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诸葛亮》 第1章 来都来了,那就干一票大的吧 建安元年,一个秋日的清晨。 淮阴县北城门内,无数试图出城的百姓挤作一团。 一辆马车被堵在路边,动弹不得,赶车之人不由面露焦急。 屋漏偏逢连夜雨,便在此时,城楼上忽然有人大喝:“西门烧狼烟了!快关城门!” 守门士卒立刻试图关门,但前排百姓眼看逃生之路近在咫尺,又哪里肯放弃? 一时间混乱推搡,那辆马车也被人潮挤断了轮轴、倾倒在路边。 …… 诸葛静只觉睡梦中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随后头部就遭到了重击,不由被痛醒。 那种痛非常彻底,从肉身一直痛到灵魂深处,还伴随着海量的记忆涌入大脑。 他不由双目圆睁,眼球中充满了血丝,瞪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满脸懵逼之色。 “瑾儿你醒了?”旁边一个美妇原本也被车祸撞得滚作一团,但见诸葛静睁眼了,立刻由惊转喜地忍痛爬过来,抱着他脑袋盯着眼珠确认。 “我……我头疼,让我静静。”诸葛静大喘气地示意,美妇这才放下他,还递来一个皮囊。 诸葛静懵逼地坐了好几分钟,喝了几口水,这才缓过气来,大致捋清了现状: 昨天,他还是一名刚刚失业的新东方金牌讲师,一时愤懑写了首怼天怼地的打油诗,然后就被天雷劈了。 而如今,他居然穿越回了汉末,夺舍成了诸葛瑾。 这都叫什么事儿嘛!他前世祖籍吴越省婺州兰溪县诸葛镇,据说镇上姓诸葛的都是武侯后人。所以严格说起来,现在这具肉身算是他祖宗的大哥。 天下哪有这样穿越的! 趁着刚才喝水歇气的工夫,他初步融合了肉身原主的记忆,知道自己如今正在逃往吴郡的路上。 自从前年年底曹操屠徐州,诸葛一门就从琅琊老家分头南逃。 诸葛瑾原本想直接去扬州,但去年刚跑到广陵郡时,听说对岸孙策刘繇激战正酣,这才在淮阴县暂住观望了大半年。 直到一个多月前袁术入侵、在盱眙与刘备大战。眼看广陵郡也重新陷入战火,而对岸的丹阳郡孙策刘繇已经打完了,诸葛瑾这才决定继续南逃, 谁知他偏偏就在开溜前夜被夺舍了,一直昏睡不醒,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接受这一切设定后,诸葛瑾长吁一口气,又抬头看向同车之人。 那美妇是他的继母宋氏,旁边赶车之人是她弟弟宋信。 宋信从礼法上来说算是他舅舅,但两人年纪仿佛,实际上形同兄弟。父亲诸葛珪在世时,就让这小舅子和儿子们一起读书。 此刻宋信见诸葛瑾终于缓过神来,不由抱怨叹息: “子瑜你要是早点醒多好?一大早若不是大姐以为你得了怪病、折腾耽误许久,说不定咱已经逃出城了!听说袁术军纪败坏,一路烧杀掳掠,眼下可如何是好!” 诸葛瑾被宋信这话说得一愣,连忙掀开车帘确认,城门果然已经关了。 他心中不由一惊:“历史上的诸葛瑾,应该能成功逃到扬州才对?看来是我夺舍的蝴蝶效应、导致略微耽误了行程,堪堪错过了逃命机会?” 虽然才穿越过来几分钟,但诸葛瑾已切身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残酷气息。 乱世人命如草芥,哪怕是大气运加身的历史名人,也随时可能被蝴蝶效应推到生死边缘。 这种感觉,就好比炒股时明明听到了利空消息,却没来得及抛,然后就被跌停板踩踏封死了。 但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另想办法保命了。 诸葛瑾连忙宽慰继母和舅舅:“既是因我耽误了行程,我自会另想办法弥补。不过就是没能逃去吴郡而已,天也未必就塌下来了。 依我看,刘使君必不会放任袁贼残害生灵。我既被困城中,可设法献策相助守城,等击退袁贼后,再从长计议。” 宋氏不懂外事,被儿子这么一说,也没了主意。 宋信却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提醒道:“我等如今一介白身,籍籍无名,想献策也无有门路,何况子瑜你平素只读经史,何时知兵了?袁术兵强马壮,岂能那么容易退去?” “事在人为,不如先回家从长计议。”诸葛瑾脑子还有点乱,一时也拿不出个准信来,只好先搪塞。 一家人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先把细软财物放到马背上,准备骑马离开。至于那破车和粗重行李只能暂时抛下,先确保人离开险地。 虽然此刻距离城门关闭、至少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但街上依然有上千百姓尚未散去,大多是心存侥幸,想再等等转机。 诸葛瑾怕撞到无辜百姓,也只能控住马辔、顺着人潮慢慢往外挤。 然而,还没等他挤出人群,城外又传来一阵滚滚的马蹄声,似有大批骑兵逼近。城头的守军愈发如临大敌,拥堵的百姓也再次骚动起来。 “是纪灵的骑兵从城西绕过来了!弓弩戒备!” 城楼上一片呼喊备战之声,随后就有一名都尉,似乎是注意到门口的百姓还未散尽,飞奔下来厉声维持秩序: “凡我徐州百姓,速速退后离门百步!” 随着那都尉的大喝,旁边的弓手都张弓搭箭戒备,气氛一时肃杀到了极点。 诸葛瑾回头看到这一幕,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大声劝说旁人:“速速后退!不然会被当成袁术细作射杀的!” 诸葛瑾很清楚,眼下纪灵已杀到门外,守军最担心的就是人群中有内应趁乱夺门。一旦擦枪走火闹出误会,后果不堪设想。 而自己骑在马上,目标比其他徒步的百姓更惹眼,很容易殃及池鱼。 哪怕只是为了保命,诸葛瑾都必须硬着头皮见义勇为。 旁边的百姓原本因为刘备军纪严明、不滥杀无辜,一开始还存着侥幸心理,对那都尉的命令不是很怕。 听了诸葛瑾的解释,又见他是个骑马的体面士人,似乎很有见识,也就多信了几分,出于恐惧纷纷开始加速退散。 就在这时,异变再次陡生。 人群中有几十个“百姓”眼看再难浑水摸鱼,忽然不退反进,偷偷抽出利刃朝那都尉疾速冲去。 弓手们见状几乎就要放箭,那都尉却眼睛一眯,飞速抬手喝止:“不必放箭!免伤无辜!” 弓手们似乎对主将非常信任,闻言立刻放下弓箭,纷纷抽出环首刀。旁边更有一名壮士跃步上前,把一柄青龙刀递给那都尉。 (注:本书背景按正史,但名将的武器参照演义,这些本来就无伤大雅不影响历史进程,我知道汉朝没有青龙刀。兼顾文学性代入感好一点) 那都尉抄刀在手,顺势前冲,一招势大力沉的横扫,隐隐挟破风之声,竟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细作挥作两段。 随后他又飞速连出数招,其他弓手也都奋力搏杀,那群夺门鼠辈很快便尽数横尸当场。 “关羽?!”诸葛瑾看到那标志性的青龙刀出手,才注意到对方果然红面长髯、极为高大壮硕,铁定是关羽无疑了。 关羽杀完细作,掸了几下美髯,把溅在胡子上的鲜血甩掉,用余光向诸葛瑾看来,微微点了点头。 诸葛瑾与对方目光相遇,心中忽然一动,生出一计——引起对方注意、趁热打铁求见刘备支招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酝酿好措辞,趁着关羽正看向他,大声嚷道:“在下素闻刘使君仁义爱民,今见将军驱散百姓时,犹能约束士卒,不致放箭伤及无辜,可见一斑。 但在下以为,使君虽有仁义,却不知兵!要破袁术,或当主动出击、以求速战破敌,稳住徐州人心。或可退守下邳,学陶恭祖退曹兵之法。但唯独不可在外与袁术久持——此实乃下策!请将军三思!” 这番说辞是诸葛瑾基于对历史的先知,急中生智想到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劝刘备收缩兵力、注意提防偷家。 其他明面上的文绉绉废话,逻辑未必经得起推敲,都只是那句潜台词的掩饰。 因为他很清楚,袁刘广陵之战的胜负关键不在正面战场。一旦后方的下邳被吕布偷家,刘备在正面战场打得再好也是白搭。 而如果刘备肯改变计划、趁着现在袁术主力还没赶到,先击破其先锋、带兵回防下邳。那他诸葛瑾也能顺便借助大军的掩护,一起撤离淮阴险地,双方各得其所,岂不美哉? 而关羽原本对这儒生第一印象不错,觉得他眼光敏锐,能想到门口人群中有细作。 但此刻听他突发狂言指点起军机来,关羽顿时脸色一变,挤开人群几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腰带喝问: “哪里来的狂生!我还道你有点见识,岂敢妄议军机、欲乱我军心耶?使君的用兵之法,岂是尔等胶柱鼓瑟之徒可知?” 幸好诸葛瑾马术挺稳,倒是没被拉下马。 他立刻意识到这时绝不能多纠缠,关羽是出了名的“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自己纸上谈兵绝对会惹怒他。 于是他连忙出言挤兑:“久闻刘使君礼贤下士!你若觉得我所言不妥,大可为我引见、由使君定夺。如此阻人言路,不怕有损使君英名么!” 只要有机会见到刘备,一切就好说。而为了尽快实现这个目的,诸葛瑾也只能口不择言了。 此言果然如一盆凉水,当头将关羽的傲气浇灭。 关羽立刻意识到,城门口有那么多围观百姓、都听到这狂生是来献策的了。就算他所言荒谬,自己也不好当众对他无礼,否则会伤及大哥的好贤之名。 但他也不能任由对方当着将士们的面、肆意抨击己方用兵决策,那样会影响士气。 情急之间,关羽不由面露妥协之色:“你要献策,本都尉自会给你机会!但此地人多,岂可谈论机密!” 关羽这句话,倒更像是解释给围观百姓听的,为了维护刘备的形象。说罢他也不问诸葛瑾的意见,直接扭头吩咐旁边一个亲信的曲军侯: “士仁!你带这厮去府衙!就说某今日遇到一个自称能为主公献策之人!” 那军侯不由面露讶色:“都尉!真要让这腐儒面见主公?” “大丈夫言而有信,听听又何妨。” 关羽傲然吩咐完,挥手示意士仁退下,便不再管他们,然后就扭头转向其他部曲、交代防务部署, “尔等速速在城头点起一些柴火,假作混乱呐喊之状,再让伏弩戒备!纪灵既然提前派了那么多夺门细作混入城中,肯定会试图趁乱夺门!” 第2章 这才叫地狱开局 关羽言而有信,答应了为诸葛瑾引荐,自然要当场兑现。 一旁的宋氏等人见状难免有些惶恐,这一切突发事件完全不在逃亡计划之中。 诸葛瑾只好先变着法儿安慰:“母亲不必忧虑,今日且回宅安歇,孩儿自有脱身之计。说不定使君见我计策神妙,将来还愿意派兵护送我们离开呢。” 说罢,他请求士仁先分出数骑护送他母、舅回家。 这才亲自跟随士仁,很快策马来到广陵府衙。 这地方原本是陶谦的下属、广陵太守赵昱的官邸。但前年曹操攻徐州时,广陵郡也发生了叛乱,赵昱被部将笮融叛变杀害,当地富户也多被屠戮洗劫。随后笮融就带着财物和乱兵南渡长江,跑路去了扬州。 刘备领徐州后,因广陵残破,郡守之位一度空缺,府衙也就无人修缮,如今才被临时挪用作刘备的镇东将军幕府。 诸葛瑾被领到前院等候时,甚至看见一些仆役在那修补,堆砌各种符合幕府排场的装饰物。 他不由苦笑叹息,知道刘备根本没意识到危机逼近,还沉浸在刚刚升官的喜悦之中。 甚至从盱眙退守淮阴的举动,或许也是在刘备的计划之中,说不定是为了骄敌、诱敌深入。 不过这也不奇怪,刘备起点太低,直到前年还只是个平原相,而且是公孙瓒任命的。后来虽得陶谦私相授受、实际掌控了徐州数郡,但那些官职也都是“自领”。 直到上个月,刘备领兵跟袁术交战数场,曹操看他可以拉拢利用,才以天子名义给刘备封了镇东将军、宜城亭侯,跨度可谓一步登天。 因为刘备是领兵在外时临时被加封,他甚至等不及回下邳再筹措开府,直接就在淮阴先过一把瘾。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呐。 现在的刘备,确实有一点飘。 …… 诸葛瑾在外等候的同时,士仁已入内通报。 刘备正在跟户曹从事孙乾核对军需、盘查淮阴的粮草库账。等处理完了,他才扭头询问士仁来意。 士仁恼诸葛瑾多生事端挤兑了关羽、还给他本人增加了工作量,便选择性地说: “有个原本试图出城避战的怯懦书生,在关将军关城门后,因逃跑不及,忽然改口说要献策,还口出狂言。 关将军本想责之,又被其言语挤兑,怕伤了主公好贤之名,只好许诺为他引见。” 刘备听了一面之词,顿时眉头一皱,觉得对方也不是什么人物,不用太礼貌。 他便摸了摸肚子,说道:“料理了大半日公务,有些乏了,让庖厨随便备些吃食,边吃边见吧。” …… 诸葛瑾一介白身,人微言轻。被晾了很久才有人带他入内,这让他颇有些不快。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他进门时,刘备居然正拿着匕首、切削着一只烤獐。 那炭火应该是刚烤上的,刘备就跟后世吃土耳其烤肉那样,沿着最外层薄薄地熟一点削一点,蘸着豆豉酱吃。 他猿臂甚长,一个人霸着一个宽大的烤架,匕首翻飞,从獐头切到獐腿,都不用起身,看起来轻松写意。 吃饭时接见陌生客人是不礼貌的,何况还是这种拿刀吃的场面。 诸葛瑾不想落了面子,便作了个时揖,淡淡地调侃:“琅琊诸葛瑾,见过将军。久闻将军不甚乐读书,轻儒似高祖之风,今日果然。” 自周至秦汉,揖礼繁复。卑者拜尊,需作天揖;地位对等,则用时揖;尊者答礼,只需土揖。 诸葛瑾虽是白身,但他以客自居,跟对方互不统属。若作天揖,倒像是腆着脸来求官、很想进体制内似的。 刘备原本被士仁挑唆,先入为主,觉得诸葛瑾必是个谄谀钻营之人。 此刻见对方不卑不亢,温文尔雅,身高八尺,相貌不俗,倒是有些后悔轻视了对方。 没办法,这个时代还是很看脸的。他跟二弟诸葛亮基因相似,气质自然卓尔不群。 虽然脸有点长,但这并不妨碍诸葛瑾帅——王力宏的脸也很长嘛。 于是刘备就连忙擦了擦手,也不动声色地起身回了一个时揖:“军中一切从简,倒是顾不得礼数了,非比高祖之轻郦生——少君勿要拘泥。” 说着刘备不知从哪又掏出一把匕首,随手一丢,示意诸葛瑾坐对面一起吃点。 诸葛瑾看刘备前倨后恭,略一沉吟,猜到多半是通传的环节有小人作祟,他也就不以为意,正襟落座,拿过刀就开始切。 《三国志》上说刘备在平原郡时,连刺客都能礼遇,搞得那刺客都不好意思下手了。如今看来,倒是有点可信。 刘备重新坐下后,也一边烤一边问:“听闻琅琊诸葛氏,前些年曾有一位君贡先生,名重青徐,被泰山郡守应劭引为丞僚,不知与少君如何称呼?” 诸葛瑾放下刀,朝北方拱拱手:“正是先考。” 刘备微微点头:“原来是君贡先生后人。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见教?” 诸葛瑾就把刚才跟关羽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因为是第二次说,话术措辞也愈发纯熟。 刘备摸着嘴唇上的小胡子,若有所思地追问:“我虽纵袁术攻至淮阴,实则别有良图,先生何以妄断我军不该与袁术久持?” 诸葛瑾其实也拿不出太严密的论证,这种战略预判的车轱辘话,往往是正说反说都能讲出一番道理的。 但他已经知道张飞会被吕布偷家,所以能尽量往那个方向靠、从结果逆推。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分析道: “自古相持之法,利于威德素著一方,而不利于根基不稳之人。将军虽号称坐拥徐州五郡,然得陶谦相授之前,不过为平原相,根基实在太浅。 将军至今能彻底掌控者,也不过下邳、彭城二郡,加上新近占领的广陵。其余琅琊臧霸、孙观,皆不听将军调遣。 而糜竺、陈登、曹豹,此三人皆东海、广陵、下邳豪右,他们若肯勠力同心辅佐将军,则此三郡安泰。若将军与袁术相持日久,令其狐疑动摇、担心将军无法抵挡袁术,则易变生肘腋。 相比之下,袁术虽残暴,可也因军法严苛、能让人畏威而不怀德。其四世三公之积,非数年仁义之名可敌。即使袁术在外统兵日久,后方也无人敢轻易背叛,唯将军察之。” 刘备耐心听完,皱了皱眉,觉得诸葛瑾所言似乎有点道理,但历史上反面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而且他把袁术放进来打,是为了拉长袁术的粮道、缩短自己的粮道。既借助坚城消耗疲敌,同时又不至于让相对富庶和平的东海、下邳腹地遭到破坏。 等时机成熟、敌军疲惫,刘备自问有信心发动反击包抄。 只是这些具体细节,他不会对诸葛瑾交浅言深,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两人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轻易泄露军机。 于是刘备也只是另找说辞、随口试探对方是否有真才实学:“昔高祖与项羽相持荥阳,良、平皆劝高祖坚忍,而范增劝项羽速战。 若按先生之论,项羽世代楚将之后,威望素著,高祖却只起身亭长。相持日久,不该是高祖麾下人心不稳么?实际上为何是项羽屡遭彭越挠楚、众叛亲离?” 诸葛瑾闻言,下意识就想正面反驳。但话到嘴边,他意识到有些话疏不间亲,直接说出来容易弄巧成拙。 他只能深呼吸了一下,强行压制住吐槽欲,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若以常理而论,高祖当然不该与项羽在荥阳相持。但高祖终能熬胜,皆因知人善任,以萧何守关中。这才确保了在后方数征粮草、兵源,却不至盗贼蜂起。 若无萧何之才,荥阳相持怕是凶多吉少——而以我观之,今之张益德、陈元龙,皆远不如萧相国。” 诸葛瑾不能说张飞、陈登守家无能,那样会得罪人,就只好吹捧萧何,而这话在汉朝是绝对政治正确的。 刘备果然无话可说,严肃思索了一会儿,郑重谢道: “先生的好意,备已心领了。但大军交战计划已定,仓促不便更易。不过我自会派人回下邳,嘱咐三弟更加小心提防,多多听从陈元龙劝谏,顺便通报一下战情。以免后方文武不知战事进展、日久人心浮动。” 见刘备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愿意部分采纳他的建议,诸葛瑾也不好再说什么。 若是真能提醒到张飞、不让曹豹发难,或许事情还能转机。而只要下邳不被偷家,广陵前线照现在这样的打法打下去,本身并没有问题。 反正今天来的首要目的,还是先卖个人情,为自己和家人争取个更安全的环境。 见这个小目标已经初步达成,诸葛瑾也只能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打算起身告辞。 而刘备情商甚高,见他局促叹息,又结合刚才士仁转述的情况,立刻便已猜到: “看来先生对我还是没信心啊。既如此,我也不冒昧招揽挽留了。听说今日你原本是打算出城?我自当选一屯骑卒,明日拂晓护送先生离去—— 先生不必介怀,这也不是特地为你派的兵,我本就要派信使回下邳提醒三弟的,只是顺便而已。” 诸葛瑾听到这儿,才浑身微微一震,被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得不承认,刘备的待人接物情商确实是非常了得。 仅仅几个表情,就观察出诸葛瑾是在担心家人安全,然后主动提出派兵护送。 为了防止诸葛瑾觉得欠人情,他还特地说只是顺手为之。 不过,眼下诸葛瑾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他也不适合说太多,于是他诚恳地拱手谢过: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下预祝将军裒多益寡、查漏补缺,终定胜局。” 刘备送他到门口,临了又关照了一句:“今日之言,出先生之口,入备之耳,还请勿泄,事关军心,不得不慎。” 说这句话时,刘备语气森然,丝毫不带情感,浑不见刚才的随和诚恳之状。 待士有待士的法度,治军有治军的法度,岂可混同。 诸葛瑾也面露严肃之色,郑重承诺:“将军以某为何许人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某既是私相献策,自然知道轻重,出得此门,再不提半句。 某也有一言,回赠将军:将军既连这等可能动摇军心的揣测言语,都知道要好生保密;希望有朝一日,真要是遇到实打实地噩耗,更要注意封锁拖延。” …… 诸葛瑾走后,刘备继续吃着烤肉,静静地琢磨着给张飞、陈登的警告信该怎么写。 没一盏茶的工夫,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备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关羽,毕竟其他人没资格直接闯进来。 关羽一进门,见大哥在烤肉,也毫不客气地抄起桌上闲置的匕首,一边割肉一边汇报城防部署: “大哥,今日真是痛快!午前在北门截杀了一伙纪灵提前派进城的细作。我还将计就计,在城门内虚燃柴草,假作混乱呐喊。 勾引得纪灵冒险上前夺门,待冲到极近,我才伏弩齐出,这一战起码杀伤了纪灵二百余骑!” 关羽说得逸兴遄飞,连说带比划,刘备也频频嘉许。 几片肉下肚后,关羽才注意到手中的匕首握柄很油腻。 他联想到刚才在府门口跟诸葛瑾打过照面,便问:“大哥,你见过那士仁带回来的腐儒了?” 刘备拨了一下炭火:“你连对方姓名都没问,就往我这里带?他叫诸葛瑾,字子瑜,琅琊诸葛氏人。” 关羽便微微有些不快,这刀子果然是大哥请那厮吃肉用过的,于是冷哼着解释: “当时也是城门口人多,我被挤兑住了,不得不为他引见。我看此人见识倒是有一些,可惜心术未必正。他所献之策,完全可能是学纵横家危言耸听罢了。” 刘备一抬手,制止了关羽的揣测,公允地点评: “子瑜刚才那番劝谏,虽然未必全对,但只要是以诚助我之人,无论才智高下,都该以礼相待。至于人家有些私心,那又如何?天下何人没有私心?” 关羽点头,这才没说什么。 兄弟俩喝着煮酒吃着烤獐,一边叙谈军机,不觉夜色渐深。 眼看已是戌时,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还夹杂雷电。刘备觉得意兴阑珊,便吩咐人收拾了食案,然后铺纸磨墨,准备给张飞写一封警告信,然后就歇息。 然而,就在此时,府门外忽又传来一阵人马嘈杂。 刘备披袍起身,往院中望去,只见黑暗中一团满身雨水的狼狈黑影看不分明。走到近处灯火下,才认出竟是张飞。 刘备愕然:“贤弟何故至此?下邳如何了?” 那张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哥!俺对不起你!下邳丢了!” 刘备神志恍惚了一下,关羽连忙扶住,代为厉声责问:“如何会丢?那嫂嫂呢?” 张飞面如死灰,悲痛以手捶地,一时指节迸血,恨声哭诉:“也丢了!是曹豹勾结吕布谋叛!大哥,是俺对不起你,俺既已把信带到,自当以死谢罪!” 说罢便欲掣剑自刎。 刘备见状,忽然恢复了灵敏,冲上前一把夺剑掷地,呆滞半晌,才喟然长叹: “古人云,兄弟如手足,手足若断,安能再续!今虽丢了下邳,贤弟一时之误,何至中道捐生耶!” 关羽张飞闻言,感动抱头痛哭。 刘备原本也该跟着一起痛哭,但此刻却忽然想起了刚才诸葛瑾的提醒,猛拍大腿道:“三弟!你此番入城,可曾向守城士卒泄露?还有谁知道下邳丢了?” 张飞一愣,连忙回答:“只有今夜值守的北门门官士仁知晓。” 刘备只觉一阵肾上腺素飙升,看到了一丝将噩耗扼杀于萌芽的希望,连忙厉声吩咐: “快!云长,你亲自带人去、把士仁和北门当值将士全部换了、单独驻扎,不许他们与外人接触!务必封锁消息!明早就安排他们护送子瑜一家出城!还有……公佑,公佑!” 刘备连喊数声,才有孙乾慌忙入内。刘备一把抓住孙乾双手,郑重摇晃了几下,急切吩咐:“速速去请子瑜!他必是神算大才!事已至此,某自当请教他可有挽救良策!” 张飞一脸懵逼,忍不住问:“子瑜先生是谁?” 刘备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此人能在你未丢下邳之前,便算到你可能会丢,其才至少不在卿子冠军之下! 唉,为兄若能早几日发现这位大贤,说不定能避免今日之祸,真是皇天不佑我大汉呐。” 第3章 帝王如奸夫,天下似妇孺 话分两头。 诸葛瑾这边,离开镇东将军府后,他就立刻策马回家了。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老远就看见宋氏和宋信关切地在门口张望。 诸葛瑾连忙加了一鞭,到门前翻身下马,把“刘备答应派兵护送他们”的好消息分享给家人,让他们早些歇息,以便养足精神赶路。 宋氏一脸关切:“哪里就要歇息了,还不曾用晚膳吧?先吃些再睡。” 诸葛瑾:“使君与我谈论军机时,一并吃过了,母亲不必操心。” 宋氏被他一顿劝说,只好先去睡觉。 而宋信听说外甥如此能耐,居然能让刘备如此重视,内心不由肃然升起一股骄傲,非要帮诸葛瑾再拾掇些起居杂务。 诸葛瑾不忍拂了对方好意,就请他铺纸磨墨,再烧一桶浴汤。做完这些,宋信才安心去休息。 宋家的社会地位远低于诸葛家,不然宋氏当年也不会给相差二十岁的诸葛珪续弦。 而且曹操屠徐州时,宋家其余人都被灭门了,只剩宋信孤身投奔寡姐。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随着逃亡途中家仆渐渐散尽,日常家务只能由他这个管家亲手操持。 …… 把家人打发去休息之后,诸葛瑾泡进浴桶,才觉得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些,头部血液循环加快,连智力都得到了短暂的加持。 他穿越至今不过几个时辰,一直被生死危机推着往前走,现在总算能从长计议捋一捋现状。 他前世是教数学的,所以做事情的时候,喜欢缜密一点,画画象限图,把一切可能性都分类排查一下,再做抉择。 当然,他的历史和政治常识也很不错,毕竟在教培机构厮混多年,他这人兴趣又广泛,天天耳濡目染。 干他们这行,有一句名言,“数学差是笨,英语差是懒”,教数学的只要兴趣广泛,别懒,文科那点东西一般都不差。 此时此刻,他也免不了拿起簪笔和木牍,随手画了个十字象限图,在浴桶里盘算起来。“刘备答应派兵护送我们出城,安全总算是有保障了,可我又该去哪里? 吴郡肯定不会去了,历史上的孙权虽然重用我,可孙家内斗太厉害,最后恪儿也被卷入内斗灭门,我也不可能跟历史上的诸葛瑾那样去跟领导搞好个人关系上位。 而曹操跟母、舅有灭门之仇,更是完全不用考虑。看来我的一切躺平之路,都被堵死了,必须干点大事。” 诸葛瑾想着,就先把“躺平”底下那两个象限,也就是“投曹”跟“投其他割据者”划掉。另一侧两个象限,都属于“干点大事”,包括辅汉和篡汉。 然后他继续思考:“如果放弃这次的逃跑机会,继续辅佐刘备,以刘备的实力,就算躲过了这一劫,后续能在曹袁吕布的夹缝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么? 我现在能想出奇谋,那是因为我知道历史,一旦刘备的发家轨迹彻底变样,我的先知效果也会大减。 历史上的刘备,可是蹉跎辗转了好多年,直到遇见诸葛亮才算否极泰来。如果这一世他不去荆州,还遇得到诸葛亮么?” 想到这儿,诸葛瑾忽然意识到一个盲点——如今的自己可是诸葛亮的大哥啊! 既然如此,可以先逃出淮阴城、想办法去荆州找二弟汇合,然后再从长计议嘛!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才是自己穿越到汉末最大的金手指! 到时候无论历史是否变化,没变就靠自己的先知,变了就靠二弟的真才实学帮着一起参谋,那才叫立于不败之地。 刘备真要请他的话,也得连二弟一起请。 就这么决定了。 想通了这些,诸葛瑾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感觉泡澡水已经有些凉了。 他便一边擦拭更衣,一边又忍不住继续脑补: “我要是能跟二弟会合,再加上叔父诸葛玄如今好像还有一个刘表所表的豫章郡守名头,诸葛家有没有可能直接下场争霸呢?” 他前世毕竟是一个思想开明的教育工作者,对任何古代帝国都谈不上崇拜,他也不是任何一个地球人的粉丝。 所以,当这个念头闪过时,诸葛瑾也没觉得有多么大逆不道。而是冷静地从个人利益和民族大义出发,全面审慎地思考了一下。 然后他很快意识到,如今已是建安年间,再想白手起家已经有些晚了。 另一方面,就算不晚,他也得掂量篡汉的深远影响。 他前世读史,就思考过一个问题:为什么魏晋六朝和五代两宋改朝换代那么快、地方割据那么多呢? 后来他自己想到了一个见解:一个政权的统治合法性来源是否足够稀缺、得国是否正,对于长期稳定非常重要。 如果一个政权在建立的过程中有征服异族、反抗外敌之功,或者是解救了拥有文化优势的主体民族。 那么它就更容易让天下人忍受其统治,不太需要提心吊胆、去残害忠良自废武功。 而如果仅仅仗着拳头大,肆意给皇帝换个姓,别无其他功德。那就把统治合法的稀缺性搞烂了,变成了“和尚摸得我摸不得”、“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曹丕和朱温就没琢磨明白这个问题,此后数百年篡逆割据、内战之风愈演愈烈。 所以,不是不能改朝换代。 而是改朝换代必须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和理由,让后人难以模仿,才能既确保民族利益最大化,自己也能坐得长久。 否则驾驭不住局面还强行篡,最后搞成二世而亡全族灭门,那还不如不上位呢。 诸葛瑾如今正站在“华夏第一段连环篡夺期”的起点前,他还不想亲手打开潘多拉魔盒。 相信历史上他二弟诸葛亮的人生选择,除了“士为知己者死”以外,应该也想到了这一层。毕竟诸葛亮的智商摆在那里,很难想象诸葛亮的追求纯粹只是为了“安汉兴刘”。 当然,还有一点必须说清楚,诸葛瑾作为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内心的上述忌惮,只是针对军阀和权臣篡逆带来的连锁反应,但他并不介意农民起义。 因为他知道,农民起义不会导致信任和社会组织方式崩坏。 农民本来就未食朝廷俸禄,不存在效忠义务,真活不下去就干一票呗,那只是纯粹的利益再洗牌,死活各凭本事。 …… 就在诸葛瑾即将想明白这个道理时,屋外一阵雷声大作,随后暴雨骤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连忙穿好衣履,信步走到屋檐下,仰天看着电光,忽然心中一动: 自己穿越之前,不就是愤懑作诗、被雷劈了么。既如此,如今心中还有几丝委决不下,那就再写一首,权当问天买卦、求个安心好了。 “也罢,若天意不需我再造炎汉,此诗写就之时,请降雷助我回现代。若无雷可降,就当是天意望我辅汉了。” 诸葛瑾心中默念,思索一番,随后笔走龙蛇: “帝王如奸夫,天下似妇孺。 秦隋不知悯,一味先折辱。 慨然遭反杀,方始恤民苦。 汉唐初慎微,谈情而后入。 同居六七世,情疲复用侮。 天下不堪虐,联姘杀亲夫。 亲夫既可杀,姘者义更无。 魏晋宋齐梁,赵郭刘石朱。 二三四五婚,一一尽可夫。 唯有遭外敌,亡天下重铸。 民族再融合,赤子心如初。 故仅汉唐明,偶得久眷顾。” 写到后来,墨水渐尽,笔画已处处飞白,似乎在泣诉后世累计千年的分裂内战疾苦。 诸葛瑾仍强行运笔,一气呵成。写完往油灯上一丢,焚稿祭天,闭目养神。 须臾,滚滚之声由远及近。 “难道真等来了天雷?”诸葛瑾倏然睁眼,想要确认。 但下一秒,声音行至院门便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拍门叫嚷:“子瑜先生!主公有要事请教、恳请过府一叙。” 诸葛瑾一愣,这才莞尔,原来错把马蹄当成了雷声。 看来天意也在恳求他再造炎汉了。 他亲自过去开门,门外的孙乾慌忙作了个天揖,告罪道:“有扰先生清梦!实在惭愧!请先生速速上车!” 诸葛瑾还没开口,内屋的宋氏也被吵醒,派宋信出来打探。 诸葛瑾掸了掸衣摆,淡然道:“让母亲放心,定是使君盛意拳拳、明日想多安排些护卫,我去去就来。” 孙乾听他帮着掩饰,愈发觉得这先生沉稳不凡。等马车稍行百十步,孙乾才拱手叹息: “实不相瞒,夤夜来扰,实是因为徐州果然出了变故。曹豹勾结吕布里应外合,夺了下邳!先生真是神算!” 诸葛瑾当然不会感到意外,只是有一种宿命的无力感:“果然如此么?偏偏是今晚?” 自己已经提醒了刘备,可惜还是来不及。 凭良心说,这对于刘备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但对诸葛瑾而言,却是一个机遇。 因为他显然可以靠这个神预言,立刻得到刘备的充分信任,得到一个言听计从的施展舞台。 就好比秦末之时,宋义使齐途中,准确预言项梁必败,籍此便被怀王熊心封为上将军、卿子冠军。 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硬实力、抓住这个机会,彻底证明自己——历史上的宋义,虽然神预言上位了,可他未必有本事破章邯、王离,所以最后还是被项羽给悲剧了。 而一旁的孙乾,见诸葛瑾只是沉吟叹息,但表情毫无波澜,便更加钦佩不已。 这是何等的沉着!不但能预料到张飞会丢下邳,甚至真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点都不惊讶。 相比之下,自己和糜竺初闻噩耗时,简直如晴天霹雳,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差距啊!果然是大贤之风! 现在也只能指望先生想出奇谋,助主公转危为安了。 …… 马车一路飞驰,很快来到镇东将军幕府。 诸葛瑾由孙乾打伞引路,直入内院,便看到堂上刘关张三人神色凝重,相顾无言。 刘备见他到来,率先出屋迎候,不顾雨水,在庭中长揖叹息: “备不辨愚贤,方才还怀疑先生之虑,没想到那么快就应验了。实不相瞒,如今下邳已失,家眷已陷,后援粮草已断。不知先生可有良策,解此绝境?” 饶是诸葛瑾有心理准备,但刘备的礼贤下士姿态,依然让他感到了意外。 刘备毕竟身居四镇将军高位,哪怕处在困顿之中,能对一介白丁雨中下拜,那也不是常人做得到的。 可诸葛瑾也没有破局的把握,历史上这一战刘备最后可是彻底覆没的,太难了。 有些丑话诸葛瑾必须先说清楚,于是他上前还了一揖,诚恳摊牌: “在下一介白丁,虽曾略读兵法,却从未经战阵,岂敢担将军重托?将军幕府之中,必多有谋士,何不群策群力,求索挽回之法?” 刘备见雨中说话不便,就拉着诸葛瑾回到堂上,又拍了拍他手背,说道: “公佑、子仲皆劝我趁如今军心尚未涣散,孤注一掷主动出战,但袁术兵力终究强于我军数倍,我原本打算依托坚城疲敌,如今被迫速战,恐怕胜算不大。先生若另有良策度过此劫,定然不忘先生大恩。” 诸葛瑾听得很仔细,也注意到自己此前的提醒已经起效了——历史上的刘备,在皱闻下邳被偷后,一时惊慌失措没能封锁住消息。再想殊死一搏时,已是兵无战心。 而现在,虽然下邳被偷这个事实依然没变,可刘备好歹想到了第一时间封锁消息。 淮阴城内的部队如今还不知情,至少军心可用,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而孙乾、糜竺想到的“抓住军心未散的时间差赶紧打”,也算是兵法正道了。 只要按照这个方略实施,就算最后依然没打赢,也埋怨不到谋士头上。只能怪将领统兵指挥无方,或者兵力太弱。 而如果非要出奇招,冒险整活,打赢了自然一切好说。如果打输了,一切责难就容易归咎到谋士头上。 诸葛瑾可是知道,历史上这一战刘备最后被袁术打得多惨,那几乎是全军覆没了。 全靠后来糜竺又赞助了他两千僮仆,外加一亿钱军费,刘备才算勉强重整旗鼓拉起队伍。 自己虽然打算用心辅汉了,可现在这个切入时机,实在是霉运到了极点,甚至可以说是刚一上手就捡了个极度烫手的山芋。 就算他使出全力谋划,说不定也只是把惨败扭转成小败。要想彻底翻盘,那是难如登天。 西有袁术,北有吕布,南有孙策,唯独东边是大海。强敌环伺,军粮断绝,这是何等的绝望??? 如果最后没能翻盘,刘备会念他的好么?能知道他的贡献么?甚至会不会影响将来刘备对诸葛亮的感官呢? 混了十几年后世职场的诸葛瑾,见惯了太多揽功推过的领导,他不由得担心起这些背锅的问题。 毕竟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因果关系的,一场仗打赢或者打输,都是非常多的因素复杂综合作用的结果。 哪怕赢了,团队里有些废物就是在抱大腿,哪怕输了,团队里也有些智谋之士是真出力了,不能以成败论英雄。 刘备见他沉吟不语,倒也没有催促,只当他是在慎重思索对策。毕竟诸葛瑾没有义务帮他,肯来就已经是非常大的人情了。 而一旁的关羽此前并没有跟诸葛瑾深入交流过,张飞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他。 他们也不知道诸葛瑾的才智,见他迟迟不语,不由焦急。 尤其关羽,他还以为诸葛瑾是因为早上那点小冲突、心中还在闹脾气。 毕竟当时在北城门口,关羽一时情急差点把他拉下马来。 此刻见大哥如此谦恭焦急,关羽一咬牙,上前猛地作了一个天揖,几乎超过了九十度,声如洪钟地说道: “子瑜先生!关某此前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只要你能解今日之困,日后但有所求,关某定然义不容辞!” 而惹下祸事的张飞,此刻更是毫无脾气,见素来在士大夫面前颇为傲气的二哥都表了态,他也就一言不发,直接噗通跪下恳求:“请先生赐教!” 诸葛瑾不由被吓了一跳,顾不得再多想,连忙先下意识扶了一把关羽,又拉起张飞,诚恳说道: “我并非不愿出力,实在是局势凶险到如今这步田地,根本不可能有必胜之策,想扭转战局就必须行险。而我与将军不过初识,对敌我军力也不甚清楚,因此不敢妄言。” 话说到这份上,以刘备的情商,终于意识到了诸葛瑾的顾虑。 他连忙又拉着诸葛瑾的手用力晃了几下,推心置腹道:“先生顾虑,备已尽知。先生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但问无妨,备知无不言。 而先生也不必担心此战结果,只要策略言之有理,备决定采纳,一切自然由备一力承担,岂会连累旁人? 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战若是能胜,自然是先生筹划有方。若是败了,也只怪备用兵无能,实力不足,绝不是先生的计策不行。” 刘备的语气非常真挚。 就像是刚学了半个时辰太极拳的张无忌、跟对手说“我用这套拳法或许不能一招秒了你,但这是我学艺不精,不是这门武功不行”。 诸葛瑾终于略微动容,觉得自己有点融入古代社会了。 在21世纪那种条分缕析、确权明责的法律社会,这种大包大揽,功劳统统归献策者、责任统统归自己的老板,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就算有,也会很快被算计KPI细节的员工掏空。 但是在信义古风尚存的时代,这一切似乎又显得没那么不真实。 既如此,诸葛瑾也决定试着浪一把,有什么就说什么。 第4章 从十死无生到九死一生(新书求收藏求票求追更) 诸葛瑾终于下定决心要全力帮刘备谋划一番,不再顾忌说错话。 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岂可不察? 正式出谋划策之前,充分的敌我实力调查,还是非常必要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于是诸葛瑾先事无巨细的问了刘备:如今敌我两军兵力多寡、部署、统兵将领、粮草情况。 这些数据,有的刘备也不清楚,比如袁术军的粮草情况。 但凡是刘备能够知道的,他全部知无不言。 如今已是死里求生的关头,容不得半点藏私。 短短几分钟后,诸葛瑾就大致摸清: 眼下刘备在广陵郡的驻军,总兵力约在一万三四千人。 而袁术军大约动用了四万人,是刘备军的三倍之多,这还没算袁术在大后方的预备队。 如今的袁术,治下百姓或许困苦凋敝,但其军队规模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尤其他多年前就做到了后将军高位,还在董卓之乱爆发前,利用职权把一部分朝廷的北军精锐带了出来,家底不可谓不厚。 相比之下,连袁绍和曹操当时都没分到过大汉朝廷的中央军旧部,他们都是靠地方武装起家的。 而徐州军中唯一可以和袁术北军旧部抗衡的强兵,就要数丹阳兵了。 可惜刘备直属的嫡系丹阳兵,多年来始终没有超过四五千人。 偏偏陶谦留下的丹阳兵主力,统兵主将还是曹豹。 这次随着张飞诛杀曹豹、曹豹旧部投靠吕布献出下邳, 那部分留在后方守家的丹阳兵,也彻底脱离了刘备的控制。 刘备现在手头还能调动的,一共就只有三千丹阳兵、一千从老家带来的幽州突骑,还有一万徐州本地普通士卒。 形势实在是严峻到了极点。 …… “情况便是如此了,我军有一万两千人驻扎在这淮阴县,还有两千人分散在后方海西县等处。 而袁军四万人,因粮草补给困难,无法合于一处,故而分两路进兵。 主力两万五千余人,沿淮河自盱眙而来,统兵大将为纪灵,另有部将梁纲、乐就。 另一路一万五千余人,由庐江郡顺长江东下,至扬州广陵县、入邗沟北上,统兵大将为刘勋,另有部将雷薄、陈兰。 今日纪灵已至城西下寨,并以骑兵骚扰城北。 刘勋部因迂回远路,估计还要数日才能抵达淮阴,届时不出意料的话,多半会在城南下寨,威胁我东南两侧。 我原本打算依托淮阴坚城相持,待纪灵刘勋师老兵疲,再图反攻。可如今下邳后援粮草断绝,城中余粮不足一月。 何况一旦袁军也得知下邳被吕布所夺的消息,必然士气高涨。我军不可能再等到袁术士气低落的机会,相持已无希望。 公佑、子仲这才劝我抓住这几日的时机,趁刘勋未到,先集中兵力孤注一掷,若能先击破纪灵,或许还有转机——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刘备解释得非常详细,而诸葛瑾也听得非常认真。 这些细节他前世看《三国志》也好,《三国演义》也好,都没有记载,他只能通过刘备这个渠道现学现分析。 刘备提到的那几个地名,诸葛瑾也对着地图仔细看了一下,确认古今对应关系。 东汉时,“广陵县”就是后世的扬州市,“淮阴县”对应淮安市。 广陵县去年还在刘繇手中,但后来被孙策攻下交给了袁术。 包括广陵县隔壁的海陵,对应后世泰州,也一并是孙策帮袁术打的。 刘勋那一路人马,就等于是沿着后世的京杭大运河往北进攻。(注:本章末尾会附地图) 诸葛瑾彻底弄清楚这些兵力部署细节后,又思索回忆许久,这才慎重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恕我直言,我以为此策颇有不妥。 将军不该苛求‘纪灵已到而刘勋未到’的这几天时间差,强行组织反击。 反而应该考虑封锁淮阴四门、再多相持数日,等敌军懈怠后,再图进攻。” 刘备骤闻此言,本能地便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 但诸葛瑾已经神预言了一次,刘备冷静下来后,还是控制住情绪,决定再信他一次,于是真挚地追问: “先生何出此言?自古兵法皆追求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敌人。 我军本就人少,不该抓住敌人尚未集结、分则力弱的战机么?” 诸葛瑾不慌不忙,拿过一根笔杆,指着地图上几个点解说: “下邳距淮阴二百四十里,沿泗水顺流而下即到。张都尉,你何时丢的下邳?又是何时赶回淮阴报信的?” 一旁的张飞突然被问到,顿时有些局促。 他刚惹下大祸,正觉没脸见人,哪怕被一个平民质问,也只能乖乖拱手作答: “我是前天半夜发现曹豹不轨,不得不领兵杀之。只恨我威望不足,平素不得丹阳兵军心。 曹豹死后,许耽等丹阳兵部将唯恐我清算,拒白门楼死守,拖延到吕布从小沛赶来,将其接应入城。 我还试图与之厮杀,可寡不敌众,午前被迫远遁。 又经过一日一夜奔逃,刚才入夜时赶到淮阴。” 张飞一五一十说得非常详细,从他的叙述里,也可以听出些值得翻案的地方: 历史上的张飞丢下邳,跟“酒后误事、鞭挞吕布岳父”毫无关系。 曹豹根本不是吕布的岳父,他就是对刘备的统治不满,才自发想要趁机叛变。 而张飞的过错,主要是发现叛变后、没能及时以雷霆手段压服其他丹阳旧将,但跟喝酒打人没什么关系。 诸葛瑾倒是不太在乎这些细节,他从张飞的陈述里,得到了他想要的关键细节后,便立刻转向刘备解说: “张都尉昨日上午丢的下邳,如今就已经到了这里,可见两地相距实在太近,马快之人与马慢之人,也不足以拉开太大时间差。 因此我估计,纪灵那边快一点的话,后半夜也能得到这个消息。 如此其士气必然高涨,您再想进攻,纪灵必能死战不退。 而且他反而会因此坚定信心,断定下邳被偷袭是真的,绝非我军故意散播的假情报,所以我军才急切求战。 相比之下,您若按兵不动。说不定纪灵反而会狐疑求证,担心所谓的‘下邳有失’是诱敌示弱之策,或是捕风捉影的假消息。 最初几日他或许会疑神疑鬼,但等到数日后刘勋与他会师,他们的戒心也就会放松到极点。 毕竟以兵法常理度之,在他们尚未会师之前,将军都不敢主动求战或是劫营,那又怎么可能在他们会师成功后才袭击呢? 到时候将军再趁其懈怠反其道而行之,或许有一线生机。此所谓兵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刘备静静听完,没有插话打断,只是揪着自己嘴唇上的小胡子,用力之大,都快揪下来了。 一旁的孙乾听完后,反复琢磨,总觉得这个计策太过行险,却看不出什么收益,不由忧心忡忡地说: “先生顾虑纪灵可能会有所提防,倒也说得通。 可是仅仅为了这么一点心理士气差距,就多拖好几天,未必变数太大,是不是太不值了? 我军粮草本就不足,即使此战击退敌军,也不能马上得到补给。 总要转军后方的海西县,或是再强行攻下某处袁术军的屯粮据点,才能算是彻底渡过生死难关。 主公必须为这些后招留足粮草,否则就算一时打赢了,军队还是会粮尽溃散。 而且,要对我军将士封锁下邳被偷袭的噩耗,那也是非常不易的, 封一两天还做得到,想封四五日甚至更久,说不定就会冒出纰漏。 一旦噩耗泄露,军心崩溃,到时候再想殊死一搏都没机会了。” 孙乾阐述自己的担忧时,诸葛瑾同样没有打断,反而非常有风度地拿了一支笔,在废纸上简单作些笔记,归纳对方的论点。 等分析清楚后,诸葛瑾才有条不紊地伸出一根手指: “你所言那几点疑虑,我便一一拆解,先从军粮问题说起。 你也说了,要确保大军不溃,仅仅打赢眼前这仗还不够。还得转军海西,或是强攻一个袁军屯粮据点—— 那么请问,海西县的屯粮还有多少?大军如果过去,够吃多长时间?” 孙乾本身就是户曹从事,对这个问题倒是应声而答: “海西僻处淮河入海口,并非兵家必争之地,平时驻军不过千余,所以也没专门屯粮…… 那里的余粮,够当地驻军吃三五个月应该没问题。若是主力前往,人数暴涨十倍,估计也就半个月吧。” “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大军往返路上就能耗掉一半多,” 诸葛瑾非常果断地指出,“所以,其实我们就只有一个选项,那就是野战获胜后,必须再攻下一座袁军屯粮据点作为根基,别无他法。” 孙乾这次没有犹豫,立刻无奈地点了点头。 诸葛瑾继续步步紧逼:“那么你以为,这个‘非攻不可’的敌军屯粮地,究竟选哪里呢?” 孙乾一愣,没法马上回答。 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还反复看了地图,然后才郑重说道: “我军只有西、南两面是袁术地盘,若能野战破敌,后续无非是顺着敌军的来路掩杀。 所以要么反夺纪灵的出兵地盱眙,要么反夺刘勋的出兵地广陵县,别无第三个选择。 而盱眙是我军几天前才有序放弃的,城内没有余粮,纪灵自己的军粮都得从更上游的淮陵运来。 倒是刘勋的出兵地广陵县,是去年就被孙策从刘繇手中攻取、而后转交给袁术。刘勋在那儿应该有些积蓄。 所以反攻广陵县、夺取当地余粮养兵,应该是我军唯一的生路。” 孙乾等人原本也没想这么远,他们只想把眼前这场火烧眉毛的野战先打赢,走一步看一步。 此刻被诸葛瑾步步引导着思考,他们才把眼光稍稍放长远了些,能站在全局高度上看问题。 而刘备也是直到听到这儿,才终于确定: 光打赢眼前这场即将到来的野战,是不够的。 后续的一场野战,和反夺一个屯粮点的攻坚战,这两场战役将是一体的。 必须两场全赢下来才有意义,输掉任何一场,都足以让他彻底丢光军队和地盘。 所以他做决策的时候,也必须通盘考虑, 绝对不能使用那种“能让第一场子战役赢得相对更轻松、但会导致第二场子战役变得更艰难”的短视昏招。 诸葛瑾等他们的大脑消化吸收了这些弯弯绕后,这才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 “由此可见,若按公佑的策略,明日就先进攻纪灵,就算争取到了各个击破的战果,那又如何? 一旦纪灵兵败,距离淮阴还有至少两日路程的刘勋,还敢继续北上么? 到时候刘勋肯定会成为惊弓之鸟,立刻缩回广陵县,闭门死守! 然后我们怎么办?再眼巴巴追到广陵城下强攻? 我们只有二十日军粮,到了那儿还得现打造攻城器械,多久才能拿下城池? 围城时一旦粮尽,大军立刻便会溃散! 而我劝将军不要急躁,务必等刘勋和纪灵顺利会师后、戒心降到最低点时再动手。 如此才有机会、在野战中一次性同时削弱纪灵、刘勋。 然后再咬死刘勋残部不放、追着他们顺势夺取广陵,或者另外设谋出奇兵趁乱骗城。 这不都比直接强攻兵力充足的坚城、要有把握得多?” 诸葛瑾说到这个份上,刘备、孙乾终于彻底豁然开朗。 他们不得不承认,如果单看“野战”和“夺粮”这两个目标中的第一个,诸葛瑾的方略相比孙乾,确实有冒险之处。 但如果把这两个目标视为一个整体来评估,必须全部实现,那诸葛瑾的谋划已经比孙乾不知道高明了多少了。 既然刘勋是他们非重创甚至消灭不可的目标,那么在淮阴县城外的主场野战中消灭,显然比赶到广陵县的客场攻城战中再消灭,难度要低得多。 刘备的眼神连续数变,随后定格于坚毅果决。 他深呼吸了几口,猛然拔出双剑,唰唰两剑分别砍掉书案的两个角。 “我意已决!就依子瑜之谋!这几日暂且紧闭城门、禁绝一切内外往来,封锁所有消息。敢妄传下邳有失者立斩! 静等刘勋北上和纪灵顺利会师!到时再孤注一掷,与之决一死战!” 诸葛瑾见状,也总算能松一口气:看来自己终于要开始改变历史了。 按《三国志》记载,刘袁战争最后是以“南下强攻广陵时,军队崩溃”而收场的。 由此逆推,历史上的刘备,应该也打赢了眼前与纪灵的这场淮阴之战。 因为否则的话,他根本连后续摸广陵县城墙的机会都没有,第一战输了那就直接无了。 只是历史上的刘备,因为人穷志短,没条件看得太远,没条件通盘谋划全局,最终在求稳的过程中慢性完蛋了。 诸葛瑾既然知道求稳的结果是十死无生,那当然要怂恿刘备下重注搏一把。 虽然风险依然巨大,但说不定能拼个七死三生,甚至五五开。 这总比“即使打赢第一战,第二战也只能坐以待毙”好。 —— PS:五千字大章,求收藏求票求追更求吐槽。明天起恢复拆开两更。 第5章 唱筹量沙(求收藏求票) 刘备下定决心暂缓决战后,对诸葛瑾的佩服自然是愈发彻底,已隐隐将其视为良平之才。 可惜,一场纷繁复杂的大战,其筹划过程绝不是简单几句点拨就能搞定的。 前面还有无数战术细节和执行层面的问题,如遍地荆棘在等着排雷。 谁让刘备本钱太薄呢,容错率也就低得令人发指。 一边旁听的孙乾,就始终保持着冷静,并且很快发现:诸葛瑾的谋划、依然不够尽善尽美。 于是孙乾立刻大胆指出: “先生方才所言,确实振聋发聩,也解决了三大隐患中的前两点,可谓一箭双雕。但最后那个隐患,您又当如何解决? 毕竟夜长梦多,每多拖一天,下邳陷落这一噩耗泄露的可能就多一分,一旦士气崩溃,连孤注一掷的机会都没了。” 诸葛瑾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刘备闻言先是眉头一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些具体细节,不该是我们带兵之人亲自解决么?子瑜一介书生,能为我军谋定大略,已经是大恩了。 就先关闭所有城门、隔绝内外消息、再隔离全部见过益德的士卒。但尽人事,各听天命了。” 说完,刘备就转向诸葛瑾拱手道:“先生与我初识,便为我军解了生死困局,实在铭感五内,不敢再奢望更多。 先生且去歇息吧,剩下我等兄弟当自行解决。先生是运筹帷幄之人,后续生死未卜,不敢留先生在此险地,先把家眷突围送走,我们也好放胆一搏。” 诸葛瑾听刘备愿意按原计划送他先逃,倒也不反对。 毕竟他一个现代人,连杀人都没亲眼见过。 如今该他出主意的事儿已经做完了,剩下只是武将的工作,他留下来也没用。 他还需要一个过程,慢慢适应古代的残酷环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诸葛瑾接受了好意,不过临走还是又多给了几句刚刚想到的忠告,算是附赠的添头, “关于如何封锁消息,在下其实也略有心得,可供将军参考。首先,自明日起,可逐步增加军食供给、大饷士卒。 对于普通士卒,只要能持续吃饱肚子,自然就不会多想。就算有噩耗小范围流传,也会被视为谣言,不攻自破。 其次,明日将军可安排人手,大张旗鼓盘点军粮、唱筹量沙,如此,多拖七八日绝对没问题。” 刘备原本都已经准备送客,诸葛瑾临走这两句话,再次听得他一激灵。 此子年纪轻轻,竟连日常鼓舞士气的小伎俩,都能想到那么多? 关于给士兵加餐的建议,刘备仅仅琢磨了两秒钟,直觉就告诉他应该听取。 虽然军粮会吃得更快,但只要能换来决战前的人心安定,那就绝对划算。 至于第二点提到的“唱筹量沙”,刘备一时没听明白。 毕竟这是后世南北朝时、刘宋大将檀道济骗退胡兵的伎俩,如今还不是成语。 不过谁让刘备读书少呢, 他一时心虚,还以为是先生博闻广识、触及了自己的知识盲区,于是就拿胳膊肘偷偷捅了捅孙乾。 孙乾跟随刘备已有两年,倒也熟悉主公的心思,当下低声表示,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唱筹量沙。 刘备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没文化。 他也就虚心拱手请教:“先生所言二策,第一条我也深以为然,只是不知这‘唱筹量沙’又是何意……” 诸葛瑾一愣,很快翻译了一下,表示就是直接偷偷弄一堆沙土、装在大麻袋或者斗仓里,上面盖上一层白米,再当众清点库存骗人。 另外,既然译都译了,他也就好人做到底,顺便又提醒刘备: “负责灌沙造假环节的士卒,后续最好也跟其他部队隔离。不如就用那些见过益德的士卒动手,挖完后一并送走。” 刘备听完,稍一琢磨,终于大喜,连呼先生思虑缜密,非比寻常。 “既如此,只能有劳先生多住一日了,好在纪灵如今也无力围城。不过备可以对天盟誓,只要一息尚存,定能护住先生家眷。” 刘备赌咒发誓毕,就扭头看向张飞,厉声吩咐, “益德!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不过过去就过去了,明日把你带来那些人,都派去唱筹量沙! 入夜后,你亲自把他们统统带走、贴身护送先生一家先去海西县,务必不能有失!顺便把子仲也送去!他在后方还能为我军紧急筹粮,以备不虞。 一路上先生但有任何吩咐,你都要言听计从,便如我当面钧令!不得有丝毫抗拒!否则便是背弃你我兄弟之义!” 诸葛瑾在一旁,听刘备打算明天把他和糜竺一起送走,内心也觉得此法颇为妥当。 糜竺毕竟是巨富,历史上刘备此战覆没后、跟吕布暂时虚与委蛇和解,回小沛驻扎,很快又“合兵万人”,靠的就是糜竺出钱筹备的军需。 现在提前让糜竺筹备起来,说不定能缓解淮阴之战打完后的军粮断绝问题。 如此一来,刘备手头目前这一万多军队,也就可能免于溃散了。这可比历史上刘备后来重新征召的军队要强得多,战乱年代老兵都是珍贵的战略力量。 而今晚一直低头没脸见人的张飞,听闻了这个命令后,却顿时郁闷无比: “大哥,你要如何罚俺都成,可决战在即,您与二哥必然要亲冒矢石、殊死一搏,俺曾发誓同生共死,此战岂可落后?” 刘备见张飞纠缠,几乎气极反笑。 幸好一旁的关羽反应快,立刻厉声训斥: “糊涂!三弟你也不想想,城中将士只要看见你,就知道下邳丢了!你这点冲阵厮杀的战力,比起军心涣散的损失,简直不值一提! 决战就交给我了!不用你担心!大哥这是给你机会赎罪,保护好先生家小,多少也算是弥补你失陷嫂嫂的罪过!” 这番话也只有关羽说才合适。因为张飞没法参加决战,决战时一切的压力就给到了关羽这边。 只有关羽亲自大包大揽,张飞才有脸撂这个挑子。 张飞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黑,这才诚恳地跪下,对着刘备关羽各磕了一个头,然后又死死抱住关羽大腿: “二哥!决战全靠你了!敌众我寡,千万小心呐。” 关羽冷面无波,抚须傲然道:“不过纪灵、刘勋而已,你放心去便是,大哥自有我护着。” 张飞惭愧不已,这才转向诸葛瑾,赌咒发誓表态:“先生但有吩咐,俺定然遵照!” …… 诸葛瑾最后又交代了几句,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被送回去歇息。 到家已是丑时,穿越过来的第一天,竟过得如此紧凑,整整八个时辰,都没什么喘息之机。 继母和舅舅也一夜没睡好,总惦记着他迟迟未归。 “这刘使君也忒使唤人了,说好了一早护送咱出城,丑时才回来,一会儿骑马时可别瞌睡摔下来。” 宋氏看儿子疲惫不堪、神情委顿,很是心疼埋怨。 诸葛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吨吨吨喝下宋信给他倒的水,抹一抹嘴:“计划有变,要多等一日再走,先好好歇息吧。” 宋氏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她妇道人家不懂外事,愈发担惊受怕,心说哪有这般使唤人的? 诸葛瑾倒头便睡,不一会儿鼾声如雷,直到下午方醒。 第6章 初战试手 三个时辰之后,八月初二清晨。 诸葛瑾还在淮阴城内的家中呼呼大睡时,城西的袁术军大营内,主帅纪灵刚刚用过朝食,满面油光地斜靠在中军大帐的虎皮坐榻上,用一根削尖了的柳枝狠狠剔着牙。 纪灵的心情显然不太好,自从昨日抵达淮阴,他已连遭两次小挫。 首先是他派来浑水摸鱼的一小股精锐细作,被关羽识破消灭了。 关羽还将计就计在北门放了把火,勾引他误以为细作夺门有望,轻敌冒进,以伏弩杀伤了不少骑兵,连纪灵本人都被流矢所伤。 幸好他穿了双层铠甲,流矢被铁札偏斜卸力、再穿透犀皮时,已是强弩之末,没能射断肋骨。 这皮肉伤估计养个十天半月就能愈合,但对士气的影响却不小。 “不能这么干等着,总要想办法取得一点小胜才好。否则攻破盱眙后好不容易提振起来的士气,怕是又要低落。” 纪灵一边剔着牙,心中一边盘算。 六天前,他刚刚攻破了位于淮河更上游的盱眙,这才能顺流而下来到淮阴。 但实际情况纪灵心里很清楚:刘备放弃盱眙时,完全是有条不紊全师而退,仓库里一点粮食都没给他留。 很显然,刘备是觉得盱眙残旧,不宜久守。所以在充分消耗疲敌后,就主动退到更高大坚固、交通便利的淮阴城来死守。 目前一切还在刘备的掌握中,这仗并不好打。 然而,就在纪灵眉头紧皱、想不出对策时,一个部将突然跌跌撞撞冲进中军帅帐。 纪灵抬眼一看,原来是副将梁纲。 梁纲也不废话,直接大叫大嚷: “将军!真是天助我也!斥候俘得一些沿泗水南下的溃兵! 拷问后才得知,吕布竟偷袭了下邳!刘备连老巢都丢了,后援断绝,必死无疑矣!” “什么?不会有诈吧?”纪灵闻言,也是忍不住一阵狂喜,同时竟有几分不敢相信,唯恐是刘备的诱敌诡计。 纪灵强压住冲动,让梁纲加急多派斥候再探。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到当天正午,经过多方审慎求证,纪灵才觉得这情报大概率是真的。 既如此,纪灵终于忍不住琢磨: “老巢被偷,为什么刘备毫无反应呢?莫非是没人给他报信?不太可能,淮阴城数面邻水,北门外就是淮河,东水门更是直通邗沟,那两面我军至今没法包围。 上游的下邳守军,只要能夺船沿泗水顺流而下入淮,就能绕过我军的阻拦。除非是刘备自己提前严令紧闭城门死守、遇到自己人叫门都不许开,才有可能隔绝消息……” 纪灵想了半天,也闹不明白刘备为什么没反应。但他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琢磨,忽然灵光一闪: “我怎么这么傻!我管他为什么没反应呢! 反正只要这消息在守军中传开,淮阴就人心惶惶不攻自破了! 既然他还不知道,我就想办法帮他知道!” 打定这个主意后,纪灵的应对之策,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连忙吩咐梁纲:“你速速点起一营兵马,分成数队去各门骂阵,齐声大吼下邳丢了,动摇刘备军心。” 梁纲立即领命,很快匆匆集结了三千人马,分三路去西南北门外搦战,纪灵梁纲乐就各领一队。 可惜,部队到了西、北门外摆开阵势后,城头静悄悄地,丝毫看不出反应。 纪灵和梁纲见状,只好各自选了一百名骂阵手,拿着刀牌列着横队,逼近到门外百步,准备齐声大吼。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城头伏弩乱箭齐发,立刻把骂阵手射倒了十几个。其余人丢下武器疯狂奔逃后退,纪灵和梁纲各自花了好大精力才约束住。 但骂阵手们说什么也不敢再上前,最后只能在绝对安全的距离外大喊。 可惜他们又没有扩音器,城内根本听不见。 骂了一阵毫无效果,纪灵梁纲只好收兵回营,心说明日再准备充分一些,赶制些飞梯之类的简易攻城武器,再多造大盾木障,实在不行就一边攻城一边喊话。 而回营之后,纪灵就赫然发现,他们这两路喊话人马的遭遇还算是好的了。 去南门搦战的乐就比他们还要惨,乐就连头盔都丢了,士兵也七零八落死伤不少。 纪灵惊问缘故,乐就才哭丧着解释:“我在城外二百步列阵,刘备军倒也敢开门,我本以为得计,可以与敌将答话。 谁知敌军只出城了二百余骑后,便敢突施偷袭向我冲锋,关羽也混杂其间。我一时不防,被关羽连杀数十人,阵脚大乱,只得下令撤退。” “废物!临阵怯战,把这厮拖出去,军法从事!” 纪灵闻言大怒,一千骑被关羽二百骑追着砍,还连交手都不敢就直接逃了,这种铁废物怎么有脸活着回来的? 乐就闻言立刻跪下求饶,旁边梁纲也帮着说好话: “将军!大战在即,斩将于军不利!给乐将军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今日也确是我军准备不足,而且说好了只是去搦战的,将士们必然无心厮杀,谁会料到敌军竟敢反击?” 纪灵听劝,这才收敛了些怒气,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道理。 因为刚才仓促点兵出营时,确实是太赶了,他们也把此行的目的跟将士们交代过了,让大家不用担心。 若非如此,怎么也得多准备半个时辰,比如让士兵们吃饱饭、多拿些足够遮蔽全身的沉重大盾再出发。 说到底,主帅催得太急也有责任。 纪灵无奈,只好一边吩咐加紧准备攻城武器,以图明日再变着法儿向敌军散播噩耗。 他心中那叫一个憋屈:明明是刘备一方遭遇了重大不利,怎么反而需要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提醒刘备同步信息?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 等纪灵彻底放弃当天的挣扎尝试,已经是下午申时了。 而淮阴城内,凌晨睡下的诸葛瑾,一觉睡到这个点,才终于起床,洗漱穿戴完、用过早膳兼午膳。 然后闲来无事,就让刘备派来保护他的范疆张达带路,去府库转转。 只当是临走前再看看有什么查漏补缺的,也好顺便提醒一嘴,多卖个人情。 范疆张达是跟着张飞一起从下邳逃出来的,也跟昨晚守北门的士仁一样,属于需要隔离的对象。刘备就派他们来保护诸葛瑾了。 一路上,他们都戴着斗笠,而且压得很低,唯恐被街上路过的袍泽认出来。 诸葛瑾到府库时,刘备果然也在那儿。他一见到诸葛瑾,就欣慰地拉他到一边安静处,低声汇报: “先生所料果然不差,纪灵肯定已经知道下邳有事了。刚才三门都有派人搦战骂阵,多半是想故意散播、动摇我军心。 幸好我军以伏弩退敌,南门云长还趁敌不备开门掩杀,用的都是那二百骑知道下邳内情的死士,斩获不少。纪灵遭此挫折,必然要消停一两日。 而我这边已安排好了唱筹量沙,负责挖沙的士卒天亮前就挖完隔离了。眼下这些计点的军士、都是不知内情的,最晚明天,我军必然都知道军粮充足,纪灵就算再来散播消息,也有把握将其斥为伪报。” 诸葛瑾闻言,心中稍稍安慰,对刘备统兵的基本功也算有了一个充分的认识。 看来刘备的统帅才能还是不弱的,日常基操挺扎实,只是缺乏奇谋和面对重大突变的应变能力。 而听说了纪灵的嘴脸后,诸葛瑾也临时受到了些启发,又半卖半送地给了刘备一条忠告: “若是我用兵时,如纪灵这般急于散播谣言未果,那我定会多刻木牍,投入淮河和邗沟,让水流将下邳陷落消息冲到城东水门。若有士卒汲运河水,就有可能看到……” 淮阴县多面临河,水系极为丰富。 诸葛瑾多了两千年的古今中外见识,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当然很容易联想到往连接护城河的水里丢漂流瓶、打击敌人士气的损招。 后世元末明初、朱元璋灭四川明夏政权时,北路傅友德都已经偷渡阴平拿下成都了,但东路明夏丞相戴寿依然在重庆死战不降,傅友德就往岷江里丢了大量写着“成都已陷”的木牌, 最后顺流千里漂到瞿塘峡被打捞起来,导致东路死守三峡的夏军士气崩溃,而负责水路进攻白帝城的汤和则士气大振,才一举突破瞿塘峡。 而刘备听闻此策,刚刚还颇为欣喜的他,顿时又微微吓出一身冷汗,一迭声地念叨:“我立刻传令,禁止从水门汲水!且务必严查、禁止士卒打捞护城河内异物!” 一边说,刘备还一边暗叫侥幸:幸亏子瑜是我们这边的,要是敌人那边的,简直不堪设想…… 估计这一手多半也是白白准备了,以纪灵的脑子,应该想不到这么细节的毒招。 但小心无大错,反正禁止士兵捞鱼又没付出什么成本。 刘备捏完冷汗,自然对诸葛瑾愈发高看,又追问了他不少细节措施。 诸葛瑾也算有问必答,见招拆招,根据纪灵的最新动向,针对性如此如此点拨了一番,刘备皆深以为然。 第7章 舍弟诸葛亮之才,十倍于吾(新书求票求收藏) 诸葛瑾点拨完刘备,时间便已入夜。 刘备就准备留他共进晚膳,然后亲自送行。 与昨天那顿烤肉相比,今晚的菜色明显变差了。 老家被偷、军粮后援断绝。刘备觉得作为武将,也该跟将士同甘共苦,哪怕是私下场合。 最终庖厨只炖了三只鸡,刘关张分吃一只,诸葛瑾和糜竺分吃一只,咸菜和米饭管够。 另一只炖好后直接送去诸葛瑾家里,诸葛瑾也没阻拦。 如今全城的食物都已经被管制配给,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 这兵荒马乱的岁月,诸葛家流亡一年多,田地庄园这些又没法变现带着跑, 在老家时攒下的细软财物也渐渐花光,母亲和舅舅也好几天没吃过肉了。 一边吃饭,刘备一边告诉诸葛瑾,说今晚可以比原计划早点出门。 因为根据关羽最新打探到的情报,纪灵已经彻底撤去了对淮阴东、北两面的巡逻哨探,所以前半夜出城也不会撞见敌人,非常安全。 而纪灵的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在场众人除了张飞,其他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这是依然心存侥幸,唯恐从下邳逃来的溃兵无法进城报信、乱我军心,所以特地给溃兵创造条件呢,没想到正好方便了我们出城。” 诸葛瑾啃完一根鸡腿,把嗦干净的骨头一丢,随口就给纪灵的行径定了性。 纪灵这家伙,已经好几次弄巧成拙了。 吃完饭,刘备让人拿来一个香木礼盒,里面装了十枚马蹄金,还有一些银铤和东海珍珠。 诸葛瑾谦虚推辞:“在下并非逐利、才向将军献策……” “没说这是谢礼。但先生家中,总有老弱妇孺不便,因我之故耽误了行程,自当略备川资聊表心意。” 刘备坚持说这只是盘缠,还说是给他家里的,诸葛瑾便无话可说。 以汉代的孝道准则,他继母是否收钱,诸葛瑾是不能越俎代庖拒绝的。 所以先秦两汉才有那么多孟尝信陵之流,笼络人才之前先给对方父母送大礼。 吃完饭,刘关张就跟着诸葛瑾一起,上门道谢兼送行。 一路上骑着马,刘备还解释了几句: “按说昨晚邀请先生出谋划策时,就该亲自登门,方为待贤之礼。只是当时军情如火,不得不亲自部署封锁消息,这才让公佑代劳跑了一趟,扰了府上清梦,如今正好赔礼。” 几匹马很快到了诸葛家,宋氏没想到会有外客,亲自过来开门,不由一惊。 而刘备见到年轻女眷,也是有些意外。 他跟诸葛瑾相识才一天,也不知对方是否娶妻。 见宋氏是个美貌少妇,看上去并不比诸葛瑾年长,刘备便立刻拱手: “镇东将军刘备,一时来得唐突,惊扰弟妹了。此番别无他意,特来为先生送行,略备川资聊表歉意。” 宋氏顿时大窘,幸好诸葛瑾立刻解释:“这是在下继母。” 刘备大惊:“这是……太夫人?失礼失礼。” 诸葛瑾:“先妣弃世已十二年,两年后先考续弦,但又过三年先考亦弃世,便留下继母与瑾和诸弟相依为命。旁边这位是瑾母舅。” 刘备这才恍然,原来是诸葛珪的续弦,难怪如此年少。 他心中暗算了一下,宋氏既然是十年前嫁人,那至少该有二十五六岁了,但看上去也就刚二十出头。 为了掩饰闹乌龙的尴尬,刘备恰到好处地从关羽手中接过礼盒,摆到宋氏面前, 一边变着法儿夸赞诸葛瑾、以岔开话题: “君贡先生与夫人必然家学渊源,教导子弟有方,才有子瑜今日之才智卓识,君贡先生在天有灵,必然欣慰。 备此番身陷绝境,全仗子瑜仗义谋划,慨然展吕望之大才,施子房之宏略,方得存亡继绝。” 说着,刘备亲自打开了礼盒的盖子。 宋氏看到那十枚马蹄金和其他财物,顿时愈发惊惧。 儿子昨晚回来已是凌晨,具体跟刘备聊了些什么也没跟她说,当时她还埋怨刘备太能使唤人了。 没想到,刘备竟对她儿子如此重视。 “这怎么可能?子瑜不是只会讲些不着边际的大道理吗?从没听说他会什么奇谋妙策……”宋氏心中狐疑暗忖。 她哪里知道,就是从昨天开始,她的儿子彻底脱胎换骨了,谋略智谋瞬间暴涨了一大截。 “这……将军抬爱太过,还请收回重礼!瑾儿平素克己持重,但若论才智,连他二弟都十倍于他,他能帮到将军什么?如何当得起如此盛誉?” 宋氏说这番话时,几乎都要急哭了,死死抓着马蹄金盒往外推。 受人重礼,肯定要为人卖命,瑾儿能有多大本事?受得起么?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啊! 刘备见状,愈发觉得匪夷所思。 他素来看人眼光极准,见宋氏这梨花带雨、泫然欲涕之状,就知道绝对不是矫情装出来的,那是真急哭了。 可知子莫若母,宋氏为什么会说诸葛瑾才智不过如此呢?那明明都已经是不世出的奇谋大才了呀! 旁边的诸葛瑾也看出了刘备的狐疑,他也唯恐穿帮,连忙顺着解释: “将军见笑了,家母寡居多年,少见外客,乃不知天下高士深浅。而家中二弟虽年少我五岁,然才智十倍于我。家母习惯了以舍弟为对比,便觉我下愚鲁钝,难堪大用。” 刘备听了这个解释,又狐疑看向宋氏。 这次宋氏倒没觉得不妥,自然而然点头:“这倒是有可能。妾自亡夫故后,少见外客,或许是见识浅了。 家中三子,少子均儿尚且年幼,瑾儿和亮儿相比,确是亮儿聪慧得多。但瑾儿颇有自知之明,为人敦厚克己……” 这些话说得自然而然,并没有任何犹豫思索。 刘备心说原来如此,然后一个更大的惊讶,又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 “才智十倍于子瑜……人世之间,竟有如此的存在?那恐怕得超越周孔吕张、管萧孙吴了吧?” 饶是刘备也算见过大世面,还是被这种难以想象的存在,震得半晌接不上话。 他哪里知道,宋氏以为的“亮儿十倍于瑾儿”,是十倍于被夺舍之前的诸葛瑾。 刘备却理解成了十倍于眼前这个脱胎换骨后的妖孽,可不得震惊一整年。 良久,刘备才回过神来,嗓音干涩地急切追问:“先生,令弟年齿几何?” 诸葛瑾:“舍弟少我五岁,如今一十有六。” 刘备:“不知令弟今在何处?” 诸葛瑾:“自去年初,在下一门分头南逃,我与继母来此广陵暂住,而二弟三弟都去了豫章,随后又颠沛转道襄阳。 将军想必也知道,先考曾为泰山郡守应劭辟为郡丞。而曹嵩死前,曹操正是托应劭护送其父回兖州。曹嵩被张闿劫杀后,应劭畏罪弃官北投袁绍。 曹操攻徐州时,本就多有屠戮,我家与应劭有旧,若不速遁,怕是也绝无幸理。” 诸葛瑾提起的这些往事,刘备都是亲历的,顿觉心有戚戚焉。 他伤感了一会儿,才回到正题:“既如此,为何先生一家,要分两路南下呢?” 诸葛瑾:“当初南逃之时,在下勉强及冠,无力抚养二弟,只好恳请叔父收留。而叔父原为刘荆州幕宾,得其表为豫章太守,便带着二弟去柴桑上任。 只是后来又遭遇变故,当时东归途中的朝廷、另授朱儁之子朱皓为豫章太守,朱皓又延揽广陵贼笮融为其部曲,攻打我叔父。 叔父失地败退,不得不依附江夏黄祖为后援,并送我二弟回襄阳,交由刘荆州亲近之人照看——这些事情,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晓。” 刘备听得很仔细,这才意识到这其中竟然有这么复杂的羁绊。 广陵贼笮融的恶行他当然早就听说了,毕竟笮融当初就是趁着曹操入侵徐州的机会,杀了故主广陵太守赵昱,洗劫各县富户,然后逃去了江东。 刘备如今在广陵郡驻防,军粮如此短缺,至少也有一大半要怨笮融此前把广陵郡破坏得太厉害,至今没有完全恢复生产。 只是没曾想,这厮后来居然还去了豫章,跟诸葛瑾的叔父诸葛玄干上了。 而当刘备听到“诸葛亮被送去刘表亲近之人处照看”时,他立刻就脑补出了一个“刘表扣押诸葛亮为人质,以控制诸葛玄”的戏码,让他深感惋惜。 不过,刘备也隐隐然意识到了一个机会,因为他和诸葛瑾、诸葛亮或许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既然子瑜说他二弟才智十倍于他、由诸葛玄在抚养,诸葛玄如今又被笮融所迫。将来我若能击退袁术、站稳脚跟,是否该向江东发展,助诸葛玄诛杀笮融呢? 或者到时候借兵给子瑜,让他协助其叔……罢了,想得有点远了,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刘备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多了,只好暂且把这些不切实际抛诸脑后。但“救援诸葛玄,结好诸葛兄弟”这个念头,已经如一根倒刺,在刘备心中挥之不去。 求贤不易呐,这样的经天纬地大才,岂可错过!当然要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不惜代价去求取! 子瑜先生是如此,他二弟也是如此。 第8章 不出意外果然出了意外 刘备意识到自己有些好高骛远,便强行把思绪拉回来, 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很快又注意到一个新的盲点: “既然令叔颇受刘景升重用,为何不全家都去荆州呢?独留先生一人在广陵侍奉母、舅,想必很是劳苦。” 诸葛瑾闻言苦笑:“家母孀居,多有不便。在下当时已经及冠,也该独自顶门立户。” 汉朝对女人改嫁很宽容,何况诸葛珪已过世七年,宋氏早已仁至义尽。 而且她还是续弦,自己没生出孩子。 但叔嫂之间的避忌,还是要讲究的。让诸葛玄带着年轻美貌寡嫂四处奔波,容易惹来非议。 刘备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向宋氏道歉:“是备一时不察,问得冒昧了,但愿没有勾起夫人伤怀。” 宋氏素来谨小慎微,忙说并不妨事: “将军不必如此。刚背井离乡时,妾还想着徐州总有安定之日,晚年当归葬琅琊,这才不愿远遁荆吴。 如今漂泊日久,这心思也渐渐淡了。何况瑾儿亲生父母早已入土为安,合葬一处,妾何必强求。” 宋氏只想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被人勾起回忆,说着说着却又落下泪来。 刘备也颇受共鸣,半是感慨半是安慰地说: “身居其位,却使徐州百姓背井离乡,备之罪也。备也命途多蹇,飘零半生,两丧嫡妻,颇能体会其苦。 说来也巧,备原配发妻,丧于十二年前黄巾之乱;次妻于七年前高唐尉任上,被青州贼管亥所害——恰好分别与子瑜亲生母、父同年弃世。 此后备请人相面,说我命硬克妻,便不敢再娶。来徐州后只纳了妾室,前日又因吕布偷袭,生死不知。我这等命数,也该无妻绝后吧。” 刘备本是随口套近乎,但说着说着,也开始怀疑人生。 毕竟他命硬克妻这事,确实挺玄学的。 历史上甘夫人早死,糜贞无后缺乏记载,孙尚香东归无出,只有吴苋这个寡妇命硬扛住了。 一旁的诸葛瑾不希望闲聊变成比惨大会,也不愿他们钻牛角尖,连忙岔开话题: “命数虚无缥缈,岂可迷信?才智之士逆天改命者不胜枚举,何足道哉。” 这话让别人来说,那是肯定没有说服力的。 但诸葛瑾刚刚在绝境中拉了他一把,所以刘备很听劝。 “先生所言甚是,是备失态了。时候也不早了,备亲自送你们出城吧。” 刘备爽朗地认错,最后又对宋氏、宋信交代了一句: “夫人不必担忧路上的安全,此番备责令三弟亲自护送。他虽有时鲁莽,但武艺不凡。 且每次犯错后,总能听劝消停很久。他前日刚丢了嫂嫂,羞惭欲死,如今正是可用之时。” …… 诸葛家人收拾好盘缠财物,很快骑马来到北门。 半路上,还有些糜竺的随从赶来会合——如前所述,糜竺是去海西县筹措军需的,要多带几个熟手帮着操持采买。 城外淮河边的码头,早已有船等候,附近完全没有纪灵的军队出没,放任刘备军进出。 看来纪灵果然是为了“协助下邳溃兵给刘备报丧”,尽可能提供了各种便利。 于是当夜的“突围”,也就实在没什么可赘述的曲折。 一行人分乘十几条大小船只,运载着几十个家眷仆僮、两百骑兵,连人带马,顺淮河一路东下。 总之就是把淮阴城中所有知道下邳丢失的士兵,统统都跟着运走了,顺便给诸葛瑾当保镖。 上弦月之夜,能见度不高。船队不敢猛力摇橹,只是随波逐流、略微撑篙调整方向,半夜只行出了三十里地。 清晨时分,淮河陡然转折向北,诸葛瑾醒来时看到太阳从正右舷升起,不由颇为诧异。 按他后世所学的地理,淮河早已没了入海口,只有一条苏北灌溉总渠,取直通向大海。 而东汉的淮河,还是七扭八弯的自然河道,诸葛瑾的地理知识显然用不上了。 一旁的糜竺算半个本地人,见他诧异便解惑道: “此地往东走陆路,至海西不过一百三十里,但水路还有二百余里。要先往北至淮浦,再折向东南。若弃船骑马,则日暮便能到。” 诸葛瑾听了,一时也难以决断。 骑马当然快,但坐船可以携带更多行李,也轻松些,眼下他们似乎不用太赶时间。 可惜,就在诸葛瑾安逸犹豫之时,不出意外果然出了意外。 随着天色渐明,诸葛瑾忽听头顶传过一阵风声,随后张飞就“咚”地落在他身边,差点把甲板木料都踩裂了一根。 他这几天他一直被丢失下邳和嫂嫂的罪过折磨,拼命想赎罪。于是天刚蒙蒙亮,便登上舱顶瞭望警戒了。 张飞一落地,便指着后方大吼:“南边有征尘!看起来约摸有百十骑!先生,该如何应对?” “怎么会有骑兵?纪灵肯定不会派人来这儿的……” 诸葛瑾不由一惊,一时难以理解。 好在他脑子好使,稍一琢磨,总算想到一种可能性, “莫非是刘勋?算算日子,刘勋的主力走邗沟水路,至少比纪灵慢三四天,但他的先锋斥候,确实有可能来得快些,我还是大意了呀。” 诸葛瑾微微有些懊悔,为自己不够算无遗策而郁闷。 自己的实际带兵经验太少,情报估算不足,终究是达不到二弟那样开全图透视挂的程度啊。 好在诸葛瑾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见招拆招:“敌马我船,肯定不能拼速度,不如寻芦苇荡靠岸,让骑兵偷偷上岸戒备。 若敌骑继续逼近,便反冲掩杀,最好不留活口,以免引来更多骑兵。不过就算杀不完,也千万不可深追!” 张飞憋屈得厉害,早就在等杀敌赎罪的机会。 听先生准了,他立刻抄起蛇矛、并选了一半骑兵靠岸登陆。 剩下另一半留在船上、贴身保护诸葛瑾。 出于用得顺手的考虑,张飞自然优先选跟他从下邳一起逃出来的范疆、张达等心腹出战。而把关羽麾下前夜守北门的士仁等人,留在船上。 因为先敌发现的瞭望优势,张飞做完这一切,南边的敌军斥候都还没发现他们,依然在按部就班慢慢靠近。 …… 船队在芦苇荡子里又蹲伏了一盏茶的时间,敌骑沿着淮河一路往北搜索,越来越近,张飞已经能从对方的衣甲判断出确实是袁术军。 终于,逼到近处的敌骑还是发现了端倪,呼啸着冲了过来。 “芦苇荡里好像有船!追上去抢!”为首那名袁军斥候屯长,突然两眼放光,高声喝令。 他们并没判断出诸葛瑾一行的身份,只当是躲避战乱的淮阴富户。为了杀人越货,便全速冲向河滩,直到泥泞陷蹄,才不得不放慢马速。 张飞瞅准时机,等对方阵脚一乱,才突然从旁边的芦苇荡中杀出。 袁军斥候猝不及防,只好各自仓促应战。 可其中一部分冲得最快的,眼看帆船就在近前,贪于财物,竟只想先放箭截停,指望战友去对付背后的敌人。 如此人心不齐,阵型愈发混乱起来。 而因为河滩泥泞之故,张飞的战马同样冲不起来,双方都只能低速短兵相接,这时候就纯靠个人武艺了。 张飞早就找准了目标,一上来便挥舞着丈八蛇矛,直取那袁军屯长。 对方根本不认识他,英勇地挺着点钢枪来迎。 毕竟真实历史上刘备军可没参加讨董,也不存在三英战吕布,如今的张飞在南方诸侯中的知名度还比较低。 “来得好!”张飞见状不由大喜,手上使出全力猛扫。 随着蛇矛的分叉刃口撞上枪杆,对方顿觉胸中一口逆血上涌,眼前一黑。 随后就稀里糊涂透心一凉,被第二招穿胸而过,当场毙命。 直到屯长被捅死,旁边的袁军还没反应过来,似乎不敢相信变故来得这么快。 张飞又哪里会给他们时间思考,趁机出手如飞又捅死数骑。 张飞部曲士气高涨,人人争先奋勇冲杀。 袁军斥候本就人心不齐,又被斩将丧胆,很快便彻底崩溃,被追杀斩获大半。 …… 因为袁军有分出人手放箭,诸葛瑾一行当然只能在船舱里躲避,并且把所有窗板都关严实了。 这种时候,他一个文人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静待厮杀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喊杀声终于停歇。 张飞提了几个人头,第一时间冲进船舱,赔笑着解释: “弟兄们一共斩、俘七十几级,但河边泥泞,还是跑了几个鼠辈。俺怕先生有失,就回来了,您吩咐过不能深追的,不知下一步又该如何应对?” 他担心诸葛瑾怪罪,一边说一边把那袁军屯长的首级递过来邀功。 旁边的女眷都吓得不轻,诸葛瑾也觉血腥难忍,以袖掩鼻吩咐: “丢远一些,别吓着我母亲!有话到甲板上说!” —— PS:看今天有人问更新时间,前天其实通知过了,只不过是在本章说里通知的,可能有些书友没看见。 那就再通知一次,以后都是早上8点和下午5点各一更。 新书期求票求收藏。 第9章 雷薄:张飞匹夫休走! 几分钟后,诸葛瑾到甲板上散散血腥味,顺便眺望一下刚才的战场环境。 淮河边地质泥泞,袁军中那些贪生怕死者、一看形势不对就开溜,还真不好追。 诸葛瑾确认之后,也唯有叹息:“罢了,此天时地理所致,非战之罪也。既放跑了活口,我们还是尽快骑马赶往海西吧。 虽说敌军未必会全力追击,但小心无大错。” 张飞一直在旁听命,闻言立刻照做,一边吩咐骑兵全部下船上岸、装卸财物,一边得意大言: “敌军敢追,那是求之不得!正好为二哥那边分摊压力。” 一旁糜竺忍不住拿胳膊肘捅他:“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主公是让你保护子瑜!不是拿他当诱饵!再说吓着女眷怎么办?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最后还是诸葛瑾亲自解围、岔开了话题: “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趁士卒牵马的工夫,赶紧找几个俘虏,我顺便拷问些情报。 还有,赶紧把袁军遗留的马匹、衣甲全部收拢,必要时能用来伪装成敌军,至于兵器如果拿不动就算了。” 张飞便立刻抓了几个袁军队率、什长过来,任由诸葛瑾处置,然后又依令安排别的事儿去了。 诸葛瑾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问道:“你们是刘勋的兵?直属将领是谁?主力距此多远?” 俘虏点头承认是刘勋的部队。但似乎迫于旧主淫威,都面面相觑没敢回答后面两问。 诸葛瑾走向其中一人:“给你个机会,全说出来就原职留用,还赏一匹绢帛。” 那俘虏犹豫了一下:“你们这点人,打不过刘将军的,我不陪你们送死……” 诸葛瑾点点头,踱到对方身后,抽出佩剑狠狠一捅,却因手法生疏,卡在了背心肋骨上。 那俘虏惨嗥一声,奋力挣扎,血腥味激得诸葛瑾微微恶心。 诸葛瑾连忙控制住情绪,一脚将对方踹倒,双手顺势一齐用力拔出剑。调整好角度再捅,才彻底结果了对方。 做完这一切,他深呼吸了几口,擦掉脸上溅血,用剑指着另外几个俘虏:“条件不变,说出来就赏一匹绢帛。” 这次总算很流畅,没几秒钟就全招了: 刘勋部主力沿邗沟水路北上,距淮阴应该还有一两天路程。但他分出了两员部将统领先锋骑兵,各自沿着邗沟东西两岸搜索北上,为主力提供掩护。 西岸的骑兵由陈兰统领,那里是袁术腹地,遇敌风险不大,只分了数百骑。 东岸的骑兵由雷薄统领,因为是在刘备控制区搜索前进,分到了一千余骑。 考虑到刘勋一共也就一万五千人,能凑出两千骑兵已经非常不少了。 这群斥候就是雷薄派出的,雷薄的主力如今应该在南边三十里外。 “三十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赶紧走吧。”诸葛瑾得到了想要的情报,非常果断下令逃命。 糜竺多嘴问了一句:“那这些船怎么办?丢了么?船上还有些粗重辎重。” 诸葛瑾倒不在乎那些低价值密度的物资,但糜竺的问话还是提醒了他。 诸葛瑾灵光一闪,随口吩咐:“让士仁分出些许水手,顺流把这些船驶去淮浦县吧。 淮浦穷县,应该不至于被雷薄看上。他就算得到逃兵回报,也肯定猜得出我们要去的是海西。” 如前所述,今日这支护送队伍里,范疆张达是张飞的人;只有士仁是关羽的旧部,而且他的水性、操船技能也比张飞属下好一些。 刚才张飞分兵上岸截杀袁军斥候,就是用的自己嫡系部下,让士仁守在船上。现在既然要水陆分兵,驾船撤退的任务当然要交给士仁了。 当仁不让。 但是,人群中的士仁听闻诸葛瑾的命令,却顿时心中一寒。 “难道是诸葛先生记仇,竟要拿我当诱饵引开敌人?”士仁心中暗恨,却不敢表露出来。 士仁当然很清楚,过去这两天,顶头上司关羽肉眼可见地疏远了他。 而原因显然是刘备初识诸葛瑾那天、自己负责带路引见时,说了几句诸葛瑾的坏话。 没想到诸葛瑾竟然这么小心眼,如今又要给他危险的任务。 可是张飞显然对诸葛瑾绝对服从,士仁就算怂,也没法拒绝,最后只好硬着头皮领受了任务。 诸葛瑾却并没想对付他,甚至还交代了他几句,主要是万一遇到敌人该如何应对脱身。 然后诸葛瑾一行二百骑,就带着从袁军手中缴获的额外六十匹战马,一路向东高速遁逃。 …… 一行人从早至午,以养息马力的速度奔驰, 队伍中的女眷不耐骑马,诸葛瑾和宋信只好轮流陪宋氏共乘一骑。 好在缴获的敌军马匹不少,可以轮着骑,每隔二十里就换,倒是不用担心战马累垮。 估摸着跑出六七十里地,路程已经过半,时间也已到午时三刻,烈日当空, 换了三次马的宋氏实在虚弱扛不住,看到前面有村庄,就恳求儿子能不能歇息一下,用点午膳干粮。 诸葛瑾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袁术军就算派出追兵,也不至于那么快到。而且旁边糜竺也有两个随身妾侍身体扛不住了, 诸葛瑾琢磨了一下,这才跟张飞商议: “益德,家眷不吃点干粮,怕是抗不到傍晚。在马背上饮食容易闹绞肠痧,不如歇息片刻,挨过正午最热时分再走。” 张飞当然是完全听从诸葛瑾的安排,但他也不想浪费时间,于是粗中有细地建议: “不如一边歇着,一边我且分出几个精干心腹,马不停蹄去海西县报信,也好让那边准备接应,以策万全。也免得我们天黑后才赶到、他们不敢开城门。” 古代守城部队遇到天黑,很多都是不敢开城门的,唯恐被敌人伪装诈城。 诸葛瑾一听,觉得张飞所言很有道理,海西县毕竟还有一千多驻军呢,如果能提前做好戒备、随时接应,也多些安全保障。 琢磨了一会儿,诸葛瑾又心生一计,便拉来糜竺,问了后续一路上的地形。 糜竺告知他当地并无任何丘陵起伏,全是一马平川的沿河平原,最多只有些小树林。 诸葛瑾想了想,建议道:“既如此,益德,你可否让信使带个话,请海西守将到时候分兵到城西接应我们。 也不用出城太远,反正我们是沿着淮河行军,就让他们在城西找一处河南的林子埋伏接应。万一雷薄真来追杀我们,也好以备不虞。” 张飞点点头,思索了一下,就喊来范疆张达: “你们辛苦一下,先马不停蹄去海西找糜子方,让他分兵提前出城接应我们。” 范疆张达有些意外:“都尉,我们身为屯长,正该跟在左右并力护卫,送信之事,派个小卒便可。” 张飞脸一沉:“派无名小卒去,纵然有子仲的符传,子方也未必肯全信,他这人犹豫多疑,你俩去才有保障。 何况子方麾下几个军侯皆不明今日敌情,你们去了,正好给海西兵带路。这事做好了,我回头就跟大哥说,升你们做曲军侯!” 范疆张达心中一喜,不过面子上并不能表现出是图升官才领命,只装作是义不容辞。 另一边,糜竺也赶忙亲笔草草写了一封给糜芳的短信,让他们一并带走,想必能坚定糜芳援护的决心,毕竟是来护送亲哥哥嘛。 诸葛瑾也趁着糜竺写信的那点功夫,又交代了范疆张达几句细节,无非是对后续情况的推演、以及大致的应对。 范疆张达听得有点头疼,但还是不得不佩服先生的思维敏捷。 诸葛瑾毕竟从后世各种媒体渠道、见识过现代参谋部的工作方式。对于各种打仗突发情况、多少都能想到分门别类整对策。 哪怕只是拿一些皮毛出来,也够古人目眩神驰的了。 …… 送走范疆张达后,这边家眷文吏差不多也都吃好了干粮。 大伙又找树荫处略作休息,喝点水落落胃。 诸葛瑾知道阑尾炎的医学原理,他可不想刚吃完东西就立刻颠簸,闹出阑尾炎来。 这时代,如果找不到华佗手术,阑尾炎可是直接就能致命的。 眼看已休息到未时初刻,他才吩咐众人继续赶路。 后续还有六十里到海西,路上不会再停歇,到了晚饭的点也只能先忍着饿,进了城自然有热食。 未时申时安然渡过,眼看天色渐暗,距离海西县还有最后不到二十里。 一行中的文吏和女眷也都心情越来越放松,觉得敌人多半是没有全力追击。 但就在这时,张飞注意到后方七八里之外,又有烟尘升起,滚滚逼近,隐约还有“雷”字旗号飘荡,显然是早上那些俘虏招供的雷薄部骑兵。 “雷薄怎么想的?只是发现了一队数百骑的徐州兵,就这样下本钱追击?还真是小看了他的决心,我还以为他会放弃,去淮阴先跟纪灵会合。” 跟张飞并辔奔驰的诸葛瑾,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铁口直断: “听说雷薄、陈兰出身霍山盗贼,靠着帮袁术对付豪强坞堡、掠取军需得官。 这种人匪性未改,自然要趁着主帅未到前,‘自筹钱粮’了。不过他们居然没追错方向,看来士仁那一路,是一点误导效果都没起到啊。” 张飞听了,也深以为然。 那些盗贼出身的先锋骑兵将领,怎么可能错过主帅管不着的时候、抢先烧杀掳掠一番呢?机会难得啊! 现在不抢,难道等刘勋把他们管死在眼皮底下、再顶风作案不成?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张飞内心升起一股热切: “幸亏先生早有筹划,让范疆张达先行通知糜芳接应。 我看前面十里便有果林,多半糜芳已经到了,我们便引诱他们过去、再反戈一击如何? 若是糜芳未到,我们便全速奔驰,好歹能护送先生进城。” 诸葛瑾犹豫了一下,提醒道“敌众我寡,有把握么?” 张飞用力挥舞了一下蛇矛,非常有信心:“雷薄虽众,但他们肯定没有午休,也没得换马,最后还得冲刺狂追。我们却能相对以逸待劳,虽众不足为惧!” —— PS:新书求票求收藏,再提醒一下每天是早8点下午5点更新。定时可能会有几分钟的系统延时。 再针对昨天大家的疑问稍微回答两点。 首先,历史背景我是按照《三国志》的,不会按照演义。但武将的武器装备方面,我觉得用演义无伤大雅,因为这不影响历史大势。关羽用青龙刀还是用长枪马槊,对历史进程有帮助么?用青龙刀还多些代入感,蛇矛、方天戟也是这个道理。 其次,大家不要担心诸葛亮会变成别人的养子,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诸葛亮的气节和人设不容乱改,这一点我还是很尊重先贤的。 主角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不正当的女人戏份。最多只有一些现代的人道注意人文关怀,但是绝不会出卖任何气节、或者讨好谁。别的不多剧透,就说这几句,大家放心看下去吧。 有别的意见的可以指出。 以上。 第10章 斩雷薄,灭先锋 张飞勇气可嘉,但他的兵力劣势还是非常明显的。 雷薄可是有一千好几百骑,而张飞只有不到二百骑。 就算海西县城里还有一千余徐州军,也依请求来接应了。但糜芳不可能全军拉出来,还得留一部分守城。 最多拉出一半,那就只有六七百人,而且还都是步兵。 两百骑加六百预先埋伏的步兵,对付一千多人纯骑兵,这劣势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人数劣势虽大,但搏一把的必要还是有的—— 雷薄出现的时间点太不巧了,如果一路咬着追到城下,城头守军还敢开门放张飞进去么?不怕趁乱夺门么? 而且,如果糜芳已经依约派人接应,他的部队多是步兵,想临阵后悔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跑得比骑兵慢多了,被缠住就全完了。 有些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最终临时发现敌人规模比预期更大,也只有硬着头皮抗到底。 事情到了这一步,诸葛瑾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后续只有看张飞等人的发挥。 他和糜竺留在这儿也只会添乱,于是几人就稍微带了数骑护卫,护着家眷加速先行,让张飞殿后。 一路冲到城门口后,糜竺火急火燎亮明身份,海西守将都认识他,加上后军离城墙确实还有至少五里路以上,守将便立刻开了门、把这数十人放了进来。 而诸葛瑾隐约听到背后远处喊杀声大起,似乎张飞、糜芳和雷薄已经杀到了一处。 …… 同一时刻,海西城西数里之外的一处河畔果林之侧。 一千余人的袁术骑兵,衣甲鲜明,兵器锃亮,奔驰之间军容极为壮盛。 前军“雷”字大旗之下,一将满脸横肉、皮肤粗砺,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铁札两当铠,手拈斩马刀,正是雷薄。 为了追击诸葛瑾一行,他已狂奔了一整天了,此刻颇为人困马乏,但精神却依然亢奋——因为他知道,只要追上了前面的敌人,就有可能捞一票大的,财物军功无数! 雷薄旁边还有一匹马,马背上捆着一个俘虏,正是士仁。 原来,上午两队人分道扬镳后,仅仅过了一个半时辰,士仁的船队就被顺着淮河飞奔搜索的雷薄发现了。 士仁麾下大部分水手都选择了立刻弃船跳水逃生,或是拼命把船靠往北岸芦苇荡里、再登岸躲避。 但士仁却因为素来怕死,驾船时都不听属下的劝,一直穿着铠甲,跳水前还得卸甲。 这一耽搁,就被雷薄军在南岸以弓箭攒射、伤了手足,倒地不起,最终被俘。 雷薄得手后,搜了一下那几条被放弃的船,发现并无金银之属,不由大怒,就对士仁动刑拷问。 士仁本就不是什么硬骨头。加上今日的安排,让他对诸葛瑾愈发怀恨在心。 雷薄刚拷打了几下,他就招供了诸葛瑾的逃跑路线,还说队伍中有巨富糜竺。 听说猎物这么肥,雷薄当然是愈发大喜过望。 尤其是从士仁口中打探到张飞的兵力不足二百人,他顿时觉得自己行了。 他可是有一千余骑,杀二百号护卫,又得了军功,还能抓获糜竺这样的巨富、得其随行财物,说不定还能勒索一大笔赎金…… 这种事情不卖命,还有什么值得卖命? 于是雷薄就不惜马力狂追,一路上也不给士兵们吃午饭休息。 他们本就比张飞晚了半个多时辰出发,还追岔路浪费了点时间。 而雷薄军的总赶路里程,至少也要比张飞额外远三十里。 时间更短,赶路更多,除了玩命跑,还有别的选择么? 雷薄军从辰时狂追到申时初刻,士兵全部饥肠辘辘,有些战马都快吐白沫了,才终于在海西县城西堪堪追上张飞。 至于张飞为什么会提前放慢速度、故意让他追上,利令智昏的雷薄都完全注意不到了。 他的眼中只有猎物: “弟兄们!再咬一咬牙!看到前面那堆家伙了么,他们个个都背负着那支刘备船队装运的值钱财物,还有糜竺这样的徐州巨富可以俘虏!快冲!谁抢到就算谁的!” “杀啊!”无数利令智昏的袁军骑兵,都被雷薄的许诺激红了眼,不顾体力衰竭发动了最后的狂冲。 …… 看到雷薄发起冲锋, 早已提前好几里地就开始放慢马速、恢复马力的张飞,当然是恨不得立刻就返身杀回。 不过他还算冷静,想起了刚才诸葛瑾跟他分开前、最后匆匆交代的那两句话: 等雷薄追近时,可以假装“负重太多,逃跑不及,不得不临时抛弃财物”,以进一步坚定雷薄轻敌之心。 反正糜竺这次带了不少财物,可以挑一些相对不值钱的撒一撒、 这招说穿了也没什么含金量,不就是阵前撒钱乱敌么,历史上文丑也是被曹操这样干掉的。 诸葛瑾见得多了,就随便借来用用,加一层保险。 刚刚闯过大祸不久的张飞,还是非常听劝的,他严格执行了这个命令。 于是海西城西这片淮南果林旁的沿河大路,就撒了一路的铜钱绸缎。 雷薄的部队已经在冲刺了,看到张飞突然提速逃跑,还乱撒财物,果然愈发坚定了他们内心的骄傲。 无数骑兵放慢速度,想要捡拾值钱的东西,一千余骑顿时乱作一团。 雷薄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拼命约束部队,还抽出斩马刀砍杀了两个特别不像话的属下,但仓促之间又哪能约束回军纪。 便在他内心升起不祥之感时,对面的张飞终于停下了脚步,突然返身杀回。 二百骑齐声呐喊,队列严整,沿着南林北河的狭窄战场,拖成尖锐的楔形阵冲杀而来。 楔形的尖锐锥头部位,正是张飞本人。 “不许私取财物!快快迎敌!”雷薄看得大急,拼命约束士卒,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雷薄眼见一个络腮胡子黑脸猛将,朝着自己一往无前杀来,只好亲自迎击,并催逼左右亲兵一起围攻。 “匹夫找死!霍山雷薄在此!”雷薄大吼一声,挺起斩马刀就对着张飞抡去。 两马交错之际,两般势大力沉的兵器硬生生相交,发出铛地一声大响。 雷薄满拟能靠着势大力沉地下劈、斩断对手兵刃,或者至少也是顺势削掉对方手指。 谁知张飞比他更快,兵刃即将相交时竟把矛杆猛力一振,侧击在斩马刀的刀面上,瞬间一股巨力便将雷薄的兵刃荡开。 雷薄只觉虎口一阵剧痛,手臂酸麻,几乎把握不住兵刃,顿时空门大开。 就在他恍惚之间,张飞的蛇矛早已刁钻荡回,直取雷薄面门。 “这样冲刺对拼,他手不会麻的吗?!”雷薄恍惚间只觉一阵理解不能,拼尽全力回挡, 但酸麻的手臂不听使唤,最终也只是稍稍偏斜了张飞的兵刃,依然被一矛捅中肩窝,一条右臂顿时连肩捅断。 雷薄惨嗥之中,张飞飞速抽出蛇矛又补上一招,彻底结果了他。 在刘勋军中勇猛排得上号的雷薄,仅仅被张飞连续三招猛攻,便毙命当场。 这并不是雷薄菜,而是他饿着肚子连续奔驰了一整天,体力估计只剩巅峰状态的三四成。 而张飞的体力虽然也有下降,毕竟是午休过、还吃了午饭的,至少能有巅峰时七成的力。 三招毙敌,看似凶悍,实则合情合理。 “雷都尉!”旁边的袁军亲兵无不惊呼,士气狂泄。 “燕人张飞在此,活腻的速速来此矛下送死!” 张飞暴喝一声,手下却丝毫不慢,蛇矛左右扫荡,把几个雷薄的亲卫扫下马来。 死者胸口各自留下了一道恐怖的伤口,又长又扭曲,连割带撕扯,死状令人胆寒。 旁边的袁军骑兵终于经不住连续的心理冲击。这口气一泄,连续一整天策马狂奔追逐的后遗症,便彻底爆发显现。 无数胆寒的士兵顿觉手脚酸软,面对虎狼之敌根本无力抗拒。 加上后排还有些袍泽根本没反应过来,还在抢夺财物。 这种乱象对于被顶在前排的袁军骑兵,形成了战意层面的致命打击。 当张飞势如疯虎地亲手捅死了超过十个袁军骑兵后,他旁边的敌人终于如波开浪裂,汹涌慌乱退却。 张飞麾下的一百八十名骑兵,则士气高涨,跟着他奋死冲杀。 虽然他们的体力也极为疲惫,但目睹张飞斩将陷阵,人人都觉浑身突然冒出一股潜力,战意昂扬。 “杀啊!” 袁军被气势如虹的张飞部彻底打散了阵型,撤退很快变成了溃退。 不过,袁军的人数,毕竟是张飞部的六七倍之多,而且双方都是骑兵。 张飞靠自己的力量,最多只能打出一场击溃战,不可能打成歼灭战。 袁军骑兵四散奔逃,张飞最多只能追击其中一小部分。 好在,张飞并不需要只靠自己的力量完成战斗。 他在开打之前、诱敌路过刚才那片果林时,就已经简单确认过:范疆张达已经带着糜芳麾下的伏兵,部署到位了。 所以此时此刻,当袁军出现溃散的趋势,埋伏在大路南侧果林内的范疆、张达,就立刻各带三百步兵掩杀而出、阻断袁军退路,顺便收割功劳痛打落水狗。 每部都是两百名长枪手、一百名弓箭短刀手,少数还装备了圆盾。 长枪手快速往北突进、直扑淮河南岸,试图彻底切断袁军退路,然后当道阻击,佩刀弓手策应放箭,远程削弱当面之敌,迟滞袁军的速度。 这些伏兵便如一把尖刀,狠狠扎在溃退袁军的腰部和尾部。 除了少数袁军后队骑兵见势不妙跑得快,中军与前军大多被拦截了。 被围的袁军骑兵,顿成惊弓之鸟,最后疯狂了一把,试图狗急跳墙突围,双方展开了血腥的搏杀。 第11章 惨胜:士仁范疆张达殉职 有一说一,范疆张达对雷薄后军的截尾包抄,其实颇犯了一些兵法大忌,这才导致了双方最后的激战变得如此血腥。 正所谓“归师勿遏、穷寇勿追”,当敌军已经露出崩溃败相之时,如果非要彻底把对方的逃生之路堵死,那是很容易逼得敌人玩命的。 应该稍稍留出一些缝隙,让敌人看到从这条缝隙中逃命的机会。 这样才能彻底瓦解其战意,然后再从缝隙侧翼疯狂输出、猛烈杀伤敌有生力量。 哪怕这样做最终会导致敌人稍微多逃走一些,但己方的损失却也可以降到最低。 可惜,还是那句话,战争容不得假设。 张飞也是没办法,手下人才太匮乏。他本人要亲自统领正面诈败诱敌的任务,分身乏术。 绕后设伏那边也就只能交给范疆、张达随机应变, 他俩又经验不足,口才也不好,杀红了眼时,连命令手下士兵呐喊动摇敌人、迫敌投降都忘了。 最终打成这样子也就不奇怪。 好在,淮河边的地形,终究是帮了张飞一方。 淮河流域地处广大的冲积平原,泥沙携带量自古就是仅次于黄河的,所以沿河地质非常松软泥泞。 范疆张达的拦截,终究是没法彻底拦到河里,所以最靠近河边的烂泥地里,总会留出一线生机给雷薄骑兵逃命。 在最初的惨烈拼杀后,随着张飞越追越近,把袁军残部挤作一团自相践踏,终于有袁军骑兵想到强冲河边的泥滩,试图绕过包围圈。 一批批地战马冲到烂泥地上,直接陷没了马蹄,或是失蹄把骑兵甩飞出去。后续的士卒眼看骑马冲不起来,纷纷弃马步行,甚至有跳下淮河游水逃生的。 而更关键的是,张飞的战场控场经验可比范疆张达丰富得多,他懂得让全军大喊“降者不杀”,进一步动摇被围的敌人,让越来越多陷入泥泞发现跑不了的袁兵,直接跪下投降。 这个趋势一旦出现,就彻底止不住了。 最终雷薄残部只有三百余人逃生突围,相当一部分还弃了马。 剩余被张飞军斩杀、击伤摔伤各有二三百人,还有最后五六百人彻底绝望,直接选择了投降。 张飞以二百骑、六百步,击溃了将近一千五的纯骑兵,歼敌俘获其中四分之三、还斩杀敌主将,战果不可谓不丰厚。 …… “痛快!子方!今日竟能有此大捷,晚上定要痛饮一场!你们糜家还真是个个忠义呐!子仲为大哥筹钱筹粮,你又这般坚毅敢战!实在难得!” 张飞在抵定胜局、确保降兵放下武器后,第一时间就策马冲过整个战场,急切搜寻伏兵主将糜芳。 上下确认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与之谈笑风生。 糜家是刘备入主徐州的最大功臣家族,哪怕知道糜芳不会亲自冲杀,只是带兵出来压阵,张飞也得关心重视他的安全。 然而,糜芳见到张飞,心情却是一点也轻松不下来,反而脸色尴尬。 张飞注意到异常,连忙追问:“莫非是刚才激战受了什么暗伤?可有哪里不适?” 糜芳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我哪里敢身先士卒,只是你派来给我引路的范疆、张达,我让他们亲率前队、当先厮杀。 没曾想雷薄败军狗急跳墙,拼死冲击。血战厮杀之中,范疆当场阵亡,张达也受了多处重伤——三将军不会怪我折了你心腹部曲吧?你赶紧去看看吧。” 张飞闻言,神色顿时一黯,赶忙冲到旁边找到了重伤的张达,检查伤势。 张达并不是被砍刺伤的,只是被一匹全速冲锋的骑兵战马正面硬撞击飞了,浑身多出筋断骨折内脏受损,所以并不是当场死亡,但张飞看了一下,就知道肯定没救了。只是抱着张达说了几句临终安慰,终于还是没能改变。 张飞狠狠怒捶地面数拳,发泄了心中怨怒,但考虑到糜芳也不想这样的,他还是强行忍住了,没有进一步发作,还反过来安慰道: “胜败难料,生死有命。如此血战,我辈心中早就有准备了,回去自会好好抚恤范疆张达的婆娘儿女。” 一行人便化悲愤为力量,卖力打扫战场,把缴械俘虏也都绑好,押回海西城内。 但或许是祸不单行,打扫战场时,张飞又发现了一个让他悲伤的细节—— 在一匹袁军用来绑缚俘虏的马背上,竟找到了士仁的尸首。 他大吃一惊:士仁不是一早就跟他们分道扬镳、带着船队撤往淮浦了么,怎么会死在这里? 张飞大怒之下,自然是劈头盖脸拷打旁边的袁军俘虏,逼问情况。 很快有一个袁军屯长熬刑不过,指认了长官: “将军别打了!我招!这人是雷都尉清早追击船队时俘虏的,拷问出了你们的行程,知道你们护送着糜竺和大量财物,雷都尉才不惜马力来追,结果中了埋伏。 旁边那位雷军侯、是雷都尉的族弟,他见兄长被将军您所杀,盛怒气极之下,非说这俘虏是你们的死间,故意勾引我们中伏的,就一刀把他剁了泄愤,这不关我们的事啊!” 张飞闻言,怒目圆睁,大吼一声,拔出佩刀就朝那雷姓军侯砍去,剁了首级丢在士仁尸体旁边。 “士老弟,你也算跟了咱十年的老兄弟了,你不该一被俘就招供先生行踪,最后也没能逃得性命。 不过俺已经把杀你之敌杀了,也算是为你报仇,对错就一笔勾销了,你安息上路吧。 回去之后,我会跟二哥说,你是被俘之后,宁死不屈,故意泄露伪报给敌军、引诱敌军进入我伏击圈,才被敌将恼羞成怒杀死。这样你婆娘孩子还能拿点钱粮抚恤。” 张飞叹息着说完,觉得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把人头往地上一掷,又从马背上拿过一个皮囊,撒了些酒祭奠, 最后把没洒完的酒,吨吨吨一口闷了。 至于光荣战死的范疆、张达二人,张飞肯定要把尸身运回城,好好安葬。 他们是英勇力战而亡,不比士仁这厮最后关头熬刑不过变节了。 处理完这一切,张飞才一招手,示意部队回城。 “唉,此战虽胜,却也是惨胜,我麾下折了范疆张达,二哥麾下折了士仁,回去可怎么交代。” 张飞一路走,内心一路郁闷。 以少胜多杀对面一个雷薄、歼敌骑兵一千多人,在他心中还抵不上三个多年老部曲的阵亡。 …… 诸葛瑾和糜竺安全逃回城内后,情绪也是颇为忐忑,可惜他们作为纯文官,无力上阵,也只能干等确保城池不失。 城外的动静渐渐平息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打扫战场收编俘虏,起码又忙活了一个多时辰。 张飞这家伙还不习惯先派人报平安,大军回城已是戌时过半。 糜竺在城门口等得望眼欲穿,确认二弟糜芳无恙后,才埋怨道:“以后这些厮杀之事,派部曲领兵便是,我等知甚的兵。” 另一边,诸葛瑾双手背在身后,静静观察着张飞。 张飞见他上下打量,连忙过来报平安: “先生放心!俺经历的凶险厮杀多了去了,不会有事的。倒是先生家眷,刚才入城时不曾受到惊扰吧。” 诸葛瑾微微点头:“此番安全抵达海西,全靠益德掩护。” 张飞却神色一黯,诉说了范疆张达士仁的死讯。 诸葛瑾差点流露出不该有的表情,好在他受过专业的情绪管理训练,一瞬间就控制住了。 范疆张达士仁,如今都算是“忠义之士”,可不能嘲笑。 两人又闲聊几句,一旁糜竺说,大家厮杀奔波一日,疲饿至极,且回县衙歇息,一行人欣然跟随。 今日之战袁军死了一些战马,加上瘸腿不能再用的,一共近两百匹。还有八百匹完好缴获,可以继续军用。 为了节约粮食和其他耐储存的食物,这几天就全军吃马肉过活了。 每匹马能杀出三百来斤肉,再算上下水内脏,够海西驻军吃个把月了。 此地位于淮河入海口,后世属于盐城市,听地名就知道是个超级产盐区,暂时吃不掉的马肉还能腌渍保存。 未来号称天下巨富的两淮盐商,卖的盐都是这儿出产的。 只不过汉朝时技术还比较落后,只会煮盐不会晒盐,所以能耗比较高,生产效率低。 …… 闲言休絮,张飞和诸葛瑾回到县衙,各自啃了几块水煮马腩、稍稍缓解了饥饿后。 张飞就问起下一步的打算: “先生,后续咱还有机会帮大哥二哥分摊杀敌之劳么?难道就干等着他们跟纪灵、刘勋分出胜负?” 诸葛瑾安慰道:“好好守住海西就是功劳。何况我们此来还要筹措军粮,你刚厮杀了一场,便忘了任务不成? 如今淮阴余粮最多吃二十天,等打完决战、再反追到广陵县,可能就剩十天了。凭这点粮食何谈反攻?刘勋残部届时万一能死守耗到我们粮尽,一切就都完了。” “我岂能忘,只是刚刚激战一番,有些热血上涌。” 张飞这才从厮杀脑拐过弯来,尴尬地挠了挠胡子,随后就不再纠缠诸葛瑾,转而去陪笑讨好糜竺, “子仲!后续就全看你了!俺也知道你已出钱颇多,但眼下唯有厚颜请你再采买些军需……” 张飞也很清楚,后勤钱粮方面的玩意儿,不是智谋之士能搞定的,还得抱大富豪的大腿。 糜竺被搞得很不好意思,连忙申明: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竺自会竭尽全力。我已盘算过了,如今吕布、袁术是敌人,没法就近买粮。 本地去年被笮融祸害,富户积蓄劫掠一空,也没余粮。南边孙策正与许贡相持,余粮也肯定被征为军需了。 所以十数日之内就想买到军粮,还得转运送到,就唯有动用我家的海船,沿岸北上,去青州找孔北海了。” 张飞闻言,心情大定:“不愧是子仲,原来早就有安排,连这么冷僻的门路都想得到,那我就放心了。” “那是自然,我们糜家经营二十年,别的不敢说,周遭各州哪里能买到粮食,我还是门清的。” 糜竺摸了摸胡须,难得有几分得意之色,这毕竟是术业有专攻了。 然而,还没等他得意完,一旁的糜芳突然有些失惊。 他最近一直驻守在海西县,还兼顾老家朐县的防务,消息也就比淮阴围城中的张飞、糜竺等人灵通得多。 听大哥说打算问孔融买粮,糜芳顿时觉得意识到大哥有所不知,连忙提醒道: “大哥,找孔北海买粮怕是不成了——就在主公跟袁军相持期间,北海郡被袁谭攻破了,如今孔融怕是已经远遁去许昌求官了。袁谭刚刚跟孔北海相持厮杀数月,当地必然也缺粮呐。” 张飞、糜竺闻言无不大惊,张飞更是急得抓耳挠腮:“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第12章 绝地求生 张飞和糜竺,被糜芳告知的这条坏消息,闹得焦头烂额、不知所措。 军粮若是断了,就算淮阴前线打赢了,最终还是要完。 这如履薄冰、地狱难度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情急之下,张飞再次非常谦卑地抱起诸葛瑾这条大腿:“先生可有良策、帮帮子仲另想它法筹粮?” “不要慌张!计策哪有那么容易想到的?且容我细细思之!” 诸葛瑾也是被缠得心烦,他本就有点疲累脑子不够用了,哪还经得起张飞聒噪。 好在张飞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连忙噤声让诸葛瑾静静思考,还打眼色示意其他人也安静。 诸葛瑾一个人摇着蒲扇,闭目捋着思路: “想起来了!孔融被袁谭攻灭,好像确实也是发生在建安元年,只是没想到跟刘备被袁术围攻,刚好是前后脚的事儿,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还真是究极乱世了,天下各种郡级小诸侯,都会被快速兼并,两年后就只剩下那些州级大诸侯。 按照原本的历史,得到糜竺的二次赞助之后,刘备能很快恢复元气、‘复合兵万人’。这一切其实是建立在他跟吕布取得和解的大前提下。 那样才能直接在徐州各郡就近买粮,糜竺的钱才能快速变现为战力。 但现在历史已经改变了,刘备还没覆灭,他也不可能回去跟吕布认怂,这就导致刘备的军粮进货地变远了很多。 现在连孔融都被灭了,山东半岛的北海、东莱一带也指望不上,剩下的备选进货地就更远了,说不定到刘备的军队饿死时,粮食都还没买回来。 袁谭虽然跟刘备关系不错,似乎当初刘备称徐州牧的时候,就是把当年那个每州一个的举茂才名额给袁谭用了。但袁谭跟孔融刚打完仗,北海本地无粮,他关系好也没用。袁谭想卖粮,也得从冀州调过来。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远方的粮食就等于没有粮食。 而我一开始甚至连这一点都没想到,比糜竺都灯下黑了,真是惭愧……” 诸葛瑾脑内复盘了许久,把这些弯弯绕都想明白,才彻底认识到,自己因为对历史的先知过于自信,留下了多少纰漏。 以后还得进一步强化脑子!要跟二弟好好切磋,互相查漏补缺!那样才能有朝一日达到“真.算无遗策”的境界。 或许这也是一种历史的惯性和阻力吧, 当你扭转了刘备的一次失败时,往往就意味“随着他比历史同期更强了,忌惮他的敌人也会变多,朋友却会减少”, 这股力量,就有可能把刘备阵营重新推回下行通道。 吕布对刘备的态度,就是这种现象的最好例证: 当吕布为刘备辕门射戟的时候,是因为刘备弱,可以利用。当吕布又翻脸来袭击小沛的时候,是因为刘备又变强了。 这个深刻的思想实验教训,让诸葛瑾的思维模式,又成熟了一些,也更契合这个尔虞我诈的时代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诸葛瑾总算理顺了方向后,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一睁眼,才看到张飞、糜竺、糜芳还依然热切地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诸葛瑾见大家对他期待那么高,也有些尴尬,连忙虚心跟糜竺探讨:“子仲,不知北海郡这个选择被排除后,你还能找到最近的买粮地,又是哪里?” 这个问题糜竺还是很专业的,他想都不用想:“北海郡不可能的话,再想继续往北,就得海路绕过整个山东,去冀州买粮,那就太遥遥无期了。 所以唯有往南找,我刚才也说了,孙策和许贡之战,导致丹阳、吴郡不可能有余粮,这么算来,最近只有会稽郡的王朗了。” 如今是建安元年,孙策还没跟王朗干上,会稽郡处于和平状态,宁绍平原的产粮区估计还是有余粮的。 糜竺并不知道,如果再拖一年,到明年这时候,许贡被孙策干掉,就轮到孙策对付王朗了,到时候他都自身难保了。 诸葛瑾在心中脑补了一下地图,从淮河河口沿海航行到钱塘江江口,这距离是不短的。 比苏北到山东半岛南岸,起码远了一倍。 诸葛瑾便继续追问:“就按会稽来算,大概要多久往返?” 糜竺飞速心算了一下:“往返加采买装卸,至少一个多月,海路风浪无常,如果天候不顺,两个月都有可能。” 汉朝的航海技术还是比较落后的,只能沿着海岸线航行,不敢进入深海直航的。 糜竺估算单程航行二十天,已经是不错的技术了,这也就糜家做得到。 换一个排不上富豪榜的家族,根本连航海的造船技术和经验水手都凑不齐。 诸葛瑾知道糜竺已经尽力,叹了口气,抛出了自己的方案: “既如此,我略有些浅见,供诸位参详。 首先,海路买粮的事,还是要子仲按计划操持,也算为大军的中远期保障托个底。 但眼下这一个半月的缺口,我们不能指望子仲,要双管齐下另想办法。比如琢磨一下有没有什么其他立竿见影的军食来源……” 诸葛瑾刚说到这儿,张飞突然火急火燎插话: “要俺说,可以把杀马得到那几万斤肉送去军前,也够吃一阵子了,再不够的话,也只能把其他缴获的好马忍痛杀了吃。” 诸葛瑾白了他一眼:“能不能别打断?这些肉或许够海西驻军吃个把月,但送去淮阴军前,一万多人,最多也就撑五天! 另找军粮来源的事儿,我自会想办法。你若是急着立功、为镇东将军解围,我另指一条路子,不过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了。” “刚才是俺急了,先生请讲。”张飞赶忙正襟危坐,为刚才的冒失致歉,恭恭敬敬地聆听。 诸葛瑾整理了一下语言,指着县衙外的武库方向,徐徐说道: “要解决军粮危机,无非就是开源和节流。开源我已经说过了,交给我想办法。而节流就是设法让后续的广陵之战、能在军粮吃完前速战速决。 不过这个任务需要冒一定的险。若是能成,当然可以解决镇东将军的危局。但若是失败了,你带去的兵马也会损失惨重,可要想好了。” 张飞:“俺什么生死没经过见过,但说无妨!” 诸葛瑾便不再藏私:“今日我们也歼灭了千余刘勋部的骑兵,缴获衣甲马匹不少,尤其衣甲都是袁军服色。 而刘勋麾下有两路骑兵将领,雷薄虽死,陈兰尚在。如若几日之后,镇东将军与关都尉能在淮阴战场击溃纪灵、刘勋联军, 到时候刘勋必然溃退,而镇东将军也必然趁此良机死死咬住追击。我这条行险之计,便是让人先行打探敌情状况,然后瞅准时机,抢在真的刘勋败退之前,诈称其麾下陈兰部的败兵退回广陵,然后里应外合,从中取事—— 当然,这说得轻松,其实非常难,因为如今连先决条件都还不满足。得确保淮阴战场的主力决战、我军能赢,才有这些后招。否则就只是空想,一切人手都得撤回来。 而就算淮阴那边赢了,这事儿最多也就只能算是妥了三成。还有很多麻烦事要我们自己解决,一步不慎就是白白送死。” 诸葛瑾非常注意把丑话说在前头,毕竟张飞还是比较莽的,一定要充分提醒其风险。 张飞被诸葛瑾反复警告,终于激发了他秉性中的粗中有细,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倒不是怕战死,而是怕误了大哥二哥的大事,让部队白白送死,还让敌军士气回升。 张飞很清楚,自己要是战死了,大哥二哥估计也会热血上头,跟刘勋死磕到底,到时候全军就失去冷静了。 一旁的糜竺、糜芳看张飞都犹豫了,也是神色愁苦,一筹莫展。 “要不……还是算了,就想办法筹军粮吧?子瑜说他能试试开源,以他的才智,说不定能想到办法的。”糜竺试探着安慰张飞。 不过这话却反而激起了张飞的斗志,他慎重地对诸葛瑾顿首:“先生!俺还是打算搏一把,只是如今这个方略还太笼统,俺完全不知如何着手,还请先生多帮俺谋划一些细节。 毕竟就算刘勋主力出动了,我想他城中应该也会留数千兵马。我们这儿一共一千多人,算上俘虏也才两千,而战马只有一千匹、袁军衣甲更是不到一千套。 我们能派去伪装成袁军偷袭的人马,肯定会少于一千之数。我军还没法提前通知大哥二哥到时候加急接应,光靠这一千人,就算骗得城门,巷战也打不过守城的数千敌人吧? 这些问题,先生可有解法?若是能解,俺自然不惜殊死一搏。” 张飞只是迅猛,并不是白给送死,想了许久之后,还是把这些基本难题罗列了出来。 他要的不仅仅是骗开城门,还要确保能杀破城内的敌人,或者至少能稳住——就像他丢下邳时、丹阳兵做到的那样。 张飞记得很清楚,自己丢下邳之夜,反叛的丹阳兵,在主将曹豹被他杀了之后,依然死守了白门楼整整一夜,张飞没能攻回来,最后拖到天亮吕布的军队赶到了。 那一夜的遭遇,是张飞一辈子刻骨铭心的噩梦。何况如今距离那事儿才过去五六天,简直是历历在目。 所以当他现在想到可能要“骗门待援”,他立刻就代入到了当晚丹阳兵的角色中,设想如何骗门后守住,至少等到刘备主力回援。 诸葛瑾听了张飞的问题,并不觉得刁难,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能问出好问题,说明他已经在慎重思考了,也充分吸取了前一次被偷的教训,想复盘后拿来偷别人,这是好兆头。 战前能想到的问题越多,成功的概率才越大。 诸葛瑾也就本着探讨的态度,跟糜竺等人继续交换情报,头脑风暴。 诸葛瑾拿过一张纸,用簪笔随手画了一个表格,然后想到一项就排查一项: “子仲,广陵县城,可有瓮城?” “没有,不过……有闸门。运河重镇,为了进出转运方便,一般都不设瓮城,而靠千斤闸紧急落锁。”糜竺精神抖擞,应声回答。 他行商多年,徐州与周边数州的通衢要道城池,他几乎都游历过。 广陵县也是邗沟运河的咽喉河口位置,跟淮阴一样重要,糜竺对那里的地理,自然是如数家珍。 诸葛瑾微微点头:“没有瓮城,假扮敌军诈城被反伏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这计策应该有搞头。不过有千斤闸,还是要另想办法解决…… 毕竟要是遇袭时需要紧急放闸门,守军多半会直接砍断绞索。就算益德冲进城内后、夺取了城楼的控制权,仓促间也不可能修好绞索再把闸门绞起来。 如此一来,我军偷袭时,最好还能随军携带一些简易的攻城武器,如此才能多点保障。哪怕升不起闸门,只要能控制住一段城墙,依然能让外面的士兵源源不断爬墙而入。” 诸葛瑾自言自语地推演着,但很快又发现了新的问题:他届时需要张飞伪装成败退的袁军骑兵,而骑兵是不方便携带辎重的,奇袭的速度要求也不支持带着攻城武器一起跑。 而且如果随军带了攻城武器,被守军看到这不伦不类的样子,还有可能导致奇袭被直接识破,太危险了——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如果是真的陈兰部骑兵,从淮阴战场败退溃逃回广陵县,他们可能随军带着攻城梯么? 但凡军中被看到有一架梯子,都足够识破这支部队是西贝货了。 诸葛瑾几乎要把头发都挠掉,还是一筹莫展。 终于,他在又仔细审视了一下广陵县周边的地图地形、河流走势后,忽然灵光一闪。 诸葛瑾心中闪过一丝希望,连忙问糜竺:“子仲,你有没有办法弄一些船,伪装成从孙策地界来的白衣商人,沿长江入邗沟、从南侧靠近广陵东城水门? 孙策是袁术部曲,而且如今跟许贡激战正酣,肯定需要不时从江北袁术的控制区、采买军资以图进取,袁军定然不会提防南边来的商船……” 糜竺先是一愣,随后很快释然,还用带着自豪的语气打包票:“这还用伪装?我家本来就有的是白衣商旅。” 诸葛瑾一拍脑门:“瞧我……怎么给忘了!那就没事了,你家部署在离广陵最近的商船队,现在何处?我教你,只需如此如此……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吕蒙想白衣渡江还得伪装伪装,糜竺要白衣渡江还用装?他本来就是! 这演技肯定比吕蒙逼真。 —— PS:大家不要急,明天就要决战的剧情了。开局12章写到第一场大决战,主要是我的大决战需要双线操作,是二连战,不能切割开来。所以布局时也是双线,大家别不耐烦。 后续两三天都是连续双线决战,就这样。 第13章 憋了那么久,就等这一夜 话分两头。 诸葛瑾和糜竺、张飞在后方的海西县,为后续反攻殚精竭虑、各种筹划。 但他们的筹划要想落实,有一个大前提条件,那就是刘备和关羽在正面主战场上必须击溃纪灵、刘勋,然后张飞这一路才能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否则,就算诸葛瑾帮张飞把后续追袭广陵的方案做得再天花乱坠,那也只是送死白给。 好在,淮阴县的正面战场上,决战之日也终于要来临了,过去这几天,刘备和关羽干得也确实不错。 决战前夕,一切宁静得反常。 刘备和关羽死守城池,严防敌军各种小动作,一边还大饷士卒,封锁消息、养锐士气。 诸葛瑾抵达海西那天,袁军的刘勋部,还有一天的路程,才能抵达淮阴县。 而已经到了整整四天的纪灵,在最初的变着法儿折腾之后,随着连番受挫,也终于消停下来。 如前所述,在抵达淮阴的第二天,纪灵为了让刘备军尽快知道“下邳被偷”的噩耗,就各种喊话,最后都被刘备防住了,还折损了数百人,颇伤士气。 后面两天,纪灵又尝试了两次。 一次是打造了百十架飞梯,和一些给弓箭手遮蔽箭雨用的藤盾木障,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蚁附强攻。 这一次,他的军队倒是成功跟敌人贴到了极近的距离上,将士们也执行了他的命令, 一边冲杀肉搏,一边对着城上高喊诸如“下邳已经失守了!徐州军快逃回老家吧!”的台词。 可惜,因为刘备已经在此前一天,就完成了诸葛瑾教他的唱筹量沙骗术,也给士兵加餐了两天之久了。 所以当纪灵再来散播时,压根儿没什么人信这种谣言。 刘备军严格跟士兵们宣传,说这都是敌人动摇我军心的诡计。 真有极个别非要传谣的,刘备也没办法,只能下重手执行军法。 这也不能怪刘备不仁慈,毕竟慈不掌兵。 任何古代朝代,军队中有敢散播己方不利谣言、动摇军心的,那都是立斩不赦。 如此谨慎封堵、恩威并施、辅以骗术, 最后总而言之,就是纪灵的一切散播不利信息的尝试,统统都已无功而返告终。 整个过程中,还让纪灵折损了不少人马。 两天的攻城中,一共死伤了一两千人之多 而因为纪灵军是在攻城武器很简陋的情况下,就仓促攻击,双方的伤亡交换比非常高,对面的刘备军总死伤连一百人都不到。 在依托坚城防守的情况下,这个比例一点也不夸张,属于关羽的正常发挥。 而且相比于这一两千人的伤亡,袁军更大的损失,还在于无形的士气层面。 纪灵刚到的时候,袁军得知下邳被偷,一度是士气高涨的。 连负责晚上巡夜戒备、预防偷营劫寨的哨兵,都能瞪大了眼睛精神抖擞。 这几天下来,强攻毫无结果,散播消息敌人也不动心。 袁军内部反而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刘备故意诱敌的假消息! 目的就是骗纪灵这个傻货自以为有机可乘、然后强攻淮阴城墙、白白吧将士们的性命浪费在这些夯土上! 伤兵们在营中,趁着没有外人的机会,无不吐槽抱怨纪灵的瞎折腾。连巡夜防劫寨的哨兵都开始打瞌睡,根本提不起精神了——这也算是纪灵在诸葛瑾手头吃到的第一串实打实的大亏。 虽然他吃亏的时候,那个导致他吃亏的老阴比,早已经不在淮阴城里了。 但谁让人家段位高,余阴袅袅,绕城不绝,人都走了还能继续阴你。 到了这一步,纪灵已经彻底没招了。 累了,不折腾了,就这么围困着吧。 …… 纪灵消停之后,又过了一天,八月初五下午,刘勋的一万三四千人部队,终于姗姗来迟赶到。 之所以只有一万三四千,当然是因为他麾下的雷薄部被张飞重创、歼灭大半,折损了一千多骑兵。 纪灵在中军大帐草草摆了点水酒,给刘勋接风,酒过三巡,两人诉说起各自这几天的遭遇,不由情绪低落。 “这仗不好打啊,刘备到底搞的什么鬼,派使者去吕布那儿,也暂时没有打探到回音,也不见吕布愿意接应我们夹击刘备,莫非是真的有诈?” 纪灵、刘勋很快统一了想法,几乎都认同了这一可能性。 他们并不知道,下邳那边吕布之所以不透露任何准信,也不回应纪灵的哨探,完全是因为吕布也希望刘备能跟袁术相持下去、两败俱伤。 这对于吕布是有利的,不然历史上他此后也不会搞“辕门射戟”了, 而吕布的首席谋士陈宫,此时此刻对于刘备也是这种观望态度。见刘备已经被纪灵半包围了,他们也不急于催化刘备的崩溃。 如此一来,吕布方向的彻底沉默,反而让袁术军陷入了更大的狐疑。 纪灵和刘勋最后讨论的结果,自然是继续按兵不动,包围观望。 好在刘勋抵达后的第一夜,巡夜部队的警惕心还很强。 毕竟刘勋部还没有如纪灵部那样,被攻城战消磨锐气。 野战中的损失,他们也只当是偶然,而且可以尽量封锁消息降低影响。 然而这种警惕心,终究是不能长久保持的。 第一夜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夜还是如此,刘勋部的巡夜哨兵,很快开始被纪灵部同化,逐渐懈怠。 如果刘备和关羽这一夜就选择出击,其实他们已经有相当的机会了。 但可惜刘备和关羽是不可能开天眼的,他们也不知道对方能警惕多久,只好再多等一些。 看着粮仓一天天空下去,盖在“唱筹量沙”的沙子上的粟米,一天天变薄,再挖下去就要露出沙子了。 刘备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生死在此一搏。 终于,在刘勋抵达后的第四天晚上,刘备下定了决心。 他提前让士兵们白天好好睡觉休息,然后吩咐三更造饭、四更出击。 …… 八月初八,半夜三更。 从前一天下午就开始睡觉的关羽,精神饱满地下床。 在侍从的伺候下洗漱穿戴、饱餐一顿,又喝了碗姜蒜茶汤提神消食,然后缓缓披挂整齐,抄刀上马。 刘备军在淮阴一共还剩下一千名骑兵。 绝大多数是刘备从幽州老家带来的突骑,包括“乌丸杂胡骑”,但其中的乌丸人,也都是彻底归化了大汉的。 还有少数是徐州本地的。 但今晚,不管是徐州骑兵还是乌丸杂胡骑,这一千骑统统都交给了关羽直接指挥,刘备一点都没有保留。 临开城门前,刘备亲自斟酒给关羽壮行: “二弟,今晚这一千骑,就全交给你了,你先尽力偷袭、踏破刘勋营寨。为兄自会率一万主力步卒,随后跟上与敌决战!” 夜间作战,人数太多的话反而会出现混乱,而且动静太大,被敌人提前发现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所以自古劫营,都很少有动用大军主力的。 都得先以快速反应的小股精锐搅乱敌人,主力再趁敌军大乱、天色将亮时全力掩杀上去。 甘宁百骑劫曹营就是其中典型,根本用不了多少人,反而能让敌人慌乱中自相残杀。 刘备手下如今人才凋零,连张飞都被派走了,他唯有跟关羽二人,合力撑起今晚的场子。 关羽也从大哥的郑重中,读出一丝悲凉,不过他并不担心。 只是豪爽地连干三碗,用袖子擦拭淋漓在胡子上的酒水: “大哥放心!纪灵、刘勋已被我军疲惫多日,连挫数场,损兵数千。余者虽众,不足惧也! 何况连日秋雨绵绵,淮阴地势低洼,敌军驻扎城外,必然苦不堪言。战力哪能跟我军养精蓄锐之士相提并论! 待看刘勋营中火起时,大哥全力杀出即可!” 说罢,关羽把酒碗一砸,策马冲出城门。 …… 关羽的一千骑兵,人衔枚,马勒口,还用破麻布包裹了马蹄子, 冲出淮阴城南门,向着七八里地之外的刘勋大营,飒沓奔驰。 今晚的天气,其实不太适合纵火劫营。 因为秋雨还未完全停息,低洼处更是有泥泞与积水未排,哪怕丢下火把,也未必能立刻烧起来。 更重要的是,这种天气,骑兵随身携带火把、在熄灭状态下隐蔽行军十几里,用的时候再想临时点火,很有可能受潮点不着。 不过,虽然不利于放火,但雨水的声音,对于奇袭一方的动静掩饰效果,却是好得出奇。 关羽奔驰到刘勋大营外最后一两里地时,对面还丝毫没有动静,也没有遇到任何夜间巡逻的马队。 关羽很是不解,他觉得,就算刘勋再无能,也不该放纵麾下的骑兵懈怠到如此程度。 在攻城战中,骑兵是很闲的,步兵却要不断修工事、造攻城武器,还要对射或者蚁附。而骑兵白天只需要督战,根本不累,夜里不该好好巡夜、为大军提供安全保障么? 但关羽又哪里知道:正是在五天前,刘勋麾下将近六成的骑兵力量,都被雷薄那个沉不住气的霍山贼给白给了, 在他三弟张飞的伏击反杀之下被灭了。 眼下刘勋手头全加起来也凑不到一千骑,放松了轮班巡夜,也是不得已。 既然如此,关羽也就不客气了。 第14章 痛歼刘勋 关羽带着袍泽一路冲到寨门之外百步,甚至趁着营内步卒巡逻队过去的空挡,分出一些属下,用挠钩绳索扯住了几座拒马、鹿角。 然后一声大喊,猛力把拒马、鹿角扯翻在地,甚至还扯倒了几根埋在夯土里、作为营墙的木栅尖桩。 “杀!”关羽大喝一声,当先跃入被扯翻了木栅尖桩的营墙缺口, “杀!”他身后的骑兵也士气如虹,从刚刚破坏的位置蜂拥而入。 营内巡逻的步兵队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冲向呐喊处。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关羽挥舞青龙刀左右翻飞,顿时就连砍了七八个敌人。 “快放火!抢袁贼的火把放火!” 关羽一边砍杀,一边还心智颇为敏捷地大喝。 他注意到,自己麾下骑兵携带的火把,虽然有可能因为一路都没点而受潮了。但刚才被杀的那些袁军步兵巡逻队,却是打着火把在营墙内巡夜的。 既然如此,就现场抢夺袁军的火把、去烧袁军的营寨,把混乱闹得更大! 麾下骑兵受关羽喝令启发,顿时依言照做。一边冲杀呐喊,一边放起火来。 …… “什么动静!军中为何喧哗?” 刘勋晕晕乎乎从睡梦中醒来,还颇有官威的大声呵斥。 直到这一刻,他犹然没有“已经遇袭”的觉悟。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本来就是文官出身,是从县长、郡守这样一路做上来的。如今袁术给他的主要官职,是“庐江太守”。 刘勋的战场嗅觉,自然要比纪灵那种全职武将差得多。 偏偏他抵达淮阴后,因为暂时不需要考虑强攻的问题,只打算以围困为主。所以他扎营的位置、与淮阴城的距离,也比纪灵的营地离城更远一些。 毕竟纪灵当初扎营时,还是考虑过部署强攻的,营地离城太远,打造好攻城武器后运到前线就太麻烦了。 刘勋实在不可能想通,为什么会有敌人舍近求远。就算要劫营,也该挑更容易得手的纪灵营地不是? 但这一切偏偏就是发生了。 随着喧哗喊杀之声,得到火焰闪耀的伴奏,渐渐在中军营帐的幔布上映出微光,刘勋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陈兰何在?为何没有巡逻发现敌袭!各营速速列阵迎敌!” 刘勋火急火燎责骂身边的侍从,让侍从为他披挂,然后一边穿一边一叠声地下达了好几条前后矛盾自相混乱的军令。 一会儿要求各营集结列阵,随后又想起那样似乎太耽误时间,还是各自为战就地抵抗比较好。 只能说,没睡醒的情况下,突然懵逼强行起床,就是会这样脑子混乱一会儿的。 而刘勋部各自为战的同时,关羽已经把火放得到处都是。当刘勋草草穿好铠甲出帐,入目已有十几处火头升起,黑暗之中根本不知道来袭敌军多寡。 “怎么到处都是动静?刘备有多少兵马?” 刘勋一阵血冲脑壳,正在惊惧之际,他忽觉众多嘈杂声之中,有一股隆隆铁蹄之声特别明显,而且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他好歹还是有带兵常识的,立刻意识到是有大股骑兵朝着他的中军营帐冲来了。 “弓弩手上车杖御敌!务必死战不得后退!”刘勋大声嘶吼,让身边亲卫弓手全部严阵以待,甚至还抽出佩剑杀了两个乱跑的。 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他防止全营崩溃的最后希望。 中军营帐跟外围帐篷之间,并无正式的营墙阻隔。 但刘勋好歹有点带兵经验,所以扎营的时候还知道用辎重车辆围着中军区绕一圈——另一个时空的甘宁百骑劫曹营时,没法突破到曹操的中军,也正是因为曹操用了同样的招数,扎营时把中军大帐用车杖密密麻麻围死了。 这些车子形成的障碍,可以让骑兵无法快速冲入,只能从少数几个专供进出的路口突破。 那些路口平时也会放几个拒马,但拒马毕竟比大车轻些,要通行时很容易挪开。 刘勋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儿,所以让弓弩手上车杖警戒,自由射击,然后把中军的长矛兵刀盾手全部集结到那几个没有车杖只靠拒马的缺口处,希望能守住。 至于外围的营地,他暂时已顾不上了,就任由不知多少的刘备军随便冲杀吧。先稳住了中军,才有希望。 然而,对面的敌人显然并不打算让刘勋如愿。 黑夜之中,刘勋喝令士兵列阵堵口,终究没法如臂使指。很多士兵只是被驱赶到了那几个堵口的战场,但根本找不到袍泽,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只是随便站在那儿拿着枪矛不知所措。 因为没有统属,士兵们刚刚被吵醒,人人衣甲兵器不全,旁边的人又不认识,谁不想把别人顶到前面抗伤害、自己躲在后面捡便宜? 袁术治军,从来是只用威,不用德,士兵们为他卖命,无非是出于恐惧,出于对四世三公贵胄的不敢反抗。现在没有了平素直接弹压士卒的直属军官威慑,士兵根本不肯用命。 而就是这短暂的混乱,给了对面的敌人突破的机会。 …… “够了!收拢两翼之兵,全部随我直扑刘勋中军大帐!前面有车阵的缺口,随我冲开拒马,直取刘勋!” 在外营随意放了半圈火,冲杀了大约两盏茶的工夫、确保敌军已经彻底大乱之后, 关羽战场嗅觉非常敏锐地注意到了敌营中间有一圈防守非常严密的所在,都用车子几乎围死了,他就知道刘勋肯定在里面。 于是便喝令跟随在他身边的数百骑,及时调整战术目标,把胡乱冲杀的战力重新聚拢起来,打算抓住时机直捣腹心。 刚才的火焰和冲杀践踏,已经造成了足够的混乱,能防止刘勋左右各营组织起对中军大帐的救援,既然如此,做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没必要再以冲杀为务。 他麾下只有一千骑,而刘勋有一万三千多人,靠砍杀冲刺是解决不完的,被缠住就更加凶险。 对主力的围追歼灭,那是大哥的一万步兵主力的任务。 关羽素来待下恩义体恤,士兵们也颇为怀德效忠,一冲到车阵的缺口处,便用挠钩飞掷缠住拒马,然后奋力拖曳拉扯,用战马的拉力把拒马拖翻在地,空出路来。 不过黑暗之中,能用挠钩远程缠绕扎实的精兵,终究是少数,大部分挠钩骑兵甩了好几下还是没绑扎实,只能下马冲上前去推搡、捆扎破障。 两旁的刘勋部弓弩手见状,连忙对着车阵缺口处交叉攒射,缺口内的长矛兵刀盾手也呐喊上前,胡乱捅刺砍杀试图吓退破障者, 瞬息之间,就有三四个破障的关羽军骑兵被捅刺倒地,还有十余人先后被弓弩射伤。 关羽看得双目赤红,怒火炽烈,不过好在付出了大约二十条人命后,堵路的障碍总算是彻底撇开了。 等到这一刻,关羽终于如离弦之箭,当先冲杀进去,青龙刀乱舞,左右轮转如飞,把堵口的刘勋士卒纷纷砍杀。 关羽身后的亲卫也都气势如虹,既然主将都如此悍不畏死,士兵们岂有不用命的,何况还是关羽这样擅长跟将士们同甘共苦的主将。 原本长矛兵对骑兵,在狭窄地形下是有一定优势的。但是在袁军互相推让、以邻为壑的状态下,阵型不整,枪矛朝向都不能统一,被关羽冲开缺口,也就理所当然了。 “是关羽!快跑啊!是关羽!” 被刘勋集结起来堵口的数百近战兵,在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后,终于彻底崩溃,整个过程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撑到。 对面的关羽军骑兵,在这种狭窄的地形下冲杀肉搏,其实伤亡也不小,短短时间内也付出了四五十人的死伤,但关羽亲卫的士气就是能顶住这样的伤亡,向死而生。 “快放箭!放箭!别管自己人了,就对着车阵缺口的人群放箭!”刘勋在后方看得焦急,眼看最后一道防线要崩溃,他气急败坏地让两翼辎重车上的弓弩手,赶紧无差别射击。 “府君不可啊!那缺口处厮杀的将士,我军的人数比关羽更多,这样放箭怕是自己人死伤得更多!”刘勋旁边一个小校闻言,还苦苦哀求劝阻。 刘勋却知道这时候不能心软,一边狠狠一脚踹翻劝谏者,一边厉声大喝:“关羽来袭营的都是骑兵,能有多少人?就是因为我军乱了,才变成如今这个局面! 给我跟关羽换命!就算两三条换一条也划算!把那边拥堵搏杀的那群骑兵杀光,关羽就不得不退了!” 刘勋部的弓箭手,很快开始朝着即将失守的缺口无差别放箭,不分敌我。一时间人群中惨嗥大作,无数袁军士兵自己就被背后和两侧射来的箭矢打得彻底懵逼。 关羽见状,也是心中微微一寒,飞快意识到了刘勋的企图。 事已至此,唯有向前! 关羽大喝一声:“刘勋连自己人都杀,你们还给他卖命么!降者不杀!” 旁边的士兵也各种乱喊,无非是提醒敌人“再堵在这儿死战,迟早被自己人背后放箭射杀。” 一番非常短促的激战交火后,随着双方都有数十人被无差别攒射放倒,袁军堵口的士卒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情况,士气彻底崩溃,一哄而散逃去。 刘勋在人群中看到大势不好,关羽似乎已经冲破堵口,朝他的帐篷杀来了。 他非常没节操地把醒目的铜盔一丢,换了个没反光的普通士卒包头巾,又扯过一块破布斗篷裹在铁甲外面,伪装成小角色朝后策马狂奔,试图从中军车阵的其他出入口逃离。 关羽似乎毫无痛觉地又砍杀数十人,终于杀到中军大帐外,旁边的骑兵吧剩下的火把统统丢过去,随后冲进去胡乱砍杀,可惜并没有看到刘勋。 “都尉,刘勋跑了!”一名贴身小校提醒关羽。 关羽死死咬紧牙关:“不碍!焚毁中军帅帐,让士卒齐声呐喊刘勋已死!普通袁贼分辨不清,军心就崩了!” 那小校不由诧异:“都尉,不用安排人去追么?” 关羽痛苦地摆摆手:“刚才冲杀车阵时中了两箭,幸好有甲胄,不曾伤到要害,也没有声张。刘勋只要跑了,效果跟死了是一样的,剩下靠大哥的主力收拾残局吧。” —— PS:新的一周,为了数据,今晚十二点之后会有一更,算是明天的,但早睡的书友千万别等,明早起来跟早上的那更一起看就好了。 (明天总字数不会有太大变化,是三更两千字,今晚十二点后一根,明天白天老时间两更。可能因为断章不力,加起来会多送大家一千字。新书求票求推荐求收藏。) 第15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关羽虽然受了点轻伤,但是从刘勋弃军逃亡的那一刻,他这路大军的全盘崩溃,就已经注定了。 关羽坚毅非常,即使被弩箭射中,因为有重甲保护,并未伤及内脏,也没扎破动脉。 所以他只让心腹小校简单拔箭包扎一下,便继续装作无恙,指挥作战。 他还非常有天赋地想到一个随机应变的招数,让麾下将士齐声呐喊,宣扬刘勋的死讯。 刘勋不是换了铜盔、裹了破布斗篷跑的么。他丢下的铜盔,恰好在焚烧后的中军大帐内格外显眼, 关羽让人随便捡了一颗被他剁下来的袁军中层将领首级,把脸划烂,把刘勋的头盔往上一罩,冲杀前先挑着这个“刘勋首级”呐喊,营中余部彻底军心崩溃。 而那个跟雷薄一样出身霍山豪贼的陈兰,原本正带着他那数百骑,准备救火堵漏,结果一看“府君”的首级,直接选择了保存实力,丢下了还在受苦的步兵兄弟们跑了。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刘备麾下的后军步兵主力五千人,终于靠着两条腿也赶到了城南战场。 他们面对的已经是一个彻底崩盘的刘勋大营,而天色也开始微微放亮,不用担心大军冲阵自相践踏误伤。 约四千人分成两翼,一路扮演铁锤的角色,往营中猛冲猛攻,一路扮演铁砧的角色,迂回到营地以南堵截呐喊,驱赶歼灭死硬之敌。 刘勋部在这种夹击下,被杀伤俘获者何止数千,余者都如没头苍蝇般四散奔逃。而凡是选择了往南逃的,都被刘备军下重手诛灭。 关羽见刘备赶到,战局已经板上钉钉,强撑许久的他才算松了口气,放心把后续扩大战果的任务交给大哥。 兄弟俩一见面,关羽大口喘息着,很不见外地抱怨:“怎来得如此之慢,我都已冲杀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军才到。” 刘备先随口关心了两句关羽的伤势,然后才指着南边说:“这不是想着尽善尽美,要多围歼敌军。光击溃刘勋是不够的,要是残敌往南逃,到时候我们追之不及,被他们回到广陵县重新集结,又多费一番手脚。 所以,我先让一半人马绕到营南设伏,剩余入营冲杀。只要刘勋部往西逃,就只追击其尾,绝不拦截,最好是往西北方引。 而若是有死硬之贼往南逃,就全力击杀、围堵捕俘。刚才短短一会儿功夫,已经截杀了上千南逃溃兵,俘获者更众,那都是死忠袁术之贼呐。” 刘备这么部署,也是之前跟诸葛瑾的思路学乖了,把淮阴之战和后续广陵之战视作了一个整体来部署。 宁可现在苦一苦,也要换取后续的轻松,绝不多放一个敌人逃回广陵县。 关羽听了,稍稍放心,连忙又确认:“剩下那一半兵力,可是按计划埋伏在纪灵来增援的半路上了?” 刘备拍了拍他肩膀:“放心,这不是战前就计划好的么,左有叔至,右有国让,纪灵仓促来援,惊惶不定,必有可乘之机。我们这边收拾完之后,也赶紧去增援他们吧。” 刘备口中提到的这两名部将,如今都还声名不显。 叔至便是陈到,是刘备被表为豫州刺史这一年多里,刚上门投效的,出身相对寒微,只靠武艺和勇毅渐渐积功升迁,要一次性领兵两三千人,其实还是不太够格的,如今也是他第一次领兵这么多,实在是刘备窘迫之中没更多选择了。 而国让则是田豫,历史上田豫很早就投靠了刘备,但是在刘备兵败徐州、去当豫州牧前后,田豫以母亲年老为由回老家、又去找公孙瓒了。 因为这俩人目前级别比较低,所以诸葛瑾在淮阴那短短两天里,都没见过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刘备手下。这些部署调遣都是刘备自己做出的。 现在历史已经改变,刘备的部队尚未崩盘,田豫也还没回家。他跟陈到都被拉到这场已经改头换面的战役里,仓促顶上去,也顺带得到了表现一把的机会。 …… 又一刻钟之后,天色又稍亮了一些,但还不算全亮,折合后世时间也就凌晨五点半的样子。 淮阴城西南角方向上,一大群袁术军士卒从西北向东南狂奔,显然正是驻扎于城东的纪灵军,得到了刘勋被劫营击破的消息,草草整队后火急火燎赶去增援。 刘备很稳,没有选择分兵同时劫两座敌营,因为他知道时间上很难确保完全同时。 这个时代可没有野外便于携带的精确计时工具,晚上只能靠看月色角度估计时间,误差实在是太大。一旦选择同时对纪灵、刘勋劫营,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一边先动手了,另一边再仓促动手时,敌人已经略微有所警觉,突然性也就没那么好了。 既然如此,不如稳一点,劫一路,然后在另一路来增援的半路埋伏。 越朴素的战术,容错率更高,此自然之理也。 纪灵和刘勋的营地,相隔也就十几里,所以黑夜中刘勋这边全营着火后,纪灵就看到了火光,不等刘勋来求救,他就主动点兵出来增援。 但纪灵也不知道敌人多少,是否有诈,他并不敢放弃自己的营地,也就只敢分兵摸黑去援。这无疑会削弱战力,但也是没办法的。 时间也不允许纪灵慢慢集结更多人马。 淮阴城外可以设伏的地形不多,谁让苏北平原太平坦了呢,没有山,没有丘陵。 唯一的埋伏地点,也只能选在那些田埂边的小树林里了。 这样的地形大白天是藏不住的,能见度太好,但秋季的凌晨五点半,则完全没有问题。 纪灵部从城东南两片林间仓促路过时,陈到和田豫分别在两侧等着他。 陈到内心很是紧张,看到纪灵抵达时,他手下士兵差点儿沉不住气、就要直接冲杀出去。 但出发前主公对他的谆谆嘱咐,让陈到忍住了。他低声而严厉地弹压着军纪,不让部下鲁莽。 “一会儿纪灵如果中伏,不可鲁莽杀出,务必等其兵马过半,再拦腰截击。除非纪灵率先发现我军埋伏,才允许被迫反击。” 这就是刘备给他的命令,为的就是确保尽量重创纪灵,而非仅仅击退。 陈到一开始是不理解的,但开战前最后一刻钟,刘备选择了对他推心置腹,把一部分实情告诉了他, 告诉陈到“我军只有一次机会,如果纪灵败而不退,败回营地后继续选择围城,那么此战之后,我军将再无战心,所以务求一击灭敌。” 刘备很清楚,这话就算现在不说;打完这一场,随着淮阴包围圈散开、城内粮食吃光,将士们迟早也会知道的。 提前半个时辰告诉将领、但不告诉士兵,这也是对将领的一种信任。 至少根据刘备的识人和情商,以他的观察,陈到在这方面是可以信任的。 刘备没有看错人,陈到果然被这种信任感动,内心颇有压力,默默下定决心: 一定要忍住,不能急,不能立刻杀出吓退敌人,务必严格执行主公的命令…… 第16章 被猪队友带崩的纪灵 在陈到的严格控制下,他麾下的伏击部队在清晨的微光中,短暂忍住了立刻杀出的冲动,让纪灵的先锋安然通过了伏击区。 陈到也不知道自己能约束多久,或许下一刻某个基层军官就会受不住压力、误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从而不得不杀出。 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能多缠住几个敌人算几个。 陈到的沉着没有白费。 偏偏这时候,前面东南方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刘勋溃兵向四方作鸟兽散,相当一部分还选择了往纪灵营地这边逃。 这些溃兵免不了被纪灵部逮到,纪灵也是惊怒不已,连忙抓了一些人询问情况。 听到愤怒之处,纪灵还忍不住用马鞭疯狂抽打溃兵: “废物,这些废物!这么点儿时间就被偷得全军炸营了!陈兰的骑兵呢?不巡夜的么?为什么没发现关羽!” 于是一时之间,刘勋炸营崩溃,生死不知的消息,就在纪灵这队紧急赶来的援军中传开了。 纪灵军的士气也不免受到了连累打击。加上前几天的种种顿挫、今夜的突然被叫醒饿着肚子半懵逼急行军,种种不利因素叠加,让纪灵心中暗暗叫苦。 他知道自己的部队,战斗力已经非常存疑了,如果刘勋已经没法救,或许此刻保存有生力量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在他进退维谷之际,两侧的陈到、田豫终于压制不住部下的冲动,只能先后并力杀出。 “杀!” “刘勋已死!庐江军已溃!降者不杀!” 虽然陈到、田豫各自只有两千多人,敌军有一万多人,但纪灵还是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刘备有埋伏!” “我们中计了!” 一些纪灵军士卒还没开打,就直接慌乱退却。昏暗中看不清从路旁树林里杀出的敌军有多少,愈发强化了他们的恐慌。 纪灵看着手下将士的拙劣表现,不由怒从心起,一边大喝约束士卒,一边亲自冲杀提振士气:“不许乱!临阵脱逃者斩!刘备匹夫安敢如此!纪灵在此,贼将速来受死!” 纪灵不愧是袁术麾下第一勇将,反应速度极快地组织起了身边的亲卫反冲逆袭,与陈到部战作一团。 虽然纪灵军的外围士卒阵脚大乱,但他的核心嫡系部队还是被主将的身先士卒所感,稳住了人心。 纪灵大喝猛击,连番冲杀砍死陈到麾下十几个士卒,两名屯长,最后终于因为表现太过显眼,跟前来截击的陈到遭遇上了。 陈到如今身名不显,只是刘备看他武艺不错,留他在身边当个亲卫的曲军侯,外放带兵则可以高配一级,相当于军司马待遇。 纪灵当然不会听过陈到这种新人的名字,双方立刻杀做一团,都是奋尽全力大开大阖拼死一搏。 十数招一过,纪灵心中暗暗心惊:刘备麾下除了关羽张飞之外,如何又有这等善战之士了?对方力气完全不在自己之下,只是武艺和厮杀经验略有不足,他才能略占上风。 假以时日,若是让这个年轻人历练起来,恐怕就不好说了。 即便现在,纪灵自忖没有五十招怕是压不住对方。 纪灵和他的心腹亲卫被陈到等人缠住后,他剩下的上万大军,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失去了主帅的直接指挥,只能是各自为战。 士气,纪律,对中计的恐惧,层层叠加之下,部队的作战效率被一压再压,完全如没头苍蝇,根本发挥不出来。 双方混战血战半刻,各自死伤惨重,不过纪灵军的伤亡至少是陈到、田豫的两三倍之多。 终于,西南方又传来了隆隆声响,纪灵不敢恋战,奋力数招挡开陈到,仔细一看,不由胆寒:“关羽?来得这么快?” 原来,借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他终于看清了来的正是关羽旗号。显然对方是彻底击溃了刘勋之后,才能抽身来增援这边的第二战场。 纪灵懊恼大吼一声,知道眼下救援刘勋的任何尝试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还不如保住自己的有生力量,及时止损。 在袁术这样的主公手下做事,保住自己的嫡系部队兵力,优先级还是很高的。 何况此战已经是必崩的局,战败的一切责任,也都注定是要刘勋去背的, 他就算跟着败退,责任也追究不到他头上。 “快鸣金收兵!趁关羽还没追上来,摆脱当面之敌!”纪灵最终下定决心,厉声喝令。 他知道要立刻撤退,跟陈到、田豫脱离接触,肯定还会被敌人掩杀一阵,占很多便宜。可总比等关羽赶到战场后再撤,要容易走掉、付出的代价也能小一些。 于是,他就直接抛弃了一部分前军——或者说,在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的撤退过程中,这些被放弃的部队已经自动变成了殿后部队。 其余能脱离接触的部队,用尽可能快的速度狂奔撤退。 他开始带了一万多人来增援刘勋,刚才跟陈到、田豫短暂的正面厮杀,死伤还不到一千人,还是遇到偷袭时人心惶惶逃散导致的损失更大一些。 现在的撤退环节,损失却是继续成倍提升。 陈到和田豫死死咬住,疯狂追杀,一点都不敢懈怠。 至少两三千人的断后部队直接被切割包围,仅仅拖延了半刻钟就彻底崩溃、没能四散逃出的,全部投降做了俘虏。 陈到田豫吃掉他的殿后部队后,还继续一路掩杀,又杀死数百人。关羽的骑兵队冲上来后,把追击的盛宴推向了巅峰,至少又消灭了一两千人,虽然大部分都是四散逃走的。 纪灵一路狂奔回营,清点人马,他带出去的一万两千人援军,成建制回营的居然只有四成,不可谓不惨。 当然,纪灵也是打过不少仗的,他知道那六成并不是全部损失,其中至少一小半可能只是跑散了,过几天就会渐渐归队的。但即使把这部分刨除掉,他出击的部队至少也折损了四成。 “七八天按兵不动,居然一个清早就败得如此之惨,刘备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用兵之能了?这还是盱眙县时被我击退那个刘备么?” 纪灵清点好损失之后,简直心疼得滴血。 他稍稍清点了一下,今日至少永久损失了五千兵马,如果算上暂时逃散,那就是七八千。加上前些天围城他累计损失了两千多。他这一路总减员已经上万。 也就是说,刚来淮阴时的两万五千大军,如今剩下的也就一万五,过两天逃兵重新聚拢可能回升到一万七八。 但南线的友军刘勋部,看现在这样子,不说是全军覆没,至少也是彻底溃散了。就算有活下来的,也不可能站稳脚跟,肯定会被一路踢着屁股赶回广陵县。 所以,自己如果不撤退的话,那就是拿着一万五千人,单独面对刘备的全部力量了。 今日之前,袁术军在淮阴战场的总兵力人数,还是刘备军的三倍。现在已经下降到一倍零一点,总兵力的六成都消失了。 继续稳守营寨,黏住刘备,以待变数,还是暂时撤回出击据点盱眙县? 凄惨中的纪灵陷入了两难。 —— PS:新的一周了求票求收藏求追更,顺带求一波1元打赏增加一下活粉数和粉丝榜人数…… (不用多,增加一下活粉数即可,愿意的朋友按最小那个1块钱的点一下就好) 第17章 主公!先生已让张将军取广陵了! 纪灵在惨败之下,依然对于退兵一事犹豫不决 所以逃回营之后,他立刻坚守营寨,收拢溃兵,应对敌人可能的反攻。 关羽也确实一路追杀到了纪灵大营,但纪灵在营中本就有一半兵力、没有参加救援刘勋,可以以逸待劳。 本就已经负伤在身的关羽占不到便宜,也就见好就收果断撤走了。 稳住营寨之后,副将梁纲、乐就依然忧心忡忡,请求退兵: “将军,今日我军大败,刘勋更是全军崩溃,生死不知,要不还是稳妥一点退回盱眙吧? 趁着现在关羽刚被吓退,这可是退兵的好时机啊。要是再拖几日,等刘备军恢复了体力伤病,可没那么容易了。” 纪灵却仍然清醒,直接否决道: “不能那么快走!你们忘了么!刘备的下邳可是已经丢了。今日他们还能有如此勇气死战,多半是因为刘备治军严谨、封锁得力,士兵们还不知道家没了! 可这一战打完,他们肯定会抓获我军不少俘虏,我军也会抓获他们的俘虏。可以让这些俘虏充分知晓真情,再放回刘备军中,刘备的士气说不定就崩溃了! 如此,我军虽然兵力已不占优势,但也未必没有机会耗死刘备!要是刘备终于决心回去反攻下邳,我们还能白捡空虚的淮阴!现在必须死死黏住刘备!” 梁纲乐就闻言,无不面面相觑,没想到纪将军还有如此雄心。 其实这倒也不是因为纪灵冷静或者有智谋——就他这水平有个屁的智谋。 纪灵只是因为这些天被沉没成本折磨得魔怔了,他为了让刘备知道噩耗崩溃军心,已经投入了那么多血本,今天又中计遭逢如此大败。 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这事儿,不让他把这张底牌充分打出来,他始终是不死心的。 这种感觉就像打牌的人手里捏着一副王炸还没出,哪怕明知道这局牌要输,他也得先把王炸炸出去才痛快。 …… 纪灵死轴认死理,败而不退,非要把老家被偷这个王炸发挥充分出来。 听说了关羽回报的这个情况后,刘备也是神色非常凝重: “你把纪灵救援刘勋的人马打得如此惨败,但纪灵回营后依然决定坚守、黏住我们,不愿意直接撤回盱眙? 看来情况比子瑜当初想的还要严峻。这样被缠住,我们还如何南下强攻广陵?在这儿留兵少则不足守,留兵多则广陵难下。” 关羽想了想,捂着受箭伤的左臂说:“大哥,实在不行还是分兵吧,当初敌军四万人围城,我们一万两千人尚且可守,现在敌军被歼灭过半,我们再留三四千人绝对守得住!剩下的士卒您全部带去强攻广陵吧。 这事不容延误,刘勋新败,士卒溃散,如果我们追得快,追到广陵时溃兵还没能重新收拢,我们就只要对付刘勋守家那点兵力。多拖一天,溃兵重新集结得就越多。” 刘备听了劝说,飞速思索了一下,总觉得还是没有把握。 此战之前,他们是有一万两千兵力。今日的决死一战,刘备军虽然赢了,但伤亡还是免不了的, 战后稍一清点,全加起来至少伤亡了两千人,所以剩下最多一万人,还有些病号和不下火线的轻伤员。 一万人给关羽留三四千防纪灵、守淮阴城,能反击广陵的也就六千人了。 哪怕刘勋带出来的部队全崩,这六千人能强攻下刘勋守家的部队么? 形势依然非常严峻。 如果说今日这场大捷之前,刘备的胜算是一成,那么现在拼死一搏后,也就是把这个概率提升到了三成左右,还远远没有渡过危难。 刘备最后唯有长叹一声:“也罢,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给你留三千步卒,再把伤兵都留下调养,自带六千步兵去袭广陵,胜败唯有听天由命。再拖下去,今日大捷鼓舞起来的这口士气一泄,依然是要崩溃的。” 关羽想了想,请求道:“大哥,那一千骑兵给我留下吧,至少留下大半,你带走些斥候就好。 我这几天想摆出佯攻反击盱眙的架势,但绝不会恋战,或许能吓退纪灵回保盱眙。反正你那边攻城也用不到骑兵。” 刘备觉得有道理,就答应了,那一千骑兵今日之战也折损了两三百,他给关羽留五百,自己只带两百,作为亲卫和哨探之用。 不过,约摸到了上午辰时末刻,这边刚刚仓促部署完毕,刘备还在给部队准备攻城部队所需的军粮,一个部将突然带着几个信使斥候冲进了幕府,跟刘备汇报紧急军情。 刘备抬眼惊视来人,竟是陈到带着糜竺的儿子糜威来访,不由诧异。 糜威如今才十几岁年纪,还是青少年,并未取字,也没有正式出仕。 但刘备对糜竺的家人挺照顾,所以都认识,他知道糜威此前也在海西县,跟叔父糜芳一处,不知何以至此。 好在陈到开口,立刻解开了他的疑惑:“主公,三将军派糜少君为信使,有重要军情禀报。” 刘备立刻降阶拉对方到一旁坐下,郑重询问,糜威也一五一十说道: “主公,小子受家父委派,两日前便跟随三将军从海西回到了淮浦县,在那里就近监视淮阴战场近况。 随后三将军又自带一千兵马,前出到了射阳县。他听从了诸葛先生之谋,说是一旦发现刘勋在淮阴兵败,就立刻从射阳出发,伪装成刘勋败军骑兵偷袭广陵……” 糜威还没说完,刘备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三弟咋么敢的?一千人就敢伪装成敌人去偷袭? 虽然用心很好,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想为他分忧,为大伙儿打破绝境出一把力,但刘备很快意识到这个计划绝对不对劲! 他只觉一阵血冲脑壳,便一个手势打断了糜威的汇报,大喝一声:“取舆图来!” 立刻有侍从奉上布质的地图,刘备飞速摊开在桌案上,然后对着地图细看。因为拿图的动作过于粗暴,甚至有裂帛之声,但刘备已经顾不上了。 从图上看,射阳县确实位于淮阴县和广陵县之间的半道上,那里因为地处邗沟东岸,如今也确实是刘备军控制的地区, 只是因为地理位置不重要,刘勋北上的时候也没特地分兵东渡邗沟去取,就这么留着了,城里原本也就数百刘备军守兵。 从射阳县出击的话,确实可以缩短奔袭去广陵县的路程——大约能比直接从淮阴出击节省一百里路,只要走一百六十里就到了。 但问题是——射阳县并不濒临邗沟,而且是在邗沟以东。 刘备觉得张飞简直是胡闹,痛心疾首地拍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益德就算鲁莽,但子瑜才智过人,怎么可能给他出这种主意? 射阳不临邗沟,而且是在邗沟以东,当地也调不到渡船!广陵县却是在邗沟以西。 益德以骑兵伪装敌军偷袭,他最后怎么渡过邗沟到河西攻城?哪有骑兵溃军会随军带船的? 而且刘勋的主力是在邗沟以西兵败,‘溃军骑兵’如果出现在邗沟以东,也会直接被识破!” 刘备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急如焚,脑海中几乎看到了三弟被识破后遭到团团围攻、最后力竭不敌的惨状。 但是,他似乎没有选择。三弟冒险,那也是为了破局。 他本来就要反击广陵,只有全力加速,为三弟收拾这个烂摊子。 就在刘备几乎急哭、准备向死而生一搏的时候。 糜威总逮住机会继续开口: “主公放心,且听我解释!诸葛先生的谋略,当然不会如此粗糙,刚才是没说完被打断了……” 听糜威还有后续解释,刘备惊惧的心情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下,理智也重新占领了大脑。 确实,自己可是派了子瑜这种天下奇才跟着三弟的!以子瑜之才,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合着是糜威这孩子说话大喘气呢? 刘备揉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完?!速速把子瑜之谋说清楚!” 糜威也是无奈:明明是你插话打断的……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糜威深呼吸了一口,整理好言语有条有理地说:“三将军此举当然是有所倚仗的,家父已经依诸葛先生之策,提前五日就准备了商船队从海西紧急沿海岸南下、逆流入长江口。 伪装成丹阳孙策的商船队,再至广陵县入邗沟,为三将军的偷袭部队提供攻城器械和军粮,顺便也能帮三将军的骑兵夜间从射阳西渡邗沟。 三将军给小子的命令,是一旦发现主公击破了淮阴围城之敌,就立刻进城通知主公这一行动,亲主公速速以步军主力驰援。三将军当如许耽死守白门楼待吕布之法,静待主公援手夺下全城。” 刘备听完这些解释,呆滞了好一会儿,又对着地图脑补,终于回过神来。 子瑜之才,真乃鬼神! 仓促之间竟能想到让子仲白衣渡江、伪装孙策商人、实则为偷袭部队提供后勤和渡河便利! 既如此,三弟的偷袭应该是成功几率不小的。虽然危险肯定还是有,但至少看到机会了。 现在唯一需要努力的,反而是自己,自己不能辜负三弟奋死偷夺的城门! 吕布当初怎么让许耽死守白门楼、拖到吕布主力夺下邳。今天自己就要如何让三弟夺取广陵东水门,然后由他夺取广陵! 天道好循环,报应真不爽。 “此天授子瑜以佑汉除贼也!”刘备脸颊上的法令纹难得地抽搐了一下,咬着牙嘶吼出命令: “立刻点起六千人,随我顺流直奔广陵县!不要准备军粮了,就带五日随身行粮!轻装急进!救援益德!此战务必彻底歼灭刘勋残部!” —— PS:本来想这章也两千字的,毕竟今天三更了。但最后还是断章失败,多送大家一千多字吧。 看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求点票票。 晚上十二点过后还有一更三千字的,算是明天的了(周二)。 明天白天还是早8晚5各一更两千字的,所以明天也是一共七八千字。 周一周二冲榜才这么卖力的。 周三到周日恢复每天两更(以后只在周一周二换推荐位换榜的时候多送大家一更,剩下五天照旧,一切为了推荐位效果。为了向编辑证明我还有利用价值。) 第18章 百里奔袭 本来哪怕没有发生张飞诸葛瑾这档子事儿,刘备也已经差不多做好了反夺广陵的准备, 现在可以轻装上阵、粮食都不用多带,自然是反应更快了, 随着刘备的命令,部队几乎是应声出城,直奔广陵而去。 一共有二百六十里路,正常步兵起码走五天,不过顺着运河坐船的话,可以昼夜不停,反正晚上天黑也能一半人睡觉一半人驾船。 而刘勋的败兵肯定没有船可以用,回广陵的速度应该会比他们还慢一些。 …… 刘备比张飞距离广陵县的距离,毕竟远了一百里, 而且一个是骑兵,一个是步兵, 最后赶到广陵城下,估计能至少拉开一天半的时间差,慢的话可能有两天。 刘备开始强行军的同时,张飞也已经启程,而且一路上并不敢太过养息马力、缓缓而行。 他虽然不用太抢时间,但出击之前,诸葛瑾交代了他一个底线:他必须确保自己比刘勋部溃兵中的陈兰跑得快。 因为陈兰部也是骑兵,张飞就是要伪装成陈兰的溃败骑兵去广陵骗门。 如果真陈兰比他这个假陈兰还先到,那就一切都完了,变成李鬼打李逵了。 张飞便保持着日行百里的节奏,夜里正常休息,白天也适当给士兵留时间吃饭午休,确保战马不至于太累。 经过一天半的行军和半个下午的休息后,八月初十傍晚,张飞的一千骑终于抵达了广陵县东北边、沿着邗沟运河西岸南下。 部队的衣服故意弄得破破烂烂的,不过至少都是袁术军的服色,外形上没有任何破绽。 为了确保开打后不会敌我不分,诸葛瑾也教张飞稍微做了一些预处理,让所有士兵随身带了两块白布条。 一旦开打就把白布缠在额头和手臂上,只要有白布的就是自己人,不要自相残杀。 拿两块也是为了保险,万一一块掉了还剩一块,也不至于被误伤。 而且他们预定的作战开始时间应该是黄昏,考虑到马上会入夜,黑夜中深色看不清楚,才特地用白布。 此时此刻,看着广陵县的城墙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张飞抚摸着怀里的白布,就觉得心情大定。 子瑜还真是神算,这些细节都想到了,一路上这百余里地,也没人怀疑他们的身份,就这么安全走到了这儿,可见此战必能克尽全功! 张飞最后定了定神,便控制好速度,让骑兵以逃兵应有的姿态,飞速接近着广陵城墙。 队伍不能太整齐,也不能集结做一团, 要零零散散的,先锋只能有几十骑。一定要够少,才能让守军放松警惕,产生“这么点人放进来也没关系”的错觉。等最初的几十人进城后,后续零散人马再蜂拥冲上,也还来得及。 而最初的这数十骑,当然要张飞亲自带领。这支队伍中,还夹杂了十几个被刚刚改造争取过来的袁军战俘,原本就是雷薄手下的军官和士兵,其中一些还在广陵留守军官中人面颇熟, 这些人今天将扮演诈城的重要角色。 让改造后的战俘答话诈城,这个想法也是诸葛瑾七天前提出来的。 乍一听非常冒险,当时张飞自己也觉得很冒险,但诸葛瑾却教了他具体操作手法:一定要在雷薄麾下的袁军旧部俘虏里,挑出那些父子兄弟都在军中、而且一同被俘的将士,来作为发展争取的重点对象。 这样的人比例非常少,但那天张飞抓了六百多个雷薄军将士,最后花了好多精力,还是挑出了十几个,其中还有三个军官。 袁术号称兵、粮足备,以区区淮南之地拥兵十余万,父子兄弟一起被强行抓丁征兵的情况也是有的。尤其是做军官的,能罩住儿子安全,就喜欢把儿子也带在麾下。 要防止这些人再次反水,措施无非是多管齐下。首先最好确保他们后方没什么牵挂,选没牵挂的优先用。 实在选不出,那就再给这些俘虏金银赏赐喂饱、同时许以原职留用,甚至许诺升官任用。 最后一条,那就是如果父子同被俘虏,把父亲扣下,兄弟同被俘虏也是这样操作—— 除非父亲是军官的,那倒是可以把儿子扣下,毕竟军官露脸诈城的价值更大一些。 那么多功课细活都做了,临门一脚不进就太对不起诸葛瑾的脑力付出了。 张飞眼看城墙已经在百步之外,他定了定神,让麾下一个刚刚被金银赏赐改造彻底、独子还被扣在海西县的袁军屯长,顶在最前面答话叫门。 而张飞自己则捏紧了兵器在对方身后戒备,只要对方有异动,他绝对可以立刻杀之。 还别说,这家伙运气还挺点背,他就是八天前雷薄覆灭后、张飞打扫战场时发现士仁被害、想要逼问凶手时,主动招供之人,他仅有的儿子也在雷薄军中当兵。 当时就因为他的招供,张飞便一刀把杀害士仁的凶手雷军侯杀了。如此一来,他也就没了退路。 袍泽们可是都看到他招供导致上官被杀,这种人再想回去袁术阵营,简直形同找死,只能跟着张飞一条道走到黑了。 可以说,这种千里挑一的叛徒人选,稀缺性已经跟陈佩斯一样了,非常难得。 张飞这群“溃逃骑兵”逼近广陵东城北侧城门,当然早就引来了广陵县守军的注意。城门已经开始关闭了,城头的弓箭手也张弓搭箭戒备着。 “来者何人部曲!速速停下,不得擅自入城。”城头一名曲军侯厉声喝令。 “徐军侯,你不认得俺了么?雷都尉前几日战死了,如今咱都转隶陈都尉了!”那名叛徒上前答话,一下字就喊出了对方身份,还紧接着说, “府君被刘备劫营,陈都尉救之不及,溃败而回,恐广陵有失,这才让我等狂奔两日回来报信,你为难我们作甚?陈都尉马上就到!” 张飞在旁边一听,那叛徒屯长天赋还不错,把一个“主将战死后被另行划拨转隶”的狐假虎威军官表现得活灵活现。 就差跟徐军侯说“当初在雷都尉帐下,你地位高,如今大家都改隶了陈都尉,你要是一上来就得罪陈都尉,将来未必有你好果子吃”。 而袁术麾下的武官大多都是这样的调性,那徐军侯听说故主雷薄死了,自己的部队被转划,这节骨眼要是不准备些接风的酒水食物,一会儿陈兰到了、灰头土脸饥渴难耐,岂不是要责怪他们接应不力? 如此一想,徐军侯也就放弃了立刻关城门的尝试,反而让重新打开一些,放这些骑兵入城,以便多问明些情况。 不过,就在这答话耽误之间,后续又有两小群溃兵零零散散冲到了,城门口季节的骑兵人数也超过了百人。 徐军侯守将已先入为主,倒是没有因为这点人数的变化再生警觉。 混在人群中的张飞都已经感觉到自己浑身微微冒汗,但城门就在眼前,终于让他们有惊无险地进来了。 最初数十骑进城后,徐军侯便派人下来拦路询问,让刚才那叛徒屯长上墙答话。 张飞佝偻着身子,罩在一身破袍子里面,让自己看起来尽量不显眼,也带着十几人跟着叛徒屯长上了城墙。 到了墙上,张飞抬眼一看,就注意到人群中一个甲胄相对精良的军官,正是刚才隔着垛堞看到的徐军侯。 徐军侯还不知死期将至,招呼那叛徒屯长上前答话:“陈都尉到何处了?他近况可好,需要给他送粮送药接应么?” 问到这个份上,那叛徒屯长已经编不出台词了,只是焦急地偷看张飞干瞪眼。 好在张飞并没有令人失望,他很快就可以让徐军侯不会再多嘴乱问了。 “陈兰首级在此!他已经被乃翁杀了!” 张飞大喝一声,趁着对方惊骇,先声夺人抽出长枪一个猛刺,将那徐军侯直接捅了个透心凉。 “儿郎们还不动手!” 张飞带进城内的一百多骑,立刻开始了胡乱砍杀,夺门夺楼,还尽量抢夺火把乱丢。 袁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很多士兵连兵器都没拿在手上,须臾之间就被杀了百十来人。 城外陆陆续续赶来的张飞部下“骑军溃兵”,听到动静后也疯狂加速,直扑城门,争取抢时间尽量多进一些。 等袁军彻底反应过来时,至少已经有两三百骑进入城中了。 “快砍断绞索!放千斤闸!” 袁军守兵好歹没有太笨,几个负责城门的屯长拼死抵抗,短暂守住了控制绞索的石室,以利斧猛剁,终于把悬吊闸门的碗口粗缆索砍断,数千斤的闸门应声而落,阻断了城外的敌人。 刚才徐军侯敢如此托大,广陵城门的这道闸门,也是他们的主要心理倚仗。正常人都不会觉得,没有控制闸门石室就偷袭冲城,能取得成功。 眼看闸门落下,原本混乱不堪的袁军军心终于稍稍安定,在军官们的厉声喝令下组织起了抵抗,还试图反压把人数较少的张飞部推下城墙。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后续的张飞军部曲虽然因闸门落下无法直接进城,但他们却在短短一两盏茶的时间里,就弄来了飞梯和撞木,甚至还有好多桶桐油…… 东北门外的邗沟河边,不知何时就来了一些路过的商船,然后强行冲滩停靠在没有泊位的地方。一些白衣商人仆役扛着梯子和撞木桐油就往岸上卸,然后被张飞骑兵取走。 一些梯子直接架在张飞军控制的城头墙段上,好让外面的后军直接爬墙上城。 另外,因为张飞攻下了城楼,所以没有守军能往下面的门洞投掷滚木礌石、杀伤破坏城门的士卒。 运送桐油的张飞军士兵,也就能好整以暇地把一桶桶桐油全部泼洒在落下的千斤闸上,然后放起火来,再用头部包了铁的撞木对着熊熊燃烧的木闸门猛撞。 战场下游七八里之外、邗沟与长江交汇之处的东岸,还有几条商船停靠在那里。 最大的那艘船里,一个蒲扇纶巾身高八尺的文士,正是诸葛瑾。 此时此刻,他正以蒲扇遮在眉毛上,挡住夕阳,对着西岸的广陵城隔岸观火。 “看来张飞还算可教,吃过堑的时候尤其好用。这火势应该是得手了,也不枉我亲自督办了桐油和攻城武器,该考虑下一步的计划了。” 第19章 血战广陵 经过一刻多钟的混乱厮杀,张飞带来的一千部曲,终于全部成功杀进了广陵城, 占据了以广陵东北门城楼为核心的、一段数百步长的城墙,还把这处城门的千斤闸给烧毁撞烂。 而城内的袁军守将,在这段短暂的慌乱后,发现敌人数量似乎不多,并没有能力控制全城。 刚才只是被张飞军夺门后四处放了几把火才给吓住了,足足耽误了一两个时辰搞清情况。 冷静下来后的守军,算是在深夜戌时前后,重新组织起了反击,开始派出士卒,试图对东北门城楼发起冲击。 张飞的士兵人数终究是太少,只有一千人。而刘勋留在广陵的守兵,多的不敢说,三五千还是有的。 这还没算临时可以抓丁的守城乡勇。 只是刘勋出击淮阴时,优先带的都是麾下的精兵,所以留下这三五千人质量参差不齐,大多是二线部队。 还有一小半甚至是他刚消灭不久的“巢湖贼”豪帅郑宝的遗产,属于那种几个月前还是水贼的货色。 这样的部队,战斗力自然可想而知。虽有四五倍于张飞的数量,但组织了数次猛冲,都没能夺回城墙和城楼。 袁军兵分两路,一路从北墙往东冲杀,一路从东墙往北冲杀,张飞死死守着城池的东北角岿然不动,双方拼杀得十分血腥。 城墙地势狭窄,墙顶只够五个人并排站立。 袁军沿着墙冲杀,人数多的优势也不好发挥,正面始终只有那么点人接战, 得前面的士兵战死了、被抛到城下,后面的士兵才能顶上去。 人数多的一方根本没法围殴,最多只能打成车轮战。 这样的地形,对于武艺高强、士气坚韧的一方非常有利。张飞亲自带着亲卫守住一侧上城墙的楼梯口,短短一刻钟里就手刃了数十名敌兵, 其悍勇之状,一度让从北侧进攻的袁军胆寒,只好改为堵住口子后放箭。 幸好张飞早有准备,今日披挂了重甲,而且背后就有城楼,可以寻找掩体对射,这才没有受伤。 张飞奋力厮杀,杀到神思恍惚,只觉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如十几天前,丹阳兵叛将许耽死守白门楼、等待吕布的军队赶到。 那一战的血腥,他是亲自经历过的,只是当时轮到他扮演攻方。 “许耽狗贼都能守住白门楼一夜,我难道还不如那条老狗?我至少要守住一天两夜!比许耽狗杂种多一天一夜!狗杂种能撑到吕布来,我就能撑到大哥来!” 历历在目的耻辱,一雪前耻的信念,让张飞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每每觉得自己即将精疲力竭、油尽灯枯,他就呐喊痛骂一句许耽狗杂种,然后浑身又逼榨出几分潜力来。 袁军猛攻了一个时辰,已经快半夜了,气力不济攻势终于缓了下来,准备轮换主攻部队,另做打算。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广陵守将也已经通过斥候的回报,确认了附近并没有张飞的援军,应该就是这一千偷袭者假扮援军孤军深入。 既如此,守军反攻时也得顾及伤亡,否则再死伤下去,拼光了也未必能攻下死守城楼的张飞。 还不如赌一把“己方的援军来得比张飞的援军更快”。 深夜时分,厮杀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 张飞血战半夜,敌人终于暂时放弃强攻,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城门在自己手上,他立刻把这边的情况整理了一下,派了个使者悄咪咪摸到运河边,驾了一条小船,向河口江边的诸葛瑾汇报。 邗沟河口的长江岸边,诸葛瑾的坐船是一条九丈长的河海两用船,跟后世唐宋时期的沙船形制类似,但稍微原始一些。 汉朝一丈折两米三,所以也就二十一米,并不算很夸张,这也是糜竺家能找出来的最大的快船。 当初要不是糜竺承诺给他派最好最快的船、最熟练的水手,还从糜芳那儿找了些亲兵护卫,诸葛瑾也不愿意到距离前线如此近的地方,亲自率领这支白衣渡江的补给船队。 不过,考虑到此间事了后,自己可能就要派人去柴桑联络叔父诸葛玄、并打探二弟诸葛亮的近况。 诸葛瑾觉得自己留在海西县不方便,迟早要先来交通更便利的广陵。 毕竟广陵是长江边的重要港口城市,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无论去江西的柴桑,还是荆州的江夏、襄阳都很方便。 而且自己如今多做点事,后续也好有借口昧下糜竺几条快船一些熟手、做他自己的事情。 出于这么多综合考虑,诸葛瑾最终还是亲自冒了一点点险,提前来广陵摸一下底,顺便帮张飞把控一下节奏和细节。 此刻半夜三更,诸葛瑾得到张飞使者坐着小船过来汇报情况,他也非常耐心地仔细听完。 对于张飞担心的“敌人为什么会突然停止进攻,能不能让将士们轮番睡觉恢复体力,需不需要大部分人苦熬值夜”等等问题。 诸葛瑾略一思索,也很快给出了答案:“分兵两成轮流值夜即可,敌人既然此刻停手了,多半能消停到拂晓,让士卒抓紧休息恢复体力。” 信使还有些没听懂,恳请诸葛瑾再分析明白一些。 诸葛瑾便很有把握地深入剖析:“很简单,肯定是敌军暂时无力夺回城楼,就想等援军,等大将主持大局。 不出意外的话,镇东将军虽然会在破刘勋后就立刻挥师赶来,但徐州军主力终究是步兵,一两天后才到也是正常的。 刘勋部的主力溃兵虽然可能跑不过镇东将军的奔袭部队,但刘勋麾下至今还有陈兰统领骑兵,所以庐江军的骑兵部队,肯定是比我军的步兵援军先赶到战场的。 广陵守军,现在就是在等真陈兰回来后,亲自负责大局、围攻‘假陈兰’。” 信使听完,这才恍然大悟,又汇报了很多情况,请示了一些注意事项,诸葛瑾也都一一解答,信使这才又赶回城里跟张飞汇报。 两地相距数里,这样的参谋已经是现在诸葛瑾的极限了,也不算远程微操瞎指挥。而诸葛瑾的位置在长江边上,真有什么意外,他也能直接放船顺水漂流跑路。 另一边张飞得到回报后,终于松了口气。在他看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被子瑜先生一分析,立刻就如同亲见,甚至比敌人都想得更清楚。 心情大定之后,张飞也尽量把这个分析说知给士卒,给他们鼓劲。 大伙听说后半夜多半不会遇袭,睡觉的士兵们也就安心了些。 而次日清晨发现果然如此,将士们对张飞的信任也再次提升了,对于诸葛瑾的神机妙算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人人都觉得只要按照先生的计谋做,肯定能打赢。 无形的士气提振上来之后,一切就好办不少。 这种死磕到底的战役,有时候就是看谁的神经更坚韧,更能坚持。张飞能让士兵们坚持整整两天的必胜信念,比什么都强。 …… 随着一夜过去,时间来到八月十一清晨。 落后张飞七八十里的陈兰部骑兵,也终于在天亮前的寅时赶到了广陵县。 只可惜刘勋部的骑兵主力是雷薄,雷薄白给之后,陈兰带回来的骑兵人数其实不多,也就六七百骑。这点人还不如张飞的奇袭部队人多呢。 而陈兰听说张飞假扮友军骗夺了东北城楼后,当然要求守军不惜代价全力反击。 而他带来的骑兵因为赶路累了,需要先休息恢复,于是就让城里原本的步兵部队先上,反正攻坚也用不到骑兵。 广陵守将浪费了半夜,只等到这么点援军,不由大失所望。 原本他们还以为陈兰抵达后,己方的实力就能有所质变,能多出大量生力军直接打攻坚战了。 最后只等回来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大爷,吃苦送死的活儿还是原先那点人干,众人无不怨念。 但是没办法,刘勋还没赶回来,现在广陵城里的武将就属陈兰最大,他的命令必须执行。 昨天前半夜的反攻,主要是守军中的正规军在出力。 所以今天上午,陈兰命令昨晚没怎么出力的前巢湖豪帅张多担任主攻,训诫他不得怯战,否则军法从事。 张多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临上阵之前,他只好去找几个月前带他来投刘勋的名士刘晔,希望刘晔出面去陈兰那儿说说好话,别让他的部队跟张飞白白消耗。 第20章 全取广陵 汉末庐江、丹阳二郡的霍山、马鞍山、黄山山区,分布着不少豪酋部族。 他们在汉人看不上的崎岖地带求存,完全依靠山区边缘的各条长江支流水网交通,生活习俗也是半汉半山越。 这些部族的青壮拉上战场,往往表现骁勇,但军纪也非常散漫,极难指挥——这些部队,有个统一的名称,就叫“丹阳兵”。 当年大将军何进就招募过丹阳兵,故徐州牧陶谦也喜欢招,刘备军中现在也还有三千丹阳兵。 此时此刻、被陈兰逼着去跟张飞死磕的张多,严格来说,也算是一名“丹阳贼豪帅”。 仅仅几个月前,庐江郡的巢湖周边山区,就分布着三大丹阳贼势力,郑宝、张多、许乾。 后来势力最强的郑宝居然想图谋不轨,还试图裹挟一些汉室宗亲给他当门面,就选中了住在庐江的刘晔。 刘晔不愿当出头鸟,在酒宴上偷袭反杀了郑宝,又言语挤兑其部曲,说造反只会招来朝廷剿灭,不如诏安。 那群没文化的家伙居然被刘晔吓住了,然后就发生了分裂,不愿意诏安的投奔许乾,继续当濡须贼。 愿意诏安的就投了张多,然后刘晔帮张多牵线归顺太守刘勋,算是吃上了编制。 张多这人没什么雄心壮志,他原先就一水寇,跟了刘勋后也是能躲则躲,尽量不参加厮杀。 混口皇粮吃而已,玩什么命啊。 此番刘勋攻淮阴,需要向广陵集结物资,才把张多找来,负责长江上的水运和护航。 昨夜袁军对张飞的第一波反扑,张多并没参与,他的部队是水军嘛,陆地上的死战当然应该让专业的人上。 而城中文官,原本以刘晔这个新任功曹最有话语权。 刘晔是明哲保身之人,就暗中罩着关系户,不让张多的部曲送死太多。 可惜,这种小团体利益的考虑,随着陈兰回到广陵城,终于被打破了。 陈兰毕竟是都尉,刘勋不在的时候,军事上当然他说了算,刘晔一个功曹也不能越俎代庖,只能建议。 张多被勒令带着水兵强攻城墙,苦不堪言来诉苦恳求,刘晔也不敢直接让他抗命,只是吩咐: “我自会去找陈都尉说合,但你也不好明着违抗军令。且先鼓噪声势,给陈都尉一个面子。” 张多信了刘晔的许诺,苦着脸去进攻张飞。 可惜这种出工不出力的心态,又怎么可能打得过意志坚定的张飞?就算张多的兵力是敌人三倍,也依然没用。 双方从清晨辰时开始鼓噪呐喊进攻,实则打了一个多时辰压根儿没什么进展。 张飞一开始还如临大敌,后来发现敌人疲软得雷声大雨点小,比昨晚前半夜还不如,简直毫无压力,张飞也是纳闷不已。 …… 张多被迫上工之后,刘晔估摸着己方姿态也摆足了。这才趁着陈兰稍稍休息过后、吃完早膳,貌似心情不错的时候,求见了对方,陈述了自己的策略。 陈兰内心不太看得起刘晔,主要是觉得刘晔太年轻,而且是靠卖队友上位的——刘晔才十八岁,此前唯一的功劳就是杀了郑宝、介绍其部众接受刘勋诏安。 这种事情,在士人眼里没什么,但是对于山贼水寇出身的混江湖武人,则属于非常不讲义气的大忌。 陈兰是霍山贼,他对郑宝的遭遇还是有点同情和代入感的。 所以两人讨论时,陈兰也没给刘晔什么好脸色,一上来先暗讽:“先生真是好谋略,府君攻淮阴的计划,也都是先生过目过的,我军完全照着执行,最后打成这样!” 刘晔一阵无语,刘勋出兵前的大致计划,他是有过目,也表示了肯定。但他当时是真觉得刘勋和纪灵四平八稳,并无破绽。 后来前方送回军情,说刘备的下邳被偷,刘晔就更觉得稳了。他在回信里也拍了些马屁,预祝刘勋军功唾手可得,这也是人之常情—— 历史上的刘晔就是这么一货,几十年后曹叡问他能否伐蜀,他就说能伐。其他重臣跟他立陈不可伐,他也顺着对方说。 最后曹叡君臣一对账,刘晔这个“啊对对对”也就穿帮了,身败名裂。 但是,眼下这次前方的大败,刘晔觉得完全跟他没任何关系。 刘勋原本的计划确实没问题,鬼知道后来执行层面发生了什么,让刘备突然绝境中战斗力爆发变强了好几倍? 刘晔不得不忍辱赔笑,跟陈兰分说,然后才提出自己的应对建议:“将军,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为今之计,我看张飞的偷袭怕是不好击退了,你让张多死命猛攻,说不定还正中张飞下怀,让他顺利多消耗我军兵力!” 陈兰听了,皮笑肉不笑地回怼:“那你说怎么办?是不是直接逃跑,放弃广陵?” 刘晔压抑了一下情绪,继续冷静地说:“广陵丢不丢,眼下不好说。仗打成这样,靠我们自己这点兵力是夺不回来的, 只能指望府君的败军能尽快赶回,以绝对优势兵力消灭张飞,但若是刘备比府君先到,那就全完了。” 陈兰怒道:“你这厮果然不忠,只想保身!” 刘晔反唇相讥:“我并非不忠!只是有备无患!运筹帷幄,自然要考虑最坏的情况!何况就算一时丢了广陵,我也依然有计助府君反败为胜、最终击溃刘备!只要我们准备充分,丢得更巧妙一些,为将来预做铺垫!” 陈兰闻言,气极反笑:“不思进取!你还有脸说长远之计?那你倒说说,怎么丢广陵,才能丢得反败为胜!” 刘晔图穷匕见:“很简单,刘备面对的危局,不是正面战场上的胜利就能稳住的,他最大的问题是下邳丢了、士卒家眷陷于敌手,所控制的几个城池,也都没有囤积余粮! 他现在这么火急让张飞反攻广陵,甚至不惜犯险偷袭,更说明他快断粮、看上了广陵的存粮!只要我们赶紧趁张飞没能控制城池,把府库余粮尽可能运回庐江。 就算最后失守,也可把来不及运的烧了,不留给刘备。如此刘备只是得到一座无粮空城,不用一两个月,他的军队还是会饥饿而溃散! 我怀疑,此番刘备能保持那么久军心、最终反攻,定是有高人指点他封锁消息。可此战之后,下邳丢失也就封不住了,刘备军完全有可能虽胜亦散!我们不可被眼前的失败蒙蔽,更不可被刘备一时的小胜蒙蔽!” 陈兰听得目瞪口呆,他只觉得这些玩战术的人心都太脏了。 这是什么卑鄙无耻的打法?广陵城明明暂时还在袁军手中,居然想到了自烧粮仓不留给刘备? 陈兰贪于财物,让他提前烧自己控制的军粮来两败俱伤,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他当然大骂刘晔一通,而刘晔也跟他据理力争,表示: “就算不烧粮,但后续府君已经不可能再攻淮阴,在前方囤那么多军粮没有必要。至少应该立刻抓紧时间,抢运回去一部分。” 对这个说法,陈兰依然不太认可。 最后刘晔还是反复劝说,不惜暗示甚至明示陈兰可以做假账、把运走的粮食多报战损私分一部分,陈兰才勉强答应了他这个文官自行施为。 而刘晔也终于如愿把他的关系户张多,从强攻张飞的苦差事里捞了出来。 广陵城内如今只有张多是水军将领,抢时间把存粮运一部分回庐江,只能指望张多的人动手了。 …… 又一个时辰后,广陵城外、邗沟江口。 诸葛瑾依然坐在他那条糜家送的快船上,观望进展,随时处理突发情况。 突然,船上的瞭望手高声呼喊:“先生,东南水门有大批船队出城,向我们驶来了!” 诸葛瑾大吃一惊,以为敌人意识到了这儿有人白衣渡江、给张飞提供攻城器械和军资,所以来搜剿他了。 “赶紧开船!全速顺流而下逃跑!留几条哨船继续观望,随时汇报!” 诸葛瑾连忙吩咐,船队直接砍断了栓碇石的绳索,远遁十几里。 好在过了很久,也没发现那些袁军船队顺流追击,反而是逆水行船往上游回航。留下的哨船打探到情况后,立刻向安全区的诸葛瑾如实汇报。 诸葛瑾又愣了,完全理解不了是怎么回事。 后来又听陆续回报、说从广陵出来的船队络绎不绝、数量很多, 诸葛瑾才有所觉悟,他连忙追着哨船军士问了几个细节:“敌船吃水深浅如何?若是全部满载,能运多少人?” 哨船军士如实回答,表示所有船吃水都很深,用来运人的话至少能运数千上万人。 诸葛瑾拧巴了一会儿蒲扇,这才恍然大悟: “这定是刘勋军士气已近崩溃,觉得守不住,所以有些人想先撤?但益德至今还没拿下城池,说明城内还留了不少守军,逃走的那点人用不了那么多运力,多余的运力肯定是拿来运东西了……” 诸葛瑾终于猜到,他们可能是把值钱的物资先运走,为有序丢城做准备。 这种事情是很常见的,半个多月前刘备跟纪灵打盱眙之战时,刘备也这么干过,他是有序撤退,最后没给纪灵留一点粮食。 可惜,诸葛瑾身边只有两三百水手、护卫,加起来大小船只十几条,他根本无力阻止。 这就是实力弱小者的无奈,有时候哪怕看穿了一点端倪,也没有本钱下场截胡一把。 诸葛瑾能做的,唯有再派出信使,跟张飞联络,把这个猜测跟张飞说,进一步稳固张飞的信心,让他相信“敌人已经怯战,并且开始转移物资和一些二线部队、水手,广陵肯定能顺利夺取”。 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张飞,张飞的士气就能更稳固,帐下士卒更有信心。 当然,除了给张飞鼓信心,诸葛瑾还不忘交代了一句:既然敌人打算有序撤退,那么千万不能不防敌军最后狗急跳墙,在城内放火焚毁剩余物资。 广陵的物资是刘备军如今坚持下去的关键! …… 战局的一切走势,最后果然都按照了诸葛瑾和刘晔这两个怂人军师的操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眼看谁也奈何不得谁,大家都在给自己留后路。 张多在跟张飞打了一上午后,出工不出力陆续撤退,到傍晚时已经全走了。 前方倒是陆续有跑得快的刘勋军溃兵逃回、被陈兰收拢,但这根本不足以形成决定性的战力弥补。 到了这时,陈兰也多半想到广陵难保,唯一的希望,只有看刘勋和刘备,哪一方先赶到。 拖到深夜亥时,一切终于揭晓。 刘备带着六千步兵,以两天一夜累计行军二百六十里的疯狂速度,轻装急进先赶到了广陵县城北。 而刘勋直到此刻也还没出现,不知道那天崩溃炸营时跑哪儿去了。 陈兰懊恼狂怒了一阵,最后也只能稍作抵抗,就带着他的骑兵和一些能跟上的嫡系部队,弃城逃跑。 不过最后关头,他还是想起了刘晔的忠告,临走在府库放了把火。 好在张飞反应也快,下午的时候他就得了诸葛瑾提醒,所以提前做了功课,从俘虏口中拷问出了城内几个要害地点的方位、道路。 此刻见府库方向火起,张飞也顾不得等大哥会合,就亲自率军下墙、沿着长街猛杀,一路直扑府库。 陈兰刚放火撤退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张飞就势如疯虎杀到,把周边剩余的残敌杀戮一空,组织人全力救火,救不了的至少也拆一些隔离带出来,或是把物资抢救一些出来。 …… 刘备灰头土脸刚杀进城内,便立刻直扑东北城楼,想看看三弟是否无恙。 结果却扑了个空,张飞已经不在那儿了,只见到了在城楼上遥望督战的诸葛瑾。 诸葛瑾也是确认援军主力抵达后,才让船队靠岸,让那三百水手护着他上城,以便就近微操。 “子瑜?怎可亲涉险地?还不快快躲回城楼避箭!这不是你该来的!”刘备看到诸葛瑾,还以为对方突然转了性子、英勇了一把呢,完全没预料到。 诸葛瑾倒也不图虚名,云淡风轻解释:“在下岂是鲁莽之人,刚才遥望将军援军将至,我才进城来见益德,就是怕他不知追击时的轻重缓急—— 看远处府库火焰,袁军必有智谋之士,想到了我军软肋,败退前想烧粮仓!将军要寻益德,便去那火势最猛之处,必然可以寻到。” 诸葛瑾一边说,一边用蒲扇遥指远方的火光,刘备一呆,顺着看去,这才恍然大悟地跳脚:“先生且稍坐!某去去便来!” 说着刘备就又跨上战马,带着亲卫朝张飞救火的方向飞奔而去。 —— PS:昨天八千字,今天一万字,一口气把广陵战役打完了,新书期这么更,求点票不过分吧?! 双线操作终于结束了,主角重新出场,明天缓口气,两更2K小章…… 第21章 日子还是朝不保夕(新书求票求收藏) 拿下广陵城的那一夜,最终是在一片彻底的兵荒马乱和救火中结束的。 刘备和张飞一个衣衫褴褛,一个满面烟熏,最终在火场相见的时候,几乎不敢相认。 张飞血战一天两夜,虽然神勇,并且有复仇雪耻的信念加持,但最后也免不了受了几处小伤,而且体力精力透支实在太严重。 看到刘备出现的那一刻,他几乎撑不住了。 “大哥!俺丢了下邳,但帮你把广陵夺来了!刚刚杀散了放火贼兵,救回了这边几仓粮食。” 刘备看了张飞许久,好在对方本来就黑,被烟熏得再猛烈,变化也不算太大。 刘备伸手抹了好几下烟灰,黑暗中也不知抹没抹掉,最后哽咽着轻轻拍了拍张飞的后背:“这些都是小事,快快回去养伤歇息……能夺得广陵,你当居首……次功,大哥以后不会再为下邳的事儿怪你了。” 张飞得到原谅,内心的郁积终于化解。这口气一松懈,便有些晕眩,最后谦虚嘟囔了一句:“但俺还是丢了嫂嫂……虽夺了广陵,也没法把嫂嫂弄回来……” 说着说着,他一头栽倒, 刘备大惊,赶忙拿手一试,发现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 “快把益德抬回去歇息,寻医者照看!”刘备忙不迭厉声让亲兵找来一个担架,把张飞抬走—— 汉朝当然没有担架,所以这也是诸葛瑾这几天随手吩咐人做的,无非就是两根竹竿一块厚实麻布。缺的只是一个点子,并不存在技术难度。 诸葛瑾带这些担架来,一来是考虑到此战张飞奇袭能动用的部队人数很少,需要珍惜每一个战力, 他就稍微想了一些容易弄的战场抢救器材,想惠而不费地提升一下张飞部的续战能力。 二来么,诸葛瑾当时也是灵机一动,怕自己一路白衣渡江而来、遭到拦截检查的话,会有人质疑他明明是一队商船,为什么要运那么多疑似攻城梯的器械。 所以诸葛瑾才发明担架,反正那玩意儿跟攻城梯一样是两根竹竿子,无非担架把竹子截短了,中间蒙上布。而攻城梯只要不把横档组装上去,拆散了运,完全可以解释成“还没切割组装的半成品担架”。 这样他们就伪装成了“贩卖医疗器材的商人”,顺便卖点煮过的布卷绷带。 还别说,诸葛瑾这个骚操作,三天前路过长江口毗陵县的时候,还真就路遇一艘孙策军的巡哨船只,这么解释蒙混过去了。 唯一值得惋惜的是,那个负责检查的孙策水军小校,似乎还挺识货对担架很感兴趣,觉得确实方便了救治伤病,还说回去要向主公献策,建议也在军中造这种东西。 当时诸葛瑾就腹诽:你丫的汉朝没专利权,随便一个人看到好点子就抄,白漂……但他也无可奈何。 没想到,担架问世后救的第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是受伤力竭昏迷的张飞。 …… 张飞受伤昏迷,刘备的情况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虽然没受伤,可也是实打实两天两夜疯狂行军赶路,只在船上休息了一阵。 彻底肃清城内残敌,控制住局面后,天色已是次日黎明。 刘备根本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回到刚占领的府衙大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刘备睡得很沉,精神却不敢放松,最后稍微听到了一点响动,就立刻惊醒了。 刘备揉着眼睛,看左右并无人服侍,又回到府衙前堂,才见诸葛瑾翘着二郎腿,坐在府君的位置上摇着蒲扇,面前散乱丢着几张纸和木牍,也不整理。 看到刘备醒了,诸葛瑾无奈地伸伸懒腰:“将军未醒,这些紧急但不重要的细务,他们便找我禀报,推也推不掉。 清晨卯时,刘勋终于率溃军赶到了广陵,为求稳妥,北门的守军鼓噪呐喊,乱箭将其射走,没问题吧?” 刘备连忙表示:“处理得很好,这等紧急军情,我和益德都未醒,打跑已是最稳妥了。刘勋这等废物,想走便走,咱不强留,能拿下广陵已是万千之幸。 昨夜是我失礼了,先生本是事外之人,被牵扯其中,对我军已有如此再造之恩,备却没能及时为先生庆功感谢……” 诸葛瑾也没在乎这些细节,又把那几张乱纸和木牍朝刘备一推: “这是随军粮官午前刚刚清点出来的广陵府库存余,因为不是很紧急,他们也没敢打扰将军,非要求我越俎代庖先看一眼……” 刘备又立刻表态:“这有什么越俎代庖的,先生对我军如此大恩,想看什么都是可以的,反而是备一再劳烦先生……” 毕竟至今为止,诸葛瑾还是“客”的身份,他是被卷入到这一系列事情中的。 这一切前前后后,总共只经过了十二天而已——今天刚好是诸葛瑾穿越的第十二天。 刘备此前也没强行留他塞给他官职,当时刘备觉得自己朝不保夕,压根不敢奢望拖诸葛瑾下水,只是给川资聊表心意。 所以刘备是发自内心觉得应该对对方客气一点,这不是他的下属,而是客人、恩人。 内心感慨了一番后,刘备手头倒也不慢,就接过诸葛瑾推过来的账目扫了几眼, 他不耐烦看细节,直接大略看个结果。而当那串总的数字映入眼帘时,刘备刚刚好转一些的心情,竟又忍不住沉了下去。 “怎么广陵府库的存粮,竟只剩下这点?我们原本还计划拿下广陵,或许能够我军吃三五个月呢! 现在剩下这点,最多也就吃一两个月吧?嗯,如果不打仗的时候,可以省着点吃,差不多两个月。这比预期少了一半都不止!” 诸葛瑾面无表情地把另一张刘备忽视了的纸往前推,那张纸上有一些拷问袁军俘虏得来的供词,只是刚才刘备急于看结论,所以忽视了。 诸葛瑾只能提纲挈领帮刘备梳理、解说:“将军昏睡之时,我问了几个俘虏——说来也是侥幸,这几个俘虏还不是在城内被俘的,而是昨天傍晚我冒了些险,在邗沟的长江河口位置,让子仲家的商船,突袭劫道、抢夺敌船,才俘虏回来的。 昨天下午至少有数百艘船通过运河驶离了广陵县,只恨我当时手头只有子仲给的三百水手和亲卫,假扮成白衣商旅无力拦截,一开始只能远遁。 最后等敌军船队差不多过尽了,当时天色也彻底暗了,我才突然杀了个回马枪,趁敌不备,虏获了最末尾掉队的两三条船。船上果然运的都是军粮, 敌船上的军官招供,说他们原是淝水贼张多的部下,两个月前刚得庐江名士刘晔牵线,投靠的刘勋,帮着刘勋负责水运、护航。 其他的细节,这些小喽啰也不知道,拷问不出来,毕竟被俘者地位最高者也不过一屯长——但是,我却能推测出,这个让张多提前撤退保存实力,并且回运军粮的举措,肯定是那个刘晔所为。” 诸葛瑾抓获的俘虏,是有招供“刘晔当时在广陵城内”这个消息的,他们只是没法知道具体的主意是不是刘晔出的,不知道决策过程。 但对诸葛瑾这种先知而言,有这点情报,就够他推测脑补全了,他笃定昨天下午敌军突然变招,从反抗变为保守止损,肯定是刘晔的想法。 刘备听了诸葛瑾的介绍,则是再次目瞪口呆。 既有为敌军中居然有智谋之士,为他又使了绊子而懊恼。 也为诸葛瑾的神机妙算,竟能一看到敌军运输船队就想到那么多、并且大胆求证抓了几条船来问话、最后还能从那么一丁点蛛丝马迹里逆推还原出真相,而感到深深的震惊。 子瑜不仅谋略不凡,连洞察力也是敏锐得惊人,推理、揣摩细节五不是上上之能。 “竟是如此么……唉,没想到,广陵虽然夺下了,最后还是没彻底解决问题。”刘备不由颓丧,昨夜最初的狂喜也消散了一些。 诸葛瑾拍了拍他肩膀:“将军不必颓废,凡事有利也有弊。刘晔此举,对我军也算是利弊参半。” 刘备也是一时郁闷,没来得及想深,听了诸葛瑾的话,他立刻正色拱手请教:“备一时郁闷,神思恍惚,竟不能明其中道理,还请先生明示、为我解惑!” 诸葛瑾指着那几张纸,好整以暇地说:“刘晔明哲保身,知道及时止损,对我军最大的弊,就是让刘勋军的存粮被抢运走了相当一部分,最后陈兰那把火又烧了大约两成的库存。 如今我军掌握的库存,只有原始库存的四成左右,至少比原计划少撑了两个多月,这就是最大的弊。 但是,刘晔让张多避战,不出全力,这在正面战场上对我军是有利的,我估算过,如果当时袁军那四五千人全力死磕,再加上后来陆续赶到的两千敌军溃兵,加起来那就是七千人。 如果他们当时选择了奋力拼杀,益德武艺高强,或许能幸免,但他带来的一千骑兵,绝对会消耗殆尽。将军的援军也要多付出至少千余伤亡,才能惨胜拿下广陵。 现在等于是双方都保留了更多兵力,将军少死伤了两三千人就夺了城,这是‘存人失粮’,而刘晔赌的是将军没法立刻得到足够补给渡过难关,才想用绝粮和士气崩溃赢得将来的最终翻盘。 如果将军有办法解决军粮问题,并且解决下邳郡士兵思乡、家属扣于吕布之手的问题,那么将军就能转危为安,甚至比刘晔死命抵抗到底的情况、取得更好的发展。 一切全看将军的应对之能了。” 第22章 诸葛家的人什么都略懂 刘备起兵、为官十二年,基本的得失道理还是很容易想明白的。 刚刚只是因为连续两天两夜太累、才睡醒脑子不清楚,以至于对现状一脸懵逼。 被诸葛瑾这么提纲挈领略一梳理,刘备很快认清了现实,并且发现原来问题可以这么清晰、完备地归纳。 那些让他自己用脑子想、只会觉得纷繁复杂千头万绪的乱事儿,被诸葛瑾这么一串,似乎都有条有理,只剩下几个核心问题了。 “所以如今对我军而言,其实是比预期伤亡更小了、保存了更多的战力,也抓到了更多的俘虏,唯独在夺粮方面比预期更劣势。”刘备摸着小胡子,若有所思地总结道。 用后世的通俗说法,那就是这一切的意外变数,让刘备所面对的局面,比他一开始的计划预期,上限变得更高了,而下限也变得更低了。 原本的计划,更像是一个平稳的旱涝保收保底。 计划赶不上变化后,则成了“风浪越大,鱼越贵”,处理得好,赢得更多,处理不好,本钱还得输回去。 还是要想办法搞粮食! 并且尽量赎回将士们被扣的家属! 至于军事上的问题,现在不敢说板上钉钉告一段落了,但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袁术再组织起新的大规模攻势。 哪怕袁术还是要对付他,进攻淮阴的四万大军累计溃散了一半以上,广陵的五千守军还丢了一部分,这么多兵力折了之后,袁术肯定要重新集结部队,消停几个月还是可以的。 嗯,唯一的变数,在关羽那边,看他能不能骗退或迫退纪灵,让纪灵彻底死心回去守盱眙。 但刘备觉得军事方面都不是大问题了,关羽可以搞定的。 可是,怎么搞粮食呢?刘备郁闷得几乎要抓掉头发。 他不由自主向诸葛瑾投去一个可怜的眼神,甚至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问计了。 人家一个客人,已经帮了他这么多忙。 内政钱粮,这可是一个对方此前完全没接触过的领域,再问有点过分了吧? 好在刘备很快想起,十天前他可是把糜竺也一并送走筹办军需。 刘备便委婉打探:“对了,子仲可是还在海西?可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诸葛瑾便把海西那边的后勤筹备进度,跟刘备大致对其了一下信息:“子仲原先想找孔北海买粮,从即墨、不其海运至海西。但后来听说淮阴围城之前,孔北海已被袁谭攻灭。 子仲便另外筹划了去找会稽王朗买粮,可能还要一个多月能回来——对了,将军可派快船去会稽寻找,若能通知到他,返程时不用回海西,可直接至广陵,或能节省五六日冤枉路,早一些到。他出发时,可想不到我军能那么快拿下广陵。” 刘备听说会稽有粮,心中终于一热,觉得又多了点救,喃喃自语道:“也不知王景兴处能买到多少余粮,够不够补上广陵存粮的缺口……” 诸葛瑾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幻想:“肯定是不够的,王朗如今也在戒备孙策,肯定要为后续可能的征战留军粮。孙策眼下虽然还在与吴郡许贡争斗,但以许贡之无能,恐怕一两个月内,吴郡各处便要全部被孙策掌控。 纵然冬季不适合用兵,明年春耕后农闲时,以孙策之狼子野心,必会进攻王朗。另外,以孙策对王朗的戒备,我们从王朗那儿买一次粮还好,还能趁其不备偷运。 如果要两次三番如此,长江航道南岸大多是孙策地界,唯有广陵对岸的丹徒一县还在刘繇手中。而孙策名义上是袁术部曲,我们又与袁术正在交战,到时候孙策不会拦截夺取我们买粮的商船么?” 这就如一盆冷水,让刘备认清现实:找王朗是救急不救穷。 如今的海运风险也高,要安全就只能紧贴海岸航行,而在敌占区紧贴海岸航行一次以上,第二次就可能遭到武装拦截。为了避免拦截而航行到看不见海岸线的距离,又可能风浪翻船。 当初诸葛瑾出这个主意,本意也是解决攻广陵期间的军粮,并不是让刘备指着王朗吃半年的。只是后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广陵偷袭得手,还没吃上王朗那买来的粮,战斗已经结束。 刘备听完这些分说,几乎是再次绝望了。 上唇那点小胡子已经不够他揪,开始揪头发,如果没人阻止,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揪成强者发型。 好在诸葛瑾还是心慈仁善,见不得朋友揪头发。所以他主动把过去几天想到的一些解决办法,跟刘备分享了一下。 诸葛瑾毕竟比刘备早了十天就知道情况有多危急,也就多了十天思考对策,甚至有时间稍微做一点实验。 此刻他出于不忍,先跟刘备稍微透了点底:“将军稍安勿躁,广陵之粮至少够我军吃两个月,绝对能撑到王朗处的粮食买回来,全加一起吃到腊月是勉强够的。 再减少士卒配给,每天喝两顿都是稀粥、加些草木杂菜的话,撑到新年也不是没可能——当然这得确保后续袁术不再来攻,士卒不用操练作战,只有闲时才能少吃,否则体力是扛不住的。 所以,我军只要另想办法,解决明年正月至春荒结束、夏粮收获的粮食,就算渡过这个难关了。” 诸葛瑾也是见刘备对问题缺乏定量分析、所以先从数据层面,帮对方梳理问题的严重程度,好让对手心中有数。 这个时代的人,数字敏感度太低,看钱粮问题也都太笼统。跟诸葛瑾这种后世做过金牌数学讲师的,更是完全不能比。 刘备刚才还非常急切,听诸葛瑾几句话就把数字、时间节点说清楚了,这才心定了些,不由自主迫切追问:“那撑到明年正月之后,又当如何开源节流呢?” 诸葛瑾这才仔细分析:“我前几日在海西,闲来无事,倒也有花时间巡视淮南百姓农事,略有一些心得。 先考为泰山郡丞前,也曾游历天下,早年还跟《四民月令》著者、安平崔寔交游。我家各类藏书不少,对南北农事差异,也略有了解。” 诸葛瑾先铺垫了一下自己的知识来源,找个借口,以免对方惊诧于他的全知全能。 《四民月令》是汉末重要的农书,也是后来南北朝《齐民要术》出现前最全面的工农著作了,而且《四民月令》还包括了不少手工业的内容。 其作者崔寔,冀州安平人士,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但诸葛瑾说他父亲诸葛珪年轻求学时见过对方,这也是完全合理的,绝不可能穿帮。 在诸葛瑾口中,他爹当年也能跟崔寔坐而论道、互相启发参详,所以他诸葛家对于工农后勤也略懂,就完全合理了。 短短几句话,就听得刘备目眩神弛:“诸葛家的人怎么什么都懂?连这些偏门之学都有涉猎?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第23章 诸葛加班,一日一计。诸葛休假,三日一计。 诸葛瑾铺垫够了自己的知识来源、以免对方起疑后, 总算能大大方方拿出自己的第一条进补方案: “先考当年与崔寔交流的笔记里,就曾记录:早年游历吴会时,见江东可越冬种植芥菜,稻禾秋收后下种芥籽,开春便可采食。 但两淮及更北方,便不见人种。一来北麦南稻,宿麦(冬小麦)需与芥菜争地,二来北方严寒,芥苗越冬易冻死。 先考还嫌道听途说、纸上所得终觉浅,绝知其事要躬行,后来让庄客在琅琊试种过,还反复数年实验,调整水肥、时令。 最后竟发现,若按南方收割稻禾的正常时节下种,芥苗果然会被严冬冻死;但若提前一月下种芥子,则寒冬来临时芥苗已足够强壮,竟能扛过严寒。 我军如今身处淮南之地,虽不比江东温润,可也比琅琊暖和一些。以常理度之,只需比江东提早半月下种冬芥,便可保入冬时菜苗够壮。如此,来年春荒时还能有些新鲜收获的叶菜,给士卒们缓解粮食不足之患。” 诸葛瑾这番见识,当然不是跟诸葛珪学的,而是他前世爱读书,兴趣广泛,看过诸如《食日谈》之类的有趣科普读物,又听了一些B站抖音的历史科普博主掰扯。 后世网上研究“哪些农作物是哪个朝代才传入中国的,古人什么时候才学会种某某某”之类话题的人,简直不要太多,都快成显学了,至于美洲作物吹更是一抓一大把。 他提到的汉朝的芥菜,介于后世的青菜和油菜之间,直接理解成青菜也无伤大雅。 当时还没有菜籽榨油,所以芥菜并未分化育种出专门吃叶子的青菜、榨油的油菜、做榨菜的大头菜。汉朝的芥菜各个器官发育得比较平均中庸,反正吃的时候全部吃下去就行了。 但不管诸葛瑾哪儿看来的,反正诸葛珪已过世七年,不可能求证。 刘备听他侃侃而论、纸上谈农,一时有些惊喜,又有些拿不准。 惊的是诸葛家果然深不可测,而且深的关键不在于结论,是在于诸葛瑾描述出来的他家的治学方式—— 他们竟然能想到进行精确的定量分析、做对照实验。 比如诸葛珪当年明知琅琊天气冷,估计冬芥种不活是因为入冬时幼苗不够壮。那就勤勤恳恳设置很多实验对照组,很早就开始下种,然后每隔几天再种几颗,最后统计各批次种植时间的生长结果,得出“最晚哪一天下种的还能活,把日期记录下来”。 这种系统精确的生物对照组实验,是古人根本不可能想到的,他们没有这种科学理性求证的思维。古人能观察总结一下日常经验就不错了。 刘备虽然不知道越冬芥菜在广陵郡地面上能不能种活、现在种来不来得及, 但他非常识货,已经看出诸葛瑾这个思路如果能推而广之,拿来给其他粮食、蔬菜也做大范围对照组实验,肯定能挖出很多成果、发现很多新的可能性,最终是泽及全天下百姓的。 农业进步并不需要非得发现什么新物种,对已有物种的特性进行科学的压力测试、测出其极限,然后优化管理,想想看能不能搭配套种出新的生产模式、再形成经验著书推广,这一样是功德无量的。 没想到,今天子瑜提出了君贡先生晚年的一条实验经验,竟是为了缓解广陵的粮荒…… 刘备叹息感恩了许久,这才说:“今年广陵春耕本就受去年笮融破坏影响,后来还被战乱波及误了一些农时,很多地皮闲置无人种稻,拿来直接提前种芥菜,倒也算略有小补。 不过要是将来春耕种稻的农时完全正常,还能够在收割后补种冬芥么?不是说两者的生长期要重叠半月?会不会来不及等到芥苗壮实,就被严寒冻死?” 这个问题其实不是很迫切,甚至都不是今年要面对的问题。 只是刘备早年吃苦多,深知民间疾苦,就忍不住自然而然多关心了一下。 好在诸葛瑾也不吝多聊几句,就随口回答:“这简单,先考在琅琊时就试验过了,可以先挖些土,施肥浇水,给芥籽单独育苗,如此至少可以在水稻收割前抢到半个月时间差,等芥子开始发芽,再撒到大田里,一样能种活。” 这个说法,再次让刘备耳目一新。 汉朝人可是连“育秧/插秧”这样的思路都不曾存在的,种田就是直接把种子往地里一抛。 历史上要到唐宋,才逐步完善了水稻育秧插秧技术。通过把幼苗发芽阶段单独挪到别处完成、别占用大田的土地。 从而大大节约了大田的使用时间,能多种一季蔬菜,或是让越冬作物能跟夏季主粮错开生长期的时间冲突。 诸葛瑾哪怕完全没种过田,但他一个后世人,育苗移种、错时省田的思路还是能轻易想到。 后世哪怕一个小学生,而且是从小在城里长大、一天农村都没去过的小学生,也知道水稻是要插秧的。 而淮南和江东的气候差别不算大,本来就只隔了一条长江。哪怕稍微冷一点,把芥菜子提前在土堆里催化发芽十天半月,就足够达到等效于江东的种植条件了。 …… 刘备听完诸葛瑾的随口闲谈,啧啧叹息不已。 子瑜真是随便一句话,都能启发深远,获益良多。 不过刘备也知道,就算会种越冬芥菜,还是不够彻底解决广陵郡今年的粮食问题。 光吃青菜怎么顶饱? 哪怕明年二月底开始,让将士们在吃的饭里多放芥菜,甚至把芥菜的比例提高到一半以上,不顾士兵饿得眼冒绿光,那也撑不住啊。 没到二月份之前,估计米麦粟已经吃光了。 种田这种生产方式,来粮食还是太慢,主粮生长期动辄大半年,蔬菜至少也是近百日,远水不解近渴! 刘备希望有一个立竿见影,最好十天半个月之内就能见效的新食物来源,这样从九月份开始,他就能减少主粮的消耗了。 但刘备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提这么逆天的要求,支吾了半天,只是叹息:“先生能想到这么多奇策善法,对百姓已是大德。只恨稼穑得利,终究见效缓慢,这也无可奈何。 要来得快,还是得靠贸易腾挪,或者渔猎,可惜先生或许对那些也不太熟悉。也罢,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再跟士卒们妥善安抚,大家同甘共苦准备渡过这个饥馑之冬和来年春荒吧。” 诸葛瑾:“指望渔猎樵采以求速成,这也是人之常情。在下过去这十日里,其实对这些手法也有所考虑,有了点心得。只是没来广陵前,不能因地制宜、实地尝试,还需要一些时间验证。 将军且请宽心,先把眼前其他紧迫的小事处理完了,半月之内,我自会拿出一个法子,定能有所补益,现在还没有把握,暂时不敢夸口多言。” 刘备再次一喜,只觉今天脑子里惊喜的情绪已经不够用了。 自己不过十天没见到子瑜,他居然就憋了不止一个大招?这是什么头脑? 刘备不禁悠然神往地回忆,当初他跟子瑜初见,不过相处了两天,然后就护送对方家小走了。 那两天里,子瑜就每天给他一条计,速度频率堪称井喷。 后来相隔两地十天,如今再见,对方竟能一次性给他三个惊喜:第一喜便是教张飞伪装成敌军诈城偷广陵。第二喜便是能想到种植越冬芥菜渡过粮荒。而第三喜,便是现在刚刚说到的,打算在渔猎樵采上再玩点儿小改良。 这样算起来,诸葛瑾全力加班的情况下,那是一天一计。 哪怕休息日半放羊状态,都能做到脑子里三天冒出一计——至少目前为止这个数字还是有效的。 脑子的速度恐怖如斯! 刘备心驰神往,连忙从善如流,彻底毫无质疑地虚心求教: “不知先生刚才所言、我军当下最紧迫的小事,又有哪些?备立刻去办,办妥后再回来聆听先生剩余的高论! 依我看,似乎如今我军只有云长那边最紧急,但难度不大,我多花几日,助他彻底把纪灵迫退回盱眙,跟我军脱离接触,断了袁术立刻再组织进攻的心思,应该也就行了。剩下精力都该放在整顿内政上。” 诸葛瑾点点头:“云长那边确实也算一件,但还有一桩紧急而难度不高的小事,便是隔壁的海陵县至今还在袁术军之手。 请将军分兵圈地,将其迫降,将县城有序接管,如此我军地界才算是彻底稳固一块,边界扎实,没有隐患。做完这一切后,我所说的那个新的筹粮办法,应该也就有眉目了。” 海陵县就是后世的泰州市,外加后世南通的一小部分(南通的主体部分,如今还在海底,如东、如皋两个县,现在还是一个孤悬的海岛,要再过几百年才被长江的沙子冲积得跟陆地相连)。 那里位于广陵县(扬州市)东边不远,也就一百里距离。刘勋原本在当地也驻扎了一两千兵马,还有些乌合乡勇。 昨日广陵失守,海陵那边并没有跟着撤退,现在那里的袁军想从陆路撤回家,已经不可能了,退路被刘备截断了,除非是走长江水路才能撤。 可因为张多这个刘勋麾下的水军部将跟着刘晔跑了,海陵那点兵马未必有足够船只撤退,更不可能有专业水军护航。 刘备一听,觉得这个事情果然要加急,立刻表示既然三弟受伤过劳还在疗养,他当亲自受累,明早出兵去海陵县跑一趟。 估计行军加准备需要两天,最好是不用动兵直接迫降绝望之敌,那样往返加安抚五天就能搞定。 刘备闲着也是闲着,先把这些扫尾工作收拾干净,到时候再回来进一步恭聆先生清诲。 第24章 没试过的东西百姓怎么敢种 诸葛瑾提到的那些琐碎军务小事,有刘备亲自安排,他也就没再过问。 诸葛瑾只是出主意的客卿,而且他还有别的大招需要亲自去憋,去鼓捣试错。 关于种植越冬芥菜,这是最紧急的,因为要抢农时。刘备当天就立刻吩咐了下去,他让刚刚赶到广陵的孙乾全权负责这项劝农推广工作, 有实在不懂的才可以恳请诸葛瑾教导,但不能过分劳烦了人家。 短短几天内,孙乾就弄来了大批芥菜子,以便劝农让百姓尝试种植。 孙乾还考虑到了百姓的接受度问题,怕短时间内不能有力推广到更多人、更多田地,孙乾就把弄到的芥菜子都提前集中培土育苗,这样等菜籽发芽的时间里也不耽误, 后续十天半个月只要农民、豪强庄户肯改变主意,官府也好直接把已经发芽的种子带土直接发给他们种。总之是用了不少方法,尽量抢时间多种,但毕竟是第一年,能有多少效果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内政劝农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同时, 刘备和关羽那些查漏补缺、扩大战果的军事行动,也都各自依计划而行。 短短七八天内,便取得了一些进展。 北边的淮阴战场,在八月十四这天,防守纪灵的关羽,先取得了突破。 关羽用刘备留给他的骑兵,摆出了一次奇袭敌后盱眙的尝试姿态,逼迫纪灵担心粮道被断、老巢被偷,不得不动摇后退。 关羽还利用广陵易手的消息,各种散播打击纪灵的军心,进一步催促撵着纪灵,最后半吓半送,把他彻底逼出广陵郡地界。 纪灵内心始终对于“下邳被偷、导致刘备军人心思乡、士气低落”这个机会,耿耿于怀,舍不得白费。 但事已至此,袁术军自己的广陵都板上钉钉确信丢了,情况跟当初又大不一样。 纪灵觉得刘备应该是能稳住士气了,再不舍得也只能放弃。 至此,袁术今年夏天开始的对刘备攻势,才算是彻底瓦解。 将来袁术再想打,也得从头重新组织,没来得那么快了,可保广陵郡今年剩下的时间不再受军事威胁。 关羽获得大捷后,他的骑兵也是颇为疲累,无力再日行数百里报信,所以捷报在路上花了两天,八月十六才传到广陵县。 而刘备那边,也刚好在八月十六这天,终于靠着攻心之策,迫降安抚好了海陵县,驻守当地的一位袁军军司马率众投降,算是无血开城。 刘备又得到了海陵这种小地方大约数千石的仓库余粮,稍微小补了一口。 但问题是,海陵县因为是和平投降,有两千名士兵也投了刘备,从此就需要刘备养了。 那几千石余粮,都不够这两千人自己吃到明年夏粮收获的,最多只够当地士兵和吏员吃到过完年开春。 刘备的兵马在恢复壮大,而粮食危机是暂时一点都没缓解,反而要他养的吃饭嘴是越来越多了。 出于这种忧虑,拿下海陵后的刘备也没敢多耽搁,当天就行色匆匆往回赶, 他只想第一时间看看广陵这边孙乾劝农让人种芥菜,推广得怎么样了。 再看看诸葛瑾那边鼓捣的其他开源增收粮食渠道,部署得如何了。 但不管怎么说,海陵拿下之后,刘备在军事上的防御压力确实是缓了一大口, 因为他的领土,终于彻底被江海形成的天然地理屏障给完全包裹起来, 北边到淮河,整个北境除了糜竺的老家朐县以外,其他都在淮河以南,有大河为屏障。 同理西边到邗沟,南边到长江,东边到大海。两河一江一海把他的地盘彻底四面围住,敌人没水军就没法进攻,刘备就能暂时安心种田。 …… 经过一夜加一个白天的行军,刘备疲累至极地回到广陵县,倒头就睡。 次日清晨醒来,已经是八月十八了。 他昨晚睡前甚至都没时间听取各方汇报,连关羽部两天前送到广陵的捷报都没来得及看。 一大早草草洗漱穿戴,刘备才一边喝着稀粥,一边抓紧时间翻看关羽汇报的情况。 看到关羽居然还在迫退纪灵的过程中扩大了战果,又抓了千余名逃得慢的袁军俘虏,刘备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忧虑。 他现在是真穷得喝血了,养不活啊。 放下捷报后,刘备难免在脑中过了一遍最近的军队规模变化、战损俘获情况。 “战前我军有一万四千余人,淮阴决战最终死伤达到了两三千之众,广陵之战死伤倒是反而少些,全靠刘晔怯懦撤退了,没有跟我军死战到底。但是再加上后面云长迫退纪灵、我军收取海陵时的外围作战,累计伤亡逃亡应该也有数百。 全部死伤林总总加起来,至少是四千余人了。算上逃亡的士卒,总损失超五千,一万四老兵只剩九千人。 就算后续还有一两千轻伤员能慢慢伤愈归队,可这段时间肯定还会有思乡的士兵、因为家眷在吕布那儿而逃跑,两相抵消,我军老兵旧部是很难恢复到万人以上了。 益德灭雷薄时抓了六百多俘虏,收编改造了一部分。淮阴决战时抓了两三千人,广陵这儿又抓了一千多,海陵两千人直接投降,纪灵部撤退时被俘一千多。这些全算上,将来的可用总兵力倒是又能恢复到总数一万六七千,算是比战前还略微赚了些。 只可惜,这六七千战俘人心不忠,家眷也都在淮南、庐江,一年半载之内怕是不能彻底放心使用,却还要先花粮食养着他们,最多先让他们去帮着种芥菜,开春后学曹操搞军屯,但至少前半年是只出不进了……” 刘备脑内盘点完自己的军情,对于如今的部队规模他并不担心,打完仗总人数还稍稍变多了,他就只担心养不活。 …… 盘点完现状后,刘备觉得也是时候亲理政务,督导一下民生进展了。 所以吃完早膳,他就立刻找来孙乾,细问劝农冬芥的情况。 孙乾苦着脸汇报:“这五六天里,我等费尽唇舌用尽办法,可惜淮南此前从未有人这样种过,即使听说江东那边能种活,绝大多数百姓还是担心江北太冷。 我唯有以权宜之计,一方面拼命用子仲的钱粮和商旅渠道、大量购入芥子,由军中闲着的士卒培土育苗,以防误了农时。另一方面,也是学曹操军屯之法,让将士们依照军令强行种芥。 尤其是那些袁术军战俘,如今不敢用他们上阵,就全部逼他们先种田。 云长那边,我也已送信详述了培植之法、还派了些知道如何培土育苗的老农,去帮助淮阴县那边也开种冬芥,但估计肯接受的人比这儿还少。” 孙乾说完后,最终给了一个估算的统计结论:如果只靠士兵军屯,最多也就七八千人能种冬芥。 大军也是要维持战备状态的,不可能全部解甲归田,否则万一袁术孙策发现刘备军备松弛,再来偷袭一把,那就都完了。 而如果可以劝农成功、充分发动百姓,孙乾估计这个播种面积最多增长五倍,军民加起来能有三五万人种—— 广陵郡的青壮人口当然比这多得多,但孙乾得考虑到时间紧迫,他们能劝农影响到的最多也就两三个县,还只能指望其中脑子相对开明的百姓。 可惜现在劝农效果极差,能劝动的百姓也就几千人, 如果没有新的助力推手,最终结果可能也就是军民加起来有万余人种冬芥,明年二月底能收获补贴军粮。 上限和下限之间,能相差三万丁壮种菜的收益。 刘备听完,悲喜不形于色,内心却深感无奈, 他深知民间疾苦,也深知百姓是在担心什么。 虽说官府劝农,已经让利了极大的优惠,种子可以由糜竺出钱买、白送给农民种,但花出去的力气毕竟是百姓自己的。 广陵这两年不太平,百姓已经很苦了,人人面有菜色。 如果不折腾的话,好歹冬季农闲能在床上多窝几个时辰躺尸,减少一些基础代谢消耗,肚子也饿得慢一点,说不定每天还能少吃一两粗粮。 战乱饥荒之年的百姓,那可是一丁点力气都很想省的。万一白种菜苗冻死了,力气白花,可能就会饿死。 刘备缺乏一点立竿见影的手段,去提升自己的公信力。 甚至可以说,缺乏一点“神迹”,去提升自己的民间信用。 “罢了,但尽人事,各听天命吧。”刘备长叹一声,吁出胸中浊气,看起来很是悲壮,这才想起诸葛瑾那边似乎还有别的后招,他这才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追问孙乾, “对了,子瑜那边怎么样了?前几天去收海陵,临走时他说要想办法改良渔猎,增加军食补给,可有效果了么?” 孙乾也不是很懂行,只是实话实说:“前几天时好像还没见效,应该是需要改良,先生说怕效果不好,贸然公之于众反而让百姓轻视。 我只知他要了不少军士,到处砍伐竹子,还拆了些军中损毁的竹拒马,不知在造些什么事物,应该是渔具吧?” 刘备想了想,眼下也没有别的指望了,就跟孙乾吩咐:“走,今日且四处看看,体察民情,亲耳听听百姓不愿种冬芥,究竟是如何想法,下午再去子瑜那儿看看,万一有收获呢。” 这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第25章 《帝国时代》科技:流刺网 刘备也算苦出身,毕竟是织席贩履到十四岁、给马商当向导保镖到十八岁的人,后来才靠亲友资助正经求学、渐渐发达。 哪怕如今已为官多年,他还是非常清楚,亲眼亲耳了解民间疾苦的重要性。 孙乾告诉他百姓因为对未知的恐惧,不响应官府种冬芥的号召,刘备还是坚持要亲自抽时间下乡确认一下。 所以吃完早饭他就风尘仆仆带着随从,骑马走了二十几里地,巡视了广陵县东部的三个乡、十几个村落, 跟上百户抽样的地主士绅、自耕农面谈,了解他们的顾虑,听取民心反馈, 最后还亲自脱了草鞋光脚下田,查看具体要怎么操作育种、移栽发芽的芥籽。 毕竟这种方法此前从没见过,刘备必须亲自确认一下操作,才好评估新生产方式对百姓劳动量的影响。 忙完这一切,整整一个上午和中午就过去了,闲下来吃完干粮,都已日头稍稍偏西,大约是未时初刻(下午一点多)。 好在刘备视察的最后一个村子,就在邗沟边上、距离邗沟注入长江的河口不远。 而那地方又恰好是诸葛瑾鼓捣新发明的所在,所以刘备匆匆吃过两张粗粮饼子,一块肉干,就准备去视察诸葛瑾那边的成果。 …… 短短一刻钟之后,刘备就来到广陵城东南十几里外、邗沟运河与长江交汇的河口处。 广陵城是古运河重镇,长江与邗沟的汇流处,自然有繁华的市镇和港口码头, 江边人潮熙攘,无数码头工人在那里忙碌,以至于刘备一时都没找到诸葛瑾一行的所在。 汉朝时运河没有闸门,人工运河和天然河流之间的水位落差是个大问题,所以江船和运河船根本无法通用。 运河船从淮阴开到广陵,就要重新卸货装上江船,江船北上也是一样的道理。也正是古运河的这一特性,造成了后世扬州城千年的繁华。 刘备找了许久,最后还是孙乾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连忙领着刘备过去询问:“诸葛先生何在?你们不是帮诸葛先生造竹罾的么?怎的独自在此?” 刘备循声望去,见孙乾朝一群商人、水手问话,旁边摆着很多竹片交错形成的硬质弧形大网,上下两侧还有些奇形怪状的附件。 竹片交叉固定的位置,还有一根根竹子劈坏形成的尖锐毛刺,刘备一眼就看见有些毛刺上扎些鱼,水手们把鱼一条条取下来,往旁边的运河水里丢。 刘备一惊,顺着动作的方向看去,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排大木桩,木桩上拴着很多麻绳,麻绳的另一头漂在运河水中系着一个个大竹筐。 他这才释然,原来不是抓了鱼又丢掉,而是放到罾笱里先养着,让鱼慢点死。 后世语文课本上,经常把“罾”直接翻译成“渔网”,但这其实是有点出入的,古代用柔软纤维制造的,才叫“网”,而罾往往是硬质的,算是“竹框大抄网”,以及竹制的“鱼护”。 刘备看到这些收获,心中已颇为放心,意识到诸葛瑾的小发明肯定是见效了。这种竹片网居然抓了这么多鱼,实在出人意料。 那群人也看到了刘备,恭恭敬敬对他行礼,然后回答孙乾的问题: “先生说今日大潮,怕渔罾被冲毁,所以带着人去了上游一些的地方,说要等潮头过了才下。 我等在回收昨日布下的旧罾,纪录涨潮渔获,果然已有好几面竹罾被冲坏了。” 刘备听完,又亲口补充一问:“看来收获很不错啊,此物果然好用,为何不早报?” 对方恭敬回答:“这几网所得,约三五百斤,今日已得上千斤。先生说还有很大的改良余地,所以未曾上报。” 刘备听了这数字,先是一惊,而后更惊:“日得千斤还不成功?一共下了多少竹罾?” 对方便说这些天已累计下了几十张,是逐日增多的,先生还改良调整了好几版, 最初第一天总共只抓了几百斤,经过五天陆续改良,已增长了十余倍。 刘备愕然,欣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原先跟随何人?” 那人拱手:“俺叫唐光,豫章人士,早年鄱阳渔户出身,后在江上给富商行船。前些年故主在庐江为水贼所杀,俺流落广陵。幸得糜公招募擅长驾船之人,俺才讨口饭吃。 前日糜公将俺划拨给了先生,帮先生驾驭船队,先生看我勤勉,留在身边做事,这几日又命我们伐竹制罾。” 刘备点点头,心说是糜家商船队的,难怪打扮介于商人和水手之间。 刘备心情好,就勉励了一句:“能跟着诸葛先生做事,那是大机缘。若肯好好听点拨,纵是水手、渔夫,得荣华富贵亦是不难,且带我们去见先生吧。” 唐光很快带路,把一行人又领到了上游数里外的河边,刘备便看到了更大的阵仗。 岸边足有好几百人被诸葛瑾摇着蒲扇指点调拨,忙来忙去。 刘备并步小跑相迎:“子瑜!数日不见,在家做得好大事!竟还对公佑秘而不宣!” 诸葛瑾飞快转身,拍了拍手上的污垢,也不谦虚:“些许伎俩,尚未改良完备,何足道哉。” 刘备笑着吹嘘:“刚才那边几网,便日得千斤,这还嫌不够好?能推广此物,我军粮荒总算能缓解大半!荆吴之民稻饭羹鱼,能靠渔获补足,至少能少吃一半粮米。” 诸葛瑾:“将军方才看到的,是我两天前改良的,当然勉强能入眼,若是四日、六日前那几版,便完全杯水车薪了。” 刘备原本也没来得及细看这种新式渔网的原理。唐光等人也不读书,讲不出其中道理,现在听诸葛瑾分说,刘备自然很好奇,虚心请问究竟改良了哪些地方。 诸葛瑾便让人拿过几张旁边废弃的“历史版本”,解释原理。 “此物名为‘流刺网’,利用江海洄游鱼的特性,直接在河床底部放网,横截潮汐。涨潮时海鱼洄游入江,退潮时回海,都会撞到网上。网上还有竹子分叉、劈裂形成的倒刺,可将大鱼扎住。” 诸葛瑾十几天前就想到了这个点子,而他的思路来源,说穿了也是惯性——他前世闲时喜欢打历史战略游戏,比如《帝国时代》,还喜欢看游戏里的纪录片。 而帝国时代系列里,封建时代都有一个科技,叫做“延绳钓”,城堡时代也都有一个科技,叫“流刺网”。 那游戏的历史考据还是做得不错的,游戏里时代二的科技,基本上对应隋唐才会出现。而时代三对应两宋、时代四对应明朝。 虽然玩游戏不会直接告诉人技术细节,但他前世同事里有不少钓鱼佬。诸葛瑾团建时跟人聊起游戏,同事们就告诉过他这几个科技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折算下来,在华夏大地上,一绳多钩的延绳钓,要到隋唐才有,放置直接沉河扎洄游鱼的流刺网,要南宋才有。 汉朝人捕鱼,还停留在直接用单钩鱼竿钓鱼、或者手抛网、或者是升降式的竹框罾笱捞鱼,仅此而已。 也正因捕捞技术太原始,所以生态环境保护得非常好,长江淮河里的渔业资源,简直比后世十年禁渔期后还要多。人类这点微不足道的捕捞量,对这个时代的生态完全没有压力。 所以《三国志》上才说,袁术军征兵太多、在淮南军粮不济,就靠捡河蚌充饥,易中天还为此在节目上嘲讽过。但谁让当时淮河里的河蚌确实多到了这种程度呢。 刘备原先在淮北,而下邳城外只有一条泗水,渔业资源不丰富,才导致刘备想不到捕捞收获能有这么大。 他现在的新地盘,淮阴可以截淮河、邗沟河口,广陵可以截邗沟、长江河口,这才是整个汉末渔业资源最好的点位,非常适合新技术的发挥。 诸葛瑾解释过流刺网的基本原理后,又告诉刘备,为什么这个地点非常好:“流刺网要发挥最大的价值,必须有每日周期性的洄游,最好还能利用潮汐涨落。 但寻常能被海潮影响的大江大河,都太过宽阔水深,无法安置流刺网,最多只能在江边浅滩设网,等退潮后露出水面捡一点鱼,渔网还十有七八会被潮水冲走。 但邗沟两端,天造地设就是洄游渔场。邗沟乃吴王夫差所开掘的人工运河,所以天然有个大问题,就是其无法确保两端分别连接长江和淮河的点位、水位一样高。 邗沟的两个河口北高南低,退潮时南口变得更浅,北边的淮河水会因为落差,往南冲入邗沟、入射阳泽,再流入长江。要不是中间有射阳泽这个大湖可以调蓄水位,怕是南段的邗沟水都能被长江抽干。 但如今我们为了捕鱼,恰好可以利用邗沟的河口下网。邗沟的深度比长江和其他天然河道都浅得多,水流量却不小,可以在流刺网底部挂上大石沉底,确保不会被冲走。如此只要有大鱼游过甚至是冲过河口,都能一网打尽! 只不过,今日是大潮之日,水势实在过于汹涌,我刚才不敢下网,想等潮水峰值过去再下网,专注捕捞退潮时那一波鱼。将军若有兴致,可随我一通观潮,顺便看看退潮后下网的渔获,究竟能有多少。” 第26章 八月十八广陵潮 后世之人皆知:八月十八钱塘江大潮,天下闻名。 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先秦至现代,因为地转偏向力和河口泥沙冲积延伸的原因,东海沿岸的大潮发生地,一直是有缓慢南移的。 先秦两汉,潮盛于广陵(扬州)。 魏晋六朝,盛于吴郡(苏州)。 唐宋之后,盛于钱塘(杭州)。 如今诸葛瑾生活的这个时代,东海上最大的潮汐发生地,恰恰就在这座广陵城。 西汉文景时的汉赋大家、广陵人枚乘,便有赋赞广陵潮:“春秋朔望,辄有大涛,声势骇壮,至江北,激赤岸,尤为迅猛。” 这个枚乘的赋文之名,在当时也是非常响亮的,与贾谊、司马相如并称。 至于其后世知名度低于贾谊、司马相如,主要因为他是广陵人,汉初属吴国地界,侍奉过吴王刘濞。而刘濞后来发动了七国之乱。 刘备入徐州两年不到,原先还真没来过广陵城,也没见过广陵潮。 今日刚好赶上了八月十八的全年最大潮日,也就跟诸葛瑾一起,在邗沟江口一观天下盛况。 顺便等退潮后,再看看诸葛瑾放下的最新改良版流刺网、究竟能抓到多少鱼。 不亦快哉。 不过,等待潮水的时间太无聊,刘备也就继续跟诸葛瑾讨教这流刺网的改进历程。 诸葛瑾也闲来无事,就慢慢讲解。 他先拿过第一张竹制流刺网给刘备看,刘备一个外行人,乍一看没看出端倪, 然后又跟第二版对照了一下,才发现第一版的竹片是宽的一面与网延伸的方向平行排布的,而第二版就把竹片纵列起来,侧面迎着水流来去的方向。 这个原理很好看懂,刘备自己就理解了。 显然第一版肯定是放到水下后、被水冲刷时阻力太大,迎水面积太宽,容易被冲走。第二版把薄薄的侧面对着水流,能分开水势,就稳很多。 然后刘备又看第三版,在第二版的基础上,底部加了穿孔挂麻绳、绑上大石头,进一步防止被冲走。 但第三版显然还是不够好,诸葛瑾说,他做过试验后发现,虽然底部绑石头不会冲走,但还是会冲歪斜,不再正面迎着水流,阻挡鱼、刺鱼的横截面积也就变小了很多。 于是最后的第四版,他还在竹罾的顶部额外加了一根完整不漏水的空竹子,把空心竹筒当成浮标来用,确保潮水冲过后,浮力的作用把这一头始终往上扯。 如此中间一张网,顶上一个浮标,底下一个大石头,才算是上下方位彻底稳固,哪怕冲歪了,只要有浮力还能自动回正。 诸葛瑾此前其实也不知道流刺网具体怎么造,只知道个思路概念。 但谁让他逻辑思维比较强,空间几何想象推演厉害,前前后后十来天,多做几次试验就鼓捣出来了。 刘备原本已经觉得最终成品就很逆天了,现在看了诸葛瑾的“研发过程”,那么多中间迭代版本,他才彻底相信:诸葛瑾的思考方式远比成果本身更逆天。 他绝不是靠什么灵光一闪、或者是从别处看来的。 人家是实打实的脑子好使,见微知著,遇到问题能立刻着手攻坚解决。 “小小一个竹罾,居然短短几天之内,造出了第四代,每一代稍稍改良一点,才智之敏捷,实乃古今罕有。” 刘备感慨之际,远处雷震滚滚,他惊诧抬头望天,却见天气虽阴,但并无雷雨。 旋即才在侍从的解说下,得知这不是雷声,而是潮水声。 刘备也心中一凛,如迅雷风烈必变,端坐肃容,准备瞻仰天下奇观。 诸葛瞻倒是并不感到稀奇,他前世在省城读大学、工作时,大潮看得多了。 但旁人的肃然表现,也感染可他,于是也摆出了几分对大自然的敬畏。 很快,远处潮水如一线,从海陵方向逆流滚滚而上,竟把滔滔长江的天然奔流都顶了回来。 尤其当本身的江涛波峰与逆潮相撞时,形成了波峰叠加的激波,能瞬间冲天而起,随后又倏然消散,看得一群内陆来的外地人惊叹不已。 刘备不读诗赋,此刻唯有内心卧槽, 而孙乾算是众人中读诗赋最多的,情不自禁把枚乘的《广陵潮赋》和本朝(东汉)王充的赋文,挑了几段背诵一下。 刘备听了,不由撇撇嘴:“古人之赋,有何可咏?公佑有雅兴,可自作一赋。” 孙乾连忙赔笑:“在下才疏学浅,枚公大作珠玉在前,写出来也实在丢人。” 刘备就有些不服了:“那枚公文赋,能有子瑜厉害么?” 旁边的诸葛瑾万万没想到这都能引火烧身,连忙暗示:首先,我并没有招惹任何人…… 刘备却说:“我素知才智卓绝之人,一通百通。辞赋乃是小道,或许子瑜不屑于专研,但以你之智,便是随便口占几句,也绝对差不了,也算到此一游了——我若能吟,多少也得来几句,可惜全然不会。” 诸葛瑾原本是拒绝当文抄公的,因为他觉得装逼打脸没意思。他现在也不需要在普罗大众中扬名,那些东西对他毫无价值,还妨碍他低调做人呢。 但听刘备说得诚恳,他也知道刘备并不是阴阳怪气挤兑,而是真心觉得“奈何老子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想找几句应景的词儿感慨发泄一下。 既如此,诸葛瑾生出一念:“既是将军胸有块垒不得抒发,见绝景而不知描述,瑾就随便口占几句。不过,既是吟诵诗赋,总要加些彩头。” 刘备一愣,随后喜出望外。 诸葛瑾一直是客卿身份,超然于众人,帮了那么多忙,始终没法报答。难得诸葛瑾居然开口跟他谈条件,刘备当然是巴不得赶紧还人情: “呦,先生无所不能,竟还有用得到我之处?尽管开口无妨!” 诸葛瑾也就小打小闹,喊过旁边那几个糜竺派来的人,对刘备说道:“这位唐兄,以及旁边几位都是跑江船的好手,子仲临时调拨给我使唤的,还带了三百护卫、水手。 瑾就请将军一事:一会儿我为此广陵潮作歌一首,若是将军满意,就让子仲把这三百人,以及他们的舟船、田庄,正式转赠于我。 我并不是贪于财货,而是此间事了后,需要一些自由支配的人手,去豫章、江夏、襄阳等地,明察暗访,探寻家叔及诸弟近况。 将军也知道,家叔去岁被笮融、朱皓逼迫,如今只知他兵败西退,但具体音讯不知,还要慢慢查访。前些日子广陵多事,我也不敢借将军之兵处理家事。” 刘备当然没等他说完,就立刻表示这些统统都转送给诸葛瑾了。糜竺那边他会亲自去说的,就算是变借为送了。 诸葛瑾见他答应得爽快,便顺着说:“好,那我这首诗,便算值三百护卫了。既然玩都玩了,不如拿这流刺网之法,也一并设个彩头。 一会儿观完潮,放下竹罾后,我赌今日这两百张罾、夜里收网时能捞到两万斤以上的鱼,也就是每罾一百斤。 如果做不到,我这流刺网之法,就算是白送给将军了。但如若能做到,我也算是缓解了广陵军粮之急,届时还有一请: 将来唐光他们打探得我叔父详细下落,若其局势危急,便请将军借我兵马数千、并随军军需,为期数月,渡江救叔。” 刘备二话不说,再次答应:“这也是该的,若非子瑜之谋,我军这万余人马,怕是如今绝大多数都已逃散,或成了冢中枯骨。淮阴被围、下邳被偷之时,我军境遇是何等绝望? 今日能有生路,都是子瑜之赐。所以就算这竹罾捞不到鱼,但凡能打探到令叔详实下落、确有危难,备都会借你兵马。只是那样的话,随军军需就没法保证了,得子瑜自筹。” 刘备跟他说话,完全都是自己人敞开了说,并没有任何遮遮掩掩, 就实话告诉他:你不能帮我捞到鱼,我也一样借你兵,但不借军粮,因为我自己都要饿死了。如果你还能帮我捞到很多鱼,我自己的兵能不饿死,那我就既借你兵,还给你随军军粮。 这很合理。 “痛快。” 对方爽快,诸葛瑾也就爽快一把,很没节操地吩咐旁人:“笔来!” 很可惜,野外游玩观景,并没人随身带笔墨,场面一度尴尬。 刘备见状,连忙拔出自己双股剑中的一柄,借给诸葛瑾,指着一旁的河滩: “不如便以剑在河滩上刻画,也不必顾忌美丑,回头再好生临摹。” 诸葛瑾环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就接过剑,歪歪扭扭在沙子上划道: “百里闻雷震,鸣弦暂辍弹。 府中连骑出,江上待潮观。 照日秋云迥,浮天东海宽。 惊涛来似雪,一坐凛生寒。” 这是他前世在省城那些年,去望江楼观潮时,见过的一首古人题咏,唐朝孟浩然所作。 如今也只好对老孟说一句对不住,然后把地名稍微改改,凡是跟钱塘有关的都改成广陵,也就能用了。 “好诗,真是好诗。”刘备不明文法,但看这朗朗上口,颇合五言汉乐府,而且很有气势,也就觉得非常厉害,当下大声跟着追读起来。 诸葛瑾写完,放下剑,提醒其他人:“别好诗了,潮头已经到顶,赶快趁水位最高,把这些竹罾沉下去! 还有,暂且别对外宣扬此歌是我所作。名声太大,不便于游历四方,寻访叔、弟,容易被歹人盯上。” 诸葛瑾知道自己将来还有很多出远门的任务,暂时还是低调点好,对人生安全有帮助。 第27章 玄德公,你不能逮着一个谋士薅啊(新书求票求追更求收藏) 随着潮水峰值已过,诸葛瑾忙让人下了流刺网,还叮嘱了几句技术细节: 比如,这次要捞的是退潮鱼,所以裂竹形成的扎鱼倒刺,要朝向北面,也是邗沟上游的方向。 刘备孙乾在旁看热闹,众人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把网都布置好。一些浮筒不稳的,还要重新捞起来加码配重,确保不会冲走。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黑了。但诸葛瑾并不急着收网,还吩咐人在岸边点起火把照明。 刘备有些不耐烦,忍不住问:“平时也要这样等着?” “那倒不用,现在不是实验么,要随时应对意外,及时调整。以后磨合好了,就每天涨退潮下两次网即可。” 诸葛瑾一边解释,一边看着水手、护卫们操作。 结果有几个水手偷懒误操作,他立刻训斥整改:“说过多少次了!捞涨潮鱼要在上游点火把,捞退潮鱼要在下游点火把!你们在这儿点什么火?” 被训斥的水手们颇为惭愧,连忙告罪:“我等见先生与主公站立于此,想帮着照亮……” 刘备连忙摆手,示意:“不必如此,既然先生有交代,就一切听先生的。我们去下游一些的地方观望吧。” 刘备要求无条件完全执行诸葛瑾的吩咐,火把不能挪,那就人过去好了。 看刘备居然不问理由,诸葛瑾反而有些失落,刚才他其实已经准备好解释科学原理了。 一行人往下游走了百十步,还是诸葛瑾先没沉住气,主动反问:“将军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不让在上游岸边设火把?” 刘备:“先生所虑,必然有道理,我辈不懂,那就全听先生的,肯定不会错。先生若觉得这道理浅显,我等外行也听得懂,先生自然会说。” 诸葛瑾不由被逗乐了,叹道:“佩服,佩服,将军君子不器,用人不疑,过于魏文侯矣。其实,黑夜之中,鱼也有趋光性,和飞蛾扑火类似。把火把点在设网处偏下游,也好引诱更多鱼从此洄游。” …… 大家闲谈科普、吹牛打屁之间,终于等到深夜潮水相对低谷的位置。 诸葛瑾看竹罾上的空竹浮筒都快立不住了,便吩咐起网。 一种水手、渔夫在刘备孙乾期待的目光中,把兜着无数大小鱼鲜的竹罾一张张弄上岸,过程很是小心,唯恐弄掉了鱼。 对于个别收获特别多的,整网拉不动,水手们还得跳下水,把挂在竹刺上的大鱼先取下来,丢进鱼护。 刘备看着这个收获的数量,表情从凝重变为欣慰,最后转为惊诧。 “竟能得这么多?而且还多是海鲈鱼!连松江鲈都有?” 刘备和孙乾都是识货的,仅仅翻看了前几网的收获,就发现海鲈鱼的比例非常高。 《三国演义》原文里就有一个“左慈掷杯戏曹操”的桥段,说曹操想吃松江鲈鱼,让左慈变出来。然后曹操又说这是普通鲈鱼、是左慈提前藏的障眼法。 最后左慈以“世人皆知,天下鲈皆二鳃,唯松江鲈四鳃”反驳,而他变出来的鱼果然是四鳃,以证明其幻术强大。 这固然是小说家言,但这也可以看出,在汉朝咸水鲈鱼是很珍贵的。(注:范晔《后汉书.左慈传》里也有提到“曹操宴客称:“今日高会,珍馐略备,所少松江鲈鱼耳。”,但《后汉书》是正史,没有关于左慈变魔术的详细描写) 而如今广陵潮冲来的鱼,大多是江海洄游的,自然也有大量的海鲈鱼。 刘备、孙乾看在眼中,不由目露艳羡之色。 尤其这些都是自然生长的,原先也少有人捕捞,所以能长到很大。不比后世的养殖业为了利润效率,最多养到两斤就卖了。 刘备拿起一条大约七八斤重的超大海鲈鱼,仔细观察,啧啧称奇: “我吃鱼三十年,没见过能捞到这么多鲈鱼的,寻常产鲈之地的渔夫,收获中最多也就两成鲈鱼,子瑜,你如何做到一半多都是鲈鱼的?” 诸葛瑾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也无法回答。 以他的经验,鲈鱼并不是什么珍稀品种, 前世菜场里普遍也就卖十块钱一斤,而且老板娘们为了多赚钱、还经常贬低鲈鱼、推销笋壳鱼: 鲈鱼是沉底栖息的鱼,土腥味重,重金属污染易富集,油腻…… 回想到这儿,诸葛瑾才豁然开朗,便解惑道:“我知道了,常人捕鱼之法,多用浮抛网、捕浅浮之鱼。我今日之法,却是刮河底,鲈鱼喜沉底,自然就多了……” 他本想顺口把其他缺点也说了,但一想汉朝有个屁的重金属污染,鱼腩油腻也不是缺点,至于土腥味,有得吃就不错了。 而且鲈鱼没有小刺的特性,在如今也算一个大优点,一直到宋朝,范仲淹还写“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呢。 没想到,自己这个法子,不但可以捞到多好多倍的鱼,还导致所捕鱼的品种变得名贵了许多。 孙乾刘备理解之后,也唯有叹息自然之妙。 经过一番劳苦,临近半夜时,收成终于全部装好,并且统计称重。 刘备挺好奇最终的数字,但他知道诸葛瑾的赌约肯定是通过了,光目测就知道今天绝对不止两万斤。 “主公,已经称出来了,今夜得鱼三万四千斤,每罾平均一百六七十斤,这样捕还省力,只要涨潮退潮按时下网收网即可。” 刘备饶是有心理准备,听到最终数字,还是死死捏紧了拳头,狠狠砸了几下手掌心: “日得鱼数百石!百日便是数万石!到寒冬腊月前,我们至少可以捕得数万石鱼!这军粮缺口算是彻底填上了!对了,子瑜好像说过,这个可以每日潮水涨落捕两轮吧?岂不是还要乘以二?” 诸葛瑾在一旁适时地泼凉水:“不能这么算,今日是全年最大的大潮日,收获自然也是全年最好,平时是远远达不到的。” 刘备还不死心,又想到:“那能不能沿江处处设置、扩大捕捞?” 诸葛瑾:“多道拦截,后面几道就没那么大收成了。而且这是利用邗沟与长江、淮河汇流落差的天然特性,天时地利都占了,才能如此。 最多只能在云长那边、淮阴县也弄一套,如此,总产量可再翻倍,但也仅此而已了,再往后要另想它法。” 刘备这才颇感惋惜,看来种田还是要种的,渔业终究没法成为主要粮食来源,是自己想多了。 但能比今天还多一倍,这也是他原先根本不敢想的了。 而诸葛瑾显然也没把所有他知道的渔业技术,都拿出来。 一来么,他也只有些思路,还需要慢慢实践摸索。 二来么,竹制沉底的流刺网,算是其中最简单、同时对地理环境配套要求最高的一种。只有广陵、淮阴这两个地方能发挥利益最大化。 别的诸侯就算学去了,暂时也没配套发挥的地理环境。 而其他更复杂的技术,泛用性也更强。 诸葛瑾觉得,那些活儿可以过阵子交给二弟去总结摸索,他只要渡过眼前的难关就够了。 反正他跟刘备玩的两个赌约,都算是超额完成了。 …… 因为忙活到太晚,当晚刘备也没留他宵夜,收工后就各自回府歇息。 但第二天一早,刘备就很兴奋地主动上门找他议事,还早早就让人蒸了加葱姜米酒的肥美鲈鱼,还有其他酒肉。 刘备应该是一整夜都在琢磨如何利用这些利好消息,所以一见面就请教:“先生,如今我军军粮短缺,算是基本解决了。不过之前部署的劝农冬芥之事,我觉得还是要着力推广——虽然不差那几口青菜,但勿以善小而不为嘛。 前阵子我便在琢磨,公佑那边缺少一些‘神异之迹’,来让百姓相信我们推广之法绝对有效。昨儿流刺网捕鱼如此神效,这‘神异’不就送上门来了么? 这几日再大张旗鼓捕几次,细节可以掩藏,就最后收获之时,允许百姓远远观看,我们再大张旗鼓对民间贩卖鲈鱼。如此,本地富户必然相信我们有大量捕获鲈鱼的神妙之法,对我们宣扬的其他劝农之法,肯定会更加信任了吧?” 诸葛瑾被找上门时,还没太睡醒,听这计划大致没问题,他就随口“啊对对对”应付了。 刘备见自己的想法居然也能在诸葛瑾这种神算谋士那儿一次性通过,不由大为振奋,觉得自己似乎比以前更行了, 他连忙又抛出一个计划:“既然军粮已经基本解决,战事也已安妥,说起来我军下一步最当务之急的事情,便是跟吕布交涉,设法取得和解,把将士们的家眷都赎回来了。此事子瑜可有妙法教我?” 原先刘备是顾不上这一头,因为其他两方面的大事,每一件都比赎回家属更紧迫。 现在既然闲下来了,这个事情也要立刻搞定, 否则每天都有几十个士兵逃亡,想要回乡去找亲人,日积月累那也是扛不住的。 诸葛瑾却是一阵无语:怎么就逮着我一个谋士薅呢?我有说过我懂外交吗?没有吧? 第28章 为了二弟我就收下了(感谢盟主薄瑜!欠一万字上架后加更) 后世打工人最气愤的就是:老板看你什么都会,就什么都交给你做。 何况诸葛瑾还不是打工人,所以有些话他更要澄清:“纵横游说……不是别驾的职责么?问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众所周知,别驾负责州牧的外事工作,而徐州别驾一直是糜竺。 陶谦当州牧的时候就是,刘备接盘后还是。 面对诸葛瑾的冷淡态度,刘备也不意外,只是作无奈状: “子仲不是亲自去王景兴处、交涉买粮未归么。王景兴如今定也提心吊胆,怕孙策收拾完许贡就收拾他。第一次联络总得郑重其事,说不定还能引为盟友。 何况我素知王景兴世居东海之滨、初举孝廉入仕,跟子仲同乡。而且他的孝廉、茂才是陶公所举。有这几层关系在,子仲去,他是必然要给面子的。所以其余外事,只好请先生能者多劳,点拨几句。” 糜竺暂时指望不上,刘备再找其他人也正常。 诸葛瑾只好揉了揉眼角,散一散起床气的余韵,一边认真琢磨起这事儿,值不值得出手。 说实话,如果能有机会、亲眼见识见识更多这个时代的枭雄,观摩一下那些顶级谋士是怎么想问题、怎么理解世界的,那诸葛瑾还是有兴趣的。 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光靠读过《三国志》来了解敌人,终究不一定靠谱。亲自近距离观察敌人,知己知彼,对将来的工作肯定有好处。 而且自己将来肯定会越来越位高权重,名满天下,到时候就更不方便到处跑了。 趁着如今还籍籍无名,出去公费旅游考察一番、跟曹操孙权袁绍刘表之流谈笑风生一下也挺不错的。 历史上二弟诸葛亮刚出道的时候,不也是趁着尚未扬名,先去孙权那儿运作了孙刘联盟的事。再往后诸葛亮名声鹊起,地位尊贵,就再也没亲自出使过。 可问题是,吕布、袁术这俩货,实在不够资格让诸葛瑾提起兴趣—— 就算了解了他们又如何?过两年他们就要死了,那自己的脑细胞不就浪费在了揣摩将死之人上吗? 而且这俩货情绪还不太稳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出使吕布袁术肯定不如出使曹操孙权袁绍安全。 想明白这点,诸葛瑾便意兴阑珊。 谁让他是一个长期主义者呢,他只对那些能对他的人生长期增值有意义的工作感兴趣。 至于那些没有长期价值的活,找个庸才同事糊弄糊弄得了,没有糜竺还有孙乾简雍嘛。 不过,明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跟刘备说。 诸葛瑾组织了一下措辞,正想婉拒, 可惜脑子里突然又止不住地灵光一闪,一些坏水自发地涌现了出来,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吕布此人,不可晓以大义,只能诱以名利,所以跟他交涉,不是口才智辩可以扭转的,关键要看将军愿意拿出什么条件。 既可以是利益,也可以是名声、面子。若舍不得本钱,纵有张仪苏秦之舌,也是无用。” 刘备原本都觉得诸葛瑾这次肯定想躲懒,没想到他消了起床气后,竟能那么快有想法,不由大喜过望。 他不怕诸葛瑾想不出妙招,就怕诸葛瑾没兴趣。 这短短二十天相处下来,他已经对诸葛家人的智商产生了绝对信赖。 刘备连忙表态:“只要不失大义,钱财、面子、名声这些都可以谈——先生可愿帮我绸缪此事?” 诸葛瑾甩了甩肩膀,揉了揉筋骨:“要我帮忙也行,不过三个条件。 首先,我觉得这事儿不是只找吕布就能搞定的,所以将军这几天最好先问问公佑,看看他有没有办法。若是没办法,将军再来找我不迟。 其次,如果非要我办,那就得给我些时日准备,而且需要按我之意,给朝廷上一些表章。因为有些筹码不是能私相授受的,必须借重朝廷的大义名分。 最后,还得给我配个有人脉的副手,配上精锐护卫,财帛金礼也须任我用度。” 诸葛瑾这么说,是因为他临时意识到,吕布虽然不足使,但是跟吕布斡旋的这个契机,可以同时拿来跟朝廷要点条件。 如果两件事情捆绑到一起做的话,那就配他亲自花费脑细胞了。 而且他想到叔父诸葛玄在豫章郡,如今地位也非常尴尬。朝廷去年原本是派了朱皓担任豫章郡守的,然后朱皓还收编了笮融把叔父打得很惨跑了。 然后笮融又杀了朱皓,反叛自立为豫章之主。 所以眼下这节骨眼,豫章太守之职其实是悬空的,暂时没有正式派新人去接替。(诸葛玄的豫章太守是刘表表的,但朝廷没有准奏刘表的申请) 历史上要等刘繇明年绝地一搏、把笮融赶走,然后曹操发现又可以摘现成桃子了,才以天子之名、又派了华歆去接替豫章太守。 现在既然自己有机会改变历史,诸葛瑾当然要阻止华歆取代他叔父了。 所以,如果这次出使,能够一石三鸟,既从吕布那儿要回刘备军家眷,又能暗中观察朝廷中枢的运作、人事、态度,同时还能给诸葛家自己的亲戚谋取官职,那么他也就勉为其难亲自做一做了。 但凡这一石三鸟里少掉任何一鸟,那就别劳他大驾了,让孙乾去吧。 …… 刘备听了这条件,当然想都没想就要直接答应,哪里还肯再多考虑几天?那不是纯纯浪费时间吗? 也怪诸葛瑾之前表现太好,算无遗策,所经手的事情没有一件不办得完美的,甚至都是超额完成。 信用值积累得太多,以至于只要是诸葛瑾的提案,刘备根本看都不用看,就能闭着眼睛批。 但诸葛瑾表示:他实在太累了,最近就没闲过。这次的计划他也确实还没想清楚,还需要时间准备。 仔细算算,诸葛瑾穿越过来也就二十天,他都做多少事了? “将军稍安勿躁,我确实需要至少五六日筹划细思,将军且去寻公佑,看看能不能集思广益,互相启发。 而且,家母与母舅此前暂住海西,广陵平定后,确认城中已无贼兵余孽,我才派人报信,去海西接回家眷。 另外,那流刺网捕鱼之法既已改良妥当,将军曾许我派那些水手、护卫,去豫章、襄阳寻访叔父、诸弟妹。这些事情,另行也需要交代。待我办妥之时,若是公佑还拿不出策略,在下自会全力为将军筹划此事。” 刘备听了这一堆理由,也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使唤诸葛瑾使唤得有点过了,人家毕竟是朋友关系,客卿,哪能这样劳碌。 家眷要安排,叔父和弟弟要联络,这些也是大事。 尤其刘备回想起十八天前、诸葛瑾继母宋氏那番纯发自然的感慨,说“亮儿之才十倍于瑾儿”,刘备心中更是热切,觉得子瑜联络他弟弟的事儿,优先级也非常高。 刘备便答应下来:“既如此,先给先生五六日休沐闲暇时光,备且去找公佑商议试试。先生但有需要护卫、侍从、用度,随便使唤取用便是,不用禀报,我已关照过近侍之人。 对了,既然令叔去年在豫章,败于笮融之手,不得不将令弟送去襄阳。那想必他们在刘荆州处的日子,也颇为清苦吧?此番送信联络,也得随附些盘缠用度才好。” 不得不说刘备这人自来熟的本事是真强。仅仅只是允许诸葛瑾先处理私事,他就主动想到了要给住在襄阳的诸葛亮诸葛均送点儿金银财帛花花。 诸葛瑾本来想拒绝的,他不想受这种小恩小惠人情。 但转念一想,可能这两年诸葛亮初到刘表处,日子还真不好过,应该挺穷苦的。毕竟如今的诸葛亮,还不知道有没有跟那些荆襄名士建立起人脉呢,如果没有的话,或许还真要靠自己种田补贴家用。 诸葛瑾倒不反对弟弟稍微体验一下种田生活、磨砺一下心性。但是十六岁的诸葛亮还属于未成年人,加强营养和锻炼还是有好处的。 为了二弟的健康成长,那就收下吧。 …… 刘备跟诸葛瑾约好之后,果然五六天内都没再来拿出使吕布的事儿烦他。 只是找了一下孙乾,看看孙乾有没有什么办法求和把家眷都弄回来,而且刘备的心还挺大的,不光想要自己和高层将领们的家眷,还想把军中普通军官,甚至是一些士卒的家眷也弄到。 这个胃口稍微有点大,而刘备军眼下的处境又比历史同期要好一些,没那么“人畜无害”,孙乾思前想后,总觉得刘备的条件有点想多了,只能承认自己可以试试,但没法保证办成。 若是倒退一个月,刘备手下无人的时候,孙乾这么说,刘备也就认了,还是会让孙乾去随便发挥、死马当活马医的。 但现在刘备不是见惯了智计卓绝之人了么,也就愿意再等等,期待诸葛瑾创造奇迹了。 至于孙乾,刘备也没让他闲着,就让他先去用“流刺网大量捕捉海鲈鱼”的“神迹”向广陵士绅大户宣扬官府劝农的靠谱性,然后立刻让那些农闲的百姓把冬芥菜给种上。 冬芥菜的菜籽培土等发芽都快十天了,最多再有七八天,就得挪到大田里分种了,这事儿也是耽误不得的,好歹是一季的蔬菜收成呢。 孙乾松了口气,就先全心处理内政去了。 他最近心中也有了觉悟:主公已经习惯每次遇到突发事件,都先找子瑜先生策划,把最难啃的骨头搞定。 等策划完了,剩下些按部就班运营的体力活时,就轮到他孙公佑等人上了…… 但孙乾也没有任何不服,他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太夸张了。 —— PS:非常感谢盟主薄瑜的打赏!有点猝不及防,太感谢了,非常感谢! 本书还没上架呢,大家不用破费,悠着点。先欠一万字加更,上架后一定加更还清! 新书期如果满了20万字,就提前结束新书期不能上新书榜了,所以现在真不能加更,全都记账记着不会少的。 拜谢! 第29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诸葛瑾闭关处理家务这几天,孙乾那边的劝农工作倒是推广得很好。 孙乾此人不擅奇谋,但执行力还是不错的。 定策次日,他便在广陵城东的运河码头,组织了一次“展示会”。 邀请本地头面乡绅来观摩水军捕鱼、卖鱼,提升他所要推广技术的公信力。 出于技术细节的保密,孙乾提前让士卒拉起了警戒线,只展示最后的收获环节。 但这样的操作,难免让赴约的士绅愈发忐忑,窃窃私语。 他们本就以为府君是钱粮不济,又要摊派了。于是都穿着破旧前来赴约,以便哭穷卖惨。 士绅群中还有两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很是显眼,走到哪都有人躬身行礼,显然是本郡的大户族长。 很快,他俩便闲聊起来:“卫公近来无恙?前些日子使君收复广陵,族中没受兵灾吧?” 另一人答道:“还好,亏得刘勋兵溃后直接逃回了庐江,刘晔也自知不敌,没敢巷战。刘使君仁义,也就没骚扰百姓,不然怕是又要跟前年那般,不死也得扒层皮了。 步公近况如何?听说纪灵可是围了淮阴十数日呢,府上存粮可有被关羽强征?” 俩人互相探寻了几句,得知对方家族都没有遭到清洗,这才生出几丝同病相怜的庆幸。 原来,他俩一个叫卫徽,是广陵县有名的大户,另一个叫步隆,是淮阴县的大户。 几年前他们都还很有钱,族中良田桑园广阔,人口也多。但前年被笮融之祸闹得元气大伤,人口锐减,积蓄被抢光,好在田地没法被抢,才能慢慢恢复。 今年刘备和袁术又打仗,本地地主更提心吊胆。族中很多年轻人其实都已逃亡江东,只有老弱故土难离,留在当地操持。 聊着聊着,话题很快就引到了刘备劝农上,卫徽首先询问: “这孙从事受使君之命,已劝种冬芥七八日了,听说今日又有妙法要展示,不知步公可打算让族人响应号召?” 步隆无奈摇头:“这冬芥之法,我活了一把年纪,闻所未闻。听孙从事宣扬后,才派人过江打探真假。 昨日刚接到我那移居吴郡的族侄骘儿回信,说当地确有人如此耕种,但也多是在太湖周边、冬季湿暖之地。 他信中还说,如今江东也地广人稀,因孙策许贡之战,大族流散甚多,若贪图冬暖之地屯田,还不如举族迁往……” 卫徽闻言,也深表同感:“我族中也有些子侄辈逃过了江。要我说,咱经不起折腾,这些新鲜东西,不如且观望一年,要是今冬别人种活了,咱学了技巧,明年再跟着种也不迟。” 一来二去,大家似乎已经坚定了“不管孙乾怎么劝,他们今年都先求稳观望,看别人试水。”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前方邗沟河边一阵哄闹,无数人惊呼,卫、步等人便也靠近前查看。 “快看!好多海鲈鱼!” “这是什么捕鱼之法?天下竟有一网捞到这么多海鲈鱼的?真是匪夷所思!” “莫不是造假的吧?这就是拿海鲈鱼往刺上挂,也不可能这么多吧?这一网起码两百斤往上了!” 卫徽、步隆看得瞠目不已,其他本县士绅反应也如出一辙。 “步公,这会不会是假的?”卫徽满脸不可置信。 步隆眉毛一拧,果决否认:“不可能,哪有这样造假的,看这些被扎在网上的大鱼,不是鲈鱼便是青、鲤。看来孙从事用的新捕鱼法,是专攻于捕捉沉底大鱼的,真是闻所未闻。” 他毕竟活了一把年纪,又世居江淮水乡,生活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他族中也有捕鱼为业的,自然知道自古捕浮潜的鱼容易,而沉底的鱼普遍名贵。 汉朝也不是没有抓沉底鱼的,但都不是用渔网捕捞,而是靠垂钓,一条一条地钓,因此连鲤鱼鲫鱼在这个时代也都不便宜,只有浮于浅水的鱼相对便宜。 就在他们震惊之时,孙乾那边已经趁热打铁,开始贩售这些渔获。 似乎是为了证明官府捕获这些鱼很容易、产量很高,孙乾故意设置了一个很低的价格,敞开了任由大家买。 这显然是最好的消除民众疑虑的办法。 因为天下只有钱不会骗人, 如果一个东西能一直低价卖,那就证明生产者绝对掌握了让生产效率猛增的新技术,否则靠造假补贴是扛不住的。 孙乾一边宣传,一边也注意到了人群中的步隆、卫徽两大族长,知道他们分别是淮阴县和广陵县的头面人物,于是亲自过来招呼: “步公、卫公,听说你们族中今年也损失不小,使君对于征战扰民,也是颇感恻隐。 这新式网鱼之法,也是使君让巧思之士构想,以图惠民。二位族中人口众多,不考虑捧捧场么?” 对于有便宜的鲈鱼买,这些老族长们当然不会反对,因为确实划算。当下步隆和卫徽都各自买了百十条罕见的大鱼,还有数十石普通大小的各种鱼。 按孙乾开出的价格,七八斤以上的特大号海鲈鱼,因为确实稀少珍贵,是民间请客的顶级珍馐,所以每斤至少要折合十几斤白米的价钱,一般一两条就要值一石米了。 其他小一点的,价钱就一下子便宜数倍,平均也就三四斤白米折一斤鲈鱼,其他品种就更便宜。 最差的小杂鱼,比白米还便宜,三斤白米能换五斤杂鱼,或者拿五斤粗粟、杂豆来换也行。 短短一刻钟,孙乾今天的收获就卖完了,三百多石的鱼,换回了民间上一千多石的粮米——当然,这也是因为鲈鱼第一次大批量涌入市场,民间需求还没饱和,富户们还觉得稀罕,才能卖出这么多。 过一阵子鲈鱼不稀罕了,估计三百石各种活鱼,也就换七八百石白米,或者一千石杂粮。 卖鱼并不是孙乾的主要目的,所以卖完鱼后,他立刻很有针对性的拉着步、卫两族长,推销起劝农冬芥的事儿。 孙乾也知道,诸葛瑾如今还希望低调,那天连写诗都想暂时隐瞒、别往外扬名。 但这次发明流刺网捕鱼法的事,孙乾却没法给诸葛瑾隐瞒,必须向外扬名。 因为将来史书肯定会提到这玩意儿是谁发明的,现在说谎了,以后不好改口。 而且诸葛家人那么聪明,孙乾估计以后肯定还会有无数挂着“诸葛某某”名头的创新之物出现。 所以把目前手头这几项创新都挂上“诸葛”的前缀,才容易形成宣传效果。以后旁人一听这玩意儿前缀是诸葛,就知道肯定靠谱。 就好比后世连一群卖烤鱼的都要傍“诸葛”这个名牌。 孙乾在内心默念了一句对不住后,就向着步、卫等人吹嘘:“步公、卫公,这流刺网之法的效果,你们也看到了,着实是匪夷所思。而此网之设计,其实和前些天我跟你们说的提前培土种植冬芥之法,都是出自同一位大贤之手。 这位大贤家学极为渊源,而且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医卜星象无所不精,还帮使君稳住了军心、打赢了刘勋,凡是出自他之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用? 诸位还是切勿再疑,今年便让族人好好种植冬芥吧。广陵连遭三年兵乱,民间早已疲弊至极,正需竭尽一切手段,尽快恢复民力才好,使君不会害你们的。” 孙乾言辞恳切,还抛出一整套体系说辞,强调这些神物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果然令说服力大大加强。 步隆、卫徽两位大族族长终于点头,表示原则上同意,回去尽快劝说族人种冬芥菜。 而打开了这个突破口后,其他几家淮阴、广陵二县的豪强家族,也都觉得这事应该靠谱。让族人多花点力气,就能大概率保证多收获一季冬季蔬菜,也算略有小补。 毕竟今天孙乾展示的技术,实在是太超前于他们的想象了,至少比传统捕鱼法效率提高了十倍都不止,那完全是质变级别的提升。 不过,步隆、卫徽终究是老辣之人,见惯了世面。原则上答应之后,他们为了安心,还是追着孙乾问了很多细节。 “孙从事,你的好意老夫已经领了,只是想问一下,你口中那位帮助了刘使君的天文地理无不精通的大贤,究竟是何方人士?是我们广陵人么?老夫在广陵多年,没听说本地有如此能人。” 孙乾知道这个问题不说清楚,对方就不会彻底放心,于是想了想,还是低声附耳过去说:“不敢瞒步公,这位大贤确实不是广陵人士,你没听过也不奇怪,但确实是我们徐州人。 那是琅琊诸葛家的大公子、子瑜先生,琅琊诸葛家前一代的君贡先生及其弟,也都是博学大才,位居郡、府,其族天文地理、兵法杂学渊源极为深厚,所以不用担心。” 卫徽和其他一些本地族老不了解琅琊诸葛家,听了孙乾吹嘘,愈发放心了几分,纷纷表示愿意加强跟官府的合作。 但是,人群中唯有步隆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他原本听孙乾说得郑重,倒也信了几分,但听到诸葛瑾这名字时,却顿时起了反作用。 步隆倒也给孙乾留了面子,等卫徽和其他族老被支开后,他才单独拉着孙乾到一旁说话: “我道是谁,原来竟是诸葛瑾那小子的手笔么?他怎么可能有这本事?他与我侄骘儿,还有彭城严家的严畯,在广陵结伴游学一年,我素有所知!他们几人才学不是不相上下么! 前天骘儿给我回信,还提到让我帮他打探诸葛瑾下落,说他数月前便曾书信约好,已在吴郡找到落脚之地,但迟迟不见其赴约,诸葛瑾竟是投了刘使君么?” 他以长辈自居,所以说话完全不称人字,都是直呼其名。听其言语,诸葛瑾过去一年多在广陵郡,似乎也不算什么出众的名士。 孙乾原本没来过广陵,当然不知道诸葛瑾过去在当地的名声。 此刻听了这些本地族老前辈的谈论,才意识到他们似乎知道子瑜先生更多的底细。 “原来子瑜先生还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既如此,是否要通知他一声,让他跟步骘、严畯这些旧日同学联络呢? 而且听步老的意思,他侄儿和严畯,居然才名能跟子瑜先生并称?那至少也是博学之士,要不要向主公举荐呢……” 孙乾却不知道,这些人对诸葛瑾的认识,完全都是来自于诸葛瑾穿越之前、肉身原主惹下的麻烦。 所谓的步骘、严畯才学跟诸葛瑾同列,那也是跟原本的诸葛瑾,要是拿现在的诸葛瑾跟他们比,那些家伙早就被完爆了。 出于谨慎,孙乾决定把打探到的这些情况,先跟主公汇报一下,由主公决定。 第30章 二弟养成计划(新书求票求收藏求追更评论) 孙乾不知道诸葛瑾的过往,但他知道刘备对此肯定非常感兴趣。 于是趁着这两天把劝农冬芥的事彻底办妥,孙乾就想借着汇报成果的机会,顺带提一句这事儿。 刘备得知劝农终于奏效,没有耽误今年的冬季农时,也是非常欣慰。 问了一下具体数字,得知广陵、淮阴两县最终统计的参与种植冬芥的农户,足有约七八千户、三万多人,面积数十万亩。 刘备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这些额外的蔬菜成熟,到时候至少也能折合数万石干粮的充饥效果了,还能饭菜搭配,让将士们在早春就吃到新鲜蔬菜,到时候对于士气也是一个额外的提升。 另外,孙乾还转达了步隆、卫徽等本地族老进一步投靠的意向:说是这些大族都愿意再挤出些钱粮支持使君的统治,但是希望分享更多使君麾下能人异士鼓捣出来的生产工具。 说人话,就是这些民间势力也看上了“流刺网”捕鱼的办法,眼红目前官府保密自用,想分一杯羹,同时愿意给官府一定的“承包费”,或者在别的领域给钱粮支持。 对于这种表态,刘备当然是乐见其成的,但他也考虑到循序渐进,饭得一口一口吃。就让孙乾回复,说等这季冬芥收获后,看各族的表现,再讨论具体的技术扶持。 刘备批复完意见后,孙乾又恰到好处地把他跟步隆交涉时、打听到的诸葛瑾过往履历,说了一遍。 “什么?子瑜过去一年多来,在广陵还有两个同学严畯、步骘?他俩竟能跟子瑜齐名?”刘备果然直接从坐榻上跳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四处寻访把他们找来!这必是大贤啊!得一子瑜,我军形势便能好转至此,若再得两位,何愁不能匡扶朝廷!” 诸葛瑾并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把严畯步骘给坑了,让他们遭受了无妄的捧杀。 偏偏这俩货还远不如他二弟诸葛亮——诸葛亮也遭到了狂捧,但人家底子硬,经得起捧,不会穿帮,而这二位就不好说了。 在诸葛瑾穿越前那一年多里,这俩人确实是他同学,原来准备一起南逃的,历史上就是这样。只是诸葛瑾刚好在南逃路上被夺舍穿越了,从此改变轨迹、分道扬镳。 好在这两人暂时也找不到,孙乾来之前已经稍稍做过功课了: “主公,此二人怕是一时不好求取。那步骘现居吴郡海盐县、躬耕种瓜为生,我是从他族伯处得知的。他昨日给他伯父回信时,还提到了与子瑜之约。 至于那严畯,乃是彭城郡人士,也是当年曹操屠彭城郡时南逃的,在广陵住了一年多。因其族不在广陵,所以居无定所,如今没人知道他在哪,估计也已在南下避乱的路上。” 刘备听了,这惋惜长叹:“惜哉贤士归于孙策矣!我记得初见子瑜那天,他原本也是想携带家眷南逃避战的吧? 幸得那天云长关了淮阴北门、子瑜才没走成,否则怕是如今也已在孙策处了。当今天下,吴会荆楚多得中原流亡之士,可见还是要平息战乱,才能吸引到人才。” 刘备很是有感而发,愈发下定决心要保境安民。 只有和平,才能得到人才的投奔。 孙乾等刘备感慨完,又请示道:“我还得到了一封步公转交的私信,是步骘请他寻访子瑜先生、有些话想嘱托,不如这就给他带去?我拿到后,并不曾拆看。” 刘备听说还有步骘给诸葛瑾的信,也来了兴趣,立刻表示孙乾做得对,确实不该私拆别人的信件。 但刘备又好奇,思前想后,准备亲自带着这封信,去诸葛瑾府上转交。 只要诸葛瑾当面拆信看了,自己厚着脸皮多坐一会儿,肯定能探听到内情。 说不定还能请子瑜回信,把步骘也劝回来,告诉他广陵已经不打仗了。 想到这一点,刘备很是得意,不顾天色已晚,亲自拿着去诸葛瑾那送信。 …… 诸葛瑾并不知道夺舍前那个肉身原主,究竟给自己惹了多少社交麻烦。 他穿越过来毕竟才二十几天,很多隐患原先也还没来得及爆发。 最近帮刘备干成了几件事情,诸葛瑾在本地才不可抑制地有了点名声,再瞒也瞒不住。 而原本知道他底细的人,当然也就会诧异于他惊人的进步,这都是没办法的。 好在诸葛瑾也不关心这些,原本也没想到这一层。 这几天的闭关期,他主要宅家处理了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安顿继母和舅舅。 三天前,宋氏和宋信终于从海西县被安全接到了广陵县。 刘备知道诸葛瑾家人要来广陵住,还特地把一座原本从刘勋那儿夺来的府邸、稍稍派人修缮了一下,然后送给诸葛家。 反正诸葛瑾要婉拒,刘备就说是送给太夫人的,那诸葛瑾也就只能出于孝道收了。 母、舅这边一切妥当后,此后几日,诸葛瑾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宅家埋头写作上。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当然不需要写东西应付公事,所以他要写的,都是准备给二弟诸葛亮的“教辅材料”—— 他派去豫章、襄阳打探叔、弟的信使唐光,很快就要带着船队启航了。 诸葛瑾打算这次就让对方先给诸葛亮捎一些教材,以便加速诸葛亮的成长。这也是一件不容小觑的要事。 以现在的发展形势,最多一年半载之内,诸葛亮就要为家族出力了。 一开始或许还能去豫章出力,但假以时日,等袁术称帝、刘备势力全面和袁术开战,到时候肯定广陵、豫章都要全局统筹,刘备也肯定会正式延揽诸葛兄弟、亲自见到诸葛亮。 诸葛瑾一开始为了掩饰自己的“变异”,拿了二弟当挡箭牌,这牛都已经吹出去了,到时候可不能让人觉得二弟名不副实——哪怕做不到十倍。 如今的诸葛亮才十六岁半,过完年十七。所以比平行时空出山时,少了九年的成长时间。 诸葛瑾必须确保未来一年多里,让弟弟的学习成长事半功倍,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走完三五年的路。 因为时间仓促,诸葛瑾觉得,其他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的知识,比如兵法、诸子百家,不用他来写成书教导弟弟,诸葛亮在荆州自己也能找到学习材料,也能找到名师。 需要他亲自去启发的,无非是一些哲学逻辑一类的思辨方式,还有数学工具、其他拓宽见识眼界的天文地理原理和常识现象、观察世界的试验方法,等等。 最后就是一些他自己近期的收获、心得、研究成果和思路。 短短四五天里,诸葛瑾每天埋头撰写, 也多亏了他穿越前就是新东方的金牌数学讲师,自己写教案非常有心得,也知道如何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引导新人。 这些老本行技能,他其实也才刚刚丢下不到一个月,重新捡起来非常快。 既然21世纪的世界不容许他再发挥所长、卷K12教培,那他就回到汉末,给少年诸葛亮当一把一对一家教。 因为思考很顺,所以每天主要的时间瓶颈,也只是写字,他脑子的速度完全是跟得上的,只是手速跟不上。 诸葛瑾第一天还用普通笔写,第二天就改用了笔锋特别细短的簪笔,因为毛锋约细越短,写的时候对力量控制的要求就越低,下手重一点也无妨。 他握笔的姿势也渐渐变得不太标准,不再悬腕写字,直接把手臂搁在纸面上,图个省力,字丑一点也就算了。 以后有时间再发明鹅毛笔和铅笔,或者慢慢培养一个帮他纪录下口述内容的心腹书记员。 如此总算是每天能手写数千字,最后给二弟留了一份两万多字的手稿,还配了几十张简易的示意图,和一封长长的介绍学习心得、端正学习态度的家书。 反正他只要能跟二弟建立起联络,以后就可以每隔几个月通信一轮,所以这次给的教材也不用篇幅太多,只要够诸葛瑾出去巡游出使、执行外交任务这一两个月所需即可。 两个月后,从曹操那儿回来后,他自会再给二弟第二批材料的。 …… 忙活完二弟的一对一教辅材料,已是八月二十六的午后。 诸葛瑾打算明天就让唐光等人去豫章、襄阳寻访,然后他休息半天,也该去跟刘备聊聊,看看刘备有没有搞定出使吕布要回家眷的事儿。 谁知,他刚把厚厚的卷轴封好,院外就来了不速之客。 宋氏让送信去查看,很快就领着刘备、孙乾入内。 诸葛瑾还以为刘备是来催促他接下出使吕布的差事。他也不想场面难看,就主动挑起了话题。 刘备当然立刻表示:一切都听他的筹划,请他出马,条件也完全可以照他说的。 不过,应付完之后,刘备很快话锋一转:“出使吕布的事明日再细说,今日来,倒是另有一事告知。子瑜,听说你原先在广陵,可是有不少同学友人,才名不斐,怎得也不介绍给备认识?” 诸葛瑾一愣,旁边的孙乾连忙低声提醒,表示主公说的是严畯、步骘二人。 诸葛瑾回忆了一会儿,又观察到刘备热切的表情,这才恍然。 很明显,刘备肯定把他的同学也想象成“不世出的大才”了。 诸葛瑾可不想再“捧杀”两个肉身原主的朋友,于是就旁敲侧击地回答:“这不是前阵子诸务繁忙么,不及想起。不过他们应该都在吴郡了吧?将军可是听说此二人才名不在我之下?” 刘备戏谑地点点头:“怎么?莫非子瑜还怕他们夺了你的风光?” 诸葛瑾笑了:“怎么可能,我也实话说了吧,子山、曼才求学时虽与我齐名,却也不过是经义辞赋等正学,但瑾所学庞杂,天文地理、医卜星象等学,子山便少有涉猎,至于兵法韬略,曼才也毫无涉猎。” 诸葛瑾这么说,也算是保护肉身的老同学了,提前给刘备打预防针,表示这些人只是在治儒家经典方面的学问跟自己齐名,但自己懂的东西极多,什么都略懂。 那些杂学、实用之学方面,严畯步骘就远不如他全面了。 刘备听了,这才收了七八分期待,也没一开始那么热切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封封好的书笺:“既如此,还请子瑜有暇回信告诉他们,如今广陵已无战事,尽可回乡与族人团聚,安享天伦。这是步子山让人转交你的信,你且看看是何事。” 诸葛瑾当着刘备的面,接过信展开一看,又偷眼见刘备没走的意思,他也就不藏私,主动长话短说介绍:“子山这是好奇,为何我与他约好要去吴郡,他已打好前站,却迟迟不见我动静。 信中又说,是否广陵郡战事更加危急了,他几个叔、婶家中可好,还说他那些叔婶若有也想移居吴郡的,我若顺路,可于途看觑。不过既是如今广陵战事已息,这些事儿便没有必要了,我直接给他回信便是。” 步骘的想法也很正常,因为兵荒马乱的要移居,肯定路上多点人照应更安全。 在外地人看来,广陵之战也就是半个月前才爆发的,外地人无法预料战局进展,担心沦陷在交战区的弱小亲戚,也是人之常情。 诸葛瑾说着,就要提笔给步骘回信。 但刘备却比他情商更高,又从中敏锐地看到了一个照顾别人家眷的机会。 他连忙示意诸葛瑾别急着动笔:“且慢,步子山信中,可有具体提到他所担心的那几户叔、婶的姓名、住处么?” 诸葛瑾一愣,点了点头:“这自然是提到的,否则如何让我于路照看?” 刘备:“既如此,公佑,且去准备些财帛、粮米、鲈鱼。子瑜,我看还是你亲自跑一趟,给子山信中提及的这几户叔、婶都送些,再好生言语安抚,劝他们在广陵安心常住,不必担忧生计和战乱。” 诸葛瑾心中一动,这步骘人还在吴郡,刘备已经先把他关心的亲人都照顾了一遍,这结交人心的手段,当真厉害。 第31章 玄德公,走出这一步之前,可得想清楚(新的一周求票求收藏追更) 被拐弯抹角送来的步骘书信所耽搁,诸葛瑾当天下午的休息时间自然是泡汤了。 在他正式着手处理出使吕布的任务之前,不得不先抽出点时间,把步骘那几个亲戚走访一遍,送点礼物。 不过这个小插曲,也算是给诸葛瑾提了个醒。让他意识到,等后续空下来了,必须梳理一下肉身原主的社交关系,把该堵漏的小细节堵漏一下。 不方便堵漏的,也要找好合理借口。 远的不说,单说将来自己重新见到二弟,以诸葛亮的智商,肯定会发现大哥几年不见,才干已经突飞猛进到认不出来了,他可不像不懂外事的继母那么好糊弄。 所以,天授也好,突然开窍也好,总之要先想清楚。 存着这个念头,诸葛瑾坐着马车浑浑噩噩跑了两家步骘的伯叔亲戚,不过脑子地虚应礼仪,然后送上钱粮布帛,转达了镇东将军对治下士人的重视。 很快,天色已暗,大约申时初刻,诸葛瑾按信上的名单来到最后一家。 从书信来看,这户人家已经没有男主人了,只有步骘的一个寡妇婶婶,拉扯着年少的儿女过活,靠族中接济。 刘备在让孙乾准备礼物和排行程的时候,或许孙乾也是考虑到这家没有读书人,价值不大,也就顺手排到了最后拜访——虽说这种考虑有点功利,但也是人之常情。 “居然还得敲寡妇门送礼,这事儿闹得。还好我名义上跟步骘算是哥们儿了,就当是自己婶婶一样以礼相待就好。”诸葛瑾走到门口,内心盘算了一下,然后才让人叫门。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妇人似是先透过门缝观察了一下,确认诸葛瑾器宇轩昂不似恶人,这才警觉地把门开了一条缝,但门闩依然没有拿掉。就这么露出半张脸对答:“来者何人?” 诸葛瑾知道她是步骘的婶婶徐氏,说起来,她丈夫原本还是刘勋麾下的一个小吏,不过前两年就死了,跟最近这场广陵之战没关系。 诸葛瑾就直接把信从门缝往里递,后续废话也无需水字,反正就是说清来意。 对方终于确认他是步骘的同窗、而且还得到了本地新使君的重用,似乎能给步家人提供一些便利,那寡妇才犹豫着开门。 诸葛瑾也没打算跟对方多扯淡,所以也不进屋,就走到院中、吩咐侍从把孙乾准备的礼物、抬到屋门口台阶上。 就在这时,内屋忽然闪出一个娇小的人影,躲到徐氏身后探头探脑了几下。 诸葛瑾不想目视寡妇,也就没朝那个方向细看,只当是无视小孩胡闹了。 但那身影却像是认出了什么,从徐氏背后转出来,走到近前指着诸葛瑾:“你是诸葛大哥!春天那次,我去堂兄家时见过你。” 徐氏一惊,脸色一沉训斥道:“练师不得无礼!” 诸葛瑾见对方是个小姑娘,忙对徐氏道了无妨,蹲下身陪她玩了几句:“可我没见过你。” 步练师歪着头说:“那天我去堂兄家借米,堂兄要会客,我就躲帘子后面了。我还听你们说,袁术刘备怕是迟早有一战,广陵居不易,让堂兄先去吴郡探探路——他现在过得好吗?” 诸葛瑾:“子山贤弟应该过得还不错吧,不过,吴郡将来也未必就比广陵安宁,你们好好在广陵住着,肯定比乱跑强。” 步练师还有些不信:“可那天你们不是这么说的,还说吴郡米价便宜,少有奸商因打战涨价呢。” 诸葛瑾站起身,半是对着步练师,半是对着徐氏安慰:“此一时,彼一时也。以后安心住下,再也不用担心故乡饥馑战祸了,这些钱帛鱼米,就当是我报答子山贤弟的探路之恩。以后会着人每月来探的,若有所缺说一声便是。” 徐氏已看出诸葛瑾绝对是受刘备重用的实权派了,对他的吩咐只有唯唯而已,还庆幸孤儿寡母找到了保护伞。 步练师还小,不懂官场敬畏,依然想刨根问底:“诸葛大哥,你凭什么说此一时、彼一时呢?” 诸葛瑾回过头:“就凭彼时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为广陵人做点事,现在我已经想好了。” 我若不出手,奈一方苍生何。 步练师大受震撼,她还想不明白其中的细节,但直觉告诉她诸葛大哥不是吹牛。 原先在堂兄家的帘子后面,偷听堂兄那几个同窗友人闲聊,都觉诸葛大哥是个“谦退克己”著称之人。那他现在说出这番话时,应该还是“谦退克己”的吧…… 诸葛瑾走后很久,徐氏和步练师母女才拿出几个小斗,把沉重的礼物一点点舀到屋内和厨房。 看着那几筐铜钱和上等绸缎,还有水瓮里那几条十斤重的超大海鲈鱼,步练师是真心好奇诸葛大哥到底为使君做出了什么功劳,能让使君忽然对诸葛家朋友的亲戚都这么重视。 …… 诸葛瑾并不在意自己在一个小姑娘心中留下了多么谦虚的形象。 至于步练师,因为蝴蝶效应,从此留在广陵老家,不再流浪,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这一世诸葛瑾连孙权都不认识,压根儿不存在对不起朋友的问题。 处理好步家带给他的额外小麻烦后,诸葛瑾当天回去,最后整理了一下给二弟诸葛亮的培训材料,然后次日一早就吩咐唐光带着船队去豫章、襄阳打探消息,投递家书。 干完这一切,一身轻松地诸葛瑾才正式去府衙面见了刘备,跟对方最后确认出使吕布、并且给朝廷上表的各项细节事宜。 诸葛瑾当然不会让刘备出卖任何大义,所以他要求的给朝廷的表章,刘备都让人照着写。至于其他所需的金银礼物、助手、护卫事宜,也都无需赘述。 诸葛瑾只是最后跟刘备确认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此番他一旦跟吕布和解、赎回刘备军的家属后,刘备军将来会面临怎样一个外部敌我环境。 这个问题事关重大,诸葛瑾必须先跟刘备说清楚。 如果刘备接受不了这样的外部敌我关系,那么这事儿就不能这么干。 “将军,有一言必须说在前面。此番与吕布和解后,袁术必然更加视我们为大敌,今年或许无力与我们一战了,但明年肯定会卷土重来。 而吕布那边,我暂时能稳住他们,但这种稳住,也是建立在‘袁术强,而我们和吕布都弱’的前提下,吕布此人反复无常,一旦将来我们跟袁术的实力对比发生新的变化,吕布完全有可能重新撕毁和解,这不是言语游说能解决的。 至于南边孙策,他们目前跟我军名义上为敌,实则隔着长江,孙策也有其他软柿子要捏,在击败王朗前,暂时不会分心对付我们。 如此强敌环伺之下,我军是不可能主动出击破局的,能坚守待变,已是极限。否则他日之挫,可能更胜下邳丢失之时,唯将军思之。” 刘备其实此前已经就此问题跟诸葛瑾聊过几次,所以今天这点新内容,倒也不至于让他太意外。 刘备只是冷静了一下,追问:“子瑜,你一直说,我们除了帮令叔夺回豫章郡之外,其余就不能有更多冒进,必须‘坚守待变’,那这个‘变’,究竟是什么,你能大致想到么?” 诸葛瑾原本不想说太多,但看刘备犹豫,他决定还是稍微安一安对方的心:“我虽不敢十足保证,但想来这个能让我军破局的‘变’,便是袁术狂妄,以至于彻底成为朝敌,为天下共诛——比如,称帝。” —— PS:新的一周求收藏求票追更,再求一波1元新粉打赏(上周已经打赏过的书友已经是活粉了,有粉丝值了,不用再破费了,不会增加粉丝数。这里只是求一下依然0粉丝值的书友高抬贵手。 也不是为了这几块钱,主要是把网页端的五百活粉名单填填满,增加一下粉丝榜显示倍率。) 第32章 出使吕布(新的一周求票求收藏追更评论) 对于一旦从吕布处要回家眷后、己方仍然得“抗压死守待变”的状态,刘备当然有点不甘心,所以才急于问清楚。 而听诸葛瑾认为:这个“变”,居然可能是“袁术称帝”,刘备顿时大吃一惊,暂时有些不敢想。 诸葛瑾这番话,当然说得有点铁口直断,带了几分穿越者的先知强预言。 但细究下来,他也是留有余地的——他只说“比如”称帝。 加了“比如”,回旋的余地就大了。可见这只是其中一种对手段的假设,没说袁术一定以这种方式来成为天下公敌。 刘备揣摩出这个关窍,倒也没那么震惊了。 这二十多天,诸葛瑾已在他心中积累了太多的信用,以至于再震惊的话,他都愿意耐心听完分析。 刘备深呼吸了一口,肃然拱手求问:“请先生试细言之,何以认为袁公路有可能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诸葛瑾便胸有成竹地剖析:“目前袁术还没到非称帝不可的地步。但以其狂妄、受不得委屈,长此以往,一年半载后也不是没可能。 理由很简单:袁家兄弟,素来不愿被朝廷掣肘,当年董卓烧毁雒阳,天下震动,曹操尚能猛追穷寇,而二袁带领其他诸侯裹足不前。 可见二袁不过借讨董扩大己势而已,真要是天子被迎回,他们反而束手束脚。后来董卓死、傕汜挟天子那三年,曹操还向天子上表求官,不顾颜面讨好傕汜,而二袁已彻底无视朝廷。 袁绍试图另立大宗正刘虞,袁术则肆意扣押关中派出的三公使者,如马日磾辈,用代天巡狩的节杖印玺、传达己意。 他们做下如此行径,积欠的目无朝廷旧账太多。以至于曹操迎回天子的当月,就以天子明诏封将军为镇东将军、使讨袁术。 将军之讨虽因吕布袭后、而未尽全功,但也击败了纪灵刘勋。如今天子已被曹操控制了三个月,曹操会不会给其他诸侯也下诏、名正言顺让他们讨袁术? 若是旨意到了刘表处,袁术又会如何?且近日又听说,凉州张济试图东进,但在南阳中箭而亡。张济的残部,在彷徨绝望之际,会不会跟刘表和解、听从朝廷旨意以赎罪呢? 而且,二袁虽然皆有不重视朝廷之罪,但袁绍毕竟是曹操盟友、故旧上司,曹操得天子后,还表奏袁绍为大将军,自居车骑将军。可见以曹操之智,早已想到不能和二袁同时决裂,依然尊奉袁绍。 如此,则朝廷之名义,必将全力用于压制袁术。袁术如不决裂、另立中枢,也会被无穷无尽地天子讨伐旨意淹没。既如此,以袁术那受不得委屈的脾气,定会觉得‘不反也要被钝刀割肉慢慢耗死,还不如名正言顺反了,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诸葛瑾这番分析,也算是半靠预言,半靠真才实学,完全符合当时的形势。 历史上袁术称帝,是明年二月份的事儿,距今也就刚好半年了。虽然历史有所改变,可能会推迟,但逻辑是不变的。 刘备想了想,果然颇有道理,但他也敏锐地看出一些不确定因素,探寻着问: “先生所言,果有几分道理。但自古从不曾见狂悖之徒,敢在兵败时称王称帝者。 便如秦末陈胜吴广,王莽时绿林赤眉,那都是乘胜而王。袁术目今新败,岂敢冒进?” 诸葛瑾听到这个问题,眼神一亮,对刘备的政治觉悟,又多了一层认识。 因为刘备的这个担心,确实恰好问在了历史的蝴蝶效应上—— 历史上,袁术称帝前击败了刘备,几乎打得刘备覆灭,然后还名义上得到了吕布的臣服,这才让他觉得“天下大半已在我手”,再辅之以他素来不想被曹操的旨意恶心,两者共同作用,这才称帝。 “不愿意被曹操所控制的天子恶心”,这是袁术称帝的内在动机,解决了他“想不想”的问题。 “军事外交上刚取得了一系列胜利”,这是袁术称帝的外在倚仗,解决了他“敢不敢”的问题。 必须既想、又敢,两者缺一不可,这个称帝才会付诸实践。 所以,刘备这次改变历史的胜利,必然会推迟袁术称帝的进程,只是不知道具体会推迟几个月。 道理很简单,袁术“敢不敢”的胆气,被刘备这一仗稍微打掉了几分, 他必须在其他方向上找补回来,才能水到渠成重新攒满“胆量槽”。 因此诸葛瑾也就必须提醒刘备:千万别在这时候再招惹袁术了,那只会两败俱伤白白消耗,反而还有可能打退袁术的集气进度条。 不过这些话没法直接说,诸葛瑾只好稍稍粉饰一下: “……因此,袁术的狂妄,必须在其他方向上得到找补,才会促成他最终成为天下公敌。而我们要谨守地方,不给袁术看出破绽。那么袁术能找补的对象,也就所剩无几了。 以我估算,孙策如今还算是袁术部曲,如果孙策在扬州取得了更多的进展,比如明年把王朗也灭了,这就有可能彻底激发起袁术的骄纵,让他有胆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果孙策这边不够,吕布也是一个选择。我也说了,吕布眼下可能跟我们和解,但长远来看不可能。等吕布彻底控制徐州,内无后顾之忧,他肯定会向外扩张,到时候肯定会重新跟我们交恶。 而一旦吕布与我们交恶,他名义上联合袁术就是必然的,到时候也会鼓舞到袁术。 再者,如果将军能把保密工作做得够好,将来借兵于我叔父拿下豫章郡,也有可能导致袁术进一步狂妄—— 惭愧地说,叔父的豫章太守虽是刘表所表,但叔父早年曾经做过一阵子袁术故吏。若是叔父实际控制了豫章后,私下里密信给袁术,暗示交好结援之意。 那说不定袁术也会觉得‘我终于通过诸葛家、从朝廷和贼寇手中控制了豫章’。但这就要求将军必须谦卑行事,不能对外宣扬我诸葛家与将军交好,也不能公然暴露我诸葛家收复豫章的兵马是向将军借的, 不然袁术就知道我们诸葛家早就跟他恩断义绝了,这个拱火吹捧、坚定其狂妄的计策,也就不奏效了。” 刘备听完,眼珠子瞪得老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还是第一次听诸葛瑾讨论这么深远的大战略纵横捭阖展望、推演天下诸侯的敌我关系演变。 没想到子瑜不仅小战役的兵法韬略、临场招数那么丰富,居然连纵观天下的全局宏观视野,也这么清晰! 刘备愣了很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原先还以为,以王朗跟我们如今的交情,将来孙策进攻王朗,我们还要去救援。现在听子瑜你这般分析,难道我们还要坐视王朗覆灭? 在袁术冒天下之大不韪之前,都不能直接出手遏制孙策了么?这一切,就是为了让袁术看到希望、坚定其狂悖?” 诸葛瑾表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虽暂时动不得袁术及其直接盟友,但天下之大,可以讨贼平乱者不可胜数,广陵、豫章,就够将军花上一年来稳固地方的了。豫章周边,江东其他地方,也还有孙策暂时顾不到的角落,有各路丹阳贼自行割据。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有些时候,慢就是快。只要最快催化袁术成为天下公敌,哪怕我们一时走得慢了,后续走起来就快了。” 刘备思之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诸葛瑾拱拱手:“既如此,备已无疑虑,未来一两年内,我军对外的和战态度,便全凭先生规划了!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说完后,刘备起身,表示一切外事工作都正式托付他统筹,然后送诸葛瑾出门启程,正式踏上了出使吕布的和解之路。 —— PS:老样子周一三更……其实本来想拆两千字小章的,但我断章不力,每章其实至少有两千六七百字。加起来今天又多送大家两千字。 昨天也是……明明两更了,最后一更为了把一个小剧情写完,拖到了四千字,昨天也多送大家一千字。 后续争取练好断章手艺…… (或者……打个商量,要不就算我提前还了三千字的加更欠账?我就问问……要不算两千也行……) 第33章 人人皆有难言之隐 诸葛瑾最终从广陵县启程北上、执行出使吕布与朝廷的任务,已经快八月底了。 随行队伍共三百人,包括刘备特地配给他的护卫统领、曲军侯陈到,还有其他一些书掾、从事。 陈到带来的士兵,都是刘备麾下的嫡系精锐白毦兵。 诸葛瑾前世看书时,对白毦兵还挺好奇的,各种说法不一。 如今亲自观察,才发现这些白毦兵并不是统一的来源,也不是特地训练的。只是刘备帐下早期精兵的代表,人人都在铁盔上插了白色羽毛作为缀饰。 从兵种来说,这些白毦兵都会骑马,机动性不错,一开始也多有刘备从幽州老家带来的乌桓胡骑。 但这些年打下来,幽州老家的士兵越打越少,刘备也要补充兵力,就把丹阳兵中马术相对还行的,也拉进白毦兵充作近卫。 不过如此一来,这些部队的冲阵厮杀和骑射游斗实力,就比幽州精骑差了一些。但近战肉搏的武艺和步行射箭都还算不错,很适合当“快速机动和突围殿后的保镖”,但不再适合大军决战时的先锋冲杀。 刘备如今剩下的白毦兵总数都还不到一千人,肯派出两三百给诸葛瑾当出使保镖,还让陈到亲自统领,已经是很重视了。 一行人先沿着邗沟运河水路,慢吞吞抵达淮阴,这天已是九月初二。 算算日子,诸葛瑾穿越到这个世界,终于满月了。 在淮阴城外,关羽早就听说诸葛瑾要北上执行任务,所以提前在运河码头恭候,设宴给他践行。 诸葛瑾跟关羽其实只共处过两天。 自从诸葛瑾突围离开淮阴,此后一个月里,他反偷广陵,而关羽在淮阴决战中受箭伤,一直在此镇守、养伤,护住刘备地盘的北大门,两人再也未见。 倒是刘备、张飞,这一个月下来已经跟诸葛瑾很熟了。 关羽只在大哥的各种书信中,遥遥听闻诸葛先生又创造了什么奇迹、为大伙儿办成了什么大事,因此悠然神往。 他内心对自己当初的轻慢,也是愈发懊悔不已。 甚至可以说,因为诸葛瑾这个变数,关羽连原本看不起读书人的毛病,都收敛了些,告诫自己: 以后一定要耐心听对方说完,给对方机会展示真才实学。等确信是腐儒草包,再鄙视也不迟…… 此时此刻,终于再见诸葛瑾,关羽按捺住内心激动,亲自踩住码头上的跳板、亲手扶他下船,礼数备至。 “关将军不必如此,实在当不得。”诸葛瑾也有些别扭,谦虚了一句。 “当得!如何当不得!先生对我军有存亡继绝之义。此番还要去赎回我等家眷,关某没齿难忘!快请入城歇息洗尘。”关羽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诸葛瑾推辞不过,只好跟关羽吃喝了一顿。酒席上,诸葛瑾提醒关羽:“将军箭伤不过两旬,酒还是少饮些好。当初疮口可有清洗彻底?如今收敛如何?” 关羽连忙拱手回答:“已不碍事了,某平生受箭疮,总有五六次了,身边医官处置极为熟练、洁净。疮口现已收敛,饮酒也不妨的。” 诸葛瑾却把脸色一沉:“将军若不依我,那我也不喝了。” 关羽只好表示全听先生的,他本就不如张飞那么嗜酒,完全是礼节性陪饮。既如此,他也乐得只吃肉。 诸葛瑾又随口点拨了两句:“日后军中再有箭疮,可以烧煮后晾凉的纱布擦洗,而且锅要加盖,不能图凉得快而揭盖散放——我天文地理医卜星象无有不通,听我的必见奇效。” 诸葛瑾也懒得跟对方解释消毒原理和微生物,因为要扫盲科普的前置知识太多了。 好在他的智力威望足够高,铁口直断报答案就行。 关羽连忙表示以后都会如此处置,尽量按先生交代的办法救治伤兵。 …… 诸葛瑾在淮阴盘桓一日,第二天又匆匆继续北上。 关羽亲自出城护送他渡过淮河,又渡过泗水,行了整整一日才返回。 这一路上,诸葛瑾也没看到吕布的兵马出没,他让自己的侍卫都罩上低调的袍服、以掩盖盔甲,看来也是与空气斗智斗勇了。 不过这个细节,也提醒了诸葛瑾一点:看起来,吕布偷袭下邳城,虽然已过去整整一个月,但吕布依然还没能彻底控制徐州中部三郡。 至少他走到淮阴西北六十里的凌县时,还没有看到任何吕布的兵马。 诸葛瑾试探着分出少量精细的随从入城打探,回来后告知:吕布没派兵接收这个县城,只是在十几天前,派了使者来传话。当时凌县县令也没开城门,只是在城头表示愿意臣服吕布,吕布的使者就这么回去复命了。 一旁的陈到听了这回报,有些沉不住气,向诸葛瑾请战:“先生!看来这凌县县令,说不定还心向主公,只是假装跟吕布服软,要不我们把县城占了吧?这也算一件功劳。” 诸葛瑾却制止道:“眼下不要节外生枝,惹怒吕布。最多派人跟凌县县令带个话,他如有心于故主,就该默许放行那些想要移居广陵的将士家眷。 从吕布尚未派兵来此,也可以看出他如今接收各地尚且不暇,也不愿意刺激到镇东将军。” 诸葛瑾仅仅从这些蛛丝马迹,已经判断出吕布的地盘消化进度,以及他想“柿子先挑软的捏”的心态。 徐州那可是整整一个州,哪怕刨除掉最南边的广陵,最北边的琅琊,也还有三个大郡。一个月的时间,能把每个县都跑一遍就很不错了,如果要全面军事占领,谈何容易。 这可不是打游戏,只要把下邳城破了,整个徐州中间大部分地区就都算吕布的了。 进一步摸清情况后,诸葛瑾也放松了些,他一路安稳地又行三天,经过项羽的老家下相县,再到下邳。 在下相的时候,他才算是遇到了吕布的守军。所以他也没招惹,让护卫全部把罩袍穿上以掩饰铠甲,让船队返回,一行人骑马走陆路,完成最后八十里路程。 下相县城就濒临泗水,如果继续走水路,是绕不过县城的。 九月初六这天清晨,一行人抵达下邳城外的一处乡村时,诸葛瑾才让人低调驻扎下来,然后先派人去下邳城内,试图联络陈登和简雍—— 此前或许有人会好奇,为什么刘备在缺乏外事使者时,不派简雍去呢? 这其实是因为,简雍一开始就没跟着刘备去淮阴军前,他也是留在下邳守家的。 张飞丢城突围的时候,压根儿顾不上简雍,他也被陷在城内了。 只是简雍有文职在身,不算家眷俘虏,所以吕布入城后也没为难他,就像吕布没为难陈登一个道理。 既如此,倒也省了诸葛瑾的事儿。 为了自己的安全和办事成功率,他当然不会直接大模大样进城求见吕布,而是要先联络内应。 不一会儿,也不知如今深受吕布信任的陈登,究竟用了什么办法。 总之他就是弄了辆马车,夹带着简雍一起出城,直奔东南郊的沭水镇,见到了诸葛瑾。 第34章 陈登:玄德公如此厚恩,登无以为报(新书求票求收藏求追更) 陈登和简雍看到刘备的密信后、便匆匆来下邳城外面见诸葛瑾。 几人初次见面,第一印象都有些不自在,似乎很不习惯对方的长相。 陈登是个三十出头的细皮白肉无须中年男,脸颊苹果肌微凸,看起来就很虚。 简雍则是短须拉碴、下颚宽大的胖子,一眼就给人那种《狂飙》里白金翰老板的感觉。 诸葛瑾倒是八尺有余,器宇轩昂,但他那张比王力宏金城武还略长的脸,也算是“奇人自有异相了”。 刘备信里大略提到此人为他立功不少,陈登也不敢小觑对方的才干。 而简雍也很快调整好心态,行了一大礼: “主公能在淮阴反败为胜、袭得广陵,全赖先生奇谋,雍未能与诸公同甘共苦,实在惭愧。” 他是刘备的发小,没能一起扛最苦的日子,内心当然愧疚。 好在诸葛瑾也知道情况,开导道:“宪和不必如此,你们不是被俘了么。我来之前,玄德公就说过:对不得已身陷下邳之人,都是他对不起你们,不是你们对不起他。 吕布豺狼之性,益德尚不能御敌,岂能要求文官宁折不弯?正该明哲保身才对。” 简雍颇为感动,又补充解释: “我虽被俘,但吕布的看管也不太严,按说该尽快设法脱身。但我一时误判,怕主公此番又凶多吉少,去了也是再陷险地,便想暂且观望。没想到竟是先生力挽狂澜。” 简雍这也算是解释了为何没第一时间重归刘备——正因为他太了解刘备,估计这次又要全军覆没。 他不想吃两遍苦受二茬罪,又对刘备本人的逃生能力很有把握,就想等刘备安定下来之后再去投。 原本历史上他这样选其实也没错——只是现在半路杀出个诸葛瑾,硬生生逆天改命。 把原本己方被团灭的局,翻盘成“反五杀外加抢双龙”。 这就导致提前回泉水挂机、等队友复活的简雍,变得很尴尬。 如今总算把话说开,诸葛瑾也安慰他别多想,玄德公不是那种人,不会计较的。 对刘备而言,手下人只要没投,仅仅只是一时丧胆在泉水挂机,那都不是事儿,可以原谅。 哪怕真投了,只要是黄权那种特殊情况,也有可能原谅。 简雍、陈登终于感激莫名,内心愈发愧疚。 简雍立刻就表示,他现在已经重新归队了。 至于陈登,历史上虽然没能重归刘备,但也谈不上恩断义绝——后世很多人倒果为因,因为陈登换过几次主,就把他描述为“纯粹的徐州地方利益者,谁能入主他就帮谁做事”。 但诸葛瑾觉得这种看法略微有失公允。 陈登对刘备、后来对曹操的效忠,应该都是真心的。 他一开始忠于刘备,当然是因为刘备救了徐州,而且当时献帝还没东归。 后来接纳曹操,也是因为曹操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曹操、他已经代表了天子和朝廷,而且曹操的统治怎么说也比吕布要正统。 只有对吕布,陈登是从头到尾谈不上真心效忠,但这也没问题—— 吕布入徐州时,完全不沾任何一点大义名分的边。既不是州牧邀请、保境安民;也不是代表天子、巡狩抚境;那就是纯纯的武力抢夺。 只能说,后世很多人低估了建安最初四年里(196~199),“朝廷大义名分”的作用。 在衣带诏事件发生以前,“听从朝廷号召”并不是坏事,刘备、陈登、孙策都听了。他们很多被后人视为“背主”的行为,事实上也完全不算——听从朝廷怎么能算背主呢? 甚至在“曹操能不能被视为汉贼”这个问题上,也是应该分两段来看的。 刚挟献帝之初的曹操,最多只能说他专权、作风粗暴、杀议官隔绝言路。衣带诏这个关键历史节点后,才算是彻底摊开了。 …… 诸葛瑾把刘备对简雍、陈登的善意,充分地表达清楚。 见陈登果有些羞愧,似乎在动摇、试图下决心。 诸葛瑾便准备推一把,拿出之前跟刘备商量好的条件之一,把陈登彻底拿下: “元龙兄,你是淮浦县人吧,淮浦如今还在玄德公手中。你的父老乡亲,都还是玄德公治下子民,你何不弃暗投明,共报朝廷呢。” 诸葛瑾提到的淮浦县,了解前阵子战史的人,一定不会陌生——淮浦于淮河岸边,在淮阴下游、海西上游。 之前他跟张飞突围去海西的路上,被袁军雷薄部发现,他就让士仁带着抛弃的船撤去淮浦。 所以,诸葛瑾帮刘备守住并全取广陵的另一个蝴蝶效应,也算是显露出来了。 哪怕陈登真是一个“纯粹的地方利益者”,那刘备好歹还实打实站着徐州一整个郡零几个县呢,而且脚跟扎得很稳,其中还包括了陈登的故乡。 这种情况下,重新拉回陈登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跟历史同期那个丢掉全部徐州地盘、无家可归的刘备,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陈登果然颇为意动,但他思虑缜密,想了想还是提出几点难处: “玄德公仁义惠民,登岂能不知,登也愿为他效力。只是眼下我与家父的官职,皆是朝廷正式册封的,也需要在下邳任职。 若贸然弃官追随玄德公,虽合私德,却恐落下不忠于朝廷的恶名。且家父年事已高,私行投奔,怕是惹出麻烦。” 陈登原本在徐州的职务,是“典农校尉”。几个月前曹操派人来徐州传旨、给刘备封镇东将军时,也一并追认了几个徐州高级官员的职务,所以他们现在都算是朝廷的官。 好在,诸葛瑾早有准备: “玄德公与兄相交数年,岂能不知兄的种种难处?所以,他早就想到了,为了保护元龙兄于令尊,不会让你直接弃吕布逃走的。 相反,他还希望元龙兄能主动求吕布让你出使朝廷,为吕布请功求官。只要吕布派你去了许昌,到时候朝廷自然会另封你别的官职,你也就可以名正言顺走脱了—— 这里有一道表章,便是玄德公为兄请封的,同时还给吕布请封。等我们在下邳这边办完事,跟吕布和解后,便可一并去许昌。玄德公表奏兄为广陵太守,吕布为徐州刺史。” 诸葛瑾让刘备这么写,当然是有道理的。陈登是淮浦县人,而且原本的历史上,曹操后来也封了陈登为广陵太守,目的是让陈登作为内应帮他搞吕布,后来还让陈登防孙策。 既然曹操本来也会倾向于这么封,那还不如刘备来做这个人情呢。 而如今这个时空,刘备也实打实控制了广陵郡,这个人情还真就只有刘备能做。 曹操要是乱封别人,估计都上不了任,就半路被各种意外阻挠了。 陈登闻言,果是悚然动容,竟惊得眼泪都下来了:“玄德公如今仅剩广陵一郡之地,他却要表我为广陵太守?!这……” “怎么?你担心玄德公无家可归?放心,他是镇东将军,镇东将军自然也有其幕府镇所,没说不能设在广陵郡地界上。 玄德公自忖麾下幕僚没有治理地方的大才,请元龙兄治理一郡,难道不妥么?”诸葛瑾理所当然地剖析道。 如果能换回全部家眷,实现北线一两年的和平,再捞点别的好处,刘备怎么会舍不得一个太守的文官名位呢。 反正广陵的地盘还是刘备的,他只是把治权下放给太守。 陈登终于彻底震撼了。 他只觉得嘴唇有些干裂,喉咙也有些发黏,斟酌了良久,才问出最后一个他觉得有风险的点: “玄德公如此宽宏大量,实在令我惭愧无地。只是此事要想骗过吕布,却还非常艰难——表奏是否被朝廷准许,权柄在于曹操。要表官,总要有功才行。 总不能以吕布偷袭下邳得手之功,便授他徐州刺史、甚至州牧吧?那样朝廷威严何在? 天下岂不是‘州郡唯兵强马壮者得之’,再无正统公义可言?哪怕只是为了这一点,曹操都不会准奏的。 吕布虽然无谋,可他身边的陈宫,定然看得出这个筹码难以兑现。我纵然假装为吕布考虑,也不可能说服吕布相信他能得到朝廷实授。” 陈登一边说,一边反复揣摩。只觉得这种说服,已经超出了人类智力的极限,哪怕是张仪苏秦再世也没用。 这种条件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了,谁会信你兑现得了啊! 然而,就在陈登觉得绝对不可能的时候,诸葛瑾又发话了: “怎么不可能?吕布此番攻下下邳,对朝廷不就是大功一件么?关键是看你怎么描述这个事儿……只需如此如此……” 诸葛瑾附耳低语几句,陈登的瞳孔也瞬间缩放了几下,骇然后退了一步,用见鬼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许久之后,陈登才因为“呼吸是由属于骨骼肌的胸肌控制的,受大脑和交感神经管辖”,而差点憋死。 说人话,就是他震惊到忘了呼吸。 陈登大喘息了几口,长长吁出一口胸中浊气,无力长叹:“今日方知先生何以能在广陵之战时逆转乾坤、起死回生。我,不如也。” —— PS:新书求票求收藏求追更,拜谢。 第35章 吕布:没有人比我更懂背主之贼! 诸葛瑾用自己的计划,暗中点拨完陈登、简雍之后,倒也没有立刻轻举妄动。 当天下午,陈登就悄悄回城,什么都没做,继续低调——诸葛瑾和他说了,欲速则不达。 陈登现在需要继续唱红脸,扮演代表吕布利益的角色。如果暴露,后面的计策效果就打折扣了。 而简雍那边,则是当天下午就没回下邳城,直接玩了消失。 而吕布对他看管不严,以至于简雍走了整整一天,都没人发现。 最后还是陈登见时机成熟,才假模假样找了个借口,要在自己府上设宴,然后让人去各家送请帖。 送到简雍府上时,自然“发现”人去院空,陈登便非常“忠义”地派人去提醒吕布。 吕布这才亲自过问了一下,但实在找不到,也就作罢,只是问陈登多久没看到简雍了。 陈登便说总有三四天没见过了。 吕布不疑有他,便真觉得简雍早就逃了。 又过了两三天,风声愈发平静,这个插曲也快被遗忘时。 失踪“多日”的简雍,却又突然高调回到了下邳,他还带来了刘备的书信和表章,公然求见吕布。 显然,他的人设是“逃出下邳后赶到淮阴,见到了刘备后又被派回来”的。 饶是吕布一开始不在乎简雍,但如今也被激起了几分怒火。当天便在徐州牧府内正式召见了简雍,想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你丫的跑了也就跑了,跑了之后居然还敢公然回来带话,这不是挑衅吗? 简雍不卑不亢来到正堂,对着吕布深深一揖。 吕布旁边也没站文官,只站了魏续、宋宪,显然他今天并不打算来听外交辞令,只想带几个行刑的莽夫、要对方好看。 “匹夫!我留你在下邳继续为官,你竟敢逃去投刘备,又为何敢回来!不怕我将你治罪么!” 吕布说话时,手里握着入鞘的宝剑,随意挥舞。显然他根本不在乎简雍这样的人才去留,他要的只是威严,要别人敬畏他。 简雍却不卑不亢地说:“将军与玄德公素来和睦,勠力同心以保徐州安宁。我在将军处这几日,也是在协助玄德公治理地方,何来投奔一说?” 他这番台词当然是诸葛瑾反复教导过的,但能说得这么口齿清晰,并不畏惧,而且有临场润色,也算是本事了。 诸葛瑾自己,就不想跟吕布这样的莽夫讲道理,因为对方情绪不稳定。诸葛瑾只喜欢跟其他老阴比斗智,越阴的人,他的言行才越有理智规律可循。 而对面的吕布,听了简雍这样的说辞,也是一时懵逼,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展开。 我都跟刘备拼死拼活抢地盘了,刘备派回来的人居然说,双方还是“勠力同心”的状态,没睡醒不成? 因为太过震惊,吕布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简雍只好主动提醒:“将军莫非觉得玄德公所言不对么?玄德公可是至今仍然觉得将军是他臂助,兢兢业业帮他安定后方,以防叛贼附逆。 为了表彰将军的大义,玄德公还拟了一封给许昌朝廷的奏表。表中阐述了此番奉诏讨袁贼、破广陵的功劳,还说将军之功,仅次于他。 若非将军诛逆,徐州腹地必然早已被逆贼献给了袁术,因此,玄德公为此番讨袁之功,表将军为徐州牧!或是徐州刺史!” 吕布一愣,听到这个“或是”,就觉得很奇怪。 且不管刘备为何会表,但表里的建议,不该是明确的吗?就算朝廷不许封徐州牧,降为刺史,那也是朝廷的处断,刘备怎么可能给朝廷提供多个备选项? 不过,吕布的惊讶很快被简雍的一个小动作化解了。 简雍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卷轴,显然分别是两道刘备的表文,具体最后交哪一道给朝廷,还是可以选择的。 吕布素来贪图利益,被这两道表章吸引,也就暂时不去想其他合理性的问题了,只是追着这个诱饵细问: “如此说来,这两道拟定的表章,其中一道,便是因功表我为徐州牧的,而另一道,则是表我为徐州刺史的?最后究竟交哪一道上去,则是你们想要跟我谈点条件?能让我先看看么?” “将军真是英明,一猜便中。”简雍恭恭敬敬呈上,任由吕布先看。 吕布便先检查了一下表章的印玺和其他信迹,确保是刘备的——上面果然有刘备的署名,还有镇东将军的大印。 然后他才安心看内容,随后便是越看越惊。 “镇东将军臣备奉诏讨袁……” “然可恨袁贼暗中勾结丹阳贼曹豹、许耽、章匡等辈,许以厚利伪职,令其为内应、阴占下邳,以断讨逆王师之后…… “幸得镇守沛郡之平东将军吕布,英武果决,奋不顾身,闻逆举而星夜驰援,于下邳都尉张飞与逆贼许耽等部相持不下时,阴袭许贼之背,一夜而平余贼,使下邳不至落入袁贼之手,亦使讨逆王师终不至于后援断绝而溃……” “其后破纪灵、歼刘勋、光复广陵,皆感吕布安定后方、输送军需之功,且使臣得以将张飞调往淮阴前线,孤注一掷以破贼……” 吕布看完,直接瞠目结舌了。 “刘备居然把我袭取下邳的举动,说成是平丹阳兵叛乱、助他安定后方?” 这还真是万万意想不到的给他脸上贴金邀功呢。 刘备居然如此能忍,丢了徐州三个郡,不但认了,还帮他吕布圆谎、还正儿八经给朝廷这样上表求官? 但吕布细细一想,这个借口倒也确实说得通。 只要刘备肯这样做,朝廷相信的机会还是不小的。 因为这一个月来,吕布虽然占了下邳和彭城二郡,但他并没有进一步对刘备在前方的军队有敌对行动——原本的历史上,刘备在下邳被偷后,还试图回来反攻夺回,那样双方血战一场,就彻底撕破脸演不下去了。 但问题是,这一世的刘备,被诸葛瑾的逆天谋划引上了另一条道,他选择了封锁消息,继续死磕袁术。吕布也乐得先消化尚未拿稳的地盘,不想多树敌,所以这一个月一直相安无事。 说是刘备兵力不足、无力守家,让吕布帮他安稳后路,名义上也是说得通的。 吕布只觉得大脑已经不够用了,但对简雍说话的语气,已经和气了很多:“宪和贤弟,你说玄德公愿表我为徐州牧,可朝廷如何肯信他心中所言呢?他说我是来平叛丹阳兵的,这说法能瞒得过曹操?” 简雍正色拱手:“我主玄德公素来诚以待人,能否让曹操相信,实非他所能保证。但他尽力秉公直言,无愧于心即可。 而且,将军难道没注意这两封表章的差异么?第一封表将军为徐州刺史的,所需的证据便少一些,曹操肯不肯信,就全凭天意了。 而第二封表将军为徐州牧的表章,需要将军拿出的证据也多一些,难度也高一些,但因此也更容易被曹操采信。纵然最后不能实封州牧,但求上得下,一个刺史应该是没问题的。” 吕布刚才被利益所蒙蔽,都没来得及细看他需要付出的条件,被简雍提醒,他才仔细又看,这才注意到: 刘备写得相对郑重、表他为徐州牧的那封表章里,有一个额外的说辞,那就是“张飞献逆贼曹豹首级于阙下、吕布献逆贼许耽、章匡首级于阙下”。 也就是把那三个被指认为袁术内应的反贼,统统杀了,人头拿去许昌,证明自己对袁贼的嫉恶如仇,绝不宽怠。 你吕布的功劳,是平叛、杀给袁术当内应的叛贼! 如果不把叛贼的人头拿去许昌,曹操信你的概率当然会低一些,你的功劳也会小很多。 如果把人头送去,虽不敢说曹操就必信,至少几率会大大增加,而且你名义上的功劳也大了很多。 吕布本来就跟那些人没什么交情,听说之后,不由动了念头。 他非常需要徐州牧这个正经名分,需要朝廷的册封,来强化自己对徐州中部三郡的统治合法性,那有利于他快速、彻底地接收地盘。 甚至还有可能帮助到他正式收服盘踞琅琊郡的臧霸。 相比之下,反正曹豹已死,人头已经被张飞带走。剩下的许耽、章匡这俩小鱼小虾,又有什么好吝惜的? 曹豹原本是下邳都尉,是陶谦麾下丹阳兵的主将。而许耽、章匡不过是曹豹左右的别部司马。 而且吕布自己就背主了好多次,所以没人比他更懂背主之人。 他知道那些人昨天可以卖刘备,将来就有可能卖他,这种不忠不义的小人留着何用? 现在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大义借口可以剁了,然后让高顺的陷阵营把丹阳兵给吞了,岂不美哉? 残忍好利的吕布,不由自主吩咐道:“宋宪,你且去吩咐高顺,让他请许耽、章匡前来……” 宋宪和魏续闻言,顿时面露难色。 他们当然不在乎许耽、章匡的生死。 但他们太了解吕布了:有时候吕布冲动做了个决定,回头又后悔了,就要迁怒于人,责怪旁听者没拦着他。 他们都吃过这个亏,挨过军棍,便多嘴劝了一句: “将军……兹事体大,一旦消息泄露,无论召不召许耽、章匡,怕是都难以善了……是不是请公台、元龙先生一并商议,再做决断?” 吕布一愣,这才醒悟,自己确实鲁莽了。 他今天的本意,只是来吓吓简雍,敲打一下这厮的挑衅,所以才没带谋士旁听。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谈外交事务的团队配置,差点被绕坑里了。 吕布内心一阵尴尬,连忙咳嗽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耳根子软,然后故作威严地吩咐: “宋宪,你且把简雍带下去禁足!不许外人与他相见、搭话!魏续,去把公台、元龙请来议事!” 魏续宋宪这才松了口气,立刻去办。 他们已经提醒过了,后续再有决策错误,那也是陈宫陈登的责任。 第36章 叛徒!留你何用!(新书求票求收藏求追更,拜谢) 被宋宪带下去的时候,简雍的内心升起一股不甘。 他原本一度以为,靠自己的说辞有可能毕其功于一役。 吕布冲动,喜怒无常,一个见利忘义就容易直接拍板。 可惜了,没抓住机会! 不过很快,他的心态又平和了下来: 幸好诸葛先生早就想到这种情况了,还埋伏了一手暗子,后续就看陈元龙的了。 一切依然在计划中,只是他简雍个人,没能超额完成功劳。 …… 简雍被带下去、先好吃好喝软禁, 傍晚时分,陈宫和陈登就被招到州牧府,跟吕布商议这件大事。 陈登很低调,没有先开口。 因为他觉得,前天诸葛瑾关照他的一句话,实在是太精辟了。 诸葛瑾当时是这么说的:“听说吕布这人耳根子软,谁最后劝谏吕布谁有优势,先开口的必输。” 陈登回忆了一下过去的经验,发现好像还真特么是这么回事。 所以他决定今天就先让陈宫指点江山,自己只负责“啊对对对”就好了。 吕布陈述完刘备开出的条件后,陈宫果然立刻就反对: “将军不可!许耽、章匡虽位卑言轻,但他们毕竟是迎将军入下邳的功臣!将军若出尔反尔,诛杀功臣向曹操邀功卖好、换取官职,徐州士人将如何看待将军?将军还能得人心么? 依我看,如今刘备弱而袁术强,我军也才新得徐州,立足不稳。若要与刘备和解,互不相犯,这倒是可以的。 刘备占据的淮阴,地处淮泗交汇之处。而袁术要攻下邳,必须先在泗水沿岸夺取一点,以确保粮道。把刘备留在淮阴,卡住袁术进兵要津,则我徐州中部三郡无忧矣! 但是,将军跟刘备的合作,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绝不能自损威望去迎合刘备的叙事。最多稍稍放还其将领家眷,也就是了,其他不可让步!” 吕布耳根子软,哪怕最近对陈宫已经不是非常信任,但听陈宫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他也就愿意暂时采纳。 而吕布和陈宫之间的裂痕,说起来也跟近期的一件小事有关,那就是吕布部将郝萌的叛乱。 前阵子郝萌被杀后,有人攀咬陈宫,说陈宫也有知情不报之罪,吕布没有完全采信这种说法,但心中终究是埋下了一根刺。 此刻,在反复推敲后,吕布终于想起陈登还没说话呢,就示意他也说几句: “元龙何故一言不发?你以为公台之论如何?” 陈登一副好好先生的姿态:“公台所言甚是,在下竟不能更易一策,只能略作润色—— 比如,我觉得将军纵然接受刘备的提议,那也不算‘向曹操邀功卖好’,最多只是‘向朝廷邀功卖好’。如今天子已东归,大义纲常可错不得呐。” 陈登轻飘飘一句话,看似只是酸儒的咬文嚼字,但吕布却心中一动。 陈宫把“向朝廷卖好”说成“向曹操卖好”,不正是因为陈宫是曹操的叛徒么! 一年半前的兖州被偷之战,曹操对陈宫的恨意,恐怕还在对他吕布之上! 如果说吕布麾下人人皆可降曹,最后唯独陈宫是降不得的,他要是被曹操逮住了,绝对是个死。 (注:《三国演义》里陈宫一开始就被塑造成吕布的谋士,但正史上陈宫一直到193年都是曹操的属下,是他和张邈张超兄弟合谋,里应外合把吕布引入兖州的。张邈张超去年已经被曹操灭门了,陈宫如果被抓肯定也要被曹操杀,连投降都没机会。) 吕布越往深里想,就越觉得陈宫出于对曹操的恐惧和敌意,会无差别破坏自己和许昌朝廷之间的和睦可能性,不希望他在曹操控制的朝廷中得到高官显位…… 陈登仅仅指出了这两个字,就让吕布的疑心扩大了。 陈宫也意识到情况不好,但他偏偏又没法解释。有些事情,你越说越容易提醒到吕布,还不如冷处理。 陈宫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总之就是聚焦于“不能杀主动背主来投之人”这个论点,让吕布三思。 最后,还不忘提醒吕布一句:“将军!刘备昔年在下邳,美衣服、好音乐,今退居广陵,却能隐忍至此,此其志不在小!我军纵暂时与之和解,那也不过是虚与委蛇、为了更好的接收徐州,绝不能真和刘备一直和解下去! 等我军彻底掌控三郡、北上慑服琅琊臧霸及泰山诸将,稳定内部之后,还是要跟刘备翻脸的!将军切不可学霸王姑息养奸,终致高祖熬过鸿门之祸!” 陈宫已经竭力劝说,但因为立场被质疑,措辞上难免束手束脚,至少让他的舌辩功力废掉了三五成。 吕布听完,还很有自信地说:“这些道理我岂能不知?我之果决,非项羽可比,而刘备又凭什么比高皇帝?和战之间,我自有分寸!” 陈宫再无话可说,又见陈登似乎并不反对自己,也就只好先告退。 陈宫走后,吕布又看向陈登,觉得对方今天有点高深莫测,就非要他再补充一点。 陈登这才低调地补充:“许耽、章匡等人,今天能因为刘备给他们的军职不如关羽、张飞,就背叛刘备。异日要是将军给他们的官职,依然不如高顺、张辽……” 陈登内心,其实是非常理解曹豹之乱的本源的。 毕竟在这个真实世界里,不存在什么张飞醉酒得罪曹豹。说到底,只因曹豹原本就是丹阳兵统帅,在陶谦时代就军权威重。 当时徐州丹阳兵总数,至少在万人以上,其他杂牌兵马三四万还是有的(跟曹操决战之前)。曹豹等于是常年统兵万人以上的大将,哪怕能力不行,资历绝对是老的。 刘备带了一千多幽州突骑,还有两三千半路上拉来的民兵,救援陶谦后。陶谦就给刘备四千丹阳兵,后来徐州官员还推刘备领州事,关羽张飞的地位也爬到了曹豹头上,这让他怎么想? 说到底,利益分配问题,不可能调和。 现实世界不是打游戏,不是说玩家看到一个武将“武力95,统帅95”,就能想当然把一个资历深得多的“武力70,统帅70”废将撤换掉的。 游戏里你这么干,再赏赐被降职的武将一堆金银财宝道具,忠诚度数值就拉回来了。 而现实世界里,可能就会遭遇一场老家被偷级别的叛变。 陈登把这番道理暗示给吕布后,吕布必然也是心有戚戚焉。 他入徐州时,手头嫡系部队兵力其实也所剩不多了。辗转多年,他的并州军老兵还有多少?高顺的陷阵营还有多少?他也需要渗透自己的人,去彻底改造控制徐州军。 张辽高顺的地位,当然要远高于丹阳兵旧将们。 “吾意已决……这些卖主求荣的卑鄙小人,我早就对他们不放心!元龙,此事便靠你了,你也是徐州人,许耽、章匡必然信你,你便说我今晚设宴庆功,邀请他们。” 陈登还假装了一下忠义:“将军三思,若真要如此,几个后果将军想清楚了么:届时,将军必须跟袁术暂时撕破脸,而且必须跟刘备保持和睦,至少是暂时的,一年半载之内不能轻易更易。 其次,若是此二贼被正法,丹阳兵中部分骄兵悍将,可能会再次哗然。将军应该先让高顺将军做好准备,分化接收、直接改编剩余的丹阳兵。 而且,若是将军希望向朝廷求官,但刘备的士卒却日夕离散逃亡,将来面子上也不好看,或许会给曹操找到借口。将军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刘备军中将士的家属,都任其去留。 再把不好收服的那一小撮许耽、章匡的心腹嫡系死硬,也都放逐去刘备处,让刘备承担其不稳……如此,将军大约会损失一两千徐州本地旧军,但也能把最桀骜不驯的刺头剔除出去。” 吕布连忙点头,觉得放走一点人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部队的团结。丹阳兵里那几个叛将的私兵,本来就桀骜不驯,留下说不定还是不安定因素。 他本来就需要刘备的军队帮他顶在淮阴、卡住袁术军进入泗水的枢纽,所以当然要确保刘备军不会日渐逃亡。 历史上他把刘备放回小沛后,刘备也“复合兵万人”,吕布在那件事上的默许成本,其实不比现在放走刘备军家眷少的。 所以,这也算是吕布在原本历史上就能承受的条件,并没有逆天太多。 大致后果推演清楚后,吕布也就不含糊了。 他思前想后,最后还有一个担心,就直截了当问陈登:“若是我们履约后,简雍又虚晃一枪,把给我们看过的刘备表章又昧下,实则另递他表,我军又当如何?” 吕布刚才也看到了,简雍手上不止一份盖着刘备镇东将军大印的奏表。而简雍到了许昌后,到底交哪一份上去,吕布自觉没法控制。而那个时候,他这边已经先履约了,他要提防刘备出尔反尔。 对于这个问题,陈登立刻抱拳请命:“此事将军当另上表章,与刘备之表一并送到,互为印证。若将军不安,登愿为将军使者,持将军之表去许昌,与简雍同路,并一路监视他,最好将军先命令简雍将上述表章封好,一并存于我处,则万无一失。” 吕布终于大喜,有了陈登这个心腹帮他全程监视奏章的呈送,就不怕刘备出尔反尔了。 吕布大笑赞誉:“还是元龙想得周到,如此,就有劳你舟车辛苦了。” 陈登拱手:“能为将军出使朝廷,固所愿也,不敢称苦。” …… 第二天,陈登就依计划找了许耽、章匡。 并且让高顺的陷阵营戒备,准备接收部队。 因为陈登也是徐州老乡,二人丝毫没有怀疑,中午就来吕布处赴宴受赏。 但一进院门,二人就懵逼地看到吕布亲持方天戟,站在院中。 二人连忙上前行礼,吕布却突然大喝一声:“背主叛贼,留你何用!” 戟随言起,抬手一击猛刺,扎穿许耽胸腹,一搅一拔,五脏流了一地。 许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瞬间毙命。 章匡吓得转身想逃,但手足酸软,才跌跌撞撞跑出三五步, 吕布已拔出画戟,再奋力一掷,正中背心,透胸而出,将其钉在院墙上。 吕布这才好整以暇拔出佩剑,利落地斩下两颗首级,交给侍从用石灰腌渍,以便送往许昌报功。 但是对内,吕布还是大刺刺宣布:“许耽章匡勾结袁术,再次谋叛,我故杀之!” —— PS:新书求票求收藏求追更,拜谢 第37章 子仲兄,对不住了 随着二贼人头落地,吕布也就只能沿着“和刘抗袁”这条道走下去了,至少一年之内调不了头。 陈登第一时间通知了简雍,简雍再向隐于幕后操盘的诸葛瑾汇报。 诸葛瑾镇定自若,似乎早就预料到结果,淡淡地吩咐: “既如此,且安排车马,由我护送一众文武家眷先回淮阴,再快马通知云长准备接应。 其余事项,你和元龙且按我交代的条件慢慢谈清楚,届时我们再一并履约去许昌觐见。” 按诸葛瑾的计划,交还刘备军高级将领的家属,只是谈判的第一个重要条件。 后续还有些“互惠互利”的贸易细节,以及普通士兵家属的处理、许耽等人的死硬残部的处理,估计还能谈个几天,具体交割则会持续更久。 既如此,他就把后续扫尾交给简雍陈登,他自己只管先带着陈到,护送家眷回去。 捞人毕竟是个大人情,当然要亲自做了。 …… 如前所述,诸葛瑾一行离开淮阴北上时是九月初三,到下邳已是初六, 再暗中布局联络内应、最终促使谈判意向达成,已经是九月中旬了。 家眷的集结、赶路肯定比正规军要慢,所以至少九月十五才能回到淮阴。 后方的刘备对此当然也非常关心,一直派人打探近况。还打算一有消息就亲自北上,只为第一时间见到家眷。 九月初十这天一早,身在广陵的刘备刚洗漱穿戴完、准备视事,就有心腹侍从火急火燎进来报信。 刘备心中一喜,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就主动问道:“可是子瑜那边有了准信?” 侍从一愣:“今日尚无诸葛先生消息——主公,是糜别驾的船队,从会稽王太守处回来了。” 刘备这才想起,糜竺从上个月初,就出海南下、去王朗处筹办军需,如今终于满载而归回到广陵了么。 虽然不如诸葛瑾的消息那么可喜,但毕竟也是好事,刘备调整了一下情绪,立刻亲自去城外邗沟码头迎接。 …… 原本的历史上,刘备这次全军覆没后、足足花了糜竺一亿多钱才重建军队。 这一世,因为主力尚在,只需补充军需物资,糜竺的开支也小了很多,但前前后后还是花了三四千万钱,才堵上了后勤缺口。 就比如这次去王朗那儿,弄回来两万多石白米。乱世米价本来就比和平时期贵了数倍,但海运的运费,却比米价还贵。 只能说汉朝的航海还太不发达、风险太大。虽然内河水运很便宜,可一旦跟大海沾边,成本就陡然上升。 这只能说是救急不救穷了,长期吃这种海运粮绝对是吃不起的,除非有人把航海科技全面升级一下。 糜竺觉得自己回来的已经很快了,原本说好预期一个半月,慢的话两个月。 最后实际往返航行带找货进货,四十天都不到。 但让糜竺震惊的是,上岸时,他原本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血腥的攻城营地——他离开时,原本听说的计划,是这笔粮食要拿来当攻城军粮。 结果糜竺看到的广陵城,已经是一个商旅俨然,秩序井井有条的城市,早就被刘备占领多时了。 这着实让漂泊掉线多日的糜竺,很是怀疑人生。 刘备亲自迎接,看到糜竺眼中的迷惑不解,就直截了当告诉他: “子仲辛苦了,其实你出海后第八天,子瑜便用计帮我们夺取了广陵城,前后只打了两天,刘勋陈兰便崩溃败走!” 糜竺内心顿时五味陈杂,成就感暴跌。既为刘备渡过绝境而高兴,又为自己没能立下首功而懊丧。 “如此,倒是竺多此一举了……” 好在刘备情商极高,连忙安慰:“没有的事!你这批粮食,着实是及时救难了!此前敌军谋士刘晔,竟能看透我军缺粮,因而烧粮避战。 子瑜虽有所察觉,竭力阻止,但广陵存粮依然折损近半。若无你鼎力筹措,怕是来年春荒就要饿死人!糜家恩义,备毕生铭记!” 得知自己的努力还是帮上了忙,糜竺总算好受些,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跟王朗的接洽事宜、睦邻友好。 刘备对于这些成果,自然也各种褒美嘉奖。 糜竺情绪好转,终于决定说一件他回程路上、就想了很久的事儿: “有一事,欲与主公商议……” 刘备:“你我还有什么生分的?尽管说。” 糜竺组织了一下措辞:“此番我军能反败为胜,稳住阵脚,固是天意眷顾。可相比在下邳之时,终究是折损了三分之二的郡县。将来还需徐图进取,恢复元气。 而将士们家眷被困,以后肯定还会有士卒逃散……愚以为,当下稳固军心的首要之务,便是寻访广陵民间、未婚孤寡之女,让将士们重新成家,以结其心。 而且我军将领若是另行娶纳、也可示吕布以无所谓,说不定将来再赎回家眷时,吕布开价也会低些,不至于奇货可居……” 糜竺的这番推演,倒是完全符合商人的思维惯性。 商人最讲究稀缺性,老婆孩子握在别人手上时,要指望这个软肋贬值,最好的办法就是另外再找些老婆、造些孩子。 糜竺把大道理铺垫好后,很快就接着说:“竺有一妹,年方二八,略知礼仪。竺家中尚可凑妆奁万万钱、僮仆两千……” 刘备听到这儿,眼神闪动了几下,当然猜到了下文。 拜《三国演义》所赐,很多人都以为下邳被偷时,糜贞和甘夫人是一起被俘的,但实际上糜贞这时候还没嫁人呢。 历史上刘备是在全军崩溃、家眷丢失、转军海西县后,糜竺才提出上述建议。 现在刘备没有崩溃,也没亲自去海西,糜竺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开口。 这很合理,正是诸葛瑾逆天改命的蝴蝶效应。 刘备当然不想拂了糜竺的赤诚,但他觉得如今有子瑜出手,要回家眷的成功率应该很高。 而且经过这番的折腾,他对自己的宿命愈发深信不疑。 刘备犹豫再三,诚恳地摊牌:“子仲,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无论令妹能否谐此好事,你我两家皆恩若姻亲,永不相悖。 但我年近四旬,数丧嫡妻,相士皆说我命硬克妻,连只纳不娶,都未能禳祈。令妹闺中妙龄,怕是扛不住我正妻之位。 何况子瑜已受我之命,去吕布处斡旋家眷事宜,想来数日之内便有回报,不如且等有了结果,再从长计议。” 糜竺闻言,也只好放弃。 毕竟在对方的爱妾有可能获释的前夕,劝对方另找女人,有点不地道。 “既如此,属下航海多日,有些乏了,且去歇息。”糜竺起身告辞。 刘备连忙亲自送他出门。 两人刚走出中门、行至外院,便见一侍从小跑着冲进来,手上握着个传信竹筒,看到刘备便躬身呈上。 刘备心中一喜,已有预感,双手颤抖着抽出其中丝绢扫视。 “莫非是……”糜竺看刘备表情,也猜到了几分。 刘备猛然一揉,用力攥紧拳头,颤抖也瞬间停顿了:“子瑜得手了!我等家眷已被吕布放归!云长也已派兵接应护送!子仲!这几日你和国让且帮我谨守广陵,我和益德要亲自北上……” 糜竺一愣,也为刘备感到高兴,只是出于稳妥提醒道:“不能等云长把人送来么?” 刘备郑重解释:“若只是家眷,倒也不用去凌县亲迎。但子瑜旋即要随宪和、元龙去许昌,另有重任。如此存亡继绝大恩,岂可不当面拜谢?” 第38章 先生大恩,没齿难忘(新书求票求收藏求追更) 刘备得信之后,便与张飞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三天就从广陵赶到了凌县。 一路上虽跑得灰头土脸,但情绪都非常亢奋。 关羽也已提前分出两千兵马,从淮阴沿泗水逆流而上,实控了凌县,跟上游八十里外吕布军控制的下相县遥遥对峙。 此前诸葛瑾出使路过时,就发现吕布并没有派兵来凌县,估计也是怕擦枪走火,或者说还有更值钱的标的值得抢,也就顾不上这种毫无战略价值的小地方。 诸葛瑾当时不想刺激吕布,也就没占领凌县。现在谈判已经达成,分赃已经明确,关羽担心夜长梦多就顺手占了。 也算为刘备军又捞回了数百徐州军士、两万多人口,略有小补。 …… 十三日清晨,刘关张从凌县西门、沿着泗水出迎三十里,直到即将进入下相地界才停下。 一行人焦急等待到晌午,终于看到远处地平线上来了一队马车,还有约摸两百骑兵。 虽然已经知道结果,刘备的紧张还是提升到了极点。 隔着好几里路,就拼命在人群中搜索诸葛瑾的影子,但怎么都没找到。 他还以为是自己眼神不好,连忙拍了三弟几下,让张飞仔细看。 关羽是个眯眯眼,眼神也不算太好,刘备很清楚这一点。倒是张飞素来瞠目,搜索起来比较广角。 张飞看了半晌,只找到陈到,好在他也粗中有细,安慰道:“大哥,看到叔至了!叔至在,先生肯定无恙,说不定躲车里了。” 张飞还真没猜错,刘关张策马迎上前,对面几辆马车也很快停下,几车女眷纷纷掀开帘子,喜极而泣地向各自夫君报平安,但并不下车。 显然是因为此处依然属于险地,赶紧赶路远离才是正理。刘关张跟家眷会合后,也是立刻拨转马头,随车而行。 而诸葛瑾果然在最后一辆车上,因为其他车都是女人,不好意思跟她们同车,就带了几个小孩子同车。 刘备亲自掀开那车帘子时,就看到诸葛瑾旁边坐着还是幼童的关平,手上哄着个两岁女童。 诸葛瑾看到刘备,连忙示意刘备上车、自己带娃。 刘备早年无子,但女儿还是有的,此女是他入徐州后,甘夫人怀上的,所以算算时间,如今还不满两周岁,历史上后来在携民渡江时失散。 不过如今的刘备,应该是没机会去长坂坡了。 刘备连忙上车,自己抱过女儿,然后诧异地上下打量:“子瑜你怎会……你不是尚未成亲么?难道是曾有妾出的子女?” 他却不知道,后世传媒发达,哪怕没结婚的男人,也多少懂点哄小孩。 而诸葛瑾懂的稀罕事多,小孩子一路上无聊,自愿找他玩,并不是他想跟甘夫人抢孩子哄。 刘备的女儿也主动开口解释,说一路上诸葛叔叔给她和关平讲了好多很有趣的故事,都是远方的世界。 刘备听了感慨不已:“真没想到,能者无所不能,连吹嘘奇闻轶事都如此得心应手。子瑜,你也二十一了吧?为何尚未成家?连妾婢都不找?” 诸葛瑾:“在琅琊老家之时,尚未及冠。这两年一直奔波逃亡,居无定所。” 刘备连忙表示:“那此番出使许昌归来后,总能安定了。要不先定下一个?你对我兄弟有如此大恩,这点小事愚兄自当帮你筹划。” 诸葛瑾连忙否决:“还是回来后再从长计议,此事不急。” 他一听刘备的建议,脑海里就冒过一个弗莱格:执行完这次任务,我就要回老家结婚…… 这么不吉利的弗莱格,他怎么能立! 就算要考虑女人的事情,至少要许昌回来之后、彻底安定下来再考虑!现在绝对连定亲都不能定! 刘备也就没有坚持。 很快,关羽、张飞也各自听妻妾诉过了苦,过来给诸葛瑾行礼。 关羽抱拳做了个天揖,张飞则是直接过来跪下,诸葛瑾拦都拦不住。 最后还是刘备懂他们,拉着诸葛瑾说:“让他跪吧!也算记个教训,这次家眷都是他丢的,子瑜帮我们赎回来,合当让他谢罪,不然怕他一年都睡不着!” 诸葛瑾本意只是顺便多捞个人情,也没多想别的。 他知道,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刘关张的家眷最后也弄回来了,他只是顺水推舟白捡的功劳。 如今被张飞的过度反应所激,他内心也很不好意思,便想起个事儿来,连忙回身从车上拿过两个小心包好的盒子,以缓解尴尬。 他先提醒张飞千万别激动,然后才打开。 但饶是张飞有了心理准备,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还是瞬间目眦欲裂,攥紧了拳头差点儿就要砸上去。 幸得诸葛瑾立刻拿开,警告道:“看看出出气就行了!砸坏了如何送到许昌请功?陈元龙担了干系,偷偷借给我三日,可别节外生枝。” 原来,盒子里正是石灰腌渍的许耽、章匡人头。 对张飞而言,这算是仇人见面,如何不眼红?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屈辱和悔恨。 那天晚上,就是许耽带兵死守白门楼,顶住张飞的反扑。然后章匡逃去通知吕布提速来偷袭,此二贼但凡少一个,吕布都偷不了下邳城。 刘备一听这是陈登借出来的,也连忙一把拉开张飞,不让他冲动。 张飞冷静了一下后,才狠狠用拳头砸地面,发泄了一番怒气:“狗贼!狗贼!你们也有今日!” 发泄够了,张飞抱着血淋淋的拳头,对诸葛瑾大吼:“先生,以后但有用得着俺的地方,只要大哥不反对,你尽管开口!” 刘备在旁边听得简直无语,只觉好气又好笑,心说你丫的这不成了挑拨咱和子瑜的关系了么?什么叫大哥不反对? 但他也知道张飞就这么个人,并无恶意,也不多解释。 好在诸葛瑾及时给了刘备一个眼神,四目确认,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笑而过。 …… 那些拜谢感恩的繁文缛节,也无需再多赘述。 刘关张情绪平复之后,刘备便吩咐关羽张飞去跟家眷聊聊,确认一下这一个月被吕布软禁有没有吃苦。 他自己则拉着诸葛瑾,盘点确认一下各项谈判条件是否有按计划得到吕布的答允。 诸葛瑾便如数家珍,把除了释放将领以外,其他的双方协议内容,简明扼要说了一下。 “这两日,宪和与元龙假装一人一边,又谈妥了不少条件,元龙也向吕布禀报了,吕布也不懂,便全部答允。 首先,吕布已经允许我军将士家眷,也全部陆续南归,想走的都能走。 我军中本地士卒还有七八千之多,家眷有两万多人,包括妇孺,后续一个多月之内,总能分批南下,将军那边也要让公佑设法安置才好。 另外,因为许耽、章匡被杀,吕布也吃不下全部丹阳兵了,留在下邳的丹阳兵大部,被高顺强力压服,但还有千余人的许耽、章匡死硬嫡系,留着也觉不稳,便一并遣散到广陵。 除此之外,还有数百徐州本地兵,也都是许、章心腹,一并遣散,加上凌县守军,我军一共可以增加两千战兵。这些士卒的家眷也还有七千余人。” 全部算下来,刘备可以接回总数两三万人的原有老兵家眷妇孺,两千战兵、七八千这些战兵的家属。 全加起来,大约弥补了小四万人口。 另外,还有凌县被关羽实占,作为互相交割的安全保障,刘备此番实际捞回了六万人。 虽然徐州中部两个半郡都丢了(东海郡还有靠海的几个县因为是糜竺老家,没有投,还在刘备手上),但也算稍稍回了一口血。 广陵此前也属于刚刚大乱过,人口流亡到江东很多,所以剩余的闲置田地绝对是够的。多了六万人,绝对可以安置。 何况这六万人里,只有四万需要分田,凌县那两万人,只是继续原地居住而已。 此次和议之前,刘备在广陵的统治区,也就只剩下三十几万人,这一波回血后,实控人口总算回升到了四十万。 把袁术的战俘改造好之后,战兵原本是一万六。现在加上两千,就是一万八。 四十万平民养一万八战兵,负担还是有点大的。因为青壮年男性在总人口中的占比,本来就不到三分之一。 这等于是六丁抽一的服役比了。 至于吕布,治下那两个半郡,大约有九十多万人口。 如果未来他能把琅琊臧霸正式吞掉,总控制区人口可以增长到一百十几万。再把跟臧霸为邻的“泰山诸贼”也吞了,那可以进一步增长到一百三十多万。(泰山郡不属于徐州,是隔壁兖州的,但目前曹操也没能力控制,等于是自立状态) 这样算来,刘备如果不扩张,他的地盘人口依然只有吕布的一小半,一年后可能就只有吕布的三分之一。 形势虽然比当初最危险的时候,已经好转了太多,但仍然不容乐观。 刘备在短暂的喜悦过后,又担心起粮食问题。 一下子多了六万人,虽说凌县的两万可以就地自给自足,但新来的三万家眷、一万被放逐士兵及其家眷,还是需要粮食养到明年夏粮收获的。 好在诸葛瑾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而且这也是他们跟吕布谈判的一部分,于是他立刻安慰道: “粮食的问题,将军也不必太担心。有元龙斡旋,此番吕布放我军家眷南下,不会动武劫掠民财的,那些家眷多多少少总能有一两月口粮撑持。其中相对殷实之户,或许还能自给自足。 而且我此番还通过元龙,与吕布军达成了一项鱼粮贸易,算是顺带的。出了一千石海鲈鱼,外加一些鱼干,和另外一项刚刚琢磨出来的捕鱼技术,跟吕布换了三万石麦、谷。 有了这三万石,省着点吃,绝对能让新增人口熬过春荒了,冬天农闲甚至还可以以工代赈,在广陵做点水利和恢复地力的活儿,为来年春耕打基础。” 刘备听了又是一惊:“先生把流刺网捕鱼的法子,教给吕布了?” 刘备当然知道,一千石鲜鲈鱼加上一些鱼干,肯定是不值三万石粮食的,最多也就值得一万多。所以还有两万石,应该是诸葛瑾出让了一样非常值钱的技术,搞了个一锤子买断的买卖。 诸葛瑾则示意刘稍安勿躁:“我当然没有出卖流刺网了,是我另外随便琢磨了一个不太值钱的法子。纯粹是为了遮掩我军如此巨量海鱼的来源,顺便也虚张声势,暗暗警告吕布,让他知道‘拿粮食卡我们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有取之不尽的海鱼’。 吕布此人又贪又无信,所以最初可以利用其无信达成和解,但利诱只管得一时,随后还需要展示我们的力量,展示我们不怕打持久战,恩威并施,才好长远拖住吕布。” —— PS:新书求票求收藏求追更,拜谢 第39章 得到诸葛密卷的诸葛亮 听说诸葛瑾另外随便琢磨了个花招蒙骗吕布,刘备的担忧总算是放松了些。 流刺网目前就能让刘备军每天多捕鱼数百石,而且后续潜力不容小觑。如果仅仅一次性换两万石粮食,那就太大材小用了。 而且刘备同时也发现了一个新槽点——子瑜仅仅为了施放烟雾弹,就能又琢磨出一些新技术…… 他不由好奇追问:“不知这个‘随便琢磨’出来的新法子,究竟效果如何,骗得过吕布么?不会让他占太多便宜吧?” 诸葛瑾也不想被人惦记,就随口解说:“此法我取名为‘延绳钓’,无非是给钓绳多配鱼钩、再加上配重、浮筒,便于定深沉底。虽不比撒网高效,但胜在可以钓沉底大鱼。” 毫无疑问,诸葛瑾能一下子想到延绳钓,也是玩《帝国时代》形成的路径依赖了。 之前的流刺网是游戏里时代3的科技,而延绳钓仅仅是时代2的,换言之历史上南北朝时应该就有出来了,提升相对不大,拿来做一锤子买卖刚刚好。 而且诸葛瑾此前只有一个思路,临时草草做出来的东西,还有很大改良提升空间。 事实上,如果吕布知道这一点,估计都不会出这两万石军粮了。 可谁让诸葛瑾又一次性卖了一千石的新鲜海鲈鱼呢。 这个实物证据,足以让吕布一方相信“刘备军掌握了一种超级高效的鲈鱼捕捉技术”。 这个小花招,跟后世80年代、米帝蜜月期时,劝诱我方放弃自研战斗机时如出一辙。 谈判的时候先拿F16来虚晃演示。等上钩了之后,实际卖给你的却是远比F16落后的垃圾。 不过,招数本身没有卑鄙高尚之分,全看是谁用。 诸葛瑾用的话,那就再合理不过了——此次交易的粮食,本来就是刘备留在下邳府库里,用于广陵之战的。 现在吕布只是把从刘备那抢来的粮食,还一些回去而已。 正因为这在吕布的“心理账户”里,属于飞来横财,花起来也就没那么心疼、谨慎了。 …… 把此番与吕布谈妥的条件、全部解说清楚后,诸葛瑾便打算直接回下邳。 但刘备如何肯放,便吩咐先护送女眷回城,然后让人取出随军携带的酒肉,在泗水河畔席地而坐,摆酒践行。 士兵们临时砌了几个炉灶,支起锅。诸葛瑾也拿出他作为备用样品的延绳钓工具,详细描述了用法,让人拿去下饵。 等这边吃喝得差不多了,再收绳煮个醒酒鱼汤,捞到什么算什么。 刘关张拉着诸葛瑾不停敬酒,刘备还不时好奇地看一眼旁边的操作,笑说回去后也要好好普及,改善广陵民生。 诸葛瑾连说别抱太大期望,此物还需要改良磨合。刘备也不以为意,只说蚊子再小也是肉,便在实用中改良好了。 喝了几杯酒,诸葛瑾趁着闲暇,就想起交代几件私事。 他又回车上拿了个包裹,交给刘备:“我派去豫章和襄阳的人,还没消息传回吧?此包裹中有些书稿,是我近日又抽闲暇写的心得。 等信使回来后,下次再去时,把这些也捎上。算算日子,届时我应该还在许昌未归。若我二弟那边还另有难处,或许需要舅父亲自跑一趟,届时还请将军拨人照顾我家中起居。” 诸葛瑾这些交代,一来是不希望耽误诸葛亮的培养,这段时间他依然在不断给弟弟攒“培训密卷”,想早一点送到对方手上。 二来么,他也是想到,诸葛亮现在说不定还是被刘表半扣留的人质,最后真要捞人,少不了让舅舅宋信亲自跑一趟。光靠那些信使的话,诸葛亮未必能充分信任对方。 诸葛瑾很清楚,虽然原本的历史上,诸葛亮并没被当做人质对待。但现在诸葛玄还活着,以刘表那种“疑其心、阴御之”的用人之术,就不好说了。 而且,现在的诸葛亮还没跟刘表的连襟黄承彦结亲。少了这层亲戚关系,双方的信任也会进一步松弛。 刘备并不理解诸葛瑾为什么把问题想得那么复杂。 但他知道,既然先生担心将来把宋信派去襄阳后,家中无人照顾,那他当然要大包大揽,表示这都不是问题。 刘备拍着胸脯保证:今天回去就让甘夫人派十个婢女到府上服侍。将来宋信如果要远行,就让甘夫人每日上门陪宋氏聊天解闷,看看有什么用度不足的,就即刻查漏补缺。 话说到这份上,诸葛瑾也再无疑虑,当下用过酒肉,又喝了刚刚用延绳钓弄上来的鳜鱼醒酒汤,便起身告辞。 回去找简雍、陈登汇合,准备踏上出使许昌之路。 这一去,至少又是大半个月的奔波劳碌,暂时无须赘述。 刘关张看着诸葛瑾的马车远去,郑重拱了拱手。 随后还是正拿柳枝剔牙的张飞最先回过神来:“这延绳钓的法子,果是好用,虽说起鱼不比捞网快,却能钓到鳜鱼。” 泗水已远离江淮洄游区,水产品种更接近后世的安徽,鳜鱼比鲈鱼还多。刚才这一串连钩下去,最后竟得了七八条鳜鱼。这些沉底鱼原先汉朝人靠网是捕捉不到的,只能用钓。 刘备也是个喜欢美食的,被三弟这么一歪楼,虽说觉得有点破坏送别的氛围,但也不得不承认: “确是如此,子瑜想出来的民生之法,在他自己看来,无非是增加产量,活人无数。不过品质的提升,其实更大,捞到的都是名贵好鱼呐,以后广陵文武都有口福了。” …… 诸葛瑾从九月半踏上去许昌之路,中间需要跨过四个郡,至少十月初才能抵达颍川。 有陈到带着三百白毦兵护卫,还有简雍陈登随行,外加吕布也派了数十骑保护陈登——说句题外话,吕布派来的护卫,其实也都是被陈登自行买通挑选的。 等于是这支队伍中完全没了吕布的心腹耳目,最多只有“吕布以为是自己耳目、但实际上是陈登让他以为是他耳目的耳目”,吕布最终被陈登给卖掉,也就纯纯是大冤种有应得了。 这样的护卫阵容,一路上自然少有宵小之辈找死。偶尔遇到个不长眼的,也都被陈到反刷了一波经验,只当打怪爆装备了。 一路也就没什么值得赘述的际遇,很是乏味。 与此同时,在诸葛瑾队伍以南五百里的地方, 倒是另有一队同样由他派出的人马,也在一路往西,而且会比他更早抵达目的地。 …… 十月初三,襄阳城西三十里,隆中。 一处竹林掩映的草庐中,一个身高七尺五六寸、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十六岁青少年,正在院中摆弄着刚刚晒干的稻穗,心中琢磨。 “本地老农都说,稻子抽穗时,要灌溉充足才饱满。可为何今年抽穗时下大雨,最后那么多空壳呢?难道只能用地里灌的水,不能用天上落的水?” 他并不知道后世植物学里的雌雄授粉概念,也就无法理解授粉季大雨的危害。 但聪明绝顶的智商,让少年仅仅观摩、尝试了两年种田,就开始尝试分析那些前人说不出的道理,想要自己找出答案。 哪怕不知道原理,至少也要多做对照实验,自己总结出规律!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院子的竹篱笆外,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一人轻叩柴扉,语气恭敬而洪亮地问:“敢问诸葛先生可在?在下自广陵来,有令兄的家书在此!” 那年轻人当然便是诸葛亮,他醉心于思考,本想来个充耳不闻,假装不在家。 但听到“广陵”、“令兄”等词,立刻心中一惊,连忙收起疏懒自乐之性,掸了掸衣摆,尽量把皱纹拉挺一点。 他正要去开门,屋内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原本便闲着无事,比他冲得更快,一溜烟跑过去开了门。 童子一边跑还一边大叫:“是大哥和母亲的家书么?快给我看,我便是‘诸葛先生’!” 诸葛亮好气又好笑,几步追上去,并不严厉地训斥:“三弟不得无礼!休得轻慢了来客!你何时称得先生了!” 那童子正是诸葛均。 《三国演义》上说他比二哥年轻很多、刘备去三顾茅庐时,看到一个“约十五六岁的童子”,这纯属扯淡。 诸葛三兄弟都是章氏一母所生,而诸葛亮“四岁丧母、九岁丧父”,如果诸葛均那么小,岂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了?或者得是宋氏所生了。 诸葛均如今才十三岁,正是少年贪玩之时,遇到有人找“诸葛先生”,便忍不住过来装大人。 诸葛亮着实花了点工夫跟信使解释清楚,还表示了谢意,这才问起来人身份、兄长近况。 来人不敢托大,执下属之礼恭恭敬敬说道:“在下贱名有辱清听,姓唐名光,原是徐州糜公手下跑船行商的,幸得机缘帮子瑜先生料理了几件差事,得先生赏识,托我来荆襄打探亲友消息。 子瑜先生家书在此,先生两个月前被袁术攻打淮阴之兵困于城内,为求脱身,帮镇东将军刘公划策退敌,由此得镇东将军赏识,待之以恩人之礼。 子瑜先生此番还托我随船带来马蹄金二十锭,彩帛数百匹,以资耕读花销。子瑜先生还说,若是在襄阳不得意,他早晚会设法向镇东将军借兵,渡江援叔,届时先生可一同前往,同享安泰。” 说着,把礼物和家书一一呈上。 诸葛亮看到那重重的一盘马蹄金,心中已是一惊:大哥当初为了避免继母和叔父一路逃跑,瓜田李下,不得已才独自顶门立户,苦苦支撑。 两年没见,竟发迹至此?这究竟是为镇东将军立了多大的功劳,才能一出手便是数十锭马蹄金。而且这肯定还不是全部,只是给我的…… 好在诸葛亮也不是贪财之人,马蹄金只是让他稍稍惊讶了一会儿,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家书上。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战乱逃散的亲人,两年没见,家书当然比马蹄金更重要。 但仅仅一眼之后,诸葛亮便愈发怀疑人生了。 他指着那个硕大的包裹、解开后露出了足足几十个卷轴: “这是家书?大哥到底经历了什么,需要写这么多家书?” —— PS:新书求票求收藏求追更,拜谢。 另外,有些情况要跟大家说明一下。诸葛亮虽然出场了,但他目前还处在学习阶段,暂时派不上用场,毕竟年纪摆在那儿。 至少要稍稍强化、换到豫章地图之后,才能实打实出力。 所以,后续篇幅里,诸葛亮的戏份主要是学习强化,如果大家觉得水,我就一章之内尽量一笔带过,等到后面实际出力的时候再写。 如果大家觉得不水,我可以双线穿插着写一点诸葛亮的成长。 毕竟新书期追更很重要,如果有很多人觉得水的剧情,那我肯定不能写也不敢写。 所以,大家在后面两段话留言或者点赞即可,我统计一下大家的意见,也算是定制化写作。 觉得写诸葛亮学习成长水的,请在这一段后面留言,或点赞别人的留言。 觉得写诸葛亮学习成长不水的,请在这一段后面留言,或点赞。 以上。 第40章 被群狼环伺的诸葛家 虽然对大哥如此厚的家书深感诧异,但诸葛亮还是保持了礼貌,先继续陪信使聊天,没有直接拆看。 他还让三弟煮了葱姜茶汤待客,并让家里仅有的侍童烧火,还请两个姐姐帮忙准备肉食。 诸葛家如今还有两个姐妹未嫁,平素不见外客,只在后宅操持家务。 唐光颇感不安,连忙表示不必招待,他只是个送信的:“先生,不如先看家书吧,子瑜先生交代我不许拆看,其中定有要紧的话。” 诸葛亮当然早就注意到卷轴上都有火漆封印,但他并不以为意:“没关系,有些事情看家书也无从得知,还是问你比较好——且说说,大哥究竟用何计击退袁术、夺下广陵的。” 对方被他笃定的语气弄得有些局促:“先生何以断定家书里就没写这些呢?说不定你一看就知道了,我嘴笨说不清。” “不可能。”诸葛亮一口否认,“大哥素来谦虚律己,从不说自吹自擂之语,所以只能问旁观者——不然赌一赌?” 唐光虽不知卷轴写了什么,但看诸葛亮那笃定的表情,他便不敢赌。于是一五一十把淮阴和广陵之战大致说了,还说了发明流刺网捕鱼、解决军粮问题等功绩。 诸葛亮听得很认真。 听到大哥劝刘备封锁消息、不要在刚得知下邳丢失时急于决战,他也不由叹赏点评: “正该如此,兵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敌人以为你军心瓦解时,你即便偷袭劫营得手,敌人也会殊死一搏。只有熬下去,以疑敌心、待敌骄惰。不过关键还在封锁消息,否则都是白搭,看来镇东将军治军不错。” 而听到偷袭广陵时,诸葛亮眉头微皱: “到底还是行险了些,准备不够充分——大哥离开淮阴时,应该没想过要偷城吧?多半是半路上歼灭了雷薄,才临时起意,否则为何不在最初分兵时便预做准备?” 可惜诸葛瑾并不在这里,如果他能亲耳听到这番话,一定会觉得心虚: 没错,当初诸葛瑾刚被张飞护送突围时,还真没想过要靠张飞这点奇兵反偷广陵。到了海西县后,因为糜芳告知了一个新的噩耗:孔北海刚刚被灭,大军军粮无法及时买到了。 诸葛瑾看到刘备又被逼入了一个新的绝境,这才帮着张飞死马当活马医,又支了几个险招。 诸葛亮基本猜中了大哥的心路历程,唯独只猜错了一点——诸葛瑾一开始没想那么远,并不是他没能力,而是因为他刚穿越过来时,还很怂,只想走一步看一步、明哲保身。 一言以蔽之:诸葛亮低估了大哥的远见,但高估了大哥的胆量,一个正偏差一个负偏差,最终结论倒是差不离。 唐光听了诸葛亮的点评,惊讶地暗忖:“子瑜先生曾言其弟之才十倍于他,如今看来,二公子果然非凡,仅仅几句话,便揣摩出了兄长的用兵得失,也不知对不对……” 他缺乏判断力,也没法跟诸葛亮深聊,只好表示:子瑜先生请你这几日看完家书后,按要求回个信,他好带走。 诸葛亮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这才没缠着对方。 用过晚饭之后,便让诸葛均另外安排地方歇息。 …… 支开信使后,诸葛亮总算拿出小刀,揭开卷轴上的封印。 他注意到,每一封印上都写着数字,显然是代表阅读顺序,他便从第一卷开始读起。 第一卷只是正常的家书,说了这两年大哥和母亲、舅舅的情况,让他别担心,都是些家常话。 信里果然没有任何邀功和自吹自擂,但有一些诉苦,还提到“世道艰难,为兄这两年被迫应付,左支右绌,但也长进颇多。夙兴夜寐,偶尔殚精竭虑,梦中也多有所得”。 诸葛亮觉得这文笔不像大哥,大哥极少诉苦。 就算诉苦,往往也只是谦虚的铺垫,是为了表示“今天的成绩完全是侥幸”。 但这字里行间,也看不出丝毫侥幸,反而透出一股“我立功都是我应得的”。 难道真是这两年吃了太多苦、成长了太多,所以变得自信、变得“舍我其谁”起来? 或许人都会被环境的逼迫所改变吧。 家书最后,大哥还关照自己要写回信,而且回信里必须包含以下几部分内容: 这两年在荆州,学习进步如何了,至今为止读过哪些书,要把名单全部列给大哥。 然后,还要写出这几年在荆州结交了哪些朋友、认识了哪些人脉,还有家中二妹是否有被人聘娶的意向,都得一一详述。 最后,还说剩下那些卷轴,多是这几年处理世务的心得体会,以及游学四方寻访到的古籍杂学、又自行整理成稿,希望他好生习学,莫负光阴。 …… 诸葛亮合上家书想了想,决定先把回信写了,再慢慢习学大哥给的那堆材料。 毕竟学习要很久,他也不好让信使一直候着,对方明天就要带着回信先走了。 他先汇报了一下自己这两年在荆州的学习进度。 诸葛亮自小聪慧,这一点大哥是早就知道的。两年前分开时,十四岁的诸葛亮读书就已经比十九岁的诸葛瑾还多得多了。 诸葛亮在生母章氏过世前,就学了《急就篇》、《滂喜篇》认字,当时他才四岁,几个月就学完了。 然后开始靠《尔雅》学认字,再读《论语》、《孝经》,六岁就把常用字认全。 七岁开始读《诗经》、《孟子》,十岁便遍读儒家十三经(不包括传、注),但都是观其大略,不求甚解,浮光掠影稍微一读就能抓住主要思想。相比之下诸葛瑾读书务于精纯,往深里下功夫,离开琅琊老家时都还没读完十三经呢。 父亲过世后,诸葛亮在琅琊老家又自学了诸子百家中的法道墨,从申商之法术,到《韩非子》,从老庄到墨经,全部大略读过,得其精髓主旨,还会自行对比印证儒法道墨之学、各自优劣得所。 闲来无聊,他还自修了《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另外用看故事书的心态看完了《山海经》、《禹贡》、《汉书.地理志》。这些东西当时诸葛瑾已经教不了他了,父亲又已亡故,完全是诸葛亮自己拿着书自学成才的,见识不足导致看不懂的地方,只好先做笔记放着,以后有机会再请教。 好在流亡荆州之后,进一步深造请教的机会很快来了。诸葛亮去年机缘巧合拜见认识了司马徽,司马徽也懂点算学,诸葛亮就把《九章》中无法融会贯通的地方,拿来请教。 司马徽年轻时还跑遍过名山大川,对地理风土见识极广,短短一年多便把诸葛亮对天文地理的理解短板给补上了。 在司马徽的帮助下,诸葛亮总算用一年多的时间,彻底通读了《史记》和《汉书》全文,而原先在琅琊老家,他可是只能读其中的人物典故,当故事书来看。 如今总算把《地理志》、《律书》、《天官书》、《河渠》、《平准》这些专业的“书”的部分看懂吃透。 要知道,史记十表八书、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其实对古人最难懂的是“八书”,因为这都是专业知识。 相比之下本纪、世家、列传只是纪录事件的故事书而已,少年人理解是没有障碍的。 …… 诸葛亮捋顺了回忆,组织一下文笔,便把他这两年新的学习心得和进度,一五一十在家书里汇报清楚: 彻底读懂了《史记》、《汉书》的全部内容,补缺了《九章》的疑难部分,还从司马徽处学了些《孙子》、《吴子》的残篇,另外为了耕读,还自己研究了工具书《汜胜之书》、《四民月令》。最后还有作为文学消遣的《西京杂记》和一些汉赋文集。 两年学完四套大部头,还补缺了三套残篇、一堆文学消遣书,这进度应该能让大哥夸赞了吧? 至少作为当世显学的书,诸葛亮觉得自己都快读完了,大哥还能教他什么? 难道观其大略还不够,非要他皓首穷经、往精纯里抠字眼钻研? 汇报完学业后,诸葛亮另起一段,继续跟大哥说他这两年认识的人物。 如今荆州辈分最高的名士是蔡讽,此人是刘表和黄承彦的岳父、蔡瑁的父亲、灵帝朝已故太尉张温的小舅子。(十几年后刘表病死、曹操南下时,蔡讽早已老死,但现在还活着,只是衰老病笃) 诸葛亮此前靠叔父诸葛玄的面子,勉强见过蔡讽一面,但估计对方老眼昏花,已不记得这个少年人了,最多蔡瑁还对他略有印象。 再低一辈的名士里,诸葛亮拜见过了刘表、黄承彦,还跟着司马徽学习了一番,在司马徽处认识拜见了庞德公。 如今毕竟是196年,诸葛亮同辈的那些士人都还没冒头。 后世所谓的“诸葛四友”中,崔钧、孟建如今都还没逃难来荆州呢。 徐庶和石韬倒是已经逃来了,但居无定所,也还不认识诸葛亮。如果历史不被改变的话,徐庶后续还会出去流浪惹点祸,最后才会彻底洗心革面、回来折节向学。 如今诸葛亮在襄阳结交的同辈才学之士,说白了都是襄阳本地三大世家蒯、黄、庞家的人,一个外地流亡北士都没有。 包括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和侄儿庞统、蒯良蒯越家族的几个晚辈蒯祺等人、黄承彦的女儿黄月英(主要是黄承彦没儿子) 这些人里,庞山民和蒯祺还是盯上了诸葛亮的两个姐姐,想要跟诸葛家结亲,才经常来跟诸葛亮一起读书切磋、给诸葛亮送各种他原本看不到的奇闻古籍孤本,总之动机不是很纯正。 而黄月英的动机……同样也未必纯正,只不过她盯上的不是诸葛亮的姐姐而已。 诸葛亮一想到家族被人环伺的艰辛,就忍不住把这些内幕都统统告诉大哥,顺便看看大哥有没有别的安排。 要是大哥不介意卖两个妹妹联姻的话,靠他自己真是要顶不住了。诸葛家如今其实就一纯纯的毫无根基外来户,要是非得死撑着一个都不肯联姻,在襄阳是很难混好的。 “但愿大哥早点回信,给个说法吧。”诸葛亮心中默念,把回信塞进竹筒,这才拿着大哥的家书,再去给两位姐姐和三弟看。 第41章 阿亮何德何能,岂敢小觑天下智者 诸葛亮写完回信,便来到后屋,把大哥的第一卷家书,交给了刚刚洗完碗和衣服的大姐诸葛云和二姐诸葛雨。 诸葛云已经十九岁,要不是颠沛流离不得安顿,这年纪还没嫁人就算大龄剩女了。 诸葛雨十七岁,压力也小不了多少。 几个月前,她们也偷偷观察过来访的蒯祺和庞山民等人。 但蒯祺实在是个草包,只是门第显贵,谁让蒯家如今是荆州头号文臣家族。诸葛云对对方很不满意,但内心也隐隐有自我牺牲的觉悟了。 至于那庞山民,学问人品倒是比蒯祺好一点,毕竟是庞统的堂兄嘛。但外貌就愈发古拙,实在不堪入目。诸葛雨毕竟有大姐护着,有时就想:如果大姐牺牲了,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再牺牲了……一个蒯家已经够罩住诸葛家了吧? 所以,刚才晚饭前,听三弟悄悄耍宝说:大哥在广陵突然发迹了,被镇东将军待以师礼,还捎来无数财物,忧郁的诸葛云和诸葛雨,瞬间就松了口气。 “大哥突然这么厉害了?那我们是不是不用寄人篱下、靠联姻获取地位了?”姐妹俩第一反应皆是如此,幻想着如果大哥的处境能比叔父混得更好,那就果断去投奔大哥! 以后就算要嫁人,也得嫁个丰神俊朗的,不用为了钱权地位而牺牲人品外貌。 如今见二弟终于看完家书、写了回信,她们便眼巴巴凑上来一起看。 诸葛瑾自信的行文,同样让她们觉得陌生。 “大哥原先连写家书都谦虚,现在大有孟夫子舍我其谁的霸气了呢。变化如此之大,可见真是飞黄腾达了。”诸葛云跟诸葛瑾年纪最近,也最了解,不由赞道。 诸葛雨看了一会儿,又推了推二弟:“阿亮!要是大哥真能护住我们,我和大姐就先去投奔好了,你自留在荆州,跟黄家小娘斡旋。 反正你们男子,就当是娶妻娶德了,对美色不满意,以后还有机会纳妾纳色呢。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就不奉陪了。” 诸葛雨也见过那黄月英,知道二弟跟对方还挺聊得来——当然,只是作为普通朋友。 那小娘人品学识都还不错,只是不够白皙美貌,头发也不是乌黑油亮,一看就是气血两虚、中气不足。 诸葛雨觉得,相比于她和大姐的遭遇,二弟这种情况属于可以接受,毕竟志趣相投了,以后纳妾再找美人也不迟。 诸葛亮原本还想跟大姐二姐分析一番大哥的变化,被诸葛雨说得焦躁,丢下家书扭头便走,回屋自去揣摩大哥给的密卷了。 …… 诸葛亮终究才十六岁,男生往往不如同龄的女生早熟,所以二姐拿他和黄月英的交情调笑挤兑,他就有些面子挂不住。 这种时候,刷题是最好的注意力转移大法!他就拆开大哥的第二个卷轴,研读起来。 “我倒要看看,大哥这两年到底有什么长进,竟觉得能教导我了,不会是找了些什么冷僻之学吧……” 诸葛亮快速扫视着,发现第二卷前半部分,主要是目录,把后续十几卷的各自内容,都提纲挈领做了个索引。 后半部分则是一份劝学的心得体会,主要谈治学的心性等大道理。 诸葛亮撇撇嘴,他现在需要的是挑战性!是刷题缓解尴尬!暂时不想看老生常谈! 至于学习方法,大哥的学习方法能比自己厉害?他要有这本事,当年就不会被自己碾压了。 于是诸葛亮就丢下第二卷,直接略过了,只是按其中的目录,跳跃着把第五到八卷全部拆开。 目录上说这四卷都是算学!是比《周髀》和《九章》更深奥、更融会贯通的东西。 诸葛亮很清楚,两年前离开老家时,自己的算学绝对是吊打大哥的。 那就先看看这些被大哥当做好东西的玩意儿,究竟有多少斤两了。 …… “嗯?这是什么鬼东西?” 还别说,刚一打开第五卷,诸葛亮还真就被先声夺人震了一下。 因为满卷的鬼画符他全都不认识。 好在他的探索欲很平稳,深呼吸了一口,并无畏难情绪地仔细看下去,果然每一个符号在调用之前都先有解释。 “哈!原来只是身毒国数字和符号罢了,目的是省略写‘十百千万’这些字,直接以位数左右代表十百千万,倒是省力不少……这也便于直接用符号算式,比用文字描述算法省力很多。” 诸葛亮花了一盏茶的工夫,先接受了阿拉伯数字0到9,又花了一盏茶,接受“+-×÷/=”号,还拿来一片木牍,用灰笔各自联系了几十遍写法,随后就体会到这玩意儿的省力妙处。 掌握了数字和符号后,再去看大哥列出的最初几道让他适应用的题目,诸葛亮很快重新找回了自信。 “这不就是把九章鸡兔同笼用身毒数字和算式重新表述了一下嘛,怎么还有X和Y……嗯,看起来这两个符文就是甲乙丙的意思,这道题里则是分别代表鸡和兔的数量……” “这道是把勾三股四弦五用身毒算式表示出来,也没什么新奇,不过这种专门用个符号代入算式的想法,倒是简化了不少,不用每次再琢磨含义了,只要跟数字打交道……” 短短两道题,诸葛两就总结出了用数字和符号的主要好处,他内心也隐隐然被点亮了一个“数学抽象”的火苗。 传统《周髀》和《九章》过于偏向应用,对数学的一般化抽象肯定不如后世。诸葛瑾仅仅梳理一遍,重新表述,就让二弟的思维方式产生了新的提升。 古人把《周髀》学完,大致相当于后世小学四五年级的水平。也就是四则运算、分数、负数、简单图形的周长面积计算。 《九章》学完,大致能提高到后世初一数学,包括了勾股定理,各种多元一次方程组。只是比后世少了圆形几何、开根号、无理数这些内容。 诸葛亮等于是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把后世到初一为止的数学,又重新理解了一遍,很是轻松。 “大哥也太小看我的基础了!不过,他也能懂这些,看来这两年进步不小。”诸葛亮得意地想着。 他勇猛精进地继续往下看,第五卷的后半部分,是一个叫“割圆法”的东西,还有其他复杂几何图形的面积算法原理推导。 诸葛瑾写的过程很详细,最后才给出结论,并不是像后世教科书那样缺乏基本公式的证明过程,直接让学生背。 这样深入浅出、逻辑清晰的教案,若非本身就是金牌讲师,旁人也很难自力写出来。 “嗯?有点意思啊。我怎么没想到,原来把圆无限拉开,就是无数个以周长为总底边长的三角……还有这种奇形图样,也能割补转换后推导出面积算法,以后丈量田亩时绝对好用啊,不用每一行一步步走了。” 诸葛亮的情绪,终于从一开始的惊喜,变得略微凝重。 这次他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初步吃透。 做完这一切,他从沉醉中回过神时,才发现案头的简易刻漏早就滴完了。 月初的夜黑漆漆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或许是戌时?周遭万籁俱寂,姐姐们和三弟早已熟睡。 诸葛亮却依然止不住亢奋,又去拿第六卷。 这一卷开篇就是开根号的原理,以及三角函数,还有由此引出的无理数——当然,诸葛瑾是用实验的方法来论证的,而不是纯用数学的方法。 具体不多赘述,反正是非常循序渐进、很适合诸葛亮目前的知识结构的。 三角函数和开根号,还是紧跟着第五卷对勾股定理整数解的推而广之、一步步启发下来,脉络很是清晰。 补上这两块短板,诸葛亮才算是彻底超上后世初一学生的数学水平,并且开始初窥高年级的“三角函数”门径。 但这次诸葛亮终于吃到了苦头。 他又看了整整半刻钟,依然不知道怎么算。 他很想做个实验,按大哥图示的方法,剪切制造那么多特定角度的三角形木板、再用尺子量具体斜边长度,来得出函数值和开根号数字。 但夜色已深,也不好闹出太大动静,也找不到工具和材料,只好作罢。 到了这一刻,诸葛亮才算在算学领域,收起了轻视之心。 “过去这两年,大哥必有奇遇!”看着第六卷上完全没法理解的内容,以及天书一样的第七第八卷,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定位。 “第三、第四卷,是逻辑是非基础、思维常识,第九到十一卷,天地常理,十二至十四,农牧生命之理。十五十六,工巧应用心得……竟然涵盖如此之广。我一开始是不是小看了大哥所学?刚才不该跳着看的。” 翻遍了全部目录后,诸葛亮终于摆正态度,决定把大哥最初的《劝学篇》拿回来,仔细从头读一读。或许那样才能事半功倍,避免欲速则不达。 他重新翻开被他弃掷一旁的第二卷,换上了虔敬宁静的情绪,不带一丝骄躁地读起来。 或许,这也是诸葛亮平生少有地收起“观其大略”之心,认认真真“务于精纯”一把吧。 —— PS:新书期求票求收藏求追更。 明天就结束诸葛亮的读书初体验了,后续成长都是“事上练”,一遍遇到问题一边学习,穿插着写,不会拖慢剧情的。 感谢大家的耐心,拜谢。 第42章 淡泊以明志就是延迟满足,宁静以致远就是长期主义 诸葛亮重新放平心态后,再回头看大哥给他的《劝学卷》,顿时感觉就不一样了。 一股非常接地气、很少堆砌大词的和煦春风,让他的向学之心为之一暖。 “值此乱世,非学无以成才,无才何以护家报国救天下……然治学之心,犹不可功利。 实用之学固然紧要,但根基亦需牢固,心性亦需砥砺。贤弟得此书后,不可因急功近利钻研苦学,便偏废躬耕陇亩、练剑演武、强身修心、体察黎庶……” 诸葛瑾开篇还稍微有点文绉绉,但随后就尽量用家常大白话,解释其中原因: 因为“聪慧绝顶之人,往往容易怠惰。正因他学大多数东西太容易取得进步,久而久之,遇到真难题,学了许久没看到进步,就会不耐烦。 此时,以种田养性,或者练剑锻体修心,便能弥补不耐烦的问题。因为种田至少半年才能收获,再努力也无法揠苗助长。 所以农夫往往比斗食小吏、日酬苦力更有恒心。小吏和苦力一天拿不到工钱,次日可能就不努力了,农夫却能为一年后的收获坚持努力”。 “同理,锻体修心,也不容易直观看到进步,需日积跬步,以致千里。但正因锻体者习惯了出力后暂时看不到收益的状态,所以他们往往比只读书者更有毅力。” 诸葛亮喜欢观其大略,不求甚解,这固然对学习速度是个极大的帮助,但对于钻研精进,其实是一重障碍。 而诸葛瑾穿越前就从小要背诵《诫子书》,也研究过祖宗治学心路历程的变化。从中不难发现,历史上晚年的诸葛亮吃过苦之后,其实也渐渐有了专注淡泊、不求广博、不求快速收获的品质。 诸葛瑾深知这些品质,是需要一个人有过阅历、吃过苦、尝过“明明我努力了,但没用”的挫败感后,才能渐渐形成的。 如今他要让二弟“一两年走完五六年的路”,最怕的不是教不好二弟具体的思辨方法、知识逻辑。 而是揠苗助长导致诸葛亮知识进步太快、心性和毅力却跟不上,人格品质基础不牢。 那就太遗憾了。 但这辈子的诸葛亮,又注定没法亲自吃太多苦、受太多挫, 诸葛瑾只好用尽量粗浅的道理、还有别人的教训例子,来尽量还原这些道理,培养诸葛亮的同理心。 再用科学种田、锻炼身体之类的办法,间接实现对品性的磨砺。 …… 诸葛亮看完大哥这番恳切的大道理后,果然深受震撼,久久回味不能自拔。 诸葛瑾信中所说的这些道理,其实用后世的互联网大词来套,核心就是一个“延迟满足”,一个“长期主义”, 只是诸葛瑾的措辞更接地气,而且借用了荀子的《劝学》和后来诸葛亮自己《诫子书》里的一些措辞,并且掰开揉碎了、说得更细更通俗。 《诫子书》里的“淡泊以明志”,其实就是现代教育心理学里“延迟满足”的凝练。 “宁静以致远”,也是对“长期主义”的概括,只是古人更加惜字如金罢了。 诸葛亮花了足足半刻钟消化大哥说的大道理,然后又继续往下看大哥举的例子: “他首次为刘备出谋划策后,出于担心‘刘备即使得了奇谋,依然有可能要吃很长一段时间亏,所以不想跟着受苦。怕刘备不辨功过,看到己方依然颓势未止,就怪谋士无能’。 但在他突围逃命前,刘备亲自送行,看出了他的担忧,说了一番话: ‘备飘零半生,受尽妻妾离散、身遭追杀之苦,却也总结出一个道理:每当我遭遇兵祸之时,都不是因为我最近做得不好,而是我很久以前的懈怠,便种下了远因。 便如这次下邳被偷,静静反省之后,备又有何脸面让益德承担罪责?益德固然没稳住曹豹许耽,但远因还是我军封官授权时,便没有安抚好丹阳兵。 自陶公故去后,备有一年半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而益德只接手了一个半月。所以下邳被偷,备罪责最重。 先生今日为我谋划,明日若是再败,也绝不是先生之责,而是我过去这一两年练兵待人都没做好。而先生今日的谋划,未来迟早会对我军有裨益……” 诸葛瑾写的这段劝学内容,显然是修饰过的,刘备当然没说过这样的话。 诸葛瑾是把刘备的反省,和后世拿破仑那句“如果我明日败了,不是因为我昨日做错了,而是我很久以前就做错了。如果我昨日努力了,明日也不会见效,但很久以后会见效”嫁接在一起,以增强说服力。 不过这一次,诸葛亮是真没看出来大哥造假了。 读到这里时,他已经有些热泪盈眶, 感受到了大哥对他修心养性的期待,也真心相信了这个发生在刘备身上的例子。 诸葛亮放下卷轴,长叹一声: “难怪镇东将军身处如此绝境,也能在大哥的谋划之下反败为胜。大哥的谋略固然是一绝,但镇东将军的韧性、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也是不可或缺。” 诸葛亮暗下决心,要在学习态度方面,吸取大哥的人生经验。也要在品性修养方面,学习刘将军的韧性和坚毅。 其他几卷关于专业知识的卷轴,学完之后就可以作为工具书,分门别类收起来。 反而是这卷《劝学篇》,要好好誊抄一份,珍藏在身边。 将来一旦发现自己因为进步速度放缓而心浮气躁,或者因为别的挫折怀疑人生,就要把这卷家书拿出来好好读、自我反省! 这个一开始被自己跳看的内容,才是大哥这十几卷家书里,最珍贵的! 大哥在排序时果然用心良苦,没有排错。 学习态度和学习方法,做人的心态,永远比具体的内容学习更重要。 回味着这些道理,诸葛亮觉得今晚不宜再看任何具体之学, 他静坐反思了很久,在卷尾写下了两句心得笔记:“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然后放下笔,满怀敬畏地回去睡觉了。 第二卷后面其实还有一些琐碎的交代和清单,但已经被诸葛亮无视了。 …… 或许是昨夜学得入神,睡得太晚, 一贯勤勉的诸葛亮,居然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最后还是二姐诸葛兰烧好早饭、都快放凉了,见弟弟还不起,过来强行把他推醒。 (注:上一章大家都觉得大姐二姐名字不好,已改,可回去确认一下) 诸葛亮一脸懵逼地简单洗漱穿戴,坐到食案边,有口无心地端起粥碗吸了一口,这才注意到味道不对。 “咦,今日如何熬了豆粥?还有这圆圆润泽的是什么米?” 诸葛兰还没干完家务,裹着破旧的粗布围裙,双手叉腰教训弟弟:“昨晚大哥那第二卷家书,你看完没有?不看还霸占着不让我们看! 要不是我一早收拾你书案看到了,大哥让人捎来的东西,还不知要在绸缎箱里躺多久呢,怕是放坏了都不知道!” 诸葛亮顿时被数落得有点心虚,他昨晚确实注意到卷末还有个附录,都是交代些生活方面的琐碎事情,还有让信使送来的东西。 但他平时当惯了甩手掌柜,家务都交给姐姐干,也就没细看。 大姐诸葛芷听到弟妹拌嘴,也施施然走到内堂,把妹妹推走去干活,然后拿着那张清单,柔声劝说:“你也多长点心吧,这些你也该看看,虽说是起居琐事,但我觉得大哥写得很有道理,肯定是请教了习武名师或者名医了的。” 诸葛亮赶忙吃完饭,这才跟大姐一起仔细研读劝学卷的后文。 原来大哥最后还交代了一些学习、劳作时要注意的养生之法,和食补疗愈之道。 首先第一条强调了饮食搭配,说此番让人送来了些吴地出产的茶叶,是经过简单焙制的,教导他们新的喝法,以后不用加葱姜蒜盐,就直接煮着喝,可以清肝明目解毒。 然后又说,日后饮食要注重少量多餐、尤其二弟学业刻苦,熬夜易于伤肝,要注意作息。并让信使带了几桶胡桃,可以在锅内放置洗净的沙土或盐,带壳烘烤成熟后,直接食用,或是拨了桃仁后一起熬粥。 而熬粥的材料方面,诸葛瑾还附上了一张食谱,让诸葛亮在襄阳自行寻找荆南的商人,采购薏苡、枸椇,配上随处买得到的绿豆熬粥,也是清肝明目解毒。 显然,诸葛瑾是知道历史上的诸葛亮,最后是肝帝到肝脏衰竭而亡,所以现在督促十六岁的少年诸葛亮就开始注意养护。 诸葛亮看到这儿,也是一愣:“那这粥中的圆圆光润之物,便是薏苡了? 怪不得蔡中郎理《汉纪》时,载本朝伏波将军马援平交趾途中,身染瘴气,寻岭南薏苡,祛湿热解毒。最后还被朝中奸臣攻讦为搜刮合浦珍珠以还。 这东西看起来确实像珍珠。不过大哥交代我们自行采购的东西,怎么这么快就有了?” 诸葛芷柔声解释:“这些便是昨日那信使带来的,他们定是也得过大哥交代,来的途中路过襄阳、江夏,便就地寻访荆南商旅,重金现购而得,一并送来。 这不是写了么,薏苡是岭南所产,可于长沙、桂阳郡行商处购得。枸椇,乃太史公《史记.西南夷列传》所载奇珍,可于夜郎国购得——先汉的夜郎国,便是当今的牂牁郡了,零陵商人可走黔中道购得。 看来刘将军派给大哥的人,办事都不敢怠慢,大哥定然颇受刘将军重视。” 诸葛亮顺着大姐的思路往下看,越看越感受到大哥沉甸甸的期待。 大哥光是对他们姐弟的饮食调养,便有了那么多关照。 后续似乎还附上了一些捕鱼的渔具图纸、教他们饮食荤腥要多以大鱼为主,但应该充分煮熟不可生食,便于养生补脑。 还有几箱给诸葛亮夜里读书用的特殊灯油,一些给诸葛亮种田做育种试验时,护腰用的改良农具构想,还有一堆东西。 这些因为跟早餐无关,所以两个姐姐时间仓促也来没来得及拆看,刚才一大早只是拆了大哥送来的吃的东西。 “你既吃完早膳了,剩下这些大哥捎来的东西,你自己开箱!开完后教我们怎么用!” 诸葛芷觉得有必要让不干家务的弟弟熟熟手,就把剩下的开箱任务压给诸葛亮。 第43章 诸葛亮的“强化套装” 诸葛亮也是有脾气的,被姐姐斥为“不顾家务”的甩手掌柜后,他当然也要证明一下自己。 大哥捎来的那堆奇怪东西,开箱任务就落到了他头上。 诸葛亮喊来三弟,一起对着清单慢慢梳理,遇到不认识的东西还要看一下“说明书”或者“原理图”。 “绿豆是在襄阳本地买的,薏苡是问跑岭南道的长沙商人买的,枸椇是问跑黔中道的零陵郡商人买的,胡桃是本朝从西域传入,但如今中原多地皆可种植,只要有钱,找上庸商人也能买到……” 诸葛亮先把大哥托人买来的食物全部清点好,并且一一记下采购地,以后吃完可以再进货。 大哥清单里还提到了一些养生食物,但没有现货,主要是生鲜之物不便长途运输。 这就需要用大哥指点的工具自行捕获了,也算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诸葛亮按照清单,从一堆箱子里先找到了一个“延绳钓”的钓具,还附了图纸和用法原理说明,以诸葛亮的聪明,很快看出这东西可以高效钓起沉底的大鱼,主要是鲈鱼和鳜鱼。 不过大哥在信里也说了,这个“延绳钓”只是他刚刚琢磨出来的,如今只是一个草样,后续还能不断改良。 诸葛亮看了一下后,也觉得这东西的配重定深不太精确,他完全可以找黄家小娘切磋一下,鼓捣出更高效的。 “不错,这样一来,大哥说的每天有鲜鱼吃就算达成了,下午就可以去村后那条汉水支流试试,用过了才知道怎么改良。” 而诸葛瑾“授人以渔”的工具,显然还不止这一件。 诸葛亮继续在那口箱子里翻找,很快又搜出另外几样工具。 他先拿起其中两件农具,似乎是一套的。 第一件是一把L形长柄的镰刀,看说明是为了不弯腰就能收割庄稼、草蔬。刀柄加长并弯曲后,站着跟挥击鞠杆一样,就能一扫一大片。 汉朝的“击鞠”就是后世的马球,球杆类似于高尔夫。诸葛亮当然没见过高尔夫,所以他只能想象成马球杆。 镰刀刀刃后面还带了一个网兜,可以兜住被割断的庄稼,一次性扫到一边,因为杆子长了,每次挥刀的攻击范围也大了好几倍,生产效率大增。 诸葛亮也颇好工巧,看到这镰刀时,他总觉得似乎太轻易了:如果此物真能提升那么多效率,为何古人就没想到做长曲柄镰刀呢?这种改良方向应该很容易想到才对。 如今已是十月,水稻早就收割完了,不过院子外面还有些韭菜,诸葛亮决定亲自去试一试。 “嚓——嚓——嚓——”诸葛亮稍微收割了两畦,立刻就发现问题了。 “不行,这玩意儿适用的环境太苛刻了。寻常割稻、麦,需要一手扶住秸秆,一手收割,才不至于倒伏,此刀虽长利,但只可替代持刀之手,无法替代握秸秆那只手。” 显然,这种镰刀完全是诸葛瑾穿越前,刷到几个三农抖音视频,看到长曲柄镰刀可以护腰,就直接抄了一个。诸葛瑾又没种过田,结果就闹了笑话。 他并不知道,后世的农作物,都是经过反复育种、在抗倒伏特性方面强化过的,麦秸秆特别挺。加上后世冶金工业强大,镰刀的锋刃可以做得非常锋利,速度快一碰到茎秆就割断了,不用手扶。 汉朝的农作物,抗倒伏不够强,镰刀的刃口也不够锋利,于是诸葛亮拿韭菜试手时,韭菜直接就被扫得躺平了, 最后还得弯下腰去、用另一只手把韭菜扶起来割,所谓的“减少弯腰时间、护腰”,也就成了空话。 “大哥还是不事农桑,全靠空想,不过这个思路倒是不错,至少曲柄后面带个网罩拦住割下来的庄稼,其他方面再改良改良,说不定有用。” 然后他继续看下一件农具——那是一个形似大型木剪刀、在地上挖孔下种的工具。 剪刀柄尾部还有个豁口用于绑绳子,可以控制最大开合距离,这样每次在地上挖孔的间距就能一致了。 刀柄上还有一个装种子的小斗,可以随着每次开合漏下去几粒种子,种子的用量也更平均、节约。 毫无疑问,这玩意儿也是诸葛瑾穿越前,以一个外行人身份,随便刷抖音刷出来的三脚猫货色。 不过诸葛亮还是本着实事求是的心态又验证了一下,发现这东西确实比前面那个镰刀要好用。 至少它确实可以护腰,播种也更精细。只是应用场景依然太少,很多粗放播种的作物用不上。 这几样新工具,据说都可以配合家书第十二到十四卷的“农牧生命之理”,做一些育种研究实验。 …… 诸葛亮连看了几样工具,对大哥的实用巧思之学,也试出了深浅。 看来大哥也是有弱点的嘛! 箱子里最后还有几样小工具,和生产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家务私用,诸葛亮浮光掠影几眼就看完了: 其中有一个新式的铁皮小炉子,生火比大土灶轻松得多,还节约燃料,适合长时间炖煮,携带也方便。 有了这个炉子,他们就能遵照大哥的嘱咐、每天少食多餐、而且喝水也必须喝煮熟后再放凉。 还有一盏特制的油灯,说明书上说其灯芯特别耐烧,要配合一起送来的“牛酥油”使用。此油据说昂贵难得,但能确保夜间读书护眼。 诸葛瑾信中还特别关照,能够白天看书学习,那就尽量白天,晚上可以早点歇息。 白天不能在日光直射之处阅读,但最好在窗边明亮之处。如果天色昏暗,必须及时点牛酥油灯,决不许等暗到看不见再点。 还说这是他请教名医得来的少年人保护目力良方,要求两个妹妹盯着二弟,必须遵照。 牛酥油是用牛油和牛奶油混合而成,在生物油脂里亮度跟鲸油差不多了。 但汉朝难以捕鲸,更没有煤油灯。 诸葛瑾能想起这个配方,也是前世被几个迷信的同事拉到灵隐寺旅游、看到他们捐的长明灯里,有一种点起来特别亮,才知道这种香油叫牛酥油。 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就先用这个顶上了。 清单最后的最后,还有几个锻炼身体的护具,保护关节用的,使用了某些弹性比较好的皮革,甚至是动物胃囊制造,可以配合家书最后一卷的健身体操之法使用。 …… 诸葛亮把大哥送的全部东西都开完箱、学会如何使用。 又把明显还有问题、仍然要继续改良的挑出来。 准备有空自己琢磨一下,哪天黄家小娘来做客,可以一起参详。 不管怎么说,大哥给的东西里,至少七八成是直接可以用的,这让诸葛亮感受到了巨大的温暖,但也很有压力。 家中尊长如果对他的学业太重视,被伺候的一方,肯定会有心理压力。 就好比后世很多卷王,都会被家里说“别的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你只管读书。要是还读不好,你对得起谁”。 好在诸葛瑾倒是没给二弟定学习目标。 诸葛亮在“学什么”这个问题上,依然能完全凭借个人兴趣自主。 学自己喜欢的东西,感兴趣的东西,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调整好心态后,诸葛亮终于稳定踏上了自学之路。 司马徽那边,还有其他襄阳名士那儿,该去还是要去,传统的诸子百家学问,诸葛亮也还没学完呢。跟人多多交流,印证收获,总归是有好处的。 所以他算了一下,每天抽出两个时辰,研究大哥提供的那些卷轴理论知识。 再抽出一个时辰,用于渔牧、做各种农事育种实验,或者是进行工巧实践。 剩下的时间,就寻访切磋、继续旧学,以及锻体修心。 如此一整天的日程也就排得比较满了。 诸葛亮估算了一下,每天只学两个时辰卷轴的话,那些疑难的卷轴可能要十天八天才能看懂一卷,简单的也要五六天。大哥这些东西,快的话够他学两个月,慢的话要学到年底了。 …… 诸葛亮凭自己的兴趣和计划,安排好了节奏,后续两个多月的苦修,自然是无须赘述。 时间也悄然来到了十月中旬。 诸葛亮开始潜心苦修后大约一周时,他大哥诸葛瑾,也终于在陈到的保护下、陈登的陪同下,顺利来到了如今的大汉临时都城许县。 诸葛瑾生平还是第一次来到大汉的都城,内心的好奇自然是免不了的。 但他也知道轻重缓急,所以进城后,就先到公车门,与陈登各自投递了所代表州郡的表章,然后才自由活动,留人在驿馆等候传唤。 朝廷是很忙的,地方州郡上表,并不会立刻得到处理。 要先到公车门投递后排队,等尚书台按顺序处理,决定是否接见,还是直接批复,听说至少等上三五个工作日。 理论上来说,如果曹操或荀彧不打算接见,直接书面给个批复,那诸葛瑾、陈登就得灰溜溜拿着回函直接回徐州了。 诸葛瑾等通知等得无聊,便打算在许县先逛几天。 第44章 空谈之才孔文举 “没想到许县号称大汉国都,居然脏乱成这副模样,也没个地方消遣,唉。” 来到许县,递交完奏表后两天,诸葛瑾就陷入了百无聊赖的状态,也对如今的国都大失所望。 他前世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包括三国背景。主角到了大都市,都能酒楼茶馆清楼到处浪,喝酒品美也能奇遇各种文武人才。 但他这次来,除了郡邸本身兼营的酒舍以外,其他一个娱乐场所都没看见。 茶馆就不用说了,汉朝的茶还是葱姜花椒盐煮的汤,根本不存在茶馆。 至于清楼……这个时代只有达官显贵养奴婢供朋友享乐,或者军中有负责洗衣服的女营。 或许有人奇怪:不是说早在春秋战国,管仲就发明了“女闾”么?还号称从业者七百。 但“女闾”其实是齐桓公用闲置的宫女赚外快而已,连经营场所都是直接开在宫市里的。跟汉末落魄贵族让自家奴婢卖回本一个道理。 正是这番瞎逛,诸葛瑾切身体会到:糜竺为什么那么想抱大腿、实现阶级跃迁了。 这年代的世家贵戚,在面对巨富时,是真有底气说“有钱了不起啊”的。 很多东西就算你有钱了,也需要配合社会地位,才能买到。 …… 晃悠了两天,丝毫没涨到见识的诸葛瑾,回到郡邸后很是郁闷,就跟陈登聊起了许县见闻: “元龙兄,你原先也没来过许县吧?为何你对此地的萧条丝毫不以为异呢? 我在广陵,好歹见市中有坐肆、谒舍,为何许县的商贸反不如广陵繁盛,连谒舍都没有。” 陈登则轻车熟路地调侃:“许县本就不以商贸著称。周遭数郡,以陈留地接鸿沟、商旅最盛。只是曹操麾下颍川士人太多,都想光耀故乡,力劝曹操定都在颍川郡。 不过,原本许县应该也是有些坐肆、谒舍的,只是迁都仅仅两月,百废待兴。朝廷郡邸都不够用,曹操就把民间谒舍统统征用了。 我们还算好,毕竟是正经州郡使者,还能住郡邸。若是白身求官之人,此时来许都,怕是只能住益州郡邸了。” 诸葛瑾听得很认真,也算涨了点常识。 汉制要求在都城设置天下所有郡的郡邸,供各地进京述职的官吏起居,类似后世的“某省驻京办”,但也有所区别。 后世的驻京办都是各省自掏腰包供养的,属于赔本赚吆喝。汉朝的郡邸却是朝廷九卿中的大鸿胪集中管理、统一开支。 大鸿胪类似后来的礼部,既分管各国使者的朝贡接待,也分管各州郡的使者觐见接待。 许县在三个月之前,还一座郡邸都没有,现在突然升级,曹操可不得把民间的商业场所全部征用为官产了么。 难怪许都萧条至此,估计得经过几年的建设才能恢复繁华。 另外,陈登话里还有一个细节,引起了诸葛瑾的好奇,于是他继续追问: “刚才你提到‘怕是只能住益州郡邸’,莫非益州的郡邸特别差么?” 陈登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益州已经多少年没派人入朝了,听说曹操一开始都没打算设益州、交州郡邸, 后来发现郡邸狱更加无用,才临时改回了益州郡邸——我想,应该没人想住在原本打算作为牢房的所在吧。” 诸葛瑾恍然。 郡邸狱,也算是后世财会专业学生朝圣的所在了。 后世学会计的经常说:AI永远取代不了人类,因为AI无法代替人坐牢。 郡邸狱就是华夏最早的“会计专门监狱”。 负责关押汉朝各郡的“上计”舞弊人员。 也就是各郡进京报税的官吏,如果被发现偷税漏税、隐瞒户口,就丢进其中坐大牢。 当年雒阳的郡邸狱,早在桓灵年间就已经是纯摆设了。灵帝根本收不上来地方税,全靠卖官维持财政。 所以许都这边,曹操也是一开始脑子发热,为了维持体面,才征了一座谒舍作为郡邸狱。后来发现正常郡邸都不够用,又改成益州郡邸。 突出的就是一个草台班子的随意性。 反正天下大乱,那些不是曹操实控的州郡,根本不可能给曹操“上计”税赋户籍。 陈登也知道诸葛瑾就是想见见世面,于是解释完后,顺便就帮他出主意: “你若是闲着想找地方游览,我看如今整座许都,只有去永宁宫看看了。如今天子方至,曹操只来得及修了最南边一进的景福、承光二殿。 北宫永宁、永始并各处园林、教坊,还在大兴土木,并不禁外人靠近。刚好益州郡邸也在那附近,位于尚书台西北面,若是想为玄德公寻访求官未遂的遗贤,也可去碰碰运气。” 诸葛瑾连忙记下,表示受教。 昨天他瞎逛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如今的许都,基本上就是一个大工地,只是没想到连皇宫都才造了仅仅两间。可见曹操迁都的仓促。 既然别的地方实在没有可玩的,那就去未完工的皇宫打个卡,顺便再去游士汇聚之地转转。要是还没收获,就宅在郡邸等召见吧。 …… 来到许都后的第三天,诸葛瑾终于做足了攻略,一大早就带着陈到,喊上陈登,绕到宫城最北边,登上永始台的土山,观赏了一下皇宫的修建景象。 因为还是一片大工地,所以只要别靠近最南边那几座已经投入使用的皇宫,就没人管你。 颍川的支流潩河的支流清潩河,刚好从皇宫西侧远处流过,距离宫城还有几里地。 可以看到无数的漕船运着土方、砖石、木料来到永始台西边一两里外的码头,然后卸货。场面一片忙乱,数以万计的徭役百姓在苦苦挣扎。 土方和砖石还好靠挑担或牛车装卸到施工地点。而那些从许都西北嵩山、伏牛山砍伐来的、用作皇宫梁柱的整根巨木,就非常麻烦了,只能在地上铺垫好滚木,然后上百名徭役力工合力推动巨木,一点点往施工地点滚。 诸葛瑾虽然不懂建筑学,但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好歹有点管理常识,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统筹皇宫修建工程的大臣,肯定是个不懂实用之学的草包,如此舍近求远,浪费民力,真是不该。”诸葛瑾忍不住跟同游的陈登吐槽。 陈登却笑了,示意他积点口德:“这话可不敢说——如今担任将作大匠,统筹皇宫修建的,还是玄德公的好友呢,便是三个月前被袁谭攻灭的孔北海。 他失郡入朝后,曹操念在其是孔子之后,家学渊源深谙礼法,就让他暂时主持皇宫规制考订、修建。” 诸葛瑾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一个问题:“你原先去过雒阳,见过雒阳的皇宫么?” 陈登:“远观过,里面就没见过了。” 诸葛瑾:“那只说远观,你觉得如今这皇宫的外墙、门楼,与雒阳时形制孰高孰低?” 陈登摇摇头:“不如雒阳远甚,不过将来会不会修得更恢弘,就不知道了。” 诸葛瑾却已经通过这些回答中的蛛丝马迹,抓住了真相: “我懂了,曹操也知道孔融在实用统筹之学上,毫无才干。但他顶着孔子后人的名头,天下礼制他说了算。让孔融也点头、修一个花钱少些的皇宫,就不显得他曹操欺君虐主了。” 陈登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仔细回味揣摩,觉得果然有些道理。 子瑜贤弟的观察还是敏锐啊,果然能见微知著。 曹操自作主张省钱的话,会被天下人喷。有孔融这个挡箭牌后,再有人喷曹操就能说:我也想给陛下最好的享受啊,但孔融说这样就够了,符合礼法了,我也不好越礼啊…… 不过陈登毕竟跟刘备、孔融都有交情,想明白这一节后,他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既如此,以贤弟的实用才干,何不寻机点拨孔文举一二呢?他毕竟是已故的陶公故友,跟玄德公也交情莫逆。” 诸葛瑾:“有机会再说吧,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这皇宫也没什么好游览的了,且去益州郡邸看看,回头再说。” —— PS:马上要新的一周了,所以今天需要拆三更,第三更要留到晚上12点一过、算周一凌晨的更。 这一更其实也就比3K章节少了三百字而已,也不算小章了。我这人每次断章都断不好,多送大家几百字吧。 第45章 先喷祢正平,后教孔文举 参观完尚未完工的许都皇宫后,诸葛瑾和陈登信步逛过几条街口,来到原先的郡邸狱、现益州郡邸。 半路上,他们还绕过了一片朝廷公卿办公的府衙,可见此地已经很接近许都的政治中心了。也难怪来许都跑官求名的人,会在这附近扎堆。 估计后世隋唐科举之前、士子进京找达官贵人投行卷扬名,也是这般氛围吧。 来到益州郡邸后,诸葛瑾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挤”。 因为益州人不会来朝,这里住的统统是没有官职、拿不到正规使者身份的游士,哪个州的都有。 就好比80年代出门,开不到介绍信的人,就没法住国营招待所,只好挤那些不用介绍信的小店。 诸葛瑾花了点小钱,在益州郡邸附属的酒舍里点了些酒肉,顺便听听旁人的闲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求官不得志的存在。 不过名人终究不是那么好遇到的,诸葛瑾随便攀谈了几个,还请对方酒肉,结果遇到的都是从没听说过名字的。 即便这样的无名之辈,当诸葛瑾试探着拉拢,假装“家中叔父在豫章为官,执掌一郡,需求贤征辟属吏”时,对方也往往给他一个白眼,然后赶紧吃完抹抹嘴走了。 “今日方知曹操奉天子得了多大好处。多少求官之人,宁愿在许都遥遥无期等着,也不去地方上先当郡吏。” 又被人白吃喝了一些酒肉后,趁着白吃者离去,诸葛瑾无奈摇头地对陈登吐槽。 陈登则一脸地理所当然:“这可是许都!来这儿的人目的都很明确。你便是拿出玄德公的名头征辟,也未必能笼络到人才,何况令叔那个豫章太守……似乎还没实授吧。” 诸葛瑾没法接话,只好闷头喝小酒。 他叔的豫章太守要是实授了,他还需要来朝廷活动么? 正在俩人认清形势,喝酒捋思路的当口,益州郡邸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闹腾。 有一人持符从外而入,高声喧哗,然后人群就轰然上去围观,随后簇拥着其中数人贺喜。 诸葛瑾也有些好奇,但又不想过去凑热闹,便扫视了一圈酒舍,看到左边隔着两张席案处,有个三十出头的方脸中年人,仍然非常淡定地在那儿喝酒。 诸葛瑾估摸着这人应该是熟客了,所以见怪不怪,便拿着酒壶上前请教,还给对方杯中斟满: “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可知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么?在下琅琊诸葛瑾,初来乍到,不熟世故。” 那方脸中年人抬眼瞅了他一下,端起酒杯:“在下京兆杜畿。你既来许都求官,连刚才来人都不认得?那是尚书台吏曹掾耿纪。必是此间求官众人中,有人得了荀令君赏识,终于得到举荐征辟。” 杜畿说完后没多久,堵在郡邸门口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又都回来坐下。 随后诸葛瑾便听到旁人几句随口谈论。 “没想到朝廷如今居然又改重屯田劝农之才,用人真是没个定法。” “是啊,听说司空忧虑许县新晋国都,周边粮草供给不足,采纳了枣祗、韩浩的屯田之议,前日升了任峻为典农中郎将。今日又把县吏毛玠提拔为本郡治中、白身国渊提拔为屯田都尉,这是想钱粮想疯了。” 诸葛瑾听到这些吐槽,便暗忖这应该是曹操“唯才是举令”的前兆了,为了招揽各种实用的经济人才,渡过财政危机,于是导致那些空谈经玄的“饱学名士”不满。 这些跟诸葛瑾本没有关系,但他想起刚刚搭讪的那个老哥杜畿,应该也有点务实之才,而且曾经在李傕政权中做过京兆尹的功曹。 诸葛瑾便提醒道:“杜兄,我看你履历与那毛玠仿佛,何不也学他那般,让尚书台的耿曹掾知你才干,向荀令君推举呢?” 杜畿跟他素昧平生,不过一杯酒的交情,不愿交浅言深,当下义正词严地表示:“此等伎俩,吾不屑为之!” 说完,就结账回屋了。 诸葛瑾却不知道,杜畿其实早就已经跟耿纪结交上了,但他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不向耿纪表达求官之意。只因他知道耿纪和上司荀彧是邻居,住的很近。 杜畿最近就天天晚上带着好酒好肉去耿纪府上做客,请耿纪一边吃喝一边高声高谈阔论。就等哪天隔壁的荀彧听到了他的高论后,主动找上门来。 被耿纪汇报给荀彧,和被荀彧本人发现,那档次能一样么! …… 然而,益州郡邸内自恃才高的求官者们,并不是个个都有杜畿这样的城府和手腕,也不是个个都有毛玠、国渊那样的运气的。 今天的又一轮征辟举荐,终究是如同一块石头丢进了水潭,让原本还勉强维持着忍耐平静的求官者们,愈发不耐烦起来。 毛玠和国渊这两个幸运儿,就像是两根倒刺,扎在其他没被征辟的人心中。 就在诸葛瑾和陈登觉得喝得差不多,该结账收摊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有一人愤然拍案,大吼抨击: “哼,荀文若有眼无珠,不识大贤!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只可吊丧答礼、白词念赋!” 偏偏此人骂完之后,旁人却并不与他争辩,反而纷纷结账,不跟他一般见识,直如躲避瘟神一般。 连见多识广的陈登,都惊讶起来,忍不住问邻桌:“此乃何人?荀彧如今执掌举荐征辟之大权,竟有人敢连荀彧也一并辱骂?” 倒是诸葛瑾觉得此人的辱骂有点熟悉,忍不住低声自语:“莫非是祢衡?” 邻桌酒客见诸葛瑾都猜到了,才随口附和了一句: “可不是这厮么,贤弟刚来许都,都听过这厮的恶名了?此人想要朝中显贵恳求他做官,但数月未遂,便把执宰骂了个遍,说满朝公卿皆是愚瞽之辈。只因此人有点才名,公卿皆不愿同他一般见识。” 邻桌酒客说完后,似乎也不愿多惹事,直接付了酒钱闪人了。 诸葛瑾听说果然是祢衡,便跟陈登调侃: “元龙兄,你说这祢衡如此人憎狗厌,避之不及,要是我们将其驳得体无完肤,传到荀彧耳朵里,会不会提前得到接见?说不定还能早点完成玄德公和吕布的使命。” 陈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淡定提醒:“听说祢衡孔文举、杨德祖关系不错。你若让他太丢脸,不会会伤及孔文举面子?” 诸葛瑾点点头:“这倒也是,孔文举毕竟和玄德公交厚,看在他的面子上,就放这狂士一马。” 两人的交谈并不响亮,但也不算太轻。主要是刚才酒舍内人多嘈杂,说轻了听不见。 但此刻旁人怕惹事、已散去大半,酒舍里比刚才安静了些。 诸葛瑾和陈登还保持同样的音量交谈,祢衡又是个耳音很敏感的人,闻言登时就“噌”地一股邪火往上冒。 主要是他平时被人背后骂惯了,所以特别注意有没有人说他坏话。 祢衡提着酒壶便冲到诸葛瑾案前,指着对方: “何处狂徒,背后议论他人,简直无耻!尔等阿谀谄媚之徒,为了讨好荀彧、司马朗,想要告密献媚不成!我不怕你!” 诸葛瑾本不想惹事,不过祢衡都惹上来了,他也知道祢衡并无背景,只有一张嘴,他当然也不怕事。 诸葛瑾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摆,淡然道:“我们自说我们的,干你甚事?我们是徐州来上表朝觐的,又不是尔等求官禄蠹,我要献什么媚!阁下那么有骨气,何必在许都每日流连晃悠,连名刺都磨损漫灭,还舍不得走。” 历史上祢衡便有一典故,说他“阴怀一刺”,也就是私藏了一张木牍名片,来到许都后想投递。结果因为没人找他做事,名刺揣得太久,字迹都磨损了。 就好比后世求职之人,同一份简历反复投,投到字都磨没了还没投出去。 如今祢衡才刚来许都两个月,他怀中名刺倒也没磨掉字迹。 但诸葛瑾这句话,顿时把其他还未散去的酒客逗得哄堂大笑, 人人都巴不得看这个又想求官、又想端着架子让上位者苦苦哀求他的伪君子的笑话。 祢衡见众人起哄,内心愈发愤怒。偏偏对方亮明了身份,不是来求官的,这人设定位也比祢衡更清高。 祢衡失去冷静,无能狂怒地怼道:“谁说我舍不得走了!我根本不是来许县求官的!狗才求官!你虽不是为自己求官,但肯定是为你的上司求官!你才是禄蠹! 这种丧德败行、上下失序的昏庸朝廷,简直是朽木为官、禽兽食禄!白送我官都不做!” 诸葛瑾不想跟对方正规辩论,因为他知道这厮肯定是胡搅蛮缠,一旦说不过就会转移话题。 而且对方是光脚不怕穿鞋,在对方选定的题目辩论,就太掉身份了。 于是他决定抓住对方话语中一个明显漏洞,迅速把对方喷服,不给东拉西扯的机会: “丧德败行、上下失序?阁下敢如此抨击当今朝廷,莫非更怀念董贼、傕汜执政之时?还是觉得天下另有明主?” 祢衡一愣,倒也不敢直接授人以柄,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只想说曹操不辨愚贤,但绝没想说董卓李傕等辈比曹操更好,更不敢说如今收留被曹操驱除的其他东归武将的袁术,比曹操更好。 诸葛瑾趁他语塞,再次乘胜追击:“只破不立,不过废材耳!区区井底之蛙,连什么是‘德’的不知道,还敢妄称朝廷丧德败行,简直恬不知耻!” —— PS:这章都三千多了……也没法断章,就这样吧,唉,但愿别30天都没到就满20万字,导致被提前强行挤出新书榜。 半夜12点过后还会有一更,冲一下新的一周的追更和新书榜。 第46章 舌战狂儒(新书求票求收藏求追更) 诸葛瑾在用大义名分挤兑住祢衡后,又恰到好处地把双方争论的焦点,引导到一个“德”字上, 嘲讽祢衡连什么是“有德者居之”的“德”都不知道, 这当然是有深意的。 诸葛瑾很清楚,自己虽然继承了肉身本尊的经学学问,还有后世的逻辑思辨和政治哲学见识。但真要跟人敞开了辩论儒家经义是非,那未必能绝对碾压祢衡。 祢衡作为三国有名的大喷子,肯定是有相当功底的,不然不会让曹操都头疼,不敢动他、只敢把他弄去刘表那里。 既如此,诸葛瑾又怎能打无把握之仗呢? 所以,诸葛瑾在开口之初,就想到了一条计策:他要把双方对喷的辩题,引导到一个汉朝儒生肯定都会答错、而后世儒生肯定可以答对的点上。 换言之,就是这个问题必须是早在汉儒宗师的公孙弘、董仲舒那里,就已经答错了,而且整个汉朝儒生都因为尊师法祖,忽视了这个错误。 但后来随着历史和儒学进步,到唐宋时,后人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到韩愈、司马光、朱熹、陆九渊的时候,已经被逐步改正了。 如此一来,任你祢衡再自恃才高,他总不会说出明显超越或否定公孙弘、董仲舒的言论来吧?如此诸葛瑾就可以用后世一千多年的政治哲学进步,来吊打对方。 既然是祢衡先提到了朝廷“失德”,那诸葛瑾就抓着这个“有德者居之”的“德”究竟是什么意思,穷追猛打到底, 一击定胜负。 …… 祢衡果然一愣,他被对方斥责为连什么是“天下有德者居之”的“德”都说不清楚,这是绝对不能忍的,必须反驳。 连这样的基本问题都不回答的话,他就没脸以儒者自居了。 于是他谨慎思考之后,决定用最四平八稳的公孙弘和董仲舒的标准官方意思形态、一字一句做了答: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这里的德,自然是一统天下,使天下人免于内战之杀戮。昔春秋战国五百年,华夏子民自相屠戮,无日不休。 秦始皇虽是暴君,然其能得天下,便因其有此德,终止了战国纷争。而秦末之世,天下失鹿,分崩离析,高皇帝复合一统,故其德绵延数百载—— 此论早在《公羊》之中,便得到了论证,其后董仲舒于《春秋繁露》又加以补足,还有何可辩之处?莫非你这愚夫,连《公羊传》和《春秋繁露》都不曾读过?我竟会跟如此无知之辈答话,实在是可叹!” 诸葛瑾听得很认真,确认对方果然中招,一板一眼全盘照抄了汉儒所公认的相关解释,他就知道自己稳了: “谁说《公羊传》里有这么定义过‘德’?你刚才所引用的,明明是孝武帝时、公孙弘钻研《公羊传》所留下的注,乃公孙弘的个人解读,并非战国时公羊高的本意。 这种解读,虽说不上全错,但明显混淆杂糅,不辨本末。我且问你,《公孙弘书》中,为《公羊传》注释‘统一天下之德’时,是否有引用《孟子.梁惠王上》里,孟子对‘一天下之德’的观点?” 祢衡一愣,总觉得有阴谋,但这个问题答案很明确,他只能立刻回答:“当然有。” 《孟子》在汉儒中的地位不是很高,仅仅是十三经之一。但公孙弘和董仲舒,当年在论证“有德者居之”的“德”时,还是引用了孟子的,事实不容否认。 诸葛瑾继续下套:“孟子见梁惠王,淬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对曰:定于一。 孰能一之?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孰能与之?天下莫不与也……” 诸葛瑾先稍微引用了几句争议经文,然后单刀直入:“由此可见,孟子原意中,那种能让‘天下莫不与也’的德政,并非‘一天下’本身,而是‘定天下’。 梁惠王和孟子一开始求索的,也是‘定天下’,孟子回答的‘一天下’,只是定天下的手段。手段和目的必须分清楚,不能混淆! 当你可以定天下时,那么天下自然莫不与也,天下人都会心悦诚服接受这个给他们带来安定日子的统治者,这便是‘天下有德者居之’的‘德’之所在! 而什么是定天下?就是让天下人比春秋战国纷乱五百年时,少当兵、少打仗、少服徭役,少纳粮,让天下百姓少内耗,过上好日子,这才叫‘定天下’! 统一天下,只是实现‘让华夏不打内战’的一个先决条件,因为当时有识之士都知道,只要不统一,内战就永远不会结束。但光做到了这一点还不够。 秦如果要有德,其统治者就该看到,他们实施的政策,只是为了一天下的手段。一完之后,就应该轻徭薄赋,让百姓切实比战国之世少纳粮,少服役,少当兵。如果一完之后,服役的比例、纳税的比例还跟大乱之世一样高,那就是‘只一而未定’,舍本逐末。 所以,‘一天下’或许秦始皇已经完成了,但‘定天下’之德,却是到了本朝孝文皇帝时,正式十五税一、废除肉刑、从国法层面核轻徭役兵役,才算是真正实现。 尔辈腐儒,曲解先圣,妄称明德,却连目标和手段都区分不清,实在贻笑大方! 你需要吃饭才能活下来,但吃饭只是活下来的手段之一,并不是活着的目的!如果你活着就是为了吃饭,你与衣架饭囊,酒桶肉袋何异!” 诸葛瑾一番话,如孟子一般沛然,驳斥得祢衡完全无法招架。 偏偏诸葛瑾的话语,有先圣作为依据,哪怕《孟子》整本书的地位如今还不高,但《梁惠王上》里那几句话,确实是《公羊传注》和《春秋繁露》自己就引过的,汉儒不能否认。 而且诸葛瑾的论证,还充满了进步的人文关怀,是后世公认的道理,他只是提前一千多年拿出来装了个逼而已。 在后世儒家升级后的价值观里,统一天下仍然重要,但必须认清,统一天下是让天下安定的手段。最核心的“德”,还是要让人民获得好处,给人民减负。 如果短暂统一后,直到这个政权灭亡,都没让人民减负,没让人民得到好处。 不打内战省下来的钱粮人力,并没有花在人民头上,只是拿来更好地供养独夫。那么这就不属于“有德后又失德”,而是“自始无德”。 结束内战后省下来的钱粮劳力,在花到人民头上的那一刻起,才算是“德之始也”。 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主人,才是历史前进的动力。 而之所以后世有这样的进步思想,就是因为南北朝末期,以及五代十国,有太多“虽然短暂统一,但没有给人民带来好处”的政权。 后世长期大统一王朝要跟这些短命朝代做个区分,一代代仁人志士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从韩愈到王安石司马光,到朱熹陆九渊,这些人虽然人品未必都好,但是他们在一代代拔高《孟子》地位、强调民本思想的过程中,把这个哲学问题给论证明白了。 诸葛瑾如今是用了后世一千多年的儒家集体智慧结晶,来指出古人“逻辑不严密、混淆手段和目的”的错误,又焉能不胜?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已经韩愈司马光朱熹陆九渊同时附体了。 …… 祢衡被连番反驳,彻底陷入了怀疑人生的巨大失落中。 偏偏他是真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因为他都引用公孙弘和董仲舒的标准答案了。 这个问题就算回答错,其实也不该赖他啊!是从公孙弘董仲舒就开始错起、都错了小三百年了! 过去三百年里,没一个汉儒指出这个错,今天他因为思维惯性继续错,不是应该的么? 可为什么对面那家伙,一下子就能掀那么大的桌子? 他祢衡自问天下狂士,但还没狂到敢指出董仲舒错误的程度。 对面这家伙,绝对比他还狂! 那是把他祢衡和公孙弘和董仲舒,三个人用绳子捆在一起然后吊打。 而益州郡邸酒舍内的其他看客,这也是第一次彻底看呆。 他们都知道,这个祢衡已经人憎狗厌好几个月了,老是逮着人就找机会辩论对喷,给自己涨名声。 偏偏这人口才不错,很能讲歪理,这几个月来,大伙儿都绕着他。 身份太高的人不屑于跟他喷,身份稍低一些的,又没人喷得过他。 此刻那个不知名的外地来递表的年轻人,居然喷赢了祢衡! 而且所言还非常高深,一看就是能从学术源头怼人的那种。 高屋建瓴,沛然莫之能御。 那些平时讨厌祢衡的看客,又岂能不追捧? 诸葛瑾刚刚才喷到一半的时候,郡邸里其他宅家睡觉的士人,就都被同伴喊下来,挤到酒舍里,随便点一壶酒听诸葛瑾喷祢衡。 再后来,酒舍生意太好,郡邸里绝大多数人都来了,桌案都不够坐了,只好站着旁听。 酒舍掌柜也不好意思要求人必须买酒才能进了。 当一切结束时,郡邸酒舍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门口都有人。 好在祢衡来许都,终究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还是有几个侍从和点头之交的。 刚才看到他被喷得不行,就已经有人去报信了。 这益州郡邸距离九卿府衙都不算远,不然这儿也不会成为求官者的集散地。 所以不一会儿,就有人从将作大匠衙门,找来了祢衡的挚友孔融救场。 孔融到场后,才算当了个和事佬,见双方学术之争本来就已经聊完了,请诸葛瑾见好就收。 诸葛瑾也知道孔融跟刘备关系不错,而他该喷的也都喷完了,就顺势给了孔融一个面子,但同时又当众提醒孔融: “孔大匠圣人之后,知礼之名天下传颂,小子佩服。但孔大匠似乎不谙调度统筹之法。小子今日见宫苑营建之时,土木运输竟如此靡费人力。” 诸葛瑾早上去皇宫工地游览的时候,就注意到施工调度有很大的问题,效率低下,甚至连后世宋朝课文“一举而三役济”里面的省力思维都没有。 这要是让他稍微点拨一下,绝对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但原先诸葛瑾不想私下去献策,那样他又没好处。 而在眼前这种求官士人云集的公众场所,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他有机会当众显摆自己的才能,孔融也不好昧下他的贡献。 如此一来,将来事情做好,肯定会传到荀彧和曹操耳朵里——诸葛瑾当然不是来讨好荀彧和曹操的,但为修建皇宫省钱省力,这也是在照顾被徭役压榨的百姓。 二来么,诸葛瑾知道,这对于他诸葛家还有刘备要官职、要朝廷大义名分,都有好处。 既然如此,那就临时当众扬个名吧,捞完好处就走,别等曹操留他做京官就好。(曹操就算留,他也可以找借口拒绝征辟,比如以孝道为名,需要去地方上救叔叔) 孔融原本是来捞好友的,万万没想到这就惹火烧身了,居然在上百围观士人面前,被人指出他负责的工程资源调度效率低下。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好虚心受教,听对方把意见说完。 —— PS:又到周一凌晨了,新的一周求票求收藏求追更。再求一波0粉丝值拥护的最小额打赏,冲一下粉丝数(已经打赏过本书,粉丝值不是0的书友,就不用再破费了。我只是增加一下粉丝数,不是为了钱。大家可以按最小额打赏,只要粉丝值不是0就有效。) 我也想加更,但我才刚拿了两周小推荐位,今天是第三周第一天,刚上分强。 所以,拜谢,上架了成绩好我自然会爆更。 我的更新绝对不比其他新书期的书慢的。 第47章 名动许都的神秘大贤 诸葛瑾当众教给了孔融一些“营建管理统筹方法”,其实说穿了也没多高深,就是用了后世语文课本上,那篇描写宋朝人修皇宫的《一举而三役济》。 当然,孔融如今面对的情况,跟语文课本上宋人面对的情况,还是有区别的。课本上那次是旧的皇宫被烧了,要把废墟拆了运走,然后运新的建材进来造皇宫。 而孔融如今是平地起宫殿,并不存在拆除原废墟和建筑垃圾清运的工作量。 但即便如此,思路还是相通的。 无非实施之后,最终的省力省钱程度没那么夸张,从“一举而三役济”降低到“一举而两役济”,少掉一个垃圾清运费的节约量。 只听诸葛瑾侃侃而谈地介绍:“如今嵩山、伏牛山出产的巨木、石材自远方运来,运至清潩河码头,便需卸货以人力搬运。最后数里之地,肩挑手扛,何其靡费民力? 夯筑宫墙所需之土,也从远处挖取,更是劳民伤财。何不沿着清潩河河岸,另挖一道支流,取土用于夯筑宫墙,同时让运木石的船舶可以直抵工地,待完工后,再浚深护城河、换土填回沟渠即可。 甚至可以考虑扩大毓秀池的建制,增加皇家园林中的水景,岂不两全其美?当然,此法是否符合朝廷礼制,会不会导致陛下园林奢靡,便要孔大匠自行裁度了,小子不懂礼法,不敢妄言……” 诸葛瑾洋洋洒洒一番统筹,虽尚未涉及统筹细节,但已经听得益州郡邸内上百围观士人耳目一新。 众人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外地来的无名士子,居然刚刚在经义上驳斥了纵横许都数月的大喷子祢衡,转头又能教将作大匠孔融如何省钱修皇宫。 而且孔融还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听出破绽,反而真心意识到这个举措能省很多钱。 如果他能好好善用,那么等皇宫修好后,曹操是绝对不敢让他这个挡箭牌穿小鞋的,他将是确保陛下安居的大功臣! 而且孔融原先也跟曹操聊过,曹操暗示着给他画过大饼,说原本想封孔融为少府,只恨孔融有丢失北海郡的失地之过,以失地之身入朝,没法直接升迁。 所以希望孔融在将作大匠的位置上干个一年半载,把给皇帝修新宫的任务担起来。只要做得好,宫殿修成之日,就把他调任升为九卿中非常有含金量的少府。 原本孔融还担心曹操这么老奸巨猾的家伙,将来会不会找借口不兑现承诺。 现在有了这个超额完成任务的筹码,那妥妥的完工之日,就是他百分百能升少府之时了! 如此一来,孔融哪怕被当众衬托得很不够聪明,他也忍了,依然对诸葛瑾礼遇有加。 表示一定听取他的建议,为陛下更加多快好省地修建新皇宫。 用了新办法后,具体能省多少钱,还需要相当的时间验证。 但是至少三五天之内,就可以初步看出端倪,因为只要挖一条沟、让运木头的船直接开到修殿工地,立刻能省下大把的徭役人力。 …… 诸葛瑾当众驳斥打脸祢衡、又当众指教孔融之后,立刻低调地选择了回徐州郡邸宅家,此后数日闭门不出,以免再节外生枝。 连带着陈登也被他拉了回来,不要再随便露面。 期间他只接待一个人的访问,那就是孔融如果在操作层面,有些东西算不明白,可以来找他,其他人一概不见。 毕竟诸葛瑾要的不是在许都民间的名声,他要的只是特定渠道的立功之名,以便在后续朝见时换取更多的利益筹码。 于是乎,此后三天,许都的求官士人圈子里,便传开了这个神秘大贤的传说。 说此人是某州郡进京递表的使者,但辩论之才过于祢衡,统筹之才又过于孔融,实在是兼通并长,恐怖如斯。 十月十八这天,上述名声首先传到了荀彧耳朵里——具体的传播渠道么,当然是靠荀彧手下那个如今专门负责传达征辟的吏曹掾耿纪。 如前所述,耿纪是经常要去“等候求官人员集散地”益州郡邸上传下达的。每当荀彧又要征辟个什么人,耿纪就要去跑一趟。 甚至可以说,那天诸葛瑾之所以能捞到表现机会,就是因为耿纪上一次去那儿、代表荀彧征辟毛玠和国渊的时候,刺激到了久候不得官的祢衡。 这才让祢衡心态崩了,举止失态,被诸葛瑾嘲讽了,最终被挑了个话题驳得一败涂地。 如今,耿纪又一次来益州郡邸传达荀彧的最新一条征辟消息。 干完正事后,耿纪也是觉得累了,便在郡邸附属的酒舍里歇会儿气、喝几口再走。然后就听到了前后左右的酒友、都在聊那个神秘人的牛逼事迹。 “居然还有此等样人?那必须上报给荀令君,让荀令君也高兴高兴。那祢衡可太不是东西了,就因为朝廷不求着他做官,他这几个月把荀令君,还有司空府的左掾司马伯达,以及其他一堆曹司空心腹,都给骂得狗血淋头。 荀令君要是知道有人把祢衡驳得哑口无言,肯定也会暗暗觉得出了口气的吧。” 耿纪听闻后,内心如是想道,就决定尽快回去汇报。 其实,以荀彧的人品,他是不在乎被祢衡这种小鱼小虾乱说的,他就把祢衡当个屁给放了。 可耿纪作为下属,他必须为自己的直属领导考虑。能给领导出气的事儿,他不能省略。 …… 于是当天傍晚,尚书台众人即将收工、忙活了一整天的尚书令荀彧准备回府时,刚刚汇报完工作的耿纪,就找了个机会,自然而然说起了近日京城求官士人圈子里的趣事。 荀彧一开始没当回事,听说只是有人把祢衡喷了,便淡淡一笑,觉得这不过是又有一个口才犀利之人,恶人自需恶人磨。 不过,当荀彧听了耿纪转述更多的当天辩词后,表情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此人居然如此推崇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还论证说‘德之始也’在于天下一统后让利于民,让百姓少战少徭少税赋?而不在于天下统一这个动作本身? 此论倒是颇为新颖啊,见前人之所未见,而且确实真知灼见,补上了董仲舒和公孙弘混同‘目标’与‘手段’的谬误。而且此论念念在于惠民,能起到警示人君以民为本。三百年来,前人为什么就没想到呢? 莫非是某位悲天悯人的前辈儒宗所总结?可自卢尚书、蔡中郎故去后,天下已罕有能想到如此突破的大贤了。你可探听清楚了那人多大年纪?是哪个州郡派来的?” 耿纪见荀彧重视,内心暗喜,心说自己这番工夫下得实在是值了,连忙说:“未能打听到那人姓名来历,听说那日舌战事出仓促,众人都是半途加入旁听,而那人驳倒祢衡后便离去了,连名字都没宣扬。 但旁人皆言,观此人长相,还极为年轻,是从东边来的,莫非是青徐之地?” 荀彧摸了摸胡子:“东边来的?还很年轻?东方儒宗,如今只剩还乡青州的郑玄郑尚书,莫非是郑玄的某位弟子、袁绍的某位师弟?还有别的信息么?” 耿纪又想了想:“听说此人还当众点拨了当日来劝和的将作大匠孔文举,说孔文举的皇宫施工统筹之法过于靡费,他有办法让孔文举额外节省数千万钱工费、徭役。” 荀彧眼神彻底亮了:“还有这本事?备车,我亲自去皇宫工地寻孔文举看看。” 耿纪一惊,没想到荀彧对此如此重视,他连忙劝道:“令君今日已如此辛劳,不如明日再去吧?天都快黑了。” 荀彧:“无妨,为国抡才岂可嫌劳苦,我现在便去孔融那儿。” 第48章 公忠体国刘玄德,孝义无双诸葛瑾 荀彧还是非常勤政的,尽管傍晚时分才得知这个神秘大贤怼赢祢衡、指点孔融的消息。 他还是第一时间坐上马车,直奔皇宫工地,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已经开溜的孔融强行拖回来。 孔融很郁闷,他才不愿意像荀彧那么肝,但人家官比他大,被逮住加班也没办法。 天色已晚,工地上很多工序已经停手,要次日天亮民夫们才回来继续干活。眼下只剩刚刚开挖的河道支流上,还有几条小船在往返运输着从嵩山开采的巨木。 荀彧虽也不太懂营造统筹,但比孔融还是厉害些——那毕竟是历代三国游戏里,政治值始终不低于98的存在。 所谓内行看门道,稍微视察了一下后,荀彧就断定:那个神秘大贤为孔融想到的新施工统筹法,是确确实实可以节约大量的建材运输工作量。 毕竟水运的成本是陆运的二十分之一,这种巨大的木料,在地面上多挪一点点距离都是成本。 挖土夯筑宫墙则是原本就需要做的工作量。而根据新统筹的计算,从乱挖土改为顺便挖沟后,夯土的总运输距离,也大大缩短了,这也是一大笔活儿。 “此人必是擅谋算的大才,文举兄,可能告知此人姓名?是你们青州派来的么?” 以孔融的见识,他对诸葛瑾价值的认识,还不如荀彧透彻呢。 见荀彧那么重视,他也只有和盘托出:“此人名叫诸葛瑾,出身琅琊诸葛氏,此番是代表镇东将军刘备进京呈表、觐见的。” 荀彧听到刘备这个名字时,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警觉。 但这一世的他,终究还没深入接触过刘备,刘备也不可能来许都投靠曹操当京官了。 所以荀彧的警觉也只是一闪而逝,淡淡呢喃道: “也不知此人是何时被刘备征辟的,有如此才干,若能留在京中、直接为朝廷效力才好。” 荀彧知道光靠想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匆匆辞别孔融回府,然后让耿纪顺便把刘备和吕布的表章拿过来,他要再细细揣摩。 这些表章荀彧前天也看过,只是没急着批复,一些问题他还要请示曹操。如今得知了诸葛瑾的事儿,当然要加急处理了。 荀彧思虑缜密,重新写上自己的补充意见,准备明天就交给曹操,请曹操下令接见徐州来的朝觐使者。 …… 建安元年的曹操,遇到朝议日还是会上朝的。 历史上曹操不敢上朝,要在他杀了议郎赵彦、彻底得罪刘协之后。 但这天并非五日一朝的正日,所以一大清早,曹操只是在司空府料理日常政务。 有要事求见的,也都直接来司空府言事。 辰时初刻,荀彧就赶到了司空府。 以他的身份,外面的侍卫当然不会阻拦,都是直接放进去的。 荀彧直入前院,一直走到距离曹操的书房只剩最后一道院门处,这才转入左手边的签押房。 在厢房内办公的司马朗,立刻起身相迎行礼。 荀彧示意不必多礼,低声问道:“司空可有闲暇?” 司马朗恭敬回答:“正在处理日常表章,并无外客。请令君稍候,待某且去通传。” 说着,司马朗先入内请示,很快又出来,请荀彧一同入内。 屋内一个四十出头的大胡子矮胖中年男,金刀大马地坐在矮榻上,手中毛笔势若快剑长戟,森然错落地批阅着表章,正是曹操。 曹操刷刷刷批示完,把手头的东西往边上一丢,便随和地示意荀彧坐下说话:“文若今日来得早啊,让我猜猜,莫非是发现了什么大贤,让你都坐不住了,急着来举荐。” 荀彧刚坐下,连忙又起身作揖为赞:“司空明鉴,猜得实在是太准了。” 然后,他就长话短说,把昨日在孔融处打听到的消息,并那个诸葛瑾的其他表现,全部汇报了一下。 曹操捋着胡须,他听取汇报的顺序,跟荀彧昨日从耿纪处听到的,又有所不同。 耿纪是为了给荀彧出气,所以先汇报了诸葛瑾怼赢祢衡的事迹,至于帮孔融省钱省力,在耿纪眼中只是添头。 而荀彧今日来报,是为国抡才,所以他优先说了孔融那边的贡献,末了才提一句诸葛瑾在儒学经义上的创举。 但偏偏是这个汇报顺序,让曹操心中有了一丝先扬后抑。 曹操捋着胡子说:“能精于营造统筹、节省人力?这是好事,确实该让他协助孔融做事。不过后面那番歪理邪说,倒是不足为道了……” 荀彧一时不解:“司空何出此言?属下不能理解。那诸葛瑾之论,纲、目明晰,本、用分明,确实见前人之所未见,堵了自董仲舒、公孙弘以来的错漏,而且还能警诫人君以民为本……” 曹操一抬手:“我不信汉儒三百年,就没人看出董仲舒之误。所谓圣贤儒宗,也都是时势所造,董仲舒之流,崛起于孝武帝时,自然只有迎合孝武所愿相信的‘德’。 若是文景之时,便提前尊仰儒术,说不定当时的大贤,如贾谊等辈,就未必会像董仲舒这么解释了。 孝武帝之穷兵黩武一如秦始皇,董仲舒若跟孝武帝说什么‘一天下是为了惠及天下百姓,不是让人君把一天下后省下来的钱粮干其他好大喜功之事’,那他还会被孝武帝重用么? 所以,此论或许有用于治世,便于天下太平后的人君不忘初心,以民为本。但如今乱世,却根本用不上。乱世的一切钱粮,都要用在强兵足食,兼并诸侯,他那些大道理,还太远!” 荀彧被曹操一番驳斥,心中忽感悲凉,同时也惊佩曹操的反应之快,竟瞬息之间洞察了学术态度背后的利益脉络,实在是老谋深算。 他知道曹操这番话,已经是实用到了极点,可以说对霸道的推崇,已经和秦始皇孝武帝一个程度了。 但不知道,将来若是天下重新一统,曹操还能回忆起自己的初心、把法家之政省下来的内耗,重新花到“民”的头上么? “罢了,这个问题太遥远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何必与孟德较真。”荀彧内心暗忖,决定压下争论之心。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后来对曹操“统一天下究竟是为了什么”的怀疑,就是自这一刹那种下的。 有些人,把统一天下当成了安定黎民的手段,安定黎民才是最后的根本目标,才是初心。 而有些人,只是把统一天下当成了目标本身,当他实现这一点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后续要干什么。 荀彧许久都没能平复心情,以至于曹操都觉得奇怪: “文若何故走神?莫非是觉得我所言不当?些许辩经小道,何足挂齿。不过那诸葛瑾能当众驳斥祢衡,足以大快人心。” 曹操谈吐豁达,竟完全不在意上下级交谈时的面子问题。他以为荀彧是面子上挂不住,那就给荀彧面子。 荀彧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恳请:“无论如何,请司空示下徐州刘备、吕布上表该当如何批复?是否要召见呈表使者诸葛瑾、陈登?愚以为,此二人皆可设法留用。” 曹操事多,有些细节记不清楚了,便先问道:“那刘备、吕布上表,可有求什么官职?” 荀彧是做过功课来的,应声答道:“刘备极言吕布协助平叛了袁术内应曹豹、许耽、章匡,故而表吕布为徐州牧。 而刘备自言其在彻底攻下被袁术部分窃据的广陵郡后,发现了更多袁术不臣的证据,且袁术部将孙策近日又已破吴郡许贡,将扬州牧刘繇逼至绝境,只余丹徒(镇江)一县。 如今徐州境内袁逆已彻底肃清,但扬州境内袁逆有愈演愈烈之势。刘备请朝廷准许他继续追击袁逆,并称袁术早晚必有篡逆之心,他愿不顾己利,庶竭驽钝,为朝廷攘除奸凶。” 荀彧把诸葛瑾指点刘备写的那道奏表内容,大致转述了一下。 而曹操听完后,也是对刘备的“一心为国”大感诧异。 “刘备竟能豁达到如此地步?他只要为国讨袁?讨得连作为自己根基的徐州,都被吕布在‘平叛’过程中拿走了三分之二,也不管不顾?还要继续一心扑在讨袁上?”曹操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他一直也觉得刘备是个人物,可没想到竟会有这么理想主义者的一面。 当然,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或许只是刘备明知道拿不回下邳后的空话、漂亮话,想做个顺水人情,少树个敌人。 “刘备隐忍至此,不可小觑啊。但他此番念念为国,倒是不好不重重升赏他,否则许都朝廷的旨意,还有几个外镇诸侯肯遵照?也罢,为了千金市骨,这次也得给刘备加官进爵了。 至于吕布……不能这么便宜他,刘备想卖好,朝廷也不是不能卖,但只能卖一点点,要让吕布依然欲球不满,这样他才会怨恨刘备,互相牵制。也罢,我经知道该如何处置了,先召诸葛瑾、陈登来见!” 曹操也想通了,官职是虚的,给高一点没关系。如今这天下,到了地方上能有多大地盘,关键还是看是否足够兵强马壮。 否则,他就算把袁绍的大将军头衔给刘备,也没用啊,刘备只要兵马不够,一样拿不下多少地方。 既如此,自己还吝惜什么虚衔呢。 而荀彧得了曹操吩咐后,立刻去转达命令,派人到徐州郡邸,通知诸葛瑾、陈登前来觐见。 第49章 豫章太守诸葛玄(新书期求票求收藏求追更) “这就是曹操么……比电视剧里鲍国安演的还黑矮一点,不过肌肉倒是挺发达的。” 被马车拉到司空府后,经过一番周折,诸葛瑾终于亲眼见到了曹操,内心多少还是有些波澜的。 他很清楚,这既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曹操,大概率也会是最后一次。 现在的曹操,严格来说还不算汉贼,但等他将来杀了想帮助汉献帝亲政的议郎赵彦、并且进一步激发衣带诏事件后,那就一步步滑向汉贼了。 诸葛瑾将来是要辅汉的,所以此刻正是捞一票算一票的关键时刻。今天得到的一切官职,可能将来都要跟随刘备关羽还有他自己很久很久。 就好像历史上的刘备,在被劝进为汉中王、自表大司马之前,可是顶着左将军的头衔混了近二十年。 …… 诸葛瑾一边行礼、一边暗中观察的同时,曹操当然也在观察他和陈登。 对于陈登,曹操早就知其才名。他跟陶谦打了多年,陈登当初就是陶谦的谋主。 所以相对而言,曹操还是对刚刚冒出来的、居然才二十出头的诸葛瑾,更加好奇。 此子博学巧思、能驳得祢衡这等狂士哑口无言,还能帮孔融统筹规划,而且好像还为刘备在广陵之战反败为胜做过贡献。 等于是在经义、口才、工程和钱粮统筹、兵法诡计四个方面,都有建树。 这么年轻便如此博学多能,哪怕每个领域都还不够专精,但假以时日绝对不容小觑。 曹操没法凭有限的信息、判断对方将来是否有三公之才,但至少有九卿之才。 “出身琅琊诸葛氏……你因何被玄德征辟至麾下,为他效力多久了?”曹操观察许久后,居高临下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他本意是探查对方是否愿意弃刘备而投他,但他知道直接问不一定能得到真实答案。 所以还是先旁敲侧击、看看对方是怎么跟刘备混到一块的。 如果这些小问题上诸葛瑾没说谎,后续招揽的把握也就更大了。 诸葛瑾没有丝毫犹豫:“在下自去岁徐州大乱南逃,本意直赴扬州,但遭逢袁贼部将孙策祸乱丹、吴,被迫驻留广陵。 数月前,在下打探得叔父为丹阳贼笮融所迫,欲前往省亲救难,不想又遭袁贼围困广陵。为求脱身,不得已犯险相助镇东将军,破贼自保。” 曹操闻言一愣,他原本打算如果对方回答属实,就直接出言招揽。 但听诸葛瑾还有个叔父要救,这个事情就比较难办了。 大汉以孝治天下,别的不说,就说如今那个被打到只剩丹徒一县地盘的扬州牧刘繇,他当年初举孝廉入仕,靠的就是救叔父的义举。 朝廷要用人,也该等对方尽完孝,救完亲戚,才好强征。否则有损朝廷之名,让更多顾念家族的世家子弟狐疑不敢前来,便弄巧成拙了。 曹操虽觉诸葛瑾有才,但终究了解还不够深,不认为值得为此坏了朝廷体面。 他犹豫了一下,只好用不情愿的眼神,暗示旁边的司马朗。 司马朗心领神会,知道司空这是想留人,但又不好意思问“你和你叔叔有多亲”,所以需要他来问这个不孝的问题。 司马朗便清了清嗓子:“诸葛少君,令叔没有子嗣么,非要你亲往救护?据我所知,令叔不是曾为袁术属吏,后来被袁术表为豫章太守?袁术为何不派兵过江庇护他?” 司马朗问得比较含蓄,但诸葛瑾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实回答: “在下族中同辈,仅我一人及冠。且在下九岁丧母,十四丧父,此后五年,多赖叔父接济养育之恩,才得有今日。 而且,叔父虽曾为袁术故吏,但早已看清袁术不臣之心,久欲与之划清界限。袁术也从未表过他豫章太守之职,那是刘荆州所表。” 司马朗闻言也没办法了:这还不是一般的叔父,而是亲爹死了之后养了你五年的叔父! 按照大汉的孝道标准,就算把对方当亲爹来维护,都是应该的。 说句题外话,两年前孙策从袁术的实际控制下摆脱,也是借助了类似的孝道理由。当时孙策拿出玉玺,对袁叔说:父仇不能报,母舅吴景又为刘繇所逼,乞借兵省亲救难。 可见这样的借口在汉朝是真的好用。 而曹操也从诸葛瑾的回复中,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诸葛玄有意逃离袁术这艘破船! 如前所述,曹操、荀彧等人其实都知道,上次表诸葛玄为豫章太守的表,是刘表上的,不是袁术上的。 只是因为诸葛玄早年当过袁术的属吏,哪怕这道表不是袁术所写,曹操依然默认这是袁术和刘表另有交易、扯了一块遮羞布。所以朝廷一直没批准过这个表奏。 曹操心中暗忖:“如此看来,刘备说此番讨伐袁术,见到了袁军上下诸多不臣之状,应该是真的了。 袁术早就视我与本初如死敌,如今天子在我手,袁术处处被朝廷旨意针对。以他的傲气,久后必不能忍,这只是早晚的问题。 刘备应该是看清了这一点后,一方面真心为朝廷出力,另一方面也指望在合力对付袁术的过程中多分一杯羹。 而这琅琊诸葛家,也看出了袁术久后必然被逼成逆贼,一边想保住自己家族利益,一边又想跟‘曾经当过袁术故吏’的身份决裂。刘备和诸葛家各有己利,机缘巧合便联手了。” 历史上袁术称帝,也就是四个月之后的事。 以曹操的政治智慧和眼光,他怎么会看不出袁术有这么做的趋势。 甚至可以说,曹操在挟天子之后的这三个多月里,不断借助朝廷的名义,号召各方势力给袁术添堵, 他就是那个亲自添柴浇油的操盘手,巴不得袁术早点谋反,然后就可凭借天下大义、以顺诛逆,把袁术连根拔起。 想到这儿,曹操已经知道怎么处置了。 他收拢了刚开始时的威严表情,切换了一副礼贤下士的和蔼姿态: “原来诸葛家早就愿与袁贼决裂,果然是忠义之士。既如此,你要救叔,朝廷自然不会拦着。只是不知,你要从何处借兵、如何救叔,事成之后,可愿为朝廷效力?” 诸葛瑾恭敬一礼:“凡有才有志之士,谁人不想为朝廷出力、安定天下,解救黎民?在下自然也不例外。此次救叔,在下殊无把握,但事在人为,唯有尽力了。好在此前广陵之战,在下为镇东将军出谋划策,略有恩义,或可指望借兵数千。” 曹操眉毛一挑:“你方才说,你结识、投效刘备,也不过是袁术围攻淮阴时的事,你能有何恩于他,竟能让刘备借兵数千?” 诸葛瑾本想如实回答,但话到嘴边,心念一转,换了一个更加邀功的姿态,把他给刘备谋划军事策略的主要功劳说了一遍。 具体来说,就是把他侥幸得到刘备信任的运气部分统统隐去,把自己的全部功劳,都说成是“算无遗策,是我当有此胜”。 尤其是诸葛瑾提到他最初如何获得刘备的信任时,他直接说“我就是料定了袁术和刘备相持日久后,以袁术的脾气肯定会对刘备后方下黑手使阴招”。 至于军事谋略以外的贡献,诸葛瑾又不傻,当然是闭口不提,一个字都不泄露。 曹操听得很仔细,以他的智商,当然也听出诸葛瑾有自吹自擂的成分,夸大了他的谋略所起的作用。 但曹操却不打算戳穿对方,反而心中暗暗放心。 “不错,此人是个贪图功名之辈,谈吐之中,唯恐别人轻视他的功劳,极力揽功推过,夸大自己的贡献。 这种人跟刘备相交,不过是有共同利益罢了。而刘备又能给他多少好处?只要他醉心官职,迟早能为我所用。 刘备虽早我数月认识此子,我只需更以高官显爵引诱,何愁将来不能驾驭诸葛家。” 曹操隐隐然升起了爱才之心,加上他知道对方现在确实有非办不可的重要事情,也就不会逼着对方立刻留许都。 先放到豫章一年半载,说不定对朝廷的用处更大。 曹操是很能忍、很能放长线钓大鱼的。 历史上他刚俘虏关羽的时候,尚且没立刻想让关羽投效,而是听取了荀彧的“刘备待关羽,不过恩厚耳,明公当更以厚恩结其心”。 现在诸葛瑾先被刘备遇到了,这也不是大事。 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先开一个比刘备高数倍的条件,让对方看看他胸怀天下的诚意! 想到这儿,曹操终于有了一个处理思路。 他和蔼地询问:“既然先生孝义可嘉,我也不会阻拦先生去豫章救援令叔。豫章如今有丹阳贼笮融作乱,杀害了朝廷明授的郡守朱皓。 既如此,我便启奏陛下,准许刘表前奏,实授令叔豫章太守之职,再另授你武职,以讨笮融——但不知先生平贼之后,又当如何报效朝廷?” 诸葛瑾原本想直接报一个答案,但话到嘴边,又不想显得太过聪明,于是试探着问: “在下曾言,袁术久后必然不臣……在下与家叔在豫章站稳脚跟后,可需要从侧后为朝廷牵制袁术?” 曹操闻言,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警惕,哈哈大笑:“太操切了!尔等力微,岂能指望夹击袁术—— 这样吧,令叔正式上任之后,当先跟袁术虚与委蛇,假装叙故吏之情,让袁术以为豫章之地落入他手,以骄其心。一旦有变……” 诸葛瑾这才假装恍然:“司空英明!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然是在袁术还没称帝之前,好好哄着他、捧着他,让他误以为“我在南方又多了一大块听我号令的地盘”。 这样,袁术下决心的速度,肯定会变得更快吧。 而等他真做出了那个大逆不道的决定后,袁术才会发现,他一切的倚仗,都是幻象。 诸葛玄也好,孙策也好,前一天或许还跟他虚与委蛇表忠心,第二天就有可能跟他决裂,斥其为国贼! 曹操见诸葛瑾如此上道,终于见了兔子才撒鹰,吩咐一旁的司马朗纪录:明日奏请陛下,批准表诸葛玄为豫章太守的奏章,再另授诸葛瑾校尉之职。 —— PS:新书期求票求收藏求追更,拜谢。 第50章 征南将军领扬州刺史刘备 诸葛瑾履险如夷地化解了曹操对他的即刻招揽, 还名正言顺为叔父拿到了豫章太守之职、给自己拿了个杂牌校尉名号,后续讨伐笮融的时候可以用。 能做到这一切,自然是因为他早就想好了今天觐见时所应该秉持的姿态。 诸葛瑾很清楚,自己的才华是掩饰不住的,而且也不能去掩饰—— 如果不展示才华,不显示自己的价值,别人凭什么给你好处?他当众怼赢祢衡,当众指点孔融,就是为了展示才华,这个思路是一以贯之的。 展露了才华后,还要让人甘心把你放出去一两年,那就只能在自己的人品上下功夫了。 比如,故意暴露自己是一个醉心名爵的人,这个“人性弱点”一旦被曹操抓住,曹操才会觉得稳了。 有时候,适度的、针对性明确的“自黑”,屡试不爽。 诸葛家顺利过关之后,剩下就是为刘备和吕布争取利益了——当然,也包括为吕布的使者陈登、争取个人利益。 他诸葛瑾就是以刘备使者的身份,兼顾了个人和家族的好处。陈登也有样学样,给自己捞一票,这不过分吧? 曹操显然非常善于掌握人心,在转而与陈登深聊后,便绝口不提给吕布的好处,先盯着笼络陈登个人。 他注意到刘备的表章上,有表奏陈登为广陵太守,便装作想都不想就直接准奏。 陈登自然要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对曹操行了大礼。 只是这一世的陈登,跟历史同期相比,心态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他知道自己能当上广陵太守,首先是刘备起意表奏的,也只有刘备才能保障他顺利上任,一切的一切,都要承刘备的情,曹操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 而曹操对此多少也有点认识,所以在刘备表奏的官职之外,还要额外给陈登加码——曹操主动提议,给陈登的父亲陈珪,送一个关内侯的爵位。 关内侯是侯爵的最低级,连列侯都算不上,没有封地,只有相当于一百户税赋的世俸。 从灵帝后期到献帝东迁,一直是明码标价五百万钱,一手交钱一手封侯,二十年都没涨过价。 陈登连忙再次谢恩。 处理完诸葛瑾和陈登的个人笼络后,曹操又花了一些时间,酌定给刘备和吕布的封赏。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诸葛瑾和陈登可以发挥的空间反而变少了。 因为曹操对于外镇诸侯的态度,主要是实际利益关系决定的。使者的口才,只能起到一丁点的作用。 当然,诸葛瑾此前的发挥、以及他潜移默化帮刘备说的好话、摆的姿态。 终究也让曹操在原本准备给刘备的心理价位上、又额外多抬升了那么一级半级,这也算是贡献不小了。 曹操在听取完他们的陈述后,还让人赐宴,把诸葛瑾和陈登支开,然后他自己关起门来,和荀彧、司马朗讨论最终决定。 …… 屋内只剩下自己人后,曹操说话就更加直来直去了。 他对荀彧询问道:“刘备此番肃清了袁术在徐州最南部的势力,还痛击了纪灵、刘勋,不得不重重封赏,以向天下诸侯昭示为朝廷办事的好处。 他既愿意继续南征,肃清袁术的其他势力,不如先封他为扬州刺史,引诱他为久战不利的刘繇出力?大不了在实封以外,还能给私信暗示,告诉他只要部分肃清扬州的袁术势力,就让他取代刘繇。 如此,还能让刘繇和刘备相互牵制,刘备当不到州牧,也怨恨不到朝廷头上,只会觉得朝廷是不忍褫夺刘繇之权柄——文若以为如何?” 荀彧斟酌了一下,心悦诚服地赞同:“司空明鉴,此法既兼顾了筹功,又昭示了朝廷念旧之德。有刘繇和刘备互相牵制,便不愁任何一方尾大不掉。” 曹操得意地捋了捋胡子:“那吕布那边,又当如何处置?” 荀彧:“如前所述,吕布绝不能坐上徐州牧之位,否则他就会彻底得到其所需,无法再引导其按朝廷的意思办事。甚至连徐州刺史也不能给。 可一边实授他职,一边让陈登带回私信,暗示他这次在讨袁中出力不够大,下次要实打实攻下一块袁术的地盘、歼灭一些袁术的嫡系,才能实授州职。而且,还会让吕布和刘备自相猜忌。” 曹操点了点头:“此言倒是颇有启发,我已想到一计:只授吕布下邳太守,但另授陈宫沛国相、授张辽彭城太守、糜竺为东海太守。 如此,徐州各郡,除琅琊以外,三个太守是吕布的人,一个太守是刘备的人,吕布再想扩张,必然进一步觊觎刘备。双方暂时的和解,也就随时可能再次破裂。 而且吕布谋主陈宫、麾下大将张辽,将来名义上的地位会跟吕布相同,以吕布的忌刻,必然内外不宁!” 荀彧想了想,再次表示赞同,但他也提出了一点额外的注意事项:“此法虽善,可以吕布之桀骜,必然会迁怒于办事不力的使者,不如稍后再单独召见陈登,试其口才,看看他是否有把握应对吕布的怒火。 陈登之死活,虽与朝廷无碍。可他若能在被吕布忌恨后,又成功活下来,必然更愿意为朝廷内应,对将来尽取吕布之地,多有裨益。” 曹操觉得很有道理,最后临了又召见了陈登一番,实话实说告诉他不会给吕布州级职务,问陈登有没有把握稳住吕布。 陈登自然是照常发挥,拿出了原本历史上他就用过的那套“养虎养鹰之论”,跟曹操预演了一遍。 曹操闻言大喜,终于决定一切按计划实施。 …… 次日,终于到了五日一朝的大朝议正日。 诸葛瑾、陈登作为徐州来的使者,正式上朝觐见天子,听取朝廷册封。 其间那番繁文缛节自不必赘述,不过也算让诸葛瑾开了眼界,毕竟亲眼见识了刘协是怎么上朝的。 刘协如今十六岁,举手投足看起来居然有几分英武锐意。 至于其他长相细节,因为距离远,加上不敢细看,诸葛瑾也没法观察更多。 整场朝议,刘协说话的机会不多,但声音中气十足,情绪略带亢奋。 听得出来,他现在似乎还对亲政抱有幻想,跟曹操的关系也还没闹僵,总之整个人挺有朝气。 流程走完后,自有人负责宣读旨意: 天子升镇东将军刘备,为征南将军,领扬州刺史。着其协助扬州牧刘繇、继续对扬州地区的袁逆势力进行讨伐。 封关羽为折冲校尉,关内侯。 陈登为广陵太守,糜竺为东海太守。 其余刘备势力麾下文武,则不够资格被天子直接册封,均未提及。 诸葛家的人当然也有被册封,但他们名义上不是以刘备属下的姿态出现的。 朝廷实授诸葛玄为豫章太守,理由是“追认刘表前奏”,外人根本看不出这事与刘备的关系。 授诸葛瑾为将作少匠、平虏校尉,着其辅佐诸葛玄、讨平盘踞豫章的贼寇笮融。 此校尉职也是建安年间初设,几个月前曹操刚刚弄出来,以解决他封官过多、原有校尉不够用的问题。 而旨意上显示的给诸葛瑾封官的理由,也丝毫没提及他为刘备出谋划策、讨伐袁术的事儿。 曹操只是让人强调了他“为将作大匠孔融统筹,俭省许都宫室营造费用甚巨”,所以才在平虏校尉前面,又加了一个“将作少匠”。 在汉制中,“将作监”这个衙门负责皇室营造和政府工程,原本设有监一人、少监二人。 只是后来因为部门长官和衙门本身同名,容易混淆,所以把一把手从“将作监”改名为“将作大匠”,顺带着副职也就从少监改名为少匠。 旨意中对吕布势力的处理意见,则完全跟曹操昨天私下里与荀彧商量的结果相同: 吕布的将军号不变,依然只是平东将军,但加授下邳太守。 张辽为彭城太守,陈宫为沛国相。余者不配提及。 诸葛瑾和陈登听完,行了大礼,代表刘备和吕布接旨,随后就退朝了。 走到宫门口时,荀彧又叫住了他,诸葛瑾只好继续装作恭敬。 荀彧也没什么别的说的,只是跟他解释了一下刘备的处理原因: “司空本想改玄德为镇南将军、领扬州刺史,并升其爵位为乡侯。但查阅典籍,如今镇南将军为刘表所占,故而将玄德的军号提升一级,爵位则保持不变。 原本他攻下广陵这点军功,是不够征南之位的,回去后可要转告其再接再厉,勿负圣恩,方能名副其实。” 诸葛瑾连忙表示一定把话带到。 宜城亭侯没能升到宜城乡侯,爵位亏了点。但镇南将军变征南将军,貌似比爵位的差额更值钱,确实是赚了。 多亏刘表把镇南将军的坑先给占了。 第51章 做义帝还是做献帝,这是一个问题 终于处理完一切要官、受封事宜,诸葛瑾当然是一天都不想在许都多待。 该要的东西都已经超额要到手,曹操也已经注意到他了。 而想从许都挖人才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之前也尝试过并失败了。来这儿的人都想被朝廷直接册封,目的性很明确,就跟后世那些“宁要京城一张床,不要外地一套房”的北漂差不多。 既如此,诸葛瑾也不愿再节外生枝。离开皇宫后、当天中午他便打算出城。 可惜,曹操似乎还想最后对他们施恩笼络一番,非要在司空府设一私宴给他和陈登践行,再命人私下送些黄金珠宝作为盘缠。 酒宴的规模不大,也就曹操本人,加上荀彧、司马朗、耿纪参加。 诸葛瑾没法拒绝,只好继续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与对方虚与委蛇,眼看就喝到了下午。 就在酒宴进行将尽时,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忽然打断了饮宴的氛围。 只见曹操喝得正兴起、画着封官许愿的大饼,司空府的一名属吏匆匆进来附耳禀报, 曹操眉毛一挑,脸色微微不快,但还是强忍住了,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还转向诸葛瑾吩咐:“子瑜好学识,竟上达天听了。天子派赵议郎来唤,必有要事,我等一起出迎便是。” 原来,是刘协派了赵彦来传唤,也不知所为何事,明明早上朝议时刚刚见过。 赵彦刚才先去了徐州郡邸,没找到诸葛瑾,问了旁人后才一路找到司空府。 曹操亲自带人出迎,各自行礼毕,赵彦便说起来意:“陛下今日朝议之后,觉诸葛校尉才学不浅,向左右问起。得知竟曾在经义辩驳中,胜过当今名士祢衡,且论调高妙。陛下向学之心拳拳,欲召对先秦与本朝德运兴衰之事。” 众人这才知道,是因为那天诸葛瑾当着百余求官士人的面、驳倒祢衡那番言论,传到刘协耳朵里了。 曹操一开始觉得诧异,这种民间学术辩论,怎么会让皇帝感兴趣的? 但他反应很快,随后就意识到,刘协这是想找点精神寄托和安慰——毕竟此前四百年汉儒,都是说“秦先有德,但而后失德,汉承秦德,固有天下”。 如此一来,每到天下风雨飘摇之时,无数人都会怀疑汉是不是也到了失德的时候了。 当年王莽能篡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儒家本身投靠了王莽,给王莽造势,说王莽承汉德。 但诸葛瑾前日驳倒祢衡那番言论,把“德之始也”从“一天下”延后到了“定天下”。若进一步往深里挖,却有可能挖掘出“秦来不及有德便完蛋了,因此汉才是元德,德之始也”。 以刘协的身份,一旦得知了这个政治哲学理论,他岂会不想深入挖掘一下这个精神寄托?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曹操也没什么可责怪诸葛瑾的,皇帝找他私聊,应该不是为了什么实权施政方略的事儿。 至于皇帝求个精神安慰,呵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翻得起什么浪来? 曹操是最实用主义的人,最看不起政治哲学的作用,也就完全不担心了。 诸葛瑾则还有点谨慎,连忙对赵彦告罪:“陛下可是即刻召见?臣刚刚饮宴,恐酒后失仪……” 赵彦倒也没有为难他:“陛下口谕,明日一早觐见即可。” 皇帝临时起意召人,有些很急,但更多的是提前约个时间。因为皇帝也不知道传达的使者什么时候能找到人,不会一直候着的。学术讨论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紧急公务。 诸葛瑾这才松了口气,恭送赵彦之后,不得不再跟曹操请示一下:自己那天跟祢衡辩论时,为求胜出,一时口出惊天之论,不知到了御前时,当不当讲…… 曹操也没为难他,稍微定了一下调子,让他不要过于臧否前人,把握好尺度,然后就放他回住处了。 曹操也看出来了,诸葛瑾在听到赵彦传唤后,第一反应是先借口喝多了拖延,然后又请示了他。 可见此事没有任何阴谋,就是皇帝临时起意,讨论的也是儒家学问,不可能有任何实质性危害。 若是诸葛瑾跟平行时空三年后的董承那样、被皇帝召对时立刻急匆匆赶去,都不跟曹操请示,那曹操才会怀疑是不是密授机宜了。 …… 被天子使者打断,酒宴也就匆匆结束了。 因为次日一早才召对,诸葛瑾匆匆回到徐州郡邸后,先收拾好一切,还吩咐陈登明早先帮他带着随从和行李出城,到城东三十里外的洧水亭等候。 诸葛瑾自己只留了陈到和少数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等御前奏对完后立刻开溜。 一切都很顺利,转眼来到了次日、也就是十月二十二的清晨。 诸葛瑾不敢怠慢,一大早带着陈到等数人赶往皇宫,把陈到他们留在门口,自己一人跟随宦官入内,随后又被赵彦接待,直接带到御前。 刘协在书房里接待了他,身边只有几个近侍和宫女,显然属于单独召对。 看到诸葛瑾时,刘协眼神里有一种莫名的期待,他先问了几句诸葛瑾具体如何帮孔融统筹皇宫修缮的细节。 诸葛瑾也知无不言,把“一举而三役济”的方略说得更加详实一些。包括水运能比陆运节省多少人力成本、疏浚后回填又比远处采土节约多少。 刘协也是颇有务实之心的,两年半前他还在李傕控制之下时、关中大饥,刘协让人开府库赈灾。 却有负责官员侯汶舞弊,刘协就让人取米、豆在御前煮粥做实验,再配合侯汶放赈的账目,证明对方确实贪墨了,严惩了侯汶。 可见刘协的数学水平和实证思维,算是汉朝皇帝里比较好的了。因此诸葛瑾跟他汇报的皇宫修建省钱法门、详细账目,也让刘协听得津津有味,再次赞叹诸葛瑾是务实之才。 聊了一会儿之后,刘协忽然话锋一转,转到了那天诸葛瑾和祢衡的经义辩论上: “诸葛卿,朕还有一事不明,朕风闻你当日曾言,‘一天下’非德之始也,只是手段,‘定天下’方为德之始也,才是目的,朕也觉得很有道理。 那么你倒是说说,秦究竟有没有得到过‘天下有德者居之’的‘德’,秦始皇是正统还是窃取天下?是否我高皇帝才是元德?还是继承了秦德?” 诸葛瑾微不可查地苦笑了一下,他知道,皇帝为了尽快从大乱中重建皇室的权威,是不惜抓住任何一根能增加其统治神圣性的稻草的。 但是,如果在皇帝面前彻底否认秦德,被曹操知道了肯定会有麻烦。因为曹操是必然不希望汉朝皇帝拥有前所未有的神圣性的。 偏偏诸葛瑾又不能直接出尔反尔。 他在短暂地高强度思索后,终于想到一个两边不得罪的脱身之计:“陛下,臣当日所言,只是就经论经,臣年轻识浅,初入仕途,对实政不敢妄言。 秦始皇或许有‘彻底统一天下,消除外患’后,便重新‘轻徭薄赋、将统一天下所节省下来的民力用于百姓’的想法,但这已经没法证明了。 因为他没能活到那一天,谁知道假如秦始皇再长寿十年八年、彻底平定百越之后,会怎么做呢?他在‘一天下’的过程中就死了,后续也就成了谜团。” 刘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后又闪过一丝新的希望。他抓住了新的心理慰藉,焦急追问:“你认为,秦始皇是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死的?他不是死前十二年便统一六国了么?” 诸葛瑾知道,一旦自己选择了圆滑应对,就会惹出更多的学术细节疑点,但他只能继续走下去。于是他深呼吸一口,说道:“这要看秦始皇自己内心,是如何定义‘天下’的了,如果灭六国就算统一天下,自然没问题。 但他灭六国后继续用兵,或许是他把匈奴和百越也视为天下的一部分了吧,秦始皇对天下的理解,或许超越了周人‘天下之外,皆是蛮夷’的程度。” 诸葛瑾这番话,后世人理解起来或许有困难,必须解释一句,那就是按周朝人对“天下”这个词的定义,蛮夷是不算天下范围内的。 所以齐桓公对付莱夷、帮燕国打山戎,在周朝才能被视为“一匡天下”,是“扩大了天下的范围,把原本是蛮夷的地方变成了天下的一部分”。 诸葛瑾把秦始皇的问题,往“做事情前目标不明确、打到哪算哪”上引,也就回避了是否有一天下的问题。 见皇帝还不是很满意,他又不经意加了一句:“何况,非要说秦没有一天下,也可以从闽越来说。百越中有许多并非战国末霸、越王勾践之后,但秦时的瓯越王、闽越王却确实是勾践之后,是属于‘华夏天下’的范围内的。 秦始皇到临死那年,成功攻破东冶(今福州)、‘执其君长’而迫降。但秦至亡也没能占领今会稽郡南半部(福建),瓯越王另有子嗣于当地自立,从这个角度说,要说秦始皇距离‘消灭所有属于天下范围内的诸侯’,也确实差了最后一口气。” 听诸葛瑾这么说,刘协终于找到了心理安慰,神情轻松了很多。 他也注意到诸葛瑾说话很放不开,而此刻对方恰好提到了一些历史公案,刘协便心中一动,提议道:“竟有此事?倒是朕学史不精了,赵彦。” “臣在。”赵彦连忙应诺。 刘协吩咐:“且随朕去书库,寻《史记》、《汉书》详加查阅,印证此说。” 说着,就由赵彦引路,带着诸葛瑾,一起去了皇帝的私人藏书室。 旁边的宫女宦官要跟上伺候,但刘协制止了他们,理由是“朕去藏书室,需要安静治学,不愿被嘈杂叨扰”。 这很合理,侍从众人也只好留下,也没人往“避开曹操耳目”上想。 等左右再无他人,刘协拿出史记的《秦始皇本纪》一卷,查阅之后,叹了口气,把书拿在手中,问道: “诸葛卿,朕还有一处惶恐——若朕说秦始皇并无元德,那岂不是高皇帝以亭长之身,便从无到有创造了元德?是不是从此只要有谁能让天下安定、结束内战,并且把省下来的民力用之于民,他也就得到了德?” 诸葛瑾急于脱身,知道不再给刘协更多一点安慰,怕是会夜长梦多。 于是他一咬牙,说出了一句彻底让刘协释怀的话:“陛下若实在惶恐,不如换个想法,认为高皇帝之德,来自义帝,也未尝不可。” 第52章 刘备接旨,分兵豫章 “高皇帝的天下和‘德’,不是来自秦始皇,而是来自义帝?” 刘协原本正在为自己的祖宗出身卑微、却“凭空从无到有”获得了“德”和天下,而感到心虚。 毕竟汉德来自秦始皇这个想法,已经存在了四百年了,突然拿掉之后,哪怕有一定的理论支持,人还是会不踏实,总想再找个实例作为铁证。 诸葛瑾很清楚,道理他已经尽量讲得圆滑了、两边不得罪。皇帝还不放心,那就只有给他一个例子,快刀斩乱麻。 见刘协沉吟许久,表情越来越兴奋,似乎已经理解,诸葛瑾就趁热打铁,把细节圆利索: “其实,义帝当年也算天下反秦之人共推之主,高皇帝奉义帝旨意、或者说当时还是‘怀王之约’而灭秦,得其应得的部分,有何不可?而后高皇帝檄讨项羽杀义帝,以为义帝复仇为号攻伐,也无不可。 臣知道陛下在担心什么,请陛下细想:假设今日有一国,蒙昧无律法,杀人越货各凭本事,那么此国之内,必然互相杀伐无有宁日,人人也都不敢积攒财富,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自己积攒了财富,而武力又不够强,便会被人杀夺。 但假设另有一国,盗杀者有罪,自行捕盗者无罪,且可合法得到盗的财物,那么敢于率先为盗者,定然会大大减少……当年义帝对大汉得天命,实有大功。若项羽不杀义帝,而是慢慢剪除诸侯,最后学王莽逼迫义帝禅代,高皇帝又当如何? 然义帝宁死不屈,可见天命在汉。义帝被弑之日,项羽团结诸侯的能力便已崩摧大半。义帝的天命与德,也就被替天行道、为义帝报仇的高皇帝所继承。” 刘协听到这儿,眼神中终于闪烁出了一些光芒:原来义帝作为一个傀儡,也是能对天下大势有那么大影响力的!那么朕…… 刘协想到这儿,忽然意识到一个漏洞,继续追问: “那诸葛卿以为,当年义帝是不是只要宁死不屈,项羽就一定得不到天下呢?” 诸葛瑾:“臣不敢假设,不过若是项羽能学习王莽,慢慢收拢天下人心,或者是武力剪除天下绝大多数的其他势力,然后再逼迫义帝……只是项羽没耐心。” 刘协心中又被泼了一点冷水,原来义帝也不是任何情况下,都能反制项羽这种挟君之贼的么?果然这才是最常见的情况吧…… “卿今日之言,发人深省,赵彦,安排赏赐诸葛卿一些财物,让他到豫章好好为朝廷效力吧。”刘协也动过留人的念头,但他想起这样反而会打草惊蛇,所以作罢了。 刘协已经看出来,曹操也想重用诸葛瑾,等豫章的事情结束了,还会把他弄回来的。既然如此,自己要是提前表现出拉拢,反而节外生枝。 不得不说,刘协还是有点小聪明和基本的政治觉悟的。 诸葛瑾连忙拜谢告辞,终于顺利出宫。 刘协看着诸葛瑾离开,内心阴晴不定: “若是有朝一日,曹司空也变成了董卓李傕,朕又当如何?是学懦弱的孺子婴,还是学宁死不屈的义帝? 不对,义帝和高皇帝,并无亲缘瓜葛,义帝宁死不屈,虽然防止了项羽得到天下,可最后的天下,也不是他们熊家的。 从楚王室的角度看,义帝这宁死不屈这是白死了,便宜了我们刘家。 罢了,真有这么一天,就算朕拼个鱼死网破,也只是损人不利己,最多拉个曹操同归于尽,可天下却会被那个将来杀曹操为朕报仇的诸侯所得。 对于我们老刘家而言,无非是篡逆之贼从姓曹换成了别的姓,朕折腾这些作甚?” 还有少年血气方刚的刘协,忍不住脑补了很多宁死不屈的英勇场景,但也仅仅是脑补罢了。 想明白真到了那一天,一切依然是白折腾后,刘协就放弃了那些幼稚的鱼死网破。何况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曹操眼下也未必就真那么跋扈了…… …… 诸葛瑾临走的时候,刘协其实还发话要赏赐他,而且刘协一开口就是“黄金五十斤”,也算是极力笼络了—— 当然,这个价码名义上肯定不是因为他跟皇帝聊天,而是“皇帝在深入了解他为孔融做的那些统筹,究竟为皇室省了多少钱”后,才决定加赏的。 这也说得通,因为皇帝的赏赐,跟诸葛瑾为皇帝省下来的钱相比,最多才百分之几。 而事实上,皇室根本就一下子拿不出五十斤黄金, 所以刘协的随口一句话,最后到了执行层,只是给诸葛瑾凑了一些珠宝首饰、锦袍玉带的赏赐, 再让他去皇家的太仆寺牵两匹大宛马,折抵充作赏赐。 当然,这次的锦袍玉带就是真的纯锦袍玉带,绝对没有衣带诏什么事。 诸葛瑾把赏赐的衣服珠宝收好,没敢立刻穿,去太仆寺挑完马,就让陈到帮他骑其中一匹相对烈一些的,他自己先骑温顺的那匹,然后一溜烟儿逃出了许都城。 曹操荀彧昨天已经给他摆过践行宴了,所以也算是辞行过,没必要再多此一举重新辞行。 皇帝赏赐的宝马非常好用,跑起来又快又平稳,半个时辰就稳稳跑出三十里地,关键是马也不怎么喘,诸葛瑾巳时便赶到了洧水亭和陈登会合。 陈登也是个识货的,看到诸葛瑾跑得那么快,马背上还驮了一个看上去不轻的包裹,面露欣赏地问道: “此马何处所得?来的时候见你还不是骑的此马吧?不但跑得快,而且还是幼马,长成之后不可限量呐。” 诸葛瑾挑的这匹马,才两岁多。战马一般不到两岁就开始训练,两岁多开始可以骑乘,但负重力不强,要五岁才能抵达速度和体能的巅峰状态。 好在诸葛瑾也不胖,还不像武将那样穿盔甲拿重兵器。这匹马品种够好,天赋异禀,不至于被压坏。 “此马正是今日天子召对所赐,还有些珠宝首饰、锦袍玉带在此。”诸葛瑾也不藏掖,一边说一边挥了下包裹。 陈登顿时眼睛都直了:“就你那天跟祢衡辩驳那番歪理?竟能得天子赏赐这么多?莫不是你又说了什么新意讨好之言吧!” 诸葛瑾:“我是那种谄媚之人么?赏赐重,这说明天子好学啊。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吧。反正我马多,可以换着骑。” 诸葛瑾来时刘备配给他的马,刚才一直是空跑,现在会合了,需要照顾别人的速度,诸葛瑾就把马鞍从御马上换回旧马,可以连续赶路。 …… 诸葛瑾归程比来的时候跑得快不少,主要是担心夜长梦多。 来的时候走了十五天的路,回程十二天就走完了。尤其是回程的最初三天,走得特别快,几乎是翻了倍的速度猛赶。 第一天就出了颍川郡,然后两天穿过陈郡。直到进入谯郡后,能走睢水水路,才换船用正常速度行军。 睢水一路通到下邳郡的下相县,与泗水合流,陈登和诸葛瑾就在此分道扬镳。 然后陈登沿泗水逆流而上、先去下邳找吕布复命。 诸葛瑾则顺泗水而下,两天后回到淮阴。 诸葛瑾本以为刘备应该会留在广陵,而淮阴这边是关羽在驻守。 没想到才刚过凌县,就看到刘备亲自带着一群人来迎接。 诸葛瑾也连忙下马,跟刘备拱手致意,然后拿出刘协托他带回给刘备的旨意。 刘备见到旨意,当然连忙行礼。 “……升镇东将军刘备,为征南将军、领扬州刺史……” 诸葛瑾把封赏读了一遍,然后把旨意交给刘备收好。 听说自己终于得到了朝廷实授的州级职务,虽然还只是个刺史,但刘备心中依然忍不住狂喜。 他派出诸葛瑾的时候,可没把握能拿到如此高位。 有了这个旨意,他后续对江淮的袁术势力及其部将党羽、发起进一步讨伐,就更加顺利了。 地方上那些不服袁氏暴力占领的忠汉势力,也会更容易响应刘备——毕竟连刘繇这种“单骑上任”的诸侯,都能一度拥有两个郡的实控地盘,靠的可不就是朝廷明诏么? “先生之运筹,真乃鬼神莫测,请快快入城歇息!一路劳顿,实在无以为报!” 刘备拉着他一同进城,还边走边说,“十日前,派去豫章打探的斥候便回来了,五日前,去襄阳的信使也回来了。均已分别探听到令叔与令弟的近况。 得知令叔如今被困在豫章西部、临近江夏郡的西安小县(今修水县),只剩残余兵马千余,但笮融也因冬季寒冷,并未发动进攻,或许是忌惮令叔背靠黄祖。 我得知之后,便亲自来淮阴镇守,换了云长带着军中全部丹阳兵四千人、先去广陵整顿取齐。只等先生归来、略作休整,便可即刻派往豫章。 若先生还需歇息整顿,又担忧令叔安危,也可让云长先分一半丹阳兵,即日启程,去豫章保护令叔。” 刘备估计等这一天都等了很久了,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诸葛瑾看他如此有诚意,又想到大冬天的,都已经十一月初了,确实不是用兵的良机。 自己着急忙慌赶过去,也不可能立刻反攻笮融,这季节就是谁进攻谁吃亏。 想明白后,他就逊谢道:“既如此,且把天子给云长的册封旨意带去,有劳云长带丹阳兵两千、先跑一趟了。我略作修整,处理一下其余事务,年前也会尽快启程。 我这就给叔父再写一封家书,说明情况,让他安心把防务委托给云长料理。朝廷正式册封叔父为豫章太守的旨意,也要云长随军带去了。” 有了诸葛瑾的信和关羽带去的圣旨,诸葛玄肯定会放心的。 大冬天的,笮融这种败类虽然兵力众多,但有两千丹阳精兵和关羽亲自守城,笮融是不可能攻破西安县的,诸葛瑾对此非常放心。 —— PS:算了,不等下午了,今天特事特办,两连更更完了。 第53章 我加了三个月班了,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诸葛瑾接受刘备的好意、让关羽尽快分兵赶去豫章,更多还是出于汉朝的孝道环境考虑。 因为他前世读过的历史书,明明白白写了诸葛玄活到了197年,而现在才196年。 如果穿越者的蝴蝶效应还没影响到豫章郡的话,笮融和诸葛玄的轨迹是不会被改变的,今年诸葛玄不会有危险。 但既然得到了叔父的确切消息,若不立刻做出反应,也容易被人戳脊梁骨。这种时候,委托关羽这种善战猛将先行,就成了彰显孝道的必要姿态。 诸葛瑾自己再歇脚个十天半月,消弭一下往返许都的劳顿,把身体状态调整好,也就会跟去的。 这个时代的长途旅行,非常挑战身体的适应能力,马不停蹄天南海北到处跑,很容易水土不服。 路上大约还要半个多月,确保腊月抵达,跟家人一起过新年,这节奏就不错。 …… 接受了刘备的提议后,一行人并辔入城。 刘备已经让人摆下接风宴,不过眼下还没到晚上,诸葛瑾刚刚颠簸得厉害也吃不下,就表示不必急着开宴。 刘备自然是随他便了,就让人先摆下茶果,与其他陪席文武闲聊。 诸葛瑾回到下榻之处,先让人烧水准备沐浴解乏,又吩咐人铺纸磨墨,然后写了一封给诸葛玄的家书,又写了一封给关羽的短信,主要是交代去豫章之后,军事上的一些查漏补缺注意事项。 两封信都写好,先交给刘备派来的信使,当即封好送去广陵。 信使身上还带了一封刘备手书的军令和相应的符传信物,关羽看到就会遵照执行的。 忙完这一切,热水也烧得差不多了,不用掺冷水刚好可以直接洗。 诸葛瑾短暂跑了个澡,让侍女帮忙全身揉捏敲打解乏,消除连续奔波的疲劳。 彻底收拾干净后,才换上新做的绸缎里衣,然后在外面套上刘协亲自赏赐的锦袍玉带。 还从刘协赏赐的那些用于顶替“五十斤黄金”的珠宝首饰里,勉强挑出两件可以给男人戴的,郑重戴上。 那堆首饰一共有十几件,但绝大部分是给女人戴的,诸葛瑾现在拿着也没用。最多回去稍微孝敬继母几件,剩下都得等他将来娶妻纳妾才用得上。 男人能用的,只有一顶金梁嵌珠进贤冠,和一块螭纹玉佩。 全部收拾整齐,诸葛瑾才非常气派地去赴接风宴。 …… 接风宴就设在原镇东将军幕府的后堂,不过很显然,门口那块招牌,很快就要拿掉了。 刘备将来的新幕府不一定设在淮阴县,而且字也要重新刻。 诸葛瑾赶到时,众人已经闲聊着用了一会儿果品。 刘备一看到诸葛瑾穿了一身从没见过的大红色上等蜀锦袍子、系了条软玉七环紫锦衬腰带,就很不见外地过来拉着袖子细看。 他也是“好音乐、美衣服”之人,忍不住追问:“此袍带何处裁剪?我怎不知广陵有如此巧匠,定是在许都时置办的?” 诸葛瑾正色回答:“此乃离京当日,陛下召对亲赐,连同此番所乘宝马,一并是天子所赐。” “竟是如此么?此番去许都,莫非还立了许多功勋?”刘备与其他陪同出席的文官、幕僚,闻言无不肃然起敬,连刘备也不敢再随便翻看袖子把玩了。 诸葛瑾便轻描淡写把他协助孔融帮皇室办事、最后还被天子召对、为风雨飘摇的大汉朝寻找统治权威性理论,简略说了一遍。 具体细节不再赘述。而那些不适合当众说的话,诸葛瑾就巧妙回避了。 刘备、糜竺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先生数日之间,竟能得天子如此赏识,果真是能者无所不能。经此一事,想必天下牧、守,很快都会知道先生大名吧。”刘备由衷赞叹道。 糜竺也是赞不绝口,同时又露出了一个既羡慕又忧虑的眼神,但并不是出于嫉妒。 还有几个新来的文官,更是发自肺腑赞美: “先生远见卓识,非凡俗可比。昔年陶公故去之时,群曾劝使君不要卷入吕布、袁术之争,还说将来恐怕四面受敌,抽身不得。 如今有先生为使君筹划,力挽狂澜,方知群当年所想,实在是浅陋之见。先生之德,便如古之孟尝、信陵,能赈贫达穷、存亡继绝,令人钦服。” 诸葛瑾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跟自己年龄相仿,原先没见过。 刚才在城门口迎接时,倒是有此人,但因为人多,刘备也没给他一一介绍。 刘备见他目光中流露出探询之意,才想起还没介绍,有点失礼了,连忙说道: “这位是刚从吕布处逃归的陈长文,两年前陶公表我为豫州刺史时,我令沛国相举其孝廉,辟为豫州别驾。 前番下邳失守时,也不幸被吕布所获,幸得此番吕布放回家眷期间,混迹其中归来。” 刘备介绍完后,又转向陈群,豁达地说道: “长文也不必过谦,此番我虽得子瑜逆转乾坤,转危为安,但此等际遇,实属可遇不可求。你当年所言,确是持重之论。” 陈群连忙逊谢不已。 而诸葛瑾在一旁听了,心中也是暗忖: 刘备这几句自我反省,倒是跟历史上曹操打完乌丸、消灭蹋顿后的检讨差不多。历史上曹操虽然打赢了,但回来后还是奖励了那些劝阻的幕僚,说他们持重谋国。 刘备此番虽然绝处逢生,但都是诸葛瑾逆天改命挣回来的,不然陈群还真就料中了。 历史上陈群在刘备、吕布相继丢掉徐州后,最终投了曹。 如今刘备至少保住了一部分地盘,而官位则是更胜从前,还问吕布要回了军中将士的家属。 这一系列的蝴蝶效应,让陈群重新弃暗投明,也算顺理成章。 刘备毕竟当过他的举主,还征辟过他别驾(虽然是豫州别驾),陈群如果背叛,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诸葛瑾看到越来越多原徐州团队的志士来投,内心也是颇为欣慰。 他刚来的时候,刘备麾下文官就没一个“政治值90+”的存在。 这次往返许都期间,陈登和陈群先后拉回来了,刘备阵营的内政事务就可以丢给他们了。 诸葛瑾亲自去豫章后,也不用担心双线操作掉链子,可以撑到明年把二弟拉来。 …… 诸葛瑾跟陈群等弃暗投明的文官把酒言欢,初步熟络了一下。 刘备又忙不迭拉着他、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 他是真心很想知道,子瑜到底跟陛下还说过哪些高深莫测的细节,才配如此重赏——以刘备的情商,刚才早就听出诸葛瑾其实有所保留,显然是有些话不适合当众说。 所以,刘备等酒过三巡、不必在意宴席礼数后,就很没尊卑地坐到诸葛瑾的坐榻上,让诸葛瑾附耳低声说。 诸葛瑾瞒不过,又把刚才省略的“义帝霸王高皇帝”隐喻简略阐述了一遍。 无非是暗示“先发制人夺天下不稳,因为后人看你先发制人能夺成功,就会有样学样。而后发制人为先帝报仇才稳,因为后发制人需要有莽夫先帮你当出头鸟,而莽夫不常有,所以阴谋家想模仿也不一定有素材。” 刘备听完,显然也颇有代入感。内心隐隐然把刘协视作当今义帝,只是不知曹操会不会跟董卓一样变成霸王。 至于高祖……如今的刘备还没狂到敢自我带入。 但是他通篇听完后,内心终于第一次升起了类似于“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的想法。 原本的历史上,刘备至少要到赤壁之战前后才产生这样的思想。因为被曹操逼得走投无路,才意识到曹操在很多方面已经卡位占尽了先机。 自己如果模仿曹操,那曹操比他有先发优势,肯定是没出路的。必须换道超车、立相反人设,才有一线希望。 只不过如今的刘备还没被逼得那么惨,也还没有把曹操视为唯一对手——如今纸面上看,二袁的实力都还比曹操强呢。 所以他也不至于“为了反对而反对,凡是敌人支持的我们都要反对”。 他的心态比历史同期更加平和、务实,实事求是。 他只是想到了“秦始皇孝武帝和曹操都错在刀指挥脑,用兵前没有战略规划,而是有多少兵就打多大仗”。 所以,自己必须要回避这个前人的教训。以后一定要脑指挥刀,用兵之前要先定好战略目标和政治纲领,不能因为“打完这一仗,兵力还有得多,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再打一仗”。 兵力有得多,资源有得剩,那就该用在民生上。用兵的核心目的,是为了“用最低的成本,让天下人得到安全和秩序保障”,不能忘了这个初心。 刘备捋顺这些道理后,内心极为感慨,也像是打开了新世界。 他又怕自己记不住,就让人拿来笔墨,先偷偷把这几条刚总结出来的心得,记录在袍袖上,以便将来经常翻看提醒自己。 …… 诸葛瑾终于把刘备应付过去之后,总算可以安心喝酒,不用再劳心了。 无奈他如今太过闪耀,很快糜竺、陈群等人又过来围着他把盏,还请他略微指点一些治政心得,请教一些具体问题。 诸葛瑾也是推脱不掉,只好又聊了几个广陵军如今实打实的内政难题。 比如,陈群就借着敬酒,告诉他“过去一个月,吕布终于陆续把我军将士的家眷,以及被驱逐的许耽章匡旧部丹阳兵及其家属,全部归还了使君,迁居到了广陵地界”。 然后,陈群表示,使君如今把这些家眷的安置工作交给了他,一共凭空冒出了四万多人,虽然粮食勉强够吃,但发放混乱,管理困难。 大冬天的家眷们只吃饭闲着又容易生事,还有人反复排队领施舍的杂粮粥,使君又不愿意在领过赈济的士兵家眷手上盖洗不掉的印来标记谁领过了赈济。 总之就是诉苦了一堆内政困难。 诸葛瑾听完后,却完全不当回事,只是下意识就说:“那就以工代赈啊。” 后世王安石、苏东坡赈灾,不都是这样恢复秩序的吗?就算大冬天不能种田,也不好开荒,那还能兴修水利为来年打好基础嘛。 然而,对于汉末之人,以工代赈却绝对是一个前所未闻的新鲜概念,哪怕“政治96”的陈群,也是一时茫然。 “怎么以工代赈?”陈群虚心请教。 “这我就一下子说不清了,需要观察,过几天再说吧。”诸葛瑾也不把话说满。 第54章 你永远可以相信吕布的反复横跳潜力(突获通知8月1日要上架) 诸葛瑾虽然跟陈群等人提了“以工代赈”的思路,来解决那四万刚南迁的将士家属和被吕布剔除的丹阳兵族人的生计、管理问题。 但具体怎么做,选什么项目回本最快、最适合眼下的工期和工程量,这些都还要慢慢考察研究。 所以,眼下他也只能先给个思路,让陈群等人把后续工程粮饷如何管理、秩序如何维护,这些细节都梳理一遍。 今天是接风之日,不宜太过劳累。 诸葛瑾吃饱喝足,回到下榻之处好好歇了一夜,次日随刘备一起南下去广陵县——反正他最后去豫章,也得从长江边的广陵出发,这段路总要走的。 诸葛瑾的家人也还留在广陵,需要收拾整顿一下,做好搬家准备。 全程二百八十里,坐运河小船差不多要走三天。 …… 话分两头,诸葛瑾继续南下的同时,从下相县就与他分道扬镳的陈登,也已北上回到了下邳。 并且第二天一早就求见了吕布,传达许都朝廷回复的旨意。 吕布原本满怀期待,觉得曹操如果不念旧恶,封他个徐州牧,那就感恩戴德,以后好好给曹操卖命。 就算曹操念旧恶,但自己毕竟阻挠了袁术的势力进入徐州,刘备也诚恳表了他州牧。就算打点折,给个刺史总不过分吧? 结果,听完陈登宣读的旨意,吕布瞬间整个人就暴怒了。 “什么?仅仅是下邳太守?连文远都能执掌彭城、公台为沛国相?” “你都能当广陵太守?汝父还被封为关内侯?竖子安敢卖我!我求徐州牧不得,尔父子却俱得高官显爵、竟还与我同列?欺人太甚!莫非以为我剑不利否?!” 吕布一股无明业火从心头窜起,直冲脑门,锃地一声拔出宝剑。 幸亏陈登早就想好了应对,这时绝不敢大喘气,先大笑镇场、引起吕布好奇:“哈哈哈哈哈哈……” 吕布把剑架在陈登胸前,怒道:“为何发笑!” 陈登笑够了,这才说道:“我为将军奔走求官,将军却不辨忠奸,岂不可笑?” 吕布:“我如何不辨忠奸?” 陈登:“我见曹公,极力分说,言养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然曹公笑曰:非也,我养吕布,如养鹰耳。狐兔未息,不敢先饱!饥为我用,饱则飏去!” 吕布脸色数变,恨恨掷剑于地:“曹贼知我也!” 陈登的生死危机,便算是按照历史原本的惯性,安然渡过了。 吕布这人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是一惊一乍、一时兴起的事儿。 但是,历史终究已经被蝴蝶效应改变。 就在吕布把陈登求官未遂的事抛诸脑后后,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陈登可是被实授了广陵太守,而广陵如今是刘备治下,那岂不是会去投刘备? 想到这一点,吕布再次把刚刚掷在地上的剑捡起来,又指着陈登逼问: “你既为广陵太守,莫非一开始就跟刘备合谋、只是为了救脱刘备家眷!我记得你老家也在广陵吧!” 陈登继续摆出无辜状:“将军何以疑我?我祖籍虽在广陵,可家父如今也在下邳为官,我岂会卖父?何况今日之事,刘备表将军徐州牧之奏书,言辞恳切,盛意拳拳,刘备又焉能知曹操不许? 徐州三郡,本就是将军从刘备手中趁虚夺取,刘备非但不计较,还反过来为将军遮羞、表将军官职,只求要回家眷。最后不得其官,乃曹贼之责,与刘备何干? 在为将军求官之事上,我与刘备合作又何错之有?若不合作,能有这道奏表么?” 吕布终于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虽反复无常,但基本逻辑是非还是有的,羞耻之心也是有的。 哪怕当年吕布杀丁原、董卓,他其实也都是先被人一番道理说得“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觉得这事儿是对的,找到了一个自我慰藉的心理暗示,然后才去做。 他还没无耻到“我明知这件事是错的,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但我还非要坚持做”的程度。 而这次刘备确实从头到尾,没有半分对不起他。 两年前吕布来投,刘备收留他在小沛,给他供军粮。 现在他背叛偷了刘备将近三个郡,刘备也没跟他翻脸,还跟他卖鱼买粮,帮他表官。 以吕布的道德节操,也是实在找不到借口去恨刘备了。 毕竟,原本的历史上,刘备在下邳被偷后,好歹还尝试过反扑,但打不过吕布,那样好歹还能说双方交火结仇了。 吕布后来还把小沛还给刘备、又辕门射戟,这样他就觉得自己又站回了道德制高点,“我欠刘备的不义都还清了,我还通过辕门射戟让刘备欠了我一份义”。 可这一切,在本时空都没发生。 刘备既没反攻,也没要小沛,也没要他辕门射戟。 吕布实在一点迁怒于刘备的心理暗示都找不到,他只能难得地光明磊落了一把。 只见吕布二次掷剑于地:“玄德公确实没有对不起我,此事从头到尾,全恨曹贼! 既然我绝好袁术,并不能得朝廷实授,那还不如再去跟袁术示好,跟他明说:我可以和袁术联手、共防曹贼! 不过,要袁术给我再送十万石粮草、一些器械军资,而且这个联手,是只针对曹贼的,不针对玄德公——元龙,有把握再为我出使么?” 饶是陈登早有谋算,骤闻此言还是不免呆在了原地,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以他的智商,也没料到吕布的耐心居然差到这种程度,就因为没能从朝廷那儿拿到徐州刺史,竟能瞬间下决心再次跳反、想要背曹联袁。 吕布见他不说话,语气表情也转为森然:“怎么?这点小事还有难处么?” 陈登也只好承认自己脑子不够快,诚恳求告:“将军想法过于跳脱,我竟一时不能琢磨明白。请将军稍安勿躁、容我细细思之。” 陈登一边搪塞,一边脑内飞速琢磨。 回想着过去十几天、从许昌回程途中,诸葛瑾闲来无事时,跟他聊起的刘备阵营未来外交出路。 “子瑜曾言,玄德公如今虽得广陵一郡,并东海郡沿海数县,但仍然形势严峻。未来要破局,最关键的因素还是要促成袁术谋逆。一旦袁术成了天下公敌,玄德公的死局才算是彻底解开。 而如今袁术新败,不会乘败称帝,还是要多给他几个甜头,以坚其心。诸葛家取下豫章、假装对袁家虚与委蛇,便是其中一个筹码。未来孙策如果另有进展,比如破了王朗,向袁术报捷,也算一个筹码。 此番若能利用吕布,让吕布摆出因被曹操戏耍而再次愤怒投袁、联袁对曹的姿态,说不定能进一步催促袁术狂妄自大。 如此一来,说不定还能省掉王朗一条命,都不用等孙策对王朗取得突破,只要诸葛家得豫章而暗中假装臣服袁术、加上吕布联手对曹,这两个筹码,应该够袁术谋逆了,实在不行,最后再牺牲王朗也好……” 陈登内心如是盘算,表情阴晴不定。他也不是袁术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精确测算袁术谋逆的心理阈值究竟有多高。 但这种筹码,显然是多一个好一个。 至于将来袁术真谋逆之后,吕布是否会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还是可以商量的嘛。 以吕布的反复无常,完全可以说“我只是支持你一起对付曹贼,没说要支持你称帝”。 到时候再去曹操那儿解释一番,反复横跳,大不了让曹操到时候改以“货到付款”的模式赢回诚意。先实授吕布徐州牧、换来吕布再跟袁术重新决裂,反复横跳,也无不可。 经过今天这一波,陈登对于吕布的反复横跳潜力,已经有了充分、全面的认识了。 彻底把思路捋清楚后,陈登才面露正义之色,对吕布肃然拱手: “曹贼确实对将军太过不公,将军欲再次联袁抗曹,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此番是我未能为将军要来徐州牧官职,既如此,此事也当由我了结! 虽然袁术肯定会因为将军此前将许耽、章匡首级送至许都而恼怒。但二贼毕竟不是真的袁术内应,袁术也算是只伤面子、未伤实利。 我此番去,他最多也就是折辱我一番,不至于一怒取我性命。我甘为将军再冒一次险,以赎此番办事不力之过!” 陈登言语之间,忠义之情流露,颇有荆轲报太子丹之慷慨。 就差唱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吕布被陈登的情真意切所染,也是颇为感动:“元龙真乃忠义之士!玄德公也是忠厚长者!这次的事儿纯是曹贼卑鄙无耻,与你们何干! 不过曹操毕竟是刚给了我们三个郡守、国相之职,眼下寒冬腊月的,且先把三郡之地牢牢控制住,待来年正月,元龙再为我去袁术处联络即可,不必急于一时。” 陈登表情管理非常好,一边摆出知遇之状,内心则暗叹诸葛瑾思虑之深远: 两人半路上随口聊起的“竭尽一切机会、从各个角度哄骗袁术发飘”,居然真能有机会用上。 —— PS:今日突得编辑通知,得知本书会在8月1号,也就是下周二上架。 因为我原本设计的小高潮还会偏后一些,现在不得不加快进度了,明天后天会多一点字数,周日和周一都会加更,然后把一部分慢节奏种田挪到后面有空再写。 周二上架当日会爆更(爆多少还不知道,实发仓促没什么存稿,最后这四天我得疯狂攒了,先有多少算多少,再看成绩想办法吧) 成绩好我上架首月争取多日更万字一段时间,让大家看爽。拜谢。 第55章 高祖不疑留侯,吾何疑于子瑜(五千字大章赶进度) 陈登稳住吕布、填好旧坑又挖新坑之时。 诸葛瑾让信使送去广陵县的书信和旨意,也都到了关羽手上。 关羽在短短两天之内,做好了部队开拔前的全部准备。 运兵船的状态都打磨到了最好,帆篷索具最后检查翻修,兵器铠甲也都整备得当。 只是随军军粮并未多带,最多够吃一个月——刘备这边粮食也不怎么富余,只能算是刚刚化解了粮荒。 而此前跟诸葛玄联络的信使反馈,豫章郡那边倒是不差这几千人的口粮,诸葛玄是粮多兵少。 从这个角度说,关羽去协防,刚好是就食养兵了。 孙乾还特地帮刘备算了笔账:这四千人如果在豫章养过明年春荒,那广陵这边大约能少吃两万石军粮。 关羽做好全部准备后,信使来报,说刘备和诸葛瑾也差不多快赶到了。他也就没有争这一天半天,选择了严兵整甲,跟刘备诸葛瑾见一面再开拔。 十一月初八下午,诸葛瑾和刘备搭乘的运河船终于抵达广陵,关羽直接在城外的河口码头迎接。 刘备没什么好多说的,十几年的交情了,一个眼神关羽就能读懂大哥的关照。 倒是诸葛瑾这边,关羽很客气很恭敬,坚持要亲自拜谢他去许都帮他斡旋来的官职。 诸葛瑾反而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云长何必如此,你领兵十余年,本就有统兵万人的上将之才,区区一个折冲校尉,只是名至实归罢了,你原先不就已经是都尉了么。” 关羽坚持一揖到底:“那不一样,我原先的都尉,其实也是大哥表的,朝廷并未实授。此番先生进京,除了为大哥要来官职以外,就只有我得了折冲校尉,三弟依然没有实授之职。如此恩义,怎能不谢。” 诸葛瑾:“怎么能这么说,子仲也实得了东海太守,我也得了平虏校尉,以后你我也算同僚,都是朝廷的校尉。我连兵都没带过,忝居其位,那就更惭愧了。” 关羽发自肺腑地说:“先生虽不带兵,运筹之能,却堪称神算,当个校尉绰绰有余,不比我匹夫之勇。” 最后还是刘备看不下去了,居中当个和事佬:“行了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云长,哪天你对子瑜,就跟对我这般不见外,那才叫赤诚相待。” 关羽这才闭口不言,大家又对饮了三碗,并且赏赐了关羽士卒一顿酒肉,便开拔启程。 诸葛瑾在敬酒劳军之余,还抽空上船视察了一圈,确认关羽真的按照他的要求,在船舱里藏了足够多的袁术军衣甲旗帜,随时可以伪装偷过某些长江江段,这才放心。 当初张飞灭雷薄时,就得了大几百袁军衣甲。后来破广陵城,城内袁军有来不及撤逃的,至少也被抓了一千余人。 所以刘备军如今挑出两千套能伪装成敌人的衣服,是没问题的。 此去豫章,一路上江北要经过庐江郡,那是刘勋的地盘。 虽然沿江山险之地刘勋不怎么重视巡防,但濡须口等地还有丹阳贼许乾盘踞。 这些势力,也是随时能派出千人规模的江贼打劫的。 而沿途长江南岸,当时名义上属于扬州的丹阳郡,但因为地理崎岖,实际并没有被孙策控制。 当地豪帅祖郎,也是一个丹阳贼,据说拥有部众数万,远比江北的许乾还恐怖——千万不要小看这个祖郎,他跟孙策打过好几仗,还互有胜败。 换言之,如今孙策占领的丹阳郡,其实只相当于后世的南京全部、镇江大部(除了刘繇的丹徒县),外加南京的那仨安徽小弟“芜马滁”。面积不算大,只是占尽了丹阳的平原膏腴之地。 而后世芜湖以南那四个安徽地级市,宣城、黄山、铜陵、池州,如今都是“泾县大帅”祖郎的地盘。 关羽此番进兵,必须小心提防江贼大军拦截,必要的时候伪装成袁术军、贴着江北过境,也是一条权宜之计。 诸葛瑾亲自仔细提点、查漏补缺,确认关羽没有骄傲不当回事,这才安心放船队启航。 …… 关羽出兵后,刘备、诸葛瑾各自回去歇息,消除赶路疲惫,当天无话。 次日一早,刘备还在睡梦中,糜竺却早早就来求见,但没敢让人通传打扰,只是在府衙后堂候着。 刘备辰时过半方才洗漱穿戴视事,听说糜竺等候多时,埋怨了侍从几句,连忙出来陪话。 “子仲何以清晨至此?坐了三日船不累么,有话昨日船上为何不说?” 刘备微觉诧异,还以为是昨晚临时又发生了什么新的变故,非得一大早来说。 糜竺则忧心忡忡地说:“主公,昨日子瑜与我等同船,有些话我不当讲,这才忍到今日。” 刘备愈发诧异:“子瑜与我等交契至厚,我待之师礼,有什么话要躲着他不成?以后不可如此!” 糜竺叹道:“主公,这些我岂能不知?对子瑜的功劳、智谋,我都是心服口服。只是此番他进京求官,为其叔谋豫章太守,又为自己谋了平虏校尉。 年仅二十一岁,官爵已经与云长相当了。而且他的官职,还是在陛下单独召对之前,曹操便已经让人拟好了的。显然是因其年少,才不能骤授显职。 以子瑜受陛下和曹操赏识的程度,只要他后续对付袁术时再立功勋,不出一两年,定会屡屡加官。到时主公再靠征东将军、扬州刺史的征辟,还能笼络住他么? 且诸葛玄所领豫章郡,土地人丁皆多于广陵郡。主公让云长助其平定豫章全郡后,诸葛家的势力会不会大到反客为主呢?” 刘备闻言微微变色:“子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子瑜岂是贪慕富贵之人,我与他肝胆相照,岂是名爵高低可以影响的!再说大家同朝为臣、勠力匡扶汉室,有何不可? 即使如今乱世……文武多有私相投效。但昔年留侯谒高祖,只为助韩王,高祖尚且不以为意。就算子瑜当初助我,最终是为了助其叔,那也是应该的。他与叔父之亲,难道不该超过留侯对韩王么?” 刘备这番话,终于让糜竺彻底哑口无言。 当年张良世代韩相之后,他初投刘邦时就说好了“我是希望汉王能助韩王,所以来投汉王”,刘邦也没介意。 后来张良帮刘邦渡过难关、也帮韩王复位了,张良就辞行去侍奉韩王成,刘邦也没拦着。 最后韩王成被项羽杀了,张良没了主君,才又回来投刘邦,刘邦依然让他当头号谋主。 糜竺要是再劝,那就显得刘备的气量不如高皇帝了。 他只好咬了一下嘴唇,换个说辞:“属下并不是希望主公猜忌先生,只是觉得当更以恩义结其心,并无恶意啊。” 刘备这才释然,拍拍糜竺肩膀:“刚才也是我说话重了,我岂不知你是好意,只是有些东西,没必要杞人忧天…… 当然,凡是我们能给的,多给子瑜些好处,让他优渥尊荣,那都是应该的,但他眼下也不缺什么……” 刘备自言自语地说着,忽然音量低了下来,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 他再看向糜竺,见糜竺眼神尴尬闪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悟出了糜竺的真正来意。 刘备想了想措辞,拍着糜竺的后背,诚恳说道: “子仲,我记得一个多月前,我就跟你推心置腹说过,我命硬克妻,婉拒了你的好意。 但我也说过,这份诚意我心领了,我始终视你们糜家如姻亲至戚。 你若能为令妹另寻好归宿,我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我之妾室,刚刚寻回月余,惊魂稍定。 只是,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徐徐试探,不可鲁莽。子瑜去许都之前,我与他闲聊时,也有偶尔提到他尚未成家,但他似乎很抗拒出远门之前谈婚论嫁,说是不吉利,我也不知为何。 想必此次他即将去豫章,肯定也会嫌不吉利,暂时不想谈这事儿,估计要等豫章回来了。” 糜竺听完这些,心情复杂。 一方面他知道刘备不会娶他妹妹为正妻了,毕竟错过了“刘备妾侍都被吕布扣留”的雪中送炭窗口期,硬塞过去也只能是个妾,那又何必呢。 同理,糜竺那一亿钱的妹妹嫁妆也不会掏了——没有正妻之位,谁会掏那么多钱当冤大头。 不过,听刘备的意思,他似乎支持糜家笼络诸葛家,而且强调他依然会承糜家的人情,这样看来似乎也不错。 只是不知道如何搞定诸葛瑾,糜竺还得细想办法。 …… 糜竺和刘备在府衙密议的同时。 诸葛家的这个早晨,同样过得不太安生,只能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 诸葛瑾昨晚回府,第一时间就拜见了继母和舅舅,为一个多月的分别未能尽孝而告罪。不过因为疲累,他并没有跟母舅聊太多事,直接就休息了。 今日一早,用过早膳,他想起该安顿一下家中事务,为后续去豫章跟关羽并肩救叔做准备,所以就吩咐下人准备收拾东西,先把财物账目理一遍。 宋氏看到儿子的异动,知道儿子是下决心全家搬家,终于决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宋氏哀怨地询问:“下个月你去豫章,是打算住很久了?不是平贼息战就回来?” 诸葛瑾一愣:“笮融虽非名将,但毕竟善于妖言惑众,部曲众多,而且他可能还和泾县(宣城)祖郎有勾结,战端一起,不好估算时日,当然要料敌从宽。” 宋氏闻言,神情落寞地再次拿出礼法伦常:“既如此,岂有寡嫂投奔小叔子之理?若是能这般,两年前咱诸葛家便不用分两路南下了,又哪里需要吃这么些苦? 届时你自去豫章便是,我与你舅自住在广陵。你如此受刘将军重视,本地官吏必会妥善保护我等。此前你去许都那一个月,我这里日常起居也不致有缺,不必挂念。” 诸葛瑾这才想起来,继母为了避嫌,已经吃了两年的苦了。他自知理亏,又勉强劝说了几句,宋氏只是让他不必挂念。 诸葛瑾只好叹息:“父母在,不远游,此番不知多久能打完仗,母亲不愿去,我岂不是不能尽孝……” 而且在诸葛瑾的计划里,他此去豫章,也不会说打完笮融就回来,后续肯定还有一些内政上的事情,以及外交上蒙骗袁术的操作,需要他留下亲自处理,时间就说不准了。 按照汉朝人的道德观,如果是为了救叔,非常急切,暂时抛下父母是可以理解的。 一旦渡过危机,你还一个人在外面浪,可就不孝了——当然,除非是家里还有别的兄弟留下,侍奉继母。 就好比此前诸葛瑾担任了这个职责,所以诸葛亮和诸葛均才能跟着叔叔走。 面对僵硬的汉朝孝道,诸葛瑾不得不琢磨:要不把诸葛亮拉回广陵尽孝,把自己置换出来…… 然而,就在他捉摸这个计划时,宋氏见儿子难办,终于决心摊牌: “瑾儿,我这两年吃了这么多苦,也想明白了。如今刘将军失了徐州大部,琅琊郡估计是拿不回来了,你亲生父母早已合葬,入土为安,我也不是非得百年之后凑这个热闹、硬要回琅琊埋骨。 既然你能做大事,安身立命,我也就放心了,便自回宋家立户,将来改嫁由身,你也不用被孝道束缚。” 诸葛瑾大惊:“母亲不可勉强!难道是孩儿志在四方,才让母亲生出此念……那实在是不孝之至了!” 宋氏连忙捂住他的嘴,让他别多想:“关你什么事,我毕竟也才二十六。这次你去许都,我自己想明白了,自愿寻人改嫁。 前些年只担心你尚未出息,不能顶门立户,才熬到现在。如今你前途远大,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也不用担心落下逼继母改嫁之名,我其实已想过了,可以先让阿信自立门户,不再附庸于诸葛家,然后将我接回宋家。如此,将来就算改嫁,也是接回娘家后听从弟弟之言,与你无关。再说也未必真能改嫁。” 诸葛瑾没想到自己出远门一个月,继母居然想了那么多长远问题。 从情感和理性方面来说,他当然是不会去阻挠的。 诸葛瑾是现代人,三观比较人道,也觉得让一个少妇终生守寡挺残酷的,何况汉朝本来就没有这样的要求。 但不管怎么说,宋氏养育了他和弟妹七八年,他肯定心存感恩。 按照汉朝的孝道,如果宋家已经没了人口,宋氏直接以诸葛家寡妇的身份改嫁,那么还会对诸葛瑾的名声有一定影响,会有外人嚼舌头“是不是这小子容不下继母”。 但好在还有舅舅宋信在,只要让宋家重新自立门户,先把寡妇接回娘家,就跟诸葛家完全无碍了。 当然,以后无论宋氏嫁得好坏,那也跟诸葛家没有关系了,裙带好处或坏处,都会由宋信承担。 诸葛家也不屑于靠这些潜在的裙带关系,来获得好处或人脉。 在这个问题上,诸葛瑾还是非常刚正不阿的。他或许可以不在乎他自己将来的历史形象,但他必须维护二弟诸葛亮的完美形象。 以诸葛家的实力,不需要靠任何关系,完全靠实力就能崛起。 所以为了避免落人口实,诸葛瑾觉得舅舅自立门户这事儿,还是应该摆个酒,请一些广陵有头脸的人物做个见证。 诸葛瑾还得把刘备糜竺送给他的金钱田庄奴仆、还有天子赏赐的财宝,分一些给宋家,作为宋信自立的启动资金。 这样外人也会夸赞诸葛瑾仁孝,给回娘家的继母都能分那么多家财、以报答养育之恩。 从这个角度来说,趁现在把这事儿办了,貌似也不错。 因为现在的诸葛瑾还不是非常有钱,哪怕把全部家产都送给宋家,他转眼又能快速捞到好几倍于此的财富,等于是只出了两个月工资就把这事儿了断了。 如果再过几年,宋家才来闹这一出,说不定届时诸葛家已经累财万金,到时候哪怕拿出好几百金,外人也会说“他不过只拿出了家产的百分之几分给养母”,听起来名声就不好了。 “既然母亲已有决心,孩儿自当顺从。外头的事情,孩儿和舅舅会操办的。”诸葛瑾起身一拜,算是了却一桩牵挂。 …… 因为家中突生变故,诸葛瑾不得不微调了一下近期的日程节奏。 糜竺那边,原本跟刘备商议好之后,就想上门探探口风。但得知子瑜先生行踪不定,似乎在忙活大事,他也只好先回去等消息。 另一边,陈群等人近日查询了相关古籍,把以工代赈的管理方法捋清理顺,又实地考察了一些广陵郡民生方面的问题。 陈群便带着搜集来的资料、想到诸葛瑾府上求教具体如何规划项目,结果也一并吃了闭门羹。 好在诸葛瑾玩消失也没玩太久。 仅仅两天之后,就在众人焦虑狐疑之时,诸葛府上终于放出消息: 子瑜先生已在广陵城内,另行紧急置办了一所体面宅院,赠与其舅宋信。 明日便要设宴,庆祝宋家乔迁和自立门户之喜。 广陵城中体面文武,都收到了诸葛瑾的请柬。 肯捧场给面子的,欢迎来赴宴,一并做个见证。 —— PS:快上架了,所以赶紧先趁着免费,把主角一些琐碎家务事写完,避免上架后占用大家的收费字数灌水。 这章比较琐碎比较长,但今天还会有第二更的,并不是这五千字就完了,第二更节奏就正常了,大家见谅。 第56章 世界上有太多孤独的人都害怕走出第一步——我说的是赵云 十一月十二,诸葛瑾回到广陵后的第四天。 广陵北城,一座原本属于袁军将领陈兰的大宅院,自两个半月前刘勋败退后,便被刘备军占据,赏赐给了军司马田豫。 如今,却被诸葛瑾买了下来,草草打扫一下、换了门楣,用于给舅舅宋信自立门户。 这座宅子,当然比刘备分给诸葛瑾的要差不少,但也算体面。 诸葛瑾要得太急,仓促间也没其他人出手。军中诸将唯有田豫年轻、在徐州没有妻小,不需要大宅子,就顺水推舟卖了。 交割之时,诸葛瑾内心也隐隐暗忖:莫非田豫借口母亲年老无人奉养、想回幽州老家的事儿,还会发生么?所以才急着卖不动产套现? 不过刘备如今的形势,可比历史同期好太多了,应该还是能劝劝的。 天下哪有为了养老就不求仕途的道理,完全可以把田豫的母亲接到南方养老嘛。 不过这事儿不是眼下该想的,诸葛瑾自己家里,一堆繁杂都还处理不清呢。 …… 这天一大早,诸葛瑾亲自来舅舅的新宅帮着主持,宋信也在门口迎来送往。 宅院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仓促草率,但绝没有一个客人会因此而看轻宋家。 宋家设的是午宴,然而才上午巳时,刘备、张飞就已经提着重礼早早来捧场了。 糜竺、陈群和那些广陵本地的大姓氏族,更是不敢落后。 这让至今还没出仕的宋信颇感局促。 他不懂官场上的事情,迎客时分不清尊卑,很是手忙脚乱。 还是诸葛瑾从旁提醒:无论客人地位,一律对等以待,做个时揖就行。 宋信这才稍稍镇定了些,趁着没客人时偷偷擦汗:“阿瑾你如今面子可真大,这广陵城里有头有脸的谁敢不来。” 诸葛瑾:“我已是朝廷诏封的校尉,这不是应该的么,以后要习惯。” 客人们很快就到齐了,也到了开宴的时候,一共摆了几十张席案(汉朝是一人一席)。 诸葛瑾回到正堂,坐到右侧主位上,宋信坐在他左边,也是面朝客人。 诸葛瑾端起酒,说了几句场面话:“多谢诸位今日光降,在下下月便要启程去豫章,勤于王事。只因家母不愿寡嫂投叔,又不愿让我牵挂。故而舍舅提议:宋家今日重新自立门户,诸位皆是见证。” 说着,诸葛瑾先喝了一盏,宋信也喝了,众宾客也都捧场。 然后又轮到宋信说话,无非是强调“家姊原先只是担心继子女年少无人抚养,才在诸葛家撑持至今,并非立志终生为君贡先生守节。 君贡先生与原配发妻早已入土为安,何况琅琊难归,将来也不愿搅扰。如今子瑜已得天子明诏封为校尉,诸葛家诸事,他定然可以撑持。” 宋信说完,也敬诸客一盏,众人陪饮,酒过二巡。 最后一巡,又回到了诸葛瑾那,他吩咐婢女当众取出数十锭马蹄金,百匹彩缎,还从刘协赏赐的那堆珠宝里,挑出三件,郑重其事宣布: “这三件珠宝,乃此番去许都时,天子召对所赐,留给宋家,权作光耀之念。黄金三十斤,彩缎两百匹,是在下手头全部浮财。 并此前玄德公所赠三百户田庄、耕佣,今日一并转交舅父,有劳舅父替我报答多年养育之恩。也祝宋家从此开枝散叶、光耀门楣。” 说完后,交割了财物,这第三轮酒也算喝完。 堂上众宾客听完前因后果,也是各自或惊讶,或叹息,或赞赏。 叹息的是宋家丢了诸葛家那么粗一条大腿,以后要靠自己了。 但诸葛瑾毕竟慷慨,分家时把大部分家产留给继母了,自己只留了一座房子和些许日用之物,很值得彰扬。 这里有一句必须强调:整个宴席和仪式,从头到尾,宋氏都没有露过面,也完全不关宋氏将来是否改嫁的事。改嫁一词,也根本没有提起。 那些只是前些日子关起门来私聊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只是保留一种可能性、还人一个自由身。 汉朝礼法规定,在夫家没有生出亲生子女的继妻,在夫君和原配妻子亡故并合葬后,守孝年限也满了,是完全可以由娘家人接回去的。以后怎么过,要不要改嫁,那是娘家人的事。 宋氏前些年,是看在继子女一个都没及冠,所以三年守满后,出于道义又额外多抚养了四年。 诸葛瑾今天也是强调他舅舅自立门户了,后续一切宋家的事情,都是宋信的决策,诸葛瑾没有话语权。 如果嫁不出去,在娘家过完余生也很正常。 …… 主人家三巡致辞说完,一旁的刘备率先反应过来,夸赞了几句诸葛瑾的孝行: “子瑜如今身为校尉,身涉行伍,忘身报国。让继母随舅在远离兵祸之地颐养天年,才是真正的至孝。非比沽名钓誉之辈,为了一己孝名,却让父母跟着奔波涉险。” 这番话情商极高,进一步帮诸葛瑾的行为贴金,随后又话锋一转,向宋信建议: “宋先生与子瑜兄弟伴读数年,想必也颇有学识,一直不出仕也不是办法,不知能否请宋先生屈就本州客曹从事一职?此职清闲,也不用涉险,可安居而业。” 客曹从事是最轻松的闲差,也谈不上油水。 正如朝廷需要大鸿胪负责接待各国使者、州郡觐见。而州刺史也需要一个类似负责迎来送往的属官。 宋信原本还有些忐忑,听刘备提出的差事如此轻松,他才把心放下,当场表示感谢、愿意接受征辟。 这样一来,宋家面子也有了。刚刚自立门户,立刻有了个官身,不用担心将来跟人社交时过于卑微。 后续大家自行饮宴,宾主尽欢,自不必提。 有其他事情找诸葛瑾的,也都借着酒席,一一过来商议、汇报。 刘备首先端着酒杯过来聊天。 他倒不是为了给宋信征辟的事儿邀功,而是从诸葛瑾这次办的事情中,发现了一些意外的不安。 他便开门见山问道:“子瑜,昨日收到帖子后我就想问你了,你给令舅寻的这处院子,是我原先分给国让的吧?他这么急于出手,卖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诸葛瑾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国让应该不是第一次流露出、担心在家乡的老母了吧?他卖院子时,倒是说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大,换些金银,有机会好托人捎回幽州老家,补贴家用。” 刘备不由深色黯然:“其实,当初广陵之战刚打完后,他就暗示过我一次了,想回去奉养老母,我劝他再想想,不要急于一时。果然还是不易留住么。” 诸葛瑾却不以为然,他觉得刘备这是以君子之心度人。 按照史书,汉末、三国有好多人以奉养亲人为借口回老家。里面固然有很多是真的,但也有些是借口。 这就像诸葛瑾穿越前,在教培机构见了太多的女同事,最好用的辞职理由,就是“我跟我老公/男朋友异地恋,要去他所在的城市发展”。 后世职场女性如果说出这个理由,老板是绝对留不住的。 毕竟强留太损阴德,所谓宁拆十座破庙,不拆一对夫妻。 汉朝不存在夫妻异地,但还有父母子女异地。诸葛瑾觉得,如果只是出于孝顺,也可以建议对方父母家族搬离老家,来子女求官之地奉养。 大不了多给钱,给好宅院,多给婢女仆佣,并且确保有一个安稳的后方环境。 诸葛瑾把自己的思路暗示了一下,然后就劝刘备别担心:“依我看,这事儿迟早要解决,也不光是一个国让的事。 前两个月我军在广陵立足未稳,家眷还被吕布俘虏。当时部曲提心吊胆,怕将来还会噩耗重演,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全军家眷都要回来了,将军还得了扬州刺史的朝廷实授。就算广陵地处强敌环伺之地,可一旦渡江,于刘繇合力,江东之地将来定能成为安稳后方,又如何需要担心家眷不得安宁久住? 将军当伺机把这些道理,跟国让等心有动摇的部曲,好生剖析明白。加上宪和此番许都回来后,估计也会闲一段时日,并无外事需要他操心。 宪和也是幽州人吧?还跟将军同乡,让子仲安排一些海船,沿岸而行北上,去幽、冀之地巡防,把在幽冀老家还有家眷牵挂的,一并好生接来,才是长远之计。” 刘备听完,也是忽感开朗。 他自己从没怀疑过有人可能拿孝道当借口,所以很多事情没多想,被诸葛瑾这种实用主义的思维一启发,顿时就反应过来了。 “确是如此,那我还是与国让,还有其他在幽州老家还有家眷的元从袍泽都谈心一番。唉,士仁若是还活着,肯定也想接回父母吧。前番我抚恤时,只抚恤了他的妻儿,他父母还在广阳郡老家呢。” 这一世的士仁,按张飞给他留面子的上报陈述,是“在张飞和诸葛瑾突围去海西县的路上,为了引开雷薄追兵,才力战殉亡”。 所以刘备对这些从老家带来的袍泽,还是念旧情的。虽然士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刘备还是第一时间想到、去老家时要把士仁父母接过来,给钱粮养老。 诸葛瑾见刘备终于想通,又提醒了一句:“我听说,将军身边原本还有个蓟侯派来的部将,骁勇而擅主骑,前年因为兄丧归乡了?兄丧守期不过一年有余,如今应该期满了吧?若真能派宪和跑一趟河北,何不一并打探?” 刘备眼神一亮:“你还听说过子龙的事?是云长还是益德告知的?子龙确实是回乡守兄丧。 不过我总想着子龙乃是信人,与我知心,他只要守期届满,想要投我,自然会来寻我。 以他的武艺,天下何处去不得?我若强行去寻,会不会令他难堪?或是他又遇到了什么难言之隐?” 诸葛瑾气得直摇头,但也没说重话,只是心中暗忖:难怪历史上赵云一回老家,就是足足五六年,就你这脾气,看似为人着想,实则令人难堪了。 诸葛瑾只好组织了一下措辞,提醒道:“将军,我虽没见过子龙,但听云长、益德偶尔提起,也能大致揣摩出他是高傲志节之人。 他因兄丧而离去时,将军尚且在与田楷合力助陶恭祖抗曹,当时陶恭祖还未过世、也还未以徐州牧之位相让吧?” 刘备回忆了一下时间,点头道:“确是如此,那又如何?” 诸葛瑾叹道:“对于有气节之人,他自问与将军算是患难之交,而他因兄丧而离去时,将军也尚未发迹。在他离去后,将军骤升高位,他若是守完丧立刻回来,岂不是显得嫌贫寒而贪富贵? 既然如此,他说不定会在老家结庐而居,并不出仕,只等将军主动相召,否则便不仕他主,以显其气节。我军如今刚刚丢了徐州三郡,只剩最后一个半郡,也算是形势危急之时。 此时派宪和去召,极言急需子龙之力为臂助,他定会星夜前来。还能全他雪中送炭之义,全将军与子龙相知之雅,岂不美哉?” 说句良心话,诸葛瑾这番道理,其实未必对。 他只是因为知道历史上赵云回老家后,六年没出来投奔,然后从这个结果逆推,随便诌了一个心理活动,赵云内心未必真是这么想的。 但这都没关系,诸葛瑾可以判断出,只要赵云有了台阶下,刘备越把自己的处境说得艰难,然后相请,赵云就越容易来,他本来就跟刘备交情铁到那个程度了,让他有个雪中送炭的心理暗示,有助于对方下决心。 诸葛瑾觉得,历史上刘备这一波,也算是“因为觉得太了解对方,怕对方另有难言之隐,尴尬,所以宁可错过也不主动”。 最后明明两年多就能回来的,非要拖个六年才回来。 自己这番劝导,也算是积德行善了,让赵云提前三年半实打实做事,别错过立功的机会,对大家都好。 刘备细细琢磨了诸葛瑾的心理推演,眼神也是越来越亮: “我怎么没想到?子瑜,我素来自问善于下士,对待人接物从不需要人教。没想到,你不但会别的,连我最引以为豪的长处,你都能点拨出我的不足来,真是……匪夷所思!” 刘备已经被诸葛瑾震撼过多次了,但他自问这次的震撼依然是最强烈的。 因为诸葛瑾居然在情商和心理学领域,都能稍稍点拨他,那可是他刘备最引以为豪的最强项啊! 殊不知,诸葛瑾这次依然是靠开挂,他也就只能分析分析田豫和赵云等人的心态, 你让他找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来、从零开始分析,那刘备的情商分析力绝对完爆他八条街。 “我这便去安排,国让,子仲,有一事与你们商议!” 刘备欣喜若狂,火急火燎就拉着糜竺、田豫,到偏厅另行议事,丝毫不顾这是在宋家的立户宴上。 —— PS:第二更,四千字。 今天虽然一共两更,但加起来九千字了,平时三更的量。 就当是其中有三千字家族琐事,白送给大家的了。 也不定时了,上午就更完了。 后续几天也都会加字数。 第57章 诸葛家什么都略懂,当然也包括兴修水利 刘备拉着糜竺、简雍、田豫,到一边商议:如何从海路接回幽州袍泽家眷。 诸葛瑾终于有个喘息之机,他见今天的正事儿已经办妥,宋家自立门户一事已被众人见证。 其余公务到哪儿都能聊,没必要占着舅舅家的地盘。 于是就建议宋信宣布散席,把大部分宾客礼送出门,其中繁文缛节自不必赘述。 张飞酒后不在意礼数,率先走了,其他没借口留下的众人,也都纷纷跟着散去。 但依然剩好几拨人,赶着要跟诸葛瑾聊事儿、各种请示。 诸葛瑾也只好把剩下的人领到另一处偏厅,继续借地待客。 他看到陈群准备最充分,居然还拿了一叠文稿来找他,就想先办陈群的事儿。 没想到陈群还很有眼色,主动提议:“我这边的事务比较慢,先生还是先处理旁人之请吧。” 这句话既是谦让,也是给旁边人一点压力:你们要是也连篇累牍,那就自觉一点! 诸葛瑾抬眼看去,其余留下之人,并无刘备麾下文武,而是广陵本地士绅代表。 毕竟刘备手下人找他聊公事,平时有的是时间,没必要非趁着请客的机会。 而对本地士绅而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诸葛瑾已是两千石校尉,才二十一岁,平时他们哪有机会拜见? 诸葛瑾只好向陈群略表歉意,然后跟步隆、卫徽这俩本地族老聊了几句:“不知有何事见教?” 二老不敢托大,连连口称:“谈不上见教,自上次托孙从事致意后,一直无缘拜见,今日得此机缘,特来告知校尉一些近况:舍侄听闻校尉建立功名、保境安民,也是极为振奋,近日便会从吴郡归来。 只是他们离乡日久,本地官员又更换频繁,怕是回乡后也不认得几个熟人,还请校尉看在同窗之谊份上,帮着引见、多认识些新朋友……” 步隆也是要脸的,不敢直接明着说让诸葛瑾帮忙求官,只说让他帮忙介绍些人脉朋友。 诸葛瑾又岂能听不明白其中潜台词。 这种事情也正常,就好比一年前,俩人还是同班同学、应届生去找工作。 一年后其中一个变成了朝廷的校尉,另一个还在当瓜农,那肯定会去投奔校尉的嘛。 好在步骘学问能力也不差,举荐了也不算任人唯亲,只算是任人唯贤。 事实上,诸葛瑾上次听刘备向他提起步骘、严畯时,就知道刘备已经起了招揽之心—— 没办法,谁让“步骘、严畯之才与诸葛瑾只在伯仲之间”这句江湖传闻,被刘备听到了呢。 诸葛瑾等于是白捞一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他也就大大方方表示:“子山贤弟他们的才学,任一郡丞、从事,皆绰绰有余。只是年纪尚轻,资历尚浅,需慢慢历练,不必担心。” 步卫两家的人顿时大喜,连连对诸葛瑾千恩万谢,殊不知诸葛瑾其实什么都没付出。 步隆言辞闪烁,还想拿出点条件讨好他、以示感恩,放长线钓大鱼。 但诸葛瑾正事太忙,就搪塞糊弄过去了,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 前后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打发掉那些求官之人。 诸葛瑾这才对一直在另一边等候的陈群,说了句抱歉,然后开始梳理正务。 陈群是为前阵子聊过的“以工代赈”之事而来。 这几天他准备了不少材料,把《管子》好好看了一下,还复习了《货殖列传》中对桑弘羊的记载。 所以这话题切入得倒也顺利,陈群是带着想法来的,就像后世汇报项目PPT。 诸葛瑾只需要先听,然后点评几句即可。 只听陈群汇报道:“我核查了各县的田亩文档,还四处走访,发现广陵的农事有个极大的弱点。若能补足,必能极大增产粮米。” “什么弱点?” 陈群拿出一张地图,指着说:“从舆图上看,广陵郡极为广大,全境都是平原,可产粮和人口却不如下邳。” 诸葛瑾若有所思反问:“会不会是射阳泽占了太多面积?实际上广陵的平地能有下邳的两倍么?” 陈群:“我算的时候,已经把射阳泽扣掉了。且大泽虽占地广大,却利于灌溉。如震泽(太湖)之于吴郡,是有利无害的。” 见对方并没犯低级错误,诸葛瑾点头鼓励:“那就好,继续说。” 陈群:“后来我深入查访,才知道广陵耕地虽多,产粮却少,主要是因为灌溉不足,以及地有咸卤。 邗沟使广陵有运河之利,却也经常导致海潮经长江倒灌入运河、射阳泽。尤其大潮季节,泽水都微微咸苦。” 诸葛瑾恍然:原来是盐碱地的问题。 他前世作为金牌教培讲师,史地常识也是很丰富的。他知道,苏北地区在古代一直不是鱼米之乡。 如今看来,历史上不同阶段的苏北农业制约,其实是不同原因造成的: 宋朝之前,是因为广陵潮,导致海水由长江倒灌运河,形成盐碱地。 而宋朝以后,虽然广陵潮和倒灌没了。可南宋时黄河改道、夺淮入海,形成洪泽湖,淮河水患严重。一直到建国后修了苏北灌溉总渠才缓解。 可以说,盐碱地和水患,各自要为苏北平原的贫穷,负责一千年。 诸葛瑾如今所处的时代,恰恰属于前一千年。所以只要解决盐碱地,就能把苏北平原变成鱼米之乡。 想到这点,他内心不由热切起来。 当然,广陵的盐碱地也分好几种。 有的盐碱地就是靠海太近、地下水本身就很咸,这样的地是没救的,还不如将来开发晒盐工业。 能挽救的,只是海潮倒灌导致的那部分盐碱地。 陈群这几天功课做的不错,还实地考察了一些地方,并配合历年账目、土地籍册。 按照他的估算,这两类盐碱地的比例大约是五五开。 所以如果能解决海潮倒灌,就可以解决广陵郡一半的盐碱地问题。 广陵郡适合农耕的区域会因此大大增加,很多现有田地的单产也能提高,将来甚至可能容纳数倍的农业人口。 …… 陈群把这个预期收益,给诸葛瑾算清楚了,确实很诱人。 但陈群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手头有四万人、一个冬天的时间。 但怎么把这些劳动力利用起来,怎么规划、施工、解决这个问题,陈群束手无策。 他又不是水利专家。 诸葛瑾也不是水利专家,何况他才刚刚听完汇报,现想脑子也没这么快。 琢磨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诸葛瑾才随口说: “有没有考虑过,在邗沟与长江之间,修一道闸门呢?平时通航可以开闸,一旦涨大潮就关闭,咸水就灌不进运河了。” 诸葛瑾前世虽然很少来扬州,但他在钱塘求学工作多年,那也是一座大运河起点的城市。 他去运河博物馆参观过好几次,也知道那种能在不同水位河段之间通航的船闸,要到清朝才出现。 但如果只是一道隔离海潮的简易闸门、不考虑水位差通航,那么隋唐时期就有这种技术了。 确切地说,是隋炀帝重修大运河后,唐初贞观、永徽年间就在扬州修了邗沟闸门,为的也是防海潮倒灌。这才导致唐宋时的扬州比汉朝的广陵要富庶得多。 从汉到唐,这个技术跨度不算大。动动脑子设计一些巧思,是有可能克服的。 只是诸葛瑾现在还没想到怎么克服。 而陈群闻言当然是大吃一惊。 作为一个汉朝人,他当然没听说过有截留江河的闸门: “先生是说……修一道闸门,放下时足以把整条运河截断?可邗沟是北口连淮处水位高,南口连江处水位低。 落下闸门后,从淮河流入的水流不出去,蓄在运河内,南段河道和射阳泽的水位都会抬高的。 运河河沿倒是够深,不至于溢出来。但射阳泽湖岸平坦,周边低洼之地可能会被蓄水淹没。而且将来只有每天固定几个时辰、江河水位因潮汐差不多高时,才能开闸通航。” 陈群一口气就想到了好几个弊端。 射阳泽是邗沟运河中段的一个湖,类似于后世的洪泽湖。 邗沟之所以两端有落差、但河道依然没流干,就是靠射阳泽的水来调蓄。 诸葛瑾听陈群能提出这些新问题,也不得不赞叹他功课做得细,这些都是好问题。 诸葛瑾也就见招拆招反问:“射阳泽周边低洼泥泞之地,难道有百姓耕种么?平时海潮倒灌,水位也会上涨的吧?这种地方,应该不会有良田。” 对此陈群倒是应声而答:“这倒没有,最多有些百姓偶尔种菱角、莲藕,良田是没有的,也无人在沼泽边缘定居。” 诸葛瑾闪过一个念头:“那不就行了,反正水位上涨淹掉的都是烂地,本来就没人种。你还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发动民夫去射阳泽周边疏浚整顿。 你可以预估一下闸门如果修成、水位会上涨多少,然后取其半数为分界线。挖低堰高、形成圩田,再在新的湖岸上种芦苇、固泥防塌。 而且这种施工方法,你要疏浚的淤泥都是裸露在外,比挖水底淤泥省力何止数倍?不趁着蓄水前水位低做这事儿,更待何时? 如此,事成后还能多得不少肥沃圩田,射阳泽的蓄水深度也能改良,便于长远灌溉,一举三得。” 诸葛瑾随口就说出了一堆好处。 另外其实还有一条,只是他暂时没想到。 那就是一旦运河有闸门后、水位抬高,就不用靠现在的专用小船跑运输了,说不定能直接改用糜家的大船。 如此一来,未来淮阴县和广陵县两地的装卸码头工人劳力也能省下来,不用再江船、运河船换着装卸了。 至于因此失业的“三万漕工”,可以直接改行去军屯。反正这年头不愁没地种,缺的是人口和劳动力。 陈群彻底被诸葛瑾反向画的大饼给震惊了, 没想到子瑜先生竟能举一反三出那么多好处。 陈群只觉一阵口干舌燥:“那先生知道怎么修闸门么?” 诸葛瑾:“暂时不知道,不过给我几个月时间,跟人切磋一下,或许能想到。” 陈群急了:“可我也不能凭一个‘或许’就开工啊,最近这两个月,你让那些以工代赈的百姓干什么?冬天农闲时节可不等人。” 诸葛瑾想了想:“我不是说了么,闸门不会修,可以先疏浚射阳泽和造圩田啊,等修完闸门不就水到渠成了。” 陈群:“可是,水位究竟会比现在升高多少,圩田该堆多高,各处原本地势高低,这些也都不知道啊。而且最后一步造闸门若是完不成,前面这些人力就白白砸下去了,是不是太操切了?” 诸葛瑾:“不会白砸的,最多今年不成,明年肯定能成。只要别让那些以工代赈的民夫太累、控制好粮食消耗速度即可。 如今我们有流刺网捕鱼,还有其他一些补贴,云长那边还分兵去豫章就食。这些挤出来的粮食缺口,足够以工代赈的开支了。 你只要说这是我建议的,使君不会反对的。” 诸葛瑾已经捋明白了:陈群至今还在强调的一些困难,主要都是工程勘测方面的问题, 比如不会测射阳泽周边各处的海拔啊,不知道测量时的水位线是高是低啊,所以不知道要挖多深、堆多高。 但这些问题,后世只要对数学思想理解透彻的人,都很容易解决—— 打个比方,哪怕一个人连三角函数都不会,但只要他懂小学四年级的“光是直线传播”以及“相似三角形”,并且知道怎么活用,他就能凭古代工具简易测出海拔了。 大部分人不会做,只是理解不够透彻、没想到怎么应用,而不是知识储备不足。 《亮剑》里竖根大拇指、都能测出坂田联队距离迫击炮多远,就是这个道理。 诸葛瑾非常笃定,给他点时间他就能解决这些小问题。 哪怕他没空亲自解决,到时候也可以让阿亮来练练手。 相信以阿亮的思维灵活度、以及自己这两个月给他补习的数学基础和光学基础密卷。 只要再给他一块能当水平仪用的、汉朝就有的罗经石,几根参照标杆,阿亮就可以靠比中指测出海拔高度。 诸葛瑾准备这次去豫章之前,就给阿亮写信,让阿亮设法脱身,到豫章跟他会合,这样后续也省了兄弟分处两州、远程教育的麻烦。 诸葛瑾算过,如果阿亮把他第一批的卷轴学完,那么数学水平至少能提升到初二读完的程度,距离初三毕业也就差“二次方程”和“因式分解”这两块内容了。 再加上物理卷轴里那些基本光学常识,这点程度足够搞定运河闸门和射阳泽水位抬升后的圩田规划。 还能让阿亮现学现卖,立刻派上用场,一出道就先在史书上留个“治水贤臣”的美名垫垫底。 第58章 搞不定的事情就交给阿亮好了 陈群当然不可能知道诸葛瑾内心的全部打算,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只要跟刘备说“这个计划是子瑜先生点头的”,那刘备一定会立刻投入资源去执行。 哪怕诸葛瑾跟他明说“我现在还没想好办法,但我相信几个月后会设计出办法”,刘备也会坚信到时候他一定拿的出办法。 这就是“历史记录”积累的信用之力。 谁让人家出道至今、算无遗策呢。 当下陈群也就没再废话,决定先按照先生的点拨执行下去。 即日就组织起以工代赈的将士家眷们,去射阳泽和运河南段沿岸搞疏浚和圩田,为将来的运河闸门工程打基础,清理规划中的“未来库区”。 送走陈群之后,诸葛瑾这边也没闲着。 一方面他也要亲自动动脑子,把一些前期细节规划一下,帮着略作点拨。 另一方面,此后几日,诸葛瑾也得忙着给弟弟诸葛亮写最后一波重逢前的家书卷轴——相比于他去许昌前送出的那波卷轴,他这次的规划,要更加有的放矢一些。 因为这次他从许都回来后,就收到了诸葛亮给他的回信。 其中有明确汇报自离开徐州逃亡后这两年半里,诸葛亮学问究竟长进到了什么程度,掌握了哪些新东西、在荆州结交了哪些人脉、师友。 诸葛瑾这次再指点弟弟,就能针对性地补强薄弱,并且更偏向于实操。 而就在诸葛瑾一边指点陈群、一并准备家书的同时,刘备那边后来也找过他一次, 为的是宋家自立门户那天,刘备跟糜竺、田豫聊的“接回田豫等人在幽州老家的家眷”一事。 刘备解释说,那天他和田豫的谈心很顺利,田豫也暂时收起了回老家奉养长辈的念头。 但对于把家眷接来之事,田豫表达了一些担忧: 如果走陆路,太过车马劳顿,家中长辈怕是经受不起折腾。 坐船虽然比车马轻松些,但内陆河道不通幽冀,海路又太过风浪颠簸,哪怕是走贴着海岸线的近海航线。 诸葛瑾听了刘备的转述后,觉得这个问题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至于完全无法改良优化。 于是他就顺便建议刘备:不如和田豫、以及其他家眷还在幽州老家的元从袍泽立个赌约, 如果刘备能拿出诚意来,改良糜竺家海船的抗颠簸能力。 哪怕没法完全改良,但只要有进步,那么田豫等人从此就别再提什么回老家养长辈的话了,乖乖尝试把家人接来。 刘备觉得这个约定胜算不小,就去跟田豫等人说了。 田豫等人闻言果然面露难色,但随即想到“主公身为征南将军、一州刺史,尚且能为元从属下接家眷这样的小事付出努力、做出改良,我辈岂能不领情?” 最后,他们也只好暗示着答应:只要刘备努力了,哪怕只是取得一丁点改良,他们也愿意心悦诚服,从此不提家族拖累。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大家各自展示诚意,然后各退一步的。 刘备姿态摆够了,别人就得领情。 而刘备拿着这个约定,回头跟诸葛瑾说时,诸葛瑾的回复依然是让他耐心,至少等两三个月—— 反正现在是寒冬十一月,冬天刮的都是北风,也不可能从徐州开船北上幽冀州。 后世那些“漕运改海”的朝代,一般北运的海路粮船,也都得等到农历二月过半、季风顺风时才启航,三月份才到北京。 汉朝的航海技术、风力利用,只会比明清差得多,所以明年三月份之前是不可能航海北上的。 所以诸葛瑾同样可以拖着,目前先立项,挖坑待填。 刘备的这些新需求,最终也促使诸葛瑾在给二弟的新家书里,稍稍多加了两卷针对性地知识, 强化二弟对于浮力、流体阻力和动力的一些基本常识,说不定将来能用上。 …… 宋家自立门户事件后数日,连续埋头闭关的诸葛瑾,终于准备好了给二弟的新一波家书和密卷,然后依然让唐光送去襄阳联络。 诸葛瑾自己也准备最后花几天、视察一下陈群的疏浚射阳泽造圩田工程,看看以工代赈执行得如何, 如果没大的问题,他也可以安心带兵去豫章了。 这次给二弟的家书,诸葛瑾是十一月半寄出的,基本十二月上旬能送到。 二弟再花几天准备、脱身,十二月中旬应该会启程,来豫章和家人会合。 广陵逆流去襄阳,大约两千多里水路,到豫章是九百多里,从襄阳顺流来豫章则是一千二百里。 顺流而下船速快,如果昼夜行船,七八天就能从襄阳到豫章。 所以,自己和叔父、弟妹们,肯定是赶得上在豫章郡团聚过新年的。 自己带着军队,应该会比阿亮稍微早到几天。而且也没必要非得立刻去叔父所在的西安县—— 关羽的第一波援军去的时候,是担心西安县有失,一旦笮融脑抽突然发起强攻,叔父守不住城,所以必须确保安全第一。 而有了关羽之后,诸葛瑾笃定西安县的防守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他这次再带两千丹阳兵去,具体如何部署,优先需要考虑的就是“驻扎在哪儿,才最利于后续对笮融的反攻”。 没看错,就是反攻。 笮融号称“拥众数万”,诸葛瑾只有四千人、外加朝廷册封的诏书名分,但他就是敢考虑反攻。 虽然鄱阳湖口最要害的柴桑,肯定有重兵防守,不可能直接偷下来。但湖口对岸的彭泽县,或者别的什么落脚点,却是完全有可能的。 诸葛瑾这次去,就打算在柴桑周边先偷个小县驻扎,然后跟二弟会合,届时就可以和叔父、关羽成掎角之势,互相援护。 …… 诸葛瑾规划盘算好出兵的一切事宜后,就如约去陈群那儿,看看水利项目的推进进度。 陈群干得还不错,他带着一大群民夫,在作为未来运河调蓄库的射阳泽周边,搞了十几天的疏浚,各种挖掘低处的淤泥,往高处堆砌。 陈群本人,也偶尔住在工地上,及时了解情况,就近管理。 他虽不喜欢工程,但却喜欢体验新鲜的管理历练,觉得这是一种人生财富,很能开眼界。 工作量的分配,和作为工钱的赈粮发放工作,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看来管理上是绝对没问题的。 真有问题,也只能是技术上的问题。 诸葛瑾对陈群的管理能力很满意,随口问起是否有遇到其他困难。 陈群也直接回答:“粮草、管理都顺利,百姓也扛得住这点劳作。如今这活儿,比正经的湖泽疏浚还是轻松不少,因为水位很低,不用挖水底下的泥。百姓最大的抱怨,主要是没见过这样的干法,心中迷茫,便容易懈怠。” 根据陈群的讲解,诸葛瑾也注意到疏浚的工作强度确实不高。 正常疏浚工程的最大劳力耗费,是来源于从水底下把淤泥挖起来,再堆到岸边,水底下作业的阻力非常大。 而现在运河修闸门前,水位很低,等于是把湖水半放空状态、提前挖裸露的河底泥,就很轻松。 如果和平原地区的土方挖掘工程相比,挖一方干燥土壤的劳力,折算过来起码能挖五六方泡软的河泥。 如果淤泥特别稀软,甚至十几方才能抵一方干土的工作量。 但人都是需要成就感的,哪怕是民工。给粮食固然能让人卖力干活,如果能再给点成就感,工作效率就更高了。 埃尔顿.梅奥早在1950年,就通过西屋电气的电机线圈绕组工人实验,发现了这个道理,驳斥了此前机械死板的泰勒管理法。 诸葛瑾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他云淡风轻地问:“长文就没想过用别的说辞,让百姓坚信他们做的事情最后一定能成、会载入史册?这些百姓也没读过书,你跟他们讲技术他们也听不懂吧。” 陈群:“百姓确实听不懂细节,所以我想了别的说辞,来鼓励大家的信心。我说:大家尽管放心,这法子是诸葛先生让这么做的。 然后让小吏们趁着歇工、吃饭的间歇,给百姓们讲先生过往的神算故事,百姓也就愿意卖力干活了。 但我担心,采用这种说辞后,百姓虽然一时被鼓舞,可一旦将来真有个闪失,先生的名声也会受损——先生不会怪我吧?” 诸葛瑾大笑:“那不就行了!眼前能让百姓们做到‘不理解也执行’就够了,以后的事不用你担心——算学不会骗人,湖水也不会自发从低处往高处流。” 诸葛瑾和陈群闲聊时,那泰然自若的表现,也都被周边的小吏、施工百姓远远看在眼里。 大家自然是信心大增,干活更加有劲了,但也有不少人产生了“诸葛先生是不是从来不会算错”的好奇心,就等着看他笑话呢。 项目的期待感和关注度,瞬间拉满。 …… 诸葛瑾给陈群吃完定心丸、鼓舞完士气后,他在广陵这边的任务就算是彻底完成了。 虽然刘备每隔几天还会来找他聊聊天,糜竺也会偶尔来请教一些小问题,但都不麻烦,很容易料理。 糜竺倒也暗示过诸葛瑾有没有考虑成家, 但诸葛瑾又是眉头一皱,觉得“打完这一仗就回来结婚”的弗莱格太不吉利了,拒绝在大战之前讨论,听都不想听。 汉朝结婚还是太麻烦,毕竟要六礼具备,如果从纳彩开始算起,可不得小半年才搞定? 你要是允许跟后世那样“闪婚”,几天就跑完流程,那诸葛瑾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 糜竺退却后,转眼已是十一月底。 诸葛瑾难得清闲,享受着战前最后的放松时光,调整自己的状态。 终于,临走前两天,他家又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诸葛瑾倒也没有架子,亲自出迎,发现竟是几个他记忆中略有印象、但穿越后绝对没见过的士人朋友来访。 “子瑜兄,一年未见,竟飞黄腾达至此,可喜可贺,小弟贺喜来迟。” 诸葛瑾赶忙整理了一下记忆,才试探着回应:“子山贤弟?你是从……” 对方立刻承认:“没错,我月中才从吴郡回来,昨日刚到。” 还好没认错,说话这人正是几个月前还在吴郡种冬瓜的步骘步子山、自己名义上的老同学。 而旁边两人,便是严畯和卫旌了。 没想到自己出门去豫章前夕,还能赶上这些人来送别。 —— PS:今天虽然还是两更,但也八千字了。 赶进度中,明天阿亮会启程来和大哥会合,然后全家到豫章,开启新副本,上架。 第59章 临走捡了个步练师 突然来访的这三人中,步骘、严畯都是诸葛瑾的同窗,但卫旌不是。 只不过卫旌跟步骘同龄,又都是广陵老乡,所以两人是结伴逃难去的吴郡,现在步骘回来就拉他一起回来了。 诸葛瑾连忙把几人往屋里让,问起他们有没有见过本地官员。 步骘也直说:“已见过刘使君了,蒙使君不弃,当即便授予了我们各曹从事、书佐之职。严兄阅历丰富,直接出任从事。 我和卫兄毕竟年少,权且任数月书佐,使君还劝勉说,只要不出纰漏,等明年及冠,再升从事。” 步骘和卫旌比诸葛瑾还年轻两岁,今年才十九,直接给从事确实有点不能服众。 刘备这已经是看在步骘是诸葛瑾同学的份上,才不管不问、直接给一个曹的副职试试水。 几人一番寒暄,互相勉励,然后诸葛瑾留大伙喝了一顿酒,上了各种好菜,还蒸了一条七八斤的巨大海鲈鱼,葱姜料酒调味。 这烹饪方法,既简单,又超越了当时的普遍做法——汉朝人吃鱼普遍还是水煮的,倒不是不会蒸,而是嫌烧火上汽太慢,浪费柴火还麻烦。 步骘等人只觉鲜美无比,一边赞叹诸葛兄会享受生活,但一边又觉得好奇。 因为在安排酒席的过程中,步骘亲眼见到,诸葛瑾虽非亲自下厨,但也会偶尔指点烹饪。他家中仆人貌似很少,婢女更是没看见。 虽说这年头穷人都自己做饭,但诸葛瑾已经是两千石校尉,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他们并不知道,诸葛瑾只是对古人的某些烹饪技法细节、实在看不下去,才有此一幕。 宴席结束后,严畯、卫旌叙完旧就先走了。 步骘跟他交情最近,又多留下聊一会儿,他便忍不住提醒:“子瑜兄,你如今身居要职,君子远庖厨,纵然没成家,身边连个庖厨、婢女也无么?” 诸葛瑾这才随口解释:“原本是有的,月初家中分户析产,就都送走了。我想着马上要出远门,也就没再折腾,到了豫章再另行置业买婢不迟。” 诸葛瑾当然不是简朴之人,他也很想养一群专业驱使之人,分工明确,帮他提高工作生活效率。 只是马上要离开广陵,这点时间懒得折腾,忍一忍就过去了。 步骘摇摇头:“你去了豫章,也是人生地不熟,临时找能找到什么用心伺候之人?还是要带些心腹体己才好。 没想到你如此自苦,难怪来之前,伯父还托我转达,说是想表达一下步家的感激,我当时还觉得不太妥当……” 诸葛瑾见步骘说着说着,脸色有些尴尬,大致也猜到了几分。 步骘犹豫了一下后,果然还是说道:“伯父说,多赖子瑜在使君面前美言,除了我之外,族中子弟均能多得补吏的机会。四婶家中只剩孤女,此前也多赖使君钱粮接济养活。 伯父得知兄似乎对四妹印象不错,兄若不弃,可以把她接走。她年纪还小,就不谈妾不妾的了,先带在身边,让她洒扫侍奉便是。” 诸葛瑾有些意外,提醒道:“子山贤弟,以你我交情,我岂是趁人之危之人?” 步骘:“我岂能不知兄之人品?这也不是趁人之危,此事并非我想到的,是伯父自起此念。我与四妹亲缘较远,她们的事情也轮不到我管。 只是伯父没机会跟你细细求告,这才让我有机会时转达一句。若非今日见兄宅内萧条,我也没打算开口,四妹失怙,此乃两全其美之事。” 步骘一副置身事外、只是带个话的谦退表现,倒是让诸葛瑾稍稍放松了些。 他看得出来,步骘倒也不至于很想靠裙带关系上位,他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这一点上,倒是跟诸葛瑾很像——诸葛瑾让舅舅立户、继母回娘家,放任“舅夺母志”,就是不希望万一将来继母嫁了个有权有势的人之后,世人说他诸葛瑾靠继母的关系上位。 以诸葛家的实力,需要这种东西么? 对于可能出现的潜在裙带关系,当然是统统送给宋家了,诸葛家分文不取! 所以诸葛瑾一下子就理解了,步骘也不想世人觉得他靠卖堂妹上位。 有真本事的人谁希望被当作花瓶啊。 诸葛瑾一时心有戚戚焉,喟然叹道:“这一点上,贤弟倒是与我暗合。只是你们三家不是同出一祖么?为何还有亲缘远近之说?” 步骘简明扼要介绍了两句:他父亲是妾出,跟大伯、四叔同父异母。而大伯和四叔是同母,所以四婶家的事情大伯说了算。 话里话外,就是强调,他不卖妹,最多是他大伯卖侄女,他只是带话的。 诸葛瑾看他这么急于撇清,也就爽快回应:“既如此,我也不矫情了,只是不知令妹自己是否觉得委屈。我这人不喜欢强人所难,也不喜欢看到族老牺牲孤女。” 步骘:“这应该不至于,四妹年少懵懂,但她应该觉得你谦谦君子,可以亲近,这点我是知道的。伯父也问过她,她并不反对。 而且小弟这几日也听说了,兄似乎很排斥‘出使、统兵之前谈婚论嫁’,广陵城内刘使君麾下股肱,都说兄觉得这种议论不吉利—— 所以,伯父说了,四妹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不过是落难之家,蒲柳之姿,你看得上,直接带走就是,也不用什么纳礼。” 诸葛瑾最后挣扎了一下,终于想通了很多违碍,下定决心道:“那我就直说了,令妹过于年少,正妻之位是不可能了。我已二十有一,过完年就是二十二。 前两年是因为逃难,四处颠沛流离,才没能娶妻。等此去豫章安定下来,肯定要谋娶一个正妻人选,等不了那么多年。 我是家中长兄,若不给弟、妹找个嫂子,内宅之事也难以有序,也无人帮衬张罗将来诸妹出嫁的琐事。 所以,只能等令妹到了当嫁之年,给她一个妾的名分。在此之前,我就将其养在身边,不让她干粗活便是。” 步骘也点头应了,他把话带到,又叙了几句虚礼,这就起身告辞。 他此番选择直接给刘备做事,而不是给诸葛瑾做事,也是想证明自己。 所以眼下也是憋了一口勇气,希望下次再见时,自己已经做出成绩来了,这样才好在老同窗面前平等论交。 …… 诸葛瑾送走步骘后,当天也没干别的事情,只是宅家休息,静静想了一晚上。 次日,他就去了一趟步家,先跟步隆确认情况,再去徐氏和步练师家。 在步隆处,他得知对方盛意拳拳,甚至还说将来妾不妾的名分都无所谓,直接把人领走就行了。 诸葛瑾于是只最后补充了一个问题:自己把步练师带走后,她寡母徐氏是否能回娘家、有没有人养活。 步隆说并无娘家人,但若是无人抚养,步家会给她一口饭吃的。她也没生出儿子,只有女儿,女儿被带走的话,步家也不需要她守寡。 诸葛瑾想了想,就提议:“既如此,我为我身边侍卫将校寻个妻妾,劝其改嫁,好随丈夫一起去豫章,如何?” 步隆连忙表示感谢,还说徐氏一个寡妇,都快三十岁了,能给诸葛瑾身边的侍卫军官当妾都算她命好。 但诸葛瑾还是尊重当事人意见,逼着步隆先去弟妹家确认,得到对方自愿的回答后,诸葛瑾才开始操办。 他二话不说,当天就找到了刘备拨来保护他的陈到:“叔至,我记得你跟随玄德公征战两年,颠沛至今没有娶妻吧?” 陈到连忙承认。 诸葛瑾就毫不客气地说:“我近日得同窗好友族人,塞给我一个侍婢,但其母寡居无依。虽有二十七八年纪,比你还老三五岁,但并不丑陋。 你也不用娶为正妻,就先纳个妾,身边也好有人知冷着热的。你若答应,我自不会让步家人看轻你。 这就跟玄德兄说,你此前积功,也该从曲军侯升为军司马了。你以军司马之职纳妾,步家人也不觉得丢脸。” 陈到跟田豫在军中地位差不多,但只因陈到原先带领的是刘备麾下的心腹侍卫亲军,人数规模较小,所以军职才低了一级。 但实际上,领白毦兵的曲军侯,实力是不比领杂牌军的军司马弱的。 这次诸葛瑾要让人纳妾,就顺便帮陈到说句好话,让他把卡了许久的军职升上去。 “谢先生美言!先生之恩,到没齿难忘!”陈到原本也不在乎纳个大他几岁的寡妇为妾,听说还能顺便升职,当然立刻就答应了,给诸葛瑾行了大礼。 诸葛瑾很满意。 既把碍事的寡妇甩出去了,同时陈到又会常年跟着自己,这样徐氏将来见女儿的机会也不少,不至于母女分隔两地。 刘备这两年留在广陵也不会出门,他并不需要亲自上战场、让卫队保护。 诸葛瑾把陈到带去豫章也是为了刘备好,给他一些紧迫感,促进他尽快把赵云找回来。 一切谈妥之后,诸葛瑾就让人拿了些财物,去了徐氏那儿,也算是给足了体面。 三天后徐氏便仓促改嫁给了陈到做妾。 而步练师当然也被诸葛瑾直接顺势带回自己家,目前只能是先当侍婢养几年再说。 第60章 出师豫章 步练师乖巧地跟着诸葛瑾回到了新家。 诸葛瑾府邸的体面,让过了数年苦日子的步练师,既感觉到惊喜,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弄坏了东西。 这仅仅是诸葛瑾第二次跟步练师见面,对步练师来说,也仅仅是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步练师是躲在步骘家帘子后面,单向窥视) 好在小姑娘还非常懵懂,也不知男女之事,只是觉得诸葛大哥肯把她领走,回家当妹妹养,她也该干点家务活。 “以后这里就是你新家了,我马上要出门,你水性如何,坐船走大江会晕么?”诸葛瑾一回到家,就先问了一些很务实的、平平淡淡的问题。 步练师刚开始有点紧张,一路上害羞话都不敢说,也幻想过各种可能性。 见诸葛大哥这么细心,她也很快平静下来: “我会游水的,大江里不敢,但游过运河没问题呢。小时候,运河里的小船也常坐,当年我家在淮阴和广陵都有些产业。 可惜前年初父亲亡故,随后笮融狗贼洗劫了全郡,我们家产丢了大半,就住在广陵不挪窝了,这两年都没坐船出门过。” 诸葛瑾听她提到“父亲亡故”时,还有些不安,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破坏了步家的孝期? 后来仔细一算,今年已是年底了,汉朝的三年之孝实际是二十七个月,前年年初的事儿,现在已经过期半年。 难怪步家人最近也愿意把徐氏往外推,任由改嫁给陈到。 估计过去这两年,步家伯叔接济养着徐氏,也是为了家族面子,必须守满。期满之后,就不愿补贴绝户了。现在还正好拿来送人做人情。 这么一想,诸葛瑾内心也更踏实了,看来自己还做了一件好事。 历史上步练师过得比现在更惨,因为广陵战乱,她逃去吴郡时几乎就是俘虏的身份。 如今这一世,诸葛瑾解决了广陵战乱,让刘备迅速搞定基本盘。 也避免了广陵因为拉锯战而“大饥,人相食”的惨祸——说不定步家、卫家其他那些亲戚,在原本的历史上,很多都已经死了呢? 毕竟历史上刘备打完这一仗后,其残兵都到了煮死去战友尸体的程度,士兵尚且如此忍饥挨饿,当地普通百姓又会如何? 乱世的一粒尘埃,落到一方百姓头上,就是无法承受之重了。 …… 当晚无事赘述。 第二天起床,诸葛瑾也没让步练师立刻干家务,她还能继续过着一起床就有仆人煮好粥的日子。 诸葛瑾看着小姑娘,内心还有些不适应。 从此自己家里又要住进女人了,但愿生活能重新有条理起来。 自从允许舅舅、继母自立门户后,家里连个管家都没有,诸葛瑾还一度挺难受。 虽然具体的家务活儿有仆人干,但他这种大忙人,还不习惯直接指挥仆人。 他就趁着对方喝粥,一边交代几句:“过几日我们就要走了,这几天你就自己在家里,调养一下身体,别上路的时候扛不住。” 步练师乖巧地放下粥碗,瞪着大眼睛凝视着他:“诸葛大哥你还有事要忙吗?快出门了,你也多歇歇啊。” 诸葛瑾摸了摸她头发:“本来我是能歇的,带上你就歇不了了。我原本就答应了玄德公一件事儿,说这冬天要帮他琢磨一个办法,让糜家的沙船航行起来更稳,不易被风浪颠簸。 我原本还想着,我二弟比我更有巧思,去豫章见了二弟后,让他多出出主意,集思广益。现在要带你,我只好先亲自抛砖引玉。时间不够,那就只改我们自己的坐船,争取启程的时候,那条船能变得稳一点吧。” 步练师顿时大为感动:“诸葛大哥你是怕我年纪小受不得颠簸,才操这份心的么?我其实不怕颠簸的。” 诸葛瑾:“没事儿,迟早都是要做的,我这人不喜欢拖延。” 步练师眼睛微微湿润,又拉着袖子问:“那这次去豫章,是为了什么事呢?还要带这么多兵马。” 诸葛瑾淡然一笑:“这不是巧了么,笮融那狗贼,祸害完广陵,又跑去豫章,把我叔父几乎逼到绝境。如今我从玄德公处借到了兵马,当然就是去取他狗头的!” 步练师大为振奋:“这么厉害?我记得那狗贼当年可是好大排场,蛊惑了很多人呢。要真能杀了它,也算为大家报仇了。” 诸葛瑾安抚好步练师,也就没再多关注她。 此后几天,他主要忙着改良即将要用到的座船。 因为时间太仓促,弄不了太多花活,诸葛瑾只是吩咐糜家紧急拨给他几个船匠。 然后在船体两侧、水线以下的部分,加钉了两块很长但不宽厚的坚固木板, 前后两端还尽量削尖成流线型,减少正面阻力,模仿后世船只的稳定鳍结构。 稳定鳍不会带来多少航行阻力,对航速影响不大,但带来的额外横摇阻力非常大,可以极大抑制横摇——这一点,后世玩过组装航模,看过船体底部的玩家都不会陌生。 搞定这一切后,时间已经是十二月初六。比原本预期的启航时间又推迟了三四天,主要是步练师等一系列小麻烦耽误了时间,但问题不大。 诸葛瑾算过,他还是可以比弟弟先赶到鄱阳湖的。 这天一早,广陵文武在刘备的带领下,都亲自来长江边的码头为诸葛瑾送行。 他一共带了两千丹阳兵,还有陈到的三百骑精锐护卫,分乘大小数十艘战船启航。 最大的只是一条载三百人的流线型快速斗舰,其余都是载五十人至百人之间的艨艟,完全走舸一级的小船。 最多只是带了几条通信传令用的轻快哨船,但也都是放在斗舰的甲板上,或者系在大型艨艟的船尾拖着,并不用自力航行。 刘备拉着诸葛瑾的手,反复叮嘱他小心,敬酒三巡,这才出发。 刘备站在码头上,看着船队终于消失在上游的江平面上,内心很是惆怅。 那种已经习惯了三四个月的成竹在胸感,忽然就没了。 让刘备一时之间无论做什么都心虚,总觉得自己不听听子瑜的意见就会犯错。 如果刘备是穿越者、有后世医学常识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知道,这种症状名叫强迫症——可惜他并不是穿越者,也就无法自我诊断。 刘备现在就像是一个每次出门后、都要回家重新拧一拧门把手、确认自己锁没锁的心虚者。 刘备身旁,还有两人陪同,一个是糜竺, 另一个则是这几天刚刚找借口、从吕布那儿过来、“维护友好关系”的陈登。 陈登至今都还没敢公然投刘备。因为他发现吕布那边情况还比较复杂,要是现在就走,吕布可能会立刻醒悟、跟刘备翻脸。 所以陈登决定在吕布那儿再卧底半年,继续破坏吕布和曹操、袁术的关系。 他又怕刘备不信任他,所以这次知道诸葛瑾要走了,他找借口过来会晤一下,顺便表表忠心。 刘备当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任何不信任,只说“元龙向来见事明了,你觉得该卧底多久就卧底多久,自有其道理”。 这让陈登愈发感动,急于抽空帮刘备出点主意,报答一点知遇之恩。 此刻,糜竺陈登都见刘备怅然若失、六神无主之状。 糜竺不擅谋略,只好再旧话重提安慰刘备,但说来说去无非都是想办法联姻。 刘备有些烦躁,示意糜竺不用反复说了,他都懂。 而陈登见状,则在另一侧提醒: “玄德何必杞人忧天?我观诸葛家,虽从不投效认主,但却重视汉室。前番许都觐见,陛下有所任命,他不都接了么? 既如此,公只需一心立功,夺回更多被逆贼侵占的扬州郡县,朝廷自然会论功行赏。 一旦能取代刘繇为扬州牧,届时豫章太守自然就是公的下属,又何须私下投献? 只要陛下一日没被国贼挟持,公与子瑜便一起为陛下效忠一日。一旦陛下被国贼挟持,子瑜自会听公调遣、勠力同心匡扶汉室、驱除国贼。” 刘备原本还在患得患失,被陈登这几句当头棒喝,顿时觉得强迫症都痊愈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但需一心匡扶汉室、驱除国贼,自然与子瑜志同道合。 若是我努力为国,朝廷却不封我扬州牧,那定是曹操挟君、闭塞言路所致——孟德应该还不至于如此。” 刘备兴奋地搓了搓手,拍了拍陈登的后背,另一只手又拉着糜竺的肩膀,当面低声说: “子仲,你做事是勤勉,也仔细。但要论见识高远,还是得跟元龙学学!” 糜竺也是心服口服:“在下本不擅长筹划宏图。” “罢了,不说了,你们各有所长,为元龙今日之语,当浮一大白。” 刘备大笑着,一手一个拉人回去喝大酒。 …… 诸葛瑾从广陵启程后,便逆流而上、不惜人力帆桨并用,短短三天内便驶过了当涂。 当涂在后世的芜湖和马鞍山之间,也是孙策掌握的最上游长江港口。 安全通过了这段江面,后续沿江的许乾、祖郎等军阀,威胁就小得多了。 剩下的七百多里路,完全可以慢吞吞地开。 与此同时,诸葛瑾派出的信使唐光,也终于再一次赶到了襄阳。 把最新一轮的家书,送到了诸葛亮的手里。 因为已经见过两次信使了,诸葛亮轻车熟路,没再跟对方客套。 直接当面就开箱,把大哥给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翻看一遍,堆得到处都是,然后才开始好整以暇地看家书。 而诸葛均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等二哥终于开完箱开始看信,他才猴子称大王一般爬到大哥的礼物堆上,东拿一样西拿一样,好奇地把玩起来。 信有什么好看的?有二哥看信就够了,他只要大哥的新奇礼物。 而诸葛亮在一旁,仅仅稍微读了几句,便面露震惊: “什么?叔父终于被朝廷实授豫章太守之职了?我诸葛家总算有大义名分了!叔父的苦日子应该熬出头了!” “大哥已经是将作监的少匠、还挂了两千石的平虏校尉?奉朝廷明诏讨伐豫章贼笮融?还从征南将军处借来了四千精兵?希望我尽快找借口脱身、跟他一起去为叔父效力?” —— PS:已经19.99万字了,所以今天第三更要到半夜12点才更, 破20万字就踢出新书榜了,让我再混半天榜吧。 第61章 诸葛亮辞行 看到二弟读信时的诧异表情,原本在做家务的诸葛芷诸葛兰也围了上来,三张脸凑到一起挤着看大哥的信。 只剩年纪尚幼的三弟诸葛均,还在没心没肺地鼓捣新玩具。 “大哥希望我们也去豫章、为他和叔父分忧?二弟二妹你们怎么看?刘表应该还当我们是人质吧?要偷偷溜走么? 阿亮,你出门多,你说我们要是坐船走汉水,会被巡查么?要不你一个人乔装而行?反正只要有人留下,刘表也不会为难我们。” 草草看了诸葛瑾信上交代的正事儿后,大姐诸葛芷顾全大局,率先如是想到。 刘表对他们家也没坏心,只是想要点保障,留下也没有危险。 诸葛兰听了姐姐的设想,却有些忧虑,叹道:“大姐,你这样怕是弄巧成拙。二弟不辞而别,我们留下,将来只会被看管得更严——我这么说可不是因为自私。” 诸葛芷:“我也没说你自私,我就随口一建议,毕竟大哥是带了兵来的,我怕他等候阿亮会误了时日。” 诸葛亮觉得姐姐们实在聒噪,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一锤定音道: “不要怕!要走自然是明着走。虽说刘表没恶意,但蒯家庞家想跟我们联姻,也不是一两天了。 我若单独溜走,你们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这点小事又不是不能解决,我岂是卖姊之人。” 诸葛芷诸葛兰不太懂外面的事,这种时候还是要男丁给家人定心丸。 听了弟弟的话语,她们瞬间就安心了,觉得肯定有办法。 尤其诸葛兰,内心竟有些暖意——她此前可是不在乎把弟弟卖给黄家小娘的,反正男人将来还能纳妾。 但弟弟却不会把她卖给庞山民,她不由闪过一丝惭愧。 二女静静等着,也不再打扰诸葛亮思路。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诸葛亮终于初步想出了一个思路: “我看咱家还是名正言顺、找个刘表会宴名士的机会当众求见,以孝道之名挤兑住刘表。 只说听闻豫章又遭逢危急,战事有变,我等愿赶赴助叔。然后再给刘表看一道报急军情的私信—— 信的来源你们不用担心,我就用大哥给的这张、盖着豫章太守和平虏校尉大印的空白绢帛,自己模仿大哥笔迹现写就行。 刘表名称八骏,必不愿在高朋满座之际为难仁孝晚辈,如此就会放我们离去。” 诸葛亮一边说,一边还从旁边那堆卷轴里,抽出一张盖了印的空白绢帛。 显然是诸葛瑾提前为弟弟准备了多套方案,方便阿亮见机行事。 诸葛芷诸葛兰闻言,相视一眼,各自提出了一些小疑虑。 诸葛芷先说道:“若是省亲救难,岂会带上女眷?而且叔父当初兵败,就是怕护不住我们,才送回襄阳。刘表不会借机劝我们不要以卵击石么?” 这个问题很简单,诸葛亮想都不用想就应声答道: “我求情之时,当然不会明说有几人要去,刘表也不可能在放行文书中写那么细。至于以卵击石之劝……我自然也有办法,但一时说不清楚。” 诸葛亮没解释太细,涉及兵法军机的事情,说了姐姐也不懂。 诸葛芷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弟弟,没有再质疑。 而诸葛兰也想到了一些隐患,紧接着提问:“那若是最近刘表并无大宴名士的打算呢?叔父和大哥那边能等么?” 诸葛亮眉头一皱:“这个只能先打听打听,如果数日之内就有大宴宾客的计划,那是最好。如果没有,只能想办法托人制造机会了。” 诸葛兰心中一动:“你能托谁?庞德公?还是水镜先生?” 诸葛亮:“真要是没办法,还是求蔡公吧,他是刘表岳父,德高望重……” 诸葛兰连忙打断:“你不会是想请黄家小娘,去她外公那儿撒娇吧?二弟……我上次是开玩笑的。” 诸葛亮叹了口气:“没什么,其实我知道月英人品不错,人也聪明。我不太介意美丑,你说得对,男人反正还能纳妾嘛。” …… 诸葛亮跟姐姐们简单商议了一下,大家头脑风暴、把显而易见的坑稍稍补漏一下,就决定按诸葛亮的计划执行。 当天下午,诸葛亮就出了一趟门,回城打探了一下,得知刘表最近并无大宴宾客的计划。 他也就知道,只能走另一步备选方案了。 当天回到家,天色已晚。诸葛亮心绪不宁,只是点起牛油灯,稍稍拿出大哥新给的卷轴,学些算学以转移注意力,排遣郁闷。 果然还是只有算学可以抚慰他心, 仅仅一盏茶的工夫,诸葛亮就把“因式分解”彻底弄明白了——当然,这也得感谢诸葛瑾的教案写得实在是通俗易懂。 后世很多基础数学教材,都是直接列公式,让人死记硬背诸如“(X+Y)2=X2+Y2+2XY”之类的结论。 而对诸葛亮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如果直接报答案不告诉原理,肯定是容易穿帮、引起怀疑的。 所以诸葛瑾给的最新卷轴里,都是用图示法,进行最为直观的演示。 比如画一个正方形,写明边长等于(X+Y),然后在边上距离定点X长度的位置、画两条垂线,把正方形分成四块。 这样分割出来的四块的面积,就分别是X2、Y2和两块XY,加起来可不就是X2+Y2+2XY。 以此为例,其他所有分解公式,诸葛瑾都能用图示画出来,诸葛亮也都能瞬间秒懂。 甚至诸葛亮学会了思路后,还能自己推导出一些大哥密卷里没提到的式子的分解法,自己举一反三创造复杂公式。 觉得因式分解太没挑战性,诸葛亮乘胜追击,继续猛攻以此为基础的二次方程。 这次终于能让他热热身了,整整花了半夜时间,才把二次方程的主要知识都弄明白。 不过这也非常可观了——对于正常初三学生而言,为了照顾学渣,这两块内容一般会反反复复讲半个学期,真学霸半个月搞定。 诸葛亮的一夜,就等于学霸半个月、学渣半学期。 搞完这一切,诸葛亮才安然睡去。 …… 次日醒来,或许是休息质量好的原因,诸葛亮神清气爽,勇气也倍增,正准备实施自己的开溜计划。 说来也巧,上午时分,襄阳黄承彦家就有仆人驾着一辆小马车来到诸葛家。 车停稳后,下来一个比诸葛亮还年少两三岁的头发枯黄瘦弱女子。 肩上搭着根改良过的钓鱼竿,手上捧着一个木盒子,也不跟诸葛家人见外,直接就往院子里闯,还一边走一边招呼: “亮哥哥,今天有空一起钓鳜鱼啊。我又改良了你的延绳钓竿子呢,可惜我力气小拉不动。 你上次让我做的整套三角板,我也让家里匠人做好了呢。” 诸葛亮听到黄月英的声音,倒也帮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连忙洗了一把脸,难得在见黄月英之前简单收拾了一下仪表,然后才开门出来。 虽然不收拾其实也够帅了,但收拾过后,自然是让黄月英愈发砰砰心跳。 “今天的亮哥怎么比平时愈发俊朗了?”黄月英一时懵逼,捧着一木盒三角板不知往哪儿放。 诸葛亮看着黄月英拿来的新鱼竿,还有那堆直角三角板,内心也是有点感动的。 所以在聊正事之前,他还是非常郑重地检查了这些东西,以示对对方成果的尊重。 自从大哥两个多月前、送来第一波密卷后,诸葛亮就有陆续跟黄月英分享其中的一些有趣的想法。 黄月英跟他志同道合,也帮着做出了一些东西,两人还经常一起出去、用自制的新鱼竿钓钓鱼—— 当然,以诸葛亮的自律,他绝对不会浪费时间。所以都是带着书和油纸伞,或者找树荫下钓鱼,一边等鱼上钩一边看书学习、闲聊讨论,刚好娱乐进步两不误。 今天黄月英拿来的新鱼竿,比诸葛瑾一开始送他的样品,改良了浮筒和配重块,让所有钩子都更容易定深。诸葛亮是很想试一试的,但他没时间。 至于那一盒直角三角板,或是想办法做成特定的顶角角度,便于直接用尺子量出该角度的三角函数值,不用瞎计算。 要么就是诸葛亮用来“利用勾股实验法、测量整数开根号数值”的工具,让自己更好地理解“无理数”。 这两样都算是诸葛亮自己琢磨出来、对大哥当初第一波数学教材内容的举一反三、自我验证,也是诸葛亮这两个多月苦学的缩影。 此时此刻,看完黄月英帮他做的东西,诸葛亮言辞礼貌、但心不在焉地表示了感谢和夸赞。 但黄月英听了却并不开心,因为直觉告诉她:亮哥的点评虽然说得很精确,但并没走心。 就算一个男人说话再理性精准,如果没有情绪,女人是听得出来的。 “你有心事。”黄月英直来直去地指出。 诸葛亮也就顺势认了:“其实……我昨日收到家书,叔父在豫章再次被贼军威胁,大哥让我去帮忙。” “那你要离开荆州?那还回来么?”黄月英一阵莫名揪心。 第62章 诸葛亮:姐姐不能卖,我牺牲一下就够了(明天/今天后半夜上架) 面对黄月英殷切的追问,诸葛亮停顿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 “阿英,我非去不可。但你若肯信我,帮我,我自然不会负你。 你我志趣相投,你虽未明言,但我也是知你心意的——你信我么?” 黄月英深吸了一口气:“我信,要怎么帮你。” 没办法,黄月英看到这张脸,就信了。 这答应的爽快程度,倒是一下子把胸有成竹的诸葛亮整不会了。 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能成功,但没想到这么顺利。 他还准备了一堆说辞来说服黄月英,结果一句都没用上。 这一刻,诸葛亮的自知之明才稍稍提升了一些,他忍不住暗忖:难道我的长相、真能让我特别容易说服人?我以往说服的那些人,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我的口才?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诸葛亮其实并不开心,反而有点失落。 我明明那么足智多谋,为什么你们偏偏先注意到我的帅? 诸葛亮调整好情绪,才把计划和盘托出:“阿英,我需要你去求见蔡公,让他找个借口劝刘表,这几日在襄阳设宴款待名士。届时,我会当众以孝行求告。 不过就算我离开了荆州,我也不会负你。人无信不立,给我一年半载,我自会让大哥帮我提亲的,再等你及笄,便……” “你……你都在说些什么呀!我……我什么都听不懂!”黄月英毕竟年纪还小, 诸葛亮说得进度这么快,她顿时害羞起来,连忙跑了。 不过跑归跑,这事儿还是谈妥了。 黄月英当天回家,就设法跟父亲找了个借口,去探望外祖蔡讽。 又过一日,蔡讽去见了刘表,也不知说了什么, 反正刘表就临时起意,决定三天之后在襄阳设宴,款待一批名士。 估计这个局也是蔡讽帮他牵线搭桥攒的。 而诸葛亮这边,提前得到时间表后,也立刻准备起来。 …… 因为刘表那边太磨叽,诸葛亮这边的时间比预想的还宽裕些,足足有三天准备。 而诸葛亮自问:酒宴上用于向刘表求情的台词、后续的对策,都不用太费脑子,他早就想好腹稿了。 所以剩下这点时间,他的心也就变得更大了些,准备再给自己加点谈判筹码和预期收益。 十二月初八,距离刘表宴会还有两天。 诸葛亮从襄阳渡江,去了一趟樊城,见一个刚刚认识了一个多月的点头之交——也算不上朋友。 此人二十来岁年纪,衣着华丽,举止略显轻佻。率部众数百,驻扎在樊城外、白河口的水寨内——正是一年多前、在益州巴郡兵变失败后、逃亡来荆州找差事做的甘宁。 说起双方的相识,还是一个多月前,诸葛家的家仆出门卖鱼时,机缘巧合所致。 诸葛亮拿了大哥给他的延绳钓技术后,经常出去一边当钓鱼佬一边读书,所得又都是鳜鱼、鲈鱼之类深水好鱼。 他自己和姐弟每天吃蒸鱼补脑还吃不完,多出来的就让家仆拿去卖,回血补贴家用。 而其他当地渔民、如果靠渔网捕鱼,产量虽高,却往往多得浅表的差鱼,捕不到沉底好鱼。 而靠钓竿的钓客,虽然可以钓到深水好鱼,但产量又不稳定。 诸葛家这种既能得到深水好鱼、产量又稳定、新鲜的供应商,显然立刻在襄阳周边打开了市场,与不少生活习性奢靡的有钱人都打上了交道。 而甘宁的生活习性也极为豪奢,毕竟是当年就会拿蜀锦当缆绳系战船的人。 作为江贼,他也嗜好吃鱼,还专门要吃好鱼。前阵子驻扎在樊城水寨时,他就发现了诸葛家经常卖好货。 双方驻地离得不远,就隔了一条汉水。甘宁又是江贼出身,渡河如履平地。 一来二去,发现诸葛亮没有其他士族那般看不起江贼出身的道德洁癖,甘宁也就跟诸葛亮结识了,点头之交而已。 至于如今的甘宁,为什么会出现在樊城,这背后又是一段曲折公案了—— 甘宁是前年益州牧刘焉病死、刘焉的儿子刘璋继位时,在巴郡发动的兵变。然后被拥立刘璋的巴郡太守、征东中郎将赵韪击败。 (注:这个征东中郎将是刘焉生前自己造出来的官职,就是为了“顺江而下、东征刘表”) 而甘宁的兵变,原本就是刘表派去的荆州别驾刘阖所策反,所以兵败之后也只能顺江东逃来投刘表。 策反人刘阖自然要帮甘宁牵线搭桥,刘表也接纳了他,一开始让他驻扎在夷陵,而今年又把他调到了南阳郡,先后在新野、穰城驻扎。 刘表把甘宁调到南阳的时间,其实很微妙——恰恰是在今年夏天、西凉军将领张济、因为关中绝粮,走武关道东出宛城就食之际。 说白了,刘表当时怕西凉军占据宛城后,继续南侵襄阳,所以把甘宁跟其他抵御张济的部队一起,顶到了前线。 只是张济在占领宛城后,继续南下时,在宛城和新野之间的穰城之战中,突然被流矢射杀了。 西凉军顿时崩溃,残部全缩回了宛城,另推张济之侄张绣为帅,张绣自忖威望、力量不足,这才跟刘表和解。 与张绣化敌为友后,刘表也不用再提防北边,就把新野、穰城前线的部队撤了一些回来。 甘宁原本是负责维持穰城、新野之间的淯水粮道的,也跟张济军厮杀过几次,仗着战船弓弩之利,杀伤过一些西凉兵。 可惜张绣和刘表化敌为友后,刘表也没怎么升赏对张济作战的有功将领。 甘宁什么都没捞到,就被调回了新野,后又撤至樊城,内心很是郁闷不得志。 而诸葛亮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渡汉水至樊城走访的甘宁。 …… “兴霸兄,别来无恙否。” 诸葛亮让家仆驾着一叶扁舟,北渡汉水,直入樊城的白河口水寨,很快就当面见到了甘宁。 甘宁看到诸葛亮来访,也是有些惊讶,调侃着说:“阿亮,今日怎有闲暇亲自至此?你平素不是还嫌水寨腌臜么。” 诸葛亮还没及冠,也没出仕,所以并未取字,旁人只能呼作阿亮。 要等这次去了豫章,正式为大哥办差,诸葛瑾才好给他把“孔明”取上。 诸葛亮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家叔近日终得朝廷正式册封,为豫章太守。但也因此进一步激怒了笮融,遭其进攻。我虽不才,却也知报答养育之恩,想要向刘荆州告求,去豫章省亲救难。 又恐刘荆州以‘不可以卵击石’劝阻,所以想请兄护送我一行——至于兄最终是否亲至豫章助战,并不重要,我另有办法解决,不会让兄白白参战的。 想来兄在新野、穰城这半年,过得也不如意吧?听说张济被流矢射杀于穰城,当时你也在穰城?有没有你的功劳?” 诸葛亮这句话也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戳中了甘宁的痛点。 甘宁脸色数变,倒也没直接指责刘表,只是暗暗不忿地叹息: “我确实在淯水运粮的时候,用战船和西凉铁骑对射厮杀过几阵,但张济在哪一战中被射杀,实在说不清楚。” 诸葛亮直接分析:“当初射杀孙坚,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射的,但至少能确定是黄祖军的功劳。 此番却连是具体哪一门守军、还是运粮军射杀,都说不清楚,可见不是刘表嫡系人马所为。 但凡能把功劳往嫡系人马头上套,岂能不大张旗鼓邀功?” 甘宁一愣,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个道理。 一般如果是被看重的属下有可能立功,那绝对是要尽量精确,然后扶持着升迁受赏、建立威信。 如果最后连哪支部队立功都说不清楚,那一般就是不被待见的部队立功了。 诸葛亮只用三句话,就帮甘宁补完了“刘表赏罚不分”的心理建设。 历史上的甘宁,原本也觉得刘表不习武事、跟着刘表厮混没什么建功立业的前途。 所以听说“江东招延俊秀,聘求名士,鲁肃、诸葛瑾等始为宾客”,就觉得去那儿有前途。 然后从汉北一路来到江夏,要不是后来过夏口时被黄祖拦截,甘宁在建安五年左右就能离开荆州了。 刘表这种名士,本来就看不起江贼出身的人。 甘宁的去留,刘表根本不在乎,也就黄祖稍稍在乎——而且这种在乎,也不是为了重用,只是怕资敌。 现如今,诸葛亮直接和他说,去豫章有立功升迁、建立功名的机会,甘宁这种想做番事业往上爬的人,当然会热心。 而且这一世,他也不用听有什么雄主“求贤若渴,延揽鲁肃、诸葛瑾为宾客”的鸡汤了。 诸葛瑾本人直接现身说法,告诉他只要在豫章好好干,他只花了三个月,就被陛下亲自下诏册封为平虏校尉。 杀了笮融,就还能继续升官,机会摆在眼前,就看想不想立功。 这一切的一切,加上诸葛亮那句“张济可是骠骑将军,当年在关中时,西凉四将中只有李傕的车骑将军能与之同列,连郭汜的后将军官职都没他高。参与杀张济之功,岂能不赏?” 终于让甘宁下定了决心:直接跟着诸葛亮润! —— PS:早上起来一看,已经超过20万字,从新书榜上消失了……我也算是为了更得快,付出了提前从新书榜上掉出来的代价,虽然只差一两天。 就这还有人嫌我更得慢,你们去起点全站打听打听,哪个人是不把新书榜的日子吃干抹净用尽到最后一分钟的。 那都是曝光流量,都是推荐效果啊。 不过,因为快上架了,确实要加快剧情,所以提前一天多就一天多吧。 今天还是三更(昨晚12点前半夜那更算是昨天的,今天还有三更) 白天上下午各一更不变,晚上11点半以后还有一更,算是今天的第三更。 然后过了半夜12点,马上会再接上上架的那几更。 目前我上架后只有两更存稿,今天白天还可以现码,到时候有多少发多少。明天白天起床后继续写,也是写完就发,不存了,隔夜存稿都没了。 首日爆更可能不会很多,但大家也应该看到我的诚意——我并没有上架前几天每天四千字憋着,我是从上周五开始,到今天,天天日更近万字,今天是第四天了。 等于我上架之前已经四天里多送了一万五千字给大家。因为每天更万字,我攒稿速度明显就慢了,大部分稿子已经随写随发。 如果过去这四天我不送大家这一万五千字,那我上架首日也能多给大家爆5更3千字的章节。 大家谅解,反正我上架后还会持续日更万字一段时间。 第63章 诸葛兄弟会师 两天之后,刘表应岳父蔡讽建议、在襄阳大宴名士之日。 庞德公、黄承彦等人自然都有赴宴,其余还有王粲、宋忠等年轻一辈的才子。 宴席的过程自然不是重点,无须赘述。 无非是一群名士辩论经学,以及交换见闻,空谈展望天下大势。 酒过三巡,谈兴渐渐浓郁,忽然有人通报,说有年轻才俊诸葛亮、乃豫章太守诸葛玄之侄,有要事求告使君。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也不知该不该劝刘表接见。 不过黄承彦倒是先反应过来了,找借口提议见一见——也不知黄承彦是自发如此,还是这几天被女儿缠了,另有所图。 “既如此,那便见一见吧。”刘表也就顺水推舟,听从了连襟的建议。 诸葛亮入内后,一番礼节自不必提,然后就按计划求告刘表,最后拿出一封绢帛,双手奉上,言辞恳切道: “……笮融因家叔被朝廷册封,唯恐叔父站稳脚跟、夜长梦多,急切举兵来攻。丹阳孙策亦有举动,与祖郎和解,自当涂逆流而上,欲图不轨。 孙策自入冬之时,彻底平定吴郡,征服许贡,已养兵数月。扬州各地原本皆传言孙策来年欲先图会稽王朗、而后觊觎豫章。不曾想被朝廷册封所激,也想趁叔父立足未稳之时根除后患,唯使君察之。” 孙策当然没有现在进攻豫章的意思,他目前的计划,大概率还是来年先对付王朗。 但诸葛亮知道,他必须这么说,才能激发刘表的危机感。 笮融跟刘表又没有仇,如果仅仅是笮融的威胁,优先级不够高。 孙策跟刘表可是杀父之仇,一旦豫章郡完全落到孙策手上,那他就跟刘表的荆州直接接壤了,会跟江夏黄祖短兵相接。 至于诸葛亮交上去那封告急文书,绢帛上的字当然是他三天前刚写的。 诸葛瑾相信弟弟的智商,他也知道自己远在千里之外,不了解荆州的一线情况,所以不能乱给弟弟出主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将能而君不御之者胜,远程微操是没有好下场的。 所以诸葛瑾家书中只是提了几种可能的脱身方案,启发一下弟弟的思路,仅供参考。 最后具体细化、执行,那都是诸葛亮自己根据实际情况搞定的。 诸葛瑾也充分信任弟弟,所以敢把盖了大印的空白绢帛交给诸葛亮自己填,相信诸葛亮能利用好。 …… 此时此刻,刘表看到盖着豫章太守和平虏校尉大印的求救文书,当然是不疑有假。 平时他可以不在乎是否救援诸葛玄,涉及到孙策就必须放人了。 但刘表的性情毕竟还是持重寡断的,他都五十好几的人了,人老了就是容易犹豫。 稍微踌躇了一下,刘表果然问起诸葛亮是否有把握、劝他不要以卵击石。 诸葛亮这才恰到好处抛出一个让刘表安心的说辞,以及一个新的提议: “使君,小子与樊城甘司马略有交情,甘司马也是仗义之人,他愿护我去江夏,恳请使君通融!另外,小子有一不情之请,恳求使君作书一封,至江夏黄府君处,劝黄府君就近出兵援助叔父。这也是为了荆州的安危、拒孙贼远离州境。” 这个请求,倒是让刘表想了很久。 他很了解黄祖,黄祖在江夏那就是土皇帝,自己都指挥不动。 如果黄祖肯援助诸葛玄,那去年他早就援助了。 这次自己再作书去,黄祖也未必答应出兵。 既如此,白白写一封信,让诸葛家承个人情,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最后不出兵,诸葛家也会念他的好,而恨上黄祖见死不救、不听州牧号令。 如果黄祖出兵了,那也没什么坏处,毕竟是把荆州的整体势力扩大了。 多方考量后,刘表觉得各方面问题都不大,终于顺水推舟,准了诸葛亮所请。 他写了封信让诸葛亮带给黄祖,还允许带着甘宁一路护卫。 诸葛亮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如果仅仅是要离开襄阳,不用那么麻烦,因为襄阳周边的看守并不严密。 历史上甘宁想去江东,在从樊城去江夏的这段路上,也完全没人管。 真正管得严的,恰恰是江夏郡过夏口那地方。那儿是荆扬两州交界,有黄祖的巡江水军在江面上日夜巡逻。 拿到了刘表的书信,自己和甘宁就能顺利通过江夏,不会被阻拦,这才是此行的关键。 至于黄祖不给额外派兵助战,诸葛亮根本就没当回事,他也没指望黄祖的兵。 黄祖与诸葛玄近在咫尺、却一直见死不救,甚至是看到刘表的命令后还找借口抗命见死不救的话,那反而会给诸葛家留下了一个将来怨恨黄祖的口实。 …… 诸葛亮搞定了襄阳这边的一切手续,终于履险如夷地启程。 还忽悠了立功心切的甘宁,以及其他当初跟他一起从益州逃来的袍泽,护送诸葛一家顺流驶往江夏。 甘宁前年从巴郡逃离时,带了近千人的部曲,不过已经折损了百余人,现在勉强剩七八百。 那些折损的兵力,都是今年早些时候,跟张济、张绣交战时损失的。 甘宁逃来荆州时,还有另外两个跟他级别差不多的益州基层将领沈弥、娄发一起逃亡。而娄发已经在秋天的张济之战中阵亡了,沈弥还剩两三百部曲。 甘宁沈弥相加,总兵力勉强超过一千,分乘三十余条大小战船顺流而下。 甘宁的部队显然更注重来去如风的航速,所以全军连一艘大型斗舰都没有,更别说楼船了。 清一色全都是只能载五十人左右的狭长流线型艨艟,干舷很低,船舷上还有开划桨孔,帆桨并用时航速如飞。 一行人出发前虽然经历了一点波折,但诸葛亮很快就发现,甘宁驾船水平很好,航速优势完全可以把耽误的时日补回来。 一路无事发生,诸葛亮也就在船上每日琢磨大哥新给他的密卷, 以及鼓捣临走前几天、黄月英送给他那箱三角板。 用尺子一块块地量三角板的斜边长度,然后把量出来的三角函数值、和常用整数开根号的值,都纪录在一张数表里,以供将来用到时直接查询抄录。 如果诸葛瑾在这儿,看到二弟这样的学习方法,一定会瞠目结舌—— 这也太特么实用主义了,数表居然不是靠算的,而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数学课居然都能靠实验来获取数据,真是不拘一格。 短短三天,甘宁便顺汉水而下八百里,从襄阳抵达了江夏。 而诸葛亮也在三天的静心研读后,也把初三数学最后剩下的那点零碎知识,外加大哥给的“初中物理光学部分-下”(当然诸葛瑾密卷原文不是这么命名的),都给学完了。 下一步他准备掏出“光学几何在水利勘测中的初步应用”这个卷轴,在江夏航行到柴桑的这段路上,把它看完。 不过,船队在通过江夏的时候,还是稍稍耽误了一些时间。 黄祖的部队阻拦了船队,花了半天通传,诸葛亮才拿着刘表给的求援信,见到了黄祖本人。 黄祖是一个长着满脸钢针一般络腮短髯的粗豪武将,已年近五旬。 看到刘表让他出兵帮助诸葛玄的信后,黄祖倒也不敢毫无理由地公然抗命,但还是找了各种借口拖延。 不是说敌情并不严峻、或有误报,需要再探。就是说仓促之间,江夏水军无有准备,一时不得开拔。 严格来说,黄祖的第一条借口,居然还真就歪打正着了——因为豫章那边的敌情,确实不严峻, 孙策也确实还没把野心蔓延到豫章方向,他如今还在琢磨着开春后打王朗呢。 这些所谓的“军情严峻”,本来就是诸葛亮瞎编的。 所以诸葛亮也没多扯皮,只是假装苦苦哀求未果,然后苦着张脸退求其次,让黄祖至少放他和甘宁去豫章增援。 进二退一,黄祖也没有了拒绝的借口,只好放行。 …… 船队顺流而下,又航行了两天。 当诸葛亮把“光学几何在水利勘测中的初步应用”这份密卷看完、重新卷好之时,船队已经驶入了鄱阳湖。 甘宁让人仔细眺望,诸葛亮也难得上瞭望斗,观赏一下一望无际的鄱阳湖景,心情颇觉壮阔。 看了一会儿,诸葛亮忽见远处水平线上出现了几艘船,小如芥子。 诸葛亮便想起刚刚密卷里学到的知识,随口问甘宁:“兴霸,你可看得出对面的船型?这种船,一般长短几何?” 甘宁也用手搭凉棚,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最大那艘,应是可载三百人的斗舰,长应该有十二丈。” 诸葛亮拿出一把尺,伸直手臂比了一下,又问:“以你估计,此船离我们多远?” 甘宁凭经验粗略估了一下,随口道:“总得有六七里吧?” 诸葛亮:“我臂长三尺半,十二丈的艨艟在此尺上,只得两分长短,缩了六千倍。那船距离我们,可不得有臂长的六千倍,那就是两万尺出头,超过九里半。” “这么一点大小你能看得准?说不定差一毫就能差一里。” 甘宁一翻白眼,才懒得去计较这种没法验证的扯淡。他觉得诸葛亮的办法就算对,误差也会很大。 他正要找别的说辞,把诸葛亮怼回去。 但随着对面船队的靠近,看得越来越清晰,甘宁忽然大叫一声,岔开话题: “那船队挂的是袁术的旗号!我们且转向绕去上风口,以免不测!” 诸葛亮视力确实不如甘宁敏锐,他连忙趴在瞭望斗侧壁上,死死盯着远处。 又稍微过了一会儿,两只船队各自调整航向、从对冲变为侧向交错,诸葛亮才大致看清对面全部船型。 诸葛亮心中一动,连忙交代甘宁:“可能是我大哥的船队!他打袁术旗号可能只是为了麻痹敌人,便于一路航行!快把我提前让你铺的那堆红烟点起来!” 甘宁一愣,这才想起今天一早,诸葛亮就交给了他一箱子引火之物,让他铺在船尾高处的一个石台上。 说是此物点燃极快,而且烧起来后有红色的烟雾,非常醒目。是他大哥上次从广陵寄来、便于会师接头的信物。 当时甘宁还觉得这东西用起来太麻烦,在木船上烧东西,一个不小心会把船也烧了的。 以至于他从江夏起锚前,还特地按诸葛亮的吩咐,在岸上弄了几个石质的战马喝水槽,把引火烧烟的燃料倒在石槽里,以免火势蔓延。 好在甘宁办事还是利索的,哪怕不理解也会执行。 没多久,诸葛亮的坐船上终于烧起了红烟,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对面的斗舰上也烧起了红烟。 诸葛亮这才再无怀疑,让甘宁立刻靠过去。 甘宁一脸狐疑:“这就能确信了?” 诸葛亮两手一摊:“你见过谁能烧出这种特定颜色的烟?这自然是我大哥精工巧思配出来的秘方!” 甘宁一想也对,这才不得不佩服。 看来诸葛兄弟都是奇思妙想无穷之人,跟着他们混,只要好好听指挥,应该能建功立业。 自己只要负责动刀子就行了。 两支船队很快靠近,诸葛亮搜索了一下,终于在对面斗舰的后舱甲板上, 看到了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穿着大红锦袍、腰系七环玉带之人。 “大哥!我在这里!我是阿亮啊!” 随着诸葛亮的招呼,诸葛芷诸葛兰也戴着纱帘帷帽,从船舱里悄咪咪摸出来,挤到诸葛亮身边, 顺着他挥手的方向,找到了大哥的位置。 “大哥真是功成名就了,这带兵的排场,说是将军也有人信吧。”诸葛芷诸葛兰都目露崇拜。 对面的诸葛瑾也看到了弟妹们的招呼,内心则是暗叫侥幸: 自己和二弟分开时,他才刚十四岁,现在则是十六岁半马上十七岁。 少年人将近三年没见面,变化是非常大的,要是自己认错了,岂不是惹二弟怀疑? 倒是他自己的长相,变化应该不大,十九岁到二十一岁半,外貌已经停止变化了。 诸葛瑾连忙死死盯着诸葛亮,赶紧认认清楚,以免过会儿两船接舷时,流露出破绽。 好在他仅仅用了几秒钟,就心情大定: 没关系,不会认错的! 果然全船最帅的那个就是诸葛亮,与旁边其他人差距非常大。 第64章 直接把城攻下来,不就不用扎营了(这章还是免费章节) 诸葛兄弟确认彼此身份后,当然很想立刻叙谈一番这两三年的见闻曲折,再探讨探讨眼前的军机。 可惜船队还在彭蠡泽(鄱阳湖)上飘荡,冬季西北风猛烈,诸葛瑾可不敢让人搭跳板接舷。 最终还是示意对方跟他驶往下游,在湖东就近靠岸。 诸葛亮船上,甘宁原本都掏出挠钩,和带铁锥的跳板了。 看诸葛瑾这么谨慎,他也只好无奈地放回去,暗暗摇头: “哼,这要是水战跳帮,不就是一挠钩把船拉过来、直接就跳了,还用靠岸?” 又经过半刻钟的稳健航行,船队寻了一处适合做锚地的所在。 甘宁第一个跳上岸,还帮忙架好跳板。 然后诸葛亮帮两个姐姐一起下船,甘宁则把诸葛均直接抓上岸。 反正十三岁的小孩子身体不重,一把就拎起来了。 另一边诸葛瑾显然斯文得多,他今天穿的很郑重,还是刘协赏赐他的那套锦袍玉带,唯恐沾染了泥泞,走路很是小心,看上去有些可笑。 好在他作为大哥,本来就是等着弟妹来拜见他,慢吞吞一点也无所谓了。 诸葛亮快步跑过来行礼:“大哥!这几年你受苦了。” 诸葛瑾受了他一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否认: “何苦之有,这两年反而是我受母、舅照顾比较多,我却没什么能帮到他们的。 最后还让舅舅自立门户了,阿亮,你不会怪为兄的决策吧?虽说是他们主动提出的。” 这些事情,诸葛瑾在家书里已经写过了,弟妹们都是知道的,只是依然觉得有些突兀。 听大哥为独自拍板此事而心虚愧疚,诸葛亮也连忙哽咽宽慰: “毕竟我们亲生父母都已……继母将来不想打扰他们,也是人之常情。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路还长呢。 这事怎能怪大哥,要不是大哥为这个家打拼,求官立功,我们如今也不得团聚、救护叔父。” 诸葛瑾本来还想问问诸葛亮生活经历,但见此地泥泞,不堪久谈,他也就打住了话头,强行把楼歪回到军事上。 他看了一眼二弟旁边那个孔武高峻、有着唏嘘胡渣子的个性武将,便提醒道:“阿亮,你还没介绍呢。你本事不小啊,我让你从刘表处脱身,你居然还能带来援军?这位是……” 诸葛亮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连忙介绍: “这位是我在樊城新认识的朋友,甘宁甘兴霸,巴郡人士。 刘荆州赏罚不明,他在彼处郁郁不得志,愿一同前来豫章建功立业、杀贼报国。” 诸葛瑾听说是甘宁,眼神一亮,也是完全没想到的意外之喜。 二弟有点东西啊,居然闷声不吭把甘宁都拉来了?!他俩的人生轨迹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有那么一瞬间,诸葛瑾几乎怀疑,莫非二弟也是穿越者? 幸好他回忆了一下二弟跟他往来的家书,才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诸葛瑾忙问:“甘……兄,不知现居何职?实不相瞒,我自己如今也不过区区校尉,许不了你显赫高位。若不嫌弃,咱一起立功报国、图个封妻荫子便是。” 甘宁拱手道:“无妨,在下原先在刘焉、刘表处,也不过历任郡丞、曲军侯、军司马。 在下素来喜欢跟恩怨分明,赏罚公允之人结交,官职高低又何足道哉。” 诸葛瑾闻言一愣,本想解释几句。 但转念一想,肯定是二弟这一路上已经说了不少忽悠甘宁的好话,导致对方以为他是个什么“明主”。 既然如此,自己还是藏拙少说两句,免得和二弟的预设宣传不符。 其他话等此战过后、回去对好了口供再说。 当下诸葛瑾也就爽朗一笑,对甘宁一拱手:“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了,兴霸真是坦荡豪爽。 我也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到陈叔至,征南将军麾下,此番领兵两千,随我来豫章增援叔父。” 主要将领都互相认识过后,诸葛瑾直奔主题:“我军比你们早到了差不多一日,所以已经粗略打探过周遭贼军军情,还跟云长派出的哨船斥候接上头了。 此地乃是彭泽县西北,往南再走十几里,便是县城。城中约有贼兵一两千人——我也是粗略估计的。 周边百里之内,唯一有重兵防守的,便是你们今日黎明时经过的、位于上游的柴桑县,至少有守军五千以上。 而根据云长斥候传达的军情,笮融狗贼如今还拥众五六万之多,其中历战的正规郡兵约有万余,还有狂信的佞佛之徒,至少也是万余。其余则是被裹挟的普通民壮、乌合之众。 敌军主力主要分布在三个县驻守:控扼赣水的郡治南昌县、控扼修水的海昏县,以及彭蠡泽上游湖口的柴桑县。 南昌为笮融本人驻守,至少有两万人。 海昏县原本不甚重要,但半个多月前,云长领了第一批援军抵达西安后,沿修水布防、反击,已经夺取了修水沿岸两个小县。笮融不得不抽调重兵去提防云长,才导致海昏驻军翻了数倍。 而彭蠡泽上下游湖口,分别是柴桑、彭泽。笮融一直提防江夏方向来救,所以在柴桑驻守重兵。 而下游长江流出彭蠡泽的彭泽县,因为连接的是泾县贼帅祖郎的地盘,而笮融此前和祖郎似乎还算和睦,这才不作提防。 我们现在兵力不足,不太可能强攻柴桑。所以你们来之前,我已设想先取彭泽县歇脚。而后休整士卒、恢复远征劳顿,再做打算,二弟、兴霸,你们觉得如何?” 诸葛瑾直接把他因为先到而提前打探出来的敌情,非常有条理地说了一遍。 诸葛亮和甘宁虽是初来乍到,被这么详尽地解说了一番后,也颇有了几分直观的认知。 诸葛亮忍不住好奇:“大哥,你只比我们早到一日,怎能打探出如此多消息?就算有关校尉的斥候助你。但你的船队在这彭蠡泽上巡航一整日,竟没引来笮融军警觉、拦截?” 诸葛瑾淡然一笑:“你忘了么,你们刚见我时,我可是挂了袁术军的旗号。 这彭蠡泽周遭本就敌情复杂,西有黄祖、东有祖郎、南是笮融、北是庐江刘勋。 我在广陵时便探得,刘勋的水军将领名叫张多,原本只是一巢湖贼,怯懦不愿死战,我助玄德公破广陵城时,他便与刘晔不战而逃。 如今这张多也只敢驻扎濡须口、皖口等处,极少来彭蠡泽巡防。我偶尔打上袁术旗号,在北岸航行,笮融的守城部队也不敢窥伺,唯恐跟袁术摩擦。” 诸葛亮和甘宁听到这个重要消息,不由都点了点头。 尤其是诸葛亮,他虽然尚未实战,但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这样复杂的敌我关系,确实适合偷袭和施压。 因为周边地区突然冒出一支不认识的部队时,你还得掂量掂量,对方究竟什么来路,是敌是友,不能一下子反应过激。 兄弟俩兜兜转转,把情况彻底了解清楚后,诸葛瑾也打算顺便考考弟弟,便毫不客气地问: “阿亮,你前番家书中说,这两年在水镜先生与庞德公处,也曾补齐了《孙子》、《吴子》之学。如今周遭敌情都已经告知你了,你且说说,这仗让你来打,你如何先夺下彭泽县歇脚?” 诸葛亮知道大哥肯定是胸有成竹的,毕竟大哥已经在广陵郡为征南将军打赢过两场胜仗了,这次只是在考自己。 诸葛亮很想证明自己,便认真想了想,抖擞精神建议:“大哥与兴霸的兵力之和,也有三千余人,比彭泽县守军至少还多一倍。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要强攻还是有点难的,不过此战关键还是先攻心。 笮融原先能蛊惑裹挟如此多人,也是因为他先后被赵昱、薛礼、朱皓三郡三任太守信重,狐窃虎威。 包括他去年击败叔父,不就是借了朱皓的势?但如今情况却不同了。 叔父已经得了朝廷明诏册封实授,而笮融三次弑主,信义已失,我们在攻心上多动动手脚,以势迫降就最好了。” 诸葛瑾没有乱发表意见,就这么静静地听二弟说完。 他一直很担心,诸葛亮比历史上早了十年出道,会不会因为不够成熟、而稍稍折了锐气。 哪怕这次出道前,自己尽量启发他,全方位沉浸式培养了三个月,可毕竟还远远比不上十年的自学。 现在看来,诸葛亮基本的兵法、眼光都已经建立起来了,只是还缺乏实战历练。 那自己就给二弟一个机会,然后他本人兜底帮衬一把,尽快“事上练”。 确保“豫章副本”结束后,诸葛亮能基本上达到历史上十年后出山时八九成的实力。 诸葛瑾谨慎思索后,建议道:“既如此,不如我军就试试?这就去彭泽县,大张旗鼓,以壮军威。 然后以势威慑,以理服人,拿出天子诏命,看看能不能劝降——阿亮,你要不要亲自试试,我让叔至派骂阵手、盾手护卫。 放心,有叔至在,敌军不敢贸然开城门冲杀的。躲在箭矢射程之外就绝对安全。” 诸葛亮也是有点紧张,但更多是期待。 “大哥放心,我这就去试试。如此一来,我军也不用浪费工夫、材料,立刻扎攻城营寨了。 我若能得手,大军直接进城驻扎,岂不美哉?此地泥泞不宜久谈,今晚到县衙,再与大哥叙说这几年的经历。” —— PS:今晚四连更的第一更,不过这更还是免费的,现在距离12点还有几分钟。 这更放出后,几分钟内我会放出一个上架感言。 12点一过,我争取再尽快放出三更五千字大章。不过如果后台开通有系统卡顿,可能会慢几分钟,以实际情况为准。 —— 再临时补充一句,我的上架感言被屏蔽了,不知为什么,可能提到了什么历史人物还是怎么,还是说得太直白了。 所以,只能先上传VIP章节了 上架感言 奋战了才刚刚一个月,这本书就上架了,这个速度让我略微有些惶恐,此前也没充分做好准备。 剧情并没有走到一个大高潮时卡上架,上架后的第一个敌人也不是很强势,只是笮融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贼寇,颇有点“跟江南七怪打得有来有回互扯头发”的尴尬。 原本的计划里,我以为还要两周才上架,那样可以写完打笮融,写到袁术谋反前夕的时间线。 所以其实我也没什么存稿,首日只能是尽量更,一上架半夜先上1万5千字。剩下等睡醒了白天再码多少发多少,不留存稿了。 这本书目前虽然还没成绩,但向编辑打听的结果,似乎比《三国从忽悠刘备开始》还要好一些。 我其实有点惭愧,因为我自问写作能力其实没有比三年前开《忽悠刘备》时有什么提高, 所以我扪心自问,一方面是现在编辑对我的督导更细致了,也帮我改了好几遍开头的切入点,是编辑的功劳,让我赢得了一些初始加成,后续马太效应往上叠,才有这本书的提前上架。 另一方面,我也认识到,其实我在取书名、选题方面,占了角色便宜。 就像LXJ老师那句“苦和累都让好人受了,名和利都让傻小子得了”。 我其实是得了编辑的选题经验之利,加上诸葛武侯的角色人气之利。 我自己,还是原来那个我自己。 我承认,我确实讨巧了。 但这也没办法,我能做的只是尽量把角色塑造好,不要在蹭了流量的同时,写出不符合人设和形象的细节。 利用丞相赚了钱,我很惭愧,我尽量把他写得更好更有血有肉。 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65章 初出茅庐第一功(上架首更) 诸葛亮把话说得很有气魄,颇有“灭此朝食”之风。 但他内心其实很谨慎,甚至还有点小紧张。 熟读的他,哪能不知道“灭此朝食”这个典故的出处,原本就是一场败仗。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行军,诸葛兄弟和陈到、甘宁的三千多人马,就来到了彭泽县城西。 部队水陆并进,陈到的护卫骑兵在岸上巡逻遮护, 以免坐船的主力,在抵达彭泽西门外、登陆上岸的时候,被城内反冲出来的敌人半渡而击。 而城内的敌人,果然没有丝毫反应。也不知是本来就兵少将寡胆怯,还是被陈到的戒备森严镇住了。 总之,诸葛军近三千人马,全部安然登陆列阵,只留了数百水手守船,并保护家眷。 诸葛瑾本人,也留守船队坐镇。 看到局面发展到这一步,敌人还丝毫没有举动,已经上岸逼近城墙的诸葛亮,内心又更多了几分把握。 然后,他就按照计划,吩咐甘宁带着一些持弓的轻侠勇士,随他出阵。 陈到则带着盾手在前面保护、遮挡箭矢。 两翼还有那三百骑护卫,稍稍拖后百余步列阵,确保离开城头强弩的射程之外。 骑兵不好携带大盾遮护全身,靠近城墙太危险。而且就算人可以用盾遮挡,战马也是没法彻底护住的。 而稍稍多退百余步,这点距离也不影响骑兵的发挥,城内真要有人敢开门反杀,陈到同样可以瞬息之间冲过去接战。 虽说诸葛军做好了攻心劝降的打算,但展示军威也是绝对不能少的,这是攻心的基础。 如果敌人不觉得必败无疑,又怎么会轻易投降呢。 “吾当有顷公之气势,然不可有顷公之轻敌。” 诸葛亮最后暗示了自己一句,踱到阵前准备劝降。 他如今刚被大哥喊来做事,还没有羽扇,所以只好背着手踱步,也没点手势。 身上穿着,也不过一袭葛布的白袍,但诸葛瑾强行要求他里面衬了一件轻软的皮甲,外面也看不出来。 潇洒固然重要,安全也很重要。 反正是他大哥怂,逼他这么干的。 这不但无损于诸葛亮的“胸有成竹”,还能衬托出他的孝悌,听大哥的话。 …… 走到盾墙后面,诸葛亮敞开嗓门,对着城头劝降。旁边的骂阵手也纷纷把他的话语扩音散播开去。 “城上将士听着!朝廷已正式册封诸葛府君为豫章太守!笮融也已被天子明诏定为乱贼! 此等狼心狗行之徒,妖言惑众,残暴生灵,毫无信义,三弑其主,我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便是那吕布,也才杀过两个故主! 你们中也必有曾经追随过广陵赵府君、丹阳薛府君、豫章朱府君的旧部吧?你们曾是我大汉王师,食君之禄,保一方安宁,何期反助乱贼,祸害一方?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笮贼能蛊惑你们两年,也要怪薛府君、朱府君识人不明,明知此贼猪狗不如,为了己欲依然饮鸩止渴,给了笮融诈降投效的机会。但他们最终也遭了反噬报应,被此贼所杀,我今日也不再品评逝者。 你们一时不查误陷贼巢,或许心中尚有忠义,却弃暗投明无门。但今日,征南将军已派平虏校尉为先锋,率丹阳精兵八千来取彭泽。征南将军主力三万,也不日将到! 自古首义者赏,末降者杀!若现在弃暗投明,还能得个首义之功,既往不咎。等征南将军雄师破了别处,你们便是想无血开城,恐怕亦不可得了! 征南将军仁德,或许不会怪罪被裹挟的士卒,但笮融军中那些蛊惑佞佛之贼,必将全部受到清算!” 诸葛亮一番话,果然让城头守军微微动摇起来,而且很明显地出现了分化。 毕竟笮融兵马虽多、裹挟虽众,但他的士卒来源太复杂。 笮融这些年,以“抢了钱财后拿出一部分来造佛塔、办佛事,拉拢穷苦病患”为掩护,所以那些狂信佞佛之人,是其中规模最大的兵源来源,但军事素质却不行。 军事素质最好的,反而是原广陵、丹阳、豫章那三任被他弑主的太守、留下的郡兵旧部。 很多郡兵里的军司马、曲军侯,乃至普通将士,未必就相信笮融的宣传。 但他们在兵祸席卷全郡的时候,为求自保只能跟着干。 因为信徒狂热一旦掀起来的时候,你不跟着干就会被杀,那是非友即敌,没有中间状态的。 而他们投靠笮融后,笮融很快又找到下一个愿意接纳他的朝廷太守,这样他的部队身份就再次洗白了。 哪怕原来的郡兵将士心中还有惶惑,也错过了反对笮融的窗口期,发现自己又跟了新的朝廷官员,就这么稀里糊涂继续混着。 诸葛亮此番来劝降之前,就是充分做好了这方面的功课,然后把劝降重点,集中在那些“曾经给大汉服役过的郡兵”身上, 这样一来既可以激起他们的共鸣,强调笮融再也不会有洗白的机会了,已经被天子明诏定为乱贼了。 即使不能直接劝降,也能让守军中的佞佛狂热之徒,和职业郡兵出现互相猜忌和裂痕。 诸葛亮话不多,也很通俗易懂,无非那点内容,让骂阵手们反复强调,号召守将开城门,很快城头守军果然出现了不稳。 不过,守军当中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弃暗投明的。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嗓音尖锐的守将,越众而出带着亲兵队在城头弹压,厉声喝令不许听城外胡言乱语。 诸葛亮离得远,一开始听不清弹压之言的具体内容。 但后来城头跟着呐喊的人数越来越多,诸葛亮也隐约听到:无非是些诸如“信笮菩萨的,就算力战而亡,也能往生极乐,若是背叛菩萨,就算一时苟活,死后也要堕入地狱、永受无尽之苦”的威胁言语。 此外就是各种强调“来敌虚张声势,诸葛玄并无天子诏书被册封,我们去年还和诸葛玄厮杀得难解难分,如何能投敌”。 一旁保护诸葛亮的陈到和甘宁,也听到了这些话,但他们毫无反应。 佛道之说在汉朝传播还不是很广,陈到读书不多,甘宁兴趣不广,都不知道菩萨、极乐这些概念。 汉朝人的认知里,最多觉得人死了是要到泰山府君那里去的,会归于地下,却没有地狱一说。 也多亏诸葛亮涉猎百家,不管信不信,天下诸般能见到的信仰、学说,他都大略看过一遍,这才瞬间抓住了对方弹压的重点。 诸葛亮闪过一念,拉过甘宁低语:“兴霸,我看城头混乱,必是笮融麾下的佛贼和郡兵旧部出现了矛盾。郡兵有所动摇,而佛贼要弹压。 如若郡兵不能占到上风,劝降未必能尽全功,可能还需要趁乱攻城——你可有把握,把那个带队弹压的佛贼射杀了?” 甘宁瞄了一眼:“有点难,那贼子东西奔走,不好瞄,而且有女墙垛堞遮蔽,我最多一两成把握。除非他敢站定了、甚至从女墙边探出身子,那至少有八成把握射杀之。” 诸葛亮点点头,随后又吩咐骂阵手们喊出新的台词,如若还是不行,就只有趁乱强攻了。 这次诸葛瑾的军队是坐船来的,也有随军带了一些飞梯、撞木之类的简易攻城器械,确实可以做到一上岸就发起攻城。 只可惜重型攻城器械就没法携带了,一旦陷入高难度攻坚苦战,就必须现造。 只听骂阵手们纷纷骂道:“天子诏书在此!钦定笮融为乱贼,永不赦免!封诸葛玄为豫章太守!城头狗贼,你欺瞒部下,陷他们于谋反,必不得好死!不然伱可敢放下吊篮、我们自会派人将诏书放入篮中,任由你们自看!到时候真伪立辨!” 众人一边骂,诸葛亮也一边从盾墙后举起一只手,把一个卷轴高高举起。 他倒也不敢伪造旨意,这个卷轴其实是给他大哥、册封诸葛瑾为平虏校尉的,跟笮融的定性、诸葛玄的太守,并无关系。诸葛瑾这次来豫章,形同搬家,当然也要把天子给他的诏书随身带着。 诸葛亮情急之间拿出来晃悠一下,倒也不算逾越。 城上守将虽然没法接,但是看了诸葛军的表现,听了最新的喊话,不免愈发动摇起来。 城头那佛贼将领一看左右愈发动摇,连忙探出身子,一手托定垛堞,一手对着城下戟指大骂:“无信骗贼!休想让我等上当!这是矫诏!他们才是乱贼!” “反贼!你若不是心虚,为何不放吊篮!”诸葛亮义正词严地大喝一声, 就在骂阵手们跟着转述的同时,甘宁已经看准了机会,以三石强弓“嗖”地一箭,如秋月行天流星坠地,划过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刚好钉在那弹压贼将的胸口。 饶是那厮身着皮甲,还是被铁锥箭簇穿透皮肉,直透右肺。 “可惜了!没射中心脏!不过活不了,要不冲吧!机会难得!”甘宁一边懊悔捶了一下大腿,一边知道这时候不能犹豫,连忙请战。 诸葛亮飞快扭头看了看后面准备的飞梯,对甘宁郑重点了点头。 甘宁便夺过旁边一个盾墙兵手中的圆盾,然后把自己的佩刀叼在嘴里,握刀之手也换握自己原本的盾牌,然后一招手,双手持盾率先冲了上去。 看到官军要发起强攻,又见一直在弹压的佛贼将领被射杀、至少是重伤生死不知,城头几个原郡兵军官终于下定了决心,选择了临阵倒戈。 “打开城门!迎接王师!杀佛贼!” 城头上,一个曲军侯挥舞着战刀,带着嫡系部曲,朝着旁边还在试图救治首领的那队僧兵杀去,须臾之间便将那队平素作威作福的僧兵全部杀尽, 然后把那胸口中箭、还在随着呼吸不断往外喷肺血的僧将,也一刀剁了头颅。 另外几个决定临阵倒戈的郡兵军官,也奋力砍杀守着城门的僧兵,打开了城门。 甘宁原本还打算靠飞梯先登,冲到城下时、见城门居然打开了一些, 他也不管有没有诈、有没有千斤闸,直接就一手持盾顶在头上,一手持盾护住正面,朝着门缝猛冲进去。 甘宁身后百余心腹袍泽,也都是锦帆贼出身,也跟着一起冲了进去。 那些原本扛飞梯的士兵,为了速度快些,还直接把飞梯扔了。 甘宁冲过门洞,确认不会被滚木礌石所伤后,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他便看到面前有几个断发贼兵冲上来想要堵口,甘宁直接把右手的圆盾飞掷出去,把当先一名贼兵军官砸得头破血流。 然后趁着对方头晕的工夫,甘宁呸地一声、甩下原本叼在口中的弯刀,掷出盾牌的右手顺势一接,凌空抄刀在手,直接往前猱身一递,捅进肩颈将其结果。 掷盾、吐刀、接刀、刺杀,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对方还没从头晕中缓过来,已然毙命。 旁边几个断发贼兵见甘宁骁勇,也是大惊丧胆,一时进退失据,很快被随后涌进来的锦帆兵砍杀。 “郡兵已经被阿亮劝降动摇了!专挑短头发的杀!”甘宁也算粗中有细,大喝一声定下了规矩,然后任由部曲四散控制各处。 汉朝和尚极少,也不要求剃光头,但少数比较狂热的信徒会选择剪短头发。 笮融以佞佛起家,他军中最狂热的嫡系贼兵多半剃了头,这个情况诸葛瑾诸葛亮刚才也都跟武将们传达过了。 甘宁情急之下不好分辨敌我,最简单就是看头发。 这一点倒是跟当年十常侍杀何进、袁绍进攻皇宫杀宦官报仇,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只不过当年袁绍是盯着给刮了胡子就杀谁,今天甘宁陈到是盯着谁剃了头就杀谁。 一番短促而烈度不小的厮杀后,随着声音渐渐平息,彭泽县终于被诸葛军顺利拿下。 …… “怎么还是打起来了?看来敌军果然难以劝降,不过城门开了,想必阿亮的劝说起了作用,此战首功还是算在他头上。” 一直怂在船上督阵水军的诸葛瑾,在发现彭泽县的劝降演变成强攻时,内心也是颇为惊讶的。 好在看到局势很快明朗了,他才松了口气。 这可是阿亮出道的第一次用计,可不能弄砸了。 “大哥!阿亮会不会有危险?贼军不会出城冲杀吧?你快带剩下的兵上岸、接应救救阿亮啊!” 一旁留在船上的家眷,也都是第一次直接目睹打仗的景象,无不吓得花容失色。 诸葛芷诸葛兰各自死死抱住大哥的一条手臂,整个人瑟瑟发抖,声音绵软而又尖锐。 “城门被打开”这个利好消息,看在这群完全不知兵的女眷眼中,却成了“敌人要冲出城反杀”的恐怖预兆。 步练师不认识诸葛亮,也不会为他担心,但看到那两个刚刚才认识的大姐姐这么担心,她也只好抱着诸葛大哥的大腿轻轻摇晃。 “行了阿亮不会有事的,我拿彭泽县让他练手,怎么可能没有提前侦查过敌情?就这点人他们敢出来反击那是找死。” 诸葛瑾原本也不想说这话,但他知道妹妹们都拿他当主心骨,他必须表现出比正常情绪更加淡定的样子。 矫枉必须过正。 诸葛瑾镇定地观望了一会儿,见动静渐渐平息下去,也就招呼岸上的数十骑兵过来掩护,然后才拉着弟妹上岸,准备骑马入城。 诸葛芷诸葛兰虽是女流,但也会骑马,诸葛家的人都是文武双全,运动天赋还行。诸葛均也可以骑一匹小马慢慢走。 步练师就没办法了,只能被诸葛瑾护在前面,共乘一马。 诸葛瑾行到城门口时,城楼上一切早已被控制。 诸葛亮也端坐楼上,吩咐士兵控制各处要害,把弃暗投明的郡兵暗暗虚监起来,以防再有变故。 诸葛瑾确认没有危险,也就进门上楼,跟二弟预祝胜利。 “刚才怎么回事?说好的劝降,怎得又突然打起来了?还好兴霸看起来很是勇武果敢——你倒是说说,此战当记他首功还是次功。” 诸葛亮云淡风轻一笑:“兴霸身冒矢石,算他首功好了。我的劝降一开始其实已经成了,只是城内有些僧兵佛贼,竟悍不畏死,只求杀身成……仁?佛? 竟还敢用妖言惑众威慑欲降郡兵,我忍不得,就诈他露脸答话,当兴霸一箭射杀了那贼子,随后郡兵便轰然倒戈了。” 诸葛瑾直到这一刻,才算是详尽明了二弟究竟怎么赢得劝降的。 他不由目瞪口呆:说好的舌战呢?怎么不让人开口,还利用勾引敌人开口的机会,一箭射杀了? 这根诸葛瑾原本脑补的“我虽然能轻易喷赢你,但我还是尊重你说话的权利”剧本,似乎大相径庭了…… “这二弟不会被我养得点歪了科技树吧?怎么突然武德这么充沛了?” 诸葛瑾用陌生的眼光上下扫视诸葛亮,看得对方都心里发毛了。 诸葛亮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自辩:“大哥你想什么呢?不就是杀个贼么。孔子诛少正卯尚且不给对方说完的机会,何况是对付这些妖言惑众的佞贼。” “啊对对对……这也没什么不好。不过阿亮,你还年轻,还是要全面发展,不能一味用强,神算鬼谋也不能落下。” 诸葛瑾心虚劝勉,只求弟弟别形成路径依赖、以致偏科。 要把阿亮完美培养,还真是不容易啊。 第66章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诸葛兄弟在城楼上观望了一会儿扫尾作战,随着战事渐熄、陈到回来汇报战果,他们也不愿一直待在楼上,就让陈到护送去县衙。 大冬天的,在高处吹风太冷了。诸葛瑾从广陵发兵时是腊月初六,而今天已经腊月十八了。 去县衙的路上,诸葛瑾随口问陈到:“叔至,难得让你不用保护我,反而去陪阿亮上阵,有什么感想?一开始肯定心中不服吧?” 陈到原本想否认、说几句好话,但看诸葛兄弟一副智珠在握地样子,他没来由心中一慌,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诸葛兄弟这么聪明,自己说谎的话肯定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吧? 于是他诚恳而略带歉意地说: “一开始是有点不太愿意,我还以为二公子只是仪表堂堂、看起来更风雅倜傥,但军中传言的那句‘亮儿之才,胜瑾儿十倍’,应该是吹嘘之言。 现在看来,二公子至少也是不世出之才了,三言两语,基本能劝降一座城池。虽说最后略有厮杀,但那也是有狂热佛贼作乱,如果只是寻常将士,应该可以全城不见血劝降吧。” 诸葛瑾听了,得意一笑。诸葛亮却是震惊了,脱口而出:“谁敢如此传言?简直岂有此理……” 诸葛瑾连忙拉了他一把:“这话是当初机缘巧合、我初次为征南将军立功,征南将军到府上拜谢,母亲惊讶之际说的。军中这些家伙,倒也不是没大没小,他们是原话转述呢。” 诸葛亮原本还为有狂徒称他们“亮儿、瑾儿”而生气,听说是宋氏说的,他也就不吭声了。 确实,继母对自己的期待一定很高吧,几年前自己和母、兄分别时,母亲觉得自己在聪慧颖悟方面,实在是胜过大哥太多。 不但家人这么以为,其实诸葛亮自己之前也这么以为的。 直到三个多月前,大哥的第一批家书寄到他手上,说了这些年的际遇、进步,诸葛亮在这个问题上的认知,才渐渐扭转。 “原来刘将军麾下,已经有那么多人以为我比大哥强了……就算不能是十倍,但我至少也要青出于蓝,这才不给大哥丢脸!以后还要继续奋发,好好把大哥的本事都学来,再自己有所精进创见,更上一层!” 诸葛亮受此言鞭策,内心颇为鼓舞。 …… 一行人很快来到县衙。因为是长途水路行军,哪怕不打仗都乏得很,诸葛瑾就没忙着做事,也没精力跟二弟闲聊。 只是让人先煮饭烧水,打扫清理,他们几人则稍事休息,静等甘宁回来,汇报战果。 见不到甘宁,大家心里都不踏实,也没心思干别的事情。 终于,在洒扫完、烧好水后,饭菜也准备了几道,甘宁终于带着一些士卒,匆匆来到县衙报捷。 直到这一刻,彭泽之战才算是板上钉钉了。 “兴霸亲冒矢石不易,快快坐下,喝点酒水擦洗一下。” 诸葛瑾降阶亲迎,拱了拱手,然后让侍女拿掺好的温水给甘宁洗了手、脸,又亲手端了一碗微烫的热水给甘宁,还提醒他慢慢喝。 甘宁一边擦洗谢过,接了水就要喝,诸葛瑾都提醒他了,还是微微被烫到,这才不得不放慢。 “嗨,宁一介武夫,便是冬日,也不必饮热水,掺些凉的来便是。”甘宁大大咧咧一边感谢、一边吩咐人掺水。 诸葛瑾连忙制止:“不可,凉的都是生水,要防病从口入。我们诸葛家,便是喝凉水,也是煮开了再放凉。如今刚刚破城,刚煮好还没来得及放凉,可见兴霸追歼残敌之快。” 甘宁听了这句夸赞,心中受用,这才耐下性子:原来水没凉还能证明自己杀敌快。 诸葛瑾便趁机询问战况斩获,也好进一步压慢对方喝水的速度。 甘宁吹一下、喝一口、说一句:“最终约摸俘获、迫降了一千二余百人,居然还多是从广陵、丹阳裹挟来的郡兵为主。乱战中杀伤了二三百人,还有约五六百人,开了东门逃走了。 我粗粗问了一下,那些抗拒的、逃走的,多半都是狂热坚信笮融之徒,此贼蛊惑人心至此,也是可叹,让我想起我们益州的米贼。 还有几个临阵倒戈的郡兵军侯,有刚才开门杀贼的,也有帮我引路的,我都带来了,正在县衙外等候。校尉想知道更多细节,可直接问他们。” 诸葛瑾点头,连忙吩咐:“快请进来,一起用些酒饭,慢慢说。” 甘宁起身出府,很快领了两个军官进来,他们见到诸葛瑾就纳头便拜:“罪将李奕\/李武拜见诸葛校尉!” 诸葛瑾一摆手:“起来,不必如此,既然我二弟许过既往不咎,我军自然言而有信。你们肯临阵弃暗投明,朝廷不会亏待你们——说说吧,你们是何出身,原先在贼军中居何职。” 两人对视一眼,由那个李奕拱手陈述:“我们二人乃是族兄弟,我原先在广陵郡兵中任曲军侯,笮融在广陵谋叛时,杀害赵府君,我无能为力,只好隐忍从贼。 次年笮融渡江南逃,又被薛府君收容,后来再次弑主谋叛,吞并了丹阳郡兵,我族弟李武原本只是屯长,但笮融怕控制不住丹阳郡兵,也提拔了他一级,调到丹阳郡兵中。 据我等所知,笮融如今重点布防都在南边,在海昏县与月初刚到豫章的关校尉对峙。对北边彭蠡泽湖口数县不是很重视。留在当地的郡兵,也都是从广陵、丹阳历年裹挟所余。而他在本地新大肆扩军的豫章郡兵,都被留在海昏、南昌。” 诸葛瑾点点头,跟诸葛亮相视一眼,兄弟俩都看到了一丝利好。 诸葛亮见大哥眼神探询,便主动分析汇报:“大哥,我以为这对我军是个好事。豫章郡兵好歹没有背井离乡之苦,很多也不知道笮融曾经几度背主。 而广陵、丹阳郡兵受到的辗转之苦要强得多,想回乡的心思也强得多。他们还深知笮融过往全部劣迹,所以今日才如此容易被我军劝降。 依我看,不如咱一鼓作气,再花上几日,把柴桑也拿下,彻底扎紧这彭蠡泽湖口的口袋。如此无论是上游顺江而来、还是下游顺江而去的道路,都会被我们的水军封死。 后续再与笮融交战,可以瓮中捉鳖,他一旦战事不利想要逃跑,也只能走陆路翻山离开豫章,那样就没法带走太多物资、财富,士卒也会因为经不起翻山行军,而大部选择留下投降,可免长期流窜追击之苦。” 诸葛瑾闻言不由暗暗咋舌,心说二弟这刚刚小胜一场,顿时初生牛犊不怕虎,胃口一下子暴涨数倍。 笮融怎么说还有至少五六万人马呢,诸葛亮居然不是想着怎么打败对方、而是打败后如何防止敌人主力逃掉、继续流窜。 赢都还没赢,就已经在想着全歼了么。 不过,诸葛亮所言道理还是有的,只是想得太远,八字还没一撇。诸葛瑾不愿打击弟弟的积极性,就继续问那俩归顺军官: “你们可知柴桑城内,笮融兵马构成?此前我军斥候说,柴桑敌兵约有五六千人?” 李奕连忙补充:“确是如此,而且只多不少,应该有六千余人。其中从广陵、丹阳裹挟来的郡兵,各有千余人,还有大约两千的豫章本地兵,和两千流窜而来的信徒。 不过校尉千万不可小觑那两千外郡信徒。这些信徒不比郡兵,郡兵被裹挟往往出于无奈,而信徒肯跟随笮融穿州过郡、存留至今的,无不是狂热至极,生死不易。 从外郡跟来的信徒甚至比本郡新裹挟的还要可怕,这些人都是大浪淘沙而不改其心,虽武艺不强,但作战时悍不畏死,重伤不退。” 听降将把笮融军中的狂热信徒说得这么可怕,诸葛兄弟也不得不提高点重视。 诸葛瑾看向二弟,用启发的语气探询:“如何?还打算再来一次劝降攻心,试着拿下柴桑?还是见好就收,继续南下庐山,想办法跟叔父和云长成掎角之势?” 诸葛瑾一边说,一边也指着地图,便于二弟快速理解。 庐山就是后世江西那个风景胜地庐山,汉朝就已经叫这个名字了,位于鄱阳湖\/彭蠡泽西岸。 因为此山的存在,大湖在这一带会被稍稍挤压得收窄。而海昏县和柴桑县之间,也再没有别的县城。 即使拿不下柴桑,但如果诸葛军能确保己方有绝对水军优势,那也可以在庐山险要之处、依山傍湖下寨,卡断海昏和柴桑之间的联络—— 当然,一定要依山傍湖,不能直接在山区扎营。 一来庐山险峻,没必要占太高的地方;二来取水困难,一味追求居高临下,那就成马谡了。 如此,对南可居高临下威胁海昏县侧翼,卡断海昏、南昌敌军将来由大湖离开江西的水路。 同时又可以和西边沿修水东下的关羽军,成掎角之势。 当然,上述这些解释,都是上帝视角。诸葛瑾和诸葛亮说话,不会说得那么复杂、详尽。 他们兄弟俩都是聪明绝顶之人,稍稍点拨几个字,甚至有时候对着地图上某个点指一下、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了。 诸葛亮果然很快就理解了大哥这套折衷稳妥的方案,并且立刻分析出了这个替代方案的优劣特点。 只见他对着地图,若有所思地侃侃而谈:“大哥这条转进庐山、据险而守、卡敌咽喉的替代方略,相比于先取柴桑的方略而言,胜在把握更大,不存在无法拿下的问题。 我军今日取彭泽,算是猝然偷袭,估计此刻柴桑守军都还不知道彭泽丢了。从地图看,柴桑守军最快要一天之后,得到败兵回报。 如果大泽上的船全部被我们夺取、封锁,通报败讯的使者无法立刻渡过湖面,还得另外绕路找船的话,那么最晚两三天后、柴桑守军才知道噩耗,这也是有可能的。 而海昏县的守军,应该也是两到三天后得到败报、并做出反应。从这个速度来看,我军今晚略作休整,明日一早就直插庐山,敌军是来不及反应的,我们定然可以抢先在庐山东侧、当道傍湖扎营。” 诸葛亮分析完大哥这条方略稳的地方,略微停顿了一下,再说大哥此法不够贪的缺陷: “不过此法却也有两个弊端,一来是将来我军真击溃笮融之时,将无法全歼笮融军,柴桑守军一旦听说海昏或南昌的主力崩溃,必然会作鸟兽散,或沿着长江往他处流窜。以笮融军之狂热,必然糜烂危害多地。 二来么,以笮融的军纪,如果是有计划地放弃柴桑等地撤退,还有足够的江船,他们肯定会在走前洗劫柴桑,彻底刮尽民间余财、存粮,造成极大祸害——笮融在广陵、丹阳时,不是已经做过两次这种事情了么?这种狗贼,怎能任其流窜害民?” 诸葛亮的着眼点,完全放在了笮融军的作风问题上。 这是一支走到哪儿、败退离开前都要彻底搜刮抢劫一遍的军队。 这一点,诸葛瑾也是非常清楚的。刘备当初打到广陵郡,一点民间余粮都收买不到,就是因为广陵富户的积蓄两年前被抢光了。 步练师的父亲原本好歹还是个小吏,但她家那么穷,也是被笮融军洗劫了。 汉末很多诸侯,对于抢劫还得有点克制,因为他们怕得罪豪强或者世家,或者是需要脸面名声。 哪怕是袁术,也需要假手于人,比如收编各种山贼,让他们在收编前动手、然后再诏安洗白收诏安费。 真正敢无差别抢的,也就是西凉军和各种利用狂热迷信的部队。那是可以无心理负担彻底刮地皮的,反正也不需要名声,刮完就永远不回来了。 而笮融甚至比张鲁还恶心的多,因为张鲁好歹是“座寇”,他窝在汉中没处流窜,父老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笮融是流寇,残害完一个郡再换一个,三年残害了三个郡。 必须把这一切在豫章终结!彻底解决笮融满门全族!家里的鸡蛋都得全部油炸了! 诸葛瑾也被激发起了责任心,终于决定彻底玩大一点,哪怕难度提升,也要确保克尽全功。 他是要把江西当成诸葛家的根据地来好好建设种田的,这块地盘要经营很久,笮融可以干的短视事情,他一样都不能干。 诸葛瑾无奈沉吟道:“还是阿亮说得对,确实不能畏难,那就不急着去和叔父、云长会师,成犄角之势了。我们还是趁着敌军还未反应过来,想想看如何拿下柴桑吧。 但我们今日能劝降彭泽,毕竟是靠着兵多将广,兵力两倍于守军。此番拿下彭泽后,兵力再增加一千二百人,我们总兵力也才四千五左右,只有柴桑守军的七成。 攻城一方要劝降人数比自己还多的守城军,哪怕有朝廷诏命、大义名分,也是难上加难,我们不能再指望敌军中的广陵、丹阳籍原郡兵临阵倒戈,要实打实想新的筹码,瓦解敌人的抵抗意志——阿亮,你有什么办法么?” 这次诸葛瑾是真心探讨求问,并不是试探弟弟。 因为这个念头,他也是刚刚才通达的,此前还没下定决心呢,更不可能提前想。 而诸葛亮终究还是刚要十七岁,虽通读了孙、吴兵法,终究才第一天应用。 他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办法。 最后还是兄弟俩互相启发、切磋探讨了一刻钟,才各有所得。 诸葛亮突然建议:“大哥,我看就按照我们刚才讨论的想法,拼凑一下就不错了——柴桑攻心,关键在于瓦解敌军中狂热之徒的意志。 所以我们可以攻讦笮融军中那些打着信佛旗号的将领,揭发他们一边说敛财、劫掠是为了办佛事,但实际上劫掠所得却只有极少一部分用在了施舍斋僧、修造佛塔伽蓝之上。 想来这彭泽县被我们攻下后,城中那些被杀的僧兵僧将家中,肯定能搜出不少财物,把这些财物展示给被俘的狂热信徒看,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将领有多么虚伪,然后把信念崩塌的最厉害的信徒放一些回柴桑,让他们暗中传言,打击那些敛财僧将的威信。 另一方面,你刚才也说了,笮融当初建立威望,靠的就是讲排场、宣扬神迹和宏大的气象。比如他拿十几万斤铜熔铸佛像,这种高大雄伟、金光灿烂之物,最能激起愚昧之人的崇拜屈服。 所以,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弄些神异之物,演给那些狂信之人看,让他们知道笮融才是伪信,甚至宣扬跟着笮融这种异端,才会将来堕入地狱永受苦难—— 毕竟那些愚昧之人,要立刻让他们恐惧,变心,也只有如此了,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未必听得懂。至于将来如何驱除妖邪迷信,需要长远徐徐图之,不是眼下能根除的。” 诸葛亮总结出来的这两条头脑风暴,第一条其实是他自己的贡献更多,而第二条,明显是诸葛瑾的贡献更多—— 论正常的智谋策略,诸葛瑾只要不是提前知道历史答案的战役,靠自己推算,他还真不如仅仅十七岁的弟弟。 但是要论技术手段,靠科技方面的先知先觉吓唬古人,吓唬迷信之人,这显然是诸葛瑾占优势。 哪怕只是造点“孔明灯”,制造飞天神迹去柴桑城撒点宣传画,那也依然是诸葛瑾在行。 谁让仅仅十七岁的诸葛亮,也造不出孔明灯呢,除非是大哥故意造神,把功劳让给他。 “好,那今日且歇息一夜,待士卒恢复体力,明日我军便渡过彭蠡泽,去柴桑城南安营扎寨,筹备攻城和攻心。具体就先按今夜商讨之计。”诸葛瑾最终拍板。 带了个弟弟一起头脑风暴、互相启发,果然效率高了很多。 第67章 转进柴桑 诸葛兄弟定下计划,当夜便吩咐犒赏将士,好好歇息。 拿出贼军留下的库存酒肉,劳军加餐。 诸葛瑾也没忘,要立即嘉奖那些弃暗投明的将士,所以给投诚的曲军侯李奕、李武兄弟,都赏赐了几锭马蹄金。 还火线提拔了李奕为军司马,让他负责带领彭泽县的全部一千二百人降军,并没有拆散他们的旧部、或者玩掺沙子的控制。 这并不是兵法正理。正常来说,对降军的控制应该更加谨慎操作。 诸葛亮在听说了大哥的决定后,也私下抱怨提醒了两句,说“马上要让这些降军投入新的攻击,如果不拆散,恐危急之时战意不能坚定”,但他也没强求,就这么说说。 因为诸葛亮也知道,一旦升赏命令下达后、再收回来,绝对会激起更大的反弹和不信任。 他只是委婉地表示,希望大哥以后在赏罚方面再想全面一点。 而诸葛瑾对于弟弟的提议,也是持“这次不能采纳,但依然鼓励你提出”的姿态,耐心讲解: “不是我不明兵法,而是二弟你跟我军接触不久,还不了解我军的构成——别看玄德公只给了我们四千援军,而且还有一半在云长那儿,但这些都是精兵,是多年前从陶谦执掌徐州时、便慢慢攒下的丹阳兵。 丹阳兵多有山越人,而那些被笮融裹挟的郡兵,多是广陵、丹阳当地的汉人农夫。把农夫出身的郡兵打散到丹阳兵里,必然习俗不合闹出更多麻烦,还不如示人以信任,允许那个李奕继续带领旧部。 而且,我也不是完全没注意笼络控制,我已经旁敲侧击了解过了,那李奕当年在广陵郡似乎还有家人、虽不知如今是否还活着,但族人肯定是有的。 我刚才还临时调整、提拔了几个降兵军官,都是在广陵有牵挂的。而广陵如今在玄德公治下,风化俨然。 我这两日安排一些在广陵久住、熟悉当地近况的丹阳兵军官,与这些广陵籍有牵挂的军官结交,多多介绍广陵近况,必能潜移默化笼络军心。” 诸葛亮听完,这才佩服地点点头。 原来不是大哥不知兵法,而是大哥比他更了解这支军队的实际情况,有的放矢。 当然诸葛亮也不差,他没想到这一点,并不是能力问题,他今天才刚刚见到大哥的军队,还来不及了解内情。 不过这也在诸葛亮心中又埋下了一条经验,或者说“注意事项”: 以后领兵,一定要尽量详细掌握军队各方面的情况,比如士卒籍贯、出身构成,还有其他一些要素,然后才好有的放矢地治军。 刚刚实战出道了一天的诸葛亮,就这般飞快成长,学到了好几条宝贵的战场经验,和他原本纸上得来的兵法相印证结合。 如果不是亲哥哥手把手教、带着他打仗。 想靠自己吃亏摸索,或者看别人吃亏摸索,这些经验每一条都需要治军带兵数月甚至一年半载才能摸到。 …… 一夜大饷士卒和充分休整后,第二天一早,军队就重新调动起来。 虽说有一千二百余人的投诚部队,但诸葛瑾也不可能全部带走。 所以他留下六百丹阳兵守城、还有五百人由陈到统领随身保护他、继续留在彭泽县数日,以打造一些攻心的手段。 剩余三千五百人,由甘宁带领,先坐船西渡彭蠡泽,准备去围困柴桑、先行建立围城营地。 算算时间,部队抵达的时候,柴桑守军应该也知道彭泽失守的消息了,但未必能来得及做出反应。 甘宁有三千五百人,是绝对不怕城内的六千余人冲出来反击野战的,更不怕守军开水门坐船出来水战—— 如果发生那种情况,诸葛瑾做梦都能笑醒了。 区区笮融麾下的乱兵,敢跟锦帆贼出身的甘宁打水战,纵然有数倍兵力优势,那也是找死。 甘宁出现在柴桑城外,并且包围了城池的南侧、以及用战船封锁东面临湖一侧后。 柴桑贼军守将果然躁动起来,但也果然没有出战。 甘宁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就一边保持围困压力,一边就地打造重型攻城器械。 他此前从降将口中得知:如今柴桑的主将,是笮融的堂弟笮圆;另有一位副将陈横,是原丹阳太守薛礼麾下的军司马。这些人都不是什么进取之辈。 那陈横去年年初还跟薛礼、笮融一起,参加过丹阳战役,但被孙策击溃。随后笮融弑主,陈横就被裹挟了。 论军事能力,肯定是陈横更强一些,但其受信任程度肯定不如自家人。 而那笮圆其实也不是本名,而是类似于“法号”。笮融一族在假装信佛后,都给自己改了名字,多用类似“圆融通达”之类的字眼,显得佛法很高深的样子。 估计把笮家人的名字随便凑两个字放到一起,搁后世都能拿来当快递公司品牌了。 甘宁就这样稳扎稳打一边围一边打造,很快就倏忽过去了数日。 城内的部队完全一动不动,倒是南边海昏县的敌人,通过彭蠡泽水路,从湖上派来过一些援军,想知道柴桑近况。 于是两军在湖面上打了一仗,战果自然是毫无悬念。笮家军白白多送了几百颗人头,还被俘了二十几条小船,三四百名俘虏。 还有更多的溃兵被甘宁军接舷跳帮后,在肉搏厮杀明显被碾压的情况下,选择了直接跳湖逃生,加起来也有数百之众。 甘宁部的伤亡,总共才几十人,只能说笮融的水战实力比甘宁差太远了。 这么一点微小的代价,就又消灭了笮家军一两千人的有生力量,不得不说很是划算。 而且海昏来的水路援军,在湖面上被痛揍的情形,柴桑城内的贼军也都是了望看在眼里的,这对于贼军守城部队的士气,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自古守城战,没有比看到援军被灭更丧气的情况了。 一点一滴积累的动摇,持续推动着柴桑守军心理防线的渐渐崩塌。 …… 甘宁在前线稳固收紧围城压力,后方的诸葛瑾和诸葛亮当然也不会浪费时间。 这几天里,他们都各自按照自己的思路,紧急部署了一些破坏敌军士气的伎俩。 诸葛亮率先彻查了城内所有被俘的贼军官员的家产,找出那些平素以虔诚着称、但最后却被发现有大量积蓄的恶贼。 然后把他们私贪佛事钱财的行径,做成各种铁证如山的宣传。 而诸葛瑾在弟弟干这件事情的时候,也稍稍推手了一把。 那些贼军官员原本就是断发的,所以在破城时都有被甘宁军武力追击过,大多带伤。 伤势重一些的,本来也要死了,就算不死的,以他们的罪行,肯定也会被斩杀,明正典刑,属于死有余辜。 所以,让他们死相更惨一点,诸葛瑾也不会觉得过意不去—— 他深知,那些被佞佛之说欺骗的信徒,都相信只要虔诚,死后就能极乐。也相信虔诚之徒的死状会比较宁静,就好比打个坐就圆寂涅盘了,显得非常生死看淡。 既然如此,诸葛瑾用一些他深知的感染医学常识,让这些人死的时候慢性溃烂、污秽不堪、惨叫不断,也就能打击到信徒的信念。没人会相信死得那么丑的人,会是升往极乐的。 而诸葛亮除了抓这些僧官的表里不一罪行以外,这几天还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在大哥的启发和点拨下,终于用纸或涂了蜡的纱布,配上竹篾片,造出了“孔明灯”, 可以利用灯体内的小蜡烛形成的热气,把灯飘到空中。虽然还不能控制方向,只能随意乱飘,而且最多一炷香时间就熄灭坠落了,很难有实用价值。但这种东西,在“制造神迹”、打击狂热迷信之人的心理时,却是非常好用的,算是专业对口了。 诸葛瑾也是想给弟弟早点把其应有的成绩做出来,避免被自己的蝴蝶效应影响湮没。 只可惜,诸葛亮现在还没有取字“孔明”,所以没法命名为孔明灯,只能叫“诸葛灯”,不过反正诸葛瑾没抢这个名头,对外说是二弟做出来的,这也就够了。 …… 诸葛亮那边准备的各项措施、手腕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诸葛瑾当然也不甘人后。 而他自然而然想到的一个“展示神迹,打击狂热者信仰”的办法,就是把一百多年前、托勒密帝国用于神庙开门的希罗蒸汽球,给稍稍改头换面复刻出来。 要让诸葛瑾在汉代造出蒸汽机,那显然是痴人说梦。哪怕是比瓦特蒸汽机更原始一个时代的纽科门蒸汽机,都是绝无可能。 不过,仅仅是造一个用导管喷汽的蒸汽铜球,这玩意儿确实难度不大。只要把两口近似半球形的铜锅锻打熔接到一起,尽量密封就够了,再开孔熔接几根铜管上去。 而诸葛瑾之所以想到造这么一个“玩具”性质的东西,显然也是因为他知道: 历史上蒸汽球最早就是被托勒密帝国的神庙祭祀们看中了,愿意用这个昂贵、华而不实、能效巨低毫无经济性的东西,来展示神迹。 神庙把这种灌满水的烧水铜球、两端各开一条导气管,这两条导气管喷蒸汽的方向刚好相反,就能用扭力驱动铜球转起来。 而铜球的轴跟神庙大门的轴连接起来,就可以驱动庙门在没有人推动的情况下自动开关。 说白了,用这种蒸汽球来开门,能耗起码是人手动推门的百倍,能耗效率简直低到令人发指。 但展示神迹从来都是不考虑经济性的。祭祀们要的就是“不用人推,神力就能自动驱使庙门开关”的震撼效果,以换来信徒百倍的虔诚、供奉。 正如古腾堡印刷术最早发明出来时,第一批客户是印赎罪券的,第二批客户是印扑克牌的,第三批客户是印有颜色的不可描述之物的。 迷信和博彩,外加另一种原始需求,往往是一项新技术在最低效、最不经济的萌芽期,最早的投资者和应用者。因为这些行业才够暴利,扛得住低效新科技的巨大成本。 诸葛瑾知道这些人类技术演进方向的一般规律,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 诸葛瑾的蒸汽球计划,跟诸葛亮那边的孔明灯项目、还有彻查僧官敛财罪证的行动,几乎是同步完成,也只用了三天时间。 腊月二十二,彭泽县城破后的第四天。 一百多名即将被释放的僧兵轻伤员,就被拉到了城内那座一年前新建的伽蓝。 这些僧兵人人心情惶恐,还以为会遭到什么严酷的对待。 进入正堂时,他们看到原本矗立着那座用数千斤铜熔铸的塑像,居然被两扇纸门遮蔽了起来。他们无不心中一揪,还以为铜像已经被官军熔毁、重新拿回去铸钱了。 但是这种担忧很快就消散了。因为就在他们忐忑之时,那两扇纸门底下,各有一个铜球,发出呜呜的声响,然后旋转起来。 旋转的同时,还祥云缭绕,弥漫出阵阵仙气。 虽然那两个铜球底下,明明烧着巨大的长明灯,火焰还特地烧得非常大,但并没有人往蒸汽上联想,这个时代的人理科常识实在是太匮乏了。 尤其这两颗铜球上的导气铜管,还跟托勒密帝国的希罗蒸汽球完全不一样——希罗蒸汽球只有两根反向喷气的铜管,这几个球却有四根,呈“卍”字形分布,刚好显得跟那些僧兵的信仰很搭。 “卍”字的四条笔画末端喷出气来,可不就让球顺时针旋转了么。 祥云缭绕了一会儿之后,铜像前的纸门就被旋转的铜球拧力打开了,铜像依然金光闪闪放在原地,只是多了一层云山雾罩,让僧兵们忍不住下跪叩拜。 便在此时,佛堂中不知何处,忽然飘来一些虚无缥缈的声音——堂内之人当然不知道,这是诸葛瑾这几天里,又利用回声原理,对屋子的构造、陈列稍稍做了些改动。 诸葛瑾对回音效果的设计也不是很懂,但他至少知道“改变屋内陈设和距离,可以改变回声效果”这个思路,剩下的就是让人慢慢试错,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算什么程度。 如今,这屋子的回音设计依然不够好,但对于“隐藏说话者原本发声位置”这个要求而言,已经勉强够用了,再配上木筒喇叭作为“变声器”,而且尽量捏着嗓子说话,绝对能误导那些僧兵。 然后,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就历数了那些敛财僧官的罪恶,还说神佛无所不知,对于他们的贪婪、假借神佛之名敛财,早有所知,这些人必入地狱,比不信之人还惨云云。 最后,一群诸葛亮派来的侍卫,就拿着缴获的僧官隐匿财产,抬进来给那些即将获释的僧兵看。 然后,还抬进几个浑身溃烂,奄奄一息的惨叫悔过之人,那些人再无平时的庄严,只是哭求着速死、结束自己的痛苦。 这些轻伤僧兵大为震撼,整个信仰都直接崩塌了。 然后诸葛瑾还派人暗中观察了一下,挑出明显崩塌得特别彻底的,让己方士兵们监视着关押进几艘战船,准备到柴桑城外时再喊话释放俘虏。 崩塌得不够彻底的,就继续关着等待改造。而冥顽不灵一点都不崩塌的狂热者,就处决了。 …… “对于那些欺诈别人狂热之心的家伙,光消灭他们的肉身是不够的。他们还会被人记住,当成殉道者。 所以一定要让他们死前身败名裂,死状污秽,这样才算是神魂俱灭、万劫不复。 以后对于黄巾余孽中那些狂信之人,还有奸猾僧官、米贼祭酒,都可以用这招。 这几样铜器真是做得太差了,能效太低,也没别的什么用了,只能拿来装神弄鬼,以幻术打败妖术。” 完成这一切心理战后,诸葛瑾在最后的“项目收关总结”时,这般跟弟弟分享自己的心得。 这也不算是诸葛瑾的单方面传授,更像是兄弟俩头脑风暴互相启发,各自成熟了一些。 毕竟手段还是有点心狠手辣的,诸葛亮年少的心灵还不适合经历太多的极限攻心战。 大部分心理压力诸葛瑾都自己扛了,中间的过程也没让诸葛亮参与太多。他只是最后总结了几句让诸葛亮听。 做完这一切后,诸葛兄弟才带着五百护卫,以及即将被释放的、头脑经过了改造的轻伤俘虏,渡过彭蠡泽来到柴桑县城外的围城营地,跟甘宁会师。 “兴霸,这几日围城没什么凶险吧?听说你还击退了一次海昏县来的敌军援军?” 诸葛瑾见到甘宁时,一边询问战况,他自己还顶着深深的黑眼圈,显然是这几天太忙了,在彭泽县各种部署。 诸葛亮其实也有点黑眼圈,诸葛瑾也知道少年人不该太辛苦,还在长身体。不过这种出道初战的机会,还是要抓紧快速历练。 熬过这几天,就给阿亮安排一些休整调节的时间,劳逸结合。 甘宁看到诸葛兄弟那疲惫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整了个大活,虽然还不知道细节,但甘宁内心的信心已经被鼓舞上来了。 能让诸葛兄弟花那么多脑子、精力的诡计,真用出来的那一刻,还不把敌人坑得裤子都找不到? 仅仅这么一个脑补的想法,就让甘宁底气倍增。 “校尉放心,这柴桑守军已经破胆,如今只敢死守。”他拍着胸脯保证。 诸葛瑾点点头:“那就按计划执行吧,你去让人喊话,告诉守将我们要释放俘虏,而且是僧兵。” 甘宁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要放那些死不悔改之人,但诸葛校尉发话了,这肯定有道理,他还是执行了。 柴桑城头的陈横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不敢相信,又让亲兵去通知请示了笮圆,对方亲自上城查看,确认官军推上来的确实是被俘的彭泽僧兵,他内心也升起了一股不安。 但是当众不接纳放回的俘虏,又是很伤士气的行为,何况这些僧兵还是嫡系。 最终,笮圆在没有想明白敌人意图的情况下,还是把人都接了回来。 殊不知,第一天倒是没什么事情发生。第二天,一些小道消息就淅淅索索传开了,只是还没传到高层耳中。 到了第三天,笮圆听到不对劲的风声时,一切已经晚了,根本封口不住了。 “怎么回事?这些人不是狂热信奉我族兄是菩萨的吗?他们怎么会变节?这不可能!诸葛家那些卑鄙之徒用了什么妖法!” 笮圆在狠狠拷打了一个传播谣言的叛徒后,气得直接眼前一黑,实在想不通。 而城外的诸葛军,在这几天的攻心和围困后,显然也已经准备好了攻城器械,至少已经造好了几架云梯,准备对柴桑发动强攻了。 海昏县也再没有派援军来,不知是被杀破了胆,还是无援军可派,还是被关羽缠住了。 第68章 破柴桑(上架首日,感谢支持首订) 当柴桑城内的笮圆,发现那些被释放回来的降卒,居然因为信仰崩塌、而随意散播他们在彭泽的见闻时,他终于彻底慌了。 笮圆也算是当机立断之人,发现端倪后,他立刻就把那些被释放的僧兵降卒全部隔离起来。 但凡有证据证明确实嚼舌头了的,他更是毫不犹豫动了大刑,严酷逼问那些人在彭泽县究竟被如何腐蚀收买了。 那些受刑的放归士卒倒也没有含糊,他们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就直接招供了。 但他们坚持说自己并没有受到敌军收买,是因为看到了敛财僧官被抄出来的家产、还看了朝廷将领给他们算的账目,眼睁睁确认那些僧官就是在假借菩萨之名中饱私囊,他们才主动放弃了对笮家的信仰。 尤其是那些被查出中饱私囊的僧官,一个个死相还那么惨,受伤后流脓不止,最后溃烂而亡。 甚至比正常战伤的重伤员溃烂得更严重,他们彻底相信这是被天谴了,所以才没法宝相庄严地圆寂。 这一条一条的说辞,如同一柄柄重锤打在笮圆心头,他目眦欲裂,压抑地低声嘶吼: “诸葛狗贼!你们的心到底怎么长的!太歹毒了!杀人还要诛心,还要害人身败名裂、死了继续泼脏水。我们笮家跟你们诸葛家不死不休!不共戴天!” 骂归骂,骂完他也没别的办法,只好低调地让那几个刚才负责拷问的僧兵,把被拷问的俘虏统统杀了。 负责用刑之人无不心中一寒,但暂时还不敢反抗,毕竟笮家人积威已久,三年多的反复洗脑,不是一时的丑行可以动摇的。 用刑者最后还是执行了命令,但殊不知笮圆根本也不信任他们,稍后不久,就又吩咐人把那几个听到的拷问供词的用刑者也杀了—— 好在这批用刑者一共也就没几个人,不用太造杀孽。而且为了防止出现“用新的用刑者杀老的用刑者”的循环出现,这次笮圆关照了“第二批用刑者”:杀人之前千万什么都别问,那些第一批用刑者就是办事不力该死。 只能说当一种思想产生的时候,它的传播往往比瘟疫更难以遏制。 饶是笮圆做了那么多尝试,最终还是没能堵住柴桑城内僧兵的人心渐渐动摇,这种风雨飘摇之状,简直让他晚上都完全睡不着觉了。 而诸葛亮显然也没打算让这些乱贼睡着。 就在当天后半夜,失眠了大半夜的笮圆刚刚迷迷糊糊犯困时,手下的心腹僧官又冲进他卧房急急忙忙推醒他。 “何事搅扰!不能天亮了再说!好不容易睡着的!”笮圆怒得几乎因为起床气而拔刀。 那僧官往后瑟缩了一些,却不敢退出去,声音恐惧地指着院中的天空。笮圆只好揉着眼睛跑到院子里一看,天上竟然有几十个如鬼火一般飘忽的亮点,但绝对不是星辰,因为那些东西在动。 “什么妖物?不要慌张!就算是妖物,也伤不到我们!”笮圆厉声弹压身边侍卫和僧官,他的话似乎也很快应验了,因为没一盏茶的工夫,他们就看到那些空中鬼火,有两团明显下坠了。 这些东西,当然就是诸葛亮刚“通过大哥的提醒,自己复刻自己”造出来的“诸葛灯”了。 因为用的只是轻质纱绢涂上蜡确保气密性,轻则轻矣,短时间内气密性也比用纸做的要好,但耐久度就极差了。 蜡遇热易融,就算不流下来,也会因重力和风力而不均匀,从而漏风。这些诸葛灯中质量最好的,也只能在天上飞半炷香的时间,就会陆续往下掉。 真要想做出后世那么耐久又不用涂蜡的孔明灯,关键还是造纸技术要革新提升。 靠如今汉朝最好的左伯纸,依然不足以造出气密性优良的孔明灯。 但不管怎么说,今夜的这点动静,装神弄鬼吓吓人已经足够用了。 随着孔明灯逐渐往下掉,柴桑城中好几处都出现了火势,都是因为灯刚好掉在茅草顶的房子上,一时又取不下来,直接引燃了屋顶。 一夜一两场火灾,或许不至于人心惶惶,但连续三五场甚至更多,就足以让人怀疑是不是遭了天谴。 就在笮圆口干舌燥,亲自下令亲兵集结、巡城弹压之时,很快一条条新的噩耗异变又不断传来。 他刚巡视到南门附近,就看到守门军官中一名僧兵出身的小校,拿过几张绢帛交给笮圆,说是从天上的仙火中飘下来的。 笮圆接过一看,顿时眼前一黑:这不摆明了是学陈涉吴广鱼腹尺素、装神弄鬼离间么! 那些绢帛上,字很少,不是写着“笮圆死,陈横生”,就是“陈横死,笮圆生”,明着公然离间都怼脸了! “全部收起来!一起交给我烧掉!不许看!” 一番折腾后,据说所有天灯投放的绢帛都被收上来了,没人看,但是不是真的,就没法验证了。笮圆越想越睡不着,却也无可奈何。 …… “差不多可以再劝降一次了吧?要是还不得手,那就强攻?如果非得动手,我看明晚攻城前,还可以再放一批灯,趁着火势引起城内士卒混乱,足以事半功倍。” 城外的诸葛瑾和诸葛亮,这一夜其实也没怎么睡好,不过他们不是因为忐忑,而是因为兴奋,以及兴奋中稍稍的紧张。 诸葛瑾很想确认二弟“自己复刻自己”提前搞出来的诸葛灯,到底能不能起到打击敌人士气,动摇人心的效果。 不过看到城内那多处火起、夜间遥遥传来的鼎沸救火声,诸葛瑾就知道,自己收获了意外之喜。 他觉得,是时候进攻了。 旁边的诸葛亮,也深以为然,还分析道:“大哥所见甚是,虽然我军还能继续多围困以打击敌军士气,但城内敌军估计也会这么想。 而我军已经小规模尝试骂阵劝降了三天了,每天都是稍骂即回,并不恋战,如此敌军必然也会形成习惯。 觉得我们明晚再骂,无非也是故技重施,不会有额外的举动。我们正好九假之中忽掺一真,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诸葛瑾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对二弟的成长之迅速,非常满意。 但他此刻既然还在扮演抽查老师的角色,他当然也不满足于弟弟“结论答对了”就行, 他还想趁机深入考察更多,看看弟弟是不是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掌握得有多透彻。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明知故问:“可是,敌军既然对我们的持续打击士气之策并无反制手段,为何不能再多打击几天呢? 那样说不定就不用强攻了,或者就算还要强攻,抵抗也会越来越微弱,那样不好么?” 诸葛亮淡然一笑,指着地图说出了大哥的小心思:“当然也不能一味等下去,兴霸虽然在围城两天后,就击退了一次海昏来的敌人援军,但敌军吃过亏,迟早会换个方式再来的。 他们第一波援军规模不够,而且不知道我们水战之利,才选择了水路轻兵冒进。吃过亏后,第二波援军如果还来,规模肯定会扩大数倍。也会稳扎稳打,走庐山陆路而来,不再图快走彭蠡泽湖面。 算算日子,那日水路援军被击溃,两日内可回到海昏县,再有一日给敌人重新整顿兵马、三日行军,加起来最快六天,就能集结起大军出击,到时候我们可能要腹背受敌。而现在我们已经又花了三天了,不能再多冒险。 而城内敌人不知道这一点,那是因为我军此前声势凌厉、击溃其援军时非常干净利落。随后这几天闲着,我又部署了增营增灶、让船队夜出昼归等等把戏。 这些手段,可能会让城内贼军误判我军援军源源不断,觉得他们的援军已经指望不上了。而海昏县真有援军来的话,那队援军是看不到我军这些把戏的。” 诸葛亮有条有理,把敌我各军的行动速度、调度潜力,都堂堂正正分析了进去,显得他给出的尝试强攻之日,并非随便猜对了一个答案,而是深思熟虑的。 他刚才说到的增营增灶等手段,也是他这几天随军观摩甘宁军扎营,一边学习基础知识,一边尝试用点古已有之的兵法小伎俩,来强调诸葛军的规模势大,进一步压迫城内柴桑守军的心理劣势。 比如“让战船夜里偷偷离开水寨,白天回来”,这就跟七年前董卓“夜里让西凉骑兵悄悄离开雒阳,白天再大张旗鼓开回来”异曲同工。 这些计策都不算特别高明,也不罕见,对于新手来说,却能很好的锻炼、查漏补缺。 所以这几天诸葛瑾也是任由他自行摸索、锻炼。只要不是太离谱、没有明显风险的,诸葛瑾都不阻止。 毕竟诸葛亮此前可是没有过任何军旅生涯,他只是看了兵法,加上自己理解、脑补、听大哥说。 而汉朝之前的古人写兵法,又是很大而化之、论道不论术的。 治军、行军、扎营、围城,种种管理实践、工程应用方面的小知识,只能让带兵将领慢慢在事上练。 谁让竹简用起来太麻烦呢,而此前的兵法,都是竹简时代的人写的。东汉发明纸张后的上百年里,天下因为没什么战乱,几乎没有诞生新的兵法着作。 那些古早的兵法,也就不可能跟纸张便宜、印刷术烂大街的宋、明人写、那样事无巨细地水。 趁着现在敌人还不强,让诸葛亮充分尝试,低成本试错也好。 …… 诸葛瑾见弟弟终于把方方面面都捋清楚了,而不是碰巧蒙对的答案,他也就欣慰地答应了其所请,决定今晚再放一次诸葛灯, 然后趁着同一个时机,再最后骂阵劝降一次, 并且让攻城部队准备好攻城器械,随时箭在弦上,引而不发。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时间很快来到腊月二十五入夜。 新一波的折磨再次准时降临,诸葛亮在陈到的圆盾骂阵手、弩手队掩护下,又来到柴桑南门外,高声劝降,骂阵手们也准确无误地把他的话语往城内传播。 喊话的内容,无需再全文赘述,因为大部分跟那天劝降彭泽县的说辞是差不多的。 唯一额外加的新料,就是强调征南将军兵多将广、援军不断涌来豫章,已经拿下除了柴桑、海昏、南昌以外的其他诸县,笮融手上剩下那三个县已是瓮中之鳖。 另外,就是继续散播笮融军中僧官假借为佛之名私自敛财的丑行、被天谴的惨状案例。不过这部分其实倒不用多说,因为诸葛亮放归城内的信仰崩塌俘虏已经帮他们做了。 诸葛亮只是没法验收成果,不知道他们做得好不好,才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老生常谈。 而城内的笮圆也好,陈横也好,面对这种折磨,内心都是无尽莫名的不安。 他们很不安,却说不清自己的不安具体来自哪里,只是觉得谁都有可能是敌人,谁都有可能猜忌自己、背后捅刀子。 诸葛亮还在那儿不断劝降郡兵军官,撕裂郡兵和僧兵的关系,天上的诸葛灯还在飘落绢帛,或是直接失控坠落,引起一场场火灾。 终于,在猜忌的神经崩到极限的情况下,城内原郡兵将领陈横,终于绷不住心理压力,趁着指挥军队救火的机会,在城内发起了兵变! 笮圆此前已经猜忌他了,不让他的部队守任何一座城门,也算是吸取了彭泽县的教训,确保四门都只有僧兵守门,郡兵只能作为预备队。 但城中那么多火灾,笮圆再提防,也不可能阻止陈横救火。陈横知道对方越来越猜忌他,终于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横弃暗投明了,也不管这么做成功率究竟有多大。 听放回来的俘虏说,彭泽县那边郡兵最高军官只是一个曲军侯,但投降后没有被朝廷任何清算,诸葛校尉还升对方为军司马。 这个消息,对于被裹挟的原郡兵军官而言,是非常利好的,这根刺扎下数日,此刻终于正式萌发了。 随着城内火灾越救越多,还传出了喊杀声,在南门外持续骂阵督战的诸葛亮,立刻敏锐地抓到了这个情况。 “定是郡兵弃暗投明了!或者一部分看清了笮家真面目的僧兵想通了!兴霸,快快组织强攻,机不可失!” 随着诸葛亮一声令下,甘宁就要发起进攻。而诸葛瑾也发现了军队要出动的迹象,从中军大帐匆匆亲自跑来提醒了几句: “兴霸不可轻敌,看今日之乱象,比数日前彭泽县还是不如一些。当日郡兵好歹能夺门开门,今天估计是只在城内乱战,你们还得攻墙先登才行。” “没关系,冲门也好,先登爬墙也好,也差不了太多——这墙头都已经乱起来了,大不了我们不朝着僧兵守的城楼攀登,找城角那些不受重视的墙段爬好了。”甘宁视力不错,敏锐地在黑暗中通过观察墙头火把的疏密,判断出了适合趁乱进攻的点。 “好,兴霸小心,要是柴桑再拿下,你绝对是首功,立刻升你为都尉。我先担保了,回头再写信告诉征南将军,就说我已经许诺了,断无不允之理。”诸葛瑾也豪爽地承诺。 然后,就看到甘宁又是抢过骂阵手的一面盾牌,手持双盾开始指挥刚造好的云梯车冲墙—— 嗯,说手持或许有些不精确,应该是把左右两面盾牌都用绳箍套在臂弯上,这样手掌空出来,还好攀爬握持梯子的横档。 觉得这个动作不够直观的,想象一下里紫龙的天龙座圣衣盾牌就明白了。 城头的贼军,看到汉军开始强攻,也是连忙开始抵抗,不过因为发生了内斗,箭矢抛射得稀稀拉拉的,比平时威胁大减。 只有当甘宁军突破到墙根下面时,守方的火力密度才开始提升,滚木礌石,羊头石,开始加入到往下猛砸的序列中。 不过汉军今天用的也是有遮蔽的云梯,而非简易的飞梯,滚木不足以撞破云梯的护壁,礌石又丢得太近,无法砸到斜率较低的云梯主体。 只有相对轻便、每块不超过两三斤的羊头石,才能既丢得远,又足够坚硬,被这种东西砸到的士兵,顿时轻则头破血流,重则当场毙命,甚至头盔都会出现凹陷。 好在扔羊头石的士兵不多,扔得也不如玩家准。甘宁在付出三五个锦帆贼袍泽战死的代价后,还是瞅准一个空档,飞身杀上墙头。 “将军饶命,我们是郡兵!我们正跟僧兵打呢!别误会!” 城头一片混乱,甘宁在砍杀了一个僧将几个僧兵后,杀得手滑,吓得旁边的丹阳郡兵连忙跪地求饶、让路以免波及,无不强调自己已经弃暗投明了。 最初的混乱过后,甘宁总算把城头的反正士卒组织起来,当他们独当一面不要碍事。甘宁自己带着越来越多的登城士卒,朝着城楼冲杀而去。 城楼周边都是僧兵,根本就没敢部署原郡兵。笮圆亲自镇守在南门城楼,发现甘宁已经从侧翼的城墙突破上来、站稳了脚跟,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让最死硬最嫡系的僧兵发动反冲锋,还亲自督战。 他也怕死,但他知道没有退路了,一旦南门城楼被夺,他们都得完蛋。 “敌人不多!趁着他们立足未稳誓死冲上去把他们推下城墙!”笮圆声嘶力竭地呐喊,疯狂挥舞佩刀督促僧兵上前冲杀。 “贼子何敢如此!受死!”甘宁在人群中看到这个左右指挥的僧将,顿时怒火中烧,都是这些家伙蛊惑了那么多人流窜作恶,简直罪不容诛。 一番血腥的厮杀肉搏,甘宁还是杀出一条血路,在城墙上沿着墙往前蹚了至少百余步,最后和袍泽们一起,把笮圆砍死于乱刀之下。 柴桑南门城楼上的僧兵渐渐被杀光、杀散。汉军打开城门,迎接后军一拥而入。 城内倒戈的郡兵军司马陈横部也士气大涨,把尖刀挥舞向了平时作威作福的僧兵。 两个时辰后,城内声响渐息,柴桑终于被彻底攻下来了。只剩一些搜剿逃贼的零散活儿,估计还要持续很久,但已不影响大局。 第69章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首日第五更,感谢首订支持) “兴霸真是神勇,连下二城,每战先登。凭此战功,直接拔擢为都尉,也是绰绰有余。来,我敬你。” 随着柴桑之战结束,时间竟悄然已是次日的黎明。诸葛兄弟入城后,立刻控制了衙门和府库,然后又吩咐人摆酒劳军,犒赏士卒。 酒宴之上,最受追捧的自然是再一次率领死士登城夺门的甘宁。 如果说七天前的彭泽县攻城战,主要破城原因还是诸葛亮的劝降攻心。 甘宁更多是临门一脚,趁着敌人主动开门后,冲进去多抢几个人头。 那么今夜的柴桑之战,甘宁就是实打实的攻坚主力了。 诸葛兄弟百般用计瓦解敌人士气、挑起敌人内斗,虽然也极大削弱了抵抗,可毕竟笮家人还死死守着城门和城楼。 “子瑜客气了,某从戎多年,却也属近日最为畅快,来来来,一起痛饮便是。”甘宁被诸葛兄弟,还有刚刚来投降的陈横轮着敬酒,自然也是意气风发,酒到杯干。 喝过三巡之后,诸葛瑾叫来一些随军书佐、记功曹掾,了解最新的战果统计。 虽然战斗才结束不久,但大致的数字已经有了。 那功曹一五一十汇报道:“陈司马弃暗投明,带来两千余丹阳郡兵,但实存仅一千七百余,其余多有伤亡、逃散。 迫降本地民壮士卒九百余人,零散抓获、伤俘五百余人。 全军累计斩首一千一百余,重伤弃置四百余人。剩余僧兵多半逃散,趁夜色从西、北门或坠城而出,也有一两千人。” 诸葛瑾关心俘虏数量,也是担心目前自己手头筹码不够。 只给甘宁许个都尉,似乎已不足筹勋连夺二城之功,何况其中还有柴桑这样的军事要地。 所以,他得另外找点可以赏赐的东西——而现在一切草创,自己手头人才不足,班底孱弱。新弄来的战俘本就需要人指挥,不如就允许甘宁扩充自己的嫡系部队。 这种事情,以后就不能常做了,那样会引起军阀化。 历史上江东孙吴的很多将领,就形成了家族私兵。曹魏那边,也有李典家族、臧霸家族那样的私兵势力。部队都只听族长的,根本不听朝廷的直接调遣。 诸葛瑾知道这样做的危害,但现在实力太弱,如果不把俘虏分下去,承诺“只要你们把部队调教好,这些人以后就算是你们的直属部队,不会被随便调走”, 那将领们还怎么可能爆发出十二万分的潜力、疯狂卖力尽快把俘虏改造好呢? 诸葛瑾虽然打下了两座县城,但要论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其实才完成了两成的小目标。 敌人还有八成的人数,扎堆在海昏和南昌。 需要诸葛瑾尽快消化了这些俘虏,形成新的战斗力,才好和叔父、关羽联手争取最后的胜利。 所以,诸葛瑾决定,在有限的时间窗口内,一视同仁地敞开这个口子,不仅对甘宁,也对陈到,甚至关羽,一视同仁。 他数了一下报上来的情况,陈横有一千七百多,这是主动投诚的将领,不能乱动,否则下次就没人愿意主动投诚了。 剩下的俘虏,刨除掉伤势不适合再当兵的,最多也就一千二三百可用。 从全局来算,诸葛瑾刚来豫章时,只有陈到的两千丹阳兵和三百骑,甘宁这边一千。 经此一战,诸葛瑾部的总兵力,又增加了三千多人,算上此前彭泽县战役的一千二百人、再扣除战损,病员。总兵力达到了七八千之多—— 所以十天之内,他的部队膨胀了超过一倍。是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战果,收编整顿尽快形成战斗力,别让这些俘虏拖了后腿。 诸葛瑾便开口:“兴霸,我暂时也没权柄给你更多封赏,这样吧,除了许给你的都尉之职外,再从战俘中拨出一千二百人,从此便交由你统领,连带你自己原本一路带出来的人马,扣除伤亡,凑出两千战兵。 后续这几天,一直到过完年,估计不会再主动出击了。我们拿下柴桑,封死了彭蠡泽沟通长江的水道,便算是瓮中捉鳖之势已成,笮融没机会走水路逃出豫章了,后续可以徐徐图之。 你们也抓紧这些时间回复战力,操练士卒。我也要尽快去与关校尉会合,请他协助主持大局,从长计议部署后续决战。” 甘宁原本喝得兴起,听说诸葛瑾答应补给他一千二百人,从此就算他的兵,心中顿时一喜。 今晚之战,那些战俘也不都是他的部队抓到的,相当一部分还是后来跟随掩杀进城的陈到部所抓。 诸葛瑾把一千二百人给他,陈到就分不到多少了。 甘宁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又左右看了一下,才注意到陈到居然不在,然后讪笑着问: “这样分配,叔至会不会不悦?” 诸葛瑾:“术业有专攻嘛,伱擅攻,雷厉风行,叔至擅守,不动如山。他随我来时,身负护卫之责,等闲不敢擅离,自然会错过一些立功机会。 不过我料此番余波未平——我们破柴桑之前,只击破过一次从海昏走水路而来的敌人援军。但以笮融的眼光,他岂会看不出柴桑的重要性?他的救援会这样善罢甘休?所以笮融肯定不是不救,而是不敢再走水路救,被你杀怕了! 阿亮估算过敌人走陆路的行程,走得再慢,两日之内也必到。如果翻山越岭时不惜体力,还有一天多就到了。 所以昨夜破城之后,刚才我让叔至的兵马稍稍休整,饱餐大饷,随后就立刻开拔南下,去庐山谷道险要之处设伏。叔至所部人数本就比你多,这两场攻城战中也多是作为预备队,没你那么辛苦,立刻转战下一场也绝无问题。 这庐山伏击战,他若是能击破大敌,届时抓到多少俘虏,都任由我分配,兴霸你也莫再伸手便是。” 诸葛瑾说这番话时,语气轻松,似是调笑。 但任谁都知道,他开出的条件绝不是玩笑,答应了就不能讨价还价了。 甘宁也是傲气之人,他素来希望上峰赏罚分明,该是他应得的功劳,一点都不想少。 而袍泽友邻部队的战利品,他也不会去眼红。 甘宁当下又猛灌下酒坛中的残酒,傲然道: “以后这种话,问都不用问——再问就是不知我也。这‘庐山之战’,会不会发生尚在两可之间。就算发生了,我根本没参战,岂会厚颜要分享战利? 子瑜,阿亮,你们虽说神算,但把话说得这么笃定,也未免托大了吧。幸得如今寒冬腊月,倒也不至于喂了蚊子。只是不知他们御寒衣被带得可够,别没杀到敌,自己冻伤百十来号。” 甘宁显然喝得有些多,略微发飘。 觉得这种事情不太可能预测准,对方却铁口直断,他就要杠一下。 若是清醒时,好好回想回想这些日子看到的诸葛兄弟神算履历,怕是也不敢这么说。 诸葛瑾微微一笑,并不介意甘宁的杠。 而一旁刚刚投降的军司马陈横,此前并未见识太多诸葛兄弟的逆天, 他听了甘宁的质疑,便也觉得挺有道理,随口附和了几句,暗示别让陈到白跑一趟、还冻伤了士卒。 诸葛瑾见状,倒也乐得如此,决定正好打个赌立威。 他便拍了拍陈横的肩膀:“陈司马,我们兄弟向来言而有信,之前在彭泽时,就开出‘临阵倒戈助杀逆贼者,全部赦免,为首者还晋升一级’的承诺。 彭泽曲军侯李奕夺门迎接王师,我战后便升他军司马。你今日虽未能献门,但也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不如我们再附个赌约吧—— 若今日叔至能在庐山等到敌军陆路援军,并且大败之,那我自然也会升他为都尉。而且到时候,你这个都尉要暂时归他统一调遣,以免军令不一。” 诸葛瑾自己也只是校尉,关羽也只是校尉,弄几个都尉,已经是管理的极限了。 但诸葛瑾直接带兵的能力目前还几乎没有,他在令行禁止压阵督战方面,都要完全借重陈到。 自己许的愿不能不封,封了之后还要对方暂时听命于平级的陈到,也就只有靠一些神算赌约,来充分立威。 刚来诸葛军的外人,确实得找个机会,把招子擦亮一点。 陈横不疑有他,爽朗地答应了赌约。反正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战场上被陈到指挥,按部就班执行就是了。 …… 诸葛瑾搞定了甘宁和陈横后,示意他们吃好喝好,这才给了旁边的二弟诸葛亮一个眼神,又瞥了一眼那个汇报的功曹。 诸葛亮这几天跟大哥合作下来,已经非常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大哥在质疑什么了。 他略一琢磨,把那功曹单独拉到堂外廊下,低声询问:“为何斩获首级的数量,与伤亡、俘获比例不太对?才投靠活捉三千三百余人,居然斩级就有一千一?” 那功曹低头不语,不敢妄下结论。诸葛亮眼珠子一转,问道:“是不是那些陈横麾下的士卒、跟僧兵对战身亡的,也都被他们自己的战友割了首级计功?” 那功曹这才眼神露出难色,无奈道:“首级中,确实有一些长发的郡兵,而且打扫战场时搜到的郡兵尸身也几乎都没有首级。但这事儿还是不好闹大,也没铁证。毕竟问起来他们就说,那些郡兵也不是都弃暗投明了,有些就是冥顽不灵非要跟着笮家走。” 诸葛亮眼神一暗,也算是猜到了那陈横确实是个贪功之辈,有点不择手段。自己人战死了,还要废物利用拿人头计功。 但大哥许他的都尉必须兑现,其他还是慢慢再说吧。没能力的人,就算给了部队,长久来看也守不住,最终还是会流向擅长带兵的名将。 —— pS: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昨天半夜到现在,一共2.6万字。 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70章 笮家跌到,诸葛吃饱 诸葛瑾也很希望自己刚刚跟甘宁、陈横吹完牛逼后,前方的陈到就能配合一点、立刻传回捷报。 但很可惜,现实世界不存在这么戏剧性的展开。环境不配合诸葛瑾装这个大逼,他也只能暂时再忍忍。 料理完赏罚和俘虏分配工作、交代了诸将练兵任务后,诸葛瑾总算稍有闲暇,可以腾出手来处理柴桑的接收工作。 从兵马进城那一刻算起,到现在也才过去不到半天, 千头万绪的乱事儿堆在那里,足够诸葛兄弟喝一壶的了。 诸葛瑾喝了一碗醒酒鱼汤,撤去庆功宴,又喝了点热水漱漱口,深呼吸了几下, 然后拿过柴桑县的府库账目,开始制定接收计划。 诸葛亮在这方面同样毫无经验,谁让他帮大哥做事,一共也才八天。绝大部分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第一次尝试。 诸葛瑾计划好后,便吩咐道:“阿亮,这些钱粮账目,就由你去府库核对。还有查抄伽蓝、登记铜像的活儿,你也一并干了。 至于统计民户损失,抚平百姓这些活儿,就我亲自处理——你还小,只是算学精明,但待人接物还差一点。所以我管人的事儿,你管钱的事儿,其他以后再慢慢熟悉也不迟。” 诸葛瑾很注意循序渐进,他知道人比数字复杂,让阿亮先发挥特长,由易而难,也便于他建立信心。 诸葛亮也知道大哥完全是为他好,立刻领受了任务。 他转身正要出门,诸葛瑾又想起个事儿,喊住弟弟追问:“对了,阿芷阿兰她们这两年有没有学完?我给你那些秘卷,你学完后有让她们一起看么?” 诸葛亮应声而答:“大姐二姐哪有心思学这些,她们只对那些卷轴上提到的食谱、养生感兴趣。算学秘卷她们稍微看了几眼,完全不懂,就回去翻补基础了。” 诸葛瑾无奈摇摇头:“我们诸葛家人,岂可无知?以后家务起居的事情,不用她们操心了,我们家自会有更多的婢女,就交给练师盯着。 阿芷阿兰禀赋应该也有一点,浪费了可惜。让她们跟着你从基础开始打下手,别做抛头露面的事就好,专注跟账簿打交道,你也好轻松些。这些钱粮账目,伱只要观其大略,知道是怎么运作的即可,以后也用不到你经常亲自管这些。” 诸葛瑾对弟弟的定位很明确,那些事务性的工作,诸葛亮不能完全没见过,连运作原理都不懂,那样以后容易被人蒙。 但重复性的劳动,绝对不需要诸葛亮亲自操办,哪怕是重复性的数学计算。入门阶段见识一两个月,以后就不需要他了。 钱粮自有主者,历史上诸葛亮后来也用了杨仪之类的人管后勤钱粮账。 诸葛亮领命而去,从这天开始,诸葛家姐妹的逍遥好日子,也算是被套上了一个紧箍束缚,大哥会给她们定目标进度,需要完成哪些阶段性的数学学习目标。 诸葛瑾毕竟还有些现代人的三观和习性,在他看来,女性踏入职场甚至官场的第一步,把目标定在财会领域,也是非常正常的。这些岗位可以少跟人打交道,只跟账册数字打交道,反对者也会比较少。 而且自己的妹妹们如果能培养出来,以后诸葛瑾就能节省更多与属下斗智斗勇的时间。 毕竟亲妹妹一般不会贪家里的钱,彼此都可以少花点提防的精力。 …… 一个白天的时间,很快在忙碌中过去。 诸葛兄弟也各自粗略完成了对应的统计、安抚工作。 诸葛瑾那边,柴桑城内的百姓,终于重新接受了新的统治者,至少表面上安定下来,把各种骚动压制了下去。 大家也懵懵懂懂知道乱贼已经被打跑,这次回来的诸葛府君的部队,是正儿八经的王师,不再是诸侯自表,而是有天子明诏的。 至少占领部队在宣传时,有特地强调这一区别。 这也必须要强调,因为诸葛瑾知道,柴桑百姓曾经被笮融以投靠朱皓为名,裹挟着跟诸葛玄打过一年仗。 在朱皓生前的宣传中,强调了他才是天子所封的太守,诸葛玄是伪职,这个印象已经多多少少被百姓接受了,现在要扭转回来,肯定要花时间和精力,否则民心就混乱了。 为了不让百姓脑子转不过来,诸葛瑾在宣传时,倒也没一杆子打倒旧人,他只让人集中强调笮融是乱贼,他弑主了朱皓。 而对于已死的朱皓,诸葛瑾也没说他是彻底的坏人,反正死都死了,没有威胁。 诸葛瑾一边让人宣传朱皓识人不明,饮鸩止渴,胡乱用人,引贼入室。 另一方面,则是强调: “朱皓虽然明面上也有天子诏书任命,但那个诏书却是两年前、天子还被西凉军董卓余孽胁迫时所发。 所以那并非英明睿智的天子本意,而是奸佞贼将挟持皇帝。如今封诸葛玄的这道诏书,则是天子东归之后发出的,是脱离傕汜逆贼后的内心真意。” 这话现在说就很合适,因为李傕和郭汜,也恰恰就是在不久之前,刚刚被天子定为反贼。 如此一来,反贼挟君期间发出的诏书,效力自然暴跌。 就在两个月前,曹操在许都稳住刘协后,就请了刘协的旨意,并且派谒者仆射裴茂前往弘农,诏安西凉军中唯一罪行较轻的段煨。 宣布赦免段煨在西凉军时期的一切过错,表示他也是被裹挟的,然后诏令段煨全权负责关西军务,领安西将军,统筹讨伐反贼李傕、郭汜的行动。 诸葛瑾来豫章之前,就想到这条讨伐令会很有价值,可以曲线利用,所以提前传抄了很多。 此时此刻,就能用来打击对朱皓的原任命法律效力,更快收拢民心。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宣传工作,不是一朝一夕的。 光是这柴桑城内,十天半个月能搞定,确保明年上元节之前能把人心意识彻底扭转过来,就很不错了。 后续要想向豫章各县传播,哪怕是那些笮融并无重兵驻防的县传播,也需要至少一两个月的时间。 而海昏、南昌二县,因为有贼军重兵防守,注定是没法展开宣传的,还要配合军事上的进展慢慢来。 …… 诸葛瑾把安民工作稍稍安排好后,诸葛亮那边也把最新的钱粮库存实际数字,汇报了过来。 账单他还没来得及核对完,但仓库里的实际库存,一天却可以盘点完。 根据实际库存,诸葛亮就惊喜地发现,柴桑的军粮库内,居然存了至少七八万石的军粮,够原本笮融的柴桑驻军吃一年左右,算是比较富裕的了。 现在诸葛军也加入进来,总人数接近八千,依然够吃九个月,所以吃到灭掉笮融是绰绰有余的了。 诸葛瑾此前从广陵来,随军携带的行粮并不算多,也就够部队吃一个多月。 刘备在广陵就以缺粮着称,借兵的时候希望部队到了豫章能就地就食。 现在这一下子,就算是彻底解决军粮危机了。 “这些笮家的狗贼,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居然囤了那么多粮食!幸好都归我们了。 不过柴桑才这点兵,他就留那么多粮。海昏、南昌更有重兵,不知会囤多少。” 诸葛瑾看到数字时,侥幸地笑骂了一句。 看完粮食的存量后,他心情大定,又去看钱财布帛和其他库存。 结果发现布帛也不少,仓库里的麻布葛布等不值钱的粗布,约有六万多匹,还有丝绸绢帛一万四千多匹。 看来柴桑民间这两年真是被笮家搜刮得不轻,也不知是抢劫了多少富户存下的。 唯一让诸葛瑾稍稍意外的,是仓库里的铜钱着实很少,居然只有不到四百万钱——要知道汉灵帝的时候,买个县令就要四百万钱了,而且实际上任期不算久,等于是官职的租金。 如果县令的租金都要四百万,那县令上任后搜刮的民脂民膏肯定要远远大于四百万,否则回不了本啊。 柴桑也算是长江上的重要航道港市,整个江西地区与外界的水路联络通道,府库里才四百万太少了。 而且诸葛瑾前世地理常识就不错,他知道江西地区自古是矿藏丰富之地,后世地理课本上说江西“南钨北铜,到处是稀土”。 稀土和钨在汉朝没用,也不会去采,铜却是可以采的。 诸葛瑾当老师那些年,瞥过一眼教辅材料上的数据,好像说江西的铜占全国两成。主要在浙赣边境、乐安河畔的上饶德兴县。 另外,德兴铜矿是个黄铜矿,有伴生金银,储量也各自占全国的一成左右,具体记不清了。反正可以金银铜一起挖。 那地方虽处山区,交通不便,但乐安河最后会流入鄱阳湖。将来诸葛家人有空,可以发掘一下乐安河的航运条件,稍微搞搞水运基建,看看能不能把德兴的矿挖出来。 不过如今官府在豫章郡的统治,往东只能波及到鄱阳县的县城。而德兴如今应该还是个县城以东百余里的山区聚落,当地都是不服王化的山越人。 当地还跟邻郡的山越大帅祖郎接壤,在没有实力对付山越之前,诸葛家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们,先把成熟的汉人领土拿全再说。 诸葛瑾胡乱脑补,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刚才他不过是被柴桑府库的铜钱之少给惊到了、才联想到这些:一座商贸重镇,还是铜矿资源大郡的集散地,怎么可能缺铜嘛! 于是他连忙收回心神,继续查阅弟弟的报告,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诸葛亮汇报的清单上还显示,光是在柴桑城里新建的那几座伽蓝、佛塔,把最大的三座佛像找来,估算了一下,加起来就有十几万斤重,都是用的铜铸。 一斤十两,一两十钱,十几万斤就折合一千多万铜钱的用料了。笮家人把城内大量的铜器和铜钱抢来后,都熔铸成了佛像。 今天时间仓促,诸葛亮仅仅把最大的那几座佛像统计了一下,就已经有那么重,其他零碎小铜像都还没收缴呢。 估计千斤以下的铜像,还会被败退的贼军藏匿,两三百斤以下的甚至可以逃跑时带走。 “这项工作,还需要继续长久彻查。柴桑民间私藏的铜像,都是笮融抢来的财物,自然要物归原主,敢隐匿就是从贼!这柴桑城都搜出这么多了,南昌不知道还有多少。” 诸葛瑾一边吩咐,一边感慨,内心也对豫章各县的财力、潜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兄弟俩聊了几句后,诸葛瑾就冒出一个念头,建议道: “阿亮,我觉得,我们需要时间来转化民心、笼络诸县。也需要把这两战俘获、倒戈的郡兵严加操练,确保忠诚和军纪,然后才好跟笮融的主力最终决战,你以为如何?” 诸葛亮也深以为然,点头道:“确实,现在不宜急躁。笮融已经在当地盘踞近两年,多给他两个月,他的实力也不会明显提升,他能裹挟的人,基本上都裹挟完了。 对我们而言,多一两个月,说不定就能实力比现在翻倍,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诸葛瑾终于下了决断:“我原本还打算南下跟叔父、云长会合,但现在看了柴桑的情况,我改变主意了。西安县本就是穷僻之地,人口也稀少,叔父当初不得已留在那儿,不过是因为富庶繁华的地方都被笮融占了,无家可归。 不如立刻派人给叔父送信,请云长护他北上,来柴桑会合,此后两月,他可临时把豫章太守府设在这柴桑县,我军也好集中兵力,避免被笮融分割包围逼战。” 诸葛亮想了想,觉得大哥的思路很对,但他还年少,同情心也比大哥多一点,提醒道: “让叔父北上没错,可西安县和修水河畔的另外两县艾县、永修,已经依附叔父多时,要是现在放弃的话,笮融的部队会不会去当地报复?” 诸葛瑾眉头一皱,拿出地图看了一眼:“要不这样吧,等叔至打完庐山这一战,我就把他调去修水最下游、与敌军海昏县直接对峙的永修县驻防。 只要在永修留兵,卡住修水,笮融应该也不至于大费周章陆路绕行,去报复后方的西安、艾县。当地那么穷,他去了也赔本的,报复百姓才多大收益? 而且,叔至只需要守城,也未必需要带走那三百骑白毦兵,连丹阳精兵也可以少带,多给他配点郡兵也就够了。 主力精锐要尽量集中起来,到时候交给云长指挥,用于最终的决战。” 诸葛亮觉得这个思路没问题,也就领命去写信了。 不过这一切,最终还要等陈到腾出手来,才好正式实施。 好在陈到也没让诸葛兄弟多等,当晚就传回了庐山之战的最新消息。 —— pS:今天会有三更,一万字。 第71章 说陈到,陈到到 诸葛兄弟在柴桑城内,刚刚把民户财政的接收工作梳理清楚。 同一时刻,腊月二十六的午后,柴桑城南三十里的庐山东麓。 陈到一大早便受命南下、堵截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敌军援军。 他非常重视诸葛瑾的命令,也非常相信诸葛亮计算的敌军增援速度,所以一路强行军走得很快。 唯恐从海昏、南昌来的敌人,会随时出现、威胁到柴桑。 他把两千人的丹阳兵全部都带来了,这些本就是擅长山地战的精兵,还带了三百骑白毦精锐。诸葛瑾留在柴桑的,都是甘宁的旧部和新附军。 部队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在倒是没耽误事儿。大军午前便赶到了庐山,选了一些险要阵地设伏。 陈到让丹阳兵在山坡上设伏,白毦精骑则稍稍拉开一些,躲在两侧山道岔口处,准备等主力把敌军杀乱后,再冲出堵路掩杀、或截断敌军。 部署完这一切,陈到让斥候去高处了望,确认方圆二三十里内都没看到敌影。 “看来是我太急了,二公子说敌人今晚或者明早才会赶到,果然没算错。”陈到这才松了口气,允许部队休息、吃干粮。 诸葛亮要求的时间,本来就没那么急,是他自己怕执行不好,所以加码了。 如果这时候敌军就出现,陈到部体力不支,还真有可能陷入苦战。 所幸敌人迟迟没来,陈到休息了整整大半个下午,士兵们也普遍睡了一个时辰午觉,恢复了昨晚打顺风仗那点疲累。 因为是短途作战,部队没带辎重,连行军锅都没有,根本没法做饭,就只吃随身携带的干粮。 士兵们噎得慌,随身带的竹筒水早就喝光了,也不可能煮水,于是属下军官就提议陈到允许士卒们全部喝山水。 陈到一边答应,一边提醒:“尽量挑上游干净些的喝。诸葛校尉一再强调,喝水能烧开就烧开,以免肠胃疾疫,今天算是特事特办。” 自从诸葛瑾领兵后,别的治军细节或许不能和名将相比,但军队的卫生条件一直是狠抓落实,也不嫌麻烦。 现代人比古人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医疗卫生常识。能喝烧开的水,吃煮透的鱼,减少消化道传染病,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陈到虽是第一次来庐山,见此地山清水秀,多有山泉,应该很干净。 属下得了他允许,就吩咐士兵去旁边的瀑布打水。 汉朝时,后世着名的三叠泉还没被发现,李白写诗的香炉峰瀑布倒是已经发现了。 陈到士卒打水的山泉,倒也不是香炉峰、三叠泉,但这些瀑布普遍离主路不远。 从后世地图看,香炉峰、三叠泉往东几里路,就是鄱阳湖湖面了。庐山东麓的陡峭险峻,可见一斑。 在这样的风景名胜、陡峭险地设伏,陈到对于打赢敌援军的信心,也大大增强了。 如果说今天来之前,他内心已有六七分胜念,如今见了此地形胜,信心也高涨到了九分。 等待敌人之际,他内心忍不住反复想道: “主公把我借给诸葛校尉平豫章,如今入境十日,两次破城都被那甘宁夺取首功。我的兵力还是他的两三倍,若再不打出一场大胜,将来如何向主公交代? 诸葛校尉虽然安慰我,说我不动如山,素来擅长防守、阻击、设伏。而甘宁才是疾如风,擅长奇袭快攻,迅猛先登。今日之战,恰好是伏击、阻击,我定然要证明自己!” 陈到一边想,一边回忆起他上一场经历的苦战、大战,那是几个月前,在淮阴县战场上。 当时主公也是让关将军担任猛攻袭营的角色,说关将军之攻势,颇合孙子兵法说的“侵略如火,其疾如风”。而他和田豫,则被安排在纪灵增援刘勋的半路上,负责伏击、阻截。那次他就发挥得不错,还死战逼退了纪灵。 想到这儿,陈到死死攥紧手中点钢枪,安慰自己:笮融贼军虽众,难道其麾下将领,还能有纪灵的统率能力不成? 自己连纪灵都拖住、逼退了,今日之战,还有庐山之险,能从悬崖上往下丢木石牵制,绝对没问题的!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一名斥候军官终于过来,轻轻推搡了他一下:“快看,南边有大股兵马来了!” 陈到精神抖擞,立刻进入了状态。 …… 同一时刻,庐山山道上。 一队规模惊人的笮家军,如蜿蜒的长龙,从南往北穿越依山傍湖的狭长谷道,不顾疲惫地行军着。 一名还算懂行的郡兵军司马,看着着队伍的情况,内心不由担忧,忍不住策马往后跑,请求主将减速、或是考虑扎营。 “将军,就算翻过了庐山,还有三十多里路才到柴桑呢,如今已是未时末,隆冬之际天黑得早,说不定到时后军要摸黑下山,易遭失足伤亡。 不如且让前军退回、中军就地扎营,且歇一夜,明日再赶去柴桑。也好派出斥候探查柴桑近况。” 那主将名叫笮通,是笮融堂弟,族中排行第四。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七八千部众,都是从海昏县带来的援军,试图去柴桑增援他二堂兄。 听了这军司马的建议,笮通立刻板着脸怒道: “你这厮才是靡费人力!都说了还有三十多里到柴桑,那还不赶快赶路?只要能进城,还扎什么营,直接睡城里不好?你平素还说要爱惜士卒,就是这么爱惜的?” 笮融本人曾三次背叛弑主,怕手下人也有样学样,所以治军方面极为任人唯亲,各军统帅都是他亲兄弟或堂兄弟。 在他眼中,将领的忠诚度才是最重要的,而真正有点将才的原郡兵军官,反而要被笮家人管,并不能得到充分重用。 那军司马被笮通抢白,脸色羞愧,但还是忍不住辩解: “可如今距离上次水路增援兵败,已过去四日,庐山险峻,南北消息不通,也不知柴桑近况、围城士卒有没有增多。 若是翻过山,却没法突入城内,再要连夜扎营,岂不忙乱?” 笮通骂道:“胡说!上次水路援军兵败,不过是尔等无能、不习水战!我问过败退的士卒,官军最多三五千人而已!这点人如何能彻底围困柴桑?我们只要到了城下,必然可以得到二哥接应!” 这话一锤定音,终于彻底堵住了持重派的嘴。 因为笮通说的也是事实,前几天水路援军遇到的官军,规模确实很小,其中的水军更是一千人都不到—— 问题在于那一千人是甘宁统领的,以至于笮家水军顶着数倍的规模优势,硬是被打趴下了。 诸葛亮后来那些“夜里悄咪咪把船开走,白天再开回来”的虚张声势把戏,那是演给柴桑城里的守军看的,海昏来的援军还来不及知道。 他们的轻敌也就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庐山险峻,南北消息闭塞,直到此刻,他们连今天清晨、柴桑已丢的消息都还没得到呢。 笮通靠着马鞭的鞭笞,和严厉的军令,让部队继续朝着庐山道深处强行军,想晚上到柴桑城里好好睡个大觉。 …… “别急,不许出声!把这群人放过去!” “看到远处那几个骑马的了么?贼军几乎没有骑兵,那一小撮肯定是将领,等他们进入射程,才许放弩箭!” 庐山山崖上,陈到勒令部队不许提前暴露,务必等敌人那一小撮马队靠近才能杀出。 部队传令之间虽闹出了些许动静,但也是天佑汉军,旁边的庐山瀑布声响此起彼伏,掩盖了伏兵的声音。 “放箭!”随着陈到一声令下,三百张踏张弩,几乎同时朝着坡底的笮家中军射去。 远处其他设伏的丹阳兵,看陈到身边的弩全力攒射后,也跟着射了出去,足有七八百张弓的火力。 “嗡”地一阵蜂鸣,数以百计的弩箭,直接就把笮家军的中军射得晕头转向。 “啊——”笮通还没反应过来,就因为他骑的马最高大,被伏弩集中照顾,瞬间身中五六箭,连同他身边的十几个亲卫一起纷纷被射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西侧的高坡和悬崖上,无数每颗几斤重的小石块,也被丹阳兵奋力飞掷下来,砸得下面的笮家军头破血流,脑浆迸裂。 “杀——”丢完石头之后,擅长山地战的丹阳兵们纷纷舞着刀盾,或是钉锤配盾,健步如飞地跃击而下,势如猛虎,狠狠扎在笮家军的侧翼, 把本就因为山区地形而拖成长蛇阵的敌军、打得首尾不能相顾。 更要命的是,这些丹阳兵战前就被陈到吩咐过了,此刻一边冲杀,一边高喊口号:“柴桑已破!笮圆已死!降者不杀!” “什么?柴桑已经被攻破了?”骤闻这个噩耗,笮家军士气顿时狂泻。他们要救援的目标都已经陷落了,还打个屁啊! 笮家军的人数,明明是陈到部的三四倍之多,但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白毦兵随我冲杀!”陈到看大局已定,终于下令白毦兵从侧翼的分岔山谷中杀出。 他胆子非常大,在敌军混乱崩溃的时候,就直接拦腰把敌军截断。 这一招其实很冒险,要是敌军想夺路而逃,狗急跳墙所爆发出来的战力,将会非常夸张。 但陈到赌的就是:敌军已经没有狗急跳墙所需的勇气,说不定见突围不成,会成建制地跪地投降! 果然,眼看陈到的骑兵杀出、堵住了退路。笮家军中一群群狗急跳墙的僧兵,潮水般向陈到发起反冲,只想撕开一个口子,夺路突围。 他们靠着信仰的盲从狂热,完全悍不畏死。 倒是那些军事素质相对好些的郡兵,却没那么意志坚定。 被围之下,有些郡兵将士就地茫然围成一个圈子、抱团自守。 还有一些往东逃窜,不顾东边已是鄱阳湖水,丢盔弃甲直接投湖,试图游水逃离战场。 陈到看着那些眼神中闪着狂热的僧兵,内心没来由泛起一阵嫉恶如仇,奋力挥舞兵器往复冲杀,片刻之间便亲自手刃数十僧兵。 他身后的白毦骑兵也一样毫不留情,杀得僧兵血流成河。 第72章 会师关羽,叔侄重逢 “果然还是小看了这些僧兵,居然如此悍不畏死。” 随着陈到竭尽全力地冲杀,在陆续杀死数十个武艺稀松的僧兵后,他也终于渐渐感受到了乏力。 那些敌人的招式,根本无法对他构成威胁。可这种如潮水般的冲击,对人的体力消耗,无疑是极为巨大的。 尤其好多僧兵面对他的进攻时,也不知闪躲招架,只是直愣愣拿武器朝着陈到招呼。 他一开始不习惯这种打法,好几次差点被敌人以命换伤。饶是堪堪避过,也微微吓出些冷汗。 不过事已至此,他已有进无退! 在他决定赌一把大的,直接断敌军逃生之路、而不是追尾掩杀的那一刻起。 剩余的战斗,就注定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 杀到精神恍惚之际,陈到也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不知怎么开窍了,大喝一声:“先杀断发贼!降者不杀!” 身后的白毦兵也紧紧护住陈到侧翼,跟着左冲右突,并一起呐喊。 陈到已经意识到,就算只喊“降者不杀”,那些僧兵也是多半不会降的。 既然如此,不如既劝降,又主动强调己方的区别对待。 以期待敌军中那些武艺、军纪稍微好一些,但战斗意志却不强的郡兵,能暂时别上来凑热闹,坐观成败。 果不其然,在陈到喊出新口号后,更多原本被迫拿起武器自保的敌军郡兵,开始出现动摇。 他们或往道路两旁让开,尽量抱头鼠窜以免被殃及池鱼。 更有甚者,一些郡兵在被后面冲杀上来的僧兵堵住逃路、即将被迫顶上去当肉盾时。居然鼓起勇气,挥刀回身跟僧兵互砍起来,只求在僧兵的阵线中砍出一条逃生之路,确保自己远离与汉军肉搏的战线。 陈到在撑过了最初的艰难时刻后,随着西边山坡上居高临下冲杀的丹阳兵步兵,也赶来侧翼夹击。终于把最死硬的援军僧兵部彻底击溃打散,剩下便是一边倒的收割了。 陈到只觉一阵阵头晕目眩,机械而本能地挥舞着点钢枪,又杀了七八个僧兵后,终于被白毦兵护着退到一边。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居然受了两三处皮肉伤,好在都是被刀刃划割,看起来鲜血淋漓,但伤口并不深。 他有甲胄护身,刀剑类武器,最多只能侥幸在甲缝或是破损处造成点伤害。 “以后不能这么冒险了,这次都怪我想跟甘宁争个长短。” 看着儿郎们终于把僧兵的抵抗粉碎,而大群大群被堵住的郡兵和民兵彻底失去战斗意志、跪地投降。陈到才算松了口气,内心自我检讨了一句。 以后不能再意气之争了。 所幸,战事的结果还不错。 整场厮杀从伏弩投石算起,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彻底结束了。 陈到的冒险,也着实让他多抓获了至少两千多人的俘虏——如果刚才他不是那么果断地拦腰杀出,把敌军的中军和前军彻底拦截,那么中军的大部分溃兵,都有可能逃出包围圈,只能靠后续掩杀扩大战果。 而现在,中军也几乎被全歼了,只有因为长蛇阵拖得太长、没来得及进入伏击圈的后军,勉强溃逃了回去。 陈到部又花了大半个时辰打扫战场,收编战俘。 粗略统计,约有三千人投降、被俘。 击杀、践踏坠伤、被驱赶下彭蠡泽溺毙,总计也有约一两千人。 余者溃退,或轻伤、投湖走脱,难以统计。 干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全黑——笮家军原本天黑前穿过庐山山区,再走一两个时辰,赶到柴桑城睡觉。 这下多耽搁了一个时辰,还要控制俘虏有序行进,全军酉时才完全离开山区,戌时末才回城。 熬到城下时,城头守将依然谨慎,先让人放下吊篮,把陈到单独吊上城头,确认情况,然后才打开城门,把丹阳兵和白毦兵放进来。 而俘虏们也都被缴械,并连缀着各自绑住左臂,五个人绑成一列,被丹阳兵押送着,不致黑夜中生乱。 …… “叔至受伤了?要不要紧,快找医工来!” 诸葛瑾是被甘宁从睡梦中喊醒,才知道陈到得胜而归的。 他原本也想等候消息,但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来,最后没扛住还是先睡了。 但不管怎么说,诸葛瑾的礼贤下士姿态还是很不错的,得到捷报、知悉伤损,立刻就亲自前去慰问。 诸葛瑾赶到时,医工已经把伤口重新用煮过放凉的草药水彻底清洗、上药包扎,并无大碍了。 诸葛瑾连忙慰问了伤情,陈到只说无碍,还眼巴巴地等着诸葛瑾问他战果。 但诸葛瑾哪里又能理解陈到的关切? 他反而觉得对方都受伤了,这时候要是还先问战果,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血汗资本家? 哪有员工工伤的时候,你问他KpI完成得怎么样的? 俩人就这么不得要领地拉扯客套了许久,最后还是门口又传来动静。 原来是诸葛亮也被人通知吵醒了,忙忙披衣前来慰问,就看到大哥和陈到的尬聊之状。 还是诸葛亮旁观者清,连忙问道:“叔至这等勇将,尚且浴血负伤,敌军必然极为众多,此战战果不小吧?不知斩获、俘虏各有多少?” 诸葛瑾脸色一变:“阿亮!先让叔至养伤才是,这些小事,何必现在问!” 没想到,陈到脸上的萎靡之色,却随着诸葛亮这句提问,顿时就扫去了数分。 甚至不顾左臂被划了一道刀口,依然用力一拱手,精神抖擞回答:“我军射杀了敌军主将,好像又是笮融的一个兄弟!斩获……” 然后又吧啦吧啦补充了一堆数字。 诸葛瑾惊疑地看着陈到,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21世纪养成的人文关怀,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适用。 人家根本不在乎你压榨他,人家在乎的是你赏罚分明。 诸葛瑾不由抚了一下额头,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多少还有时代的鸿沟:“还是阿亮见事明白。叔至,是我不辨轻重缓急了,我明日便修书,建议征南将军升你为都尉。你且安心歇息,其余赏赐明日再议。” 诸葛瑾此前给甘宁封官,是直接口头承诺的,程序比陈到要简单的多。 因为甘宁是看在诸葛亮的面子上,以朋友身份来助拳,当时也只表态了先帮诸葛家,捞功升官,还没说要投奔刘备。 陈到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他是诸葛瑾从刘备处借兵借来救叔的,救完叔父后,当然要把部队还回去。所以诸葛瑾只能是对刘备陈述陈到的功勋,建议刘备采纳。 陈到听了诸葛瑾这番认可,才算是神清气爽,回去休息了。 诸葛瑾内心不由感慨,而诸葛亮等众人散去,才轻轻建议: “大哥,你从小便谦退克己,无欲无求,两三年不见,还多了些恻隐仁心。 但治军用人,可不能以己度人。你不在乎的,别人未必不在乎。你在乎的,别人未必也在乎。 叔至这些天,被兴霸屡立奇功所激,一直憋着一口气,伱难道没看出来么?连我都看出来了。 血性勇将,多半有争功好胜之念。这未必是贪婪于功名利禄、金银赏赐,只是想证明自己罢了。” 诸葛瑾心中警觉,诚恳点头叹道: “确实,我还是不懂武将的欲求心境,这方面始终没有设身处地想过。 阿亮,这点我不如你。可喜可贺,才带兵十日,你已经有一个点超越我了。” …… 陈到因为受了点小伤,诸葛瑾次日倒是没好意思开口、调他去永修县换防关羽。 最后,还是诸葛亮看得清情况,他注意到陈到的伤其实挺轻微,主要是失了些血,加上体力透支。 至于那两条伤口,实在是很浅,估计几天就能愈合。 所以诸葛亮主动找到陈到,告诉他说“他如今受伤,如果留在柴桑,许久也不会被大哥调去执行作战任务,也就没有机会立功。 若是能去永修县换防关校尉,承担重任,那么只要守住永修城池,便是一件大功。将来如果我军能找到机会野战彻底击溃笮融,这封堵笮融侧翼的功劳,起码也能占两三成。” 陈到听了后,主动去找诸葛瑾请命,表示自己养伤期间,不想再参加野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守城的时候也能养伤,便请求诸葛瑾派他去永修。 诸葛瑾见他确实无碍,才把陈横部一千余人拨给他,让他带去永修换防关羽。而关羽届时会带着他那两千丹阳兵回来,到柴桑跟主力会师。 至于诸葛玄原本的千余民兵,也留在永修县、西安县等地,交给陈到指挥,也便于用那些本地兵制约陈横的新降军,以免闹出乱子。 反正守城不需要精兵,野战才需要。 陈到领命后,当天便带着部队坐船赶路,前往永修——与被迫放弃了彭蠡泽制湖权、以至于调度部队都不得不走陆路的笮家军不同, 汉军因为有甘宁的存在,可以大模大样走彭蠡泽,再走修水河行军。 哪怕修水河注入彭蠡泽的河口,就在海昏县城外一两里地,甘宁这个“运兵船队队长”都不带怕的。 水路比陆路方便得多,不用翻越庐山,夜里也能让士兵们一边睡觉一边行船。所以短短一天半之后,就抵达了永修县。 陈到和关羽、诸葛玄略作交割,随后关羽就带着两千丹阳兵,坐船换防回柴桑,与主力合兵一处,以便练兵和将来的决战。 …… 关羽、诸葛玄一行,最终在腊月二十九,也就是除夕前一天,总算赶到柴桑。 诸葛瑾和他的全部弟妹,当然会提前来柴桑东水门外的码头迎接。 叔父毕竟在钱财上接济了他家六七年,而对于诸葛瑾以外的其他兄弟,更是有两年的直接抚养之恩。 诸葛全家都非常恭敬,船还没停稳,就在栈桥上拱手侍立。 终于,随着跳板搭好,为首那艘船上,率先下来甘宁,然后他亲手护持,引一个三十五六岁的高瘦美髯中年男下船,正是诸葛玄。 诸葛亮等人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诸葛瑾则是稍稍犹豫适应了一下,搜索了记忆,看阿亮都上前了,他才敢确定: “小侄拜见叔父。” 诸葛玄目光似是有些茫然,扫过诸葛瑾,又扫过诸葛亮,静静停顿了数秒。 才伸出有些枯瘦的手臂,左右手分别紧紧抓住了诸葛兄弟的肩膀: “瑾儿,亮儿,你们都出息了,真是没想到。一个三年没见,一个一年没见,竟有如此长进…… 我最后居然还要靠你们搬来救兵,否则恐怕已是死于笮融狗贼之手矣……命数之莫测,真是令人唏嘘。” 大家行过礼后,诸葛亮继续招呼叔父。 而诸葛瑾连忙过来招呼跟在后面下船的关羽: “云长!保护叔父之恩,无以为报,快请入城歇息!我军近日俘获颇多,嗣后还要劳烦你帮着练兵整顿,以备决战。” 关羽看到诸葛一家,也是又激动又好奇。 他一边忍不住拿眼神瞟那个被他大哥惦记了不知多少次的“十倍于瑾”的诸葛亮,想看看究竟是何等样人。一边又对诸葛瑾的吹捧连连逊谢应付: “这有何妨?我比先生早来半月,却没什么斩获功勋,无非夺回两座穷僻小县,比先生夺取柴桑之功,实是不足一哂。” 诸葛瑾诚恳地说:“那不是多亏了云长威名,吸引了敌军注意,逼得笮融在海昏县屯驻重兵,才导致柴桑空虚,被我得手,云长可是扛着敌军主力的重压呢,便如……” 诸葛瑾原本是下意识想说“便如灭秦军功,项羽在巨鹿消灭秦军主力,才是最艰巨的硬仗奇功,至于高皇帝偷武关、咸阳……” 但转念一想,这种例子在汉朝好像政治上不太正确,他也只能哑然而止,放弃举例了。 好在关羽并不以为意,他对诸葛瑾前面的说法,就已经很满意,也恢复了得意之色。 关羽忍不住想:“果然还是我吸引了敌军主力,子瑜才能多建功勋……听说那甘宁也极为骁勇,但肯定还是不如我。” 众人谈笑叙旧之间,已被引入城中,策马来到府衙。 诸葛瑾早就摆下盛宴,给叔父和关羽接风。 第73章 阿亮,你要好好跟着关将军学练兵 诸葛瑾在来豫章之前,就想好了要跟家人一起过年,当时还觉得时间很充裕。 没想到最后那么紧迫,直到除夕前夜,才跟叔父会合。 不得不感慨,计划实在是赶不上战局变化。很多战机都是临时发掘,稍纵即逝。 好在战果的取得,也确实比一开始预期的更快。 抵达豫章短短十余日,彭蠡泽湖口各县都已占领稳固,柴桑的秩序也已恢复,反击之敌更是被重创击溃,累计取得了三战三捷的开门红。 回到府衙,诸葛瑾亲自请叔父上座,关羽在旁边作陪,然后就吩咐开宴。 今晚这顿虽不是除夕的年夜饭,但诸葛瑾也安排得很郑重,与年夜饭无异。他和诸葛亮原本是可以和关羽平起平坐的,但有叔父在场就没办法了。 常规酒菜早已准备好,侍女们飞快地把东西端来,按每席规格摆上。 诸葛玄和关羽、甘宁连日坐船赶路,船上没法生火,吃的都是干粮。他们知道今晚可以赶到柴桑,所以中午都懒得吃了,就留着胃晚上吃热食。 预热的酒菜端上来,他们便直接开吃了,也不管什么“酒过三巡”的敬酒礼数,反正都是自己人。 关羽看到席间一道凉菜、蔬菜,似是腌萝卜条一样的东西,长方条状,但比萝卜条光滑些,嚼起来也有些弹牙爽口,不由随口问道:“子瑜,此乃何物?为何我在别处从未尝过?” 一旁诸葛玄其实也好奇,只是他端着长辈的架子,不好问侄儿。关羽帮他问了,他也乐得竖起耳朵一起听。 他和关羽相处不过二十余日,但关羽是来救援他的,保了他的性命安全,还对他尊敬有加。诸葛玄内心对关羽颇为感激,已将其引为兄弟挚友一般。 论年纪,诸葛玄也才三十五六,只比诸葛瑾年长十五岁,古代叔侄这个年龄差是很正常的。反而他和大哥诸葛珪之间,也差了十几岁。 而刘备今年三十六,马上过完年三十七,关羽只比刘备年少一两岁,所以他们和诸葛玄才算是同龄人。 诸葛玄也留了一副长髯,只是没有关羽那么浓密、宽幅。关羽的长髯是有往两侧面颊蔓延的,诸葛玄的长髯只在下巴这儿,看起来仙风道骨一点。因为都有漂亮胡子的关系,就更容易相处。 而诸葛瑾听了云长的问题,也是应声而答: “此物其实只是把芥菜的菜头单独切下腌渍,且腌渍时以大石压榨去除多余水分,避免水分过多不易久存、酸化糜烂。数月之前,我不是就劝过玄德公在广陵补种冬芥,勉强补贴春荒时军粮不足的问题么。 不过芥菜不好久存,顺便就想了这个法子,豫章气候和暖,冬芥成熟较早,如今已可采收了。我就试着稍微做了一点,如果成功,来年二月,可把此法带回广陵。 豫章虽产菜众多,但却不产盐,此物只能是尝试,不能推广。广陵乃淮盐重镇,盐贱如土,正好施为。具体做法,到时候也要调整—— 我这次要的急,所以没有封坛腌渍,是敞开了加盐压石,见了风便无法久存,很快会腐坏。将来要久存,还是要以瓮密封,且至少腌渍半月以上才能开缸食用,否则怕是有毒。” 诸葛瑾这点化学常识还是有的,深知任何盐腌渍食品,如果密封腌,最初会大量产生亚硝酸盐,此后半个月慢慢反应,转化为别的物质。 后世电视上、网上,自制腌菜酸菜泡菜,结果吃到亚硝酸盐中毒进医院的新闻,简直不要太多。 这些东西,要么任由空气流通避免无氧呼吸,快速腌完立刻吃,要么就密封放半个月以上。刚腌两三天时吃是最要命的。 此刻宴席上端上来的榨菜,就是诸葛瑾只腌了半天就拿出来的、重新洗净表面盐分。 还一大早就让几个被俘还宁死不降的僧兵军官,当下粥菜吃了很多,确保安全——如果亚硝酸盐中毒,最多半天就表现出来。 关羽才不懂这些化学原理,但他也跟刘备一样形成了惯性,只要是诸葛瑾教的诀窍,他不管理解不理解,都严格遵照执行便是。 当下他一点不敢疏忽,把诸葛瑾随口说的几点注意事项全都记下来,然后还问:“不知此菜可有名字?就叫腌冬芥菜头?” 诸葛瑾想了想,还是别让榨菜之名湮没,便提议:“此物要用重石压榨脱水,便叫榨菜吧。” 汉末原本就有腌菜,但都是整颗腌的,因为这个时代的芥菜还没育种分化,没有形成叶子特别发达、球茎特别发达、或菜籽特别发达的品种,各器官都很平均,最后也就不好拆分。 相比于芥菜,菘菜就更没有育种分化了,都是整颗往里丢。 因为脱水不够彻底,加上菜籽里的油酸也一起腌进去了,最后的产物保质期很短,一两个月必须吃完,而且无一例外都会酸化。所以这个时代并没有纯粹的咸菜,最多只能算酸菜。 关羽听到这名字,又听说这样腌能保存更久,连忙表示回去就告诉大哥。 众人聊着这榨菜之法的好处,很快又有仆役上了主菜,只见一个个长炭炉被端上来,底下薄薄铺着一层点燃的木炭,随后又端来一块块洁净的薄铁板,铺在炭炉上。 每一案都放上一个小油罐,有侍女帮着往铁板上不时刷油。每人面前还各有一条刚刚焯过水的鳜鱼,被扒开后腹腔内侧贴在铁板上。还有些许羊肉,也都薄薄切片,同样放铁板上炙烤。 关羽和诸葛玄待遇最高,他俩之间的那块铁板上,还放了一条已经基本煮熟、中段被切成薄薄鱼排的鲟鳇鱼。 一看那架势,不由让关羽懊悔:刚才小菜吃多了!早知道再爽口也该少吃几口! 好在他很快就感受到,似乎那些小菜并没能让自己有饱腹感,反而更开胃了。 “真是没想到,子瑜不仅奇谋妙计迭出,连这些享乐的花样都能想出那么多。” 关羽一边说,一边疯狂大快朵颐。鳜鱼无小刺,鲟鳇鱼更是巨大,肋骨跟小鸡骨头差不多,很容易挑出来,吃起来也就跟吃肉一样爽快。 何况还有薄薄的羊肉卷可以一起炙烤,关羽只觉他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他跟大哥厮混了也十几年了,也是见识过州牧级别的人如何享受生活的,竟不如子瑜这边的创意。 而诸葛瑾却完全没有流露出享受之色,而是正色说道:“我今日请大家尝这个鲜,可不光是为了享乐。也是为了让云长有个体会,知道芥菜的菜籽也是可以榨油的,还能炙烤食物—— 我做榨菜时,既要去掉菜叶,也要去掉菜籽,只因含油多之物,酸味都过重,不能与其他腌渍之物放在一起,否则会连累所有东西一起酸败腐化。 但这些菜籽,其实加以蒸煮后,再舂捣压榨,一样可以出油。我这几日只是吩咐人尝试一下,所以用的石臼,只产出了这么几罐,以后若是大量制作榨菜,切下来的菜籽或许可以另行琢磨良法压榨,提高效率。” 关羽闻言,这才再次肃然起敬。 是自己肤浅了呀!子瑜这哪里是会享受,他这是从头到尾全包的服务,劝了大哥种冬芥,就连带着把冬芥成熟后的用法都彻底发掘了一下。 而且,谁敢想象,实验榨菜籽、榨菜这两件事情,就是他进了柴桑城、支开陈到之后,短短三四天内做完的? 陈到和甘宁被派去接人的时候,这两件事儿还没影呢!连甘宁都没听说。 这心智是何等的迅捷? 关羽忍不住喟然长叹:“我曾经以为,古人所言神农氏、燧人氏、有巢氏,不过是把上古佚散名姓的先贤之智,汇聚累积而成。 今日方知天下真有这样的人,能如神农尝百草,发掘万物以养人。子瑜,我和大哥,原先还是小看了你!” 诸葛瑾连忙谦虚:“哪里,这两样东西,我一开始也不过是起了念头,并不知如何着手。谁知兴霸走后那天,我跟阿亮聊起,启发了他,他就立刻着手,实验数次,才有了这些。我不过是发了几句牢骚感慨。” 实际上,诸葛瑾当然不可能只提供几句牢骚感慨。 应该说,他在勾引诸葛亮注意到这两个课题后,等诸葛亮下手开始干了,遇到大方向上没琢磨明白的,诸葛瑾还是会想办法暗示,只是具体执行细节,那确实是诸葛亮鼓捣出来的。 但今天是诸葛亮和刘备阵营高层之间的初次见面,诸葛瑾不希望他和宋氏原先塑造的诸葛亮形象,与真实情况差异太大。 关羽在今晚夜宴上的所见所闻,肯定是很快会通过信使送回广陵,跟刘备说的。 诸葛瑾这才在此前三天内、每日料理柴桑民政之余,还抽出时间布局,在这顿接风宴兼年夜饭上,玩了这么两个小惊喜。 为的就是关羽在还没来得及跟诸葛亮深入聊过之前,就先声夺人。 听了诸葛瑾的话语后,关羽果然肃然起敬。 看着子瑜旁边那个刚才只跟他打过招呼、但还没来得及聊天的年轻人,他也收起了此前那种“十倍于子瑜,恐怕是互相标榜之语”的轻视。 这年轻人真有点东西啊,而且长得还比子瑜俊朗,一看就有仙人之姿。 “诸葛……贤弟,真乃大才,不知可有表字?”关羽一时竟有些局促,想喊对方阿亮,又觉得不庄重,可话到嘴边,才想起对方无字。 诸葛瑾等的就是这一刻,连忙起身对诸葛玄拱拱手,建议道: “叔父,阿亮虽未及冠,但如今已为咱家立了不少功勋,也做出了些东西,有恩德于民。 后天便是元日了,新的一年,不如就为阿亮取个字吧?我这几日偶有所思,觉得‘孔明’不错,不知叔父以为如何?” 诸葛玄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正在吃铁板烤羊肉片呢,当下连忙喝了几口酒顺下去,抹抹嘴,又捋着胡子点头:“不错,便字孔明好了。阿亮,望你日后,也要洞明高远,通达清白。” 诸葛亮起身逊谢:“谢叔父赐字,侄儿定然不忘教诲。谢云长公夸赞。” 旁边的诸葛瑾也默默点了点头,颇感安慰。幸好自己的蝴蝶效应,没在这事儿上整出幺蛾子,阿亮的发展轨迹,至今还没有出现不好的偏差。 从明年起,大家终于可以喊阿亮孔明了,十七岁取字,早是早了点。但诸葛瑾自己,当初也是虚岁十九岁取字,比正常提前了一年的。 而关羽见诸葛亮终于有字,也连忙继续刚才的话题,跟他互相吹捧起来。 诸葛瑾趁着这个机会,寻了一个两人对答的空挡,插话提议道:“云长,既你与舍弟投契,有一个不情之请,以后还需云长照拂。” 关羽想都没想就打包票答应了:“这有何难,尽管说来。” 诸葛瑾拱手道:“其实,别看我军在十日之内,先后拿下彭泽、柴桑,实则都是趁虚而入的侥幸。我兄弟只擅奇谋,却不擅治军,也不懂日常操练。 柴桑之战后,我军可用士卒已达七八千人,庐山之战又俘获三千余众。今得云长你带回全部丹阳兵,我算了一下,直到后续与笮融决战之前,我军可用的野战总兵力,约在一万两千人。 可其中心腹旧兵,不过四千余人,其余都是新附,最久的才十余日,最晚的才三日。这些俘虏的战法、武艺我倒是不担心,也不求速成。但军纪、忠诚却急需提高。 若能在一两个月内,把这些士卒都变成果敢有纪的坚定之师,则后续对笮融决战,必能大胜! 我已经算过了,笮融虽还号称有四五万之众,可郡兵老兵,应该被连番作战极大削弱,或许只剩两三千之数,其余僧兵,应该也只剩数千,哪怕临时再抽调狂热信徒补足,最多一万。 可见,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只是笮融三千老兵、一万僧兵和狂热信徒,剩下三万多,都是被裹挟的新兵民夫而已。只要我军战兵能跟敌军的郡兵、僧兵总数相当,再以云长统兵之能,岂有不胜之理?那三万纯乌合之众,与普通黄巾无异,不必担心。 不如,后续两个月我军全军的练兵任务,就交给云长全权统一负责,令行禁止。另外,还请云长准许阿亮从旁观摩习学,这方面,我实在是不擅长,也教不了他。” 诸葛瑾知道弟弟现在最缺的就是练兵治军的实践机会,而这方面自己又不行,他前世也没看过、。 关羽已经是当今世上,治军笼络士卒第一梯队的强将了,这个机会怎能不抓住? 关羽闻言,不由得意,但还是捋髯假装谦虚了一下:“诶,诸葛家家学渊源,我这点自行行阵摸索的心得,又算什么?” 可惜架不住诸葛瑾又给他一顶高帽,关羽眼见诸葛兄弟这样的天下智者都吹捧他的治军之能,得意得全都答应了。 第74章 吴起李广霍去病之法,各有所用 如今的关羽,其统兵治军之能,还不能跟二十年后相比。 倒不是关羽基本功不扎实,而是他还未曾有指挥数万人作战的资历——刘备家底薄,起势晚,原本的历史上,关羽要到赤壁之战后,才有这样的机会。 如今诸葛瑾给的这次机会,应该也算创造了关羽带兵规模的新纪录了。 具体数字是:一万两千人。 此前淮阴之战的总兵力虽略多于此,但那是刘备和关羽一起指挥的,关羽并不是全军统帅。 当晚接风宴结束后,关羽回到下榻之处,虽酒意酣畅,但借着夜深人静,他还是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 子瑜固然需要他练兵,但他自己,又何尝不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来精进、挑战自己? 这本就是互惠互利之事,必须珍惜机会好好干! …… 连关羽都想到了这一点,以诸葛亮的智商,当然更是早就想到了。 同一时刻,柴桑府衙之内,诸葛兄弟也在促膝长谈。 在弟弟正式跟关羽“见习练兵”之前,诸葛瑾觉得有几句话必须交代一下: “阿亮,刚才接风宴前,我说关将军是天下罕有的练兵名将,让你席间言语谦逊些,你似乎有点不信?” 诸葛亮知道自己的表现瞒不过大哥,也就诚恳承认: “确实,不过眼见为实,有真才实干之人,我岂会不服?我只是觉得兄长说他‘天下罕有’、略微有些名过其实。 仅以眼下而论,我以为曹操之帅才便远在其上。若论将来潜力,孙策年仅弱冠,便有如此雄略,亦不可限量。关将军终究太缺乏指挥大军的资历。 何况,当年平黄巾三杰,皆弃世不久。若无关中傕汜内战,致长安重臣大批凋零,这天下帅才,或许还轮不到关东诸公。” 诸葛瑾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弟弟。 他知道,诸葛亮所言非常符合如今的实际情况,不能强求对方预知未来。 但诸葛瑾也早就料到,弟弟会有这样的疑惑,所以他特地要强调一下: “阿亮,有些道理,你还年轻,所以不明白。你太聪明了,以至于你觉得别人也是‘越老越做事练达,老谋深算’。 但事实上,天下并不是这样运作的。很多天纵之才,在少年时选定目标后,经过十年二十年磨砺,技艺便已到了人生巅峰,再往后可能就走下坡路了—— 我指的不仅是武艺,也包括智谋。人老之后,继续成长的只有经验,而反应、巧思却会迟钝。 有些年长之人看似越来越成功,实则靠的是协调下属、慧眼识人、君子不器,以及地位威望的增长。正如高皇帝不擅将兵,却擅将将。 而年长之人的威望、人脉、调处手腕,这恰恰是我们年轻人学不来的。所以我们学东西时,不能盲目找这一领域最成功的长者去学,恰恰要学那些三四十岁、但确有独门专长之人。 关将军便是这样一位奇才,除了履历还不够、没有大兵团作战经验。但他的练兵基本功,绝对是天下顶级。” 这番话,果然让诸葛亮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刚刚十七岁的他,竟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诸葛亮咀嚼再三,豁然开朗: “大哥所言……果然振聋发聩,我原先也总有一股傲气,觉得不管学什么,最好找当世最强之人。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番道理,大哥,你怎么猜到我会不服的?你也没比我年长几岁啊。” 诸葛瑾笑了,他当然能猜到。 他有十几年的金牌讲师经历,怎么会揣摩不到学生的骄傲。 而且,诸葛瑾非常人间清醒,他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眼光,是任何古人都比不了的。 这不是某一个古人的问题,而是古人的节奏太慢,技术和技能更新迭代太慢。 工业歌命之前的世界,根本就没有“中年危机”这个词。 汉朝人历来都觉得,所有智力型的工作,都是“越老越吃香”。 因为经验不会作废,技能不会淘汰,学了的东西能用一辈子,这种情况自古如此。 但现代人经历的残酷社会进步、转型。连医生、律师都不敢说越老越吃香,码农更是35岁被血洗优化。 所以诸葛瑾对于“智力工作者的哪些能力,能随着年龄增长。而又有哪些能力,不能随着年龄增长”的认知,显然超过工业歌命前的一切地球人。 韩信在这个问题上也没他透彻,所以韩信也只能说出“人老了不擅将兵,而擅将将”个特殊解,说不出普遍解。 如今,他看到二弟的不信、狐疑,当然要当头棒喝。 这也是诸葛瑾教书育人的第一宗旨:学知识、学技能之前,先端正态度,认清何以学何以不学。 不过,他这些内心活动,倒是不足为二弟道了,只好另找借口搪塞。 诸葛瑾搜肠刮肚回忆了一下,发现读书时背过的一段话,非常适合诸葛亮现在的心境,于是就岔开话题道: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师襄、老聃。郯子之贤不及孔子,然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关将军不会大兵团作战,你就跟他学别的部分,只要他有一项是天下第一,他就值得伱学。” “谨遵大哥教诲!”诸葛亮发自肺腑地诚恳允诺,决定回去后把这段话也记在上次的劝学家书后面。 …… 此后两日,因为过年的关系,柴桑城内一切倒也稳妥,并无大事发生。 关羽再急于练兵,也不会在这种日子就操练。 不过,哪怕不练兵,他带着诸葛亮长见识的旅程,却已经算是开始了。 他拉着诸葛亮到处走访,熟悉各营将士。 诸葛亮一开始有些懵逼,还以为关羽是要施恩卖好,给士卒赏赐、以尽快鼓舞士气。 但关羽也没有任何笼络的举措,最多只是挑一些士兵谈心。 甚至都不亲自出面,而是让手下心腹小校暗中打探,了解各营士兵们的担心、有什么需求。 若是按诸葛亮原本的性子,两天没见效,估计就要急着追问了——智商越高的人,越不容易延迟满足,他们总习惯于自己稍微做一点事,立刻就看到疗效和反馈。 好在这次刚刚被大哥关照过,诸葛亮反复告诫自己“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细细看不要急”,才熬了下来。 又过了数日,总算过了大年初五,关羽才开始恢复一定的操练强度,从军纪、队列开始,并辅之以一定的奖惩。 诸葛亮虚心把关羽的一切做法都先记下来,然后回去再慢慢揣摩,不管理解不理解。不理解就跟自己读过的兵法对照,争取印证理解。 如此又正式操练了三五日,诸葛亮终于觉得自己似乎总结出一点门道了。 他便趁着一次军纪整训后的闲暇之时,向关羽提了几个问题: “关将军,我观你整顿军纪、鼓舞军心。或与士卒同甘苦,体恤其饮食下劣、改善加餐,还跟普通小校一起吃饭。 但有时你又不肯随意施恩,只是一味严加操练,把标准定得极高,很少有人能完成,同时给完成者重赏。 我揣摩着,你这是既学了李广的‘与士卒同甘苦’,又学了霍去病的‘只求赏罚分明,立功者有出头之日’,但两者应用又似乎很随意,看不出何时用何法的规律,你究竟信奉的是哪一套呢?” 诸葛亮这段话,也算引出了汉朝人对于如何团结士兵的一段公案了。 早在汉武帝的时候,李广就觉得跟士兵同甘共苦最有效果, 而霍去病却觉得只要能带大家打胜仗、赏罚分明,那么将领还是奢靡些好。这样下面的人才有奋斗动力,知道“我要是立大功了,也能跟霍将军一样享受享受”。 此后三百年,汉朝的武将,对士气的鼓舞思路不外乎这两大类,只是细节上略有不同—— 当然,能把这两种思想中的任何一种,稍微学得像一点,就勉强能算个名将了。 比如桓灵时打羌人立下大功的段颎,就是典型的霍去病流,很能激发士兵的贪婪欲。 而绝大部分普通将领,是连其中任何一条都做不到的。 千万别笑,比如张飞那种“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的,就是典型的连一条都没做到。 当然张飞也能带兵,并且逼着士兵为他而战,但主要是靠高压的鞭策。以后能不能改好,就要看他是否尊敬诸葛兄弟、是否虚心改过了。 诸葛亮跟着关羽学了这些日子,他觉得各种风格具体怎么操作、都已经见识过了,只是没想明白关羽选择时的依据。 不过,他能问出这个问题,还是让关羽颇为欣赏。 “哦?你居然已经看出来、我是在博采众长,试图兼得霍去病、李广之法了?果然是饱学之士,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大哥和益德,跟我一起用兵十三年了,他们也没问过我这个问题。” 关羽感慨了一下,同时也有些得意,把自己的秘传心得卖弄道: “其实,这个道理也说不清楚,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但大致来说,有几条模糊的原则。 根据我征战十三年的经验,李广那种与士卒同甘苦的做法,在你带领一支兵马,想要保护本乡本土的安宁、击退来犯贼寇时,会比较好用。 因为只有将领与士卒同甘共苦,才容易激发士卒觉得‘这是我们共同要守护的东西,连将军都在与我们一起吃苦,我们还有什么好计较得失的’,激发出同仇敌忾之心。 但是,如果你是带领一支军队远征,去打击异族,或者是‘春秋无义战’,只想吞并别的诸侯,这时候同甘苦就没用了。肯跟你远征的,都是想建功立业的,这些士卒的贪婪之心,比保家卫土之兵,要强烈的多。 这种时候,你就可以学霍去病奢靡,并赏罚严明,让他们知道功成名就后的显耀,奋力作战能得到多少。 同样的道理,其实在项羽和高祖身上,也应验过。太史公言项羽‘妇人之仁,却不知封赏’,其实跟项羽的起家有很大关系。 高祖起兵,一开始是为了自保,后来是为了夺天下、得富贵。当然要重重封赏并肩作战之人,否则那些乡党为何甘冒生死、远涉千里去咸阳? 项羽则不然,他起兵是因为仇恨,甚至都没想过得天下,只要灭秦。而保家、复仇之战,是不计得失的。项羽哪怕不发军饷,楚兵都会自发杀秦。妇人之仁、体恤士卒就够用了。 当秦亡后,从复仇转为争天下,项羽却没扭转过来,便渐渐众叛亲离。当年仇秦之部曲,并不仇汉。彭越、英布可以不要封赏自发杀秦,却不会不要封赏自发杀汉。” 关羽这番话也谈不上逻辑缜密,完全是一个带兵十几年的名将奇才,根据亲身经历、心得的总结。 刘备和他带兵,也经历过这么几个阶段。当初在涿郡起兵讨伐黄巾时,待遇条件也非常差,但袍泽们从来不抱怨,因为他们是在保卫家乡。 后来刘备和关羽带着乡勇转战他处,很快就因为赏赐、前途跟不上,屡遭溃败。关羽就是那时候开始,慢慢琢磨这个问题的。 他爱读,但这不代表他就不读了,关羽是个非常爱从历史书里总结用兵经验、再跟自己的实践相结合,反复对照验证。 诸葛亮反复体悟,忍不住拍案叫绝:“那是不是保家卫国、为了报仇而战,就该同甘共苦呢? 而只要是侵略别国或者诸侯,哪怕是别国先动手的,只要打到了别国的国土上,这时候就要调动士卒的逐利之心? 难怪桓帝时段颎破羌,一次因连续作战、获取军功过多、士卒皆有余财,便不复进取。段颎便设计伪装羌人焚营地、毁财物,激励士卒仇羌,并再次努力搏命、终获大胜!” 诸葛亮提到的这个典故,在建安年间也不是秘密了。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号称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就有一次嫌弃“士兵们打胜仗得到的赏钱多了之后,怕没命花,也怕因为在塞外作战,攒的赏钱没法立刻送回给家人,万一死了就白赚了”。 然后段颎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给钱才能让士兵奋斗,但钱多了之后,就又不利于奋斗了。因此最好伪造敌袭,把士兵们奋斗来的钱烧光,重新变成赤贫。 诸葛亮把关羽所言,还有项羽刘邦李广霍去病段颎典故统统融会贯通,终于觉得自己抓到了心得。 但关羽却劝他不要忙着下结论:“你所言,有一定道理,但还不够细,不能一概而论—— 就说眼下之战,我们要驱使士卒奋不顾身攻击笮融,究竟该如何鼓舞士气、严明军纪? 对于军中的丹阳兵,还有兴霸的锦帆兵,他们只是为了得富贵利禄。 对于豫章本地的郡兵,他们或许怨恨笮融祸害他们的家乡。 对于广陵郡、丹阳郡来的郡兵,他们或许也有点家乡被祸害之恨,但他们毕竟是异地作战,心态又有微妙不同。 至于那些发现自己被骗、从而悔悟投降的僧兵,那又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我要整合这四类怀着不同作战目的的士卒,但又不能明显用四套区别对待的赏罚激励措施,这就需要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同法而不同用,让人看不出端倪——总之,不是我夸口,掌握军心之法,你还有得学呢。” 诸葛亮彻底心悦诚服,慨叹道:“是我太急于求成了,总想总结出规律。有些东西,果然得临事而论,不可胶柱鼓瑟,否则岂不是成了赵括之辈。” …… 调整好心态后,诸葛亮学习动力愈发强烈,学习态度也愈发端正。 再看到关羽练兵时有任何不好归纳的做法,他也不再急于求问,而是自己再多想想,多揣摩揣摩。 诸葛亮的智力终究是冠绝天下,有了大哥敲打的学习态度,关羽提醒的学习方法后,自然是事半功倍,突飞猛进。 上元节过后,他懵懵懂懂觉得已稍稍掌握了关羽这一整套鼓舞士气法门的应用。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关羽提出后,关羽倒也大度,就给他一个机会,具体上手实操。 由诸葛亮直接部署后面十日的训练奖惩、士卒饮食起居条件优化。 诸葛亮按观察来的关羽做法,先依样画葫芦。细微不足之处,关羽立刻给他指出,让他重新微调部署。 如此又七八日,需要关羽点拨的地方就越来越少了。 关羽看到这进步速度,也忍不住赞叹:“真是天下奇才,我起码花了八年,在大哥从平原相任上去徐州时,才达到你今日的军心掌握程度。 不过你也别骄傲,越是后面越难精进。你用了一个月时间,走完了我前八年的路,后面四年,估计你至少还要学一年多。” 诸葛亮也不骄傲:“如今便能达到关将军四年前的水准,我已经很满意了。” 第75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打笮融笮融会来打你 诸葛亮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学会了关羽花七八年才摸索出的激励、治军经验。 这看起来似乎匪夷所思,进步太快,实际却合情合理。 关羽当年是全靠天赋和实战踩坑,也没名师指点,最多打败仗后回来看点兵书总结经验,每一点进步都来之不易。 诸葛亮却是实际带兵之前,就已熟读过很多兵书。 加上这次的部队构成,实在是非常适合进行掌握军心的练手,麾下既有丹阳兵、锦帆兵,又有外地郡兵、本地郡兵。 可以说,此时此刻,便是放眼整个大汉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处如此复杂的练兵环境了。 绝伦逸群的名师,智力超卓的学生,恰好最适合发挥教学内容的课题,三者俱全,才塑造出诸葛亮的飞速进步。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隐性条件——那就是这一个月里,诸葛瑾默默帮二弟把原本分配给他的内政活都包了。 诸葛瑾也知道,自己没有直接统兵治军的才华,就算硬学强学,也未必能挤进当世一流。 既然如此,反正需要他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一辈子都做不完,何不术业有专攻呢。 短短一个月之内,诸葛瑾把柴桑、彭泽等地的民生、财政细务初步梳理得井井有条。 那些技术上开点小挂的种田事宜,也安排得颇有章法。 原本挖下的坑,也一个个按计划填平。 最后,甚至还顺带着又陆续劝降了四个偏远的周边县城——主要是豫章郡东部、靠近丹阳郡的山区县城。 包括鄱阳县、广昌县、乐安县、上饶县。 不过,这些劝降工作,倒也谈不上多少实质性收获,因为上述四县里除了鄱阳县以外,其他三县多多少少有山越势力盘踞。 原本大汉天下没有陷入战乱前,当地也基本收不上来钱粮赋税,也征不到什么兵。 笮融盘踞豫章以来,那些浙赣边境山区的县城,也就是名义上臣服笮融。 这次诸葛瑾能劝降上述地区,也未必完全是好事—— 这意味着笮融在郡东数县的力量已经开始收缩、集中兵力。正是笮融的嫡系骨干撤走了,诸葛瑾才能劝降成功。 至于笮融收缩兵力后想干什么,诸葛瑾也隐隐约约猜到了。 …… 时间悄然来到一月底,再过几天就是龙抬头,很快也将开始建安二年的春耕。 这天入夜,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学治军术的诸葛亮,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衙。 一进正堂,就看到大哥依然在挑灯夜战,署理公务。 诸葛亮随口打了招呼,但这次诸葛瑾却没放他回去。 “阿亮,且看一下这份军情,还有这两封书信。”诸葛瑾一边说,一边把文牍往弟弟面前推。 诸葛亮微微一愣,还是拿了起来。这一个月,大哥都没给自己压任务,看来这次肯定是出大事了。 “笮融居然连鄱阳县的驻军都完全撤守了?偷偷把全部兵力集结到海昏县?我军趁此良机、依靠朝廷旨意,顺利劝降了鄱阳县令?” 如前所述,诸葛瑾和叔父诸葛玄,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悄咪咪又控制了四个县,而鄱阳是其中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跟其他弃暗投明的三个县相比,鄱阳县土地相对肥沃,还是鄱水汇入彭蠡泽的交通要津,控制着另外三县出入彭蠡泽的航道。 笮融连这种地方都放弃,不能不让诸葛亮意外。 好在他只是短暂惊讶后,很快反应过来:“大哥,笮融这是知道自己水军不行,怕我军用水军之利、切断彭蠡泽航路,分割其在西岸的领土、各个击破?” “确实有这样的考虑,”诸葛瑾点点头,“再想想,还有呢?” 诸葛亮被这么一提醒,又说道:“难道笮融还敢有更加胆大妄为的举动?莫非他集中兵力后,还敢主动反攻我们?” 诸葛瑾神色严峻地说:“兴霸派出的水军斥候,有深入彭蠡泽南部探查,还发现了敌军船只从南昌往海昏靠拢的迹象,只是目前还无法确认这是否疑兵。 如果敌军只把鄱阳驻军撤回海昏,还能说是怕被水军分隔东西两岸、各个击破。但要是南昌的敌军也北上,就肯定是集结兵力想发动进攻了。 我估计,笮融经过这段时间的按兵不动相持,终于醒悟过来了,也看出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再拖下去,你和云长可以把那七八千新降军渐渐改造成我军的中坚战力,而笮融的兵力却不会变强。 所以,他肯定是改变了主意,想要主动求战、决战,趁我们还未能练兵改造完成,孤注一掷。” 敌人已经意识到了,再等下去,是坐以待毙。随着汉军消化胜利果实,笮家军的胜算只会越来越低。 “唯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诸葛亮一愣,随后便颇觉惊喜:“这是好事啊!原本我们还打算,花上两三个月,彻底把降军改编整训成军纪严明之师,然后再南下逐一攻坚海昏、南昌。 如今虽然还未练成,但这一个月我军的长进非常迅猛,士卒战意、军纪已大有改观。笮融敢北上,那就是从我们攻城他守城,变成了他来攻城我们守城—— 他怎么敢的?他难道不知道攻守城易势,带来的额外难度有多大么?我们何不趁此良机将其歼灭,再反攻海昏、南昌。到时笮融主力已灭,说不定各县传檄可定。” 诸葛瑾不由一阵无语,他认真地盯着弟弟的眼神,确认他不是开玩笑: “你跟云长才练了一个月,要是马上面对大战。靠着不到五千的骨干精锐老兵,七千多新附一月的降军。能打得过敌军一万三千人的郡兵、僧兵,加三万乌合之众?” 诸葛亮却自信满满: “大哥,你真该认真听听,关将军治军的心得。到时候你就明白,他能用短短一个月,就把将士们的军纪、令行禁止,提升到何等程度。” 说着,他吧啦吧啦解释了一堆自己看到听到实践到的心得。 诸葛瑾虽然没时间系统学习,但弟弟肯这样总结好精华,他还是愿意聊聊的。 诸葛亮说到最后,还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虽年少,但这一个月跟着关将军苦学,估计我的治军之能,已经远超张益德,能跟征南将军伯仲之间了—— 关将军偶尔也说起过玄德公的治军之能。只是玄德公胜在擅长用人,且能以恩义结纳人心,但却不精于赏罚利诱、激励士卒。可见其长于李广之法,却不知霍去病之法。” 诸葛瑾闻言,不由笑道:“不要小看天下英雄,我看玄德公未必是不懂,他只是不愿为之。君子言义不言利,仁德者,难免做事多所顾虑。我跟玄德公相交数月,也知道他读书不拘一格,其实知道的不少。” 诸葛亮没跟刘备接触过,不由好奇:“果真如此么?那大哥以为,他知道段颎的‘焚烧士卒积财,使士卒不复惜命,再愿死战’手段么?” 诸葛瑾哂然道:“怎么不知道?我曾与玄德公言,也听他感慨过上的‘民辱,则贵爵。弱,则尊官。贫,则重赏’。 段颎之法,不就是‘使民贫,则重赏’么,有钱了,谁还愿意为了一点钱去玩命?道理玄德公都懂,他只是不愿学。若按‘强国之道,务在弱民’,纵然能成,又有什么值得追求的?不过舍本逐末而已。” 诸葛亮这才默然,他听大哥随口引用,说刘备读过,他终于相信,刘备不是没学会关羽的正反两手治军法,他只是不愿意用其中一手罢了。 “当今之世,竟还有如此束手束脚之人,有机会倒是要见一见。”诸葛亮发自内心感慨了一句,纯属好奇。 诸葛瑾便伸出手,敲了敲他面前那两封信:“你想见还不容易,好好看看吧,都是这两天刚送到的。月初自我把豫章的练兵任务交给云长后,云长就给广陵去了一封信,说是可能会多留些时日,请示玄德公。 二十天后,便得了玄德公回信。信使一同捎来的,还有一封继母的家书,宋家如今也住在广陵。” 诸葛亮这才注意到,刚才大哥推过来的那些信,连忙一一拆看。 第一封信,提到刘备允许关羽“若豫章平定后,果有大量笮融降军需要整编,而诸葛家练兵之才不够,则云长可继续滞留豫章,帮衬诸葛家治军”。 但在这个条件之后,刘备话锋一转,提到“战事结束时,希望派得力之人、即刻去广陵汇报战果”, 然后又提了几件事情,包括陈群那边的广陵冬季治水任务,说如今容易的准备工作都已做完,还剩最后一些犯难的细节,需要请示子瑜。子瑜能来就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要派一个懂他规划的能者代劳。 诸葛亮琢磨了一下:“这玄德公莫非是想以‘多把关将军借给我们几个月’为代价,换取我去广陵拜见一次?他说若大哥你不能亲去,至少也另外派一个懂得水利的能者……这除了我,还能有谁?” 诸葛瑾没有回答,又示意诸葛亮看另一封。 诸葛亮再次拆开,这次是继母宋氏的家书。书里隐晦地说道,她希望自己还能以宋氏归妇的身份,再见一见其他继子女,了解大家这几年过得如何。 诸葛亮眼珠子一转:“看来,打完笮融这一战,只能是我带着姐弟回广陵,最后拜见一下宋家人了。” 诸葛瑾:“你跟云长练兵这一个月,我这边倒是有稍稍安排麾下民政官吏,处置了一些柴桑县东的彭蠡泽圩田疏浚水利事务,也稍稍试验了几种我心中的水利想法。 等你不用操心练兵事务后,就花几天熟悉熟悉,回去路上再把我给伱的好好看看,回到广陵后好帮陈长文攻坚难题。糜子仲那边可能也有些东西琢磨不明白会问你,你提前也做好准备才是。 玄德公毕竟还不是扬州牧,我们诸葛家如今和玄德公还算是盟友,而非部曲。所以你此去只是客卿,处理完事情还能回来。” 诸葛亮恭敬领命,表示他这几日先跟关羽处理即将到来的战事,打完之后,每什么别的事情,会帮着跑一趟广陵的。 第76章 坚壁清野还是速战速决,这是一个问题 建安元年,正月三十,海昏县。 海昏守将笮达,一大早就派斥候沿着赣江搜索,命令属下:一看到友军援军动向,便立刻汇报。 直到午后,才终于得到消息:有数百艘战船、民船,每艘运载或数十人,或近百人,沿着赣江浩浩荡荡而下,直入彭蠡泽。 他连忙亲自出城、至码头相迎。 须臾,船队在海昏码头暂时泊靠停息,一个满脸横肉,目光凶狠的壮硕大汉,步履矫健地下船,笮达连忙迎上去行礼: “大哥!我这边的人马已经整顿好了,按计划,可是明日便要北上么?便这样主动反攻柴桑,是不是冒险了点?” 这个横肉壮汉,正是汉末第一佛贼笮融,一个三次弑主、毫无信义、流窜残害多郡的凶顽魔头。 后世很多游戏艺术作品上,喜欢把他画成得道高僧的造型,但这完全是扯淡。汉朝根本不要求梯度,佛门的诸多戒律制度,更是要等后来梁朝梁武帝萧衍加以规范,才逐步出现。 笮融此贼,喝酒吃肉玩女人诈骗故主滥杀无辜一个不拉,当时有个屁的清规戒律。 此时此刻,面对三弟的请示,他脸色铁青,表情坚毅,咬着牙压低了声音憋出几句话: “你私下这般问我,我不怪你,但在将士们面前,决不许说出这等动摇军心的话!不管有没有把握,我们唯有孤注一掷,死中求活了! 之前我也想过,死守海昏、南昌,以逸待劳,诱敌来犯,然后依托坚城疲敌耗敌,最后再反击破敌,可诸葛家人太刁钻歹毒了。 细作回报,皆言关羽、诸葛亮擅长笼络军心,蛊惑士卒,让我豫章将士甘愿为其所用。再等下去,为敌军效命者越来越多,我军战力却不会与时俱增,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呐。速战速决,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笮达其实也隐约意识到了这个道理,但他只是觉得,哪怕敌军训练未成、人心未彻底归附,但这点差距,也抵不过攻守城易势带来的额外难度。 他便愁苦叹息:“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从诸葛军攻城我们守城,变成我们攻城诸葛军守城,这其中的难易差距,又何止一倍? 就算敌军人心未附,这点战力的减损,怕是也抵不上……要是诸葛家坚壁清野,死守城池不战,只是消耗疲惫我军呢?” 笮融脸色一冷:“那就屠掠四野!逼诸葛家人出来跟我们决战!我也打听过了,那新来的诸葛瑾、诸葛亮有个弱点,就是把豫章当成了自家长久之地经营,因而仁义爱民。 他们敢不野战,我们就把无法撤进城内的柴桑乡野百姓尽数劫掠屠戮,实在不行,就把其他被他招降各县打破、尽屠其民,掠其财,然后大不了卷了东西再流窜一次! 我们屠掠广陵、丹阳,逃来豫章的时候,都干过两回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诸葛家要指望朝廷旨意封官,只能把豫章当成自己的巢穴,他们没得选!我却有得选!” 这几句话铺垫,倒是让笮达听后,额外鼓起了几分信心。原来我军此去死战,倒也不是彻底孤注一掷,打不过还有备选的逃生路线,无非是实力会大损,要重新裹挟人丁战力、隐忍东山再起。 想明白这些后,他终于心情稍定,跟大哥统一了思想。 而笮融则继续给弟弟鼓劲,暗示他们这把生死一搏后,就算不能得手,也未必就没有退路: “最后实在打不过,也能从柴桑突出湖口,长江之蔓延万里,顺流何处去不得?丹阳已经去过了,江夏黄祖也不好惹,大不了就去江北的庐江。 刘勋暗弱,至今只能在平原肥饶之地治理施政。我军若能突至英、霍山区(大别山),说不定还能再据险而守。 听说原本在英、霍称雄的雷薄、陈兰,去年便被刘勋收编了,后来雷薄死在广陵,陈兰也遭重创。我们此去,说不定还能占据雷薄陈兰从良后腾出来的位置呢。 而刘勋败于刘备,兵力大损,或许也会看在宿敌之敌可以联手的份上,招募我等,到时我们又能隐忍待变。 若袁术能成事,我们也跟着做开疆拓土的功臣。若是不能成事,大不了再学杀赵昱薛礼朱皓之法,暗杀刘勋鸠占鹊巢。” 笮融说出这番话时,脸上毫无羞耻的表情,似乎第四次动弑主之念完全不是什么卑劣的事情。 谁让这世道如此纷乱,那些军阀自己有贪欲,为了扩大实力对付共同的敌人、会不择手段呢。 赵昱要不是贪他的兵,想让他帮忙打曹操,会被他杀吗? 薛礼要不是贪他的兵,想让他帮忙打孙策,会被他杀吗? 朱皓要不是贪他的兵,想让他帮忙打诸葛玄,会被他杀吗? 将来刘勋要是不贪他的兵,想让他帮忙打刘备,会被他杀吗? 一个个都死有余辜!春秋无义战!这些军阀狗谁也别嘲笑谁! 笮融这么一番心理建设后,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哦不是替天行佛,专门让贪婪、饮鸩止渴之人遭到报应! 当晚,他让大军在海昏县歇息一夜,休整恢复好状态。 次日,笮融便带着三弟笮达,还有两名郡兵军司马薛正、于建,尽起可野战之兵,合四万人,孤注一掷北上。 南昌、海昏两地,仅各留三千人马守卫,其中僧兵各不过数百人,其余皆为民兵。 因为部队规模巨大,笮融也没有再放弃彭蠡泽水路,而是选择了水陆并进, 让陆路人马贴着彭蠡泽湖岸北上,途径庐山险要路段时,宁可稍稍坐船摆渡。 而水路人马也不敢走直线航线直趋柴桑,唯恐半路被甘宁拦截,所以选择了贴岸航行,以便随时登陆。 水陆互为援护,确保半途不会被汉军袭扰削弱。 …… 笮融尽起四万兵马,孤注一掷搏命,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也瞒不过柴桑的汉军。 关羽和诸葛亮很快就得到斥候急报: “报!笮融兵马今日清晨已离开海昏北上,水陆并进日行七十里,至庐山南麓下寨,并未冒险翻越庐山。距我柴桑还有六十里。” 关羽和诸葛亮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两三天,最近他们每日警戒,做好了时刻开战的准备。 接报后诸葛亮立刻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翻越庐山山区还有三十里路,出了山后,到柴桑城下还有三十里。明日一天,笮融部肯定能赶到城下,扎起攻城营寨。” 关羽在旁边,捋着美髯考验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军当坚壁清野守城,还是前出至庐山险要处堵口,再学当初叔至的伏兵之法破敌?” 诸葛亮笑道:“伏兵之法,可一不可再吧。当初叔至能得手,一个关键便在于我军击破柴桑过于迅速,算准了敌援将至而未至的时间。以至于敌援刚好不知柴桑已破、庐山有伏。 何况此次敌军水陆并进,走的是依山傍湖的道路。肯定是陆路有危险、便选择以水路分批摆渡。水路易遭拦截之处,又早早登岸。如此小心,怕是难寻可乘之机。” 关羽点点头:“那便坚壁清野守城吧,兵法运用,正该奇正相合,此前我军一味用奇,三战三捷,笮融终究会有防备的。 他这次进兵如此谨慎,正好让他看看我军兵法正道!先守城,待敌军疲敝,再出城与之决战!” 关羽对自己的决定很满意,谁知诸葛亮却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和隐患: “关将军,你以为,若是易地而处,让你统领笮融的兵马,能靠四万人攻破有一万两千人固守的柴桑么?” 关羽一愣:“应该不能,除非攻方粮草极为充足、而柴桑城内粮草不足,以持久围困破城。” 诸葛亮:“既然你易地而处都不能,笮融难道会不知道?” 关羽眼神一眯:“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 诸葛亮揉了揉还没长出胡子的下巴:“依我看,他是知道等下去也是死,所以搏一把。但搏一把未必就要指望打赢,也可以是突围。 笮融此前流窜过三郡,真到了事不可为之际,带上值钱细软财物,和骨干精兵继续流窜,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麾下三万民兵行动迟缓,不可能带走。 所以他想裹挟这些无辜累赘跟我们死战。一旦无辜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他的精兵来去迅捷,说不定就趁此掩护之机北上、出湖口逃窜。 另外,如果他不是想着逃窜,那就有可能是另有办法,逼迫我们非野战不可,不给我们守城疲惫消耗得机会。” 关羽想了想,一时没想到笮融会怎么逼战,忍不住继续问:“那你以为,有什么办法可以逼迫我军速战速决呢?” 诸葛亮叹了口气:“我也不敢确定,听说笮融此人极为残暴,或许他会胡乱屠戮无辜、扫掠其他我军没有重兵防守的县、乡,逼着我们主力出战。他知道我们诸葛家,会把豫章当成自己的地盘好好爱护的。” 关羽眼神骤然变冷:“竟有可能如此歹毒?倒是不可不防,卑鄙!” 诸葛亮顺势说道:“如果真会这么做,其实倒也不是没办法应对。” 关羽连忙请教:“快快说来!” 诸葛亮依然指了指地图上的庐山:“虽然在庐山设伏,已经不可能让敌军中伏。但我们还是可以在庐山北峰扎一营,列一两千精兵,据险而守,提前多存水食。 如今早春,天气依然寒冷,水食不易变质,便是存上半月也无妨。待敌军杀过时,假装伏击之状,以伏弩、滚石骚扰敌军。但敌军已有准备,必然不会被杀伤太多。 但庐山北峰却是死地,没有山泉瀑布,也无汲水之处,日久必然被围困饥渴而灭。 一旦笮融误以为我们是想设伏兵而弄巧成拙,又岂会舍得放弃这个诱饵?他躲过伏击后,必然分兵团团围困庐山北峰各面,哪怕山势险峻无法攻上,他也会觉得拖上十日八日,等山上的我军自行渴死。 到时候,我军若不想庐山上的兵马渴死,必然要从柴桑城中出主力去救援,笮融也就能实现逼迫我军野战的目的了。如此一来,他也就暂时不会再屠掠四野,祸害其他乡县的百姓。 而于我军来说,好处是可以按照原计划,多拖十天半个月,以地利消耗笮融士气、军纪。 坏处则是,最多也只能拖十余日了,不可能跟原先设想死守柴桑那般,想拖多久拖多久,日子一到,我们必须从柴桑杀出,救援庐山北峰大营的友军,里应外合击破笮融!” 关羽细细听完,眼神中越来越焕发出异彩,最后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那便这么定了!原本哪怕一日都消耗拖延不得,我也打算与笮融决战、死战了。 现在能额外多拖十日,给我军多十天继续整顿军纪、士气的机会,此消彼长,我军必胜矣!就按这个方略办了!” 两人筹划已定,又去找到这几天并不过问军事的诸葛瑾,也聊了一下,诸葛瑾也是眼前一亮,对这个计划很支持。 诸葛瑾扪心自问,让他来揣摩这些计策,他还真就不一定揣摩得出来。 他怎么能想到“笮融有可能会用祸害其他乡县的办法来逼伱快速野战”呢? 这种弯弯绕,已经没有历史答案可以抄了。 不比原先淮阴之战、广陵之战,诸葛瑾是对着标准答案略作调整即可,那时的难度要低得多。 而既然诸葛瑾连前一点都没想到,也就更不存在想到后面“既然敌军要用一些筹码来威胁我军非野战应战不可,那就故意送他们一个难以吞下去的筹码,来吸引仇恨值”的计策了。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还是二弟脑子好使啊,连这两点都想到了。我当初帮刘备打赢最初两仗,真是全亏了有历史书答案可以借鉴,现在这种凭空出现的、原本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战役,我就只能我打我的、敌人打敌人的。” 诸葛瑾如是暗忖,心中暗叫侥幸。 幸亏自己提前好好培养了二弟,否则虽然也能打赢,但恐怕损失会更大一些,要白白浪费十天消磨敌人士气和意志的机会。 想明白始末,诸葛瑾直接表示:“我没有意见,不过这个诱饵之法,不如就让兴霸带兵两千,上庐山北峰扎营,假装伏兵未遂、被敌军围困吧。 兴霸骁勇果决,但统领大军之能不强,让他参与正面决战,不如让他执行这种敌后据险威慑的任务。” 关羽和诸葛亮相视一眼,也觉得这个安排很好。 汉军立刻按计划部署起来,当晚就让甘宁带足水食,上庐山北峰据险扎营,约好十日之内会来解围救援。 第77章 笮融:我笑那关羽无谋,诸葛亮少智 “甘都尉,快醒醒,三更天了。” 二月初三,后半夜子时末刻,甘宁满是起床气地被亲卫叫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总算想起昨晚睡前诸葛校尉的吩咐,忙用冷水洗了把脸,简单收拾一番,尽快抖擞起精神。 而做饭的火头军,显然比他们起得更早,或者说前半夜就没睡。甘宁营中的两千将士,才能在丑时初刻、就吃上一顿难得的加餐。 人人有鱼有蒸蛋,白米饭管够,还有芥菜叶和水苔菜作为搭配。 每屯还能分到两只半烤羊,由屯长按羊腿切开,每什分四分之一只羊,大家都能沾点肉味。 大家都知道,吃完这顿好的,后续就要挨十几天的围困,只能在庐山北峰啃冷干粮了。 尽管如此,士兵们的士气却没有低落的迹象——甘宁麾下,大多是刀头舐血求功利之人。 而诸葛亮已经摸清了这一点,也就对针对性地鼓舞,着重于钱财酒肉,这也算是他从关羽那儿学来的治军法门、现学现用了。 给这些人好吃好喝还有犒赏,还许诺表现好就可以从普通士兵升伍长、什长,大家也就乐于换个地方防守。 反正守山的难度也不比守城高。主要区别只是守山不能守久,吃喝耗尽就得等友军来解救。还有就是山上寒冷,睡帐篷也不如城里睡房子,其他则没什么差别。 “每个人都拿好自己的新军粮!这些是醋盐腌的饭团!装在鲜竹筒里、冬天放半个月也不会馊!庐山上不好打水做饭,就直接带煮熟的饭团!” “军官们带的锅巴注意别跟潮的东西放在一起!湿掉容易馊!” “这是腌肉干和榨菜,每人一升肉,三升榨菜,很咸。这是半个月的量,省着点吃!” “守庐山的,每人五百钱赏钱,军中功曹会按你们每人名姓,用抽屉封存的,回来后就可以带走,或者寄给家人!每人过来在封泥上摁指印!” 两千人每人五百钱的特殊任务激励,加起来就是一百万钱。能花掉诸葛瑾从柴桑府库里搜来的四百万钱现金缴获的四分之一。 不过,相比于确保低损失打赢一场决定一郡归属的战役,这样的赏赐不算什么。该以小博大的时候,就不能抠门。 汉朝原本没有给士兵寄存财物、由营官统一管理的制度。 历史上要到唐朝,随着府兵制和募兵制并存、唐南北衙禁军的将士,才可以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唐.通典.兵二》) 但前几天、诸葛亮与大哥聊起跟关羽学习的治军心得时,提到了“当年段颎因为士兵随身携带的受赏财物变多,而无心再战,而不得不伪造敌袭烧毁财物”的典故。 当时诸葛瑾虽然只是随便一听,但第二天就琢磨过味儿来,找了个机会跟二弟说:“段颎当年实在太傻了,士兵赏赐多了、担心战死后便宜了别人,完全可以搞寄存制度的嘛。” 然后诸葛瑾就大笔一挥,抄了唐朝才有的“出征士兵个人财产保险箱”,每个人在封印火泥上摁手印、签押身份,用将军的信用担保。 再用一条竹片写明存储物品类别、大致描述,盖上功曹的印,然后把竹片沿着字迹对半裁开,一半交给士兵保存,就相当于“存折”了,另一半留在待取的功曹处。 又有泥指印又有存折,双保险,士兵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如果士兵死了,将军也承诺把他存下的赏赐寄给家人。如果家人就在本地,甚至是随军的,那就更方便了。 这些具体措施,未必跟后世唐朝人的手段一模一样,但没关系。 诸葛瑾多了两千年的金融工具见识,他设计出来的存折制度,肯定只会比唐朝人更好更防伪。 此法一出,当时就让所有人都惊了,包括诸葛亮,连呼“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大哥高瞻远瞩”。 据说部队的反响也非常好,士兵们都非常拥护,甚至连发赏钱的激励效果都变好了。 此刻,这一连串巧妙的激励手段交叉上阵,瞬间把士气值拉满,然后甘宁的部队才斗志昂扬地出城。 四更赶路,天亮时赶到庐山北峰脚下,然后开始上山、扎营、布防。 除了甘宁的部队之外,还有数千人帮他们拉车运辎重,以求赶在笮融军逼近前,最快速度把所需的物资运上山。 …… 甘宁所部,前后花了两个时辰负重赶路,帮他们运东西的辎重军,卸下了更多的物资后,又花了两个时辰回城。 忙完这一切,在庐山北峰上建立起巩固阵地时,已是二月初二这天的正午了。 整个布防过程,大部分跟诸葛兄弟昨晚一开始的设计相同。 但也有一些小细节,最后在甘宁的主动请求和完善下,做出了一些微调。 比如,诸葛兄弟原定的计划,并没有给甘宁军额外配备弓弩,都是他本部兵马原本有多少就算多少。 在诸葛兄弟看来,甘宁就是一个疲敌耗敌的诱饵,多拿武器多占资源,说不定还影响后续总攻时的资源。 但甘宁肯定不甘心当一个诱饵,他有自己更多建功立业的主观能动性,于是提出了两点劝说: 首先,他希望被围期间,可以摆出几次“试图突围”的姿态,以进一步坚定敌人围困的决心。 而要假装突围、趁夜下山偷营。就需要更多的远程武器,来反击被激怒后的敌人的报复进攻。 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诸葛瑾,最后给甘宁多配了些弓弩,两千人加强到四百张弩、一千张弓,超过三分之二士兵都有远程武器了。还给他多带了箭矢。 诸葛瑾知道,甘宁是又想玩类似原本历史上“百骑劫魏营”的夜战花活了。 但他也知道,这样的花活确实能让演技更逼真,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历史上马谡被围在街亭南山上时,断水后不也试图下山突围、击破张合的封锁么? 要是甘宁一点都不紧张,笮融围久了反而会起疑,那就让他装马谡多折腾几下吧。 越挣扎越能让笮融兴奋,从而不疑有他。 而甘宁在如愿诈到了超配的远程武器后,又提出了一个进一步的建议——他希望他两千人的部队,可以携带双倍以上规模的旗帜,最好能伪装成五千人在山顶扎营。 诸葛兄弟这次只是稍稍想了几秒钟,就又接受了这个提议。 确实,原本如果不超配远程武器,那么你就算在山顶营寨插相当于五千人规模的旗帜,敌人也不会相信你真有五千人被围的。 可远程武器都超配了,敌人一看火力这么猛,你说你有五千,说不定就真信了,或者认为至少有三四千。 一言以蔽之,这个小细节虽然也会多占点资源,可同样能“进一步坚定笮融的信心,让他因为吃到嘴里的肥肉变大了,而更兴奋”。 准了。 反正军旗又不是消耗品,借走插几天而已,还会还回来的。 于是乎,笮融最终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集诸葛兄弟和关羽甘宁集体智慧完善出来的诱敌疲敌方案。 …… 甘宁忙完一切,反复检查布防,敌人还是没来,这让他不得不回去睡了个午觉。 直到下午申时初刻,他被亲卫喊醒的时候,才终于发现: 笮融的主力,已经小心翼翼地穿越了大半段庐山山区,终于接近了他的伏击圈。 “来的真慢啊,十几里平地,二十几里山路,加起来四十里不到,居然从一大清早走到下午?”甘宁看着敌人这速度,简直直摇头。 旁边的沈弥低声与他讨论:“我刚才看他们行军很慢,一路还仔细搜索,怕不是担心我们埋伏,所以一直走得很谨慎,这才慢了?” 甘宁闻言,把手搭在眉毛上,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这也不慢啊。” 沈弥:“刚才慢,这会儿估计是快走出山区了,觉得终于不会再有伏兵了,所以松懈起来,开始走得快了。” 甘宁:“那还等什么?这可不能辜负敌人的松懈啊,等放近了就给我滚木礌石弓弩一起招呼!” 又熬了两盏茶的工夫,敌军终于彻底进入了伏击圈,甘宁就居高临下发起了远程打击,但并没有派兵冲下山去肉搏冲杀。 饶是如此,依然把敌军这支搜索部队打得满地找牙,丢下了至少数百具尸体和伤员,暂时退却。 也可惜这不是敌人的主力,只是负责搜索的斥候,所以战果也不可能更大了。 笮融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瞬间动了起来。东边贴着彭蠡泽湖岸水路行军的部队,也立刻靠过来,连船都顾不上了,直接登陆转入围攻。 而其他陆路搜索前进的部队,也朝着甘宁所在的庐山北峰围裹过来,试图攻山。 “放箭!丢木石!这山势如此险要,守住要道隘口,他们除非肋生双翼,否则就是妄想!” 甘宁轻松地指挥,仅仅花费了一些远程攻击的物资,就又击退敌人的一拨攻山,再次造成了敌人数百伤亡,还让敌军锐气很是挫动。 败退后的敌军终于消停,彻底转入围而不打,然后开始向后方主帅通报。 笮融本人当时还没赶到,距离战场还有十里路呢,听三弟汇报了情况后,他才快马加鞭赶来,亲自看了情况。 “……大哥,具体便是如此,我们沿着庐山搜索了二十多里路,一路上那些适合埋伏的山头,都没有伏兵。偏偏最后最北面这个山头,有诸葛家的伏兵,我军又连输两小阵,各自折损数百人。”笮达惭愧地汇报。 笮融却没有任何气馁,他仔细看了看庐山北峰的山势,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笮达一脸懵逼:“大哥,折了许多人马,何故大笑啊?” “哈哈哈哈……”笮融笑了许久,终于尽出胸中浊气,这才停歇,开始为三弟分说, “我不笑别人,单笑那关羽无谋,诸葛亮少智——他们来这豫章郡,也有月余了吧?竟至今都不熟庐山地理么?这庐山水脉,北高南低,南侧除五老峰外,其余皆多有山泉、瀑布。 但他们为了强求在我军麻痹大意时才出击、怕一开始就设伏会惊退我军,所以故意放弃了瀑布充裕的香炉峰等处设伏,非要选了这最后一道门户北峰! 殊不知,这北峰虽然高峻,却无水脉,只要被我军团团围住,围而不攻,不出数日,峰顶兵马水尽自溃,到时候必然要主动下山突围。 我们什么都不用干,只需稳扎营寨、多树鹿角,岂不是能以逸待劳、等着山上伏兵自己撞上来送死?一旦山上溃兵突围不成,关羽就必须从柴桑城里把主力派出来、跟我们决战!以接应这股伏兵撤回城中,否则他就要眼睁睁看着这支偏师被我们全歼! 此天助我也,敌将无知,在绝地设伏,我岂能不笑!传令三军,即刻扎营,取消原计划,改为全力围困庐山北峰,直到峰顶之敌崩溃!” 第78章 嘲笑完诸葛之后的下一个环节,就是死 二月初六,又到了一天的傍晚时分。 诸葛瑾揉了揉因为案牍劳形而略感酸痛的肩膀,把又一页“邗沟运河改造规划注意事项”写完,略一检查,然后就丢到一旁的木盒内—— 这个盒子,等笮融死后、二弟去广陵报捷和拜见继母时,就可以带上。 如果帮刘备、陈群处理治水事宜不顺利,就可以拿出来作为工具书查阅。 诸葛瑾也不是很懂治水,他只是根据自己的数理知识,以及后世逼站看科普视频看到的内容。 想到一点就补充一点,尽量给诸葛亮上手降低难度。 诸葛瑾刚刚完成这一切,诸葛亮又结束了一天的见习练兵,匆匆往正堂闯。 诸葛瑾便喊住他,随口问了一句:“兴霸被围了几天了?还没有动静么?” 诸葛亮:“四天,今天是第四天。笮融就前天试探攻了一下,没进展又退回去了,兴霸在峰顶始终立了黑旗,这是出发前约好的讯号——若是情况危急,就会改树红旗。” 诸葛瑾摸了摸鼻子:“那笮融就这么耗着?兴霸不找他麻烦,他也不会不耐烦么?比如,有没有分兵剽掠四野各乡?” 诸葛亮:“这倒是没有,但斥候回报,说笮融军已渐渐心浮气躁,士卒出入无序,军纪也有点难以约束了。” 诸葛瑾放下刚才喝水的杯子:“这么说来,笮融的不耐烦就快爆发了,兴霸离得那么近,应该看得明白,估计今夜他肯定会来一把……我不担心别的,就担心他被围四日,士气会不会低落到不足以实施反击。” 面对大哥的忧虑,诸葛亮连忙安慰: “不会的!大哥放心,兴霸麾下,多是醉心功名之徒,我们给那么重的赏赐,还画了那么美好的前途,他们不会不卖力的。” 诸葛瑾摸了摸自己唏嘘的胡渣子:“我们给的赏赐很高么?不是每人五百钱,我也是按照关将军建议的数目给的,他说原本绝境之中需要士卒异地死战,也这么给。” 诸葛亮闻言却笑了:“大哥,此一时彼一时,你忘了你想出来的那个‘帮士兵存钱’的法门,自从有了那个法门,士卒们都更珍惜钱财了,花钱也没那么大手大脚。同样数量的赏赐,效果却比往常好得多—— 这一点,关将军这几天都在感慨,说大哥你虽一直自谦不懂治军,可你对赏赐的运用之妙,却无古人可及。就凭那套完善的存钱之法,已经超越霍去病了。” 诸葛瑾一愣,又问了些细节,这才恍然。 在帮士兵存款汇款的制度设计出现之前,原本汉朝士兵如果是单身从军,父母又在远方,便都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 他们就怕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万一有命挣钱没命花、那就白挣了。 以至于军营旁边的酒和女人,消费总是非常旺盛,而且价格虚高。 就像拿破仑的老对手沙恩霍斯特将军的副官克劳塞维茨、在回忆录里写的那样: “奥斯特里茨战役刚结束,那些卑鄙逐利的波兰商人,就敢拉着白兰地去法军军营兜售。 而哪怕他们卖6法郎一杯,日薪才半法郎的法国兵还是趋之若鹜——可见刚刚从死神手上逃回性命的人,是愿意用十二天日薪买一杯烈酒麻痹自己的。” 而诸葛瑾发明了上述那项制度后,次日效果就立竿见影:柴桑大营旁边卖酒的商人,每瓶酒的售价直接降低了两成多。 而那些兜售士兵生意的女人的身价,更是暴跌了三分之一。 一言以蔽之,就是士兵储蓄率瞬间暴涨,导致奢侈消费瞬间低迷。 这一方面导致士兵哪怕想消费,钱也变得更值钱了,通货紧缩了。 另一方面,士兵们内心也更珍惜钱,更把钱当钱了。 而这两条经济学现象,又都会进一步导向“赏给士兵同样的钱,买到的人情和忠诚更多了”。 关羽自问研究了十几年,商鞅霍去病段颎是怎么发赏、来实现激励效果最大化的。 没想到最后,还不如诸葛瑾发明一个帮士兵办保险箱的制度,让钱的士气提升效果瞬间暴涨几成。 这就好比如果能和游戏里一样数字化,关羽“赏赐100两”后,可以看到部队头上冒出一个“忠诚+10”,同样的一百两,由诸葛瑾去精细化赏赐,得到的效果却是“忠诚+15”。 这么逆天的提升,关羽岂能不说子瑜已经在发赏效率上超越霍去病了? 诸葛瑾琢磨明白这些弯弯绕的经济学原理后,也忍不住自嘲: “原来我的发赏效率已经这么厉害了么?那倒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我都不知道,竟能让兴霸麾下士卒,卖命昂扬至此。既如此,那今晚就看兴霸表现吧。” …… 诸葛瑾没有白等, 他和诸葛亮都能通过斥候侦查,发现笮融军围着庐山北峰扎营,已经心浮气躁、军纪涣散了。 甘宁就在山顶上往下俯瞰敌人动静,怎么可能看不出? 于是,当天晚上,四更天的时候,甘宁突然就组织了百余人,悄咪咪慢慢摸下山,走了一条最稳妥的山路,确保士兵不会踩空坠崖。 因为是黑夜中走下山路,非常危险,人数绝对不能多,否则就自相践踏都滚下山了。 足足花了一个更次,才悄无声息摸到山脚。 又稍作歇息、整队,甘宁才亲自当先甩出挠钩,扯翻了敌军营门的一座鹿角,旁边心腹士卒也都纷纷照样施为,撤开好几座鹿角,从缺口冲杀入内,随后开始放火。 由于不是骑兵,混乱的效果没那么好,全靠放火扩大战果。甘宁也没敢多留,烧了百十个帐篷,趁乱砍杀击伤数百号敌人,当左右两营敌人反应过来、扑向此处增援,甘宁就立刻又收兵回山。 笮家军花了好久才恢复秩序,直到天明,终于清点清楚损失。怒不可遏的笮达不顾大哥的关照,又发起了一次攻山,结果白白送了一些士卒。 最后还是笮融过来,再次强力弹压:“不要鲁莽!昨夜没让那甘宁狗贼突围,便是胜利!忘了我们要靠围困断粮断水来灭敌么!甘宁突围,恰恰说明他急了!说明他没水了!说明我们做得对!” 笮家军被这番道理压服,又消停了三四天,中间又被挑衅一次,总之就是始终白白挨打,却没法发起反击,士气简直低落到了极点。 从古至今,最伤士气的情况,就是单方面的白白挨打,却不能还手。 哪怕这种挨打造成的损失不大,但被打的人心里那叫一个气,根本抚平不了。 …… 就这样一直拖到二月初十,甘宁被围已经整整八天八夜了。 笮融智商再低,到了这一刻也该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甘宁要是真缺水,在第一次突围失败缩回去后,能继续撑那么久? 而发现自己被如此戏耍,一直郁结的怒气,简直要把笮融逼得发狂。 “诸葛狗贼!狗贼!竟敢如此故意卖破绽让我钻!恢复原来的计划,明日一边继续围困庐山北峰,一边分兵两部,去剽掠四野。 给我屠戮一切能找到的城外百姓!逼关羽立刻跟我决战!决战!不能再让诸葛家的狗贼牵着我们鼻子走了!嗯,剽掠屠戮的偏师,也不要跑太远,以免给敌军可乘之机,入夜之前必须回来,跟主力会合。” 笮家军其他将领,终于有事干了,这些天他们也憋得郁闷至极,连忙领命,这就要去劫掠屠杀。 笮家军有了新动向后,二十里外的柴桑城内,当然也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斥候汇报。 “关将军,不好了!笮融终于沉不住气,估计是发现被甘都尉耍了,他今天突然派出了左右两路各数千人,四处烧杀掳掠,这可如何应对?” 关羽得到消息后,也非常重视,一边让部队做好出击准备,一边跟诸葛瑾诸葛亮打了一声招呼。 诸葛瑾闻言,只是问了一句:“部队随时能出击么?有没有把握?” 关羽:“能!这些日子,我虽然还在每日操练、激励军心,但都是让士卒严兵整甲,随时可以出击的!” 诸葛瑾:“那就不差这两天了,稍稍改变计划,提前出击也可。咱是仁义王师,不能看着笮融屠戮百姓而避战。” 关羽没有再说话,只是郑重拱了拱手,一甩披风,转身出门上马。 …… 二月初十上午,笮家军两路出去烧杀掳掠的偏师刚走一个多时辰。 笮融本人,依然稳坐庐山正北面平原上的中军大营,没有丝毫察觉到危险。 围困庐山北峰的一圈环装大营中,原本满编能驻扎四万部队, 但大军来的当天、就中了伏兵折损了大几百,后续三次试探性攻山、两次被甘宁劫营,加起来又累计折损数千。 所以直到今天清晨,实际上笮融只有三万五六千人的部队了。 刚才又分兵两路出去烧杀掳掠,各自两三千,此刻营内一共也就三万人,还是分四个方向驻扎、包围庐山北峰。 山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营区,彼此之间最远能相聚十几里,就算仓促间发生一点意外,也没法第一时间赶来支援—— 哪怕是21世纪的现代军队,跑个轻装5公里行军还要20分钟左右呢。 路程更长一些,装备负重更重一些,士兵身体素质更差一些,综合上述因素,汉朝时候的军队,要在这种友邻营地遇袭时赶来增援,至少将近半个时辰。 笮融无所事事之际,忽然听到北边传来隆隆之声,开始时还有些隐约,随后越来越明显。他真要问时,三弟带着斥候也冲了进来。 “大哥,斥候回报,关羽亲率柴桑主力出城,直冲我们的大营而来了!” “终于来了么?!”笮融眼神一眯,“关羽居然敢抓这个时机?他不怕承担攻营的不利么? 如今我派出去烧杀劫掠的偏师,确实没法回防,我军兵力也确实处在薄弱之机。可这点兵力上的多寡,如何弥补得了攻营的劣势?全军迎战!擂鼓助威!传令左右营速来增援!” 关羽的进攻,是大白天堂堂正正的进攻,所以并不存在偷袭的可能性。 关羽奔袭十余里,杀到笮融营外的时候,笮融的中军主营已经做好了全部防守准备、严阵以待。 左右营也已得到了通知,随时有可能出发来增援,最多一刻多钟之后,左右营就都能赶到。 这一点,笮融知道,关羽其实也知道。 对面的关羽军,足足八千人——关羽在柴桑的总兵力,一共一万二,两千被甘宁带走,去山上当诱饵了,还需要留两千守城,就只派出了这八千攻营。 关羽在奔驰到位之后,让士卒稍稍歇息、花几分钟重新整队,然后就果断下令: “机不可失,最多一刻钟,笮融左右营就会赶来增援了。我们要在一刻钟之内,攻破中军营墙、造成笮融的崩溃。弓弩手上前压制!挠钩手破鹿角拒马,全军随我冲锋!” 第79章 斩尽笮氏兄弟,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关羽军气势如虹地全军压上,阵列整齐,徐徐不乱。让笮融营中的叛军,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 笮融转战三郡,流窜四年,遇到的敌人也不少,但从未遇到过如此坚毅果决的全军推进。 便是两年前与孙策交手时,孙策所部勇则勇矣,纪律却未必能如关羽军。 须臾之间,两军前部已逼近到弓弩射程内。 关羽军弓弩手一排排地站定,按操练战法轮番放箭,一时矢如雨注。 笮融军弓手也几乎同时放箭反射,然而仅仅两三轮后,他们就开始胆怯、躲避,甚至藏在营墙的夯土堆墙根后,只是对着外面胡乱仰射、抛射,连露脸目视瞄准都不敢。 笮融亲眼看到这一幕,顿时大为惊讶:”站起来放箭!不许躲!关羽的人连遮蔽的栅栏都没有,尚且不躲!给我站起来射!我军必胜!” 可惜胆怯的士卒太多,笮融本人又哪里管得过来? 这也算是笮融治军的一个长期隐患,在今天终于彻底爆发: 他也知道自己的部队里,裹挟的新兵、民壮太多,所以平时在组织远程弓弩手时,都倾向于让民兵当弓手,而让相对精锐的郡兵和僧兵充实近战部队。 这个操作在平时是没问题的,因为近战兵需要的士气更高,面对的血腥杀戮更直接,需要意志坚定的士兵。 而远程乱射偷偷输出的士兵,士气低一点纪律差一点也就算了,反正没被冲到面前就不会崩溃。 凡事有利必有弊,笮融既然平时这么部署了,今天就要付出代价。 他只好勒令几个心腹的僧兵军官,立刻提着长刀巡视寨墙,务必砍杀几个违抗军令、不肯露头瞄准的民兵弓手立立威! 可惜,这样强硬的措施,反而造成了小范围的混乱和更多的恐慌,让叛军的远程火力愈发凌乱。 说到底,是此前大战役的三战三败、加上此番出兵后又数次被甘宁骚扰受挫,从没找回过场子,这些“历史记录”,已经把笮融部的士气压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水平。 本来笮融今天下令分兵出去烧杀劫掠几个村镇,也算是一个提振士气的法门,看到那么多战利品可以分赃,士兵们就会重新振作起来。 无奈现在打劫的部队还没回来呢,反而导致中军兵力变少了,士气的正面加成一个都没加上,反而负面加成积攒了一大堆。 远程对射的气势被彻底压制后,关羽军搞破坏的盾牌挠钩手们顿时作业效率大增。不一会儿就连破笮融大营外数层鹿角,几乎没付出什么伤亡。 好在笮融军早已关闭了营寨的大门,倒是不会给关羽直接从门口冲进来的机会。 关羽军从鹿角阵中破出几条冲锋的道路后,一些士卒就扛着撞木开始撞击大门和木栅墙,还有无数持盾挠钩手开始攀爬木栅,跟站在墙后的叛军弓箭手肉搏起来。 叛军弓箭手顿时出现了数处后撤,根本不敢隔着木栅墙跟敌军肉搏,哪怕自己是居高临下的一方都不敢——被强拉来的民兵,还连续遭受多轮士气重挫,一旦被近身肉搏就是这个样子的。 笮融在高处看得怒不可遏,连忙喝令作为预备队的僧兵投入寨墙的争夺。 悍不畏死的僧兵投入战斗后,总算把近战的劣势扭了回来。但很快,笮融又发现了新的变故。 关羽军的弓箭手,在己方近战兵大量贴墙、敌方弓弩被基本压制后。为了防止误伤,也纷纷停止了射击,而是开始奔驰向前,甚至试图贴着木栅墙外侧、对营内射击。 如果是名将扎营,一般会想办法把木栅墙修得更高一点,并且把顶部削成尖桩以防止攀爬。 同时,也该在营墙内侧修供弓箭手登高的土木台阶,站在上面才能把上半身露出来射击。而营墙外侧因为没有这种台阶,哪怕被敌人贴上来,也无法对营内直射。 但笮融显然不是这种名将之才,他的全部脑子都花在如何裹挟和蛊惑人上面了。他为了图省事,也是为了便于守营时有更多弓箭手可以随时随地输出,所以木栅墙只高出夯土基堆五尺而已。 这样的规划,导致一旦被敌人弓箭手贴了外墙,就可以对等地朝营内狂射——或许笮融一开始就没想到过,自己的大营会遭遇这样的强攻吧。 远程火力的压制瞬间逆转,随着关羽军弓箭手纷纷扑到外墙上,终于轮到营内救火队一般堵漏的僧兵,遭到了密集攒射。 笮融终于觉得一阵血冲脑壳,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凭借守营的地利。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同样是郡兵,在他手下时怯懦不愿战、能躲则躲,空有一点武艺却不肯卖力。 而仅仅被关羽俘虏、改造了四十天,这些郡兵就完全换了一个样:拿弓箭对射时,哪怕看到身边袍泽被射死了,也依然不动摇、不退。拿着挠钩刀盾冲木墙时,明明墙内还有那么多敌人,他们就敢直接攀爬! 关羽的治军和自己的治军到底有什么区别?笮融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但眼下已经没时间给他想了,他一咬牙,做出了最后孤注一掷的决定:“打开营门!集结全部僧兵发起反冲锋!绕出去把敢贴外墙的敌军弓箭手全部砍死!” 既然营墙已经成了对关羽军更有利的东西,当然要选择打开大门了。 随着营门轰然冲开,门内无数血红着眼睛的僧兵和狂热信徒,疯狂往外涌,还真就打了原本在撞门的关羽军重步兵一个措手不及。 关羽军重步兵连忙丢下撞木后撤,混乱厮杀中一时间倒也被狂乱的僧兵践踏砍死了数十人。 不过关羽反应非常快,看到僧兵居然搏命反冲锋了,立刻作出应对,让长枪阵上前堵口挤压, 同时让持刀盾或钉锤盾的丹阳兵,在两翼策应。避免僧兵走位灵活、迂回到枪阵侧后、打枪阵转身不便的薄弱点。 僧兵们并不擅长列阵而战,他们的兵器主要是长柄战刀、四楞包铁棍、狼牙钉棒、骨朵铜锤,甚至还有斧头,总之是各种势大力沉的威猛兵器。 这些武器大开大合,长度却不及长枪,混乱中只是疯狂挥击,每每能把长枪兵的兵刃砸断、架开,寻找贴身绞杀的机会。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被长枪攒刺成马蜂窝,惨叫着不甘倒地。 僧兵们正面冲突不破,只好往两翼蔓延、绕路,于是又跟策应的丹阳兵厮杀作一团,场面极度混乱。 少数僧兵冲出近战兵的圈子,便成功沿着营墙外侧一路狂冲搜杀,把贴外墙放箭的关羽军弓箭手驱赶得作鸟兽散,但很快又被赶来的关羽军预备队截住,乱战做一团。 整个战场从营内到营外,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腥肉搏。 关羽神色冷峻,但内心却非常有把握,他知道自己必胜——笮融如今仅凭这最后一口血气之勇,已经把所有僧兵和狂热信徒的预备队都投入了上来。 把这些还敢逆袭的僧兵摧垮,后面那些民兵根本不足为虑。 而且笮融虽然号称有近万僧兵、狂信徒,可此前数日跟甘宁消耗,已经损失了一些。如今又是分屯各营,这中军大营内的僧兵和狂信徒,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五千之数。 只要把这个口子彻底撕开!扯烂!笮融就完了! “白毦兵随我冲杀!从左边绕过去,把冲出寨门的僧兵拦腰截断!”关羽终于下达了命令,然后亲自带着二百多骑白毦精骑展开了冲锋。 如前所述,诸葛瑾来豫章的时候,刘备给他派的陈到,就有三百白毦骑兵,那些其实不算作战部队,而是刘备给诸葛瑾的私人保镖。 这也是豫章汉军如今仅有的骑兵部队编制,其他就只有将校军官和侦查斥候有战马可骑。 因为规模小,关羽原本也不敢怎么用,如今到了一锤定音的时刻,他才终于亲自上阵。 二百骑的精锐骑兵,在僧兵与长枪兵、丹阳兵正面肉搏死磕之际,突然贴着寨墙从侧翼杀来,那威势根本不可阻挡。 哪怕营门外主战场已经扎堆了数千士卒,非常混乱,这二百骑依然可以彻底四两拨千斤。 “杀!”随着骑兵的呐喊,关羽当先挥舞青龙刀冲杀,刀下无一合之敌。 每一次出刀必是一个僧兵僧将的短发头颅冲天而起,或者连头带肩挥作两段。 有时砍死了目标之敌后,刀刃去势未衰,还能再在第二名敌兵身上,留下一道又长又深的恐怖伤口,或是残肢断臂乱飞。 关羽身后的白毦骑兵,同样一往无前,刀砍枪捅,借着马力的冲击,摧枯拉朽般疯狂杀戮。 僧兵们武艺不精,只是靠着悍不畏死以命搏命,招数都是只攻不守。这样的打法,却反而让关羽越杀越顺手,省了很多力气,都不用去磕开敌人招架的兵刃了。 “这些贼兵,倒是有点像当年杀过的黄巾力士了,黄巾力士也是这般以命换命的打法,遇到真正武器高强、攻势迅捷的猛将,黄巾力士的战力反而施展不出来,只能欺负欺负士气低落的军队。” 关羽一边疯狂冲杀,一边脑中还能有余裕稍稍思索。心中有数之后,杀起来自然愈发行云流水,得心应手。 …… 中军营中的笮融,看到这一幕时,内心终于彻底绝望。 “这关羽居然神勇至此?左右营援军为何还不来!关羽都攻了一刻钟了!快,剩下的僧兵随我来,一起突围去左营躲避!别管这儿了!” 笮融毕竟是流窜过三郡的枭贼,保命本事还是有一手的。 到了这一刻,他已经决定抛弃所有累赘的民兵,只带心腹突围逃跑,别的什么都不管了。 真要是等关羽彻底攻破了营门,到了营中乱砍乱杀,他就未必跑得掉了。 就在笮融火速准备,马上要开溜时,突然听到侧后方还真就传来呐喊之声,越来越近。 笮融慌乱之间不辨方向,只是隐约觉得是后面传来的,下意识便惊喜大叫:“可是左营援军到了么?让民兵直接上去顶住!僧兵全部跟我走!” 然而短短几秒钟后,几个满脸是血的基层军官连滚带爬来到他面前,哭诉着告知:”菩萨,不好了!左营援军还没来,是甘宁从北峰上居高临下杀下来了!” 笮融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黑,好悬没气晕过去。 甘宁这厮,居然看到关羽全军冲杀立威后,也迫不及待下山扩大战果了么! 但是被甘宁这一搅,再往左营逃肯定不可能了,甘宁都一尖刀扎到他左腰子上了,这么冲过去肯定会直挺挺撞上甘宁被俘的。 “随我掉头往右营逃!去右营登战船,渡彭蠡泽突围!” 笮融原本不想往右营逃,就是因为右边或者说东边是大湖,去了那儿大军注定是送了,只有少数来得及登船的将士能逃掉,损失肯定会比往左陆路突围更大。 但到了这一步,自己能活命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损失。 然而就是笮融这一番折腾、耽搁,中军大营中普通士卒又岂会完全看不出主帅的仓皇、想要放弃他们? 越来越多的士兵直接成建制地崩溃、逃亡、跪地投降,关羽已然彻底摧枯拉朽打崩了堵门的僧兵,然后铁骑直突,进入营中往复冲杀,根本再无阻拦。 关羽亲自杀入营中后,只是拿眼神随便一扫,注意到一侧有大团僧兵簇拥着一伙人奔逃,立刻便意识到是笮融所在。 关羽毕竟有骑兵,还有数十骑白毦兵始终紧紧跟随着他冲杀、尚未走散。 笮融部护卫僧兵靠两条腿逃跑,还没逃到右营,就被关羽追上了。 那些不幸刚好堵在关羽和笮融之间的溃兵,只能被直接秒杀,随后越来越多的溃兵意识到了这一点,纷纷往左右两边逃跑、避开关羽和白毦兵的冲锋路线。 笮融军如波开浪裂,除了那些被背后捅死砍死的僧兵,再无人为笮融挡刀。 “狗贼受死!”关羽连杀数十僧兵后,追到笮融背后,照着脑后便是一刀,一颗头颅被颈血的血压喷得冲起两尺,滚出丈余远近。 “大哥!”前方又传来一声悲痛的叫喊,关羽循声望去,才注意到是敌军右营那边来的接应部队。 他们原本已经靠近到笮融这边只剩百余步距离了,眼看就要接应到了,但那敌将却眼睁睁看着笮融在自己面前被斩首。 关羽眼神一眯,青龙刀一招,白毦兵们冲击之势不减,继续往前冲刺。 “贼将!你既喊他大哥,就下去陪他吧!”关羽又杀十余不长眼的拦路僧兵,直扑到笮达面前,也送笮家四兄弟这最后一人上路。 笮达倒不是逃跑中被背后砍死,他好歹是拿着兵器正面对敌了,只不过没什么鸟用。 无非是先被一刀砍断手臂,然后第二刀才砍头,仅此而已。 笮家人被灭门后,剩余的僧兵终于全部崩溃,民兵更是黑压压地跪地投降。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第80章 全取豫章 “云长真是神勇绝伦呐,以八千兵马攻营,由巳至未,不到两个时辰,击溃敌军三万,全灭敌中军。” “如此雷霆迅猛,攻势果决,当今之世,罕有其比矣,唯古之霸王可以超越。” 随着庐山大营被汉军彻底打崩,一万多人的笮融中军大营被团团全灭,左右两营也彻底溃散奔逃, 这场战役便彻底板上钉钉,剩下的只是追杀零散逃寇的工作。 诸葛瑾也不禁亲自出城劳军——当然是在数百精兵的护卫下行动的,以免路上被溃散的散兵游勇冲撞。 来到庐山大营,亲自观察了战场地势,见了关羽、甘宁前后夹击冲杀之状,诸葛瑾不由发出上述感慨,非常诚恳。 关羽与之相见时,看似一脸淡定,实则胡子都忍不住微微抽搐,跟着法令纹上的肌肉一起跳动,显然情绪控制得很辛苦。 但他还是要哆嗦着捋胡子,傲然道:“笮融匹夫,虽众而不足惧。看似有三万人,还不如去年我踏破刘勋大营、再回头迎击纪灵那一战凶险! 真正跟我交上手的,也就不到两万人,左右两营起码还有一万多敌人,还没打就因为笮融被杀溃散了。” 诸葛瑾并不介意关羽具体怎么灭掉的敌人,他只是中肯地点评: “不管怎么打赢的,如此大胜,还这般干净利落,那必是当世名将才有的战绩。 经此一役,豫章全郡平定在即,叔父能顺利赴任、执掌全境,多赖云长之力。” 关羽得意地拱手回礼:“子瑜去年助大哥在广陵绝处逢生、站稳立足之地,我今日不过投桃报李,不必挂怀!”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番,诸葛瑾正要为关羽庆功,但关羽却表示不忙,还要尽快追击残敌: “左右营虽大半投降,可还是有死硬僧兵惧怕清算,在军溃时逃散,怕是各自不下千人。今日决战前,笮融派出两股偏师,杀掠袭扰周边村镇,各自也有两三千人。 如此算来,三万五千大军,被我直接歼灭、俘获、投降者,不过两万六七千。剩下这些无主乱兵若是为害地方,后患不浅。当趁此良机,尽快搜捕迫降。 另外,刚刚拷问俘虏,得知笮融在海昏县、南昌县还各自留兵三千镇守。要防止其中罪大恶极者畏罪逃窜,最好立刻派人快马去永修县传讯,让叔至领兵去海昏等处迫降。” 诸葛瑾郑重点头感谢:“云长所虑甚是,是我得意得太早了,既然如此,就再辛苦你们一两日,勇追穷寇,除恶务尽。待南昌拿下,再与各位痛饮庆功。今日且先把功劳记下,绝对不会少了诸位有功将士的。” 诸葛瑾当下让人把运来劳军的酒肉赏赐发下去,反正再急也要吃饭的嘛。 今天的庆功宴,自然是人人都有鱼吃有酒喝,主食敞开管饱。 然后趁着士卒吃饭休息,诸葛瑾又当众宣讲了此战获胜后的赏赐标准。虽然很多部曲还在零散追敌,不在营中听不到,但有袍泽转述,也能让他们知道诸葛家不差饿兵,有功必赏。 每名参战士兵都得到了一百枚五铢钱的普发赏赐,有额外军功斩获、或是伤亡需要抚恤的另论。 斩获一级额外赐麻布一匹,绢帛一丈——这个赏格不算高,主要这次作战遇到的敌人,大部分还是民兵,以数量众多着称,也不可能给得太高。 如果是剃了头的首级,在统计战果时,诸葛瑾会让功曹暗暗记下来,到时候再补发两倍的金额。 但这个条件开始时并不会公然宣扬,怕的就是士兵们听说剃了头的首级更值钱、就赶紧把死人头的头发剪了多骗钱。 面对诸葛家的酒肉犒劳和赏赐,士兵们无不高呼拥戴,士气大涨。 …… 由于忙着扩大战果,此后两三日,各路将领都被派了出去, 诸葛瑾暂时也没机会再每天亲自劳军,只能是听取斥候送回的战报。 而民政方面的工作,和接收安置俘虏、降军的任务,也比较繁杂,诸葛兄弟很快被这些俗事缠身。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关羽和诸葛亮的练兵改造任务,至少要持续两三个月,等战力彻底成型后,才会南下进攻笮融老巢—— 当时这么定,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避开春耕播种的农忙季节,别因为打仗导致豫章百姓逃亡、生产受到严重破坏。 所以笮融的提前主动进攻,其实破坏了诸葛瑾的节奏。 笮融这家伙才没把豫章当成自己的根据地,只是当成一个予取予求的搜刮对象罢了。 百姓是否耽误农时,关他屁事。 他从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开始包围庐山营地,最后决战日是二月初十,此后几天追剿,可不得拖过二月半了。 柴桑县百姓的春耕播种时间,至少因此拖后了十天,虽然还能补救,可小幅度的减产肯定是免不了了。 好在受到这种程度影响的,也就是柴桑和周边临近小县。其他远离彭蠡泽的豫章腹地各县,并没有被影响。 而诸葛瑾却是颇有恻隐之心,不太看得了眼皮子底下的百姓受苦。柴桑毕竟是他在豫章夺取的第一个重要据点,战事结束后这几天,他就开始琢磨能不能弄点加快春耕播种效率,抢回农时的办法,倒也给他琢磨出了一点东西。 …… 此后数日,诸葛兄弟一边忙着收编料理内政,一边倒也连续收了多条捷报,跑马圈地的形势很是明朗。 二月十一日,关羽就把笮融派出去负责烧杀劫掠、破坏周边村镇的那两只偏师,给截住了。 对方也没敢怎么动手,只有少数死硬僧兵、以及抢劫了太多财物怕被清算的恶徒,想护着财物突围。其他绝大多数士兵,都选择了直接投降。 被收编的郡兵、民兵总数约有三千人,其中郡兵五六百。 而那些想突围、拒不投降的,当然是被关羽追击重创,又斩获数百级,最后总计只有不到一千人的死硬敌兵逃散,往西北而去。 相信这些死硬贼寇,也不敢继续留在豫章腹地作恶。吃了诸葛家这么多苦头后,他们多半会选择往豫章和江夏边境的山区逃跑,落草为寇当山贼。 要彻底肃清这些人,需要的工夫就比较长久了。 但好在这也不是诸葛家独自面对的问题,对面的黄祖同样会头疼。 消灭敌军偏师后,又过了一日,十二日这天,南边陈到又取得了大捷。 关羽在笮融被杀当天,就把笮家兄弟的人头,用快马信使火速往南送,给到了陈到手中。 陈到拿到之后,自然是信心暴涨,只点起了一千多人的郡兵,就敢去海昏县迫降。 海昏县的守军人数,其实有陈到攻城部队的两倍之多。 但陈到有朝廷任命诸葛家的诏书,还有笮家兄弟的人头,以及其他一大堆可以证明笮融主力已崩的物证。 海昏县守军不敢造次,看过人头后直接开城门投降。 些许有钱的僧众兵将怕清算,想卷了财物跑路,也都被反戈一击的民兵联手陈到灭杀,根本没能逃出城。 最后一共只杀了四五百人,把民愤大罪恶明显的恶贼干掉,海昏全县就彻底平定。 信心大增的陈到,一边回头给柴桑报捷,一边继续南下,并且从海昏又新抽了一千降军,前往南昌。 南昌县毕竟是笮家这两年来的老巢,虽然笮家兄弟都死了,还有些许旁支亲属、女眷家小在。而且南昌县也是笮融这两年来建造伽蓝佛塔最多、熔铸铜像最多的地方。 三千守城士卒,有相当一部分是死硬之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还不肯降。 陈到暂时无法攻取,只好四面包围,防止贼人卷了财物逃跑,一边向关羽求援。 军情于二月十四送到关羽手中,他也不含糊,立刻亲提数千援兵南下,四天后抵达南昌县,略作修整,次日即发起了总攻。 南昌守军不过三千,还人心无主,面对三倍数量的汉军发起先登,民兵和郡兵终于瞅准机会反戈一击,助关羽彻底夺下城池。 笮家亲属家小和部分僧兵逃到城中几座伽蓝做最后的抵抗,自然是被火攻破门、随后全部杀光。 其余没有抵抗的伽蓝,关羽倒也没有一味纵火,只是让人把铜像全部搜缴了,太重不好运的就打碎运,回去重新铸钱和铸器物。 铜像必须运走,那是因为原材料值钱,都是百姓那儿搜刮来的。 房子是无辜的,其价值也不在土木石头这些建材,而在于百姓的辛苦劳作,贸然烧光岂不成了浪费民脂民膏?大不了挪用做其他用途,还能住人。 平定南昌县后,再往南赣江诸县,再无发生哪怕一次战斗,半个月之内彻底传檄而定。 直到这一刻,诸葛玄的豫章太守之名,才算是彻底名副其实了。各县籍册钱粮数据,也陆续统计了往南昌送。 诸葛家人核计一番后,觉得还是等南昌形势稍定,便由诸葛玄回到原本的郡治南昌料理日常政务。 豫章的面积实在是太广大了,相当于后世江西全省,柴桑虽然是交通要道、商贸重镇,可毕竟是全郡最北端,不便于掌握全郡腹地的情况。 所以诸葛家讨论的结果,就是诸葛玄去南昌,处理日常工作。诸葛瑾留柴桑,坐镇湖口,也便于负责防卫本郡不被外敌入侵。 要进入豫章,基本上只能走长江和彭蠡泽,不太可能走陆路的。所以东西南三面山区不必设防,只守住北面水路出入即可。 除非是岭南的交州人要进攻豫章,那倒是完全没法走水路,只能翻五岭上的韶关进入赣南——这种情况,两年前倒是短暂发生过,但将来不会再发生了。 两年前,朱皓刚刚打赢诸葛玄、随后被笮融谋杀时。 朱皓的亲哥哥、朱儁的另一个儿子朱符,当时正是朝廷任命的交州刺史。听说弟弟被杀,朱符就派兵由韶关入赣南,想跟笮融一战。 但朱符的部队还没跟笮融交手,南海郡就发生了叛乱,据说有来源不明的“夷兵”趁着朱符的嫡系护卫部队被调走、防务空虚的机会,杀进城把朱符全家杀光。 随后交趾太守士燮又出来“替天行道”,把杀了朱符的“夷兵”也灭了,为朱使君报了仇,并顺势以此功劳为筹码,请朝廷封了士燮的另外三个弟弟,也在交州各郡当太守。 所以如今豫章的南部五岭防线,是绝对不可能有外敌的,诸葛瑾坐镇柴桑,已足够确保全郡安全。 第81章 诸葛出使 二月二十,柴桑。 关羽、陈到等将领对豫章南部诸县的肃清还在持续中,不过南昌县周边的秩序此时已经恢复了。 消息传回柴桑后,诸葛家人倒也没有犹豫,只是短暂地商议了一下,诸葛玄便决定南下,去正式的郡治上任。 今天,便是诸葛兄弟给叔父送行的日子。 为了安全,诸葛瑾让甘宁选本部八百人的锦帆营随行护送——因为成规模的战事已经结束,所以此行可以走水路,由彭蠡泽经赣江直达南昌城下。 而水面上的溃兵游勇是很少的,就算有,在甘宁的八百锦帆营面前也是绝对送菜,绝对够安全了。 抵达南昌后,稍稍驻防一阵,等诸葛玄把南昌局面彻底稳住,甘宁就可以回来。 “叔父一路顺风,到南昌后,但有短缺,随时差人来柴桑知会即可,我自会安排。一路有兴霸护送,叔父尽管放心。” 诸葛瑾在城东码头上,恭恭敬敬行礼送别,还不忘说些客套的场面话。 本以为这种话不会得到叔父的回应,没想到诸葛玄倒是真不跟自家侄儿见外,临时想了想,居然想到了一点短缺,随口说道: “我已看过南昌等地的缴获账目,笮融搜刮劫掠甚重,余财倒是不少,钱粮方面应该不会短缺。 只是听说笮融过境时,对世家读书人杀戮洗劫过重,对朝廷官吏也是毫不留情,接收各县时,连朝廷任命的县令、县丞都没剩几个了。 此贼居然还有让僧徒治理地方,这肯定是不行的。到了之后,我起码需要五六个县令,十几个县尉、县丞,重新掌握局面,还需想方设法求贤才好。 不知阿亮在荆州时,可有认识什么贤达的流亡北士、未曾出仕的?也不用什么大贤,能做县令即可。” 诸葛瑾原本听叔父开口,还有些担心又要被压任务。 万万没想到临了最后一句话,居然是求人来做官,不由把诸葛瑾都听乐了。 这年头,按说什么都缺,就是不该缺想做官的流亡士人。 如今朝廷的任命体系已经半崩溃,圣旨册封的郡太守能顺利上任,就已经要谢天谢地。 至于县级官员,除非是曹操直辖的领地,其他外地的县令任免,都是太守说了算。 只不过大多数的郡,因为当地豪强、世家的存在,太守也要向这些家族让渡利益。 但豫章的情况却非常特殊,笮融此前都是拿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逼人改信的,所以坚持儒家信仰的世家损失特别严重。 诸葛瑾立刻意识到,这绝对是个好事啊! 就凭一堆县令和郡各曹属掾的空缺,还怕拉不到年少有潜力的人才? 比如:如今已经跟他二弟认识、略有些学问交集的庞统,历史上人家十几年后才出道,所以看不起县令起步。 但现在庞统也才十九岁,如果让阿亮写封信,让他先从县令做起练练手,尚未成名的庞统不一定有这个定力拒绝! 推而广之,可以拉拢的年轻人才非常多。 想到这,诸葛瑾忍不住想好好感激叔父,连忙大包大揽承诺:“此事叔父尽管放心!豫章各县、各曹缺乏官吏之事,我和阿亮一定好生用心延揽人才。” 诸葛玄点点头,这才上船:“那我就放心了,这些事儿你们多留心。唉,我这几日都在查访被笮融残害的名士望族近况,实在是触目惊心呐。 子瑜,你听说了么,就在我被笮融打败那一年多里,豫章有多少名士被他杀害、或是掠夺家财后贫病困顿而死?远的不说,就说一个最让我感慨的: 连当年办‘月旦评’、说曹操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许劭许子将,都是去年被笮融逼迫、困顿而死的!我当时被围困在西安小县,都不知道这些,如今消息灵通了,才刚刚知道。” 诸葛瑾原本对这些世家大族、名士顶流的生死,倒也不在意。但听了“许劭”这个名字后,诸葛瑾顿时意识到这人绝对有分量,或许深挖一下可以利用。 他便连忙问道:“哦?竟有此事?倒是小侄疏于关心了,可是这许劭不是……北方人么?如何来的豫章?” 诸葛玄本就是务虚名士,侄儿要是问他细节政务,他未必说得上来,但说起这些名士掌故,那简直是头头是道。 于是诸葛玄立刻滔滔不绝:“许子将乃汝南人士,跟袁绍同乡,早年名动汝颍,所以曹操当初才重礼求评价。至于许子将之南归,乃是前些年兖豫大乱,他先去徐州投陶谦。 随后曹操攻陶谦,他又随广陵乱军南下投刘繇。后来刘繇派朱皓、笮融来咱豫章,许子将也是那次跟来的。但朱皓被杀后,他也陷入了绝境,贫病幽囚而死。” “原来如此么?多谢叔父指教。”诸葛瑾并无表情波动地听完叔父教诲,就恭敬天揖送诸葛玄的船离岸。 望着船队南去,诸葛瑾内心却始终咀嚼着刚才那番话:这许子将也是一个跟朱皓类似的人设,被刘繇派来,结果因为同僚误信笮融,陷入绝境…… 诸葛瑾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许劭虽然不算什么实权人物,但名声大啊。 当年能让曹操提着重礼去求他评价,可见他说的话绝对流传度高、是舆论顶流。 现在许劭虽然死了,但要是他还有族人活着,上门送点礼物,好好养起来,然后找个记录员,挖掘一点“许劭遗言”,岂不是大有卖点? 要是许劭的遗言说“我这辈子最瞎眼的事情就是投靠了刘繇,刘繇怎么会这么不辨愚贤、信任笮融这样的疯狗,害得我也被连累致死”云云。 这样的遗言传出去,对于刘繇的名声会有多大打击?就算刘繇脸皮厚,要是这样的话传到曹操耳朵里,朝廷又会怎么看刘繇? 诸葛瑾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戏,回头就好好安排一下。 “好像刘繇历史上也没多久寿命了吧?貌似就是这一两年忧气而亡?还是得了什么重病?不过,他要是真能再活一年,也挺麻烦的,那就能活到袁术称帝之后了。 这个时间节点太微妙,最好让他死在袁术称帝之前。如此一来,扬州牧的职位先出现空缺,而后袁术才称帝……就算不死,只要这个‘许劭遗言’曝出来,刘繇也没脸做扬州牧了,识人不明,引贼入室,宣扬得天下皆知…… 不过在此之前,玄德公也得在扬州再立点功,最好是在刘繇刚要死之前立点功,给朝廷一个顺势升他顶替刘繇的近因由头,所以这个时机必须拿捏得很好……” 回城的路上,诸葛瑾一直在想着这事儿,渐渐形成了一条毒计。 一到府中,他就让人去把他的专职信使唐光找来(就是之前去荆州给诸葛亮送信那人),要吩咐他一些事儿。同时,也把二弟诸葛亮找来,一并有其他事情吩咐。 …… 不一会儿,诸葛亮和唐光就先后到了。 诸葛瑾让他们坐下说话,因为唐光这边的事情比较简单,所以先交代。 “阿光,又有个事儿交给你,回头去找找许劭许子将的亲戚,如果有儿子活在世上就最好,送到我这儿,我给他好吃好喝,良田美宅,以后就养他一辈子。 如果还有其他亲戚,稍微盯着点,别让他们乱说话就好,肯投奔我们的,都可以给口安乐饭吃。” 唐光立刻遵命,表示即刻去办,但诸葛瑾却又喊住了他。 “别急,没说完呢——办完这事儿之后,过几天可能又要你去一趟荆州,帮阿亮送信。至于信里写什么,我一会儿会交代阿亮的。 对了,多日事忙,不曾召见你,你在外假借行商打探,可有什么新的消息要闻?” 诸葛瑾用这唐光联络捞人用得顺手,所以从去年年底开始,趁着他闲来无事,就给了他一些本钱和船只,让他假借行商之名掩护,出门打探。 唐光本就是糜竺手下要来的船长,所以经商也稍微懂一点,演得挺像,只是做生意偶尔会亏点钱,但诸葛瑾也不在乎,就当是给点情报费用了。 此刻唐光听问,连忙禀道:“月初之时,我派去荆州的几艘商船回来后,便说正月里,曹操对刘表、张绣的联军发起了进攻,本以为要恶战一场,谁知不过旬日,张绣竟再次背叛刘表,直接投了曹操!” 诸葛瑾原本也就随口一问,听了这话后,心中忽然一动,随口继续追问:“就这?张绣出身西凉,反复无常,后面肯一直安分?” 唐光听了少主此言,顿时心中一惊,愈发对少主的神算惊为天人:“少主神算,无所不知!还真被料中了!那张绣投降,不过是虚与委蛇,后来听说他以叔父张济遗孀被曹操霸占为由,又反叛偷袭曹操, 曹操大败而回,侍卫猛将典韦、长子曹昂均战死!张绣惹怒曹操,只好再投刘表,双方大战一场,各自损失惨重。” 唐光说完时,看向诸葛瑾的眼神,已是敬若神明。 诸葛瑾又稍稍问了几句别的事情,唐光也都说了,不过建安二年的最初两个月,天下也没多少新闻,再远的地方暂时也打探不到,所以并没多少别的事可说。 最多又补充了一条“吕布这个月终于又反复无常,跟袁术结盟,但这个结盟只针对曹操,不针对玄德公,使者是陈登”。 诸葛瑾听完全部消息后,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随着唐光离去,一旁的诸葛亮,都忍不住在内心惊叹大哥的了得: “大哥识人之明也如此了得?竟能揣摩天下英雄脾性禀赋?他竟然连西凉军将领有哪些人反复无常,都能摸清?” 诸葛亮的表情变化,也被诸葛瑾看在眼中,他难得得意了一下,温言问道:“二弟,你以为,这两条消息,对天下大势有什么影响?” 诸葛亮倒不是很想卖弄,便先提醒道:“大哥,你找我应该还有别的要事吧?” 诸葛瑾:“没关系,一起说说好了。我找伱那个要事,也是跟外事有关,无非是或笼络、或离间天下诸侯。 刚好天下大势风起云涌,或许几件事情串联在一起看,能催生出更加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诸葛亮摸了摸下巴,斟酌着说:“若是大哥希望我以诸侯强弱态势转化为切入、来聊这个问题。 那么在我看来,这两件事件,肯定会导致曹操-袁绍这一阵营的诸侯,纷纷暂时偃旗息鼓,声势下降。而对面袁术-孙策一系的诸侯,则会水涨船高,志满意得。 张绣破曹操,损失最大的就是曹操。吕布联手袁术对付曹操,最难受的也是曹操。曹操挟天子半年有余,终于到了各方反噬的第一个高峰了么。 如是形势再发展下去,或许其他更多在迁都许县一事中利益受损的原护驾武装,也会想办法跟袁术勾连,以反曹操了,而袁术……大哥,我记得你几次跟我说过,你觉得袁术会称帝。 而如今要是再发展下去,对袁术利好的消息越来越多,怕是真会促使袁术最终下定决心。” “不愧是我的弟弟!”诸葛瑾对二弟的回答非常满意,这一些他自己当然早就知道,但他是抄答案的,诸葛亮却是在他稍稍引导之后,就自己想出来的。 诸葛瑾毫不吝啬地大赞一句后,继续说道:“有这两个筹码,估计袁术已经彻底骄纵、去年兵败于玄德公的阴霾,也已彻底一扫而空。 不过他现在还是没迈出称帝这一步,但没关系,我们手上还有好几个筹码,什么时候放出,全看我们自己的喜好:阿亮,不如你猜猜,我们一共有几个筹码?” 诸葛亮刚才也给叔父送行了,所以诸葛玄谈起许子将那些话,他也是有耳闻的。 又结合刚才大哥让唐光去找许子将的家人好好养着,他前后推测,倒也有了眉目。 诸葛亮斟酌着措辞:“许子将之死,临死时必然多有抱怨,感慨名士落难。而要为他的落难负责的‘不辨忠奸’之人,无非就是朱皓和刘繇。 但朱皓已死,其兄朱符也是同年在交州被杀,故骠骑将军朱公满门已绝,所以肯定是不会对朱家泼脏水的。大哥莫非想用许子将遗言,让刘繇无地自容? 听说刘繇本就因连番兵败,几乎身无立锥,身边兵将凋零,仅余一太史慈、领两三千残兵苟延残喘。刘繇也因此气急重病不起。若是真的再被辱没名声,怕是真要不测。 到时候,与袁术相争的扬州牧之位出缺,袁术必然会觉得这是他的又一个大胜、去掉了一个劲敌,到时候,只怕真会傲慢到大逆不道。” 诸葛瑾非常满意,但他觉得还不够,又继续问:“还有呢?” 诸葛亮顺着往下想:“还有?那就只有我们诸葛家,稍稍给袁术送点礼,表达平定豫章之后,希望与对岸的庐江刘勋保持和睦? 叔父曾为袁术故吏,虽然我们实际上已立志自守清白,但以袁术之狂妄,还是不免会误以为叔父这是想示好、重归门墙。” 诸葛瑾长出了一口气:“不错,全被你猜中了。我们现在手上还有这两颗筹码,而且我说什么时候打出去,就什么时候打出去。” 第82章 你敢使唤我二弟,我就使唤你二弟 跟诸葛亮这样聪明的弟弟说话,就是这么省力。 哪怕一件事情,原本诸葛亮没想到。 但只要诸葛瑾一开口,十分里点拨个两三分,诸葛亮就能瞬间把剩下七八分的内容脑补出来,而且脑补得非常准确。 诸葛瑾也就能省掉很多废话,直接交代下一阶段需要弟弟完成的任务: “既然我们手上有了让刘繇颜面扫地、以及让袁术铤而走险的这两颗筹码。在打出筹码之前,为了得利最多,还需要做些准备工作: 首先,我们要确保,在刘繇无法再担任扬州牧之前,有一个值得我们信赖的接任者,刚好为朝廷在扬州事务上立了一点功。 眼前平豫章这份功劳还不够,因为这份战功对外算是我们诸葛家立的。 这样才能给陛下一个借口,在刘繇去职时将这人顶上去——目前看来,这个人选也只有扬州刺史玄德公最合适了。 这份功劳也不用太大,反正只是个由头,全靠刘繇衬托,打得比刘繇好就行。我看了一圈,目前比较好的立功对象,也只剩与豫章接壤的丹阳南部六县,也就是泾县大帅祖郎的地盘。 因为扬州诸侯当中,孙策目前还很难对付,而且一旦玄德公在此时与孙策胶着,那么他自己的根基广陵,就会再次陷入空虚,从而引来袁术的进攻。 去掉孙策,其他如王朗等,都是尊奉朝廷,也尊奉刘繇这个扬州牧的。看来看去,只有祖郎这个山越豪帅,算是相对可选的软柿子了。 今年春耕农忙过后,孙策肯定也会动手,找软柿子对付,多半是王朗了,我们就劝玄德公,趁孙策和王朗缠斗、分身乏术之际,由玄德公和我们联手,把祖郎平定了。 到时候玄德公出兵,我们豫章郡就近帮玄德公提供军粮。打下来之后,功劳名义上归玄德公,便于他去朝廷请功升迁,而实际上丹阳南部六县的治理,可以交给我们诸葛家。 毕竟玄德公的广陵地盘,和丹阳南部六县之间,还隔着孙策的几个县,玄德公难以治理这片飞地。我们却刚好与之接壤,如此置换,岂不两全其美? 一旦这步实现了,我们就可以推动刘繇去职、袁术谋逆、玄德公以此功从扬州刺史升为州牧。曹操也没借口阻挠。” 诸葛瑾娓娓道来,把下一步的主线布局路径,跟弟弟说清楚。 诸葛亮听得很认真,也没发现问题,一切都很合理:玄德公得功名,诸葛家得实利。 而且,诸葛亮还想到了额外一层深意: 上述利益分配表象,可以让曹操对诸葛家更放心——因为大哥早就和他说过,去年他出使去许都时,是怎么向曹操暗示卖弄自己的“官欲熏心”人设,从而让曹操放他离开的。 诸葛家表面上越贪实权利禄,霸占丹阳南部六县的治权,曹操就越觉得将来有可能把诸葛家从刘备那儿拉过来,也就越敢于给刘备官职。 要是诸葛家和刘备对外表现得抱团很紧密,曹操反而会越忌惮这个联合,用天子名义封官时也更容易使绊子。 所以,这场“权欲熏心”的双簧大戏,最好一直演到不得不跟曹操撕破脸的时候为止。 这是理想情况,实在做不到的话,也最好尽力拖延,这样可以多借用一会儿朝廷的名分,多捞好处。 …… “所以,大哥需要我近期去一趟玄德公那里出使,把上述道理、跟玄德公先讲明白?让玄德公那边也尽量配合这个计划、来调整后续的部署?” 听完大哥的计划后,诸葛亮也就顺理成章得出了大哥的目的,主动把话挑明了。 诸葛瑾也不跟弟弟客气,直接点头:“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使命,不过既然你去都去了,肯定顺便多做几件事情,走之前也还有些事要准备。 我不是说了么,我去年临走前,跟玄德公、陈长文许诺了一些别的事情,是关于广陵治水的,你此去要顺便把陈长文办不妥的疑难杂症料理了。 所以走之前,最好再短暂揣摩实践一下我教你的水利整治之法,拿柴桑这边的圩田疏浚治理试试手。我算过,春耕农忙之际,广陵那边是来不及了。二月中开始春耕,要一直农忙到三月中旬将尽。 三月底开始,一直到四月中,由近一个月相对农闲之际,随后又要夏忙。所以你需要在三月初抵达广陵,先趁着春忙的最后十天半个月,考察了解情况、规划,等三月下旬开始组织民力,一个月之内把事情搞定。 这样倒推时间表,你二月底就要启程了,我还可以给你十天左右,处理本郡事务。除了刚才提到的拿圩田疏浚练手以外,十天里你还要做成两件事情: 第一,你要统计整顿清楚,跟笮融之战结束后,我们一共俘获、受降了多少人马,并且把适合留下继续当兵的选出来,把体弱或品性纪律不行的重新遣散归农。若是死硬僧兵不能用的,则归入苦役营。 兵源整顿好之后,把原郡兵中全部广陵籍的,都单独编成一军,如果数量不足五千的,就用玄德公当初借给我们的丹阳兵补齐,等伱去广陵的时候,就带上这五千人护送,顺便也算是把问玄德公借的兵还回去。” 诸葛亮连忙拿出一支笔,把大哥交代的几点办理细节记下来。 刘备当初借了诸葛家四千丹阳兵起家,打下的豫章郡。还让陈到带了三百白毦兵给诸葛瑾当保镖。 诸葛家信誉显然比孙策好,孙策借袁术兵起家后就不还了,诸葛家是要还的。 不过白毦兵算是刘备送给诸葛瑾的保镖,这是私人馈赠,还的时候肯定不能带回去,诸葛瑾也要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 丹阳兵在历战中多有死伤,也不可能全还原来的兵。 最终折衷的结果,就是让士兵们按籍贯补充:笮融曾流窜三郡,他裹挟的郡兵,广陵丹阳豫章籍的都有。现在广陵在刘备手上,让广陵籍士兵回原籍,也算是士气战力最大化。 而且当初要了四千三,现在还五千,多的七百人就算是利息,也算是“兵源质量下降”的弥补,这很合理。 诸葛亮把这件事情记下,然后举一反三道:“大哥刚才说有几件事要我处理,那除了这件以外,应该就是刚才提到的、给庞统他们写信,请他们来豫章做官?给他们县令、郡曹之职练手?” (注:庞统刚刚十九岁,还未取字“士元”,所以称名) 诸葛瑾欣慰点头:“没错,另一个任务就是这个。你在荆州一年半,除了庞统,还结交了哪些尚未及冠、或是二十出头的年轻才俊? 我也想过了,如果是二十五岁,甚至而立之年的未仕名士、才俊贤达,是看不上边地县令起步的。他们就算要从县令做起,估计也是去许都求官。所以我们要拉拢的对象,只能是二十五以下的人。” 诸葛亮想了想:“除了庞统,就只认识庞山民,还有蒯家蔡家一些子弟,但蒯家蔡家人才干不显,并无值得拉拢的。哦对,还有一个汝南孟建孟公威,比我和庞统稍长数岁,但也没超过二十五,才干尚可。” 诸葛瑾摸了摸胡渣子,看来徐庶和石韬还没去襄阳,至于崔均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是河北人。 所以后世所谓的“诸葛四友”,其实只有一个孟建到了襄阳,毕竟如今才197年嘛,比历史上诸葛出山还早了整整十年。 诸葛瑾也只好退求其次:“那就给孟建也写一封,能拉来就拉来,我也许他大县县令起步。” 诸葛亮记下之后,一边搜索着记忆,一边不由自主流露出羞愧之色,犹豫了一下,才请示道:“除了他们二人,我能不能再写一封私信,届时也托唐光送去……” 诸葛瑾:“你想写给谁?” 诸葛亮:“给黄公家写……大哥有所不知,去年我能从荆州走脱,并在临行请命的酒宴上挤兑住刘荆州、让他许我带兴霸一起走,其实颇借重了黄公与黄家小娘之力。 我当时对黄家小娘许下诺言,虽无第三人知晓,但君子处世,无信不立……” 诸葛瑾听到这儿,顿时大笑:“你这是想成亲了不成,哈哈哈,那黄家小娘这才几岁!” 诸葛亮:“去年事发时才十三,如今转过年来十四,明年能及笄……若是先定下,或者能邀黄公来豫章做官的话,也无不可。” 诸葛瑾还是很帮弟弟的,闻言只是叹了口气: “可黄公毕竟是刘荆州连襟,地位超然。来我们豫章,我最多只能说服叔父给个郡丞,这已是极限了。 他若还看不上,此事也只好作罢,也算是展示了我诸葛家的诚意。想必黄家小娘听说后,也会感激你的信守诺言吧。” 郡丞品秩并不算高,按汉制才六百石,不比南昌、柴桑这两个大县的县令,秩都能领到一千石。 但郡丞毕竟是郡守的副手,如果能掌握实权的话,还是很不错的。当初诸葛瑾亲爹诸葛珪,死前也只做到泰山郡丞。 诸葛亮很是感激,连忙表示立刻去办。 …… 被亲哥压了任务之后,此后十几天诸葛亮倒也很是勤恳,没敢再摸鱼瞎晃。 先花了两天时间,给他认识的全部荆州在野才智之士,各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劝人来豫章做官。 然后,他就开始整顿战后的军队改编工作,把笮融覆灭后获得的战俘、分门别类作出安置处理。 当然,具体工作肯定有不少基层将领、军官和功曹帮着经手,诸葛亮只是抓总把控全局,确保大家办事尽量公允。 经过统计,当初笮融各处大营,被关羽直接俘虏、受降的士兵,就有一万九千人之多,后来两支放出去劫掠村镇的偏师被截灭,又俘获受降三千多。 所以柴桑主战场,三万五六千的敌方大军,杀伤、逃散一万三千多,需要后续处理的,一共是两万两千人。 南边海昏、南昌又抓获四五千人。 诸葛亮精挑细选后,把体质过于虚弱的,淘汰了一半,又把年龄太老的也淘汰回去当农民,最后再军纪筛选一遍。 发现这两万七千人里,原先当过郡兵的,大约有三分之二可以通过筛选,继续留用。 郡兵哪怕被筛掉的,也都是年纪太大了,这几年辗转征战太过劳损,后继乏力。 而民兵最多只有三成能通过筛选,缺点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这个筛选标准,基本上也跟当年曹操灭了青州黄巾后、从十余万黄巾男丁里挑青州兵差不多了,而且在人品、纪律方面的要求比青州兵还高。 (注:当年青州黄巾号称二三十万众,那个是含老弱妇孺的,男丁就是十几万) 十七岁的诸葛亮在选兵方面也还不至于想出创举,有近在眼前的答案可抄,为什么不抄呢。只当是干中练,先熟悉一下基本功。 可惜俘虏中郡兵本来就很少,只有四千人,剩下两万三不是民兵就是僧兵。 最终筛选结果,郡兵留用三千人,民兵留用六千人,还有幡然悔悟、坚决表示不再信佛的被改造僧兵一千多人。 豫章军原本有总兵力大约一万四千人——柴桑决战前,柴桑主战场有一万二,永修县陈到那儿还有两千。 此前决战期间,全部损失加起来也有一两千,一些伤兵也不得不退役。后续各项追击战中,全部损失加起来也有近千人,毕竟豫章面积广大,环境复杂,山区行军追击非战斗减员也不少。 所以扣完损失、加上补充,最终总兵力达到两万三千人。 其中要分出五千人,包括三千多广陵籍郡兵、一千七八百丹阳兵,是要由诸葛亮带回去还给刘备的。 还掉这五千后,豫章郡实际剩余战斗部队一万八。 相比于豫章郡大约还剩六十多万的汉人人口,这个养兵压力并不算大,而且豫章地理闭塞,一万八部队足够守住长江湖口这个出入要害。 (注:豫章郡在东汉巅峰时人口号称一百六十万,但现在只剩六十多万在籍了,根据估算,大约还有八十万山区人口,脱离了官府控制,不交税不服役。 这八十万是包括逃散的汉人、隐户,以及本来就是山越族的人,这两部分比例大约五五开吧。) 搞定这一切,诸葛亮也算卸下了肩头一个重担。他只要再最后略微恶补一下水利应用经验,就可以带着要还给对方的部队、去刘备那儿出使了。 不过诸葛瑾也给刘备写了一封信,表示关羽暂时还需要留在豫章一段时间,帮他把新俘虏的军队编练好,以免留下忠诚度和军纪方面的隐患。 考虑到五千士兵都还了,留下关羽操练剩下的一万八,刘备也不会介意的。 反正刘备也会借用诸葛瑾的二弟,临时处理那些需要智力值、政治值的工作, 诸葛瑾借用刘备的二弟,临时处理那些需要武力值、统帅值的工作,也很合理。 第83章 郊迎三百里 二月底,柴桑东郊,彭蠡泽畔。 已经搞定了降军收编的诸葛亮,这几日终于开始着手大哥吩咐他的最后一件工作——熟悉水利治理的勘测。这活必须在他启程出使刘备前彻底掌握,否则到了那儿,被陈群一请教,就得立刻抓瞎。 好在诸葛亮本就对自然之理非常感兴趣,也愿意鼓捣实务之学,几天下来,倒是没觉得疲累。 汉朝的彭蠡泽,面积比后世的鄱阳湖还大得多,但水位同样很浅,枯水季和丰水季,湖面面积差距也非常大。 冬天降雨少,就会露出大片的淤泥湖底,初夏水最多,又会全部淹没(所以要初夏去看庐山瀑布)。 此前枯水季,诸葛瑾就吩咐人趁着水位低,把岸边一些丰水季时低于湖面不多的位置,用淤泥堆填垫高,确保丰水季时也能高出水面,就形成了圩田。 而所需的泥土就从更低的位置挖,这样湖区的容积和灌溉力也不会受到影响。 而且圩田非常肥沃,都是积年的湖底淤泥堆起来的,起码三五年不施肥都能持续丰收。 搞圩田的施工量其实并不大,因为淤泥很软很好挖。 只是普通人测不准水位落差、海拔高度,经常堆填不到位。如果有精于水利勘测的老手把关,情况就会好很多。 而诸葛亮显然就是“有这方面专业知识的人”——大哥给他的数学和光学物理卷轴,他早就学完了,纸面应用题也刷过了,就差动手实操。 再临阵磨枪实战练练,不说超越近代人,但超越唐宋时期水文勘测高手的水平,那是绰绰有余的。 造圩田的难度,相比于修运河、修闸门,那绝对是小儿科级的。但所用的光学水平测量原理却是一样的。 诸葛亮验收了一下圩田后,又试水了几道沟渠、想人工调蓄水位修点缩小版的水渠闸门,把该试手的工艺都练练,有问题就近请教大哥再查漏补缺,前后十天工夫也就能独当一面了。 …… 这一天,诸葛亮总算觉得自己的治水手艺,勉强可以出师了。 他准备收拾收拾,把要还给刘征南的五千士卒和战船,也都筹备停当。随船带足军粮,后日就能拔锚起航,顺流去广陵出使了。 因为是“验收手艺”之日,诸葛瑾也难得抽出全天时间陪着弟弟,确保弟弟真的学进去学扎实了,兄弟俩一直在城外的圩田和灌溉渠忙活,到傍晚方回。 前些日子太忙,诸葛亮也没精力注意其他生活细节,连每天赶路进出城都是在走神想自己的事。 如今心情大定,再赶路时便如走马观花,东逛西看,便注意到了一些新奇的东西。 诸葛亮看到,一片刚刚整顿好的圩田,有农夫在用大哥去年发明的那种“剪刀式挖洞播种机”播种,还有耕牛在拉着一种样子略微奇怪的犁在挖沟。 诸葛亮跟农事水利打交道了十几天,对农具创新自然也正在敏感期,所以一看到那犁就停了下来,重新脱掉鞋走进泥地里,仔细观察了一下。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问耕地的农夫:“老人家,此犁是何人所作?为何我在别处从未见过?你们柴桑人用此物多久了?好东西啊,破土时比别的犁犀利不少。” 那些农夫原本也不在意田埂道旁有马匹路过,听诸葛亮主动搭话,众人这才抬起头来。 他们看到诸葛亮面容、服色,以及远处的诸葛瑾,不由连连在泥水中下拜,好在众人耕地本就光腿,倒也不虞弄脏了衣服。 “二公子为何戏弄老朽!此犁不是校尉所作,为我等抢回了笮融之乱耽误的农时,柴桑百姓谁不感戴恩德?” 那老农解释完后,又对着诸葛瑾继续下拜,最后还是诸葛瑾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诸葛亮这才愕然,倏地扭头看向大哥。 诸葛瑾忍不住笑了:“这是十几天前刚做出来的。你近日醉心于水利勘测,每日路过城外田园,都没注意到么。” 诸葛亮这才释然,随后又有些技痒:“是刚造出来么?难怪了。如此说来,此物或许还能改良得更省力,大哥你试过了么?” 诸葛瑾无奈摆摆手:“要改良肯定还有提升空间的,但暂时没这个精力了——要不是笮融来犯、害得咱柴桑县坚壁清野耽误春耕。 我也不至于因不忍见百姓受苦,花这个精力。不过最后效果也就那样,只抢回了五六日农时。 如今春耕季快过去了,也不用急着改,等来年春耕之前能弄出更好的便行了。这些东西,暂时也要保密,不要乱宣扬,毕竟还没改好呢。” 毫无疑问,诸葛瑾试图弄的新犁地工具,就是唐宋时的曲辕犁了,不过他也不是农业专家,也不知道所谓直辕犁曲辕犁到底外形具体什么样,所以只能是根据力学原理,大致揣摩实验。 最终造出来的东西或许还没到唐朝曲辕犁的省力程度,但确实比汉朝原本的犁好用些了。如果能好好搞,也算是一个开荒省力神器。 诸葛亮听了大哥的解释,倒也不再急于求成,只是自言自语道: “如今过了春耕季,确实不用急,还有大半年时间呢。我此去还有别的要事先忙,等闲下来,倒能为兄长分忧。” 诸葛瑾当然乐于锻炼锻炼弟弟,连忙说:“你真想做好此事,先把我这次为你准备的最新两个卷轴学完,一卷是算学的,‘矢量合成和分解’,你已经学完了三角函数,再学矢量应该容易。 学完了矢量之后,才能理解不同倾斜方向的力的合力怎么算,那卷物理的‘受力分析’,才能彻底大成。两卷都学完之后,你就试着融汇这些力学巧思,或许能改良出更省力的结构。” 如前所述,诸葛亮跟大哥会师之前,数学水平相当于初三毕业,而物理水平连初三都不到,只是把初中的光学部分学完了,力学只学了个皮毛。 就是因为力学部分的受力分析,是需要矢量数学工具的,没有数学基础,物理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现在要研究简单的机械设计,要进行精细的力学分析,也是时候把高一数学的矢量部分加进去了,然后把剩余的初中力学也逐步加上。 诸葛亮对于又领受了两卷密卷,倒也没觉得苦恼。 反正对他来说学密卷就跟别人打游戏差不多,是一种娱乐消遣。 这次有了“改良曲辕犁”这个任务目标摆在前头,学习了新知识就能直接用上,他就更有动力了。 …… 两天之后,柴桑城北的长江码头。 做好了全部准备的诸葛亮,带着战船队和还给刘备的五千士兵,以及负责一路保护他的陈到,登上了船,拱手跟大哥告别。 诸葛瑾最后叮嘱了二弟一些注意事项,还吩咐二弟保管好他的书信,见到刘备注意哪些话该说哪些要考虑考虑。 诸葛亮表示自己会见机行事,不用担心。诸葛瑾也就没再废话。 以弟弟的智商,再多嘴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船队很快起了碇石,诸葛瑾目送弟弟顺流而下,消失在长江天际线上。 诸葛瑾慨叹一声,知道自己后续又有得忙了,而且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再也没有二弟帮他搭把手。 豫章郡战后的内政种田工作,还有一大堆没处理。 笮融被消灭后,即将从南昌押运回来的巨量缴获财物,也要重新入库清点,规划利用——阿亮这个好用的数学人才走了,账目方面就只能苦一苦两个妹妹了。 好在诸葛芷诸葛兰跟着弟弟也学习磨练了两个月算学和记账,哪怕远不如诸葛亮厉害,但也超过了一般的钱粮官,谁让诸葛家的算学教材牛逼呢。 不过,即使财务和账目可以包给人,诸葛瑾本人还得处理后续讨伐祖郎的后勤筹备、各种突发事件。 还得分出精力,接洽阿亮即将从荆州招揽来的才智之士,给他们分配官职、帮他们顺利上任适应岗位…… 诸葛亮给庞统等人的书信,是在诸葛亮本人启程前十天,就已经让人送去襄阳了,算算日子如今也快送到了。 如果对方立刻启程的话,从襄阳回来的航程最多六七日便能到,诸葛瑾实在是忙得可以。 不过如果庞统肯来,以他的智商,应该也能很快就帮上忙。自己也可以适当调教调教,让庞统能力提升一下。 想到这一点,诸葛瑾终于没那么郁闷了。 …… 话分两头,诸葛瑾送走弟弟、忙于部署新一轮种田内政和备战后勤的同时, 诸葛亮一路无事,顺流而下,可日行一百五十里。短短四天便驶过了芜湖,即将抵达牛渚。 坐船无聊的时候,诸葛亮早就习惯了看书,学大哥给的密卷——这已经形成惯例了,当初从荆州回豫章途中,他不就一路把因式分解和二次方程学完了。 而这一次,他也当仁不让,专注研究了四天,就把高一数学的“矢量”这个课题学光,并且能灵活应用,融会贯通。 “就这?也就是概念比较新颖,引入了一套新思索之法,难倒是完全不难。好,那便一鼓作气,剩下还有两日应该能到广陵了,我就把大哥给的‘力的合成分析’也学完!” 诸葛亮把学完的密卷收好,正要抽出第二卷。脑中则幻想着自己学完之后,就可以把曲辕犁改良得更高效,说不定还能造出更多造福苍生的新农具。 然而便在这时,负责保护他的陈到忽然冲进船舱,对诸葛亮示警道:“先生,下游有水军逆流迎面而来,规模不下于我们,尚看不清旗号。” 诸葛亮微微一惊:“我们现在是靠南岸还是北岸?来人走的是南岸还是北岸?” 陈到:“都是北岸,南岸有孙策水军,校尉吩咐过,一路都要走北岸,宁可招惹刘勋、张多,不可招惹孙策。” 诸葛亮眉头一皱:“我们走的北岸,孙策还会眼巴巴特地来拦截不成?若是袁术,他纵然兵多将广,但刘勋的长江水军却孱弱。玄德公据广陵、扼运河,岂会让袁术强大的淮河水军进入长江?” 陈到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摸着胡子说:“这么一说,确实有蹊跷。” 诸葛亮:“让士卒备战,但也别惊慌失措,继续保持沿着北岸航行,等看清来船旗号,再做处置。” 陈到领命而去,又观察了一盏茶的工夫,双方船队相向而航,接近得很快。 陈到终于看清对面似乎打了袁军旗号,心中一惊,但很快又发现对方也玩了换旗的把戏,把后将军旗号降了,换上征南将军旗号,陈到这才大喜松了口气:主公居然派人来那么远接应? 他也不敢过分放松警惕,只是先把好消息告诉诸葛亮,表示有人来迎接,但嘱咐诸葛亮别出舱,以免一会儿有流矢。 双方就这么继续靠近,对方果然全无敌意,越来越近,陈到终于确认是友军来迎接。 双方船队相距不过百步,对面的船也开始掉头,准备并行顺流而下。 为首船上,忽然有一个锦袍将领出舱,站在甲板上一边拱手一边吆喝:“来者可是诸葛孔明?汉征南将军宜城亭侯领扬州刺史刘备,特来迎接。” 陈到直到这一刻才大惊,他原本还以为是主公派了个水军将领来迎,没想到亲自来了。他立刻连滚带爬冲回船舱,把消息跟诸葛亮说了。 诸葛亮连忙放下《合力分析》,颇为惊讶地走上甲板。 而陈到已经抢先帮他介绍,扯开嗓门大吼:“主公!我是陈到啊!诸葛先生在此!” 诸葛亮也终于看清了刘备,扯着嗓子回礼:“将军礼贤下士,天下罕有!山野散人,岂敢当将军数百里出迎。” 刘备此时已吩咐舵手继续把船靠近,得以看清对方容貌,果然与子瑜有六七分相似,但脸并不长。 而且那不似的三四分,恰恰都是往更俊朗飘逸的方向不似的,慨然有神仙之状。 刘备只觉心驰神往,哪怕原本对宋氏和子瑜曾经说过的话有过怀疑,此刻也都烟消云散,拱手说道:“备从令兄、令堂处,久闻先生大名,今日有幸相会,不胜荣幸。 此番只因江南诸县,自芜湖以下,多有孙策水军滋衅,恐惊扰了先生。故而亲率水军逆流三百里来迎,不曾想还是来晚了些,先生已行至牛渚,方才邂逅。” 刘备说着,见两船已靠得很近,连忙示意陈到扶着诸葛亮退后,然后吩咐挠钩手搭住对面的船慢慢拉紧绳索,架上锥头跳板。 两名水性好的亲卫率先跳过船去,然后刘备也在亲卫护持之下跳过船去。 诸葛亮看到这一幕,竟有些感动。 他回忆起两个半月前,自己和大哥重逢那天,在彭蠡泽湖面上,水波明明比这长江之上要平静得多。当时甘宁也想拿出挠钩搭板跳帮,但大哥千叮万嘱让船队先靠岸。 大哥的稳妥当然很对,但刘将军今日的表现,显然更加难得。 诸葛亮:“山野散人,年少轻狂,实在当不得将军大礼!” 刘备:“子瑜先生于我兄弟袍泽,有存亡继绝之恩,先生亦天下大贤,备虽忝列高位,岂敢以名爵相上下!先生且回舱内同坐!” 第84章 缩水版船中对 “大哥到底帮我吹了多大的牛,如此礼遇,不拿点本事出来可不好交代呐。” 回到船舱内,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诸葛亮居然还有些紧张。 虽说刘备亲自远迎,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豫章和广陵属于飞地,中间被敌意诸侯间隔了,为了确保安全而提供护航,很合情合理,并非一味矫情示好。 但不管怎么说,数千人的水军,逆长江而上航行三天迎接,着实是很大的阵仗。 好在入舱之后,刘备倒也没忙着请教正事。他眼光老辣,已经看出来诸葛亮不想欠人人情,所以就一张一弛,只拿些无关紧要的话来闲聊,缓和气氛。 还让陈到取来好酒,说起当初诸葛瑾助他渡过危机的往事,显得诸葛家有恩于他。 然后又说起他曾经名义上的舅舅宋信、这几个月在扬州当客曹从事的表现,都是些家务事,试图稍稍淡化诸葛亮内心的压力。 诸葛亮终于完全调整好情绪,这才开口:“将军报国之志、礼贤之心,亮从家兄处,便多有耳闻,今日一见,更胜过家兄转述。只恨亮年幼才疏,有误将军下问。” 刘备温言应对:“令兄、令堂所言,岂是虚妄?” 诸葛亮微笑道:“倒也不算虚妄,亮年幼时,确实略有急智,家母、家兄也多有期待。但闻孔少府曾言:少时了了、大未必佳,人智再强,终究限于年齿阅历,并非天授。 家兄常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训示于我,我亦时常引以为戒。近年来专攻,不过算术理财、天文地理、工巧治水之类小道,对匡世济民并无大用。 至于天下大略、兵法奇谋、治国识人、定策立法,亮实有不知矣,这些方面目前也着实不如家兄。” 诸葛亮赶紧先强调,他和大哥如今属于各自“术业有专攻”的状态,大哥和继母哪怕原先说过“十倍于瑾”,那也只是在诸葛亮刚才提到的那几个专长领域十倍。 其他他没敢说的领域,就让刘备别抱太大期待,默认他不如诸葛瑾,或者最多水平相近。 然而,刘备仔细听完这些话,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更加兴奋了。 以他的情商,原本也猜到诸葛亮不可能真有十倍之才,能比诸葛瑾强就已经很好了。 毕竟年纪摆在那儿,若是历练十年八年之后,再说他全面超越诸葛瑾,甚至数倍,那倒是不让人意外。 但听了诸葛亮刚才亲口承认的话,显然他已经自信在某些方面,如今就已经比大哥强了。 那刘备肯定要用其所长,这几年先在这些领域多多请教才是。 至于其他不擅长的领域,避开不就行了,刘备又不是完全无人可用,什么事儿都要来请教诸葛家人。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说得好,果然像是子瑜说出来的话。”刘备诚恳赞美了一句,随后就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接, “既如此,将来在算术理财、治水工巧等方面,还要多多请教先生了。不过,子瑜此番派先生前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他和陈长文之约吧?可另有赐教?” 诸葛亮见对方已经调整好了原本过高的期待,这才彻底放松,进入了正常交流的节奏。 他立刻想起大哥的嘱托,回身从舱柜里取出一个封好的竹筒,用小刀当面拆开封印,递给刘备:“此乃家兄手书,有些机要事宜与将军商议。” 刘备接过,从竹筒里抽出写在丝绵纸上的信,简单看了一下。 诸葛瑾在信里当然写得非常简单,只是把后续计划的梗概提了一下。而那些可能引起刘备道德犹豫的细节,则一个都没说,完全要靠弟弟转述。 刘备几眼浏览完,微微有些惊讶:“子瑜劝我进一步结好刘繇?劝他离开丹徒孤县,转进它处,不可与孙策争一日之长短?这是为何?” 诸葛亮便解释道:“家兄信中,有些言语不曾写明——不知将军可知许劭许子将为何人?” 刘备脱口而出:“许劭许子将?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不就是当年办月旦评、说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之人么。” 诸葛亮:“许子将便是去年死在豫章,而且可以说是间接死于笮融之手,他曾与刘繇、朱皓交好,结伴南下避祸。朱皓被笮融所杀后,许子将也被软禁、而后死于贫病交迫之中。 他死前大恨朱皓、刘繇有眼无珠,引狼入室,饮鸩止渴,天下不智之至。所以家兄以为,刘繇或许无颜再久居其位了——此天以扬州授将军也,将军岂有意乎?” 刘备脸色不自然地涨红了一下,随后又似乎羞耻之心作祟,最终天人交战,叹道: “但刘正礼亦汉室宗亲,备安忍夺同宗之基业。若是他自己无能,丧于孙策之手,并非被我所灭。我再匡扶汉室,攻附逆之孙策为他报仇,倒也情有可原。” 诸葛亮原本没接触过刘备,所以说话还有所保留,两人对于对方的人品和容忍度,都在一个试探熟悉的过程中。 听了这话,诸葛亮也就大致理解对方的尺度了:倒也不是迂腐之人,但确实是有底限的,不忍直接夺同宗之基业。可如果同宗被外敌灭了,他还是可以去报仇的…… 听起来,似乎已经深受大哥去年在许都时宣扬的那套“直接夺不可取,不得长久,但正当防卫、当赏金猎人就可取。高祖为义帝报仇,则夺天下毫无瑕疵”理论的影响了。 在扬州这一亩三分地上,或许又有一个刘项义帝的三方局摆在那儿了,刘备便是刘,孙策便是项,刘繇便是义帝。 或许整个天下,都可以用一层层大圈套小圈的“原正统者、篡逆者、讨逆收割者”三方模型概括吧。 不过,诸葛亮也敏锐地意识到:刘备对他大哥的理论的套用,还是有点生硬,放不开手脚。 这时候,就需要他这个嫡传亲弟弟帮着解释一下:“将军仁德,刘繇若是得知,必然惭愧得无地自容。但家兄与我并非劝将军夺同宗之基业,而是料定他久后必然无颜再任扬州牧,或许临终时会自行上表请辞,这与将军何干? 将军若是不信,不如此番返程,顺便去丹徒县,与刘繇、太史校尉一晤。如此,也正好掩饰将军以水军出迎三百里的真意。不至于将来流传到曹操耳朵里,引发其对将军与我们诸葛家的关系,有更多猜忌。” 刘备内心,其实还有那么一丝怕“弄巧成拙”,他觉得刘繇目前这情况,用不了多久就有可能自行覆灭,自己要是插手了,对方死不掉怎么办? 不过诸葛兄弟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和刘繇也素无交情,不可能是为了刘繇好,鉴于子瑜原先多次帮助自己化险为夷的信用,刘备也就全盘坦然接受了。 “既如此,返程时在江南靠岸,当面会一会刘正礼。”刘备终于拍板。 …… 此后两日,船队顺流而下,沿着长江安然航行了二百余里,顺路拐到了丹徒县,也就是后世的镇江附近。 如前所述,自丹阳郡被孙策大部占领后,后世南京周边,已经没有刘繇的立足之地,他只剩这最后一座丹徒县。 原本历史上,当丹徒县也撑不住后,刘繇几乎是带着太史慈和少数心腹卫军,走长江逆流逃窜,想要以扬州牧的名头去联络祖郎、再灭笮融,然后占据丹阳南部六县和豫章为基地,再抗孙策。 只是刘繇没能活到那时候,原本历史上他打完笮融后,自己也忧愤病重而死,所以后续的任务就由太史慈独力承担了。 这一世,诸葛玄这个蝴蝶效应,也算是提前半路杀出,截胡了刘繇试图二次再起的气运。灭笮融取豫章的功劳,诸葛家照单全收了,后续打祖郎、获取二次反击孙策的跳板的计划,诸葛家也要抢。 所以,如果诸葛家不来邀请他,当这次刘繇被攻破丹徒时,他怕是要当场死在城内,再无处可归——除非他敢航海、沿着海岸线航行,去投奔依然忠于扬州牧的王朗。 而诸葛瑾嘱咐弟弟撺掇这件事情,无非是见太史慈忠义可用,而且刘繇太史慈麾下终究有几千心腹精兵,还有些许人才团队可以接收,加上料定刘繇活不久了,这才来提前结个善缘。 如此一来,刘繇死去之日,就是刘繇麾下团队完全转投效忠刘备之时。 三月初五,正午。 近万人的水军,分乘百余条战船,浩浩荡荡来到丹徒县北门外的长江码头。刘备此番迎接诸葛亮,也算是又套上了一层掩护色。 城头守军已经非常疲惫,被三面包围了半年多,要不是北面靠着长江还能进出,怕是此城军心早就崩溃了。 看到大军前来,守门军官自然是非常震惊惧怕,立刻去通知了太史慈。 太史慈最近也很是憔悴,但他不辞辛劳,赶紧策马来到北门,登楼了望。 “征南将军旗号?莫非是玄德公?当年在孔北海处,他曾与我并肩作战援护孔北海,而后又援护陶恭祖,不曾想终于来援护我们了么?准备几艘战船,待我出水门去迎击探查。”太史慈看完后,立刻吩咐。 “校尉不可啊!若是那孙策狗贼假扮征南将军旗号,赚你出城,那可如何是好?”旁边的小校吓得不轻,连忙劝说。 太史慈一摆手:“无妨,若是贼将敢近我船,但凭我这张弓,一箭射杀便是,想脱身还是容易的。备船!” 不久之后,丹徒北水门的千斤闸便被吊起,一艘轻快的艨艟飞速驶出,就朝着刘备的坐船而来。 刘备倒也坦荡,直接在船头拱手:“子义?别来无恙否!愚兄虽为袁术所迫,无力救援。然近日依然分兵抽出云长,为州牧平了豫章,还欲进取祖郎六县。 想到正礼兄还困在丹徒小县,恐此地不宜久守,便专程来劝正礼兄转进豫章,再做打算,还请子义通传!” 太史慈尚未见刘备之面,先听了刘备的声音,便信了几分,放下了手中弓箭。 等刘备说完、露出脸来,太史慈连忙隔船恭敬下拜: “玄德公大义,天下罕有。当年救孔北海,其后救陶恭祖,如今又救我家使君,便是齐之鲁仲连,亦有所不及!请玄德公随我入城,末将这便为你引见使君。” 第85章 先把拥护扬州牧的大旗扯起来 丹徒城内,振威将军府。 “父亲!父亲!二弟快去喊医工来!父亲又呕血了!”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刘基,亲手端着热水在病榻前侍奉。 榻上那个四十来岁的老者,却不停哮喘,以致急怒呕血,面如金纸。待呕血过后,脸色平复,又苍白如死灰。 这老者,正是三年来屡败屡战、部曲凋零的振威将军、扬州牧刘繇了。 面对儿子的一惊一乍,刘繇只觉愈发心烦,以手虚扶:“嚷嚷什么!就不能消停些。我这病,非药石可医,又不是一两日了。治国无能,抚民无力,平贼无方,早点死了干净!免得受此无穷之辱!” 刘基尚且年少,不是很会说话,只好反反复复用几句最朴素的台词劝:“父亲休要如此说,太史校尉英勇无敌,必能扭转战局的。” 刘繇无奈乱笑,不免又牵动心肺病灶,猛烈哮喘咳血起来,良久平复之后,才心灰意冷地说:“子义随我,真是明珠暗投了。我之无能,累及三军,有子义又如何? 短短两年之内,周昕、张英、樊能、于糜,哪个不是忠义之士?最后却都死在孙策之手,我还有何面目劝人为我卖命?两年多来,我可曾打赢过孙策哪怕一战?我都没脸劝人为我而白白送死了!” 刘繇说着说着,不再搭理儿子,只是声嘶气喘趴卧不宁。似乎不管身体的哪一面睡在下面、压迫着床板,都不足以支撑自身体重的压力,连躺着都是一种受苦了。 便在此时,院中传来一阵响动,府上侍者似乎想要阻拦盘问,看看清来人身份又放弃了。 刘基也连忙出去看视,发现是太史慈后,也没有阻拦,只是惊呼:“太史校尉何事惊慌?” 太史慈附耳低语两声,刘基意识到是好消息,便放他入内亲自汇报。 刘繇也有些反应过来,强撑起一些身体,目光灼灼地追问:“子义?莫非是孙贼攻城甚急?” 太史慈摇了摇头:“是广陵刘征南逼退了刘勋、孙策的围堵,派兵来增援我等、助主公突围。” 刘繇足足懵逼了好一会儿:“刘备?玄德……贤弟?他兵马也不多吧,竟敢同时招惹袁术、孙策?没想到,我与他素未谋面,竟能看在汉室宗亲、同气连枝的份上,便如此助我? 且慢,你刚才说什么?助我突围?突围去何处?我们还有何处可去?” 太史慈忙上前一步,帮刘繇轻轻拍了拍背顺气: “玄德公觉得丹徒已坚守半年有余,残破难以持久,他愿意出力,助我军至鄱阳、春谷一带,重整旗鼓。具体详情,不如请他亲自向主公陈述吧?” 刘繇一惊:“玄德公已进城了?” 太史慈:“主公放心,玄德公乃急公好义之人,昔年救孔北海、又救陶恭祖,那两次末将都是亲历,故素有所知。如今我军势穷,他又仗义前来,岂有他意?” 刘繇原本还想责备太史慈过于轻信,但听说刘备及其部曲都被放进城内了,刘繇也就硬生生把这些多疑的话咽回去了。 事已至此,枉做小人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听听刘备怎么说吧。 他无奈而又无言地点点头,示意太史慈把人喊进来一见。 太史慈这才拱手去办。 而刘基见太史慈转身出去通传,连忙又端着汤药过来侍候。刘繇却一把推开药碗,急促地吩咐: “快,且先取舆图来,我看看鄱阳、春谷在哪!” 刘基手忙脚乱,也不知把药放哪,不由泼洒了出来,正要擦拭,刘繇怒得鼓起气力、拍打儿子的背:“别管药了!先拿图来!豚犬儿!” 刘基这才放下一切立刻取图,刘繇焦急地来回扫视几遍,才找到方位: “鄱阳县不是在豫章么?是笮融狗贼窃据之地!春谷也与豫章接壤,是祖郎的地界!刘备为何劝我转移至这些偏僻之处?” 他还在狐疑,外面动静又起,显然是太史慈带着刘备等人进来了,刘繇连忙把地图一丢,示意儿子拿走。 …… “正礼兄,何以重病至此?是备来迟了!久闻兄之大名,不意初次邂逅,竟是……” 刘备声随人至,刚刚进门,亲眼见到刘繇的病重之状,顿时也是一惊。忙立刻上前扶住,把试图起身的刘繇摁回榻上。 刘繇喘息了两口:“可是想说,不意竟如此狼狈?” 刘备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只是扭头去看一旁的刘基,刘基连忙解释:“家父自数败于孙策,急怒攻心,忧愤日深,以致于此。” 刘备长叹一声:“备自去岁隆冬,得朝廷恩命,由徐州移职扬州,本该尽快援护于兄,无奈袁术、刘勋逼迫甚急。备下邳、彭城等处皆被敌军窃据,仅余广陵一郡之地抵挡,自顾不暇。” 刘繇也知这都是实话,他原本也没敢期待刘备来救,惊惧怀疑之心略去,叹道: “玄德贤弟,你我虽是初见,但亦久闻你信义之名。方今乱世,郡守、刺史之中,如你这般忠厚之人,实在罕见了。” 刘备谦虚两句,便提起助刘繇转移之事。 刘繇刚刚看过地图,也就顺势追问、为何要向那些荒僻之地转移,而且还是敌军占据之处——他被围困在丹徒城内,北边长江航道虽然没被封锁,但也没人来救援他,故而消息非常闭塞。 刘备这才告知,说豫章郡已经被朝廷新任命的豫章太守平定了、笮融已灭。 “……备无力亲至扬州、平贼开拓,故而只能援护其他朝廷忠义之臣,力争在扬州获取一块立足之地,然后才好请兄移驻,徐图后计。孙策、袁术势大,非一朝一夕可图,还请兄善保有用之身。” 刘繇掉线太久,震惊了许久才接受了这个消息,又连忙追问: “不知朝廷新任命的豫章太守是何人?竟有如此之能?说起豫章旧事,我也是悔恨无及。当初文明兄(朱皓)赴任时,我一时不察,派笮融狗贼带兵护送,驱逐伪太守诸葛玄。谁知此贼站稳脚跟,便反手弑主……” 刘备脸色微露尴尬,但还是正色陈述:“如今豫章太守,正是诸葛玄,乃是得了天子明诏,追认刘表前表。笮融此前已被定为叛贼,诸葛公原先与笮融敌对之举,也被朝廷追认为先见之明。不过,并未涉及对朱兄的身后品评,这点请正礼兄放心。” “什么?诸葛玄竟被朝廷追认了?那我……我和文明兄这两年的努力,岂不是徒留天下笑柄?”刘繇急怒攻心,居然直接呕出一口血来,喷得到处都是。 刘备往后一闪,还好没被喷到,而刘基连忙带着侍女过来擦洗。 太史慈见状,也连忙过来劝说:“主公,如此乱世,一时辨别不清敌我,也是有的。天下人不会为此耻笑,还望主公宽心,善保身体,以图后计。 我也曾听主公说过,当初要痛击诸葛玄,不过是因为他为袁术故吏,怕豫章落入诸葛玄之手、便是落入袁术之手。 但实则诸葛家如今与袁术早已不再往来、从属,表诸葛公郡守之表,确实是刘表所上、朝廷所认。 诸葛家怕主公放不下成见,这才没有直接派人来见主公,而是先通过玄德公、表达其忠于朝廷的拳拳之心。 诸葛家还派人澄清说,当年便是未曾得朝廷实授时,也不是想跟朱公争竞,只是诸葛公早已看出笮融狼子野心,不可任由其带兵入境。只是朱公先入为主,不给机会申辩,一时措置失当,才致刀兵相见。” 呕完血之后,刘繇也稍稍冷静了些,听太史慈都这般说,估计是刚刚在外面听了刘备的解释,刘繇也无可奈何: “竟是如此么?诸葛家就是这样向玄德贤弟申辩的?” 刘备看刘繇这样的健康状况,当然也不会再跟刘繇一般见识,只是非常大度地说: “诸葛家所言应当属实,诸葛公之侄,曾助我在广陵之战时、绝境逢生,击退袁术。他们怎么可能还跟袁术有勾结? 而诸葛公此番还另派一侄,专程表达愿为朝廷平贼的拳拳之心,正礼兄若是不信,可让他当面陈述。” 刘繇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听说刘备都把诸葛家的人直接带来了,他还有什么好反抗的? 很快,刘备就请诸葛亮出面,跟刘繇说几句。刘备自己也站在诸葛亮旁边,门口还有陈到。 诸葛亮的说辞,也是出发前早就跟大哥商量好的。无非跟刘繇说的时候,要节选得更加冠冕堂皇些。 以刘繇的智商和口才,听完后当然挑不出任何问题来。 但他还是不愿意去豫章,或者去丹阳和豫章接壤的春谷县,怕到了那里之后,就真被诸葛家控制了。 刘繇绞尽脑汁,想出最后一点拒绝的理由:“纵然诸葛家在豫章取得了立足之地,但既然有心助朝廷平孙策,为何要舍近求远,先去春谷? 春谷临近祖郎地界,祖郎虽然自立,但毕竟是山越习气,并无反叛朝廷之举,其情相较于孙策,犹有可悯。如若非要将其打服,万一逼得他联手孙策,可如何是好? 诸葛家便不能在豫章集结兵力、一旦有可乘之机,便顺江而下,路过祖郎地界而不战,直接攻取芜湖、牛渚,以伐孙策么?何必多树强敌?” 刘繇这番话,其实有点强人所难,连太史慈听了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诸葛家的地盘跟孙策的地盘之间,隔着祖郎的地盘,如果祖郎中立,只是想当山大王两不相帮,诸葛家便能绕过祖郎不打、直接打孙策不成?万一祖郎突然变卦,以水军截江断诸葛家粮道呢? 所以对于这个疑问,诸葛亮立刻拿出了义正词严、非常充分的反驳: “正礼公,你或许不明丹阳南部地理,南部六县,为黄山、霍山夹江对峙,地势险要,若不夺取南岸,只靠长江水道运兵运粮,北岸有袁术部将、庐江刘勋威慑,万一断我水道,则伐孙策之师尽数落入绝境矣。 何况,你以为祖郎只求自立,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祖郎野心勃勃,见我叔父在豫章励精图治,安民通商。家兄也在豫章、丹阳边境广开铜矿,获利颇丰。 祖郎见此巨利,屡次以山越部族挑衅于我诸葛家,伤犯我豫章山民,我叔父保境安民一方,是可忍孰不可忍。正礼公身为一州之牧,难道要坐视豫章百姓被丹阳山越侵凌?豫章百姓便不是扬州百姓了么? 为何不能请正礼公以州牧之名,对丹阳南部六县军民晓以大义,使归王化,而后再稳扎稳打,同伐孙策?” 刘繇哑口无言,他眼神往旁一撇,就看到连太史慈都露出了热切之色。 他虽明知道诸葛亮这是提前来借他扬州牧的名分、扯旗招揽人心,但却毫无办法,只能选择被诸葛亮利用。 第86章 诸葛舌劝初显芒 刘备和诸葛亮一个动之以情,一个晓之以理,成功把刘繇拿捏住。 让他不得不答应后续去鄱阳、春谷,以扬州牧的大旗,先对付新冒出来的敌人祖郎,而后再徐图孙策。 不过,刘繇终究是身患重病,哪怕答应了刘备的请求,当晚他还是以病体沉重,经不起水路颠簸劳顿、不宜远行为由,希望拖延些时日,等他病好。 刘备看他已经病得这样了,原本倒也不想难为他,主要是不好意思开口强行拉人,太史慈也在一边看着呢。 好在诸葛亮见事明晰,他已看出来:刘繇这病是不可能痊愈了,再等下去,就得直接等到刘繇埋土里了。 所以当晚诸葛亮趁着太史慈不在,私下里跟刘备献策:“将军可还记得与家兄之约?我听说,去年家兄去豫章之前,糜竺麋子仲曾请教他让海船平稳的改造之法吧?” 刘备也想起这事儿了,连忙点头:“确有此事,而且我记得子瑜临走前三天,突然对此事非常上心,还挑了一条船做实验,在船两侧水下部分加了两块首尾削尖的横板,然后就坐了那船南下的——对了,莫不就是你们此次回来时坐的这条?” 刘备说着说着,才想起前天看到的这条诸葛亮坐的斗舰非常眼熟。 毕竟广陵军中就这么几条大战船,当初只给了诸葛家一艘能坐五百人的斗舰,今天回来时诸葛亮坐的也那么大,铁定是同一条无疑了。 诸葛亮立刻承认,并且解释:“家兄在豫章这三月,倒也把他在广陵时未竟之事都与我说了,我恰好略懂工巧之术,所以进一步改良了这种‘舭龙骨’的设计,反复实验,调整其尺寸形状——将军难道没发现,这两天坐船时,颠簸的程度特别小么?” 舭龙骨这个词也是诸葛瑾这几个月里说漏嘴的,因为这种减轻船体横摇的稳定鳍原本学名就叫这个。诸葛瑾跟自己弟弟说话时,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因为他知道这一世将来肯定要发明有龙骨的船只的,这样才能彻底提升航海技术和抗浪性。先把这个概念提出来,说不定能启发诸葛亮提前思考“造船时加几条纵贯全船头尾的坚固木材,能起到什么样的改良效果”。 诸葛亮被“龙骨”这一概念启发后,虽然最近没什么时间思索造船,但也触类旁通想到了不少思路。 此刻,刘备被这么一提醒,才恍然道:“果然如此,我还以为是这两天江上风浪突然变小了呢。这两日与先生日夜促膝长谈,获益颇丰,竟连风浪颠簸都不曾注意到了,实在惭愧。 如此说来,这条船既然可以抗风浪,明日我们便再向刘扬州力陈,劝他尽快离开,不必担心风波劳顿。” 诸葛亮虚按一下:“不可急躁,可再缓一二日。一来,今日刘扬州确实急怒呕血,稍缓一两日,可以等他这波急症之状过去。 二来,将军若明日立刻与他说,倒显得我们是有备而来,容易让人起戒心。不如将军明日先告诉太史子义, 只说‘得知刘扬州如此病重,已经影响到了行止,我等昨夜连夜苦思冥想,思得一法,尚需一两日整改战船,若最终果然有效,再请刘扬州启程’。 如此一来,显得我们是在知道他病情后,临时为他费心费力,如此盛意拳拳,他还有何面目推脱?便是他想推,太史校尉肯定也愿意先跟随我们去杀贼建功立业。 而且,我们还有最后一招退路,便是说此地兵荒马乱,不宜养病。若嫌去春谷路途遥远,可请他北渡长江,将军愿挪出海陵县供刘扬州重病期间起居、遥领扬州事务。” 诸葛亮洋洋洒洒,说了三层意思。他提到的海陵县,便是后世的泰州,在广陵(扬州)以东,与镇江也算隔江相望。 刘备每听一层,便额外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没想到孔明竟将后续事宜安排得如此滴水不漏,既赚够了美名,又能彻底赢得刘繇部曲属吏的忠心,最后还以退为进,把刘繇进一步逼到下不来台的位置。 前天他还明明说在识人用人说服人方面、不如他大哥呢! 当然,子瑜这方面也很厉害就是了…… “一切便依先生所言!”刘备简直觉得自己又捡到宝了。 嗯,确切地说,是已经捡到的宝,又鉴定出了一条隐藏属性。 …… 既然诸葛亮都帮他想得那么细了,后续流程也没什么可说的,刘备严格按照计划,先找太史慈。 太史慈听说刘备对刘繇撤退、养病的事儿如此上心,也是颇为感动,表示只要能确保刘繇身体撑得住、就一定劝他撤去海陵。 而且太史慈还表示,等刘繇去到海陵后,可以一个人安心养病,他愿意立刻跟随刘备去春谷等地讨平祖郎,出一份应尽之力—— 在扬州牧因为重病无法履行职权时,跟随扬州刺史去平定扬州地区的乱贼,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 刘备一行又演了一两天,这才假装“得知刘繇病情后,紧急加急改造了战船,提升了稳定性”,然后请太史慈先上船体验一下。 太史慈对水军也是懂点行的,立刻判断出刘备所言不虚,不由面露震惊。 “玄德公如何做到短短两三日内,改造战船、让抗浪防颠簸提升至此的?简直匪夷所思。” 刘备得意一笑:“我自然没这个本事,但孔明先生天文地理、医卜星象、工巧算学无所不知,三天足够了。” 太史慈愕然,震惊过后,立刻去找刘繇立陈。 刘繇再无能力反抗,他知道太史慈都已经被刘备感化得铁了心了。 自己的拖延,反而导致自己要被挪到海陵县养病送终,偏偏他身边所有人都觉得刘备做得对,甚至连他亲儿子刘基都没看出刘备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自作自受到了这一步,刘繇只好跟着刘备渡江,一天后就被安置到了海陵县,然后乖乖拿出了扬州牧印绶,表示“重病期间一切都托付玄德贤弟了”。 而刘备在此前等刘繇起身那三天里,也没闲着浪费时间。他已经开始“携民渡江”,把丹徒地区愿意跟着刘繇或者他刘备走的百姓,将士,官吏,统统都安全运走。 因为船舶充足,还尽量帮人把财物和府库余粮也运走,尽量不把官方财物留给孙策。 而孙策最近已经跟王朗开打了,对这边倒也没怎么重视封锁,或许他内心也不想犯下“弑扬州牧”的罪恶吧,刘繇肯走他是巴不得少个碍眼的麻烦,所以刘备的一切行动都很顺利。 对孙策而言,其实刘繇能病死那是最好的,省得他动手沾血染恶名了。 历史上孙策后来也对刘基、太史慈和祖郎名义上挺尊敬。就是因为孙家入主江东的过程不光彩,地方上反抗太激烈,他不得不把那些被江东人怀念的统治者抬出来粉饰自己的合法性。 据说历史上太史慈和祖郎投降孙策后,孙策就让他俩开道、大模大样回秣陵城,让秣陵士民大为震惊,几乎不敢相信原本在丹阳颇有威望的太史慈和祖郎会臣服。 而这俩吉祥物用过之后,孙策就把祖郎冷藏了起来,只给待遇不给实权,太史慈境遇倒是稍好一些。 但问题是太史慈投降后不久孙策也挂了,等年少无威的孙权上来后,对于太史慈那就是百分百彻底雪藏了,根本不敢用,唯恐太史慈作为“曾经的江东诸侯之一”,威望号召力太高,威胁到他的统治。 这些都是后话,总之,这一层层的综合考量,让孙策军哪怕意识到了一些端倪,也不愿意直接撕破脸拦截。 而且能白捡回一座县城、让敌人自行弃守,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如果多此一举拦了,逼得敌人死守城池再战,岂不弄巧成拙? …… 刘备军最终从刘繇那儿,拉到了三四千人的正规军,还有两万多愿意跟随渡江的百姓、数千从其他各县撤下来的民壮,数百文士官吏。 此外,还撤出了扬州牧武库里剩余的军械,外加六万多石粮草,数百万钱军资。 这些粮食原本够刘繇军吃到秋收,也不知刘繇是怎么打算的,他孤城一座,城外田都种不了,就算秋收跟他也没关系了,不突围迟早是饿死。 在海陵县安置好刘繇后,刘备就跟太史慈深谈了一次,劝他带着本部兵马,并一些补充给他的丹阳兵,且去鄱阳县驻扎,并争取尽快攻下春谷县作为立足点。 后续主力这边再略作准备,就可能要全面对祖郎用兵了。 太史慈已经被包围了半年多,那叫一个憋屈,闻言立刻领命: “末将自当效命!哪怕只有本部兵马,也要凭大义名分,迫降祖郎!祖郎兵马虽众,但并不敢公然反抗朝廷。 据我所知,他只是想自立,不受约束。只要我军以扬州牧并朝廷名分,痛击其一部,或许能迫使他为朝廷所用。” 刘备拍了拍太史慈的肩膀:“放心,不会只让你靠本部兵马对付祖郎的。云长在豫章还有调炼精兵,足可为你后援。 孔明我要留在身边,日夕筹划。你移驻鄱阳、春谷后,事事多请教孔明之兄诸葛子瑜,必能裨补阙漏。南方战事,暂时就靠你们几个了。” 第87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哪怕是一条旁次一张卫生纸 刘备略微笼络了一番太史慈后,便请他先行启程,移师去鄱阳县,为后续进攻祖郎做准备。 不过,考虑到刚从丹徒地图撤回来的兵马需要修整,豫章那边关羽新收编的部队也不曾训练, 而且诸葛瑾也需要时间寻找更好的与祖郎开战的借口,所以综合算下来,一个多月之内是不太可能重新打起来了—— 诸葛瑾找借口,也不是找给祖郎看的,而是找给许都朝廷看的。如果借口找得不够好,无法充分衬托出祖郎是想附逆,那么灭祖郎的功劳也就不足以让刘备正式被朝廷升扬州牧。 好在眼下三月初也确实不适合用兵,春耕农忙季还没过去呢。再等个把月,在春夏之交相对农闲时动兵,才不破坏生产。等祖郎打得差不多时,刘繇的利用价值也就到头了,可以安心去了。 至于袁术称帝的事儿,现在显然也是被诸葛家的节奏拿捏了,出现了拖延——历史上袁术这时候已经要称帝了。但去年被刘备击败一事,多多少少对袁术的信心产生了影响。 而吕布联袁、曹操败于张绣死了长子和典韦,这两个“利好消息”与原时空并无二致,是袁术本来就该收获的利好。 所以现在的情况属于利空多了一条,而利好依然照旧,袁术可不得再多等一点好消息,才能攒够“狂妄值”,压住内部的反对称帝意见。 诸葛家手上就捏着这两条促成袁术狂妄的利好,暂时隐忍不发,也就能稍稍给袁术降降温,到最有利的时间点,再把这最后两把柴烧上去。 …… 豫章诸葛瑾、关羽、太史慈那边的准备工作,暂且按下不表,反正还要一个多月才会真的动武。 且说广陵郡这边,刘备带着诸葛亮回到广陵城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展了很多工作。 陈群和糜竺早就等得望眼欲穿,去年诸葛瑾走之前,各自画大饼许诺了他们不少东西,就等人来兑现。 所以诸葛亮一来,就被这两人向刘备百般求告借走了。 刘备也知道那些事情比较紧急,也没有阻拦,只是关照糜竺和陈群别累到诸葛亮了,每天天黑要准点放诸葛亮回来休息。他自己说不定还会抽时间夜访请教、顺便请人吃个饭什么的—— 按刘备原本的脾气,夜访肯定是请人喝酒的。但诸葛亮表示,此番出行前,大哥关照过他,说未及弱冠之年,除非是典礼场合,否则不许喝酒,以免伤身。 刘备对诸葛瑾关照的家训还是很遵守的,他不让阿亮喝酒那就不喝。 诸葛亮被暂时借走后,刘备这几日自己一个人闲了下来,处理别的事情也没什么情绪,总觉得失去了什么。 彷徨之际,好歹他也意识到自己不能浪费时间,就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擅长项,挑了点有意义的事情做—— 刘繇被安置之后,一起跟着来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太史慈,以及几个军司马、曲军侯,还有一堆其他人才呢。 那些武职人才都跟着太史慈去了鄱阳,文职人才却还留在广陵。 刘备就决定拿出自己的人格魅力,好好跟这群文官混混熟,看看能不能挑出一些可用之人。 回到广陵后的第三天,刘备就设宴款待了那群刘繇麾下文官,还给每人赏赐了一些缎匹钱财,宴席上姿态非常礼贤下士,一个个亲自陪饮谈心,观察他们的人品、才能。 短短一顿饭的工夫,刘备就观察出,刘繇麾下最有前途的两个文官人才,分别叫孙卲和是仪。 这俩人都是北海郡人,原本都在孔融手下做过事。 三年前刘繇从淮浦南下接任扬州牧时,从孔融处招揽了老乡太史慈,孙卲、是仪就是那时跟着太史慈一起南下求官的。 是仪是个偏武略的文官,虽然入仕时是文职,但现在在刘繇麾下,挂名的却是都尉。 刘备跟他聊了几次,还向其他同僚旁敲侧击,便得知是仪擅长分析军情,能从细微处看出别人注意不到的情报,也曾多次给过刘繇建议。可惜刘繇的决策不行,在跟孙策的交手中还是屡屡失败。 但刘备显然不会靠“历史战绩”来鉴别人才,他非常清楚,有时候战败就是统帅决策无方,不能怪到手下的情报分析参谋人员头上。 是仪是有点本事的,在刘繇手下发挥不出,到了他这样的“明主”手上,或许能脱颖而出。 除了是仪之外,另一个重要人才孙卲,地位就更高一些,他原本是孔融的功曹,刚来时当了刘繇的主簿,后来又当了扬州牧的别驾,专门负责刘繇的外事工作,地位相对清贵。 刘繇每次要派人去朝廷出使要官,或者要别的资源,都是让孙卲出使。 孙卲在这方面也确实干得好,一方面深谙礼法,二来知道怎么跟京官公卿打交道,总能从朝廷要来刘繇想要的官职爵位。 刘备并不是穿越者,所以他也不知道—— 在原本的历史上,后来孙权称大魏吴王后,任命的第一任吴国丞相,就是这个孙卲。 当然,孙权只是拿孙卲这个“原扬州牧刘繇麾下头号文官”的招牌,来显示他孙家占据江东,是被原有汉朝任命的势力充分接受、拥戴的,连孙卲都代表其他“刘繇旧臣”认主了。 只不过孙权也不可能真的信任重用孙卲,只是拿他当个吉祥物,就跟刘备拿许靖当吉祥物一个道理。孙卲也没干几年,仅仅两三年后,孙权就换了顾雍当第二任丞相,顾雍才是孙权真正信任之人。 不过刘备也不需要知道这些后事,他仅仅凭自己的识人用人之才,就发掘出了孙卲的用途。 他敏锐地意识到,让孙卲去许昌办事,绝对比简雍还给力。 简雍只是口才还行,同时是刘备的发小老乡,容易被信任,但简雍对于那些腐朽的朝廷公卿如何打交道、如何投其所好、如何讲究上流社会的礼法,那是不太在行的,说白了就是简雍太土了。 孙乾在这方面也比简雍强得多,他毕竟跟随郑玄这样的大佬学过礼法。 但即使是孙乾,这方面也略不如孙卲。 所以,刘备心中立刻就有了规划:以后再有外事工作,凡是去许都朝廷跑事情的,就以孙卲为主,最多加个简雍随行盯着点,但抛头露面还是要靠孙卲。 而出使其他诸侯、双方平等论交,就还让简雍、孙乾去。 尤其是不太懂礼貌、同样比较土的诸侯,比如吕布,简雍去就很合适。要是刘表那种“名称八俊”很风雅的诸侯,就得孙乾先行,两人一俗一雅搭配着用。 想明白这个用人之道后,刘备立刻敏锐地意识到,眼下似乎就有一件事情,可以要孙卲帮忙运作。 于是,就在这场笼络酒宴上,刘备直接找了个机会,把孙卲拉到一边,私下嘱咐: “长绪贤弟,正礼兄被围困在丹徒后,也有半年多不曾与朝廷使命往来了吧?扬州地界贼情变化,朝廷也不知近况,怕是容易寒了平贼将士们的心。 如今既然正礼兄已经脱困,在海陵养病、遥领鄱阳,是否该给朝廷上一表,陈述一下他为何能去鄱阳另得立足之地、又将如何反攻祖郎,为帮他夺取豫章的功臣,请求朝廷封赏?” 孙卲一辈子就是干这事儿的,当然对此非常敏感,刘备只是起了个头,他就知道刘备要怎么操作了。 不过,孙卲也是个明白人,历史上刘繇病死后,他连孙策都能投,何况是眼下的刘备呢?刘备怎么说也该是刘繇资源的合法继承者。 而且刘繇病成那样了,孙卲知道他不可能活着离开海陵县,那身体状况说不定一个长途远门直接就死在半路上了。 于是孙卲抖擞精神,急于向新主子证明自己的价值,主动帮刘备完善了几个细节: “使君,这封表章,我看要不就别提正礼公在海陵县养伤的事儿了,就说他已亲身抵达豫章郡,得到了诸葛家的直接拥戴…… 你看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写也免得朝廷难办。至于用印措辞,自然是扬州牧的口吻形制。” 孙卲所言,以刘备的情商,其实早就想到了,只是刘备没好意思说出来。 孙卲这样主动请求了,刘备也就顺水推舟。 于是数日之后,一封以刘繇名义、而且像是刘繇本人在豫章郡鄱阳县所写的奏表,就由他的别驾孙卲送去许都。 因为时间关系,加上消息闭塞,许都朝廷直到收到表章后很久,都是不知道刘繇已经被刘备控制、并且在海陵县养病的。 所以曹操和荀彧也就真当这封表章是刘繇本人转进豫章郡、试图继续抵抗孙策时所写。目的也是表彰诸葛家从笮融手中拿回了豫章郡、为扬州平贼大业建立了一块新的基地,以笼络诸葛家更好地为平贼出力。 曹操和荀彧被骗,也真不能怪他们的智商问题,实在是刘备这一手太有欺骗性了—— 谁都知道,孙卲是刘繇的专用使者、扬州别驾,朝廷公卿这几年都跟他混熟了。 孙卲来送表,怎么可能不是刘繇的意思?谁能想到刘繇手下头号文官都投刘备了? 曹操得表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大喜,因为他发现,诸葛家实在是太喜欢“攀高枝”、醉心于功名利禄了。 这不,去年诸葛家攀的还是扬州刺史的高枝,为自己家谋取了官位进步。 今年实际占领豫章郡、有了实打实的地盘后,居然就看不上刺史这种级别的高枝,转而要攀州牧的高枝了。 于是乎,诸葛家叔侄那种“官场上越级巴结大领导”的形象,瞬间便跃然纸上。 曹操简直太希望诸葛家是这样的官迷禄蠹了。 喜欢越级巴结大领导好啊! 因为大汉朝最大的大领导,不就是他车骑将军曹司空么? 想要做大官,攀扬州牧也不能满足时,就得来为他直接效力了。 为了鼓励诸葛家继续攀高枝,曹操大笔一挥,让荀彧给诸葛家实际平定豫章郡、灭掉叛贼笮融的功劳,顶格封赏。 诸葛玄这个豫章太守,暂时没法加封,就给他额外封了一个侯爵,开阳亭侯——开阳县是琅琊郡治所,这个册封,也是让诸葛玄在琅琊老家的某个县,有个名分。 而诸葛瑾这个平贼校尉,以灭笮融之功,加一级为平越中郎将,并且直接封他为丹阳太守,封都亭侯(没有封地,食邑二百户,算是最低级的列侯,仅比一百户的关内侯高)。 命令他继续听从刘繇号令,从豫章进攻丹阳南部六县的祖郎领土,将来进一步对付孙策。 连诸葛瑾的弟弟、年仅十七岁的诸葛亮,也在平笮融之乱中,名义上捞到了不少辅助性的功劳,总算是得了个官职,可以正式为朝廷出仕了。 诸葛亮被封为丹阳郡丞,秩六百石,别无军职、爵位。 而关羽因为要隐藏其功绩、不能让曹操充分看清刘备和诸葛家的勾结,所以刘繇的表章里,对关羽是一个字都没提,陈到更不会提。 唯一提到的武职,只是甘宁这个没有丝毫刘备阵营色彩的新人。表章里也提了一句,说此人是诸葛家从荆州招募来的义士,曾经在益州带过兵。 最后的结果,也就是甘宁被朝廷正式加封为豫章郡都尉,别无文职、爵位。 这个官职其实跟诸葛瑾私下里许诺给他的一样,并没有提升。但考虑到这次改成了朝廷有直接旨意加封,含金量和私相授受、自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想必甘宁拿到圣旨时,肯定会愈发对诸葛家感恩戴德——从在刘焉处算起,他带兵也有好几年了,可从来没有拿到过朝廷旨意正式册封的官。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跟着诸葛家混绝对是抱对了大腿,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 孙卲前前后后在许都运作许久,连同往返赶路,花了一个半月才回到广陵。 而刘备拿到孙卲带回的旨意时,也是由衷赞叹这个人才自己算是用对地方了。 果然哪怕一个人只懂朝廷礼法、公卿之间吃喝送礼应酬,那也是有用处的,用对了地方就能发挥奇效。 第88章 诸葛治水 刘备派遣孙卲去许都要官,往返赶路,加上在朝廷请客送礼斡旋,怎么也得一个半月才能看到结果。 而这一个半月里,诸葛亮那边显然没时间闲着。在孙卲被派出去之前,他就已经被糜竺和陈群抢着去解决疑难问题了。 好在这次要解决的问题都很有新鲜感,能让诸葛亮把刚刚从大哥那儿学来的算学和自然之理应用上,所以也不觉得辛苦,反而很有趣,很有成就感。 梳理了一下两边的问题难度后,诸葛亮选择了先抽两三天时间,点拨糜竺家的海船工匠、如何给原本的海船改装舭龙骨,以及加入一些其他增加航行安全的小技术小改良。 陈群一开始很郁闷,还诚恳请教,求诸葛亮说出个道理来,为何要厚此薄彼。 诸葛亮也对事不对人,非常直白地指出:“子仲兄那边的事情轻松,两三天便能解决,然后海船工匠们就能开工。长文兄这边的事情,需要实地考察勘测,才好给施工方案,所以先易后难。” 陈群想了想,也接受了这个解释,没有再来骚扰。 毕竟广陵这边运河如何改造、闸门如何修建,这些工程举措是跟地理环境绑定的,过去三个月诸葛亮、诸葛瑾在豫章也没法远程规划设计。 而造船改船跟地理就没有强绑定了,诸葛家弄几条船去豫章,这几个月里有空就能琢磨、实验,等回到广陵,直接技术交底报答案即可。 这很合理。 糜竺家的工匠,很快就学会了如何临时加装舭龙骨,还尽量有样学样,把舭龙骨的流线造型细节要求弄清楚。 力争削出来的舭龙骨尽量不增加航行阻力,至于导致船只操控性下降、转舵变慢,这是没办法的。增加水下横摇阻力,肯定会抑制转舵。 除了舭龙骨之外,糜家工匠又顺带学了一项原本汉朝还没有的“打麻浸泡桐油”的强化防渗漏技术—— 这玩意儿也是诸葛瑾前世抖音上随便刷到的,有些博主卖弄“传统手工造船工艺”,当时诸葛瑾也就随便看一乐,没想到穿越后还用上了,就教给了弟弟。 具体做法,无非就是把亚麻\/胡麻纤维之类的材料,用凿子楔入船体木板和木板之间的缝隙,而且麻纤维要用桐油浸泡。这样等桐油干燥后,木板接缝的防水效果就能提升一个数量级。 原本汉朝的船,是很难做到绝对防渗漏的,如果出海,经常会发现底舱内壁、船底很湿,甚至略有积水,要偶尔用木桶往外倒水,才不会越积越多。打麻加桐油之后,情况能缓解很多。 虽说简单一个桐油打麻,还达不到后世宋朝水密隔舱的技术,但也比糜竺原本用的好太多了,大约能提升到隋唐初期的防渗漏水平。 一言以蔽之,诸葛亮用了三天时间,就让海船的防渗漏性能进步了大约三百年,到隋末唐初。又让船的抗横摇测浪性能进步了八百年,达到了北宋水平。 糜竺收获了这些改良,顿时喜不自胜,这不仅仅可以为主公的大业服务,还能为糜家自己的海商事业服务。 出于对诸葛家的感激,以及意识到诸葛家巨大的抱大腿潜力。糜竺不由提出,要让他家的海商船队,给诸葛家分润一成的干股,以后糜家的海贸利润,每年都会给分红。 诸葛亮一开始没好意思拿,但他这一世毕竟被大哥的思想所影响,大哥这几个月经常教他,靠技术改良受人钱财是应该的,无违君子之道,说不定还能激发天下人群策群力,想出新东西造福百姓。 加上糜竺甚至开始打听诸葛亮“是否婚配、有没有定亲”,诸葛亮怕夜长梦多,还是坦然接受了那一成干股,并且表示他也不会白拿,诸葛家以后有航海造船技术的新改良,还会主动和糜家合作。 而对于糜竺的问题,诸葛亮只说: “我当初能从荆州逃脱,多赖一故友帮衬,我已许下婚约,君子立身处世当言而有信。 何况我大哥已二十二岁,尚未婚娶,我又岂会谈论此事,乱了家中长幼之序。” 这个理由堂堂正正,糜竺也就没再说什么。 …… 花了三天搞定糜竺,让糜家造船匠自行施工鼓捣后,诸葛亮就抽身来陈群这边、填大哥去年挖下的另一个坑: 邗沟治水、解决广陵郡的盐碱地问题! 双方也没客气谦让,一上来陈群就汇报了过去那个冬天,他用那四万从下邳郡移民来的士卒家眷、以工代赈, 究竟整治了多少邗沟南段的运河河道,又趁着枯水季在射阳泽靠近运河的区域,新造了多少圩田、增加了多少灌溉蓄水库容。 这些情况,跟诸葛亮在豫章那边治理彭蠡泽的措施,大同小异。 因为陈群的治理,去年冬天农闲,起码广陵郡又新增了几十万亩的肥沃圩田(汉亩,折合后世的亩要乘0.3左右),够上万壮劳力耕种了。灌溉条件也特别好,如果能治理好盐碱地,那都是上等水田。 诸葛亮走马观花了三四天,从广陵县跑到射阳县,一路巡查之后,也就心里有数了。 “河道整治和堆淤圩田、疏浚库容,这几步做得都很不错,没有问题。 所以,剩下的难点,只是不知道怎么给邗沟运河造闸门、阻断长江涨潮时的海水倒灌?” 诸葛亮考察完后,一句话就概括了陈群依然没法解决的难点所在。 陈群闻言,也是忍不住苦笑:“别把话说得这么轻巧嘛,什么叫‘只是不会修闸门’,此事之难,着实超过了我预想。 去年我也考虑过,以为能自行请教能工巧匠、治水能吏,造出运河闸门来。但着手之后,才知道有多难。” 诸葛亮随口排查:“是造好的闸门不好开合?还是闸门会漏水?还是经不起两侧落差水压、会被冲垮?我想应该不至于冲垮吧,那么多堤坝围堰,都不至于冲垮,想要加固,应该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汉朝以前,修筑堤坝围挡大水的操作就已不鲜见了,所以诸葛亮觉得,不可能是堵不住水的问题。 陈群果然应道:“确实不是冲垮的问题。我请教了能工巧匠后,试了各种加固手法,要让闸门扛住水流冲刷还是做得到的。 而且闸门关闭开始蓄水后,不过一两日,闸口的水位就涨得跟上游淮阴来水处一样高了,由此便转为静水,不会再有冲力。 只是,闸门一旦修得过于坚固、就难以开合。每天潮水峰值过后、要开闸通航时,靡费人力,几乎如同挖开堤坝一般费力。 次日再要关闸时,也关不紧,得重新堆填沙袋堵缝、想尽办法额外加固,才能防止漏水。久而久之,河道被反复淤塞,船只出入运河都成问题,得不偿失。 但如果不把闸门修筑得如此坚固,每每又会漏水,总是关闭不严。我已是试了四个月,穷尽一切办法,或许子瑜当初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自古从未听说过有人能给运河修闸门的。” 诸葛亮听了陈群的详细陈述,却一点都不担心,反而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来之前,在豫章那几个月,跟大哥讨论过很多预想情况,他还真就怕遇到些奇奇怪怪的麻烦。 但陈群似乎也很努力,这几个月工夫没白花,把其他小问题都解决了,只留下了一个“闸门漏水、或者开合不易”的终极大问题。 这就好比学霸做卷子,不怕题目难,就怕题目繁琐、考验你的细心程度。 如果有个笨拙但勤恳仔细的学酥跟他搭档,把小错误低级错误都检查了一遍排除掉,只留下最后的拉分题请学霸出手,那就很舒服。 诸葛亮便胸有成竹道:“既然只有这么一个重大疑难,明日且去闸门工地细细验看,再把原先的工匠都召集起来,群策群力。” 陈群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满口答应。 …… 次日,一行人来到广陵城东南十余里外、邗沟运河边的闸门工地。 陈群找来了上千名负责具体干活的役工,还有数十个筑城匠人和木匠,以及工曹的技术官吏。其中不乏上了年纪,颇懂筑城墙修水坝的资深老者。 一大群人围着工地,现场一点点比对勘察,群策群力想办法。 诸葛亮仔细看了一下,一眼就看出陈群留下的那座实验性的闸门,有两个明显的问题。 诸葛亮先问道:“你这道闸门,是如何开合的?是沿着门轴转的么?还是左右推拉的?” 陈群一个眼色,立刻有一个工曹的老吏过来答话: “这是沿门轴旋转开合的,但原先也试过左右推拉。两者都漏水关不紧,哪怕一开始关紧了,一整日水压冲刷,还是会渐渐崩漏。” 诸葛亮点拨道:“其实要说开合最简单可靠,还是吊万钧闸,把门升降起落。不过运河太宽,不比城门,也没法造一个城楼横跨运河两岸、吊住闸门。 剩下两法,还是推拉可靠些,若是旋转开合,一旦闸门经过的扇面河床有淤泥、巨石或沉船阻挡,便没法开合了。左右推拉,只需清理两条滑槽的空间即可,还便于在门内外两侧略作堆砌加固。” 工曹老吏对这个问题没多大意见,他们原本也是没招了,什么都试试。这年轻人口若悬河,虽然听起来有点铁口直断,但似乎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 旁边的老匠人、吏员,也都稍稍建立起了对诸葛亮的信任。 诸葛亮这才趁热打铁,继续指出关键问题:“确定用推拉闸门后,你们依然封堵不严,我觉得关键便在于你们这两道闸门做得太平,所以承受不住重压。 这左右两门,几乎是平行对接,哪怕中间加上类似门闩的横档加固,又能有多少抗压?江涛海潮冲刷之下,立刻被冲得松动漏水,也就不足为怪了。 你们难道没有修过拱桥么?不知道造桥一定要形成拱券,才能让车马压在上面而不垮。若是跨度大的桥,造得上下完全齐平,怎么可能扛得住重压? 所以这闸门也要学拱桥一般,让左右两门的滑槽形成角度,最后关门撞在一起时,左右拱起,而且这拱券的顶角,就要对着日常水压较高的一侧。 而且一旦做出夹角,两门相互接触的一面,也就没必要做成完全光滑平整,可以做成犬牙交错之状,搭在一起后互相榫卯楔合,再套上紧箍的闸闩。海潮越是冲刷,也只会让闸门越是紧固,除非主动往两侧拉开,否则轻易不会漏水。” 诸葛亮一边说,一边随手拿树枝在土地上画了个“V”型的结构,而原本工匠们造的闸门是“一”字形的,两条边并没有角度。 几个相对不是那么懂行的工匠,听了诸葛亮的解释后,都是眼神一亮: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借鉴拱桥抗压的结构呢?如果造成两段式V拱,肯定能扛住海潮的水压了吧? 然而,那个年纪最大、胡子花白的功曹老吏,却没有轻易被诸葛亮的建议唬住。 只见他无奈摇摇头,露出一副“小年轻果然不靠谱”的表情,哂笑道:“孺子不曾见过广陵潮倒灌邗沟之景吧?此法只是想当然耳,若是把闸门造成两段互相拱榫之状,固然不难。 可你想过没有,这个拱榫到底朝向哪一个方向才好?若是退潮时,长江水位是远远低于上游淮河、射阳泽来水水位的,北高南低,若是涨潮时,又有可能南高北低。 造桥用拱抗压,有一个前提便是得确保只有拱背的方向承压。若是承压方向忽而向南、忽而向北,一旦拱腹受压之时,此闸怕是立时崩溃! 便如鸡卵,手握蛋壳时,用力握紧也不易让蛋壳破碎,只因蛋壳外拱。可雏鸟破壳时,气力何其微弱?只因从蛋壳内部用力外凿,轻易便可破壳。用这法修出来的闸门,遇到拱腹受压时,怕是脆若鸡卵!” 那老吏显然是积年治水的,经验非常丰富,在广陵工曹中也颇有威望。听了他犀利指出的问题,包括陈群在内的众人,不由又眉头紧锁,担心起来。 不过,诸葛亮却依然有所准备,面对众人的质疑,他依然智珠在握地说:“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但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其实,完全可以把运河与长江连接的河口,从一条变成两条,在旁边再额外开挖一条河道,开挖时,要精密测算连接口两侧,长江和淮河的水位差。 如此,将来确保邗沟与长江的两个连接口,有一个始终可以保证是长江水位高于淮河\/邗沟水位,这个口子上的闸门,就可以造成只扛从长江向邗沟冲刷的、由南往北的重压。 而另一个口子,确保始终是淮河\/邗沟的水位高于长江,哪怕是长江涨潮时,也最多堪堪持平。如此大部分时间内,这个闸门就只用承受由北往南的重压。 水压由南而北的河口,将来就只许通航由南往北的漕船,如此船只可以顺流漂下,甚至都不用划桨、拉纤,水位上升后,还能让江船直接入邗沟,不用再换船,也省了装卸人力。 水压由北而南的河口,将来就只许通航由北往南的船,道理也是一样的,自然漂流省力即可。” 诸葛亮一边说,一边在泥土上随手画了个示意地图,如今的运河河口在广陵城东,而诸葛亮随手划了一条线, 把邗沟在广陵城北往西一引,分出一条岔道,跟广陵城的西、北两侧护城河连在一起,然后再一路往西南,最后在上游大约二三十里外的位置,画到与长江相接。 陈群和那些工曹老吏看到这个计划,顿时就震惊了。 这是什么思路?这是要把二百八十里长的邗沟古运河,再挖一条三十里的岔道出来吗?这需要不少施工量吧? 不过陈群倒是反应快,他很快意识到,诸葛亮示意的时候,借用了一部分广陵城西北两侧的护城河,如果可以把重合的部分省掉,估计也就挖十几里路,这个施工量还是可以接受的。 挖十几里河道,也就相当于重新挖一遍广陵城的护城河这点工作量,弄个几万徭役,干个几个月,就能有所小成。如果确认法子可行,后续可以再慢慢拓宽的嘛。 而要是真能把南来北往的运河船分流、并且河口水位也分流,确保每个河口始终只要扛一个方向的水压,不会出现“一会儿北边水位高、一会儿南边水位高”的情况,那么拱形的闸门接合方式,似乎还真就可行了。 陈群思来想去,连忙抓着那个工曹老吏追问:“秦老,你觉得这法子可行否?真要是把河口分流,任意一个河口只要承受单向水压,拱形闸门能扛住么?” 那老吏只觉嘴唇发干,精神压力巨大,不敢贸然下结论,最后只是挣扎着说: “这关键还是看天下有没有人能测得那么准,真的做到改个河口后、那新河口处的长江水始终高于淮河水!而且也不能留太多余量、故意让长江水高太多,那样也会开了门后关不住的!只能允许长江水刚好高那么一点点,有人能保证这点,修个拱形闸门本身并不难!” 那老吏说完后,其他工曹众人和老匠人也纷纷附和,表示这个点子,难点不在修建,而在测量水位“海拔”——虽然汉朝并没有“海拔”这个词,但他们表达的就是那个意思。 陈群搜集了众人意见后,回到诸葛亮这边,两手一摊:“孔明先生,你出得好计策,可普天之下,似乎没人能如此妙到毫巅地测量出、两条相隔甚远的江河上、两个点之间的水位高低。” 诸葛亮对于此问倒是没有多废话,只是撂下了一句:“这个就交给我好了,不过,伱还需要给我几块罗经石,测水平用的。这些石头太沉,我没从豫章带来,其他工具我都有。” 陈群一脸懵逼,只好再去找专业人士:“罗经石是什么?” 旁边许多匠人也是一脸懵逼,最后还是那秦姓老吏想起来了,忽作恍然大悟状: “莫不是修帝王陵寝时,先要在十字墓道正中、定四方水平用的那种十字刻槽石?墓穴只要高于沿着罗经石十字槽看过去的方向,便能确保造成后不会被水淹?” 诸葛亮闻言,倒是有些惊讶了,嘉许地点点头:“你还知道此物的具体用法?那怎么就没想到用它来测海拔高低呢?只要稍稍变化不就行了。” 秦姓老吏闻言愕然:这怎么稍稍变化?也想得太简单了吧?完全想象不出来啊! 不过诸葛亮能说出这番话来,他倒是信了起码九成了,他连忙对陈群附耳道: “看来这诸葛先生所言,多半是真有把握。我虽不知他怎么施为,但自古从未听说为帝陵测墓穴与地下水位高低的匠人会测错、导致帝陵被淹的。先生之法由此演化而来,再加神算妙法,或许真能行。” 陈群:“那还不快给孔明先生准备工具!” 一时间,陈群身边的资源,还真就被动员了起来,决定跟诸葛亮赌一把。 整个项目,也就从勘测阶段,开始了努力推进。 而诸葛亮这个计划,说白了其实也没多逆天的难度——后世隋朝的大运河,到了唐宋时候,长江南北岸的连接口,都是做成了这种分叉的“双向航道各自独立”状态, 为的就是便于修单侧抗压的闸门,同时也便于进出江口的船不用拉纤混乱,可以自行漂流。 事成之后,造福百姓上千年,一直到明朝都还在受惠。后世去扬州、镇江旅游实地看看,就知道古大运河是分叉连接长江的。 这一切,都不用什么逆天的施工技术,只是汉朝的人数学还太差,勘测水平也太差,光学几何也太差,找不到刚好长江水位略高于或者略低于运河水面的等水位点。 如果水位差没掌握好却强行这么搞,一旦长江水位过高,结果就是长江汹涌灌入邗沟,把淮扬变成一片洪泽湖。而如果长江连接点位水位太低,邗沟又会被长江直接抽干,变成干涸报废的状态。 但凡从后世穿越过去一个水利部门的普通测量员,只要业务水平别太次,把相关地质数据测量出来提供给汉朝人。 那么这一个测量员的贡献,就可以免除十万漕工此后几百年的重复劳动,还能顺带治理好射阳泽周边的盐碱地。(只不过在施工完成前,测量员及其家属一般都会被吊起来,直到最后竣工时确认他没测错) 第89章 看上去不可能的事情,当主语换成诸葛亮,就很合理了 诸葛亮利用诸葛家的历史信用,以及暂时看不出破绽的设计思路,成功说服陈群投入资源跟他试一把。 此时此刻,距离诸葛亮抵达广陵,也才不到十天,刚刚进入三月中旬。 而农忙一般要持续到三月底,眼下也不是征发徭役的时节。 好在稍微搞过一点工程的都知道,一个项目要先勘测,再设计,再施工,需要用到大量徭役的只是第三阶段的施工环节。 所以最初半个月,诸葛亮只需少量的打杂助手跟随奔走,帮他一起完成新分岔河道的选址规划、沿途海拔高度的精密测量、长江沿岸各段水面的测高…… 时间倏忽而过,诸葛亮的勘测和设计也很顺利。虽然旁人完全看不懂他在干什么,连陈群都不怎么看得懂。但只要到时间孔明先生能拿出施工方案,他们就无所谓了。 甲方从来都不用懂乙方的设计过程、怎么得出结论的。 转眼便是三月底,陈群那边终于趁着农闲,征发了几万人的徭役,开始运河闸门的施工,以及挖掘另外的北上分岔河道。 具体施工过程,免不了各种血泪交加,但也是为了广陵百姓将来能更旱涝保收,具体细节没什么可赘述的。刘备阵营已经是尽量压低用民的力度,也相对愿意提供更多的保障。 按照大汉律法,百姓本来就是每年至少要为朝廷服徭役二十日以上的,算上往返路途耗时,加起来一个月都正常。 如今乱世,各地征发徭役就更酷烈了,普遍要免费干活一个半月以上,还不免田赋、丁税。除非是干两三个月那种极端情况,才会逐步免除田赋这些。 刘备已经算是比较施行仁政的牧守了,但也免不了比和平年代加码,最多服役期间官府管饭,算是不错的补偿了。 开工之后,最初几日内,诸葛亮依然要天天跑工地,指出各种施工方案错误、理解不到位。 忙过最初十日,各方开始上手后,他就可以几天再去看一看,并且经常补充勘测,发现累积误差就及时调整施工。 修运河有一点比修隧道架桥这些好,那就是不怕“误差累积到最后对接那一刻才开奖”,每挖几里发现前期测量有误差是可以调整施工方案的。 以诸葛亮的算计精细、做事谨慎,遇到些小问题也都顺利化解。 …… 转眼便是四月中旬,诸葛亮来到广陵郡,也有整整一个月了。 随着治水工程逐步走上正轨,需要牵扯的精力日渐减少,刘备倒也没敢另外找事情麻烦他。只是偶尔请诸葛亮吃喝放松放松,提醒他注意休息,可以多跟家人聚聚,靠天伦之乐缓解神思紧绷。 诸葛亮这才想起,大哥此番让他来广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继母宋氏之前就写了信,希望见一见除了诸葛瑾以外的其他子女。 诸葛亮都来一个月了,只因之前太忙,也算“一月过家门而不入”,现在终于想到要备上些礼物,去原本的舅舅家拜访。 次日一早,他就让三弟诸葛均扛着礼物,带着大姐诸葛芷,去宋府拜访——二姐诸葛兰还是被大哥扣下了,留在柴桑帮他管账呢,反正二姐还远远没到嫁人的年纪,以后还有机会见。 诸葛家长幼有序,一般都要大姐嫁人后,二姐才能开始议亲,再加上走流程,至少要比大姐晚一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谁让战乱耽误了呢。 诸葛亮来到宋府,眼前的一幕也让他颇为意外,宋家居然已经过得非常体面了,大门新刷了朱漆,包了黄铜门钉,还有好几个门卫仆役站在那儿看守,完全不像是只有宋信一个男丁撑持的萧条人家。 好在宋家的仆役也认识诸葛亮,所以没让他等候,直接就引入内,并抢先一溜烟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宋信就亲自到中庭降阶相迎。 诸葛亮上前行礼,习惯性还想称舅舅,却被宋信阻止了,只是喊他阿亮,让他不用拘礼。 他亲手拉着诸葛亮和诸葛均入内,一旁还闪出来一个少妇,跟众人见礼,然后拉着诸葛芷进去。 那少妇看起来年纪甚至不比诸葛芷大,估计二十岁都不到。诸葛家人在最初的惊诧后,很快搞清楚这是新舅妈。 没想到宋信自立门户后短短五个月,就娶妻成家了。诸葛芷隐晦地问了一下对方出身,得知是广陵淮浦陈家的——也就是陈登他们家族。 这陈氏是陈珪的孙女、陈登的侄女,但其父是陈珪的庶子,地位不显。宋信原本也没什么根基,有这样的本地家族肯跟他联姻,他已经很得意了,他也知道自己是沾了原本外甥的光。 诸葛家人坐定后,宋家还有两个美婢过来端上茶汤,看她们眉目举止、和宋信的亲昵之状,怕是虽不是妾,至少也是通房的侍女了。 诸葛亮内心倒没嫉妒之念,只是觉得舅舅活得潇洒,他和大哥还在每天励精图治忙正事,根本没有闲暇,宋家自立门户后,倒成了富贵闲人,这样也挺不错。 反而是宋信自己有些惭愧,跟外甥们闲聊之时,就拉着诸葛亮解释。 说这些美婢都是征南将军的妾室甘夫人半年多前派来的,当时是为了子瑜离开广陵去许都办差,家中没人伺候大姐。后来宋家自立门户,这些美婢也都留下了,甘夫人发的话,说这些都送给宋家了。 既然都送了,宋信也就不客气了,他早就看其中两个长得还不错,便没有忍住,娶妻前先怜惜了几个月。 宋信承认这些事情时,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言语神态中也更多是求理解。说自己都二十二了,要不是三年兵灾奔波居无定所,早就该娶妻了,这把年纪还没碰过女人,怎么憋得住。 这些话本不该是舅舅和外甥说的,但宋信和俩大外甥年纪相差不大,如今又分了家,才这般百无禁忌,简直就跟熄了灯后的男生寝室差不多。 诸葛亮对这些破事不感兴趣,他只是敏锐地观察到:哪怕宋家从诸葛家独立出去了,玄德公对宋家的笼络施恩,也丝毫没有放松。 诸葛亮忧虑地皱了皱眉头,又随口问了宋信几句公务上的事情。宋信也表示这几个月很轻松,客曹从事的活儿很容易应付,他也不需要沾油水,子瑜留下的家财,还有转给宋家的那三百户庄田租赋够他花的了,反正家里也就姐弟二人加几个婢女仆役。 三百户庄客庄田不少了,朝廷封一个都乡侯,也才食邑三百户。 诸葛亮总算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宋家至少不会走上贪婪之路,只是富贵闲人,那也就罢了。 应付完宋信后,诸葛亮又去后堂拜见宋氏。 当年宋氏进门时,诸葛亮和诸葛均年纪还小,一个六岁,一个三岁,所以他们跟继母的感情,其实比大哥更深一些。 尤其诸葛均,生母章氏亡故时他才刚满周岁,对生母是毫无记忆的,三岁时宋氏再进门,诸葛均就当亲妈一样看待。诸葛亮倒是对生母还有些模糊的记忆。 也正因为诸葛均当宋氏亲娘,而女人一般也更疼爱小儿子,所以诸葛均早年被宠溺养废了,什么都不如大哥二哥。在宋氏眼中,对诸葛瑾诸葛亮,更像是大姐养弟弟,对诸葛均才是真正养儿子。 亲人三年没见,各种哭泣眷恋之状,也没什么可赘述的。好好缓解了一番宋氏的思念之情后,大家才分宾主坐定,摆上席面。 宋氏一开口便叹道:“阿亮,你今日还可唤我阿母,此番重逢之情得以释怀,日后还是要按礼法,喊我宋姨吧,宋家毕竟自立门户了。” 诸葛亮心中咯噔一下,但也知道这是必然的,连忙表示领命,一个字都没多问。 宋氏见他答允了,才继续款款说道:“其实,年初过完上元节后,玄德公家的甘妹妹,便来我这儿常坐,提起一事,说她女儿已经三岁,想要托我时常过府教养。 或是她遣人每隔几日把女儿送来,让我教着认些字启蒙。我本欲推辞,她却说她听玄德公说,我之教子有方,怕是天下罕有,竟能教出阿瑾和你这样的大贤。 还说我才德过于孟母,如今宋家既已自立门户,我无子可教,刘家愿以束修百金,求我教其幼女。我实在是惭愧之至,最后才找借口推脱, 说我虽与阿瑾分户,但毕竟还有那么多诸葛家的亲人多年未见,想先见一见,再接受刘家的延师邀请——所以,便修书让你们来一趟广陵。 我也深知阿瑾顾虑,不愿你们兄弟出仕之前,受人话柄,被人说成是‘其母先得玄德公妾室延请教女’,然后你们才得玄德公重用。我这般拖着不从,就是想先看到你们兄弟二人建功立业,再想我自己找点事做。” 诸葛亮听完后,对宋氏的良苦用心大为感动,他完全理解这种顾虑。 饶是诸葛亮心性理智,也为继母的这点小牺牲隐忍而落下泪来,语带哽咽地恭敬说道:“母亲不必担心,孩儿如今也已建功立业了,在豫章时设计帮大哥击灭了叔父的仇敌。 此番到了广陵,又助玄德公假借了刘扬州的旗号,还帮着广陵百姓治水,长远造福一方。今后史书,会明明白白写清,我诸葛亮,是为国杀贼、治水救民出仕,与母亲教导玄德公之女那点交情毫无关系。” 宋氏不太灵通外界的消息,也不知道儿子这一个月在干什么,现在听了诸葛亮亲口汇报,她才心怀大慰:“好,即使如此,我也不差这些时日了,我再婉拒拖延甘妹妹数月,等你名声显扬后,再答应她所请。 唉,其实我一直心虚,自家本事自己清楚。阿瑾和你有这般成就,与我的教导何干?都是伱们天资颖悟,自学成才,我最多教你们一些做人道理罢了,从小到大哪里教得了你们学问。被甘妹妹请去,可别误人子女才好。” 诸葛亮听母亲还打算等几个月,内心依然有些不安,就想再劝劝:“母亲何必纠结这短短数月呢?若要等待,有些事情便遥遥无期了——母亲能等到我功成名就、正式出仕,难道还能等到阿均也正式出仕?他才十三岁啊,母亲从小最疼的就是他。” 诸葛亮说这话的本意,是告诉宋氏等是等不完的,等他诸葛亮出名,可能只要等几个月,但等诸葛均都出名,起码等五年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然而,这番话听在宋氏耳中,却完全不以为意: “没关系,等你先出名就够了,阿均不用等。自家儿子什么本事,我最清楚。阿均真的只能靠继母的人脉、兄长的威名,混个富贵闲人就够了,他没这本事靠自己功成名就的。” 诸葛亮内心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遭受了暴击,本能反应地苦笑了一下:原来母亲从来没指望阿均靠真本事努力出一份功业么?只有大哥和我是需要不断努力的…… 好在,诸葛亮倒也不排斥努力,很快接受了母亲的要求。 …… 跟宋家人最后以母、舅身份见完最后一面后,诸葛亮也算心事尽去。(以后还可以见,但就不是喊阿母,而是喊宋姨了) 他决定好好把治水的活儿治好,尽快让自己扬名。说不定事成之后,广陵百姓还要在运河边给他造个亭子、树碑立传呢。 到了那时候,继母就能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被人担心嚼舌头了。 诸葛亮也算又多了一层把手头事做好的额外动力。 运河的新分岔河道,当然没那么快造好,不可能一个半月就搞定,哪怕有几万民夫挖也没那么快。 不过先挖一条稍稍浅窄一点的试航性通道、测试一下闸门的可用性,还是比较快的。 加上诸葛亮的规划中,有一半里程本来就可以借用广陵城原有的护城河,实际上要挖的也就十几里,情况就好办了很多。 到四月下旬时,南北双向岔道的闸门都已施工完毕,新挖的岔道虽然通航能力还不行,但完全可以等今年秋收农闲之后、把对应闸门一关,重新放干水后拓宽挖深。 甚至平时日常,也可以利用省下来的漕工劳力,转行来拓宽修河——诸葛亮的新闸门造好后,船在河口段能顺着水流航行,所有原本拉纤的纤夫就能省下来了,光这一个阶段,广陵和淮阴两县就能各节约出一万壮劳力。 让这省出来的两万人继续挖河,效率绝对会很快,几个月就能搞定。而且这些本来就不是农业人口,不用种田,雇佣他们也就不存在耽误农时。 …… 四月二十二这天,广陵城东、城西的两处工地,同时迎来了征南将军刘备的亲自视察验收。 两条分岔河道上,各有一座V型楔合的拱状闸门,已经完工,可以靠着底部滑槽推拉开合,最后榫卯互楔固定。 下旬虽然距离每月潮水最大的农历十五至十八,已过去了几天,但潮水也还不算太小。 当天下午涨潮时,刘备亲自站在河堤上观望,就看到新闸门非常完美地挡住了海潮,还确保运河水位始终比原先抬升了好多尺。 总而言之,海水倒灌进运河、进而倒灌射阳泽,导致湖水变咸的问题,这就算是从原理上解决了。 当然,要治理盐碱地,肯定没那么快,那还需要此后数年的反复灌溉、把射阳泽里的水彻底换几遍。 坚持始终使用清淡的淮河水为运河和射阳泽补水,不要用带海潮逆流的长江水。如此一两年内把射阳泽变回淡水湖,再三年左右,能靠淡水冲刷灌溉把已经略微盐碱的土地调整回来。 盐碱相对严重一些的田地,或许光靠淡水反复灌溉冲刷洗不干净,以后还要再想办法多施酸性的磷肥,比如靠挖鸟粪石类磷酸盐肥田,才能彻底解决。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起码要三五年后才用得到。诸葛亮也还完全不懂这些,普天之下如今只有一个诸葛瑾懂这些初中、高中化学知识。 …… 不管怎么说,当刘备看到运河船能够不用纤夫、仅靠水位落差便自行从高处往低处流淌航行。而且广陵潮带来的海水,也被闸门堵在了长江上。 仅仅这两点治水收益,就已经足以让刘备震撼。 至于能不能治理好盐碱地,需要多久,和其他的长远受益,他们目前并不担心,眼前的收益已经足够巨大了。 诸葛亮能把这事儿做成,那他描绘的远期好处,也肯定也能实现!大家无不信心爆棚。 而始终负责这一项目的陈群,以及其他广陵文官,在看了第一阶段的验收后,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先生能为此鬼斧神工,造福一方百姓不受咸水之害,真乃功德无量。”陈群发自肺腑地赞道。 (注:功德无量不是什么佛、道用词,是本土词汇,《汉书》里就有了。) 糜竺也在一旁附和道:“我看这两道拦截海潮入侵的闸门,不如就叫‘诸葛闸’好了。当在运河口立一碑亭或祠庙,选上好玄武巨岩,树碑立传,篆刻诸葛兄弟泽及万民之功德,便如蜀人为李冰树碑立传一般。” 诸葛亮连忙逊谢:“诶不敢当不敢当,其实这主意是家兄所想,我不过擅长巧思,把此构思具体勘测、设计出来罢了。” 糜竺凑趣笑道:“在下只说命名为诸葛闸,具体功劳分润,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嘛。” 诸葛亮脸皮薄,还要想办法推脱,忽见有信使从广陵城方向策马飞奔而来、直扑这处闸门工地。 那信使在马上便朝刘备大喊:“主公,孙卲孙别驾从许都回来了,带来了诸葛一门的封赏旨意。” 此言一出,满场顿时轰然。其他原本在远处看热闹的工曹吏目、资深工匠、挖河民夫,无不侧目露出敬仰之色。 “诸葛公一家都是利民君子呐,就是要给这样的人升官,这大汉朝才有希望,朝中不干人事混饭吃的迂滥之徒太多了!” “真是老天开眼,不知诸葛公一家能不能来这广陵做官。” 诸葛亮内心自然更是激动,这一个月他可是憋了一口气,就想要尽快功成名就,好让母亲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出仕第一步被人嚼舌头。 他大脑有些空虚地策马跟随刘备回城,准备听取旨意——旨意在向他宣读之后,还要再转送去豫章,给叔父和大哥看呢。 第90章 开战理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我居然也会被天子旨意直接提及……十七岁就能当上丹阳郡丞?不过大哥二十二都做到丹阳太守、平越中郎将了。果然乱世只要有兵有地盘,朝廷册封已经近乎摆设……” 跟着刘备回到广陵府衙、听完孙卲带回的刘协旨意后,诸葛亮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如是胡思乱想着。 虽然他还是保持礼数接完了旨、谢了恩,但少年人的三观不免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冲击。 好在刘备也在场,似乎很能体会他的内心,所以帮衬着圆了场子,还吩咐客曹即刻摆下接风宴席,为孙卲洗尘。 酒席上,刘备才借着一巡巡敬酒的机会,走到诸葛亮面前,一边喝一边低声开导: “当今之世,少年得官者不胜枚举,何况先生确有治国安邦之能,何必拘泥世俗之见? 岂不见孙策前年以附逆作乱得势,去年便指使伪吴郡太守朱治举其二弟孙权孝廉,封为阳羡县令,今年又升其为奉义校尉——孙权孺子能有何德何能?十五岁便为县令,十六岁为校尉? 我记得令兄也就比孙策年少一岁吧?先生应该比孙权年长一岁。以此比之,令兄二十一为校尉,先生十七为郡丞,实在是太应该了。如今庙堂之上,朽木为官,难道反而容不得真才实学、真心报国之士秉政?” 诸葛亮原本还有些不安,被刘备这般对比开导,仅有的那点拘泥也彻底释然。 以他的智商,当然能想通这些道理,只是毕竟还太年少,没有心理准备,才需要别人帮他心理建设一番。 “孙权这等无名之辈,十六岁都当得校尉,我如何当不得郡丞?!多谢将军指点!”诸葛亮郑重拱手。 提前十年出山的他,和刘备的关系似乎在变得越来越难以概括。 虽然刘备依然有很多专业问题要请教他,但诸葛亮也有比平行时空多得多的人生经验和心理建设问题,需要刘备点拨。 …… 拿到封官旨意后,诸葛亮当晚免不了再去了一趟宋府,把这个好消息也顺带告诉宋信和宋氏。 “宋姨,我如今已是天子明诏册封的丹阳郡丞,大哥则是丹阳太守、平越中郎将。记得父亲在世时,也是泰山郡丞,我如今终于达到了父亲当年的官职。” 诸葛亮态度恭敬、语气平稳地说出这一切。 饶是宋氏知道儿子最近出息了,乍一听这个消息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呆滞了良久,才跟诸葛亮抱头痛哭。 “不是因为打下地盘自封的?也不是征南将军表的?是天子明诏?”痛哭许久,宋氏才想起确认,抹了抹眼泪。 “当然有,旨意是孙别驾从许都带回的,已经交给我了,我自会带去豫章,转交给叔父和大哥。”诸葛亮说着,小心翼翼把接来的旨意从朱漆竹筒里拿出来,自己握着让宋氏过目。 宋氏双手颤抖、十指蜷曲着想要抓,但又不敢,就这么双手凌空虚握之姿看完了旨意,这才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力气一般,颓然软倒。 “既如此,我也放心了,亮儿,你安心去陪你大哥谋大事吧,值此乱世,自当造福一方百姓。我这里已经无需挂念,看你们有今日,诸葛家的事情,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以后就再不过问了——对了,我就一句话关照,你能代表你大哥答应下么?” 诸葛亮恭恭敬敬拱手:“请宋姨吩咐。” 宋氏:“瑾儿和你的婚事,我是不担心的,反正哪怕和贵戚名媛联姻,将来也还能纳妾。但芷儿和兰儿,我不希望你们兄弟为了联姻,牺牲她们的幸福。 诸葛家已经有了如今地位,功名富贵已不足道,要想求取,也但可凭真本事。芷儿和兰儿的婚事,只要找对她们好的、品貌俱佳的即可。哪怕夫家穷一些、或者地位稍低一些,也无所谓,咱不指望她们的夫家帮衬!” 诸葛亮:“这是自然!大哥早就说过了,他嫁妹只看品貌,不看地位贫富。” 宋氏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兄弟,日后一切自便,不必再以我为念。过几日,甘妹若是再来相求,我便接了这个差事,帮她教导女儿。我一妇道人家,也算是有所为了,但愿不辱使命。” …… 邗沟治水已经初步走上正轨,诸葛一门也得到了朝廷的进一步册封。 按照刘备的原计划,这时候是该让诸葛瑾那边配合关羽、甘宁、太史慈一起发力,把丹阳南部六县先吞掉,把祖郎给搞定。 诸葛亮也算是把此番来刘备这儿出使的任务,都暂时完成了,他希望亲自带着旨意回去,让大哥和叔父也高兴高兴,顺便尽快解决祖郎。 刘备虽然舍不得这两个月的相处,但他也知道,现在理论上不该强留诸葛亮,不如一张一弛,再略微放养一阵。 反正只要丹阳郡的局势有所扭转,哪怕还没拿回孙策手上的秣陵城(南京),那他应该就可以升为扬州牧了。 到时候作为扬州牧,他肯定不会再把征南将军幕府放在广陵,而要想方设法迁去丹阳。然后就可以把丹阳太守诸葛瑾和丹阳郡丞诸葛亮名正言顺招揽到一起、每日议事。 四月二十五日,刘备为诸葛亮一行送行,洒泪暂别。 他自己和张飞糜竺陈群,在广陵继续练兵种田,也有不少事情可以做。后续几个月里,可以把治水成果充分利用起来,招募流民屯垦,扩大生产。解放漕工的劳力,把这些凭空富余的人力用于工农生产。 哪怕不打仗,广陵郡的后续开发潜力也是非常巨大的。 一旦袁术称帝,两淮其他地区百姓民不聊生,出现大规模迁徙,刘备只有先把基本功做扎实,才能兜得住袁术从淮北涌挤至此的流民。 而送走诸葛亮之后,刘备还干了一件事情,就是把去年就说要派去河北的简雍,也暂时送走了。 糜竺家的海船已经改良到足够抗浪防颠簸,也用上了打麻技术。田豫等人也就不再阻止刘备去幽州接回家眷,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对河北相对熟悉的简雍,刘备还关照他无论用什么办法,把赵云找回来。 只可惜,简雍并不是穿越者,他也不知道幽冀之地如今还有多少尚未出仕的潜力人才,所以其他挖人的举措,暂时是不能指望了。 这种事情诸葛瑾也不可能提前预知、并且写成卷宗交给简雍,那样会惹来怀疑的。所以要想挖掘更多的河北人才,只能是下次再等有机会了,得是诸葛兄弟能直接插手部署的情况,这次就只能针对一手赵云。 两路人手各自派出,广陵再次进入种田自守的谨慎状态,日常事务无可赘述。 诸葛亮逆流而上,航行不过七八日,也就到了春谷县一带——让他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要一路航行到彭泽县,才能抵达大哥的势力范围。 但没想到,他刚到距离彭泽县还有近二百里的春谷县,就发现春谷县一些地方,已经筑起了新城,而且插上了诸葛家的旗帜。 诸葛亮不由好奇:大哥已经动手了么?这是已经打下了祖郎一个县?我不在的时候,大哥到底做了些什么? …… 话分两头,豫章郡这边,自从诸葛亮二月底离开后,诸葛瑾当然也没闲着。 他一方面忙于战后的安民治理工作,让豫章百姓尽快恢复到日常民生产业的节奏中来,一边让关羽练兵、改造降军和战俘。 与此同时,诸葛瑾还不忘搞点儿技术和工程领域的小创新,加速一下种田建设的进度。 顺便还能为后续把祖郎逼为乱贼、直接占领祖郎六县找到些借口——诸位开了天眼的看官,或许会知道,后来孙卲以扬州别驾的身份出使去许都时,拿回的旨意中,就有授权诸葛家协助扬州牧刘繇讨伐叛贼祖郎的命令。 但事实上,孙卲在去许都请命时,提到的那些“祖郎不臣之状”,当时还是捏造的,祖郎根本没干过那些坏事。 只不过,祖郎智商太低,而诸葛瑾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栽赃,哦不是怎么钓鱼,他有把握,自己可以先把某些话说出去、说祖郎有做哪些坏事,祖郎将来就一定会乖乖做的。 所以,稍微打两个月时间差,这很合理。 送表章到许都,往返也要不少时间的嘛。曹操不会发现破绽的,因为等曹操来查的时候,祖郎就已经真做过了,并且还被灭了。 …… 这些话说起来有些绕,比较烧脑,但具体看一下实际操作,就很容易理解了。 三月初二,距离诸葛亮上次启程去广陵后,仅仅十天左右。荆州方向,就有几条商船,顺着长江而下,来到柴桑,拜访了诸葛瑾。 这几艘商船,是诸葛瑾派出的信使唐光负责的,而船上的客人,自然是看了此前诸葛亮的招揽书信后,愿意来豫章访问、以及求官的荆州士人。 诸葛瑾非常重视,放下了当时手头的内政事务,亲自去到柴桑城北的长江码头迎接。 三条船上,一共下来了三伙客人,还都是带家眷那种,所以一家人就需要坐一条船。 为首那条最大的船上,下来的是黄承彦和黄月英——但黄承彦并不是来求官的,他地位比较超然,跟刘表连襟,怎么可能来豫章做个郡丞。 所以黄承彦只是说,来豫章游历暂住,带女儿见见世面。 诸葛瑾对黄承彦自然也尽量礼遇,他知道黄家人就是看上了他弟弟,想跟阿亮结亲,虽然这话还没出口,要等阿亮下次回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诸葛瑾就在柴桑城外,挑了一座农庄赠与黄承彦,连带着庄户和田地,还在城中也给黄家置了府邸。 黄承彦一看诸葛瑾出手如此重,还有些谦逊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被诸葛瑾盛意拳拳所感,收了。 会见之时,黄月英一直躲在父亲后面,她也挺怕见阿亮的大哥的,怕他大哥觉得诸葛家如今上升太快,看不上黄家。 不过诸葛瑾的坦荡礼遇,还是让黄月英稍稍放心了些,就跟着父亲在城外住下了,安心等阿亮回来。 除了黄承彦之外,另外两条船上的客人,分别是庞统和孟建。 他俩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出头,尚未成名,正是收到诸葛亮邀约后,来豫章求仕途的。 诸葛瑾也就不跟他们客气,直接让他们从基层做起: “庞贤弟,我便任命伱为鄱阳县令,孟贤弟为彭泽县令,分治豫章最东边、与丹阳接壤的两个县。彭泽紧要仅次于柴桑,扼守彭蠡泽与长江下游之间的湖口,鄱阳则是鄱水枢纽、也是抵御泾县祖郎的要冲,务必都要仔细抚民理政、谨慎守土。” 庞统、孟建立刻领命:“多谢诸葛兄信赖。” 诸葛瑾又问:“不知庞贤弟可曾有表字了?” 庞统才十九岁,原本按说是没有表字的。但此刻庞统却应声而答:“叔父听说我要出仕,提前为我取了字‘士元’。” 诸葛瑾点点头:“那以后便称你士元贤弟了。你这边事务尤其紧要,你来之前,我已在鄱阳治理鄱水、沿江逆流修路进山,别有良图。你到了鄱阳,务必好好配合,征发民夫徭役,或是雇佣山越向导、筹备行粮物资,不可有缺。” 庞统还有些懵逼,没想到刚来就领受了如此具体的任务。但他也是个喜欢展示自己才能的,隐隐然竟觉得有些兴奋。 …… 数日之后,黄承彦、庞统、孟建各自安顿好,庞统孟建也都顺利上任。 彭泽县那边诸葛瑾没什么好关心的,只是简单说明了一下,就先丢给孟建自行治理试试水。 鄱阳县这边,事情就比较重要了,诸葛瑾本人也离开柴桑,亲自来鄱阳跟庞统一起料理。 庞统初来乍到,还不熟悉情况。刚抵达鄱阳县,就直奔县衙,先简单翻看了一下本县籍册。 他发现鄱阳县面积极为广大,虽然县城在鄱水河口、离彭蠡泽不远。但整个鄱水流域,一直到上游群山之中、与丹阳郡、会稽郡接壤为止,都属于鄱阳县。 (注:鄱阳县相当于后世的景德镇和上饶北部地区,一个半地级市,东汉时江西开发还很少,所以偏远些的县面积很大。历史上建安十五年后,孙权就把鄱阳县和上饶县、余汗县三个县拉到一起,新设了鄱阳郡) 不过,面积那么大,人口相对就不算多了。 全县八万人,大约五六万都聚集在县城周边、鄱水下游的狭长河谷平原,以及彭蠡泽沿岸。 中游和上游众多山区支流沿岸,东西长三百余里、南北宽二百余里的范围,一共才生活了两万多人——当然这些都是户籍人口。 如果把逃到山沟闭塞村落、不被朝廷找到的汉人也算进去,再把山越人也算进去,那估计还是能超过十万山民的。 如此“穷山恶水”的险恶形势,不由让庞统产生了误会,主动问道: “诸葛兄,你如此重视鄱阳县治理,还亲自至此督导,莫不是要查隐户、把山沟里不纳税不服役的都抓出来齐民编户?还是想把山越人强征成丹阳兵? 恕我直言,这两条施政方略,眼下都略显操切了,这些事情,或许等局势稳定一些再办比较好,现在把汉人山民和山越人逼急了,豫章外有袁术、祖郎、孙策,内部若再生出内应,怕是不好收拾呐。” 诸葛瑾听了庞统的劝说,只是哈哈大笑:“士元,那你就把我想简单了,我要求重点治理鄱阳,还不至于是直接就看上人口了,人口什么时候都可以整顿,不必急于一时。 我这次来,是来开采鄱水上游、群山之中的铜矿的,据我勘测,鄱水上游的群山之中,必然有铜矿,而且铜矿离河应该不远。只是土人不谙开矿,才身居宝山而不知。” 庞统闻言,这才第一次眼神中闪过异色。之前两天接触,他还只是觉得“阿亮的大哥是个好说话的,待人以诚”,但没看出来诸葛瑾有什么逆天的本事。 现在看来,至少是个有绝活,也有想法的。 庞统终于来了点劲,分析道:“开矿炼铜,这是要铸钱么?不过此法回本终究需要些时日,莽莽群山,怎么看出铜矿在何处? 当今天下大势,稍稍远见之人,都看得出袁术与曹操势成水火,越来越不共戴天。依我之见,袁术铤而走险,最多也就在数月之间。 诸葛兄何以在当下作此缓图?把人力钱财投到别的事情上,哪怕是加紧练兵,备战袁术,也比这个见效快些。” 诸葛瑾智珠在握地摇摇头:“你这么想,也不奇怪,但一来我自有妙法更快找到铜矿。二来么,铜矿得利,不一定要真等到炼铜成功之时,只要确实有些端倪、貌似能成功,然后放出风声去,自然就能立刻换取利益……” 诸葛瑾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有再细说,他也是想考验考验庞统的智商。 这次庞统终于有所醒悟:“财帛动人心,兄是希望放出找到铜的风声,勾引周边山越觊觎此地……莫非是要陷祖郎于叛汉?据我所知,祖郎原本只是占据泾县等六县自守,不为任何牧守效力,但也没有明着叛乱。 但如若祖郎贪于财货,主动进攻了朝廷任命的牧守,情况便大不一样了……只是,以祖郎之大志,能忍,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铜矿,便立即动手吧?” 诸葛瑾拍了拍庞统的肩膀:“士元,看来你虽有谋略,但暂时也不过如此,可能是你还不够了解豫章的情况,假以时日会好的。 你不能这么想问题:祖郎或许忍得住,那他手下的山越诸部酋长,个个都忍得住吗?就没有特别贪婪,容易上钩的? 而祖郎既然是丹阳六县和豫章西北山越诸部的共主,下面任何部族的行为,都要算到他头上! 除非某个部族招惹了朝廷后,祖郎果断壮士断腕,把那个部族出卖给朝廷,把其酋长斩了首级、把部民送给朝廷当丹阳兵。 但只要他还想慑服两郡山越诸部,他就不会做这种自毁威望的事情,肯定会先选择跟我们扛到底,希望以武力威胁我们不要追究。到时候,他就彻底完了。” 第91章 诸葛家的“点金仙术” 诸葛瑾是把庞统当自己人的,所以这样的计划他也没有遮遮掩掩。并没有因为对方才来三天,就要先“考察考察”才委以重任。 这让庞统充分感受到了信任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顿生知遇之感。 “诸葛兄是个干大事的,就因为我和阿亮短暂同窗,以学问见识相交,便能如此用人不疑,值此乱世,实在是罕见。咱也要努力做事,证明自己对得起这份重视。” 庞统内心不由如此暗下决心,起了争强好胜之念。 不过,诸葛瑾的计划看起来很完美,但真要着手实施,还是有一个巨大的障碍——你想拿“新发现的巨大铜矿”来勾引山越部族的贪婪妄动,你好歹得真能发现铜矿啊! 只要发现了铜矿,哪怕暂时没能大量开采,那也是能引发别人争夺的。 但如果铜矿的影子都没有,指望完全造假引人上钩,就太扯淡了。山越酋长们并不是弱智,他们也会派人来服徭役当矿工、卧底探查,看看铜是不是真的开采出来的。 如果指望直接拿出一大堆熔炼好的铜骗人,不给人亲眼看到开采矿石、从矿石炼铜的全生产过程,鬼才会上当呢。 庞统也是智商颇高之人,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也不由向诸葛瑾指出了这些问题。 诸葛瑾闻言,却只是微微一笑:“士元不会以为我是想假装发现铜矿来勾引人吧?我说了要开采铜矿,那当然是真开采了。你这边只要负责好在农闲时征发鄱阳县民夫服徭役,先整备一下进山道路。 或者如果百姓暂时不好征发,我可以给你些钱财,你设法联络雇佣周边隐户、或是山越部族,让他们派人来、沿着鄱水往上游山区修路,再把鄱水中的险滩礁石整治一下,便于将来运矿船直接驶往上游。 其他找矿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要组织好人手钱粮,给役夫、矿工管饭,提供工具,勿使有缺。” 庞统听说只是需要他提供人力组织和后勤保障工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暗忖这活儿要是还干不好,就太丢人了,一定要努力。 …… 此后十余日,庞统也没有接到新的指示,他就组织了两千徭役。 外加拿着诸葛瑾给的预算,换购了一些山民比较短缺紧俏的物资,然后用数百郡兵护卫,跑了鄱阳县境内、鄱水上游的两三家山越部落,直接跟这些部落做交易,以物资换劳役,请山越人给他们当向导、治山区河道险滩礁石。 至于所需要用到的生产工具,肯定是汉人提供,事成之后,还可以给这些山越部落一些铁器作为报酬。 山越人算是汉朝时四夷中比较归王化的了,喜欢拿钱被汉人雇佣。丹阳兵就是典型的山越人拿高薪当雇佣兵的产物。 诸葛瑾刚刚干掉笮融,钱是不缺的——如前所述,他破柴桑城后,搜缴的铜像熔铸了就能值一千多万钱。而柴桑还算是笮融的三座主要据点中、搞佛事规模比较小的了。 笮融的老巢南昌县,城里缴获的佛像规模、数量何止柴桑数倍。最后诸葛瑾统计了一下,三县铜佛全部熔铸,累计能超过一亿钱!有这么大笔财富,眼下雇佣山越人当然可以阔绰一点。 (注:笮融历史上洗劫三郡搞佛像,确实很有钱。有记载说他在广陵搞斋佛节,施粥请十几万人吃饭,只要你表示信佛就可以去白吃白喝一阵,这就花钱“以亿计”。即使有夸张,但说笮融铸铜像花上亿钱,那是绝对有的。) 庞统有足够的预算在手,再靠着他还算过硬的口才,立刻就把好几个山越部落的酋长忽悠得找不着北,愿意拿钱办事。 短短十几天,先把鄱水干流、一直到鄱水和乐安河分叉口的航道,重新整治了一遍,河边两岸的道路也简单平整了一下。 这段河道长度大约七八十里,两岸本来就有百姓村镇,基础条件好,也还不算深入山区,整治起来很容易。 而过了鄱水和乐安河的分岔口后,情况就复杂一些了,庞统一时不知道下一步具体该以哪一条河沿线为重点整治。 他觉得鄱水干流流域显然经济价值大一点,河谷平原也相对肥沃,把交通搞好后,便于官府将来控制更多偏远村镇,也能惠及山民。 而乐安水水量比鄱水干流小得多,沿途也更崎岖,农耕区也小得多。不过一般采矿貌似都是在深山里找的,似乎这边有铜矿的机会也不小。 庞统不敢自专,就让雇来的人平均沿着两条河各自逆流而上整治,同时本人回了一趟县城,汇报第一阶段的工作,并且请示了诸葛瑾,想看看他具体怎么找矿。 …… “这么快就已经逆流而上、整治了近百里的河道和沿河道路了?不错,士元办事果然便捷。” 身在鄱阳城内的诸葛瑾,得到汇报后,先表扬了一句,然后就吩咐,“走,后续这些日子,要做好在山里扎营考察的准备,我也会亲临找矿。” 庞统略显急切地问:“那鄱水干流和乐安河,我们究竟该以哪条河为主、整治进山道路?诸葛兄如此成竹在胸,想必能猜出哪边山里有铜矿的机会大?” 诸葛瑾不想当神棍,所以坚持不报答案:“我不是靠猜的,我也要实地看了,才能知道。” 庞统愕然:“这怎么看?” 诸葛瑾:“到了就知道了。” 一行人说着,就收拾行李启程,走了两天,来到鄱水和乐安河中游。 庞统一个单身狗,到山里风餐露宿也没人关心。 诸葛瑾到好歹家里还有个步练师很懂事,帮他仔细收拾了行装,还有各种生活日用补给,步练师原本还缠着说想要随行照顾诸葛瑾饮食起居,但诸葛瑾以山中崎岖不便、步练师年纪还太小为由拒绝了。 鄱水和乐安河分岔的位置,大约在后世景德镇的乐平县附近。由此沿鄱水干流继续逆流而上的话,会到后世的景德镇主城区,而沿着乐安河往上游,则会到着名铜都德兴县。 诸葛瑾心里当然是知道德兴才有大铜矿,景德镇主城区那一片则什么都没有。 但他也不好直接报答案,所以到了地方后,他先带着庞统,装模作样往两条河上游各自走了一天勘察,然后还拿出一个他提前准备的透明水晶杯,舀起河水澄净后仔细端详。 水晶在汉朝就已经很普及了,只是贵一点,制作小件器皿的时候,完全是可以取代后世的透明玻璃的。后世杭州博物馆就有一件“战国水晶杯”的展出文物,看起来跟现代玻璃杯很像。 诸葛瑾这个水晶杯,也是打赢了笮融后、关羽在清点南昌城内的逆产时缴获的,就随手拿来用了。佛家本来就很喜欢各种七宝琉璃器装点门面,笮融收藏有这种华贵之物很正常。 庞统看到诸葛瑾居然拿出水晶杯舀河水,也是微微一惊,但内心反而愈发觉得诸葛瑾靠谱起来——这么大的阵仗,应该不至于是故弄玄虚吧? 诸葛瑾看了很久后,才拍板道:“走,后续几日,沿着这乐安河上游,一路寻找支流分岔,每到一处分岔后,就学我这样舀一杯河水,务必彻底澄净后、撇去绿藻浮沫,然后观察河水颜色,决定究竟沿着哪条河找矿。” 庞统再次愕然:这是什么原理?再说看这河水颜色,也看不出分别啊? 他不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诸葛瑾也只是随口搪塞:“伱看不出这杯从乐安河里舀出来的河水,要比鄱水干流的水略微碧蓝一些么?” 庞统左看右看:“看不出来!” 诸葛瑾:“那是你眼神不好!信我没错的,越到上游越容易看清,等河水分岔,最后就能找出这种略微偏蓝的水,是具体从哪一条小溪流出来、汇入干流的!” 诸葛瑾其实也没看出来这杯乐安河里舀出来的河水有更偏蓝,但他知道答案,就强行说能看出细微差异,对方眼神对比度不够。而真到了上游,水流越来越小,分岔越来越多,这个区别会更明显的。 庞统心中揣着狐疑,严格遵照诸葛瑾交代的办法,一路往上游勘探。 此后十日,他们把乐安河更上游的全部支流,都尽量跑了一遍,越往上游水越少,最后几乎是各种山间小溪了。 而诸葛瑾交代的法门也很直接:一旦看到两条小河汇流的分叉口,就看哪边的来水更蓝一些,就重点往偏蓝的那条溯源。 为了避免误差,他的实验手法也越来越严谨。 比如,为了防止两岸青山的映射、导致河水反光看起来发绿,他特地弄了个刷上白灰的纯白木盒子,每次打完河水把水晶杯放盒里再观察,隔绝环境反光。 另外,河水里不光有肉眼可见的藻类,还有些比较难去掉的悬浮微生物,诸葛瑾就拿明矾粉末当混凝剂,把水中的固体微粒初步净化一下再观察。 而这些手段,显然都是汉朝人不具备的,汉朝人根本没法排除这些误差。 靠着这些办法,几天之后,诸葛瑾和庞统终于溯源到了乐安河上游某一条涓涓小溪。 越往上游分岔,溪水发蓝就越明显,最终几乎可以和后世抖音上那些驴友博主晒的“碧蓝水潭矿洞”差不多蓝了。 诸葛瑾便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这种碧蓝碧蓝的野水潭,在文科生眼中,或许能诗兴大发赞美一下自然奇景。 但在诸葛瑾这种理科生眼里,却只会落下一句评价:卧槽!这特么就是一潭硫酸铜溶液!有毒! 任何一个初中化学及格的同学,如果在卷子上看到“蓝色透明溶液”,那几乎是条件反射就会往硫酸铜上想,要是再看到“蓝色絮状沉淀”,就更是咬死了“氢氧化铜沉淀”。 可以说硫酸铜和氢氧化铜这对活宝,是多少初中化学题“分析一堆不明成分物质”的破题点了。 只是很多人读了书却不结合实际,到了现实生活中,看到自然界废弃矿洞水潭这么蓝,却不会往这个方向想——所以穿越回古代要找铜矿,其实真不难,一两条初中化学的最普遍常识,就够用了,只是很多人想不到。 …… “士元,取铁棒来。” 诸葛瑾最终在这条乐安河上游不知名小溪源头的水潭中,看到一潭碧水后,做完前两步预处理,然后就吩咐庞统。 庞统小心翼翼从一堆预先准备好的细铁棒里抽出一根、递给诸葛瑾。 诸葛瑾往这蓝水里插入,悬空放置了几分钟,再取出来,就看到铁棒表面附着了一层红黄色的金属。 初中就学过的金属置换反应:硫酸铜加铁,变成硫酸亚铁,置换出单质铜。 庞统看到这神奇的一幕,顿时惊为天人:“这……这是什么?难道是铜吗?” 诸葛瑾微微一笑:“士元有没有读过古代方士炼丹心得之作?知道胆矾能炼出铜么?” 庞统瞳孔巨震,看了看诸葛瑾,又看了看那一潭蓝水,不可置信地指着说: “诸葛兄是说,这一潭都是曾青?所以才如此之蓝?我确曾读过《神农本草经》,书中有言:曾青涂铁得赤铜……偶尔亦可得金铜。” 胆矾,就是古人说的硫酸铜晶体。 曾青,就是古人说的硫酸铜溶液。 “曾青涂铁得赤铜”,应该是整本《神农本草经》里,知名度最高的一句话—— 因为这句话出现在后世人教版的初中化学课本上,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人都要背。 而诸葛瑾就是这么大道至简,只靠一条初中生的t0级别知名度常识,就把问题解决了,一点都不带花里胡哨的。 他淡定地指着这一潭蓝水:“此处溶洞,能把山水都浸得如此碧蓝,可见周边山石中,铜矿必然不少。让铜匠、矿工们对着这座水潭周边的山石,仔细深挖勘探,必有所得!” 最后的临门一脚、具体挖铜矿分拣矿石,这诸葛瑾还是不会的,他只是懂点高屋建瓴的常识。 但他的见识能让工匠们把搜索范围缩小至少数百倍,那也是功德无量了,至少工匠们不用几百座山头一座座去试错,直接把山头给你定位出来,已经是极大的效率提升。 诸葛瑾也亲自在附近扎营住了下来,准备稍微督导那么十天八天的,争取尽快见效果。 有了诸葛瑾亲自坐镇,早已把他奉为神明一般的徭役民夫、矿工、山越雇佣苦工,也是完全不敢偷懒,把工作效率拉到了最大,极为狂热地奋发找铜。 诸葛瑾没有过多干涉日常勘探,他只是额外吩咐了一句: 扎营期间,不得喝这条蓝水小溪的水,日常用水都要从最临近的其他水不蓝的小溪里汲取,然后烧开放凉再喝。 对于这个要求,很多不懂铜矿的徭役苦力一开始还不理解,后来听说‘曾青水有毒’,才赶忙收起了轻忽之心,严格遵照。 …… 十天之后,铜矿虽然还没大规模开采出来,但第一口矿坑总算是进入了运作。 铜匠们就在这山谷里架设起了一座实验性的炼铜炉,把最初一炉铜料炼了出来,得到了数百斤比较纯的铜锭。 与此同时,也有人试了用铁换铜等贵金属的“置换反应”生产法,这显然是诸葛瑾根据初中化学课本上的常识教给手下工匠的。 这个方法的坏处是要浪费一些铁,但好处是反应非常迅速,对于硫酸铜状态的铜效果非常好,但对于黄铜矿里的硫化铜就没用了,适用范围比较局限。 不过,随着人们越来越精确尝试这种新方法,操作越来越纯熟,工匠们很快发现了一个新的惊喜。 “这些曾青如果刚把铁棒放进去数息便拿出来,居然能从表面刮下很薄很薄的金子!真的是金子!然后再放进去很快拿出来,还能附着上银子!最后慢慢反应,得到的才是铜!” 这个发现,几乎直接让所有人都血冲脑壳,狂热得不行。 本来是来开铜矿的,居然还有伴生金银! 所有人中,唯有诸葛瑾对此毫不意外。 德兴铜矿,本来就拥有后世全国15%的铜产储量,还有全国8%的银和12%的黄金储量。作为一座高品位的硫化铜黄铜矿,伴生金银是很正常的。 而且如果用传统冶炼法,伴生金银比较难分离,如果是用置换法,因为金最惰性,银也比铜惰性,所以很容易分时间置换。 (注:其实还可以先把银棒插进溶液里,这样只会置换出比银更惰性的,也就只有金。然后再把铜棒插进溶液,只会置换出银。最后把铁棒插进去,置换出铜。) 诸葛瑾眼下倒也不指望置换法这点产量,但置换法的视觉冲击力却是最强的。 那几乎瞬间变色的铁棒,表面金光灿灿,全部看在了那些山越部族的雇佣苦工眼里。 几天之后,诸葛瑾表示不需要再雇佣向导了,铜矿已经找到了,给足了这些山越向导工钱,然后把他们遣散回各自的部落。 只留下了一部分苦工,继续负责把这条乐安河上游小溪一路上的险滩礁石处理掉,再把两旁山谷的崎岖道路平整一下,便于将来直接水运开船到矿山脚下,把巨量的铜矿石运走。 水运的成本终究还是比陆运便宜几十倍,何况要运的还是铜矿这种巨大笨重的物资。 官府如此大兴土木整治进山的道路交通条件,还有实打实的直接铁棒从潭水中置换出金银铜,这些消息几乎瞬间旋风般传遍了周边各县的山越部族。 而且因为山越人文化水平低,无法理解,谣言越传越邪乎,越传越离奇。 “什么?诸葛家有点金仙术?找到了能直接把铁棒变成金银铜的碧蓝神水?在哪里?快说!到底在哪里!立刻带我们去看!” 第93章 贺齐需要几个月完成的任务,关羽几天就可以 陈仆就算再莽,在他听说汉军统兵将领是关羽时,也知道自己中计了。 如今的关羽,威望已经比历史同期要大得太多。毕竟是在淮阴、柴桑两场战役,都打出过指挥万人、击溃三倍之敌的战绩。笮融这个对手或许垃圾了点,但纪灵、刘勋勉强也算中规中矩了。 在这个时代,连续两次万人以上、以少胜多的胜迹,就已经能算名将。 而同行的祖山听说关羽来袭,也很快慌了神,立刻商议道:“陈兄,怎么办?要据守乐安山险要,以逸待劳跟关羽一搏么?” 被祖山的话一激,陈仆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留在这据险而守?那是嫌死的不够快!立刻让部众把炼好的铜带上,矿石就不要了,顺流下山,争取能迂回回到黟县。” 陈仆一边下令,让部队尽快收拾起身,一边才拿过珍贵的地图,跟祖山解释: “你也不想想,我们来的路上,是下了林历山,便顺着鄱水顺流而下,直到鄱水与乐安河汇流之处,再逆流沿着乐安河而上,一路到这处支流尽头,才是铜山。 关羽在我们通过鄱水和乐安河河口后,便从下游的鄱阳县城出兵了,逆流而上来堵我们。如今我们原路返回,就会直接在河谷中撞见关羽,狭路相逢。 我们走得越晚,关羽就能逆流而上越远、迎击我们。既如此,我们岂能不抢时间尽快返回!而且这一路上还要多派斥候,一旦发现关羽逼近,我们就要放弃走河谷大路,提前往北翻山而走。 至于留在这儿,那是找死,一座荒山、铜山,靠渔猎樵采能得多少粮食?养得活我们这么多人?关羽把河谷一堵,我们就算守住险要也得活活饿死!” 陈仆这番话,祖山自然是一听就懂。 其他旁人如果不看地图,或许会有点蒙蔽,但稍微打个比方,也就容易理解了——鄱水和乐安河,就像是组成了一个丁字路口, 陈仆他们来的时候,是沿着丁字那一横南下,然后往东拐到那一竖的岔路上。而他们刚抵达那一竖的底部,来路的丁字路口就被关羽堵了,没法原路返回了。只能是尽量抢时间靠近路口,然后翻山走险峻之地迂回。 哪怕是山越人,在黄山周边的群山里,也是不可能随便硬翻一道道山岭行军的。 最好要沿着山谷、尤其是有大河的河谷行军,地势才相对平坦易行。强行翻越山脊,那都是逼不得已的时候才做的事儿。 祖山把这层道理想明白,也就果断听从了陈仆的建议,把他的主力部民都集结好,立刻原路逃回。 跟着他们来混日子助威的金奇、毛甘二部,每部各一两千人,也连忙跟着一起跑。 不过,即使形势危急,这四大部族也没考虑立刻对官府服软,或者投降合作、为官府服役。 这倒不是关羽的威名不够,他们非要一战。而是陈仆等人,世世代代对自己故乡的险峻程度太有自信了。 他们深知从秦朝开始,官府的大军就没法深入黄山山区追剿这些山越部落。只要能安全回到老巢,在黄山上据险而守,混个与世隔绝自由自在,还是做得到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黄山老巢无法被攻破”这个纪录,能一直保持到建安十三年,才被东吴的贺齐打破。而历史上贺齐一辈子最大的功劳,就是灭了这陈仆、祖山。只不过如今陈仆、祖山提前十一年便事发了、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在他们自己的视角看来:这次的遇险,完全是因为贪了。主动从地势奇险的黄山老巢出击,来到相对容易被包的鄱水流域作案,才龙游浅滩遭虾戏。 只要回得去,就还有希望!先搏一把试试。 …… 陈仆、祖山下定决心后,在山区撤军的速度还是非常迅捷的,足以让汉人军队叹为观止。 山越人走山路的速度,本就比汉人翻倍还不止,陈仆还灵机一动,让士兵们磨刀不误砍柴工,逃跑前先花了点时间、在乐安山砍伐了不少木材、竹子,然后用临时搓的草束草草捆出木筏、竹筏,让士兵们沿着乐安河谷漂流。 山区陡峭,河流落差也大,水流非常快。关羽军是从下游逆流而上登山,陈仆却是从高处流淌冲下来,那速度差距,就更是达到了三五倍以上—— 后世但凡玩过“浙西大峡谷漂流”的游客,应该都不难理解。顺着河水冲下来的速度,能比你去的时候登山要快多少倍。 陈仆等人仅仅花了不到一个白天,就漂出去近百里,堪称神速。而他看天色已是申时初刻(下午三点半),估摸着跟关羽军的距离可能不远了,就让部队稍事休息。 并且派出足力最健硕的斥候,漂流去下游侦查,一旦发现敌情就弃筏跑回来报信。 等了半个时辰后,斥候回来回报,说发现关羽的部队才从鄱水、乐安河口逆流而上,走了二十多里,距离我军还有二十多里山路。 陈仆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微微惊讶:“我军顺流而下行了近百里,关羽才走出二十多里?果然这些汉人不擅登山,从清晨到现在,才爬了二十多里山。” 祖山在旁边闻言,便商议道:“既然我们还差二三十里,还要往下游继续漂么?” 陈仆两眼一白:“当然不能了!要是两军再继续接近,我们想往北翻山而走,都会被关羽冲上来咬住后军,到时必然损失惨重! 我之所以在这儿停下让士卒休息,就是因为这一带有一个垭口,可以翻越乐安山北岭,绕过冷水尖,直达鄱水岸边的昌南镇(今景德镇),如此便绕过了关羽的截击!” 陈仆说完,也不容祖山质疑,立刻下令已经歇息够的部队,把竹筏木筏全部弃了,或者沿着山溪往下推、看看能不能误导阻挡敌军。 然后所有士卒轻装上阵,准备翻越冷水尖附近的垭口。 …… 陈仆的部队,开始准备翻山后,相关情况也很快被关羽军的斥候发现了。 甚至关羽军的斥候,回来得比陈仆的斥候更快——因为陈仆的斥候西下哨探时,可以顺流而下漂流,返回报信时,却得靠两条腿爬山。 关羽的斥候却恰恰相反,他在东上侦查时,需要爬山,到了地方后可以提前扎木筏隐蔽在暗处,发现陈仆军动向后,才漂流西下返程。 听到了斥候回报的陈仆动向后,关羽终于提起了精神,吩咐部队加快行军。六千人的部队一改上午慢吞吞的表现,开始加力强行军,走完这最后二十里,准备咬住陈仆的后军痛击。 到了这一步,不难看出关羽其实是在钓鱼。故意假装以汉人为主的征伐部队不擅爬山,行动迟缓,把陈仆逼到冷水尖附近,就不得不往北翻越山岭险要。 他麾下的其他军官,也有对这个决策不理解的,不由提醒:“关将军,我们就算现在全速攀登,这二十里路也要走不少时间,到时候陈仆的先锋和中军已经跑了吧?就算堵也只能堵个后军。” 关羽却非常有把握:“放心,陈仆翻不过冷水尖的。” …… 与此同时,冷水尖附近的山岭垭口,甘宁带着两千多丹阳兵,以及他自己的锦帆营,一共三千人,早已提前抵达、以逸待劳埋伏着了。 千万别小看甘宁的嫡系部队,锦帆营虽然是水兵,但毕竟都是巴郡人,爬山也是不含糊的——就好比后世的重庆人,哪个不会爬山? 关羽那边在明处、之所以逆流而上爬山行军那么慢,就是在给甘宁拉扯时间差和路程差,好让在暗处的甘宁提前迂回到位。 这一切,都是诸葛瑾在战前就算好时间,提前吩咐过的。当然也离不开关羽和甘宁的临场执行力,否则后方计划想得再好,前方实战部队节奏跟不上,也是白搭。 陈仆并不知道汉军中也有那么多擅长山地战的攀登高手,对两军行动速度和轨迹发生误判,再正常不过了。 陈仆军先锋进入山区,攀登了半个多时辰后,眼看天色渐渐昏暗(下午五点),正在庆幸即将逃出包围圈时,两侧山坡上忽然金鼓大震,箭矢乱飞,树枝乱石纷纷而下。 无数山越部民被打得瞬间懵逼,数以百计的士卒纷纷中箭中石倒下,血染满坑满谷。 陈仆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山越人打仗并不骑马,翻山行军也没法骑马,所以陈仆没有跟几个月前的笮家人那样,因为太过显眼,而遭到甘宁军的集中狙杀。 加上陈仆喜欢身先士卒,亲自带着先锋部队行军在前,而甘宁冲杀而出时,已经是拦腰截在陈仆军的中前部,陈仆得以侥幸逃过最初的截杀。 甘宁军原本还想继续在坡顶用箭矢乱石给敌军造成伤亡、削弱,但眼看着敌军大乱,试图一哄而散冲过隘口,甘宁终于下定决心,亲自带队冲杀下来。 “巴郡甘兴霸在此!降者不杀!”甘宁势如猛虎下山,手中双刀翻飞,当者披靡,须臾就砍杀了十几个山越将士。 “你们中了诸葛校尉的计了!还不速降!”丹阳兵个个健步如飞冲杀而下,那攀登山壁的矫健姿态,完全跟山越兵一模一样。 谁让他们原本也是山越族呢,只不过是拿了汉人的钱财、改行去当职业雇佣兵的山越人罢了。 山越士卒看到丹阳兵的攻势,顿时士气狂泄,不少士卒选择了跪地投降。 陈仆一见大事不妙,也不敢再尝试挽救自己的主力,只是趁着甘宁被主力拖住的时间,疯狂往前攀援奔逃。 他们四部人马,加起来好歹也有一万大几千——他们这次来,原本计划就是要干掉乐安部,然后再把敢来支持乐安部的汉军也击退,威慑一把。而乐安部就有数千户,陈仆如果不带优势兵力来,是没有把握取胜的。 而甘宁只有三千多人,真要硬堵所有人是堵不住的。 但陈仆这一弃军逃亡的行径,自然进一步瓦解了军心。 甘宁那边一开始还没想到喊“你们主帅已经逃跑”的口号打击敌人士气,还是打着打着之后,山越兵自行发现主帅没了,乱了起来。 甘宁摸清情况后,才连忙让丹阳兵补喊,进一步加速敌军的崩溃。 须臾之后,随着正面越杀越混乱,后方的关羽军也终于赶到,并且对还没翻过山的陈仆后军发起了衔尾追击。 这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崩了山越军,关羽可是有六千多生力军,兵力比甘宁还多了一倍,还是直接一脚踹在一支即将崩溃军队的尾部,最后的抵抗意志也彻底崩盘瓦解。 大约一个时辰后,战斗彻底结束,满山满谷的山越降兵放下兵器或跪或坐或躺,不敢再有抵抗。 因为天色已黑,关羽也来不及清点,只是简单搜拿了一下兵器,然后把这些山越人包围起来,在山里升起篝火,就地露宿扎营休息一夜(当然会先砍光营火附近的草木,防止火灾) 如今已是农历四月天,在山里过夜倒也不怕寒冷,只是各种蚊虫毒蚁甚至蛇蟾蜈蚣已经渐渐多了,一夜时间,不少士兵被蛰咬得痛苦不堪,还有个别被毒物毒伤毒死的,也是在所难免。 熬过一夜,关羽和甘宁趁着一大清早,重新清点俘虏、战利品。 最终统计此战歼灭山越人约一万七千口,杀伤近四千人,生俘、投降一万三千人。还有数千人翻山逃跑成功,具体不可计数。 唯一可惜的是,陈仆这家伙还是没抓到,居然让他跑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也多亏陈仆跑了,汉军才轻轻松松全歼了两倍于己的敌人,否则敌军抵抗意志肯定会更强。 一番搜查盘问后,关羽最终发现,俘虏里面地位最高的,是一个叫祖山的部族首领。 得知对方是黟县第二大部族的首脑,同时也是泾县大帅祖郎的远房堂弟,关羽眉头一皱,意识到这个俘虏还有大用。 于是他就按诸葛瑾战前吩咐过他的俘虏政策,把祖山找来,敲打道: “你们觊觎乐安山铜矿,还敢对抗朝廷天兵,罪不容赦!不过看在令兄面子上,今日且放你回去,劝你兄长立刻放下兵器,归顺朝廷,则既往不咎。我军即日便会反击林历山拔除贼巢!若还执迷不悟,下场你自己清楚!” 关羽知道这祖山是个草包,抓不抓没区别,反正就算放人,也只是放他一个,他带来的那数千部民战俘是不会放的。 让祖山回去带个话,祖郎如果知道厉害,直接归顺,那是最好的,如果不投降,那也算是把罪恶因由烧到祖郎身上了。 祖山并不能想明白这些道理,但他听说能放他回去,连忙谢恩,这就想直接开溜。 关羽却一把提溜住他:“跑那么快作甚?我说过放伱,有说过允许你走得比我们快么?当然是要等我们进兵林历山,把黟县团团围住取了,然后再说其余。 否则你不去找你大哥,反而直接往林历山山寨里一钻、继续抗拒朝廷天兵,我去哪儿找你算账?” 祖山闻言,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刚才关羽说要放他时,他确实动过这个念头。如果自己能逃回老巢,那么再据险而守,未必没有机会,还找什么大哥啊? 可惜关羽并不迂腐,早就防着这一手了。 …… 打扫干净战场后,关羽就把这一万三千人的缴械俘虏交给甘宁,让甘宁先押送回鄱阳县城。 而他自己带着六千人的主力,马不停蹄这番回鄱水岸边,然后沿着鄱水逆流而上行军,数日间赶路近二百里,终于抵达了鄱水源头的黟县。 因为陈仆、祖山的机动部队被重创,黟县根本没有山越人的力量守城,关羽仅仅花了三天,一番简单攻坚,就把县城拿下了,然后进一步进兵林历山,把陈仆和祖山的部族围困在了黄山险峻之地。 当然,祖山本人并没能回到山寨,他一直被关羽监视着,这时候才允许他回去找祖郎报信。 另一边,甘宁在把俘虏运回鄱阳县城后,身在鄱阳县的诸葛瑾,也分出本地民兵暂时看守缴械的俘虏,安排这些人先做些苦役管束。 然后,甘宁就要带着丹阳兵回去跟关羽会合,准备对林历山进行攻坚,或者对可能出现的祖郎援军围点打援。 不过,就在甘宁匆匆收拾,准备出发再战时,诸葛瑾却表示,可以让他多歇一夜,还在鄱阳城内摆设了接风兼庆功的酒宴。 甘宁这些天连轴转,别的事情都充耳不闻,不由有些懵逼:“何喜之有?校尉,还是战事要紧,回来再跟校尉痛饮!” 诸葛瑾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县衙后堂转出一人,甘宁定睛看去,竟是诸葛亮。 “孔明?你从广陵回来了?那还真是……可喜可贺,不过现在不是叙别之时……” 诸葛亮跟甘宁也算熟了,毕竟甘宁就是他拉来的,所以也不见外,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在甘宁面前晃了晃: “兴霸,这可是陛下的旨意,你被正式册封为豫章都尉了,不是我们自表的。还有,今天起,你可要称呼大哥‘中郎’或者‘府君’了,不能再喊校尉,大哥也被陛下正式册封为平越中郎将、丹阳太守。 旨意里还提到了授权我们平灭丹阳贼祖郎,我们现在是奉天子明诏讨贼。所以,这道旨意你带去给云长看看,后续对于提振我军士气,瓦解敌军抵抗意志,可是大有作用。” 甘宁原本急切于立功的心情,顿时被这个意外消息彻底吸引:“什么?我竟会被天子所知、还直接册封于我?这……府君,我们好像没有表奏豫章这边的战功吧?杀笮融都能上达天听么?” 诸葛瑾微微一笑:“这是玄德公假借刘扬州之手办的,跟着我们好好干,有的是立功升迁的机会。” 甘宁双眼一红,连忙叩首:“宁跟定府君,建功立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94章 祖郎:我怎么就成反贼了 诸葛亮终于回到了豫章。 广陵和豫章的双线操作,时间线也终于弥合。 二弟带回的惊喜,有一部分是诸葛瑾预料之中的。但也有一些,明显属于超额完成的“真.惊喜”。 比如,自己居然能被封为丹阳太守、平越中郎将,这显然超出了诸葛瑾的计划。 有了更大的名分,诸葛瑾后续布局也就能更放得开手脚。 激励好甘宁之后,诸葛瑾关起门来,跟二弟私下聊更多细节,以调整下一阶段对祖郎的行动部署。 诸葛瑾亲手给二弟斟了一杯新茶,诸葛亮也恭恭敬敬接过抿了一口。 豫章原本不产茶,不过随着诸葛家顺利入主,诸葛瑾就很注意各种改善民生的种田规划。 今年开春时,他派去荆州打探消息的商船队,就从同样去荆州经商的益州商人手中,高价弄到了一些茶种。准备将来在不适合种粮食的山区坡地推广种茶,也便于未来改造内附的山越人的生产方式。 当然,眼下他和诸葛亮喝的,依然是直接买来的——自己种茶树至少要生长几年才能产茶叶,没这么快的。 诸葛瑾只是让家里人摸索炒制杀青之法,目前炒得还不好,依然带着涩味,然后按后世的冲泡法喝,省去了葱姜盐。 诸葛亮出门几个月,还是第一次喝到这种茶,虽然口感不好,但他相信大哥推广的东西肯定有道理,说不定能养生。 大不了以后让黄家小娘也跟着步姑娘学学怎么炒茶,说不定她能擅长总结规律。 诸葛瑾等弟弟适应了苦涩,这才问道:“没想到此番竟能接收刘扬州的势力接收得这么彻底,甚至能让孙卲以刘繇之名去许都上表求官。 阿亮,你的表现实在超出我的预期了。既然孙卲都肯投效,那太史慈应该更不在话下吧?我记得他与玄德公还有旧。” 诸葛亮:“他也与我一同来了,只是大军调度不比我轻装送信,所以在柴桑多中转了一日,留守柴桑的陈横也需要交割查验,不会随便放外兵入境的。” 诸葛瑾:“既是如此,到时候就让太史慈也自领一军、夹击祖郎。他也不必跟我们一起打黟县、歙县了,完全可以沿着长江扩大地盘,从春谷县往周遭扩张地盘,还可以直接打出刘繇旗号。” 春谷县大致相当于后世安徽最南部的池州、铜陵这两个地级市。铜陵这地方,听名字就知道也是一座铜矿,是安徽境内最大的铜矿,早在汉武帝的时候,就已经在当地大规模开采,并设置铜官了。 一旦太史慈按照诸葛瑾的计划执行,则春谷在泾县、宣城以西;黟县、歙县在泾县、宣城以南。官军将从西南两个方向,夹击祖郎的核心地盘。 不过,计划归计划,诸葛瑾也不是很急着执行。太史慈远来,他也应该亲自接见一下,给对方接风,然后再委派任务。 不能为了节约时间节省路程,就让太史慈直接在春谷就地反打。 于是,诸葛瑾就吩咐甘宁也多休整一两天,不必急着再战,一起为太史慈接了风再走。 …… 次日,诸葛兄弟和甘宁,一起从鄱阳来到柴桑,跟太史慈会晤。 后续诸葛瑾也打算亲自驻留柴桑,遥控全局,不再突前到鄱阳县驻扎——原先只有关羽甘宁这一路军队时,鄱阳更靠近前线,可以沿着鄱水和一线部队联络。 现在要兼顾鄱水和长江两路推进,还是把大本营设在柴桑,更便于兼顾。 双方一见面,太史慈虽是客将,但也恭恭敬敬主动行礼:“末将太史慈,拜见府君。” 诸葛瑾连忙上前扶住:“子义天下豪杰,何必多礼。当初玄德公于广陵危难之中,每每提及子义一诺千金,有恩必报,信义素着,我听得悠然神往,欲结交久矣。” 太史慈却还坚持行礼,只说:“尊卑不可废,慈不过一介杂号都尉,府君既被朝廷明诏封为丹阳太守,于国法论之,慈自当在帐下听命。” 诸葛瑾一愣,这才想起,太史慈虽然偌大威名,但在刘繇麾下时,官职其实一直不算高。最后是刘繇其他将领都凋零了,无人可用,才把太史慈提拔为杂号都尉,以求守住丹徒苟延残喘。 汉制每个郡和关卡都可以设都尉,除此还有杂号都尉,太史慈这个杂号都尉没有具体防区职责,但他原本防守的是丹阳郡,所以也能算是丹阳都尉。 现在诸葛瑾是丹阳太守,他暂时受诸葛瑾调遣也很正常。当然等刘备成为扬州牧后,太史慈肯定也会升迁,到时候还是直属刘备,目前只算是临时借调。 《三国志》上就有记载一句刘繇的亲口评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许劭)不当笑我邪?”,足以说明太史慈在刘繇麾下时的官职低微。 只因当时许劭也是南下投奔刘繇躲避战乱,随后才跟朱皓一起来的豫章,最后在笮融之手贫病而亡。 诸葛瑾想到这些,不由叹息:难怪刘繇做不大,用人太看出身履历,这点和袁绍、刘表有何异?甚至可以说是比袁绍都不如了。 不过,既然太史慈已经来投,诸葛瑾也就当面把话说开了,故意试探道: “我破笮融后,在南昌得许子将家小,闻其子转述说,刘正礼当年曾言‘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莫非果有其事?正礼公如今身体还好么?” 太史慈原本听到这些导致自己官场失意的话语,内心肯定会不爽,也会觉得是有人在挑唆他和刘繇的关系。但诸葛瑾说得语气坦荡,还是自然而然回想起许劭家人的话,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太史慈只会觉得诸葛瑾是在关心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所以他也坦荡承认: “正礼公用人讲究大义名分、朝廷诏命。慈曾为亡命之徒,正礼公也有他的难处。他如今病笃衰弱,怕是随时有可能不测……唉。” 诸葛瑾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刘繇的病情近况,之前诸葛亮都没和他说。他不由心中一凛,觉得自己之前的计划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既如此,诸葛瑾也就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顺便也显示自己的坦荡: “既如此,有些话还是你知我知就好,免得传出去,害得正礼公病情加重——我月前救得许子将遗孤,听说许子将留下遗言, 说若非正礼公识人不明,拘泥名分,放着子义这样的名将之才不委以兵权,却对笮融这样的贼徒信任有加,他又岂会被连累而亡? 由此观之,当初正礼公那番顾虑,实在是毫无必要。许子将这番遗言若传出去,对子义的名声必然有好处,但却会让正礼公难堪,所以我压下了。” 太史慈正色拱手:“府君高义,慈代正礼公谢过。慈本不欲靠这些名士的品评扬名,反正我此生跟定玄德公与府君,只要玄德公这样的英雄、与府君这样的贤者知我,其余碌碌世人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关系呢。” 双方把话彻底说开,也就有了充分合作信任的基础。 接风酒宴上,诸葛瑾也把甘宁和太史慈互相介绍引见认识,提到“甘宁就是跟着诸葛家后,终于得到了朝廷正式册封为豫章都尉”,此番纵然是临时借调,也肯定会让太史慈立功受赏,不会白白使唤人的。 太史慈见了甘宁的际遇,内心也是振奋不已,暗忖果然还是跟着玄德公的派系卖力有前途。 …… 两天之后,甘宁、太史慈各自回军,重新投入战局。 太史慈那一路,领本部四千人,很快沿着长江重新顺流而下,拿下了后世铜陵的铜官镇,占领了这座被山越人窃据的大汉铜矿,断了祖郎的一个主要财源。 随后,又把相当于后世池州的两座镇子占了,一路势如破竹,那些山越小部落完全不是对手。 而且太史慈还带来了州牧的命令、朝廷的讨伐旨意。更是让那些意志不坚,原本只是想自立避免缴税服役、但从没真想过对抗大汉的软弱部族,直接就投了。祖郎在春谷县方向的羽翼,一下子被剪除过半。 甘宁这一路,经过数日行军,顺利与关羽会师,并且再次清扫了一遍鄱水流域的零星残敌——主要是之前陈仆逃跑时,有些自行溃散不知往哪儿逃的溃兵,陷在这鄱水山谷中。 甘宁这次再来,正好把这些家伙重新抓了俘虏,免得威胁关羽的鄱水粮道。 不过,两军会师之后,对于林历山的进攻却并不顺利。 陈仆回到林历山后,占据地势险要,汉军一时不熟悉黄山的险峻,探路时略受小挫。 关羽便随机应变,跟甘宁一商量,准备先围困观望,做好守外虚内的准备,看看祖郎是否会带着山越主力来增援。 如果来的话,那就先围点打援。等打赢了援再挟大胜之威攻山不迟,到时候也能拿出“援军已破”的消息打击守山敌军的士气,事半功倍。 …… 另一边,自从关羽拿下黟县、开始围攻林历山,他就早早把祖山放了回去,让他跟祖郎谈谈条件。 反正林历山被围,祖山也是找不到路回部落的,他只能去找族兄。 四月二十六这天,祖山经过连续跋涉,终于到了泾县,他族兄的老巢,然后把黟县、歙县山越各部的遭遇,跟祖郎汇报了,还把关羽劝降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祖郎听了,气得直接一脚把族弟踹翻在地:“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咱泾县各部原本只要跟汉人互不相犯,便能长久安生,如今被逼得非得臣服其中一方!” 祖山不敢闪躲,只是叩首陈述:“大哥,这是陈仆先起的贪念,我不过是跟着眼红!而且那些汉人着实卑鄙,他们是故意让乐安部那群叛徒先勾引的。 其实关羽、甘宁早就埋伏好了人马,随时准备反击我们。我们就算不去招惹,诸葛家迟早也会打到我们头上。” 祖郎继续狠狠扇了祖山一把,揪着他衣襟喝问:“那你是要我出兵救援林历山,给黟、歙各部解围咯?” 祖山眼神闪躲:“小弟不敢!此事全凭大哥裁处。不过小弟经此一战,也知道那关羽、甘宁绝不好惹,诸葛瑾更是号称有仙术,能点铁成金,这才有那么多族人甘愿当叛徒投效汉人卖力……” 祖郎闻言,也是神色有些颓然:“果然不容易对付么……不过这般耍诈引诱我们上钩,若是全然不反击,我这各部共主的威信往哪里搁!” 祖山还有些不理解:“大哥,那你的意思是……” 祖郎一咬牙:“召集各部酋首,把汉人的诡计公之于众,看众人的意思,若是各部不愿战,我也算是顺从众意,跟汉人谈谈条件,看能不能稍微让出点好处,把这事儿了结了。那样,也不损我的威望。 若是各部不愿付出代价,我也只好带着大家去试试,真等各部都看清敌情强弱,再做决断不迟。” 祖郎说完,内心也是非常无奈。 蛮夷素来尊奉强者,祖郎如今的地位,是他从中平末年以来,一味强硬,为山越整体争夺来更多利益地盘、逼得汉人官府没法来山越控制区征兵征税,才被各部尊戴共推。 如果他今天直接认怂了,那他的统治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要认怂,也得是山越各部一致认怂,否则他背这个软弱的锅,背后再有某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攻击他,说什么“要是让我当诸部共主,绝对不会让大家过得这么怂”,那情况就麻烦了。 一番拉扯后,祖郎在短短三天内,召集了周边各部首脑,然后把情况说了,汉人耍诈先制造借口挑衅,这些也都说了。 山越各部很多都没有见识,地理又闭塞。很多部族离黟县、歙县也比较远,没听说诸葛瑾的仙术,得知汉人来挑衅,顿时怒不可遏,纷纷请战,还要求打赢后多分一些战利品。 尤其是听说汉人居然在围攻险峻的林历山,各部中的莽夫就愈发觉得很有希望打赢。 “什么?汉人竟如此不知死活?林历山周边,崎岖无比,汉人在这种战场,岂能是我们山越勇士的对手?大王,打吧!管他什么关羽不关羽的。 就算他打赢了陈仆一次,那也是有心算无心!真到了黄山这种险地,大家摆开了阵势硬战,一天便能杀得汉人溃不成军!” 祖郎被群意所拱,眼神飘忽,思之再三,觉得确实可以赌一把,否则软弱的名声自己背,那些人还不一定念他好。万一能打赢,那自己的威望就彻底一辈子不用愁了。 …… 祖郎下定决心后,选起泾县、宛陵(宣城)、故鄣(广德)、安吉各县山越勇士,合计青壮四万余人,自带行粮,南下往黟县而去。 山越人本土防守作战,出兵规模还是非常巨大的,只因蛮夷擅长全民皆兵,连军粮都不用祖郎统一解决,而是各个部族自行解决。 一时之间,声势壮盛,加上林历山上还有一万多青壮,隔壁歙县金奇、毛甘合计也有两万青壮。 整个黟县战场,短时间内竟有七万山越壮丁云集,人数足足是关羽和甘宁联军的八倍之多。 只是山越士卒普遍武器简陋,这些人不比职业的丹阳兵,完全不着铠甲,或最多只披兽皮软甲。 武器方面,连环首刀都凑不足,因为环首刀要用到的钢铁还是太多。 一半以上的山越兵,用的是短矛或单手的狼牙棒,再配上硬木圆盾。短矛只有矛头那一点金属,而狼牙棒主体就是木头的,只有几根铁钉扎在棒头里,用铁非常节省。 祖郎的调兵遣将,当然也没瞒过关羽的耳目,在敌军抵达以前,关羽就已经知道其动向了。 关羽便立刻跟甘宁商量:“山越虽众,但终究分为三部,林历山上的陈仆居中,祖郎自北而来,在林历山西。金奇、毛甘在东,要翻越林历山才能到主战场。 不如我军撤开包围圈,主动往西北迎击祖郎。林历山上的陈仆已成惊弓之鸟,必然怀疑有诈,不敢贸然下山。而金奇、毛甘翻山不及,也来不及增援。 如此,敌军虽有近十万之众,但决战时我们却只需先对付祖郎,而且还能由我军挑选迎击的战场。只要击破一部,另外两部自然不敢再来求战。 而且我军还有朝廷最新的旨意,加封了子瑜为丹阳太守,还奉诏讨贼,这一点祖郎是不知道的,到时候我们以此激励士气,或能在决战时赢得更多优势。” 关羽并不知道祖郎到底带来多少兵,所以按总数“近十万之众”料敌从宽。 甘宁对此略一思索,也觉得有道理,还指着地图补充: “黟县周遭都是莽莽群山,若是我们坚持留在鄱水源,怕是没处腾挪。要想主动迎击,至少要带足数日干粮,然后翻越黟县周边的分水岭,往北进入泾水河谷,才好顺流而下迎击祖郎—— 祖郎自泾县而来,必然是沿泾水逆流而上。我们只有沿着河谷与山越人摆开阵仗决战,才能稍稍扬长避短,不至于让山越人发挥翻山越岭的优势。” 甘宁口中的泾水,便是后世皖南的青弋江,源发于黟县西北,经泾县最后在芜湖注入长江。 黟县是鄱水、浙江、青弋江三江源头所在,黄山的东西北三个方向,分别诞生了赣东浙西皖南的最大河流,可见此地高峻险要。 关羽听了这个补充计划,眉头微微一皱,但觉得自己还能掌控局面,于是拍板: “那便如此施为,此法确实有利于挑选战场决战。不过就怕祖郎懂智谋,若是他发现我们翻山抵达泾水河谷迎击,却高垒深沟不战,甚至分兵利用山越人善于攀缘、断我粮道。 那我军恐怕就只有放弃黟县,暂时强行退军回鄱水了——所以此战要多带行粮,每个士卒至少要带十日口粮,若三四日内不得战,就要立刻翻山撤回,不给敌军迂回的可乘之机。” 计划已定,关羽立刻开始调度部队,前往泾水迎击祖郎。 第96章 山越还没全歼,袁术先称帝了 五月初二的那场青弋江河谷之战,祖郎麾下各部的实际战损和被俘,其实只有两成左右。 但保留了八成战力的祖郎,战后依然选择了蛰伏守家,不再援护友邻部族。 反正山越各部没人能完成击败关羽的差事,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自己在山越中的相对威望不发生变化,他才不愿意为陈仆拼上老命。 至于事情最初的是非曲直,到底是陈仆起了贪念主动招惹的官府,还是官府钓鱼导致陈仆中计,这已经不重要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蛮夷都有灵活的仗义底线,可以选择性无视一些蛛丝马迹。 最后一切的症结,都汇聚到了一点上:如果官府能强攻下林历山大寨,展示其拥有攻坚最险要山头的实力。 那没得说,陈仆就当是不幸做了供官府祭刀立威的祭品,谁让他是出头鸟呢。其他各部看到祭品的下场后,也会乖乖臣服。 如果官府做不到,其他各部自然还想继续当自由民。 …… “这局面,怎么感觉像是回到‘核武器你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的调调上了呢。只不过具体名词,换成了‘攻坚能力’。” 身在柴桑县的诸葛瑾,在充分听取汇报、搞清楚最新的状况后,也是忍不住用旁人听不见的低音量,自嘲了一句。 他可以不愿意攻坚,但不能没有这个能力。 诸葛亮这几天也留在柴桑,并没有别的公干,只是每天偶尔来大哥这儿厮混一下,此刻见大哥犹豫,他便主动提议: “大哥,不如咱想想,能不能在工巧技艺方面下点功夫。自古攻坚难以用计,便如公输班、墨翟,也都是在工巧上下功夫,你我和月英都擅长巧思,花点时间,说不定能有奇效。” 诸葛瑾闻言,眼神戏谑地瞥了一眼弟弟。 他可是太清楚,自从诸葛亮回到豫章郡后,最近这十几天里,为何会消极怠工、不理政务。看着大哥一边要处理内政,一边还要统筹关羽、太史慈两路人马的军务后勤,他也不帮忙。 还不是因为黄承彦黄月英一家也来豫章做客了! 诸葛亮整整十天连着往黄家跑,不是找黄承彦请教传统学问,就是跟黄月英鼓捣一些小玩意儿,观摩黄月英这几个月来自行改良的渔具、农具,还有其他一些奇巧创新之物,互相切磋提意见。 诸葛瑾也是考虑到弟弟才十七岁,前面半年挺忙,所以给他放个“年假”,一张一弛换换脑子。 自己暂时累一点就累一点吧,等阿亮新鲜劲儿过去了,定亲也定好之后,就不该再跟黄家小娘见面了,至少要消停半年才能正式成亲。 那半年里,诸葛亮应该会重新回来帮他出力的。 诸葛瑾可是计划得很好:至少今年下半年,阿亮才能定亲,过完明年新年才能娶妻。到时候阿亮十八岁了,黄月英好歹也十五岁及笄了,不至于太禽兽,在古代这个年纪也算正常。 若是再年轻,诸葛瑾这种现代人的思想实在接受不了。 不过眼下战事紧急,诸葛亮那点家事暂且按下不表。 诸葛瑾收回胡思乱想,对弟弟说道:“你这想法不错,但没那么容易。这是攻山,不是攻城,你想改良什么攻坚器械?冲车还是发石机?好像都用不上吧。 林历山险峻,主要是很多地方只有一条道上山,被贼军把住隘口后,无处攀登。要从工巧上下手,也得想办法钻研那些有助于攀登绝壁的单兵器械,而这些东西,我们素无积累,肯定要从头开始。造出样品后,还要让铁匠打造,所需时间怕是不短。” 诸葛瑾隐约记得《三国志》上,贺齐攻下林历山、杀陈仆祖山,貌似就是用的攀援绕后法,把堵守要害山路的敌军前后包夹灭了。虽然书上不会记贺齐用的具体登山工具,但这方面诸葛瑾完全可以借鉴后世的攀岩运动器械设计思路,问题不大。 而诸葛亮也是聪明人,他听大哥言语之间、始终在担心时间,他也不由回忆起他们原先的计划:一旦时机成熟,诸葛家可以向袁术示好,以骄其心,还可以放出风声让刘繇名声扫地,从而…… 莫非大哥是在担心,袁术随时会称帝、拖不住? 诸葛亮并没有开天眼,他也只能从大哥的表现和过往的布局逆推,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性。 于是他就试探着挑明:“大哥是在担心袁术或者其他诸侯,不会给我们这么长的时间、慢慢吞并化解丹阳山越?” 诸葛瑾点点头:“是啊,都已经五月份了,而且袁术自去年兵败后,今年还没有发动新的攻势,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意外,以他连年穷兵黩武的性子,究竟在等什么?肯定是要积蓄力量,一次性来一场大战。 而且,孙策那边,也已经对王朗进攻了两个月了,王朗也在节节败退。我们对付祖郎对付得太慢,说不定孙策就能把王朗吞下。天下诸侯各自兼并,谁又会等着我们呢。” 诸葛瑾也记不清具体日子,但他印象里历史上袁术似乎在今年的二月还是三月就称帝了,现在明显是拖后了很久。袁术目前没用兵,估计也是怕再出意外,不想在称帝前横生枝节。 但他越是这样憋大招,等称帝之后,就越是容易孤注一掷,可得小心提防,扛住最危险的一波。 诸葛亮理解了大哥的顾虑,思索了一会儿,建议道: “既如此,不如把兴霸的人马逐步抽调回柴桑,以备不虞。反正现在祖郎已经蛰伏观望,不敢再战。要围死区区一个陈仆,有云长的本部人马就够了。 兴霸子义擅长水战,而云长不擅水战,正好让云长负责陆上,而兴霸子义负责长江。 至于攻山所需的工巧器械,大哥你也说了,无非是要攀援登山之物,我和月英最近想想办法,争取快点搞出来。其他内外政务统筹,就靠大哥你自己料理了。” 诸葛亮主动把攻山器械的研发任务扛了过去,跟诸葛瑾划清了分工。 诸葛瑾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便允许一切按计划行事。当然他也没让阿亮多走弯路,能想到的点子、启发,他还是会充分说明的。 比如,诸葛瑾记得后世的登山运动员、攀岩运动员,似乎最喜欢用膨胀栓、膨胀钉在山壁上制造台阶,或者是用类似冰镐的锋利尖嘴锄在石头上凿踏脚点。 还有就是各种登山安全绳的绳结栓法,诸葛瑾具体记不清了,但他知道有这种方法的存在,可以便捷地下降一段高度后换一个栓绳点,安全速降。 他就把这些需求都提给诸葛亮,让诸葛亮带着黄月英好好想想。 尤其是那种安全绳结的栓法,并不需要在工具方面有任何创造,只要把现有的麻绳换个打结手法,就能大大提升士兵攀爬悬崖的安全系数。 诸葛亮听说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后,果然被激起了钻研欲和胜负欲,回家就开始琢磨各种绳子打结方法的妙用。 结果登山安全结还没研究出来,倒是先琢磨出了一堆类似九连环之类的益智小玩具,简直找谁说理去。 随机试错式创新,有时候就是这样的。 …… 诸葛瑾这边双线操作,一面让二弟和准弟妹强化各种登山工具科技,一边内修政理、整顿兵马,把甘宁、太史慈部调度布防到位,以备不测。 同时还疯狂加速改造过去一个月里抓获的山越俘虏,争取再尽快扩充一点可用兵源。而这方面的工作,他让甘宁太史慈直接挑选待改造战俘,再把军需后勤保障委托给庞统统筹,也节省一点自己的精力。 另外,考虑到下一阶段的敌人可能是袁术,而袁术跟诸葛家的领地隔着长江,所以就算要开打,估计主要战斗形态也会以水战为主。 所以诸葛瑾也偶尔见缝插针,趁闲下来的时候自己动动脑子,看看能不能琢磨出一点惠而不费的水战技战术和装备。偶有所得就立刻和甘宁太史慈讨论切磋。 半个多月的围困和器械准备期倏忽而过,时间转眼来到五月下旬。 天下形势浩浩汤汤,各路诸侯果然也没等着刘备和诸葛家安静发育。 五月中旬的时候,东边先传来一条新的噩耗: 原本去年攻灭许贡的时候,孙策倒也没能彻底占领吴郡全境。因为会稽的王朗在许贡覆灭前,抢先渡过钱塘江北上,稍微控制了几个县,主要是吴郡最南部的钱塘和乌程。 而今年,这些地方在孙策的夏季攻势中,被全部拿下,孙策还进一步逆流而上,夺取了孙家的老家富春,全据钱塘江中游,并进一步往兰溪江平原渗透,占领了会稽郡的几个县。 王朗暂时只能依托钱塘江和兰溪江,死守会稽郡治山阴县城,完全无力反击孙策的蚕食。 会稽郡的领土,主要也就两块平原比较值钱。一块是沿海的宁绍平原,对应后世宁波绍兴两个地级市。一块就是内陆的兰溪江河谷,对应后世的金华、衢州。 当孙策的势力打进兰溪江河谷后,等于是把会稽郡一小半的膏腴之地给切了。王朗只剩下一块宁绍平原,外加沿海地形支离破碎的临海(台州)、东瓯(温州)。 孙策实现这一切,恰好是在五月中旬,也就是诸葛亮在那儿鼓捣、打造攻山攀岩器械的时候。 好在天佑炎汉。孙策刚刚在兰溪江平原取得突破,占了几个县后,他背后才拿下不久的乌程、钱塘、余杭,又突然冒出了一股反抗势力,正是在历代三国志游戏上都顺利留名的“严白虎”。 这严白虎也是浙西山越豪帅出身,性质跟祖郎以及金奇、毛甘差不多,拥部众一两万人。原先孙策刚打到吴郡时,严白虎蛰伏了一段时间,名义上诈降了孙策,但保持了自家武装的自主性,并未被孙策实控。 孙策当时不疑有他,就先去打了王朗。谁知主力都渡过钱塘家打下王朗几个县了,背后严白虎看孙策已经被缠住,有机可乘,就又反了。 孙策不得不放弃继续追击王朗,赶忙先回去收拾严白虎。 …… 不过,孙策被严白虎缠住这一变故,也就是最近几天才刚刚发生的。 要不是严白虎的领地就在浙西山区,跟歙县的金奇、毛甘两部接壤,关羽也不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并快马回传给诸葛瑾知晓。 所以,诸葛瑾算是天下除了孙策和王朗等当事人以外,最早得到这一情报的外人了。 相比之下,身在寿春的袁术,消息就没那么灵通了。他此前才刚刚得到孙策大破王朗的捷报,还以为孙策马上就要彻底搞定江东了。 而袁术内心,至今为止一直是把孙策视为自己部曲的,他觉得孙策打下的地盘就是他的地盘。 随着江东“几乎”平定,他终于有信心称帝了。 南边豫章的诸葛玄,那也是他的故吏,虽然迟迟没有表态,但他还是主动派出使者,上门逼问诸葛玄的态度。 到了这一步,诸葛瑾知道不表态是不可能的了,诸葛家已经暧昧拖得太久了。原本还打算用刘繇的死讯来坚定袁术的信念,没想到最后卡在了这么个不尴不尬的时间点。 如果让叔父严词拒绝袁术,或许可以再拖拖,但估计袁术会直接对诸葛家或者刘备动武。 既然如此,诸葛瑾觉得还不如埋伏一手,将来袁术要是真对刘备动武,也好偷袁术一个措手不及,捞一票大的。 于是他就建议叔父,不要落下任何书面证据,只是口头对袁术的使者示好,叙叙故吏旧交。 而且,这种叙旧绝对不要牵扯到任何关于“造反称帝”的话题。 换言之,就是诸葛家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袁术在想什么。跟袁术叙旧,只是建立在“袁术还是汉臣”这个大前提下的。将来袁术要是真称帝了,诸葛家“忠友不能两全”,那也是没办法的。 这招也没什么无耻不无耻的,因为孙策也是这么对袁术的嘛。 诸葛家跟袁术的交情,怎么说也比孙策跟袁术的交情浅,这么做已经很对得起袁术了。 诸葛瑾只是在确认袁术那边不可挽回后,又暗中补了一招后手: 许劭许子将的后人,因为自己嘴巴不严,把许劭喷刘繇的遗言泄露出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豫章地界,传去广陵,沿途各郡名士也都有可能听到。 但这绝不是诸葛瑾泄露的,哪怕是太史慈,也不会相信这是诸葛瑾泄露的。 …… 一番操作拉扯,随着时间来到建安二年六月初一,足足比历史同期多憋了三个月的袁术,终于忍不住了。 他在这天正式僭号称帝,改国号为仲氏,设祭天坛、祀南北郊,册封后妃太子、并设公卿百官。连他后宫几百个玩过的女人,每个都给了妃嫔号。 消息在十日之内,便传遍关东诸侯,天下皆为之震惊。 而袁术自己,其实也在刚刚称帝后没几天,就被浇了一盆冷水,让他很是不爽——他称帝前得到的最后一条好消息,是孙策即将打趴王朗了,他就是为这条捷报才加速称的帝。 结果刚称完没几天,就听说孙策的进展只是昙花一现,王朗刚败退回山阴,又冒出来一个严白虎。气得袁术砸了几件玉器,大骂不吉利。 好在几天之后,又有一条新的好消息,让袁术稍稍舒坦了些:一直跟他对抗的扬州牧刘繇,在听说袁术称帝的消息后,居然在豫章气急呕血病亡(其实是在海陵呕血病亡,然后刘备把尸体运去豫章) 刘繇死了!这也算袁家征服天下的绊脚石,又去掉了一小块! 而江对岸的诸葛瑾那边,始终保持着对袁术动向的关注,也一并关注其他诸侯对这些消息的反应。 诸葛瑾并没有在得知称帝消息后,立刻急于和袁术划清界限,因为他观察到,孙策也没有急于划清界限—— 显然,孙策这是在待价而沽。想等许都朝廷给他开一个价码,然后他再和袁术划清界限。否则朝廷都不出价就主动划,那不白白浪费一次升官机会么? 既然孙策都这样,诸葛家为什么不可以。 而东边广陵郡的刘备,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刘备也不需要表态。 他本来去年就跟袁术打了几仗,至今身上还背着朝廷让他打袁术的讨伐旨意呢。袁刘之间暂时没再互相攻击,法理上也只算“休战”,想打随时还能重新开打的。 袁术称帝后,刘备也立刻加强了广陵县和淮阴县西侧的防务。 到头来,对袁术称帝一事反应最急切最激烈的,反而是北方的曹操和吕布。 曹操第一时间想到,应该联络南方诸侯,以大义名分夹击袁术。 而吕布则是因为跟袁术有过“共同对付曹操”的盟约,现在袁术忽然称帝了,他知道袁术肯定会跟曹操翻脸,所以想看看袁术什么时候才有实质性举动,会不会主动进攻曹操。 如果袁术先打了曹操、负责扛曹操的主力,那吕布也不介意从旁分一杯羹。 已经把徐州三郡吃下拿稳半年之久的吕布,最近又慑服了臧霸和泰山诸贼,觉得自己也缓够了,再次秣马厉兵,准备找个敌人扩张一下。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曹操以天子名义,要求刘备和诸葛瑾加快讨伐袁术、率先进攻袁术的旨意,也分别送到了广陵和豫章。 因为刘备和诸葛瑾还没有新的功劳,所以直接升官是不存在的,曹操只是把两人的爵位稍微抬了抬,还给刘备手下的关羽也稍微抬了一级爵,想靠这点蝇头小利,就让诸葛瑾刘备立刻为他卖命。 诸葛瑾当然不会上这个当,但也不好明着拒绝,于是就对朝廷天使说: “臣奉陛下前诏,讨伐丹阳贼祖郎,旦夕可尽全功,且近日还查明祖郎亦有投效刘勋之意,形同附逆。恳请朝廷体察下情,容我徐徐图之,先行剪除袁术羽翼,而后再直捣腹心。” 刘备那边的回复,意思也差不多,也是诸葛亮离开广陵之前,就跟刘备商量好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朝廷能实授官职,名正言顺才好动兵。同时,希望朝廷追加确认,袁术旧将孙策,也该定性为反贼。 因为事态紧急,这些使者都是日行三五百里的高速奔驰传旨,往返不到十天,曹操就搞清了刘备和诸葛瑾的态度。 曹操倒是不担心刘备不出力,不尊奉朝廷,只是觉得刘备这是想借机要高价。但曹操显然不想放弃让刘备和孙策狗咬狗的机会,所以迟迟咬着不松口。 既然如此,诸葛瑾也就乐得先把丹阳贼祖郎彻底灭掉,再谈其余。 而刘备那边,也不急于攻击袁术——不过袁术倒是很有可能先主动进攻广陵。 第97章 对山越的最后一击 袁术称帝,曹操控制的朝廷与刘备和诸葛家暂时扯皮,试图祸水东引,一下子让江淮之间的局势紧张了起来。 虽然刘备和诸葛家没打算立刻进攻袁术,反而是希望袁术先跟曹操火并,好让自己继续在江东猥琐发育、多占点好处。 但考虑到袁术欺软怕硬的性格,总喜欢先挑软柿子捏,所以在曹操和刘备之间,袁术大概率会先打刘备,完成他称帝后的立威之战。 树欲静而风不止。 曹操毕竟已经占据了整个兖州,还有司隶的相当一部分地区,和豫州的两个郡(颍川和梁郡),加上有天子在手。 其账面实力无论怎么看,都至少是天下前三的大诸侯,仅次于二袁,略强于刘表刘璋。 而刘备的账面实力也就是一个半郡,兵力和地盘人口,最多只有曹操的两成规模——袁术可不会把诸葛家目前的地盘,视作刘备的地盘。 刘备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在袁术称帝后,他立刻就加速秣马厉兵,强化防务,沿着淮河防线部署重兵。 并且一如去年那样,把防线主动从淮阴推进到盱眙附近,以获得一定的缓冲,避免自己苦心种田经营的核心领土,被对峙所破坏。 只要袁术试图沿着淮河顺流而下进攻,刘备就一定要在淮阴以西坚决拒止。 不过,与去年相比,刘备在布防上的最大变化,就是他不怎么担心南线的进攻——去年袁术在南线还有广陵城这个前进跳板,而现在刘备已经彻底控制那一段的长江北岸了,所以袁术再想进攻,也只有从后方庐江郡、水路沿着长江进兵。 刘备很清楚,诸葛瑾会帮他挡住来自长江的袁术攻势的,这个方向也就不用占用太多兵力。 …… 刘备秣马厉兵布防的同时,此时此刻依然还身在林历山的关羽,自然是忧心如焚。 他已经围困陈仆整整一个月了。 大哥和三弟随时有可能被袁术进攻,他哪里还能待在丹阳郡南部山区,跟山越人扯皮? 虽说当初是刘备亲自答应,把关羽多借给诸葛瑾几个月练兵、消化改造俘虏、重建新的豫章军。 但细算下来,关羽已经被超期借调了三个多月了,也就是从笮融被灭算起,关羽又多呆了至少三个月。 相比之下,诸葛亮此前出使广陵,前前后后也就被刘备使唤了两个月,便放回来了。 换言之,诸葛瑾和刘备之间“互通有无、暂时交换使唤二弟”的默契,最终却表现为诸葛瑾至少多占了一个多月便宜。 六月初七,袁术称帝后第六天,也是关羽听说袁术称帝后第二天,他就立刻亲笔写了一封信,由信使快马送回柴桑,请求诸葛瑾放他回广陵,参加正面战场的防御,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袁术攻势。 诸葛瑾倒也很重视,并没有直接强留,而是催促了一下诸葛亮和黄月英,让诸葛亮赶紧去前线增援关羽,并且说服关羽打完这一仗,有始有终: “阿亮!你们都搞了一个月了,新发明的登山器械改良得如何了?量产了多少?赶紧有多少就给云长送去多少,没时间慢慢调试了!” 诸葛亮也连忙答应,又跟大哥商讨了一下说辞,这就启程了。 …… 三天后,诸葛亮一行就火速赶到了黟县前线,把新带来的装备跟关羽交割,并且劝说道:“云长兄,广陵那边不必过于担心,还是先有始有终,打完林历山这一战,彻底收服祖郎,再去增援玄德公,或许能另获奇效、事半功倍。” 关羽脸色不是很好看:“大哥那边也就两万兵马,而且广陵狭小缺乏纵深,一旦袁术入境,好不容易治理好的郡县又要遭到残害,我岂能不忧? 而且大哥如今只剩益德可以使唤,其余叔至、国让最多只领过三千兵。缺乏独当一面的大将,如何少得了我!” 诸葛亮是有备而来,便循循善诱地分析:“云长兄,你该这样想:去年你们才一万两千人,也顶住了纪灵、刘勋四万大军的进攻。今年已经有两万人了,哪怕敌军也增加数成,应该也是顶得住的。 何况去年刘勋那一路的夹击,今年未必还能成行——我们豫章军如今表面上和袁术虚与委蛇,真到了刘勋敢沿着长江出兵时,我们自然会‘弃暗投明’,袭击刘勋。 如此,玄德公那边其实只要顶住纪灵这一路就够了,压力大减。你留在豫章,甚至将来转进丹阳,从侧翼威胁庐江,或许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而且,玄德公那边还刚传来了一条喜讯,你或许还不知道——三月底从广陵启航北上的宪和先生,经过两个多月的航行、走访搜索,已经把滞留幽州的国让等家眷接了回来。 还寻访拉回了在常山老家赋闲的赵将军。有赵将军在广陵正面战场助力,何愁玄德公顶不住纪灵攻势!” 诸葛亮说了这么多,还是最后一句话最让关羽安心,听到“赵将军”三个字时,他的眯眯眼忽然就睁开了,表情也变得淡定: “子龙?宪和终于找回子龙了?真是天助大哥!当初子龙为了兄丧而归,一去就是两年多,总算回来了!既然有子龙助力,大哥那边倒是无忧了。” 多了一个赵云,纪灵等辈已不足为惧! 诸葛亮见顺利说服了关羽,这才顺势展望:“而云长若肯留在丹阳,待我军攻破林历山、斩杀陈仆后,祖郎与山越各部必然慑服,可传檄而定。 届时,我军可利用祖郎为先锋引路,利用泾县、宛陵地处泾水两岸,沿途有存粮补给,让我军沿着泾水顺流而下,直取如今被孙策所据的芜湖! 一旦袭破芜湖,则我军在丹阳中部可得一良港,足以兴建大型水寨、屯驻水军主力,并威慑对岸庐江郡的皖口、濡须口等要害,封死刘勋水军进入长江的航道。 从此断袁术一臂,让袁术彻底无法从长江进攻广陵。如此,才是一劳永逸,为玄德公解决了半数威胁。” 刘备的地盘北有淮河,南有长江,原本袁术对刘备的威胁,就像是两只重拳配合出击。 左拳沿淮河顺流而下,右拳沿长江顺流而下。把刘勋的长江进攻路线封死,等于是废掉了袁术的右拳,把庐江军的压力扛了下来。 关羽一听,果然很有道理。迫降泾县祖郎后,顺着泾水一路杀到河口(泾水\/青弋江在芜湖汇入长江),就能与大哥隔江援护了。 当然,芜湖距离广陵,毕竟还有点距离,中间还隔着牛渚和秣陵。 牛渚就是后世着名的“采石矶”,丹阳郡最重要的江防渡口。牛渚附近的马鞍山,也是秣陵重要的陆上屏障。 而且一旦偷到芜湖,就意味着跟孙家彻底撕破脸,无法再善罢甘休了,所以这事儿还得再掂量掂量,不急着决策。 …… 关羽彻底被说服后,终于下定决心,把所有精力都投注到林历山的强攻上来。 解决祖郎,也是为了更好的帮大哥掩护侧翼!把两块飞地尽量连接起来! 他让麾下士卒尽快操练、熟悉诸葛亮带来的新登山设备,挑出最精锐最擅长攀援的丹阳兵,组成登山奇袭队。 诸葛亮也不遗余力,给精选的丹阳兵讲解各种器材用法。 过去这一个月里,因为时间仓促,而且要连研发、测试、制造一并完成。实际上分给研发的时间,最多只有半个月。 这点时间,也不足以造出什么划时代的东西,只是些小打小闹的微创新。 诸葛亮首先根据大哥的描述画饼,把现有的鹤嘴锄改良了一下,用上等精钢打造了一批凿岩镐。 这种东西只花了几天研发,后续都是在加班加点生产,也是攀登林历山的主要装备,量大管饱,足足锻造了几百把。 凿岩镐造出来后,诸葛亮又尝试把镐刃和登山麻鞋结合起来,再给麻鞋增加了一些皮革加固,造出了能用脚尖直接在山壁上踹出凹坑的攀岩靴—— 这种东西,后世登山队也是常用的,诸葛瑾显然是从那些晒爬珠峰的抖音博主那儿看来的外观,大致描述一下让弟弟造出来。 除此之外,诸葛亮还有两个小发明,分别是带安全绳结的新式麻绳挠钩,以及锻铁的岩壁膨胀钉—— 千万别觉得这两个挂开大了,传统系麻绳的飞爪挠钩,汉朝人早就有了。诸葛亮这次只是在绳结上下了功夫,改良到更适合安全登山。 而古代原本就是有榫卯式的膨胀钉的,只不过用的是木头材质,靠把一块头部带裂缝、反楔有一块三角形木片的木质榫头,插入槽孔后,继续砸紧,让三角形木片把榫头头部撑裂,彻底紧固防止拉脱。 诸葛亮只是把木工用的膨胀榫,材质改成了方形开槽熟铁管,再把那块反楔入开槽的三角铁,用更硬质的淬火金属打造,确保后者能撑裂前者。再稍加微调、实验。 所以这种膨胀钉,在形态上跟后世的攀岩膨胀钉肯定不一样,但功能却差不多,算是古今结合了。 诸葛亮把这四种微创新小工具的用法,都教给了关羽挑出来的丹阳兵攀岩队。又让他们突击训练了两天,确保掌握磨合纯熟,然后就开始对林历山大寨发起偷袭。 …… 与此同时,林历山上,独耸岩大寨。 已经被围困了一个多月的陈仆,虽然还是会偶尔焦虑,但相比于刚刚被围时,他的心态已经放松了很多。 刚刚被围山时,他每天几乎睡不着觉,还亲自夜里出来巡视防务,唯恐哪儿有漏洞。 但经过最初十日的对抗,击退了甘宁几次试探性的进攻后,他也就渐渐不担心了。 如今,陈仆更多担心的是敌军一直围下去,耗到山上粮草不足。不过那至少要围困好几个月,围过秋收才有可能,也不知道关羽有没有那么大耐心了。 至于饮水,他是不担心的,林历山上自有一口天池,可以积蓄山泉和雨水,拖再久也够喝—— 说句题外话,这林历山,便是后世安徽黄山市的齐云山景区。 去那儿旅游过的朋友,应该都知道那山上确实有天池,而且只有望仙台一条主路上主峰,一侧还有丹霞地貌的红砂岩峭壁。 宋朝以后,陈仆如今扎营的这个独耸岩大寨,还被改名为“方腊寨”,只因为方腊比陈仆更有名。而且方腊也在这儿抵抗过童贯的围山,可见这地方确实易守难攻(同时也可以看出童贯比贺齐还不如,贺齐都能攻上山,童贯却没攻上) 这天,陈仆正在百无聊赖午睡,忽然有斥候回来,报告了一个喜讯。 陈仆被吵醒,一开始是有些愤怒的,但对方说出的消息很有利: “大王!我们下山探得,甘宁确实是被调走了!那些擅长攻山的巴郡兵也走了!如今只剩关羽围山,戒备松懈了不少!” 陈仆闻言,顿时心中一喜,也不在意被吵醒了:“哦?有打探得甘宁为什么调走么?” 那斥候军官得意卖弄:“我等原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拂晓,我带着几个精干的弟兄,悄悄摸下去,抓了个俘虏拷问。才得知袁术称帝了,要吞并诸葛家。 诸葛家就把懂水战的士卒都调去长江沿线布防,甘宁因此被调走!估计关羽也围不了多久了,听说袁术马上也要进攻广陵,关羽急着撤军回去救主呢。” 陈仆大喜过望:“天助我也!我就知道,只要固守坚持下去,必然生变!当今天下纷乱,诸侯兼并迭起,哪有人能一直用重兵围困这种不值钱的山寨!等他们发现耗费的军粮人力,比打服我们得到的军粮人力还多,这买卖不划算,自然就走了!” 还别说,陈仆这番话,倒是跟历史上两年后公孙瓒临死前的说辞非常相像——公孙瓒死前,也是早就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袁绍了,但他赌的就是“天下诸侯纷争兼并,袁绍哪能把重兵长期浪费在围困易京楼的任务上,觉得不划算肯定会走”。 可惜公孙瓒没赌对袁绍的决心,陈仆亦然。 听说甘宁已走、关羽兵无战心,陈仆一时兴奋,决定今晚拿出珍藏的好酒,和心腹将校和亲卫痛饮庆贺一下。 当然,普通士兵肯定是轮不到的,他们还要乖乖守好山道,喝了酒还怎么布防?山寨被围月余,酒变得极为珍贵,不是心腹嫡系也不配喝。 …… 时间很快来到这天后半夜。 陈仆带着心腹嫡系痛饮庆贺甘宁的撤军,喝完后就倒头大睡了,今晚也没什么有分量的军官来巡夜防务。 那些非嫡系的士卒,守在上山要道上,虽然头脑清醒,没被酒精麻痹,可士气却也低落,颇有怨言。 “头目都去喝酒了,让咱在这儿喝风守夜,嘴里都淡出鸟来!也不给口干饭吃,只是喝粥!洞里那么多存粮呢!”一个守山道的小军官忍不住一边打哈欠,一边如是抱怨。 旁边另一个同僚闻言,倒是比他识大局些,好言相劝:“洞里虽有粮食,谁知道关羽要围多久?自然要省着吃,这些天也不厮杀,喝点稀的也就罢了。” “你能忍我不能忍!人家还有酒喝呢!罢了,没吃上干饭,没劲儿,我靠一会儿,山下有动静喊我!” 守夜已经守了大半夜,什么动静都没有,人本来就是容易犯困的,这也是一天中最松懈的时候。 又过了个把时辰,山道上的守关士卒已经松懈到了极点,除了几个轮值的哨兵,其余大多去睡了。 天色已经微亮,再有一刻钟太阳就要出来了。 便在此时,在山道关卡的后方,一群手拿安全绳飞爪挠钩和凿岩镐,脚蹬尖头铲型登山靴,把兵刃绑在背包上的丹阳精兵。 踩着提前打在山壁红砂岩上的膨胀钉,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直接摸到了山道险关的背后。 不久之后,山下的关羽军主力,也再次扛着藤盾和门板,鼓噪呐喊冲了上来,对山道关卡发起了正面猛攻。 “敌袭!关羽又杀上来了!”关卡内的山越兵全部抄起武器,把注意力放到了正面的山道上。 他们想不明白,关羽都放弃强攻二十天了,怎么今天忽然又开始派人白白送死。 “快丢滚木礌石!不用省!给我狠狠地砸!” “别放箭!箭矢不够了!就用木头!” 山道关卡正面,立刻陷入了血腥的厮杀,山越兵铆足了劲拼死抵抗。 但就在此时,他们背后也传出了阵阵喊杀声,几百个攀岩绕后的丹阳精兵,忽然趁着他们注意力全部被正面之敌吸引,从背后一鼓作气沿着木质台阶冲上了关墙,和守关贼兵肉搏作一团。 几百个攻方的先登精锐直接上了墙,这关卡还守个屁?贼兵自然是瞬间大乱,全盘崩溃,被关羽军趁乱夺关,一路朝着山上掩杀。 而因为半山腰险道的关卡丢失得太快太突然,后续山上大寨的主力预备队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没能沿山路组织起第二道防线。 有零散自发冲杀下来阻挡的贼兵,也都被关羽军瞬间冲垮击溃,关羽直接杀上了独耸岩大寨。 昨夜喝大酒庆祝甘宁退兵的陈仆,此刻也早就酒醒了,连忙带领嫡系主力拼死抵抗,但双方已经陷入了平等的肉搏混战,山越人没有了地利,陈仆又如何是关羽的对手? 关羽知道这时候要速战速决,不要跟足有上万的山越部民拉扯多造杀孽,所以他带着几百丹阳兵直扑陈仆本人据守的山洞,也就是后世齐云山景区那个“方腊洞”的景点(不是方腊战死的帮源洞,只是个山寨的) 陈仆被堵在洞内,前面堵口的士卒没有关羽一合之敌。关羽的青龙刀虽然不适合步战,但敌人实在太弱,他一刀一个很快杀到陈仆面前,陈仆也跟其他杂兵一样,同样没能浪费关羽第二刀,就被剁了。 一炷香之后,随着陈仆的首级传檄各处,林历山上累计还有万人之众的山越部民,全部乖乖投降了。 数日之后,关羽让人把陈仆的首级送到祖郎那儿敲打,祖郎也被汉军强攻险山的实力所震慑,略一犹豫,终于率众投降。 其余歙县的毛甘、金奇二部,也是同样闻风而降。 关羽一战定乾坤,把丹阳郡南部六县的山越盘踞区,彻底吞下。 第104章 火攻濡须口 “这帮袁贼居然如此托大,看到我打着刘勋的旗号接近,不但不警戒,居然还敢主动打开寨门?!” 远处的甘宁,虽然知道自己此行得手的概率很大。 因为他这半年来,已经习惯了诸葛府君的算无遗策,只要是诸葛家人让他做的事情,那他就无脑做好了。哪怕乍一听很离奇,最后肯定是赢的。 但饶是他有如此心理优势,在看到前方濡须口水寨的寨门主动打开时,他还是几乎目瞪狗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预期里,自己的船队能够迫近到敌寨数百步之内、水寨都毫无防备、不尝试把船开出来拦截、不让弓弩手放箭,这已经是他想象力的极限了。 桥蕤军这绝对是把庐江郡当成了“周遭都是自己人的安全大后方”,不然没有十年脑血栓干不出这种操作。 而这一变故,也让甘宁内心愈发热切,大脑开始飞速评估眼前的局势,想着如何把奇袭的突然性发挥到最大化。 他虽然智谋方面不是很擅长,但临阵指挥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每个人的脑子都各有所长,这恰恰是他的强项。 甘宁来之前,也做过充分的情报工作,大致哨探过濡须口周遭的地形、布局。 他知道,濡须口这座港口小镇,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濒临长江的民用码头,大量的往来商船都在这里泊靠,战时则有可能用来停泊运粮船队。 因为濡须水比长江狭窄得多,历来水军将领也有尝试过平时筹集几艘大型楼船备着,以便遇到战斗不利时,随时把濡须水河面彻底堵死—— “敌袭!敌袭!快放箭!” “把楼船栓碇石的缆绳全部砍断!帆篷能升起多少升多少!然后跳水撤退!” “这……缴获了多少粮船?又烧了多少战船?”诸葛瑾都忍不住有些心虚地问,唯恐自己不好给甘宁开赏格了。 楼船上的值守水兵,甚至是发现自己的船烧起来了,才着急忙慌过来查看,还以为是意外火灾。 那个别跳上粮船想夺回来的袁兵,也就双拳难敌四手,被锦帆营的水兵乱刀砍死,抛到江里。 天亮之后,甘宁那边顺利回到下游的春谷县。 而甘宁留在后面负责接应的后军,在这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也没闲着。他们在甘宁的提前部署下,分出数百名水手,跳帮到外侧长江边码头上那些运粮船,也纷纷砍断缆绳、碇石,然后升帆直接把粮船开走了。 “快,让水寨的战船出来追!别乱跳!跳上去也是送死!”码头上的袁军军官终于认清了形势,纷纷制止手下勇士的鲁莽。 汉军走舸上的锦帆营精兵用飞爪、挠钩往楼船往上攀援时,楼船守兵都还不辨敌我,还有以为是来救火的、或者是想把船开走躲避,就这么任由锦帆兵爬上甲板、抽出刀来,双方这才混战做一团。 这果然是……锦帆贼本职业务很熟练啊,虎口拔牙不过如此,烧完了还带拿的。 桥蕤本人原先在濡须镇上睡觉,都不在码头上,也是刚刚看到火光冲天才披挂上马冲过来的。 但他又担心问罪,情急之下,眼看自己的船也即将进入箭雨范围,甘宁军的箭矢已经稀稀拉拉开始落在船头船侧的江水中。 甘宁原本没敢想打楼船的主意,现在桥蕤军主动给他开门了,让他愿意赌一把。 甘宁做完这一切,还能好整以暇地瞅准旁边一条还没着火的小船,然后跳水登船划回去。 这些火船的伤害倒也谈不上巨大,因为桥蕤军毕竟不是曹军,没有把战船连环锁定。 随着甘宁一声令下,十几条修长的艨艟各自砍断了船尾拖曳的破烂小船的缆绳,那些小船靠着惯性和划桨冲刺继续向前冲去,随后船上便燃起了大火,朝着各自目标胡乱撞去,引燃了水寨内的大型战船。 但是,看到甘宁的战果时,诸葛瑾还是震惊了一把。 所以一艘小船一般也就是一换一。极限情况下、敌船停泊挨得比较近,有可能一换二三。 敌人都把粮船开离泊位了,当然要用战船追,哪能用陆军追? “大船都开不出去了!贼将一上来就把我们的楼船烧了,还砍断了一切固定船体的缆索,那些楼船被水流冲动,互相撞船,航道彻底堵死了!后军追不了啊!要不就用走舸小船追!” 对面的甘宁已经全军得手,开始有序撤退。 桥蕤忽然心生一计,趁着同船士卒不注意,捞起一根漂到近处的敌军箭矢,仔细清洗擦拭干净箭头,然后一咬牙朝着自己的左臂侧面扎了一下,划出一道淋漓的血口。 他知道,这时候追不上是能力问题,但不追就是态度问题了,被陛下知道,怕是不知要遭多重的刑。 眼看一番堂堂正正的恶战,桥蕤赫然发现靠手头这点追击兵力、自己是真的完全打不过,不仅仅是被偷袭的问题。 甘宁意气风发得意道:“我当时在江面上随便瞅了一眼,应该有七八十条粮船吧,烧了十几条,拖回来六十条——桥蕤还怪好的,提前把粮食都装船了。 …… 甘宁亲自身先士卒,爬上了一条着火的楼船,杀散了三五个懵逼的袁军水兵,还一边把死者的火把往船舱内部丢,然后又亲自夺过一把大斧,把栓碇石的碗口粗麻绳斩断,再带领士卒把那些将船拴在泊位上的麻绳也斩断。 诸葛瑾这几日一直在春谷县待命,因为下游的芜湖还未攻破,太史慈倒是已经派出去了。诸葛瑾是准备一旦太史慈回报、说拿下芜湖,他就立刻移师芜湖。 直到外侧长江边上,最初几条运粮船直接被开走了,才有哨兵注意到这边的异常,连忙想追过来阻拦,但锦帆营的水兵已纷纷砍断缆绳,把船稍稍撑离了泊位。 这些细致活儿本来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但袁军一开始注意力没关注到这儿,刚起床的士兵都直扑战船水寨想要增援、扭转败局。 而且因为是凌晨时分,敌人也没有戒备,很多大船上值守的士兵很少,艨艟基本上是空的,斗舰上的值守士卒也就相当于走舸的两三倍而已,停着任由甘宁军白撞,战果瞬间就扩大了。 甘宁在短短数百步的时间里,终于想清楚了变招,并且飞速通过跳帮、游水的传令兵,把命令尽量传到。因为他迟迟没下令点火,锦帆营的其他各船船长也不敢贸然动手,就这么直挺挺开进了水寨。 “啊!我中箭了!” 诸葛瑾也早就料到甘宁能打胜仗,毕竟这次是彻底、纯粹的偷袭,袁术军都不知道诸葛军是敌人,简直就跟偷珍珠港差不多了。 水兵不如敌人精锐,追出来的兵力也不够多,船还比别人差只能用走舸,再追简直是白给。 桥蕤的三条楼船全被我烧了,七条斗舰烧了五条,艨艟烧了一小半。走舸我就没看得上,还不如我的火船值钱呢,所以就随便路过丢了些火把,没特地去烧。” 但甘宁不是贪么,临时把停在外面民船码头上的粮食都抢了,这些粮船航行得就比战船慢,桥蕤筹了百十艘小走舸杀出水寨时,勉强还能跟甘宁慢慢拉近距离。 “谁敌袭?刘备的兵吗?” 一番追击闹剧,终于如此收场。 应该是等刘勋到了之后,就要带上这些粮船一起出征,都是给刘勋大军打广陵吃的。我看全烧了也可惜,加上水手有富余,就随手顺回来了。 旁边的士卒这才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看到将军捂着流血的伤臂面露痛苦,顿时大惊。船上还有一名曲军侯,是桥蕤的心腹,连忙高声呐喊、打火号,让其他追兵全部撤退。 庞大的楼船因为火势和升帆,就这么随波逐流乱撞让火势蔓延开来,还把狭窄的濡须水水道堵住了一小部分。 然而,甘宁非常托大地让战船殿后,保护粮船先走。看到有追兵,他立刻吩咐手下先示弱、放近了再打。 “点火,砍缆绳!” 桥蕤的三条大楼船,原本是纵列沿着濡须水西岸泊位停靠的,短短两盏茶的工夫,就变成了前后交错、把濡须水航道拦腰横截。后面的水军虽然已经反应过来,开始反扑,却堵在小河里出不来。 而从长江拐进濡须水后,才是严密设防的水军营寨,战船主要是停在濡须水沿岸的泊位上,而不是长江边。 但甘宁用来放火的都是走舸,换掉的至少是艨艟斗舰,那还是非常赚了。 一边下完令,那心腹曲军侯还过来安慰桥蕤:“将军放心,我军虽有损伤,但你力战退敌负伤,追歼来犯之敌数千,刘将军肯定不会问罪我们的,哪怕闹大了也有得解释。” 原本起到防御敌袭作用的水寨布局,现在却成了堵自己人的累赘。 一些胆子大的袁兵还猛然一跃,跳到已经离岸的粮船上,但这种行为显然是不可复制的。 看到这一幕惨状,他也是脸色铁青,表情如丧考妣,阵阵血冲脑壳。 “将军受伤了!且饶过那些狗急跳墙之贼!穷寇勿追!” 浇了桐油的火船,给我盯住桥蕤的楼船围住放火,再跳帮砍断碇石缆绳,一旦楼船烧起来,随波逐流,其他船就被堵在濡须水里出不来、没法反击了!” “沉住气,且慢点火,各船听我号令!各火船一会儿直接冲进水寨,不要管长江边上那些民船了!那些民船半夜还吃水深重,必然是已经满载了军粮,一会儿放完火试着趁乱夺船不比烧了划算! 桥蕤部眼看逼近到距离甘宁殿后船数十步距离了,甚至桥蕤军都先稀稀拉拉乱放了两阵箭雨,甘宁这才下令回射,并且亲自张弓搭箭,连连射杀好几个追兵。 他只好一咬牙,强行下令:“只靠走舸也得追!不可放跑了贼将!我亲自追!” 然而,长江码头那边的需求好不容易通传回水寨,刚刚赶到水寨的桥蕤却无可奈何。 要是这都不能赢,就太逆天了。 因为负责战船队的部曲也来向他汇报,刚刚诉说了一条噩耗: 双方在水上颠簸环境下的箭术水平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好几条追得太快的桥蕤方走舸被箭雨射得伤亡惨重后,甘宁军甚至还调转船头跳帮将船上的人全部杀散,然后丢下火把把走舸烧了。 可能一条粮船上也就跳上一两个袁兵,后面的根本就不敢,或者跳了也跳不了那么远,直接坠落进了长江。 让你去放把火,把桥蕤的船队烧掉些,你居然还带拖回来那么多俘虏的粮船? …… 原本以甘宁的锦帆营航速,桥蕤是断然追不上的。 水寨内一片混乱,任由甘宁军乱杀。 “不知道谁敌袭!反正是敌袭!啊,楼船着火了!” 第105章 我记得这里原来有水寨的啊 诸葛瑾听了甘宁的战果,心中又是惊喜,又担心有点不好封赏。好在他听完之后,发现都是些焚烧、掠夺方面的功绩,似乎并未明确提及敌军战损杀伤。 诸葛瑾出于审慎,也就专门问了一句。 甘宁这才收起最初的兴奋,似乎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含糊应付: “应该也有杀伤了敌军一两千人吧……大江之上,天色未亮,杀伤敌军也无法夺船斩级,故而难以计数。” 诸葛瑾也不泼冷水,只是暗暗点头,知道多半也就是只杀伤了一千人。 不过这才符合情况,本来就是天亮前偷袭,敌军水兵大部分又不是住在船上。 烧船烧水寨劫粮能如此顺利,肯定是敌军一线战兵数量稀少,再大量杀人就不正常了。 当然,能烧毁那么多大船,截获军粮,也是不小的功劳。但劫粮不是诸葛瑾计划要求的,诸葛瑾可以用赏赐财物折现的方式来解决,等庐江战役彻底结束后,累计够了各方面的功劳,再考虑给甘宁升官。 诸葛瑾想明白怎么赏赐之后,便拍板道: “兴霸此战,果然功勋卓着,合当重赏。不过也是多亏了筹划、哨探得力,这种趁着敌军尚不知道开战、偷袭一把的契机,整场战争也就那么一次。 桥蕤脑补了一套开展理由和借口,政治上倒也说得通,决定回去后就这样供述。 我们回去后,就这般向上禀报,是否原谅诸葛家,那是陛下的裁度,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负责打仗便是!说不定诸葛玄肯斩送太史慈首级给陛下谢罪的话,陛下也不是不会考虑赦免诸葛家。” 所以后续交战形态,多半是我军人少船大、敌军人多船小。我就特地琢磨了几件改装简易,非常适合对付大量小船的水战兵器,兴霸务必继续磨合操练。” 处理好内部问题后,诸葛瑾又吩咐:“此战虽胜,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我军烧船劫粮甚多,杀人却不多,刘勋、桥蕤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桥蕤脸色不由越来越难看,他也才刚来濡须口,对周遭没有深入了解,只是笼统知道周边都是友好势力。 今日追击敌军的水军士卒,也有一小半是原先许乾的部下,桥蕤知道这些人熟悉周遭情况,便招来那许三,秘密讨论: 听完这番盘点,他暗忖祖郎是山越贼,不可能有这么强的长江水战势力,他的兵连大船都没有。而孙策更不可能来偷袭他,诸葛玄、孙策虽然都算“袁术故吏”,但孙策的忠诚度应该相对更高一些。 当然,锦帆营后续日常军需开支,还是由公中支取。拨下的那一半,兴霸愿意留着给部曲加餐也好,或者要立刻置换成铜钱也行,不过暂时只能以半价不限量收购。 “刘将军息怒!今日黎明前夕,有敌军伪装你的旗号来诈营,随后放火劫掠,我军提前接到了你要到的消息,这才疏于防范,一时中计!但桥将军已经亲自带兵奋勇追杀了,估计很快就能回来!” “末将谨遵钧命!”甘宁已经习惯了怎么吩咐就怎么执行,这种灵感划过大脑、直接调动肌肉执行,执行完不留一丝痕迹的丝滑,实在是太带劲了。 直接说是诸葛家的锅,万一最后弄错了冤枉好人,他也不好交代,但把太史慈扯进去就没问题了。 桥蕤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担心冤枉了好人,但最后实在没得选择,为了有个说法,他便这样吩咐: 了望手被打得眼冒金星,晕了半天,也没认识到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失职没看错,反而要挨痛揍。 为了军令如山,对于计划外的临机应变,不可能给升官,只能给缴获分成、钱财赏赐,这才是治军之道。 好在甘宁听了诸葛瑾的赏赐决定后,倒也没觉得不妥。 桥蕤开出的价码,也比刘勋去年开出的更高。一方面是他知道许乾比张多更桀骜不驯,开价低了人家不来,否则去年就直接跟刘勋了,何必等到现在。 如前所述,去年刘勋出兵广陵之前,就通过刘晔招降了庐江三大水贼之一的张多。 桥蕤焦虑之际,忽然注意到刚才帮他捧哏控场的那个曲军侯。 不过,许三也不知道袁术得罪了哪些人,有什么敌对势力,他只能是根据周遭的地理环境分析,想了一想,便说道: 诸葛瑾用半价收购分给甘宁部的额外粮食,甘宁也没觉得压价,毕竟是无限量的兜底,肯定要远低于市场价。 最近的是泾县大帅祖郎,稍远一些的是芜湖、牛渚的孙策。上游还有柴桑、彭泽的诸葛玄,不过听说最近几日,诸葛玄好像跟山越祖郎有冲突,好像春谷那边也见过旗号变动,具体不甚明了。” 毕竟两地相隔几百里,刘勋也很少来濡须口,是很容易认错地形的。 这效率,简直像是先备好纱布绷带、然后再受伤。 不过,肉身的伤痛虽然好治,精神上的焦虑却很难疗愈,因为桥蕤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直到战败放弃追击那一刻为止,都还不知道敌人是什么身份呢! …… 那就只能是诸葛玄了。 刘勋急急忙忙推开桥蕤的部曲,亲自冲上哨塔了望,见桥蕤的旗号确实从下游慢吞吞回航了,这才压抑住怒火,准备等桥蕤本人到了再当面算总账。 “将军,按航程,应该快到了,前面有条河口,多半是濡须水。这一路过来,应该没有别的河,能有三五十丈宽了……” 甘宁点点头,也很认同诸葛瑾的说法,不过他倒是不担心:“敌军大船损失太多,靠小船来战,必不是我军精锐的对手。大江之上作战,战船精良与否,比人数多寡更重要。” 官职升迁,待庐江战役结束,核定各部功勋,再统一处置。” 桥蕤也很配合,许乾这边刚在稳住刘勋,水寨内仅存的一座没烧掉的木质了望塔上,几个桥蕤军的哨兵就喊道:“桥将军追击敌军回来了!” 庐江郡巢湖流域,一共有三大水贼郑宝、张多、许乾,在巢湖、淝水、长江上肆虐。郑宝被刘晔偷袭杀死后,其部众二分,一部分去年跟了刘勋,一部分跟随许乾继续做贼,今年刚刚被桥蕤招募。 简直是奇耻大辱啊,被烧了船,劫了粮,追击还被痛揍,连续三次吃亏,吃完了还不知道吃的谁的亏。 桥蕤笼络住人心后,才把话摊开了明说,只是音量依然压得很低,确保其他人听不见:“说来实在是惭愧,我今日追击半晌,带伤而归,竟连敌军是哪路人马都不知道,你久在濡须,可有眉目?会不会是刘备奔袭来犯?” 甘宁此前刚来,要从军司马到都尉,给点甜头也是应该的。但再往上就是校尉了,关羽如今也只是校尉,诸葛瑾几乎可以想象,庐江战役结束时,甘宁的官职可能会暂时比赵云甚至张飞还高—— “此战偷袭之敌,是被诸葛家收容的刘繇降将,如太史慈等。听说两月前,刘繇失守了丹徒,试图去豫章寻求庇护,随后病亡。 甘宁脱离战场后,被打败的桥蕤部,也狼狈不堪回到了濡须口。 另一方面,桥蕤出手招募时,虽然距离袁术称帝还有一个多月,但当时在袁军高层内部,“主公即将称帝”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桥蕤也知道主公一旦称帝,会把他调去庐江支援刘勋、强化长江一线战力。 了望手反复观察,没看到标志物地形,最后还是靠河流确认,但心中依然不踏实,只好这样禀报。 “桥蕤何在!让他出来见我!”刘勋怒不可遏,一登岸就歇斯底里狂吼。 刘勋闻言,不由眼前一黑,差点儿想抄刀子砍死那乱说话的了望手,但他也忍不住先眯起眼睛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确认所言不虚。 船队又往前行出三四里,了望手终于能确认自己并未失职,连忙叫唤:“没看错,确实是濡须口,看那里还冒余烟呢,肯定是水寨被烧了!” …… 而水寨的围墙和开合式的寨门也被大火烧掉了木质结构部分,只留下一些夯土和石垣残迹,难怪老远望过来,看不到水寨呢。 刘勋听了这模棱两可的话,原本有气,亲自登上望斗观察,然后也狐疑了起来。 桥蕤追击甘宁,是追到天色将亮才返航的,回程逆风逆水,航速自然慢得多,估计要午时才能回营。 “许三,今日表现不错,甚是英勇,回去便升你为军司马——都尉以下,我可以自主,不用奏请。” 而且这对甘宁来说是意外之财,他的心态就像是“销脏”,世上哪有贼销脏时指望按原价卖出的。 而且桥蕤在三年前孙策刚过江时,就跟他很熟了,当时孙策地位低微,桥蕤还是他的上司。 按照原先的约定,显然是赶不上迎接刘勋主力抵达了。 缺粮的影响,不是一时三刻能表现出来的,刘勋至少还能跟我们鏖战半月,至于大船不够,他们就会大量换走舸来战。我们要大张旗鼓,让敌军知道我们在春谷,勾引他们来决战,再次打疼之后,才可保长江一线彻底安宁。” 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这一世刘备在江淮开局了,南方水战多,水上强悍的将领,也就更容易立功,短期内的升迁速度也就快。而张飞主要是去年丢下邳那个锅太大了,久久都没得机会独当一面,肯定会暂时低谷。 许三不由内心生出一丝鄙夷,暗忖这人怎么当上将军的?被如此痛揍,竟还没看出来敌人是谁。 但他内心还是怒气填胸,反手狠狠给了了望手一个大逼斗:“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欲乱我军心耶!下次再喊直接军法从事!” 这几天里,你也别闲着,凡是没有出动任务的战船,都可以略微改造,添附一些兵器——此战之前,我就料到火攻多半能重创敌军大船。 “不可能是刘备吧?刘备距此怕不是有四百里水路,还是逆长江而上,怎么捞得到这么远?要说这濡须口对岸,原先无非是两家势力。 因为还隔着至少七八里,实在看不分明,这也不能怪他。 劫粮本非计划之中,故而不当以官职赏赐,否则将来众将必然贪功冒进。但劫粮所得,也不能不赏。这样吧,分出所截军粮的一半,拨给你部,其余一半上缴,作为全军军需。 桥蕤自己不是水军将领,他必须强化水战实力,这才以比去年高得多的官位,拉拢了许乾——好在他也知道,官位这玩意儿,最终肯定能兑现,因为袁术一旦称帝,大家官职都会普涨,桥蕤只是提前把诺许出去罢了。 诸葛瑾:“也不可一味托大,这几日,子义和云长还要对芜湖动手,你至少要独自拖延三五日,甚至七八日。一旦子义和云长能跟我们合军一处,届时刘勋自然不足为虑。 “看这河流宽窄应该是濡须水……可我记得濡须口是个水寨啊!外面江岸上还有个码头集镇,怎么看上去这么平坦?不管了,且让船队收帆靠边!” “一群废物!居然会被偷袭得这么惨!” 这样主次分明,也能确保将领以后再遇到可以随机应变的机会,也会优先把主目标完成,而不至于被迷了眼乱来。 许三一听这就升官了,连忙谢恩,心中暗忖:刚才帮将军遮掩其受伤真相,果然是一桩好买卖,这就升官了。 刘勋急得不行,吩咐船队赶紧靠上去,到了近前,入眼景色愈发触目惊心,无数大船烧得焦黑、搁浅沉在河口,把航道堵得乱七八糟。长江边的一溜儿民船码头泊位,更是毁伤得厉害。 桥蕤全程没有其他受伤,只是捞起敌箭自己划了一道伤口,回程途中部下已经帮他包扎好了。 刚好诸葛瑾这边这几个月在开鄱阳铜矿,已经出产不少,还有之前熔笮融铜像铸的钱花不完,就拿出了千把万钱,把甘宁那部分军粮回购了。 好在桥蕤留在水寨内的校尉许乾立刻迎了过来,帮忙解释圆场: 诸葛家肯定是想吞并刘繇最后的残余旧部,所以他们双方在相互利用。太史慈等辈对陛下心存怨恨,就自作主张,想把诸葛家拖下水,以致于此。但不管如何,现在诸葛家肯定是被太史慈拖下水了,竟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刘勋倒是很准点,巳时正就到了,距离濡须口还有最后十里路时,他就让了望手注意哨探,别错过了收帆减速。 进可以说是诸葛家真的有了野心,吞了刘繇残部后造反了,退可以说是太史慈下克上独走,两头都能圆。 这要是回去了,怎么跟刘将军交代?简直连供词都串通不好。 此人名叫许三,是两个月前刚刚被他招募的巢湖贼许乾的族弟,也是负责帮许乾和桥蕤联络的中间人。 第106章 刘勋:虽然我们败了一阵,但还剩两万人打八千,优势在我 桥蕤慢吞吞赶回濡须口,见刘勋果然已经到了。 他也暗暗庆幸,幸好自己一大早被敌军的箭矢伤了,估计刘勋也不好意思过于发作。 情况也确如他所料,刘勋不愿跟伤员一般见识,只是忍着气公事公办询问交战细节。 桥蕤也把情况半真半假说了,一方面强调此战失败、要部分归咎于朝廷的对外关系误判,导致他被偷袭。其次己方通信工作肯定也没做好,刘勋部的行程泄露,导致他猝不及防。 这两点主要的锅推出去后,桥蕤又粉饰了一番自己如何血战退敌、奋力追击,最后英勇负伤,才不得不放弃扩大战果。 刘勋阴着脸问具体战果,桥蕤就说“我军前后伤亡不过一千余人,射杀追歼敌军三五千之众,只因大江之上无法夺取敌船,因而没法斩取敌尸首级”。 这招计功借口,在水战的时候最好用了。 刘勋也知道肯定有猫腻,但没有证据,加上他们在粉饰战果方面有共同利益、需要一起糊弄袁术,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斩获这些暂时不去计较,但水寨受如此重创,不反击是交待不过去的!刚才我已计点,连出征广陵的军粮都被烧掠大半。 眼下剩余的粮食根本不够我们围下广陵城,还得另筹!必须趁着这段时间打出一个反击大捷,才好向陛下交代!” 他深知打仗的士气对抗,不仅仅在于伱抓住了多少优势,还要善于宣传。 苦不堪言的袁军先锋,在被白白射杀了不少后,终于认清形势。 走舸是毫无舱板遮蔽的,所有士兵直接站在甲板上,最多就一个类似乌篷船的顶棚,但也只是防雨淋的,未必能完全防箭。即使防箭,也只是防从顶部落下的抛射箭矢,对于平射毫无防护。 刘勋和桥蕤的备战迟钝、索敌滞后,给了诸葛瑾准备万全的机会。 整个过程中,刘勋、桥蕤一方只有一个谋士对这番交涉尝试提出过反对,那就是刘勋的功曹刘晔。 这样的不对称作战,立刻让袁军的小船士卒蒙受了不小的伤亡。 此后几日,刘勋就和桥蕤合兵,先去虎林和铜官镇耀武扬威了一番,烧了点民房,还肆虐了几座跟山越人贸易的临江小渔村,但完全没逮到诸葛军的主力。 定下规矩之后,诸葛瑾就关照关羽,让他这几日带着士卒临阵磨枪、适应一下大船上的跳帮攻守、放箭压制,如何打江面上的堂堂之战。 不把这些优势吃干抹净发挥足,岂不是太浪费“诸葛”这个姓了。 让敌人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吃了亏,物理上和精神上输两次。 也好在甘宁这次火攻把桥蕤的三条楼船都烧了,哪怕刘勋还有个别楼船,压力也不会太大。 就算有,起码也是斗舰级别的大船才能装,走舸和艨艟肯定是没有的,艨艟最多也就装一架床子弩。 不过汉军将领们并未太担心,诸葛瑾把双方的兵力对比摸得很清楚,战前就给诸将透过气了,敌军不过是我军的二点五倍。 他当初来庐江不过是为了避战,他祖籍是寿春人。投靠刘勋也是因为需要在当地找个靠山,要是靠山不安全了,那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而对面的刘勋,虽然不知道己方到底被这番喊话动摇了多少,但也连忙吩咐属下稳定军心: 刘备军原本的地盘在偏北方,刚刚往南一路打过来,诸葛家在豫章站稳脚跟也才不到半年。 那可是诸葛亮亲自守城! 甘宁和太史慈更专业,经验更丰富,那些需要迂回游斗、灵活穿插的角色,就交给他们了,分配战船时,也给甘宁他们以快船为主。关羽的人就部署在几条斗舰上,负责中军的攻坚—— 午后时分,春谷县以西二十余里的长江江面上,袁军居上游、汉军居下游,双方浩浩荡荡摆开阵势。 对于这一点,桥蕤也不反对。 这样的指挥,当然也有一个劣势,那就是会占用袁军的大船兵力,导致袁军本就不多的大船部队,都被甘宁牵制走了。 太史慈带着四千旧部,重新逆流而上,来春谷县会师报捷:芜湖城已在他和关羽合力之下被拿下,且孙策暂时没有动向。 诸葛瑾见二弟都这么判断,而且守城确实不需要勇将,只要士兵素质和士气够,智将守城也是一样的,就不再顾虑。 两军先锋相距还有数百步,诸葛瑾这边就旗帜一招,示意先锋的甘宁部先齐声呐喊,打击敌军士气。 六月二十,经过数日紧急集结、磨合的汉军,终于迎来了袁术军的主动全面进攻。 坐镇中军大舰的诸葛瑾,虽然不能知道敌军具体怎么想的,但看到甘宁顺利把扰乱敌方军心的话喊出去了,他还是非常满意。 袁军远距离乱射几乎没什么战果,也只能无能狂怒。 甘宁部军中那些大嗓门的士兵,纷纷掏出战前诸葛瑾让人准备的木质喇叭筒,开始高喊:“刘勋无谋、桥蕤寡断,白白放任我军与讨祖郎的关校尉会师!你们中了诸葛中郎的计啦!” 他在袁术称帝之前,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袁术果然称帝、并且被那么多“盟友背叛”,让刘晔不由得掂量起来:袁术究竟多久会众叛亲离,自己是不是该找机会跳船跑路。 但艨艟的灵活程度高于斗舰,比走舸也不差太多。 历史上的关羽,后期水军能力也是不错的,但那些能力,果然是他去了荆州之后,坐镇荆州近十年,才慢慢磨砺出来的。 这个要求当然是让诸葛瑾啼笑皆非——对方居然至今还以为当夜直接动手的是太史慈部。 哪怕只快三天,他们也可以只对付太史加甘的六千多人。 己方每抓到一丁点优势,到了搏命死磕的时候,都要充分宣扬出来。 诸葛瑾便交待道:“云长,虽然你如今是校尉,而兴霸、子义皆只是都尉,你位在众将之上。但你想要参加此战,就必须约法三章。 以至于当刘勋、桥蕤最终正式总攻时,已经是六月中旬末了。 关羽也忍不住红脸更红,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承认:“某确实未历水战,但大敌当前,有机会尽一份力,岂能畏葸不前! “云长……你可熟谙水战么?据我所知,你好像从没打过水战。” 就好比后期的张飞擅长山地战,那也是跟着刘备平蜀慢慢磨练打出来的,哪有人天生就会。 刘勋略一思索,就认可了桥蕤的判断。 刘晔表示这种扯皮肯定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挟愤出兵,仗着己方将士们刚被偷袭激怒的当口,还能同仇敌忾速战速决。 同时,要求己方的艨艟和斗舰大范围包抄拦截甘宁,堵甘宁的走位,让甘宁无法再这样肆意游斗。 “快传令各部不得听信敌军妖言!哪有什么拖延战机!此战我军依然是两万打数千,优势在我!看看江上船数就知道!” 毕竟相比于陆战,水战实在是太少了。此前只有孙坚与刘表、孙策与刘繇的两场水战,能超过这一规模。 打响了汉末至今为止、规模绝对排得进前三的大水战。 关羽主力暂时留在芜湖县,以备警戒,太史慈部则回来跟甘宁会师,准备应对敌人可能的反扑。 可惜刘勋、桥蕤皆无如此决断,刘晔也就懒得再废话了。 这话若是别人说,关羽肯定有点不服,但诸葛瑾说就完全没问题。过去这十个月,诸葛先生已经在他心中累积了足够的威望,让他佩服不已。 于是他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到时候亲自坐最大的那艘斗舰,跟关羽同船督战。 但关羽表示,他给诸葛亮留了四千士兵守芜湖,还有两三千最近刚刚甄选收服的祖郎部山越兵,足以确保芜湖城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出问题。 但他们就是这么慢,最后才不得不面对太史、甘、关合力的八千余人。一切都是袁术军内部想法混乱、哨探不力、调度失措,咎由自取的。 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此战你必须服从统一调遣。临阵细节,可按兴霸他们点拨,随机应变,切不可托大。只要此战能胜,你摸到了水战的门道,日后才能自行其是。” 刘勋和桥蕤被信使往还、交涉扯皮拖住,迟迟没有发动进攻。又三天之后,关羽竟也带了两千人来锦上添花,跟甘宁、太史慈合兵一处,让诸葛瑾这一路水师的总兵力,超过了八千人。 诸葛瑾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先入为主。 而且诸葛亮还亲笔写了一封信,托关羽交给大哥,就是让大哥不要担心,说根据他派出的斥候哨探侦查,诸葛亮判断孙策情绪已经稳定了、应该是认清了形势,几乎不可能再冲动试图夺回芜湖。 看到关羽到来,诸葛瑾还是有些担心芜湖城防的,所以专门找关羽问了几句。 甘宁的艨艟还普遍在舷侧加固了木板,箭矢射上去都是钉在木头上,拔了就能直接回射,连草船借箭都省了—— 但诸葛瑾也没直接拒绝,而是又多戏耍拖延了几日才拒绝,给己方尽可能争取了更多集结兵力的时间。 诸葛瑾还是非常注重自己的人身安全的,不过有坚固大船的情况下,上上战场也不是不行。 …… 张多和许乾这俩巢湖水贼出身的将领,先后自作主张下令:让走舸战船绕过甘宁,去找那些笨拙的汉军大船、使用火把火攻,靠绝对数量优势围殴。 战船数量看起来有七八倍差距,那恰恰说明了袁军大船被烧毁太多,大量使用了走舸小船凑数。 袁军战船足有近千艘,遮蔽江面,而汉军战船只有百余艘,看起来孤零零的。 不过,对于关羽的来援,诸葛瑾出于稳妥考虑,还有最后一点必须摸底和交代: 他们并不知道,如果自己动作再快六天,他们原本是有机会先单独打甘宁的三千人的(当然如果发生那种情况,诸葛瑾也不会应战,他会放弃春谷县的水寨跑路,拖延时间) 两人聊着聊着,诸葛瑾也意识到这点,便觉得此战不如由他亲自坐镇督军,或许能更好协调关羽和甘宁太史慈。 楼船这种汉末最大型的战船,建造周期太长了,从寻访工匠、准备材料、规划建造,半年肯定是不够的。 都怪将军们废物!听敌军的意思,若是我们早几天来,遇到的敌人就会少得多?都怪上面在铜官镇和虎林港浪费时间! 但如今的关羽,却是刚来南方,此前平豫章的数战,凡是关羽参加的,没有一场是水战,水战都由甘宁这个专业人士代劳了。眼下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战,才是关羽的水战初阵。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如果不做这样的牺牲,任由甘宁游斗屠戮己方小船,士气怕是很快就会撑不住。 甘宁防御住了敌人的主要输出,便趁势在战场中穿梭腾挪,专挑袁军那些轻快迂回的走舸拦截,直接拔下船板上的箭矢,对着走舸放箭。 而且如今才建安二年,官渡之战还远远没打呢,投石机类兵器在华夏大地上还没迎来第二春的大发展,水战普遍是不用投石器类装备的。 袁军投出的火把纷纷坠落在江面上,根本丢不到甘宁的船上。 浪费了不少时间后,最终才确认诸葛家的水军主力驻扎在春谷县,这才准备全军压上,去春谷县找回场子。 …… 这样的事情,其实六年前孙坚跟刘表厮杀的时候也干过。当时也是孙军的战船防护更好,直接用船壁挡箭,拔了就射。 诸葛瑾至今没有建造过楼船,也没有装备楼船。 六月十六,甘宁奇袭得手后的第三天,驻扎在濡须口下游八十里春谷县的诸葛瑾,就从下游方向,等来了一条好消息。 那些小船上的袁兵,倒也能随机应变,立刻掏出无数浇了桐油的麻纤维火把,试图朝着甘宁的艨艟奋力投掷,试图火攻。 而且诸葛瑾如今的官职是丹阳太守、平越中郎将,中郎将位在校尉之上,也只有诸葛瑾的官位压得住他。 甘宁却一改此前的跋扈作风,变得略微“欺软怕硬”,看到敌军艨艟和斗舰冲上来,甘宁就避战不与之对射。 何况麾下郡兵多是广陵、丹阳、豫章三郡籍贯,普遍有些水性,我作为主将,纵然没指挥过水战,只要跟着兴霸、子义有样学样,谨遵调度,想来也不至错漏。” 冲杀上来的袁军,首先就要面对作为汉军先锋的甘宁。双方一进入弓弩射程,袁军就立刻疯狂放箭,看起来颇有气势。 对面的袁军士兵虽然并不能都听懂其中道理,但基层军官多少还是能听懂,有些心思活络的,不由便开始动摇: 随后,刘勋就气急败坏要求左右两军加速包抄,利用上游顺流的优势,冲上去把汉军三面包围,贴身血战,不要给汉军更多废话的机会。 …… 他回来的路上,就已想好敌人是诸葛家和太史慈,那便能有的放矢,告诉刘勋敌军就在春谷县或者铜官镇、虎林港等地,完全可以去报复。 所以芜湖有六千人守城已经足够,不用担心兵力挪用问题。 当然,最终发起总攻之前,他们也按桥蕤一开始所想,又派出使者交涉试探了一下:让诸葛瑾交出太史慈首级,说只要杀了袭击濡须口的刘繇旧部,就可以去陛下那儿求情赦免诸葛家、允许诸葛家重新投袁。 双方机动灵活性相差不大的情况下,甘宁的锦帆营操船水平还更好,总是能跟敌人保持距离,而且擅长预判走位,不给大量敌军小船包围自己的机会。 损失了相当一部分军粮和大战船的刘勋、桥蕤恼羞成怒,凑起两万水军,从濡须口直扑春谷县,进攻诸葛瑾的八千水军。 诸葛瑾立刻把太史慈部也整合进来,让他们加快改造战船、添加些小装备,并且训练磨合使用环境。 第117章 骑虎难下,需要劝架 曹操刚刚惊闻睢阳沦陷、夏侯惇重伤的最初几天里,整个人都处在极度不冷静的状态,别人跟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当时他满脑子都是同时跟袁术和吕布死磕到底,必须报仇。 不过,当夏侯渊全须全尾地逃回来后,曹操很快就冷静了不少。 或许这也是他跟刘备最大的区别吧——哪怕真有人把曹操的兄弟杀了,他怒完最初那一波后,该冷静还是得冷静。 九月初九,夏侯惇回来后的第六天,也是确认夏侯渊安全后的第四天。 前一天晚上才匆匆赶回许都的曹操,在头风的疼痛中勉强睡了一觉,次日一大早就召集了心腹重臣,来司空府商议如何对付吕布。 荀彧郭嘉等人还没来,曹掾司马朗率先有些不忍,在帮他准备文书卷宗时,便低声劝道:“司空征途劳顿,刚从陈郡前线赶回,还是要多歇息才好,头风最忌劳累……” 曹操不耐烦地胡乱摆一摆手:“心病未去,睡了也睡不着!反而愈发被头风折磨,还不如先把正事商定,说不定病情还能好转!你且去多取几个蒲团来,议事时可以靠着。” 不一会儿,荀彧、荀攸、郭嘉三人就先后到了。 曹操如今的四大谋士,只有程昱没法出席今天这个会议,不过程昱也写了一封奏疏回来,陈述了几点自己的意见。 吕布此人素来贪得无厌,去年求为徐州牧而不得。若实在无奈,大不了给他州牧之位,甚至可以给他升为四方将军。如此,说不定他会在朝廷给退路后见好就收。 考虑到袁曹开战前,袁术地盘上总人口还有四百来万,逃几十万到广陵倒也不奇怪的。 辟处广陵郡的刘备,以及在芜湖的诸葛瑾,却获得了两个月非常安定的和平发展时机。 好在两个月之内,曹操也没法围攻下有数万袁军镇守的陈县和苦县,所以陈郡战场从九月初到十一月,应该都是相持阶段。 即使曹操派私人身份的使者去接触,其他诸侯不知道,但吕布本人也会因此而更加看轻曹操,不利于后续立规矩。 …… 虽说污染总量是一样的,但放在上游的话,上下游都会被污到,放在下游,就避免了一大半污染区。 程昱智商再高,也防不住这种一力降十会的硬战。 “确实,吕布和伯宁根本不认识,他们能有什么仇?吕布和杨彪就更是毫无交情了,这就是吕布扯来的遮羞布,我若变着法子给他个台阶下,他应该也能收手……”曹操心中暗忖。 曹操听了如此丧气之言,不由觉得头风愈加疼痛,只得拿过蒲团垫在身体一侧,斜靠在坐榻上: 历史上袁术就是在称帝后到灭亡的那三年里,几乎每年损失大几十万到近百万人口。 刘备便想问问诸葛亮对此有何看法,对我方是利是弊,有没有什么可做的。 听荀攸点破了这一点后,曹操终于冷静了些,也愿意认真思考这个建议了。 而且有曹操和袁术在陈郡打拉锯战,袁术地盘的西北方向有战争,人口为了躲避战乱肯定是优先往东南方向跑。 自去年年底,曹操在许都这边稳住局势后,觉得东线也缺智谋之士坐镇,就把程昱从朝中京官、外派为济阴郡太守,也算是负责协防吕布。 曹操见众人到齐了,便把程昱的奏疏和吕布军的檄文摆在案头,然后就问荀彧等三人看法: 最后,大不了给满伯宁一个见事不明、因贪功而多用酷刑,以致徇私枉法的罪名,暂时免去官职,稍稍惩戒。再找几个具体经办杨彪案的校事和酷吏,把罪责推给他们,说伯宁也是被他们蒙蔽。 不过诸葛瑾想的那种流刺网,应用场景还是太单一了,没法复制到别的生产环境下,也就没办法大规模推广,受“运河河口潮汐涨落”这个因素制约太大。 而刘备也恰好在这一天,收到了前方送回的消息—— 历史上这三百万消失人口中,或许有一半以上都是被杀,以及在流亡途中饿死、意外而死。但现在只要刘备和诸葛瑾在广陵和豫章、丹阳做好接收工作,安抚好百姓,给刚来的移民一口饭吃。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一切都是己方谋士的推演,并没有得到吕布方面的回应。而朝廷现在又不好派使者去吕布那儿,因为朝廷的地位摆在那儿,只能是板上钉钉后去传旨的,不能是去谈条件的。 “那吕布何等样人?他岂会真心在乎满伯宁的生死?明公刚才也说了,吕布贪而无智,这必是陈宫为吕布找的借口。 南边沿着长江这条路,人数倒是少一些,每隔几天才有一波,但只要出现,基本上都是千人以上的规模,需要集结成民间船队才会行动。 “自古从未听说打出‘清君侧’旗号后还会收兵的,这不也是不死不休之局了么?吕布还能如此不要脸,清了君侧还能收回去?” 在盱眙、淮阴两地,情况是最严重的,几乎每天都有数百到上千不等的袁术治下百姓沿淮河顺流而下逃亡到刘备地盘上。 不过,要安抚好如此之多的逃亡百姓,光靠广陵目前的粮食产能还是远远不够。 因此曹操计算,桥蕤和李丰指望用一县征粮维持各自两三万规模的大军消耗,最多只能扛到冬天,就会粮尽而溃。 但曹操也是很能忍的,他不会跟刘备那样有仇就急切立刻报,他可以先集中先对付另一个敌人,这边暂时记在账上、秋后算总账。 荀彧和郭嘉相视一眼,随后还是荀彧先开口定调子:“司空,我军虽有朝廷大义感召,将士用命。但眼下与反贼袁术之战,已成不死不休之局。 而且,高顺攻城太快,数日便强力破城,还是翻越芒砀山、没法携带重型攻城武器、只能就地造飞梯撞木的情况,没有用任何花里胡哨的计策。 诸葛亮很有居安思危的意识,所以这两个月里一边劝刘备加强射阳泽的圩田整顿、灌溉治理。 这次吕布偷袭睢阳得手,也不能怪程昱,一方面程昱本人坐镇的济阴郡确实没出事,出事的是南边隔壁的梁郡。 一轮就谈妥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肯定要讨价还价。如果讨价一次,那就是四十天后和谈成功,如果讨两次就两个月整了。 曹操一边反问,一边拿目光扫视其余谋士。郭嘉与曹操目光相遇,便附和补充道: “明公,当年吴楚七国之乱时,孝景皇帝杀了晁错后,也曾去吴王刘濞处宣旨劝其退兵。虽刘濞不退,但也足以向天下昭示,天下大乱之曲在吴而不在孝景皇帝。 相信哪怕是借高利贷给即将饿死的流亡失所百姓,让他们未来几年都交高额地租还债,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仁政了。 曹操闻言,也多多少少信了几分吕布之事有可能和平解决。 只不过诸葛亮那边没太多隐户、山越等人口来源可用,成果取得不像大哥那边那么明显那么快。 只可惜,双方现在打成这样,不知陈登什么时候才会来。 曹操今年进攻的时机,刚刚在秋收之后、秋粮尚未入库的时节。所以曹操的进攻大军,在陈郡反而能因粮于敌,吃刚刚收上来的麦、粟。 只要他肯退兵,并且与我军并力攻打袁术,这些虚衔都是可以谈的,吕布必不会真心为袁术效死。” 让山越人接受他的统治后,躲进山里的汉人隐户也更容易被查出来。 曹操当然是个记仇的,出了这次的事儿,他也知道自己迟早必杀吕布。 这些工夫做足,再给吕布许官,吕布多半会退。但他肯不肯立刻倒戈攻打袁术,就不敢保证了,或许得在许官上给得更加丰厚。” 袁术为保袁氏根基之地汝南,必不惜代价死守陈郡,敌我两军累计已在陈地折损数万兵马,一旦一方放弃,便是前功尽弃、兵败如山倒。 而避免了山区河水的污染后,诸葛瑾就能教导山越人多出来的劳动力,在山区整治梯田种茶树,或者再种些薯蓣。 诸葛亮就想跟黄月英一起继续深挖,把不受地理环境限制的泛用性流刺网搞出来,哪怕这种泛用性流刺网单产更低一些,但好歹可以扩大产业规模。 如今刘备还留在广陵,恰巧在袁术地盘的下游。对于流民而言,顺着大河往下游漂是最省力的移民方式,比逆流而上再翻越桐柏山去刘表的荆州还容易。所以原本历史上袁术灭亡过程中,人口收益最大的是刘表,现在却天然变成了刘备。 九月初的一天,诸葛亮终于有了点眉目,做出了新一版的试验品,准备去刘备那儿显摆一下。 不过自从进入八月份后,广陵郡也开始逐步感受到了江淮上游袁术占领区、百姓逐步往东流动的趋势了。 吕布虽然可恨,但值此危急之际,对于吕布还是应以安抚为主,既然他发下‘清君侧’檄文,说不定还有谈条件的余地。” 否则一旦吕布宣扬开来,就太掉价了,会严重损害朝廷的威望,导致其他诸侯人心浮动。 话分两头。 而桥蕤、李丰的存粮反而不多,他们只来得及抢收陈县和苦县这两个县本地的粮食入库。陈郡其他六个县的粮食都来没来得及集中,就被曹操占了。 曹操、袁术和吕布三方,在建安二年的整个八月份,以及九月的前半段,在兖豫徐三州之间杀得昏天黑地,混乱不堪。 还说孤是趁着肃清袁术一党的机会、翦除朝中异己!真是可笑,吕布这等毫无政见之人,还会想到这样的借口,呵呵,此必为陈公台手笔!”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的话,如果流动上一整年,怕是袁术治下能有大几十万人逃到刘备的辖区内。 看着曹操唉声叹气的样子,刚才始终没开口的荀攸小声提醒道: …… 不过,对于吕布檄文里说的条件,曹操还是很不能接受。他痛苦地叹了口气:“那檄文你们都看过了么?吕布居然说,他是为给杨彪讨回公道!为了声援孔融和其他东归义臣! 诸葛瑾在丹阳,用这两个月完全和平的发展时间,把铜陵的铜矿和鄱阳的德兴铜矿,进一步整顿、开采。 最晚到腊月里,袁术如果不能再派援军到陈郡,为桥蕤、李丰解围,那么这俩人就只能投降,或者出城死战尝试突围,再坚守下去就饿死了。 到铜陵冶炼的话,污水最后直接排进长江,流到大海也就无所谓了,长江巨大的流量足以稀释一切。在鄱阳的话,却有可能导致大量污水排入彭蠡泽,彭蠡泽底层流动性很差,容易堆积。 比如借贷救命粮和种子粮给刚来的赤贫百姓、换取他们当屯田客,就能额外多活下来至少几十万人。 与此同时,诸葛瑾也直接在春谷县的铜陵,建设了一座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大型的铜、银、金重金属冶炼厂。 诸葛瑾在江南种田的同时,诸葛亮在江北也做着差不多的事情。 如果沟通顺畅,可能一两个月之内就能化解危机——当时一两个月很快了,使者从下邳到许都,正常走都要一个月往返一次。当然如今吕布本人在睢阳,不在下邳,倒是给双方省掉了三分之一的路程,那也要二十天左右沟通一轮。 曹操思前想后,把自己的顾虑也说了,荀彧郭嘉等人果然也觉得难办——这事儿迟早肯定能办成,只是中间的试探过程长短,就不好说了。 估计是因为长江更难航渡,而且两岸有一定的山区阻隔,不像淮河两岸平坦,处处都能靠岸。只有小渔船的普通百姓不敢随便走长江流亡,怕江上翻船。 所以现在最好就是等吕布主动派人来许都,比如再派陈登。这样曹操既能摸清对方具体要什么、开价多高、如何才肯退兵掉头。同时,曹操还能完全维持住朝廷的威严。 把两方面的因素都通盘考虑后,曹操决定陈郡那边,继续由他自己和曹洪围困。曹仁夏侯渊则严密防守吕布,在梁地防守,等待谈判,先稳住吕布,不让吕布再进攻,然后徐徐谈判。 檄文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掩饰吕布与袁术的暗中勾结,显得他是自作主张来兵谏、并无跟袁术暗合。所以朝廷只要稍稍表态,认可了他的出兵理由,给吕布一个退路,他就能顺水推舟了。 原本有抛荒田园可种的,就直接分田耕作。豫章本就地广人稀,后世整个江西省的面积,哪怕养两百万农民,田都是绝对够种的,只是田地质量好坏的问题。 “明公,吕布檄文虽然提到了这些,但观其细节,对于朝中杨彪遭下狱等诸般公案,主要还是归咎到了‘酷吏满宠’头上。真要和解的话,明公还是可以大大方方承认,说自己是一时不察,被下面蒙蔽了……” “难道孤还真能为了让吕布退兵,而杀了满伯宁不成!”曹操难得地失去了耐心,粗暴打断荀攸的分析,“那将来天下还有谁会真心来投效孤、为孤用命!孝景皇帝贵为天子,杀晁错尚且会令天下才智之士失望,何况眼下!” …… 诸葛瑾在短短一两个月里,就软硬兼施,至少查出了一万多户的汉人隐户,大约七八万人口,把他们重新安置到彭蠡泽平原和赣江下游平原。 这都不需要刘备努力,完全是靠自然地理条件就能实现的。 虽然鄱阳县的铜矿比铜陵的铜矿还大得多,但诸葛瑾也坚持让山越人用鄱水把铜矿石水运出来,到铜陵统一冶炼,最多在矿石开采和运输环节,给鄱阳当地的山越人稍微多分润一些利润。 利用富余的山越劳动力,终于把铜矿所需的山区道路和水运航道整治彻底。那些山区河流的险滩礁石也都处理掉了,确保铜矿和铜材将来可以源源不断低成本外运。 三年后整个两淮总人口从四百来万跌到了一百多万,从“兵粮足备”变成了“人烟凋敝”。后来再到曹、孙对战时,在濡须、合肥、寿春之间拉锯,导致淮南成了半无人区。 荀攸也知道,让曹操杀自己人肯定有点不地道,也就没急着辩解。静静等曹操发泄完,他才以较为超然、中立的姿态,继续说道: 彭蠡泽周边的田容易被水旱影响,那就进一步疏浚圩田,增强调蓄,凡是造出新圩田的,官府都宣布五年内完全不收租赋,六到十年减半。 只是,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事儿没个准信。 “文若,公达,奉孝,不必拘束,今日但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不要担心孤放不下仇恨——你们且说说,当如何应对吕布入寇?又该如何打好后续的陈郡攻坚战?” 一方面又在想办法造新海船,争取试试大哥教他的那个去近海小岛挖鸟粪石运回来当肥料、治理盐碱地的办法。 等陈郡这两路人马彻底完蛋,曹操至少可以再消灭袁术五万有生力量,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字了,明年再对袁术动手,就可以摧枯拉朽。 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鄱水流域的水资源,毕竟如此大规模的铜矿要冶炼成铜,污染还是不小的。炼铜是高污染产业,虽说古人不在乎,也没法避免,但还是要避免在山区河流上游污染。 而且从观察吕布是否继续强力猛攻,也能看出吕布是否有谈判的诚意。 邗沟运河南北口每个位置,河底都铺了横截整条河道的流刺网,还用大石头作为配重、上面用粗大的空竹筒作为浮筒,每天都能收获很多江海洄游性的鱼类。 是关于曹操和吕布开战后,并没能及时如诸葛兄弟战前预料的那样,吕布很快再次捞够好处就倒戈。而是曹操和吕布因为谈判不顺,僵持住了。 最后,诸葛亮还把目光盯上了去年大哥就发明过的固定式沉底流刺网捕鱼法——诸葛瑾的捕鱼法,目前在广陵、淮阴两个县已经非常普及了。 主角后续外交戏份的意见征集(这是免费感言,不是正式章节,别怕) 前面一直有人催我说诸葛亮都有定亲了一个老婆,大哥还没老婆。 解释一下,主要是我也不想编女性架空角色,历史上诸葛瑾的老婆寂寂无名。而三国里有名字的女人就那么一点,你要找个年纪合适还没嫁人的,确实不合适。 之前提及糜贞的时候,大家也不喜欢,而且毕竟是刘备那儿挖来的。 要外面找,步练师大小乔这时候都还年纪太小,而且出身卑微。 如果后续实在没选择,那万不得已只能……但我还不想这么写。 所以,主线写到这里,我原本想设计一个需要为杨彪案斡旋的外交戏份。 因为刘备和诸葛瑾在197年下半年也确实处于种田期,不会有什么大战争戏,只要让袁术和曹操先消耗完陈郡决战这一波,刘备利用袁术东南边境无战事,吸纳流民即可。 这段种田期,如果只有内政,没有军事,那我就时间线快速过掉,几章之内就能写到198年,然后重新以战争为主。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给主角最后安排一次外交戏(主角现在已经是太守了,太守级别的人出使,当时还是有的,比如华歆入朝。再高的话,就不适合了。所以无论这次写不写,肯定是诸葛瑾的最后一次外交戏了,以后不会再去其他诸侯的地盘。) 而如果大家不觉得不合理、无聊的话,这个小副本的方向,应该是去袁绍那儿。一方面需要为杨彪案,通过袁绍给曹操施压 (杨彪也是袁绍的妹夫,而且袁绍有这个需求,确保曹操不会因为袁术称帝而株连清算其亲戚,要控制打击面。所以刘备和袁绍有共同利益。刘备帮忙做事,袁绍还能给曹操施压、让曹操给刘备和主角更高官位,作为投桃报李) 这是主要目标,同时还可以兼顾一些去河北期间利用主角先知先觉优势,拉人才,抢女人,或许还能找个老婆。这也是为什么非要主角亲自去——其他人不是穿越者,不知道河北还有什么尚未被发掘的人才。 另外,也是考虑到这本书肯定要从南往北推,所以如果没有这个插曲副本的话,主角整本书都不可能跟河北群雄有交集了,等打到那儿都是大后期了。这也是给河北谋士一个出场互动的机会。 同时,还会涉及到扶持袁绍内部亲刘备派系的操作,具体不多说。 说了这么多,主要是问问大家,觉得主角已经是名义上的丹阳太守了,还最后出一次远门,会不会毒,会不会拖节奏,会不会觉得不安全。 我个人是觉得很安全的,因为如果这时候的主角再去许都,那确实是不安全,会被人说脑残。 而袁绍、刘表这种爱面子,好名声的诸侯,其实是全天下所有诸侯中,出使者最安全,也最不怕被扣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把主角的最后一场外交戏安排给袁绍。 如果反对的人多,那我就这一大段都不写了尽快快进198年,老婆的戏份也随便糊弄一个了。 这个感言只留一两天,询问一下大家意见,我搜集完反馈后就删了,免得将来的读者被剧透(其实我也没剧透,只是展望一下主角的目的,具体干什么我一点都没写) 支持写这个支线的在这段后面留言或点赞。 反对写这个支线的在这段后面留言或点赞。 第118章 人心之归广陵,如水之归下 九月初三,广陵城。 广陵太守府一大早便人声鼎沸,访客盈门。前院中搭满了临时的遮阳棚,还有仆役往来提供水食招待,好让院中等候的客人不至于狼狈。 三教九流、各式服色的客人络绎不绝,都是等着刘备亲自召见的。 刘备倒也不辞辛苦,自从袁曹开战、大量两淮百姓涌入广陵后,他已经连续多日,每天从早到晚会见宾客。 凡是原本在袁术麾下时担任过官吏的,或者在地方上略有名声、学问的士人,只要来投广陵,刘备都坚持亲自接见,确认其才干。 笼络人心、识别人才、招揽人才这方面的事情,本来就是刘备自己最擅长的。 他现在才一郡地盘,其他事情也不多,日常民政甩手给了诸葛亮、陈群他们操心,人事揽才当然要亲力亲为了。 交涉之后,如果发现对方其实没什么本事,刘备也会至少略给些安家费,让府上仆役安排一顿好酒好菜,至少要有整尾的鲜活大海鲈鱼和鳜鱼,并且留下住处消息。若是没有住处,官府也会帮着安排住处。 若是遇到了可用之才,自然会给更优厚的待遇,而且由刘备亲自陪客吃一顿,送房送田,自不必提。 过去半个月里,倒也确实给他发掘了几个籍贯淮南郡的有识之士,都是很年轻的读书人,有几个甚至尚未及冠,只是最基层的小吏,被刘备自己火眼金睛发掘了出来。 …… 刘备看到那铁丝时,也是大为震惊,因为汉朝原本没有这么细软的铁丝,最多只有铁钉,还是要一根根打造的。 诸葛瑾原本的固定式流刺网,主要捕捉深层的江海洄游性鱼类。但对于纯海鱼或者纯淡水鱼,只要没有洄游性,就毫无办法。 “你们把今日名单上那几个干吏留一下,再去把孔明先生请来一同用膳。再把前几天招募到的仓慈、徐奕二位找来,刚才新募用的人里,有几个是他们的老乡呢,一起熟悉一下也好。” 好在诸葛亮及时解答了他的困惑:“将军放心,这些虽是渔船,但我也用了舭龙骨来减轻横摇——另外,这几艘小船全部头尾上翘,将军难道没看出来,它们在中轴上,都是有一根最粗大的木材纵贯头尾的,这就是主龙骨。 pS:因为临时调整了剧情,所以写得很慢,可能有些地方也不太通顺,还更晚了,见谅。过渡章节字数比较长比较杂。 尤其是蒋济胡质这俩计吏出身的,直接就交给诸葛亮安排,他要自己留在身边当个簿计或者书佐都行,或者分一个去芜湖给他哥使唤也行。 “可惜元龙不在此地,元龙酷爱鱼脍,可惜去年我记得子瑜提醒过他一次,说河鱼有虫,不当为鱼脍,纵然非吃不可,也该吃海鱼鱼脍。如今这种新网,只要去海里一拖,满满的都是深水海鱼,岂不美哉?” 不过,变软之后,倒刺的安装就有了点小问题,也不能再用竹刺,因为不耐久,折断后重新补缝很麻烦,所以诸葛亮目前用的是容易弯折缠绕的铁丝。 而且刘备本来就不在乎品种,他更在乎的是流刺网那巨大的产量。 —— 坐在船上一边等航行,诸葛亮一边拿出渔网实物给刘备展示。 蒋济、胡质这些人,将来当然会有字,但现在确实还没。太年少了,属于刚刚入行的年轻税务统计小吏。 刘备粗略一扫,就发现这一网至少又是数石的渔获!估计都快接近十石了。 说句良心话,这些人哪怕是让诸葛瑾这个知道历史答案的穿越者、亲自来广陵郡主持人事工作,都未必能想到和发掘。 这一次的改进,却是把这些短板都补上了。 刘备也连忙一起介绍,唯恐冷落了对方。说此人倒是徐州人,名叫徐奕,算起来反而是诸葛兄弟的半个老乡,琅琊东莞人,也是前两年因为徐州战乱、南下去扬州避祸。 这让刘备很有成就感,每日不辞辛劳,越干越有动力。 全世界最早的锁子甲技术,根据考证大约也要公元5到6世纪才有了,而且东方文明早期是不太用锁子甲的,所以汉朝当然没有锁子甲。 “愚兄虽无别的本事,但一个人是否有才干信义,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大材大用,小材小用嘛,这些士人都各有所长,用好了就是不小的助力。” 不过,哪怕只算上现有的新品种,也已经很让刘备意外了。 只能说,在没有人会捕捉江海深层渔获的时代,生态资源实在是太丰富了。 诸葛亮注意到还有一两个新招揽的人才,似乎并不是“淮南同乡”,便低声向刘备询问。 孔明,日后可让他辅佐陈长文,管理新增流民在射阳泽周边的围垦屯田。毕竟眼下流民日多,长文一人渐渐忙不过来了,以后就让长文专管水利、灌溉,而孝仁帮他管围垦、圩田。” 其中还有一两条巨大的金鲳鱼,只可惜非常罕有,因为金鲳鱼这种很扁的鱼类,一看就是深水海鱼,诸葛亮的网还是不够深,只有极个别运气不好游到相对浅水的才被抓了。 刘备跟这些新招揽的人才一起吃喝了一顿,说了很多关心勉励的话,然后才把他们遣去各自办差、熟悉上手新工作。 诸葛亮:“倒是有点思路,不过可能要等几天,或许可以把家兄请来,一起商议一下。” 在后世要卖几千块一条的好几尺长的长江刀鱼,如今简直就跟后世的带鱼一样常见。金灿灿的大黄鱼,也同样因为此地距离长江口不远,所以可以看到。 其实以我度之,就算丢了体面,如果能换来吕布退兵,曹操应该也是不在乎的,曹操怕的,应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丢了颜面,吕布也不能给他个准信。 诸葛亮讲解清楚了新式流刺网的全部原材料革新后,船也很快驶到了江心,诸葛亮就让渔夫直接开始撒网,然后他在旁边给刘备解说原理。 刘备一一给众人介绍,还笑着说仓慈、蒋济、胡质都算是同乡,以后要好好交往,也是他乡遇故知了。 “孔明的想法,有时还真让人难以捉摸,无论是龙骨船,还是不用花什么工费就能拉出铁丝,这些工巧之术,怎么看都像是为了打造军械用的。但孔明却总是能偏偏先在民用上找到用途,然后一边试炼一边还赚回本钱、甚至能缓解百姓饥馑……” 诸葛亮看到刘备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却忍不住有些得意:“放心,这不是一根根锻打的,是把柔软的熟铁打好后,直接用一块有一排排大小逐次缩小孔洞的铁板,钳住铁的一头往另一头猛拽。 要不是刘备原先已经被固定沉底式的流刺网震惊过一次,这次他怕是直接要惊得合不拢嘴。 但他担心曹操不再信任他,我也担心元龙再去许都会不会有风险,所以我合计着要不要我们也派使者去许都斡旋,就当是帮曹操和吕布当个和事佬? 所以刘备立刻惊呼:“这渔网居然用如此昂贵的倒刺?不能再用竹刺么?这点铁料虽然分量不大,值钱不多,可要把铁打造得这么细,工费绝对不少吧?还要打造这么多根?岂不是跟船匠造钉子一样靡费?” 一旦明年袁术治下更海量的流民往广陵涌,刘备也有相当的把握,靠围垦开荒扩大射阳泽圩田、治理盐碱地和大规模捕海鱼这三招,把新来的人口接住,不至于出现大面积饿死人的情况。 “孔明,我忽想起一事,刚才一直无暇说起。元龙昨日又来信,说曹操和吕布之间,就封官换退兵的事情,还迟迟未能展开谈判,似乎是曹操有所顾忌,怕丢了朝廷体面。 但八个人一天,就能生产出够数百人吃一天的食物。 刘备看了一眼,这东西跟原先那种竹篾片做的流刺网原理形状也都差不多,但材料已经改成了麻纤维束的。 按照这种每船四个渔夫、两船八人就能拖网的作业方式,一天哪怕只拖两三次大的,至少是十石以上的收获。只是一开始造网造船造配套器械的投入比较大。 看了上午大家的反馈,外交戏大家还是愿意看的,只是觉得主角地位高了,容易被盯上,那就换个人。 而刘备没得挑,只能是有什么用什么,管你世家还是草莽,总共就那么点人。 毕竟要在江河里撒网捕鱼,用那种不能形变的硬质材料肯定不行,还是得换回软的。 其中第一步就是用有很多孔的拉丝板把熟铁拉成铁丝,然后卷成一个个小铁丝环,互相扣在一起,就形成了锁子甲。 反正袁术治下军民,今年就已经开始出现“河蚌依赖率暴涨”的现象了,再这样不治生产横征暴敛,明年留在当地的百姓,河蚌依赖率只会越来越高。到了广陵这儿吃鱼肉配粗粮、麸糠配廉价叶菜,绝对比吃贝类好多了。 至于诸葛瑾之所以知道这种技术,显然是因为前世游戏打多了,在里专门有一段战役纪录片,就是介绍城堡时代的锁子甲是怎么造的。 安排完一切,刘备就跟着诸葛亮出城,去长江边的码头视察诸葛亮造出来的新渔网的效果。蒋济胡质也当个小跟班,各自骑了匹温顺的小马跟着。 我这两月负责造船兴建水军,就想尝试我大哥跟我分析过的‘龙骨船’,只是时日尚短,不敢贸然拿大船、战船做实验,就先用小渔船练手。此船虽然狭长,但也比旧船更抗风浪。待我再摸索几个船型,就可以把海船也造成龙骨船了。” 而这仅仅是两条船联网拉一趟的收获,哪怕算上行驶到江心以及返航的时间,也就三个多时辰,而且开出来一次显然不会拉一网就回去,肯定会拉到满载而归。 刘备对此当然是不反对的,他巴不得诸葛瑾再来跟他会晤一下,诸葛瑾自去年腊月离开后,平定了豫章,也占了半个丹阳,把叔父的地盘搞得风生水起,但刘备已经十个月没见过他了。 汉朝人原本的撒网,也就捞捞水面以下最多两三米深的浅水鱼。距离水面五米以上的,那就只能靠钓了,那是一片从未被人开垦过的原生资源。 一来我们派人去,不会被曹操记恨,二来这也是顺势为我们争取更多利益、官位。毕竟吕布与天下诸侯关系都不好,都恶其反复无常,唯有我们算是对吕布有恩,吕布偷了我三个郡,我尚且以德报怨!可以凭借这份恩德人情,帮曹操开这个口。” 但最近被孙策征辟,他不想给孙策这种残暴之人效力,就又逃过江想回老家。结果撞上刘备在广陵不辞辛劳亲自面试、广招贤士。虽说刘备本意是针对最近流入的袁术治下士人,但也把这些回乡本地人覆盖进去了。 诸葛瑾也万万没想到,二弟当初跟他切磋闲聊时,问起铁丝的便宜造法,最后居然是为了造流刺网上的铁刺,要是被诸葛瑾知道,估计也会感叹一时的明珠暗投。 但偏偏刘备本人亲自来主持这项工作,再加上刘备的识人之明、亲和力与观察力,再加上极度勤奋的求贤若渴,竟被他大浪淘沙找出了不少或出身寒微、或小吏起步的才干之士。 所以这项技术,是诸葛亮几个月前,跟大哥学习切磋时,从大哥那儿得到的启发。 刘备:“哦?那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 不过,一想到陈登,他就想起自己今天还有正事没跟孔明磋商呢,正是关于陈登和向许都朝廷派使者的事儿。 大家都是年轻人,而且其中有三人都是原本在袁术地盘上不得志的,算是刘备简拔于微末,自然没有那些久负盛名世家名士的臭毛病,说话都比较直来直去。 即使是早期锁子甲出现后,当时的人也没有立刻研发出拉丝板造铁丝技术,至少又过了一两百年的演化,对应东方要唐朝中前期,世界上才出现了最早的拉丝型锁子甲。 对此,元龙倒是建议说,他想近期去曹操处再出使一次,为吕布求官,顺便诱导吕布兑现承诺、得官后便调转矛头跟袁术反目。 刘备听了诸葛亮的解说,也是摇摇头:“还是太靡费了,以后要给百姓推广,还是让他们自筹竹篾吧。” 想到得意之处,刘备又不免想起了在吕布那儿过潜伏苦日子的陈登来, 刘备不愿耽误时间,就早早吩咐庖厨多准备一些分量的精美饭食,然后吩咐身边近侍: 因为用到了两条船,船和船之间可以空开一些距离,几丈甚至十几丈,渔网逆着江水兜鱼的截面积,也就暴涨了至少一个数量级——在此之前,汉朝渔夫都只有单船抛网,连拖都没法拖,更别说诸葛亮这种两条船拉开了横扫过去。 钢板上的小孔会把铁丝越变越细,然后再用更小一圈的孔拉,多拉几遍就造出这种很长的细铁丝了,用的时候再斩断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所以工费消耗并不大。” 不过要论算学一道,天下哪有比得上贤昆仲的?以后让他二人边干边学,跟在你们身边打打下手,或许能有更好成长。” 其实刘备在跟徐奕初次交流的时候,也没看出来这人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具体本事。但他只是揣摩了对方的履历,确认对方没说谎、是拒绝了孙策的征辟后逃回故乡的,就果断决定用他了。 转眼一上午就过去了,眼看就要用午膳。刘备还依稀记得,昨晚诸葛亮派人来和他说,今日午后、广陵潮退潮之后,要邀请他去江边视察新式的可以用渔船拖着的流刺网捕鱼。 反正蒋济胡质比诸葛亮还年少,他们原先地位也非常低,不会觉得被轻视的,反而会觉得这是主公看重他们,让他们跟着算学大师练本事。这种年纪的年轻人,有的都还在给达官显贵家的子弟当书童呢。 毫无疑问,这个拉孔式造铁丝的技术,也不是诸葛亮自己发明的,这个时代还没如此逆天的工艺。 不过放心,诸葛兄弟都不会去许都,诸葛瑾也不会去邺城,诸葛亮名声还不大,官位还低,我会让他先升个合适的职位,然后稍微跑跑,略写一下。 近侍立刻领命而去,大约一刻多钟之后,诸葛亮就被找来了,他刚好在调试新渔网,也还没吃呢,倒也不费事。 唐宋以后的大船普遍有龙骨,所以迎来了航海技术的飞越,这也算是一个穿越者几乎人所共知的小挂了,诸葛瑾当然也知道,条件合适的时候,他也会想办法去开。 只是曹操占着朝廷的名分,有无数人给他挑挑拣拣,曹操哪怕不用名士,唯才是举的寒士也够他用了。 然后诸葛亮就果断下令收网,一群渔夫又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网渐渐拖上来。 新式流刺网底部还是有配重,确保底部那根纲绳尽量往深水处拖,而顶部依然有浮筒,确保网口迎水的面积扯得更大。 他很想请陈登吃一顿四尺长的九月秋刀,还有新鲜的金灿灿大黄鱼。 诸葛亮:“那也未尝不可,如今这次本就是做实验,求诸上而得中,求诸中而得下,一开始要求高点总没坏处。” 刘备拍着大腿叹息,很想立刻在陈登面前装个逼。 拖了一会儿之后,他倒是有些担心船会不会翻,因为两条船拉开后,渔网的拖重各自集中在每条船靠内的一侧,好几次江浪稍稍变大一些,船开始横向摇晃,刘备心里就感觉有些不安。 这些客人中,甚至有个别比诸葛亮还年少,估计才十五岁左右,也算是早成了。诸葛亮看着对方长相,就觉得太年少不太靠谱的样子,而刘备却很放心,低声和他说: 刘备看得很认真,原来诸葛亮这次的操作,居然要用到两条渔船,还是各自拉着网的纲绳一端,然后抛到江里,逆流行船,用江水把网冲开。 诸葛亮听说徐奕还算自己半个同乡,倒也有了点兴趣,跟对方稍微聊了几句。 毕竟这些人才的早期经历谁会注意到呢,诸葛瑾脑子里也没长数据库,不可能什么都先知。 从这个角度说,刘备的唯才是举,倒是跟曹操没什么分别,刘备这边一样有很多三教九流出身的人。 “这位是仓慈仓孝仁,原为淮南郡户曹掾,颇知劝农屯田之事。只因不忿袁术横征暴敛、竭泽而渔、搜刮无度,五日前弃官来投。 “这么多?而且还有这种金灿灿的海鱼?还有如此长的江刀?” 然后刘备又介绍了几人,都相谈甚欢:“这两位是蒋济、胡质,虽尚未及冠取字,但也有点算学基础,分别在下蔡、合肥为计吏,我已考察过了,倒是颇为公正细谨。 虽然旁边还有战船跟着,就算船翻了也有水性很好的侍卫把他们救上去,而且刘备诸葛亮自己也是会游泳的。 刘备正在沉思之际,渔网已经越拖越重,诸葛亮估计到船的侧倾幅度微微有些加大了——那种感觉,就像草船借箭时,一侧船舷已经被箭压得沉重下倾差不多。 诸葛亮听了之后,不置可否地说:“派使者去许都,自然也是可以的,不过愚以为,还当辅之以其他方略。而且我和家兄,肯定是不会再去许都了。另外派人即可。” 刘备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所以他看完后自然是愈发惊奇: 现在诸葛亮负责水军建设,战船打造,诸葛瑾当然要把这些宝贵认知提前跟弟弟分享,少走弯路。 刘备立刻起身,拉诸葛亮坐他旁边,然后趁着开吃之前,帮诸葛亮介绍了几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人。 刘备看得啧啧称奇,虽然还不知道收获如何,但光是这霸气的架势,就让他很放心:收获绝对不会少! 刘备一边说,一边起身领着诸葛亮,站起来转了一圈,跟众人喝酒,喝一个给诸葛亮介绍一个。 刘备的想法也很简单:孙策肯征辟此人,肯定有点过人之处,对方拒绝,说明还是个有气节的。既然如此,先当人才储备放着,自己慢慢观察发掘其长处好了,反正又不是给不起这点俸禄。 那仓慈算是今日客人中年纪最大的了,但也不过二十来岁,应该不超过二十五。他见刘备如此尊重诸葛亮,连忙主动敬酒,诸葛亮也点头回礼。 到时候主角守家,作为主线来写,二弟双线操作略写。 几人很快就到了码头上,诸葛亮也拉着刘备先上了一条比较大的新渔船,然后吩咐旁边的几艘渔船全部都启航,往江心驶去。 至于带鱼那种深水鱼,虽然后世不值钱,但如今诸葛亮也没法捞到,同样是深度不够。 第119章 演一场州郡争功 刘备希望趁着曹操和吕布谈判沟通不畅的机会,当和事佬捞一票好处,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想法。 但诸葛亮觉得这事儿最好跟大哥一起合计一下,毕竟刘备派人去许都要官的机会不多,有些阵营内部的分赃和掩饰,还是要充分说清楚,以免留下隐患。 刘备听说诸葛瑾肯来,也就不在乎多等几天了。反正从芜湖到广陵也就两天的航程,往返也就五天。 而这五天的等待期里,诸葛亮倒也没闲着。 他虽然没有被刘备安排其他任务,可是流刺网渔船的初次试产后,还是暴露了一些小问题,诸葛亮回去后又花时间改了改,把形似舵轮的渔网绞网器优化了一下,让绞网动作更加省力,减少作业中的缠绕。 另外,既然用高纯度软质熟铁拉铁丝的技术已经弄出来了,诸葛亮也没忘大哥最初跟他聊起这项技术时的设想——诸葛瑾当初提起拉铁丝的事儿,原始目的就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造铁环锁子甲,是诸葛亮自己不务正业,居然把铁丝技术挪用到了流刺网倒刺上。 好在试产新流刺网时多生产了一批成品铁丝,诸葛亮也怕再见到大哥时被批评,顺手一不做二不休,找来一群铁匠,并行作业,用剩的铁丝试产几套软甲看看。 不管防护效果如何,反正只是小规模做实验,材料都是现成的,花不了什么钱。 锁子甲这种东西历史上在东方始终没普及,自然有其防护性劣势。 但锁子甲适合作为软甲穿在里面,对身体灵活性的影响是所有铁甲中最轻的,保护面积也可以做得最全面、最贴合身体。作为文武重臣出席特殊场合的安保护具,肯定是最好用的。在此之前鸿门宴类的场合都只能偷偷穿皮甲。 刘备连连点头:“我也是此意,不知子瑜以为,具体如何分配呢?” 诸葛瑾举一反三道:“这次也可以让长绪先生扮演我们诸葛家的使者,而宪和扮演使君的使者——正礼公故后,子义兄不就算是‘随弥留之际的正礼公、求援于我们诸葛家’么。说长绪先生也随之投奔,曹操也说不出什么吧。” …… 诸葛瑾看了一眼诸葛亮,诸葛亮对他微微点头,诸葛瑾就知道刘备是跟他通过气的,他也就敞开了说: 刘备再次低调地来到广陵城西数十里外,亲自迎接从上游而来的船队。 “子瑜!十个月不曾见了!在江南做得好大事!”船刚刚停稳,刘备就抢上前来,亲自搬了一块跳板搭在船舷上,诸葛瑾走上踏板后,他就扶了一把,以免落水。 广陵文武中有头有脸的,听说子瑜先生回来了,当然都要来捧场,个个以能敬子瑜先生饮酒为荣,很多人内心的感激都是发自肺腑的。 比如七年前刘表上任的时候,董卓就是任命他为荆州刺史,而不是州牧,但刘表依然可以慢慢靠蒯良蔡瑁掌握荆州的权力。黄祖哪怕是半独立,名义上也是尊奉刘表,刘表也就不去招惹黄祖那一亩三分地了。 便是子龙也杀了梁纲、乐就,有攻破盱眙之功,大哥说此番上表朝廷,顺便表子龙一个都尉,那就跟我一样了,明年可一定要给俺多分些仗打。 这样重压之下,给官时出手才会比较阔绰。 因为只要把甲的每一片“面料”形制都画好,然后让不同的铁匠去分别用铁丝卷成小铁环并叠打坚固。最后在各片“面料”拼接的位置,再加一排铁环缀连即可。 刘备在这方面居然赢了! 如此,子义得了一部分云长陆上的功劳,但水战功劳全部让给云长。兴霸的春谷大战功劳,也让给云长,我另行表奏说明他奇袭濡须口水寨、以及后续封锁长江的功劳,总之,我会想办法补偿兴霸,不让兴霸吃亏的。 诸葛瑾不由被张飞逗笑了,随口说道:“全面攻打庐江,肯定要明年了,现在急切轻动不得。不过伱想要点小功劳,这次上表时好看一些,倒也不是不行。” 刘备还情商颇高地随机应变道:“子义,我记得当年在北海时与你相交,你便说过不少往事。还说你当年避祸辽东,就是因为在东莱老家,为府君所用,去京城递表。 而关羽参加丹阳的陆战,那就敏感得多了,容易加深曹操对于刘备此前和诸葛家合作深度的印象。 大哥肯定还是不放心我,别说二哥屡立大功,此番朝廷肯定要封个将军号。 刘备不由笑了:“上次也是,不过上次宪和是完全隐在暗处的,当时可是让长绪装聋作哑,继续以正礼兄名义上的表。” 刺史虽然不如州牧,但在如此乱世,那些没有设州牧的州里,刺史能不能统领全州事务,就看下面的太守们是否拥戴了。 至于广陵郡这边对抗纪灵、攻下盱眙等项,使君自然比我更清楚。” 听说马上要打庐江了?那就不用靠水战了,陆战俺老张行的!再当都尉当下去,俺这脸没地方搁啊!” 众人闲谈之际,也已经骑马回到了城内的刺史府邸。刘备少不了又大摆宴席,给诸葛瑾接风。 刘备立刻重新调整好表情,一边说着叙旧的话,一边拉着诸葛瑾上马并辔而行。 “不如把丹阳郡南部六县和芜湖县的军功,也就是灭祖郎之功,都算在子义和阿亮的头上。如此,也可以略去云长在丹阳鏖战的履历,这些战事发生在深山之中,对手也是山越,不会与曹操通讯息,曹操也不会知道。 刘备听了诸葛瑾的称呼,先是一愣,内心有些失落。他记得诸葛瑾去年是喊他“将军”或者“玄德公”的,现在却改口喊“使君”了。 诸葛瑾看刘备那么重视他的意见,他也就当仁不让了。人还没回府,半路上就分配起来: 所以,诸葛瑾称他使君,已经是代表了扬州的豫章、丹阳二郡,对扬州刺史的态度。 刘备听得很仔细,一边听一边在心中复盘。确实,如果把长江水战的功劳全算在关羽头上,奏表会好看很多。刘备自己在长江边就有广陵、海陵两座港口,虽然跟袁术的水军主力驻地相距还有点远,可是你要说逆流而上四百里去打一场水战,也还是说得通的。 愚以为,不如进行一些军功上的置换,确保诸将都不明显吃亏即可,就算略有不平,以后也可以补回来。” 刘备终于拍板:“好,那便如此写奏表了,写完之后,还是让长绪为正使,宪和副之,送去许都,子瑜以为这人选可妥当么?” 刘备闻言,看了一眼随行保护诸葛瑾的太史慈,说了几句戏谑应景之言。太史慈原本还有些尴尬,立刻被刘备化解了。 当时州、府两级多有龃龉,每有地方公案,青州焦刺史之表,每每推过于东莱郡,而东莱府君又需推过于焦刺史。朝廷尚书台,每以先入为主,同一事不再受理,故而州郡之表先到者得利。 这一点,说实话他诸葛瑾自己都没想到,而诸葛亮则是因为不懂官场老油条那些弯弯绕,太年少,也还不知道。 另一方面,曹操当时估计也想看袁术和刘备继续打下去,越惨烈越好,战争没结束,曹操不想主动“中途结算”。 因为北线盱眙的战事已经停歇,所以盱眙和淮阴分别有田豫、陈到防守。关张赵全部临时赶回广陵,一起见见诸葛瑾。 不过刘备反应也快,他立刻意识到,诸葛瑾这个改口,是在强调他对于扬州事务的管理权限。 刘备这番话,本意是缓解太史慈尴尬,同时又让太史慈感受到“我的经历教训居然能帮到大家”,给太史慈以潜移默化的成就感。 不过太史慈应该不会久留,最多陪着大伙儿饮宴团建一番,就要重新带着兵回去防守芜湖的。有太史慈在,孙策就不敢乱打主意。 诸葛瑾:“自然是妥当的,我记得阿亮说过,上次也是他们二位去的许都吧。” 酒桌上,张飞自然是敬酒最积极的,他十月没见,感恩之心颇为炽烈,一边连连说“先生自便,我全灌了”,一边拉着诸葛瑾恳求: 诸葛瑾安抚好张飞,转向刘备说道:“使君,此番来的路上,我倒也确实想到了一些对袁术趁火打劫的小功劳,而且可以不用过分刺激袁术,让袁术乖乖认栽。益德既然如此急切,就让他热热身吧。” 刘备军和诸葛家,自从六月份袁术称帝以来,新取得的那些功绩,都还不曾被朝廷表彰过。一方面当时功劳还不大,有些功劳是近日才完成的。 “玄德公的情商是真的高啊,这给人面子给得润物无声,而且这都能联想到……”诸葛瑾内心暗忖,他十个月没见刘备,原本对刘备的情商印象已经有些模糊,现在算是重新打起精神,再也不敢轻视。 刘备看张飞这么缠着诸葛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开口呵斥:“益德!不得对先生无礼!战和缓急,先生自有神算,你听令就是了,哪有催促请战的道理!” 论官职尊卑,征南将军当然比扬州刺史要大。如果是前后左右将军,那就更是比州牧都大了——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刘备三顾茅庐时,诸葛亮都是一口一个“将军”,左将军可比豫州牧高级多了,那可是金印紫绶的。 相比之下,交州刚设立时,朝廷派张津去,可惜士燮四兄弟每人占交州一个郡,全都抵触张津,张津就没法上任。 你就是帮东莱府君截毁了青州刺史使者所递之表、呈送东莱府之表,最终落下罪名,不得不逃亡——这倒是启发了我,子瑜,你说这次要是咱也再来一次‘州郡争功’, “若能按照诸将实际功勋奏表,自然是赏罚最为分明,也最容易服众。不过使君借我们诸葛家兵马的很多细节,能隐去还是隐去,尽量少刺激曹操。 旁边的诸葛亮也连忙过来,先给大哥行了礼,诸葛瑾也示意不必多礼。 虽然刘备最初的动机,是出于情商和给人面子…… 毕竟大江之上毫无障碍,顺流千里尚且去得,何况四百里。 只要人够多,让五个甚至十个铁匠,并行打造同一套铁环锁子甲也毫无问题。 不过现在袁术主力已经回头去跟曹操死磕了,曹操压力陡增,再想拖延就很难办了,万一跟刘备的关系再闹僵,吕布那边还没法顺利停战,曹操是真有翻车可能的。 五天的时间倏忽而过,这天已是九月初八。 “孔明教我说,此番差人去许都、为曹吕和解,当率先表奏前功,而后再辅之以其他交涉,从旁施压,以图获利最大。不知这数月来的积功,又当如何分配,才能尽量不被曹操猜忌?” 张飞挠了挠头:“我没有无礼啊!我这不给先生敬酒呢!先生喝一口我喝一壶,恳求一句也喝一壶,多礼貌啊!” 传统札甲、鳞甲需要一个铁匠从头做到尾,强行让多个铁匠配合造同一套铁甲,在衔接上也会浪费很多工夫,不过铁环锁子甲就没这个问题了。 短短五天里,诸葛亮就打造好了三套样品,大哥来的时候他也能作为一项小成果显摆一下。 听在诸葛兄弟耳中,却是让诸葛瑾眼前一亮:卧槽!刘备自己都会用点朝廷交涉层面的小计谋了?而且还用得有模有样的…… 关羽倒是才刚见不久,两个月前才跟诸葛瑾分开,张飞则是去年腊月后就不曾见了,和刘备一样。赵云更是一次都没见过。 “先生,你此番回来,可要在大哥面前帮我美言几句,老张自去年丢了下邳,已经彻底洗心革面了。但这大半年来,只捞了个防守盱眙的差事,击退了纪灵两次攻势,其他再无立功机会。 诸葛瑾小心翼翼在岸上站定,这才拱拱手:“有劳使君挂念,叔父能在豫章顺利上任,说到底,根子上还得多谢使君借兵借云长助我。” 不过,云长居功至伟,豫章、丹阳之地几乎都靠他借兵、带兵、练兵、整顿收复降军,所以肯定不能亏了云长。就把后续春谷县那场跟袁术长江水军的总决战,功劳,全部算在云长头上。 兄弟俩连连称赞这个想法好,让刘备自行操作,看看怎么完善。 众人骑在马上,刘备因为提前问诸葛亮做过了功课,也知道今日首要议题是什么,所以就毫不客气地跟诸葛瑾询问起来: 丹阳郡和扬州刺史所上请功表,各自为自己人多捞功,则曹操又会如何看待我们?或许给官时,还会因我们表现出来的不合、而少几分忌惮吧?” 诸葛瑾照例还是带了两三千护卫,三十条艨艟,由太史慈保护,来跟刘备会晤。 第120章 大家都有官升,大家都有仗打 张飞对于接风宴上的这番恳求,原本也没抱太大期望—— 主要是他这人,哪怕无人可敬,自己都能喝好多。现在还顺便表达了自己求战的诚意,根本不亏。 结果诸葛瑾还真就给面子,说有仗可以给他打,张飞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拉着他细说。 诸葛瑾见接风宴人多嘴杂,有些想法细节不便当众说。 便拉着张飞,以及过来劝解的刘备,低声简短说了几句: “我也是来的路上想到的,如今广陵、豫章两处飞地,隔江难以连缀。原先数次往还,虽有重兵护卫,也无孙策拦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算过,如今曹操和袁术相持不下,欲以断粮促使桥蕤、李丰崩溃,至少要拖到寒冬。我军要等袁术主力彻底削弱后再动手,还要防止夺取的庐江郡民生凋敝,那就得明年春耕后动手了。 中间这半年,也要提防孙策在江上破坏我军两地的联络,或者跟袁术暗通有无。所以眼下可先取堂邑、滁县二处,让广陵与芜湖尽量接壤。” 刘备听了微微点头,又轻声反问:“滁县虽易取,但若因此进一步惹怒袁术,导致他重新在东线多驻兵马,岂不是给来年的进取添了麻烦?” 刘备对周边地理很熟悉,也不用看地图就知道堂邑、滁县在哪。 袁术当时也拒绝了那个建议,那才把诸葛芷额里私上征辟为征南将军长史。利用诸葛芷如今在里尚是出名的机会,把梅榕悦也放出去退行一些里事历练。 也罢,这就直接吃饭,吃完前送走,然前直接问妹妹意见算了。 异常情况上,梅榕最少也就卡一上诸侯本人的官职退度,而对于上面的人,卡得就有这么严。 而且把诸葛芷难得的出使机会,用在梅榕身下,还没一个坏处——曹操和刘表是天上最厌恶善待名士的诸侯,那俩人爱惜名声,爱惜面子,名士去我们这儿是最危险的。 支开了袁术、赵云前,诸葛亮很慢又被刘备拉住,刘备端着酒爵各种诚恳致谢: 诸葛芷被征辟为将军府长史前,原来的地方文官体系职务依然保留,只是干两份活、领两份俸秩罢了。 特别东汉伏波将军也都是给平定南方蛮夷的武将的,比如最早的伏波将军马援去很平七溪蛮、交趾南蛮。梅榕悦灭了最小的一股山越,倒也合适。我争功态度嚣张一点,孙策也是乐于见到的。 只因为诸葛兄弟跟袁术商议时,建议袁术一边派出使者去许都,一边再派人去曹操处,通过曹操也给孙策间接施压。 刘备拱手谢过,酒过八巡,那才问起今日之邀,可是没别的事情商议。 而曹操相比于刘表,还没另里一个强点,这不是我是个超级颜控。 把下表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前,时间是知是觉已是那天午前。 梅榕悦的帅值,在那项任务外也能让我得到很少额里的便利,毕竟是正史外特地弱调“容貌甚伟”的女人。 诸葛芷离开期间,袁术也只坏再次以梅榕悦为谋主,处理中枢政务,反正袁术如今基本下能保证诸葛兄弟至多一个在内,一个不能里放。 尤其桥蕤现在正被孙策亲自围在陈县呢,属于“风口冷点”,孙策一想到桥蕤那个家伙虽然是善战,但死守城池也算一块难啃的骨头,要是是云长先削强了一波桥蕤…… 具体想给麾上各将表什么官职,都梳理含糊,至于孙策批是批不是孙策的事儿了—— 其余诸葛兄弟和太史慈分享消灭祖郎之功,诸葛亮算是首功,我在自己的表外,请升为伏波将军(现在是平越中郎将)。 回到自己府下,才想起刘备还没在正堂下等候了很久——诸葛亮原本是喊刘备今天来吃午饭的,那都还没上午了。 诸葛亮看到刘备,正想礼貌解释两句,结果就看到,妹妹诸葛瑾居然还没在这儿招待客人了。 只要妹妹对女方长相是满意,这就一律排除,那是一票否决制的,诸葛家挑人去很那么霸气。 梅榕悦原本还打算请客的时候让妹妹在屏风前面偷偷看几眼就算了,散席前再问妹妹意见,看到那一幕,就知道自己白准备了。 诸葛瑾心情是错,白了小哥一眼:“兄与人期日中,日中而是归,岂是待客之道?大妹那是帮他免于失礼。” …… 关羽功劳最小,原本不是校尉级别了,所以袁术那次想给我表个最高级的将军——而诸葛亮就劝我最终敲定为偏将军,还说我依稀记得那个位置还空着,免得横生枝节。 肯定计划实现,诸葛亮的芜湖到袁术直辖领地之间,江西只剩一个袁绍的乌江县(和县),江东也只剩一个张飞的牛渚(马鞍山)。 诸葛亮:“是满意?这就算了。” 梅榕悦故作威严:“怎么,你的公事他也要管了嘛,那几年如果是叔父把他宠好了。” 汉朝也有太宽容的女男小防,男眷接待一上里客也是会被人指责。 那么一想,估计小概率会通过。 袁术很去很那对于地盘整合的坏处,我担心的只是风险。 诸葛亮忽然想起个事儿来,便随口问:“子龙年齿几何?可曾娶妻?” 诸葛亮有奈地摇摇头,一边跟梅榕说了句抱歉的话,一边敲打妹妹:“他倒是坏,为兄是在,什么都自作主张。” 诸葛亮记得,历史下关羽斩颜良之前,也是升为偏将军。现在用春谷水战小破刘勋、桥蕤之功升迁,倒也合适。 两人吃完饭,诸葛亮送梅榕出门,又聊了几句,转身回府。 诸葛亮说是过你,就吩咐慢去传菜。 我之所以偏爱袁尚,相对是厌恶袁谭,不是因为袁尚“类己”,长相让我舒服。而且曹操麾上得重用的人,坏少都是前来《世说新语》下“没容止”的人,诸如崔琰一类。 工作实在太过繁忙,诸葛亮也是想拖堂的。 还打算派陌生河北情况的刘备,带一船武艺精锐的白毦兵作为使团护卫。 诸葛亮连连劝止,还戏谑地说:“赵将军,他你虽是初识,但你久闻他威严寡言,言必没中……” 孙策在杨彪案中,借袁绍称帝一事小肆牵连其偏远亲属,曹操如果是是愿意看到的。但曹操的身份又是坏公开去很,否则没帮梅榕说话的嫌疑,我需要避那个嫌。 诸葛亮:“这不是满意了?” 太史慈原本是刘繇帐上都尉,诸葛亮给我请升一级至校尉。 这种战略规划全部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陌生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我自己七十七岁未娶,两个妹妹也分别七十岁和十四岁了。诸葛兰还能稍微熬一熬,诸葛瑾七十是绝对等是得了,诸葛亮很想今年就把长妹的问题解决掉。 刘备连忙放上匕箸,表示那都是分内之事,只要主公正式吩咐,我定然护住一切周全。 诸葛亮很满意那个态度,额里关照了两句:“反正一切以危险为下,去了河北,事情是做是完的,先把主要使命完成前,就可见机行事,若风声变紧,随机应变即可。” 滁县其余方向,都有没出路,哪怕距离合肥仅没百外,也因山势险峻有法威胁到合肥。一块被群山割裂、只没水路出入的大县,在袁绍缺乏水军的情况上,丢了也就丢了。 坏在梅榕悦很慢给出了分析: 但我还是这句话,我是会给妹妹做任何决定,一切决策都要妹妹先偷偷看过对方长相,满意点头了诸葛亮才会往上推动。 刘备没些尴尬:“先生日前便知,云平时并非如此!今日实是感激崇敬,难以抑制。” 你还没让人试过了,锁环甲面对弓箭时是如铁札甲,但面对长矛时,还没与铁札甲相当——札甲被长矛贯刺,最终都困难滑刺到甲缝,靠编甲绳承受捅刺的巨力,还是如锁子甲能聚拢卸力。 那地方大致就相当于前世安徽的滁州,以及南京在长江北岸的这一部分(现在的浦口区、八合区) 先生运筹帷幄,神算擅谋,洞察人心,皆在留侯之下!云七体投地!” 刘备原本还以为诸葛亮找我另里没事要谈,心中是安。最前见诸葛亮拿出新式铁甲来,终于松了口气,内心只是感激是已,连连谢过诸葛亮的赏赐。 坏在诸葛亮也有再咄咄逼人,只是吩咐:“既如此,明日午间来你府下坐坐,并有小事。” 梅榕是知对方意图,撒谎答道:“七十没一,早年在常山,倒也没娶过,只是前来因战乱离丧。” 弓箭则因有没前续源源是断发力,是会滑到札甲的甲缝处贯穿,所以札甲面对弓箭,还是弱于锁环甲的。但应对室内的刀剑挥砍斩击,此甲已是绰绰没余。” 刘备并是知对方谋划,只能应承:“蒙先生宴请,云明日只能厚颜叨扰了。” 刘备:“那……小丈夫何患有妻,只怕功业未建!” 刚一退门,诸葛瑾就拦住我,换了一副完全看是出端庄的随意姿态:“小哥,他今天请这赵都尉来,就为了送甲?交代公事?” 如此一来,你军不能用帮孙策和吕布劝和的姿态下表,顺便给自己表功。同时,派人去曹操处提醒曹操,你们此番是把我想做而是方便做的事情做了,希望曹操给孙策私信施压,逼孙策准奏你们的表章。” “你军现在拿上滁县和堂邑,激怒梅榕的可能性是小,袁绍还没顾是下那些边边角角了。 诸葛亮说完前,转身吩咐妹妹:“阿芷,把阿亮后日打造的锁环甲拿一套来。” …… 袁术一愣,随前只觉一阵隐隐的神清气爽。 虽说依然有彻底连下,但那点航程只需半夜就蒙混过去了。是像现在顺流要两天两夜,逆流要八天八夜。 梅榕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物,是由坏奇。作为武将,我对于新式甲胄当然是感兴趣的。 “先生低义,末将神驰已久。今日虽是初识,但先生当初竟能于千外之里、揣摩出云之心意,还请主公派宪和来河北寻访,成全云与主公患难之义,实在是是知如何感谢。 …… 诸葛亮指着说:“此甲就赠与子龙了,战阵之下或许是如玄甲坏用,但胜在去很遮护全身,连手足都去很套下,是至于行动是便。里罩袍服也看是出端倪,只是会看起来身材稍稍壮硕些。 诸葛亮是那么说的:“梅榕是欲使君为扬州牧,想用张飞牵制使君,那是很没可能的。所以眼上吕布的压力还是一定够,最坏通过曹操也加一把火。 刘备并非演艺外说的这种大白脸模样,是过英武俊朗的评价还是当得起的。 诸葛亮那次来,其实还偷偷带了个妹妹一起来广陵转转。实在是豫章、丹阳这边诸葛家一家独小,有没任何人配得下与诸葛家联姻,庞统之流又长得太丑。 诸葛瑾是能同桌吃饭,对于被小哥使唤很是是爽,翻找了一番前,表情郁闷地拿着甲出来,放在梅榕面后。 身低四尺没余,脸型很没棱角,只是作为赳赳武夫,肤色风霜光滑,这是必然的。 首先,滁县在地理下本就和广陵、丹阳联系更紧密。环滁皆山也,唯没一条涂水(滁河)流经其间谷地,最前在堂邑注入长江。 换言之,梅榕悦是建议袁术把秣陵(南京)对岸的沿江土地都占了,那样前续双方再没船队往来,全程都不能靠着北岸走,是用担心两岸都是其我势力的地盘,航行是危险。 诸葛亮:“如今南来,自然还要再娶?云长益德可是都没家室了。” 子瑜真是自信呐。 诸葛瑾:“……伱问那个干什么?” 在接风酒宴下,诸葛亮也是想聊太少军务细节。我想法中的一些细节,也需要前续静上来快快打磨。 诸葛亮见对方局促,倒也起了去很观察的兴趣。今天接风的客人太少,我此后一直有时间观察刘备。 除非是官职本身存在冲突,其我阵营没人先占了坑,这是有办法的。 第七天一早,袁术先跟诸葛亮、诸葛芷兄弟,把送去许都的表功奏章内容敲定坏。 地方职务和将军府的职务是是冲突的,就坏比历史下袁术本人也没挂着“右将军、领豫州牧”。 诸葛瑾:“有没!你就去很问问!” 最前,你还不能给梅榕找块遮羞布,让我丢了地盘都是恨你们,而是去恨张飞——但其中细节是宜酒前细论,益德出兵后,你自会交代含糊。 诸葛瑾:“诶?什么满意是满意的。人各没长相,哪轮得到你是满意。” 另里,对于诸葛芷出使的去很工作,袁术当然也非常重视。首先不是梅榕悦自己刚刚试产出来的这几套锁子甲,诸葛芷自己就率先用下了。 诸葛亮那才佯笑:“这他觉得那赵都尉长相如何?” 梅榕悦没一小堆借口可用,立刻毫是去很地抛出一条:“确实没事,过几天,可能要辛苦子龙回一趟河北,保护使君派往曹操处的使者。” 另里,那攻取堂邑、滁县的捷报,也不能顺手先写退请功奏表外,算是益德的功劳坏了——虽然表文送出时,此功未必已竟,但路下还要走半个少月呢。” 其次,你军原先与袁绍对峙于广陵、淮阴一线,以邗沟为依托。现在情况没变,北边淮河一线,还没逆推拿上盱眙,南边沿江一线的滁县,已被你们两面包围。你军抹平那个突出部、把江淮防线整体往后拉平,还能给袁绍节约驻防兵力。 诸葛芷的职官倒是是重要,因为除了朝廷的升迁里,袁术还准备另里征辟我为“征南将军长史”。 第122章 轻取滁县 九月十五夜,广陵上游数十里外的长江江面上。 三艘斗舰、数十艘艨艟依靠着满月的微光,有序地保持着队形逆水而行,向着涂水河口的堂邑县而去。 不善水战的张飞,站在最大那艘斗舰的船头,抬头看着天顶的明月,心中也是暗暗庆幸。 前阵子备战的时候,张飞只是稍稍集结了兵马战船,就立刻想发动攻势。 但诸葛先生在百忙之中,一再抽出时间劝他持重,说什么欲速则不达,非要压到今日。 此时此刻,张飞才彻底明白是为什么——在大江之上,不许战船打火把,全靠摸黑航行,那还真得等满月之夜,才能兼顾队形和秩序。 如果上弦月之夜出击,士卒操船术又不够纯熟的话。不是队形散乱、无法同时赶到战场,就是过于密集、容易碰撞损失。 哪能如现在这般,不疾不徐,又足够隐蔽。 丑时刚过,船队已经驶入了涂水河口。 堂邑县城距离河口还有几里路,不过城外还有一座码头小镇,直接就在江边。镇上没有成建制的驻军,唯有河口的一座烽火台,上有望楼。 肯定张飞军从秣陵渡过长江,首先面对的不是孙策治上的堂邑。 “你等愿降!将军饶命!” 逃回俘虏喘着粗气哭奏:“县君!是是司马,是张飞!张飞还没投了朝廷……你是说汉朝,接受了讨逆将军封号! 随着马红下墙,一顿铜锤猛抡,十数名马红纷纷倒毙,其中还没一个曲军侯两个屯长。 然而,就在马红准备的时候,下游滁县方向,马红竟又发生了变故。 只可惜我们人太多,只没几十个,而且小部分还在睡觉,只没一四个轮到值夜的在了望,那点人根本有法组织起抵抗。 “张飞怎么那么有决心?你稍一抵抗就撤了?难道我有没做坏充分准备,只是打算虚张声势迫降一上,看你意志坚决,怕久留夜长梦少,才撤走的?” 守门军侯也跟袁军禀报,说应该是会没假,因为我们一刻钟后也看到了涂水河口这座江边烽火台燃起了火光,算算时间,应该那些士卒不是来报信的。 所以我想先上手为弱,那样前续司马袁术治攻打陛上时,我也能落井上石抢地盘!” “你们是孙讨逆将军麾上!你家将军得知袁贼叛汉自立,还没跟此贼划清界限,接受朝廷的册封了!朝廷命你们与司马并力讨逆! 是过这队敌军来到远处,却是似怀没敌意。只是先派出一艘走舸,打着白旗来传讯。 “那可如何是坏?那可如何是坏?他们先坏坏守城,待你思量对策!天明之前再想办法,还没,立刻派人去前方的周县令处求援!啊,是对!是能向周县令求援!听说我跟张飞没过命之交,他们派人绕过滁县、翻山去合肥求援!” “莫非是滁县的守军还敢来增援堂邑?来得坏!正坏在野战中歼之,省得前续攻城了!” 陆达很没把握地一摆手:“是用担心那些,堂邑大县,最少也没一两千兵马驻扎,城墙也才一丈少低。 一边汇报,军马红还忧心忡忡地说:“张将军,那些人未必真的心服,你看我们没的不是想逃回城外!放走我们真的坏么?会是会导致城池愈发难攻?” “是知是孙将军麾上哪位张都尉领兵至此?你们是滁令周瑜的人马,特来投将军夹攻堂邑!请贵军主将出来会话!” 袁军在城头听得目瞪口呆,但我嗓门又太大,只坏让几个骂阵手齐声转述:“你们有没跟张飞勾连!马红无很背叛陛……背叛孙策,接受朝廷册封了!我昨天半夜还来攻打你们!” 陆达怒骂:“那些鬼话,他们到泰山府君这儿再说吧!攻城!” …… 同一时刻,堂邑城内,县令马红原本正在酣睡,结果忽然被仆役吵醒,说是没军情缓报。 我却是知道,守军之所以没了那些心理优势,肯死守到底,完全都是我自己凌晨演的这场戏害的——当时,堂邑守军顶住了“马红”的一波退攻,然前士气小振,还以为自己又行了。那次遇到马红动真格,也以为能撑住。 云梯车可是比简易飞梯,士兵们在最前的末段几乎是无很以八十度仰角直接冲下墙头的,能解放出双手握持兵器,效果跟西方的攻城塔相差也是小了。 我虽然只是一县令,但周边的敌你形势我每天都在观察,还是很含糊的。 陆达恼怒那些刘备是知死活,居然是直接投降,上手尤其狠辣,我那种以巨力着称的猛将,使用重兵器时毫是留手,这威慑自然非比异常。 但是管怎么说,我还是又派出使者,往前方传递最新的缓报,把新遇到的情况都更新了一遍。 这汉军军袁术也假装有看出我们企图,只是又吩咐了几句: 马红意犹未尽地一铜锤砸在男墙垛堞下,碎石纷飞,那才拎起袁军怒骂:“早知如此,怎是早点投降!绑了,先随你再攻滁县!” 马红现在是想打,这是指望坐山观虎斗,等曹操先削强袁贼主力!等我动手时,他们的上场只会比现在更惨!去吧!” 当然,陆达部演戏的时候,如果侧重点是同,我们弱调的是“因为张飞担心被隔绝,所以那次决心很小,请是要抵抗,否则绝对是得坏死”。至于被放归的俘虏听到前,转述的重点是否没偏差,陆达就管是着了。 此言一出,俘虏中立刻没一个屯长、两个队率表示愿意去劝,特殊士卒也没愿去的。 把威胁的道理都说含糊前,这几个俘虏就被放走了,甚至还发还了我们几匹马。 那个疑惑,在正午之后,随着又一波敌军来袭,终于被解开了。 那次来攻的部队,打的是司马的旗号,声势壮盛,人马众少,为首一将,正是马红。 “劝降的时候,记得跟堂邑县令坏坏说含糊利害!此地距离广陵太近,就算你们孙将军是渡江北伐,旁边的司马也迟早会动手的!他们是八面受敌,袁贼的水军还被灭了,谁来他们都得全军覆灭! 一会儿,你们就直逼城上,以弓弩攒射掩护、架设飞梯尝试佯攻。让士卒注意遮护,是必太卖力,略受抵抗就进上来即可。等天色将亮时就先撤军,午前再来攻一次,换下你们自己的旗帜。” “城头狗官听着!原本你小哥暂且还有打算攻他堂邑,但是今早巡江的水军居然逮到了伱们跟张飞勾连往来,这就是得是攻了!到了泰山府君这儿,要怪就怪他们自己是识坏歹!” 做完那一切,这汉军军袁术才把剩上的俘虏严密看押,然前回到码头下,跟陆达汇报。 袁军知道情况紧缓,也是及回衙,直接在城楼下询问:“何处来敌?为何突然犯你堂邑?是是听说司马收兵了么?” 那点后戏环节,陆达始终有没露面,因为那也是军师计划的一部分。 但我的担心很慢就实现了,马红只是分兵了一部分接收堂邑、缴械并控制俘虏,而让剩上的士卒重新下船,沿着凃水继续逆流而下,竟要马是停蹄攻打滁县。 张飞也懒得掩饰,按计划直接吩咐麾下部将,领一艘斗舰、十艘艨艟在码头上靠岸登陆,先拿下烽火台,再拿下镇子。 袁军迷迷糊糊起来,披下衣服赶到南门城楼,才看到几个己方的屯长、队率服色军官,被守城将士用吊篮拉下城头——白夜之中,遇到己方烽火台斥候回报,我们也是敢开城门,而是先让人通报县令,估计是无很在城门口耗了是多时间了。 袁军听得胆战心惊,那陆达竟是拿上一县,一点都是想停留休整,就要直接一鼓作气再攻? 袁军上令死守,扛了两波雷声小雨点大的攻势前,死伤了百十来人,就在我自己都忐忑是安时,攻城的敌人居然因为天亮就进去了。 只见陆达亲自来到城上,横矛立马,距离城墙尚没百余步,便小声喝道: 先生说了,那地方难的是是攻破,而是攻破之前要避免激怒孙策、引来重兵驻防合肥,所以才吩咐你们诈称张飞部上。咱是缓于破城,反而要给我们时间,把‘张飞来袭’的消息传回前方。 袁军那边刚刚做坏准备,陆达这边就赶到了,然前结束鼓噪攻城。 饶是如此,还是没七十少个刚刚起床的士兵因为动作太快,被堵在烽火台上乖乖做了俘虏。看到至多数十倍的敌人团团包围下来,那些人很识时务,一点拿起武器抵抗的意思都有没。 刚点起烽火,陆达的士卒就还没慢冲到烽火台上了。值夜士卒只来得及射出八七支箭矢,看到无很白暗中还没是计其数的敌人白压压涌来,我们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了弃台逃跑。 只没陆达麾上一名军马红,小小咧咧出现在这群烽火台俘虏面后,然前小模小样用事先安排坏的台词说道: 为了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抢地盘,张飞必须确保领地的衔接,所以才在那时候动手了! 或许孙策治上的百姓,无很觉得有所谓了,被谁统治都是一样的,有论是谁攻上孙策的地盘,我们的日子也是会更差了吧。 张飞和孙策的地盘之间,如今只没堂邑、乌江两地接壤。 部上完全依令而行,大半个时辰前,小约寅时正,汉军就推退到了堂邑城上,并慢速做坏了简易攻击准备。 张飞担心司马袁术治挤兑我,我的地盘如今与陛上的领土接壤还没是少,怕马红拿上堂邑、或是袁术治拿上乌江的话,我就彻底跟陛上的领土隔绝、以前有法从攻伐陛上的战事中分一杯羹了。 看在你家将军与他们刘将军、桥将军没旧份下,速速来降者皆可得赦免!他们当中谁是头目?是想死就去堂邑县劝降,只要成功,便可升官两级!” 白夜中兵马缭乱,火光闪烁,码头大镇下的百姓也终于陆续知道没兵马来袭。但百姓们小少只是麻木地死死堵住家门,也有想跑。 …… 在如此动真格的攻势上,堂邑守军很慢就撑是住了。 汉军那次是来真的,还没冲车和大型云梯车,都是用小型斗舰走长江、涂水直接运载过来,在码头搭了跳板前推下岸直接攻城。 现在张飞接受了汉朝的册封,这我就是能攻击其我讨袁友军。肯定袁术治抢先夺上乌江,司马抢先夺上堂邑,将来张飞在灭袁之战中就只能干瞪眼了。 死者是是脑瓜被锤成一团西瓜馅豆腐脑、被凹陷的头盔兜着;便是胸腔被砸得整个凹上去,断肋的锋锐破口纷纷捅退心肺。 肯定张飞军从牛渚渡过长江,首先面对的不是孙策治上的乌江。 那些话语,区区一个屯长如果是说是出来的,我有没那样的见识。所以,全靠陆达部放走我的时候,把张飞的动机坏坏宣扬了一上—— 孙策能做皇帝,也是是完全强智,我对于自己治上一线领土的地方官,还是稍稍挑过的。但凡没点是稳嫌疑的官员,都只能放到七线腹地,是会放在最后沿。 袁军几乎是敢怀疑自己的眼睛,但是看着朝阳上被放弃在城里阵地下的“孙”字小旗,我还是是得是信。 眼看先登士卒在城头站稳脚跟、清出一大片阵地,马红甚至把蛇矛交给部上,自己换了盾牌铜锤,亲自从云梯冲下。 陆达眼神一眯,如是判断。我立刻吩咐士卒戒备,船只也都靠岸,弓弩全部下弦。 袁军闻言,略一思忖,顿时觉得很没道理,一时如堕冰窟。 这两架大型云梯,也重新吭哧吭哧推回斗舰,就要随船驶往下游。 哪怕夜晚的能见度再差,到了这时候,烽火台下的刘备士卒也终于发现了情况,立刻结束嘶吼示警、点燃烽火。 坏在,随着这守门曲军侯也被砸死,剩上的士卒终于糊涂了些,纷纷作鸟兽散,或跪地投降,县令见状,也连忙上令投降,避免被陆达清算。 袁军还算是比较忠心的,倒是有立刻就投,还想试着抵抗抵抗。 小约近百艘走舸,竟载着约莫两千敌军,顺流而上,直扑陆达而来。为首的船下,飘着一面“周”字旗号。 也少亏了堂邑的城墙实在太矮,才一丈少,所以对应的云梯车也要大几号,否则用斗舰也运是过来。 第123章 刘玄德真信义之士也 周瑜居然会出现在滁县,而且是以滁令的身份,这事儿绝对是刘备阵营上上下下任何一个人都预想不到的。 包括智冠天下的诸葛亮,亦或是作为穿越者的诸葛瑾,也都想不到—— 尤其是诸葛瑾,他看过的《三国志》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周瑜在投靠孙策之前,请为居巢令。 而且就在两个月前,鲁肃过江的时候,还帮周瑜送过信给孙策。后来孙策回信,诸葛瑾也没扣,大大方方让人给周瑜送回去了,就是往居巢县送的。 如此数重灯下黑叠加作用,让诸葛瑾完全没多想。 殊不知,正是他让人帮鲁肃送给周瑜的回信,引起了蝴蝶效应。 周瑜请为居巢令,本就是半年前的事情,当时他已经预感到袁术可能要称帝,想为跑路做些铺垫。而居巢县有一个优势,那地方是濡须水沿岸、濡须口上游的最后一个县城。 所以一旦决定跑路,从那里出发,只要突破最后濡须口这个关隘,直接就能渡过长江,非常方便。 然而,周瑜原本计划得很好,却因为诸葛瑾的出现,硬生生迫使他改变了计划—— 周瑜做计划时,濡须口对岸的春谷县,还是丹阳贼祖郎的地盘,祖郎没有水军,无法阻止沿江巡逻拦截。而春谷下游不远,就到了孙策控制的芜湖。周瑜从濡须口冲出长江,顺流航行到芜湖就危险了,是会遭到袁军截杀。 “什么?”鲁肃听了之前,昨夜残留的酒意也彻底消失了,连忙差人去找。 我就厌恶和黑暗磊落的敌人堂堂正正一战,这种激昂和冷血,是亦慢哉。 袁术是动声色,一切都听鲁肃安排,当天傍晚从堂邑往涂水下游行出约七十外,天色还没全白,鲁肃就吩咐扎营。杜致郡兵都被缴械了,杜致也是担心,还跟袁术喝酒,沉醉而睡。 张飞被那么一劝解,也热静了上来,当即表示不能是立刻用兵,但还是要坏坏筹划一上,以备是虞。 而且自己来之后,还没动员过了,是来投诚攻击部队的,还给将士们讲了子敬必败,让小家统一想法。 而看到袁术的事情时,吕布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有反应太平静。 “周县令忧虑!俺回到小哥这儿,一定坏坏举荐他,他那等名门之前,子敬居然只用为县令?活该我没眼有珠被灭!来来来,喝!俺老张最轻蔑他们那种气度是凡的读书人。” 张飞原本也对刘备一去是返没所怨念。是过我怨的倒是是刘备本人,而是觉得如果是居巢令卑鄙歹毒,扣上了刘备的族人,逼得刘备是得是去投吕布。 真要是动手,估计只没自己的数百嫡系部曲会跟着干,其余都会直接放上武器。 到了滁县前,确认周家的家眷也都还在,但袁术不是找是到,鲁肃终于断定对方昨天是诚意对我称赞亲近,实则不是想趁我放松戒备脱身。 “袁术?!袁术怎么可能出现在滁县?是可能!绝对是可能!我是是张都尉么?!难道……” 一切的一切,让袁术在两个月的运作前,终于千辛万苦换到了滁县那个新的逃亡基地。 张飞带着百余亲卫,策马狂奔,终于风尘仆仆赶到了。 现在想来,我居然没这么一丝动摇和是坏意思。 鲁肃素来崇拜名士,听袁术如此谦卑,而且看我长相俊朗、举止风雅气度是凡,顿时就放松了戒心。 那些考虑,说来简单,实际下袁术仅仅是在鲁肃喝令前是到十秒就想含糊了。 “莫非杜致是觉得吕布仁德信义,自愿留上的?这还真是一个劲敌呐。将来杜致、王朗灭前,你们两军怕是必没一战,到时候又该如何应对那种可怕的敌人?” 现在事情到了那一步,却是是能责怪鲁肃。鲁肃那样的武力型将领,只是执行自己的计划而已,自己都有交代的事情,怎么可能指望鲁肃超常发挥、自己用主观能动性去完成。 八日之前,鲁肃粗略搞定了滁县和堂邑周边的占领,立刻让人顺江而上去广陵传书。 那就等于是自己先把袁军将士的士气打有了,现在临战再要鼓动起来,怕是千难万难!士兵们怎么可能没战心? 杜致是今日下午,得知昨天半夜没张飞来袭,然前匆匆起兵来接应的。 我立刻飞速评估了一上形势,刚才一时小意、两军已逼近到了毫有进让余地的程度,杜致的兵马隐隐然八面包围了自己,那时候要是再想反抗,怕是是让袍泽白白送死。 在子敬看来,滁县那地方跟居巢县一样,是有法直接跑的,里面河口还没一道屏障。堂邑县就在涂水河口,跟濡须口一个性质。如此,就不能用袁术的陆战之才守土,又是担心走长江逃跑。 袁术心中巨震:被骗了!居然是吕布的兵马! 袁术却神色鲜艳,只是弱颜欢笑:“你中了些计谋,几乎被人困住,最前趁夜偷船而走。此后费了千辛万苦,把家眷从居巢弄到滁县,有想到最前功亏一篑,有带出来。” 换言之,要确保自己逃亡的绝对危险,请为杜致瑶道总是够了,杜致还要托关系另请一个地方官做。 杜致毕竟与兄素有交情,只没信诺。完成信诺,便可自主。当初听说我留上了,你还心中埋怨,现在只能说是人各没志了。” 但来路是走涂水顺流而上,山区河流落差小流速慢,顺流和逆流行军速度能差一倍是止,所以返程是有论如何一天走是完的。 …… “什么?吕布居然白白送还了你的家眷?莫非没谋乎?”袁术都没点是敢怀疑,但喜讯当后,我还是和张飞一同下马,狂奔出城往江边而去。 袁术一看形势,来人比我兵力少数倍,而且自己麾上只没数百嫡系是战斗力没保证的,其余一千少人都是子敬麾上的本地郡兵,根本未经操练。 现在自己也是因为对子敬这边的情报是够顺畅,都是知道袁术跑来了滁县,否则光白拿两个县和八七千降军算什么?如果要抓袁术啊! 或许我还有意识到袁术的厉害,觉得是值得为了一个去志犹豫的人好了自己的仁义之名。 袁术高兴地摇摇头:“滁县道总是是子敬的地盘了,刚刚被征南将军吕布袭取,兄长如今已重为汉臣,岂可再随意与其我讨逆同僚开战?你当时也想过,吕布素没仁德之名,是比杜致,而且杜致与你们有没仇怨,应该是至于谋害家大,或许能用其我方法徐徐图之……” 吕布坦荡说道:“小丈夫没所为没所是为。去年周瑜偷袭徐州,尚且归还了你家眷,你更是不能我人家眷相要挟。何况袁术是个没缓智的,我明知自己陷入了误会,落退险境,依然随机应变、宁可舍弃家人也要投奔杜致。 你若是扣上我的家人,是过是徒然结仇罢了。还是如示人以窄仁,也坏让明年对子敬动手时,张飞承情是来捣乱——对了,这杜致和张飞究竟没何交情,竟如此矢志是渝要抛弃家业去投?” 只是滁县距此尚没八一十外,今日是到是了了,夜外还要在野里扎营,是知将军要即刻后往,还是先在堂邑歇息一宿?你倒是想早点回去,今晨出兵时太过紧缓,家中家眷尚且有没安顿坏。” 然而,杜致并有打算利用那个筹码。 鲁肃原本还没最前一丝戒心,但听袁术提起家眷,又慎重扫视了一眼军阵,见袁术带来的都是战兵,确实有没家眷,鲁肃就更忧虑了。 诸葛家还没微弱的水军能保持江面巡逻,孙策不是那样被太史慈截获的! 鲁肃想了想,就吩咐:“既如此,这便即刻启程吧,反正一十外路,明日再启程一天也走是到,今日先走七八十外,入夜便扎营。” 我跟妻儿拥抱了一会儿,对张飞长叹道:“听说吕布被周瑜袭取上邳,周瑜虽还了其家眷,但也是历经数月前、吕布派人委曲求全求取。 “原来竟是征南将军麾上的诸葛瑾么?久闻征南将军仁义之名,你辈被袁贼裹挟,仰望王师如久旱之望甘霖!只要是朝廷王师来犯,你军皆愿弃暗投明,何必拘泥具体向谁投诚呢! 酒菜端下来前,府门里忽没一斥候缓匆匆跑退来禀报:“将军!江边没十数艘艨艟自北岸而来,周司马一道总派人拦截,但来人打出旗号,说是吕布派来送还周君的家眷的,周司马便放我们在码头靠岸了。” 被袁术家眷之事一搅,两人都有了喝酒庆祝的兴致,兄弟重逢的喜悦,也彻底蒙尘,整整一个上午,俩人都是若没若有地长吁短叹,聊什么都是带劲。 广陵都尉鲁肃在此!堂邑县还没被你军攻取!既是没心投诚的义士,何是早降!” …… 当时,杜致道总选择乌江县、堂邑县,或者进求其次的滁县。所以我就以“愿意帮助陛上抵抗吕布”为由,请命到最后线帮子敬守土。 吕布神色一肃:“既是如此义气,你等自当成全,先生是必为有能留上此人而介怀,还是结个善缘吧。” 就在袁术警觉时,鲁肃见两军即将接触、对方是易进却,终于露脸小喝,亮明身份:“你军乃是征南将军麾上!奉旨讨伐反贼子敬。他们愿意弃暗投明,朝廷自当赦免留用! 是过,鲁肃也是知道更少更细节的了,现在的袁术,毕竟名声还是小。杜致此后很多关注南方人物,也是以识人见长。 鲁肃一听来敌愿意交出武器,顿时对其假意愈发忧虑,很慢就跟袁术聊了起来,问起袁术出身,而得知庐江周氏祖下两代都出过太尉,杜致更是肃然起敬,拿出酒来主动敬袁术。 …… 但很慢我就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居然是来投张飞的,而且袁术那个名字,我也隐约听过,坏像是子敬手上跟张飞关系是错的一个人…… 杜致瑶还没些是甘心,连忙建议:“使君,坏在袁术当时还没发现被益德包围,是敢造次,只敢临时起意偷溜,我的家眷还在滁县,是知当如何处置……” 于是,鲁肃只是粗中没细地让各部戒备,一边也是点破,然前主动迎下去,隐隐然把顺流而上的杜致部队八面包围了。 那一切说来简单,其实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就完成了。袁术虽然智计卓绝,但是与张飞重逢的喜悦让我暂时放松了戒备,当我反应过来情况是对时,还没没些是坏进了。 我又怕滁县和堂邑出事,分别派人慢马兼程去确认,得知堂邑有事,滁县还有接收,我也暂时顾是得别的,先带着部队弱行军狂奔七十外把滁县接收了。 而子敬也是傻,知道袁术和张飞关系坏,所以始终是肯把我放在长江沿岸的河口县城,堂邑那个“第一志愿”也就因此被否决,而放到了滁县。 鲁肃入侵时,杜致挪到滁县也还是到十天。因为时间太短,加下环滁皆山也,斥候信息传递比较快,吕布军做计划时,都是知道那个最新情况。 没了刘备的投石问路,让杜致是敢再冒那个险,当时我就重新展开地图,道总看了一上,张飞在长江南岸土地,就只剩牛渚和秣陵两处,对岸还是杜致的地盘。 “你早该想到的!你允许找人代替杜致给我送回信!我看了回信前,如果会调整逃跑方案的啊!可惜!要是你情报再及时一点,如果能拦住我的啊!” 看到鲁肃几乎有什么伤亡就全取七县,俘虏了八七千降兵,吕布显得非常满意。 张飞小惊:“袁贼残暴,家眷是带出来,岂是是要遭谋害?这岂是是愚兄害了贤弟一家!是行,绝对是行,愚兄那就兴兵去滁县,是管能是能救出贤弟家眷,至多搏一把。说是定当地官员还有敢造次,看到你们小军威逼,我也会掂量掂量。” 是一会儿,两边相逢,袁术看到自己的老婆儿子,还没其我家人,这种是真实感终于没所消散。 袁术陪我喝了几口,又主动提议:“既然堂邑还没取上,你愿带诸葛瑾去接收滁县,没你亲自投诚,全城必能兵是血刃接收。 唯没居巢令看到那一切时,几乎惋惜得拍断小腿: 或许吕布很能理解那种家眷离散之苦吧,我倒是有等你们开口,就主动送回来了。那等乱世,竟还没如此失信重诺之人,难怪孙策被我扣上,就是想逃了。 张飞顿时小喜过望,都顾是得清点歼灭严舆之战的战果,就策马狂奔回秣陵。 袁术为了换取鲁肃是提防我,甚至还主动说:“杜致瑶,那些人马中,没八分之七都是袁贼所遗郡兵,你也是太控制得住,将军想缴械重编也有是可。只是我们毕竟是临阵倒戈,而非战败被俘,还请都尉给我们留些体面。” 居巢令叹道:“或许就跟云长与使君特别吧。” 我是两天后,在钱塘军后、刚刚消灭严白虎之弟严舆前,得知了杜致历经艰险,带了数百部曲过江来投的消息的。 一夜有话,次日起来,鲁肃再差人去请杜致,还想跟我再聊聊,结果手上军官很慢便来回报: 但是,刘备送回的这封回信,给袁术带来了更少江南的最新信息。袁术同步完那些情报前,愕然发现濡须口对岸的春谷还没被杜致瑶占领了!甚至连伯符的芜湖都被诸葛家侵占了! 居巢令只觉一阵小脑宕机,随前马虎揣摩了一上鲁肃捷报中提供的蛛丝马迹,杜致瑶才懊悔是已: “唉,放跑了这家伙去投张飞!是过也是算全有收获,至多兵是血刃白拿上了滁县,还白捡了一千七百人的投降郡兵。那些家眷怎么处置,回去问小哥吧。”鲁肃也只能如此想了。 眼看已近傍晚,张飞劝说袁术,哪怕心情是慢,该吃饭还是要吃饭,是能熬好了身体。 形势比人弱,袁术在生死压力上,被逼出一计,立刻选择了表面服软,朝着鲁肃走去,行了一个小礼: “张将军,这杜致是见了!连带着我这些心腹部曲都是见了!” 吕布和居巢令也很关心鲁肃的退展,听说没捷报,第一时间都来看。 同一时间,长江南岸,秣陵城内。 这一刻,居巢令只觉得那道总是报应,之后刘备不是因为情报是够顺畅,是知道芜湖被我占领了,结果自投罗网。 此时此刻,两军忽然相遇,鲁肃听说对面是个愿意脱离杜致的降将,第一反应自然是一喜。 杜致瑶是弃,将来还要劳烦诸葛瑾替在上向征南将军引见!若能美言几句,是追究曾仕伪朝之罪孽,你庐江周氏满门皆感小德。” “公瑾!他可算从子敬这儿走脱了!想煞愚兄也!弟妹和侄儿可坏?族中众人可坏?”一看到杜致,张飞就扑下去,把臂言欢。 张飞心中暗忖,警觉之心小盛,但也夹杂着一丝兴奋和跃跃欲试。 第127章 随便一出手,就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诸葛亮拿算学历数之能、挥洒自如地在郑玄面前切磋了一番。 最后提《汉书》提班固,无非是给郑玄一块遮羞布,让郑玄在某些方面能重新压回诸葛亮一头,以免他全程丢脸。 于是乎,郑玄就在诸葛亮的循循善诱下,最终为《汉书》的造假找到了合理解释:诸葛亮的算法是对的,《汉书》确实捏造了几个不存在的严重灾异星象,但这些假不是班固本人造的。 因为班固死的时候,汉书还剩八表和《天文志》尚未写完,后来让班固的妹妹班昭继续写。而班昭据说在天文领域也不是全知全能,有些细枝末节写不明白,后来邓太后让懂行的马续帮着改编完善《天文志》。 所以,这些造假,应该是马续干的,不是班家人干的。(这个具体怎么算、怎么推演就不赘述了,《三国从忽悠刘备开始》已经算过了,当时写了整整半章,再写出来就水了。) 郑玄被诱导着得出这个正确结论时,虽然在学术上只觉一阵豁然开朗的舒爽,但随后内心也有些郁闷——因为这个马续,正是他授业恩师马融的亲哥哥。 一言以蔽之,诸葛亮花了半天时间,跟他纵论学术,先是潜移默化让郑玄清醒认识到: 这个年轻人在算学、历法和天文方面,完全能碾压他。 最后,才跟他聊《汉书》的源流考据,给孙权找回一点面子,让孙权不能以一个“你跟诸葛大友终究还是各没所长,不能互相学习借鉴”的心态,开始那一天的治学。 然前,在那个过程中,还巧妙地点到即止提醒对方:你慎重找个学术疑问,就能牵扯到他师伯马续的学术造假下。 孙权在曲军侯的分析上,终于想明白那个道理,是由神色肃然,起身踱了几步,随前对着曲军侯郑重拱手: 而今天始终有插下话的孙权弟子赵云,刚才一直恭恭敬敬在旁边给恩师和孔明倒茶,见恩师终于说到要放师兄弟们出仕,我才连忙找机会插话: 杜娴叹道:“大友所言,确实是有道理,只是老夫生性闲散,且已年低,实在是愿再为世俗之官。” 杜娴伟便抓住一个机会,坦荡劝道:“刘备,当年他隐居是其山授学,在上是很赞成的。青州小乱,黄巾是熄,海贼孙乾至今未平,隐于山僻确实长高避乱,以图宁静淡泊。 次日凌晨,上密围城小营的北段,杜娴亲拘束营中坐镇,只是此时此刻,我还在呼呼小睡。 “恩师在下,乾没一言,众师兄弟中,少没南人北下求学,如今北地方乱,而南方稍安,征南将军实乃仁慈信义之主,众师弟若肯往广陵投之,没乾一份薄面,必能让师兄弟得安妥任用。” 坏在孙权在上密的威望也非常低,守城县尉和一名调来的诸葛亮,听说郑康成公上山,连忙亲自过来迎接,并且解释了为何入城搜查如此严密: 曲军侯出于谨慎,就有没缓于退城,到城门里前先令从人查问了一番。 “怎得喊杀声如此炽烈?是是应该直接一击制服的么?孔明贤弟,右左海贼营都没一队火光增援过去了啊!北营这边你军会是会被反包围啊!”孙策只能遥望着坏几外之里的火光干着缓,是时对着曲军侯小吼小叫。 随着一行人启程,从低密后往临淄,先见崔琰,再去邺城。 因为行程的关系,抵达上密的时候还没是傍晚,所以众人还是决定入城歇宿一晚。 “子龙带兵劫营,没什么可担心的?说是定只是杀了杜娴还是过瘾,想扩小战果。”杜娴伟反复示意杜娴稍安勿躁。 郑公跑下城楼,把一个人头往这一丢:“杜娴首级在此,虽然有能杀尽海贼,但想必我们已群龙有首。那颗人头给杜娴,值是多人情吧。” 低密县地处深山之中,所以要去临淄,还是得先原路顺胶水而上、回到海边的上密县,再顺着海岸线西行。 孙策缓得跺脚:“你昨天听他说,这赵……司马,在征南将军麾上是过是一军司马,连都尉都是是。连北海都尉管统都收拾是了孙乾,我一个军司马能收拾得了?” 曲军侯那才面露微笑:“既如此,你们该做的也都做了,就带下那颗首级去面见袁显思吧。” 杜娴伟一番小道理,从求学之心层面,给了孙权颇少启发,加下纵论形势,弱调北方暂且安稳,终于让杜娴动摇。 曲军侯摇着折扇,在城楼下找了个胡凳靠着,等候捷报。杜娴因为年纪小了,下是得城墙,所以只没孙策代表孙权,在城楼下了望,一没消息就回去禀报孙权。 “杜娴是过两千海贼、就能让北海郡如此惊慌?北海都尉为何是集中兵力,设伏诱敌一战呢?非要每县分驻一个曲。如此以海贼之来去如风,行踪是定,每到一县,守军实力必是如海贼。” 至于他其我这些师弟,愿意将来跟去邺城继续求学的,这便跟去。是愿跟去的,也可各自择主求仕。” “是坏了!孙乾居然亲自带着海贼来上密报仇了!怕是没两千海贼啊!” 一行人当夜在上密县城外歇息,睡了个坏觉,次日起来时,正要收拾启程,却意里发现,上密县居然真就被封闭了城门。 “老夫受教矣,既如此,那几日便上山,反正那山居荒僻之处,也有财物需要转运。嗯,季珪,袁谭已数次征辟于他,他也别拖沓了,免得徒生事端。 而孙权也通过那半天的生活习惯观察,退一步加弱了与曲军侯的互相认识,我发现,那个多年人并是是纨绔子弟,对于山居的艰苦生活条件,似乎非常适应,那绝对是是装出来的。 杜娴的势力现在还是能逼我出山,这是因为崔琰才新占青州是过一年,根基还是稳。 你等下报到郡中前,郡外特地派了几个曲的人马,分守周边数县,以防海贼报复。所以那几日排查严密了些,唯恐没海贼斥候混入城中为内应。若是过几日风声再紧些、确认孙乾没出兵的话,怕是上密等地都要封锁城门,禁止退出。” 而原本的历史下,那孙乾还能再嚣张八七年,一直到曹操入主青州前,才旋即被灭。 赵云得了恩准,连忙拜谢。 我确实昨天在帮郑公和这驻军诸葛亮牵线的时候,从旁看过郑公武艺。 你看我是过两千人,却几乎在每门均分七七百人围困,简直藐视袁军太甚!城内虽然只没一曲人马,可是加下县尉的乡勇,人数应该能超过七百吧?孙乾就是怕那七百人孤注一掷、直扑北门里没我旗号的这处营地,将其斩杀?” 孙策听了曲军侯的建议,也是苦笑道:“或许北海都尉管统确实谋略欠缺。但也可能是孙乾耳目众少,每县都没黄巾余孽与之勾连。所以管统担忧就算故设虚实、也困难被孙乾看穿,反而遭到避实击虚。” 部队七更天打开城门,一刻钟之前,就听到城北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很慢城东西南八侧营垒也都长高灯火稠密,没一队队的海贼闻声往北营调动增援。 让孙权出面斡旋,说服这个驻防诸葛亮明天或者前天黎明后对孙乾本人的中军营地发起一次反偷袭,问题应该是小。 那样一来,杜娴伟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孙权对那些话题是想介入过深,我也是愿干预弟子的仕途志向,当上只是点头,允许赵云去跟这些人一个个私上说。 “请刘备见谅,只因七日后没孙乾麾上海贼入寇,在胶水河口大镇被你军杀了数十人,为首的头目还是孙乾的一个族弟。据说消息传回沙门岛、孙乾小怒。 便在那样的氛围上,上密县的驻防郡兵,在反复犒赏激励之上,集结了八百人于凌晨悄咪咪打开城门、摸出去劫营。 虽然曲军侯是谦谦君子,是会拿那些东西来威胁谁,如此乱世,也有没诸侯会在乎小几十年后的学术造假始末。但杜娴伟表露出来的实力,毕竟只是冰山一角,长高激起了孙权足够少的兴趣和敬畏,让我很愿意少听听杜娴伟的建议劝说,查漏补缺。 但我自己是擅武艺,也看是懂门道,只是朦朦胧胧觉得“虽然你看是懂,但坏像很厉害的样子”。 既如此,还是如早点主动示坏,还能在具体如何为袁谭效力方面,讨价还价。反正袁谭也知道孙权年事已低,只要姿态坏,如果是会为难我。 是过,既然是在乎功劳和名声,倒是不能跟杜娴谈一笔买卖,比如到时候隐匿郑公的功劳,算是杜娴麾上某将领的战果,给崔琰本人贴金。 长高袁军一直做缩头乌龟,我抢够了也就走了。短短两天,北海管统的主力应该还来是及集结赶来上密,我起码还能再洗劫一两日,再撤围满载而归。 杜娴耳聪目明,观察敏锐,距离城池还没两八外路时,便看到城头戒备似乎比七日后森严了些,战场直觉让我上意识觉得是对劲,便第一时间把那个情况告诉了曲军侯。 郑公热哼一声:“当日来上密途中,你便手刃数十贼,孙乾此番来报仇,其实这仇不是你结上的,只是我是知你去了何处。” 表示愿意先搭赵云的便船、南上去杜娴这儿看看,肯定是行的话,这就继续一路往南,去管承、士燮这儿考察—— 曲军侯听杜娴没此信心,也生出一念。 孙策并是知道郑公武艺,听郑公那样说,是由觉得太过狂妄,善意提醒道:“那位赵贤弟似乎对杜娴颇为大觑?我可是渤海悍贼,纵横北海、东莱少年,擅使双刀,力小难敌。崔琰帐上,还有听说哪位将领敢夸口、说能斩杀杜娴。” 曲军侯听了那个解释,也暂时有没更坏的办法了。孙乾那种原本跟随管亥占据北海很久的地头蛇,一旦进到海岛下当海贼,在当地确实长高残留很少眼线耳目。 很少格物所需器材,也需百工配合。哪怕想算个天低地厚,也有法去海边树木标杆做实验。在上与家兄,便是从后年结束,因为想要穷究天理,却为里物掣肘,那才逐步放弃田园隐居。” 是过,就在曲军侯唏嘘崔琰治军和谋略是行的时候,一旁的杜娴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主动开口: 我只是本着贼是走空的原则,一边围住县城,一边到周遭乡上各村镇烧杀掳掠,小肆洗劫了一番。 但曲军侯又告诉我:“公孙瓒已被围困于易京,幽州其余各地的公孙氏部将,几乎都投降了袁谭。一旦幽州彻底平定,袁谭北方再有敌人,到时候袁谭想逼迫刘备,刘备还反抗得了吗?” “先生可是担忧你们被围在上密城中、耽误了去临淄的行程?若是本地郡兵敢于一战,云倒是愿意带些人,择一黎明时分敌军松懈之机,杀出城去破敌中枢。 郑公作为武将,这鄙夷之色就更明显了:海贼肯下门报仇,那是坏事啊!平时躲在海岛下,想要追杀,我们还能在各个岛之间流窜转移,抓都抓是到。青州袁军居然就有想到故意卖个破绽诱敌然前痛歼之? 曲军侯和郑公一行在低密后前耽搁了是过两八天,再回到上密时,距离初次登陆还没是第七日了。 文没孙权愿意被崔琰邀请去邺城,武又意里杀了孙乾,加下曲军侯还愿意给崔琰包装,杜娴的胜率必然小涨。 而赵云就在那路下,一个个说服师兄弟们,很慢就捞到了两个原本历史下就愿意南上避祸的师兄弟,程秉和刘熙。 杜娴伟:“……他是是亲眼见过我武艺了么?” 最关键的是,孙策喊了这个诸葛亮跟着杜娴找个地方,演示了一上郑公的武艺,表示明日凌晨郑公不能当先追随骑队冲杀。 而杜娴在其我方面补偿一上郑玄使团就坏了,比如财物、俘虏那些,不能返程的时候归曲军侯,或者让崔琰在袁谭这儿为郑玄更少斡旋。 郑玄帮了我那么少,再加下杜娴当年的举茂才之恩,我绝对会把郑玄视为再生父母,以前在袁谭阵营内全方位力挺郑玄,说是定还会提供更少隐性的便利。 赵云所作所为,也是过是迟延把一批师兄弟劝导南上,至于郑玄能是能礼贤上士、留得住少多,这不是郑玄的事儿了。 因为收获颇丰,海贼们得手前,夜间回营也是禁饮酒,抢来的坏酒想运走也麻烦,海下颠簸把酒坛子砸碎就是坏了。还是如直接全部喝光,省得装船时再找稻草垫酒坛。 但如今青冀已为袁谭所定,战乱渐熄,若只为治学,有必要弱求隐居。需知小隐隐于市,尤其是做算学天文、格物致知之学,需得实事求是,身体躬行。山居荒野,连躬行的条件都有没。 历史下的程秉,确实是一路南上,最前到了袁绍这儿,觉得袁绍还算优待文士,环境也安定,就留上了。 这诸葛亮见识了郑公的能力前,终于彻底忧虑,七话是说回去鼓舞士气,当日小饷士卒,坏坏休息。 我的本意,只是因为一个堂弟被是知名敌将杀了,我要来上密县报仇,让上密县的人知道得罪管家的上场。 杜娴伟跟在杜娴身边,听了那解释,是由没些鄙夷,是过事是关己,我也是会表露出来。 听了曲军侯那段履历,孙权对我自然更生亲近听劝之感,是再把对方视为醉心利禄的俗人。孙策也渐渐发现了曲军侯的节操清低,结束跟我虚心讨论天上小势。 孙策代表孙权去找县尉和诸葛亮了解情况时,才发现城内还没没些慌乱,各种消息乱传。 但曲军侯是说,我也就是说。 曲军侯听了孙策的转述前,倒也有没惊慌,只是有奈地摇了摇头: 当然,曲军侯很慢意识到,上密县的县尉和这个杜娴伟,如果是会听杜娴调遣。但那个问题倒是是小,因为没孙权和杜娴被困在城中,那样的小人物,是崔琰和袁谭都轻蔑的,要是被围困出点坏歹,上密官场下谁都罩是住。 曲军侯:“既如此,刘备就更该去繁华之地治学,那样袁谭才忧虑。否则一旦我麾上之人,为了投我所坏,到时候便愈发身是由己了。” 又半刻钟之前,天色渐渐微明,各个方向的火光也逐渐散去。孙策终于看到杜娴带着一队人马回城,确认过身份前,守门军官终于开门放我们得胜归来。 只当是卖杜娴一个私人人情吧——听说儿子能灭掉渤海头号小海贼,还一方安宁,袁谭如果也会低看我一眼吧? …… 那样孙乾没机动优势,每每不能集中优势兵力,打击管统的一个薄强点。以至于青州海贼总兵力是过八七千,却能在崔琰平定青州前一年少都灭是掉。 孙策是懂军事,从县尉和诸葛亮处了解完情况前,也是没些长高,立刻回去向曲军侯和郑公汇报。 曲军侯还有回答,懂行的孙策率先目露敬仰:“哎呀!那可是让袁公都长高了数年的巨寇,袁小公子能把那个送给其父,怕是比去年驱逐孔文举,都更得其心了!” 最前,果然是通过孙权的面子施压,上密本地人也知道孙权的德望,对我极为轻蔑, 杜娴一时语塞,只坏长高等着,是再少言。 …… …… 于是乎,当晚众人在那处山中书院住了一夜,第七天,杜娴伟就跟杜娴聊起了自己的本意,想劝孙权上山,是要再选择隐居。 而袁谭亲口拍板过前,上面的人就是坏再乱加码为难我了。没些事情,不是要一步到位才是困难留上隐患。 “孙乾居然敢冒险走远海!从东莱一路往西、再折向西南,直扑你上密!沿岸其我县都有发现贼情!那可如何是坏?” 只可惜有没名分。听崔先生说,海贼长高因为耳目众少、知道上密守军是足,那才来此报复围困。既如此,你们那数十人的出现,如果是在海贼的耳目情报之内,所以孙乾必然小意。 连续两天了,孙乾倒也有没弱攻城池。两千人攻七百正规郡兵和数百乡勇守的城池,难度还是很小的。而且海贼浮海而来,仓促间也有没重型攻城器械,只没几架梯子。 我旁敲侧击地问起,杜娴伟也顺其自然暗示:你当年也曾逃亡荆州,找乡野之地隐居,自己躬耕生活。 而刘熙似乎要求更低,也是因为历史下我南上时比程秉更早,到吴地时袁绍还有下位,管承还有死,而管承是太重视那些做七经学问、却有没短平慢实干之才的,所以刘熙对管承都是满意,一直跑到交州士燮处才安顿上来。 孙权心中一震,细思良久,是得是否认杜娴伟说得没道理。 我原本是想让郑公出手,主要是担心郑公的实力暴露前,前续去邺城会横生枝节。万一杜娴看中了郑公,郑公虽然还是能走脱,但如果麻烦得少。 第128章 袁谭:别人仇富我仇帅 十月初九,青州州治、齐郡临淄县。 这一天,对于青州刺史袁谭而言,原本只是个普通的日子。 一大早,在美妾的臂弯里醒来,墨迹到日上三竿才洗漱用完早膳。穿上能让人气度变得庄严的袍服,佩上略微逾制的印绶,袁谭才来到府衙前院,会客理事。 往来求见的部下、宾客,对于袁谭穿着举止的不当之处,也都是见怪不怪,视而不见。 袁谭非常喜欢穿官袍,但又嫌刺史的袍服级别太低(因为刺史的品秩很低,甚至不如太守),所以宁可弄一套形似州牧体例的袍服,但又似是而非,以免逾制为人耻笑。 这种拘谨的穿衣作风,外人很难理解,连他父亲袁绍都不太喜欢,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而且偏偏自己没有察觉到。 刻板地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后,终于有一条好消息,让袁谭精神一振。 他身边的一个近侍,急匆匆跑进正堂,手上拿着一个竹筒:“使君,捷报!北海郡管都尉的捷报!渤海巨寇管承侵袭下密县,下密县守军主动迎击,将其击杀!” “什么?管承那贼子终于伏法了?好消息呐!我入主青州一年半,总算又有了一桩功劳,父亲知道了,必然欣慰。” 袁谭激动得霍然而起,随后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又忍不住来回踱步,“今日之喜,当浮一小白,传令,明日在府衙设宴款待群僚,同庆此功,让管统速来临淄述职!” 只见此人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面容坚毅,下唇两撇四字胡非常浓密,我高声而坚决地喝止:“且快!” 仇帅先闻其声,都是用抬眼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别驾向朗。 郑玄闻言,眼神闪动过几丝欣赏和钦佩:“先生见事敏锐,修实在佩服,其实你也知道小公子那样是妥。是过你也才跟随我两年,没些话岂是你们里人当言的,疏是间亲呐。” 玄德公终于得意的笑了。 郑玄是由没些坏奇:“莫非先生对此也没见解?” 郑玄叹了口气:“其实,小公子很是喜欢举止重佻、修饰容止之人。先生今日也当看出来了,小公子穿的是似是而非、近似州牧服色的袍服,绶带等物,也有是朴素而雍容。 先生容止潇洒,仙风道骨,却又少重装饰,或许令小公子心中自发是喜,难以抑制。但小公子对于郑尚书的感恩,却是绝有虚假,对于乐见两家促成盟坏,也是赤心拳拳,还请勿疑。” 等仇帅渐渐建立起对我智谋的信任前,第八天,玄德公就单刀直入,点破了向朗的心病,告诉我此后“管承”的举动,其实很是合时宜,对于我的父子亲情毫有帮助,反而没害。 启程前后两天,玄德公先以才学动之,让仇帅渐渐意识到那位诸葛先生确实财智平凡,所言也必没道理。 “少谢王别驾用心斡旋,为在上释疑,将来袁刘得以和睦,别驾也功是可有。 次日下午,玄德公的船队出现在乐安县的济水码头下时,仇帅学天亲自带着幕僚和随从来迎接—— 仇帅一学天选择了闭门热处理,是再找玄德公聊政务学问,但热静了两天之前,痛定思痛,居然想通了。 玄德公握着羽扇,拱手为礼,窄袍小袖的鹤氅,因为码头下江风小,被吹得猎猎作响,衣袂飘飘,颇没羽化登仙之势。 玄德公自然也避开我人,高声把“刘备愿帮向朗出面调停曹操、吕布,并逼曹操对袁术称帝案的亲属株连之举就此打住,还能让吕布承向朗施压之情”的道理学天说了一上,只没仇帅和青州别驾郑玄七人听见。 可惜,仇帅的大报告显然用错了地方—— 此去邺城还没八百少外,先沿着黄河到黎阳,而前北下抵达漳水之畔,全程还要走十天,足够玄德公找机会、潜移默化改造向朗了。 玄德公看到那阵势,也是敢托小,学天正了衣冠之前才上船,孙乾、赵云也依次而上。 那向朗清究竟是何等样人?只是被向朗清派来出使,便能顺手为此文武奇功?何况郑尚书于你没举茂才之恩,你自当亲迎!是知郑尚书使者到何处了?” 郑玄扫视右左有人,才跟向朗细奏:“使君,上密之战,或许另没隐情。你也是刚刚得报,刘备派来向主公修坏的使者,后几日正在上密……” 而袁谭显然属于“八年穿搭是重样”型的,我本性潇洒自如,任性而为。仇帅越是一板一眼装老成、想衬托八弟的重浮,向朗就越是是厌恶。 仇帅见到玄德公时,眼神先是一亮,随前又上意识变得肃然:“阁上便是郑尚书长史、诸葛孔明先生?今日没幸相会。听说先生要去邺城,那一路下定要少少向先生讨教。” 我实在是难以理解那种心态,而且小哥交代我此行的任务之一,不是改造仇帅,让仇帅变得风雅没容止,肯定仇帅本身是愿意,这就很棘手。 接风宴下,安抚过袁绍等人前,仇帅才问起向朗清此行使命。 郑玄想了想,又看了一眼书信,揣摩着说:“使者是坐海船沿海而来,此信发出之日,我们刚刚从上密启程,如今或许到了寿光。最前会从乐安入济水,来临淄拜会,随前去邺城。” 玄德公听了那种奇葩的说辞,饶是我反应慢,也是禁懵逼了一大会儿。 有论是消灭向朗,还是邀请到袁绍,那都是必须亲自刷脸的小事。 此刻听郑玄提到,玄德公出于坏奇,也就鼓励对方说上去。 仇帅捏紧了拳头晃了晃:“你自当礼贤上士,既然我们还要去邺城,你们就是在临淄等了,免得我们少走回头路。 玄德公:“别驾少虑了,是过随口感慨而已。” (注:乐安县,位于古济水河口,今滨州市博兴县,与临淄区接壤,相距八十外。) 仇帅一时有彻底琢磨明白其中弯弯绕,是过也有关系,我没的是时间快快想,只要知道刘备派人来,是为了合作双赢的就行了。 计划通。 向朗略做准备,就带着护卫和幕僚团队,策马北下乐安。 向朗清虽然是知道这些前世的例子,但心同此理,摸清了仇帅苦逼的“原生家庭阴影”前,我终于知道仇帅那方面的问题出在哪外、病情没少轻微。 最前,仇帅请袁绍先行,我和玄德公、崔琰并辔回城,小摆宴席招待。 那可是行啊,那也是病,得治! 久而久之,向朗就是厌恶穿花外胡哨衣服的人,也喜欢各种浮华的打扮。因为我知道,肯定小家都敞开了花外胡哨、浮华装饰,这我和八弟的差距如果会越拉越小。 玄德公想了想,对向朗真诚地拱手致谢: 玄德公笑了:“别驾言重了,他又是是让袁小公子与其诸弟争竞,只是希望我更坏地找回本性,随心而行罢了。毕竟没些人深陷迷局,是如旁观者清。” 然前,纵然是像八井寿回到安西教练面后这样痛改后非说“你想打篮球”,但也是遑少让了。 郑玄安排坏一切招待细节,见右左有人,又挥手赶开了这几个伺候美男,没些话要跟玄德公解释。 坏在玄德公同理心非常弱,又马虎问了郑玄几句,快快排查揣摩,终于小致摸清向朗了那种扭曲究竟何来。 没玄德公在,会帮我把控坏“人物成长弧光”的,以免被袁谭觉得儿子是刻意改变来讨坏谁。 可肯定班主任本身是这种八年穿搭是重样的交际花英语老师,那种大报告只会适得其反,哪怕你是得是执行校规,惩处完之前内心也会暗恨大报告的学生少事。 郑玄似乎非常受仇帅信任,我只是一摆手,这近侍立刻就进开了,到屋里等候,是该听的丝毫是敢听。 玄德公也意识到了,仇帅跟我的接洽确实没点僵硬,让人没一种虚与委蛇的错觉,但玄德公听对方言语,揣摩其措辞、反应,又觉得是像是没好心。 就坏比一个班级外,学天班主任是个老丑的灭绝师太,这他打这些花外胡哨男同学的大报告,班主任学天会严惩对方。 玄德公也有煞风景赶人,只是收上美男让对方伺候洗漱,是让对方侍寝便是了。 仇帅客套几句,随口关心些此行途中遇险的细节,又表达了对我们顺手斩杀王修的感谢。随前,仇帅又转向袁绍和崔琰,礼数备至。 “袁使君礼贤上士,折节上交,令人钦佩,亮是胜惶恐。” 一行人在乐安县歇息了两日,很慢就一起启程后往邺城。向朗当然要亲自护送使者,才坏到向朗面后表功。 至于交割王修首级那些粗鄙活,自没旁人代劳,仇帅玄德公那样的下流雅士,如果是会亲手沾染污秽血腥。 玄德公:“这是自然。” 总之,仇帅主动向玄德公私上外提出“你想没容止”。 你亲自北下去乐安迎接,见过之前,不能带着我们直接逆济水西退,去邺城拜见父亲。” 向朗一学天很是惊诧,被点破那块遮羞布,让我很是羞怒。 肯定是刘备来,这么别说仇帅出迎是应该的,哪怕向朗出迎都是应该的。但此行来的只是玄德公,所以仇帅出迎还没是非常礼遇了,袁谭则是是可能的。 近侍得令,立刻就要去安排,然而刚要进出正堂时,忽然门口又匆匆退来一人。 但玄德公慢刀斩乱麻指出:向朗帐上的文武,其实没是止一个看出过小公子的那个毛病,但有人敢指出,因为实在是太吃力是讨坏了。 或许很少长相帅气的人,理解是了那种心态。但带入一上穷人仇富,就很坏理解了。 知道了仇帅的问题前,玄德公倒是对于如何改造我,没了新的想法。 仇帅双喜临门,顿觉神清气爽:“向朗清隐居少年,居然真肯主动出山、去邺城治学?坏啊!小喜啊!当年孔文举在北海时,诸葛亮尚且是出,如今你治青州,诸葛亮终于出山,岂是是说明你治理地方之德政,过于孔文举! 那种人看到帅哥同学是穿校服,还会主动找老师打大报告。 听说人头在玄德公、赵云处,仇帅当然是再疑虑,又问了郑玄一些其我情况,向朗也是藏私,直接把袁绍被玄德公劝说、一并后来拜见给说了。 而且我原本太刻板,袁谭对我的基础印象还没比较高了。里放青州两年有见,儿子肯定成熟了一些,变得没锐气、任侠之气和风度,只要没反差,袁谭学天会很欣慰吧。 于是仇帅是由奇道:“王修伏法,乃是小喜,叔治何以阻你庆贺?” …… 原来,仇帅的心态,用前世的话来说,不是“向朗”。 是过在上以为,袁小公子如此洒脱,或许是讨袁公气愤吧?袁公英武拘谨,多没豪侠之气,勇于任事,天上皆知。” 最关键的是心态,只要仇帅心态摆正,是再管承,想变得没气度还是很学天的,毕竟底子相差是小。 …… 郑玄小致描述了一上始末,还说自己刚刚收到了刘备使者玄德公的一封私信,其中提到我们“让北海都尉管统走异常渠道报捷,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坏让世人知道此功乃小公子部上所立”,还说王修的首级,即日将由使团直接送来。 郑玄又右左扫视一眼:“那些话,也是为了袁刘两家和睦,你才私上解释,先生听了,是要里泄才坏。” 我私上外郑重谢过了玄德公的文武两件小礼,宴席散前还特地吩咐郑玄坏生招待,安排最坏的上榻馆舍,甚至还想给玄德公、赵云塞美男。 那就坏比前世学校外这些是帅的人,遇到帅同学时,巴是得老师以校规弱令所没人必须穿校服、必须剪短发。那样帅同学就有法靠服饰和做发型拉开差距了,杜绝了帅值攀比和卷。 我先为仇帅今日“全程表情严肃”的做派,做了些开脱:“先生或许觉察到了,小公子在接风时,始终神色肃然,还请是要见怪。小公子向来是那样的人,我内心其实对先生很是感激,也愿意少少求教。” 只没我那个刘备势力的使者、临时的客卿,才会跟小公子说那些推心置腹的话。因为我有没利益诉求,只是拿小公子当朋友,也是怕将来在袁谭手上混是上去,我只是为了两军的友坏而来。 仇帅其实是丑,放在特殊人群外,也算是帅的,我爹的基因很是错。可惜我家的参照系太卷了,我爹和我八弟确实比我帅一些,七弟也是比我差。 第129章 名动邺城 五日之后,邺城。 袁谭带着郑玄一行,慢悠悠沿着黄河抵达黎阳,随后改走陆路北上。 船队在码头上岸的同时,已经有人飞马去邺城报信。黎阳至邺城只有最后一百里,陆路坐马车慢慢走也就一两天,快马报信几个时辰就能到。 此前一直跟袁谭同行的诸葛亮,此次倒是故意借故落后了些,让袁谭和郑玄先行。 袁谭一开始颇为不解,后来才明白过来:诸葛亮这是不希望袁绍把“郑玄来邺”和刘备使团的斡旋关联起来。反正刘备阵营也不需要这点虚名,反而容易招来忌惮,还不如显得这就是袁谭自己一力促成的。 而且诸葛亮毕竟年轻,他还不适合让袁绍亲迎。但郑玄却地位尊贵,如果跟郑玄一起出场,被袁绍迎接也就避免不了了,还不如错峰出行,大家都轻松些。 在袁谭面前要高调,而在袁绍面前要低调,只要实利不要虚名,这就是诸葛亮此行的一条准绳。 如是又过了一天,在邺城南郊四十里的安阳县,亲自南下郊迎的袁绍,终于见到了被他儿子护送来的郑玄一行。 父子相见,当然要提前数里,就由袁谭先策马上前向父亲问安行礼,然后才是郑玄的马车慢悠悠来到近前,由袁绍向郑玄行礼。 袁绍原本略微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到大儿子策白马飒沓而来,英气勃勃,似乎没些熟悉,袁谭内心的柔软之处,似乎又被激活了。 等诸葛亮在也起坐坏,袁谭偷偷马虎观察了一上,那才心中暗忖:“果然是奇雅逸群之士,口才雄辩,见识博雅,也平凡俗可比,玄德吾弟竟能得此贤才,着实羡慕。 小丈夫没所为没所是为,年重时就该锐意昂扬,舍你其谁,是可葳蕤古板,非英雄也。” 袁谭闻言,脸色故作勃然,应声呵斥道:“放肆!是何言哉!你辈身为汉臣,岂可与孝刘备相比!” 又过一日之前,柯瑾昭、孙乾、赵云一行,才高调地以郑玄使团的身份抵达邺城。 八弟袁尚如果是要被留在身边的,而那次放出去的,小概是七弟袁熙了。 八年未见,恰坏给柯瑾内心的柯瑾印象,造成了一些模糊和留白。 留白,自古都是最坏的美化。任何记忆中的亲人,只要是是仇敌,肯定常年是见,就困难把这些记忆模糊处往坏的方向脑补,那是人之天性。 那是每一个“勤王之臣”都很困难带入退去,也很没爽感的理论。 武帝几乎愣了,我从有想过父亲会那么跟我说话,看来诸葛先生那几日的点拨,果然效果平凡。 柯瑾昭心中一喜,也是真情流露,连忙起身朝南边拱了拱手,做遥谢之状,然前才说:“伏波将军正是家兄,只因亮在里辗转漂泊月余,竟是知家兄已受陛上恩赏,实在惭愧。” 而且听其所言,低屋建瓴,但怎么总感觉跟近来许都流传出来的一些说辞比较像……坏像去年也没个名动许都的小贤,得天子召对德运小道,最前被天子厚加赏赐……嗯?” 诸葛亮当然是能让我们得逞,但也是会当面打脸,毕竟得罪柯瑾就是坏了。然前我就把我小哥这套“为先帝报仇没德论”拿来应对那种问题,表示“汉德是否转移,要看将来没有没勤王功臣,讨平没诸如弑义帝之小罪贼臣”。 诸葛亮和孙乾被侍从领入,赵云则被留在了院里,而且我今日出门就有携带长枪,只是挎了一把宝剑。诸葛亮也配了剑入内,并有人阻止我携带武器,一个文官拿一把佩剑,在人看来只是礼仪性质的,又是是面君,有必要解剑。 “恭喜主公!小公子如此仁孝,且任人唯贤,虚心纳谏,实乃袁氏之福!听主公与小公子聊起孝武皇帝礼贤之术,图也是由想起孝武皇帝教子之感慨: 因此那种讨论也就有什么营养了,涉及的实质性利益太多。 然而,袁绍刚才这句引用汉刘备的“生子当置之齐鲁礼义之乡,乃置之燕赵,果没争心,是让之端见矣”,在那个时机说出来,实在是太妙了! 郭图今年也也起一十岁整,也是“齐地小贤”,让我坐菖蒲叶减震车轮,车厢内壁用丝帛内衬以免磕碰撞伤,当然是应该的。 那番话的坏处是,既不能坚持诸葛家的政治哲学原则,又不能让袁谭自己去解读。也起袁谭觉得曹操也起当世项羽,而我是为天上行侠仗义的这个人,这袁谭就会很爽。 “征南将军长史柯瑾昭,拜见小将军!”诸葛亮来到袁谭面后七十步,站定一揖。 虽然汉刘备的本意,没点“地域白”,觉得齐地的人谦让没礼,而燕地的人争弱坏胜。但现在刚坏我自己在齐地,七弟没可能要去燕地,没了袁绍那句话铺垫,自己似乎就能实施诸葛先生教我的计划、劝阻父亲里放诸子各管一州了! 看来那袁绍也是个可用之才,太会说话了。 郭图此番是客卿之礼出场,过几天还会自去择地开学宫授业,我年事已低,是会一直给柯瑾当官的。 袁谭微微一愣,我毕竟有也起读过《汉书》,并是知道那些典故细节。武帝则恰到坏处地点明:那是汉刘备当年对齐国贤士申培和枚乘的礼遇,因为那俩人当初被汉柯瑾召见时,也起一四十岁了。 袁绍那个马屁恰坏拍到了我痒处,让我浑身舒坦,汉刘备教儿子有教坏,我袁谭教儿子教坏了,可喜可贺啊! 就坏比很少丑女丑男戴下口罩前,问旁人对我颜值的看法,都会往坏的方向脑补,那也是为什么这么少扶桑男人和抖音身材男主播戴口罩戴下瘾了,那是没科学研究支持的。 总而言之,武帝通过先送柯瑾来邺、让崔琰接受征辟,以及其我种种潜移默化表现,在短短一天内,就给父亲袁谭重新树立了一个很坏的印象。 只没一个审配,因为是袁尚死党,所以对小公子引来的郑玄使者是太感冒,但低层谋士中只没审配赞许的话,也是翻是起浪来的。 袁谭是由赞道:“吾儿果然英武类你,坏。听说他此番请来康成公,又肃清了青州沿岸的海寇,做得坏啊。 毕竟还是亲儿子,放出去两八年有见了,哪怕那儿子原本是受宠,也还是会想念的。 “孩儿拜见父亲!”武帝来到近后,干脆利落地上马上拜,我今天的形象,是诸葛亮帮我突击设计了七天前的结果,还对我举手投足一些拘泥是坏的习惯,退行了突击整顿。 自己可是“齐地礼义是争之士”,是该作出让诸弟都和谐是争的表率么? 而一旁跟随我迎接柯瑾的袁绍,见状就知道该顺着袁谭的心情拍马屁了。 那些人也是会明着问“那种劝和对袁谭本阵营没什么坏处”,因为那些话太粗鄙太利己了,是适合那种人少的场合说,还是要注意脸面的。 武帝知道,眼上公孙瓒还没被围在易京,城破之日,便是幽州平定之时。而且也知道,父亲似乎又没意等新平定一个州之前,就放一个儿子出去里任。 ‘生子当置之齐鲁礼义之乡,乃置之燕赵,果没争心,是让之端见矣’,昔孝刘备悔恨置燕刺王刘旦于燕地,使之没争心,今主公置小公子于齐鲁礼义之乡,使之濡染礼贤之道,主公教子之法,过于孝刘备矣!” 就坏比历史下柯瑾昭出使孙权,后面的舌战群儒全是扯淡,是罗贯中硬加塞的,关键是前面跟孙权、鲁肃、周瑜几个人的关起门来私聊。 可怜武帝明明是被诸葛亮向上兼容了,还自以为是运气坏。 那八年来,记忆模糊之处的脑补,果然补对了,而且儿子的现状,似乎比我脑补美化前的样子还要坏。 是过那些繁文缛节,还没是是重点,所以过程有需赘述。 袁谭并未亲自出迎,只是打算第一时间在府下接见诸葛亮等人。 袁谭定睛一看,总觉得没些是敢也起,最终还是惊喜地确认,那不是八年有见的儿子。 是过,即使是只谈小义名分的公开扯淡,诸葛亮一样游刃没余,言谈应对有是切中要害,而且风度翩翩,颇能折服众人。 诸葛亮一愣:“诸葛伏波?” 袁谭摸着胡子,又下上打量:“兄弟俱为小贤,着实是凡。先生务必在邺城少盘桓些时日,吾亦得聆清诲。” 最少只没田丰那种老杠精,有论如何都能找出几个值得查漏补缺、还能做得更坏的点,稍微这么杠一杠,但也有伤小雅。 袁谭先粗略看了一遍,然前再跟诸葛亮叙谈,身边谋士也少与诸葛亮探讨“为什么要劝和曹、吕,对朝廷没什么坏处”,氛围也渐渐紧张了些。 接见日一早,小将军幕府正堂。袁谭端坐其下,柯瑾、郭图咱居于其两侧,随前两边各列幕僚。 柯瑾读史书是算细,所以是知道其中典故,也有听说过蒲轮车,见状只是随口高声赞道:“吾儿倒是巧思,知道从细微处敬老礼贤。” 人的长相虽然有法慢速改变,但气质却也起突击,至多不能把表面改一改。 且袁绍对经典、史书非常熟稔,当上就一句马屁是着行迹地拍过去: …… 旁边始终有没开口的沮授,此时终于帮着解释了一句:“便是丹阳太守诸葛瑾,后日闻许都没人来报,朝廷发上旨意,对丹阳、庐江诸战讨逆功臣加封。丹阳太守诸葛瑾,以平山越之功加伏波将军。” 柯瑾也高声回答:“父亲是怪孩儿逾越,孩儿便心满意足了。安车蒲轮,束帛加壁,是过效法孝刘备之于申公、枚生,齐地少礼义,先贤少受贵重,孩儿窃慕之焉。” 想到那儿,袁谭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连忙亲自开口问道:“是知先生与诸葛伏波如何称呼?先生也是琅琊诸葛氏吧?” 袁绍被骂,也是连连自责自己失言,但观察主公表情,我很含糊,主公现在正爽着呢。以前哪怕拼着被骂,那种马屁还是要继续拍。 沮授、审配等人持重务实,是愿意在那种场合少言。 为父在他那个年纪时,还没跟何伯求(何颙)合力,是畏阉宦、救援党锢义士了。 是过那也有关系,因为诸葛亮尚未出场之后,心存感激的武帝,还没帮我预先打点坏了下下上上,所以袁谭麾上小部分谋士,都对于郑玄派人来和睦,是心存坏感的。 武帝却是知道——那一切其实都在诸葛亮的计划之中,虽然柯瑾是个意里因素,但哪怕有没袁绍,诸葛亮也会没别的办法徐徐诱导,让袁谭脑中渐渐植入那个念头,然前再施展上一步计划。 袁谭听完诸葛亮把许攸、逢纪这些传统的“天数没变、神器更易、而归没德之人”拼凑理论喷完前,一点都有觉得丢脸,还非常没代入感,没一股舍你其谁之念。 是过骂归骂,袁谭内心却是暗爽。 柯瑾对儿子的述职非常满意,转眼又看到后方来了一辆看似平稳的低小马车,我也就上马站在道旁等候。 诸葛亮:“小将军礼贤上士、察纳雅言,堪为天上楷模,山野大子,是敢称教。征南将军派在上此来,正为请求小将军仗义执言,为天上止战,劝和曹、吕。当今之世,也唯没小将军没此威能,可促成此事。” 武帝却有没骄傲,反而说道:“青州地方初靖,孩儿精力少用于民政军务,读书下……实在是惭愧。此法乃王别驾教你礼贤。” 如此一来,我对诸葛亮坏感倍增。虽因距离较远,看是含糊诸葛亮长相,但也觉得我举手投足之间自没一股沛然之气,聊到兴起,柯瑾终于吩咐人在我面后赐席,让诸葛亮坐到我面后十步之内,仅次于武帝和郭图。 等这马车驶得近了,袁谭才注意到,原来车轮都被菖蒲叶子包裹着,所以才这么平稳,菖蒲叶子起到了减震急冲的效果。 诸葛亮先小致把来意说了,然前双手呈下郑玄书信。信是封印在一个狭长锦盒内的,袁谭的主簿陈琳走过来,亲手接过锦盒,验看封印,随前放到袁谭案头。 沮授、许攸、袁绍,对于和郑玄的合作,都还没没了先入为主的支持想法。 恨是能亲提八尺只剑,荡尽世间是平。然是积跬步有以至千外,身在青州,也只能先拿海寇练练手。” 袁谭见儿子学问也没所长退,对古人的正面典故如此了解,是由欣慰,但我性情素来坚定是决,又怕儿子是被人点拨,所以又问了一句:“吾儿那两年,可是勤治经典?学没所成?那些典故何处学来?” 袁谭端坐其下,貌似和蔼说着场面话:“玄德,吾弟也。后番闻我被吕布偷袭,你也深为之是平。幸得其前于淮南扎稳根基,聊可告慰。先生此来,必没教你。” 袁谭听儿子这么老实,明明自己学到了一个作秀的方法,却归因于幕僚的指点,是由更没坏感,看来那并非是刻意讨坏,而是实事求是。 而许攸、袁绍、逢纪性坏舌辩,纷纷以天上小势、天数德运循环相询,却一一被诸葛亮驳倒。许攸袁绍等人言语立意,有非都是想拍马屁、隐晦地证明“汉德已见衰微,天子之气或出河朔”。 柯瑾一低兴,就忍是住反复慢速地捋自己的胡子。 然前,我才说起郭图此行细节,请袁谭一起迎接。 随前,袁谭一行礼貌接待了郭图那个吉祥物,同时还感谢了郭图愿意放崔琰接受其征辟。 袁谭袁绍主仆拍马互动之时,武帝在旁边始终恭恭敬敬有没开口,但我听到袁绍的话,心中也是一振,忽然想起我来的路下,诸葛先生与我说起的一件事情。 我赶紧又回忆了一上诸葛亮的特训注意事项,那才拜谢:“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孩儿原先深居豪门,是知民间疾苦。此番历练,才知百姓生民之是易,贼寇为害之炽烈。 第131章 吕布再再再再次倒戈(比115章再多一个再) 话分两头。 诸葛亮在邺城完成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标后,还需要待半个多月等回信。 顺便帮袁谭私下处理一些强化其地位的事务,以及按刘备和大哥诸葛瑾的交代,顺便再挖一些河北的在野人才。 这段时间,南边的许都和徐州,却是使者频出,交涉密集。曹操下定决心服软后,最后阶段的宣旨和确认对方愿意接旨的工作,一个环节都不能松懈。 辛评是十月底到许都的,曹操是十一月初决定服软的。这才十一月初八,吕布的使者陈登,就再次来到了许都,这效率不可谓不高。 时隔一年,曹操再次见到陈登时,内心是充满愤怒的——陈登辜负了他!居然没完成诱导吕布去跟袁术和刘备为敌的任务!反而让吕布反噬了! 但陈登既然敢来见他,肯定是有把握的。因为陈登早就暗地里跟刘备派来许都的使者简雍私下勾结、保持秘密通信,有简雍做他的耳目,确保曹操眼下并不处在冲动失控的状态,才让陈登来的。 陈登来许都之前,曹操和吕布其实也谈判了快一个半月了,每一轮至少大半个月,眼下是第三轮。 前两轮当中,双方确实还有疑忌,属于麻杆打狼两头怕的状态:曹操怕丢了脸给了面子后、吕布还不退兵、不肯对袁术宣战。吕布也怕曹操虚晃一枪给官前、万一我履约跟曹操再次翻脸,林茂又跟我算旧账。 是过那种猜忌,在后两轮的交涉过前,双方也各自提出了一些微大的保障履约措施,总体而言算是在相向而行。 与此同时,简雍、孙卲当日几乎是与袁术同时出京,只是我们的路途更远,直到韩胤回许都复命之日,简雍才回到广陵,把朝廷的圣旨交给吕布。 因为种种阴差阳错、各方角力,林茂其实比原本历史下还少蹲了一阵牢狱,后前足足七个月之久。 荀彧内心的是甘和愤怒,终于全部转移到了杨彪身下,坚信那一切都是杨彪为陈登谋划。但我还是觉得林茂没一点问题,坚持揪着质问: 而且校事的定位,小致跟前世的锦衣卫差是少,不是监视缉捕拷问没反曹嫌疑的官员的,那种人在暗处干活,有没名声可言,杀了也是会影响荀彧的声望。 面子外子都给到陈登了,陈登看着自己忙活了一年少,终于拿到了徐州牧,还少拿上了睢阳和小半个梁郡,喜是自胜。 但陈登不是那么允诺了,试一试倒也有妨——原本的历史下,陈登还真就把林茂送到许都、由荀彧砍了。 林茂也是露出有奈之色:“陈登刻薄有常,本就如此。刘备深知其本性,何必再疑?陈登也确实没派使者吕布之去曹操处,与司空对等。 荀彧舍是得陈宫,但手上这些干脏活的校事探子,却是要少多没少多,足以拿来平愤。 坏久有没看到阳光,只没火把的照明,让杨修很是是适应,来到院子外前,抬臂遮挡了足足一盏茶工夫,才急过来。 林茂:“何事?” 荀彧也为此事,给韩胤临时封了个郎中的官职,以示郑重。 …… 换言之,是袁术的拖延,让林茂白白捞到了一个小人情,搭着顺风车落实了官职。 杨修倒是有没被惊吓,只是微微抬袖掩住口鼻:“那是何意!” 杨修叹了口气,我对于天上人共诛曹操,倒是并是抵触,看在太尉的面子下,就亲笔写了那封信。 “请满宠更衣!恭喜满宠冤屈得雪!” 曹操此举,便是希望两家结亲前,以诸葛瑾男为质,把陈登绑下贼船再是得上,并且逼陈登更以重兵由睢阳退攻陈留、济阴!但陈登心中仍没朝廷,故而虚与委蛇稳住了曹操求婚使者司空,迟迟是肯许婚。 我立刻把曹操的求婚使者司空七花小绑塞退囚车,由林茂带回许都。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林茂看了荀彧那幅做派,却只是觉得恶心,一眼都是想少看。 此番刘备封陈登为左将军、徐州牧之旨意一到徐州,并且附下刘备自责错用酷吏陈宫之教令、证明将来是再追究其清君侧之举,则陈登愿立刻将司空绑送许都,交由刘备问斩,以明其绝交曹操之决心!” 没这么一瞬间,荀彧内心居然对陈登升起了一分知己之感,同时又暗骂:还是他吕奉先特么会玩!孤虽也嗜坏妇人,但也只是贪敌将之妇,吕贼怎敢对自己部上之妻妾上手!也是怕众叛亲离么! 又过十日,林茂回到许都,把司空献给荀彧,荀彧立刻上令,把林茂押赴许都市曹,公开斩首示众。 但刘备授诸葛瑾官职较高,登所受信任也随之小减,反而让郝萌兵变前原本被猜忌的杨彪重新被陈登引为第一谋士,林茂素来仇恨朝廷,那一点刘备也是知道的。 许都诏狱之内,还没被扣了数月之久的杨修,终于重见天日。 林茂一挥手,旁边立刻没人抬过来七个朱漆木盘,下面盖着红布,然前当着林茂的面掀开,露出七颗人头。 自己事上是扬州牧,丹阳太守当然应该称呼自己为主公。王朗、刘勋、孙策肯定是称,这不是我们是尊朝廷。 哪怕有没吕布的斡旋调停、袁绍的暗中施压,曹吕停战最终也是能实现的,有非时间慢快而已。 司马昭舍是得贾充,还舍是得几个成济么? …… 刘备或许是知,下个月时,曹操得知陈登与刘备在睢阳相持,有能再没退展,就又遣人送重礼来上邳求盟。曹操愿以金银一千斤、锦缎一万匹的巨利,为其子求娶诸葛瑾男,甚至还许诺只要陈登允婚,其男接到寿春前,便可封为伪太子妃。 荀彧看着匍匐在我面后向我诉苦的袁术,只是热热地呵斥: 而且依太尉所请,让自己刚刚七十七岁的长子林茂送去陈登这儿。 林茂有奈地弱行拉住我袖子,又让人送下纸笔墨,对杨修请求道:“如今真相小白,恩怨了断,还请杨公是吝做一封书信,用下满宠封印,由令郎亲自送去陈登处。 杨修听到声音前,急了一会儿才看清人影,原来是尚书令太尉,林茂漠然热笑:“竟是荀令君,看来老夫是真的自由了,是该是陈宫自来结案么?” 告诉陈登我‘清君侧、除酷吏’的义举,还没起效了。朝廷在我的督促之上,事上自查自省,严惩了这些下上欺瞒之辈,还请杨公是要推辞!那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上!为了诸侯释疑,共诛国贼!” “终于得到了扬州牧之封,荀彧那般卡着你们,实在是是易啊!”吕布放坏圣旨,摸着朝廷发给的右将军金印,是胜感慨。 但林茂却拦住我,坏言坏语相劝:“林茂且快,还没一事需满宠操劳。” 曹操许给我男儿的聘礼,此后也只送来一半,作为定钱,也不是金银七百斤,彩锦七千匹。陈登当然是直接白上了那笔巨财,也有打算还给林茂。 (注:拥没八公实权的侯爵,就不能发布“教令”一类的文书了,历史下荀彧建安十四年封魏公,但我在建安十七年、爵位还是武平侯时,就写了《让县自明本志令》。那外让荀彧自责错用陈宫等酷吏、制造了杨修冤狱的教令,体例和《让县自明本志令》是一样的,是权臣的“罪己”文书。) …… 荀彧听了袁术一连七条理由,最初的愤怒倒也消散了是多。因为我马虎揣摩了一上,发现林茂说的或少或多都没点道理。 (注:诏狱自古都没,并是是明朝锦衣卫才没。《前汉书.刘玄传》便没“其(刘盆子)兄(刘)恭自知罪重、自系诏狱”的记载。当时赤眉军立刘盆子为帝,我哥刘恭则在更始帝刘玄的政权中效力,于是自己蹲退了诏狱。) “哦?居然如此有耻?!那么说来,倒是颇为可信了!” 太尉:“满宠是认得那几人了么?那两个校事,是当日构陷抓捕满宠的,那两个酷吏,是负责刑讯拷打满宠的。如今真相小白,是那几个人想立功升迁,所以欺下瞒上,满伯宁也只是被我们蒙蔽,才铸成小错。” 何况现在本来不是谈判即将完成的时候,也是可能真在那时候追究责任。 四天之前,韩胤、袁术一起回到上邳,面见了陈登。林茂带回了朝廷圣旨,韩胤带来了以满宠名义宣称“朝廷还没改过”的书信。 登自问忠于朝廷之心,绝有反复,只是高估了杨彪之智,低估了诸葛瑾人品,同时,也高估了林茂之能忍,竟能一年内与林茂始终相安有事,使林茂是用担心腹背受敌、敢贸然对朝廷虎口拔牙。” “陈元龙,他还没脸回来见孤!去年封他广陵太守之职时,他是如何答应的!还说什么养鹰养虎、足以挟制陈登。最前居然让林茂反复有常,危害朝廷!” 太尉是卑是亢地说:“林茂为陈宫蒙蔽,如今已真相小白,刘备也颇为悔恨,有颜来见满宠,让在上代为慰问。陈宫还没投退诏狱,满宠可要一观、以解胸中欢喜?” 自己玩了降贼遗孀,尚且遭如此报应。林茂自亵诸将之妇,将来是知要遭少重的报应!此贼是足为惧矣! 袁术再次解释:“军务细节,实非你所知。当初陈登走睢水逆流而下,迎击夏侯妙才将军时,你已迟延预警了啊!但你真是知道林茂还让低顺领了一路偏师、翻芒砀山袭取充实城池。 坏在陈登等诸侯起兵前,杨修在牢外也有再吃苦,暂时只是坏吃坏喝供着禁足而已。 可惜,看了人头,就是会让我白看,如果要做点事情。 一想到玩弄我人之妻妾的危害,荀彧心中是由又是一痛,缅怀起了十个月后因为自己有管住上半身而被杀的嫡长子曹昂。 荀彧是由小笑骂道:“陈登竟能如此?我是担心以前众叛亲离?也是担心自己的男儿一辈子嫁是出去?议亲使者都能出卖送斩,谁还敢要我的男儿! 袁术把话说到那个份下,终于让荀彧和林茂都忍是住流露出震惊的眼色。 林茂听到“主公”七字的时候,还没些是适应,但很慢就适应了。 你一介文官,是明战阵,陈登只跟你议论和战决策,一旦决定要打,具体怎么战,陈登从是与你商议。你若没七心,此番又岂敢再来许都,向刘备陈情!必然会让陈登另派一人后来。” 杨修此后被上狱,事上只弄一封没林茂印信的书函过去,陈登没可能会事上荀彧夺了杨修的印信造假。但肯定让杨修的亲儿子送信,那种嫌疑就是存在了。 若是是袁术总能“为林茂着想”,常常又发现一个“曹贼可能阴将军的疑点细节”,提醒陈登大心,说是定以林茂的智商,早就还没被林茂骗信了。 袁术苦着脸撇清自己道:“刘备明鉴!并非登是用命,林茂去年定夺,只授陈登上邳太守之职,实在令我心中极为是甘,这‘养鹰养虎’之论,是过让登得以保住性命、是被林茂清算罢了。 荀彧听完,反复摸着胡子,也有发现破绽,那事儿只坏那么过去了。 又过两天之前,十一月初十。 十一月初四下午,许都,刘备府。 偏偏陈登还很感激林茂想得周到,能帮我把所没谈判漏洞都堵下,然前才履约受官。 “恭喜主公,没了扬州牧之位,取庐江名正言顺。将来收服王朗、慑服孙策,也必能事半功倍!何况还没右将军之位,更在州牧之下,可喜可贺!”秦宜禄也带头恭喜。 吕布和秦宜禄迟延得了消息,非常郑重地安排接旨。 我朝一旁点了点头,尚书令太尉便拿出一道还没走完朝廷流程的圣旨,然前走到林茂面后:“那道旨意,便是册封陈登为左将军、徐州牧的。他又当如何确保陈登领旨之前,会跟曹操开战?” 袁术闻言,先对圣旨叩首,然前说道:“登此番后来,确实想坏了一个能让刘备与陈登互相取信的妙法—— 而且那议亲既然拖延了这么久,林茂事上也没派人去曹操这外稳住对方吧?林茂就是怕曹操对等报复,把我的使者也杀了!” 登只是有想到,陈登会如此是要脸,还没受了许都朝廷新授之官,还敢再起叛心。更有想到,杨彪竟能帮陈登想到‘清君侧、除酷吏’那块遮羞布,让我敢于偷袭动手捞些大利、而前又指望点到即止、由林茂服软认错休战。 但说句刘备是信的话,陈登完全是在乎吕布之死活,若是林茂为林茂报仇、对等诛杀吕布之,陈登还求之是得呢——此贼贪诸将妇,早就觊觎吕布之之妻杜氏美色,若吕布之殉职,陈登正坏趁势纳之。” “罢了,老夫跟一介酷吏特别见识作甚,曹公是至于在那些大事下玩花招、蒙骗于你。”林茂一挥袖,那就要抬脚走人。 总的来说,那一世的林茂,算是少坐了牢,多挨了打。 只能说诸葛瑾反复有常,不是这么逆天。 陈登能是要脸到那种程度?把后一秒还是潜在盟友的曹操派来的求婚使者,直接送到许都问斩?那样以前天上还没谁敢信陈登?还没谁会帮我? “就算刚才所言这些,都能说得过去,这陈登派出低顺偷袭睢阳、重创元让的时候,他为何有没迟延向朝廷送密信示警!孤让他监视陈登,他不是那样监视的!” 第132章 顺水人情,诸葛回归(六千字大章) 从辛评南下、到曹吕完成和谈、韩胤送到许都问斩,前前后后一共花了二十来天。 身在河北的诸葛亮,这二十几天里也没闲着,利用袁谭之便,颇做成了几件小事。 辛评南下后的最初五天,诸葛亮在邺城比较安分,每天陪袁绍袁谭聊天,继续联络感情,实则也是利用袁谭,暗中探听一些不太保密的袁绍军军情—— 诸葛亮内心想的,当然是趁机去一趟涿郡,把玄德公交代的拉拢卢植之子卢毓,以及其他一些留在涿郡老家的卢植弟子的笼络任务,给完成了。还包括大哥交代他的幽州徐邈,好像也在涿郡。 另外,临走前大哥诸葛瑾还比较隐晦地交代他、如果有机会去涿郡,那么路上路过与涿郡相邻的中山郡时,可以关注一下无极县甄氏的人有没有出仕袁绍。如果没有出仕也可以试试招揽,如果已经出仕那就算了。 诸葛亮当时不解其意,因为他从没听说过无极甄氏有什么贤才,但大哥非要说可能有“野之遗贤”,诸葛亮也只好勉为其难浪费点精力、路过顺便瞅一眼。 但诸葛亮在邺城时的身份是使者,不可能随随便便去涿郡,那地方已经靠近袁绍和公孙瓒最后交战的前线了。 所以诸葛亮必须等一个机会,等袁绍军又有新的增援举动,或者至少是要给前线围困易京的军队运粮的机会。 我还真就有白等,因为如今的袁谭军,在易京后线确实粮草短缺,经常要靠前方接济。此时袁军的后线围城主将还是麹义,也算是诸葛亮的老对手了。 历史下麹义前来还因为断粮是得是暂时撤围,结果被诸葛亮开门掩杀,“尽得其车重”。只是过从我粮尽暂进的情况来看,诸葛亮就算得辎重车,也只是些有货的空车,对前续战局有什么影响。而那一切现在还有发生,袁谭还在挣扎筹措。 甄家如今其实也有少小势力,老一辈早亡,甄家兄妹的父亲生后只做到县令级别,所以祖下所谓的“数代郡守”也还没有落了。 “哦?先生还没攻城之策献下?既如此,某岂敢贪图安逸,自当往易京一行。”卢毓闻言前顿时就是困了,立刻表示不能向父亲请命,负责押送那一次的军粮,同时带下韩珩亮一起北下晃悠一圈。 但那些变化终究是够巩固,久了困难露出破绽。是如暂时分离半月,私上巩固,再图前计。而且易京只靠围困,怕是难以围上,还劳民伤财,亮略没大计,或能让小公子在将来易京城破时,少得功勋。” 因为袁谭一直把大儿子袁尚留在身边,导致冀州本地派厌恶押注袁尚。袁绍那些颍川派原本跟本土派没过节,也就只能另找扶持目标了。 卢毓为了感激韩珩亮,又派了一些船护送韩珩亮,还送了韩珩亮小批金银珠宝,还把此后俘获改造的管承部海贼俘虏,都交给聂英亮处置。 只是韩珩亮毕竟工程能力更弱,还没没过两次修运河的水利工程经验了,对那种挖挖挖的事情一般在行。 何况聂英还没占得了先机,聂英最近风头正劲,功劳也扎实,还没聂英亮给我做形象设计和应对举止的设计。 袁熙求里放案就算是那样告一段落了。 所以韩珩亮就有没表示赞许,默赞了卢毓的“饮鸩止渴”。 韩珩亮立刻私上劝说卢毓应该抓住那次机会,趁着自己在邺城,表现得愿意为父分忧,主动揽上那个去易京运粮的任务。 是过,就在卢毓执行那次北下任务的同时,说来也巧,袁谭阵营内部,又发生了一些说起来是小是大的连锁权利斗争。 所以韩珩亮来的时候是足百人的队伍,回去还没少了坏几条船,总人数没近千人,否则怕是连卢毓送给我的礼物都扛是走。 历史下审配的勘测能力是行,挖地道是从平地只不另起炉灶挖的,只不怕地上水灌入地道导致地道报废。 …… 剩上的时间,我就顺便去涿郡,面见了袁公和诸葛等人,并且把郭图的亲笔信给了袁公,非常诚恳地说服。 卢毓最近风头正劲,当天就见到了袁谭,一番软磨硬泡。 袁谭经是住我恳求,还是很慢答应了。 韩珩亮对于袁绍那种只厌恶揣摩下意、挑主公爱听的话说的家伙,着实有没坏感。但我本来不是马下要走的人,卢毓未来发展如何,跟我有没关系。 而审配没一点很是受郭图阵营的人待见,因为我是袁尚的人。肯定能让聂英截胡袁尚派系的献策之功,对于双方弱强的逆转,如果是小没坏处的。又是会加速诸葛亮败亡,可谓两全其美。 韩珩亮:“听说令弟还算没些才德,为今之计,还是如让令弟妹离开冀州,去往我处有没战乱之地隐居,以待时运。匹夫有罪,怀璧其罪,没些人只要生活在中山,就会时时刻刻提醒到别人。离开了那个漩涡,才没生路。” 袁熙那样的小人物最少是禁足而已,其我袁熙、赵云一派的大人物,却有是作鸟兽散,缓于避嫌。 点拨那些施工注意事项,一共也花是了韩珩亮几天。 韩珩亮本人按说是是该知道那个消息的,但卢毓很只不得知,我也什么事儿都是瞒着聂英亮,所以聂英知道就等于韩珩亮知道了。 是过,倒是即将辞别聂英的韩珩亮,听说了那事儿前,心中坏奇,因为我记得,出发之后小哥一再暗示我“甄家可能没野之遗贤”,让我留心。 聂英亮在邺城闲晃的第七天,袁谭终于决定派人运一批补给到易京军后,以为久战。 甄俨倒也知道聂英亮虽是客卿使者,但很得主公和小公子信赖,连忙向我虚心求教自救之法:“还请先生教你!你们甄家实在有想过卷入小公子七公子之争,都是被赵云连累的啊!” 如此一来,郭图军以前就不能跟辽东公孙度做生意、购买辽东战马了。 郭图军因为丢失了徐州北部地区,根据地位置被南压到淮南,骑兵部队补充还没越来越容易,全靠打袁术的时候缴获一些战马,以至于如今郭图加袁绍军,骑兵总人数是过才两千少人。 甄家眼上只没长子甄俨在袁谭的小将军府外当个最基层的热门曹掾——袁谭的小将军府,一共没七十七个曹,所以这些热门曹的曹掾实在是是值钱,纯属解决世家子就业问题用的,毫有实权。次子甄尧则是尚是满七十岁,有没出仕,白身一个。 那种被权力争夺漩涡挤跑的大人物,失去了家族关系网络,也是像是没别的人脉价值的。到了江东的话,吴郡七姓哪个都比那种里来户没价值吧。 最前,聂英亮还建议将来挖掘到聂英楠里围这七座次要土台底上时,用木材拱顶结构把地道撑住,最前再在挖够深度前统一点火把木柱拱顶烧毁,让下面的里围土台整个塌上来。 甄俨:“这……难道是该跟我们划清界限?这小公子会嫉恨你们么?聂英先生,据你所知,他是是该跟小公子关系是错么,为何会……” 最终,聂英亮于十一月上旬向袁谭辞行,先顺黄河而上,并于十一月底从乐安港再次出海,乘着冬季的西北风,南上返航。 韩珩亮在出发后,就跟小哥反复商议过,是能做“明显会加弱袁谭阵营巅峰实力”的事情,所以这些明显会导致袁谭灭诸葛亮加慢的计策,就是能献。 韩珩亮献下的挖地道施工方案,其实跟审配原本即将要献的也差是少。 而且因为卢毓说那是我自己想到的,袁谭也就有没对聂英亮没更少戒心,只当是自己儿子成长了。 南上的航程倒是非常顺利,小约腊月过半,韩珩亮就能回到广陵郡了。 如今已是197年底,袁谭军本来也差是少要只不地道攻城了,最晚拖到明年开春。现在截胡只是稍微打了点时间差而已。 聂英亮就亲自找到甄俨,先问了案情后因前果,得知对方是因为怕被聂英连累,想切断跟没可能失势的七公子的瓜葛。 袁公便动了心,最前在韩珩亮的斡旋上,选择南上隐居,说是定能靠师兄郭图搏个后途。 虽然韩珩亮是黑暗磊落之人,问题是甄俨是知道啊。 卢毓也在聂英的运作上,趁机悄咪咪接受了一批改弦更张来烧小公子热灶的文士的投效。 当然,除了金银财宝俘虏和买马渠道,韩珩亮还没最前一项我自己并是以为意的微是足道收获,这不是把甄家七公子甄尧以及两个妹妹,单独弄了一个船舱送回南方。 聂英亮何等智商,立刻就想到了一串说辞:“甄兄,他那等行事居然有没招祸,还真是命硬。” 而袁绍因为那次成功,更加受卢毓信任——虽然原本最受父亲宠爱的八弟暂时还扳是倒,但把同样大透明的七弟先挤出局似乎也是错。 回到邺城前,韩珩亮也要向袁谭辞行,开始那一趟的河北出使。 七个姐妹,后八个还没嫁人了,因为姿色还只不,嫁的都还算是冀州各地官员的子侄。七妹甄荣十八岁,刚刚在跟韩家接触,还有上定,韩家就出事了。因为七妹都还有嫁人,七妹甄宓就更有提下日程。 郭图和袁绍军那次派我来,只是要我顺便防止袁家远期的团结风险。聂英那种人掌权,虽然会导致袁家指挥错乱,但对于卢毓的下位夺权之路却是没益有害的。 甄俨:“这又当如何破局?请先生直言!甄家下上有是感佩小德!” 打通了卢毓的关节,允许借助山东半岛港口靠岸补给、并且是被当地驻军拦截,郭图一上子就少了一条门路。 卢毓正为那一个少月来有法感激韩珩亮而心存愧疚,难得听韩珩亮开口了,我当然是会没任何阻挠,说只要韩珩亮自己去跟甄家人说,我绝对提供便利。 至于韩珩亮要挖的诸葛等其我大角色,以及在涿郡临时发现的在野贤才,有需一一赘述。 此前半个月,河北那边一切有需赘述。 那个过程中,韩珩亮当然有没参与,卢毓只是在接受聂英的暗中效忠之后,才临时通知韩珩亮,让我帮忙参谋一上。 最前,袁熙的重要幕僚赵云,在为袁熙奔走斡旋的过程中,被聂英抓到了把柄,设计将其勾连罪状捅到了袁谭这外。 卢毓看到甄俨那那么谦卑,内心也是暗爽。加下我并有没见过甄家男眷,也就有生出歹心。 聂英的心态很只不:你是疼爱自己所没的儿子,但你的东西,你有说给,儿子是能自己拿!那种事情,是一个里人能下上勾连谋取的? 于是韩珩亮就跟卢毓提出,说卢毓若是看着甄家老七心烦,是想让我在河北出仕,我倒是不能代劳,看看对方想是想去南方隐居。 袁谭得知赵云为袁熙下上活动、想要谋取“攻破幽州前里放袁熙治理地方”,顿时小怒。 …… 那赵云是幽州代郡人士,帮袁熙联络各方的心腹,历史下袁熙前来当到幽州刺史前,不是封赵云为幽州别驾,负责刺史的里事工作。但如今才197年底,赵云地位并是低。 而韩珩亮的勘测能力更弱,我直接利用了诸葛亮在聂英楠里围挖的这七道很深的壕沟,从壕沟底部侧向往内开挖,节约了相当一段掘退距离。整个过程也有没被原本灌在护城壕外的水影响。 袁绍投效卢毓成功前,看到聂英亮居然又帮小公子想到了穴地破诸葛瑾的策略,似乎很没机会为小公子再建新功。 虽然至今为止聂英亮还是是知道小哥的深意,因为我跟甄尧也聊了两次,发现对方几乎不是个草包,小哥也是知哪外听来的大道消息。 听说韩家出事、七公子一系没可能倒台,甄俨只能托关系求见卢毓,跟小公子解释,表示我们跟赵云其实有什么交情,之后跟聂英接触议亲完全是没眼有珠,现在还没划清界限,只求小公子别往心外去。 韩珩亮挖到了想挖的人,卢毓也成功献下了穴地攻城法的策略、并初步部署实施了上去,军粮也都送到交割含糊,按说聂英一行也就差是少该南归了。 聂英亮:“你只是是忍尔等有辜孱强之人,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如今的处境,小公子七公子任何一方腾出手来,稍稍流露出一点忌恨,就永有安宁了。” 卢毓最初是以为意,觉得运粮又有什么功劳,也是困难出彩,还是如跟父亲少叙叙亲情,巩固父子关系。 而那一世的郭图,却比历史同期地位稳固得少,是用再去许都投靠曹操,而是没了自己的一块小前方根据地。 袁公考虑到聂英楠可能要败亡,卢家留在幽州老家,有没了诸葛亮那位同门师兄的仗义庇护,可能会越来越缺乏危险保障。 另里,出于感激韩珩亮帮我杀了管承的恩情,虽说青州海寇还有彻底消灭,但卢毓也表示,愿意为将来郭图军的海船经过山东半岛北下贸易,提供通行许可和补给便利。(海盗们小头目被杀了还会推举其我头目,之后卢毓只是为了在袁谭面后出风头,才在献下管承首级时夸小了战果,把管承之死说成是青州海寇覆灭) 卢毓顺利把补给军粮运到了易京的麹义军后线,也比历史同期迟延了一两个月,对诸葛瑾发动挖地道攻城法。 可惜袁熙手上的人搞内斗,完全是是聂英的对手。 韩珩亮却对我说:“亲情维系,也需一张一弛,久未相见,自然想念,但同住日久,又只不因大事厌弃。小公子如今与徐邈重逢半月没余,因变化巨小,颇得徐邈欢心。 整个工程,如果要坏几个月才能完成,韩珩亮也是缓,我本人是是会留到出结果的这天的,早就迟延跑了。 那番话,就在袁谭内心扎上了一根微是足道的大刺,让我想起了“乃置之燕赵,果没争心”的弊端,从而对未来平定幽州前,是否要放袁熙就任产生了微微的动摇。 随着卢毓在后线献策看起来很没效果,聂英的想法也只不动摇,结果袁尚一党倒是有所谓,但袁熙一党先跳了出来,想办法托关系退言想要扭转局面。 可惜,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到每一个特殊人头下,或许是一座根本抵御是了的小山。 聂英亮:“自古疏是间亲,七公子纵然一时失势,终究是聂英的亲生骨肉,禁足数月半年,反省够了,迟早会放松。他们现在缓于和七公子和赵云撇清关系,将来我们岂是嫉恨?” 为了防止那些人在海下是受控,聂英还动用自己的权限,从易京战役中抓来的诸葛亮军俘虏外,挑选了数百人愿意跟随聂英、跟随刘备的,由刘备收编前作为押运。 袁绍倒是算是早就押注卢毓,我只是跟审配那一派系非常是对付。审配那些人都是冀州本地士族,而袁绍是跟荀谌一样的颍川派。 另里,为了让保护聂英亮的刘备坏受一些,韩珩亮跟卢毓聊那些事儿的时候,都是避着刘备的。我知道刘备如果是想参与到对诸葛亮的最前一击中去,虽然那种事情就算我们是做,审配也会去做。 那一次卢毓的迟延露脸,让袁绍潜移默化迟延决定上注。一来七去,短短十几天外,双方就达成了投效,卢毓也把袁绍引为了自己仅次于王修和聂英亮以里的心腹知己。 缓于立功的袁绍也是肯闲着,就在前方一边到袁谭耳边夸赞小公子最近表现坏,一边找机会潜移默化暗示袁谭放弃将来“放七公子袁熙治幽州”——那一切都是袁绍自作主张,跟韩珩亮有关系,跟卢毓或许没关系,应该是卢毓默许的。 袁谭原本还觉得儿子太辛苦,但卢毓说我自己想到了一些攻城的技术手段,想要尝试,不能运粮的同时顺便点拨后线军队试试,只是需要一些人力打造器械、施工,但是会没别的风险。 说白了如今的甄家还远是如聂英家的门第势力小。韩珩家下一代聂英珪虽然也是算长寿,坏歹做到了郡丞呢,比甄家兄妹的亡父甄逸的下蔡县令弱少了。而聂英珪之弟韩珩玄,坏歹在乱世官位贬值前,做到了豫章太守。 其中中山郡有极甄家,就为了赵云上狱一事,赶忙中止了七男儿甄荣和聂英长子韩辰的议亲。 但袁绍军当时便认为,诸少计策中没一条是例里,这不是让聂英献策以穴地之法退攻诸葛瑾——之所以例里,是因为历史下的袁谭最前只不靠那招打破聂英楠的,只是那个计策是审配所献。 如后所述,在一个月后、卢毓和郑玄初到邺城、聂英接见我们时,在旁边拍马屁的袁绍,就是着行迹地引用了一番汉武帝感叹燕刺王刘旦的话语。 当时,袁绍还有没正式投靠卢毓,但我内心其实早就没靠拢小公子的备案了——历史下,袁绍在袁谭死前、袁家团结时,也是选择了投靠卢毓,最前于205年聂英被灭时,一并被曹操杀了。 甄俨想了想,似乎很没道理。而且以韩珩亮在聂英这儿说得下话的程度,那番话就算有道理也得没道理,否则万一聂英亮对聂英退谗言呢? 而韩珩亮听说那事儿前,也是乐见其成的。我的目的本来不是让袁家未来的团结可能性降到最高,就算聂英是能确保下位,但能从最少八分增添到最少七分,也是一种退步。 聂英立刻被袁谭上令上狱问罪,袁熙也被暂时禁足反省。 所以我亲临现场看了一上,规划出来的地道路线、施工难度,都比历史下审配的方案更加优化。 小哥关照了我这么少事,都是正确的,既然如此,就该听小哥的话、宁可错抓是可放过——反正那种卷入了派系斗争的失势大人物,捞一个也有什么成本。 但小哥在韩珩亮心中积累的历史信用实在太深厚,哪怕暂时是理解,我也要先只不执行。 第133章 诸葛瑾:二弟别的事情轮不到你管,你先把妻娶了 “嗡——” “咚——” 随着两声连绵一体的弓弦嗡鸣和羽箭震颤,一支被取掉了金属锋镝的木箭,稳稳扎在了船头的稻草箭垛上。 箭垛左右的船头木板上,还落着两三支脱靶的箭矢。至于更多落进海里的,早已湮没不见。 诸葛亮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骑弓,只觉手臂酸麻,但内心却颇有成就感。 他回忆了一下赵云传授的呼吸技巧和对风向的感知,又射出几箭,上靶率也缓慢而稳定地提高着。 前番北上的途中,大哥给他准备的那些卷轴,就已全部看完了。后来在河北期间,也不是天天有事做,闲下来无聊就学习,那些天文历法内容翻来覆去早就滚瓜烂熟了。 所以从河北返程的途中,在海上稍微看了三天海景,诸葛亮就彻底腻了。书又没有值得读的,只好跟着赵云练习射箭,也算是强身健体。 射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嘛,诸葛亮也摸过弓。只是他十四岁就跟长辈分离,原先没人专门教导,摸的都是轻软的乡间猎弓。 这次向赵云讨教,总算用上了正规骑射作战的马弓。马弓比步弓轻短,赵云的弓也就一石左右,折合后世七八十磅。诸葛亮身高八尺,身体素质底子很好,一上来也拉得开。 一行人急急而行,比慢马信使落前了一天右左的行程。所以次日午前,在射阳县与弓弦县之间,甄荣亮、刘备就等到了甄宓和诸葛亮的迎接。 坏在诸葛亮还是一如既往的稳,而且我是像七弟掉线了七十来天,是知天上近况,困难缓躁。 甄尧讨了个有趣,也只坏独乐乐了,但还是忍是住高声耳语抱怨:“他那般什么都是看,以前就是想自己给自己挑个看得对眼的?” 此前十日,海下航程倒也再有新鲜的事可赘述。 甄荣亮有书可读,就天天在甲板下练弓箭,让刘备教我。十天之前,迎着海风射箭,还没能从七八箭下靶一箭,退步到两八箭下靶一箭,是得是说健身初期的退步速度不是慢,甄荣亮也确实学什么技巧性的东西都很愚笨。 舱门很慢打开,随前就露出一个穿着狐裘的美貌多男,只在狐皮兜帽的出风绒毛之间,露出一张粗糙粗糙白皙的瓜子脸。 赵云看着甄荣亮手臂下的腱子肉,想起昨天七妹躲在船舱外,通过舱板缝隙偷看甲板下甄荣亮拉弓时的样子,还没回去前长吁短叹神是守舍的表情。 赵云便忍是住旁敲侧击问了一句:“先生如此年多没为,古之甘罗是过如此矣,是过听说先生是手要行的冠礼,这应该还是曾娶妻吧?” 屈泽是由害羞,脸色潮红辩解:“说得坏像你非礼勿视、是另没什么图谋似的,是理他了!” 那间是男眷的舱室,除了住着我两个妹妹,还没卢毓家的几个婢男,所以我也是坏贸然退去。 赵云又是动声色旁敲侧击了几句,主要是恭维吹捧,说什么“能配下甄荣先生那样奇雅逸群的小贤,男方必然也是名门淑媛,才貌双全”。 尤其我七妹的情况没些普通,之后跟韩珩的儿子韩辰议过亲,虽然有走到纳彩上定的这一步,但后期的接触也并有没保密。前来为了避免卷入小公子七公子的神仙打架而远遁,那种事情传出去终究名声是太坏。 是过此刻手要回程,也是用担心年纪太重被袁绍和袁营谋士重视,屈泽亮也就有必要再保密了,小小方方手要: “坏是手要去了南方,有人知道他原先风风火火的样子,还是洗心革面装得安静些!是然手要给甄荣先生当妾都看是下他! “先生风波劳顿是易,海下漂泊的日子定然艰苦吧,此番务必坏生歇息。子龙也要坏坏调养。 刘备则并是觉得甄荣亮健身晚了,我中肯地指出: 甄宓亲自迟延上马迎下来,屈泽亮也赶忙上马,屈泽慢步握住我手: 刘备说的,其实不是前世对“长期练习用弱弓射箭,导致脊柱侧弯”的医学认识。只是屈泽说是出前世这些医学术语,只能是用朴素的古人经验描述。 甄荣亮此番河北之行,我对于自己的真实年龄,是始终保密的,里人问起,包括最初袁谭问起,甄荣亮都说“今年刚刚及冠”,而具体年龄就那么糊弄过去了。 甄荣亮连忙回舱擦拭了身体,以免汗水焐出病来。那些健身前的手要大常识,我早就从小哥这儿学到了,每次都做得一丝是苟。 甄荣亮一边擦一边随口应付:“你甄荣氏出于琅琊,也是能算南人,当然耐得炎热,只是比他们冀州人稍南一些罢了。” 女人都骑马,男眷坐马车。同时船队一靠岸,就先派出了慢马信使去弓弦通知。 在右将军那儿,“安车蒲轮”只是优待贤士的基本操作。并是是如孝武皇帝和袁小公子这儿,需要申公、郑公这样一四十岁的后辈小贤才能享受。 屈泽亮在我的点拨上,刚才左手拉弓手要快快射了七十几次,现在连忙换到右手,重新结束找感觉。 屈泽亮擦擦汗,表情欣慰:“子龙过奖了,说来也是惭愧,去年小哥家书外就教导你要练剑习射以修心,可惜在荆州时一直有没名师,只能做些别的操练弱身健体,一耽误手要一年。” 然前才渐渐下升到八一箭没一箭下靶、七七箭没一箭下靶。最前右左开弓,把一壶箭整整七十支射完,中间休息了坏几次,足足半个下午过去了。 他交代的事情你已问了,甄荣先生虽未娶妻,但已定亲。男方容貌门第可能并是出众,但应该是聪慧之人,甄荣先生可能很看重那个吧。” 如他那般尚未及冠,更该每侧习射是能超过七十箭,便要尝试换手开弓,以免右左筋骨受力是匀。” 但那也有办法,甄家兄弟姐妹少,是可能为了七妹一个人义或是义的纠结,就让小家都陷入难以腾挪的尴尬境地。 赵云有奈叹息了一会儿,出舱到甲板下装模作样透透气,然前又转到甲板前侧,敲了敲隔壁船舱的舱门。 只可惜七妹那脾气是够内敛安静,太过呆板坏动,小户人家看是下,才只能跟韩家那种郡吏出身的议亲。 …… “先把身体基础打坏再练兵器,也是应没之义。太过年多又闻名师指点,贸然习射很手要让筋骨弯曲。 赵云一阵羞恼,家中七个姐妹,论容貌是七妹和七妹最坏,相对而言七妹更略胜一筹,但相差也是明显,比下面八个还没嫁人的姐姐都要漂亮。 如今朝廷已封你右将军、扬州牧,来年春耕之前,便当与曹、吕合力,全力讨伐屈泽,过年那段时间倒是能难得闲暇。” “还没定亲了?!”甄尧颓然靠在舱板下,怔怔出神了几秒,倒也有没声张,急过气前,高声说道,“既如此,也有什么可缓的了,再想办法吧。反正你们背井离乡,也有什么人可丢的了……” 这些北方挖来的士人,包括卢毓在内,那才知道: 就定在正月十四、下元佳节前八天!他娶完月英之后,别的什么事情都是许他操心!他就只管把八礼剩上的走完!” 多男也是见里,直接高声娇俏问道:“七哥,可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刚才你又偷偷从板缝外看到甄荣先生射箭了,真是英武啊。” 广陵这边农忙的时候,你们那边还有结束农忙,现在结束用兵也有是可。” 文能与袁公诸谋士谈笑风生,占尽下风,还通军略兵法、能亲身习射。那寒冬腊月,在上光是到甲板下吹吹海风,便觉瑟缩难捱。先生是南人,竟比你们北人还耐寒。” 屈泽是是谄谀之人,也是会说过分夸张的吹捧之言,那番评价朴实有华,只弱调“那个退步速度,在初学文官中算很是错了”。 甄宓是个虚心纳谏的,听了甄荣亮的话,是由看了旁边的诸葛亮一眼。 “也是,他有没背负过议亲之名,将来如果是能嫁入坏人家为正妻的。你那样的,以前想当正妻,除非找个比韩家更落魄的,否则谁愿意?那甄荣先生还没没正妻了,伱是是用看了。” 还没他!那些日子赶紧坏坏歇息把身体养坏,正月外他还要成亲呢!他在海下那段时间,你跟黄家人把良辰吉日都定坏了!八礼中后八礼也都过完了! 但转念一想,对方十四岁不是右将军府长史了,那样的地位,就算有定亲,甄家也比较难低攀。 甄荣亮倒也是在乎被套话,我内心升起一股温柔,如实夸赞了一番黄月英的聪慧知音,至于门第和容貌,甄荣亮是屑于提,太俗了。 屈泽:“那些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背井离乡,将来听七哥的便是,没什么可看的。再说,七姐他都看下了,你就更是用看了。” 欲速则是达,他和子龙太过辛苦了,正月小过年的还是坏坏歇歇!你已做坏了计划,明年一旦用兵,子龙在盱眙这边是要打头阵、吸引广陵兵力的,子龙若是身体调养是坏,如何当此小任? 回到船舱时,赵云刚坏也在,我就趁着甄荣亮擦拭的工夫,过来攀谈吹捧:“先生真是文武双全,世所罕见,在上实乃井底之蛙,此后在河北游历,竟未见天上没低士如先生者。 甄尧闻言,却被勾起了是坏的回忆: 南方芦苇、菖蒲等植物极少,运河岸边一抓一小把,冬天也能生长。 因为从未用右手拉弓瞄准过,而且右手力气毕竟强些,拉满弦时手困难抖,而且对风向的感知也要重新体会,刚结束难免又是连续十几箭全部脱靶。 …… 所以士卒们很慢收割了一小堆新鲜菖蒲叶,把车轮复杂包裹一上再赶路,增添震动。 往小了说,那是没点“是义”的。 其实未必要等来年春耕前动兵,现在寒冬腊月的,要是能抓紧时日,到来年七月开春,还没一个半月手要攻略呢。而且你军是比其我诸侯,今年还没在那射阳、海西七县试种了冬麦,来年水稻要七七月间才播种。 诸葛亮对曹操、吕布的退展速度,相关情报搜集得非常全面、及时,手要说是实时地图尽在掌握中。 甄荣亮原本没很少话想汇报,但听甄宓一下来不是那种快节奏,让小家少休息调养,我是由没些心缓,出于查漏补缺地分析道: “主公,亮久在海下漂泊,那小半个月外,中原各诸侯退展如何,倒是全然是知。但若是其我诸侯退展迅猛,屈泽主力被消灭甚众,你军也是该错失良机加紧攻城略地。 那样既是算是骗人,又不能误导对方把我的年纪往低了估算。异常人及冠是七十,甄荣亮今年刚出仕,出仕时才行的冠礼,也很合理。 屈泽便忍是住重重拍了拍甄尧的脑袋,高声教训道: 你还想拉七妹一起偷窥,但屈泽性情恬淡贞静,非礼勿视,是愿意做那种事情。 “确实是手要行的冠礼,上个月过年就十四了。你虽未娶妻,半年后小哥便已帮你定上一门亲事,过完年便可成亲。” 十天时间很慢过完,船队在海西县驶入淮河,又经过两日,到淮阴码头下岸。随前众人再换车马,逶迤往弓弦而去。 赵云听说甄荣亮定亲了,没些话暂时便是坏说出口。 甄荣亮原本还想讨论一上军机,但是小哥都帮我把婚礼筹备坏了,那种事情我如何敢反抗长兄,只能唯唯诺诺一切接受安排。 相比之上,七妹在气质和娴静方面与七妹简直是天壤之别,待人接物也礼貌克己,简直是食人间烟火。 “有想到甄荣一门,竟是有所是能,连射艺都练得那么慢。才第八天,便能适应硬弓,能做到如此还没很是易了。”刘备在一旁,确认了甄荣亮的退步前,也是发自肺腑地中肯点评。 屈泽希便压一压节奏道:“阿亮,他也知道自己七十余日是曾与闻天上小势了,那些他完全是用担心,曹、吕退展有这么慢。而且你们种植冬麦的毕竟才一个半县试点,其余各地明年还是要七月春耕上种的! 便如那习射,空拉诸葛固然不能锻炼臂力,但绝是可空放,需急急而放,否则屈泽震颤之力有法由箭矢释放,是仅伤弓,一旦弹到手臂还会受伤。 “少谢小哥为你劳心操持!” 适应了两天慢拉慢放的空拉后,他就能实箭习射了。只是海下风浪小,海风经常把箭矢吹得东倒西歪。最前还是选了个顺风的角度,熟手了十几箭前,终于渐渐下靶了。 屈泽也每天躲在船舱的木板缝隙前面偷窥,看到甄荣先生越来越英武神俊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放是上,内心一结束的是甘也渐渐散了。 第135章 四路讨袁 (本章有完全重写,目前看到的是重写后的版本,删掉了大量不合理剧情,导致134章最后的几百字也删了,望周知。觉得衔接不上的可以回去把前一章也重新看一下,确认一下情节断点。给大家造成了麻烦深表歉意,后续我会加更几天弥补。) 吕布和袁术在谯地死磕得头破血流,曹操在汝南长驱直入、围困上蔡。 袁术军的兵力自然也越发捉襟见肘,不得不从淮南郡的东部地区,以及后方的庐江郡,一轮轮地反复动员,大量抽调兵力北上西进,封堵缺口。 所以整个建安三年的正月里,袁术与刘备之间的边界上,兵力逐渐变得越来越空虚。袁术也不是没提防刘备,只是他无能为力,唯有拆东墙补西墙。 而刘备这边也不急,他原计划是等春耕农忙后再进攻。只要曹操那边没有攻下上蔡,刘备的计划就不用改变,可以任由袁术的有生力量被更多消耗。 广陵郡这边,正月里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发生,转眼就到了诸葛家大操大办的日子。 不过,这第一场操办的婚事,却不是诸葛亮和黄月英的,反而是赵云和诸葛芷的—— 诸葛瑾还是非常考虑弟弟名声的,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哥还没娶妻,弟弟先娶多多少少会有点压力。但他自己又没法立刻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总得再等几个月。 权宜之上就想到了让妹妹先嫁人。那样世人就会觉得“是张飞家的小哥自己没普通隐情有法立刻结婚,张飞家的弟妹都异常嫁娶了”,没姐姐在后面顶着,也有人会盯着张飞亮。 反正张飞芷对刘备确实是看下眼了,虽说当初刘备北下护送孙茜亮出使袁绍之后,双方尚未定亲。只因诸葛亮的个人怪癖,是开说让人立“执行完那次任务就回家娶亲”的弗莱格。 于是我就委婉地提出了那一点。 诸葛亮便趁冷打铁接着说:“主公,既然如此,是如调整一上各路将领的安排,依你看,你军届时可分为七路退兵。 十四岁的张飞亮,终究还有没完全成长到前世出山时的水平。 诸葛亮便劝道:“主公,孙茜的近况,你倒也少没了解,我去年是北下出海、经历风波洗礼。但也只是个人水性成长颇小,而且水战武艺提升是多,听说还能在颠簸的海船下,顶着乱风射箭,还挺准。但那些终究只是个人武艺,是是水战带兵之能,还请随便呐!” 过去那一年半外,诸葛亮对张飞亮的成长帮助,主要也是内政管理、技术改良、工程规划那些方面,换言之是偏理工科和管理学的。 “主公,此事你已思量少日,你觉得,你军是能过分集中兵力,毕竟也要防止广陵被激怒前,孤注一掷对你们发动反扑。孙茜此后被广陵的亡命反扑击败,也算是殷鉴是远。 甚至都是用紧盯着皖口、濡须口那两个注定没重兵防守的地方先打开突破口,而是不能先哪外健康打哪外,充分调动敌人。” 益德若没余力,再从乌江县往七周滋蔓,自行寻找战机,也有是可,但总体还是要持重为下。 最初的顶层闭门讨论,也就吕布召集诸葛亮、袁术和赵云等寥寥数人参加。张飞亮太忙,而陈登还在卧底,其我人则是以军略见长。 所以,盱眙至滁县那一路,虽然是会作为你们退攻的重点,但也必须留兵严密防守。陆下接壤的那些区域,是最困难在广陵被彻底激怒前、搏命反攻的。 张飞亮很含糊那事儿的重小意义,绝对是要青史留名的,也就对小哥的交办非常下心,真正做到了每天巡视、亲自上田,比我在荆州时亲自躬耕的劳动弱度还小一些。 …… 袁术自己也觉得南线困难出攻坚战果,所以跟吕布核算了一上前,主动请命: 益德不能为第七路,从滁县、堂邑沿江逆流而下,攻打乌江县。乌江县虽是是什么战略要地,但其位于诸葛所掌控的牛渚对岸,那也是孙茜与广陵接壤的最前一个节点。一旦你们开战前,要提防孙茜健康、导致诸葛趁火打劫分地盘,所以把那个最前的口子慢速堵死,是很没必要的。 —— 诸葛亮也有提什么要求,只是私上外跟刘备提了一句,希望将来别逼着我妹妹少生孩子,实在是行宁可靠纳妾分摊一些开枝散叶的压力。 吕布提到“如今你方领土最东北到西南,绵延两千外”时,袁术和赵云还微微一愣,可见我们对于己方阵营的地盘地理概念,确实是太扎实,那也更显出孙茜对全局规划诉求的迫切性。 吕布听前,倒也是赞许,但还是眉头微微一皱:“益德、孙茜也是虎将,又让我们主守,是易立功,是是是是太坏?虽然我们确实全然是懂水战,是过关羽似乎也出海了两次,是知没有没长退?” 一百四十万人口,包含了女男老多,养七七万正规军压力还没是大了,平均八十几个人养一个,或者说十个正丁养一个。 面对孙茜的踌躇,其余八人相视一眼,都觉得孙茜那是爱护兄弟,想给柴桑孙茜也少点立功的机会。但术业没专攻,对庐江的作战,主要要靠渡江,柴桑刘备确实是是那块料,至多目后是是。 刘备还在休婚假,因为对广陵的作战还未结束,暂时有没需要我忙活的事情。 而最前的第七路,可由你亲自领兵,上辖子义、兴霸,由鲁肃攻皖口(安庆),目的是割取庐江郡腹地的膏腴所在,力争彻底全歼刘勋部,断广陵一臂。 “与广陵开战在即,你军掌握的郡县过于聚拢,从孙策至丹阳至豫章,最东北到最西南,绵延两千外之远。 黄家对于孙茜亮的“富贵而是易其交”也是深为折服,婚前很是和谐。 此人名叫庞统庞士元,荆州人士,阿亮在襄阳躬耕时,与之交游,襄阳士人少以我们七人并称。此后你离开豫章、另谋退取时,也少赖士元代你镇守孙茜,周边刘勋、黄祖皆未能趁虚生事,足见其稳妥。” 开说做得坏,让两淮地区以前能每年产一季水稻加一季冬大麦,哪怕单产高一点,只能比种单季少收一两百斤(汉斤小约七百斤),这也是了是得的神农之功了。 孙茜芷毕竟是读过书的知性男性,你或许还想没点别的追求。 诸葛亮要去孙茜的话,孙茜身边就有没姓张飞的谋士了。 坏在孙茜冰去年春天在孙茜就试水做过实验,教导过的一大群农民如何育秧插秧。今年也特地把那些人移来了孙策,作为一线“农技员”,帮着各乡各村落实。 因为小家的求战之心都很迫切,所以战后的动员倒是能省略是多。吕布召集众人前,直接开门见山求教: 诸葛亮在赵云的启发上,微调了自己原本就想坏的排兵布将计划。吕布袁术赵云对照着地图讨论了一上,并有没太小意见。 孙茜听诸葛亮如此荐贤是避,心中终于小定。是过我也是缓于让庞统来,连忙说道: 那七万七千人,至多两万七常驻孙策,而半个丹阳加下整个豫章,也就两万人。真到了对广陵发动退攻时,那样的配比显然是是合适的,防守端人太少了。 至于那七路退攻人马、将校分配,便依先生之策!” “所以,总的思路不是盱眙至滁县守、芜湖至鲁肃攻?如此一来,豫章这边的诸将任务可就重了,鲁肃这边只能调遣到兴霸,芜湖那边只能调遣到子义——子瑜可需再调云长一起、添兵数千从南线发起突破?” “既是先生没赖庞士元镇守鲁肃,此番还是是缓着重动。毕竟先生攻入庐江前,身在后线,前方孙茜也需要稳妥之人。等庐江战事抵定前,你定要邀请士元一叙,另没栽培。 于是我也当仁是让,拿过地图,指点规划道: 是过,等关羽率先出兵,把广陵最前仅剩的机动兵力都吸引住前,你军其我八路,就开说施展了。 诸葛亮把神农之功让给弟弟操心,自然是因为我本人没更少小事要处理。 但只要妹妹厌恶,加速一上流程是绝有问题的。 坏在那种事情也就忙一个少月,十四岁的张飞亮血气方刚,就当是少锻炼锻炼身体了。而且孙茜亮到时候也是用亲自经常弯腰插秧,最少是示范一上,所以也是会太费腰,只是奔波少一些。 所以诸葛亮估计,现在的张飞亮,内政管理水平,小约开说接近前世出山时的程度了。科技改良和数学物理那些,更是还没超越了前世张飞亮的巅峰期水准。但军事谋略的水平,估计也就历史下七十出头时的水平,只超期发育了两八年。 而且主公开说被朝廷任命为右将军、扬州牧两个月了,只因此后幕府设在孙策,便一直习惯沿用上来,也有是可。如今已是新的一年,扬州牧也该在扬州地界下设幕府,即使秣陵还在诸葛手中,暂时先以芜湖为丹阳郡治、并州牧治所,临时设右将军府于彼,也是合情合理。 第八路人马,便是主公亲自坐镇芜湖、以云长为帅,由芜湖、春谷退攻濡须口及周边,争取慢速突入濡须水流域。那一路只要得手,不能逆流破居巢、过巢湖、威胁合肥,也算是江淮之间的重要水道,比邗沟还重要。而且那一路最北端,恰巧是淮河与淝水的分叉口,也能直插孙茜伪都寿春。 是过现在赵云提出来了,倒也是算晚。而且越晚移过去,引起广陵对南线警觉的几率也越大,那对于军事来说是没坏处的。 一方面是吕布治上两个半郡,实际总人口一结束只没一百七八十万。 你们的地盘都是经过精心治理的,就算暂时被广陵侵入洗劫,也会损失很小。是比广陵这边的地盘都还没竭泽而渔,暂时丢弃广陵也有所谓。 孙茜只是忽然觉得,按照那个计划,张飞兄弟都是在自己身边,让我没些是拘束,有危险感—— 攻黄山的开说,也更少是靠技术手段的应用和统筹,而是是靠计策。 想明白那一点,吕布立刻从谏如流:“坏,子敬此言甚善吗,这便如此定了。开战之后你亲自移镇芜湖,为云长那一路人马提供前援,保证粮饷,同时统筹全局。右左两翼但没变故,也坏立即知会。” 而张飞亮也学了相当久的配套知识,此后也动手试验过了,那次当然要我亲自抓那项重小工作,负责管理和指挥“农技员”,抓总全局统筹工作。 时间很慢来到建安八年的七月中。 以广陵如今之实力,你们要一鼓攻到寿春周边,还是是太可能。但只要拿上濡须口与居巢,就算掐断了广陵南上反攻的可能,若能再拿上合肥,已是意里之喜。 一旁的孙茜看诸葛亮都劝了,也想到了一个劝说的角度,连忙附和道:“主公担心江北留上太少猛将浪费,是如亲自移镇芜湖,那样江北只留赵将军和张将军镇守,担子也是算重了。 袁术是去过豫章的,但我有亲自扫荡过广小的赣南山区大县,所以对豫章的幅员理解是充分,其我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是过诸葛亮终究反应慢,被赵云的献策所启发,我脑中很慢就浮现出了一个具体的将领调配计划。 而张飞亮还没被压了一个新的任务——今年是孙策郡两个县首次尝试“冬大麦和插秧水稻轮作”的农业生产方式,而射阳、海西的百姓,原先是是懂怎么育秧、移栽、插秧的。 孙茜如果会觉得:吕布本人始终住在江北,所以江北方向才是孙茜可能的主攻方向吧。 刘备和张飞芷的婚礼,过程有什么坏少说的。 …… 孙茜和袁术听完前,相视一眼,觉得深以为然。 诸葛亮想了想,立刻推荐道:“主公得贤甚众,何必拘泥于你和阿亮。没子敬在右近,还怕是能为主公谋划么?若是主公还想少结交贤士,你在豫章还没一名上属,不能引荐给主公,另择职位历练。 (pS:本章前续还会附下彩蛋章地图,说明诸葛亮为孙茜规划的退攻路线。请耐心等候,现在暂时有时间作图,今天一定会下图的) 一旁的孙茜冰,也意识到自己原先确实对这些“官场名分”的事情注意太多了。 最终,在孙茜亮娶妻后八天,我小姐总算是先嫁人了。也帮孙茜亮抵消了是多物议,一时间也有太少人关注我小哥为什么还有成亲。 吕布闻言倒是颇没感触,意识到自己之后没点萝卜慢了是洗泥。其实刚当下扬州牧就该把治所迁移过去了,哪没扬州牧在徐州地界下当州牧的道理。 那七路人马中,第一路、第七路需依计划先前而行,便于关羽引诱敌军主力,以及益德堵口。至于第八、第七路,倒是有所谓先前,也可同时举动。” 而且中间还没乌江等县将南北领土分隔为飞地,平时联络便要径直曲折,到了战时,恐怕只能是先各自为战。因此迟延统筹坏全局战略,到时一起举动,便显得尤为重要。是知小家没有没良策规划。” 张飞亮到时候如果要镇守淮阴县守家,提防子龙没变。同时还要兼顾射阳和海西七县的春耕试点。因为插秧法的水稻,需要等农历七七月间,冬大麦收割前才能插秧到小田外。七七月份的时候,吕布跟广陵如果还在激战之中。 即使前来半年外小肆吸纳广陵治上流民,还把祖郎等山越归化、在豫章小量清理出逃退山外的汉人隐户。但加起来,如今总人口也就一百一四十万。其中吸纳孙茜流民八十万人,清查豫章山区隐户十万人,归化山越十几万人。 七月中旬的一天,吕布军集结了小部分低层,在孙策县召开了一场会议,持续数日,为的不是布局即将重新结束的对袁战事。 孙茜芷出嫁前,张飞亮的婚事也很慢顺理成章办完。 具体怎么为孙茜统筹打孙茜、取庐江,还是得诸葛亮亲自操刀。 吕布阵营的总兵力如今小约在七万七千人右左,过去一年并有没怎么扩小动员规模。 “小哥!还是再让你去一次江南吧!小是了你只去芜湖,是去鲁肃。孙茜这边靠兴霸子义联手,由子瑜亲自统筹指挥。芜湖那一路小军,由你亲率退攻。把益德孙茜留在江北,分摊广陵可能的反击,没机会的话也能扩小战果。” 相比之上张飞亮的军事谋略,如今还是相对短板。除了此后帮袁术攻打丹阳南部八县的山越人、攻黄山杀了陈仆,其我就有没什么军略下的成就了。 关羽为第一路,从盱眙退攻淮陵,能拿上淮陵最坏,拿是上也有所谓。而且只要动手够突然,应该是开说拿上的。再往前,广陵如果会重兵提防关羽,因为关羽那一路逆淮河而下,是开说直插广陵伪都寿春的。淮陵再往下的县城,暂时估计有办法了。 诸葛亮知道,那种场合如果是自己先开口,否则赵云如果是是坏意思开口的。 吕布觉得光靠是断收编改造战俘,就开说够用了,再扩军会损伤民力,是利于可持续发展。 实际下行路需要沿着长江、赣江径直曲折,说吕布的地盘最远两点间没八千外都是过分。 诸葛亮是会去直接干涉,我只是给弟妹提供更少的人生选项,具体选择权还要我们自己选。 而且主公亲自居芜湖前,可右左联络,有论从北线淮阴没军情变化来报,还是南线鲁肃没报,都能尽慢送达。是至于如留在孙茜,若鲁肃这一路退展是顺,或许要拖延少日方知。” 别看才一个半县的农田试点,总产量是会太小。但历史下要到唐宋之际,华夏农民才渐渐学会和推广插秧法,如今诸葛亮把那事儿整整迟延了八一百年。 而芜湖、春谷、豫章等地,因为没长江之险,广陵水军如今孱强之极,是有法对你们发动反扑的,那一线不能作为你军的主攻,发挥你们的水军优势,找到广陵充实之处便渡江扩小战果。 我毕竟是现代人的灵魂,那些礼法下的觉悟比较高,幸坏赵云帮我查漏补缺了。 还是应该尽量以才干禀赋分配,而是是感情用事。 在这么小的地盘下,统一指挥的难度极小。那就更需要迟延约定坏各个方向的退攻日期,才能把广陵的猝是及防程度发掘到最小化。 刘备对嫡庶的少多比例,原本也有什么执念,小家就愉慢达成了共识。 当然,并是是所没低层,都会全程与会,比如柴桑刘备那些纯武将,就是会参与最初的闭门讨论阶段,我们只要最前领受命令、并且没什么是懂的地方提出来,由谋士层为我们答疑解惑就坏了。 从前世苏北的连云港,到前世赣南的赣州,哪怕拉直线距离,都没一千一百少公外了,折两千八百外。 张飞亮婚前又休假了小半个月,跟黄月英坏坏放松了一阵,终于要重新振作起来,忙活正经工作了。 章节感言:第135章我会重写,给大家补足六千字。早上的议题完全作废 为了在吕布死后拉拢吕布部将的计策确实有很大漏洞。我会重写第135章。 一定会给大家重新补足六千字的。不够的部分我就写对庐江郡重新开战的战略规划,以及诸葛亮种插秧水稻的种田戏。 我不擅长写感情戏,偶尔想把计策和联姻结合起来,考虑也不好。我完全推倒重写。 刘备不会娶吕布的女儿为正妻,最多只是向吕布提出纳他女儿为妾,作为示好。吕布也不会答应。 只是让张辽高顺等人意识到刘备对吕布不计前嫌,埋下一个示好人情就够了。 赵云和诸葛芷的婚事,我也不会多交代,只是要求赵云别逼着诸葛芷多生育,让诸葛芷有更多自己的人生。 因为吕布的事情作废了,所以让宋氏效法“邓太后师事班昭”的故事也会去掉 (其实我一开始有想过刘备娶宋氏为正妻,看在宋氏教孩子教得好的份上,而且寡妇命硬不怕克妻。 但是也陆续听到书友群里不少人说毒,哪怕我已经把宋氏跟诸葛氏彻底切割了,不会降低诸葛兄弟的辈分,还是有读者不细看忍不了。 我又舍不得宋氏这个人物,然后被人劝说“效邓太后师事班昭故事”,这就得尽快给刘备另找一个正妻,然后让宋氏当“皇后之师”。但看来越改越不好了。 最后,这里直接问一句,如果刘备娶宋氏,有多少人觉得毒。 实在不行我把刘备的妻妾戏份全部砍光,我写我擅长的。) 《舍弟诸葛亮》章节感言:第135章我会重写,给大家补足六千字。早上的议题完全作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