宁帝语气温和,让众人起来后,丢了个大雷,“太子遇刺,你们可知?” 众人豁然抬头,脸上都有震惊之色。 萧景曜更是心中一个咯噔,完犊子,太子出事,以正宁帝对太子的慈父之心,好人也会发疯的啊! 真以为正宁帝不会杀人吗?多少贪官污吏人头滚滚呢。 太子,那是倾注了正宁帝所有希望的人,更是正宁帝自己的投影,是正宁帝在补偿当年那个一直不被亲生父亲认可的自己。 太子出事,在场所有的皇子千万祈祷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要是被牵扯进去了…… 萧景曜只要一想,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帝王冰冷的目光扫过成年的儿子们。这个时候,哪怕是自认为第一受宠,又野心勃勃想要扳倒太子的宁王,都不敢露出任何喜悦的神色。 宁王真的是把这辈子碰到的所有伤心事都想了个遍,才控制住没让自己展露出喜色,甚至还惊讶地看向正宁帝,一脸悲痛,“父皇,太子他……” 福王吓得眼泪都忘记流了,宁王一开口,福王又红了眼眶,哽咽问道:“大哥的伤势如何?可宣了太医?” 一直冷漠脸的康王都不敢再冷漠了,同样一脸沉痛地低下头。 荣王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双手握拳,恨得额上青筋暴起,“这帮杂碎!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父皇,儿臣愿帮父皇彻查此事!定要将这帮贼子千刀万剐!” 宁王又恨荣王嘴快,率先揽事,紧随其后,硬挤出来几滴眼泪道:“太子……” “有劳弟弟们关心,孤并无大碍。”太子从屋内走出,含笑看着宁王,一身清清爽爽,面色从容,确实不似重伤的模样。 萧景曜心下一松。 正宁帝神色立即柔和下来,仿若爱护三岁稚童一般护着太子,声音都温柔了好几个度,“怎么不好好歇歇?” 太子目光湛湛,正色道:“不过是些许小伤罢了,父皇不必忧心。刺客之事……” 太子眼中厉色一闪,“天子之威不容挑衅,轻水教胆敢行此狂悖之事,必将人人得而诛之!围猎亦是彰显天家威势,父皇既然已经捉拿了贼人,还请父皇让臣子们继续狩猎。当时父皇许诺的,猎物最多者能得赏,眼下,围猎还没结束呢。” 正宁帝目露担忧,“你的伤……” 太子恭敬拱手,腰杆笔直,脸上神情既矜贵又骄傲,“父皇,儿臣是父皇的太子,是大齐的储君。贼人若是觉得一点小伤便能让儿臣惶惶不可终日,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天家威严不容挑衅,儿臣亦不是那等胆小之辈!” 正宁帝朗声大笑,“说得好!国之储君,就该如此!” 言毕,正宁帝倏然沉下脸,杀气腾腾,“护龙卫已经出动, 定要将他们的嘴给撬开!朕倒是要看看,这个轻水教教主,是否真的有通天之能!” 手都伸到皇子们身边了,甚至正宁帝都差点中招,还好被顾明晟给挡下来,将贼人活捉。太子就倒霉了点,肩膀擦过一箭,好在箭头没有没入骨肉,伤势并不算严重。 但这,足以让正宁帝暴怒。 还好这次太子站了出来,出动劝住了处在狂暴状态的正宁帝,让围猎继续下去。 出了刺客的事,再心大的人都不会像先前那样没心没肺在围场散心,但正宁帝和太子都想保持表面上的安定,示意大伙儿乱子都过去了,接下来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大家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和正宁帝打擂台。 正宁帝这个时候正好一腔怒火无处发,谁想在这个时候去捅这个炸药包啊?一般的炸药包,可能就炸伤自己,正宁帝这等级别的炸药包,那可能就直接附送九族消消乐大礼包了。 头铁也得看时候。谁这么想不开,这个时候去碰正宁帝的怒火? 那怕是真的不想要自己的九族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十分乖觉,有矛盾的人家也不互相别苗头了,开开心心地打猎,每天都在比谁的猎物更多。 气氛顿时又活跃了起来。 正宁帝沉了好多天的脸,也逐渐放晴,空气中的紧张感一扫而空,又恢复到了刚来围场时那样热烈兴奋的氛围。 正宁帝说话算话,在最后一天,让所有人清算自己的猎物,评选出这次打猎的魁首。 太子等人同样兴致勃勃地等最后的结果。他们先前还猜了一把谁会拔得头筹呢,这会儿正是揭晓谜底的时刻,也难怪他们的兴致这般高。 经过侍卫们仔细的统计,最后夺魁者,确实在几位皇子压的人之中。禁卫军精锐,金来。 福王眼神一亮,抚掌笑道:“我猜中了!运气真好!” “父皇,金来有赏赐,儿臣有吗?” “你莫不是还想和金来争赏赐不成?” 福王撇撇嘴,仿佛一只被泼了冷水的小公鸡,垂头丧气,“那算了。” 正宁帝看他那样,心里的小火苗蹭蹭往上涨,又不好在臣子们面前让福王感受一把爱的教育,只能忍着气,瞪了福王一眼。 宁王不悦地看着福王,不想承认自己的眼光还不如这个蠢货,心下同样憋着火。再一看站在正宁帝身边的太子,宁王心里又平衡了。反正太子也没赢,那他就不算输。 站在中间的平王看看太子,又看看宁王,嘴边露出一丝苦笑。 这次几位兄弟都遇刺了,就他一个人没事。正宁帝已经对他有了芥蒂,他真是无处喊冤。 运气好没碰到刺客,也是自己的错吗? 但碰上的帝王……呵呵,帝王怎么可能有错呢?他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他不要你觉得,只要他觉得。 就是这么不讲理。 平王也只能苦笑。自己这运气……委实一言难尽。 回 到京城后, ?_[(, 老老实实在政事堂当壁花,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触碰到正宁帝危险的神经。 太医天天往东宫跑,萧景曜实在不想去猜测太子的伤势到底如何。 正巧,许季陵的百里加急密报也送至京城。正宁帝看完,竟是怒极反笑,“好一个鲁州知州!怪不得赈灾粮不见了大半,原来是出了家贼!这东西竟然将鲁州府衙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联合了起来,一起搬空了粮仓!鲁州灾情还未开始前,粮仓的粮食就已经被他们卖了大半!就这,他们还贪心不足,将秦州送来的赈灾粮又贪了一半。好,好,好!这样的本事,做个知州倒是屈才了,该让他去地府走一遭酷刑才是!” 正宁帝气急之下,简直想把这一堆东西都处以极刑。 李首辅顶着正宁帝的怒气劝道:“陛下,此事乃鲁州知州钱万江一人筹谋,他乃首恶,当诛。然鲁州其他小吏,虽有贪腐,却不可一概论之。倘若贪墨一两银子的罪责同贪墨一万两银子一样,那贪腐之风,只会越来越盛。” 萧景曜暗暗点头,人的底线一旦被打破,堕落起来简直比反向坐火箭还快。要是贪污一两银子和贪污一万两银子同罪论处。啊这,我都贪了,横竖都是死,不如贪个大的。 虽然正宁帝很想让天底下贪官污吏全都死绝,并且日后再也不出现,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李首辅这么一劝,正宁帝也就应了,心下还是有些郁郁。 这时候,正宁帝又把那个作大死的轻水教给搬出来了,转过头看向萧景曜,语气沉沉,“朕记得,你上回说办报纸,可以在报纸上刊印假道神婆的骗术,绝邪/教之根基?” 萧景曜肃容垂手,恭敬作答,“回陛下,骗术都被揭穿了,他们想再借由骗术坑害百姓,百姓们开了民智,必然不会再被他们蒙蔽。轻水教立身根基不过就是这些骗术,报纸打假揭露骗术,确实是绝了他们的道统与根基。” 正宁帝觉得萧景曜这话说得格外动听,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意,“如此甚好。朕不但要诛应天命的九族,还要将轻水教彻底覆灭!” 轻水教是个神奇的组织,每一任教主都叫应天命,蹦跶了大几百年,一直致力于造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王朝都换了好几个了,轻水教竟然还没消散。 真是绝绝子。 每到王朝末年,头一个聚众造反的,就是轻水教。有他们打头阵,各地势力纷纷冒头,你来我往打成狗脑子,最后成功者坐上金銮殿中高高在上的龙椅。 至于最先起事的轻水教?对不起,早已经被各路势力给扬了。 然后在王朝统一之后,他们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继续打出个反x复x的旗号,真是令人迷惑。 萧景曜看完轻水教的资料,脑袋上挂满了问号。就……活着不好吗?非要跟自己的九族过不去? 乱世也就罢了,各路枭雄逐鹿中原,你方唱罢我登场,谁都想去坐一坐龙椅,感受一把 掌握天下权的美妙滋味。但都天下一统,太太平平了,你们跳出来造反干嘛呢? 萧景曜看不懂,但萧景曜大受震撼。 诚然太平时期也有人活不下去,但正宁帝确实心系百姓,认真安排人去赈灾。百姓流离失所本就不易,若是再被骗进轻水教,成了反贼,何其可怜。 正宁帝也没了那么多耐心,直接吩咐李首辅,“明□□会就提出报纸之事,按照景曜先前的设想开几个版块,谁都不能阻止。” “开民智……这样的开民智,到也不错。” 正宁帝沉吟。 萧景曜低头,些许猜到了正宁帝的意思。封建社会的愚民政策,其实是便于统治者统治百姓的。百姓民智未开,就不会多想,再配以疲民政策,让他们忙忙碌碌,没有时间思考。一天天下来,将农民绑在土地上,谁还有心思造反? 所以先前萧景曜提到开民智一事,正宁帝不置可否。 看看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精神当然值得称赞,但大多都以失败告终。为何?无非是只有武力却没有思想,守不住自己夺下的东西,看不破别人的阴谋诡计。 毕竟开局一个碗打天下的也就那一个。那位的逆天运气也让人目瞪口呆,回老家找老乡农民兄弟们干活,一拉就拉到了徐达汤和花云等一十四个人才,能文又能武。 什么叫天选之子啊(战术后仰) 能成功的,大多是念过书的,或者有钱有粮还干过实事的。他们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践经验,还因为家底不错,有一点点管理经验,可不就把场子给架起来了? 所以大部分皇帝,用愚民政策用得很顺手,对开启民智没太大兴趣。所有人都开了智,变聪明了,那可就不好管了啊。 眼下轻水教作大死,正宁帝愤怒之下,觉得从这方面开民智也不错。 只是揭露一些骗术而已,又没有让所有百姓都念书。无妨。 正宁帝更是心头一动,“也可让人学了报纸上的破除骗术之法,去山野乡间亲自向百姓展示骗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百姓们只有真正见到了他们先前以为的那些‘仙法’的真正模样,才不会继续上当受骗。” 萧景曜的眼神也是一亮,这个很可以!只是干活的人…… 李首辅果然也皱了眉头,“陛下一片拳拳爱民之心,固然是好意。只是朝中尽是读圣贤书之人,让他们做这等小道,怕是太过折辱他们。报纸可是陛下大力要办的,若是选出来的人完成不好这个任务,怕是有损陛下的颜面。” 萧景曜心中又是一动,欲言又止。 胡阁老最关注萧景曜,当即开口道:“景曜可有办法?” 萧景曜面露踟蹰,正宁帝便知萧景曜这话可能不太好开口,立即说道:“说吧,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不同你计较。” 正宁帝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萧景曜自然不会再哑巴下去,斟酌道:“陛下,臣见识浅薄,若是有言之不当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朕都说了恕你无罪, 快说!” 萧景曜不再犹豫, 开口道:“李首辅所言甚是, 朝中大臣熟读圣贤书,不愿行此小道之事。便是有人愿意四处奔波,要学会这些骗术同样需要时间。臣当初开蒙之时,夫子喜爱木匠活,亲自做了不少桌椅木雕。其子亦结交了不少性情古怪的友人,臣当初年幼,对此颇为好奇,同这几人都有书信往来。其中一人便沉迷于这些骗术,致力于找出假道神婆们骗人伎俩后的手段。什么点石成金之术,油锅捞钱,白水变色……此人都有所研究,并能阐明其中的道理。非是仙神之力,而是凡人之聪慧也。” 正宁帝和阁老们都听住了,一时间竟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 胡阁老更是抓了抓脸,“他这般聪明,家里没让他考科举?” 萧景曜神色也很无奈,接着说道:“梁家小有薄产,梁兄又一看四书五经就头疼。双亲也不好逼他,只得随他去。这些年,梁兄陆陆续续弄明白了不少东西。陛下若是有意派人行走乡间,破除骗术,他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还记得与萧景曜书信往来的那几位工科大佬吗?梁九弘便是那位沉迷于化学的大佬,萧景曜当初还给他写了点石成金的化学原理来着。 事情真就这么巧,梁九弘的研究,放在只注重儒家经典的古代社会来说,那就是被读书人所鄙夷的奇淫技巧,登不得大雅之堂。 梁家乃商户,虽然不缺钱,到底地位上差了一等,梁九弘醉心于化学研究,已经不知道遭了多少嘲笑。便是他的父母,都因为他这个性情古怪的儿子被人讥讽。 好在梁九弘的父母虽然生气他不争气,尽倒腾这些没用的东西,还特别烧银子。但他们也是真心爱护梁九弘,骂完梁九弘后,又唉声叹气让人去找齐梁九弘想要的东西。 正宁帝要派人干活,肯定会给对方一个官身。不管官职大小,那都是官身啊!搁梁家,这就是改换门庭的大好事,能开祠堂对祖宗道喜的那种。 梁九弘有这份本事,正好正宁帝也缺个合适的人手,萧景曜思忖片刻,还是没忍住,向正宁帝和阁老们提到了梁九弘。 这已经算是举荐人当官了。若是正宁帝觉得萧景曜有意结党营私,或者觉得萧景曜这段时间受宠太过,有点飘了,萧景曜都是费力不讨好。 正宁帝看了萧景曜一眼,颇为好奇,“你还交过这样的朋友?” 萧景曜心知正宁帝已经让人查清楚了自己这辈子干过的大小琐事,眼下问他,不过是想再确定一番罢了,萧景曜当即心里一松,不好意思笑道:“臣那时年幼,对这些不走正途之人颇为好奇,所以才给他们去了信。谁知道一来一回,竟也保持了这么多年的交情。” 正宁帝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你也有这么跳脱的时候。好在你没有被他们给带歪了,不然跟着他们去研究这些奇淫技巧,荒废了学业,你父母得哭瞎眼睛。朕也失了一个天才状元!” 萧景曜得意地向正宁帝眨眨眼,“陛下,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若是想去研究这些奇淫技巧,我爹娘 肯定不会拦着我。不过我知道轻重,不然哪有这样的福气能在陛下身边伺候呢?” 正宁帝顿时哈哈大笑,“你这么会撒娇卖痴,想来你爹娘肯定是不忍你失落的。好在你心里分得清轻重。” 说完,正宁帝又沉吟道:“梁九弘吗?传朕旨意,让他进京。朕给他一个观察支使职位,让他奉旨破除骗术,期间游走奔波的花销,全由户部出。” 胡阁老顿时一个激灵,警惕道:“这等富家公子哥,路上衣食住行可不会委屈自己。陛下,若是不定个数额,年轻人花起钱来可是没数的。” 胡阁老一听那人沉迷奇淫技巧之术,就知道对方是个没什么生活经验的家伙,还得给他派两个护卫,免得那些被他掘了根基的神婆神棍们把他打死。 这么一算花销,胡阁老脸都绿了,十分抠门道:“反正我只给这么多钱,他要是花超了,就自己付账,朝廷不给他贴补!” 萧景曜瞳孔地震,心中直呼好家伙,贴钱上班啊!胡阁老这话,资本家听了都落泪。 但萧景曜同样知道,梁家人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把家底贴进去支持梁九弘都是乐意的。 改换门庭的机会就在眼前,不及时抓住得后悔一辈子,半夜醒来都得爬起来抽自己一巴掌,死后也没脸见祖宗。 观察支使不过正八品,但这是一般的八品小官吗?这是陛下亲自赐下的八品官,在陛下面前挂了号的,不比一般默默无闻的六七品官员好? 这要是干的好了,有陛下盯着,升官不也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吗? 萧景曜想到梁九弘给自己的来信上说的苦恼,提到父母因自己的爱好而受辱的痛苦和迷茫,心下也是一叹。 封建时代,想脱离四书五经走出一条新路,何其艰难。但即便如此,在萧景曜前世,华夏历史上依然涌现了一大堆科学大家。《九章算术》《天工开物》《齐民要术》《梦溪笔谈》……一直到工业革命之前,华夏大部分科技文化都走在世界前列。 经济文化科技文化之灿烂,尽显文明古国之底蕴。 只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萧景曜心中又是一声叹息。这就是他为什么会相信先人的力量的原因啊。在那个没有穿越者的时空里,先辈们或许也如梁九弘一般,做着不被人理解的研究,顶着无数压力,依然不改心中志向,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灿烂的一笔。 同他们比起来,萧景曜算什么呢?他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萧景曜从来不会看轻先人的智慧。 在找到合适的机会后,萧景曜就会将自己脑海里能拿出来的知识都拿出来。华夏从来都不缺天才,想必那些天才们看到了萧景曜拿出来的这些知识,会少走许多弯路。说不定就积少成多,量变产生质变,点亮了近现代的科技树呢! 萧景曜对此很有信心。要不是他还没找到恰当的理由,他高低都要想办法弄个简易版蒸汽机出来。 奈何现在正宁帝将他查了个底朝天,这些知 识从哪儿来的,萧景曜还得慢慢铺垫,让正宁帝等人有个接受理解的过程。 所以还是要把《小学数学》先写出来吗? 萧景曜想了想,觉得这个应该是最合理的一条路了。毕竟他的科考试卷就在礼部封存着,他本来就擅长数学。 因此,天才状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写了本《小学数学》,应该没问题吧? 等到正宁帝和阁老们了解萧景曜在数学方面的成绩后,萧景曜再反手掏出《初中数学》和《高中数学》应该也没问题吧? 众所周知,数理化不分家。萧景曜数学都这么好了,再会亿点点物理和化学知识,应该也没毛病吧? 萧景曜看着摸了摸鼻子,觉得还要给自己再上一道保险。 只凭借帝王的信任是不行的,能让大家更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是利益。 只要萧景曜给正宁帝,给大齐带来的利益足够多,只要正宁帝智商超过了及格线,就知道动他太不划算。一定能熟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道。 话说,大嘴巴窦平旌似乎透露过,正宁帝心中,一直拿自己当祥瑞? 萧景曜觉得可以从这里入手。 萧景曜陷入沉思的时候,正宁帝和阁老们又开始商讨起奏折上的内容来。阁老们年纪都大了,有的把奏折拿得远远的,有的则恨不得将奏折贴到自己眼前,正宁帝拿着奏折的手离眼睛也比较近。 萧景曜看着,心中一动,又有了别的想法。 没过多久,《大齐日报》正式开办。随后,梁九弘激动地跟着内侍进京,领了差使后,带着两个护卫兴冲冲地出京,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一定要为家里争上这口气,也不负陛下知遇之恩。 直到梁九弘任务完成得太过优秀,又因为《大齐日报》给了版面报道过好几次梁九弘破除骗术的消息,梁九弘瞬间名扬天下,而后各地沉迷于“奇淫技巧” 的能人们纷纷进京,表示我也能为朝廷干亿点点活。公孙瑾那个沉迷于发明创造的侄子也进了京,找家里帮忙,说是也想一展所长,为朝廷效命。 得知这些消息后,萧景曜差点忍不住摔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自己先前的思路错了啊!发动人在民间找理工科大佬算什么事?这就如同大海捞针,效率不知道多低。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话是随便说说的吗?更别提,帝王给你一展所长的机会的同时,还能让你名扬天下,光宗耀祖!那还等什么?赶紧冲! 瞧瞧,立了梁九弘这个标杆之后,现在大齐最顶尖的研究人员估计都聚在京城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萧景曜现在在琢磨的是,怎么想办法将自己和正宁帝以及阁老们的利益绑在一起。! 第 60 章 060 在梁九弘领旨出京掘轻水教根基,挖轻水教祖坟的同时,正宁帝手中的屠刀毫不犹豫地落在了轻水教上。 能安插刺客进围场,在关键时刻换掉皇子们身边的护卫,并且伤到了正宁帝最爱的皇太子…… 轻水教的种种作死行为,那就是冲着灭自己九族去的。别说是并不软弱的正宁帝了,就算是换个废物皇帝,在围场遇刺,他能不大发雷霆让始作俑者全家来个消消乐大礼包? 正宁帝清楚得很,轻水教能将手伸到围场中,甚至能换掉皇子身边的护卫,绝对是朝廷中出了内鬼。不然的话,总不至于是它那个狗屁的轻水神真的显灵,蛊惑了一堆人干这等不要命的事吧? 那狗屁轻水神如果是真的,轻水教那帮贼人又怎么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显灵将大齐皇室全都弄死不好吗? 朝堂上竟然有这么多人同贼人有勾结!正宁帝出离愤怒了。 愤怒的同时,正宁帝属于帝王的冷酷和嗜血通通上线。哪个帝王不惜命?轻水教这次的行为简直是踩爆了正宁帝的雷区。 轻水教教主应天命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朝廷要将他揪出来,需要花不少功夫。但朝廷上那些和轻水教有过勾结的官员能跑得掉?正宁帝要是这都查不出来,他屁股下的皇位都岌岌可危了。 秋兰围场的主事者,直接斩首示众。其余宫女和内侍,全都在大牢里走了一遭。 护龙卫亲自出马,将一帮人严刑拷打,审问出种种细节,抽丝剥茧,最终将口供总结好呈给正宁帝。 看到证供的那一瞬,正宁帝只觉得喉咙涌上一股腥甜,脑海中嗡嗡作响,眼前更是漆黑一片。 大殿中气氛凝重,正宁帝拿着证供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将厚厚一沓证供抓得咔咔作响,几乎要将这一沓证供抓裂。护龙卫统领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头深深埋下,不敢去看天子的表情,后背已然是冷汗涔涔。 不知过了多久,护龙卫统领全身都发麻了,才听到上头传来帝王冷酷的声音,“起来。这些东西的性命,不必再就。” “宣锦衣卫指挥使廖兴彦。” 护龙卫统领心下一跳,锦衣卫出动,皇城怕是又要遍地血腥了。 这也不奇怪,陛下遇刺这等惊天大事,不杀一波人,怎么能消掉帝王的惊天怒火。 这些人,真是作大死啊! 护龙卫统领想到自己查出来的那些东西,就恨不得自戳双目,唯恐盛怒中的天子将他也人为消音。 萧景曜同样早有准备,回来后就叮嘱萧元青,“这段时间千万别出门,要出大事了。” 哪怕萧景曜看不到护龙卫统领给正宁帝的证供,也能猜出来有不少官员要面临抄家灭族之祸。 轻水教能在帝王眼皮子底下搞出那么大的事,朝中若是没有内鬼,萧景曜就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再一想到几位皇子都受了惊吓,太子更是被箭擦伤,萧景曜的头就更痛了,再三嘱咐萧 元青, “?_[(, 你先前不是买了两只斗鸡寄放在承恩公的别庄吗?派人将它们带回来,就当为你解闷了。” 萧子敬听得蠢蠢欲动,“既然元青可以养斗鸡,那我是不是也能养几只合心意的鸟?” 萧景曜心累,“养吧养吧,反正宅院大,不愁没有安置它们的地方。” 萧平安已经历练出来了,管事的活办得漂漂亮亮,一听萧景曜说要去承恩公别庄取斗鸡,萧平安当即挑了两个小厮,一个机灵一个稳重,又叮嘱他们务必小心谨慎,不要得罪贵人。路上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只记在心里,不要管闲事。 萧景曜见萧平安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干活,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平安越来越稳重了。” 萧平安嘴角一翘,眉眼满是激动,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了,恭敬道:“大人身处要职,我们府上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家中仆人假借大人之名在外作威作福,那岂不是在为大人招祸?” 自从萧景曜被授了官职后,萧平安对他便越来越恭敬,对他的称呼也从原本的“公子”改成的“大人”。 萧景曜很满意萧平安的清醒和谨慎。京中权贵云集,萧家根基不深,又正值风雨欲来之际,自然是小心为上。 但萧景曜还是叮嘱了萧平安一句,“小心谨慎固然是好,但若是有人故意欺我们萧府,你也不用唯唯诺诺,任人羞辱。” 只要自己这边没有行差踏错,萧景曜就能拿着《大齐律》,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其他人指指点点。 更何况,这个时候还敢闹事的,脑子指定不好使,又正值正宁帝满腔怒火还未发泄出来的时候,要是他们家人觉得自己背景足够硬,继续搞事情。恭喜,天子怒火终于有了发泄口,满朝文武都谢谢你! 一路好死! 能混成京官的,显然都不是蠢货。这段时日,京城治安格外太平。寻常上街策马奔腾肆意妄为的纨绔们通通不见了踪影,花楼的生意都一落千丈,也没了纨绔们放肆争美人的风流事。 然后,锦衣卫的抄家大礼包就来了。 泰兴公府、昌安侯府、兵部左右侍郎、太仆寺主簿、户部清吏司主事、督察员司务…… 国公府都牵扯进来了,满朝文武却都在装瞎。 萧景曜心里也有数,只一个轻水教怎么可能和朝中这么多官员有关系?真要这样,那正宁帝晚上睡觉都要睡得不安稳了——朝堂被敌人渗透至此,大齐要亡! 显然,大齐现在好好的,甚至还有蒸蒸日上的趋势。那这里头的猫腻…… 满朝文武都猜到了,但大家都不说。左右那些人家被抄了家也不冤。 大家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在这个时候去戳正宁帝的肺管子。 萧景曜也十分乖觉,每天老老实实干活,干完活后就老老实实退去一边。天子近臣的坏处也体现出来了,其他人扛过早朝后,就能回各自的官署办公,不用再面对面色沉沉的正宁帝。萧景曜就不一样了,他是中书 舍人, 上完早朝还得跟着正宁帝回养心殿, 继续面对低气压的帝王。 但萧景曜也没太大害怕。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萧景曜很清楚,正宁帝是个不怎么嗜杀的帝王。甚至作为帝王来说,他的公允程度都能排在前列。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证确凿,而后再根据律法来定罪。 萧景曜没做过犯法的事,也没在皇子夺嫡中犯忌讳,只要做好自己手中的公务,哪怕正宁帝心情不好,浑身都在冒冷气,也不会找萧景曜的茬。 那还怕什么? 萧景曜上辈子当惯了管理者,气定神闲是基本素养。不就是在心情不好的大老板眼皮子底下干活吗?小意思,反正萧景曜又不会出错。 再说了,还有六部阁老呢。 李首辅这会儿都不劝正宁帝手下留情了。他这次留在京中处理政务,没去围场。得到正宁帝遇刺的消息,李首辅和胡阁老简直要魂飞天外。 遇刺的可是天子啊!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朝堂动荡事小,若是让天下再起战火,那他们可都是全天下的罪人! 现在锦衣卫用勾结轻水教的名义去抄家,李首辅真是恨不得再给他们的坟头上去添点土。你们怎么敢的啊?做出这样的事,你们是把祖宗十八代的胆子都给用上了吗?万一陛下出了意外,活剐了你们九族都晚了! 正宁十四年这一年当真过的精彩纷呈。先有连中六元的天才状元引发天下读书人向往,到了最后两个月,菜市场上空都飘着血腥味。鲁州官场更是几乎从上到下都被血洗了一遍,空出来无数个位置。 嚯,要是聊这个,朝臣们可就不困了。这回下去的,可有不少高品级的官员。一个萝卜一个坑,高官统共就那么多,现在又不提倡退休,主打的就是一个活到老干到老,要是顶头上司特别能肝又特别能活……夭寿啦,赶紧换个位置盯别人吧。 现在正宁帝一口气拔掉了那么多根萝卜,留出来的坑可不就被人给惦记上了?谁不想朝堂上多一点自己人呢?赶紧安排! 贵妃出身将门,是英国公之女。英国公祖上正是同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所以得以封爵,世袭罔替,可见恩宠之隆。这也是贵妃和宁王野心勃勃想干掉太子自己上位的原因。太子的母族,承恩公府,虽然也是国公府,现在情况如何?太子生母还早逝,后位都是追封的。呵。 无怪乎贵妃和宁王会生出夺嫡之心。 这次被正宁帝拔掉的萝卜,武将职位也有,但不多,而且还是品级较低的官职。想也知道,品级高的将领不至于这么没脑子,或者说,就算有这份心思,也可以把别人推出来干活。事成后好处照拿,若是事败了,这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送死鬼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但英国公显然没什么顾忌,毫不客气地将空出来的武将职位上全部安插上了自己人。 宁王势力再一步增大。 平王一系也坐不住了。空出来这么多的文官要职,他们想要! 贤妃乃太常寺卿的老来女,自幼冰雪聪明,又 有贤名, 当年和贵妃同时进的东宫, 先后产下宁王和平王。一文一武,正好互相制约。英国公府势大,为了平衡后院前朝的关系,贤妃比贵妃更得正宁帝宠爱。 平王和贤妃确实打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心思。但眼下这么个扩大势力的好机会,他们也不想错过。 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安插许多自己人的机会,要是白白放过,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半夜都得爬起来抽自己一耳光。 所以这次,太常寺卿出手了。空出来的文官职位,大多落在了他手上。 还有正在庶常馆中嗷嗷待哺的庶吉士。他们可还没有官身呢!寒窗苦读多年,闯过一路艰难险阻,不就是为了当官吗?更何况,正宁帝还特地下旨,说让庶吉士提前考试。要是能顺利通过散馆考试,这次也能有机会被放出去当官。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先还在等缺的进士和举人们纷纷开始活动起来,品级高的官职他们肯定没份,但有人升了官之后,空出来的低位官职,不就正好适合他们? 邢克己也上下活动一番,去了鲁州领了个县令的缺。那县不算好也不算坏,按户部典籍来看,是个赋税刚好达到六万石的中县。鲁州官场刚经历了一场大清洗,想必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就算以前有什么臭毛病,现在都要夹着尾巴做人。邢克己现在去鲁州,应该是没什么太大阻力。 萧景曜请了邢克己在登科楼喝茶,真心替他高兴,“以邢兄之才学,到了地方担任县令,便是海阔凭鱼跃,想必用不了几年,邢兄又能回京了。” 邢克己嘴角微微一翘,颇有些自得之意,又对萧景曜道:“我能得到这个县令一职,多赖褚家提携。年后我便要去鲁州上任,原本和褚家小姐的婚期便要提前,就在下个月二十二。过几天便会给你下喜帖,这届同年中,我俩算是交情最深的。到时候,你务必要来喝杯喜酒。” 褚家便是先前榜下捉婿时,将邢克己捉去的礼部左侍郎家。邢克己先前对萧景曜透露过,这位姑娘因为生病,脑子有一点点不灵光,眉间有些郁色。现在再提起婚事,邢克己已然是目光灼灼,眉眼中俱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想来是对那姑娘格外满意,提到她,邢克己的眉眼都温柔了不少。 被邢克己无意识秀了一脸的萧景曜微微一笑,抱拳向邢克己道喜,“那就恭喜邢兄了。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邢兄已经占了其三,果然是有福气的人。” 嗯,两人都是常明府人士,在京城相遇,怎么能不算是他乡遇故知呢? 邢克己大笑,“你又促狭。” 笑完,邢克己又反过来打趣萧景曜,抱着双臂悠哉悠哉道,“只可惜景曜你年纪小。先前科考时,年纪小是优势,到现在,年纪小反而成了你的劣势了。你要成亲,还得等个两三年呢。到时候,我的儿子们都会满地跑了哈哈哈。”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不变,顺着邢克己的话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能成亲,只能隔三差五送未婚妻一点小东西 ,收收她的回礼,休沐了带她逛逛瓦舍,去各大茶楼首饰铺成衣铺逛一逛,要是再发生围场遇刺事件,还能继续被她护着。这样的日子,真是太痛苦了!” 邢克己:“……” 你不要太离谱! 明明先炫耀的人是邢克己,但不知为何,邢克己突然就感觉被萧景曜秀了一脸,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不,笑容不会消失,它只是转移到了萧景曜脸上。 萧景曜得意大笑,而后拍了拍邢克己的肩膀,“你我都有个好岳家,比一般人幸运许多。” 顾将军府自然不用多说,这次围场遇刺事件,顾将军再次加重了正宁帝的信任,地位稳如老狗。 而邢克己的岳家,褚侍郎府。看看京城这次有多少人家被抄了家,又有多少被榜下捉婿的新科进士,还未成亲,岳家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这个关头退亲吧,有损自己的名声。不退亲吧,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正妻之位一直空着,不就是想娶一个得力的妻子,结一门得力的亲家吗? 结果亲事还没成,好岳家已经没了命。简直是卧了个大槽。 血亏! 邢克己看到有同年铁青着脸喝醉了好几场,最终拿着婚书将未婚妻从牢狱中接回来。罪不及出嫁女,三媒六聘,有了婚书,即便还未出嫁,倘若夫家愿意伸出援手,她们也能从牢狱中脱身。 只是这样一来,将她们接出来的人,前程必然也会受影响。 有岳家相助和岳家是罪臣,那区别可大了去了。 选择履行诺言的新科进士,自然没有选择退婚的多。 邢克己先前同样心下惴惴,生怕褚侍郎府也遭了殃。到时候他倒是愿意按照诺言娶褚姑娘进门。但褚姑娘天真烂漫,若是无有力的家人护着,想必要受许多委屈。 还有他娘,现在对褚姑娘十分满意,要是褚家成了罪臣,又会影响他的官途,哪个婆婆还能对这样的儿媳妇有好脸色? 邢克己这些天委实寝食难安。 现在风头已过,褚家安稳无恙,褚侍郎依然好好待在礼部左侍郎一职上,甚至有风声说他将升为太常寺卿。 那可真是太好了! 邢克己简直要喜极而泣。 萧景曜也觉得邢克己的运气挺好。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儿也在情理之中,“当初褚家有意同你结亲,并未以势压人,因你是白身而欺辱你,而是选择将褚姑娘的情况坦然相告。这样行事坦荡的人家,没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风波之中,倒也不意外。” 邢克己一愣,而后正色起身,给萧景曜作揖,“多谢提点!”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煌煌大道就在眼前,为何要执着走小道逼死自己? 萧景曜笑着起身将邢克己扶起来,“邢兄这可同我见怪了。如你所说,我们本就是同年,还是从乡试时就结下的交情,你我二人都是秉性正直之辈,互相扶持也是应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算得上什么提点呢?不过 是看着这些天接连不断的抄家灭族, ?_[(, 一品国公,何其显赫,心思歪了走了岔路,现在满门又在哪儿呢?” 达官显贵,钟鸣鼎食之家,贪心不足,照样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全家人集体上路。还不够让人警醒吗? 萧景曜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这次的抄家名单:泰兴公府,兵部左右侍郎都折进去……嗯,兵部侍郎?这个职位好生耳熟! 萧景曜凝眉深思,终于从幼时的记忆中翻出了一件旧事。当年欺辱萧元青,故意动手脚让萧元青败光了萧家最后基业的孙耀祖,貌似就是有个姐姐给了兵部侍郎当小妾,还生下了个儿子?算算年纪,那个儿子应该就比萧景曜大个一岁吧? 啊这……十五岁的男子能当成丁看,那位一出生就成为了外祖一家扯的虎皮的兵部侍郎的妾生子,估计现在应该喝完孟婆汤了。 萧景曜也觉得自己运气怪好的,都不用自己出手,记仇小本本的那位兵部侍郎一家人就已经螺旋升天。至于当初在南川县兴风作浪的孙耀祖?呵呵,那等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失了靠山,要么跪着给人当狗,求人赏口饭吃。要么就被他得罪过的人寻个由头打死,不管怎么样,下场都不可能好。 嗨呀,真是个让人心情愉快的大好消息!等会儿买两斤酱牛肉,再打一坛酒回家,告诉亲爹这个好消息! 萧景曜坚决不承认,自己这是想看亲爹喝醉后再来一回哭哭啼啼倒拔垂杨柳。 在这段令人窒息的时间中,萧景曜下值回府后便闭门不出,推掉了一切聚会活动,远离纷争的漩涡,也正好沉下心来完成他去秋兰围场前还未完成的大事。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萧景曜就把《小学数学》和《初中数学》给默写了出来。 后世教科书,都是各位教育专家根据儿童的身心发展规律而编出来的教材。萧景曜自然知道专业知识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的道理,他开了智商挂,和普通人不在一个赛道,真要按他的学习进度来编写教材,那才真是完犊子。 萧景曜删删减减,去掉各种插图,整理成册,也就两大本砖头厚的数学书。 想着时不时摩挲着下巴,用让人后背发凉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吴阁老,萧景曜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真是太好了,吴阁老的生辰还有三天,自己顺利赶在吴阁老的六十一生辰前为他准备好了最贴心的礼物! 吴阁老是冬月底的生辰,天寒地冻,呼啸的北风都没盖过吴阁老府上的洋洋喜气。 不过吴阁老为人方正,行事素来低调,不爱摆排场。别说今年六十有一的寿辰,就算是去年六十大寿,吴阁老都没大办,不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回酒庆祝一番罢了,不曾大宴宾客。 不过吴阁老简在帝心,他的生辰,正宁帝也记得,多有赏赐。京城其他人又不是傻的,正宁帝都带头给吴阁老礼物祝寿了,他们能不跟上吗?不跟这把的人脑子得有多蠢啊! 是以吴阁老每年生辰都会收到不少贺礼。 今年也一样。 但今年, 有一份来自萧府的贺礼, 格外不一样。 “《小学数学》《初中数学》,这是什么东西?”吴阁老嘀嘀咕咕,“萧景曜那小子莫不是真的编书编上瘾了。先前编点科考书倒也罢了,反正不愁卖不出去。然而数算之学,并非儒经正道,他若是编了这样的书,想必也卖不出多少本。” 吴阁老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翻开了放在最上面的《小学数学》。 小学这个词,吴阁老也不陌生。《礼记·王制》有言:“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 虽然二者意思并非完全相同,吴阁老也大概猜出了《小学数学》中“小学”的意思,饶有兴致地翻开了第一页。 “咦,内容倒是浅显易懂,又层层递进,还循环往复,又不断增加难度。这本书编的有点意思啊。” 大佬就是大佬,虽然不懂什么教育学,儿童心理学,但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套数学教材的妙处。 浅显的内容当然难不倒吴阁老。让吴阁老更感兴趣的是,书上出现的这些奇怪数字和符号。 用这些数字和运算符号来进行计算,倒是简单得多。 萧景曜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吴阁老摩挲着下巴,发出嘿嘿的笑声,那笑声,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流氓做派。 吴夫人和吴阁老几十载夫妻,哪能不知道吴阁老的性子,一听吴阁老这笑声就知道他要使坏,警惕地看着吴阁老,“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怎么还跟个三岁小儿一样?你以为你还是年轻时修河堤同人耍赖那会儿吗?” 吴阁老是实打实的能臣,一路靠治水治成工部尚书,并且顺利进入内阁,成为大齐六位阁老之一。可以说,除了李首辅之外,百官中也没人能让吴阁老低头了。 这样一路爬上来的能臣,实践经验简直不要太丰富。治水、修河堤、筑堤坝、收赋税、断官司、事农桑、寻人才……堪称全能型选手。 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官员,自然有着接地气的一面。治水修河堤,吴阁老事事躬亲,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倒是学了不少无赖做派,以流氓做派治流氓,扮起混混来简直浑然天成。 现在他这么一笑,吴夫人就忍不住为萧景曜担忧,警告地看着吴阁老,“萧状元年纪还小,你可别孩子面前把你这身流氓习气给露出来。要是带坏了人家孩子,你看萧家长辈会不会打上门来找你拼命!” “官场前辈指点晚辈的事,怎么能叫带坏孩子呢?”吴阁老又是嘿嘿一笑,给了老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那小子精着呢,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数字和运算符号好用吗?当然好用。吴阁老直觉萧景曜还藏了些更高深的数算之学的知识没写出来,但就他倒出来的这点,就足够让人吃惊了。 《九章算术》的鸡兔同笼题讲解起来何其复杂,按照这本《小学数学》的内容来看,吴阁老估摸着大概十岁左右的半大孩子就能将其掌握。 有了这手算账的本 事,就算不参加科考,到哪儿都能当个得力的账房。 从底层小官一步步爬上来的吴阁老太知道官场中有些人是什么货色了。朝廷考四书五经,就只学四书五经。什么?要算数?不会。于是每每赴任,要么自己带着师爷和幕僚上任,要么就到了任上后再从当地寻找得力助手,帮他记账查账。 吴阁老想到这点都想笑,多么蠢的上峰啊,底下人不做点手脚往自家扒拉点油水都对不住上峰那颗猪脑袋。 也就是这些年贪墨案频发,正宁帝意识到了只重儒学经典的弊端,于是采纳了吴阁老的提议,在科举试题中增加了算学的比重和难度。 吴阁老十分清楚读书人的心态。多年努力只为金榜题名,一展抱负。朝廷说要考算学,那这帮为了科考疯魔的读书人必然会花不少心思在算学上。再加上不断增加的算学难度,更是逼着他们去啃下各种算学著作。 至于算学不是儒家经典?拜托,吴阁老又不是将儒学看得至高无上的大儒,他念书,就是为了考科举当官的,当了官就是要为百姓干实事的。当官的可以背不出儒家经典,但一定不能不会算账。 老天爷诶,衙门中养了那么多人,又有自己的小食堂,每日花销,哪样不要钱?更别提国之大事的赋税,当官的不会算账,你当什么官啊?被人当傻子糊弄还搁那儿清高得不行,可赶紧滚蛋吧。 吴阁老的想法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间接还让萧景曜得了好处——萧景曜这六元,其中一元可是凭借着数学题难度够大而取得压倒性优势,出了考场后就知道自己一定是第一名了。 现在萧景曜送了《小学数学》和《初中数学》过来,吴阁老倒是有些见猎心喜,顾不上自己年事已高,精神抖擞地看完了《小学数学》,觉得还行,不算特别难。然后,吴阁老又信心满满地翻开了《初中数学》,嗯?算学书中怎么会有这么多图形?再仔细一看,正弦函数,余弦函数,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体又是什么东西? 托萧景曜的福,吴阁老在自己六十一岁大寿这天,通宵刷题了。 吴阁老:听我说谢谢你…… 萧景曜:啊这,我也没想到吴阁老会这么拼啊。 老人家精神再怎么好,体力也比不得年轻人。吴阁老前一晚熬夜,第二天眼底下一片青黑,在政事堂时更是公然打起了瞌睡,让正宁帝大为不解,“吴卿昨晚没睡好?” 不应该啊,六位阁老中,就属吴阁老睡眠质量最好,晚上从不失眠。让不到五十就已经开始失眠掉发的正宁帝羡慕不已。 吴阁老身子一抖,从瞌睡状态中惊醒过来,较忙告罪,“臣御前失仪,还陛下恕罪。” 正宁帝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怪罪吴阁老,只是好奇,“吴卿有什么烦心事吗?” 提到这个,吴阁老可就不困了,当即喜笑颜开,“回陛下,臣并非有烦心事,而是得到了一样非常贴心的礼物,一时激动,竟然忘了时辰,快天亮了才睡。”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 吴阁老给勾了起来,正宁帝目光灼灼的看着吴阁老,同样精神一振,“什么礼物?”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真的有人拿到数学书后连夜刷题吗?不会吧不会吧? 吴阁老欣喜的声音打破了萧景曜的侥幸心理,“回陛下,是一套算学书,编排得当,其中更是蕴含着不少高深的学问。臣觉得,工部之人应当都来学习上面的内容,日后去了别处修建东西,都能用得上。” 萧景曜:“……” 数学教材是很有用没错,但吴阁老你连夜啃教材是不是有点离谱了?天啦,都到了阁老这个位置了,还这么卷的吗? 萧景曜看着吴阁老花白的头发和沧桑的面容,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这是肝上长了个人啊。 正宁帝果然很感兴趣,“能让吴卿这般赞不绝口的算学书,定然不同凡响。正好今日公务并不多,不如朕派人去吴卿家中取了书来,大家一同观看?” 吴阁老早就料到了正宁帝会这么干,当即点头赞成,又笑着看向萧景曜,“说起来,陛下若是等的心焦,不如先问问萧舍人。” “景曜?”正宁帝先是一愣,而后提高了声音,“那两本算学书是景曜编的?” 猝不及防被吴阁老卖队友的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老实交代,“回陛下,臣一直对算学颇为感兴趣,在念书之余,也会钻研算学。” “还因为算学,而好奇各种奇淫技巧是吧?”正宁帝不疑有他,萧景曜说的都和锦衣卫查到的东西一样,正宁帝并没觉得萧景曜在说谎,而是好气又好笑,“你堂堂六元及第的传奇人物,不思研读儒学典籍,倒去编写算学书,岂不是误入歧途。” 萧景曜大胆地“反驳”正宁帝,“臣也没耽误念正经书啊!” “是是是,你聪明你厉害,学有余力,跑去钻研更复杂难懂的算学。”正宁帝没好气地白了萧景曜一眼。话里话外对萧景曜的亲切,倒让李首辅等人微微侧目。 没过多时,前去吴阁老府上取书的小太监便回来复命了。正宁帝同样先翻开了《小学数学》,微微挑眉,“倒是适合给孩童开蒙。” 再一翻《初中数学》,正宁帝脸上的笑容有亿点点僵硬,若无其事地合上书页,深深地看着萧景曜,“这也是你编的?” 萧景曜心知自己最大的挑战来了,垂手恭敬道:“回陛下,这是臣写的。” 一字之差,意思可就令人玩味了。 正宁帝深深地看着萧景曜,李首辅等人同样一言不发地看着殿中这位如朗月清风一般的少年,心下暗自赞叹。便是他们,在萧景曜这个年纪,直面天子威严,也不可能比萧景曜表现得更镇定。 萧景曜,当真受上苍偏爱啊。 李首辅同样是少年天才,志高才深,聪明果敢,一路顺顺当当坐上首辅之位,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天下英才不过尔尔。哪怕先前萧景曜 六元在手, ?[(, 还有不小的运气。 直到萧景曜任了中书舍人,几次献策后,李首辅才终于正视萧景曜的才华——这位少年是块天然美玉,无需雕琢已然是稀世奇珍。其智计手段,已经可以同官场大员们别苗头。 这等天纵奇才,只能道一声天授。 真的是天授吗? 内心强大如李首辅,这会儿手都有些颤抖。 萧景曜屏息凝神,感受到正宁帝几人锐利得仿佛要戳开自己身体的目光,格外冷静。 不知过了多久,正宁帝终于收回了目光,笑吟吟地看着萧景曜,“你这滑头,朕看你还有些东西没写出来。《小学数学》《初中数学》后面呢,莫不是《大学数学》?” 萧景曜苦着脸,“陛下明鉴,真不是臣耍滑头,实在是吴阁老生辰太近,臣只能挑灯夜战,连夜写下这两本算学书。” “那之后呢?” 萧景曜摸摸鼻子,“之后是《高中数学》,而后才是《大学数学》。” 胡阁老捧着《小学数学》,爱不释手,痛心疾首,“怎么我的生辰早就过了呢?不然景曜就该把这套书送给我了。这些数字多好用啊,记账算账不知能省去多少功夫,我们户部才是最需要这套算学书的!” 胡阁老想要打劫的手蠢蠢欲动。 吴阁老冷笑一声,“就知道有些没有面皮的老东西会腆着脸抢别人的东西。这可是我收到的生辰贺礼,你也要抢不成?” 胡阁老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抢呢?左右你也熬夜看完了,不若将这套书借给我钻研一阵?” 说完,胡阁老还认真地请求正宁帝的支援,“陛下,户部账目繁多,若是拿这些新数字来记账,负责记账的主事们摸不准这些数字的奥妙,自然不敢做手脚。” 不得不说,胡阁老最后一句话,准确击中了正宁帝的心思。 吴阁老见势不妙,赶紧开口道:“陛下,这是臣收到的贺礼,臣自己还未钻研透!” 好不要脸的狗东西,竟然敢明抢! 正宁帝眼看着两位阁老快要打起来了,赶紧打圆场,温声道:“两位爱卿何必心急,学算学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改记账方法同样也不急于一时。你们要想用新法子,也得自己先学明白,才能教给底下人。现在争得面红脖子粗,反倒不美。” 吴阁老和胡阁老这才偃旗息鼓,不再闹腾,只是眼神依旧闪着刀光剑影,让其他人看了出好戏。 正宁帝抬抬手,示意萧景曜先在政事堂外面侯着,又让政事堂中其他伺候的宫女内侍全部退下,这才叹了口气,看向李首辅几人,“生而知之啊,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吴阁老最务实,双手一摊,“大齐又添一良才,不好吗?” 胡阁老不甘示弱,“萧景曜心思坦荡,品行正直,得上苍偏爱,也不稀奇。” 李首辅看着正宁帝眼中的得色,一锤定音,“古时圣王身边,都 有神异的贤臣辅佐。萧景曜既然生而知之,那便是陛下圣王之德,引来了王佐良臣。” 正宁帝抚掌大笑,“怪不得,朕一见他,就觉得他是上苍给朕的祥瑞!” 殿外的萧景曜同样心情大好,知道自己这一次又算对了。 锦衣卫查人有多精细,萧景曜已经在先前京城的抄家大礼包中领略到了。正宁帝和阁老们,谁又是庸人?萧景曜若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聪明,将别人都当傻子糊弄,那才是真的缺心眼。 别人官场几十年沉浮,受的是精英教育,念的是圣贤之书,经史子集张口就来。读史使人明智啊! 政治斗争刀尖起舞,能顺风顺水混到内阁的,谁不是人精?萧景曜同样是人精,但他更精通商业,于政治一道,在政事堂那几位眼里,萧景曜还是个小孩子呢。 想要糊弄他们,何其困难? 一个不留神就容易结仇。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蠢吗?你这是在侮辱我! 要是正宁帝也这么想,哦豁,别说萧景曜是六元状元了,他就是六十元状元,指不定也得把小命搭上。 藐视天下,妄图将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得多恨自己的九族啊。 萧景曜从小到大的事情,锦衣卫都查得清清楚楚。 萧景曜想搞点事情,办报纸倒还好,之后搜集人才一起发展工业,点亮科技树,怎么解释? 从小到大都没进过工坊的人,画起各种机械图来有模有样,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啊? 反正正宁帝是不信的。萧景曜这个天子近臣,隐瞒了这么大的事,呵呵。 但要让萧景曜就这么磨掉自己所有的棱角,泯然众人,萧景曜也不乐意。 凭什么呢?他要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也就算了,但他脑子里明明有那么多可以留给后人的东西,为什么不用? 百年屈辱史历历在目,萧景曜不知道现在西方发展成什么样了,但按照历史进程,大航海时代迟早会到来。 华夏的科技大多时候也处在世界顶尖,再加上萧景曜脑海中的知识,要是再能得到正宁帝的支持,凭什么这一次走在前面的不是我们?就算不行,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后,萧景曜也不后悔。 因此,在分析完正宁帝的心态,尤其是知道正宁帝一直拿自己当祥瑞看的时候,萧景曜就算计好了这一切。 目前看来,萧景曜步步算计,全都正确,顺利过关。! 第 61 章 061 封建时代,想要尽快做一件事,自上而下可比自下而上顺利多了。萧景曜只要过了正宁帝和六部阁老这一关,剩下的根本就不用他再费心。要是正宁帝和内阁阁老们一致决定要推行的政令还推行不下去,那就得怀疑一下正宁帝作为帝王对朝堂的掌控力了。 当然,正宁帝要真是这样受制于人的帝王,萧景曜也不会蠢到现在就跳出来搞事情。 臣子和帝王也是双向奔赴的。 萧景曜本质上还是把正宁帝当成最大bss,没有这个时代的人特有的对皇权的畏惧。 学过历史的都知道,废宰相,设内阁,是加强中央集权之举。也就是说,在大齐,帝王对朝堂的掌控比有宰相时还要强,大权在握,说一不二。正宁帝宽和,愿意给阁老们体面,所以现在阁老们的地位比先帝时期要高上一点,至少明面上,只要有道理的事,正宁帝还是会给他们一点体面的。 要是先帝时期……呵呵,那真是教科书般的唯我独尊的朝堂。以先帝之霸道,想做的事情官员们老老实实听话照办就是。要是有异议的,什么,你在教朕做事?噶了。婉言相劝的,什么,你敢质疑朕的决定?这是不忠,噶了。犹犹豫豫的,废物!噶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从不内耗自己,平等创死所有人。 官员们:“……” 摊上这么个帝王,还能怎么办?老老实实听话干活呗。 说实在的,要不是先帝政治素养绝佳,能力手段一流,眼光超前,做的决定基本都是对的。就他这个行事作风,妥妥一个暴君的帽子戴在他头上。不过先帝北击胡人,将当初在边疆耀武扬威的胡人狠狠杀出了兴宁城之外,给予胡人重重一击,只能犯边,却无法像以前几任帝王时期对大齐造成莫大威胁,不得不捏着鼻子遣公主和亲。自先帝起,大齐公主再无和亲之忧,边疆百姓亦无城破家亡之惧。四海臣服,莫不称先帝功高盖世,御敌于国门之外,真正一代雄主。 作为大齐百姓,他们深受陛下皇恩,有了比以往更好的生活,也因为边疆大捷,给了百姓更多的荣誉感和天/朝上国的优越感。至于先帝一言不合就噶人?对不起,他们只是小老百姓,连见先帝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不会有被先帝噶掉的风险。 只能说,先帝无愧于一代雄主之名。 相比起先帝一言不合就噶人的做派来,正宁帝在朝臣心里简直是菩萨转世啊。经过先帝时期铁血高压的朝堂环境,再一看强硬又不失宽和的正宁帝,朝臣们简直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这就是贤名的仁君啊! 萧景曜了解了一下先帝时期的朝堂情况时,心情也十分复杂。正宁帝在那种疯狂窒息的环境下竟然没发疯,甚至还能一以贯之自己认定的“仁”之道,真是令人敬佩。 瞧瞧朝臣,都被先帝逼疯了好几个。剩下的那些先帝时期的臣子,或多或少的都留有些心理阴影。比如李首辅他们,经历过那一段窒息的时光,就算没触碰到权力核心层,现在都不太愿意当年那 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着不慎就小命不保的痛苦回忆。 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正宁帝宽和,李首辅等人也十分有规矩,不敢以臣子的身份去试探帝王,更不敢尝试去触碰帝王的权柄。 大多数时候,内阁都是正常走流程而已——正宁帝早就和他们商量好了,经过内阁,程序更正确,给百官属于臣子的体面。 但要是铁了心的跟正宁帝反着干……嗯,李首辅等人可不会觉得正宁帝真就是什么纯洁无瑕白莲花。笑死,菜市场上空的血腥味还没散呢。再说,能在先帝恐怖的威压之下,稳住自己的地位,顺利登上皇位,本来就证明了正宁帝高超的政治手腕。 要是正宁帝真是这样的白莲花,早就被先帝废了。就算先帝之前没废了他,晚年身体不好可能会龙驭宾天的时候,先帝也一定会把还是太子的正宁帝先送下去。 李首辅回想起先帝,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用冰冷的眼神审视百官的帝王。在先帝心中,权力第一,天下第二。他要是确定正宁帝不堪大任,稳不了朝纲,治理不好天下,引发社稷动荡,一定会把正宁帝先送下去。 在萧景曜看来,正宁帝脾气宽和却没有怎么收到来自朝臣的挑衅,有一部分功劳得归先帝。虎死威犹在,更何况,继任者还不是年幼的幼虎,而是正值盛年的成年猛虎,大家是有多想不开才会选择去和正宁帝博弈啊。 廊下用膳时,萧景曜安然端坐,等着宫女们为自己上餐盘。萧景曜六品官职,本来没资格用廊下食。因为大齐规定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用廊下食。但萧景曜这个官职特殊,所以帝王开了特例,后来的中书舍人,都能跟享用廊下食。至于阁老们,正宁帝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恩宠,自然是让他们在殿内用食。 虽然都是工作餐,但很显然,工作餐和工作餐也是不一样的,萧景曜的工作餐的标准,和阁老们显然有不小的区别。 时值冬季,萧景曜面前摆了三个盘子,一份汤饼,一份黍臛,还有一碟果脯。阁老们则有六个盘子,饭食更丰盛。 萧景曜也不在意这些,不得不说,宫中御厨的手艺很是不错,送来政事堂的饭食,口味绝对是顶尖的。因为正宁帝有事时也会在政事堂用膳,御膳房自然不敢马虎。 看着手脚麻利动作又轻盈为自己摆好饭食的宫女,萧景曜微微一笑,温声道了一句,“有劳。” 宫女敛眉低目,掩去脸上神情,睫羽颤动的频率变大,恭敬道:“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萧舍人夸奖。” 萧景曜敏锐地发现,对方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欣喜,甚至还有点兴奋。 正在萧景曜思忖间,御前总管苏世安走了出来,右手持着拂尘,搭在左手上,弯着腰到了萧景曜跟前,笑道:“萧舍人,奴才来给您道喜了。天气寒凉,陛下忧心您在廊下用食受凉,特地让您进殿中用食。” 说完,苏世安直起身子,吩咐前来摆膳的宫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膳食和桌子全都搬进殿中,省 得膳食凉了, 不好入口。” 萧景曜早有预料, 施施然站起身,对着苏世安拱手道:“多谢苏总管。” 苏世安微微侧身,避开萧景曜这一礼,再次笑道:“这可是陛下开恩,奴才只是来给您卖个好的。” 萧景曜却道:“苏总管虽是来传陛下之命,然话语间对我的关心亦是发自内心。我当然要谢过苏总管的关照。” 看着萧景曜真诚的眼神,苏世安心下有些感动。这位萧舍人,和他见过的所有大臣都不一样。 苏世安是正宁帝在东宫的旧人,伺候了正宁帝几十年,一起同正宁帝经历了无数风雨,深受正宁帝信任。以他现在的地位,便是阁老们都要给他几分颜面,他能对萧景曜这般友善,倒是出乎萧景曜的意外。 苏世安看了一眼神情轻快抬着桌子的宫女,心下不由好笑。他跟随正宁帝,见过无数官员。忠心的,阴险的,性格爽朗的,谨慎的,温润如玉的……萧景曜看似走的是如玉君子的路线,实则和苏世安见过的那些温润君子都不一样。 那些人啊,不管是何种性情,在面对苏世安时,可以笑着同他客套,甚至在他面前恭恭敬敬,但苏世安知道,他们本质上是看不起他这等奴才阉人的。对他的恭敬,不过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人是正宁帝而已。 但萧景曜不同。这位年轻的状元郎,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上苍似乎格外偏爱他,给了他世无其二的独绝容颜,又给了他百年难遇的聪慧头脑,如此惊才绝艳之辈,照理来说,应当傲气十足。但苏世安却惊奇的发现,这位少年天才,傲气内敛在骨,神清骨秀,对寻常人却很是温和。 这等温和,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他同你说话,都会看着你的眼睛,宫女们替他摆膳,他会说一声“有劳”,端方有礼,并不因他们的卑贱的身份而看轻他们。 苏世安甚至觉得,在这位年轻的状元郎眼中,他和其他大人一样,也是个人。 人啊,当奴才久了,自己都要忘记,自己还是个人了。 苏世安当然能看出来萧景曜的疑惑,但他又哪能直接告诉萧景曜呢?人都是有感情的,宫女们也能察觉到萧景曜对她们的和善与其他人不同,自然更加尽心尽力地伺候萧景曜。苏世安还知道,御膳房那边为了谁来给萧景曜用饭,都好一番明争暗斗。 这些,无关男女情爱,只是作为奴才,对另一个将他们当人看的人的敬重。 萧景曜不知道内情,但他确实能感受到包括苏世安在内的宫人们对他的友好。萧景曜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得了正宁帝的重用之故,后来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官场新秀,要论简在帝心,怎么可能比得上陪着正宁帝从风雨飘摇的太子走向帝位的苏总管? 萧景曜又不是愚笨之人,仔细琢磨琢磨,心中隐隐有所明悟,一时心绪复杂。 今天正宁帝也在政事堂中用膳。 萧景曜进来后,正宁帝和六位阁老都含笑看着他,目中多出几分探究。 生而知之诶,活着的 生而知之者诶, ??[, 他们竟然看到活着的生而知之者了,能不好奇吗? 萧景曜坦坦荡荡谢过正宁帝,从容落座,任由正宁帝和阁老们的打量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视,我自岿然不动。 正宁帝给了李首辅一个眼神:这小子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生而知之者。 李首辅捋了捋胡须,点头微笑:得上苍偏爱之人,该当如此。 李首辅对于萧景曜委婉挑明自己生而知之者的身份一事,还是有些震惊的。震惊过后,便是无尽的欣赏。这等奇遇,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怕是不知要为萧景曜引来多少麻烦。便是天子,得知萧景曜生而知之,也会好奇。天子坐拥四海,自认为是上苍之子。他都没得到的偏爱,萧景曜得到了?虽然正宁帝脾气温和,是一代明君,六部阁老品行也不错,但萧景曜能有这般魄力,还是让李首辅震惊不已。 他才十四岁啊!当真是后生可畏。 萧景曜对此却没什么太大的心理压力。后世耳熟能详的《伤仲永》,一个没念过书的小孩子突然就会写字作诗,家人欣喜,别人好奇,争相花钱求仲永的诗词,顺便看看奇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管这个故事是真是假,都能说明,古代对这种突然有了奇遇的行为接受良好,并不会将其打为然后一把火烧死。 大齐风气更开放,兼容并包,正宁帝走的煌煌大道,以江山社稷为重,阁老们亦是治世能臣,品行操守都是上佳。萧景曜又没直说,而是模棱两可让他们推断出来自己生而知之者的身份。进可攻退可守,并不觉得这是一步险棋。 退一万步说,正宁帝知道自己生而知之者的身份,很是忌惮,他会做什么呢? 只要正宁帝的智商超过了70,他就不会做出把萧景曜噶了的事情。 想想萧景曜的彪悍成绩吧。传奇的六元及第的天才,刚入官场就展现出了绝佳的能力和高超的政治素养。这样一个耀眼夺目的天才,甚至还有可能生而知之,能提出各种奇思妙想来解决朝堂难题。 然后正宁帝因为忌讳他把他宰了?天啦,这是什么惊天大傻逼。就算要杀了他,你好歹把人家肚子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啊,生而知之,上天传授了他哪些东西,你都不好奇的吗? 看看先前萧景曜给他们出的办报纸的主意就知道了,这小子腹有乾坤,一环扣一环,走一步看十步,将人心算得死死的。不知还有多少治世的绝妙主意,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既能整顿朝纲,又能安抚百姓,你要是这么噶了他,那就是眼睁睁断绝了自己的圣君之路,先帝都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再把你给带下去。 萧景曜同样做了很多年的上位者。底下那么多员工呢,谁不知道员工中鱼龙混杂,性格各异,品行差距可能是天地之别。作为上位者,萧景曜难道不知道公司某些员工行为不端吗?比如销售吃回扣的行为,萧景曜不知道吗?他心里门儿清。但把这个金牌销售换下去,调个道德楷模来当销售?脑子有病吧,销售业绩一落千丈,原本属于公 司的蛋糕被其他公司夺走,整个部门一起降薪?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正宁帝也一样。底下臣子成千上万,有道德楷模也有道德洼地,正宁帝会将所有道德洼地的臣子都赶走吗?别开玩笑了。 科举考试筛选的是学渣不是人渣,同样的,官员考评筛选的不是人渣而是能臣。 人是多面体,一个对家人不好的人渣,也有可能能力出众,在任上整顿乡绅,为民张目,成为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 一个道德君子,也有可能不通俗务,到了任上垂拱而治,全由带去的幕僚和小吏做主。 现实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老天爷就是会眼瞎,给一些人渣出众的天赋。那帝王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萧景曜这等怀揣宝玉之辈,正宁帝怎么可能不重用他,而将他噶掉? 既然性命没问题,前程还一片坦途,萧景曜还犹豫干嘛? 所以哪怕现在正宁帝等人给萧景曜的压力不轻,萧景曜依然从容不迫,在他们灼热的眼神下,优雅用餐,尽显贵公子气度。 正宁帝忍不住道:“景曜光华湛湛,风姿特秀,果然不凡。” 萧景曜心说自己两辈子积淀下来的养气功夫,能不风姿特秀么? 对于自己给自己弄的那个生而知之者的人设,萧景曜理直气壮极了,我一出生就记得上辈子的事,我不是生而知之者,谁是? 正宁帝见萧景曜依旧镇定自若的神情,朗声大笑,又问萧景曜,“你只有这些算学书要给吴阁老吗?” 萧景曜用完饭,优雅地从衣襟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这才恭敬道:“回陛下,还有其他书籍,如《物理》《化学》,可以帮助我们探寻世间万物的本质和真理。” 正宁帝听得似懂非懂,又不好再追问萧景曜。听萧景曜这话里的意思,想必那什么物理化学,学问更加高深。正宁帝刚刚被《初中数学》创了一下,实在不想再被物理化学继续创到。 都不用萧景曜多说,正宁帝已然猜到萧景曜嘴里的物理和化学,必然比他写出来的算学书更复杂。或者说,萧景曜拿出来的这两本算学书,是学习物理化学的基础?就如同建房子要打地基一般,要打夯土,砌砖石,才能造出巍峨的大殿。 莫非数学之于物理化学,就是夯土砖石? 正宁帝凝眉深思。 不得不说,能当皇帝的人,智商总归不会太差的。当然,某些拴条狗都比他行的畜生帝王除外。 胡阁老最心急,刚刚他们在商讨萧景曜一事时,胡阁老就霸道地从吴阁老手中将两本书都拿了过来。 和吴阁老一样,《小学数学》的内容并没有难倒胡阁老。甚至于一些《初中数学》的内容,胡阁老也能看个半懂。只是差了些符号理解和逻辑思维而已。 这也不奇怪,胡阁老管理户部多年,每天都在和账本打交道,脑海里都是国库有多少银子和粮食,哪里赈灾要放多少粮,今年的赋税收了上来。国库有 一部分陈粮好像放了好几年了, ?_[(, 今年各地的田地数目和以往好像有些细微的差别…… 如此情况之下,胡阁老自然对算学方面比吴阁老更精通。 这会儿胡阁老便拿着萧景曜写的那本《初中数学》,指着上面那几个代表正弦余弦的字母问萧景曜,“这些符号是何意?” 萧景曜微微一笑,仔细向胡阁老讲解起来。 一开始,萧景曜也有些犹豫,在默写教材时,要不要把这些字母符号全部换掉,随便自创几个也行。但这个念头只在萧景曜脑海里浮现了一瞬间,就被萧景曜给打消了。一是没那么多时间,要自创符号也是很难的,萧景曜赶着为吴阁老祝寿呢。二是自创符号并不一定比字母管用,文字是文明的载体,随便编出来的东西,没有底蕴,终究不够长久,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萧景曜又不是学教育的,哪里知道这里面会有哪些坑。后世教科书都是教育专家编写的,不比萧景曜这个教育学门外汉更专业?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萧景曜这点做的一直很好。 至于尚未开启大航海之前,大齐的各种数理化的书籍上就有很多英文字母这种令后世子孙费解的事……萧景曜抬头望天,后世子孙费解,和我有关系吗? 没有啊,那没事了。 资本家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萧景曜一心二用,一边畅想后世子孙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甚至觉得很早之前双方文明就有过交流,或者说大齐对西方的文化十分精通,编书时,为了方便竟然选择西方字母来当做公式符号。这个情景多有趣, 畅想未来给自己找乐子的同时,萧景曜也没把正事落下,不疾不徐地为胡阁老讲解起函数来。 起初只有胡阁老一个人听,而后吴阁老走了过来,李首辅几人也不落人后,过来占据了有利位置,最后正宁帝也凑了过来,微笑着拍了拍胡阁老的肩,胡阁老笑着侧身,最佳听课位置就属于正宁帝了。 萧景曜对此情景早有所料,依然用不疾不徐的口吻,耐心细致地为正宁帝和阁老们上起数学课来。 虽然场景有些魔幻,但看着胡阁老他们拿着毛笔,一脸严肃地在宣纸上写公式画抛物线时,萧景曜简直想立即将这历史性的一幕给画下来。 只可惜现在没有照相机,不然咔嚓一声,拍下来的这张照片必然能进入各大博物馆。 正宁帝听得头晕眼花——他最不擅长算学,胡阁老和吴阁老则听得如痴如醉,甚至像在求学期间那样,认真记录萧景曜的话,等到回家后再慢慢参透。 正宁帝见状,笑着对萧景曜说道:“看来你得赶紧将《大学数学》写出来,然后再写什么物理和化学,胡阁老和吴阁老定然会乐不可支。” 胡阁老却道:“贪多嚼不烂,我们先将数学参悟透了,再去嚼物理和化学。” 萧景曜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无妨,入门级别的物理和化学,并不难。只要搞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学起来比 面前的数学还简单。” 正宁帝也来了兴趣,“哦,听起来好像十分有趣。” 不过学化学之前嘛……萧景曜轻咳一声,期待地看着正宁帝,“陛下,这些年皇子们陆续出宫开府,想必陛下的内库也出了不少银子吧?再过几年,三位小皇子同样长大成人,要出宫开府。王爷府邸岂能随便怠慢,又有皇子娶妻的开销……” 正宁帝面色痛苦,恨不得捂住耳朵,别念了别念了,朕已经在为朕的库房心疼了。以前儿子多朕心里高兴,眼下儿子们都要出宫开府成亲了,朕才发现,养儿子也不容易啊!更别提宫中还有好些个公主未曾下降,嫁妆照样少不得。 现在萧景曜一提这点,正宁帝的眼前就是一黑,恨不得天上再掉座金矿下来。 嗯?天上掉金矿? 正宁帝突然回过神来,认真地看着萧景曜,“莫非你还有办法为朕解库房之忧?” 别人这么说,正宁帝肯定半信半疑。但萧景曜透露出了这个意思……想想他先前提议办报纸时是怎么想办法薅商人羊毛的吧?这等陶朱公的本事,正宁帝还是十分相信萧景曜的。 胡阁老是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但在这一刻,他激动地跳出来,试图抢走帝王的一条财路,大声道:“陛下富有四海,内库怎么可能有缺?倒是国库,年年都有灾民,边疆各地的粮饷,朝中官员的俸禄,给其他小国的赏赐,哪样不要花钱?国库才是急需进账的地方。萧景曜你要是有赚钱的主意,应该交给朝堂,入账归国库才对。” 胡阁老真的勇啊,竟敢在虎口夺食。 一时间,其他人都对胡阁老投去佩服的眼神。老东西头还挺铁。 正宁帝都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笑道:“国库虽然不算特别富裕,也不能算空虚,胡阁老太过忧心了。倒是内务府这些年确实一年不如一年,进项比以往都要少。朕的孩子们都大了,确实该要为他们考虑几分。” 说完,正宁帝又微微叹了口气,“钱总是不够用的,今年年初,朕还想修缮一下奉先殿,也让祖宗的牌位住得更舒服些,奈何内库空虚,只得作罢。朕的一番孝心,竟败在了银钱上。” 皇帝私人的开销,比如赏赐皇子公主,修缮宫殿行宫,给妃嫔发月俸和赏赐,一系列的开销走的都是皇帝私库的账。一年下来,那个数字都能让人瞳孔地震。 胡阁老不妨正宁帝竟然会使出耍无赖这招,一时间竟待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而后跳脚道:“陛下,您不能这样啊!国库的钱可是要用来治理天下的!您要分清楚孰轻孰重啊!” 李首辅面色微变,笑着打趣胡阁老:“你果然是掉进钱眼里了。怎么,原先你只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现在都变成,自己一毛不拔,还要抢了别的毛往自己身上插了?” 正宁帝顿时哈哈大笑。 李首辅暗中瞪了胡阁老一眼,又笑道:“陛下侍奉先祖一片孝心,对待儿女尽是慈父心肠。只是朝堂之上也有诸多难处,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只是,巧妇难 为无米之炊,国库确实也缺银子,还望陛下多多考量。” 指责陛下分不清轻重,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李首辅当即又为胡阁老展示了一番说话的技术。 正宁帝却不为所动,笑着看向萧景曜,好以整暇地将皮球踢给萧景曜,“萧卿想来有不同之见?” 胡阁老不断给萧景曜使眼色,急得脸都红了,简直恨不得揪着萧景曜衣襟疯狂冲他呐喊,“赶紧改口说进账归国库!” 萧景曜忍俊不禁,还是安抚了胡阁老一下,温声道:“胡阁老,不是我有意拍马逢迎,而是这次的事,交由内务府更好。” 正宁帝来了兴趣,“你还没说你打算干什么呢,就这么自信你一定能赚到钱?” 萧景曜不答反问,“陛下,若是有一面镜子,光可鉴人,能将人的眼睫毛都照得一清二楚,陛下以为,这样一面镜子,价值几何?” 正宁帝顺着萧景曜的话一想,当即“嘶”了一声,目光古怪,“你会做?” 萧景曜垂眸,“臣看到过方子,知道需要什么样的材料才能烧出来这样的镜子。” 正宁帝秒懂,有理论知识,但没有亲身实践。 那又有什么关系?朕手上有无数工坊的工匠,他们毕生都在为朕干活,实践经验简直不要太多! 正宁帝当即作出承诺,“无妨,士大夫不是匠人,不知匠人事本就是寻常。你有方子,只管交给朕,朕命人去做。” 萧景曜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丝少年郎的调皮,故意玩笑道:“陛下就不怕失败亏钱吗?到时候卖了臣都赔不起。” “不过是一点身外之物而已,怎么能同景曜你这等贤才相比?”正宁帝对臣子说起肉麻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才是朕的无价之宝啊!” 萧景曜:“……”倒也不必,已经在脚趾抠地了,陛下您再继续肉麻兮兮,我就能替您抠出一座皇宫了。 胡阁老则道:“工部也有琉璃坊,景曜可以将方子告诉工部,工部同样能做出你口中那样的……” “玻璃。”萧景曜补充到。 “对,玻璃。”胡阁老从善如流,继续强调,“内务府能做,工部同样能做。” 萧景曜却露出一丝苦笑,“内务府和工部还是有区别的。工部有多少官员?光是扯皮都不知道要扯多久。” 萧景曜想做玻璃,其一当然是为了赚钱,其二嘛……化学那么多的试验,没有烧杯量筒玻璃棒怎么行? 还有酒精灯,这年头儿的酒,度数都不高吧?能搞出来酒精,那就能给伤者消毒啊。 萧景曜一不留神又想远了,回过神来赶紧把这些念头扔到一边。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贪多嚼不烂,先把玻璃的事搞定再说。 看着胡阁老犹自忿忿不平的眼神,萧景曜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都知道琉璃坊赚钱,工部的琉璃坊更是许多人盯着,已经形成了诸多势力。您和吴阁老也不能一直盯着,总有人会起小心思。内务府的琉璃坊则不 一样。” 盯着工部琉璃坊的都是朝廷官员,而内务府的琉璃坊……笑死,谁敢盯着皇帝的东西?内务府又都是天子私产,管理的人都是正宁帝信得过的心腹,自然不敢多伸手。 内务府的买卖当然有的是人抢着干,也不会有人胆敢欺瞒正宁帝,省去了萧景曜多少功夫! 为了安抚胡阁老,萧景曜话锋一转,又提起笔向他讲述了一番各种统计图表比对账本的方法,大数据分析,一套流程捋下来,就能轻松判断出哪方面在走下坡路,哪些方面还在持续拔高。 胡阁老听得两眼放光,萧景曜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上辈子找人骗……啊呸,是拉投资的时候,舌灿莲花叭叭叭,末了将精心制作的ppt往投资人面前一放,成功率百分之百。 当然,那些慧眼如炬选择给萧景曜投资的人,都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胡阁老这样的,萧景曜一骗一个准。 正宁帝一锤定音,“你既然已经有了成算,朕便让苏世安陪你去内务府名下的琉璃坊走一遭。” 苏世安恭敬上前,“谨遵陛下吩咐。” 胡阁老只能扼腕。 苏世安得了正宁帝的口谕,自然不敢怠慢,带着萧景曜来到了内务府名下的琉璃坊。 这会儿已经是冬日,萧景曜本来穿的厚实,往琉璃坊中走了一阵后,就觉得浑身发热。 烧琉璃,温度同样也不能低。萧景曜来到火炉前,匠人们光着膀子,皮肤上一层亮晶晶的汗,认认真真地盯着火炉,随时关注火的大小。 苏世安可是御前总管,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谁没给他塞过荷包?内务府的人更是不同多说,内务府归正宁帝管,苏世安这个御前总管是能一句话决定他们前程的人,自然对苏世安诸多讨好,对苏世安带来的萧景曜也不敢有任何怠慢。 萧景曜将玻璃的配方告诉了管事,苏世安在一旁打配合,一脸高深莫测,“陛下尤为看重玻璃这物,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若是办得好,大伙儿都有赏赐。若是办得不好……” 管事点头哈腰,不断向苏世安保证,“苏总管放心,小的定当时刻盯着这边,一定将玻璃烧出来!” 实践中本就容易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萧景曜也不觉得他把配方给出去,对方立马就把玻璃完好无损地做出来。匠人们要做新东西,总是要有摸索期的。 萧景曜并不着急,反正现在的工艺技术一定能烧出玻璃的,到时候再搞量杯烧杯等各种仪器,好歹将个简陋实验室的架子给搭出来。 要知道,自从《大齐日报》发行后,梁九弘名声大噪,天下研究数理化的大佬们都收拾包袱往京城赶了,萧景曜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大佬们,研究所了解一下? 就是这个研究所吧……实在太过简陋。 胡阁老和吴阁老那天下完值后也没闲着。很快,萧景曜就听到消息,说是胡阁老和吴阁老都在推行新的记账方法,新方法速度快,准确度高,平时 两天的任务, 用了新方法后一天就能完成。就是新的记账方法, 有些古里古怪的数字,让人惊奇。 有人去问胡阁老和吴阁老,胡阁老还一脸警惕呢,“怎么?想偷师?” 等到正宁帝夸了户部和工部的账目清晰有条理后,户部和工部的新记账方法便再也瞒不住了。 这可是陛下亲口夸赞过的记账方法诶。我们要是不赶紧跟上,下回还给陛下看用繁琐记账方法的账本,那不是就告诉陛下自己不思进取吗? 这怎么行?一时间,胡阁老和吴阁老府中人来人往,都想来他们这里取点经。 世上根本不缺聪明人,一琢磨,好家伙,现在六部都在用新的记账法了,日后当官的人,还能一直用旧方法记账吗?那接下来的科考,会不会出现那些据说古里古怪又十分好用的数字和字母呢? 学!赶紧学!家里有考生的,立即垂死病中惊坐起,扶我起来我还能学!信息差素来是拉开差距的绝妙因素,要是之后的科举考试中真的出现了数字和字母,那他们有多大的优势! 很快,京中权贵家中就开始有了新的记账法,好写好算的数字和运算符号正式进入大家的眼中。 权贵人家都这么干了,他们名下的产业那么多,帮他们管理产业的掌柜们,不得跟上主子的脚步,学习新的记账法? 这些大铺子跟着动,显然也会影响民间的小铺子,老百姓一琢磨,嗨呀这个还挺好记,记住了记住了,好用!数字和运算符号,就这么走进民间。 萧景曜忍不住失笑,果然,从上至下影响所有人,速度更快。 而这个时候,也到了邢克己成亲那天。 萧景曜带着厚礼去邢家喝了邢克己的喜酒,没几天又同邢克己匆匆道别。如邢克己先前所说,他要带着家人去鲁州赴任,连年都不在京城过了。 萧景曜祝福邢克己的同时,心中也难免怅惘。 好在马上就到了年关,假期在向萧景曜招手,萧景曜的心情又好上了不少。 更让萧景曜高兴的是,在年关之前,琉璃坊传来好消息:玻璃烧成了!! 第 62 章 062 萧景曜毫不意外琉璃坊这么快就能将玻璃烧出来。那可是正宁帝内务府的琉璃坊,帝王坐拥四海,手上有的东西,必然是精中求精。都是琉璃坊,内务府的琉璃坊必然有着大齐最顶尖的烧琉璃的工匠,又不缺任何资源,萧景曜明明白白把玻璃的配方给他们,这帮顶级工匠,把玻璃做出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又因为琉璃坊不缺资源,给他们试错的机会也多,这么快就将玻璃给烧出来,倒也不让萧景曜意外。 正宁帝看着新烧出来的玻璃倒是大感惊奇,拿着一块两只手掌那么大小的玻璃,翻来覆去地瞧个不停。见萧景曜过来,正宁帝笑着说道:“这玻璃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神奇,光可鉴人,脸上的皱纹都瞧得清清楚楚,可比铜镜照得清楚多了。” 萧景曜也笑,“陛下喜欢就好。再让人精心装饰一番,可以做出巴掌大小的靶镜,便于随身携带,脸上若是有什么不妥,拿出靶镜来,一照便知。除此之外,还能把玻璃镜做成铜镜大小的镜子,闺阁女郎上妆施粉时,亦能看得清清楚楚。或是再做大一点,烧个近一人高的镜子,穿衣打扮完毕,再去穿衣镜前仔细看一看,也能知晓自身是何等风华。” 正宁帝不由哈哈大笑,故意打趣萧景曜,“何等风华?朕看你是在拐着弯自夸。” 萧景曜委屈,而后开开心心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正宁帝对自己的赞美,“多谢陛下夸奖。” 正宁帝:“……” 朕的中书舍人是不是越来越跳脱了? 萧景曜理直气壮地看着正宁帝:我可没说自己风华绝代,是您一听风华两个字就联系到我身上来了。这么一捋,还能不是您夸我? 正宁帝:“……”倒也没毛病。 君臣两人玩笑一番后,正宁帝便问萧景曜,“这玻璃如此难得,朕以后也不用再发愁内务府的进账不够,正好能将奉先殿修缮一番。此番你立下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萧景曜眼皮一跳,当即恭敬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臣不敢讨赏。”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罚分明,方是明主。你立下大功,朕若不赏赐你,才会寒了功臣之心。” 萧景曜再次推辞,“这些不过是奇淫技巧,算不得大功。臣自授官以来,多得陛下关照爱护。不过半年,便已是天子近臣,陛下对臣这般爱护,臣不过是尽一番心意,怎么能要陛下的赏赐?” “好孩子。”正宁帝神色温和,“朕知道你是个品行好的,从不因少年得意,受朕重用而骄人。大家都说你是天子近臣,说朕对你恩宠太过,岂知如你这般满腹才华又进退有度的臣子,朕怎么加恩都不为过。玻璃方子是你给朕的,现如今玻璃烧了出来,你这个功臣却没有任何赏赐,朕岂不是在欺负你这个孩子。” 萧景曜见正宁帝神情温和,言笑晏晏,心知他这话都是出于本心。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确实是正宁帝的做派。再推辞,反倒不美。 萧景曜沉吟片刻,抬头看了 眼正宁帝,试探地问道:“陛下,这次琉璃坊烧出的玻璃多吗?” 正宁帝龙颜大悦,“那是自然,只这一次就烧出来一十多块玻璃,有大有小。可惜还碎了几块,不然数目更多。不过这也无妨,琉璃坊中又不缺匠人,既然已经将玻璃烧出来了,他们熟练一阵,定然能烧出更多的玻璃。” 萧景曜便笑道:“那臣便斗胆,请陛下赏臣五块玻璃镜吧。” 正宁帝好奇,“怎么是五块?” 萧景曜脸上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声音也低了些许,“臣思忖着,女子天□□美,这玻璃镜一做出来,定然能获得女子们的追捧喜爱。臣便想着,为祖母和娘亲一人求一块,公孙大人同臣有半师之谊,臣第一次为陛下出主意分忧,便做出来的玻璃镜,臣也想送一块玻璃镜给公孙大人。至于剩下的两块……” 正宁帝了然,“自然是给顾将军府送去,吴将军一块,顾姑娘一块,是也不是?” 萧景曜扬唇一笑,如云破月来,眉眼间俱是欢喜,还掺杂着掩藏不住的少年心事,让正宁帝不由一怔,而后失笑,“还是个孩子啊,” 这时候,正宁帝又想起来,他的中书舍人,翻了年也不过十五岁,正是少年初成之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自有潇洒风流之气度。该是少年郎应有的模样。 萧景曜的年纪在官场确实很吃亏,他在正宁帝和阁老们面前,言行举止都十分庄重优雅,一举一动毫不逊色从小在锦绣堆中长大,礼仪从无错漏,气度高华的世家子弟。 不过萧景曜摸清楚正宁帝的脾性后,私底下在正宁帝面前,就跳脱了一点。 听了正宁帝这声感慨后,萧景曜脸上盈满了笑意,眉眼飞扬,认真地看着正宁帝,眼中的期冀宛若实质,“陛下答应了吗?” “你这个滑头。”正宁帝失笑,“左右都是琉璃坊做出来的东西,又是你的主意,想要什么赏赐不可,偏生要了这个,还一个都不给自己留,只想着孝敬长辈,顺便再讨好一下未婚妻。你这孩子,心眼倒是一套一套的,竟是让朕都成了你讨佳人欢心的帮手了。” 萧景曜嘿嘿一笑,笑眯了眼睛,身子往正宁帝的方向倾了倾,喜滋滋道:“臣家中无甚根基,寻常金银首饰,倒体现不出臣对顾姑娘的看重。这玻璃镜算是臣第一次想办法做出来的东西,对臣而言,意义非凡。拿它送亲长,更能体现臣的心意。” 正宁帝觑了一眼喜气洋洋的萧景曜,来了兴趣,“就这么高兴?” 萧景曜笑眯眯点头,“臣遇险,顾姑娘都不离不弃,还一心护着臣。这样好的姑娘,是臣的未婚妻,臣自然高兴。多谢陛下,赐了臣一桩好姻缘。” 正宁帝想到先前秋兰围场之惊险,后面锦衣卫查明所有人在遇险时的动作,萧景曜和顾希夷的决断,都被报给了正宁帝。 现在萧景曜这么一提,正宁帝就想起来围场遇险之时,顾希夷确实是一路护着萧景曜的。哪怕萧景曜骑射也不差,那姑娘也一直守在萧景曜身边,绷紧了神经,时刻 护着萧景曜。 正宁帝想到先前围场遇险之事, 神色便淡了下来, 后来回想起这两位少年未婚夫妻当时不离不弃的做派,又被勾起些许怅惘心思来。 这样美好的,相互扶持的感情啊。他只在发妻窦氏身上倾注过那样深刻的爱。少年夫妻,情分到底是不同的。窦氏又陪着正宁帝走过最风雨飘摇的那段征程。那时候正宁帝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一家人朝不保夕,宸王的屠刀几乎已经放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死亡的威胁之下,正宁帝和窦氏互相扶持,感情岂是其他人能比的? 当年正宁帝也只在晚上抱着窦氏倾诉自己的苦楚。实在气得狠了,被逼得快要崩溃了,正宁帝便捂着被子咬着自己的手腕大哭。是窦氏温柔陪伴,隔着被子用力地拥抱他,待他哭够了,又温柔地将他从被子里劝出来,仔细拿帕子替他擦脸,温言软语宽慰他,给了他许许多多慰藉。 这般脆弱无助的一面,正宁帝只在窦氏面前展示过。其中情分,又岂是旁人能比的? 正宁帝如此偏爱太子,很难说没有窦氏的功劳。 现在,正宁帝见到萧景曜期冀又有一点点羞涩地提到未婚妻,心中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与窦氏的浓情蜜意,又忍不住低叹一声,深深地看着萧景曜,这眼神倒是有几分长辈看晚辈那味儿了,很是和蔼,语气也十分亲近,“既如此,朕便如你所愿,让匠人给你做好五块穿衣镜,送去你府上,让你去未婚妻面前露露脸。” 萧景曜大喜,赶紧谢恩,“多谢陛下!” 正宁帝觑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容易满足,就这么被五块玻璃镜给打发了,还喜气洋洋。亏得胡阁老还说你有陶朱公之才,就你方才这傻气,别说陶朱公之才,怕是还得败些家业出去。” 萧景曜接话可快了,“那也无妨,我家几代败家子,我要是也来败一点,一家人正好整整齐齐。” 正宁帝;“???” 朕的中书舍人,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正宁帝瞪了萧景曜一眼,萧景曜缩了缩脖子,笑容很是尴尬,“一时嘴快……” 正宁帝大笑,“促狭!你爹要是听了你这话,得请家法好好收拾你一顿,再让你去跪祠堂向祖宗们赔罪。” 萧景曜得意洋洋,“陛下,臣父定然不会这么干的,他哪里舍得打我?” 正宁帝眯起了眼,萧景曜又乐呵呵道:“祖父素来偏爱我,定然也不会让我受皮肉之苦。” 说着,萧景曜又往正宁帝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胆大包天的笑话亲祖父和正宁帝,“臣的祖父经常追着臣父满院子乱窜,但那鞋底子打在身上,臣瞧着,大抵就跟陛下盛怒之下踹福王几脚是一样的。” 一直以来都是收着力故意逗儿子玩的正宁帝:“……”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编排起朕来了!”正宁帝佯怒,眼中却满是笑意,沉吟片刻,又做了决定,“只五块玻璃镜,倒是不美。玻璃一物,能让内务府进账不少银子,朕也不能让你吃亏。烧玻 璃……到底不算是正经念书的道路,朕先前已经提拔了你当中书舍人,也不好再升你的官,免得惹御史弹劾你。如此看来,给你些钱财宝物赏赐,倒是正合适。朕看你身上没有那种一提到黄白之物就捂鼻皱眉,一脸不屑的迂腐气,莫要觉得钱财宝物不好。” 萧景曜心说我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觉得钱财宝物不好的时候啊。开什么玩笑,人活在世上,那样不要花钱?嫌弃钱财臭不可闻……emmm,萧景曜只想说让钱财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萧景曜喜滋滋抬头,等着正宁帝给自己的厚赏,一点都不跟正宁帝见外,“陛下说笑了,臣什么时候嫌弃过钱财?臣可是养家糊口的人,当然知晓柴米油盐之贵。” 要不是正宁帝知道这小子出手两次,不声不响就挣了大几十万两银子,还真信了他的邪。 养家糊口?你一个怀揣几十万两银票的家伙,和养家糊口有什么关系吗?养家勉强能挨边,糊口?你看看你家现在住着的大宅院再来说话! 柴米油盐对你来说贵个屁,不知道的人听了这话,还以为你是什么身世凄惨的小可怜呢。 正宁帝有时候也会对萧景曜的厚脸皮无语,叹了口气道:“那便再赐你黄金万两吧。朕的库房里还有两棵艳丽的珊瑚树,也一并给你。” 萧景曜眼神大亮,“多谢陛下!” 黄金一直是硬通货,从货币价值和收藏投资价值来说,价格都远远高出银子。再加上那两棵价值连城的珊瑚树,萧景曜这回的收获当真不小。 萧景曜先前就猜到了正宁帝肯定不会亏待他,却也没想到正宁帝会这么大手笔。玻璃镜还没正式开卖呢,正宁帝这份赏赐,全走的内务府的账目。也就是说,萧景曜为正宁帝赚的钱还没到账,正宁帝就先大手一挥给了萧景曜一大笔赏赐。 不得不说,在赏赐功臣这点上,正宁帝一点都不抠门。 萧景曜喜滋滋地领了赏,再次震惊京城一众权贵高官。 啊啊啊这小子到底哪儿来的好运道啊,距离前一次得赏赐才多久,他又被正宁帝厚赏了!娘的,大家去烧他这个热灶,命人带着礼物前去道喜,竟然还被他给退回来了?好家伙,你清高你了不起,乡下地方来的家伙,竟然连孝敬都不收。偏生显着你了是吧?老子倒是想看看,你家中没钱了,还能不能继续这么清高下去! 众人这么想着,心里又是一圈。怎么才算家中没钱呢?看看陛下给他赏的东西,良田百亩、一个美轮美奂的大别庄、黄金万两…… 想等到萧景曜没钱的那天,哪怕是等他们全员入土了,都没办法看到那天。 萧景曜要是知道这帮人的内心想法,定然要翻个白眼。赚钱本事太厉害,怪我咯。摊手.jpg 正宁帝不是个小气的人,萧景曜当然可以自己去建个琉璃坊,但买地,找匠人等前期准备工作尤为费时间。萧景曜现在也不缺钱,只想趁着天下数理化大佬进京这个绝妙时期,想办法弄出个研究所将他们留下来。 萧景曜就不 信,这么多聪明的脑子汇集在一起,还不能来个量变产生质变。要是不能,说明专业人才还是不够。需要继续培养更多优秀人才。 想到这里,萧景曜又看向正宁帝,不好意思地笑道:“陛下,这玻璃还有许多用处,不知日后臣有了想法,是否还能让琉璃坊试着烧烧看?” 正宁帝了然,当即点头道:“那是当然,你尽管吩咐他们。若是想去琉璃坊亲自同管事们说,便跟苏世安说一声,他一定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一直沉默的苏世安当即笑着打趣,“奴才谢过陛下夸奖。” “朕什么时候夸你了?” “陛下如此信任奴才,自然是对奴才最好的褒奖。” “就你这老货会说话。”正宁帝喜笑颜开,一看就是心情大好。 萧景曜给苏世安点了一个赞。果然,能稳坐御前总管位置,深得正宁帝信任的人,都不是蠢笨不开窍的家伙。 内务府来送玻璃镜的时间也非常巧妙,正好卡在年关之前。 萧景曜收到玻璃镜后,立即给了齐氏和师曼娘一人一面,而后命人备车,自己亲自带着剩下的二面镜子去了公孙府和顾将军府。 萧子敬比萧元青更会享受,他来了京城后,就觉得家里没有马车不太方便,借题发挥又把萧元青给揍了一顿,说萧元青榆木脑袋不想事,萧景曜都在京城这么久了,竟然还不给家里备好马车。这样他乖孙出门多不方便! 齐氏难得站在萧子敬这边,一起对萧元青指指点点。师曼娘虽然不说话,看着被萧子敬追得抱头鼠窜的萧元青,眼神中也有几分不认同。 萧元青:“……”为何受伤的总是我? 他也想买马车,这不是刚买宅院不久,事情繁多,还没安排吗? 事实证明,拖延症要不得,容易挨打。 萧景曜知道家里买马车的后续后,也是无奈一笑。他其实和萧元青的想法一样,觉得缓一阵再买马车也挺好。谁知道萧元青就因为拖延症挨了打呢? 萧景曜轻咳一声,觉得萧元青这顿打挨得确实有些冤枉,特地买了对蛐蛐给萧元青送过去。 至于马车吗?用起来真香!嘿嘿。 京城的冬天可不是那么好过的,积雪能有半个小腿那么深,就算扫除了积雪,寒风凛冽如刀,走在外头也够让人难受的。现在早朝,萧景曜都是全凭毅力从床上爬起来,而后用冷水打湿帕子醒醒神,收拾妥当后再迅速钻进马车里,马车里早就备好了小火炉,还有热茶点心,舒坦得很。 平时出门同样要用上马车。比如现在,萧景曜要去公孙府和顾将军府,就舒舒服服地窝在马车里面,关掉窗,不让寒风闯进来,怀里揣着一个小手炉,马车上还有个小火炉,正温着热茶,外面冷风呜呜,里面却温暖不已,萧景曜并不觉得寒冷。 公孙瑾对于萧景曜这次送来的玻璃镜很是惊奇,接连照了好几次镜子,同萧景曜说话的时候,眼神都往镜子面前飘。 萧景曜心下好笑,故意问 他, “年后, 内务府就该卖玻璃镜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公孙瑾好笑地看着萧景曜,“你为何会有如此担心?那可是内务府的琉璃坊,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 正宁帝。 什么叫做上有所好,下必从之。正宁帝先前夸了《大齐日报》一句,并在第一版《大齐日报》上发表了第一篇文章,此后《大齐日报》火速售罄,快得连吴阁老都没抢到一份。 吴阁老:“……”就离谱! 眼下琉璃坊造出来了玻璃,别说玻璃是个好东西,就算它是个破铜烂铁,一点价值都没有,只要正宁帝喜欢,总归会有人去用自己那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去观察这破铜烂铁上的优点,然后将它夸出朵花来。其他没有这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的人,也会看在正宁帝的情面上买上一两面。 这又不是什么朝堂正事,帝王也是人,有点小爱好多正常。 萧景曜不过随口一说,听了公孙瑾这话,脸上又是一阵无奈,只得叹道:“是我的谦辞,我知道这是暴利。” 萧景曜上辈子的某段历史中,威尼斯国王送给法国王后的那面小镜子,价值15万法郎。现在大齐也有了镜子,一开始,镜子的价格绝对不可能低。 这是玻璃镜的排面! 到将军府后,顾希夷对玻璃镜爱不释手,凑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各种死亡角度都尝试了一遍,最终双手捧着脸,眉眼弯弯地看着萧景曜,“我果然生得特别好看!” 萧景曜不由失笑,却也无法否认这点,从善如流点头道:“确实。” 顾希夷眨眨眼,往萧景曜身边靠了靠,“你真这么觉得?” 萧景曜指了指镜子,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又不瞎。” 顾希夷乐得咯咯笑,萧景曜静静地看着她笑闹,等到她笑完了,看到自己衣裳上的碎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火速拍掉。正襟危坐看向萧景曜。 萧景曜从衣襟里掏出手帕递给顾希夷,想着顾希夷在围场时的表现,有些惋惜,“来京城,放下征战沙场的梦想,会不会觉得遗憾?” 顾希夷惊讶地瞪大眼睛,眼中明显映出萧景曜的倒影。 过了一会儿,顾希夷才说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确实想像我娘那样,驰骋沙场,以女子之身,建不世之伟业,成为天下女子向往的对象。不过京城也挺好,我没有什么委屈的。” “爹娘和哥哥们不是喜欢征战沙场,而是想要保护百姓。现在边疆战事停歇,哥哥们在天之灵也会欣慰不已。我和爹娘他们一起回京,心中很高兴,并无遗憾。” 战事起就意味着要死人。不管怎么样,苦的都是百姓。顾希夷同萧景曜年岁相仿,面上瞧着像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少女,实则内心坚定,更是有着远超同龄女郎的成熟与远见。 和萧景曜正好有不少共同语言。 闻弦歌而知雅意,萧景曜只是起了个头,顾希夷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止戈为武,现在兵戈已停, 也不需要另一位女将军了。京城很好, 繁华富庶, 远胜边疆。陛下待我极好,给我的待遇堪比县主,本朝又不像前朝那般,将女子拘在家中。我若是想要跑马,有的是去处,能有什么遗憾?” 萧景曜轻笑一声,“姑娘心宽,甚好。” 顾希夷心血来潮,拿着镜子坐在萧景曜旁边,而后往两人面前一举,镜子里面瞬间就清晰地映出两张得天独厚的脸,女子明艳动人,男子皎若明月,真真儿一对璧人。 顾希夷都不由愣了一下,而后抿嘴偷笑。 京城权贵消息最为灵通,知道正宁帝现在很是喜欢一个叫玻璃镜那个东西,只可惜琉璃坊要到年后才开始卖玻璃,大家心下即便就跟猫抓似的,恨不得立马就到年后,好让大家去看看这个玻璃镜到底是什么神奇的东西。听着像是镜子,怎么,它再怎么比铜镜好,也不至于踩着铜镜吹嘘说自己能照得人纤毫毕现。 现在大家的好奇心都被正宁帝给提起来了,只恨时间过得不够快,还没到年后,他们倒是要看看,玻璃镜能有什么稀奇之处。 结果他们还没等到年后,就收到消息,说是顾将军府和公孙府都有玻璃镜了。 一打听,萧景曜,怎么又是你? 一次赏别庄和银子,一次赏金子和珊瑚树,现在又来赏一次玻璃。你是正宁帝肚子里的蛔虫吗,这么会揣摩正宁帝的心思? 萧景曜心说明明是正宁帝两次奖赏分二次发放,自己这仇恨拉得真冤! 谁让之前萧景曜问正宁帝讨赏时,玻璃镜的背面还没做好呢。能照人的那一面不好收拾,背面能不弄得精致点?这才是能体现出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地方。 所以一耽搁,又过了六七天,工部的匠人们才将做好的玻璃镜送到萧景曜府上,又给萧景曜拉了一大波仇恨。 过年正是走亲戚的好日子,京城中的官员,拐上几个弯就能攀上亲戚。眼下大伙儿都对玻璃镜好奇,听说公孙府和顾将军府都有玻璃镜,这些人哪里还坐得住,赶紧收拾好了东西,给这两家递上拜帖,先看看玻璃镜是否如传言的那般神乎其神。 萧景曜也琢磨出正宁帝的意思来了,当即就是一乐。正宁帝的商业手段也不错啊,还知道提前预热设置悬念引人好奇呢。 瞧瞧这一手,只怕等年后,琉璃坊产业一开门,就要爆订单。 权贵们已经富贵到了顶点,他们还缺什么?缺的就是这个独一份的体面。 有人去公孙府和顾府看到玻璃镜时,牙根都咬碎了,就你们简在帝心,就你们显摆!好气哦! 显然是忘了,又不是顾家发帖邀请他们过来,而是他们主动递拜帖请求两家主人同意他们来看正宁帝的心头宝的。 但玻璃镜是真的好用啊!照过玻璃镜的女眷们两眼放光,摩拳擦掌,势要让自己的闺房有一面这样的玻璃镜。 萧景曜已经能预料到玻璃镜的生意会有多火爆了。 起码京城权贵和官宦人家的女眷,必然是一家一面,甚至一家 多面。现在的人讲究多子多福,几代同堂。儿孙多,女眷自然也多,都住一起,哪能没点矛盾。要是只买一面镜子,到底该归谁管?我不仅要买,还要买最好的,气死那个小贱人! 至于收到厚赏的人是萧景曜…… 也有人小声哔哔,“萧家不是也有玻璃镜吗?” “那也值得我们上门?” “没有交情确实不好登门。” 萧景曜听了一耳朵,颇觉无趣,本事不大谱却不小,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活该祖宗留下的家业都被败得差不多了。萧子敬和萧元青两个败家子绑在一块都比这些家伙优秀。 这是萧家人一起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 萧子敬笑得见牙不见眼,酒还没喝就已经飘飘然,“谁知道我们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有曜儿这个天才挽救了家族的败落,还让我们萧家更上一层楼了。” “嘿嘿,爹,你这话就说得不对。”萧元青顶着挨打的风险冒头,瞎说大实话。“曜儿岂止是让我们萧家更上一层楼,那怕是让我们直接从深沟里直接走上了最高楼的屋顶啊!” 萧子敬难得没收拾萧元青,又和萧元青碰了个杯,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我一直担心自己日后下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现在有了曜儿,我能昂首挺胸拿鼻孔看祖先们,吃饭要坐主桌,祖宗亲自给我倒酒!” 萧景曜:“……” 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萧景曜都没想到,平日里祭拜先祖最勤勉的萧子敬,内心竟然还有这么狂野的念头。看来是真的醉了。 萧元青还在那儿高声附和,“那我也应该坐主桌,还得坐上席,祖宗得给我敬酒!” 萧景曜:“……” 你们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离谱。要真能见到祖宗们,你们敢提这要求,怕是要被愤怒的祖宗们拍成肉饼。 真是醉得不轻。 齐氏也感慨万千,任由萧子敬和萧元青父子俩在那儿耍酒疯,对着萧景曜笑道:“当年你出生时,我就想着一定要好好吸取你爹的教训,不能太溺爱你,让你好好念书,能考个秀才功名都算是祖坟冒了青烟。后来得知你天赋绝佳,我又想着再等个二十来年,怕不是家里还能出个举人甚至是进士老爷。谁成想,我那是做梦都不敢梦个大的,都不用等二十年,距孙夫子说你天赋过人那时,也不过才过了短短九年。这可真是……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师曼娘感同身受地点头,抿嘴笑道:“我都不敢相信,我和夫君竟然能生出曜儿这样的孩子来。” 齐氏嫌弃地看了一眼正在划拳喝酒的父子俩,狠狠点头,“谁说不是呢?” 萧景曜微微一笑,“这样不是很好?祖母和娘都是聪明人,爹虽然败家,也有自己的长处,先前还琢磨着买下一间成衣铺子送给你们,让你们可以大展拳脚。等到年后,你们应该就能拿到地契了。” 齐氏来了兴趣,“真让我们开铺子?” 萧景曜笑道:“有什么理由不让 您开铺子呢?您喜欢, ?[(, 平日里画画设计图,也算是解闷。” 师曼娘对上回提到的亲子装十分感兴趣,当即和齐氏头碰头,互相商量了起来办成衣铺的事情。 过了年,萧景曜便是十五岁的少年了。放寻常人家还在备考秀才的年纪,萧景曜已经有了半年多的当官资历,顺便将正宁帝和六部阁老的好感刷到了高点。 因为萧景曜足够靠谱,在到京城后,萧景曜已经成为了萧家实际上的一家之主。萧子敬和萧元青都表示没意见,觉得有萧景曜顶在上面美滋滋。 得知他们的心理活动的萧景曜,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就……还是南川县百姓说得对,任何离谱的事情发生在萧家人身上,离谱中就会带上点合理。 果然不出萧景曜所料,年关过后,琉璃坊的玻璃镜子真是接单接爆了。 正宁帝给玻璃镜子的定价十分高昂,竟然定到了一万两银子一面穿衣镜,铜镜大小的玻璃镜八千两,靶镜五千两。 萧景曜当时听完就给正宁帝鼓了个掌。6啊,皇帝带头打劫,肥羊们主动上门挨宰,谁说正宁帝不擅长商业的? 即便如此高的价格,都阻止不了权贵们对玻璃镜的追捧。 大齐建国已经有一百余年,权贵们几代积累下的财富不知何几,世家大族更是不用多说,多少代人的积累,打小就在锦绣堆中长大,也就是现在世家低调了许多。不然的话,要是让他们来上一场斗富,那都能让正宁帝大开眼界。 这样的人家,一万两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零头,一点都不心疼。妻子一个,小妾昨晚哭得太可怜,也给买一个,还有另一个小妾,有了身孕,得好好养着,免得她置气,反倒害了孩子…… 这么一琢磨,好家伙,十多万两银子就这么花出去了。心疼,但又没办法,一面都不能少。 有这样心路历程的人不在少数,都是一掷万金的主。 萧景曜去当了几天值,休沐日去凑了个热闹,掐指一算,卧槽,正宁帝这短短几天就收获了二百多万两银子啊! 不愧是权贵云集的京城,花钱如流水,竟是一点都不夸张。 齐氏听到了这个消息,可得意了,拉着师曼娘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眼中的一股自矜神色怎么都藏不住,“如今曜儿出息了,达官显贵们要去争抢的东西,我们娘儿俩竟然提前就有了。” 师曼娘也与有荣焉,兴奋得脸都红了,再努力克制,都流泻出一丝骄傲,“曜儿出息!从他进学念书后,我简直就跟在梦里一样。有时候我都会觉得这是不是一场梦境。” 齐氏深以为然,继续飞针走线,认真为萧景曜做新衣裳。 京城中的玻璃镜热很是持续了一段时间。因为正宁帝让人给了内务府十万两,在《大齐日报》上登了个小版面,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玻璃镜。 玻璃镜的消息瞬间传遍天下。 就连街头小巷都在偷闲讨论玻璃镜的事,有好脾气故意为大家读报纸的人, 一边为大家读今天的《大齐日报》,一边夸想出在《大齐日报》上介绍自家产品的人实在是太过厉害。这次玻璃镜一出,天下人都知晓皇室有了奇珍玻璃镜,这个广告效果,简直爆表。也不知道最先提出办报纸的人,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局面。 如果是,那该多有趣。多智近妖,心系苍生,是天下万民之福。 商人们看到这个消息简直捶胸顿足,他们竟然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好的名扬天下的机会! 真是猪脑子,先前自己等人怎么就没想到,还能在报纸上求个版块介绍自己家的东西啊! 其实这也是时代的鸿沟所致。这年头儿的商人们并不蠢,相反,他们精明的过分。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商人作为地位最底层,哪敢把主意打到朝廷官办的报纸上。谁知道内务府竟然会在报纸上介绍自家做出来的玻璃镜。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个报纸的版块页是花钱买来的。 一十万两银子呢。 商人们:什么?有这等好事竟然现在才告诉我?来人,收拾东西,我要火速进京! 不抢先在报纸上刊登个版面,怎么把竞争对手那个狗东西给搞下去! 不就是一十万两银子吗?相比起扳倒对手后自己能吃掉的市场……嘿呀什么一十万两银子,那就是渣渣! 就算进京没谈下来在报纸上刊登自家东西之事,他们也能想办法去求内务府的管事,看看能不能大量采购玻璃镜,回乡后再卖。 萧景曜一听,好家伙,赚差价的中间商啊。不愧是精明的商人,后世多少商业手段都是老祖宗们玩剩下的? 这期间,萧景曜也没闲着。在给了正宁帝一点小小的聚宝盆手段的震撼后,萧景曜决定再给正宁帝和阁老们一点科技的小震撼。 萧景曜去找了苏世安,在对方的安排下,和一个管事内侍一起去了琉璃坊。 现在琉璃坊的工作量更大了,各家的订单太多,匠人们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但他们心里也高兴,玻璃镜卖得好,陛下心情也好,大手一挥给他们都涨了工钱,这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现在大家干活的积极性格外高。 萧景曜也不废话,让一个手最稳最巧的匠人试着来磨镜片。 两个月后,萧景曜开开心心地将一副简易眼镜呈给正宁帝,“陛下,您戴上试试。” 正宁帝在萧景曜的指导下,将眼镜戴上,当场就惊呆了。! 第 63 章 063 萧景曜早就发现正宁帝和六位阁老们的视力问题了。作为中书舍人,萧景曜自然是要跟在正宁帝身后,正宁帝和阁老们处理政务的政事堂,萧景曜同样是常客。 这一看,哦哟不得了,李首辅看个奏折,右手伸直脑袋后仰,一看就是老花眼。再一看,其他几位阁老也没好到哪儿去,或多或少都有点老花眼。 至于正宁帝,萧景曜见他看东西时常眯眼,太子也有这个习惯,所以正宁帝猜测可能这对至高无上的天家父子是近视眼。 突然就觉得皇家也接地气了呢。 仔细想想貌似也没毛病,这年头儿又没有电灯护眼灯,读书人寒窗苦读挑灯夜战,不管是点灯油还是点蜡烛,亮度都不能和电灯同日而语。数十载苦读下来,成了近视眼好像挺合理。再说了,这会儿也没有玻璃,不管是纸还是轻纱糊的窗户,透光程度没有玻璃高,屋里的光线也没有玻璃窗的屋子好。天气晴朗还好,阴雨天,光线不太好的冬天,在屋里看书也费劲儿。 正宁帝当年在先帝的高压之下,没少发愤图强拼命看书,从书中寻找破局之道。太子是正宁帝一手教导出来的,不管心性如何,学问还是十分扎实,并非草包。说起来大齐皇室还挺重视皇子的教育的,除了福王那个奇葩,其他几位皇子的功课都十分不错,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天文地理,不说样样精通,也能算是样样都有所涉猎,知识面极广。 就算是吵着闹着不爱念书的福王,也愣是被正宁帝塞进不少学问和本事。 萧景曜在养心殿见到福王滚进来出场那回,福王被正宁帝压着算账,一手算盘打得啪啪响,手指灵活算数飞快,单就那一手算账的本事,不管将他放在哪一处,都不会轻易被人糊弄了过去。 还未成年的那三位皇子,听上书房的先生们说,也十分聪明,一点就通,更难得的是还没有刺儿头,不在先生们面前摆皇子的架子。萧景曜见过上书房的先生们拿过来的三位皇子的功课。摸着良心说,以他们的年纪来看,这份功课写得相当不错,拿个中上等完全没问题。 只能说,正宁帝生的这些皇子,质量还挺不错,每个都有长处,没有纯废物。 作为皇子来说,这已经十分难得了。那可是皇子,后世多少普通人家都会宠出个没用的废物呢。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子们没有往纨绔方面发展,说一句难得倒也不为过。 萧景曜想了想上书房先生们的质量,觉得皇子们能有现在的质量实属正常。他们有这世上最优渥的生活条件,最顶尖的老师,最优越的教育资源。寻常人家买一本注释过的儒学经典都难,皇子们有这个困扰吗?他们愿意看书,皇家藏书楼里面的书够他们看一辈子的,根本没有这样的烦恼。更别提还有顶级教师小班教学,随时为他们答疑解惑。 这一套豪华的师资力量配置下来,只要皇子们的智商过了平均线,自己又愿意努力,远超同龄人绝对是意料之中的事。 就是不知道那几位小皇子中有没有近 视的。 十一二岁的年纪, 好像也挺危险? 萧景曜对这方面没有太大的了解, 他上辈子视力贼好,并没有近视的困扰。但萧景曜印象中,从小学开始,班上就有同学戴上了眼睛,那厚度还不低。到了初中和高中更加不用多说,放眼望去,全是戴眼镜的,如萧景曜这种视力一等一好的家伙,反倒成了少数。 皇子中,萧景曜也就在养心殿见过太子和福王。因为太子就住在宫中,同正宁帝相处的时间更多,萧景曜见太子的次数比见福王的次数多多了,这才发现太子可能也是个近视眼,不过看他寻常看东西不眯眼,看远一点的东西才眯眼的做派,他的近视度数应当不深。 至于未成年的小皇子们,萧景曜更倾向于他们的视力十分正常。他们又不像读书人,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可以走。就如同福王说的,投胎成皇子,他们已经超过了世上九成九的人。出生就在金字塔顶尖的皇子们,不需要头悬梁锥刺股,挑灯夜读,再加上现在也没有什么电子产品对眼睛的伤害,御花园的景致也不错,未成年皇子们的视力应该不至于被摧残到小小年纪就近视的地步。 不过萧景曜弄出眼镜,目标客户也不是皇子们。 读书人的视力问题才是最严重的,还有绣娘们。邢克己就曾对萧景曜提起过,他娘为了给他攒束脩,没日没夜地做绣活,眼睛都坏了。郑多福的母亲也是绣娘,以前也没少熬夜绣东西。还是后来刘慎行被冤入狱,郑多福帮了刘圭一次后,刘家人给了郑家许多谢礼,逢年过节都不忘给郑家送礼,真心拿郑家当救命恩人,两家现在来往更为频繁,已然同至亲一般。郑母才慢慢放下了紧绷的神经,总算不会一想到郑多福的束脩就焦虑不安,在郑多福的劝说下,终于不再那么拼命地做绣活,眼睛情况比邢母好得多。 正宁帝的近视度数也不是很深。这会儿没有测视力的仪器,萧景曜也不知道正宁帝的度数到底是多少,磨镜片也费了匠人们不少功夫,不知磨废了多少块镜片才感悟到个中精妙,而后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下子就磨出了好些种厚度不同的镜片。 至于镜片的具体度数……那也只能靠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把镜片的度数精确到个位数,在没点亮科技树前就是做梦。萧景曜能捣鼓出眼镜,就已经很让他惊喜了。 纯手工制造,高端(确信脸) 哪怕现在匠人们做出来的眼镜,度数上十分粗糙,不够精准。但外观上还是非常不错的,毕竟是要呈给正宁帝的东西,要是做出个丑瞎眼的成品出来,匠人们第一个将它回炉重造。 所以现在正宁帝戴上眼镜后,竟然也不显得违和,反而更添一分斯文的书生气。 萧景曜的运气不错,给正宁帝挑的这副眼镜,正好和正宁帝的近视度数差不多。正宁帝只觉得眼前一亮,好家伙,多少年没看到过这么清晰的世界了!看远处再也不是雾蒙蒙一片,看不清人脸了! 正宁帝用力地眨了眨眼,世界清晰。闭眼,睁眼,看到的世界还是如此清晰,他甚 至能看清楚远处窗棱上的梅花纹——以往站在这里看过去, 他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光晕。 正宁帝惊喜万分, 又试着做了个翻白眼的姿势,眼睛往镜框上方看过去,很好,依然是一片雾蒙蒙。这个东西,简直是神器啊! 眼睛不好,竟然也能用外力来帮助吗? 正宁帝大笑,不太习惯地扶了扶眼镜,心情极好地问萧景曜,“苏世安说你这段时间得了空就往琉璃坊跑,就是为了捣鼓这个东西?” 萧景曜微笑着点头道:“回禀陛下,此物名为眼镜。” “眼镜?眼镜前面的镜子吗?”正宁帝琢磨了一阵,又是一笑,“倒也不错。” 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其它眼镜,分了两边,款式都和自己刚刚戴的那副一样,正宁帝又笑道:“莫不是你还想让朕同穿龙袍一样来戴眼镜,一天戴一副?玻璃价格如此高昂,便是朕,也不能如此奢侈浪费。” 萧景曜被正宁帝给哽住了。 淦,忘记了皇帝的龙袍一天一身,不穿第二次这事儿了! 萧景曜这个资本家都忍不住要说一声奢侈,这就是帝王啊,衣裳不穿第二次,要是穿了第二回,那就会被大臣们夸节俭。 啊这…… 萧景曜确实没想过这茬,更别提准备一堆眼镜让正宁帝一天戴一副,戴完就扔一边。 那是有病吧? 见正宁帝自己说了这种行为奢侈浪费,萧景曜这才笑道:“陛下,臣知陛下崇尚节俭,怎么会做出如此奢靡浪费之事?陛下请看,这些眼镜,虽然外表都一样,实则内有乾坤,陛下请看它们的镜片的厚度。” 正宁帝拿过其中一边的每一副眼镜,仔细端详一番,又将自己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取了下来,一一比对,这才说道:“这些镜片的厚度,竟是不同的,可有什么说法?” “陛下圣明。”萧景曜随口拍了正宁帝一记,这才笑着解释道,“眼睛视物模糊症状,各有不同。有人程度深,有人程度浅。程度深的,一丈之外认不清人,三丈之外人畜不分,看什么都是一团模糊。程度浅的,一丈之外看得清楚,三丈之外略有模糊,自然不是同样的眼镜可以解决的。” 正宁帝听着,暗暗点头,又好奇地拿过镜片最厚的那副眼镜戴上,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倒让正宁帝唬了一跳,赶紧将眼镜摘下来,又拿了镜片最薄的那副眼镜戴上,嗯,看东西也清楚了一点,但不如最开始的那副眼镜看得清楚。 正宁帝琢磨出来了,“镜片厚的,适合眼睛坏得更厉害的人,镜片薄的,适合眼睛坏得没那么厉害的人。那一堆呢?同样是眼镜,你给他们分了两边,又有什么说道?” 萧景曜又夸了正宁帝一句,想了想,笑着问正宁帝,“陛下可曾关注过,几位阁老看书时,都要把书放得远远的再看。” “确有其事。”正宁帝点头,又皱眉道,“莫非他们看远处的东西看得更清楚?” 萧景曜点头,“所以这边的眼镜适合阁老们戴。” 正宁帝试探地戴了一下, ??[, 眼睛还有些酸涩感,又将眼镜放了下来,再次拿过第一次戴的那副眼镜戴上。这才是他的宝贝!这样的宝贝,他得多准备几个。这眼镜镜片是玻璃做的,看着就不太坚固的样子,正宁帝真担心自己把它给摔碎了,又没有个最合适的顶上。 堂堂天子,紧用的东西怎么能只有一样? 萧景曜失笑,赶紧说道:“匠人们都准备着呢,只是不知道陛下到底戴那副眼镜最合适,所以才一样做了一副,给陛下试一试。现在陛下找到了最合心意的,一天戴一副也不是不行。” “那朕就成了性喜奢靡的君主了。”正宁帝白了萧景曜一眼,“玻璃一万两一块,一天换一副,一个月就是三十万两,即便朕是天子,也没有这般浪费的。” 萧景曜轻咳一声,“陛下,琉璃坊的账本,您是亲眼过目的。” 这玩意儿简直是暴利,内务府的独家产品,又好用,还有正宁帝背书,纯利润高得吓人。如果按照成本价,正宁帝想一天戴一副,戴完就扔到一边,也不是不行。那价格还比不上龙袍呢。 正宁帝也想起来琉璃坊那本令他心情大好的账本,玻璃之利,远超正宁帝的预料,再一看到萧景曜呈上来的近视眼镜和远视眼镜,额,老花镜不太合适在此提起,阁老们倒是没什么顾忌,萧景曜就担心万一正宁帝以后上了年纪,又老花眼了,每次一提到“老花镜”三个字,都在提醒他老了。那最先提出老花镜说法的萧景曜不得吃挂落? 萧景曜做事一向喜欢考虑到最严重的后果。哪怕正宁帝现在的表现,怎么看怎么是个脾气温和善于纳谏,不喜杀戮的仁君。萧景曜依然会仔细复盘自己和正宁帝的每一次对话,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皇帝这种生物,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还真不知道他未来会不会性情大变。老糊涂老糊涂,人老了自然就糊涂了,一般人老了,知道自己糊涂了,索性放权,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而皇帝老了,你想让他放权?他反手就把你送进地狱。 多少皇帝老了之后,朝堂就开始了令人窒息的大逃杀模式。 萧景曜未雨绸缪,坚决不给自己留后患。 正宁帝很是高兴,命人将太子叫过来,又让人去请阁老们,想让他们都来试试新出炉的眼镜。 正宁帝用了都说好。 太子来得最快。 自从上次秋兰围场遇刺之事后,萧景曜就没见过太子,只听说东宫每天都在传太医,太子要静心养病,不能再受累。 不然的话,正宁帝回来后清洗朝堂,也不至于是宁王和平王两边瓜分了正宁帝拔出来的萝卜坑。这么好的机会,要是太子没有养病,肯定也会出手,为太子一系抢夺更多位置。 这么久没见太子,萧景曜看到太子的身影缓缓进入养心殿,当真是大吃一惊。 眼前这个大胖子是谁? 萧景曜上一次见到太子,太子虽说不算是精瘦的体型,也算是身形颀长,脸上有点肉,却也不至于归到胖 的那一边。 但现在,萧景曜看到了什么? 短短五个月过去,太子几乎变成了一个球。脸上多了点横肉,三下巴,肚子仿若怀胎六七月,一路走来,太子还有些微喘,脸上冒出了一层薄汗,日光一扫,满脸油光。 啊这…… 虽然说岁月是把猪饲料,但短短五个月,这把猪饲料也不至于把人变成球吧? 萧景曜都惊呆了。 好在萧景曜反应能力一流,心中震惊,面上神情却不变,眼神不过有些许的变化,立即又恢复如常,神情自若地向太子行礼。 太子的脾气好了不少,虽然胖了,但不知为什么,萧景曜感觉太子比以前更像正宁帝了。以前是相貌上像,现在则是气质和言谈举止比较像。 那种感觉很神奇,萧景曜无法精准地用言语形容,但确实能感受到,现在的太子更好相处一些。 太子见了萧景曜也是一笑,“许久不见,萧舍人见了孤,怕是心中震惊。” 正宁帝大笑,“太医说你要好好静养,你倒好,养出了一身肉。朕瞧着,你现在这模样也挺好,威严霸气,有气势,一看就是我们大齐十分稳重的储君。” 这年头儿瘦子一大堆,胖子就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养得出。寻常百姓糊口都不容易,每年都能吃饱饭都是奢侈,这种情况下,要是还能养出个大胖子,那也只能说那人天赋异禀。 所以现在,胖就意味着家境好。太子胖成这样,正宁帝还挺高兴,“这样正好,朕想胖成这样都胖不了。” 萧景曜听着,简直一脑袋问号。就是说,审美差异属实大得有点离谱了。 现在的审美,要么是萧景曜这一款优雅矜贵的如玉君子,要么就是腰围八尺的威猛大汉。前者玉树临风,后者威武霸气,都是大家眼中的美男子。 将军肚在这个时代,可以划分到后者去。许多男子想把自己吃出来一个将军肚都吃不出来。 现在太子跟吹气球似的长了起来,完全横向发展,正宁帝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只觉得太子这是心宽体胖,又笑着打趣他,“朕瞧你养病养得不错,这身肉可都是你自己养出来的。看来你这些日子过得太舒坦,身子若是好了,就来帮朕干活。” 太子双眼大亮,噗通一声跪下,大为感动地看着正宁帝,“谢父皇!” 正宁帝看着十分恭顺的太子,心下亦是满意,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温声道:“朕记得,你的眼睛也不太好,不能视远物。来,看看,朕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萧景曜心说这东西分明是我带来的,怎么就成了你为太子带的了?乱揽下属功劳的老板都是屑。 萧景曜当然不会没眼色地将这话说出口,只是心情十分微妙,大概就是类似于“没想到你这么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干这事儿”的微妙心态。 太子听得正宁帝这话,双目通红,飞快低头擦了擦眼角,感动不已,“父皇时刻记挂着儿臣,儿臣铭记五内!” 正宁帝的神 色更加欣慰,语气又柔和了几分,“看远处东西模糊,试试戴上这边的近视眼镜看看。这些眼镜适合不同程度的近视眼。嗯……你的眼睛应当没有朕坏得厉害……” 正宁帝一边碎碎念,一边拿出一副镜片薄的近视眼镜给太子戴了上去。 饶是太子现在心绪复杂,都被这立竿见影的效果给惊呆了,“这……这,世上竟然这等神奇之物!镜片是玻璃做的,莫非又是内务府的琉璃坊做出来的?” 正宁帝在《大齐日报》上提了玻璃之后,玻璃便名扬天下,谁都知道这是正宁帝的内务府名下的琉璃坊做出来的神奇物件,比琉璃更珍贵,更莹透。 太子虽然在东宫养病,但耳目众多,如何不知道这等大事? 略微算了算玻璃的巨大收益后,太子都忍不住浮现出了去挖他爹墙角的大逆不道的念头。 财帛动人心啊! 萧景曜没有选择自己开琉璃坊卖玻璃的原因就在这里。他这个中书舍人现在瞧着倒也能唬人,十分具备狐假虎威的潜质,大臣和勋贵们也愿意同他结个善缘,对他的态度十分亲近。但这等暴利之下,萧景曜毕竟只是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而不是令人畏惧的老虎,位高权重者撕老虎撕不动,撕萧景曜这个小喽啰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萧景曜的琉璃坊能保住都是万幸,但那做玻璃的方法,绝对保不住。 现在造玻璃的方法在正宁帝手里扣着,谁敢和帝王抢生意呢?那岂不是作死。 他们只是想求败,不是对这个人间没有一点留恋。 琉璃坊做出来各种样式大小的玻璃镜就已经在高层圈子中掀起了一阵玻璃风,后来正宁帝在《大齐日报》那神来一笔,更是让玻璃镜风靡全国,不知多少富户在打听玻璃的事,想给自己也买一块。 听说状元郎给未婚妻也送了一面镜子,那可是御赐之物,多么长脸啊! 在萧景曜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些人已经将玻璃镜纳入聘礼最不可少的东西。经年累月下来,竟然成了一项风俗,每回少年郎门成亲,都要送未婚妻一面镜子,寓意新婚夫妻能像萧首辅和夫人那样恩爱。 这都是后话,萧景曜也不知道。 太子觑了萧景曜一眼,猜到玻璃镜许是同萧景曜有关,只是不知其中有什么纠葛,父皇竟隐瞒了萧景曜的功劳,不曾对外说过。 怪不得萧景曜先前连着两次得了父皇的赏赐呢。原来是给萧景曜的补偿。 不得不说,太子果然是正宁帝一手教导出来的,猜正宁帝的心思,一猜一个准。哪怕养病中很难见到正宁帝,以免将病气过给了正宁帝,太子还是一来就猜到了正宁帝的心思。 太子静静看着清晰的世界,犹自欣赏了一阵,这才笑道:“有了这等宝物,天下读书人都不用再为视物不清发愁了。” 太子的近视眼还真就是当初太过用功所致。但也没办法,太子生母早逝,底下的弟弟又不是傻子,太子想要在正宁帝面前表现得完美无缺,将弟弟们压得黯淡无光, 他怎么能安稳住在东宫? 不怪太子将正宁帝的宠爱看得那般重, 而是他知道, 若是失了正宁帝的宠爱,他这个储君之位也会岌岌可危。所以太子对正宁帝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分到底下弟弟们的身上时,才那么焦躁不安。 太子垂下眼眸,掩饰住眼中复杂的情绪。不过一息之间,太子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笑着向正宁帝道喜,“父皇,读书人中有不少眼睛视物不清的,琉璃坊做出眼镜这物,读书人也不用再为自己的眼睛而担忧。父皇急读书人之所急,忧读书人之所忧,再也没有比您更仁德的帝王了。这不是一般的眼镜,而是父皇对天下读书人的殷殷关怀。父皇如此看重士人,则天下士人归心矣。” 好家伙,萧景曜内心直咋舌。太子这话术厉害了,拔高价值随口就来,愣是将平平无奇的眼镜和士人归心联系在了一起。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萧景曜最开始搞眼镜,为的也是赚钱,什么士人归心,那根本就不是萧景曜应该操心的事情。萧景曜也没想过这事儿,他只是看着正宁帝和阁老们视力不好,正好弄出来的玻璃,就尝试着磨镜片做眼镜。 结果太子上下嘴皮子一碰,愣是将正宁帝夸成了一代圣君,萧景曜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太子要是出一本《说话的艺术》,萧景曜肯定掏钱买一本。 正宁帝本来也没想到这一点,被太子这么一说后,原本就心情极好的正宁帝更高兴了,再次拍了拍太子的肩,一脸欣慰,“珩儿长大了。太医如何说?若是你病情好了,明天便去上朝,可不能再叫你躲懒了。” 太子心下一定,拱手道:“多谢父皇关心,太医说儿臣已经没了大碍。父皇公务繁忙,儿臣愿为父皇担忧。” 两人又上演了一通父慈子孝,看得一旁的萧景曜一愣一愣的,险些用脚趾原地扣出来一座宫殿给他们。 天家上演父子情深大戏时,阁老们到了。正宁帝立即收掉脸上感动万分之色,笑着让阁老们试着戴一戴远视眼镜。 萧景曜在一旁看着,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就阁老们现在这惊喜的神情,要是能给他们来个售后评价,他们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给眼镜来个五星好评。 上了年纪,眼睛也不好使了,处理事情的速度直线下降。现在有了眼镜,他们处理公文的效率又回来了!阁老们个个眼神放光,摩拳擦掌,精神奕奕地投入到满满当当的公务中,恨不得全年无休报效君王。 萧景曜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嗨呀,忘记这点了。本来老官员们因为眼睛问题可能在考虑退休的问题,结果眼镜一出……退个屁的休!老夫还能再干五百年! 额……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希望盯着阁老位置的几位封疆大吏心宽一点,别阁老们还没致仕,他们自己先噶了。 阁老们带着眼镜,都挡不住他们看向萧景曜灼热目光。 李首辅推了推眼镜,看着清晰万分的字迹,很是兴奋,又拍了正宁帝一记马屁,“大齐境内,年纪大的百姓,如臣一般远视眼的,不在少数。陛下 做出来的眼镜,这是在给儿女们一个孝顺父母的机会。本朝以孝治天下,士人归心,待父母至孝,风气为之一振,尽是陛下教化之功。” 老狐狸!这是所有在场的人的心声。 萧景曜心说在说话的艺术这条路上,自己还有许多东西要学,首辅不愧是首辅。 次辅更是心里咕噜咕噜冒酸气,十里飘酸,就差当场化身柠檬精。 进了内阁后,他们几位阁老的本事都不差,不然也不会能顺利进阁。但首辅之位只有一个,在大家能力都差不多的情况下,首辅之位,当然是正宁帝喜欢谁就给谁。 这么一看,次辅突然发现,娘的老子和李首辅这家伙,差的就是这份娴熟的拍马屁的功夫啊。 呸!无耻小人! 胡阁老心里只有银子,见了眼镜后本来十分欣喜,结果高兴完后才发现,娘的,高兴得太早了。眼镜也是琉璃坊造出来的东西,但琉璃坊,它属于内务府的啊! 和国库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胡阁老委屈。 委屈的胡阁老一把拽住萧景曜的袖子,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萧景曜给刺了对穿,“你那么多个鬼点子,就不能想想办法让户部也日进斗金吗?” 玻璃镜火爆大卖,胡阁老可是特地去铺子附近看前来琉璃坊购买玻璃镜的人数。 据说,胡阁老的心腹管家很快就出门为他请了个大夫,说是胡阁老心痛如绞,怒而多吃了一碗饭。 惹得正宁帝和李首辅等人哈哈大笑。 换成别人,他们还会担心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但据说心绞痛的人是胡阁老,他还是在蹲点算完琉璃坊利润之后才心绞痛,大家心里也就有了数。这会儿见胡阁老拉着萧景曜不放,显然也是知道眼镜也是萧景曜想出来,就想耍点无赖,让萧景曜为户部出谋划策。 萧景曜不由叹气,“户部名下又没有产业……” “工部有许多作坊!”胡阁老寸步不让,“都是朝廷官造工坊,匠人的能耐都是一等一的好。内务府的工坊能做,工部的工坊同样能做。” 甚至还能做得更好。 这话,胡阁老识趣地没说出来,但在场众人都微妙地感受到了他的未尽之意。 太子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复又高兴了起来,笑着去看正宁帝面上的神情,见正宁帝面上含笑,太子同样笑得一脸舒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孩子有了大出息。 萧景曜十分无奈地看着胡阁老,“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怎么能给您出主意?” “老夫说行就是行。”胡阁老一想到琉璃坊吗门庭若市的盛况,再对比国库空荡荡的残酷情况,心灰意冷的仿佛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神情怏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得给老夫想个办法。” 萧景曜只觉得自己的袖子都要被他给扯烂了,万万没想到堂堂阁老还会在他这个小小的中书舍人面前耍无赖,顿时惊呆了,“胡阁老,您这……不太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当的?为国库攒银子,我问心无愧!” “” 天可怜见,萧景曜这个资本家,上辈子可是著名的爱国人士,企业也是十分有责任有担当的好企业,从不偷税漏税,也从不乱来,不剥削员工的剩余价值,加班费给得足足的。 谁成想到了大齐朝,他这个资本家还被人薅羊毛,得无偿加班了呢? 胡阁老,不愧是你。 萧景曜这话说得古怪,但胡阁老一听就懂了,瞪了萧景曜一眼,“什么有偿无偿的,官府不都每个月都给你发俸禄?” 萧景曜诧异,“但同样一份俸禄,我比原来多干了很多活啊。” 胡阁老:“……”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斤斤计较,一点都不懂体贴老人家,也没有奉献精神。哼! 萧景曜薅别人羊毛薅得开心,被人薅羊毛薅到自己头上来,还想剥削他的剩余价值,真是槽多无口。 封建剥削,资本家看了都流泪/狗头 除了近视眼镜和远视眼镜之外,萧景曜还让匠人做了十个放大镜。透镜大礼包,近视眼镜和老花眼镜都磨出来了,再做几个放大镜也不是特别难。这个就更有趣了,正宁帝等人人手一个,乐此不疲地拿着放大镜往奏折上放。 正宁帝一推眼镜,“这下看东西更省事儿了。” 胡阁老大力点头表示赞同,“陛下所言甚是。老臣的眼睛已经很多年没这么轻松过了。” 他们几人中最年轻的太子都拿着放大镜玩了又玩,爱不释手,又拿了一个放大镜过来,笑着对正宁帝说道:“父皇,儿臣厚颜再拿一个放大镜回东宫。煜儿那小子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儿臣便厚着脸皮替煜儿向父皇讨个赏。” 正宁帝笑着瞪了太子一眼,“如何就是一个赏?你自己的呢,不向朕讨了?” 太子故作震惊,“以往父皇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儿臣的,现在有了煜儿这个好大孙,儿臣这个大儿子,就不值钱了,一个放大镜都给不了。” 说完,太子还深深叹了口气。 然后,太子的脑门儿就被正宁帝拿着奏折轻拍了一下。正宁帝没好气道:“学什么不好,跟老五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太子笑吟吟,“父皇且心疼心疼您的大孙子吧。” 萧景曜想了想,太子成婚早,子嗣上却不如意。太子妃先前有过子字一女,都没养住,早早没了。其他侧妃妾室生的孩子,养住的也不多,又因为是庶出,先天名分上就差了一截,到底不能让太子满意。 现在太子嘴里说的好大儿,当然不是那些庶出儿子,而是太子妃前年诞下的儿子,一直精心养到现在,活泼懂事,又格外机灵,便是偶尔淘气,都叫人心里欢喜。怪不得太子张嘴闭嘴都是儿子,现在还想带个放大镜给儿子玩。 都说隔辈亲,正宁帝本就是慈父,见了活泼可爱的孙子,只有比太子更喜爱的。这会儿听太子这么一说, 正宁帝也就由他去了, , “煜儿身边伺候的人可要好好调/教一番。还有平日里一些用度,衣裳布料,都得注意,千万别一时失察酿成苦果。” 太子想到自己早夭的长子,心下一阵钻心的刺痛,“儿臣知道。” 正宁帝也是一叹,“内务府那些奴才,朕再去敲打一番。若是还敢出现五年前的事,前车之鉴犹在,谁都保不住他们的九族!” 萧景曜回想了一番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五年前,因为宫人私自藏起来了一些早该烧掉的布匹,以至于宫中再次出现天花,皇长孙不幸染上天花,没能熬过去。除此之外,东宫还没了两个庶子,一个庶女。不可谓不惨烈。 宫外的都没逃脱,宁王长子和皇长孙交情不错,经常去东宫找皇长孙。那会儿皇长孙还未发病,自然高高兴兴地领着堂弟玩耍。哪成想宁王长子发病比皇长孙还快,一时间人心惶惶,宁王也没能留住长子。 太子更气,原本皇长孙是他儿子,既长且嫡。现在,不管是嫡长孙还是皇长孙,都成了宁王家的,他能不生气吗? 太子现在就这么一个嫡子,哪能不护着。听到正宁帝那番话,太子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五年前那桩旧事,他才是损失最大的那个! 正宁帝也心下一酸,又多拿了个放大镜给太子,“小孩子玩心重,手里也没个轻重,一个不够,带两个过去,免得煜儿弄坏了放大镜,又没得玩。” 太子眉开眼笑,“那儿臣就替煜儿谢过父皇了!” 正宁帝又吩咐萧景曜,“若是还有什么好主意,你就尽管去琉璃坊。” 萧景曜恭敬点头,内心却在琢磨:还能做点什么呢?玻璃的用途可大了,不止做眼镜。额……透镜都做出来,那再捣鼓捣鼓,搞个简易版望远镜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先帮正宁帝赚一波钱,到时候再向正宁帝办个研究所。众所周知,研究所最是烧钱,现在不好好给正宁帝攒点家底,以后的研究所也不好办啊。 萧景曜低头掩饰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却不知在他离开后,正宁帝和阁老们又聊了一场以他为话题中心的谈话。! 第 64 章 064 萧景曜一离开,胡阁老就嚷嚷开了,说什么都要把萧景曜带回户部,“陛下,萧景曜之才,陛下也是亲眼见过的。他这般本事,该来户部才能一展所长。再让他继续在这里,也不过是浪费他的才华。” 正宁帝都给胡阁老哽住了。多新鲜哪,中书舍人,天子近臣,多少人为了这个官职抢得头破血流,胡阁老大嘴巴叭叭叭一通,中书舍人这个职位都成了浪费萧景曜才华的地方了。 朕的中书舍人,就这么不值钱吗? 正宁帝人都恍惚了一瞬。 李首辅见状,轻咳一声,凌厉的眼神扫过胡阁老,嘴上却笑道:“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多少个眼巴巴盯着中书舍人这个官职却不能如愿的,当即就得撸起袖子带上家丁,去把萧景曜给打一顿。” “这关萧景曜什么事?”胡阁老只在账目上机灵,这会儿被李首辅横了一眼还挺莫名其妙,“话是我说的,要是有人心怀不满,要打也该来打我才是!” 吴阁老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地看着胡阁老,“能有本事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阁老的人,还会盯着中书舍人这个位置却一直不能如愿以偿吗?” 敢这么干的人,家庭背景肯定十分过硬,一般都是宗室,人家和萧景曜走的又不是同一个赛道,何必呢?至于其他靠念书上来的读书人,好家伙,殴打当朝阁老,把下辈子的胆子借给他们,他们也不敢这么干啊。 阁老打不得,萧景曜还是能打的。 就是这么欺软怕硬。 胡阁老摸了摸鼻子,这才发现自己犯了蠢,却还是嘴硬道:“那小子的身手,到最后指不定谁吃亏呢。要是那小子的亲爹也在,嘿嘿……” 胡阁老的话还没说完,在场众人就都露出了迷之微笑。 萧元青那身巨力,萧家人根本无心瞒着。在场几人都把萧景曜给查了个底朝天,对萧元青那身巨力还是有印象的。毕竟一个力能扛鼎的纨绔,生出个传奇的天才状元,这个搭配本身就挺炸裂的。 正宁帝就更不用说了,有窦平旌那个大嘴巴在,早在萧景曜还没中状元之前,正宁帝就知道了萧元青天生神力。为此,正宁帝还好生惋惜了一回,多好的武将苗子啊,奈何人家只想吃喝玩乐不想吃苦,对建功立业没有任何兴趣。饶是正宁帝,也觉得无奈。他是个仁君,现在边疆战事已平,总不好再压着人去军队建功立业。再说了,大齐的兵源还是不错的,军队待遇较好,粮饷给的足,青壮小伙也乐意去当兵。如萧元青这等不思进取浪费自己天分的,估摸着天底下也就他一个奇葩了。 正宁帝现在想想还觉得可惜,暗道一声老天爷不开眼,竟将这等天分给了个纨绔,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现在听胡阁老提到萧元青,在场众人脸上的笑容很是微妙。要是有人找麻烦找到萧景曜身上,那还能打得有来有回。要是萧景曜身边还有个萧元青的话…… 没救了,等死吧。 正宁帝突然觉得不对,怎么聊着聊着话 题就跑到萧元青身上去了。正宁帝赶紧将话题给正回来,不悦地看着胡阁老,沉下了脸,“在朕身边伺候,辱没了萧景曜的才华吗?” 胡阁老叹了口气,“陛下,臣知晓您爱护萧景曜,想再让他磨炼两年,之后再将他放去六部任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对他寄予厚望,想让他未来的路走得更顺些,来日当值,第一次主事,便能艳惊四座。但是陛下,您仔细想想,以萧景曜的沉稳,他还需要磨炼吗?” 正宁帝一时怔住。 胡阁老继续追问,“天子近臣虽然令人羡慕,却也同样会招来无数暗箭。多的是想把萧景曜拉下来自己上的人,陛下在宫中,见过萧景曜面临困境吗?” 没有。 正宁帝抿唇,说了句实话,“他在宫中谨言慎行,从不行差踏错之处。宫人们也喜欢他,虽然同他没什么实在的交情,却也愿意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正宁帝已经当了十五年的皇帝,宫中的事情,只要他想知道,就一定瞒不过他的眼睛。宫人对萧景曜隐隐的亲近,正宁帝心里也是有数的。 为此,正宁帝心里也隐隐有些自得。朕的祥瑞,果然十分不凡。这才是贤臣应有的风姿。 至于那些暗地里的刀光剑影,正宁帝回想了一下有人明里暗里在自己面前给萧景曜上眼药的事情,瞬间就抖擞了起来,“那都是朕护着他!” 想给朕的祥瑞挖坑的,必然居心不良! 胡阁老反问,“陛下只能护他一时,他若是自己不谨慎,被人抓了把柄,以陛下处事之公正,难道还会徇私枉法,包庇萧景曜吗?” “那不是更加证明萧景曜言行如一,清清白白,有贤臣之姿。” 胡阁老又是一叹,“陛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不因出众的天分而骄傲,也不因地位的尊崇而失了分寸,始终如一。这样的人,真的还需要磨炼吗?在陛下身边,他能做到的,无非也是这些罢了。” “而他年少,两次立功,都只能得到金银珠宝等俗物赏赐。陛下,这是有功之臣应该得到的待遇吗?” 正宁帝遽然变色,“朕只是想着他尚且年少,不欲让他太过张扬,而且经商赚钱之事,终归难登大雅之堂。他的头一份差事,可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正宁帝现在就像个得到了稀世奇珍的熊孩子,每天都要来看一眼,精心爱护,绝不允许上面落了一丁点灰尘。 他的祥瑞,必然要洁白无瑕,不能染上任何污点。 李首辅想明白了这一点,同样叹了口气,站在了胡阁老这边,“陛下,有道是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处之囊中,其末立见。萧景曜曾有一言,虽然粗鄙,却也精辟,怀才如同怀孕,是藏不住的。瘦弱的树苗要长成参天大树,必然要历经无数风雨。如今您将萧景曜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固然是爱惜他的才华,但这般爱护,是否会让他失去独自面临暴风雨的本事呢?” 正宁帝面露沉思。 李首辅见状,给了胡阁老一个眼色,两人齐齐退 下, ?, 只等正宁帝下决定。 良久,正宁帝长长一叹,“朕本想再磨炼他几年,但你们说得对,他的才华太过耀眼,不能让他一直待在中书舍人的位置上。有功必赏,换成别人,朕早就升了他的官,而不是像萧景曜这样,只赏赐些钱财。因为立功之人太年轻而压低赏赐,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首辅和胡阁老等人齐齐跪下,“陛下圣明!” 正宁帝却道:“这事儿不急于一时,朕看萧景曜还有些旁的想法。加之朕去年将他升至中书舍人,还未满一年,如今又再次让他升官,难免惹人非议,只道朕对他恩宠太过,对他而言并非好事。且再等上几个月,看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胡阁老还想再开口,却被李首辅一个眼神制止。 李首辅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正宁帝的意思,恩宠太过……到时候人家本来能上丞相列传的,万一被史官写进了佞幸传,那多冤枉! 到他们这个地位,求的就是身后名。李首辅转眼就想到了这点,正好和正宁帝想到了同一处。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几个月过后,萧景曜可能又要升升官了。 胡阁老趁热打铁,赶紧抢占先机,“陛下切莫忘记,萧景曜那手陶朱公的本事,不来户部任职都是浪费他的天分!各地送来的赋税账目,实在繁琐。就算臣现在正在推行新的数字记账法,先前的账目也不好盘,有了萧景曜,那些个员外郎,郎中,捆在一起都比不过他一个人。” 正宁帝都被胡阁老给逗乐了,正要开口,吴阁老却幽幽道:“陛下,工部也有琉璃坊。” 萧景曜既然能去内务府的琉璃坊,为何就不能来工部这边的琉璃坊? 胡阁老以为吴阁老要同他抢人,顿时勃然大怒,然而他还未开口,吴阁老又看向他,认真发问,“工部的琉璃坊有了进项,账目最终归哪个地方?” “当然是国库!”胡阁老一蹦三尺高,当即反口道,“若是萧景曜不能来户部,去工部也是可以的。” 反正最后的银子都得归国库!不进陛下的私库!工部每年都不知道要从国库支走多少银子,要是工部的琉璃坊也能卖玻璃镜和刚刚萧景曜拿过来的眼镜,那工部不知道可以往国库送多少银子! 嘿嘿嘿,好多银子。幸福! 胡阁老仿佛看到了自己被银子淹没的未来,宛若喝醉了一般,目光迷离,脸上甚至还有了微醺之色,一看就知道做的梦挺美。 正宁帝:“……” 算了,胡阁老每年管理国库也怪不容易的。每一笔账都算了又算,哪哪儿都要钱。胡阁老头发日渐稀疏,脸上的皱纹一圈一圈的长,属实不易。 官员不得与民争利,如果官员私自做买卖,是会被御史弹劾的。但各种工坊也分官造和私营,官造是朝廷开的工坊,质量过硬,童叟无欺,一切收益归国库。这也是大齐开国后制定的规矩。不过官造工坊不多,不会影响民间私营工坊,还能在恰当的时候出手压制一下私营工坊定的过于离 谱的价格。 萧景曜当初得知这一点后,很是震惊了一回。封建时代,在商业上这么花心思的王朝,属实稀奇。 不管这个规定有没有坑,其中透露出来的思想还是挺让人萧景曜惊讶的。这是有了初步的国家调控市场的意识了啊,厉害。 只可惜朝中官员不擅长经商,明明有官造工坊,却还是半死不活,胡阁老一看工坊那边的账本就两眼一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工坊,卖的同样的东西,为何官造工坊的账本惨不忍睹,几乎就要入不敷出了,私营工坊的生意却做得风生水起。胡阁老只要往他们的铺面门口站上一段时间,就知道他们亏损不了。不仅不会亏,还能赚不少。 因着这事儿,胡阁老没少给吴阁老白眼。本来这种赚钱的事儿,应该放在户部名下的。然而当年确定办官造工坊时,工部说既然是工坊,应该归在工部。反正工部户部你来我往争执了许久,最终还是工部略胜一筹。 胡阁老想想当初的事儿就很气。虽然这都是大齐开国的那批人定下的规矩了,胡阁老同他们隔着几代人,实在扯不上关系。奈何现在胡阁老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眼瞅着工部那帮不争气的东西将工坊祸祸成这个样子,胡阁老的心都在滴血。娘的,当年太/祖让你们办工坊,是为了给百姓们提供一层保障的同时,顺便再为朝廷增添了进项,减轻户部的负担。结果你们他娘的就给老子看这么个凄惨无比的账本? 胡阁老心里苦。 萧景曜若是知道这事儿,估计也只能说一句哪个地方都不缺混子。官造工坊,管理者肯定不会是商人。士农工商的地位摆在那儿,官造工坊或许有商贾小吏或者幕僚,但主事者绝不可能是商人。 额……非专业人士和专业人士在本专业中掰头……胜负还用说吗? 更别提那个非专业人士还看不起专业人士,对专业人士多有鄙夷。哦豁,那真是不坑他一把都对不起“商人奸诈重利” 的刻板印象了。 冒着金光的大肥羊,眼神清澈又愚蠢,不宰你宰谁? 更何况,官造工坊……发工钱的是朝廷,私营工坊,发工钱的是当家的。这能一样吗? 胡阁老这会儿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是把萧景曜放去工部的琉璃坊,能为国库带来多少进账了。 查账的人手找找总是有的,会赚钱的陶朱公,目前为止就萧景曜一个。 吴阁老说得对,萧景曜就该去工部! 李首辅见吴阁老三言两语就让胡阁老改变了主意,似笑非笑地看了吴阁老一眼,而后又垂下眼睑,老神在在站在原地,不再多言。 正宁帝只觉得萧景曜去哪儿都好,摆摆手道:“且看日后他又干了什么事。你们也不必着急,朕有意磨炼他,总归会让他在六部都轮上一圈的。你们大可不必为了萧景曜而争个面红耳赤。” 李首辅眼神微动,六部都轮一遍,又有正宁帝保驾护航。且不说太子对萧景曜的态度如何,以萧景曜的本事,只要让他走了这么一圈,那日后,谁都没办法 将他再拉下来。 至于太子……李首辅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恐怕正宁帝大行之前, 会仔细叮嘱太子重用萧景曜的。 目前来看,萧景曜确实很不错。身上全是闪光点,一点扣分项都没有。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大臣心服口服,帝王也能将他当成展现自己英明仁德的一块牌坊。千金买马骨,不外如是。 萧景曜还不知道自己再过不久又要升官了。这会儿他已经到家,经过正宁帝的允许,带回了一副老花镜和一个放大镜。 老花镜是给萧子敬的,他的眼睛有了点老花的迹象,萧景曜见琉璃坊顺利做出了眼镜,过了不久肯定会有新品上市,一举拿下读书人和老年市场,继续让正宁帝赚得盆满钵满。是以萧景曜离开时,笑着向正宁帝讨了赏:老花眼镜和放大镜各一样。 萧子敬戴上老花眼镜,很是稀罕了一番。破天荒地拿了本书过来,翻来覆去看个不停,嘴里啧啧有声,“竟然真的看得十分清楚。” 萧元青已经拿着放大镜到处撒欢了。茶杯放大瞧一瞧,茶叶放大瞧一瞧,衣裳上绣的暗纹放大瞧一瞧,娘的头发丝放大瞧一瞧,哎呀娘怎么有白头发了?再往下,娘的鼻孔放大……额,萧元青的脑门儿狠狠挨了齐氏一巴掌。 萧景曜在一旁看得眼角抽搐,对萧元青十分佩服。作死方式层出不穷,在作死这条路上,萧元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萧元青还在到处撒欢,逮着只蚂蚁放在凉亭的石桌上,撅着屁股仔细查看放大后的蚂蚁。萧景曜按了按太阳穴,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爹,蚂蚁有什么好看的吗?” 萧元青头也不回,“当然有。我当年还和你刘叔叔争论过,蚂蚁的嘴巴在哪里。” 啊? 萧景曜头顶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又觉得这风格非常萧元青,瞬间又淡定了,还饶有兴致地问萧元青,“后来呢?你们谁胜谁负?” 萧元青想了想,脸色一黑,“陈昀那个混蛋,非说蚂蚁没有嘴。除非我和你刘叔叔把蚂蚁的嘴巴找出来给他看,不然我俩这争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更离谱了。萧景曜继续叹气,“蚂蚁要是没有嘴巴,怎么吃东西。” 人家辛辛苦苦把食物搬进洞里,也是要吃饭的。总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小,看不清嘴在哪儿,就连人家有嘴都不承认了吧? 这事儿就离谱。 但发生在萧元青和他的纨绔小伙伴们身上,又如此合理。 萧景曜忍不住追问道:“后来你找到了蚂蚁的嘴巴在哪儿了吗?” “找到个屁!”萧元青恼火,“那玩意儿还没我指甲大,怎么找到它的嘴!” 一听萧元青这略带抓狂的话,萧景曜就知道他当年恐怕没少抓蚂蚁找嘴巴,奈何怎么找都找不到,萧元青又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也不知道他当初崩溃了多少次。 想想那画面,还挺可乐的。 萧景曜抿了抿唇,压下唇角的笑意,继续看着萧元青折腾蚂蚁。 显然当 年的事情让萧元青印象极深, 这么多年过去了, 萧元青拿到放大镜,又和蚂蚁死磕上了。 萧景曜想了想,要清楚地观察到蚂蚁的嘴巴,放大镜的威力还不够,萧元青这一通折腾又要白费了。 果不其然,萧元青捏着只蚂蚁,翻来覆去,将它身上的每一处都放大了,不仅还没找到它的嘴巴在哪里,反而把自己累得不轻,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没好气地说道:“生的这么小,有什么用!” 气鼓鼓嘟囔了一阵后,萧元青突然来了灵感,忍不住问萧景曜,“既然有能将东西放大的放大镜,那是不是还会有可以把东西放得更大的物件呢?这蚂蚁,眼下应该是放大了十倍的模样,若是能再将它放大千倍万倍呢?又能看到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萧元青越说眼睛越亮,“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世上,是不是还有些太过微小的东西,我们肉眼无法看到?” 萧景曜惊呆了。 说实在的,换个人提出这个想法,萧景曜都不会这么震惊。但说这话的人是萧元青啊,萧景曜记忆中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其他事情十窍通了九窍的萧元青啊。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好比家养一哈某天突然口吐人言,还十分有条理,智商逻辑都在线,震惊主人一万年。 现在萧景曜的震惊,不亚于此。 倒不是看不起萧元青,而是,萧元青他真不是这块料啊。 萧元青说的明显就是显微镜。这玩意儿意义重大,开启了人类对微观世界的认识。此后,人类进入了一个眼睛看不见的新世界。为各行各业的发展都做出了巨大贡献。 只可惜,现在做不了。 萧景曜叹气,想点亮科技树,真的好难。 萧元青一双瑞凤眼亮晶晶地盯着萧景曜,不断追问,“会有这样的东西吗?不过肉眼看不见的世界……会是神灵的世界吗?” 萧元青的眼神更亮了。 萧景曜:“……” 该怎么解释呢? 萧景曜眨了眨眼睛,决定给萧元青一点事干,当即说道:“或许真的有一些我们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存在。那得看放大镜能不能将东西放得更大。” “琉璃坊里还有很多透镜,我去带几块来,爹有空的话,可以试着磨一磨镜片,说不定能磨出可以将东西放得更大的放大镜。” 萧景曜记得,放大镜的倍数有所不同,有的放大镜甚至能放大50倍,几乎能到显微镜的范畴了。现在纯手工磨镜片未必能做得出来,萧景曜也不对萧元青抱有期望,只是想给他找点事情做,以缓解自己刚才的震惊。 萧元青对放大镜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对萧元青来说,现在各种娱乐项目他都玩腻了,斗狗,双陆,博戏、蹴鞠……他天生就是玩乐的行家,只要是找乐子的事情,他上手极快。现在,萧元青显然是将放大镜当成了他的最新找乐子的方式。 萧元青兴高采烈地接下了这个活计,还拍着胸脯对萧景曜保证他一定能把镜片磨好,绝 对不祸祸东西! 现在玻璃镜贵着呢, ⑶, 现在儿子当家,要败儿子的家,那萧元青可太心疼了,坚决不让自己有败家的机会。 有被好大儿孝到萧子敬挥舞着鞋底板追了萧元青围着大宅院跑了整整三圈,实在跑不动了,瘫在地上直喘气才作罢。不然,萧元青的屁股高低得开个花。 萧景曜见萧元青对放大镜十分感兴趣,找了个大晴天,带着萧元青做了个凸透镜聚光凭空点火的小实验。 萧元青简直看傻了眼。 “这世上还真有凭空生火的能耐啊!”萧元青目光熠熠地看着萧景曜,“这手本事,要是被装神弄鬼的人知道了,拿着放大镜点火,是不是也能骗到一堆人?” “梁九弘知道这事儿吗?”萧元青突然想到这一点,“万一他不知道,有人提前在他面前演示了一番,岂不是让他颜面大失?” 萧景曜:“……” 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还为梁九弘破除迷信的道路上又添了一道还卡。什么都不说了,赶紧给他去信吧! 萧元青现在可是《大齐日报》的忠实读者,每天都要买一份报纸来仔细读。有时候兴致来了,就随便找个茶馆坐坐,或者问人要张板凳,直接在大街上一坐,就开始大声读起报纸来。 萧元青虽然是个学渣,但也脱离了文盲的范畴。念个报纸还是没问题,就是有些地方不太理解。不过报纸上的新闻大多都是采用半文半白的形式,通俗易懂,以达到不识字的老妪也能听明白的地步。所以萧元青读起报纸来基本没压力。 百姓们也爱听。报纸上经常写哪里遭了灾,朝廷拨了多少赈灾粮食,又派了谁去赈灾,有什么抚民措施都写得明明白白。老百姓们代入自己一想:要是自己家乡遭了灾,朝廷立马派官员来赈灾,给粮食不说,还给我们安排好去处,不至于真的饿死,更不会发生骇人听闻的易子而食的事情。先前鲁州官员贪墨赈灾粮一案,报纸上清清楚楚写了对贪官污吏的惩治,看得老百姓轰然叫好。 这样的朝廷,遭了灾还能活下来,有贪官污吏贪了咱们的救命粮,朝廷也将他们抄家灭族,以命相抵。朝廷好啊,陛下英明神武!合该万万岁! 很多百姓家中已经为正宁帝立了长生牌位,每天三炷香,虔诚祈祷正宁帝得以长生,永远庇佑他的子民。 锦衣卫乐呵呵地将这事儿告诉了上峰,锦衣卫统领亲自告诉正宁帝这个好消息,果然得了赏赐。 让正宁帝高兴的是,百姓们这并不是做样子给他看,而是真心爱戴他,为他立长生牌位。只这份民心,他都能算是历代帝王中的翘楚! 得意之后,正宁帝又有些心酸。只要能让老百姓们活下去,他们就觉得自己是明君,真心诚意为自己立长生牌位。可是活着……难道不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需求吗? 正宁帝闭了闭眼,“朕有愧百姓们的爱戴啊。还得做得更好!” 那时萧景曜正好在正宁帝身边当值,听了正宁帝 这话后,亦是万千感慨。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老百姓们最喜欢的就是梁九弘和神棍神婆们斗法的消息,期期不落。 家中宽裕的,早早就买了一份报纸,看完最新的消息,而后翻到梁九弘斗神棍的版面,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舍不得银钱的,就跑去茶楼蹲着。总有识字的人心善,愿意为他们读报纸。 萧元青喜欢看报纸,也喜欢在众人尊敬的目光中读报纸。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至关重要的人,而不是别人提起来就神情微妙,目露不屑的废物纨绔。 能受人尊敬,谁乐意被人瞧不起呢? 萧元青本身也不是个爱摆谱的人。当年他在南川县怎么样,现在到了京城还是怎么样。一点都不因萧景曜飞黄腾达改换家中门庭了而抖擞起来,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单就这一点,就让正宁帝等人很是赞赏。再一想,萧景曜好像也是这般,不因自己的身份地位变化而移了性情。 如此看来,这俩当真是父子。 萧元青最喜欢看梁九弘破除迷信的消息。那消息最为有趣,就跟一堆人登台唱大戏似的,热闹得很。还险象丛生,这边梁九弘刚斗败了一个神棍,那边神棍就在他路上搞事情,想要将他一波带走。梁九弘自然是慧眼如炬,早就发现了他们的阴谋诡计,一番斗智斗勇下来,梁九弘顺利铲除恶势力,圆满完成这次的任务,开启下一次的征途。 百姓们听得轰然叫好,又有人说道:“据说宋家班连夜赶戏,戏都写完了,唱的就是梁大人智斗神棍的事。” “宋家班也在排戏?哦哟哟,这可了不得,林家班也在排这出戏,到时候,有的热闹瞧咯!” 百姓们只是想着有热闹可瞧,知道这事儿的官员们才叫一个酸。没有喝个十斤老陈醋,都酸不出那味儿。 无他……戏班子都给梁九弘安排戏本子准备唱戏了,那梁九弘在史书上必然也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梁九弘是谁?不过出自商贾之家,正经的书不念,偏偏跑去钻研奇淫技巧。 这样的人,和青史留名扯不上半点关系。结果朝廷弄出个报纸,萧景曜上下嘴皮一叭叭,诶嘿,梁九弘进京了,被授了官,出去和神婆神棍死磕到底。 本来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梁九弘官职太小,干的又是下乡间的活,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哪里知道,报纸这个玩意儿影响力竟然有这么大。能在报纸上拥有单独版面的梁九弘,瞬间名扬天下,这谁遭得住? 现在还有戏班子为他排戏……好家伙,一个从来没怎么念过正经书,连科举考试都没考过的家伙,瞬间就达成了青史留名的成就了? 留的还是美名。 更嫉妒了。 简直比当初萧景曜名垂青史还要嫉妒。 萧景曜好歹还是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梁九弘呢?他凭借了什么?真是运气来了挡 都挡不住。 萧景曜听了这个消息都有些震惊,暗道一声梁九弘果然运道极好。这年头儿戏班子可是很受欢迎的,要讨赏钱的下九流,肯定不会像后世的娱乐圈那样,编剧和资本不停地给观众喂屎。 这年头儿有名气的戏班子,排戏的功底可是扎实得不得了。梁九弘要是有一出以他为主角的戏,那他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地位几乎能超过历朝历代许多位丞相了。 真要如此,梁九弘这个名字,大概就同后世人听到人唱了一句,“开封有个——” 谁不在脑海里自动接上下半句呢。 这样一来,梁九弘在后世,知名度妥妥的。 这运气,怪不得一堆人羡慕得眼珠子都绿了。 萧景曜想着自己收到的好几封梁九弘的感谢信,觉得自己真是功德深厚,对梁九弘的恩情,都不是那几封感谢信能写明白的。 萧元青听了这消息倒是很高兴,他也算是梁九弘的半个粉丝,知道偶像有这个造化,当然只有开心的份。 萧景曜则在当值时,向正宁帝提起了放大镜聚光能凭空点火的事情。 也是萧景曜疏忽了,先前磨透镜时,还是春天,日头并不大,萧景曜也没想到聚光点火这一茬。现在天气热了起来,太子还说拿放大镜给皇孙玩,萧景曜当然要把这个安全隐患给说出来。 万一皇孙点燃了什么东西,算谁的? 正宁帝对这个凭空点火的实验很感兴趣,带着六部阁老一起催萧景曜为他们展示一下。 萧景曜本就有意如此,当即问正宁帝要了放大镜和薄纸,看了看日头,又调整了一下放大镜的角度,让它聚光,凝在一处。 等了一阵儿后,地上的纸果然凭空燃了起来,正宁帝和阁老们哪怕已经心有准备,也被面前的情景惊了一瞬。 正宁帝几人沉默地看着纸全部烧成灰,一阵风吹来,还带着一点点红光的灰烬在地上打了个旋儿,而后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又慢慢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彻底不再动弹。或许要等到下一阵风刮过来,它才能有机会在空中绽放出它最后的美丽。 正宁帝心思复杂,问萧景曜,“这就是你说的,物理知识?物理物理,万事万物的道理?” 萧景曜点点头,“可以这么说。物理涵盖的内容太多,日升月落,潮涨潮退,都能用物理知识来解释。” 竟是涵盖了天文地理吗?正宁帝和李首辅对视一眼,笑着问萧景曜,“你的《物理》写得怎么样了?朕还记得,你提过,物理也分什么《初中物理》《高中物理》和《大学物理》?” 萧景曜点头,“确实如此。” 吴阁老轻咳一声,“那也别耽搁时间了,赶紧写吧。我看不过来,还有李首辅他们呢。”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是我最近懈怠了。” 透镜确实挺好玩,萧景曜磨镜片磨得也挺上瘾。不得不说,还挺解压的。 现在琉璃坊已经上架了许多眼镜,镜片厚薄 不一,匠人们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将镜片磨成现在这么多厚薄的款式。不管你是近视还是远视,来店挑选,总有一款适合你。 反正以现在近视了就没救了的做派,不管眼镜度数是不是完全贴合本人的近视度数,戴上去必然能看得更加清晰。在这个时代,都能算是神器了。 出乎正宁帝和吴阁老等人的预料,老花镜竟然比近视眼镜卖得还要好。正宁帝都不由疑惑,朕的臣子们,眼镜有毛病的这么多吗? 萧景曜心说京城统共才多少读书人,买的起眼镜的读书人又有多少个? 反倒是老花镜的目标对象是富裕的老年人。他们要么有权有么有钱,花点钱买副老花镜,对他们而言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至于放大镜……放大东西有趣,聚光点火也有趣,平日里看书看报纸也能用得上。 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买! 还能逗家里小孩儿玩呢。 正宁帝一直暗中观察萧景曜,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都打算升他官,让他去别处干活,总得为他挑个最适宜的去处才是。 正宁帝还挺想知道他下一步打算祸害谁?只不过萧景曜又跑去了琉璃坊,莫不是还有什么玻璃制作的好东西?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将手中的简易望远镜递了上去,“陛下请看。” 凹透镜凸透镜都有了,搞个简易望远镜,难度系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萧景曜有时候还会想,要是某一天科技树真的点亮了,望远镜出现,唐振源这个沉迷于占星卜筮的家伙,到底是欣喜若狂拿着望远镜继续观测迷人的星空,还是三观碎裂,怀疑人生。 正宁帝起初不以为意,按着萧景曜的提示将望远镜放在眼前,一只眼闭紧,另一只眼凝神看去。 卧槽朕看到了什么?远处的东西竟然看得一清一楚? 萧景曜笑得一脸无辜,“都说了它叫望远镜,要是无法看到远处的东西,它也不配叫这个名字了。” 正宁帝大为震撼,很快就让阁老们过来看新宝贝。 兵部尚书把玩着望远镜,嘿嘿笑了两声,十分有老流氓的做派,“陛下,您上回说,等萧景曜日后做了什么事,再决定将萧景曜安排去哪个部。臣觉得,他这样的人才,就该来兵部。” 望远镜多适合打家劫……啊呸,是行军打仗。谁说这玩意儿和兵部没关系? 萧景曜:“???”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我要升官了我怎么不知道? 说好的在中书舍人的位置上再干三年呢?! 第 65 章 065 萧景曜有点懵逼。 萧景曜目瞪口呆。 萧景曜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听。 这事儿吧……就很离奇。 虽然说升职加薪是好事,但大齐自有国情在,官员三年一考评的规矩摆在那儿呢,表现得再优秀,也得等三年,积累下的功劳攒在一起升职,哪有像萧景曜这样,破例擢升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的? 一年一次破例擢升,萧景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总感觉这里头有什么坑等着自己。 萧景曜直觉往胡阁老的方向看去,以胡阁老对他的执着来看,萧景曜合理怀疑这次搞事情的就是胡阁老。 萧景曜的目光刚望过去,就看到胡阁老气得胡须都竖起来了,唾沫几乎飞到兵部尚书王阁老脸上,“你个老狐狸,我提了这么多遍,陛下这次也是被我说动了,让萧景曜去六部,你现在跑出来摘桃子了?要脸吗?” 萧景曜顿时眯了眯眼,自己果然没猜错,这次确实是胡阁老搞事情。 虽然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但萧景曜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说实在的,萧景曜还想在中书舍人这个位置上多待一段时间,正宁帝和阁老们治理朝政的小课堂呢,常听常新,每次都有新收获。 再说了,现在萧景曜搞事情,也是仗着自己是天子近臣,每天都能见到正宁帝,可以及时沟通。他能这么大胆地提出这么多想法,很大情况下就是因为正宁帝和阁老们都在,要是他的提议有什么不符合现实情况的地方,执政十五年的正宁帝自然可以发现。要是正宁帝也发现不了,还有阁老们呢。 李首辅三朝老臣,不至于这点政治敏锐度都没有。 说白了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萧景曜现在搞事情完全只管自己提出想法,根本不管具体施行,有什么责任也轮不到他头上来。要是让他单独下六部,萧景曜办事肯定又会更谨慎些。 要不是正宁帝确实和传闻中一样的性情温和,萧景曜也不会这么快就放下戒心,开始搞事情。 到了六部之后,不管去哪个地方,萧景曜肯定还是要看一看周围的同僚们,以及顶头上峰能不能为自己扛事。 这么一看,去户部貌似还挺合适的?毕竟以胡阁老在正宁帝面前都跳脚和其他人争辩的做派,萧景曜要是想要搞事情,胡阁老还是可以给他担点责任的。 不是萧景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官场上刀光剑影不要太多,萧景曜要是去了六部还想继续搞事情,那顶头上峰的品行可太重要了。不然,要是萧景曜倒霉碰上个没担当的上峰,事情办好了,上峰揽功劳飞快,要是出了问题,萧景曜这个刚去部门的新人,不就得被上峰推出去顶缸? 好事儿没自己的份,或者大头被上峰分走,自己喝点汤。出了问题责任全部都是自己的。这种傻逼事,萧景曜要是冲上去,他脖子上的就不是脑袋,而是用来凑身高的榆木。 胡阁老性格稍微暴躁一些,但 也很有担当,以他的傲气,不至于干出拿人顶缸的事情,反而会将此事一力担下,认为这事儿是他同意干的,他也有责任。胡阁老本来就十分看好萧景曜,要是有什么疏漏,他肯定会想办法把萧景曜保下来。 至于兵部尚书王阁老。萧景曜和他不太熟。这位阁老属于贵人少言型的,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必定有要事,直入重点,十分犀利。李首辅也是这个路数,但李首辅亲和力比王阁老强,性格更圆融,既能犀利地指出不足,也能拿话将事情圆回来,给对方留一点颜面,不至于让人将公务上的事情转化为私人恩怨。 萧景曜虽然可以在政事堂旁听阁老们和正宁帝商议朝政大事,但也就这样了。他一个正六品的中书舍人,总不好主动往阁老们眼前凑。他是正宁帝的中书舍人,和阁老们又没关系。萧景曜要是真的这么干了,定然会在正宁帝和阁老们心里留个没有分寸的印象。 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种亏本的买卖,萧景曜素来是不干的。 所以萧景曜虽然在政事堂旁听了很多次阁老们的议政,对每位阁老的性情和行事手段都有了大致的了解。但要论起私人关系的话,萧景曜和他们确实没有私下往来。 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因为正宁帝的脾气好而犯忌讳。脾气再好的帝王也是帝王,万一哪天一个不舒坦要发作你,理由都是现成的:天子近臣和阁老私交甚密,你们想干什么? 聪明人从来不会干给人留把柄的事儿。 萧景曜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出来,论好感度,六位阁老中,胡阁老对自己的好感度是最高的,其次是李首辅,再次是吴阁老,接下来则是礼部尚书郑阁老,至于兵部尚书王阁老和刑部尚书季阁老,对萧景曜的好感度是根据正宁帝的态度来的。 其中的微妙,也只有萧景曜这种仗着自己的记忆力好,动不动就给自己来个全面复盘的家伙才能感受得出来。 于萧景曜而言,他就是脑海里重复播放了几回阁老们和正宁帝议政的场景而已。多好的学习素材啊,阁老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微表情,萧景曜都关注到了。每次正宁帝提到萧景曜,或者萧景曜自己又说了什么话,提了什么意见时,其他人的反应,更是萧景曜复盘的重点。 这么一看,这家伙委实是在作弊。哪有人用这个经历去分析同僚的一言一行,顺便从中判断出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度的? 真是很难评。 对此,萧景曜表示:你就说管用不管用吧? 是真的很管用。 起码现在萧景曜就能根据自己分析出来的情况,给自己选一个对自己好感度最高的上峰。 官场和商场,人际关系都是重中之重。上峰愿不愿意护着你,直接影响你的干活积极性。 萧景曜不想当咸鱼,更不想当勤勤恳恳的老黄牛,活全自己干,吃的还是草。 胡阁老还在激情辱骂王阁老,萧景曜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正宁帝的神色,见正宁帝正 兜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热闹。萧景曜就知道,正宁帝心中已经有了数,这会儿只是看个乐子,娱乐娱乐自己。 萧景曜迅速垂下眼睑,余光又往李首辅脸上瞟了一眼。嗯,李首辅老神在在,含笑看着胡阁老跳脚,时不时在胡阁老喷得太激烈时出言为王阁老说话,又在王阁老激情反驳时帮胡阁老轻松反击。 胡阁老和王阁老唇枪舌战,激情对喷了半个多时辰还没停战,依然战火熊熊,想要将对方喷得一无是处,从不考虑歇战的事儿。李首辅功不可没。 但凡李首辅少说几句,胡阁老和王阁老都不至于吵成这样。 看明白这点后,萧景曜不由眼角抽搐,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李首辅,撩火手段有一套,再努努力,胡阁老和王阁老都要打起来了。 快收了神通吧! 萧景曜很是无奈,怎么阁老里面也有乐子人啊?不仅是李首辅,正宁帝貌似看热闹也看得挺开心的,已经变换了好几个舒服的坐姿,两只手全都兜进宽大的袖子中,斜倚在椅背上,双眼亮晶晶。萧景曜都觉得,这会儿正宁帝就像是瓜田里的猹,吃瓜吃得美滋滋。要是再给他一把瓜子儿,就更加有小区退休大爷嗑着瓜子儿看热闹那味儿了。 救命,高大上的政治朝堂风瞬间就变成村头大爷闲话家常看热闹。 萧景曜嘴角抽搐,看来这个朝堂,有时候和高大上也没什么关系。 那头胡阁老和王阁老激情对喷了那么久,总算分出了胜负。胡阁老得意洋洋地看着王阁老,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想摘我的桃子,没门!” 王阁老似笑非笑,“陛下有言在先,言明萧景曜去哪一部,且看他再捣鼓出什么东西。如今你只说,这望远镜,是不是适合兵部的东西?” 这玩意儿能拿去户部卖钱吗? 军队还没用上呢,这玩意儿能看清楚那么远的地方,在可视范围内,敌军有什么动静,尽收眼底。 胡阁老想拿这玩意儿去给国库增添进账,也不问问各位将军们答不答应。 兵部只管军器械备,王阁老同样是文官,对行军打仗的了解只是纸上谈兵。但他在看到望远镜后,都能立马想到望远镜会在行军打仗中发挥多大的作用,那些真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们能想不到这一点? 也就是萧景曜实诚,指点琉璃坊的工匠们做出来了望远镜后,直接来找正宁帝了。要是他先拿着这个望远镜去找顾将军……王阁老冷哼一声,胡阁老那个老东西还有喷他一脸唾沫的份? 这玩意儿就该属于兵部,作为秘密武器给将军们,然后让将军们给敌人一个大惊喜。直到瞒不住了,敌人手里也有了这玩意儿,望远镜这才能流入市场,进入权贵富户们手中,成为他们炫耀的宝物。最终为国库增添一大笔进账。 现在望远镜刚出来,胡阁老就想把它扒拉到户部去?他脑子没毛病吧? 这玩意儿就是兵部的,按照正宁帝先前说的,萧景曜也该来兵部。 完全没毛病 ! 王阁老很是理直气壮。 胡阁老翻了个白眼, “, 人可不能归兵部。” 王阁老笑而不语。 萧景曜想了想,试探地对正宁帝说道:“陛下,去年您已经破格提拔了臣做中书舍人,若是今年再破格提拔,怕是难以令人信服。” 正宁帝先前就是这么想的,后来被胡阁老和李首辅两人接连劝了一回,正宁帝的想法也变了,笑着说道:“他们只是不知道你立了多大的功劳罢了。不说玻璃镜,就说近视眼镜和远视眼镜,都不知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便利。朝中大臣们,眼睛有毛病的可不少。不管是近视还是远视,都能挑到一副最适合他们的眼镜。你怕是不知道,朝中有不少大臣决定致仕,就是因为自己的眼睛视物不清,以至于处理公务要花更多的精力,难免精力不济。现如今有了眼镜,他们又能继续为朕分忧。单论这一点,许多大臣都该感谢你。” 寒窗苦读数十载,不就是为了当官吗?有的人考中进士的时候已经头发花白,没干几年就眼睛视物不清,只能考虑致仕的事,怎么可能不惋惜?还有的考中进士时也算年轻,官场沉浮数十载,好不容易爬上了高位,然而因为眼睛的问题,让他们不得不考虑致仕,这能忍? 往大了说,眼镜的出现,延长了他们的政治生涯,他们能不感谢萧景曜吗? 正宁帝和阁老们瞒得紧,朝中知道玻璃镜和报纸都是萧景曜最先提出来的人寥寥无几。玻璃镜还好一点,萧景曜时不时就往琉璃坊跑,行踪瞒不了人,大家猜测萧景曜可能和玻璃镜的出现有什么关系,或者只是单纯为正宁帝跑腿。不管哪一种,都代表正宁帝对萧景曜的信任与器重。 至于报纸,那就真的只有正宁帝和阁老们知道这是萧景曜的功劳。 最开始办报纸,正宁帝的怒火都冲着轻水教和贪官污吏去了。轻水教一心造反,并不过分看重自己的性命,必要的时候豁出去,都能让正宁帝吃个大亏,更别提萧景曜这个小身板了。 贪官污吏更加不用多说。当贪官的,上下打点的还少吗?肯定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拔就拔掉一大串。被抓的在报纸上公开处刑,遗臭万年,侥幸没被查出来的,能不对最先提出办报纸主意的萧景曜下绊子? 杀人不过头点地。萧景曜这一手,直接把文人最重视的身后名给毁了个干干净净。虽然他们是贪官,贪官也要脸啊。《大齐日报》全大齐发行,驿站一层接一层,一直将《大齐日报》从京城送到各地衙门。皇权不下县,《大齐日报》能直接送到最低一层的县衙,官府还不能不卖。 朝廷办的报纸,正宁帝亲自写过文章的。你不许治下卖《大齐日报》,是何居心? 除非各地一把手想扯杆旗来造反了,不然真干不出这种没脑子的事儿。 虽然说最底层的老百姓消息都不灵通,一辈子都在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打转。但谁家还没几门拐着弯富贵的亲戚呢?就算没有富贵亲戚,百姓们家里有什么喜事,也要进县城买些体面的东 西。不可能完全同外界隔绝。 这一进县城,说书先生慷慨激昂说着朝廷钦差愤怒斩贪官的事儿,街头巷尾还有穿着士子衫的读书人,拿着张大纸,面色沉醉,抑扬顿挫地为不识字的百姓们念着报纸上的最新新闻。 人嘛,天性就爱吃瓜凑热闹。底层百姓们的生活十分单调,没有什么娱乐方式,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挣点糊口的口粮,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那阵儿有点盼头。虽然要花点银钱置办年货,但大家的心情是高兴的,辛苦了一年,这么奢侈一把好生庆祝一回,自己也高兴。 现在除了过年之外,他们进城听到了这么新鲜的事情,能不回家同村里人好好说一说? 这可是朝廷的最新动向呢,听起来多高大上啊,虽然他们听不太明白,但听起来就觉得朝廷很厉害,再一看读报先生激动欣慰的脸色,大家也能猜出来,这是对老百姓有好处的东西。 朴实的老百姓有自己的智慧,多年的生活经验弥补了他们不识字的短板,总归是有些见识的。 报纸上还有很多版面,种地的农人竖着耳朵认真听读报人念的农桑小妙招,认认真真地记在心里,想着等到明年种这个时,自己试一试看看。这是朝廷大官写出来的东西,皇帝也看了的,总不能骗大家。留一块小小的地试试,若是有用,以后就都这么干。 喜欢听故事的小孩子们最为兴奋,他们三五成群挤在一块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读报先生,满心满眼都是对新故事的渴求。 平日里这帮淘气皮猴子只会到处疯跑惹事闯祸,甚少有这般乖巧的时候。长辈们瞧了,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熊孩子惹人厌恶,但乖巧懂事的孩子,就十分招人疼。成年人对孩童包容性本来就强,读报先生见了这么多乖巧机灵的孩子,眼底也有了笑意,继续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读起报纸上的故事来。 报纸上的故事都是些什么?钦差斩贪官,梁九弘智斗神棍,每一件事都跌宕起伏,就像一把小钩子一样,将小孩子们的心牢牢钩住,让他们的心情随着读报先生读出来的话,不住起伏,是不是还瞪大眼,发出“哇”的惊呼声,有时候又拍掌大笑,高声叫好。听到高兴的地方,他们还会高举双手,蹦蹦跳跳不停欢呼,气氛组属实到位了。 孩童的创造力是惊人的。他们的思维天马行空,常有惊人之举。 有小孩子是梁九弘的粉丝,沉迷于听梁九弘的各种光辉事迹,想象着自己如同梁九弘那样,冷静地将所有装神弄鬼的家伙全都打倒,将这些神棍们建立的邪神庙全部推倒,不让他们继续为祸人间。 这可是弑神诶!多么令人血脉贲张! 小孩子们最喜欢这样的冒险故事,有的小孩甚至因为听同一个故事太多次,都能将故事给背下来,央求家里给他买一份刊印了那个故事的旧报纸,好家伙,比对着报纸上的故事,竟然还认识了好些字。 当真是意外之喜。 还有的孩子听了大贪官伏法的故事,平时玩耍时,就会 来个角色扮演,有人扮演钦差,有人扮演坏蛋贪官,还编了朗朗上口的顺口溜,没过多久,顺口溜满大街都是,大人们或多或少都听了一耳朵,无意识就记住了。 其他地方还好,要是在贪官们的家乡也来上这么一出……呵呵,这年头儿的人讲究个“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ツ_[(” 字,是兴教化之善举。玻璃镜嘛……虽然新鲜,但也是小道,又是替正宁帝的内务府挣钱,挣来的银子和国库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在朝中清流们眼中,这样的做派,未免有媚上奉迎之嫌。 将萧景曜办报纸的功绩公开来,足够堵住正宁帝再次提拔萧景曜的悠悠众口。 有本事你们也想出这样惊艳的办法来为朕分忧。不行就闭嘴! 萧景曜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去六部还不太保险,他得继续想办法为自己再拿一道护身符才行。 这么想着,萧景曜便对正宁帝笑道:“陛下待臣一片爱护之心,臣铭记五内。陛下如此待臣,臣也不能让陛下惹朝臣非议。一年一次破格提拔未免太过惹眼,依臣之见,不若再等半年,到了明年再提,好歹没这么刺眼。” 正宁帝一听就笑了,很是亲近地打趣萧景曜,“你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萧景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陛下对臣这么好,臣也想再做出更令人瞩目的成就,才好报答陛下。” 正宁帝扬眉,“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萧景曜摇头,“还没有。不过臣不想让陛下被朝臣非议,只有臣做出了更亮眼的成绩之后,才会让他们心服口服,同意陛下再次给臣升官之事。若是臣做不出来更好的事,那不过也是再等两年,考评时,莫非陛下还会给臣一个下等吗?” “那可未必。” 正宁帝哈哈大笑。 正宁帝对萧景曜的信心,比萧景曜对自己的信心还足。 听萧景曜这么一说,正宁帝也就点了头,“那你可得好好动动脑子,正六品升从五品,也没那么简单。” 胡阁老张嘴欲言,却被李首辅一个眼神制止。转念一想,不过也就半年功夫,他等得起! 萧景曜顺利为自己争取到半年的时间,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想在这半年中再搞出个大事来,还得让文武百官都心服口服,一致闭嘴,不对正宁帝再次破格提拔他而瞎逼逼,这个难度可太高了。 萧景曜最喜欢这种挑战,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有压力才会有动力。萧景曜刚刚做出来玻璃的那股子暗暗得意之心瞬间散去,认真思索着还能从哪里入手,为自己争取一个硬得不能再硬的升职加薪的理由。 眼镜出现之后,受到了读书人的大肆追捧。让萧景曜没想到的是,风流潇洒的陆含章竟然也是个近视眼,他戴上眼镜后,连着写了三首诗来夸眼镜的妙处。萧景曜一看到他的诗题,《咏眼镜》,整个人就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陆含章在士林中的名声很不错,虽然恃才傲物了一些,但他的才学都是实打实的,也渐渐有了新一代领头羊的趋势。 什么?萧景曜?他已经在裁判席了,没必要和陆含章来抢赛道。 陆含章本身的影响力,再加上三首脍炙人口的《咏眼镜》,引得他的一些追随者纷纷以戴眼镜为雅事,眼镜再掀一阵浪潮。 不止如此,正宁帝的近视度数较深,离得稍微远点他就看不清人脸,所以正宁帝对眼镜的喜爱毫不掩饰,甚至直接戴着眼镜去上早朝。官员们有样学样,自己是近视眼的,都把眼镜戴上。 萧景曜上朝时,看到好些个穿着圆领官服,戴着官帽的官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整个人更加恍惚。 这算不算是改变了历史?萧景曜低头忍笑,琢磨着这会儿要是有画家画个什么朝堂图或者官员夜宴图,放眼望去,画中好几个四眼官员。后世人一看,嘿呀,我们华夏在大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眼镜,甚至工艺还比较成熟,官员们都戴着呢。 话说大齐官员的近视率还挺高哈。 一想到那个场面,萧景曜就觉得十分可乐。 对于再立奇功,萧景曜也没给自己太大压力。左右他的功劳已经够多了,又简在帝心,没有什么犯忌讳的地方,萧景曜自然没有那么强的紧迫感。 中书舍人多好的职位啊,多待一阵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么想着,萧景曜还问正宁帝要了个口谕,拿着鸡毛当令箭,跑去琉璃坊折磨匠人们,看看能不能做出 烧杯和量筒这些东西。 梁九弘名扬四海,让大齐所有热衷于研究数理化的大佬们全都往京城赶,想要一展所长,为朝廷效命,也算是光宗耀祖。 萧景曜和吴阁老提过几次,说是可以想办法安抚住他们,好歹将他们留在京城。正好这帮人先前天南海北互不相识,搞研究的都是孤独的,和时代主流不符,更加孤独。这些人能在如此困境中,在缺乏名师教导,缺乏系统性理论知识的情况下,还能做出一番成就,可见他们之天才。孤独的天才们齐聚京城,那不得找到好几个知己? 公孙家那位离家出走找小伙伴一起搞研究的叛逆青年公孙覃也带着小伙伴回了京城,并高兴地又结识了另一帮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快活过。哪怕回家后挨了亲爹的一顿爱的教育,公孙覃的大好心情依旧不减,领着小伙伴们住到了自己名下的一间院落中。 每天醒来就能和一帮有共同话题的小伙伴们畅想未来,聊一聊自己各种天马行空的设想,对方不仅不会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你,还能顺着你的思路往下说,甚至讲着讲着两边就动起手来,亦或者双方聊得太投缘,一起撸袖子干活,共同完成这个设想。 天啦,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公孙覃美滋滋。 然后就掉进了萧景曜为他挖的坑里:他主动将前来京城的大佬们全都给留下了。 有人来京城,本就是为了一展所长的。奈何现在报纸上只要梁九弘这一块招牌就够了,不需要他们来和梁九弘抢招牌。 萧景曜看得着急,朝廷并不重视理工科,都不仔细看就将这些全部打为奇技淫巧的小道。好不容易这些理工科天才全都来了京城,要是将他们放走,萧景曜得吐血。 现在交通不便,想再次将他们聚齐,多难啊! 好在有个公孙覃,人傻钱多……不是,人帅心善,正好能用他出众的人格魅力将大佬们都留下来。 萧景曜在听到一大半大佬都去了公孙覃的院子时,长长松了口气。 正宁帝还笑话他,“就这么喜欢这些奇技淫巧?” 萧景曜振振有词,“不论是正经大道,还是奇技淫巧的小道,只要能为朝廷谋利,为百姓造福,又有什么高低之分呢?”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这些大佬凑在一起,万一就来了个质变,冷不丁就点亮了科技树了呢? 萧景曜对此抱有不小的期待。 正宁帝虽然不知道萧景曜为何如此重视这些小道,但正如萧景曜所说的那样,只要能为百姓带来好处,大道小道,不也就殊途同归了吗?想到内务府这个月激增的账目,正宁帝微微咳嗽一声,觉得萧景曜这话说得有道理。 萧景曜则趁机向正宁帝提议,在京城办个研究所,广招天下奇技淫巧的人才。给他们一个展示的平台,让他们安心做研究,还能和志趣相投的好友们互相商议,群策群力,指不定又能做出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萧景曜也有足够的理由 说服正宁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们都是一群有创造力的人才,一定能为陛下,甚至为整个大齐带来惊喜。如卫淇铭,钻研水力纺车二十余年,终于将水力纺车再次改进,纺车织布的速度,比原来快了许多。原来五天才能织出来的布,如今三天半就能完成。织布速度快了,市面上的布匹也多了,织布成本却降低了。若是水力纺车普及后,老百姓们买布,就更加方便了。温饱问题,一直都是民生大事。若是陛下一举解决百姓们的穿衣问题,这个温字,不是已经达到了一大半了吗?” “?_[(” 卫淇铭成功之前,可是失败了二十多年呢!想想这其中的花费,正宁帝就顿觉头大。 这还只是其中一人研究的东西,正宁帝都不愿意去想,这一堆人凑在一起,所研究的东西,到底要花多少银子。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搞研究确实烧钱,但是嘛……萧景曜幽幽道:“陛下,琉璃坊的收益,可是个令人震惊的数目啊!” 正宁帝瞳孔地震,“朕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啊!把银子全给研究所烧了怎么行?国库出银子也不行,那个数目太大,胡阁老能跟你拼命。” 就知道会这样!萧景曜叹了口气,退了一步,“研究所不好挂在朝廷名下,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功名,若是领了官职,未免难以服众。那就只能陛下这边照管着,给他们安排食宿,再给他们发一点薪俸。其余的,他们应该可以自己解决。” 正宁帝茫然,“他们自己解决?这么多银子呢!” 萧景曜两眼望天,“咳……那么多年,他们家里都支持他们做研究,银钱总归是不缺的。现在又入了陛下的眼……” 懂了懂了,正宁帝目光一亮,惊奇地看着萧景曜,“朕可算是明白胡阁老为何如此稀罕你了。” 贴钱干活,胡阁老都没办成的事儿,萧景曜竟然快办成了? 萧景曜赶紧为自己辩解,“那不是现在国库支撑不了他们的研究吗?等到日后国库富裕了,还是得给他们发粮饷的。” 等研究所做出了成绩,就想办法给他们搞个编制!先搞能赚钱的东西,胡阁老肯定喜欢。 萧景曜又紧张兮兮地看着正宁帝,苦着脸,“陛下,您不会真的一毛不拔,让他们带着钱来干活吧?” 正宁帝笑骂了萧景曜一 句, “, 别故意在朕面前耍宝。朕是这么冷酷的人吗?他们研究的东西,朕可以开私库贴补一些,但最多一半。到时候做出的东西,归朝廷所有。但做出成果的人,下次再做研究,一应花销都由朕出。” 萧景曜心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哪怕正宁帝不同意,卫淇铭等人依然会为自己的研究倾注一辈子的心血。自己想办法凑钱做研究,还要忍受别人的白眼。 现在他们虽然还是没有官职,但在正宁帝面前挂了号,住的是正宁帝命人给他们安排的房子,吃的也是公家饭,甚至做研究还有正宁帝的私库补贴。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了。 如卫淇铭家,不差钱,就差这份体面。要是正宁帝能开这个口子,不知有多少商人捧着银子来研究所,大笔大笔砸钱,就为了给儿子砸出一个研究所的位置。 多体面,多风光啊! 研究所的事,就这么草草定下来。正宁帝吩咐人去城西找了几座大宅院,拆拆修修,正好弄成了研究区和休息区。吃饭工作休息全都在那里,正好如了这帮技术宅的意。 技术宅们开开心心地收拾行李,准备研究所修缮好了之后就拎着行李入住。 * 正宁帝有意为萧景曜升官,自然不会再瞒着他的功劳。办报纸那茬暂且不提,玻璃镜的功劳都要按在萧景曜身上。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萧景曜就是那个一手制出玻璃镜的人,都很震惊。有人甚至还为萧景曜准备了一场鸿门宴,想从萧景曜嘴里套出烧玻璃的方法。 财帛动人心,玻璃镜的暴利,许多权贵都心动了。可以说,要不是先前卖玻璃镜的是内务府,换个人,早就被权贵们不约而同地将产业全部吞噬光。破财倒是小事,没丧命都算是幸运。 现在知道玻璃就是萧景曜给出的配方,这些人眼睛都绿了,想方设法要在萧景曜这儿找到突破口,他们也想日进斗金! 萧景曜烦不胜烦,为了逃避宴会,萧景曜休沐日,干脆避去了正宁帝赏给他的别庄。 这还是萧景曜第一次来庄子上。 正宁帝给的赏赐,必然不会差。萧景曜一进别庄就被惊了一回。 就这庄子的布局,依山傍水,处处都透着精致,搁后世,直接能成为文物,并且可以收门票让人参观的那种。 这座庄子格外大,面积得按公顷算。因为正宁帝把别庄后头的那座山都一并赏给了萧景曜。 虽说山不是特别高,但山上景色宜人,树木郁郁葱葱,处处鸟语花香,甚至还有不少动物,萧景曜随手就射中一只野兔,开开心心地吃了一回烤兔子。 真香! 别庄中还有不少佃户,也是正宁帝一同赐下来的,为萧景曜照看别庄,在别庄中种地养蚕,附近的百亩良田都是萧景曜的,也都归他们种,种得的粮食,给萧景曜交租后,剩下的才是他们自己的。 佃户只要向主家交租,不用再向朝廷交税。土地兼并的弊端就在于此,农民没了地,只能依附于地主豪强。地主豪强有的是办法免赋税,长此以往,国库收上去的赋税越来越少,失地的流民越来越多,只能依附于豪强,成为隐户。 这又是个敏感的话题。萧景曜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不再继续思考下去。 别庄中还有不少头牛,用来耕地。 萧景曜看着面前正在吃草的牛,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第 66 章 066 北方多旱地,萧景曜庄子里的牛,大多是用来耕地的黄牛。有公牛也有母牛,日后还能生小牛,属实是给它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庄子上的管事也是个机灵的。正宁帝特地赏给萧景曜的庄子和人手,那是要给萧景曜做脸,让所有人看到萧景曜圣恩正隆的。要是庄子上的管事有别的心思,那真是被打死都不稀奇。 卖身契在萧景曜手里攥着呢,一家老小的命运都是萧景曜一句话的事情,管事哪敢糊弄萧景曜。 虽说奴大欺主,那也得看这个主子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萧景曜在民间都已经被传成文曲星下凡了,这得是把下辈子的胆子都借过来,才敢糊弄天上的星君吧? 管事对萧景曜十分恭敬,毕恭毕敬地跟在萧景曜身后,围着庄子转了一圈。管事非常有眼色,路上并不多嘴,每到一处,见萧景曜有所意动,管事便恰到好处地向萧景曜讲解起来这一处是用来干什么的,有多少人手,安排了什么活计,能有多少收成,可以给萧景曜交多少租子。 每到一处,管事都能条理清晰地将这些细节准确地告知萧景曜。 萧景曜很是高兴,对管事多有赞许。管事得了萧景曜的夸奖,眼中难掩雀跃之色,恨不得将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出来。现在,管事见萧景曜看着地里的几l头牛,目露沉思之色,管事当即笑道:“大人,这四头牛也是陛下一同赐下的。两公两母,都是正值壮年的黄牛,干活很是勤恳。据伺候黄牛的人说,有一头母牛应当怀上了小牛犊子,再过六个月,庄子上又能多出一头小黄牛。” 管事是真的高兴。这年头儿,牛属于重要家庭资产。尤其是在农户家中,谁家有一头牛,那一家人不知能轻省多少。种地都是力气活,犁地更是费劲,有了一头牛,家里的青壮也能歇口气,等到收成好了之后,再想办法买更多的地,继续种地,攒钱粮。 不仅如此,家里有牛的人家。平时若是要出门,也可以在牛后面套个木板车,让牛拉着走。不管有多少东西,总能一并带过去,不至于一个人累死累活挑着担子,走走停停,一天都走不了几l里路。 萧景曜这庄子上有四头牛,那绝对属于大户人家。 一头牛的价格可不便宜,就算是老牛,最低也要30两银子。如萧景曜庄子上这样健康强壮的牛,一头牛卖到一百两银子都是没问题的。四头牛就是四百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四百两当真是个天文数字。 再加上母牛还会生小牛,小牛长大后,正好现在的公牛和母牛也老了,可以将他们卖出去,庄子里依然有正值壮年的牛来干活。 好些农户都甘愿给萧景曜这样心善的当佃户,将名下的田卖给萧景曜,成为萧景曜的佃户,不用再给朝廷纳税,只需要每年给萧景曜交租。租子比朝廷规定的赋税少一点或相同都没问题,也有一堆人抢着干。因为成为佃户后,他们不用再去服徭役。古代服徭役,是真的会出人命的,还得自己自带干粮,去朝廷规定的地方去干活,干完了 再回家。 百姓家中少油水,徭役又都是体力活,还没有劳动法,不存在什么高温天气不干活的规定。前来监督他们干活的督工只想当周扒皮,恨不得让他们天不亮就开始干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这项工程。 没有油水,还得超负荷干重体力活,丢掉性命是常有的事。萧景曜也是从萧平安嘴里得知,在萧家村,徭役任务一发下来,被选中的人家都是以泪洗面。 每回徭役,都有人回不来,这一去,指不定就是生离死别。而且前去服徭役的,大多都是家中的青壮,实打实的劳动力,就算不是家中的顶梁柱,也能算一根有用的,能支撑起这个家的柱子。 这样的青壮要是折在徭役中,对于他们的小家庭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足够将一个日子过得还行的家庭击垮,连糊口都成问题。 萧平安的大伯就是病气在了服徭役的路上,连尸骨都没收回来。原先过的还成的一家人,瞬间就捉襟见肘起来,还是萧平安来给萧景曜当小厮后,萧家的情况才好转起来。 可见徭役在百姓们心中,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农户们想成为心善主家的佃户,寻求庇护,甚至愿意交比赋税更多的田租,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这种事情全凭运气,风险极大。要是碰上了心狠的主家,狮子大开口,要的租子能剥掉农户们一层皮,但农户们的地都在主家手中,想逃脱都逃脱不了,只能默默地忍受来自主家的剥削。 这样踩在农户们的血泪和白骨上的剥削,萧景曜这个资本家看着都心惊胆战。 萧景曜当然不会这么盘剥百姓,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何必喝人血,吃人肉。萧景曜先前虽然没来过庄子,但庄子上的事情他也给出过吩咐,让齐氏和师曼娘将庄子上的低价租给农户们使用。之所以收低租金,是担心有人觉得白来的牛不用白不用,没几l次就将一头健壮的黄牛给祸祸完了。 现在,庄子里的农户们的精神状态十分不错。和先前比起来,他们干的活虽然多了,但有耕牛帮忙,实际上的任务还变轻了点,又不用再服徭役,没了性命之忧,萧景曜又没让他们交高田租,定下的田租比官府的赋税还要少一成。 百姓们很容易满足,一点点好事就让能让他们高兴许久。两相对比之下,他们现在的日子可比先前好过的多,每天晚上算算账,多出来好几l个铜板,睡觉都是美的。 哪怕庄子上的农户们还没见过萧景曜,内心对萧景曜已经十分推崇,真心拿萧景曜当主子看。要是听到有人说萧景曜的坏话,他们是真的会跟人拼命的。 现在萧景曜来了庄子上,农户们都卯足了劲儿,说什么都要让萧景曜看看他们有在认真干活,他们对得起萧景曜这份善心。 只不过萧景曜不太明白农户们的心思,只觉得他们干劲十足,笑着对管事说了一句,“陈管事,大家干活的热情高涨,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底下人糊弄大领导来视察的一套,萧景曜心里都门儿清,以为这 位陈管事也是如此。 但让萧景曜奇怪的是,他以前去分公司视察的时候,员工们都是既激动又紧张,神经紧绷。而庄子里的农户,萧景曜虽然在他们身上察觉到了激动又紧张的情绪,但更多的却是亢奋。他们是真的卯足了劲儿来干活,不是被领导动员洗脑,而是心甘情愿。 萧景曜都有些不解,怎么他们会这么亢奋呢?莫不是陈管事给他们打鸡血了? 陈管事稍显圆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骄傲的笑容,恭敬地告诉萧景曜,“大人,您给他们减租,低价将牛租给他们,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他们自然愿意拼了命的为大人干活。” 这就是好日子了吗?看着庄子上衣衫褴褛的农户们,萧景曜不由哑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萧景曜才笑着对陈管事说道:“伺候耕牛的是哪个?让他过来,我有话问他。” 陈管事低头应了,飞快跑了几l步,抓住离他最近的人,压低了声音快速道:“满仓,快将何二叫过来!大人有话问他!” 萧景曜见大家见了陈管事后,表情都很自然亲切,没有深深的恐惧和仇恨,就知道陈管事应当不是那种手里有了点小权力,就故意折磨人的小人。 陈管事将庄子管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个人才。 很快,何二就匆匆跑过来,敬畏地看了萧景曜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声音都在发抖,“大……大人,小的就是何二。” 陈管事见状,微微皱眉,笑着帮腔,“大人,何二是养牛的一把好手。庄子里的几l头牛,都被他养得十分健壮,鲜少有生病的时候,还比一般的黄牛重一点。” 提到养牛,还在发抖的何二瞬间就不抖了,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萧景曜的脸色,声音比方才平稳了许多,“大人,牛是耕地的大宝贝,小的可不敢怠慢它们。每天都给它们喂得饱饱的,它们吃的草,都是最新鲜的,农忙的时候,晚上还给它们加一顿,这才没让它们掉秤。” 陈管事见何二终于机灵起来,心里也松了口气,知道萧景曜性子好,不是那等轻易折磨人的主家,陈管事便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小子就是一根筋,让他伺候牛,他就真拿这四头牛当祖宗给伺候,牛吃草的时候,他还拿着大蒲扇给牛扇风,帮着牛赶苍蝇呢!” 一番话将何二闹了个大红脸。好在他脸上的皮肤黝黑,看不太出来。 萧景曜忍不住笑出声,看着这个不甚健壮,还有些佝偻背的农家汉子露出窘迫的神情,确实十分有趣。 见对方已经无意识地用手扯短打下摆了,萧景曜这才收了笑,肯定了对方干活的认真,“认真干活是对的,你将几l头牛照顾得很好,我便做主,免了你今年一年的田租。” 何二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膝盖一弯,立即就给萧景曜跪下磕头,“谢谢大人!” 萧景曜心中又是一叹,示意陈管事将他扶起来。何二脸上满是激动,拍着胸脯向萧景曜保证,“大人放心,日后小的一定将这几l 头牛当成亲爹亲娘伺候!” …… “?” 虽然萧景曜对医学方面了解不多,但牛痘这个东西,萧景曜还是知道的。因为某个辫子王朝的戏非常多,萧景曜小时候跟着看了很多部剧,知道某位皇帝就是因为出天花而留下一脸麻子。 而天花病毒和牛痘病毒的抗原性相同,所以牛痘疫苗可以预防天花。 这年头,天花的凶险程度,那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看看太子,大齐金字塔顶尖人物,享用的绝对是大齐最顶尖的医疗资源。即便这样,他还死了两个出天花的儿子,可想而知天花病毒要是在百姓中蔓延开来,会是怎样可怕的情景。 若是能将接种牛痘来预防天花的方法传出去并获得成功,萧景曜想要的护身符,这不就来了? 何二不知道萧景曜在想些什么,一听萧景曜问他牛身上有没有起过疹子,何二瞬间就紧张了起来,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有,母牛……额……” 何二又抬头看了萧景曜一眼,发现萧景曜在认真等他的回答,眼神很是温和,何二心中一定,也不再吞吞吐吐,“母牛的奶/头附近,有小疹子。” 陈管事瞬间脸色大变,狠狠瞪了何二一眼。这等污糟话是能对大人说的吗?大人可还没娶妻,要是老夫人知道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何二又瑟缩了一下,心里有些委屈:大人要听实话,我怎么能不说呢?粗鲁什么的,我又没念过书,只会说粗鲁话。 陈管事把头垂更低了,脑海中疯狂思索着要是大人发怒后该如何保住何二。这人憨是憨了点,但干活是一把好手,人又勤快实在,大家都还挺喜欢他。 萧景曜并没有像陈管事担心的那样勃然大怒,反而笑着追问何二,“那你伺候完身上起疹子的母牛后,自己身上有没有起疹子?” 何二瞬间就打开了话匣子,狠狠点头,“起了。肚子上一堆疹子,挠破了后还流脓水,特别痒。管事心善,给小的分了个僻静的住处,一直到这疹子好了,才让小的继续来干活。” 陈管事心说你个憨憨可坑死我了,一擦额头上的汗,赶紧向萧景曜请罪,“大人恕罪,小的只是担心何二身上的疹子会传给别人,又是农闲的时候,小的便做主让他自己带在一处,病好了再来干活。” “瞧你吓的。”萧景曜不由失笑,“我又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你的顾虑是对的,让何二单独住一处养病,也是为了他不将病气过给别人。到时候一庄子的人都病倒了,那岂不是连个干活的人找不出来。” 萧景曜更欣赏陈管事了,碰上难事能当机立断,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该请罪的时候请罪。这样的人,脑子尤为灵活,用的好了,就能成为自己得力的助手。 陈管事明显松了口气。萧景曜又笑着问何二,“你还记得你看到母牛起疹子,隔了 多少天后,你身上才起疹子的吗?” 何二皱眉沉思,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应当是五天。” 萧景曜又接着追问,“你身上起疹子的地方,留疤了吗?” 何二下意识想要将上衣的衣摆掀上来,把起过许多疹子的肚皮给萧景曜看。手刚搭上衣摆,何二就收到了来自陈管事的死亡凝视,终于机灵了一回,放下了衣摆,垂手道:“回大人,小的肚皮上的疹子最多,没留下疤,脸上疹子少,留了两个小疤,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那你养了几l天病?” “两三天就好了,不再头晕发热,有些疹子还没下去,但也不碍事,不耽误干活。” 萧景曜心里也就有了数。合着庄子上已经有人阴差阳错地染上了牛痘并痊愈了。 萧景曜忍不住又多看了何二一眼,觉得他也怪幸运的。估摸着总是干活,何二哪怕稍微偏瘦弱,体质也不差,自身抵抗力应该也不错,全凭自身抵抗力扛过了这一波。庄子上的其他人也非常幸运,竟然没被传染。 就连近距离接触过何二的陈管事,都幸运地躲过了牛痘病毒的攻击。 这庄子,高低是有些幸运值在身上的。 萧景曜看着何二的眼神都在发光,这就是个成功接种了牛痘的案例啊。 虽然萧景曜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去接种牛痘,但有了何二这个成功案例在,想必大夫们定然能从中获得不少经验。 萧景曜深呼吸了几l回,将内心的激动压了下去,又勉励了陈管事和何二几l句,便让萧平安备好马车,准备回府。 回去的路上,萧平安有些沉默。萧景曜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关切地看过去,“怎么了?” 萧平安低下头,叹了口气,“看到他们,想到我爹娘了。” 萧平安跟在萧景曜身边当小厮之后,看到的都小有资产的人,穿着体面,不说性情如何,也识得几l个字,面上都是没被风霜雕刻过的欢快。 庄子里的农户们却不一样,他们和萧平安的父母亲人一样,和萧家村所有族人一样,都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像头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地伺候着土地,一年又一年,直到鬓角染上风霜,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双手粗得同萝卜一样,背也佝偻了下去,只要还能动,就得继续下地干活。 一代又一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萧平安想到了他病逝在徭役路上的大伯,神色更加迷茫,“陈管事说庄子上的生活已经比农户们先前的生活要好太多,他们现在的日子,确实比我们萧家村好。但这样的日子就算好日子了吗?” 萧平安抓了抓脸,痛恨自己贫瘠的表达能力,叹着气道:“可能是我跟在大人身边,见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他们身边的仆人,都比庄户人家体面的多,倒将我的心也养大了,竟不觉得庄子上的农户们的日子有多好。” 萧景曜并不觉得萧平安这是心大了。萧平安会思考,这证明他还未麻木。萧景曜同样也觉得现在的农户们, 日子太过清苦。“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家中粮仓满满当当,吃上几l年都吃不完的人家,也不是种地为生的庄户人家。 几l千年来,农民承担了几l乎能将他们压垮的赋税负担。一直到后世取消农业税后,农民的负担才稍微减轻了些许。但一开始的工农剪刀差还在,工业反哺农业,萧景曜穿越之前,已经在慢慢推进。但农民承担的压力太大,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有科技手段辅助种地的后世,农民尚且如此辛苦。古代纯靠天吃饭的农民,其中艰辛,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萧景曜有时都十分庆幸,他投胎了萧家的孩子。萧子敬和萧元青虽然败家,但烂船还有三千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家底,萧景曜这辈子自打生下来,就没吃过苦,从来就没为生计发愁过。这要是穿成了一个农家子,那真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萧平安有些怔愣,忍不住问萧景曜,“景曜弟弟,我听你说过圣人说的大同世界。若是有一天,大同世界真的到来了,那天底下的百姓是不是就不用再过得这么苦了?” “好歹……好歹让百姓们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天底下再也没有饿死冻死的人。” 萧景曜也是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哪怕那一天来得很晚,可能要等上几l百甚至上千年。但它一定会来。会有一帮信念坚定的天降猛男,在华夏屈辱的血泪之中,带着大家闯出一条新路,筚路蓝缕,打破了种种束缚,让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而后几l十年飞速发展,扶贫壮举,确实解决了十多亿人民的温饱问题。哪怕它也有许多矛盾,许多压力,但真的不会再有人饿死冻死。 萧景曜闭了闭眼,将满心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然满是坚定之色。 他知道后世的路,也坚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但萧景曜不希望华夏民族还会遭受到那样屈辱的历史,提起来就满是血泪。 所以,他现在的努力再微小,都该去做。 萧景曜拍了拍萧平安的肩,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之后,回家就进了书房,一笔一笔地写下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东西,而后又将它们全都划掉,扔进火盆中烧成灰烬。 第二天早朝完毕后,萧景曜跟在正宁帝身后,又进了政事堂。 正宁帝显然知道萧景曜休沐时去干了什么,笑着问萧景曜,“朕给你庄子如何?” 萧景曜赶紧拱手回话,“回陛下,那庄子十分气派,人手也非常得用。臣多谢陛下赏赐。” 正宁帝微微一笑,很是自得,“既是要赏你的东西,自然要更费心一点。” 萧景曜则顺势向正宁帝说了何二染上牛痘又康复之事,大着胆子问正宁帝要人,“牛痘同天花十分相似,却不如天花凶险。若是医术精湛的大夫能想办法将牛痘种在人身上,恢复之后,就不用再担心染上天花。” 因为天花之故,正宁帝死了好几l个儿孙,哪能不重视天花? 听萧景曜这么一说,正宁帝激动 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 正宁帝下意识地想问萧景曜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未曾想过这个法子……是了,生而知之的祥瑞,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正宁帝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将这事儿信了□□成,还有一成不是怀疑萧景曜,而是怀疑太医能不能成功将牛痘种在人身上。 萧景曜对此也是两眼一抹黑,他只知道有这个方法,但怎么种牛痘……对不起,他不是医学生,说不出具体方法。 正宁帝也只能叹息一声。看着还在眼巴巴等自己回复的萧景曜,正宁帝不由摇头失笑,终于松了口,“行吧,念在你一心为民的份儿上,朕便破例,让刘白芨去你庄子上看看。” 刘白芨,太医院院使。正五品官职,朝中官员都得给他几l分薄面。 别看影视剧里主角动不动就大怒,冲着嚷嚷着什么治不好就要了你的脑袋之类的屁话,实际上真没这么干的。培养一个医术精湛的太医要多少年?一发怒,无缘无故把他噶了,下次生了重病,让医术没他精湛的来给自己看病? 太医们只给皇室看病,文武大臣,只有特别得皇帝重用的,才能破例请太医过去为他们看病。 大齐的太医们除了给皇室们看病之外,还有一种用途。那就是偶尔奉命去给称病的官员诊脉,判断他们是不是真的病了。要是没病称病不干活,哦豁,完蛋,你最好祈祷你在陛下心里有点分量,不然一个降职大礼包肯定逃脱不了。 是以大臣们对太医都十分客气。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交好一位医术精湛的太医,指不定哪天就能救自己或家人一命。谁会故意开罪太医啊? 这么来看,正宁帝答应让刘白芨去萧景曜的庄子上研究种牛痘一事,已然是格外给萧景曜恩典了。 萧景曜觉得自己能受得住这个恩典。 要是能解决天花的问题,刘白芨必然能医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青史留名成就达成,刘白芨该提着厚礼上门感谢萧景曜才是。 萧景曜对提醒刘白芨牛痘一事上完全没压力。 刘白芨是个瘦高个,宽大的官袍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荡的,下巴上留着山羊胡,眼神清亮,完全不像耳顺之年的人的眼睛那般浑浊。萧景曜刚走到他身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草药味。 刘白芨见了萧景曜,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这才沉声问萧景曜,“你说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当真?” 萧景曜反问,“我本是中书舍人,医术上的事同我并不相干。说谎对我有什么好处?” 刘白芨信了,却还是皱眉,一路上眉头都没舒展开来。就算坐上了去庄子上的马车,刘白芨依然眉头紧锁,时不时嘀咕一声,“医书中没提过啊。” 萧景曜忍不住插嘴,“前人医书中没提过,等到您做成之后,将自己毕生的经验编写成医书,不就有了记载了吗?” 刘白芨深深地看了萧景曜一眼,忍不住摇头,“著书岂是这么容易的?若是医书不够精湛,便是写了书,也不过是成为他人的笑柄。” 不仅如此,还会遗臭万年。不管过了多久,都会有人指出医书中的错处将自己拎出来鞭尸,要是错处太多……天啦,自己还不如一出生就死了,好歹不用受这种屈辱。 想到萧景曜刚中完状元后就出了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之类的科举书,刘白芨又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他面前这位就是个一言不合就写书的家伙,估计是对自己的才华十分自信,根本不会考虑过自己还会出错的问题。 萧景曜对刘白芨也很好奇,知道一般太医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对待。人家是为皇室成员看病的,顶天再给大臣们把把脉,官职小的都不够格让他们出诊,结果萧景曜和正宁帝叭叭一通,正宁帝一开口就让刘白芨来萧景曜的庄子上给个伺候牛的汉子问诊把脉,也就是刘白芨性子好,换个脾气爆的,就算皇命不可违,也得在心里狠狠记上萧景曜一笔。 太侮辱人了! 想到这里,萧景曜便对刘白芨拱了拱手,认真道:“此事是下官考虑不周,等到功成之后,下官再请您喝酒,向您赔罪。” “喝酒伤身,你虽然年轻,也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刘白芨没有这么多复杂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好奇,“天花如此凶猛,竟然靠一个牛身上起的痘,就能预防它吗?” 说着,刘白芨又奇怪地看了萧景曜一眼,“若是功成,你向我赔什么罪?该是我请你喝酒,谢你送我一条通天大道才是。” 这是个老实人。 萧景曜灿烂一笑,神情柔和了几l分,“这不是怕您记恨我将您带到庄子上来吗?” “这有什么好记恨的?”刘白芨神色淡淡,“医者不是看书看出来的,是在一次次的问诊开药方中磨炼出来的。我们刘家杏林世家,当年我学医时,还曾为流民看过病。若是因为病人身份的高低而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样的人,已经失了医者本心,故步自封,再难有所进益。” 萧景曜面露羞愧,心服口服地拱手道歉,“是我看轻了大人。” 刘白芨摆手,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太医院中有不少这样自恃身份的太医,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不过陛下既然点了我来办此事,必然不会给你安排个高高在上的祖宗。” 说着,刘白芨又是一笑,深深地看着萧景曜,“陛下很护着你。” “若种牛痘能预防天花一事是真,你也对得起陛下这份爱护。” 萧景曜无言,对着深深一揖。 刘白芨伸手将萧景曜扶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走吧,希望我们都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何二最为紧张,他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着萧景曜带来的老大夫不住对自己提问,时不时皱眉,还探过头来仔细查看自己脸上留下的疤痕,何二心下忐忑,忍不住对萧景曜说道:“大人,小的的病已经好了,不会传给任何人。小 的能干活, 伺候牛的本事, 庄子上没有人能比得过我。” 萧景曜温声安抚他,“放心,我不是嫌弃你,也不会将你赶出去。只是让这位老大夫给你把把脉,你先前起了牛痘时有什么症状,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夫。” 何二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定了下来,认真道:“一开始有些头晕,发热,身上脸上起疹子,特别痒。躺了两天后,头晕发热都没了,但疹子还没消。” 刘白芨一边听着何二的描述,一边笔走龙蛇,迅速将他的症状记好,心中啧啧称奇。牛痘要真同天花类似,这小子的症状,也算是轻微,瞧着也不像个身子骨厉害的,倒是有几l分运道。 刘白芨直接问何二,“你这个症状同天花类似,你家大人说,种过牛痘后,不会再染上天花。你愿意试一试吗?” 何二有些茫然,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刘白芨的意思,浑身顿时抖成了筛糠,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景曜见状,忍不住说道:“不愿意也无妨,大夫只是这么问一问。” 何二看了看刘白芨,又看了看萧景曜,虽然身子还在发抖,眼中却突然有了神采,“我相信大人!大夫,我愿意再去试试,会不会染上天花。” 萧景曜喉咙有些发涩,“我也有可能出错。”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何二黝黑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小的知道,大人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百姓。” 何二抹了一把眼睛,佝偻的背更弯了,“大人有所不知,小的的爹娘兄长,当年就是因为天花没了。小的幼年身子不好,在外祖家养了一阵,侥幸躲过了天花。若是爹娘和兄长在天有灵,想必他们也希望我去试一试的。” “牛痘凶不凶险,小的最清楚。若是种了牛痘就能预防天花,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么多因天花而死去的人了。” “小的不过贱命一条,若是能做成这般大事,也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何二越说,神情越豁达,笑着看向萧景曜,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大人,若是小的不幸没了,大人可否替我和亲人们一同立个衣冠冢,再给小的烧上许多纸钱?” 何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的家贫,想在地府带着一家人当个富裕鬼。” 萧景曜偏过头去,眨眨眼,而后再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何二,“我记住了。” 何二笑得更加灿烂,乐呵呵地看着刘白芨,“大夫,要做什么?我跟你走。” 刘白芨深深看了萧景曜一眼,“你很得庄户们的心。” 何二下意识说道:“大人对我们好,我们当然敬爱大人。” 萧景曜闭了闭眼,声音低沉,“你们一切小心。何二,你的父母亲人都在天上保佑着你,看着你为预防天花做出的贡献,你会成为你们何家的骄傲。” 何二咧开嘴笑了,“我哪有这么厉害!” 刘白芨起身,将纸卷起来,敲了敲何二的脑袋,“我看你厉害得很。放 心,我的医术更厉害,真要有什么意外,我也能将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说到最后,刘白芨平静的面容上爆发出强烈的自信,何二瞬间就信了刘白芨的话,更加放心,“原来您是神医啊!” 刘白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刘白芨带着何二在一处僻静的山脚下的空房中住下。这地方和其他地方完全隔绝开来,就算有什么病症,也不会迅速传染给其他人。 萧景曜想来帮忙,被刘白芨给赶了出去,“你知道诊脉开药方吗?别添乱!” 萧景曜没办法,只能送来许多药材和补品,肉蛋奶应有尽有。补充营养,还得看肉蛋奶。 这一阵子,萧景曜真是上朝都上得不太安稳。实在是怕自己辜负了何二的信任,种牛痘确实是可行的,但万一过程中出了意外呢? 正宁帝得知事情始末后,很难理解萧景曜的纠结,“何二一个农夫,能有此次造化,是他的福气,你在担忧什么?” 事情成了,何二不会再是佃户,一个富家翁跑不掉,子女们也跟着他享福。若是不成,之后在别人身上成功了,那何二作为第一个种完痘后主动去染天花的人,以刘白芨的厚道,定然会在医书中提到他一笔。作为一个大字不识的佃户,何二有这番造化,难道不是幸运? 这是帝王思维和后世三观的不可兼容,萧景曜也只有叹气,“希望一切顺利。” 正宁帝比萧景曜更有信心,“一定会顺利。” 这段时间,萧景曜连研究所都不怎么去了,一直在等刘白芨那边的消息。 倒是萧元青拿了三个放大镜跑来找萧景曜献宝,得意洋洋道:“曜儿你看,将他们这样叠在一块儿,能将东西放得更大!” 萧景曜沉默了一瞬,给了萧元青一个肯定的笑容,“爹果然聪明。” 显微镜就是各种透镜组合而成,萧元青这么兴冲冲地栽进放大镜这个坑里,致力于捣鼓出能将物体放得更大的放大镜,不会真让他把倍数更大,勉强能当显微镜的放大镜给捣鼓出来吧? 萧景曜都不太确定了。 看着萧元青每天兴冲冲地往研究所跑,萧景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萧子敬落寞地看着自己的鞋底子,“这小子,都人到中年了,竟然还干了点正事?”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全当自己没听到这话。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四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又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刘白芨兴冲冲进宫复命,“陛下,成了!” 四个字,让正宁帝从椅子上蹦起来,仰天大笑,“好,好,好!成了!我大齐百姓,日后再无天花之忧!”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有人甚至怀疑刘白芨在说谎。 然而刘白芨哪是这么轻易就被他们污蔑的,在医学专业上,不是刘白芨大放厥词,而是从专业角度来看,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是渣渣。 刘白芨还能被一帮门外汉从医学上给问倒? 得益于萧景曜时不时的叭叭,刘白芨采用了萧景曜说的什么控制变量,对比实验,记录数据等一系列后世做实验常用方法,将实打实的数据甩了质疑之人一脸。 有理有据,不比你们张嘴就质疑强? 百官纷纷跪下,称赞陛下仁德,天降祥瑞,解了天花之忧。这,必然就是盛世的开端。 百姓们得知此消息,当即泪流不止,拜伏在地,口称天子仁德。 萧景曜在这件事中的功劳,正宁帝一点都没瞒着,甚至还夸大了一丢丢。 众人一看,怎么又是你? 好家伙,你这是自己名垂青史还不够,顺带带着别人也名垂青史啊。 得知正宁帝有意让萧景曜去六部历练的消息,这回大家一个反对的都没有,纷纷点头赞成正宁帝的想法。 就是吧,来抢人的人,多了那么亿点点。 除了原来的六部之外,九寺的主官也加入了抢萧景曜大军。 什么青史留名不留名的不重要,我们主要就是看中了萧景曜本人的才干!! 第 67 章 067 六部和九寺一起抢人,萧景曜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 别说目前十五岁的萧景曜没见过这个阵势,就算已经七十多高龄的大臣们,二朝元老,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一天的早朝,真是让人小刀剌屁股,开眼了。 本来老臣们的心态都很淡定,心说自己二朝老臣,先帝末年的朝堂大逃杀都撑了过来,还有什么场面是他们没见过的。 结果六部和九寺当堂抢人…… 啊这…… 起猛了,大伙儿今早不会通通没睡醒,都在做梦吧? 六部也就算了,萧景曜那小子先前当中书舍人,和阁老们的接触肯定多,阁老们看好他,想把他扒拉到自己这一部里来干活也正常。 但九寺你们来凑什么热闹? 太仆寺卿,你想让萧景曜过去养马吗? 太常寺卿,你们掌宗庙礼仪的,部分职能和礼部重合,看看礼部郑阁老的脸色吧,要抢人先得跟礼部打一架啊。 还有光禄寺卿,你来凑什么热闹!别以为大伙儿不知道,你这圆滚滚的体型,都是在光禄寺给吃出来的! 嗯,这个画风和一般官员不太一样的光禄寺卿,属实是借用职务之便把自己喂得圆滚滚了。光禄寺负责朝廷祭祀这块的任务,各种祭祀所需要的食物和酒水,全都保存在光禄寺。朝廷祭祀,用的东西肯定不会寒酸。光禄寺卿是个馋嘴的,一口一口将自己喂成现在这样圆咕隆咚的体型。当年光禄寺卿上任时还是个纤细颀长的汉子,现在已经成了个球。 他跑来抢萧景曜,大家都很迷惑。 来凑热闹的御史台成员,大齐著名毒舌许季陵许御史,当即冷笑一声道:“朱大人是自己把自己喂得圆滚滚还不够,还想把萧景曜也喂成您这个体型?可放过人家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状元郎吧。新科进士打马游街那日,萧景曜成了多少闺阁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你可积点德吧,别把人家喂成个大胖子。不然的话,您可得当心了,芳心碎了一地的少女们,愤怒之下也是会打人的。” 光禄寺卿朱大人听了这话,一点都不生气,十分坦然地继续向萧景曜发出邀请,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笑得脸上的肉都堆到了一起,“萧大人,你看我这体型就知道,在光禄寺当值,日子指定差不了。我们光禄寺的饭堂是各个官署饭堂中口味最好的,光禄寺的活对你来说也不难,我又是个好性子的,来了我们光禄寺,天天高高兴兴的,多好!” 萧景曜听得眼角抽搐,只觉得这位圆滚滚的光禄寺卿也是个人才,竟然拿食堂好吃来作为拉人的优势,真的是很难评。 有了御史们的加入,场面激烈度直线上升。御史本来就是靠喷人吃饭的,和他们比嘴皮子,那真是嫌自己今天的心情太好了,非得给自己添添堵。更别提御史中还有个毒舌的许季陵,人家对着亲爹都照喷不误,喷其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同僚就更不用说了。那叫一个引经据典阴阳怪气,再配上他二分不羁二 分不屑四分倨傲的目光,嘲讽值瞬间爆表。 萧景曜还是第一次见到拉仇恨技能如此强大的人。许季陵都不用说话,直接往那儿一站,用脸和眼神就能将仇恨值拉满。 这哥们儿不去后世玩个骑士号专门拉仇恨真是可惜了。 要不是李首辅及时开口制止,今天的早朝指不定就要上演全武行事件。 没错,早朝的时候,官员们有可能还会打起来。本朝官员,就是这么强悍。 也有可能是正宁帝脾气太好的缘故,先帝在时,早朝还是挺严肃的,在撞死几个御史,以及打死几个骗廷仗的御史后,先帝时期的早朝,气氛远不如现在轻松。 不过正宁帝的祖父在位时,早朝氛围就和现在差不多,大家畅所欲言,急眼了还会抄着笏板干仗。是以先帝继位后,高压政策之下,也有许多老臣怀念先先帝在位时的好处。然后他们就被先帝毫不留情地削成白板回家吃自己了。 正宁帝继位后,对官员的优待又上来了。只要官员们说的话没什么问题,没干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正宁帝对他们的容忍度还挺高的。就算官员们在早朝时打起来,正宁帝也只是让他们回去闭门思过,罚俸降职,很少再给官员们上廷仗。 历来君臣之间也有博弈,帝王强势,臣子就安静如鸡,帝王宽和,臣子就会大胆一点。先帝一朝的官员们每天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里触了先帝的霉头,被先帝发作。正宁帝时期,官员们没有这个担心,自然就敢说一些。 萧景曜觉得这就是个屁股坐在哪头的问题。站在皇帝的角度,肯定是先帝那样铁血的帝王对朝堂的掌控力更高,大权在握,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尽显一代雄主的霸气。但站在官员的角度,那肯定是愿意在正宁帝这样的帝王手底下当官的。 正宁帝对朝堂的掌控也不弱,处事公允,明察秋毫,又能任用贤能之人,朝臣们经过先帝朝的窒息,来到正宁帝这边,只要不贪赃枉法,好好当值,就不会有飞来横祸,自然是更加归心。 所以正宁帝和大臣们的关系都挺不错。 就算现在朝堂吵成一锅粥,正宁帝也不过付诸一笑,并未动怒,还好以整暇地坐在龙椅上看热闹。 还真别说,以前看许季陵喷自己,正宁帝气得脑袋发晕,现在看许季陵喷别人,来一个喷一个,来两个喷一双,这爽感刷的一下就上来了。 有理有据引经据典,不带一个脏字的将人骂个狗血淋头,这不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燃? 萧景曜看着许季陵大杀四方,也很震惊。这哥们儿在世上就没有在乎的人了吗?这一通骂下来,朝廷里没被他带到的人才是少数吧? 不得不说,这哥们儿是真的勇。 萧景曜肃然起敬。 但萧景曜对去御史台没什么兴趣。 毕竟御史这个职位,监察百官,容易拉仇恨倒是其次,重点是你既然要监察百官,那你自己就得成为官员的标杆,不能被人抓到一丝一毫的错处。 萧景 曜有自己想做的事,他还想得空再去研究所看看,和众多大佬们多多交流交流呢。 研究所现在还属于妾身未明的状态,没有并入官职系统,里面的研究人员没一个有官职在身。说他们是个非官方的机构吧,正宁帝又从私库掏银子给他们提供住宿和吃喝,时不时还有赏赐下来。 这种待遇,说一声不是官方机构,胜似官方机构都不为过。 开玩笑,一堆读书人卷生卷死卷了几十年,好不容易考中进士做了官,在正宁帝那里也是个查无此人的状态。 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念的又不是正经儒家经典,干的都是些奇技淫巧的小道,一没参加过科举考试,二没什么强大的背景,甚至还有不少商贾之家的子弟。就这样一帮人,竟然能在正宁帝面前露脸,还能让正宁帝亲口下令,从私库拨款给他们吃喝,甚至还会出更多的银子支持他们搞研究。 凭什么? 我们不服! 朝中不少官员看刚成立不久的研究所十分不爽,认为这帮家伙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人,更担心他们用这些小道将正宁帝带偏。 儒学才是立国之本啊陛下! 皇帝是不会犯错的,错的只能是带坏皇帝的人。 现在官员们还不知道办研究所是萧景曜的主意——这就是有正宁帝和阁老们护着的好处了。他们要是觉得这些事传出去对萧景曜的风险太大,以萧景曜现在的官职和能力还不足以与之抗衡的时候,他们都会将事情揽在自己头上,不会过早将萧景曜爆出来。 说实在的,作为帝王,正宁帝能为了一个臣子做到这个份儿上,实在太过难得。 要不是正宁帝是真正的仁君,萧景曜哪能得到这个待遇。最大领导人亲自替你背锅,天啦,这是什么梦里才有的剧情。 而正宁帝真就这么干了。 搁这时代土生土长的官员,那必然是心甘情愿地为君赴死,肝脑涂地。萧景曜虽然没到这个地步,但他对正宁帝还是十分亲近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正宁帝有意护着萧景曜,萧景曜自然也会努力干活,报答正宁帝。 就是萧景曜想干的事情吧,多多少少有点挑战其他读书人的神经了。 不去研究正经儒学,反倒沉浸于这些奇技淫巧中,那是得被御史们和其他官员们喷的。 要是萧景曜去了御史台,好家伙,御史台怕是要闹出年度最佳笑话。家人们谁懂啊,以前御史们都是喷别人的,现在枪口全都对准了自己人,一门心思地喷自己的同僚。 就问你这离不离谱? 萧景曜思忖间,许季陵已经喷完了所有的对手,傲然挺立在大殿中央,活像一只刚刚打赢了对手的斗鸡,整个鸡冠子都抖起来了,得意洋洋地看着萧景曜,就等着萧景曜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而后主动开口要加入御史台。 然而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萧景曜只觉得他太过嘚瑟,给了许季陵一个礼貌的笑容后,萧景曜敛眉低目,恭敬出列,“臣一切都听陛下的吩咐。” 许季陵大失所望,觉得萧景曜太过中规中矩,“陛下允许我们争辩抢人,也就是有意让你自己做主。你只管说,你想去哪里就行!” 看看我们御史台,有我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喷遍朝堂无敌手,你就不想加入我们,感受一下舌战群儒的快乐吗? 许季陵眼中满怀期待。 萧景曜才不接他这茬,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耐心等待正宁帝最终的决定。 反正去御史台是不可能的,萧景曜对监察百官没兴趣,也有信心正宁帝不会将他安排去御史台。 萧景曜那一身本事,也和御史台不搭。虽然说萧景曜也曾有过舌战群儒的经历,两辈子加起来,碰上骂战,萧景曜都没输过。哪怕是面对刚刚在朝堂上喷遍百官无敌手的许季陵,萧景曜也有信心和他喷的有来有回。 这事儿可以干,但没必要。 还有那么多要紧的事儿等着萧景曜去干呢,何必将时间都花在嘴炮上面。嘴炮王者,有许季陵这一位人才就够了。御史台的镇台之宝,萧景曜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果不其然,正宁帝沉吟片刻,忽略掉许季陵饱含期待的目光,最终拍板,“那便让萧景曜去户部任郎中,年后上任。” 胡阁老顿时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心中长松口气,这帮老狐狸心都黑得很,卯足了劲儿和自己抢人,还好陛下圣明烛照,最终还是将萧景曜分来的户部。 户部才是最适合萧景曜的地方! 这会儿已经步入寒冬,太极殿同样冷风嗖嗖。大家吵架的时候热血上头,忽略掉了冷意,现在心情平复下来,又开始哆嗦了。 好在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儿,又快到年关,大家的心思都分了一半在过年上,忙碌了一年,恨不得赶紧到年关假,也好让自己休息几天。 不是官员们不够勤勉,而是大齐的早朝时间定在寅时,换成后世的计时法,就是早上五点。大冬天的,五点来早朝,那基本四点就得起,这谁遭得住? 哪怕正宁帝将冬天的早朝换成了五天一次,官员们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大冬天的,谁乐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呢?到了冬天,连起床都成了一件需要勇气的事。古代社畜也是社畜,社畜的烦恼都是共通的。起不来,事情多,工资少,通勤时间还长,上班得走夜路,甚至还有摔跤的风险。 种种负面条件累积下来,官员们盼着年关假,多正常。 萧景曜都卷了两辈子了,这会儿也挺期待年关假。 工作嘛,还是得劳逸结合。大齐官员十天一休沐,一个月也就休息二天,再有端午中秋重阳年关假这些假期加起来,一年下来,能休息个五十来多天。 按后世上七天休两天的工作时间来看,大齐官员比后世社畜还要累。 萧景曜这个中书舍人,说出去倒是倍儿体面,天子近臣,讨好者无数。但同样的,在正宁帝和阁老们眼皮子底下干活,压力也不是一般大。在别的地方干活还能出错,容错率够高。在他们 面前犯错……哦豁,完蛋,在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前程的大佬们面前犯蠢,留个不堪重用的印象,这辈子都别想身居高位指点乾坤了。 ②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神经紧绷了那么久,趁着假期放松一下,当然十分有必要。 萧景曜家里不缺前来送礼的人。虽然他官职低,但他能在正宁帝面前说上话。一般官员不求萧景曜在正宁帝面前替他们说话,也得打点一番,力求萧景曜不在正宁帝面前说他们坏话。 每到过年过节,萧家都会收到不少礼物。好在萧子敬和齐氏他们都是拎得清的人,已经成为萧府管家的萧平安亲自当门房,将前来送礼的人家一个个劝回去,礼物是一样都没收,都没给礼物进萧府大门的机会。 为此,萧平安还特地去请教了公孙府上的管家。当初萧景曜刚进京时,住在公孙家的别院,萧平安就是在那个时候同公孙家的管家建立起的交情。 对方可能只是顺手和萧平安结个善缘,但随着萧景曜这两年越来越风光,萧平安的价值也跟着往上涨了涨。这时候,萧平安再去找公孙府的管家,对方就转变了态度,同萧平安平等论交,双方都有意维系这份交情,对方自然也不会藏私,大大方方地将他的一些管家经验和小妙招教给了萧平安。 反正萧平安又不会跑去公孙府同他抢管家之位,他指点起萧平安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萧景曜都忍不住打趣萧平安,“来京城快两年,变化最大的竟然是平安。要是叔叔婶婶在这里,见了你估计都不敢认了。” 萧平安咧嘴一笑,“大人信任我,让我当了管家,我总不能给大人丢人。” 萧景曜伸手拍了拍萧平安的肩,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你做得非常好。” 年底了,当然是到了该发年终奖的时候。虽然这年头儿还没有年终奖的说法,但萧府的事情,当然是萧景曜说了算。于是萧景曜大手一挥,“大家这一年认认真真干活,都有赏。平安拿二个月月银,府上其他人,这个月都拿两个月月银。” 消息一传出去,府上仆人欢天喜地,干活更尽心了。下人们一个月的月银并不多,但对他们而言,多了一个月的月银,他们就能攒更多的钱,或者是给家中父母请个大夫抓药,或是给女儿扯根新头绳,再奢侈一点的,多买几尺布,给家里孩子们一人做一身新衣裳。夫妻俩都在萧府当值的更是喜不自胜,多出来两个月的月银,生活都更有奔头了,简直比过年还开心。 萧府的月银都是当月月底发,这个月还没到月底,府上下人心里想着双倍月银的事儿,一个个儿的卯足了劲儿干活,愣是将原本就干得不错的任务又卷上了一个新高度。 喜悦的情绪是会传染的。萧景曜虽然是发月银的那个,但感受到府上所有下人雀跃兴奋的情绪后,萧景曜的心情也随之好上了不少。 上辈子萧景曜给年终奖也是这么实在,工资翻好几倍来发,有的员工的年终奖甚至比一年的工资还高。公司年会奖品,萧景曜也很舍 得给钱,第一名直接就是百万重奖的兑换券,抽中头奖后,财务立马把钱打进对方卡里。其他奖品也各有各的实在,被员工们夸上了天。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所以萧景曜的公司氛围十分好,员工们的付出都有了丰厚的回报,自然斗志十足继续为公司干活,凝聚力十分惊人。萧景曜后来能成为首富,员工们的付出功不可没。 现在萧景曜给仆人们的奖励自然不会这么大手笔。超过时代一小步,大家喜欢,超过时代太多,那可能就会被当成异类。给他们发双倍月银,正好能让他们心存感激,又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出现奴大欺主的现象。 萧景曜平时公务已经足够繁忙了,不想回家后还得处理糟心事。 只可惜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们都提前赶回家过年了,不然萧景曜真想趁着年假和他们认真交流一番。 正宁十五年最后的一个月,萧景曜依然还是要进宫,侍奉在正宁帝左右。 正宁帝怪舍不得萧景曜的,偶尔看着萧景曜叹气,“你去了户部之后,下一个中书舍人,未必有你这么能干。若是你日后又有什么想法,可以先和胡阁老说,再跟着胡阁老进宫,当面同朕说。” 萧景曜自然是恭敬应下。不过不管是萧景曜还是正宁帝,心里都清楚,萧景曜到了户部之后,进宫的频率还是不好太高。 萧景曜先前本来就该在正宁帝身边当差,每天进宫,是他的职责所在。现在去了户部,再频繁进宫。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正宁帝呢,正宁帝每天召见了哪些人,哪些人进了宫,朝臣们各有各的消息网,心里门儿清。 萧景曜提出来的某些东西,可能不太适合,正宁帝他们先前能护着萧景曜,减轻萧景曜在其中的存在感。现在萧景曜去了户部,要是还这么干,朝臣们又不是傻,从萧景曜进宫的次数,以及新东西推行的时间,就能推算出来,萧景曜在其中的作用。 对萧景曜来说,这也是一个新的挑战。 正宁帝故意打趣萧景曜,“翻过年后,你就十六岁了,正好成丁的年纪。去了户部,没有朕护着,大家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而让着你。想成为大人可不容易,面临的挑战多得很,怕了吧?” 萧景曜无奈,“陛下决定让臣出去历练,若是没有挑战,还算什么历练。至于害怕……” 萧景曜眉毛一扬,少年人锋锐的光芒尽现,“臣侍奉陛下从无错处,莫非他们比陛下还威严?” 正宁帝哈哈大笑。 户部郎中,从五品。和萧景曜现在的正六品相比,又升了一级。 自此,萧景曜两年升两级,完全打破大齐开国以来,进士进官场后,前两年的升官记录。 正宁帝想到这事儿也挺可乐,故意揶揄萧景曜,“你这是奔着打破记录来的吗?最年轻的状元,传奇的六元及第,到了官场,还在破记录。朕倒是十分好奇,你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说完,正宁帝又是一叹,“只可惜,朕估计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咳咳咳。” 萧景曜赶紧道:“陛下洪福齐天, 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快到年关, 京城一片喜气洋洋,百姓们都盼着过年,话里话外,都在感念陛下的恩德。” 正宁帝又咳了几声,眼中却露出欣慰之色,“百姓能安居乐业,朕便十分满足。” 萧景曜顺势将话题转移到了民间的过年习俗上面。说着说着,萧景曜就将自己给下人发了双倍月银的事儿给秃噜了出来。 正宁帝若有所思,笑着看了萧景曜一眼,“你倒是心善。” 萧景曜笑道:“不过是见他们这一年伺候得十分尽心,再给他们一点盼头而已。” 正宁帝不再多言,萧景曜也以为这茬过去了。 结果第二天早朝,萧景曜就听到正宁帝宣布,“年关将至,百姓们都盼着一家团圆,热热闹闹过大年。诸位爱卿亦是一家和美,很是热闹。只是边关将士卫国戍边,无法回家与亲人团聚。他们为国尽了忠,却无法为父母尽孝。朕心叹之。念在他们对大齐一片忠心的份儿上,今年年底,便给边关将士多发一个月的粮饷。” 以顾将军为首的武将们眼睛瞬间就亮了,万万没想到正宁帝竟然在年关的时候还记挂着卫国戍边的将士们,个个感动得眼眶通红,纷纷出列,大喊:“陛下圣明!” 武将们本来就嗓门大,这会儿一起大喊万岁,简直喊出了立体环绕声的效果,整个太极殿都是他们慷锵有力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一点回声。 萧景曜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胡阁老的脸色,又是一笔意外支出,估计胡阁老的心里不太痛快。 果不其然,胡阁老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但看着绞尽脑汁说奉承话,为正宁帝歌功颂德的武将们,胡阁老也不过冷哼一声,并未开口阻止正宁帝这项决策。 正宁帝很满意现在的情形,又格外提醒了一句,“此事,《大齐日报》必然会刊印。” 所以某些不安分的家伙,你们想伸手之前,最好想清楚,这么大的事,你们瞒不瞒得住? 胡阁老冷哼一声,户部出的银子,谁敢伸手,通通剁了! 相比起用眼神威胁所有人的胡阁老,顾将军就直白多了,大咧咧一笑,对着正宁帝抱拳道:“陛下,若是有喝兵血的人,臣建议,将他们一家老小全都流放至边关,若有战事,将他们赶去最前方打头阵,能换一个敌军的人头都是赚。也让他们知晓,边关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卫国戍边的将士们,为了边关安宁,付出了多少心血。” 正宁帝抚掌大笑,“爱卿所言甚是,准奏!” 有人脸都绿了,愣是不敢在这个关头出列说上一句话。 不得不说,《大齐日报》真是一项反腐的大杀器。信息透明的情况下,官员们想从朝廷下拨的钱粮上动手,难度直线上升。 军队的粮饷,以前有人动,现在信息透明了,伸手的人也没了那个胆。 那可是军队啊,一个不好容易哗变的。他们只是想贪点钱,不想成为大齐的罪人。 这 个消息一传出去,各地歌功颂德的折子就跟雪花一般飞进了京城。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青州总督的折子最为奇葩,大几千字,全是废话。什么“臣今日馋嘴,用了些饴糖,奈何牙齿不中用,痛了半宿,写折子时,臣的右脸还高高肿起,以至于有人怀疑臣家中有河东狮,臣妻名声被臣拖累良多”,“陛下今日用了些什么?胃口可还好?”,通篇都在唠家常,完全不像是一个封疆大吏应有的文辞水准。 萧景曜看的眼角直抽搐。正宁帝却很高兴,认真将奏折看完,边看边笑,还对萧景曜说道:“乔昉的牙不好,却又嗜甜如命,经常忍不住去吃甜食,吃完后,第二天必定牙疼脸肿。老毛病了,一直改不了。” 萧景曜惊讶于正宁帝对乔昉的亲近,内心又有面小旗子在挥舞呐喊,学到了学到了。适当的废话文学可以增进君臣之间的感情。自己日后要是也被外放做官,给正宁帝的折子也这么写。 正宁帝似乎看出了萧景曜的想法,忍不住失笑,“你日后给朕这么写折子,朕一定会看,因为朕对你很是看重。若是一个朕不大熟悉的官员上一份这样的折子,那就是纯粹的废话。” 萧景曜受教,认真点头,“那臣争取比乔大人写得更详尽一点,务必让陛下知晓臣都干了些什么事。” “去!你小子是想累死朕呢。”正宁帝笑骂了萧景曜一句,“也不必太过详尽,朕可不想知道你这一个月都吃了些什么。” 萧景曜一脸严肃地点头,“那是自然,一个月怎么够,必须得写一年。” “咳咳咳……”正宁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没好气地拿着奏折拍了拍萧景曜的脑门儿,“又淘气!” 咳嗽完后,正宁帝又对萧景曜说道:“户部十二司,每个司都设有郎中。依胡阁老的性子,肯定是想把你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的。不过,朕倒是觉得,你自己可以试着独当一面,主领一司之事。” 萧景曜沉默片刻,说了一声,“郎中之上,还有员外郎,就算单独去一司,臣也不能主领一司之事。” 郎中从五品,员外郎正五品。萧景曜也想当一把手,奈何职位不允许,顶上还有个一把手在呢。 正宁帝理所当然道:“他要是没你干的好,等到考评之时,这位置不就是你的?” 萧景曜都震惊了,这算什么?皇帝手把手教你怎么升职? 萧景曜更是从正宁帝的话里抓到另外一个重点,“考评?陛下的意思是,下次官员考评,我这个升了两次官的,也跟着一起考评,干得好又升职?” 卧槽,这就是天子宠臣的待遇吗?本来两年破格升两次官就够炸裂了,没想到正宁帝还想继续这个状态,这么一算,萧景曜要是干得好 , 明年年底官员考评过后, 指不定又能升一次官。 二年升官二次,走完了别人九年才能走完的路。 什么叫做飞速升职啊家人们。 萧景曜这个资本家都被正宁帝的阔气给惊呆了,忍不住给自己制造点升官障碍,“臣资历不够,升官太快,底子打得不够扎实,难免有点虚……” 正宁帝对萧景曜可有信心了,闻言立即道:“你的底子还不够吗?朕看你处事处处周到,性子十分沉稳。若是朝中只按年纪来排官位,那现如今阁老们都该是那几位快八十的老大人。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官场之中,能者上,庸者下,也是寻常。” 正宁帝对萧景曜寄予厚望,抬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语重心长道:“但你要做得足够好,堵住朝堂上的悠悠众口。你看,这一次朕要升你的官,朝中可有人说闲话?最爱挑刺的御史都跑出来要人了。你只要继续展现出你过人的能耐,朕要升你的官,他们也无话可说。” 萧景曜压力倍增。 如果官员考评按照百分制来算的话,一般官员可能在70到80分左右,不好不坏,没有特别亮眼的成绩,也没有什么失误的地方,可以平调,可以升职,也可以降职。这时候,考验的就是官员本人的人际关系了。 出众的官员打90分,做出过让人眼前一亮的政绩,升官妥妥的。更优秀的能考满分,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被正宁帝破格提拔,不会有任何人说闲话。 萧景曜先前已经考过一百分了,连着破格提拔了两次。这一次,萧景曜要是还想继续升职,那老一百分都不够,还得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额外加分。这还能如了正宁帝的愿,在明年年底的官员考评中,再让正宁帝将他提拔一回。 这个难度…… 饶是萧景曜两辈子都是学神,这会儿都有些麻爪。试卷总共就一百分,也没个附加题,要考出比一百分还高的分数,这不是纯纯为难人吗? 没有附加题,还得自己来创造附加题,自己出题自己刷,还必须让所有人都认可…… 真要达到这个标准,怪不得官员们都会心服口服。 讲道理,谁碰上这么个变态的同僚还不心服口服的?大家还在认认真真答题的时候,对方已经在抢出题老师的职位了,二者根本不是一个赛道,能不服吗? 现在压力全给到萧景曜这边了。 萧景曜也不由苦笑,“陛下确实对臣寄予厚望。” 给萧景曜安排的第一个独立完成的任务,上来就是地狱难度。 只能说,正宁帝实在太过相信萧景曜的实力。 见萧景曜想明白了其中的难处,正宁帝笑得更开心了,再次用力拍了拍萧景曜的肩,像个老顽童一样眨了眨眼睛,语气轻快地对萧景曜说道:“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萧景曜无奈,“陛下,您想看臣的笑话就直说。” 回答他的是正宁帝爽朗的大笑声。 但正宁帝也不是真的要给萧景曜设置一个不可 能完成的任务,当即笑道:“朕说过,要让你在六部都轮一圈。若是你觉得户部找不到功劳,可以去其他五部看一看。” 说得很好,下次别再说了。 萧景曜的神情更为无奈,六部是陛下您的,可不是臣的。我要是想去哪儿找功劳就去哪儿找功劳,还能被这点障碍给困住? 正宁帝再次大笑。 笑了好一阵儿,正宁帝才直起身,从衣襟里掏出块绣着梅花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给萧景曜指了条明路,“福王现在又开始偷懒,朕看你可以去鞭策鞭策福王。他现在领的就是员外郎一职,你把他压下来后,这个员外郎的位置不就成了你的吗?” 厉害了我的陛下。为了考验臣子,亲儿子都能拿出来祭天啊。 萧景曜嘴角抽搐,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吐槽正宁帝还是该心疼福王,脸上的表情一度十分复杂,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正宁帝却话锋一转,认真对萧景曜说道:“福王肚子里的墨水还是少了点,以前念书的时候,全把聪明劲儿用在怎么糊弄朕上了。你要是得空,顺便给福王灌点墨水进去。” 萧景曜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好家伙,陛下您这是给我一份工资,让我干两份活啊。 这种剥削程度,资本家看了都落泪。 萧景曜憋了许久,还是没憋住,说了一句,“陛下,这是另外的价钱。” “噗——”正宁帝一口茶全都贡献给了桌子,差点笑岔气,一边笑,一边用发抖的手指指着萧景曜,眼角又笑出了泪花,“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促狭话?” 萧景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臣这是无师自通。” 正宁帝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还在乐个不停,点头笑道:“行,那朕就把这份束脩给补上哈哈哈。” 萧景曜回府没多久后,正宁帝的赏赐立马就到了。金银玉石,古董字画,名贵的香料和布料各一大箱子,看得齐氏和师曼娘的心怦怦跳。老天爷诶,这可是陛下赏赐下来的东西呢,多体面! 怪不得大家都说曜儿是天子近臣,很受陛下宠爱。现在看来,这话一点都没错! 其他官员收到萧景曜又得了正宁帝厚赏的消息,心中都已经麻木了,萧景曜得了赏赐嘛,多大点事儿啊,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一点都不羡慕,一点都不嫉……不,他们好嫉妒! 所以萧景曜凭什么能获得这么多赏赐!! 第 68 章 068 教导福王这件事,萧景曜只要一想就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看看福王小时候的老师们都是哪些人。福王刚过开蒙的年纪,正宁帝正好登基。皇子们的老师,从上书房随便拉出一位来,腰杆子都比萧景曜硬多了。 人家还有个明确的师长的头衔在,福王都对学习不感兴趣,光想着怎么去糊弄正宁帝。现在十多年过去了,福王都已经出宫开府,去户部领了差事干活了。萧景曜这个连明面上的老师头衔都没有的从五品户部郎中,要去教导福王,正宁帝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爱学习的学渣,就算长大了,也不会突然好学起来变成学霸。尤其是福王这种没有任何生活压力又没有更高追求的人,更加不会有学习的动力。 谁让福王投胎技能满点,生下来就站在了金字塔顶尖。这样的人,自己又只想当咸鱼,想激发出他的学习动力,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萧景曜对福王没什么恶感,甚至觉得福王的性格挺好玩的。但是要当福王的老师,给他灌点墨水…… 对不起,告辞! 好在年关假马上就来了,萧景曜不用立马面对福王,还能趁着这段假期想想办法。 家里的年货,齐氏和师曼娘早就列好了单子,全都置办好了,根本不用萧景曜费心。 萧元青顺便帮着把关,给出合适的意见,并亲自买了礼物送去公孙府和承恩公府。 反正萧景曜和公孙瑾的关系紧密,大家都知道。 至于顾将军府,那还是得萧景曜亲自登门。 未来女婿讨好老丈人的事儿,当然得女婿本人出马。 萧景曜带着一大车的年礼到了顾将军府。 顾明晟一家人现在主打的就是一个低调。除了上次在围场护驾表现了一把之后,顾明晟和吴长缨又佛系了下来,平日里就在府中练练身手,偶尔带着顾希宁去庄子上住几l天,不知道推掉了多少武将们的邀约。 萧景曜在正宁帝身边当了将近一年的中书舍人,自然知道正宁帝对顾明晟的态度。 尤其是在顾明晟上交完兵权,干脆利落地将所有权利都还给正宁帝后,在正宁帝心中,顾明晟已经是最值得信任的臣子。 萧景曜隐隐感觉到,正宁帝是有意将顾明晟作为托孤重臣的。 但正宁帝又有些忌讳太子和顾明晟有任何往来,每当太子提到顾明晟,正宁帝虽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脸带笑意,但萧景曜通过无数次复盘,总觉得那个时候,正宁帝看向太子的眼神比平时少了几l分温度。 萧景曜一开始担心正宁帝这是忌讳顾明晟功高盖主,后来才咂摸出味儿来,正宁帝眼中那份冷意不是冲着顾明晟去的。 那就只能是冲着太子去的。 天家父子关系,这可是大雷。萧景曜都没敢继续深思,反正目前正宁帝和太子还是父子情深,在正宁帝眼中,太子的分量依然和其他皇子有壁。萧景曜只要老老实实地当他的中书舍人,听从正宁帝的吩咐就 行。 为了自己的脑瓜子着想,不该想的事,萧景曜一般都不去折磨自己的大脑。 只是东宫那边依然频繁地请太医,次数并不比正宁帝请太医的次数少。萧景曜在宫里当值了那么久,宫女内侍们又对他十分亲近,消息想不灵通都难。 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呢,正宁帝就是盯东宫盯得最紧的人。萧景曜经常听到正宁帝空闲下来后,询问苏世安太子的情况。 那会儿萧景曜只把自己当壁花,回家复盘的时候也不由为太子掬了一把同情泪。就……时刻被人盯梢的感觉还挺诡异的。怪不得太子在宁王等人出宫开府后,性情突然变得急躁起来。 以前正宁帝一盯就盯所有皇子,太子的东宫,皇子们的皇子所,都是正宁帝的重点关注对象。现在三个小皇子还没到去皇子所单独住的年纪,有自己的母妃看着,正宁帝这一腔父爱可不就只往太子一个人身上倾注过去了? 不过这待遇又是宁王求都求不来的,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萧景曜轻舒一口气,将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打散,莫名觉得正宁帝让他教导福王还挺好的,好歹接触的不是宁王。不然的话,以宁王的头铁,要和太子刚到底的架势,萧景曜真担心自己一个不慎就被宁王拖进大坑。要是他成功了倒还好,全家性命保住了。要是宁王失败了,哦豁,完蛋,一大家子的项上人头全都保不住。 这么刺激的游戏,谁乐意跟宁王玩啊? 主要萧景曜看着宁王,也没有什么英明神武一代霸主之相,才不想和他有任何关联。 福王就挺好,虽然咸鱼了点,但皇子还是咸鱼的好,至少不会带着身边一堆人的脑袋去冒险。 萧景曜莫名其妙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顾明晟早就在家等着萧景曜。 别看顾明晟在战场上勇猛无比,杀得敌人闻风丧胆。实际生活中,顾明晟却一点架子都没有,相当随和,也不是健谈的性子,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回京一年,顾明晟只在正宁帝要给边关将士们发双倍月银时主动站出来,提议把喝兵血的人全家老小都送去边关干苦力。其他时候,顾明晟只站在殿里充人数,正宁帝不点他的名,他绝不主动发言。 见了萧景曜,顾明晟也没有什么老丈人的架子。 相反,顾明晟十分欣赏萧景曜,见了萧景曜过来,顾明晟的脸上就露出了笑意,温声问他,“可觉得冷?屋里放了炭盆,若是不够,我再叫人添点。” 萧景曜赶紧摆手,眉眼弯弯,“不必了,我火力旺,不怕冷。一路上都是坐着马车过来,到了门口才下车,府里又把雪扫得干干净净,我脚上一点雪都没沾上。” 顾明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景曜脚上的皂靴,见那靴面果然干干净净,一点雪痕水渍都没有,顾明晟便知道萧景曜说的并不是客套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l分,“希维这些天一直在念叨着你,说是写了一篇令人拍案叫绝的策论,必须得让你看看。” 顾明晟这话一说完,刚走进花厅的顾希宁就忍不住放声大笑,“他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写的文章不好过?不管他的文章写成什么样,在他眼里,都是令人拍案叫绝的好文章!景曜,你可别惯着他。该指出的错漏都别放过,千万别夸他。希维那小子,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能开染坊。平时没人夸他,他都能一个人得意洋洋。要是你再夸了他,那他不得上天?” 萧景曜的眼神飞快扫过顾希宁空荡的右手袖子,眼神直视顾希宁含笑的双眼,发自内心地敬佩顾希宁,同样笑道:“写得好不好,得看了之后才知道。” “说的是!”顾希维拿着自己写好的策论,得意洋洋地在顾希宁面前晃了晃,“大哥你就会埋汰我!看看,我这策论写的,绝对比一般秀才强多了!明年的乡试,我的策论指定能行!” 简直自信爆表。 吴长缨一巴掌拍在顾希维后脑勺上,用暴力的手段让顾希维从美梦中醒过来,“你就不能稳重点?” 顾希夷站在吴长缨身边,笑着对顾希维刮了刮脸,意思很明确:小哥你脸皮好厚! 做完这一套动作后,顾希夷突然想到萧景曜还在场,赶紧收了脸上促狭的笑容,紧张地往萧景曜的方向看去。 萧景曜笑着对她眨了眨眼,顾希夷的神情瞬间就放松了下来,俏皮地回了萧景曜一个眨眼,而后大大方方地往萧景曜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托着腮看顾希维耍宝。 顾希维当场就不淡定了,连连摇头叹气,“果然是女生外向啊……” “小哥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哦,当心我告诉周姐姐你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顾希维瞬间没了声,脸上慢慢爬上了红晕。 萧景曜好奇地看向顾希夷,顾希夷悄悄凑过身来,压低声音向萧景曜解释道:“娘为小哥说了门亲事,是翰林院周翰林的孙女。周姐姐性子可好了,温柔娴熟,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书香门第家的姑娘,浑身都是书卷气。不过我们两家还没正式下聘,所以娘不让我往外说。” 萧景曜见顾希夷亮晶晶的眼神,就知道她对这位会成为她小嫂嫂的周姑娘十分满意。 顾明晟和吴长缨感情深厚,和吴长缨生死相伴,从未有过第三人。顾家几l兄妹从小就见着父母恩爱,心里对未来的伴侣自然也十分期待。 顾希宁娶的是边疆一位田姓武将家的女儿,性子爽利,使得一手好刀,还跟着吴长缨的娘子军一起上过战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顾希宁断臂那一战,要不是她拼死相救,指不定顾希宁就要丢掉性命。顾希宁断臂后,自暴自弃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还是田氏一巴掌将他打醒,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夫妻俩的感情自是不必多说,就是子女缘分浅了点,成亲多年一直未有子嗣。田家急得不行,顾明晟和吴长缨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只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的事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一直到进京后,田氏都还没传出好消息。 顾希维是小儿子 , 嫡长子和嫡次子有着微妙的区别, 顾明晟和吴长缨对他不若像对顾希宁那般严厉,顾希维的性子自然就跳脱一些,是家里的小霸王。 在萧景曜看来,顾希维这爆表的自信心,很明显就是家里宠出来的。 听到顾希维的亲事定了下来,萧景曜也有些惊讶,再仔细一问,好家伙,这可真是缘分。 顾希维未来的妻子,正是萧景曜在翰林院那间办公屋中,周翰林的孙女。 别看周翰林自己躺平当咸鱼,他的长子可一点都不咸鱼。对方勤勤恳恳地念书科考,一路顺顺利利地考中进士,当了官后依然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地干活,是个有本事的官员,被外放出去任了通判一职。 眼下同顾希维定亲的,应当就是周翰林长子的女儿。 萧景曜想了想周翰林的做派,觉得顾家结这门亲事也不错。 周翰林再咸鱼,也是清贵的翰林,又有个出息的儿子。顾希维以后要走文官路线,在翰林院有周翰林帮扶,外地还有个官职不低的岳父,又有萧景曜这么个天子宠臣的妹夫,资源妥妥的。 见顾希维一张白净的脸已经变成了粉色,萧景曜心下好笑,故意对着顾希维拱手道:“恭喜。” 顾希维僵硬地把策论往萧景曜面前一拍,生硬地转移话题,“快看!” 萧景曜笑着低头,认真看起顾希维的策论来。 嗯……怎么说呢,写得倒是还行,但离令人拍案叫绝的程度,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顾希维一见萧景曜这表情就知道萧景曜在想些什么,没好气道:“和你当然不能比,但我又不傻,没事和你比什么?你这样的人物,科举考试几l百年来,也就出了你一个。我才不会这么想不开和你比。你就说,我和一般秀才比,这策论是不是比他们强得多?” 不得不说,顾希维虽然自信心爆棚,但还是有一定的理智在的。 没等萧景曜开口,顾希宁先给顾希维泼了一盆冷水,“爹娘给你请了名师,还有景曜这个几l百年难遇的天才指点你。你要是还比不上一般的秀才,那你的脑子是用来干嘛的?” 顾希维耷拉着脑袋,“大哥,你骂得好狠啊。” 顾希宁无奈,“谁骂你了?景曜没挑出问题,看来你这篇策论确实写得不错。” 顾希维瞬间就抖擞了起来,仿佛一只刚刚获胜的小公鸡,得意地看着顾希宁,“那是当然!我那些书可是一点都没白念!” 顾希宁不由摇头失笑,看向顾希维的眼中满是纵容。 萧景曜见话题又来到了自己身上,微微一笑,用手指点了策论上几l个地方。顾希维也明白过来,将策论收进怀里,面上却毫不认输,继续得意洋洋地看着顾希宁。 顾明晟和吴长缨含笑看他们兄弟俩斗嘴,等到顾希维嘚瑟够了,又狗腿地跑去为顾希宁端茶倒水够,顾明晟才笑着摇摇头,将眼神移到萧景曜身上,“年后你就要去户部,那边的账目可不简单,你要多留个心眼。” 萧景 曜也猜到了这茬,户部管着国库。国库存银的数目,萧景曜曾经听胡阁老同正宁帝提过,目前国库共有银子四千多万两。这么一大笔数目,谁不心动?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官员们最常用的贪墨方式就是做假账。这不巧了吗,萧景曜就擅长这个。哪个大老板不懂得账目里头的弯弯绕绕?那怕不是公司还没走上正轨就先倒闭了。 萧景曜这种白手起家的富豪,对账目更是精通。事业刚起步时人手不够,萧景曜一人身兼多职,财务的事儿当然了解得透透的。 这年头儿的假账本,还真很难糊弄住萧景曜。一是萧景曜本身实力过硬,能看出账目有问题,二嘛,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什么信息查不到。萧景曜最开始了解财务这行时,顺带了解了一下历朝历代的贪官们怎么贪污做假账。 这不,正好专业对口了。 萧景曜都觉得这一幕挺地狱笑话的。谁知道他上辈子心血来潮时查的东西,这会儿还真就派上用场了呢。 为户部的贪官污吏们点蜡。 顾明晟则担心萧景曜被人坑,“我见你没有幕僚,要不要我替你寻几l个靠谱的幕僚和账房?” 吴长缨也帮腔道:“这倒是个问题。户部那帮人都是老狐狸,他们中有的人要真有问题,怕是设下了不少陷阱等着你落套。你没个能商量的人,单打独斗,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 说完,吴长缨又提醒萧景曜,“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要去跟着福王做事?福王现在管银库,那个位置可不简单,多少人为了银库员外郎的位置,头都打破了。别说银库员外郎,就算是看守银库的府兵,都有一堆人争着抢着去干。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用我多说,你自己都能明白过来。” 顾希宁听得眉头直皱,倏而看向萧景曜,“去演武场,我再帮你把身手好好练练。” 萧景曜无奈,“不至于这么紧张吧?天子脚下,他们莫非还敢当街杀人不成?” 顾希宁一脸严肃,“陛下去围场,都有人胆大包天敢行刺陛下。我知道你不是个随波逐流的人,若是账本有问题,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更何况,陛下对待贪官从不手软,他们若是真的对国库的银子下手,那贪墨的数额定然少不了,足够将他们抄家灭族。这等性命攸关的大事,你说他们狗急跳墙之下,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顾希夷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看着萧景曜,眼中满是担忧,“大哥说的有道理,你还是多练练身手,若是真的碰上了什么意外,好歹也有几l分自保之力。” 萧景曜含笑点头,对着顾希宁微微躬身,“那就劳烦大哥了。” 顾希维故意起哄,“哦哟,大哥劝不管用,小妹一开口,某人就巴巴应了下来,当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小哥!”顾希夷狠狠踩 了顾希维一脚。 顾希维夸张地大叫一声,倒在椅子上,“我说句实话都不行了?哎,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 顾希宁也不由失笑,领着萧景曜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嘴里还说道:“别看希维和希夷吵吵闹闹,实际上,家里最宠希夷的就是他。其他人给了他委屈受,他可能还能忍一忍。要是欺负到了希夷头上,他能跟别人拼命。” 萧景曜笑着点头附和,“当兄长的就是该这么护着妹妹。希夷这么可爱,兄长们宠着她也是应该的。” 顾希宁暗暗点头,不再提这一茬,转而问萧景曜,“你可有用着趁手的兵器?” 到了演武场后,顾希宁更是豪气冲天,不管萧景曜的眼神落在哪样兵器上,顾希宁都能当场给萧景曜来上一段。 上过战场的将领就是不一样,萧景曜几l乎能从顾希宁的一招一式中闻到血腥味。顾希宁一认真起来,简单的演武场就被他变成了你来我往厮杀不断的战场,杀气如有实质。萧景曜都忽略掉了顾希宁空荡荡的右臂,猛将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萧景曜的身手在文官里能排前列,和一部分懈怠了的武将也能打得有来有回。但碰上顾希宁,那是真的打不过。 哪怕顾希宁只剩下一只手,依然防守得滴水不漏,萧景曜根本无法突破他的防线。 有这样一位猛将一对一指导,萧景曜的身手在年关假中突飞猛进,甚至已经能和顾希宁打得有来有回。别说是顾希宁,就连站在一旁观战的顾明晟,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顾明晟还有些可惜,私底下悄悄对萧景曜说:“我看你当初要是走武举的路子,定然也能成为一员大将。你爹天生神力,你的力气也不小,又有勇有谋,智计无双,若是到了军中,一定会是比希宁更重要的人物。” 萧景曜都没想到顾明晟对自己的评价会那么高,心下也忍不住小小的嘚瑟了一回。这可是战功赫赫的顾将军的赞许和认可诶,谁听了能不飘? 托顾希宁和顾希维时不时给萧景曜来个突然袭击的福,萧景曜现在走路都绷着一根神经,习惯性地防备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顾希宁和顾希维。 直到身手大概练出来一点点,有了进步后,顾希宁没再接着锻炼萧景曜,而是给了萧景曜一队护卫。 这可不是普通的护卫,是原来边疆的精兵。虽然只有八个人,但个个儿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从战场下来的精锐,天生就对危险的感知比较敏锐。 顾明晟还是放心不下萧景曜,担心萧景曜在户部搞出天大的事来,特地将这一队精锐中的精锐给萧景曜护身。 萧景曜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不愿去想自己在顾明晟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莽撞形象。 这一年的上元夜,萧景曜当然邀了顾希夷一同出门逛街赏景放花灯。 京 城的上元夜只会比南川县的更热闹, 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猜灯谜的铺面前挤满了人,又有跑江湖卖艺的,铜锣敲得邦邦响,吐火吞火惹来一堆人的惊叫声。 最吸引人眼球的当属药发木偶和打铁花。药发木偶足有十层,每层装饰各异,点燃火药后,药发木偶便一层一层转了起来,一环扣一环,堪称是将火药用到了极致,算到了极致。不远处的打铁花更是令人惊叹,滚烫的铁水被抛到到半空中,在还未落下的时候,另一人拿着木板对着铁水猛击,顿时便是一阵火树银花。真真儿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顾希夷往萧景曜身边靠了靠,好奇又兴奋地看着漫天坠落的火花,雀跃道:“这些火花落下来,不会烫伤人吗?” 萧景曜想了想,说道:“那是铁水,冷却的速度很快,在空中就冷下了来了,落在人的身上也不会烫伤人。” “原来是这样!”顾希夷眼神亮晶晶,又看向了不远处的赤脚过火堆,再次问萧景曜,“那也是真的吗?会不会是骗人的?” 萧景曜心说这应该是莱顿弗罗斯特效应原理,继续耐心地向顾希夷解惑,“你看他们的脚,都是湿的。等他们走上火堆后,水被火堆的温度蒸发,会形成气体保护他们的双脚。只要不在火堆上待得太久,就不会被烫伤。” 萧景曜还看到这些江湖艺人在走火堆时,往火堆里扔了些东西,继续说道:“他们往火堆里扔的,应当是朱砂和硼砂。这两样东西在融化的时候,会带走大量高温。所以他们在走火堆的时候,火堆的温度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高。” “竟然是这样吗?”萧景曜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叹,吓了萧景曜一跳。 萧景曜下意识地将顾希夷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面前这位戴着弥勒佛面具的男子。 对方微微一愣,而后爽快地摘下了面具,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是我啊!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真要像你说的这样,那我是不是也能像他们那样干。嘿嘿,到时候我还可以给父……父亲展示一下我新练的绝活!” 萧景曜冷汗都快下来了,苦笑道:“您要是真练了,我怕是就危险了。” 要了个命了,福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今天人这么多,自己怎么还能和福王碰上? 福王一点都没有打扰到了萧景曜和顾希夷的自觉,就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熊孩子一样,不停地追问萧景曜,“你只要告诉我这会不会受伤就行。” “当然会!”萧景曜斩钉截铁。 福王狐疑地看着萧景曜,“你没骗我?” 萧景曜无奈,“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他们能练成现在这般轻松的模样,平时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您身份尊贵,何必让自己受皮肉之苦呢?” 福王觉得萧景曜说得对,终于不再提这茬。 萧景曜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还好福王是个听劝的。不然以正宁帝对福王的宠爱,福王要是因为自己这几l句话跑去练赤脚过火堆,还受伤了,正宁帝能给自己好 果子吃? 萧景曜想想就头大如牛。 福王颇为遗憾地看了眼引发众人惊呼的赤脚过火堆表演,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笑弯了一双眼,乐呵呵道:“我父……我爹都跟我说了,让我跟着你多学点东西。本来我还不乐意,不过现在一看,你也是个妙人,以后我乐意听你的。”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萧景曜脑海里突然浮现这个念头,而后故意同福王开玩笑,“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大胆一点,这些东西,您可千万别学!” 福王顿时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阵儿,福王才直起身,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凑近低声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不会学的。” 而后,福王的声音压得更低,萧景曜都要费劲儿凝神细听才听得清,“我要去宫里给父皇和大哥送礼物了,你和你的未婚妻好好玩吧。” 话音刚落,福王已经大步向前,将手里的弥勒佛面具往身后一抛,对着萧景曜灿烂一笑,而后转头就走,再也没回头。跟在他身后的护卫赶紧接住面具,对着萧景曜点头示意,同样没了身影。 顾希夷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摇头道:“福王这性子,简直比小哥还闹腾。” 萧景曜笑而不语,带着顾希夷放完了河灯之后,才将她送回家。 过完上元节,社畜们也得继续干活了。 开年工作的头一天,自然是要上早朝的。萧景曜四点就爬了起来,天还没亮就等在了宫门口。乘着轿子过来的胡阁老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俊秀得格外突出的萧景曜,心情更是大好,特地来提醒萧景曜,“别忘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得来户部当值了。” 萧景曜笑着点头,“下官不敢忘。” 胡阁老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特地叮嘱萧景曜,“等会儿你就走在我身边,有人替我提灯笼照亮路,省得乌漆嘛黑的,一脚踩空不知道掉进哪个地方。” 胡阁老这一番好意,萧景曜自然是领情的,顶着无数人快要将他烧穿的目光,萧景曜就这么从容镇定地站在胡阁老身边,和胡阁老一起进入宫门前去上朝。 不得不说,有人在旁边点灯笼,这夜路确实好走的多。 萧景曜这次升官后,早朝站的位置又往前靠了靠。 大齐规定,京官不管品级多低,都得来上朝。 萧景曜一开始以翰林院修撰的身份来上朝时,正好站在殿门处吹冷风。现在的位置就好得多,起码不会有冷风嗖嗖刮过他的背。 同一届的进士,自然会被人拿来对比。如今陆含章还在原地吹冷风,萧景曜已经站在了大殿中等的位置。其他官员看向陆含章二人的目光也格外有深意。 开年第一天,好消息是没有什么大事,坏消息是正宁帝再次申明,官员不可贪腐枉法,甚至有意查近五年的账目。 萧景曜一听,眼前就是一黑。 顾将军给自己的护卫给得妙啊,这账一查,六部九寺还有其他部门,不会来个无人生还吧? 萧景 曜不用猜都知道,胡阁老肯定会把查账这事儿的大头交给自己来办。近五年的账目……户部掌管天下钱粮,人口,土地…… ?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68 章 068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别说查账,就是要把它们全看一遍,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更别提查这个账会得罪多少人,贪官们在性命攸关之际,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正在查问题的人。这一招也不是不行。 萧景曜突然就觉得,未来岳父当真是思虑周全。想的更深一点,怕是未来岳父早就猜到了正宁帝的心思了吧? 这个心思……有点可怕啊。 怪不得顾明晟回京后从不轻易发表意见,要是他猜正宁帝的心思一猜一个准,那怕就不是美谈,而是事故了。 下朝后,福王乐颠颠地跑来找萧景曜,好奇问他,“你还懂得什么东西?昨晚说的那些就挺好,你有空可以跟我多说说,我爱听。” 萧景曜皮笑肉不笑,“殿下,臣见您的算盘打得挺不错,查账的事儿……” 福王恨不得当场扭头就走,脸上写满了“退退退”,“别来找本王干活,本王只想舒舒服服地混日子!” 萧景曜:“……” 真是预料之中的回答。 胡阁老亲自带着萧景曜来到户部。福王虽然嚷嚷着不想干活,还是走在萧景曜另一边,和萧景曜一起进了户部。 两人什么都不用说,行动上就已经表明了他们对萧景曜的态度。 户部当然是胡阁老为尊,一开始福王过来的时候,大家还担心福王和胡阁老争权夺利,殃及他们这些池鱼。结果福王来了户部后成天睡大觉,大家也就只把福王当成吉祥物给供起来。 吉祥物也是有分量的,单凭身份就能压死人。福王和胡阁老,绝对就是户部的第一和第二号人物。 他们俩同时为萧景曜保驾护航,其他人哪怕对萧景曜有再大的意见,面上都不敢露出分毫。 和进翰林院的冷遇不同,萧景曜一来户部,就受到了大家热情的欢迎。 胡阁老亲自带着萧景曜去了银库,告诉萧景曜他要干些什么活,顺便将户部堆积的账本分了一大半任务给萧景曜。 到了银库之后,萧景曜终于明白为什么福王能每天都在这里睡大觉了。 银库员外郎,重点就在于看守库房。 每天放库兵进去守卫,下午散值后,再让人检查库兵有没有偷带银子,一天的事儿就干完了。 这是什么天选养老地方?周翰林看了都流泪。 让萧景曜十分震惊的是,看守银库的库兵,每天散值后,需要将自己脱得光溜溜,证明自己没有藏一两银子,由其他人检查完毕,确认无误后,才能放他们回家。 这一套搜查流程,比科举检查还变态。起码萧景曜参加科举考试时,不用将自己脱个精光。 这种 事情,福王当然不会亲自去干的,都是安排别的官吏去检查,福王只要听最终的结果就行。 在萧景曜的追问之下,福王也黑着脸承认,“本王偶尔也会进去查看一番,看他们是不是在蒙骗本王。想要糊弄本王,没那么容易!” 萧景曜想起了某些奇葩事,瞬间痛苦面具。 福王疑惑,“本王说得不对吗?” 萧景曜微笑脸,“不,殿下说得非常对。时不时进去检查,也能对他们有所震慑,一般人糊弄不了殿下。” 福王瞬间抬起了下巴,很是得意,“父皇还骂我只会睡大觉。我还是挺能干的。” 萧景曜也只有点头同意。 果然不出萧景曜的预料,胡阁老将查账的事儿全都交给了萧景曜处理,拍着胸脯对萧景曜说道:“碰上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我一定替你做主!” 萧景曜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胡阁老,既然要查账,不如先看看总账同银库中的数目对不对得上数,这样也好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查。” 胡阁老有些意外,“银库中的银子,去年各地收上来后,十三清吏司的员外郎们一起算的账,最终统计到我这里,数目应当不会有误。” 胡阁老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又提了一句,“去年正好让他们用的你写的数字来记账,就算他们想做假账,碰上这么个新东西,也得认真琢磨琢磨一段时间,才敢下手。” 萧景曜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的重点不在这上面,而是在库房的银子上。胡阁老亲自对过数目,那再好不过了。萧景曜再接再厉,“数目和银钱都对得上,才好去查其他的账。若是总账都出了问题,其他地方的错处只会更大。” 胡阁老费尽心思才将萧景曜抢来了户部,当然不会驳萧景曜的面子。萧景曜提出的建议也十分中肯,胡阁老当即拍板决定,“那就按你说的,先查库房的银子和总账对不对得上数。” 说完,胡阁老立马从记忆中调出了现在库房存银的数据,“老夫若是没记错,去年算完账,国库统共有四千六百七十三万六千二百四十二两银子,这个数我和其他员外郎们对了好多遍,不会有错。” 萧景曜不置可否,等待重新清点出的库房银子的数据。 果然不出萧景曜的预料,在胡阁老发话说要重新清点库房银子的数目之后,整个户部的气氛都不对了。 本来最清闲的银库司瞬间成为了户部的焦点,所有人都被人紧紧盯着,等着清点出来的银子的数目。 福王不干活,只监工,萧景曜拿着秤和星戥,领着一帮人打开一箱一箱库银,重新清点银子的数目。 胡阁老亲自坐镇,带了一队兵在外守着,出现任何动静,只管将人拿下。 四千多万两白银,要清点也不容易。 将库银数目全部称出来算出总账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让胡阁老震惊的是,这次清点出来的数目,竟然比总账上的数目少了将近一百万两! 胡阁老勃然大怒,“谁敢在国库弄鬼?” 福王好奇地看着萧景曜,“你怎么知道库房的银子数目不对?” 萧景曜才来几l天,就能看出库房有问题?这得是多利的一双眼啊。 萧景曜再次痛苦面具,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他。 那种变态至极偷库银的方法,萧景曜上辈子看完后只想重金求购一双没看过这个消息的眼睛。 谁知道现在竟然还真用上了呢?! 第 69 章 069 看着福王和胡阁老不解的目光,萧景曜露出了疲惫的微笑,语重心长地说道:“听我的,别问,对你们的脑子好。” 胡阁老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怎么能不问?那可是近百万两银子!” 萧景曜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胡阁老,若是下官有办法查出库银大盗,你是否可以先不问?” 不是萧景曜故弄玄虚,而是那玩意儿L,简直匪夷所思,说出来能把胡阁老和福王的三观给震碎。百闻不如一见,还是捉贼捉赃,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才会相信。 胡阁老冷笑,“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什么场面没见过?你未免太过看轻老夫!” 但看着萧景曜脸上的痛苦面具,胡阁老还是缓和了神色,放轻了声音点头道:“你既然有了主意,那本官就将这事交给你来查办。一个月之内,可否破案?” 萧景曜想了想,拱手道:“阁老若是愿意配合,应当可以。” 胡阁老自然是点头应下,“那这事便交由你查办。若是有不便之处,尽管来问我。” 胡阁老还是挺讲诚信的。一开始把萧景曜挖来户部时就向萧景曜保证,有困难来找他。现在这话依然做数。 萧景曜自然是感激不已,碰上一个好领导,当真能省许多心。 福王好奇地瞅瞅胡阁老,又瞅瞅萧景曜,头上堆满了问号,激动地发言,“那我呢?我要干点什么?” 这么神奇的事儿L,福王表示,他也想参与。 胡阁老和萧景曜齐齐陷入沉默。好一会儿L,胡阁老将先前保证关照萧景曜的屁话收了回去,一点都没有前辈爱的将福王这个难缠的家伙踢给了萧景曜,“既然此事交由你全权查办,殿下又这般热心肠,你也能去找殿下求助。” 福王登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目光中满是期冀。 萧景曜心下无奈,嘴上却道:“下官还没想好具体的法子,若是有需要殿下配合之处,还请殿下多多配合。” 福王小鸡啄米般点头,很是兴奋,“是让我打入敌人内部?还是让我装傻,对库银大盗的一些小伎俩视而不见,到最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听福王这话就知道,他平时没少看话本子。 萧景曜脸上露出了一个客套的微笑,真心实意地夸赞福王,“殿下的想法十分合理。” “是吧?本王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不错。”福王更加来劲儿L了,又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看着萧景曜的目光瞬间就亲近了不少,乐呵呵道,“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本王英明神武,怎么会被这等宵小糊弄?” 说完,福王又忍不住皱眉,认真思忖道:“只是库银看守十分严格,有府兵把守不说,府兵回家,还要脱衣验身。哪怕是户部之人监守自盗,这手段也未免太过高超。难不成银子还能长脚跑了?” 一听这话,萧景曜又要开始痛苦面具,好在被死去的记 忆攻击久了,萧景曜也就淡定了。这会儿L萧景曜脸上还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一脸高深莫测,对着福王说道:“等到捉贼拿赃那日,殿下就明白了。” “?[(” 萧景曜继续微笑,十分好心地建议福王,“下官见殿下清减了些,到时候案子破了之后,殿下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忧心。好吃好喝等着郎中们将犯人和罪证捉拿到您面前便是。” 福王觉得萧景曜这话说得有道理,当即点头道:“这话不错,到时候本王就备好好酒好菜,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下酒!” 萧景曜:“噗嗤。” 萧景曜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除非实在忍不住,不然一定不会笑。 这会儿L萧景曜实在是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 福王很是困惑,“不好吗?” 萧景曜忍笑,一本正经道:“很好,殿下多吃点。” “那是自然,本子胃口素来不错。”福王满脸都是笑容,也没忘记萧景曜,十分大方地表示,“到时候本王也给你们备上一大桌好酒好菜,抓了贼人后,我们就办庆功宴!” 萧景曜沉默了一瞬,而后拱手道:“谢殿下。” 反正萧景曜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至于其他被暴击到的同僚……祝他们好运,阿弥陀佛。 萧景曜知道自己不该幸灾乐祸,但这事儿L过于黑色幽默,萧景曜在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了无数遍之后,终于开始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一笑的功德,怕是要敲上十年的电子木鱼才能补回来。 既然福王愿意配合,萧景曜也就不客气地给福王安排了任务。 在查出库银失窃之后,整个户部都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中。胡阁老每天的脸色,完完全全就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这数字不是夸张,按照后世的银价,还真就是大几百万。胡阁老那脸色黑的,大家毫不怀疑,要是偷窃库银的罪犯被查出来后,胡阁老能当场撸起袖子冲上去将对方给打死。 户部库银失窃,这么大的事儿L不可能不上报给正宁帝。 正宁帝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呆了,“库银失窃?少了近一百万两银子?” 胡阁老把官帽都摘了,跪在地上请罪,老泪纵横,“臣有负陛下信任,掌管库房这么久,竟然没发现自己眼皮底下就藏着大盗。” 正宁帝头有点晕,“你让朕缓缓,一百万两银子,是怎么带出银库的?” 不说银库的府兵,这么大一笔银子,户部其他人也不瞎啊! 相比起愤怒,正宁帝这会儿L还是震惊居多。 震惊完后,正宁帝的怒火才熊熊燃烧,伸手一指福王,“你不是看着库银吗?莫不是你成天在那儿L睡大觉,让贼子在你眼皮底下溜走了?” 福王委屈,“儿L臣虽然在户部睡大觉,其他郎中可没睡,府兵也一直在看守库银,每天下值,郎中们都会再三查验府兵有没有监守自盗!” 正宁帝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胡阁老,叹了口气,“胡卿快起。这案子确实匪夷所思,你一时不察,亦情有可原。” 正宁帝对胡阁老还是比较信任的,见胡阁老满脸羞愧,都快辞官了,正宁帝又给了福王一个眼神。福王赶紧上前,将胡阁老扶起来,亲自捡起官帽给胡阁老好好戴上,嘴里还念叨着,“胡阁老不必忧心,库银本来是本王负责看管的,就算要责罚,也该最先发作本王。你这官帽还是好好戴着,不然父皇再从哪里找到一个像你这般兢兢业业管理国库的人?” “本王知道,别人私底下都管你叫铁公鸡,将国库的银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说你小气抠门。但他们也不好好想想,他们若是坐在你这个位置上,能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胡阁老的眼泪继续喷涌而出,不住地揪着袖子擦拭泪水,一边哭一边向正宁帝请罪,“臣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不妨事。”正宁帝摆摆手,沉吟了片刻,又看向福王,“你说,萧景曜说他想到办法,能抓住这个库银大盗?” 福王点头如捣蒜,“是啊。儿L臣追问了他好几次,他愣是不明说,想继续卖关子。儿L臣见他也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只能耐下性子,等到他捉贼拿赃的那天了。” 正宁帝再次陷入沉思,胡阁老心下惴惴。 良久,正宁帝深深地看了胡阁老一眼,沉声道:“那便先放手让萧景曜去查,希望他能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一个半月之内查明真相。” “谢陛下开恩!”胡阁老感激涕零,恨不得为正宁帝效死,以证明自己的忠心。 户部库银不翼而飞,还是近百万两的大数目。一般来说,正宁帝该安排大理寺或者刑部的官员来户部查案了。只是别的部门来介入,到底不如自己自查出来问题并解决来得体面。正宁帝愿意给胡阁老这个体面,胡阁老自然感激涕零。 压力又给到了萧景曜这边。 萧景曜倒没觉得压力太大,主要是他心里已经对犯罪分子和作案手段有了大致的猜测,这会儿L只要安排上一出大戏,让他们主动跳出来继续偷库银,才好人赃并获。 而这,还真就需要福王的配合。 福王很是兴奋,眼巴巴地看着萧景曜,“终于有我的用武之地了吗?我要干什么。是带着一队人马威风凛凛去抓人吗?” 萧景曜微笑着摇头,“不,是需要您同胡阁老吵上一架。” 福王:“???” “不是,库银失窃,本王一个失察之罪肯定跑不掉。这时候你还让本王去和胡阁老吵架,本王这么没脑子的吗?”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不变,镇定道:“别人会信就行。” 这话是什么意思?福王一口气梗在心口。认真想了想自己这些年的风评,福王蓦然发现,他大爷的萧景曜这个思路竟 然还挺对。作为一个不学无术只想在户部混日子,又深受皇帝喜爱的皇子,福王眼见着就要挨罚,为此和胡阁老大吵一架把锅甩出去,那可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福王的工作总结:《我的皇帝父亲》。 这标题一出,谁敢和他硬碰硬? 便是胡阁老,也要退避三舍。 福王委屈地看着萧景曜,“我觉得你有意在败坏本王的名声。” 萧景曜看向福王的目光顿时一言难尽。 福王叹了口气,右手扶额,“行吧,本王知道了,本王本来就没什么名声可言是吧?” 萧景曜赶紧摇头,“下官绝无此意。” 福王却不在意这些,吐槽完后就十分心大地接受了萧景曜的安排,给了萧景曜一个嘚瑟的眼神,认真道:“这次本王听你的,你欠了本王一个人情,得好好给本王讲一点新奇的事儿L!” 完全没问题。萧景曜心说自己还有个隐藏任务,就是要给福王灌点墨水呢。反正不管福王学的是什么,自己总归是教了。所以萧景曜答应得也很爽快。 福王比萧景曜更爽快,同意了萧景曜的提议之后,福王立马跑去找了胡阁老大吵一架。 两人吵得非常凶,拍桌子瞪眼,声音吼得整个户部都听得到。 萧景曜就听到福王毫不客气地嚷嚷道:“本王天天守在银库,怎么可能丢银子?谁知道是不是你上回清点银子时,数目出了错!” 胡阁老的声音有点崩溃,“王爷切莫血口喷人!上回清点库银,本官可是带着十三清吏司的员外郎一起清点的!就算本官糊涂了,那么多个员外郎都糊涂了?” “谁知道呢?你可是阁老,他们哪敢质疑你?” “你——王爷你别太过分!” “本王便是过分了又如何?就算到了父皇跟前,本王也是这套说辞!” 然后就是掀桌子的声音。 再之后,福王气冲冲地从胡阁老的办公屋出来,一路上逮谁骂谁,“混账东西,不长眼吗?谁让你从本王面前过的?” “獐眉鼠目,形容猥琐,滚远点,你丑到本王了!” “哪里来的破鸟,叽叽喳喳吵死了,给本王将它打下来!” 毫不夸张地说,但凡有条狗从福王面前经过,高低都得被他踹两脚。 福王的狂暴状态一开启,户部上空盘旋的已经不是阴云,而是一大团黑漆漆的黑雾了,简直是户部所有官员的怨念形成的怨气。 到了银库司,福王依旧余怒未消,拍桌大吼,“人呢?都死哪儿L去了?还不给本王上茶?” 被吓得不轻的一位郎中赶紧给福王倒了杯茶,福王咕咚咕咚连着灌下三杯茶后,还是不解气,拍桌大怒,“本王说错了吗?银库司众人天天守在库房前,每天进出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怎么将银子带出去?依本王看,胡阁老就是老糊涂了,先前清点银子时就记错了账!” “可恶!竟然还想让本王替他背锅,也不看看本 王背后站着的是谁?” 银库司一众官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虽然狂暴状态的福王有点吓人,但他这话说得对啊!凭什么怀疑我们银库司监守自盗,分明就是先前清点银子时出了问题! 府兵下值,经过检查后,得知了这一消息。原本惶恐不安的心顿时就是一定,跑去对福王千恩万谢,“还好有王爷在,能为我们做主。不然,我们怕是要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王爷的救命之恩,臣等没齿难忘!” 福王豪气冲天,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本王可是皇子,父皇素来宠我。我既然当了银库司的员外郎,就不会让我们自己人受委屈!查我们干什么,先让他们查往年的账目去!指不定就是账目出问题了呢,别想让我们顶罪!” 一帮人都哭着给福王跪了下来,用尽了毕生所学,将福王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要不是福王还有那么一丢丢理智,这会儿L都该飘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等到府兵和郎中们都走了之后,福王立即变脸,得意洋洋地看着萧景曜,“如何,本王演的不赖吧?” 萧景曜从客观的角度深深赞美他,“岂止是不错,那真的不像是演的。” 福王的嘴咧开一半,忽然觉得不对,瞪着萧景曜,“你这是在埋汰本王?” 萧景曜严肃脸摇头,“殿下多虑了。” “算了,本王不同你计较。反正本王也是学的宁王。你埋汰的也是他,不关本王的事。”福王抓了抓脸,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这出戏本王已经唱完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萧郎中,第一次挑大梁办案,父皇他们都看着呢,千万别叫他们失望。”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许,“臣定不辱使命。” 福王已经准备撤了,经过萧景曜身边时,顺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还打了个哈欠,“你快点查吧。这些天大家人心惶惶,本王想睡觉都睡不安稳,整个人都憔悴了。” 萧景曜:“……” 算了,好歹福王还是乐意配合自己的,比想象中的最坏打算强多了。 果不其然,有了福王的出头后,银库司众人心头瞬间一松。第二天来当值时,萧景曜明显看到他们的精神状态都和先前大不相同。 一个个神情轻松,步履轻快,和其他司的同僚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他清吏司的同僚们那叫一个恨啊。娘的,你们库银司惹出来的烂摊子,现在我们全部查账,你们反倒屁事没有。这上哪儿L说理去? 有福王当靠山了不起啊! 是挺了不起的。 同僚们痛苦地一边做手上的新活,一边查旧账。再一看,好家伙,库银司那边屁事没有,福王都开始自掏腰包请他们吃天香楼的招牌菜了! 他们也想在福王手底下干活,不用再受这份委屈! 社畜的内心都是共通的。很快,银库司就成了户部最令人羡慕的去处。 有福王在,就算是胡阁老,也得让他三 分啊! 银库司的当然能感受到别人对他们的羡慕。福王这一手,简直给足了他们优越感,所有人都有些飘飘然,每天前来当值,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轻了二两。 福王不处在狂暴状态,还是十分平易近人,没有任何架子的。 银库司上头的乌云散去,府兵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试探地问福王,“殿下,各清吏司现在已经在查账了,我们真的没事了吗?” “?_[(” 众人心下大定,继续掏心掏肝搜刮出他们贫瘠的词汇量,将福王夸了又夸。在他们的嘴里,福王的英明,已经到了拳打六部,脚踢九寺的程度了,不管谁来,都比不上福王一根汗毛。 萧景曜也露出了一张了疲惫的俊脸,一脸不堪回首,“前一阵脑子里每天都绷着一根弦,清点库银时更是眼睛都花了。我就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后来看到那层银光都想吐。还好有王爷在,今年总不至于再库银清点一回。” 福王冷哼,“那是当然。” 说完,福王又一拍桌子,“胡阁老要是不同意,本王就再去掀他一张桌子!” 所有人心下大定。 萧景曜余光扫过府兵们闪烁的眼神,顿时有了几分猜测,神态更为放松,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绞尽脑汁给福王吹彩虹屁。 没过几天,萧景曜便发现府兵们又恢复到了他刚来户部时的雀跃神情。 萧景曜按兵不动,继续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离开。 又过了五天,萧景曜悄悄对福王说道:“殿下,明天就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福王精神大振,又跑去找胡阁老。 胡阁老阴恻恻冷笑一声,磨刀霍霍向蠹虫,“本官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些王八犊子,竟然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弄鬼!” 萧景曜想了想,特地求了福王,让他明天请位太医在户部侯着。免得胡阁老一个激动就晕了过去,大家还得手忙脚乱将他送去医馆。 福王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萧景曜,“这事儿L竟然还有生命之忧?” 萧景曜无奈,“胡阁老毕竟年纪大了。” 老人家经不起刺激啊喂! 福王摸了摸脖子,十分愉快地决定,“本王也受不得刺激,是得请个太医,再多拿些吊命的药材过来。” 可以说是考虑的非常周到了。 第二天,萧景曜神色如常地将府兵放进库房。散值后,府兵按照原来那样,进入受检查的小屋子,让其他郎中查看他们没有偷盗任何一锭官银。 在他们进去时,胡阁老不知什么时候,带了一队人来到了库房,定定地看着萧景曜,伸手往后面指了指,“你想让他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吧。” 萧景曜张了张嘴,又戴上了痛苦面具。救命,他该怎么告诉这些人,进去后去查看府兵们的肛/门? 萧景曜表面淡定,实际上大脑已经开始放空。他是谁?他在哪?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萧景曜整个人的灵魂都在震颤。 但没办法,该面对的,还得要面对。 萧景曜闭闭眼,狠狠心,点了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兵,示意他附耳过来,小声说了此事。 对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震惊地看着萧景曜,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被车狠狠创了,走路都在打飘。 福王继续好奇,“你对他说了什么?” 萧景曜微笑道:“只是一点小事而已。” 说完,萧景曜便不再搭理福王,而是看向胡阁老带来的那队护卫,“进去吧,仔细查,一个都别放过。” 对方的表情还有些茫然,却还是下意识地领命进了屋子。 福王心里就像有只猫爪子在挠一般,不住地往萧景曜身边凑,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确定你的猜测是对的?要是把这事儿L办砸了,父皇都不会饶了你。” 库银失窃,简直是给了朝廷一巴掌。正宁帝就算是尊菩萨,这会儿L都该变成怒目金刚大杀四方了。萧景曜能顺利破案,那还好说。要是破不了,那萧景曜先前在正宁帝面前积累下的那么多好感值,说不得就得一把子清零。 不得不说,萧景曜还是有点子疯狂在身上的,喜欢的就是这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悬崖走钢丝的刺激感。 胡阁老同样心下难安,焦躁地在屋里走了一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萧景曜,虽然没说话,但他眼中的担忧,就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好在护卫们没让胡阁老和福王等太久。胡阁老和福王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声响,而后先前得了萧景曜叮嘱的那个领头人,一脸菜色地出来复命,“殿下,大人,确实是府兵们监守自盗。” 福王瞬间惊呆了,“他们怎么盗的?” 不是福王想象力不够丰富,而是府兵们,每天当值,到了库银司后,脱得光溜溜换上库银司给府兵准备的衣裳。下值后,府兵又把自己脱得光溜溜,查验完后再穿回自己的衣裳。 赤条条来去,自己的衣裳都不能穿进库房,到底怎么偷的? 福王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别说福王,胡阁老这会儿L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强自镇定地吩咐道:“将他们给本官带出来!” 本官倒要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 护卫们压着垂头丧气的府兵出来。 胡阁老和福王利眼扫去,见他们已经抖若筛糠,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更是心烦。 再往后看,其中有个端着放官银盘子的护卫,脸色就跟吃了屎一样。 福王看着貌似不怎么干净的银子,再次诚恳发问,“他们这是把银子藏哪儿L了?” 领头护卫的脸色瞬间就复杂起来, 仿佛被车创了后,好不容易好转了一点头,一辆泥头车呼啸而来,瞬间将他碾成肉饼。 见福王还在等自己的回答,领头的护卫闭了闭眼,以一种豁出去的安详姿态,大声解答了福王的困惑,“回殿下,小的是在他们的魄门中找到的官银。” 魄门,就是□□。 “哪儿L?”福王惊叫一声,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脸上的表情都没了,好一会儿L才缓过神来,定定地看着领头的护卫,木着脸道,“你在说一遍。” 一旁的胡阁老整个人都僵硬了。如果这是漫画的话,胡阁老肯定已经石化成了雕像,而后一寸一寸裂开。 胡阁老甚至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那是他碎了一地的三观和节操。 胡阁老和福王: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本官/本王脏了。 现在再看被查出来的银子,胡阁老和福王真的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它刚刚是哪里弄出来的。 胡阁老连生气都忘记了,看了看盘子里满满当当的银子,胡阁老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这一锭银子,最小的都有十两。你们是怎么塞进去的?” 福王也被震撼到失语,现在才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傻,“这么多银子,你们一人塞一锭,也不能偷那么多吧。” 领头护卫的表情更难看了,还是坚强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为福王答疑解惑,“殿下,下官等人去查时,他们每个人,不止塞了一锭银子。” 福王和胡阁老大受震撼。 良久,胡阁老咬牙切齿道:“将这帮东西打入大牢!贪墨数目如此巨大,再去查查他们家中的账目,抄家!” 府兵们本来还瘫在地上,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只留下一句还会喘气的肉/体。 这会儿L听到胡阁老对他们的处置,他们纷哀嚎求饶,“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 “我上有八十老父,下有十八儿L子,还请大人放他们一条生路啊!” 胡阁老被他们嚷嚷得脑瓜子嗡嗡的,刚刚受到的精神污染还没过去呢,胡阁老的脑袋更疼了,当即大怒,“把他们都拖下去!” 福王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问胡阁老,“这笔银子估计追回不了多少。就算追了回来,怎么用?” 胡阁老想到他们把银子偷出去的方式,恨不得化身尖叫鸡和土拨鼠,疯狂呐喊尖叫。 啊啊啊啊啊他们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鬼东西?这么阴损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福王对他们的肛/门肃然起敬,“想必他们肯定没有如厕之忧。” 胡阁老又想捂住耳朵尖叫了,天啦这都是什么破事,来道雷劈死他吧,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碰上这么节操掉尽的案子? 胡阁老心里苦。 福王骚扰胡阁老不成,又去骚扰萧景曜,“你是怎么猜到这一点的?” 福王看向萧景曜的目光都忍不住戴上了一丝敬畏。能一眼识破府兵们把戏的萧景曜,该有多 变态啊。这么变态的方式竟然都没拦得住他,他竟然还提前猜到,慢悠悠地给府兵们挖坑? 萧景曜,恐怖如斯! 萧景曜就知道会有这种反效果,忍不住扶额,木着一张脸道:“殿下若是得空,便进宫告知陛下库银失窃案已破。” 萧景曜脸色漆黑,还能是怎么知道的?要怪就怪自己上辈子手贱,见到一个震惊版标题就点了进去,结果就被里面的内容创得不轻。他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什么一个府兵最多可以塞八十两银子进去之类的离谱的真实记载,差点被创死的萧景曜自己也很无助好吗? 福王见萧景曜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又去问胡阁老,“追回来的官银如何处置?” 胡阁老脸色漆黑如墨,狠狠磨牙,说的话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先把银子追回来!而后,烧一锅沸水,将银子全都扔进去好好清洗干净!” 福王一想到那个场景,脑瓜子也嗡嗡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大爷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库银失窃案告破,福王和胡阁老却都高兴不起来。 那些银子要是花了出去,经过一个又一个的百姓手中,要是也在自己的手上打个转…… 夭寿了,光是想想就想杀人。 后续仔细审问银子的去处,以及有没有同犯之事,当然不用萧景曜再操心。 案子破了之后,他们得先进宫去向正宁帝复命。 这一次正宁帝保了胡阁老一回,萧景曜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将大盗抓住,人赃并获,辩无可辩,堪称断案如神。 但萧景曜也高兴不起来,他已经连续被创多次,再一看那些被拦下的官银,萧景曜当真是觉得眼睛痛。 福王想到自己还在天香楼给大家定了一大桌好酒好菜当庆功宴,这会儿L脸都绿了,忍不住看向萧景曜,“你先前让本王多吃点,莫不是在消遣本王吧?” 萧景曜无辜脸,“有这回事吗?” 福王:“……” 回宫复命时,正宁帝也不可避免地被创了一回,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好几次想努力地露出个笑脸,却面部僵硬,最终还是放弃,神情麻木,语气空空荡荡,“将官银追回来后,扔进铸钱坊重新融了后再铸吧。” 正宁帝拒绝去想那么小的地方是如何塞进去这么多银子的,更拒绝去想银子可能沾上点什么。正宁帝难得任性了一回,就算重新铸钱会有一部分损耗,正宁帝都下定决心要将它们通通融掉。 实在是被恶心得不轻! 能破这桩大案的萧景曜,在正宁帝心目中的形象也变得奇奇怪怪,这是他能懂的东西吗? 萧景曜心里苦,萧景曜不说。 户部库银失窃一事既然已经查明,正宁帝自然也不会再继续替胡阁老瞒着,在朝堂上公布了这事儿L,并让苏世安将具体的过程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在正宁帝身边伺候多年,一直是个体面人的苏世安:“……” 他虽然 是个阉人,也想重金求购一双没听过这个消息的耳朵。 那天萧景曜几人进宫复命,提到如何查明库银失窃一案,被创到的哪里只有正宁帝一个? 苏世安也被创得不轻,还得在早朝上义正辞严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个明明白白。 说实在的,六部尚书的位置多么引人注目,谁不想去坐一坐呢?寒窗苦读数十载,谁不想位极人臣一展抱负? 现在基本上都是干到死,只要阁老们不犯错,一直干到寿终正寝都行。官职一个萝卜一个坑,越往上坑越少。胡阁老他们不挪窝,其他人都别想进阁。 单凭这一点,许多人都想没有把柄创造把柄,争取把阁老们给拉下来。 更别提这次,胡阁老是真的摊上了大事。 但现在,可怜的大臣们简直想戳聋自己的耳朵。救命啊,如果他们有罪,陛下可以将他们压入大牢,而不是让苏世安说出这么个没下限的事儿L来污染他们的耳朵,顺便暴击他们的精神! 大概是因为府兵们投银子的方式太过奇葩,大家竟然还有些心疼胡阁老。一大把年纪了,这碰上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原本正宁帝偏袒胡阁老,为胡阁老保存了一点颜面。现在看来,干出了这等事的户部,以后怕是也没有什么颜面可言了。 胡阁老,惨。 谁能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出类拔萃的奇葩呢?不是胡阁老失察,属实是因为蠹虫太狡猾。 一力查明真相的萧景曜同样也受到了一堆人打量的目光。神情自若,丝毫不将那些古怪诡异的目光放在心上。 银库司几乎换了一波人。府兵偷银子,搜查他们的郎中或多或少也是有点预感的。但府兵送了他们重礼,他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衣裳没事,其他地方草草检查一番便是。 现在府兵入了牢狱,一通审问之下,果断吐口将他们交代了出来。 基本上每个郎中都收到过府兵们的礼物。萧景曜除外,他当天去就发现了问题,然后撺掇着胡阁老查账,府兵们缩着脖子做人还来不及,哪敢跳出来给萧景曜送礼。 银库失窃的银子还在继续追查,满朝文武想到那些银子,脸色就是一僵,有的洁癖重的,都不敢自己拿银子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那么倒霉,真的碰上了被府兵们偷盗的银子呢? 户部反应够快,这个案子牵扯到的人并不算广。福王被正宁帝臭骂一顿,罚了他两年的俸禄。胡阁老失察,同样罚俸一年。萧景曜查案有功,赏白银万两。 萧景曜现在听到白银两个字都有点ptsd了,简直要怀疑正宁帝是不是故意在埋汰他来为福王出气。 偷库银这等离奇事,自然成了官员们酒足饭饱后的谈资,大家几乎都是本着不能我一个人耳朵脏了的原则,尽可能地去祸害更多的人。直到后来传到戏班子耳朵里,还给排了出戏,流芳千古。 终于解决了库银失窃案的萧景曜也算是松了口气,继续来到户部当值。 银库司的人都空了,除了萧景曜和福王之外,全都下了大狱,还得等胡阁老来给他们分配人手。 话说这几年官场空出的位置还挺多,正在补缺的人有福了。 来户部,大家一起躺平当咸鱼啊! 胡阁老冷笑一声:做梦! 萧景曜本以为自己可以闲上一段时间,没成想胡阁老直接扔给他一大堆账本,“你的上峰对着我掀桌子,说什么都要查旧账。正好,这些账目就都交给你了。” 萧景曜无奈,“胡阁老,您自己也清楚,那是做戏。” 胡阁老才不管那么多,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萧景曜,振振有词,“谁让福王先前嚷嚷得整个户部都知道查旧账的事儿L,你怎么能置身事外?” 福王的事和我有屁的关系!你在福王那里丢了面子,为什么来祸害我?萧景曜都快黑脸了,走听胡阁老接着说道,“正好将旧账一次查清,日后每年都成惯例,彻底杜绝贪腐行为!” 萧景曜被迫接了一大堆账本,几乎要将他淹没,每天都在算账,那些潦草的记账方式简直快把萧景曜的强迫症给逼出来了,实在是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而户部其他清吏司同僚们看到萧景曜,心情也十分复杂。 大佬,你搞事情的能力实在太大,求放过!! 第 70 章 070 胡阁老大概是被创得太狠,精神也趋向于狂暴状态。这次查旧账,胡阁老大有一言不合就创死所有人的架势,每一样账目都得查得清清楚楚,任务派分下去,完不成的等着挨骂。 户部官员好不容易撑过了前一阵子的库银失窃的风暴,这会儿又来了查账的压力,简直吐血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就逮着户部收拾啊?其他五部的同僚们现在过得可轻松了。 胡阁老冷笑,“其他五部照样要查账!人家动作可比你们快多了,账都查了一大半,能不轻松吗?” 狂暴状态之下的胡阁老比狂暴版的福王还吓人,福王有火当场就发作,胡阁老那是一阵接一阵,时不时来你身边晃悠晃悠盯个梢,这谁遭得住? 是以在顾胡阁老的高压逼迫之下,户部官员们不得不开始卷起来,连平常的摸鱼优秀选手,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胡阁老的霉头。实在是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就被胡阁老当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福王心里都有点发怵,小声对萧景曜说道:“胡阁老平日里的性子挺好的,怎么发起怒来这么吓人?” 萧景曜的神情登时变得一言难尽,十分中肯地回道:“殿下不如想想你先前同胡阁老做戏时,展露出来的性子。” 那主打的真叫一个无人生还,连树上落的一只鸟都得让人打下来炖了。 福王跳脚,再次强调,“本王那是学宁王的!是你让本王配合你演一出戏的,本王演得这么好,你得了好处,立了功,这会儿倒拿这事儿来挖苦本王了!” 有你这么不厚道的人吗?福王的双眼里就写满了这一句话。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觉得福王这话说得也有道理,登时不再开口多言。 福王却又凑了上来,笑嘻嘻地恭喜萧景曜,“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年底的官员考评,你指定板上钉钉能再次升官。升官发财这等大好事,你不请本王喝酒庆祝庆祝?” 说到喝酒请吃饭,萧景曜立马就不困了,当即微笑着反问福王,“下官依稀记得,殿下还欠我们一顿庆功宴。” 好不容易忘掉了心理阴影,被萧景曜提到了关键词,又被记忆攻击的福王:“呕——” “本王不会欠你们的酒,到时候换个由头再来设宴款待你。说起来,当初本王是想宴请整个银库司的同僚的。结果一通库银失窃案查下来,他们全都下大狱了,这可真是……” 好好的庆功宴,本该来赴宴的人,都成了功劳的一部分。这事儿也挺地狱笑话的。 福王忍不住又对萧景曜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萧景曜脸上的微笑不变,继续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神情,微笑着给了福王致命一击,“殿下先前可是答应过下官,愿意跟着下官学点东西。下官看,库银这些账本,殿下来算就十分合适。” 好歹是个开府单过的王爷,看不懂账本怎么行? 萧景曜觉得福王也是绝了,先前在养心殿时,萧景曜见到过福王被正宁帝压 着算账的情景。那会儿福王把算盘拨得啪啪响, 看起来像模像样, 阵仗挺能唬人。这会儿真正和福王有了接触之后,萧景曜才发现,这位是真的不爱动脑子。让他干点活,简直被他干出来别人在虐待他的效果。 天地良心,他一个受宠的皇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虐待他? 也正是因为福王太过于不爱动脑子,一有事就去找别人干活。久而久之,竟然还让他练出了识人之术?就事儿就离谱。 萧景曜也不知道福王的识人之术到底是先天的天赋还是后天的练习,反正福王指定人去干的活,真没一次翻车的。 想到这里,萧景曜的神情也有些微妙,忍不住问福王,“殿下当初一见下官,就说下官适合来户部查账。这话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只想随便抓个人干活?” 福王惊讶地瞪大了眼,“啊?我要想随便抓个人干活,抓苏世安不是更合适吗?” “你别以为苏总管只是个普通的御前总管,实际上他写得一手好字,能做文章能算数,我小时候还让他给我写过功课呢!” 萧景曜:“……” 就很难评。 定定地看了福王好一会儿,萧景曜才扶额道:“殿下,上书房的夫子们没被你气死,当真是命大。” 比碰上学渣更让老师们崩溃的是什么?是一个明明有些天赋的孩子一心摆烂,说什么都不肯上进,一直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福王挠挠头,“是吗?先生们其实对六弟更严厉。” 萧景曜敏锐地察觉到福王对几位皇子的称呼问题。每次福王提到太子,都是十分亲近的叫大哥。现在提到荣王,也是很亲近的六弟。唯有提到宁王时,福王叫的是宁王,而不是二哥。 这就十分有意思了。 萧景曜对福王的观感还不错,忍不住委婉地提醒福王,“殿下和其他王爷都是兄弟,不太好在明面上分个远近亲疏吧?” 福王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萧景曜的意思,脸上顿时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得意道:“上回宁王抢我花瓶之仇,我还记着呢!就算是在父皇面前,我也是这么说!” 萧景曜:“……” 大齐未解之谜,福王怎么还没被正宁帝给打死? 看看太子和宁王,都掐成乌鸡眼,你死我活了。但到了正宁帝面前,两人还要默契地表演兄弟情深。福王倒好,装都不带装一下,直接告诉正宁帝他还在记宁王的仇? 这可真是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也不知道宁王得知这事后,会不会被福王给气吐血,或者是怒气冲冲杀上门,让福王好好体会一把来自亲哥的爱。 这题福王也会! 福王搓搓手,美滋滋地告诉萧景曜,“他不仅不生气,还给我送了好几个花瓶向我赔罪。嘿嘿,我本来都打算将这事儿揭过不提了,结果宁王这么客气,那我就只能再记仇一段时间了。” 萧景曜目瞪口呆。 福王真是狗得天地变色啊。 福王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十分诚恳地告诉萧景曜,“父皇总不能护着我一辈子,若是……嗯,大哥总归会看在现在的情分上,再护一护我的。” 萧景曜心情复杂地看着福王,“殿下,交浅言深。” “这有什么?”福王却毫不在意,“就算到了父皇面前,本王也敢这么说。” 说完,福王又抓了抓脸,恍然大悟,“对了,我确实有些日子没进宫了。正好新得了两支品相绝佳的人参和灵芝,送去给父皇补补身子!” 说完,福王就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留下一句,“别再给本王安排事情干,本王不想再继续拨算盘!” 萧景曜无语。 * 鉴于库银失窃案牵连的人员太多,户部几乎空了一半人,顾希宁实在是不放心萧景曜,除了提醒萧景曜出门当值带好护卫之外,还特地给护卫们排了个当值表,谁在明谁在暗,一路保护萧景曜,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萧景曜见了都忍不住咋舌,觉得顾希宁未免太过谨慎了一点。天子脚下,要是还有人敢当街行刺朝廷命官,那正宁帝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稳了吧? 顾希宁在边疆多年,警惕性比萧景曜不知道高出多少,反过来劝萧景曜,“小心无大错。反正也不会妨碍你的正事,让他们一路跟着你,我们也放心。” 萧景曜想了想,现在天气回暖,自己走路去户部当值,也就一刻钟的功夫。若是碰上早朝日,那就得出动马车。算下来,真要有人蹲点想对萧景曜造成点什么伤害,想找个空挡也挺不容易。 只不过看着顾希宁认真的神情,萧景曜还是点头硬了下来。现在连负责给他赶马车的车夫,都换成了顾希宁给他的边疆军精锐。 萧景曜还挺不好意思的,觉得这有点大材小用。对方却很是坦然,“大人不必这么想。我们当初在边疆时,扮过乞丐,装过马匪,什么苦都吃过。现在给大人当车夫,舒舒服服,过上安安稳稳的太平日子,睡觉都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睁着一只眼,随时随地准备跳起来迎战。这日子,多少同袍们求都求不来!” 萧景曜也就不再多言,接受了他们的安排。一共八名精锐分了两班,轮流保护萧景曜。两个在明两个在暗,若是碰上萧家一家人出动,那他们八人就全都跟着一起出门,绷紧了神经看好萧家每一个人。 萧景曜都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这样的精锐,不是萧景曜吹,就算是深受正宁帝喜爱的福王,身边的护卫都比不上萧景曜这八名精锐。 久经沙场,在生死边缘刀尖起舞的精锐,真的不是繁华富庶没见过战场的京城骄兵能比的。 这八名精锐真的像顾希宁所说的那样,行动起来一点都不会对萧景曜造成困扰。除了在明处保护他的两名护卫,萧景曜根本找不到暗处的两个人到底在哪儿。 有时候萧景曜兴致上来了,也有心思同他们玩一个找护卫的游戏。奈何萧景曜总是找不到他们,将周围的人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找不到藏在暗处保护他的护卫。 萧景曜都奇了怪了, ??[, 这八个人的脸已经牢牢地印在了他脑海里。就算这八人都生了张大众脸,萧景曜也自信,以自己绝佳的记忆力,不可能认不出他们。 奈何这次,萧景曜还真就遭受到了人生的滑铁卢,没办法在人群中找出自己的护卫。 还是在明处保护萧景曜的两个护卫卖队友,萧景曜才将暗地里的两名护卫找了出来。 萧景曜很是震惊,“那个货郎,不光是穿着打扮和相貌,口音都和昨天的货郎一样啊。竟然是你们假扮的?” 对方镇定回答,“要是一眼就被认出来,那我们怕是也没办法活着跟着将军回到京城。” 当年他们扮乞丐,扮卖艺的江湖人,甚至还扮过死了丈夫的蛮横妇人,都没露过馅,也没被人找出来过。 萧景曜忍不住赞叹道:“你们这本事,怪不得能成为精锐。” 既能马上冲刺杀敌,又能百般变幻,指不定一通乔装打扮后,混进胡人内部,对方还觉得没问题呢。 护卫听完萧景曜的感慨,脸色有一瞬间的复杂,然后告诉萧景曜,“我们大少爷当初还真这么干过。” 萧景曜:“……” 大舅哥,牛逼! 不得不说,有了这几名精锐在,萧景曜的安全感简直爆棚,甚至期盼着有人搞事情,好让萧景曜将他们一锅端,全送去给大理寺。 因着正宁帝格外开恩,让户部自查库银失窃案,又陆陆续续将银子追回来不少一事,大理寺卿对萧景曜稍稍有些不满。按照规矩,这么大的案子,该由大理寺查办才是。就算不交给大理寺,那不是还有刑部吗?更有甚者,锦衣卫还没出场呢。 这么大的功劳,全送给萧景曜了,也难怪大理寺卿心里不痛快。 更让他不痛快的是,萧景曜你既然有这般查案的本事,去什么户部?就该来我们大理寺才对啊! 想到一堆陈年悬案,以及案几上放着的一大堆棘手案子,大理寺卿就恨不得拎着萧景曜的脖子,将他直接提溜到大理寺。 要不是胡阁老最近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大理寺卿说不准还真就这么做了。 胡阁老丢的可不只是脸面,还有身上的几个虚职,甚至连大学士的职位都被正宁帝给撸了,只是格外开恩让他能再进政事堂。认真算起来,胡阁老这是连内阁阁老的位置都丢了,现在只不过是在戴罪立功,等着正宁帝再将他的阁老位置恢复而已。 别觉得这官职一撸一恢复好像没什么变化。胡阁老又不是窦平旌,被撸多少遍官都没影响。 以胡阁老的资历和年纪,他现在在内阁中几乎算是次辅的位置。若是李首辅退下,很有可能就是胡阁老升为首辅。 现在胡阁老的官职被这么一撸,他在内阁的地位和威信都下降了不少。若是李首辅致仕,空出来的首辅之位,指不定会落到谁头上。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 胡阁老现在那么 大的火气, 阁老们都能理解他。 朝中不少大臣也在替胡阁老惋惜。惋惜之余, 又有些敬佩。 不是谁都有胡阁老这样的魄力,能将自己失察的事情挑明,在正宁帝面前脱帽请罪的。 首辅之位在前面吊着,就算是求稳,换一个人,不说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不会在户部搞什么查账。做多错多的道理,官场老油条都清清楚楚。这么一查,贪官污吏确实落不了好,但胡阁老作为一部长官,一个失察之责肯定跑不掉。 谁会心甘情愿给自己找麻烦呢? 胡阁老做到了。 完全不带一点私心,一心为公。 这样品质高尚的人,其他人可能不理解他的行为,但一定会对他心生敬佩。 正宁帝显然也是知道胡阁老的心思的,所以并没有让胡阁老退出政事堂的议政,甚至向胡阁老透了口风,等到户部自查账目完毕,清账有功,带动其他几部共同清账,树下清廉公正之风,正宁帝就会将胡阁老那几个被撸掉的官职又重新给他补回来。 萧景曜也看明白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办事更为精心。 胡阁老倒不是为了丢官而恼火,纯属是气不过户部竟然有这么多国之蠹虫。亏他天天在脑海里拨算盘,想尽办法省银子,结果省下的银子竟然就这么一帮东西用这么龌龊的方式给盗走了。 搁谁身上能心态不崩? 新来户部上任的官员们安静如鸡,见了胡阁老就成了战战兢兢的鹌鹑,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公务里,让自己不出现在胡阁老的视线中。 萧景曜觉得大家现在的精神状态过于紧绷,太紧张也影响工作效率萧景曜想了想,顶着胡阁老的怒火替大家说了句公道话,“户部本来就是账目最多的一部,天下各州的账目最终都要归到户部来,库房账目之多,属实令人眼花。其他部清账能清得那么快,是因为他们的账目同户部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即便如此,他们都还出了许多大问题,陛下更是大发雷霆。相比起来,我们户部的账目,已然是中上等。” 好歹账目上,目标还没暴雷。 胡阁老还是乐意给萧景曜几分颜面的。听萧景曜这么一劝,胡阁老再看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户部官员,又想冷笑,讽刺几句,但还是忍住了,最终只道:“你说的对,是本官太过焦躁了。账目的事,你们务必一笔一笔比对清楚了,万万不可像其他几部那样,闹出天大的笑话!” 众人心下一松。 福王更是乐呵呵地开口道:“有胡阁老在,我们户部的账目怎么可能出大问题?这阵子大家也辛苦了,今晚本王在天香楼设宴,好酒好菜管够,你们可都要来啊!” 萧景曜第一个响应,“这么好的事,大伙儿当然不能错过。走,去吃大户!” 福王忍不住笑骂一句,“合着你把本王当成冤大头呢!” 萧景曜挑眉,“殿下口口声声说要请大家喝酒,总不能到最后还要我们出银子吧?” “其他人本王 肯定不为难他们。你嘛……说不准本王就把你押在那儿抵酒钱了!”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十分精通顺杆爬这项技能的福王顺势看向胡阁老,“您也一起来!” 胡阁老摇头失笑,“我要是过去,你们连酒都喝得不尽兴。” 福王笑嘻嘻道:“原来您也知道这段时间给了我们不少脸色看啊?这不得自罚三杯?” 胡阁老是真没见过福王这种二皮脸的家伙,一时间竟哽住了,恼羞成怒,“怎么,还要我求你们谅解吗?” 福王皮了一下很开心,看到胡阁老不舒坦后更加开心,拽着萧景曜的胳膊刺溜一下往外跑,嘴里还嚷嚷道:“下值了,快跑!一起去喝酒啊!” 萧景曜总感觉福王生错了时代。搁后世,福王这样的,妥妥是能整顿职场和傻逼老板的厉害人物。 福王没什么架子,就算刚来户部当值,和福王不太熟悉的人,到了宴席上,也不会觉得拘谨。 这时候就能看出各自的性格了。举着酒杯恭敬又不失热络,甚至还有一丝丝谄媚,过来给福王敬酒的,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几杯酒下来,就开始跟同僚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完美融入同僚中,不管走到哪儿都能迅速将场子给热起来。 也有不善交际的,一来就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夹菜都只夹面前的菜,有人来敬酒就跟着端杯,尬笑几声,连几句吉祥话都不会说,实诚地将酒喝完,又坐了回去。 萧景曜坐在福王旁边,福王自然是坐主位,眼风一扫,自然就将这众生百态扫入眼中。 萧景曜见多了这样的场景,社牛和社恐,上辈子萧景曜的公司也有一大堆。萧景曜已经见怪不怪。 福王倒是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对萧景曜说道:“看到那个风头最盛的人了吗?我觉得他适合去御史台。他身边那个,虽然在笑,我总觉得他阴恻恻的,可能更适合去锦衣卫的地牢,用正当手段去折磨罪大恶极之人,别把歪心思用在常人身上。” 萧景曜惊讶地看着福王,“殿下不觉得心思阴暗的人不可重用吗?” 福王更惊讶,“谁还没个心思阴暗的时候?本王给了他一个释放阴暗心思的去处,不就正好一举两得吗?既让他发泄了阴暗的情绪,又能让罪犯招供,多好!” 萧景曜这回是真的对福王刮目相看了,给了福王一个赞赏的眼神,真心实意地敬了福王一杯,“殿下心胸宽阔,是大家之福。” 福王却道:“不是本王心胸宽阔,是父皇心胸宽广,自信能驾驭得了任何性子的臣子。就算是一匹恶狼,在父皇手中,也会成为一条听话的狗。” 还是那句话,科举考试只是筛选掉了学渣,并未筛选掉人渣。有的人才高八斗,也不妨碍他是个人渣。偏偏这样的人还能力超群,上位者在这样能力超群能被管住的人渣和庸碌之人中,会更倾向于用前者。 前者能 力更强, 是真的能帮上位者解决问题。至于人品问题嘛……说句阴暗点的, 这种人渣那么多小辫子,只能依附帝王的信任和宠爱而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若是到最后出了问题,这么多的小辫子,帝王都不用再给他罗列什么罪名了,凑一凑立马能将人下大狱,然后送上全家消消乐套餐。 萧景曜发自内心地赞叹,“陛下竟然在教导您政事之后还不动怒,果真是慈父。” 福王诧异,“这还用教?父皇平时就是这么干的啊,多看看就明白了。” 萧景曜:“……” 这话没法聊了。 萧景曜重新起了个话头,“太子殿下的身子好了许多,这些时日在早朝上见他面色红润,眼神湛湛,便知他精神很是不错。只是那体格,好似又威武了一些?” “你干脆直接说大哥又圆润了一圈得了。”福王哈哈大笑,和萧景曜碰了碰杯,“身形圆润点也没什么不好,更威严。我看大哥也挺满意。” 萧景曜想到太子那一步三喘的做派,脑袋上就忍不住挂了几根黑线。胖成太子那样,肯定到了影响健康的程度了,三高立马找上门来。搁后世,体检报告都要亮红灯。 奈何太子和正宁帝都很满意,萧景曜这个小官当然要明智地选择闭嘴。 说起来,自从秋兰围场遇刺之后,正宁帝对太子的态度好像就冷了一点来着? 萧景曜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终于想明白了这个细小的关窍。 不管是太子还是宁王,从秋兰围场之后,貌似都被正宁帝给冷待了一点点?只是正宁帝一向是个慈父,其中的细微差别,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来。萧景曜时不时就靠着记忆挂来个情景重现都没察觉到这一点,其他人更加发现不了。 萧景曜顿时觉得碗里的饭菜都不香了,心中警铃大作。天家的父子关系,一个搞不好就会血流成河的啊。 萧景曜已经开始头痛了。 酒足饭饱后,萧景曜正想回家,便听到有人趁着醉意暧昧地笑道:“良辰美景,不如再去寻个温柔乡?” 这一顿饭下来,赴宴的人至少醉了一半。酒壮怂人胆,酒后也容易暴露本性。在他们清醒的状态下,有福王在这里,他们必然不敢说出这种话来。不过几杯酒下肚,那真是向阎王借了几个胆子,喝醉前我是京城的,喝醉后京城是我的。不过是提议去寻个温柔乡而已,多大点事? 那人还好死不死地问到了萧景曜面前,迷蒙的眼睛努力地看着萧景曜,眼巴巴地等着萧景曜的回答。 萧景曜顿时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不必,家中父母还在等我回去,不好让他们久等,累得父母伤身,反倒是我不孝。” 对方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消化完萧景曜这段话,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听到后面的不孝两个字,对方也不再纠缠,摇摇晃晃地走到福王面前,自信一笑,“兄弟,同去吗?” 福王还是第一次碰上胆敢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官员,见对方醉得不轻,明 显没了理智,福王也不好跟醉鬼计较,只是扭头给了护卫一个眼神,“将他架出去!” 神智清醒的同僚们都对这位同仁投去了敬佩的目光。对着皇子称兄道弟,你这是喝醉了去找醉仙借了百八十个胆子吗? 有福王在,还清醒的人自然不会应了那人的提议,但喝醉的人也不少,还真有几个脑子已经离家出走的家伙,晃晃悠悠地跟在那人身后出了门。 萧景曜的脑瓜子又开始嗡嗡了,实在搞不明白这帮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虽然其他人面色如常,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是碍于福王在场,哪怕是装样子,也要装出自己本性高洁不是那等耽于女色之人。 萧景曜还是觉得十分一言难尽,那几个人萧景曜也有些印象,领头那个是户部的老人,这一次户部的清洗并没有波及到他,平日里也算是个勤恳细致的人,萧景曜甚至还听到过他同别人聊起过妻子和孩子,说他能有今日,全靠他妻子这么多年对他不离不弃,听着还挺深情。 结果就这? 萧景曜都想冷笑。如果这也算深情的话,那后世真的遍地是情圣了。 奈何在现在的价值观中,这人的行为还真挺深情。发达之后不抛弃糟糠之妻,美谈啊! 对此,萧景曜只想冷笑。妻子陪着丈夫吃糠咽菜尝尽苦楚,对丈夫不离不弃是应该的。丈夫一朝得势,不抛妻弃子就是好丈夫,能成为一桩美谈。 这个美谈的门槛可真低。 或许有人穿越到古代后,美滋滋地开始三妻四妾,寻花问柳,觉得这是天堂。但萧景曜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同理心,但凡看一眼这个时代的女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面临着怎样可怕的环境,萧景曜都没办法堂而皇之地将自己快乐建立在妻子的血泪之上。 对弱者的剥皮拆骨,只会让强者更加面目可憎。 萧景曜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萧子敬和萧元青再不着调,也没往家里领个侍妾,或者是跑去青楼当恩客。 顾家同样家庭关系简单,没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绕,顾明晟也只有吴长缨一人。几个儿子有样学样,都是不爱女色之人,枕边人唯有妻子一个。 萧景曜先前在正宁帝身边当中书舍人,那个紧要的位置,总不至于有人醉醺醺地跑来邀请他去逛青楼。 官场同僚大多都是面子情,互相来往时,总归会披上一层人皮。萧景曜见多了正人君子,又不怎么关注他们的后院,还以为大家还是有那么一点节操在的。谁知道就让他见到了一些正人君子酒醉后的丑态呢? 萧景曜心下叹气,转头看向福王。 福王翻了个白眼,“莫非你也想去?想去就去,难不成还要本王给你付银子不成?” 萧景曜无奈,“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当值,不如就此散去?” 福王也没了兴致,摆摆手示意众人随意。没过多久,厢房里的人就走了个精光。 福王瞥了一眼还留在厢房中的萧景曜,“不是说要回家?” 萧景曜淡淡道:“难道不是殿下有话想对我说?” 那眼神使的,萧景曜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福王右手撑着下巴,手指在下巴上挠了挠,状似不经意地提醒萧景曜,“顾将军一家都是爱重妻子的人。本王若是没猜错,现在你身边得用的护卫,都是顾家给的吧?” 萧景曜淡淡道:“我们萧家,同样也是爱重妻子的人。” “那本王就放心了。快回去吧,本王也困了,正好回府歇歇。哎哟,明天指定起不来,我那些账本,全都交给你了!”福王的话刚说话,人都已经脚底抹油溜出了房门,都不给萧景曜反对的机会。 萧景曜忍不住翻白眼。 回去的路上,萧景曜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明月,官袍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正好让脑子保持在最清醒的状态,登上马车,让护卫赶紧驾车回家。 只是车驾到一半,萧景曜便听到外面传来的救命声。 萧景曜眉头一皱,掀开帘子一看,正好看到一名女子仓惶地朝着马车奔来,身后追着的是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那女子见了萧景曜,苍白惹人怜爱的脸上顿时爆发出强烈的期冀之色,拼命往马车前一扑,“恩公救命,妾是附近农家的良家女子,他们想要逼良为娼!” 赶车的护卫下意识地挡在萧景曜面前,萧景曜瞧了一眼对方如葱根一般的手,掩去眼中的冷意,淡淡地吩咐护卫,“继续赶车。” 护卫长松口气,应了下来,马鞭一抽,就要绕过这名女子。却不防对方突然往车上扑来,护卫察觉到了杀气,下意识地用力朝着对方挥了一鞭子。然而对方却不避不躲,任由这一倾注了护卫全力一击的鞭子落在她身上。 护卫暗道一声不好,对方已经像只破碎的蝴蝶一样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追着那女子而来的壮汉们登时分成两拨,一拨人去查看那女子的情况,往对方鼻子下一探便哭嚎了起来,“小妹啊,你怎么就去了?” 另一拨人围住了萧景曜的马车,说什么都不许他们离开,“杀人偿命!你们还我小妹的命来!” 护卫担忧萧景曜,紧紧将萧景曜护在身后,暗处的护卫也现了身,警惕地看着这几人,大有对方一动手就将他们拿下的架势。 萧景曜皱眉,冷静道:“先将那位姑娘送去医馆……” “你放屁!我小妹都没了气息,哪个医馆的大夫能从阎王手里抢人?” “你们还我小妹命来!” 六个壮汉全都围了上来,死死瞪着萧景曜,愤怒地喘着粗气,举起了钵大的拳头,就准备同萧景曜拼命。 护卫们瞬间将萧景曜护在身后,同这六个壮汉动起手来。 萧景曜的护卫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这几个壮汉虽然身强力壮,却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没过多久,护卫们便将他们都放倒在地。 这边的打斗声引来了巡逻的衙役,对方见到衙役到来,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杀人了——” 萧 景曜正要解释,就见衙役的灯笼之下,五名壮汉口吐鲜血,死不瞑目,不远处的女子嘴边有血迹,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无,胸膛没有一丝微弱的起伏。 只剩下刚刚那个叫嚷着杀人的壮汉,同样是一脸血,模样十分凄惨,站都站不起来,咬牙向衙役爬去,“大人,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萧景曜遽然变色。 护卫们同样脸色大变,“不可能,我们动手时都收着力道,绝不可能伤人性命!” 大理寺卿不知什么时候骑着马出现在了现场,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中有着疑惑,但地上那几兄妹的情形实在太过凄惨,大理寺卿也只能对萧景曜拱手道:“人命关天,怕是要劳烦萧大人往大理寺走一趟了。” 萧景曜如何不知自己这是落进了别人的圈套里。但是一出手就拿六条人命给自己下套…… 萧景曜闭了闭眼,脑海中都是那几兄妹惨死之状,深深握拳,指甲掐进肉里的疼痛让萧景曜格外冷静,对着大理寺卿点点头,认真道:“下官这次属实是飞来横祸,还请大人还下官一个清白。” 秦大人叹了口气,“若你真是被冤枉的,本官一定还你个公道。” 萧景曜又抱拳道:“可否劳烦大人让人给我家中传个信,以免家人担心。” 这点倒不是什么难事,秦大人见萧景曜愿意配合,自然是点头同意。 按照规矩,萧景曜确实该同秦大人去大理寺。奈何萧景曜现在不知道下狠手算计他的人是谁,对秦大人也带着几分防备,不敢轻易相信他。 谁知道进了大理寺,又有什么东西等着自己呢? 萧景曜疯狂头脑风暴,抽丝剥茧分析自己干的所有事情,不断猜测自己到底得罪了谁,最有可能对自己出手的人是谁,又一个个将浮现出的名单划掉。 不对,户部那些人都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是自己做的事情妨碍,或者说马上就要妨碍到某个大人物了吗? 萧景曜凝眉,脑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库银失窃案已经过去,户部的官员都清洗了一半,要收拾的早就被收拾了,不会等到现在才对他出手。 那就是接下来的查账了。 账目。 户部的账目有不对的地方吗? 或者是别的地方的账目不对?那人知道自己查账的本事,担心自己将账目查出来? 萧景曜思忖间,两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人笑道:“秦大人,家中侄子不谨慎,惹上了麻烦。本公也不想故意为难你,索性跟着侄子往大理寺走一遭,如何?” 另一人笑眯眯道:“那本王也跟着过去看一看,到底萧大人是赴了本王的宴才惹上了这个麻烦,本王总不能坐视不理。” 萧景曜心下一定,对着他们拱手一笑,“多谢王爷,多谢承恩公。” 捋清楚来龙去脉后,这个账,萧景曜还就非查不可了!! 第 71 章 071 萧景曜现在根本不担心他自己现在的处境,福王和窦平旌都来了,就算秦致远这个大理寺卿想对萧景曜做点什么,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更别提福王和窦平旌还打算跟着萧景曜去大理寺,亲自坐镇,萧景曜被下黑手的可能性再次降低。 真要能在这二位的眼皮子底下害了萧景曜,那别说秦致远,整个大理寺上下都没好果子吃。 大理寺本来就是查案的地方,现在朝廷命官在大理寺被害,还是在福王和承恩公的眼皮子底下被害的,你们想干嘛?皇子都在,下次是不是还能用同样的方法对皇子下手了? 萧景曜是真的不担心自己会出事。他现在更多的是愤怒。 只要一闭眼,萧景曜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六名死者的惨状。拿人命来做局,还一出手就是六条人命,谁给他们的胆子? 萧景曜可以接受明刀明枪的争斗,也能接受对方暗搓搓地给自己下绊子,但绝不接受有人拿人命来给他做局。在这些人眼中,人命到底算什么! 萧景曜自觉不算是个好人,上辈子商战中也干过一些阴损的事情。但涉及到人命,已然超过了萧景曜的接受范围,触及到了萧景曜的底线。 平民百姓也是人,不是上层阶级拿来享乐的牲口,轻飘飘一个决定就能让他们去白白送死。 甚至于对方都心知肚明,他这一招并不会伤及萧景曜的性命,大概只能给萧景曜的名声泼点脏水,顺便将萧景曜困住一段时间。不管是把萧景曜困在大理寺,还是涉案人员回避,不能再接触公务,都能让萧景曜离开朝堂,不再继续干活。 这大概就是幕后之人的目的。 想明白了这点之后,萧景曜更为愤怒。拿好几条人命来换自己停职,他们是疯了吗?能弄出这么个大场面的人,肯定是有权有势之辈,想用别的方法让萧景曜停职也不是不行,为什么要选择最惨烈的一种? 萧景曜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惨死在自己面前,场面之血腥,萧景曜都不愿再回想。 如果当年面对贾县令的刁难时,萧景曜的怒气值是一百,那现在,萧景曜的怒气值已经超级加倍,直接爆表,说什么都要跟对方刚到底。 秦致远看到福王和窦平旌,唯有苦笑,拱手道:“不敢劳驾王爷和承恩公,下官虽然能力平平,但也不至于让人在大理寺钻空子。” 窦平旌冷哼一声,“好听话谁不会说?你看看这阵势,像是没有后手等着萧景曜的吗?” 福王赞同地点头,“舅舅说得对!” 窦平旌再次冷哼,“怎么,你们那大理寺,还不许本公和福王进?本公和福王乐意去你们大理寺,是你们大理寺的荣幸!” 福王继续点头,“没错!” 萧景曜满心的愤怒都被只会“俺也一样”的福王给冲散了不少。冷静下来后,萧景曜避开了秦致远无奈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对着福王和窦平旌拱手道:“多谢殿下和承恩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不然今日, 下官怕是难以善了了。” 秦致远脸色微变, 挤出一个笑,赶紧接话道:“萧大人多虑了,大理寺查案,素来公正严明,绝不会污蔑任何一个好人!此案确实有诸多蹊跷之处,本官请你回大理寺配合本官查案,亦是办案的规矩。萧大人将大理寺当成龙潭虎穴,倒是让本官心寒。” 萧景曜苦笑,“秦大人见谅。不怕您笑话,下官长这么大,第一次亲眼目睹别人在下官面前惨死,一时六神无主,不愿去陌生的地方,还望大人海涵。” 说完,萧景曜又接着开口道:“如今有殿下和承恩公在,下官自然是愿意陪大人前去大理寺的。” 这下子,苦笑的人就变成秦致远了。 福王和承恩公是什么性子,他们这些京官,谁不知道?随便一个就能将人逼得抓狂,更别提两人一起出动。 秦致远都生出一股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让这两尊大佛一起去大理寺的荒谬之感。 救命,福王和承恩公不会将大理寺给拆了吧?依照陛下的性子,他们真要把大理寺给拆了,陛下估计也是当场动怒发作一通,罚完他们后,又将这事儿揭过,他们照旧风风光光,屁事没有。 但秦致远就得成为一个大笑话了。同僚们未来十年的笑话都不缺了,要是有和他不对付的,每次见面来上一句,“这不是那个眼睁睁看着大理寺被拆了的大理寺卿吗”,都够秦致远破防的了。 萧景曜见秦致远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更是绝对对方不太靠谱,又用信任的眼光看向福王和窦平旌。 虽然这两位平时不着调了点,但关键时刻,他们可比一般人靠谱多了! 窦平旌给了萧景曜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就你烂好心,没事停什么车?那女的乐意往马车上撞,就让她撞死得了!别人给你设个套,你还真就傻乎乎地往里钻?你的脑子呢?白长一副聪明相!” 萧景曜垂手低头,老实挨骂。 福王看不过眼,小声为萧景曜说话,“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别人有心算无心,怎么能怪萧大人?该骂歹人居心叵测才是。” 福王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窦平旌的火气都冲他去了,仿若许季陵附体,冷笑道:“殿下倒是会做好人。被吓到的可是殿下?被人拦着差点被打死的可是殿下?被刁民诬告不得不去大理寺被人看管起来的可是殿下?不是,你在这儿当什么好人呢?” “本公骂的就是他!不长心眼,不够谨慎!我俩就算真的犯事,你看有人敢将我们捉拿去大理寺吗?他无人可靠,还不长点心眼,被骂活该!” 窦平旌发作起来,把福王也喷了个狗血淋头,这才出了一口心里的郁气。 他大爷的,天晓得他听到萧景曜出事,被刁民围攻,现场又出了人命的消息后,受到了多大的惊吓。一路上那马鞭甩的,都跑出了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了。一颗心现在还在怦怦乱跳,心跳频率现在都还没恢复下来呢! 这么一吓,得折寿十年! 福王唯唯诺诺,不敢在窦平旌的气头上再去触他的霉头,只能给了萧景曜一个难兄难弟的眼神,脸上写满了“我都为了你挨了一顿骂了,你欠我一份天大人情”,看得萧景曜顿时心下一松。 福王这个心大的活宝,确实是缓和的气氛绝佳工具人。 秦致远更加唯唯诺诺,听窦平旌和福王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这事儿定性成有奸人想害萧景曜,把所有受害者都打成听了他人指使的刁民,一点查案基本法都不讲。秦致远这个对律法熟记于心的大理寺卿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福王开口都被骂,秦致远可不认为他在窦平旌面前比福王更有脸面。 唯一的活口这会儿也晕了过去,秦致远向后招了招手,就有衙役出列,将这人抬去医馆,不管怎么说,先将他救回来,再仔细审问案情才好。不然死无对证,又给大理寺添加了诸多麻烦。 萧景曜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衙役们已经将没有呼吸的那几人放在了刚拿过来的木架子上,准备将他们抬去大理寺的西北角——那是大理寺堆尸体的地方,监狱有犯人亡故,尸体就堆在那里,而后草草埋了。 这几具尸体搬过去,自然要请仵作来验尸的。 有福王和窦平旌在一旁看着,秦致远对萧景曜十分客气,对着萧景曜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劳驾萧大人同本官走一趟。天色已晚,萧大人坐马车便是。有大理寺的衙役一路护卫,萧大人也不必再担心路上出现任何意外。” 萧景曜微微颔首,心知这是秦致远给自己的优待。萧景曜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这会儿秦致远卖了萧景曜一个好,萧景曜自然不会给他脸色看,当即拱手谢过秦致远,这才一撩下摆,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 车夫还是先前那个替萧景曜赶车的护卫。这护卫现在已经被满腔的懊悔淹没,深恨自己的思路没转变过来,以边疆的生活经验来套京城,谁知道京城人士玩的局这么脏呢? 萧景曜倒是没什么感觉,这几位护卫反应已经算快了,萧景曜都忍不住怀疑,要是护卫们出现的不够及时,单凭对方多,自己寡的人数,说不准对方还真会有杀人灭口的主意。 久经沙场的护卫不可能对杀气的感觉出错,那名女子飞扑上来时,露了杀气绝对不是护卫瞎说。 萧景曜坐在马车里,继续复盘事情的所有经过。哪怕是自己不愿意回想的那几人的死状,萧景曜都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对方的表情,倒下的角度,身上的伤口…… 尽自己最大的办法去寻找容易被人忽视掉的细节。 在萧景曜看不见的马车外面,窦平旌皮笑肉不笑地瞪了一眼秦致远,打马跟上萧景曜的马车,慢悠悠地保持着和马车相同的速度,把他骑着的这匹千里马愣是骑出了驴的效果。 福王见状,双腿一夹,策马来到萧景曜的马车的另一边,和窦平旌一左一右,将萧景曜的马车给护住。 两人的护卫更是完全不看大理寺的脸色,眼中只有自己的主子,同样跟 了上去,将萧景曜的马车护了个严严实实。 秦致远本来想让大理寺的衙役护卫在马车附近。一看这架势,秦致远又不由苦笑,得,大理寺的衙役连当萧景曜的护卫都不够格。 但规矩还是要有的。 秦致远示意衙役们干好自己的差事。于是,一行人前往大理寺的队形是这样的,以萧景曜的马车为中心,外面一层是福王和窦平旌,而后一层是他们两人的护卫,再往外一层是大理寺的衙役,最外面的是秦致远。 堪称是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的,还以为官府这是在运送什么大宝贝呢。 能让福王和承恩公放下/身段去当护卫的人,得是多大的来头。 谁能想到,被护在最里头的,竟然会是平平无奇的从五品郎中的萧景曜呢? 到了大理寺后,秦致远看到板着脸的窦平旌和福王,自然是不敢怠慢,赶忙将自己攒着的上好茶叶拿了出来,亲自给福王和窦平旌倒了杯茶。 萧景曜这个犯罪嫌疑人沾了窦平旌和福王的光,也得了一杯热茶,全程享受贵客待遇,和阶下囚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要不怎么说福王和窦平旌靠谱呢。现在下值,各个衙门都不当值,有什么大事都得明天再说。萧景曜今晚得在大理寺过,福王和窦平旌还真就决定陪他在大理寺过一晚。 这可把秦致远给愁坏了。 大理寺倒是有休息的去处,只是条件简陋,只有简单的一床铺盖,屋子小,床也不够大,什么熏香之类的更是想都别想。福王和窦平旌都是挑剔的主,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住宿环境。 他们一个不顺心,倒霉的肯定不是萧景曜。 秦致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凄惨情景。 但这回,秦致远还真就猜错了。 福王和窦平旌嫌弃大理寺的住宿条件不假,但他们还真没当场发作,只是立即吩咐人去府里取被子枕头香炉等一应用惯了的东西。 福王心更细一点,想到萧家人对朝堂的事两眼一抹黑,估计现在都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又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干着急。福王便派了一个护卫前去萧府,给萧景曜拿铺盖衣裳的同时,顺便告诉萧家人萧景曜现在的情况,也好让他们放心。 至于萧景曜的护卫,这会儿也没办法离开大理寺。他们都动了手,细究起来,都是他们的责任。要是萧景曜狠下心来不管他们,直接把他们留在大理寺,自己态度强硬,再一样一样同秦致远对《大齐律》,萧景曜有很大可能可以走出大理寺。 只不过萧景曜不会干这么缺德的事儿。再则,对方既然已经出手了,现在福王和窦平旌出现,必然打乱了对方的部署,萧景曜觉得这是个反击的好机会。 要是出去,谁知道对方还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萧景曜听到福王的护卫前来复命时,说萧家人的情绪都被他安抚了下来,知道福王和窦平旌都在这儿护着萧景曜,他们就放下心来,不再像先前那般急得像热 锅上的蚂蚁。 “”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福王行事准则:遇事不决找父皇。 窦平旌冷哼一声,显然是对福王这套见怪不怪。 不过招不在奇,管用就行。 只要正宁帝宠着福王一天,福王就能靠着这一招继续作威作福。 有福王和窦平旌的护卫在,都不用萧景曜动手,他们今晚要睡的屋子已经大变样。全都换上了新被褥不说,软烟罗做成的床幔,价值千金,就这么搭在床架上,瞬间将大理寺这几张散发着贫穷气息,稍有动作就咯吱咯吱作响,随时随地都可能倒塌的劣质床,变的充满富贵气息。再加上香炉中晃晃悠悠飘出来的烟雾,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儿。 瞬间就将清贫朴素的小屋打造成了富贵堆。 萧景曜看得啧啧称奇,觉得福王和窦平旌果然不愧是天潢贵胄,是几十年的富贵生活养出来的大气矜贵。 福王和窦平旌这一通忙活,秦致远都没敢过来打扰他们。等到床铺整理好,整个房间大变样,秦致远见他们的面色好了不少,这才上前,严肃地看着萧景曜,“萧大人,本官职责所在,必须得将案子查清楚。请萧大人认真回忆,你可识得那几兄妹?” 萧景曜摇头,“并无印象。” 秦致远显然已经去给其他人记了口供,那个晕过去的活口侥幸被救了回来,只说是萧景曜故意纵仆杀人,让秦致远替他做主。 萧景曜的护卫也录了口供,实话实说,提出了其中不合情理之处。这几名护卫本就是边疆精锐,上得了战场,当得了斥候,时不时还演敌人一把。这会儿虽然他们一着不慎误入圈套,但他们的脑子又没丢,在录口供时,他们甚至还能主动引导秦致远往种种不合情理之处想。 他们当人护卫,小心谨慎才是本分,当街打死人,是嫌主家的日子过得太好?萧景曜从未传出过任何不好的名声,就算他少年得意,性子飘了,在权贵遍地的京城,他一个普通从五品官员,比权贵家的纨绔还嚣张,一出手就打死六个人,这是他那个能连中六元的聪明脑袋能想出的主意? 那怕不是他自己活腻了。 秦致远本来只想记一下他们的口供,没想到他们的逻辑思维能力一流,一环扣一环,口齿清晰,再加上那一身以一当十的本事,这样的人,绝不是普通的护卫。 精锐们也没瞒着,自报家门,大家刚来京城不久,以前都跟着顾将军在边疆杀敌呢,确实不是普通护卫,大伙儿身上好像还有个小小的武职来着。 好家伙,秦致远头大,又多出几名朝廷命官。 武职品级再低,只要有品级在身,那也是官。事件顿时从萧景曜指使护卫当街杀人,变成了武将当街杀人。 啊这…… 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萧景曜的护卫杀人, 萧景曜难辞其咎。现在这几人都有品级在身,那就不可能将他们和萧景曜看做一个整体。大家都是朝廷命官,只是有品级的高低,并不存在一方完全是另一方的附属。 也就是说,萧景曜要是想钻空子的话,以自己没动手,友人过失杀人,自己没道理被看守的理由,提出离开大理寺,完全没毛病。 秦致远虽然不明所以,但只要长了脑袋的,都能看出这次事情来得蹊跷。秦致远本来觉得萧景曜被人算计一把,颇为可惜。哪成想现在峰回路转,萧景曜根本就没掉进这个坑里,随时都能离开。 这就有点尴尬了。秦致远都觉得对方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估计会吐血。 现在最生气的是窦平旌,狠狠瞪了萧景曜一眼,小王八蛋,这么个大好的消息都能忘记,还连累我们跟着你睡大理寺! 萧景曜心里暗道一声冤枉。精锐果然是精锐,刹那间就找到了破局之法,深谙说话的艺术,将锅往他们自己身上背。 问题是他们这话说一半还留了一半。他们有武职不假,但顾将军上交兵权后,他们也就卸了身上的职位,一心一意给顾家当护卫,根本不想再回边疆。 现在这么说,只是为了应付秦致远罢了。 也就是福王和窦平旌在,精锐们才敢对秦致远使这样的心眼。 萧景曜一边回答秦致远的问题,一边给了窦平旌一个歉意的眼神。 窦平旌也算是同萧景曜来往较多的人,对萧景曜有几分了解,一看萧景曜这眼神就知道这里头还有点猫腻。窦平旌当即又是一声冷哼,却还是没再继续开口。 萧景曜在大理寺的第一个晚上,睡得还挺香。 福王和窦平旌一大早就起来去当值,商量好了要早点进宫找正宁帝做主,两人破天荒地都没让人叫起,自己提前起床,收拾一番就往宫里去。 托福王和窦平旌的福,昨晚他们的护卫将萧景曜护得滴水不漏,哪怕有人在大理寺准备了后手对付萧景曜,一身本事也无从施展。本该惊险的一个晚上,萧景曜过得太太平平,和福王与窦平旌闲聊一阵,又欣赏了一下大理寺的陈列摆设,过得很是舒心。 第二天醒来,福王和窦平旌虽然走了,但他们留下的护卫还在,依然坚定不移地执行福王和窦平旌的命令,将萧景曜护得严严实实。 大抵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御史弹劾萧景曜纵仆当街杀人的奏折已经放在了正宁帝的案几上。 福王和窦平旌进宫得急,正宁帝好不容易没有早朝,偷得浮生半日闲,结果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事业心,前去养心殿批奏折,瞬间就被这位御史奏折上的内容给创得不轻。 萧景曜纵仆当街杀人?正宁帝的脑袋上顿时涌现出了无数的问号。不是正宁帝偏听偏信,而是正宁帝十分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萧景曜那人,看着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实则傲气藏在骨子里,还有一份莫名的心软,对人命,尤其是庶民的性命,看得格外重。 让萧景 曜吩咐仆人当街杀人,还一杀就是六个寻常百姓,属实有点难为他。 别说萧景曜,正常人都干不出这事。到底谁在背后使阴损手段? 天子近臣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正宁帝对萧景曜十分信任。第一反应也是有人要害萧景曜。 奈何此事牵扯到六条人命,正宁帝也不好立即放人。只能命大理寺赶紧查明真相,还萧景曜一个清白。 秦致远听了唯有苦笑,碰上一堆不讲究查案过程,只给出一个结果的行事作风。 但正宁帝都这么说了,那别说萧景曜真的和这件事情无关,就算和这件事情有关,那都得想办法让萧景曜不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正宁帝对于有人胆敢对萧景曜出手一事十分不悦。那可是朕的祥瑞,是你们能动的吗? 因此,这次负责查案的,除了明面上的大理寺之外,暗中的锦衣卫也出动了。 萧景曜在大理寺吃好喝好,和大理寺其他忙碌的社畜形成鲜明的对比。 要不是萧景曜心里的怒火还未消下去,萧景曜十分乐意到处溜达溜达,将仇恨值拉到满点。 福王带来了正宁帝的最新消息,得意洋洋地告诉萧景曜,“父皇已经答应替你做主了!特地吩咐秦致远,一定要还你清白!” 胡阁老直接登门将秦致远臭骂一顿,就像个不讲理的熊家长那样,说什么都要将萧景曜带回户部。 萧景曜给了胡阁老一个眼神,笑眯眯地劝住了暴跳如雷的胡阁老,爽朗道:“秦大人也有自己的难处。胡阁老,不知那些旧账本可否带出来让我看看。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查查账。” 秦致远大惊失色,“这可不行。万一账目有误,或者在大理寺掉了账本,我们可担不了这个干系!” 胡阁老眼睛一瞪,“那你们把人扣在大理寺,也不合理。要是耽搁了我们户部的要事,你也担待不起!” 萧景曜十分和善地看着秦致远,温声道:“秦大人,该说的,下官都已经说了。陛下都说让你尽快还下官一个清白,显然也是知道下官是被冤枉的。下官还有公务在身,你总不能扣住下官不放,又什么事都不让下官干吧?” 大理寺这么闲的吗? 秦致远心说那不是你太过特殊了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案子还在审,不如萧大人再委屈几日?” 萧景曜指了指福王和窦平旌留下的护卫,叹了口气,“秦大人,若是你想拿下官当诱饵,引蛇出洞,这么多护卫在,对方未必会上钩。若是将他们都撤走,你确定福王和承恩公会听你的?” 秦致远面露苦笑,心下骂骂咧咧,觉得自己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胡阁老已经愉快地做出了决定,“那我就派几个人送些账本过来,和你一起查账。” 秦致远脸色又开始泛青。在留下萧景曜,可能担下户部账本失窃之责的风险,和放萧景曜离开,日后再寻机会抓大理寺中的内鬼这两个选择中,秦致远立即做出了决定 ,“几名护卫都说了,这是他们几个同那几兄妹之间的恩怨,动手的也是他们,和萧大人无关。胡阁老若是想将萧大人带走,就带走吧。” 萧景曜同情地看了一眼秦致远,可怜的大理寺卿,都被福王和窦平旌逼成什么样了。一般情况下,秦致远肯定会反驳胡阁老,账本不能带出官署。结果被福王和窦平旌搞了一通心态后,秦致远再次面对狂暴状态下的胡阁老,心态更崩了,竟是一点都不觉得胡阁老这是在说谎话。 到时候正宁帝一发作,胡阁老再把锅往秦致远头上一甩,那流程真是太过丝滑,秦致远都不敢细想。 幕后之人本来想用六条人命困住萧景曜一段时间,结果萧景曜只在返大理寺待了一个晚上,就轻飘飘地出来了,回到户部继续干活。 萧景曜真想去打听打听,今天有没有人请太医或者大夫,说不定真的被自己气吐了血。 既然知道对方的目的是延迟自己查账的进度,萧景曜当然不会让对方如愿。 萧景曜加大了工作强度,将户部的账本翻得哗哗作响。他用算盘没其他人熟练,但心算能力超群,看一眼数字就能反应出来结果。 户部的账本,在萧景曜眼里,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早几年的账本,都是用一二三四五六这些汉字记账,萧景曜看完一个数后,还要在脑海里将它转成阿拉伯数字后再迅速心算。十三个清吏司的账本,占了小半个屋子,想要全部清查完毕,也不容易。 让萧景曜欣慰的是,户部有胡阁老坐镇,账目虽然繁琐了一些,大多都是清楚的,能对得上账。然而有些账目,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修缮衙门的花销,还有上交的赋税和人口数目,里头的猫腻,得找出往年的账本再进行比对一次。 要不是萧景曜记忆超群,大脑就跟台计算机一样,输入关键词就能搜索出相对应的账目,还能具体到每一页的具体那一笔款项的数目,光是这一步,想查完,户部得空的人全部都算上,没个一个月的时间都比对不出来。 让萧景曜无语的是有一部分账目,真是很难让人不怀疑记账人和审核人的精神状态。明明数目都对不上,竟然也盖了印,给了通过。 萧景曜认真比对了一番后,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原账本中应当是“一” 的地方,被写成了“十”,按照十来算,自然是数字变大了不少,但实则这是向户部结账要的各州款项。数目变大了,就说明户部给的钱变多了,而且是在给出了预算的情况下再变的数字。 还有其他地方的“二”变成“七”,“三”变成“五”等等对不上数的账。萧景曜都不用多说,直接将这些账目标记出来,往胡阁老面前一放。 胡阁老的脸色顿时黑得堪比锅底。 胡阁老虽然盯国库盯得厉害,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仔细去查看每一本账本。那是户部侍郎该干的活。但胡阁老会不定期的来个抽查,看到的账目还算是合他心意,也就没将大部分心思放在这上面。 结果,萧 景曜圈出来的问题账本一堆又一堆, 五年内的账本, 只有去年账本算好看。 因为去年胡阁老在户部推行了新的记账法。 大概是第一次接触这样新鲜的记账方式,其他人还在摸索阶段,没把握动手脚,所以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但这只是户部上的账本。 地方上的账本,碍于交通原因,新的记账方式想一下子全部推广开来也不大可能。去年只有户部在尝试新记账法,按胡阁老的打算,是等到户部的官员都学会了之后,年底各地官员来京城向户部呈送收到的钱粮赋税,衙门收支等账目时,再让户部官员给他们好好上上课,将新的记账法慢慢推行开来。 萧景曜也是到了户部后才知道,各地官员来京城找户部对账,他们手中的账目,必须得和户部的账目是一致的。若是不一样,那就得打回重做,还得加盖衙门大印才算有效。大概算是一个会计一个出纳。出纳用的钱必须和会计的账目对上,分毫不差才行。 但运送东西,哪怕是在后世,一个保管不好,都会有损耗的。古代这种交通条件就更不用说,从州府县进京,最远的地方,得走上两个月。两个月下来,哪怕护送钱粮的官兵们不动它们,有的粮食缺了水分,重量也会变轻,和户部算出来的账对不上。还有衙门的收支,也有所波动,不会按照计算的那样,分毫不差。 但两边的数字又得一样才能结账,于是就到了大家展现自己聪明才智的时候。 这些账目上被修改过后的数目,都是往大了改,认真算下来,五年中,户部竟然少了六百多万石粮食以及三百多万两银子。 胡阁老看到萧景曜算出来的数字,当即就是眼前一黑! 胡阁老老泪纵横,户部到底还藏了多少惊喜是老夫不知道的?先有府兵魄门偷库银,后有官员做假账,他是做了什么孽,竟然同这么一帮牛鬼蛇神一同共事,甚至还没发现他们这些小动作! 萧景曜也颇为同情胡阁老,但他现在发现了一件更大的事情,得继续给胡阁老一个暴击。 萧景曜把五年内有问题的账本分年份摆好,胡阁老一看,五年前的问题账本最多,年份越近,问题账本越少,呈逐年递减的趋势。 可能是这段时间受到的冲击太多,胡阁老还有点欣慰,“苦中作乐地想,账目情况一年好过一年,他们也不算太过分。” 萧景曜的神情十分一言难尽,甚至已经猜到了为什么有人会不惜拿人命做局也要困住萧景曜。 杀又杀不了他,容易弄巧成拙。困住他后,顺利糊弄完账本这一茬就行。 这些账目,可没有胡阁老想的那样乐观。 萧景曜随手拿了一本账本,正好是雍州的,又将五年前的雍州账本拿出来进行比对,对着胡阁老苦笑道:“您看,五年前,雍州的赋税,光粮食这一项,还有三百多石粮食,到去年,只剩下堪堪一百石粮食。几年来,雍州的赋税一直在下降,您还觉得这是他们良心发现,认真做账了吗?” 胡阁老的脸色难看得要命,明白了萧景曜的意思。他们可能真的在认真做账,只是做的是假账。先前的技术不过关,之后越来越熟练,账目上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光是户部官员绝对做不出来这样严丝合缝的账本,最有可能的就是有户部官员和地方官员勾结在一起做假账,侵吞国库钱粮。 五年,甚至更多年下来,涉及到的人数…… 胡阁老一把抓住萧景曜的胳膊,“你那些护卫呢?还在大理寺?赶紧再问顾将军多要些护卫!” 萧景曜这次查账,可能是真的要将天都捅出一个窟窿来了。 怪不得有人试图拿六条人命困住他。 萧景曜也不由苦笑,他是真没想过搞出个这么大的事情。只是简单地查个账本而已,话说后世的会计做账的本事真的不赖,起码账面是平的,看不出毛病。谁知道这年头儿的户部官员,已经算是记账查账的专业人士了,做出来的账本竟然还会这么漏洞百出呢? 萧景曜也意识到了自己捅了多大的麻烦,但账都查到这个份儿上了,萧景曜也好,胡阁老也罢,都不是会装聋作哑的人。 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捅窟窿了。 胡阁老再三询问萧景曜,“那几兄妹的事到底如何了?你查账的动作太快,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要是他们意识到你现在查到了什么,必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不说要你以命抵命,也会革了你的官职,让你再也无法动这些账目!你要是丢了官,他们收拾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萧景曜哪里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又是一阵苦笑,“我已经劳烦顾将军再给了我一些护卫,都在暗中护着我。还在大理寺的那几个,说是那人晕过去后,就一直没醒来。仵作验尸结果还未出,案子就卡在那儿没了动静。” 胡阁老倒吸一口冷气,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走动,最后一把抓住萧景曜的手臂,“走,陪我进宫!如今之计,只有先在陛下面前揭露此事,其他人才会自顾不暇,放弃对你的抨击!” 户部的账目都这样,其他五部的账,还能干净到哪儿去?! 第 72 章 072 萧景曜再次被胡阁老拖着来到正宁帝面前时,自己也有些无奈。 摸着良心讲,萧景曜觉得自己这两次虽然没有主观意愿上想搞事情,但最后总能搞出大事情来。和这次的账本出问题相比起来,上次府兵偷银子一案都算是小事了。 府兵偷银子还只是户部官员监守自盗,这一次,萧景曜查出这么多账目有问题,那可是涵盖了大齐一半多的疆域。中央官员和地方官员勾结起来,堂而皇之地侵吞国库的银子。这次事情的性质可比上回库银失窃恶劣多了。 上回库银失窃,胡阁老只是愤怒。而这一回,胡阁老愤怒之余,竟然还多出了几分惧怕。 上回顶多是把户部官员清洗了一遍,清洗的还多为官职相对较低的官员。这次的案子要是查清楚了,整个大齐都要为之震动,官场绝对要来上一次从上到下的大清洗。 能够将手伸得这么长的人,位置定然不会低。长年累月下来,也不知他们笼络了多少官员,其党羽不知有多少。拔出萝卜带出泥,正宁帝这一次拔萝卜,那怕是要将整个大齐的官员至少拔出一半。 难怪胡阁老这样硬气的人,得知了这事儿之后,心里都在打鼓。 搁谁谁不慌啊?就算是李首辅碰上了这事儿,整个人也得跟着抖三抖。 胡阁老都有些佩服萧景曜的能耐了,这小子有问题是真的就能立马刨根究底啊,其他人被表面功夫糊弄住了的时候,萧景曜已经抽丝剥茧找出问题,直指问题源头了。怪不得秦致远当初也眼巴巴地盼着萧景曜去大理寺,就萧景曜这刨根究底分析问题的能耐,去了大理寺,定然也能大放异彩。指不定大理寺库房里堆着的那些陈年旧案,萧景曜花上一阵功夫仔细分析完案卷后,就能找到新线索,而后就跟绣娘绣花似的,飞针走线嗖嗖嗖就将案子的线索给理清楚,顺利找到凶手。 正宁帝看到萧景曜带来的账本,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萧景曜都不敢直视正宁帝怒火熊熊的双眼,只看到正宁帝不断起伏的胸膛和剧烈的喘气声。似乎是气得太狠,正宁帝喘着粗气,右手就捂住了心口,脸色也变得有些痛苦,整个人都趴在了案几上,吓得胡阁老三魂六魄都离家出走,都忘记了君臣之别,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正宁帝的手臂,“陛下!切莫为了这等蝇营狗苟之辈伤了龙体!来人,快传太医!” 殿中立即有内侍拔腿就往太医院狂奔而去。 苏世安小步快跑来到正宁帝身边,扶住了正宁帝的另一只手臂,手上轻轻给正宁帝顺气,又从衣襟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从里头倒了两粒药丸放在正宁帝嘴边,“陛下,快用点药。” 正宁帝张嘴将这两粒药丸吞进嘴里,苏世安正好将茶杯递到正宁帝嘴边,正宁帝就着茶水,艰难地将药丸吞下,堵在心口上的那股子闷气才稍稍好转了一点点。 殿中只剩下正宁帝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萧景曜和胡阁老对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站在原地,不敢再看正宁帝一眼 。 正宁帝喘了好一阵的粗气,呼吸才慢慢平缓下来,脸色也不若方才这般难看,捂着心口的右手也放了下来,冷静地吩咐胡阁老和萧景曜,“此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萧景曜和胡阁老心下一紧,赶紧应下。 萧景曜更是心下苦笑,亲眼见到正宁帝身子不适,苏世安还随身带着药瓶,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窥伺帝踪都是大罪,故意查探帝王的身体情况,那绝对是掉脑袋的事。现在问题来了,殿里还有其他伺候的人,万一有人将这事儿传了出去,萧景曜和胡阁老该怎么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萧景曜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正宁帝却很冷静,闭着眼睛任由苏世安揉着他的太阳穴,右手食指在案几上敲出规律的节奏。哪怕有人来报,说是刘太医已经到了,正在外头等待正宁帝传召,正宁帝也只是摆摆手,示意让刘白芨继续在外头等着。 良久,正宁帝蓦地睁开了眼,眼中寒芒四射,杀气蓬勃,虽然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但萧景曜和胡阁老都明白,正宁帝这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滔天的怒火。 胡阁老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先帝。那时候先帝就是这样,高坐在龙椅之上,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群臣,即便是笑容,都带着说不出的冷意。 “京城高官和各地官员勾结,好得很。” 正宁帝微微一笑,倏而看向萧景曜,“你怕死吗?” 萧景曜坦然,“自然是怕的。但孟子有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为朝堂社稷,臣甘愿冒险。” 这个炸/药桶是萧景曜点燃的,让别人出去以身挡炸/药,自己在后头收好处,萧景曜也干不出这事儿。 在正宁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萧景曜已经知道正宁帝想让他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在听到萧景曜的回答后,正宁帝的神色微微缓和了些,而后冷声道:“既如此,萧景曜听旨。” 萧景曜赶忙应道:“臣领旨。” “朕便命你为巡查钦差,彻查各地官署的账目问题。朕特赐你天子剑,但凡碰上意图阻止朝廷查案的,立斩不赦!” 萧景曜心下一震,正宁帝新提拔的中书舍人已经熟练地提笔写好了圣旨,苏世安亲自将挂在墙上的天子剑取下来,郑重地放在萧景曜手中。 萧景曜双手平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接下天子剑,“谢陛下!” 天子剑的意义大于用途,所以走的是华丽路线。剑鞘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颜色各异,组合在一起竟然也不觉得凌乱和粗俗,反而透着一股华贵的大气。剑一入手,萧景曜就体会到了它沉甸甸的分量,认真地将天子剑拿好,再次谢过正宁帝。 正宁帝把天子剑给了萧景曜,也就是将执法权全部交给了萧景曜。天子剑在手,萧景曜能代天子之责。 通俗点来说,天子剑在手,萧景曜就相当于拿了个“如朕亲临”的金牌,不管去哪儿,只要萧景 曜祭出天子剑, 官员们都得先跪一地。 这也是正宁帝对萧景曜的信任, 要是萧景曜拿着天子剑胡乱折腾一通,杀了个尸山血海,结果尽是在公报私仇,那正宁帝做出的这个决定,也就成了笑话。还得被史官写进史书中,落个识人不明的评价。 萧景曜能拿到天子剑,就意味着关键时刻,萧景曜能调动当地的官兵。 执法权和兵权都在萧景曜手中,萧景曜这个巡查钦差,当真是大权在握。 但也意味着其中的风险。 牵扯到了这么多官员的大案,想让萧景曜这个巡查钦差彻底从世界上消失的官员可不是一两个。明面上他们会供着萧景曜,但背地里能干的阴损事多了去了。萧景曜这一路,怕是要多出不少“意外”。 正宁帝已经平静了下来,认真地看着萧景曜,温声道:“你查账的本事,怕是整个大齐都不能找出第二个。朕不想给他们太多的时间,让他们销毁证据,只想速战速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牵扯进了这桩大案!” 说到最后,正宁帝的眼中又冒出了杀气。 皇帝这种生物,对权力的敏感是天生的。皇权谁都不能触碰,现在中央官员和地方官员互相勾结,搬走了不少国库,让正宁帝成为了聋子和瞎子。那得知了这事儿的正宁帝,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全都变成物理上的渣滓。 萧景曜也知道自己过目不忘的技能,以及对数字天生的敏感和出众的心算能力,确实是当查账的巡查钦差的不二人选。 胡阁老虽然担忧萧景曜,但也知道这事儿对萧景曜来说,也算是一个大机遇。 高风险高回报,这话放在大齐,也是可以的。 萧景曜两年升两次,本就有人不满。这一次,要是萧景曜能顺利将账目盘查清楚,回来后,正宁帝绝对会给他再次升官,而且还是跳级升的那种。 萧景曜现在已经是从五品。跳级擢升,最少也是个从四品。官场上,四品是个坎。多少官员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四品的位置。从四品更是同进士的天花板。萧景曜才进官场多久呢,同期的进士和同进士,还是先前鲁州贪污赈灾粮一案爆发后,鲁州的官员来了一次大清洗,空出了不少位置,才让萧景曜的大部分同年们得了官职,去了鲁州赴任。 还有些没有门路的进士,现在还在吏部那边排队等缺呢。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有这么大。萧景曜和他的同年们对比,那简直就是世界的参差,是来证明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的。 胡阁老想到这一点都忍不住感慨万千。要是他他的同年中也出了一个像萧景曜这般的人物,现在的首辅之位指不定是谁坐呢。 再一想,萧景曜每回捅个大窟窿,正宁帝立即在官场来个大清洗。每一次清洗官场,萧景曜的同年们就多获得一次任职机会。从这个角度来看,萧景曜的同年们应该感谢萧景曜才是。没有萧景曜,他们等缺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属实是有点地狱笑话了。 胡 阁老有点笑不出来。 正宁帝气过之后也有些无奈, ?_[(, “这次又是户部率先查出大案子,胡卿辛苦了。” 想必当初卯足了劲儿和大伙儿抢萧景曜的胡阁老也没想到,萧景曜确实能力超群,但是太有能耐了,以至于他去了户部之后,变成了胡阁老在历劫吧? 瞧瞧,这才不到半年的功夫,就闹出来两件大事。也就是胡阁老心胸够宽广,不去计较这些。不然,一个动不动就揭露本部门丑闻的官员,都够一把手给他穿小鞋喝一壶的了。 胡阁老看懂了正宁帝的眼神,忍不住苦笑,但还是发自内心地说道:“这世上没有责怪别人太能干的道理。户部确实存在许多问题,萧景曜能察觉出这些猫腻,是百姓之福。国库充盈,陛下才能放开手脚做大事,不会被银钱所束缚。老臣的一点名声,同天下百姓的血汗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宁帝大为感动,长叹口气,亲自起身将胡阁老扶起来,紧紧握住胡阁老的手,眼含热泪,拍着胡阁老的手背,充满感情道:“若是朝中尽是爱卿这样的高洁之士,朕哪会一直受贪官污吏的苦?” 胡阁老同样感动不已,“陛下折煞老臣了。朝中肱股之臣众多,臣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不敢当陛下这般称赞。” “爱卿当得起!”正宁帝长长叹了口气,“户部还需爱卿坐镇。爱卿掌管户部多年,哪些人有可能在其中做手脚,爱卿心中应当有数。萧景曜当巡查钦差,奔赴各地查账,你就守好户部,将那些硕鼠全都找出来!” “臣遵旨!” 正宁帝这才让萧景曜和胡阁老告退。 萧景曜走出养心殿后,正好同提着药箱的刘白芨打了个照面。对方微微一愣,而后笑着向萧景曜点了点头。 自从摸索出牛痘抗天花的法子之后,刘白芨和萧景曜的关系就十分不错。萧景曜送了刘白芨那么大的一个人情,刘白芨肯定不会再对萧景曜冷着一张脸。 单凭牛痘一事,就足够让刘白芨名垂医史。据说刘白芨已经着手在编写医书了,并打算在书中特地感谢萧景曜一番。 萧景曜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哭笑不得,还私底下找过刘白芨,让他不必提及自己,却遭到了刘白芨毫不留情地拒绝。刘白芨强硬地表示,他的医书他做主,没有萧景曜置喙的份! 值得一提的是,刘白芨也没有忘记何二,同样会在医书中提到何二。 何二得知这个消息后,感动得涕泪横流,跪在地上不住地给刘白芨磕头,把刘白芨一张严肃的冷脸都给磕慌了,留下一句“这是你应得的”便落荒而逃。 在这个场景下同刘白芨相遇,萧景曜心中更添了一份担心。正宁帝的身体……真要在这个期间出了什么问题,那接下来萧景曜的处境就危险了。他现在几乎得罪了官场半数官员,有正宁帝的支持,他这个巡查钦差才能有震慑百官的威力。要是换了个人,太子也好,宁王也罢,都压不住这个场子。 萧景曜真心祝愿正 宁帝长命百岁。 出了宫门后,胡阁老才对萧景曜露出了一个苦笑,“虽然是不得已,但你接下来一路小心。好消息就是,大理寺那桩案子,估摸着对你产生不了任何威胁。对方这步棋,废了。” 萧景曜目露怅然,“只可惜了那六条人命。” 位高权重者见不得人的心思,却是以普通人的性命为代价。萧景曜实在接受无能。 想到那几人凄惨的死状,萧景曜便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天子剑。 对方越费尽心思阻止他查账,萧景曜就越要将账查个清清楚楚,还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账目查明白,打这帮人一个措手不及。 萧景曜知道,自己这次也是占了速度的便宜。估计所有人都没想到,萧景曜查账的速度会那么快。账本在他眼前过一遍,哪些账目有问题,已经被他印在了脑海里。户部里就算有盯着萧景曜的人,也猜不到萧景曜的查账效率能高到这个变态的地步。 过目不忘就算了,你怎么算账还那么快呢?算盘都不见你拨一下,扫一眼就把账给算清楚了?这合理吗? 不是对手太弱鸡,实在是萧景曜太变态。在对方的耳目之下,愣是光明正大地把账查了个清楚明白。 对方估计还以为萧景曜只处在看账本的进度,还没到对账阶段。谁知道萧景曜直接来了个三级跳,已经把问题账目全都查了个一清二楚了呢? 别说对方没想到,就连己方人员,最为支持萧景曜的胡阁老,都没想到萧景曜全力干起活来,进度会这么恐怖。 他一个人的进度几乎吊打了整个户部的官员啊,这是人能办到的事? 直到萧景曜和胡阁老从宫中出来回到自己府邸中,其他人才收到消息,这才知道账目问题已经被萧景曜捅到正宁帝那儿去了,萧景曜甚至还被正宁帝任命为巡查钦差,专门查各地官署的账目。 这摆明了就是要将此事彻查到底啊。 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心下惴惴,甚至开始求神拜佛希望萧景曜在路上出意外。 以萧景曜这个恐怖的查账速度,只要他到了地方上的官署,将账本一看,还有能瞒住他的地方吗? 为萧景曜设局的人骂骂咧咧,不知摔坏了多少珍贵的物件。 正宁帝的圣旨都颁给了萧景曜,皇命难收,其他人也歇了让正宁帝收回成命的心思,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萧景曜身上。 萧府附近盯梢的人都不知道多了多少。 正宁帝既然让萧景曜当这个巡查钦差,又等着萧景曜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回京复命,自然就不会不考虑萧景曜的安全问题。 萧景曜这次出行,排场给得足足的。护卫都是正宁帝的禁卫军,还有顾将军借给萧景曜的人手。至于暗地里保护萧景曜的人有多少,那就只有正宁帝和顾将军知道了。 锦衣卫也出动了,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各家纨绔都被家里死死关住不许出门,生怕撞到了正宁帝的枪口上,荣获全家消消乐大礼包。 锦衣 卫现在正在盘查的是污蔑萧景曜那几人的事情。谁知对方动作也不慢,本来还留有一个活口,打算让他咬萧景曜一口。见势不妙,那个仅剩的活口也没了性命,说是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最先遭殃的,当然是户部的官员。 户部的账最先查出问题,胡阁老查账不如萧景曜厉害,但有问题的账本都被萧景曜给找了出来,胡阁老只要根据问题账目锁定在其中动了手脚的人,这可就简单多了。 萧景曜离京前,户部左右两位侍郎都被下了大狱,还有先前经手过账目,后面官员考评后去了别处当值的官员,也难逃其咎,都被胡阁老一个个地揪了出来。 福王前来为萧景曜送行的时候都忍不住叹气,“上回库银失窃,户部已经清洗掉了一半官员。这一次的账本问题,另一半官员也保不住多少。左右侍郎都成了阶下囚,各清吏司郎中,员外郎,牵扯其中的不计其数。还有其他官署,全都在查账,就是不知道他们有不有你这样的能耐。查不出来也没关系,等到你巡查各地回来,再去各个衙门帮他们查查账也不错。” 萧景曜嘴角抽搐,“殿下,您这是嫌下官得罪的人还不够多吧?” 福王顿时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谁让萧大人你太过厉害,能者多劳。” “别以为这是本王胡说八道,父皇肯定也打着这个主意。你可能不知道父皇的性子,他对自己看重的人,那真叫一个寄予厚望,什么事都能交给对方办,就没有个空闲的时候。” 皇帝看重大臣的方式:拼命给大臣安排活干,让大臣忙得脚不沾地。 真是个用人鬼才。 实际上这逻辑也没什么太大毛病,身兼数职,管的事越多,手中的权柄就越大。官员们汲汲营营一辈子,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爬,不就是为了权力二字吗? 大权在握,多少官员毕生的梦想。不过就是累了点,多少人做梦都想受这份累。 咸鱼福王不能理解,甚至还向萧景曜吐槽正宁帝,“父皇也不看看他的得用臣子都被他支使成什么样了,本王看着都替他们累。你这一次也不容易,各州都得去看看,没个一年多根本回不来。瞧现在京城的架势,等你回京复命之时,怕是京中一半官员,你又得重新再认。” 官场动荡,是一部分的丧钟,也是另一部分人的机遇。 福王都能想到他父皇接下来的套路,无非就是拉拢一波,打压一波,再分化一波,继续拉拢一波打压一波,最后达到朝堂平衡。 不过这对萧景曜还挺有利的,福王再次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乐呵呵道:“刑部,大理寺,锦衣卫通通出动,还有父皇在其中分化他们,让他们自顾不暇。你这一路上,应当也就前面辛苦一点,之后面临的压力就没那么大。” 萧景曜一琢磨,还真是这样,当 即拱手, “” ?, “谢什么谢,你可是父皇安排给本王的小夫子。只可惜你太忙,还没正儿八经地教过本王。但本王观你行事……额……念书还行,其他的你就别教本王了,本王看着都提心吊胆。” 自打萧景曜来了户部之后,福王就发现自己的心脏面临的考验越来越多,时不时就要被萧景曜给震惊一回。福王可是立志要舒舒服服长命百岁,好好享受一辈子的,实在不想学萧景曜这一手捅破天的本事。 谁能想到大齐官场的大震动,竟然是一个刚踏入官场两年的新菜鸟带来的呢? 福王拍着胸脯向萧景曜保证,“放心吧,你的家人有本王看着,不会出事!” 萧景曜真心实意地向福王作揖致谢。他现在确实最担心的是家人的安危,对自己这一路将要面临的凶险反倒没那么在意。 比武力值,护卫自己的禁卫军可不是吃干饭的。而且朝廷官兵用的兵器,和一般人的兵器可不一样。比如弩/箭,便于携带,命中率又高,官兵能用,其他人若是用了,一个谋反罪名肯定躲不过。 官场争斗,互下黑手时,污蔑对方藏有兵器甲胄等物,都是老手段了。这一招一出,要是成功了,就能顺利将政敌全族都送上天,十分管用,用过了都说好。 也就是说,要是有人和萧景曜比武力值,在途中弄个什么匪徒袭击萧景曜的“意外”。对方要么是武器比不过禁卫军,被反杀,要么就是带了违背律法的武器,萧景曜正好可以顺势拿这事大做文章,调来当地官兵一起剿灭逆贼。 定性为匪徒可能还只掉自己的脑袋,定性为谋逆乱党……呵呵,九族消消乐不谢。 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萧景曜估摸着对方可能会在某些险要之处制造意外,这都是能提前预料到的东西,对萧景曜来说,这就像解数学题,已知条件都分析完毕,求解思路也就清晰了起来。至于能用多少种解题方法……那不正好是萧景曜的强项吗? 萧景曜稳如老狗,完全不慌。 这一回讲究的是一个速度,萧景曜也并非不能吃苦的人,当即命人加快速度赶路,先去离京城最近的兖州。 兖州离京城最近,消息自然也最灵通。更妙的是,兖州去京城,并无天险或是其他险要之地,兖州官员想在路上给萧景曜制造点意外,都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萧景曜出行的阵仗很是唬人,根本不打算刻意瞒着人。越是光明正大,不掩藏自己的行踪,对方才会越束手束脚。袭击寻常队伍和袭击钦差大臣,那性质能一样吗? 兖州官员简直哭都没地方哭,还得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来迎接萧景曜,毕恭毕敬地把这位活阎王给请进衙门,还得把衙门中的账本奉上,等待萧景曜发落。 萧景曜看完他们的账本,心下叹气,怎么还是只会改字这一招呢?把“一”改成“十”确实方便,但你们的总账对不上数啊。 萧景曜都不用再回户部翻 账本,就已经对着兖州知州说道:“正宁十一年,你们账目上说是修缮衙门,本该是下拨两万两银子,你们笔下一改,就成了七万两。这账本,一片瓦要一两银子,你们是打算把皇宫的琉璃瓦装在自己衙门吗?” 正宁帝又不是那种不清楚物价的帝王,会闹出一个鸡蛋二两银子的笑话。萧景曜都不知道,一片瓦一两银子,和一个鸡蛋二两银子比起来,到底谁更离谱。 兖州知州讷讷不能语,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冷汗流了一脸都不敢伸手擦一擦。 萧景曜继续叹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老老实实交代,这些年你都同哪些人勾结,各自贪墨了多少银子,都交代清楚吧。本官第一次来的就是兖州,念在你有首次配合之功,总能帮你转圜几分。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对了,你自己的账本呢?你都能把这些账本给本官看了,想来也是存了几分坦白的心思吧?” 兖州知州唯有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人。下官并不能像大人这般过目不忘,自然是留了一份账本的。” 兖州知州说着,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颤抖着向萧景曜求情,“下官的所作所为,亲属一概不知情。下官已经写了放妻书,还请大人放过下官的妻子。她这一生,陪着我吃尽了苦头,我风光时,却迷上了旁的莺莺燕燕,将她逼近了家中的小佛堂。如今我东窗事发,妾室能发卖,她却要跟着我丢了性命,属实命苦。还请大人网开一面,不再追究!” 萧景曜认真地看着兖州知州,发现他这一番话,竟然都是肺腑之言,没有一丝虚情假意。萧景曜都不由疑惑,他明明知道妻子这么多年的苦楚,为何当初风光时却对此视而不见呢? 现在再来装深情,不说他妻心中作何感想。萧景曜这个外人看来,只觉得他这份自我感动属实可笑。 萧景曜自然不会听信兖州知州的一面之词,让人仔细查了之后才发现,他这话确实是真的。他的妻子,现在已经搬去了一间道观清修。嫡长子都折在了妾室的手中,那位夫人早就对兖州知州失望,直言来日兖州知州行刑之时,她定然会亲眼去刑场看他的人头落地,以解她心头之恨。 萧景曜心情复杂,将兖州知州交代的东西加急送去京城,呈给正宁帝。据兖州知州交代,同他勾结的是户部左侍郎,现在已经在大牢里蹲着的白辉瓒,至于户部还有没有其他官员参与,他也不知情,兖州官场这边,有谁跟着他一起在账本上动过手脚的,他倒是能交代清楚。 兖州知州的账本一交上来,兖州官场就空了一半人。 京城那边也在疯狂拿人,这阵仗,年轻的官员根本不敢开口,认认真真地当鹌鹑。年纪大点的官员,更是从中嗅到了一丝先帝年间的窒息氛围,瞬间就激发了一些不愿再回想的记忆。 每天都有锦衣卫拿人,一出手就是抄家。朝堂之上,就连最爱蹦跶的御史,这会儿都不敢再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劝诫正宁帝不能做这不能做那了。 京城里的 压抑气息,在外面当钦差的萧景曜自然感受不到。 现在萧景曜怀抱天子剑,到哪儿都是让人跪一地的存在。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真的十分容易让人飘飘然。所幸萧景曜登临过高峰,也不太喜欢别人对自己下跪,不过飘了一会儿,就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瞬间警醒,开始三省吾身:我今天飘了吗?案子办好了吗?初心变了吗? 每到被众人吹捧得飘飘然的时候,萧景曜就会让自己回想起那六条……不,现在是七条人命了。轻描淡写就拿人命做局的人,正是这帮吹捧自己的官员们的靠山,萧景曜只要想到这点,什么飘飘然的心思都没了。 萧景曜的第二站是青州。青州的知州就不若兖州的知州那般配合,萧景曜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诸如山间滚石,驿站投毒,马被毒死等事情。萧景曜都觉得,自己要是成功查完各州的账目,回京复命后,路上经历的磨难,估计也能凑个九九八十一难,堪比唐僧西天取经。 一路惊险万分到达青州后,迎接萧景曜的,是失火的衙门。往年账册全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嗯,解决不了制造问题的人,那就解决承载问题的重要证据,这个思路,没毛病。 萧景曜都被气笑了,“青州这五年的赋税,每年减少五十万石粮食和一万两白银。你们确实该烧账本,这假账做得可真好,一看就让人知道这是假的!” 青州知州被萧景曜讽刺得面色发白。萧景曜却懒得理他,直接抬手,示意禁卫军摘了他的官帽,将他押去京城。 “你可知,单凭户部的账本,就足够定你的罪了。更何况,兖州知州已经将你供了出来,也算是将功补过。你要是嘴硬到底,可妨碍不了本官一星半点。” 青州知州当即就绷不住了,立即开口道:“你凭什么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等到我回了京城,要你好看!” 奈何萧景曜不吃这套,禁卫军更是毫不留情地给他上了枷具。这位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多年,一点苦头都没吃过的青州知州登时心态崩了,大喊道:“我也要将功补过!我也知道有哪些人做假账贪墨了国库的银钱!” 萧景曜本来没把青州知州放在心上,这位就不是一个聪明人,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如兖州知州多。 没想到这还是条大鱼。脑子不够聪明,还能做到这个位置的,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位的背景足够硬。 确实很硬,大儒颜退之的幼子。而颜退之,身上还有一个职位:太子太傅。 不仅如此,太子妃也姓颜,是青州知州嫡亲的侄女。 啊这…… 事情越来越大条了。 萧景曜木着脸,写了封加急密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了正宁帝。 而后,萧景曜在禁卫军们佩服的目光中,坚持让这位身份尊贵的青州知州戴着枷具进京,天牢有他一席之地。 接下来,萧景曜又去了闵州。 闵州靠海,萧景曜忍不住关注了一下海上问题。然后,萧景曜就发现了 一件极为有意思的事情, 虽然大齐有海禁, 但在闵州,海上走私之事,可是一点都不稀奇。甚至附近的几个岛屿,都住着海盗,时不时还来抢掠闵州百姓一波。 萧景曜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这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啊。 海禁意味着什么?朝廷不允许,那私底下有门路做这个买卖的,妥妥的垄断生意。 资本家可太喜欢垄断这个词了。垄断就意味着,规则我来定,价格同样我来定,你们只有接受的份,爱买买,不买滚。 就是这么傲慢。 萧景曜当初在殿试提到增强大齐和其他小国的往来时,都没敢将话引到开海禁上。海禁一开,动的就是闵州地方豪强的蛋糕,他们有钱,又慷慨资助当地的读书人,在当地修桥铺路,是百姓口中的大善人。萧景曜要是一开始就提开海禁,朝中闵州系官员就能在一开始把萧景曜坑到死。 而现在嘛……萧景曜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能量,惋惜地叹了口气,自己的资历还是弱了一点。等到自己成为封疆大吏后,就能有底气同他们来掰掰手腕了。 闵州知州更干脆,给萧景曜来了个死无对证,将他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带进了棺材里。 萧景曜再次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第一次用天子剑调来了闵州的官兵,将闵州衙门中的官员都围了起来,挨个审问。 萧景曜虽然没有学过查案审人,但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谁还不知道几个查案的方法呢? 更别提萧景曜一脑袋的账本,张嘴就是详细的账目就足够唬人了,一通抽丝剥茧,萧景曜甚至还让官兵围了当地两家望族。 官商勾结,官官相护,最后一捋,捋到了柳将军头上。 柳将军,柳贵妃的亲爹,宁王血缘上的外祖父。 萧景曜:“……” 行叭,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太子的外家都被自己牵扯进来了,再加一个宁王的外祖父,又算得了什么? 更令萧景曜生气的是,闵州附近竟然还有倭人犯边!时不时就来骚扰沿海百姓,犯下累累罪行。 萧景曜听到这个消息时,脸色难看得要命。 护卫试探着问萧景曜,“大人为何如此生气?” 萧景曜平静道:“大概是厌恶的dna动了吧。” 护卫:“???” 为什么大人说的话,他都听不懂了?! 第 73 章 073 萧景曜对倭人犯边的事十分敏感,特地问了闵州总兵倭人犯边的情况。 这一问,萧景曜才知道,倭人时不时骚扰闵州边境这事儿,竟然从前朝就开始了。这帮狗东西惯会恶心人,明面上对前朝称臣,实则各种小动作不断。大齐立国后,倭人立即以附属国的身份派出使臣前来道贺与朝贡。现在鸿胪寺隔几年还要接待一波倭人的使臣团呢。结果闵州还有倭人犯边? 萧景曜觉得这事儿真是槽多无口。附属国的百姓杀戮宗主国的百姓,倭国胆挺肥啊? 小人畏威而不怀德,对他好,太给他脸,他就蹬鼻子上脸。用暴力制服他,狠狠将他踩在脚底,他反倒腆着脸来主动当狗。 据说倭国那边对有倭人侵犯闵州海境的解释是那些都是他们国内的匪徒,已经远离国内,他们地小贫弱,管不了。 萧景曜:“……” 就很难评。 再一想,周围小国前来给大齐朝贡,大齐作为宗主国,通常会给他们更丰厚的赏赐。指不定倭国拿着他们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从大齐换了多少好处回去。 这么一对比,衬得大齐好像更像冤大头了。 其他乖乖听爸爸话的附属国得点赏赐,那是应该的。这等逆子,还想要赏赐?赏他个巴掌要不要? 萧景曜又问闵州总兵,“那帮倭人真的这么嚣张,时不时就来犯边?” 闵州总兵沉吟片刻才回道:“倒也不是经常来。他们散落在附近各个小岛上,内部也有争斗。我们也抓过不少倭人,他们那一嘴鸟语听得我们耳朵疼。我们的水师也不弱,大人别忘了,本朝太/祖定乾坤的那一仗,打的可是水仗。只是他们分散得太厉害,又惯会逃跑,朝廷若是想出动水师彻底剿灭他们,花费甚大,还不一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闵州总兵说着,内心的火气也上来了,开始骂骂咧咧,“那帮狗娘养的杂碎,就是些披着人皮的牲畜。闵州靠海,海边疆域宽广。哪怕将所有水师都用上,也不够去海边望哨的。现如今都是临海百姓自发聚在一起,各个村的青壮都编了村兵,凑了点能伤人的兵器,倭人若是选择从他们村子登岸,这帮青壮就先同他们拼命!” “孩童和女子也没闲着,有的放哨,有的缝药包,还有的年岁稍长一点的女子,为人缝补伤口,更多的时候,是替死去的亲朋好友缝补零落的残肢,让他们完完整整地下葬,练出了一手过人的缝补本事。吴将军在边疆组了一支娘子军,我们闵州,也有许多巾帼英雄!” 萧景曜听得肃然起敬,肃容站正,对着闵州总兵深深一揖,“你们都是英雄,巾帼英雄,更加难能可贵!” 闵州总兵爽朗大笑,他分明是兖州人,在闵州待久了,说话也带了闵州口音,拍着胸脯表示:“我们闵州人,不管男女老少,就没有一个孬种!倭人敢来,我们就敢和他们拼命!” “这片海域,除了倭人外,还有大齐一些流犯。他们犯了事,想办法躲去海上,一来二去,也 建立了不小的势力。如今闵州走私之风屡禁不止, ?_[(, 在处置倭人上,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有海禁,轻易不能出海,他们本就是流犯,还占了几个岛做起了买卖。有人有钱有粮又有船和兵器,在海上,倒是他们经常与倭人干仗。” 对于闵州官府来说,不管这两边哪边打赢了,闵州官府最终都不会赔,是以他们对海上的争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说他们想明面上插手,有海禁条例在,也没办法插手。 至于暗地里有没有插手,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闵州总兵再缺心眼,也不可能把这种犯忌讳的事儿告诉萧景曜。 萧景曜身上还有个巡查钦差的头衔呢,还有天子剑在手。现在闵州知州都给他摘了官帽押解进京,衙门里的官员也空了大半。哪怕萧景曜表现得再温和无害,闵州总兵都不敢真的拿萧景曜当人畜无害的温柔贵公子看待。 萧景曜抬抬手就让闵州官府来了个大动荡,再笑得这么温和,情绪稳定,闵州总兵只会觉得萧景曜更可怕了。 不过闵州总兵也不是胆小之辈,有些东西,他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萧景曜。比如闵州靠海那些村子,青壮村兵们手里还有不少兵器。 按照大齐的律法,平民百姓家中不可私藏兵器。而闵州总兵却十分坦然地将这事儿透露给了萧景曜。 青壮村兵们手中的武器,有的是他们打死倭匪后,从倭匪手里缴获的。还有的,就是闵州总兵给的。 数目不多,好歹每个村子都有。 萧景曜全当自己的《大齐律》白学了,选择性失忆,将这条规定抛在脑后。 特事特办,这种生死存亡之际,萧景曜觉得让青壮村兵破例拿上武器保护家人和村庄,那简直不要太正常。 至于私藏兵器……抗击倭匪的事儿,怎么能叫私藏兵器呢?那叫百姓们自发守卫家园,守护大齐每一寸疆土。犯我大齐者,诛! 闵州总兵见萧景曜果然没有提起此事,心下也松了口气,对萧景曜添了几分好感,言谈间又亲近了两分。 萧景曜对占岛为王,做走私买卖的那帮大齐流犯很感兴趣,让闵州多聊聊他们。 闵州总兵一听,脸上就不自觉露出苦笑。 好在萧景曜已经将闵州官场都清了一半,闵州总兵也没有太大的顾忌,只是叹了口气道:“那流犯的头领,名为庄明,本是闵州庄家村的一名农户,天生蛮力,生得威武。头上有双亲,底下还有个美貌可人的妹妹。只可惜命不好,有些女子的美貌,只会为她招来祸端。那庄明的妹妹,被知州的小舅子瞧上,当街将人抢走,没两天,尸体就被人扔去了乱葬岗。庄明不服,到衙门告状,却被打了二十大板。那知州的小舅子,也是个无法无天的混账,见庄明不服,又特地跑去庄明面前说了些混账话,言语污糟,说的都是他怎么糟蹋庄明妹妹的事。庄明一怒之下,竟是从床上爬了起来,不顾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势,硬生生将知州小舅子并他的随从一同打死,而后逃去了海 上。” “那人也是有些本事,不到十年的功夫,竟然成了海上颇有分量的岛主。杀倭人最狠的,就是庄明底下的人。只可惜知州当初将事情做得太绝,见庄明逃了,直接将庄明父母斩首示众。不然的话,官府说不定还能招安他。” 萧景曜听得直皱眉,只觉得自己先前对闵州知州太温和了点。这种东西,就该让他多吃点苦头,留他一条命进京接受审判就够了。 萧景曜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不知道付总兵可否有办法让我见一面这位庄明?” 付总兵瞬间正色,“大人说笑了,我堂堂闵州总兵,怎么可能和朝廷命犯有干系?” 萧景曜默默地看着付总兵。付总兵默默地看着萧景曜。两人眼神对峙了一阵儿,付总兵败下阵来,率先移开了目光,两眼望天,“大人,你真的想多了。” 萧景曜微微一笑,不再提这茬,只是叹道:“我只是见这庄明可怜,又有一番热血,即便逃去海上,当了贼寇,心里还是惦记着家乡的亲朋好友。若我记得不错,庄家村,同样临海,往年估计也有不少村民命丧倭人之手。” “大人说的一点都不假。”付总兵长叹口气,“闵州临海的村子,哪个没被倭人祸害过?个个都和倭人有着血海深仇。那些逃去海上的朝廷命犯,大多都有亲人命丧于倭人的屠刀之下。更有甚者,全家就剩了他一个活口。他们在海上,见了倭人就杀,一是还记挂着家乡亲友,怕家乡亲友们再遭倭人杀害。二便是报仇。都是血性男儿,如此深仇大恨,怎能不报?” 萧景曜默默盯着付总兵,幽幽道:“所以总兵大人为何不肯让我去见一见他们?” 你话里话外对他们的情况那么熟悉,我很难相信你和他们真的没有一点来往啊。 付总兵正说得慷慨激昂,冷不丁听了萧景曜这话,一口口水将自己呛得不住地咳嗽,仿佛是吓狠了,付总兵咳得撕心裂肺,大有要将肺都给咳出来的架势,捂着肚子弯着腰坐在椅子上,咳了个惊天动地。 萧景曜一点施害者的愧疚都没有,耐心地等待着付总兵咳完,见付总兵终于止了咳嗽,气息渐渐平稳,萧景曜又对着付总兵露出了让付总兵熟悉到蛋疼笑容。 付总兵抱头,“大人不要为难我!” 萧景曜耐心地同付总兵讲道理,“我又不是凶神恶煞蛮不讲理之辈。庄明之事,我听了后也大为惋惜。付总兵若是真的可怜庄明,倒不如让我同他见上一面。如今柳知州已经被押解进京,他那个死了的小舅子一家更是都被扔进了大牢。柳知州身上的案子,到了京城一审,足够将他满门抄斩。他在闵州犯下的累累罪行,也该大白于天下。若是庄明他们真的是冤枉的,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洗刷掉自己身上罪名?” 萧景曜知道,这年头儿大家都讲究个清白。哪怕庄明确实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为他鸣不平,但庄明身上依然背了一个污点。有罪名在身,是给祖宗蒙羞的事情。闵州百姓靠海吃海,更信神灵,对祖先的崇拜和敬 畏自然比内地更甚。 萧景曜只要透出口风,说是能为庄明翻案,应当能让庄明以身犯险,来见他这一遭了。 萧景曜对庄明没有任何恶意,更多的是好奇。这可是附近岛上的霸主,对这片海域的了解指不定比付总兵还深,和倭人的战斗次数更是数不胜数,经验丰富。萧景曜觉得庄明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海域这一块,现在萧景曜还没有底气说要开海禁,但这广袤无垠的海域,总不能让别的小国的船来来去去,就跟回自己家似的。问过大齐的意见了吗?这都是大齐的疆域! 什么?现在还不是?没事,马上占了,以后就全都是自古以来! 更何况,大齐这块疆域,自古以来就是天/朝上国,周围小国只有纳贡称臣的份。他们都是大齐的附属国,那这一片海域就是大齐的。 没毛病! 萧景曜很是理直气壮。 付总兵听出了萧景曜的言外之意,神情变得有些犹豫,不再像刚才那样装傻,但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是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勉强同萧景曜交了底,“我只能让人给庄明带个话,并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来。我这些年确实同庄明有些联系,但我和他都不曾见过面,平时有什么动作,都是让人传话,都不知道要传几个人,才能把话互相带给对方。” 说白了就是,付总兵需要庄明在海上牵制住倭人,尽可能减少闵州百姓的损失。庄明则需要付总兵对他走私的船视而不见,并且为他多提供一点兵器。 庄明的人不会登上闵州,将屠刀对准家乡父老。或许有人会偷偷摸摸来了结私仇,但柳知州也好,付总兵也罢,都装作不知道。 柳知州装瞎,是因为他也在走私一事中参了一脚,不会为了几条人命,同银子过不去。哪怕被杀的也算是闵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柳知州也不像先前他小舅子被害的那样,嚷嚷着让人偿命。 至于付总兵,那就更坦然了。反正死的人和他没关系,当初的恩怨,无非又是一个官逼民反的老掉牙的故事。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拿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性命,换庄明那帮人和倭人在海上对上,明刀明枪地干仗,减少闵州百姓遭劫的次数,付总兵觉得值。 但这事儿显然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不然,付总兵就是亲自把自己的把柄往萧景曜手里递。萧景曜要是真想发作他,拿这事儿做文章,说他通敌叛国都是可行的。 萧景曜倒是看出了一些门道,这庄明,怕是成了某些豪强的白手套。走私这种杀头的大罪,明面上是庄明在干,背地里可不好说。庄明能在不到十年间组织起这么一个庞大的势力,若说没有人支持,可能性趋近于零。 萧景曜忍不住恶劣地想到,要是自己想见庄明的消息传出去,闵州该有多少人晚上睡不着觉? 付总兵说要替萧景曜给庄明带话,还真没含糊。反正萧景曜流露出来的意思就是深恨倭匪,想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起来的力量收拾倭匪的做派。以付总兵的分析来看,萧景曜的仇恨值全在倭匪 身上, , 起码萧景曜不会在这个时候害了庄明性命。 但付总兵很好奇一点,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认真地询问萧景曜,“大人可是有亲友在闵州?甚至于,亲友惨死在了倭人手中?” 不然,你对倭人的仇恨,怎么完全和闵州本地人一样?简直是完美融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萧景曜挑眉,“大齐泱泱大国,万国来朝,竟然被这等宵小之徒屡次侵犯边境。这是大齐之耻!本官深恨之,有何不妥?” 付总兵抱拳,“大人所言甚是!” 说完,付总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试探地问萧景曜,“等到大人查账事了,回京之后,可否向陛下进言,让下官带着底下的崽子们冲进海域,挑了倭匪老巢?” 萧景曜深深看了付总兵一眼,“我会尽力。付总兵若是有意,不若勤练水师,以免真有一日圣旨下来,你们水师却吃了败仗,那陛下面子上也不好看。” 萧景曜清楚正宁帝对身后名的执着。同先帝比起来,正宁帝在位期间,很少大动干戈。一是先帝期间打了不少仗,以至于先帝晚年国库空虚,正宁帝继位后,勤勤恳恳攒国库,又让连年被征兵役的百姓休养生息,这才攒出来现在的家底。第二则是,正宁帝想要一个“文皇帝”的谥号,不太想轻易挑起战火。费银钱不说,若是战事失利,反倒是对正宁帝威信的减轻。 当初京城之围,已经成为了正宁帝的耻辱。是以顾明晟彻底击溃胡人,给边疆百姓带来十多年太平,正宁帝才那般兴奋,甚至兴奋到亲自带着太子和大臣们出城前去迎接顾明晟的大军。 这对正宁帝来说,既是一雪前耻之战,也同样是他青史留名之战。 这样的战争,有一次就够了。再多,风险就更大。更别提还有钱粮的问题。 打仗是个烧钱的活,更别提海上形势瞬息万变,万一碰上了恶劣天气,海神大怒,几乎与天齐平的大风大浪打下来,什么船能得以幸免? 想要胡阁老批这个粮饷,那他怕不是要把养心殿给哭塌。 萧景曜当然有办法说服正宁帝和胡阁老。 咳……那什么,那个岛上可有不少金矿和银矿。举个栗子,某著名金矿,最多时期一年生产黄金400公斤,白银40吨。这可是一座金矿一年开采的量。那小岛上的金银矿数量确实多,金银总量也多。还是以这个金山为例,直到矿脉枯竭,这座金山总共生产了78吨黄金,2330吨纯银。 这是什么概念?换做现在大齐更习惯的两做单位,抛去各个时期的单位数量差异后,大概能得出,黄金156万两,白银4660万两。 眼下国库里的银子,还没这么多呢。 更别提那小岛上还有其他著名的金矿和银矿。全算下来,那个数字,是能胡阁老兴奋得晕过去的庞大数目。 萧景曜敢保证,要是自己把这个消息对胡阁老和正宁帝一说。哪怕正宁帝再想求稳,都拒绝不了 这个诱惑。 至于萧景曜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金矿银矿的具体位置……他上辈子过去旅游,去景点看过啊。其他没去的……谁当初还没记过地图和各种矿产资源的分布呢? 这不就巧了嘛,萧景曜正好有个过目不忘的技能。上辈子记下来的东西,这辈子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付总兵不知道萧景曜内心在打什么主意,但他莫名对萧景曜十分信任。总觉得萧景曜这个对于官场来说,年轻得过分的俊美少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能耐。他做不到的事情,萧景曜说不定真的能做到。 付总兵在闵州多年,和倭人打了无数场仗。一想到对方总跑来自己家撒野,付总兵就一肚子火气,十分希望有朝一日开着大齐的战船去倭国逛一逛,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萧景曜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不好对付总兵明言,只是笑着对付总兵说道:“你多告知我一些倭匪的消息,我也好在关键时刻出言劝一劝陛下。” “⒅⒅[” 说完,付总兵立马就像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兴冲冲地不知跑到了哪儿去。付总兵再次出现在萧景曜面前,已经是第二天大早。 萧景曜看着付总兵眼眶下明显的青黑和肿眼袋,不由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还会在闵州多待几天,付总兵不必如此拼命。” 付总兵摇摇头,狠狠给了一个大嘴巴子,神情立马清明起来,整个人一扫方才没睡醒的颓废模样,登时变得神采奕奕。就算眼下的青黑依然引人注目,但却不会再给人无精打采之感,反而有一种越加班越精神的感觉。 萧景曜忍不住对着付总兵竖起了大拇指,这身体素质和精神状态,怪不得是能领兵的将领。大概随时随地保持清醒的能耐,也是优秀将领们与生俱来的天分。 庄明那边很快给了回信,姿态放得较低,说是十分荣幸能与钦差大人见面。听说钦差大人有意替他冤死的双亲平反,庄明很是感激。为表诚意,庄明愿意亲自来感谢钦差大人,见面地址由钦差大人来定。 萧景曜拿到这封回信,冲着付总兵挤眉弄眼,“你说他是非常相信我,还是对他自己格外自信,自信到哪怕我给他设了个鸿门宴,他也有信心能逃出去?” 付总兵这些天也摸清了萧景曜的性子,知道萧景曜也就是面上温润如玉,实则很是有些恶劣的小性子,颇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无赖做派。 听萧景曜这么说,付总兵当即就是一笑,给了萧景曜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摊手道:“大人觉得呢?即便大人收拾了两家豪强,但庄明的生意做得那般风生水起,想来也不止那两家同他有生意往来。” 除非萧景曜能当场将庄明拿下,否则,只要庄明逃了出去,那就是泥牛入海,萧景曜再想将 他找出来,那可就难了。 和庄明有生意往来的官员豪强,对庄明的遭遇充满同情的闵州百姓,都有可能成为收留庄明的人。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萧景曜能迅速出手收拾了两家豪强,却不代表他能一口气将闵州所有豪强都给干翻。 别说萧景曜了,就算是正宁帝亲自过来,也做不到。 萧景曜很欣赏庄明的胆色,能做出这样狂傲又不失分寸的决定的,确实配得上他现在的海上霸主身份。 萧景曜笑眯眯地问付总兵,“既如此,见面之处就定在付总兵府上如何?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同付总兵喝几杯酒。” 付总兵脸都绿了,在外面见庄明和在他家见庄明完全是两种概念。现在庄明可还没平反呢,他要是真在家里招待庄明,被人弹劾了,少说也是个革职查办。 萧景曜见付总兵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架势,顿时哈哈大笑,良心发现,不再继续逗付总兵,而是拍板决定,“那便定在望海楼吧。” 付总兵长松口气,立即抱拳道:“那下官这就去准备!” 说完,付总兵便脚底抹油,那离开的速度,背影几乎都跑出了残影。萧景曜都有种让付总兵和千里马来比一比赛跑的冲动。 这当真是人类的奇迹! 等到见面那日,萧景曜率先在望海楼的厢房中等待庄明的到来。望海楼今天被付总兵给包了,说是有公务在身,外头还派了官兵把守。 萧景曜看得都忍不住眼角抽搐,时不时就拿眼神觑付总兵一回。 是谁生怕和庄明扯上关系的?现在摆出来这么大的阵仗,真以为闵州其他有门路的人就都是聋子瞎子? 感受到萧景曜惊讶不解的眼神,付总兵也唯有苦笑。他确实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庄明私底下有书信往来,但他更不希望萧景曜出任何意外。 和庄明有生意来往的人家那么多,万一就有那么一两个,因为亲朋好友被萧景曜送进大牢里,而想报复萧景曜的愣头青可怎么办? 直到庄明推门而入,萧景曜才收回打趣付总兵的目光。 正如付总兵所说,庄明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在他进来后,萧景曜都觉得原本宽敞明亮的厢房瞬间就变得逼仄起来。萧景曜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庄明的头顶,这人应当是萧景曜目前为止在大齐见到的个子最高的人。 以萧景曜的目测,庄明至少一米九,留着络腮胡,手臂结实,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气,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匪气,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要是搁后世,庄明拿着两个板斧跑去《水浒传》剧组演李逵,怕是连化妆这道工序都给省了。 但庄明只是外表粗犷,实则心细如发,同萧景曜见完礼后,就恭敬地问萧景曜,“大人想见我,应当不是为了查走私之事吧?” 萧景曜心说自己现在也动不了这个根深蒂固的势力,笑着反问庄明,“本官若是现在想查海禁走私案,除了能将你缉拿归案之外,还能有别的收获吗?” 庄明摇头。 萧景曜又笑道:“不过,我确实有一事,需要庄岛主的配合。” “?” 萧景曜拿着茶杯,不住把玩,漫不经心道:“倭人自是不必多说,他们杀了那么多闵州百姓,陛下爱民如子,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你先前杀人有罪,但抗击倭匪有功,又蒙受了冤情,不得已干起了现在的买卖。” “但你我都清楚,你现在看着风光,实则也是在悬崖踩树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坠下万丈悬崖,丢了性命。” “现在本官给你一个脱身的机会,让你戴罪立功,你意下如何?” 庄明的眼神微动,被络腮胡子挡住了一半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表情。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沉默,坐在两人中间的付总兵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屋里,几人的呼吸都十分清晰。 良久,庄明握了握拳头,二话不说端起一旁的酒杯,对着萧景曜做了个敬酒的姿势,而后干脆利落地仰头,一饮而尽。 “庄岛主爽快!”萧景曜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同样端过酒杯,豪爽地一口干完。 庄明这才认真地盯着萧景曜的双眼,发自内心地问道:“大人说的,给我父母平反之事?” 萧景曜爽快点头,“我说到做到。虽然你当初确实杀了人,但按照大齐律法,你父母顶多赔些银钱,何至于被判死罪?更何况你杀的那人,本就有罪在先,是他先杀了你妹妹,你杀了他,也是情有可原。先前柳知州,确实判了不少糊涂案。” 庄明一口气终于顺了,连着敬了萧景曜三杯,起身,郑重对萧景曜行了一礼,“您是这么多年,第一个直接说柳知州糊涂的官员。”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怎么会逃去海上讨生活?庄明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带着父母一起逃,早知道父母会因此惨死,不管他们怎么故土难离,庄明打晕他们都要将他们带走。 萧景曜这个巡查钦差在大齐搅动了无数风雨,所到之处,都会让当地官员来个大变动。连庄明这个在海上讨生活的逃犯都听到了萧景曜的名声。 这还是眼线传来的消息,说是柳知州知道萧景曜要来闵州,寝食难安。庄明这才让人仔细打听了萧景曜的来历,越听越兴奋。和柳知州这些唯恐萧景曜查出他们问题的贪官污吏不一样,庄明这样的,曾经吃过昏官苦头的百姓,天然就对萧景曜这样正直可靠的官员多出几分信任和亲近。 要是萧景曜没有让付总兵给庄明带话,庄明也会自己找机会来见一见萧景曜。 真以为他现在和官员豪强们一起做买卖,就真的同他们冰释前嫌了?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庄明每天都恨不得生啖柳知州的肉。知道萧景曜干脆利落扒了柳知州的官服,命人将他押解进京后,庄明仰天大笑,就等着柳知州被斩首之后,想办法将他的人头取来,去父母坟前祭奠父母的在天之灵。 萧景曜也猜到了庄明对这些人的心 思,所以才会开口,让庄明当二五仔,戴罪立功。 现在那些人把风险都放在庄明身上,若是朝廷要详查走私之事,庄明就是他们推出来的替罪羊。现在萧景曜给了庄明一个掀桌子的机会,干同样的事情,攻守易势,庄明记下他们犯罪的证据,到时候就能成为告发他们的人,立个头功。 至于他们赚的银子……开什么玩笑,当然全都归国库! 萧景曜想想走私的离谱价格,一个小酒杯,在外头就能买上几百甚至上千两银子,这其中的利润,岂是百倍千倍能形容? 这帮人赚了那么多年的垄断钱,家里肯定富得流油。到时候把他们的家这么一抄…… 嘿嘿。 萧景曜自觉这一段时间坑了胡阁老不少,得做点让胡阁老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 比如抄这些大户的家,就十分不错。指不定几家的财富凑在一起,就能凑出一个国库来。 富可敌国,真不是一句空话。 抄家也确实是增强国库的一种最简便的手段。 不久后,这份泼天的运气,就该落在闵州的豪强身上了。 萧景曜对闵州十分感兴趣,又是垄断又是海禁的,多么适合他大展身手的地方。 只可惜萧景曜还有其他地方的账目没查完,不能一直待在闵州,只能将这些事情都记在心里。 庄明得了萧景曜的准信,默契地回去和官员豪强们虚与委蛇,一面安抚他们,再接生意,一面收集他们犯罪的证据。 萧景曜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干脆利落地替庄明的父母翻了案,又将庄明身上的罪责减轻了一等,这才抱着他的天子剑,带着一众禁卫军,浩浩荡荡地奔赴下一个战场。 闵州官员几乎要喜极而泣,这尊大神终于走了! 萧景曜连着将太子和宁王的外家都给捅了出来,并给正宁帝打包了好些个不可回收垃圾。战果丰硕,简直令各地官员闻风丧胆。听到他要来自己这里,当地官员基本就跟听到阎王要来找你们了没区别。 萧景曜分明不是酷吏,这一圈走下来,在官员们心中,萧景曜简直比酷吏更可怕,是能和阎王相比的恐怖人物。 这其中的区别大概就在于,酷吏只是手段残酷暴虐,名声并不好,有官员落在酷吏手里,反倒还会获得同情。萧景曜就不一样了,这位是能有条不紊将官员犯的罪行全都罗列出来,并一一比照《大齐律》,告诉官员们,他们犯的罪,该怎么判。 最损的是,萧景曜还来了个公审。在这帮官员看不起的愚民们的眼皮子底下,将他们干过的“好事” 全都扒了个一干二净,扯下了他们裹得很好,将自己都骗过去的那层人皮,终于让他们在近乎裸/奔的羞耻感中,在愚民眼中的愤怒和鄙视中,生出了羞耻和愧疚之心。 在物理意义上的消亡之前,他们已经社死过一次,精神上被萧景曜摧毁过一次,还听到了百姓们将他们的恶行编成儿歌传唱,说不准就得遗臭万年。 这还不如一开始就死 了呢! 文人重名,萧景曜扒了他们那层伪君子的人皮,让他们阴暗的心思暴露于阳光之下,他们能不害怕吗? 这一圈下来,各州多多少少都有涉案的官员,其下的府和县,官员也不干净。萧景曜每到一个地方都得给正宁帝打包几个罪魁祸首过去,一年多下来,萧景曜的账目查得差不多了,京城那边的牢狱,也热闹得不像话,就没关过这么多地方大员。 正宁帝又开始脑瓜子疼了。萧景曜先送来太子妃娘家的人,又送来宁王外祖家的人,随后又陆陆续续送来一些和平王康王福王荣王的母妃娘家有关系的远亲,甚至连未出宫开府的皇子们都被牵扯其中,正宁帝都给气笑了,合着他的皇子们,全都被牵连进来了? 这帮人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拿朕的儿子当筏子! 愤怒之余,正宁帝又不由有些失望。 皇子们生来尊贵,天潢贵胄,文官也好,武将也罢,都是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皇子们在身份上占尽了优势,竟然还会被臣子们给拿捏住? 尤其是太子,那可是未来的帝王。能被朝臣拿捏掣肘的帝王,会是一个好帝王吗? 正宁帝头痛欲裂。 正宁帝到底还是对太子感情深厚,将太子传过来,狠狠骂了他一顿,而后又将所有成年皇子们召进宫来挨骂。 最后,正宁帝还得捏着鼻子给不孝子们收拾烂摊子。 涉案官员,证据确凿的,抄家,流放,斩首。 那一阵子,京城的菜市场又开始血流成河。 萧景曜不在京城,收到消息自然就慢了一点。 等到尘埃落定后,萧景曜才知道,正宁帝这一通发作下来,太子/党和宁王党几乎全军覆没。两人十多年的经营全都成了泡影,背地里打着渔翁得利的平王也没落着好,私底下经营的势力也被牵扯进来,折损了个七七八八。 反倒是对权力不感兴趣的康王福王和荣王,受到的牵连最小。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势力,也就不存在什么势力大减的问题。 萧景曜准备回京的路上,冷不丁回想起去年福王送他离京时说的话,心中不由一叹。 大概真的如福王所说,回京之后,朝堂中半数官员,自己又要重新再认了。 萧景曜闭了闭眼,掩去自己眼中的冷意。 他还想知道当初拿人命给他下套的人到底是谁呢。 因为萧景曜时不时就给正宁帝打包发送重量级快递,导致京城官场时不时就来个大地震,每天都有新的震惊大家全家的劲爆事件,以至于原本困住萧景曜的那件案子,倒是无人在意了。 正宁帝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大理寺那边自然是先审理正宁帝吩咐下来的案子。 先前困住萧景曜的那桩案子,大理寺都无人在意,那八名精锐也早已回了将军府。 反正那几兄妹全都死了,大家也知道这次做局失败,萧景曜又离了京城,谁会在意这些废棋呢? 萧景曜在意。 并决定,到了京城后,继续往下查。 就是不知道,正宁帝现在的情绪怎么样。萧景曜想了想自己给正宁帝发的快递,顿时有些心虚。 还是祝正宁帝身体健康吧。! 第 74 章 074 然而正宁帝的身体并不像萧景曜祈祷的那样好。哪个帝王在查出这么大的官员贪腐案后还能高兴得起来的?更别提这次涉案官员之多,几乎涵盖了大齐半数的官员,还把皇子们全都给牵扯进去了,正宁帝这一年多,头顶上就一直罩着一层阴云。 萧景曜在离京前就发现正宁帝的身体情况并不算很好。苏世安都随身带着正宁帝所需要的药丸了,瞧那熟练的动作,萧景曜也知道正宁帝的心疾肯定发作过很多回。 心脏方面的问题,受不得气,不能激动。这一次的官场大地震,正宁帝不可能不受刺激,只是看他的情绪控制力如何。 皇帝这种生物,心情不好,其他人也就别想好过。 萧景曜这一年多在外当巡查钦差,认认真真查账,查清楚一个地方的账目,就给正宁帝寄几个快递,差点就将这个巡查钦差的任务当成了通关挑战,每到一处就干掉一个小bss,给自己加血,集齐了小bss后,立马召唤出来大bss,只不过召唤出来的大bss不需要萧景曜亲自动手杀怪,而是正宁帝出场,直接杀了个尸山血海。 萧景曜都觉得,自己要是在玩游戏的话,这话的进度条应该走到了底,就等着回京复命,正宁帝给他这次工作下个定义,爆出什么奖励,也取决于正宁帝的心情。 萧景曜想了想现在京城的形势,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自己这一年多的账目查下来,顺利将任务进度条走到底的同时,仇恨值的进度条估计已经爆了表。 看看他都处理了些什么人?身份不够高的,萧景曜当场就让禁卫军将人拿下扔进大牢了。品级够高的,全都被萧景曜让人禁卫军现场打包,刑徒三件套安排上,一口气快递到京城,由正宁帝处置。 皇子们全都被牵扯进来,尤其是太子和宁王,损失惨重,党羽全都被正宁帝重锤出击,锤成了渣渣。这俩辛苦十多年,到头来还是个光头皇子,这谁能忍? 太子还好一些。作为储君,东宫的配置基本就算个副皇帝。东宫属臣的职位,都是定下来的。正宁帝宰了一批,自然也会按照律例给太子补上一批。这些东宫属臣,身上已经深深地打上了太子的烙印。万一太子出现任何意外,与皇位失之交臂,他们即便能侥幸保住性命,也必定会被隔绝在核心权力圈之外。 就算太子在正宁帝之前去世,若是正宁帝无意立太孙,这帮东宫属臣再有才华,也要低调做官,刻意收敛自己的锋芒,甚至整个家族都要低调做人,至少低调到新皇坐稳皇位十多年甚至是几十年,他们身上的太子/党印记慢慢褪去后,才好在朝中出头。 是以被正宁帝安排进东宫的属臣,对太子必然是忠心耿耿的。他们的命运都和太子紧密相连,能不忠心么?更别提太子的身份摆在那儿,既嫡且长,文官天然站他这边。太子那就是写进律法中的皇位继承人,正宁帝要是明天一下子噶了,太子立马登基,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宁王就不一样了。宁王先前的势力,都 是他这十多年一个一个拉拢过来的。宁王最大的倚仗就是他的外祖家,皇子的外家天然就是他们势力的一部分,更别提柳将军在朝中势力也不弱,柳贵妃又颇为受宠,掌管后宫十多年,除了没有皇后的名头,干的都是皇后的事。 巅峰时候,正宁帝甚至给了柳贵妃副后的待遇,让后宫嫔妃前去给柳贵妃请安。 萧景曜没见过柳贵妃,但他见过的宁王,其实是个十分英俊的人,五官轮廓像正宁帝,细节方面估计随了柳贵妃。都说儿子像妈,单看宁王的颜值,柳贵妃应该是个难得的美女。 柳贵妃和宁王也不傻,又有颜值加持,再加上正宁帝的慈父性格,营造出一种宁王尤为受宠的状态简直不要太容易。 这种情况下,有投机者选择宁王这个绩优股也毫不意外。 是以宁王的底气才那么足,直接和太子叫板,还给了太子巨大的压力。 朝堂上,宁王一系的势力不比太子弱,后宫中,宁王有柳贵妃相助,太子打小没娘,和宁王根本没法比。 就算正宁帝多次表现出对太子的看重,强调太子的地位,太子心里还是有极其强烈的不安感。 因为正宁帝对宁王也不差,甚至和柳贵妃与宁王在一起时,更有一家三口的温馨之感,不像对太子这样,随着太子年岁渐长,只剩下内敛克制的父子情。 宁王当初确实锋芒直逼太子,换做其他皇子在太子的那个位置上,也不会比太子做的更好。太子这个位置,看似风光,实际上承担的压力可比一般皇子大多了。明明是一把手,大家却都拿对一把手的要求来挑剔他。甚至不允许他行差踏错半步。 皇子们做错事,认个错也就过去了。太子要是做错事,那就是扣大分,让人怀疑他能不能担得起储君之位。 这种高压之下,太子还能在宁王的步步紧逼中稳住,不让宁王抓住一点把柄,不管是处事能力还是抗压能力,已然足够优秀。 宁王当初的势力,确实能说上一句如日中天。毕竟宁王的外祖父柳将军,手里可是有兵权的。 也难怪太子成天神经紧绷,被宁王搞得心态都快崩了。 然而现在柳贵妃失宠,还被降了位份,柳家更是被正宁帝一网打尽。宁王想要再在朝中经营起先前那样庞大的势力,基本不可能。他的最大倚仗都没了,其他依附他的党羽也所剩无几,刚提拔上来的官员,看正宁帝杀人杀得这么痛快,战战兢兢当鹌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跳进皇子夺嫡的漩涡中。 满门消消乐大礼包太过震撼人心,就算有想要从龙之功的官员,去菜市场看一看,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 萧景曜分析了一路,最终得出结论,其他皇子还好,宁王估计已经将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马将他除之而后快。 这次皇子中损失最大的就是宁王。 至于太子,虽然也损失不少,但萧景曜觉得,面对同样势力全无的宁王,太子心里肯定是暗爽的,起码宁王现在对他造不成太大的威 胁。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回京这一路尤为顺利。不知道是不是巡查各地那一路上出现的各种“意外”太过刺激,萧景曜都觉得回京这一路太过无聊,平淡又安稳,一点意外都没有,反而让萧景曜不太习惯。 护卫统领很是无奈,“平安顺利到达京城复命不是很好吗?您怎么还嫌自己的回京路太过安稳?”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大概是这一年多收到的惊喜太多,提升了我的刺激阈值吧。” 护卫统领又一次没听懂萧景曜的话,熟练地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萧景曜也知道,他把该抓的人都抓了,该得罪的人也得罪了个精光,当初那些费尽心思在路上给他制造“惊喜”的人,这会儿指不定都已经喝了孟婆汤重新投胎去了,他回京这一路上才显得那么平静。 而京城的氛围,比萧景曜回京这一路更平静。 萧景曜到达京城时,正宁帝的贪官大屠杀已经进入到尾声阶段。萧景曜却还是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紧张畏惧的气息,心中也不由一沉。 宁王的恨,萧景曜无所畏惧。反正他现在也就是个光杆王爷了,真比起来,还不一定能干得过萧景曜。但正宁帝要是因此迁怒萧景曜,那萧景曜就没辙了。 萧景曜深深吸了口气,冷静地回家好好清洗一番。 回京路上虽然没有什么惊险,但这年头儿的交通条件就摆在这里,无论是减震功能不够的马车,还是设施不够好的驿站,都让萧景曜吃了点苦头。尤其是一天的马车坐下来,萧景曜整个人的骨头都要被马车给颠散架了。就算选择骑马,一整天下来,同样不好受。 卫生条件就更不用说。萧景曜这风尘仆仆的,不好好清理一番就去见正宁帝,明天就得被御史给参一本。 萧景曜给正宁帝打包寄来这么多快递,都算是他的工作成果。就算萧景曜不去找正宁帝复命,正宁帝也知道萧景曜到底都干了些什么,立了怎样的功劳。 不只是正宁帝,京城官员和百姓,谁不知道萧景曜这一年多的功劳呢? 菜市场的血腥味还没散呢。 萧景曜的名声,在官员和百姓中出现了两极分化的情况。 官员们对萧景曜更多的是畏惧。之前或许还有官员觉得萧景曜太过年轻,觉得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明面上对萧景曜很客气,实则还是不自觉地看轻他几分。尤其是和萧景曜没什么交集的武将集团,这种心态最为普遍。 虽然萧景曜有顾将军这个未来岳家,但顾将军现在行事低调,上交兵权后就一心养老,尽可能地降低自己在朝中的存在感。武将们服顾将军,那是顾将军亲自上阵同胡人厮杀十多年换来的。但萧景曜……年轻俊美的少年郎,在只看实力的武将眼里,大多可以被归到“小白脸”那一类,看在顾将军的面子上,对萧景曜客气三分就不错了,指望他们真的对萧景曜心服口服,做梦呢? 然后萧景曜往外巡查一圈,那叫 一个无差别攻击, 不可一世的柳将军和太子太傅都给他送去地府了。 武将们:“!!!” 这哪是什么小白脸, 分明就是阎罗王本王! 自此,萧景曜一战封神。 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提到萧景曜,脸上都会露出蛋疼的笑容。这货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有案子他是真的查,根本不会管这些人背后站的都是些什么人。 仔细数一数,萧景曜得罪过的官员,加起来都能绕着京城一圈了。朝中真没有那个人能和萧景曜有一战之力。 哪怕是先前最人嫌狗憎的御史台大喷子许季陵都不行。 许季陵只不过是喷人喷得犀利了点,偶尔达成将人气晕的成就,顶天他弹劾成功,让对方奔赴黄泉。但萧景曜不一样,这小子的满门消消乐大礼包,还是批发发货的呀。 这谁扛得住? 是以官员们现在提到萧景曜,内心都十分复杂,敬他是条汉子,孤臣的路走得太过坚定,又畏惧萧景曜追根溯源的本事,生怕萧景曜哪天心血来潮,将他们的旧账也翻一翻,那他们怕是也只有留一份遗书的份。 百姓们就不一样了,他们一点都没有官员们的那些复杂心思。笑死,萧景曜查的又不是老百姓家里的账,揪出来的罪犯也不是普通老百姓家的人,老百姓当然不像官员们那样,觉得萧景曜在他们头顶悬了一柄利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百姓们只知道最近菜市场很热闹,看杀头都看腻了,还奇怪怎么一下子查出来这么多侵吞他们上交的赋税的贪官污吏。结果一打听,好嘛,都是萧景曜的功劳。 什么阎罗王本王?那都是放屁!萧御史分明就是青天大老爷本爷! 萧景曜收拾好自己后,就从萧元青嘴里听到了京城这一年多的情况,顺便知道了自己在百姓中的好名声。 萧元青简直要得意坏了,看着萧景曜的目光中满是骄傲,“你是不知道,别人都知道我是你爹。有一阵子,我出门买东西,人家都不肯收我的银钱。说是我生了个好儿子,是个会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你看看,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父凭子贵!” 萧景曜满头黑线,父凭子贵的用法是不是怪怪的?又是为萧元青的文化水平而担心的一天。 萧元青不等萧景曜开口,又继续洋洋得意地往下说:“我是什么人?打小就没缺过银钱,也不爱占人便宜,能做出这种买东西不给钱的事吗?” “别说你已经当了大官,我不能给你的名声抹黑。就算是咱们家还没改换门庭的时候,我也干不出这种占便宜的事儿。那些个小摊贩,兜里才几个钱,指不定家里统共的银钱都还比不上我一顿饭钱呢。我能去占这个便宜?” 萧景曜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立马给了萧元青一堆彩虹屁,真心实意地说道:“我不在家的这一年多,您做的特别好,真正的一家之主!”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萧元青笑眯了眼,“我知道你这次出去,干的是得罪人的活,等你出京我就开 始闭门谢客。实在推辞不了的,还有承恩公和福王护着。尤其是福王,小伙子人还怪好的,知道我碰上了难处,哪怕他还要处理公务,都会想办法过来替我解围。” “你在户部的时候,是不是同福王感情特别好?”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清清嗓子,戳破了萧元青对福王的滤镜,“倒也不是,福王人确实不错,但他特地来替你解围,有担心你的原因,更多的应该是他自己不想干活,找个借口溜出来玩而已。” 萧元青瞳孔地震,“皇子们也会这么……这么……” 太过惊讶,萧元青甚至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福王。 萧景曜暗暗将福王这份好记在心上,嘴上却笑道:“你想想承恩公。” “也是,承恩公当初也是找借口翘班不干活,跑出来找我玩。”萧元青瞬间就理解了,“可惜他现在在陛下面前当差,不能像先前那样,想开溜就开溜。” 说完,萧元青还遗憾地叹了口气,“没了承恩公,平日里玩的乐趣都少了一半。” 有窦平旌在,那就只有他折腾别人的份。他惹事别人道歉,那都是常态。萧元青肯定没有这份底气,怪不得他会说跟着窦平旌一起玩乐趣更多。 萧景曜故意打趣萧元青,“看来是我站的还不够高,不能像承恩公那样,给你充足的底气。” 萧元青赶紧摇头,“我就是瞎说一下,你可别当真。你才多大,就当了大官,你要是还不够好,那天底下的读书人都该找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 萧景曜不由哈哈大笑。 萧景曜在外面一年多,一直在查账的路上。在路上遇险,到了当地衙门后还要同当地官员们斗智斗勇,甚至还处置了好几家地方豪强。萧景曜的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着的,到现在,和萧元青短短聊了一会儿后,萧景曜才终于找回了熟悉的家庭松弛氛围,紧绷的神经也瞬间放松下来,睡了个好觉,第一天精神抖擞地进宫复命。 第一天并不是早朝日,萧景曜能多睡一会儿。 正宁帝知道萧景曜今天会进宫,已经让人吩咐了守宫门的侍卫,直接将萧景曜放进宫。 在去养心殿的路上,萧景曜竟然还碰到了太子,心下稍稍吃了一惊。 无他,太子比萧景曜离宫前见到的又胖了两圈,下巴上的肉都堆了好几层,眼睛都快胖得看不见了,走两步就开始喘气,没走一段多长的路,汗水就跟下雨似的。 萧景曜见了都替他觉得累。 看着仿佛吹气般膨胀起来的太子,萧景曜的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当初那个还算苗条的太子来。据萧景曜的目测,太子现在的体重应该突破了两百斤,甚至要超出几十斤肉。 太子见了萧景曜,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萧大人也要去见父皇吗?孤正好与你同路。” 萧景曜看着太子又掏出帕子开始擦汗,忍不住说道:“殿下,虽说男子壮实一点十分威武,但太过肥胖,还是有些伤身子。殿下身份尊贵,可得好好爱惜身子。” 太子笑着看向萧景曜,忍不住说道:“也就是你敢直言孤胖。” 萧景曜立即请罪,“是下官僭越了。” 太子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胖子会附赠亲和力加强属性,还是太子的性格确实比以前温和了许多,太子又是一笑,眼睛立马成了一条缝,“你也是好意,孤不会放在心上。相反,孤还要感谢你,是真的在关心孤的身体。只可惜孤的饭量大,又饿得快,实在很难瘦下去。” 萧景曜敏锐地发现,太子现在的温和,不是往常那种故意装出来,浮于表面的温和,而是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温和,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如果说以前的太子,外表温和实则浑身带刺,那么现在的太子,身上尖锐的刺全都消失不见,给人的观感瞬间好上许多。 萧景曜放慢了脚步,配合太子的步伐。见他实在走得费劲儿,萧景曜还伸手搀住了太子的右手,给了他一个支撑的力量。 太子笑着谢过萧景曜,将重心往萧景曜这边靠了靠,含笑道:“萧大人这次立了大功,孤在这里提前恭喜萧大人又要高升了。” “下官不过是尽了巡查钦差的本分而已。”萧景曜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无奈道:“殿下也该知道,下官这一次,得罪了多少人。” 太子顿时大笑,“原来你也知道,孤还以为你就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知情呢。” 萧景曜轻咳几声,沉默不语。 太子笑够了,又故意打趣萧景曜,“怎么?到了京城后才知道害怕?若是给你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你还会这么干吗?” 萧景曜毫不犹豫地点头,“职责所在,下官当然会全力以赴,这才不会辜负陛下对下官的信任!” 不知这话戳到了太子哪一点,太子顿时目露怅然,眼中有一瞬间的破碎,很快又恢复如常,快得仿佛萧景曜的错觉。 良久,太子才开口道:“萧大人,你这样的臣子,很好。” 萧景曜含笑回望太子,“谢殿下夸奖。” 太子扬眉,“你倒是不谦虚,连句推辞的话都不说。” 萧景曜神情坦然,“这已经成了大家公认的事实,下官要是再推脱,倒显得有些虚伪了。” 太子再次大笑,连着拍了好几下萧景曜的手背,“怪不得舅舅和老五都喜欢你,你确实是个妙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养心殿门口。 守在门口的太监一见太子和萧景曜,立即进屋前去禀报,很快,对方就弓着身子来到了萧景曜身边,手中的拂尘在风中微微飘动,声音却很稳,“殿下,萧大人,陛下宣你们进去。” 太子心中一定,含笑偏头看着萧景曜,“萧大人,请吧。” 萧景曜依旧扶着太子的一只胳膊,两人一起进了养心殿。 正宁帝正在批奏折,听到动静,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萧景曜搀着太子进殿的情景,眼中的冷意顿时消散了不少,换上了真切的笑意。 不等萧景曜行礼,正宁帝已经抬手 道:“免礼。” 萧景曜弯了一半的身子又直了起来,就听见正宁帝含笑的声音,“你啊你,这个巡查钦差当的,现在文武百官听到你萧景曜的名字,就跟听到阎王爷没什么区别了。你可知你送进京城来的那些人,给朕添了多少麻烦事!” 萧景曜满脸无辜,“按照规矩,地方大员犯事,就得将他们押解进京,由陛下审判。臣不过就是干活卖力了那么亿点点,绝对没有给陛下添麻烦!” 正宁帝忍不住笑出声,“就你滑头!” 说完,正宁帝就让人搬上来两张椅子,让太子和萧景曜一一坐下,而后吩咐萧景曜,“将你这一路上碰到的事情,都和朕好好说说。” 太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立即又恢复如常,好奇地看着萧景曜,“孤听说你这一路甚是凶险?” 萧景曜点头,见正宁帝脸上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萧景曜知道自己该充当个说书人的角色,将这一路上的凶险当成故事讲给这对世上最尊贵的天家父子来听一听。 好在萧景曜一开始就做足了准备,偶尔当个说书人讲讲故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当锻炼口才了。 苏世安暗暗给他的徒弟使了个眼色,机灵的小徒弟立即出去端来两杯茶,放在萧景曜和太子的手边。 萧景曜清清嗓子,喝了口茶润润喉咙,立马开始讲了起来,“下官刚出京城,最先要去的,是离京城最近的兖州,一路上也算太平。真正的惊险,是从去青州的路上开始……” 太子听到青州两个字,神情有几分不自然。萧景曜也理解,青州那个知州,就是太子妃的娘家人,颜退之的大儒身份,在读书人心中分量十足,作为太子太傅,颜退之给太子带来了太多的助力。 现在颜家满门抄斩,太子也元气大伤,要不是有个比他更惨的宁王在,太子指不定也要将萧景曜当成仇人看待。 颜家败落之始,就是萧景曜去青州查账,将颜知州当成第一个快递寄给正宁帝开始。 萧景曜见太子的神情只是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而后并未对自己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心下也不由暗暗称奇。 太子先前的气量也不大,还因为萧景曜不接他递过来的橄榄枝而暗暗生萧景曜的气。现在竟然这般大度,都不计较萧景曜让他损失惨重的事情了? 难不成心宽体胖还能用在这里? 萧景曜讲故事的水平十分不错,将原本就十分凶险的经历说得更加扣人心弦,让正宁帝和太子的心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 如是几次,正宁帝捂着心口笑着对萧景曜摆摆手,“算了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朕又该将刘太医请过来替朕诊脉。” 萧景曜心下一沉,正宁帝的身体状况又恶化了吗? 萧景曜目露担忧,“陛下龙体不适,该早些传刘太医才是。” 正宁帝笑着摆摆手,“不过是些老毛病,刘太医过来,也只能给朕开一样的药方,并不能彻底根治。” 太子也叹气,“儿臣这身 肉,刘太医也想了不少法子,开了不少药方,儿臣喝苦药都喝怕了,愣是没掉几斤肉!”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萧景曜自然不会去触碰这个敏感的话题,只是说了句场面话,“陛下和太子殿下洪福齐天,自然是身子健康,百病不侵。” 正宁帝和太子齐齐苦笑,父子俩对视一眼,因为彼此的身体状态,倒又莫名多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萧景曜恭敬低头,正宁帝从太子身上收回目光,笑着对萧景曜说道:“你这次立下大功,朕给你的赏赐,已经定好了。不过现在给你,倒显得太过随意。明天正好是早朝日,在早朝时,朕再主动宣布给你的赏赐,你意下如何?” 萧景曜赶紧道:“谢陛下!” 正宁帝笑着给了萧景曜一个眼神,萧景曜会意,顺势提出告退。 等到萧景曜离开后,正宁帝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抬头看向太子,淡淡道:“你觉得朕会给萧景曜什么赏赐?” 太子胖胖的脸上堆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父皇的心思,儿臣也猜不明白。不过父皇一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次萧景曜立下大功,父皇肯定也不会吝啬赏赐。” 正宁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在怪朕?” 太子嗖的一下从椅子上跪下,“儿臣不敢!” “朕的心思……你在大事上,也确实没有猜准过。”正宁帝不由苦笑,颇有几分意兴阑珊,疲惫地往龙椅上靠了靠,伸手按着眉心,“萧景曜是天生的能臣,没有跌跌撞撞的时候。这样的臣子,用的好了,就是帝王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但天才大多狂傲,帝王若是制不住他,他就会成为最大的变数。告诉朕,你能制得住萧景曜吗?” 太子神情坚定,“儿臣能!” 正宁帝神情缓和了几分,放柔了声音,“你是太子,国之储君,朕和朝臣都对你寄予厚望。纵使你犯了错,朕也为你遮掩了过去。日后,不要再让朕失望。” 太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谢父皇!当初秋兰围场的事情,着实是儿臣鬼迷心窍了!” 正宁帝闭了闭眼,“当初的事不要再提。朕就你们几个儿子,只盼着你们兄友弟恭。太子,切莫再伤朕的心!” 太子想了想比他更倒霉的宁王,当初的事,他和宁王都有份,父皇的处置也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那时他多有不服。而现在嘛……宁王已经失势,再也无法对他的地位造成威胁,太子十分乐意在正宁帝面前当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当即表示,“一弟先前虽然也犯过错,但已经改正。儿臣作为兄长,自然不会同他计较。民间有句话叫做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万一日后儿臣碰到了难处,不信任自家兄弟,难道还要信任外人吗?” 这话说得狭隘,却戳中了正宁帝的心事。在正宁帝看来,太子也好,宁王等人也罢,都是他的儿子。万一以后朝堂生出乱子,那也是将肉烂在了自己家锅里,天下还是他们家的,没什么区别。 听太子这么 一说,正宁帝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温柔了许多,赞许地对着太子点点头,“你能想通这一点,朕十分欣慰。” “” 正宁帝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想到这么多年倾注在太子身上的感情,眼圈也红了,“儿女都是债,朕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孽障。” 太子膝行几步,保住正宁帝的双腿嚎啕大哭。 正宁帝本就偏爱太子,纵使心里对太子有再多的芥蒂,这会儿也消掉了,亲自将太子扶起来,长叹口气道:“你是储君,如何还能做这等小儿女之态?” “颜家的事,是你失察,他们依附于你,你才是他们的主子,怎么能被他们给掣肘住?” “其他皇子可以出错,你是储君,你能犯错吗?” 太子痛哭流涕,“父皇还愿意教导儿臣,儿臣铭感五内!” 正宁帝又是一叹,闭了闭眼,“这次,朕给你选的东宫属臣,你要好好用他们。臣子们会有自己的心思,有人正直有人奸诈,有人懦弱有人悍不畏死,你要做的,是将他们放在最合适的地方,各司其职。你是安排他们的人,不能被他们控制住。君臣之间也有博弈,并非你摆出自己太子的身份,所有人就会心甘情愿臣服于你,你明白吗?” 太子狠狠点头,感动到继续大哭。 正宁帝也只剩叹气。 有时候正宁帝也会想,当初先帝看他们兄弟,会不会像他现在看太子等人一样,所以看来看去都觉得不满意,最后开始逼迫皇子们自相残杀,好歹逼出了他这个还能看的过去的? 太子这一辈子,还是过得太顺了些。 * 萧景曜出了宫之后,想了想,还是去户部点了个卯。 户部果然出现了一大堆新面孔。萧景曜进了户部后,碰上的官员,十个人中有八个不认识。 他才离京一年多,可见这次户部被清洗得有多厉害。 这些生面孔在看到萧景曜后,纷纷瞳孔地震。惹得萧景曜十分无奈地问听到消息后赶过来迎接他的福王,“我有那么吓人吗?” 福王捧腹大笑,“你还不知道你在官员中是什么名声吗?” 活脱脱一个鬼见愁啊。 萧景曜郁闷,“他们怎么认出我的?” 福王更加无语,“你对你这张脸有什么误解?”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再接再厉,“那他们也应该感谢我才是。要不是我,他们能有这么个补缺的机会?”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萧钦差威名在外,这些官场小年轻畏惧你,也情有可原。” “官场小年轻?”萧景曜嘴角抽搐,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才是最年轻的那个吧?” 今年才十七岁的萧景曜不服。不是萧景曜吹,论年轻,在场的诸位,全都是渣渣。 福王还没开口, 听到动静出来的胡阁老就翻了个白眼, “你这样的妖孽,千年都难得出一个。拿他们跟你比,也太过为难他们。” 萧景曜登时就笑了,“胡阁老!” 胡阁老上下打量了萧景曜一番,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好,没瘦,还长高了点。” 萧景曜乐呵呵地问胡阁老,“我在闵州抄了几家大户,账目同闵州知州一起送到了京城,您看见了吗?” 提到这个,胡阁老就双眼放光,“富户就是富户,家底厚实得很,那些东西加在一块儿,价值差不多接近一千万两银子!” “京城这次也从上到下抄了不少人的家。嘿嘿,国库可算是多了不少进账!” 虽然户部是率先查出账目有问题的地方,让胡阁老丢了不少面子。但和这一年多国库进的银钱相比,这点面子算什么?胡阁老恨不得萧景曜再出去查一圈账,继续抄一些贪官污吏的家。 抄家,来钱是真快呀! 胡阁老狠狠夸了萧景曜一顿,并且表示萧景曜以后要是再发现哪里的账目不对,尽管往下查。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语。 户部新来的菜鸟们虽然畏惧萧景曜,但依然控制不住自己对萧景曜的好奇心。人都是幕强的,萧景曜不过十七岁,就干成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会不叫这些人心向往之? 第一天早朝,正宁帝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对萧景曜的任命。 萧景曜听到新任命后都傻了,其他人也纷纷向萧景曜投来震惊的目光。 三公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啊,就这么落在了萧景曜头上。 十七岁的正三品大员,说出去谁敢信? 大齐开国以来,前所未有。 萧景曜自己都不信,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慢半拍谢恩,惹来正宁帝的哈哈大笑。 萧景曜看了看原大理寺卿秦致远,对方已经站在了阁老们之中。再仔细一看,刑部尚书也被牵连进这次的清洗之中,秦致远正好顶上刑部尚书之位。 萧景曜左看右看,就等着有人跳出来反对正宁帝对他荣宠太过。 让萧景曜惊讶的是,这么惊掉人眼球的提拔速度,朝堂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列反对的。就连最会吹毛求疵的御史们,这回都闭上了嘴。 萧景曜不由有些疑惑:现在升官这么容易了?他从从五品飞升到正三品,竟然都没有人有异议? 正宁帝和阁老们慈祥地看着他:傻孩子,是你升官很容易啊。换个人,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至于为什么没人反对萧景曜?笑话,也不看看他给多少官员送了消消乐大礼包? 更何况,萧景曜的功劳,都是实打实的。大家虽然畏惧他,但心里更多的是对他的敬佩。尤其是清流,本就重名声。萧景曜这种不惧权贵,将案子彻查到底的劲儿,可太符合清流的胃口了。萧景曜还未回京之前,清流们就替他说了不少好话,造了不少声势。 现在萧景曜在京城百姓中的好名声,有部分就是清流的功劳。 说到底还是萧景曜本身实力过硬,强势地压下了连级跳的不合理之处。甚至让大家产生了一种,因为是萧景曜,所以连级跳很合理的离谱想法。 萧景曜顺顺利利成为正三品大员,大理寺实权不弱,就算在权贵如云的京城,萧景曜也能算是一号人物。! 第 75 章 075 一直到下朝后,萧景曜都还有点晕。 其他官员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也满是羡慕。和一个人差距不大, , 可能还会嫉妒一下。像萧景曜这种,远远甩下他们一大截,让他们只有看着萧景曜背影的份,那他们对萧景曜,就只剩深深的羡慕和崇拜了。 正三品正三品正三品,多少人脑海里都被三个字刷了屏。 萧景曜今年也不过十七岁,他们十七岁的时候还在干什么?能中个举人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吧?十七岁的正三品大员,还是大理寺卿这样的实权大员,萧景曜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苏世安一宣布退朝,正宁帝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中之后,萧景曜身边立即围满了前来向他道贺的官员,里三层外三层,很是热情,说什么都要挤到萧景曜面前,亲口对萧景曜说一声“恭喜”。要不是萧景曜身体素质足够好,指不定就要在大齐留下一个“看杀景曜”的典故了。 萧景曜脸都要笑僵了,前来道贺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愣是让萧景曜站在原地一步都没办法往外走。 官场两大做官准则,迎上和圆滑,有些官员还是会遵守的。更何况萧景曜这边的灶可太热了,上一任大理寺卿现在已经成了刑部尚书,顺利入阁。也就是说,只要萧景曜一直这么稳下去,不犯错,他入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或者说,萧景曜犯了错被贬官了都不要紧。他多年轻啊,就算再蹉跎个十年二十年,也不到四十岁。在官场上,四十岁都算一个比较年轻的年纪,更别提萧景曜现在的品级和地位,几l乎离入阁就是一步之遥。 这哪是向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道贺,分明是在向未来的阁老道喜。 向来锦上添花者众,萧景曜被这么多官员围着,热情地向他道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萧景曜就当是重新将京官认个脸熟得了。托他这一年多查账的福,京官们几l乎有一半是新顶上来的。萧景曜离京一年多,这会儿正好重新再认识一下一同上早朝的同僚们。 但是大家实在太热情,萧景曜没办法,最终只能喊道:“大家还要去官署当值,卯时快到了,别迟到!” 大齐的官员也是有考勤打卡制度的,迟到一次就罚一次,不同次数有不同的惩罚。一个月迟到一次,只是罚点薪俸,若是迟到五次,那在官员考评中,自动失去评上等的资格。所以按时点卯对官员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更别提萧景曜今天是头一天去大理寺上任,被他们这么一围,要是第一天就迟到,被罚薪俸,萧景曜这个大理寺一把手还怎么树立自己的威信? 大家来恭喜萧景曜,是想在萧景曜面前留个好印象,不是特地来给他找不自在的。萧景曜都把点卯搬出来说事了,其他还没在萧景曜面前露脸的官员虽然遗憾,也表示理解,自觉散开,萧景曜终于能走几l步,加快步子往宫门方向走,准备早一点去大理寺。 正宁帝为了给萧景曜一个惊喜,任命萧景曜为大理寺卿之前根本没给他任何暗示。这就导 致萧景曜接到任命后,和其他人一样懵。 讲道理,萧景曜知道自己这回立的功劳不小,正宁帝有可能破格提拔他。但萧景曜最多只想到自己可能会被任命为正四品,在六部中继续打转。毕竟当初六部阁老抢人时,正宁帝可是亲口说过,让萧景曜在六部轮流当值,积累经验。 谁成想正宁帝这么给力,一破格提拔就直接把大理寺卿这个正三品的大饼递到了萧景曜手上呢? 别说萧景曜震惊,李首辅等人都震惊不已。 对此,萧景曜只能说:正宁帝这人能处,有功劳,他是真的给连级跳升职加薪! 这也有了一个弊端,那就是萧景曜还没做好当一把手的准备,他先前一直以为自己还会在六部待着来着。头顶有阁老顶着,自己只管搞事情,善后的事情嘛……咳,天塌下来当然是高个子顶着。 然后正宁帝就给了萧景曜一个惊喜,诶嘿,没想到吧,你不用去六部,去的是九寺五监的大理寺,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意外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就是萧景曜还得想点驭下的台词,虽然都是管理学,但管理一个政府机构,显然和管理公司是两码事。 萧景曜上辈子的管理经验当然可以继续用,但不能照搬,得根据大齐的实际情况做一些调整。 大理寺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萧景曜心里也没底。他这辈子就去过一次大理寺,就是上回有人拿人命做局,想把他困在案子中,阻止他查案的进度。 那时候还是原大理寺卿秦致远亲自将萧景曜请去的大理寺,还有福王和承恩公一起同行,护着萧景曜,陪着萧景曜一起在大理寺住了一晚。 哪成想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萧景曜就成了大理寺的一把手。 命运真是无常。 萧景曜对大理寺的印象不好不坏,最大的记忆点就是,当初那几l兄妹的案子大理寺还未查清楚。在回京的时候,萧景曜还惦记着要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也好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弄鬼。 但现在萧景曜成了大理寺卿,当事人回避原则,反而不能亲自查这个案子了。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心下叹气,看来还是得去大理寺好好瞧瞧,看能不能找出几l个办案能手来。 实际上秦致远上回也是无意中进了别人的套。大理寺大多是复核已经给出审判的案子,避免各类冤假错案。虽然也有审案的职权,但一般查案,还是交由刑部来查。刑部给出判决后,再发给大理寺,大理寺复核无误后,盖印通过,判决生效。有点类似后世的最高法院。但是谁让秦致远倒霉,正好看到了萧景曜这个天子宠臣被陷害的第一案发现场,大理寺卿本来也要管断案之事,只能先将萧景曜带到大理寺。 萧景曜现在回想起来,顿时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按照常理来说,他先前的案子,该去刑部受理。而现在,刑部尚书因为官员互相勾结贪墨国库银子的事,已经领了盒饭。 那以果推因……合着当初给萧景曜设下陷阱的是刑部啊,只是没 想到秦致远突然出现插了一手,果断将萧景曜带去了大理寺。福王和承恩公都来得迅速,第二天萧景曜就没事人一样走出了大理寺,然后领了正宁帝旨意,当上巡查钦差离京搞大事了。 大理寺的官署很是气派,除了萧景曜这个一把手大理寺卿之外,还有左右少卿各一人,正四品的品级。就是萧景曜先前预料自己升官后的品级。 除了左右少卿之外,还有左右寺丞,作为左右少卿的副手。还有寺正、寺副、评事、司务等官员,都归萧景曜管。 萧景曜的工作量可不轻,要复核京城和各地上报给大理寺的案件。 这种二手案件,想从判定中精准找出冤假错案,那可太考验大理寺官员的能力了。京城的案子还好,大理寺遇到不解之处,还能私底下派人去偷偷打探一下事情。地方上的案件就悬了,离京城几l百上千里的路,萧景曜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这些案子中是否有冤假错案。除非地方官员呈上来的案件和判决本来就很离谱,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不对劲之处。不然的话,想要查冤案,难度系数飙升。 但各地官员也不是吃干饭的,给出的判决肯定不会太离谱,都得根据《大齐律》来。萧景曜能做的就是,认真分析地方呈上来的案卷和判决,查看证据链是否充足,断案流程,犯人和证人的口供,以及最后的判决是否过重或是过轻。 萧景曜到大理寺时,两位大理寺少卿已经领着大理寺其他官员在门口等着了。 萧景曜当即沉下脸来,“新官上任,原官署官员不得大肆迎接,你们这是知法犯法?” 两位少卿脸色一僵,万万没想到萧景曜不吃这一套,方才接受大家的祝贺时,不是挺高兴的吗? 左少卿赶紧笑道:“规矩之外也有人情,下官们仰慕大人风姿,知道大人要来大理寺,大家都心潮澎湃,激动不已。这才自发前来迎接大人。京中这等事十分常见,不算破了规矩,还请大人息怒。” 萧景曜眼神四下一扫,最后落在刚刚说话的大理寺左少卿身上,略一思索就说出了他的名字,“何少卿,大理寺掌天下刑案,官员更要严于律己。若是大理寺官员不能以身作则,日后如何服众?” 何少卿讷讷不语,心中暗暗叫苦,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第一把火这么快就烧到了他们身上。 萧景曜见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安的神情,这才淡淡道:“按照《大齐律》,官署原有官员大肆迎接新任长官,罚俸一月。你们可有不服?” 何少卿等人赶紧摇头,“下官心服口服。” “不过,你们也是一番好意。”萧景曜话锋一转,又将话圆了回来,“本官刚回京就被陛下委以重任,日后更是需要大家互帮互助。法理之外还有人情,你们既然是为了迎接我而被罚了一个月薪俸,那我便自掏腰包将你们罚的薪俸补上。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规规矩矩办事,认认真真干活,也好让其他同僚们看看我们大理寺官员的风采。” 其他人本以为自己这一个月的薪俸回不来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萧景曜竟然愿意给他们补上,家中日子不太好过的官员立即喜笑颜开,何少卿等人还想推辞几l句,萧景曜却摆手制止了他们,“不必多说,就按我说的办。今日下值后,我请大家去太白楼大吃一顿,还请大家务必赏光。” 两位少卿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苦笑。 这位长官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以后好好干活吧!!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6 章 076 萧景曜来大理寺的第一天,先把当初那几兄妹的案卷看了一遍,而后差人送去了刑部。 从大理寺卿升为刑部尚书的秦致远十分无奈。这个案子是他最先经手的,他升到刑部后,这个案子还留在大理寺,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个案子又到了他手里。 当然,以秦致远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亲力亲为去查案,而是让底下的官员去查案。这案子本来都已经无人在意了,没想到萧景曜还一直放在心上。秦致远感受到了萧景曜对这件案子的重视,自然也提高了对这案子的重视程度。 原本这件案子已经被大理寺那边抛在了脑后,现在到了刑部,秦致远见萧景曜那架势,知道他必定是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秦致远也乐意给萧景曜这个面子,特意询问了一下这件案子的进度。官场上的人大多都是人精,不是人精的,容易被人当成替死鬼,太过聪明走偏路的,也被正宁帝的屠刀送进了阎王殿。总体来说,官员们的平均智商还是要高出一般人一点的。 秦致远就这么一问,底下的人纷纷表示明白,查案的积极性瞬间就上来了。 一是为了在秦致远这个刑部一把手面前露个脸。一嘛……夭寿了,这可是萧景曜的案子。他们现在不查个清楚明白,难不成想等萧景曜自己把案子查了个水落石出? 萧景曜这一年多的彪悍战绩,足以让大家相信,他真的有这个实力。 到时候,刑部的脸往哪儿搁? 萧景曜自然知道刑部那边会尽快彻查此案。都拖了一年多了,先前是他不在京城,那些查案的官员还能糊弄糊弄。现在他这个苦主已经回了京城,又破纪录地升了官,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这桩牵涉到他,并对他的名声有所损坏的案件,也到了必须要侦破的时候。 不然正宁帝刚把萧景曜破格提拔上来,那头御史蹦跶出来告状,大喊陛下糊涂,萧景曜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 正宁帝的脸都被打得啪啪响。 这事儿萧景曜和秦致远心照不宣。照秦致远的意思,草草结案还萧景曜一个清白就得了,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景曜是冤枉的。萧景曜却分毫不退,坚持要查明真相,是谁动的手,顺藤摸瓜一直将他们最后的那尊靠山都给拔出来。 秦致远唯有苦笑,委婉地提醒萧景曜,“前刑部尚书行刑之前,一直没提过此事。当然,我们也没问。这是我们的失职。但是萧大人,你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也该明白,这世上的事,并非是非黑即白的。这件事,大家都不提,从上到下都忘了。莫非你觉得,大家的脑子都不好使了,一起犯傻?” 萧景曜听明白了秦致远的话外之意,沉默良久,还是开口道:“正是因为设局之人身份尊贵,才更应该彻查不是吗?现在他就敢不拿普通百姓当人看,若是有朝一日他更进一步,又会将谁的性命放在心上呢?” 这一次,沉默的人变成了秦致远。 不知过了多久,秦致远满是褶皱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略显张狂的笑容 ,对着萧景曜一拱手,豪迈道:“那就彻查到底!” “本官当年,亦是铁骨铮铮,刀斩龙子凤孙之人!现在年纪大了,反倒畏畏缩缩,让你们这些小辈笑话。” 萧景曜也是爽朗一笑,拱手谢过秦致远,“那就拜托秦大人了!” 只要做过,必然就会留下痕迹。萧景曜并不觉得对方能手眼通天到那个份儿上。或者说,正是因为萧景曜先前不在京城,又时不时给京城扔几l个大炸/弹,一个接一个的刺激之下,容易让人忘记这个不起眼的案子。估计就是连最终做出决定的人,在那个时候都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微不足道的事。 这就意味着,有一些线索,他们没有刻意去抹除。 秦致远也是办过不少大案的,既然答应了萧景曜要彻查到底,那秦致远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虽然秦致远不会再去一线查案,但每天问问进度,看看案宗,再从头到尾捋一遍已知线索,还是能做到的。 多年的办案经验让秦致远拥有了比其他人更敏锐的查案直觉。哪怕还没有证据,秦致远心里已经隐隐锁定了一个人。 福王也翘班跑来找萧景曜,拽着萧景曜的衣袖,让萧景曜带着他逛了一圈大理寺后,福王这才大手一挥,放过了萧景曜,两人在亭子里坐下,福王又命人端了茶来,亲自给萧景曜倒了杯茶递过去。 萧景曜接过茶,戏谑地看着福王,打趣他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殿下故意讨好我,想来要说的事情,定会令我为难?”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福王摸了摸鼻子,而后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毫无形象地塌着腰,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青花纹茶杯,悠闲地转啊转,漫不经心道,“你那桩纵仆杀人案,就到此为止吧。查到前刑部尚书头上已经够了,不必再往下查。” “殿下是来传话的吗?” 福王摇头,“没有人让本王传话。只不过……有些事情,哪怕是贵为天子的父皇,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你想要个清白,刑部查出来的证据已经足够能还你清白。官场刚换了一批人,那些曾经对你动过手的人,在这次的官场动荡之中,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你也算是为你自己报了仇,又何必刨根究底?” 萧景曜却不满意,直言道:“既然殿下能说出刨根究底这四个字,也就说明这案子还没完,根和底还没被刨出来,如何算查明真相?” 福王深深叹气,无奈地看着萧景曜,好一阵儿才说道:“本王觉得自己已经够愣头青的了,你怎么比本王还愣头青?瞧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犯傻?” “本王欣赏你,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也乐意见你当上更大的官,充分施展你的才华和抱负,让天下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所以才特地走了这一遭来劝劝你。” “具体是谁的主意,本王也不知道。但本王知道,父皇听到刑部在彻查这桩案子后,脸色很是难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这一路走得太顺,也别忘了,若是惹了父皇 的不快,你的一切抱负都会化为烟云。” 皇帝手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萧景曜确实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但正宁帝若是不想重用他,那萧景曜就只能白白蹉跎岁月,像无数在岁月中被磨平了棱角的官员们一样,鬓生华发,已然忘记了当年的雄心壮志。 萧景曜也叹气,深深一揖谢过福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陛下这般偏袒,只会让下官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福王抓狂,简直想揪住萧景曜的衣襟咆哮,“本王劝诫你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都说了父皇不高兴不高兴不高兴,你知道惹怒父皇的后果吗?” 福王激动之下,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现身说法,“本王够受宠吧?从小到大挨过的打还少吗?你难不成比本王更受父皇宠爱?” 萧景曜被突然崩溃化身成为咆哮帝的福王给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福王的手背,温声安抚他,“我知道殿下的意思。但是,为人臣子,亦有劝谏陛下的职责。倘若因为陛下不喜,而不去干正确的事。那下官岂不就成了奸佞小人?” “啊啊啊啊你们这些臭儒生什么时候能别张嘴闭嘴就是大道理啊?”福王崩溃,气到站起来在亭子里疯狂转圈圈,绣着金线的靴子跺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足够证明福王的怒气。见萧景曜神色坚定,福王更是气急,狠狠一甩袖子,“算了,本王不管你了!” 爱撞南墙就撞南墙吧!等你撞得头破血流,到时候本王肯定好好去嘲笑你一番! 福王恨恨地甩袖离开,连背影都透着怒气,并在心里决定,等到萧景曜挨罚的时候,自己就找几l个人去围着他吹唢呐! 萧景曜好笑之余,又在心中记下了福王这份好意。不是谁都会像福王这样,帮助人只是凭借自己的心意,而没有其他念头。 萧景曜正感慨间,福王又怒气冲冲地回来了,以一副萧景曜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的晚娘脸,傲气十足地吩咐萧景曜。“不是说要教本王念书吗?这都过了快两年了,你是一点都没教过本王。怎么,你这个六元及第的天才状元郎,看不上本王这个学生?” “王爷言重了。”萧景曜苦笑,又给了福王一个戏谑的笑容,“王爷不是说不管下官吗,怎么又跑来让下官教您念书?” 早先在户部还好,两人都在银库司,福王还是萧景曜的顶头上司,两人在一处办公。萧景曜想教福王,方便得很,也没人察觉。 现在萧景曜都到了大理寺了,离户部可有一段距离。福王还三不五时地跑过来找萧景曜,就差拿个大喇叭告诉所有人:“本王和萧景曜关系好着呢!” 一般人可能觉得福王这是在硬蹭萧景曜。毕竟一个是不学无术的王爷,一个是年少有为的权臣,两人的画风都不一样,怎么能说到一起去? 但萧景曜想到了福王做这个决定的前提,是他知道萧景曜可能会因为坚持查几l兄妹惨死的案子而触怒正宁帝。这时候,福王还能做出这个决定,可见对方确实是拿萧景曜当成至交好友看待。 萧景曜领福王这份情。 福王听了萧景曜的话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也别太感动。万一父皇太过生气,本王也会选择明哲保身,你就一边哭去吧!” 到时候本王能替你说两句话就不错了! 萧景曜忍笑,拱手道:“王爷大人有大量,下官很是感激。” 要是福王有尾巴,这会儿他的尾巴肯定翘了起来。福王努力地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对着萧景曜又是一声冷哼,“父皇动不动就让我背《劝学》,你不是要教我吗?赶紧同我好好说道说道这篇文章,若还是老生重谈,本王指定对你见死不救!” 萧景曜再次忍笑,缓了一会儿才笑着问福王,“殿下可知,春秋战国时期,儒生们都要周游列国?” 福王点头,“自然知道。” 萧景曜接着说道:“那时候国与国之间交锋不断,民风甚是彪悍。儒生们要是没有几l手过硬的功夫,怕是周游列国的步伐,刚出城门就中道崩殂了。” “嘎?”福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鸭子叫。 萧景曜忍俊不禁,接着向福王讲述了一下儒生的一些彪悍实际。比如孔子举城门啦,澹台灭明斩蛟龙啦,听得福王心驰神往。 而后,萧景曜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着福王,“儒生们从来就不是什么文弱书生,相反,他们武力高强,宽剑大弓,以理服人服不了,就以物理服人。殿下现在再想想《劝学》,是不是就觉得有个身形高大的荀子抱着宽剑冷冷地看着你,要是你背不出来,就狠狠给你一剑?” 福王:“???” 萧景曜你有毒啊!儒生们宽衣博带的高雅形象再也回不去了!福王现在想到各种儒家经典,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一个身长□□尺的大汉,一言不合就掏出大剑打到对方服为止。 救命啊,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萧景曜该不会被儒学大家们给追杀吧? “萧大人,听本王的。以后千万别再对任何人提起你这番话。”福王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是为萧景曜操碎了心。 萧景曜含笑问福王,“殿下现在还觉得背书难吗?” 福王给了萧景曜一个扭曲的笑容,咬牙切齿道:“不!难!” 现在福王都担心自己睡觉的时候想起儒学经典,都会觉得自己床头站了个大汉,冷不丁就给自己来上一剑。 萧景曜这个夫子当的,可真是缺了大德了! 福王很是愤怒。这回是真走了,没有再往回返。可以想见,这一次的心理阴影之后,福王指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找萧景曜讨论教他念书的事情。 萧景曜叹了口气,福王这憨憨,表现得这么明显,萧景曜都不用再去刑部看案卷,都猜到了这桩案子最终会牵扯到谁头上了。 萧景曜一个恶趣味,给了福王一丢丢心理阴影。回想起福王离开时那一脸恍惚的模样,萧景曜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l的良心,在家挑灯夜战了几l天,终 于编好了一本小册子, 让萧平安私下送去了福王府。 这本小册子对福王来说才是最为实用的东西, 上面都是萧景曜总结的使用率最高的一些典故。从高到低依次排开,还用大白话细心地标注出典故的由来,一章一个小故事,福王看得津津有味。 如福王这等不学无术的家伙,上课全靠混,能脱离文盲的范畴就不错,哪里看得懂什么典故?这就导致,御史弹劾福王时,引经据典,用的那些典故,福王大多都听不懂。 属实是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还不知道对方到底骂了他哪一点。 萧景曜还在户部的时候,就听到过福王对他吐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福王。那时候,萧景曜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不知道该心疼被骂了都不知道的福王,还是该心疼引经据典一大堆,对手却都听不懂,白瞎了这份苦心的御史。 那会儿萧景曜就打算给福王编写一本典故小册子来着,只可惜户部的事情实在太多,萧景曜一去户部就连着搞了两个大事情,大多数官员自顾不暇,萧景曜也被委以重任,哪里还有时间给福王编写典故小册子? 这么一耽搁,就是一年多。 好在大理寺现在并不算太忙,萧景曜也不用像先前当巡查钦差那样,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路上,正好将先前没做的事补上。 福王拿到这本册子后果然很高兴,但很快又有了新烦恼,陷入了悲喜两重天之中。 喜的是福王的知识水平进步巨大,朝中上下,包括正宁帝在内,都知道了福王的进步。 悲的是,原本福王听不懂御史讽刺他的话,以清澈中透着愚蠢的眼神就能将御史气得半死。现在不行了,福王他听得懂了!于是御史喷人的积极性愈发高涨,又是一连串的引经据典砸过来。福王再也不能凭借表情就将对方气个半死了,只能认真找对方话中的漏洞,一句一句反驳过去。 萧景曜看着福王在早朝上时而有理有据,时而清澈愚蠢地将御史气到翻白眼,内心的小人笑到躺地打滚,继续做福王的狗头军师,小册子再出新内容,福王又仔细学了,撸起袖子继续和御史掐架。 对福王的进步十分欣喜,好奇之下查了一番福王为何有这么大进步的正宁帝:“……” 该说不说,萧景曜去教导福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就是这两人,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正宁帝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把福王召进宫来,找个由头抽了他一顿,看着福王一张小俊脸上故意做出来的委屈巴巴的表情,正宁帝顿时心情大好。 想到萧景曜,正宁帝顿时又不是滋味。爱萧景曜的真才实学和刚正性情,又恨他太过刚正,连皇家的颜面都不顾。 萧景曜还好,查案的不是他。现在面对巨大压力的人是秦致远。但秦致远是真的做到了对萧景曜的承诺,说彻查到底,就真的彻查到底。 现在秦致远已经在前刑部尚书那边发现了重要线索。 正宁帝坐不 住了,跑去质问阁老们,“你们当真要让朕颜面无光吗?” “⒂” 正宁帝看向李首辅,李首辅垂眸不语。但沉默,已经证明了他的态度。 正宁帝气到眼前冒白光,缓了好一会儿,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李首辅,“非查到底不可吗?” 李首辅郑重拱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陛下的规矩。” 正宁帝闭了闭眼,疲惫地叹息一声,“我这也是为了萧景曜好。” 真要查得这么清楚明白,他日自己龙驭殡天,萧景曜必遭新君忌讳! 正宁帝知道萧景曜还有许多才华没有施展开来,不希望他明珠蒙尘,后半辈子都处在郁郁不得志的苦闷中。 与此相比,现在受的这一点委屈算什么? 李首辅也叹气,“陛下,做错了事,就得受罚。拿普通人的性命给朝廷命官做局,哪怕是陛下做的,身为正直的臣子,都该冒着被陛下厌弃,甚至是掉脑袋的危险,直言进谏,指出陛下的错误。莫不是皇子比陛下还尊贵?” “圣人都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犯了错不可怕,可怕的是屡教不改。若是这人还身居高位,不知要做出多少祸事来。” “放肆!”正宁帝勃然大怒。 李首辅跪了下去,脊梁却如常般挺立。 正宁帝又深深叹了口气,疲倦地摆摆手,“朕知道了,各退一步吧。” 李首辅会意,点头称是。 于是那桩案子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颜家知道萧景曜查账是一把好手,生怕萧景曜查出他们账目上的问题,于是联合刑部尚书等人,一起为萧景曜做了这个局。太子失察,罚俸半年。 萧景曜沉默了一瞬,想到了在户部中同自己关系最亲近的福王。 太子从哪里知道自己查账的本事十分厉害,又是从哪儿得知自己的行程? 怪不得福王知道自己彻查此事会引得正宁帝动怒后,依然会想办法替自己周旋一一。 大概是他当初不小心在太子面前说漏了嘴吧。 就……万万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太子的手笔。 一国储君……萧景曜唯有苦笑。 怪不得正宁帝说不查下去也是为了自己好。 但这种好,萧景曜不需要。 宁王还在慢慢重新建立自己的新势力,现在太子挨罚,朝中最显眼的,当属有贤王美誉的平王。 萧景曜面对平王递过来的橄榄枝,只觉得疲惫。 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游戏,还不知道要玩到几l时。 让萧景曜兴奋的是,研究所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这个进展,说一声划时代也不为过。 在公孙覃的不懈努力之下,研究所造出了能看到肉眼无法看到的小东西的放大镜!! 第 77 章 077 萧景曜听到萧元青说的这个消息后都惊呆了。 萧元青得意洋洋,满脸都写着骄傲, “那公孙覃可是听了我的话, 才一直钻研放大镜这事儿的!这次的巨大发现,绝对有我一份功劳!” 萧景曜震惊到再次问了一遍萧元青,“你们真的做出来了,能看得到微生物的放大镜?” 淦,这玩意儿哪是放大镜,那是显微镜啊! 研究院,牛逼! “微生物?”萧元青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微小的东西吗?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曜儿你肯定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神奇的东西,我们肉眼都看不到。以后再说什么眼见为实,那也得在心里再掂量掂量。有时候,眼见还真不一定为实!” 萧景曜持续震惊。 萧元青以为萧景曜这是没去现场亲自体验过新放大镜的神奇,不相信这世上还会存在这样离奇的世界,当即热情地表示道:“你可别不相信,等你休沐那天,我带着你一起去研究院看一看,你自己透过新放大镜,看到那些神奇的小东西后,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哎,这世上的道理,总是会被人误解的。” 萧元青很是惆怅,看了一眼萧景曜,又叹了口气,“你怎么也像那些人一样,听到这个消息后都不想着亲自去看看,就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等你亲自看了,就会明白,自己有多狭隘。这世上的东西,可真是神奇!” 萧景曜:“……”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上辈子就拿显微镜观察过微生物。 到底是谁没见识? 萧景曜还是头一回被萧元青嫌弃没见识,嘴角都在抽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萧元青更加得意了,拍着胸脯向萧景曜保证,“现在研究院忙得很,一般人还进不去。我可是立了大功的,所以公孙覃才让我随时进去!等你休沐,我带你去研究院看看那个新奇玩意儿!” 神奇的世界在向你打开大门啦儿子! 萧景曜扶额,“爹,您是不是忘了,我刚升官?” 正三品的大理寺卿,真不至于连这点排面都没有,到了研究院门口都进不去。 话说回来,当初研究院能建立起来,也得多亏萧景曜。就算萧景曜现在还是个微末小官,公孙覃也不会拦着他。 不然萧景曜离开京城的这一年多,萧元青也不会想去研究院就进去逛一逛。 显然还是有萧景曜的面子在。 萧元青还向萧景曜科普,“研究院里有不少性情古怪的人,研究起东西来那叫一个废寝忘食,澡都不洗,胡子拉碴,屋子里乱七八糟,各种东西堆在一起,还不许别人帮他们收拾。说是收拾好了他们反而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你说这奇不奇怪?” 萧景曜心说这不就是技术宅吗?人际交往能力不强,动手能力一级棒,看起来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实则脑海里一直在想专业知识,沉 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过得有滋有味。 指不定人家还觉得其他人挺奇怪,追求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真令他们费解。 萧景曜笑着问萧元青,“那他们在研究院应该待得挺开心吧?” “?” 。这年头儿又不像后世那样科技发达,再小众的圈子,足不出户就能在互联网上志同道合的好友。在这个许多人一辈子也未必会离开自己生活的那个镇子的时代,这样的“异类”想要好好活下去继续完成自己的研究,更加需要极其强大的内心。 研究所将他们聚在一处,让他们看到这世上的“怪胎”不止他们一个,已经足够让他们有所慰藉,生出“吾道不孤”之感。 萧景曜很能理解这种感觉。 萧元青想了想,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他们几个人还互相交流经验来着,虽然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但看起来感情还挺不错。” “哦,他们养活了研究院附近的小摊贩。都跟附近的小饭馆小吃铺的掌柜混熟了,到了饭点,附近的掌柜们就提着大大的食盒去给他们送饭。他们还给各家掌柜排了个班,第一天吃谁家,第一天吃谁家,依次往后推,家家有份。还真别说,我瞧着他们个个儿都胖了不少,看来日子过得挺好。” 好家伙,技术宅点外卖这也是从古至今都有的吗?萧景曜继续震惊。 等到休沐那日,萧景曜果然跟着萧元青来到了研究院。 研究院门口也有看门的门房,虽然研究院不属于官方机构,但正宁帝从私库给了研究院拨款,那研究院的地位就不能是单纯的民间组织。 哪家民间组织能获得正宁帝的拨款?研究院这份超然的地位,才是公孙家不阻止公孙覃带着一帮不学无术的匠人厮混的原因。 正因为研究院的地位超然,看门的门房盯得也特别紧,一般情况下,门房基本不会放人进研究院。但萧元青一来,还没开口,门房已经露出了一个笑脸,亲切地同萧元青打招呼,“萧大爷,又来找公孙院长呢?” 研究院不是官方衙门,研究人员也没个品级在身,自然不能称呼他们为某大人。但公孙覃又是研究院的管事人,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叫公孙覃“院长”,大家也就都跟着这么叫了起来。 萧元青笑着点头,“我儿子回京了,正好休沐,带他来看看。” “哎哟,这就是萧大人啊!果然是一表人才,怪不得大家都说您是文曲星下凡!” 萧景曜头大,这都快三年了,他这个文曲星下凡的梗怎么还这么火爆? 希望明年的会试和殿试能出现新的一轮文曲星。 提到明年的会试和殿试,萧景曜突然想起来,今年又是乡试年。算算时间,离乡试也就还剩一个月。 余思行上回给萧景曜的信中说他考中了秀才,今年要下场考乡试,不知道他能否顺利一次考过。 还有萧景曜未来的小舅子顾希维,今年也要 下场。 萧景曜这一年多查账查得头昏脑涨,又一直在路上奔波,确实没有分出一些精力放在乡试上。 不过邓氏书局必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趁着乡试的风头,又开始大卖萧景曜先前编的科举资料。 年年都有新考生下场,这会儿邓氏书局里头可是热闹得很。 估计到时候又能给萧景曜多分不少分红。 萧景曜跟着萧元青进了研究院。一走到他们的实验楼,萧景曜就感受到了一股较为熟悉的气息。那是萧景曜上辈子去科研院时感受到的强烈的学术氛围,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研究而努力,不为外物所动,专心致志研究自己的课题。 眼下,研究院就给了萧景曜这样熟悉的感觉。虽然研究院在仪器设备上,和后世的科研院差得很远,但这股一心钻研学术,废寝忘食的精神,内核都是一样的。 研究院非常大,现在的研究人员也不算很多,每人都能拥有一间大实验室,里头放着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最先开始改进了水力纺车的那位,这会儿已经在琢磨还有什么方法能将寻常的织布机再改进一下。 萧景曜听了后都沉默了一会儿,好家伙,既显微镜之后,先进的纺织机也要面世了吗? 干得漂亮! 萧景曜觉得自己先前还是太忙,把研究院这个重要的部门都抛在了脑后。要是当初没那么忙,萧景曜现在指定都把什么《中学物理》《中学化学》这些教材选择性默写下来,交给研究院的大佬们了。 还好大佬们各有各的牛逼,不是等着萧景曜喂饭的人。就算只有他们自己,他们依然能做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成绩。 公孙覃知道萧元青和萧景曜来了研究院,特地从实验室中跑出来,先对着萧景曜躬身致谢,“若不是萧大人,我们这些沉浸于奇技淫巧的异类,哪会有现在这样舒服的日子?” 在家里,他们做研究,面对的都是家人不解和痛心的目光。有些家人宽容的,周围邻居却容易说三道四,一出门就能收到无数异样的目光和闲言碎语。 到了研究院,他们非但找到了志趣相投的好友,有些先前就有书信往来的,更是恨不得结为异姓兄弟。更别提研究院给他们的待遇十分优渥,吃住不愁,还给他们拨研究银子,只要他们写份申请,说明理由,通过审核后,就能从正宁帝那里得到拨款。 咳,正宁帝手握玻璃坊这个赚钱利器,现在私库肥得狠,给研究人员拨点研究银子,小意思。 更何况,研究人员知道自己是向正宁帝要银子,一个个都拘谨得狠,没有太大把握的东西,他们都不敢写申请。还是先做出了几个不错的小玩意儿后,才开始有了底气,向正宁帝申请大笔的银子用作研究。 这一次,公孙覃花了近两年的时间做出来的显微镜,显然是在向正宁帝证明,他给的银子没白花。 不管懂不懂这些奇技淫巧的人,都该承认,公孙覃这次的发现,是跨时代的壮举,甚至可以推翻一些人深信不疑的东 西。 一个新的世界啊,肉眼不可见,多么令人惊叹。 正宁帝已经要了一台显微镜摆在了宫里,现在研究院也就只剩下一台显微镜,还是公孙覃拼死保下的。不然,这一台就该进了东宫。 但公孙覃现在也忙了个天昏地暗。想也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后,会有多少人对显微镜下的那个神奇的世界感到好奇。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到时候,就这么一台显微镜,该给谁? 正宁帝现在也有了些商业头脑,当即示意公孙覃,“你尽可能多做几个这样的放……嗯,这个新东西可不是先前的放大镜可以比的,既然它能看到更微小的东西,佛家素来有须弥和芥子之说,这个东西,不如就叫芥子镜吧。” 是以公孙覃同萧景曜道完谢后,第一句话就是问萧景曜,“萧大人也是来看芥子镜的吗?” 萧景曜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公孙覃嘴里的“芥子镜”是什么东西,心说这名字还挺合适,当即点头道:“确实,公孙院长的发现属实震惊世人。” 难不成自己最先要给研究院默写的,不是物理化学方面的教材,而是该给公孙覃来上一本《中学生物》? 显微镜和生物,当真是关联甚密。 公孙覃带着萧景曜去参观了一下他的大宝贝——目前世上仅有的两台简易显微镜。 现在该叫芥子镜了。 萧景曜眼神一扫,对公孙覃更添几分佩服。 光看外表,公孙覃做的芥子镜,和萧景曜记忆中的列文虎克显微镜没什么区别。目镜,物镜,铜制镜筒,里面的结构被挡在铜制外表之下,但肯定是透镜的组合。就是不知道公孙覃怎么磨的镜片,将它们组合起来后,放大倍数竟然能达到显微镜的程度。 萧景曜还在震惊的时候,萧元青已经简单粗暴地拽着他的袖子,让他站到了芥子镜前,拍拍他的背,“喏,把眼睛凑到这块小玻璃上,你会发现新的世界。” 芥子镜的物镜之下,萧元青豪放地将自己的手指塞了进去,萧景曜透过目镜看去,正好看到萧元青手上密密麻麻的细菌,虽然没有萧景曜上辈子在实验室中用的显微镜放大倍数那么大,不能观察细菌的结构,但这芥子镜是真的为人类打开了微观世界的大门,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所有人,这个他们肉眼无法看到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萧景曜大为震撼。 研究院的出现,以及研究人员做出的成果,让萧景曜从未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般确信,他上辈子所处时空的平行未来,是可以发生改变的。 华夏这片土壤上,从来就不缺聪明人。只要给他们一个发挥才能的机会和平台,他们就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耀眼光芒。 萧景曜不知为何,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眨了眨眼,眨去眼中的酸涩后,萧景曜才笑着看向公孙覃,郑重地说道:“公孙院长,他日史书工笔,你该是如北斗七星那般耀眼的天才。”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只要研究院能一直有新的研究成果,正宁帝 对研究院的重视程度必然会一年比一年高。若是有一天,研究院直接并入官府,或者有研究人员直接被任命为朝廷命官。在科举考试上卷生卷死的读书人们,看到了另外一条可以让他们飞升当官的路。哪怕再多的人骂这是上不得台面的奇技淫巧,用心钻研这些奇技淫巧的人也必然会只多不少。 萧景曜也觉得现在可太缺理科生了。科举考试挑的都是顶尖的文科生,但理科同样重要啊,工业革命工业革命,那得是数理化做基础的啊。 萧景曜想到未来研究院会继续增添一大波高质量的理科大佬就觉得开心。为什么是高质量?开玩笑,华夏读书人为了当官都卷成什么样了?现在不过是换一条赛道,把文科改成理科,他们照样能卷出麻花来。 这么一卷,其中那些在理科方面有着不错天赋的人定然就会脱颖而出,高质量的研究人员这不就有了吗? 其实一个合格的官员,也是要兼具文理之长的。就算是最基层的县令,除了处理纠纷,审案断案以及收赋税安排百姓服徭役之外,还有赈灾。最简单的例子,修房子,修堤坝,这些多多少少都要点建筑方面的知识。那可不算在儒学里面,堤坝的承受力大概是多少,怎么给河改道更合适,最不危害百姓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是要靠精确的计算的。 真不是只会死读书就行。 萧景曜看着面前的芥子镜,心中百感交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确信,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这一次,华夏没有落后。 真好啊! 萧景曜偏过头去,闭了闭眼,掩去自己眼中的湿意,而后认真盯着公孙覃的眼睛,郑重道:“若是公孙大人不嫌弃,我那儿还有几本书,或许能为你们增添几分灵感。” 公孙覃眼神一亮,“真的吗?这是哪位先生的著作?若是方便,可否让我借阅一番?” 萧景曜微笑道:“当然可以。只不过那是我很久之前看到的东西,现在得费点功夫将它们给默写下来,到时候再送来研究院给大家看看。” 公孙瑾大喜过望,再次谢过萧景曜,又匆匆忙忙跑去磨镜片,准备再多做一些芥子镜,等着卖给达官显贵们。 萧景曜离开后,又去胡阁老那儿打探了一下消息。 胡阁老提起这事儿就郁闷,当场给萧景曜表演了一个阁老捧心,一脸后悔,“当初老夫为何不答应将研究院划在户部名下?或者把研究院的拨款记在户部名下也好啊!你是不知道那个芥子镜有多神奇,老夫敢保证,只要那玩意儿能卖,多的是人捧着银子去抢!你知道陛下给它定了什么价吗?最低五万两一台!” 胡阁老只要想想那个场景就不自觉心痛。那么多本来可以进户部的银子,现在全部都长着翅膀飞进陛下的私库啦! 萧景曜心说这算什么。磨镜片多累啊,又不是烧玻璃,一次性能烧出一堆。手工磨镜片,效率不要太感人。就这稀缺程度,五万两算什么?要是萧景曜是卖家,当场就给搞个拍卖会,还不遮挡,大伙儿都坐在一处,互相举牌报价,价高者 得。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胡阁老听完萧景曜的主意后都沉默了一瞬,而后十分庆幸地拍拍胸口,“还好你没去做买卖。” 就萧景曜这手段,要不了多久就能赚个盆满钵满,然后成为别人眼里的大肥羊。 萧景曜觉得自己这办法非常好,胡阁老觉得萧景曜说得对,当即抓着萧景曜进了宫,让萧景曜将这法子在正宁帝面前再说一遍。 先前萧景曜一直坚持要彻查那几兄妹之事,正宁帝不得已处罚了太子。眼下瞧着没什么事,胡阁老就担心正宁帝心中对萧景曜起了芥蒂,特地让萧景曜再在正宁帝面前露一回脸。 正宁帝听了萧景曜的主意后果然十分高兴,谁会嫌自己的钱多呢?皇帝也缺钱啊! 正宁帝很是遗憾,“只可惜户部侍郎刚上任不久,没有空缺。不然,朕该让你当户部侍郎的。” 瞧瞧这生财的本事,一眨眼就是一个妙计,多么适合户部的好苗子。 胡阁老故意叹气,“陛下这是嫌臣无用了?” 正宁帝哈哈大笑,“胡卿宝刀未老,一心为公,景曜还得多向你学一学,哪里就无用了?” 胡阁老听到正宁帝对萧景曜的称呼后,心中大定,又开始同正宁帝说起银钱的事。 正宁帝的私库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但国库还是缺钱啊! 虽然先前抄家为国库添了许多存银,但大齐这么大,需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不说别的,单就这么多官员的俸禄,户部每年都得出一大笔血。 萧景曜看着胡阁老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想到自己在闵州的见闻,到底没忍住,提了一嘴海上走私的事情。 当胡阁老听说大齐境内的一个小碗,往海上走一圈就能卖到一百两银子后,差点直接对正宁帝大喊,“陛下,这个银子,与其让走私的贼子们挣,不如让朝廷来挣!” 但这涉及到海禁一事,胡阁老本身就是闵州系官员,自然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不是胡阁老私心作祟,而是他知晓这其中有多么一股庞大的力量。若是强制开海禁,那闵州豪强必然又得被血洗一次。朝中还有那么多闵州系官员呢。 更何况,吃了海禁福利的,也并非只有闵州豪强。 萧景曜也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提海禁,却将话头引到了倭匪身上。 正宁帝和胡阁老脸上顿时都露出了厌恶的神情,“弹丸之地,蛮夷之人,粗鲁无礼!” 正宁帝突然想起来,“倭国今年年底应该又会派使臣团进京,那地方穷得很,每回来京城,使臣都一直哭穷,带来的贡品也没什么好东西。” “那可未必。”萧景曜微微一笑,吊足了正宁帝和胡阁老的胃口后,萧景曜这才缓缓开口道,“他们那里有很多金银矿,非常多。” 正宁帝和胡阁老:“!!!” 那里有很多什么?你再说一遍!!!!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8 章 078 看着正宁帝和胡阁老瞬间变得火热的眼神,萧景曜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总觉得他们的热情有些过于高涨了。 胡阁老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冲到萧景曜面前,几乎想要揪着萧景曜的衣襟呐喊,“你说什么?那个岛上有很多什么东西?到底有多少?” 倭岛离大齐不算远,但要开战的话,也很麻烦。战争就是个烧钱的活,胡阁老这个户部尚书成天都在脑海里打算盘,就指望着能从哪里省点银子。 当然,节流永远比不过开源。要是萧景曜所言不假,那岛上真的有非常非常多的金矿和银矿,守财奴胡阁老拨了拨脑海里的算盘,觉得这笔买卖能干。 重点来了,那岛上的金银矿到底有多少? 若是还不够大齐军费的,那就没必要再提。 胡阁老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做亏本买卖? 萧景曜抿了抿嘴,客观地说了一句,“比如某个金银矿,一年能开采八十万两白银。” 胡阁老有些失落,“才八十万两啊。” 都金银矿了,不得百万两白银起步? 萧景曜就知道胡阁老会这么说,慢悠悠补充了一句,“可以采四百年。” 胡阁老和正宁帝一起瞳孔地震。 胡阁老脑袋里的算盘都差点算不过来了,一年八十万两,四百年,那就是三亿两千多两白银,这个可以有! 萧景曜继续,“还有黄金,一年也能开采上万两。” “这只是其中一座大金银矿的产量,还有其他同样蕴藏着巨大金银的矿山。大大小小,有近六百处。” 胡阁老倒吸一口冷气,六百多处金银矿!那岂不是遍地是黄金? 万万没想到,倭国看起来是个穷算的小岛,实际上竟遍地是金银矿! 胡阁老顿时警惕起来,正宁帝想到每年倭国使臣一来大齐必哭穷的做派,疑心病也发作了,不悦道:“那他们还总说他们穷得很?” 胡阁老义愤填膺,“陛下,倭国蓄意欺骗陛下,怀有不臣之心,一面对大齐称臣,一面又任由倭人犯我大齐边境,如此狼子野心,大齐不得不防!不如让武将们一起商议商议,如何攻打倭岛,扬我大齐国威!” 萧景曜给了胡阁老一个诧异的眼神。怪不得人家能当阁老呢,瞧这话说的,多漂亮。这是扬大齐国威的要事,绝对不是自己馋他们的金银矿! 正宁帝拧眉深思,并未立即点头答应。 胡阁老急了,“陛下!” 正宁帝抬抬手,示意胡阁老稍安勿躁,又转过头去看向萧景曜,认真询问道:“你既然知晓倭岛上的金银矿有多少,是否知道岛上金银矿的具体位置?” 胡阁老眼神一亮,嘿呀,忘记这茬了!对啊,萧景曜都把倭岛上的金银矿到底能开采出多少金银都说了个明明白白,那说个金银矿的具体位置,岂不是手到擒来? 这个萧景曜还真会。上辈子记下的世界各地的矿产地图,这会儿还牢牢 印在萧景曜脑子里呢。就算因为时代的原因,会出现一点小误差,但整体范围基本能确定。范围一缩小,想去挖金银矿就简单太多。 萧景曜也觉得这事儿挺有趣,不知道倭岛现在有没有在开采他们的金银矿。或者说,他们知不知道他们那个岛上有那么多的金银矿。 要是不知道,嘿嘿,萧景曜脑子里全都有哇。 虽然有点缺德,但萧景曜心里确实在暗爽。 良心是什么?资本家没有良心! 前资本家萧景曜冷酷无情地想到。 正宁帝一看萧景曜这表情就知道萧景曜心中有数,顿时心下大定,有了成算。 “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从长再议。金银矿的消息从何得来……” 正宁帝说着,习惯性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深深看着萧景曜,沉吟了片刻,终于说道:“你不是拉拢了一个在海上占岛为王的逃犯?那人有几分侠气,就说这消息是你让他去打听的,他费了许多功夫才打探到具体密报。如此一来,主要功劳还是你的。至于那个逃犯……也是个可怜人,便将功赎罪,赦免了他身上的重罪,让他回归自由身,日后可以随意回乡,官府不得缉拿他。” 萧景曜能够想一出是一出,把问题往上面抛。胡阁老也能一个激动之下就催正宁帝做决定。但正宁帝作为最后做出决策的人,必然不能这么草率。 简单来说就是,萧景曜现在的做派就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只管提对策不管调度。正宁帝作为那个要顶天的高个子,必然要顾虑周全一些。岛上有很多金银矿这很好,但怎么去,大齐境内的情况如何,兵马和粮草能不能顶得住,后勤能否跟得上,其他部分能否齐心协力促成这事…… 问题太多了,一个国家的大事都堆在正宁帝这儿,等着正宁帝做决策呢。哪能是一下子拍拍头就能决定的。 正宁帝先给萧景曜编了个靠谱的信息来源,也是保护萧景曜的一种方式。胡阁老反应也不慢,立即接话道:“陛下,依臣之见,不如让其他阁老都来政事堂商议此事。商议了个确切的章程后,再放去早朝上商议,群策群力,总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就是时间有点长。 胡阁老之所以想让正宁帝先召集阁老们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也是因为这事儿一旦放在早朝上去商议,那扯皮的地方就多了去了。 出兵理由,调哪里的兵,谁领军,从哪儿出发,粮草拨多少等一系列的问题就能让朝堂上吵翻天。 更有甚者,光是为了发兵不发兵的问题,朝堂上都能吵个一两个月。 倒也不是其他人对大齐不忠心,实则是他们觉得倭岛蛮夷之地,怎么能同天/朝上国相比?发兵都是太看得起他们。 这是来自天/朝上国的傲慢。 还有些官员就是纯粹的主和派,不喜战争。战事一起,不管输赢,都不知有多少人家要面临失去至亲之痛。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他们是不会同 意朝廷出兵的。 萧景曜觉得这件事大家都没有对错, 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但萧景曜因为上辈子某些原因, 实在是对倭国没有什么好感。要是能坑一把他们,萧景曜指定不带眨眼的。 李首辅几人来得很快。 除了刚提拔上来的新任刑部尚书秦致远之外,李首辅等人一听到正宁帝说的,倭岛上有那么多的金银矿,还能说出准确的数目后,都把眼神往萧景曜身上扫。 这小子离开京城一年多,大家都有些忘记了他那些神异的本事了。 生而知之还能用在这个上面吗?那岂不是真的通晓天下之事? 李首辅深深地看了萧景曜一眼,含笑不语。 倒是秦致远,震惊过后就是怀疑,不太相信地看着萧景曜,皱眉问道:“萧大人这消息真的可靠吗?那庄明真的有这样的本事,连倭岛上的各种金银矿都探听清楚了?” “他这个外人都能知晓,那倭人想必已经派了重兵把守,正在采矿,不知道现在还能剩多少。” 可以接连挖四百多年的金银矿属实有些令人震惊了,秦致远的怀疑十分合理。又没人能活这么久,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正宁帝和李首辅含笑看着萧景曜,好以整暇地等着萧景曜回答这个问题。 萧景曜心下叹气,头一回怀念了一下前任刑部尚书。好歹对方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等等,他不会把自己的底细透露给了太子吧? 萧景曜猛然警觉。不过转念一想,太子地位特殊,估计正宁帝先前也对太子透露过一点口风。哪怕太子不知道萧景曜的具体情况,但也能猜出来,他身上有点子神奇。 这年头儿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皇家也不例外。正宁帝一锤定音,将萧景曜看作是上天赐给他的祥瑞,这对萧景曜来说是好事。有了祥瑞这层身份,太子也不好动萧景曜。 谁知道对祥瑞动手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后果呢? 怪不得他们上回给萧景曜做局,都没敢伤到萧景曜一根汗毛。 大概太子也是知道,萧景曜毫发无伤,正宁帝才会轻轻将这事儿揭过。父子之情战胜正宁帝的爱才之心。要是萧景曜受伤了,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正宁帝脑海里的权势雷达瞬间就得报警:敢伤朕的祥瑞,你是对朕有多不满? 想明白这一点,萧景曜顿时无语。只能说,太子不愧是正宁帝的好儿子,揣摩正宁帝心思的水平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但这货就不能将这份心思用在正道上吗?哪怕你学学废柴福王呢,人家福王都知道,正宁帝对官员动手时会采取什么手段,知道当皇帝要有识人之明和容人之量。合着你就只想着争宠去了是吧? 萧景曜头疼,觉得太子是不是长期没有后宫嫔妃替他说话,这块短板成了他的心病,因此自己不自觉地对争宠之事上倾注了太多心血。 这些念头也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萧景曜很快就收敛心神,认认真真回答秦致远,“庄明 在海上经营多年, 同倭匪有不共戴天之仇, 底下人也都对倭匪愤恨不已。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们便派了几个身形瘦小的人学了倭国话,混进了倭国中,卧薪尝胆,终于将这些重要的消息传了出来。” 秦致远还要再说些什么,正宁帝已经一脸高深莫测地接过了话茬,淡淡道:“秦卿不必忧心,朕可以保证,此事绝非虚言。” 秦致远瞬间就放下心来,恍然大悟,原来是锦衣卫出手了!那确实没问题! 李首辅和胡阁老几人看着秦致远自以为聪明地猜到了真相的神情,纷纷低头忍笑。 正宁帝也很是无奈,忍不住瞪了萧景曜一眼:从来都是臣子给皇帝背锅的。你倒好,让朕给你背锅! 萧景曜满脸无辜:我说什么了我?千古奇冤啊陛下! 李首辅轻咳几声,压下嘴边的笑意,冷静道:“这事儿确实可行。我大齐兵强马壮,边疆又没了胡人之忧,正好可以继续厉兵秣马,再次扬我大齐国威。” 华夏确实这块大陆的中心。当了周围这一圈上千年的爹,因为文化兼容并包,华夏对周围的附属国都不错。其实华夏和周围这一圈,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华夏是那个荣和损。 华夏式微之时,周围一圈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过现在来看的话,到底还是华夏武德充沛,周围一圈都被揍得心甘情愿叫爹,现在提到出兵一事,就没人觉得自己会输。 用兵之事,兵部尚书王阁老最有发言权。兵部虽然不能直接管军队,也没有兵权。但兵部管军械啊。兵器战马等物资,全都是兵部安排。再加上户部拨款运粮,前线将士才没有粮草之忧。 王阁老见正宁帝出兵意愿十分强烈,也觉得这事儿可行。略微算了算兵部账面上的家底,王阁老沉吟片刻,恭敬道:“武库清吏司那边,大概能有供八万人的兵器。只是职方清吏司那边,没有倭国的舆图,不知道庄明派过去的人可曾带了舆图过来?” 打仗看地图是基本素养,对地形都不熟悉,那不是等着送菜吗? 正宁帝等人的目光齐刷刷放在了萧景曜身上。 萧景曜眨了眨眼,镇定道:“大地图有,但没有更详细的。” 正宁帝好奇心上来,问萧景曜,“你还记得?” 萧景曜点头。 正宁帝便让人备上笔墨,等着萧景曜动笔。 萧景曜也不含糊,画了个大致的地图。但萧景曜也不知道现在倭国和后世的行政区划分有什么不同,自然不符合现在的倭国情况。但矿山又不会跑路,大致位置定下来了,就一定能挖到。 萧景曜留了个心眼,没把金银矿全都标出来,就拿了某个著名银矿为例,标上了位置。 这年头儿的舆图也没精准到哪儿去,萧景曜画出来的这份地图,并没有让王阁老等人觉得太潦草,反而觉得这地图很是不错。 王阁老点点头后,继续说道:“兵马都没问题,就是倭国是个岛,若是要走水路,我们 的水师兵力不足, 战船也不够。” 萧景曜眼巴巴地看着正宁帝, 没错,我们的战船不够多,造大船,加强水师啊!未来可是海权的天下,谁先开着战船开辟航线,谁就能获得先机。 萧景曜想想上辈子那段成为殖民地的屈辱历史就觉得心塞。 正宁帝感受到了萧景曜的怨念,虽然不知道萧景曜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正宁帝还是选择相信他的祥瑞,就当是上天示警。 于是,正宁帝思忖片刻后,又问王阁老,“依爱卿之见,该多添多少艘战船更合适?” 本朝定乾坤那一战就是水战,留下好些战船,只是都有些破旧,但气势恢宏,长18丈,宽6丈8尺,可容纳上千人。 只是大齐建国后,鲜少再打水仗,现在只有闵州那些临海的地方,因为要抵挡倭匪,才保留着水师和战船。却也因为海禁的原因,不能任意出海。 也正是因为如此,闵州的造船技术十分发达。不仅将战船造得坚固庞大,还将战船和火炮的结合更上一层楼,比开国那一战中,火炮威力更大。 咳……那什么,本朝太/祖打天下那会儿,手里就没什么战船,比不过对手财大气粗,战船一艘接一艘。太/祖能胜,也算是天意。 对手那些大船,都成了太/祖的战利品。大部分都给了水师,有些损坏特别严重的,也只能放弃。水师那边的大船也并非完好无损,正好闵州本地原来就有个技术不错的造船工坊,闵州水师将战船交由他们修补,再次锻炼了他们的技术。两相增益之下,造船工坊的技术越来越好,现在改成造船厂,水师也能得到战力更好的战船。 现在研究院蹲着的那位姓段的研究员,就是段氏造船厂的嫡支子弟,对方来京城,研究的就是有没有能让大船动力变得更强大的办法。刨去传统帆船的船桨舵橹等人力以及风力水力等自然因素,能否由人类自己创造一个新的动力,让大船无惧海上的大风大浪,依然能稳稳前行。 萧景曜听到他的设想后,简直控制不住要给他鼓个掌。再次感谢自己向正宁帝提议建研究院,不然的话,大齐会流失多少人才! 这就是天才啊! 现在王阁老一提到战船,萧景曜就忍不住想起来那位出自段氏造船厂的研究员。 真要让他实现了设想,指不定这一次发现新大陆的就是大齐,海上霸主也是大齐,还有其他人什么事? 到时候,大齐人乘着船绕地球一圈,让全世界都知晓大齐的威风和君子气度,这才叫排面! 只要大齐一直保持这个优势,指不定后来的世界霸主是谁。 没准有一天,全世界统一学汉语呢。 萧景曜一不留神就膨胀了。 先定个小目标,努力把蒸汽机搞出来。一开始蒸汽机也没用上橡胶,密封材料可以别的代替。现在大齐已经有成熟的高炉炼钢的技术,钢铁材料不是什么大问题。要是萧景曜自己一个人在家瞎倒腾,那绝对是掉脑袋的大事——盐铁官营,你一个 老百姓在家炼钢, 想干嘛? 谋反大罪妥妥的。 更何况, 花销也是个大问题。 科研烧钱,这种大项目,更烧钱。要不是萧景曜背靠朝廷,又知道正宁帝的私库现在肥得很,也不好跟正宁帝提蒸汽机的事情。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就是这么悲催。 现在嘛,正宁帝有钱,国库也算充裕,就算胡阁老不乐意,咳……那不是还有某岛的金银矿吗?到时候萧景曜总能为研究院争取一笔巨大的研究资金的。 到时候,战船变成蒸汽船,领先别人一大截,海上霸主,舍大齐其谁? 想到那样的盛况,萧景曜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回家,将还没编写完的《物理》《化学》等教材一口气全部写完,然后扔给公孙覃,让他带着研究院的研究员们好好学习学习。 正宁帝眼瞅着萧景曜的神情逐渐放空,很是无奈,怎么这小子大了两岁后,还没有以前沉稳了? 李首辅见状,轻咳一声。萧景曜迅速回神,期待地看着正宁帝,“陛下,造战船十分必要!倭岛就是一个海岛,只要我们的水师足够强,围都能将他们给围得半死不活。到时候,我们慢慢将他们蚕食,也能减少许多兵卒伤亡。” “我们有了如此强大的水师,历朝历代从未有人征服过的海域,也可以去闯一闯,看看这世间还有多少国家不知道我大齐的威名。到时候,陛下功盖三皇,实乃千古一帝!” 萧景曜对军事方面没有太大的研究,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但后世时不时在某岛附近搞军演什么的,都是岛,都怕被围,理论上还是可行的。就看大齐的水师给不给力了。 王阁老眼睛一亮,“倭岛附近也有岛,水师可以盘踞在倭岛附近的岛上,补充供给。倭匪祸害了我们大齐临海边境那么多年,我们也该让他们尝尝这等苦楚了!” 胡阁老跳脚,“金银矿!金银矿!” 怎么说着说着都要带长久仗了?胡阁老想立马就看到白花花的银子。 但军事上的事,王阁老显然比胡阁老更懂一点点,根本不理睬胡阁老的跳脚。至于更懂的,那就得问问武将们的意思了。朝中几位勋贵,祖上当年也是领过水师的,看看他们怎么说。实在不行,再把闵州总兵召进京来仔细询问,总能想出办法。 再怎么不济,也能一举清理掉倭匪之患,还临海百姓一片安宁! 这些细节,朝中有得吵了。萧景曜没有心思同人扯皮,知道正宁帝下定决心要拿下那些金银矿之后,萧景曜就放下了心。别的不说,那些现在还在闵州附近的岛屿上藏身的倭匪们,这次一个都别想逃。 祸害了那么多大齐百姓,宰了他们都不解恨。 萧景曜放心地滚去继续默写数理化教材了。 这么多大佬齐聚研究院,正确的科学理论十分重要,说不定就让他们突然茅塞顿开,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呢? 萧景曜对此信心满满。 不过,让萧景曜没想到的是,研究院的研究,最先影响的,并非工业,还是医学的发展。 刘白芨在正宁帝收着的那台芥子镜中看到了细菌的存在,觉得这些很有可能就是中医理论中的“风邪”。肉眼不可见,但确实会对人的身体造成影响,让人生病。 刘白芨认为,这些“风邪”的多少,是影响人健康的重要因素。如果一个人长期待在“风邪”多的地方,那绝对容易被风邪入体,体弱多病。 现在芥子镜能让人看到“风邪”的存在,刘白芨觉得,日后给病人诊断时,或许可以借助芥子镜观察病人身上的“风邪”数量。 最让萧景曜震惊的是,刘白芨觉得,病人的体/液中的“风邪”或许和常人不同。所以刘白芨突发奇想,想让公孙覃借他一台芥子镜,让他好好研究各类病人的“风邪”情况。 公孙覃崩溃地对着萧景曜说道:“不是我不肯借给他,但他想用我磨出来的芥子镜去观察病人的腌臜物,这是不是过分了点!” 萧景曜:“……” 虽然这事儿听起来有些魔幻,但你还别说,刘白芨的思考方向还真就是正确的啊。 现代医学的萌芽要来了吗? 萧景曜有些期待。! 第 79 章 079 在萧景曜的劝说之下,公孙覃还是借给了刘白芨一台芥子镜。做出这个决定,公孙覃简直要掉下眼泪来,委屈巴巴地看着萧景曜,抽噎道:“我这都是看在萧大人你的面子上啊。我的芥子镜,是我对不住你!” 萧景曜:“……” 你这技术宅,感情还挺丰沛。 但公孙覃现在这副模样着实可怜,饶是萧景曜铁石心肠,这会儿也不由有些心软,温声安慰了公孙覃几句,“若是芥子镜确实能让刘院判的医术大增,揭开风邪的神秘面纱。日后不知能救活多少人。这样的大功德,芥子镜的功劳该排在第一。如此看来,那些腌臜物,该腌臜吗?” 萧景曜叹了口气,对刘白芨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到了刘白芨这个地位,名望钱财都不缺,还愿意接受新事物,甚至静下心来研究病人的腌臜物,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啊。 萧景曜心中感慨万千,反问了公孙覃一句,“你连提一句,都觉得难以启齿,甚至觉得这是脏了芥子镜。但刘院判可是要亲自去观察那些腌臜物的,其中的脏乱臭,岂是我们能想象出来的?以刘院判今时今日的地位,若不是真的一心扑在医术上,想要让自己的医术变得更精湛,将风邪搞明白。刘院判一大把年纪,又何必受这份罪?” 刘白芨那可是太医院院判,专为正宁帝看病的太医。一般官员都请不到他。说他是杏林中的泰山北斗,这话一点都不夸张。这样地位尊崇的人,名望钱财都得到了,再选择做这样的事情,还会面临一些人的不屑与嘲讽,甚至是让自己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声望都没了一半,成为他人嘴里的笑柄。 即便是这样,刘白芨还是选择坚定地前行,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大道直行,学无止境,研究医学数十载,他依然初心不改,一直在攀登医学更高峰的路上。 这样的人,本身就令人敬重。 公孙覃先前还在为自己磨出来的芥子镜被刘白芨用来观察腌臜物而别扭,听了萧景曜这话后,公孙覃登时羞愧难当,对着萧景曜连连拱手,满脸通红,“是我托大了。芥子镜不过是死物,做出来之后,本来就是为了方便人们观察事物的。是我矫情,这些日子被人捧得飘飘然,竟拿起乔来。这件事中,刘院判才是该委屈的那个。” 萧景曜欣慰不已,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笑意,“刘院判听了你这话,肯定会说,他辛苦钻研医术几十载,从不觉得委屈。” 公孙覃脸色更红,几乎不敢抬头看萧景曜,“我这就亲自将芥子镜送去刘院判府上!” 萧景曜失笑,也没拦着满心愧疚的公孙覃。按照刘白芨的心思,他才不会在意别人理不理解他对医学的追求,只要公孙覃愿意借一台芥子镜给他,他就满意至极了。 这可是公孙覃自己磨出来的东西,想借就借,不想借,刘白芨也没辙。 谁做出来的东西谁爱惜,刘白芨很能理解公孙覃对芥子镜的宝贝。 谁让刘白芨是拿芥子镜来观察腌臜物的呢? 正宁帝对这事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实在的,正宁帝在听到刘白芨的打算后,脑海里也空白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就……一般人听到这消息,真的很难不被刘白芨给震惊。 萧景曜没被刘白芨给震撼到,那是因为萧景曜本来就知道显微镜会对医学造成什么样的发展。在萧景曜上辈子,用显微镜观察各种病菌,早就是必定的步骤,大家都习以为常,谁还会为此震惊? 萧景曜惊讶的是,刘白芨竟然能提出这样的想法。要知道,这年头儿,有官职在身的人都是傲气的,刘白芨这等杏林世家,又几乎做到了大夫的顶峰——太医院院判,身上的傲气绝对不会比通过科举上来的士大夫们少。 排泄物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令人提起来就眉头大皱的东西。以刘白芨的傲气,能决定去观察病人的排泄物和正常人的排泄物之间的不同,也该是经历了一番拉扯。不说其他人,怕是来自家人的阻力都不小。 这种事情,开天辟地头一遭。到时候人家嘲讽一句,“观察屎尿之家”,再掩鼻而过,那真是杀伤力成倍增长。 萧景曜觉得现在医学发展的方向挺好,为了避免刘白芨被人打击到心灰意冷,萧景曜还特地进宫,委婉地向正宁帝提起了这事儿。 就算刘白芨内心强大,不惧别人的风言风语。但一心研究医学的医者,就活该被嘲讽吗? 萧景曜可不惯着那群事儿逼,自己没几斤几两,还瞧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浑身上下就剩一张嘴特能叭叭,尖酸刻薄,讨厌至极。 正宁帝深深看了萧景曜一眼,点了点头,“朕知道了。看来,刘白芨的想法不错。” 都能让萧景曜主动进宫替他寻求自己的庇护了,这想法还能是错的? 正宁帝觉得有萧景曜这个祥瑞在可真是太好了,有时候只要看萧景曜的行动,就能分析出来这事儿正不正确。 多好。 只可惜刘白芨不知道萧景曜的神异之处。不然的话,刘白芨这会儿就该废寝忘食地去搞研究了。 医学上的东西,和其他奇技淫巧也有些许相通之处。很多研究都是辛辛苦苦研究了好些年,研究到最后,发现自己一开始走的路就是错的,根本成功不了。 刘白芨要是从萧景曜这儿知道他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那不得拼了老命地将这事儿给办成?堪称是医学界新一任里程碑的成就,哪个搞医学的不想要? 就算刘白芨不在乎这些名利,这年头儿像他这样心甘情愿去研究腌臜物的医者有几个?地位和他差不多的,没有他这份从不曾更改过的初心。为医学呕心沥血的,没有能用芥子镜去观察腌臜物的条件。 刘白芨要是研究了好些年还没出成果就去世了,成为别人嘴里的笑话不说,还会让后来者对继续研究病人的腌臜物产生抗拒心理——强大如刘白芨都没成功,他们真的能超越刘白芨吗?会不会又成为别人的笑柄? 萧景曜正是看到了这样的隐忧,才让正宁帝出面为刘白芨的研究事业 给出一点小小的支持。 只要正宁帝表露自己的态度, 那其他人不管心里再怎么嘲笑刘白芨, 都不会在明面上表示出来。 正宁帝对萧景曜素来宽容,虽然正宁帝也觉得刘白芨的研究有些别扭,但萧景曜这么一劝,正宁帝就知道刘白芨的想法是对的,更知道刘白芨成功后,可能会对医学带来巨大的发展,不知能救活多少人的性命。 说不准就有一些不治之症,在刘白芨的研究之后,就能治了呢? 现在看不起刘白芨自甘堕落和腌臜物打交道,以后有本事别请别人来治病啊。 正宁帝脑子又没问题,太医当然是医术越精湛越好。虽然官员和百姓都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但帝王能活到百岁都是稀奇,哪里真的有万岁的帝王?正宁帝想到自己每天喝的药,以及一年比一年弱的身子,就恨不得太医们都被神仙点化,再为他多延寿几十年。 正宁帝甚至问萧景曜,“古来沉迷于长生的帝王数不胜数,依爱卿之见,这世上可否真的有长生不老药?那些自称是修仙的道士,炼出来的丹药,是否真的有用?” 萧景曜脸都绿了,嘴角抽搐地看着正宁帝,实话实说,“陛下,这么说吧。若是那些帝王的寿数有八十,长年累月的丹药吃下来,指不定六七十就薨了。” 道士炼丹用的都是些什么材料?种类太多,基本不会缺铅和汞。把这俩玩意儿往肚子里吞,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命太长。 正宁帝脸色骤变,眼神也瞬间变得犀利起来,紧紧盯着萧景曜的双眼,再次追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萧景曜很是坦然,“臣字字属实,若有半句虚言,陛下就把臣押去菜市场砍了。” 正宁帝缓和了脸色,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意,“你为大齐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劳,又并未犯错,朕怎么可能要你的脑袋?” “你这脑袋,留在脖子上可比砍下来用处大多了。” 正宁帝叹了口气,还是有些不甘心,“朕看道士们炼丹,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更何况,他们自己也服用丹药。莫非他们也不知道,丹药有毒?” 这种信仰的事,萧景曜也不太清楚。但道士们自己也吃的话,估计是真的不知道丹药有毒,可能就是根据祖师爷传下来的方子炼丹。 萧景曜想了想,又把刘白芨的研究推了出来,“陛下若真是好奇,不若让刘院判去观察一下,服用了丹药的动物,和未服用丹药的动物,身上的邪气有何不同。” 是时候为刘白芨隆重推荐人类的好朋友——小白鼠了。 萧景曜对医学不了解,但也知道一涉及到实验的问题,大多都是用小白鼠做实验。因为小白鼠与人类的基因相似度高,可以将结果的不确定性降到最低。这会儿要做药物实验,那必然得小白鼠上场。 正宁帝觉得萧景曜说得对。这么一想,刘白芨的研究,用处还挺大。 正宁帝对给刘白芨一点支持总算没了最后一点别扭,在萧景曜离开皇宫后, 就找了个由头褒奖了刘白芨和公孙覃一通。 萧景曜在离开皇宫的路上,还碰上了太子。 太子仿佛特地在等萧景曜,在萧景曜出宫的路上,将萧景曜拦了个严严实实。 萧景曜心下无奈,太子这么干,是真的不怕正宁帝忌讳啊。自己才从养心殿出来多久,太子这边看起来也没等多久的样子,太子不会是真的在养心殿安排了眼线吧? 那可真是作大死。 太子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临近乡试,天气自然是越来越热,胖子大多怕热,尤其是太子这体型,走几步就汗如雨下,实在费劲儿。 能在这里等萧景曜那么久,太子也算是对萧景曜尤为重视。 萧景曜却十分不想要这份重视。 早在知道太子就是当初算计他的人的时候,萧景曜就自发将太子踢出了可深交的人群。并对大齐有这么一位不把普通人性命放在心上的太子而感到发愁。 先前萧景曜看到太子胖成这个样子,还会提醒太子注意身体。现在嘛……萧景曜就冷眼看着太子继续长肉,就他这体型,指不定和正宁帝谁先走。 真不是萧景曜冷漠无情,而是以太子现如今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真的算不上什么有为之人。和正宁帝比起来,萧景曜更想让正宁帝多活几年。 太子见了萧景曜,胖胖的脸上便堆出了微笑。因为脸上肉太多,太子这一笑,眼睛就成了一条缝,“萧大人,许久不见,可否赏脸陪孤喝一杯茶?” 萧景曜往太子身后一看,好家伙,太子还挺会找位置,后面正好有个歇脚的凉亭,可以小坐一会儿。 萧景曜心下叹气,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了,只能点头道:“太子相邀,是臣的荣幸。” 太子微微一笑,目中有一丝自得,两人在凉亭中坐下之后,萧景曜敛眉低目,等着太子出招。 太子果然没让萧景曜失望,一出手就是大招,笑着对萧景曜说道:“孤见福王近些时日学问突飞猛进,仔细询问才得知,这是萧大人的功劳。不知萧大人可有兴致为幼童开蒙?孤的嫡长子,也该到进学的年纪了。” 萧景曜哪里想接这么个烫手山芋,赶紧推辞道:“皇孙念书,陛下自然会安排最好的夫子去上书房教导皇孙。臣尚年轻,又未成家,更没带过孩子,自然也不懂如何教导孩子,多谢太子殿下抬爱。” 太子早就料到萧景曜会这般说,又是一笑,温和地表示,“上书房有那么多人,你若是有意,向其他人学一学便是。萧大人可是千年难遇的天才状元,怎么可能会连个孩子都教不好?” 萧景曜面上神情更为苦涩,认真道:“自己学得好,不一定意味着能教得好学生。比如臣教福王的时候,就很难理解,为什么福王背一篇课文要花那么久的时间,翻来覆去读了十多一十遍还背不下来,臣心中都替他着急。” 太子不由失笑,“并非每个人都如萧大人这般天才,能过目不忘。” 萧景曜叹气,“臣知道自己幸运, 也知道自己性情急躁,更不敢耽误皇孙。” “孤亲自请你教导皇孙,你也不乐意?” 萧景曜不知道太子到底唱的到底是哪出,还是坚定地回绝了太子。 开什么玩笑,教导皇孙,和被绑在太子这一方有什么区别? 萧景曜对夺嫡没什么兴趣。对于萧景曜来说,他保持着现在的状态,基本算是稳坐钓鱼台。不管最后是哪位皇子上位,以他的本事,混个寿终正寝也不算太难。要是参与进了夺嫡的纷争中,指不定会被暴怒的正宁帝给干掉。 话说太子也挺敢想的,明知道正宁帝将萧景曜看作天赐祥瑞,现在太子竟然想把萧景曜给扒拉到他那一方去? 这是哪个大聪明给太子出的昏招?怕不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吧? 萧景曜忍不住阴谋论了。 太子是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嫡长子请名师,言辞很是诚恳,“孤知晓萧大人才高八斗,平日里又公务繁忙。若是萧大人不想去上书房,就如同平时教导福王那样,教一教皇孙,也可。” 萧景曜惊讶地看着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这可不是太子的作风。是什么让太子一定要让自己成为皇孙的老师? 萧景曜并不觉得自己的才学真的冠盖大齐。别的不说,单是翰林院中,就不知道有多少做了几十年学问的大儒。萧景曜可能在知识的广度上能胜过这些大儒,但论及对儒学钻研的深度,萧景曜真是拍马都比不上他们。 说白了,萧景曜只拿儒学经典当成是科举入仕的工具,学习儒学经典只是为了通过科举考试,走的是应试路子。潜心做学问的大儒不一样,人家对儒学是有一种朝圣的信仰,走的精心钻研的路子。孩童开蒙,大多学的是儒家经典。太子来找萧景曜,真不如从翰林院找几位一心做学问的老翰林。 萧景曜再次推辞。 太子脸上已经有了不悦之色,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也带了一丝冷意,轻笑道:“萧大人莫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记恨孤?” 他竟然将上次的事儿放在明面上说了?萧景曜大为震撼,十分迅速地答道:“下官惶恐。” “你惶恐什么?被父皇罚的是孤不是你,该惶恐的是孤才对。”太子又是一声轻笑,起身掸了掸衣袖,而后淡淡道:“既然萧大人不愿,那此事便作罢吧。若是萧大人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孤。孤虽然受了罚,挨了父皇好一顿骂,但在父皇面前,还是有几分颜面在的。” 萧景曜低声应是。太子定定地看着萧景曜,倏而一笑,语气仿佛在叹息,“萧大人,你是个有福气的。五弟,也是个有福气的。孤希望,孤的儿子,也如同你们这般有福气。” 萧景曜不知太子这话何意,下意识地说了两句客套话,然而刚起了个头就被太子给打断了,“这些漂亮话,孤已经听腻了,不说也罢。孤说你们有福气,你们就是有福气。” “行了,既然你不愿意教导皇孙,那孤就让福王多跑一跑东宫。孤先前帮过他那么多回,他也该好好帮孤教一教儿 子。” 萧景曜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让福王去教导皇孙,太子这是认真的吗?真不怕福王把皇孙给带歪了? 太子却不再多言,对着萧景曜微微一笑,喘着气转身离开。萧景曜目送太子离去,总觉得太子的身影有几分萧瑟,哪怕有内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萧景曜都觉得太子每一步走得都不容易,步伐有些不稳,比初次相见时,少了许多储君气度,更是几步一喘,看起来身体已经是不堪重负。 萧景曜再想到太子方才言辞恳切请自己教导皇孙的话,剥去那些算计,倒是真的看出了太子的几分慈父之心。 但皇孙现在年纪也不大,萧景曜并不明白太子为何这么着急。说他不重视嫡长子吧,他特地来拦着萧景曜。说他重视嫡长子吧,萧景曜推辞之后,他想到的是让福王多去教导儿子。 就……真的很难评。 萧景曜都忍不住有些恍惚,原来,自己的知识水平,已经堕落到和福王一个档次了吗? 萧景曜赶紧摇摇头,将脑海里这个可怕的想法晃掉。 刚出宫门,萧景曜又碰上了正准备进宫的宁王,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了一下自己的破运气,觉得今天出门肯定没看黄历,那黄历上定然写着今日不宜出门,不然怎么刚见完太子,又碰上宁王。 和太子比起来,宁王对萧景曜的愤恨才叫一个比山高比海深,萧景曜几乎是让宁王势力大减的罪魁祸首,宁王不恨萧景曜恨得牙痒痒才怪。 但是再恨,形势比人强,宁王见了萧景曜,还是收敛了心中的恨意,只是看着萧景曜的眼神有点冷,像刀子一样扫过萧景曜的眉心太阳穴和喉咙等要害之处,最终垂下眼睑,对着萧景曜微微点了点下巴,一声不吭地从萧景曜身边走过。 萧景曜看着终于沉淀下来,没有那么张扬的宁王,仿佛看到了一头暴躁的猛兽终于学会了安静蛰伏。 再想想宫中的太子,以及现在跳得正高的平王,萧景曜的脑瓜子又是一阵嗡嗡作响。 刘白芨得了芥子镜这个大宝贝,又有正宁帝的嘉许,如痴如醉地投入到了自己的医学研究之中,还抓了几个有为的儿孙跟着他一起干活,并且接受了萧景曜的提议,开始祸害小白鼠。 顾希维返回老家参加乡试,顾家也少了几分热闹。一直到乡试结果出来,顾希维的护卫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向家人报喜,萧景曜接到了这个好消息,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小舅子好样的!考中了举人,顾家武转文的路,才算走上了正途。 倭岛的事,正宁帝和几位阁老把萧景曜提溜去政事堂商议过好几次,却一直没在朝堂上摊开说。 萧景曜一开始还疑惑呢,后来听到倭国使臣快到京城的消息,萧景曜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在这里等着呢!! 第 80 章 080 倭国使臣大概十月到大齐,和他们一样, ?[(, 还有周围的高黎、琉岛、交趾、、寮国、爪哇等各种小国的使臣团。 鸿胪寺瞬间就忙碌了起来。 萧景曜看着各国使臣团陆陆续续进京,再一次感受到大齐国力的强盛。所谓的万国来朝,并非一句空话。大齐现在确实做到了让周围小国全都俯首称臣,前来朝贡。 这些使臣团中,最让萧景曜关注的,并非倭国的使臣团,而是一个叫作“满剌加”的使臣团。 萧景曜在正宁帝的养心殿看过大齐的疆域图。周围的附属国,疆域图中也有。 现在的这个“满剌加”王国,听起来很是拗口,但以后世的习惯来看,称它为“马六甲”,顿时就世界闻名了。大名鼎鼎的马六甲海峡,目前可以算是在这个王国的控制之下。再加上爪哇国也临近马六甲海峡,两个国家加起来,基本就控制住了整个马六甲海峡。 换句话说,马六甲海峡,现在可以算是在大齐的掌控之中。 后世人都知道马六甲海峡对亚洲的重要性。毫不夸张地说,谁掌控了马六甲海峡,谁就是亚洲海洋的霸主。只可惜萧景曜所处的那个时空中,王朝放弃了对马六甲海峡的掌控,以至于失去了制海权,直到萧景曜穿越之前,华夏在马六甲海峡都插不了什么势力。 萧景曜在正宁帝的养心殿中看到大齐的疆域图时,整个人都震惊了。正宁帝以为萧景曜是震惊于大齐疆域之辽阔,不无得意地指着舆图对萧景曜笑道:“这都是太/祖当年打下来的领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围那些小国,给大齐提鞋都不配。一国都比不过大齐一个省,他们愿意对大齐称臣,也是因为大齐能给他们好处。每年都来朝贡,带的东西,有的倒是稀罕,有的就……”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正宁帝不由摇头失笑,骄傲地看着大齐疆域,豪气万丈,“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当年太/祖起事时,立志要给苍生开一个太平盛世,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再也不受苛捐杂税,战乱兵戈之苦。如今大齐边疆战事已平,各地有灾情,朝廷立即拨粮赈灾,朕登基后,更是轻徭薄赋。爱卿你看,现如今的大齐,是否有一点太平盛世的景象?” 萧景曜一开始进翰林院的时候,就被安排进了去给前朝修史。是以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史料,萧景曜都知道。 本来以萧景曜这个年纪,是不会知道前朝末年是什么光景的。这会儿L又不是信息发达的后世,想知道什么,上网搜一搜就能出现一大堆资料。本朝修前朝史,史料都在朝廷,萧景曜能看到第一手史料。当然,都是官方史官的记载,极少部分掺和了一点民间传闻,也就是野史。但在编史书的时候,一般不会采用野史的说法,只是给修史的人提供另一种视野。采不采纳就看编史书的人怎么想。 虽然说史书必须要公正客观,但有些人修起史来,夹带私货的也不是没有。全看编史书的人的品行和操守。 正宁帝一提前朝末年,萧景 曜脑海中就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大堆“人相食”的记载。天灾倒是其次, 前朝灭亡, 更多的是人祸。前朝末帝是个只管自己享乐,不顾百姓死活的帝王,甫一登基,就大兴土木,在各地建行宫,造奇观,不知累死了多少百姓。造奇观的同时,那位末帝还想着征兵攻打交趾,又征发了数十万男丁。 末帝在位十多年,百姓没有一年休息过,最终男丁征不到,只能女丁顶上。民不聊生,明明国内没有战乱,人口数却年年锐减,到本朝太/祖开国之时,清算天下户口,才发现前朝末帝这一通骚操作,直接让国内人口减半。要不是各地农民受不了纷纷揭竿而起,最终反了他,再让他继续祸祸百姓,说不定就能让他达成国内无战事都能让百姓十不存一的“千古一帝”。 萧景曜想到前朝末帝干的那些傻叉事,眼角都忍不住抽搐。 对比起末帝在位时百姓的惨状,如今正宁帝治下的百姓,确实称得上一句安居乐业,盛世腾飞就在眼前。 萧景曜由衷地称赞正宁帝,“陛下爱民如子,确实是一代圣君。臣等三生有幸,得遇明主。” 封建帝制之下,能臣常有,而明君不常有。多的是昏聩平庸之主,人菜心还高,对自己的能耐一点数都没有,有能臣偏生就不用,还把人家一贬再贬,大半辈子都出不了头。或者是人死政消,好不容易出现个能臣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为国续命上百年。然而人一死,朝堂上各种骚操作就来了,甚至还把人给挖出来鞭尸。 各种离谱的骚操作,谁看了这些记载不挠头。 有的帝王,也别说什么你行你上,那真是栓条狗都比他强。 在这种情况下,萧景曜这话并不夸张。能碰上一个明君,对臣子来说,是毕生幸运之事。 正宁帝心下也有诸多感慨,看着大齐辽阔的疆域,正宁帝忍不住用手抚摸着疆域图上的每一寸土地,甚至能一边摸一边对着萧景曜说道:“这是风坳县,正宁五年,此地爆发了瘟疫,是朝廷派了太医过去治病,安抚住了百姓,刘白芨的长子刘苍术,就折在这里,现在风坳县的百姓,还在为刘苍术建庙立碑,几乎家家户户都为刘苍术立了长生牌位。这里,是长岭县,正宁七年,此次因连月暴雨,河堤大开,百姓死伤无数,朝中拨粮五十万石……” 正宁帝手指每指到一处,就能立即将这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对萧景曜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萧景曜认真听着,眼中露出了钦佩与惊讶之色。 正宁帝笑着问萧景曜,“怎么?觉得朕能将这些事记得这么清楚,很惊讶?” 萧景曜坦然点头,“陛下日理万机,臣确实没想到,陛下还能这些小地方记住十几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朕日理万机,不就是为了治理好大齐境下的子民吗?”正宁帝失笑,“这些,都是朕为他们做过的事情,朕心里都记着,不愿忘,也不敢忘。” “《尚书》有言: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朕乃万民之父母,理应将他们放在心上,让他们安居乐业 。他日到了地底下, 见到了列祖列宗, 朕再将这些事一一说给历代先皇们听一听。好叫他们知晓,朕这个继任者,没丢他们的脸!” 哪怕身为正宁帝亲生父亲的先帝不认可他,正宁帝也无所谓了。帝王功绩,青史昭昭,他这个皇帝当得如何,不该由先帝评判,而该留与后世人评说。 不过正宁帝心里还是有个结,也留了个心眼。将这些事都记个清楚明白,他日见了先帝,先帝若是还对他不满意,他就找列祖列宗们评评理! 正宁帝得意地想到。 萧景曜不知道正宁帝内心复杂的情绪,但能感受到正宁帝对大齐的感情,再看到正宁帝鬓角的白发,萧景曜心中也忍不住长叹一声。这样心怀天下的帝王,萧景曜是真的想他能再多活几十年。 只可惜萧景曜也不是神,对医学并不了解。现在刘白芨已经在用芥子镜研究病菌,不知道他能否开辟医学界的新领域。若是刘白芨能将医学的科技树再点亮一点点,指不定能解决正宁帝现在的病根呢? 萧景曜也就这么想想,没有现代医学设备,就算知道了一些疑难杂症的病理,也没办法彻底根治。到那个程度,基本上都要动手术,现在根本不具备手术的条件。 正宁帝上回在萧景曜面前发病,是捂着心口。萧景曜合理猜测正宁帝可能是心脏功能不太好。想要在现有条件下治疗心疾,只能说,还得是以中医为主,手术,想都不用想。 萧景曜心下再次叹气,就听见正宁帝问他,“你可知,几位皇子见了这幅疆域图,都说了些什么?” 萧景曜直觉危险,正要开口推辞,正宁帝却已经自顾自地开口道:“太子心潮澎湃,说大齐富有四海,是毋庸置疑的天下共主。宁王心驰神往,就差说一句大丈夫当如是。平王面带微笑,对朕歌功颂德。康王对此不甚感兴趣,只道朕日理万机,着实辛苦。福王感慨民生多艰,一点点风雨就能让他们毕生积蓄化为尘土。荣王更是豪情万丈,直言愿意为朕披甲上阵,为大齐开疆辟土,打下更多的领土。” “依爱卿所见,哪位皇子说的话最合适?” 最合适什么?萧景曜冷汗都要下来了。这种话题也是能随便问的吗?陛下您是不是忘记了我才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还是个未成年呢,真的承担不了这样的重任! 奈何正宁帝说完后就一直紧紧盯着萧景曜,萧景曜连装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说道:“诸位皇子性情不同,侧重点也不同。但他们心中都有天下,这是大齐百姓之福。” 正宁帝深深看了萧景曜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倒是看得明白。” 性情不同啊…… 正宁帝闭了闭眼,唇边溢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萧景曜将这事儿L死死藏在心里,没对任何人说。 一直到各国使臣团进京,萧景曜看到了那些身处重要地理位置的小国使臣团后,脑海里又浮现出正宁帝那时候似无奈似释然的神情。 鸿胪寺每年就忙活这么一阵。萧景曜这个 大理寺卿也没闲着,各国使臣进京,京城的治安自然是首要大事。若是在这时候闹出大事来,大齐难免在使臣团面前丢脸。 这可是关乎于大齐颜面的问题,正宁帝脾气再好,要是官员们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也得让官员们感受一下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是什么滋味。 大理寺和刑部自然不敢懈怠,萧景曜和秦致远互相合作,给两边的侍卫都排了个班,来了个三班倒,将警惕程度提到了最高。 正宁帝和胡阁老等人因为萧景曜先前透露的金银矿消息,对倭国使臣团最为关注。胡阁老还特地安排鸿胪寺的人去套他们的话。 不得不说,大齐真是人才济济。就在这个不怎么适合学语言的时代,鸿胪寺中都有语言大佬,一口倭国话几乎能冒充倭国本地人。没有语言的障碍,鸿胪寺的官员想从倭国使臣嘴里套话就容易多了。 其实倭国使臣也会说大齐官话,但他们的口音太重,又比较生涩,非母语总是不够熟练,用大齐官话来表达,意思太过复杂的话,他们能在脑海里将自己绕晕。 这时候,大齐鸿胪寺的天才们就有了用武之地。在异国他乡碰上个能说自己本国话的人,多么令人亲切呀!倭国使臣心理防线立即-1-1,不经意间,就被鸿胪寺的官员套出了不少话。 正宁帝他们这才知道,他们岛上确实发现了两座金银矿,现在几大势力还在为金银矿而斗得不可开交。一直到使臣团出发,他们还没斗出个高低来。 正宁帝和胡阁老等人不由有些鄙视。倭国也是有天皇的,竟然连金银矿都护不住,还能让其他势力争来夺去,废物! 让萧景曜意外的是,荣王的语言天赋竟然十分不错,非但能说一口流利的倭国话,还能说胡人的话,以及高黎和交趾话。 这都熟练掌握三门外语了,说荣王是语言天才,真就一点都没夸张。 对此,荣王振振有辞,“儿L臣未来可是要为父皇开疆扩土的,兵书有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儿L臣就是要学了他们的话,到时候打进他们内部,一口气端了他们!” 正宁帝哭笑不得,“交趾已经对大齐称臣,很是温顺,你怎么还惦记上他们了?” 荣王理直气壮,“他那块地最大!” 最大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荣王的观念十分朴素。 正宁帝又是好笑又是自豪,哪个当父亲的会不希望看到孩子有出息?荣王志向远大,自己有学习的动力,还立了一功,正宁帝这个当爹的只有高兴的份,好好嘉奖了荣王一番。 这可让平王酸得不行。 宁王势微,现在能和太子分庭抗礼的,是平王。又因为正宁帝斥责过太子,让平王信心大增,周围谋士更是一个劲儿L地吹捧平王,难免让平王有些飘飘然。如今荣王大出风头,平王哪里能忍得了这个落差。 平王自觉是太子的对手,现在反被不起眼的荣王给压了一头,已经取代了宁王的地位,和太子打擂台的平王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 荣王跑去倭国使臣团中套话, 平王就周旋在其他小国的使臣团之间。今天同交趾使臣相谈甚欢, 明天又带着高黎使臣闲逛京城,让他们领略京城的繁华。 虽然正宁帝没给皇子们安排接待使臣的任务,但有了荣王立功在前,平王就没了那么多顾忌,使臣团中,平王已经成为了存在感最高的皇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太子。 但使臣们也不傻,他们也是认真研究过大齐的文化的,知道大齐人处处讲究,虽然这个看起来非常和善的皇子十分强大,但那个胖胖的,走起路来都一步三喘的太子,才是所有皇子中身份最尊贵的! 平王在使臣团中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果,几近为零,当场脸就绿了。 正宁帝等人知道倭国现在才发现两座金银矿后,顿时放下心来,心下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你们境内的宝贝,我们比你们更清楚! 六百多座金银矿,你们只发现了两座,可见你们并非金银矿的主人。 正宁帝等人理直气壮得很,这可是祥瑞带来的上天的指示,可见上天都是站在大齐这边,让大齐得到这些宝贝。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顺应天意的事,怎么能叫大动兵戈呢?更别提倭匪年年犯边,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大齐百姓。现在大齐替天行道,为民报仇,分明就是正义之师! 萧景曜还注意到,西南地的活佛竟然也进京了。 这事儿L也是研究院的功劳。正宁帝都把显微镜命名为“芥子镜”了,佛法中说的无尽小的世界,可以借助芥子镜观测到,活佛能忍住不来? 正宁帝当即大喜。 活佛进京,藏地又要被京城掣肘几分。因为地理和信仰原因,藏地一直以来就存在不小的问题。前朝甚至差点脱离了中原的疆域,还是太/祖再次将它平定下来。 现在大齐对西南的掌控,还是有些吃亏的。 如今活佛进京,正宁帝才那么高兴。活佛在藏地的声望那么高,几乎是所有信徒信仰的具现化。他来京城,那边行事多少要谨慎几分。也证明了大齐果然是天下之主,让各地心服口服。 萧景曜忍不住想到了某位十全老人治理各地的手段。说实在的,那位膨胀归膨胀,确实是天生的帝王。在治理藏地上,用的手段,堪称是政治的艺术。 要治理藏地,直接将他的办法拿过来用,一点都不带水土不服的。 萧景曜一不留神又想多了。 活佛一来京城就直奔研究院,问公孙覃要了一台芥子镜后,就住在研究院不出门了,大有在京城长住的架势,差点让护送他进京的护卫们哭出声来。活佛不回去,那他们回去干嘛? 正宁帝却是大喜,再次狠狠表扬了公孙覃一通:干得漂亮! 芥子镜,当真是给大齐带来了太多的惊喜! 活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刘白芨混熟了,甚至跟着刘白芨打下手,时不时给刘白芨当个记录员,对刘白芨研究的东西,活佛连 眉头都没动一下, 接受良好。 萧景曜也没想到芥子镜的发明, 还会催生出这么一对离奇的组合。这算不算是大齐版的科学与神学的友好接触? 趁着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倭国使臣身上时,萧景曜私底下联系了荣王,让荣王教了他几句满剌加和爪哇话,打算去和这两个国家的使臣套套话。 制海权啊制海权,在萧景曜看来,制海权的重要性,更在倭岛的金银矿之上。 那是能决定世界格局的大事。 但问题来了,大齐现在海禁还未开,就算萧景曜把马六甲海峡的用处夸上了天,大齐一日不开海禁,马六甲海峡的用途对大齐来说就是个鸡肋。 目前大齐的疆域离马六甲海峡,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大齐的水师并不多,能抵抗倭匪,维护临海疆土的安稳就不错了,再去管理马六甲海峡,那就得再次加大水师的比例,不仅要练兵,还要造大船。 萧景曜都能想象出来,自己将这个提议呈报给正宁帝后,正宁帝的脑袋会有多疼了。 萧景曜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还好自己管杀不管埋,不用为这些事情头疼哈哈哈。 但萧景曜也不让正宁帝太过头疼,比如治理藏地的金瓶掣签等政策,这样经历过后世检验的政策,完全可以告诉正宁帝,为他分忧嘛。 至于新出来的问题,那和萧景曜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个一心想让大齐变得更好的小年轻而已啊。 正宁帝:朕谢谢你嘞! 自从萧景曜开始在官场发光发热后,正宁帝都觉得自己掉发速度都比以往快了许多。 反正萧景曜最后的目的,还是要开海禁。闵州那些豪强,萧景曜正琢磨着怎么干掉他们,为开海禁减轻点阻力呢。 倭国使臣只觉得大齐官员今年对他们格外热情些,在某一次,荣王拽着福王,兄弟俩来唱双簧时提到了侵犯大齐海境的倭匪们,说到上头之处,荣王破口大骂,“这些断子绝孙全族死绝的东西,总有一天,本王要砍下他们的头颅当尿壶!” 倭国使臣中有人喝高了,当即变了脸色,拍桌大怒,“八嘎!那其中可是有我们伟大的井鸢家族的武士!才不是什么全族死绝的东西!” 哦豁。 荣王和福王对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已经开始冷汗涔涔的倭国使臣的带头人,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说的,倭匪同你们国内无关?” “那个路边还是野外?你还是回去好好告诉你们的天皇,敢欺瞒大齐,洗干净等死吧!” 胡阁老等人听闻了这个消息,不怒反喜,当即表示,“陛下,倭国狼子野心,必须得给它一点教训!” 瞌睡就来送枕头,这枕头还是敌人亲自送来的,爽!!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1 章 081 萧景曜看着胡阁老等人瞬间就激动起来的模样,笑而不语,心里更是清楚,正宁帝一定会答应。 然而其他不知道倭国有金银矿的官员,听了胡阁老等人的提议,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陛下,倭国不过是蛮夷小岛,没必要劳师动众,前去攻打它。” “是啊陛下,倭岛在海上,大齐若是要攻打倭岛,还要重新训练水师,造战船,其中花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百姓交税不易,国库现在虽然还算充裕,但这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陛下爱民如子,怎么会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 还有官员偷偷地去看胡阁老的脸色,心下很是奇怪,照胡阁老的性子,听到要用大笔的银子去练水师,造战船,早就该跳起来反对了,怎么现在如此激动,恨不得明天就带着大齐的水师冲上倭岛? 这合理吗? 但凡对胡阁老的性子有点了解的官员,都觉得胡阁老的行为不大正常。 胡阁老得意地捋了捋胡须,一帮眼皮子浅的东西!和六百多座金银矿比起来,现在这点花费算什么?真要拿下了倭岛,大齐未来几百年都不用愁银两的问题。 以现在银矿开采的速度,萧景曜暂时也不用担心大量白银流入大齐造成的通货膨胀问题。现在又不是工业化的后世,开采金银矿,效率并不算特别高。说不准到了那个时期,大齐的船队已经开始环游全球,直奔新大陆了。 在工业革命之前,华夏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科学技术都是领先全球的,只要西方现在的工业革命还没开始,萧景曜就能确信,目前大齐的国力绝对属于世界顶峰,到时候船队一开,大齐的威名传遍全球,不搞土匪掠夺那一套,也能获得许多资源。 自从知道马六甲海峡还在大齐的控制中后,萧景曜对出海就生出了无限热情。 或者说,不管后世穿过来的是谁,知道这个消息后,心中都不会平静。 闭关锁国留给国人的教训太过深刻,这是每位华夏人刻在骨子里的痛。现如今,大齐就踩在历史转折点上,萧景曜如何能不心情激荡? 只要大齐没有落后,以大齐现如今的国力,其他国家就算已经开始了工业革命,也不会像萧景曜上辈子的时空那样,将大炮对准了华夏的领土。 御敌于国门之外,这是后世基本认同的观点。要是战火在自己的国土上点燃,那这场仗,本国从一开始就输了一半。哪怕最终打赢了,那也是惨胜。 萧景曜要做的,就是彻底断绝别人将战火点燃在华夏领土上的可能性。至少,在萧景曜有生之年,都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可以,萧景曜希望,从他开始,华夏疆域上再无外敌之辱。 日后若是王朝更迭,大齐不复存在,那也是华夏人内部的事情,不会再有沦为殖民地的屈辱。 这事很难,几乎算是要改变可能出现的历史,也有可能努力到最后,也成为一场空。 但萧景曜想要拼尽全力,试上一试。 芥子镜的出现给了萧景 曜极大信心,研究院更是百花齐放,各个领域的大佬齐聚一堂,更是让萧景曜信心满满。 有人才,有充足的理论知识,还有足够的科研经费。 大齐凭什么还会落后? 萧景曜心中万分期待,华夏的大航海时代来临,并一直为此付出努力。 正宁帝等人以为萧景曜还关注倭岛的金银矿,只是先前提供的消息太过骇人听闻,不好暴露自己,所以才一直闭嘴不言,从容地看着胡阁老等人来一个喷一个,来两个喷一双。 还真别说,胡阁老的战斗力着实不低,一人几乎干翻了半个御史台,现在正和许季陵喷得唾沫横飞,一边说这是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另一边说你懂个屁,事关大齐颜面问题,这一步绝对不能退,不然其他小国有样学样,拿了大齐的好处还要侵害大齐的百姓,大齐威望何存? 混官场的,基本没有傻子。一看胡阁老这和平常截然不同的状态,大多数官员心里头也猜出来,这里头还有内情。 政事堂的事,许多都是正宁帝和阁老们的密谈,并不会全部告知百官。现在胡阁老以一敌十,李首辅等阁老笑而不语,时不时给胡阁老帮腔,再看一眼高坐龙椅上的正宁帝,虽然还没开口做出决定,但正宁帝保持沉默,看着胡阁老大杀四方,本来就说明了他的态度。 于是大家就懂了,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反正就算陛下昏了头,阁老们也不可能全部昏头,尤其是胡阁老,好好的一只铁公鸡突然就变得大方起来,只能证明攻打倭岛,于大齐有利。至少在钱财方面,不仅不会吃亏,反而能赚上一大笔。 御史们和胡阁老吵完,其他人一开始惊讶后,冷静思考了一阵,觉得这把高端局应该没有他们反对的份,看完了御史的发挥,其他人便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正宁帝见官员们终于安静了下来,直接点了顾将军的名,“明晟,你来说说,如果要攻打倭岛,该做些什么准备?” “?_[(” 顾明晟这话并不是推辞,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顾家世代镇守边疆,打胡人最有经验。胡人善骑射,大多逐水草而居,生活在草原之上,打仗也以骑兵为主,依靠骑兵强大的机动性,抢了就跑。顾明晟能将胡人赶跑,证明他的骑兵比胡人更厉害。是以顾明晟是陆兵的行家,若是脸大一点,自称天下最善用骑兵的人,也没人反对。 但水师,那就触及到顾明晟的知识盲区了。他这辈子还没登过战船呢,怎么用水师,顾明晟心里也没个章程。 萧景曜眨了眨眼,给未来岳父点了个赞。 不因自己的成就而自傲,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多难得! 正宁帝果然并未动怒,脸色反而更缓和了几分,笑着点头道:“明晟所言甚是,传朕旨意,召闵州 总兵梁千山进京。”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文官们猜出正宁帝别有打算,出于对正宁帝的信任,决定信任正宁帝这一回。 倒不是正宁帝不相信官员们,而是倭岛有六百多座金银矿的事情,本该保密。现在倭国对此毫不知情,只以为是自己阳奉阴违的行为触怒了大齐这个宗主国,惹来的宗主国的报复,心中正是惴惴不安的时候。要是他们知晓岛上有金银矿,那绝对会一心联合起来抵抗大齐的水师,平白给大齐水师增添伤亡率。 武将们则神情激动,自从边疆战事平息之后,大齐已经连续几年没有战事。武将们想要立功,连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已经以功绩封爵的人家还好,好歹有个爵位在,子孙再不争气,也不至于饿死。没有爵位在身,家中子弟不爱读书,又没办法在军队中大展拳脚的人家,心里就在为子孙的前程发愁。 现在正宁帝决定教训一下倭国,武将们期盼的立功机会这不就来了?一时间,武将们纷纷摩拳擦掌,已经开始盘算着把家里哪个出息的孩子送去梁千山手上当水师了。 倭国使臣也被大齐扣下,让他们写了罪状,原原本本说清楚倭匪的事情。 《大齐日报》再次派上用场。正宁帝亲自写了篇文章发表在《大齐日报》上,言辞恳切地说道:倭国,小人也,畏威而不怀德。大齐每年赏赐他们许多奇珍异宝,帮助他们学习大齐文化,现在他们竟然反咬大齐,一直有意纵容倭匪侵犯大齐海境。多年来,成千上万名大齐百姓死于倭匪之手。朕心甚痛。如此恶獠,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老百姓们不知内情,听读书人读完报纸,顿时破口大骂,“狗娘养的,吃了大齐的饭,还要反咬大齐一口,真是狗都不如!” “临海百姓真是惨,成天被这帮狗娘养的东西祸害。要我说,陛下说得对,就该给这条恶狗一个教训!” “没错!大家都是大齐的百姓,可不能让倭匪给祸祸了。朝廷要训练水师,为百姓们讨个公道,这才是对百姓好的朝廷呢!” 也有人小声嘀咕,“打仗,会死人的。”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一拍桌子,“但不打仗,死的就是我们大齐的百姓!听说闵州造船厂能造出几层楼那么高的大船,再装上火炮,倭匪见了都只有跑路的份。大齐的水师,可比倭匪强大多了,不至于伤亡惨重。”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研究院那个姓段的研究员,最爱吃我家的杂酱面。他家就是造大船的,我能不知道吗?” …… 百姓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大部分都抱着支持的态度。官府和民间都对此次动兵大力支持,闵州总兵梁千山进京时,就感受到了京城百姓强烈的战意,在马车上都听到路边百姓在讨论对倭国动兵的事。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杀光倭匪,为临海百姓报仇,让倭国血债血偿! 萧景曜这段时间几乎都泡在了研究院,空闲时间全花在了和公孙覃等人的交流上。尤其是那位段姓研究员现在的议题,想做出更强大的动 力系统, 让战船不再被风浪所困扰。 萧景曜和他详细谈了蒸汽机的原理, 并且一边说,一边画图,将蒸汽机的原理讲解得清楚明白。 段姓研究员听得如痴如醉,公孙覃等人也大受启发,尤其是那个曾经改良过水力纺织机的大佬,激动地一拍脑门,“这个动力要真做成了,同样能用在纺织机上!” 萧景曜给了对方一个赞许的目光,其中一位研究农具的研究人员也目露沉思,“若是能造出这样强大的机器,到时候田间劳作的,是不是只要用农具就行?” 那人说着说着,目露憧憬,“想想看,到时候田间地头,只有不会觉得劳累的农具在来来回回耕作,农户们终于可以从几千年的繁重农活中解脱出来,过上稍微轻松一点的日子。” 其他人也听住了,脸上纷纷露出了向往之色,“这真是比梦还美的场景啊!” 更重要的是,如果蒸汽机能做出来,他们的这些想法,都有很大的可能变为现实! 他们不是在空想,而是有能力达成这个野望! 研究院所有的研究人员瞬间就换进入了斗志满满的状态,眼中的光芒几乎要亮瞎萧景曜的眼,神情坚毅得简直和去炸碉堡没什么区别。 他们拼死拼活做研究,不就是看到了民生多艰,想为百姓们谋一条更轻松的路吗? 萧景曜大为震撼,久久不能言语。 良久,萧景曜端肃了神色,对着公孙覃等人深深一揖,“萧某不才,为百姓们谢过诸位!” 公孙覃等人赶紧手忙脚乱地将萧景曜扶起来,有些无措,“萧大人客气了,若不是你建议陛下开了研究院,又给了我们许多难得的书籍,我们也不会取得这么多成就。” “这不一样。”萧景曜微笑着摇头道:“我们有官职在身,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本事分内之事。诸位坚持到现在,本就不易,还一心记挂着百姓,才更令人敬重。” 公孙覃等人讷讷不语,口才比不得萧景曜,只能生生受了萧景曜这一礼,面红耳赤地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也拿了陛下的俸禄,该为陛下分忧。” 萧景曜心中更是豪情万丈,有这些大佬在,何愁大齐未来的科技不发达? 日后,大航海时代来临,亚洲这片海域,都得是大齐说了算! 再有国家想开着战船,用炮火轰开华夏的大门。那都是痴人说梦! 萧景曜几乎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在了默写数理化书籍上,又为研究院新添了一大批理论书籍。 公孙覃等人又高兴又烦恼,高兴于又有了新理论可以看,可以开拓他们眼界,激发他们的灵感,甚至能解决他们目前面临的问题。烦恼的是书中内容太过深奥难懂,光靠自学,根本学不懂,还得萧景曜来帮忙。 萧景曜也不意外,这都涉及到了高数领域,物理化学,也都是大学教材。真要全都能自学成才,那这个天赋也未免太过可怕。 当然,研究院这帮大佬智商都不低,就这样断断续续 ,时不时再问一问萧景曜,竟然也就在这一两年中将先前的中学数理化教材这么给啃了下来。萧景曜都被他们给惊呆了,能在这一两年中将这些知识全部吃透并学以致用,后世六年的内容浓缩到了两年,还没有专业老师每天给他们上课讲解,竟然没难住他们,愣是将知识点都给吃了下来。 就这学习速度和领悟能力,搁后世,妥妥都是竞赛种子选手,放在国际赛场上都有一战之力。 萧景曜都忍不住心生感慨,大齐真是人才济济,在这种如此不重视数理化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出这样一批大佬。 不得不说,华夏还是有点子国运在身上的。 现在涉及到大学的内容,即便公孙覃他们先前的底子够扎实,现在也像是在看天书。有些能看懂,但更多的,实在是无能为力。 好在萧景曜开了挂,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些知识点依然牢牢记在萧景曜心中,现在要对公孙覃他们讲解,萧景曜也基本无压力。 有了这些理论基础在,还有正宁帝的资金支持,研究院的研究更是一日千里。 尤其是钦天监那边,看到研究院将透镜玩出花来,研究出各种眼镜,甚至发现了新的世界。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能造出看得更远的镜子,揭开万物星辰的神秘面纱呢? 思路确实正确。 就是公孙覃磨镜片磨到崩溃,把萧元青都抓去当了助手,再加上研究院的研究员们的共同努力,重新将透镜组装起来,确实组装出了能看得更远的镜子。 当然,想将星辰看得明明白白,那是不可能的。但公孙覃一开始搞出了能看五倍的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正好大齐要和倭国开战,打的还是海仗,望远镜在此时发明出来,简直派上了大用场。 梁千山拿到望远镜就抚掌大笑,“如此一来,敌军船上的动静,尽落于我们眼中!” 正宁帝看向望远镜的眼神,都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复杂。 天,对于人类来说,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君权天授,皇帝自称天子,代天行事。 而望远镜的出现,几乎能让人类窥测到天的奥妙。 窥视天机啊,果然不愧是钦天监热衷的事。 但研究院真的能做出望远镜来,更是让正宁帝将研究院的重要性又拔高了一个程度。 能做出可以窥视天机的东西,确实比一般的和尚道士更靠谱。 萧景曜心说确实有天文望远镜这玩意儿,也能观测天体。但就是这个真实情况吧,可能和钦天监想象中的不一样。 萧景曜现在都不敢保证,真正的天文望远镜面世,揭开日月星辰的神秘面纱后,钦天监们到底是如获至宝,还是信仰崩塌后整个人都崩溃掉。 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自己有点缺德。 武将们对望远镜简直爱不释手。但这玩意儿和芥子镜一样,以研究所的能力,目前还不能量产。武将们想要人手一个都不行,考虑到闵州水 师将会成为攻倭主力军,现在研究院磨出来的望远镜,基本上都配给了闵州水师。 ?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81 章 081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比如给水师的粮饷是多少,受伤了有什么贴补,若是不幸牺牲,朝廷在给他们的亲人发放抚恤银后,还可以给他们的家人安排一个可以挣钱的营生。 比如去玻璃坊干活,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去处,现在玻璃制品层出不穷,玻璃面世这么久,依然受到达官显贵的追捧。 萧景曜甚至听到有人奢侈地将家里的窗户都换成了玻璃,说是这样屋子里亮堂多了。 那一面玻璃可不便宜,熊孩子玩个蹴鞠,扔个石块,若是不幸奔着窗户去了,都能让他损失惨重。 这种情况下,玻璃坊的进账绝对不可能少,相应的,在玻璃坊干活的人,待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是个美差。 正宁帝本来就在考虑扩建玻璃坊的事,也缺人手,匀出几个位置安排给牺牲的士兵的亲属,完全没问题。 除了玻璃坊之外,还有闵州段氏造船厂,以及纺织厂和绣坊等地方可以安置人。研究院那一堆研究员,哪个家里不是小有产业的?现在他们有出息了,在正宁帝面前挂了号了,在家里的话语权自然也不低,想在家中产业中安排几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若是立了大功的,除了给升官之外,按照功劳,也能给他一两个岗位安排亲人。算是额外给他们的福利。 实则是研究院也准备办厂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背靠正宁帝,研究院根本不用考虑银子的问题,财大气粗得很,要招人,干脆就给这些对大齐做出过突出贡献的人一点小优待。 若是有不幸战死的将士,等到战事平息后,就在闵州立个英雄碑,上面将他们的名字全都刻上,每年官府都领着开蒙的孩童来拜祭他们,让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们知晓,为了闵州的安定,有多少人付出了生命。 这些安排,也都在《大齐日报》上写了出来。百姓们一时间激动万分,都想着去厂里学们手艺。 寻常跟着师傅当学徒,师傅还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挨打挨骂还久久不能出师,去朝廷办的厂就不一样,人家要的就是能干活的人,哪会故意不教你? 百姓们的想法很实在,学门手艺不至于饿死自己,日后总能讨口饭吃。去朝廷办的厂里干活,又不是贱籍,多好的事呢。 家里有男丁被选去水师的,已经在给儿孙写信,让他们好好训练,争取立功。 这份《大齐日报》,当然在闵州水师中高声宣读。 不管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还是刚刚征入进水师的新兵,听到朝廷给出来的一系列优待后,眼中都亮起了火苗,战意熊熊,都不用梁千山再说什么,士气已经到达了顶峰。 这年头儿讲究视死如生,有官府的承诺在,就算死了,每年都有一帮孩童前来拜祭自己,还是官府领着他们前来。这可是积累大功德的事,说不准沾染了官府 的端肃庄严之气,他们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去富贵人家走一遭呢。 ⒎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原来,士兵们只要有这么一点点好处,就能悍不畏死。 只是一块刻着他们名字的英雄碑啊…… 梁千山先是叹息一声,而后代入自己想了想,觉得若是自己,也是愿意为此拼命的。 到底是哪位能人想出来的这个办法?梁千山觉得,这种攻心中又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作风,莫名有一丝熟悉。 武将中何时又出了这么个厉害人物? 正宁帝也颇为奇异地看着萧景曜,“你倒是文武双全,安抚兵心,提升士气,你也有一套。如此看来,你应该是能带兵的。” 萧景曜赶紧摆手,疯狂摇头,“不,臣不行。臣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带不了兵!” “放心,朕也没打算让你带兵!”正宁帝失笑,“闵州那边正在练水师,整戈待发。朝中拨下去的银子,你帮着胡阁老盯紧一点,朕不希望再听到克扣兵卒粮饷的事情!” 萧景曜郑重领命,“臣遵旨!” 正宁十八年,梁千山带着闵州水师,开着战船,直奔倭岛而去。 萧景曜在京城,看着闵州的方向,笑而不语。 希望梁千山此行顺利,日后大齐都不用再问银钱发愁,反倒要担心流入市场的银子太多而造成的通货膨胀问题。 而这,萧景曜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就等着梁千山凯旋。 至于开战没有良心?萧景曜内心毫无波动。 良心?资本家还有这玩意儿?! 第 82 章 082 大齐水师围住倭岛时,已经到了十一月。萧景曜依稀记得上辈子的时空中,某个朝代曾经派兵攻打倭岛,走的也是海路,结果碰上了台风,出师未捷身先死。第二次出征倭岛,又赶上了台风季,再次被台风横扫。 也正是因为如此,倭岛便以“神风” 为傲,觉得这是他们有天相助,在面对灭顶之灾时,上天救了他们一命。“神风” 一说,开始深入每个倭岛人心中。直到二战,倭岛还组建了一支敢死队,就以“神风”命名。 学过地理的都知道,六到十月,是倭岛的台风季。那个朝代两度征讨倭岛,不知为何,都正好赶上了这个时候,碰上台风,当然不奇怪。 有萧景曜在,给正宁帝提这么个醒还是能做到的。 正宁帝知道萧景曜的神异之处,对萧景曜透露出来的“天机”深信不疑,隐瞒了萧景曜在其中的作用,给梁千山发了封密旨,让梁千山避开六到十月这个时间段,以免大齐水师被大风所害。 梁千山不明所以,但知道皇命不可违,梁千山自然不会违背正宁帝的旨意。不过是推迟两三个月出兵,并不是什么大事,正好还能趁着这两三个月,再让梁千山把水师给练一练。 带兵的将领,在战场上必须要冷酷无情,将兵卒看作数字,不以自己的私人感情左右自己的判断。但在平时,将领们还是希望给兵卒们多一些操练的时间,让他们在战场上有更大的几率能活下来。 现在朝廷的粮饷发得足足的,士气正是高涨的时候,梁千山再将这事儿包装一下,说是陛下怜惜兵卒不易,爱兵如子,特地给了大家两三个月的操练时间,希望减少大家的伤亡,让大家都能平安回家。 这话一出,兵卒的士气更是高涨到了极点,纷纷感念正宁帝的仁德,恨不得为正宁帝效死,以证明他们对朝廷的忠心。 萧景曜上次来闵州查账后,梁千山和庄明私底下也有了来往,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互相防备,只靠中间人传话。 上次见面后,两人也算是惺惺相惜,再加上萧景曜洗清了庄明双亲的冤屈,回京后又将此事禀报给了正宁帝,特地赦免了庄明的罪过,现在庄明可以正大光明地踏上闵州的土地,回乡看望父老乡亲,再去族里,在双亲的坟茔之前磕头。 闵州水师剑指倭岛,打算一鼓作气将倭岛拿下,庄明自然也不会闲着。论及同倭匪的战斗经验,庄明这帮人并不比闵州水师少。甚至在对倭岛的了解上,庄明比梁千山知道的消息更多。 无他,海禁之下,闵州水师没办法轻易出海,更别提将战船开去倭岛附近。 但庄明的船可以。 虽然庄明手底下的人去倭岛附近查探消息,开的不是战船,而是冒充倭人低调行事。但长年累月下来,还真就让他们探明白了不少倭岛的消息。 梁千山拿六月到十月的时间点去问庄明。庄明先是一愣,仔细想了一番后,才抚掌大笑道:“朝中有高人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据我手底下的探子查探到的 消息, 这个时候, 倭岛附近似乎风浪极大。” 梁千山恍然大悟,对正宁帝的命令更是心服口服,同样开怀大笑,“朝中既有如此高人,我们此行,想来更是顺风顺水!” 庄明看了梁千山一眼,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萧景曜那张过分年轻俊秀的面容。 这件事,有那位年轻的萧大人的手笔吗? 庄明对倭岛周围的岛屿情况比梁千山更熟悉,在梁千山的邀请下,庄明作为梁千山的幕僚,跟着闵州水师一起登上了征讨倭岛的战船。 大抵真的是天命在大齐,他们这一路当真顺顺利利,经由段氏造船厂精心制造出来的战船,光是那巍峨高大的船身就给人无限的压迫感,再加上船身装载的大炮,黑压压的战船将倭岛那么一围,通向地府的大炮口往倭岛的土地上那么一对,倭岛临海百姓纷纷成了鹌鹑,拖家带口逃命。 倭国的使臣团被大齐扣了许久,朝廷那边算着时间,等到闵州水师那边快出兵了,才将倭国使臣放了回去。 倭国使臣团和闵州水师,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倭岛。 使臣团还在慌慌张张地告诉天皇大齐已经知晓屡次侵犯他们海境的倭匪,得到了倭国的暗中支持,其中更有井鸢家族的武士,大齐皇帝震怒,要派兵攻打倭国的消息。至于那个酒后说漏嘴的使臣,早就切腹谢罪,但他的死亡,并不能减轻大齐的怒火,还请天皇尽快做出决定,上书向大齐请罪! 天皇还在犹豫之中,那头就有人屁滚尿流前来报信,说是倭岛周围都被大齐水师压境,黑洞洞的大炮已经对准了倭国,随时随地都可以开炮。以大齐水师的战力,若是让他们登上岛,倭国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为了拿下倭岛,正宁帝做了两手准备。一是让闵州水师出动战船,兵临倭岛海境,二则是暗中支持高黎,让高黎也对倭岛出兵。 这会儿高黎还是大齐忠心的附属国,畏惧崇敬大齐的强大,对大齐的命令不敢置喙,在大齐派来的将领的指挥下,高黎同时对倭岛出兵。 这一下,天皇更是头大如牛。哪怕现在的权力并不全在天皇手中,但他依然为此感到惴惴不安。倭国若是亡了,以大齐的手段,他这个万世一系的天皇,估计也就到顶了,也别再提什么子孙后代,能保住性命就是上天开恩。 但倭国真的能对抗强大的大齐吗? 天皇和其他掌握实权的将军们陷入了绝望之中。 有人忐忑不安,每天都从噩梦中惊醒,也有人想要血战到底。还有人跑出屋子,挥舞着武士刀不停砍人,状若疯癫。有了一个开头的,倭岛都城中竟然出现了贵族屠杀庶人为乐的景象,甚至还有人以此来比赛,看谁屠杀的庶人更多,谁的武士刀更锋利。 这一切,正宁帝和萧景曜他们当然不知情。 庄明的人潜进倭岛,发现各地都有这样惨状的事迹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简直难以理解他们的精神状态,赶紧将这事儿上报给了庄明。 庄明和梁千山也沉默了,一封 加急密报,将这事儿呈报给了正宁帝。 正宁帝揉了揉眼睛,又认真地看了看信中内容,脑袋上顿时挂满了无数的问号。 萧景曜被正宁帝紧急传召进宫。 看着正宁帝和阁老们一脸困惑的样子,萧景曜看完这个消息倒是十分平静,只是说道:“民族特性而已,大概他们觉得,与其让庶人死在大齐的兵卒手中,不如死在他们手里吧。在他们眼中,庶人如同牲畜,没有想法,死了一茬还有一茬,可以随意任他们宰割。” 上辈子的时空中,岛国战败宣布投降后,将五百多名留在华夏的岛国妇孺屠杀殆尽。说得好听点,叫“玉碎计划” ,实际上就是他们自己想逃跑,不想带上这帮累赘,又不想他们落在苏军手中,成为倭人犯下累累罪行的人证,所以举起了屠刀。 这样自私的人,现在到了生死关头,最后疯狂一把,带走更多的性命,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正宁帝和阁老们无法理解他们这种心态,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去理解这份诡异的心态,只是叹了一句,“如此一来,我们大齐,最终救下他们的百姓,也算是民心所向的王者之师了。” 谁能想到倭国贵族还会有这样的骚操作呢? 自掘坟墓,大概就是他们这样的了。 李首辅眉头微皱,“拿下倭岛,日后只能从海上管理,未免太过麻烦。”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狐疑地看了李首辅一眼,心说现在拿下倭岛的话,倭岛对大齐来说,确实算是一块飞地,难不成李首辅想把高黎一并拿下? 这样大陆也通了,更便于大齐的治理? 正宁帝也听出了李首辅的言外之意,笑着问道:“爱卿意欲何为?” 李首辅肃容拱手道:“大齐拿下倭岛后,倭岛残存势力必然不安分,定然会想方设法煽动民乱,不利于大齐开采金银矿。若是想办法,将倭岛上的人换掉大部分……” “可以将原本的倭人分散安排进倭岛附近的岛屿,以及高黎境内,再从高黎调人进倭岛。如此一来,即便倭国还有残存的势力,也翻不出风浪来!”正宁帝眼神一亮。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了迷之微笑。 嗯……如此一来,后世可能又会少一个世界小偷吧? 大齐真是功德无量。 高黎和倭岛的形势并不一样,李首辅等人的意思是徐徐图之。先将倭人安进高黎境内,再挑起他们的纷争,最终大齐派兵平乱,怎么决定,自然是由大齐说了算。 将他们打下来不算特别大的问题,现在周围一圈的战斗力,都比大齐差了一个档次。不管是将领兵卒的素质,还是兵器甲胄的数量与质量,他们都不能和大齐同日而语。 打下来后怎么治理,让百姓归心,才是真正的核心问题。李首辅等人的关注点在这里。 现在大齐兵强马壮,国库充盈,可以负担得起双线作战。不论是正宁帝还是阁老们,心中都生出万丈豪情。 开疆扩土,本就是评定 一位君主功绩的重要项目。正宁帝若是能顺利拿下高黎和倭岛两地,再将倭岛的六百多座金银矿全部扒拉进大齐的口袋。如此功绩,后世评点历代帝王,正宁帝高低也能进顶峰帝王圈。 前五不敢说,前十定然有正宁帝的一席之地。 明君与贤臣都是互相成就。正宁帝一朝,光芒熠熠,惹人注目,李首辅和胡阁老等能臣,自然也能名垂千古。 文臣的最高梦想,就是想在《某相传》中单开一页,别人的记载不过几句话,他们的记载一张纸都写不下。在史书传记中排名更是靠前,再配享太庙,拿到个“文”字做谥号,这辈子堪称完美。 李首辅等人已经做到了文臣的顶点,现在更想要的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身后名。 征讨倭国一事,显然也能让他们的功绩再添辉煌的一笔,谁能不激动呢? 萧景曜反倒成了几人中最淡定的那个。 主要是青史留名这种成就,萧景曜早就达成,并且还蹭了研究院和刘白芨的功劳,指不定后世研究中,发现萧景曜不仅出现在历史书上,还有可能出现在政治书、医学书和生物地理以及数理化等领域的书籍中。 就……萧景曜拿出来的那些书籍,都没藏着掖着,全都是他辛辛苦苦默写下来,当了回搬运工。不知内情的人,当然以为这都是萧景曜首创,要是搞分科,也绕不开萧景曜这个成套成套往外砸科学理论教材的家伙。 真不是萧景曜凡尔赛,对于青史留名这种事,萧景曜自己都习以为常了,实在激动不起来。 相比起来,倭国要是彻底并入大齐的版图中,更令萧景曜激动。后世某国用他牵制华夏,他也成了某国的一条好狗,现在,大齐就为后世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几乎能蝴蝶掉某段大家提起来就恨得牙痒痒的历史,萧景曜如何能不激动? 大家激动的点各不相同,脸上却都露出了激动的神情。互相一看,心中更是自得:大家都想一块儿去了,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朝廷这边给了梁千山回复,让梁千山瞅准时机行事,占据大义的高地。 梁千山也没闲着,让水师和庄明手底下会说倭话的人大声告诉倭岛百姓,大齐为何发兵倭岛,都是他们的天皇和贵族做的孽!大齐不杀战俘,不虐待百姓,只要天皇和贵族们自裁谢罪,大齐一定不伤及无辜百姓! 庄明手底下的人脑子更灵活,乔装打扮成倭岛人,熟练地煽风点火,“现在不投降是死,投降还有一条活路,不如干脆降了!我的家人都被贵族们残忍杀害,成为了他们攀比的杀人数字,我不想这么憋屈地死在他们手里。凭什么死的是我们?这些祸事是天皇和贵族惹来的,我们只想活下去,大齐的军队没有杀掉我们。我们供奉的天皇和贵族们却残忍地对我们举起了屠刀,凭什么?该死的是他们才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倭岛本身也有以下克上的传统,庶民们听到这话,惶恐之余又不受控制地感到兴奋。 他们是人,不是没有感情的牲 口,也会痛苦,也会愤怒。就如同这人所说,他们辛辛苦苦地交税供奉天皇和贵族们,凭什么他们惹来了泼天的祸事,死到临头,还要屠戮庶民发泄他们心中的暴虐? 人被逼到了绝境,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呐喊一声,就能点燃所有人心中的怒火。 庄明手底下那个机灵鬼,竟然就这么混成了倭国起义军的首领,拿着梁千山暗中支援他的武器和粮草,迅速整合了内心愤怒的倭国庶民,开始了复仇行动。 梁千山对此乐见其成,倭人和倭人打,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这支水师的伤亡能降到最低。 当然,也有被家里安排过来捞军功的武将二代们心怀不满,成天在船上等等等,他们的军功何时才能到手? 这些不满的声音,都被梁千山强势地压了下去。 萧景曜知道梁千山准备打持久战,先消耗倭岛的统治势力一波,也认同梁千山的做法。 后世人大概都将会将人命放在首位。多付出点粮草,就能减少更多兵卒的牺牲。这笔买卖,在萧景曜看来,纯属血赚,都不用考虑就会果断点头。 好在这两年大齐也算是风调雨顺,国库的存粮也不少,又有倭岛的六百多座金银矿成了吊在正宁帝和阁老们眼前的胡萝卜,对于这次拨下的军费,哪怕是最为斤斤计较的胡阁老,都没有说什么,沉默着给银给粮,就等着梁千山拿下倭岛的好消息。 在这期间,萧景曜理清了手上其他的事情,顺便将大理寺积压下来的将近一万件案子都处理了个清楚明白。 为此,萧景曜还跑去找秦致远吐槽,“秦阁老,您可真是不厚道,留了那么多案子给我,光是审案结案,都不知花了我多少精力。” 秦致远含笑打趣萧景曜,“你一天处理三十多件案子,这速度,老夫望尘莫及。现在京城百姓都知道大理寺出了个年轻的青天大老爷,断案如神,从未有过冤假错案,百姓心服口服。萧青天,这么个好名声,你还不满意?”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差点用脚趾再给秦致远抠出一个刑部来,“不过都是些小事,只要费点心,都能断好。大人叫什么萧青天,委实折煞下官了。” “哟,你还不好意思了?”秦致远眉头一挑,兜着手看热闹,“这可真是难得。合着其他人夸你,你安之若素,不动如山。百姓们一夸你,你就不好意思了?” 萧景曜撇开眼,不去看秦致远打趣的眼神。 秦致远更为稀奇,“百姓们说的都是实话,你为何不好意思?” 萧景曜实话实说,“大概是受之有愧吧。不过是干了自己分内之事,就叫他们这般感激,将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实在是惭愧。” 秦致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怪不得陛下喜欢你。” 这样的官员,哪个帝王不喜欢呢? 秦致远想到萧景曜的神异之处,脸上又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像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日后也不要再变。” 只提意见,不揽事,不争权,一 心一意想着百姓。哪怕未来的帝王忌惮你, 也不会真的对你动杀心。 秦致远是真的惜才。 萧景曜笑着点头, “多谢秦阁老提点。” 秦致远拍拍萧景曜的肩,“年轻人前途无量,希望在我老死之前,能看到一个空前的盛世。” 天降祥瑞,生而知之。谁不好奇他最终会为大齐带来多大的变化呢? 别的不说,单就那一个研究院,做出来的那些成就,已经足够让大家震惊了。 秦致远稀奇感到,萧景曜或许见过一个更宏大的世界,仿佛生了一双天赐的慧眼,一眼就看到了千年之后。 那会是一个大家想都想不出来的盛世吗?黎民百姓还在受饥寒之苦吗? 秦致远是真的想知道。 萧景曜不知道秦致远内心的复杂情绪,认真地谢过秦致远,在秦致远复杂的眼神之中,拱手告辞,继续处理大理寺积压的案子。 这个时候,萧景曜派去交趾收集占城稻的人也回到了京城。 萧景曜只知道占城稻一年三熟,又耐旱,抗虫害,不挑土地,生长周期还短。传入华夏,推广开来后,对长江流域的稻系产生了深远影响,并和晚稻配合,形成了双季稻。 现在想搞杂交水稻肯定没戏,但粮食问题大过天,哪怕能提高一点点粮食产量,对百姓们来说,在灾年中,就多了一丝活命的可能。 萧景曜在看到交趾使臣团时,除了想到马六甲海峡之外,还想起了占城稻这个优秀的稻种。 农业方面的事,萧景曜了解得不多,拿到占城稻后,又拿着占城稻去找司农。司农掌管农事,农桑之事,前来问他,准没错。 这一问,萧景曜才知道,占城稻已经传进了大齐,现在闵州地区已经有百姓在种占城稻。只是还未推广开来,更多种稻的百姓不知道有这样一种稻子。 萧景曜的动向,正宁帝十分关注。这事儿传到正宁帝耳朵里后,正宁帝立即意识到,这个占城稻,能为大齐的农事带来不小的好处。 于是正宁帝立马宣了司农,让他查清楚闵州种植的占城稻收成如何,赶紧派人前去了解具体情况。若是产量够多,朝廷就能大力推广,让其他地方的百姓,也种上收成更高的占城稻。 萧景曜把占城稻的事儿丢给司农后,知道正宁帝肯定会过问,便将这事儿放在了脑后,又将注意力放回了倭国的战事上。 这场仗,起义军成为了对抗倭国天皇和贵族的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起义军更相信大齐的军队,觉得大齐人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对大齐的军队很是信任。又因为他们本来就出身底层,天然就能博得倭岛底层百姓的认同,有他们帮忙,大齐水师吞下打下来的地盘尤为顺利。 在一次又一次的开仓放粮,给百姓分田地中,倭岛百姓对起义军说的,大齐人是来解救他们,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说法深信不疑。 这场仗打到这里,胜负已经定下。 梁千山赶在过年之前,给正宁帝呈上了捷报。朝野上下纷纷大喜,正宁帝和胡阁老等人更是高兴得心里有个小人在不断打滚,金银矿到手了! 与此同时,司农上奏占城稻一事,请正宁帝再记萧景曜一功。 其他人的眼神不住地往萧景曜身上扫,意思很明确:怎么又是你? 萧景曜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这些目光不存在。 正宁帝深深地看了萧景曜一眼,笑道:“开年后,你也快大婚了。这份赏赐朕先替你收着,等到你大婚之日,朕再让人给你送去。” 大殿中顿时酸气冲天。但萧景曜的功绩都是实打实的,他们想找茬都找不出,只能忍了,还得笑着祝贺萧景曜好事将近。 这么个喜气洋洋的时候,有人出列,请立皇太孙。 朝中倏然一静。!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3 章 083 萧景曜都忍不住向这位一开口就要立太孙的猛士投去敬佩的目光。 正宁帝春秋鼎盛,太子早就立下,现在又跳出来请立太孙。真以为正宁帝是个慈父,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们动怒是吧? 重点是,现在请立太孙,图什么? 萧景曜忍不住又拿余光去看太子。 太子那体型,要找他一点难度都没有。萧景曜顺利地看到了太子脸上的惊愕之色,再一看他旁边的宁王和平王,表情也很精彩。 从康王开始的三位王爷和上头三个哥哥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康王素来不关心这些事情,冷峻的面容上鲜少出现明显的情绪。福王惊讶地眨了眨眼,看看太子,看看御史,最后小心翼翼地看向高坐龙椅之上的正宁帝。荣王暗暗给了福王一肘子,示意他抬头的幅度别那么大,这会儿父皇肯定不高兴,千万别被父皇当成了出气筒。 萧景曜回想了一下提议立太孙的那位御史的履历,发现那位好像是平王的人。 至少明面上如此。 萧景曜的记性十分好,依然能清楚地回忆起来,平王党和太子/党交锋时,这位御史也曾经跳出来为平王摇旗呐喊过。 御史这个职位本来是监察百官的,但前朝党争太过厉害,御史逐渐就成了各党互相抨击的出头人物。 反正御史的职责就是弹劾喷人,不因言获罪。他们本来就是靠弹劾官员为自己挣名声,有的头更铁的,将矛头直指帝王,更是能刷一波自己刚正不阿的美名。党争之时,各党都是先让御史将对方党羽中的官员都给弹劾个遍,干掉一个是一个。尤其是哪几个重要人物,那真是每天都要收到无数个弹劾。御史这个职位,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到了本朝,党争倒是还没出现。正宁帝也就是本朝第四代帝王,一般来说,开国前几任君主,很少有特别拉胯的。胡亥那种特殊情况另算。 反正大齐开国到现在,历代帝王,政治手段还是过硬的,对朝堂的掌控都不弱,知人善任,又不让他们结成朋党,形成党争之势。 御史又恢复了原先监察百官的职责,但各种骚操作也挺多,先前就有御史为了刷名声而故意触怒皇帝骗廷仗。挨了打就能得到直言进谏的美名,前两人皇帝也没同他们计较,所以骗廷仗的御史越来越多,为御史开辟了一条新的扬名道路。 然后就碰上头更铁的先帝。 皇帝这种生物,他愿意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才能作。他不愿意忍你了,你还想继续拿他当bss刷,妄图踩着他给自己扬名,那他必然就会从物理上消灭你。 先帝不是个十分在意名声的帝王,他都能用养蛊的方式让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了,怎么可能忍得了那帮故意从他这儿骗廷仗刷名声的御史。 好几个骗廷仗的御史,在受了廷仗“意外”亡故,先帝又让锦衣卫将他们家族干的腌臜事全都扒了个底朝天,让他们名声臭大街后,御史们终于停止了骗廷仗的行为,再也不敢在先帝面前 作死。 要是死了能得个好名声也就罢了,被锦衣卫把家里的破事儿扒个精光昭告天下,这可真是杀人诛心,他们就算死了,到了地底下都不安生! 直到正宁帝继位后,对待官员们一向温和,御史们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开始蠢蠢欲动,准备重新走一走前辈们走过的道路。 这位头铁请立太孙的御史,也不知道是平王故意推出来问路的石子,还是太子安排的暗桩,或者是其他人的暗棋。 但这家伙头是真的铁,见正宁帝没有表态,他竟然还步步紧逼,高声道:“陛下,太孙已经长成,到了进上书房念书的年纪,夫子们更是对他赞不绝口。太子嫡长子,本来就是太孙。现在定下名分,日后也不会起太多纷争,此乃关乎国本的大事啊!” 萧景曜迅速低头,压下自己想要抬手扶额的冲动。这位仁兄很敢说啊,一段话将正宁帝和太子都给扫射了。日后起纷争,日后是什么时候?皇孙那一辈因为皇位起纷争,那别说是正宁帝了,怕是太子都命不久矣。 这位御史很敢说啊! 正宁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将眼神放在了平王身上,淡淡道:“老三,你觉得如何?” 平王风度翩翩地出列,对比起来,太子确实在外貌上被平王吊打。面对正宁帝的询问,平王神情自若,从容笑道:“父皇,太孙不过是儿臣的侄子,太子这个做父亲的,想必乐见其成。” 谁不知道太子已经胖成球,太医天天往东宫跑。要是真的立了太孙,哪怕太子现在嘎嘣一下去见了先帝,东宫依然风风光光。 平王面上含笑,心中却十分恼怒,看向太子的目光都藏着隐怒,觉得这位御史是太子安排在他这边的人,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人提议立太孙,简直不知所谓! 太子面对正宁帝,当然比平王更自在。 见平王把球踢到他那边,太子也是一笑,坦然道:“作为父亲,孤确实乐见其成。但太孙之位何其要紧,关系着国本,哪能是他一个小孩子能担得起的?” 平王狐疑地看着太子,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莫非这人不是太子安排的? 正宁帝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顺势夸了太子一句,“太子果然有储君风范。” 平王不明所以,但这一局没有立太孙,就是他胜利。至于那个御史到底是谁的人,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太子胖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失落的情绪,而是乐呵呵地站在原地,一脸被正宁帝夸了后的开心模样。 平王怀疑的眼神又落到了宁王身上。宁王本来就脾气爆,当场就瞪了回去:本王开始和打擂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猫着,现在也敢爬到本王头上作威作福? 平王迅速移开眼神,又往康王几人的方向扫了一眼,又嫌弃地收回眼神。 正宁帝高坐在龙椅上,将下方的动静尽收眼底,看向平王的目光顿时冷淡了几分,再次夸了声太子,不再提起立太孙之事。 那位御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 位置上, ??[, 和刚才那个对正宁帝步步紧逼的犀利御史判若两人。 萧景曜看完全程,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下朝后,胡阁老特地跑来恭喜萧景曜,打趣他道:“婚期都定下来了,竟然还藏着掖着。怎么,舍不得我们那杯喜酒?” “瞧您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萧景曜摆手笑道:“您若是乐意赏光,前来喝杯喜酒,我只有高兴的份!” “那你还不吭声?我还以为你去了大理寺,就把我们这些户部的同僚们给忘了。” “就是就是。”福王挤过来凑热闹,努力用眼神鄙视萧景曜,“人生四大喜,那天本王可得多灌你几杯!” 其他人也一脸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皇太孙的事儿不好放在明面上来说,萧景曜的婚事,多说几句吉祥话肯定不会出错。 别说福王,就连太子和宁王等人,都过来向萧景曜道喜。 身为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九卿之一,萧景曜确实有这个资本让皇子们折节下交。 尤其是太子和平王他们,对皇位有所求,必然想要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萧景曜年纪轻轻已经身居高位,目前更是圣眷正隆,谁能将萧景曜拉到自己阵营里,那绝对是为自己赢来了一员猛将,能助自己嘎嘎乱杀。 萧景曜都无语了,合着这三位大佛是忘记了,先前官场大换血之事了。自己的直臣人设立得这么稳,他们竟然还来拉拢自己? 太子也好,平王宁王也罢,谁还没个被自己查账查得满门抄斩的得力助手? 认真论起来,萧景曜和他们都是有仇的。尤其是宁王,愣是从原本能和太子对打的势力最大的王爷,一蹶不振成势力垫底的那个。现在宁王还能对萧景曜笑得一脸和气,仿佛对待自己亲人一般,简直让萧景曜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婚事的另一主家,顾明晟和吴红缨也收到了无数人羡慕中带着酸意的目光。 早知道萧景曜这么有本事,当初就算是和承恩公对上,他们也该把这个乘龙快婿抢到自己家来啊! 看看顾家的姑娘,多快的手,刚到京城,还没进将军府呢,愣是给自己捉了个世上最优秀的夫婿。 这眼神,真是绝了! 萧景曜脸都要笑僵了,一直到出了宫门,萧景曜的耳根子才清净下来,终于应付完了所有前来向他道喜的人。 京城官员大几千人,全都要来参加早朝。以萧景曜现如今的地位,当然有的是人来向他道贺。甚至于一些人来给他道喜时,心情很是古怪。 就……他们恭喜别人续弦的多,像萧景曜这样头回娶妻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除了萧景曜这个怪胎,大齐还有哪个官员年纪轻轻,家都没成就坐上了正三品的位置的? 自打有科举考试来,都没碰上过这样的情况。 从这些方面来说,萧景曜真是不知道刷新了多少项记录。 本来顾家打 算在今年年底就为萧景曜和顾希夷完婚。正好顾希维中了举, 顺利将周家姑娘娶进门, 接着就能办顾希夷的婚事。 但萧景曜觉得自己和顾希夷年纪还小呢,两人同龄,顾希夷还比萧景曜小了两个月,真要在年底办婚事,萧景曜和顾希夷也就都刚过十八。推到明年,好歹也都是十九岁的成年人,搁大齐也不算结婚特别晚。 萧景曜心里也算舒服一点。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成亲,萧景曜心里也有些许期待。 吴红缨一看萧景曜干净得不得了的后院就满意得不行。那些个被人吹捧的青年才俊,才华成就远不如萧景曜,说是洁身自好,实则后院也有一两个伺候的人。 像萧景曜这样真正连一个都不碰的,反倒成了异类。 萧景曜并不觉得奇怪,他又不是重欲的人,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后院埋雷?萧景曜在这方面还是有点节操的。 直到人群散去,萧景曜看了一眼还贴在自己身边的福王,用手肘捅了捅他,压低了声音,“那个御史是怎么回事?” 福王同样压低了声音,嘴唇不动,只用舌头和气音,“我怎么知道?我也被吓了一大跳。” 萧景曜已经看出了福王的伪装,早在上回太子拿几条人命给萧景曜做局的事情真相大白后,萧景曜就看出福王没有表面那么憨傻。相反,福王的直觉十分敏锐,天然就知道该将谁放在什么位置上,哪怕他无心皇位,但在这些皇子争斗的事件中,福王基本能靠直觉将事情的真相给猜个大概。 内情猜不到,但他能隐隐察觉到是谁动的手。 萧景曜现在拿这话问福王,一点压力都没有。 福王苦笑一声,“我若是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信还是不信?” 萧景曜抱着手臂,拿眼觑他。 福王又是一声苦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做不做得了系统,但我听到那个御史说的话后,心里就开始发慌,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快要发生。你自己也小心点。” 能让福王都心惊肉跳的事,必然不会是小事。萧景曜心中一凛,认真将福王的话放在了心上。 窦平旌这一次是当值最久的一次,连着做了两年的禁卫军统领,不知道是不是他脾气变得温和了一点点,还是正宁帝对他的包容度都高了一个层次,这两年,窦平旌竟然没有触怒正宁帝,然后被愤怒的正宁帝削成白板,滚回家吃自己。 萧景曜看到太子走在窦平旌身边,眉眼含笑,不知在说些什么。 窦平旌虽然不耐烦,但却依然放缓了脚步,配合太子的步子,小步小步的往前走。 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窦平旌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甥舅一人间的氛围很是不错。 然而在放年关假之前,萧景曜又收到了窦平旌在宫中和正宁帝对骂,被正宁帝勒令回府反省的消息。 萧景曜:“……” 和窦平旌认识好几年了,萧景曜也不知道窦平旌为什么一直热衷于挑战正宁 帝的怒火。 大过年的还被罚,窦平旌这个彩头讨的,是打算接下来一整年都挨罚吗? 萧景曜百思不得其解。 梁千山就正常多了,将天皇打包,快递直达京城。 正宁帝看了看梁千山的快递,再想想先前萧景曜给他发的快递…… 对比之下,梁千山简直是个贴心到不行的好臣子! 倭岛天皇被押解进京,正宁帝也是个恶趣味的,翻了翻某个朝代给倭国册封的“倭奴王”称号,毫不犹豫地就用在了倭岛天皇身上。 对此,正宁帝还颇为遗憾地对萧景曜提到:“只可惜这个倭奴王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当年的文宗皇帝可以让周围的小部落的王为他跳舞,现在倭奴王,什么都不会,朕想让他跳支舞,都觉得伤眼。” 萧景曜心里走了一波666,让敌国君王为自己跳舞,陛下你的野心很大啊! 只可惜原倭岛天皇,现倭奴王,确实是废物一个,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跳舞都不会,只能让正宁帝扼腕。 萧景曜也觉得很可惜,倭奴王真要跳了,到时候萧景曜再给正宁帝提议,让宫廷画师将这一幕给画下来,流传给后世。 哦豁,那场景…… 萧景曜都想给正宁帝提议,让倭奴王好好学学跳舞了。反正他下半辈子妥妥地得在京城待到死,必须看正宁帝的脸色过日子,不过是为正宁帝表演一点歌舞才艺而已,一点不过分吧? 正宁帝似乎看出来了萧景曜的遗憾,也感受到了萧景曜对倭人刻在骨子里的厌恶,再一联系萧景曜的神异之处,正宁帝对倭人的态度也微妙了几分,还反过来安慰萧景曜,“不急,等到拿下高黎后,让高黎王和倭奴王一起献舞也不迟。” 萧景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诧异地看了正宁帝一眼,心中很是惊奇:陛下,您什么时候往笋人的方向发展了?虽然现在食铁兽还不是国宝,但您还是给它们留点笋吃吧。 但高黎王和倭奴王一起献舞……萧景曜是真的很想看。 这么有意义的历史性一刻,必须得让画师给画下来,好好传给后世子孙,成为博物馆中的一份国宝才对! 正宁帝不懂萧景曜为何突然就兴奋了起来,但他很乐意在这些小事上让萧景曜高兴,当即笑着表示:“那就先让倭奴王好好练练跳舞,等到日后高黎王进京,再让他教高黎王跳舞。练好了后,再来给朕献舞。到时候,朕宴请百官,也让你们都欣赏欣赏他们的舞姿。” 萧景曜终于笑出声,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努力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认真地对着正宁帝说道:“那这幅《一王庆贺图》,定然能流传千古。” 正宁帝恍然大悟,“没错,得让画师画下来!” 萧景曜心里的小人乐得不停地打滚,嘴里也没停着,笑着给正宁帝吹彩虹屁,“陛下文治武功,皆是上乘,堪称千古一帝!” 正宁帝的嘴角往上翘了翘,给了萧景曜一个暗爽的眼神,嘴上却道:“不必如此夸 大。” 萧景曜心说你明明听得很爽, 嘴上谦虚什么呢?也不看看你的嘴角都翘到哪个位置了?真是口嫌体正直。 萧景曜又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的小菜鸟, 当即大胆“抗旨”,又吹了正宁帝一波。 正宁帝被萧景曜夸得都快忘记皇太孙的糟心事了,十分愉快地决定,给萧景曜的新婚贺礼,还得再厚三分! 萧景曜的婚期定在六月,不冷不热,正适合成亲。 正宁帝早就表态,说要给萧景曜赐下新婚贺礼,京中其他官员哪还会闲着? 就算没收到萧景曜的请柬,都给萧府送上了贺礼。 不过大师算出来的吉日并非休沐日,萧景曜和顾明晟等人都告了假,一心准备婚事。 萧景曜这个新郎官,自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大红色的喜袍衬得萧景曜愈发面如冠玉,让他素来镇定从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更兼萧景曜身形颀长,挺拔如苍松翠竹,腰带一勒,更是将萧景曜完美的比例展现得淋漓尽致。 齐氏和师曼娘眼中隐隐有了泪意,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萧元青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声说道:“臭小子刚出生红通通得像个小猴子,一转眼,竟然也长大成人,要娶妻成家了。在我心里,他还是那个要我抱着的小孩子呢!” 萧子敬翻了个白眼,“曜儿从小就操心家里,小小年纪就比你这个当爹的还沉稳,你还好意思说他还是个孩子?当上了三品大员的孩子?” 萧元青再多的感慨和眼泪都没了,吭吭哧哧地抱怨萧子敬,“爹,您可真是没眼色!” 要不是今天是乖孙的大喜之日,萧子敬非得好好教训一顿这个不孝子不可! 萧景曜骑着高头大马,在喜庆的锣鼓喇叭声中,一路到了将军府迎亲。 顾希宁和顾希维两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文武考验都给萧景曜安排上了,一点水都没放。要不是萧景曜自身实力过硬,指不定还真要在这里翻个车。 顺利地将顾希夷迎回萧府后,苏世安带着正宁帝的圣旨到了。 正宁帝出手果然大方,除了打头的一对玉如意之外,还赐了萧景曜一大箱子古董字画,还有临海献上的贡品,两座半人高的红珊瑚,十斛东珠,粒粒大小如一,和这些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物比起来,压箱底的万两黄金,都不算贵重了。 正宁帝都给了这么重的赏赐,皇子们自然也不会落后。王府的管家一箱一箱往萧府送贺礼,再加上其他官员送的贺礼,萧景曜这个亲成的,简直是发了一笔大财。 萧景曜的这场婚事,可以说是除了皇子们之外,最风光的那个。 顾希夷更是哪哪儿都好,这几年萧景曜和顾希夷也培养出了不浅的感情,齐氏和师曼娘更是对顾希夷赞不绝口。顾希夷刚进门,齐氏就将府中的中馈交给了顾希夷管理,萧景曜更是对顾希夷十分放心,将后院的事全权交给顾希夷,给足了顾希夷安全感。 大婚过后,萧景曜再次上朝,就感到朝中的氛围莫名又紧张了几分。 尤其是在进宫后,不知道是不是萧景曜的心理作用,还是萧景曜对窦平旌太过熟悉,总觉得现任禁卫军统领,有一些不对劲。! 第 84 章 084 萧景曜对人的情绪感知还算敏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新任禁卫军统领不太相熟的缘故,萧景曜总觉得他神经过于紧绷了,每次见到萧景曜,这位新任禁卫军统领的态度都太过谨慎。萧景曜都觉得对方就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要是再不松手,他就得崩溃。 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不好坐,压力大,萧景曜能理解。但压力也没大到这份儿上吧?看看前任禁卫军统领,还能和正宁帝拍桌互骂呢(窦平旌:你闭嘴!) 再说了,能当禁卫军统领的,无一不是正宁帝的心腹重臣。这么个天子宠臣的待遇,他慌什么慌? 萧景曜这个已经离开了正宁帝身边的天子宠臣,底气都比每天都能见到正宁帝的禁卫军统领足。 为此,萧景曜还特地向福王打听了一下内情。 “啊?你是说徐统领?”福王茫然地瞪大了双眼,“他不是挺好的?我每回进宫,他伺候得都很周到。” 在福王看来,刘统领上任,可比先前窦平旌当禁卫军统领时负责多了。谁家的禁卫军统领当值的时候不见人影,翘班跑出去领着一帮人去踢蹴鞠的?窦平旌就经常这么干。这也就算了,他还经常和正宁帝吵架,每次都得他们这几个倒霉的皇子去拉架,十分容易被误伤。 现在窦平旌被正宁帝勒令回家反省。毫不夸张地说,福王觉得进宫时,心情都轻快了几分。 谁想当亲爹和舅舅吵架的炮灰啊? 从皇后那边论,窦平旌是所有皇子们的舅舅。仔细按血缘来分,窦平旌和正宁帝是表兄弟,福王等人就算没有母亲那方的血缘,只按正宁帝这边的血缘关系,和窦平旌的关系也还算亲近,可以叫窦平旌一声表叔。 是以窦平旌对夺嫡一点兴趣都没有。承恩公府本来就稳坐钓鱼台,保持中立的立场才是最好的选择。真要下场趟夺嫡的浑水,指不定连带着一家人完蛋。 萧景曜一直都觉得窦平旌是个聪明人。哪怕窦平旌没什么好名声,但萧景曜也坚定地认为,窦平旌就是面憨心细。大事儿上可从来不含糊,干的事情虽然离谱,但仔细想想,却都对承恩公府有利。 就算是被人抨击得最厉害的将整个家族都给拆得七零八落一事,萧景曜都觉得窦平旌这是别出心裁,急流勇退。 看看现在正宁帝对承恩公府多么放心! 不用想都知道,以正宁帝对窦平旌的优待,哪怕正宁帝真的到了油尽灯枯之时,都会给窦平旌铺好路。承恩公府只要自己不作妖,再延续三代富贵,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现在问题就来了:窦平旌这次触怒正宁帝,到底是真的气头上来犯浑,还是有意为之? 萧景曜倾向于第二种。 福王不想动这个脑子,只想摆烂,“这些复杂的事情能不能别来找我,你看我像是个能玩转这些局中局的精明人吗?” 不得不说,福王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清晰的认知的,但不多。 起码萧景曜就很认真地 反驳他,“你有。只要你愿意仔细思考,就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别念了别念了。”福王双手抱头,“为什么本王都开府成家了,还要听这种小时候夫子恨铁不成钢训斥本王的话?” “孩子很聪明,就是不爱动脑子。你们当夫子的,都是同一个老夫子教出来的吗?以前拿这话来评价本王,现在拿这话贴在本王儿子头上,合着一句话能传三代?” 萧景曜也没想到福王的槽点如此清奇,从禁卫军统领换人一事,竟然跳到了吐槽夫子上。话说当福王儿子的夫子也不容易,听起来貌似又是另一个福王,夫子真是辛苦了。 萧景曜本来觉得这把高端局,可能会有福王的一席之地。谁知道这家伙根本没进场,别说混经验了,他连队都没有组。 萧景曜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对福王天生敏锐的感知有几分信任,试探地问了一句福王,“那殿下觉得,徐统领这人可否相交?” “这种事情你来问本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福王满脸诧异,“本王一个出宫开府的王爷,特地去结交父皇的禁卫军统领,本王脑子有病吧?” 那是在他父皇敏感的爆点上大鹏展翅啊。 萧景曜明白了福王的意思,笑着奉承了福王一句,“王爷英明。” 福王白了萧景曜一眼,“本王怎么觉得,你这是在骂本王?” 阴阳怪气的人最讨厌了! 萧景曜无辜地看着福王,“下官绝无此意,殿下多虑了。” 福王冷笑三声,磨了磨牙,“本王知道你想在本王这儿套点消息,但你也不想想,本王要真能将父皇的近臣都打探得清清楚楚,还能是现在这么个废物王爷?”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差点笑出声,给了福王一个敬佩的眼神,“殿下倒也不必如此看轻自己。” 福王再次翻了个白眼,抬手让萧景曜滚蛋。 萧景曜快离开时,福王又叫住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福王还是对着萧景曜招了招手,贴着萧景曜的耳朵道:“这些日子你警醒些,我这心里一直不怎么踏实,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你才刚成亲,可别晕乎乎地卷进别人的陷阱里去了。对了,你那老丈人挺不错,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去问他准没错,别来烦本王!” 萧景曜深深地看了福王一眼,在福王不耐烦的眼神中,笑着告退。 看来这个徐统领确实有些问题。 萧景曜又给承恩公府递了拜帖,前去拜访了正在家里闲着揍儿子的窦平旌。 窦平旌很是悠闲,每天吃饭睡觉骂正宁帝揍儿子,生活十分规律。 见了萧景曜,窦平旌圆润了一圈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顺手就将他那个倒霉儿子往萧景曜的方向一推,“你来得正好,这小子自己本事不大,不是读书的料,却十分佩服你。你若是有空,随便给他留一幅字,够他乐上好几个月。” 萧景曜在窦平旌面前尤为随意,当即笑道:“您这是故意拿我做人情呢?” “这小子成天在家挨我的打,也不容易。” 承恩公世子听了这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万分感动地看着他亲爹,又用期冀的眼神望着萧景曜,就像一只眼巴巴等着吃肉干的狗狗,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萧景曜都没想到,窦平旌这个霸道暴躁的性子,养出来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个清澈单纯的画风。 窦平旌被萧景曜惊讶的眼神看得恼羞成怒,没好气道:“很稀奇吗?” 萧景曜赶紧笑着给他顺毛,“当然不稀奇,就是有点惊讶。” 窦平旌看看萧景曜,再看看亲儿子,顿觉糟心,又把怒火对准了儿子,拍桌道:“你说说你,跟着夫子学了一大堆之乎者也,张嘴闭嘴就是礼义廉耻,都快把自己给念成榆木脑袋了,还好意思说你仰慕萧景曜?萧景曜看了你这模样都得摇头!” “您自己的锅可千万别往我身上甩。”萧景曜淡定地往窦平旌手中塞了一杯茶,打趣道,“还好世子宽宏大量,不同我计较。不然的话,就您这句话,世子就该记恨我了。” 承恩公世子白皙秀气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层红晕,赶紧拱手道:“萧大人说笑了,我怎么可能记恨您?” 萧景曜看向窦平旌,窦平旌右手扶额,叹气,“别看我,我也很奇怪,他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个天真的性子。” 权贵圈中,天真可不是什么好形容词。一帮差狼虎豹中突然冒出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不被人拆分入腹,怎么可能? 萧景曜瞬间就懂了,为什么窦平旌一直以世子还在求学念书的理由,不让世子外出交际,还一直保持着嚣张跋扈的做派,不掺和进夺嫡的浑水中。 有这么个儿子就够让他操心的了,实在不想再操心别的事情。 承恩公世子就比萧景曜小两岁,但和外表光风霁月,内里心眼比筛子还多的萧景曜比起来,承恩公世子那就是一个又圆又白的汤圆,还是甜口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真善美的气息。 萧景曜前几年先前见承恩公世子时,对方还小,着实没想到对方长大后依然没移了性情。 窦平旌刚刚才揍过儿子一顿,对方却毫不记仇,见窦平旌豪爽仰头,像喝酒那样将茶水一饮而尽。承恩公世子立马上前,亲自为窦平旌添了茶水,又细心地用手摸了摸茶杯,试了一下茶水的温度后,才双手将茶杯递给窦平旌,十分好脾气地提醒窦平旌,“爹,茶水有些烫,您小心一点,慢些喝。” 窦平旌再多的火都没了,叹了口气,接过糟心儿子手里的茶杯,窦平旌看向萧景曜,挑眉道:“你可是稀客,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准备找我打听什么事?” 承恩公世子转身欲离开,却被窦平旌给叫住,让他好好坐在椅子上认真听。 萧景曜也不含糊,直接问窦平旌,“窦统领,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窦平旌看了一眼萧景曜,第一反应是要将还站在一旁的儿子给打发出去。想了一会儿,窦平旌又放弃了,嘴角微微一翘,深深看着萧景曜,语气高深莫 测, “” ?[(, “我觉得你们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正宁帝好歹当了近二十年的皇帝,性子虽然温和,却也御下有方,要是掌管皇宫安全的禁卫军统领都不在正宁帝的掌控之下,那正宁帝怕是连夜里睡觉的时候都要睁一只眼。 窦平旌顿时哈哈大笑,对着萧景曜举了举杯,“那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承恩公世子听得一头雾水,看得窦平旌又觉得手有点痒,想给儿子再来一通爱的教育。 萧景曜心领神会,对着窦平旌拱手笑道:“多谢承恩公提点。” 这一出戏,戏台子都给搭好了,就等着生旦净末丑角依次登场,唱一出热闹大戏。就是不知道,该配合演戏的人,到底是蒙在鼓中,还是心知肚明,却依然走上戏台子,将这出戏给唱下去。 萧景曜心里有了底,对朝中的紧张气氛也没放在心上。就像窦平旌和福王说的那样,干好自己该干的事情,别趟浑水,自然就能保全自己。 顾希夷不知道朝堂上瞬息万变的形势,却感受到了萧景曜的忧虑,算着萧景曜回来的时间,等到萧景曜来到后院,顾希夷正好让人将补气宁神的汤端上来,亲自给萧景曜盛了一碗,仔细吹温后,再将汤碗递给萧景曜,笑道:“夫君试试,这方子还是先前在边疆时,一个老神医给我爹娘的。喝下去后,晚上睡觉特别安稳,一觉睡到大天亮,神清气爽。” 萧景曜含笑接过汤碗,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有劳夫人了。还好有夫人在,解了我许多烦忧。” 顾希夷扬唇一笑,满室生辉,“夫君惯会哄我。” “真不是哄你。”萧景曜将汤喝完,握住了顾希夷的手,语气感慨,“忙了一天,回家有个知心人能说说话,确实能解不少忧愁。” 顾希夷神态柔和下来,往萧景曜的方向靠了靠,“可是有大事发生?” 萧景曜并没有什么后宅妇人就该老老实实相夫教子,别打听朝堂大事,免得心野了的想法。前堂后宅本就是一体,妻子眼界开阔一点,对整个家都大有裨益,为什么要将妻子的眼光圈在后宅的那一亩三分地上? 顾希夷这么问,萧景曜也没瞒着她,挑了些能说的事说了,又贴在顾希夷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猜测。 顾希夷果然如萧景曜预料的那样,迅速做出了决定,“既如此,那即便有大事发生,也该是有惊无险。不过祖父祖母上了年纪,受不得惊吓。我让护卫们轮流当值,尤其前厅正门那边,多派些人把守。若是有什么意外,也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真的有政变,那必定会动军队。不管是哪一支军队,想控制萧府,也不容易。围住容易,要攻进来可不简单。顾希夷嘴里的护卫,那都是在边疆身经百战的战士,战斗经验丰富,多次从阎王殿逃回人间,是精兵中的精兵。要不是实在疼爱女儿,顾明晟都舍不得这一队精兵。 萧景曜也知晓这队精兵的实力。说实在的,精兵入府后,萧景曜的安全感又往上涨了涨。 自觉萧府的护卫水平,放在整个京城都是相当能打的存在。 若是之后真的出现什么意外,有人想趁乱做些什么,也不至于没脑子到来啃萧府这块硬骨头。 这么一想,萧景曜就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又拍了拍顾希夷的手背,真心实意地笑道:“我果然好运道,娶了个贤内助。” 顾希夷眉头一扬,依稀是初见那般明媚张扬,“那还是我眼光好,下手快,一眼就瞧中了你,迅速将你捉回了家。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后悔自己当初下手慢!” 萧景曜也挑眉,“说的好像他们当初下手快,我就一定会同意似的。” 顾希夷先是一愣,而后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嗔了萧景曜一眼,眼中波光流转,动人心魄。 萧景曜目光微微一凝,唇边不知什么也露出了笑意,新婚小夫妻你一言我一语,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虽然没有什么甜言蜜语,黏黏糊糊,却自有一股默契在,两人都觉得舒服放松,是最适合他们的相处方式。 萧景曜尽量让自己忽视徐统领的事情,但这种事情并不是萧景曜不想关注就能不关注的。萧景曜这种天生爱掌握更多信息,想一直占据主导权的性子,注定了他不会成为自欺欺人的人。知道徐统领大概率有问题后,萧景曜无意识地留意分析了一下诸位皇子以及正宁帝的言行举止。 嗯……太子和平王小动作最多,宁王趁机搅混水,康王揪着咋咋呼呼的荣王往福王府里扔,二对一,荣王终于老实了下来。 最重要的人物正宁帝,他病了。 太医几乎要住在养心殿,闻起来就苦得要命的汤药一碗接一碗地熬,正宁帝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昏迷,朝野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萧景曜原本以为这是这出戏的一环,但知道正宁帝清醒后将顾明晟和李首辅宣进宫,没说清楚对他们的吩咐,又陷入昏迷后,萧景曜也开始忧心起来。 正宁帝的身体,不会真的撑不住了吧? 早先正宁帝就捂着心口吃药丸,现在不会是病情加重了吧? 宫中早就戒备森严,萧景曜心下再着急,也不能进宫一探虚实。 这些日子,都是太子监国。 太子胖乎乎的身影存在感简直爆棚,萧景曜都看到原来一些对太子不冷不热的官员,已经在向太子卖好表忠心了。尤其是太监和宫女,对太子的态度更为小心谄媚,几乎将太子当成主君来看待。 平王一系原本和太子斗得有来有往,结果正宁帝这么一病,平王的声势瞬间就降了下去。朝堂上,平王虽然还能和太子抗衡一二,但底气明显不如以前那么足。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要是正宁帝有个万一,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除非平王想自己扯杆旗反了,不然就得老老实实向太子俯首称臣,后半辈子都活在新帝的冷遇中。 平王倒是想扯旗,问题是追随他的人,只想捞个从龙之功,并不想成为乱臣贼子。捞从龙之功失败顶天就是后半辈子再也没办法出头,但当了乱 臣贼子, ?, 萧景曜每天回府,神情一天比一天凝重。 这种强压之下,大理寺反倒没碰上什么棘手的案子。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家都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给其他人的情绪一个宣泄口。许多人家愣是将家里的纨绔真正打断腿,坚决阻止他们上街闹事,给家里惹祸。 一直等到倭岛那边运送的第一批银子进京,京城的氛围终于好了些许。 梁千山拿下倭岛后,正宁帝就将萧景曜先前圈出来的倭岛金银矿分布图给了梁千山,让梁千山就照着图挖。 梁千山拿到图后都惊呆了,这年头儿的人哪见过这个?不是萧景曜的图画得惊天地泣鬼神,而是这种地底下的矿物分布情况,肉眼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齐真的有神仙相助吗? “神仙”萧景曜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梁千山在倭岛挖金银矿挖得很开心,这一场仗大多都是倭人和倭国贵族拼了个你死我活,大齐的伤亡很少。现在开采金银矿,大多也是倭人干,大齐的将士只是当监工,监督他们干活。 倭岛的大金银矿,那真是一挖就刷刷往外冒银子。这产量,梁千山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第一批运去京城的银子,梁千山挑了个吉利的数字,八十八万两白银。充分体现了他对于发大财的狂喜之情。 只可惜正宁帝现在还病着,清醒了些,却还是精神不济,继续在床上躺着,依旧让太子监国。 倭岛运的白银到京城后,大家才知道,原来倭岛竟然还有金银矿! 一时间,所有人都沸腾了,原先那些反对对倭岛动兵的官员恍然大悟:原来陛下早就知晓此事! 至于正宁帝从何而知……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大家谁也猜不到。只是有那么一两个人,眼神时不时地在萧景曜身上扫过,心理动态在是他不是他中纠结,要是这会儿给他们递朵花,他们指不定还能一边揪花瓣一边嘀嘀咕咕进行猜测。 只有倭奴王痛心疾首:为什么岛上的金银矿,大齐人比他更清楚? 苍天不公! 也有人想着倭岛的金银矿,心旌神摇,这要是能安排自己人过去…… 最后,大家的目光又放在了海禁上。 正在大家一扫先前的紧张心情,轻松地讨论倭岛的金银矿之事时,宫中终于有了动静。 宫中的具体情况,萧景曜也不知道。那天,萧景曜下值回府,到了半夜,突然就被一阵动静惊醒,外面火光冲天,原来是萧府已经被禁卫军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萧元青几人着实被吓得不轻,还以为是萧景曜犯了事,朝中前来拿人。 还是顾希夷安排的护卫派上了大用场,一行人往墙上一爬,有防守的,有藏在暗处弯弓搭箭对准禁卫军头领的…… 对方对萧景曜很是客气,骑在马上对着萧景曜抱拳道:“奉陛下口令,捉拿反贼。烦请萧大人好好在家待着,别出门。” 正宁帝出手了? 萧景曜心间一动,客气地给对方回了个礼,“既然是陛下的命令,下官自然应当听令。” 这样焦灼的氛围,持续了两个晚上。 第三天,围在萧府周围的禁卫军终于散去,萧家人顿时长松口气,这一关,看来已经过了。 今天正好是早朝日,萧景曜穿好官袍,神情凝重地进宫参加早朝。 所有官员的神情都十分凝重,见面后只用眼神互相示意,不知道这一出最终到底谁成了赢家。 萧景曜眼观鼻鼻观心,垂手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空出来的位置一点疑惑都没有。 窦平旌也站在了殿内,再往前看看,六位成年皇子只来了三个。太子、宁王和平王全都不在。 萧景曜垂下眼,静静等着正宁帝出场。 正宁帝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在苏世安的搀扶下坐上了龙椅,脸色还算正常,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模样,上来就给大家扔了个雷,“朕欲废太子,众卿家以为如何?”! 第 85 章 085 正宁帝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太子关乎着国本, §[(, 都是大事。正宁帝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要废太子,哪怕殿内不少人都猜出这两天的乱子和太子有关,脸上也难免露出了惊骇之色。 再仔细一想,太子不在,宁王和平王也不在,莫非也被正宁帝一并抓了?那这太子一废,继承人该从康王福王和荣王中选? 未成年的皇子们现在还不在大家的考虑范围内,主少国疑,正宁帝的身子也不太好,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容易出现皇权旁落,大臣弄权的情况。 虽然有些人心中有所意动,但大多数人的理智还是在线的,明白立一个幼主的弊端。 再说了,就算立幼主,弄权的重臣也没他们的份不是?何苦再给自己选个祖宗。 大臣们也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既然自己得不到好处,那就做出最伟光正的选择。 还有官员的眼神在康王福王和荣王三位皇子中来回移动,似乎是在盘算着若是要下注的话,该投哪个皇子才好。 之前的储君热门人选全都出局,也无怪乎一堆官员心思浮动。热灶和冷灶可不一样,太子、宁王和平王身边从不缺支持者,他们没过去,有部分原因是对方身边的位置已经满了员,再加入进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康王三人就不一样了,朝中谁不知道这三个王爷对朝政没什么兴趣,荣王倒是稍微好一点,但心思都在战场上,做梦都想当大将军,为大齐开疆扩土。 康王和福王那就是纯纯两条躺平的咸鱼。福王的混,官场中都是出了名的,正宁帝都拿他没办法。康王是另一种风格,单方面孤立所有人,看谁都是冷漠脸,孤傲到难以接近。这样的人,别说想私底下拥立他了,怕是连和对方说几句话都不行。 拥护哪位皇子本就是犯忌讳的事,康王这种,都没办法同他交心,谁头这么铁,敢直接莽上去,抱着自己一户口本和康王共进退啊? 再真爱都没办法到这个份儿L上,更别提习惯权衡利弊的朝臣了。 是以康王明明是剩下三位皇子中年纪最大的,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前面三个皇子没戏了,轮也该轮到康王身上。 照理来说,康王被立为储君的机会应该是最大的。 然而大臣们看了一圈,心中权衡了许久,又把康王从支持者中给踢了出去。 再一看康王底下的王爷,淦,是福王。 更地狱了。 部分大臣简直悲从中来,总觉得要从这几个歪瓜裂枣中选出储君,实在是对不住大齐百姓。 福王一点自己可能会当储君的意识都没有,听了正宁帝要废太子的话之后,福王当即出列道:“父皇,废立太子乃国之重事,父皇对大哥寄予厚望,悉心教导他数十载,他是我们兄弟中最适合当储君的,父皇三思啊!” 康王偏头看了一眼福王,也站出来附和。荣王挠挠头,同样站了出来,茫然地替太子 求情。 他这会儿L还懵着呢, 怎么就突然要废太子了? 众所周知, 太子是正宁帝心尖尖上的好大儿L,其他皇子们全部绑一块儿L才有可能和太子比个高下。正宁帝废太子,对于荣王等从小就感受到正宁帝对儿L子们的区别对待的王爷来说,就跟看到正宁帝亲自挖出来自己的心肝没什么区别。 别说荣王他们没反应过来自己能问鼎储位了,这会儿L他们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呢,进的还是宁王或者平王的美梦,他们自己才不会做这样的梦。 朝中空了一大堆人,都是太子、宁王和平王的人。没被抓走的,证明这次不管是谁搞事情,他们也没参与进去,反而逃过一劫,现在只有庆幸的份,更加不敢瞎发言。 萧景曜往李首辅的方向看了看,这位大佬是正宁帝的心腹重臣,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正宁帝的倾向。 萧景曜对太子没什么好感,太子干的那些事情,实在上不得台面,还曾经陷害过萧景曜呢。正宁帝要废太子,萧景曜不说立马落井下石,沉默支持还是能做到的。 到头来,为太子求情的,竟然就只有康王福王和荣王三人。 正宁帝心中也不知是个滋味,神情复杂地看着毕恭毕敬的臣子们,眼神扫过剩下的三个儿L子身上时,正宁帝的眼神才带了一丝暖意,面上也露出了常人难以察觉到的疲惫。 李首辅沉默了许久,这时候才出列和正宁帝唱双簧,“太子犯上作乱,胆敢行谋逆之事,不忠不孝,确实当不得储君之位!” 这话一出,福王都哑了,呆呆地看着李首辅,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他都是太子了,还谋什么反?他脑子有病吧?” 不愧是福王,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瞎说大实话。 萧景曜也觉得太子做出这个决定,多半是脑子有病。就算前有宁王后有平王对太子步步紧逼,但正宁帝依旧护着太子,太子的地位十分稳固,这是有多想不开,才把自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身份变成逼宫的不孝子? 说这次宫乱是宁王或者平王主导的,萧景曜都没这么惊讶。 太子这么干,萧景曜只能说这个太子该废。脑子如此糊涂,让他坐上皇位,掌握了生杀大权,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离谱的事儿L来。 正宁帝深深叹了口气,面上又浮现出明显的怒意,“那几个逆子,没有一个省心的!真是气煞朕也!” 见正宁帝实在气得狠了,萧景曜等官员只能先劝正宁帝好好保重龙体。 萧景曜一听正宁帝话里头这意思,心下不由开始思索:几个逆子?谁主导的这一切,想给人下套再来个黄雀在后? 有这个能耐的,萧景曜觉得应该是太子。 这样看来,好歹太子的智商掉线得也不是特别离谱。 虽然他一个太子想不开,在地位稳固的时候去谋反,本身就挺离谱的。 谋反大罪都出来了,正宁帝又将现任禁卫军统领给扔进大牢,以谋逆罪论处,判他满 门抄斩。 萧景曜就明白了, 他开始的直觉是对的, 这个徐统领,真的有问题。 都把禁卫军统领给牵扯进来了,百官们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禁卫军,那可是保护皇帝的第一防线,太子把禁卫军统领给策反,那简直是在正宁帝的雷区疯狂蹦迪。一般的帝王,谁能忍得了这个? 证据确凿,太子被废,板上钉钉。 连福王都不敢再瞎开口。 正宁帝让人将这几日的事细细说来,萧景曜才知道,原来这是太子为平王做的局,徐统领表面上投靠了平王,实际上却是太子的人。平王见正宁帝病重后,太子监国,地位越来越稳固,心下焦急,就想着宫变结束斗争,谋得大位。正好徐统领有意投靠他,一人一拍即合,定下了逼宫大计。 宁王势力虽然大不如前,但烂船也有三千钉,暗地里的积累也不小,同样动用了暗桩,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太子和平王一并干掉。 太子这个做局的人,赢面本来最大,玩一手借刀杀人后,干干净净登上皇位。结果正宁帝从重病中清醒过来,立马看明白了这三个带孝子的打算,将计就计,顺势将他们一锅端了,成为了最终的黄雀。 本以为自己是黄雀,最后不过是只螳螂。这出逼宫大戏,当真精彩。 只可惜萧景曜没有看到现场,少了一丢丢刺激感。 太子三人谋逆大罪证据确凿,萧景曜本以为他们死定了,没想到正宁帝气了半天,最终决定,废除他们三人身上的太子和王爷的爵位,将他们三人圈禁在别苑中,终身不得出。 相比起许多动不动就杀儿L子的帝王,正宁帝当真能称得上一句慈父。 只可惜慈父大多碰上不孝子,萧景曜等人也只能是一声叹息。 早朝被正宁帝扔进了这么大一个雷,官员们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手里头的烦心事要是不太重要,都往后缩了缩,决定推迟几天再来禀报给正宁帝。 以至于今天虽然爆出了好几个大新闻,早朝竟然下得比以往还早。 正宁帝还在伤心,许多官员们已经暗中摩拳擦掌,琢磨着要在哪位王爷身边抢得一席之地了。 东宫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东宫,太子臃肿的身躯艰难地挪动着,他已经被废,自然不能再住在东宫。正宁帝决定圈禁他,也没从宫外找一个别苑将他圈着,而是让太子带着妻儿L搬去萧瑟的禁庭,派兵把守,不许他们一家出来,也不许人去看望他们。 宫中本就是拜高踩低之处,太子风光时,见到的自然都是一张张谄媚的笑脸。现在他失势被废,当初那些阿谀奉承他的人都变了脸色,以往会点头哈腰小心翼翼扶住他,生怕他摔了的太监,这会儿L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一路上一直在阴阳怪气,“殿下以前还发愁这身肉怎么着都减不下来,依奴才看,等殿下进了禁庭,事事动手,忙活起来,想长肉都难!” 太子面容惨淡,还是维持了一个储君的风度,安抚住了太子妃和孩子们,缓慢而吃力地走在最前面,对着原本他看 不上的太监赔笑脸。 福王下午偷偷翻墙跑进禁庭去找太子时,就见太子躺在一张简陋的床榻上,闭目养神。 禁庭和东宫完全不能比,东宫之豪奢,比正宁帝的养心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禁庭,别说稀世奇珍,就连些许规整的东西,都算难得。 福王眼睛一酸,小声地叫了句,“大哥。” “?_[(” “我翻墙进来的,侍卫们也不敢拦我!”福王理直气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太子身边,拽住他的袖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父皇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脑子坏了去逼宫?你可是太子,如无意外,皇位最终就是你的,你真是昏了头了!父皇这回,是真的被你伤透了心!” 太子抬手捂住脸,长叹一声,沉默了一阵儿L才小声道:“老五,我快死了。” 福王瞬间卡了壳,满肚子的骂骂咧咧全都卡在了喉咙口,将他憋得不轻。震惊地看了太子许久,福王才往上扶了扶自己快要脱臼的下巴,难以置信地问太子,“当真?” 太子苦笑,“不然我发什么疯,去逼宫?” 福王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腕,“太医怎么说?你的药还有吗?” 太子终于笑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福王的手背,柔声道:“现在也就你还念着我了。” “父皇才是最关心你的人!”福王撇嘴,小声碎碎念,“你就算不稀罕,也别伤父皇的心啊!父皇的身子也不好,你这么干,和直接在父皇心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太子轻笑着摇头,怅然地看着福王,语气似叹似怨,“你又怎么知道,父皇不希望我这么干呢?” 哪会如此凑巧,承恩公刚被撤职,禁卫军统领就安排上了一个容易被自己拉拢过来的人。 福王震惊地看着太子,却只看到太子嘴角抹一抹嘲讽的笑。 太子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冷漠,淡淡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亲近,但我得告诉你,当初你掉进花园的坑里,我在旁边听你哭了许久,并不是你以为的,我是救了你的好大哥。日后,别来了。” 福王却没有如同太子预料到的那样被暴击,而是憨憨一笑,“这事啊,我早就知道了。但大哥你最后还是来救我了啊,都没让下人帮忙,背着我去找我娘。你不也因为这事儿L一直对我心怀愧疚吗?父皇登基后,你也一直护着我,还让侄子们亲近我。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早就不计较那些事了。” 福王是真的不计较。论迹不论心,太子最终还是选择将他救出来,并一直护着他。福王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知道谁是真的对他好,现在太子冷脸赶他走,福王才不让他如愿,“反正我对太子之位也没兴趣,就算父皇生气,他也拿我没辙。” “你刚才不还义愤填膺,觉得我对不住父皇?” “你是对不住父皇啊。但我心里更清楚,父皇对你再失望 ,也舍不得见你真的吃苦受罪的。大哥,你是父皇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儿L子,你怎么忍心让他伤心呢?” 太子抬手捂住眼睛,福王依旧看到了从他指缝中流出来的泪水,忍不住又叹息一声,“何苦呢?至亲父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都说天家无情,可是福王分明能感受到,正宁帝对他们这些孩子,是真心的好,就如同寻常父亲一般。这样的情况下,为何还会发生父子相残的悲剧? 福王想不明白。 太子伸出另一只手,对着福王摆了摆,示意福王赶紧离开。 福王再次看了看太子,一步三回头,最终说道:“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我来给你送东西,父皇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摆手的频率更大了。 福王大步迈过门槛,灵活地爬上墙,和负责看守太子护卫首领来了个眼对眼。 福王:“……” 脸皮厚如福王,给了对方一个自信的微笑,轻轻松松翻过墙,平稳落在地上,而后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亲亲热热道:“贺统领啊,这事儿L你就当没看到,有什么事,本王替你担着!你去打听打听,本王最讲义气,一口唾沫一口钉,就没有让别人背黑锅的时候!” 倒霉悲催的贺统领:“……” 现在回头装作没碰到福王还来得及吗? 禁庭内。 福王刚走不久,太子就放下了捂着眼睛的右手,苦笑着看向内室,“父皇满意了吗?” 从内室走出来的正宁帝神情复杂,深深地看着太子,长叹口气,眼中也有了泪光,“朕原先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到了地底下,见到了先帝,朕就自豪地告诉他,朕比他会养儿L子,天家也能父慈子孝!” 太子终于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头脑发胀的太子才哑着嗓子道:“父皇,是儿L臣不孝。只是,儿L臣不甘心啊。儿L臣明明是太子,可命不久矣,儿L臣的孩子,本该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却要因此沦为旁支,儿L臣如何能甘心?” “所以你就能为了你儿L子,来伤朕这个父亲的心吗?”正宁帝痛心疾首。 太子抹了一把眼泪,跪在正宁帝面前,不住磕头,哽咽道:“儿L臣不敢欺瞒父皇。儿L臣知道父皇待儿L臣的一番苦心,知道父皇不会忍心要了儿L臣的性命,不过是恃宠而骄,才干出如此大胆的事。” 正宁帝怒极反笑,“是啊,即便事败,朕也不过是将你圈禁,新帝将来还是会给你爵位。若是事成,你就是新君,你的儿L孙也都是堂堂正正的皇位继承人,这笔买卖,可真是太划算了!你还将朕当成你的父亲吗?你总说当太子如何艰难,有宁王和平王对你步步紧逼,可是朕当年当太子时,那才叫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你们都要跟着朕一起共赴黄泉!同朕比起来,你这个太子,算什么艰难?” 太子默默垂泪,低头不语。 正宁帝头痛欲裂,不住地大喘气,一脚 将太子踹翻, “逆子!” 太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泪流不止,跪伏在地,“是儿L臣猪油蒙了心。一弟三弟也是如此,被权势迷了眼。但若不是小人挑唆,勾起了他们的权势之心,我们兄弟又何至于走到自相残杀这一步?” 正宁帝脸上的怒气一顿,狠狠捏了捏拳头,眼中寒芒尽现,再次踹了太子一脚,气冲冲离去。 太子再次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扬了扬唇角。 他确实是最了解正宁帝的人,这话一出,追随宁王和平王的那些人,死定了。 拔出掉他们的势力后,东宫一系才算彻底安全。 至于新储君人选……太子想到自己那两个尚且年幼的儿L子,唯有苦笑。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些帝王立储时,为何都会考虑储君对待手足是否友爱。 而正是如此,太子也就更加确信,这一次,他再猜测正宁帝的心思上,也不会输。 萧景曜不知道宫中还发生了这么抓马的事情。接下来正宁帝的行为更加疯狂,朝中的太子党,宁王党和平王党全都被一网打尽。朝中势力又迎来一次大洗牌,这几年朝堂经常碰上大清洗,正在等缺的进士和举人们简直就跟过年一样,往年捧着银子都等不到的好缺,这会儿L成堆成堆出现,还能让他们有挑选的空间。 户部那边的人一合计,好家伙,这些年积压下来没谋到官的进士和举人,几乎全填进去了,还有些缺人。 可想而知,下一届乡试和会试,估计会放宽一些名额。下一届考生,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顾希维今年会试落了榜,余思行去年乡试落榜,想必等到下一届乡试和会试,他们都能顺利上榜。 萧景曜对此很是期待。 去了鲁州任知县的邢克己也升了官,从县令升到了知府,这升官速度,虽然和萧景曜不能比,放在正常官员中,也算是较快的。 萧景曜倒是不能再往上升一升。他现在已经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再往上就是正一品,最低都是一方大员,现在萧景曜还没那个资历。 但萧景曜能猜到,正宁帝是有意让他外放的。 别看萧景曜一路升官就跟坐火箭似的,实际上他的升官路子基本就是文官最顺利的官途。先从翰林院干起,然后成为天子近臣,再去六部,而后自己统领一个衙门,萧景曜现在离入阁,也就缺一个外放的经历。 很明显,正宁帝是拿萧景曜当成未来的阁老在培养。 如无意外,两年之后,萧景曜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干满了三年,正宁帝就该让萧景曜外放,成为地方大员,当一回地方上的土皇帝。 从一品的总督之位,几乎已经是萧景曜的囊中之物。 区别只在于,萧景曜想去哪里当总督。 而这个时候,萧景曜才突然意识到,好家伙,自己现在已经爬得足够高,也积累了一定的势力,可以和地方豪强以及朝中的地方势力掰一掰手腕了啊。 那还犹豫什么,不用选,必须去闵州! 萧景曜不爽海禁很久了。 但在萧景曜去闵州之前,正宁帝先干了一件大事:他下旨将淑妃立为皇后,福王以皇后嫡子身份被立为太子。 接到旨意的福王顿时觉得天都塌了,跑来拽着萧景曜的袖子嚎啕大哭,“我只想当个混日子的闲散王爷,真的不想当太子啊!” 萧景曜:“……”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萧景曜默默地将自己的袖子从福王…额,是新任太子手里抢救回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宁王和平王等人若是听到您这话,怕是要当场吐血。” 他们斗了个你死我活,就是为了当上太子。你倒好,接住了这个天大的馅饼,还万般不乐意? 萧景曜觉得,福王在气人这事上,实在是天赋异禀。 狗屎运也够强的,这个封号,还真没给他起错。 最让萧景曜头疼的是,福王成了太子,自然有了新的太子太傅。但这货为什么还一有事就跑来烦自己,口口声声拿自己当先生看待? 你考虑过新任太子太傅的想法吗?!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6 章 086 萧景曜委实没想到,福王都被立为太子了, ?, 说起来先前还有许多人觉得福王以前都是在扮猪吃老虎来着,这家伙的受宠程度居高不下,堪称是太子之下第一人。最开始如日中天的宁王,和福王有了矛盾,闹去正宁帝面前,正宁帝都明目张胆地拉偏架。 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的大臣们以己度人,觉得福王定然是藏拙,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让正宁帝那么宠他。 等到前面三位皇子互相厮杀全军覆没,福王幸运地捡了个大漏后,大臣们就更坚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瞬间就给福王身上盖上了一个“心思深沉”的戳。 萧景曜看着正拽着自己的袖子哭得惨兮兮的福王,实在看不出这家伙有什么心思深沉的地方。 太子之位,他是真的没想过。 不过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越是想要的就越不给,越是不想要的,又拼命往人手里塞。 福王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虽然别人都觉得他这是八百辈子修来的福分,能撞上这种大运。但就福王本人而言,他还是更加乐意像先前那样,当个闲散王爷。这么一想,福王又想哭了,耸了耸鼻子,抽噎道:“哪怕大哥二哥和三哥都被父皇给圈禁了,那还有四哥啊,怎么就啪嗒一下子,把圣旨砸到我脑门儿上了呢?” 萧景曜的神情十分一言难尽,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问福王,“这话你不会还对陛下说了吧?” “那是当然,父皇下的圣旨,我不找他抱怨找谁?”福王理直气壮,看着萧景曜脸上表情愈发诡异,福王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声音都低了不少,“不能说吗?” 萧景曜同情了一把正宁帝,这都生的什么儿子?前三个差点把他给孝死,后三个吧……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但这一出出的,也让人心梗几率飙升。 福王还有些委屈,“我以前都是这么干的,怎么当了太子后,都不能对父皇说心里话了吗?” 萧景曜心情复杂,沉默了许久才问福王,“陛下没揍你?” 就福王这个性子,正宁帝能忍着不动手,那绝对是父爱如山。 福王更委屈了,“怎么没揍?亏你们还一个劲儿地说父皇最宠爱我,你们那是只看到我受宠,没看到我挨打。父皇那么多个儿子,就我挨的打最多!” 这样的宠爱,谁想要谁拿去,赶紧让他再当回福王! 萧景曜觉得福王在想桃子吃,太子之位都黏在他屁股底下了,他要是不干,那下场绝对非常感人。看看前太子,一家喜提圈禁大礼包,这还是正宁帝这个亲爹手下留情。福王以后要是败在兄弟手上,能留下条命都算他福大命大。 福王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在萧景曜面前像个熊孩子那样蹦跶打滚,狠狠发泄了一通情绪之后,果断再次拽住萧景曜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景曜,仿佛一只淋了雨的大狗狗,委屈得不行,“景曜,我们好歹还有在户部共事的交情在 ,你总不能不管我啊!” 萧景曜满脸无语,冷酷无情地推开福王的手,“臣走的可是孤臣的路子。” “再说了,臣的仇家也不少,殿下确定让臣帮你?” 论起搞事情的能力,朝堂上下怕是没人能比过萧景曜。看看这货踏入官场后都踩爆了哪些雷,这几年的官场大清洗,除了太子和宁王平王的那把高端局之外,其他的王者局,哪个没有萧景曜的影子? 福王想把萧景曜纳入麾下,也得掂量掂量,萧景曜会不会又搞出个大事,大到他身为太子都兜不住的那种。 到时候,福王这个新任太子,岂不是威严扫地? 福王瞪大双眼,“我兜不住,那不是还有父皇吗?当儿子的碰上难处,不去找爹去找谁?” 爹,不就是这个时候顶用的吗?一直让正宁帝收拾烂摊子的福王,丝毫没有作为储君的倔强,不但不想立马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想继续当爹宝,做正宁帝的好大儿,碰上事儿就开始召唤神龙。 萧景曜:“……” 就……心情复杂。不愧是福王,脑回路永远这么感人。 但正宁帝应该会感到十分欣慰。 萧景曜看出来了福王对正宁帝的亲近,就算被立为太子,也不顾自己的太子威严,故意在正宁帝面前耍宝,让正宁帝打他一通出气。 这样有人情味的储君,哪怕还有些稚嫩,臣子们也更安心。 福王不知道臣子们心里的想法,还和萧景曜说呢,“别人都说你喜欢捅破天,胆子比天还大。但你查出来的事情,本身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你不过是拔出了朝廷的一些蛀虫罢了,怎么到了别人嘴里,你还成了找麻烦的那个?” 福王是真的想不明白,“作恶者无人知晓,伸张正义者却要被人指责太过心狠,这是哪家的道理?我既然当了储君,就不会惯着他们。父皇护着你,我日后也会护着你!” 萧景曜心下有些感动,然后又听到福王眼巴巴地补了一句,“所以现在你能帮帮我吗?” 摸鱼一时爽,补功课火葬场。福王自从出宫开府,有了差事后,一直都在开开心心地混日子,现在冷不丁成了太子,先前缺的课全都得补回来,只能来找萧景曜帮忙。 萧景曜扶额,“您不是有太子太傅吗?” 新任太子太傅也是世家大儒,名望并不输前任太子太傅颜退之,教导福王这个逃学皇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想到福王还扭捏上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不是差的功课太多,得来找你好好补补吗?不然太傅一问我,我连还在上书房的老七老八他们比不上,那多丢人。” 萧景曜忍不住阴阳怪气,“哟,多新鲜哪,您竟然还会觉得丢人了?陛下听了一准儿高兴。” 福王翻了个白眼,又往萧景曜的身边靠了靠,搓搓手,笑容灿烂,“反正你先前也指点过我,索性送佛送到西,继续往下教呗。对了,那本常用典故大全就很不错,方便我恶补课业,还有别的常用大全吗 ?” 萧景曜算是听明白了,福王这是想从他这儿白嫖性价比超高的知识宝典的!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萧景曜这样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君子,当然是……将知识点好好整理出来交给福王啊。 福王有一点没说错,萧景曜和他有一起共事过的同僚之情,先前在户部时,福王对萧景曜也颇为照顾。从个人角度来看,萧景曜更宁愿在储君位置上坐着的人是福王。 既然福王都不怕萧景曜的惹事能耐给他添麻烦,萧景曜自然也不会同这个未来金大腿交恶。 几位皇子中,萧景曜也就和福王的关系近一点,福王登基,对萧景曜来说,利利益最大。 编写这些宝典对萧景曜来说并非难事,福王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萧景曜也就顺势卖了福王一个人情。 福王果然十分高兴,白瓷般的牙齿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温润的光泽。 “我知道,这是另外的价钱。回头我就将谢礼给你送过来。” 萧景曜很是无奈,正宁帝怎么什么话都跟福王说? 福王并不是学霸,和学神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有萧景曜这个学神在暗中相助,福王也并没有成为成绩突飞猛进的奇才,偶尔在和御史吵架的时候,还引用错典故。 但这丝毫不影响福王的储君地位。 皇帝不是教出来的,这玩意儿是天授,全看自己本身有没有这根弦。有的人,肚子里没有二两墨水,却依旧能将朝堂稳稳掌控在自己手中,玩的一手制衡的好招数,将政治玩出了花儿来。没有天赋的人,一大堆名师从小教导他,最终也有可能走向作大死的道路。 福王就属于有天赋那一挂的。萧景曜进宫时,就见到了十分熟悉的一幕——正宁帝的御案旁边又添了一张小案,福王正愁眉苦脸坐在那儿,一脸苦大仇深,恨不得在笔头上狠狠咬几口发泄自己的不满,时不时在奏折上写几句批复。 很显然,正宁帝这是准备亲自带孩子,教导福王为君之道。 更显然的是,福王学得很痛苦。 但福王的成绩意外地不错。 被福王提拔起来的那几个人,还真就干得不错,比他们原先的位置更能让他们绽放光彩。 忙了公务,私事上,福王也没瞒着。他不仅自己光明正大地当着禁庭护卫翻墙进去看废太子,还把康王和荣王都拉了过来,三兄弟脑回路感人,放着好好的门不走,愣是爱上了爬墙,每到这个时候,护卫们看到墙头上挂着的三位皇子时,脸上的表情都很是魔幻。 正宁帝气到跑来找废太子吐槽,“他有没有自己已经成了太子的自觉?你看看他干的那些事,哪样有储君风范?谁惯的他?” 废太子现在已经看开了,笑眯眯道:“这都是父皇您惯出来的,您也只能受着。” 福王经常来禁庭,每回都想办法给禁庭多带点东西,甚至还把刘白芨都拖过来给废太子看病,生怕废太子噶了。 废太子都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真心换真心,废太子也是真正感激福王,每回都见缝插针,教福王为君之道,更是用自己十多二十年的储君经验,教福王如何做好一个储君。 正宁帝对此都觉得很是无语,震惊中又带着些许欣慰,甚至还能打趣废太子,“你对老五如此上心,日后定然能成为一段佳话。” 萧景曜在听到福王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都惊呆了。废太子教导现任太子如何当储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事儿都相当魔幻,放在整个废太子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但福王好像就一心认准了萧景曜,现在他搬进了东宫,出宫不便,但也不像废太子先前那样,一直在宫里待着。在这些事上,福王总能和正宁帝斗智斗勇,成功为自己夺得出宫的机会。 然后,福王除了去康王和荣王的王府,就直奔萧景曜的宅子。 现在大臣们都知道,新任太子对萧景曜尤为亲近,每次出宫必去萧府,这待遇,谁看了不眼红? 萧景曜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深受正宁帝信任,太子都换了一茬了,现在新太子又表现出对萧景曜十分信任看重的模样,说句犯忌讳的话,正宁帝的身体……萧景曜这个两朝重臣,估计是当定了。 文官们谁不想要萧景曜这样顺利得没有一点波折的官途呢? 文人的终极梦想——入阁,萧景曜离入阁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甚至以萧景曜的年纪来说,只要他以后不犯浑,没被人斗下来赶回老家去养老,只要萧景曜进了内阁,就算是熬资历,都能熬到一个首辅之位。 谁让他年轻呢?一开始踏入官场的时候,年轻是劣势,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年轻,那就是不可逾越的优势。 正宁帝有多信任萧景曜自然是不必多说,如今新太子接上这份信任,萧景曜的首辅之路,已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搁谁谁不酸? 萧景曜敏锐地察觉到,同僚们看自己的目光中,酸味含量过高了。 萧景曜心下很是无语,这帮人酸自己干嘛,狗屎运最好的,难道不是前福王,现太子吗? 有本事你们去嫉妒他啊! 萧景曜很是气愤。 但这次,就连窦平旌都不站在萧景曜这边,反而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萧景曜,感慨道:“你的运道确实不错。” 萧景曜叹气,“就不能是因为我的实力太强大,带来了好运气?” 要是他是个废物,还能受到这些独特的待遇? 窦平旌摇头失笑,想到还在禁庭中的太子,眼神又不经意一暗,嘴上却笑道:“两朝天子重臣,多威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景曜给了窦平旌一对大白眼,“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福王和虽然不是血缘上的舅甥,但就福王对窦平旌那股亲密劲儿,以及两人分不出谁更奇葩的行事作风,都让大家怀疑当初的太子妃是不是和现如今的淑妃换了个儿子。 只看行事作风和处事手段,福王 和窦平旌明显更像亲舅甥。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太子都忍不住对正宁帝感慨道:“您也发现了对吗?五弟总能将人安排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当初太子还为此忌惮过福王一段时间,仔细观察了福王许久,发现他真的就是个一门心思混吃等死的铁憨憨,太子才彻底放下心来。 谁知道会有今时今日的局面呢? 正宁帝也诸多感慨,最终汇聚成一句话,“好在他还有一点天分。不然的话,苍天待我,未免太过薄情。” 萧景曜就看着福王一边混日子一边慢慢熟练地当储君,除了私底下在他面前崩溃打滚阴暗扭曲尖叫之外,福王越来越有个储君的模样,让萧景曜都忍不住夸一把福王的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 福王苦着脸,“我总不能让父皇失望。” 说完,福王又腆着脸问萧景曜,“你说我现在把儿子扔给父皇,让他帮我好好教儿子可不可行?” 到时候就让儿子帮自己干活,美滋滋! 萧景曜再次被福王给震惊了,许久才道:“太子殿下,做个人吧。看看陛下这个当爹的是怎么对你的,再看看你这个当爹的是怎么祸害孩子的。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福王摸了摸鼻子,可算是不再提这茬,转而问萧景曜,“我前阵子看了你的殿试文章,你似乎有意开海禁?先前你在闵州,同梁千山的关系也不错,还结交了海匪庄明。要说你对海禁没想法,我第一个不信。” 萧景曜诧异地看了福王一眼,再次感慨福王的敏锐。正宁帝和李首辅他们都没察觉到这一点,福王看了萧景曜的殿试文章,竟然就察觉到了萧景曜最隐秘的心思? 不仅如此,福王还继续追问萧景曜,“你接下来肯定是要外放的,所以你打算去闵州?” 萧景曜沉默片刻,对着福王竖了个大拇指。 福王眼神一亮,“开海禁好啊!海上危险多,同样也有诸多机遇。海域辽阔,也不知宇宙寰宇中还有多少个国家,是否有强大如大齐的国家,文化习俗又迥异于大齐。我在史书记载上曾看到过,说是西方曾有个大国,是叫大秦吧?说是能同我中土相提并论。也不知道它现在还在不在?” 萧景曜算了算时间,平行时空中,福王嘴里提到的那个国家,大概就是萧景曜原时空中的罗马帝国。这个帝国存在的时间有一段和大汉重合。更有趣的是,两边虽然没有过直接交流,却都知道对方的存在,感慨于对方的强大。并都将对方称为“大秦”。 如果平行时空发展大致相同的话,这个帝国应该也早已不复存在。 四大文明古国,只有华夏,延续几千年,从不曾断绝。那些璀璨夺目的文化之花,在一代又一代的华夏人的呵护之下,绽放出了更加多彩的光芒。 而其他三个文明古国,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后世 只能从那些一鳞半爪的记载中,遥想当年它们的风光和强大。 福王一看萧景曜这表情就知道萧景曜肯定知晓不少内情,当即来了精神,一把拽住萧景曜的衣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一迭声催促道:“快说说,那个大秦怎么样了?” 萧景曜无奈地看着福王。 福王继续眼神放光地看着萧景曜,顺便安抚了萧景曜一句,“放心吧,我嘴严得很,绝对不外传!” 都是祥瑞了,没点奇异的能耐还配称为祥瑞吗?福王很是坦然。 萧景曜揉了揉眉心,十分简单粗暴地告诉他,“那个大秦,早就灭亡了。” 福王“啊”了一声,掐指一算,又淡定了,“都过了近千年,它要是还存在,那也太过神奇。果然,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不灭的王朝。” 萧景曜没想到福王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听到福王接着问,“也不知那边现在是谁家天下,国号是什么?” 萧景曜想了想,实诚地告诉福王,“没有,那里现在应该已经被分成了无数个小国家。那个强大的大秦,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连记住它的人都很少。” 福王瞳孔地震,实在无法理解。原来强大到可以和华夏比肩的国家,怎么会分成那么多块?华夏再乱,最终也会有天命之主一统天下,怎么对方不行?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萧景曜唯有沉默。 福王却被萧景曜勾起了兴致,继续追问萧景曜遥远国家的事情,更想知道是否还有像华夏这样一直强大的国家。 萧景曜想了想,对福王讲了四大文明古国的故事。 福王大为震撼,二话不说,将萧景曜拖进政事堂。 正宁帝和阁老们也是第一次听到四大文明古国的事,俱是心旌神摇。原来同华夏一样,孕育过璀璨文明的国家还有三个,它们也都曾强大到令人心驰神往,最终却四分五裂,再也没有收复的可能。有的甚至连文字都丢了,彻底成为历史。 李首辅忍不住感叹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几个国家的消亡,也能给大齐一些经验教训。” 正宁帝想到萧景曜说的日心说,地圆说等理论,正宁帝都觉得钦天监那帮人听到这话后估计要疯一半。 但正宁帝也不是个太过迷信的人。或者说,皇帝们,就没有迷信的。所谓的君权神授,天子代天行事,不过是他们用来治理天下的工具。所以萧景曜说的这些违反现在人的认知的东西,正宁帝他们倒是接受良好。 胡阁老忍不住问萧景曜,“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萧景曜很是坦然,“事实胜于雄辩。等到段研究员将蒸汽动力做出来,让段氏造船厂造出了蒸汽船,这世间,就没有我们大齐的水师去不了的海域。到时候让人坐船绕着海走一圈,看看最终会不会回到原点,不就证明了地球是圆的?” 正宁帝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海禁上,眼神沉沉地看着萧景曜,十分笃定,“你想开海禁?” 萧景曜肃容拱手,恭敬道:“回陛下,臣确实想开海禁。海禁弊大于利,海上交易更是利润巨大。若是开了海禁,海上的收益,估摸都能占国库的一半。” 不趁着现在赶紧马六甲海峡掌握在自己手里,还等什么?!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7 章 087 正宁帝定定地看着萧景曜,想到萧景曜嘴里的四大文明古国中,另外三个已经归为尘土,唯有华夏长存,又想到宇宙寰宇,众生皆是沧海一粟,大齐如此强大,万国来朝,在这寰宇之中,竟然也不过是一个小角落。 雄主天然就对开疆扩土有着狂热的追求,正宁帝性情温和,但也有自己的追求。先前正宁帝憋着一股气,一心想要做出一番成就,好证明是先帝看错了他,用事实去打先帝的脸。到后来,萧景曜出现后,正宁帝对成为一代圣君的渴望更重。 天降祥瑞,这等机缘,要是还不把握住,能后悔八辈子。 萧景曜现在能在正宁帝面前不断叭叭,不怎么掩饰自己,也是摸清了正宁帝这番心思。 正宁帝想到海禁,也觉得头疼,“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现在想要改,怕是不易。” 后继者的无奈,祖宗家法不可改。海禁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豪强从中受益,他们又成为了朝中一些官员的支持者和恩人,多方利益纠葛之下,哪怕他们不在朝堂,依然拥有搅动朝堂风云的力量。 正宁帝作为大权在握的帝王,当然不会为了这些豪强头疼。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时代早已经过去,哪怕是世家,在皇权面前也该低下高贵的头颅,更别提所谓的地方豪强。 高高在上的帝王是不会觉得豪强能真正威胁到他的。不信看历朝历代的末帝,朝堂都腐败成那个样子了,依然能作天作地,发起疯来要宰人,别人也拦不住。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让正宁帝头疼的是,海禁是本朝太/祖定下来的规矩。太/祖当年在水师上吃了大亏,哪怕最后一战中,太/祖以弱胜强,将对手狠狠打了下去,但心里依然对水师没什么好感。登基后,又因为海上事务繁多,瞧不上各地小国,索性直接禁海,不许大齐官民在海上同其他人有任何往来。 交流都不行,更别提做生意了。 萧景曜知道这段历史后都觉得离谱。因为嫌麻烦,就放弃海上贸易,顺便直接定下海禁的规矩,也不管至关重要的马六甲海峡,这是什么绝世大聪明啊? 萧景曜无法理解。 开国之初,国库再弱,也不至于弱到这个份儿上,连水师和战船都不想养太多。或者说,开国那一圈能臣中,估计没有特别会做买卖的。不然的话,禁什么海?走海上贸易,开通了航线后,国库立马就能充盈起来! 但问题就在于太/祖对大齐来说,地位太过特殊。开国太/祖本就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望与声誉,甚至有各种神异的传说,在百姓心中早已神化。正宁帝作为太/祖子孙,当然知道各种太/祖的各种神异传说都是为了巩固他“天命之主” 的地位,将他夺得大位的行为合理化。 但问题在于,祖宗家法,后世子孙想要改,那真是困难重重。尤其是要改太/祖留下来的法度,一个不留神,正宁帝就得背上一个不肖子孙的骂名。 正宁帝本就重名声,舍不得让自己的 名声沾染任何污点。冷不丁让他担上这样的名声危机,正宁帝也需要深思熟虑。 就算正宁帝最终同意下来,朝中那些在海禁中获利的官员,必然会默契地形成党羽,扯着太/祖这杆大旗,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正宁帝指指点点。 困难再次超级加倍。 萧景曜十分清楚正宁帝会面临的困难,但他更清楚海权的重要性。真要错过这个机会,那萧景曜未来几十年,半夜醒来都要坐起来扇自己一巴掌。若是萧景曜记忆中那段因为闭关锁国而造成的惨烈历史依旧发生,那萧景曜就算化为尘土,千百年后都会有一抔黄土半夜起来狠狠抽自己大嘴巴子。 正宁帝定定地看着萧景曜,萧景曜毫不畏惧地直视正宁帝的眼神,用眼神告诉正宁帝自己的决心。 正宁帝沉默片刻,倏而问萧景曜,“开海禁,很重要?” “非常重要!”萧景曜神情坚定。 “重要到什么程度?” 萧景曜也不藏着掖着,连用语言包装一下后果都不干,径直告诉正宁帝,“若是不开海禁的话,后世子孙很有可能碰上亡国灭种之灾。到时候究其原因,提出海禁的太/祖,可能就要背负千古骂名。” 正宁帝神情一肃,李首辅等人也震撼到脑子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正宁帝脑瓜子也嗡嗡作响,心中已然掀起滔天巨浪。良久,正宁帝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何至于此?” 萧景曜的神情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酷,“为何不能如此?四大文明古国,其他三个,又何尝没有强大的时候?而它们如今又在哪里呢?” 关上国门,捂住自己的耳朵,蒙住自己的眼睛。不去听不去看这世界的变化,最终只会让人用炮火轰开国门,留下一段字字泣血的屈辱历史。 萧景曜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倘若这个平行时空历史真的像萧景曜上辈子那样发展,那大齐的开国太/祖,必然要被后世钉在耻辱柱上。 闭关锁国由他开始,是他让华夏自废武功,成了聋子瞎子,不去睁眼看世界。留下的祖宗家法还限制了子孙的雄心壮志,不管他开国时有多雄才大略,这个千古骂名和华夏罪人的名头他都当定了。 说这话的要是别人,正宁帝早就以危言耸听胡说八道对太/祖大不敬的罪名将对方下大狱了。但说这话的是萧景曜,是为大齐带来诸多好处,早就展示出自己神异之处的萧景曜。 别的不说,从倭岛运来的黄金白银才刚刚归入国库呢,正宁帝一想到萧景曜随手就将倭岛的金银矿指了个清清楚楚,就对萧景曜天生祥瑞之事深信不疑。 这种能耐,除非天授,再无其他解释。 萧景曜说若是海禁不开,大齐可能成为华夏的罪人。 正宁帝愤怒之余,心中更多的惊骇。 正宁帝不知道萧景曜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未知才更令人恐惧。萧景曜将事态说得如此严重,正宁帝原本还雄心壮志,觉得自己有实力拼一拼“千古一帝”的称号,结果嘎嘣 一下, 萧景曜直接来了一句华夏的罪人。 这个落差, 谁能遭得住? 正宁帝的脸色青白交加,明明暗暗,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也忽冷忽热,复杂难辨。 最终,正宁帝合上双眼,长叹一声,“景曜啊,碰上朕和太子,是你的幸运。” 换个皇帝,萧景曜这会儿已经人头落地。正宁帝是个仁君,继任者同样宅心仁厚,有人情味,还对萧景曜十分亲近,拿萧景曜当好友对待。 对于萧景曜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幸运的事。 不然的话,让萧景曜眼睁睁地看着海禁遗毒百年,最终给华夏带来灭顶之灾? 那对萧景曜未免太过残忍。 穿越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尤其是从便利的现代社会穿越回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多年打拼全都化为乌有,萧景曜没有崩溃,那纯属是他心理素质够强悍。 要是再让萧景曜清醒地看到华夏再次走向那段屈辱的历史,却无法改变一星半点。那萧景曜觉得自己还不如噶了算了,命运待他何其残酷。 好在萧景曜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虽然所处的时代背景不够便捷舒适,但萧景曜的幸运值还不错,又收获了千金难买的真情,还能尽情施展自己的抱负,如此一来,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萧景曜琢磨着正宁帝话里头的意思,觉得他应当是同意了开海禁之事。萧景曜当即神色一喜,激动地拱手道:“陛下和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一心为了江山社稷,是万民之福!” 正宁帝又是一声叹息,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朕怎么能当华夏的罪人?” 正宁帝又看向李首辅几人,眼中寒光乍现,“这些话,朕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晓!” 李首辅几人赶紧跪伏在地,再三保证,“臣等必将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只言片语!” 海外小国,不过蛮夷尔。华夏内部乱成什么样,脑浆都打出来,那也是自家人的事情。被蛮夷之人逼到近乎亡国灭种的地步,那是整个华夏的耻辱! 哪怕要违背太/祖定下的规矩,这个海禁,还就非开不可了! 不仅要开,大齐的战船还要经过每一个蛮夷之地,让他们知晓,几千年的礼仪之邦是何等风采! 李首辅等人宛若打了鸡血,斗志满满。 “如果海禁弊端如此之大,那是否证明,未来华夏的敌人,来自海上?” 惊骇过后,正宁帝属于帝王的智商上线,让李首辅等人告退之后,正宁帝才单独问萧景曜。 萧景曜有些惊讶,倒是没想到自己一个冲动,会让正宁帝能猜到这一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些会对华夏造成灭顶之灾的蛮夷,都有哪些?” 萧景曜发誓,他真的从正宁帝的话里听到了杀气! 不等萧景曜回答,正宁帝突然想起来萧景曜对倭匪的厌恶,当即开口道:“倭国是其中一个?” 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正宁帝的神情很是笃定。 萧景曜默认,正宁帝当即冷笑一声,“朕本来想着让倭奴王和高黎王为朕和大齐官员们跳跳舞就行,如今看来,留他们一命,都是朕太过仁慈了!” “高黎国也有份?” 萧景曜摇头,但神情还是有些厌恶。 正宁帝顿时了然,“看来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倭岛那边可以不断开采金银矿,大齐可以不再为国库发愁,那就厉兵秣马,将高黎拿下吧。”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高黎,也就不复存在养的狗反咬主人的事。 正宁帝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将倭岛上的倭人分散到倭岛附近的岛上,还有高黎。将他们通通打散,史籍典册收入大齐,其他的不必留着。他们也该说大齐的官话,学四书五经。告诉他们,他们成了大齐子民,和其他百姓一样,只要能通过科举考试,也能入朝为官。” 正宁帝先前对倭岛和高黎的打算,是想着设都护府,利用当地人管理当地人。现在知道了一些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正宁帝就没那么宅心仁厚了,恨不得将这两个小国彻底抹去。 典籍文化?一堆学华夏还学劈叉的,在大齐面前,也配谈文化? 正宁帝这完全是天/朝上国的典型思维。 萧景曜眨了眨眼,突然发现,先前正宁帝打算让画师画的《二王庆贺图》,可能要变成《二王受刑图》了。以正宁帝对待敌人的冷酷,萧景曜有理由相信,等到高黎王和倭奴王团聚后,正宁帝说不准就会以他们某天右脚先踏进宫门的理由,将他们下大狱。 还真别说,一想到那个场景,萧景曜的心情都愉快了不少呢。 正宁帝又看着萧景曜,“你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开海禁?” 萧景曜反问正宁帝,“难道不是陛下下定决心了吗?” 正宁帝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萧景曜身边,带着万般期许,轻轻拍了拍萧景曜的肩,“那两年后,你就去闵州吧。” 那一堆地主豪强,还真该萧景曜去收拾他们。 萧景曜大喜过望,“谢陛下!” 正宁帝神情欣慰,再次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这两年,你多教导教导太子,别同他生疏了。” 正宁帝想保住他在意的所有人,现在已经开始为萧景曜谋一条康庄后路。 萧景曜明白了正宁帝的意思,当即笑道:“能教导太子,是臣之幸。” 正宁帝也有了打趣萧景曜的心思,想到最初让萧景曜教导还是福王的太子时,正宁帝又忍不住失笑,“可惜你太过年轻,朕不好让你当太子太傅。如此看来,让你继续教导太子,那还是另外的价钱。” 萧景曜也忍不住笑出声,“陛下已经给足了谢礼,若再问陛下要谢礼,那就是臣不知好歹了。” 先前正宁帝让萧景曜教导福王,是为了让福王肚子里多点墨水。现在正宁帝让萧景曜继续教导已经当上太子的福王,那是以现任帝王的身份,给了萧景曜未来帝王的庇佑。 福王重情又孝顺,萧 景曜既是正宁帝示意他护着的人,又是福王自己视为好友的人,双重buff之下,萧景曜的未来,定然是一片坦途。 正宁帝对待萧景曜,不可谓不爱护。 萧景曜也感念于正宁帝这份心意,愿意为正宁帝君臣相得,共同开创出一个盛世。 正宁帝的神情却有些怅然,又捂着嘴咳了几声,目光放在了大齐疆域图上,“既然海权如此重要,那么,满剌加和交趾,最好还是并入大齐的版图。” “” 开疆扩土确实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大齐才打下倭岛,现在又要对高黎动兵,之后还要让水师往交趾和满剌加附近逛一逛。如此频繁的战事,还是双线作战,哪怕大齐国库现在充盈到可以支撑起后勤,正宁帝也觉得头痛欲裂。 萧景曜动动嘴皮子,正宁帝得愁个十天半个月睡不着觉。 牵一发而动全身,太过频繁的大举兴兵事,对百姓而言,并非幸事。 男丁都被征入军中,百姓家里的地谁来种?没有百姓种地,朝廷的赋税从何而来?倭岛上的金银矿再多,也无法变成可以入腹的粮食。 正宁帝让萧景曜两年后去闵州,也是给自己两年的时间,争取在这两年内,先想办法将高黎拿下。等到萧景曜解决掉闵州的地方豪强后,开了海禁,再让闵州水师去满剌加和交趾,顺势将马六甲海峡收入囊中。 若是他们有不臣之心,水师立功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正宁帝的大脑疯狂转动,已经定下了未来五年的步调,还能留出三分余地,以防大齐境内出现意外情况。 头脑风暴后,正宁帝更加觉得头痛欲裂,脸上都失了些许血色。 萧景曜担忧地要请太医,正宁帝却摆手阻止了萧景曜,自己坐在椅子上,艰难地顺了顺气,目光一直凝在大齐疆域图上,神情坚定,即便是身体上的苦痛,也无法撼动他的意志。 “高黎不能留,交趾……交趾王族也有反骨,先让他们得意一阵,到时候再一并收拾他们!” “这些事,朕都会做到。不会留一个烂摊子给老五。” 提到福王,正宁帝的神情倏地柔和下来,状似无奈地笑道:“那臭小子最是惫懒,若真让他收拾烂摊子,朕哪怕到了地底下,都不得安宁。” 这话萧景曜就没法接了,但正宁帝也不需要萧景曜接话,只需要萧景曜倾听。 都是当了太子的儿子,福王和废太子显然给正宁帝的感受完全不同。萧景曜看正宁帝的神色就知道,福王这个儿子兼太子,很令 正宁帝满意。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回到家中,萧景曜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直到顾希夷打趣萧景曜,“夫君今日碰上什么好事,如此高兴?” 萧景曜才意识到,自己如此情绪外露。大概是开海禁这个消息太令自己高兴了吧。 萧景曜牵过顾希夷的手,一并挨着坐下后才笑道:“确实碰上了好事,但目前还不能说,只能偷偷乐一乐。” 顾希夷眉头一扬,脸上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对着萧景曜眨了眨眼,满脸得意,“我倒是有一件大好事,能和夫君一起乐一乐。” 萧景曜十分配合地露出疑惑的神情,“哦?是什么好消息?” 顾希夷嘴角疯狂上扬,右手下意识地放在小腹上,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我今日觉着身子不爽利,请了大夫,大夫说,是滑脉。” 萧景曜被顾希夷太过夺目的笑容晃了一下眼,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理智回笼后,萧景曜优越的大脑迅速做出了一道等式,滑脉=喜脉=他要当爹了! 萧景曜顿时站了起来,激动地看着顾希夷,想伸手抱抱她,又担心自己力道太大,伤了孩子,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激动又无措地看着顾希夷,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苦恼局促的神情,“我……我该做什么?” 两辈子头一回当爹,萧景曜也没经验啊! 一直从容淡定的萧景曜,这会儿终于淡定不了了,甚至围着顾希夷转起了圈,嘴里还在碎碎念,“女子怀孕要注意些什么来着?要补身体,又不能补得太过,免得胎儿太大,不好生产。对了,怀孕期间也该多走动……” 顾希夷听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甜蜜。 萧景曜却还觉得不够,着急忙慌地对顾希夷说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这样吧,我去问问刘太医,看有没有妇科方面的医书,再问问他孕妇有哪些禁忌!” 萧景曜说着,又匆匆出了门,全然没有平日里半点稳重姿态, 顾希夷忍不住失笑,心间却泛上一阵又一阵的甜意,仿佛有一口甜水井在不断地咕噜咕噜往外冒甜水,让顾希夷整个人都泡在了蜜水里。 萧景曜急急忙忙把刘白芨从实验室里拽出来,刘白芨还以为他碰上了什么大事,吓得不轻,结果一听萧景曜说完自己的来意,刘白芨差点抄起芥子镜给萧景曜一下,没好气道:“这点小事也要来烦我?你随便去太医院找个太医,都能将事情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吐槽归吐槽,刘白芨对于萧景曜要升级当爹这事儿,也是高兴的,细心地挑出了两本医书交给萧景曜,又亲自写下了一大张孕期注意事项交给萧景曜,刘白芨抹了一把胡子拉碴的脸,又重新进入了实验室,只留给萧景曜一句,“有事尽管来找我!不过希望你没有必须来找我的时候!” 萧景曜也忍不住摇头失笑,对照着刘白芨给的注意事项,当真是就差把顾希夷给供起来。 萧家其他人 也高兴到了极点。尤其是齐氏,年纪大了就盼着儿孙满堂,她早就惦记着抱曾孙辈了呢! 顾希夷在萧府的待遇再上一层楼,家里所有人都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让路。 但顾希夷也不是刁钻的性子,孕期激素影响下,顾希夷的情绪虽然有较大的起伏,但她心里十分清楚,婆家都是厚道人,一心为她好。正是因为如此,她更不能让婆家人寒了心。 双方互相包容,感情自然更深厚几分。 吴长缨过来看顾希夷时,都忍不住对顾希夷说道:“我先前还担心你的日子不好过,如今看来,你这日子过的,就跟掉进福窝没区别。” “?” 吴长缨见多了后宅纠纷,婆婆磋磨儿媳妇的手段多了去了,像齐氏和师曼娘这种婆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顾希夷确实有几分运道在身上。 吴长缨往屋里扫了一圈,见顾希夷的丫鬟们打扮如常,心中有了数,“女婿没有收人?” 顾希夷脸上的笑容简直甜到了吴长缨心里,“他说我怀孕辛苦,不愿我伤心。” 吴长缨对萧景曜这个女婿的好感值瞬间爆表,“你当初果断下手将他抢回家,干得漂亮!” 这样的好女婿,世间难寻。要是错过了,能后悔一辈子。 吴长缨十分清楚,京中不少人家现在还在扼腕叹息,遗憾当初让顾希夷抢了先,将萧景曜捉回了家,以至于她们痛失好夫婿。要是她们知晓萧景曜在顾希夷孕期间做的事情,怕是会更加酸气冲天。 顾希夷对此也十分自得,“嘿嘿,我当初一见他,就知道他是个难得的好人,一定会对我特别好!” 说着,顾希夷还拍了拍肚子,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孩子,娘给你找了个世上最好的爹,厉不厉害?” 吴长缨看着顾希夷这副同闺阁中没什么变化的小女儿之态,又是一笑,对齐氏和师曼娘也用上最高的礼遇。 人和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她们对顾希夷好,吴长缨定然也会她们十倍百倍的好。 顾希夷有孕,萧顾两家的感情更上一层楼,双方都觉得对方是大好人,十分庆幸自己的儿子/女儿得了一门好亲事。 喜事似乎也会传染。 顾希夷有了身孕后不久,顾希宁和顾希维的夫人先后传来喜讯,顾家一时间喜气洋洋。尤其是顾希宁,他和妻子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好消息,这回终于如愿,顾希宁的妻子心间一松,忍不住大哭一场,心下觉得是沾染了顾希夷的喜气,对顾希夷腹中的孩子愈发上心,不管给自己的孩子准备了什么东西,都必定会给顾希夷送一份过去。 萧景曜被这个天大的喜讯击中,每天当值都更有干劲,审案速度比平时还要快上几分,大理寺积压的案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少。 倭岛那边彻底平定下来,陆陆续续往大齐运黄金白银后,朝中官员对正宁帝想一举拿下高黎的决定一点意见都没有。 万一高黎境内也有许多金银矿呢?他们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心道高黎那块地,金银矿资源当然不能同倭岛相比。但高黎国要是消失,对后世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征讨高黎,就不用水师出马了。正宁帝点了另一位功劳只比顾明晟弱一线的将军率二十万大军征讨高黎,正好还能从倭岛运粮,分担了朝中的粮草压力。 一切都按照正宁帝设想的那样进行,正宁帝已经将目光放在了交趾和满剌加上,慎重地考虑怎样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它们,将那个至关重要的马六甲海峡收入大齐手中。 就在这时,禁庭传来噩耗。 废太子,殁了。 正宁帝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过去。 萧景曜就在正宁帝面前,迅速扶住正宁帝,神情也有些恍惚。 废太子就这么没了?!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8 章 088 萧景曜和废太子之间,完全就是废太子单方面挑起来的矛盾。对方先对萧景曜动手,萧景曜正大光明地反击,这些都只是暗中博弈,明面上两人并未撕破脸。 废太子逼宫被废后,萧景曜和他再也没有过任何往来,只在福王口中听到一些废太子的现状。 没办法,福王有些吐槽连正宁帝也不能说。正宁帝对废太子还是有感情的,应该说,先前正宁帝对废太子倾注的感情太多,现在被他背刺后就有多怨。恨他凉薄不孝,又不忍他真的受苦受罪。 福王可以适当地在正宁帝面前提一嘴废太子,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给废太子一家送东西,但频率不能太高,免得正宁帝的不忍过去后,对废太子新添一层厌恶。 福王是真的帮废太子,而不是想让废太子死。 是以有些话,福王也只能私下对萧景曜吐吐槽。 萧景曜表示自己并不想听这些,废太子过得好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过得再落魄,也比这世间百分之八九十的人过得滋润。不过就是事业上不如意罢了,从储君之位上跌落,这一支无缘大位。现在被圈禁,不也衣食无忧,有人伺候? 萧景曜心疼他,不如多心疼心疼正在为生存而发愁的百姓。 但福王硬是要跑来对萧景曜哔哔,萧景曜也不能捂住福王的嘴不让他说。 所以萧景曜基本算是大臣中对废太子的近况了解最多的人。 废太子先前在东宫时,就每天都要请太医。现在到了禁庭,哪怕有福王看顾着,但宫里人最会捧高踩低,废太子眼瞅着没有个好前程,那可以敷衍糊弄的地方就多了去了。 单看表面,他们对废太子肯定还是恭敬周到的。毕竟福王时不时还翻墙过去看一看废太子呢。只是那些细微之处的冷淡与不屑,其中的酸楚,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 尤其是废太子先前几l乎站在了皇宫食物链顶端,所到之处人人敬他畏他,争相讨好他,现在被冷淡,感受到的落差才格外大。 但正宁帝没有断过禁庭的平安脉和药。 废太子的身体,是真的撑不住了。 福王曾经在萧景曜面前说漏嘴,“要不是当初秋兰围场那一箭埋下的祸根,大哥的身体何至如此!” 萧景曜的心思何等玲珑,当即就猜出,废太子当初肩膀中的那一箭,怕是有不少内情。 细究起来,废太子发胖,也是在中箭之后,而后就像吹气球那样膨胀了起来,每天都要请太医。 就是不知道,当初秋兰围场那一箭,是谁的手笔? 萧景曜猜测宁王和平王都有份。 不然废太子不会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将他们全都拖下水。 现在对东宫有敌意的宁王和平王全都被圈禁,其党羽也被正宁帝清除,新住进东宫的福王对废太子还有手足之情,顾念着废太子这个大哥,对废太子的两个儿子也十分照拂。 对废太子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萧景曜都忍不住思考,先前的那一场宫变,废太子的本意,到底是皇位,还是只想将宁王和平王一网打尽? 人死如灯灭,萧景曜先前同废太子有过矛盾,现在想起他来,心中竟然也只剩下了唏嘘。 再看正宁帝,已经是泪流满面,不住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不孝子!不孝子啊!你怎么忍心让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l “…?[(” “混账,竟然敢手足相残!” “没心肝的畜生,仁义孝悌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 萧景曜觉得,正宁帝这副模样,莫名眼熟。 当初户部库银被盗案,福王上演发疯文学时,和现如今的正宁帝比起来,不说是一模一样,起码也能算个复制粘贴。 真不愧是亲父子。 基因的力量,恐怖如斯。 区别就是福王当初是装的,而正宁帝是真正有些癫狂,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在,正宁帝指不定真的会将宁王和平王送下去给废太子陪葬。 要不是这两个没心肝的畜生野心勃勃,肖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天家父子,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正宁帝对三个儿子各怀鬼胎一致逼宫的事,心里憋着的那股火还没发完呢。本来废太子的锅也不小,但他都死了,正宁帝又最为偏爱他,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如何还能怪他?这份怒火,再加上失去爱子的痛苦,自然就全都往宁王和平王身上去了。 福王当上太子后,除了翻墙去看废太子之外,也让人去照拂了宁王和平王几l分。只是没有自己出宫去翻墙看他们而已。 对于废太子,福王还有几l分真心。宁王和平王嘛……他们的母妃和淑妃可是老对手了,想也知道彼此之间没有太深的兄弟情。再加上宁王和平王一直看不上福王,福王也不是个面团性子,你瞧不上我,我为什么还要犯贱去巴着你?现在照拂他们,福王更多的是考虑到正宁帝的心情。 当爹的,哪怕再恨而儿子,也不愿让他们真的被人践踏。 尤其是龙子凤孙,生来尊贵,被下人作践,那是在打皇家的脸。 正宁帝自然清楚福王所有的动向。或者说,在经历废太子之事后,正宁帝对东宫的把控又更严格了几l分。 福王的一举一动,正宁帝有心知道,就一定能知道。 老父亲的爱太过沉重,换个人估计就窒息了。福王这个爹宝完全无压力,不仅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透露给正宁帝,还把正宁帝当成强大后援,持续性咸鱼摆烂,“爹啊,徐统领好不讲道理,竟然不许我翻墙去看大哥!” “爹爹救命! 奏折太多了儿子批不过来。您手下留情,饶儿子一条狗命吧!” “……” ⑻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爹啊……” 有问题就叫爹,主打的就是一个天塌下来先让爹扛着,自己能咸鱼就咸鱼。 气得正宁帝身子骨都强了几l分。这么个惫懒货当太子,正宁帝真是死了都不安心! 太子这个位置吧,太出色了,皇帝忌惮。太摆烂了,皇帝也头疼。 正宁帝现在就碰上了后一种情况。福王不是没有明主之相,但就得人拿着鞭子站在他身后抽他,抽一下动一下,更多的时候都在躲懒,抓大放小,将事情全都派发下去,自己只看最终的结果。 对此,福王还振振有词,“朝廷给大臣们发那么多的俸禄难不成是白发的?就该让他们多干活。朝政大事那么多,什么都抓住不放手,只会累死自己。” 正宁帝气结,“那你也该再三斟酌办事人选,再敲打敲打他们,免得他们将事情办砸了。到时候威信扫地的,不还是你?” 福王反问,“儿子分派的那些事,有人将事办砸的吗?” 正宁帝:“……” 有时候,碰上这种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天赋党,是真的让人挺无助的。 真的很想打死他啊! 宁王和平王被带来废太子的灵堂时,整个人都颓丧了许多。原本还是意气风发的壮年王爷,现在鬓边都有了白发,好吃好喝颓废之下,两个人都胖了一大圈。 正宁帝现在就见不得儿子突然发胖,本来心里还有些伤感,一见他们俩这体型,正宁帝立马炸毛,“混账东西!你们在别院里都干了些什么?看看你们都胖成什么样了!” 宁王和平王还挺委屈,当初废太子胖成那样,都没见您说一句重话。怎么现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福王叹了口气,深觉自己命苦,赶紧出来打圆场,“父皇也是关心你们。二哥,三哥,来给大哥上炷香吧。” 正宁帝废掉了前面三个皇子的爵位,福王也只能按排序来称呼他们。 废太子的封号还没定。还得看正宁帝以什么之礼将他下葬。 前太子妃和两个儿子并三个女儿穿着孝衣跪在灵前默默垂泪,太子的嫡长子看着福王,又看了看宁王和平王,低头抹泪,不让人看清楚他脸上的情绪。 不过九岁的半大孩子,遭逢大变后,已然像个大人那样成熟。 前太子妃礼仪周到,认真谢过宁王和平王,倒让宁王和平王生出真切的悲伤来。 他们先前是真的想致太子于死地的。然而现在满腔雄心壮志都化为乌有,落魄之后,洗去了种种野心,终于想起来,他们和废太子之间,也曾经有一两分兄弟情义的。 如今福王捡个漏,他们作为失败者,情感上确实亲近一些。 废太子的嫡长子使劲握住拳头,牙都快咬碎了,终于控制住自己不对宁王和平王恶语相向。 至于福王, 废太子病逝前,让儿女们都围在自己床前指天发誓,“你们五叔会是这世上除了爹娘之外对你们最好的人。你们发誓,日后不管谁撺掇你们,都不可对你们五叔生出二心。不然的话,就让我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魂飞魄散!” 这话一出,孩子们谁顶得住?一边哭一边发誓,又哭嚎着让爹不要死,不要丢下他们。 废太子强撑着精神看向发妻,语气软绵绵,没什么力道,却不容拒绝,“你也发誓,孩子们将来若是对五弟有任何异心,必将短折而死!” 太子妃面色大变,想骂太子狠心,连孩子的寿数都能用来发誓。但一想到太子连自己魂飞魄散的诅咒都能说出口,太子妃也没了指责他的心思,流着泪发了誓,太子这才满意地合上了眼,再也没了呼吸。 禁庭的种种,正宁帝同样知情。得知这个消息后,又哭了一场,一个劲儿地拉着福王的手痛惜,“若他当初就有这份清醒,又怎么会昏了头!” 福王现在看着年纪不大的侄子侄女们,心中也是一声叹息。 到底还是感激太子这份心意,让他不用再面对来自侄子们的误解甚至是恶意。皇室手足至亲相残这种事,福王不希望有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废太子逼宫谋反被废,本来不该以太高的规格下葬。但正宁帝最终还是心软了,给废太子谥号“悼怀太子”,以太子之礼安葬。 只是对于悼怀太子的儿女,都没有给任何封号和爵位。 福王心知肚明,这是正宁帝留着让他给侄子侄女的施恩的机会,对侄子侄女们更加照顾了几l分。 宁王和平王心下发酸,他们和悼怀太子斗了那么久,到最后,还是悼怀太子赢了他们一局,哪怕没了储君之位,悼怀太子依然为自己的孩子们谋得了一条最好的出路。 萧景曜听到了福王的碎碎念,也只能说悼怀太子确实算是慈父心肠。只是他只考虑到了自己的孩子,根本没考虑到正宁帝这个老父亲的心情,让人唏嘘。 悼怀太子的丧事全都按照礼仪规格来,没有出格的,也没有疏漏懈怠的,谁也不想在正宁帝的低气压时期犯事,小心翼翼地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正宁帝满腔悲愤都对着朝堂去了,先前的宁王党和平王党再次受到正宁帝的怒火。对于一个痛失爱子的老父亲来说,他死了儿子,不管他儿子有什么错,那也是别人教唆他们的。要是没有这些人教唆宁王和平王起事,养大了他们的野心,悼怀太子指不定现在还好好活着当太子,哪会让他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皇帝这种生物,他痛苦了,别人也不可能好受。尤其是他现在单方面认定了造成他痛苦的罪魁祸首就是宁王和平王的党羽,那真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们。 认真算起来,他们也不无辜。从龙之功哪是这么好得的,更多的是像这些人一样,带着全家走上了黄泉路。 宁王和平王也都受到了牵连,正宁帝不忍杀他们,将他们骂成狗完全无压力,他们的母妃也同样吃挂落,尤其是平王的母 妃,原来的贤妃,现如今的贵人,直接被正宁帝一杯毒酒赐死。 聪明人一看也就猜出来了,悼怀太子的死,估摸着是平王一系的手笔。当初那箭上的毒,应当就是平王一系的杰作。正宁帝没法狠下心来赐死儿子,就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儿子的生母上了。至于平王的外祖一家,早在平王逼宫事发那天就被正宁帝扔进了大牢,而后在菜市场行刑。现在正宁帝想要再找他们算账,也只剩将他们刨出来鞭尸这条路。在大家都认为正宁帝不会这么干的情况下,正宁帝真的下令,以戕害皇子的罪名,将平王外祖挖出来鞭尸,再接着下令,这一族子孙,五代之内不许科考,不许当官。 着实将大臣们震得不轻。 萧景曜看着正宁帝清醒地发疯,想要创死所有和悼怀太子病逝有关的人,摸了摸鼻子,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萧景曜和悼怀太子之间,还有个被悼怀太子诬陷之仇呢。后来萧景曜执意要彻查此案,也算是正宁帝和悼怀太子父子感情冷淡下来的导/火索。 现在正宁帝开始发疯,萧景曜也只能先猫着,不去惹他的眼。 好在正宁帝的理智一直在线,处理的人也都是证据确凿。如萧景曜这样被悼怀太子陷害过的苦主,正宁帝并未蛮不讲理地认定他们有罪,反而还赏赐了些东西来安抚他们。 悼怀太子的丧事办完不久,正宁帝就病倒了。 这可把朝野上下吓得不轻。 正宁帝那就是朝堂的定海神针,不管是夺嫡还是处理朝政大事,他都有多年的经验,能用自己丰富的经验为大齐指明最正确的方向。 正宁帝要是倒下了,那就得看太子了。 天啦,现在的太子,那可是曾经的福王啊! 就算福王现在看起来像模像样,但他多年摆烂咸鱼的形象深入人心,大臣们大多对他持怀疑态度。 别说对福王不太了解的大臣们了,就连和福王来往较多的萧景曜,都觉得福王当太子这事儿挺魔幻。 正宁帝这个爹是真的给力,愣是将福王这条咸鱼给鞭活了。问题是,福王的性子,和大臣们心目中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储君模样实在差得太远。正宁帝和悼怀太子处事都是润物细无声,悄无声息就将事情给办好了,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主打的就是一个高深莫测。 福王不行,这家伙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高兴就是高兴,愤怒就是愤怒,毫不遮掩。两相比起来,大臣们对福王没太大信心也情有可原。 福王自己还跑到正宁帝床边抹眼泪呢,一边侍疾,给正宁帝喂汤药,一边碎碎念,“爹啊,你病了,那些大臣们都欺负我。你得快点好起来,替儿子做主啊!” 正宁帝有被福王孝到,气得直接夺过福王手里的药碗,仰头就将汤药一饮而尽,没好气道:“就你这样,朕现在哪敢闭眼?” 然而病去如抽丝,哪怕正宁帝主观意愿上十分想要自己快点好起来,继续身体力行地教导憨憨儿子,客观条件也不允许他这么干,监国这事儿, 就这么落到了当太子还不到一年的福王身上。 正宁帝和朝中大臣都十分担心。 但福王却出乎意料地做得十分不错。 同样都是正宁帝手把手教出来的监国太子。福王和悼怀太子是两种风格。 悼怀太子看着高深莫测,实际上束手束脚,做决定时要考虑到各方势力是否满意。 福王完全不同,只做最适合当下境况的决定,并将所有反对的人全都架出去,脸上也没了往常惫懒的样子,眼神冷漠得如同先帝再临,“孤知晓你们想掂量掂量孤的能耐,和孤博弈一番。但国政大事,事关百姓生死,你们胆敢拿它们作为威胁孤的筹码,孤绝不容忍!” “其他人也都听好了。孤可以容忍你们的试探,但绝不允许你们拿百姓性命来大做文章!” 萧景曜还是第一次看到福王这般冷酷的模样,但不得不说,这个时候,萧景曜确实在福王身上看到了明君之姿。 心怀苍生,又有识人用人之能,还宅心仁厚,不用担心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可以说,福王欠缺的,就是为帝的威严与帝王必要时的冷酷手腕。 这一点,现如今的福王,补全了。 被架出去的官员神情灰败,李首辅等老臣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接连得遇明主,这是他们作为大臣的幸运,更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福王私底下对萧景曜吐槽,“你说他们的脑子是不是有病?现在就着急忙慌跳出来试探我?我父皇还在呢,他们压过了我,等父皇病好了,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趁着爹病了欺负人家儿子,这个爹还是皇帝,大臣们脑子没病吧? 萧景曜:“……” 福王的爹宝人设果然屹立不倒。 但福王这话说得没毛病。 正宁帝那种护犊子的爹,放在皇帝里面都数得上号的。尤其是在悼怀太子病逝的情况下,福王就是正宁帝新任心尖尖上的好大儿,结果就被人蹬鼻子上脸,真当正宁帝提不动刀了呢? 正宁帝听到这个消息果然很生气,知道福王干脆利落地处置了他们,更是老怀大慰,精神头都好了几l分,心满意足地夸福王,“干得好!” 福王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那是因为儿臣知道,父皇一定会护着儿臣!” 正宁帝高兴之余又有些头疼,福王这个没断奶的万事有爹不用愁的做派,也很让人发愁。 但福王监国期间,事情办得是真不错。 现在大齐还向高黎出兵,一路上的粮草可是大问题。福王监国后,一点岔子都没出,粮草顺顺利利地发到了将士们手中,还在《大齐日报》上吹了一下朝廷对兵卒的优待,让百姓们对这次出兵更有信心,凝聚力瞬间就上来了。 至于各地呈上来的灾情以及其他的棘手事情,福王没有处理经验,但他不逞能啊。 政事堂是用来干什么的,朝中那么多聪明的大臣是用来干什么的? 李首辅胡阁老等人 都被福王请到了政事堂,顺带将萧景曜也叫了过去,美其名曰萧景曜脑子灵活,先前也在政事堂待过,和阁老们配合默契,正好再一起共事,想出最好的解决之策。 朝堂有条不紊地运行,各地问题得到了及时的处理,福王得到了锻炼,学到了不少为君之道和治理天下的办法,简直就是秦始皇吃花椒——赢麻了。 正宁帝都没想到福王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近乎感慨般对福王说道:“你能这样,朕就算现在就闭眼,也能放下心了。” 吓得福王赶紧摇头,手都摆出了残影,“不行不行,我还要父皇多护着我呢!” 正宁帝只有无奈摇头失笑。但正宁帝的心情确实放松了不少,有了更多心思养病,打着休养的旗号继续让福王监国,自己在养心殿舒舒服服躺着,还有心思从教坊司叫来乐工舞姬听曲看舞。 福王整个人都不好了,正宁帝现在的日子,就是他以前当咸鱼时的神仙日子哇。怎么现在他们父子俩的生活还对调了呢? 正宁帝看着福王难以置信的委屈脸,心下更是畅快,故意撩拨福王,一脸认同地点点头,很是感慨,“怪不得你先前总爱悠哉悠哉混日子。这滋味儿,还真不错!” 福王终于明白了人心是何等险恶。所谓岁月静好,一定有人在负重前行。只不过以前岁月静好的是他,负重前行的是正宁帝,现在两人掉了个个儿,累成狗的人变成了福王,那真是感觉天都要塌了。 奈何正宁帝的身子是真的不太好,还没恢复过来,刘白芨都说正宁帝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养一养心脉。福王有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只能可怜巴巴地来找萧景曜倒苦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无助,“我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以前的神仙日子再也不复存在。就说不该当这个太子的!” 萧景曜颇为同情地看了福王一眼,“能者多劳。既然殿下有这个本事,陛下自然也乐意放手,让殿下施展。” 福王蔫头耷脑,双眼无神,抬头用呆滞的眼神看了看萧景曜,长长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想当太子啊,太累了!” 萧景曜忍不住吐槽,“您这不是干得挺好?” “我更不想让父皇担忧与失望。”福王苦笑连连,“父皇顶着那么大的非议立我为储君,我不能让大臣们说父皇昏了头,选了个祸害,成为父皇这辈子的污点。” 萧景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抬手拍了拍福王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福王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倾听者,朝着萧景曜倒完所有苦水后,福王又满血复活,还是那个众人印象中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大臣再敢看轻福王。 朝堂进入了一阵平稳期,文武百官和福王也磨合出了默契。 在此期间,荣王还搞了一次幺蛾子。这家伙哭着喊着要出征,竟然学了福王先前的招数,跑去正宁帝和福王面撒泼打滚,当着他们的面滚来滚去,干打雷不下雨,时不时偷瞄一眼正宁帝的神色,说什么都要去高黎。 正宁帝都被荣王给气笑了,又狠狠剜了福王一眼,“你带的好头!” 福王也没想到自己的绝招竟然会被人给学了去,不得不说,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在地上滚来滚去,还是挺丢人的。 但招数不在新,有用就行。高黎并不算什么强敌,连些像样的兵器甲胄都没有多少。大齐看高黎,那就是碗里的菜,想怎么拨弄就怎么拨弄。 正宁帝看向福王,示意福王来做这个决定。福王接到正宁帝的眼神后,一个犹豫都没有,当即点头同意了这事儿。喜得荣王顾不上尊卑有别,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儿勾住福王的脖子,大喊了一声,“好兄弟!” 看得一旁的窦平旌都忍不住眼角抽搐。福王的心,有时候是真的大。换成一般的太子,第一反应定然是猜忌荣王想要染指兵权。在自己的储君之位还未完全坐稳的情况下,正常太子都不会同意让弟弟插手军队的事。 但福王就这么干了,还坦坦荡荡,一点怀疑兄弟的意思都没有,只把荣王当成可以共同进退的亲兄弟。 正宁帝老怀大慰,心中无比熨帖。 窦平旌在宫变之后,又被正宁帝拽过来当禁卫军统领。只不过自从悼怀太子去世后,窦平旌的精神也颓靡了一段时间,觉得对不起长姐,又不能拿整个承恩公府去给悼怀太子陪葬。 如今窦平旌能做的,就是多多照顾悼怀太子留下来的几l个孩子。等到他们长大后,定然能有爵位,便是女孩,最低也能被封个县主。前程不会差,但窦平旌担心他们在禁庭中没有夫子教导,把人给圈废了,日后就算出来了,又会成为别人算计的对象。 正好福王也想到了这事儿,试探着问正宁帝,“煦儿正是该念书的年纪,先前也是在上书房开蒙的,不若让他继续在上书房念书?” 正宁帝深深看了福王一眼,有所意动,最终还是冷淡下来,“且再等等。过了这个风头后,再对他另行安置。朕不管这些,你自己看着办。” 窦平旌也猜到了正宁帝的用意,闻言立即抱拳道:“皇孙还在孝期,悼怀太子妃也是博学多才之人,不若让她先教导皇孙们。” 正宁帝点头同意此事,福王想了想,又跑去烦萧景曜,“我看你鬼点子一个接一个,给我写的那些典故小册子都是有趣又实用,有没有适合半大孩子该看的书?你不是也快当爹了吗,正好一并为孩子的学习操操心。” 要是福王单独让萧景曜给皇孙编学习册子,萧景曜才不搭理他。但福王提到萧景曜马上也要当爹了,要多积攒点经验,萧景曜顿时就来了精神,还真就顺着福王的思路往下琢磨了一阵儿,该给八岁的孩子看什么样式的书,更能激发他的学习兴趣。 萧景曜对教育学方面的内容不太了解,毕竟他本人就不太符合教育学的常规理论。但萧景曜努力回想了一下小学中低年级的课外读物,多为彩色画本为主,年纪越小,越偏向画多字少的绘本。 学龄前儿童最适合看的就是绘本。 萧景曜已 经开始琢磨着怎么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画绘本了。 直到福王一巴掌拍在萧景曜背上, 萧景曜才回过神来, 认真道:“我先琢磨琢磨,尽量编出一套浅显易懂又有趣的书籍给皇孙学习。” 悼怀太子死了,正宁帝给了他悼怀太子的谥号,却还是没解除原东宫一系的圈禁。禁庭中不好让夫子进去为皇孙们授课,正宁帝又不同意让皇孙继续去上书房念书。萧景曜觉得好好一个皇孙变成了失学儿童,也怪可怜的。索性就当为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积德,给皇孙编写一套有趣又有内涵的书籍。 要当爹了,萧景曜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委实见不得这种失学儿童的事。 福王立即顺杆爬,美滋滋地决定将萧景曜编写出来的书籍让人抄写一份给他儿子用。 萧景曜:“……” 不愧是福王,薅羊毛都薅到资本家头上来了。 对此,福王很是理直气壮,“好东西大家都想要,合情合理!” 先前萧景曜为福王编的典故小册子,还是福王的镇书房之宝,时不时就要拿出来重温一下。萧景曜出品,必属精品。有这种好东西不给自己儿子扒拉扒拉,那还算什么爹? 资本家萧景曜败在厚脸皮的封建统治者福王之下。 但萧景曜也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忍不住调侃福王,“你说要拿我当太傅对待,现在又打算拿着我编写的书给你儿子看。那按这个算,你儿子是不是还得叫你一声师兄?” 福王:“……” 但脸皮厚的人,理不直气也壮。福王不过愣了一会儿,立即笑着表示,“这倒也不错。到时候我就和我儿子各论各的!” 妙啊。萧景曜都没想到福王这么能想得开,其思想之跳脱,都能和后世放飞自我的年轻一代父母一较高下了。 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萧景曜在给研究院送教材之余,还得自己编少儿教材,然后费心为自己的孩子准备各种绘本。 这时候,萧景曜就深恨自己上辈子看的书不够多,总觉得育儿书就在那里,自己什么时候有了孩子再去买也不迟。谁知道还能碰上穿越这种离奇的事,现在萧景曜有权有势又有钱,照样买不到一本科学的育儿书。 真是想想都是泪。 在萧景曜费尽心思为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编写绘本的同时,正宁帝也一心养病,并且感受到了咸鱼的快乐。尤其是这份快乐还是建立在福王的痛苦之上的,正宁帝就更快乐了。 以至于正宁帝这病,一养就是大半年,直接养到了正宁二十年立夏。 顾希夷的肚子已经挺了起来,圆溜溜的跟揣了个西瓜一样,低头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双脚。萧景曜每天看着顾希夷忍受着怀孕的不便,看到她发胀的脚踝,以及晚上睡觉的种种不便,都是一阵心疼。 齐氏和师曼娘还一个劲儿地夸顾希夷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省心的,都没怎么折腾娘亲,顾希夷吃得香,没有过害喜的时候,确实少遭了不少罪。 萧景曜夜里 经常给顾希夷按摩脚,惊得顾希夷都结巴了,差点落荒而逃。 萧景曜却很是淡定,“孩子也是我亲生的,但我不用遭受生育之苦,能为你减轻一点痛苦,我甘之如饴。” l “??[” 萧景曜闻言大喜,立即谢恩。其他官员也纷纷称赞正宁帝为政仁德,是万民之福。 但在这么个高兴的时刻,偏偏有人来坏萧景曜的好兴致。 陆含章因为久久不得志,纵情声色,游走于各大青楼之中,每天喝得酩酊大醉,常有和名妓的风流轶事传出来。 本来这事儿和萧景曜没关系,但陆含章接连写了好几l首诗赞美女子的三寸金莲,就让萧景曜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这个陆含章憨批身上了。 大肆鼓吹三寸金莲,陆含章想干嘛? 萧景曜的警报雷达开始嗡嗡作响。! 第 89 章 089 陆含章写夸赞三寸金莲的诗歌与文章,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一桩文人雅事。但在萧景曜看来,这后面隐藏的东西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萧景曜有时候都觉得,文人的笔简直比武将杀人的刀更可怕。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却用华丽的词藻与无尽的赞美,硬生生地让女性主动接受迫害。他们能用光鲜亮丽的言辞将自己变态的性/癖包装成华美无双的模样,以一种最高雅的形式展现出来。 到头来,不附和他们的,反倒成了庸俗。 于是为了附庸风雅,一帮人开始跟风,最终就是女子缠足。萧景曜无法理解,那种折断脚掌,对女子的身体造成巨大的,不可逆的缠足到底美在哪里。 萧景曜是男子,确实占尽了优势,也不用受这样的苦楚。但萧景曜不明白,哪怕做不到将心比心,这帮人就没有母亲和女儿吗?什么样的畜生才能眼睁睁地把自己的母亲和女儿推进火坑啊? 萧景曜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反正萧景曜是做不到这样狠心的,对于马上就要当爹的萧景曜来说,要是他女儿或者孙女后辈被迫缠足,萧景曜宰了罪魁祸首全家把他们的骨灰全部扬了的心都有了。 当然,陆含章的文章才刚刚传出去,现在还没造成萧景曜记忆中女子缠足将脚缠坏变形,骨头都断掉的严重后果。但萧景曜知道,要是不及时刹住这股风气,等着华夏女子的,就是吃人的地狱。 这种文人之间的事,不涉及朝堂,自然不必在朝堂上提起。 萧景曜这一瞬间也明白了自己位极人臣后能做出的影响。 萧景曜身上的光环远比陆含章耀眼,应该说,现如今官场中,就没有比萧景曜更耀眼的存在。 这会儿萧景曜十分庆幸,自己当初会试时成功将陆含章压了下去。不然的话,六元及第的名头要是落在了陆含章身上,以这家伙的放浪离谱的劲儿,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含章的才学确实是实打实的,在文人中自然有不小的影响力。但和萧景曜比起来,那这份影响力就该往后靠一靠。 这个时候,就是拼双方地位和影响力的时候。 说实在的,陆含章这几年升官也不算慢。他和萧景曜同一届,步入官场满打满算也就三年多。这个时间,对于官场而言,那都还能算是菜鸟。翰林院确实不算太好出头,陆含章是规规矩矩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后,现在去了吏部验封清吏司任员外郎。 认真算起来,陆含章的升官路子,和萧景曜基本类似。只是没有萧景曜的中书舍人经历。 但放眼整个大齐官场,陆含章的升官之路,就是文官最正统的升迁路,真算不上什么郁郁不得志。 真郁郁不得志的,看看翰林院那些冷板凳一坐就是几十年的状元郎。一辈子的高光时刻就是高中状元,而后几十载光阴都在翰林院中磋磨过,大半辈子过去,官职也不过五品。 相比起他们而言,陆含章已经算是官运亨通顺风顺水了。 奈何陆含章一直对标的是萧景曜,这不就得崩心态吗? 萧景曜的路子,是一般人能走出来的吗?开科举几百年来,也就出了萧景曜这一朵奇葩。陆含章本身的才学是真的不差,但和萧景曜比…… 这么说吧,两人在儒学经典上的造诣半斤八两,萧景曜纵使能赢陆含章一部分,也不会赢过太多。面对大儒,两人加起来都不够比的。 但谁让萧景曜开了挂呢?这位可是站在诸多巨人的肩膀上,又知晓历史走向,脑海里还刻着一大堆科学知识。 真到了官场,学问高低反而没那么重要,更多的得看官员的综合素质。 陆含章的综合素质能拿85,刚到优秀线。萧景曜的分数值却早已经爆表,自己单独开辟了一条赛道。这怎么比? 会试殿试之时,大家还会把陆含章看作萧景曜的对手。而现在,陆含章?哪位?哦,萧大人那一届的探花啊,有什么资格同萧大人相提并论?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陆含章心高气傲,一开始在翰林院压了萧景曜一头,心里还得意呢。没想到后来就一路被萧景曜给吊打,现在萧景曜位列九卿,大权在握,深受正宁帝新任,福王待他也十分亲近,板上钉钉的两朝重臣。 陆含章呢?不过从五品小官。京中权贵多如狗,他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两相比较之下,陆含章会心态大崩,也不足为奇。但他心态崩了之后,跑去迫害女子,为女子的三寸金莲大唱赞歌,这事儿萧景曜就不得不管了。 因为已经有女子听了陆含章的诗词,开始裹脚了。 这还是顾希夷告诉萧景曜的,说近来京城以小脚为美,女子脚大,要遭人嘲笑,已经有许多人家偷偷给未出阁的姑娘裹脚,让她们穿偏小的鞋子,省得让脚再长大。 萧景曜听到这话都惊呆了,“她们都不觉得难受吗?” 顾希夷无奈,“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文人一支笔,接连赞誉之下,什么以胖为美以瘦为美,如今便该以小脚为美。京城这些夫人,谁不是心思玲珑之人?朝政大事她们或许不知内情,但后宅之事,尤其是牵扯到女子婚事的,她们一定比谁都敏锐。” “若说她们不心疼女儿,那是假话。相反,正因为她们心疼女儿,想为女儿谋一桩好亲事,才不得不狠心下来,让女儿裹脚。” 萧景曜脸都是木的,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这其中的逻辑。 顾希夷长长叹了口气,“现在这风气,若是女子生了双大脚,估计都不好说人家。都说嫁人如同女子第二次投胎,你说这些夫人们,能不狠下心来让她们的女儿吃点苦,缠足穿小鞋吗?” 嫁人后还能轻松点,地位稳固后再让自己轻省些。若是一开始就嫁了个不怎么样的人家,那真是这辈子都泡在了苦水里。 武将家的姑娘还好一点,武将们本来就不吃文人那百转千回的调调,有时候都是武将和武将之间互相结亲。除非是像顾明晟那样,想要让家里从武转文的,才会 让儿子女儿都和文官家结亲。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萧景曜听完后更觉毛骨悚然,这种以爱为名,真切的为女儿好的方式,更让人觉得恐惧。 不管让女儿裹脚的父母爱不爱女儿,这种行为都是残害女子的身心健康。 说句尖酸刻薄的话,这么喜欢三寸金莲,有本事自己去缠一个啊,祸害女子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就将自己的脚削掉一半,每天都能欣赏“三寸金莲”,岂不美哉? 萧景曜也不和陆含章玩虚的,陆含章写诗赞美三寸金莲,萧景曜就写诗赞美如吴长缨这样英姿飒爽,坚强果敢的女性。 比影响力和地位,陆含章当然被萧景曜吊打。 萧景曜最近两年,重心全放在朝堂上,一桩又一桩的大事,基本上都有他的手笔。萧景曜也因此成为了《大齐日报》的常驻人口,百姓们现在还在津津乐道六元及第天才状元郎的事迹呢,尤其是去年会试殿试考完后,百姓们还有些遗憾,一甲前三同萧景曜那一届相比,那真是差得不是一点点。 只不过萧景曜一心断案,连卖科举资料,都让邓氏书局代劳,萧景曜只管收分红便是。 也正因为如此,萧景曜鲜少有诗词流出。或者说,诗词算是萧景曜的弱项。但萧景曜的笔杆子可不弱,直接将战场搬到了《大齐日报》上,决定走群众路线。 在《大齐日报》发表的文章中,萧景曜真心实意提到:“听闻如今兴起给女子裹脚之风。圣人曾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当父母的,如何能忍心看着儿女受苦?缠足一事,伤在女儿身,痛在父母心。为人父母者,又怎能忍心置儿女于不孝之地?” “有人大肆吹捧三寸金莲,以至于现在裹脚之风盛行。你们若是真的觉得三寸金莲美,不如先把自己的脚给裹上,亲自体会一下,因为你们一句话,给无辜女子们添了多少痛苦。人生于天地之间,自自在在,天行有常,人亦在其中。如今你们将痛刑施展于女子身上,如此违背常理,几十年的圣贤书读到了何处?” 萧景曜还是收敛了一点,没有直白地指着陆含章的鼻子骂他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但这篇大白话,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更要命的是,正因为写的都是大白话,百姓们都听懂了,一时间纷纷对缠足之事唾弃不已。 “好好的姑娘家,缠什么足?还穿小鞋,大家长身体的时候,没穿过小鞋吗?鞋子不合脚,多受罪,还故意让姑娘家穿小鞋,这些大户人家在想些什么呢?我们家闺女可是我的心头肉,我才舍不得让她遭这份罪!” “你没听先前的话吗?人家说那叫什么三寸金莲,好看!” “那我还觉得姑娘家瘦点好看呢,也没让我姑娘饿得剩一把骨头啊!” 听到这话的一些读书人神情微妙,瞬间想到了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典故。 好细腰的楚王,那可是暴君昏君的代表啊。 谨慎的官员们不敢吭声了。 读书人中也分了两派,一派觉得这不过是文人偏好,雅事一桩,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另一派觉得此风不可长,就如同萧大人文章中说的那样,因一己私欲而让无辜的女子们苦痛加身,这完全不是君子所为。 有行动力强的御史,已经匆匆赶回家写奏折了,内心很是羞愧。她们身为御史,本就有监察百官之责,合该关注这些市井消息,揪出言行不端的官员。现在竟然让萧大人抢了先,这岂不是衬得他们这帮御史无用至极? 百姓们还在那儿对给女儿缠足的大户人家指指点点,顺便唾弃一句最先提倡缠足的人。 御史们已经埋头苦写弹劾奏折,矛头直指陆含章。 御史们喷人的威力,那是经受过整个朝堂的检验的。嘴皮子不够利索的御史,都不配在御史台多待。能留在御史台的御史,那都叫一个文辞犀利,字字如刀,不将被弹劾之人片成肉丝儿都是他们失职。 反正怎么耸人听闻怎么来,有多少帽子能往被弹劾之人头上扣就扣多少帽子。死刑起步,上不封顶。一不留神就得将人满门都给送下去。 现在,御史们盯上了陆含章。 御史台的标杆人物,让正宁帝都头疼不已的许季陵亲自出马,气势凌人,将陆含章喷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质问他,“尔欲陷陛下于不义乎?” 陆含章满心脏话,十分想要口吐芬芳。他就是写诗夸了一下三寸金莲而已,女子自愿缠足,关他屁事? 陆含章真心觉得自己巨冤! 他喜欢三寸金莲也有错?有本事将那些缠足的女子都弹劾一遍啊! 陆含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场就和许季陵吵了起来。 其他官员有觉得许季陵过分的,但转念一想,先挑起这番战火的是萧景曜。 萧景曜这人,多多少少有点邪门在身上的。这几年朝堂大清洗,哪哪儿都有他的份,以至于现在官员们看到萧景曜有动静,第一反应不是反驳,而是思忖着最近朝堂是不是又要发生大事。 属实是有些ptsd了。 陆含章和许季陵还在那儿引经据典吵个不停,朝堂上大多数的目光却都已经集中到了萧景曜身上。 萧景曜很是纳闷:看我干嘛?是他们两个吵得还不够激烈吗? 正宁帝和李首辅等人都多看了萧景曜好几眼,确定这小子真的只是看不惯缠足对女子身体的伤害,仗义执言,并没有其他意思后,正宁帝和李首辅等人才放下心来。 不得不说,他们也对萧景曜有些应激了,实在担心萧景曜又在不经意间就扔个雷下来。 不过是不喜缠足而已,正宁帝想着穿小鞋的痛苦,脸上也露出了厌恶之色。 正宁帝当年还苟着当太子的时候,很是受过些委屈,还真的穿过不合脚的小鞋。那滋味儿,正宁帝现在还记得,痛苦不适,还有心中的屈辱不愤,正 宁帝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面色一沉。 见许季陵和陆含章还吵个不停,甚至愈战愈勇,大有撸袖子动手之势,正宁帝忍不住眉头大皱,沉声道:“朝堂上如此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陆含章和许季陵终于安静下来。 正宁帝威严的目光扫过二人,最终落在陆含章身上,“朝廷本就不允许官员狎妓,你不仅堂而皇之出入青楼楚馆,还闹得满城风雨,更是罪加一等。暂且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以观后效。” 胡阁老同情地看了一眼李首辅,心里万分庆幸,陆含章没被分到户部来。 李首辅也无奈,陆含章才来吏部不久,虽然进的是验封清吏司,比不得考功清吏司大权在握,那也是要认真干活的,干的还都是和官员封爵,褒奖封赠以及世袭祖荫之事,来往者皆是位高权重之辈。 若是碰上会来事的,在验封清吏司就能积攒下来众多人脉,最后轻松借力,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结果陆含章顾影自怜,说自己郁郁不得志? 掌管吏部的李首辅都被陆含章给整懵圈了,这个职位还能算郁郁不得志? 李首辅不理解,但大受震撼,只觉得现在年轻人,当真是怀有雄心壮志,估计得把他赶下去,自己坐上了首辅之位,才能不算是不得志。 胡阁老则暗喜自己当初要死要活闹着让萧景曜来了户部。同样是一鼎甲,当初殿试时差距还不算太明显。现在一看,高下立现。 户部没碰上这么个糟心的人,真是太好了! 萧景曜注意到了胡阁老和李首辅两人间的眉眼官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又将眼神放在了满脸颓丧的陆含章身上。 大齐确实有官员不得狎妓的规定。只不过律法这种东西……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实在太多。大多都是民不举官不究,更多时候,统治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自己没看到。 比如李唐时期,因为鲤鱼的鲤和帝王之姓撞了,皇室下令,禁食鲤鱼,民间依旧吃得欢,甚至皇室中人也将这个禁令扔在脑后,食鲤鱼者不计其数。 大齐禁止官员狎妓,也不过是一纸空文。可以说,京城各大青楼楚馆,有一大半的收入都是来自官员们。 普通老百姓兜里能有几两银子?真要一掷千金,还得看官宦之家的儿郎们。 别说有监察百官的御史了,御史自己也逛青楼,甚至还能在青楼中和同僚们组个局,互相交流一下心得。 正宁帝又不是聋子瞎子,锦衣卫更加不是吃素的,当然知晓这种情况,不过是故作不知,法不责众而已。 现在正宁帝以官员狎妓的理由处置了陆含章,其他人纷纷菊花一紧。陛下这意思,是对官员狎妓有所不满了? 陆含章你个祸害!没事写什么诗词?逛青楼还这么张狂,现在好了,大家伙都被你给连累得不能去青楼和名妓们把酒言欢了! 陆含章身上的仇恨值瞬间爆表。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去记恨率先挑起 战火的萧景曜?笑死,他们又不是没脑子。正宁帝这一出,看似不偏不倚,实际上还是更偏向萧景曜一些。他们的脑子又没进水,这么拎不清地跳出来给萧景曜添堵。 到时候惹恼了正宁帝,现成的处置他们的理由都摆在那儿——他们也经常去青楼楚馆来着。 一罚一个准。 最终,还是陆含章背负了所有。 正宁帝表露出了对缠足的厌恶,萧景曜又先占据了舆论优势,百姓们已经将给女儿缠足的人都打成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之辈。武将们没参与缠足之事,文官们最重脸面,现在缠足臭大街,他们回家就将给女儿缠足的夫人臭骂一顿,解掉了女儿脚上的裹脚布。 无数闺阁女子掩面痛哭,因着穿小鞋而磨出来的水泡,也都有了治疗休养的时间。尤其是年纪小的女孩子,终于不用再穿不合脚的鞋,开心地原地蹦蹦跳跳,哪怕被母亲斥责也不在意。 受过缠足之苦的女子们,都感念萧景曜的恩德。 萧景曜也长长松了口气,按照现在的趋势,应该不会再有人跳出来吹捧三寸金莲了,缠足之风刚刚刮起来就被萧景曜重拳出击,以后应当也成不了气候。 起码明面上不会再有这些事,不会成为流行的趋势,甚至发展成女子必缠足的陋习。 至于罪魁祸首陆含章,现在已经在家闭门思过,丢了这么个大脸,想必他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出门见人。 陆含章娶的是公孙瑾的侄女,当初公孙瑾的弟妹有多满意陆含章,现在就对他有多少怨言。 以陆含章频繁流连青楼楚馆之事,就够让公孙二夫人心疼自己的闺女了。于男子而言,这不过是风流韵事。但于女子而言,丈夫不着家,成日流连花街柳巷,那真是出门交际都比不得别人有底气,还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公孙瑾对陆含章的行为也有所不满,但公孙二夫人这人的性子很是别扭。她能抱怨陆含章不好,却又拦着公孙瑾他们,不让公孙瑾他们出面教训陆含章,生怕女儿被陆含章厌弃,过不上好日子。 如此种种之下,竟然是萧景曜先将矛头指向了陆含章,让他狠狠栽了个跟头。 至于陆含章会不会对萧景曜心怀怨恨?萧景曜都淡定了。这几年,萧景曜搞了那么多事情,多少人因为萧景曜的缘故而被抄家灭族的?恨萧景曜的人还少吗? 萧景曜都习以为常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只不过这一次事关公孙家,公孙瑾对萧景曜有半师之谊,萧景曜收拾完陆含章之后,还是要登门看一看公孙瑾的态度。 公孙瑾狠狠表扬了萧景曜一番,觉得萧景曜这事儿干得漂亮,正好恶人全让萧景曜做了,还能让陆含章从此之后不再去青楼。哪怕要去,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张狂。 好歹能让公孙家的小姐心中有所宽慰。 便是性子最别扭的公孙二夫人,都没有记恨萧景曜,反而心中喜悦,赶紧指点女儿趁着这个大好机会让女婿收心。 听说萧景 曜登门,公孙二夫人还特地为萧景曜备了一份厚礼,以示感谢。 萧景曜简直哭笑不得,忍不住吐槽,陆含章瞧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 娘家人都气愤成这样了,可想而知公孙姑娘嫁给陆含章后,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对妻子孩子漠不关心,反倒写诗吹捧名妓,陆含章这行为,确实够渣。 不过陆含章的惩罚可远不止于此。明面上他是被正宁帝罚闭门思过,实际上仕途基本断了一大半。 认真算起来,陆含章可是萧景曜第一个主动去对付的人。正宁帝考虑到萧景曜的神异之处,自然在对用不用陆含章的选择上,果断选择不用。 陆含章又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才,他能做的事,其他官员也能做,甚至比他做的更好的大有人在。那正宁帝为什么要让他继续给萧景曜添堵? 陆含章不是自称郁郁不得志吗?那就继续不得志下去吧。 正宁帝做决定,就是这么果断。 萧景曜也不会再让陆含章有任何能爬起来的机会。经此一事,萧景曜明白,文人的影响力也是一柄无形的刀。只要陆含章的影响力还不如现在,又不能再去青楼楚馆,能写的赞美三寸金莲的诗词也有限。这家伙写的诗词,水准也没高到流芳百世并选入教科书。 一点都不可惜。 缠足之事终于告一段落,萧景曜再让顾希夷关注各家是否还有女子缠足,得到的都是好消息,原先缠了足的,都放了脚,现在小姑娘看着更加朝气蓬勃。 萧景曜很是欣慰,还好他处理的够快,没有任何女子因为缠足而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萧景曜上辈子的院长妈妈曾经提过她的母亲,那位就是缠了足的旧式女子,农忙时同样要下地干活。男的甩开大步走,她只能跪在地上小步小步的爬。 那时候萧景曜年纪还小,听到这话后,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自此对缠足印象深刻,觉得这玩意儿就是个反人类的东西,趁早消失别再祸祸人才好。 也正因为缠足一事,一心扑在朝堂上的萧景曜也蓦地发现,现在的女子,当真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哪怕是要伤害她们的身体,她们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连说个“不”字的资格都没有。 日子的好坏,全在他人的一念之间。未出阁时看父母,出阁之后看丈夫。但凡碰上一个没良心的,都是一辈子的噩梦,想逃都逃不了。 令人唏嘘。 萧景曜想到自己公司里那些能力出众,掌控自己命运的闪闪发光的女性,再看看她们,也是一声叹息。 顾希夷不知道萧景曜心中所想,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萧景曜的怅然,下意识地握住了萧景曜的手,展颜一笑,“夫君不必为此忧心,缠足之风已经散去,她们定然能有个更好的前程。” 顾希夷简单代入自己想一想,缠足才能嫁个好人家,脚大就得被嘲笑,整个人都要窒息。照这个标准,娘子军全军覆没,全都是惹人笑话的大脚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好这股歪风邪气被制止住了, 不然, 女子身上的枷锁又要多一道,简直不给人活路。 萧景曜低头,温柔地摸了摸顾希夷的肚子。 胎儿现在已经七个多月,很是活泼,对着萧景曜的掌心狠狠踹了一脚,力道还不小,在顾希夷的肚子里打了一通王八拳,凶得很。 萧景曜只觉得掌心被轻轻踹了好几次,几乎能在脑海中描绘出小家伙的手脚的大小,萧景曜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伸手点了点顾希夷的肚子,“就你调皮。现在乖乖在你娘肚子里待着,别折腾你娘。等你出来了,想玩什么,爹都陪着你!” 顾希夷摸着肚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这笑容中还带着满满的母性光辉,让萧景曜觉得微微有些晃眼,情不自禁地将顾希夷轻轻拥在怀里。 顾希夷熟练地在萧景曜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满脸憧憬地问萧景曜,“夫君希望,这胎是男是女?” 萧景曜一愣,当即说道:“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 “不过,我更希望是女孩,甜甜的,像你一样神气漂亮,还会向我撒娇,多好!” 萧景曜说着,神情也带了些向往。 顾希夷心中一定,压力去了大半,脸上的笑容更甜蜜了,“我也想要个女儿,姑娘家和娘有更多的悄悄话,也不用到了开蒙的年纪就搬去外院,可以在我身边养到嫁人,多好。” 说着,顾希夷又拍了拍心口,长松口气,“好在缠足之事解决了。不然的话,若是姑娘家都得缠足,不得外出,那我们的女儿该多遭罪。” 萧景曜脸色一沉,“谁敢让她缠足?” 真以为萧景曜这个亲爹是吃干饭的呢? 想到女儿将来要面对的恶劣环境,萧景曜心里的怒火就蹭蹭暴涨。 让我女儿伺候女婿全家,要恭敬柔顺,要贤良淑德,婆婆再刁钻刻薄也只能忍着,不能不孝…… 呸!你也配! 萧景曜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种杀人的冲动。 不爽之下,萧景曜又跑去了研究院。 萧景曜心里很清楚,要想改变女性现在的处境,口头说说是没用的。 只有点亮科技树,生产力上去了,社会百花齐放,拥有更多的工作岗位,又因为各种便捷工具的出现,让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没有那么大,女子才有机会走出闺阁,真正走向广阔的天地,任由她们施展自己的才华。 而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萧景曜愿意做那个创造一点点机会的人。 世上的事,从0到1往往是最难的。哪怕为了自己未来的女儿,萧景曜也愿意努力拼一把。 段研究员的研究进度条又往前走了一大截,萧景曜看着他的实验室中摆放的那个大家伙,总觉得自己就快见证蒸汽机时代的到来。 更让萧景曜信心满满了呢。 而刘白芨,给了萧景曜一点太医的震撼。 早在刘白芨一心要用芥子镜来观察病人的腌臜物的时候,萧景曜就知道刘白芨绝不是一般大夫,而是具有科研精神的医学家。 但萧景曜都没想到,刘白芨的想法会如此跳脱——既观察腌臜物后,刘白芨又用芥子镜观察了一下男子的精/液。 萧景曜大为震撼。 活佛还跟在刘白芨身边做实验呢,刘白芨观察这玩意儿,真的不会让活佛跳脚对他破口大骂吗? 让萧景曜意外的是,活佛接受良好,甚至面不改色地为刘白芨记录数据。 因为刘白芨从中发现,不同人的精/液,在芥子镜下的会动的小东西的数量是不同的。所以刘白芨大胆猜测,男子不孕不育,可能就和这些在芥子镜下活蹦乱跳的小东西的多少有关。 萧景曜:“……” 为什么刘白芨每次都能用挑战现在人的三观的方式,得出最科学的结论? 萧景曜人都麻了。 不止于此,刘白芨顺便还提出了外科手术。比如各种刀具上的小东西,在用烈酒喷过后,就会少一大部分。这些东西大概就是邪祟,邪祟越少,对病人的恢复就越有利。有些需要动刀子的伤势,就该想办法把身上和刀具上的邪祟都消灭掉,这才能让病人撑过最危险的时刻,提高病人活下来的可能。 对此,刘白芨十分骄傲地告诉萧景曜,“我已经通过实验证明了自己的推断!” 萧景曜震惊,“你给别人做外科手术,成功了?” 刘白芨琢磨了一下外科手术四个字,还没转过弯来,只道:“外科不外科我不知道,但我对病人动了刀子。刀子都是烈酒泡过后的,非常顺利!现在病人都活蹦乱跳到处跑了,一点事都没有。” 萧景曜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是,医学发展得这么快的吗?外科手术都能做了吗? 震惊之下,萧景曜赶紧追问,“敢问刘院判,您给病人哪一处开了刀?” 一旁的活佛神色有些微妙,刘白芨却很是淡定,面不改色道:“自然是魄门。” 魄门,就是□□。 □□的手术…… 萧景曜脸色木然,原来现在刘白芨就能为病人割痔疮了吗? 真是离谱中又透着一丝合理。 萧景曜这个对医学不了解的人,只有在一旁喊666的份。 在刘白芨的解释下,萧景曜才明白。原来现在已经有了给病人动刀的医术。尤其是痔疮,咳……先用火罐将它拔出来,再绑上细绳,最后用刀割掉。 前人的医书中就有过记载,只不过这对大夫的医术要求很高,也有许多病人动过刀后,高热不退,身体出问题的。 刘白芨十分专业地告诉萧景曜,“我推测,这都与大夫用的刀具上的邪祟的多少有关。有了芥子镜,邪祟一览无遗,我还发现了消除它们的好办法,酒越烈,消除邪祟的效果越好。” “可惜酿酒费粮食,现在最烈的酒,也没办法将邪祟全部消除。” 说着, 刘白芨又忍不住感慨前人的智慧,“没有芥子镜的时候,先辈们看不到邪祟的存在,竟然也知道用烈酒能消除邪祟吗?医书上有过被狗咬的治疗记载,有一步就是用烧酒反复冲洗伤口,这就是在消除邪祟吧?” 萧景曜也听住了,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了中医的神奇。 怪不得刘白芨奇思妙想那么多,对各种类似现代医学操作的接受度那么高,原来是医书中就有过记载。 想到中医,萧景曜就瞬间想到了一样东西,“麻沸散,现在失传了吗?” 刘白芨点头,“但我正在复原,已经有了头绪,到时候再给人动刀,也能让他们减轻一些痛苦。” 萧景曜肃然起敬,惊叹地看了眼刘白芨的脑袋。刘白芨的头脑,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啊! 萧景曜都能想到后世提到刘白芨,会有多少赞美之词了。 他值得! 刘白芨看了看萧景曜,故意逗他,“日后你若是有了难言之隐,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一刀割完,不让你受太多的罪。” 萧景曜敬谢不敏,“多谢刘院判好意,希望我这辈子都别来找你动刀子。” 刘白芨大笑不止。 有了芥子镜,刘白芨确实如虎添翼,将目光从病人的伤口转到了手术环境上,为手术的成功率以及病人存活率做出了巨大贡献。 萧景曜每次看到刘白芨都忍不住感叹一句,天才的光芒是真的遮掩不住的。 刘白芨就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医学天才。 医学天才刘白芨也有自己的烦恼,对着萧景曜叹气道:“只可惜现在的烈酒都不够烈,无法将邪祟全部消除,病人还会有邪祟入体的隐患。若是能酿出更烈的酒,那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这说的不就是酒精吗?萧景曜心下一动,酿高浓度烈酒,提取酒精,这事儿萧景曜会啊。 这技术难度,比造蒸汽机低多了。 现在玻璃坊的技术越来越熟练,玻璃杯和滴管都有现成的,更是方便萧景曜酿完酒后来提取酒精。 就是这个粮食消耗的问题吧…… 要是想大力推广酒精,那萧景曜怕是要被愤怒的胡阁老给打死。 银子还能从倭岛上的金银矿运回来,粮食呢?地里的产量都是有数的,酿酒败掉的粮食多,长此以往,国库存粮就堪忧了。到时候再来一场天灾朝廷拿什么去赈灾? 朝廷现在实行榷酒制,私人酿酒可是大罪,各大酒楼若想卖酒,得向朝廷买下酿酒权,才能酿酒售卖。 萧景曜想尝试提取酒精,为刘白芨的医学事业做出一点贡献,还得去找正宁帝报备一下。 不然的话,御史弹劾萧景曜一本,萧景曜就只能去大牢里蹲着了。 正宁帝听到萧景曜准备酿酒的消息,大为诧异,“你不是不饮酒的吗,怎么突然间想起来酿酒了?”! 第 90 章 090 酿酒这事儿,正宁帝都难得问了一嗓子, 毕竟国库有部分收入就是来自榷酒的。朝廷实行榷酒制度, 私人做酒曲酿酒可是犯法的。酒楼要想卖酒,得向朝廷买榷酒权,这才能自己琢磨酒曲,酿出不同口味的酒来。 相当然耳,榷酒权价格可不便宜。就算在京城,也只有那些叫的上名字的大酒楼能卖自己酿的酒。至于其他小店也有酒水?那都是小店从大酒楼里买的,简而言之,小店算是大酒楼的经销零售商,跟着大酒楼喝汤的,大头肯定还是被大酒楼得了去。 正宁帝听说萧景曜想酿酒,第一反应就是,“你莫不是有什么神仙酿的酒方?” 别人肯定没这个能耐,但萧景曜本身就神异非凡,正宁帝一直真心拿他当祥瑞看,觉得萧景曜保不齐还真能拿出什么神仙酿。 萧景曜听了赶紧摇头,打住正宁帝这个不靠谱的猜想,“微臣哪有这份机缘?不过刘院判近来有所收获,发现在芥子镜之下,被烈酒清洗过的东西,上面的邪祟少了一大半,是以刘院判觉得烈酒有清理邪祟之用,酒越烈,清理掉的邪祟越多,更能活人性命。” 萧景曜顿了顿,又将刘白芨给人动手术之事说了,点头确定刘白芨的思路没毛病,“刘院判所言不无道理,尤其是征战沙场的将士,最容易受伤。若是能有烈酒消毒,确实能减轻伤口受感染以至于病情恶化,甚至丢了性命之事。” 萧景曜一个秃噜,又讲了两个正宁帝没听过的名词。正宁帝在脑海里琢磨了一下“消毒”“伤口感染”,大概也能理解萧景曜想要表达的意思,微微颔首,等着萧景曜继续往下说。 若是真的能活人性命,那这酒,称一句神仙酿也不算夸张。 萧景曜不知道正宁帝内心的想法,见正宁帝听得很是认真,萧景曜的信心更足,接着说道:“得知此事后,微臣便琢磨着,能否从烈酒中提取出浓度更高的酒精,将病…将邪祟全都杀死。这样,刘院判再给人动刀治病,病人活下来的几l率许是能更大一些。” 只可惜现在没有解剖课,大型的外科手术肯定做不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人都死了,也得给人留个全尸,把人的尸体解剖一遍又一遍,实在太过挑战大齐人的二观。 再残暴的刑法也不至此啊。 以萧景曜浅薄的认知,觉得若是有一天外科手术真的大兴,可能还得借助另一个被人嫌弃的职业的力量:仵作。 医者救死扶伤,仵作为死者张目,常常需要仔细检查尸体,才能找出死者致命伤,推断其死因,在尸体上发现关键线索。 论对人体各项器官的分布,指不定医者还比不过仵作。 当然,仵作验尸,太过夸张的行为也是不被人接受的,死者家属肯定不同意。 但一个好仵作,定然精通人体结构图,知晓致命处,并且还有一些医学药理知识。 萧景曜觉得,大夫和仵作要是一起合作研究,指不定就让大齐的外科医学得到 飞跃发展。 就是解剖这事儿吧, 太过骇人听闻, 萧景曜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提出来。 不过那是之后要操心的事,现在只是酿个酒而已,萧景曜一点压力都没有。 正宁帝当然不会在酿酒上为难萧景曜。萧景曜不过想尝试着酿点烈酒罢了,还不是为了自己喝,而是为了治病救人。正宁帝要是连这个都不答应,那还是仁君吗? 萧景曜进宫一趟,顺利得到了正宁帝特批的酿酒权。 因着萧景曜扯的是治病救人的大旗,正宁帝顺带还给萧景曜赐下了许多粮食,大米小米糯米小麦高粱应有尽有,不管萧景曜想用什么粮食酿酒,都齐活了。 不仅如此,正宁帝还让萧景曜去找公孙覃帮忙。那么大一个研究院,那么多的研究人员,不得有能帮得上忙的? 研究院一切开销都是走的正宁帝的私库,正宁帝已经将研究院当成了自己私产。更别提自从芥子镜和望远镜问世后,研究院为正宁帝的私库添了多少银子。 正宁帝又不是个抠搜的皇帝,朝中暂时没有能给研究员们当的官,正宁帝也知道这帮研究员心思纯粹,只想做研究,真把他们放进官场上,那他们怕是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替人数钱,现在这样在研究院专心致志地做研究就很不错。 反正每次有了成果,正宁帝也不吝啬赏赐。 皇帝掏私库包吃包住,还时不时给赏赐。这等好事,别说能拿赏赐了,就算正宁帝一文钱都不给,都有的是人自带钱粮来研究院白干活。 银子不银子的不重要,主要是为了给陛下效力! 公孙覃这个家就在京城的,都一直泡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不回家。逢年过节,还得小厮提醒他,将他从实验室里拉出来,他才会拾掇拾掇自己,去公孙府走一趟,拜见亲人。 搞科研的,大抵都是有一份“痴性”在身上的。 萧景曜想从烈酒中提取酒精,这可是个新玩意儿,手上没什么要紧事的研究员们都来了兴趣,争着抢着要给萧景曜打下手。 醉心在自己的研究中的研究员,实验室的门一关,根本不知道外头的动静,胡子拉碴衣裳皱巴,双眼紧盯着自己的实验进度。 科研无岁月。萧景曜都觉得,这帮将所有心里都抛在自己的研究上的研究员们,多少有点玄幻那些闭关修炼的大佬的味儿了,也不知道他们出关后,会给世人带来多大的惊喜。 点亮科技树,骄傲! 研究院最大功臣是谁?是他萧景曜! 等到这些大佬都做出震惊世人的成果后,萧景曜肯定要来蹭一蹭他们开派祖师的名气。开辟一门学科的大佬呢,在自己的著作中提一嘴自己,多爽! 萧景曜自己倒是不缺名垂青史的机会,实际上,萧景曜这几l年干的那些事情,足够他在史册上留名好几l次了。 但研究院这边的历史都不一样。想想看吧,后世那帮倒霉学生,文史类的题,要学萧景曜,数理化的知识,还有萧景曜!主打的就是一 个全科发展, 谁都别想漏掉萧景曜的威名。 医学那边, 刘白芨眼瞅着就要奔向现代医学的康庄大道了,也明确提出会在医书中感谢一把萧景曜。 数理化方面就别说了,萧景曜那堆教材也不是白给了,开宗立派的祖师爷混不上,混个杰出贡献人物还是没问题的。至于这些研究员的个人成果……那就得看萧景曜够不够努力了。反正以萧景曜碰上谁都能聊两句,给对方一丢丢微不足道的小启发的行为,出现在对方的感谢名单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还有地理方面,萧景曜可是给了正宁帝一张倭岛金银矿分布图的。将来开了海禁,萧景曜再把航海图这么一画……哦豁,就问哪一科能逃过萧景曜的荼毒? 萧景曜只要一想到后世学生听到他的名字就两眼呆滞,一脸“怎么老是你”的无奈震惊中又透着一丝离谱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笑。 魔鬼萧景曜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干的事老棒了,一定能成为后世考生心目中的大魔王。 萧景曜美滋滋地开始进行自己的提取酒精大业。 有正宁帝的特许,其他人自然不会对萧景曜酿酒之事瞎逼逼。 研究院已经成为大齐一个特殊的存在,便是再看不上奇技淫巧的儒生,都不得不承认,这帮研究员还是有点能耐在身上的。 尤其是那个望远镜在征讨倭岛时起到了巨大作用,梁千山多次向朝廷上奏夸望远镜,研究院就得到了武将们的好感。 文官们嘛……也不看看研究院现任院长是谁?公孙这个姓就能让文官们没法口出恶言。 更别提研究院一开始就是萧景曜提议办的,认真划分,还是能分到文官这边的。 反正大家现在都承认研究院那些奇技淫巧用好了,对朝廷也有大用,不像以前那样拿白眼看研究员,提到他们必定一脸不屑。 这都是研究员们自己为自己挣来的脸面和尊重。 现在萧景曜又跑去研究院准备搞事情,别说研究员们想帮忙,要不是萧景曜的同僚们公务繁忙,也不通这些奇技淫巧,他们都想自告奋勇去给萧景曜干活。 萧景曜这几l年干的事,有小事吗? 这个时候不抱大腿,什么时候抱? 只可惜他们专业素质不够硬,想抱大腿都没机会。 有些脑子灵光的人,已经看到研究院那些奇技淫巧的巨大潜力,都在偷偷琢磨自己要不要也去学个一两招以备不时之需了。 不得不说,一些朝臣真是深谙居安思危之道,都当上官,吃上了禄米,还保持着好学之心。 萧景曜的动静,京城官员都十分关注。 倒不是真的关心萧景曜,而是担心萧景曜又默不作声憋了个大的,再给官场来上一次大清洗,那他们多冤。 等到正宁帝命人将一车车的粮食都送去研究院,大家知道萧景曜要酿酒,才松了口气。 酿酒好酿酒妙,萧景曜总不至于酿个酒还能酿出个官场大清洗来吧。 稳了稳了, 散了散了, 大家把心放回肚子里,该干嘛干嘛。 萧景曜哪里知道他现在的形象是如此伟岸,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同僚们惊得夜不能寐。 酒曲和粮食都是现成的,萧景曜还问正宁帝要了几l个会酿酒的匠人,前面一套酿酒的流程基本不用萧景曜操心,等到玻璃坊那边的量杯玻璃管等东西做出来后,萧景曜再带着研究员们摆好蒸馏装置,开始从白酒中提纯出酒精。 冷凝管现在没有,萧景曜尝试着用竹管代替。 失败了好几l次,不断调整提纯装置后,萧景曜才成功从白酒中提取出了酒精。蒸馏二次后,萧景曜估摸着酒精纯度应该在90%之上了,又加入了生石灰粉,再次过滤,最终得到了浓度超高的酒精。不说浓度有100%,达到95%应当没什么问题。 就是费粮食了些。 还有憨憨研究员想要尝一口试试这酒是不是够烈,吓得萧景曜赶紧制止他,不然的话,这一口下去,怕是得出命案。 这一次提出出来的酒精并不多,也就那么一罐。萧景曜小心翼翼地带着这罐酒精去见刘白芨。 刘白芨还沉迷于研究精子活性的问题之中,知道萧景曜真的提纯出了高浓度酒精,能杀死所有邪祟,很是稀奇,当即就倒了些酒精出来,将他给病人开刀的一系列工具全都泡了进去。好一阵后,刘白芨才把刀具拿出来放在芥子镜下仔细观察,惊讶地发现,刀具上的邪祟真的没有了! 刘白芨很是震惊地看着萧景曜,语气复杂,“你还真是什么都会。” 萧景曜努力控制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是您提的意见好,我才想着试一试。” 刘白芨定定地看着萧景曜许久,忽然语出惊人,“你想学点医术吗?” 刘白芨左看右看,都觉得萧景曜有这份运道,不学医真是可惜了。 干什么什么成功,都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种本事,谁不想要? 刘白芨年事已高,现在在医学上又焕发了第二春,找到了更宽阔的道路,正是志得意满想要做出更多成就的时候,只可惜年纪大了,刘白芨也难免生出一些急迫感。 倒不是他想揽名,而是医学之事,早一天取得成果,就能早一天救下人的性命。萧景曜没学过医也没关系,他是个有运道的人,日后碰上什么难处,他再心血来潮帮点忙,不也就成了吗? 萧景曜哪里知道刘白芨的打算,一听刘白芨这话,萧景曜就下意识摇头,“我现在学医,也无法像您一样,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医术上。” “这有什么关系?”刘白芨冷着脸,“还会有谁请你去看病不成?” 谁能请得起九卿之一去看病?真正请得动萧景曜的人,为什么要请他这个半吊子?太医院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不香吗? 萧景曜:“……” 那您还问我学不学医? 刘白芨一脸淡定,“你若学医,自然同其他大夫不一样。哪怕不给别人治病 ,知晓些病理和药理,给家人调养身体也是不错的。你不是马上就要当爹了吗?小孩子最是磨人,多知道点小孩子的习性和脉象,以及一些伤口的处理方式,对你有益无害。” 刘白芨这话说的虽然硬,听起来可能还缺了一点点情商——这会儿哪有人直勾勾地对着快当爹的人说你快学点小儿急救知识的?这不是咒人吗? 萧景曜倒是觉得刘白芨说得有道理,小孩子多脆弱啊,又没有保护自己的意识,最容易出现意外。多学点急救知识,没毛病! 为了孩子,学呀! 萧景曜头一回当爹,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恨不得什么都学一点。刘白芨也算是抓住了萧景曜的弱点。 京城有难言之隐的人可不少。刘白芨给人割痔疮可不是一两次,知道刘白芨得了更好的杀除邪祟的东西后,原先对动刀有顾虑的人,都来找刘白芨求割一刀。 刘白芨正是要验证邪祟对人身体危害的时候,自然是来者不拒,手术竟然排得满满当当。 出于保护患者隐私,刘白芨并未透露患者姓名。但萧景曜看着刘白芨手中那一堆厚厚的病例,就忍不住心头一跳。看来大齐的有痔青年也不少。 真是令人菊花一紧,忍不住开始做提肛运动。 刘白芨有了更多的病例数据,终于能支撑起他的猜测,那些邪祟,果然对人有害!萧景曜提纯出来的酒精,也确实有杀毒作用,可以提高病人活下来的几l率! 正宁帝得知这个消息,又喜又忧。 喜的是酒精也算是一种神药,忧的是酿酒费粮食,提纯酒精更费粮食。想要大举推广酒精,让医者都备上,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大齐没有那么多粮食。 胡阁老一听萧景曜提纯那一罐酒精花掉的粮食,就忍不住嘴角直抽抽,要不是酒精真的有大用,胡阁老骂萧景曜败家子的心都有了。 萧景曜为自己辩解,“第一次提纯酒精,还不够熟练,浪费了不少酒。熟练后,肯定费不了这么多粮食!” 胡阁老冷笑,“一百斤和九十斤,差别很大吗?” 冷笑完后,胡阁老又忍不住扶额叹息,“金银矿还能从倭岛挖,粮食可没有地方让我们直接开采。你想让更多受伤的人活下来,也不能动其他人的口粮。” 萧景曜也为现在的粮食发愁。没进入工业时代,没有杂交水稻和化肥,现在大齐的良田,亩产也就二百多斤,达到四百斤就已经非常了不得的数字,能让庄稼人喜气洋洋地庆祝大丰收。 后世那些亩产几l千斤甚至上万斤的稻种,要是让大齐人知道了,那绝对能把它们列为仙家东西。 只可惜萧景曜再开挂,也没办法搞出杂交水稻来。专业不对口,也没那个条件。至于化肥,那就更别想了。蒸汽机都还没搞出来,工业化还没起步,化肥可是要生产线的,大齐有个屁的工业生产线。 思来想去,萧景曜最大的想法就是不如早点开海禁,等到蒸汽机搞出来,再造几l艘蒸汽船去美洲。 萧景曜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国家现在正处于什么阶段, 但要是大齐真的造出来了蒸汽船, 那基本能在海上嘎嘎乱杀。 到时候也不用再担心粮食问题了。缺德点,走强盗路线,要保持良心,从美洲带来的红薯玉米土豆二件套,也够让大齐的粮食产量暴增。更别提那边还有橡胶树和金鸡纳树这些好东西,工业和医学都能得到进一步发展。 等等,出海的话……萧景曜脑海中灵光乍现,突然想起来,南太平洋中有个神奇的小岛,因为长年累月有鸟在此栖息,在岛上留下了将近十米厚的鸟粪。在时间和微生物的作用之下,这些鸟粪被分解,转变成了一种优质的有机肥料——磷酸盐矿。 这个岛在二战期间还成为了倭国的殖民地,上面的磷酸盐矿加工一下就能成为食品添加剂。而磷肥作为二大主要肥料之一,磷酸矿当然可以做肥料用。 既然要出海,大齐顺便可以把这些磷酸矿带回来当肥料用也不错。能开采好久呢。 胡阁老听了萧景曜这话,脸色古怪,“这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小岛。同样是岛,倭岛有大量的金银矿,怎么这个岛,尽是鸟粪?” 说得好听是什么磷酸矿,不还是鸟粪吗? 能提高粮食产量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但是要大费周折将它弄过来,成本必然不低,其价格肯定也会让老百姓望之兴叹,舍不得花钱买这个据说是好东西的肥料。 萧景曜眨眨眼,十分震惊,“朝廷现在坐拥几l百座金银矿,这般阔气,若是开海禁,海上贸易又是一笔巨款,竟然还想从百姓手里盘剥这几l个铜板吗?” 要是特地出海去运磷酸矿,那成本确实不低。但这种捎带脚的事儿,还有倭岛的金银矿做保底,朝廷大方一点,也不至于那么离谱吧? 那可是肥料,能让土壤肥沃,粮食暴增的好东西! 萧景曜只恨自己穿越前没多看一点农学方面的书籍。不然的话,搞一点土法肥料,想来也是没问题的。 等等,土化肥?这个说法有点熟悉啊。萧景曜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正宁帝等人见萧景曜突然拧眉深思,也静了下来,不好去打扰萧景曜的思路。 萧景曜拼命思索,在脑海里回想和土化肥有关的事情,终于让他想起来,上辈子他还在上小学的时候,那些喜欢逮着他指指点点的退休大爷们提过一嘴,当初华夏建国之初,为了解决化肥短缺难题,很多农业专家讨论了许久,最终想出来的最适合华夏情况的土化肥办法。 萧景曜都想到这里了,记忆自然也是越来越清晰,那个戴着眼镜的高瘦斯文老大爷神采飞扬的模样也格外清晰起来,唾沫横飞地在萧景曜脑海里嚷嚷着,“你们这些小娃娃肯定不知道农学家的智慧有多深,当初我们国家面临的困难多了去了,全都被我们给攻克了下来!知道怎么做土化肥吗?告诉你,五十斤人尿加热,再加两斤熟石膏搅拌,晾干后粉碎,就是尿素石膏。妥妥的氮肥!施肥的时候,每亩施底肥十斤,之后 再追加五斤,立马产量大增!这就是我们华夏农学家的智慧!”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谢天谢地,老天爷给了萧景曜照相机记忆,穿越一回甚至还将他的记忆力给强化了,倒带搜索也行。 还好萧景曜开了这么个挂,现在不就能用上了? 华夏农学家,超厉害! 萧景曜心中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绝处中开辟新路,建国初期真是各行各业紫薇星齐降,从无到有,愣是走出一条荆棘花开之路。 那些农学专家提出的土化肥,现在正好都能做。 正宁帝等人都没想到萧景曜竟然还能提一嘴肥料的事。 他们倒也没觉得这事儿脏。农桑之事,本就关乎国本。萧景曜说这些东西一起做出来的土化肥能给粮食增产,那他们就一定会让人去试一试。 出海运鸟粪,还得担心成本问题,以及老百姓愿不愿意买那个什么磷酸矿当肥料。但萧景曜说的这个土化肥,除了那个什么熟石膏,其他的不就是常用的农家肥吗? 熟石膏大齐也有,叫烧石膏,广泛用于建筑之中,要用它并非难事。 胡阁老激动之下,已经开始提笔写上萧景曜刚才说的土化肥配比了。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又干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眉眼间都盈满了笑意。 胡阁老写完后,又将纸递给了萧景曜,让萧景曜看看有无疏漏之处,等到萧景曜点头后,胡阁老立即将纸收好,十分自然道:“这事儿便交给我,先去户部的公廨田中试一试,若是有用,再安排农桑官员教导百姓如何用土化肥。” 大齐有掌管农事的农官。不过这事儿既然是萧景曜提出来的,正宁帝和阁老们习惯性地维护他,反正农桑之事也归户部管,胡阁老索性将这事儿揽在自己肩上。有他亲自盯着,其他人肯定不敢怠慢。 若是有用,这个功劳当然得给萧景曜。若是没用,那就再也不提这事儿,省得萧景曜吃挂落。 胡阁老就是这么偏心! 萧景曜都没想到自己现在都做到了九卿,依然可以只管动嘴,天塌下来让高个子顶着,一时间竟是觉得无比幸福。这是什么神仙朝堂,爱了爱了。 相比起胡阁老的半信半疑,萧景曜那叫一个信心爆棚。建国初期的大佬提出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有误!有大量事实为证,还有数据做对比,不然的话,也不会让那个退休老大爷如此印象深刻。 萧景曜都忍不住想再努力努力回想退休长辈们对他说过的话,指不定还有什么被他漏掉的绝妙主意呢! 萧景曜开开心心地回家,觉得自己又是贡献满满的一天,摸着顾希夷的肚子,爱怜至极地说道:“小乖乖,爹爹要跟着刘院判好好学学医术,到时候将你养得白白胖胖,身子骨倍儿棒!” 萧景曜倒没有对孩子的体质有太多担忧。看看萧元青多好的基因,萧景曜都随了 萧元青的好体质,从小连个小感冒都少有,身体好得不行。萧子敬身体虽然没有萧元青好,也少有病痛,齐氏和师曼娘身子骨也不弱,他们一家的体质都没得说,顾希夷更不用说了,全家武将,自己也是能弯弓搭箭杀敌人的人物,身子骨必然也差不了。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顾希夷自从萧景曜说了更想要个女儿后,整个人就格外放松。听到萧景曜为了孩子还要跟着刘白芨学点医术,顾希夷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l分,只觉得自己无比满足。 萧子敬和萧元青父子俩自从顾希夷进门后,就很少再上演你追我逃文学,毕竟萧子敬也得在孙媳妇面前给不孝子留一点颜面。这就导致萧元青的胆子又肥了一圈,经常跑去撩拨萧子敬,将萧子敬气到跳脚,就爱看萧子敬想要揍他又不得不忍耐下来的憋屈模样。 得知了这事儿的萧景曜:“……” 只能说,他爹的每一顿打,都不是白挨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萧子敬和萧元青的父子关系又亲密了许多。等到顾希夷有了身孕后,两人经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猜测顾希夷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萧子敬一想自家都五代单传了,毫不犹豫就投了男孩一票。 萧元青觉得萧子敬说的有道理,但更想和萧子敬唱对台戏,立即就投了女孩一票,还振振有词,“家里连着几l代都没见过女孩,要是儿媳妇能生个女娃娃,哦哟,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喜滋滋地冲你伸手撒娇,奶声奶气叫祖父,这日子多美!” 曜儿小时候就没这么甜! 萧元青很是眼热别人家十分会撒娇的小姑娘,他要有个孙女,指定将小姑娘宠到天上去,要星星不给月亮,怎么哄都成。 萧子敬被萧元青说的有些意动。甜滋滋的小曾孙女哇,多令人心动。儿子糟心,孙子稳重,要是再来个甜滋滋的小曾孙女,这小日子,着实够美! 萧子敬虽然心里觉得顾希夷这一胎是个男孩,但也不自觉地开始憧憬起小曾孙女来。 齐氏和师曼娘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顾希夷心里有哪些担忧,一点都没表现出对男孩的偏好,只有对新生儿即将降临的喜悦。 这极大地缓和了顾希夷孕期的焦虑,吃得香睡得好,顺顺利利到了孕后期,哪怕身子上有诸多不适,顾希夷更多的还是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以及被丈夫宠爱尊重的幸福。 六月初九这日,萧景曜还在大理寺处理公务,就是偶尔觉得心慌,集中不了注意力。 萧景曜直觉有事发生,更添一层忧虑。 快到午时的时候,萧平安匆匆跑来向他报信,“大人,夫人发动了!” 大齐对官员并不算严苛,要是官署无要紧事,碰上妻子生产这等大事,官员提前回家守着,并不算太过出格的事。 萧景曜一见萧平安亲自来报信,就猜到了是顾希夷发动了,当即霍然起身,将官署之事交由两位少卿,匆匆往家赶。 女子生产就 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哪怕是后世,女子生产,也有在手术台上就咽气的。现在的医学技术当然和后世没法比,要是碰上什么意外情况,萧景曜都不敢想。 就算在生产上帮不上什么忙,萧景曜也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能陪在顾希夷身边。 那是他们的孩子,顾希夷一个人受了近十个月的罪,萧景曜已经够心疼了,在这个要紧时刻,必须陪在顾希夷身边! 萧景曜匆匆赶回家,狂奔至产房门口,齐氏如同家里的定海神针,站在院子里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干活,烧热水,送吃食,安排稳婆,全都办得妥妥的。有齐氏在,安全感十足。 萧景曜紧绷着的神经在看到镇定的齐氏后也放松了不少,想进产房陪着顾希夷,又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刚从外面匆匆赶来,萧景曜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细菌,倒是不好再进产房。 环视院子一圈后,萧景曜抬脚走到产房的窗户前,努力想透过窗户看清里面的情况。 现在产房里还挺安静,没有萧景曜想象中的惨叫声,倒是让萧景曜冷静了不少,扬着声音冲产房里喊道:“希夷,我回来了,就在外面守着你!你别怕!” 顾希夷正努力让自己多吃些东西垫肚子,免得等下生产时没有力气。听到萧景曜这话,一直表现的非常坚强的顾希夷突然眼圈一红,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一边抽噎一边努力吃东西。 两个产婆接生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会儿也忍不住乐呵呵地恭喜顾希夷,“我们接生了这么多年,像萧大人这样疼爱妻子的,也很是少见呢!夫人真有福气!” 顾希夷闻言,心中又是一定,再听到外面传来的萧景曜的声音,顾希夷瞬间安全感满满,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柔声道:“你爹来了,他很担心我们呢。小乖乖,你一定要好好来到这世上,爹娘还有祖父祖母他们,都盼着你健康平安。” 萧景曜不知道产房中的动静,听到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萧景曜一颗心也又提了起来,求助般地看向齐氏。 齐氏还是头一回在萧景曜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感慨,“女子生产哪有这么快,希夷刚发动,现在趁着肚子还不算太痛,赶紧吃点东西长些力气才好生产。” 萧景曜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不少汗珠,定定地看着产房,满脸担忧。 等到产房中传来顾希夷压抑的痛呼声时,萧景曜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要往产房里冲,又怕自己进去添乱,满心忧虑之下,萧景曜无意识地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圈。 齐氏忍不住瞅了同样开始转圈圈的萧子敬和萧元青一眼,心说真不愧是亲父子。这祖孙二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师曼娘生产的时候,萧子敬和萧元青就一直在产房门口转圈圈。齐氏本以为萧景曜会稳重一些,没想到他也加入了转圈圈大军,祖孙二代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简直晃得人头晕。 萧景曜从来就没有这么急躁过,切身体会什 么叫做度秒如年, ?_[(, 彻底结束这次生产。 这一等,萧景曜就一直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仅剩天边一点余晖。倏地一阵霞光,而后产房内响起一声嘹亮的婴啼。 萧景曜神情一松,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是汗流浃背,里衣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齐氏等人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一脸期待地看着产房门口,就等着稳婆将孩子抱出来。 萧景曜再次抬脚,想往产房里面跑。 正在这时,产婆抱着被包成大红包的小家伙出来了,眉开眼笑向萧景曜道喜,“恭喜萧大人喜得贵子!” 萧子敬得意地看着萧元青,“就说我们家五代单传,这回一准是个男孩!” 萧元青搓了搓手,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想要上前抱一抱刚出生的孙子,却被萧子敬毫不留情地拍了一巴掌。 萧景曜看着产婆手里那个圆滚滚还有些皱巴的孩子,不由屏住了呼吸,小家伙刚刚哭了几l声,很是不高兴,小眉头皱着,时不时还砸吧砸吧嘴。 产婆满脸堆笑,吉利话不要钱地往外倒,“我接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奶娃娃呢。小公子尽挑了大人和夫人的长处长,日后定然是个搅动无数少女芳心的俊俏公子!” 萧景曜僵硬地抱过自己的崽崽,崽崽也很给面子,丝毫不嫌弃亲爹过于僵硬的怀抱,眼睛竟然睁开了一半,正好对上了萧景曜低垂下来的目光。 萧景曜瞬间被击中,脑海里炸开了大片大片烟花,内心涌现出无数自豪:这么个可爱崽崽,我的! 齐氏等人也围了上来,颇为眼馋地看着萧景曜怀里的小家伙,一看就乐了,“这孩子确实会长。” 哪怕还是个有点皱巴巴的婴儿,都能看出些俊俏秀气来。可想而知长大后会是何等风采。 萧景曜的理智终于回笼,小心翼翼地将崽崽放进了齐氏怀里,自己进了产房去看顾希夷。 顾希夷身子骨强健,又年轻,这次生产并没有吃太大的苦头。见萧景曜进来,顾希夷脸上顿时露出了格外灿烂又自豪的笑容,如初见那般,对着萧景曜晃了晃脑袋,一脸得意,“你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吗?模样特别俊!又乖又可爱!我生的!” 萧景曜忍不住笑出声,用力夸奖顾希夷,“没错,我们的孩子,是世上最乖巧可爱的崽。希夷你最棒!” 顾希夷顿时心满意足,终于撑不住,在萧景曜低声的安抚中,沉沉睡了过去。 萧景曜看看睡着了的顾希夷,再看看同样睡着被抱进来的崽崽,内心又是一阵激荡。 他,萧景曜,当爹啦!! 第 91 章 091 小崽崽目前只是个只会吃吃睡睡的小猪崽,萧元青见萧景曜从产房出来,还兴致勃勃地对着萧景曜揭他当年的黑历史,“我看这小家伙可比你当年省心多了。你当初可是一出生就给了我一巴掌。” 虽然刚出生的小娃娃没多大力气,那一巴掌糊在脸上也跟挠痒痒似的,但萧元青还是印象深刻。 刚出生就糊亲爹巴掌的娃,除了萧景曜还有谁! 萧景曜面色怪异地看着萧元青,心说这世上毫无形象抱着刚出生的儿子痛哭流涕,二话不说就让孩子别当败家子,承担家庭重任的亲爹也尤为罕见。 只可惜萧景曜没法拿这事儿和萧元青理论,不然的话,岂不是证明当初萧景曜糊萧元青巴掌完全是有意而为? 萧景曜这等聪明人怎么可能给自己挖坑,当即一脸诧异地看着萧元青,给萧元青来了个否认三连,“什么?有这事?别瞎说!” 萧元青哼哼唧唧,痛心疾首表示自己当初一腔当爹的热情就这么被亲儿子无情地泼了冷水,又让萧子敬和齐氏为他作证。 齐氏和萧子敬充分体现出恩爱夫妻的默契,同时皱眉,“还有这事?曜儿从小就孝顺,该不会是你记错了吧?” 说完,齐氏和萧子敬还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萧元青,意思很明确:哪怕真有这事儿,那也不是曜儿的过错。 刚出生的奶娃娃能懂什么?不过是赶巧了,竟然也值当你记那么久,还在这时候翻旧账? 萧子敬摇头叹息,“亏你当初还说我有了孙子就忘了儿子,唉……” 萧元青:“???” “我就是说点当年的趣闻罢了,怎么还对我口诛笔伐了呢?” 萧元青震惊。 萧景曜见他爹眉眼飞扬的模样,就知他爹现在心情极好,不过都是些玩笑话,故意逗趣而已。萧景曜心下也高兴,笑着往萧元青面前凑了凑,还把自己的右脸凑了过去,笑道:“您要是觉得委屈,现在再打回来?” “打什么打?”萧元青疯狂摇头,“你爹我是那种打儿子的爹吗?这点不好,我可是世上难得的好爹,和那些一言不合就揍儿子的坏爹一点都不一样!” 一言不合就揍儿子的坏爹萧子敬:“……” 很好,这小子又欠揍了。 要不是今天府上有添丁之喜,萧子敬非得立马脱下鞋让萧元青体会一下坏爹的威力! 萧景曜看明白了,萧元青这是故意在逗萧子敬,仗着萧子敬今天开心不会动手,疯狂在挨打的边缘大鹏展翅。 只能说,萧元青挨的每一顿打,都是他凭本事得来的。 希望崽崽千万别来个隔代遗传。 这种时刻在亲爹雷区疯狂蹦迪的崽崽,哪怕是萧景曜,都觉得自己要不起。 萧家时隔二十年再次添丁,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萧景曜不差钱,给萧子敬他们的孝敬也多,萧子敬和萧元青当了大半辈子败家子,可想而知手有多松,从来就不知道抠门两 个字怎么写。府上有这样的大喜事,萧子敬他们自然大手一挥,通通厚赏! 尤其是那两个负责接生的稳婆,齐氏竟然一人给了她们六十六两银子做谢礼。 这可是寻常四口之家三年的生活开销!用后世的普通四口之家的开销来类比,大概就是完成一个项目后,老板立即给了二十万奖金。 搁谁谁不激动? 满打满算,她们在也就在萧家住了半个月。期间吃好喝好,真正干活的时候也就顾希夷生产的那一天。 摸鱼十四天,专心干活一天,奖金二十万! 两位稳婆拿了赏钱,又是一连串的吉祥话,全都是祝小崽崽健康成长无病无灾聪明伶俐的彩头话,一句都不带重样的,萧景曜这个初为人父的资本家听了,都忍不住想再给她们添个大红包! 可见这世上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张讨巧的嘴,也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滋润无比。 萧景曜头一回当爹,自然是无比稀奇紧张又兴奋。每天一回家,必然得去瞅一瞅崽崽,顺便再抱抱他,觉得这个崽崽很是了不得,估计在娘胎里就没少吸收营养,竟然颇有些分量,抱起来还有些压手,是个实心崽崽。 刚出生的崽崽一天一个样,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很快就褪去了一层红皮,又吹气球似的膨胀了起来,宛若一颗白白嫩嫩的小汤圆,很是可爱。 萧景曜的亲爹滤镜无限长,哪怕自家圆润的崽崽砸吧砸吧嘴,他都觉得这小家伙是天底下第一可爱崽。 为此,萧景曜划掉了好几张给小家伙起名字的纸,只觉得上面的名字都不够好听,一时间竟定不下来他的名字。 顾明晟和顾希维等男丁不好立即来看崽崽,只能听吴长缨回去后描述一番崽崽有多可爱,心中更是有猫爪挠一样。 尤其是顾希宁和顾希维,他们俩都是快要当爹的人了,更是对刚出生的幼崽有无限憧憬和热情。 三个崽崽同年出生,从小一起长大,表兄弟/妹之间的情分定然非同一般! 顾明晟素来将顾希夷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整个边疆都知道顾将军最疼小闺女,这会儿知道外孙也降世了,心里更是惦记得慌,这两天觉都睡不好,就盼着小家伙洗三礼快点来,好让他这个做外公的,仔细看看小外孙。 女儿和女婿都是世间难得的俊男美女,外孙定然也十分玉雪可爱! 顾明晟馋外孙,得空就往库房里转转,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都适合送去给外孙玩耍。 他娘亲可是每年都有一城百姓给她送生辰礼的人,外孙的礼也不能薄了。数量不够,质量来凑,必得让小家伙的库房填得满满当当的! 顾希宁和顾希维知道这事儿,也大笑着去了自己的私库好生挑拣一番,势要给小外甥一份厚礼。 顾家兄妹感情好,顾希夷对嫂子们也大方,两边送的礼都十分精心,顾家两妯娌对给萧家送礼一点意见都没有,还亲自挺着肚子去库房转了转,以女子的眼光,挑了些更适合母亲和婴 儿用的东西。 她们也快生产了,到时候正好向顾希夷取取经,养孩子的学问可多了,指不定天才状元在养孩子上也颇有建树呢。 萧景曜给小家伙办的洗三礼不算特别隆重,但前来贺喜的人分量可都不轻。 六部阁老齐齐到场,再加上公孙瑾这个国子监祭酒,以及大理寺两位少卿,甚至还有太监带来了宫里的赏赐,正宁帝和福王的赏赐都有。 当真是风光无限。 哪个当官的儿子洗三,陛下还给送贺礼的?一些宗室都没这个待遇! 官员们再次感受到了萧景曜的圣恩优渥,对萧景曜那个刚刚出生三天的儿子都生出无限羡慕之情。 刚来到世上三天就能收到陛下赏赐,瞧瞧人家多会投胎! 有萧景曜这个爹,真是幸福! 萧景曜辗转反侧,左思右想,终于在小崽崽满月的时候,定下了他的名字,叫萧秉文。《诗经》有言,“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小汤包日后定然也是走文官路子的,文质彬彬,为人正直,是文官没错了! 萧景曜又见这小子能吃能睡,小胳膊小腿也格外有力,疑心他也遗传了萧元青的强健体质,颇感欣慰,还试图给崽崽取个小名叫壮壮。 萧壮壮,一听就身子倍儿棒! 然后被齐氏等长辈无情镇压,看向萧景曜的目光都难得带上了几分谴责,哪有你这么玩儿子的! 对此,萧景曜表示,生孩子不用来玩,那是多么让人遗憾的事! 不过长辈的话也不能不听,萧景曜在一众萧壮壮萧崽崽萧铁娃等一听就特别好养活的小名中,挑了萧汤包这个特别可爱的小名。你看崽崽那白嫩嫩圆鼓鼓的小脸蛋,像不像又白又圆又香喷喷的小汤包? 这话还怪有道理的,齐氏和师曼娘都被萧景曜给带歪了,越看小崽崽,就觉得小家伙越像一个圆乎乎胖嘟嘟香喷喷的小汤包,觉得怪可爱的,竟也没再为崽崽争取一下,就让他有了这么个听起来不是那么正经的小名。 在折腾孩子这事儿上,萧景曜的花样那叫一个多。萧景曜现在就收集了不少小汤包的黑历史,什么第一次尿床啦,第一天来到世上的手脚拓印啦,甚至还给小家伙画了一副出生图,画的正是小家伙还有点皱巴的模样。 顾希夷阻拦不成,反而被萧景曜成功带偏,无良父母暗搓搓商量好,再多多攒一攒儿子的黑历史,等到将来他长大成人,大婚之后,就把这份来自父母的沉重的爱送给小夫妻。 顾希夷听着就觉得儿子怪惨的,但萧景曜描绘的事情太过有趣,顾希夷本来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当即觉得看一看儿子的笑话也无妨,甚至颇为遗憾萧元青和师曼娘没有留下萧景曜的黑历史,不能让她一睹夫君幼时的风采。 萧景曜:“……” 良心有亿点点痛,但还是决定愉快地坑儿子。 小汤包哪里知晓人心是如此险恶,亲爹亲娘对他竟残忍至此,不仅不爱护他这个小崽崽,甚至还想看他笑话。还处于婴 儿状态的小汤包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又熟悉了顾希夷和萧景曜的怀抱,每次窝在他们怀里都安心得很,显然对父母十分信任,完全不知父母一心等着看他长大后的笑话。 萧景曜当年是个伪婴儿,自然十分好带,没必要根本不哼唧,一点都不闹腾,没让萧元青和师曼娘感受过一丝新生儿的难带,让齐氏啧啧称奇。 没想到小汤包比之萧景曜当年也不差什么,除了饿了拉了之外,小汤包都不会哭,就算哭,大多时候也是干打雷不下雨,满足他的需求后,立马就不哭了,就这么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你。 哪怕刚满月的小婴儿还看不清东西,都让人觉得这小家伙眼中灵气满满,是个非常好养活的好宝宝。 萧景曜很是自得,跑去找福王吹嘘自家小汤包。福王现在都是五个孩子的爹了,必然不肯输给萧景曜。奈何这年头儿讲究抱孙不抱子,福王的孩子再多,他也不会像萧景曜那样,每天都围着老婆孩子打转,小汤包长一点肉,萧景曜都能掂出来。 两相一比,福王输得彻底。 福王愤愤指责萧景曜,“你这人怎么回事?被你这么一衬托,倒显得我们这些当爹的,对孩子都不甚上心!” 世上怎么会有萧景曜这样的卷王?科举考试的地方卷也就算了,反正大家都在卷,能卷出来全凭本事,萧景曜这个卷王中的卷王,以一己之力刷新中状元的速度,拉低进士的平均年龄,现在当爹了也开卷?瞧瞧他这爹当的,都快成二十四孝好爹了,谁家爹这样啊? 真是不合群! 福王大义凛然指责了萧景曜一通,回了东宫就开始挨个儿撸崽崽,仔细询问每个崽崽从小到大的趣事。 他,福王,当爹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萧景曜不知道福王的胜负欲如此之强。人逢喜事精神爽,萧景曜顺势还给小汤包做了好几样益智玩具,就等着小汤包长大后开始玩了。然后就被福王学走,抢先一步给皇孙们玩了起来。 萧景曜:“……” 行吧,当爹的宠孩子,没毛病! 正宁帝对此也乐见其成,觉得福王现在上尊老下爱幼,是合他心意的太子没错了! 萧景曜听到正宁帝这句感叹,面色很是古怪。据说福王昨天才挨了正宁帝一顿打,也不知道正宁帝这个合心意的说法是从哪儿来的。 福王那可是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能开染坊的人。一听正宁帝这话,福王当即得意地挺了挺肚子,十分骄傲地表示,“当太子,也不难!” 正宁帝对福王这话感到十分欣慰,并乐呵呵地表示,“既然你觉得不难,那就继续监国吧。” 人上了年纪,就受不得累。正宁帝以前熬夜处理公务,只不过有一点点不舒服,很快就能缓过来。如今病了几场,正宁帝只觉得吃不消,别说熬夜了,就是睡晚一点,都感觉整个人被掏空,手脚发软,精力不济,晚上还频繁起夜,睡不了一个长觉。 现在见福王监国也做得像模像样,正宁帝索性坦然 放手,将事情交给福王,自己则将福王的嫡长子接到身边教养,一心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别说还在圈禁中的宁王和平王了,就连大臣们知道这个消息,心中都诸多感慨。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当初废太子可没这个待遇。 福王真是时也运也,这个封号一点都没起错! 以至于一些迷信的人家,给新出生的孩子起名中带“福”字的频率都飙升,就希望他们像福王一样,真的带着福运。 萧景曜也感慨万千,当初废太子的危机感就是来自于宁王和正宁帝。宁王一心想把他弄下来,正宁帝春秋鼎盛,自然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放手。如今福王没有兄弟阋墙之忧,又没有正宁帝猜忌之虑,这份福气,在历朝历代的太子中,都是令人羡慕的存在。 正宁帝说让福王监国,那真就一点水分都不掺,把朝堂交给福王后,正宁帝就带着皇后嫔妃,以及刚去他身边的小皇孙搬去了行宫,留福王一个人待在宫中处理政务。 福王好气啊,拽着萧景曜的袖子向他吐槽正宁帝这个当爹的对他越来越狠心了。他现在想当个有事就叫爹的爹宝都不行,当真可恶! 萧景曜一时间槽多无口,心道怪不得正宁帝要跑去行宫,合着是故意给福王“断奶”? 爹宝福王显然不乐意接受正宁帝的用心良苦,也尝到了顶头没有爹撑着的烦恼——先前那些十分顺利的政令,在正宁帝搬去行宫后,就开始没那么顺利了。 这次大家汲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并不方面和福王顶牛,而是用起了官场的拖延大法,问就是在办了,至于办成什么样,进度如何?快了快了。 然后就没了下文。 福王很生气,更生气的是,阁老们这回竟然不提前护着他了! 这真是晴天霹雳!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福王愤愤不平地埋怨阁老们,“你们都是朝中肱股之臣,怎么不帮着孤呢?” 李首辅笑眯眯安抚福王,“这等小事,殿下何必如此大动肝火?自行想办法处置了便是。” 萧景曜算是看明白了,正宁帝这是有意锻炼福王,提前给李首辅他们打了招呼,让他们也配合一下,别什么事都帮着福王处理了,让福王感受一下官场的困难模式。 福王更气了,觉得自己受到了来自父皇的背刺,对李首辅这些袖手旁观的阁老们也有些火气,逮着萧景曜吐槽,“哪有父皇那样当爹的,别人只担心儿子的日子过得不够顺心,他倒好,故意给我添堵!” 抱怨完,福王又狐疑地看着萧景曜,“你不会也得了父皇的嘱咐,不能帮我吧?” 萧景曜苦笑摇头。 福王当即眼神一亮,更加拽紧了萧景曜的袖子,冷哼道:“不就是故意锻炼我们吗?我们必须得将这些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让父皇刮目相看!” 萧景曜啪啪给福王鼓掌,“殿下好志气!” 福王却眼巴巴地看着萧景曜,“我不是只要安排人去办事就行了吗?” 萧景曜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再次唾弃福王这种摆烂的咸鱼行为。福王却说什么都不放萧景曜离开,决定了,就是你了,萧卿切莫辜负孤的信任! 萧景曜:“……” 监国的是你福王,和我萧景曜有什么关系? 哪个社畜想加班的? 奈何封建统治者福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愣是让资本家萧景曜感受了996社畜的心酸。 这一波,是封建王朝的胜利。 资本家萧景曜愤愤不平地接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任务,每天忙成陀螺,成为了二把手的二把手,连抱自家小汤包的时间都少了。 真是岂有此理! 萧景曜合理怀疑福王这是因为长子被正宁帝带走,少了个儿子可以撸,也要想办法减少萧景曜撸儿子的时间,来个有难同当。 对此,福王坚决不承认,只说萧景曜这是胡乱猜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堂堂太子,怎么可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萧景曜觉得福王这话说得很棒棒,给他鼓了个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顺带把手中最难办的几份事务又推给了福王,表示既然要有难同当,那谁也别想清闲。 福王:“……” 行吧,难兄难弟还是干活吧。 现在阁老们划水,朝臣也不那么配合,福王和萧景曜的压力骤增,很是建立了一番危难之际的同袍情。 萧景曜拥有丰富的管理经验,见过的摸鱼踢皮球的花样海了去了。萧景曜上辈子也没少和政府部门的人打交道,知晓他们踢皮球的方式,也知道他们的拖字诀如何处理。 虽然时代背景不同,但人性都是相通的。萧景曜很快就上了手。 责任到个人制度搞起来,你们不是喜欢踢皮球吗?责任到个人,看你们还怎么踢? 要不是不合时宜,萧景曜都想给那些互相推诿扯皮的官员每人都定个kpi。 kpi,打工人最厌恶的玩意儿,狗看到了都要呸一口! 萧景曜还真在政事堂透露了点口风,李首辅和胡阁老一听,这玩意儿挺新鲜,于是便让萧景曜详细说说。 萧景曜这么一说,李首辅的脸色都奇怪了许多。 听完后只能语重心长地劝诫萧景曜,这玩意儿现在还是别拿出来为好。 得罪人也不是这么搞的。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下官本来也没打算拿出来。” 这都涉及到官员考核的事儿,那是吏部管辖的范畴。萧景曜一个大理寺卿,插手官员考评的大事,也不合适。 要不是和李首辅等人也算是交情匪浅,萧景曜也不会在他们面前详细说这事儿。 至于责任到个人,那是福王提出来的,关他萧景曜什么事? 况且这只是针对那些踢皮球的官员,特事特办,不涉及到所有官员的考评,绝对没有抢吏部活的意思! 李首辅倒是有些惋惜,“当初让你来吏部就好了。” 多好的吏部骨干啊! 不过李首辅也没太过惋惜,如无意外,萧景曜铁定是要入阁的,到时候,首辅之位也能争一争。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内阁大学士本来只是虚职,还只有五品,后来因为实权在握,实行的堪称相权,这个职位又都落在了六部尚书头上。 六部中默认以吏部为首,首辅之位一般也是吏部尚书担任。只要一切顺利,萧景曜总归有进吏部的那天。就是那时候李首辅肯定致仕还乡,到底不能和萧景曜在同一部共事。 现在萧景曜已经统领一方官署,日后除非入阁,不然估计也少有当二把手的时候。哪怕是入阁,当不成首辅,也是统领一部的尚书,威风凛凛,大权在握,这样平坦的官途,他们这些在官场浮浮沉沉的老臣都忍不住羡慕。 看看福王现在对萧景曜的亲热劲儿,监国都能让萧景曜辅助,说萧景曜以后得不到重用,鬼都不信! 萧景曜以一招责任到个人成功破局,终于让那些用拖字决的官员不再拖后腿,麻溜干活。福王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还摸着肚子向萧景曜分享了一下御厨的手艺有多好。 可恶,这就是大齐版的在我的努力之下,老板过上了更美好的生活吗? 资本家萧景曜感受到了打工人的心酸,并愤怒地从福王这里敲了一顿御膳,连吃带拿,往家带了一顿能叫人把舌头吃下来的御膳。 看在美味的御膳上,萧景曜勉强顺了气,继续给福王当二把手。 在萧景曜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他手中的权柄越来越大,在京中地位甚至能和六部阁老们相提并论了。 福王抓大放下,大多事情都是萧景曜处理,可不就显出萧景曜来了吗? 合着正宁帝这一通锻炼,除了锻炼福王之外,还把萧景曜给锻炼了。 起码萧景曜现在都对六部衙门的事儿一清二楚了。 各地的情况,萧景曜也如数家珍。谁让最后的奏折都是送来政事堂,做决定的还是阁老们,福王再看一眼阁老们的票拟,没有意见就盖印通过。 不管是政事堂还是福王临时去的养心殿,萧景曜都能去,两边的想法都清楚,没受到锻炼才是见了鬼。 正宁帝在行宫中喝着茶赏花听戏看舞,就着宫中的消息,每天都胃口大开,吃嘛嘛香,看得原本离开父母没什么食欲的小皇孙都不由胃口大开,捧着碗吨吨吨干饭,祖孙俩互相就着对方香喷喷的吃相下饭,都把自己吃圆了一圈。 听到福王顺利破局的消息,正宁帝更是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吃撑了,又牵着孙子散步消食,不住夸萧景曜。 小皇孙才开蒙的年纪,本该要去上书房的,却被正宁帝横插一脚,先行一步带来了行宫,听到正宁帝也夸萧景曜,小皇孙大大的眼中满是好奇,这个萧大人听起来就很厉害,父王在家就经常夸他,现在皇祖父也夸他,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人没错了! 不知道这么厉害的人,会不会来上书房给他当夫子? 小皇 孙人虽小,想得还挺长远。 正宁帝看着稳重的孙子,心中大为欣慰。这孙子不像他爹那样不着调,幸好幸好! 再来一个小号版福王,正宁帝一准吃不消! 萧景曜在政事堂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熟练将锅往福王身上甩:必定又是福王在琢磨什么薅资本家羊毛的离谱事! 福王人在殿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过福王从小坑爹,现在被儿子坑,属实是一报还一报,苍天饶过谁。 顺利解决各种不顺心的事情后,朝堂上的烦心事瞬间就少了许多。先前六部阁老划水,福王压力陡增。现在阁老们开始正常发挥,福王面临的压力也没那么大,虽然大齐疆域辽阔,各地总有令人焦头烂额的奏折呈上来,但大家齐心协力想对策,及时干活,和先前那样摆烂的状态,给福王的感受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福王为此给正宁帝写了一封信,真情实感地吐槽摆烂官员给他带来的心灵伤害。 谁知正宁帝的回信毫不留情,一点父爱都没有,中心思想就一个:你摆烂多年,现在知道你给朕带来多大的心灵伤害了吧? 福王:“……” 愤怒的福王跑去找小伙伴吐槽正宁帝这等毫无父爱的行为。小伙伴萧景曜哈哈大笑,一点面子都没给福王留,连着大喊三声“妙”,气得福王脸都鼓了起来,瞧那模样,竟有几分像河豚。 萧景曜对福王一直较为亲近,转身就画了一副河豚图送给福王,并向福王好好介绍了一番河豚的习性。 两人你坑我我坑你的事儿干多了,也都知晓了对方的损人属性,福王几乎立即就想明白了萧景曜送他这幅图的意思,腮帮子再次鼓了起来。 这个损友,不能要了! 今天的福王,也十分想写一篇《我的一个冤种朋友》著作。 冤种不冤种的,萧景曜也不在意,难道福王自己就有好到哪里去吗?朋友之间的礼尚往来,和冤种不冤种有什么关系? 萧景曜抱着实心小汤包,向儿子吐槽福王干的损招。 小汤包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萧景曜,时不时还“啊”一声。三翻六坐,现在已经到了十一月,小汤包每天都在努力地活动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十分符合孩童生长规律,现在翻身翻得特别利索,每翻过一次身就乐得咯咯笑,只可惜天气凉了下来,小汤包穿的衣裳也多了几件,不然的话,让他穿的单薄一点躺在床上,他就能乐呵呵地为大家表演一个啃脚丫子。 小孩子骨头软,小汤包睡着睡着经常就把脚抬到头顶,给了萧景曜这个当爹的一点来自小婴儿的震撼。 头一回看到小汤包啃脚丫子,萧景曜瞬间瞳孔地震,而后二话不说,立即将这个场景画了下来,小汤包黑历史不断+1+1,也不知道等他长大后,收到这么一份沉甸甸的礼物,会不会气到跳脚。 萧景曜越带孩子越觉得小汤包很是省心。小家伙鲜少哭闹,也不认生,谁抱都行,还成天乐呵呵的,见谁都奉送一个无齿的 笑脸,简直可爱到极点,顾希维这个已经当了爹的家伙每次见了小汤包,都想把孩子偷回家。 萧景曜先前的猜测也没错,小家伙确实遗传到了萧元青的好体质,身体倍儿棒,一点感冒发烧都不曾有。 真是个特别好养活的崽崽。 萧景曜越看越觉得自家崽崽天下第一可爱,费心思索着有没有适合一两岁奶娃娃的小玩具,准备提前给他再收拾出一间大大的玩具屋,让他成为小朋友中最靓的崽。 不过还没等萧景曜那边想出头绪来,公孙覃先给萧景曜一个巨大的惊喜——这家伙成天和玻璃打交道,机缘巧合之下,终于倒腾出了三棱镜,证实了光有多种颜色! 看着公孙覃倒腾出来的简易三棱镜,萧景曜整个人都麻了,是你!大齐牛顿! 光学知识,萧景曜默写出来的物理书中自然有。但书上写的,和自己真正做出来证实了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公孙覃更是通过研究光的颜色,开始将目光放到了宇宙之中。 望远镜都做出来了,光的神奇之处,折射反射定然也有大用。甚至于天上的日月星辰都是发光的,是不是能一举揭开日月星辰的神秘面纱? 萧景曜拍了拍公孙覃的肩膀,认真鼓励他,“继续钻研下去,他日科学界,定然有你一席之地!” 大齐果然人才济济,给他们一点点机会,他们就能光芒万丈! 这几年研究院声名大噪,又背靠正宁帝,用度走的都是正宁帝的私库,和朝廷的关系也十分紧密。有些落第的读书人心思也活络开来,他们考不中科举,总不能这么一直拖累家里,瞧着研究院也是一条出路。 哪怕现在研究院的研究员们还没有官职在身,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已经简在帝心,又做出了不小的实绩,到时候正宁帝要用他们,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没有官身,也享受官员待遇,对于屡试不第的读书人来说,研究院这碗饭,看起来就格外香了。 千万别小看读书人卷的程度,他们在科举上能卷生卷死,换个赛道也不会更改卷王本性,而是卷得飞起,迅速掌握数理化入门内容,直奔进阶内容而去。 人的天赋点奇奇怪怪,有人擅长文科,有人擅长理科。读书人们这么一卷,还真卷出许多在数理化上格外有天赋的人。 没得说了,通过研究院的入门考试,那就是研究院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了。找不到研究方向没关系,先进个实验室给大佬们打打下手也不错。 是以现在研究院格外热闹,并不缺人才。 就连公孙覃十分自豪的磨透镜手艺,也有人青出于蓝,现在研究院已经不需要公孙覃亲自打磨镜片了,这才让他发现了新乐趣。 从今天起,公孙覃就是一心钻研光学天文的人了! 萧景曜脸色古怪,试探地提出,“力学定律,你就不考虑考虑?” 既然是大齐牛顿,怎么能不去证实三大定律? 公孙覃表示事情要一件一件办,贪多嚼不烂,他先 把光学都搞明白。 萧景曜想到什么光谱光波光速等知识点,就觉得公孙覃估计很难再有空去关心力学了。好在研究院人才济济,不差研究理论的人。 先前进入研究院的大佬都是已经定下自己研究方向的人,后面进来的,多少带点功利心,是权衡利弊后为自己找出路,自然还在摸索阶段,想证实这些理论,有的是人干。据说已经有人把目光放在了电上面了,萧景曜都忍不住想为对方鼓个掌。 自从萧景曜上次提纯酒精,把烧杯量杯玻璃棒等实验器材搞出来之后,研究院里又多出一批实验器材,蒸馏装置被其他研究员学了去,广泛用在各种实验中。 公孙覃这次来找萧景曜,一是向他报喜,二则是和他商议研究院录取研究员的事情。 本来研究院的人并不多,想进研究院的,只要有成果,和公孙覃说一声就行。现在来研究院的人越来越多,更是有不少落第秀才甚至是举人,这就让公孙覃挠头了。 研究院这算不算是在和朝廷抢人才?吏部礼部那边乐意吗? 总得拿出个章程才是。 搞研究的大多无心管理这些庶务,公孙覃家学渊源,稍微好一点,但也不想在这上头多花心思,知道萧景曜和阁老们关系好,公孙覃索性直接来请教萧景曜了。 萧景曜也没想到短短几年内,研究院竟然能发展到这个地步,一时间既欣慰又头疼,怎么又给他多加了事情? 奈何研究院也算是萧景曜的心血,一开始提议办研究院的就是萧景曜,萧景曜还指望着数理化大佬们齐聚研究院,群策群力,开创工业时代呢。这会儿知道研究院一派欣欣向荣,萧景曜哪有全然不管的道理? 萧景曜想了想,私底下去打探胡阁老的口风,探究一下将研究院并入朝堂系统的可能性。 虽然不是正统科举上来的,但人家有实力,做出过巨大贡献,给他一个官身也不算特别过分吧? 既然要网罗天下英才点亮科技树,那就别怪萧景曜放大招了。还有什么比公务员铁饭碗更吸引人才的吗?没有! 现在研究员们没个官身,读书人们依然卯足了劲儿往研究院钻,要是研究员也能当官,那想来研究院的读书人只会更多! 到时候,不管天赋点在文科还是理科上的读书人,都有光明的未来。文理兼具,才是一个健康的人才系统。 胡阁老早就眼馋研究院带来的收益了,听了萧景曜的提议后,也没把话说死,毕竟并入一个新系统,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连串问题,胡阁老也要去探探其他人的口风。 最重要的是,正宁帝会不会允许。 萧景曜对此一点都不慌,正宁帝早就被他说服了,研究院能并入朝廷,网罗到的人才才会越多。正宁帝已经感受到了研究院带来的好处,自然希望人才多多益善。 帝王是那个用人才的人,管他是不是科举出身,好用就行。 鄙视链那是读书人的事,和皇帝有什么关系?皇帝只要有人才忠心耿耿替他处理政务就行。 不过研究院毕竟不是走传统的儒学路子,想来定然会被正统清流所抨击。 萧景曜左思右想,又给公孙瑾递了拜帖,希望得到赫赫有名的帝师家族的支持。 公孙覃还是研究院的院长呢,哪怕是为了族中子弟,公孙家族也该为研究院说说好话吧? 不过萧景曜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公孙瑾病了。 这可是大事。萧景曜立即让萧平安备上许多珍贵药材,在拜帖写明的那日,登门拜访公孙瑾。 公孙瑾比之萧景曜头一回见他时沧桑了许多,鬓边也有了银发,他和萧景曜有半师之谊,平日里来往也很是亲近,是以公孙瑾也没避讳萧景曜,当着萧景曜的面,苦着脸喝药。 不仅如此,公孙瑾还心血来潮,开始研究药理,面前还摆了一副尚未熬过的中药。 萧景曜打眼看去,也认出好几味药,他也跟着刘白芨学了几手医术来着。 公孙瑾这副药中,大夫给他开了龙骨,也就是龟壳。 萧景曜眼神贼好使,一眼就看到,那小小的龟壳上好像有字。! 第 92 章 092 萧景曜和公孙瑾的关系素来亲近,在公孙瑾面前也不那么拘束。见那龟甲上像是有字的模样,萧景曜心中一动,笑着请公孙瑾将手中的龙骨借他一观。 公孙瑾自然无有不应,好奇地看着萧景曜,不知道这用来入药的龙骨怎么就入了萧景曜的眼。 萧景曜拿过龟甲仔细一瞧,这龟甲上面的刻痕已经有些模糊,但认真看来,确实有几分像甲骨文。 萧景曜心中顿时一阵激荡,甲骨文! 在萧景曜上辈子的历史发展中,甲骨文的发现也是这么因缘巧合,一批又一批的学者和收藏家费心寻找,收集甲骨文,寻到了几万块刻有甲骨文的龟甲。只可惜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爆血管的历史轨迹,后来这些甲骨文大量外流,倭岛和某搅屎棍博物馆中都有上万片。 一想到那段历史,萧景曜就脸色一沉。 公孙瑾微微皱眉,“这片龙骨可是有不妥之处?” 萧景曜摇摇头,又点点头,将这片龟甲递给公孙瑾,指着上面的刻痕道:“您看这龙骨上刻的,像不像一种文字?《诗经》曾记载‘爰始爰谋,爰契我龟’,由此可见,当年亶父带着族人在在岐山安定下来后,是在龟甲上刻了图案字样的。您看这些刻痕,会不会就是当年商人留下的文字??[(” 《诗经》可是科举必背丛书,公孙瑾本就出身帝师之家,又早早考中了进士,如何不知道《诗经》中的内容。 听萧景曜一说,公孙瑾瞬间精神了几分,脸上的病气都淡了些许,在桌边摸出自己的眼镜戴上,认真地钻研起手上这块小龟甲来。 没错,公孙瑾是个近视眼,近视不算深,是以平时并不总是戴着眼镜,也就一开始没发现龟甲上还有刻痕。 现在被萧景曜指出来,公孙瑾瞬间就来了兴趣,眼镜后面的眼神十分专注,仔细瞧了许久,公孙瑾才道:“瞧着倒不像是作假,说不定你的猜测还真几分道理。” 别以为现在就没有作假的手段,古玩市场造假的多了去了,从古至今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眼力不够只能自认倒霉。公孙瑾当然知晓其中的造假手段,一开始有些疑心有人故意在龙骨上刻字,好给龙骨造势,哄抬龙骨价格。仔细一看,发现这龙骨上的刻痕确实有几分规律在,不像是随便刻一刻造假的效果。虽然造假行当中也有许多能人异士,做出来的赝品几能以假乱真。但龙骨这玩意儿,一直没人关注,现在的古董字画文玩市场上,也没听到过龙骨方面的风声,公孙瑾判定这龙骨上刻的字,不说一定是商人当年刻的商文,也一定是一种失传的文字。 文以载道,文字是文明的载体,公孙瑾瞬间就激动了起来! 公孙瑾的眼神越来越狂热,语气也变得十分激动,“让管家过来!这副药在哪家医馆抓的,赶紧再去看看,他们医馆中要是还有这样的龙骨,通通买来!” 萧景曜见公孙瑾这么激动,赶紧上前几步,往公孙瑾身边凑了凑,生怕他太过激动,又引发了病情。 公孙瑾刚刚喝完药没多久,现在简直是痛心疾首,赶忙让人去把药渣取来。新文字!或许可以揭开殷商那段历史的神秘面纱!这龙骨每一片都十分珍贵,竟然给他入了药! 也不知道变成了药渣的龙骨,是否还能看到文字。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真是让人痛心! 萧景曜知道公孙瑾在金石学上颇有建树,现如今看着刻有甲骨文的龟甲在他面前被销毁,其心痛程度,无异于棋道大师眼睁睁看着孤本棋谱被烧毁,书法大师亲眼看着《兰亭序》付诸一炬。 说一句心痛到无法呼吸,毫不夸张,全是写实。 公孙瑾想到自己已经喝了两天的药,脸上就露出了肉痛的表情,“我这喝的哪是药,简直是…简直是……” 简直是了半天,都没说出后面的话,显然是心痛到了极致,连话都不会说了。 萧景曜只能宽慰他,“便是千里马,也需得见伯乐。龙骨刻文,不过是先人寥寥几句记载,从未见过。几千年过去,今人毫不知情,又岂是您的过错?” “那龙骨本身就是一味药,医者用它救人无数。便是当年刻字的先祖们知晓了,也会欣慰他们留下来的东西还能福泽后人。” “您在金石学上造诣颇深,这龙骨正好来到了您眼皮子底下,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在正宁帝和福王以及阁老们的锻炼下,萧景曜的话术越来越漂亮,说起话来妥帖得不得了。 公孙瑾虽然还在心痛,却莫名生出了无限的责任感:这个龙骨刻字,其他人都没注意,不知道还有多少刻有殷商文字的龙骨被人无知无觉地糟蹋了。保卫刻字龙骨,他公孙瑾义不容辞! 公孙瑾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只觉得自己有无限的热情和精力可以投身到研究龙骨刻字之上! 萧景曜都没想到来探一回病,竟然还会有这样令人惊喜的收获。 公孙瑾还在那儿发愁呢,“也不知这刻字龙骨有多少,从哪里流出来的?我得尽快让人查清楚,必须将它们都凑齐了,免得再被人糊里糊涂就入了药!” 萧景曜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微妙。发掘出甲骨文的地方,萧景曜还真知道。上辈子萧景曜被人科普了这段历史,感叹后来甲骨文外流,自然也记住了故事中所提到的,甲骨文的发源地。 河南安阳小屯村。 萧景曜开了个记忆挂,精确到村,一个字都不落! 河南,不愧是中原大地。 公孙瑾没注意到萧景曜那一瞬间微妙的神色,对着萧景曜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有多少刻字龙骨就这么被毁了。” 作为金石学大师,公孙瑾简直要窒息。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也摸不准这个时空的甲骨文经历了些什么事情。但公孙瑾在金石学上的造诣没得说,公孙家又有无数藏书,指不定哪本古籍中就有和甲骨文有关的线索。公孙瑾能成为金石学大师,和家学渊源也有很大关系。 金石学,后世考古学溯源,也会提一嘴金石学。两者不能全然划 等号,但有些领域确实是重合的。 在封建时代搞考古,家里没点文化底蕴,根本走不上这条路。出身寻常的人光是考科举就用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怎么可能会把精力放在这上头? 公孙瑾要才学有才学,要底蕴有底蕴,成为一代金石学大师,倒也不算稀奇。 萧景曜想了想,一边拍着公孙瑾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说道:“既然刻字龙骨出现在医馆中,想来定然有出土处。亶父当年率领族人在岐山脚下安居,后来商人部落不断壮大,盘庚迁都,想来那一代会有不少刻字龙骨。” 公孙瑾一听,觉得萧景曜这话没毛病,立即起身,嚷嚷着再让人去那一带寻找,势必将所有刻字龙骨全都一网打尽,绝不让它们有一片外流,再发生这等稀里糊涂就入了药的人间惨案。 萧景曜自然笑着附和,可算是把公孙瑾给安抚了下来。 原本萧景曜是来找公孙瑾商量研究院的事情的,现在见公孙瑾还在病中,又被甲骨文牵住了所有心神,也不好再提。倒是公孙瑾主动问萧景曜,“听说覃儿去找你了,可是碰上了麻烦?” 既然公孙瑾主动开口问了,萧景曜自然也没瞒着,简单将想将研究院并入朝廷的想法说了,等着公孙瑾的指点。 公孙瑾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又平静了下来。研究院倒腾出来那么多事,又和正宁帝关系紧密,不属于朝廷,也和官员们享有差不多的待遇,只是没有官身而已,朝中许多人早就将研究院看作了朝堂一部分,萧景曜想将研究院并入朝堂,受到的阻力应当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 至于代表清流同意这事?公孙瑾表示一点问题都没有。科举考试才是清流的根基,研究院那边不过是收容些屡试不第的秀才和举人,伤不了清流文官的根基。更何况,那些打算考研究院的学子,不也是从小念四书五经的正统读书人?研究院并入朝堂,仔细算起来,是他们文官的势力增加了。 念过四书五经,考过科举,如何算不得自己人? 至于没考过……人家不是主动另谋出路,努力为朝堂发光发热吗?一直戳人家痛处干什么? 在公孙瑾这样的大佬看来,只要科举选士制度没变,其他的都能灵活处理。 说句扎心的话,多年屡试不第,证明这人可能在科举上没什么运道,另谋出路也不错,好歹没浪费自己这么多年读的书。 对于年少成名,轻轻松松考上进士,念书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公孙瑾而言,让他理解一些人一篇文章翻来覆去学不会,考试回回不中,也挺难的。 萧景曜不知道公孙瑾心中所想,见公孙瑾答应下来,萧景曜顿时面露喜色,以公孙家的影响力,这把稳了大半! 可以的,冲鸭! 萧景曜见公孙瑾心心念念甲骨文,当即识趣告辞,回家抱儿子。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小汤包被裹得越来越圆,他还只会翻身。本来小汤包努力在锻炼小胳膊小腿,争取让自己坐稳,然后向着爬行动物前进。奈何 现在天气冷了,束缚小汤包的衣物越来越厚,甚至还将他裹进了小被子里,彻底限制了小汤包的发挥。 小汤包很不高兴,每天都咿咿呀呀吐泡泡表达自己的不满。 萧景曜回来后,在火盆旁将自己一身烤暖和了再抱过小汤包,正好看到小汤包吐泡泡,忍不住失笑,“你是小金鱼吗,这么能吐泡泡?” 小汤包看到亲爹很是高兴,给了萧景曜一个大大的笑脸,费劲地将手从襁褓里挣脱出来,一把揪住了萧景曜的衣襟。 手劲儿还挺不错。 萧元青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一见这场景就乐了,卖爹卖得很是愉快,“看看小汤包,多机灵!这手劲儿,你祖父每回抱他都得护住胡子!” 小孩子见到什么都好奇,萧子敬特地留着的仙风道骨的山羊胡,在小汤包眼里不就成了绝佳的玩具?每次一落到萧子敬怀里,小汤包立马就伸手拽胡子:这是什么东西?我拽! 惹得萧子敬在抱小汤包的时候,都得时刻关注他的手是不是好好待在襁褓里。 萧景曜不由失笑,左手食指碰了碰小汤包的手,小汤包立即张开手,将萧景曜的食指紧紧攥住。感受到小汤包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力,萧景曜更是笑容满面,“小孩子活泼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说着,萧景曜又认真感叹了一声,“多亏爹天生神力身强体壮,我们都随了你,得了天大的好处!” 拥有一副健壮的身体能少许多烦恼。看看萧景曜,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爽歪歪! 小汤包也一样,快半岁了,能吃能睡,一点病痛都没有,绝对是萧元青的功劳! 萧元青很是得意,觉得自己确实是萧家的大功臣,又跑去萧子敬面前嘚瑟。简称皮痒了,被萧子敬撵得满院子跑。 萧景曜这个促狭鬼,抱着小汤包站在窗前看热闹。小汤包哪里知晓大人的险恶心思,见两个每天都要抱抱他的人你追我赶,小汤包高兴地咯咯笑,双下巴都笑出来了。 萧子敬觉得丢人,恨恨地放过了不孝子一马,气呼呼地从萧景曜怀里抢过小汤包,眉开眼笑地送上自己的胡子给小汤包拽,顺带对着小汤包数落他祖父的种种不靠谱行为。 萧元青不服,将毛茸茸的脑袋往萧子敬身边一凑,抢着在小汤包面前细数萧子敬的黑历史。 一时间父慈子孝,尽显萧家坑爹传统,充分向小汤包展示了萧家感人的父子情,简直就是坑爹从娃娃抓起。 要是小汤包长大后拥有坑爹属性,必定是萧元青的锅! 萧景曜左看右看,都觉得萧元青不怀好意,忍不住怀疑,“您不是打算等着看我笑话吧?” 有这么当爹的吗?这个爹不能要了! 萧元青矢口否认,反而把锅扔给萧景曜,只说萧景曜恶意揣测他,他这颗老父亲的心瞬间碎得七零八落。 萧景曜:“……” 果然是有了孙子就忘了儿子。当年的萧元青,怎么忍心看他的热闹。 萧 元青暗暗给了萧子敬一个眼神,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就跟说相声似的,将萧景曜逗得哈哈大笑。 萧元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笑口常开才好,每天快快活活的,才叫痛快。” 萧景曜心中一暖,当即笑道:“前些日子太子监国,给我安排了诸多难题,倒是让爹担心了。?” 萧元青摇头,“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但当爹的,就希望孩子过得快活。你如今也当爹了,看看小汤包,就该知晓我的心情。” 萧景曜认真点头,“日后便是碰上再多烦心事,我也快快活活过日子,不让自己成日愁眉苦脸。” 萧家一时间其乐融融。 明年又到了会试之年,京城又该热闹起来,萧景曜掐指一算,心中颇为感慨,他竟然在官场混了五年多了。 五年,三品大员。升官速度堪比坐火箭,是无情的破纪录机器没错了。 值得一提的是,余思行今年八月过了乡试,明年终于可以来京城参加会试。萧景曜想到上回余思行的来信中说“赴当年说好的京城相聚之约”,心中也生出无限感慨。 当初他们做出这个约定时,还都是没成丁的小孩子呢。现如今竟然都成亲生子啦。 好在时间这把猪饲料没有对萧景曜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萧景曜还是那个俊美无俦的状元郎,又因为多年仕途得意,大权在握,更添几分权势的魅力。 想必余思行进京后见了他定会大吃一惊。 明年的会试,余思行和顾希维都会下场,萧景曜也生出些许期待,恨不得替他们去文昌庙去拜一拜。 没想到余思行和顾希维的反应都一样,纷纷表示文昌庙哪有萧景曜这个下凡的文曲星灵?有萧景曜这个文曲星本星的祝福,他们这次一定能金榜题名! 萧·文曲星本星·景曜:“……” 很好,还有心思调侃他,看来这两人的心态很不错,正适合再加作业。 余思行远在晋州,托萧景曜这几年搞事情以至于正宁帝数次清洗官场的福,余县令现在已经是余知府了,余思行也水涨船高,能得到的教育资源绝对比当初在南川县多多了。 余思行不在京城,萧景曜只能送给他一堆科举资料。至于在京城的小舅子顾希维,必须给他好好考试! 萧景曜祭出了模拟考。 不仅如此,萧景曜还把近十年的会试题都给分析了一下,开始总结最新考点,还给顾希维出了一大堆题目,让他当场破题,说是锻炼他成为才思敏捷之人,顾明晟亲自坐镇,顾希维答得太慢,就得挨罚。 饱受摧残的顾希维觉得自己这个破妹夫是真的不能要了! 但效果立竿见影,顾希维现在破题速度杠杠的,找素材都比一般人快得多,再由萧景曜一字一句教他打磨文章,顾希维现在信心满满,觉得明年会试金榜必将有他一席之地! 萧景曜抱着顾希维的儿子,小家伙比小汤包还小三个月,成天睡大觉,难得醒过来,萧景曜便将小家伙往顾 希维怀里一塞,笑得春暖花开,“你都在你儿子面前夸下海口了,可不能食言。” 顾希维:“……” 可恶,一着不慎,竟然掉进了萧景曜的坑里! 萧景曜心情舒畅,赶紧考中,都来当社畜!间歇性摸鱼,持续性加班,还要面对一个咸鱼领导,读书人都值得拥有! 福王在东宫喷嚏不断,让人又往屋子里添了一个火盆。这么冷的天气,可不能着凉了。 正宁一十一年就这么到来。 翻过年后,大家头一天早朝,正宁帝就宣布了一个消息:小皇孙要去上书房读书。至于上书房夫子的人选,正宁帝选了好几个,萧景曜赫然在内。 萧景曜第一时间看向福王,这主意准是福王出的没错了,当初这家伙就念叨着让萧景曜去给小皇孙当夫子,还厚着脸皮说父子俩各论各的,没想到他竟然还真对正宁帝说了。 萧景曜看向正宁帝的目光也有些微妙,您还记得当初让我私下教导福王的事吗? 正宁帝笑着看向福王,福王神情悲愤:胡说八道!让萧景曜去上书房教导我儿子的,又不是我!分明是我儿子自己的主意! 福王常年坑爹,这回给儿子背锅,终于体会到了一丝正宁帝的心酸。 但这个锅他还不得不背,话说回来,小皇孙在东宫哪里认得什么外官,还不就是福王成天在小皇孙面前不断念叨萧景曜,才让小皇孙记住了萧景曜。 再加上正宁帝带着小皇孙去行宫游玩,祖孙感情嗖嗖升温,正宁帝也在小皇孙面前夸萧景曜,胆子大了的小皇孙,知道自己要念书了,不就正好向正宁帝提意见,说要让厉害的萧景曜当他夫子吗? 把最厉害的人搂给自己,没毛病! 小皇孙满意地点点大脑壳,觉得他果然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崽。 其他人看向萧景曜的目光都麻木了,简直想用控诉的目光去看正宁帝。你们祖孙三代是怎么回事?逮住萧景曜不放了吗?虽然萧景曜确实很有本事,但朝中也有很多有本事的大臣啊!陛下您怎么能偏心至此? 三代帝王宠臣,萧景曜这是哪里来的运道?他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 萧景曜也觉得正宁帝对他确实恩荣太过了,让他和福王相交甚好也就算了,再附送一个小皇孙,还是很有可能成为皇太孙的小皇孙,当真是把萧景曜未来的路全都给踩平了。 虽然萧景曜怀疑这是福王薅资本家羊毛薅得太过快乐,并且想要他儿子感受到同样的快乐才搞出来的事情,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萧景曜就属于老天追着喂饭吃,生怕他吃到一口不合口味的饭。 文武百官:怎会如此?老天爷未免太过偏爱萧景曜! 御史们倒是想反对,问题是萧景曜实绩太过能打,去上书房给小皇孙上课,又不是让他当太子太傅,也不算什么资历不够。 论资历,萧景曜也是在朝廷待了六年的老鸟了呢。 太子太傅……淦,现在的太子是福王,以他对萧景曜的亲 近,萧景曜当不当这个太子太傅很重要吗? 就离谱! 奈何萧景曜太能打,他们再怎么酸,也没办法想出正当理由阻止这事儿,只能捏着鼻子应了,纷纷在心里决定,要是日后福王登基,让萧景曜做太子太傅,那他们必须反对! 萧景曜自己并不想当这个上书房的夫子。教小孩可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尤其是小学生,杀伤力几乎可以按吨算。君不见,后世多少家长辅导孩子把自己辅导进医院的?老师都成了高危职业了,萧景曜对教小孩子,委实没多大兴趣。 只可惜皇命难违,萧景曜还是得回家写教案,好好给小皇孙上课。 上书房的夫子不止一个人,根据个人擅长的内容进行教学,并没有规定的教材,全凭老师发挥。 萧景曜觉得,文科内容有众多夫子抢着给小皇孙讲,自己当个理科老师就很不错。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要点亮科技树,不重视数理化怎么行? 就是你了,小皇孙,努力冲鸭! 萧景曜深知小孩子都坐不住,爱玩才是他们的天性。真让他们成天坐着念四书五经,人都要读傻。 数理化就很棒,谁上学时没跟着老师做过一些有趣的小实验呢? 研究院的一些成果,哄小孩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萧景曜往研究院走了一遍,告诉公孙覃过几天他就上奏折让研究院并入朝廷,到时候研究院的人事任命,由吏部和研究院一起选拔,他也能减轻许多负担。 在公孙覃骤然放松下来的神色中,萧景曜坦然地问公孙覃借走了玻璃制品四件套,近视镜,放大镜,芥子镜和三棱镜。 走进科学世界,研究院值得拥有! 有福王在,萧景曜对教导皇孙这事儿也没那么紧张。认认真真备好课后,萧景曜带着教具,从从容容进了宫。 他这个上书房夫子,还是个兼职。萧景曜还得处理大理寺的事情呢,自然不会每天都去给小皇孙上课,而是和上书房其他几位夫子排了个班,萧景曜的课是其中最少的。 数理化嘛,在只注重文科的大齐,地位堪比后世不用考试的音体美。什么?音乐老师竟然妄图占语文课?反了天了! 上书房的夫子们表示十分满意。 萧大人果然宅心仁厚,这么出头的机会都留给了他们,大好人啊! 教小孩子而已,萧大人要是真想教经史子集,难不成还教不了?当他的六元及第是白拿的呢。 福王也对萧景曜的选择表示惊讶,私底下告诉萧景曜,“我看父皇的意思,是想立皇太孙的。你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这种给未来皇帝洗脑,让他亲近你的机会,你真的要这么放过吗? 萧景曜诧异地看向福王,“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这种看热闹不上心的态度,枉为人父! 福王生气,“我当爹怎么不好了?能托生成我儿子,得是多大的福气!” 萧景曜无话可说。在福运上面,是福王赢了。 原本小皇孙顶多成为福王世子当下一任福王来着,结果福王运道来了挡不住,不用鸡娃也不用鸡自己,顺顺利利给自己升了级,小皇孙一跃成为皇太孙,确实会投胎。 福王见萧景曜沉默不语,登时觉得自己赢了一局,得意地翘尾巴,在萧景曜面前扮演通情达理的贴心家长,“孩子若是不听话,你尽管揍。以我俩的交情,我定然不会记恨你!” 萧景曜眉头一挑,看着福王一脸“快来感谢我”的神情,慢悠悠道:“那上书房其他夫子就难了。” 霸道福王,在线护崽。听他话里的意思,斥责打骂皇孙的,他都会记仇? 上书房夫子,危! 福王坚决不承认自己是不讲道理的熊家长,跟着萧景曜来到了上书房,再三让夫子们尽管教,别束手束脚,转头就对小皇孙嘀咕,“要是有打骂你的,你千万不能忍着,咱们不受那个气!” 作为气病了好几个夫子的熊学生,福王觉得自己对孩子的教导完全没毛病! 就是不知道正宁帝听到后会不会再上演一出揍儿子活动。 萧景曜今天给小皇孙带来的是放大镜。作为福王最喜欢的崽,小皇孙当然已经玩过了放大镜。但在一众枯燥乏味的文化课中,萧景曜掏出个放大镜,就足够让小皇孙眼前一亮了。 更何况,萧景曜还不止掏出了一个放大镜,他带了两个! 小皇孙的目光咻的一下就亮了,眼巴巴地等着萧景曜给他讲课。 萧景曜果然没有辜负小皇孙的期待,一点都没有讲小皇孙听不懂的话,神色也很是和气,不像其他夫子那样板着一张脸,小皇孙顿时觉得,不愧是他皇祖父和父王都夸过的人,萧夫子果然是个很棒的人没错了! 萧景曜知道小皇孙肯定玩过放大镜,微微一笑,“殿下肯定也玩过芥子镜,但殿下知道芥子镜是怎么做出来的吗?我们今天可以自己试着做一个简易芥子镜。” 小皇孙当即瞪大了眼,“我听说芥子镜要磨很久才能做好,我们今天真的可以做出来吗?” 萧景曜微笑点头,“殿下不相信自己吗?” 那必须相信! 小皇孙瞬间挺直了腰杆,“我能做到!” 萧景曜递给小皇孙一个放大镜,让他思考,“怎么样才能把东西放得更大?” 小皇孙是个机灵的娃,见萧景曜手里还拿了一个放大镜,脑海中灵光一闪,“多叠几个放大镜!” 萧景曜笑着把手里的放大镜递给小皇孙,“这两个放大镜倍数不一样,殿下看看哪个能放得更大?怎么样放能让它们把东西放到最大?” 小孩子最喜欢动手实践课了,小皇孙开开心心地接过萧景曜手中的放大镜,自己开始操作起来,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放得小的镜放在下面,放得大的镜放在上面!” 萧景曜立即化身夸夸机,从不同角度将小皇孙夸了个遍。小皇孙哪里受到过这种程 度的夸夸夸,兴奋得脸都红了,又想起来皇祖父的教导,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矜持地坐在位置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 没错,他就是这么棒的小皇孙! 萧景曜又让他拿过一张纸卷成滚筒,当芥子镜的镜筒。小皇孙非常配合,萧景曜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两人齐心协力,调整了最佳位置,还一起观察了一下萧景曜让人从外头摘的一朵梅花花瓣。 肉眼看到的画一份,简易芥子镜下观察到的图案再画一份。 哇哦,还可以画画! 小皇孙更高兴了,拿着笔认真地将这瓣好好画了下来,画得很有童趣,萧景曜依然挑了个刁钻的角度夸了一番,然后递给小皇孙一个万花筒,“这是臣让公孙院长帮忙做的万花筒,殿下可以玩一玩,思索一下这个万花筒又有什么奥秘。” 天啦,还有玩具! 小皇孙简直要笑出声,觉得这节课简直太棒了,研究院真是个超级棒的地方,什么神奇的东西都能做出来。 小皇孙好奇地看着萧景曜,“我学这些东西,以后也可以自己做吗?” “殿下想做,当然可以亲自动手试一试。”萧景曜温声笑道,“但是这些东西,有专门的人才帮殿下做,殿下只需要知道这里头的道理,不被人糊弄住了就好。” 说着,萧景曜还张小皇孙介绍了一下不懂数理化而惨遭诈骗团伙欺骗的皇帝。比如有被方士骗得团团转,最终恼羞成怒将他们埋了的皇帝(始皇:???),还有遭遇老年诈骗,将女儿都赔给诈骗犯的皇帝(野猪:???),以及不懂炼丹原理,吃丹药把自己吃得去见祖宗的皇帝(正宁帝:谢谢,有被扫射到)可见要是没有学好数理化,再英明神武的皇帝,都会被人蒙蔽。 小皇孙听得连连点头,绷着小脸认真道:“我一定好好学,绝对不要被人骗!” 皇祖父说他是最聪明的小皇孙,他才不要被人骗得团团转! 福王本来笑眯眯地在蹭课,听完萧景曜这话也十分有危机感。天啦,他对数理化也是十窍通了九窍,要是以后被骗了,肯定会被冷酷无情的史官给记下来,成为后世人警告后人的谈资。 就像萧景曜教导小皇孙那样。 福王才不想当这个反面教材,但想想自己肚子里的墨水,一直摆烂的福王难得有了危机感,决定以后都要偷偷来蹭找皇孙的课。 摆烂不可怕,社死就让人头秃,黑历史成为后世人的反面教材,绝对不行! 福王,危! 萧景曜在这边的科学课并不多,胜在质量够精,每一堂课都让小皇孙眼神亮晶晶,觉得数理化真的是特别棒的知识,知道朝廷将研究院正式并入官方系统,小皇孙更是高兴地拍他皇祖父马屁,“皇祖父英明!” 正宁帝不由失笑,“你就这么喜欢研究院?” 小皇孙板着脸,“他们做的东西,有用。那些研究员,也很有本事。皇祖父说过,要知人善任!” 正宁帝顿时哈哈大笑,摸了摸 小皇孙的脑门,很是欣慰,“没错,要知人善任,你父王现在就做得很好。” 虽然全靠老天爷喂饭,但福王在用人上,是真的一点差错都没出过。 正宁帝高兴之下,又将萧景曜点为今年会试的副考官。 萧景曜:“????[(” 薅羊毛也不带这么薅的,一份工资三份工作,封建统治者,恐怖如斯! 这一次的主考官是胡阁老。据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监国人员的内部消息,李首辅年事已高,有意上书致仕,正宁帝更属意让胡阁老接任首辅之位,所以特地点了胡阁老为这届会试的主考官。 会试主考官是所有进士的座师,名利双收,所有人都盯着这个位置。 萧景曜本来觉得会试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只要开开心心招待进京的余思行,好好看看他的文章,然后再给他和顾希维来个考前冲刺,等着他们金榜题名的好消息就行。 谁知道正宁帝一道圣旨,彻底打乱了萧景曜的安排。 什么都别说了,收拾收拾东西进贡院待着吧。 会试出题开考前,考官们都要搬进贡院,不许和外界联系。 若是家中有亲人要下场的,都要回避,不能做考官。妻兄不在此列,萧景曜想拿顾希维今年下场之事推辞掉副考官的位置都不行。 这一届的考官,当真是金光闪闪。 主考官,阁老之一,即将成为首辅的胡阁老。 副考官,六元及第的传奇状元,位列三品的大理寺卿萧景曜。 还有三位同考官以及五经考官,都是翰林院中的翰林,履历也十分唬人。 比如那位神采奕奕的中年山羊胡,正宁元年的状元。 他旁边那位胖乎乎宛若弥勒佛的翰林,正宁三年的状元。 状元含量极高,最低都是传胪起步,没考个全国前五,都没资格进这个考官团。 放眼望去,一步一状元,三步一探花,岂不是金光闪闪,要闪瞎考生们的眼? 萧景曜跟在胡阁老身边,决定出题都听胡阁老的,自己只来刷个履历就行。等到判卷的时候,自己再从中看看,有没有得用的人才。研究院都并入朝廷了,公孙覃也成了五品官,从进士中薅点数理化人才,不过分吧? 点亮科技树,人人有责! 兴冲冲赶到京城准备和萧景曜来个多年好友重聚京城的感人场面的余思行自然没有如愿,得知萧景曜成了这届会试的副考官,余思行更是感慨万千,当年他和萧景曜还是同窗,他甚至还是萧景曜的师兄,结果现在萧景曜都成了他的考官了!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简直大到令人难以置信。 余思行很是为萧景曜高兴,拒绝了萧平安请他去萧府的邀请,免得给萧景曜惹来非议,自己住进了会馆中。 而后,萧景曜当初写的那一份科举资料,瞬间又卖断了货。!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3 章 093 萧景曜现在都跟着胡阁老一起住进了贡院,自然不知道他的科举资料又卖爆了,也不会想到这茬。他不过是个副考官而已,考生们不去想办法买胡阁老的文集,买他的科举资料作甚? 考生们的想法就简单直白多了,谁不知道萧景曜的丰功伟绩呢,买完一套他编写的科举资料,指不定比去文昌庙里拜一拜还管用呢! 对此,顾希维和余思行齐刷刷点了个赞。没错,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并且连文昌庙都没去! 那么多人,几乎每个准备下场的考生都去拜文昌星君了,文昌星君要是真的显灵,岂不是所有人都要保佑一下? 所有人都得到了文昌星君的保佑,等于所有人都没得到保佑。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中举的聪明人,这么轻易就看透了内卷的无用。 邓氏书局再次赚了个盆满钵满,估计这次又能给萧景曜一笔不小的分红。其实书籍这种东西,盗版起来还是挺容易的。后世又禁不了盗版,更别提现在了。只不过萧景曜现在都已经是三品大员了,自古民不和官斗,要是山高皇帝远,商户们还能敞开了搞盗版,有钱不赚王八蛋。这不是在京城嘛,萧景曜的眼皮子底下,哪家书局敢光明正大搞盗版? 到时候都不用萧景曜出手,许多读书人知道内情就能将这个搞盗版的书局给骂到关门。 读书人,要脸。书局要赚读书人的钱,自然不能在读书人那边坏了口碑。以至于现在邓氏书局每天客似云来,同行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大赚特赚,完全没有插手的机会。 真是令人眼红! 萧景曜倒是不知道他又能收到一大笔进账了。这些年他的俸禄一直在涨,齐氏和师曼娘名下的成衣铺也能挣不少银子,萧家人口又简单,正宁帝和福王又动不动给萧景曜一大笔赏赐,萧景曜从来就没缺钱花过。 对于银钱,萧景曜一向看得很淡。他上辈子更享受拼搏的过程,并不特别在意生活奢不奢华,有吃有穿有住就行。 萧景曜很是淡定。 一堆考官中,萧景曜算是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 其他人,哪怕年纪最轻的,都比萧元青岁数大,按年纪,能轻松生下萧景曜。 可见萧景曜在官场有多引人注目。太过年轻,想被人忽视都忽视不了。 就算这一次的主考官是胡阁老,其他人也不会冷落萧景曜这个副考官。谁让萧景曜现在大权在握,明显的天子宠臣呢?别说萧景曜这回当的是副考官,就算他当的是同考官,如果副考官权势不如萧景曜,指不定其他人对他还没有对萧景曜热络呢。 世情便是如此,锦上添花者总比雪中送炭的多。萧景曜和胡阁老两个热灶摆在这儿,一个天子宠臣,另一个马上就要成为首辅,平日里很难跟他们说上话,主要户部大理寺和翰林院都在不同官署,没事也碰不上。早朝那么多人,大家站的位置离的还挺远的,不是刻意去寻人,也很难说上话。 现在大家同为考官 ,一起被关在贡院?[(,其他考官的心思瞬间就活络起来。 这可是近来风头最盛的两个热灶啊,大好机会,必须把握住! 当然,他们还是有些风骨的,只是想拉近一点和萧景曜与胡阁老的关系,并不是溜须拍马之辈。 谁不想在大佬面前留个好印象?人之常情罢了。 贡院足够宽敞,留给他们的房间也足够多。他们一行考官加起来十多个人,再加上每人能带一个伺候他们生活起居的下人,仔细算起来,人数直奔三十,也算是浩浩荡荡,直奔贡院而来。 这次萧景曜带的随身伺候的人并不是萧平安。萧平安想跟着过来伺候萧景曜来着,奈何贡院规定,考官们带的随从,不能有识字的。 萧平安跟着萧景曜也读了不少书,再想来伺候萧景曜,都没这个机会。一开始就不符合条件啊。 萧平安自己都没万万没想到,识字竟然会成为他伺候萧景曜的阻碍。 好在萧景曜并不讲究那么多,他又不是生活白痴,基本技能都在,带上谁伺候都一样,总不会离了下人还能将自己给饿死。萧家也有不少下人,从中挑个不识字的带过来便是。以这年头儿的文盲率,想找个不识字的下人还不容易? 萧景曜见胡阁老挑好了房间,自己便挑了胡阁老旁边的房间。他们两人挑完后,再是同考官们挑,不管是按资历还是按什么,大家都和和气气地完成了选房这一步。反正贡院的房间也差不多,赶紧安置下来去判卷房,将考题商议出来才是。 萧景曜往房间里扫了一圈,发现里面并不算大,简单的一套桌椅,一铺床,靠窗处有一张矮榻,想来是给随从住的,旁的什么都没有。那桌椅上还落了灰,可见管理贡院的人也并不怎么上心。三年才开一次,按桌椅上落的灰的厚度来看,贡院应当提前将房间清理过一遍。有一点勤快,但不多。 怪不得要考官们带随从,不然考官们还得自己打扫房间,梦回当年科举时。 也算是和考生们同甘共苦了。 萧景曜眨了眨眼,特地吩咐随从,“从贡院取的水,定要煮沸了再喝。” 高温杀毒,免得会试还没开始,考官们先倒下了。 刘白芨用芥子镜观察邪祟这事儿,萧景曜在和刘白芨交流过后,刘白芨亲自给《大齐日报》投稿,说的就是邪祟真的存在,只可惜我们肉眼看不见,但大家也别担心,经过我多番试验,发现将东西放在沸水里煮过后,邪祟基本消失不见。可见沸水可以杀死邪祟。 现在京城百姓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去茶馆里听读书人念一念《大齐日报》,对朝廷最新消息门儿清。可以说,《大齐日报》已经成为朝廷掌控舆论的一种绝佳工具,老百姓认同度极高。正宁帝先前还没意识到这事儿,等到后来《大齐日报》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尤其是缠足一事,萧景曜在《大齐日报》发表一篇文章,竟然就能让舆论倒逼官员们做决定。 搞得正宁帝那阵子看萧景曜的眼神格外意味深长,心中不断琢磨,这小子在提 出要办《大齐日报》的时候,是早就想到了这个场面了呢,还是想到了这个场面呢? 瞧瞧这小子利用舆论多熟练! 不过萧景曜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大齐日报》又不在他的管理中,那得是翰林院那边审批完文章后才能刊印的,流程十分严格,并非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章都能往上发表。翰林院的东西,那就是正宁帝掌控中的,一点意外都没有。 正宁帝也很放心,并没觉得萧景曜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觉得萧景曜的脑袋格外灵光,办的事情格外漂亮不说,还能附带格外惊喜。对于福王坚定不移地薅萧景曜羊毛的行为,正宁帝权当自己没看到,甚至觉得福王不愧是福气满满能让老天喂饭的家伙,瞧瞧这眼光多利索! 正宁帝再一想先头那三个不孝子,一个和萧景曜结仇,拿人命给萧景曜做局;一个因为一点小事就记恨萧景曜,在萧景曜刚踏入官场的时候就暗搓搓给萧景曜使绊子;还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一心想坐收渔翁之利,却连萧景曜都不去想着拉拢。 这么一看,竟然还是福王一开始就慧眼识英雄,被正宁帝按在养心殿算账的时候,就嚷嚷着让萧景曜帮忙。 正宁帝想到这些往事,也只能摇头叹气,道一声时也命也。 原来有些事情,早就有迹可循。 《大齐日报》的影响力如此大,正宁帝也是高兴的。在《大齐日报》发表后,百姓们对朝廷越来越信任,万民归心,京中到处都有讨论朝廷新决策,夸赞皇帝官员之语,各地的贪腐案也少了,更直观的数据就是各地小规模的农民起义全没了。这也不能完全算是朝廷的锅,山高皇帝远,皇权不下县,这种情况下,碰上了贪官污吏,巧立名目层层盘剥老百姓,将老百姓逼得活不下去了,老百姓可不就拼死反抗了吗? 现在《大齐日报》发行到全国各地,治下百姓对《大齐日报》中的政令的了解还纳入官员的考评之中,无疑就是给贪官污吏的脖子上套了根锁链,总能让他们多一些顾虑,彻底杜绝贪腐现象是不可能的,但也能让他们别那么过分,给老百姓一条活路。 老百姓最是容易满足,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他们就继续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干活,盼着老天爷来年风调雨顺,盼着庄稼不生虫害,能有个好收成。 《大齐日报》就这么融进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 刘白芨在《大齐日报》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更是老百姓强化了喝热水的认知。热水杀邪祟,多喝热水,没毛病! 萧景曜听到这个结论时,表情都很微妙。莫非多喝热水,从现在开始就要被大齐人刻进dna里,传给后世子孙吗? 不过喝热水确实好处多多,总比喝生水好。尤其是贡院中放了三年的水,要是直接喝,指不定能让大家伙儿看到自己的太祖母。就算贡院中那口井里是活水,还是煮沸了更叫人心安。 随从也是听过《大齐日报》的,自然知道萧景曜让他将水煮沸后再喝的用意,认真应了,立马开始忙活起来。 萧景曜想到刘白芨,又想到研究院中那些发明,暗暗琢磨着搞一个学术期刊的可能性。 古人讲究立言立功立德,其中立言就是著作立说。许多读书人到了老年后就热衷于编书,也算是满足了著书的梦想。大齐的印刷业十分发达,端看邓氏书局就知道大齐各种书局之繁荣。尤其是江南一代,更是印刷行业的舞台。 江南自古就文风兴盛,出尽才子。既然是才子,吟诗作对写文章画画那都是手到擒来,才子们写了好诗好文章,能不出本诗集? 官场中的人际关系也是很强大的。比如同一届考试的同年,那就是缘分,一提是同年,就比别人亲近三分。为何拉关系?朝中有人好办事! 同年都如此,同乡自然更亲近。比如萧景曜是雍州南川县人,那前来京城赶考的南川考生,都能依托这层关系来拜见萧景曜,请萧景曜指点指点。 也就是萧景曜凶名在外,得罪的人太多,南川县这几年也没出过什么人才,这两届会试才没人来请萧景曜指点一二。 好不容易来了个余思行,萧景曜又被点为副考官,只能避嫌。 江南自古出才子,科举卷王之地,朝中出自江南的官员不计其数。比如李首辅,就是江南人。他致仕后,要么留在京城给朝廷当顾问,要么回乡。阁老级别的人物回到家乡,自然是注重文教,精力好的开书院指点家乡优秀后生,精力不济的,潜心编书,然后找书局印出来。 这种情况下,江南的印刷业能不发达吗? 在印刷业发达的大齐,萧景曜想搞一个学术期刊,一点技术难度都没有! 这也能让研究员们的成果得到最大保护。哪怕现在主流还是将他们看成是奇技淫巧,萧景曜还是觉得,研究员们该有自己的学术期刊。 一不留神就想远了。 萧景曜骤然回神,又忍不住摇头失笑。自己果然是闲不住的性子,天生劳碌命,时不时就惦记着给自己加活干,怪不得福王总想着薅自己羊毛。 萧景曜想到热衷于薅羊毛的福王就忍不住叹气,子不类父啊!看看人家正宁帝,都是萧景曜瞎逼逼,正宁帝去头疼,带着阁老们商议一圈后撸袖子干活。咸鱼福王呢?只想薅萧景曜羊毛。 真是岂有此理! 胡阁老的动作很快,他对生活琐事一窍不通,万事不管,挑好房间后就让萧景曜等人去前院,意思很明确:赶紧过来干活! 前院的房间比后院干净多了,萧景曜也只能负责清理贡院的人深谙摸鱼之道。后院房间肯定有下人打扫,他们偷懒也不会被怪罪。前院是考官们重视的地方,怠慢不得,自然清理得更干净。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缺乏摸鱼党。 胡阁老也没跟大家废话,坐下来后就直奔主题,“这次会试考题,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都说该听主考官的。 胡阁老又把眼神放在萧景曜身上,萧景曜颇为无辜地回望过去,觉得其 他人说得对。您这个主考官不定章程,我这个副考官冒什么头? 坚决不被薅羊毛! 胡阁老嘴角抽了抽,瞪了萧景曜一眼,继续说道:“会试总共三场,我们一场一场来商议,尽可能商议出一套不错的考题出来。大家都是学富五车之辈,出几道会试考题而已,莫非还能把你们难住不成?这样吧,大家先好好想一想,等想好后,各自在纸上写两道题。等到题目写完后,我们再从中选出第一场的题目。” 萧景曜惊讶地看了胡阁老一眼,没想到胡阁老平时是个爆炭铁公鸡,当了主考官后,竟然还挺民主? 其他人也没想到胡阁老这么温和,心下也很是高兴。都成了考官了,谁不想自己出的题出现在会试考卷上? 想想他们当年做的都是些什么魔鬼题,必须让现在的考生们也尝尝他们当年的苦楚! 考官们瞬间就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势要让本届考生感受到会试的冷酷无情。 萧景曜一见他们那上头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为本届考生们点了根蜡,又忍不住想到,自己当年考会试时,考官们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磨刀霍霍向考生? 一张试卷,所有题目都是偏难怪是不可取的! 萧景曜摸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在化身魔鬼让考生接受会试无情地鞭打和做个好人之间纠结片刻,最终还是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是《大学》的第一句话,所有考生不说倒背如流,也是一字不忘,意思也是记得牢牢的,萧景曜出的这道题,当真是良心典范! 等到萧景曜看到考官们出的题目后,顿时觉得自己是考官组最后的良心没错了。那些个典故套典故的题,亏他们写得出来! 尤其是胡阁老给的典故还是生僻典故,萧景曜敢保证,至少有一半考生没听过胡阁老题中的典故。 这还让人怎么答题? 站在道德高地对冷酷考官们指指点点.jpg 胡阁老看着萧景曜怪异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没憋好事,无视萧景曜的眼神后,萧景曜又从考题中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的“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胡阁老看着看着就对萧景曜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这题倒是别具一格,颇有户部之风。” 这种和经济有关的题,当然是萧景曜的手笔。 胡阁老多了解萧景曜啊,一看就知道这题是萧景曜出的,脸上的笑容格外意味深长。好好的大理寺卿,不出刑律题,反而出经济题,果然还是心系户部。只可惜胡阁老就算去当了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的位置萧景曜也没办法坐。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理直气壮地看着胡阁老,经济问题可是大问题,考生们以后都是要当官的,不懂经济问题怎么行? 萧景曜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时空中,元朝因为不懂经济学,在货币上踩的坑,以及大明宝钞从发行到无人问津的经典案例,都觉得经济问题迫在眉睫。 朝廷官员不懂经济,是会出大问题的! 尤其是现在倭岛的金银矿开采大事干得热火朝天,每年都能从倭岛上运来大量黄金白银。 尤其是白银,一年大几十万两。这么多的白银流入,对大齐的经济定然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朝廷要是不在意,通货膨胀立马就来了。 到时候百姓辛辛苦苦攒的钱,购买力却下降了,足够让正宁帝和大臣们掉上一大半头发。 萧景曜现在又不在户部,胡阁老马上要去吏部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也不知道是谁,萧景曜总不好再插手户部的事情。 先前萧景曜能瞎逼逼,也是仗着阁老们心胸开阔,不会同他计较。现在胡阁老要去吏部,新任户部尚书就算性格再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总该在户部立威的。萧景曜在这个时候跑去指手画脚瞎逼逼,这情商怕是没救了。 倒不如趁着会试的机会,让大家多关注关注经济问题。 大齐还是有能人的,或者说,大齐的读书人,掌握的技能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别看他们是文科生,学了几十年的四书五经,实际上懂的理科知识也不少。比如到衙门赴任之后,总该对自己的住处规划一番吧?读书人多多少少都会点建筑学知识,审美也不错。还有农桑之事,真正负责任的地方官,必然对农事了如指掌,理论知识一大堆。还有什么修桥铺路啦,都是洒洒水。更厉害点的人物,还能带动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孔子都说“庶富教”,有些官员搞经济搞得有声有色,有了钱后再搞教化,当真厉害。 像胡阁老,当初为政一方之时,就带着一方百姓脱贫致富,搞经济搞得有滋有味,百姓都乐意听他的。他任期满了高升入京城,离任时还收到了万民书呢。 只能说,真正的大佬,在自己天赋点没那么强的领域都能嘎嘎乱杀,卷出头后再点亮自己的天赋点继续嘎嘎乱杀。 恐怖如斯! 胡阁老当然不会拂萧景曜的面子,将萧景曜出的两道考题都选出来,又四下看了看,皱了皱眉,“题目有难有易才好。” 考官们本来觉得先前出的难题已经体现了自己的水平,听了胡阁老这话后,大家又是一阵笑,不断夸胡阁老爱护考生,又是引经据典又是赋诗,中心思想就是这届考生碰上了胡阁老这位主考官,简直是三生有幸。 萧景曜听得不住感慨,果然不愧是在翰林院待了多年的翰林啊,夸人的话都说得这么清新雅致,学到了学到了! 有了这一出,接下来的两场考试的试题,大家心里也有了数,出的题有难有易,没有真的给考生们来上一份地狱难度的考卷。 考生们自然不知道他们差点就要碰上一张甚至是三张全是偏难怪题目的地狱考卷,还暗自庆幸这题目还行,好歹能有几道会写的。 考生们在考场里考了九天,算是解脱,等待最终的结果。萧景曜他们又开始忙碌起来。 殿试就在会试后一个多月,他们这些考官必须争分夺秒将会试的考卷赶紧判完,选出三百名能进 入殿试的贡士。 这可是项大工程,他们的一个决定,就是别人命运的转折点,能不慎重吗? 考卷都是糊了名,被誊抄后送来的,字迹都一样,绝不会发生考官认出相熟考生的字迹,暗中操作将他点中的事情。 萧景曜作为副考官,埋头看试卷,在觉得不错的考卷上画圈之后,还得参与最终的排名决策。也就是说,本届会元到底花落谁家,萧景曜也是有话语权的。 虽然萧景曜并不知道自己看好的答卷到底是谁的。 好几千份答卷,哪怕有同考官一起分担,平摊到每个人头上的工作量都不低。萧景曜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上学时,语文老师最爱说写作文时一定要注意开头和结尾,必须要费心将它们写得漂亮些。 现在萧景曜当了考官,判起卷子来,才知道这话真是至理名言。 科举考试求的是一个稳字,在大家看的书差不多,见识也差不多的情况下,很容易答出同款文章。现在的科举文章虽然没到八股文那么夸张,但也形成了写文格式,要是中心思想都差不多,又没有过人的文笔,看多了真是对自己眼睛和脑子的一种摧残。 萧景曜连着看了三十多张答卷后,整个人脑瓜子都嗡嗡的,连圈都画不出一个,只想把这些答卷全部扔掉。 萧景曜闭了闭眼,放松一下大脑给自己打打气,继续把味同嚼蜡的答卷往一边放。刷刷刷又是二十张答卷过去,萧景曜突然看到一张让他眼前一亮的答卷。 这人竟然懂经济! 必须画圈,抓他来干活! 细看之下,这人不仅经济题答得好,其他题更是妙笔生花,每篇文章都有让人拍案叫绝的精妙好句。 萧景曜将这份答卷递给胡阁老,胡阁老神色萎靡,显然也是被一些答卷荼毒得不轻,见了萧景曜给他的这份答卷,胡阁老顿时就精神了,连连叫好,毫不犹豫地在答卷上画了个圈,将它放在离胡阁老最近的一张桌子上。 显然,第一个有能力争一争会元之位的人选出现了。 萧景曜等人也来了兴趣,继续打起精神看答卷,试图再找出第二份可以争会元之位的答卷。 几天下来,大家终于将所有答卷全部判完。 最终决出的会元,正是萧景曜一开始选出来的那份对经济学有较深了解的那位。 也不知道那人是谁,瞧那文章言辞中的朝气,想来年纪也不会太大。 萧景曜忍不住微笑,年轻一点好啊,精力旺盛,身强体壮,最适合干活了。 户部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胡阁老只觉得萧景曜没能留下户部当长官实在是可惜了。坐镇大理寺还一心想着户部,对户部的感情简直比山高比海深,胡阁老这个现任户部尚书都自愧不如。 要不,等这小子外放期满进京后,就让他去户部任尚书? 胡阁老认真地想到。 那这次选的户部尚书,年纪就不能太轻。最好是也只干一任就到致仕的 年纪,正好让萧景曜顶上,轻轻松松入阁。 不得不说,胡阁老应该是阁老中最护着萧景曜的,还没当上首辅呢,都开始为萧景曜日后入阁铺路了。 这要让别人知道了,又该说萧景曜果然是老天爷的亲儿子,这官运也太亨通了点! 萧景曜对本届会元还是有些好奇的,等胡阁老将糊名一撕,大家的眼神都齐刷刷落在新科会元的籍贯和名字上。 余杭沈意之,二十二岁,又是一个年少成名的天才。 江南出才子,本届会元又出自江南,倒也不算稀奇。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上届会元也是出自江南。如果算上上上届,也就是萧景曜那一届的会试,那就是南方人连着三届都拿下了会元。萧景曜在的雍州虽然不属于江南,也属于南方来着。 估摸着这次的状元可能要在北方人里挑了。总得考虑一下考生籍贯,不然北方读书人不满不说,朝中还容易结党。 精明的帝王,一定会在事情刚有苗头的时候就将它掐死在萌芽中。 胡阁老打趣萧景曜,“哟,新科会元比你还大一岁,你觉得如何?” 其他人本来还在感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现在的后浪真是来势汹汹,前浪很快就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结果一听胡阁老这声打趣,其他人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最凶猛的后浪在他们面前杵着呢,同样二十出头,已经是三品大员,位列九卿了! 每次一想到萧景曜的年纪,都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自己这辈子白活了的感觉。 萧景曜从容看向胡阁老,微微一笑,“说明这位沈意之,也和我一般才学出众,能力过人。” 换个人这么自夸,别人早就呸一口了。但萧景曜这么说,大家都觉得没毛病。他要是谦虚地说自己不过尔尔,就是个小垃圾,其他人才该浑身难受。 胡阁老哈哈大笑,率先起身,准备离开贡院。 萧景曜紧随其后,微微晃了晃脖子,只觉得这几天试卷判下来,脖子都僵硬了几分,得找人给自己按一按。 公孙瑾那边也让人发愁,病情反反复复的,一下子好一下子坏,让人揪心。 但值得高兴的是,公孙瑾在药房里找到了四十多片刻字龙骨,又问到了药房这批龙骨的源头,再次找到了上百片刻字龙骨,这堆刻字龙骨放在一块儿,不必说,绝对是一种失传的文字没跑了。整个金石界都震动了,纷纷给公孙瑾下帖子,就想第一时间看到这早已失传的古文字。 奈何公孙瑾的病时好时坏,没有太大精力同他们一起研究。 萧景曜从贡院出来后,公孙瑾的病根还没断。 萧景曜再次去拜访公孙瑾时,正好和刘白芨打了个照面,这才知道,原来先前给公孙瑾看病的,是刘白芨的孙子,后来公孙瑾病情反反复复,刘白芨的孙子就摇来了刘白芨的大弟子。现在,他们一起把刘白芨给摇来了。 萧景曜:“……” 所以医学生摇人也是祖先们刻进dna里的传统吗 ? 刘白芨近来又有所得,正在闭关,不然他孙子第一次摇人就该把他摇来,现在过来也不晚,正好能用公孙瑾的病验证他的猜测。 萧景曜一时无语,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公孙瑾倒是不在意这些,找到了那么多刻字龙骨后,公孙瑾甚至直接把官给辞了,一门心思研究龙骨上的刻字。 萧景曜都没想到,他不过就是去当一回副考官,回来后公孙瑾就致仕了。但公孙瑾是真的高兴,看着公孙瑾一提到他们最新的研究进展就双眼放光的样子,萧景曜再惋惜,也只能尊重公孙瑾的选择。 刘白芨有芥子镜和酒精可用,征求了公孙瑾的意见后,给公孙瑾动了个手术,竟然真的成功了。 这绝对是外科手术的一大飞跃性进步! 萧景曜瞬间就来了精神,拉着刘白芨叭叭了许久,向刘白芨描述了许多外科手术器材。各种用途不一的手术刀手术钳手术镊,都给安排上! 现在的炼钢技术可以做得出来! 萧景曜说着说着,脑海中灵光一现,“还有个产钳,孕妇若是难产,可以用产钳夹住婴儿的头,将它夹出来。尽最大可能保住孕妇和孩子的性命!” 刘白芨听得眼神一动,作为大夫,他十分清楚女子生产的死亡率。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真不是瞎说的,每年都有不少女子死在生产上,有的是生完孩子大出血,更多的是难产,一尸两命。 若是萧景曜说的那个产钳真的有用,那真是功德无量。 刘白芨一大把年纪了,刚学会认字就开始看医书,救人无数,对男女大防看得并不重,若是能活命,无需在意这么多。 但这世上忌讳这些的人何其多,刘白芨眉头微皱,已经开始思索着教导几个医女的可能性了。 产婆医女有了好医术,好歹能让生产凶险的孕妇活下来的几率更高一点。 萧景曜得知刘白芨的想法,简直要把刘白芨夸到天上,夸的刘白芨都觉得自己要是不多教导几个医女都是人类的损失。 刘白芨毕竟人老成精,不会被萧景曜一忽悠就上头,就算有这个想法,也说要再好好规划一下,挑些好苗子指点,不急一时。 萧景曜只觉得这把稳了,刘白芨愿意说出来,就证明他的倾向了,继续为他摇旗呐喊,老刘好样的! 从刘院判变成老刘的刘白芨:“……” 手有点痒。 值得庆祝的是,顾希维和余思行这一次都榜上有名,开开心心地准备殿试。 余思行更是险险挂在最后一名,让他直呼幸运,拉着萧景曜好好喝了两坛酒,喝完嚎啕大哭。显然是这些年和科举死磕,心中有不少酸楚。 就在殿试之前,萧景曜还见到了另一个让他惊喜万分的好友。 刘圭竟然来京城了! 这可是小时候最照顾他的小伙伴! 萧景曜惊喜万分,看着体型依然和小时候一样圆润的刘圭,萧景曜心中更是高兴,觉得小伙伴真是一点都没变,乐呵呵地埋怨他,“怎么也不给我提前来一封信,我要是知道你来京城,定然数着日子去城门口接你!” 刘圭心中熨帖,他和萧景曜多年未见,只有书信往来,现在两人身份差距颇大,刘圭先前还有些担心,现在一听萧景曜这话,刘圭就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脸上的笑容还和小时候一样,带着几分憨厚,“就是为了不麻烦你,我才特地给你这个惊喜的。思行应该也来了京城,我们三人正好可以聚一聚。” 说着,刘圭又指了指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位高壮大汉,笑眯眯地向萧景曜介绍,“这是我结交的好友,名为高扬,立志走遍大齐的山山水水,正好同我结伴一起来京城。” 萧景曜瞳孔地震,是你!大齐徐霞客!! 第 94 章 094 萧景曜对高扬还是挺好奇的,这年头儿立志走遍山山水水,体质肯定不弱。再一看高扬的穿戴,萧景曜心里也就有了数,这肯定是哪家吃喝不愁的公子哥。 果不其然,据高扬自己透露,他们高家祖上就十分有钱,他爹从祖父那里分到了无数家财,光是良田就有两万多亩,其他金银细软更是不必多提。他爹只有两个儿子,前几年不幸病逝,他大哥与他分了家,分到他名下的产业也不少,光是那万亩良田租给农户收租子,一年都不知道有多少进账,得雇人专门打理。 萧景曜面色有些麻木,同样都是祖上有产业的。看看人家高家,传了好几代,到了高扬手里还能躺在分到的家产上开开心心过完一辈子。再看看萧家,连着出了几代败家子,要不是萧景曜给力,到他这一代,要是再败家,就该带着全家睡大街了。 对着祖父和父亲指指点点.jpg 刘圭对萧家的情况门儿清,听高扬说起高家的情况时,刘圭就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得萧景曜不由嘴角抽搐,别以为你偏过头去我就不知道你在憋笑! 什么叫对照组啊/战术后仰。 萧景曜都觉得这事儿挺巧合,当了两辈子的实验组,头一回当对照组,萧景曜倒是觉得这感觉也挺不赖。 殿试还没开始,余思行他们自然是继续闭关念书。但刘圭都来了,余思行先前进京得晚,错过了和萧景曜见面的机会,怎么也得抽出一天的时间前来见童年好友。 现在会试已经过去,对于余思行这批贡士来说,过了会试,他们的压力便骤然一轻。毕竟殿试不会再淘汰人,不管他们发挥得好不好,最低也能得一个同进士,而后再考庶吉士,争取进入翰林院。 已经有了保底了,不会再有落榜的危机,新出炉的贡士们自然也是春风得意,没少呼朋引伴,以文会友,诗会开了一个又一个,就差编一本同年册了。 这种情况下,余思行来和萧景曜他们相聚,自然是理所应当,并未打扰他备考。 余思行过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个人,是同他一起前来京城赶考的晋州举人,姓卫名昭,这次也顺利考过了会试,名次还十分靠前,正好排在第十名,时不时看萧景曜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景曜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灼热。 刘圭听了余思行的话,顿时羡慕得双眼放光,“还是你们脑子灵光,念书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年纪轻轻就能金榜题名,以后你们都是官老爷啦!” 余思行也是一阵大笑,眉梢眼底有着藏不住的得意,他的年纪在贡士中也算年轻的,得意几分并不稀奇,直接打趣萧景曜,“那还是比不过景曜,他都当了六年的官老爷了,遥遥领先!” 刘圭摇头叹气,“他打小就不是一般人,和他比,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余思行再次哈哈大笑,又推了推卫昭,乐道:“你不是一直对景曜推崇备至,如今亲眼见到了他,感想如何?” 萧景曜颇为诧异地看向卫昭 ,卫昭气质很是沉稳?,被余思行点破萧景曜粉丝的身份后,脸上也没露出窘迫的神色,不卑不亢,镇定地对着萧景曜拱手道:“久闻萧大人盛名,如今得见大人,当真是三生有幸。” 余思行继续拆他的台,对着萧景曜开始卖新伙伴,“你是不知道,他捧着你那些书,护得跟宝贝似的,旁人说你一句不好,他都要撸袖子跟人大战八百回合!” 正努力在偶像面前维持自己稳重可靠形象的卫昭:“……” 这个损友,不能要了! 刘圭又是一阵大笑,戏谑地看着萧景曜,挤眉弄眼,“人和人果然不能比,有的人年纪轻轻,就拥趸者无数啦!” 萧景曜:“……” 卫昭定了定神,继续拱手道:“萧大人那套书籍,让我获益良多。我能侥幸中举,多亏在别人家的藏书中读过了大人编写的科举书,确实得谢过大人。” 萧景曜先前编写的科举资料,京城卖爆了一轮又一轮。其他地方也有卖的,只是没有京城火爆,正版盗版都有,价格也不低,有的装帧精美的,自然被爱书之人细心收藏起来。卫昭去别人家借书看,正好就看到了这套书。 萧景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卫昭一番,见对方身上穿的都是旧衣,料子也都是寻常,对卫昭的家境有了数,只是笑道:“我编写那套科举书,也只是分享自己的读书考试经验,能让你们有所裨益,那就证明这套书还是有点用处的。” 余思行却满脸感慨与佩服,“景曜你有所不知,卫兄实乃我平生所见的最爱看书之人。他几乎走遍了整个晋州,听闻哪家有书,愿意借给旁人看的,他都会上门求书一观。不论严寒酷暑,从未断过。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一位友人家,他在大冬天走了几十里路,落了满身雪,手上都是冻疮,嘴唇发乌,手脚都快冻僵了,还是礼数周到地行了礼,问主人家能否借书一观。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也就是中举后,他的日子才好过点,但他得了银子就去买书,日子过得扣扣搜搜的。到了京城,还因为衣裳太过简陋而被其他举人嘲笑,偏他毫不在意,继续粗茶淡饭,攒着银子买书。” 萧景曜心下震动。看着卫昭平静的模样,萧景曜突然就想到了上辈子义务教育学的一篇文章,《送东阳马生序》,不由脱口而出,“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卫昭眼神大亮,瞬间将萧景曜视为知己,“大人高见!” 不愧是他的偶像! 萧景曜敬重卫昭求学之刻苦,郑重道:“私下小聚,不必称什么大人。你和思行同年,比我大两岁,叫我景曜便是。” 说完,萧景曜又向卫昭引荐刘圭和高扬二人。 等到双方都见完礼后,高扬忍不住唏嘘道:“同样四处奔走,我不如卫兄远矣。” 人家走遍晋州,只为求书一观。哪像他,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富家翁,仗着家资颇丰,到处游玩,真是不思进取! 感慨间,高扬又拍着胸脯表示,“我家离晋州也不远,家中藏书颇丰, 修了一座藏书楼。若是卫兄日后还想看书,可以到我家来! 卫昭心情也颇为激荡?[(,好在他性子平和踏实,听了高扬的情况,也没生出什么仇富的心思,而是坦然笑道:“若是有缘,卫某定会去府上拜访。” 卫昭的脾气,是在一次次登门求看书被拒绝中锻炼出来的。书籍这么珍贵的东西,主人家不想借给你看,甚至恶语相向,都是常事。卫昭听过的难听话多了去了,见过的冷脸不知凡几,锻造出一副坚如磐石的性子,听了高扬这话,顺势拿了杯酒,对着高扬笑道:“卫某代天下艰难求书的读书人谢过高兄。” 高扬挠挠头,豪爽地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乐呵呵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我家既然有藏书楼,能让爱看书之人一观,也是一桩雅事。” 听得卫昭颇为感慨,竟有些遗憾高家不在晋州。不然的话,他说不定能将高家的藏书都看完。 那可是一座藏书楼! 萧景曜觉得小伙伴们带来的新伙伴都很不错,顺势向卫昭提起了他会试文章中的佳句,有理有据地夸起卫昭来。 卫昭既惊又喜,“萧兄竟然还记得在下的拙作?” “前十的文章,我自然是拜读过的。” 余思行幽幽道:“你天生过目不忘,不知羡煞多少读书人。” 越和科举考试死磕,越知道过目不忘的本事有多令人羡慕。 刘圭和余思行被开挂的萧景曜打击多年,现在重聚,找回了儿时的自在,自然开始互相埋汰起来。 高扬也是念过书的,听到萧景曜过目不忘,脸上也露出了羡慕和憧憬之色。 唯有卫昭神情自若,他虽然不能过目不忘,但记性也不差。在别人家借书看,自然要努力把书上的内容牢牢记住,卫昭很是努力,绝不会让知识轻轻流淌过脑子而一无所获。 萧景曜一边和刘圭二人互损,一边对卫昭笑道:“翰林院藏书无数,少说都有上万册。卫兄若是能顺利进入翰林院,只怕日后该发愁书怎么都看不完。” 余思行几人顿时哈哈大笑。 卫昭却眼神大亮,心中升腾出无限斗志。为了去翰林院看书,殿试拼了! 萧景曜回想了一下卫昭的文章,觉得水平并没和沈意之相差太远。未尝没有争一争状元的实力。 余思行好奇地问萧景曜,“会试的试卷,你都记下了?” 萧景曜无奈,“又不止我一个考官,我怎么可能都记下来。” 再说了,一些老生常谈味同嚼蜡的文章,萧景曜也就是扫一眼的事。要是都把它们装进脑子里,那萧景曜的大脑该多累。 余思行有些遗憾,“那你肯定没看到我的文章。” 萧景曜悠悠背了两句余思行策论的开头,余思行脸色一喜,兴冲冲地问萧景曜,“你判了我的考卷?画了圈吗?” 萧景曜见他上钩,又是一笑,“你的考卷不是我判的。不过嘛——” “不过什 么?” “不过最后一名的卷子,我也该看一看不是?”萧景曜笑眯眯地拍了拍余思行的肩膀,“贡士门槛,就是你了!” 余思行:“……” 这个损友谁要?他出十两银子白送! 刘圭已经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卫昭和高扬也忍俊不禁,觉得这位名声在外的萧大人当真有趣。不再是传说中的高不可攀的天才形象,而是变得鲜活起来。 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 余思行酒过三巡,拽着萧景曜的袖子耍无赖,“我这个会试最后一名,殿试很危险啊!好歹我们也是总角之交,你总不会忍心看着我沦落为同进士吧?” 同进士确实也很好,是许许多多读书人遥不可及的高峰。但可以当进士,为什么要当同进士? 余思行眼巴巴地看着萧景曜,醉眼朦胧,十分希望萧景曜能指点他一二。 萧景曜本来也有此意,要不是突然被正宁帝点为副考官,萧景曜是打算让余思行住进萧家,每天都指点他的文章的。 现在余思行可怜巴巴地求萧景曜指点,萧景曜自然不会不应,当即笑道:“以你和我多年的交情,我难不成还会吝啬帮这个忙?” 殿试变数极大,哪怕余思行会试排在最后一名,也不是没有成为进士的希望。甚至有的最后一名还成了二甲传胪,主打的就是一个运气,看自己的策论能不能对皇帝的胃口。 萧景曜又看向藏不住羡慕之色的卫昭,温和道:“你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将文章给我看一看。” 卫昭当即起身,郑重弯腰谢过萧景曜。已经有些醉意的余思行也摇摇晃晃地起身,跟着弯腰,让萧景曜忍不住摇头失笑。 萧景曜现在看卫昭,怎么看都觉得这位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待薅羊毛的肥羊再次+1,萧景曜十分满意。 相较于卫昭和沈意之这些一定会留在朝堂的新进贡士,萧景曜更关注高扬。 得知高扬会在京城玩一圈后就继续出发,萧景曜试探着给了对方一个建议,“若是你真走完了大齐的山山水水,到时候,不如写一本游记?” 高扬本来对念书不感兴趣,看他家财万贯又坐拥一座藏书楼还不走科举这条路就知道他在念书上应当是没什么天分的,更别提自己写一本书了。萧景曜这么一提,高扬瞬间拊掌叫好,“萧兄说得是!天下能走完大齐疆域的人有几个?我要是写完了这本游记,别人也不会骂我不知所谓,反倒能在游记中知晓大齐各处的美妙风景!” 萧景曜微微一笑,心说你要是真把游记写了出来,后世名声肯定比一般读书人大得多。状元又怎么样?三年就有一个。走遍大齐的人,怕是只有高扬一个。到时候后世研究大齐这段历史,想知道大齐各地的风土人情,以及日常生活,不得将高扬这本游记给翻烂? 萧景曜没想到的是,高扬确实走遍了大齐的疆域,也确实写了本游记。但在游记序言中,高扬花费了大量笔墨感谢萧景曜。以至于后世考古专业旅游专业等学 生,也要学一学萧景曜和高扬的友情,更坚定了萧景曜这位大佬无处不在的刻板印象。 高扬是个爽快人,行动力超强,回去后就开始动笔,将他进京这一路上的见闻给写了出来,还去找萧景曜斧正。 萧景曜自然乐意和高扬探讨一下他的游记,但凡高扬有疑问,萧景曜就没有不答的。惹得高扬一个劲地对刘圭感慨,“萧大人可真是个平易近人的好人!” 哪有三品大员对寻常百姓这么和颜悦色的?高扬自己知道自己的文章是什么水平,觉得萧景曜没把他的文章当场撕掉都算是给他面子,结果萧景曜看了他的文章不仅没生气,反而温和地一个字一个字教他改文章,还时不时夸他两句。 天啦,世上怎会有如此温和的三品大员! 高扬都觉得,自己先前不爱念书,肯定是家里请的先生不够好!要是让他碰上萧大人这样好的先生,指不定他现在也是进京赶考的一员呢。人家萧大人都说了,他在写文章上很是有些天分,还特地圈出了几句话来夸他呢。 听说正宁帝点了萧景曜当上书房的夫子,给皇孙上课。高扬顿时觉得正宁帝真是英明无比,知人善任。像萧大人这样温和风趣尊重学生的好夫子,就该去教导皇孙! 萧景曜还不知道他又多了一个迷弟。额……算算年纪,高扬还比萧景曜大几岁,该叫迷哥?反正一通教学下来,高扬已经彻底被萧景曜折服,准备在游记里将萧景曜吹个天花乱坠。反正他的书他做主,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萧景曜是个多么好的大官! 高扬带着满腔的雄心壮志离开了京城,殿试也如期而至。 这一次殿试,萧景曜当然不会再当考官。殿试的主考官只有一个,那就是正宁帝。但萧景曜也没有空闲,被正宁帝和福王抓了壮丁,来了太和殿监考。 看着满殿紧张兮兮的考生,萧景曜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六年前,他也是站在太和殿等着开考的考生一员,现在竟然变成了监考的官员了? 萧景曜顺势看了一眼最前面的位置——他参加殿试时,坐的就是那个位置。 现在那个位置上也坐了个年轻人,眉目疏朗,青衫落拓,站在那儿便让人想起苍松翠竹,动起来后又有几分潇洒之态。 一看就是江南考生。极具地方特色。 正宁帝很是满意,大齐人才济济,每一届殿试都有人才,各行行业遍地开花,分明已经有了盛世之象。 他一定是个明君没错了! 福王也很高兴,用看肥羊的眼神一一扫过殿中的考生,还偷偷走到萧景曜身边说悄悄话,“今年倒是有几个人才,但我感觉他们都比不上你。” 萧景曜:“……” 所以您就逮着我这一只肥羊准备薅到底了是吗? 福王嘿嘿一笑,坚决不承认自己的险恶用心,只是撺掇萧景曜,“我给你安排活,你也可以让别人分担分担。这不,这么多大好人才,就等着你调/教出来了。” 萧景曜幽幽地看着福王,叹息道:“ 殿下,您该庆幸,您投了个好胎。” 不然早就被人套麻袋了!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福王一脸得意,“那是当然!” 他,福王,世上最会投胎的崽。超棒! 萧景曜不想搭理福王,送了福王一对大白眼,而后认真地观察起这一届考生来。 太和殿监考,人才抢先看。新奇的体验,萧景曜必须得好好把握。 余思行的位置在最后,萧景曜遥遥望了过去,正好对上余思行的视线。余思行本来还有些紧张,见到萧景曜后就淡定了,安全感十足,脑海里就跟放电影似的,浮现出这段时间萧景曜教导他的种种情景,每一次指点他都记得牢牢的,不慌。 萧景曜又在靠前的位置找到了卫昭,他依然是那副镇定稳重的模样,萧景曜看看他,又看看成竹在胸的沈意之,只觉得殿中英才,唯这两人最为出众。 福王不知什么又凑了过来,乐呵呵地对着萧景曜叭叭,“你也发现了这两人吗?我也觉得他们挺厉害。” 有多厉害,福王说不清楚。但以后能把一些棘手的事情扔给他们应当不会出错。 能力出众的人才越来越多,福王很是满意。 萧景曜嘴角抽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为沈意之和卫昭高兴,还是该为他们点蜡。 殿试只考一天,正宁帝这个考官,致力于给考生的考试制造些阻碍,又带着福王下去遛弯了。萧景曜顿时回想起自己当年殿试时的情景,正宁帝也是不声不响就来到了自己身边,还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要是心理素质差一点的,当场就得写废一张纸。 这不,萧景曜抬眼看去,已经有三个考生手一抖写废了字,还有个倒霉蛋打翻了墨汁,全身都在发抖。 萧景曜站在一旁,将所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忍不住再次回想自己当年殿试的情景。很好,非常稳,一点差错都没有,完美! 沈意之最先交卷,还没到午膳时分就出了太和殿。后面陆陆续续也有考生交卷,留到下午的考生也不少,认认真真地将考卷全部答完,没被提前交卷的人影响了心态。 福王又凑了过来,问萧景曜,“明天开始判卷,然后选出前十份考卷,让读卷官读给父皇听。你要不要来听一听?” 这次判卷没有萧景曜的份,最后的读卷倒是轻松几分,反正考卷的高低已经定了下来,让正宁帝选一甲前三而已,不影响排名,福王要带萧景曜过去旁听,也不算犯忌讳。 萧景曜神情微动,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福王就大摇大摆地带着萧景曜于读卷那天跑去旁听。 正宁帝果然没有计较,在读卷官读完前十份考卷后,正宁帝思忖良久,在前十人选中来回斟酌了好几遍,最终还是点了沈意之为状元。 福王还小声对萧景曜吐槽,“父皇当初点你做状元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萧景曜无语地看着福王,也小声道:“我那时候都拿下五元了,有争一争状元的实力,陛下当然会优先考虑我。” 福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反正小伙伴就是最棒的,让萧景曜很是无语。 卫昭紧随沈意之之后,成为本届榜眼,探花出自国子监,三十出头,竟是一甲三人中年纪最大的。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二甲传胪则是出自顺天府学,正宁帝定下传胪后,就有礼部官员捧着小金榜出殿,开始传胪大典。还有官员一左一右护着大金榜出了宫,准备贴金榜。 新一轮的榜下捉婿又要来了,也不知道这一次京师又要多出多少对佳偶。 据说京城各户人家吸取了当年一时犹豫错过萧景曜这个东床快婿的惨痛教训,摩拳擦掌盯着好女婿人选,管他是谁,先抢回家再说,以至于造成几家抢一人的情况,为五城兵马司带来不小的烦恼。 萧景曜想了想沈意之的风采,再想想卫昭也算俊美,觉得今天的京城定然是好戏连连,很想出宫亲自看一看。 只可惜张伯卿父亲去世,要守父孝,柳疏晏则是祖母过世,也得守孝一年,不能进京考试。唐振源倒是不用守孝,但这家伙也不知道被谁忽悠了,先前把夜观天象挂在嘴边,也想着走科举的路子。现在却将大半心神都放在了天文上,不想来考试。萧景曜也无语,只能给他写信,让他进京。就算要专心研究天文学知识,那也该来京城。别的不说,研究院还有好几台望远镜呢。 自己这些朋友,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认真算下来,竟是邢克己最上进,在鲁州干得有声有色,这一轮考评后肯定会升官。 萧景曜很是欣慰,能薅的羊又多了一只。 福王也想去看热闹,奈何被正宁帝叫住,不能出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景曜悠闲出宫去看百姓们榜下捉婿。福王顿时觉得自己输了,竟然是他干活,萧景曜享受,简直是岂有此理! 萧景曜当然猜到福王的想法,出宫的步伐更愉快了,致力于让福王更羡慕嫉妒恨,以报先前被福王薅羊毛之愁。 让萧景曜意外的是,窦平旌不声不响竟然干了件大事——他将沈意之抢回家给自己女儿当女婿了。 萧景曜只能说窦平旌好快的手,干脆利落地将优秀人才扒拉进了女儿手中。 至于余思行,萧景曜都忍不住这家伙的好运气,他又出现在二甲进士的最后一名,如愿以偿,没成为同进士。 刘圭得知这个消息,更是喜不自胜,豪气冲天地掏出银子在太白楼定下一桌酒菜,等到余思行打马游街完毕,立即将人拖来喝酒,嚷嚷着不醉不归,神情也有些怅然。 萧景曜目光一顿,恭喜完余思行后,又问刘圭,“你有何打算?” 刘圭却反问萧景曜,“你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萧景曜微微一笑,“当然记得。只是我快要外放,不知道兄长愿不愿意与我同行?” 当年萧景曜进京时,刘圭可是说过想跟着萧景曜干的。官员不能自己做买卖,却能给亲属或者好友提供便利,当初刘圭就是这个意思,萧景曜也默认了。 刘圭 终于高兴起来,一扫先前的郁气,像小时候那样一把勾住萧景曜的脖子,“好兄弟!” 萧景曜则想到了研究院一些研究的进度,拍了拍刘圭的手背,认真笑道:“说不得兄长日后也能做出一番大事,青史留名。” “我这样的小商贾还能青史留名?”刘圭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仰头喝完一杯酒,爽朗道,“别人说这话,我肯定以为他在消遣我。但这话出自景曜弟弟之口,我肯定信!” “你自己铁定能青史留名,我蹭蹭你的名声,指不定也能留下只言片语。” 萧景曜拍了拍刘圭的肩膀,“若是研究院做出了蒸汽机,那就是许多人大展身手的时候。” 蒸汽机的进度已经到了尾声,而且是大型蒸汽机,能做大动力的那种。到时候,萧景曜想要的蒸汽船完全不是梦。 海上贸易搞起来! 萧景曜很是期待。 刘圭不懂萧景曜嘴里的蒸汽机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无脑相信萧景曜,呵呵笑道:“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余思行也喝了杯酒,跟着刘圭一起笑,“那是,听景曜的,一准没错!” 余思行还要准备庶吉士考试,只能说时刻在考,等到进了翰林院,才能过点轻松的日子。 说实在的,翰林院的大部分工作,还挺适合躺平摸鱼的。看看周翰林,一大把年纪了,依然精神矍铄,一点被工作祸害的疲倦都没有。 萧景曜回家后,还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他。 本来还处于爬行动物的小汤包,见了他后,开开心心地迈着小短腿朝他奔过来。 萧景曜都吃了一惊,“小汤包会走路了?” 十个月就会走路的崽崽,优秀! 萧景曜蹲下身张手,准备迎接自家崽崽,并时刻做好护驾准备。 小汤包两条腿迈得飞快,刚学会走路,看着摇摇晃晃,实际上走得还挺稳当,一段不近的距离,愣是被他稳稳走完,高高兴兴地扑进萧景曜怀里咯咯笑。 萧景曜也高兴地抱住小汤包,语气夸张地夸他,“我们小汤包就会走路了,真厉害!” 小汤包笑得更开心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萧景曜好一会儿,突然字正腔圆地蹦出一个“爹”字。 萧景曜瞬间傻爸爸,笑得见牙不见眼,“小汤包会叫爹了!来来来,再叫一遍!” 齐氏几人也吃了一惊,纷纷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教小汤包喊人。 爹和娘以简单的发音成功打败其他称呼,顺利成为小汤包掌握的两个字。 小家伙的大脑袋左摇右晃,看看爹又看看娘,还要喊人,没一会儿就累了,窝在萧景曜怀里呼呼大睡。 倒是齐氏认真盯着萧景曜怀里的奶娃娃半晌,迟疑道:“刚刚小汤包是不是对着曜儿叫爹,对着希夷叫娘,一次都没错过?” 萧元青好奇地探头,“这有什么奇怪的?” “当然稀奇。”齐氏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盯着 萧元青幽幽道,“你当初一岁才说话,还分不清爹娘,念经一样,拿着糕点叫爹,看到管家也叫爹,把管家吓了个半死。” 猝不及防被亲娘掀了黑历史的萧元青:“……” 齐氏这么一说,萧子敬也想了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师曼娘满脸犹豫,“曜儿当初开口更早,好像没认错过人。” 她只有萧景曜这一个儿子,实在没有参照物进行对比,还以为这是普遍现象。 齐氏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般孩子,都和元青差不多。” 一家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小汤包身上。萧元青伸手戳了戳小汤包圆嘟嘟的小脸蛋,惊喜万分,“所以咱们小汤包也随了曜儿,是个小神童?” “神童不神童的还看不出来,但小汤包一准比别家孩子聪明。” 萧景曜也没想到小孩子刚学说话时还有这些门道,低头看了看睡成小猪崽的儿子,萧景曜高兴了一阵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聪不聪明,都是我儿子。” 当天才的儿子,从小被寄予厚望,也很累。萧景曜希望小汤包可以开开心心过完一辈子,不用背负太大的压力。 小汤包很快就展现出了聪明劲儿,没过多久就学会了祖父祖父曾祖父曾祖母这些高难度词汇,就是受制于生理条件,说的不够流利,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小家伙现在已经长出了四颗小米粒牙,开始吃米糊糊菜糊糊,眼巴巴看着给他喂饭的奶娘,一口一勺,干饭干得喷香。嘴边有菜渍不舒服,小家伙还会吩咐奶娘,“擦。” 一顿饭下来,身上脸上干干净净,是个十分省心又爱干净的好宝宝没错了。 沈意之和卫昭顺利进入了翰林院,沈意之和萧景曜原本没有什么交集,不过在听到会试判卷时,是萧景曜最先发现他的考卷,并将他的考卷列为会元预备役后,沈意之见了萧景曜,都会恭敬地叫一声“小座师”。 胡阁老这个主考官是座师,萧景曜是副考官,年纪比沈意之还小,叫一声小座师,倒也没毛病。 萧景曜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家伙一脸聪明相,不学点经济学知识可惜了,顺手就从研究院那边拿了套数学教材送给对方,神情很是期待,“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政治经济都要抓,从培养经济学人才开始。 沈意之莫名后背一凉,总觉得有种不太妙的感觉,还是恭敬地接过书,谢过萧景曜,说自己一定好好研究这些算学知识。 萧景曜十分欣慰,仿佛看到一只小羊越长越肥美,再过一阵就能开始薅羊毛了。 快乐! 更快乐的是,历经好几年,段研究员终于做出了强大动力的蒸汽机,能用在战船上的那种! 他这边的成果一出,另一位研究员研究了好几年的纺织机也同时问世。 萧景曜听到消息后,先是大喜,而后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间依稀有晶莹的亮光。 终于让他等到了。!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5 章 095 萧景曜迫不及待跑去研究院看段研究员的成果。 这可是蒸汽机!还是能做战船动力的蒸汽机! 新一轮变革要出现了! 萧景曜想着蒸汽机一问世后就立马推进了纺织机的出现,更是在心里放起了烟花。 什么叫做双喜临门啊/战术后仰。 公孙覃等研究员对蒸汽机和纺织机会给社会带来怎样巨大的变革毫无所知,但他们依然为两位研究员感到高兴。 同为研究员,研究院中谁还没经历过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试过一次又一次的材料,又一次次失败的灰心丧气时刻呢?眼下小伙伴们多年的心血终于得到验证,代入感太强,他们已经在高兴了。 希望他们也能蹭蹭小伙伴们的喜气,自己的研究也马上出成果! 萧景曜来到研究院时,段姓研究员和另一位研究纺织机的研究员正被众人团团围住,排着队往他们身上摸一把。不知道的还以为进入了一个什么大型祈福现场,看得萧景曜的眉头都扬了起来。 这叫什么?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不愧是大佬,就是不走寻常路。 公孙覃等人看到萧景曜也很是兴奋,对萧景曜很是敬重。毕竟谁不知道,要不是萧景曜坚持,研究院都办不起来。他们这一帮天南海北的怪人也没办法聚在一起群策群力,开开心心地搞发明,甚至还能当官。 萧景曜对研究院来说,是尤为特殊的存在。 公孙覃笑着迎了上来,“萧大人是为了蒸汽机而来吗?” 萧景曜含笑点头,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等了那么多年,本来只是个设想,没想到真的有人做出来了,我怎么可能不来亲眼看一看?” 段研究员听到萧景曜这话,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原本他看到萧景曜还有些拘束,现在却主动乐呵呵地朝着萧景曜走来,恭敬地邀请萧景曜,“大人想看蒸汽机,尽管跟下官来。” 研究院并入朝廷后,公孙覃这个院长被授了五品官身。其他做出了成果以及手上有研究的研究员们,都得了七八品的官身。后头进来的暂时还没有这个待遇,给的是最不入流的九品官身。不过他们也都很高兴,甭管入流还是不入流,好歹是将官袍穿在了身,不比先前拼死拼活却一直上不了榜强? 有了正经官身,不说赚多少俸禄,单就能给家里免除徭役,让家族地位飙升这一点好处,就足够让他们大半夜笑出声来了。 更别提研究员就在正宁帝眼皮子底下,他们做出来任何成果,都能直达天听。 看看公孙覃,在正宁帝心目中的印象,指定比一些外放的四品知府深多了! 大齐好几百个府城,研究院可只有一所,能为正宁帝磨出各种透镜的看看新鲜的,也就一个公孙覃。 简在帝心,不外如是。 萧景曜看了看段研究员做出来的蒸汽机,觉得大体和自己印象中的蒸汽机差不离,就是部分材料有所不同,但最重 要的是,它真的能给战船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不管段研究员在其中改了哪些材料,能用就是王道! 这不,段研究员刚把蒸汽机搞出来,那边的甄研究员就借助蒸汽机做动力,紧随其后将纺织机做了出来。 都不用其他人再进行说明,正宁帝都看明白了蒸汽机的巨大潜力。 研究院的成果已经上报给了朝廷。正宁帝对于研究院再次给他长脸的行为表示十分欣慰,大手笔的赏赐根本不带犹豫的。 嘿嘿,现在研究院并入了朝廷,给研究员们的赏赐也应该走国库的账! 还没上任首辅,继续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着的胡阁老脸色漆黑,恨不得继续拍着桌子和正宁帝吵一架。 赏赐不就是意思意思就行了吗?赐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他辛辛苦苦给朝廷攒了这么多的家底容易吗? 胡阁老委屈。 萧景曜还安慰胡阁老呢,“别委屈,想想蒸汽机,再想想纺织机,纺织机真有那么大的功用,日后百姓们的温饱问题,就能解决一半了。” 温饱温饱,没有足够的布,怎么能解决温的问题? 现在,纺织机问世,一台更比十人强,生产力这不就蹭蹭蹭上去了? 产能上来了,自然就能走平价亲民路线。到时候布匹的价格也能再降一波,再穷苦的百姓,也能给家里多买一两匹布,多好! 布匹同时还具有货币属性,必要时刻以物换物也完全没问题。百姓们也乐意买布。 实在! 胡阁老更看重纺织机一些,作为正统文官,胡阁老一贯是不太瞧得上这些奇技淫巧的。现在蒸汽机和纺织机问世,对胡阁老而言,也就是出现了一个可以给诸多机器提供动力的东西,以及多了个能更快织布的机器,并未意识到这会是一场变革的起始。 不过布匹的双重属性还是让胡阁老颇为看重。铁公鸡守财奴嘛,当然把钱看得跟命根子似的。在胡阁老眼中,能昼夜不息不断织出大量布的纺织机,和一台台印钞机差不离。 你看那纺织机织出来的布料又白又亮,像不像那白花花的银子? 胡阁老最喜欢了。 现在听萧景曜拿这能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来安慰他,胡阁老哼哼两声,终于不再计较正宁帝给研究院太多赏赐的问题。 萧景曜还故意去戳胡阁老的肺管子,当初陛下给我的赏赐也不少,您不会也暗暗心疼了许久吧??[(” 胡阁老脸色漆黑,眼神不善地瞪着萧景曜,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什么趁手的东西好抽萧景曜一顿。 皮了一下的萧景曜很是开心,见势不妙赶紧乐呵呵跑路,气得胡阁老鼻子直喷气,忍不住破口大骂,“这臭小子,越来越不稳重了!哪里还有三品大员的样子!” 福王不知从哪里探出头来,大力点头,继续给胡阁老拱火,一脸气愤地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个萧景曜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也不知道像谁学的臭毛病,越来 越会气人。胡阁老您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胡阁老不善的目光落在了福王身上,很快又收了回去,低眉敛目,冷冷道:“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福王:“???” 孤怀疑你在内涵孤,并且有证据。 胡阁老可是福王的老上司了,哪里不知道福王是什么德行。更何况福王成了太子后,也没想改变他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依旧咸鱼瘫得舒服,爹宝程度更是令人发指。瞧瞧他三天两头就气得正宁帝把他抽得嗷嗷叫,就知道他的气人功夫有多炉火纯青。 就这,福王还好意思问萧景曜是和谁学坏的? 胡阁老心下冷笑了无数声。 福王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心虚,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是他萧景曜自己要学的,和我福王有什么关系? 萧景曜哪里知道,他这么一跑,福王和胡阁老还有这么一场言语官司呢。现在纺织机已经能吭哧吭哧织布了。不同于时下的手摇一锭纺车,这台织布机有了纺轮和纺锤,织起布来飞快,操作起来更是不费事儿,简单易上手,多做几天就能成为熟练工,继续增加纺织效率。 这样好的东西,当然是要掌握在朝廷手上的。要是全都被商贾们给掌握,以商人逐利的天性,那只能是一大堆伙计被解雇,以纺织为生的人家,怕是要迎来一次危机。 万事万物都有利有弊,织布机能提高生产力,那必然就会影响另一些以此为生的人力。工业取代人力,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这些会在时代洪流中被浪头打得晕头转向的人,萧景曜也希望尽可能地护住他们。 现在蛋糕只有那么大,市场只有那么多,只要想办法把蛋糕做得更大,许多危机便能迎刃而解。 萧景曜的目光再次放在了海禁上。开海禁,迫在眉睫。 萧景曜又问段研究员,“若你现在回段氏造船厂,要多久时间能造出蒸汽船?” 段研究员知道萧景曜的意思,眼中难掩兴奋,“一年!给我一年的时间,我能造出来!” 他本来就是段氏嫡支子弟,又在造船上颇有天赋,祖上的造船技术基本都被他给吃透了,融会贯通后,他才突发奇想,去探索另外能让战船战斗力飙升的道路。 生在闵州长在闵州的人,谁不希望大齐的战船更威猛一些呢?最好一炮火下去就将那些该死的倭匪全部送去阎王殿,直接将倭匪的老巢都给轰平了才好! 段研究员年纪也不大,正是愤青的时候。早年间见过被倭匪凌虐而死的无辜百姓,段研究员每次提到倭匪,都恨不得对方族灭,一整个岛全部都消失在世上,省得祸害人。 主观情绪十分浓郁,完全没办法让他客观看待倭人。 萧景曜都忍不住好奇,这位段研究员在研究蒸汽机时,脑海里都脑补了一些什么画面。 想来应该是些十分令人心情愉悦,专治高血压和心梗的画面吧。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脑补的愉悦程度,大概和现代人看到近代史 的愤怒成正比。 萧景曜很能理解段研究员。整个研究院的人都能理解段研究员,知道他立志要造出最厉害的战船,将倭匪全都人道毁灭,大家纷纷夸他有志气,这才是咱大齐的好儿郎! 不过现在出了一点点小意外,朝廷已经将倭岛拿下,还从那边源源不断地运回了黄金白银。现在倭岛对朝廷来说有大用处,都给它改了个名,名字十分质朴,就叫金银岛,一听就知道岛上矿产资源十分丰富。 段研究员高兴之余,造船的动力更足了。倭匪彻底清除,如此辽阔的大海,难道不值得他造出新的战船,让大齐水师的威名传遍寰宇吗? 萧景曜不知道段研究员还有这般志气,听他说给他一年时间,他就能造出蒸汽船,萧景曜当即给了他一个诚恳的建议,“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不如早点回造船厂,早日造出蒸汽船,早日能让水师征服大海。你如今也有官职在身,又得陛下赏赐,想来去了造船厂,也不会有人敢轻慢你,估计是争着抢着想跟在你身边帮忙,向你学几手本事。” 蒸汽船可是在正宁帝面前挂过号的,段氏造船厂要是能配合段研究员成功造出蒸汽船,那未来几十年都不用再发愁了。 好在现在朝廷富得很,造蒸汽船的经费还是给得起的。不然的话,哪怕段研究员真的能做出来蒸汽船,朝廷也不会给拨资金。 闵州水师又不是没有战船,大齐开国时,能弄到的战船全给水师了,水师还有什么不满足? 萧景曜都能想象的到胡阁老有多么气急败坏,甚至能想象到胡阁老会唾沫横飞嚷嚷些什么话:国库的银子要用到更需要的地方去。还能撑住的千万别来挨边! 段研究员眼神一亮,觉得萧景曜这个提议非常有道理,当即表示,我离家多年,也该回去好好侍奉父母了。?_[(” 萧景曜则笑道:“侍奉父母也不能把自己的学问给落下。” 段研究员表示自己很懂,“多带着父母去造船厂转一转就好。” 萧景曜则琢磨着,明年就到三年考评年了。他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干了三年,正宁帝也有意让他外放,闵州总督这个位置,他要定了! 就不信他还搞不定一个海禁! 闵州地方豪强再厉害又怎么样?他在闵州也是有人的。闵州总兵梁千山,才领着水师拿下倭岛,正是兵精粮足的时候,谁敢闹事试试? 还有段研究员这样的技术党,以及在闵州根基颇深的段氏造船厂。萧景曜自觉手中筹码很不错,可以和那一帮地方豪强掰一掰手腕,实在不行,就能请梁千山物理消灭他们了。 萧景曜打定主意,明年就去闵州。 正好那时段研究员的蒸汽船也造了出来,萧景曜都可以准备画航海路线了。 大航海时代,大齐来了! 不过现在闵州附近只有倭匪作祟,并无其他相貌怪异的外来者的表述。湾州岛那边同样也没听过什么金发碧眼的外来者的消息。由此可见,西方国家还未开始大航海, 这一次,是大齐抢先完成了! 萧景曜想想都热泪盈眶。 但湾州岛现在也不大安分,和交趾眉来眼去,黏黏糊糊,经常在背后给大齐捅刀。萧景曜想想就觉得糟心,怎么都穿越了,湾州岛还在当逆子? 必须得让他们感受一下爸爸的铁拳才行! 萧景曜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等到朝廷正式论功行赏时,萧景曜便顺势提出,“既然研究院的一些技术发明能为朝廷,为百姓们带来巨大的好处,想来大家都已经看到了人才的可贵。便是大家不放在眼里的奇技淫巧,学好了,学透了,也能为朝廷立功!” “是以臣提议,将有意进研究院的人,再次安排人给他们出题考试,考试通过后,才能得入研究院。” 这话一出,整个文官集团看萧景曜的目光都很是微妙。 同为正统文官,瞧你小伙子浓眉大眼的,怎么还跑去给文官集团的墙脚给挖石头的? 进研究院还要单独考试,亏你小子敢说! 科举考试都考了大几百年了,金榜题名的进士们,也都是听从朝廷的安排前去哪个官署报道。就这,哪怕去的官署,要当的官和自己的志向完全不同,也只能自己掏银子请幕僚。牛逼如六部都没大言不惭地提要求,说要进六部再考一次试,你这所小小的研究院算哪根葱? 很快就有人出列反驳,将萧景曜数落了一通,心里还怪兴奋的。从来都是萧大人揪住他们的错处滔滔不绝反客为主批评他们,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弹劾萧景曜一回了! 高兴! 萧景曜心说不过就是提前给学生分了文理科而已,这也能算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 萧景曜神情有些微妙。 科举考试一大堆卷王,还不兴不想卷的人换个赛道吗?你们知道纯理科生和一堆文科大佬卷四书五经有多痛苦吗? 现在研究院重新出试卷招人才,文科理科界限分明,极大程度囊括了大齐的人才,怎么这么多人还不同意呢? 萧景曜心里也清楚,文官们这么反对,还是因为感受到了危机感。研究院频频出成果,又被正宁帝重点关注。倘若一直这么下去,出身研究院的官员更能得到皇帝的另眼相待,那大家还考什么科举?通通去考研究院好了! 说的严重一点,这种行为,和挖科举考试的根基有什么区别? 萧景曜挑挑拣拣,给研究院默写出来的那一堆教科书也被人称为新学,和儒学区分开来。 现在新学频频传来好消息,几乎有和儒学分庭抗礼之势,文官们怎么可能不反对? 翰林院为何尊贵?因为官场默认的潜规则,非翰林不入内阁。 要是以后来个非研究员不入内阁,那儒生们的特殊地位从何而来? 萧景曜图穷匕见,想挖掘出更多数理化方面的人才,另一边则是感到危机,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谁都说服不了谁,研究院自行出题招揽人才之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 萧 景曜先前都是文官的骄傲,今天破天荒地挨了许多文官白眼。真是令人叹息。 福王这个损人嘴里不停啧啧啧,好以整暇地看萧景曜的热闹,“看看,莽撞了吧?” 萧景曜微微一笑,反问福王,“殿下可曾听过掀屋顶理论?” “那是什么?”学渣福王一脸茫然。 萧景曜含笑为福王解释了一番,“有位大文豪曾经说过,人天性就爱居中调和的。若是直接说要开窗户,他们肯定不同意。但你若是想要掀屋顶,他们又会同意你开窗户了。” 福王似懂非懂,倒是李首辅几人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越品越觉得这话有意思,忍不住问萧景曜,“不知这话是哪位大文豪说的?” 果然不愧大文豪之称!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镇定道:“我也记不太清了,就只记得这句话。” 别说李首辅等人了,就连福王都用“你就胡说八道吧”的眼神瞅着萧景曜,意思很明确:就你那开挂的记忆力,想让大家相信你这话,很难啊! 萧景曜移开眼神,不去看福王打趣的目光。其他人见萧景曜这般模样,也知道他这是故意在插科打诨,想把这事儿给含糊过去。不过一句话而已,大家听了觉得有道理,也没必要深究,也就随萧景曜去了。 李首辅几人本来觉得萧景曜贸然提出让研究院自行出题招揽英才之事很是鲁莽,现在知道他是有意而为,想争取的另有其事,也就打消了数落了萧景曜的念头。 唯有胡阁老看萧景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哼唧唧好一会儿,胡阁老才阴阳怪气道:“传奇状元好大的志向,自己考了状元,倒是磨刀霍霍向科举了。” 萧景曜无奈叹气,只能解释道:“我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等过些日子您就知道了。” 都把现代科学称作新学了,研究院也并入了朝廷,正式吃了上官家饭,同样也成为了官署,那给招生方式提一点点要求也是可以的吧? 比如科举考试的考题,新学有这么大用处,难道不值得单独分出一个新学科吗? 人才,就得从娃娃抓起。 不考试,哪家家长乐意孩子把大量时间花费在这些深奥难懂的科目上? 后世那么多高考生恨数学恨得牙痒痒,做梦都想让数学滚出校园,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继续听课刷题。 如此精分,是因为他们喜欢数学吗? 不,是因为数学要参加高考,分数占比还大。 家长们瞬间分清了主次,给我把数学往死里学! 只要科举考试科目中把新学加上去,日后研究院根本不愁没有后续人才。 看看科举考试的卷的程度就知道了,读书人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出人头地的机会。要是新学能像五经一样单独成为一门选修课,总会有人想钻研新学直奔通天大道的。 毕竟新学的难度……注定了它很少会被人选。别说学生了,就连授课的夫子们对新学的内容 ,估计也是一知半解。 这种情况下,还能坚定不移选择新学,并且还能一路果然过关斩将,可见其数理化天分之高。 这样的人,生来就该进研究院的。 萧景曜很是理直气壮。 胡阁老等人无语。 福王定定地看着萧景曜许久,忽然伸手摸了摸萧景曜的脑壳,摇头晃脑,“好好的一颗聪明脑袋,怎么尽琢磨些损事呢?” 学渣福王光是想想新学教科书上的内容,就忍不住两眼冒金星,尤其是那个什么高等数学,那玩意儿真的是人能学会的吗? 萧景曜这个缺大德的,提议科举考试考这些内容,福王觉得萧景曜就是想让考生们死! 萧景曜则不以为然,数学,多好的拉分项目啊。真正的大佬才不会觉得数学难,而是每天都能刷刷题作为放松。 难度高就意味着门槛高,已经筛选掉一大波对手了。就数量和录取率而言,新学难道不是通过率最高的一门吗? 福王:“???” 还能有这种思路? 没被科举考试毒打过的福王目瞪口呆,想到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数理化难题,深深为大齐学子们点了根蜡。一不留神就被人祸害成这样。 真是太惨了! 萧景曜还挺得意,这样一通操作下来,数理化人才也有出头之地,人才晋升的途道又多了一条,还是含金量十足的那种,萧景曜都觉得自己功德无量,配享太庙。 福王这个学渣竟然还诋毁他,简直是岂有此理! 正宁帝倒是无所谓,反正新学祸害的不是他,不管什么途道得到的人才,最终不还是要为帝王办事? 正宁帝没对这事儿提出什么小意见。 李首辅等人先前是有些埋怨萧景曜来着,结果听了萧景曜一通叭叭,觉得给读书人们开辟出一条新路是好事一桩。尤其是出身贫寒又有数理化天分的读书人,正好用数理化补足了他们经学上的劣势,通过考试的几率都大了许多。 至于没有数理化天赋的贫寒学子会不会因此大受影响,开玩笑,这又不是必选课,你选别的选修课就行啊,《诗》《尚书》《礼记》《春秋》《易经》都在,想挑哪本深入学习就挑哪本。 天下读书人该感激萧景曜才是! 福王继续目瞪口呆,总觉得萧景曜这话有些不太对头,又觉得很是正确,很快就不想再了解新学的事。反正最后什么学,都得到他手底下干活,他没必要掰扯得那么清楚。 接下来朝堂的争论果然像萧景曜预想的那样,文官们拧成一股绳喷萧景曜不该让研究院自己出试卷招人。现在研究院并入朝堂,里头的研究员也是有官身的。官员任命,岂是你们研究院一张考卷就能定的,将吏部礼部至于何处? 萧景曜据理力争,将研究院的成果一一报给众人听,理直气壮反问,“这些东西,是学四书五经就能懂的吗?术业有专攻,若是研究院被安排进来一堆不知数理化之人,还怎么为朝廷做贡献? 到时候,研究院不就成了鸡肋,官员拿俸禄不干活,亏的是谁?是大齐的国库!” 胡阁老的dna动了,实在没忍住帮了句腔。 胡阁老可是下任首辅,他的态度,说出来的话,分量自然比萧景曜强。本来还有不少人撸袖子要和萧景曜死磕到底,胡阁老一开口后,这些人顿时偃旗息鼓,让萧景曜忍不住啧啧称奇。胡阁老这影响力,真是杠杠的,不愧是下任首辅。 萧景曜在这时却退了一步,说大家考虑的也不无道理,不如两边都退一步,搞一个新学科吧,全凭考生个人兴趣爱好选科,多重视考生本人的意愿。 做出这种决定的朝廷,可真是太有人情味了! 反对的文官们:“……” 这倒也不是不行。你早说啊!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定了下来。 于是从明年开始,科举考试的考题中,会出现一两道数理化的题目。 福王忍不住嘀咕,“真是同情接下来的考生。” 朝廷这边也没闲着,数理化教科书赶紧印起来,不然人家读书人都要考试了还没有书,这不是纯纯坑人吗? 数学倒还好,本来科举考试就会考算学题。至于物理和化学,萧景曜也提议不出难题,就从例题中找算了。 反正加数理化考题的目的是让考生们重视新学,有天赋的或者会直接掉进新学这个坑里。萧景曜从来不会单纯的为难人,能起到选拔特定人才的效果,这门考试的目的已经达到。 当然,如果考新学科的,那考题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一帮人先是松了口气,觉得可算是拦住了萧景曜。冷静下来后一琢磨,突然觉得不对:怎么说着说着,研究院还是有了出题的权利? 萧景曜露出了迷之微笑。 科举这等大事,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读书人关心至极。现在传出科举考试新增一科的消息,读书人们更是欢欣鼓舞,全然不知道自己掉进了怎样的大坑里。 萧景曜则开始着手准备去闵州之事。 最让萧景曜犯难的就是小汤包。他的年纪还小,不便跟着父亲舟车劳顿。萧景曜很是舍不得小汤包,他也不想和小汤包分开,好几年见不到孩子,错过孩子最关键的成长期,愁得不断叹气。 再说了,小汤包这么小,哪里能离得开亲娘。萧景曜最终决定自己孤身赴任,把顾希夷和小汤包都留在京城。 小汤包知道这个事情后,嚎啕大哭,眼泪珠子一大颗一大颗往下掉,看起来可怜极了,“坏爹,出去玩,不带我!” 萧景曜:“……” 不管萧景曜怎么和小汤包解释他明年外放闵州绝对不是去玩的,但小汤包就是不听不听。这么大一点的小团子,浑身骨头都是软的,骂不得更加打不得。萧景曜都没了办法。 雪上加霜的是,小皇孙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新学纳入科举考试范畴的消息,也闹了起来。 不愧是正宁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小皇孙。小皇孙 闹腾起来也有理有据——新学都要加入科举考试了,想来极为重要。他要多上新学课,好好学习! 这话没毛病。就跟后世音体美不考试时,全都是主科老师占课的对象。等到音体美也要考试,老师们全都背上了kpi,语数外老师再想从音体美老师手中抢课,那就难咯。 先前新学无关紧要,萧景曜的新学课是所有课中最少的。现在同为科举考试内容,那小皇孙不得多学点? 萧景曜:“……” 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回旋镖的方式。 小皇孙爱学习,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撸起袖子认真给小皇孙上课吧。 小皇孙好办,小汤包可不是一般的难哄。 小汤包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哪怕现在话还说得不流畅,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小汤包都倔强地每天和萧景曜据理力争,说什么都要和萧景曜一起去闵州。 萧景曜惊讶地发现,这小子记性绝佳,前一天父子两人互相说服对方时说了什么话,小汤包记得清清楚楚,还在萧景曜妄图拿说过的理由糊弄小孩子的时候,用委屈的目光看着萧景曜,大声道:“这个理由,爹爹前天,已经说过了,不做数!” 萧景曜:“……” 震惊,我的崽崽好像也有点子过目不忘的技能在身上! 齐氏他们也发现了这事儿,先是一阵狂喜,觉得萧景曜后继有人,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叛变,站在了小汤包那边,还派出萧元青做代表来说服萧景曜,“小汤包这样的天分,可不能浪费了。天才只能天才来教,难不成你舍得让小汤包浪费他的天赋,庸庸碌碌地过日子?” 萧景曜抿了抿嘴,不吭声。 萧元青再接再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萧子敬,“你看看我,再看看你祖父,有谁是个靠谱的?我们照看小汤包的衣食起居倒是没问题,但念书这上头,你指望我们?我只会带他到处瞎玩。” “万一你在闵州一待就是好几年,我可不能保证,你回京后会看到一个什么性子的儿子。” 萧景曜神情松动,却还是有些迟疑,“去闵州山高路远,小汤包毕竟还小……” 萧元青拍了拍胸脯,一脸自豪,“你们都随了我,身子骨好得很。你小时候到处折腾也没生过病。我看小汤包也是一样,只要你们一路上好好照看好他,他顺顺利利到闵州,一点问题都没有。” 萧景曜被说服了。 小汤包高兴地屁颠屁颠跑过来对着萧景曜卖弄自己的好记性,张嘴就给萧景曜背了一首《木兰诗》。虽然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吐,一点节奏和韵律美都没有,但这小家伙真的一字不差地把整首诗都给背了下来。 萧景曜还能说什么呢?这么聪明的崽,谁忍心离开他好几年,周围还有一堆不靠谱的长辈? 一起去闵州就一起去吧。 好在要等到明年才动身,小家伙那时候也两岁多了,身体更壮实些,一路上精心照看着,也能放下心来。 儿女都是债啊!! 第 96 章 096 还在庶常馆念书的庶吉士们听到了科举考试要增添新学科的消息,脸色都很精彩。 有人当场表示,“还好我这一届考上了!不然下一次肯定没戏!” 三年又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他们都学了数十载的四书五经了,再让他们去学习新学的数理化,思维方式完全不同,能不抓瞎吗? 也有人借着庶吉士身份之便,在翰林院中看到了新学教材。这一看之下,顿时惊为天人,如痴如醉,灵感源源不断,抓着笔就开始做题,一道接一道,觉得自己还能再战十年。 一看就是天赋点点在了数理化上面的。 这些人还颇为遗憾地表示,“若是早就开设新学科,说不准我们早就考上了。” 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过如果不考新学科,新学内容在考卷上的占比不算太高,也不会给考生们带来太大的负担。 庶吉士们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十分乐于接受新事物。翰林院与时俱进,给庶吉士们开了新学课。 来给庶吉士们上课的老师,当然是研究院的研究员们。毕竟以数理化的难度,想从翰林院里随便抓个翰林就能去讲课,也挺不现实的。 来给庶吉士们上课的研究员,都是最新一批进研究院的研究员。他们跟着最初的那一波大佬们学了许久,基础足够扎实,来从头教庶吉士们数理化绰绰有余。 也有将儒学奉为圭臬的庶吉士觉得新学很不成体统,一点圣人之言都没有,不大乐意学。但听说小皇孙都在学新学,能考上进士的哪有傻子,当然能判断出日后新学也会成为一门显学。 现在骨头硬不肯学,指不定以后就会掉进什么样的坑里。 毕竟新学倡导者,萧景曜萧少卿,目前官运亨通,十分有阁老之相。说不准他们得用的时候,萧景曜都成功入阁了呢。 万一萧景曜当了首辅,大权在握,大力倡导新学,他们对新学一窍不通…… 那画面太美,庶吉士们想想就面色扭曲,捏着鼻子认认真真听课,苦大仇深地和一堆数字死磕。 天杀的算学,怎么就这么难! 相比起来,化学竟然最受庶吉士们欢迎。谁没看过《大齐日报》的破处迷信版面呢。那些千奇百怪的装神弄鬼的方式,原来是这样子! 庶吉士们瞬间就来了兴趣。他们要是外放,最低肯定也是县令起步。当县令,文教也很重要。到时候他们给百姓们露上这么一手,不得当场把人给镇住? 庶吉士们学新学学得火热,老翰林们也听了一耳朵新学的内容。不得不说,跳出学术之争来看,新学的东西还是十分有趣的,总感觉每天都有新收获。 对于一手创出新学并将新学推到如今这般高度的萧景曜,老翰林们的心情都十分复杂。著书立说,一直都是读书人的追求。萧景曜当官当得风生水起,深受帝王信任,没想到他在这个年纪,竟然就能自创出新学,开宗立派,一代宗师。当真是人 比人气死人。 好在萧景曜不知道他们内心的感慨,不然的话一定要替自己澄清一下,他不过是知识的搬运工而已,给考生们提供了亿点点考题,做出的贡献实在微不足道。(被数理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考生:???) 只能说,有萧景曜这么个爱搞事情的家伙在,是所有考生们的福气。 高扬已经踏上了游历大齐的征程,还虚心接受了萧景曜的建议,时不时还给萧景曜修书一封,告诉萧景曜他在各处的所见所闻,请萧景曜指正。 萧景曜只能感慨富二代自古以来就过得十分舒服。瞧瞧高扬这小日子过得多舒坦,想去哪儿L就去哪儿L,根本不用担心钱的事儿L。用高扬的话来说就是,祖上留下的财富足够他舒舒服服地活上八百辈子了,只要不是被人骗着去了赌坊,或者脑子不清楚跑去重新做新买卖把裤衩子给赔掉,他这家底,想败个精光,也十分有难度。 像他这样,不能去赌坊,到处瞎跑,也算是给家里做出大贡献了。 真是让人听着听着就浑身冒酸气,这份泼天的富贵,搁谁谁不想要? 萧景曜有被凡尔赛到。 刘圭进京后就住进了萧家。两家可是老交情了,萧元青见了刘圭就想到了南川县那一帮好朋友,看刘圭就跟看亲儿L子似的,每天都带着刘圭到处跑,势要让刘圭将京城每个有趣的地方都看遍。 萧景曜都觉得高扬那么快就离开京城怪可惜的,跟着萧元青,显然还能给他的游记增添不少素材。 刘圭这次进京也是做了长远的打算的。一是想看看京城有没有赚钱的门路,刘圭从小耳濡目染,学了刘慎行的一身做买卖的本事,要是有萧景曜支持,在京城开个铺子一点问题都没有。二则是想看看萧景曜,重温一下当年的友谊,顺便看看萧景曜会不会给他安排新的出路。 刘圭也就比萧景曜大两岁,搁后世也就大学毕业生的年纪,也是年轻人,自然是想在外头多闯一闯的。 萧景曜当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好朋友,知道蒸汽船有望问世后,萧景曜心里隐隐有了另外的打算,又问刘圭,“我明年怕是要外放去闵州,不知兄长可愿与我同去?若是兄长想在京城做买卖,我也可以立即替你安排妥当。” 以萧景曜今时今日的地位,想照拂一个商户,都不用他动嘴皮子,萧平安都能搞定。 刘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我当然是要跟着你去闵州的。” 闵州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萧景曜可是过去做总督的,实打实的土皇帝,他跟着萧景曜去闵州,不管想干什么,都折不了本。 萧景曜见刘圭毫不迟疑地做出了决定,也十分爽快地点头道:“兄长如此信任我,我定不会让兄长吃亏。违背律法的缺德事咱们不能干,但闵州那边,也有个天大的机遇,正好适合兄长。” 只要海禁一开,多少商户都能从中获利。闵州本地的闵商也富得流油,他们和地方豪强与官员互相勾结,将海上贸易这块大蛋糕牢牢把持在这个小圈子里的 人手中。萧景曜这一次前去闵州动海禁,不知道会摘掉多少人的脑袋。 这些大商贾?_[(,且看他们识不识相,配不配合萧景曜。要是暗中搞事情,想给萧景曜来些什么“意外”的话,那萧景曜只能送他们去阎罗殿报到了。 刘圭正好出身商户,还在经商上颇有天分,正好补上被萧景曜收拾后的商户们的坑。 萧景曜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却没对刘圭道出所有实情。萧景曜一贯喜欢先把事情办好了再开口,不走事情开始前就给人开支票画大饼的路子。 刘圭当然十分相信萧景曜,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更知道萧景曜有多能耐,也知道萧景曜从不无的放矢,安安心心地抱大腿,躺得很开心。 小汤包现在走路已经走得非常稳当了,每天睁开眼就要去屋子外玩,乖乖等着顾希夷收拾妥当,一起去给正房给齐氏和萧子敬问安。 小家伙脾气也倔,不肯让人抱,自己迈着小短腿走在顾希夷身边,不仅不叫苦不叫累,路上发现一朵小花冒了出来都要噔噔噔跑过去瞅一瞅,再开开心心地跑回顾希夷身边,兴高采烈地指给顾希夷看。 要是有鸟儿L落在了树上歇脚,那就更不得了,小家伙能乐一天,一只灰不拉几的麻雀在他嘴里,都成了光芒万丈的漂亮鸟鸟。 有一次,小家伙碰上了前来府里觅食的野猫,更是高兴地手舞足蹈,拽着顾希夷的袖子不住地大喊,“猫猫,猫猫!” 顾希夷都忍不住同萧景曜商量,等小汤包大点后,要不要给他买几只小猫小狗陪着他玩。要是觉得小猫小狗可能会挠人,不安全,那买几只鸟也不错。反正小家伙看起来博爱得很,只要不是老鼠和蟑螂,看到什么都喜欢。 萧景曜觉得这事儿L可以有。不过小家伙年纪还是太小,萧景曜不太放心让他和猫猫狗狗直接接触。当了爹后,萧景曜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有关孩子的一切事情,萧景曜都要再三考虑。这年头儿L又没有狂犬疫苗,动物再有灵性,也会有失手的时候,要是一不小心给小汤包身上挠出道口子,小汤包出点血受点痛还是小事,万一猫猫狗狗身上携带了狂犬病毒呢? 萧景曜哭都没地方哭。 小家伙精力如此充沛,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世界在他眼中都是彩色的,每天都是欢声笑语,冬天下雪也能小家伙乐个不停,好奇地抓了把雪,看着雪花在自己的掌心慢慢融化,小家伙好奇地歪了歪头,觉得有趣,又咯咯地笑起来,迈着小短腿艰难地去找萧景曜,“爹爹,雪雪,变成水了!” 萧景曜一把抄起小家伙,也不管小家伙听不听得懂,笑眯眯地对他讲起水的三种形态来。 听得一旁的刘圭忍不住嘴角抽搐,觉得萧景曜怕是给小皇孙上课上得走火入魔,现在对着自己还没到两岁的亲儿L子都打不住为人师的热情。 什么三种形态,高温低温固相转变的,刘圭拒绝听萧景曜的讲解,并对萧景曜扔了一个屏蔽术。 没想到小汤包却听得非常认真,拽着萧景 曜的衣襟嚷嚷着要进屋。萧景曜把他抱进屋,小家伙挣扎着下地,噔噔噔就往火盆旁跑,伸出刚刚抓住雪的两只小胖爪爪在火上烤了一阵,等到手上的湿意全没了,小家伙兴奋地跑到萧景曜面前,努力仰着头,伸出自己的胖爪爪给萧景曜看,雀跃道:“水水,变成气体,飞走啦!” 跟着进屋的刘圭:“……” 他错了,他不该在这里,而是该好好窝在屋里不出门,这样就不用接受来自小汤包的伤害。 不到两岁的小孩子可以聪明到这份儿L上吗?那他家里那个都快五岁了还只会哭闹耍赖的臭小子是怎么回事? 刘圭羡慕。 萧景曜已经习惯了小汤包明显超出同龄人一大截的智商了,或者说这才是萧景曜的舒适区。毕竟萧景曜两辈子都是天才,实在不太弄得懂一般人的脑回路。有了个天才崽崽,萧景曜觉得可省心了,交流起来一点阻碍都没有——小汤包从来就不会无缘无故撒泼哭闹。他听得懂大人讲的道理,只要他觉得有道理,就会乖乖听话,从不无理取闹。 这样的崽崽,怎么可能不让家长舒心? 刘圭才来萧家没多久,就已经生出无数遍想要把崽崽偷回家的念头了。 想要偷崽崽的也不止刘圭一个。福王这个不务正业的太子有次偷偷跑来萧家见到崽崽,和崽崽交流一番后,顿时惊为天人,一把抱起崽崽就想回东宫,说是想带崽崽进宫陪小皇孙玩几天。 好在萧景曜及时拦住了他,不然这个偷崽崽狂热分子,估计真能将崽崽揣去东宫! 福王偷不走崽崽,还有能把崽崽偷走的厉害人物。比如本来就爱闹腾的顾希维,又比如沉稳可靠的顾希宁,再比如面容严肃的顾将军。每次他们一来萧家,萧景曜跑去大门口堵着,总能在他们的怀里堵到一只肥嘟嘟白嫩嫩的小崽崽。 搞得崽崽还以为这是什么全员参与的刺激活动,每次都把自己的脑袋藏进顾希维的衣襟里面,两只手还捂住脸,嘴里不住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萧景曜:“……” 你们是怎么回事?你们没有自己的崽崽吗,为什么总盯着我的崽崽不放? 儿L子太受欢迎,老父亲危机感骤增,看谁都像是不怀好意的偷崽贼。 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必须唾弃! 很快又到了过年,萧景曜提前为小汤包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一套积木。 积木是萧景曜自己画图纸,让老木匠跟着做的,用的卯榫结构,块头够大,还用了不同的颜料给积木染色。这时候的燃料多为从植物中提取,不用担心甲醛的问题。萧景曜很是放心。 这一套积木可以搭出一个大别院,里头有许多大树,还有猫猫狗狗,一看就特别符合小汤包的审美。 小孩子天生就会玩玩具,小汤包本来就有不少玩具,布老虎拨浪鼓等小孩儿L常玩的玩具,小汤包样样都有。就是玩起来太过简单,小汤包更喜欢拆鲁班锁和九连环这些益智玩具。 萧景曜 见状,自然是考虑到小汤包的个人喜好,给小汤包弄了个积木套餐。 木头做的积木可不像是塑料制品,颇有些分量。这一套积木,装了好大一个箱子,倒在地上都堆成了比小汤包还高一大截的小山堆。小汤包这个机灵孩子,都不用萧景曜教,自己就看明白了这些积木要怎么玩。凹进去的凸出来的可以按起来配好,相同颜色放一块儿L,还有大一些的积木,瞧着像个屋顶…… 别说小汤包了,就连萧元青和萧子敬都被这套积木吸引住了目光。萧子敬尚且还想在孙媳妇面前保持自己大家长的形象,萧元青已经毫不讲究地坐在了小汤包对面,爷孙俩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儿L嘀嘀咕咕,萧景曜时不时还听小汤包嚷嚷上一句,“祖父,错了!那是猫猫头,该放这里!” 萧景曜:“……” 震惊,竟然有人玩积木玩不过还没满两岁的小朋友! 萧元青一点都不在意的形象,开开心心地陪小汤包玩了个痛快。到后来,萧子敬实在没忍住,也加入了拼积木战队,三下五除二就拼好了一头牛,换来小汤包亮晶晶的眼神。 有女眷在,刘圭不方便参与。但后来小汤包自己玩积木时,刘圭见了后,私下来找萧景曜,“那个积木,小汤包都那么喜欢,这么个新奇玩意儿L,小孩子们肯定都喜欢。” 谁的钱最好赚?当然是小孩子。 尤其是京城里达官显贵多如鸿毛,只愁生不愁养。每个孩子都是娇养着长大的。不过一套玩具,小孩子要真的喜欢,家里随随便便买个十套让他们玩一套扔一套都不算事儿L! 刘圭对萧景曜会做玩具之事一点都不意外。当初萧景曜捣鼓出来的三国杀卡牌游戏,至今为止依然是读书人中最受欢迎的游戏。哪怕后来市面上又跟风出了几款新的卡牌游戏,却也是换汤不换药,从卡牌人物设定到人物技能再到卡牌绘图的精美程度,全部都被吊打。当然没能抢走卡牌游戏这一块大蛋糕。 邓氏书局多有眼色,见萧景曜升官就跟喝水一样简单,哪会在乎这点利益?尽管萧景曜当初没跟他们签分成契约,他们依旧年年给萧景曜送分红。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地道,但这还真是邓氏书局赚了。不然,一般的大商户,想给萧景曜送银子,都登不了萧府的大门。邓氏书局也就占了个时间的优势,趁早同萧景曜结了缘,不然也是吃闭门羹的一员,送银子都送得欢天喜地。 刘圭一看到小汤包那堆色彩缤纷的积木,经商的dna就动了。瞧瞧这玩意儿L,多适合薅…不对,是多适合给孩童们送乐趣啊。一准儿L能让京城孩子人手一套,没有的都要哭着打滚闹着要,直到家里给买为止。 萧景曜一听刘圭的话就猜到了他的意思,爽朗笑道:“你若是想做这个买卖,我可以把图纸给你。我让人做了三套积木,还有两套送去了我岳父家。小汤包的表弟表妹一人一套,估计带了小孩子去顾家拜年的,都该闹着要了。不过匠人已经提前做了许多其他积木,就等着顾客上门,你要是想做头一个,怕是 来不及了。” 到萧景曜这个地位,早就不大将钱财放在眼里了。匠人们也不傻,知道什么是好东西。更何况积木的技术含量也不高,这年头儿L的匠人,谁还不会一手卯榫手艺呢? 刘圭也不意外,笑着点头道:“我也不同你客气,若是闵州那边没有新路子,我就先开个积木铺子,将闵州小孩儿L的压岁钱都骗光!” 刚体会到拿压岁钱的小汤包顿时一脸警惕地看着刘圭,超大声地嚷嚷,“刘伯,坏!” 世上怎么还会有骗小孩儿L压岁钱的大人?大人真是太坏了!小汤包鼓着包子脸,气愤地想到。 刘圭顿时哈哈大笑,开始忽悠小孩儿L,“这可不算是骗。你的玩具,吃的用的,也是家里花银子买来的。我那是给小孩子们送快乐,他们得到了快乐,我得到了银子,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小汤包想了想,自己好像听过娘亲身边的大丫鬟提过拿月钱买银簪子的事,觉得刘圭这话有道理,终于收回了警惕的神情。 刘圭乐得不行,一个劲儿L用手肘轻轻撞着萧景曜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表示:你家崽崽还是太嫩了吧? 忽悠不了萧景曜,忽悠他的崽崽也是可以的! 萧景曜淡淡瞥了刘圭一眼,弯腰抱起小汤包,笑眯眯道:“来,给你刘伯伯背一首《木兰诗》。” 小汤包张嘴就来,“唧唧复唧唧……” 刘圭的笑容僵在脸上,幽怨地看了萧景曜一眼。 有个天才儿L子了不起啊! 是挺了不起的。 了不起到福王再次偷跑来萧府找崽崽时,二话不说直接往地上一坐,和崽崽一起玩起了积木,顺便控诉了一下萧景曜这番有了崽崽就忘了小伙伴的无情行为。 难道只有两岁的崽崽需要玩具吗?成年的福王也需要! 再不济,七岁半的小皇孙玩积木也正好。 萧景曜:“……” 福王可不会和萧景曜讲客气,顺利从萧家抱走两套匠人新送过来的积木,开开心心地回了宫。 临走之前,福王还偷偷问萧景曜,“你真要去闵州当总督?” 萧景曜瞥他一眼,“难不成还能任我选?让我选,我也选闵州。” “你可真是……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闵州。”福王摇头晃脑,“亏我还想着,要是你乐意,我就去和父皇商议,让你去当几年漕运总督。” 萧景曜听完都瞳孔地震。同为总督,漕运总督虽然不管各省之事,但众所周知,漕运来钱最快,大大小小的商户捧着钱袋子求漕运官员收钱,做到漕运总督这个位置,别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得是一年清总督,数十万雪花银。 可见漕运油水之肥。 福王想把这个位置给萧景曜,显然是对萧景曜十分信任。 萧景曜则摇头道:“那边诱惑太多,臣还是去闵州更合适。” 福王摇头叹息,“哎,我还想着你要是能当漕运总督,别人给你送 的银子,你都收着?[(,出了事都有我给你担着,咱俩五五分账就行!” 萧景曜:“……” 好家伙,萧景曜心里直呼好家伙,还得是福王啊,脑回路永远不让人失望。 这一瞬间,萧景曜莫名生出一股冲动,想进宫告诉正宁帝,福王在琢磨些什么离谱的念头。 福王却振振有词,“反正不管是谁去当这个漕运总督,都会收到无数孝敬。这笔钱,与其让旁人赚了,不如进你的口袋。好歹你还能跟我分个账呢。” 萧景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许久才道:“殿下缺银子花吗?” “瞧你这话说的,谁还会嫌银子多不成?” 福王瞥了萧景曜一眼,东宫的待遇很是不错。但福王自觉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有一大堆闲散宗室要养,很是有些危机感,甚至一笔一笔地和萧景曜算起账来。末了,福王还摇头感叹道:“当家不易啊!” 萧景曜:“……” 这真的很难评。 正宁帝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福王的离谱发言,大过年的就把福王追得抱头鼠窜,还是皇孙出面替福王求情,正宁帝才气呼呼地放过了这个不孝子。 小皇孙有了新玩具,开开心心地带着弟弟妹妹们拼积木,还要处理一下弟弟妹妹们因为抢夺玩具而产生的纠纷。 福王闹腾之余,也在关注小皇孙的动静。听到小皇孙有板有眼地处理好弟弟妹妹之间的纷争,让他们重归于好,福王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正宁帝也得知了此事,脸上同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再想想福王现在还让人关照禁庭以及另外两个被官兵把守的别院,正宁帝心中更加熨帖。可见什么样的父亲养出什么样的儿L子,正宁帝重情重义,养出了同样重情重义的福王,福王又养出了关爱至亲的小皇孙,爷孙三人都是宅心仁厚之人。 至于另外几个手足相残甚至想对亲爹动手的不孝子,正宁帝下意识忽略过了。 再联想到小皇孙上学后,门门课业都拿得出手,上书房的夫子们对他多有夸赞,正宁帝便更加开怀,心中的某个决定愈发清晰。 同为上书房的夫子,萧景曜当然知道其他几位夫子的所思所想。大家都庆幸小皇孙不像福王,不然,光是想想福王当年的丰功伟绩,夫子们都是一阵窒息。 有了福王这个对照组在,正宁帝问他们小皇孙的课业如何,夫子们可不就卯足了劲儿L将小皇孙夸到天上去吗? 那可是福王的儿L子,不愧是陛下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出来的,身上一点福王的恶习都没有。 过了年后,李首辅三次上奏折要求致仕,正宁帝再三挽留,终于批准,让他留在京城,若是朝中有什么大事,旁人拿不定主意,正宁帝还能派人请李首辅进宫商议。 三辞三留什么的,这都是官场的老套路了。一般来说,为了彰显帝王爱惜人才,朝中重臣想要致仕,皇帝都会多留几回。第一次上折子请求致仕立马就被皇帝批准,那就证明皇帝看这人非常不爽, 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他留。 李首辅显然不在此列。 他在合适的时机致仕,在正宁帝和福王心中留下的都是好印象。李家儿L孙没有特别争气的,只有一个小儿L子考中了进士,资质也是平平,现在正在翰林院。李首辅也不为家人求官,正宁帝同萧景曜提起李首辅就赞不绝口,觉得这才是忠臣该做的事。 萧景曜认真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向李首辅学习。 正宁帝大乐。 胡阁老从户部尚书变成了吏部尚书,一跃成为首辅,在推荐户部尚书人选时,胡阁老一时犯了难。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景曜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内阁。现在内阁中多为老臣,但身子骨都还算硬朗,瞧着都还能再干二十年。萧景曜要是去了闵州当总督满了任期要回京,回来时内阁没有位置,怎么安置他这个二品大员,也是个令人犯难的问题。 萧景曜受高扬启发,觉得要是能让自己任各地的总督也不错。公费旅游,多美的事儿L!只可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事儿L不可能,轮流去各地当总督,这天下到底是谁家天下? 胡阁老变成胡首辅后,正宁帝又干了一件大事——立皇太孙。 正宁帝亲自将小皇孙带在身边教导,大家心里对小皇孙的地位也有了谱,现在正宁帝要立皇太孙,大家也没觉得意外。左右都是皇家的天下。正宁帝看好小皇孙,他们连福王当太子都能忍,更别提本来就乖巧聪慧的小皇孙了。名分这么早就定下来,大齐未来两代都没有夺嫡之忧。 正宁帝也只不过是通知大臣们一声,主要是让礼部尽快定下立皇太孙的仪制章程。涉及到礼仪的事儿L特别繁琐,衣裳腰带上锈什么样的花纹就能让他们吵个十天半个月。立皇太孙大典肯定不能寒碜,不尽快将事情定下来,等礼部官员吵出个章程来,想必赶不上良辰吉时。 小皇孙显然已经知道了皇太孙的身份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好处。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就算他父王登基了,想换太子,肯定是换不了的。 坑爹属性达成? 正宁帝开春就提出要立皇太孙,结果一直到萧景曜给小汤包过完了两岁生辰,立太孙大典还没开始办,进度还卡在第一关,礼部商议上。 萧景曜都对礼部官员的工作效率很是微妙,莫名闻到了一股咸鱼的气息。 多好的摸鱼部门,一件事吵个半年都是常态,其他人吵架,进度停住,正好摸鱼。 福王听了很是羡慕,颇为扼腕,“只可惜我刚当值的时候,没人教导我这些,我就知道银库司是个好去处,没想到礼部更妙。” 萧景曜心说你个最不讲规矩礼仪的皇子跑去礼部,面对一帮走路问好都恨不得制定出一整套礼仪流程的家伙,两边总得疯一个。 这个流程一吵,就吵到八月份才彻底定下来。 萧景曜过了自己的生辰后,才看到小皇孙的立太孙大典。 小皇孙变成皇太孙,大部分人都非常满意。 皇太孙, 一看就特靠谱。 胡阁老纠结许久,最终还是给正宁帝推荐了新任户部尚书人选——原户部左侍郎何明渊。此人刚过五十,于内阁而言,妥妥的年轻人。估摸着是很难只干一个任期就功成身退。 为此,胡阁老还特地安慰了萧景曜一番,“当阁老也需要运道。何明渊确实能耐不小,我不能徇私。” 萧景曜很是理解,并未将这事儿L放在心上,而是哈哈一笑,“您都为了我思虑再三,考虑要不要徇私了,这是我的荣幸。” 胡阁老板起了脸,嘴角却不受控制往上翘,认真鼓励萧景曜,“到了闵州就好好干,你还年轻,便是多干一个任期也无妨。到时候功绩在手,哪怕别人对你的年纪颇有微词,也没办法阻挡你入阁。” 萧景曜认真应下,胡阁老终于满意。等到各色菊花嚣张地争奇斗艳的时候,正宁帝一道圣旨让朝中所有人顿时一默—— 萧景曜擢升闵州总督。 二十出头的二品总督,他们做梦都不敢这么梦,萧景曜竟然真的实现了。 有官员神情恍惚,眼神时不时往萧景曜身上瞟,他们大齐,不会真的出一个三十不到的阁老吧? 那还能叫阁“老”吗? 萧景曜早就知道正宁帝会下这么一道旨意,含笑接了旨。家中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小汤包都自己收好了想要带走的玩具和衣裳,万事俱备,随时都能出发。 萧景曜还忙活了许多个晚上,每晚都在奋笔疾书,其他人还以为他是在卖力做文章,结果他接到升官的旨意后,亲自给研究院送去了一大堆厚厚的考卷。数理化各科都有,还分了各种难度,保管夫子们想要的考卷他这里都有。 别说是福王,这回连公孙覃都要同情一把研究院的学子们了。离开京城给人送这么多考卷,萧景曜是什么送礼天才? 萧景曜:迫害学生一时爽,一直迫害学生一直爽。 就是这么任性。 让萧景曜更高兴的是,段研究员最新来信中提到,由他一手督造出来的蒸汽船已经大致完成。算算时间,萧景曜到闵州后,正好就能看到。 萧景曜顿时对这次的闵州之行充满期待。 那可是原汁原味的蒸汽船。指不定还是这世上第一艘蒸汽船。萧景曜能不去看个稀奇吗? 也有闵州系的官员看着萧景曜直奔闵州而去,不知为何,心中陡然生出无限担忧。 这位萧大人搞事情的能力惊人,他到了闵州,不会再闹出什么天大的事情吧?! 第 97 章 097 萧景曜离京之前,正宁帝私下将他召进宫,颇为感慨,“你此去闵州,最少也要在那边待三年。听说你打算把家眷带去闵州,妻儿都在,你办事得谨慎一些。” 正宁帝是知道萧景曜的打算的。想开海禁,不用想都知道,萧景曜在闵州会遇到多大的阻力。极端一点的,直接报复萧景曜的至亲也不一定。 萧景曜的年纪比福王还小,又是正宁帝一手提拔上来的祥瑞,不知不觉就在萧景曜身上倾注了不少感情,不说拿萧景曜当亲儿子看待,也能有个侄子待遇。估摸着一般的宗室子弟,在正宁帝的地位心里还不如萧景曜呢。 这种情况下,正宁帝在萧景曜临出发前,仔细叮嘱他注意家中妻儿安危,而不是扔给他更多的公务,也不足为奇。 萧景曜心下颇为感动,正宁帝这样有人情味的皇帝,真的不多。 再一看正宁帝,这几l年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下去。应该说,自从悼怀太子病逝后,正宁帝的身子就每况愈下,哪怕有福王每天都在插科打诨逗正宁帝开心,时不时还作一把死,让正宁帝追着他满屋子跑,让正宁帝得到充足的身体锻炼时间,但正宁帝的心病可不是这样就能消除的。 萧景曜看着正宁帝全部花白的头发,还有逐渐浑浊的眼睛,心中滋味杂陈,深深一礼,“微臣叩谢陛下。” 正宁帝亲自将萧景曜扶起来,深深一叹,“你一去就是几l年,也不知朕能否看到你回京。” 萧景曜赶紧呸呸呸几l声,急切道:“陛下洪福齐天,自然能看到臣回京。臣还想在儿子成婚时,厚颜问陛下要一点赏赐呢。” “你家儿子才多大?刚会走的年纪吧?”正宁帝失笑,“有你这个爹,你儿子倒是一点都不会吃亏,现在就想着从朕这里给你儿子扒拉好东西了。” ——真不愧是福王的好朋友,深得福王真传,都开始惦记朕的私库了! 萧景曜在正宁帝的眼神中明晃晃地看到了这个意思。 调侃福王,理解福王,成为福王。 萧景曜一点都不虚,他和正宁帝也有多年的君臣情分在,正宁帝又是个仁慈的帝王,萧景曜偶尔跳脱一点,正宁帝根本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熊孩子都是熊家长宠出来的。正宁帝三天两头被福王气得跳脚,时不时还要遭受福王和窦平旌的双倍暴击。归根结底,这俩都是被他宠出来的,他就吃这套。 萧景曜这么“得寸进尺”,正宁帝只有高兴的份。 果不其然,正宁帝一点都不在意萧景曜盯上他私库的事情。反正研究院的玻璃透镜让正宁帝赚了一波又一波,现在正宁帝的私库肥肥的,就乐意看着小辈们的小财迷模样。 正宁帝佯装生气,自己却撑不住笑了,大方地表示,“朕若是能看到你儿子成亲,定然赏他一些好东西。” 说完,正宁帝又问萧景曜,“你那儿子,据说很是聪慧,乳名是叫小汤包?” 这个乳名太过醒目,正 宁帝听福王说过一遍后就记得牢牢的。为此,正宁帝还觉得自己果然是老了,小辈们奇奇怪怪的取名方式,他这个老头子确实跟不上小辈们的脑回路了。 萧景曜没想到正宁帝竟然还知道小汤包的取名,着实吃了一惊,老父亲的良心隐隐作痛,犹豫了三秒,在正宁帝面前还是维护了一把自家儿子的面子,“这名字也就是我们叫着玩的,他大名萧秉文,等日后进学了,臣就唤他大名。” 正宁帝心说孩子的名字也能拿来玩吗?现在的年轻人,当真是万物皆可玩。 然后,正宁帝就听到了萧景曜“生孩子不用来玩还有什么乐趣可言”的谬论,整个人瞬间瞳孔地震,食指颤抖着指着萧景曜,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瞬间,正宁帝竟然生出了一种“福王比萧景曜还可靠”的荒唐念头。 可见萧景曜的发言有多炸裂,给正宁帝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萧景曜理直气壮地看着正宁帝:我自己的崽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正宁帝都忍不住思索了一下玩孩子的可能性。小皇孙是不能玩的,但福王还有其他的孩子,康王和荣王孩子也不少,正宁帝掐指一算,自己的孙辈数量轻轻松松突破两位数,在里面挑选出一个倒…呸,幸运儿来玩一玩,好像也不赖? 正宁帝艰难地回忆起来,福王提到萧景曜家里的小崽崽时,语气十分羡慕嫉妒恨,只说是天才萧景曜又生了个小天才,机灵又可爱,模样还生得俊,性格更是有趣,每次都让福王偷崽之心大起。 正宁帝觉得萧景曜这么玩孩子,孩子还能被养得这么机灵,可见玩一玩孩子,并不会影响孩子的成长。 这么一想,正宁帝心里就跟有猫爪在挠似的。 跃跃欲试,跃跃欲试! 萧景曜见正宁帝意动的神色,忍不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所剩无几l的良心隐隐作痛。好像可能大概也许,自己把皇孙们给坑了? 溜了溜了,赶紧开溜。 萧景曜心虚跑路,收拾行李,磨刀霍霍向闵州。 福王直觉萧景曜搞了什么事情,奈何抓不到他的把柄,只觉得萧景曜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大尾巴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欠揍的气息。 震惊,我的小伙伴偷偷背着我搞事情.jpg 福王震惊三连,狐疑地看着萧景曜。萧景曜心理素质多强悍一人啊,福王看福王的,萧景曜岿然不动,到最后福王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直觉出错,冤枉了萧景曜。 等到萧景曜离京后,正宁帝给了福王以及康王和荣王的几l个崽崽取了些一听就不大正经的乳名后,福王恍然大悟——原来萧景曜竟然跑去祸害小孩儿去了! 也就是萧景曜这会儿不在京城,不然福王高低得跑去找萧景曜切磋切磋不可。看看正宁帝给他儿子取的什么名字?大壮这种乳名,符合皇孙的气质吗? 被暴击到的福王很是愤怒,抓着一支毛笔就开始刷刷刷给萧景曜写信,通篇都在指责萧景曜这种缺大德的坑货行 为。一篇文章写下来,没有技巧?_[(,全是感情,字里行间全都充斥着对萧景曜的怒火。 当然,这会儿的福王还不知道萧景曜暗搓搓挖坑间接坑了他一把,他正泪眼汪汪地拽着萧景曜的袖子,一脸不舍,哽咽着问萧景曜,“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漕运总督之位吗?” 正在感动中的萧景曜:“……” 我怀疑你这是在为飞走的贿赂银子而流泪,并且有证据! 福王什么尿性,萧景曜一清一楚。早年间舒舒服服地当咸鱼皇子,非常有危机感地从正宁帝私库里扒拉奇珍异宝,以免以后自己成了闲散宗室后一贫如洗。后来去了户部,深受胡阁老熏陶,更是练就了一手铁公鸡的本事。哪怕正宁帝给福王的待遇比自己还好,福王还是积习难改,一提到银子就两眼放光。 萧景曜没想到福王这么执着于和自己分赃的事情,忍不住劝诫福王,“殿下若是缺银子使,去找陛下哭诉试试?” 这活福王老熟练了,一哭一个准。 萧景曜更有一奇,福王的太子待遇,基本和废太子一致,一应东西先由东宫挑了,再送去正宁帝的私库。就这,福王怎么好意思琢磨着和萧景曜分赃的? 福王摸了摸鼻子,搓手嘿嘿笑,“那我这不是想尝试一下自己想办法赚银子吗?” 萧景曜:“……” 很好很棒棒,又是被福王无语住的一天呢。 从京城到闵州三千多里的路,哪怕是进京赶考的考生,匆匆赶路,也要花上三个月的时间。萧景曜还带着顾希夷和小汤包,更加不可能启动赶路模式。谁家带着孩子出门还匆忙赶路的?小汤包体质好也不是这么作的,别看萧景曜平时养小汤包养得有些糙,实际上还是挺精细的,这一出门,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小汤包身上,生怕小家伙有个头疼脑热。 为此,萧景曜还从太医院薅了个闵州籍的医士与他同行。这位医士在太医院不算起眼,年纪也直奔耳顺,很是谨慎,耐心十足,最擅长的就是儿科。 这不就揪住了萧景曜的内心了? 正好这位医士有意回乡,萧景曜便厚着脸皮登门拜访,再三邀请对方和自己同行,对自己的意图装都不装一下,算盘珠子直接崩到了老医士脸上。 要不怎么说这位老医士好脾气呢。被萧景曜这么烦,人家也没生气,一点情绪都没有,主打的就是一个情绪稳定,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刚炮制完的药后,这才应下了萧景曜的邀请,跟着萧景曜一起南下闵州。 萧景曜想着有这么个专业人士在,不用白不用,抱着肥嘟嘟白嫩嫩的小汤包就去找了陈医士,请对方给小汤包把把脉。 就当给小孩子做个体检了。 陈医士生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小朋友们最信任最亲近的长相,据他所说,每个见到他的小朋友都会乖乖地听他的话,让伸手就伸手,让张嘴就张嘴,超级配合,一点都不会哭闹。 当然,陈医士临走时开的药方,让小家伙们遭受到苦药攻击后,体会到了人心险恶 的小家伙们如何对待陈医士,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现在小汤包也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一看到慈眉善目的陈医士后就给了对方一个萌萌哒的笑容。 幼崽本来就十分可爱,小汤包这样俊俏机灵的幼崽,再加上他萌萌哒的笑容,那就是成吨成吨的可爱暴击。陈医士当场缴械投降,伸手摸了摸小汤包光溜溜的脑门儿,笑得眼角的褶子一堆又一堆,语气十分温和,“小公子要让我给你把脉吗?” 窝在亲爹怀里的小汤包只觉得面前这个长胡子爷爷看起来脾气超级好的样子,一看就特别容易欺负他(bushi)乖宝宝小汤包虽然不懂把脉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睁着大眼睛认真点头,没错,把脉!?[(” 反正爹爹做什么都对! “那就请小公子把手伸出来。” 小汤包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圆滚滚跟藕节似的,一眼看过去都看不到骨头,全都是肉窝窝,偏生小汤包整体看起来并不胖,就是寻常两岁孩童的体型。 小汤包是乐天派宝宝,见到一只小鸟都能让他高兴一整天,胃口还倍儿好,每天吨吨吨干饭,要睡觉的时候自己迈着小短腿努力往床上爬,还会自己给小肚肚盖上小被子,头一沾枕头就熟睡过去,一点都没有失眠的烦恼。能吃能睡,可不就蹭蹭长肉吗?但小汤包每天的运动量也大,蹦蹦跳跳来回跑,吨吨吨干饭又吨吨吨锻炼,愣是将自己的体型变成了视觉上看起来不胖,实际上却分量十足的实心崽崽。 陈医士给小汤包把了脉后都震惊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身子骨这么结实的小孩子。” 寻常小孩子可能有的积食、肠胃不适等症状,小汤包一点都没有! 陈医士颇为惊讶地打量了小汤包一圈,笑着对萧景曜感慨道:“怪不得你千里迢迢去闵州赴任,还会带上才两岁的小公子。” 合着是小孩儿体质倍儿棒啊。 小汤包听不懂陈医士嘴里那些专业的医学术语,但他充分开动了自己聪明的大脑,从陈医士的面部表情以及说话的语气,再结合自己能听得懂部分,那必然是在夸他身体棒棒没错了! 小汤包骄傲地挺起了肚子,得意道:“吃好睡好,身体棒棒!” 陈医士都被他给逗乐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就喜欢活泼喜庆的小孩子。医者也喜欢身体倍儿棒,散发着蓬勃生机的小孩儿。 陈医士既上了年纪,又是杏林中人。小汤包这样健康活泼生机勃勃又机灵的孩子,完美戳中陈医士的心尖尖,恨不得把小家伙抱进自己怀里好好逗一逗。 萧景曜一看,这会儿陈医士脸上的表情简直不要太熟悉,立马抱着小汤包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陈医士。 京城那帮偷崽崽大军,想偷小汤包时,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 知道萧景曜打算带小汤包去闵州,顾家人差点直接动用武力将小汤包给抢回家。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带着孩子赶几l千里的路! 要不是萧景曜脑子灵活,小 汤包又是一副“你不让我跟着爹娘出去玩我就哭给你看”的神情,顾家人这才阻止了自己偷崽崽的不靠谱想法。 陈医士有些好奇地看着萧景曜,沉吟再三还是大胆开口,“小公子这样的体质,世间少有。不知大人可否愿意请一请平安脉?” 萧景曜自然不会拒绝。 陈医士把完脉后,顿时点头,“原来小公子康健的身子骨都是随了大人。” 萧景曜笑道:“我可不敢居功,该是我父亲的功劳。陈医士或许听闻过,他天生神力,我从小无病无灾,健健康康长到现在,希望小汤包能随了我,不受病痛之苦。” 陈医士对此感到很好奇。或许是有了刘白芨这个钻研先锋,太医院的太医很是有些研究精神。见萧家三代身强体壮,陈医士顿时想起了萧景曜提到的“遗传”,已经在琢磨怎么让这个遗传稳定下来,让身强体壮的男女生下同样身强体壮的后代。 人口向来是大事,若是弄懂了这“遗传”的奥妙,那日后大齐的百姓岂不是都不用再受幼儿夭折之锥心痛苦。 陈医士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顾不上自己还在去闵州的路上,愣是忍着不适,在颠簸的马车中不断奋笔疾书,记下自己此时此刻的灵感。到了驿站,稍作休息后,陈医士继续整理自己的思路,还没到闵州就开始给刘白芨写信,想要和刘白芨探讨一番遗传的问题。 刘白芨先前用芥子镜研究男子米青液的事情,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是知道的。先前他们觉得刘白芨的行为很离谱,但陈医士现在想想,倒是觉得刘白芨不愧是太医院院判,果真是医术精湛又见解独到。 人之起源,不就是男女那些事?刘白芨观察到的男子的米青液里那些活跃的“小虫子”,估摸着就是生命的起始。孕妇十月怀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最终瓜熟蒂落,将婴儿产下。谁知道这十个月中,婴儿在母亲肚子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陈医士对此十分感兴趣,并且在信中建议刘白芨,说是那些米青液中“小虫子”不够多的男子,指不定就是有什么毛病的,这样的人,种子都坏了,指定生不出什么身子健壮的孩子。日后两家定亲,岳家可以让准女婿去刘白芨那里测一测自己的种子好不好,也省得自家女儿受罪不是? 得知此事的萧景曜:“……” 不是,你们搞医学的,都这么猛的吗? 但不得不说,虽然陈医士这个提议很可能会让许多男子套他麻袋,但大体思维方向竟然非常合理? 萧景曜也只能摸摸鼻子,对陈医士奉上自己最诚挚的劝诫,“您若是有心钻研,我可以写信向公孙院长求一台芥子镜。等到了闵州后,您就可以尽情地研究。” 就是研究的东西吧,容易被人当成变态。尤其是现在大家都认为生男生女,生下来的孩子身子骨健不健康都是女子的事。陈医士这个想法和研究,矛头直指男子,萧景曜都能预见到他接下来会遭受些怎样的口诛笔伐。 怎么自己碰上的研究员,都这么头铁? 萧景曜百思不得其解。 转念一想,要是头不铁,没有恒心,估计也不会走上科研的道路。 陈医士很是坦然地谢过了萧景曜,并不将自己可能会经受的唾沫星子放在心上,继续灵感大爆发,兴奋地写信和刘白芨交流自己的想法。 小汤包是一行人中最高兴的。他在家里看到一朵花都能乐半天,现在出了门,坐上马车,不但看到了许多的大树,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小鸟,听到了鸟儿们一展歌喉,还看到了在画里见过的牛牛,小汤包顿时就兴奋起来了,指着不远处正在农田里干活的黄牛,高声喊道:“爹爹,是牛牛!积木,我拼过!” 萧景曜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了一头黄牛,正在农夫的吆喝声和鞭子下勤勤恳恳犁地。周围的农夫也没闲着,有的弯着腰,双手把着锄头,一遍又一遍地锄地,有的身影佝偻,艰难地挑着担子,走一阵歇一阵,单薄瘦弱的身子仿佛是狂风暴雨中一根细小的枝丫,在风暴中颤颤巍巍,甚至出现了断痕,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暴折断。 小汤包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种地,辛苦。” 萧景曜很是欣慰,觉得这是绝佳的教育情景,当即抱过小汤包,教他背新的古诗。 小汤包在背书上特别乖,萧景曜从来不强迫小汤包背书,只是在每次小汤包能记住新知识的时候,用夸张的口吻不断给小汤包吹彩虹屁。 小汤包再聪明,也是个两岁多的孩子,哪里知晓大人的用心险恶。小孩子嘛,都是喜欢夸夸夸的。小汤包本来就喜欢萧景曜这个经常陪他玩,给他做许多好玩的玩具,还是个夸夸机的好爹爹,萧景曜一教小汤包背书,小汤包第一反应就是“我又要被爹爹夸了”,学习劲头这不就上来了? 反正对拥有着过目不忘能力的小汤包而言,背书又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听一遍就能记住。 认真听一遍把古诗背下来就能得到爹爹发自内心的夸夸,小汤包觉得这样超棒的,非常期待萧景曜教他新知识,有时候还会自己主动去找萧景曜要求加课。 现在萧景曜说要教小汤包学诗,小汤包瞬间就坐直了身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两眼发光,清澈的眼中全是对知识的渴求。 小家伙的表情非常具有感染力,萧景曜都觉得要是能把小汤包现在的表情拍下来,直接当成希望工程的失学儿童渴望上学的宣传照,一点问题都没有。 萧景曜这个没多少良心的老父亲都遭不住这么可爱又可怜的小汤包,仗着小汤包记性好,张嘴就让念了好几l首诗让小汤包跟着背。 什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啦,什么“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啦,想到什么背什么。 背着背着,小汤包就皱起了眉头,十分不解地问萧景曜,“为什么,农夫种地,种出粮食,还会饿死?养蚕人养蚕,蚕宝宝吐丝,为什么她们,不能穿绮罗?” 萧景曜诧异地低头看着自己怀里这小小一团的小家伙,十分意外小家伙竟然真的读懂了这些诗,竟然还会提问了! 必须得夸! 萧景曜张嘴就把小汤包夸了个天花乱坠,小汤包本来还皱着眉头,被萧景曜这么一夸,小汤包哪里还有什么困惑的模样,那小嘴巴咧的,都快到耳后根了。要是小汤包有尾巴,这会儿该把尾巴也翘得高高的,并且晃成风火轮。 萧景曜夸完后才向小汤包解释农夫农妇面临的生活困境。小汤包听得将脸都快皱成包子了,不高兴道:“贪官,坏!” 小汤包说完,又仰头看着萧景曜,眼神亮晶晶,“爹爹是好官,棒棒!” “我以后,也当好官,也棒棒!” 萧景曜大乐,拿头去顶小汤包圆鼓鼓的小肚皮,嘴里不住笑道:“你小小一团就想着当官了?要想当官,可是要念很多书,考很多试,要是考不中,才不给你当官。” 小汤包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我肯定能考中!” 不就是念书吗,有什么难的? 于是,陈医士就十分惊讶地发现,小汤包竟然主动向萧景曜要求认字了。 没错,两岁多的小汤包还是个小文盲。萧景曜平日里教他,都是口述,还没教他认字。现在小汤包的学习动力十足,正想着念书考试当好官呢,能不闹着要认字? 陈医士看向萧景曜的目光顿时十分复杂,合着不止健壮的身子骨能遗传,聪明的头脑和坚韧的品质也能遗传? 那这个遗传就更有必要认真研究了。真要研究出了一点东西,那大齐的聪明人岂不是能增加不少? 萧景曜也没想到自家崽崽看起来软萌可爱,实际上却是个小卷王。这要是个游戏,就凭小汤包两岁多就开卷,系统高低得给小汤包发个庆祝信息,“恭喜你,卷王进度超过99.9%的同龄人。” 陈医士还打趣萧景曜,“大人莫不是想要养出个更年轻的状元来?” 萧景曜摇头失笑,“小孩子没定力,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随他高兴罢了。” 马车颠簸,看书伤眼睛。萧景曜哪里舍得让小汤包受这份罪,自然是好生哄了他一番,小汤包现在又高高兴兴地数树上总共停了几l只鸟去了。 见陈医士已经开始琢磨天才可否遗传了,萧景曜想了想,给陈医士提了个建议,“动物植物也有遗传。尤其是植物,一些草木花果,还有庄稼,各有各的优点和缺点。通过嫁接,杂交,取父母之长,可以培养出更好的庄稼果木。” 众所周知,人的智商是成正态分布的。生孩子就是开盲盒,两个天才有可能生出智商普通的孩子,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也有可能生出智商爆表的孩子。陈医士要是一心研究这个,那怕是一辈子也研究不明白。 孩子能不能遗传到父母的智商,那真的是玄学。 陈医士听得双眼发亮,又是惊讶原来植物也有父母,又对动物间的遗传很是心动。 萧景曜要的就是他这份心动,遗传学和优生优育挂钩,现在大齐还有表兄妹亲上加亲的,萧景曜就听顾希夷提起过,有对表兄妹成婚后生出了畸形儿的惨痛 事情。若是能让人意识到血缘太近的不宜成婚,也是功德一件。 走了一段陆路之后,一行人又改了水路,好节约一些在路上的时间。不然的话,走着走着就入冬,大冬天的还带着小汤包在外头赶路,就算小汤包体质再好,也不是这么嚯嚯的。 ⑿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小汤包新体验+1,开心地迈着小短腿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兴奋地脸都红了,“大鱼!龟龟!” 回到房间里,小汤包还惦记着识字的问题,继续缠着萧景曜教他认字。 萧景曜看着自己的卷王儿子,只能叹息着拿出一本《千字文》,每天就教小汤包认四个字。 小汤包慢慢脱离文盲行列,当真是可喜可贺。 闵州各处风俗人情都不同。北边山峦高峻,多瘴气,还易患痘疹;南边则临海,受海上季风影响,夏季特别湿热,多疫病,痢疾和顿咳很是常见。 陈医士这个闵州人自然对闵州的一些常见疾病如数家珍。 顿咳,就是百日咳。 现代医学还没出现前,古代当真是一点小病都有可能带走好多人的性命。 萧景曜听到痘疹,眼神微动。陈医士也笑道:“刘院判先前受您指点,研究出来的种牛痘之法,现在闵州百姓都用上了,出痘疹的人明显少了。我这次还带了产钳来,看看能不能让闵州百姓用上,能救回一个孕妇是一个。” 现在消息不灵便,刘白芨捣鼓出产钳那么久了,也就只在京城小范围传播。京城一些得了刘白芨指点的稳婆倒是把产钳用得越来越熟练了,其他地方的稳婆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件好宝贝呢。 陈医士既然是闵州人,当然要为家乡造福。 萧景曜忍不住向陈医士发出邀请,“到闵州后,您不如同我一起住在衙门里?” 陈医士摇头谢绝萧景曜的好意,“我家虽然人丁不旺,也有些产业在。等到我告诉稳婆怎么用产钳后,就将我大半生行医所得编写成书,记清楚一件件脉案,后人一看医书就知道,碰上这样的病,该怎么开药?” 萧景曜心头一动,对上了陈医士的双眼,试探道:“您是杏林之家?” “没什么名气,但祖祖辈辈也救了不少人。” 萧景曜眼中的笑意更浓了,眉眼弯弯地给陈医士提建议,“您若是有意修书,我倒是有个提议。这世上的医书对草药记载得根本不够全面,有些医书虽然配了草药的画,但那画画的,和草药一点关系都没有。您若是想编医书,编一本《本草纲目》,让所有年轻的医者都能按图索骥,知晓每样草药到底是什么模样,不是更加功德无量吗?” 这个时空并没有《本草纲目》这本书。一些医书倒也总结了一下天下草药,但名目不全不说,那草药画得也很是抽象,不说和草药毫无关系,起码也能算个南辕北辙。 抽象派可太不适合医学界了,救命的草药不需要抽象,只需要写实,不然医者怎么去找到这些草药? 陈医士出自杏林之家,那就意味着他们家不止一个大夫,群策 群力,一起来编成这么医学著作,岂不美哉? 萧景曜坚决不承认自己这是看到专业人才心动了,随手薅一把羊毛。 陈医士对萧景曜这个提议十分心动!想想看吧,在所有医者都缺少一本记录所有草药模样以及药效的医书时,他把这本医书编出来了。那日后医学史上,能不记他一笔吗?以后所有大夫,都要看他的医书! 任何一位大夫都没办法拒绝萧景曜这个提议。 陈医士想到刘白芨证实了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名留史册。现在,这泼天的富贵,要落到他头上了吗? 陈医士想想萧景曜提议的《本草纲目》,又想想萧景曜在路上和他说的遗传学问,只觉得让他名垂青史的机会有点多,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 真是幸福的烦恼。 恨不得再向天借五百年。 但陈医士还是觉得有点不大对头,明明他打算离京前,是想着回家后安心编写医书,过一段平淡安逸的晚年生活,顺便再指点一下家中后辈。怎么被萧景曜这么一两个提议下来,不仅他将忙得团团转,整个族里会医术的,都要跟着忙成陀螺了? 陈医士合理怀疑萧景曜这是把他们当拉磨的驴,在他们面前吊了两根香甜的胡萝卜,引诱他们干活。 对此,萧景曜坚决否认,“没有的事,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提了亿点点建议而已。” 这么一大堆潜心治病救人的大夫,不忽悠一通可惜了。 陈医士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这要是在编写出这本著作之前闭了眼,那他真是当了阎罗殿都不瞑目。 萧景曜成功薅到了羊毛,同样非常满意,愈发盼着赶紧到闵州。 大船一路疾行而下,在天转凉的时候进入了闵州。 梁千山算着日子等着萧景曜来闵州,同样等待萧景曜到来的还有庄明。得知萧景曜要来当闵州总督,两人府上的门槛都快被闵州豪强踏平了,收到的帖子摞起来,差不多有一个人那么高。可见闵州豪强们对萧景曜前来闵州当总督的忐忑。 能不忐忑吗,上任闵州知州就是被他送去阎罗殿的。他一个人在朝堂上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 做了亏心事的人,总归是心虚的,生怕萧景曜也给他们来一个抄家灭族大礼包。 这谁顶遭得住啊? 不管他们遭不遭得住,萧景曜都带着妻儿,顺顺利利地到了闵州。 梁千山和庄明没有声张,两人带着随从,正好为萧景曜接风洗尘。 萧景曜看到庄明,眼神就是一亮,亲切地问他,“当初让你收集的那些证据,你收的怎么样了?”!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8 章 098 庄明都没想到萧景曜事业心会这么重,一顿饭都没吃完,就开始询问闵州豪强走私的情况。 可以说是非常敬业了。 再一想萧景曜几年前就让他注意闵州豪强的动静,想办法收集他们海上走私的证据,庄明又觉得萧景曜这也不算太着急,好歹人家也等了好几年呢。 就是先前一直在磨刀,现在这把磨得无比锋利的刀,终于要落在闵州豪强的头上了。 庄明对此喜闻乐见。 当初他经历的那些糟心事,确实是原闵州知州徇私枉法之外,但这帮豪强就没有罪过了吗?那时候的庄明不懂,后来经历的多了,也算成了一方人物,也就看出来了,这帮本地豪强几乎是将外来官员当傻子糊弄。闵州本地的胥吏,治下的县令等官员,大多被本地豪强收买。这几家本地望族的当家人,虽然不在朝为官,但却几乎成了闵州实质上的知州。树大根深,就算是原闵州总督,见了这些人,也要客气三分。 萧景曜年轻气盛,自己有本事,能屈能伸,不是只讲圣贤之道的读书人,私底下的手段也是一套一套的,还深受正宁帝信任,又同福王交情深厚。 唯有萧景曜过来,才能将闵州豪强深深扎进闵州的根系彻底清除。 一是萧景曜上头有人,二是萧景曜自己极有魄力,看看他先前干的那些事,什么时候搞过法不责众的事?抄家大礼包发了一套又一套,有人闲的无事算了一下,直接或间接被萧景曜送上丢官帽大礼包的官员,竟然高达五位数。其中有三千多人更是领到砍头礼包,这会儿估计开始学走路了。 萧景曜,一款更适合正宁帝的抄家灭族能官。 无怪乎知道萧景曜要来闵州,本地豪强们都开始夹紧了尾巴做人,还走了庄明的门路,希望庄明向梁千山打听打听萧景曜的喜好,他们也好从萧景曜的喜好上入手,拜一拜萧景曜这个新码头。 庄明看看萧景曜,又看看梁千山,心中悄悄道,萧景曜收拾闵州豪强,还有第三个优势——他和梁千山交情不错。 或者说,梁千山对萧景曜心服口服。 当了许多年海岛岛主,和倭匪干过无数场仗。庄明当然知道手里有兵有炮的重要性。 在海上这种野蛮生长的状态,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都是虚的,谁拳头大就听谁的。 闵州豪强收拢的流民可不少,虽然不能像几百年前的王朝那样建立坞堡,豢养部曲,但每家豪强养的狗腿子家丁可不少,真正收拢起来好好锻炼一番,将这些家丁练成自己的私兵也不是不可能。 梁千山先前在闵州就特别横,不大给这些豪强们面子。一是因为官民有别,梁千山身为正四品闵州总兵,乐意给白身豪强一个好脸面,那叫看得起他们,不乐意给,那他们也得受着。反正梁千山对金银之物不感兴趣,本地豪强没办法拿银子砸开梁千山这条线。 另外就是梁千山手里有兵。 某位图书管理员曾经说过,“上杆子里出政 权”,这句话在任何时候都适用。梁千山有兵有武器还有战船,真惹怒了他,他直接拉着一队水师,开着战船往海上走一圈,见到豪强私自出海搞走私的船就来上几炮,准保豪强们哭都没地方哭。 萧景曜自然知道兵马的重要性。他敢把顾希夷和小汤包都带来闵州,当然是有所成算的。 梁千山自从带领着闵州水师轰到了倭匪的老巢,又从倭岛上运了几次黄金白银后,彻底将萧景曜当成过命的好兄弟看待。什么,他的年纪都是萧景曜的两倍还有多了?忘年交懂不懂? 反正梁千山觉得自己和萧景曜是铁兄弟,他能为萧景曜赴汤蹈火的那种——正宁帝曾经私下给过梁千山承诺,说是会给他封侯。只是梁千山现在还得继续练水师,等他将手上的水师交接完后,就能带着进京受封。哪怕儿孙不争气,也能靠着他的余荫,过上富贵日子。 打下倭岛,还发现了那么多的金银矿,战功再加上俘获的财物,确实够梁千山封侯。 再一想,给梁千山轰平倭岛机会的人是谁?那必然是萧景曜。 萧景曜没来闵州之前,梁千山还特别憋屈地再跟倭匪干仗呢。每次他一上奏折请求和倭匪大战一场,直接打到倭岛去,朝廷总会把他的提议压下来。要不是萧景曜说动了正宁帝和阁老们,梁千山再有能耐,也只能望海兴叹。 说他这个侯爵有萧景曜一半功劳,这话毫不夸张。 也正因为如此,梁千山对萧景曜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萧景曜还没来闵州的时候,梁千山就让人将是萧景曜向朝廷提议让闵州水师打去倭匪老巢的消息给传了出去。 对于时常遭受倭匪迫害的闵州百姓而言,谁提议把倭匪赶尽杀绝,谁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萧景曜还没成为闵州总督,闵州百姓已经自发在家为他供奉长生牌位了。 知道萧景曜要来闵州当总督,闵州百姓更是欢欣鼓舞,翘首以盼萧景曜的到来。 能向陛下进言,灭了倭匪的,必然是看到了闵州百姓苦楚的好官。百姓们当然喜欢这样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 梁千山手下有的是人手,他有心为萧景曜造势,那真是闵州每个镇都知道萧景曜为闵州百姓做了什么大好事。是以萧景曜现在闵州的群众基础特别好,几乎到了百姓们听到有人说他坏话都有抄家伙干架的程度。 萧景曜:“……” 天啦,这就是躺赢的滋味儿吗?遇上一个神队友,就是这么快乐! 有了群众基础,还有兵有将,本地豪强拿头抵抗萧景曜。 他们要真敢拿头抵抗,萧景曜肯定毫不客气地借他们项上人头一用。 保障继续+1,萧景曜大大的瑞凤眼都弯成了月牙,笑着端起酒杯给梁千山敬酒道谢。 被队友带飞,快乐! 梁千山十分豪爽地拍了拍胸脯,直率地表示,“不过是将你做的事情告诉老百姓们罢了。日后你要是有什么用的上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梁千山粗中有细,当初萧景曜离开闵州时,让庄明收集闵州豪强海上走私的证据时,梁千山就知道,萧景曜早晚会收拾闵州这帮联合起来几乎能一手遮天的地方豪强。 就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萧景曜的升官速度,当真让人仰望。 正是因为猜出来萧景曜此行是磨刀霍霍向豪强,梁千山才让人这么卖力地去宣传萧景曜的丰功伟绩。 好歹得把民心给争取过来。 看看萧景曜要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闵州地方官,地方豪强,地方胥吏,他们勾结起来,沆瀣一气。哪怕萧景曜是闵州总督,闵州当之无愧的一把手,土皇帝,对上这么一股紧紧拧在一起的势力,也要麻爪。 君弱臣强的时代,曾经出过帝王政令出不了紫禁城的事情。闵州这么多股势力紧紧拧成一股绳,上下一心,没准也能做到让萧景曜这个闵州总督的吩咐出不去闵州官署。 这些人又不全是以鱼肉乡里的形象出现在百姓面前。相反,地方豪强们十分喜欢给自己立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形象。修桥铺路,灾年施粥,资助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在百姓中口碑极好。 要不是梁千山先出招为萧景曜造势,日后萧景曜动这些豪强,指不定还会受到来自老百姓的阻力。 萧景曜也只能感慨这帮豪强当真是玩的一手超高的卖人手段。他们私底下互相勾结,通过各种方式进行土地吞并,把老百姓赖以生存的土地低价拿到自己手里,或许还顺带以善心人的面目买下失地的流民成为伺候他们的下人。然后从将百姓们身上炸出来的利益中,掏出那么一丁点用来搭粥棚施粥,就能成为百姓嘴里的大好人。 真真是将人敲髓吸骨,还让人美滋滋地替他们数钱。 这种招数,简直比资本家高高在上让打工人磕头跪谢996更过分。 资本家萧景曜深深唾弃这种封建豪强的恶劣行为,并决定要给他们一点铁拳问候。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庄明只说明天亲自将东西送去萧景曜住处。 萧景曜笑着应下,很是期待庄明收集到的证据中,到底有哪些幸运儿。 梁千山就更直接了,一口一杯酒,豪气冲天,“要不要我从水师中拨几个身手出众的去给你当护卫?” 萧景曜身为闵州总督,名义上来看,是有兵权的。按照官职品级和职责范围来说,梁千山这个总兵得听萧景曜的。不过具体事情具体分析,各地情况不同,再繁琐的规定都比不上实际中的各种操作。 比如上任闵州总督,梁千山看不过他和豪强们一个鼻孔里出气,好好的总督都当成了豪强们的应声虫,只要银子到位,什么事都好办。这种情况下,对方想插手水师的事,梁千山当然不买他的账。 军队从来都是无法用一纸空文就能掌握住的地方。闵州这支水师,梁千山训练他们多年,还带着他们出海和倭匪干仗,一起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这样历经鲜血与战火洗礼的同袍情,哪是随随便便来个高品级的 官员就能将梁千山给踢走的? 相反,梁千山还受闵州豪强们的启发,直接在水师这一块儿把前任总督给架空了。 反正我这个闵州总兵就想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你们想要捞银子,老子不管。但你们要是把手伸到水师,不好意思,老子就敢和你们翻脸。 不是梁千山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而是必须得这么干,梁千山才能保证闵州水师的战斗力。 这事儿是有前车之鉴的。 前朝时闵州就已经有了倭匪之患,那时候的闵州总兵也和其他官员一样,和本地豪强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为他们大行方便之门。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闵州水师的兵几乎废了,曾经打出过三千人和一百人打得有来有回,最终艰难胜利,死伤大半的战绩。 没错,不是十比一,而是三十比一,就这,还是险胜。 梁千山当初看这方面的记载时,强烈怀疑自己看错了,还辗转询问了好多老人,甚至还有祖上曾为那三千水师一员的百姓,最终得出结论,这份记载是真的。 梁千山当时就震惊了。就算是一百头猪,三千个人去抓,也能轻轻松松将它们抓回来关进笼子里吧。三千个人打一百个人,兵器甲胄还是己方占优势的情况下,他们到底是怎么打出这个让人惊掉眼珠子的战绩的? 梁千山不懂,梁千山大为震撼。梁千山转头就将豪强们牢牢拒在水师大营之外,坚决不让他们有任何腐蚀水师官兵的机会。 不仅如此,梁千山还用从豪强们那里拿到的好处给手底下的官兵加餐。训练虽然辛苦,但能吃上肉,表现特别突出的,还有可能有旁的奖励。可能是二两银子,也有可能是一小壶好酒。 普通官兵也没有什么家底,就是出自寻常百姓家,别说二两银子了,就算多得了一个铜板都能乐上一天。虽然梁千山给奖励的时候很少,但梁千山不喝兵血,朝廷给的粮饷都实打实地发到他们手里,单就这一点,都够让他们铁了心地跟随梁千山了。更别提梁千山还会主动掏腰包给他们买肉吃,他们乐意嗷嗷嗷跟着梁千山打仗。哪怕战死沙场也没关系。 梁千山喝大了,一只手搭在萧景曜的肩膀上,一只手端着酒壶,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没有他们这份赤忱的心意,我还练什么兵?根本练不成!嘿嘿,那些大豪强估计要怄死了,我拿了他们的孝敬,转头就用在了收买兵心上,他们花银子,我得了好处,嘿嘿,气死他们!” 萧景曜拍了拍梁千山的肩膀,“梁兄是个好将军。” “那可不是我吹,”梁千山面色酡红,将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大着舌头道,“各地总兵,我对待底下的兵,不说排第一,起码也得是个第二。” 萧景曜笑着接话,“确实如此。不过你刚刚说要给我几个身手一流的官兵当护卫,你就不心疼?” “心疼也得给。你也是个厚道人,跟着你,难不成还亏待他们了?多好的机会,能去你身边伺候,那都算是他们走了 狗屎运!” “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顾将军肯定给了你许多精锐当护卫。他们要是去了?_[(,指不定还能被高手指点一番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道!” 萧景曜这次确实带了许多精锐护卫同行。主要是带着妻子孩子呢,萧景曜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顾希夷对自己的身手有足够的信心,但多了个小汤包,那肯定是有多谨慎就能多谨慎。顾家那波精锐中的精锐,萧景曜这次几乎带了一半过来。就连顾希夷带的侍女,也多为娘子军的一员。 夸张点说,就萧景曜这一帮护卫的配置,给他们配上兵器甲胄和战马,基本都能去剿灭小股山贼了。 好在总督有单独的总督府。萧景曜上任带的人,在总督中也不算夸张。有的总督拖家带口带上下人无数,又有随行的护卫,一行人就能抵两个大商队,上任时前呼后拥,浩浩荡荡,那叫一个排场十足。 萧景曜带的护卫的数量,充其量也就排个中下水平。不过论起战斗力来,基本能将第一位按着脑袋打。 总督府是一座气派的三进大院子。按照衙门的规格建立,同样有仪门,有正堂,不过没有六房,全都是总督办公的场所。还有的房间单独用来做书房,歇息处一间房,会客一间房,处理文书一间房。到了二院,还是一些办公场所,幕僚房也安排好了,可惜萧景曜没带幕僚。 穿过二院到了内院,才是顾希夷和小汤包住的地方。二品大员的府邸气派得很,前任总督也不知道从本地豪强手中捞了多少银子,将总督府修葺得雅致又大气。假山流水,亭台楼阁,还分了几个园子专门用来养花。现在菊花刚刚开完,前任总督离任时,自然是将名贵的菊花品种带走了,菊园中剩下的不过是些寻常品种,却也开出了一番热闹景象。虽然大多菊花已经枯萎,萧景曜依稀可以窥见它们前一个月是如何争奇斗艳。 接下来该是梅园梅花的主场,又花期早的梅花,枝头隐隐可以窥见小花骨朵的踪迹,让人万般期待它们开放时会是怎样一番傲然之姿。 竹园现在还是一片绿,郁郁葱葱的竹林让人的心瞬间就变得平静柔缓起来。 小汤包最喜欢这里,撅着屁股往竹林里扒拉了半天,很是遗憾地摇摇头,哒哒哒跑到萧景曜面前,仰着头用忽闪忽闪的瑞凤眼看着萧景曜,小眉头皱着,一脸困惑,“竹林里,没有竹笋。想吃。” 这小家伙也不知听谁说了竹林会长竹笋,新鲜的竹笋用来炒肉,清香又可口。结果小汤包就惦记上了,费劲吧啦蹲在竹林各处找笋,累得不行,却一无所获,很是委屈地来找萧景曜告状。 可恶的竹林,为什么要把竹笋藏起来?难道可可爱爱的小汤包就不配尝一尝美味的竹笋炒肉吗? 萧景曜面色有些微妙。主要是竹笋炒肉这个词吧,在萧景曜的上辈子,还有另一种含义。尤其对于成绩吊车尾还各种骚操作让父母爆血管的学渣们来说,这道菜可太特别了。特别到让他们一听就觉得疼。 萧景曜看着就比他膝盖高一丢 丢的小团子,觉得自家这只可爱机灵的崽崽应该体会不到这道菜的另一重意思,笑着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来,认真向他解释,“竹笋一般要到二三月份才会长出来,现在是十一月份,你就算把整个竹林都找遍,都找不到竹笋。” 小汤包现在已经搞明白了月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舒舒服服地窝在萧景曜怀里,掰着自己满是肉窝窝的小手碎碎念,“十一、十二、一、二,再过三个月,我就可以挖笋笋啦!” 小家伙再扒拉着手指努力算三个月是多少天。萧景曜这个坏爹,不仅不帮忙,还给小家伙的计算增加难度,时不时就出言打岔,见小家伙都算到60加30了,萧景曜又突然来上一句,“咦?真的是60吗?” 惹得小汤包又开始怀疑自己,从头继续掰手指。 有萧景曜这个坑儿子的爹在一旁捣乱,小家伙愣是多掰了好几回手指头,终于得出了答案,“是九十!九十天后,我就能吃到笋笋啦。香喷喷,好吃!” 小家伙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说高兴了,双眼放光地盯着竹林,双手合十,学着他曾经见过的和尚祈福的模样,奶声奶气道:“阿弥陀佛,竹林竹林,你要好好长笋笋,要长出脆脆的,甜甜的笋笋!” 萧景曜有被自家崽崽可爱到,双手将崽崽举过头顶,拿自己的脑袋去顶他的肚子,将小家伙逗得咯咯笑。 顾希夷自从出门后,整个人都舒展了起来,见萧景曜和小汤包父子俩玩得开心,顾希夷也走了过来,伸手挠了挠小汤包肥嘟嘟的三下巴,笑着对萧景曜说:“这小子真是见了什么都乐呵呵的。没找到竹笋也不见他气馁,算出来还有九十天都不觉得日子太长,成天开开心心的,也不知道都在乐些什么。” 萧景曜偏头笑着上下打量顾希夷一番,却不说话,顾希夷眉头一挑,“怎么,我说错了?” 萧景曜摇头,脸上笑容不变,慢悠悠道:“只是想起来某位大美人当初乐呵呵地抢夫婿的场景。你说小汤包随了谁?” “好啊,你这是拿我打趣呢!”顾希夷笑着捶了萧景曜的肩膀一下。 小汤包见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又拍着巴掌乐了起来,“爹娘,打架!” 萧景曜和顾希夷面面相觑,最终默契地开始“收拾”儿子,萧景曜继续拿脑袋顶小汤包的肚子,顾希夷则伸手去挠小汤包的痒痒。 可怜的小汤包在无良父母联手“摧残”之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能不断地喊爹娘来求饶。 内宅一应事务,萧景曜全都交给顾希夷,并不过问。顾希夷雷厉风行地将事务全部安排下去,又和萧景曜商量,“我想给闵州的官员夫人们下帖子,和她们接触接触,之后再看看闵州有没有性情坚韧的,出自寻常百姓的奇女子。” 二人夫妻好几年,萧景曜很快就猜到了顾希夷的意思,“你想在闵州也组建一支娘子军?” 顾希夷目光灼灼,仿若万千星辰尽落她眼,“我想要试一试,也想鼓励女子自立自强,凭借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活着 。有许多女子证明她们也拥有强大的力量,日后若是再有人想让女子裹上脚??[,走起路来都艰难万分,将她们当成一个随时把玩的玩意儿,也能有人拿出现在的奇女子们喷他们一脸唾沫。” 先前裹足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顾希夷身为女子,自然能更感同身受,明白若是有一天,所有女子都不得不将脚裹起来,走路弱柳扶风,甚至需要有人抱着才能动弹,对所有女子来说,该是怎样的地狱。 顾希夷在京城时还有所收敛。毕竟顾明晟决定带着全家进京,上交兵权后安心养老时,就告诫过顾希夷兄妹,让他们到了京城后要低调行事,不能再让人将目光继续聚集在顾家人身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希宁明明有一身好武艺,却除了顾家亲眷外,不怎么同外人往来。问就是断了一臂,不想频繁出门应酬。顾希维性子那么跳脱,也就只在家人面前嘚瑟嘚瑟,现在进了翰林院,照样低调得很。 顾希夷倒是手快,给自己抢了个光芒万丈的夫婿,文武百官没一个人敢忽视萧景曜,从而又提起顾将军府,只说顾家姑娘好快的手,不愧是边疆军营中长大的姑娘,下手那叫一个稳准狠。 这种情况下,顾希夷有意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就想着让顾家低调一点,不必太过引人注目。 现在来了闵州,萧景曜被擢升为闵州总督,顾希夷自然而然也有了二品夫人的诰命。除了给人做填房的,如此年纪就能受封二品夫人诰命,顾希夷也是头一份。 在闵州,顾希夷在女眷中,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所有人都得捧着她,看她的脸色行事。 顾希夷知道萧景曜是有大志向的人,同样也希望自己能为闵州百姓做些什么。 萧景曜知道顾希夷的想法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手抱着小汤包,另一只手飞快地将顾希夷揽进怀里,笑得很是开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顾希夷心下一定,用小汤包同款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萧景曜,“那也是你支持我,不觉得我这是不安于室。” 萧景曜冷嗤一声,“谁说女子生来就该安于室呢?” 顾希夷眼神大亮。 小汤包突然和娘亲在爹爹的怀里贴贴,更是高兴地手舞足蹈,“爹爹,娘亲,抱抱!小汤包喜欢!” 萧景曜不由失笑,用自己的额头顶着小汤包的额头,父子俩来了一场顶牛比赛,小汤包吭哧吭哧顶萧景曜,却没办法让自己的脑壳前进一丢丢,累得直喘气,脸上却还带着明显的兴奋神色,一点被亲爹欺负的自觉都没有。 顾希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汤包的小肚肚,又捏了捏小汤包的婴儿肥,笑着嗔了萧景曜一眼,“就不能让让儿子?” 萧景曜还没开口,小汤包已经得意地挺了挺肚子,把自己胖嘟嘟的脸往顾希夷手边送了送,变身成了复读机,“就是,让让儿子!” 萧景曜和顾希夷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有了个崽崽,真的添了许多乐趣。 当然,得是小汤包这样聪明可 爱又活泼的崽崽才行。萧景曜在心里扒拉了一圈自己见过的小孩子,不管是上辈子见过的还是这辈子同僚家的孩子,再次确认,自家崽崽果然是世上最可爱的崽,无人超越! 萧景曜和顾希夷都没有拖延症,一旦决定要办什么事后,那都叫一个雷厉风行。 庄明单独来总督府拜访萧景曜,成为萧景曜来总督府后接待的第一个客人。 陈医士在到了闵州后,就同萧景曜辞行,自己出发去闵州境内的禾方县,他的族人都在那里,祖宅也在,正好让族里的青壮年们跟着他一起编医书。不就是记载好几万种中草药的《本草纲目》吗?撸起袖子就是干,子子孙孙无穷尽,终有一天能编完! 陈医士干劲十足。 据庄明打探来的可靠消息,陈医士还没回家,就已经有地方豪强接连宴请他,向他打听萧景曜的性情和喜好了。知道陈医士此番辞官回乡是打算编医书,当即就有人豪爽地向他保证,等到医书编写出来,他免费给陈医士印书! 这年头儿,书局印书,也是要看市场情况的。像医书,专业性强,一般人看不懂,陈医士又不是特别有名气的大夫。都不用做市场调研就知道,陈医士编写的医书,肯定没什么人买。若是陈医士执意要印书出来,那基本得自己倒贴钱。 豪强这么一保证,出的银子并不多,却很能拉陈医士的好感。还有人家里藏书颇丰的,也大方地表示若是陈医士有需求,他可以把家中所藏的医书让陈医士抄一份。 萧景曜眉头微挑,这帮人的消息果然灵通,讨好人的手段也是一套接一套。果然最初将人拉下水,就是从“投其所好”开始。 萧景曜仔细一看自己,嗯?自己的喜好?搞钱算不算? 但豪强们要是真的拿银子来砸萧景曜的话,萧景曜估计会十分感动地送他们一套抄家大礼包,然后把抄家所得全部登记造册送去京城,省得福王再叽叽歪歪。 抄家不比收贿赂来钱快? 尤其是这些地方豪强,树大根深,不知道攒了多少代的富贵。趁他们不注意将他们下大狱,一抄一个爽。 指不定凑一凑,又能抄出一个国库来。 庄明的神情也有些微妙,低头告诉萧景曜,“他们都觉得,您的喜好就是荡尽天下不平事,抄家灭族,所以现在担心得紧。” 倒也没毛病。 萧景曜认真接过庄明递过来的账本。这都不是一本两本,而是厚厚一堆,每一家都有两本账本,记录着他们每一次出海的情况。 萧景曜都震惊了,“这频率,他们是真的把大海当成了自家后花园,没事就去逛一逛?” 庄明很是谦虚,“有的是早几年的账目。” 萧景曜瞬间明悟,看来庄明暗搓搓盯着这些人很久了。 闵州望族有四家,分别是宋、金、储、魏四家,几乎包揽了闵州所有商号,尤其是四大家之首的宋家,人称宋半州,意思是他一家之财就能抵半个闵州,从前朝到本朝,都屹立不倒。 庄明给萧景曜的账目很是详尽,只不过这四家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明面上,这些出海的商船,要么是八竿子才能打到一块儿的远亲,要么是没什么亲近关系的下属。 单凭这些账本,萧景曜可以斩断他们的海上财路,却没办法直接抄他们的家,物理让他们闭嘴,连带着让朝中闵系官员闭嘴,不再对开海禁一事逼逼赖赖。 萧景曜也没灰心,这帮人能在闵州兴奋作浪这么多年,盘剥了百姓,还能以大善人的形象让百姓们对他们感恩戴德,甚至还能联手将总督架空,成为闵州实际上的土皇帝,没点手段,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遇上了强大的对手,萧景曜也隐隐兴奋起来。 庄明又抬头看了萧景曜一眼,总觉得现在的萧景曜危险程度直线飙升,就像一头懒洋洋的猛虎突然开启了狩猎模式,兴奋地蹲守猎物,随时准备扑上前将猎物一击毙命。 萧景曜昨天就收到了闵州新任知州邓书棋递过来的拜帖,说是闵州官员准备明天给他办一场接风宴,请他务必赏光。 有梁千山和庄明在,萧景曜已经知道,这位邓书棋早就和宋家勾勾搭搭,还纳了个宋氏女做二房,宠妾灭妻,现在他的原配发妻都快被宋氏女挤兑得没有活路了,嫡长子的地位也岌岌可危,长女更是被宋氏女百般虐待。不过这个长女倒是比她兄长有骨气的多,就算日子再艰难,也坚持去照顾母亲,不像她那个没骨头的兄长,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已经转而向宋氏女摇尾乞怜了。 至于一手造成原配和子女痛苦的邓书棋,反倒跳出事外,冷眼看着他们争夺他随手扔出去的肉骨头。 萧景曜的目光顿时就锁定在了这位邓知州上。 这么大的破绽,不去深挖一下,真的可惜了。 顾希夷和萧景曜心有灵犀,同样选择将邓家作为突破口,笑着问萧景曜,“你觉得邓书棋的发妻和长女性情如何?这么有骨气的人,想来不会甘愿坐以待毙。” 萧景曜含笑看着顾希夷,“你打算给她们下帖子吗?” “那是自然。难不成邓书棋还敢让他的小妾过来羞辱我?” 女眷交际也是看身份的。顾希夷身为萧景曜的妻子,诰命夫人,邓书棋只要脑子没坑,就不可能像先前那样,将正室关在屋里,让一个妾室去交际。 那是对朝廷命妇的羞辱。 为此得罪萧景曜和顾希夷,只能说邓书棋很有勇气。 顾希夷眨了眨眼,萧景曜只觉得她眼睛里有星星在闪呀闪。很快,这抹星辰就闪到了萧景曜面前,顾希夷眉眼弯弯地给萧景曜下战书,“不如我们两个人来比一比,看看谁最先找到突破口,拿到关键证据?” 萧景曜心头一动,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斜睨顾希夷一眼,含笑问她,“赢家的彩头怎么算?” 顾希夷眨巴眨巴眼睛,认真想了想,眉眼又飞扬起来,“输家必须答应赢家一样事情,不管怎么样,都得完成。如何?” 必须赢一把,等到她把娘子军组建好了,让夫君抽出一天时间勉励她们几句,那士气瞬间直冲云霄! 萧景曜看着顾希夷眉飞色舞,和小汤包如出一辙的期待脸后,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点头,“行,就依你所言。” 决定了,就是你了,幸运儿邓书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然砍头警告!!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9 章 099 萧景曜和顾希夷都是干脆利落的人,既然瞄准了目标,两人的速度都很快,萧景曜含笑前往邓书棋的宴会,顾希夷则给邓夫人下了帖子。 因为顾希夷这张帖子,邓书棋差点后院失火,宋氏女又闹了起来。 萧景曜对此毫不知情,顾希夷却早有预料。 宋氏进了邓书棋的后院后一直顺风顺水,一个妾室将原配逼到小偏院,自己占了正院不说,还让伺候的人全都叫她“夫人”,心情不痛快就去找原配发作,虽然不至于动用酷刑,但阴阳怪气是常有的事,还最喜欢用原配的一双儿女来戳原配的肺管子。让原配的儿L子当着原配的面亲亲热热叫她娘啦,笑眯眯地对原配说一定会给原配女儿L找个“好人家”啦…… 这样的缺德事,宋氏一点都没少干。 前任总督也被豪强们的真金白银砸成了自己人,成为他们的保护伞,甚至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当了豪强们手中的傀儡,自以为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实则全是豪强们有意无意引导他的成果。 后宅女眷的来往和男子们的交际情况息息相关。前任总督既然上了豪强们这条船,他的妻子也不会当面给宋氏脸色看。平日里各种聚会,宋氏皆以原配身体不适,不宜出门为理由,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同各家诰命们言笑晏晏。 其他诰命不管心中怎么想,明面上还是给足了宋氏面子。几年下来,宋氏自觉和官太太们也不差什么,出去交际应酬也听惯了别人吹捧的话,骨头更是轻了几两。 收到顾希夷的帖子后,宋氏第一反应就是准备好衣裳头面,好生打扮一番,将那个京城来的年轻好命的诰命夫人给压下去。她确实有自傲的资本,生了一张芙蓉面,艳丽多姿,眼波一扫,便有无限风情。再加上她进了邓府后,在后宅中一直说一不二,见了邓书棋的妻妾都优越感十足,交际圈的人也乐意捧着她,愣是将她这十分的美貌养出了十二分的光彩。 只不过宋氏没想到的是,邓书棋会特地过来叮嘱她,“新任总督夫人的宴会,还是让张氏去吧。” 宋氏本来还在兴高采烈地挑选衣裳首饰,听到邓书棋这话,宋氏当场就落了脸子,柳眉一竖,便是生气也像是在娇嗔,“为什么?这几年可都是我出门联络那这个官夫人的,她只管病着便是!” 邓书棋赶紧陪笑,搂过了人小意哄道:“新上任的总督可不像先前那位好性子,你父亲他们还愁没有门路和这位大人搭上话呢。那位萧大人,在京城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他的夫人,据说是顾将军的女儿L,自小在边疆长大,将门虎女,若是一时生气伤了你,可不是让我心疼坏了?” 宋氏这才缓和了神色,眉眼间还是有些怏怏,不悦地抱怨道:“那张婆子还挺能熬,憋着这口气愣是不肯死。等到她死了,你将我扶正,我哪里还会受这样的委屈?” 邓书棋眼神闪了闪,又是一笑,“到底是浚儿L和芳娘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让她喘口气又何妨,不过是熬日子罢 了。” 宋氏拿眼觑邓书棋,拿腔拿调?_[(,“怕是老爷心疼了——” “张氏形如老妪,我心疼她,还不如心疼心疼自己的眼睛。”邓书棋嗤笑,“若非她父亲救了我父亲,让两家有了个指腹为婚,她那样要模样没模样,要品行没品行的女子,哪里能嫁得了我这样的人中俊杰,还风风光光当了许多年的官夫人?” 宋氏这才有了笑模样,倚在邓书棋怀里,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横他一眼,登时便叫邓书棋骨头酥了大半。宋氏见状,心下更是得意非凡,又娇声道:“反正我是要做官夫人的,张婆子风光了那么多年,你得让我更风光!” “是是是!我一准儿L让你风光无限!”邓书棋笑着拉着宋氏一起做梦,“我们这位新来的总督大人可了不得,传奇的六元及第,文曲星下凡,短短六年就从从六品升到了正二品。正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太子也对他很是亲近。只要我们想办法讨好了这位大人,让这位大人替我们说说话,你要多风光,就能有多风光!” 宋氏听得心情激荡,声音都高了两分,“竟然是这位传奇状元!听说他不仅文采非凡,更是生得俊美无双。总督夫人倒是好福气!” 再一看颇有些年纪的邓书棋,宋氏心中便不是滋味。虽说这邓家后院也是她耍了些手段才进来的,她平日里更是以此为荣。但现在邓书棋被萧景曜给比到泥地里去了,宋氏难免觉得自己当初还是心急了些。不然的话,凭她的模样,纵使再在家多待几年,年岁大些又何妨。难不成她还比不过那个长在边疆的粗鲁武将女不成? 宋氏心下怏怏,觉得自己简直错过了一桩天大的机遇。她却从来没想过进不了萧景曜后院的可能,只觉得凭她家族的本事,再加上她傲人的模样,怎样性情的官员拿不下? 年少慕艾,宋氏就不信萧景曜不对她的美色动心。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是邓家妇,错过了这场泼天的富贵。不然的话,要是她能将威名赫赫的顾将军的女儿L挤兑得没有立足之地,该是一件多么令她爽到头皮发麻的事情。 正在给萧景曜挂香囊的顾希夷莫名觉得后背一凉,生生打了个哆嗦。 萧景曜见状,微微皱眉,顺手将一旁的披风给顾希夷披上,“你啊,尽想着我和小汤包,反倒让自己冷着了。” 顾希夷也奇怪,“我分明不觉得冷,怎么突然就打了哆嗦?” 萧景曜故意开玩笑,“看来你这场宴会,有的你头疼的。” 顾希夷横了萧景曜一眼,“你这是成心看我笑话不成?” “岂敢岂敢。哎,这世道,好心提醒你,反倒成了故意看你笑话。”萧景曜唉声叹气,“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顾希夷噗嗤笑出声,“该叫那些觉得你举止沉稳,定力十足的人来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估计他们都要惊掉眼珠子。” 萧景曜轻咳一声,瞬间端出了平日里温文尔雅,从容优雅又不失距离感的做派,含笑问顾希夷,“难道我的举止不沉稳吗?” 顾希夷笑而不语,理了理萧景曜的衣襟后,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行了,我要是笑破了肚皮,你可就多了个破肚皮的婆娘了。” 萧景曜朗笑出声,心情大好地出了门,前去赴邓书棋的邀约。 ⒁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99 章 099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邓书棋行事还算谨慎,选择办接风宴的地方就在闵州府衙。萧景曜到时,闵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都齐聚一堂,萧景曜不由挑眉,所有人都跑了过来,他们的公务都是哪些人在办? 邓书棋带着闵州官员恭恭敬敬地对萧景曜行了礼,再小心抬头觑萧景曜的神色,心下就是一个咯噔,赶紧笑道:“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等早就听闻大人的事迹,仰慕大人的才华和品行,恨不能得见大人一面。如今大人前来闵州任总督,我等心中激荡,想要一睹大人风采,这才全都赶了过来。好在接风宴就设在府衙,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们也能当场就办了,不会耽误公务,还请大人放心。” 萧景曜眼风一扫,所有人都在点头附和邓书棋的话,时不时还小心地看萧景曜一眼,生怕萧景曜动怒。 萧景曜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客套笑容,抬手虚扶了邓书棋一把,爽朗笑道:“你们既没有耽误公务,本官又岂会枉做小人?” 其他人迅速地同左右的同僚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同样是认定这位大人非常难搞的人。 邓书棋倒是早有预料。毕竟是年轻人嘛,少年得志又一路顺风顺水,深受帝王宠爱,不断刷新大齐最年轻的大员记录。锐气十足,傲到骨子里,瞧不上世俗这些蝇营狗苟也是正常的。等到他知道了生活的不易,自然就会学会低头,将自己的傲骨通通折断,与其他人同流合污。 邓书棋有的是耐心。 趁着落座的功夫,邓书棋迅速给周围人使了好几个眼色。其他人会意,全然不提豪强之事,只说萧景曜赶路辛苦,还有人拿了自己的文章请萧景曜指点一二,邓书棋兴致上来,接连作了六首诗,张口就来,都不必深思。虽没有什么千古名句,但这份敏捷的才思,还是让众人轰然叫好。 萧景曜知道邓书棋这是有意卖弄,面上一直保持着礼貌的笑容,看到兴起处,还给邓书棋鼓掌,很是给邓书棋面子。 邓书棋见状,心下更是高兴。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前任总督是他们自己人,一些正事上,纳了宋氏女的邓书棋甚至比前任总督更有决策权。 人的想法和性情很难改变。哪怕邓书棋理智上知晓萧景曜和前任总督性情截然不同,是一块铜皮铁骨,很难啃下来。但邓书棋这几年被前任总督养大了的胃口和心气还在。先前萧景曜沉了脸,他还有点顾忌。现在萧景曜十分给他颜面,看起来很是人畜无害的模样,邓书棋又被萧景曜劝着多喝了几杯酒,那状态就完全不一样了,理智知道自己要稳重,实际上却管不住自己胡说八道的嘴,“大人果然风采过人。听闻大人膝下只有一子,恕下官直言,大人的子嗣还是单薄了些。” 萧景曜万万没想到,在京城,他和顾希夷双方的父母长辈都在, 他们都没经历过长辈催生事件,现在刚到闵州,竟然体会了一把被人催生的滋味。 当真是稀奇。 坐在邓书棋旁边的同知悄悄拿手肘捅他,示意他收敛点,别继续胡言乱语。 见面就说人子嗣单薄,这真是来欢迎人的吗? 邓书棋倏然回神,赶紧起身,对着萧景曜深深一揖,惭愧赔罪,“下官酒后失言,胡言乱语,还请大人恕罪。” 萧景曜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邓书棋一眼,“不知邓大人膝下有多少个孩子?” 邓书棋苦笑,“下官子嗣不丰,到现在,也不过只得了三个长成的儿L子。” 萧景曜心下一动,这人嘴里只有儿L子,显然是没将女儿L放在心上。看来这次的赌局,顾希夷的赢面很大。 萧景曜那该死的胜负欲瞬间就上来了。 邓书棋已经恢复了平静,萧景曜又取笑他,“邓大人果然是好酒之人,见到了美酒,只顾着自己喝个痛快。本官初来乍到,原本来赴宴,还想让邓大人帮本官认认人,如今看来,只能自己厚颜一一问了。” 邓书棋赶紧站起身来,恭敬道:“是下官疏忽了。” 而后,邓书棋便将其他官员一一介绍给萧景曜。 知州统领一州之事,掌行政之责,治理百姓,稽察奸宄,征赋纳粮,考核属吏等事全由他管。职务繁忙,责任重大,给他的帮手也多。同知和通判两个左膀右臂自然不必多提,还有经历司、照磨所、税课司、宣课司、府仓等大大小小的部门十余个,长官们都到齐了。 邓书棋显然对他的下属十分了解,每向萧景曜介绍一个人,都能夸两句对方的优点。在介绍到照磨所郦照磨时,萧景曜微微一笑,“我知道,郦大人的文章很是不错,刚才我已经拜读过,鞭辟入里,字字珠玑,令人见之心喜。” 照磨所掌府衙勘磨卷宗之事,有部分职责和后世的档案局局长重合。萧景曜想尽快了解闵州的详细情况,去照磨所看卷宗是最快的方法。还有闵州各县的县志也能帮上萧景曜的大忙,地方豪强地方豪强,没在本地县志上留下一两笔记载,也配称地方豪强? 萧景曜这是打算直接将以宋、金、储、魏四大家为首的闵州豪强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挖个干干净净。 邓书棋等人不知道萧景曜心下的打算,见萧景曜对着官职不过九品的芝麻官郦照磨也和颜悦色的,其他人顿时放下心来,觉得新来的这位总督大人当真是个和善人,见谁都是一张笑脸,对品级不高的官员也很是温和,极大地缓和了大家听闻了他的名声后,对他生出的恐惧感。 郦照磨已经被萧景曜刚刚夸他的这番话惊喜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脑海里有一句话不断重复播放,“萧大人竟然记得我!” 萧景曜见对方的年纪比邓书棋也年轻不了几岁,现在却还只是得了一个九品官,再一想对方文章中隐隐透出的壮志难酬之意,就知道对方肯定憋了不少气。 显然,被豪强们蚕食掉的闵州官场,官员们也不是 一条心。 正好给了萧景曜一个突破口。 萧景曜含笑看着郦照磨,语气温和,“照磨所虽然品级不高,但管得都是些要紧事,大意不得。郦大人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下官不过是认真做好分内之事,对得起朝廷给下官发的禄米便是。” 萧景曜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位郦照磨蹉跎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九品的照磨。一点实权都没有,别人大头吃肉,小的喝汤。郦照磨这样的人,原本就在清水衙门,豪强们上下打点都不爱给他送东西,甚至时不时就忘记他这个人,郦照磨想过得滋润一点都不容易。 就这样,他张嘴还是“我辛辛苦苦干活,不为了禄米为什么”的耿直感。当着上司直接讲这句话,那基本也就别想着年终考核吧。 萧景曜确实能理解郦照磨这番话,现代社畜谁心里没想过这句话?996007拼死拼活赚点窝囊费,要不是为了钱,谁乐意上班? 显然,这位郦照磨是个已经看透了打工真相的古代版的社畜,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咸鱼的气息。萧景曜颇为好奇郦照磨是怎么到宴会上的。瞧这哥们儿L的做派,有些社恐啊,不爱乐意和人打交道,他怎么还跑来应酬? 社恐最怕的就是这种拉关系的场合,互相喝酒吃肉吹牛,不管认知的不认识的,都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反正要是不认识,喝一顿酒后就都是朋友。 郦照磨果然没让萧景曜失望,老老实实说道:“是我好友将我拖过来的,我也想亲眼目睹大人的风采,所以厚颜带了篇文章,就想着能否侥幸得到大人的指点。” 萧景曜略微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次聚会都是商业互吹呢,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在真情实感啊? 萧景曜很是吃惊,这里有个老实人,大家快来围观他! 不过转念一想,郦照磨明明有些本事,他的文章,连萧景曜都赞不绝口。这样的人才还在府衙当微末九品小官,可见这帮闵州的官员应当已经发现了郦照磨的本事,并且已经付诸行动,将简单的争吵事情上升成为欺负老实人。 直接跳过围观环节,进入欺负阶段。 萧景曜深深看了一眼郦照磨,继续笑道:“你这般勤勉,当属官员榜样。有人少年得志,也有人大器晚成,我看你便是后者。” 郦照磨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恭恭敬敬地对着萧景曜深深一礼,眼眶竟有些发热,“多谢大人抬爱!下官日后定当更加兢兢业业办事,不负大人称赞。” 萧景曜顺势笑道:“那可省了我许多力。你们的考核都要经过我的手,为了不伤同僚之间的感情,最好是公归公,私归私。你们平日里是否勤勉,是否认真为百姓们谋福祉,本官都看在眼里,最终给你们一个符合你们行为的考评。” 这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郦照磨显然就是欢喜的那个,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几乎要立马放出亮光来。 萧景曜又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若是得空,我也会四下转转,看看各衙 门的人是否都在办事处处理公务。到时候我定然会去照磨所好好看看,你可别辜负了我的信任。” 郦照磨郑重点头,“下官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景曜:“……” 倒也不必如此。不迟到不早退,按时完成任务就行。 其他人也没将这事儿L放在心上,只当是萧景曜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整顿一下衙门中的一些不良习气,大家按他说的办就行,别被他逮住杀鸡儆猴就问题不大。等到日后将他发展成了自己人,到时候大家该怎么享乐就怎么享乐。 现在,大家就算装也要给这位年少得意的大人装出一副十分配合的模样,向他证明闵州的官员都是兢兢业业勤于政务的好官。 这种事情他们已经干过许多次了,十分有经验,也十分有默契。 本来还有人不爽郦照磨被萧景曜看重,觉得那个只会被他们欺负的小官走了狗屎运,还踩着他们显摆自己,正琢磨着怎么给郦照磨下点绊子呢,就听到萧景曜说他会不定时去各个衙门看一看,一时间也歇了心思,却在心里狠狠记了郦照磨一笔,等着秋后算账。 就连谨慎的邓书棋这会儿L都没意识到这是萧景曜有意为之,一时间也记不起来当初萧景曜为何能在闵州掀起腥风血雨,将闵州知州押解进京,秋后问斩,还在闵州抄了好几户人家。这一切的种种,皆是因为萧景曜看得一手好账本,过目不忘不说,还对数字非常敏感,脑海自动扫描出错误之处,然后让一堆人喜提抄家大礼包。 郦照磨所管的照磨所,那可是存放闵州卷宗的地方。萧景曜多往那边去几趟,指不定都能将所有的卷宗全部印在脑子里了。他们在闵州经营多年,没少干收钱□□的事。要是真的觉得自己将事情办得天/衣无缝,就算是萧景曜都看不出什么端倪,这该有多自信? 萧景曜温文尔雅的表象骗过了包括邓书棋在内的所有人。他们见萧景曜只是再三提点他们做好分内之事,不翘班,顿时觉得凶名赫赫的萧景曜一点都不像传闻中那么可怕。这个要求有什么难的?再不济,《大齐律》总没有因为翘班就砍人脑袋的条例吧? 众人瞬间就放下心来。 唯有郦照磨心中隐隐觉得萧景曜并不是随口说说,心中一动,想到这位大人的丰功伟绩,郦照磨只觉得自己已经冷却了多年的血液,又开始滚烫了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萧景曜在和邓书棋等人推杯交展,一边降低他们的防备,一边暗搓搓地给他们挖坑的同时,顾希夷同样和女眷们相谈甚欢。 这一次,宋氏被邓书棋劝住,没有来总督府,闵州其他官员的女眷时隔好几年终于又看到了邓书棋的原配张氏。这一看之下,她们齐齐吃了一惊。 当年张氏不说有多美貌动人,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如今脸上却皱纹遍布,两鬓甚至有了银霜,脸色死气沉沉,眼神浑浊,黯淡无光,整个人如同一块槁木,一点鲜活气都没有。唯有在看向身边那位神情坚毅的年轻姑娘时,眼中才焕 发出一点点光彩来。 当年同张氏有过往来的人无一不心中一酸。并非是她们和张氏有多深的交情,而是物伤其类。同为原配发妻,正室夫人,她们见张氏被家中妾室磋磨至此,心中难免悲凉。 ⒚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倘若宋氏当初盯上的是她们的丈夫,她们现在是不是就是另一个张氏呢? 真是随便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再一看张氏身边的年轻姑娘,女眷们的眼神全都温和起来。谁不喜欢不论面临怎样困境都一心向着自己的闺女呢?看看张氏的女儿L,再想想张氏那个跟在宋氏身后摇尾乞怜,一口一个娘叫得欢的糟心儿L子。在场许多夫人们心中都生出同样的一个念头:生个那样的糟心东西,还不如养条狗! 紧紧扶着张氏的年轻姑娘感受到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目光,扶着张氏的手紧了紧,努力将脊背挺到最直,下意识地想要抿唇,又怕自己露了怯让人笑话,又生生忍住了,看似镇定,实则忐忑地扶着张氏去向顾希夷见礼。 张氏好几年都没出来应酬交际,又一直在后宅经受宋氏的精神凌迟,情况实在称不上一声好,甚至有些惧见生人,来总督赴宴的路上,张氏就一直抱着女儿L在发抖。然而为母则强,感受到女儿L的害怕后,张氏心中瞬间生出无限的勇气,紧紧回握住邓芳娘的手,像邓芳娘小时候那样,用她孱弱的身躯挡在了邓芳娘身前,替邓芳娘挡住了许多打量的目光,还礼数周全地向顾希夷行了礼。 顾希夷原本打算从张氏和邓芳娘身上入手,让她们帮忙里应外合,通过邓书棋将闵州豪强这一系彻底根除。 然而现在看着母女俩互相搀扶,分明还保持着距离,顾希夷却仿佛看到了两只紧紧贴在一起的小兽,害怕得浑身发抖,也互相鼓励要坚强地活下去。 顾希夷心下不忍,赶紧让张氏和邓芳娘坐下,又亲切地询问她们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爱喝什么茶,可否看过书,如今闵州时兴什么料子等一系列不会踩雷的问题。 张氏和邓芳娘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邓芳娘认真看了看顾希夷那张宛若上苍一笔一笔细心描摹出来的精致面容,想到宋氏这两天在家大发脾气,说过的一些不知所谓的话,邓芳娘就忍不住想笑。 也不知那位自认为美貌无双的宋姨娘,在见到顾夫人后,会不会还这般信心满满。 邓芳娘一时间竟有些期待。 同知夫人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她和张氏的来往最多,对张氏的遭遇颇为不平。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丈夫还在邓书棋手下办事呢,哪怕她再愤怒,也得捏着鼻子同宋氏这个不安分的妾室交际。赴宴被恶心一回,到家后见了那几个和宋氏一样做派的妖妖娆娆的妾室,又被恶心一回。 更恶心的是,几家全都住在府衙后面的宅院里,邓家内宅那些猫腻,同知夫人门儿L清! 现在再次见到张氏,同知夫人赶紧握了她的人,亲亲热热笑道:“可是有好几年没见着你了,身子如何?不管碰上什么难处,都别往坏处想。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呢,多想想芳娘,多孝顺的孩子!” 张氏的眼珠子微微一动,脸上逐渐有了细微的神采,仿若是平静的水面上终于漾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叫邓芳娘看得眼睛一酸。 张氏却特别郑重地点头道:“芳娘确实是个孝顺孩子。” 顾希夷也喜欢邓芳娘这份骨气,立即对着邓芳娘招招手,示意邓芳娘到她面前去,上下打量了邓芳娘一番后,顾希夷又是一笑,“这姑娘秀外慧中,我一见就喜欢。” 说着,顾希夷便摘下右手上戴着的玉镯子,不由分说往邓芳娘手上戴,“好姑娘,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切莫推辞。” 邓芳娘看向张氏,张氏久不出门,反应也有些迟钝,一时间竟愣在那里。顾希夷又是一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张氏,笑容如天边的日光,霸道地破开张氏心头的黑云,“张夫人,芳娘这姑娘十分合我眼缘,只可惜我也没有弟弟,也没有适龄的侄子。若是夫人不介意,等我得了空,就替芳娘物色个样样俱好的人家。” 邓芳娘感激地看了顾希夷一眼,而后立即羞涩低下头去。张氏也反应过来,泪湿眼眶,强忍着泪意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有了总督夫人这一句话,宋氏想再插手芳娘的婚事,绝无可能。 顾希夷见她们母女瞬间反应过来,心下也颇为高兴。她有意帮张氏和邓芳娘一把,但要是她们本身立不住,纵使顾希夷能耐通天,也没辙。 还好,这母女俩只是看着柔弱可欺,实则坚韧无比,让顾希夷倍感欣慰。 在场女眷也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顾希夷的意思。不管前堂的大老爷们怎么办事,这位总督夫人的态度很是明确——她看不惯妾室欺凌原配发妻,随意拿原配子女的婚事戳原配的心窝子。 女眷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感慨顾夫人消息之灵通,还是该高兴以后终于不用避而不谈宠妾灭妻的问题。她们当初捏着鼻子和宋氏亲亲热热往来,也是很糟心的好吗? 现在顾夫人把态度摆了出来,起码她们日后出门交际时,不会再被宋氏恶心到了。 普天同庆! 顾希夷四下看了一圈,遗憾地发现这些女眷都是软骨头的墙头草居多,得用基本没有,还是得先将张氏和邓芳娘拉拢过来。 就是怕她们舍不得邓书棋,更舍不得她们的亲儿L子/亲哥哥。 但是看着邓芳娘坚毅的神情,顾希夷还是决定试试看。 于是,顾希夷玩笑般以“既然说好了要给芳娘寻摸一个好人家,那你们可得常来找我”为理由,隔三差五就给张氏和邓芳娘下帖子,险些让宋氏气炸肺。 当然,这是几天后的事情。 现在,宋氏已经被萧景曜给气炸肺了。 知州同知等人的家眷都住在衙门后面的三堂。邓书棋等人为萧景曜办的接风宴,也设在府衙。也就是说,女眷有意出来寻人,是一定能见到萧景曜的。 现在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女子不能见外男,不算大事。多少姑娘家 大大方方带着丫鬟上街买衣裳首饰,逛一逛夜市,街上那么多外男,可没见人瞎碎嘴。 宋氏出来见邓书棋的同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并不觉得这次和先前有什么不同。她生得这般貌美,哪个男人舍得对她口出恶言? 远远见到萧景曜,宋氏就看呆了眼,再次深恨自己当初太过急躁,否则,她该是总督府后院最得宠的人物。 邓书棋就坐在萧景曜身边,对比十分惨烈。原本还算儒雅有风度的邓书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被萧景曜吊打,有点颜控的宋氏瞬间觉得邓书棋索然无味,是个浪费她大好年华的老菜帮子。 萧景曜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头望去,正好瞧见了盛装打扮的宋氏。 一旁已经有人轻笑着说了一声,“原来是小嫂子。” 萧景曜的脸色沉了下来。 邓书棋脸上的笑容一僵。 萧景曜皱眉看向邓书棋,“邓大人可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想被御史弹劾一本?” 宠妾灭妻,一弹劾一个准。 邓书棋尴尬赔笑,“大人恕罪,不过是戏言,戏言而已。” “便是戏言,本官信,御史可不信!” “是是是,下官知罪!这就好好修一修内帷,不再传出这样难听的名声。” 宋氏难以置信地看着邓书棋,萧景曜确信,自己在宋氏脸上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嫌恶之色。 萧景曜心下有了盘算,愉快地决定将这个发现告诉顾希夷。 有了这出闹剧,萧景曜很快让众人散场,自己也悠哉悠哉地回了总督府。 过了两天,顾希夷继续给张氏和邓芳娘下帖子,邀请她们去总督府一叙。 张氏顶着宋氏刀子一般的目光,挺直了背带着邓芳娘出门。临出门时,母女两人碰上了邓浚,张氏眼中隐隐透出期待,张浚却期期艾艾道:“不如你们称病别去总督府了,娘会不高兴。” 张氏眼中亮起来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一片死寂。邓芳娘忍无可忍,终于狠狠甩了张浚一巴掌,把自己的手掌都打红了,整只手都在发麻,邓芳娘心中却一阵痛快,“娘当初就算生了只畜生,都比你好!” 到了总督府后,顾希夷还把小汤包抱出来卖萌。张氏母女俩瞬间被萌萌哒的小汤包折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小汤包,只觉得世上再也没比小汤包更可爱的小孩儿L。 见她们终于放松下来,顾希夷搂了搂已经呼呼大睡的小汤包,让他在自己的怀里换了个位置,笑着看向张氏和邓芳娘,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邓书棋和闵州豪强的往来,你们知道多少?” 张氏和邓芳娘倏然一惊,很快就明白了顾希夷的意思,呆愣在原地。 顾希夷也不着急,含笑看着她们,不慌不忙地等着她们的回答。 良久,邓芳娘咬牙切齿道:“我知道的不多,夫人若是想知道详情,我可以帮夫人去查!” 见张氏似是有话要说,邓芳娘更是急忙道:“娘,在邓浚认贼作母,随意往您心里扎刀子的时候,他就不配做您的儿L子了!您要是舍不得儿L子,那就先收回我这条命吧!” 张氏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邓芳娘,眼泪滚滚而落,“傻孩子,娘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你?” 与此同时,萧景曜也来到了照磨所,这里头的卷宗,都是大宝贝呢。!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00 章 100 照磨所是个再清闲不过的地方,只有郦照磨和一个检校两个人在这里看管着卷宗。萧景曜来到照磨所时,所里只有郦照磨一人在。郦照磨见到萧景曜后,都有些难以置信,迅速从椅子上弹射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萧景曜面前,神情激动,“大人!” 他原本以为萧景曜先前说的是客套话,没想到萧景曜真的来了! 萧景曜轻轻抬手,示意郦照磨不必多礼。也不知道是谁带出来的破风气,原本官员之间碰面,只要行平辈礼,品级低的向品级高的拱手就行,后来却慢慢演变成品级低的官员向品级高的官员下跪。 萧景曜在京城都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没想到来了闵州,动不动就碰上官员给他下跪。以萧景曜现在的品级,整个闵州都没有比他品级更高的官员,每次远远看到人,对方一走近,萧景曜脸上都挂上客套的笑容,就等着对方主动寒暄几句。没想到对方扑通一声就给萧景曜跪下了,恭恭敬敬地向萧景曜请安。 接风宴时,邓书棋也是领着一大堆闵州官员,乌泱泱一大片,嗖的一下给萧景曜跪下。那时候萧景曜以为这是特殊场合,邓书棋他们想要给自己留个好印象,所以表现的格外卖力。 没想到这竟然是闵州官场的常态,萧景曜就看到过有官员见了邓书棋,同样跪得利索。 萧景曜都忍不住想要关心一把那些低品级的官员,非常想问问他们,“你们的膝盖还好吗?” 资本家萧景曜觉得自己开眼了,官场上作践人的方式真是多种多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官员偷偷准备个“跪得容易”。 震惊,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剧情成真啦。 好在萧景曜还是有那么一丢丢良心的,这几天见到任何一个给他下跪的官员,都会向对方表示不必下跪,自己不喜欢这一套,就用简单的拱手礼就行。 现在闵州官场风气又是一变。萧景曜这个总督都不让品级低的官员跪自己了,其他官员也没那个面皮再让品级更低的官员下跪。 不知道他们心里到底如何想,明面上却都是一片欢欣鼓舞,纷纷称赞萧景曜仁慈良善。 郦照磨现在见了萧景曜就下意识下跪,想来是没人提醒过他。 可以看出来,郦照磨在官场上的人缘,当真是不咋地。 萧景曜笑眯眯地对郦照磨提起了不用下跪的事,郦照磨面上的神情愈发激动,心甘情愿想给萧景曜下跪,以表示自己内心的激荡,不过萧景曜不喜这套,郦照磨压下自己内心的激动,双目灼灼地看着萧景曜,语气激昂,“大人果然是千百年不遇的文曲星。品行高洁,不屑于官场小人这些蝇营狗苟!” 为了这个下跪的事情,郦照磨很是吃了些苦头。被人记恨排挤不说,还一直遭受冷眼,在照磨所一待就是许多年。 萧景曜和郦照磨交谈后才知道,他是举人出身,进过两次副榜,却总是过不了会试,后来自己谋个缺,却因为性情不够圆滑,听不懂旁人的话外之意,看不懂眼色,一直被排挤, 在官场蹉跎多年,还是个九品芝麻官。 萧景曜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郦照磨是性情耿介没法往上走,还是该说在这么多弯弯绕绕里头还能一直保持住,并未被牵扯进风波里,也算是颇有运道。 能一直稳住这个位置,不被搅进争斗之中,又能太太平平过日子,按时拿俸禄。照磨所的日子也清闲,就他一个人和卷宗打交道,想来个和他勾心斗角的人都不容易。如果想当躺平的咸鱼的话,这个位置可是难得的好去处。 怎么这大齐处处都有绝佳的躺平之地? 萧景曜都有些闹不明白,只能说官场中的职能分配就是这样,有忙得脚不沾地的,就有每天喝茶看书睡觉悠哉悠哉过日子的。 上班随意摸鱼,一个月的活加起来都没有一天,工资按时发放,准时下班,休沐日绝不加班,还只要和卷宗打交道,不用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这是什么社恐打工人梦寐以求的神仙岗位! 只可惜郦照磨不社恐,也不想躺平。干着照磨所照磨的职务,愤懑于自己见到了的不公之事,更是感慨自己郁郁不得志。 文章憎命达。郦照磨那一篇篇沉郁顿挫的好文章,都是他满腔苦楚的具象化。萧景曜在接风宴上一读郦照磨的文章就看了出来,再一看其他官员对他的态度,以及郦照磨自己的品性,萧景曜便迅速确定,郦照磨是可以拉拢的人。 既然到了照磨所,萧景曜就不可能真的只来找郦照磨说话。萧景曜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从卷宗里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是不知道,这事儿查清楚后,闵州官场得有多少官员下大狱。 萧景曜,走到哪里就让哪里的官员大片大片蹲大狱。 恐怖如斯! 郦照磨虽然不甚明白萧景曜的来意,但萧景曜这个闵州一把手都来了,郦照磨就算再没有眼色,也不可能直愣愣赶人。况且郦照磨对萧景曜很是追崇,更是恨不得让萧景曜多留一会儿,好再请教萧景曜一番。 萧景曜顺势笑道:“不如我们边走边谈。我也想看看闵州的卷宗,还请郦照磨帮忙领路。” 郦照磨心中更是一阵狂喜,看卷宗好啊,卷宗这么多,萧总督就能在照磨所留得更久,多美的事! 郦照磨笑着为萧景曜领路。 别看照磨所的职级并不高,但占地面积还挺大,光是存放卷宗的屋子,就有七八间。每一间都摆放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书架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卷宗,按年份一份份排列好。 郦照磨原本还有些拘谨,见到了这些熟悉的老朋友,整个人瞬间就放松下来,神采奕奕地向萧景曜介绍起来,“从这个书架开始,摆的都是正宁年间的卷宗。您面前的,正好就是正宁元年的卷宗。算算日子,那年您才刚出生呢。” 萧景曜顺势笑道:“那我可得好好看看,在我出生的那年,闵州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郦照磨对这些记载如数家珍,当即乐呵呵道:“那年陛下刚刚登基,盛世安稳,闵 州这边也没有发生大事。只是闵北一带闹了大疫,好在当时的闵州知州范无疾当机立断,将闹疫的村子都封了起来,又让医官带着闵州境内的大夫前去闵北救人,迅速将事情控制住,死伤不多。至于海上,又同倭匪打了两场,倒也不足为奇。好在陛下圣明,大发神威,让梁将军带着水师打到了倭匪的老巢,日后的卷宗,再也不会出现临海百姓受倭匪骚扰之事了!” 萧景曜想想现在已经被并入大齐疆域图的倭岛,内心也很是高兴。相比起大齐百姓那种“大齐打了胜仗疆域又扩大了”的兴奋感,萧景曜这个从后世穿过来的家伙更是爽度超级加倍。 这种大好事,常听常快乐。现在再从郦照磨嘴里听到这事儿,萧景曜依旧爽到头皮发麻,嘴角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没错,日后闵州的卷宗,再也不会出现倭匪两个字!” 现在都是大齐人,倭匪没了倭国支持,自身又没强大到可以割据一方,现在不管去哪儿都得挨打,区别就是碰上的爸爸不同,教训逆子的力度也不同。 比如梁千山,治下水师骁勇善战,兵强船大,还是个土豪,打起仗来炮火不要钱的往外轰。要是让梁千山碰到倭匪,那必然就是毫不犹豫地开火,轰轰轰几声给对方一个痛苦。 庄明的人则不一样。他们大多都有亲人惨死在倭匪之手,落在他们手里的倭匪,个个儿都要遭受这世上最惨无人道的几样酷刑。大齐虽然没有后世广为流传的满清十大酷刑,但大齐也有自己的刑罚方式。什么砍头啦,千刀万剐啦,让犯人感受一下五匹小马的力量啦,通通都有。 官府判刑需要讲证据,遵律法。海盗们不需要。庄明的手下抓到倭匪后,那叫一个花头多多。今天割他一片肉,明天在结了痂的伤口上撒一把盐,顺便将血痂全都给抠掉。还有的更有创意一点,将倭匪的人皮完好无损地剥下来,和自己海盗的旗帜挂在一处,放眼看去就是一张张人皮随风飘扬,威慑力十足。 这种如此有艺术性和观赏性的行为艺术,萧景曜觉得庄明当真是可亲可爱,好好一个硬汉愣是让萧景曜看出几分柔情来。 多好的行为艺术啊。萧景曜都在思索着要不要对庄明提一嘴满清十大酷刑。侵犯大齐边境,残忍虐杀闵州百姓的倭匪,配得上满清十大酷刑。 就是这事儿一干吧,萧景曜在庄明心里的印象,可能就会变得奇奇怪怪的。 至于郦照磨嘴里提到的当年的闵州知州范无疾,萧景曜更是不要太熟。这位这些年也算是官运亨通,现任吏部右侍郎,在京城也算是一号人物。 萧景曜回想了一下范无疾的行事做派,只觉得这位大人颇有几分万事不沾手的能耐。虽然在吏部担任要职,却不显山不露水,存在感并不算强。要不是郦照磨提了一嘴,萧景曜都想不起这么一位人物来。 不过萧景曜当初的谱系也不是白背的,既然锁定了关键人物,萧景曜自发从脑海里提取出来背过的有关范无疾的信息。 然后,萧景曜发现,范无疾的履历十分漂 亮。在闵州干知州干得不错,任期满后就被调进京城,先是去了光禄寺,后来进了御史台,再后来去了吏部,而后一直升到吏部右侍郎。 这是份很了不得的履历,从闵州开始,这位范大人就没被降过官职。几十年不被降职,去的地方一个比一个好,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 萧景曜现在不断刷新升官记录,是因为他本身实力超群,又有正宁帝做他的坚固后盾,说一不二,强硬地提拔萧景曜。 毫不夸张地说,萧景曜在京城,存在感不要太强。不管是多恨萧景曜的人,都得承认,这家伙的能力确实吊打一帮同僚,同龄人中无敌手,和官场老狐狸也有一战之力。 萧景曜官运亨通,大家虽然震惊,却也表示理解。毕竟这家伙运气和实力兼备,属实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大家震撼过后也就算了,不过是茶余饭后再添一笔谈资。 范无疾可不一样,官运亨通和存在感低,本身就是一组不太兼容的词语。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人眼巴巴盯着好位置呢,吏部右侍郎这等热门官职,没有人盯着范无疾简直不符合官场常理。 萧景曜在京城时,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尤其是御史台的御史们,萧景曜都怀疑他们私底下排了个班,轮流蹲自己。但凡萧景曜有点什么跳脱的行为,第二天御史必定参他一本。惹得萧景曜这几年都不知道和御史台打过多少嘴仗了。现在的御史大夫是许季陵,没错,就是那个成天撸袖子和正宁帝打嘴炮,对着正宁帝哔哔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的许季陵,他成了御史大夫了。 正宁帝都被许季陵喷得这么惨了,其他官员们还能有好日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打嘴仗中输了萧景曜一筹,许季陵对萧景曜那叫一个格外关注。御史闻风奏事,萧景曜每回有点什么事,都能享受和御史大夫对喷的绝妙体验。 明明其他官员和御史对喷,许季陵都不会出面喷人的。萧景曜合理怀疑许季陵这是针对他,并且有证据。 反正这种情况下,官运亨通的人不可能一直不引人瞩目。范无疾能做到这一点,委实厉害。 萧景曜瞬间对这位吏部右侍郎,多年前的闵州知州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想到这位的上任妻子同样出自宋家后,萧景曜对范无疾更感兴趣了,笑着对郦照磨说道:“这倒是缘分,我先前在京城时,也同范大人喝过几次酒。没想到他竟然曾经在闵州做过知州,还临危不惧,将一场疫病控制在小范围内,委实厉害。” 说着,萧景曜顺手将那份卷宗抽了出来,嘴上道:我可得好好学一学。??[” 郦照磨爽朗一笑,“每位大人的性情不同,遇到事情想到的解决之策也不同,您也未必要学他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萧景曜已经将那份卷宗抽了出来,见卷宗上一点灰尘都没有,萧景曜心知郦照磨确实是个勤勤恳恳办事的官员,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哪怕是在照磨所,他也没摆烂。 萧景曜微微一笑,转头对着郦照磨笑道:“我先前一直 待在京城,虽然当过大理寺少卿,掌管一处衙门。但为政一方,还是头一回。当然得学一学前辈们优秀的治理一方的经验。” 郦照磨听得心下更为佩服,只道萧景曜虽然年少得意,大权在握,却并不轻狂,亦不骄傲自满,不对自己的成就洋洋自得,以总督之身坦然说要学习当年一个知州的治理一方的经验。这样的从容,别说好面子的年轻人,便是看淡了世事的老官员们,也未必会有这份心胸。 怪不得正宁帝如此信任萧景曜。 有的人生来便是光芒万丈,不论什么都挡不住他的光芒,也拥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实力,从来就不和年纪挂钩。 萧景曜则顺势问道:“这里的卷宗如此多,想来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也不少。不知郦照磨可否介意我常来叨扰?” 傻子才把这种好处往外推。郦照磨喜不自胜,当即点头如啄米,“大人能来照磨所,是下官的荣幸!” 萧景曜却指着满屋子的卷宗哈哈大笑,“能看到这些卷宗,是我的荣幸才是。” 现成的经验库加线索堆,简直是宝藏。 郦照磨更加兴奋,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滔滔不绝地向萧景曜讲解起来照磨所中存放的卷宗来。 原来闵州这照磨所是大齐各州存放本州卷宗最完善的照磨所。这也是郦照磨感到自豪的地方,“其他各州,因为失火等缘故,缺失了许多卷宗。我们闵州的照磨所可没出过这种事,自太/祖开国以来统共一百零二年,所有卷宗全在这里,无一遗失。” 萧景曜颔首,“那确实值得称道。看来我得在这里多学习一阵子。” 郦照磨自然是求之不得。 萧景曜又问郦照磨,“不知卷宗可否带出去?” 郦照磨面露难色,“这个……卷宗进了照磨所,是不能外带的。” 萧景曜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也不为难郦照磨,嗖嗖嗖将自己手上那本卷宗看完,接着开始拿下一本。 郦照磨知道萧景曜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现在当面见识到萧景曜施展这份能耐,还是被震撼得不轻,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就这么看着萧景曜迅速地翻完一本又一本的卷宗。 萧景曜沉浸在用双眼扫描卷宗,大脑迅速存档的高速工作中,不知道一旁的郦照磨心中是如何翻江倒海。 郦照磨是真的萧景曜这份本事啊。读书人哪有不想要过目不忘技能的?要是能过目不忘,他们背书能省多少功夫! 萧景曜看卷宗看得飞快,现在只扫描不仔细思考,等着回家后再慢慢复盘,看看卷宗记载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种情况下,萧景曜翻书的速度当然快。郦照磨在一旁看着,都自动脑补了萧景曜一天背完四书五经的壮举,再回想自己艰难的背书之路,简直要落下泪来。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老天爷也忒偏心了些! 萧景曜嗖嗖嗖连着扫描了十本卷宗,觉着肚子有些饿了,这才收回了目光 ,合上卷宗,一偏头就看到郦照磨虎目含泪的模样,倒叫萧景曜吃了一惊,“发生了何事?” 怎么突然就哭了? 郦照磨猝不及防地被萧景曜看到了双目含泪的模样,破罐子破摔,“只是看到大人记性绝佳,颇为羡慕罢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羡慕哭了吗?萧景曜有些惊讶,想说些什么,又猜测郦照磨可能记性不太好,怕戳到郦照磨的伤心事,只能微微一笑,转移话题,“我看卷宗看得入神,不妨已经到了午时。郦照磨应当还没有用膳,不知照磨所可有小厨房?” 郦照磨耿直摇头,“为了避免失火烧毁卷宗,照磨所没有明火。便是冬季,也不能有炭盆,更不能带手炉。” 所以一般官员不爱来照磨所,没前途不说,还规矩一大堆,冬季当值,全靠一身正气。 萧景曜顺势邀请郦照磨同自己一道用饭,并询问郦照磨附近可有味道尚可的酒楼。 郦照磨虽然于人情世故上不大灵光,到底也在闵州待了多年,寻个味道好的酒楼还是不在话下。 就是吧,萧景曜和郦照磨刚坐下来没多久,雅间的门就被人敲响,听着不大像是小二的敲门动静。 萧景曜还在思忖间,郦照磨已经殷勤地起身前去开门,结果门一开,郦照磨就呆住了,“大…大人?” 萧景曜循声望去,正好和邓书棋来了个眼对眼。 邓书棋拱手一笑,“这家酒楼味道十分不错,大人也来这里用膳?” 萧景曜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邓书棋一行人不必客气,自己找位置坐下便是,嘴上同样笑道:“既然邓大人都如此说,看来我可以对这家酒楼的菜色口味放一百个心了。” 邓书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又对萧景曜推荐了几道菜,说这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味道堪称一绝。 萧景曜玩笑般问郦照磨,“你们莫不是商议好了,我吃了你们一顿接风宴,你们就商议着吃回来?” 郦照磨老实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 邓书棋已经笑着接话,“哪能让大人破费?不过些许银子罢了,我付便是。” “这可不行。我在照磨所里看卷宗,见多了前辈们治理闵州的经验,收获颇丰。这顿,当然得算是我请郦照磨的。你们这些来蹭饭的,都是沾了郦照磨的光!” 萧景曜的行踪,其他官员必定是时刻关注着的。萧景曜也没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迹,他前脚到了照磨所,后脚就有人小跑着去禀报邓书棋。 邓书棋能精准找过来,萧景曜一点都不意外。 邓书棋听萧景曜话里的意思,是沉迷在闵州的卷宗中,一时间倒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萧景曜是真的想看卷宗学习,还是别有用心。 再三思忖之后,邓书棋还是对萧景曜笑道:“大人惊才绝艳,才冠大齐,竟还这般好学,下官深感惭愧。” 萧景曜摆摆手,“邓大人太过谦虚,你可是一步步从地方县令升上来的,对如此治理一方百姓,胸 有成竹。我久在京城,头一次外放,自然要多多学习前辈们的经验。” 邓书棋将心放回了一半,瞥了眼郦照磨,觉得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又不能拦着萧景曜不去照磨所,一时犯了难,又听萧景曜玩笑道:“照磨所卷宗太多,从太/祖元年开始看,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看得完。我这个总督,也不能每天都在照磨所看卷宗。” 邓书棋另一半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给萧景曜添了酒,“今年的赋税已经收了上来送去了京城。大人正好能轻省几日。闵州冬季虽然比不上京城寒冷,但稍有不注意,也容易染上风寒。尤其是照磨所,不能放炭盆,更加难熬。听闻大人将小公子也带来了闵州,大人万万保重身体。” 都把小汤包拿出来劝萧景曜了。只能说邓书棋这话说得挺有水平,句句没让萧景曜不去照磨所,却又句句透出了这个意思。 不过邓书棋这番苦心注定只能打水漂。萧元青的好基因的优势这就展现出来了,小汤包身体倍儿棒,现在还惦记着吃竹笋炒肉,竹林没笋他也不失落,吃着糯糍粑,姜母鸭和鱼丸也格外香,每天都抱着自己的小碗吨吨吨干饭,不将自己的肚皮吃得溜圆坚决不停嘴。 萧景曜还真不担心自己染上风寒然后传染给小汤包。 体质好就是这么任性,萧景曜只要自己不作死,也不大容易会染上风寒,更别提传染给小汤包了。 邓书棋斟酌再三暗搓搓劝诫萧景曜的话,效果为零。 萧景曜不仅不顺着邓书棋的话往下说,反而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有一阵轻省日子,正好用来看卷宗。郦照磨可别嫌我烦。” 郦照磨自然口称不敢。 邓书棋陪笑,心下却隐隐不安。 天知道萧景曜会不会从卷宗里看出什么猫腻来。想到萧景曜拿一手查账的本事,再想想闵州前几年的血流成河,邓书棋的危机感瞬间就上来了。 萧景曜很满意自己给邓书棋施加的压力。慌了才好,惊慌之下才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萧景曜就等着跟在邓书棋身后揪小辫子。 邓书棋这个反应,让萧景曜更加确认,卷宗里头确实藏有许多秘密。想来他们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再请人用笔墨颠倒黑白,终归还是不能全部抹除掉他们的恶行。 萧景曜顿时更想将照磨所的卷宗全部看完。 回到总督府后,萧景曜才认真回想起自己今天记下的卷宗,终于有了时间认真分析每一笔记载。 这一分析,萧景曜就发现了不大对劲的地方。 比如正宁元年,范无疾控制闵北疫病的事情,若是萧景曜没记错,当初病情最严重的几个村子,现在的地,全都归到了四大家名下。不仅如此,当年前去救人的医官,现在还在太医院,他没事,同他一起前去救人的大夫,丧命者十之八/九。如此高的死亡率,萧景曜都忍不住皱眉。 再仔细一看,当初顺利回来的那五位大夫,现在正是闵州府衙的医官,平日里为邓书棋等官员诊脉开药方,有时候也 会出去义诊,为老百姓看病。当然,要的诊金也不便宜。富商们最爱请他们上门诊脉,觉得衙门的医官自然比民间大夫更加可靠。 是以这五位医官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反正都不住在州府衙门里头,而是在外置了大宅院,每日当值就在官署喝茶闲聊。 官员们总不会成天生病让他们治不是? 萧景曜将这几个人通通记下来,又回想了一下死者信息。卷宗中没有将所有在疫病中失了性命的人的名字都记下来,也简单记了三个人的名字做代表。 萧景曜一看那三个人的名字,就知道他们是本村较为有名望的人物。没办法,遍地文盲的村里,狗蛋狗剩满地跑,“和光”“济民”等名字,一看就是家里有读书人的。在村里,读书人基本能和地位高划等号。 萧景曜心里已经有了些许头绪,灵光一闪,又去梁千山那里要了闵州的详细舆图。果不其然,那几个村子,还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靠海。 啊这…… 萧景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骂他们胆大包天还是该夸他们敢想敢做。既要百姓的地,又要捞政绩,得个好名声。 最后一地百姓多吃,拆骨入腹,连血泪都没落下,全都嚼吧嚼吧吃了。 萧景曜看着舆图,都气笑了。当官以后,真的是爹娘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低血压了。每当萧景曜以为自己见过的事够没下限了,就会出现新的无耻之事刷新他的认知,给他来上一点没脸没皮黑心肝畜生的一点小震撼。 一旁的梁千山瞬间后背一凉,只觉得萧景曜笑容中带了浓重的杀气。 正迟疑间,梁千山就看到萧景曜偏过头来,宛若谪仙人的面容上却露出了阎罗般的笑容,一口白牙在日光下寒光森森,吐出来的话更是让梁千山心头大震—— “梁将军,你的刀,还会杀人吗?” “杀什么人?” “滥杀无辜百姓的狗官,配不配让将军取他项上人头?” “哈哈哈哈哈,我梁千山什么时候怕过事?萧总督你尽管吩咐,只要证据充足——”梁千山冷峻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微笑,“我手底下的兵,也许久未见血了。” 兵权抓在了自己手里,萧景曜心中大定。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景曜继续时不时就往照磨所走一圈,并“不经意”地向邓书棋透露自己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听得邓书棋心惊胆战,一会儿觉得自己想太多,一会儿又觉得萧景曜当时的表情十分微妙,可能并非是自己胡思乱想。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萧景曜都还没看到邓书棋上任后的卷宗,邓书棋的心态都快崩了。 整天提心吊胆,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心态能不崩么? 邓书棋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听到萧景曜笑着对他说,“我今日看到了邓大人去年巧断佛手茶一案,那些茶农委实不知好歹,竟然胆敢犯上作乱。” 邓书棋心中又是一惊。这桩案子,也是他断过的糊涂案之一。 闵州产茶 ,海上走私,茶是重要商品。这几年佛手茶极受海外之人青睐,卖出的价格一天比一天高。储家便有人盯上了茶农们的茶园,示意邓书棋以官府的名义低价收购佛手茶,不允许茶农私底下卖茶,将利润压到最低,几乎让茶农们贴钱给他们干活。 这谁受得了?茶农们纷纷反抗,但小股势力怎么能和官府作对?很快,这些反抗的茶农都被缉拿归案,送去了菜市场砍头。 而卷宗中的记载,当然不会记录邓书棋等人的恶行。只说是种佛手茶的茶农不满价格低,聚众闹事,竟然胆敢行大逆不道之事,着实可恨,当诛! 这份记载,表面上来看,一点毛病都没有。毕竟官府低价收佛手茶这事儿,衙门并未张榜,没有下盖了大印的文书,茶农们拿这事儿说嘴,邓书棋当然可以不认。 更妙的是,其他茶的价格都没有变,卖得好好的,就你种佛手茶的茶农闹事。不是因为卖不出去茶发疯还能因为什么? 这事儿的内情,就连梁千山都不知道。要不是萧景曜和庄明颇有些交情,庄明手底下的人更是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将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单看卷宗,萧景曜还真以为这些茶农是刁民了。 做了亏心事,总归是心里不安的。邓书棋见萧景曜佛手茶一案,脸色僵硬了一瞬,而后迅速笑道:“大人过奖了。相比起大人干过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下官做的一点小事,实在不足一提。” 您可收敛着点,别再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好好闵州待个三年,顺顺利利回京不好吗? 邓书棋欲哭无泪。 萧景曜却还是不放过他,继续痛打落水狗,在邓书棋敏感的神经上蹦迪,对着邓书棋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落在邓书棋眼里简直像是阎罗王的召唤,“邓大人,我来闵州也有一个月了,你挑个合适的日子,将这两年的账本都送去总督府吧。本官要查一查账目。” 查账!邓书棋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嘣的一下,断了! 现在大齐官场上流传着一句话,叫“萧景曜一查账,官员轻则流放”。 邓书棋本就心中有鬼,哪里还能受得了这个刺激,用尽了所有的理智在萧景曜面前保持住了镇定,邓书棋回府后就开始焦躁不安,在书房一待就是一天,写写画画,又是让幕僚过来商议大事,又是派人去给宋家递话,肉眼可见地乱了阵脚。 而这时,一直静静地在府里当隐形人,默默承受着宋氏女欺凌的张氏和邓芳娘,眼中却亮起了期冀的光芒。!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01 章 101 萧景曜一步步把邓书棋逼到现在这副焦躁不安,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的地步,又偏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让邓书棋每天都在猜猜猜,整个人都快精神分裂了。 萧景曜却心情大好,游刃有余地处理公务,时不时和梁千山喝回酒,若是庄明在的话,再叫上庄明。 萧景曜特地提醒庄明,“邓书棋撑不了多久就会有动作。还得劳烦庄兄加派人手盯死了海上走私的商船,记好他们犯罪的证据。” 庄明自是点头应下。 回到总督府的时候,小汤包手里拿着一块消食饼啃得正香。 小家伙吃起东西来特别有感染力,萧景曜刚从酒局回来都觉得自己又饿了,忍不住问顾希夷,“厨房还有吃的吗?” “当然有。先前做了鸡丝面,汤底还在火上温着,我这就让人再去下碗面。” 说着,顾希夷又笑,“天气越来越冷,小汤包的饭量也越来越大。今天吃鸡丝面,他竟然一口气吃了两碗,还嚷嚷着要吃。我实在是怕他积食,只能拿块消食饼给他,他倒也不挑,吃得香喷喷。” “我们儿子吃什么东西不香过?”萧景曜摇头失笑,一把捞起小汤包,震惊地发现他现在想单手捞起小家伙都有些费劲儿了。这崽崽莫不真的是小猪崽崽,每天都在悄悄长膘,然后震惊他这个老父亲? 小汤包哪里知道亲爹在腹诽他是只小猪崽,见亲爹的目光在自己手里的饼饼上打了好几个转,小汤包眨眨眼,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饼饼,嗷呜嗷呜啃了两口,又皱皱小眉头,犹豫了片刻,大方地将手里的饼饼往萧景曜嘴边递,“爹爹,吃。” 他刚刚可是有认真竖着耳朵在听爹爹和娘亲说话,知道爹爹饿了,还在等鸡丝面。现在鸡丝面还没端过来,爹爹又总是盯着自己的饼饼,肯定是饿坏了。 大方把自己的饼饼递给亲爹的小汤包拍拍肚皮,脸上满是骄傲之色,他果然是世上最乖巧最孝顺的小朋友没错了! 萧景曜哪里受得住这么可爱的儿子,当即将头埋在小汤包肩膀位置狠狠吸一口,惹得小汤包咯咯笑,又对小汤包肥嘟嘟的嫩脸蛋儿伸出了罪恶之手,rua儿子rua了个爽。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好rua了,作为父亲,怎么可能错过这个rua儿子手感最好的时期? 小汤包好脾气地任由萧景曜rua自己的胖脸蛋儿,还会主动凑到萧景曜手边,让萧景曜rua得更舒服一些。 可以说是非常孝顺了。 直到鸡丝面送上来,萧景曜才放过可怜的小汤包,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罪恶之手。 仔细一看,小汤包白嫩的脸都给萧景曜rua红了,萧景曜都忍不住有些心虚。 小汤包却又亲亲热热地凑了过来,承袭自萧景曜的瑞凤眼眼巴巴地盯着萧景曜,满眼都写着“想吃”两个字。 萧景曜又忍不住摸了摸小汤包的肚子,小汤包迅速深吸口气,将自己的肥肚肚吸进去,万分乖巧地看着萧 景曜,脆生生道:“爹爹,我就吃一口!” 孩子想吃东西,当爹的哪里能狠下心来拒绝?萧景曜本来就不是什么严厉的父亲,见小汤包这副可爱又乖巧的模样,萧景曜心都要化了,小心夹三根面,在筷子上卷了卷,又稍稍吹了吹,再放到了小汤包嘴边。小汤包嗷呜一口将面条全都吃进嘴里,像只小仓鼠一样,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萧景曜就着小汤包的吃相都能下三大碗饭。 萧景曜还有心思打趣小汤包,“你这么爱吃,等你长大了,莫不是要吃遍天下美食,再写一本《大齐美食录》?” 这个主意听起来就超棒的!小汤包的眼神瞬间就亮了,疯狂点头,“这个好!我长大了,就这么干!” 萧景曜大笑,“那你可得好好念书,以后像爹这样,外放做官,每到一地,就能吃到新的美食。” 小汤包认真点头,哒哒哒跑开了,等到萧景曜干完这碗鸡丝面后,小汤包又哒哒哒跑了回来,手里还抱着一本书。 见萧景曜疑惑地看过来,小汤包认真地将手里的书放萧景曜面前一放,乖乖端坐在萧景曜面前,拍着胸脯自信道:“小汤包学,以后当官!吃好吃的!” 萧景曜莫名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好像一不留神就把儿子的兴趣给带歪了。 不过小孩子有学习的动力是好事,等到小汤包长大,还有个十多年呢。那时候他的志向要是还没改变,走遍大齐各地也不错。 看看人家高扬,说走就走,哪里需要考什么功名?也就是萧景曜欺负小汤包才来到世上不足三年,是个小没见识的奶娃娃。哄骗无知三岁孩童掉进学习的大坑,萧景曜这个爹当的,简直是坑儿子第一名。 萧家温情脉脉,夫妻恩爱,父慈子孝。邓家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邓书棋现在被萧景曜的一出又一出的骚操作搞得心情焦躁,肯定没那么多精力放在后宅上。 而张氏和邓芳娘因为时常受顾希夷之邀前去总督府赴宴,在邓家后院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哪怕宋氏再怎么不高兴,也得收敛收敛自己的做派,免得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影响到了邓书棋的前程。 但宋氏心里还是气不过,每天都让张氏和邓芳娘和她一起用饭,席间再不断敲打张氏,让邓浚和她上演母子情深的大戏,将邓浚呼来唤去,宛若在叫狗一般。 邓浚还真腆着脸赔笑,一一应下宋氏的要求,看都不看张氏一眼。邓芳娘面露厌恶之色,只觉得看一眼邓浚都觉得伤眼睛,实在想不通,同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邓浚怎么就长成了这般畜生的模样。 宋氏觑见邓芳娘愤怒的神情,以及张氏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畅快,又拿手一指邓浚,“瞧我,你亲娘可在那边呢,竟都没让你叫一声。你这孩子也是,见了亲娘也不叫人,别人见了,还以为是我没教好你呢。”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邓芳娘当场就想反驳。没想到邓浚却快她一步开口,满脸堆笑,余光都不瞥一眼张氏,只捡宋氏爱听的话来说:“我哪里还有别的娘?娘莫不 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 邓浚!邓芳娘忍无可忍。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宋氏柳眉倒竖,“芳姐儿可是越发没规矩了。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果然是小门小户的老妪教养出来的好女儿,一点规矩都没有!” 邓芳娘的胸脯不断起伏,一把抓住张氏的手腕,给颤抖的张氏力量,一边冷笑道:“你这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又懂什么规矩?一介商贾,还想充什么高门大户?你这样盯着男人,扒拉着男人上赶着做妾的,张嘴闭嘴就是规矩,真是笑死个人。别以为让下人们叫你一声夫人,你就真不是妾室了吧?宋姨娘——” 宋氏大怒,“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女拿下!” “谁敢?”出言的不是邓芳娘,是张氏。 张氏霍然起身,一把将邓芳娘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邓芳娘面前。这么多年,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女人,终于对宋氏露出了獠牙,“你要是敢让人罚芳姐儿,下回总督夫人再邀请我去总督府,问及府里的情况,我只能如是说。” 宋氏一滞。 张氏平静地看着她,“我不过是瓦砾,芳姐儿就是我的命。你要害芳姐儿,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用我这个瓦砾砸碎你这个玉瓶,我也不亏。” “你疯了?你不为邓浚考虑吗?”宋氏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氏好几轮,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张氏一般。 张氏淡淡地扫了同样面露震惊之色的邓浚,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语气还是十分平静,“他不是一直管你叫娘吗?再说了,他是家中长子,邓大人不会不管他。” 邓浚先是难以置信,而后是伤心,最后是满腔的愤怒,一双眼睛恨得充血,在张氏和邓芳娘两人之间来回扫动,想要发作,又碍于宋氏在场,不敢动手,只能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张氏。 张氏却一心护着邓芳娘,全然不在意邓浚的目光。 宋氏震惊过后,倒是冷静了下来,怒极反笑,“你这是以为自己得了总督夫人青眼,觉得腰杆子又硬了,想和我叫板?” 说着,宋氏又是一声冷嗤,轻蔑地瞥了张氏一眼,“难不成你以为,凭借你这老妪之姿,还能让老爷回心转意?” 张氏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实在不想和宋氏废话半句。邓书棋那样的负心薄幸的狗东西,她看一眼都嫌脏,说上一句话都觉得臭不可闻,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再去争取这只臭虫的宠爱? 张氏都奇怪,宋氏也是富贵人家的娇小姐,怎么脑子里尽是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氏第一次问宋氏,“你读过《庄子》吗?” 宋氏没想到张氏会如此发问,面露茫然,“那是什么?” 张氏叹气,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夏虫不可语冰”。邓书棋于她而言,就是庄子口中的那块腐肉,宋氏拿他当宝,张氏却不屑一顾。 只不过宋氏连《庄子》都没读过,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没必要再多费唇舌。 却不料邓浚突然为 宋氏帮腔,“女子无才便是德,寻常女子看书,也是看的《女诫》《列女传》,《庄子》本就不是女子该看的书。” 宋氏转怒为喜,得意洋洋地看着张氏。 张氏神情平静,眼神终于落在了邓浚身上。邓浚不知为何,身子紧绷,却听张氏淡淡来了一句,“我看了又如何呢?遭天谴了吗?想来你也没看过《庄子》,毕竟科举也不考。” 邓浚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他于读书一道委实不开窍,四书五经都学不明白,当然不会有余力去看《庄子》。 张氏坚定地回握住邓芳娘的手,母女俩互相给自己力量,丝毫不惧地同宋氏对峙。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有强弱之分。张氏和邓芳娘一强势,宋氏反而退让三分。主要是张氏提醒了她,一旦张氏豁出去将家丑闹翻了顾希夷面前,邓书棋要是因此被萧景曜厌恶,故意为难他,让他丢官甚至下大牢,那宋氏自己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这两年宋氏跟着邓书棋,可没少见邓书棋颠倒黑白处置不合心意的下官,自然是以己度人,猜测萧景曜真厌恶了邓书棋,必定也会让邓书棋经受一番牢狱之苦。 这是宋氏进邓家后院以来,第一次向张氏让步,愤愤道:“不过一个赔钱货,早晚嫁出去伺候别人家,亏你拿她当宝!算了,我也不做这个恶人,你就继续宠着她吧,到时候看她夫家怎么收拾她!” 邓芳娘根本不想忍宋氏,当即反唇相讥,“不知姨娘您这个赔钱货让宋家赔了多少钱?哦,我忘了,您是上赶着来做妾的,确实让宋家赔大了。” 宋氏脸色青白交加,竟然真的忍了,拂袖而去。 屋子里就留下张氏母女和邓浚三人。 邓浚这才怒气冲冲地向张氏兴师问罪,“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有为我考虑过吗?” 张氏反问他,“你又何曾考虑过我?” “那怎么能一样?”邓浚愤怒,“我是你儿子!” “那我还是你娘,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你却连一声娘都不肯叫。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呢?” 邓浚一点都不觉得愧疚,反而振振有词,“要不是我百般讨好她,你和芳姐儿哪有好日子过?” 邓芳娘都被邓浚给气笑了,鼓掌称赞,“邓浚,我也算见过许多无耻之徒,你当是其中翘楚!” 说完,邓芳娘拉着张氏就走,再也不听邓浚放屁。 一路上,邓芳娘时不时担忧地看着张氏。直到进了自己的院子,张氏才展颜一笑,“不必担心我。他这样,我也算是断了母子情,不必因为他而犹豫不决,对邓书棋心慈手软。” 邓芳娘松了口气,往张氏怀里凑了凑,将头靠在张氏肩上,眉眼弯弯道:“萧总督是个好人,等到我们将证据递上去后,他定然也不会让我们以邓大人的家眷身份继续生活。到时候我就改了张姓,外祖父当年好心供养邓大人读书,却养出一只白眼狼,日后我改了张姓,再招个赘婿,也算是继承了外祖一家的香火。至于邓浚……我 们举报有功,大人应当会免他一死。” 张氏淡淡点头,“那就够了。” 席间闹的这一场,自然传到了邓书棋耳朵里。 时隔多年,邓书棋终于主动踏进了张氏的院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真是小人得志就猖狂,你以为总督夫人请你赴了几回宴,就会帮你?做梦!” “还鱼死网破?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我告诉你,你这条鱼死了,网也一点事都没有!” 张氏早就算到了邓书棋会来找她,或者说,和宋氏发生冲突,也是她故意的,就是为了让邓书棋主动送上门来。 见邓书棋暴跳如雷,张氏垂眸不语,只是一脸痛心,“我不知道你平日里在忙活些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宋家人不是什么好人!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他们连累了你,整个邓家都要遭受灭顶之灾!浚可是你的亲儿子,你可就只有两个儿子,当真忍心让邓家绝后吗?” 张氏字字泣血,邓书棋终于冷静了下来,蓦地想起来,张氏也读过书,颇有才学,自己当年也爱过她的才情。现在张氏猜到了宋家有猫腻,不管是出于对宋氏的恨,还是她本身的聪慧,这段时间顶着巨大压力的邓书棋还是产生了一种终于找到可以说话解压的人的放松感,认真盯了张氏许久,邓书棋想到张氏现在还一心为邓浚打算,权衡再三,心中的压力太大,还是松了口,“怎么就到了这么惊险的地步?你别自己吓自己,不至于此!” 张氏却道:“若非事情到了险境,你又为何如此焦躁不安?” 邓书棋的脸色明明灭灭,看向张氏的目光一下子冷漠至极一下子又犹豫不决。 张氏一语戳穿邓书棋的心思,“你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让我彻底闭嘴。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我若身亡,想来也会给你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夫妻一体,我也想保住两个孩子,你大可以同我通个气,我也好在总督夫人面前替你周旋一番。” “萧总督是个爱妻的好官,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总督府后宅之事全由总督夫人做主。枕头风的威力有多大,我应当不必再细说了吧?” 邓书棋继续犹豫,脸上却已经露出了深思之色。 不得不说,现在张氏所展现出来的冷静和决断,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邓书棋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想到宋家那边的再三推诿,似有让邓书棋顶缸的意思,再一看一心为了儿女的张氏,邓书棋那颗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做出了选择,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上前拉了张氏的手,满脸惭愧,“先前是我对不住夫人,如今大难当头,我才方知何为夫妻一体。” 张氏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邓书棋手里抽出来,心下隐隐作呕,却还是忍着不适将这出戏继续唱了下去,“你我再如何闹腾,到底还有两个孩子。为人父母者,谁能忍心不管自己的孩子?” 邓书棋更为意动,“你让我想想。” 张氏便不再多言,嘴角微微上扬,看向邓书棋的眼神无悲无喜。 没过多久,邓书棋就 向张氏透了口风,给了张氏一柄宝剑,说是传说中的龙泉剑,出身将门的顾希夷应当会喜欢。 这种传说中的宝剑,说一声价值连城毫不夸张。 邓书棋一个文官,且不说他的俸禄买不买得起这柄剑,就算买得起,买一柄剑也很稀奇。 张氏将这柄剑送给顾希夷的时候,满脸都是讽刺的笑容,“他竟然真的信了我的话,看来他确实是走投无路了。宋家一定不会管他,大人得注意,宋家来个死无对证。” 至于这柄宝剑,在邓书棋手中只能是明珠蒙尘,在夫人手里才是宝剑配英雄。?_[(” 顾希夷忍不住笑道:“我怎么就成了英雄了?” 张氏目光湛湛,“夫人胆识过人,若是有施展之处,定然也是如同吴将军那样的巾帼英雄!” 顾希夷失笑,“看来我娘真的是大齐所有女子心目中的绝顶英雄。” “那是自然!”张氏重重点头。但凡女子,谁没憧憬过成为像吴长缨那样光芒万丈的女子呢?张氏读过很多书,胸中有丘壑,原以为嫁了良人,却没想到嫁的是一匹豺狼,再回想当年在闺阁之时的轻松惬意,唯余叹息。 吴长缨这个名字,承载了多少大齐女子的美梦。顾希夷身为吴长缨的女儿,本身也激励了许多女子,尤其是她带来的娘子军,更是让女眷们看到后就两眼隐隐放光。 有人觉得这于礼不合,更多的女子却是心向往之。 顾希夷顺利成为闵州官员女眷领头人,非但因为她的总督夫人身份,吴长缨之女的身份以及顾希夷本身展现出的令行禁止强大魄力,才是让女眷们心折的重要原因。 萧景曜对此喜闻乐见。闵州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在这里,顾希夷也终于不用再被困在内宅之中,有能够施展自己能力的地方。 顾希夷笑着收下了张氏给她的龙泉剑,张氏又保证道:“过不了多久,我就能从邓书棋手里将账本给骗过来,到时候,闵州那些暗地里的魑魅魍魉,都瞒不过总督大人的眼。” 顾希夷为张氏鼓掌叫好。 张氏目光明亮,和初见时的形如槁木相比,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又深深看了一眼守护在顾希夷身边的娘子军,张氏离开时,突然对顾希夷笑道:“夫人,您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单名一个薇字,并不是只剩‘张氏’这个名头。” 顾希夷含笑点头,顺势改口,“薇姨,您很了不起。” “若是您有意,我可以给我娘写信,让你带着芳娘进京,加入娘子军。正好远离这边的是是非非。” 张薇心头大动,邓芳娘也面露向往。张薇见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却还是犹豫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无妨,同我娘回京城的娘子军,现在也不用上战场。若是你想去边疆,那就得好好练一练了。” 张薇整个人都快乐了起来,脸上竟出现了小姑娘般的雀跃,“若是不麻烦的话,我们母女想去京城见一见吴将军。” 顾希夷只能再次感慨自己 娘亲魅力真大,而后开开心心地应下了此事。 萧景曜得知这事儿后,也颇为感慨。甚至觉得邓书棋的眼睛和心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挡住了,有这么个聪慧的妻子都不知道珍惜。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现在倒好,两边高手过招,拼能力又拼不过张薇,那岂不是找死。 萧景曜掐指一算,觉得邓书棋这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全看他识不识相,能不能将知道的人全都咬出来。不然,萧景曜肯定给他判个最痛苦的死法。 张薇的动作确实不慢,甚至是在过年的时候,借助女眷登门给顾希夷拜年的契机,将邓书棋给她的账本交给了顾希夷。 顾希夷拿到账本后还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最后只道:“你近日千万小心。” 张薇也笑道:“宋氏不会将我放在眼里,邓书棋自认为我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了孩子也不可能背叛他。现在他怀疑宋氏都不可能怀疑我。我就和芳姐儿低调度日,看他们狗咬狗罢了。” 顾希夷高高兴兴地拿着账本在萧景曜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我先拿到账本,这个赌局是不是该算我赢?” 萧景曜刚刚送走一堆前来给自己拜年的官员,见到顾希夷拿过来的账本,神情也颇为微妙,爽快笑道:“行,是你赢了,我欠你一个条件。” 顾希夷则抓了萧景曜的袖子凑了过去,好奇地看着他,“我可不信你这边没有新收获。” 萧景曜笑着揽过顾希夷的腰,小声向他透露,“我先前把自己从卷宗上看到的疏漏地方都写进了密折里,给陛下送了回去。前些天陛下回了密信,说是已经让福王在查范无疾一事。范无疾和邓书棋,朝中老、中两代闵系官员的代表,也不知道他们选出来的青年官员有哪些?” 反正不管有多少人,仔细查总能查出来的,到时候该抄家抄家,该流放流放,有罪必罚,才能震慑住地方官员蠢蠢欲动的手。 萧景曜还惦记着段氏造船厂的的蒸汽船呢,干活动力十足。 搞完这一波闵州官员,反对开海禁的声音立即弱九分,萧景曜就等着威风凛凛的蒸汽船出现在闵州的海域上,呜呜呜带着大齐水师走遍七大洲四大洋,将文明的种子洒向世界各地。 还有美洲大陆上丰富的物产,萧景曜已经迫不及待了! 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 萧景曜顺势去找了梁千山和庄明,让他们一个派兵抓人,一个在海上蹲等漏网之鱼,来一个逮一个,不放过任何一个逃犯。 萧景曜还拍着庄明的肩膀大声迫害庄明,“逃去海上这事儿你有经验,一定不会让他们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吧?” 庄明:“……” 谢谢,有被内涵到。 精兵良将在手,萧景曜一点都虚,说干就干,挑了个六六大顺的好日子,让水师把四大家都围了,顺便将以邓书棋为首的闵州官场上沆瀣一气的官员全部都抓进了大牢。 人数太多,大牢都塞不下这么多人,萧景曜连个单间待遇都没给 他们,监狱的狱卒都换成了水师精兵?_[(,瞧着还有个文化的兵,大牢里头的官员吵一句,他就高高兴兴地大声念一句,并在纸上记下来,还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们,“你们说的话,我都会记录下来,立块碑刻在你们家乡,上面刻着你们的累累罪行。日后别人提到你们,就不是修桥铺路的大善人啦!” “有些犯下累累罪行的混账,你们家乡会因为你们罪恶滔天,三代不能考科举哦。” 这个“哦”字,嘲讽点拉满。 四大家的人简直要疯。他们拉拢了那么多官员和读书人,十分明白名声的重要性。要是因他们之故,而让家乡人三代不能科举,怕是他们家的祖坟都保不住。若是他们被秋后问斩,尸体不会被愤怒的家乡人给挫骨扬灰,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吧? 本来还在互相推诿责任的人都镇静了,而后有人迅速背叛商会,“萧总督说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率先坦白,罪行能不能减轻一点?”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想再做宁死不认的铁口党都没有机会,只能恨恨地跟从大部队的脚步,积极招供,咬出了一整页密密麻麻的人名。 萧景曜粗略一看,好家伙,近乎八成闵系官员都榜上有名。 萧景曜收到的账本摞起来都快有他自己那么高了。 没办法,这帮官员都给自己留后路,每一个人都有至少一本账本,通通交代下来,摞起来的高度还没超过萧景曜,纯属是因为萧景曜个子够高。 事关重大,萧景曜熬夜审完账本,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密折中向正宁帝说得明明白白,并且向正宁帝发出了求救的信号:陛下,臣这边贪污索贿滥杀无辜的人太多,大牢都塞不下这么多官员啦,人手严重不足,您快点安排些小年轻过来帮臣干活! 正宁帝收到闵州急信,还以为是萧景曜碰上大难处了,心率瞬间就开始直线飙升,福王也知晓这事儿,一看萧景曜大过年都不消停,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着急道:“他不会匆匆忙忙动手抓人,结果反被对方将了一军,现在来求饶的吧?” 正宁帝抬手敲福王的脑壳,“让你平时念书时多用点功夫,你认真温书了吗?另外,你先前看奏折怎么看的?梁千山早就上过奏折,说是萧景曜要动水师。” 梁千山讲义气,也不傻。总督确实可以动州内的兵,但动兵毕竟是件敏感的事情,梁千山提前向正宁帝报备要动兵,更加能取得正宁帝的信任。 福王一想,顿时就把心放回了一半,“水师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便是这些人家里有再多的护卫家丁,也不够水师收拾的。就算把闵州官兵都算上,也没有胜算。” 萧景曜动的是水师的兵而不是衙门的官兵,已经让正宁帝和福王看出来了闵州官场沆瀣一气的严重性了。 正宁帝早在收到萧景曜上一封密报的时候就让锦衣卫盯死了范无疾,对萧景曜又会查出一件让官场震动的大事有了心理准备。结果打开密报一看,正宁帝整个人都呆滞了。 闵系官员十只存一,这牵扯到的人…… 福王的脑瓜子都开始嗡嗡作响,愤而拍桌子,“没人手没人手,朝廷现在就有人手吗?” 几次官场大清洗下来,先前等缺的同进士和举人们都排到了缺。现在萧景曜又挖出这么多人,官场大概要空出十分之一的位置,最高品级还是范无疾这个吏部右侍郎,朝廷也缺人手啊! ⒇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福王阴暗碎碎念,“把去年的庶吉士扔去给萧景曜得了!” 正宁帝瞪了福王一眼,“胡说,庶吉士还没散馆,去年的三百多名进士,还有些没等到缺的,正好派他们去闵州,当个县令县丞就不错。至于高品级的官员,其他官员应该感谢萧景曜,除了闵系官员外,其他人在过年时就能收到好消息,好兆头。” 几次大清洗下来,这几年成功成为官员们升官最顺利的几年。有人抄家流放就有人平步青云,有人欢喜有人愁,没被牵扯到这件事中的官员,又得感谢一回萧景曜了。 只有闵系官员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庄明和梁千山合作,将四大家海上走私的商船截获,萧景曜又毫不客气地抄了一波家,继续给正宁帝送奏折,抄家抄出来的东西写了份长长的清单,一眼看不到头。 胡阁老伸头看了一眼,当即决定,“陛下,现在就把范无疾捉拿归案!” 以救治疫病的名头杀民冒功,和地方豪强沆瀣一气谋夺临海土地,方便豪强进行海上走私。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够将范无疾活剐八百遍了。 正宁帝果断应下,下旨让锦衣卫拿人。 本来官员们只以为是范无疾犯了事,等到早朝时,正宁帝将闵州那一大串犯事官员的简单一提,文武百官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萧景曜,怎么又是你?你是真的走到哪里都不忘抄家大业啊! 决定了,抄家总督的名头就送给你了,不谢! 萧景曜这时候在闵州开批/斗大会。 这帮官员犯下的罪行,还有活口。萧景曜便让愿意露面的受害者当众痛斥狗官草菅人命,边哭边说自己一家的悲惨遭遇。 人心都是肉长的,百姓虽然民智未开,却有着最朴素的是非观,也跟着受害者流泪,不断痛骂狗官,甚至拿东西开始砸邓书棋等人。 邓书棋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轻贱的平头百姓如此欺辱,想高声对萧景曜说士可杀不可辱,但在百姓们愤怒的目光下,邓书棋等人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第一次对这些他们看不起的愚民心生恐惧。 那是民怒。 萧景曜让百姓们将自己心中压抑的委屈和愤怒发泄出来后,整个闵州全部归心,老百姓们奔走相告,说总督大人确实是青天大老爷,他们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真正站在老百姓这边的好官! 而后,萧景曜根据四大家海上走私的记录,算出了海上贸易的利润,又写了份奏折给正宁帝,要在早朝上商议的,中心思想就一个—— 你们看看这个海上贸易,它的利润又大又香,与其让地方豪强占了便宜,伤害百姓,损朝廷利益而补自己,不如让朝廷来赚这笔银子!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咱们开海禁吧! 搁以前,萧景曜这个奏折一出,跳出来反对他的官员不知会有多少个。 现在嘛……大家看看朝堂上空出来的位置,纷纷保持了沉默。 提前解决掉会反对的人,不愧是你,萧景曜!! 第 102 章 102 朝堂上一片寂静。 最终,还是现任御史大夫许季陵坚强地站了出来,义正辞严道:“海禁乃是太/祖当年定下来的规矩,祖宗之法不可改,若是因为这些蝇头小利便置祖宗家法于不顾,太/祖泉下有知,当如何看待陛下?” 正宁帝稍稍迟疑。 一般来说,御史都搬出祖宗家法了,这场经就有得辩,还胜算不大,毕竟那边已经抢先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对着皇帝在内的所有人指指点点。皇帝若是不够铁血冷酷,很难招架住这一招。 官员们也不是铁板一块。有的人心里也是不赞同开海禁的,这一波人的数量也不算少。甚至内阁中也有人心思浮动,对萧景曜这个提议并不赞同。 他们倒不是为了什么祖宗家法,而是事情一旦有变动,就会产生无数新问题,到时候出了岔子,正宁帝肯定不会有事,但事情闹大了,总得有人背锅。就好比每次有什么天灾,比如京城地龙翻身等大事,内阁的阁老们就得上折子乞骸骨。奏折中还得把自己给骂一顿,说自己德不配位,以至于天降灾祸,请陛下让他告老还乡,让有德者居阁老之位。 虽然正宁帝不一定会真的准了他们的请罪还乡的奏折。但万一呢?大家辛辛苦苦几十年,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地位,萧景曜一通胡搞瞎搞,要是成了,最大的功劳属于萧景曜。要是不成,最后萧景曜也扛不住这么大个事儿,还得阁老们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这样对自己弊大于利的事儿,想让阁老们全都支持萧景曜,那真是做梦比较快。 官场规则,做多错多。先前有了规定在,你萧景曜瞎蹦跶什么呢?老老实实在闵州当几年总督,回来就能进内阁,还这么瞎胡闹,真以为自己入阁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呢?这海禁要是搞不好,萧景曜别说进内阁了,带着全家一起进天牢都有可能。 说不准就得同被他抄过家的那些官员们一样,带着一家老小去菜市场,整整齐齐上路。 年轻人还是太浮躁,想不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只不过萧景曜太过强势,又战斗力惊人。哪怕有人心生不快,看着空出来的位置,还有正宁帝明显偏向萧景曜的意气风发的神情,大家还是选择明哲保身。 现在,许季陵做了这个出头鸟,其他不同意开海禁的官员也接二连三出列发表自己的意见。中心思想还是许季陵那一套,祖宗家法不可改,陛下三思。 便是连如今的兵部尚书都站出来附和许季陵。正宁帝放眼看去,朝堂上竟也站出来了不少反对的官员,不说一半,三分之一还是有的。 正宁帝也没有太过惊讶,祖宗家法,海禁多年,本朝对海上贸易之事了解并不深。萧景曜列出的海上贸易利润确实动人心,但换个角度想,海上贸易利润如此巨大,若是萧景曜做成了,日后海上贸易的重要性定然大增,朝廷也会有倾注更多的注意力在海上贸易上。 朝中资源有限,海上贸易分了一部分,那必然就是从其他官署衙门嘴里抠肉。 不在 其位,不谋其政。 正宁帝高坐在龙椅之上,将底下官员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福王眉头微皱,抬脚就准备出列,却被正宁帝一个眼神制止,只能抿着嘴站在原地,继续听着这些人不断附议附议,整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了下去。 又不让他们来办这事儿,他们为什么不同意呢?萧景曜都把海上贸易的巨额利润列了出来,这些人就不心动吗? 这时,胡阁老向大家展现出了他高超的战斗力。 见朝中附议的人差不多都附议完了,胡阁老镇定捧着笏板出列,朗声道:“祖宗家法未必不可改。当年太/祖皇帝为了监管百官,设立锦衣卫,后来又自行废除。等到太宗皇帝在位时,又重新设立了锦衣卫。可见世易时移,一朝有一朝的情况,不可完全照本宣科。如今海上匪患已除,海边百姓若是想要出海做买卖,也可让他们试一试。哪有让人守着宝山还让他们吃糠咽菜的?” 许季陵撸起袖子,对上已经成为首辅的胡阁老也不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太/祖皇帝时期辩到了本朝,互相不知扔了多少史料,斗了个旗鼓相当。 最终,胡阁老冷哼道:“据传海外有天赐良种亩产惊人,活人无数。许御史你且说,你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会拦着朝廷开海禁吗?” 许季陵神情一滞,第一反应就是,“既然是天赐良种,怎么可能不降在大齐?” 第二反应则是,“就算此事为真,朝廷也可特地派出官船出海寻找,不必开海禁,让临海百姓全都被利益蒙了眼,更不能让那些狼子野心的蛮夷将船开到我们大齐的海边,妄图登岸!太宗皇帝在位时,就有金发碧眼的蛮夷开着大船而来,满口鸟语,还同我们大齐水师战了一场,最终不敌我们,灰溜溜逃走。这些个蛮夷,能有什么好东西?” 许季陵就是最纯粹的天/朝上国心态,看哪个国家都是蛮夷,拿鼻孔瞧人,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过。 这也是大多朝臣的心态。 胡阁老却反问他,“你上下嘴皮子一动说得轻巧,真到要赈灾的时候,你来出钱粮?” 许季陵讷讷,“那不是还有倭岛运来的金银吗?” 胡阁老冷笑,“没有粮食,给你再多金银,你能填饱肚子?” 更何况萧景曜曾经提过,说是不能一下子让大量白银流入市场,这样会造成什么通货膨胀,以前一百文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以后可能就要一两银子才能买的到。 两相一算,合着倭岛那边的金银等于没运。 还耗费那么大的人力物力。 那岂不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忙活了好几年,以为自己发大财了,国库满满当当,结果还亏了本? 这样赔光裤衩子的买卖,胡阁老必然是不能干的。 现在国库里,从倭岛运过来的黄金和白银都是单独存在一个库房的。胡阁老还汲取先前银库失窃案的教训,每天查府兵查得可仔细了。就算他现在不在户部,都会时不时问一声现任户部尚书守银库府兵的 情况。 看来是被上次的银库失窃案给弄出了心理阴影。 关于开不开海禁一事,朝中又陷入了僵持。 萧景曜也猜到了他那封奏折一递上去,朝廷不知道要吵多少次架。 这会儿萧景曜还有点小遗憾。遗憾自己现在不在京城,不然的话,萧景曜还能再来个舌战群儒,和其他反对开海禁的官员们一决高下。 别说许季陵有些想念萧景曜,萧景曜也有些想念许季陵了。在闵州当总督,都没人跟自己唱反调了,萧景曜现在实在想高歌一曲,“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废话,闵州官场一大半官员都被萧景曜给关进大牢里了,谁还敢和他唱对台戏啊? 像郦照磨这样不和邓书棋等人同流合污的官员终于等到了得见天日这天。不用违背良心的事,不用拍上峰马屁,不用左右逢源,不用想方设法给上峰送礼,只要有能力,就能被提拔。 萧景曜用一场大清洗告诉闵州所有的官员—— 闵州官场,能者居之。 只会阿谀奉承送礼走后门,滚蛋! 和豪强沆瀣一气的,哦,这个已经蹲大牢准备砍头了。 闵州上下风气为之一清。 萧景曜再想做什么事,其他官员只有附和的。 萧景曜却笑道:“不必当惊弓之鸟,我惩治人,都讲究证据。你们既然没有干作奸犯科之事,面对我,又有何惧?我若有哪些不妥之处,你们尽管指出来。毕竟我才来闵州两个月,对闵州的民情自然不如你们了解。我们是要一心为闵州百姓带来好日子的,有不合适的政令,你们得及时告诉我。” 郦照磨对萧景曜的性格更了解一些,好歹也是和萧景曜相处了一阵子的人,郦照磨面对萧景曜,倒是没有其他官员那么拘谨。 虽然郦照磨一开始听到萧景曜从卷宗里查到了范无疾和邓书棋等人犯事儿的证据时,后背的里衣都被冷汗给打湿了。 回过神来后,郦照磨对萧景曜愈发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人家能年纪轻轻就当上总督呢。郦照磨掌管照磨所那么多年,对于卷宗可比萧景曜熟悉多了,他都没发现一点不妥之处。萧景曜隔三差五来照磨所逛一逛,随手翻一翻卷宗就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那真是生来就该当大官的。 这样抽丝剥茧的本事,一般人没有。 郦照磨也因为踏实勤恳,升为了福安县的县令。现在该叫他一声郦县令了。 福安县同样临海,萧景曜在梁千山给他的闵州舆图上研究了许久,觉得福安县这个地方最适合造一个港口,然后从港口出发,通过东海,直奔马六甲海峡,控制住亚洲大陆这一片的海域。 说不准还能再在大齐来一个下西洋的活动,去欧洲和非洲看看。 干掉了四大家和邓书棋等人后,萧景曜终于能去段氏造船厂看一看了。 本来萧景曜来闵州就是为了看看蒸汽船的进展的。但萧景曜怕打草惊蛇,让四大家的人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愣是忍 着没去造船厂,而是和邓书棋等人虚与委蛇。 这一耽搁就是两个多月?[(,萧景曜也很关注蒸汽船的进度。 当初段研究员离京时可是对萧景曜说过,给他一年的时间,他能把蒸汽船给造出来。 科研人员很少说大话,研究院那些以公孙覃为首的技术大佬,个个儿都严谨得不得了。在判定事情能否做成时,只会说概率。像段研究员这样信心满满的,倒是少见。 这倒不是段研究员说大话,而是他对自己的技术有着强烈的信心,又是段氏造船厂的嫡系子弟,回到造船厂,只要埋头做研究,造船厂会全力配合他。实验条件充足,人手也充足,就差时间。 萧景曜还在等朝廷的回信。开不开海禁,蒸汽船肯定都会出海,萧景曜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等到开春,萧景曜顺便还带上了顾希夷和小汤包一起前去造船厂。 段氏造船厂就在福安县,闵州水师也驻扎在这一带。 萧景曜设想在福安县设港口,就是看到了福安县这样优越的条件。 要威慑力有水师,如果船出故障了,立马就能去段氏造船厂请人来修,多方便! 小汤包坐在马车里,双手捧着一张春饼,吃得香喷喷,还时不时往窗户外头看一眼,吃完春饼又啃柿子,间或往嘴里再塞一颗枣子,嘴巴就没歇息过。 等到了福安县,太阳当空,暖意洋洋,萧景曜索性又带着顾希夷和小汤包去了海边。 这可是小汤包第一次看见大海,小家伙兴奋极了,好奇地在沙子上蹦蹦跳跳,又蹲下来学着其他人的模样,伸手抓了一把沙子,又警惕地抬头看向萧景曜和顾希夷。 见萧景曜和顾希夷都面露笑容看着他玩沙子,小汤包瞬间兴奋起来,再也不用担心因为玩沙子弄脏了衣裳而挨训,开开心心地用沙子堆起屋子来。 托萧景曜开发了各种类型的积木玩具的福,小汤包可是个玩积木的高手,堆起东西来自然也不在话下。他嫌堆房子太过简单,竟然吭哧吭哧堆出一小条长城来。 只不过堆完长城后,小汤包的注意力就被前来赶海的人给吸引住了。 天啦,沙子里面还能捡到许多香喷喷的海鲜! 有蛏子有海带,还有螃蟹和章鱼,海边还有大大的海螺,海蛎子,蛤蜊,小汤包都觉得好玩又好吃。闵州靠海,桌子上自然少不了海鲜。小汤包来闵州后,就掉进了美食的天堂,每天吃饭都开开心心的,是和京城全然不同的口味,小汤包接受良好,照样吃得肚皮溜圆。 现在,小汤包看着来赶海的人,左一个蛏子,有一只螃蟹,双眼都要放出光来,蹦跶闹腾着要一个小桶,他也要去赶海! 随行护卫连忙提了个桶跟在小汤包后面,还有几个人四下散开,在各个方向保护着小汤包。 萧景曜和顾希夷并肩而立,吹着海风,望着湛蓝无垠的大海,忽然就生出了一股岁月静好的安宁来。 不远处的小汤包抓到了一只不到他手掌一半大小的小螃蟹,开开心心地 把它扔进桶里,甚至兴奋地在沙子里打了个滚。见萧景曜和顾希夷没跟上来,小汤包的胆子愈发大了,将自己埋进沙子里顾涌顾涌,带着一身的沙子大笑着向萧景曜奔来。 萧景曜不由摇头失笑,侧头对着顾希夷说道:“这小子真是玩疯了。看他那么喜欢玩沙子,不如我们在总督府里给他造个小沙坑?” 萧景曜倒没有什么小孩子一定要干干净净不能玩沙子的想法。他上辈子上学的时候,学校也有沙坑呢。虽然是用来跳远的,平时也有一些一二年级的小朋友跑去玩沙子。福利院同样有沙坑,大家开开心心堆城堡,堆乌龟,长大后回想起来,也是极为有意思的回忆。 小孩子就是喜欢各种各样的好玩的。小汤包喜欢玩沙子,给他造个小沙坑也没有什么不可。反正这边沙子多的是。 噔噔噔跑过来,在沙滩上留下一串小脚印的小汤包听到了萧景曜这话,立即举起双手大声欢呼,“爹爹娘亲真好!我有小沙坑了!” 顾希夷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偏头嗔了萧景曜一眼,“你就宠孩子吧!” 哪家父亲看到孩子玩沙子还特地在家给他做个沙坑的? 也就萧景曜能干出来这事儿。 萧景曜眉头一挑,打趣顾希夷,“说得好像你就不宠他一样。偷偷给他做春饼的人是谁?我这个当丈夫的都没体会过你特地为了我学做一样东西的待遇。” 大哥别说二哥,夫妻俩都不是能狠心严厉对待孩子的人。好在小汤包自己非常懂事,一点都不蛮横任性。不然的话,就萧景曜和顾希夷这个宠孩子的方法,怕是得宠出个小霸王来。 萧景曜突然想到了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在闵州,其他人只有捧着小汤包的份,成天在他耳边说奉承话,一点点小事都能被别人夸出花来。这样下去,小汤包不会被人捧成个自大狂妄的性子吧?” 萧景曜现在在闵州已经是说一不二,顾希夷妻凭夫贵,在女眷中自然也是被吹捧的那个。他们两人都有强大的自制力和分辨力,不会将别人的奉承话放在心上。 但小汤包还是个三岁孩子,让一个孩子分辨出别人的夸奖是否出自真心,这是为难孩子。 再天才的孩子都做不到这一点,大脑没发育到那份儿上。 萧景曜这么一说,顾希夷也担忧起来,“我会好好看着他的,不会让其他人的吹捧坏了他的性情。” 顾希夷神色温柔,“小汤包现在这样就很好。” 能吃能睡,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还聪明。哪个当父母的不希望孩子这样过日子。 萧景曜则说道:“梁将军家有个孩子和小汤包差不多大,若是合适,可以让小汤包和对方多点往来。小孩子也该有自己的朋友,学会分享,发现别人的长处。” 这样才不会迷失在别人的彩虹屁里。 顾希夷对此没意见,只说自己挑个好日子就给梁夫人下帖子。 刘圭也跟着萧景曜一起来了福安县。 萧景曜想在福安县设 港口的事儿,并没有瞒着刘圭。 刘圭当时就狠狠心动了,属于商贾的精明立马上线,恨不得这个港口明天就建成,而后他就能弄条商船自己出海。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萧景曜从四大家抄出的家底,谁不心动呢?这些可是有一半是从海上走私得来的。 利润如此大,哪怕海上凶险,也多的是商贾想去闯一闯。 刘圭一点都不担心,等到港口建成后,他出不了海。萧景曜还在闵州呢,刘圭的靠山硬的很。 这次来福安县,刘圭看着湛蓝的海面,已经在畅想自己的商船乘风破浪,带来一船船的金银珠宝的美妙场景了。 萧景曜却想让刘圭做另外一件事,打趣刘圭道:“高扬立志走遍大齐,你好歹也和高扬同行了一路,就没受他的影响?” 刘圭一听就知道萧景曜话里有话,爽朗笑道:“怎么,莫非你嫌弃我,想把我扔去和高扬作伴?” 萧景曜也笑,“你不想和高扬一样,四处游历,老了后再写本游记,就算没有入仕,指不定也能青史留名?” 刘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难以置信地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青史留名?” “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萧景曜则道:“这有何难?” 刘圭倒吸一口冷气,像小时候那样勾住萧景曜的脖子,语重心长道:“景曜弟弟啊,哥哥知道你对哥哥好。但这事儿,明显是我家祖坟着火都求不来的事儿。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名垂青史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我要真的青史留名,肯定是沾你的光,被后人查出我和你是总角之交,一辈子的好兄弟!” 刘圭说着说着就开始出馊主意,对着萧景曜挤眉弄眼,“要不,你给我写几首诗?就写几篇《赠刘圭》。到时候别人一读这些诗,就知道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不也青史留名了?” 这个主意真是好棒棒,萧景曜回了刘圭一个无语的神情。 “说正经的。”萧景曜严肃道,“段氏造船厂造出了蒸汽船的话,出海的危险可以降低许多。高扬走遍大齐,你要不要试着坐船环游世界?” 到时候还能证明地球是圆的这个猜想。 也不知道能不能比西方早。 被萧景曜这么一说,刘圭确实有些心动,忍不住摇头失笑,“你啊,给别人安排起事儿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见了高扬建议高扬写游记,和陈医士一起来闵州,又给陈医士提议编写《本草纲目》。现在又建议自己出海环游,当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 刘圭忍不住狐疑地看着萧景曜,“你不会想让我也写本书吧?” “为什么不写呢?”萧景曜反问刘圭,“你要是真的环游回来了,就是大齐第一个出海看世界的人。你知道你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有多大的价值吗?不写下来多可惜!” 要不是萧景曜分/身乏术,萧景曜都想自己登上环游世界的蒸汽船,带着船队走遍七大洲四大洋,带来一堆其他洲的特产不说,还能在各大洲都撒 下大齐文明的种子,刻个碑呀,告诉当地人警惕某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外来人呀,还有他们当地的文明,如果有文字记载的,萧景曜也能抄录一份回来…… 能做的事情简直太多。 到时候,全世界想要追根溯源,都得来华夏! 就是这么硬气! 华夏自身都能办个世界博物馆,展出的东西全都是萧景曜保护的文物! 想想都头皮发麻。 刘圭听到萧景曜说要让他写游记就开始疯狂摇头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行的!我的文章是什么样子你最清楚,真要写了游记,还不得被后人给笑死。” 这么一点墨水还敢学人写书,真是不知所谓! 刘圭觉得自己还是要脸的,实在不想留一份这么可怕的黑历史给后世。 那也太窒息了。 萧景曜翻了个白眼,你的文章写得再烂,不也能把事情写明白吗?别人看游记,看的就是一个新鲜。你只要把你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写明白当地的特色,谁会骂你文章写得不好?ㄨ[(”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你去环游世界,回来就写本游记,我给你的游记写序。” 刘圭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还会被萧景曜给催着学习。 “你都要给我的游记写序了,我能不再去练练自己的文章吗?到时候序和游记正文相差太远,我不要面子的吗?” 萧景曜挑眉,“正好,把这句话也写在序里。也让后世同你一样不爱念书的人得到激励。” 哪怕在念书上没有天赋,也能青史留名,为世界文明做出贡献。 还有比这更燃的事情吗? 萧景曜觉得指不定刘圭就成了后世普通学子们的偶像呢。 打趣了刘圭一番后,萧景曜又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刘圭一起去了段氏造船厂。 郦县令知道萧景曜来福安县的消息,赶紧过来作陪,又被萧景曜摆手拒绝,忙活自己的公务去了。 段氏造船厂守卫森严,里头都是船厂的核心技术,当然不能轻易放人进去。 萧景曜都差点被拦在了门外,还是表明了身份后,门房层层上报,终于有人去告诉了段研究员这个消息,让段研究员确定来人是否是萧总督,才能放行。 萧景曜一见匆匆跑出来,胡子拉碴的段研究员就笑了,“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还得你出门来领我进去。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回来后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段研究员眼下一大片青黑,嗓子都是哑的,“蒸汽机只有我一个人懂,我自然要受累些,先对匠人们讲清楚其中的原理,再让他们干活,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瓣,每一瓣都能自己干活。” 萧景曜跟在段研究员身边进了造船厂,耳边满是叮叮当当之声,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比我这个总督还忙。” 段研究员抓了抓自己长出来的手指长的胡子,瓮声瓮气,“您又挖苦我。我就算在造船厂,两耳不闻窗外 事,都知道您将闵州的大半官员都治罪的事!” 段氏造船厂和官府的往来也十分紧密。要不是知道段研究员和萧景曜有些交情,萧景曜的动静如此之大,段家人都想带着重礼去拜码头了。 ?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102 章 102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还好没去,不然的话,怕是要起到反效果。 段研究员也知道萧景曜最想看到的是什么,一路不停,带着萧景曜就来到了东侧最大的一座院子里。 萧景曜一进去,就看到了一艘巨大的帆船。船几乎有三层楼那么高,还没装上帆,一眼看过去,给人极大的震撼。 段研究员看到这艘船就兴奋不已,拉着萧景曜开始介绍起来,“蒸汽机被我放在船身,锅炉离蒸汽机不远,用轮桨推动蒸汽机,尾部还有明轮,想试试看这两种哪种更好用一些。我还想用螺旋桨,一样一样比下来,才知道哪个最合适。” 萧景曜都没想到段研究员的进度会这么快。 蒸汽船的大致雏形已经成型,就差往里头填充细节,再下水试航了。 萧景曜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干得漂亮,不愧是段氏最优秀的子弟,这艘蒸汽船要是试航成功,你就是开辟航船新时代的人!” 以前的船借助的是人力风力,蒸汽船出现后,机器时代来临。不管朝堂上的老古板们有多抗拒新事物,新时代都会将他们裹挟在其中,狠狠推着他们往前走。 段研究员也忍不住感慨道:“我记得家里同我说过,以前有位炀帝,出游下江南,走的水路,征发民夫为他拉船,整天整天泡在水里,肉都泡烂生蛆了。若是蒸汽船真的做成了,这种人力拉船的纤夫,也不必再受这等大罪。” 萧景曜却是心头一动,段研究员这也是提醒他了。机器的出现,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生产力飙升。以前十个人才能完成的活,现在一台机器就能搞定。要是机器大量流入市场,那必然会造成用了机器的行业大量解雇伙计的行为。 段研究员感慨拉船的纤夫不必再受苦,萧景曜看到的是他们丢了这份谋生的工作,不知道还能找到什么出路。 别的不说,闵州就有不少纤夫,给商户们拉船帮工,每天都能得些工钱。虽然不多,也能勉强糊口。要是商户们都换上蒸汽船,那纤夫们即便有一把子力气,也没地儿卖了。 萧景曜又开始思索着解决之道。 刘圭和萧景曜交情深,见萧景曜又陷入了沉思,都冷落了段研究员,让他尴尬地站在一旁,当即就用手肘将萧景曜戳回神,笑着打趣了萧景曜一番。 萧景曜则小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顾虑。 刘圭和段研究员齐刷刷陷入沉默之中。这俩都不是政务人才,哪里知道一件新事物的出现竟然会带来那么多的连锁反应,只能敬佩地看着萧景曜。 刘圭后怕地拍拍胸,“还好我没继续念书。不然,就算我走了狗屎运考上了进士当了官,也处理不来这样的难题。” 想不来一点对策,告辞! 萧景曜:“……” 倒也没那 么夸张。 闵州现在风平浪静,尤其是大户人家,都把自家纨绔关在家里,坚决不放他们出去惹是生非,免得被萧景曜扔进大牢连累全家。 有心狠的,是真的打断了家里纨绔的腿,任凭老人再怎么哭都不管用。据说这么干的还不止一个两个,闵州城内擅长骨科的大夫天天去了这家去那家,一天下来累得不轻,奇怪之余又觉得高兴,纨绔们少出来祸害人,喜事啊! 萧景曜的公务十分轻松,手下执行力超高,配合度一流。那些个本地小吏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别说像以前那样联合起来和一把手夺权,现在办事晚一步都算是他们对萧景曜的不尊重。 萧景曜对自己的鬼见愁新形象适应良好,瞧瞧,现在官员们的工作效率多高! 不过下属们总这么战战兢兢的也不是个事儿,萧景曜也纳闷,自己多温和一个人,竟然让他们吓成这个样子,怕是在他们眼里,嗜血狂魔都不如自己可怕。 萧景曜也有萧景曜的解决办法。 朝中吵了两个月后,终于在正宁帝的拉偏架之下,还是让胡阁老占了上风,同意了萧景曜开海禁的提议。 为此,福王特地给萧景曜来了一封长长的信,细数他在这次开海禁之事中帮了萧景曜多少,让萧景曜好好记住他的大恩大德,日后回京必须好好帮他干活。 萧景曜都奇了怪了,福王这一身见缝插针剥削人的本事到底是从谁身上学来的? 只不过福王又在信中提到正宁帝的身体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没有哪一天不吃药,萧景曜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 想到正宁帝的身体,萧景曜也只能叹气。 实在是没办法。 萧景曜唇边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又思忖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来。 开海禁也该有个章程,怎么开,税收如何定,都是需要仔细商议的。 正宁帝倒好,将这些事儿全都扔给了萧景曜。萧景曜都想给福王写信问一问他,朝中那么多大臣,他怎么就不去逮几个薅薅羊毛呢? 不过萧景曜确实也有了章程。 给京城去了一封厚厚的信后,萧景曜就向外放出消息:朝廷有意在福安县建港口。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原本躲着萧景曜走的闵州大商贾们纷纷捧着银子前来找萧景曜,用尽了自己的人脉就想见萧景曜一面。 总督大人您看看我们这些热心的好商户啊!建港口的花销可不小,我们愿意给朝廷捐款,齐心协力把福安港口给建成了! 都建港口了,肯定是开了口子允许人出海。他们要是不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得后悔八辈子! 不就是一点建港口的银钱吗?真要能出海,几趟就给赚回来了,必须争取!!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03 章 103 萧景曜料到放出要建港口的消息后,可能会有商贾上赶着捐银子。但萧景曜没想到,前来捐银子的商贾会这么多。 看着顾希夷统计出来的几百位商贾,萧景曜整个人都恍惚了,“闵州的大商贾这么多的吗?” 不是,他现在噶四大家的时候,明明也跟着噶了一大堆大商贾啊。怎么还有这么多? 建港口的银子,可不是随随便便捐个几千上万两就行的。没个大几十万上百万,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闵州能百万家底的商贾这么多? 惊,贫困之地不贫困,商贾身价赶国库! 这么一算,萧景曜都不知道该说是大齐的国库太少,还是商贾们的家底太厚。 当然,这得是不算国库里从倭岛运来的黄金白银的情况下。 那些银子不能随便全都流入市场,黄金的话,得做储备,用来锚定货币。 开了海禁,萧景曜就能想办法盘活大齐货币,让大齐银票在周围亚洲国家通通都能使用,再梦大一点,抢占世界市场,让世界认可大齐货币。 就像后世某国一样,遭遇经济危机就印钞放水,让全世界买单。 当然,这需要大齐一直强大下去,没有强大的现代科技辅助系统也成不了。但辐射到周围这一圈国家足够用了,整个亚洲都是一体,其他旮沓的别来沾边! 自从朝廷同意开海禁后,萧景曜就是这么膨胀。 走路嚣张,丝毫不慌.jpg 萧景曜觉得前来给福安港口送银子的闵州商贾太多,还是庄明告诉了萧景曜内情,“总督府可不好进,商贾身份低微,也没别的渠道去见您。您有所不知,这群来给福安港口捐银子的商贾,并非都是闵州人。还有附近的浙商徽商,能赶上的全赶过来的。晋商也想过来掺一手,奈何路途遥远,现在可能还在路上。” 萧景曜微微瞪大了眼,半晌才摇头失笑,“是我低估了商贾们赚钱的本事。” 能把生意做大做强的,在商业上,谁没有一双比狗更灵的鼻子?只要能挣钱,商贾们嗅着味道就来了,不然这么厚的家底是怎么攒下来的? 反正萧景曜也没说建福安港口只收闵商的捐款。其他商贾现在不赶紧跑来占个位置,在萧景曜面前露个脸卖个好,以后他们怕是连喝汤的份都没有。 毕竟闵商有主场优势,人家就在闵州,离得近。他们这些外地商贾要是还不积极一点,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闵州商贾挣大钱,这多难受! 对商贾们来说,还有什么事比明明发现了商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赚钱,自己连口汤都喝不上更难受吗? 是以浙商徽商都积极得很。 这俩本就是整个大齐都有名的大商人,还有着自己的商会,在外都是互帮互助,进了商会就会互相扶持,帮助同乡在本地站稳脚跟。 闵州当然有浙商和徽商,其他地方的大商人也有。商人嘛,天南海北到处找生意,哪里赚 钱往哪里跑。先前闵州海上走私,消息不可能瞒得死,精明的商贾们算算账就能发现其中的猫腻。 只不过这事儿全都被四大家把持,闵州本地官员和商户基本瓜分掉了海上走私的巨额利润。其他商人想分一口羹都分不了,早就百爪挠心,遗憾地直拍大腿。 现在萧景曜说要在福安建港口,又有传言说朝廷要开海禁,原来掉脑袋的大事儿,现在只要走朝廷正规手续,老老实实登记,交税,那就是合法的买卖。 这么大的利润,谁不赶过来占个位置谁就是惊天大傻子,以后别干商人了,那就不是个经商的料! 什么?福安港口还没开始建,为什么要给朝廷送钱? 当然是因为早点把港口建成,大家的商船能早点出海啊! 兵贵神速,商人做买卖也是讲究速度和时间的。出海一次,所得的利润几乎就能超过一些小商贾的全部家底。要是迟了一阵时日,那可都是钱! 身为商人,还能没有这点子精明? 萧景曜听完庄明的解释后,忍不住摇头失笑,对商贾们建港口的热情有了充分的了解。 萧景曜十分感动,然后决定又透个口风出去:港口最好的位置,朝廷有意租给这次捐银子最多的那几家商户。前三年免一半租金,三年后再收租。 商贾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就是一声卧槽,朝廷有能人啊!这个精明程度,简直让他们怀疑朝廷里有同行了! 想让精明的商贾们心甘情愿地掏银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他的不说,大齐疆域辽阔,年年闹灾,各地一闹灾,朝廷倡议商贾捐银子,人家理都不理。那还是他们的家乡呢,说不掏银子就是不掏银子。要是不给他们足够的好处,或者在他们面前吊上足够甜美的胡萝卜,想从他们手里拿银子,做梦! 萧景曜现在就吊的一手好胡萝卜。 前资本家和现商贾打交道,属实是专业对口了。 萧景曜拿捏商贾们,当真是一拿一个准。 商贾们哪怕知道这是萧景曜放出来的诱饵,都只能痛并快乐着的往外掏银子。 原本打算捐个几十万两的,现在果断加码,掏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打,仔细算算自己这次最多能拿出多少银子。 虽然他们竞争不了捐款第一的位置,但听总督大人露出来的口风,日后的港口码头,怕是都会按捐款数额来租给别人。他们抢不了最好的位置,也不能拿个最差的位置不是。 巧了,其他商贾们也是这么想的。 萧景曜只用了一句话,立马就让他们给卷起来了,捐款百万起步,让知情人咋舌。 就没见过这么热情高涨的商贾。 尤其是对经商一窍不通的官员更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些商贾一个两个的都跟吃了药一样,都快把家底掏干去求萧总督收下。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奇观? 不愧是抄家总督! 别人犯了罪物理抄家,没犯罪的,一套骚操作下来,基本 也和抄家没差。 萧总督,抄家的神! 萧景曜稳坐钓鱼台,笑看商贾们忙成狗,到处凑银子,并没有急急忙忙就开始收银子,而是给了他们充足调银子的时间,足足一个半月后,萧景曜才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统一见了这些商贾。 商贾们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前来赴会,觉得不管如何,这回能见到萧总督,他们已经赢了一半了。 不然想见一方总督,那是这么轻易的? 萧景曜对商贾们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并没有摆总督的架子。前来赴会的商贾,桌面都准备了一杯热茶还有些瓜果点心。这些东西一摆,登时减少了一些这场商会的严肃感。原本忐忑不安,心里没底的商贾们莫名平静了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各地的商贾聚成一团,互相落座。 萧景曜到得不算晚,正好在所有人落座后,萧景曜便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商贾们顿时起身,乌泱泱给萧景曜行礼。 萧景曜并未阻止他们,等他们起来后才笑道:“你们如此支持本官的公务,本官很是欣慰。你们这般热情,本官也不会让你们吃亏。先前说的,都作数。不仅如此,这么大的事,官府必然会在港口刻碑,记下大家的善举,谁捐了多少银子,都会刻在碑上。千百年后,闵州百姓都会记得你们的善举,县志中也会记载一笔。” 商贾们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他们花了这么多银子,以后能加倍挣回来不说,还有官府给的好名声。面子里子都有了,掏银子都没那么肉痛了。 萧总督,敞亮人! 萧景曜这次还想顺便再看一看这一批商贾中有没有优秀的好苗子。能混成大商贾的,定然都是大齐商人中的佼佼者。萧景曜想搞海上贸易,必须得让这一批精明的商人出海去经商,赚别的国家的钱,肥大齐的国库。 贸易搞起来,经济流动起来,才是向上蓬勃发展的社会经济情况。 这些人,以后就是赚外汇的主力军啦。萧景曜当然要多多关注一下。 反正最后都是大齐受益。 萧景曜最不能理解的就是朝廷里懂经济的官员少之又少,每次碰上这种大型商贸事件,都是派个官员草草了事。士农工商,商人处于鄙视链底端,由高高在上的士大夫来主办这样的商贸事件……想也知道他们会怎么干。比如觉得铜臭味臭不可闻,俗不可耐,提到钱就拉低了他士大夫的清高啦,又比如天然瞧不起商贾,自己又不懂经商之事,被商贾们忽悠得找不着北还自以为自己想了个绝妙的主意啦…… 各种奇葩事简直不要太多,萧景曜听到都觉得脑壳痛。 商业也是社会极其重要的一个支柱啊,你们怎么能这么不放在心上?就这,还好意思纠结国库空虚? 那不废话吗! 商税低,农税高。萧景曜看到这个收税方式都无语凝噎。也就是萧景曜走了科举这条路,一句青云直上成了官老爷。要是他在大齐重操旧业,再去经商,这个税率真是令人感动到落泪。 都不提商贾们五花八门的避税方式,就算是足额交税,交的税相较于商贾们赚的银子而言,那真的是九牛一毛,萧景曜觉得自己要是干回老本行,不说成为大齐首富,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富户还是可以的。 而且还只用交非常少的税。 不过萧景曜也知道,商人们做买卖,花在上下打点上的钱绝对不少。封建社会的衙门可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所谓“官字两张口,可仰吞国脂,俯噬民膏;亦能上护国器,下哺黎民”。 想也知道,前者比后者多太多。 看看萧景曜这几年的一些大动作。别人都叫萧景曜抄家总督。但要是官员们自身遵纪守法,不是自己的东西绝不伸手,纵然萧景曜将账目查了个底朝天,又能抄谁的家? 这些年的官场大清洗,清理了一茬又一茬的贪官污吏,但新的贪官污吏还是像杂草那样,不知不觉间又遍布整片原野。 正宁帝为此很是揪心,福王也十分不解,难得正经地询问过萧景曜,“朝廷给他们的俸禄还不够多吗?尊崇的地位,优渥的俸禄,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能当官的,不论品级大小,都是人上人,过得绝对比大齐绝大多数人要好。如果将大齐所有人总共分成十份的话,日子过得好的和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应当是二八分,甚至于到了一九分。那么即便是最低品级最低的微末小官,也该在那过得好的二成之中。 福王很是纳闷,“一些官员,明明自己家也是一贫如洗,最是知晓贫苦人家的艰难。怎么当了官之后,就变成了他们曾经最厌恶的狗官了呢?到底是他们的错,还是朝廷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不然怎么读书考科举时还算是个品行端正的读书人,怎么一当上官,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贪官。委实叫人想不明白。 萧景曜也没办法说明白其中的道理。有的人脱离了原有的阶级后,不仅不会为原有阶级发声,还会变本加厉地剥削原有阶级的百姓,只是因为想要彰显自己和他们的不同,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可怜人,而是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其中的一员。 更何况,人的眼睛天生就是往上看的。不会去和不如自己的人比,而是一直盯着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同为官员,有的过得紧巴巴,两袖清风,捉襟见肘,也有人仆役成群,金银财宝无数,子孙后代八辈子的银钱都攒够了,谁不心动呢? 无非就是要同自己的贪婪做斗争而已。 萧景曜能克制住自己的贪婪,是因为萧景曜现在的生活足够优渥。可以说萧景曜这辈子就从来没有缺过钱,自然感受不到贫穷官员们心中的落差。易地而处,萧景曜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不会不拿一文钱。 不过萧景曜觉得自己更有可能辞官回乡,干回自己的老本行,总不能真的为了这点虚名地位,让一家人跟着自己吃糠咽菜。 只是萧景曜这种干啥啥成功的人也属于个例,他能成功,不代表其他人能像他一样。最终还是实力决定一切,只是这世上,天才毕竟是少数,庸 碌无为者才是大多数。 商贾们对萧景曜的好感几乎要爆表。他们给官员们赔笑脸当孙子的时候多了去了,萧景曜这样的二品大员,一方总督,对他们的态度这么温和,足够让他们心中咕噜咕噜冒着暖洋洋的气泡。更别提萧景曜还在耐心地向他们解释港口码头的事情,但凡有不懂的,尽管提问,萧景曜当面给他们解答。 不仅如此,萧景曜还他们没人都发了一本小册子,着重讲的就是海上贸易商税如何算的问题。 对于萧景曜来说,这一套简直不要太熟悉。就是从以前交税的那方变成了收税的那方。 海上贸易重算商税的事儿,萧景曜也是提前和正宁帝通过气的。不然这么大的事情,萧景曜敢一个人做主,御史们弹劾他的奏折能立马堆满养心殿。 这次的商税算法比较复杂。萧景曜正好卡在一个看起来没比原来多多少,实际上几项名目下来,要交的商税比原来高出一截。但又因为海上贸易利润巨大,正好处于一个商贾们觉得有点心疼,却还是能接受的范畴内。 认真算起来,萧景曜还是手下留情了,给商贾们留出了较大的余地,让他们出海一次,交完税后,照样能赚得盆满钵满。 商贾们原来还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在萧景曜简单提了一嘴后,他们一打开册子,脸色都变得十分精彩。 这个税率之复杂,他们看了好几遍都没看明白。 萧景曜耐心地同他们讲解了三遍之后,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复杂。 做生意的,不怕对方不懂行,就怕对方太懂行。 显然,就凭这本小册子,商贾们就知道,这位年轻到过分的萧总督,是生意场上行家中的行家。 他们这些人捆一块儿,说不定才能和对方一较高下。 有人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这位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不停歇地学习吗?不仅能连中六元成为传奇状元,对做买卖的事儿也门儿清,商场上的老狐狸都没办法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眼。 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做到的事吗? 越是了解萧景曜,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可怕之处。 商贾们心中震撼,惊疑不定地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苦笑——有这位精明厉害的萧总督在,他们以前使过的那些避税手段,都赶紧停下吧,老老实实交税才是正经。 不然,这位总督名号前头那“抄家”两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 好在海上贸易利润巨大,就算要交不少税,他们还是血赚,也只能认栽。 碰上行家,玩不过人家,胳膊也不如别人粗,那还是老老实实按照人家的规矩来,省得把一家老小全都给连累进大牢了。 萧景曜一招重算海上商税,就让所有商贾不敢小视他,都消停了不少,等着安安生生做买卖,不再起小心思。 见给他们的震撼足够多了,萧景曜又话锋一转,提到了商贾们最为关心的福安港口,“有大家慷慨解囊,港口肯定能在最 短的时间内建起来。闵州有的是青壮,到时候用大家捐的善款请青壮来干活,想必这港口肯定能建得又快又好。” 商贾们神色微动,真心实意夸萧景曜爱民如子。 这年头儿老百姓除了交税之外,还要服徭役的。比如建福安港口,这是官府的工程,如果一般官员来办这事儿,那就是从闵州征调服役的民夫来干活,起早贪黑,在规定的工期内必须建成港口。 再顺便说一句,百姓服徭役,朝廷是不给发工钱的。不仅不发工钱,还得让百姓自带干粮。若是服役的地方路途遥远,死在路上都有可能。就算顺利到了服役的地方,想想吧,每天吃着简陋的食物,却要干重体力活,还不能歇息。 身体不抗议才怪。 是以一次徭役下来,有人丢了性命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百姓们为什么那么执着地举一家之力供家中有念书天分的人读书?就是因为考取功名之后,家人有免役名额。四舍五入,相当于救了家里好几条命。 这么一比较,萧景曜这种给干活的民夫发工钱的官员,被商贾们真心实意夸赞为爱民如子的好官,也就不稀奇了。 商贾们心里有了些微的波动。本来他们只管捐银子便是,至于这银子最终去了哪里,是进了官老爷们的腰包,还是被挥霍一空,都与他们无关。但萧景曜既然连来建港口的民夫们的身子都考虑到了,想必他们捐出去的钱,应当不会轻易肥了某些官员们的肚子。 这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捐款中,商贾们捐款捐得很是心甘情愿。 萧景曜不管是在专业技能上,还是在人品为人上,都让他们折服。他们乐意为这样的好官添一笔功绩。 这一场捐款下来,萧景曜都惊呆了。 捐款不收银票,只收黄金白银。毕竟这些钱最终都要被收进国库的,萧景曜也会自留一部分用于福安港口。银票易损,所以萧景曜让商贾们捐的都是现银。 结果这一场募捐下来,萧景曜粗略一扫个人捐款数额,就立马算出了总数,瞬间瞳孔地震——整整六千五百万两白银。 当初萧景曜还在户部时,胡阁老可是说过,当时户部存银是四千多万两。也就是说,萧景曜随便搞了个募捐,就捐出了一个半国库。 搁谁谁不惊呆了? 萧景曜唯一失策的就是没多派几个点银官过来。现在那几个清点银子的官员眼睛都快花了,手也酸得快抬不起来,真正感受了一把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滋味儿。 即便如此,后头还堆着一箱又一箱的银子。数不完,根本数不完。 前来清点银子的官员们都没想到,他们这辈子还会有看到银子就想吐的时候。 果然,跟随萧总督,什么奇怪的事儿都能见着。 这六千五百万两银子,萧景曜粗略算了算建福安港口需要的预算,还有给民夫们的工钱,以及好伙食。 虽然萧景曜一直以黑心资本家自居,但他从来就不是个黑 心的人。现在银子充足,闵州和附近的州又刚经历了一场大丰收,正是钱多粮足的时候,萧景曜也就阔气了一把,打算除了给民夫们工钱外,还给他们管饭。这饭当然不是简单的粗粮管饱就行的。萧景曜想给民夫们提供一顿油水充足的饭。 来自后世的人,真的不会忍心看到有人因为重体力活和营养不足累死在工地上。 萧景曜的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干。 于是萧景曜留下了两千五百万两银子,将剩余的四千万两银子送去了京城。 安排完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萧景曜袖子一撸,就开始着手办建港口的事情。 建港口用的材料,全都是相关商贾提供的。当然,这回萧景曜没让他们再捐款,而是搞了个招标会,让他们各自出价竞标。 商贾们都被萧景曜这一出接一出的手段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大呼学到了学到了,而后规规矩矩写标书。 建港口呢,多好的宣传自己商号的机会。想想都知道未来福安港口会有多热闹。到时候自己来上一句,“这个港口,我们造的”,多有面子! 名声不就打出去了? 在这种事情上,商人们素来精明得很。 招标会取得空前成功。 有萧景曜这个抄家总督在,还有梁千山的水师在一旁虎视眈眈。就是让负责建港口的商贾向阎王爷再借八个胆子,也不敢在工程上偷工减料。 又因为萧景曜给工钱,还管饭,那饭都是白生生香喷喷的大米饭,一点粗粮都没有,菜更是油汪汪的,还顿顿有肉。 这样绝好的条件,附近的青壮纷纷抢着来干活。以前百姓们知道自己要去服徭役都哭天喊地,现在来建港口,他们都觉得自己赚了。 官府给工钱给得爽快,每天干完活后就有小吏统计好他们的工钱,告诉他们今天一天挣了多少工钱,都给他们记在账上,等到港口建好了,他们回家的时候,就按照账本,一口气把工钱全发给他们。 这不是萧景曜拖欠民夫工资,而是他们舍不得住客栈,就在港口寻了个地方,将铺盖一放,就是睡觉的地方。 萧景曜只能让人临时再搭几个大棚。但这条件基本防不了盗,要是干一天发一天的工钱,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工钱失窃案。还不如工期结束后一起给工钱,老乡们也能结伴回家,省得路上遇上打劫的。 萧景曜考虑得十分周到。 就算民夫们还没拿到工钱,但每天听到自己挣到的工钱数目,心里也有个盼头。更别提他们每天还能吃到油水十足的饭菜,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连着好些日子都能吃上肉呢。哪怕只有一丁点肉沫,也叫他们无比满足,肚子里也有了些油水,不会饿得那么快了。只凭那顿饭,不给他们发工钱他们都乐意。 民夫们干劲十足,福安港口建起来效率奇高,甚至赶在了官府预计的工期之前完了工。 萧景曜让人盯死了民夫们的工钱的发放情况。有他这个抄家总督的名头在,这么个最容易 盘剥捞油水的地方,愣是没有官吏敢伸手,认认真真地将每一笔工钱如实发到每个民夫手里。 这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笔巨款。很多人家里所有的存款加在一起,还没有他们这回拿到的工钱多。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民夫们简直想给萧景曜磕几个头。只不过萧景曜没来,大家领完工钱后,都是一副惊喜得眼眶通红的模样,砰砰砰给发钱的官吏们磕头。 这些官吏们平常也不是没碰到过向他们磕头的百姓们,却是第一次看到百姓们给他们磕头后,心里如此百味杂陈。 他们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总督大人追求的是什么了。当个好官,确实让人感到快乐。 另一边,萧景曜让人运的银子到了京城后,整个京城官场都炸锅了。 什么玩意儿?萧景曜跑去闵州建港口,建出来四千万两银子?建港口不应该是花钱的吗,怎么还能往国库里搬银子? 在打听清楚具体情况后,众人又都陷入一阵沉默之中。是萧景曜白日发梦,还是那些商贾们脑子进水? 他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正宁帝都被萧景曜给震撼住了,万万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等经商天才。 这一手空手套白狼的本事,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胡阁老高声叫好的同时,又忍不住用嫉妒的眼神看着新任户部尚书何明渊,开始说酸话,“怎么我当户部尚书的时候,就没碰上过这样的好事呢?” 成天不是这个要银子就是那个要银子,还有暗中用奇葩方式偷盗银库里的银子的。没有一个给户部送银子的。 没有一个! 何明渊当真好幸运一个户部尚书!不仅有倭岛的金银,还有个给户部送银子,一送就是几千万两的萧景曜! 看看人家萧景曜,这才是朝廷的贴心好官。工程自己搞,资金自己筹,还能反哺户部。其他官员也是成熟懂事的官员了,就不能向萧景曜学习学习,自己搞钱搞事情吗? 萧景曜这个骚操作,看呆了京城一众官员。大家的心情纷纷从“震惊,他怎么办到的”到“卧槽,这也可以”,可想而知萧景曜的骚操作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学会了学会了,下次他们也这么干! 正宁帝震惊过后,忍不住对着福王感慨道:“怪不得你当初一看到萧景曜,就说他天生就适合算账,合该去户部。” 就凭这一手搞钱的本事,就算正宁帝现在直接将萧景曜调进京城,任命他为户部尚书,朝中也不会有官员反对。 那怕是许季陵,也得闭嘴惊艳。 福王骄傲地挺起了肚子,“那是,儿臣一看就知道他骨骼清奇,生来就该当我们大齐的能臣!” 正宁帝不由失笑,却又很快满脸难受地捂住心口。福王迅速上前,一边给正宁帝顺气,一边从苏总管手里接过药,仔细喂正宁帝吃下去。 正宁帝靠在椅背上不住喘气,好一阵后才将气慢慢喘匀,脸上露出一阵苦笑,“人老了,不中用了。” 福王故意瞪正宁帝,执着道:“父皇才不老!” “行了,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正宁帝摆摆手,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语气感慨,“也不知道萧景曜还藏了些什么本事,每次都能给朕一个惊喜。等到今年他回京述职,朕可得再好好问问他不可!” “就是就是!”福王立即就抖了起来,“他这样藏着掖着的,就该让他干更多的活!” 正宁帝无语。 远在闵州的萧景曜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熟练地把锅扔到福王头上。算算时间,银子也该运到京城了,定然是福王这家伙震撼过后又想给自己加活! 建港口是个大工程,哪怕民夫们干劲儿再足,从早忙到晚,也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才将港口彻底建成。 这一片萧景曜都重新规划了一下,除了泊船的码头,还规划了商业街和住宿区。走南闯北的商户们下了船,立即就能吃吃喝喝,将行李往住处一放,就能悠哉悠哉地赏玩闵州风光。附近的百姓正好能来商业街摆摊,以码头的热闹,只要东西做的不是太难吃,都不用担心没生意。 除了来来往往的客人,港口还有一堆力夫等着主顾雇他们干活呢。这一整船的货物,不得让他们帮忙卸? 这些力士,也是要吃饭的。 这港口一建,福安原本死水一般的经济,瞬间就被盘活了。 萧景曜按照先前的承诺,在港口刻了功德碑,又将最好的地段低价租给了捐款最多的浙商。真不是闵州本地商人不给力,而是最有实力的那四大家都被萧景曜给抄家了,其他商贾也不能真的拿自己的全部家当同别人争这口气。 于是才让浙商在闵州的地界上拔得头筹。 闵州商贾们心下多有不平之气,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在海上贸易上大干一场,必须得一雪前耻! 萧景曜挑了良辰吉日宣布开海,各家商船在官府登记后,就能出海做买卖。商贾们顿时欢欣鼓舞,港口上瞬间就多出了一艘又一艘的大船。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艘会噗噗噗冒黑气的大船。那船看着就不一般,比大商贾们的商船还要气派一些,港口附近的百姓们还看到,在港口没船的时候,这艘大船,嗖嗖嗖就冒出来许多门大炮,还在海上演示了一下。 怎么说呢,作为大齐百姓,看到这一幕,简直安全感爆棚。 原本对出海还有一点点担忧的商贾们见了,心中立即豪气冲天。临近海域这一圈,大齐就是所有蛮夷小国的爹。他们身为大齐人,有什么好担忧的?该担忧的,是其他蛮夷小国的人才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梁千山一看这艘段氏造船厂新造出来的船就知道这个大家伙非常不一般。那个动力,那个噗噗噗的黑气,和以往的战船完全不一样! 但梁千山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新家伙一定比以前的战船威力更大! 哪个猛男可以抵抗得住新氏战船的诱惑?反正梁千山抵抗不了,知道这个新家伙是段氏造船厂那个从京城研究院学习回来的嫡支子弟造的后,梁千山二话不说就跑去找萧景曜,对着萧景曜一阵软磨硬泡,说什么都要亲自试一试这个新家伙的威力。 萧景曜没辙,只能带着梁千山又去了一趟段氏造船厂。 段研究员还在改进细节数据,听到梁千山的来意后,他倒也没觉得奇怪。蒸汽船最后肯定还是要给水师配备的,只是梁千山鼻子太灵,还没完善之前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新战船了。 一行人再次将蒸汽船弄上了海面。 梁千山在船里转悠了一圈,在看到做战船动力的蒸汽机和几个大锅炉,弄明白蒸汽船的动力原理后,梁千山顿时一把揪住了萧景曜的袖子,大声喊道:“我要这个!” 萧景曜:“???” 你要蒸汽船跟我说干嘛?跟朝廷说去啊!问正宁帝去要,懂? 等等,好像蒸汽船最终的数据还没弄好,还需要进行细微的调节,自己还没给京城递奏折来着? 萧景曜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第 104 章 104 梁千山平时多么稳重靠谱的一个汉子,这会儿L拽着萧景曜的袖子耍无赖,对着新蒸汽船口水直流,发出了万分想要的声音。 要不是还存有最后一丝理智,梁千山都想化身为熊孩子在地上打个滚,必须让萧景曜答应给他蒸汽船。 萧景曜很是无语,“说得好像蒸汽船是我的一样。” 那么大一个造船厂你看不到吗? 梁千山沉默了一瞬,他还真忘了这事儿L。怪只能怪萧景曜的存在感太强。 但梁千山的心理素质岂是一般人能比的,哪怕自己失误了也丝毫不慌,丝滑无比地为自己找好了理由,“凭段研究员对你的尊敬,你问他要一艘蒸汽船,岂不是张张嘴的事。” 萧景曜不赞同地看着梁千山,“蒸汽船可是最新的技术,整个段氏造船厂也就这么一艘,还不是最终完成品。我要怎么张张嘴给你要来一艘蒸汽船?” 人家段研究员还得继续改进呢。 “这样啊。”在争军需武器这方面,梁千山从来就不知面皮为何物,当即笑道,“那就先说好,这个新的什么蒸汽船,一定得让我们闵州水师最先用上!” 沿海几个州都有自己的水师,梁千山见到好东西,当然得先往自己的水师扒拉。 萧景曜无语,“段氏造船厂就在闵州,往年他们造出来的新战船,什么时候没给水师?” “我这不是等不及想用上这个新家伙了吗?”梁千山搓手傻笑,想到蒸汽船中用的新动力就心痒痒,“这样的新战船,不知道能省多少人力。我看那船很不错,强力控制方向,哪怕是碰上大风浪,也不会像一般木船一样被大风浪打得七零八落。” 梁千山说着说着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可以用钢铁造出的机器充当战船的动力,那战船的外表,可不可以也弄上一层钢铁?” “这才是真正的铜皮铁骨,对方就算用大炮都轰不烂老子的战船!” 现在的火药还是黑火/药,威力并不像后世的黄火/药那么猛。真要能造出钢铁战船,那层铁皮一套,以□□的威力,想一下子给战船轰出致命性的损伤,还是有一定难度。 梁千山这个设想,倒也没毛病。 只是梁千山说完,自己先摇头,“不行不行,钢铁一到水里就沉得没了影,做不了船。” 萧景曜神情微妙,定定地看了梁千山许久,直把梁千山看得背后寒毛直竖,忍不住倒退一步,警惕地看着萧景曜,“你在打什么主意?” 萧景曜神色自若,含笑道:“没打什么主意,就是觉得你的设想挺不错,可以去和段研究员提一提。” 钢铁战船,可以的。 梁千山觉得萧景曜这一定是在坑他,“人家段研究员脑子里琢磨的都是些厉害的东西,什么重力浮力的,我听都听不懂。你别想骗我去段研究员面前丢人现眼!” 萧景曜:“……” 好好一个闵州总兵,怎么年纪轻轻就 憨了。 萧景曜摇头叹息,一脸惋惜地看着梁千山。 梁千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腹诽我! 萧景曜微微一笑,直视梁千山的双眼。最终还是梁千山退了一步,小声嘀咕道:“我以为我的脸皮就足够厚了,没想到你在这一点上,丝毫不逊色于我。” 萧景曜给了梁千山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梁千山想到自己还没到手的梦中情船,果断改口,“不对,还是我的脸皮更厚。” 萧景曜实在不想听梁千山嘀嘀咕咕来对比他们两个人的脸皮厚度。比赢比输有什么意义吗? 萧景曜更关注的是,“你不会还想开着蒸汽船,领着水师出海去逛一圈吧?” 梁千山的逛一圈,和商船的逛一圈可不一样。水师出征,那得是荡平倭岛那个程度。 梁千山还真有点意动,搓手道:“荣王先前在高黎那边屡立战功,谁听了不心痒痒?我好歹也是个将军,当然想立下更多的功绩。” 对于一些名将而言,打仗并非只是为了建功立业获得爵位,他们更享受打仗的过程。指挥千军万马,谋定而后动,把控全局,脑海里不断进行战况推演,各路兵如何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刀尖起舞,高手过招,那种千钧一发之际定乾坤的绝佳爽感,是等到他们暮年之时,大半身子都被埋进黄土的时候,都忍不住细细回味一番。 梁千山就是这样的将领。他不喜战争,又享受战争。这种能为大齐开疆扩土的大好事,梁千山当然想要率先争取。 也是梁千山和萧景曜相熟,平常闲聊之时就听萧景曜提过一嘴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 如今朝廷开了海禁,梁千山能不心心念念地让马六甲海峡彻底归属大齐吗? 大齐对高黎的战事已经结束,荣王亲自领兵攻破高黎王宫,将高黎王等人活捉进京。正好和倭国的那位天皇,现在被正宁帝另封的倭奴王作伴。据说福王那个损人,还让高黎王和倭奴王两人亲自为他表演歌舞。又据说,这两位眼含热泪载歌载舞,看得福王十分感动,觉得此情此景应该被记下来。于是福王便叫来了宫廷画师,让已经表演完歌舞节目的倭奴王和高黎王又重新表演了一回,感情必须丰沛,动作必须到位。 反正据某不正经太子透露,这俩王对此表示十分感动,感动到眼泪哗哗流,唱的曲调愈发悱恻缠绵,一听就知道他们心里正有千千结,虽然语言不通,都能直观地感受到他们的激动。 宫廷画师也被他们丰沛的情感所影响,下笔如有神,画出了一幅可以流传后世的《二王献舞图》。 知道福王干了什么好事的萧景曜:“……” 要是蜀地的大熊猫有饿死的,必然是因为它们的笋都被福王给夺完了。 在不做人这件事上,福王一直有十分亮眼的惊人表现。 但不得不说,这事儿L还怪爽的。反正萧景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偷偷乐了半天。 据说福王还是在 冬季让他们跳的舞。京城冬天的温度,这俩穿着单薄的舞衣,涕泪横流给福王跳舞。 那场景,细想之下还有些辣眼睛,又微妙地让萧景曜爽到想鼓掌。 萧景曜都忍不住心生遗憾,可惜自己在闵州,不能亲眼看到这一有趣的画面。也不知道回京之后,能不能再请这两位王表演一番。 不过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再载歌载舞一回,萧景曜都决定必须要叮嘱福王,将那幅《二王献舞图》给保管好了。到后世,这幅图就该被放在博物馆里展览,告诉所有华夏人老祖宗们有多能耐。 不过那时候,这方时空应该也没有了令人生厌的某两个国家的人,大概只是把这幅图当作最稀松平常的文物,扫一眼或者玩个梗,一笑而过。 毕竟老祖宗们的丰功伟绩多了去了,两个周边小国而已,算不上什么。都是华夏的一个省呢。 萧景曜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可乐,忍了许久才控制住没当场笑出声。 梁千山剑指马六甲海峡,萧景曜自然是支持的。反正朝廷现在有钱有粮又有兵,还不用多线作战,有了蒸汽船后,水师的后勤压力能得到缓解。 不过萧景曜也说:“蒸汽船造价不菲,想大规模造蒸汽战船,估计也悬,就算造,也不会造太多。” 哪怕现在国库里的银子和粮食都堆得满满当当,也不能把钱全都烧在蒸汽船上。 萧景曜想到所谓的玻璃镜刚面世时,在某个西方国家,王后成婚,收到的小玻璃镜价值高达15万法郎。还是这个国家,还发生过国王因为购买了太多的镜子而让国家陷入经济危机之中。 萧景曜想了想正宁帝名下现在还在源源不断为正宁帝赚取大量银钱的玻璃坊,觉得正宁帝可以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一点。光盯着大齐境内的肥羊怎么够,必须得出口。要是那些小国家还没有镜子,那就一面镜子卖了个五六位数,一车玻璃镜换回来的钱,得两艘船运回来! 这才是垄断奢侈品的快乐! 萧景曜觉得可以让商贾们去探探路。精明的商人们已经在商船上带上了玻璃镜了,反正现在大齐也有许多富贵人家用上了玻璃镜,有奢侈的人家,更是用大片大片的玻璃给花花草草弄了个玻璃房。别说,隔着玻璃赏花,花更美了呢。 赏花宴一办,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写了多少诗来夸赞玻璃房赏花之事。 萧景曜就觉得果然还是这帮贵族会玩,哪怕现在玻璃价格降了那么一点点,这么一个玻璃房,价值也不菲。萧景曜都想建议对方冬天时用玻璃房种点蔬菜试试,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大棚蔬菜的效果。 要真种成了,在大冬天吃上新鲜蔬菜,也算是造福大家的口欲。 冬季里能吃上一口新鲜蔬菜实在太过艰难。整个京城,也只有那么几家人能吃得上。皇家有温泉庄子的,在温泉庄子里种了蔬菜,时不时给皇宫进上几筐,多的也没有。 正宁帝有时会给一些心腹大臣家赐下半筐或者一筐新鲜蔬菜,以示自己对心腹大臣的荣宠,羡煞一 众吃不上新鲜蔬菜的官员们。 要是有人能在冬天卖新鲜蔬菜,哪怕是把蔬菜卖成牛肉的价格甚至更贵,也多的是人抢着买。 萧景曜就等着商贾们的好消息。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将商船开到哪里去。不过萧景曜理性分析,觉得欧洲那边,商贾们暂时可能不会过去。那边的航道还没具体的路线,商人逐利,愿意顶着风险赚钱,也不会一下子跑去欧洲那边,大概就是先在附近的国家试试水。 毕竟海禁刚开,他们对海上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萧景曜觉得他们先暂缓去那边也行。如果这会儿L正是西方各种海盗横行的时代,那商贾们那些装了满满当当货物的商船,就是海盗眼中肥得流油的大肥羊,不宰他们宰谁? 这么一想,梁千山领着水师出去逛一圈,还是很有必要的。 萧景曜更是上书朝廷,建议朝廷派出使者沿着海域一路访问各个国家,告诉他们大齐的存在,顺便向他们展示一下大齐的战斗力。 几艘炮火充足的战船,精心操练出来的,作战有序的水师,碰上不听话的,或者故意想试试大齐水师的战斗力,通通开炮,将对方轰个爽。 这样,大齐的商贾们在这些国家做买卖,才不会被恶意欺负,甚至见钱眼开,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萧景曜越想越心动,恨不得立马就给正宁帝写奏折。 要不是萧景曜刚当上闵州总督不久,不好跑路,萧景曜都想主动请缨,成为出海访问使团的使者,和大齐战船一起乘风破浪,看看现如今的世界到底是什么光景。 梁千山一看萧景曜这副模样就知道,萧景曜又想到了重要的事情,指不定心里又在憋什么大招,二话不说搞出来一波大事,再次给所有人一点天才祥瑞的小震撼。 梁千山忍不住吐槽,“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一会儿L一个好主意,都不用费心思索的?” “你干的那些大事,旁人能干成一件都够吹一辈子的了。你倒好,主意一出又一出,真是一点阻碍都没有。” 这就是天才的脑子吗?梁千山觉得同样是人,自己的脑子和萧景曜的脑子完全不属于同一类东西。 被碾压得不要太酸爽。 萧景曜则笑着向梁千山提了一下出海访问的事情。 梁千山的眼神刷的一下就亮了,狠狠拍大腿,“妙啊!你去不了,我可以去啊!” 萧景曜:“???”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萧景曜怒视梁千山,“合着我想出来的主意,就让你去享受了?” 梁千山顿时哈哈大笑,十分欠揍地对着萧景曜乐道:“谁让你这个总督脱不开身呢。我就不一样了,水师总兵,用兵如神,刚打下倭岛,底下的兵个个儿L都是好样的,没一个孬种!不管朝廷最后派谁出使,不得让我带着精锐水师同行,为他们护航?”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萧景曜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一时间更郁闷了。 梁千山好不容易让萧景曜吃瘪一回,更是乐得找不着北,眉飞色舞,整个人都快飘到天上了。 萧景曜却突然笑道:既然如此,你额外带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⑻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带谁?”梁千山顿时警惕地看着萧景曜,“你不会想要偷偷上船跟着使臣团一起出海吧?那可不行!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宰了我也赔不起!” “你这颗聪明的脑袋,还是安安生生地留在大齐,别出什么意外。”梁千山发自内心地劝萧景曜。 萧景曜一脸无语,没好气地瞪了梁千山一眼,“我是这样不稳重的人吗?” 梁千山的目光中明晃晃写着两个字——你是! 萧景曜更加无语,好一会儿L才道:“是刘圭,他也想出海看看。” 这次建福安港口,根本没有刘圭发挥的地方。刘家在南川县还算得上是一方富商,到了福安港口这个大项目上,和各地的大商贾们一比,全副家当凑起来还不够人家捐款的数额呢。这把高端局,刘圭根本参加不了。 他倒是可以借助萧景曜的关系弄个码头,不过刘圭也怕给萧景曜惹麻烦,省得御史弹劾他,又听了萧景曜那一通环游世界的话,刘圭更倾向出海去闯一闯。 正好梁千山也有意带着水师给出海使臣护航,让他照看一下刘圭,也就是顺带的事儿L。 要是碰上两国签什么生意合约的事情,还能让刘圭当个顾问。这家伙做买卖还是有些能耐的,虽然不能同那些老奸巨猾的大商贾们相比,也算是一只小奸巨猾的狐狸,一般商人想要糊弄他,根本糊弄不了。 梁千山一听是要他带上刘圭,当即一口应下,“早说啊,不过是多带个人而已,没问题!” 说完,梁千山又催促萧景曜,“事不宜迟,你赶紧给朝廷递奏折才是!” 万事俱备,水师随时都能出发,就等着出海了! 萧景曜白了梁千山一眼,回去后斟酌措辞,给正宁帝递了一封建议派使臣出海同各国建交的消息。 正宁帝和胡阁老等人瞬间就想起来萧景曜曾经提过的四大文明古国。除了大齐所在的华夏之外,其他三国都已经灰飞烟灭,连正统的史书都没留下来。当然,这也和那些国家没有修史的习惯有关。 当时正宁帝听到那三大文明古国的最终结局时,颇为感慨。如今萧景曜又提起和海外之国建交一事,正宁帝心下已经允了。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海外有没有诞生什么新的文明国家呢? 要是让萧景曜得知正宁帝这个想法,估计萧景曜的表情会非常怪异。如果西方也处于大航海时代的话,额……那些掠夺其他国家的领土作为自己殖民地的行为,以大齐的价值观来看,实在称不上一声文明国家…… 海禁都开了,派使臣出海同海外之国建交也不是什么大事。 其他人一听,扬我大齐国威的事,也不劳民伤财,可以可以。 这事儿L就这么定了下来,没什么反对的声音。 只是正宁帝私下向福王感慨,“近一年没见着萧景曜,心里还挺记挂他。看来他那个港口建得不错。锥处囊中,其末自现。这才是能臣啊!” 扔到哪儿L都能将事情干得风生水起。 福王则看着萧景曜随信送过来的西方华丽宫廷风造型的镜子,有些新奇,又觉得有些浮夸,“海外国家的王室,会喜欢这种样式的镜子?” 正宁帝倒是比福王接受度更高一些,或许人老啊之后更喜欢华丽热闹的风格,正宁帝现在的喜好和他年轻时清雅的偏好大为不同,见了这个样式后还笑道:“看着还行,让匠人们做几个给朕看看,用着好就留着,不好就让萧景曜卖给海外之国。也不知道今年闵州的商税能收多少?” 福王见正宁帝一句话就咳了好几回,还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担忧地看了正宁帝一眼,这才顺着正宁帝的话说下去,“他向来不做亏本买卖,那些商贾们跟着他,指定稳赚不赔。他那个商税,儿L臣也没看明白,但儿L臣知道,海上贸易收的税比陆地上高很多。具体怎么算,等他年底回京述职,儿L臣可得好好问一问他!” “是该如此。”正宁帝很是欣慰,“即便你再信任萧景曜,也该将自己不懂的事情全都弄懂。对其他官员更是如此,免得被人糊弄住了。” 福王认真称是。 正宁帝很是欣慰,又望了望窗外的日光,轻声感叹,“不知道港口会有多热闹。” 正宁帝出生后一直待在京城,从来没有看过海。看到萧景曜在私下给他的信中提到的闵州风光,以及大海的辽阔无垠,正宁帝也不由心生向往。 只可惜正宁帝身体越来越不好,别说出行游玩,就算劳累一点都遭罪。不然的话,正宁帝真想去海边看一看。 福王可是正宁帝的亲儿L子,又天性好热闹,爱玩爱闹,看到萧景曜说小汤包开心地在沙滩上打滚,福王也跃跃欲试,十分想向小汤包学习学习,听起来就很快乐! 只可惜福王也不能随意离京,现在也是关键时刻,正宁帝也不会放福王离京。福王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至于萧景曜说的出海,环游世界。福王光是看着文字描述就忍不住发出了想要去的声音。奈何福王现在上有老下有小,还要扛着一半大齐的事务,实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福王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快到十岁的皇太孙身上,盘算着等这小子长到可以监国的年纪,到底还需要几年。 可怜的皇太孙还在上书房苦哈哈地跟着夫子们念书,学习儒家之道不说,还要和数理化等新学死磕,成为大齐第一批文理双修的全方位学生,那知识厚度与广度,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反正福王这个当爹的过去看了一回,立即万分庆幸地表示还好自己生得早,不用学这些。 做作业做得苦大仇深的皇太孙听了福王这句话,差点上演一出父子反目的大戏。 宫里很是热闹。 既然要出海和海外之国建交,使臣肯定得好好选。两国建交,使臣 身份太低肯定不行,没有做主的权力。身份太高的……其实福王最适合当这个使臣,储君的身份,可以让他签下各种文书,更何况正宁帝还那么宠他,只要没犯太大错误,正宁帝连骂都不会舍得骂福王一句。 只是正宁帝身体不好,他虽然嘴上不说,行动上已经放了大半权,开始进行新旧帝王权力交替。要是福王一出海,正宁帝突然龙驭殡天,大齐官员上哪儿L去找福王继承皇位? 给大齐添乱也不是这个添法。 于是,最后定下来出使海外的使臣,竟然是康王和荣王。 荣王有战功在身,关键时刻可以指挥作战。康王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关键时刻也很是靠谱,正好和较为冲动的荣王互补。两位王爷,基本上能做大多数的主。正宁帝见福王完全不疑心两位兄弟,又是欣慰又是叹气,私底下又把康王和荣王叫过来教导一番,无非就是兄友弟恭的那些话。但康王和荣王确实听进心里了。 前头三位兄长没命的没命,圈禁的圈禁。这种情况下,他们就算再没心眼也该逼着自己长几个心眼了。也正是因为前头夺嫡之争太过惨烈,便格外凸显出福王的仁厚来。 康王和荣王本来就同福王关系不错,他们也没有什么想当太子的念头。比如荣王,一心想当大将军,最后还是福王帮他满足了自小的心愿。这种帮助自己圆梦的神仙兄长,荣王怎么可能不站在他那一边? 知道这次又是福王一力举荐让他们出海,两人心中委实感动,又被正宁帝拿父子手足之情一感慨,父子三人都哭成了泪人,完美解决兄弟三人之人可能出现的芥蒂。 萧景曜收到京城回复的折子时,康王和荣王已经启程,走了小半路程了。 既然要出海,又是萧景曜一力主张,据说段氏造船厂还造出来了新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新奇事儿L,别说朝廷本来就打算让使臣团从闵州的福安港口出发。就算朝廷没做这个打算,康王和荣王都要自己提议从闵州出发。 这个地方热闹得很,新事物层出不穷,必须得去看看。 萧景曜知道这次的使臣团由康王和荣王带领,一时间也只能感慨福王心胸宽广。这家伙是真的不介意让兄弟们立功,哪怕兄弟们有人的光芒盖过他了他都不在意。 这份心态,合该他来当太子。 梁千山果不其然被任命为给使臣团护航的水师将领,两位王爷的安危,也够梁千山头疼的。 使臣团的人数可不少,康王和荣王出行排场本就不小,各种伺候的人就算再精减,也不会少到哪儿L去。又有随行的鸿胪寺官员还有史官,再加上护卫,以及走后门塞进来想要出海见见世面的一些宗室和勋贵子弟,整个使臣团热闹得很。 再加上梁千山带领的闵州水师,两艘大船都能装得满满当当的。 段氏造船厂造船的效率奇高。段研究员将蒸汽船的数据调整到最合适的地步后,段氏造船厂火力全开,在最短的时间内又造出两艘蒸汽船来。只是大小有些微的区别,功能都一样,船上的炮 也就比主船少两门。 经过试验,这三艘蒸汽船,碰上先前的战船,不说嘎嘎乱杀,起码嗖嗖逃命是完全没问题的。 又因为三艘船大小相近,动力相同,行驶起来速度也都差不多,可以在海上形成守望相助之势。很多时候,船在海上遭遇危险,造成船毁人亡的后果,是因为船只是单独而行。若是周围有接应的船,一艘船出问题,船上的人立即转移到另外的船上去,好歹能留下一条性命。 这样三艘蒸汽船并向而行,互相守护,在海上基本不会出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萧景曜还真就拽着梁千山跑去找段研究员,让梁千山当着段研究员的面亲自说说他那个用钢铁造船的神奇想法。 梁千山只恨自己一时没管住嘴,让萧景曜逮住了话头,拽着他来段研究员面前丢脸。谁知段研究员听完后一脸若有所思,梁千山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是,合着你还真的在认真考虑啊?” “就是觉得,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段研究员造出了心心念念的蒸汽船,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各种天马行空游走于脑海间,只觉得自己还能在造船业上做出更多的惊人之举。 现在梁千山,无疑是给了段研究员一个新的方向。 就是不知道以现在的炼钢术,能不能将钢铁做成船的模样? 段研究员再次一头扎进的实验之中。 梁千山对于段研究员这种聊着聊着就双眼放光一声招呼都不打,手舞足蹈往其他屋子奔的行为完全摸不着头脑。萧景曜则是见怪不怪,科研人员嘛,灵感来了总得去实验室做一做,看看设想的合理性以及实验论证的可行性。段研究员是个优秀的学者和科研人员。 康王和荣王带着使臣团抵达闵州,又在萧景曜的带领下去了福安港口后,顿时都被震撼了一回。 港口码头不远处摆满了各种小摊子,有卖茶卖酒卖各种饮子的,也有卖糍粑卖米团卖各种小吃的,还有的往海里捞了鱼虾,现做现卖,海鲜的香味儿L迎风飘十里,将人肚子里的馋虫勾得不断闹腾,哪怕不饿,都忍不住直吞口水,脑子里全都充斥着想要顺着这条街从头到尾吃个爽快的念头。 荣王在军营待过,没有读书人的讲究,十分尊崇自己内心的想法,抬脚就直奔香气最霸道的那个海鲜摊子,拿了串烤先鱼吃得喷香,顺便给康王递了一串。 萧景曜看摊主的打扮和模样,猜测他应该就是附近的百姓,笑着同他寒暄,“你的家离这里不远吧?” “萧大人好眼力!”满脸风霜的汉子笑着回答,看到萧景曜还有些小激动,声音粗粝,有种磨砂的感觉,“小人正是港口附近的村民,朝廷征用了我们的房屋建那个商贸区,给我们补了些银钱。现在港口生意好,每天到了热闹的时候,海面上来来回回的商船,就跟蚂蚁似的,乌泱泱一大片,放眼看去都望不到头。小人家离得近,就想着过来摆个摊挣点银钱,多多少少也是个糊口的营生。” 萧景曜打趣他,“看你这样,这营生可不止糊口吧?” 人到中年,都有些富态了呢。这年头儿L,富态可不是一般百姓能有的体型。 对方爽朗一笑,乐呵呵点头,“小人烤东西的手艺也不错,这些鱼虾都是从海里捞出来的,不用自己花钱。一天天的,也攒下了不少银子,这不,已经将大孙子送进私塾念书去了!” “哦哟,这可了不得。供个读书人可不容易。”荣王探了个脑袋过来,眼巴巴盯着大汉手里正在烤的小鱼,“本王听一些当兵的说,他们举全家之力都供不起一个读书人。” 萧景曜诧异,没想到荣王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荣王却扭头看向萧景曜,正好对上萧景曜惊讶的视线,认真笑道:“萧大人确实造福了一方百姓。” 康王也点了点头。 萧景曜也是一笑,“这不过是臣分内之事罢了。” 其他官员忍不住吐槽,萧总督你是不是对“分内之事”有什么误解?除了你之外,哪个总督有这样的本事,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让百姓们脱贫致富? 福安县的百姓们确实受益良多,尤其是临近港口的百姓,随便来摆个摊都能给家里添一笔进账。哪怕不临港口的,因为前来福安县的人员太多,同样带动了福安县的经济,各种消费瞬间就上去了。尤其是衣食住行这四个大项,和没建港口之前的数据对比,简直是飞升。 也正是有了福安县的情况做对比,闵州境内脑子灵活的父母官已经意识到了吸引外来人口前来游玩,对当地的经济能起到促进作用。 都不用萧景曜提,福安县隔壁的县就已经打出了“青帝故里,世外桃源”的名号,吸引着福安港口的商贾们去隔壁游玩。 萧景曜听了后当即抚掌大笑,闵州果然还是有人才的! 经济好起来,百姓们的生活水平才能跟着提高。 萧景曜还让隔壁县的县令写了份心得总结,在闵州官员聚在一起时,狠狠夸了对方一通。 不用说,现在闵州各地的县也开始卷了起来,各个县的县令回去后都开始翻县志,看看他们县有没有什么吸引人前来游玩的地方。 萧景曜感到很是欣慰。 康王和荣王等人登上蒸汽船,萧景曜站在码头上,静静地看着船身慢慢成为一个个小黑点,心情一时间激荡不已,又带了点些微的泪意。 不管西方现在处于什么时代,大航海时代,大齐没有掉队! 萧景曜目送着使臣团的船离去,感觉自己见证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不过萧景曜也就感慨这一瞬,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要准备进京一事。 快到年底了,大齐规定,各地总督在年底时必须回京述职。 闵州离京城路途遥远,萧景曜现在就该准备起来,算好日子进京。! 第 105 章 105 地方官进京,都是前去拜码头的。以往萧景曜在京城时,也没少收到地方官员递上的拜帖,门房更是不知道推拒了多少礼物。全都是地方官员从地方上带来的特产,其中有没有夹杂着别的东西,萧景曜没有收,便不得而知。 反正萧景曜闭门不见客,平时被福王薅羊毛薅得够呛,让成为资本家多年的萧景曜感受到了打工人的不易。哪位打工人下班后还想再见同事的? 反正萧景曜不想见。 哪怕对方是来给他送礼的,萧景曜也不想见。 这种风气已经有了,萧景曜管不了别人,却能管得了自己。 更何况萧景曜帝宠加身,哪怕正宁帝再宽和,萧景曜也不能和官员们往来太过密切,到时候大半个朝廷都是自己人,皇帝就该担心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坐得稳不稳了。 是以别看萧景曜在京城时风光无限,实则并没结交到什么至交好友。这也是他自己有意为之,封建官场比商场的竞争还激烈,一不留神就得抱着自己一户口本去见阎王,萧景曜简单把同僚当做同事看待,不说和对方交情多深,别让对方背地里捅刀子就行。 对于萧景曜来说,那些都是没必要的社交。看地方官员卑微赔笑讨好他,对他阿谀奉承,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和福王怼一场。虽然福王总惦记着薅萧景曜羊毛,但萧景曜和他待着还挺自在。还有胡阁老等人,大家相处起来氛围都极为愉快。再不行还能去翰林院转一转,多少新生小羊正在慢慢长成肥羊的模样,就等着萧景曜去薅羊毛呢。 反正福王薅萧景曜羊毛,萧景曜就去薅新科进士的羊毛。一轮轮羊毛薅下来,萧景曜必不是那个只能被薅的人! 其他人被薅的也挺高兴。官场有活干证明上峰看好你,真的什么都不干,那估计这辈子就一眼望到头了。对于想躺平的人来说是神仙工作,但对于怀着雄心壮志踏进官场的人来说,那就是郁郁不得志的酷刑。 新科进士正是春风得意之际,一心想要养老的还是少数,最好被薅羊毛的人选。 萧景曜得了空偶尔也去翰林院逛一圈,有时候还会给庶吉士们讲一讲新学。没办法,在这个领域,论及知识面的广度,还得是萧景曜。 尤其是新科进士和苦逼的皇太孙一样,在庶常馆的课业中,除了原先要学的儒家经典之外,还要学新学中的数理化。那可真是要了某些纯文科生的命了,图表数据真是看不了一点,算来算去更是脑袋要爆炸。 但是还得硬着头皮学,不然三年后庶常馆散馆,考核要是不合格,庶吉士们还得留馆,根本没办法当官。 京城居大不易,庶吉士本来就没有俸禄,再这么一蹉跎,那怕是得在饿死的边缘来回徘徊。 萧景曜离京之前,十分看好新任状元沈意之,一开始在当会试考官的时候就见猎心喜,觉得对方是个不得多得的懂经济学的人才,后来在翰林院,萧景曜也和沈意之有过几次接触。都是沈意之跑来请教萧景曜一些有关经济方面的知 识。 萧景曜一眼就看出来这位也是个文理天赋都点亮了的学神级人物。好像考完科举拿到状元对他而言,就是完成了一个任务,对庶常馆中其他儒学课业也没多大的热情,偏生对数学和经济方面的内容情有独钟。 原本沈意之就十分钦佩萧景曜,得知会试那道有关经济方面的题是萧景曜出的后,沈意之对萧景曜就更推崇了。再请教萧景曜几个困惑了他许久的经济方面的问题,萧景曜成功收获迷弟一枚。 这次萧景曜在闵州搞的新商税,沈意之想方设法弄了一本原册,特地写信过来请教萧景曜一些不明白之处。 那套复杂的算法,没有人讲解,光靠自己看,那确实容易达成“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后的句子没一个能看懂”的成就。 萧景曜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对经济学感兴趣的家伙,心下也很是高兴。在士农工商阶级分明的古代,想碰上个懂经济学的读书人,那真是比碰上大熊猫的概率还稀少。 好歹现在大熊猫还不是濒危动物,据蜀地官员说,在他们那边,碰上憨态可掬的大熊猫根本不算稀奇。 萧景曜听着还有些小激动,想起了自己上辈子认养过的两只大熊猫,突然生出一种想跑去蜀地逛一逛的冲动。 奈何公务太繁忙,现在交通又不便利,萧景曜也只能作罢,多回想回想自己认养的那两只萌到让人心肝发颤的熊猫幼崽。 原本官员回京述职并不能带家眷,毕竟那是朝堂公务大事,带着家眷,路上难免耽搁时间。不过福王给萧景曜的来信中提到,让萧景曜带着顾希夷和小汤包回京。说这是顾将军特地向正宁帝求的恩典,就想趁着萧景曜回京的时候,顺带看看女儿L和外孙。 正宁帝对顾明晟总归是格外不同的。少年时同患难结下来的情谊总归比成年后权衡利弊真得多,更别提顾明晟还有率领大军解京师之围的功绩,他回京后就一直低调,好不容易求个小恩典,正宁帝也允了。并特地做出解释,说是顾将军劳苦功高,又不为儿L孙求官,特地恩准,日后若有官员功绩德行堪比顾明晟,也可酌情为女儿L求个同夫婿一同回京的恩典。 这话一出,原本蠢蠢欲动的御史们的都散了。划重点,功绩德行堪比顾明晟,还不为儿L孙求官,只为女儿L求恩典,求的还是让女儿L和外放回京述职的女婿一同回京的恩典。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得是个功绩傲人的爱女儿L的好父亲,不把情分用在儿L孙身上,反而往女儿L身上用。更重要的隐性条件,有资格回京述职的外放官员,要么是七品的巡查御史,要么是一品总督。但巡查御史赴任头三年不能带家眷。那这指向性就很明确了。 要集齐这些条件,难度怕是比考个状元还高。毕竟状元三年就有一个,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大齐建国近百年,也就出了萧景曜和顾希夷这一对。 御史们一琢磨,得了,没什么好喷的,还是散了吧。 于是萧景曜又少被御史弹劾一次。 萧景曜原本还在担心自己回京述 职后,顾希夷和小汤包在闵州待得不习惯。没想到还有这等天降好事,更是喜笑颜开,开开心心地让顾希夷也收拾东西,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回京见家人,顺便过个好年! 顾希夷听到消息也喜出望外,抱着小汤包转了好几圈,把小汤包转得晕乎乎的,还特别懂事的为顾希夷的胳膊感到担忧,“我沉,娘手痛痛!” 萧景曜含笑接过一脸担心又不敢挣扎的小汤包,顺手拍了拍小家伙肉嘟嘟的小屁股。入冬后天气冷飕飕的,小家伙几乎裹成了一个球,萧景曜一巴掌下去都没拍到肉,全是厚实的衣裳。 小家伙到了萧景曜怀里就放松起来,掰着手指数自己惦记着哪些人,“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祖母,外祖外祖母,舅舅……” 从长辈数到同辈,还把偶尔来萧家串门的三花和狸猫也算上,小家伙努力将自己的两只手臂展开,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用孩童特有的夸张口吻说道:“要带这——么多东西回去!糯糍粑好吃,海带好吃,蛏子好吃,紫菜也好吃……都带回去,让大家都尝尝!” 这家伙的好记性体现在方方面面,说着说着就开始报起菜名来,几乎将来闵州后吃到的东西都提了一遍,哪个都好吃,都想带回京城去和大家分享。 就连皇太孙都有份。 这还得多亏福王嘴上没个把门的,有时翘班溜出宫跑来萧家,一边和小汤包玩萧景曜设计出来的最新款积木,一边对萧景曜提到他那个苦逼兮兮每天都要被夫子们盯着念书的可怜儿L子皇太孙。 小汤包不太明白念书为什么会苦逼兮兮的,明明超简单的,还当场给福王背了几篇《论语》。福王整个人都傻了,神情复杂地看着萧景曜,憋了许久憋出来一句,“你是不是提过有个玩意儿L叫遗传?聪明的脑子也能遗传?你们父子未免太欺负人了!” 萧景曜好顺利的一个人生!老天爷好偏的一颗心! 萧景曜的神情比福王还复杂,“智商当然不能遗传。但您觉得我命好,埋怨老天爷偏心,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两个被老天爷开过挂的亲儿L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对方简直好厚的一张面皮,竟然对自己受到的远超常人的老天爷亲儿L子待遇死不承认! 大人们暗中交锋句句内涵对方,小汤包当然听不懂。但他知道对他很好的太子殿下有个特别惨的儿L子,连积木都没有,念书念不好会被夫子骂,还要罚抄书,上完学又要完成课业,还得照顾弟弟妹妹,简直比福王送给他的那个转个不停的陀螺还累! 小汤包十分同情在上书房念书的皇太孙,虽然两人还没见过面,但在带礼物的时候,小汤包还是大方地算上了对方。 萧景曜都些惊讶,小汤包这记性,比之他当年完全不逊色半分。 细节之处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能进行原话复述,这不是照相机记忆是什么? 小汤包还是第一次给人准备礼物,热情十分高涨,天天迈着小短腿跟在顾希夷身边,顾希夷去哪儿L他就跟到哪里,只 要看见顾希夷在收拾吃的,他就会张开小嘴叭叭,“这个好吃!多拿点,要分好多份,送人!” 顾希夷被小汤包逗得不行,笑得前仰后合,眼泪花都要被他给笑出来。 萧景曜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也有被小汤包萌到,当即抱住小家伙,掂了掂他的分量,打趣道:“行,让人把这些东西再额外装个小包,就说这都是你的心意。” 小汤包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啪啪鼓掌欢呼,“爹爹真好!” 萧景曜又拍了拍手舞足蹈的小汤包的小屁股,示意他消停点。顾希夷则逗他,“既然是你要送的,不如你再写个名字?好叫别人一看就知,这是你的心意。” 小汤包的眼神更加闪亮,一把搂住萧景曜的脖子,对着萧景曜露出一个糖分爆表的笑容,拖长了声音,“爹爹——” 萧景曜顿时缴械投降,“好好好,爹爹教你写名字。” 不过小汤包实岁才三岁半,萧景曜自然不会真的让小汤包正儿L八经练字,只是取了支笔让他拿着玩,又在小汤包的催促之下才开始研墨,用笔蘸了墨后才开始提笔写字,刻意放慢了速度,一边讲解一边写,好让小汤包能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小汤包还是第一次拿毛笔写字,兴奋得脸蛋儿L都变得红扑扑的,大大的瑞凤眼眨都不眨地盯着萧景曜的动作,认真地将萧景曜的每一笔都记在脑海里。 等到萧景曜写完“萧秉文”三个大字,将笔搁在笔山上时,控制住自己不乱动,安安静静地看着萧景曜写字的小汤包这才猫猫探头,认真地看着纸上的三个字,眨巴着眼道:“小~汤~包~原来这三个字长这样!” 萧景曜:“???” 萧景曜一把捞起文盲儿L子,哭笑不得地告诉他,“这三个字念萧秉文,是你的大名,不是小汤包。” 小汤包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但还是向萧景曜提出要求——他要先学小汤包三个字,送给别人礼物上的落款,也要写小汤包! 萧景曜很是无奈,又瞟了一脸认真的小汤包一眼,心说儿L子你现在倒是没有什么顾忌,想落什么款就落什么款。但你送的人这么多,等你长大后,哦豁,个个儿L都有你的黑历史,这可怎么办哦? 作为小汤包的亲爹,萧景曜当然是选择做个尊重儿L子意愿的好父亲。小汤包写“小汤包”,有什么不对吗?就算留下了黑历史,以后不还能给自己留的那一箱子的儿L子黑历史增添更多的素材吗? 无良亲爹卖儿L子卖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良心一点都不带痛的。 小汤包再怎么天才,第一次写出来的字,肯定也好看不到哪儿L去。不过“小汤包”这三个字到底比“萧秉文”简单些,起码小汤包划拉着自己的胖爪爪,能把第一个“小”字给划拉清楚了,就是字大了点,一个字的大小都快赶上小汤包的拳头了。第一个“汤”字就更完蛋,比小汤包的拳头还要大,就这,还有一团团黑点点,简直惨不忍睹。 小汤包看看萧景曜写出来的字,又看看自己的 练习成果,小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萧景曜,“爹爹,小汤包笨笨,写不好字。” 关键时刻,萧景曜这个亲爹还是靠谱的。 看着小汤包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萧景曜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小汤包的脑袋,拉过小汤包的手,让小汤包摸自己手指上因为写字而磨出来的茧子。 “哪有人刚学写字就能把字写得非常漂亮的?爹爹当年第一次提笔,写出来的字还不如你的好看呢。现在爹爹能写出这一手漂亮的字,可是练了整整十八年呢。” 小汤包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连委屈都忘了。十八年!对于才三岁半的小汤包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数字!那可是他年龄的六倍! 小汤包瞬间就精神抖擞起来,信心满满,“我努力练十八年,写出来的字一定比爹爹更好看!” 萧景曜点头表示同意,还教小汤包背了一句名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小汤包发出了哇塞的声音,然后把这句话记得牢牢的,准备每天起床都背一遍。 听起来真是让小孩子热血沸腾呢。 至于那张丑丑的初次练字稿,小汤包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想要毁尸灭迹,却被萧景曜给拦了下来,说是自己帮小汤包处理。 小汤包哪里知晓人心的险恶,自然是点头应下,却不知他爹心里正咕嘟咕嘟冒坏水儿L,打算将这张废稿也收进小汤包的黑历史箱子里,等到小汤包日后大婚,再将这份沉甸甸的父母之爱送给小汤包。 萧景曜想着那个情景,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迷之微笑。 小汤包在短暂的灰心之后,立即又变成了一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誓要驯服手里这支不听话的笔。他的记性好,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想萧景曜的动作和讲解,而后绷着小脸,抿着嘴唇,认真地比对着萧景曜写的字,一笔一笔地在纸上落下。 萧景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小汤包笔下写出来的字一个比一个好,堪称进步神速,脸上不知什么也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终于明白了当初萧元青看到他念书时的进步神速有多快乐了! 这就是生了个天才崽崽的快乐吗?萧景曜美滋滋地想到。 在小汤包的努力练习之下,他的字可算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框架了,虽然不成体,也算不得多么漂亮,但小汤包本来就有着尚未被束缚住的孩童天性,写出来的字,一笔一划,都带着自由雀跃的气息。一笔一划中流淌着的纯真童趣,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小汤包已经用事实向萧景曜和顾希夷证明,他是个特别抗造的健康宝宝,上回赶路也没生病,反而一路上欢呼雀跃,看到什么都想跑过去仔细瞅一瞅,睡觉都在笑着骑牛。 这次回京,萧景曜和顾希夷也没去年来闵州赴任时那么担忧。考虑到萧景曜还有公务在身,一家三口在路上并未多做停留,基本是能赶多少路就赶多少路,小汤包也适应良好,每天都精神奕奕,令人啧啧称奇。 这一路赶下来, 萧景曜竟然比预计的时间还提前半个月就到了京城。 交通不便,信息不发达。福王等人先前收到了萧景曜的信,以为他要半个月后才会到,都没派人在城门口守着。 直到萧景曜一家到了萧府门口,原本还无所事事的门房瞬间就精神了起来,弹射而起,迅速来到萧景曜面前,“大人,夫人,小少爷!你们回来了!小的这就去告诉老太爷他们这个好消息!!” 萧景曜含笑点头,又让门房开了侧门,叫人出来将他带来的东西全都搬进府。 忙碌间,齐氏等人已经疾步小跑而来,满脸欣喜,“不是说要半个月后才到?” “哎哟曾祖母的小乖乖,长高了一截呢!还记得曾祖母吗?” 萧景曜笑着松手,让齐氏抱过小汤包。 小汤包乖乖地搂住齐氏的脖子,瑞凤眼变成了月牙儿L,甜甜道:“记得,曾祖母,小汤包也给你们带了礼物,我还自己写了名字!” 萧元青眼巴巴地看着小汤包,想伸手抱孩子,又不敢从齐氏手里抢人,只能搓着手在一旁等着。一听小汤包这话,萧元青立即乐了,“那你可比你爹还厉害。你爹三岁的时候还没开始学写字呢!” 小汤包当即挺起了小胸膛,昂头道:“我知道,这就是爹爹说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清脆的童音掷地有声,萧元青等人纷纷笑出声,又用揶揄的目光看着萧景曜。 萧景曜笑着伸手摸了摸小汤包的脑壳,笑眯眯道:“没错,我们小汤包以后可是要比爹爹还要厉害的,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小朋友!” 其他人听了这话后,神色都很微妙。就……想要比萧景曜还厉害,这也有些太过为难小汤包了。 萧景曜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刷新各种官场记录的机器,几乎做到了顶点。小汤包想要超过他,那不得14岁六元及第,然后在一十三岁之前官居一品? 合着别人家的孩子未来的目标是困难模式,小汤包直接升级成了十八层地狱模式是吧? 萧子敬这么个疼爱萧景曜的长辈都看不下去了,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萧景曜,意思很明确——你怎么能这么忽悠孩子呢?以后孩子知道他的目标有多难达成,该多伤心?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觉得以小汤包的乐天派性格,还真不一定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不过是父子间的笑谈而已,萧景曜小时候还写自己想当宇航员呢,不也没实现探索太空的梦想? 当然,后来萧景曜使用钞能力买下一颗小星星并给它命名这种事就不用再提了。 萧景曜直接用上转移注意力大法,“你们不想看看小汤包给你们选了什么礼物吗?” 小汤包同样兴致勃勃,手舞足蹈地给齐氏等人比划起来,“我选的,好多好多礼物!” “小汤包可真孝顺!” 一行人到了正厅,小汤包迫不及待地开始向齐氏等人诉说着自己去闵州的见闻。 这小子记忆力好,观察力强,口才 更是一流,绘声绘色描述起他这一年的生活和见闻,简直让人身临其境,仿佛跟着他一起撅着屁股在竹林里找竹笋,快快乐乐地在沙滩上顾涌顾涌,话里话外都是藏不住的快乐。 齐氏等人这才放下心来,看来小家伙这一年在闵州确实过得特别畅快,怪不得又长肉了呢! 齐氏和师曼娘对视一眼,纷纷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胳膊,十分无奈地想到,估计明年这个时候,小汤包再跟着萧景曜回京述职,她们可能就抱不动这个小家伙了。 这个崽崽看起来不胖,但没有辜负他吃进去的每一口食物,是个实心崽崽! 萧景曜让人将带来的海货干货包裹送去各家府邸,小汤包的那份也额外算上。天还没黑,整个京城都知道,萧景曜回来了! 家里有纨绔子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不孝子给抽一顿,把他关在家里别出门。 有的更是故技重施,准备打断不孝子的另一条腿,好让他没办法再出去惹是生非。 开玩笑,萧景曜那个抄家总督的名头多响亮!瞅瞅他在闵州干的那些事,那是一般官员能干出来的吗?闵州上上下下因涉及海上走私案而被牵连的人数可是达到了两万之多! 整个京城的官员满打满算都没那么多呢。 鬼知道萧景曜会不会又从哪里发现了端倪,在大过年的又给大家来个大清洗。 过年的时候,萧景曜在闵州就是这么干的。 京城官员顿时绷紧了皮,以至于整个官场风气都好了不少。 搞得许季陵郁闷极了,到底谁是御史大夫啊?怎么萧景曜对百官的威慑力比他还强? 不行,他这个御史大夫绝对不能认输!赌上御史台的尊严,百官们最忌惮的官员必须是他许季陵! 于是许季陵大发神威,一口气弹劾了三千多名官员,细数他们的罪状,在御前慷慨陈词,说什么都要让正宁帝治他们的罪,让他们在过年之前滚回家去吃自己。 被波及的百官们:“???” 不是,你有病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许季陵表示这都是和萧景曜学的。 萧景曜:……▃_[(” 天外飞锅! 福王知道萧景曜回京的消息,登时大喜过望,他的肥羊!是时候继续薅羊毛了! 天知道自从萧景曜前去闵州赴任后,福王在京城干活干得有多不顺心。 本来福王以前干活干累了还能来找萧景曜吐吐槽,现在萧景曜去了闵州,康王和荣王更是出海去了,福王连吐槽的小伙伴都没了,心里憋得慌。再加上原本福王监国的时候,能抓萧景曜的壮丁,让萧景曜帮忙干活。 萧景曜的干活效率那真叫一个厉害,不管什么难题到了萧景曜手里,都能被拆解成一个个小问题,而后一步步解决掉。在萧景曜的协助之下,福王监国的时候都能有时间摸鱼,可见萧景曜的工作能力有多强悍。 但萧景曜去了闵州,福王舒舒服服的摸鱼时间都没了 !接任的人哪里能比得上萧景曜?正宁帝一直在放权给福王,现在的朝政大事都让福王拿主意,毫不夸张地说,福王现在离皇位,就差一个登基仪式了,除了没有皇帝的名头,干的都是皇帝的事情。 正宁帝还把锦衣卫都交给了福王,禁卫军统领还是窦平旌,舅甥俩素来感情不错,窦平旌又在正宁帝的示意下拿福王当另一个主子看。官场上哪有傻子,其他官员想到夺禁卫军权柄的废太子,再看看福王如今的待遇,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被圈禁在别院中成日里酩酊大醉的宁王和平王听到了这些消息,更是又哭又笑,而后继续喝酒,酒后说了些什么胡话,他们醒来都不认。 萧景曜都没想到,在他回京的当晚,福王竟然还出宫来找他了。 看着福王明显清减了一大圈的体型,萧景曜都震惊了。 萧景曜离京前,福王还是个稍微有些圆润的小胖子,现在出现在萧景曜面前,已经成了个清瘦苗条的小帅哥! 萧景曜瞳孔地震,“殿下这一年,瘦了许多。” 福王悲从中来,“你也不看看我这一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整个大齐的事务都压在我身上,我没被压垮就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还保得住先前舒舒服服过日子时养出来的肉!” 啊这…… 萧景曜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福王却一把拽住了萧景曜的袖子,嚎啕大哭,“这个太子当的真的是太累了。你不在,康王和荣王也不在,我想找个帮手都找不到。太惨了!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惨的太子!” 萧景曜一个躲避不及,又被福王拽住了袖子,只能无奈地看着福王嗷嗷大哭。 就……这么画风清奇的太子,估计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萧景曜也只能安慰福王,“殿下不是做的很好吗?” “做得好吗?拿肉换的。”福王哽咽,“接下来可能就要拿命换了。” “怪不得父皇身体一直不大好,这么重的担子压在身上,身体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萧景曜咳嗽一声,“殿下,慎言。” 福王抹了一把眼泪,瞅了萧景曜一眼,又接着抹眼泪,“放心吧,锦衣卫都在我手里了,什么话都传不出去。”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实在搞不明白福王这到底是什么当太子的路数,只能耐心地等着福王哭完。 等到福王歇了哭声后,图穷匕见,“你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就来帮帮我吧!” 萧景曜满头都是问号,自己一个地方官,怎么来帮福王。以前自己是京官,又是九卿之一,帮着福王监国也不算太夸张。现在再帮福王,怕是又要帮御史台完成年终冲kpi的业绩。 萧景曜冷酷无情地拒绝了福王。 福王表示自己的身心受到重创,需要让可可爱爱的小汤包治愈一下。 等到回宫的时候,福王还抱着小汤包不肯撒手,妄图把小汤包偷进宫住一晚。 “就一晚!也让小汤包和瑞 儿L见一次面!” 萧景曜严肃摇头,第十九次拒绝福王头偷崽崽的行为,也并不想让小汤包提前和皇太孙接触。 福王很是失落,又摸了摸小汤包的脑袋,十分惆怅,“你要是再大个几岁就好了,这样我就能让你进宫给瑞儿L当伴读。” 小汤包也严肃地绷着脸,活脱脱一个小号的萧景曜,十分认真地对着福王说道:“爹爹说我太聪明啦,不能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念书,容易给别的小朋友造成心理阴影。” 福王:“……” 瞎说什么大实话! 福王瞪萧景曜,“等你任满回京,小汤包怎么着也该到上学的年纪。不如让他去国子监?” 国子监对一开始刚考上功名的萧景曜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现在,已经可以当作小汤包念书的起点了。 不过国子监因为有荫生名额,导致里头拼爹的一世祖有点多,萧景曜并不想让年纪尚小的小汤包去国子监念书。 反正小汤包现在还小,还不用考虑去哪儿L上学的事儿L。说句狂妄的话,就算不去学堂念书,萧景曜难道还教不好小汤包? 不管是儒学和新学,哪个是萧景曜不会的? 学神就是这么自信! 福王只能遗憾摇头,觉得有时候当爹的太有本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一般人家,谁不馋上书房那些满腹经纶的夫子呢?萧景曜愣是能拒绝这么件大好事,真是有实力任性。 临走之时,福王犹豫再三,还是对萧景曜说道:“明天见到父皇,你不要太过惊讶。” 萧景曜万分不解,等到第一天面圣时,萧景曜看着满头花白,精神不济,背甚至还有些佝偻的正宁帝,萧景曜当即鼻头一酸,扬声叫了一声,“陛下!” 正宁帝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眼神像极了萧景曜在闵州见到的海,包容万象。给萧景曜赐座之后,正宁帝才笑道:“别人回京述职,都愁不知道对朕说什么,地方官员能做出来的功绩就那么一些,官员们一年年下来,都是老生常谈,将那几样事情都说出花来了。你可同他们不一样,一去闵州就搞了桩大事,一整年都没消停,想好了怎么对朕说吗?” 萧景曜眨了眨眼,同样扬起了笑脸,“若不是陛下支持臣,纵使臣有再多想法,也不得施展。” 说着,萧景曜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折,上面列了详细的数据,还有图表对比,都是自从开海禁后,闵州这几个月的变化。 最直观的就是福安县的数据,县内商税几乎比上半年翻了三番,这是不包括港口商税的情况。再看福安县添置牛车的百姓数量明显增多,乞儿L孤儿L的人数直线下降,都是港口带来的各种商机,养活了许多原本活不下去的人。 在看到闵州各地纷纷效仿福安县,提高当地经济,尽可能让百姓们的生活变得宽裕的行为,正宁帝透过文字都能想象出来闵州如今是多么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正宁帝当即笑出了满脸的褶子,“真好啊,百姓们安居乐业,路无冻死饿死之人,屋有取暖果腹之衣食。朕想要的盛世,终于要来了啊!” 正宁帝已经有了些许浑浊的双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定定地看着萧景曜,朗声大笑,“朕果然没看错你!” 萧景曜拱手,“臣愧不敢当,不过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 正宁帝又是一阵大笑,接着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在萧景曜想去给他顺气的时候,正宁帝一把抓住萧景曜的手,紧紧盯着萧景曜眼睛,认真问他,“你会是太子的良臣吗?”! 第 106 章 106 萧景曜没料到正宁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下意识道:“臣惶恐。” 正宁帝温和一笑,脸上满是看开后的舒展,并不介意谈及生死之事,平静开口道:“即便天下黎民见了朕都要喊万岁万岁万万岁,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万岁的帝王。人固有一死,谁都无法避免。即便朕贵为天子,也是如此。好在朕即位后勤勤恳恳,一生也没做过太多亏心事,对得住自己,对得住天下黎民,也算是善终。只是老五那孩子,从小就不乐意干活。如今让他当了太子,也是时也命也。朕知道他能当一个好皇帝,但他毕竟年轻,哪怕现在大臣们对他毕恭毕敬,等到朕一闭眼,也不知道他会碰上多少软钉子。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朕也只能让你们多多帮帮他了。” 萧景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福王再升级,当的可是皇帝。为什么在正宁帝嘴里,福王可能会成为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亲爹滤镜,恐怖如斯! 萧景曜只能感慨福王真是天生好命,嘴上则道:“殿下虽然不愿受累,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陛下立殿下为太子后,每回殿下监国,都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不那么陛下,臣这次回京,见了殿下,还真是吃了一惊,殿下委实清减了不少。” “正是因为他瘦了那么多,朕才心疼。”正宁帝摇头叹气,满脸都是宝贝儿子瘦了的担忧与心疼,“现在还有朕帮他顶着,等到朕闭了眼,他还不知道要瘦多少!” 啊这……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试探地说道:“殿下现在积威日重,陛下又放手让他历练,官员们也不敢再对殿下阳奉阴违吧?” 当初正宁帝撒手不管朝堂大事,还故意让阁老们不尽心尽力帮福王,就是想让福王体会一把焦头烂额的滋味,得到更多的历练。那会儿福王没少找萧景曜吐槽和抱怨,顺带薅萧景曜的羊毛,最后还是萧景曜弄出了责任到个人的制度,才将官员们的小心思全都给压了回去。 现在福王用这套责任到个人制度用得可顺手了。别看福王昨天还拉着萧景曜的袖子哇哇大哭,实际上他现在在外头特别有储君的威严。萧景曜今天进宫的时候碰上福王,就发现宫里的太监宫女以及侍卫们见了福王,都是毕恭毕敬,还多了几分畏惧。显然不像是福王先前当摆烂王爷时,他们对福王的态度。 萧景曜离京的时候,福王都当了许久的太子,还监了好几回国,萧景曜也没见这帮太监宫女们对福王毕恭毕敬到这个份儿上。 完全和见了正宁帝没差。 萧景曜当即就意识到,一年不见,小伙伴肯定也搞了点事情,让大家对他心生畏惧。 具体是什么事情,萧景曜现在也不好打听。不过对于福王而言,这个变化也能算是好事。 谁让那家伙先前的形象太谐,皇子里面最没架子的就是他。不想办法把威信树起来,等到日后登基,这满宫的太监宫女,且还有得福王头疼的。 大齐对太监宫女们还算温和,并不像 前朝那样,宫人性命如草芥,后宫嫔妃或者皇子皇女们随意打死宫人也不过稀松平常之事。 大齐规定,后妃打死宫人,是要受罚的。相比起前朝来说,宫人的人身安全还是多了一丢丢的保障。不过他们若是真的得罪了主子,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毕竟不伤及性命的折磨人的法子也多了去了。只是这个规定,还是让宫人们感念于本朝皇室的宽仁。 皇宫中同样也有可能发生奴大欺主的事件。皇帝支棱不起来,被太监宫女拿捏磋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若是宫人们还像以往那样,将福王看作当年那个谐星王爷,那福王登基后,就不得不对宫人进行一波大清理了。 宫女太监在皇宫多年,人际关系网以及知道的一些秘密,估计都有的福王头疼的。 萧景曜大概猜到了福王的想法,颇有一种不靠谱的小伙伴终于成长了的欣慰感。 正宁帝觉得萧景曜的感觉非常对! 这还是福王的锅。 自从当上太子后,福王就不像先前那样,想怎么摆烂就怎么摆烂,一点都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成了储君,正宁帝的身体又不好,福王其实还是背了一点储君的包袱的,也就是在亲近的人面前会露出本性。 对不是特别熟的官员们,福王的储君架子端得可好了,一点都看不出当初的摆烂王爷的不靠谱模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正宁帝眼中的福王和其他官员眼中的福王完全不一样。正宁帝对其他官员碎碎念,担心福王以后会被官员们欺负,其他官员只能回正宁帝一个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眼神。 福王有时候冷酷起来,都像是先帝附体了,陛下您还担心他被我们欺负?还是先担心担心我们的项上人头吧。 萧景曜虽然也觉得正宁帝的担忧有些一言难尽,但福王在萧景曜面前也过于解放天性,以至于萧景曜看到他成熟了一点,都会觉得欣慰。正好就和正宁帝的老父亲心态给对上了。 正宁帝瞬间觉得萧景曜不愧是福王一眼就看中而后扒拉过来干活的人,十分能理解福王的不容易,果然和别的官员不一样,一眼就看出福王成长了! 萧景曜:“……” 每次都会被正宁帝磅礴的父爱震撼到。 正宁帝现在颇有几分老小孩的架势,萧景曜没有及时捧哏,他还有些不高兴。以前正宁帝肯定会把这些情绪给藏好,现在却直接让情绪上脸,萧景曜不由失笑,之后又有几分心酸,还是耐心地附和正宁帝,两人凑在一块儿夸了好一阵儿福王。 正宁帝瞬间又高兴起来,夸完福王后,正宁帝又对萧景曜夸起皇太孙来,昂着脑袋得意道:上书房的夫子们提到皇太孙就赞不绝口,这么繁重的课业,难为那孩子竟然坚持下来了,还每一门都学得不错。” 萧景曜也不由扬眉,这哪里是不错,分明已经到了优秀的范畴。早知道上书房的夫子们可比外头最严厉的夫子还要严苛。他们自觉教导的是未来的储君,对皇太孙的标准明显不会和其他孩子一样。 打 个不恰当的比方,像小汤包现在还开开心心地到处疯玩,高兴起来随性在地上打几个滚也没人说他,想背书就背书,不想背书也没人压着他背,就算是想去树上掏鸟窝,都有宠他的护卫教他爬树。一堆护卫还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教,另外几个准备好梯子,围成一圈,还在树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棉被。就为了小汤包能玩得开心,要是不慎从树上摔下来,也不会受伤。 搁小皇孙身上,这就叫不务正业,耽于享乐,愧对圣人,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学识水平,都是负分。 更别提皇太孙现在学的内容不仅有儒家经典,还有新学。也就是说,皇太孙以小学中高年级的年纪,学习中学内容,文科难度估计还要比初中内容更难一点。 面临的还都是一堆高标准严要求的老师。 能得到所有老师的夸奖,皇太孙的表现,岂止是优秀两个字能够形容? 萧景曜也是教过皇太孙一阵的人,当即就和正宁帝“据理力争”,严肃地指出,陛下您对小孩子这么严格是不对的,小孩子做好了就该多夸夸。某些已经长大成人好多年的伪小孩儿就得该揍就揍,不能让他太嘚瑟。 在养心殿吭哧吭哧批奏折的福王接连打了好多个喷嚏,差点将要给手中的奏折做出什么回复都给忘了。三下五除二批完这本奏折,福王将笔一搁,轻松地拍了拍手,满心畅快地跑去找正宁帝和萧景曜。 肯定是萧景曜在和正宁帝说他坏话!福王熟练地把自己连着打喷嚏的锅扔给萧景曜,并且愉快地决定要以此为借口,将萧景曜抓过来帮他干活! 薅羊毛小能手福王绝不认输! 他必须得薅一薅最肥的那只羊的羊毛! 萧景曜哪里知道他不过是对正宁帝说了几句俏皮话,让福王顺带躺躺枪,还真能把福王给召唤出来。 正宁帝听着萧景曜还有心情在他面前故意埋汰福王,就知道萧景曜和福王的交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厚几分。不是交情好到了一定的程度,不会张嘴就损对方。 正宁帝有些欣慰,帝王乃天地一独夫,站得太高,受万人敬仰。然而高处不胜寒,若是没有个能够交心的人,日子不知该过成什么样子。?[(” 正宁帝都怀疑史书记载中的那个脑子不大正常的皇帝,可能就是当孤家寡人当久了,看谁都觉得总有刁民想害朕,于是就先发制人,将让他们感到不舒服的人通通干掉。 奈何他们手段不够脑子不够,分不清忠奸,一通操作下来,反倒将能臣推出权力核心圈之外,留在身边的尽是阿谀奉承之辈。 正宁帝觉得这样简直是胡闹。反正他这么勤勉的帝王,一心以百姓为重,想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成为盛世明君,完全理解不了昏君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提到表现的这么亮眼的皇太孙,正宁帝的脸上更是焕发出了夺目的神采,笑着看向萧景曜,“你也教导了皇太孙一阵,皇太孙一直惦记着你。正好有空,不如再去给皇太孙上一堂课?” 萧景曜暗道福王和 正宁帝果然是亲父子,瞧瞧?_[(,在薅他羊毛这件事上,父子俩多么有默契! 不过萧景曜也没有拒绝正宁帝这个提议。若无意外,皇太孙就是下下任皇位继承人,也是要当这个天下的主人的。要是福王没活过萧景曜,指不定皇太孙还会成为萧景曜的大老板。反正以皇太孙的年纪,以后肯定是能成为小汤包的大老板的。 萧景曜当然要去观察一下。 萧景曜印象中,皇太孙是个较为沉稳的孩子。当初萧景曜给他上科学课,他都努力地板着脸维持皇太孙的威严,还是萧景曜的套路一个接一个,最终让皇太孙打破成熟面具,露出了孩童原有的活泼与天真。 也不知道一年没见,皇太孙的性子是不是也像福王一样,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正宁帝就和一般逮着机会就秀自家聪明孙子的老人家一样,一路上不停地对着萧景曜说起皇太孙的丰功伟绩。比如挑灯夜战憋着劲儿练出了一手让夫子们都赞不绝口的好字啦,又比如背书没背出来,福王怎么诱惑他,说要带着他溜出去玩,他都不理会啦…… 正宁帝越夸越觉得自己这个孙儿真是世上最乖巧的小孩儿,勤勉努力又自律,满脸都是藏不住的骄傲之色。 福王正好在这个时候寻摸了过来,一听正宁帝这话就伸手掏了掏耳朵,夸张道:“父皇,您这话可说了八百遍了。亏您还训斥太娇惯瑞儿,说什么皇太孙就该多吃些苦头,日后才能担下大齐的江山。合着您就是想让我当坏人,自己在瑞儿面前做好人!” 福王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正宁帝的如意算盘。 正宁帝吹胡子瞪眼,觉得这个不孝子怕是又皮痒了,是看他近来身子不好打不动儿子了吗? 正宁帝理直气壮,“朕可以多宠瑞儿一些,反正要是瑞儿学坏了,朕也见不到他胡作非为的那天,头疼的不还是你!” “你说,这个坏人该不该你来当?” 福王当场就惊呆了。 萧景曜也瞳孔地震,被正宁帝这番发言惊艳得只能闭眼。不愧是能养出福王这样性情的人,正宁帝的想法,也相当不拘一格,离经叛道啊。 萧景曜大为震撼。 福王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生气才好了,一时间竟找不到可以反驳正宁帝的话,只能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委屈地看着正宁帝,碎碎念抱怨,“有您这么欺负儿子的爹吗?” 正宁帝觑福王一眼,“朕还欺负你?多少人都觉得朕对你太过溺爱,你要不要仔细听听?” 福王瞬间把头摇成拨浪鼓,双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正宁帝无奈,转而又是失笑。有福王相陪,正宁帝的心情又好上了不少,一行人到达上书房的时候,皇太孙正好上完算学课,正绷着脸,认认真真地写算学夫子留给他的题集。 见到萧景曜,皇太孙眼神微微一亮。他对萧景曜印象尤为深刻,毕竟模样俊美,人又风趣,上课还有各种各样花样的老师,皇太孙活了这么大,也就碰上了萧景曜。 虽然皇太孙的年纪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但正因为年纪小,才会被萧景曜这样惊才绝艳的老师震撼到难以忘记。萧景曜去了闵州后▋,皇太孙还一直向福王打听萧景曜的消息呢。心里着实记挂萧景曜。 就是福王憋着坏,在给萧景曜的信中都没提这一茬,就准备拿亲儿子再道德绑架萧景曜一波,等着萧景曜回京后薅他羊毛。 福王笑着向皇太孙招招手,“你不是总惦记着萧夫子?” 皇太孙抬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夫子近来可好?小汤包送给我的东西我很喜欢,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小汤包,还请夫子替我转交。” 福王昨天跑去找萧景曜,顺带将萧景曜给他带的礼物都拿回了东宫。这堆礼物中当然有小汤包准备的东西,估计是福王回东宫后就让人拆了,也看到了小汤包那一大一小两份贴着自己写的名字标签的包裹,把给皇太孙的那份礼物分给了皇太孙,这才让皇太孙一见到萧景曜就提了一嘴。 福王也笑,指着自己眼底下的青黑对萧景曜乐道:“你这个聪明脑袋,做起玩具哄小汤包来,真是一套又一套。那个《千里江山图》拼图,我昨儿拼到半夜,都还没拼完。” 萧景曜依稀记得小汤包除了让顾希夷帮忙准备干货之外,还额外给了皇太孙好几样新玩具。其中就有萧景曜让人倒腾出来的拼图。考虑到小汤包喜欢猫猫狗狗,萧景曜大多设计的是动物拼图。弄了这个超长的《千里江山图》拼图,也是逗小汤包玩,练一练小汤包的耐心。 但小汤包年纪虽小,性格却鬼精鬼精的。在明白皇太孙的地位后,觉得这个《千里江山图》拼图一定最适合皇太孙没错了!于是小汤包又把这份新礼物添进了给皇太孙的礼物包裹中。 谁成想皇太孙还没玩到这套拼图,福王先熬夜玩了起来? 萧景曜很是无语,看向福王的目光一言难尽。 正宁帝听到这个名字就来了兴趣,“《千里江山图》?那可是大周画师胥临沧的得意之作,原画还在朕的私库放着呢。朕时不时还会拿出来赏玩一番,你们说的这个拼图是何拼法?” 皇太孙也眼巴巴地看着福王,昨晚福王根本没让他玩拼图,说是天色不早,他得早起念书,只让他找了几个拼图按了上去,就打发他去睡觉。现在福王一提拼图,皇太孙也开始心痒痒。 福王见状,立即笑道:“父皇等会儿和儿臣去东宫,一起陪儿子孙子拼一拼,就知道这拼图是怎么回事了。” 正宁帝矜持地点点头,又去看萧景曜,脸上又带了些许笑意,“不说要给皇太孙上一堂课?” 下一位给皇太孙上课的夫子都快走近了,听了正宁帝这话,瞬间收回了往前迈出去的脚,镇定又忐忑地对着正宁帝和福王行礼。 福王故意拱火,“萧总督一来,就把你的课给抢了。” 萧景曜:“……” 这会儿就特别想拿个大喇叭在福王耳边不断循环“听我说谢谢你……”,有这么给自己拉仇恨的损友吗? 皇太孙期待地看着萧景曜。 本该来给皇太孙讲解《大学》的夫子果断对着萧景曜一拱手,瞧着还有些庆幸的模样,“那就有劳萧大人了。” 不用在大小两个老板的眼皮子底下给小小老板上课,真是太好啦! 萧景曜莫名get到了对方为何有些雀跃,顿时一阵沉默。 就……这个祖孙三代一起薅羊毛的行为,是不是太过明目张胆了? 萧景曜这次没有提前准备教具,也没有提前备课,纯属就是被正宁帝心血来潮赶鸭子上架,他早就不是皇太孙的夫子了。 不过这点事儿也难不倒萧景曜,早在来上书房的路上时,萧景曜就想好了自己要给小皇孙上什么课了。在正宁帝和福王的注视下,萧景曜镇定自若地请苏总管帮忙安排人去取点磷粉过来。 接下来,萧景曜就当着正宁帝和福王的面,给皇太孙演示了一下无火让纸自燃的技术,把皇太孙看得一愣一愣的。 福王倒是没有太惊讶,他当年最爱混日子,在热闹的市场上见过不少江湖艺人表演各种杂技,什么胸口碎大石啦,踩高跷啦,吞刀吐火啦,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还有心思嘲笑惊讶得嘴巴都张圆了的皇太孙,被正宁帝狠狠剜了几眼才消停下来。 等到萧景曜向皇太孙讲解其中的科学原理时,福王和正宁帝都安静下来认真听,时不时还问萧景曜几句。 萧景曜虽然名义上是给皇太孙上一节课,实则教了祖孙三代人,还没有工资。 说起来真是令打工人心酸。 好在皇太孙年纪还小,尚且保存着完好无损的良心,并没有进化到如他祖父和父亲那般周扒皮的地步,开心地表示自己听明白了,还要送萧景曜一份礼物。 萧景曜看看沉稳中带着一丝雀跃神色的皇太孙,再看看福王和正宁帝,觉得果然还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最有良心。 接下来则是皇太孙的骑射课,正宁帝亲自检查了皇太孙要骑的马,让人先上去骑了几圈,确定没问题再让皇太孙骑上去,又仔细叮嘱皇太孙骑射注意事项,生怕皇太孙因此受伤。 萧景曜一见这场景就知道正宁帝和皇太孙的祖孙情要比一般皇室中的祖孙情深得多。 福王悄悄对萧景曜吐槽,父皇说要亲自教导皇太孙,就是这样溺爱他的。太孙刚去乾清宫,当晚可是父皇陪着他睡的!前半个月,父皇都没选牌子!” 萧景曜无语地看着福王,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您就不觉得这话不适合对臣说吗?” 萧景曜一点都不想知道正宁帝选不选牌子的事情! 福王嘿嘿一笑,很是欠揍,“正是因为你不想知道,我才告诉你啊!” 萧景曜:“……” 这个损友不能要了,赶紧回闵州! 等到皇太孙上完骑射课,正宁帝又兴致勃勃地催促福王去东宫,他还惦记着福王说的拼图呢。 萧景曜又这么被福王拽着去了东宫。 这大半天下来,萧景曜也得承认正宁帝夸皇太孙的话并没有经过夸张的加工,而是皇太孙本身就是这么好强。萧景曜算是看出来了,皇太孙是个倔性子,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样短板。 这样的孩子,对自己狠,容易成功。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会遗憾失去过很多快乐。 但对于大齐而言,有这样一位继承人,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 总比那些只想着享乐,踩着无数百姓的枯骨堆积而成的道路,让自己到达享乐的顶点的皇帝好。 在看到《千里江山图》的拼图后,正宁帝也两眼放光,几乎维持不住帝王的威仪,左看右看,让多余伺候的人退下,而后开开心心地蹲下来,都不用看图纸,拿过一块拼图就知道这块应该放在哪个位置。 看出来正宁帝的确非常喜欢《千里江山图》没错了。但凡少看几遍《千里江山图》原画,都达不到这种心中有数的效果。 福王悄悄问萧景曜,“小汤包也能玩得这么厉害吗?” 萧景曜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问福王,“你是不是忘记了,小汤包也能过目不忘?” 福王:“……” 谁知道你们的过目不忘技能,在拼图上也能用啊! 拼了半个晚上都没把图拼好的福王深深嫉妒了,“老天不公,为什么不让我也能过目不忘?” 萧景曜扭过头去,认真地看正宁帝嗖嗖嗖拼图,并不想搭理福王。 就你这个挂逼还好意思抱怨老天不公?这种话,说出去是要被打的! 正宁帝难得精神奕奕,带着皇太孙,两人齐心协力,愣是在两刻钟内将剩余的拼图全部拼完。 看着拼好的《千里江山图》,正宁帝志得意满地起身,拍了拍手,仿佛自己画出来了这样一幅绝世佳作,颇为自得地瞅了福王一眼,“就这,还拼了半夜都没拼好?” 福王:“……” “我还是不是您的亲儿子了?” 正宁帝哈哈大笑。 萧景曜又陪着正宁帝用了午膳,时隔一年再次尝到了御膳房的手艺。 正宁帝到底上了年纪,上午走走停停,又花了许多精力在拼图上,吃完饭就觉得精力不济,昏昏欲睡。 福王见状,赶紧让人铺好床,劝正宁帝去歇一歇。 皇太孙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萧景曜身边,仰头问萧景曜,“夫子,你以后回京城后,还能当我的夫子吗?”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萧景曜摇了摇头,弯下腰来平视皇太孙的眼睛,笑道:“这得看陛下的意思,臣并不能做主。” 皇太孙眨了眨眼,决定了,以后就缠着皇祖父,说什么都要让夫子回京后,继续给他上课!皇祖父说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哪怕遇到再大的难处,都要有耐心,慢慢将事情做成! 怕是正宁帝都没想到,皇太孙会把他教给皇太孙的东西,又用在他身上。 教导孩子嘛,时不时感受一下回旋镖的酸爽,多正常 ! 已经做好决定的皇太孙还在可惜朝中没有什么太孙太傅的官职,不然的话,皇太孙真的想现在就向正宁帝求一道圣旨,让萧景曜当上这个太孙太傅。 师生名分既定,哪里还用皇太孙自己费心思去磨得正宁帝松口? 皇太孙又想到给自己送拼图的小汤包,和他亲爹发出了同样的感慨,“小汤包怎么不早生几年呢?” 也不用太多,早生个两三年,让他带个小弟弟他也是乐意的。 夫子的儿子,肯定很有趣! 只可惜小汤包年纪太小,哪怕正宁帝都有所意动,想让小汤包给皇太孙当个伴读,也只能作罢。 祖孙三代又默契地都惦记上了小汤包。萧景曜离开皇宫时,正宁帝、福王和皇太孙,都给小汤包送了礼物,让萧景曜带回家。 萧景曜也只能感慨自己儿子真是讨喜,才这么丁点大的小孩儿,就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他。 多有福气的一个孩子! 萧景曜在宫里用膳时,看到了新鲜的蔬菜,顺便就对正宁帝提了一嘴大棚蔬菜。 正宁帝和福王都放在了心上。温泉皇庄里的蔬菜也不多,宫里各个主子都未必都能吃上,还要赏赐给官员一部分,正宁帝都得省着吃。 要是萧景曜说的这个法子真的能干成,那日后在冬季里吃上新鲜蔬菜,也不算难事儿了。 福王更是气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人拿了半筐蔫了的菜,还说皇家小气呢!也就是父皇好脾气,惯得他们!” 正宁帝瞥他一眼,“你不是知道了?” “我知道了怎么样?”福王一头雾水,“我把他冷落在一旁不用他,顺便在让人外放的时候,将他外放出去了。” 正宁帝微微一笑,不再开口。 福王这才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正宁帝。天啦,怎么会有人借自己儿子的手去收拾人?拿儿子当刀子使,自己得名声,真是太过分了! 皇太孙优雅地吃着东西,眼神大亮地看着他皇祖父把他爹安排得明明白白,心里大喊学到了学到了。 萧景曜不参与这个话题,就着福王跳脚的模样,多吃了一碗饭。 反正萧景曜出宫前,正宁帝已经吩咐人让玻璃坊烧制出更大块的玻璃,尝试着弄个大玻璃房,准备在里头种蔬菜。 小汤包收到了一大堆礼物,开心地在屋子里来回跑了好几个圈,举着手欢呼,“我也收到礼物咯!” 很快就到了年关,萧景曜还去参加了一回宫宴,看到了脸色比上回更苍白的正宁帝,一听正宁帝开口,嗓子都是哑的,原来是正宁帝前几天吹了冷风,立即发热咳嗽,经过御医的诊治,正宁帝退了热,但嗓子还是哑的。 冬天对老人来说是个难熬的季节,尤其是被病魔折磨的老人,更加难熬。萧景曜看一眼最上首的正宁帝,又看看正宁帝身边的福王,将满心担忧咽下。 过年的时候,萧家还得了正宁帝赐下来的福字。萧景曜一看那福字,有的稍显 无力,就知道这是正宁帝亲自写的,很是感念正宁帝的这番心意。 过年自然是热闹的,京城官员们也要互相拜年。不过因为要走的人家太多,假期又只有这么几天,登门拜访别人时,别人指不定也出们给另外的人拜年去了。 于是官员们便在对方门房那里签个名字,证明自己来过。有的不那么在意的,打发个人去跑一趟便是,也有为表诚心的,自己坐在轿子里,让轿夫挨家挨户在要拜访的人家面前停一停,好叫门房知晓,他自己是亲自到了的。还有别出心裁的,就让轿夫抬着轿子去转一圈,反正也没人掀开轿帘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人。 当真是千人千面,什么人都有。 前来萧家拜访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门房登记的册子都用了两大本。萧景曜就简单点,只去了顾家和几位相熟的阁老府上拜访。 其余的时间,萧景曜都用在了研究院上面。 公孙覃现在只愁手底下能人太多,各种想象天马行空,申请研究经费的时候,户部的人总觉得他是来骗银子的,让他很是郁闷。 萧景曜不由失笑,在看到用蒸汽做动力的纺织机后,萧景曜又问了对方纺织机现在能不能量产,如果有多的,能否卖他几台,让他带去闵州。 闵州百姓有了港口促进了经济,也该把纺织业和手工业搞起来了。 听公孙覃说公孙瑾的甲骨文研究有了新进展,现在公孙府上大儒齐聚,史官更是抓心挠肝想要知道公孙瑾到底有什么惊人发现,公孙瑾却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原本萧景曜还打算去拜访一下公孙瑾的,现在也只能作罢。 萧景曜打算过完上元节后,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带着顾希夷和小汤包回闵州。 小汤包心心念念的都是上元节的热闹,前两年他太小,上元节都没把他抱出门,这次小家伙不干了,抱着萧景曜的大腿耍赖,说什么都要出门看花灯。 萧景曜欣然应下。 正宁帝也来了兴致,趁着自己的身子还算好,精神也不错,要去宫门上与民同乐,共赏烟火花灯。 百官们自然是跟在正宁帝身后,看着正宁帝登上城楼,下方得见天颜的百姓们纷纷激动不已,大声狂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风吹着正宁帝的龙袍猎猎作响,夜色中,萧景曜也看不清正宁帝的神情,只觉得他看到这样百姓安宁和乐的情景,应当是高兴的。 第二天清晨,还未到早朝时间,从宫里头传来的一阵丧钟登时将所有人都从梦中惊醒。 萧景曜静静地数着钟声,一下、两下、三下…… 整整九下。 九为极数,天子薨逝,丧钟九下。 萧景曜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不觉间,已然是泪流满面。!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07 章 107 萧景曜以为自己在做梦。明明昨天晚上,正宁帝还站在城楼上与民同乐,带着百官一起欣赏烟火,看城内处处热闹,百姓欢度上元节。怎么几个时辰过去,宫里就敲响了丧钟? 一旁的顾希夷比萧景曜的反应还快一些,迅速起身,为萧景曜收拾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匆匆道:“可能要去哭灵,我这就让小厨房热些吃食,夫君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萧景曜定了定神,摆手道:“别准备东西,我吃不下,这就收拾收拾准备进宫。” 也不知道福王现在怎么样了? 萧景曜还是很担心福王。主要是正宁帝走得太突然,福王和正宁帝父子情深,甚至还被萧景曜戏称为爹宝。正宁帝毫无预兆就去世,昨晚还好好的与民同乐,和大家共同庆祝上元节,福王还一直跟在正宁帝身边,父子二人说说笑笑,感情极好。 结果正宁帝回宫睡一觉,就再也没睁眼。 萧景曜都不敢想象,对福王来说,这是多大的打击。 福王现在确实很崩溃,扑在正宁帝的身体上嚎啕大哭,又疑心是宫人们没伺候好正宁帝,还想到了阴谋论,现在正叫人将可疑人员通通拿下,仔细审问,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后宫也是一片乱糟糟的,嫔妃们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干什么。还是皇后当机立断,先定下了章程,让嫔妃们都准备好哭灵事宜,又差人去请示福王,后妃们如何安置。 正宁帝去得实在太突然,大家都能看出来他身体不好,但昨晚看到正宁帝还算精神奕奕的模样,打死文武百官,他们都不会往正宁帝立马就会殡天上想。 也就是正宁帝一直对福王十分信任,又一直放权为福王铺路,平日里也表现出福王就是他唯一继承人的态度。不然的话,就正宁帝的死因,都有一堆野心家跳出来再给福王头上扣个锅。 康王和荣王出海去了,另外三位皇子可是快要成年了,就等着出宫开府。 朝中要是有野心家拿这个事儿做筏子攻讦福王,也能让福王头疼一阵。 不过福王一贯以来的表现,大家也不会把野心家阴谋论这些锅往他身上扔。他又是监了好几次国的太子,近一年正宁帝基本撒手不管,福王行的就是帝王之责,差的也就是一个名头。 皇位交替本就是人心动荡的时候。福王地位稳固,和大家也处出了一定的默契,百官们倒是没有即将换新皇的惴惴不安之感。但是想到已经登临极乐世界的正宁帝,百官们难免涕泪横流,感念于正宁帝的仁德,纷纷哭得不能自已。 萧景曜匆匆赶到宫门口时,已经有官员在宫门口等着开宫门了,仔细一看,每人都是满脸泪痕,眼睛红肿,衣裳都不若往常那般,打理得一丝不苟,显然是听到丧钟后就匆匆往宫门口赶,一边赶路一边哭,就等着进宫听一听具体情况。 萧景曜看到了哭得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胡阁老,眼眶又是一阵酸涩,上前搀着胡阁老的手臂,想要张嘴宽慰胡阁老两句,却一张嘴就落下泪 来,哽咽不能语。 一般来说,帝王龙驭宾天之时,都会召集心腹重臣托孤,告诫他们要好好辅佐新君,是新君的辅政大臣。 正宁帝自己都没料到他会离开得这么匆忙,虽然先前私下里对几位阁老提过类似的话,但到底没有临终托孤这一出,大臣们心中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想头来。 萧景曜搀着胡阁老,站在人群中,焦急万分地看着朱红色的宫门,盼着它立马被人打开,自己就能进宫再看正宁帝最后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曜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宫门终于缓缓打开,侍卫们神情严肃,面有哀色,低头静静地等官员们进宫。 官员们哪还有平日里的镇定从容?纷纷加快了脚步,一边抹眼泪一边抬脚往宫里赶。 只是正宁帝是在龙床上闭眼的,官员们一般只能进上朝的太极殿,不能私自在宫内走动。大多数官员只能在太极殿前焦急地等着。 没过多久,正宁帝的御前总管苏总管肿着眼睛匆匆而来,哑着嗓子请胡阁老等阁老以及顾明晟等武将前去乾清宫。苏总管又看了萧景曜一眼,抹了一把眼泪,“萧大人也一并来吧。” 萧景曜低头垂泪,一手扶着胡阁老,和胡阁老等人一起赶往乾清宫。 刚到乾清宫门口,还没进门,萧景曜就听到了福王悲痛到极点的哭嚎声。那声音不似一般的哭声,反而像是绝望的哀鸣,好似要将自己的全副心肝都哭出来一样,凄厉不似人声,又听得人心中悲凉万分,忍不住想要跟着落泪。 福王现在是真的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趴在正宁帝的身体上一声又一声地叫着父皇。一边哭一边细数从小到大,正宁帝对他的种种爱护。福王从小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算是前头几个皇子中让正宁帝最头疼的崽,父子间可以说的事儿实在太多,温情脉脉的时候更是数不胜数。 福王这个时候简直像是被动激发了照相机记忆一样,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清清楚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却根本不在意,只是哭道:“父皇,您不在了,还有谁会这般爱惜儿臣?儿臣痛心疾首,恨不得随父皇一并去了!” 苏总管等人怕福王哭到伤身,想要劝一劝,福王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哭得天昏地暗,自发隔绝掉外界信息,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人一般。 胡阁老原本已经哭得没了大半力气,又匆匆赶了一段路,更是精神不济的时候。见到福王这个悲痛欲绝,什么都不管的样子,胡阁老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萧景曜扶着他的手,气沉丹田,对着福王吼道:“殿下如此伤身,置自己的身子于不顾,不理会朝政大事,也不让大行皇帝入棺为安,是想让大行皇帝走都走得不安生吗?” 福王的哭声一滞。 苏总管等人立即向胡阁老投去敬佩的眼神。还得是胡阁老啊!当初能为了银子和正宁帝据理力争,现在面对即将登基的新君,也不假辞色,说吼就吼,果然不愧是首辅大人,辅政老臣,就该有这样的魄力。 胡阁老见福王 终于停了哭声,还在抽抽噎噎,又接着厉声道:“现如今后宫嫔妃和前朝大臣都等着殿下拿主意,大行皇帝的身后事,同样要殿下费心。殿下若只会哭,万事不管,大行皇帝见了,不知该多伤心!” 福王草草拿衣袖擦干了眼泪,又打了几个嗝,终于止住了哭声,一双眼睛肿成桃子,只剩一条缝,声音更是因为太久没喝水,粗粝得如同砂石,“苏总管,宣父皇圣旨。” 苏总管躬身上前,取了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出来,用沙哑的声音开始宣读。 原来正宁帝这两年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也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在哪里闭眼,便提前写好了密旨,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改到让自己满意,而后让苏总管保管好,等到他哪天真的去见了大齐历代先皇,再将密旨请出来,按照密旨上的安排做好。 胡阁老等人心中一定,有密旨和没有密旨还是有微妙的差别的。 正宁帝在密旨一开头就再三强调了福王继位的正统性,对福王夸了又夸,后来才提到几位老臣,打的都是感情牌,让胡阁老、顾明晟和窦平旌三人各自引导好自己所代表的文官、武将以及外戚三方势力多多配合福王。福王会是位比他更英明的雄主,能带着大齐走向盛世,成为盛世明君。他们这帮贤臣,也能和明君一起流芳千古。 密旨中还提了让康王前去宗人府,有让康王收拢宗室之意,又为福王收拢一处势力。 只是密旨中还提到,康王和荣王为了扬大齐国威而出海,那是有利于江山社稷的大事,且不可因私情中断。若是他们在海上,赶不到正宁帝的丧事,不能为正宁帝送终,也不可指责他们不孝。若是他们因私废公,那才是大不孝! 之后,正宁帝又用平静的文字提了一嘴自己的丧事,说一切从简,薄葬便可,不要劳民伤财,也不必大兴土木。他这一生也算是问心无愧,生前足够风光,若是真有天庭地府,以他的功绩,想来也不会断了香火供奉。左右他也不是喜欢享乐之人,丧事简办便是,陪葬品也不必放太多,将银子都留着,就算现在大齐有了金银岛上的几百座金银矿,也不能不拿银子当回事。 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仿若正宁帝还在他们面前,笑着用平静的口吻对他们说出这番话。 胡阁老等人听得又是好一阵哭泣。 接下来,正宁帝又对自己私库里的一些东西做出了安排。说那《千里江山图》他着实喜欢,要福王将原画放进他的陪葬品中,此外,再放一副新的大齐疆域图,以及皇子皇孙们的画像,他下去后,拿着这几样东西,就足够他向历代先皇们炫耀了。 尤其是大齐疆域图,在他手里,大齐的疆域可是又扩大了些许,还将倭岛和高黎收入囊中。这样的功绩,便是碰上太/祖,也能同太祖吹上一波。 到后来,竟都是正宁帝在畅想着他见到先皇们时,该如何吹嘘自己的功绩和儿女能臣了。 那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雀跃情绪,让正处在巨大悲痛中的福王和萧景曜等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胡阁老才摇头叹道:“笑看生死,陛下这样的心胸,堪称帝王之最。” 便是史书上那几位公认的明君,晚年亦有寻仙问道谋求长生之举。正宁帝这般看淡生死,坦然迎接死亡的态度,放在整个帝王圈中,都是顶尖的存在。 这份密旨格外长,萧景曜仔细听着苏总管的宣读,仿佛看到了正宁帝就在面前,悲痛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正宁帝的音容笑貌,心中的哀痛却神奇的在这封宛若拉家常一样的信中慢慢减轻。 福王的脸色也不像最初那样难看,认真地侧耳倾听,不去看正在宣读密旨的苏总管,假装自己在听正宁帝的教诲。 正宁帝私库中的东西,自然是大半都给了福王。为此,正宁帝还在心中打趣福王,“你从小就惦记着朕私库里的好东西,现在整个私库都是你的了,是否开怀?”。 福王非但不开怀,还开始抹眼泪。 之后,正宁帝又给已经致仕的李首辅留了些名贵珍惜的药材,说是李首辅年纪大了,为大齐奉献了大半辈子,合该让他晚年过得更舒坦一点。这些药都是给李首辅请平安脉的太医说的,李首辅需要的药,其他人也别同李首辅争。 给顾明晟的是两柄宝剑,同样说了让顾明晟安安稳稳在京城养老,福王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不会亏待于社稷有功的能臣。 显然,正宁帝对顾明晟的顾虑心知肚明。在人生最后的一段路,还在为这位至交好友打算,允诺了他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以福王的性情,还有对正宁帝的孝顺,只要顾明晟不突然抽风做出什么逼宫谋反的脑残事儿,顾家安安稳稳度过这几十年,如顾明晟期盼的那样顺利从武转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留给窦平旌的却是一堆金银珠宝。正宁帝坦言窦平旌作死的角度千奇百怪,在表弟和儿子之间,容他偏心儿子一回,不给窦平旌留什么可以做倚仗的东西,省得他天天拿这个东西来气福王。但他这个当表哥的也不能真的让窦平旌因为触怒帝王而穷困潦倒,所以给足了窦平旌金银财宝,随便他怎么浪,总归能带着整个承恩公府的人混个三代。要是承恩公府三代内还出不了一个顶立门户之人,那正宁帝也没辙。得怪窦平旌实在不中用! 原本还在默默垂泪的窦平旌:“……” 万万没想到,他表哥温和冷静了大半辈子,最后留下来的这道密旨,活泼得这么让人哭笑不得。 萧景曜没想到的是,正宁帝还给他留了东西——正宁帝私库中最名贵稀有的笔墨纸砚,大半都让正宁帝留给了萧景曜。像是有“笔中之冠”的湖笔,一两黄金一两墨的徽墨,都不是按个给的,而是按箱给的。还有些名家书法字帖,正宁帝也留给了萧景曜,说是可以给小汤包练字。 萧景曜都没想到,正宁帝还记挂着小汤包。一时间更是感慨万千,脑海里只想着正宁帝昔日对他的种种好。要是这会儿让福王来薅萧景曜羊毛,萧景曜这头肥羊一定心甘情愿凑上去,主动让福王薅。 等 到密旨宣读完毕,胡阁老等人起身准备回太极殿,等着福王到来,商议接下来的章程。 福王借口自己还要清理一番,将萧景曜留了下来。 萧景曜不明所以,担忧地看着福王,生怕他悲痛到失去理智,做出什么离奇的决定来。 没想到等胡阁老等人离开后,在福王的眼神示意下,苏总管又取出了一份明黄色的圣旨。 萧景曜当即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福王。怎么又有一份圣旨?那刚刚苏总管宣读的那份是什么? 福王白了萧景曜一眼,奈何他的眼睛肿得太厉害,萧景曜根本看不出他翻了个白眼,只是惊诧地看着拿着圣旨的苏总管,疯狂头脑风暴,不知道福王到底干了什么事,能不能再补救补救。 苏总管努力想给萧景曜一个笑脸,却扯不起嘴角,把手中的圣旨往萧景曜面前递了递,用沙哑的声音小声道:“这份密旨,是陛下单独给您的。萧大人,您好好收着吧。” 萧景曜继续瞳孔地震,正宁帝竟然单独给他留了一份密旨? 萧景曜也没想着避开福王,反正苏总管肯定是知晓密旨上的内容的,想瞒福王也瞒不了,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打开密旨,和福王一起看。 福王也不是怀疑萧景曜。就是正宁帝去得突然,福王骤失父亲,下意识地想要找寻更多正宁帝留下的东西。 萧景曜缓缓打开圣旨,福王也凑了个脑袋过来。 萧景曜看东西的速度向来很快,但在看到这封密旨上略显飘浮的字迹后,萧景曜便定了定神,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完后,萧景曜的泪水滚滚而落,啪嗒啪嗒掉在圣旨上,打湿了圣旨边缘,慢慢晕开,向最近的一个字散去。 正宁帝给萧景曜的,与其说是一封密旨,不如说是一份保命符。 密旨中,正宁帝毫不避讳地提到,萧景曜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多年经营下来,又有治世之功,若是福王真的哪天疑神疑鬼,猜忌萧景曜,只要萧景曜不谋反,凭这份密旨,就能保住萧景曜一命。 最后,正宁帝还说道,知道福王现在肯定跟着萧景曜一起在看这封密旨。希望君臣两人永远不会有再一起看这封密旨的时候。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二人真的分道扬镳,萧景曜用上了这道密旨,也希望二人能回想起来现在一起看这封密旨的心情。 萧景曜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万分珍惜地将密旨卷起来收好,感觉自己的眼睛也针扎似的疼,怕是要成为福王同款桃子眼。 福王哭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平静了下来,还有一点点兴致打趣萧景曜,“怎么,要赶紧收好保命符?” 萧景曜郑重地将密旨收进自己的衣襟中,又轻轻地拍了拍,严肃道:“臣收的是陛下对臣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福王有些酸,“父皇竟然护着你。” 萧景曜无奈,“真要到那一步,若是没有陛下这道密旨,臣怕是就要身首异处。想来陛下并不想看到臣尸首分离的模样。” 福王听得直皱眉,“别瞎说,我才不会那么做!” 猜忌功臣什么的,福王表示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猜忌萧景曜?他巴不得多把萧景曜抓过来干活。一边觉得人家特别有能耐,拼命让人干活;一边又担心人家功高震主,准备卸磨杀驴。这种事情,福王真干不出来。 正宁帝这份密旨,注定成为一份没有用处的密旨。福王还用手肘捅了捅萧景曜的胳膊,“看了这份密旨,你现在是不是浑身充满干劲,要为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景曜:“……” 倒,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正宁帝把自己的身后事交代的,真是一下子让人哭一下子又让人笑。 萧景曜都形容不出来自己心中现在是何情绪。 只能说,这位性格宽仁的帝王,在最终,还留给了大家最后一份温柔。 萧景曜又看看福王,瘦下来的福王五官同正宁帝有六七分相似。萧景曜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时光一下子穿梭到了八年前。那时候正宁帝不似萧景曜这次进京时见到的那样老态龙钟,正值中年的正宁帝大权在握,意气风发,脸上虽然比福王现在还要多一些沧桑,但福王现在满面伤感,加重了年龄感,又同当年的正宁帝像了几分。 萧景曜忍不住说道:“仔细一看,殿下的眉眼像极了陛下,就是先前有些圆润,倒叫人忽视了这一点。” “那是!”福王立即得意起来,“小时候我可是最像父皇的!” 不然怎么能一直在正宁帝面前撒泼打滚耍无赖呢?一般人真的很难对幼年版的自己狠下心肠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萧景曜拍了拍衣襟里的密旨,福王理了理衣襟和袖子,又重新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恢复了储君的威仪,一马当先,领着萧景曜等人往太极殿走去。 萧景曜跟在福王身后,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天上一片湛蓝,白云悠闲的荡啊荡,又是一个好天气。 百官们在胡阁老等人回来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福王的到来,都不敢多打听一句。 再缺心眼的都知道,福王正是悲痛万分的时候,要是他们因为口舌上的交锋而惹了福王厌恶,那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萧景曜跟在福王身后来到太极殿前时,见到站得格外笔直,分外规矩的同僚们都吃了一惊。往日早朝时,大家也会偷偷摸鱼,交头接耳来着。这么安静肃穆,还是头一遭。 福王的脸色舒缓了些许,又让苏总管当着百官的面继续宣读了正宁帝留下的那份圣旨。众人听着听着又悲从中来,悲泣者无数。 这时,胡阁老肃容出列,高声道:“请殿下登基,商议大行皇帝下葬事宜。” 能决定帝王葬礼规格的,只有帝王。 不然,身份上总亏了正宁帝。 正宁帝这样得民心的好皇帝,朝臣们自然也想给他最好的待遇。 哪怕正宁帝主动说自己要薄葬,官员们都想“抗 旨”一回,将他风光大葬,更是恨不得给正宁帝的皇陵多放一些陪葬品。 也有的人心中暗骂一声胡阁老奸猾,恨不得把胡阁老拽回来,自己说这句话。 多好的在新帝面前立功的机会! 福王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一片平静,淡淡地看着不断给他使眼色的胡阁老,最终还是按照胡阁老的提示,推辞道:“孤尚且年轻,朝中大事还得多仰仗大臣们,不敢轻言登基之事。” 萧景曜一听就知道,熟悉的三辞三让剧情又来了, 果不其然,胡阁老领着朝臣们再三劝福王登基,一旁的史官拿着笔嗖嗖记下这一幕君臣和睦的场景,再次确认福王继位的正统性,是众望所归。 三辞三让之后,福王才终于松口,让礼部去准备登基之事。又因为新帝登基仪式太过繁重,福王先给自己的亲娘和妻子升了个职,皇后晋级成了皇太后,太子妃成了皇后,被正宁帝亲自教导过的皇太孙,当然就是毫无疑义的皇太子。 名分先定下,仪式和宝册以及金印延后再给。还有太妃们的安置情况,以及还未成年的皇子皇女们的安排,福王心里都有了成算,又把还在别院圈禁的宁王和平王放了出来,让他们来给正宁帝哭灵,送正宁帝最后一程。 正宁帝最宠爱的,就是曾经的太子、宁王和福王三人。宁王一看到正宁帝的棺椁就崩溃了,伏在棺椁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回忆正宁帝这些年对他种种偏爱,平王跟着默默流泪,时不时用余光觑一眼福王的神色。 亲爹当皇帝和兄弟当皇帝有着本质的区别。即便他们被圈禁,对福王没什么威胁,但谁知道福王对他们是怎么想法呢?起码亲爹当皇帝时,他们不用担心一家老小的性命问题。正宁帝心软,再怎么恼他们,都不会对他们起杀心,福王可未必。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平王又是一声叹息,唯有认命,主动请求前去为正宁帝守皇陵。 宁王哭得真心实意,没有平王那么多的小算计。一听平王的提议,宁王想到自己这些年干出的让正宁帝伤心的混账事,同样嚷嚷着自己也要去守皇陵。 福王被宁王外放的情绪所感染,本就伤心,又伏在棺椁上痛哭一场,觉得正宁帝估计也想这两个圈禁后就没见过面的儿子,也就点头应下了此事。 平王暗暗松了口气,宁王继续垂泪,大把大把为正宁帝烧纸,真心实意地给福王磕头,谢过福王恩典。 有《大齐日报》不断刊登朝廷的各种政策,又是破处迷信避免百姓被骗,又是给足赈灾钱粮,给士兵补贴粮饷,还都把具体数目登在了报纸上,有人拿着报纸状告贪官偷截钱饷,官府不但受理,还重判。再加上正宁帝在位期间对官场的贪官污吏的大清洗,正宁帝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极佳,甚至快要赶超太/祖。毕竟太祖时代离大家的生活已经有了点距离,大家更多的是受了正宁帝恩泽。 京城百姓听到丧钟后,家家户户挂白幡,哭声震天。大臣们也对这位勤勤恳恳,既仁慈又不缺冷酷的帝王评价 极高,最终给正宁帝谥号为“文”。经天纬地曰文,慈惠爱民曰文,这是美谥。福王一心想给正宁帝最好的,在给正宁帝定庙号的时候,福王果断选了“仁”字。 正宁帝登基后的所作所为,也当得起这个“仁”字。 胡阁老等人也没意见,于是正宁帝的谥号和庙号都这么定了下来。日后再称正宁帝,可以叫他齐文帝,也能叫他齐仁宗。 二者都是美誉,正宁帝勤勤恳恳大半辈子,所求的身后名,终于如了他的愿。想必正宁帝泉下有知,也该欣慰地合上眼。 萧景曜原本打算过完上元节就动身去闵州。现在肯定是去不成了,怎么着也要等办完正宁帝的葬礼再说。 福王更是截了萧景曜,让萧景曜暂时留在京城,顺便把萧景曜抓过去当壮丁。 现在所有的政务全都由福王处理,福王每日哭灵,还得处理朝政大事,又要审查后宫之事,忙得脚不沾地,自然要薅萧景曜的羊毛。 谁让萧景曜的工作能力太过优秀,什么事到了他手里都能轻轻松松解决。不抓他当壮丁抓谁? 对此,福王一点愧疚都没有,还对着萧景曜叹气,“你快点期满回京,内阁给你留个位置。再过些年,你就是我的首辅啦!”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认真道:“福安港口已经将闵州的经济带动起来了,臣想在闵州多留三年,好歹借助这股东风,将整个闵州的经济都盘活。既然臣是闵州总督,就该尽最大努力,让闵州百姓过上好日子。” 福王顿了顿,只能叹气,“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前程。” 真以为人和人的感情永远都是牢不可破的呢。一去就是五年,平时只有书信往来,再加上年底回京述职见个几面,再深的交情都能冷淡下来。 更别提福王当上皇帝后,围在他身边讨好奉承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萧景曜凭什么觉得自己还能同福王像现在这样亲近? 萧景曜是真的无所谓,也相信福王并不会这么凉薄,更重要的是,萧景曜相信自己的实力。 要是把闵州经济盘活一大半,闵州百姓的生活水平飞升一个度。这样的功绩都不能入阁的话,要么就是朝中大佬频出,萧景曜自愧不如,要么就是福王的天赋点突然消失,还眼瞎心盲,怎么阻止大齐发展他就怎么干。 显然,这两种情况发生的概率都能忽略不计。 福王挑眉看着萧景曜,“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萧景曜坦然回望福王,“没有这般本事,怎么能进内阁?” “先帝曾经问臣,臣会不会是殿下的良臣。臣想用事实告诉先帝,臣是。” 福王朝萧景曜伸出手,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你我非是君臣,还是好友。” 萧景曜伸手回握住福王的手,二人相视一笑,年轻人的锋锐朝气扑面而来。 福王是个孝顺儿子,正宁帝特地提出薄葬,福王不好违背正宁帝的意思,就按正宁帝叮嘱的那样,没往他的皇陵里放多少陪葬品。 但福王又担心正宁帝在地下日子过得清苦,悄悄对萧景曜说道:“我这么喜好享乐的人,以后肯定不薄葬。到时候我就让人准备两份丰厚的陪葬品,一份烧给我,一份烧给父皇,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担心父皇在地下手头不够宽裕。皇祖父那样冷酷的人,就算陪葬品再多,也不会乐意分给父皇,还是我最孝顺!要不我现在就让人在我的皇陵里给父皇烧些东西下去?” 萧景曜有被福王的脑回路给惊艳到,啪啪给福王鼓掌,一时间竟不知道福王到底是信这个还是不信这个。说他信吧,他又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皇陵,那皇陵才刚开始挖呢,他就惦记着烧陪葬品了,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兆头不好。说他不信吧,他又担心正宁帝担心得跟什么似的。 就很难评。 正宁帝的葬礼之后,便是福王的登基大典。 萧景曜原本想去闵州,又被福王拦下,借口其他地方没有总督,地方官员也能将公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萧景曜不在闵州,闵州也翻不了天,大不了萧景曜回去后再来一波大清洗。 萧景曜已经不想去猜测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具体形象了,闻言只是给了福王一个礼貌的笑容。 福王在礼部呈上来的一系列年号中,一眼就瞅中了永嘉??[”俩字儿,说这俩字儿吉利,就这么正经又不太正经地定下了自己的年号。 从此之后,福王便是永嘉帝。 开创大齐盛世巅峰的一对君臣隔着丹狴遥遥相望,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正宁帝。 便是为了让正宁帝见到先皇们可以好好吹嘘吹嘘,他们也该兢兢业业处理政事,好叫正宁帝安心。 这一年,属于正宁帝的时代落幕。 永嘉元年到来。 萧景曜这次离开京城,从研究院薅了一半研究员一同去闵州。还带上了蒸汽机做动力的纺织机,据随行的一部分研究员透露,他们已经掌握了做纺织机的技术。到了闵州,只要给他们一个搞研究的地方,他们就能一比一复刻新型纺织机。 萧景曜对此表示很欣慰,大力给他们画饼,说是只要能复刻出纺织机,一定给他们记一功,他们若是想当官,就能凭借功劳参加萧景曜设置的考核,考核合格者,就能去闵州各府县任职。 不想当官的,萧景曜就折算成银钱或者积分,积分高的,能优先申请研究经费! 这话一出,沉迷于搞研究的研究员们眼睛都绿了。众所周知,搞科研是个烧钱的活。哪怕研究院背靠朝廷,有国库和正宁帝的私库补贴,研究员们也不能畅所欲为地进行研究,得控制经费。 后来研究院人数暴增,申请研究经费都成了难事。他们乐意跟着萧景曜去闵州,还不就是看上了萧景曜那一手搞钱的本事,闵州又坐拥福安港口,富得流油,不为银子发愁吗? 去这样富庶的地方,才能有助于他们进行研究。 看看段研究员,现在已经在造船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想也知道,这次大齐开海禁,两位王爷领着一帮人出海同海外之国建交,史官肯定也会提一笔段研究员。 这种青史留名的机会,谁不想要? 想要?跟着萧总督肯定没错! 萧总督,助力每一个青史留名的梦想! 萧景曜则美滋滋地盘算着,纺织机大规模面世后,需要多久时间,可以解放闵州的手工业的生产力? 改良农具搞起来。给农户们减轻负担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生产力提高后,才能着手盘活经济。 闵州可是萧景曜当一把手的地方,想要凭借治理闵州的功劳入阁,萧景曜必须干出一番让人闭嘴惊艳的政绩来。! 第 108 章 108 萧景曜到闵州时,已经进了夏季,春耕早已结束,只是沿途百姓也没有歇息的时候,还是在田间地头劳作,或是担着水给庄稼菜地浇水,或是挥舞着锄头给庄稼菜地除草,间或逮着窝偷庄稼的田鼠,还能给家里添个肉菜。不仅如此,田鼠喜欢藏粮食,掏了个田鼠窝,还能得到一点儿粮食,也算是意外之喜。 又有养蚕绩麻的妇人,种了高高绿绿的桑树,精心伺候着,等着给蚕摘口粮,就盼着蚕吐出更多的丝,让她们能织出的布。 乡村地头,鲜少有真正空闲的时候。 小汤包跟着萧景曜从京城到闵州,又从闵州到京城,都走的是这条官道。小家伙记性极好,同样黄秃秃的路,两边的景色也因季节不同而出现了变化,路上休息时,小汤包竟然还能十分肯定地对萧景曜说道:“我记得这里,再往前走,应该就能到鄞口驿站,我们上回去闵州,就是在那儿歇息的!” 随行的研究员们都惊了。他们也算是聪明人,只是天赋点没点在科举考试上而已。现在在研究院终于可以一展所长,来往者皆是朝廷命官,又能跟随名师学习,做研究,自信心更是蹭蹭往上涨。 能搞科研的,智商就不可能低到哪儿去。 这样一帮天才聚在一块儿,哪怕平日里不怎么擅长人际交往,这会儿见小汤包如此机灵可爱,也不由被惊了一下,“小公子满打满算,也就走了两次这条路吧?” 若是路途短也就罢了,记性好点也能记住。但京城到闵州三千多里路,这孩子要是全部都记住了,连中途要到哪个驿站歇脚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未免也太过逆天! 小汤包感受到其他人震惊的眼神,顿时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昂着小脑袋,绘声绘色为大家讲解起他去年从京城到闵州的见闻。 小家伙也不知道遗传了谁的口才,不到四岁却口齿清晰,说起故事来抑扬顿挫,不仅条理清晰,还十分有节奏感,再加上小孩儿特有的童真童趣,哪怕他是坐在马车里远远地瞧见了一头牛,都能把这事儿说出花来。 新考进研究院的研究员,大多都是年轻人。见了小汤包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哪有不喜欢的。见萧景曜神色温和,有人便大着胆子朝着小汤包伸出了双手。 这个动作可太熟悉了。小汤包一看就知道这是对方想要抱抱自己。嗨呀,作为一个太受欢迎的小朋友,这可真是幸福的烦恼。 小汤包抬头瞅了瞅萧景曜,估摸着萧景曜对此没什么意见,便大方地向对方张开了双手。 年轻的小哥哥们这么喜欢他,他也不能让大家伤心呀。聪明的小汤包已经知道爹爹把这些人带去闵州,是要干大事的。为了让他们认认真真干活,小汤包觉得自己给他们抱一抱也没什么关系。他这是在帮爹爹,绝对没有想认识新朋友的意思!嘿嘿,听说这一堆研究员来自五湖四海,也不知道他们家乡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小汤包想到自己在闵州吃到的好吃的就忍不住吸溜口水。再想到大齐总共有193个 州,小汤包顿时觉得自己可以吃到的好吃简直太多了。就算一年吃遍一个州的美食,他能活到一百岁,都没办法把大齐所有州的美食都吃完。 笨小孩还在做数学题,聪明的小孩儿已经算完题开始开动脑筋啦。要是提前打听好各地都有什么好吃的,等他长大后,照着这个各地名家菜谱小吃去逛一逛,肯定能节省许多许多的时间。爹爹说了办事要讲究效率!到时候他一年就吃遍十个州的美食,区区193个州,也就吃个一十年而已。根本不用担心,人死了,各州美食还没吃完的悲惨事情。 小汤包肚子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珠子几乎要崩到研究员们脸上。奈何研究员们是第一次同小汤包接触,只感受到了小汤包沉甸甸的分量,不知道这个实心崽崽满肚子算盘,已经在提前为他吃遍大齐的梦想做准备了。 做计划要趁早,早早记录下来才能把这本各州特色美食给记好。正好记到他长大,能单独出门的时候,他就能按着这本书的记载到处跑啦!一点都没有耽误时间! 小汤包更开心了,觉得自己绝对是世界上最懂办事效率的崽崽没错了! 骄傲! 小汤包窝在那年轻的研究员怀里,笑得跟只偷了油吃的小老鼠似的。 萧景曜一见他那副模样就知道这小子心里肯定在憋什么奇奇怪怪的主意,笑着对有些紧张的研究员说道:“这小子抱着挺沉,你们可别太惯着他。” 研究员们不听不听,谁能拒绝一个玉雪可爱白白嫩嫩的实心崽崽的卖萌呢?反正研究员们做不到,当下就一拥而上,将小汤包围得严严实实的,有机灵的,从自己带的包裹里掏出了糖块开始投喂小汤包。 投喂孩子这事儿,只要有人开头,跟着投喂的立马就会有一大堆。再加上小汤包来者不拒,给什么吃什么,还吃得特别香,跟个小仓鼠似的,捧着点心果子和肉干啃得老香了,看得其他人也忍不住食欲大动,就着小汤包的吃相都多吃下了一块干粮。 和大家的关系拉近之后,小汤包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睁着一双承袭自萧景曜的瑞凤眼,满眼期冀地看着研究员们,脆生生地对他们,“我听闻你们来自五湖四海,那你们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吗?京城的驴打滚,烤鸭都特别好吃,闵州的虾蟹鱼等海货更是鲜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掉。只可惜我爹说蟹寒,不许我多吃,一次就给我吃两条腿,他一个人就可以吃四五只,真是过分!” 小汤包说着说着就气愤起来,“不仅这样,他还能忍心让我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吃。有这么当爹的吗?” 研究员们看看小汤包,又看看萧景曜,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压着嗓子安慰小汤包,“蟹确实大寒,吃多了容易肚痛,萧总督这是爱子心切。” 小汤包挺了挺肚子,更加骄傲了,“那是当然,爹爹最爱我了!” 众人:“……” 还以为萧总督和小公子的父子情岌岌可危,合着是他们想多了!看看小家伙这骄傲神气的小模样,不知对萧总督有多 崇拜呢。呜呜呜,这样的神仙儿子他们也想要! 想偷! 有消息灵通的研究员猛然想起来自己隐隐听到过一点点传闻②[(,说是顾将军府的小公子总想把萧总督的儿子偷回将军府,为此和萧总督斗智斗勇,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本以为这是别人传的谣言,如今一见小汤包这般机灵可爱的模样,这位研究员心中已经信了九分。哪怕是他这样现在无心成家只想做研究的,见了小汤包后都想把他偷偷抱回家,更别提经常被小汤包可爱到的顾希维了。 一行人中还有成婚生子的,这会儿都目露憧憬之色,不知道他们日后能不能撞大运,能生出一个像小汤包这样讨喜的孩子来。 小汤包还在认真地等着大家的回答呢,仗着记性好,还催他们,“你们说的,我到了驿站休息的时候,都会好好记下来,等我长大了,就一一寻过去吃遍这些好吃的。你们当大人的,可不许骗小孩子!” 众人更是忍俊不禁,笑完后又羡慕了一下小汤包的记性,原来过目不忘的本事也能代代相传吗?老天爷你好偏的心! 虽然小汤包年纪还小,但研究员们都已经能确定,他日小汤包定然也会在科举考试中一鸣惊人,未来的前程肯定差不了。这样讨喜的性子,干什么不会成功呢? 研究员们倒也没骗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笑着对小汤包说起自己家乡的美食来。好在他们都出自小有资产之家,不然也没办法支持他们脱产搞研究。这样的人家,日常吃穿用度肯定不会差的,当地美食基本都吃了个遍。现在同小汤包说起来,个个儿眉飞色舞,说得小汤包更是不停地咽口水,时不时往嘴里塞点零嘴止馋。 可恶,他怎么就不能一下子长大,然后立马就吃遍大齐呢? 小汤包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深深叹了口气。 殊不知他这么个小不点,学着大人的模样皱眉叹气,又将人逗得不轻。 萧景曜笑着摇头,和同样面带微笑的顾希夷对视一眼,悠悠道:“这么好的记性,不念书可惜了。正好小汤包也四岁了,可以开蒙,学一些蒙学书,背一背诗词文章也不错。” 顾希夷觉得小汤包这性子确实有些跳脱,念念书磨一磨他的性子也不错,当即点头道:“都听夫君的,可否要给他请位西席先生?” 萧景曜摇头,“才四岁的孩子,把他拘在家里念书倒是不美。我每天晚上教一教他便行,不求让他立马学成儒生,只要他能懂点道理就行。等他再大一些,便让他同闵州其他官员的子弟一起进官学念书。” 萧景曜既然打算在闵州干满两个任期,自然不可能将小汤包藏起来不让他出门交际。那会让小孩子没朋友的! 小汤包这么个外向开朗的性格,把他关在家里才是磨灭他的天性。 萧景曜是亲爹,怎么可能对小汤包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去年也是考虑到小汤包年纪小,去别人家怕被人冲撞了。丁点大的孩子,玩起来都没个轻重。现在又大了一岁,自然也该让小汤包结 交一些小伙伴。 萧顾两家都没什么亲人,能扯上亲戚关系的也不在京城,以至于小汤包现在只和顾家的几个表兄妹熟络一点。还有胡阁老、李首辅、公孙瑾家的后辈,也算是有些往来,就是小汤包出门的次数并不多,碍于他们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年纪,以及小孩子忘性大的特点,小汤包这次回京,他们都不大记得小汤包了,好不容易熟络起来,小汤包又被萧景曜带去了闵州,怕是明年回京时,又得重新和小伙伴们联络感情。 京城是京城,接下来五年,小汤包大多时间都要待在闵州,当然不能缺朋友。 顾希夷算了算时间,又是一笑,“若是念书,日后回了京城,去国子监为好。那里授课的夫子,都是进士出身的翰林,学问肯定没得说。” 顾希夷对小汤包没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期盼。毕竟崽崽他爹太给力了,小汤包真要超过他爹,难度系数超级加倍,做什么这么为难自己? 顾希夷就想小汤包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日后不管官大官小,都能过得这般快活。这样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顾希夷太知道想要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有多辛苦了。 顾家成功吗?顾明晟都快功高盖主了,当然成功。顾家男儿拿命换的。 萧景曜成功吗?大齐的传奇状元,没有感情的刷新官场最年轻大官记录的机器,当然成功。但嫁给萧景曜后,顾希夷才知道萧景曜万丈光芒之下的疲倦。 朝中有什么事,永嘉帝定然会把萧景曜抓去干活。萧景曜看似举重若轻,什么事到了他手里就能被拆分成一个个的小任务,再分别派发下去,责任到个人,一起将这事儿给办成。但那一个个的小任务,也是萧景曜无数个挑灯沉思的夜晚换来的。 顾萧两家已经足够富贵,顾希夷并没有什么鸡娃的意识,更注重小汤包是否快乐。只要孩子品行好,没什么大出息又怎么样呢? 萧景曜点头赞成顾希夷的看法。他这么辛辛苦苦地念书考科举,在官场上和人斗智斗勇,爬上高位,不就是为了给孩子更多的选择吗? 小汤包现在立志想要吃遍大齐,换做一般的父母早就斥责孩子志向不够远大,给他们丢人。萧景曜却觉得这样挺好,这么小的孩子能确定自己志向,已经很不容易了,做什么要求那么高? 再说了,小汤包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宝宝,什么新鲜事物都想尝试一下。对念书也有着澎湃的热情,现在都反过来催萧景曜了,“爹爹,要念书,认字!” 这些研究员们说的一些美食,他还有些字不会写! 研究员们当然是争着抢着教小汤包新的字,随手捡根树枝在地上一划拉就能进行教学。 萧景曜看着这小家伙被大家众星拱月的样子,又忍不住失笑,只觉得一路上多出了无数乐趣。 到闵州后,萧景曜让人在总督府附近置了一间大院子,用来给研究员们安置和做研究。 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后,萧景 曜想到当年他还在念书之时,尹县令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带着他去往田间地头,和老农闲谈,看孩童劳作,知晓稼穑之艰,懂得民生疾苦。 这么富有教育意义的事情,必须给小汤包也安排上! 小汤包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知道要出门就开心得不行,乖乖地给萧景曜捏肩捶背,就等着萧景曜带他出去玩。 萧景曜说干就干,现在已经过了春耕时节,农户们也没有春耕时那么忙,萧景曜正好带着小汤包去各个县下的村庄走一走。 小汤包还是第一次见到村里的小朋友,穿着打扮和他往常见到的小朋友完全不一样。衣裳都是粗布麻衣,看着就不够柔软,也没有精致的绣花,脸色也没那么白嫩,见了萧景曜一行人,都面露敬畏之色,看到白嫩可爱的小汤包,不自觉地露出了羡慕之色。 小汤包没有什么阶级意识,看到有孩子身边跟着一条大黄狗,眼睛就亮了起来,“这是你家的狗吗?好威风!” 想摸! 提到大黄狗,对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用力点头,“大黄还会帮我爹猎兔子,可厉害了!” 小汤包“哇塞”一声,眼睛晶晶亮,噔噔噔就凑了过去同这帮孩子说起话来。 萧景曜见已经有护卫跟了上去,放下心来,又问里正以及村里的耆老,“去年收成如何?今年种了多少亩地,能让一家老小吃饱吗?” 里正最是能说会道,抢着答了,萧景曜一看周围人的脸色,也知道他们去年的收成确实不错,基本没有饿肚子。还有福安港口带来的促进经济的优势,去年应当是他们过的最肥的一个年。 萧景曜便顺势笑道:“村里的社学办得如何?有了余钱,也该让孩子们去念书,不说科举当官,多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大齐太祖是苦出身,打下江山后,有感于自己当年生活的艰难,念书无门的遗憾,太祖便让大齐各地建社学,各地纷纷响应,多的地方,一个县就能有几十处社学,差不多达到一村一个社学,多为村里祠堂屋子,或是族里富贵之家出银子修的新社学。像萧景曜考中进士后,回乡祭祖时,除了给族里捐了良田,还专款专用,拿了银子,指明说是给村里建个新社学的,修得更大些,多买些桌子,不论男女,都去听一听,识得几个字才好。给族里捐的良田的收益,就用来资助族中孩子念书,这样家族才会一代代兴旺下去。 社学,就是大齐最基层的教育机构。里面的夫子并不像私塾先生那样,严格教四书五经,而是给孩子们启蒙,等他们大了,再给他们讲《大齐律》。 不过等到太祖去世,各地对社学又没那么尽心。毕竟念书也花时间,既然用不着去考科举,都是在地里刨食的,还不如在家多干点活呢。 另外,社学的维护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有的地方并不能凑出这笔银子,或者成了族老们的敛财方式,许多地方的社学便慢慢被废弃,只剩个名头。 江南富庶之地还好,文风兴盛,重视教育,田间地头的小孩儿也能进社学识得几 个字。至于其他地方的孩子,端看族中有没有出息人物,族老们是否看得长远,一心为族里打算。 面前这位里正肯定是在社学上花了心思的。一听萧景曜这话就笑了,“大人英明,我们年后正好将社学修缮了一番,现在能容更多孩子进去上学。” 只不过社学也有休沐,今天正好是休沐日。不然的话,小汤包只能去社学里头看小朋友了。 萧景曜也来了兴致,示意里正带路,自己也去看看这个修缮了的社学。 简单的土坯房,算不上多么气派,但占地足够大,里头的桌椅也摆得整整齐齐。萧景曜一看屋子上头摆的都是齐齐整整的瓦片,就知道这个村的村民确实注重社学。 不然,那里会给社学用上瓦片? 村里还有一堆茅草屋顶呢。 小汤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噔噔噔地跑了过来,那条有他半个身子高的大黄狗摇着尾巴欢快地跟在小汤包身边。小汤包时不时就能快快乐乐地撸一撸狗头,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心到不断打滚。 在听到萧景曜说这是社学,孩子们念书的地方,小汤包顿时仰着头,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萧景曜,奶声奶气道:爹爹,教书!爹爹是传奇状元,给小朋友们沾沾文气!?” 沾文气的说法,还是小汤包从研究员们那里听来的。那帮研究员都抢着抱他,说他肯定沾染了许多他爹的文气才会生得这么机灵。他们抱了小汤包,就等于自己也沾到了萧景曜的文气。 里正一听小汤包这话,眼睛比小汤包还亮,心里都快敲锣打鼓庆祝起来了,果然是传奇状元家的孩子,这小孩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聪明劲儿! 在大齐,谁还没听过萧景曜的光荣事迹啊?萧景曜连中六元的事儿,说书先生都不知道讲了多少回了,回回都听客云集,大家都百听不腻,有时候还会特地让说书先生说一说传奇状元的故事。 有孩子的人家,谁不把萧景曜的故事当成做梦素材,盼天盼地盼着儿子也能像萧景曜一样,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拿下六元,平步青云,成为天子宠臣呢? 这种爽文剧本,他们也很想要让自己的孩子拥有! 现实里不行,他们做梦梦一梦总没人管吧? 华夏人对学习是刻在骨子里的看重。里正先前见了萧景曜都激动不已,觉得指不定文曲星的文气就能让他们村蹭一蹭了。结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要是萧总督愿意给孩子们上一课,别说村里的小孩子了,就是那些年轻人,也都赶紧给他滚来听课。尤其是那几个决心念书走科举路的,不蹭一蹭这份文气,能后悔一辈子! 小汤包提了这个要求,萧景曜自然没有不应的。左右不过是给小屁孩儿们上一节课而已,萧景曜也是有任课经验的。 里正简直恨不得抱着小汤包在宫中转几圈。这孩子可真贴心! 赶紧把人召集过来,认认真真听课! 小汤包拍着胸脯对几个孩子炫耀,“我爹讲课讲得可好了,还给太子殿 下讲过课,太子殿下特别喜欢!” 天啦,那可是太子殿下啊!对村民们来说,这都是天上的人物,更加增添了萧景曜身上的传奇色彩。只觉得要是没听到萧景曜这堂课,就是巨亏!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小孩子们脑子里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有的还嫌念书太累闹着不去社学呢。小小年纪就成为厌学儿童,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 小汤包这么一炫耀,所有孩子的积极性瞬间就上来了。教过皇太子的传奇状元,错过这堂课他们能后悔一辈子! 已经到了社学门口的小孩子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甚至想立马跑进去占一个最好的位置。 萧景曜积威日重,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小孩子们是直觉动物,都感受到萧景曜不是个好惹的人,必须得好好听课,不然这位总督大人可能会给他们吓人的惩罚。 再一看,他们的爹娘祖父祖母们正神情兴奋地站在不远处,就等着看他们好好学习。众多孩子心里突然生出一个不大美妙的念头——他们可能真的要被揍了! 小孩子最会看人眼色,村民们如此重视,小孩子们自然也跟着重视起来,一个个儿坐在位置上大气都不敢出,将背挺得直直的,动都不敢动,眼神灼灼地看着萧景曜,不知道他会给他们上什么课。 这可是给太子殿下讲过学的传奇状元。现在来给他们上课,四舍五入一下,就相当于他们享受了一回太子殿下的待遇没错了! 小汤包说得对! 萧景曜一开始没有准备,冷不丁被小汤包拱上社学的讲台,也不能像先前教导皇太子一般,让人找了教具过来后再开始上新学课。 看着下面一双双或期待过忐忑的眼神,萧景曜微微一笑,“那就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哇哦,他们最喜欢讲故事了!只可惜社学先生很少给他们讲故事,只会用削得光滑的,长长的竹条来抽他们的手掌心。 萧景曜给大家讲的是孔子扛城门的故事,一张嘴就将所有小朋友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萧景曜的语气抑扬顿挫,一件小事情随着他的讲解而变得波澜起伏,小朋友们的表情都随着萧景曜讲的故事内容的变化而变化。 里正和村民们几乎将社学给围满了,在外头也听得入迷了。这个孔圣人,好像和社学先生嘴里的孔圣人不大一样。更加有活人气息了呢。 怪不得是传奇状元呢,看看那帮调皮捣蛋的臭小子们,听得多认真!一点都不像先前那样,念个书还三心一意的。 还真别说,人家状元郎就是不一样,说的都是大实话,他们这帮大老粗也能听得懂。没有满嘴的“之乎者也”,让大家昏昏欲睡。 萧景曜还穿插了《两小儿辩日》的内容,让小孩子们自己思考,他们要是碰上了孔圣人,会怎么说太阳什么时候离我们最近,什么时候离我们最远? 小朋友们瞬间就来了兴趣,七嘴八舌说了起来,胆子比方才大多了,都觉得自己是比孔圣人还要聪明的崽崽! 萧景曜甚至还让他们开了个辩 论会,双方互不相让,唾沫横飞地争论起来。小孩子们不会引经据典,但他们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和对世界的探索精神。这么小的村子,还真有不少小孩儿观察过太阳各种时候的大小。有人竟然还自发站出来说要作画,他把太阳各个时辰的大小都给记下来了,必然会是他们这方赢! 社学里面的孩子们吵得不可开交,在外头站着的成年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开始争论起来。原本还是压低了嗓子讨论,到后来也被小孩子们的情绪所感染,上头了,不知什么分成了两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在里正严厉的目光中,他们不敢大声争吵,免得影响到了萧景曜上课,惹得萧景曜不快。但既然都上头了,哪还有那么多的理智,双方都快变成乌鸡眼了,就等着萧景曜揭开谜题。 他们必不可能错!还有谁比庄户人家对天上的太阳和云朵更熟悉的?他们可是靠天吃饭的,怎么可能不会看老天爷的脸色? 社学中的孩子们辩论了一轮又一轮,终于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再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也都眼巴巴地等着萧景曜告诉他们正确的答案。 萧景曜微微一笑,点了小汤包的名字,“萧秉文,你来说说,到底是日出时太阳离人近,还是日中时太阳离人近?” 小汤包还是第一次被萧景曜叫全名,仪式感瞬间就上来了,站起来自信满满地开口道:“我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太阳离地球都是一样近。因为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个球体,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 其他人瞬间震惊不已!什么,他们吵了这么久,结果没有一方是对的? 那不是吵了个寂寞。 刚刚吵得太过真情实感,别说社学里头的小孩子了,就连外头的村民们都大惊失色,等着萧景曜继续解释。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这个球还会绕着太阳转?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事啊! 萧景曜微微一笑,夸了小汤包几句,示意小汤包坐下来。自己则用黄土块随手在一块木板上画出了太阳和地球,耐心地为大家讲解这些知识来。 小孩子们正是探索欲和接受能力最强的时候,对浩涵神奇的宇宙完全没有抵抗力,萧景曜的语言又风趣幽默,小孩子们都听住了,有人很是失落,“可惜这些东西,社学先生也不会,更加不会对我们讲。” 站在人群中来蹭课的社学先生涨得满面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这些东西,他是真的不会! 萧景曜语气温和,“这些内容,新学都有。数学物理,天文地理,还有神奇的小实验,新学都会教。日后你们考科举,也有新学科。这次我也从京城的研究院带了一些新学学得最好的研究员过来。只要你们学习足够努力,我可以安排他们来给你们上神奇的新学课。” 村里的小孩子们大多不走科举路,只知道科举特别费钱,考的都是四书五经,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几本书,听着不多,但就是一年又一年都考不中,太难了。自然更不知道现在朝廷的科举还多了一门新学科,可以选择的路又多了一条。 现在 听了萧景曜这节课,小孩子们对新学的兴趣达到了顶点,谁不想探索宇宙的奥秘呢?新学可以诶,太厉害了! 萧景曜顺利地在小孩子们心中种下了一颗想要学新学的种子。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变革是在各个地方。教育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萧景曜既然当了这个闵州总督,还是希望能在闵州的地界上培养出更多的数理化人才来。 现在福安港口建起来了,官府有钱,萧景曜打算从中取出一部分银子用在给闵州孩子的教育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尤其是在这个士农工商阶级分明的时代,读书人就是人上人,念了书的孩子就是能有更好的出路。 文科不行,那就试试理科嘛! 萧景曜好歹是新学提出者,总不能治理一方了,还任由治下的百姓被迫偏科吧? 小孩子们学习热情格外高涨,都记下了还有这么个新鲜东西,叫新学。 萧景曜又拿出现在福安港口的蒸汽船做例子,王爷和大臣们坐的那个新船,会冒黑烟的,就是新学研究者研究出来的,比一般战船更厉害! 还有,京城那边已经将这么厉害的动力用在生活上了,做出了能纺更多布的纺织机,现在萧景曜将研究员们带来了闵州,也将新型纺织机带到了闵州,最要紧的是,研究员们研究的新农具,也有眉目了。到时候,大家就能用最少的力气,干最多的农活,再也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农户们瞬间精神抖擞,恨不得明天就去研究院看看,就等着官府出个公告,让他们见识见识这个新农具。 这个新学,可真厉害!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就该学这个! 萧景曜带着小汤包在最近的几个县转了一圈,又跑去了偏远的县里,了解民生的同时,也告诉当地百姓,官府会重新调整社学,若是有读书的好苗子,便上报地方官员,萧景曜亲自见了人,核实过后,总不会让他们失学。 天啦,这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啊!百姓们感激涕零。真要让他们家里出了个读书人,那可是祖坟冒青烟啊! 萧景曜在各地视察的时候,也没少给当地官员压力——看到你们治下那么多要做的事情了吗?赶紧一样一样做完,最重要的,赶紧把经济抓起来,现在还不够,用钱的地方可比你们账面上数多多了。另外,抓经济的功劳,有功必赏,但凡有敢乱伸手的,通通蹲大牢! 先前四大家被抄家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官员们听了萧景曜这番话,个个儿都老实得很。没办法,有这么个方方面面都碾压你的上峰,你怎么弄虚作假都瞒不过他的双眼,被查出来立马抄家大礼包安排上。打也打不过,智商又被碾压,除了乖乖听话干活,真的没有第一条路可以走。 闵州各县都忙活起来,仿佛有人拿着小皮鞭在抽这些官员一样,不管哪个县的官员,都纷纷动了起来。 还有嗅觉最敏锐的商贾听到了萧景曜提到的纺织机,心中大动,求爷爷告奶奶找了许多门路,终于和研究院搭上了消息,挥舞着银票说什么都要买一台纺织机。 总督大人都说好的东西,必然差不了! 研究员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立即摇人,请官府接手。他们就是平平无奇的研究员,实在不会做生意。 再说了,他们手里的蒸汽机做动力的木牛马车已经快要成型了。有了这个东西,农户们就不用那么费劲吧啦地自己挑水去浇灌庄稼了! 在以农耕为主的时代,这才是给社会带来巨大变革的好东西!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萧景曜都高兴地抱着小汤包在空中转过好几次圈了。 纺织机提高手工业的生产效率,木水牛马能让农民从繁重的农活中稍稍解脱出来,也算是解放了一丢丢的劳动力。 等到研究院能量产这两样机器后,萧景曜就可以着手在闵州办厂啦! 临海地段,又有港口,天选办厂之地,还能挣外汇! 萧景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简单的工业社会,商业社会,就先在闵州试点吧。! 第 109 章 109 萧景曜带来的研究员们都是有点子能耐在身上的,全都是从公孙覃手中抢过来的优秀苗子,研究进度本来就差最后一截,到了闵州后,萧景曜全力支持他们做研究,材料资金人手缺什么给什么,顺便还帮他们将一些不必要的交际都挡在研究院的大门之外。 反正研究院离总督府很近,要是闹出来的动静太大让总督府那边注意到了…… 抄家总督的死亡凝视.jpg 是以不管是什么来头,要和研究院的人谈合作,都老实得很。毕竟不管他们的靠山到底有多硬,都不可能硬过萧景曜的靠山。 谁不知道这位和还未登基前的永嘉帝交情极好,永嘉帝还是太子时,正宁帝让他监国时,他都要把萧景曜拉过去当帮手的那种。 和萧景曜拼靠山硬?赶紧晃晃脑子,听听里面是不是都是水的声音? 萧景曜也不意外纺织机会如此受欢迎。闵州本地的纺织业也算发达,有许多织布坊和染坊,隔壁的江浙一带更是布坊遍地,绫罗绸缎,各色布料应有尽有,只有顾客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卖不了的。福安港口又是商贾间的热门话题,最初出海的那一批海贸商船已经回航,停靠在福安港口时,码头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从船上搬下了多少好东西。 别的不说,单是那一箱又一箱的香料,都是价格不菲,有的香料更是价值千金,单就这几箱香料摆出来,就能抵一个中等豪富之家所有的家底。 商贾们消息最是精通,各家商船出海时带了什么东西,各自当家的心里都有数。再把这利润一算……好家伙,怪不得当初四大家冒着抄家杀头的危险都要干海上走私这事儿,他们要是有门路,肯定也受不了这个诱惑! 感谢总督大人,一力主张开海禁,让他们吃上了最肥的肉! 虽然交给朝廷的关税有点多,但和这次出海带来的巨大利润相比,那税交得可太值了! 出海这事儿还得感谢一下四大家。他们先前搞走私,垄断了海上贸易这条发财路,来钱这么快,对海外贸易肯定也极受重视,商船的路线,要走多远,到哪儿靠岸添补给,各地都有什么挣钱的东西,以及什么东西最紧俏,一般卖的什么价格,各国哪些商贩可以合作,有什么骗人的套路……如此种种,细节到具体某个摊位某个铺面,四大家负责海上贸易这块的人都认认真真写了册子,全都是赚钱的经验。 这本册子,最后当然落到了萧景曜手上。 萧景曜一看就乐了,这不就是一本《出海贸易指南》吗?萧景曜当即就将这本册子拿过来,让人私下去印刷厂将它刊印许多册。等到开海禁之后,大大小小的商贾们挥舞着银票争着抢着要出海,萧景曜让人哗啦啦在码头门口摆了个摊,卖的就是这份四大家精心整理的《海外贸易须知》小册子。 薄薄一本,一口价五十两,直接把“我就是要宰冤大头”几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刚刚才被割了一茬的商贾们:“……” 这位总督 大人,当真是看到黄土地都能搜刮掉一层地皮。 到底谁才是经商的? 萧景曜表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息差!有了这份《海外贸易须知》,得给商贾们省多少麻烦,避开多少坑。随随便便避开一个坑都不止这个数。五十两已经是友情价了。总比他们自己稀里糊涂跑去交学费! 商贾们能有什么办法?先前几百万两银子都掏了,难不成还舍不得这五十两银子不成? 就是掏银子的时候难免憋屈。他们精明了大半辈子,这会儿要主动挨宰,怎么能不难受呢? 结果萧景曜转手就把卖《海外贸易须知》小册子得来的银两以他们的名义修缮了好几个社学。 商贾们:“……” 总督大人的手段真是一套又一套。但不得不说,他们心里舒坦多了。自己扬名和官府帮他们扬名,能一样吗? 早知道就多买一些了,凑笔大数目才能拿得出手啊。 也有眼光更长远的人想到了办书院。江南文风兴盛,那是因为江南百姓生活好,有钱的商贾也多,江南富庶了上千年,有底蕴,重文教,不知建了多少个书院。家里有钱送孩子念书的人家多,书院多,夫子同样满腹经纶,甚至有官员致仕后,自己开办书院收学生讲课。这样优越的条件,江南怎么可能不出才子? 读书人多,也就意味着当官的多。老乡提携老乡,致仕回乡后又培养新的江南人才,继续让江南新秀步入官场,成为统治阶级。江南官员在朝中占比份额可比穷苦地方高得多。 闵州先前不是不重文教,但那时候闵州倭匪猖獗,临海百姓忙着抗倭,保卫家园,命不保夕,谁还能再分出心思让孩子去念书? 便是不临海的,闵州也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收的税都属于中下水平,要想大力发展教育,一个字,难。 念书是要花钱的,而且花费还不小。这会儿又不像后世,还有九年义务教育,国家给免学费。现在能供个读书人的人家,都已经同等阶层中过得好的存在。 百姓没钱,官府也没钱,社学破破烂烂,已经成为摆设,蛛网遍布,官办的县学和府学条件也不算太好。各地的县学和府学都是按同样的规制建的,但维护的怎么样,就得看当地官府拨不拨款。 萧景曜先前带着小汤包走访视察,明显就感觉到闵州境内的县学条件,还比不过南川县的县学。毕竟南川县县学那边,屋顶的瓦片都是整整齐齐的,门上的漆也亮堂堂,门环上的兽首也没出现掉漆现象,各处屋子都气派得很,显然是维护得很好。 但闵州境内的县学府学大都不是这样。也就是福安县有了福安港口,经济暴增了一波之后,郦县令才给县学拨了银子,将县学中各处破败的地方都修缮好。至于其他地方,除了大门之外,各地的门都开始摇摇晃晃了,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桌椅更是常有高低脚裂痕掉漆的,到处都散发着贫穷的气息,完全不像是气派的官办学堂。 官学社学都如此,闵州的书院自然也就兴旺不 起来。闵州本来就没出过多少官员,也别提办书院的事儿了。 就算有夫子,也没钱建书院。 但现在各地抓经济抓得热火朝天,老百姓们也明显感觉到来闵州的人变多了,他们的日子也宽裕多了。他们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却知道家里有钱了,看看能不能供个读书人。 华夏人对读书的热情,大概也是刻进dna里的。 萧景曜觉得他们这个想法很不错,尤其是闵州系的商人,看到海上贸易这么赚钱后,聚在一起商量一番,开始琢磨建书院的事儿。他们这些做买卖的人当然是不能去给读书人讲课的,但他们可以出钱啊! 没有书院?花钱建。没有夫子?花钱请。没有读书人?那必然不可能的,只是多少的问题。实在不行,也不是不能花钱搞定。 萧景曜都没想到闵州商贾们这回这么上道,竟然不用他提示就能想到建书院兴学校之事。还是后续庄明来找萧景曜喝酒时,笑着提了一嘴这事儿。 庄明的消息最为灵通,梁千山护送康王等人出海,萧景曜偶尔也会和庄明聚一聚。庄明这次就夸起这些商贾们来。说他们比四大家像个人多了,好歹赚了钱还会惠及家乡。 萧景曜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成熟的肥羊,拥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都不用萧景曜薅羊毛,他们就把自己的羊毛薅得很不错。 梁千山和庄明越看萧景曜脸上的笑容越觉得这家伙心里肯定没盘算什么好事儿, 福安港口一开,大齐半数商贾,齐聚闵州。大商贾,腰缠万贯,付账从来不问具体价格,问就是拿出一锭银子不用找。刻板印象来自庄明和梁千山,据他们所说,他们见到的商贾,大多是这样,还十分热衷于给他们送东西。 萧景曜不由陷入沉思,“怎么我没收到过礼物?” 他这个闵州一把手的颜面呢? 梁千山神情诡异,“你办事素来公事公办,下衙就在家窝着陪妻子孩子,应酬都不去,他们就算想给你送东西都送不到你手里。” 庄明补充,“再有,您可是嫉恶如仇的抄家总督。盛名在外,他们给您送礼,担心您不收,也担心您收。要是收了,您又从哪里抓到把柄,让他们也来个秋后问斩,合适吗?” 萧景曜:“……” 怎么说得自己就跟杀人狂魔一样? 萧景曜让研究员们卖了几台纺织路。新事物的出现总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聊着聊着就发现这玩意儿是真好用,一台机器能干三个人的活。 纺织机在城里掀起了一阵热潮。商贾们做生意十分精明,这个时候就机灵地给新货打广告,笑着给织布机织出来的布卖力宣传。这可是总督大人让人做出来的新型纺织机,织出来的布肯定是好布! 别看萧景曜在官场上是鬼见愁,实际上在民间的声誉极好。商家们把萧景曜一搬出来,兜里有几个铜板的百姓们纷纷心动。既然是总督大人让人做的,那肯定差不了。必须得支持总督大人 ! 布匹,家家户户都要。反正都是要买的,为何不买何总督大人有关的布? 纺织机的销量就这么打开。研究员们带的纺织机不多,萧景曜正好来了一波饥饿营销,数量有限,先到先得,价格面议。 买到了纺织机的商贾纷纷得意洋洋,觉得这是他们对朝廷的支持,更感觉自己赢了对手一局。 几台纺织机对闵州纺织业来说,根本就不够看的。但商贾们尝到了甜头,就眼巴巴地盯着研究院,希望他们再卖一波纺织机。 这玩意儿,好东西啊!再来几台! 萧景曜顺势办了两个厂。 一个纺织机厂,一个木牛流马厂。 办厂肯定就要招工。闵州现在的经济比先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往常一潭死水的经济现在已经变得朝气蓬勃,两个工厂招工,前来应聘者无数。 识字算数的,当然应聘的是账房先生之位,其他的就是应聘普通工人,也不知道这厂里要干的是什么活,但左右有人教,他们总归是能学会的。包吃包住,每个月按时发工钱,可比一般的去处好多了! 萧景曜手里有钱,在工人的待遇上也没抠抠搜搜,工钱并不算高,只能说是和市场价持平,但包吃包住,那些家里人多房间小住不开的人家,可不就心动了? 前来厂里应聘的人数不胜数。 公平起见,萧景曜又用上了考试那一套。 当然,考账房先生的才考试。其他岗位,文盲率太高,就算萧景曜让他们考试,估计也选不出几份优秀的试卷。 但这给闵州百姓的脑海里刻进了一个意识:原来找个靠谱的活计,也要考试! 以后闵州的厂只会越来越多,厂里喜欢识字的人,现在官府又在大力抓文教,决定了,家里的崽子们,赶紧去好好念书!就算考不上功名,能在朝廷办的厂里当个工人也不错。到时候凭借着识字这个优势,指不定还能当个管事呢! 还有家里的年轻人,得了闲也滚去社学听听课,学几个字,更加要多学一学记账,省得平白错过机会! 闵州百姓们自发卷了起来。 社学夫子的事,萧景曜将闵州一些屡试不第的落榜秀才召集了过来。这些人年岁渐长,上有老下有小,正是压力最大的时候,需要他们顶立门户。若是一直和乡试死磕,指不定要死磕多久。萧景曜建议他们,有意向的可以去社学当个夫子,教一教小孩子,最低干满三年,期满后,若是还想考乡试,自己可以指点他们三次。 这帮秀才们原本还有些不愿,在听到萧景曜说可以指点他们乡试的文章后,心里又活泛开来。萧景曜考科举的实力毋庸置疑,哪怕只指点他们三次,对他们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遇。 哪个普普通通的秀才能让二品大员亲自指点的?正常情况下,双方是一点交集都不会有。以他们的地位,根本见不到萧景曜的面。 总督府的交情有多难攀,闵州官员已经用他们自身的经历证明了。秀才们要是能借助这三 次机会和萧景曜攀上交情,收获未必比他们中举小。 原本不屑一顾的人有所意动。萧景曜将有意愿去当社学夫子的秀才们全都打包扔去研究院进行岗前培训。 除了给孩子们上传统的蒙学课,还要添加新学内容,懂? 秀才们不懂也得懂。 这下他们也知道了去当社学夫子的好处了。自从萧景曜提议新学成为一门新的科举选科后,从乡试开始,就会出现和新学有关的题目。虽然占比不高,但乡试这种百里挑一的大型考试,一个省的人才齐聚一堂,一道题说不定就是能否上榜的关键。 新学书籍已经刊印出来,老秀才们当然买了准备学习。结果一打开书,神情顿时微妙起来,根本看不懂,告辞! 萧景曜让研究院里的大佬给这帮文科生讲数理化,其实是在帮他们。 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老秀才们听得十分认真。尤其是那些小实验,老秀才们都看得目不转盯,跃跃欲试,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操作一回。 研究员们当然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反正萧景曜说过了,自己讲解出来的东西,记忆最深刻。他们一边动嘴皮子一边上手实操,定然能将这些东西记得牢牢的,之后还要给社学的孩子们演示呢。 研究员们教得认真,有数理化学得一塌糊涂的,更是心头一动,觉得自己找到了绝好先生。研究院这么多厉害的新学人物,多好的先生团!赶紧问起来! 反正老秀才们对这次培训十分满意,就是研究员们有点恍惚,私下里都在偷偷商议,“怎么感觉这帮人不太聪明的模样?” “一道简单的方程题讲了十八遍还没听明白。他们考不上举人果然是有原因的!” 只有研究员们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社学夫子等级大变样! 还都应了萧景曜的要求,多给孩子们讲一讲新学知识,带着他们做做实验。 萧景曜当初下乡走访的时候就和孩子们保证过,会来懂新学的夫子。现在正好做到了。 萧景曜从不骗小孩子。 有这帮老秀才卖力宣传,原本不想去社学当夫子的秀才们也都动摇了。听起来当这个夫子好处多多啊,起码能蹭到新学大佬的一对一讲题! 这个可以有! 于是前来报名去当社学夫子的秀才又多了一波。 萧景曜来者不拒,闵州社学多得很,这些人也不过能填补一小部分空缺。社学原有的夫子,萧景曜也打算让他们来统一参加培训,主打的就是激发孩子们的学习兴趣。 有好苗子,必须上报。 萧景曜见这事儿处理得差不多后,又警告这些要去当社学夫子的秀才们,“本官知道你们去当社学夫子,多有不甘。但这是你们自己选的,本官也没逼你们,还给你们好好培训了一番,希望你们按照培训过的内容好好教导孩子。本官不是个只会高坐官署衙门的官员,得了空指不定就随便去哪家社学看一看。若是看到有人随意敷衍… …那就卷铺盖走人,本官再找个对孩子们负责的夫子来教导他们。” 本来打算去了社学后就摆烂摸鱼的人心下一凛,以为萧景曜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将这些小心思扔出脑海。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社学的师资力量瞬间就起来了。 萧景曜又将目光放在了木牛流马上。 这玩意儿就是个自动浇水顺便背点东西的蒸汽做动力的机器。萧景曜看了实物后都不由啧啧称奇,忍不住为能工巧匠们的技艺所惊叹。那木头做的牛,关节尤为灵活,走起路来一点僵硬感都没有,远远看去,就和一头真的牛没什么区别,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这么个玩意儿,要是直接出现在农户们面前,怕是他们就要立马跪地大喊“神迹”。 农桑是大事,萧景曜让木牛流马厂火力全开,做好了一大批木牛流马。这一批他就不卖了。若是商贾从中插一手,还得当中间商赚差价。农户赚钱本来就不易,一年到头也攒不了几个钱,萧景曜本来就没打算赚贫穷的农户们的钱。更何况,以农户们家里的存款情况,一户人家很难买得起一台木牛流马。这玩意儿的价格几乎和牛画等号,这还是萧景曜拼命压成本的结果。不然的话,卖出去的价格更贵。 萧景曜想了想,决定把这些木牛流马都以官府的名义租给农户。就跟农户人家问朝廷租牛一样,给较低的租金就能租一个木牛流马帮他们干活。 萧景曜还让人对各乡宣传了一下朝廷办厂招工的事宜。 闵州的厂只会越来越多,除了在城内招工之外,萧景曜也想给乡里的百姓一个机会。 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城里的百姓得了。 农户们一辈子都被绑在田地上,鲜少有背井离乡出去闯荡的,就连去县里府里打拼的人都很少。许多出去闯荡的,大多是家里的地没了,不得不出去讨生活。但光凭种地,也很难养家糊口,远不如城内机会多。 萧景曜并不觉得城内百姓就高人一等,有的农户们不过也就是差一个机会而已。同为闵州百姓,城内百姓能考工厂,乡下百姓也行。 又不限制闵州境内的户籍。 木牛流马做出来之事,萧景曜还特地写了封奏折送去京城,替研究员们表功。 这种本来就带了点神秘色彩,又存在于史书记载中的东西被复原,为整个故事添了一层传奇色彩不说,更加有古今交替融合传承的宿命感。 文人就吃这套。 永嘉帝刚刚登基,萧景曜就给他送来这份大礼,喜得他当场抚掌大笑,“好!真不愧是父皇赞不绝口的祥瑞!朕刚登基,他又给朕带来一份惊喜!” 这种带了传奇色彩的东西,帝王最喜欢了!要是这东西还特别实用,可以解决百姓的实际生活问题,那帝王们就高兴了! 木牛流马完美符合这两点。 看着萧景曜送来的这个木牛流马,永嘉帝的眼睛闪闪发光,试探着按照萧景曜信上所提的操作方式试了试,震惊地看到,木牛真的动了起来! 死物能自己动,这简直就是奇迹! 还是有助农桑的奇迹!这不是祥瑞是什么! 永嘉帝瞬间觉得先帝对萧景曜的评价一点错都没有。这家伙就是上苍赐给大齐的祥瑞,来辅佐大齐帝王的。 那他肯定也是一代明君没错了!谁听过祥瑞辅佐的会是昏君和庸君?永嘉帝甚至大胆地想到,他和萧景曜关系更好,两人年纪也相仿,萧景曜下凡是不是主要就是来辅佐他的,先帝只是顺带的? 骄傲! 永嘉帝当即宣旨,让研究院再派人去闵州,将新的木牛流马技术带回京城。京城也要建个木牛流马厂。 永嘉帝还没登基前就力挺萧景曜。现在萧景曜远在闵州还弄出了这么个好东西,永嘉帝当然要为好伙伴好好宣传宣传。 第二天早朝,永嘉帝就将这个木牛流马带到了太极殿,让所有官员都感受了一把死物自动的震撼。 百官震惊之余,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一句话:萧景曜。怎么又是你? 合着你这个祥瑞头衔就钉死在你头上取不下来了是不是? 大家真是羡慕着羡慕着就麻木了。 看永嘉帝对萧景曜这信任满满的样子,萧景曜入阁还有疑问吗? 甚至有官员怀疑,要是可以,永嘉帝怕是想把胡阁老屁股底下的首辅之位直接给萧景曜。 有人还跑去胡阁老面前挑拨离间,担心萧景曜锋芒太盛,日后他的首辅之位可能不保。 胡阁老当场撸起袖子就把对方喷了个底朝天,“有出众的后辈不因爱才之心提携他,反而因他太过出众可能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而嫉妒他?你没事吧?多来几个像你这样心术不正的恶人,大齐的江山社稷也要岌岌可危了!” 永嘉帝听到这事儿哈哈大笑,还把窦平旌找过来一起大笑吐槽,毫无形象地捧着肚皮问窦平旌,你说这些人怎么想的,谁不知道胡阁老有多看好萧景曜,怎么还跑到胡阁老面前挑拨离间去了?这个脑子……当初怎么考中进士的?⒕” 窦平旌也乐得不行,见永嘉帝消瘦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窦平旌也放下心来,摸了摸鼻子,猜测道:“可能是觉得胡阁老先前不过是装模作样,现在萧景曜真的能威胁到他的位置了,便特地来看笑话,等着胡阁老出手给萧景曜使绊子。” 有时候,太过出众了也是一种罪过。萧景曜每年都能搞出新的大事,将满朝文武压得黯然失色。仿佛整个朝堂只有他萧景曜一个人一样,气量小的,还不知道如何恨萧景曜恨得牙痒痒呢。 永嘉帝都惊呆了,“朕呢?就算胡阁老被他们说动,对萧景曜使绊子,那朕呢?他们当朕是死的?” 窦平旌双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永嘉帝一看窦平旌那懒洋洋的摆烂模样,顿觉他这个状态好生眼熟。当年永嘉帝还在户部当差时,过得也是这样的神仙日子。只可惜之后朝堂风云诡谲,一帮人斗成乌鸡眼,哐当一下皇位就砸在了永嘉帝头上。 然后 永嘉帝的悠闲摆烂的咸鱼日子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再一看窦平旌这惫懒的模样,永嘉帝深深嫉妒了??[,为什么他越努力就离他理想中的生活越远,窦平旌不用努力就过上了他理想中的生活? 舅甥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永嘉帝幽幽道:“舅舅过的日子可真舒坦。” 窦平旌一听就明白永嘉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更开心了,喜滋滋地对着正宁帝说道:“多亏陛下厚爱,臣才能过得如此滋润。” 永嘉帝:他好嫉妒! 窦平旌多会作死的一个人啊,当即笑眯眯地戳永嘉帝的肺管子,“陛下勤勤恳恳,日理万机,最后还是臣占了便宜,真爽!” 可恶,真的好想把他扔进军营里享受一下生活。 “怪不得父皇要给你留那么多金银财宝,你这张嘴啊……” 没被人打死都是因为他靠山足够硬。 窦平旌嘿嘿一笑,见永嘉帝是真郁闷了,窦平旌赶紧转移话题,“萧景曜治下,木牛流马问世,虽然是研究院的成果,功劳也有萧景曜一份吧?” “那是自然。”永嘉帝严肃地点点头,“现在就给他记一大功。等到四哥和六弟成功出海回来,再给萧景曜记一功。” 提到康王和荣王,永嘉帝的情绪就有些低落,“他们都没送父皇最后一程,回京后还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窦平旌也找不出话来安慰永嘉帝,只是说道:“先帝在圣旨中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两位王爷是为大齐出海和海外之国建交。想必两位王爷离开时,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如今海禁已开,陛下不如多想想萧景曜以前说过的话。海上霸权,于大齐而言,马六甲海峡至关重要。这样的要害之处,大齐不能放在别人手里。” 附属国也不行。 永嘉帝想到梁千山出海前曾经上过的请战奏折,认真点头,“几位水师将领都曾经给朝廷上过请战奏折,看来这一仗在所难免。” 海禁一开,蒸汽战船一出。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新的时代将要来临了。如果能凑个蒸汽战船队,配上充足的炮火,大齐水师开着战船,几乎可以顺着海水到达世界上任意一个角落。 只要中途能有补给。 大齐不缺有战略眼光的将领。蒸汽战船一出,他们了解了蒸汽战船的威力后,都建议朝廷尽快把马六甲海峡给拿下来。 若是海外之国也有这样的蒸汽战船,岂不是能在大齐的海域来去自如?这可不行,大齐家门口,岂容他们放肆?没看上一个在大齐海域胡作非为的倭匪,现在连岛都成了大齐的了吗? 华夏人讲究温良恭俭让,性情温和,但真的不怕事,是真正的战斗民族。不然怎么能保得住自己的国土与国民。 永嘉帝沉吟良久,觉得马六甲海峡不握在自己的水师手里确实是一大忧患。 不过他才刚登基,不好大动兵戈,永嘉帝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再等一阵。” 窦平旌不过是转移话题而已,见永嘉帝不再伤神, 窦平旌便又恢复到了原来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睁着有些水润的眼睛问永嘉帝,“陛下,臣可以去睡一会儿吗?” 永嘉帝运了运气,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先帝当年一看到这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累成狗的时候看到有这样一个潇洒随意的家伙,真的很想撸袖子揍他一顿。 永嘉帝给萧景曜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讨伐窦平旌,字里行间都是窦平旌过上了他理想中的生活的不忿。 萧景曜一点伙伴情谊都没有,一看之后便哈哈大笑。在看到永嘉帝说的要把马六甲海峡拿下后,萧景曜就更高兴了。 那个地方本来就是大齐的附属之地,四舍五入一下就是自古以来。 不过军事上的事情萧景曜并不太懂,尤其是水师,萧景曜就更挠头了。反正永嘉帝只是想和萧景曜分享一下准备干的事,并不是让萧景曜负责这事儿。对于用人方面,萧景曜还是相信福王的天赋点的。 萧景曜更注重的是闵州的经济。 有了木牛流马解放了一部分农村劳动力,再加上萧景曜有意打破城乡信息壁垒,商贾们在城里也建了厂,同样招工,更别提福安港口,来了就能找到活干,只要勤快点,卖力气都能攒点钱。 这对一直待在乡里的农户们是一个很大的诱惑。谁不想直接见到现钱呢?他们辛辛苦苦伺候庄稼,最后收的还是庄稼,要卖了之后才能换钱。像这种去城里找营生的行为,逐渐扩散开来。农忙时在家干活,农闲时,村里一些青壮便三五成群,前去港口找活干。 有水师驻扎在这里,时不时盯着他们,码头上并没发生什么各大势力抢活的事儿。 农户们一年下来,竟然也挣了不少钱,简直欣喜若狂,对外出找活更加积极。 萧景曜就看到城乡人口流动越来越频繁,甚至出现了农户进厂干活,厂里给他们放农忙假,让他们回去干活的情况。 而他们又觉得这样太麻烦,想请人干活。但现在收税都是收现成的粮食,最后还是得他们出面,这个假非请不可。还有本来该他们干的徭役,也得请假去干活。一来二去,不知有多少麻烦事。 萧景曜想了想,又给永嘉帝上了一道奏折,提议从闵州试点,百姓的各项赋税,都可以折算成现银,让他们直接用银子交税。这样,百姓们交税也能省许多麻烦。 当年萧景曜跟着尹县令看着南川县百姓交税时,就觉得这种交税方式实在太过复杂,还容易被小吏盘剥,直接折算成银子,即便要算上火耗,也比先前轻便得多。! 第 110 章 110 提议将赋税全部折算银子交钱之事,是萧景曜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 闵州情况和其他地方不同。有了福安港口在,各地商贾齐聚闵州,直接将闵州经济优势拉出一条向上陡坡的折线。换句话来说,闵州现在商业经济非常发达。 另外,闵州以山地丘陵地形为主,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耕地不说和鱼米之乡的江南一带相比,就算和一般的州相比,也算不上多。 这种情况下,闵州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也就可想而知。 先前不仅少耕地,还得抵抗倭匪,日子更惨。现在好不容易经济条件好转了,农户们解放了一些劳动力,可以再去别处寻摸些生计。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梦中才能有的好日子。 不过朝廷的赋税还是压在百姓们身上的一座大山。尤其是徭役,萧景曜建福安港口时那样的大手笔,是因为萧景曜空手套白狼,从商贾们那边套了许多银子。要是问朝廷要银子给百姓们发工钱……呵呵,看起来最护着萧景曜的胡阁老都得跳起来喷他一脸唾沫。 这真不是胡阁老他们狠心。而是大齐疆域辽阔,要修的工程多了去了。这里修修那里修修,光是拨工程款就足够让户部秃头了,要是再算上来干活的民夫们的工钱,还有给他们的吃食,户部别说给国库留点银子,年年赤字倒欠钱都有可能。 到时候国库空虚,各地都发不出粮饷,那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没有人能承担起这样的责任。 也不是谁都有萧景曜的本事,轻轻松松就能筹到几千万两白银,不仅不要户部拨银子,还能将一车又一车的银子往户部拉。 资本家萧景曜给了文武百官们一点来自后世资本家的小小震撼。 别说大齐建国以来没出现过这种奇观,在往前翻翻史书,也没有这样的记载。真要有,官员们早就学起来了。真正为官一方的,谁不为银钱发愁?别看各个官署有朝廷分的公廨田可以做补贴,实则那些收入,对于真正想对百姓们干点事的官员们来说,还不够一个零头的。 一千两银子单独拎出来当然多,但要分到一个县的百姓头上,那就微乎其微,还不够人买个鸡蛋的。 有良心的官员知道徭役对百姓们造成了多么沉重的负担,甚至年年都会死不少人。但他们想不出破局之法,只能以朝廷规矩如此,他们也是按规矩行事的理由宽慰自己。 有的从底层爬上来的官员心情更是复杂。既能对百姓们的痛苦感同身受,又十分庆幸自己科举入仕,成了官老爷,自己一家再也不用承担这徭役之苦。 尤其是,徭役还是不定期的。有时候正值农忙之际,朝廷的徭役说来就来。被选中去服徭役的百姓们也没办法,只能简单地收拾一下包袱上路。至于家里的田地缺了他能不能收好,官府是一概不管的。 现在闵州经济发达起来,许多铺面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招工的机会一大把。但百姓们身上不还担着徭役吗?每回轮 到他们,都要抽时间去服徭役,有可能回来后这个差事就没了,百姓们心里也有些怨气。 萧景曜当然知道粮食的重要性,但他更看到了闵州百姓的困境。 作为闵州总督,萧景曜肯定是要为闵州百姓们考虑的。这才提议让闵州百姓将赋税全部折算成银子交给朝廷。这样一来,朝廷和百姓们都省力。毕竟官府收粮也是有损耗的,需要清点的东西可比收银子多多了。 另外,赋税也能变通一下。比如徭役,有的徭役安排得着实令人无语,比如去千里之外的地方服役三天。好家伙,赶路来回一两个月,到那里就干三天活,路上吃住还全都自己出。可太折腾人了,亏本亏到姥姥家。 再碰上这样的情况,被派去同一个地方的百姓就能自己凑钱请人帮自己服徭役。比如有十个人要去同一个地方服三天徭役,那他们可以一起凑钱请一个人去那个地方服一个月的徭役,来回路费自然也是他们分担。 这样,被安排服徭役的百姓解决了一样难处,拿钱干活的人也能挣到钱,朝廷安排的活也有人干。这是三方都能接受的事。 当然,农业社会,萧景曜自然不会忽视掉田地庄稼产量。这才是大家赖以生存的命根子,没有粮食,经济再发达有什么用?早晚都得饿死。 萧景曜提出赋税折算成银子,前提就是保障农耕,不能有荒废之农田,对于主动开荒的人家,前十年可以免交田赋。 其实不用萧景曜说,农户们也不可能放下地。尤其是太平年岁的百姓,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的,哪能让田地荒着?那是得遭天打雷劈的。 对于一辈子都和田地绑定的农户们来说,田地荒了,他们的心也慌了。去铺子里干活固然是好,但那差使可不是绑在你身上的。人年纪大了,经历的事也多了,即便没念过书,生活这本书也教会了他们许多东西。那些差使轻省是轻省,但还是不如田地来得安心。谁能忍心让田地荒着呢?哪怕是进了城,也是要将家里的田租给旁人好好种的。 这样心里才踏实。 再说了,城里铺子虽然多,也没办法将乡下的青壮全都收进去。总体来看,能进城里铺子干活的农户还是少的,加上闵州耕地本来就不多,这样一匀,乡下的劳动力也是够的,不必担心田地荒了没人种。 更是因为有人进了城里的铺面干活,会把家里的地租给别人种,反而能让留在家里伺候庄稼的农户们获得更多的粮食。 至于米价和粮食,萧景曜肯定会出手把控的。不然的话,碰上灾年,商贾们囤货居奇,官府都得麻爪。到头来苦的还是老百姓。 萧景曜是想给百姓们减轻一点负担的,并不想在他们沉重的肩膀上再压上一根稻草。 对于萧景曜这封奏折,朝臣们都麻木了。没办法,萧景曜太能搞事。在京城搞事情,噶了一堆贪官。外放继续搞事情,噶了一堆地方豪强。要是他什么时候消停下来了,大家可能还会觉得不习惯。 震惊着震惊着,大家对萧景曜各种离奇的操作的容忍 度也特别高。 这位大人太有能耐了,只要他想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这样的能人,你前脚跳出去反对他,后脚就被他用事实啪啪打脸。 他们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不要面子的吗? 这一次,就连许季陵都沉默了。 没办法,这位就是纯粹的文科生,税法问题,他不懂。 萧景曜摆事实讲道理列的那一堆图表数据,文科生们光是看一眼都觉得晕得慌,而后又庆幸还好自己考科举考得早。现在新学也纳入了科举考试范畴,想想都同情现在的读书人。 遭老罪了! 永嘉帝本来都做好准备要和朝臣们来上一场激烈的争辩的。反正他觉得小伙伴非常靠谱,这事儿十分可行。早就打定主意,哪怕朝臣们反对得再激烈,他都要力挺萧景曜。就算改税法失败了,那也只是闵州一个州而已,朝廷兜得住,日后再改回来便是。更何况,永嘉帝直觉这法子可行。别以为他不知道,收税是官吏们最容易动手脚的地方,这帮人巧立名目收的东西多了去了,有贪心的,甚至在百姓们身上收了两倍的赋税。一份归朝廷,一份归他们自己。 不就是仗着百姓们不懂朝政,也不懂税法,这才折腾出各种名目让百姓们多交税吗? 统一折算成银子,百姓们的赋税都是能算得出来的,到时候再往《大齐日报》上一登,各种赋税怎么折算,简单的加减法,百姓们自己总会算,不至于不知道自己被官吏给盘剥了。 到时候,永嘉帝就可以名正言顺收拾这一波胆敢冒头的贪官污吏。 永嘉帝磨刀霍霍,想到贪官污吏就觉得自己的大刀已经要收不住了。再看萧景曜提议的改赋税制度,更是觉得果然还是小伙伴贴心,知道各地的贪官污吏又冒头了,又想了个好办法。 这些国之蠹虫,怎么就杀不干净?杀完一茬还有一茬,简直就是要钱不要命! 永嘉帝气鼓鼓。 不过永嘉帝也知道改一样东西,定然会受到不小的阻力。毕竟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用的好好的,还用了那么久,已经证实这个法子是可靠的。要是贸然改了,出问题怎么办?永嘉帝决定站在萧景曜这边后,就已经做好了面对疾风的准备。但现在,永嘉帝看着陷入沉默的朝臣们,自己也沉默了。自己都准备舌战群臣了,结果就这? 亏自己还准备了好几轮腹稿,真是准备了个寂寞。 永嘉帝飞快地弯了弯嘴角,迅速拍板,“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朝臣们唯有苦笑,这就是他们不想当出头鸟做坏人的另一个原因啊。天杀的萧景曜,早就将陛下笼络过去了,人家可是少年时期的交情,多次监国培养出来的默契,和萧景曜比起来,他们算什么小虾米? 永嘉帝还是福王时,是什么性子,老臣们一清二楚。他想护着萧景曜,真犯起混来,谁扛得住?已经躺进皇陵的先皇都扛不住。因为先皇会和永嘉帝站在统一战线,一起支持萧景曜! 天杀的萧景曜,还好你是个能臣啊 ! 朝臣们都不敢想,万一萧景曜是个奸佞小人,现在的大齐会是什么惨淡的模样。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凭永嘉帝对萧景曜的信任,萧景曜岂不是一忽悠一个准? 萧景曜要是能知道官员们这些奇奇怪怪的担心,估计都要摇头叹气,然后对着永嘉帝指指点点。这皇帝当的,还没有消除当年给大家留下的不靠谱的印象啊。朝臣们还真将永嘉帝当成当年那个不靠谱的福王呢,哪怕永嘉帝先前当太子时多次监国,也没能将先前那个不靠谱的印象彻底从朝臣们心里抹去。 谁让当时正宁帝还在呢?有爹护着的孩子,就是格外有底气,也会是旁人眼中还没长大的孩子。 尤其是皇家。 当初正宁帝哪怕身体不好彻底放权给还是太子的永嘉帝,在朝臣们心里,敬畏的还是正宁帝。 那是正宁帝为帝二十多年的睿智和宽仁赢得的朝臣们的真心爱戴。 刚刚登基的永嘉帝,显然还差得远。 永嘉帝也不灰心,他并不觉得他会做不好这个皇帝。或者说,正宁帝给足了他安全感,在他监国的时候,正宁帝对他也多有夸赞,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处理朝政,只要他有些微的进步,正宁帝都会向他投来欣慰的目光,顺便夸夸夸。 现在永嘉帝自信得很,你们还在怀疑朕,朕对自己可有信心了!父皇都说朕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你们的怀疑对朕而言根本没用! 自信心爆棚的家伙,就是这么耿直。 萧景曜不知道朝堂上还有这么一出,永嘉帝对他的信任更是让百官们酸气冲天。哪怕萧景曜知道,心情也不会有任何波动。还有心情计较这些事情,肯定是手里的活还不够多,必须让他们干更多的活,还不多给俸禄! 朝廷的回复来得很快,萧景曜也不意外自己的提议会通过。说穿了只是拿闵州试点而已,既然朝廷开了海禁,临海的地方又不止闵州,其他州也有临海的,为什么不能也跟着建港口? 福安港口那一波操作,大臣们都从萧景曜这里学了一手。现成的空手套白狼的经验就在那里,谁不用谁傻。相应的,萧景曜还想继续改一点点赋税制度,大家也会默认让他先走这一步。 指不定他们跟着建完港口后,也会碰上类似的情况呢?不就又能抄作业了? 抄大佬的作业,快乐! 已经开始选港口位置的总督们笑得见牙不见眼,踩着前人的经验行走真是太爽了,这都是实打实的政绩啊! 福安港口的商税,有心人略微一算就知道这是一笔多么丰厚的进账。闵州百姓的变化,官员们也是看在眼里的。说到底占了最大好处的还是福安县。也正是因为如此,有意建港口的州,为了港口的位置,辖内的县都快打起来了。 看看福安县百姓现在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这一步可是关系到大家以及子孙后代们的生活水平,坚决不能让! 各地总督都没想到,他们摩拳擦掌准备抄萧景曜的作业大干一场,还没开始就先在港口的选址被烦 得满头包。 这一次还不止官员们出面了,有条件建港口的县,县内百姓全都出动,纷纷为自己县争取,说什么都要把港口建到自己县里来。群情激奋之下,险些发生两县百姓大规模打架斗殴事件。 总督们脸都绿了,一帮刁民!真是反了天了,简直岂有此理! 萧景曜百忙之中也听了一耳朵这些事,对其他总督想要照抄自己作业的行为一点意见都没有。后世搞扶贫还会号召各地学习人家成功的扶贫经验呢。只要能造福百姓,抄自己的作业就抄呗,萧景曜甚至还担心他们抄劈叉了,特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经验,让人给这几位同僚送过去。 接到萧景曜经验册的同僚们:“……” 这位大齐最年轻的总督大人,脾气还怪好的嘞。 虽然这个评价放在有着抄家总督名头的萧景曜身上有些怪怪的,但大家也都承了萧景曜这份人情。将心比心,若是换做他们,必然不会有这么大度。萧景曜在信中也说得十分清楚,这都是造福百姓的好事,他欢迎大家学习闵州经验,从而惠及天下百姓。 心怀万民的人,总是令人敬佩的。 不然萧景曜怎么能让这么多官员们心服口服? 萧景曜对此表示无所谓,这几人记他一份好更好,不记他的好也没关系。到了萧景曜现在的地位,别人记不记他的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萧景曜的初心又不是拉拢人。 接到朝廷的回函后,萧景曜便着手让人给百姓们宣读讲解新的收税方式。 事关交税,再惫懒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得仔仔细细,生怕漏掉一个要紧的字。然后他们就听明白了,以后不交具体的东西,就交银子就行! 好事啊! 交税的百姓,尤其是农户,谁还没有天还没亮就挑着担子走上几十里山路进县城,到县衙门口排队看衙役脸色,还要被衙役多收粮食的经历呢?现在换成银子,不说别的,体力活都少了一点,账目也明明白白,多清楚! 正苦于因徭役而耽误赚工钱的百姓们脸上也有了笑容,纷纷点头,“这个好,以后我们就出点银钱,凑一凑,请人替我们去服役。” 掰着手指来回算一算,他们不仅不用受累,还能多挣钱呢。 总督大人果然是天上的文曲星君下凡,就是来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闵州再次掀起了一波给萧景曜立长生牌位的热潮。 得知这事儿的萧景曜:“……” 虽然知道大家这是好意,但是自己还活着,他们就给自己立个牌位再每天三炷香,真的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偏生顾希夷还打趣他,“夫君可知,你现在在闵州百姓心里的地位,都快赶上妈祖娘娘了?” 萧景曜:“……” 并不是十分想知道这事儿。 萧景曜生辰后一个月,就是闵州百姓举行妈祖诞辰祭祀活动的时候。 这可是闵州的盛事。闵州百姓对妈祖娘娘的信仰十分虔诚。萧景曜就见郦县 令断过一次案,两人因为二十两银子闹得不可开交,一个说对方借钱不还,另一个说对方污蔑自己,自己根本没问他借过银子。民间借钱,文盲率还高,当然没有什么借据做凭证。 两边一时陷入僵持。 萧景曜就看着郦县令在两人的陈述中纠结来纠结去,久久不能下判决,最终眼睛一闭,严肃道:“你们向妈祖娘娘发誓,自己没说谎!” 不仅如此,郦县令还让衙役请来一座小妈祖像,让他们对着妈祖像发誓。 然后萧景曜就看着要债那人毫不犹豫发誓,另一人犹豫半晌,最终无奈道:我确实借了他的银子。?_[(” 真相大白,郦县令当即拍了惊堂木,让欠债的给债主写份借据并签字画押。 谁知债主反而摇头了,“大人,不用写那什么借据,我指不定把它放哪儿去,到时候也找不着。反正他都当着妈祖娘娘的面承认了借了我的银子,肯定会还的。对了,梁六,你当着妈祖娘娘的面发誓,一定会还我的银子!” 那个叫梁六的欠债人垂头丧气,还是如实办了。 债主满意点头,这事儿就这么结了。 萧景曜:“……” 就……不是很懂你们的信仰。但大为震撼,并十分尊重。 别说,在断案上面,这妈祖娘娘可真是太好用了。 闵州百姓祭祀妈祖娘娘,当然不是为了断案。人家妈祖可是海上女神,闵州临海,祭拜妈祖自然是为了祈求平安。对闵州百姓而言,祭拜妈祖,其隆重程度,堪比过年。 闵州各地都有妈祖庙,大多数百姓家里也都供奉着妈祖。到了祭祀妈祖这天,家家户户都起了个大早,将家里收拾得亮亮堂堂,先给家里供奉的妈祖像上香,而后带着祭品和香烛出门,结伴去妈祖庙,跟着天师们一起祭拜妈祖,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渔民每次出海都风平浪静,收获满满。 萧景曜抱着小汤包走在人群中,对着一旁的顾希夷笑道:“真是一地有一地的风俗,闵州百姓对妈祖十分虔诚。要是有外地人不知轻重,来了闵州还对妈祖语出不敬的话,估计会被愤怒的闵州百姓给打个半死。” 顾希夷忍俊不禁,入乡随俗,知道闵州百姓对妈祖的推崇后,顾希夷特地打听了一番妈祖的事迹,心甘情愿地想给对方上炷香,“据传妈祖一生扶危济世,护国为民。当得起百姓们这样的爱戴。” 这样的女子,让顾希夷觉得天地都更开阔了。 顾希夷看着庙里头戴冠冕,身披霞帔的妈祖像,像每一位闵州百姓一样,恭恭敬敬地按照流程祭拜对方,虔诚地给对方上了一炷香,祈求家人平安,也祈求闵州百姓人人健康平安,安乐一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妈祖真的显灵了,这么个大日子,萧景曜就听到福安港口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两位出使海外的王爷带着船队回来了! 萧景曜吃了一惊,康王他们出海前,自己可是给他们画过一幅航海图的,他们也有意要坐着蒸汽船环游世界,让世界各国都知晓大齐的 存在。 算算时间,他们也就出海了一年多一点点的时间。这点时间,环游世界根本不够用的,基本上就是走了亚洲这一条线,不知道有没有到欧洲。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萧景曜不由有些担心,难道他们在路上碰上什么事了?但这可能性也不大啊,两艘蒸汽战船又不是吃干饭的。以现在的生产力水平,康王他们坐的蒸汽战船应该就是战船中的巅峰存在,总不能对方已经搞出来了钢铁战舰了吧? 萧景曜一头雾水,但还是匆匆赶去了福安县。 蒸汽战船的目标足够大,萧景曜到了港口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两艘十分气派的蒸汽战船,一看就和旁边的商船不一样,整艘船都透着满满的大佬气息,就算是军事外行都能看出来,这两个大家伙绝对不好惹。 再一看,两艘船的外表保护得非常好,一点损伤都没有,萧景曜顿时放下大半的心,知道康王他们应当没有碰上什么大事。 至于他们匆匆返航的原因…… 萧景曜抿了抿唇,眼中又有了些许湿意。 果不其然,萧景曜在一处客栈中找到了康王和荣王。两人眼底下都泛着青黑,一眼就知道很长一阵子没睡好,却不顾随行侍从的劝诫,想立马赶回京城。 萧景曜见状,也跟着劝了一句,“两位殿下若是这么赶回京城去见先帝,先帝若是见了,不知会有多心疼。” 荣王嗷的一嗓子就哭了,康王也默默流泪。荣王更是气得不住地捶打桌子,“我当初干嘛闹着要出海!父皇的身子明明都弱成那样了!我当真不孝!” 萧景曜肃容,“先皇在遗旨中特地提到,两位王爷是为大齐出海,不许任何人指责王爷不孝!王爷自己也不行!” 康王和荣王哭得更厉害了,尤其是荣王,不住地捶着自己的胸口,简直要哭得昏厥过去,声声叫着“父皇”,字字泣血。 萧景曜也跟着流了回泪,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安抚住康王和荣王后,萧景曜这才仔仔细细向他们说了当日正宁帝龙驭宾天时的情况。 “先皇脸上,是带着笑的。” 不用再经历病发的痛苦,在睡梦中去世,大概率还做了个美梦。对病痛缠身的正宁帝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萧景曜这么宽慰自己,却没办法控制住不听话的眼泪。 康王和荣王神情一怔,有些伤心,又有些宽慰,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对着萧景曜叹了口气,“萧总督,对不住,我们食言了,没有如你所说的那样,沿着航线一直去那个什么美洲大陆。” 纵使萧景曜告诉他们,美洲大陆上有高产的粮食,但在他们心里,这些都比不上他们的父皇。 父亲去世,做儿子连送他最后一程都没有做到,康王和荣王简直痛彻心扉。 哪怕他们当初出海时,正宁帝就宽慰过他们,他们还做好了心理准备。更是因为海上凶险万分,他们离开京城时,也是写了信交代后事的。万一他们真的出了意外,就按信中写的安排他们的后事。 谁 知道正宁帝竟然没等到他们回来呢? 正宁帝对每位孩子都很不错。别看他拿太子宁王和福王三人当宝,但其他孩子也不是草,都是正宁帝放在心上的孩子。荣王这样肆意张扬的小霸王性子也是正宁帝宠出来的,康王从小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正宁帝从来就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反而斥责了对他不满的母妃。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知道正宁帝去世的消息,康王和荣王怎么可能不赶回来? 萧景曜心中酸涩,却还是拦着他们,先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再赶路,免得伤了身子。 两人还是给萧景曜面子的,萧景曜这么一说,他们便放下了包袱,准备歇息一晚,明早立刻动身。 萧景曜松了口气,好歹把他们给劝住了,不然就这样一路匆匆赶去京城,到了京城,这两位王爷怕是得瘦得永嘉帝都认不出了。 到时候兄弟三人又是哭先皇又是心疼兄弟,也够乱的。 萧景曜试着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放弃。闭上眼睛沉默良久后,萧景曜才抬头看向天空,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天蓝得仿佛是用颜料泼上去似的,又比颜料多了几许灵动。 萧景曜似乎在天空中看到了正宁帝欣慰的笑脸,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知道你记挂孩子,心疼孩子,所以我把他们劝下了,让他们好好爱惜身子,你知道了一定会欣慰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歇了一晚的康王和荣王就带着护卫纵马狂奔,一路向京城疾驰而去。 萧景曜则看了看跟着出海的梁千山和刘圭,笑着问他们,“你们都去了哪些国家?” 说到这些,梁千山的心情也不低落了,眉飞色舞地同萧景曜讲起他们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来。最开始经过的当然是安南和爪哇等大齐的附属国,后来又到了满剌加,在亲眼看到马六甲海峡之后,梁千山更加坚定了要拿下这里的念头。 这并不是梁千山傲慢,而是来自天/朝上国的底气。宗主国想要附属国一点东西,能算事儿吗? 更何况…… 梁千山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唇角,尽可能冷静地对萧景曜说道:“你可知道那个满剌加国的人对荣王说了些什么?” 萧景曜头上冒出来一个问号,突然想起当年倭岛派使臣团来京城给大齐朝贡时,荣王还特地学了倭岛话,跑去跟倭岛使臣团交流套情报来着。 荣王的语言天赋,确实厉害。短短时间内就学会满剌加语,好像并不奇怪。 才怪! 起码梁千山就惊讶得不行,他原本就以为荣王是那种做事略莽的粗神经武将来着。谁知道人家荣王还能走专业技术路线,一开口就把他给弄懵了。 但荣王这门外语学得太好了! 满剌加本就向往天/朝上国的繁华生活。这个国家甚至出过一个离谱的国王,去了大齐朝贡一次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回来了,就想着在大齐过日子,还真就让他在大齐过了几十年,最后葬也葬在大齐。 荣王和满剌加现任国王谈起这事儿,现任国 王脸上竟然还露出了憧憬之色,更是毫不避讳地对着福王吐露了心声,“小王也很仰慕大齐的繁华,如果能像祖父那样在大齐生活几十年,葬在大齐,小王也是乐意的。” 荣王是位非常合格的将领,他领兵拿下高黎,并非是抢了别人的功劳。从定计到安排军队再到指挥,全都是他一人完成,最后还亲自披甲冲在最前面,领着大军踏破高黎王室城门。 这样一位优秀的将领,哪怕对海域不熟悉,也能捕捉到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这是大齐海路往来的要塞,搁陆地上,这叫兵家必争之地。 荣王本来想从满剌加国王那里套点情报,回头就找个理由领兵过来拿下马六甲海峡。一听满剌加国王这话,荣王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随即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满剌加国王十分羡慕倭岛和高黎的遭遇。是的,荣王再三确定,他没听错,是羡慕。 仔细一问,人家国王说了,大齐将倭岛和高黎并入自己的领土后,并没有将倭人和高黎人赶尽杀绝,也没有让他们全部当奴隶,甚至还给贫苦之人分田分地,让他们有了能养活自己的资本。并且还是采取当地人治理当地人的模式。 更重要的是,大齐说,不管以前是哪里的人,以后就都是大齐人。大齐百姓能享受到的待遇,他们都能有,就是要通过亿点点小审核,心术不正的自然当不了大齐人。 甚至还有儒生穿着长衫,戴着发冠,一手纸笔一手书,打扮简朴,行走于乡间地头,竟是在教百姓识字,教他们《大齐律》。 儒家本就注重教化,这样的事,正统儒生们当然愿意干。 满剌加国王听着羡慕极了。他也想让他的臣民过上这样的日子。这样的话,哪怕他在大齐,都不用再为臣民担忧。 啊这…… 荣王和梁千山对视一眼,又大概将满剌加国王的话翻译了一遍。 梁千山的眼神当即就不对了。 确认过眼神,是可以不战而胜的人。 干他丫的! 两人原本打算回航时好好忽悠…啊呸,是好好同满剌加国王畅谈一番大齐的富庶繁华,顺带再仔细聊聊他的祖父在大齐过得有多么滋润,尽可能让这位国王主动提出并入大齐。 结果航行还没结束,他们就收到了噩耗,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小的满剌加国王,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现在见了萧景曜,梁千山所有的理智通通回笼,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你觉得如何?” 萧景曜都听楞了,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发展。但转念一想,这又很合理。反正大齐要的是马六甲海峡,满剌加国王这么配合,日后肯定还是他这一支管理满剌加,他并没有失去自己的地位和财富。 萧景曜听着梁千山讲述的这一路的见闻,又看了看停靠在港口的大型蒸汽战船,心中那股念头更加按捺不住了。 他也要出海!!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1 章 111 萧景曜蠢蠢欲动,萧景曜跃跃欲试!虽然海上有许多未知的风险,可是那是海洋欸!还是大航海时代的海洋,蛮夷尚未崛起之时! 没错,梁千山带来的消息,他们在海上也遇到过金发碧眼瞧着很是凶悍的外族人,但他们乘坐的船,也就是普通的帆船,而不是蒸汽船。说到这里,梁千山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轻蔑,“他们看到我们的蒸汽战船冒黑烟,当即就露出了夸张的神色,那嘴巴张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等他们回过神来后就叽哩哇啦好一通嚷嚷,还比手画脚的,瞧着就跟个猴儿似的,一点都不稳重。不过我们哪里听得懂他们说的鸟语,听他们那夸张的语调,也能猜到是对我们战船的惊叹,可能还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做的。” 梁千山的脸上露出一抹傲然,大齐天/朝上国,岂是区区蛮夷可以比肩的?还想要我们的东西,做梦!” 话语间对他口中的蛮夷很是看不上,也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傲慢。 萧景曜则挑了挑眉,“你们动手了?” 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人家干的就是抢掠的勾当,看到好东西就抢。大齐本就物产富饶,几千年的底蕴催生出的灿烂文明,更是将审美以及享受玩出了花来。 这次康王和荣王领着使臣团出海,以他们亲王之尊,一应吃穿用度哪怕缩了又缩,也带了不少好东西。他们眼里的简陋,落在别人眼中,就是行走的宝藏。 梁千山既然和那帮外族打过照面,还和他们有过交流,萧景曜掐指一算,觉得他们就算有交情,也必然是开炮之交。 “不过蛮夷耳,不足挂齿。”梁千山冷哼一声,“那帮人可真是野蛮,见了人就抢,抢到爷爷我头上来了,不给他们颜色看看,还以为我们大齐的水师是吃素的!” 说这话时,梁千山的身上控制不住露出了凶煞之气。那是身经百战,踏过尸山血海的狠厉,“想抢我们大齐的东西,也不看看他们有不有那个命!” 萧景曜心道果然,西方那边应该也开始了大航海时代,还处于大航海时代前期,硬件设备赶不上大齐,软件就更别想了。 华夏这片土地孕育出的五千年文明,世界独一份。要不是当年没跟上时代,错过了工业革命,赶上了这个节点,世界往来中,华夏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哪怕是萧景曜上辈子的历史中,最后一个王朝,前期国力也算不错。放眼世界,也是富裕国家。这才被侵略者盯上,用炮火轰开华夏的国门,逼迫华夏签订了一条又一条的不平等条约,不知赔出去了多少白银。 华夏几千年的积累,都在那场浩劫中被扫荡一空。所以新生的华夏才那么艰难,过了好一阵一穷二白的日子。是几代人的拼命追赶,才让华夏重新站在了世界前列,终于有了和别人硬碰硬的底气。 萧景曜听梁千山说完他们这次出海的所见所闻之后,心中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上辈子华夏错过的那个机会! 没有人比萧景曜更清楚这个节点意味着什么,也没 有人比萧景曜更清楚接下来的发展。 梁千山说完后还意犹未尽,颇为遗憾,“原本我们打算按照你给我们的航海图继续走,打算找一找你说的那个美洲大陆,然后听你的,带一些粮种树植回来。只不过……还好我们这一路走得不快,走走停停,时不时靠岸补充粮食蔬果等东西。不然朝廷派来给我们送消息的船都追不上我们。” 实际上是大齐建国以来就实行海禁,大家都没出过海,看什么都新鲜。就算沿途小国明显不如大齐富饶,康王和荣王还是饶有兴致地逛得仔细。他们本就是代表大齐出使海外,见的都是小国的国王,自然又是一番觥筹交错,顺便再提一提双方贸易往来之事——既然大齐开了海禁,那海上贸易自然是多多益善,不然大齐的关税商税从何而来? 荣王年轻气盛,对新鲜事物都十分好奇,语言天赋又强,为了更好了解每个国家的特点,他们到了一个国家,都会停留不少时间。 梁千山提到这事儿就颇为无语,“荣王就这么赖了一阵又一阵,我本来以为他是少年心性就顾着贪玩,谁知道他这赖一阵就学会一个国家的话,叽里咕噜和人家本国人说起来还自信,哄得人家送了他一堆礼物,其中还有不少典籍。我虽然不认得那些鸟语,瞧着应当也是些重要的记载。你说,荣王不会把人家的史书给骗过来了吧?” 萧景曜:“……” “倒也不至于,有的国家,并未有修史的习惯。” 或者说,像华夏这样,特地设置史官,史书成堆,本朝为前朝修史,几千年文化全都有迹可循,有史可循的,才是少数。 谁知梁千山听了萧景曜这话后却大惊失色,“什么?他们连史官都没有?那他们怎么把东西留给后人?” 看看华夏,史书不绝。是记载,也是约束。哪怕是坐拥四海,执掌天下万民的生杀大权的帝王,也要顾忌身后名。对于华夏人而言,最高的追求就是青史留名。不修史的国家,着实有些挑战梁千山的三观。 梁千山木着脸摇了摇头,“果然是蛮夷。” 史书都没有,这是未开化啊! 萧景曜也没搞明白为什么梁千山的反应会这么大。这家伙是个武将没错吧,怎么对其他国家没有史官忠实地记载编写史书之事如此愤怒?萧景曜这个正统的读书人都没跳脚呢。 梁千山又看向萧景曜,深深叹了口气,“好在我们走得不算太远,收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还能再去拜一拜先皇。” 正宁帝都躺进皇陵里了,帝陵当然有人守护,一般人去不得。哪怕是康王和荣王想要去皇陵,也不能私自过去,只能去求永嘉帝,让他松口允许他们二人去为先皇守皇陵。 梁千山总觉得,正宁帝的性子,就算不习惯这些热闹,也会很欣喜看到两个亲儿子。 总之他们这一次出海,周边国家倒是去了,再远一点的地方都没去,探索美洲大陆的主线任务更是直接夭折,连一半的路都没走完。 萧景曜更心动了。 原本 康王和荣王领着使臣团出海,萧景曜以自己是闵州总督,不宜出海瞎跑为由不断宽慰自己,还有顾希夷和小汤包呢。顾希夷可能会支持自己,可是谁知道这一路上会碰上什么困境,一去好几年,小汤包人生中最重要的童年时期,萧景曜都没能参与,那岂不是太对不起小汤包了? 萧景曜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努力按下非常想出海的念头,安安生生地当他的闵州总督。 可是出海的蒸汽船回来了。 萧景曜看着那两艘蒸汽战船,这种到了后世肯定要被放进博物馆的珍贵文物,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那股渴望,又重新升腾了出来,更因为先前被压制得太狠,如今怕是有点还有些反弹,压了一次又一次,却都不管用,只在萧景曜空闲下来之时,或者看到停泊在港口的蒸汽船,亦或是在听梁千山等人提及海外风光的时候,萧景曜脑海里就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我也想出海,我也要出海!” 出海可比现在窝在总督府里有趣多了! 萧景曜想着自己桌案上一堆又一堆的公务,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却对上梁千山不赞同的目光,“皱眉容易生出川字纹,我们这些鲁莽的武将并不在意,你们文官怎么也不在意?” 萧景曜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们文官,也并没有那么注重容貌。” 顶多就是平日里穿戴十分齐整一些,爱收拾自己一点。听闻某些不爱收拾自己的武将能一两个月不洗澡,这样的奇葩,文官们都颇为无奈。 梁千山嘿嘿一笑,为自己正名,“都说北地男子多埋汰,不爱洗澡不修边幅,身上一股臭味,令人闻了后很是厌恶。要我说,嫌弃我们武将埋汰的,该去和这帮蛮夷人打打交道,准保能将他们臭晕过去!”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海上沐浴总归不如在陆地上方便,洗澡频率必然赶不上在闵州之时,身上发臭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更何况,有部分蛮夷还有狐臭,体味也大,这些味道混在一起,那真是多闻一秒都是对鼻子的酷刑。 把体味大的海盗和武将们比臭,武将们真的罪不至此啊! 奈何梁千山的速度十分快,大漏勺一漏,所有人都知道海外蛮夷臭得很,比训练的武将还要臭。新鲜事物总是能激发人的好奇心,闵州百姓互相讨论了一波后,最终得出结论:蛮夷就是如此不得上苍偏爱。被偏爱的,如他们大齐,总归是幸运些。 听到这些传言的萧景曜:“……” 只有蛮夷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顾希夷察觉到了萧景曜平静外表下的纠结与挣扎,忍不住问萧景曜,“夫君在忧虑什么?以往并未感觉到夫君如此犹豫不决,发生了什么令夫君左右为难的事情吗?” 萧景曜看着面前满脸关切的顾希夷,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吞了回去,只觉得自己太不负责任。 顾希夷却耐心十足。她和萧景曜成婚好几年,又有了小汤包这个孩子,可以说她应当是这世上最了解萧景曜的人,见萧景曜这般迟疑, 顾希夷反而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夫君犹豫不决的事,同我有关?” 萧景曜看了顾希夷一眼,又移开目光,良久才道:希夷,我想出海。 ◣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111 章 111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在萧景曜沉默时,顾希夷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生怕萧景曜说出什么让她无法接受的话。短短的时间内,顾希夷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不妙的猜测,并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萧景曜开口时,顾希夷甚至还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结果就这? 顾希夷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想出海,为何这般犹豫?” 不知道的还以为萧景曜面临的是什么生死抉择呢。 萧景曜一呆,“出海的话,我就有好几年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 顾希夷好气又好笑,一颗心却像是包裹在温水中一样,暖意只达四肢百骸,轻轻吐了一口气,横了萧景曜一眼,“就这?既然夫君想出海,那就去吧。夫君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公婆和小汤包,等待夫君回来。” 萧景曜眨了眨眼,又摸了摸鼻子,心里还有些小郁闷,“就这么痛快地同意了?你都没有一点不舍得我吗?” “我当然舍不得夫君,恨不得天天同夫君在一起。”顾希夷忍不住一笑,眼中波光粼粼,最后化为一片温柔,“但我更不想让夫君留下遗憾。” “我能感受到,出海对夫君来说,很重要。” “虽然自成婚以来,我就没同夫君分开过,但小汤包如此年幼,万万不能将他带上船一起出海,只能我在家里陪着他。不然的话,我一定选择陪夫君一起出海。” 萧景曜的目光也温柔下来,定定地看着顾希夷,“单独带孩子,很辛苦。我不在,你出门参加宴会,可能会听一些闲话,受了委屈,也不能及时告诉我。” 顾希夷忍不住偏过头去,转过头来后又是一张笑脸,“你这是把我当成独自带孩子的无依无靠的小可怜了呢?家里有公公婆婆,祖父祖母在,小汤包又懂事乖巧,还有一众伺候的下人,哪里会累着我?” “至于宴会受委屈……哈哈哈,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受委屈?我不但是你的妻子,还是顾将军府的姑娘啊。将军府又不是什么破落户,谁敢在我面前放肆?” 顾希夷寥寥几句话,将萧景曜的顾虑全都打碎,笑吟吟地看着萧景曜,目光温柔又坚定,“夫君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我不会拖你的后腿。” “谁说你拖我后腿了?”萧景曜皱眉,面色不悦,“我就是舍不得你们。一去几年,原本还说我来给小汤包开蒙,等他大些再给他寻个官学送他去念书。我任满回京后,小汤包也大了,正好可以去国子监念书,或者进顺天府学也不错。现在我突然想出海,不知要错过多少小汤包的成长时刻。” 这一点,顾希夷也没法帮萧景曜。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顾希夷静静地看着萧景曜,萧景曜叹气,“世事从来难两全。” 小汤包不知道什么跑了过来,从萧景曜身后探 出了个小脑袋,“小汤包也想跟着爹爹一起出海。小汤包身体壮壮,不生病!” 出海啊,一听就很有趣。听说海外还有金发碧眼的蛮夷,和大齐人长得完全不同,小汤包对此充满了好奇,特别想亲眼看一看,还想去吃一吃海外的美食。 海里那么多好吃的海鲜,海外之国肯定也有很多很多的美食!小汤包觉得自己以前想的还是不够周全,吃遍大齐这个目标还是有点小了,他就该把这个目标换做吃遍世界! 小汤包还在这里做梦呢,萧景曜已经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小汤包的请求,“不行,你不能去。” 按梁千山说的,他们的船队都还没到欧洲。鬼知道现在欧洲是什么情况,要是正处于黑死病时期,那就真的要大命了。别说带着小汤包去冒险,萧景曜自己都没把握能否保证自己不中招。 现代医学还未出现的时代,人命是如此脆弱,简单的一个感染风寒都能夺走不少人的性命。 萧景曜怎么可能忍心带着不过五岁的小汤包去冒险。 再说了,朝廷也不会让萧景曜拖家带口去出海。这可是公务,哪个官员处理公务还一直带着妻子孩子的?别说出海在外要维护好大齐的形象,就算在大齐境内,寻常官员上任,也少有将妻儿都带着的。更多的是妻子留在家中侍奉双亲,教导孩子,官员则带着一两个妾室上任。萧景曜来闵州时,带上了顾希夷和年幼的小汤包,还让许多人吃了一惊。 小汤包听了萧景曜说的理由也没接着闹,反而挺着小肚子说道:“爹爹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小汤包尽量长慢一点,等爹爹出海回来,看到的还是现在这样的小汤包。” 萧景曜忍不住揉了揉宝贝儿子的脑袋,被小汤包萌得心肝颤,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崽崽! 萧景曜忍不住膨胀,这么可爱的崽,我家的! 看着一大一小两双装满支持的眼睛,萧景曜也忍不住笑了,一手一个将人搂在怀里,喟叹一声:“我得有多幸运才能碰上你们。” 顾希夷却道:“碰上你,才是我们母子的幸运。” 多的是回家就当甩手掌柜的男子,更多的是对孩子不闻不问,随便见几面,考校一下孩子的课业,将孩子批评到头都快抬不起来,已经算是人人称道的好父亲了。 像萧景曜这样亲力亲为带孩子,不肯错过孩子每一个成长的父亲,整个大齐都找不出第二个。更别提萧景曜从来不提纳妾收房之事,一家三口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小汤包淘气起来,可是能像小猴子那样将萧景曜当成树抱着蹭蹭蹭往上爬,萧景曜高兴起来也能在屋子里给小汤包当马骑。父子俩感情极好,夫妻间的情分也不浅。 顾希夷和小汤包自然能感受到萧景曜待他们的情意,正因为如此,他们更不想让萧景曜留下遗憾。纷纷表示萧景曜尽管出发,不用担心他们。尤其是小汤包,本来知道萧景曜出海不带他,小汤包是打算要闹一闹的。结果感受到萧景曜的为难之后,小汤包迅速转变了态度,明明想到 要和萧景曜分开好几年就忍不住想掉眼泪,小汤包都硬生生忍住了想哭的冲动,红着眼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往常一样活泼,拍着胸脯向萧景曜保证他一定乖乖听话,绝不让萧景曜担心。 萧景曜一颗心都要被妻儿给融化了,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口道:“我先给陛下递个奏折,看陛下允不允许我出海。” 康王和荣王这次回京,肯定是要去皇陵给正宁帝上香并守陵的,再让他们出海也不合适。宁王和平王,现在还继续圈着呢,地位高,关键时刻能代表大齐的王爷们,一个不留。 萧景曜在这个时候递奏折,也是个恰当的时机。萧景曜的官职够高,二品大员放哪儿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他还和永嘉帝关系极好,自己又有能耐,关键时刻有足够的魄力做出决断,甚至代表永嘉帝做出决定,先斩后奏。官员中只有他有这个脸面和魄力,其他人都做不到。 更妙的是,萧景曜和梁千山也交情不浅。 仔细一算,除了康王和荣王之外,萧景曜确实是最适合出海的人选。 永嘉帝收到萧景曜的奏折时,第一反应就是萧景曜想扔下他跑路,开开心心当一阵咸鱼,过上令他羡慕的生活。但是萧景曜这么一条一条地同他认真分析,永嘉帝不由沉默了,犹豫再三,还是在奏折上写了个“准”字。 可恶,小伙伴都能出海玩耍,去领略海上风光,见识各个海外小国的风景,他这个皇帝只能守在皇宫中处理各种令人头秃的奏折,真是岂有此理! 以前当太子时,永嘉帝还能时不时偷偷溜出宫去玩。在正宁帝的纵容下,朝臣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现在,永嘉帝若是再隔三差五就偷溜出宫,御史们能排着队撞死在太极殿的柱子上! 永嘉帝憋屈,他就说皇位是个坑。他分明从小就打算做个混吃等死的闲人来着,怎么就肩负起了这世上最沉重的一副担子? 就离谱。 永嘉帝黑着脸给批准了小伙伴出海的奏折,心情却很是不高兴,撂了笔就跑去找儿子,看着快到十岁的太子满脸欣慰,摸摸太子的脑袋,永嘉帝目露期盼,大力鼓励太子,“夫子们都夸你的课业完成得特别好,继续保持,等你再大一点,就能上朝听政了,到时候可要多帮父皇分忧。” 还是小学生年纪的太子哪里知道人心竟能险恶到这份儿上,一点都不觉得他父皇这是在给他挖坑,而是觉得这是父皇认可他,看重他,瞬间就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大声保证道:“儿臣一定更加努力学习!” 永嘉帝更欣慰了,这么努力地学习好啊,学好后就能来帮自己干活了。干熟悉了后就可以监国了,等到他再历练几年,能独当一面,自己就跑路,将太子扔给萧景曜,自己也领着一帮人出海去玩一玩! 永嘉帝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尚且还能算年幼的太子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很是纳闷儿,现在天也不算冷,怎么自己突然就打寒颤了呢?真是奇了怪了。 永嘉帝看看已经到了自己胸口高的儿子,突然想起小 伙伴家的儿子,眼神又是一亮?,“瑞儿,朕给你找个伴读好不好?” 先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太子伴读的位置总是空着。主要还是永嘉帝太护崽,总觉得旁人家的孩子有可能让自己的崽不痛快。再加上太子从来就没提过伴读的事儿,明显对伴读不感兴趣,永嘉帝也就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或者说父子俩都有点奇奇怪怪的坚持,最好的那个没来,他们就不想退而求其次。 比如永嘉帝,一薅羊毛指定找萧景曜这头最肥的羊来薅。又比如太子,心里觉得萧大人家的儿子最机灵,最适合当他的伴读,在知道小汤包不会成为他的伴读后,太子也没有兴趣要别的伴读。 得不到那个最好的,那就把位置空着。 现在太子听到永嘉帝提起为他选伴读的事儿,抿了抿唇,摇头道:“儿臣课业繁忙,再过几年就能为父皇分忧了,不必再挑伴读。” 十岁,半大不小的年纪。生在皇室,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然早熟的厉害,十分清楚他的伴读对于被选中的官员们意味着什么。他是皇祖父和永嘉帝两个人一同培养出来的太子,兼具二人之长,重情又冷情。若是伴读家里真的因为家里出了个太子伴读就觉得有了仰仗,到处兴风作浪残害百姓,那太子也会举起屠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并不会对伴读的家族又任何手软。 永嘉帝嘿嘿一笑,往太子身边凑了凑,乐道:“你不是很喜欢萧夫子家的那个小孩儿?算算年纪,他今年也不过五岁,是比你小了点,但很是聪慧,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你的学业,到时候你就在朕面前好好哭吧,比不过一个年纪只有一半的小孩儿,朕看你能不能忍住不哭。” 太子好气啊,哪有这样想看儿子出糗大哭的无良亲爹啊?但是伴读人选是小汤包欸,太子觉得自己可以忍一忍他父皇的不靠谱。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永嘉帝还是福王的时候就和萧景曜投缘,现在太子小小年纪就记挂着小汤包,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眼缘也有遗传一说。 太子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萧大人不是不愿意让小汤包当儿臣的伴读吗?” 永嘉帝不在意地挥挥手,“他要是不同意,朕立马给他封太子太傅,让他来教导你。这样就不用小汤包来当太子伴读了。” 太子:“……” 您以为萧大人也会像您一样卖儿子卖得十分痛快吗? 永嘉帝嘿嘿一笑,心说你们对萧景曜到底带上了什么滤镜,那家伙分明也是个促狭的,能和朕投缘的,能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 见太子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永嘉帝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嘿嘿怪笑两声,“以前他要把小汤包带在身边教导,朕不好插手。现在他打算出海,自然带不了小汤包,但小汤包年岁渐长,就算天资过人,又怎么能惫懒?天底下还有比上书房更好的夫子吗?” “再说了,你会让人欺负小汤包吗?” 太子果断摇头。 “那不就结 了。”永嘉帝解决问题永远都是这么干脆利落。宫里有他照拂,又有太子随身看着,还有名师大儒上课,萧景曜有什么理由不让小汤包当太子伴读? 太子目露期待。 萧景曜属实没想到永嘉帝现在还在惦记小汤包。 和永嘉帝奏折一起发回来的,还有一封永嘉帝的亲笔信。萧景曜看到前面还在笑,后来却收了笑,面色很是无奈。 这家伙还没登基前就是偷崽崽大军一员,合着现在还没死心呢! 不过,要是自己真的出海了,小汤包去当太子伴读,还真就是最好的选择。 白女票皇室豪华的师资力量,可以的! 不过出海一次也不容易,需要准备的东西较多。哪怕永嘉帝已经批复下来,萧景曜也不能立即出海,而是要等人员休整好,重新装备好补给,才能出发。再说了,这次出海的收获,还没具体汇总呈给永嘉帝呢。康王和荣王一马当先赶去京城,使臣团随后也进了京,哪怕这次只走了一半航线,也收获颇丰,自然要仔细回禀永嘉帝,也让朝臣们听一听海外之国到底是什么模样。 反正不赶时间,永嘉帝又让萧景曜先回京复命,交接公务后再回闵州,领着使臣团出海。 萧景曜出海,总督之位倒是能给他留着,就像梁千山跟着康王和荣王出海,依旧是闵州总兵一样。但朝廷会设一个代总督,在萧景曜出海的时间内,全权处理闵州各地事宜。 萧景曜对此完全没意见,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归整好,一点坑都不留给后来者,一项一项同永嘉帝说得清清楚楚。 永嘉帝都不大乐意听这些,摆摆手笑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你的秉性,做不出下作事。” 萧景曜无语地看着永嘉帝,心说陛下您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永嘉帝却话锋一转,直愣愣地问萧景曜,“海权,会是未来称霸世界至关重要的东西吗?” 萧景曜眼神一凝。 永嘉帝微微一笑,“不然的话,朕想不出来你为何这么着急。甚至不惜离开父母妻儿。尤其是小汤包,你多疼爱他朕都看在眼里。你决定出海,错过小汤包长成大孩子这几年,定然是海权比我们想象中的还重要,是吗?” 正宁帝当然不会瞒着永嘉帝有关萧景曜的神异之处。大多数人只知道正宁帝将萧景曜当成祥瑞来看,却不知萧景曜真正的本事。在永嘉帝监国毫无差错的时候,正宁帝察觉到自己的身子每况愈下,郑重地告知了永嘉帝这个下一任帝王,有关于萧景曜这个祥瑞的内情。 萧景曜当初透露的也不多,正宁帝他们只猜测萧景曜能生而知之。而永嘉帝就更离谱了,天赋党就是这点可恨,凭直觉就能胜过别人绞尽脑汁猜测的结果。 萧景曜倒也不意外正宁帝会把这些事都告诉永嘉帝,他只是惊诧于永嘉帝的敏锐。竟然能见微知著至此,现在就断定海权才会是未来争霸的关键因素。 这就是天生的帝王吗? 萧景曜深深地看着永嘉帝。 永嘉帝嘿嘿一笑,脸上还有当年的憨气,冲着萧景曜眨眨眼,“看来朕猜对了!” 萧景曜不置可否,没点头也没摇头,永嘉帝脸上也露出一抹傲然,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大齐现在的战船,水师战力都远胜海外之国,那这一场世界争霸战,合该是大齐问鼎世界! ?清涴的作品《寒门天骄(科举)》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这片土地从来都是天/朝上国,从帝王到百姓,都觉得他们就该站在世界之巅。 萧景曜也被永嘉帝外放的情绪所感染,脸上同样露出傲然之色,“这一次,大齐一定能问鼎世界!” 被人用炮火轰开国门的耻辱,定然不会再有。 永嘉帝没有在意萧景曜话中的破绽,只是豪迈一笑,“满剌加有意归顺,你这次出海,就顺便带着水师接受他们国王的归顺国书,让水师镇守马六甲海峡,贸然闯进大齐海域的陌生船只,通通开炮!” “倭岛海域那边,同样派水师驻扎。扼住要害,不管他国船队从哪一方过来,都无法前进一步,也更方便我们出击。” “占据这一片海域,海权争夺战,大齐必定不会输!” 怎么蚕食对方的势力,闪电战消耗战,这些兵法战术,老祖宗们都是行家。只要拾起史书一看,扒拉扒拉老祖宗们用过的东西,还能接着用。 永嘉帝现在还不知道世界上的海域到底有多大,但是他知道,这一步走出去,大齐在海权这一块,已经有了立足之地了。接下来就是修整兵戈,准备好精兵利器,壮大水师之后,再向外扩展。 海上霸主之位,大齐先预定一个。 至于最终的霸主,大家各凭本事,时间还长着呢。 萧景曜心情激荡,“陛下圣明!”! 第 112 章 112 萧景曜还是第一次看到永嘉帝这么锐意进取的模样。在萧景曜的印象中,永嘉帝更像是一条挂在树上被风干的咸鱼。风一吹,懒洋洋地晃一晃,风一停又懒洋洋地歇下来,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让他干活也是能摸鱼就摸鱼,哪怕是被正宁帝压着监国,也要薅萧景曜的羊毛,让萧景曜帮他分担政务,一起干活。 这样有强烈进攻倾向的永嘉帝,萧景曜表示自己是真的没见过。 永嘉帝见萧景曜瞳孔地震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笑,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眉飞色舞,“嘿嘿,惊住你了吧?” 萧景曜无奈,脸上也有了笑意,“陛下英明,臣万分感动。” “我赌你心里不但没有感动,还在纳闷我为什么这么有上进心!”永嘉帝冲着萧景曜挤眉弄眼,显然是惊到了萧景曜,心情极好,又恢复了先前当王爷时的做派,连自称“朕”都给舍了。 萧景曜含笑看着永嘉帝,不管永嘉帝这条咸鱼为什么突然间就活蹦乱跳,干劲十足。但争夺海权,对整个华夏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事情。萧景曜现在万分庆幸登基的是永嘉帝,好歹他能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决定才是最好的,又不会过河拆桥。 永嘉帝的脸色却慢慢严肃起来,收敛了笑容,嘴唇抿成一条线,淡淡道:“春秋战国时期,各方争霸,国与国之间开战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大争之世,哪怕不愿大动兵戈,致使民不聊生的国家,都身不由己地被裹挟着往前走。原先大齐在中原,只要抵御匈奴蛮夷等外族,依靠天险地势,还有历朝历代不断修缮的长城,御敌于长城之外。如今使臣团说,海上有各个异族的船队,他们野蛮,只知道烧杀抢掠,这样的做派,与南下抢掠的匈奴何异?” “大齐固然可以死守国土,但若是错失这个先机,等到海域都被那些外族瓜分完毕,那他们的战船前来大齐,岂不是畅通无阻?” “闵州百姓先前深受倭匪之苦,哪怕倭国并不敢同大齐开战,但那一茬又一茬的倭匪不断登临闵州的地界,烧杀抢掠,害死百姓无数。闵州临海百姓,谁家同倭匪没有杀亲之仇?只一家倭匪便让闵州百姓这么痛苦,现在海上的战船商船,可是来自许多个国家。大齐富庶,以他们见了好东西就抢掠一空的野蛮做派,真让他们得到了什么机遇,他们会放弃大齐这块肥肉吗?” 永嘉帝看过闵州百姓过得有多艰难的奏折,年幼时更是亲自体会过匈奴围困京城,禁卫军死守不退的尸山血海的情景。 对于永嘉帝而言,他更希望在大齐的疆域之内,没有任何异族可以对大齐的百姓动兵戈。 “挨打了才反击,那未免也太好脾性了。”永嘉帝冷冷一笑,“对付像匈奴那样的野蛮人,只有狠狠地打,将他们打疼了,打死了,他们才会学乖。朕不想再在大齐境内看到烽火。尤其是外族入侵,杀害大齐百姓的烽火!” “天子做民父母,以为天下王。”永嘉帝目光湛湛,“朕是天子,应当爱护自己的臣民,庇佑他们免受战争 之苦。” “御敌于国门之外,我们才是赢了。” 萧景曜这回是真的震惊了,用一种十分新奇的目光看着永嘉帝,仿佛第一次见他一样,从来都没见过永嘉帝这样激昂自信的模样。 毫无疑问,永嘉帝绝对会是一代雄主。 这样的战略眼光,这样的战略意识,他已经具备了雄主的心胸与眼界。 御敌于国门之外。 华夏那段灰暗的历史太能证明这番话的正确性了。战火若是在自己的国土打响,不管最后是输是赢,死伤无数的百姓,遍地残骸,破烂不堪的房屋,还有尚未消去的战火,都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曾经经历过什么伤痛。 就算从悲痛中站了起来,赢得了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但伤痛已定,成为一代人甚至两三代人刻在骨子里的惨痛回忆。 萧景曜震撼地看着永嘉帝。永嘉帝含笑回望萧景曜,向他伸出了手,“大争之世,大齐即便不愿争,也不得不争。强则存,弱则亡,生死之战,大齐必须是决定别人生死的那个!” 永嘉帝是真的想做一条咸鱼,但他已经担上了这世上最沉重的一副担子,合该为天下万民负责。在康王和荣王回来后,永嘉帝又敏锐地意识到,新的时代节点已经到来。大齐站在了如同春秋战国时期那般的节点。只不过那时候各个国家争霸天下,打来打去都是华夏自己人。而现在,战场扩大到了整个世界。 这种情况下,永嘉帝再想摆烂,不说正宁帝会从地底下爬上来抽他一顿,他半夜起来都能给自己甩一巴掌。 王朝更替,都是华夏人自己的事情,即便亡国,华夏文明也一直不曾断绝。若是在世界争霸这场战争中输了,那就是整个华夏都变为外族的羔羊,任人宰割,宝物被掠夺,百姓被奴役,文明被摧毁。华夏自此像萧景曜提过的其他三个文明古国一样,彻底从历史上销声匿迹。 这是亡天下。 萧景曜看着面前神情郑重又眉眼飞扬的永嘉帝,朗声一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人的手在空中紧紧握住,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锐气和兴奋。 永嘉帝,确实是最适合大航海时代的帝王。 萧景曜心中大定,出海还能说是扬大齐国威,但大动兵戈,操练水师,向周遭各个海域驻扎之事,必须得永嘉帝强硬决定。哪怕正宁帝还在,这么大的军事动作,也得和朝臣博弈一番。永嘉帝刚登基不久,面临的压力,肯定会比正宁帝在时要大得多。 但永嘉帝从来就没怕过,并未将这些压力放在心上。他从小就是倍受父母宠爱的孩子,前朝后宫从来就没受过委屈。这样养出来的孩子,根本不会是面团脾气。先前永嘉帝表现得无害,是因为朝臣们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现在永嘉帝要做自己决定正确的事,其他人想要阻止,绝对阻止不了。 永嘉帝目光灼灼地看着萧景曜,爽朗一笑,笑出一口大白牙,“这样风起云涌的世道,若我们真的做成了这事儿,让大齐成为世界霸主。父皇要是泉下有知,定然尤 为高兴!” 要是皇祖父也在的话……嘿嘿嘿,看父皇怎么□□祖父!当初皇祖父不是瞧不上父皇,还把他所有的儿子的野心都鼓动起来,拿儿子来养蛊。事实证明,皇祖父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 永嘉帝是个护短的人,还是个爹宝,正宁帝当年受过的委屈,他都记着呢。一点都没有气死皇祖父的愧疚不安感。 这样让人心情大好的事儿,自己偷着乐怎么行?永嘉帝狗狗祟祟地看了一眼殿里的史官,拉着萧景曜走到一边嘀嘀咕咕,主要是畅想一下他皇祖父会被他父皇气成什么样。 真是想想都让永嘉帝开心! 萧景曜的神情很是一言难尽,沉默了良久才道:“高宗皇帝已经故去多年,想来不会太过动怒。” 就……人家养蛊本来就是为了选出最适合的皇位继承人。正宁帝和永嘉帝干得越好,高宗皇帝就会越觉得他当年做得没错吧? 以高宗皇帝的冷酷和铁血,肯定不会后悔他拿儿子养蛊的事儿。至于会不会被正宁帝气到,那就得看正宁帝的发挥了。 永嘉帝觉得萧景曜说得有道理,决定再给正宁帝烧一大堆供奉下去。要是大齐的列祖列宗们真的都在地府相聚,那他爹必然不能做最穷的那个皇帝!本来辈分小就吃亏,要是生活用度上再受委屈,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大孝子永嘉帝如是想到,坚定了自己的皇陵要带双倍陪葬的念头。东西多不多的无所谓,主要就是不能让他父皇过简朴日子。 萧景曜在永嘉帝这里得了一颗定心丸,回府后,脸上的兴奋都没消。顾希夷一看就知道萧景曜现在心情极好,当即打趣道:“恭喜夫君如愿以偿。”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冷静下来后,又用愧疚的眼神看着顾希夷,“我这一去,短则两年,多则四五年,家里一应事务,都要辛苦你了。” 顾希夷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夫君放心,我能做好。实在有难处,还能回娘家让我娘帮帮忙呢!” 萧景曜又向顾希夷提起了永嘉帝有意让小汤包做太子伴读之事。 顾希夷吃了一惊,而后抿嘴一笑,“陛下先前就一直想把小汤包偷回皇宫,现在可算是找到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永嘉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偷偷溜出宫跑来找萧景曜,没少干偷偷抱着小汤包跑路然后被萧景曜逮个正着的滑稽事。顾希夷对永嘉帝还真没有什么畏惧,知道他特别喜欢小汤包,现在永嘉帝有意让小汤包进宫给太子当伴读,顾希夷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宫里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小汤包是外臣之子不假。但这个外臣可是一品大员,还是御前红人,极受永嘉帝信任,单凭这点,就够宫里人对小汤包多上几分心了。更别提永嘉帝还特别喜欢小汤包,太子对小汤包也抱有善意,小汤包不说能在宫里横着走,起码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欺负到他头上。 说句不恰当的话,就算是永嘉帝其他几个儿子想要欺负小汤包,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他们的母妃未必有让他们争夺大位的心,但平白无故得罪萧景曜这个御前红人再加顾将军府≧[(,那真是脑子有病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至于皇太子,他的地位稳固得很。本朝第一个皇太孙,当初正宁帝册立皇太孙的时候,萧景曜就暗中感慨过福王常年坑爹,这会儿太孙也跟着坑爹。正宁帝那一手操作,皇太孙的正统性和永嘉帝一样,都来自正宁帝。也就意味着,永嘉帝登基后,皇太子这个身份,十分坑爹的很难废掉。除非太子实在不堪大用,毫无底线,一看就有亡国之相,不然他这个太子之位就稳稳当当地黏在他屁股底下。 萧景曜也教导过皇太子几回,看得明白那个孩子的性情。果然是正宁帝养育过的孩子,行事颇有几分正宁帝的风范,看似温和,实际上十分有原则,该狠下心的时候足够果决,甚至还继承了一丝永嘉帝的敏锐。 是个帝王的好苗子。 也正因为对太子足够了解,对小汤包当太子伴读一事,萧景曜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安心。 小汤包噔噔噔跑过来,仰着头问萧景曜,“太子的课业学得好吗?爹爹不是说过,太子要是念不好书,夫子会打伴读的手板?” 小家伙瘪瘪嘴,大大的瑞凤眼里已经盛满了泪水,“小汤包不要挨打。” 萧景曜撑不住笑了,伸手将这个愈发坠手的崽崽抱了起来,眉眼温柔,耐心地问小汤包,“你觉得爹爹忍心让你挨打吗?” 小汤包果断摇头。 萧景曜微微一笑,点了点小汤包的鼻子,“太子的功课十分优秀,夫子们都对他赞不绝口。绝对不会发生惩罚伴读的事。就算太子没完成好课业,陛下也不会让夫子打你的手心。” 这点待遇,萧景曜还是能为他的崽崽争取来的。这个实心崽这么可爱,他这个当爹的都舍不得揍,别人凭什么打他的崽崽? 永嘉帝也没揍过孩子。两个生了省心儿子的幸运家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觉得打孩子这事儿还是不能干,两个孩子都不熊,偶尔淘气一下那叫孩童的天性,不能打。 小汤包得到了萧景曜的保证后,终于放下心来,很快就开心起来,满眼都是憧憬,“皇宫里有御膳房,御膳房做出来的饭菜肯定特别好吃!” 小吃货解决了挨打危机,立即就盯上了御膳房的饭菜。 萧景曜回想了一下自己当中书舍人时吃过的工作餐,没忍心告诉小汤包,御膳房的手艺也就那样,无功无过,有时候还比不得家里的大厨。 不过看着小汤包开开心心的模样,萧景曜也没打击小汤包的上学热情,而是笑眯眯地问小汤包,“太子比你年长五岁,课业进度也比你快。夫子现在给太子讲的课,你都没听过。要是你不努力学的话,可能就会在太子面前变成一个笨崽崽。” 什么?还有这事!小汤包倏地瞪大了眼,像一只猫儿一样,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而后闪亮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萧景曜,“爹爹,我要学!” 他必然不能做上书房最笨的崽! 虽 然上书房总共就两个崽。 不过永嘉帝想到自己的皇位已经稳得不能再稳了,想了想,将废太子以及宁王和平王的长子都放了出来,和其他小皇子一起去上书房念书。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至于正宁帝留下的那几个还未成年的皇子,永嘉帝瞅了瞅他们的年纪,顺手将他们拎去朝堂试着干活。 也快到出宫开府的年纪了,朝堂现在缺人缺的紧,正好让他们去历练一下。 这样一来,上书房就热闹了起来。永嘉帝又露了口风,说是要给皇子们找伴读。 这下,宫外也热闹了起来。 谁不知道太子就在上书房念书。要是能让家里的孩子当上太子伴读,这可是天大的机遇!看看萧景曜和永嘉帝,都不是伴读的情分,而是年少时的交情,现在萧景曜这个御前红人多让人羡慕? 说酸话的人,下意识地忽略掉了萧景曜本身的能耐。也不想想,要不是萧景曜的实力足够能打,正宁帝和永嘉帝会不会这么信任萧景曜,让萧景曜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做出的每一样重大决定都是能引起动荡的大事。 萧景曜对此不置可否。一下子选这么多伴读,小汤包也就没那么打眼了。不然就小汤包这一个太子伴读成天出入宫廷,怕是有不少人要眼红得扎小汤包的小人了。 萧景曜又想到那三位被正宁帝圈禁的王爷,或者该叫他们庶人,据说自从正宁帝去世后,宁王和平王都老实得很。废太子那边就更安静了。废太子早亡,太子妃没有其他两位王妃的糟心事。毕竟不过是圈禁而已,还是圈禁在风景优美,占地面积不小的别院里,不管是正宁帝还是永嘉帝都没有缺他们伺候的人手,也并不拘着他们戒色。 是以这些年,宁王多了五儿四女,平王多了六女两子。据说这两人被圈禁后就一蹶不振,沉迷享乐,每日只在别院中饮酒作乐,姬妾成群,正好他们被圈,一门心思都在造人上,府里着实热闹了许多。直到后来正宁帝病逝,平王和宁王哭得不能自已,回别院守孝,收敛了许多。 如今永嘉帝想起来让他们的大儿子去上书房念书,宁王和平王纷纷心中大定。老六这是有意给孩子一条生路啊! 这时候,宁王和平王也顾不得颓废了。他们这辈子肯定是圈禁到死,但孩子有机会出去,他们这个当爹的自然欣喜万分,一时间竟对永嘉帝生出许多感激之心。再回想起自己当年对永嘉帝的嘲讽与不屑,只觉得恍然如梦。 相比起来,废太子妃对永嘉帝的感激,就是实打实的,不掺一丝水分。 永嘉帝本来也记挂着废太子留下的妻儿。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经常翻墙跑去照顾侄子。现在自己当了皇帝,让一个侄子出来开府承袭他们这一支,也算全了他和废太子以及宁王和平王之间的兄弟情义。 这是天家私事,大臣们也不在这些小事上叨逼。谁知道这里头会有怎样的内情,万一踩到雷砰砰砰把自己炸成烟花,那多冤。 萧景曜也不担心多了些人一起在上书房念书会对小汤包造成不好的影响。 永嘉帝对太子,完全照搬正宁帝对他的那一套。别看太子还小,东宫待遇也是独一份的。哪怕同在上书房念书,因为年龄参差不齐,学业基础也良莠不齐,太子也不会和其他人一起上课。 毋庸置疑,太子的课业是同辈人中最好的。他们也没有那个颜面让太子来迁就他们。 萧景曜故意逗小汤包,激发小汤包的好胜心也是如此。上书房确实有着大齐最好的师资力量没错,但这一切都以太子为主。小汤包聪明归聪明,但一开始就没跟上,多打击小朋友的自信心。 好在这两年萧景曜断断续续教了小汤包许多东西。萧景曜上课,不拘泥于书本,通常是想到哪儿就给小汤包讲到哪儿,经常发散思维,讲完书本上的东西,还会给小汤包发散出各种有趣的奇闻趣事。 小汤包听得津津有味,知识不断+1+1。 再加上小汤包小小年纪就跟着萧景曜往返于京城和闵州之间,一路上亲身体验了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眼界也随之开阔。若是单独论知识的深度,小汤包可能比不过太子,但要是论知识的广度,那小汤包就该笑眯眯地对太子说一声承让。 萧景曜现在再给小汤包把落后于太子的进度给补上来,太子都要被小汤包卷出危机感。 照相机记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当初是萧景曜的同窗深受打击,现在太子也逃不过。 永嘉帝是个天赋党,太子碰上个天赋党伴读,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坑人与被坑方面,父子俩达到了微妙的能量守恒。 这一次选出来的太子伴读也不止小汤包一个。永嘉帝对太子大方得很,原本打算给太子安排两个伴读,但一看另外一个班,本就人多,再加上每人两个伴读,更加热闹,愈发显得太子这边冷冷清清。 这永嘉帝能忍? 永嘉帝当即大手一挥,决定给太子选四个伴读。 小汤包已经内定,还有皇后娘家,送来了一个太子的表哥,瞧着乖乖巧巧,正好合了太子的眼缘,四个伴读的位置就被定下两个。剩下的两个伴读之位,永嘉帝给了老牌勋贵安国公家的孙子,还有公孙家的孩子。 外戚,勋贵,世家以及小汤包这个寒门官员之子,正好把朝廷的各方势力全都给包圆了。 萧景曜揶揄永嘉帝,“以前陛下万事不操心,现在办一件事得在心里琢磨五六回。” 永嘉帝没好气地瞪了萧景曜一眼,“不提悠闲生活,我们还能做好朋友。” 萧景曜微微一笑,认真听着永嘉帝发牢骚,什么为了这个太子伴读名头,各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甚至还把手伸到了宫里头来啦,什么孩子太熊,惹得夫子勃然大怒啦……絮絮叨叨讲了好一阵儿,永嘉帝才拍了拍萧景曜的肩,笑着问他,“马上就要出海了,你可做好了准备?” 萧景曜神情一肃,“那是自然!” “海上航线,你应当比朕更清楚。朕对你就一个要求,”永嘉帝含笑看着萧景曜,“好好活着回来。” 萧景曜对于 大齐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大齐缺了萧景曜,失去的不仅仅是随便可以替代的一品总督,而是一个生了一双慧眼,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千百年后的传奇能臣。 永嘉帝叹气,“练水师不知又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哪怕胡阁老现在不管户部了,都得心疼得跳起来对朕拍桌子。” 萧景曜很是淡定,“钱赚来就是准备花的。放在那儿不过是死物,只有让钱流入市场,才会是一个健康的经济环境。” 永嘉帝听不大懂,但他神奇地get到了流动资金的重要性,脑海中灵光一闪,激动地拍着桌子,蹭的一下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萧景曜身边,眼睛的亮度让萧景曜觉得屋里多出了个探照灯。永嘉帝兴奋地问萧景曜,“朕知晓民间有许多放印子钱的?” 印子钱,萧景曜并不陌生。在萧景曜没穿越的时空,这个词语也是个让人觉得十分熟悉的词汇。《红楼梦》中,凤姐儿就放过印子钱。 就是古代版的高利贷。 大齐禁止放印子钱,但民间放印子钱之风却屡禁不绝。印子钱的利息奇高,一般都是“九出十三归”。所谓九出十三归,就是借十两银子只给九两,扣下的那一两银子,算是手续费。但借条上写的是十两,三个月后,连本带息共还十三两。 也就是借九两还十三两。萧景曜在心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按照年化利率来算,印子钱的年化利率已经达到了383.39%。怪不得民间一直有“印子钱,一还三,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的俗语。 萧景曜不知道永嘉帝为什么突然提到印子钱,这个思维有点太跳跃了,萧景曜都有些跟不上。 永嘉帝继续兴奋,“百姓们手里有余钱,去放印子钱,是为了赚取高额利息。穷苦百姓实在没了出路,才去借印子钱。这才导致民间放印子钱之风屡禁不绝。你看看,这一边有余钱,想赚钱,一边没有余钱,想借贷。既然民间有这个需求,不若朝廷来办一个这样的钱庄?与其让百姓们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抵押给放印子钱的,不若抵押给朝廷办的钱庄。好歹朝廷的钱庄收取的利息没有放印子钱的高。” 萧景曜都惊呆了。 好家伙,永嘉帝这说的不就是银行吗?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搞金融的没提出来办银行,永嘉帝这个土生土长的皇帝反而想到了这点。 萧景曜给了永嘉帝一个大拇指,认真赞叹了他一句,“陛下圣明。” “朝廷可以给百姓放贷,但放贷的利息如何算,得经过缜密的计算……”萧景曜开始给永嘉帝讲解如何计算利息。 永嘉帝瞬间蚊香圈圈眼,赶紧伸手打住萧景曜的魔音穿脑。别念了别念了,头已经开始疼了,这个算法怎么可以如此复杂! 永嘉帝觉得这不是他这个皇帝该受的折磨,于是又把户部尚书召进宫来,让萧景曜去折磨户部尚书。 被萧景曜灌了一耳朵怎么算利息的户部尚书何明渊:“……” 谢谢,有被攻击到,脑子 已经开始打结了。 不过何明渊到底是胡阁老都夸过的得力干将,哪怕再晕,也认真将萧景曜所说的东西都慢慢消化完了,而后就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萧景曜:不愧是热爱搞事情的萧大人。就算要出海了,都要在临走之前又给朝廷扔个新鲜东西。 还真别说,这个银行要是真办成了,百姓们实在走投无路,也不至于去接触印子钱。 这都是害人性命的东西,要是还不上,等待借了印子钱百姓的,就是卖田卖地卖儿卖女卖自己的结果。 若是在银行借钱还不起,卖身也是卖给官府,总归不会比卖给别处差。 这样将经济学问玩出花来的风格,是萧景曜的做派没错了! 看懂了何明渊眼神的萧景曜:“……” 他要是说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会有人相信吗? 永嘉帝对着萧景曜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何阁老,这是陛下的提议,下官不过是稍作填补罢了。” 何明渊不赞同地看着永嘉帝:陛下怎么还抢臣子的功劳呢? 永嘉帝:“……” 夭寿了,这年头儿,实话都没人信了。 萧景曜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同样回了永嘉帝一个灿烂的笑容。 今天的永嘉帝,依然十分想写一篇《我的一个冤种朋友》。 萧景曜说得越仔细,何明渊的眼神就越亮。这个银行有点东西啊。重点不在借钱,在存钱! 要是那些高门大户都将银子存在官办银行,哪怕有要借出的部分银钱,留在银行中的现银必定非常多。有这样一笔银子,可以做的事情又多了去了。 何明渊深深地看着萧景曜,体会到了当初胡阁老复杂的心情。这么好的苗子,竟然就只在户部待了不到一年? 萧景曜这手生钱的本事,何明渊心服口服。要是这会儿永嘉帝直接说要把他的户部尚书之位给萧景曜,何明渊都不会有一点怨言。 萧景曜看着满脸严肃,不断向自己追问细节,认认真真做笔记的何明渊,觉得自己又碰上了卷王。 偏生最先提出这事儿的永嘉帝还在正大光明的摸鱼,捧着茶杯笑眯眯地看着萧景曜和何明渊讨论得热火朝天,觉得入口的茶都香了不少。这才是皇帝该过的日子!他只要安排别人干活就行! 奈何萧景曜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永嘉帝薅羊毛的时间有限,很是郁闷。 可恶,朝堂怎么就不能出现第一个萧景曜让他才薅羊毛吗? 平心而论,世上神童数不胜数。萧景曜能过目不忘固然令人羡慕,但大齐官员又不止萧景曜一个人能过目不忘,再说了,能考中进士当官的,谁的记性差了?就算做不到过目不忘,看个四五遍就能背估计都是基操。 但永嘉帝想要第一个萧景曜,那难度系数就直线上升。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永嘉帝想了想没有小伙伴帮忙处理政务的灰暗生活,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而后用满怀鼓励的眼神看 着何明渊,“何卿,此事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办。” 何明渊郑重点头,“臣遵旨。” 果不其然,办银行的消息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萧景曜,人人自危。抄家总督不会又想搞什么大事吧?实在是被他查账查出心理阴影了。 真就是景曜查账,生死难料。 至于办银行,听着倒是不错,以后存钱借钱都有了个官方的去处,反正官员们不允许经商,也不允许放印子钱。现在将家里的存银存进银行赚利息,倒也不错。反正萧景曜马上就要出海了,他再怎么想搞事情,人都不在京城,也搞不了什么大事。出海好啊,出海妙啊,去折腾外族人吧,抄他们的家去!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惊疑不定的目光,萧景曜也只能无奈叹气。 这一次,真的不是他先动的手! 永嘉帝憋笑。 这种有关银子的大事,朝臣们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还是决定先在京城施行。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能及时喊停,免得造成更多的损失。若是办得不错,再逐渐推行到各州。 不过这样一来,户部就得新办一个司,急需懂经济知识的官员上任。 这不巧了吗,状元沈意之,正好懂经济学问,还写信请教过萧景曜福安港口的税率计算问题。 户部急着用人,破格将沈意之提到了银行司,连跳两级,官至正五品。 还有一些沉寂了许久的通晓经济学问的人被提拔,朝中震动,竟是爆发出了一股学经济学问的小浪潮。 不过这些就跟萧景曜没关系了。他把自己知道的有关银行的知识全部一股脑扔给永嘉帝后,便带着新的使臣团,一路南下前往闵州和梁千山汇合。 临行前,永嘉帝将自己的龙佩给了萧景曜,“这块龙佩,见它如见朕。若有大事,你尽可自己先做主,一切事都有朕担着!” “大齐未来的霸主之位,全看你此次之行了!” 萧景曜接过龙佩,同样豪情万丈,“臣定不辱命!” 大航海时代,大齐跟上了,兵器军械和战船还稍稍领先。就像永嘉帝所说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大齐有这个实力,目标直指最终的霸主之位。 萧景曜从未这么轻松过。!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3 章 113 梁千山很是兴奋。原本领着使臣团出海的是康王和荣王。虽然这两位王爷也不是什么喜欢折腾人的性子,更喜欢当大将军的荣王和梁千山在军事上还有不少共同语言。但康王和荣王毕竟身份摆在那儿,梁千山又和他们算不得熟悉,交情都是上船相处后才建立起来的,到底不够自在。 现在领着使臣团出海的人变成了萧景曜,梁千山瞬间就抖擞起了精神。萧景曜带队好啊,萧景曜带队妙啊。一听就让人安全感爆棚。梁千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萧景曜是个文官,没上过战场也没见过血,但梁千山就是觉得萧景曜宛若山岳一般可靠。怕是永嘉帝亲临,都没有办法给梁千山这么强大的安全感。 萧景曜得知梁千山的心理活动后很是无语,良久才道:“那不是废话吗?要是陛下真的来了船上要出海,你现在得担心得晚上睡不着觉。” 永嘉帝什么身份?皇帝!他要是出点子什么意外,整个朝堂都要发生一次大动荡。更别提现在太子还年幼,真要出了岔子,主少国疑,要是再来一场文官们拿手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百姓们都不知道要被嚯嚯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别说加入大航海时代,占据海权成为世界霸主了,能护住大齐百姓抵御胡人南下就谢天谢地了。 梁千山嘿嘿一笑,“还是你在更让人安心。” 说着,梁千山又往萧景曜面前凑了凑,拿手肘捅了捅萧景曜的胳膊,对着萧景曜好一阵挤眉弄眼,“我说,当初我领兵攻打倭岛的时候,那些倭岛上金矿银矿的位置分布图,是你给的吧?” 虽然那图是当年正宁帝还在时,以朝廷的名义暗中交给梁千山的。但梁千山直觉这是萧景曜的功劳,从此奠定萧景曜在他心中深不可测的大佬地位。以至于现在看到萧景曜就觉得万分安心。 这样一个神秘莫测的大佬,和他当对手当然痛苦万分,面临的简直是地狱模式。但和他当队友,那简直不要太爽!开开心心抱大腿等着大佬带飞就行。快乐! 梁千山兴致勃勃,又压低了声音,狗狗祟祟地问萧景曜,“你是不是也知道咱们要去的那些小国的国土上,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像金银岛那样矿产丰富的小岛,来多少都不嫌多啊。 梁千山咧开嘴,一口大白牙在黝黑的肤色的衬托下更加白得晃眼,十分期待地看着萧景曜。大有萧景曜一点头,他就带上人马再去干笔大买卖的架势。 萧景曜无语,“我们是出使海外小国的使臣,不是海盗。” “海盗?”梁千山还是头一回听这个词,一下子就理解了,“这不就是那些黄头发猴子干得勾当吗?那你可就冤枉我了,拿我和他们比,我罪不至此啊!” 梁千山兴致勃勃地向萧景曜说起他的战绩来,“那些野蛮人确实尚未开化,就跟胡人一样,只知道烧杀抢掠,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见到我们的战船就起了坏心思,想要攻击我们,杀人夺宝。” “虽然我及时教训了他们,让他们知道了冒犯我们大齐船队的后果。但 大齐的颜面,岂是这一点点代价就能折损的?” 梁千山嘿嘿一笑,“这一路要是经过了那些海盗的国家,我们不得好好同他们国家的国王交涉交涉?胆敢对大齐的船队下手,还惊扰了两位王爷,哪是那些人的性命能抵消的?” 看看骚扰大齐的倭匪下场是什么。倭国都不存在了,倭岛直接改名金银岛。倭匪骚扰的还是大齐百姓呢。现在海上这些金发猴子更可恶,胆敢对大齐的王爷动手,想要害两位王爷的性命,不让他们的国家好好付出代价怎么行? 梁千山摩拳擦掌。 实在是蒸汽战船太好用,梁千山指挥水师攻击更加兴奋,恨不得再打一场大仗,继续为大齐开疆扩土。 萧景曜看了一眼梁千山,出言制止了他那颗不安分的心,“别冲动,先看看,我们带的水师也不多。” 梁千山眨眨眼,继续对萧景曜嘀嘀咕咕,“这帮家伙看着凶狠,打起仗来并没有我们那么灵活,很少用战术。”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梁千山整张脸都在放光,“这样的对手,我打个以少胜多的漂亮仗,不足为奇。” 萧景曜又瞟了梁千山一眼,这大概就是名将的自信吧。萧景曜忍不住问梁千山,“难道你们这些名将,会有什么冥冥中的感应吗?比如说和敌人对上眼,就知道对方会是你的手下败将?” 梁千山惊讶,“这是什么稀奇事吗?我先前打仗都是这样的。顾将军也一样,都不用和敌人对上眼神,他的名字就让敌人闻风丧胆。” 说完,梁千山还叹息着摇头,“我比起顾将军来,还差得远。” 萧景曜:“……” 不是很懂你们名将的凡尔赛。 跟着萧景曜出海的都是先前使臣团的人。不过就是换了领头的,其他的人员都没变。就是萧景曜得了永嘉帝的密令,回到闵州后,又多带了一批水师。既然满剌加国王有意归顺大齐,那当然是要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将满剌加拿下,立马派兵过来驻扎,免得夜长梦多,又要动兵戈。 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的疆土,坚决不让拖延症给耽误了! 在从闵州到满剌加这一路,除了新添的水师之外,大家都很放松。一回生二回熟,他们一来一回走了两次这条航线,现在走的是第三遍,船上的人已经知晓前面会到哪个国家,碰上什么人,一个个儿都淡定得很。 萧景曜肯定是要代表大齐接受满剌加国王的献国仪式的,这是彰显大齐大国风范的时候,万万马虎不得。萧景曜也严阵以待,争取在满剌加来一个惊艳的亮相,让满剌加的人,不管是王室还是贩夫走卒,都觉得跟着大齐混,不但能吃饱,还能吃上肉。 梁千山乐呵呵地打趣萧景曜,“总督大人何必为此忧心?就凭你这张脸,这挺拔的身板,这出众的风姿。换上一身飘逸的衣裳,都会有无知庶民将你当神仙!” 萧景曜心说论及仙风道骨的形象,他可比他祖父差远了。萧子敬那才叫一个仙风道骨,不染俗世红尘的仙人形象,留的长 须都透着一丝仙气。 梁千山还在那儿给萧景曜出馊主意,要不咱们也干点装神弄鬼的事?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萧景曜微微一笑,“建议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建议了。” 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 梁千山摸了摸鼻子,终于消停了,只是目光中的兴奋还未散去。这可是满剌加国王主动献国欸!不战而屈人之兵! 萧景曜觉得梁千山的某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快到满剌加时,萧景曜特地将自己拾掇了一番。他平日里就比较讲究,衣裳整洁,发冠一丝不苟,仪态极好,每次从出现在甲板上,都能收到或明或暗诸多目光。 萧景曜这次尝试了一下宽大袖袍的衣裳,峨冠博带,翩然立于船头,海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远远望去,更是风姿卓绝,恍若仙人降世,似要乘风归去。 萧景曜所乘的蒸汽战船被护卫船只牢牢护在里面。在靠近满剌加的港口时,满剌加的官员看到熟悉的龙旗,知道这是宗主国的使者再次踏上满剌加的土地,自然是恭恭敬敬地出来相迎,出来时,还急匆匆地让人迅速去禀报国王。 等到宗主国的船只越来越近,在港口的人都看到被保护在中心的那艘战船的船头上,站着一位仿若仙人的官员,哪怕离得太远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这一身风姿气度便足够令人心折。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讨论,“这位大人,前两次是不是没来过?” “当然没来过。要是来过,就这位大人的风姿,谁会对他没印象?” “先前大齐不是派了两位王爷出使?也不知道这位是什么身份,会不会比王爷还尊贵?” 这话说完,这人的脑袋就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呢!比王爷更尊贵的就只有皇帝了。大齐皇帝刚刚登基,你觉得他会出海?” 再说了,他们这个弹丸小国,哪里值得大齐皇帝屈尊降贵,来个王爷都算是看得起他们。 他们的使臣去大齐,想见一些大官都见不上面呢! 港口的人都看到大齐的船离码头越来越近,船头那个仿若谪仙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对方身边跟着两排面容的严肃的护卫,那些护卫个个儿人高马大,就连头发丝儿都透着一股凶悍之气,一看就很不好惹。想必那位走在前头的大人,定然也是大齐的高官。 就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多么尊贵。 萧景曜神色淡然地下了船,所有人只觉得眼前大亮,仿若云破月来一般,一道亮光蛮不讲理地刺进他们的眼中,直逼他们的心口。 人,或多或少都是有点颜控的。 萧景曜这个出场震住了所有人,略显冷淡的眼神扫过最前面的那位满剌加官员,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不请自来,还望你们莫要见怪。” 在港口的满剌加官员们是听得懂大齐官话的。不仅能听得懂,他们还会说大齐官话。毕竟是在港口,每天经过的商船无数,打交道的人多了,自然也变得更机灵,总能学点其他国家的话。 大齐原本就是满剌加的宗主国,就算先前大齐一直施行海禁政策,并未有官员来过满剌加。但先前四大家搞海上走私,商船不知在满剌加的码头上停过多少回。 是以满剌加的官员和百姓,对大齐人一点都不陌生。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萧景曜想了想自己来满剌加的任务,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笑着询问对方,“可有歇脚的地方?” “有的有的,就住先前大人们住的地方!”满剌加官员抬头看了一眼萧景曜,只觉得他看似温和的气质下,是比上次的两位大齐王爷更慑人的威势。 这位大人,在大齐肯定也是个了不得的大官吧? 梁千山站在离萧景曜身后半步的地步,亦步亦趋地跟着萧景曜,只觉得萧景曜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吓人,让人不敢造次。 满剌加国王匆匆而来,竟是在萧景曜还未住进歇脚处时,就来找萧景曜了。 这就是小国的无奈。满剌加的使臣团到了大齐后,全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免得触犯了大齐的律法,被大齐按律法处置。但萧景曜等使臣到了满剌加,一点都不必战战兢兢,而是可以任由的性子行事。也就是萧景曜等人不是什么蛮横无理的性子,上回来过的康王和荣王也不是嚣张跋扈的人,这才让满剌加的国王和官员们松了一大口气。 要是大齐的使臣张狂无理,他们除了受着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这么一想,大齐果然不愧是文明之国,人人都十分有涵养,哪怕是皇室子弟都不是蛮横无理之人。这点,反倒是他们满剌加输了。满剌加国王想到自己不省心的儿子和糟心的儿子,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 再一看丰神俊朗的萧景曜,满剌加国王心中更郁闷了。人家年纪比王子还小,都能独当一面,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哪像他儿子,真是想想就想带着人一起回葬。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萧景曜作为一方大员,两代帝王宠臣,自然是满剌加使臣进京后的重点打探对象。萧景曜突然想起来,前几年满剌加使臣进京时,还给萧府的门房递了拜帖和厚礼——当然被门房拒绝了。 萧景曜想到这茬,心中更加淡定。 满剌加国王一口就叫破了萧景曜的身份,“萧总督亲至,小王万分荣幸!” 萧景曜目光温和,“国王太过自谦了。” 满剌加国王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萧景曜身边的梁千山,用蹩脚的大齐官话问道:“小王先前同梁将军聊了些话,不知道梁将军可否如实转达?” 梁千山毫不犹豫地摇头,心情同样大好,伸手一指萧景曜,“别看我,看他。陛下听闻你的意思,特地让萧大人前来处理此事。” 萧景曜对着满剌加国王微微一笑,“国王不必着急,陛下已经应下了你的提议。” 白送的领土,谁不会要呢? 满剌加国王的眼神更亮了,脸上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追问萧景曜,“那我可以去大齐长住吗?我喜欢大齐,仰慕大齐文化,想一直生活在大齐。” 京城 是那样繁华,满剌加国王觉得自己下半辈子都住在京城都不会觉得无聊。大齐百姓可真聪明,他们总能做出各种各样精美的小物件。大齐的礼仪更让人心折,一举一动都像画一样,就像萧景曜最开始站在船头时,众人看不清他的脸,都认定他一定是谪仙人。这就是仪态礼仪的重要性。更别提还有各种有关于“礼”的论述,吃穿用度通通都有规定,等级分明。满剌加国王觉得那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家。 至于满剌加的国土……大齐管理各藩地都是让当地人治理当地人方法。现在他献出来满剌加,去了京城享受完下半辈子,理应就是他儿子来治理满剌加。反正他儿子现在正好年纪够,也跟着他学了几年处理朝政。这一招还是从正宁帝那里学来的,反正永嘉帝当年也是跟着正宁帝监国了很久。大齐这么对太子,他照猫画虎这么对继承人,没毛病。 萧景曜听说满剌加国王决定挑个合适的时期举办献国仪式,而后抓紧时间跑路去大齐享受生活,把所有的事扔给亲儿子后,萧景曜忍不住感慨,永嘉帝见了这位国王,一定会有很有共同语言。 起码在坑儿子这件事上,两人还能分享一下经验。 别以为萧景曜不知道,永嘉帝先前还盘算着薅自己羊毛把太子培养好,然后将朝政交给太子,自己提桶跑路。 现在满剌加国王快永嘉帝一步,萧景曜觉得就单凭这一点,永嘉帝都会和满剌加国王有些说不完的话题。 坑儿子,他们可是专业的。 满剌加也就占了个地理位置优越的功劳,整体的生活水平并不好。哪怕他们有港口,能到处做买卖,但钱都让当中间商的商人赚了,他们整个人国家,还是很穷。而且是穷得叮当响的那种穷。 或者说,是财富分布及其不均匀。上位者将底层百姓当猪狗草芥般对待,尽情盘剥,萧景曜甚至在满剌加的王宫附近都看到了有饿死之骨。 梁千山见怪不怪,他上回来也看到过这样的景象,情况比这还严重些呢。 萧景曜心中一沉,面上笑容不变,同满剌加国王你来我回互相客套,直到进了王宫,萧景曜才问对方,“您说您有意递交国书将满剌加献给大齐,可否舍得?” 满剌加国王微微一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大齐有个词叫做乐不思蜀。小王现在也是这样,乐不思齐。” 说到最后,满剌加国王还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他还会改成语了,果然,他的大齐官话又进步了! 萧景曜的脸色却有一瞬间的古怪,只能说满剌加国王的大齐官话还没学到家,一听就知道是外族人。 满剌加国王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大齐。他知道萧景曜带着使臣团还要沿着大海去往更远的地方,更加不想耽误萧景曜的时间,十分贴心地说道:“大人若是有空,过两日,小王就将献降国书交给您如何?” 萧景曜看着对方兴高采烈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献国还这么高兴的,翻翻史书都十分少见吧? 萧景曜余光瞟到跟随使臣 团前来的史官的脸色都有一瞬间的僵硬,忍不住对着满剌加国王投去赞赏的目光。 能把史官整不会?,厉害! 史官的失态也不过是一瞬间,现在正肃着面容秉笔直书,也不知道记载了一些什么。 萧景曜觉得,这份史料对后世来说估计是一份较为重要的史料。众所周知,华夏人非常喜欢“第一”,学历史得背无数个“第一”。大航海时代本来就会有诸多令人心情跌宕起伏的事情。萧景曜无比相信,以大齐现在的军事力量,剑指海权,定然会在世界争霸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满剌加国王献国之事,指不定就成了一个什么标志性/事件。又因为这事儿足够奇葩足够爽,大概率会成为后世营销号钟爱的题材。估计面前这位刚过中年的满剌加国王。在后世可能会有不小的名气。 就是名声可能会有点奇葩。 沙雕网友们的脑回路,萧景曜属实摸不透。不过看在满剌加国王主动献降书,不让双方百姓受兵戈之苦,萧景曜仅存的良心突然跳出来彰显了一下存在感。 看着对方迫不及待的目光,萧景曜微微一笑,给足了对方面子,“国王心慕大齐文化,想让治下臣民都和大齐的百姓一样,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不惜背负骂名献国投降,如此大义,大齐定然不会亏待您和满剌加的百姓。受降之后,大家都是大齐的百姓,是一家人。” 满剌加国王眨眨眼,满脸困惑,“啊?我这么伟大的吗?我就是想去大齐过完下半辈子啊!” 萧景曜:“……” 没救了,等死吧。千百年后的社死也是死!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萧景曜的无奈,满剌加国王又立马补充了一句,“当然,臣民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也是我的期盼。” 反正满剌加和大齐是附属国和宗主国的关系,先前还有两个倭岛和高黎被大齐揍了一顿后收入囊中,满剌加国王觉得大齐真是亏了,揍这俩一顿还把他们收入囊中,让他们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是什么菩萨行为?听闻大齐有信奉佛祖的,地狱中的地藏王菩萨都得换成大齐! 献国无非就是失去国王的名头,但实际上的权力还是没变。面子和里子相比,还是选择里子比较实在。 满剌加国王笑眯眯地看着萧景曜,又速度极快地扫过水师的兵卒,乐呵呵道:“都听大人的,大人什么时候想收国书,我就什么时候献国书。” 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萧景曜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梁千山也不遑多让,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之色。 果然,这世道就是这么卧虎藏龙。 萧景曜不是个扭捏的人。马六甲海峡,萧景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现在满剌加国王选择主动献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然,萧景曜不介意上书永嘉帝对满剌加开战。 不知道满剌加国王是不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这么干脆利落地献国。 萧景曜懒得去思考那么 多,就依满剌加国王所言,在两天后举行受降大典。 与此同时,萧景曜也没闲着。 萧景曜并不知道满剌加民间对大齐的观感如何。若是满剌加国王献国引发了治下百姓的不满,大齐强行镇压只会让民怨更加沸腾。不管这些事会不会发生,萧景曜都想把这些苗头掐死在还未萌芽之际。 于是,使臣团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开始表演。 鸿胪寺本就有许多通晓外族语言的官员。永嘉帝知道萧景曜这次之行还要接受满剌加国王的献国降书,当然是能给萧景曜加多少个精通满剌加话语的鸿胪寺官员就给萧景曜多塞几个。 萧景曜便充分利用这帮翻译,将他们召集在一处,萧景曜亲自操刀,告诉他们该怎么表演,什么角度最美,做出什么表情,用什么样的语气能让满剌加百姓感同身受,看完表演后就忍不住泪落如雨。 没错,萧景曜打算让鸿胪寺的官员把大齐水师解放倭岛之事表演出来。重点刻画倭岛王室多么不当人,幕府多么糜烂,视普通人如蝼蚁。 不仅如此,萧景曜还花费了大量笔墨描写倭岛百姓并入大齐后,现在过的是怎样的幸福生活。 满剌加同样等级森严,也有许多凄风苦雨的事情。反正第一次看这种戏的满剌加百姓都哭得嗷嗷的,怒气冲天。在鸿胪寺官员们的表演中,满剌加百姓气愤极了,差点没忍住对扮演天皇的倒霉蛋扔烂菜叶。 等到看到大齐帮助倭岛被剥削压迫的百姓一起夺回政权后,满剌加百姓们心里那口气终于顺了,觉得大齐不愧是他们的宗主国,就是厉害,收拾附属国就跟玩儿似的。 这出戏一演,倭奴王天天被骂,幕府将军们也都被满剌加百姓骂成狗。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地府,那这些人的怨念就得直接让他们再去十八层地狱走一遭。 唯一挨夸的当然是大齐。现在在满剌加百姓心里,大齐就是无往不利的存在,更是对戏里演的,大齐给倭岛百姓分田地的事儿表示了强烈的期盼。 同为宗主国的附属国,倭岛和高黎与满剌加相比,两个逆子一个孝子。逆子都被分了田地,他们这个孝子,为什么不也能分田地?是因为孝子没有忤逆亲爹,接受来自亲爹的铁拳洗礼吗? 满剌加百姓表示开心之余又不开心。 不过满剌加地理位置特殊,并不像大齐那样物产富饶,靠海吃海,多的是渔民以及做买卖的商人。土地对这个国土面积并不大的小岛国而言,并不是唯一求生的东西。 但那可是一块地甚至好几块地欸!谁能拒绝? 满剌加百姓心中生出无数期盼——他们也想像倭岛和高黎百姓那样,成为大齐的子民。这样日子更好过,以后还能念书考科举当官!大齐并不歧视异族,只要有本事,尽管来考试。 这戏一演,短短两天之内,大齐在满剌加百姓心中的印象蹭蹭蹭直线上升,与之一同增长的,就是满剌加百姓对于加入大齐的渴望。 满剌加国王:“……” 虽然我决 定献国,也想让子民们都过上舒心的好日子,但百姓们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大齐,是不是有些太伤他的心了? 至于一手搅动诸多风雨的萧景曜,满剌加国王深深地看着萧景曜一眼,这就是大齐的天才官员吗?随便抬抬手,就能翻云覆雨。即便站在第一次到的满剌加国土上,也能迅速操控者满剌加百姓的思想。 满剌加国王微微一笑,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声。在约定的那天向萧景曜递了降书。 萧景曜看着面前金色的降书,再看看有些微黯然的满剌加国王,心中登时生出万丈豪情,拿着降书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对着满剌加国王微笑道:“很快就会有使臣和水师接管满剌加,王室还能享受王室的待遇,大齐绝不会亏待功臣。您要是还想进京,陛下会赐您一座大宅子,给您发俸禄,您的一应吃穿用度,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又是一个让永嘉帝羡慕的咸鱼享乐生活。 萧景曜都担心永嘉帝一个嫉妒之下会不会克扣满剌加国王的俸禄。 萧景曜速度极快,前脚手下降书,后脚就让人昭告天下,并且让水师去接管要害之地。 满剌加百姓原本还有些茫然,听明白整件事后又变得兴奋起来。美梦成真!他们现在也能像倭岛和高黎的百姓一样,可以分地啦! 萧景曜当然知道百姓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心下还有些想笑,这么热爱种田,天生就该是华夏人。 萧景曜操控了一回舆论,顺利完成满剌加政权的交接,现在满剌加已经不是一个王国,而是大齐的满剌加藩省。 大多数人都没意见。 有意见的自然被萧景曜给干掉了。现在的满剌加一片欢声笑语。 萧景曜处理完满剌加的事情,也不想在满剌加多做停留,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不能耽搁太多时间。 小汤包和顾希夷还在家等着他回去呢。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家看孩子。 也就是其他人不知道萧景曜现在的心里想法,不然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处理完满剌加的事情,看着驻扎在满剌加的水师以及熟练处理政务的官员们,萧景曜的脸上浮现出了万分欣慰的笑容。想想上辈子被别国控制的马六甲海峡,逼得华夏不得不另想出路。再看看现在,马六甲海峡上已经树起了大齐的旗帜,战船整戈待发,若是有不长眼的家伙胆敢硬闯,就让他们尝尝炮火的滋味。第一道海上防线,成功建立。 打仗,华夏人真没怕过谁。不然真以为那么大的国土是充话费送的呢。 萧景曜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看得梁千山颇为惊奇。萧景曜可不是什么被人一夸就飘上天的性子,以他的沉稳,不过是接个弹丸之地的小国的受降书而已,何至于高兴到这份儿上? 听到梁千山的疑惑后,萧景曜更是乐不可支,笑容更大了,“对,我就是为了满剌加归入大齐一事而高兴。” 天知道上辈子因为马六甲海峡,华夏吃了 多少暗亏。 这辈子,强盗们有本事就来啊。看看到底谁的炮火更旺。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萧景曜眉飞色舞。 梁千山忍不住打趣他,“高兴成这样,路上要是碰上你说的海盗,再同他们打一场,你是不是更高兴?” 那还真没那么高兴。 意义能一样吗? 梁千山的副将憋了许久,开口拆了他的台,“将军,您是不是忘了,我们同那些海盗打过两场后,他们看到我们的船就跑。您想同他们开战,他们也未必会应战。” “我还真忘了这事儿。”梁千山摸了摸鼻子,“让海盗闻风丧胆,我还挺威风。” 萧景曜又是一笑,“梁将军威名远扬。” 梁千山他们上回快到欧洲才匆匆返航。碰上海盗,也是在欧洲海域附近。梁千山还吐槽呢,“航海图上,这里应当离那个欧洲陆地不远了,怎么在他们家门口,海盗还这么猖獗?更离谱的是,连个抵抗海盗的水师都没有!” 萧景曜微微一笑,“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海盗,是欧洲各国有意放出去的呢?抢来的东西都是他们王室的,还管什么海盗?” 梁千山整个人裂开了,“你是说,那些海盗,是王室的人?”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大齐皇室要是出个领着海盗在家门口烧杀抢掠,无差别攻击本国和外族的家伙,早该被送去见列祖列宗了。 萧景曜伸手拍了拍梁千山的肩,“淡定。各国自有国情在,你都说他们未开化了,当然不懂得礼义廉耻,只会抢夺。” 梁千山默默点头,让人将警备提到最高。 谁知道再往欧洲那边走又会碰上什么离奇的事! 梁千山的顾虑是对的,在进入欧洲海域后,萧景曜估摸着可能快到某英的位置,船身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第 114 章 114 萧景曜眉头微皱,梁千山爆了一句粗口,“他大爷的,这帮狗东西,竟敢惹到爷爷头上!” 萧景曜就看着梁千山瞬间化身喷火龙,气势汹汹地冲到最前面,一声怒吼,“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轰他娘的!” 萧景曜所在的战船被护在最中心,刚刚的炮火,并未打中萧景曜所在的战船,但萧景曜更担心护卫船中招,护卫船和蒸汽船的防御程度和攻击能力并不是一个水准。如果蒸汽船中招,说不准还能完好无损,护卫船就有可能遭殃。 不过护卫船那边的水师反应也不慢。他们本来就是梁千山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前些年经常和倭匪血拼,后来又跟着梁千山开着战船登陆了倭岛,一路将倭人打得哭爹喊娘,是真正身经百战的精锐。这样的虎狼之师,别说现在出海到了陌生的地方会将警备心提升到最高等级,哪怕是平常放松的状态下,也会下意识地警惕周遭环境。 是以藏起来的海盗船虽然趁着地利之便开了第一炮,但水师的警戒心是一等一的强,还有着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中磨砺出来的关于危险的直觉。 对方发出的那一发炮火,并未让护卫船有任何损伤——被瞄准的护卫船及时躲开了,而后多年的默契,另外一艘护卫船已经迅速架上炮台,在梁千山愤怒的声音中,炮火直轰不远处那艘挂着骷髅旗的海盗船。 萧景曜眉头微挑,家门口出现海盗船,未来的日不落帝国现在这么拉的吗? 梁千山看着两艘护卫船已经一发炮火接一发炮火地向对方开炮,对方想逃,水师已经跟上,一左一右呈包抄之势,将已经被炮火打中,开了好几个缺口的海盗船围住。想来拿下船上的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梁千山呸了一声,“就这二脚猫的功夫,也敢在爷爷面前放肆?” 说完,梁千山又是一笑,伸手搭上萧景曜的肩膀,对着萧景曜嘀嘀咕咕,脸上的笑容很是不怀好意,“你说,我们逮住这帮金发猴子,能要来多少赎金?” 敢对大齐船队动手,他们赔得起吗? 萧景曜眨眨眼,属实没想到梁千山的思维会这么跳跃。 梁千山则嘿嘿笑道:“你不是说这边有些小国的王室故意养海盗,让他们以海盗的名义烧杀抢掠,实际上好处都是他们得了,骂名全都是海盗背了?我看,这艘船上,估摸着就是王室的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梁千山不懂政治,但他懂打仗。要是自己营地门口出现一支不安定的势力,还有刀有枪战斗力不弱,不弄死对方,梁千山夜里睡觉都得睁一只眼。 梁千山又不傻,要是还猜不出这些海盗的身份有蹊跷,他这个闵州总兵干脆也别当了,回乡养老去得了。 萧景曜觉得就算梁千山抓到了人,也未必会拿到赎金。大航海时代,敢弄条船就出去当海盗的,也不是什么有家底的人,都是些狠角色,更大可能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但正如梁千山所说,袭击大齐的船队,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大齐 以往有海禁,就算是四大家私下走私的商船,都不会来到这片遥远的海域。欧洲国家对大齐都十分陌生,萧景曜要做的,就是杀鸡儆猴。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好好看看,冒犯大齐会有什么后果。大齐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萧景曜没记错的话,欧洲各国的王室互相通婚。随便拎出来两个国家盘一盘姻亲关系,指不定都能盘出几个远亲。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就看现在那艘船上的海盗到底是哪家的,要么付赎金,要么就见识一下大齐折腾人的花样。 水师的装备比对方好,又是在海上,离陆地还有些距离,放眼望去都是茫茫大海,对方的本土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只能被水师压着打,一路鼠窜。 梁千山见状,总算是出了口恶气,“让你们不长眼!” 萧景曜则笑道:“先前倭岛之战,我就遗憾没能亲眼看看水师的风采,现在终于让我如愿了。我虽然不懂打仗,也能看出来我们的水师配合得十分默契。” 身处其中的海盗们察觉不到,萧景曜这个旁观者一眼就看出来两艘护卫船一左一右跟赶鸭子似的,将海盗船往他们算计好的地方赶。或者说,海盗船现在逃跑的方向和路线,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梁千山顿时得意起来,努力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不过几个宵小而已,不足挂齿。” 萧景曜瞥了他一眼,“如果你说这话时嘴巴没咧得那么大,我就信了。” 梁千山终于哈哈大笑,“兔崽子们没给我丢脸。护卫使臣团出海,扬我大齐国威,他们要是没这点能耐,趁早从船上跳下去。” 萧景曜看着眼下稍显激烈的战况,想了想,让人呈上茶具,自己坐下来煮茶。 梁千山一愣,“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煮茶?” “我煮茶的手艺还不错,陛下喝了都说好。你不想试试?” 梁千山立即闭嘴,一屁股坐在萧景曜对面,认真地看着萧景曜煮茶。 梁千山不懂茶,什么茶到了他嘴里都品不出其中的风雅来,只知道这个茶苦那个茶闻着香,被许多爱茶之人怒骂莽夫,看他牛饮都气到胸口疼,只觉得他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这样对茶艺一窍不通的梁千山,定然是看不出萧景曜煮茶手法的好坏的,只是感觉萧景曜一举一动尤为赏心悦目,就跟画儿似的。 梁千山忍不住感叹道:“模样生得好就是占便宜,分明是一样的动作,你做起来,愣是比别人好看许多,瞧着那个派头都不一样,让人一看就觉得你就是那不染凡尘俗事的谪仙人。” 萧景曜不由失笑,“那你该说皮相最会骗人才是。我就是一个俗人,干的事也是俗事,和目下无尘的谪仙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景曜两辈子都是个俗人,为名忙为利忙,脑子里想的是赚钱,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实现阶级跨越,最看重的就是读书人提起来就捂住鼻子的银钱。 清高什么的,真是和萧景曜一点关系都没有。 梁千山想到了萧景曜那个“抄家 总督”的名头,又是一笑,指着萧景曜好好笑了一阵,又摇头道,“你说你一个传奇俊状元,前途无量,怎么名声就成那样了?” 什么抄家总督,玉面阎罗,菩萨面,蛇蝎心……名声奇奇怪怪,都要把他传奇状元的名号要挤掉了。正经的称号哪里比得过不正经的称号,更何况这些不正经的称号听起来就贼刺激,极大激发了人们的猎奇心里,都想听听萧景曜的经历,这么一听,就会对萧景曜心服口服,成为萧景曜的迷弟/迷妹。 ?想看清涴写的《寒门天骄(科举)》第 114 章 114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谁不希望自己也像萧景曜那样,干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成为一台没有感情的刷新官员记录的机器呢? 萧景曜听了这话就忍不住摇头失笑,“我夫人先前拿这话打趣我,没想到你也拿这些事说笑。能传出这样的名声,说明贪官污吏们怕了我,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敌人恐惧自己才是值得开心的。要是敌人都夸自己,不停说自己好话了,自己才该仔细想想是不是无意中帮了他们一把。 梁千山也没想到萧景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了一下后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一边笑一边对着萧景曜竖大拇指。 显然,萧景曜这话说到了梁千山的心上。 萧景曜耐心地等待水沸,第一遍水过了茶之后就倒了,又等第二遍,重复第一遍的流程,到了第二遍水,萧景曜才递了个茶杯给梁千山,“尝尝,雨前龙井,我离京时特地从陛下那儿顺的。” 长期漂在海上补充不了维生素,容易得坏血病。萧景曜当然能薅永嘉帝多少羊毛就薅他多少羊毛。反正茶叶管够,船上天天发豆芽,还有闲不住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个大缸和大桶,竟然在船上种起菜来。 嗯……华夏民族的种菜天赋,果然是刻在dna里的东西。萧景曜都要怀疑,要不是海里没有能种地的地方,说不定这帮人还想着在海里也种个地。 不过萧景曜想到自己穿越前,农学家研究出来的海水稻已经大丰收,萧景曜也只能感慨一句华夏民族的种地天赋果然是蓝星第一。海水稻并不是单纯种在海里的水稻,而是可以在盐碱地上种的水稻,吃起来口感也不好。但萧景曜现在很馋这个,对于现在还没解决温饱问题的大齐来说,多一样能在贫瘠土地上种的粮食,就能救活无数人。不过是难吃一点,又算得了什么?灾年的时候,百姓们啃树皮吃树根,饿极了甚至还会吃观音土,和这些饱肚子的东西比起来,海水稻不过是口感不好,算什么缺点? 萧景曜想到大齐百姓们普遍的生活水准以及日常生活吃的口粮,不由一阵沉默。 更馋美洲的红薯土豆和玉米了。 当然,欧洲这边也有良种,这一次出海之行,能找到的良种,都给带回去! 萧景曜还想到了欧洲那片整个蓝星只有二块的黑土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黑土地多么得肥沃,可惜大齐只有一块。 萧景曜也不觉得自己这是贪心,谁不想让自己的国家多出更多的好东西呢?没有人是没有国界的,大齐还有多少百姓正在饿肚子 ,萧景曜关心温饱问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梁千山和萧景曜的交情也算不错,在闵州时经常和萧景曜小聚,时不时又开玩笑般说着要宰萧景曜一顿大的。但每次出门后,吃饱喝足,到了付钱的时候,也是轮流着来的。梁千山当然听萧景曜念叨过海外粮种的事情。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上次护卫康王和荣王出海,梁千山就想着顺便带一些海外的良种回大齐。就算没有主粮,带些其他大齐没有的瓜果蔬菜回去,丰富一下大家的餐桌也不错。 小汤包那个吃货到处跟人说他想要吃遍天下美食的梦想,梁千山也听了一耳朵,觉得自己要是多带一份种子回大齐,小汤包就能多吃上一样好吃的。 萧景曜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小汤包的份。只能说小汤包魅力太大太过讨喜,但凡见了小汤包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梁千山现在还惦记着小汤包呢,拿眼觑萧景曜,“伴读瞧着风光,也不是个轻省的活。你这个当爹的也舍得。” 要是太子只有小汤包一个伴读倒还好,现在永嘉帝一气给太子选了四个伴读,再加上其他皇子的伴读,上书房现在可是热闹得很。小汤包又是其中最小的孩子。伴读和伴读也是不一样的,四个人同样能分出个远近亲疏来。萧景曜想让小汤包开开心心成长,没给小汤包灌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他人家可不一定。指不定对承载着他们家族厚望的孩子提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 比如好好在太子面前表现,做太子最倚重最信任的伴读。 看看萧景曜就知道,提前和下一任帝王打好关系的重要性。 萧景曜每回听到这话就想翻白眼。打铁还需自身硬,他可不是永嘉帝幼时的伴读,永嘉帝登基后可从来没提拔过他当年的伴读们!别说伴读,就是永嘉帝还是福王时,跟着他一起吃喝玩乐的小伙伴,永嘉帝也没提拔过。 萧景曜只觉得叮嘱孩子争太子信任的人家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好不容易蹭上了师资力量卓绝的上书房夫子的课,竟然不让孩子专心念书学本事,反而提前催熟他们,坏了他们的心志,这真的是爱护孩子吗? 真要碰上个只凭个人喜好就提拔臣子的皇帝,那大家才该担心大齐要完了。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萧景曜伸手摸了摸茶杯,还感觉一阵烫手,又同梁千山说笑了几句。再一看,水师已经拿了人,萧景曜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茶水温度正好。 跟着同行的史官见状,灵感大发,提笔嗖嗖写道:“永嘉二年,曜出使海外,途遇匪盗,曜从容自若,命人呈上茶具,欣然煮茶,与千山笑谈。及至水师大胜,茶水正温。” 这一段被记在《齐史·萧丞相列传》中,为后世增添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许多人都在这精炼的记载中,窥见了这位传奇首辅的一丝无边风采。 萧景曜从容品茶时,梁千山已经仰头吨吨吨将茶全部喝完,高兴地一拍桌子,茶具都跟着在空中跳了一下,才安稳落在桌面上,倒让梁千山唬了一跳,赶紧收回手 ,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收了些力道,没把桌子上的茶具给弄碎了。 梁千山心虚间,水师已经绑了人回来复命。 萧景曜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的金发碧眼的海盗们,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海盗们身上还带着伤,脸上还有残存的恐惧,见了萧景曜和梁千山就激动地吐出一大串叽哩哇啦的话。 梁千山烦躁地皱眉,“闭嘴,吵死了!你说的鸟语老子听不懂!” 萧景曜倒是大概都听懂了,但他并没表露出自己会外语的事,对方话里话外的震惊以及嚣张也让萧景曜不悦,脸色也沉了下来。 梁千山则用看货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而后冷笑一声,“你们最好祈祷有人愿意花钱赎你们。不然的话,老子就把你们扔进海里喂鱼!” 反正海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鱼,就当是给鱼们添餐了。 对方当然听不懂,五个壮汉又互相叽哩哇啦一通,眼神在萧景曜和梁千山之间来回打转,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能做主的那个人。 按照他们的思维逻辑,当然是外表更粗犷,一举一动间还带着匪气,比他们这帮海盗更像海盗的梁千山才是做主的那个。但萧景曜就是那么简单地坐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海盗们甚至觉得萧景曜会神奇的魔法,明明看起来比较文雅,一点都不粗鲁,却比一旁的将军更让人心生畏惧。 萧景曜已经听到他们接连叫了几声“gd”了。萧景曜忍不住想笑,干了坏事求上帝原谅,对上帝忏悔几声后就心安理得地继续干坏事,这个神奇的逻辑竟然还能被信奉者接受,简直可笑。 作为被偷袭的那方,萧景曜一点好脸色都没给对方。跟着船队的鸿胪寺官员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赶紧匆匆跑过来给萧景曜当翻译。 “大人,他们说他们并不想对我们开炮,只是我们进入了他们的地盘,他们想要警告我们一下。” 萧景曜神色不变,梁千山破口大骂,“警告我们?他们也配!好好告诉他们,原本我打算好好养着他们,换笔赎金。现在……动了我们大齐的船队还敢这么嚣张,吃屁去吧!” 鸿胪寺官员听得嘴角抽搐,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哪边更像强盗。 萧景曜却觉得梁千山这样挺好。大齐很多的礼仪往来,委婉的说话方式以及温和无害的外表,十分容易成为这帮人眼里的软柿子。 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梁千山这样一身彪悍骁勇之气,正好能让这片土地的人第一次见面就扎进一个“大齐人不好惹”的形象。 大齐可没有什么不能虐待战俘的说法,这一路上,这几个海盗的日子过得尤为悲惨。哪怕他们在这些苦日子中撑不住说出了其中一个人较为尊贵的身份,萧景曜和梁千山都没给他们提高待遇。 萧景曜在得知这帮人中藏了条大鱼后,立即恭喜梁千山,“你想要的赎金有着落了。” 嘤国现任女王的侄子,确实是个比较尊贵的身份。 梁千山的关注 点则在于,“女王?他们竟然还有女王?” 女子掌权,对梁千山来说确实是一件挑战二观的事情。 执掌一国的决策者,不论国土大小,从地位来说,几乎和永嘉帝相当。梁千山脑子里转不过这个弯,震惊一番,萧景曜也表示理解。 梁千山很是不解,“这位女王的丈夫可是去世了?她窃取了嘤国的江山吗?” 萧景曜回了对方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淡淡道:“王位属于女王家族,和女王的丈夫无关。” 这位女王的丈夫,还是另一个国家的亲王。 梁千山还没从女子也能称王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又被这一团乱的姻亲关系给弄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挠了挠头,面上露出一丝茫然,“欧洲这边,关系这么乱的吗?” 什么一个国家的国王去世了,跑去另一个国家接回一个继承人之类的事情,那真是足够挑战大齐人的二观。梁千山被震惊得不轻,又忍不住问萧景曜,“这……他们这个王位继承,是不是多少有点草率了?” 萧景曜却笑道:“各国自有国情在,我们不必惊讶。” 梁千山还沉浸在一国之主是个女子的震撼之中,又忍不住向萧景曜嘀嘀咕咕,“真是女王啊?那我们要不要避嫌?” 萧景曜摇头,“入乡随俗,欧洲这边并不讲究男大女防。蛮夷也有可取之处,我觉得这样挺好。女子也是人,只要有本事,当女王也挺好。” 梁千山震惊地看着萧景曜,“你可真不像个读书人。” 正统儒生,这会儿就该指天咒骂老天爷不睁眼,让牝鸡司晨,有伤风化了。看看同行那些官员的脸色,什么颜色都有,就能看出来他们被这个消息刺激得有多厉害。谁知道其中还有萧景曜这么个奇葩,根本就不把这当回事。说起来,萧景曜分明是读书人的榜样和追逐的目标,是无数人读书人梦想成为的样子,但他干的很多事,还真不那么符合儒家的思想。比如他一力支持弄出来的新学,几乎要掘儒家的根,现在新学已经成长到不容小觑的地步,几乎能同儒学辩个一二二,简直令人震惊。 萧景曜从来就不觉得女子低人一等。他上辈子见过太多太多优秀的女性。小时候照顾他的院长妈妈就是位了不起的女性,上学时碰上的女性班主任,工作后碰上的职场女强人,个个能力超群,碾压一众男人。不说这些女性,福利院中身患重病的女孩,性格之坚韧,在小女孩之际,就让萧景曜感受到了女子的坚强勇敢。 萧景曜甚至觉得还好现在嘤国掌权的是一位女性。想想看,日后海上贸易往来频繁,各国之间必然会各自影响对方。这边出了个女王,对大齐的男男女女们来说,都是个破开枷锁的好机会。 闵州的商业已经发展了起来,各个工厂更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等到以后工业再发展起来,要是缺人手,就该是女子们走出家门,独当一面的时候。 萧景曜并非是在异想天开。闵州确实具备这样的条件。先前闵州饱受倭匪之苦,临海的人家都和倭匪有 杀亲之仇。家中顶立门户的男人死了,可不就得让女子顶上?本朝女子不用服役,但闵州有时被倭匪残杀的百姓太多,凑不够服役的男丁,就变成了女丁顶上。 在闵州,女子抛头露面甚至出来干活挣钱,并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事。福安港口的码头上,就有不少女子摆摊。 梁千山当然知道这种情况,甚至还在女子摆的摊上买过烧饼。但女子执掌一国,还拥有王位继承权之事,属实还是震撼到了梁千山。 平行时空,大齐那边的历史发展同萧景曜穿越前大差不差,就是朝代名人全都变了。欧洲这边也是类似的情况,历史发展同萧景曜上辈子知道的差不多,也正处于大航海时代,但同样的,这边历史上的人物,没有一个是萧景曜熟悉的。 现在的女王是塞莉娜二世,是一位年轻的女王,刚登上王位没有多久。 这点倒是和永嘉帝类似。 梁千山震惊过后就是好奇,“到了嘤国,我可要好好看看这位女王!” 女王欸,好怪,必须得看一眼! 萧景曜不置可否,却还是提醒梁千山,不能失礼。⒚[(” “放心吧,我们代表的可是大齐,我不会丢大齐的脸的!” 萧景曜颔首。 这次出海并非为了打仗。萧景曜他们的船队快靠近港口时,就有人好奇地看向船上挂着的陌生的龙旗,只觉得这个图腾既神秘又尊贵霸气,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陌生船只来临,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萧景曜一行人下船后再次引发了一阵热烈的讨论。 而鸿胪寺的官员已经操着从海盗身上练出来的更流利的外语前去同驻扎在这一方的官员交涉。 很快,萧景曜他们就来到了嘤国王室的宫殿,见到了让梁千山大为震撼的塞丽娜女王。 塞丽娜女王同样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郎,一举一动都优雅万分,见了萧景曜一行人,塞丽娜女王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惊讶,却又被她很快地掩饰住,对着萧景曜微微一笑,唇角上扬的角度都仿佛是计算好的那样,“来自东方的尊贵客人,欢迎你们来到嘤国。” 塞丽娜女王一双蓝色的眼睛往使臣团中一扫,已然确定了谁是能做主的人,对着萧景曜含笑点头,“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曾经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对你们国家的描述。那本书中说你们那里处处是黄金,有像云一样柔软的衣裳,还有数不清的食物,是比天堂更美好的存在。” 鸿胪寺的官员们一通翻译后,梁千山的脸上便露出了骄傲的神色,小声对萧景曜说道:“这位女王还挺会说话。他们这边当年有人到过大齐吗?” 萧景曜想了想,按照上辈子的历史,马可波罗确实去过华夏,还写了一本《马可波罗游记》,详细描述了他在华夏的所见所闻,也让欧洲这帮强盗盯上了华夏。大航海时代来临后,许多人乘船出海,目的地都是华夏。或许这个时空,也有个外族人来过华夏,回去后同样写了本游记。 塞丽娜女王也笑 道:“我们对神秘的东方古国,十分感兴趣。你们远道而来?_[(,有什么事吗?” 梁千山脸上的笑容更得意了,萧景曜却沉下心来。女王嘴里的感兴趣,可不是什么好词。 他们的感兴趣,是想将华夏的宝物据为己有,让华夏成为自己的殖民地,掠夺了财物还嫌不够,还想让数亿华夏百姓成为他们的奴隶。让他们能舒舒服服地躺在殖民地人民的血泪与枯骨之上享受生活。 不是萧景曜对他们抱有偏见,而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十分微妙。想让萧景曜相信他们是真善美的化身也难。 大航海时代,本质就是一个外出掠夺的时代。 萧景曜并不觉得塞丽娜女王嘴里的感兴趣是多么好的一个词语。 于是,萧景曜微微一笑,不接塞丽娜女王这一茬,而是面露迟疑之色,塞丽娜女王果然顺着萧景曜的意思询问道:“你们碰上什么难处了吗?” “难处倒是算不上。”萧景曜微微一笑,“就是在来的路上碰上了一点小麻烦,顺手解决了。但那领头的口口声声说他是女王您的侄子。我们本着两国交好的想法,并未伤害他,便将他一并带了过来,如果他说了谎,正好由我们两方一起处置他。” 塞丽娜女王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帕姆,他确实是我的侄子。很抱歉,给你们造成了麻烦。” 梁千山正好插了句嘴,“哟,那小子还真是你们皇室的人啊?我还以为他是骗我的,还威胁他要是没人给他付赎金就宰了他,没想到他说的都是真的。你说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堂堂皇室成员,干出这种鸡鸣狗盗的事,丢人!” 塞丽娜女王身后的护卫队看向萧景曜一行人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凝重。帕姆的战船以及炮火情况,他们都是有数的。在海盗中都算得上是上等,还有几个凶残的海盗陪着他,再加上皇室给的护卫,帕姆的海盗团实力绝对不弱,竟然就被眼前这帮人轻轻松松地拿下了? 看他们的神色,好像也没花什么力气,轻描淡写地就跟随手捏死了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来自东方的神秘古国,实力便是如此强大吗? 塞丽娜女王的脸色也多了一丝凝重,也听明白了梁千山的意思,“帕姆对你们不敬,理应向你们赔罪。” 萧景曜微微一笑,“女王客气了。” 却绝口不提不用赔偿之事。 塞丽娜女王也想知道萧景曜他们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再加上对神秘古国的忌惮,塞丽娜给出的赔礼十分有诚意。 欧洲各国都有过通婚,塞丽娜女王意义记得,马车夫国家曾经有船队到达过那个神秘古国,结果还没登岸,就被对方打的仓皇逃窜,损失了大半人手。侥幸逃出来的人也没能顺利回到马车夫国家,死在了回来的路上。关于神秘古国的传言更可怕了。 萧景曜不知内情,只觉得这位塞丽娜女王对他们太过忌惮,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萧景曜并未放在心上。 很快,帕姆就被带了上来。 看着鼻青脸肿的帕姆,塞丽娜女王的眼皮就是一跳。梁千山嘿嘿笑道:“女王别见怪,先前我们不知道他是您的侄子,又对他偷袭我们感到非常恼火,所以下手重了一点。不过我们也算是收着了,他们那艘船可是只剩下一半,能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船只剩下了一半?塞丽娜女王眼神一闪,不得不重新估量面前这帮人的实力。 再一看对方训练有素的护卫,每一个都昂首挺胸,站队也非常整齐。那位领头的俊美青年一个指令下去,护卫就立即做出反应,动作干脆利落,整齐划一,看着就知道他们受过最严格的训练。 同样,在这样一群优秀的护卫的衬托下,那位俊美青年,显得更尊贵了。 大齐的高官,气势却不输她这个女王,排场甚至还超过了她。这就是东方古国的底蕴吗?那个遍地黄金的地方。 真是可惜了。 女王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想到帕姆的雄心壮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他们当初,是出于什么样可笑的想法,才会觉得他们能去那个神秘的国家去掠夺财富呢? 萧景曜看着女王的神色变了又变,脸上一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明明看起来最是温和无害,却让人心生畏惧,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塞丽娜女王很快调整好了心情,迅速意识到了新的机会,一双湛蓝的眼睛期待地看着萧景曜,学着梁千山他们对萧景曜的称呼,用怪异的口音叫了一声,萧大人。⒂⒂[” 萧景曜看过去时,就看到塞丽娜女王脸上露出了掩藏不住的兴奋,语调也比刚才急促了一点,“你们这次出海,是为了和我们建交。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大齐,以后也会和我们做生意?” 不能抢,那就进行买卖。这个国家太过富裕,好东西太多,和他们做生意,一点都不亏。 萧景曜毫不意外塞丽娜女王会问出这个问题,又是淡淡一笑,“那就得看你们国家能给出多少诚意了。如果是像帕姆那样的做生意方式,迎接你们的,只有大齐的炮火。”!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5 章 115 明明萧景曜的语气并不怎么凶狠,甚至在说这话时,萧景曜的脸上还带着让人迷醉的笑意,但塞丽娜女王却不知为何,心中陡然生出一阵寒意。 帕姆被水师一阵收拾,原本已经老实了不少,现在见了塞丽娜女王,瞬间又开始叫嚣,对着塞丽娜女王高声道:“这帮该死的异端!女王,请你立刻杀死他们!” 萧景曜脸上的笑意更浓厚了几分,梁千山虽然听不懂帕姆在说什么,但看到帕姆的表情和动作以及说话的语气也能猜出来这王八羔子嘴里没吐出什么好话。 于是梁千山掏了掏耳朵,对着一位鸿胪寺的官员招招手,笑着说道:“告诉这个小崽子,因为他对我们出言不敬,所以赎金翻倍。” 对付强盗就该以毒攻毒,梁千山和倭匪打了很多年交道,十分清楚这些匪徒的本性,光靠言语是不能让他们忏悔的,只有把他们打疼了,知道厉害了,才不敢乱吠。既然他们仗着实力强大就去抢掠他人,那现在大齐的实力更加强大,临到头又变卦,他们也只能受着。 口臭不要紧,付出代价就行。 鸿胪寺的官员听懂帕姆的话后,心中已经升腾出无限的怒火。梁千山这番话让他们的心中一阵舒畅,黑着脸向塞丽娜女王转述了梁千山的意思后,这位红鸿胪寺官员还自行发挥了一下,“女王是想和大齐为敌吗?” 塞丽娜女王神情一肃。她才登基没多久,皇位并不稳固,如果在这个时候惹怒了神秘古国这样强大的敌人,那她还能不能继续戴着王冠都成问题。 塞丽娜女王并不是什么傻白甜,当即给了帕姆一个严厉的目光,“住嘴,这是我们国家尊贵的客人,不许对他们无礼!” 帕姆神色还有些不满,却还是停了下来,只是用一双怒火熊熊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萧景曜。 萧景曜神情自若,“赎金翻三倍。” 塞丽娜女王:“???” 听懂鸿胪寺官员翻译的帕姆:“???” “上帝啊,我听到了什么?你们竟然敢在大嘤的土地上勒索我?” 萧景曜含笑看着塞丽娜女王,“这也是女王的意思吗?” 萧景曜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甚至脸上的笑容都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但塞丽娜女王却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奔心脏而来,下意识摇头道:“不是。” 而后,塞丽娜女王转过头去,认真地看着帕姆,“我会转告你的父亲让他准备赎金。” “如果你再失礼,我会建议你的父亲从你该分给你的财产中划掉这笔钱。” 帕姆终于闭嘴了。 梁千山则笑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请女王派人尽快转述那位亲王,免得这位小王子继续在我们手上吃苦头。” 塞丽娜女王点头,“贵客请放心,已经有人通知我的弟弟去了,不会让贵客不满。” 一大笔巨款就要飞向自己的怀抱,梁千山十分好说话,又笑眯眯地问那个愣头青,“那 几个跟班,你还要不要?赎金给你算便宜点。” 帕姆才不管那些人的死活呢,他现在还在肉痛于自己少了多少财产,哪里还会在乎别人的性命。再说了,那些人又不是什么贵族,死了就死了,谁都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梁千山一看帕姆和塞丽娜女王的神情就知道剩下的那几个海盗都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显然已经成为了弃子。不过弃子也有弃子的用处,梁千山再次咧开了嘴,好以整暇道:“既然没有人愿意花钱赎他们,那我就用他们来向大家展示一下,抢夺大齐船队的后果。废物利用,倒也不错。” 萧景曜对着塞丽娜女王微微一笑,“我们大齐自古便是礼仪之邦,最是心善,十分爱好和平。女王不必忧心。” 萧景曜的外表太过具有欺骗性,哪怕塞丽娜女王知道萧景曜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被萧景曜这么一看,还是忍不住想要相信他。一旁的帕姆也有些晕乎乎,心里觉得这位神秘古国的大臣还怪好的,不像另一个,凶得要命。 现在帕姆一看到梁千山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疼,却一直觉得萧景曜是个大好人。没办法,人或多或少都是有点颜控的。哪怕东西方的审美有差异,但真正的美,是无国界的,只要一眼,就足够震撼人心。 帕姆就看着他心里的大好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脸上的表情比他哄情人时还温柔,帕姆再次放下心来。然后,帕姆就被那位笑眯眯的好人请了出去,观看了一场酷刑。 大齐的刑罚多得很,什么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剥皮腰斩等等,要是一天一个挨个儿给帕姆开眼,怕是一个月三十天都能不重样。梁千山存了震慑嘤国贵族的心思,特地给海盗们定下了凌迟的刑罚。 帕姆也是个年轻人,年纪还不到三十岁,以前当海盗,手里也染过血,但这架势,他是真的没见过。塞丽娜女王的脸色都白了,萧景曜就跟没看见一样,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大齐的凌迟之罚,刽子手要在犯人身上割整整三千刀。手艺好的,三千刀下去,犯人还能喘气。” 帕姆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嘴唇都在哆嗦,“魔鬼,你们是魔鬼……” 塞丽娜女王强自镇定,也没有想到萧景曜他们竟然会这么强硬。但大齐水师已经在帕姆等海盗身上展现出了自己强大的战斗力,并且萧景曜等人也算是有分寸,留了帕姆一命,用其他的海盗来杀鸡儆猴,正好踩在女王能够忍耐的底线上。贵族看平民如蝼蚁,这样一些蝼蚁的性命,他们是不在意的,只是觉得这个场面太过于血腥,脏了他们的眼。但心里却不可遏制地生出对萧景曜一行人的惧意。 这就是来自天/朝上国的底气吗? 那些海盗到底没撑到最后就咽了气,萧景曜遗憾地叹息一声,一点看到血腥场景的不适都没有,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真是不经用,那就再向帕姆阁下展示一下我们大齐的剥皮刑罚吧。” 帕姆已经抖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和这帮海盗也是干过大事的,当初抢掠别人的东西,杀害别人性命时他只觉得 刺激有趣,可是现在,当屠刀对准了他昔日的伙伴,甚至他也差点成为其中一员后,帕姆瞬间被吓破了胆,不断地嚷嚷着,“魔鬼!你们就是被上帝所厌恶的魔鬼!” 萧景曜无辜地看着塞丽娜女王,“我们不过是为自己讨个公道而已,在大齐,无故杀害别人性命的,都会受到各种残酷的刑罚。凌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这是大齐对敌人的手段,女王陛下称我们为尊贵的客人,想来是有意当大齐的朋友的。对朋友,大齐一向温和友善。” 见鬼的温和友善。 但凡看到了刚才那样惨烈场景的人,都没办法认同萧景曜嘴里的温和友善四个字。只觉得萧景曜像极了邪恶的魔鬼,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向他们露出恐怖的獠牙。 塞丽娜女王却是心中一动,“神秘的大齐也想交朋友吗?” 那可是一个比天堂更富有的地方。 塞丽娜女王想到和大齐通商后的好处,心头就是一阵火热。 被拎到一边冷静的帕姆也终于明白了这些尊贵的客人到底从何而来,眼神瞬间就变了。他加入海盗,就是想去寻找书上描述的那个比天堂更美好的国度。这些人,就是来自那里吗? 萧景曜淡淡一笑,随口道:“大齐知道海外有不少国家,当然希望交几个朋友。不瞒女王,大齐已经开了海禁,想必以后会有很多大齐的商船前往贵国,与贵国做生意。” 塞丽娜女王想到萧景曜他们展露出来的比云更柔软的丝绸,精美优雅的瓷器,还有各种各样的香料…… 通商!必须通商! 帕姆也听得呆住了,忍不住道:“你们国家的商船,能找得到我们这里来吗?我们找了你们很多年,一直没有人找到。来自东方的神秘古国,你们真是太神秘了,是有什么巫术吗?” “还是有人找到过的。”萧景曜微微一笑,“只不过都被我们拿下来了而已。” 帕姆瞬间想到被大齐“拿下来”的后果,又是一阵胆寒。 萧景曜却没放过他,状似无意地问他,“听说阁下对大齐十分向往?” 帕姆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再也不敢乱说一个字。 总觉得这个英俊得过分的大齐官员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塞丽娜女王如海水般湛蓝的眼中满是欣喜,“嘤国十分欢迎来自大齐的客人!” 神秘古国果然深不可测,他们没办法找到大齐,大齐却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他们。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塞丽娜女王对大齐的畏惧再添三分,一心希望和大齐交好。 萧景曜却笑道:“我们大齐也乐意和友好的国家通商往来,不过……” “不过什么?”塞丽娜女王赶紧追问。 萧景曜瞟了一眼帕姆,“不过你们的海上防护好像不怎么行,在自己家门口都能让海盗这么嚣张。我看,交易环境这么不安稳,也没必要通商。” 梁千山和萧景曜一唱一和,“也是,人家做生意是为了赚钱的,而不 是来送命的。要是都跟我们一样,都看到港口了还能被海盗袭击,那还做什么生意?反正我们大齐一向自给自足,和外界通不通商无所谓。” 塞丽娜女王顿时急了,这只是一个意外!?” 大齐可以不和外界通商,但他们馋大齐的好东西很久了! 要是能明确去大齐的航线,那他们也有一天能踏上大齐的土地,亲眼看看大齐百姓是不是像那本书中描述的那样富饶幸福。 萧景曜含笑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塞丽娜女王,却不发一言。 塞丽娜女王咬咬牙,想到大齐的富裕,终于退了一步,“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大齐的商船,不会在嘤国管辖的范围内受到不明攻击!” 梁千山啧啧两声,合着王室操控的海盗还不少啊。 真不愧是野蛮人,和倭匪匈奴一个做派,恬不知耻。 萧景曜笑得人畜无害,仿佛刚刚那个随意吩咐别人剥皮的人不是他一样。 塞丽娜女王紧张地看着萧景曜,萧景曜却道:“我自然是相信女王的诚意的。不过大齐有句话,叫做丑话说在前头。大齐会庇佑自己的子民,如果他们在外面受了委屈,不明不白丢了性命,那我们大齐的水师可能就要过来帮女王清理一下国门附近的海域了。” 塞丽娜女王听懂了萧景曜话里的威胁,咬咬牙,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萧景曜这才笑道:“既然是朋友,那女王还担心什么?” 塞丽娜女王勉强笑了笑,也冷静了下来,“确实,为了庆祝嘤国和大齐成为朋友,我想邀请萧大人你们一起共同用餐,顺便见一见嘤国的贵族们。萧大人方便吗?” 萧景曜点头,“自然方便。” 塞丽娜女王松了口气,让人将帕姆带下去,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轻松。 萧景曜一行人被安排在离王宫不远处的一座小城堡中。梁千山颇为好奇地看了眼风格和大齐皇宫完全不同的王宫和城堡,摇摇头又点点头,“第一眼看过去觉得怪怪的,看久了倒也觉得挺好。” 反正在梁千山心里,蛮族的东西再好,也肯定比不过大齐的东西。不只是梁千山,随行的人都是这个想法。 萧景曜已经习惯了他们这种天/朝上国的优越感。现在大齐也确实有资本优越,不论是文明还是武力,大齐显然超过其他国家一截。 梁千山等人原本还有些到达外族的新奇与兴奋,被帕姆的海盗船全给轰没了。之后见到了让他们十分惊奇的女王,一番交流后觉得女王也就那样,同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并没有比一般女子多出什么东西来。再之后同女王周旋,处置海盗震慑众人,众人看似轻松,实则心里也提了口气,现在终于能放松下来,大家也都不再压制自己的好奇心,四下打量着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看着看着,他们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微妙。 先前是他们太过紧张,所以忽略掉了一些东西。现在放松下来后,大家就看到了一些让他们瞳孔地震的景象。不远处走来两个人,楼 上窗户突然打开,哗啦一声,泼了那两人一身污秽。 梁千山这样能拉下脸来耍无赖的人都深深震惊了,“这是寻仇?” 手段未免太简单粗暴了一点。 众人脸色都很扭曲,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场面,只觉得鼻尖臭不可闻。咦?臭?刚才都提着一口气,没注意到气味。再仔细往街上一看,众人的脸色再次裂开。 女王的王宫在这里,那这个城市应该就相当于大齐的京城吧?谁来告诉他们,大街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污秽之物! 这要是在大齐,弄出这样污糟的场面,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要掉脑袋! 看着那厚度颇为感人的污秽物,梁千山神情扭曲,“不是寻仇?” 萧景曜的神情也十分微妙,慢半拍地想起来,西方现在的卫生情况十分堪忧。 这么想着,萧景曜又让鸿胪寺的官员打听了一下,果不其然,还有人对那场夺走了无数人性命的恐怖疾病有印象,据说那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但那场疾病就像是上帝降下来的责罚一样,每天都在死人,哪怕亲历者都已经去世,有关这个可怕的疾病的传说也一直流传了下来。 梁千山按了按太阳穴,他本以为军营里的卫生条件已经够差够臭的了,没想到还能开了一回眼,忍不住小声吐槽,“若是他们一直这么不讲究,染上重病也不是怪事。” 众人齐刷刷点头。 这么多污秽物,乱糟糟臭烘烘,蝇虫乱飞,再健康的人长久生活在这里,都会得病。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还有出身农家的官员不解道:“他们就没有粪夫吗?这些粪便,运去庄子里或是乡间地头,都是能让地更肥沃的好东西,让粮食和菜地长得更好。” 一些出身尊贵的官员当即就变了脸色,“什么?菜地会灌这些东西?” 那他们平时吃的菜…… 可怜的官员,在看到污秽物的时候还勉强能撑住,结果被这一句话破了防线,弯下腰来不断干呕。 萧景曜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往这么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勉强安慰大家几句,让大家先去城堡中安置。 在经过房屋下面时,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比上断头台还要紧张,既要担心天降污秽,还要担心脚下踩到污秽,一时间心累得不行,只后悔刚刚没有谢绝女王的好意,哪怕住在船上也比住这里好啊。 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好在大家的运气不错,没有碰上任何意外,萧景曜都忍不住松了口气。万万没想到,大家这次出海,碰上的最大困难竟然是海外之国的卫生问题! 梁千山双眼发直,用飘忽的声音问萧景曜,“你说,大齐若是派来几个会建城池的工匠,是不是能被塞丽娜女王奉为座上宾?” 梁千山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座城市的排水不太行,也没有人专门处理污秽物,显然是城市建设不行。要是大齐派出专人过来指导,想必能受到这里百姓的 热烈追捧。 谁不愿意生活在干净卫生的环境中呢? 梁千山本来以为闵州一些穷乡僻壤足够不讲究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梁千山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界还是太窄了一点,就该多出来走走,睁眼看世界。 萧景曜却道:“别看嘤国疆域不大,城市建设也比不过大齐。但是他们的水师战队实力非常强,在海外掠夺了不少土地。” 梁千山“啊”了一声,很是不解,“在海外掠夺土地?那有什么用,塞丽娜女王也管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作为将领,梁千山对打仗简直太清楚了。有时候,打下来土地并不算什么,治理才难。那方土地的百姓不归心,教化他们需要的时间太长,最少要花费两代人的功夫才能让他们接受大齐,慢慢转变观念,成为大齐的一分子。 这还是大齐能管的到的地方。海外的国土,打下来了怎么治理?怎么让百姓归心? 梁千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莫非嘤国有什么惊才绝艳的名将,打仗一把好手,治理一方也是一把好手? 那未免也太过妖孽。 不过说到妖孽……梁千山忍不住看向萧景曜,这位的妖孽程度,应该同嘤国的那位伟大的名将不相上下吧? 梁千山心里莫名出现了一股该死的胜负欲,忍不住问萧景曜,“萧大人,你可有办法解这样的困境?” 他们大齐的天才必然不可能输给别人! 萧景曜淡淡一笑,“当然有。” 梁千山兴奋,“是什么?” 竟然还有这样的绝妙好主意,真能行的话,他回到大齐后就主动请缨为大齐在海外开疆扩土! 将领对开疆扩土也是有执念的。 萧景曜却摇了摇头,“这样的事,将军干不出来。” “我怎么就做不到了?”梁千山不服气。 萧景曜好脾气地笑道:“不用治理一方。打下来那片土地,将反抗的人杀光,剩下的成为他们的奴隶,在鞭子和刀枪炮火的驯服下,让那片土地上的人为他们干活。比如柿子能卖出好价钱,他们就支使奴隶们在那片土地上都种满柿子树,等到收成后,将柿子卖个好价钱,赚得盆满钵满。” 梁千山倒吸一口冷气,实在没想到嘤国的开疆扩土和他脑海里的开疆扩土完全不同。他带着水师荡平了倭岛,也没让所有的倭岛人都成为大齐的奴隶啊! 高黎那边也是,虽然被灭了国,国土被并入大齐的领土,但这两个国家的黎民只要老实安分,依然是大齐的子民,享受和其他大齐百姓一样的待遇,哪里会成为奴隶?认真算起来,这两个国家被并入大齐的疆域后,治下百姓的日子反而过得更好了。 不然的话,满剌加国王也不会心生向往,主动投降,让满剌加也成为了大齐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奴隶这个词语,离大齐百姓确实有些远了。 在大齐,哪怕是卖身为奴的奴婢,也不是主人家能随意打 杀的。能买卖,却不能动私刑害人性命。很显然,嘤国的奴隶,并不是等同于大齐的奴婢。 梁千山又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他们强行在那片土地上种满能赚钱的东西,那粮食呢?地只有那么多,种不了粮食,岂不是要饿死人?” 萧景曜的神情有些冷漠,语气更是冷得像冰渣子一样,“饿死人?奴隶也算人?死了就死了,嘤国本土可是过得好好的,甚至赚到了更多的钱。” 梁千山等人只觉得背后发凉。 萧景曜的语气更是冷得吓人,“你们觉得,女王嘴里的,他们对大齐感兴趣,是何种感兴趣?” 众人悚然一惊,回过神来后就开始骂骂咧咧,“他们好大的胆子!蛮夷之地,井底之蛙,也敢觊觎巨龙?” 萧景曜冷冷道:“为什么不敢?大齐有海禁,不知外界变化。我们能做出蒸汽船,他们也能做得出来。要是大齐没有开海禁,朝廷会拨大笔银子用来研究战船吗?” 不会。 众人心中清晰地浮现出这两个字。 萧景曜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大齐放弃了海洋,这些人却在海外大肆掠夺,并将掠夺来的财富继续用在造船和炮火上。倘若有一天,他们造出了更好的战船,更厉害的炮火,又找到了大齐,你们猜他们会做什么?” 梁千山等人简直像是在听鬼故事,浑身都是一阵寒意,偏生这种情况还真有可能发生,让他们心里更加冷飕飕的。许久,有人庆幸地拍了拍胸脯,“还好大齐开了海禁,造出了更厉害的战船。” 梁千山一头冷汗,“回去就让段家继续研究更厉害的战船!” 说完,梁千山又忍不住看向萧景曜,想到萧景曜早在正宁帝还在的时候就一直主张开海禁,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萧景曜的苦心。 只不过,当初的萧景曜,就已经知晓海外之国的情形了吗? 梁千山将这些疑问扔在脑后,对着萧景曜微微一笑。人啊,难得糊涂。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就不必多想。 梁千山又想到驻扎在满剌加的水师,心中又是一定,“现在水师在马六甲海峡和金银岛海域都有营地,若是有不怀好意之人,还没踏上大齐的领土,就已经被水师的炮火送去阎王殿了。” 梁千山神情冷硬,“想从海上登上大齐的土地,烧杀抢掠,除非水师死绝!” 萧景曜心中震动,透过梁千山坚定的神情,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护卫华夏的先辈。 萧景曜依稀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华夏人总是被他们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 萧景曜自认不是多么高尚的人,但现在,萧景曜看着神情坚毅的梁千山,缓缓笑了,“也算我一个!” “呸!水师多的是悍不畏死的大好男儿,要你这个文官来凑什么热闹?你还是好好在朝堂上当你的大官,用你聪明的脑子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萧景曜低低笑出声,“现在是我们走在前面,只要我们足够强大,他们有再多的野心,也只能 老老实实盘着。” 梁千山神情严肃,“回去我就上折,请朝廷再多练一些水师。” 出来一趟,梁千山也看明白了水师的重要性。他这个水师总兵,当然要趁着还能动弹脑子也灵光的时候,为大齐练出更多厉害的水师来。 这样,不管有多少豺狼虎豹盯着大齐,都只能乖乖匍匐下来,任由大齐揉搓。 大齐百姓,绝对不能沦落成异族的奴隶。梁千山都不敢去想,那到底会是怎样一片生灵涂炭的光景。 生死存亡之战啊。 梁千山定定地看着萧景曜,用力地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一句话都没有说,任何人都能看到他脸上的斗志。 萧景曜很满意自己这番话造成的效果。大齐虽然跟上了大航海时代,萧景曜也不确定未来会如何。但居安思危,让大家保持警戒心还是必要的。万一西方这边又突然来个科技大爆发呢? 因着萧景曜那番石破天惊的话,梁千山等人一晚上都没睡好。但他们却并不觉得累,在外族的国土上,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甚至在看到这些外族人后,条件反射地想到萧景曜昨天说的那番骇人听闻的话。那就更不能在这样的豺狼面前露了怯。 和狗对峙过的人都知道,要是暴露出了自己的害怕,狗就会一直盯着人,伺机而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冲过来咬人一口。但要是一开始就气势十足,让狗心生畏惧,那它别说咬人,立马夹着尾巴抛到一边乖乖让路。 和匪盗打交道,也是一个道理。 梁千山等人气势十足,分明是在嘤国的国土上,愣是被他们弄出了主场气势,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塞丽娜女王没有骗他们,这次宴会,几乎所有贵族全都来参加了。究其原因,还是帕姆透露出去的,萧景曜一行人来自那个神秘的国度。 不得不说,这些人对于华夏的第一反应就是富裕,想去看看。现在已经进入大航海时代,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看看帕姆的所作所为就知道。 是以在得知萧景曜一行人的来历之后,所有贵族都激动了,都想过来看一看来自神秘国度的客人,要是能从他们嘴里得知怎么去往他们的国家,那就更好了。 等到萧景曜一行人露面时,大厅内一阵寂静。 华夏的礼仪之邦并非随便说说,儒家本来就推崇“礼”,几千年下来,礼仪和规矩都已经刻进了官员们的骨子里。 萧景曜一身广袖飘飘,在水师的护卫之下徐徐而来,身后是鸿胪寺的官员们,大家都端上了架子,一举一动自然又优雅,还带着独特的,令人陶醉的韵味,再加上他们一身的书卷气,远远望过去,几乎每个人都在发光。 有的人,什么都不做,只要简单地往那儿一站,就让人心向往之。 那是文明的印记。 美好的事物,都是令人向往的。 萧景曜一行人在离塞丽娜女王不远处站定,两边的水师令行禁止,动作整齐划一,配上统一的服装,瞬间就给了 塞丽娜女王等人一点来自大齐的小震撼。 塞丽娜女王和一众贵族站在原地看着萧景曜一行人,再想想王室的护卫队,莫名觉得自己输了一筹。 后世的西方礼仪,很多都是承袭自有着太阳王之称的路易十四。而路易十四,和雍正乾隆是一个时期的人。按照平行时空的发展,显然,大齐不是清,还没往清发展,西方这边对应的那位路易十四,应当还没出生。 萧景曜闻到了很重的香味,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又汇聚成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萧景曜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行人昨晚要沐浴更衣时,仆人诧异的眼神。 貌似西方有段时间,因为某教的原因,是不怎么提倡洗澡的? 然后又要用香味重的东西掩盖自己的体味。 萧景曜觉得,大齐那边的花露香料等东西运到欧洲来,肯定能立马就被抢售一空。 成年人挂的香囊,小孩子玩的可以随身携带的小香炉,绝对都能成为爆款。 不过这些东西,得看商人们的发挥。交易一两次后,精明的商人们就能摸清对方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萧景曜并不打算插这个手。 但萧景曜告诉塞丽娜女王和所有嘤国的贵族,“大齐海域有一个马六甲海峡,水师驻扎在那里。你们的船只要去大齐,必定会通过那个海峡,商船,我们都是要收税的,还请你们配合。不然的话……” 萧景曜笑了笑,没说话。 塞丽娜女王下意识回想起昨天那几具血肉模糊,连皮都没保住的尸体。其他贵族也听懂了萧景曜的言外之意。他们昨天虽然不在场,但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面对萧景曜展现出来的强势,大家都接受良好,一点不悦都没有,反而笑着点头,“应该的,商船就该交税。” 实际上心里如何想,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萧景曜也不在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行。 塞丽娜女王他们果然对去大齐的航线最为感兴趣,全都来问萧景曜他们来嘤国的航线。 萧景曜打的一手好太极,看似热情地回复了,实则并未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其中一位公主的丈夫定定地看了萧景曜许久,突然用怪异的口音叫了萧景曜一声,“萧大人。” 萧景曜循声望去,就见这位一头金色卷发,面色有些忧郁的男子对着他灿烂一笑,热情地邀请道:“你们出海,要出使许多国家吧?我的母国就在嘤国旁边,你们有兴趣去看看吗?” 萧景曜笑着点头,“当然有。不过我们刚来嘤国,还没见识一下嘤国的风土人情,自然是要在嘤国多停留一阵的。” 塞丽娜女王松了口气。 对方也没有不满,而是一脸开心地说道:“欢迎你们,尊贵的客人!” 萧景曜也笑了,西方这段时期科技树开挂了一样蹭蹭点亮,来都来了,不薅几个科学家回去,真是可惜了。! 第 116 章 116 塞丽娜女王被这个插曲激发出了危机感。欧洲这边虽然各国都有姻亲关系,有时候算算继承权还得从别的国家迎回继承人,但私下里的争斗也不少。但凡是野心勃勃的君主,总会对领土疆域有着狂热的追求。欧洲这边几次战争,也是如此。更别提他们这边险要的地势不如华夏那么多,没有那么多的山川大流奇峻地势之险,大一统的难度,并不比华夏难。 塞丽娜女王当然不希望嘤国被周围其他国家给比下去,对萧景曜一行人更加客气,掷地有声地向萧景曜保证,我们一定会接待好来自大齐的尊贵客人,保证他们的安全。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参加这次宴会的其他国家的贵族也纷纷点头向萧景曜做出保证,“没错,大齐是我们的朋友,对待朋友,我们一定真心相待。” 萧景曜笑了笑,又说了几句漂亮话,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真心相待的朋友?前提是大齐的拳头足够硬,不然的话,他们就会成为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凶狠地撕咬大齐。 好在萧景曜昨天及时立威,在他们生出贪婪之心之前就先震慑住了他们,不然的话,现在这些人也没有这么好说话。 能不好说话吗?剥下来的那几张人皮,现在还在行刑地的上空迎风招展呢。哦,为了让外族人见识一下大齐特色手工艺,萧景曜还非常好心地让人往其中一张皮中填满了草,这下子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张皮的本尊到底是谁啦! 剥皮揎草,朱八八的得意之作,用在这些海盗身上正好。 至于效果如何…… 看看现在大厅的人时不时向萧景曜等人投去隐晦的畏惧目光就知道了。 大齐已经开了海禁,第一批出海的商贾已经尝到了甜头,未来肯定会走得更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商船开到了欧洲这边来了。萧景曜要是现在不用雷霆手段将这些人心中的贪婪给压下去,等到大齐的商贾们到达欧洲,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发生什么事。 毕竟就连萧景曜他们的船队都有胆大包天的东西来偷袭他们。早知道,萧景曜一行人,两艘蒸汽船,两艘战船,还都是非常高大的楼船,每艘船都有两层多楼高,长就更不用说了,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尾,放眼现在整个世界的战船都是顶尖水准。就这,匪盗们还是说开炮就开炮,干的就是悬崖走钢丝的活,只要有一点点利益可图,都会毫不犹豫地赌上自己的性命。 这就是一帮已经被贪婪占据了心神的亡命之徒。萧景曜带领使臣团先来这边,也有为接下来的大齐商队撑腰的意思。 目前看来,效果很不错。起码在这片海域,来自大齐的商船不会受到任何莫名袭击。 对此,萧景曜表示很满意。 至于其他人满不满意,萧景曜一点都不关心。 使臣团中也有人觉得萧景曜昨天的行为太过冷硬了一点,大齐好歹是礼仪之邦,萧景曜却当着塞丽娜女王的面动用酷刑,还是有些太过,失了礼仪之邦的风度和大气。 不过看着现在满屋贵族竞相和他们说 话,不断向他们发出邀请,希望他们去自己的国家看看。这样的吹捧,鸿胪寺的官员们在大齐已经见惯了,每回藩属国使臣团进京,都是这个流程,他们听这些吹捧的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甚至还有心思对比一下各个国家的彩虹屁的水平,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大齐的藩属国彩虹屁吹得更好。人家会迂回婉转,不动声色地吹,不像这边的人,表情夸张语调夸张,动不动就来一句“上帝啊”,听起来实在没什么被吹捧的感觉。 萧景曜看了一眼文官们别扭僵硬的脸色,忍不住想笑。没想到,中西的文化差异,先从彩虹屁开始。 武将们倒是无所谓,他们对这种夸张的大白话接受良好,让他们有一种不用动脑子的愉悦感。 一番交谈下来,大家都很满意。 萧景曜对这次宴会的美食水准不抱任何期待,毕竟嘤国一直有着美食荒漠的称呼,甚至他们的国宴,也有不少隔壁發国的菜式,还成为一个梗,娱乐大众。 事实证明,萧景曜是对的。宴会上的食物无功无过,想要享受美食自然不行,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不过个人口味问题,萧景曜眼风扫了扫,发现文官们基本没怎么吃,饭量不够平常的一半。 萧景曜了然,暗自提醒自己,回到住所后让人借了厨房,再给大家添一顿,省得晚上还要饿肚子。 塞丽娜女王等人对大齐有着无限的好奇,不断追问萧景曜,“大齐真的遍地是黄金吗?”,“大齐人的日子过得真的比天堂还好吗?” 萧景曜笑,“哪里有那么夸张?大齐也有人吃不饱饭穿不了厚衣裳。但是大齐有英明的君主,也有世上最勤劳的人民,勤勤恳恳用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财富。” 塞丽娜女王觉得萧景曜这番话有点怪,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看着萧景曜一脸自豪的表情,塞丽娜女王只当是自己多心,并未多想。 萧景曜通过和其他人的交谈也估摸出来现在的情形。如同萧景曜预料中的那样,现在还是大航海时代初期,嘤国还未成为世界有名的“日不落帝国”。欧洲各国都在向外探索扩张,抢占先机的是葡萄牙和西班牙。但让萧景曜奇怪的是,他并未从这些人口中打听到美洲大陆的消息。 萧景曜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现在美洲大陆还没被发现?这又和萧景曜上辈子的时空发展不一样。在萧景曜上辈子的时空中,黑死病过去不到一百年,哥伦布就发现了美洲大陆。但昨天萧景曜他们就打听到了,嘤国确实也爆发了黑死病,现在已经黑死病过去的两百年后了。如果全部按照萧景曜上辈子的历史发展,此时的美洲大陆应该在西班牙的手中,而后嘤国,發国陆续在新大陆建立殖民地。 而现在,嘤国不知道新大陆的存在,也没听过还有这样一块陆地。 萧景曜顿时挑了挑眉,历史的偏差? 不管如何,这件事对大齐也有利。欧洲国家通过攻占殖民地掠夺了大量财富,国力飞速增长。而他们的国力越强,对大齐的威胁就越大。 现在他们还没成为 如日中天的帝国,大齐也没落后一步,同样的赛道,相同的起点,拼底蕴,大齐从来就没怕过谁。 这一次,美洲原住民总算被老天垂怜。 萧景曜心绪万千,眨眼间心中已经掠过无数个念头。塞丽娜女王等人在满足了自己对大齐的好奇心之后,竟然开始向萧景曜传教,“你们信奉上帝吗?主仁慈,只要我们真心忏悔,主就会赦免我们的罪过。” 萧景曜神情微妙,脸上笑容不变,“我们没有罪过。” 塞丽娜女王等人一呆,“可是,人类生来就带有原罪啊。” 萧景曜诧异,“谁给人类定的罪?我们大齐也有很多神明,从来不给人类定这些莫名其妙的罪。相反,大齐的神明都会庇护百姓,比如靠海的地方,都祭拜妈祖娘娘。只要诚心诚意祭祀妈祖娘娘,妈祖娘娘就会保佑出海的人平平安安。” 保佑出海的人平平安安! 还有比这个祝福更适合大航海时代的吗? 众人的目光顿时火热了起来。 不过作为虔诚的信徒,他们肯定不会信仰别的神明的,就是听一听神秘古国是什么样子! 于是萧景曜就向他们描述了一番妈祖的功绩,以及靠海百姓每年祭祀妈祖的盛大场面。 妈祖文化并不只闵州有。萧景曜上辈子的时空,妈祖文化影响尤为深远,遍布五大洲,涵盖了近50个国家,全世界的妈祖宫加在一起超过一万座。而被妈祖文化影响的国家,大多都处于海上丝绸之路上。 由此可见,妈祖对航海业的影响。 毕竟人都是怕死的,哪怕是豁出性命干海盗的,也是想着拼了一条命赌一把赚回来数不尽的财富让自己享受,而不是一开始就奔着送命去的。 这个时候,一个能保护他们每回出海都平平安安的神明…… 那真是太香了! 塞丽娜女王等人忍不住又想远了一点。他们这么多国家派出了这么多人去探索海洋,却一直没有找到大齐。但大齐现在一开海禁,就顺利地找到了他们,这就是来自妈祖神明的庇佑吗? 信徒不想和外界有接触,就让外界之人找不到他们,等到信徒想出海交朋友了,就保护着他们顺顺利利出海,成功到达嘤国? 这个神明,真是比母亲还贴心啊! 海盗们和出海航行的探险家们都馋哭了! 塞丽娜女王也有些心动,要是嘤国也有这样一位神明…… 不不不,她可是上帝虔诚的信徒,怎么能有这么不敬的想法? 信仰自由,萧景曜对塞丽娜女王他们的信仰没什么意见,但是他们瞅准了机会就见缝插针想给萧景曜传教,萧景曜就有意见了。 反正妈祖文化在后世就流传很广,现在萧景曜不过是提前将这位华夏的神明介绍给外族人而已。 不仅如此,萧景曜顺便还向塞丽娜女王等人介绍起华夏丰富多彩的神话系统来。祈求丰收有农神,下雨有龙神,打雷闪电有雷公电母,想考个好成绩 去拜文昌星君,不孕不育有送子娘娘,想发财有财神爷…… 主打的就是一个多种多样,总有一款神明适合你。 塞丽娜女王等人哪里见过这场面,都被萧景曜一通描述给惊呆了。许久,塞丽娜女王才磕磕巴巴开口道:“可……可以信奉那么多神明吗?神明不会生气吗?” “是啊,神明动怒,会降下可怕的惩罚!” “异教徒就该被烧死!” 萧景曜坦然看着他们,“你们我们像是被神明厌恶的人吗?” 一室寂静。 萧景曜的话,属实是有些挑战他们的三观了。有的人当场脑子宕机,除了一句“异教徒该死”,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但这句话,他们也只能暗地里说一说,万万不敢让萧景曜听到的。 萧景曜也没想到自己一番话直接把人给干蒙了,梁千山等人也莫名其妙,小声问萧景曜,“怎么了?莫非是我们大齐的神明吓住他们了?” 这是不是有一点离谱了? 萧景曜:“……” 这……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好怪,看一眼,还是好怪。 怎么来到嘤国后,发展都这么奇奇怪怪的? 塞丽娜女王难以理解,“你们信奉这么多神明,神明不生气?” 梁千山莫名其妙,“为什么生气?神明有神明的职责,既然受了百姓的香火,就该为百姓做事。若是只受香火不干活,百姓们能将他们移出庙宇。” 最后一句,萧景曜拦住了鸿胪寺的官员,让他们不要翻译。 不然的话,总担心塞丽娜女王等人刺激太大晕过去。 即便如此,塞丽娜女王都震惊不已,似乎看到了天上的太阳变成了绿色的一般难以置信,声音也有些尖锐,“你们供奉神明的教父,不会向皇室传递神明的怒火吗?” “啥玩意儿?她的意思是,护国寺的方丈和三清宫的道长要因为百姓供奉谁而对陛下指指点点,甚至问罪陛下?”梁千山的表情比塞丽娜女王还要震惊,“让他们给阎王借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干啊。” 知道缘由的萧景曜保持微笑。这就牵扯到了神权和皇权的争斗。华夏历史上,神权一直在皇权之下,是帝王手中的工具。这边则不同,神权凌驾皇权之上,甚至可以插手皇室继承人,废立君主。 这是两种文化的差异,所站立场不同,得出来的结论也不同。 但这一点,给塞丽娜女王等人带来的冲击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甚至忍不住想到,大齐是不是因为有这么多神明庇佑,才会一直这么强大富有。 萧景曜无意深挖信仰问题,见塞丽娜女王等人神情恍惚,不再坚持向自己传教,萧景曜也就抛开这一茬,另起话题,笑着问最开始邀请自己去他的母国的那位亲王,“听说發国人十分浪漫,也有很多美食,还有漂亮的城堡,是真的吗?” 萧景曜开口后,塞丽娜女王等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整 理好心情,继续顺着萧景曜抛出的话题往下讲。只是神情都有些恍惚,显然还没从震撼中走出来。 萧景曜不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好像说猛了,本来觉得自己只是扔了个炮仗,现在一看效果,这扔的哪是炮仗,分明是原/子/弹。 萧景曜也很无辜,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众所周知,华夏大地,不养闲神。他都顾虑塞丽娜女王他们的接受能力,没让鸿胪寺官员翻译百姓们把不干活的神请出庙宇或者直接砸了他的庙宇的事了,他们怎么还一脸天崩地裂的样子呢? 更让萧景曜无语的是,塞丽娜女王他们还把这一套流程给合理化了。大齐那么神秘也合理了,这么多神明庇护着,能不合理吗? 萧景曜:“……”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毛病,但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只能说,在信仰方面,大家存在着很大的分歧。 萧景曜一时间都没办法解释。总觉得要是继续描述大齐百姓拜神的事情,要么就是他们被当成异端烧死,要么就是塞丽娜女王等人受不了刺激晕过去。 只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还是那位最开始邀请萧景曜去他母国的亲王,想到他的国王叔叔想和王后离婚却遭到教皇的剧烈反对,又想到在神秘的大齐,神明都无法干涉君主的决定,这人的目光不由闪了闪。 萧景曜不知道他的一阵闲谈在塞丽娜女王等人心中扔下了多少大石头,也不想知道,只是看到大家终于不再围绕着神明话题打转,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萧景曜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塞丽娜女王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不知道她在琢磨些什么。好在塞丽娜女王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着向萧景曜介绍起宴会上的美食来。 萧景曜也乐意配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再讲下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宴会过程中,萧景曜一行人再次受到关注。大齐的官员,礼仪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尊卑分明,哪怕用的不是自己熟悉的筷子,吃的也并非寻常吃惯了的食物,以萧景曜为首的文官们,依然吃出了几分风雅来。看他们吃饭都成了一种享受。 有的人,能把大排档坐出五星级酒店的效果,普通的盒饭到了他们手里都能瞬间身价暴增,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气度,萧景曜有,其他文官也有,质量数量都齐了,那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简单吃个东西,都被他们给吃出花来了。 美都是共通的。哪怕因为信仰问题,对萧景曜等人心有芥蒂的贵族,这会儿都不得不承认,萧景曜他们真是将优雅刻进了骨子里。不愧是神秘强大又富裕的大齐子民,只有那个传说中比天堂还美的地方,才能养出这么多优雅的人吧? 哪怕萧景曜先前已经解释过了,大齐百姓的生活并不像他们看到过的那本游记上所说的那么幸福,但他们看到萧景曜令人心折的气度后,却对游记上的记载深信不疑。 对大齐又多了一丝向往。 塞丽娜女王都忍不住问道:“你说你们重视礼仪,这些 举动,都是规定好的吗?” 此时太阳王还没出生,欧洲这边的礼仪还未成体系。见识过萧景曜等人的风采,贵族们当然也想像萧景曜那样,只是站在那里,不论身上穿的是褴褛的衣裳还是锦衣华服,都能让人看出来他是个优雅的贵族。 这才是贵族们想成为的样子。 塞丽娜女王这么一问,其他贵族也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想学! 传播大齐文化,萧景曜当然乐意做,点头告诉塞丽娜女王,“我们有专门负责礼仪的官员,大臣怎么给皇帝行礼,奴仆怎么给主家行礼,晚辈见长辈,平辈间的礼仪都有讲究。用膳也有用膳的礼仪,若是失礼,是会让人瞧不起的。” 塞丽娜女王等人听得心驰神往,并暗自决定,他们也要制定出一套礼仪规矩来! 动作一定要优美,一定要体现他们贵族的优雅风度! 萧景曜非常贴心地问道:“女王若是好奇,我们使臣团中就有礼仪官员,可以让他详细地为您讲述大齐的礼仪。” 塞丽娜女王眼神一亮,矜持地点头道:“我们确实要好好听一听,免得以后派往使臣去了大齐,却因为不懂大齐礼仪,在尊贵的大齐皇帝面前失礼。” 这个理由非常强大,随行的礼部官员瞬间就觉得压力上来了,斗志满满,说什么都要教会这帮蛮夷大齐的礼仪规矩。不然的话,要是让他们在陛下面前失礼,他还有何颜面待在礼部! 于是,这位礼部官员拽住了他的鸿胪寺好友,两人一起留下了王宫之中,为塞丽娜女王讲述并演示大齐的礼仪。 一帮贵族看得津津有味,根本不愿离去。 而后,塞丽娜女王又派了宫廷官员过来,说是想跟着这位礼部官员详细学习大齐礼仪。虽然没有明说,但萧景曜也猜了出来,塞丽娜女王有意参考大齐的礼仪规矩,来制定一套新的嘤国礼仪。 萧景曜自然是笑眯眯地应了下来。看看,实力足够强大,影响别人真是轻而易举。 不仅如此,萧景曜也继续发威。回甘无穷又极为风雅的茶叶,花样百出的香料,熏衣的香丸归香丸,屋子里的焚香也各有讲究,还有更衣后净手的澡豆,各有各的香味,韵味悠长,简直让嘤国的贵族们挑花了眼。 上帝啊,他们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多形状不同香味也不同的香料。每一样都能俘获他们的心!不仅如此,大齐的官员还说,这些香料不但能给屋里和衣裳添上香味,还对身体有好处! 这也是神明的庇佑吗? 草药,华夏人玩出花来的东西。可以做药治病,也可以煲汤养生,当然也能做香料,顺便调理身体。各有各的功效,还有什么雄黄粉驱虫粉和毒鼠药,每一样都是让嘤国人大喊上帝的存在。 他们这堪忧的卫生环境,确实需要这些药。 塞丽娜女王等人听闻这些药都是山间田野长出来的草时,脸上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萧景曜适时向对方讲了神农尝百草的故事。塞丽娜女王 的神情更恍惚了,为什么你们大齐的神明,每个都这么厉害! 萧景曜:实在是祖先们太厉害/摊手 萧景曜一行人出海是当使臣告诉其他国家大齐的存在和实力的,而不是来做生意的,当然没有带很多香料药物。就算带了一部分,大多也都是自己要用的,能匀给塞丽娜女王等人的东西并不多。 但贵族们对香料的需求实在太大,萧景曜无意中搞了回饥饿营销,刺激了贵族们的购物欲。知道萧景曜并没有带太多东西过来,众人的神情有些低落,很快又被萧景曜鼓舞到了,因为萧景曜说:“在我出发之前,大齐就有商船出海了。你们不用等太久,应该就会看到大齐的商船来到嘤国。” 塞丽娜女王等人的眼神瞬间亮得堪比灯泡。 那就是又要来好多香料!千万不能让海盗们把商队给抢了! 萧景曜又适时提出,大齐是个喜爱种地的国家,希望能在嘤国购买一些大齐没有的种子回去,粮种都要买。 萧景曜对农业并不了解,不过他也知道,种子是会退化的。所以需要不断找到新的粮种,不断进行杂交,得到新的种子,才能保持粮食的产量。有时候有些种子退化,不抗病,一点点虫病就能让百姓们一整年颗粒无收。种子问题,大意不得。 嘤国的地势十分适合种植,本来就种了许多粮食,还在牧场上养了许多奶牛和羊。 萧景曜提出要买粮食种子,塞丽娜女王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买的是种子又不是粮食,塞丽娜女王一点压力都没有,将国内各种各样的粮食种子全都给萧景曜包圆了。 萧景曜不认识粮食种子,使臣团中有人认识——是萧景曜从永嘉帝手里头薅来的农官。 塞丽娜女王提过她都收了哪些粮食种子,农官还是谨慎地再次检查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这批种子有大麦、小麦、油菜、糖甜菜和各种豆类的种子,林林总总二十余种,有些是大齐有的,有些是大齐没有的。不管大齐原本有没有,这些种子到了大齐,都能给大齐的粮食种子带来一次新的变化。 萧景曜也不确定这些种子能不能保存到自己回到大齐。不过现在大齐已经开了海禁,大齐的商贾肯定会在他回到大齐之前来到欧洲,到时候,指不定商贾们已经将种子带回了大齐。要是没有,这些种子又真的坏了,萧景曜回到大齐后还能继续让商队来嘤国购买种子。 现在萧景曜更馋美洲的土豆红薯和玉米,这三样宝贝的产量说出去都能令大齐百姓沸腾,齐刷刷跪谢老天,降下神物。 产量高,口感还好的粮食,不是老天爷的恩赐是什么? 对大齐百姓来说,甜是十分奢侈的味觉。他们日常吃的食物,鲜少有甜味。一年到头也未必舍得买一块甜。但土豆红薯和玉米,都是能吃出甜味的。尤其是玉米,软糯香甜,可比百姓们寻常吃的粗粮好太多。红薯和土豆淀粉含量高,吃着吃着嘴里就会有甜味,也是软烂可口,没了牙的老人都能吃,幸福感瞬间就上来了。 萧景曜都忍不住苦 笑,上辈子随处可见的东西,现在得费尽心思去寻找,上辈子的他,属实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至少他当初也有浪费食物的时候,而现在,好好的食物扔了倒了,那是要遭天谴的。 购买了这么一大堆粮食种子后,萧景曜的心情也放松下来,有意识地去关注嘤国目前的科学水平。 以前有关大自然的知识几乎都被教会所垄断,但现在天主教式微,嘤国民间有许多志趣相投的人组建了一个个的小团体,共同研究自然科学。而后这些小团体被皇家关注到,因为大航海时代急需自然科学知识,嘤国皇家便将这些小团体都整合起来,成立了皇家学院。 皇家学院除了开设传统学科之外,还开设了天文学和几何学,最重要的,还有航海术。 没错,在现在的嘤国,航海是单独作为一门学科来学的,怪不得会有那么多探险家赌上性命出海。 梁千山挠了挠后脑勺,“这个什么皇家学院,听起来怎么有点像你设的那个研究院?” 萧景曜还有个新学创始人的名号呢。梁千山一听这个皇家学院就想了起来,心情也有些微妙,这事儿也真够巧的,在差不多的时间节点,东西两个国家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件事,巧合得让人心生感慨。 而在看到皇家学院设置的航海术课程后,梁千山的紧迫感也上来了。航海术课程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梁千山堂堂水师总兵,对这些总归更敏感,又十分庆幸,“还好段研究院去了京城。” 不然的话,真要让这些野蛮人造出来比大齐的战船更厉害的船只,那大齐危矣! 萧景曜并没想这些,而是在琢磨着怎么从皇家学院拐人。话说,这个时候,西方科学开挂的同时,也有一些科学家被当成异端,最终被烧死。 就……有人不在意这些科学家,想杀了他们,那萧景曜把他们救下来,带回大齐,也很合理吧? 理直气壮.jpg 这么想着,萧景曜便向塞丽娜女王申请去皇家学院看一看。 现在还能在皇家学院教学上学的教授和学生,自然不是异端,萧景曜要拐人也不是从这里来拐。不过萧景曜也好奇西方的科学技术到底发展到哪里,是超过了大齐还是落后于大齐,特别想去皇家学院看看。 塞丽娜女王也没什么意见,皇家学院里面又没有什么秘密,她也乐意向萧景曜展示一下嘤国的文明。 前面被碾压得有点惨,现在塞丽娜女王想找回一点场子。 萧景曜对此不置可否,完全没将塞丽娜女王这点小心思放在心上。 梁千山也跟着萧景曜一起去了皇家学院。这会儿学生们正好在学航海术,梁千山看着授课的夫子拿出一张航海图,神情瞬间就认真了起来,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那份航海图,恨不得把萧景曜的脑子借过来一用,扫一眼就能记住。 萧景曜也关注了一下那份航海图,这应该是嘤国出海的探险家们一起绘制出的航海图,虽然有些简陋,但每一条路线都是他们拿命拼出来 的,清晰又可靠。 塞丽娜女王也不在意萧景曜他们看到了航海图,在她看来,大齐神秘莫测,有那么多神明庇佑,说不准妈祖娘娘早就在萧景曜出海的时候就将通往各个国家的航海路线都赐给了萧景曜。 塞丽娜女王觉得这张航海图对于萧景曜来说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实际上,还真是。 萧景曜固然能画出去各个大洲的航海图,但毕竟是从书上看来的。而皇家学院这张航海图,则是现在嘤国探险家们亲身实践后得来的。两相比较,后者可信度还要更高一点。萧景曜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认真地盯着那张航海图看了一会儿,确定一个字母都没漏掉后,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在皇家学院,萧景曜和梁千山还看到了简易显微镜。萧景曜还好,梁千山整个人都震惊了,万万没想到这玩意儿嘤国竟然也有。这可是大齐研究院研究出来没几年的东西,按这个来算,嘤国的新学,并不比大齐落后太多。 梁千山迅速绷紧了神经,决定回去后要继续向永嘉帝进言,大力发展新学。 不得不承认,皇家学院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课程的实用性极强,同他们现在出海航行相辅相成。儒学的实用性就弱了一点。 萧景曜还了解到,皇家学院的教授们有什么发现,都会发表论文,学术之争也很激烈。比如前几年验证日心说的那位天文学家,已经被烧死了。还有人盗窃别人的论文发表,苦主拿不出证据两方互相扯皮的……内里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只能说太阳底下没新鲜事。 萧景曜在听到有科学家被烧死后,眼皮一动,忍不住问道:“这样被你们视为异端的科学家,都会被烧死吗?” 塞丽娜女王垂下眼睑,声音有些冷漠,“那得看他们自己。” 萧景曜了然,让人去打听这些异端的去处,顺便又让人去找了被烧死的科学家们的助手。他们的理论,助手们肯定也知道。在嘤国不能发表,去了大齐,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萧景曜十分欢迎他们前去大齐安家,在这里被孤立有什么关系,大齐研究院就是他们永远的家。 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背井离乡去大齐。 萧景曜将事情安排下去后,又有了闲心四处乱逛。 再一次逛到皇家学院附近时,萧景曜看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爆炸头小老头,行为很是诡异,在一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眉头都没动一下,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地写写画画。 “卑鄙的贪婪者,他竟然还敢出现在皇家学院!” “就是,他竟然贪图尼森教授的研究成果,说是尼森教授的论文是剽窃了他的成果!真是笑死人。” 学术剽窃?萧景曜来了兴趣,快步上前走到这位小老头身边,想看看他到底在写些什么。 这一眼瞟过去,萧景曜顿时忘记自己还立着听不懂嘤国话的人设,而是笑着向这位小老头伸出了手,“这位先生,您好,冒昧打扰,请问有兴趣去神秘的大齐看一看吗?实验室管够,您想用什么来做实验,我都能满足您。” 萧景曜的眼神十分好使,万分确定,这个小老头写下的句子中,有一段要是翻译成汉语,是每个中学生都会背的东西。 那是一条力学定律。!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7 章 117 萧景曜绝对不会看错那条定律,毫不犹豫地向这位看起来不修边幅的小老头发出了邀请。 一旁的梁千山和随行的鸿胪寺官员满脸迷惑,萧大人什么时候学的嘤语,听起来就跟本地人一样,要是蒙住脸,绝对听不出来他是外族人。 其他学者听了萧景曜这话,更是怒火熊熊,大声劝萧景曜,“这位先生,请你考虑清楚,埃尔维斯是个卑鄙的剽窃者,他剽窃了尼森先生的学术成果,还无耻地说尼森先生才是剽窃者!” 被称为埃尔维斯的小老头嘴唇抿了抿,对着萧景曜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外来者,别烦我!” 说完,埃尔维斯又死死瞪着说闲话的人,“我说过,我不是剽窃者!那个该死的尼森才是!” 对方神情鄙夷,“官司已经判定,你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那些理论成果是你的,但尼森先生却有完整的证明。我们不相信证据,难道就只相信你的话吗?” “谁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上帝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人!” “卑鄙的剽窃者!尼森先生实在是太善良了,竟然还允许他来皇家学院胡说八道!我觉得,这样可耻的家伙,就该被绑上绞刑架,像那些异教徒一样,都被烧死!” 梁千山听不懂这些人的话,却也能听出来他们没说什么好话,又有鸿胪寺官员翻译的一部分内容,梁千山忍不住凑到萧景曜身边,小声问他,“萧大人,这个人好像不是那么清白。不如我们再换些人?先前那些被烧死的科学家的助手,听说我们邀请他们去大齐,让他们在大齐做实验,都高兴得很,纷纷点头应下了此事。欸你说,虽然我们大齐确实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但他们也没去过大齐,没亲眼见过大齐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就这么答应我们了?” 梁千山表示难以理解。远离祖国去往异域他乡,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了,谁会这么干? 萧景曜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容,“你怎么知道,他们现在就不处于走投无路的地步呢?” “在这边,被当成异端的后果,就只有被烧死这一条路。他们先前跟着那些所谓的异端一起做研究,给他们做助手,定然是接受了那些科学家的思想的。那些无辜的科学家都被烧死了,你说他们会面临什么?” “哪怕不用上绞刑架,活得也跟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人人喊打。” 梁千山硬生生打了个哆嗦,诧异于某主教的影响力,“这可真是……教会竟然比皇室对百姓的影响还深,这边的皇室真是……” 梁千山硬生生咽下“无能”两个字,神情却颇为不屑。 搁大齐,佛家道家想要作妖,就等着帝王灭佛灭道吧。 萧景曜神情冷淡,“民智未开,又都信奉上帝,将教皇看作上帝在人家的化身。你们他们信不信教皇?” 大齐的帝王自称天子,同样玩的是君权神授这一套。这边直接把神抢到了自己一方,王室失了先机,只能受制于人。 不过也是大齐神明太多,百姓们可以选择供奉的神明太多?_[(,实在很难虔诚至此。 梁千山点头又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萧景曜,“若是执意邀请这位科学家,会不会有麻烦?” 萧景曜笑着看他一眼,“你会怕麻烦?” “那当然不怕!”梁千山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萧景曜又是一笑,“那你还担心什么?放心,相信我的眼光。” 那位埃尔维斯的手稿上面,除了那个定律之外,还有许多推导过程,字迹都和他刚刚写出来的一样。 数理化这种东西,会就是会,不会也很难瞎写。尤其是公式定律的推导过程,有人学个公式就两眼一抹黑,再来挑战推导过程,没两把刷子根本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不管这位埃尔维斯是不是剽窃者,萧景曜都能确定,这位在物理上的造诣绝对不低。 更何况,有了这么完整的推导过程,验证出了几条定律的人,真的会去剽窃别人,说别人发表的东西是自己的吗? 萧景曜对此表示怀疑。 真正有实力的人,不屑于做这样的事。萧景曜愿意给埃尔维斯一个机会。 埃尔维斯不耐烦地看着萧景曜,再次强调,“我说了,外来者,不要打扰我!” 说完,对方低下头去,奋笔疾书,将外界所有的谩骂全都屏蔽,继续完成自己的推导过程。 萧景曜站在埃尔维斯身边,静静地看着一步又一步的熟悉的推导过程从他的笔下出现。这个推导过程萧景曜也不陌生,最终能推出来的公式已经浮现在萧景曜脑海里:F=kx。 大名鼎鼎的胡克定律,物理学最重要的基本理论之一。 萧景曜看着这位小老头时不时皱眉思索,时不时文思泉涌,偶尔还烦躁地狠狠抓头发,将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抓得更像鸡窝。 在小老头再次烦躁地抓头发后,萧景曜适时出声,“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埃尔维斯看了一眼萧景曜,讥讽道:“你能看得懂吗?” 萧景曜神色自若,“您怎么知道我看不懂?” 埃尔维斯顿了顿,“好吧,太过傲慢是我的错。如果你真的帮我完成这个推论,我想我可以考虑跟你去神秘的大齐。” 近来,来自神秘大齐的客人已经成为伦市最热闹的话题,沉浸在学术中的埃尔维斯也听了一耳朵。现在一看萧景曜他们标志性的黑头发黑眼睛,还有精美的衣裳和长到需要盘起来的头发,都在证明萧景曜他们的身份。埃尔维斯并不觉得萧景曜先前是在瞎说,但他现在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再折腾,只想让萧景曜知难而退。 萧景曜没想到埃尔维斯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先是诧异地睁大了眼,而后爽朗地笑道:“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试试将下面的推导过程完成。” 埃尔维斯终于认真地看向萧景曜,盯了他许久,仿佛在判断萧景曜是不是一个爱说谎话的小鬼。好一会儿L,埃尔维斯才移开目光,将手中 的羽毛笔递给萧景曜,“那你就试试吧,这可是我研究了很多年的东西,如果你能补完,那我和你回大齐,就是主的旨意。” 周围人本来还想劝说萧景曜一番,但听到埃尔维斯说出这是主的旨意之后,又都闭上了嘴,等着看萧景曜能不能完成这个推导公式。 萧景曜当然不会露怯,甚至发现了埃尔维斯故意写错的几个步骤,笑着指出来问埃尔维斯,“我是不是打乱了您的计划?” 埃尔维斯的眼神刷的一下就变了,震惊地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大齐官员,“上帝啊,这就是神秘古国的天才吗?你在大齐也学过很多年物理?” 萧景曜摇头,“大齐的读书人,学的是四书五经。” 那是什么东西?埃尔维斯蓝色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萧景曜又道:“我知道这些,只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埃尔维斯愈发觉得萧景曜深不可测,对大齐更加好奇,“大齐的年轻人,都像你这么聪明吗?” 萧景曜还没开口,听了鸿胪寺官员小声翻译的梁千山已经怪叫起来,“要是年轻人都像他一样,那我们还活不活了?” 要是大齐的年轻人都能有萧景曜的水准,那绝对是满天神佛通通显灵,让大齐国运通天。 看到梁千山夸张的表情,埃尔维斯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大齐很好,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去大齐。但是他们说我剽窃,你们不介意吗?” 萧景曜认真地看着埃尔维斯,“你真的剽窃了别人的研究成果吗?” 埃尔维斯摇头,脸上又有了怒气,“该死的尼森,是他偷盗了我的东西,还反过来污蔑我是个可耻的剽窃者!” “我的手稿都被他们烧毁,写给他的信也被他说没收到。该死的,那封信上,我详细地写出了自己的成果!但是该死的尼森不承认,法院也不信我的证词。于是,我这个被人剽窃了成果的家伙,竟然成为了可耻的剽窃者,你们说好不好笑?” “我用我的全部研究成果向上帝发誓,在学术上,我从来没做过任何卑鄙可耻的事情!” 萧景曜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看着愤愤不平的埃尔维斯,萧景曜突然想起来,“我记得,皇家学院的副院长,就叫尼森。和说你剽窃的人是同一个吗?” “就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埃尔维斯气到神情扭曲,高声叫嚷,“他才是无耻的剽窃者,应该被绑在绞刑架上!” 萧景曜又问埃尔维斯,“你还有别的证据吗?如果有,或许我可以帮一帮你。” 埃尔维斯先是一喜,很快就垂头丧气,“没有。手稿都被我的助手烧了,助手还当庭污蔑我,我找不出任何有利于自己的证据。” 梁千山觉得这小老头怪可怜的,忍不住问道:“离开自己的国家可是大事,你不用和家人商量吗?” “不需要。”埃尔维斯摆手,“我没有父母没有儿L女,妻子有很多情人,想来没有我,她也会过得很快乐。” 梁千山以为自己 听错了,声音都高了八度,“你说你妻子有很多什么?” 埃尔维斯诧异地看着梁千山,“很多情人,很奇怪吗?她是个贵族,贵族的男男女女,养情人十分正常。女王陛下和亲王阁下也有情人。” 教义不许夫妻离婚,大家碰上合心意的人,你情我愿来上一段,在贵族间十分常见。 梁千山脑子都给埃尔维斯这一句话给干宕机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女子也养情人?” 那贵族男子的头顶岂不都是绿油油? 萧景曜却道:“女子都能当一国之主了,养几个情人有什么可奇怪的?” 梁千山被萧景曜这句话给说服了,却还是觉得嘤国的男子着实可怜,夫纲不振。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恍惚的模样。 萧景曜知道梁千山等人固有的思想不会那么容易发生转变,只是淡淡道:“女子也是人,这边没有小妾一说,夫妻要对彼此忠诚。既然男子背弃诺言,女子自然也可以。谁也不吃亏。” 一个做初一,一个做十五,合理。 梁千山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纷纷决定,一定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坏了大齐的风气! 萧景曜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大航海时代,各国通商后,来往只会越来越多,思想碰撞也会越来越多。有的东西,是拦不住的。 埃尔维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大齐的官员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又看向萧景曜,向萧景曜确认,“我在大齐也可以做实验吧?” “当然可以。”萧景曜立即回复道,“大齐也有类似皇家学院的研究院,里面的研究员都有一间专属于自己的实验室,实验资金都由大齐国库拨款,研究员的吃住都有专人照顾,绝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研究。” 埃尔维斯表示很满意,直接收拾了东西搬去了萧景曜他们暂住的城堡。 萧景曜得空后还笑着打趣埃尔维斯,“不去再给尼森下套了?” 埃尔维斯抿了抿唇,“尼森不是个傻瓜,偷盗我的东西也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我再去他面前引诱他动手,他也不会继续下手,凭借着偷盗我的东西,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皇家学院副院长,这个职位本该是埃尔维斯的,或许尼森就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偷盗埃尔维斯的成果。 萧景曜皱眉,只是他们毕竟初来乍到,在嘤国没有自己的人手,想要插手这件事,还埃尔维斯一个清白也不容易。 反倒是埃尔维斯看开了,耸耸肩道:“偷来的东西又不是他自己的。尼森尝到了甜头,下一次肯定还会动手。这一次,皇家学院院长帮了他,说不定他下一次动手的对象就是皇家学院的院长。” 埃尔维斯不善于这些勾心斗角,先前想到在推导过程中设置几个难以发现的错误,让尼森再次对他下手,就已经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让尼森原形毕露的方法了。但是很显然,尼森并不上钩。在给埃尔维斯扣上剽窃者的帽子之后,尼森就再也不见埃尔维斯。 萧景曜想了想,觉得埃尔维斯这话说的也有道理,认真地看着埃尔维斯,温声道:“我会请女王派人盯着尼森,就像你说的那样,小偷尝到了甜头,是不会收回他偷盗的手的。下一次他再动手,人赃并获,一定能为你洗刷冤屈。” 埃尔维斯很是感激,萧景曜的身份特殊,他提出来的要求,塞丽娜女王一定会重视。埃尔维斯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梁千山自从知道埃尔维斯的妻子养情人后,对埃尔维斯的态度简直好得不得了,听到这话,梁千山一把勾过埃尔维斯的脖子,爽朗大笑,“我们大齐有一句古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做过这些无耻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你跟着我们回了大齐,以后就只要听一听他们狗咬狗的好消息。” 说着,梁千山还感慨一句,“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他们,要不是他们做出这么卑劣的事,大齐也不能请到你这样的人才。” 梁千山也不傻,在看到萧景曜对埃尔维斯格外重视后,梁千山也意识到了埃尔维斯的能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未来都是要为大齐做贡献的人,说几句好话也不要钱,梁千山乐得多吹捧埃尔维斯几句。被好友和助手背叛,又被妻子戴绿帽子,谁听了这哥们儿L的经历不说一句惨? 埃尔维斯的嘴角翘了翘,“我已经开始期待去大齐后的生活了。” 梁千山坏笑一声,“去大齐生活,怎么能不学大齐官话?来来来,我来教你!” 天知道他看到萧景曜不过几天就能熟练地用嘤语和嘤国人流畅交谈后,信心满满地觉得嘤语一定特别好学,他也可以! 然后学了几天,舌头都要打结了,也没学出点成果来。 至于学习语言都经历了些什么,梁千山完全不愿意回想。 现在看到埃尔维斯这个要去大齐的嘤国科学家,梁千山恶从胆边生,怎么只能他来感受学嘤语的痛苦,也该让别人来体会一下学大齐官话的痛苦!除了大齐官话,还有闵州话,雍州话……各地方言,准保埃尔维斯能活到老学到老。 萧景曜还不知道梁千山肚子里正在冒这样的主意,还觉得梁千山考虑得对,入乡随俗,埃尔维斯以后要在大齐生活,自然是学会大齐官话更好。 在被梁千山折磨三天后,埃尔维斯眼底一片青黑,忍不住朝萧景曜抱怨,“萧,为什么你们的语言,那么难?明明意思相反,为什么还能是同样的意思!” 萧景曜:“???” 埃尔维斯愤愤不平,“梁问我,大齐大胜嘤国和大齐大败嘤国有什么区别。我说一个是大齐赢,一个是大齐输,他说不对,两个都是大齐赢!” 啊这…… 萧景曜摸了摸鼻子,和埃尔维斯一起控诉梁千山这种不道德的行为。 控诉完后,萧景曜还是告诉埃尔维斯,“梁千山说得是对的,不管是大败还是大胜,都是大齐赢。” 埃尔维斯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上帝,你们大齐就没考虑过自己会输吗?” 这个大齐官 话,实在是太难学了! 萧景曜看着埃尔维斯抱头哀嚎的样子,突然想到了上辈子一众学英语学到崩溃的同学。两个场景来回切换,萧景曜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 就……还挺有一报还一报,苍天饶过谁的感觉。 不过萧景曜还有一丢丢良心在的,私下找到梁千山,“我知道你这是将自己学嘤语的痛苦加诸在埃尔维斯身上。但埃尔维斯要在大齐生活几十年,你要是一开始就把他学习大齐官话的兴趣给弄没了,他一个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的老人家,背井离乡,语言不通,到了大齐,难免惶恐。” 梁千山摸了摸鼻子,“是我的错,我以后好好教他!” 跟个老人家计较什么呢? 于是,梁千山停止了祸害埃尔维斯的脚步,转而将目标放在了其他愿意跟萧景曜他们回大齐的年轻科学家和科学家助手身上。 年轻人,就该多多体会一点人生疾苦! 萧景曜:“……” 算了,由他去吧。反正还有鸿胪寺的官员在,双方互相进行语言教学,已经破冰,现在感情正在升温,这样也不错。 萧景曜在嘤国薅了一大堆科学家,收获满满。尤其是埃尔维斯,萧景曜看过他的成果,力学三大定律,他已经证明了俩,再加上其他定律和公式。毫不夸张地说,埃尔维斯一个人,就能奠定物理学基础理论的一半基石。 天才科学家,恐怖如斯! 其他愿意去大齐的科学家中,也不乏数理化以及天文学的高手。 萧景曜非常满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齐未来数理化蓬勃发展的景象。 塞丽娜女王果然答应了萧景曜盯着尼森,并保证如果尼森真的有问题,她一定让尼森公开向埃尔维斯道歉,并且写信告知埃尔维斯这一件事的来龙去脉。 自从萧景曜邀请埃尔维斯去大齐之后,嘤国学术界对埃尔维斯的唾弃少了许多,转而好奇埃尔维斯在大齐会受到什么待遇。多年前的那本游记,让整个欧洲的人都对大齐心生向往,他们不能去大齐生活,却也想知道大齐是不是像游记中描述得那样梦幻得宛若天堂。 一些人已经在思考和埃尔维斯继续保持良好关系的可能性。反正埃尔维斯以后也不在嘤国,和大家没有任何利益纠纷,他们也乐意向埃尔维斯散发善意,以后也能写信问一问埃尔维斯,大齐对外来科学家的态度到底怎么样? 万一他们哪一天也被打成异端,要被送上绞刑架,说不定还能去投奔埃尔维斯呢。 于是,埃尔维斯就看到,原本辱骂自己的人又换了一张面孔,表现得同自己十分亲近,希望双方能保持书信往来。 萧景曜对此早有预料,埃尔维斯却梗了一口气在胸口,继续祸害他自己的头发,“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景曜安慰他,“都快离开嘤国了,你想理他们就理,不想理会,直接不见就是。” 埃尔维斯也烦了,“算了,我关上门继续做研究,让你的人帮我拦住这些 人,我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 这么多让人心烦的人,还不如待在实验室安安心心做研究。 萧景曜自然是欣然应下,并未提起尼森私底下找过他,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他埃尔维斯是个卑劣的小偷,让萧景曜放弃邀请埃尔维斯去大齐。 萧景曜原本只有七八分信埃尔维斯,尼森这么一掺和,萧景曜已经彻底站在埃尔维斯这边了,当即深深地看着尼森,意味深长道:“埃尔维斯的学术成果非常棒,不是吗?如果他在大齐做出了更大的贡献,你却在嘤国一事无成。你说,大家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怀疑先前的剽窃案呢?” 尼森面色微变。 萧景曜刺激了尼森一番后,果断走人。 饵已经扔下去,上不上钩就看尼森了。这样的压力之下,尼森要是没办法做出证明自己实力的成果,那怕是又要继续铤而走险了。 到时候,证据确凿,正好还埃尔维斯一个清白。 萧景曜在嘤国薅完了足够的科学家后,终于在那位略显忧郁的亲王的再三邀请下,决定去隔壁的發国。 嘤發这两个国家的关系十分微妙,既是盟友,又互相背刺。塞丽娜女王仔细回想了一下萧景曜一行人在嘤国的做派,确定他们确实是来交朋友,希望增强双方海上贸易往来的,对于萧景曜等人前去發国一事,并没先前那样防备。 反正萧景曜他们最先踏上的是嘤国的土地,在欧洲国家和大齐的往来中,嘤国已经占尽先机,塞丽娜女王也就乐于大方点做个好人。 当然,这也和萧景曜离开之前,代表大齐和嘤国签订了通商条例有关。 虽然双方都知道,这些东西,只要自己不承认,那就是毫无意义的厕纸。不过有了这么一纸文书在,还是让塞丽娜女王生出无限遐想。 那块天堂般富饶的土地,终于向他们打开了国门。 真是令人期待啊。 在塞丽娜女王等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萧景曜一行人踏上了前去發国的征程。 萧景曜依然还是那套操作,买种子,回收科学家,买各种各样大齐没有的仪器,甚至到了马车夫国家时,萧景曜还问对方卖不卖船。 目前马车夫国家算得上是海上霸主,未来的日不落帝国现在都不能同他相提并论。萧景曜好奇对方的战船许久了,在同马车夫国家的国王相谈甚欢时,萧景曜顺便提出了想要购买他们的战船和火器的想法。 萧景曜说得坦然,“我想买来看看,你们的炮火和我们大齐战船的炮火有什么不同。” 因为欧洲各国通婚的缘故,大齐战船的实力,已经传遍了欧洲。马车夫国家也没觉得大齐的战船威力比不上他们,听说大齐愿意花钱购买,国王只是停顿了一下,立即就点了头。 反正不管买不买,大齐的战船都比他们的还要厉害一点。开了这个口子,他们也能向大齐购买战船呢。 他们馋大齐的战船很久了。 萧景曜深谙打太极之道,不点头不摇头 ,只是一脸为难,“我还要带着船队去往世界各地的国家,没个四五年回不了大齐,恐怕不能及时将你们的需求带到。不若你们等大齐的商队来了之后,让他们帮你们带话?” “要是方便的话,我更建议你们亲自去大齐看看。” 当然,路线什么的,还是自己摸索吧。 發国的国王对大齐的神明们很是感兴趣,总是将话题引到这上面。萧景曜见他是真的感兴趣,当场给他科普了一下大齐的神话体系,从盘古开天地到各种民间神明,听得發国国王一愣一愣的。 萧景曜也知道这位国王为什么对大齐的神明这么感兴趣。或者说,他是对大齐皇室对待神明的方法感兴趣。 但凡是有点心气的君主,都不能忍受自己受制于人。这位国王的经历更复杂一点,他不喜欢王后,和王后没有孩子,却和情人生下了许多私生子,想把王位传给私生子。然而根据教义,私生子没有继承权,夫妻也不能离婚。国王不能王位传给自己的血脉,而是要往兄弟姐妹的孩子们里选继承人。国王不乐意,教义又不允许他离婚娶情人,这事儿L就这么僵持住了,这位国王一直为了这事儿L在和某主教博弈。 这种事情,萧景曜不置可否,只是给国王讲一讲大齐的神话故事,并不看好他和教会硬碰硬。 君如水,民如舟,眼下教会显然是掌控住了绝大多数的民众,国王想要变革,估计也不能彻底将教会给压下去。 萧景曜本来还有点同情王后,在看到王后和情人卿卿我我,顺便还对萧景曜暗送秋波的时候,萧景曜就明白自己的同情是多余的。梁千山等人再次瞳孔地震,没想到这边继承权的规定也和他们的固定思维不一样。 不过好一点的是,在这样的冲击之下,梁千山等人对于王后的风流韵事,倒是接受良好。就像萧景曜说的,既然给过承诺,又有教义约束,一方找情人,另一方没必要守节。梁千山等人看着潇洒的王后,不由想到了家中的妻子,庆幸自己娶了个好妻子,不会让自己绿云罩顶的同时,也有那么一丢丢小反思。自己身边还有些伺候的人,是不是对妻子不公平? 梁千山这样的大男子主义都跑来问萧景曜,支支吾吾,“就是……当年我还是个小兵的时候,她就嫁给了我,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我升了官,日子好过了,人家送了我几个美妾,我也收下了。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现在想想,我是不是对不住她啊?” 萧景曜却反问他,“若是王后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立马找小情人哄自己开心啊! 梁千山脸都绿了,“这是不守妇道!” 萧景曜又问梁千山,“如果是你女儿L嫁人,碰上了这样的事情,你是希望她守妇道,还是像王后一样,活得潇洒又自在?” 梁千山不吭声了。 萧景曜轻笑一声,没再继续追问。男人对老婆和对女儿L也是双标的。希望老婆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不会对他高声说话,充分满足他 的大男子心理,最好妻贤妾美让他坐享齐人之福。却又希望女儿L碰上个绝世好男人,一心一意对女儿L做小伏低,任劳任怨,看女儿L脸色。找小三?想都别想! 萧景曜上辈子好些合作伙伴就是这样,娶了妻子后从来不会说什么女人不容易,生了女儿L的,立马就开始说女孩子从小到大会碰上多少困境,实在艰难。 ⒑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无非就是立场不同而已。既得利益者,很少背叛自己的利益。 梁千山吭吭哧哧了许久,这才小声嘀咕,“我当然是希望女儿L像王后这样,可是哪个男的愿意娶这么个妻子呢?” “国王不是男的?” 梁千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萧景曜却耸了耸肩,“这些事情让礼部官员去头疼,你干嘛着急?再说了,就算日后风气变了,也没祸害到你头上,你已经享受了妻贤妾美和乐融融的幸福,还管后来者戴不戴绿帽子?” 这话可真是…… 梁千山震惊地看着萧景曜,“同为男子,你就不觉得愤怒。这风气要是传去了大齐,长此以往,女子都不安于室,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萧景曜摊手,“同为男子,我实在没办法在占尽便宜后继续站在高地对着被剥削的女子指指点点。” 他仅剩的一点点良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梁千山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一方面觉得萧景曜简直在胡说八道,一方面又觉得萧景曜说的也有点道理,整个人都要分裂了。 最后,梁千山苦笑一声,摇头叹气,“算了,我就是个没念过多少书的武将,你这个文官都不愁,我愁个屁!” 把这事儿L扔在脑后,梁千山心中一松,又打趣萧景曜,“你这表现,还真不像个文官。让那些满嘴之乎者也的腐儒们见了这边的混乱,怕是他们当场就要跳脚破口大骂。” 三纲五常全都扔了,简直挑战儒生们的三观。 萧景曜却道:“腐儒是腐儒,不能代表天下所有的读书人。有些心胸宽广的大儒,眼中得见天下苍生,并不拘泥于男女。比如大儒孔维德,身为孔子后人,却为女子发声,知晓女子不易,倡导男女平等。这等心胸,岂是腐儒能比的?” 便是萧景曜上辈子的时空中,也有思想家为女子发声,提倡男女平等。比如明朝的李贽,在别人说“妇人见短,不堪学道”时,愤而驳斥,言明男子可以外出,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女子却被困于后院,被迫没了见识,并非是女子先天不如人。不仅如此,他的讲学,女子也能来听,在儿L子死后劝儿L媳改嫁,并不让儿L媳为儿L子守节。 他当然是那个时代的异端。但他依然在为女子鸣不平,让人知道女子有多么不易。诚然这只是他学说中的一部分,但在封建时代,能有这样一位跳出既得利方的思想先驱,是多么难得的事。 而大齐的孔维德,在男女平等上,提出的观点和李贽极为类似。 不过孔维德更强势,他的儒学学得十分扎实,辩经从来就没输过,即便是孔家如今的家主都辩 不过他,是当之无愧的现今儒学第一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第一人,最后提出来的思想,很多都要被正统儒学视为异端。 这就很让儒生们难受了。 更难受的是,在儒学上,儒生们联合起来去找孔维德辩经,还是辩不过他! 专业领域被大佬吊打,还能对大佬指指点点什么呢?只能咬牙切齿回去刻苦读书,争取哪天在辩经上赢过孔维德,才好出这一口恶气。 梁千山听说过孔维德的名号,却不知道孔维德的思想。被萧景曜这么一说,梁千山都忍不住担心起孔维德的生命安全,“孔先生这般,真的不会被愤怒的儒生给打死吗?便是孔家,都容不得他吧?” 萧景曜瞥了梁千山一眼,“这你就多虑了,孔先生虽然离开了孔家,但孔家并未将他除名,依然是孔家人。” 梁千山松了口气,又皱起了眉头,“但没有家族助益,孔先生的生活怕是过得较为拮据。” 萧景曜的眼神更奇怪了,轻笑着解释道:“孔先生生财有道,不管去了哪一处,都能赚到许多银钱,离开时又将银钱散尽,为穷苦人家做了不少善事。到了下一个地方,又继续赚钱,离开时再继续散财。胡阁老还曾经向孔先生请教过经济民生上的学问。” 也就是孔维德一心做学问,无意出仕。不然的话,就凭他这一手赚钱的本事,一个户部尚书之位肯定跑不掉。 梁千山听得目瞪口呆,合着他在这里担心这担心那的,在大佬眼里,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 大佬不愧是大佬,是他想太多。 萧景曜提到这位大佬,话也多了不少。主要是这位的经历也十分传奇,什么七岁作诗过目成诵之类的,都是小儿L科,人家不到十岁就能注四书了,顺带还挑出前几位给四书做注的大儒的一堆错处,惊呆大齐所有读书人。 妥妥史书中记载的天才模板。 梁千山佩服孔维德这样的人,但一想到未来欧洲的风气传到大齐后,正好就让孔维德理论联系实际了,梁千山就一阵脑壳痛,不敢想象未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见萧景曜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梁千山恶从心头起,不怀好意地问萧景曜,“你就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萧景曜诧异,“我又没收个什么小妾通房的,更加没有什么私生子,何必担心?” 梁千山:“……” 他大爷的,忘记这茬了! 梁千山忍不住狐疑地看着萧景曜,“你不会是早就猜到会有这种局面,才提前洁身自好的吧?” 萧景曜白了梁千山一眼,“这话你自己信吗?” 梁千山讪讪。 不管梁千山他们如何三观破灭重组破灭再重组,事实都不会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震惊着震惊着,梁千山等人也就习惯了,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女子也不一定非要对男子千依百顺,有点自己的脾气,也不会被人欺负。 回去后还是对家中的妻子好一点。 这是梁千山等人三观重组后发出的感慨。 在欧洲待得差不多了,萧景曜凑齐了欧洲所有的种子和各种新式武器,船队军事力量再往上走了一个格子。补充好补给后,萧景曜挥手告别马车夫国王,船队一路往好望角而去。 这时候,萧景曜已经薅了上百位科学家前去大齐了。这些科学家研究的学科,几乎涵盖了工业革命后的所有学科,每个人还都在自己的领域中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萧景曜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事儿L会这么顺利。 除此之外,各个国家的国王都送了他许多小礼物。萧景曜十分心机地告诉了他们,大齐设有史官一职,又向他们介绍了一下大齐的史书记载了大齐四五千年的历史。 欧洲王室贵族们眼睛都直了,继续向萧景曜请教修史方面的问题。 这不就巧了吗,萧景曜的使臣团中就有史官。修史,大齐才是行家,怎么修,标准的史书是什么样子,怎么判定自己国家的历史,标准如何,通通该由大齐来定才是。 萧景曜受够了上辈子各种各样的西方标准,有时候还会成为薛定谔的标准,针对华夏一个标准,对他们自己又是另一个标准。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把制定标准的权力抢到大齐手中。免得以后动不动就有人来一句,按照xxx标准,华夏这个不符合…… 制定标准,就代表了话语权。这一次,华夏必然不会再将话语权拱手让人。 萧景曜出使这一趟,确实让欧洲诸国对大齐生出无限向往。听萧景曜说到大齐的附属国和周边小国,心慕大齐文化,都会派使臣团去大齐朝拜大齐皇帝,学习大齐最先进的文化。欧洲的国王们也起了这样的心思,决定派使臣团前往大齐,又再三请求萧景曜指点他们。 萧景曜故作为难,并不松口。等到他们再三相求,萧景曜才说道:“大齐是个注重礼仪的国家,有句话叫做入乡随俗,如果你们要去大齐,就该好好学习大齐的礼仪,免得在大齐皇帝面前失礼。御前失仪,也是罪过,会让尊贵的大齐皇帝感到不满。” 塞丽娜女王等人自然是听从了萧景曜的建议,让人认认真真地学习大齐礼仪。 他们同样对大齐礼仪感到好奇,一来一去,一些有关大齐的信息,又这么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他们的脑海中。 文化影响是一种软实力,现在的塞丽娜女王等人还没有意识到,在这方面,他们已经错失了先机。 萧景曜的强势并不表现在态度上,而是在和各家王室接触时,萧景曜都是掌控节奏的那一个。 国家与国家之间,也是东风与西风的关系,总得有一个压倒另一个。萧景曜正好代表大齐,强势地压下了大半个欧洲国家。 梁千山觉得让萧景曜当使臣出海简直太他大爷的明智了! 萧景曜都能算得上是对欧洲各国了如指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有心算无心,大齐的形象能不强势吗? 更难得的是,大齐这样连强盗们都认可 的强势国家,竟然还是强盗们都认可的礼仪之邦。 这就有些魔幻了。 但欧洲各国觉得这很合理。并且都在着手制定自己国家的礼仪。出使礼仪之邦,当然也要有礼仪,免得被人家衬得自己跟只猴子似的,多丢人。 这一切都在萧景曜的预料之中,甚至萧景曜还为他们提过许多指导性意见。 最后的效果怎么说呢,含齐量比较高,属于后世扒皮,追根溯源,每个动作都能追溯到大齐的情况。 想必后世又要多出一个领域的自古以来了。 萧景曜忍不住偷笑。 船队到非洲时,梁千山等人看到浑身漆黑的非洲人,很是好奇,“海外之人还挺极端,要么白得耀眼,要么黑得跟墨汁似的。看来看去还是我们好,没有特别白,也没有特别黑。” 萧景曜瞥他一眼,并不开口。非洲大陆上,有各个国家的殖民地。最多的是葡萄牙的殖民地,其次是發国。萧景曜也不意外,在萧景曜上辈子的时空中,哪怕进入21世纪,在萧景曜穿越之前,發国依然在非洲有着不少的影响力,非洲一些地方依然在發国的控制之下,是發国的殖民地。 梁千山等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殖民地。萧景曜手中有欧洲各个国家的国王给他的文书,当然能带着使臣团顺利踏上被其他国家殖民的地方。 梁千山等人原本还有些好奇,但慢慢见到殖民地百姓的惨状之后,梁千山等人心中就只剩下深深的同情。 这是亡国灭种啊。 梁千山等人更加坚定了要大力发展科技的决心。哪怕是饱读圣贤书的其他文官,看到殖民地百姓的惨烈现状后,都没办法说出要打压新学的话来。 这一路上,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欧洲这些国土大小连大齐一个州都比不上的小国家,之所以能在海上称王称霸,就是因为他们大力发展新学。 那些复杂的数理化定律,可以帮助他们造出更多更精密的仪器,壮大他们的国力,帮助他们更好出海航行,掠夺财物,而掠夺来的财富,又投入一部分进入新学研究中。 梁千山等人再自豪于天/朝上国的身份,也不得不承认,在新学方面,欧洲这些国家并未和大齐相差太远,赶上大齐甚至超过大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紧迫感瞬间就上来了。 萧景曜不知道梁千山他们受到了多大的刺激,但对他们的转变喜闻乐见。 非洲这片土地也有着各种各样的环境,有的地方比传说中的火焰山还要热,有的地方则土地肥沃,随便扔把种子都能长出不少粮食。 不少官员看到那个场景眼睛都瞪圆了,要不是萧景曜拦着,他们都想把这些土壤都挖出一部分运回大齐,看看种在这些土壤上的粮食会不会长出更多的粮食。 萧景曜也只能说他们实在是想太多,真是闲得发慌。 在非洲一些较为原始的部落中,梁千山等人体会到了原始野性的滋味儿L,实在难以想象现在竟然还有人在茹毛饮血,真是 不可思议。要知道,这样的场景,只出现在史书之中。 随行的文官们都觉得这是相关记录从史书中走了出来,很是好奇了一阵。 直到后来,他们在一个部落中看到了他们对一个妇女残忍地虐杀之后,问明白了女子在这个部落中的卑微地位,物理上的任人宰割,梁千山都忍不住怒了,“这还是人吗?女子也是人,怎么能这么折磨她们!” 比起成为男子手中待宰的羔羊,梁千山宁愿自己的女儿L长成一个像王后那样的潇洒风流的女子。风流韵事多点就多点,那又怎么样,反正绿帽子又没戴在女儿L头上。 想想还挺痛快的。 萧景曜则打趣梁千山,“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我可都给你记着的。真到那一天,你可千万别反悔。” “我才不会反悔!”梁千山掷地有声。 萧景曜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萧景曜又在非洲大陆上收了不少种子,而后继续扬帆起航,向着萧景曜的梦中情陆,美洲大陆而去。 后世谁不知道美洲大陆有多少宝贝。只看红薯土豆玉米三大能活人的作用,寻常人只要拿出一样,就能立即被封侯。 这样高产的粮食竟然全都在美洲大陆这一片大陆,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上苍的恩赐。 只是可惜了美洲大陆的原住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并未做错什么,甚至还好心救了人并收留他们。最终却死在被救的外来者身上,外来者高高举起的屠刀从未停歇,一场大屠杀之后,外来者理直气壮地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人,留给原住民的,大概就只剩下一个节日。 萧景曜垂下眼睑,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一时间竟不知道他万分期盼的大航海时代真正来临,到底算不算好事。 萧景曜期待,是因为可以从中获利。但这些对只能成为强者的待宰羔羊的弱者原住民来说,外来侵略者就是世上最该千刀万剐的存在。 那是他们一整个民族的悲剧和痛苦。 在萧景曜的沉思间,他们的船队来到好望角,被称为世界尽头的地方,也是航海技术不发达时,航海家嘴里的“魔鬼角”。 这里有着强烈的海流和风暴。萧景曜站在甲板上,看远处海天一色,印度洋和大西洋的交界之地,迂回婉转,俄而有风暴席卷而来,是此生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色。 萧景曜依稀记得,上辈子好望角已经成为一个旅游景点,还立了纪念碑,纪念从好望角到印度洋的开拓者。 这一次,欧洲各国并未有人闯过好望角,寻找美洲大陆所在,萧景曜心中豪气万丈,拍着梁千山的肩膀,指着一处小山坡对着梁千山大笑道:“你信不信,日后我们这一行人的名字,都会被刻在石碑上,纪念我们这一次出海的伟大发现。” 在名垂青史这件事上,梁千山等人无条件相信萧景曜。也不看看这家伙已经帮助多少人完成了青史留名的美梦了。梁千山本来觉得自己荡平倭岛,史书上绝对能记自己一笔,已经十分满足。现 在,梁千山顺着萧景曜的手指望去,这要是真的在这里立碑刻字做纪念,那他们这是在世界史上留名了啊! 不只梁千山,其他人的目光也陡然变得灼热了起来,忍不住问萧景曜,“萧大人,穿过这里,会有什么惊人的发现?” 萧景曜神秘一笑,“穿过去后就能知晓。” 那是一片新大陆,上面有能活人无数的粮食。 就凭这一点,便足够他们在世界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景曜抬起手来,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船队一路乘风破浪,在一片惊呼声中,顺利穿过了好望角。 萧景曜只觉得这次航行简直顺利得不得了,就好像是老天爷的补偿一样,强风暴和海流他们都没碰上,如无意外,再过不久,他们就能抵达美洲大陆。 美洲大陆确实是一片没有外人来过的土地。在萧景曜等人的战船抵达陆地时,上面已经站了许多严阵以待的原住民。他们戴着高高的鹰羽冠,华丽又充满野性,手里拿着冷兵器,警惕地看着萧景曜等人。 双方语言不通,萧景曜这边的鸿胪寺官员拼尽全力,连手带脚各种比划,终于让他们放下了戒备,相信萧景曜等人就是来和他们进行友好的交流的。 也是,本来就是会发善心救人的民族,并不是那种嗜血的性子。虽然后面他们被自己救的毒蛇来了一场大屠杀,但善良无罪。 萧景曜也没办法一下子就学会原住民的语言,哪怕现在大家已经能用蹩脚的话说上几个词,但双方交流大多还是靠比手画脚,看起来有些滑稽。 鸿胪寺官员中有促狭的,翻出了他带着的笔墨和颜料,摆开了架势准备大干一场,说什么都要把这样一个滑稽又十分有意思的场面给画下来。 一旁埋头苦记的史官为他点赞,有史书记载,还有书画为证,这份史料,可信度十足! 萧景曜哪里是个会讲客气的人,顺便让对方给大家画了个大合照,光是大齐这边就有几百号人,再加上萧景曜从欧洲薅来的科学家,以及美洲大陆的原住民,算上去怕是得有小一千人了。委实是在给画家出难题。 但大齐官员藏龙卧虎,别看人家主业当官比不过萧景曜,但副业可是遍地开花,各有各的拿手绝活。像这位作画之人,就极为擅长画人物,并且记忆绝佳,是脸盲最羡慕的存在,十年前见人一面,十年后一个照面就能认出来,认人一把好手。 这样的人,画起人物来,脑海里是3d建模的形式,场景还原度极高,并不用萧景曜等人一直站着,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记住每个人的脸和神态动作衣裳便是。 萧景曜撺掇着会画画的都来露一手,以他灵敏的商业嗅觉,这几人的画作,将来都会成为研究这段历史的重要佐证,未来都是能收进博物馆进行展览的! 萧景曜在欧洲那边薅了不少好东西,各种名人的手稿,还有西方一些记载。在萧景曜的巧舌如簧之下,各国王室几乎都将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史料和记载以及一些文学书籍都给了萧景 曜一份。 也就是说,未来要是欧洲各国出现了什么变故,导致他们的历史有所空白,还能去华夏找一找,十有八九能找到相应的记载。 萧景曜又盯上了美洲大陆的原住民,他们也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产生了自己的文明。哪怕未来他们还是会如萧景曜上辈子的时空发展的那样,被屠戮,被遗忘,有萧景曜带回去的这份记载,也能向世界证明,他们存在过,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灿烂文明。 萧景曜收集史料以及书籍的目标,遇到的第一个困难,当然还是语言问题。 这一次,萧景曜下了狠功夫,正好这个部落的酋长的儿L子对萧景曜一行人也十分好奇。 摸着良心讲,双方的生活差异确实有点大。这边大陆的人也就比茹毛饮血时代好一点,有语言文字,却没有统一的文化,各个部落各自生存,有点像大齐境内的山民,只管自己这一族,除非必要,并不与外界交流。 还没有出现国家。 而大齐,已经华夏统一几千年后的又一个大一统王朝。 原住民对于萧景曜等人戒备又好奇,年轻人更有勇气,更容易接受新事物,没过多久,萧景曜身边就黏了一位小酋长。 萧景曜正好在解决他的疑惑时,询问他们是否见过土豆玉米和红薯等作物,又问他们平时吃些什么东西,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卖一点种子给自己,让自己带回大齐。 巧了,萧景曜说的土豆红薯和玉米,正好是他们的口粮。除此之外,还有同样产量高,口感软糯,吃起来有甜味的南瓜,各种豆类,小麦,花生,番茄等后世餐桌经常出现的食物,也有菠萝,鳄梨等热带水果。 萧景曜收集到这么多的粮食种子,脸都要笑僵了。 梁千山很是不解,“在欧洲那边也收集到不少种子,还是头一回,都没见你这么高兴。” “这你就不懂了吧。”萧景曜拽过梁千山的袖子,耐心地向他解释,“喏,这个是土豆,亩产上千斤,种得好,亩产甚至能达到三四千斤。” 咔嚓一声,这是梁千山的下巴脱臼的声音。 萧景曜继续扔炸弹,“那个是红薯,亩产不属于土豆,就是吃多了烧心,还容易放屁。还有玉米,亩产就比土豆和红薯差一点点。那个大大的,金色的,叫南瓜,洗干净去皮,蒸熟就能吃,粉粉糯糯,还是甜的,你说百姓会不会喜欢。” 梁千山抬手扶了扶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脸上的神情如梦似幻,“这么多高产量的粮食,要是带回大齐,百姓们是不是再也不用受饥饿之苦了?欧洲说大齐是比天堂更幸福的地方,依我看,有这么多高产粮食的地方,才是被上苍格外眷顾的地方吧!” 萧景曜不置可否,梁千山却来了兴趣,“这个呢?可以干嘛?” 萧景曜瞥了一眼,“那是花生,可以剥开吃,吃多了也能饱腹,还能炖汤。更重要的是,它能榨油。” 大齐油菜较少,百姓们除了吃猪油和其他动物的油,很少有植物油。大豆倒是 能榨油,但现在的榨油技术,出油量十分感人。是以大齐百姓平日里做菜都鲜少放油。不说现在,就算是萧景曜上辈子,新华夏建立初期,人民家中的油壶也是省了又省,哪像后来,重油重盐,用起来油来根本不心疼。特别是外卖,做个菜就跟食用油不要钱一样。 多一种能榨油的作物,对百姓而言,绝对是一件可以乐开花的事情。 梁千山觉得萧景曜收的不是简单的粮食,而是一座又一座金矿,甚至是比金矿更贵重的宝藏。大齐百姓未来会不会再继续忍饥挨饿,就看这些粮食到了大齐之后,产量会不会有萧景曜说的那么吓人。 就算只有萧景曜说的产量的十分之一,那也够救活无数人性命了。 梁千山非常满足。 梁千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大齐。 萧景曜却不急,反过来让梁千山等一等。 梁千山急得直转圈,“从这里回大齐,还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早一天到大齐,就能让百姓早一天种上这些口粮,少挨一天饿!” 萧景曜却道:“还要再找点东西。” “什么东西还能比这更重要!” “金鸡纳树,可以治疟疾。橡胶树,有了橡胶,新学的研究员能造出更厉害的武器。” 梁千山:“……” 梁千山低声咒骂了一句,愤愤道:“真是什么好东西都被老天放在这里了!” 真该让那帮金发碧眼的野蛮人到这里来看看,才知道什么是比天堂更好的地方。 不过大齐也不差。梁千山扫完一圈,又得意洋洋起来,哪怕大齐的土地上没有产量这么高的粮食,但大齐的百姓依旧用自己的勤劳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创造出了无数财富,也让大齐成为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这说明什么?说明华夏百姓厉害!不靠老天爷的偏爱都能建立一个比受上苍眷顾之地还要强大的国家! 萧景曜心说华夏大地哪里不受上苍偏爱了?虽然没有美洲这边的高产作物,但世界上唯三的黑土地,富饶的物产,辽阔的疆域,以及世上最勤劳的百姓,最先进的文明制度,这还不受上苍偏爱,那其他地区是不是得哭瞎眼睛? 在收集完自己能想起来的所有东西之后,萧景曜又在这位少酋长的推荐之下,带了一些别的种子,有树种也有其他植物和作物,有些是他们用来治病的,萧景曜打算带回去让刘白芨看看。不吹不黑,草药这一块,华夏才是祖宗。 在美洲大陆耽搁的时间确实不短,萧景曜等人终于要离开了。离开前,萧景曜用流利的原住民语言问少酋长,“你看到我们那些强大的武器了吗?有没有兴趣购买一批武器?以后来这里的船队只会越来越多,并不是每一支船队都像我们一样友善。他们仗着有厉害的武器,会抢走你们的领地,将你们变成奴隶,供他们所驱使。反抗他们的人都会被杀光,最后,他们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你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吗?” 少酋长摇头。 萧景曜试探地问他,“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们进行交易?” 哪怕是买一部分武器呢?总不至于感受冷兵器对上热武器的绝望。 少酋长点点头,“我去和父亲商量一下。” 萧景曜正好从欧洲那边薅了一批武器,如果少酋长他们要急用的话,正好可以给他们分一部分。 这也是萧景曜能做的极限了。 最终他们能不能改变平行时空中,被侵略的命运,得看这一次,命运的安排。 萧景曜也无能为力。 酋长见识过大齐战船的厉害,听了萧景曜这番话后,果然同意向萧景曜购买武器。 萧景曜松了口气,给了个优惠价,登上了船,准备开启回大齐的航线。! 第 118 章 118 萧景曜离开时,少酋长认真地问萧景曜,大齐的人,都过得像你们这么好吗?” 少酋长不知道什么是大一统王朝,只能通过萧景曜的描述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大概的王朝的模样。王朝里有许多像他们部落的存在,每一个小部落都比他们厉害,还有更厉害的军队,有着最强大的武器。那些武器的威力,是他们手中的刀和长矛无法比肩的存在,简直像是神明赐予的力量。 而来自大齐的人,谈吐文雅,一举一动都让人挪不开眼,光是站在那里,一身气度就让人自惭形秽。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诸多部落中的其中一个,武力也算强大,但在这帮大齐人的面前,他们只要动动手,扳动被他们称为“火铳”的东西,他们部落里最勇猛的战士都不是对手。还没有近他们的身,就被他们打败。 当然,萧景曜他们并没有用火铳和原住民实战,子弹打偏,顺便在猛兽身上向少酋长等人展示了热武器的威力。 这也是酋长最终决定向萧景曜购买武器的原因。 双方武力悬殊太大的情况下,弱势的那一方只能作为牛羊任由强势的那方宰割。酋长作为部落之主,当然要为部落考虑。少酋长更有远见一点,甚至还联系了其他部落,建议他们都来向萧景曜购买武器。 实在是被萧景曜说的,外来者会利用强大的武器,将他们这些原住民变成奴隶的描述给吓住了。为此,哪怕是曾经有过摩擦的部落,都握手言和,一起和平相处。 萧景曜看了都忍不住感慨一句,果然外部矛盾是促进内部和平的最好方法,怪不得后世那么多国家喜欢用外部矛盾转移内部矛盾。 萧景曜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在离开之前,萧景曜还特地叮嘱少酋长,“和我们一样,有强大的战船和武器的,还有很多人。那些人大多有些苍白的皮肤,蓝色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他们不像我们这样热爱和平,而是无良的强盗。在海的另一边,生活着黑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人,他们和你们一样,以部落的形式生存,却被那些野蛮的强盗发现,用枪炮将那片原本属于黑人的土地变成了他们的殖民地,黑人也成为了他们的奴隶。如果你们见到了他们,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一定要展现出自己强大的武力,不然的话,魔鬼们不会放过你们。” 平心而论,美洲大陆比非洲大陆的物产更丰富,更适合人类生存。更何况,这片土地上还有那么多令人震惊的高产量作物,土地也十分肥沃。世界唯三的黑土地,一块在欧洲,一块在华夏,还有一块,就在这片大陆。并且,美洲大陆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多样性的气候,离各个大陆都有些距离,便于苟。在陆权时代,美洲大陆的重要性当然比不上亚欧大陆那一边,是隔绝在外的桃源。但进入海权时代,美洲大陆的地理优势瞬间就拔高了,既能插手欧洲的事情,又因为离欧洲有点距离,可以及时收手。 进可攻,退可守。放眼世界格局,以兵家角度来看,这块大陆也能算是兵家必争之 地。 所以才会被强盗们盯上。 萧景曜觉得这个部落的酋长和少酋长都不错,并不是特别蛮横的人,其他部落的人也较温和,对萧景曜他们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恶意。 或许是这片土地有着丰富的粮食,部落之间没有生死之争,相处起来还算和平。 也正因为如此,在从萧景曜嘴里得知海的另一边,非洲大陆的遭遇之后,美洲大陆的原住民们才会那么齐心,先前有矛盾的通通握手言和,开始生出了配合意识,联系逐渐紧密。 萧景曜见状,心中一动,又让梁千山带着水师帮着酋长训练这些原住民。 论战术和战略,华夏也是祖宗。梁千山给酋长来了几次漂亮的以前胜多之后,酋长瞬间拜倒在梁千山的战术之下,恭恭敬敬地请求梁千山指点他。 梁千山正是无聊的时候,酋长这么请求他,他自然是欣然应允。然后就将原本比较零散不懂阵型战术的原住民部队,训练成有配合意识,学会借助地形地利之便,以及天时人和,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酋长表示学到了学到了,少酋长也一脸佩服的表情。之后,少酋长就变成了梁千山的小迷弟,每天都跟在梁千山身后,请教梁千山兵法之道。 反正离得远,梁千山也没有太多顾忌,一一解答少酋长的疑惑。 在少酋长的坚持下,他们现在也在着手训练一支精兵。 萧景曜离开的时候,这支精兵已经初具雏形,梁千山见了都赞不绝口。 萧景曜忍不住想到,现在原住民们有了防备意识,又有了威力强大的热武器,还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就算欧洲的掠夺者真的发现了这片富饶的土地,想要将这片大陆变成他们的殖民地,相较于萧景曜已知的历史而言,难度系数是不是成倍增长了? 萧景曜很是期待。 梁千山却没有萧景曜那么多想法,他也不知道后世会发生什么。离开美洲大陆后,梁千山虽然也有点小小的不舍,但更多的是游子归家的喜悦。他们已经离开大齐很久了,也不知道家中父母妻儿是否安好。先前乘着蒸汽船环游世界的时候,梁千山还十分兴奋,激动之心压过了思乡之情。现在知道使臣团要回大齐了,梁千山瞬间归心似箭,恨不得眼睛一眨,船队就出现在福安港口,眼睛再一眨,他们就回到了京城。 不仅如此,这家伙还成天在萧景曜耳边嘀嘀咕咕,一下子说家中女儿是否出嫁,一下子又说孙子会不会长高了…… 被梁千山这么一闹,萧景曜也压不住对亲人的思念,尤其是小汤包,萧景曜离开京城时,小汤包才五岁,正是需要父亲陪伴的童年时期,也不知道小汤包现在还记不记得他这个亲爹。 萧景曜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 思乡之情一起,就很难收住。船上的文官武将各有的方式,武将们凑在一块儿喝酒聊天吹牛,文官们则开始写思乡诗。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在外见得多了,眼界开阔,文官们写起思乡诗来也自有一番开阔的胸襟,让人读来既 有见识到无数壮丽奇观的豪情,又有辗转思乡的细腻。萧景曜写诗水平算不上绝佳,但还是能分得清诗的水平高低的。一看就知道,写的特别好的那两首,要是未来不会出乱子被遗失,以后应该是能上义务教育课本的。 然后问题来了,这些人思乡就思乡,还要在诗里提上一嘴萧景曜。 萧景曜想想后世学生学古诗时,涉及到的写作背景部分又要出现自己的名字,就忍不住想笑。 出于对后世学生的同情,萧景曜也提笔写了一篇赋。萧景曜的作诗水平不算特别好,但写赋水平一流,再加上乐子人属性发作,直接超常发挥,写出来的这篇赋,绝对也有进教材的实力。 万一后世教育部真的将萧景曜的赋和其他人的诗都选进了教材……萧景曜这个乐子人十分想看看后世学生的表情。 后世学生:我真是谢谢您嘞。 梁千山不知道萧景曜心中竟然打着这么歹毒的主意,还在那儿叽叽哇哇,“这赋写得不错,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读起来也觉得心潮澎湃。回京之后,你这篇赋定然要被读书人们吹捧。” 萧景曜脸上挂着迷之微笑,对着梁千山点头道:“承你吉言。” 梁千山见萧景曜是真心满意这篇赋,又给他出主意,“你们文人不是特别喜欢出什么诗集文集吗?等你回京后,将你的文集整理整理,多的是书局抢着印刷你的文集。” 以萧景曜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他的文集只要一出来,估计就会被一扫而空。就算是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听说萧景曜出了文集,怕是也要买上一本回家,好让家中小辈沾沾他这个文曲星的才气,指不定自家还能出个有功名的出息孩子呢。 梁千山嘴皮子十分利索,噼里啪啦给萧景曜一通分析,最终得出结论,“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不干白不干。”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并未立即同意,而是说道:“等我回去后好好整理整理文稿再说。” 那肯定是那篇文章字数多就印那边。名气不名气的无所谓,重点是后世学生们的记忆力有没有得到锻炼。 萧景曜理直气壮地想到。 回大齐这一路也算是顺顺利利,即便有些小风暴,也都有惊无险地平安度过。等快到大齐的海域内时,船上所有人都沸腾了。 “到家了到家了!终于回来了!” “一去就是好几年,也不知道我家中父母是否安好。” “你说我们这次算不算是立了大功?能不能得奖赏?”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们这次带回了多少好东西!再说了,萧大人深受陛下信任,陛下还能薄待了萧大人不成?” “此话有理,我们跟着萧大人也能吃上几口肉!” 许是终于能回家,太过激动,众人并未像平常那样谨慎,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后面几个人说完后就觉得不妥,又被同伴用手肘碰了碰胳膊提醒后,终于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一时失言说了些什么 混账话,只能硬着头皮向萧景曜请罪。 萧景曜哪里会怪罪他们,自己也笑道:“我也归家心切,在海上漂泊好几年,远离家乡和亲人,立了功,当然想要奖赏,这是人之常情,我为何要怪罪于你们?放心吧,我会向陛下好好为你们表功,不会漏掉任何人的功劳。” 众人大喜,更是说了一箩筐好话。 等到船再开近一点,萧景曜就看到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商船,有挂着龙旗的大齐商船,也有挂着别的旗的其他商船。一艘又一艘,若是有人从空中俯瞰这片海域,就能看到一个个蚂蚁般的小黑点,那都是前来大齐的商船,真正的睁眼看世界,万国来朝。 萧景曜心中又是一喜,看来大齐的海上贸易已经繁荣起来了。 果不其然,在船只停靠在福安港口后,前来迎接萧景曜等人的官员们恭恭敬敬地告诉萧景曜,“大人若是急着进京,可以继续走水路。天津港已经建成,来往商船也能在那里停留。大人走水路从福安港口去天津港口,比走官道更快,也更舒服。” 萧景曜来了兴趣,“现在大齐开了多少个港口?” 说到这个,对方立即来了兴趣,“除了我们福安港口之外,天津港最快建成,其后便是粤州港,琼州港等五个港口,现在各个港口都船似云来,附近的老百姓都像咱们福安县的老百姓那样,都过上了好日子!” 福安县百姓最为感激萧景曜,几乎家家户户都给萧景曜立了长生牌位,每天三炷香祈求萧景曜长命百岁。知道萧景曜出海后,福安县百姓又天天祭拜妈祖娘娘,求妈祖娘娘保佑萧景曜在海上平平安安。 不知道是不是百姓们的愿力太多,萧景曜这一次出海还真没碰上大风大浪。在海上漂泊那么久,没碰到过大风浪,本身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萧景曜当即笑道:“这得谢谢诸位父老乡亲,有你们的祈福,我们这一路都十分顺利。” 闵州本地的百姓听得乐开了花,觉得自己也为萧大人做了一点事,十分自豪地挺起了胸膛,“还是妈祖娘娘显灵了。我就说我们的妈祖娘娘最是灵验!” 萧景曜笑着点头,又对他们说了他在海外向其他国家的人提及妈祖娘娘的事迹之事。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谁试图向萧景曜传教,萧景曜反手就掏出华夏神话体系。又因为世界出于大航海时代,萧景曜讲的最多的就是妈祖娘娘。等萧景曜离开某些国家的时候,已经看到有探险家偷偷立了妈祖娘娘小神像,开始学着祭祀妈祖的礼仪,向妈祖娘娘祈福了。 萧景曜看到那个场景时,心情很是复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向传教,听起来确实有点离谱。 但闵州百姓却觉得这是应该的,“妈祖娘娘那么灵,那帮海外之人还算有眼光,知道供奉妈祖娘娘!” “怪不得有些模样怪异的绿眼睛,到了我们闵州后,看到我们在祭祀妈祖娘娘,一个个地激动得不得了,跟着我们一起拜,那表情,那动作,看起来十分虔诚。” 萧景曜万万没想到, 这一波最先上大分的,竟然是妈祖文化。 这种离谱中又透着一丝合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还有人在那儿嘀咕,“海外那边还来了些什么传教士,让我们信他们的教。信什么呀,我们供奉妈祖娘娘多好!” “就是,我们闵州百姓,都是信妈祖娘娘的,才不会信外来神!” 萧景曜保持沉默。 在听到传教士去了京城,被永嘉帝留下了一个授予了官职之后,萧景曜也有些诧异。 几年没回来,大齐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萧景曜也十分期待,京城那边是怎样一番光景。 最后,萧景曜还是选择了走水路,再次登上船,往京城而去。 临行前,路两边跪了无数老百姓,其中一位耆老双手举着一把伞,恭恭敬敬地呈给萧景曜,言辞恳切,“萧大人,您此番前去京城,想来又会高升,不会再回闵州当总督。闵州能有如今这番繁荣的光景,闵州百姓能过上现在这般安稳的生活,都是大人的功劳!大人公正廉明,不肯收百姓一点东西。我们没有什么可以送给大人的,免得累了大人的清名。只有这把万民伞,是我们闵州百姓自发送给大人的,还请大人带上。” 萧景曜一怔。 万民书,万民伞,代表了百姓们对一位官员最高的认可。官员任满离任,百姓若是夹道相送,依依不舍,送上万民伞,这样的官员,都是深得民心的好官,这样的佳话,最刻薄的史官也乐意记上一笔。 萧景曜离开大齐时,是永嘉一年,现在已经是永嘉六年。四年的时间过去,闵州也有了新总督,萧景曜委实没想到,他离开闵州时,还能收到百姓们送来的万民伞。 梁千山可比萧景曜耿直多了,当即推了推萧景曜,“赶快收下啊,你不收下这把万民伞,日后还有哪位官员配收万民伞?” 一手将贫困的闵州变成如今这般繁荣的模样,让在温饱线下挣扎的闵州百姓能吃饱穿暖,手里还有余钱。萧景曜这个闵州总督,当真是大齐历代闵州总督之最。 百姓们也催萧景曜,“萧大人,您就收下吧!” “梁大人说得对,您要是不收这把万民伞,日后的闵州官员,没一个人配收万民伞。” 往后来闵州的官员,想做出超越萧景曜的政绩,基本不可能。 萧景曜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对着百姓们郑重作揖,“萧某谢过父老乡亲们的抬爱!” 说罢,萧景曜起身,郑重地伸过双手,从耆老手中接过万民伞,对着百姓们灿烂一笑,“我这辈子收过许多礼物,这是最珍贵的一样。这把万民伞,日后就是我萧家的传家宝了!” 百姓们心头一热,有人抹了抹眼泪,想着特地从老秀才那里学来的吉祥话,高声喊道:“祝萧大人前程似锦!” 很快,这喊声便像海浪一样,一浪接一浪,不停地萧景曜拍来。萧景曜放眼望去,每个人脸上都流着泪水,每个人的眼神都无比真挚,即便有万般不舍,他们都克制 住了自己,高声喊着对萧景曜的祝福。 萧景曜的眼眶有些湿润,想要转过头去调整一下自己的表情,只可惜周围都站满了人,萧景曜避无可避,不管看向何处,都能对上百姓们笑中带泪的祝福目光。 萧景曜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湿意压下去,再次对着百姓们深深一揖,再三道谢。 而后,萧景曜挺直了脊背,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一步又一步,坚定地登上船。 百姓们潮水般涌上码头,不停地朝着萧景曜挥手。萧景曜站在甲板上,不停地挥手回应大家,直到船离码头越来越远,百姓们化为一个个不清晰的小黑点,萧景曜都没舍得收回目光。 其他官员也深受震撼,看了一眼萧景曜挺秀的风姿,暗自决定,他们也要像萧大人那般,做个得民心的好官。 跟着萧景曜回大齐的埃尔维斯等人更是被震撼到久久不能言语。他们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萧景曜可以受到那么多平民们发自内心的爱戴。并且觉得大齐的百姓和他们国家的平民不一样,萧景曜明明是贵族,这些平民在面对萧景曜时,却没有平民对贵族的畏惧,双方竟然还有很深的感情。这真是不可思议! 萧景曜得知埃尔维斯等人的困惑后,忍不住摇头,“我并不是贵族,事实上,我以前也是平民,只是在通过大齐的考试后,成为了官员。” 大齐的贵族也不是永恒不变的,我们有一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怕是帝王,如果对平民们特别坏,也是会被愤怒的平民们给推翻。” 埃尔维斯等人眼中的惊叹更多,“真是个神奇的国度。” “通过考试就能成为贵族吗?” “我们能不能也去考试?” 萧景曜笑着点头,“如果你们能学好相应的知识,忠于大齐,当然也能去参加考试,成为大齐的官员。事实上,来自你们国家的传教士,已经被我们大齐皇帝授予了官职。” 埃尔维斯等人更加兴奋。不可否认,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埃尔维斯等人的心中安定了不少。来到遥远的异国他乡,语言不通文化不同,心生不安是人之常情。在得知有自己国家的人在大齐做官后,埃尔维斯等人就好像找到了娘家人一样,好歹有了点心里安慰。 萧景曜归心似箭,船长也知道萧景曜等人的心情,将船开得飞快,顺顺利利抵达天津港。 萧景曜到时,天津港那边已经有官员恭敬地等候他,想要为他接风洗尘,却都被萧景曜拒绝了,只是问这位官员要了马车,继续赶路,一心回京。 萧景曜这边的人数太多,官道也并不平整,再怎么赶路,也不可能插上翅膀眨眼间就到了京城。他们在路上的功夫,已经有官员六百里加急向京城传话。 于是萧景曜到达京城城门口时,便惊讶地发现,城门口竟然停着明黄色的帝王撵驾,竟是永嘉帝亲自来迎他! 萧景曜面色一喜,迅速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对着永嘉帝就要拜下去。永嘉帝却已经提前伸手扶住萧景曜,兴奋之 情溢于言表,“我收到你快回京的消息,高兴得好几天都没睡着。一别四年,终于再次相见,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海外之国都有些什么好玩的!” 见到小伙伴实在太过高兴,永嘉帝兴奋之下,连自称“朕”都忘了,话里话外还是当年那个性子活泼的福王,一点都不因四年未见而对萧景曜起了隔阂。 萧景曜顺势站直身子,眼神在永嘉帝身上扫了一圈,同样开心,“一别四年,陛下风采依旧。” “那是当然,我什么亏待过自己?好吃好喝,还有太医请平安脉,身子好得不得了。” 好友相见,聊的都是家常琐事。永嘉帝知道萧景曜心系家人,拉了萧景曜的手往回走,“接风宴还是要去的,小汤包正好在宫里,等会儿我让太子带着他来赴宴。你们父子俩也有四年未见,可不能生疏了。” 说着,永嘉帝又向萧景曜说起小汤包在宫里的表现来。从小汤包四年前刚进宫一直说到现在,各种趣事,永嘉帝都记得牢牢的,和萧景曜提起来,还能具体到哪一年哪一天。 萧景曜心下感动,“臣替小汤包谢过陛下爱护之恩。” “什么谢不谢的,这就见外了!”永嘉帝摆了摆手,“你和我是什么交情?我可是拿小汤包当自家子侄来看的,既然让他进宫做了太子伴读,我自然会护着他。难道还能让小汤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受委屈不成?” 萧景曜心中又是一暖,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阔别多年的儿子,饶是以萧景曜的冷静自持,面上都忍不住露出激动之色。 永嘉帝显然十分清楚萧景曜的心思,一点虚礼都不讲,回头看了萧景曜带回来的欧洲科学家一眼,让那个明显和大齐官员不一样的金发碧眼的官员将他们带去研究院安置。 埃尔维斯等人正是惊奇又忐忑的时候,这会儿见到了自己人,心中也是一定。周围神情严肃,右手放在刀柄上的侍卫们给了他们很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大气都不敢出,那位尊贵的大齐皇帝,眼神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和他们同行的大齐官员一样,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这种感觉对他们来说简直太新奇了,在萧景曜和大齐皇帝离开后,他们忍不住围着这位来自嘤国的传教士布鲁克先生问东问西,布鲁克先生十分耐心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并带着他们去往研究院。 埃尔维斯等人看着宏伟的京城,干净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衣着整洁的百姓,时不时拂过鼻尖的沁人心脾的香味,还有各种各样带着韵味的叫卖声,以及散发着不同香味的吃食,每一样都觉得新鲜,让他们忍不住惊呼上帝。 来自美食荒漠国家的布鲁克对此深有感触,“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马克先生要称这片土地为天堂。你们见过这么多丰富的吃食吗?大齐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一样简单的豆子都被他们做出了花来。磨豆浆,做豆饭,豆包,还有豆花,豆腐,每一样都特别美味!上帝啊,我现在最发愁的是,带来的钱不够用,不能将大齐所有的美食全都吃光!” 埃尔维斯等人一脸向往,也想要尝一尝布鲁克口中的美味。 布鲁克非常大方,买了许多糖人,一人一个。埃尔维斯等人还没开吃,就被做糖人的摊主那一手漂亮的做糖人的手艺给惊呆了。 “上帝啊,糖竟然还能做成这样!” “他是怎么想出来用糖来做画的?这不是糖,是精美的艺术品,我都不舍得吃了!” 也有人迫不及待地咔嚓一口,咬掉糖人的脑袋,而后眼神一亮,“好吃!” 他们这么一堆金发碧眼的异族人,长相明显和大齐百姓不同,身后还有侍卫跟着,自然引起了老百姓强烈的好奇。 不过现在京城的百姓也算是见过世面啦,这两年陆陆续续有模样奇怪的异族人前来京城,有人来做买卖,有人来传教,有人代表自己的国家来觐见永嘉帝,次数多了,京城百姓也知道他们来自遥远的海外,萧大人出使了他们的国家之后,他们才知道大齐开了海禁,愿意和外界来往,所以收拾了东西前来大齐这个神秘又富饶的国度。 尤其是布鲁克留在京城传教,还被授予了一个钦天监的官职,就更让京城百姓觉得稀奇。再加上布鲁克热爱大齐美食,每天都要来他们摊位上转一转,京城百姓对于布鲁克这样奇怪可怖的长相也接受良好。现在见到这么多金发碧眼的海外之人,京城百姓也就好奇地看几眼,并不像最初那样大惊小怪。 埃尔维斯等人当然也感受到了京城百姓们的打量目光,颇为不自在。但在看到京城百姓亲切友好地向布鲁克打招呼时,感受到京城百姓眼中的善意,埃尔维斯等人登时就放松了下来。 果然,萧大人没有骗他们。华夏,是非常热爱和平的民族,这里的人对外族十分包容,非常友好。 瞬间就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期待了呢。 布鲁克和其他礼部官员带着埃尔维斯他们进了研究院。这里的环境更是让埃尔维斯他们欣喜若狂,华丽的实验室!细心的助手!美味的食物!更重要的是,他们想做什么实验,只要自己认真写好申请书就行,实验资金全都由大齐来出! 这是什么神仙地方! 一帮默默埋头做实验的科学家们泪流满面。有时候他们的实验做到一半就不得不中止,不是因为他们的水平不够,而是因为,他们没钱啊!现在好了,终于不用考虑钱的事了,大齐果然是天堂! 埃尔维斯等人对研究院接受良好,甚至觉得自己来晚了。研究院的实验室才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家。 另一边,萧景曜跟在永嘉帝身边进了皇宫。 永嘉帝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机灵的,在听到永嘉帝和萧景曜的谈话后,早就有人跑去给太子和小汤包传话,是以永嘉帝刚带着萧景曜进了养心殿,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太子和伴读求见。 萧景曜神情一紧。 永嘉帝则笑道:“接风宴之前,特地让你们父子私下见见,联络联络感情。” 萧景曜再次谢过永嘉帝。 永嘉帝得意地抬了抬下 巴,对着萧景曜好一阵挤眉弄眼,在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后,又迅速收敛了神情,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萧景曜一双眼睛急切地往门口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跟在杏黄色身影后面的半大少年。 ?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小家伙现在已经长到了萧景曜的胸口,不能再用小家伙来称呼他。五官也长开了不少,萧景曜离开时,小汤包脸上还有讨喜的婴儿肥,稚气满满,就是个白白嫩嫩的讨喜小包子。现在,小汤包已经有了清晰的下颌骨,五官逐渐向少年发展,再加上萧家人的高个子,长手长脚,配上承袭自萧景曜和顾希夷一人的好相貌,当真是一个风姿如玉的小小少年郎,依稀可以窥见他长大后是何等夺目的风采。 永嘉帝用手肘捅了捅萧景曜,“我就说小汤包的五官就跟从你脸上扒下来一样吧?果然是亲父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汤包年岁渐长,自觉已经是大人了,不太喜欢别人再叫他的小名。奈何碰上了个玩心重的帝王,十分热衷于“欺负”小汤包,每天小汤包长小汤包短,看到小汤包脸上的无奈神情就觉得可乐。 这会儿小汤包都来不及对永嘉帝的这个称呼做出反应,一双瑞凤眼直愣愣地对上萧景曜的瑞凤眼。两双相似的眼睛相对,萧景曜灿烂一笑,大大的瑞凤眼就弯成了残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汤包面前,张开胳膊就将小汤包抱住,“小汤包,爹爹回来了。对不起,爹爹这几年没有陪在小汤包身边,错过了小汤包的成长。” 说着,萧景曜拍了拍小汤包僵硬的脊背,语气欣慰,“小汤包都长成大孩子了。” 小汤包哪里能想到萧景曜竟然会一话不说就将他抱住,身子已经僵硬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但这个怀抱太过温暖熟悉,记忆十分好的小汤包瞬间回想起年幼时被眼前这人抱在怀里到处撒欢的模样。 不知为何,小汤包突然就有些委屈,眼睛一阵湿润,低低地叫了一声,“爹。” “欸!”萧景曜高高兴兴应了,终于将快要变成小僵尸的小汤包松了开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小汤包一番,欣慰地点头,“再过几年,我们家又有个风采夺目的少年郎了!” 小汤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却亮晶晶的。 萧景曜挑眉,“怎么?当初是谁拿爹爹当柱子,像小猴子一样往爹爹身上爬的?” 小汤包终于一扫方才的拘谨,眯着眼睛笑起来,“谁让爹爹这么宠我!” 理直气也壮。 永嘉帝大笑,“放心吧,小汤包这个性子,谁会不喜欢他?宫里那些个太监宫女都争着抢着去伺候他,恨不得打起来。” 小汤包不干了,“陛下此言差矣,小的可没故意哄人。” “就是因为你没故意哄人,才更显得你格外讨人喜欢。”永嘉帝见了小伙伴,心里也高兴,顺便在小汤包面前卖了一把小伙伴,“你爹当年也深受太监宫女的欢迎,在廊下用饭,为了争给你爹送饭的活,宫女们都能互相斗起来。后来她们还在一块儿排了个当值时 辰,轮流来,免得真的伤了和气。” 小汤包眼神大亮,十分自信,这就是亲父子。我这么讨人喜欢,就是随爹!∮_[(” 萧景曜有被儿子可爱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汤包的脑袋,“你娘也讨喜。” 小汤包更高兴了,自动把脑袋往萧景曜的手掌下送了送,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一定将这话告诉娘!” 永嘉帝大笑,“你看,多贴心的儿子,还能帮你哄妻子!” 萧景曜见小汤包和永嘉帝这么熟稔的模样,就知道他在宫里确实过得自在。 萧景曜又谢过太子对小汤包的照顾。太子却道:“夫子实在太过客气。夫子对孤有教导之情,孤照看一下师弟,也是应当的。” 小汤包是个热情开朗的孩子,感受到萧景曜对他的偏爱后,小汤包瞬间就开心起来,又往萧景曜身边凑了凑,“殿下说的,您是他的夫子,我就是他的小师弟。殿下有四个伴读,小师弟就只有我一个!” 小孩子都喜欢这些独一无一的名头,小汤包当然更喜欢太子小师弟这个身份。 萧景曜一顿,又看向永嘉帝。 太子的小师弟,可不是随便哪个夫子的儿子都能这么算的。同出师门,起码得是太子太傅那个等级才能这么算,还得看皇帝和太子乐不乐意给太子太傅这么个脸面。 永嘉帝当即笑道:让你正式收个弟子,如何?” 萧景曜又是高兴又是无奈,“臣资历太浅,怕是要惹非议。” 永嘉帝才不搭理这些,“要是按资历深浅来当官,现在的首辅也不该是胡阁老。能者居之,太子从小就喜欢你这个幽默风趣的夫子,送上门的好弟子都不要,当心朕跟你翻脸。” 永嘉帝故意对着萧景曜龇牙咧嘴。太子和小汤包对视一眼,纷纷偷笑。 萧景曜无奈,“臣都听陛下的。” 永嘉帝立即高兴起来,“朕的太子,终于有太傅了!” 太子也笑着过来,对着萧景曜笑道:“见过太傅。” 萧景曜赶紧摆手,“太子客气了。” 太子太傅,从一品。现在太子还未参政,太子太傅权力不显。但永嘉帝直接玩笑般将太子太傅这个职位交给萧景曜,显然是对萧景曜十分亲近。四年的时光并未让这对君臣生出任何隔阂,反而更为亲近。 太子当初就对萧景曜十分有好感,现在知道萧景曜会成为他的太傅,心中的小人已经在欢呼打滚,面上却还要维持住太子的威仪,努力压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 小汤包就坦然多了,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开心地看向太子,“那我们以后就是正经的师兄弟啦!” 萧景曜顺手捏住了小汤包的后脖颈,微微一笑,“我离家几年,还没正经教过你的课业,你这个小师弟,似乎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小汤包倏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景曜,“莫非您不想教我?” 萧景曜故作沉吟,“我对弟子的要求很高的。” 小汤包抬了抬下巴,很是骄傲,“我对夫子的要求也很高!” 永嘉帝和太子大笑。 萧景曜也摇头失笑,再次摸了摸儿子的脑壳,“看到你这么活泼,我就放心了。” 在海上漂着,想到家人时,萧景曜有些担心小汤包失去自己的庇护后,在宫里受委屈。现在一看,小汤包依然是这么个活泼开朗的模样,萧景曜很是欣慰。 小汤包得意,“护着我的人可多了!陛下,太子,外祖一家,承恩公……” 靠山那么多,谁敢欺负小汤包呢? 萧景曜又是一笑。 小汤包又小声对萧景曜嘀咕,“御膳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以前还会糊弄,后来陛下整顿了一番御膳房之后,现在御膳房的膳食,每一样都十分味美。等会儿的宫宴肯定也有不少好吃的!” 萧景曜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斜睨了他一眼,“还没放弃你那个吃遍天下的梦想?” 还挺有韧劲儿。 小汤包嘿嘿一笑,,“这个梦想哪里不好了,我才不要放弃!” 说着,小汤包又凑过来问萧景曜,“爹爹,你在海外走了一圈,有没有吃到其他的美食?” 萧景曜点了点小汤包的脑门儿,一脸无奈,“有是有,现在还都是种子呢。等到它们种出来后,你再来尝尝。” 小汤包满脸期待。 永嘉帝在捕捉到关键词后,迅速看了过来。 萧景曜正了正神色,朗声道:“陛下,臣不辱使命,将海外之地那些产量极高的粮种全都带了回来!” 永嘉帝大喜过望,欣慰地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朕这就让农官去种一种试试,要是真的有那么高的产量,那就是百姓之福!” 萧景曜信心满满,“这些粮种,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永嘉帝更加高兴,“若是真的能种出亩产千斤的粮食,朕就给你封侯!” “文官封侯,大齐从未有过。你会是大齐开国以来,文官封侯第一人。” 永嘉帝的话语间,已然是认定萧景曜能得到这个爵位了,还特地打趣小汤包,“你爹一来,就给你挣了个爵位,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干都能靠着爵位过上富贵生活,高不高兴?” 小汤包点头又摇头,大声道:“好逸恶劳可耻,不可荒废学业,我以后也要像爹爹一样考科举!” 永嘉帝激他,“不如今年就下场,也让朕得一个神童好好显摆显摆。” 小汤包看向萧景曜,萧景曜心里并不想让自家太过张扬,小汤包要是再拿个神童之名,重复萧景曜的路线,年纪轻轻就成了社畜,萧景曜也心疼。 小汤包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以亲爹为豪,又感受到了有个太过耀眼的爹所带来的压力,仔细想了想,小汤包小声同萧景曜商量,“爹,夫子们也说我火候够了,我想明年下场试试。” 萧景曜充分尊重孩子的意见,眼中满是对小汤包的信任,“我当然相信你能做到。只 不过科举考试这条路也十分辛苦,你提前踏进来,以后同龄人在玩乐的时候,你还要不断念书写文章。” 小汤包目光坚定,我不怕苦!?” 萧景曜欣慰,“既然你都想好了,你想试,就试试吧,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考过考不过都无所谓。” 太子有些羡慕地看着小汤包,永嘉帝立马摇头叹气,“我也算是个难得的好爹,只可惜我没办法对儿子说做得好做不好都没关系。” 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要是做不好,那百姓就要遭殃了。哪怕是说笑,这种话,永嘉帝都说不出口。 萧景曜默然。 身居高位,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太子地位尊贵,肩上担负着的东西,也必然要比一般人重得多。 永嘉帝含笑看着萧景曜,语气却有几分认真,“要是你能把小汤包教成另一个你就好了,朕也不用担心太子未来没有个值得他信任,是君臣也是好友的得力臣子。” 萧景曜则道:“小汤包不必成为另一个我,他会找到自己的路。太子殿下同样会找到自己的为君之道。” 永嘉帝耸肩,“两个孩子的交情不能这么断了。” 当了皇帝后才知道,有这样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信任,将他视为好友的臣子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萧景曜也点头,“年少的友谊最为单纯,两个孩子的情分不断,于他们而言,也是一桩幸事。” 太子和小汤包还未体会到这些感慨背后的复杂情感,但也不妨碍他们感受到来自父亲的温和的关爱。两人的心都跟泡在温水里一样,暖洋洋的,高兴得想要打个滚。 宫宴上,萧景曜无疑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永嘉帝细数了萧景曜的功绩,毫不吝啬对萧景曜的赞美,给萧景曜吹了一通彩虹屁,而后扔出个炸弹将众人给炸懵了——萧景曜擢升为户部尚书,加封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 最重要的是最后那个文华殿大学士,虽然是五品,但被授了大学士,就证明萧景曜轻松入阁。 而萧景曜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十九岁而已。 不到三十岁的阁老,简直闻所未闻! 多少有念书天分的人在这个年纪还在和举人死磕,拼命苦读考乡试,只盼着能中个举人。萧景曜倒好,已经成为阁老了。 这对比,朝中一些老臣都忍不住掩面羞愧。和萧景曜比起来,他们真的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了。 还有萧景曜被加封的那个太子太傅,也让众人很是抓狂。 从正宁帝到永嘉帝,萧景曜一直官运亨通。现在永嘉帝又将太子太傅这一职交给萧景曜,摆明了还要保他一代帝王的荣宠,帝王这么毫不犹豫的信任,谁不嫉妒? 更别提萧景曜的儿子还当了好几年太子伴读,太子十分护着他,小小年纪也有了神童的名声,他日指不定又是一个萧景曜。萧家的三代富贵,已经被永嘉帝亲手送到萧景曜嘴边了。 也有些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萧 景曜离京前就已经是大齐最年轻的一品大员,现在出海回京,立下大功,海外各国都知道大齐的强大,也知道大齐是礼仪之邦,派来大齐的使臣也十分懂规矩。都说是萧景曜教导过他们大齐的礼仪和规矩,让他们心驰神往。 这样的功劳,萧景曜板上钉钉要入阁。就是没想到永嘉帝把太子太傅的位置也给了他。从此以后,大齐最年轻的阁老和一品大员的记录,又被刷新。 众人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萧景曜果然是个无情的刷新记录的机器。 好在他们不知道永嘉帝还承诺过要是他带来的粮种真的有亩产过千斤的粮食,就给萧景曜封侯。不然的话,这帮官员拼着撞死在太极殿的柱子上,都要阻止永嘉帝这个举动。 这也是永嘉帝先前为什么要说等到粮种种出来后才给萧景曜封赏。提前说了,朝堂上立马没有什么安慰的案子了! 萧景曜神色自若,并不因自己得了赏赐升了官而兴奋,反倒是小汤包一脸与有荣焉,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的爹爹有多么厉害。 萧景曜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灼热视线中坦然自若地用完了这顿饭。散场时,一堆人纷纷上来恭喜萧景曜,新进的阁老大人,能力强到让人仰望,这个时候不去烧热灶,什么时候去烧? 萧景曜看着围上来的一群人,客客气气地同他们寒暄。一旁的小汤包都跟着沾光,被他们夸出花来,说什么虎父无犬子,想必又是一位天才状元,主打的就是一个能怎么吹就怎么吹。 萧景曜见小汤包并未因为旁人的吹捧还飘飘然,很是能稳得住,心下诧异之余又十分欣慰,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孩子还小,大家莫要将他捧得太高,给他太大压力。” 小汤包心头一暖,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胡阁老欣慰地看着萧景曜,捋着胡须笑道:“老夫当年就看出,你是个阁老的苗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入了阁,历朝历代,都没有你这么年轻的阁老,后生可畏啊!” 萧景曜眨眨眼,“我以为您要仔细叮嘱我,好好看着国库,莫要多出一分冤枉钱!”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哄然大笑。 胡阁老好气又好笑,“你现在也成了户部尚书,等你上任后,就能体会老夫当初的难处了。哪里都要花钱,你这个管钱袋子的,能不精打细算?” 萧景曜想了想,“几个港口的商税归拢算一算,国库应当能宽裕不少。我这是赶上好时候了。” 什么好时候,这个好时候不也是你这个家伙一手开创出来的吗? 胡阁老心情复杂,萧景曜这是身体力行地给大家上了一堂课,告诉大家什么叫做节流不如开源。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胡阁老感慨之余,心下又有些高兴。大齐的人才一代比一代强,大齐国力才会越来越强盛。 听到萧景曜提到港口的商税,胡阁老心中一动,笑着提醒萧景曜,“商税数额巨大,财帛动人心,你既然掌管户部,那些账目,可得好好盘查。” 真要肥了蠹虫瘦了国库,胡阁老都要气死。 萧景曜笑得意味深长,您不必担心,商税的算法都是我亲手制订的。要是有人真的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那账目,也糊弄不了我。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最全的《寒门天骄(科举)》尽在[],域名[( 胡阁老一愣,而后又是一阵大笑,“老夫都差点忘了,你最开始威震官场,就是当了巡查钦差去往各地查账开始。” 胡阁老这一句话,瞬间让众多官员回想起被萧景曜支配的恐惧。 这四年他们过得很安心,没有人查他们的账,也没有人冷不丁就冒出来搞个大事情,然后让官场来上一次大清洗。 现在萧景曜轻松入阁,昔日的抄家总督成为抄家阁老。要是谁真的在商税的账目上做了手脚…… 有些人想到几年前的官场大清洗,脸色便是一阵苍白。也有人赶紧回忆一下自己有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在确定自己没有胡乱伸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还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惨白,强自镇定地让自己的身子不发抖,每一步都迈得十分艰难。 当真是好一派众生相。 小汤包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官员云集的宴会,好奇之余也留了几个心眼,用余光观察着众人的神情。他本就记忆力惊人,眼神跟摄像头扫描仪似的,这么一扫,就将所有人的神情动作印在了脑海里,颇为不解,怎么有人明显不想同他爹打交道,还不得不勉强自己过来同他爹道喜? 萧景曜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所有人,小汤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萧景曜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一个人,努力维持住从容的表情,内心却在大喊学会了学会了! 爹爹回来了,果然天地更开阔! 萧景曜应付完所有人后,终于松了口气,出了宫后匆匆往家赶,离萧府越近,萧景曜越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虽然小汤包已经告知萧景曜家中一切安好,萧景曜还是心中忐忑,既恨不得立马飞奔回家,又有些踟蹰。 萧家人早就得了消息,欢欢喜喜地派人往正街上盯着,看到萧府的马车后就赶紧过来报喜,绝对是萧景曜和小汤包一起回家了! 萧景曜刚下马车,就听到齐氏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曜儿!我就说你肯定会和秉文一起回来!” 萧景曜看着齐氏鬓角多出来的白发,心中一酸,大步向前,“祖母,曜儿不孝,累得您担忧了。” 齐氏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把拉住萧景曜,“谁说你不孝,我们曜儿孝顺极了!光宗耀祖,谁能比你更有出息!” “我们倒是不辛苦,就是你媳妇受累,秉文有些委屈,小小年纪亲爹就不在身边,你可得好好陪陪我们秉文!” 其实大齐很多官员家的孩子也未必都能跟在父母身边生活。多的是父亲上任,母亲在家里侍奉公婆,孩子跟着母亲和祖父祖母一起生活。这样十分容易养出败家子,萧子敬和萧元青两代败家子嘀嘀咕咕,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乖孙给带歪了,都不敢带着孩子出去放开了玩。也就是小汤包自己靠谱,认认真真地去宫里给太子当伴 读,回来后都不用人提醒?_[(,认认真真地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十分自律。 原本还担心萧景曜出使海外后,小汤包跟着曾祖父和祖父放飞自我的顾将军等人也放下心来,纷纷感慨小汤包简直自律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萧景曜听了后,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温和地看着小汤包,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秉文做得很好,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 小汤包的嘴角瞬间就翘了起来,眉毛几乎要飞到脑袋后面去,眼神亮得堪比日光,“爹爹当年念书不觉得辛苦,我也不觉得辛苦!” 这倒是实话。小汤包有开挂的记忆力,又有萧景曜给他打下的底子,还有明显超出同龄人一大截的智商,学习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 萧景曜能看出来小汤包并没有说大话,又是一笑,“念书是不难,坚持和自律才难。但你都做到了,爹为你感到骄傲。” 平日里小汤包也听过许许多多的赞美。尤其是萧元青,感情外露,并不像这个时代的人那样内敛,明明对孩子的表现十分满意都舍不得夸一句。萧元青就不一样,当初对萧景曜就不停地夸夸夸,现在对小汤包,有了隔辈亲属性加成,萧元青对小汤包的滤镜只会更重,正常发挥起来,都能小汤包每天都活在亲人的赞美之中。 但萧景曜的认可和赞美对小汤包来说还是不一样的。父母在孩子心中都有着特殊地位。尤其是萧景曜,名气大,迷弟多,又离开了好几年,小汤包记得当年的父子温情,想念萧景曜的同时,也想得到萧景曜的认可。 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萧景曜的儿子并未给萧景曜丢脸,和萧景曜一样优秀。 萧景曜看出了小汤包的心思,心下一叹,到底还是让孩子留了执念。不过对于这么优秀的儿子,萧景曜当然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从学业到生活,全方位将小汤包夸了个遍,夸得小汤包变成了一只咧开了一道口子的露汤包,还美滋滋地等着萧景曜继续夸他。 等到两人相处时,萧景曜却话锋一转,温柔地看着小汤包,“累不累?” 小汤包一愣,而后摇头,“我很高兴,乐在其中。” 萧景曜拍了拍小汤包的肩膀,“一直想着要赶超别人,会很辛苦。爹爹毫不怀疑,小汤包会成为同龄人中最耀眼的存在。你不必这么逼迫自己,有爹在,你不用逼着自己长大。” 小汤包眼睛又有些湿润,脸上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依然有着幼时天真无邪的模样,“我是真的喜欢,想要成为让爹爹骄傲的儿子。” “你就算没有现在这么优秀,爹爹也为你感到骄傲。” 小汤包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坏笑一声,“明天进宫,我就把您这话告诉太子,他一准羡慕!” 萧景曜摇头失笑,看来这小子在宫里确实过得不错。 和顾希夷单独相处后,萧景曜也生出无限愧疚。他出海倒是痛快了,家中琐事,奉养长辈,养育孩子的事全都落在了顾希夷身上,萧景曜叹气,“这 几年辛苦你了,是我对不住你。” 顾希夷故意夸张地瞪大眼,打趣萧景曜,“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多少人得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出海一趟,回来就成了一品大员,我也跟着夫荣妻贵,成为一品诰命夫人,便是王妃们见了我,都要客客气气的。要是再说你对不住我,有的是人替你鸣不平!” 萧景曜认真道:“利益是利益,感情归感情。于家人,确实是你替我承担了许多。” 顾希夷展颜一笑,得意地看着萧景曜,“还记得我榜下捉婿抢了你到将军府时说了什么吗?我的眼光,果然非常好!” 萧景曜失笑。 第一天,萧景曜要去政事堂,这是阁老们在宫中处理政务的地方。小汤包也要进宫和太子一起念书,父子两人正好一起进宫。 这便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有人酸溜溜道:“父子俩都得天家父子喜爱,真是好运道。” 萧景曜看着小汤包熟门熟路地踏上去往上书房的路后,直到看不见小汤包的身影,才抬脚向政事堂走去。 胡阁老来得最早,见萧景曜进来就笑了,“当年你还是中书舍人的时候,我和李首辅就觉得你有朝一日一定能入阁。果然被我们料中了,你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出色。” 看看现在的大齐,临海地区商业发达,一片欣欣向荣之景,万国来朝,谁见了不说这是盛世之景? 而这一切,大半功劳都得归萧景曜。 哪怕再嫉妒萧景曜的人都得承认他的能力,萧景曜以不到而立之年的年纪入阁,并加封从一品大员,朝中无一人反对,便是如此。 功绩到了一定的高度,不给他这些荣耀都会让人觉得这是皇室在苛待功臣。 萧景曜离开大齐好几年,对大齐现在的情况不算特别了解,和胡阁老等人寒暄完后,萧景曜一头扎进的账本中。 胡阁老眼皮一跳,想到萧景曜抄家总督的名头,心中冷笑一声,提前对那些蠹虫说一声好死。 萧景曜知道,这四年间,大齐又新建了五个港口,算上福安港口,大齐现在总共有六个港口,各自带动起了当地的经济。账本也很漂亮。 不过嘛……萧景曜看着其中做了手脚的地方,深深叹气。 果然,人的贪欲是止不住的,贪官也是杀不尽的。 永嘉帝登基后并未出过大案,萧景曜这一查账,底下的猫腻就忍不住了,永嘉帝大怒,涉案官员通通下狱,主谋抄家斩首,其他的抄家流放,罪责再轻的,抄家,革去功名。 反正总有抄家。 百官们脸都麻了,所以萧景曜这是官职在变,抄家的名头不变的吗? 不会有一天,萧景曜成为抄家首辅吧? 更可怕了呢。 在萧景曜查账的同时,他从美洲大陆带回来的种子,农官精心耕种后,终于丰收了。 包括永嘉帝在内的所有没出海过的官员,都受到了来自高产作物的暴击! 在萧景曜先前给出的简易化肥配方的耕种之下,土豆和红薯亩产近三千斤,玉米亩产一千五百斤,南瓜亩产一千斤。还有别的瓜果蔬菜,极大丰富了大齐百姓的餐桌。 官员们对农事还是有所了解的,一般听到的亩产都是三四百斤,能上五百斤就是个大丰收年。这样一堆又一堆的千斤千斤数目砸下来,可想而知,他们的内心有多震撼。 原来,这世上还有粮食的产量,是按千斤来计的吗?这次出海,真是出对了!甚至已经有老臣捶胸顿足,暗自遗憾海禁开晚了。要是早一点开海禁,大齐是不是就能早一点找到这些粮种,让大齐百姓提前种上这些能救命的口粮! 亩产千斤啊,能救活多少人的性命! 就算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永嘉帝,在听闻这些粮食的亩产量后,都忍不住仰天狂笑,“亩产千斤!还是好几种粮食!天佑我大齐!日后,我大齐境内,不会再有饿死的百姓!” 永嘉帝眼眶通红,“此事,萧阁老居功至伟!” 百官们还在震撼之中,看向萧景曜的目光也带着深深的敬佩。没有一个人对永嘉帝这句话提出异议。这份功劳与荣耀,萧景曜当之无愧! 而后,永嘉帝当即册封萧景曜为嘉宁侯。 大齐文官封侯,自萧景曜而始。!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19 章 119 萧景曜也不意外永嘉帝会给他封侯。就这个功绩,永嘉帝不给他封侯才奇怪。但萧景曜诧异的是,永嘉帝给他的封号。 嘉宁侯,永嘉帝的嘉,正宁帝的宁。目前为止,萧景曜侍奉过的两代帝王,都在他的侯爵封号中。 萧景曜看着得意洋洋的永嘉帝,不期然又想起了正宁帝的音容笑貌,感慨之余,更多的是感动,“陛下对臣的恩宠,实在太过。” “过什么过?”永嘉帝爽朗一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朕这叫赏罚分明!” 见萧景曜明显想明白了他的封号的含义,永嘉帝更是得意,“怎么样,我给你起的这个封号好吧?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原本该让宁在前嘉在后的,但宁嘉念起来不过嘉宁顺口,我便定了嘉宁一字。反正父皇心胸宽广,不会同我计较这些。” 实在是永嘉帝给正宁帝闹过太多幺蛾子了,这种小问题,正宁帝都不会分出来一个眼神。是以永嘉帝很是理直气壮。 萧景曜确实十分感动,在封建时代,能接连碰上两代都非常有人情味的明君,简直是中了头奖。 从来都是忠臣良将遍地,而明君少有。要不是碰上正宁帝和永嘉帝这对明君父子,即便萧景曜胸中有再多丘壑,皇帝不予采纳,那都是白搭。 真要这样,萧景曜都觉得自己要憋屈死,成为史书上记载的又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官员。 尤其是萧景曜还非常清楚,未来的时间线会发生什么。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做出改变,萧景曜真是半夜醒来都得骂一句皇帝傻逼。 好在上天这一次到底庇佑了华夏,萧景曜只要一想到现在跟上了大航海的脚步,大概率不会再发生他记忆中的那场浩劫,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永嘉帝毫不掩饰自己对萧景曜的偏爱,特地让人按国公府的规制给萧景曜修缮了一座新的侯府。 为此,永嘉帝还特地打趣萧景曜,“你那宅子买早了,等着朕给你赐府邸多好!” 大齐高官和勋贵的府邸都是皇帝赐的,但官员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但只要官职还在,朝廷都不会把宅子收回。除非是犯了事,抄家贬官,又或者是年老致仕,那朝廷就会收回宅子。也有当官当得太好的,像李首辅,致仕后,朝廷直接将他住了许多年的宅子赐给他,日后可以传给子孙后代。 萧景曜先前当大理寺卿时,就有了让皇帝赐宅的荣耀。只不过萧景曜早早地买了宅子,一家人在宅子里住得好好的,正宁帝索性只赏了萧景曜别的,没提宅子的事儿。倒是永嘉帝现在乐呵呵地拿这事儿说嘴,调侃萧景曜精明一世,却在这上头做了亏本买卖。 萧景曜拿眼觑永嘉帝,“这宅子也是朝廷的,爵位没了,府邸也会被朝廷收回。自己花钱买的宅子,不管好不好,倒也没有这样的担忧。” 再说了,京城的宅子,那还能有亏的?不管哪个朝代,天子脚下,房地产行业都十分火爆。京城居,大不易。萧景曜就算一家人全搬进新的侯府中,这个 宅子租出去,也能赚不少租金。 永嘉帝却反过来调侃萧景曜,“你还担心朝廷会收回你的府邸?就小汤包那个聪明劲儿,你该欣慰自己后继有人,起码三代不用发愁。” 萧景曜拱手大乐,“承陛下吉言!” 永嘉帝吭吭哧哧两声,“要不是怕御史们叽叽歪歪,朕可是打算给你封国公的!不过文官封爵,大齐也就出了一个你,实在不好张扬。朕让人用国公府的规制来修你的侯府,其他人都当没看到。可见他们心里也知道,你的功绩,配这个爵位绰绰有余!” 萧景曜也不想当国公,现在国公府就剩一家,两代后族的承恩公府,便是现任皇后,母族都没被封国公。萧景曜要是直接被封国公,还是太过惹眼。 不过萧景曜本身也不在意爵位,他更注重培养孩子自身的能力。哪怕家里没有爵位要继承,子孙有能力,家族也不会败落,总不可能过得穷困潦倒。 一个侯爵,已经足够庇护子孙后代了。萧景曜看得很开,子孙后代中要是真出了为非作歹坏事做尽的家伙,那这个爵位有还不如没有,省得他们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胡作非为。不过目前来看,小汤包继承了萧景曜念书的天赋,从一颗小苗苗长成了挺拔的小树苗,一点都没长歪。萧景曜最少还能教导一代孙辈,总不能把孙辈教歪了,应当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就是担心萧家的败家基因太过强大,来个隔代遗传,那萧景曜也没辙。 萧景曜只能祈祷,自己的商业基因能打过萧家祖传的败家基因,以免后人穷困潦倒。 永嘉帝笑得直哆嗦,想到萧景曜的祖父和父亲的辉煌事迹,永嘉帝根本忍不住想要大笑的欲望。当着萧景曜的面,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笑了痛快。 萧景曜好气啊,眼神一凝,笑得很是温和,“臣从美洲大陆带过来的种子都丰收了,有些蔬菜和果子,味道属实不错,陛下可要尝尝?” 萧景曜从美洲大陆上带来的东西太多,红薯土豆和玉米当然是绝对的主角。就它们那个吓人的产量,想不成为主角都难。百姓们听到消息后,一开始还以为是朝廷在说谎骗他们,他们伺候了一辈子的庄稼,就没听过亩产能有两三千斤的粮食! 后来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萧景曜从海外带回来的好东西,百姓们的态度又是一变:原来是萧大人从海外带来的,那这事儿肯定是真的没错了!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这么相信萧大人?他这些年做了这么多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是眼瞎看不到吗? 萧景曜都没想到他在百姓中的口碑这么好。但百姓不抵触陌生的粮种,这是好事。土地都是有数的,每一粒米对百姓们来说都十分重要。地那是得种粮食的,要是瞎种旁的东西,万一伺候不好这个新口粮,以至于今年颗粒无收,谁来替他们饿肚子? 大齐当然不会让百姓一下子全都把空地都种上红薯土豆和玉米。 百姓们伺候庄稼多年,自有一套农事经验,要是朝廷直接下令强制他们种哪些粮食,反倒会适得其反。萧景曜还 给永嘉帝提议,建议农户们拿了种子后,允许他们种在自己的自留地上。 所谓自留地,就是屋前屋后以及开荒出来不算在赋税中的那部分土地。土豆和红薯不太好保存,就算收税,现在大部分地方还是交实物税,也就是种什么粮食就按照税率交多少粮食。土豆和红薯含水量多,并不是特别好保存的粮食。一路从各地运进京城,怕是就坏了一半。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农户们在自留地里种些土豆红薯和玉米,这样一来,百姓们家里就能多出不少口粮,起码一家人不用再饿肚子。 土豆玉米和红薯的口感,可比剌嗓子的麦麸好多了。萧景曜亲自去过乡间地头,十分清楚,有时候官员们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一小袋粮食,就足够让老百姓卖儿卖女。 多一份口粮,对于老百姓来说,就多出一份活下去的希望。尤其是在灾年,这些口粮不知道能救回多少人的性命。 永嘉帝并非不知道民生疾苦的帝王。虽然他不像萧景曜那样,真正地在田间地头行走过,和庄户们有过交流。但永嘉帝看过户部的记载,也熟知各种物价,内务府的账本都瞒不过他。不知道是不是和萧景曜待久了,永嘉帝也喜欢动不动就查个账,让内务府的官员们苦不堪言。 有这么个对物价了如指掌的帝王,内务府的官员记账有多小心翼翼自然是可想而知。反正一个鸡蛋一两银子的离谱账目,肯定不会出现在永嘉年间的宫中账目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永嘉帝对百姓也有许多怜悯。萧景曜一提出这个建议,永嘉帝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当即点头同意。 反正眼下各个港口收的商税十分丰厚,一车一车的往京城运银子。朝廷不缺钱,不缺粮,何必对百姓这么苛刻? 于是永嘉帝大手一挥,随便农户们把这些高产粮食种在哪里。又因为地区差异,永嘉帝先让京城以及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先种种土豆玉米和红薯,等到成功后,再推行到全国,很是稳妥。 百姓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纷纷喜极而泣,跪在地上痛哭不止,感念帝王仁德。 这要是真的,他们每年就能存下两三千斤的口粮,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农业上的事儿,萧景曜不一定有农官懂。萧景曜告诉农官油菜和花生都能榨油,在花生和油菜成熟后,农官就撸起袖子研究怎么将它们榨出油来了。研究院那边也特别配合,有人已经组了个小队,和农官这边合作,准备弄出个省时省力的榨油机出来。 还有打谷机,脱谷机等各种提高农活效率的机器,研究院那边都开始做课题搞研究。蒸汽机的出现,给他们提供了更广阔的思路和解决问题的途径,一帮人每天都窝在实验室中,光是图纸都不知道画了多少。 埃尔维斯等人简直就跟回到了快乐老家一样,就是这个氛围!他们可太熟悉了,科研氛围如此浓厚,他们果然没来错地方。 于是,埃尔维斯等人也开始撸起袖子搞研究。他们研究的内容十分符合大航海时代的特色,简直就和船干起来了一样,致力于做出更强大的战 船,或者说战舰。在看到大齐炼出来的钢后,埃尔维斯等人大胆提出,用钢铁来造船。 萧景曜都沉默了,这个课题,有些耳熟啊。段研究员现在在闵州也在吭吭哧哧研究这个呢。就是不知道他们哪一边先造出来。 还有其他人研究怎么让天文钟和罗盘更加精密,让出海的探险家能更精准地判断方向。围绕航海的课题一堆又一堆,萧景曜都觉得很合理。永嘉帝则大手一挥,都批都批! 是以各个港口的商税将国库填得满满当当后,又被永嘉帝大手大脚花掉了不少。 萧景曜这次从农官手上要了不少收获后的农作物。瓜子花生已经成为萧子敬和萧元青最爱的零嘴,碰上什么事情就掏出一把瓜子嗑一嗑,十分有吃瓜人的自觉。 齐氏和师曼娘也觉得好。并且,在萧家人的推荐之下,嗑瓜子这一事儿迅速风靡整个大齐纨绔圈和后宅女眷圈。不得不说,嗑瓜子仿佛有一种魔力,十分让人上头,而后迅速成为贵族阶层的新时尚,每天不嗑点瓜子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萧景曜则盯上了另外一样评价非常极端的食物——辣椒。 辣椒这玩意儿,爱吃辣的一顿不吃就下不了饭。受不住的,一点点辣椒对他们来说都是致死量。 萧景曜自己能吃辣,但永嘉帝对辣度的接受能力,萧景曜也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才有趣。 萧景曜已经让人用辣椒做出了辣椒粉和辣椒油,看着还在因为想到萧子敬和萧元青的败家事迹而哈哈大笑的永嘉帝,萧景曜露出了迷之微笑,“陛下可要尝尝火锅?” 有了辣椒,怎么能没有火锅?鸳鸯锅走一波! 永嘉帝果然迅速来了兴致,“何为火锅?” 眼下已经到了深秋,正是适合吃火锅的时候。 萧景曜让人打了两个铜锅,中间隔出一道做鸳鸯锅,汤底都是大厨的看家本事,当然,另一边放了辣椒和辣椒油,红通通的,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不仅如此,那香味儿还顺着咕嘟咕嘟的热气直往人的鼻子里钻,肚子里的馋虫哪里经得起这样霸道香味的诱惑,当即就闹腾起来,让人口水直流。 永嘉帝咽了咽口水,目光期待地看着红通通的那边汤底,等着萧景曜说上一句,“好了。”永嘉帝便迫不及待地动了筷子。 果然很好吃!这是永嘉帝的第一想法,而后,永嘉帝只觉得一阵辣味直冲天灵盖,嘴里更是要吐出火来,忍不住吨吨吨灌了一碗茶,嘴唇迅速红了,眼睛也有些湿润,显然是被辣得不轻。 但永嘉帝只觉得这味道该死的上头,继续一口菜一口茶,辣出了一身汗,还高呼过瘾。 萧景曜就看着永嘉帝从一开始快被辣出眼泪,到后来大快朵颐,吃得头都不抬,也只能感慨一句永嘉帝对辣的适应能力真是一流。 永嘉帝喜欢火锅喜欢到在宫宴上让大家一起吃火锅,热闹又好吃,比以往宫宴上的冷菜好多了,官员们也很高兴,回去后也打了铜锅,呼朋唤友,一起来吃火锅。 冬天吃火锅,舒坦! 尤其是被辣出一头汗,浑身轻松,更舒坦。 辣椒也迅速成为王公贵族们喜爱的食材,各家庄子里都种上了辣椒。也有脑子灵活的庄户,想办法求了些辣椒的种子自己种。就等着种出来后卖给贵人。 这样口味霸道的调味料,一直很受欢迎,只要能种出来,不愁卖不出去。 萧景曜顺便还用辣椒做了点小零嘴,配合豆皮,让人做了点辣条,隔壁顾家的小崽子们都馋哭了。 为了这点小零嘴,顾家那几个不爱念书的崽,现在天天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地背书,就希望能完成学习小关卡,从萧景曜这里得到小零嘴奖励。 还好萧景曜也就给他们尝个味道,做出的辣条辣度也不高,又都是纯天然产品,对身体没什么坏处,不然的话,萧景曜也不敢给他们吃。 永嘉帝却很喜欢辣条,特地问萧景曜要了方子,隔三差五让御膳房给他做点解解馋。 萧景曜都没想到还能有这发展。一想到以后别人一扒拉永嘉帝的用膳清单,发现还有辣条,萧景曜总觉得怪怪的。 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萧景曜看着各地收上来的税,笑着问永嘉帝,“如今看来,还是闵州那边直接收税银来得方便。” 永嘉帝也点头,“等百姓们种上了土豆玉米和红薯等物,其他地方也将赋税折算成银子来交税。这样百姓轻松,官府也轻松。只一点,地不能荒,粮食一定要足。” 萧景曜自然点头同意,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这些户籍数,明显有猫腻。有的地方又没碰上灾年,户籍数却一年少过一年。 只能说,这些人很有勇气,有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还没学乖,现在又在数据上动手脚。难不成真的觉得自己动的手脚天/衣无缝? 萧景曜深深叹了口气,没有灾年,户籍减少,大概率是少了的百姓成为了隐户,不在朝廷的户籍记载之中,自然也不用交税。他们名下的田地,也成了别人的,这些别人,都是有免交税特权的,当然不用再交税。 长此以往,朝廷收不上税,隐户百姓依附于人,不在朝廷的户籍之中,哪怕是被主家强占了田地,逼迫他们卖身为奴,卖儿卖女,他们也无从逃脱。 官府和百姓都没落着好,有人却两头吃,将自己吃得油光水滑,脑满肥肠,是朝廷的另一种类型的硕鼠。 萧景曜将这些有猫腻的地方指出来给永嘉帝看。永嘉帝当即沉下了脸,“朝廷给他们的俸禄还不够多吗,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当官的好处,竟然还不满足,还要收隐户!”! 第 120 章 120 萧景曜不动声色地翻账本,耐心地将这五年的账本全都重新查了一遍,将所有错漏之处都整理成册。 户部本部的官员看到萧景曜查账本都出了一身冷汗。没办法,萧景曜那个抄家总督的名头实在太响亮。当初,萧景曜的成名之战就是当巡查钦差去往各州查账。现在成了户部尚书,众人再次看到萧景曜动账本,不管心里有鬼还是没鬼的,背后都是一阵凉意。 想想萧景曜往日的战绩,一查账,查出来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事情,拔出萝卜带出泥,指不定就要殃及到他们这些小池鱼。 心里有鬼的就更不用说了,恨不得现在能有颗后悔药给他吃下去,回到几年前,就算别人给他再多的好处他都不会配合别人在账目上做手脚。 在做账这方面,谁能比萧景曜更厉害?早些年落马的那些贪官,哪个不是做假账的好手,逃过萧景曜的法眼了吗?动过手脚的官员现在就是后悔,每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萧景曜哪天突然变脸,让人将他们打入大牢,然后熟练地给他们安排上抄家流放套餐。 有人灰心丧气之下,已经着手安排让家眷离京,或者是单独送走某一个孩子,给家里留一两个血脉。 萧景曜却一直按兵不发。不是萧景曜不想发作,而是这里面的水,比萧景曜想象中的还要深。深到什么程度呢?哪怕是永嘉帝,也不能一下子莽过去,将这帮团体全灭。 因为这是触及到了整个官员阶层利益的大事。 隐户这种将自己名下的田地都挂在别人名下以求避税的行为,萧景曜简直不要太熟悉。当初萧景曜中举中进士,萧家本家也有人提出想把他们名下的田地都记在萧景曜名下,然后给萧景曜交点租子,只是萧景曜没有答应。但朝中这样做的官员,绝对不少。 官员名下都有可以免税的田地,或者说,只要有功名在身,就能享受到部分田地免税的待遇,只是田地免税数量多少的区别。 按照大齐的律法,秀才名下可以有三十亩免税之田地,举人一百亩,进士能免税的田地更多。进入官场,自然是官职越高的,待遇越好。 同时,大齐对官员也有所限制。一是不许官员经商,二是不许官员在任地置办房屋和田产。这两条规定都是防止官员以权谋私与民争利的,十分有必要。但大齐给官员的待遇也足够优渥,除了丰厚的薪俸之外,还有朝廷给的伺候的仆人,也算是百姓的徭役的一种,要是官员不想要人伺候,还能折算成银钱。 总而言之,在大齐当官,待遇绝对不低。 最要紧的,还是官员们名下可以免税的田地。 原籍回避政策,官员们不能回老家或者在离老家很近的地方做官,也不能在任上买田地。那官员们名下的免税田地数量,有时候根本用不满。这时候,族里的人求了过来,或者是别人故意攀附,请求成为官员名下的佃户,给官员交一笔比朝廷赋税更多的租子,官员们能不心动? 成为隐户,一是百姓实在不想交 那么多税,也不想服徭役。或者是碰上荒年根本活不下去了,带着所有的田地去投奔个主家,不然的话,很有可能,他们的田地会被人另一波黑心的人用极低的价格买走。 土地的所有权一直是华夏这片大地上经年不衰循环往复的权利游戏。不管开国的时候如何,最后,百姓们手中的土地,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次流入到豪绅官员等人手中。而后,失了土地的百姓们活不下去,一波又一波的农民起义再次开始,最后结束这个腐朽的王朝,新王朝最初还是会将部分土地分给百姓们,看起来好像是安抚住了百姓。实则过不了多少年,百姓们手中的土地又会流入到地主阶级手中。 就和资本天然逐利一样,农耕文明中,地主阶级总是想要掌握更多的土地,这才是必要的生产资料。 甚至有的官员仗着朝廷查得不严格,大肆收隐户,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名下的田产,已经远远超过免税的部分,但因为他手段了得,朝廷竟然也没有收他这些多出来的田地的税。 萧景曜查账时遇到的最大的麻烦就在这里,每个涉事的官员涉事的方式各有不同,漏税的数目也不相同,又加上这几年间,有人还有官职变动,账目就更加繁琐。萧景曜统计这些账目,算出来他们最终该给朝廷补的税的数目,就算了整整五个月。 由此可见,涉案官员之多。毫不夸张地说,朝野上下,没牵扯到其中的,才叫少。 哪怕是清官,那也是有家族的。族里让你帮忙挂点田地挂在名下,谁还能冷面拒绝?尤其是一些官员,名下本就有免税田地空缺,放着也是浪费,正好给族里做个人情,谁都没觉得不对。 永嘉帝一开始以为萧景曜查的是寻常的贪官污吏,结果再次看到萧景曜的查账成果后,饶是永嘉帝,心里也打了个突,“这要是继续查下去,官场中怕是没有你没得罪的人了。” 这话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就算是有些阁老,名下也挂了族里的良田,帮着避税。武将勋贵们同样如此。一百个官员中能有一个一点都没帮着人避税的,都算不错。萧景曜真要查到底的话,要面对的,几乎是来自一整个朝堂的压力。 就算是永嘉帝这个皇帝,想到那个情景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萧景曜平静地看着永嘉帝,“事情太难,陛下就不会去做了吗?” 永嘉帝当然摇头,“错就是错,长此以往,出岔子的是大齐的国库,事关朕的江山,朕怎么能不管?” 永嘉帝感慨万千,“倒是你,本来你可以当做自己没看到这些事的,现在捅破这事,日后,你就只有做纯臣这一条路了。” 萧景曜无所谓地耸耸肩,“做个纯臣,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若是突然发作,将他们全部处置,那朝堂都要乱套了。还请陛下徐徐图之。” “知我者,景曜是也!”永嘉帝舒心一笑,“朕也不是那么鲁莽的人,先传出消息,让户部核实各个官员名下有无超出免税田地数目,却没有交税的田地。若是有,趁早分割开来,朕便不予 追究。否则的话,按贪污治罪。” 萧景曜也是这个意思。这也算是个灰色地带,民不举官不究,朝廷真要彻查,也只能管得了一时,治标不治本。不如先给大家敲个警钟,暗示他们这事儿以后不能再干,等到下次再犯,再来个杀鸡儆猴,恩威并施,才能让官员们没有那么多抗拒之心,只会庆幸自己当初收手收得早。 萧景曜又将话题扯到了各地税收的形式上,闵州一地前几年一直是将赋税折算成银子来交税,现在闵州附近的州也是如此交税。臣算了算,现在已经有一大半州府都是交现银做赋税,直接运银子进京,比以往运粮食,少了许多损耗,朝廷也方便。?_[(” 永嘉帝听着不住点头,“确实方便。好在百姓们也没让地荒着,各州县都设了粮仓,官府可以用税银买粮食存放在粮仓中,也省得有奸商故意抬高粮食的价钱。粮食的价钱也不能任由他们瞎定,都由朝廷来安排,给个大致的数,最低多少最高多少,就算他们都按最高的价钱来算,也贪墨不了多少银子。” 萧景曜暗赞一声,大齐果然人才济济,有了新的改变就能想出较为完善的新对策,官府控制粮价,有粮仓托底,就算某地出现灾情,奸商们想囤积居奇,抬高粮食价格,也办不到,现成的犯罪证据,直接蹲大牢。要是官商勾结,狼狈为奸,那《大齐日报》也不是吃干饭的,开了民智的百姓往更高一级的府衙一告,弄鬼的人通通没有好果子吃。 永嘉帝很满意这种交税方式,“这样确实省事,还有哪些州没交现银,今年就都让他们折算成现银交税吧。” 萧景曜又是一笑,“今年百姓们种上的高产的玉米红薯和土豆,要迎接一个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大丰收。还是自家自留地里种的,不用交税。到时候,还不知道他们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永嘉帝想到那个场景,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父皇当初就盼着能给百姓们创造一个盛世,现如今看来,盛世就快来了!” 没有人饿死,冻死,这可是史书上都未曾有过的盛世。 永嘉帝豪气冲天,兴奋地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这一切,你居功至伟!你和我都没有辜负父皇的期待。要是父皇泉下有知,看到现在这一盛况,想必十分欣慰!” 萧景曜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先帝一定会以您为傲。” 永嘉帝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那是肯定的!我绝对不会辜负父皇的期待!” 萧景曜回去后,先是让户部官员自查各自名下是否有帮人避税的田地,若是有,趁早分割开来。 萧景曜的战绩太过辉煌,他又刚当上户部尚书,还是最年轻的阁老。萧景曜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户部官员一动,其他官员也听到了消息,心中都是一个咯噔——他们名下,也有许多不属于自己的田地和佃户。 萧景曜先前那个抄家总督的名头太响,眼下还只是户部官员自查,就有一部分心虚的官员跟着将自己名下的田地都分割清楚。 很快,他们就庆幸自己做 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永嘉帝在早朝上笑着打趣萧景曜,“户部的官员,现在可成了大齐最廉洁的官员。” 萧景曜也只是客套地应答了两句,君臣二人并未继续往下聊。但站在太极殿上参加早朝的,就没有一个是真傻子。听话听音,永嘉帝的态度都这么明确了,他们要是还不跟着干,那简直是怕自己的仕途太平坦,特地要给自己制造点拦路石。 照理来说,做出这种损害大家利益行为的人,肯定要被大家口诛笔伐的。但萧景曜又没直接亮刀,理由也十分正当,早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哪怕是御史,都没办法对萧景曜指指点点,只能忍下这口气,闷声照做。当然,也可以选择不做。毕竟这只是永嘉帝和萧景曜的几句笑谈,并未直接下令。但问题又来了,看看萧景曜以往的功绩,谁能保证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鬼知道萧景曜查清楚了多少东西,万一现在不跟着照办,抄家阁老一发威,到时候,别说像现在这样,只是割舍掉那些不属于自己名下的田地和佃户,怕是要连累一家老小走上流放路。严重的,一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钱和一家老小的性命相比,那当然是命重要。是以即便萧景曜一句狠话都没说,满朝文武都特别配合永嘉帝和萧景曜给出的暗示,主打的就是一个听话,说让他们分割掉隐户就立马分割掉,一点都不含糊。 永嘉帝都震惊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官员们这么配合,这可是要他们自己割肉呢,竟然还如此配合,当真是一大奇观。 震惊完后,永嘉帝又是一阵大乐,忍不住调侃萧景曜,“抄家阁老,你这个名头,着实唬人。” 人的名,树的影。萧景曜这个称号,怕是要成为贪官们的噩梦。 萧景曜的表情有些无奈,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会变成这个样子。有点离谱,又有点合理,真是一言难尽。 还有不服气的官员,暗搓搓去查了萧景曜,想揪住萧景曜的小辫子。毕竟萧景曜也是出身微末,并非大族子弟,和宗族的关系肯定更为紧密。说不准萧景曜当年也干过帮着宗族隐藏纳税田地之事。前去查萧景曜的人心里憋着一口气,让你折腾我们,你自己要是立身不正,看你还有何颜面找我们的茬! 结果这一查,他们就傻眼了。还真有人从始至终都不拿他人一点好处的啊!萧景曜没同意让族里将田地挂在他名下免税,而是自己出钱给族里购置了几百亩良田,用来给族中子弟念书。 啊这……这还查个屁啊!查来查去,尽给萧景曜镀金了!想揪萧景曜小辫子的人气个半死,但心里也不可避免地对萧景曜生出敬佩之情。 哪怕是敌人,也要承认萧景曜白玉无瑕,他确实有资格站在道德高地上对其他人指指点点。更何况,萧景曜这次的手段柔和了许多,并没有一上来就抄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有了先前那么多抄家流放砍头的倒霉蛋做对比,官员们愤怒过后,竟然觉得萧景曜这次对他们手下留情了,很是感激。 萧景曜:“……” 萧景曜心情复杂,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快,大齐的百姓们就迎来了他们祖祖辈辈从未见过的大丰收。他们在自留地种的海外之国的粮食,每一样都大丰收。一亩地,最少的,也收了一千多斤的粮食。 这可都是自己的粮食,不用交税! 整个大齐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家家户户虔诚地为萧景曜供奉上长生牌位,一天三炷香,甚至有人要为萧景曜立生祠。 萧阁老这是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啊!百姓们再次坚定萧景曜就是天下下凡的神仙这一传闻,只有神明,才能做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至于原先依附于别人的佃户?家里能有这么多的口粮,给朝廷交税又怎么了?他们给主家交的税,比给朝廷交的税还多哩!既然这是萧阁老的主张,那大家必须支持! 有那藏得隐蔽的佃户,听说清隐户是萧景曜当上户部尚书后的主张,纷纷求了主家,自己又重新去找官府办了户籍,恢复了大齐平民百姓的身份。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不就是交点税吗?不能让萧阁老吃挂落! 乡间地头的事,萧景曜现在当然不知道,他的消息并没有那么灵通。但永嘉帝清楚啊,锦衣卫无处不在,知道永嘉帝最信任萧景曜,锦衣卫当然会将打探到的关于萧景曜的消息呈给永嘉帝。 永嘉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打趣萧景曜的机会,笑眯眯地看着萧景曜,“怪不得父皇说你是祥瑞,你看看,你在百姓们心里,都已经是下凡的神仙了!” 萧景曜心中感动,嘴上则道:“臣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罢了。这世间就算真的有神仙下凡,也是因为出现了不世出之明主,来辅佐明君的。” 永嘉帝大乐。 萧景曜有感于百姓们对他的推崇,思考再三,又向永嘉帝提出,“现如今国库充盈,大齐国力蒸蒸日上,万国来朝。百姓们苦了那么多年,也该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们现在的日子,难道还不够好?”永嘉帝好奇,“农户每年都能留个几千斤的口粮,历朝历代,从未有过。他们的日子,还能怎么更好?” 萧景曜低眉敛目,“孔圣人当年曾经感慨过,苛政猛于虎也。陛下治下,大齐少有苛捐杂税。但赋税徭役,一直是压在百姓肩上的沉重担子。陛下既然有开创一代盛世之宏愿,自然得让百姓更加归心。” “减轻百姓的赋税吗?”永嘉帝沉吟,“现在国库充盈,也不是不可。原本三十税一,税已经够低了,再减少,减到五十税一?” 萧景曜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永嘉帝,“陛下有没有想过,彻底取消一样税呢?” 永嘉帝瞳孔地震,“哪一样税?” 萧景曜从容答道:“人丁税。”!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21 章 121 自古以来,百姓要交的税明目众多,有时候朝廷为了表示自己的仁德,也会取消掉一些苛捐杂税。而人丁税,不管哪朝哪代,都是必须交的税目。 是以永嘉帝听萧景曜提到这三个字,瞬间就瞳孔地震,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历朝历代都看重人口,人丁税也和人口数息息相关。治下的百姓越多,交的税越多,国库也越来越充盈。只是有些百姓被地方豪强或是威逼或是利诱,从给朝廷交税变成豪强的隐户,给豪强交租。也有的百姓为了逃避朝廷的赋税,主动带着田产投奔地方豪强或是族中出息子弟。官员们名下的隐户就是后一种。 萧景曜提出要废除施行了上千年的人丁税,为的就是让原本的隐户主动出来成为大齐在册的平民。 永嘉帝的关注点则在税收上,皱着眉头问萧景曜,“如此一来,朝廷可就没了人丁税的税收,国库怕是……” 萧景曜的看法和永嘉帝大不相同,“如今商业兴起,各地的港口给朝廷的税收已经是整个大齐的人丁税的十倍百倍。陛下何必拘泥于这一点人丁税?更何况,若是朝廷不收人丁税,陛下想想,那些让陛下头疼的隐户……” 永嘉帝目光一亮。对于帝王而言,隐户问题都是他们登基后必须要面临的一个严峻考验。有能力的帝王可以精准挑选出能臣,给人才们施展的空间,去各个地方当亲民官清出隐户。对于官员而言,治下的户籍和人口数量的增减,也是他们考评中的一个重要内容。是以有点抱负的官员到了任上,都会着手清隐户的事情。当然,这是皇帝英明,不好糊弄的情况下。要是皇帝诸事不管,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那底下官员吞并土地只有更厉害的,地方官员要想括隐,难度系数直线飙升。 萧景曜和永嘉帝当然不存在这个问题。就算先前对永嘉帝印象不太好的官员们也得承认,永嘉帝登基这几年,当皇帝当得有模有样,比之正宁帝也差不了多少。当然,永嘉帝的性子肯定是比正宁帝要跳脱一些,脾气也没有正宁帝好。但看着如今万国来朝,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再刻薄的官员,也得承认,永嘉帝确实是一位好皇帝。 甚至在大齐的海上贸易发展起来,同海外之国建立联系有了贸易往来之后,永嘉帝的功绩,已经隐隐有超过正宁帝的迹象。 这样的明君,不可能看不明白隐户之患。是以萧景曜只说了取消人丁税,永嘉帝便立即想到了清隐户上,并陷入了沉思之中。 “既然税收能稳住,那废除人丁税,倒也不是不可行。” 没有皇帝乐意看到自己的治下有隐户。永嘉帝也不爽官员和地方豪强收隐户很久了。 永嘉帝很是感动,看向萧景曜的目光满是柔软,语气竟然还有些哽咽,“我就知道,只有你会这么掏心掏肺地为我着想!” 隐户问题,皇帝和官员们心中都有数。放眼望去,满朝文武,名下没有隐户的,绝对是少数。每当朝廷要清隐户时,官员们适当放点血 ,再收拾几个地方豪强?,将户籍数目做得漂亮些,也就过了。并不会一查到底,将天下所有的隐户全部都清查出来。 那也做不到。 要是废除人丁税,隐户们自愿出来,那肯定能比朝廷自己清隐户的效率更高。 萧景曜建议永嘉帝,“将人丁税摊入田亩之中,日后永不加赋。正好还能让朝廷顺势重新录一遍土地。” 永嘉帝眼神一亮,隐户和田地两大难,倒是让萧景曜一举给解决了。诚然,这次清隐户也不能将隐户和隐田全部清出来,但绝对能清出一个十分不错的数目。 萧景曜也不觉得自己现在提出摊丁入亩有什么不妥。康乾盛世的人口大爆发,许多人都将此全部归功于红薯土豆和玉米的大规模种植,基本解决了百姓饿肚子的问题。又因为永不加赋,百姓能放心大胆地生孩子而不用担心生得太多交不起人丁税。这个人口大爆发,应当还有原先的隐户被清出来的功劳。 看看现在的大齐,红薯玉米和土豆已经成为老百姓们每年必种的口粮。商税也十分稳定,国库甚至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惊人数字。现在提出摊丁入亩,永不加赋,完全不用怕步子太大扯着蛋,就算出现了问题,朝廷也有底气将难处给扛过去。 永嘉帝思忖再三,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这样有关税收的大事,必然要经政事堂。胡阁老一听永嘉帝这话,就拿眼觑萧景曜。这个提议一看就是萧景曜的风格,从实物税折算成银子再到摊丁入亩永不加赋,萧景曜简直是和税法杠上了。 不过废除人丁税,永不加赋,怎么看都是仁政,道德高地已经被人占据,其他人再想反对,总觉得底气不是特别壮。 胡阁老也不想反对。他和原先的李首辅不一样,李首辅处变不惊,春风化雨,不管什么难题,都不声不响地给处理好。胡阁老没有李首辅那份养气功夫,一开始的内阁阁老中,胡阁老就是其中性情最火爆的,动不动就跳脚,梗着脖子同正宁帝讨价还价更是常有的事。现如今胡阁老当了首辅,性子也没怎么变。更兼是永嘉帝曾经的老上峰,永嘉帝也对他颇为纵容,胡阁老的脾气愈发火爆。 别看胡阁老先前一直为了各项银子同正宁帝顶牛,但那是国库就那么点银子,得精打细算地花。就算是国库吃紧的时候,胡阁老都没抠过赈灾银子,甚至主动提议多拨些赈灾银粮。现在国库宽裕了,胡阁老只会对百姓们更大方。 现在内阁六个阁老,包括萧景曜在内,就有四个出身自普通百姓之家,祖上并无达官显贵,没个显赫的祖宗。他们是全族中最有出息的子弟,族谱得从他们开始单开一页。换言之,首辅中有一多半是吃过苦头的,真正体会过百姓的不易,知晓民生多艰。当然也知道各种赋税对百姓而言是何等重担。虽然他们也知道这里头的坑,但……反正这个坑又不是他们来填,还能得个好名声,让百姓真正得了实惠,何乐而不为呢? 这事儿出奇顺利地在政事堂被通过。 拿去朝堂上一提,反响也差不多。一些 心里有鬼的也只能哀叹自己又要损失些田地和佃户,不敢在这个时候和永嘉帝唱反调。 萧景曜倒是有闲心观察了一下朝堂百官相,眉头微扬。看来他离开大齐去海外的这几年,永嘉帝这个皇帝干得十分不错,在朝臣们心中的威信蹭蹭蹭往上涨。最头铁的御史们想同永嘉帝唱反调时,都得犹豫几分。 自此,摊丁入亩,永不加赋之仁政,一锤定音。《大齐日报》火速跟上最新消息,朝堂内外都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其中,百姓们的感激尤为真实。人丁税,家家户户都要出。现在一废除,家里每年都能少一笔必要的开销,谁不高兴? 在朝廷开了海禁后,日子越过越好的百姓们一点都吝啬香油钱,纷纷去庙里为永嘉帝上香,祝愿他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嘉帝知晓这事儿后,还背地里和萧景曜说笑,“我要是真的成万岁了,那就是大鳖成精了!” 萧景曜:“……” 虽然皇帝不信长生之说是好事,但永嘉帝拿鳖来调侃他自己,是不是也有哪里不太对? 永嘉帝确实没有这些顾忌,作为一个帝王,他登基这几年立下的功绩已经足够让后人津津乐道,他又不是卷王,没兴趣在皇帝这个岗位上再战五百年,反而更关心海外的新鲜事,不停地向萧景曜打听,“海外之人,都是像埃尔维斯那样的黄头发绿眼睛吗?那我们大齐岂不是成了少数?” 这不能行! 萧景曜也没想到永嘉帝的关注点会这么奇奇怪怪,谨慎道:“并非如此,也有同我们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的海外之人,还有通体漆黑,比黑炭差不了多少的人。” 但是后者现在的处境并不太妙,非洲有一部分已经成为了欧洲国家的殖民地。萧景曜着重向永嘉帝讲解了一下殖民地的意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永嘉帝怒气值爆满,“他们口口声声心慕大齐,也是狼子野心,想把大齐变为他们的殖民地!简直是白日做梦!” 萧景曜沉默。在某个时空中,他们真的成功过。 永嘉帝冷哼,“蛮夷之人,只知掠夺,不通伦理。” “来觐见陛下的,倒是下苦功练礼仪了。” 永嘉帝继续冷哼,“那是因为他们想在大齐牟取利益。” 萧景曜轻笑,“也因为大齐的水师和战船足够厉害。” 永嘉帝一愣,而后大笑。 “可惜朕不能亲自出海去看一看这些蛮夷之地,也不知道它们是否有对大齐有用处的地方。”永嘉帝感叹。要是再来个金银岛,瞧着就很不错。 萧景曜则笑道:“它们那边的粮种,确实造福了我们大齐百姓的餐桌。” 至于矿藏什么的,就算有,打下来了也没办法长时间管理——离得太远。 除非像欧洲那样,设殖民地。但这和华夏几千年尊崇的儒家文化相悖,若要向外殖民,朝堂上必然有一番口舌官司要打。 胡阁老等人的意思也是先稳扎稳打,管理好大齐附近的这一片海域和国家,不留出 任何一个缺口。 其实大齐的地理位置是真的不错,放眼整个世界都是顶尖水平。现在水师控制住了马六甲海峡以及倭岛海域,北边有铁骑镇守,又拿下了安南,大齐疆域图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辽阔。 更难得的是,打仗的同时竟然也没有劳民伤财,天公也作美,这几年风调雨顺,鲜少有大灾,任谁来看,都得称一句盛世。 无怪乎胡阁老等人那么激动。大齐开国近百年,终于迎来了盛世腾飞。而他们,是和明君雄主一起,缔造盛世的人。 注定青史留名。 永嘉帝也忍不住感叹,“当初父皇立我为太子,我心下惶惶,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败掉祖宗基业。那时候哪里会想到,会有如今之盛世光景。” 别说当初的大臣了,就算是当初的永嘉帝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能成为一代明君。咸鱼永嘉帝不摆烂的理由很简单,只是不愿意让正宁帝毕生心血付诸东流,也不愿让后人指责正宁帝什么都好,就是选了个废物继承人,成为了正宁帝的污点才努力翻身奋斗。万万没想到,时也命也,竟然缔造出这样一个盛世来。 萧景曜的眼角抽了抽,看着一脸感慨的永嘉帝,真诚地建议道:“这话您还是少说吧。” 听起来怪欠揍的。 要是日后去了地下见到了大齐历代帝王,萧景曜担心永嘉帝要挨打。 这个发言,放在整个帝王圈,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永嘉帝嘿嘿一笑,“这是朕的运道,旁人羡慕不来。可惜朕朝政诸事缠身,竟然不得闲,不然,朕也想出海去看看。” “不,你不想。”萧景曜面无表情,精准预判永嘉帝接下来的话,“太子还小,拔苗助长不可取。” 永嘉帝一脸遗憾,“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早点生孩子。” 萧景曜:“……” 有时候一个人面对顶头上司也挺无助的,时常要为他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而惊叹。 好在太子现在还没到参加朝政的年纪,不然的话,萧景曜真的担心永嘉帝会把政务一股脑全都扔给太子,他自己却麻溜跑路,四处潇洒。 永嘉帝开开心心地拿着萧景曜画出来的航海图,看着上头各个国家的位置,同前来觐见的使臣一一对应,眼神更灼热了几分。 萧景曜揉了揉眉心,默默为未来的太子哀叹一声,而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是两年过去,让萧景曜意外的是,在这一年,他见到了一个特别的使臣团——当初在美洲时的少酋长带领的美洲使臣团。朝中官员对美洲这个名词很是熟悉,萧景曜带回来的那些土豆玉米红薯以及能治病的金鸡纳树,原产地都是这里。一听少酋长说他们和萧景曜有过交情,鸿胪寺的官员便好心地告诉少酋长萧府的位置。少酋长就这么找上了萧景曜的门。 时隔几年,少酋长见到萧景曜也很高兴,他本来就学了不少大齐官话,现在兴奋之下,更是超常发挥,“萧大人,我们又见面了!我是特地来感谢你们的,多亏你们当初卖给我们的武器,让我们打跑了魔鬼!”! 第 122 章 122 萧景曜都没想到,当初顺手在美洲留下的一手,竟然真的有成真的那天。看着少酋长一脸后怕的模样,萧景曜不难猜测出当时的情形有多惊险。 几年不见,少酋长又成熟了不少,许是路途遥远,在海上吃了些苦头,少酋长的脸上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明明年纪比萧景曜还小,现在看起来却几乎比萧景曜长了一辈。 提到先前的那场战争,少酋长依然愤愤不平,对着萧景曜好一阵比划,“那帮魔鬼真是太可恶了,我们救了他们,他们竟然想杀了我们。这就是你们大齐人说的,恩将仇报是吗?” 萧景曜笑着点头,“看来你对大齐的文化已经十分了解了,还能准确用上成语。” 少酋长骄傲地表示,“那是当然,你们离开后,我也在看你们留下的书籍。上帝啊,你们大齐人真是太厉害了,怎么可以创造出那么多让人震惊的东西!” 少酋长对大齐这种一言不合就写出记载的行为给予高度肯定,并且觉得这么好的行为习惯,他们部落也应该来一套。但是他们并没有专门的史官来记载这些东西,部落里的大巫尝试了好几回,记载出来的,总不是大齐那个味儿。 少酋长说不出什么内行门道,就是觉得大巫记载的东西没有大齐人记载的好。这大概就是少酋长版的评价冰箱不需要制冷。好在少酋长在部落里的威信足够高,大巫也不和他计较,不然的话,萧景曜都怀疑,多做了许多事情累成狗还要被少酋长挑三拣四的大巫会忍不住锤爆少酋长的狗头。 不过既然少酋长提到了华夏的修史文化,萧景曜当即觉得自己的腰杆子更挺拔了几分。众所周知,华夏的史书放眼整个蓝星都是独一档的存在,称一声蓝星史官也不算夸张。少酋长的感觉可真是太对了,修史这一块,当然得看华夏。这个少酋长,真有眼光! 萧景曜便向少酋长简单介绍了一下华夏人民的修史大业,听得少酋长不住瞳孔地震,几千年,他们印安人,存在过那么长的历史吗?或许有,也可能没有,这时候就体现出修史的重要性了,少酋长满脸遗憾,“要是我们的祖先也有史官修订史书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存在了多少年。” 不过少酋长也没有灰心太久,很快就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表示,“以前没有,从我们开始,就有了。以后我们的后代,也能和你们一样,通过读自己国家民族的史书,就能知道自己的来历。” 少酋长还特别兴奋地向萧景曜分享他们的修史进程,他们民族也是个很厉害的民族,刚刚打赢一场仗,就这个战争场面写首史诗不过分吧?善良勇敢的印安人打跑了黑心肝的魔鬼,这就是他们印安人勇敢强大的证明!再之前的祖先,他们也不知道,但并不妨碍他们吹。大巫被这场战争激发出了灵感,将他们的祖先吹成了和恶魔战斗的勇士,他们现在大战魔鬼,完全就是因为祖先非常牛逼,他们随了祖先而已。 听完全程的萧景曜:“……” 你这个史书,是不是哪里 不太对? 永嘉帝对美洲的印象也十分不错,在他的脑海里,美洲基本和物产富饶画上等号,有时候也会遗憾一把:怎么这么有那么多好东西的美洲,它就不在大齐附近呢? 不过看着少酋长对萧景曜的那股子热络劲儿,永嘉帝心里那口气也就顺了,兴致勃勃地问起来这个新使臣团来大齐有什么要求。 还真有。 作为一个有文化有理想的继承人,少酋长还是很有眼光的,特地提出,他们心慕大齐文化,希望大齐能派出学者前去他们部落,教他们礼仪和历史。 这下子,朝堂和使臣团都炸锅了。 朝堂上的儒生纷纷激动,教化蛮夷!那必须得是他们儒家弟子!哪怕路途再远,蛮夷心慕中土文化,那他们作为有教无类的圣人门徒,就该好好教化蛮夷,这才是“仁”。 一些儒生对朝廷近些年几次三番的大动兵戈心里还是有点意见的,认为大齐这是“不教而诛”。周围小国尚未开化,不懂礼仪,何至于灭国? 当然,这些言论早就不知道被拍了多少回砖,反正朝廷打仗是一场都没落下。他们哔哔他们的,朝廷打朝廷的。打下来的疆土都能转化为新的收益。打仗固然劳民伤财,带来的收益也是巨大的。如果只看账面上的数字,这几场仗打下来,朝廷能算是赚翻了。 当初朝廷众多文官武将踌躇满志想要开疆扩土时,听着儒生们这般叽叽歪歪都嫌他们烦。现在看他们穿着儒生衫,正衣整冠,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满脸坚毅地要求出海去教化蛮夷,大伙儿又有些佩服他们。 不是什么人都能放弃更优渥的生活条件,去往艰苦的地方教化百姓的。 哪怕是被人嘲讽看不起的穷酸腐儒,这一次也彰显出了他们作为儒生的气度。 让萧景曜都感到意外的是,这一回,有意出海教化蛮夷的人竟然不少。 萧景曜脑海里当即就浮现出了四个大字——孔子学院! 现在当然不能叫这个名儿。以孔子在儒生们心目中的地位,要是大齐真的将在海外开展教育传递文化的学院取名为孔子学院,那怕是隐居的大儒都要跑出来,拖着他们自己那把老骨头都要争取到这个出海当院长的机会!萧景曜只是想增强一下华夏文化对世界的影响,并不想把大齐的大儒全都送出去。 更何况,说句不吉利的,大儒们大多年事已高,一个不好,就很容易客死他乡。这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未免太过残酷。 至于使臣团为何炸锅,那当然是因为新来的少酋长太过耿直,上来就提出希望大齐派遣老师去往他们的国家,让他们这些早早就和大齐有往来的国家怎么办? 可恨他们竟然没想到这一茬,竟然让别人抢了先!说来这也算是他们的思维误区,在他们的国家,很多传教士到处跑,也有不好跑来大齐传教的。但大齐没有传教士,他们亲自踏上这片神秘的土地,了解这个神秘的国度的人民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生活后,更不觉得有人会乐意去往他们的国度。大齐人又不 信上帝,他们的神灵太多,也没有人热衷于传教,更推崇“缘分”。 这真是一个浪漫又让他们不解的行为。 谁想到大齐会有那么多知识渊博的人愿意去他们的国家传授知识呢?上帝啊,他们甚至不是信奉任何神灵的人! 萧景曜觉得这个可以有,甚至还在《大齐日报》上刊登了消息,说是海外诸国心慕大齐文化,希望大齐派出使臣前去教化他们。若是有意去往海外之国的,可以前去礼部报名。朝廷会在海外诸国设教化馆,确保他们的安全,以及他们可以领朝廷和教化之国的双份薪俸。 双薪待遇,放在这会儿绝对算优渥。但一想这年头儿交通不便,出海基本上就和亲朋好友断了联系,几年后再回来,重新续上先前的交情,也得费一阵心思。更别提海上危机重重,虽然有了蒸汽船,但蒸汽船也扛不住大自然的危害,碰上大风大浪也得歇菜。这么一对比,双份薪俸也不算高。 从先先帝到正宁帝再到永嘉帝,三代帝王动不动就清洗一下官场,现在大齐官场别说冗官问题,特别清闲的官员都找不出几个。笑死,清洗掉了太多官员,根本清闲不了一点。干活的人少了那么多,帝王还余怒未消,原先不干活的不就得顶上吗?这一顶,上头发现,诶,没了那么多缺,大家照样做得挺好,那不更好? 现在的大齐官场,要是再派出几批教化海外蛮夷的使臣,那就得面临人才危机了。 三年选拔一次人才都觉得人手有些不太够用,除了及时清理害群之马外,也有大齐发展太快,人才有些跟不上趟的原因。现在从民间招人当使臣,这帮屡试不第的书生,学问当然有,教点简单的华夏文化还是能轻松胜任的。 萧景曜还特地给通过层层选拔终于成为教化馆的教谕们做了个培训,重点提醒他们,咱们是去海外弘扬华夏文化的,不是要把他们教得满嘴之乎者也能来大齐考科举的。要从衣食住行生活习惯仪态举止各个方面去影响他们,争取让全世界都学大齐话,受大齐教化。 想想那个场面,萧景曜都有些激动。真要达成这个成就的话,简直不敢想象后世学生学世界史会有多幸福。 决定了,就是你了,孔子学院啊不,是教化馆,必须办起来!还得办得红红火火,争取让大齐的教化馆开到世界每个角落! 这怎么不算是天下大同呢? 华夏文明的同化性,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永嘉帝和胡阁老听了萧景曜这话,都忍不住用“没想到你是这么蔫儿坏的家伙”的眼神看着萧景曜。 看得萧景曜很是无奈,反问他们,“那就放弃,不做了?” “当然不行!”永嘉帝和胡阁老异口同声,到了嘴里的肉还有往外吐的道理?半夜想起来都得坐起来抽自己一耳光。 永嘉帝火速改口,“爱卿果然是朕的肱股之臣!大齐就需要爱卿这样智计无双的能臣!”!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23 章 123 大齐对教化蛮夷这事儿还是很有热情的,甭管你是周围的蛮夷还是海外蛮夷,只要你心慕王化,那大齐就乐意帮助蛮夷脱离野蛮状态,让他们知晓礼义廉耻。武将们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又不是让他们去蛮夷之地,文人爱干嘛就干嘛,也省得以后又哔哔他们这帮粗人不教而诛。 萧景曜也对这事儿乐见其成。搁萧景曜上辈子,多少华夏学生被英语折磨得要死要活的,要是这一把稳住了大齐在世界上啊得地位,又有在海外各国设立的教化馆不断弘扬华夏文化,指不定到了后世,就是全世界都要学汉语,给后世学子们减轻了多少负担啊。 海外之地对大齐来说也是新的机遇,前所未有的格局已经出现,大齐能不能一举夺得世界霸主的地位,就看他们这一代的君臣如何玩转这一局世界政治,给继任者留下一个好的开局。 也正因为如此,朝廷对这一次前去海外教化馆的教谕们都进行了严格的审查,有想混日子,或者品行不佳会败坏大齐形象的,都被否决,选的都是有理想有干劲儿的儒生,更多的是崇古的儒生。众所周知,一开始的儒生,战斗力可都是杠杠的,能辩又能打,要不怎么周游列国呢? 这样的一批儒生去了海外,萧景曜都无法猜到他们会给海外各国带来怎样的影响,反正对大齐有利就行。 永嘉帝又和萧景曜分享了一下来自西北百姓的快乐。这回土豆可是在西北立下了大功。西北多山,缺水,这样的地理环境,就注定那边很难种出大量的粮食,耕地面积不够,又缺水,别说和江南那样的鱼米之乡相比,就算是现在被朝廷认为是流放之地的岭南那一带,耕地怕事都比西北那一带多。土豆耐寒耐旱,相比起其他主粮来说没那么娇气,土壤不那么肥沃的情况下也能长得不错。现在西北那边的总督纷纷写折子进京歌功颂德,说西北百姓终于能免于饿死之忧,西北的驻军屯田,也种了不少土豆,可以用来做军粮。 萧景曜想起来,上辈子,西北那边的一些大山深处的贫困人家,几乎也是家家户户种土豆。萧景曜建的慈善基金也资助过许多来自西北地区的贫困学子,据基金会的消息,他们去实地考察的时候,去这些学子的家里,多的是土豆。可见土豆在西北地区人民餐桌上的地位。这么一想,来自西北几位总督的折子也就不意外了。 西北苦寒之地,百姓生活不易,驻守在那边的士兵也不容易,萧景曜再次提议,“西北苦寒之地,民生多艰,陛下若是心疼他们,不如再多免去他们几年的新粮食的税收。” 当初商议好的,土豆玉米红薯这些新粮食,前十年不收百姓的税,等到百姓摸清了它们的习性,知道怎么种植,怎么给它们防治虫害的时候,再收税,更能让百姓感念朝廷的恩德。 反正现在朝廷也不缺钱,永嘉帝当即就同意了这事儿,还十分感慨,“那可是千年前的丝绸之路,也曾经繁华过,后来王朝变迁,西北那一块地丢了收,收了又丢,丢了再收。太祖当年收复那边,也费了许多心思。只是那边贫苦 ,又时常受胡人骚扰?[(,朝廷每年安抚百姓都要花上许多银钱。这竟然让一些人怨声载道,说不如放弃那块地,真是岂有此理!” “但凡是疆土,哪有没有用的?”永嘉帝气鼓鼓。 分明是那些朝臣自己不行!看看,萧景曜这不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眼看着西北百姓的生活也好了,以后肯定能为朝廷做出更大的贡献。只要有人有地,一切都好说! 尝到了开海禁甜头的永嘉帝又把目光放在了西北,语带憧憬,“当初的丝绸之路已经荒废,不知我们能否再让它重现往日的繁华?” 既然是通商,海上贸易做得,陆上贸易自然也做得。尤其是这还是有史可循的东西,重现史书中出现过的盛景,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萧景曜没想到永嘉帝会提到这一茬,愣了一会儿后还是决定据实相告,“陛下有这个心当然好。只是西域那边的交通不如临海方便,陛下要想重新当年丝绸之路的繁华,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国库要出的银子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永嘉帝笑着看向萧景曜,语气笃定,“但你这个户部尚书心动了。” “没错。”萧景曜认真点头,“陛下想必也看到了海上贸易给大齐带来的巨大利益。尤其是临海的那几个港口,短短几年时间就从贫瘠之地变成税收大州。若是丝绸之路再现辉煌,西北苦寒之地,商业也能发展起来,他们也是陛下的子民,就算朝廷要投入众多人力财力,也不能退缩。” 华夏是一家,最好是大家一起越过越好,而不是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萧景曜这辈子虽然没有去过西北,但也在同僚们的话语中感受到了西北百姓的不易。连有朝廷发粮饷,自己还能屯田的西北士兵日子都过得不咋地,更别提普通的西北百姓了。 现在国库充盈起来了,给西北多投入点开发资金也不错。萧景曜很是大方。永嘉帝瞬间感受到了有个大方的户部尚书的幸福。尤其是在铁公鸡胡阁老的对比之下,萧景曜这个大方的户部尚书就更让永嘉帝感动了。永嘉帝忍不住感叹,“可惜父皇当年没让你当户部尚书,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每回想干点什么事都抠抠搜搜的。” 朝中有点资历的,谁不知道胡阁老这只铁公鸡的光辉事迹呢。 萧景曜无奈,“胡阁老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初国库可不像现在这般丰盈。” 永嘉帝狠狠点头,十分庆幸,“还好你生财有道!我当初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最适合户部的人才。我果然眼光绝佳!” 萧景曜只能保持微笑。 胡阁老得知他们这番谈话也是一笑而过。他抠门也是一心为公,问心无愧。如今他不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萧景曜又十分靠谱,胡阁老自然也不会对户部的决定指指点点。 商税之利,大齐的官员和百姓们都感受到了。萧景曜既然同意永嘉帝重建丝绸之路的想法,定然也是心里有数,总不会将国库嚯嚯一空。反正现在管户部的不是他,胡阁老只管看萧景曜头疼就行。 国库现在真的是富得流油。有金银岛运来的金银,还有各地的商税,再加上朝廷废除了人丁税,各地户籍迎来一波暴增,再加上朝廷自己的盐铁之利,不是萧景曜吹,大齐开国以来,国库就没这么富裕过。 不过就是再重新开辟一回丝绸之路吗?朝廷有这个财力,扛得住! 永嘉帝行动力惊人,说干就干,立马就将重建丝绸之路计划提上日程。朝上瞬间安静。就……想法挺好,但去西域的人选嘛…… 那边还有小股胡人在呢。说起来萧景曜离开这几年,朝廷也没少干活,看到海上贸易的巨大收益后,当然就有聪明人想到了和胡人通商,勉强能让边境彻底安宁下来。胡人被大齐打得没了士气,实力不如人,能通商总比真的饿死冻死或者被大齐军队打死强。两边也就试探性地开了榷场。现在去西域,来自胡人的危险比以往是要低一点,但也不是没有。能鼓起勇气去重走那条路的,都是不怕死的。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就算一心报国,也不一定非得拿命报哇。 最后,还是御史台一位新进的御史揽下了这个活计。 为此,永嘉帝还带着太子去祭了一回天。希望老天爷继续赏脸,别让大齐境内再有任何自然灾难。 萧景曜则继续梳理户部的新户籍,顺带努力将大齐的银票安利给每一个国家的使臣。看看这银票,多么方便携带,独属于大齐的防伪标识(研究院的科研成果),全世界只此一家,现在咱们有那么多的商业往来,不如将货币也统一一下?除了金银之外,也可以尝试一下纸币。 有金银岛的金矿和银矿在,萧景曜能稳住银票的面值,不会让大齐的银票重现萧景曜上辈子时空中大明宝钞的悲剧。要是能说动这些国家,将大齐的银票设为世界通用货币,各个国家的货币换算都用大齐的银票来做基准…… 只要这么一想,萧景曜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当然,这么大的事儿,萧景曜也不指望一次就成功。多和使臣团磨磨嘴皮子,给他们洗洗脑,等他们回去后同自己国家的国王一商议,看得到其中好处的,说不定就同意了呢? 萧景曜也就是顺手打几竿的态度,能打下来几颗枣最好,要是没打下,也不亏。 萧景曜那张嘴,忽悠起人来真是一忽悠一个准。使臣团被他哐哐哐一顿画大饼,整个人脑子都晕乎乎的,觉得他们要是能同意用银票交易就是文明的一大步,是自己国家的英雄。好在他们还有最后一点理智,没有立即同意,而是说要回国请示国王。 萧景曜十分理解,温和地表示大齐是个爱好和平的国度,等着他们的回答。但要是他们的国王不同意,以后就不要怪大齐抛下他们和别的国家加深贸易往来啦。 使臣团:“???” 听起来好像是威胁,又好像不是。不确定,再想想。不想了,反正回国后将话带到就行。 教化馆的教谕和各国使臣团出海的同时,御史也踏上了前往西域的征途。!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24 章 124 连着几l件大事办完后,萧景曜终于空闲了下来。薅羊毛小能手永嘉帝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二话不说直接又将萧景曜薅进宫——你还记得你还有个太子太傅的职位吗? 萧景曜:“……” 封建帝王果然是比资本家更黑心的存在。 还好太子不像永嘉帝那样黑心。 其实,给太子上课对萧景曜而言,已经是所有事务中最轻松的一样。毕竟太子的老师众多,除了萧景曜这个正牌太傅之外,还有翰林院的优秀翰林们轮流排班给太子讲经,所以萧景曜这个太子太傅才能经常打酱油,并不是每天都来东宫报道,也就挂个名头。 更何况,小汤包这个太子伴读也在呢。萧景曜进宫,上班的同时还能看到自家儿子,这班上得也就没那么悲催了。 更幸运的是太子和永嘉帝不是一个风格的父子,完全没有永嘉帝那样咸鱼的心态。或许是先前被正宁帝亲自教导过几l年,太子的性子更像正宁帝一些,让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 太子对萧景曜的印象极好,毕竟能带着他玩的夫子也就萧景曜一个。太子当年可是眼巴巴盼着萧景曜来给他上课的。如今萧景曜成了他的太傅,太子心里的小人早就乐得疯狂打滚,就等着萧景曜继续给他惊喜呢。 萧景曜确实也没有让太子失望。 《大航海》桌游了解一下? 萧景曜可是提前许久就开始做这套桌游了,卡牌精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单凭卡牌的颜值就能吸引一大波顾客疯狂砸钱。奈何萧景曜现在不缺钱,根本不对外出售。所以萧景曜手里的这套《大航海》桌游,那就是真正的全世界只此一套,别无分号。 大航海时代,配《大航海》桌游,没毛病! 萧景曜加入了自身的经历,设置的路线就是自己先前出海的路线,但突发情况可多了。动不动就给太子来上一个风暴卡,让他打出无人生还结局。要么就开出海盗卡,传染病卡,船队实力骤降减半,气得太子嗷嗷叫,一点都没有平时稳重的样子,“我们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萧景曜笑眯眯,“到了新地方水土不服,再加上不注重卫生,没有刻意隔绝掉病菌,很大几l率会被传染上病毒。” 太子气呼呼,“不是要在海外各国设教化馆吗?让教谕们好好教他们讲卫生!还有,恭喜孤不慎淋到‘黄金’是怎么回事?工部呢?派工匠过去好好教他们怎么建城池!” 怎么会有人从楼上往下面倒腌臜物的?谁要敢在京城这么干,还敢倒在他身上,通通杀头! 代入感太强,太子已经要气炸了。 萧景曜不厚道地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淡定地安抚太子,“各国使臣团来了大齐之后,早就向大齐求了工匠同他们一起回去,帮他们规划城池。” 华夏古城池的排水系统十分牛逼,有些城市的排水系统甚至延续了上千年还一直在发挥作用。对于西方目前堪忧的城市卫生情况,大齐的工匠确实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 太子松了口气,太好了!日后东宫众人都得好好洗漱,注重个人卫生! ?想看清涴的《寒门天骄(科举)》吗?请记住[]的域名[( 不然真是太可怕了,太子可不想东宫出现传染病,一病就病倒一大片。想到刚刚不慎开出的“天降惊喜”卡,太子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要不是萧景曜还在,他都想传人准备热水伺候他沐浴更衣。 萧景曜恶趣味发作逗弄了太子一会儿,见太子成功被恶心到,萧景曜也没让自己这个尊贵的学生炸毛太久,示意他接着往下走。看到那个新大陆了吗?那就是土豆红薯等东西的原产地,为大齐百姓的温饱做出了巨大贡献! 太子瞬间就来了兴趣。 美洲大陆的事件卡就非常符合小少年的热血幻想。不仅能寻宝(找各种高产作物和粮种),还有战争(大齐水师和当地部落的对抗)。毫不意外,大齐水师赢得很漂亮,太子瞬间成就感爆棚,仿佛率领军队赢了少酋长部落的人是他一样。 永嘉帝躲懒摸鱼跑来儿子这里凑热闹,正好就看到了萧景曜和太子还有小汤包几l人玩得开开心心的场景。 这是什么好东西?永嘉帝瞬间抖擞了精神,脑袋往萧景曜身边一凑,“让朕看看。” 萧景曜冷不丁被突然出现的永嘉帝给吓一跳,看了看窗外,迟疑道:“这个时辰……陛下不用批奏折?” 震惊,皇帝摸鱼被大臣当场抓包! 永嘉帝理不直气也壮,“朕来检查太子的课业。” 只要理由找得够快,就没人发现他在摸鱼! 永嘉帝又催萧景曜,“继续玩呀,朕来看看你们上课都玩些什么。” 萧景曜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给太子上课,带着太子玩桌游有什么不对。你看看这个桌游,既有航海路线又有各国的风土人情,还能教太子如何排兵布阵,率领水师打仗。能文能武,谁能说这是玩物丧志? 萧景曜给了太子一个眼神。太子原本还有些心虚,见永嘉帝没生气,萧景曜又一脸淡定,太子瞬间就镇定了下来,继续闯关,现在他已经彻底得到了少酋长部落的友谊,掉落了红薯土豆南瓜等宝藏食物,可以将它们通通打包带回家啦! 永嘉帝一看,嘿哟,这不就是先前那个来大齐朝拜,还带走了大齐使臣团的美洲部落吗?代入感瞬间就上来了,再一看图,永嘉帝不自觉就将太子给挤到一边去了,“船队该从这里回大齐?” 被挤到一边的太子:“……” 萧景曜也很是无语,“是这条航线,但您是不是该让太子领着使臣团回来?” 哪有和儿子抢玩具的皇帝? 永嘉帝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甚至得寸进尺,“这个好,你要送给太子吗?太子赶紧向朕表孝心!” 萧景曜:“……” 当初夸他夸早了,永嘉帝分明还是那个不靠谱的福王! 萧景曜无奈,“您先来玩一局?” 永嘉帝兴致勃勃,挽起袖子彻底占据最佳位置,对着萧景曜一抬下巴,“你尽管放马过来!” 萧景曜也不客气,等永嘉帝一出海,立即给他来了个龙卷风套餐。 “非常可惜,您的船队不幸碰上了龙卷风,无人生还。” 永嘉帝:“???” 太子也反应了过来,坏笑地来到了萧景曜身边,偷偷提醒萧景曜,“让父皇顺利去欧洲,感受一下天降惊喜。” 这话听着没毛病,但永嘉帝这种常年坑爹的家伙,一听太子这话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话中隐藏的坑爹气息,十分警惕地看着萧景曜,“那又是什么?不许故意坑朕!” 萧景曜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游戏而已,随机触发各种事件,臣也做不了主。” 永嘉帝觉得萧景曜在胡说八道,并且有证据。因为他干掉海盗顺利到达欧洲后,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立马就触发了“天降惊喜”。 永嘉帝:“……” 问就是心情复杂。再问就是太子同款崩溃脸,“工匠工匠!让他们好好给那些蛮夷修城池!” 萧景曜不由哈哈大笑,太子原本还有些顾忌,看到萧景曜笑得这么开心后,自己也不再强行憋笑,跟着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永嘉帝好气啊,伸手抢了萧景曜手里的卡牌,不怀好意地看着萧景曜和太子,“朕来当这个持卡人,你们谁来玩?” 萧景曜敬谢不敏,退后一步,“臣都实实在在踏上过这些地方,再玩也没什么意思。” 永嘉帝一想也是,再一看那些动不动就让他无人生还或者出大糗的卡牌,登时觉得萧景曜这一路确实辛苦,危机重重。要不是有些运道在身上,船队怕是真的会折在海里,真正来个无人生还。 那大齐可就亏大发了! 永嘉帝顿时也没了捉弄萧景曜的心思,将地图和卡牌看了一次又一次,乐呵呵地将太子拎出来,“既是送给皇儿的,那还是皇儿来玩吧。” 躲在萧景曜身后还是没躲过被拎出来命运的太子:“……” 行叭,又不是没玩过,就当是彩衣娱亲了。 很快,永嘉帝就体会到了做庄家的快乐。只要他想,玩家就能拥有一百零八种的倒霉方式,倒霉出糗的那个家伙还是自己的亲儿子,那就是加倍的快乐! 桌游果然解压! 迫害儿子迫害得十分开心的永嘉帝如是表示。 萧景曜也没想到永嘉帝都当了近十年的皇帝了,坑货属性还是不减,从前坑爹现在坑儿子,主打的就是一个将快乐建立在坑别人之上。 对此,萧景曜也爱莫能助,只能给正在被亲爹迫害的太子一个鼓励的眼神。 太子倒是习惯了永嘉帝时不时的坑他一把,不管永嘉帝怎么坑他,他竟然都能心平气和地再来一局,情绪十分稳定,看得萧景曜都忍不住挑眉。 永嘉帝的眼神也越来越亮,将所有整蛊人的卡牌都给太子来了一套后,终于满足地放下了卡牌,对太子更加满意,“胜不骄败不馁,很好。” 太子努力压住不受控制疯狂上扬的嘴角,“谢父皇夸奖。” “做得好就该夸!”永嘉帝欣慰地拍了拍太子的肩,又颇为惆怅地看了眼太子还十分稚嫩的脸庞,幽幽叹了口气,“崽啊,你什么时候能咻的一下就长成大人?” 太子:“???” 萧景曜:“……” 今天的永嘉帝,依然坑货属性满满,靠谱中又透着一丝离谱。! 第 125 章 125 萧景曜合理怀疑永嘉帝这是想要偷懒跑路,并且有证据。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初心不改的永嘉帝,让官员们头秃的同时也离奇地有了安全感。 不管是官员还是太子,看着时不时就散发出咸鱼气息的永嘉帝,真的完全不用担心帝王因为太过恋权而导致的疑心病呢。 看看永嘉帝这一副社畜打工人的痛苦模样,上朝如上班,社畜上班如上坟,永嘉帝也就比他们好上一点,完全不会疑心大臣功高盖主,也不会疑心太子长大后夺取他的权柄。 萧景曜都忍不住怀疑,说不准等太子长大后,永嘉帝这个不大靠谱的亲爹或许会把重担往太子肩上一扔,自己直接跑路到处瞎玩。 什么天家无父子,在永嘉帝这里,不存在的。咸鱼永嘉帝当了近十年皇帝依然初心不改只想浪。萧景曜也确实很有安全感,拥有帝王的信任,不用担心被鸟尽弓藏,又能尽情施展自己的才能。这是多少臣子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待遇!这种情况下,永嘉帝不靠谱就不靠谱吧,他要真的变成了个十分合格的帝王,萧景曜第一个就得担心自己了。 现在这个状态,也挺好。 君臣和乐融融,劲往一处使,共创盛世,再也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 看看胡阁老,年逾古稀还干劲十足,那精神抖擞的,一般的年轻人精神状态还赶不上他,卯足了劲儿要在首辅这个位置上做出亮眼的一笔,盛世中的首辅,注定会成为史册上耀眼的星星,引人瞩目。 萧景曜就看着内阁这一帮上了年纪的老前辈们每天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埋头干活,积极处理政事。一把年纪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比年轻人还强。 海上贸易开通后,不仅加深了大齐对海外各国的影响,也将极具海外各国特色的东西带来了大齐。比如欧洲的衣服样式,和大齐完全不同,完全能被打成“奇装异服”。也有人对此感到好奇,试探着穿了穿,意外得合适,便大着胆子将这身衣裳穿上街,回头率百分之百。 就……先前看着海外那些金发碧眼的蛮夷穿着这样的衣裳,大家权当是看西洋景。现在有大齐人穿着这样的衣裳上街,对大齐百姓再次造成冲击。 这玩意儿大齐百姓也能穿? 不管服装样式如何,最终都是要衬人的。每个人适合的风格不一样,有的人还真就适合西方那些衣裳风格,换身衣裳立马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再加上衣裳本身的特殊性,穿着这么一身上街,那效果丝毫不亚于一堆又大又白的鹅蛋中混进来一个猕猴桃,端叫一个显眼。 敢这么穿上街的,别的不说,这个胆量和脸皮已经打败了百分之九十的大齐百姓。 尤其是各大瓦子里,表演节目的伶人几乎都有一身海外之国的衣裳。老百姓就爱看稀奇。 也有御史上书表示如今这般风气有伤风化,衣冠不整,有碍观瞻。但那些穿着海外之国衣裳上街的,都不是官员,人家也不是正经读书人,就没打算走科举这条路,御史们弹劾也是白弹劾。 更何况,华夏文化自古就是兼容并包。当初盛极一时的某个王朝,对胡人的各种东西也接受良好。胡服胡舞胡乐器,一度还成为京城新风尚。华夏百姓对外来文化的接受度还是挺高的,并且会十分神奇地将其变为华夏文明的养分一种,让华夏文明开出更绚丽的花朵。 永嘉帝自己也是个爱稀奇爱热闹的,不但不觉得这事儿有碍观瞻,还觉得十分有意思。甚至偷偷跑出宫,摸到瓦子里看热闹。 要不怎么说当皇帝的心都脏呢,在不慎偶遇到一位官员之后,永嘉帝本着要骂大家一起来挨骂的原则,乐呵呵地往花街逛了一圈,甚至还往里头转了转,笑眯眯同眼熟的几位臣子打了声招呼。 在花楼拥着美人听着小曲觉得日子甚美却被永嘉帝撞个正着的官员们:“!!!” 这事儿简直比鬼故事还恐怖啊!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朝,御史们就发功了。逮着永嘉帝喷个没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堂堂天子,怎可随意出宫,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永嘉帝震惊,“什么?京城的治安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京兆尹何在?” 无辜躺枪的京兆尹总不能拆自己的台,说京城治安非常差吧?哪怕他心里也认同御史的看法,这会儿还是得为自己辩解。 这不,本来御史们喷的是永嘉帝胡乱出宫,现在变成御史和京兆尹互相辩论京城治安问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旁观了全程的萧景曜心下直叹气,果然每个上位者都是转移矛盾的高手。看看永嘉帝,这一手玩的多漂亮! 如果说京兆尹只是躺枪,那么永嘉帝在花楼里遇到的那几个官员,被御史弹劾那真是完全不冤。 被陛下逮住逛花楼,还想清清白白当官?呸!必须参他! 另外,陛下是怎么知道花街的?谁给陛下说的那个地方?这样带坏陛下的官员,必须得让他们滚回家去吃自己! 御史们战斗力瞬间爆表。 那怕是和那几个官员关系较好的官员,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出面为他们说话。 主要是这事儿着实跌份,他们不占半分理,御史们火力全开,能扛住的又有几个?他们又不是萧景曜,能够一人单挑整个御史台。 对了!萧阁老! 有人立即向萧景曜求助,“萧阁老——” 萧景曜都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已经出列,直接抛出了一个让双方都停下骂战的新问题,“眼下朝廷税收已然足够充裕,不若免除官妓的税收,也好让她们攒好赎身钱,过几年清净日子。” 朝廷对官妓也收税,甚至在萧景曜还没进行改革之前,一些贫困的地方,交上来的税收之中,官妓交的税占据了不小的份额。 萧景曜先前看不惯这事儿,却没办法立即改变。如今契机来了,萧景曜自然不会放过。 果不其然,萧景曜这话一出,原本还在吵架的两方人马都闭了嘴,开始抒发自己的见解,“臣以为这不妥,官妓每年也能给朝廷一大笔 税收,若是免除了,岂不是便宜她们?” 萧景曜却反问,“既然你们担心那样腌臜的地方污了陛下的龙体,又何必留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不成在京城这块地上,还有让陛下避让的地方?” 这纯粹就是萧景曜在偷换概念用永嘉帝压人了。御史们表示很气愤,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呢?当年你舌战御史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偏生永嘉帝还凑热闹,严肃点头,“没错!哪有让朕避让的道理?” 永嘉帝都开口了,其他人还能怎么办?只能闭嘴。 其他官员能闭嘴,御史不能,剑指萧景曜,“萧阁老身为户部尚书,就是这样将户部的税收一减再减的吗?” 萧景曜不慌不忙,“她们又还没脱籍,如今各式工厂遍地开花。便是要交税,让她们去做别的营生,将税补上来不也一样?” 要是萧景曜一开始就说让官妓去干别的营生来交税,其他人未必会同意。但萧景曜最先提的是免税,现在再一提换营生交税,那反对的声音就小了许多,至少没有一杆子全打死,又开始继续商议。 反正商议来商议去,你吵我吵,吵个十天半个月出结果都算快。 结果永嘉帝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动不动就往花楼里逛一圈,精准找到熟人同他们打招呼。他这么一逛,京城花楼的生意都做快做不下去了,达官显贵一个个儿全都约好了去寻别的乐子,再不敢在这上头触永嘉帝的霉头。 那没得说,关吧,将她们分去朝廷名下的厂里,让最严厉的嬷嬷盯着,万万不许坏了厂子的风气。倒也算是一种法子。 京城这地儿还不算明显,其他地方,尤其是沿海靠港口那一带,因为商业太过繁华,原本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女都纷纷走出家门开始自己挣银子。靠自己的手艺挣钱,腰杆子都硬了许多。由此又衍生出各种狗血的家庭纷争,倒让戏剧和话本子多出了许多素材。 总体来看,社会风气更开放了许多,更是因为海外各国的女王和女公爵等事迹的冲击,让一部分人的眼光不自觉地转向了家中的女儿。 当然,也有觉得这是阴阳颠倒牝鸡司晨的,甚至这种想法才是主流。但能有一部分的观念被冲击,产生动摇,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官妓们也很感激萧景曜,从地狱逃出来的人,总是更拼命一些。知道萧景曜力排众议让她们用做工挣银子来代替卖身挣来的银子交税后,官妓哪有不努力干活的? 清清白白挣钱,不用迎合各种令人作呕的臭男人,对她们而言,已然是梦中才能有的美事。 谁不希望这个梦做得再久一点呢? 所有人都十分珍惜这个机会,让原本对她们有所微词的女管事都刮目相看。 就是各种自命清高爱风月的才子们扼腕叹息,觉得他们少了红颜知己作伴,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萧景曜只关心朝廷的税收,才不管这些酸腐才子的叽叽歪歪。年底一盘账, 很好,税收竟还有多,正好堵住御史的嘴。 至于其他官员心里有意见?有意见也得憋着。朝廷不允许官员狎妓,你们有意见,是想干什么? 没看到先前那些被永嘉帝逮住的倒霉蛋现在都滚回家去吃自己了吗? 有萧景曜这位一言不合就抄家的大佬坐镇户部,今年各地交给户部的账本都特别干净,一丁点手脚都不敢做。都不用萧景曜亲自出马,户部各司的郎中一看账本就乐了。这就是跟着大佬混的好处吗?他们还是先前那样,干一样的活,混一样的日子。结果全程被大佬带飞,现在工作难度骤降,工作量也比往年少得多,简直想给萧景曜磕个头。 这么个神仙上峰,必须好好供着! 萧景曜今年也很轻松,各地账本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库房的银子,萧景曜当年破了库银被盗案之后,库房的守兵就安分多了,再也没出现过库银被盗事件。又因为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的出现,又有摊丁入亩永不加赋的承诺,各地户籍都迎来一次暴涨。原来的隐户都带着一家老小前去官府上了户籍,成了官府在册的正经老百姓,名下的田地也一并登记好。仔细一算,户部不管是钱粮还是人口方面,政绩都直线上升,嗖嗖嗖就破了原本胡阁老任户部尚书时的最高记录。 要是别人,或许要担心这会不会冒犯了胡阁老,让胡阁老心生不快。但萧景曜完全没有这个烦恼,胡阁老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两人私下更是交情匪浅。从萧景曜崭露头角开始,胡阁老就一直将萧景曜视为他自己最看好的后辈,早在正宁帝还在的时候,胡阁老就已经透露过想让萧景曜接手户部的想法。现在看到萧景曜真的接任他成了户部尚书,又做出了这么漂亮的成绩,胡阁老只有高兴的份。 谁会记恨家中小辈政绩比自己还好呢?那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胡阁老和萧景曜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一直是将萧景曜视为家中子侄的。 或者说,当初看好萧景曜的那批人,都是拿他当家中子侄看待。 萧景曜的官运如此亨通,除了他自身实力足够过硬之外,也有这些大佬的功劳。 这份运气一直常伴萧景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国运存在,自打萧景曜入阁后,大齐一直风调雨顺,大灾完全没有,小灾虽有,各地直接就处理好了,没有闹出任何乱子。大齐在海外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许多国家看到大齐教化馆为隔壁国家带来的变化之后,纷纷派使臣团前来大齐,请求大齐也在他们国家建立教化馆,他们也想学习大齐的礼仪文化。隔壁国家学了那套礼仪之后,简直大变样。王室的尊贵威严显露得淋漓尽致。他们也想拥有! 对此,萧景曜的态度都是你们尽管来,大齐的教谕多得很,绝对能让你们享受到礼仪带来的快乐! 别的不说,卫生环境都能高出隔壁邻居好几个档次。怪不得现在前来大齐求大齐去他们那儿建教化馆的国家越来越多,纯属是隔壁邻居的变化太明显,这一波广告效果太好,大齐礼仪之邦的美名响彻世界! 看到这 样万国来朝的场面,萧景曜都忍不住脑洞大开,以后会不会有文人写本有关于海外之人前来东土取经之类的著作。想想都觉得有趣。 现在文人也诗兴大发,受到的外来冲击有点多,知晓了那么多海外之事,简单了解了各国的风土人情,能不让他们诗兴大发吗? 萧景曜看着文人们出了一本又一本的诗集,都想为后世的学生哀叹。那些诗集萧景曜也看过,摸着良心讲,质量非常不错,几乎每本都有能入选课本的佳作名篇。反正后世学生背就完事儿。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回路是如何曲折,明明萧景曜并没有去参加他们诗会,也没写过任何关于海外的诗词,但这帮家伙仿佛都商量好了似的,在诗集的序中全都特地提到了萧景曜,都说要不是萧景曜一力主张开海禁,现在大齐也没有这般万国来朝,名震寰宇的无限风光。 萧景曜:谢得很好,下次别谢了。后世学生看到这一篇篇序估计又要拴q住了。到时候一提诗歌的时代背景和创作环境……萧景曜都能想象出后世学生的哀嚎,怎么老是你! 想到那个画面,萧景曜就愉悦地又多干了一碗饭。 随着大齐和海外各国的来往逐渐频繁,大齐官员对出海也没有那么抗拒。有些年轻人甚至就是奔着鸿胪寺而去,毛遂自荐前去海外教化馆当教谕。 让萧景曜意外的是,主动出海的,还有长大后被永嘉帝封为宁郡王的先太子遗孤。 宁郡王和太子也算是交情不错,永嘉帝十分照顾这个侄子,太子当然也会同他亲近。小汤包这个太子伴读,对宁郡王同样不陌生。 见萧景曜意外,小汤包可算是抖起来了,得意洋洋地望着萧景曜,眉毛都快飞到脑袋后面了,“我知道!他有时候同太子相处时,还有些别扭呢!” 萧景曜秒懂。 太子也懂,但他们的情意也是真的,太子依然依依不舍地为宁郡王送行,宁郡王看着这个堂弟,心中感慨万千,若是没有出岔子,原本皇太孙的位置…… 宁郡王对着满脸不舍的太子爽朗一笑,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小声道:“我曾经嫉妒过你,但我更清楚,我们是兄弟。海外之国,我帮你看着,他日你若是想要一展雄心壮志,海外还有堂哥在!” 太子笑弯了眼,“大哥最厉害!” 萧景曜和永嘉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欣慰之色。 胡阁老撑着病体看到这一幕,蓦地泪如雨下,“先帝若是能看到这个场面,不知该多欢喜。他最爱看一家人和和睦睦,手足情深。” 萧景曜和永嘉帝都沉默下来,眼中隐隐有水光浮现。 胡阁老上前拍了拍萧景曜的肩膀,“我老啦,李首辅去年去见了先帝,我怕是也快要去和他们团聚啦。所幸我这些年也算是勤勤恳恳,当首辅时,没让大齐在我手里走下坡路,在地下见了先帝,也面上有光。未来,就得看你啦!” 说完,胡阁老不等萧景曜拒绝,又目光温和地看向永嘉帝,“陛下做的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好,先帝一定非常骄傲,他有您这样的继承人。” “悼仁太子同样会骄傲,他最关心的弟弟,长成了这般雄才大略的帝王。” 永嘉帝一怔,而后眼圈一红,“我……我以后,也算是有底气去见大哥和父皇了。” 胡阁老笑着拍了拍永嘉帝的手背,“陛下是所有人的骄傲。古往今来的帝王,能达到陛下这帮功绩的,屈指可数。” “明君贤臣,能生在这个时代,是所有能臣的幸运。” 胡阁老说着,又打趣萧景曜,“不过碰上了你,又是他们的大不幸。多少能臣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好在老夫比你早生几十年!” 萧景曜无奈摇头。 永嘉帝却狠狠点头,“胡阁老说得对!” “既然如此,那臣致仕后,首辅之位……” “自然该是景曜来当!”永嘉帝毫不犹豫就做了决定。 永嘉十年,萧景曜成为大齐首辅,再次刷新首辅年纪,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 大齐历史上最灿烂夺目,精彩纷呈的巅峰,就此到来。! 第 126 章 后世番外 【扒一扒那个无处不在的萧姓大佬。楼主学生党,从小学就深受某萧姓大佬的折磨,语文书里有他,数学书里有他,科学书里还有他。到了中学更加不用多说,明明门门功课各不同,却门门都有萧景曜,这合理吗?】 【1L:你要是聊这个那我就不困了,华夏学子,谁不是一路被萧大佬摧残过来的呢?天知道萧大佬怎么可以在各行各业都拥有姓名,并且还是顶尖的那一波,并不是瞎凑数的。大概是优秀的人做什么都优秀吧。回想起当年被萧大佬支配的恐惧,泪水不争气地流出来。】 【2L:这都是日经帖了。谁没被萧大佬支配过呢?就算史书上一堆优秀到让人仰望的大佬,萧大佬在其中也优秀的过于突出了。大齐朝永嘉帝执政时期,大佬频出,随便拉出一个扔去别的朝代,都是挽狂澜于既倒的治世能臣,这么多大佬在永嘉一朝扎堆出现,捆在一起愣是都没能盖住萧大佬的光芒。怪不得胡大佬致仕十分庆幸他比萧大佬早生了几十年。萧大佬的时代,那真的是星月昭昭,却都在骄阳的光芒之下黯然失色。】 【3L:别提了,我一个学旅游管理的,本以为上大学后就能逃脱萧大佬的支配。万万没想到,开学第一课,院长就兴致勃勃地向我们介绍起萧大佬为旅游业做出的贡献。救命,他堂堂首辅,大齐那时候也没有旅游一说,为什么旅游专业也有他?】 【一看你就是不清楚萧大佬的朋友圈有多广。你们旅游业的鼻祖不就是那位写了《高扬游记》的高扬?他可是在萧大佬的鼓励之下才生出了写一本游记的念头。不然的话,我们现在就又要痛失一本珍贵的史料了。你说萧大佬能不能在你们旅游业有一席之地?】 【4L:别提了,我这个学中医的,在教材上看到萧大佬才是眼前一黑。明明萧大佬对医学并不精通来着!】 【5L:楼上,我俩难姐难妹。我学现代医学的,开学先学萧大佬对推进医学发展做出的贡献。当时班上一大半同学的表情都和我一样恍惚——怎么哪儿L都萧大佬啊救命!】 【6L:呵呵哒。你们这算什么。当年我选专业的时候,可是仔细查过萧大佬的生平事迹的,一看你们就没做过功课。但凡知道现代医学之父刘白芨的,哪里会不知道萧大佬会在现代医学和中医界有一席之地的?萧大佬鼓励刘白芨大胆探索,当时的研究院,研究出了新的东西,只要刘白芨觉得那能拿来做医学研究,萧大佬都会让刘白芨优先使用,那个时候的研究院,简直是科研人员的天堂,许多外国学者都被萧大佬拐回了大齐。尤其是那个埃尔维斯,力学光学定律,奠定了物理学的基础。现在嘤国后悔的要死,再三强调埃尔维斯是他们国家的伟大的科学家。笑死,当初埃尔维斯在嘤国被污蔑抄袭别人时,他们可是一个屁都不放呢。人家埃尔维斯后来都说自己是大齐人,后人还改了华夏姓,用华夏名,根本不鸟嘤国。】 【7L:我去,埃尔维斯这妥妥打脸爽文男主啊。楼上呢还没说,你做了那么多功课,最后选的哪个专业?成功避开 萧大佬了吗?】 【8L:别提了,说多了都是泪。我自认为功课做足,信心满满地选了游戏专业,结果……】 【9L:哈哈哈哈哈对不起,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10L:哈哈哈哈哈笑发财了,8楼好像我犯了错后一顿骚操作毁尸灭迹,信心满满绝对不会被发现时,转头就看到我妈正在笑眯眯地看着我犯蠢。】 …… 【88L:哈哈哈哈哈来晚了,是直接笑吗?】 【楼主:你们别哈啊,救救文盲楼主,这里的笑点在哪里?】 【173L:哈哈哈哈摸一把楼主顺顺毛,因为萧大佬是游戏起家的啊。8楼一顿操作猛如虎,忘了萧大佬最开始的发家事迹,大家能不嘲笑他吗?】 【楼主:什么!震惊!萧大佬竟然是游戏起家的?】 【600L:你们这是什么手速?震惊了这么多楼?萧大佬确实是游戏起家的啊。话说萧大佬一家子也挺有意思的,萧大佬出生之前,萧家已经接连出了三代败家子,将先人留下的基业全都败光了。当初萧大佬出生,还有人开赌局,赌萧大佬是不是也会长成个败家子。据说所有人都压了败家子一边,赌局就此作废。】 【604L:笑死。怎么大佬刚出生就这么抓马啊,这就是顶级大佬的待遇吗?】 【606L:还有更抓马的呢。你们不是羡慕萧大佬夫妻的神仙爱情吗?偶像剧一般的情节来了,萧大佬高中状元,正好顾希夷回京。那时候京城流行榜下捉婿,希夷小姐姐一看,哟呵,这么个俊俏的郎君没人抢,那她就不客气了,立马就让人把萧大佬抢回了家。据说,顾希夷为此十分怀疑京城百姓的眼光,萧大佬竟然没人抢!】 【607L:我也开始怀疑京城百姓的眼光了。】 【608L:+1】 …… 【1305L:果然萧大佬就是流量密码,一下子就盖了这么高的楼。当然不是京城百姓眼睛有问题,而是大家都不敢和承恩公窦平旌抢人。那时候大家都以为窦平旌准备让萧大佬做他女婿呢。结果就让顾希夷先下手为强了。这就是命中注定啊!】 【1337L:另外,萧顾两家还有渊源。萧家祖上的家底就是当初萧家先祖救了顾家先祖,顾家先祖为了报答对方的救命之恩,给对方置办了许多产业。等到萧大佬这一代,头上几代败家子已经把家业给败光了,萧大佬又异军突起,蹭蹭蹭连中六元,惊呆所有人。萧大佬赚的第一笔钱,就是现在大家还在玩的《三国杀》,后来又出了《大航海》,都是经久不衰的桌游。还有积木,也是萧大佬最先弄出来给小汤包的,游戏和玩具这两个行业,能不学萧大佬吗?那可是祖师爷!】 【楼主:神仙爱情我磕到了!另外,前面那位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拜见祖师爷?我懂了哈哈哈哈哈哈。】 【2056L:说起来,萧大佬执政期间,那真叫一个海晏河清,万国来朝。】 【2057L:毕竟萧大佬 一路从抄家总督干到抄家阁老,谁不怕被抄家呢/狗头。】 【2058L:话说有人统计过,萧大佬抄过多少人的家吗?】 【2059L:这题我会!超过三千!打虎狂人萧大佬!现在的打老虎打苍蝇,萧大佬一个人就能干好几个部门的活!】 【2063L:你们打字能不能慢一点,歪果仁表示汉语实在是太难学了,你们回复得这么快,我都看不过来了!】 【2065L:咦?竟然还有外国友人?】 【2098L:对啊,现在全世界都在学汉语,我们经常在论坛上取经,学习中文。】 【3013L:没错,你们华夏太了不起了,在那个萧大佬时期就开始创办了学术期刊,收录了各行各业的核心论文,是全世界最权威的期刊。我们要想写出一篇优秀的论文,必须要学会中文,这样才能查阅到更多优秀的资料!】 【3099L:没错!你们国家那个萧大佬简直太厉害了!他除了办了各行各业的核心学术期刊之外,还将你们大齐的银票定成了世界通用货币。就算后来大齐不在了,你们华夏的货币一直是全球基准货币。哪怕你们国内出现了动荡,华夏货币在世界的地位一直都没有变过。上帝啊,这位萧大佬真是个被上天偏爱的家伙!】 【3108L:哈哈哈哈只要你夸萧大佬,那我们就是好朋友。据说当年来大齐的外国友人们就曾经抱怨过华夏语言难学。论坛上的外国友人们,你们学汉语的感受如何?】 这话一出,立马涌现出无数看热闹的家伙,纷纷在下面加一加一。 【3188L:这个论坛可以发图片吗?我真想把我学汉语学到崩溃的照片传上来。上帝啊,为什么汉语这么难学?汉字也特别难写!】 【3189L:我们从小就有汉语课,小时候都是我妈妈拿着棍子抽我,我一边哭一边背古诗。】 【3196L: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都开设了汉语课,我特别喜欢华夏文化,汉字就像是一幅画一样,太美了!】 【3308L:感谢萧大佬,奠定了华夏世界霸主的地位。我们不用多一门外语课哈哈哈哈。】 【3309L:感谢萧大佬!不说了,我们马上就要月考了,容我先去拜拜萧大佬,蹭蹭学神考神的欧气!】 【3310L:感谢萧大佬让我们少学一门外语课哈哈哈!我最喜欢的是萧大佬的宽容,他是最先提出废除妓院的人,永嘉帝和他打配合,操作也很骚。你们还记得大齐第一个女首富柳清吗?她可是家中独女,父亲死后却被她那个已经断绝关系的二叔跑过来吃绝户,谋夺她的家产,柳清直接孤身前往京城,把家产全部捐给朝廷,顺便让她二叔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时候有人骂柳清太过狠心绝情,萧大佬却说儿L女都是自己的血脉,把家业给能力出众的女儿L不比给败家儿L子强?更何况,柳家的家业全是柳清的父亲一手打拼出来的,二叔跳出来摘什么桃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为此,萧大佬后期还了律法,规定女子 也有继承权。柳清也向大家展示了女子的能力,在将家业全部捐给朝廷之后,她竟然又在短期内赚回了大量财富,让所有有意见的人通通闭嘴。柳清小姐姐有勇有谋又能赚钱,实在是太酷了!】 【3200L:吴红缨和顾希夷也很酷!娘子军威名赫赫,吴红缨将军可是当年无数女子的偶像。顾希夷嫁给萧大佬后也没有失去自我,在沿海一带同样帮助过很多女性,教给了她们一技之长,给了无数女子另外一条生路。果然大佬身边的人都非常优秀!我也要滚回去看书了!】 【3205L:大佬身边的人当然优秀,包括大佬他爹萧元青,鼎鼎有名的败家子,老了后和承恩公共同写了本书,提到他们当年的吃喝玩乐,竟然也成了研究大齐风俗的珍贵史料。这大概也是另外一种幸运吧,好像拥有萧大佬这样能带飞全家的神仙儿L子!】 …… 【3305L:你们的想法很危险啊,这个梦还挺香,赶紧滚去学习,感受一下被大佬支配的恐惧!】 【3506L:就走了吗?我们国家和华夏还有些渊源呢。当初华夏的宁郡王来到我们这里,带领我们当地人推翻了当时万恶的统治者,自己独立为宁国。学的也是四书五经,尊的是孔孟之道,我们宁国和华夏也算是同根同源诶。】 【3555L: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宁郡王和后来的元熙帝是堂兄弟,宁郡王能顺利建立宁国,元熙帝也是出了大力的。当时的萧首辅,哦,就是萧大佬的儿L子,暗搓搓给了宁郡王许多支持。话说小汤包小时候挺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成了一个芝麻汤圆,完全是个白切黑。父子两代首辅,都不知道该说他们父子牛逼还是该说皇室心大。】 【3666L:元熙帝和小汤包萧秉文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感情能不好吗?不过说起来永嘉帝和元熙帝确实都是心胸开阔的帝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点都不猜忌功臣。这一点,不知道多少被兔死狗烹的名臣名将要羡慕哭了。】 【3668L:那也是萧家父子有分寸。当初永嘉帝一等到元熙帝弱冠后就迫不及待地将皇位传给元熙帝自己跑路去海外玩,留着萧大佬这个首辅帮元熙帝坐镇朝堂。谁知道萧大佬反手就给了永嘉帝一封辞呈,请求致仕。明明能成为三朝元老的,萧大佬愣是自己放弃了。】 【3669L:这个我也有印象。当初看到史书记载的这一段我都惊呆了。永嘉帝前去劝萧大佬不要致仕继续辅佐元熙帝时,萧大佬竟然直说他不想干得太卖力,以后埋不了奉陵。老天爷,但凡萧大佬和永嘉帝的关系没那么铁,这话一出就得被拖出去斩了。哪有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说什么死后葬哪里的话题啊!】 【3772L:所以才说永嘉帝对萧大佬确实好啊。明君能臣,史书上的一段佳话,要不是他们互相信任,大齐也不会发展得那么迅速,在海外的影响力一年强过一年。从那个时候起,华夏就稳稳坐在了世界霸主的位置上一直没下来过。】 【3800L:没错,突然感慨,萧大佬出现 在那个时代,真是天佑华夏啊。多少人感慨萧大佬仿佛拥有了一双天赐的慧眼,能一眼看到千百年之后。现在想想,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没有一个错误的,甚至都或多或少的对后世世界格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3888L:谁说不是呢?要是世界上真的有国运,那华夏必定是国运昌隆,能把握住每个关键节点。现在想想那时候也很险,当初大齐可是有海禁的,要不是萧大佬一力主张开海禁,自己又亲自去海外带来了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为大齐带来巨大的利益,我们差点就要错过大航海时代了。】 【3900L:笑死,欧洲那边不是经常假设大齐没有开海禁,错过大航海时代会怎么样吗?我记得高赞回答是欧洲的机会来了,嘤国最有可能成为世界霸主。做的梦还挺美。】 【3995L:他们的大航海时代确实比大齐早,但是不管是军械设备还是士兵素质都被大齐吊打,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就算大齐没有开海禁,他们的船队来到大齐,也得被水师打得屁滚尿流,还世界霸主呢,梦里什么都有!】 【4000L:毕竟世界搅屎棍,当初我们华夏动乱的时候,各国竟然还搞了个联军想趁机占便宜。结果被我们一通爆锤抱头鼠窜。还奢想什么世界霸主地位呢?】 【4001L:就是。话说我们华夏也挺好玩的。那时候几大势力都已经打成狗脑子了。结果外敌一来,各方在掐架的同时顺便还腾出点功夫将联军打得嗷嗷叫。】 【4008L:那是当然。关起门来再怎么打都是一家人,外人想来占便宜,那必须打死!】 【4022L:感谢萧大佬留下来的巨厚血条,后面华夏不管再怎么动荡,托这个巨厚的血条的福,伤筋动骨还是比其他国家能打。】 【4023L:主要还是科学技术这一块咱们一直遥遥领先,高端的技术都在我们这边,伤到元气了也能迅速回血。所以小伙伴们,大家努力学习才是王道。不然要是打破了华夏遥遥领先的局面,被其他国家反超,未来华夏人民可是要苦哈哈地学外语的!】 【4122L:垂死病中惊坐起,不说了,立马滚去学习!坚决不给后世子孙激情辱骂我们的机会!】 【4123L:滚去学习+1】 【4124L:滚去学习+2】 …… 【5000L:我是楼主,我查资料回来了。扑通一声给萧大佬跪下。大佬这个功绩实在天秀,怪不得史官都要给他单开一页《萧丞相传》,他值得!不说了我也滚去学习了!撒花~】! 第 127 章 地府番外 正宁帝迷迷糊糊地跟着鬼差来到地府,这才接受他殡天的事实。失落过后是担心,担心之后便是兴奋,原来世上真的有地府,那他是不是还能看到历代先祖?想到这里,正宁帝还有些小激动,已经开始琢磨着见到他父皇泰丰帝后,要说些什么话。 鬼差似乎看明白了正宁帝的疑惑,不带任何温度地说道:“人间帝王可以在地府多停留一段时间。按照各个王朝划分,你们大齐的帝王,都在地府待着,没有人去投胎。” 正宁帝心下一喜,看来他这次能见到所有列祖列宗。 再一想到自己当初最大的心愿,正宁帝瞬间就挺直了腰杆,端正好脸色,就等着下去见历代先皇。想想他这几十年皇帝干得也算是有模有样,不说是一代圣君,但在他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又平定了边疆战乱,还为大齐开疆拓土,绝对能算得上是一位有为之君。就算是面对历代先皇,正宁帝也自觉有底气同他们互相沟通。 鬼差的速度非常快,短短几息的时间,正宁帝已经出现在地府。 那便是你们大齐帝王所在的地方,你可自行过去。?” 正宁帝看向鬼差指的那个地方,再次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地朝着那里走去。 刚进去,正宁帝就听到一声声惨叫哀嚎,那叫声凄厉得不似人能发出来的,让正宁帝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警惕起来,四下打量。历代先皇所在之地,怎么会有这般凄厉的声音? “别看了,那是太/祖在收拾不孝子。”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冷漠的声音,正宁帝下意识一个激灵,嘴比脑子更更快,“儿臣见过父皇!” 泰丰帝还是正宁帝记忆中那张熟悉的冷漠面容,对着正宁帝微微点头。 “这么严肃干什么?这孩子当皇帝时干得还算不错,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也不夸他几句?”不等正宁帝开口,泰丰帝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正宁帝。 这人的五官面容也有些熟悉,正宁帝不敢怠慢,赶紧拱手道:“不知是哪位先祖?” 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鸡腿往正宁帝面前一递,“喏,祖先奖励你的。你这小子当皇帝当得有模有样,亏你爹还总对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这孩子,可比我那个不孝子强得多。” 这般遮不住的草莽气息……正宁帝试探地开口,“太/祖皇帝?” “诶?你猜出来了?”太/祖皇帝依旧笑眯眯,又给正宁帝递了个鸡腿,“喏,猜中有奖!” 正宁帝哭笑不得地接过鸡腿,又忍不住好奇,“人间之事,您都能看到吗?” 不然怎么能张嘴就夸自己这个皇帝当得还不错? 被太/祖皇帝夸了,正宁帝有些小开心,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泰丰帝。 太/祖皇帝哈哈一笑,拍着正宁帝的肩膀对他解释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地府有面尘世镜,能看到尘世间发生的事情。我们当然知道你在位的时候干了些什么事情。你确实是个好皇帝。” “太祖过誉了。”正宁帝嘴角疯狂上扬,努力保持住平静的表情,又看了一眼泰丰帝,矜持道,“晚辈还有许多不足,当初我父皇没少嫌弃我优柔寡断,当不起太祖这般赞誉。” 泰丰帝眉头微扬。 太祖皇帝双手抱胸,看看正宁帝,又看看泰丰帝,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挑火,“没错,就他挑剔得很,看谁都不顺眼。我那么多后辈,就他最傲气!” 正宁帝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对泰丰帝有诸多畏惧的太子了,几十年的帝王生涯以及出众的政绩给了正宁帝无限底气,他终于能挺直腰杆,直视泰丰帝冰冷的眼神,认认真真地告诉他,“父皇,脾气宽仁,照样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儿臣做到了。” 泰丰帝冷漠的眼神有些许碎裂,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这个让自己感到有些陌生的儿子。 正宁帝下意识地绷紧身子,反应过来后又放松了下来,乐呵呵地问泰丰帝,“父皇你也在尘世镜前面看过儿子吗?你看看你的孙子们孝不孝顺?团不团结?” 这话老阴阳大师了。泰丰帝岂容儿子翻天,当即戳了正宁帝的肺管子,“朕当年在位期间,可没有儿子敢造反。” 正宁帝得意的神色一僵,随即开口道:“那是他们一时想岔了。你看我的儿子,各有各的长处,我可没嫌弃他们,养蛊一样让他们自相残杀。” 泰丰帝沉默。 正宁帝自以为扳回一城,心里那口憋了几十年的气终于吐了出来,理直气壮地对泰丰帝说道:“父皇你看,不用养蛊,也能培养出优秀的继承人。太子,福王都是很好的孩子,我没有白疼他们!” 泰丰帝继续沉默。 正宁帝却越说越上头,得意地向泰丰帝显摆,“父皇想必也看到了儿臣和您的孙子们的父子情深吧?皇室之中能有这般普通人家的父子温情,是不是极为难得?父皇当年可是一点都没感受过呢。” 泰丰帝额角一跳。太祖皇帝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瓜子,咔嚓咔嚓嗑得起劲儿,时不时还朝正宁帝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 正宁帝再接再厉,继续自己的危险发言,“我留给新皇的家底,也比父皇留给我的家底要厚实些。” 泰丰帝黑了脸。 太祖皇帝顺手给他递了一把瓜子,乐呵呵劝道:“当初你对这孩子可不咋地,人家堂堂太子,时时刻刻都得面对来自兄弟们的挑衅。失去了太子之位的太子,还能留下性命?你现在就受着吧。” “多谢太祖为我说了句公道话。”正宁帝微微一笑,双目直视泰丰帝,“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想问问您,您有没有一丁点后悔过?” 泰丰帝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没有。” “你做的越好,越能证明朕先前没有做错。所以朕从来不悔。” 这话也算是变相认可了正宁帝。 正宁帝心结一松,也顾不上和泰丰帝续什么父子情了,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那玩意儿。正宁帝更关注自己的亲儿子,略带焦急地问 太祖,“不知那面尘世镜在何处?” 别看正宁帝刚刚对泰丰帝显摆儿子时信心满满,事实上他对新君也没有那么放心。新君的不靠谱是朝野上下众所周知的事情,正宁帝生怕他一个犯浑就将现在的大好局面给弄得一团糟。 ?本作者清涴提醒您《寒门天骄(科举)》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太祖皇帝也习惯了刚下来的皇帝这般的表现,咔嚓咔嚓将手里的瓜子嗑完,双手负在身后,“跟我来。” 泰丰帝也默默跟在太祖皇帝身后。他先前也是看了许久的尘世镜,知晓继任的新君是个靠谱中又透着不靠谱的货,也有着和正宁帝一样的担心。 几人到尘世镜面前时,那里已经聚齐了大齐历代皇帝。正宁帝在心里数了数,蓦地发现还少一个,正好是大齐的第二代皇帝,很是荒唐。好在那位在位时间不长,胡搞瞎搞两年,嘎嘣一下就下来见了太祖。不远处十分应景地传来阵阵惨叫。 太祖神情淡淡地伸手,将正宁帝看过去的头正回来,笑眯眯道:“那个小畜生有什么好看的?来看看你的好儿子当皇帝当得如何?敢嚯嚯老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前车之鉴就在那儿摆着。油锅伺候!” 正宁帝后背一凉,眼神紧紧盯着尘世镜,盼着那个小混蛋千万得靠谱点,别真下来享受油锅待遇。 太祖皇帝他们也好奇地看着尘世镜。 看着永嘉帝继续坚定正宁帝的政策,和萧景曜互相配合,力排众议开海禁。太祖皇帝便赞了一句,“有魄力,是个不会被朝臣拿捏住的皇帝。”又夸萧景曜,“你这个六元状元很是不错,能力格外出众。老……我当年那帮老伙计,大部分人都比不上他。丞相之资!” 提到萧景曜,正宁帝也颇为自得,“这可是天降祥瑞,自然不同凡响。” 太祖他们早就在尘世镜中见过萧景曜的一系列操作,闻言也齐齐点头,并不反驳正宁帝这话。还有人酸溜溜地瞟了正宁帝一眼,小声嘀咕,“我当初干的也不差啊,怎么就没有个天降祥瑞来辅佐我?” 正宁帝立即得意地看向泰丰帝。 泰丰帝:“……”有被孝到。 在看到大齐顺利拿下马六甲海峡后,太祖皇帝等人更是齐齐赞美道:“可以啊,开疆扩土,这个功绩不错。明君之相!” 正宁帝放下了大半心,还是认认真真地继续盯着永嘉帝的动作。太祖皇帝等人已经见惯了这种事情,不像正宁帝那样紧张,时不时过来瞅一眼。 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的太祖皇帝往尘世镜上一瞟,看到各种稀奇古怪金发碧眼的使臣,差点把手里的瓜子都给吓掉了,“这是什么?” 正宁帝自豪,“海外之国的使臣,真正的万国来朝!” 太祖瓜子都不嗑了,在正宁帝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聚精会神地盯着尘世镜,“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国家?” “都比不过大齐!”正宁帝骄傲补充。 “嘶——那些个土豆红薯和玉米,非常不错啊!”太祖偏头看了一眼正宁帝,“你这儿子,说明君都委屈了他,真让大齐成为了世界 霸主,又让百姓不再饿肚子,这是一代圣君啊!” 能吃饱饭,谁没事去干造反这种掉脑袋的大事?有着丰富造反经验的太祖如是想到。 在看到朝廷废除人丁税,宣布摊丁入亩永不加赋后,太祖更是抚掌大笑,“好!这一手可真漂亮,既得民心,又能清隐户。这个萧景曜,不简单啊。可惜他没生在我那个时候,不然的话,一个丞相之位肯定少不了他的。” “他现在成了首辅,也差不离。”正宁帝据理力争。 太祖继续盯着尘世镜,再一看,好家伙,各地工厂遍地开花,大齐发展得太祖都快不认识了。 太祖有些恍惚,暗暗用手肘捅了捅泰丰帝,“这般模样的大齐,你设想过吗?” 工业的力量,给了这些帝王们一点小小的震撼。 正宁帝骄傲之余又有些心慌,这么全新的局面,地府中一堆经验丰富的帝王都没见过,前无古人,接下来要怎么走,完全得靠永嘉帝自己,连个参考的事例都没有。正宁帝能不担心吗? 事实证明,永嘉帝性子虽然跳脱,但当皇帝绝对是靠谱的。就算他不靠谱,还有个靠谱的萧景曜在,他又全心全意地信任萧景曜,朝堂局面一片大好。整个亚洲海域都进入大齐的实控范围,光是关税就让大齐富得流油。 更让正宁帝他们激动自豪的是,海外蛮夷主动请求大齐派人教导他们,这不就是别样的大齐附属国? 开疆拓土,大齐现在已经做到了极致,再扩张,自己都快吃不下了。失控范围比之先前翻了个番还有余,再加上现在前所未有的盛世光景,足够永嘉帝笑傲帝王圈。 正宁帝满心欢喜,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夸好大儿了。结果就看到永嘉帝二话不说就开溜,扔烫手山芋似的将皇位扔给了新君,自己开开心心地当了太上皇。 正宁帝:“……” 其他一堆为了皇位费尽心机诸多算计的先皇们:“……” 这个皇位不要,可以给他们。大齐皇室竟然还有这样的奇葩!可恶,他们当年怎么就没有碰上这么不恋权的父皇?元熙帝可真是好命! 正宁帝忍不住失笑摇头,“这小子,怎么当了那么多年皇帝,还是这么不稳重。” 在皇帝们的吐槽中,永嘉帝帮助元熙帝稳住朝堂,顺利完成权力交接后,立即就开始撒欢,拉着萧景曜又上了出海的战船,来了个环球旅行。 皇帝们也顺带跟着永嘉帝见识了一番海外诸国的风土人情。 就……更加羡慕这个小子好狗命了。皇位直接砸他头上,能臣主动撞他手里,轻轻松松就达成开疆扩土缔造盛世的成就,还能跑出海玩一玩。这皇帝当得这么顺风顺水,太祖皇帝都羡慕不已,“老子当年当皇帝都快累成狗了,他怎么就这么轻松!” 等到很多很多年后,开开心心浪了很多年的永嘉帝来到地府见到历代先皇们,还没开始兴奋地同他们打招呼,就先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杀气,和遮都遮不住的酸气。 永嘉帝:“???” 发生了什么?父皇救命!! 清涴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