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 第 1 章 在最后一抹阳光被天尽头的地平线吞没的那一刻，圣路易教堂的座钟敲响了整整十八下，悠长而苍凉的钟声惊走了一群广场上的白鸽。 在那群鸽子如白色碎纸片般随风而起的瞬间，整个帝星也仿佛在这一刹被人按下了静止键；然而，在短暂地静默了几秒后，它便如被加入了冰水的热油锅一般躁动起来，并如湖中涟漪一般扩散，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曙光帝国—— 十八声钟鸣，是帝国最高领导人的丧钟规格。 在这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初夏傍晚，曙光帝国任期最久的皇帝陛下去世了。 于是这个傍晚变得不再普通。 此时此刻，皇宫各个宫殿里已是灯火通明。 金、银、珐琅铸就的烛台上的蜡烛，由各种宝石装点的吊灯都被点亮；远处看起来整个宫殿如同正在燃烧。 仿佛这样就能代替那颗已经落下的炙热恒星继续照亮帝国。 宫廷侍从们拿着各种物品行色匆匆地穿梭在这些光辉之间。他们的影子被火光映照得黝黑，在皇宫光洁的双色棋盘大理石地板上拉出长长的一条，交织出一片不怀好意的大网。 这张由暗影织就的大网中心，正坐着一位身形削瘦的青年。 青年坐在珠宝堆砌的深红缎绒王位之上，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利的金王冠却被他随手放置在一旁的桌角。 此刻这位年轻人面前的黄铜长桌上已经堆满了足够将他掩埋的公文；而且，随着老皇帝去世的消息公布全国，桌上打印公文的光刻机器也仿佛发了疯一般地吐出更多来自各地的纸片，它们如在暴风中飞舞的雪花一般，很快铺满了整个桌面。 左右侍从们麻利地将这些待批改的公文整理分类、放在摇摇欲坠的纸堆顶端，同时给这台复古的光刻机及时补充带着玫瑰熏香味的打印纸和油墨。 “是谁规定皇室批阅的公文必须要印到纸面上再让皇帝批阅的？明明有更加方便的星网不是吗？”青年一边用金色的羽毛笔在公文纸上勾勾画画，一边揉了揉他干涩的双眼，眼底浓重的青灰色显示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而且还要光刻机转码成这种繁复的花体字。”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这样办公的，殿下，”侍立一旁的书记官撇了青年一眼，他用宫廷腔调（这种腔调听起来如同字符在一个一个从嘴里往外蹦）缓慢地说道：“如果您执意要坐在这把椅子上，那就要适应这些东西。” “啧。”被冷漠的书记官不软不硬地怼了下，青年没有再说什么。他把批好的文件递给站在一旁等候的侍从，然后拿起了下一份。 但他的批阅被另一个急匆匆赶来的侍卫打断。 “殿下，阿尔伯特军团长和艾利克殿下已经到了皇宫门口，侍卫们拦不住他们。”简短的汇报从立于自己面前、深深垂下头颅的侍卫口中传出，青年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惊慌、恐惧的感情，反而带着一丝看似隐藏得很好的释然和期待。 所以，这些侍卫们是拦不住，还是根本不想拦？ “开门，让他们进来。”于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万般思绪，青年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父皇的孩子，理应送父皇走完最后一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让那些等候在偏殿的大臣们也一起进来吧，正好一起给他们个说法。” 看着侍卫轻快离开的背影，青年，也就是陆琛摇了摇头。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总要落下，拖延两天已经是他的极限。 ********** 三天前，在陆琛还未降临于这个世界之时，光线昏暗的皇帝寝室内，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被一只枯槁有力的手狠狠地抓住了手腕。 “你要……发誓！一定，会让艾……利克……登上王位！！”这只枯槁的手的拥有者、帝国的前任皇帝陛下躺在雕花垂幔的大床上，缓慢地从口中吐出一个个字符。 最后的回光返照给予原身眼前的这具老迈的身躯以巨大的力量，他被老者握住的手腕处传来仿佛被烈火灼烧的疼痛，耳旁断断续续响起的沙哑话语如同恶毒巫师的咒言： “不然，你……一定会，不得善终……！我和……兰开斯特……家族的全部先祖都……会在彼端见证——” 面临死亡的老皇帝此刻怒目圆睁，用他那双怨恨的眼睛狠狠盯着眼前的青年，仿佛在注视着一个即将将帝国吞噬殆尽的恶鬼。 “当然，我发誓——”继承了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的陆琛看到原身这样说道、带着胜利者的自得：“您就安心去吧，我亲爱的，父皇。” 年老者的生命和床边明灭的烛台一起熄灭。 短暂的静默之后，此刻只剩一人的昏暗房间里只余青年猖狂的笑声，直到他笑到哭着咳嗽才停止。 等到陆琛来到这个世界、完全接管了这具身体，他这位胆大包天的前任已经行云流水地完成了包括封锁老国王去世的消息、软禁身处皇宫的大臣等一系列操作，并堂而皇之地把那顶镶嵌着红宝石的王冠戴在了头上。 好吧，瞎子都看得出来，原身一定对篡位密谋已久了。虽然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位充满野心的谋逆者就因心脏骤停回归了诸神的怀抱，但相信他会对自己最后能够头戴王冠、坐在王座上离世这点感到心满意足。 原身的离世没有激起一点水花。对于左右侍从来说，这位殿下只是坐在王位上闭眼小憩了片刻，然后很快睁开了眼睛—— 却不知道，睁开眼睛的是一个来自异界的灵魂。 接管了这具身体的陆琛把头顶沉甸甸的王冠摘下来放在一旁，揉了揉被皇冠压制而感到酸疼的脖颈。 这一揉，他便看到了右手手腕处老国王留下的青紫手印。它就仿佛一个不祥的诅咒，时刻提醒着他身下的王位得来不正。 很明显，老国王选定的继承者并不是原身。 重新梳理了一下记忆，陆琛暗道不妙。 他，陆·连任三届的影帝·琛，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 陆琛的灵魂附着在了一个虫族身上——这是数万年前，远古人类为了躲避地球大灾变、融合虫族基因后走向星空、在经历一代一代基因演变后形成的全新种族。 虽然在经过多年的演变迭代后，虫族已经点亮了科技树飞向星辰大海、建立了囊括广大星域在内的曙光帝国；但政治上却一直沿用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君/主/专/制，由兰开斯特家族·太阳女神蝶一脉的雄虫担任历任帝王。 陆琛魂穿的原身便是帝国的皇长子，但是却雌父不祥（皇室解释他的雌父在战场上生下了他，并很快因为了保护他而失去了生命）。 在老国王迎娶皇后并生下雄子艾利克后，非婚生子的原身在这个皇宫中的位置便愈发尴尬起来。 更糟糕的是，原身在出生后不久便被被诊断为基因缺陷——无论和哪种血脉相结合，太阳女神蝶一脉的虫族生来双瞳和头发都是金色，被历史上的吟游诗虫称之为“比太阳更闪耀”的外貌特征在原主这里继承失败了。 原身的瞳色是橙红色，那是一种如同浑浊的蛋黄的颜色；而他的头发，则是如同稻草秸秆一般的枯黄色。 如果不是基因检测得出原身的确是皇帝的亲生孩子，估计他在被抱到皇宫的第一天就会被以冒充皇子的罪名秘密处死，哪怕他是一只雄虫且是皇帝亲自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也不顶用——即使拿出了基因检测结果，星网上也有大把的阴谋论，对原身的皇室身份充满质疑。 既然血统还是太阳女神蝶，那原身不合常理的外貌便只能由在战场上受到热武器辐射而导致的基因缺陷解释；于是，在等级检测（在虫族20岁觉醒后才能进行）出结果前，原身一直被外界认为成年后评级绝对不会高于C级。 在帝国，低于C级以下的雄虫是没有给雌虫做精神力疏导的能力的，这几乎已然跟废物划上等号。 自小比正常雄虫更为孱弱的身体和令人绝望的觉醒等级预估彻底泯灭掉了老皇帝对原身的最后一点父子亲情。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本就薄情且慕强的雄虫皇帝，会愿意向一个注定成为废物的私生子倾注他那少得可怜的爱；没有将原身赶出皇宫已经用尽了他的仁慈。 显然，作为原身的对照，皇帝后来迎娶的皇后所生下的小皇子艾利克要更符合民众们的期待——艾利克生来一副完全继承了太阳女神蝶的金发金瞳的好面孔，和原身站在一起就仿佛天鹅和野鸭一样对比明显。 民众们认为艾利克20岁觉醒后至少也是S级，毕竟S级的皇帝和SS级的皇后结合不可能会有其他结果。 除了原身和艾利克，历代子嗣繁衍困难的太阳女神蝶皇室这辈的孩子就只有阿尔伯特，他是一只由皇帝雌侍生下的S级雌虫，比原身大了足足十多岁。 阿尔伯特同样拥有传承自太阳女神蝶血脉的金发金瞳，正如刚刚前来通报的侍卫所说，他已经成为了帝国第一军团的军团长。 随着皇室新生代的长大，进入军部的阿尔伯特在一次一次的抗击虫族敌人的战斗中不断升职、艾利克也作为储君开始被安排家庭老师接受皇室君主教育，但原身却被故意忽视了，哪怕他在虫族学校里取得再好的成绩，回到皇宫他却找不到一只可以分享的虫。 他就像这硕大皇宫里的一个幽灵。 在这种雄父不关心雌父已去世的状态下，身为皇室透明人的原身和自己的兄长弟弟关系自然都不是很好。 即使原身在皇宫中时刻挂着虚伪面具、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但直觉很强的艾利克对随着年龄增长愈发变得扑克脸的原身有种说不出的惧怕，一直对原身敬而远之；阿尔伯特则在撞破了几次原身变脸现场后，认为表面一副兄友弟恭的原身早晚会阴谋篡位，因此甚至放弃了多次婚嫁机会、决意在艾利克继承皇位前留在皇室盯紧原身。 因为这些外界元素的影响，随着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筹谋已久的原身在皇帝病危前抓住时机把兄长和弟弟支出了王宫，终于撕掉了他伪君子的假面、直接篡位了。 于是，陆琛一穿越过来就面临着这样一个一团乱麻的局面。 新手上路的他继承完原身的记忆后又是批改积压的文书又是处理之前被原身扣押的大臣，忙得两天都没合过眼；如同一个消防员在一片烈烈燃烧的森林中拿着脸盆到处救火—— 他甚至怀疑原身是不是因为心理上被压迫久了，再加上病弱的身体让他感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于是只想干一票大的然后就开始放飞自我、死后哪管那洪水滔天。 好家伙，他死得倒是轻松，现在压力转到陆琛这边。 “快给我那个说好的新手大礼包啊，系统！”深吸一口气，陆琛在心中高呼。 虽然时局艰难，但还好他有系统这个金手指，至少可以再挣扎一下。 明明前世看过的各种文艺作品中别人穿越虫族雄虫都是会被千娇百宠着的珍宝，怎么轮到他穿越就不灵了？要知道，哪怕是掀起雌虫雄虫平权运动的风险都比不上陆琛的噩梦难度篡位开局——这干的可是要掉脑袋的活儿啊。 搞不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虫族版的查理二世或者路易十七。 陆琛现在只想掐住系统的脖子狠狠摇晃，如果系统光球有脖子的话。 寄存于陆琛脑海中的系统上线了，系统拿出一个幸运转盘，系统让陆琛摇了一下转盘后下线了。 只留下一张写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卡。 陆琛：？ 说好的新手大礼包，就这？？？ 第 2 章 关于陆琛为何会穿越到这个陌生的虫族世界，又是如何和系统结识、签订契约的，那就说来话长了。 “哎，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时间回到三十六小时前的那个深夜，再三确定自己算是回不到躺在床上的身体里了，变成灵体状态的陆琛无奈地叹了口气。 命运如此无常。今晚他前脚刚出席了自己的息影发布会，后脚就要无缝衔接直面自己的葬礼。 身为连任三届的影帝，在自己息影发布会结束后的退圈酒会上，陆琛迎来了不少他结识多年的圈内好友和各大媒体的工作人员。 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提前开始退休生活、愉快地周游世界，于是一开心他就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就是这几杯酒成了导致他于睡眠中离世的导火索。 这死法儿有够乌龙的。 飘在空中看着自己那具安详地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的身体，陆琛已经能预料到明天自己的经纪人来敲门却发现自己横尸床上后的一系列事情了。 想必明天的报纸头条和V博热搜估计会相当热闹。 哎，自己的经纪人年纪也不小了，希望别吓到他才好。 无奈地接受了自己已经挂掉的事实，陆琛操纵着自己新鲜出炉的灵体身体飞出了窗户，在城市上空愉快地兜了个圈。 他飞过寂静的楼宇和车辆零星的道路，最终在一座高楼的楼顶停下，双脚悬空坐在了天台上的铁质鸟型风向标架上，身旁还沉睡着几只将头塞进翅膀里的鸽子——同样停驻在架子上的它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这位不速之客的造访。 凝视着脚下的万家灯火，陆琛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又有一丝难以消除的惆怅涌上心头。 还没来得及尽兴此生，就即将面临告别。 其实这幅灵体状态也没什么不好，可惜持续不了太久。陆琛默默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手掌肉眼可见的透明了几分，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消散得干干净净。 可惜，看不到日出了。 “认清现实吧陆琛先生，”就在这时，自陆琛脱离身体后就出现他脑海中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您本来的身体已经确认死亡，再不和我签订契约，不到一刻钟您这灵魂就要彻底湮灭啦。” “想必就这么死去您一定很不甘心，”明明是冰冷的电子音，此时听起来却如魔鬼在蛊惑它的猎物：“无尽的生命也好，超人的力量也罢，都会在未来成为您的囊中之物……” “只要，您愿意成为我的宿主。” ********** 所以，这就是陆琛现在会出现在这个虫族世界的黄铜长桌前和一大堆公文死磕，并很快就要直面被人送上断头台的惨淡未来之原因。 不甘心自己生命潦潦终结的他与系统，即全名为伪君子洗白系统的这个高维生物，签订了契约。 “顾名思义，跟我签订契约后，您将接受时空管理局·扮演分部的任命，前往其他小世界成为一位位已被识破的伪君子，”记忆中，系统的电子音起起伏伏，以确保陆琛能听清楚它的每一个字： “只要您成功扭转这位伪君子周围的生物对他的看法、且该世界认识您的生物对您的好感度平均值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即视为成功完成任务。” “作为完成任务的奖励，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您在每个世界里都能活很多很多年，直到您身体的生物寿命到达上限为止......”系统耐心地劝导道。 “那你说的意外是指什么？” 陆琛挑挑眉，敏锐地问道。 “呃，这个意外就很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陆琛的错觉，说到此处，系统的电子音低落了很多，“比如任务完成失败，在小世界里遇到他杀、车祸、空难等非正常死亡，或者......周围人对您的好感度超出了正常值，影响到了世界线的本来发展轨迹。” “当然，因为好感度超出了正常值而导致被世界排斥，提前死亡的情况真的少有，至少我带过的前几届宿主都是从来都没遇到过的！”发现陆琛眉头微皱，系统赶快补充到，“不过，如果您成功完成任务的话，即使是在小世界中死亡了也没有关系，我们还可以接着去下一个世界做任务——这样一看四舍五入您都可以永生了有没有？” “而且，签订契约的好处不止永生，”为了让陆琛签订契约，系统就如同一位售楼销冠经理，不吝口舌只求客户能够签单：“您在每个世界中获得的力量都是永久性的、可以叠加到下个世界使用；在第一个世界还会有新手大礼包……” …… 呵，好一个新手【大】礼包。看着那张轻飘飘地悬浮在自己脑海中的、小得可怜的能力卡片，再看了看在一旁变成死机状态的系统光球，陆琛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秒。 但至少比什么都没有强。 正是凭借着原身的记忆和新获得的过目不忘的能力，初来乍到的陆琛才能勉强处理好源源不断的积压文书，但老皇帝的死讯无法积压太久。 很快，陆琛就放弃了封锁消息，选择直接敲响了丧钟并发布消息昭告全国。即便如此，他相信，他此世的那两个聪明的便宜兄弟也已经早就在赶来皇宫的路上了。 一开始，并不想接手原身留下的烂摊子的陆琛不是没有想过对赶过来的兄长弟弟直接认怂，甚至想找出老皇帝死前留下的册封遗嘱直接给便宜弟弟得了。 但是他找了半天没找到，直到又翻了翻原身的记忆。 原来被原身一把火烧了啊，灰都给扬了。 那没事儿了。 而且，陆琛没法躺平认怂的原因也不止这个。 他抬头看向宫殿的珐琅花窗，窗外洒满星辰的夜空上正升着两个月亮。 ********** 两个月亮，完美的圆型，一个银白色，一个血红色，每年都在夜空中按照既定的轨道缓慢地移动。 继承于原身的记忆中显示，每到两个月亮的位置合二为一，就是虫族的死敌异族繁衍率最高的时期——届时，因种族数量大幅提升、需要更多地盘的异族就会格外狂暴，它们会对虫族发起举族侵略。 而远征反抗异族入侵，则需要虫族皇帝随军对军雌进行大规模精神疏导——只有拥有太阳女神蝶血脉的雄虫才具有进行大规模精神疏导的能力，这也是为何太阳女神蝶一脉一直作为虫族皇室存在的原因。 问题就在于此。 原身的雄虫弟弟艾利克今年才十五岁，距离他成年觉醒精神疏导的能力还有五年时间。 而距离两个月亮合二为一却只剩两年。 穿越前，系统曾给陆琛复盘过这个世界——对于这六个前任宿主皆葬身于此的世界，系统表示它熟得很。 是的，在陆琛之前，系统曾经还拥有过六任宿主。然而，这六个宿主全部都折戟于这个世界，没有一人能够成功完成任务。 顺带一提，系统的六个前任宿主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三个死于篡位、被赶回皇宫的艾利克和阿尔伯特送上了断头台；一个死于被流放到垃圾星的途中；还有两个在投降后被软禁在帝星，死于两年后的异族入侵。 回想起在系统口中死得凄惨、被入侵的异族啃食殆尽的两位前辈，作为系统的第七任宿主，陆琛表示这王位他不坐也得坐了——至少比起便宜弟弟艾利克，他明年就可以成年了。 只要他这具身体成功突破C级，达到能够给雌虫施展大规模精神力纾解的标准，说不定就能从军参战拖延到便宜弟弟成年，抓住一线生机。 “醒醒，系统，醒醒。” 陆琛敲敲脑海中自开启抽奖转盘后就陷入沉寂的系统，企图叫醒它看看是否还有其他道具提供： “开局就是被迫篡位、即将被赶回来的兄弟剁掉脑袋抑或被异族当作干粮的‘光明’未来，就凭一个过目不忘的能力来达到翻盘，你觉得这可行吗？我现在整个人都麻了啊。” 然而系统久久没有回答，仿佛已经进入了永远的沉眠状态，只留下一个探查周围生物的好感度的默认能力可供使用。 啧，真是关键时刻靠不住啊……陆琛咬牙点开好感度探测，第一次进行了全局扫描，然后满眼都是代表着厌恶反感的灰色——他周围的每只虫对他的好感度都不超过百分之三十。 陆琛：啊这。看来身为伪君子的原身的伪装完全不到位啊。 或者是，从原身孤注一掷选择篡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放弃再装成一副无害小透明的样子了。 要把所有认识原身的虫对原身的好感度的平均值刷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才能通关任务？ 陆琛表示不如想想是被原身兄弟砍头还是任务失败被抹杀的未来哪一个会先到来。 既然怎样都是死，那便无所谓了。 反正他本来就是已死之人，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这样想着，陆琛渐渐地冷静下来，有点儿不情愿地把之前放在一旁的王冠戴在头上，甚至重新拿起了羽毛笔，开始继续批改下一份公文。 既然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挣一挣王位，掌握政治话语权，那么他至少要在马上到来的“客人”们面前展现出一个国王应有的样子。 这让一旁一直默默注视着陆琛的那位书记官感到有些意外——如果他没看错，这只被公认废物的雄虫拿起王冠的时候眼中竟然划过了一丝嫌弃的意味？ 这只谋朝篡位的雄虫，刚刚是在嫌弃王冠吗？！ 这个发现让书记官皱起了眉，冷漠得如同冰封雕像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 并没有发现身旁的书记官对自己的好感度又下降了一点，低头处理文件的陆琛手里这份公文还没看完，正殿的大门便“砰”的一声被从外踹开。 陆琛抬头，在涌入殿内的虫群中对上了两双燃烧着愤怒火焰的金色眸子。 ********** 啊，便宜兄弟们来了。 陆琛打量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只虫族，渐渐把他们和原身记忆中的样子对上号。 不愧是太阳女神蝶王族血脉，这对兄弟如同金色阳光般的瞳孔和头发在殿内烛光和灯光的映衬下更加闪耀，站在虫群中如同天然的发光体，任谁也无法忽略他们的存在。 而更让陆琛无法忽略他们的，是那两个在一群代表了【厌恶反感】的灰色好感度条中更为显眼的黑色进度条——它们代表着这两位皇族虫族对他的好感度已经低到了不到百分之十的【仇恨敌视】的地步。 虽然两只虫长得很像且都是金发金瞳，但很明显，穿着一身缀满勋章的军装制服、比陆琛高了整整一头的那个是阿尔伯特；身形还是个少年，脸上明显还带着稚气的那个是艾利克。 比起攥紧双拳气得浑身发抖、眼框通红的艾利克；面无表情手持沾血礼仪长剑、一脚把门踹开的阿尔伯特在陆琛这里更具存在感。 陆琛表示并不想知道这只雌虫手中长剑上的血是从哪儿粘上的。 但很快，这柄剑就在虫群的哗然中架在了陆琛的脖子上。 冰冷的剑锋停留于陆琛的脖颈，留下了一条血痕。 第 3 章 “阿尔伯特军团长，您这是想谋杀下任皇帝吗？”陆琛心中一凉，但面上冷淡了表情，抬头对上阿尔伯特隐含怒火的双眸。 “下，任，皇，帝？”对面身经百战、手下亡魂无数的金发军雌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四个字，仿佛口中在咀嚼陆琛的血肉，“就凭你这个废物？你，也，配？” “——”虫声嘈杂中，头戴王冠、被礼仪长剑抵住咽喉的瘦削青年垂着头，摇曳的烛光给他的面部打上一层暧昧的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下一秒，鲜血飞溅，撒在散发出熏香味道的洁白公文纸上，如同盛开的一朵朵血红玫瑰。 甚至，空气中都开始弥漫起一股浓郁的玫瑰的味道——是那种在晨曦中盛放、带着露水的玫瑰，味道浓郁得仿佛这里不是皇宫正殿，而是一座玫瑰庄园。 玫瑰，太阳女神蝶一脉虫族信息素的味道都是玫瑰。而雄虫的血液，要比信息素的味道更浓数倍。 喧闹的宫殿陷于静默。所有虫族的目光都惊诧地交织于那位手握剑刃、缓慢从王座上起身的青年。 “滴答。滴答。” 狠狠握住剑刃的手背用力到青筋凸起，鲜血顺着剑身蜿蜒流下，随着陆琛的起身滴落在王宫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 “是啊……”站起的青年抬起了头，配合上浓郁的信息素加成，一瞬间，他的气势让身前的军雌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宝剑以此离开了他的脖颈。 “就，凭，我——被你眼中的废物拿下了王位，您是不是很不甘心呢？王，兄？” “我也不想要这个王位啊！但是这容得我来选择吗？！”许是过于激动，青年的声音沙哑到甚至有些破音，他那双橙红色的眸子仿佛一轮燃烧的烈日，让虫群中每个被他目光扫到的虫都不由自主地回避了他的视线—— 这一刻，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思索自己为何会对不敢与一个基因残缺的废物雄虫对视。 “不如诸位开动一下你们的聪明脑袋，想想为何父皇临死前会选择让位给我？不然呢？让位于只有十五岁的艾利克，让年幼的弟弟在两年后的合月还没成年就去战场上送死吗！？” “没错，送死！没觉醒大规模精神疏导的能力的太阳女神蝶雄虫进入异族战场的下场难道还会有另一个结果吗？”陆琛毫不退让地与阿尔伯特对视，看到对方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自己的话术奏效了。 于是他选择更进一步。 “还是说您，阿尔伯特——您已经强大到不需要精神疏导辅助就能率领军队终结异族暴动了？这很好啊，历代太阳女神蝶皇室都无法完成事情您都可以完成了。”这位身形瘦削的新皇情绪渐渐平静，他缓慢而清晰地说道，确保大厅里的每一只虫都能听到他的话： “如果您今天敢承诺一声可以，亦或今天在场的任何一位大臣能够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法，我发誓我会立刻让位给艾利克！” 阿尔伯特没有回答。他死死盯住眼前的雄虫，仿佛想要用眼神在陆琛身上开个口子，剖开陆琛的皮把他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 室内的空间陷入长时间的安静，安静得仿佛持续了一万年。 没有一只虫开口说话，一片寂静中，只余陆琛沉重的呼吸声和血液不断滴落地面的滴答声。 簇拥着两位皇子一起涌入大殿的那些军人和大臣们此时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盯着他们脚下大理石地板的纹路，仿佛那是什么需要好好观赏的绝世名画。 而刚刚被陆琛点名的艾利克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紧紧咬住了下唇、攥紧双拳，如同一只狼崽子般凶狠地注视着陆琛。 包括已经去世的老皇帝在内，所有虫都清楚，让还未成年、没有觉醒大规模精神疏导能力的艾利克去应对两年后的异族入侵危机是不可能的，但老皇帝和众虫仍然选择了艾利克，让他成为帝国储君。 为此，他们宁愿在近十年来投入更多的经费用于训练军队和武器研发，也没有分给那位身为皇长子的雄虫一个眼神。 显而易见，没有虫愿意将希望的金币押注在一个大概率觉醒不到C级的废物雄虫身上。原身甚至连加入这场权利游戏的入场券都没能拿到，就已经在老皇帝的默许下被所有虫拒之门外。 但是，陆琛今天所说的话却让在场的众虫开始思考，思考一个崭新的未来可能性；并第一次将目光投注在这个让大部分虫都感到陌生的雄虫身上。 虽然因为基因缺陷，这位旧皇的私生子已然被下达了无法突破C级的通知书；但如果虫神愿意怜悯曙光帝国的话，也许会出现一个奇迹也说不定呢？ 一时间，所有的虫都思绪翻涌，他们不得不思考老皇帝在临终前是否真的突然做了如此的豪赌，选择让陆琛登基。 这也，并非不可能。 ********** “大规模精神疏导……你确定你成年后能够做到？”良久，阿尔伯特终于决定放弃僵持，他利索地抽回长剑，但这也让剑刃把陆琛手掌上的伤口划得更深。 “至少，我会尽我所能去尝试。”尝试突破C级，陆琛想。被划伤的手掌疼得已经到了麻木的程度，让最是害怕疼痛的他紧皱起眉头：“毕竟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聊胜于无不是吗？” “只要不到一年的时间，诸位就能看到结果，”一年后，年满20岁的他就能够举行觉醒仪式。陆琛认真地看着眼前这群虫，用他最诚恳的语气说道，“我会尽全力不让帝国覆灭在我这一代。” “记住你今天的承诺。”阿尔伯特将还沾着雄虫鲜血的长剑入鞘，这意味着他暂且放过了陆琛。 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暂且解除。 “我并不会在位很久，其实你们尽可以放心。”头顶沉重的王冠和不断流血的伤口使陆琛感到很难受，失血过多让站着的他感到轻微的眩晕。在确认生命危险暂时解除后，他干脆又坐回王座之上，不给自己这具本就孱弱的身体增加更多负担： “如果两年后的异族入侵能够安稳度过，我会在那之后将王位传给艾利克，这也是父皇的遗嘱之一。”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言，年轻的皇帝对他的臣子们传达下一条条指令，然后，他声音顿了顿，“明日开始，帝国的一切照常运行……还有，艾利克，除了完成每日的课程以外，每晚都来正殿和我一起批阅公文。形势严峻，你得提前接触这些了。” 陆琛对艾利克的邀请让不少大臣感到惊讶，但比起刚刚直面皇室后裔刀剑相向的场面，这点惊讶倒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好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说完各种安排后，陆琛感到深深的疲惫。他用那只完好的手对着虫群挥了挥，示意他们可以原地解散，“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明天/朝会再提吧——夜色已经很深，是时候休息了。” 随着大臣们沉默着一个个退出宫殿，阿尔伯特和艾利克也打算转身离去。 他们身后传来陆琛沙哑的声音。 “去看看他吧，去见他最后一面。”那声音叹息着，“他的遗体就存放在冬宫。” ********** 走出了前殿一段距离后，刚刚还安静得如同田野中的稻草人般的大臣们立刻变成了稻田上空喧闹的乌鸦。 他们拉住自己平日里关系要好的同僚，对于这位新上任的皇帝陛下的所作所为评头论足。 “之前大家都认定现在这位的皇位来路不正，但今晚听了他说的一席话，似乎老皇帝去世前把皇位传给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你在开什么玩笑？如果老皇帝认可他继承皇位的话，他还用花费这么大的周折支开阿尔伯特和艾利克、封锁先皇病危的消息吗？明明你也被他囚禁了整整两天，现在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嘿，那你倒是说说看，如果艾利克王子继承皇位的话，两年之后的异族入侵要怎么面对？” “比起孱弱的新皇我宁可相信我们的军队，我们研发的新式武器和英勇的虫族战士们一定可以将那些来犯的异族们尽数消灭！！” “你别说，就凭他敢软禁大臣封锁先帝去世的消息和刚才临危不惧地应对，其实就足以算是具备称王的资格了——这些年他在皇室里一直韬光养晦、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会做出这等大事呢？” “……” “雷蒙德，对于这位你怎么看？”嘈杂的讨论声中，一位大臣看向胸前别着一枚双月家徽的雌虫，压低声音问道。 “这个嘛……”那雌虫却应而不答。他如泥鳅般飞快地离开吵嚷的虫群，钻进停在宫殿门口的飞行器离开了。 “我能怎么看？”看着飞行器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全名为雷蒙德·维特尔斯巴赫的雌虫摩挲了一下他光洁的下巴，喃喃自语道，“我看啊——这位殿下血液的味道，闻起来完全不像觉醒后会低于C级的雄虫啊……” 也许他该做些什么。 ********** 与此同时，阿尔伯特和艾利克离开了主殿，在侍卫的带领下前往冬宫——那座宫殿是整个皇宫的建筑物里温度最低的，也以此得名。 老皇帝就静静地躺在冬宫大厅正中心的冰棺中，周围围满了他生前最喜欢的金红色花朵。 侍从贴心地离开关门，留下兄弟两人在整座冒着寒气的宫殿中与他们的雄父做最后的告别。 谁也不知道两兄弟在冬宫里对着他们陷入永久沉睡的雄父说了些什么。在两枚月亮升至夜空中的最高点之时，红着眼眶的阿尔伯特和艾利克离开了这所封印了他们对于雄父最后的记忆的宫殿。 夜里的皇宫一片寂静。 提着玻璃手提灯走在前方照明，带他们离开皇宫的侍从说，接下来的一周陆琛会陆续安排大臣和贵族前来瞻仰老皇帝的遗容，并在之后将老皇帝葬入皇家园陵。 “您说，他刚刚在前殿说的是真的吗？”艾利克一边走一边问阿尔伯特。 比起和家族成员关系僵硬的陆琛，艾利克和阿尔伯特的关系却一直不错，艾利克很是崇敬他这位战功赫赫的雌兄。 艾利克语句中的“他”明显是指陆琛。 两只虫公然在可能是皇帝心腹的侍卫前大谈新任皇帝，明显是并不惧怕新帝的权势——比起雄父不疼雌父不爱、孤身一虫的陆琛，阿尔伯特和艾利克拥有着前任皇帝钦定的军团长和储君之位，还拥有着仍然在世的雌父和他们身后家族的支持。 “哪怕他说的不是真的，我也会让这变成真的，”阿尔伯特拍拍艾利克的肩膀，安慰他的兄弟，“最晚五年，皇位一定归属于你，艾利克。” 但是，阿尔伯特没有对艾利克说的是，两年后的异族入侵即使是他和军部的其他将校都没有把握得胜——如果没有高等级太阳女神蝶雄虫的战场精神力辅助加持，这场战争的确极有可能失败。 曙光帝国的历史上便有不止一次这样的案例出现。最严重的一次，帝国甚至到了倾覆的边缘。 正因如此，在思考了陆琛今日所说的话后，本来想直接将篡位谋逆的陆琛处死的他和大臣们并没有阻止陆琛现在继承皇位——日后的失败的确需要一个背锅的皇帝，如薪柴般被战后民众们的怒火付之一炬。 “终究要上断头台，早几天和晚几天又有什么区别？”阿尔伯特默默地想，脑海中浮现出在前殿时那只雄虫攥紧剑刃的苍白手腕上青紫色的握痕，“还不如在死前发挥出他最大的价值，倒也不枉废他享受了这么多年的皇室身份。” 在离开皇宫前，阿尔伯特最后看了一眼此时仍然灯火通明的宫殿——那些烈烈的火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仿佛正在将整座宫殿和里面的虫一起燃烧殆尽。 第 4 章 并不知晓自己此时已然被某虫预订为未来战争失败后推出去消弭群众怒火的替死鬼；灯火通明的前殿里，堆满雪白纸片的长桌尽头，陆琛仍然在一份一份地批改公文。 黄金铸成的王冠再次被他摘下扔在一旁。受伤的右手手掌缠上了速效愈合绷带，于是他只能用左手批改。 幸好我双手都能写字。陆琛一边批改，一边任由侍从将速效愈合绷带缠在他脖颈处的伤口上。 长桌和地面上的鲜血也早已经被清理干净，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您伤得很重，您真的需要去一趟治疗仓。”宫廷医官不停劝说，但无法使面前的年轻君主改变心意。 “没关系，这些绷带的效果就很好。”陆琛笑着摆手，示意医生可以离开了。 “还有你们，”他对着这些仍然在忙碌的侍从们说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这么晚了也不会有新的文书传过来，不用留在这里干耗着。” “您在说什么啊，怎么会有皇帝还在工作侍从却去休息的道理呢？”侍从们都不愿意离开。 这场拉锯战最终以陆琛妥协，留下一半的侍从告终。 留下的侍从们为他端上加了姜片的温热红茶，挑亮那些已经昏暗的蜡烛，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他的应召。 空空荡荡的前殿里只剩下时钟指针的嘀嗒声响和陆琛羽毛笔尖划在公文纸上的沙沙声。 转眼，午夜已过。 “为什么，不对阿尔伯特做出惩罚呢？”一个声音打破了空间的安静。 “嗯？”陆琛抬起头，循着声音看到了他身旁的书记官，“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只留下一半侍从在这里就可以了吗？你怎么还没走？” “为什么，不对阿尔伯特做出惩罚呢？”白发的书记官没有回答陆琛的疑问，反而再次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阿尔伯特对身为皇帝的您造成了很严重的伤害，哪怕不考虑您身为皇帝的身份，单纯对雄虫造成这些伤害也是无法饶恕的。” “大概是……我觉得那种情况下，他即使是砍了我的头也不意外吧。”陆琛放下羽毛笔，舒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双臂，“相较而言，现在只是受点儿轻伤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面的书记官有一双蓝色的眸子，看起来如同漂浮着巨大浮冰的海。 此时在听到陆琛的回答后，这片平静的海面漾起了些许难以置信的波动。 ********** 不管对方是否相信，这确实是陆琛的真心话——比起那六位被绞/死、砍/头、流/放、分/尸的任务者前辈们，他刚刚受的那点儿小伤确实不足挂齿。 至于这个世界雌虫和雄虫的地位高低，即便融合了原身的记忆，但来灵魂自另一个世界的陆琛仍然对这种性别压迫敬谢不敏。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陆琛就要挑战传统、在这个世界来个雌雄平权运动——他并不想加速自己被推上断头台的速度，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异常。 事实上，陆琛清楚地明白，因为这具身体已经确诊基因缺陷、被预言觉醒后极难达到C级，他那点雄虫在雌虫面前的特权已经所剩无几。 更别提阿尔伯特身为操控国家顶级暴力机关的军团长，如果他真的天真到妄图以性别优势将其定罪，最后阿尔伯特也只会在名声上收到些许谴责，而他却极有可能为此送命。 天知道，刚刚在以【入戏状态】直面阿尔伯特、被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危机解除后他的心跳有多么的快，他背后的冷汗也早就已经将衣衫全部浸透。 即使陆琛前世是个成功的演员，也确实有扮演皇帝的经历，但今天这场赌上生命的表演属实是让他压力最大的一次。 陆琛并不关心这些虫族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在自己这个“废物”继承王位这点达成了共识，但至少结果是好的，他确确实实地暂且将这份沉重的权柄攥在了手里。 比起其他的任务者，这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局不是吗？ 虽然现在他的指令在这个皇宫中无法做到令行禁止，就连侍从都会罔顾他的意志。 被绷带包裹的伤口早已经止住了血，因快速愈合的缘故泛起些许的麻痒感。陆琛喝了口已经凉掉的红茶，看向身旁这位书记官：“一直称呼你书记官有些奇怪，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这只白发蓝眼的雌虫自原身宣布自己继承了王位后便以书记官之名出现在他身侧，除此之外，原身的记忆中再没有更多关于对方的信息。 没有得到雌虫的回答。 即便面上不显，陆琛仍然感到有点尴尬。他干脆本着久坐需要活动身体的原则起身走到了窗前，拉开了蕾丝繁复的窗帘帷幔。 窗外夜空中的两轮月亮已经开始西斜。 ********** 刚刚一直保持沉默的书记官也看向窗外的月亮们，包括那只站在月亮下的雄虫。淡粉色的月光透过花窗，照耀在他束在脑后的白色长发上。 就在年轻的新皇注意到他的存在之前，这位白发蓝眼的书记官已经默默地观察了陆琛整整两天。 刚开始，这位皇帝还对获得王位这件事产生过溢于言表的狂喜，但很快，他便被越来越多的待处理公文和权利带来的沉重责任所累，脸上再看不到笑容。一次短暂的小憩后（自他宣布继位后便几乎再也没有离开王座，就连小憩都要坐在王座上睡），近于癫狂的喜悦从他的脸上消失，青黑色爬上他的眼底，就连王冠都被他弃之一旁。 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扛起了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虽然在书记官看来，这些随权利而来的责任很快就会把他那具孱弱的身体压垮。 但是，书记官也知道，已经品尝过权利味道的雄虫大概率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权柄，即便这杯名为权利的美酒实为毒药，这位胆大妄为的逆臣也会乐意痛饮此杯。 而我，身为一位时刻记录皇帝的日常、管理他的工作和生活的书记官，只需要静静地侍立一旁，坐视他走向死亡；正如智者不会搭乘一艘注定沉没的的大船，也不会下注一场必定输光筹码的赌局。白发的雌虫这样想道。 可是，曾立誓做一个寡言的旁观者的他，却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情，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 “您该休息了，今天您的工作量已经足够。”看在皇帝这些天确实极为勤勉的份儿上，书记官还是礼貌性地开口劝了一句。 不，与其说工作量足够，不如说这位新上任的皇帝简直勤奋得过了头，甚至比历任史册中所记载的兰开斯特家族的皇帝都要勤勉。如果不是他眼底的青黑，书记官简直怀疑他是一个没有血肉的工具虫。 “如果能选择的话，我也想要休息，”年轻的皇帝摇摇头，口中吐出那些笼络虫心的话语：“但是还有那么多公文等待着我去处理，一想到我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影响到这片广袤土地上很多很多虫，我就无法说服自己躺下入眠。” 当然，此乃谎言。短短几天的时间，一个异世的灵魂怎么会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产生归属感？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罢了。 “说来不怕你笑话，”思及此处，陆琛看着窗外的双月，言语间难得带出几分真心：“自从上任皇帝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批改公文也好，发布任务，做出决策也好，我也都是在强迫自己，逼自己去适应——不止周围的虫在怀疑我的能力，我每时每刻也在怀疑自己。” 就在陆琛说完这些话打算回去继续批改公文的时候，却发现书记官头顶的好感度条竟然上涨了几点，突破了百分之三十，由灰色变成了蓝色。 陆琛：嗯？这样也可以的吗？ 他决定趁热打铁，再接再厉。 ********** “我永远也无法比阿尔伯特更加骁勇善战，也永远无法拥有艾利克那样优秀的血脉传承；从小到大我都是被忽视的哪一个，哪怕我身上流淌着皇室的血，但民众们和大臣们的眼中也永远看不到我的身影。”陆琛沉沉说道，沙哑的嗓音让书记官一瞬间感觉他是在哭泣，但年轻雄虫的脸上毫无泪水的痕迹。 艾利克，寓意‘领导者’；阿尔伯特，寓意‘高贵聪明的守护者’。回想起记忆中原身查阅到自己弟兄名字含义时露出的怨毒表情，陆琛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身是在嫉妒吧。 此世兄长和弟弟的名字都倾注了双亲对他们美好的祝愿，但原身的名字却普通到不值一提；并且，为了方便宿主进行任务、加深宿主的代入感，系统自带的世界修正功能已经在陆琛降临这个世界时产生了效果—— 从此，这具身体的名字已然变成了陆琛。 原身的一切荣辱，也于陆琛穿越的那一刻由他全部承担，无论好坏。 “所有虫，这个国度的所有虫都认为我一定和王位无缘。从今日起，所有虫谈论到我的名，想必会在那之前加上一个谋逆篡位的前缀，毕竟那个光荣加身的位置上怎么能够坐着一个废物……” 伫立在墙边的侍从们贴紧了墙面、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此时被迫听到新帝自白的他们由衷地羡慕那些早早下班的同事。 但书记官还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皇帝现在说出口的只是普通的天气寒暄。 “但是书记官先生，即使是我这样的虫，即使是我这样的虫姑且也想尽力尝试一下在接下来的漫漫长夜中燃烧出一点余光。”长桌前，陆琛笑着从文件堆的顶端拿下一沓新的文书： “身为皇族，我早就有这种觉悟了。享受了比民众更多的荣光和财富，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不是吗？” 冷漠的书记官愣住了，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的雄虫一般，仔细地想从他的神情举止中找出他在说漂亮谎话的证据。 然而他最终失败放弃。 良久，书记官再次开口。 “如果不想笑就别硬撑着笑了，您现在的笑容真的很难看，陛下。”他注视这眼前这只让他费解的雄虫、这个帝国未来的皇帝，声音如同千年冰川下的冷泉。 “还有，吾名威廉。” 第 5 章 陆琛今日也是一直批改公文直到双月隐没，直到天际线出现霞光他才在桌上趴着睡了会儿。 睡前他格外叮嘱身边的侍从，要在座钟指针指向早晨八点前将他叫醒——八点钟时他还有一个朝会要开。 在此期间，那只名为威廉的雌虫一直陪伴着他。 陆琛每每提出让他离开歇息，威廉都拿出自己书记官的身份严词拒绝了。 “一直侍立于皇帝身边、记录他的工作和生活便是书记官的职责。您不用担心我，雌虫不眠不休一周都能够保持活性——如果您想让我好好休息，只要您每天都能早些睡下我自然会和您保持作息同步。” 陆琛听出威廉语气中对他这种通宵工作行为的不赞同，但他只是笑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前世身为能够年纪轻轻就取得三座影帝的桂冠，陆琛还在娱乐圈工作的时候可没少熬夜通宵。为了赶行程，乘坐红眼航班、夜间列车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三天跑遍两三个城市更是常有的事情。 熬夜专业户陆琛对自己现在这种加班加点的工作现状毫不在意。说实话，这种工作强度还远远达不到他的极限——眼下陆琛这具新身体才不到二十岁，正是年轻力强的时候，熬几个大夜之后补回来就好。 毕竟原身的“身体孱弱”是对标于这个世界的雄虫，如果和陆琛上辈子的人类身体比起来，这具身体甚至还要强健得多。 然而，陆琛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熟后，威廉看着把皇帝披肩当被子披在身上伏案入眠的他久久愣神。 ********** 威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勤勉的雄虫。 在他被老皇帝委任为下一任皇帝的专属书记官的时候，便一直跟着上一届书记官在皇宫进行长时间的实习——正因此，他明白前任皇帝完全不如陆琛勤奋。 在威廉的认知中，雄虫是一种金贵极了的生物。他们对吃到的食物和周边的环境都有着各自不同的要求，一旦有哪样没有达到称心如意，这些雄虫的心理就会出现问题。 因此，雄虫被普遍地认为不擅长长时间的专注工作——他们每工作一会儿都需要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或是进食美餐，或是出门放风活动身体；总之，如果要一只雄虫长时间伏案工作而不让他休息的话，一定会被认为这是在对雄虫进行心理虐待。 哪怕是身肩沉重责任的皇室雄虫，也会在工作一段时间后起身去阳光充足的花房温室喝杯红茶、吃些点心，或者去马场骑一阵赛马。至少上任皇帝就是这样做的。 威廉在上任前一直认为，下一届皇帝也会是如此—— 如果他辅佐的是艾利克的话，那的确很有可能会是这样的。 但是原身篡了位，陆琛穿了过来，于是他辅佐的君主现在变成了一个绝世卷王。 ********** 在遇到陆琛之前，威廉从未想过雄虫竟然还能做到如此地步： 为期三天通宵达旦地批改公文，除了每小时起身舒展一下身体和必要的吃饭洗漱以外，陆琛甚至没有离开公文桌一步。 被周围的虫怀疑冷待，下到侍从上到大臣，连一个主动和他交谈的虫都没有；就连仅剩的血亲也对他仇视相对，出口只有恶言；陆琛竟然也表现得如同毫无察觉一般，无比平静。 手掌被割了一个大口子，咽喉也被利刃割破，鲜血流了一地；对此，这位年轻的雄虫皇帝却没有哭泣流泪——他甚至连修复仓都拒绝去，只用绷带包扎一下，换个手都要继续批改公文…… 如果换做随便一只雄虫处于陆琛的现状，怕不是已经原地去世好几次了。 虽然和新皇只相处了短短几天，但威廉不得不承认，如果陆琛一直这样保持下去，他怕不是会成为自新历后、兰开斯特家族最为尽职尽责的皇帝陛下。 哪怕换成雌虫也不一定能比他做得还要好了。威廉想。 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呢？他不怕疼痛吗？他不会疲劳吗？他的心……难道不会受伤吗？ 之前他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呢？为什么他明明拥有着无比崇高的皇室血统，但完全不会像其他雄虫那样撒娇，甚至，将一丁点善意的对待都视为珍宝？ 看着趴在桌上陷入沉睡的这位谜一样的、被外界称为废物的雄虫，威廉久久无法回神。 如果陆琛这样也算是废物的话，那整个曙光帝国的其他雄虫都算什么？废物不如吗？ ********** 短短不到三个小时很快过去，尽职的侍从上前叫醒了年轻的皇帝。 陆琛爬起身拿过侍从蘸过冷水、印着兰开斯特红玫瑰家徽纹样的毛巾仔细擦干净脸，在餐盘中随便拿起一片面包叼在嘴里就起身走向会议厅。 接下来他还有长达一小时的会议要开。 会议中，陆琛仔细打量过每一个大臣，将他们的名字和脸印在脑海中。 初次接触朝政的他保持了少说多听的原则，本次会议陆琛并没有发言几次，但即使如此表现也让大臣们对他有点刮目相看——本来对有废物之名的新皇没抱有多大期望，但随着会议的进行，这些大臣们发现这位年轻的皇帝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得太多太多了。 谦逊、兼听、勤学好问。他们在陆琛身上看到了一个合格帝王的美好品质。 “可惜了。”目光扫过陆琛橙红色的瞳孔和如秸秆般米色的头发，大臣们不由得暗叹。 可惜是个基因缺陷的残次品。 ********** 陆琛不是没有看到大臣们对他怜悯的目光，但他对此并不在意。比起这个，他更在意这些大臣们对他的好感度—— 一次会议结束，三分之一的大臣对他的好感度提升了百分之五以上，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这些虫对他的好感度就能达到百分之三十的蓝色标准了。 陆琛看着这些距离蓝色不远的灰色的好感进度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一转头就看到自家书记官头顶那道无法忽视的黄色进度条——这差点让他惊讶得从会议室的椅子上弹跳起来。 黄色，即对方对陆琛的好感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在我睡觉的这三小时内，你在一旁安静地脑补了什么啊威廉？！ 这一个近乎翻倍的好感变化陆琛无法理解——看了眼威廉与之前毫无差别的冷肃面孔，陆琛表示他现在都开始怀疑系统的好感度统计能力出了岔子。 人类的大脑怎么能够理解虫族呢？生殖隔离了都。陆琛试图说服自己，完全拒绝思考自己现在也有一个虫族脑子。 “陛下，会议结束后您打算怎样安排行程？”注意到陆琛对自己自认为隐蔽的探查视线，威廉拿出随身携带的行程本开始写写画画，“我推荐您接下来去玻璃花房喝一杯咖啡，顺便进行早午餐——刚刚您只吃了一片面包，这无法满足您身体的必备营养需求。现在花房里的玫瑰们开得正好，您一定会喜欢它们……” “我可以选择去皇家图书馆吗？”陆琛打断了雌虫的推荐，他并没有闲情雅致去欣赏什么玫瑰花：“我想去皇家图书馆看一两个小时的书。” “……当然可以，”听到新皇的请求，威廉沉默了少顷，“谨遵您的意志，陛下。请随我来。” 身为帝国下一任皇帝的随身书记官，威廉知道，一直到前任皇帝去世，这位殿下都没有被允许进入过这座图书馆—— 皇家图书馆只为历任皇帝、皇储和他们的幕僚开放。 陆琛的原身并没有进入的资格。 ********** 很快，陆琛跟在威廉身后走入了这座原主记忆中不曾来过的、整个帝国藏书最为丰富的图书馆。 圆拱形的玻璃花窗，承载着满满藏书、重重叠叠的木质书架，摆放着钟型台灯的红木长桌，年代久远的风景人像壁画，描绘着星轨和星座的巨大天体仪器……帝国数千年的时光浓缩在这个小小的图书馆之中。 有一瞬间，陆琛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于某个中古时期的魔法世界。 很快，年轻的雄虫收回打量图书馆内部的目光，这么多书他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看完。 “如何在这么多书中找到我想要的那一本呢？”陆琛向威廉询问，然后被告知他左手中指佩戴的那枚雕刻成玫瑰花样子的红宝石戒指，即为在线浏览图书馆藏书库的启动钥匙——不止如此，这枚宝石戒指可以控制整个皇宫的一切设施。 陆琛的原身并不知道这枚戒指的作用。他只是在去世的老皇帝手上摘下这枚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就像戴上那顶本不属于他的王冠。 没有在记忆中看到宝石戒指作用的陆琛当然也不知道这枚戒指竟然是控制整个王宫的中枢。 因此，在陆琛询问如何查阅图书时威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这只雌虫并没有多问为何继承了王位的陆琛会不知道这枚戒指的能力—— 于心中认定了陆琛也许会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威廉便决意在陆琛君主失格前将他视为自己侍奉的唯一主人。 毕竟，能够辅佐一位优秀帝王对历任帝国书记官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诱惑，谁能拒绝在虫族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美名、成就一段佳话呢？哪怕仅仅如同月亮那般只在黑夜中出现、以反射太阳的光辉而发光——书记官之于皇帝，就如同月亮和太阳。 威廉有着这样的野心。 那么，在最后一刻到来前，就让我看着您吧陛下。白发的雌虫如此想到。 让我看看拥有太阳女神蝶血脉的您到底能够散发出怎样炙热的光芒。 ********** 好家伙，是我孤陋寡闻了。陆琛轻轻按了下戒指上的红宝石，一个光屏便被瞬间投映在他的面前；整个图书馆的书目都陈列其上，只要陆琛在搜索框中输入他想要的图书名字或类别，光屏上就能显示出这本书所在的书架位置。 这真方便，陆琛想。 接下来，陆琛根据光屏的指引顺利寻找到了他想要的虫族历史类书籍。他在书架上挑选了满满一大摞书，由威廉帮忙抱到一旁的长桌上供他慢慢。 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加持，陆琛读起书来简直三秒翻一页。一时间，哗哗作响的翻页声响彻了这层无人的图书室。 威廉看着飞快翻页的陆琛欲言又止。 考虑到这可能是雄虫独有的解压方式，这位书记官没有阻止，只是起身前往一旁的茶室去给陆琛泡上一壶红茶。 一时间，硕大的图书室只剩陆琛一个。金色的阳光透过花窗照进室内，被切割成一个个光柱；那些在光柱中漂浮的尘埃看起来就如同细碎的金箔。 “你这是在还是在玩闹？” 沉浸于书海中，陆琛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直到一声清脆的少年音打断了他的。 陆琛从书页上收回视线，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眸子。 手捧一本厚厚文学书的艾利克不知不觉间站在了陆琛桌前，身后跟着他的文学授课老师。 今天正好是艾利克来图书馆完成文学作业的时间，拿着皇储权限进入图书馆的他很快注意到在安静的图书馆中哗哗翻书的陆琛——认定陆琛的做法是对书籍的不尊重，艾利克决定立刻过来阻止陆琛继续这样做下去。 “我当然是在。”不考虑原身与他兄弟们的爱恨情仇，陆琛本身其实对这位小皇子并无恶感。他态度平和地回应道:“不信的话，你可以抽查我翻阅过的这本书的任何一句，我已经将它们记在脑海中了。” “骗虫。”艾利克拿起陆琛面前的书，然后随机翻开一页，以书页上的历史事件向陆琛提问。 陆琛回答得和书上写的一字不差。 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却全被陆琛答对，小皇子开始怀疑虫生。 这种自我怀疑在他发现陆琛甚至能按照页码背诵一整页的内容时达到了巅峰。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艾利克放下历史书，有些难以置信。 端着一壶泡好的红茶、从茶室赶回来的威廉和在一旁目睹了陆琛背书全过程的皇家文学老师也开始怀疑虫生。 “我只是天生的过目不忘而已，”已经证明了自己并非在玩闹，陆琛拿回艾利克手中的历史书继续飞快翻阅，“拥有这种能力的虫只是少数，你不必介怀。” 但显然，艾利克无法做到不介怀。 陆琛这种凡尔赛式的回答沉重地打击到了艾利克，让这位年幼的雄虫殿下整个下午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而到了晚上，当艾利克来到前殿和陆琛一起批阅公文时，他更加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比陆琛更具有成为皇帝的资质。 他在对照着陆琛制定的范本公文时，陆琛在批阅公文；他在休息喝茶时，陆琛在批阅公文；他在招来侍从给他按摩酸疼的肩膀时，陆琛还在批阅公文—— 整整一个晚上，陆琛的金色羽毛笔几乎就没停过。摞在陆琛面前如同小山一般的文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减少。 陆琛一个晚上完成了他两周的工作量。 艾利克表示他被陆琛卷麻了。 第 6 章 晨曦透过薄纱窗帘上海蔓纹样的小孔撒在大理石地板上。 又是彻夜工作的一天。 陆琛站起身揉了揉自己酸疼的后腰，扫了眼堆积着公文的长桌。 他满意地表示，以此工作速度，只要不到两天就可以把之前因老皇帝去世而积压的公文全部完成——之后他就再不用这样天天通宵了。 然后，陆琛看到了趴在长桌另一端、沉沉睡着的艾利克。 这孩子昨晚被通宵工作的陆琛刺激到后不服输地表示他也可以，并执意要和陆琛一起批改公文直到天亮—— 他理所当然的没有坚持下来。在座钟指针刚过零点，这只年幼的雄虫就一头扎在长桌上陷入了熟睡。 左右侍从都不敢随意搬动叫醒小皇子，于是陆琛脱下身上的皇帝披肩，把它盖在了艾利克身上。 年轻的皇帝摆摆手让侍从们不要管，并表示雄虫睡桌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 陆琛看了眼座钟的时针表面，发现此时已经是早晨七点。索性他也不睡了，吃过早餐后去参加今日的晨会时间刚刚好。 “艾利克，醒醒。”陆琛摇醒睡眼惺忪的艾利克，让侍从也给这位小皇子递上一份冰毛巾擦脸。 感谢皇室的礼仪老师，艾利克并没有起床气。陆琛想。 被冰凉的毛巾擦过脸颊，艾利克整只虫打了个哆嗦，瞬间就清醒了。 回想起自己昨晚孩子气的所作所为，他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要和我一起吃个早餐吗？”陆琛没功夫了解这位小皇子纠结的小心思，他此刻正站在镜子前被左右侍从整理衣领、换上一件新的花纹繁复的礼服——前世身为娱乐圈从业者的陆琛对此表示接受良好。 艾利克犹豫了下，最终选择留下来和陆琛共进早餐。 长桌上的公文堆和办公用品被挪走，侍从们在其上摆放好装着餐点的银托盘、鲜榨果汁和装满玫瑰花的琉璃花瓶——当然，这些花朵都是今日清晨刚从玫瑰园中采下的，娇嫩的花瓣上甚至还带着璀璨如碎钻的晨露。 “你每天的早餐就吃这些东西？”侍从们揭开银质托盘上的盖子，艾利克看着盘子里的东西皱了皱眉。 硕大的银盘里，只盛着两枚煎蛋、一片培根、几片全麦面包，面包上点缀着几颗坚果和一小撮蔓越莓碎。 皇帝亲口定制的早餐菜单对艾利克来说，实在是过于简朴了。 “这些就足够了。怎么，你不满意？”陆琛仰起头，一边有些无奈地让侍从给他戴好餐巾，一边示意艾利克可以自行选择佐餐饮料是牛奶还是果汁，“番茄酱抑或黄油，可以选你喜欢的涂在面包上。” 艾利克深深地看了眼对面把煎蛋培根夹在两片面包里吃得津津有味的陆琛，沉默地拿起银质餐刀开始往自己的面包片上涂番茄酱，并让侍从给他手旁的杯子里倒满牛奶。 然而，还没等艾利克吃完一片面包，陆琛已经将餐盘中的所有食物吃光，用餐巾擦拭干净嘴角、站起了身。 “好了，我要去参加朝会了。你吃完后自便吧。”一边说着，年轻的新皇一边把昨晚给艾利克当被子盖的披肩重新披上；等在一旁、早有准备的威廉拿起文件袋，和侍从们一起跟在陆琛身后向会议大厅走去。 “明天的早餐你就和我一起吃吧威廉，让厨房多准备一份。你喝的那个叫营养液的东西我昨天偷偷尝了下，味道实在是不好……”皇帝的声音渐渐隐没在长廊尽头。 “他每天都是这样工作吃饭吗？就吃这些东西？”艾利克转身询问身旁的侍从。 “不是的，陛下他，前几天早餐只吃了一片面包……”侍从弱弱地回复。 艾利克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在返回自己宫殿的途中，艾利克终于忍不住用星网给自己的帝政老师发去了一条消息： “您觉得，我和陆琛谁更加适合当皇帝？” ********** 还好陆琛在接下来的两天处理完了之前所有挤压的公文、恢复了正常的办公状态，不再通宵熬夜；现在的他只要到晚上八点就能完成每日公文的批阅，这让在一旁观摩参政的艾利克松了口气。 如果成为帝国皇帝就意味着一定要像陆琛这样高强度工作，艾利克诚实地表示那他这辈子只当个自由自在的亲王就足够了。 结束了公文批改地狱的陆琛选择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图书馆。 几乎整个橡木之月，他都在图书馆里翻阅各种虫族历史和政治类的书籍，观摩曙光王朝历代帝王之前批改过的公文案本和他们的执政影视资料。 陆琛甚至把自己的床铺和办公地点搬到了位于图书馆顶层的天文塔——不仅是为了方便查阅图书，更因为他第一次来到天文塔就爱上了这里。 天文塔覆盖着拱形的玻璃穹顶，透过穹顶能看到漫天的繁星和两轮明月。各种黄铜制作的精妙仪器悄无声息地在塔内自行运转，红色印泥封存的天文卷轴整齐地陈列在沉木立柜里；星球们的模型漂浮在空中，按照它们身处于宇宙中的位置和规则旋转着，到了夜晚，它们便会散发出淡淡的各色荧光。 “这里真美，不是吗？”陆琛一边看书一边问侍立在一旁的威廉。他新的公文桌正对着落地玻璃窗，透过玻璃能够俯览整个星空下灯火闪烁的皇宫，“在这里办公看书效率都有所提高，之前的那些皇帝们真是不懂享受。” “明明您才是最不懂享受的那一个。”白发的书记官撇撇嘴，反驳了面前没有半点儿自知之明的卷皇，并给这位陛下面前的红茶续了点热水。 “你并不是贵族出身，对吗威廉。”低着头翻书的陆琛突然说道，“帝国所有贵族的姓氏里，并没有你的。” “是的，我并不是贵族出身……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全名为威廉·布莱克的雌虫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陆琛觉得他又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这位寡言的书记官竟然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什么，因为我现在正在看帝国贵族的家族史。以平民之身获得帝国书记官这一职位，你真的很了不起啊威廉。”陆琛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低头翻着书页，也就错过了书记官此时复杂的表情。 “……也许此时我该对您的夸奖说声谢谢？”威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掩饰住自己此时汹涌的情绪。 从小到大，他的双亲和老师对聪慧的他总是抱有极高的期望；他们总是对他说着“威廉，你应该这样做……”，“威廉，你本可以做得更好……”诸如此类的话。 生而为雌虫，他的喜怒哀乐并未得到及时的关注，大家总是先聚睛于他取得的成就和地位。 从未有过一只虫会夸赞他真了不起——哪怕这只是对面那只心思全放在书籍上的雄虫的无心之言，但威廉此时突然感觉到自己心脏酸涩得难受。 求学和进入皇宫工作时的种种艰辛和那些痛苦的回忆于此刻在这只雌虫的脑海中重演，天知道他曾经都经历了什么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是，看着眼前的这只雄虫，威廉突然觉得以前经历的所有困难和痛苦都是值得的——如果之前有虫告诉他，他要经历这一切然后就能够遇到这只雄虫的话，曾经的自己也一定会拼尽一切去做，只为了如今能站在这只雄虫的身边。威廉想。 历代皇室的书记官都是距离皇帝最近的一个，他们和皇帝相处的时间甚至可能比皇后更多。 “威廉，威廉？”不知何时换了本书看的年轻皇帝打断了书记官的思绪，“你刚刚在想什么？我喊了你几声你都没有反应。” “抱歉陛下，是我失礼了。您需要我为您换杯热茶吗？”恍然回神，威廉为自己刚刚的失职而感到惭愧，这让他的后背紧绷起来，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咪。 “不用。”陆琛表示他并不需要续茶，他一脸神秘地对刚刚走神的书记官笑了笑，然后伸出了他的右手，“我是想给你看看这个——我刚刚看到一本关于雄虫如何操控精神力的书籍，于是尝试了一下上面所写的办法——” 陆琛的手掌上空，此时缓慢地盛开出一朵蓝色的冰晶玫瑰。 “你看，将脑海中的精神力导出体外，然后塑型凝固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那么这件精神力造物将会永不消失，直到创造它的雄虫死亡。”笑得温柔的皇帝注视着眼前这只白发蓝眼的雌虫，起身把这朵玫瑰轻轻别在他的耳畔：“我想把这朵玫瑰送给你——它真的和你的发色和瞳色十分相称。感谢你这些天以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啊……”此时，威廉感觉整个天文台安静得过了头。 这个空间里只剩他愈来愈快、愈来愈清晰的、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停下来，不要再跳了！白发蓝眼的雌虫在心中呐喊，但他一直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此刻却无法命令这该死的心跳停止。 拜托，请一定不要被皇帝听到，他想。说点什么，你得说点什么，威廉。 但是雌虫的嘴张开又闭合，却一直无法吐出一个单词。他耳畔微凉的玫瑰花仿佛一个咒语，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陆琛追问道。 他注视着眼前一直游刃有余的书记官此时难得慌乱的神情，看着嫣红色如滴入水中的墨水般逐步浸染了这位如霜雪般的雌虫的面庞和耳梢；于此同时，代表着威廉的好感度条也随之变成了代表好感度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橙色—— 虽然对威廉现在的心情心知肚明，但是性格恶劣、用新学到的精神能力刷好感的皇帝陛下还是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下这位如冰山般的书记官。 “我很喜欢，陛下。”最终，雌虫还是给出了他的答复。他水蓝色的眸子盛满了认真，并且追加了一个誓言： “我发誓，此生都将陪伴在您的左右，直至这朵玫瑰凋谢。” 第 7 章 橡木之月已过。在冬宫停灵了一个月整，老皇帝的遗体被装进刻着兰开斯特家族红玫瑰家徽的水晶棺，由八匹白色的骏马运送至皇家陵墓。 陆琛以帝国下任皇帝的身份与圣路易教堂的祭司们一起主持了这场葬礼，并在念诵完葬礼祝词后放飞了一只白鸽——曙光帝国的虫族们认为，亲人放飞的白鸽会给亡者指引前往神国的道路。 在乐团为皇帝奏响安魂曲的时候陆琛站在主持台前望向台下的虫群，开启了系统的好感度扫描。灰色的好感度条们遍布整个陵园，和这场葬礼非常相配；只有威廉头顶的进度条是这其中唯一的橙色，此时倒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整个帝国的贵族和大臣们都来到了葬礼现场，入眼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一身黑色正装的身影。 身穿黑色军装的阿尔伯特和穿着黑色礼服的艾利克也出席了这场葬礼，他们就站在陆琛两侧，如同两座沉默的雕像。 葬礼进行到一半，天空很是应景的下起了小雨。 在陆琛将一束扎着黑色缎带的白玫瑰放在墓碑前时，阿尔伯特和艾利克也在他之后分别送上一束白水仙和一束白铃兰。 ********** 葬礼结束后的寒暄时间，没有一只虫来到陆琛面前问候，他们都聚集在阿尔伯特和艾利克那边。 陆琛身畔只有威廉。白发的雌虫皱着眉，称职称责地为陆琛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伞面隔绝了雨丝，也隔绝了从四面八方看向陆琛的各种探究的、不怀好意的视线。 眼看着正午过半，雨下得更大了。陆琛索性也不留在这里干等——反正也不会有虫过来和他说话。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陆琛示意左右侍从返回皇宫的时候，一只别着双月水钻胸针的雌虫从虫群中走出，来到他的面前。 表面各自交谈寒暄但其实一直有暗中关注着陆琛这边情况的虫群一下子陷入沉寂。所有虫都感到惊讶，想要听清这只率先一步向皇帝示好的雌虫会对陆琛说些什么。 陆琛记得这只看上去清瘦精干的雌虫，因为他们每天都能在朝会上相见。 雷蒙德·维特尔斯巴赫，他在心里默念雌虫的名字——帝国的首席财政官，也是帝国五大顶级家族·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现任族长。 陆琛很好奇这位雌虫为何会率先作为破冰的一方对他示好。如果不是雷蒙德头顶的好感进度条仍然是代表百分之二十的灰色，陆琛都要被雌虫脸上和煦得如同一位亲切长辈的笑容骗过去了。 但无疑，雷蒙德此刻的示好对陆琛来说非常重要。 “请您节哀，陛下。”这位雌虫大臣面向新帝俯身鞠躬，“愿虫神和先帝的英灵时刻保佑您。” 说完几句寒暄的漂亮话，雷蒙德再次对着陆琛行礼，然后径直跟在陆琛身后离开了皇家陵园，完全没给陵园里的大臣贵族们询问他为何这么做的机会。 在雷蒙德和陆琛相继离开后，整个陵园爆发出比之前更为嘈杂的讨论声。所有虫都在谈论今天雷蒙德对陆琛示好的行为到底是因为什么，一时间虫心涌动，很多本已经决定冷眼围观陆琛走向断头台的虫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一位帝国顶级家族的族长、手握巅峰权利的大臣所做出的选择对这些虫们来说还是颇具重量的——雷蒙德的所做所为无异于将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砝码放在了陆琛这边的天平之上，也让其他贵族和大臣们心生迟疑，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他一起为新皇加码。 “啧，维特尔斯巴赫，这贪婪的蜘蛛！”阿尔伯特对雷蒙德今日的押宝行为嗤之以鼻，“不愧是盛产商人和投机者的家族。也不知道雷蒙德今天的行为仅仅是出于他个虫的意愿还是代表了整个维特尔斯巴赫。” “……也许，他也觉得比起我来说，陆琛其实更适合那个位置。”艾利克冷漠地看着这些骚动的大臣和贵族，脱口而出的却是对自己的否定。 “什么叫‘也’？还有谁觉得陆琛会比从小接受皇室教育的你更适合当皇帝？”听到艾利克的话，阿尔伯特皱了皱眉头，右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佩戴于腰处宝剑的剑柄：“这些天你留在皇宫里观摩参政，是有虫在你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吗？” “并没有，雌兄。”艾利克摇了摇头，“是我——是我感觉陆琛更适合作为帝国的皇帝，在我和他一起工作了一个月后。”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个基因残缺的废物怎么会比你更适合呢？”阿尔伯特愣住了。 艾利克垂下头，他记忆中永远都是一副扑克脸、沉默地在每次家庭聚会时窝在角落，一直以来被忽视无视的碎片化雄虫兄长的形象，渐渐被那个在月光下拿着金色羽毛笔不间断批改着公文的、飞快地翻阅着图书，微笑着回答他刁难的提问的、将皇帝披肩轻轻披在他肩膀上的身影覆盖。 明明没有接受过正统的皇家教育，但却意外地以极快的速度上手了治理国家——如果陆琛没有身体基因缺陷的话，拥有着这样执政才能天赋的他也许才是会被老皇帝交付储君之位的那一个吧？ “我不知道，阿尔伯特，我不知道。”一时间心情变得无比复杂，艾利克攥紧了衣袖下的手掌，声音淹没在这场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雨幕里。 “其实我们，也许过去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是一只怎样的虫。” ********** 老皇帝的葬礼结束后，整个皇室都开始热火朝天地为接下来的新皇登基典礼做准备。 皇室的官方账号也在星网上宣布了接下来的典礼日期和细节，全国上下一片哗然。 “这些虫都在说些什么啊！明明陛下您是那么好的一只虫……”威廉被星网上各种对于陆琛的负面评论气得浑身发抖。“他们怎么敢……！明明根本不了解您！！” 对于网上的辱骂吐槽，前世在娱乐圈里起起伏伏的陆琛倒是接受良好，“只要不去看就好了，我们不值得为这些无关紧要的虫生气。”他这样对威廉说道。 “我到底是一只怎样的虫，只要与我朝夕相处的你们明白就好。”陆琛看向自己的书记官，侍卫和侍从们。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些虫族对陆琛的灰色好感度条都已经变成了代表百分之三十的蓝色，甚至还参杂着几个代表百分之四十的绿色进度条。 虽然陆琛并没有刻意对他们示好，但是雌虫们的好感度仍然在每日稳步地增长着——朝夕相处下来，他们都减少了对这位温柔的雄虫新帝的厌恶和敌视。如果不是这些为皇家工作的雌虫们名下的星网账号都只能浏览网页不能发送消息，他们现在估计已经早就下场和那些辱骂陆琛的评论发出者们大战三百回合了。 随着登基典礼日期的临近，陆琛也不得不在批阅文书和参加朝会之余将去图书馆读书的行程取消，以此空出时间，用来筹备庆典。 这位年轻的皇帝被皇室裁缝们按在穿衣镜前，拿着各色的布料和软尺在他身前比划，光是为了试穿参加典礼时的礼服他就试了整整十多套。 “其实刚刚那套我觉得已经很好看了。”陆琛委婉地对这些裁缝提出抗议。面对这些皇室裁缝们的热情，即使是前世身为大明星的他也感觉有点承受不住。 “不，不，不。我亲爱的陛下，”一位老裁缝从侍从端着的缎带盒子里挑出一枚与礼服颜色相当的宝石胸针，将它别在陆琛胸前：“对于裁缝来说，设计的礼服永远都是下一套更好。” “毕竟是这么重要的典礼，您要更有耐心些。”站在一旁帮陆琛拿着披风的威廉也认同道。 没有支持者的陆琛一脸的生无可恋。在终于结束礼服试穿后，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他就立刻被皇室礼仪导师拉去了典礼彩排现场，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彩排。 ********** 作为新皇的血亲，艾利克和阿尔伯特也参加了登基彩排。 在最后一次彩排结束后，阿尔伯特终于还是找到了陆琛。“我们得单独谈谈。”他说。 陆琛同意了，并在威廉担心的目光中屏退了所有的侍从们，让他们在远处等候。 于是，这条距离彩排厅不远、盛开着鲜花的长廊上便只剩阿尔伯特和陆琛两只虫。 “那么，您想对我说什么呢，皇兄。”陆琛斜靠在长廊的廊柱边，看着这只在不久前用礼仪长剑切开了他的脖子的雌虫。 “我从艾利克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阿尔伯特皱眉看着陆琛，言语间带着试探和警告：“你能够过目不忘的话为什么之前一直隐藏自己的能力？陆琛，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我从未隐藏自己的能力，只是看清了在这个皇室里我的一切都不会受到关注罢了。”陆琛从廊柱前直起身，失去了谈话的兴趣，“期待着您能对我说些什么的我真是愚蠢。” “我说，您还记得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吗？您知道我的喜好和厌恶的事物吗？您觉得您对我的了解有几分真实？”陆琛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离开，走向侍从们的方向，“我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帝国的存亡，我并不欠您和艾利克的。如果您觉得我真的在谋划一个危害国家的阴谋的话——” “那您尽可以砍了我。”雄虫的声音回荡在穿堂而过的初夏晚风中，让阿尔伯特愣在了当场，“就用您腰上的那把长剑，如您之前所做的那样。” 阿尔伯特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注视着陆琛离开的背影，久久伫立在金色的长廊上。 “您还好吗，陛下？”威廉为结束对话归来的陆琛披上斗篷，“阿尔伯特亲王没有对您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我很好，不要担心。”陆琛对他的书记官温和地笑笑，“让我们回天文塔吧，威廉。” 是啊，此时陆琛的心情其实非常不错——因为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代表阿尔伯特的好感度由黑色变成了灰色。 ********** 终于，在冬青木之月即将结束的时候，新皇的登基典礼于圣路易大教堂举行。 天刚蒙蒙亮，陆琛便被侍从们叫醒开始洗漱更衣。 侍从们为陆琛穿戴上宫廷裁缝为他量身定制的礼服以及配套的首饰，并且将陆琛微长的头发编扎起来，用新鲜的橄榄枝条束于脑后。 “您今天真的格外英俊，”看着镜子里打扮好的新皇，威廉由衷地夸赞道，“整个帝国都不会有比您更英俊的雄虫。” 陆琛也是自穿越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此世这具身体。说实话，这具身体并不丑，甚至可以说他现在的相貌在整个帝国的雄虫中都算得上是顶尖的那一批。 镜中的雄虫有着如同火烧云一般颜色的眸子，被精心打理的米白色头发不再干枯，其上点缀着翠绿的橄榄头冠。在深红色礼服的映衬下，他就如同一朵正在盛放的玫瑰。 可惜这样美的一朵玫瑰，在之前却一直无虫欣赏。 第 8 章 当阳光升到树梢之时，圣路易教堂的钟声敲响了九下。 四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乘坐着帝王的黄金马车停驻在教堂门口。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教堂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以白色和金色为主体的教堂大厅四处点缀着由新鲜的玫瑰、郁金香和冬青木编制而成的花环和印制着玫瑰和宝剑图案的旗帜。 伴随着由悠扬的风笛、管风琴与教会唱诗班合奏而出的清脆肃穆的圣歌，左手握着顶端镶嵌着红宝石的锡制权杖，右手托着由钻石攒制而成的宝球；陆琛在立于两侧、身穿礼服的大臣和贵族的注视下缓缓走向铺满玫瑰花瓣的红毯尽头——那里矗立着他的王座。 用金线纹绣着兰开斯特的玫瑰家徽、长长一条的红色披风披挂在新皇的身后，被四位身穿军礼服的帝国将领抓住两侧，使之不会垂到地面。 阿尔伯特就是被选中为新皇托举披风的四名军雌中的一个。身为皇帝血缘上的兄长和帝国第一集团军的统帅，他无法推辞这件事。 就在陆琛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王座时，他身后的阿尔伯特也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看着看着，这只金发金瞳的雌虫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雄父葬礼后艾利克所说的那些话，再联系前些天他在长廊上与陆琛的谈话内容，阿尔伯特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雄虫弟弟是如此的陌生。 ********** 看似长到无边无际的红毯很快走到了尽头。 在陆琛端坐于王座之上，那位一直站立在王座旁边，身披金色教袍、头戴深红冠冕的大主教也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大主教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眉毛和头发的颜色都变为雪白，这意味着他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虫族会在成年后一直保持他们成年时的相貌，并在生命将要结束的前几年迅速地衰老。 让陆琛感到惊讶的是，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主教对他的好感度条竟然是达到了百分之七十的橙红色。 在用盛在琉璃盘子里的橄榄油涂抹于陆琛的额头和脖颈、完成受膏仪式后，老主教开始了帝王宣誓的环节。 “您能否发誓捍卫并保护您的臣民；运用您的权利使用法律，让正义和仁德都被公正的执行？”主教的声音回荡在教堂里。 “我发誓。”陆琛回答。 “您能否发誓以帝国的福祉为己任，平定战争、安定邦国？”主教接着问道。 “我庄严地许诺我会做到。”陆琛回答。 本来到这里宣誓就应该结束，但是陆琛挥手示意他还有话要说——他从王位上站起，走到站立于王位旁的阿尔伯特面前，抽出了军雌腰间别着的礼仪长剑。 之前的彩排明显是没有这一环节的。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站立在一楼二楼的大臣和贵族们骚乱起来，阿尔伯特也没能料想到陆琛的行为，一时间没有来得及阻止便被他抽走了长剑。 在场唯一没有惊讶和慌乱的虫就只有老主教。老者被打断仪式也没有生气，他只是微笑地看着陆琛的行动，仿佛一位长辈看着自己喜爱的子侄。 “我发誓以此宝剑，作为公正惩罚的象征，始终监督帝王的行为；如果皇帝失格，没有履行他应尽的义务和职责，这把宝剑便可以弑王。”陆琛双手托举着这柄长剑，扫视过台下所有的虫族，所有与他对视的虫族都仿佛要被他如烈焰燃烧般的瞳孔灼伤，讪讪地安静下来。 “我现在将这把宝剑赐予你，阿尔伯特。”说完誓言，陆琛转身将礼仪长剑重新插回阿尔伯特腰间的剑鞘，“我承诺以后我在位的每一天，你都拥有可以行使这把宝剑的权利。” 大臣和贵族哑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位会在即位仪式上将自己的生命予以他人裁决的国王。 “弑王之剑……那是弑王之剑！”他们在心里默念：“他怎么敢？！” 而腰间别着这把剑的阿尔伯特整个虫都陷入了混乱，他的手习惯性的摸向剑柄，却在下一秒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般抽回了手。 于此同时，星网同步转播了典礼上发生的一切。那些没有办法来到帝星观看加冕现场、只能蹲看直播的虫族们也被陆琛的操作震惊了。 星网的直播弹幕在陆琛宣布弑王之剑的诞生并将其赐予阿尔伯特时短暂地空白清空了一段，并在几秒后如井喷般爆发——密密麻麻的滚动弹幕将整个直播间的屏幕都铺满了。 陆琛瞥了眼此时已经大脑宕机的阿尔伯特，然后重新坐回了王位上，示意面前的主教可以继续进行仪式。 “至此，宣誓完毕。我，圣路易教堂首席主教·帝国先知查尔斯，很荣幸以虫/神/的名义于今日为您加冕。”大主教点点头，从一旁侍从手中捧着的、垂着金色流苏的红色软垫上取下那座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威的黄金王冠，双手颤抖着、轻轻地戴在陆琛头顶。 “愿诸天神明以及历代兰开斯特家族的君主保佑您。”主教轻轻弯下腰。随着他的俯身，此刻教堂中所有站立着的贵族和大臣们都如翻倒的麦浪一般齐刷刷地向陆琛的方向俯首鞠躬。 “天佑国王——！天佑国王——！！天佑国王——！！！”虽然不知是否发自真心，但此时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平身。”头戴王冠的陆琛从王座上起身，走向通往教堂顶层露台的旋转楼梯；按照流程，他接下来应该去民众面前露个脸，“那么，现在便随我一起去见一见我未来执政的这片土地上的臣民们吧，诸君。” 加冕典礼的室内部分至此结束。 ********** 陆琛在教堂的更衣室中更换了一套更为简洁的、方便活动的礼服，在大臣和贵族们的簇拥下来到教堂顶层的露台。 此刻，圣路易教堂外的广场上聚集了大量的民众，他们哪怕并不支持陆琛登基皇位，也并不想错过新皇登基这样盛大的典礼现场。 很快，宽阔的广场就被虫群挤得水泄不通，但还是有更多的虫在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来。露台上的陆琛不得不通知侍卫们去维护一下秩序，防止虫太多而导致踩踏事件。 看着广场下密密麻麻的虫群，头戴王冠的陆琛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个心情，他感觉自己头上的王冠都沉重了几分。 如果两年后的异族入侵虫族抵御失败了的话，广场上这么多虫能有几成幸存呢？陆琛想。 “我的陛下，您看到了什么？”不知何时，老主教站到了陆琛身边。 “我看到了沉重的责任，”陆琛随口答到，“此刻这份责任就快把我压垮了。” “不要担心，也不用焦虑，您可以做得很好，”老者和蔼地拍拍陆琛的肩膀，“没有虫会比您做得更好了。” “您会在帝国历史上留下名字，您会扩宽帝国的版图，您的国民们都会敬您爱您如同爱着他们的雄父；您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也是最好的……”主教甚至俏皮地对陆琛眨眨眼，“相信我，我可是帝国最好的先知。” 陆琛身后站立着的贵族和大臣们沉默地听着老主教絮絮叨叨的预言，看向背朝他们、正在向台下挥手示意的年轻皇帝。 联想到陆琛在朝会和今日典礼上的所作所为，他们中的一部分暗暗下定了决心。 毕竟，那可是查尔斯——帝国最后的先知，曾为三任帝王登基授礼，一生所作出的预言全部应验。 贵族和大臣们并不认为陆琛有买通查尔斯为他背稿的能力，那么，查尔斯说的这些会是真的吗？ 他们突然对帝国的未来有了一丝期待。 然而，皇帝本身却对先知的预言表现得不置可否。 “真希望我能像您说的那样被国民们爱戴着。”陆琛苦笑着，看向台下的广场。 那里是一片如乌云般的灰色——大量的不到百分之二十的好感度条集聚于此。 ********** “可笑，一个可能觉醒后C级都到不了雄虫竟然登上了王位，就凭他的王室血统吗？”在陆琛出现在教堂露台时，广场上围观的虫群里传出了各种不和谐的声音，“那我上我也行——只要我出生在王室哈哈哈。” “他的王室血统我都感到怀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太阳女神蝶雄虫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会不是金色。” “大臣和贵族们怎么会同意他登上王位的？帝国交到他手上怕是要玩完咯。” “说来你可能不信，在他登基前我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他真的是皇室雄虫吗，为何之前从来没在皇室露面的场合上出现过？” “真希望艾利克殿下赶快成年，早日替代这个基因缺陷者……” 聚集在广场上的虫们嘴里纷纷吐出对新帝的不敬之言。今天他们并不是带着敬意和祝福来到这里的，他们只在意加冕典礼上的音乐是否动听，场面是否宏大—— 如同来看一场搞笑电影，而陆琛就是这个电影的谐星主演。 “他不会在位很久的。”一个声音清晰地说道，这让其他正在讨论的虫们看向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位身穿银色长袍的占卜师，兜帽盖住了他一半的脸，让虫们看不清他的面容。 “哦？说说看，说说看他何时退位——”周围的虫颇有兴趣地围在占卜师的身边，他们起哄道：“这是你占卜得来的结果吗？” “他不会在位很久的……因为……”拿着水晶球的占卜师紧紧盯着伫立于圣路易教堂顶层露台之上的年轻皇帝。 在他的视野中，被大臣和贵族簇拥着、正在微笑着向民众们挥手的年轻的帝王渐渐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一株熊熊燃烧的冬青木。 动听的乐曲声在广场上空飘扬，表面漆着皇室玫瑰族徽的飞行器在天空中飞过，在民众的欢呼声中撒下无数的红玫瑰花瓣和金色丝带；但在占卜师的眼中，这些东西变成了战场上的爆炸声和漫天挥洒的鲜血。 “因为他将于冬青木之月责任加身，也将于冬青木之月身陨黄泉……”占卜师垂下头轻叹。周围所有虫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他就已经转身离开，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虫群之中。 “什么嘛，神神叨叨的疯子……”还以为占卜师能说出些什么的虫们感到非常扫兴。 而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占卜师，先是小步疾走，而后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开始飞奔——他狼狈得如同一个逃兵，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登基庆典。 他一边拨开面前兴奋地向教堂广场涌去的虫群，一边无法控制的泪流满面。 “未来已经注定，无法更改……为什么你要经历这些……陛下，我的陛下……” 曙光帝国第二十九任皇帝的加冕现场，一位占卜师低声的呜咽淹没于宣布典礼结束的悠长号角声中，无虫听到，无虫知晓。 第 9 章 伴随着加冕仪式的结束，冬青木之月也很快地走向尾声。 随之到来的是榛木之月，帝星每年最炎热的一段日子。 侍从们打开了皇宫的冷气系统，以确保陆琛办公的宫殿里的温度不会被室外的酷暑影响。 这天，陆琛仍如往常一般在每日的朝会后来到天文塔读书。 “你的名字寓意着受到神明启示之人和巍然的高山，艾伦。”陆琛一边翻书一边对面前的一个侍从说道。 “哇，我本以为艾伦这个名字是很普通的——听说全国有百分之五的雌虫都叫做艾伦或者汤姆……”年轻的侍从有些激动。 “那我呢，那我呢陛下？”另一个侍从也期待地看向陆琛。 “本杰明，意为最受宠爱的儿子和幸运之人，”陆琛对这只年轻的雌虫露出笑容，“为你取名的雄父和雌父一定很爱你。” “好了，好了——”端着点心盘子的威廉驱散了这堆围着陆琛叽叽喳喳的侍从，“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不要打扰陛下读书！” “不要太惯着他们了陛下，”威廉把点心放在陆琛面前，不赞成地对陆琛摇摇头，“您的宝贵时间不该花在与侍从们的闲谈上。” “只是偶尔在休息的时候聊聊，不然长时间盯着书本也对眼睛不好，”陆琛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儿黄油曲奇，咬得嘎吱作响，“能和大家聊天我真的很开心。” 陆琛没骗人，他真的很开心——随着他的话语，大厅里的侍从和护卫们的好感度又上涨了一大截。 凡是和陆琛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侍从和护卫就没有讨厌他的——这些B级C级的雌虫们对陆琛的好感度纷纷在这两个月升到了百分之四十到六十之间，陆琛一眼看上去便是一片绿色黄色和橙色交织，就如同室外的盛夏一般的颜色。 毕竟，雌虫从天性里就很难讨厌一个彬彬有礼、毫不骄纵又温柔爱笑的雄虫，更别提这位雄虫还是站在帝国权利顶端的皇帝陛下。 陆琛甚至在短短的相处时间内记住了每个侍从的名字，就连他们的名字包含的寓意都一清二楚；在每一次换岗的时候陆琛都会温柔地向他们问好——天知道侍从们第一次被陆琛打招呼喊出他们的名字时的心脏跳得有多快——要知道，为整个皇室服务的雌虫侍从们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一千，但只要和陆琛相处过，陆琛都能喊出他们每一个的名字。 多么温柔，智慧又博学的陛下！！侍从和护卫们纷纷表示整个帝国不会有比皇帝更好的雄虫了。 在大臣那边陆琛也做出了突破。在听政两个月并查阅大量政治书籍后，陆琛开始试探着在会议上提出自己的意见和提议。 这个月他将前世社会的交通规则结合帝国的现状制定出一套新的虫族版本交通改革政策，如果这个政策能够通过，将会极大地改善帝国目前各个星球之间来往困难的现状，并为帝国偏远的星球创造新的经济来源和工作岗位——毕竟民众中能买得起宇宙穿梭机器的虫只是少数。 不知道是看到了新皇的努力还是相信了先知的预言，大臣和贵族们也对陆琛的好感度普遍提高到了蓝绿相间的百分之三十到四十，陆琛每天参加朝会时总算不会入眼都是一片灰色。 就连阿尔伯特和艾利克对陆琛的态度也有所改观，他们头顶的好感度条终于由想要杀掉陆琛的黑色变成了代表好感百分之二十的灰色——即使如此陆琛就已经感到谢天谢地了。 “这样下去，说不定我真的能够完成任务。”陆琛想。只要在接下来的成年觉醒仪式里突破C级、苟过两年后的异族侵略，等到艾利克成年后他就可以直接退位养老了，此时他感觉前景一片大好，“到时候我就架上一座飞船逛遍整个虫族帝国……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星际漫游啊，一定很有趣……” “陛下，陛下，”威廉打断了陆琛的遐思，“按照每年的皇室惯例，您现在应该准备动身前往夏宫消暑了。” 哦。联想到在书籍上到的虫族生活习惯，陆琛表示他真的忘记了这一点——整个榛木之月和葡萄藤之月都是虫族的社交旺季。在这两个月里，因为室外的高温，皇室都会暂停朝会给大臣们和皇帝放假；假期间只保留基本的文书通信，除非发生紧急情况。 “其实我早该提醒您了，”威廉苦笑着说道，“因为您一直没有宣布放假的意思，今天/朝会结束后，有几个大臣隐晦地向我表示能不能催促您一下早日放假，毕竟现在的天气真的太热了。” “抱歉，我真的忘记了，”陆琛对威廉歉意地点头，“你现在就帮我起草文件，今年的社交假期将从明日开始，一直持续到葡萄藤之月的最后一天。” “我已经帮您准备好了文件，您只要盖上印章即可，”威廉贴心地从随身文件夹中拿出一份文书递给陆琛，话锋一转：“比起这个，我更想要知道您对今年的夏日社交季是否有什么规划——如果您决定要在夏宫举办社交舞会，围猎或者其他聚会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应该着手准备邀请虫名单和请柬了。” “啊，一定要举办这些聚会吗？”陆琛一想到皇室这些繁复的聚会礼仪就感到头疼，哪怕他都已经对这些礼仪熟记于心，但这并不代表他一个曾经的现代人乐意去这么做。 “如果您不想频繁的举办宴会的话，也不是不行，”威廉点点头，皇室历史上也有不少皇帝并不喜欢虫多的场合——雄虫们多少有点儿怪脾气，“即使不举办宴会，您也可以去夏宫消暑。那里有着广袤的猎场、海岸、花田和种植园，气温比主殿这里低很多，景色也非常美丽，您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很好，那我们收拾一下行李就过去吧。我现在拟定一份书单，到时候把这些书也带到夏宫。”陆琛听到威廉的描述眼前一亮，心里对于开辟夏宫新地图有些迫不及待—— 即使是曾经的原身也没有去过这里，老皇帝去世前的确每年夏天都会带着家人一起去夏宫消暑，但这些【家人】里从来就不包括原身。 ********** 皇室的夏宫伫立于距离皇宫驾驶飞行器半小时行程的一个靠海的小山谷。 独特的地形优势让这里冬暖夏凉，从广阔海面吹来的凉爽又湿润的海风被山谷截留，带走夏日的炎热；而那座名为夏宫的宫殿就坐落于山谷中心的一个巨大的湖中小岛上，四面环水，风景的确如同威廉形容的那般美丽。 难得给自己放假的陆琛在这里好好的享受了一番。除了每日例行的批阅公文和书籍，他暂时把关于帝国和皇室的所有烦恼抛之脑后。 他在宁静的湖面泛舟垂钓，在丛丛叠叠的红树林里捕捉螃蟹；也去海边观看日出日落，在盛开着薰衣草和三色堇的花田里眺望漫天的繁星。 陆琛甚至在宫殿的一层大厅一角发现一架尘封的钢琴，这让前世工作之余最喜欢用弹琴来放松解压的他非常开心；他每天都会在批改公文后坐在钢琴前弹上一段时间，多是弹奏一些虫族世界这边的传统民谣。 在这个皇室的避暑胜地，陆琛每天都能找到新的乐趣，每天都是那么的充实快乐。 “这就是我期待的退休养老生活，威廉。”这位虫族新晋的皇帝一边小心翼翼地搅动瓷锅里翻滚冒泡的树莓果酱，以防止它们粘在锅底；一边笑着对着在一旁水槽前帮他清洗覆盆子的书记官说道。 这些浆果是他们今天清晨去皇家采摘园里新鲜摘下的。拿回夏宫厨房的时候，浆果上的晨露甚至还未蒸发。 “您还未成年，怎么就已经开始考虑未来的养老生活了?”威廉仔细挑去覆盆子中的草梗，“但是，”白发的雌虫继续说道，“您开心就好。” 现在的您比在皇宫时看上去更开心，这样就很好。威廉默默地想着。 ********** 榛木之月即将结束的时候，陆琛终于将整个夏宫彻彻底底玩了个遍，闲不住的他打算干点儿正事。 于是他让侍从取来长剑和护具，并向侍卫们请教剑术。 “我得学点能保护自己的东西，剑术或者其他什么，”陆琛对威廉说。原身虽然有一点锻炼基础，但这在陆琛看来远远不够，“毕竟我未来也要去战场辅军，不能一点防身的手段也不会，我不想在战场上成为一个需要别虫分心保护的累赘。” 威廉想让陆琛不要担心，因为历代皇帝去战场上督军的时候都会被保护得很好；但他看到新皇坚定的眼神，便将脱口而出的安慰话语咽了回去。 “您想要学习剑术的话，尽可以写信给军部，”于是这位书记官建议道，为自己的陛下出谋划策：“军部自然会给您分配一只剑术最好的雌虫教练，您的所有愿望和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既然要学剑术，他的陛下自然值得最好的。 “是吗？”陆琛对威廉的建议将信将疑，他不觉得军部剑术最好的军雌会放着军衔不要来他这个废柴皇帝这里当什么劳什子剑术教练。 但他还是用星网给军部发了消息，并很快得到了来自军部的“剑术教练会在第二天就来夏宫报道”的回复。 陆琛：你们军部的效率这么高的吗？ 第 10 章 阳光还没升到树梢，陆琛新鲜出炉的剑术教练就来到夏宫报道了。 “您好，陛下。我的名字是雷尔夫，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担任您的剑术教练。”这名黑发黑眼的军雌这样说着，语气说不出的冷淡。 “雷尔夫，就职于帝国第四集团军，军衔上将，曾经是军团剑术大比的第一名。”陆琛翻看着雷尔夫递给他的简历。 眼前这位军雌身形健美匀称，长相也是极好的；因为常年在外征战训练，他有着浅麦色的皮肤，头发和双眸则是如同黑曜石一般的颜色，这种双黑的配色让陆琛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同胞们。 但陆琛还是盯着他皱紧了眉头——因为这只雌虫头顶的好感度条也如同他的瞳色和发色一样纯黑。 ********** 除去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阿尔伯特和艾利克，这还是陆琛第一次遇到对他的好感度呈现出黑色的虫族。 这是想要找机会置我于死地吗？陆琛想。 ……是间谍还是杀手？ 陆琛并不敢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和一只想杀自己的雌虫单独相处，在草草找了个借口支开雷尔夫后，他转头就喊来了自己的书记官。 “查查他，威廉，”陆琛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我总觉得这只雌虫的情绪非常不对。” “遵命，我的陛下。”威廉恭谨地鞠躬，垂下的眸子划过一道暗芒。虽然面上不显，但他的脑海中已经划过无数个怎样处置这只雌虫的方案。 很快，关于雷尔夫的一切都列于纸上呈放到陆琛面前，为此威廉甚至动用了帝国谍报系统。 陆琛仔细地看完了这份文件，面沉如水。 “好一个军部，好一个维特尔斯巴赫家族……”陆琛脑海中浮现出帝国财政大臣雷蒙德的脸，将他的面容渐渐与雷尔夫重合。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陛下？”早在陆琛之前就已经完文件的威廉强压怒火，“只要您一声令下，所有但敢于对您实施阴谋的虫都会付出代价。” “……”陆琛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算了，把他赶走并安排虫在他身边盯住他就好。”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在这场阴谋中的受害者罢了。” ********** 第二天，陆琛在威廉及一众侍从的陪同下来到训练场。 约好的时间到了，雷尔夫也出现在场内。看着在陆琛身后跟着的一众侍卫和随从，这只雌虫的眼中划过一丝蔑视。 “殿下，训练剑术并不需要这么多随从，随从再多也不会使您的剑术得到一丝提高。”终究忍不住，雷尔夫开口嘲讽道。 “不，我之所以带这些侍从到此，是为了保障我的虫生安全，”面对对方的嘲讽，陆琛没有生气；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缓和，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在场的所有虫感到胆战心惊：“毕竟，一个A级雌虫想要杀死我这样的虫，可能只需要不到一秒吧？” “你是想杀我的对吧，雷尔夫上将？” “不，我怎么敢……”雷尔夫的瞳孔剧烈颤抖，他惊讶于这只雄虫惊虫的直觉——他本以为自己的杀意已经隐藏得很好了。 “你是想把我当小虫崽子糊弄吗？！”陆琛懒得多说，直接将手中的文件丢到雷尔夫的脸上让他自己看。 看着默默翻看文件的雷尔夫，陆琛按了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消息也是一等一的灵通。我需要一个剑术教练的申请刚发到军部，他们就把你给派了过来。” “你来之前，你的雌父雷德蒙是怎么跟你交代的？让你放低姿态讨好我，然后借这个与我天天相处的机会，让我爱上你并给你一个皇后的名分吗？”陆琛看着看完文件后陷入沉默的雷尔夫，嗤笑道，“可惜任雷蒙德再精明能算，也没算到你的态度——别说讨好我了，你的眼里的杀意和蔑视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您搞错了一件事情，雷尔夫先生。”皇帝的诘责并没有结束，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紧盯着雌虫墨色的双眼，“并不是我要求您来夏宫的，我只是让军部给我找一位剑术教练，但并没有点名要您——对于您的家族和军部之间的交易我之前完全不知情，也不想知道。您要找报复发火的对象也得找对虫，我完全不欠您的。” “你知道什么！！”面对如此的反驳，雷尔夫咬紧了后牙槽，“只要是你们这些雄虫说的，哪怕没有明确要求，也会有大把雌虫在幕后把最好的送到你们面前！” 他握紧双拳，身体因过于气愤而微微颤抖：“就因为我的剑术成绩是全军团第一，就因为你的身份是帝国皇帝，所以我的家族和上司便迫不及待地做出了选择——所以我现在站在这里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剑术教练，失去了我积累多年军功得来的上将军衔，哪怕我是A级雌虫，而你只是一个可能连C都不到的废物！！” “所以呢？你作为被家族权势压迫安排的受害者，现在打算来到我的面前成为一个加害者吗？！”陆琛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雌虫，语气毫无波动，但嘲讽力加倍：“什么军团最强剑士？你只是一个只敢于挥刀向更弱者的懦夫罢了。” “你，你……！”雷尔夫被陆琛怼得整个脸都涨成了红色。 “你什么你！？如果真的不想当这个教练，你明天就收拾行礼滚回第四军！”陆琛皱眉，在随从的簇拥下转身离开了训练场。此时此刻，他再不想看这只雌虫一秒，“我请剑术教练是来教我剑术的，又不是来给我的假期添堵的。” ********** 第二天，雷尔夫没有出现在陆琛面前。 然而，就在陆琛认为他可能已经离开夏宫、返回第四军的时候，这只雌虫重新出现在第三天的早餐时间，并递给陆琛一张全新的训练表。 “怎么？我们军团剑术第一的A级雌虫突然又转变心思，愿意教导我这个不到C级的废物了吗？”陆琛上下打量着对方，心中讶然：短短两天时间，这只雌虫头上的好感度竟然变成了蓝色。 从黑到蓝，这是什么大跨度提升？陆琛纳闷。 这只雌虫莫非是只抖M，提升好感度要靠骂的？？ “你竟然还敢出现在陛下面前？”一旁正和陆琛一起吃早餐的威廉一看到雷尔夫就皱起了眉头。白发的书记官直接从餐桌前站起身，挥手示意左右侍卫赶快把这只胆敢对陛下不敬的雌虫赶走，“陛下没有下旨杀你已经是对你天大的恩荣，莫要不识抬举——” “抱歉，陛下！请让我说完——！！”雷尔夫奋力挣脱出周围侍卫们的围捕，他甚至和侍卫们围着陆琛吃饭的餐桌绕起了圈，如同在上演一场卓别林式的搞笑默剧。 “前天陛下你说的那些话！我回去之后好好地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您说的对！”他一边跑一边大喊着，话语断断续续，“其实我从小就，立誓在军队里做出一番成就，然后保护虫族里面的弱小者！我之前是被剥夺军衔气昏了头，所以才会对您不敬！现在我清醒了，我醒悟了！陛下您这样的弱小雄虫也正是我应该保护的！我不该忘记自己曾经的誓言——” “给我个机会——再给我个机会吧陛下！我的剑术真的很好！整个帝国您再也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剑术老师了——！”很快，这只大声叨叨不停的雌虫就被侍卫们压在了身下，但他的声音仍然在时有时无地从侍卫堆底下传出。 “他刚刚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地骂我？”陆琛扶额，对身旁露出一脸“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的嫌弃表情的威廉说道。 年轻的皇帝表示，他说自己是废物怎样都可以，但是被其他虫当面说他弱，他也还是会有点生气的。 陆琛：你忏悔的诚意我收到了，但是你能闭嘴的话就更好了。 ********** “好了好了，你们放开他吧，”眼看着雷尔夫就要被侍卫们像拖麻袋一样拖出门外，陆琛叹了口气，对着露出一脸惊喜的对方说道：“就给你这个机会，如果教的不好你就麻利滚蛋。” “陛下……！”威廉想要说些什么来劝阻，但被陆琛一个眼神制止了，于是只能讪讪地在餐桌前重新坐下。他狠狠盯着雷尔夫，盘子里的煎蛋作为黑发雌虫的替代品被他用银叉子插得稀烂。 “好的，好的！”被侍卫们松开，雷尔夫一口答应。他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毫不见外地坐到了陆琛身旁的椅子上。 “我可是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为您制定这张量身定做的训练表，一直到今天我来见您前我还在写呢——我到现在都没吃一口东西，您介不介意我吃点桌上的食物呢——哦，感谢您的仁慈！”得到陆琛允许，这只胆大的雌虫一边说着夸张的咏叹调，一边立刻抓起桌上的香肠和牛角面包往嘴里塞。 他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贵族。 甚至不像这个世界的雌虫。 “不愧是皇室出品的早餐，这香肠的味道可真是太好了——嗯？你们怎么不继续吃了？请不要在意我——”一边说着话，雷尔夫以最快的速度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拿出了他在军部吃食堂的架势。 “好吵。”陆琛听到身旁的威廉小声地嘟囔道。 至此，雷尔夫在陆琛心中的形象已经从恶意满满、不怀好意的郊狼变成了一只哈士奇。 真的很难形容他到底是聪明还是傻……瞥了眼对方头顶的好感度条，陆琛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只能说，雷尔夫这种敢于在雄虫面前做出这些行为的雌虫，在虫族中估计也是独一份了。 “雷尔夫，我说，你之前参加过的相亲是不是都失败了？”突然想到了什么，陆琛问道。 “咦，您怎么知道的？”雷尔夫还在嚼着一片多汁的梨子，“哦，对，您已经调查过我了，”他说，“确实，都失败了——但我觉得，那是因为那些雄虫没有眼光。” 不，我对你的调查并不包括这点…… 听到对方的回答，陆琛突然有点同情雷蒙德了，感觉他老人家一把年纪还要为这种刺头后辈操心也挺不容易的…… 等等，既然知道雷尔夫是个怎样的性格，雷蒙德为何会把雷尔夫送到自己这里？？ 陆琛s：好气啊，虽然自己注定等级不高，但也不是垃圾桶什么垃圾都收的好伐？回去就让雷蒙德加班加点地把今年下半年的财政计划全赶出来！！ “对了，等社交季结束，能不能请陛下您让军部恢复我的军职呢？我可以在工作日回到军部任职，在周末到皇宫继续指导您的剑术——平时您在训练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星网问我，我一定秒回！”吃饱喝足，雷蒙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呵，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陆琛想，这只雌虫似乎也并没有刚刚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傻。 “你是在给我讲条件吗？”思及此处，陆琛故意做出生气的表情，站起离开了餐桌向殿外走去。威廉和侍从们也纷纷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只留雷尔夫一只虫孤零零地坐在餐桌前。 就在雷尔夫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时，皇帝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还不快点跟上来？不是说要从今天开始进行新的训练计划吗？”他如此说道，让这只双黑雌虫的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能不能恢复之前的职位就看你这两个月的表现，要是教不好你趁早给我滚回军部！” “遵命！陛下！”雷尔夫起身向陆琛的背影追过去，如同一只哈士奇奔向他主人，“您就瞧好儿吧！” 于此同时，他头顶的好感度进度条由蓝色变成了橙色。 第 11 章 真的开始了训练，雷尔夫惊讶地发现陆琛竟然在剑术上十分有天赋——凡是他做过一遍的动作，陆琛几乎下一秒就能够完全复制出来，就连手肘抬起的角度都丝毫不差。 “没想到您还是个剑术天才啊陛下，”雷尔夫心情复杂，“您可比我手底下的那些兵学得快多了，这样下去，很快我这里就没什么可教您的了。” “并不是我有天赋，是因为我能够过目不忘，”陆琛摇摇头：“我可以很快复制你的招数，但你的力量和实战能力是我无法复制的。” “你看，就像这样，”皇帝挥剑刺向和他对练的侍卫雌虫，在马上就要刺中雌虫防御死角的时候却被对方躲开了：“只要敌方比我速度更快、力量更大，那我仅凭这些招数也无法获胜。” “即使如此，您也已经很厉害了……”雷尔夫为陆琛鼓掌，“就连我都对您有所改观，以后再有虫说您是废物，我一定上去就给他一拳！” “呼，呼——”和侍卫对练完，陆琛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听到一旁雷尔夫的掌声，他很是没有皇室礼仪的翻了个白眼：“你也很厉害，能把夸赞的话说得像嘲讽也不是一般虫能做到的。” ********** 至此，针对陆琛过目不忘的能力，在教导完陆琛所有剑招和诀窍后雷尔夫调整了训练计划，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体能锻炼和实战演练。 “坚持住，还剩最后三百米了——！”黑发黑瞳的雌虫吹响挂在胸前的哨子，督促陆琛不要停下。 “呼……我…自己…能看到……呼……不用……你说！”陆琛的腿上绑着两个沙袋，在来回交替的海浪中艰难移动。他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打湿，发丝粘连在前额，连视线都有点模糊了。 在沙滩上进行体能锻炼，即在腿上绑着负重、于岸边的海水中跑步便是雷尔夫提出来的训练方案之一。海水的阻力和柔软沙滩的吸附力会使普通的负重跑难度加倍，当然，锻炼效果也是双倍的。 每天陆琛都要在这片长达千米的海岸线上跑两个来回。第一个来回他还能勉强支撑，但到了第二个来回，对陆琛来说就无疑是无边地狱般的折磨——体力的流失让他越跑越慢，甚至由跑变走，最后变成蠕动前进。 更让陆琛头疼的是，尽职的陪练员雷尔夫会全程黏在他身后。一旦他有了停止的意思，这只雌虫就开始不停地发出烦虫的噪声，如同一只苍蝇一般在陆琛前后左右三百六十度循环播报垃圾话，甚至话都不带重样儿的： “是今天早上没吃饱饭吗陛下？速度慢得我甚至看不到您在移动啊——” “这速度就连蠕虫族都比您快啊，您的腿是被施了石化咒吗？” “动起来，动起来！想想那些骂您废物的虫！不想被骂废物的话就迈开您的腿——” 【蓝星粗口】，烦死了，谁来一苍蝇拍把他拍死。对此陆琛深感头大。 他甚至怀疑，雷尔夫在战场上遇到的那些敌人并不是被这只雌虫的剑术杀死，而是被其喋喋不休的垃圾话烦死的。 摇摇晃晃地向前龟速移动的陆琛，和在他身旁于海浪中灵活奔跑、大气都不喘一声的雷尔夫形成鲜明对比。 “等到了…终点…我……一定要…砍了你的脑袋……”陆琛艰难地移动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双腿，气若游丝。 “好啊，那您也要先跑到终点再说——还剩最后一百米了！”雷尔夫笑着说，丝毫不怕皇帝的威胁：“这已经是您第五次说要砍了我的脑袋，之前还有七次您想要毒杀我、三次要把我吊在圣路易大教堂顶的十字架上。” “你…【蓝星粗口】…记得…倒是清楚……”在心中暗骂，陆琛终于到了终点，结束了今日份的痛苦折磨。 这位虫族帝国的皇帝很是光棍地直接躺倒在沙滩上——反正他此时身上也已经满是沙子，海水和汗水的混合物——然后被等在终点的威廉和一众皇家按摩师围上前，把他抬到旁边的按摩床上、按摩放松他乳酸堆积的四肢。 “十八分四十五秒，比昨天快了三秒，干得漂亮陛下！”就连陆琛被按摩的时候雷尔夫都不消停。这只雌虫跑到被一众按摩师如人偶般摆弄的陆琛面前，摇晃着他的那只秒表，让陆琛瞧上面的数字。 “滚————！！！”这让陆琛怒吼出长长的一声，他现在只想一只虫静静。 ********** “他真特别，不是吗？”被陆琛赶走、灰溜溜地跑到一边，雷尔夫脸上带笑，对着正在记录陆琛今日锻炼数据的威廉说。 即使累得要死、骂骂咧咧但还是坚持下了每日的训练，从不间断；无数次被打掉手里的训练木剑、被侍卫掀翻在地、摔倒在海水里浑身青紫，但陆琛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爬起来，然后在下一次做得更好。 这只雄虫，身上有一种“没什么能将他打倒”的气质。 雷尔夫从未在帝国见到过这样特别的雄虫。即使他当前不想承认，但是他的目光无法从陆琛身上移开。 “之前我不相信老皇帝会传位给他，但是现在我信了，”雷尔夫注视着这只奇怪得如同雌虫一般的雄虫，“我想，我可以期待一下帝国的未来。” “嗤。”威廉停下手里的笔发出一声冷笑，他看向雷尔夫的眼神中不带一点温度，“陛下自然是最好的，整个帝国不会有比他更好的雄虫了。” “只有傻瓜才会认为陛下是废物，”白发的书记官继续说道，话中意有所指，“真正的聪明虫都不会选择听信流言，他们自然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脑子去思考。”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把雷尔夫留在原地。 “嘿？！”雷尔夫愣住了，少顷，他对一旁的侍卫问道：“他刚刚是不是在骂我是傻瓜？我之前没惹过他吧？？” ********** 在葡萄藤之月的末尾，陆琛终于在实战训练上打败了一只B级雌虫。 在皇帝把木剑横在这只躺在地上的雌虫侍卫的咽喉处时，不仅这只B级雌虫羞愧地陷入了怀疑虫生的大脑空白，整个训练场也变得鸦雀无声。 良久，雷尔夫第一个开口打破了训练室内的寂静，也让其他虫回过神来。 “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您做到了！！难以置信——”雷尔夫此时也心情激动地不行，甚至比皇帝本虫还要开心。 他围着陆琛上下打量着，仿佛在看什么外星生物：“您竟然打败了B级雌虫，即使这只B级虫没尽全力，但这对于您的等级来说仍然是个奇迹！刚刚您那招回马枪真是用得漂亮——” “当然，我是说，这也多亏了我教得好——”黑发黑瞳的雌虫越说越离谱，此时的他如同一只向主人撒欢讨赏的大金毛，如果他要是有条尾巴的话，估计那尾巴现在已经摇成了螺旋桨，“我就说！我之前就说我是帝国第一的剑术教练，再不会有比我更好的教练了！怎么样，我没骗您吧陛下？” “咳咳，”雷尔夫殷勤地把陆琛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狗腿地接过陆琛手里的木剑，“对了，听说您明年就能觉醒了，陛下，您的觉醒引导者定下了吗？如果还没定的话，考虑考虑我怎么样？”他尽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试探道，“身为A级，我一定能带您冲破C级大关，到时候您觉醒后至少也是个B级，我保证！” 然而，他握着木剑、微微颤抖的手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你想得倒美。”陆琛没好气地让侍立一旁的威廉给他喂电解质水。经过刚刚那场对战，他的双手一直到现在都有些酸软无力，连拿水瓶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了打败刚刚那只B级雌虫侍卫，陆琛全程大脑过载运算，拼尽全身力气、用尽全部所学剑招才抓住那只B级疏忽大意的一瞬，得以一招制敌——如果那只B级认真以对的话，陆琛无疑毫无胜算。 等级差距在此时残酷得让虫绝望。 “我要找觉醒引导者最次也会找个S级，你这个A级才排不上号。”思及此处，陆琛有些烦躁地说道。 觉醒引导者的等级愈高，对雄虫觉醒等级的晋升增益也就愈强——受够了等级压制的陆琛此刻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引导者级别越高越好。 陆琛没有察觉到，刚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旁威廉的身体也微微僵硬了一瞬。 ********** 雷尔夫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被威廉打断了。 “不要白日做梦了！”威廉冷冷地对雷尔夫说：“皇室雄虫觉醒引导者的等级从未低于S级——先皇早已给陛下订下了婚约，婚约者是帝国第三军团的军团长莱茵哈特·卡佩，也是帝国目前唯一适龄的单身双S级雌虫。” 别做梦了，威廉。书记官在自己的心中再次重复了一遍。同为A级雌虫，上面那段说给雷尔夫的话他何尝不是在说给自己听。 雷尔夫愣住了，他当然认识莱因哈特·卡佩——作为帝国最年轻的军团长、卡佩家族的少族长，因强大的双S级天赋在战场上至今无一败绩而被称为帝国之矛的莱茵哈特在帝国无虫不知。 和双S级比起来，A级确实有些不够看的。雷尔夫第一次觉得仅占帝国雌虫百分之五的A级竟然如此廉价，这让他垂下头握紧了双拳，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力。 “唉？这婚约是什么时候定下的，我怎么不知道？”陆琛有些惊讶。老皇帝临走之前总算是干了件好事儿，虽然他继承的原主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对此婚约的印象。 “是很久以前，莱因哈特刚晋升双S级，先皇接见卡佩家族族长的时候。”威廉为他解惑，“当时先皇便与卡佩族长定下婚约，即莱茵哈特会是【下任皇帝】的觉醒引导者和雌君。” 原来如此。陆琛想。 怪不得原主不知道。这个婚约估计是老皇帝为艾利克定下的，根本不关原身的事儿——老皇帝定下婚约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原身竟然胆敢篡位。 “正好，过几天就是皇室例行举办仲秋舞会的时间。到时候莱因哈特军团长也会出席，您不妨邀请他跳开场舞，再借此机会确认一下婚约。”虽然此刻心在滴血，但威廉还是语气毫无变化地为陆琛出谋划策。 是的，他的陛下值得最好的，哪怕最好的那个并不是他自己。 第 12 章 仲秋舞会，是在葡萄藤之月的最后一天（也是社交季假期的最后一天）由皇室（即兰开斯特家族）举办的一场盛大舞会，只有适龄的高等级贵族雌虫和雄虫才能受到邀请。 在舞会开始的前一个月，整个帝国所有A级以上的贵族未婚雌虫都会收到请柬；而对于参会雄虫的等级，皇室的要求就要宽松很多，凡是高于C级的已觉醒贵族雄虫和还未觉醒的贵族雄虫都会收到邀请函——说是舞会，其实这就是一个只面向贵族的大型相亲现场。 即便对雄虫的等级要求已经很宽松了，但是基于虫族1000:1的雌雄比，每年受邀参会的贵族雄虫数量仍然少得可怜。 而且，这个舞会是强制出席的。为了提高虫族贵族的生育率、诞生双亲血脉高贵的高等级后代，只要收到请柬就必须参加。 “原来如此，仲秋舞会源于千年前虫族为纪念本年农作物丰收而举办的庆典……”陆琛在星网上浏览着仲秋舞会相关的知识。 因为预估觉醒等级太低，原身之前根本就没收到过仲秋舞会的请柬。皇室不办虫事儿老皇帝竟然也默许了，估计也是不想看到原身找到一个家族势力大的另一半，对艾利克造成威胁——本来作为未觉醒雄虫，原身按理来说是在受邀范围内的。 但是现在陆琛当上了皇帝，一切情况便不同了。皇室再胆大妄为，也不能阻止一个未觉醒的雄虫皇帝参加舞会。 搜完仲秋舞会，陆琛还在星网上搜索了一下莱茵哈特·卡佩。 他刚刚输入莱因哈特的名字，网页上便弹出一大片关于这只雌虫的网站词条和视频剪辑。 陆琛打开一个名为“莱因哈特作战精彩片段合集”的视频，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视频里，一只金发碧眼、身穿笔挺军装的英俊雌虫驾驶着机甲，在星空中将一只只异族分尸两段。这样的战斗大片确实让虫赏心悦目，配合上卡点的音乐更是让虫热血沸腾。 看来虫族里也不乏剪辑虫才。陆琛想。 那是如同阳光一般的金色头发、如盛夏绿茵一样颜色的双眸。单看颜值的话，莱茵哈特确实是太阳女神蝶血脉雄虫喜欢的那款——所有虫族都知道，太阳女神蝶喜欢鲜艳的颜色，尤其是金色。 就连陆琛也在看到莱茵哈特的第一眼时被血脉天性引导，在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股名为“想要娶他为雌君”的冲动；不过这被荷尔蒙支配的想法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他从来都是一个理性占主导的人（现在是虫了）。 陆琛往视频下方的评论区翻了翻，果然看到一大堆雄虫在下面狂刷“老婆嫁我！”、“当我雌君吧”之类的留言。 看来莱茵哈特在虫族雄虫中很受欢迎嘛。陆琛挑眉。 可惜这些留言的雄虫不知道，他们的梦中情雌早就已经被老皇帝预定给他的小儿子了。 不过，即使如此，陆琛还是想要跟艾利克挣上一挣——毕竟老皇帝也说过，莱茵哈特会是【下任皇帝】的觉醒引导者和雌君。 身为现任皇帝，陆琛表示他对这份婚约责无旁贷。 ********** 看着一旁兴致勃勃地在星网上浏览着莱茵哈特相关视频的皇帝，威廉和雷尔夫心里都有点儿不是滋味。 “这次舞会陛下就拜托你了，多看顾着陛下一些。”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威廉还是在叹了口气后对雷尔夫说道——平民出身的他并不在受邀范围内，即使他也是A级雌虫。 “我自然会保护好陛下的。如果舞会上有哪些不长眼的虫胆敢对陛下无礼，那他必然要尝尝我的拳头。”到了现在，本来就不蠢的雷尔夫自然也发现了威廉对皇帝暗藏的心意；不过威廉放弃了，他可没有放弃——难得有一个和他胃口的雄虫出现，雷尔夫连陆琛被大众预估不会高于C级的等级都不在意了，自然也不惧与双S级的莱茵哈特竞争。 要知道，如果陆琛觉醒后真的低于C级的话，日后的雷尔夫就只能去医院里让其他义务雄虫做精神疏导了。 “你还没放弃？”威廉对雷尔夫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表示佩服，他自己是做不到的——理智的悲观主义者无法说服自己，去争取一个在他看来必然失败的未来。 一辈子留在陛下身边当一个书记官就很好了。威廉安慰自己。 “嗯！”雷尔夫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看向不远处的皇帝，“我会让他明白，比起莱因哈特，更适合他的虫是我，我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 时间很快来到仲秋舞会的举办当天。 今年的仲秋舞会会在晚上六点于皇宫的宴会大厅举办——皇室提前请示陆琛并得到了大厅的使用权。 对此，陆琛表示正好当日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回到皇宫参加完舞会后睡一觉，第二天直接无缝衔接上班（划掉）去会议室开朝会就很不错。 雷尔夫的剑术教练课程也于今天结束了。 陆琛已经向军部说明了对于他的后续安排，之后他只要在周末有空的时候来皇宫教导陆琛就可以，其他时间都可以在军部继续当他的军团上将——当然，来皇宫授课要提前申请，好方便陆琛安排行程。 于是，要和陆琛一起出席舞会的雷尔夫厚着脸皮蹭上了皇帝返回皇宫的飞行器，即使威廉坚持要坐在飞行器后排中间，把他和陆琛隔开。 让所有虫意外的是，最近开始对皇帝展开强烈追求攻势的雷尔夫这一次并没有吵着要与陆琛坐在一起。这只雌虫难得的安静下来，一路上，他只是盯着飞行器的透明舷窗、看着上面映衬出的他自己的倒影出神。 虽然在威廉面前夸下豪言，但雷尔夫其实完全没有把握陆琛最后一定会选择自己。 他看着舷窗上那副黑发黑瞳的面孔，明白身为狼蛛种的自己长相并不符合太阳女神蝶喜好鲜艳颜色的审美；而且，雷尔夫听说蝴蝶种都偏爱能够飞行的伴侣——本体为狼蛛的他并不能飞，相反，身为蜂族的莱因哈特飞得那叫一个快。 回想起一个多月前与雌父争吵时的情形，雷尔夫不得不佩服雌父对自己的了解。 当时，因为打拼多年得来的军衔突然被取消，收到军部调令去做剑术教练的雷尔夫被愤怒蒙蔽了双眼；在得知这一切竟然是家族的安排后，他拨通了雌父的星网视讯，因为他的雌父雷蒙德正是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当代族长。 “你该去见见他再做决定，我的孩子。”雷蒙德笑着劝他来见陆琛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 “家族安排你去这位陛下身边并非没有私心，对此我并不否认，”看着强压怒火的雷尔夫，这位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族长叹了口气，“但最终让身为族长的我拍板同意这件事的原因，却不在于家族。” 正是因为对自己这个年纪最小的雌子的性格心知肚明，雷蒙德才会下定决心试上一试——和帝国的大部分雌虫不同，雷尔夫从小就对追求雄虫表现得没那么热衷；等到了该寻找伴侣的年纪，他对家族安排的相亲对象也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让相亲局次次都以失败告终。 比起那些娇弱任性的雄虫，雷尔夫更愿意和雌虫们混在一起，甚至一度让雷蒙德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我相信，你只要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就一定会喜欢上那位——整个帝国不会有比他更能理解你，更能包容你的雄虫了，”视讯中，雷蒙德如此说道，“这才是我同意的原因。雷尔夫，如果错过他，你一定会后悔的。” 如今的雷尔夫是如此的感谢他智慧的雌父。他的确如雌父所说的那样，在短时间的相处过程中喜欢上了那个特殊的雄虫，并决意成为他唯一的雌君——即使现在这只雄虫并不喜欢自己，但他也并不讨厌自己不是吗？ 陛下甚至温柔地同意了让我返回军队的请求。雷尔夫越想越觉得陆琛哪哪儿都合他心意：听听，‘你们不能让一个如此优秀的军雌蹉跎岁月，屈尊成为一个小小的剑术教练，军雌的归属应该是战场’，他说得多好啊。 而且比起莱茵哈特，我也有自己的优势。雷尔夫想。 他的优势就在于，陆琛在之前从来没有和莱茵哈特相处过。 老皇帝去世前，陆琛的原身没有资格和机会见到身为第三军团长的莱因哈特；老皇帝去世后，穿过来的陆琛更是没有见过莱茵哈特——莱茵哈特身处的第三军团之前一直都在前线防范异族，直到这个月初才和第二军换防；身为军团长的莱因哈特也一直都呆在前线，根本没回帝星。 那么，这次的仲秋舞会便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了。雷尔夫默默思量，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陆琛时对陆琛的看法——从未见过、了解过陆琛的莱茵哈特想必也不会对陆琛有什么好的态度，那么接下来便是他的机会！ 想毕，雷尔夫攥紧了拳头。如果在莱茵哈特那边一直碰壁的话，陆琛早晚会看到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 再次感谢雌父为他创造了每周都可以陪在陆琛身边的机会，剑术教练这个身份可真香。 说到陪在身边，其实还有一只虫比自己更具优势。雷尔夫瞥了眼坐在自己身边、正在给陆琛倒茶的威廉，不能理解威廉放弃争取的想法——明明书记官一直能够陪在皇帝身边，如此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位置，威廉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了。 什么“皇室雄虫的觉醒引导者一定不能低于S级”，我偏偏不信这个邪！雷尔夫咬牙。哪怕是双S级的莱茵哈特，在不开双S天赋加持的情况下一样在剑术上输给了我，为什么这次我就不能赢？ 【永远贪婪，永远不会满足，永远把自己想要的牢牢攥在手心、如同蜘蛛网住它的猎物】——从小就被教导熟背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守则的雷尔夫无疑是一个合格的维特尔斯巴赫。 黑色的蜘蛛已经开始结网，而它的猎物对此毫不知情。 第 13 章 傍晚十分，皇室宴会大厅灯火辉煌。手里捧着各种鲜花、餐盘、葡萄酒等宴会用品的侍从们在铺着厚厚红毯的大厅中忙碌地布置着舞会会场。 距离仲秋舞会开始已经不到十五分钟，陆续有拿着邀请函的雌虫们开始进场；不过此时并没有很多雄虫在场，毕竟雄虫们总是有着迟到的权利。 当前场内这些穿着礼服的贵族雌虫们都各自端着一杯心仪的饮品，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自己今天想要邀舞的对象或者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当然，现场仅有的几只雄虫和高等级贵族雌虫的身边总是会围绕着更多的虫——除了相亲，参加这场舞会的年轻虫族们也肩负着贵族家族之间交流情报、利益交换的任务。 突然间，宴会大厅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这让场上所有的虫纷纷停下交谈，看向门口的方向。 一身金红色礼服的陆琛就在此时走进了舞会大厅。 还好没有迟到，陆琛叹了口气。那群皇家裁缝们实在是让他难以应付，一给他换礼服就试穿个没完没了。 其实，比起身上这套张扬的金红色礼服，陆琛更中意他之前试穿的那套高雅简洁的白色礼服，但是皇家首席裁缝并不认可，执意金红色礼服更适合他。 “您的审美可真不像一只太阳女神蝶，陛下。”裁缝一边给陆琛胸前别上一枚和礼服配套的金玫瑰胸针，一边摇头，“金色和红色组成的礼服与您如麦穗一般的发色、如火焰一般的瞳色是如此的相配！相信我，您今晚一定是整场舞会上最漂亮的那朵红玫瑰！” 当红玫瑰·陆琛来到宴会现场时，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少数几个没见过陆琛真虫、只听说过他的事迹的雌虫一开始陷入了激动的狂热，纷纷和周围相熟的贵族朋友打听这位从未在舞会上见过、看上去明丽得惊虫的未成年雄虫是哪个家族的雄子。 ——当他们打听到这位是当朝皇帝的时候，他们和那些早已见过陆琛的雌虫们一起，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 听说这位可能日后的觉醒等级不会超过C级。 可恶，但是他真的好美啊…… 待会儿要不要去邀请他跳一只舞呢？身为A级/S级雌虫的我作为他的觉醒引导者的话，他应该可以突破C级……的吧？ 哪怕他突破不了C级，但一个帝国皇后的身份也许值得我一试…… 一时间，现场的贵族雌虫们陷入了在自己的大脑中左右互博的纠结状态。 陆琛径直走过了这些雌虫们，没有为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停留，也没有和他们交谈的打算。 贵族们看向他的那些或是审视、或是贪婪的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件商品，一份美餐，就是不像在看一个爱人。陆琛想。 呵，贵族。年轻的皇帝轻笑。哪怕时空变换，人类变成了虫子，但是贵族的某些内核却永远一成不变。 ********** 陆琛径直走向了站在大厅中心、被很多雌虫团团围住的莱茵哈特——身为仲秋舞会现场唯一一只顶级家族出身的双S级雌虫，他的周围总是不乏那些想要贴上来混个脸熟的小家族雌虫。 随着陆琛的到来，那些围在莱因哈特周围的雌虫们纷纷很有眼力见儿地闪身让开，陆琛就这样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走到了莱茵哈特面前。 “晚上好，阁下，”陆琛对着这只金发碧眼、一身金绿色礼服的雌虫说道，“不知我是否有荣幸邀请您在接下来的开场舞做我的舞伴？” 这让远处一直关注着这里情况的年轻雌虫们炸开了锅。 “天啊，你听到了吗？他在邀请莱茵哈特跳开场舞？！虫/神在上，我从未见过会主动邀请雌虫跳舞的雄虫，这太不矜持了！”某个贵族酸溜溜地说道。 “别酸了，人家就是冲着莱茵哈特来的，甚至都不愿分给咱们一个眼神——不是双S级，怕不是这位陛下根本看不上眼！”这位A级贵族雌虫更是一副阴阳怪气的口吻。 “可是，可是我记得……”一位小贵族弱弱地说道，“莱因哈特每年的舞伴只会是那位……我从来没见过他和其他雄虫跳过舞……” 围观的虫群议论纷纷，而此时作为整个舞会目光中心，莱因哈特却看着陆琛主动伸出的手皱起了眉。 这只双S雌虫没有选择接过皇帝戴着红色丝绒手套的手并在上面印上一个社交吻，他只是笔直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用他那深邃的目光冷冷地打量着陆琛，全程一言不发。 场上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持的尴尬。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还是单纯的想让我下不来台？陆琛想，脸上的微笑也渐渐归于冷淡——不论是否答应邀舞，莱因哈特的这种应对方式无疑失礼到了极点。 原身和莱茵哈特之前也没有仇怨啊，陆琛想。他感觉自己一直保持邀舞姿势的手臂都要僵硬了。 于是，陆琛再次开启了系统的好感度检测。 然后看到了莱因哈特头顶的灰色进度条。 “莱因哈特一直都是我的舞伴！”就在此时，清脆的少年音从陆琛身后传来，也让陆琛趁此把自己微微僵硬的手臂收了回来。 身穿和莱茵哈特配套的金绿色礼服，艾利克穿过虫群走到莱因哈特面前，让这只刚刚在陆琛面前一脸冰冷的军雌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夜安，殿下。”莱茵哈特在艾利克伸出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今天的您也美得令太阳失色。” 好家伙，好家伙。陆琛想，这家伙不是挺会说漂亮话的嘛？怎么在我面前就一副闷葫芦的样子——这是为了艾利克要在贵族面前踩着我树威吗？ 失策了。 陆琛为此感到有些头疼。本来他还以为艾利克和莱因哈特之间只是普通的婚约关系，现在看来，这对虫族之间的联系似乎比自己之前想象得还要深厚得多。 “我以为，您还记得卡佩族长和先皇定下的婚约？”陆琛看着莱茵哈特微微皱眉。说实话，他现在有些生气——陆琛最讨厌自己已经既定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破坏，“按照约定，您应该是我未来的觉醒引导者和雌君。” “然而我认为，先皇与雌父定下誓言的时候，那时候他们默认的下任皇帝是艾利克殿下。”敏锐地感觉到此时陆琛身上开始散发出隐隐的危险气息，莱茵哈特闪身上前把想说些什么的艾利克挡在身后，自己迎上陆琛深沉的目光。 “可是现在，坐在皇帝位置上的虫是我。”陆琛一字一句地说。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冷笑了声：这还护上了？搞得我现在就像前世狗血电视剧里面的恶毒配角一样为哪般？你俩现在在给我上演苦命鸳鸯被邪恶皇帝拆婚吗？ 眼看着皇帝和第三军团长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本该早已开始的舞会陷入了尴尬的停滞。 准备就绪的宫廷乐师们拿着手里的乐器无措地看着大厅中心正在对峙的两只虫，他们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同样不知如何是好的侍从们和本次仲秋舞会的皇室筹办虫，想要询问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演奏，但很快又识趣地闭上了嘴。 其他感到气氛不对的贵族虫族们也都如把头缩进羽毛里的鹌鹑那般一声不发，所有虫都在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家族被波及。 就在这些雌虫们感觉陆琛就要和莱因哈特打起来了的时候——天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产生一只废物雄虫敢于挑战双S级雌虫的错觉——拯救这场舞会的救世主终于降临了。 “我——亲爱的——陛下——！！”同样一身金红色礼服的雷尔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托起陆琛的左手手背狠狠地吻了三下，“您之前不是说好了，今天开场舞要和我一起跳吗？可不能看到新人忘了旧人啊！” 陆琛意味深长地看了和他穿着同色系礼服的雷尔夫一眼，倒也没有把手从这只雌虫的手中抽出来。 似乎是放弃了再与莱茵哈特继续僵持下去，皇帝向宫廷乐师们的方向点头，示意舞会可以开始，也让在场的其余虫族们松了口气。 于是，伴随着响彻礼堂的小夜曲，雷尔夫绅士地牵着陆琛缓缓步入舞池，在贵族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跳起了今年仲秋舞会的第一曲开场舞。 ********** “您今晚真美，帝国最美丽的玫瑰都无法与您并论。”雷尔夫虚环住陆琛的腰，一脸傻气地对陆琛笑个不停。 “原来你的嘴也是能说出夸赞的话的。”陆琛随着音乐的节拍，拉住雷尔夫的手在红毯上转出一个完美的圆，“我今天会穿金红色礼服出席舞会，是你向威廉询问的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雷尔夫笑着对陆琛眨眨眼，不动声色地在皇帝面前给自己的竞争者上眼药：“当然，这也是因为我早就猜到莱因哈特不会同意您的邀舞——那家伙比我还要高傲固执，他认定了艾利克就决不会再愿意更换婚约虫选。” “所以，”他认真地与陆琛对视，“所以聪明的陛下，您该早点考虑换个结婚对象；比如说，今天穿着同款礼服来给您救场的我——” 正在此时，第一曲音乐停止，开场舞结束了。 陆琛挣脱了雷尔夫的手，转身离开了舞池。 ********** “嘿，等等我，陛下。”并没有在意刚刚皇帝对自己的冷待拒绝，雷尔夫紧跟在陆琛身后。凡是有想要向陆琛邀舞的雌虫都被他恶狠狠的目光盯退了——这些雌虫也不想跟这个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凶名在外的小疯子对上。 很快，陆琛来到此时没什么虫的舞会冷餐会自助的区域，随手拿了一个餐盘和夹子，开始挑拣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放进盘子里。 跳完刚刚那场舞，没吃晚饭的他现在有些饿了。 而且，他完全不想留在舞池那边跟那些贵族虫二代们进行没有意义的口水寒暄。 还好身为皇帝总是有着任性的权利，即使陆琛只跳了个开场舞，但没有任何虫敢于来他面前说些“这样不合规矩”的话。 他们只能眼巴巴地注视着皇帝离开。 一直跟在陆琛身后的雷尔夫也快速地将各种肉类和甜点装进两个大大的餐盘里，堆得满满的。不止如此，这只雌虫还拿了两只水晶高脚杯和一瓶白葡萄酒，并在一旁侍从惊讶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把这些东西都扔进了他随身携带的空间钮里。 看到一旁的陆琛也挑好了自己想吃的东西，雷尔夫上前拦住想要走向餐桌的皇帝：“陛下，让我们逃走吧！”他狡黠地对陆琛笑着，“现在就从这个无趣乏味的舞会逃走，就我们两个。” 还未等陆琛说什么，雷尔夫一把把陆琛手里的餐具餐盘也扔进他的空间钮，然后抓住陆琛的手腕，带着陆琛在虫群们惊讶的喧哗声中跑出了皇家宴会大厅的大门。 ********** “天啊，他们怎么敢？！舞会还没结束就离场是不被允许的！” “那可是皇帝，皇帝要离开谁敢拦？你吗？！” “不愧是雷尔夫……真是个疯子……” “雷尔夫是在追求那位吗？可是他才A级啊，根本达不到皇室雄虫觉醒引导者的标准！” “可是，我看那位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啊……说不定雷尔夫真的能……” “但是刚刚陛下也说了吧，他的婚约者是莱因哈特军团长啊？” 在场的贵族们彻底陷入了讨论皇室八卦的疯狂之中，舞池中的舞蹈也进行不下去了，今年的仲秋舞会乱成了一锅粥。 莱因哈特也停下了和艾利克正在跳的交际舞，看向远处皇室宴会厅此时敞开的大门。粉红色的月光从门外倾泻而入，洒在红毯上。 雌虫碧绿色的眸子沉沉，谁也无法看穿他的情绪。 第 14 章 两道影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疾驰。 “呼……呼……快停下！我快喘不过气儿了……！”被雷尔夫拉出宴会厅后陆琛就一直跟着这只雌虫不停地跑，本来就没吃晚饭的他感觉自己再跑下去就要犯低血糖了。 听到皇帝的抱怨，雷尔夫从善如流地停下脚步。 “你这是带我跑到哪儿了？”陆琛甩开雷尔夫牵着他的手，看向道路两旁葱郁的灌木，脑海中浮现出之前看过的皇宫地图，发现雷尔夫竟然把他带到了皇家园林附近。 “你倒是挑了个好地方。之前你来过这里吗？”陆琛瞥了眼一旁又开始装傻吹口哨的黑发雌虫，顺势走向园林的方向，雷尔夫也乖乖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进入了皇家园林。 此时的皇家园林里静悄悄的，一只虫都没有。 陆琛打量着这座曾在原身记忆里出现过的园林：这座占地面积并不大的园林有着大理石铺就的圆形广场，涌动着潋滟水波的巴洛克风格许愿喷水池和盛开着玫瑰、天竺葵、风信子的花圃。 陆琛和雷尔夫的硬底皮鞋踩在大理石花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园林静谧的空气里。 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泄在园林里的每一片树叶和每一枝鲜花之上，入眼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浅粉色。 ********** 陆琛和雷尔夫找了个蒲公英盛开的小山坡，雌虫变魔术般地从他的空间钮里拽出一张格纹野餐布铺在草坪上，然后将刚才在宴会厅里打包好的装满食物的餐盘、餐具和水晶杯摆到上面。 “请坐吧，我的陛下。”雷尔夫“啵”的一声将白葡萄酒开封，将充满气泡感的酒液倒进水晶杯里递给等在一旁的陆琛。 陆琛坐在野餐布上，将酒杯举到眼前——透过酒杯，天上的月亮此刻仿佛浸在了冒泡的白葡萄酒里。 在月亮下与家人一起共进晚餐，陆琛想，比起舞会，这才更接近他前世仲秋节日的庆祝方式。 家人吗…… 吃完这顿仲秋晚餐、填饱了自己饥饿的胃，陆琛看向坐在他对面仍然在大口吃肉的雌虫，笑着摇了摇头。估计雷尔夫这次也只是歪打误撞罢了。 “哇哦，您终于笑了。”雷尔夫咽下嘴里的烤鸡肉块儿，“怎么样，现在您开心点儿了吗？” “嗯，好多了，”陆琛笑着看向头顶的两轮月亮。“谢谢你，雷尔夫。” “不客气。”雷尔夫也和陆琛一起抬头看向月亮们。刚刚有一瞬间，这只敏锐的雌虫在身旁的皇帝身上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悲伤，但他没有开口询问，而是保持了缄默。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一时间气氛非常的唯美——唯美到，仿佛此时提出邀吻请求的话对方一定会接受。 良久，“我可以吻您吗？”雷尔夫问。 “不可以。闭嘴吃你的饭。”陆琛回答。 “啧。” ********** 等雷尔夫也吃完了他的那份晚饭，陆琛便和他一起在皇家园林里逛了逛。 沿着园林里蜿蜒曲折的小路，他们一路观赏皇室园丁们精心修剪的各种花草景观和被雕琢成各种形象、如同一个个绿色雕塑一般的灌木从。 雷尔夫还用从花圃里偷摘的红玫瑰给陆琛编了一个花冠，但陆琛以夜晚的玫瑰露水太重为由拒绝把它戴在头上——他完全不想自己的头发被打湿；于是雷尔夫只能遗憾地把花冠收进自己的空间钮。 在他们捞起许愿池里的最后一枚金币时（那些被捞出来的金币也都被雷尔夫丢进了空间钮），月亮升上了中天，时针指向午夜。 赏足了仲秋月亮的陆琛在雷尔夫的护送下回到了帝国图书馆。 是时候道别了。他们互道晚安。 就在陆琛将要转身走进图书馆大门的时候，雷尔夫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陛下，我对您的追求是真心的。”这只平常总是在陆琛面前表现得一副嬉皮笑脸模样的雌虫此刻双眼中满是认真，“我保证这份爱意里绝不参杂任何利益和算计——我可以以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名义向您宣誓。” 陆琛想说些什么，但是被雷尔夫用手指抵住了唇。 “嘘——现在请不要给我答复，陛下。我不想给您压力，也不想这份感情给您造成负担，”雷尔夫温柔地看着愣住的皇帝，“我这份承诺将在您下定决心与其他虫缔结神圣婚姻之前一直有效；我也会一直等待，直到您的目光注视向我的那一天为止——在此之前，您尽可以当我今日的告白不存在，尽可以大胆的使唤我，就像您之前做得那样。” “对了，这个哨子送给您。”说着，雷尔夫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条银链，那上面挂着一枚看上去很是朴素的银质哨子。 他轻轻地把这条项链戴在陆琛的脖子上。 “这枚哨子，不会是你之前在夏宫训练我时一直在吹的那枚吧？”陆琛没有拒绝，他把这枚哨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当然不是啦！”看到陆琛接受了哨子，雷尔夫开心地搓搓手，他骄傲地说，“这枚银哨子是我的雌父找大工匠用极为罕见的秘银专门为我打造的，自我出生起便一直伴我左右，我保证整个帝国仅此一枚别无分哨。” “这枚哨子和我手上戴着的秘银戒指之间可以开启空间传送，”雷尔夫向陆琛展示他的右手——一枚银色戒指静静地环在他的中指，“只要您吹响哨子，哪怕隔着一个星系我都能瞬间来到您的身边——如果您遇到危险，或者想要见我，那就吹响哨子吧，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远距离空间传送…… 在皇家图书馆内遍览藏书后的陆琛自然知道秘银的珍贵，这种看起来和银没有区别的金属甚至可以承受空间坍塌。 但看着这枚其貌不扬的哨子，他的脑海中仍然闪过一丝怀疑：虽然不明白其中的运作原理，但是这种违背常规的操作真的不会有副作用吗……？ 不过既然雷尔夫没提这个，陆琛自然也就不会扫兴地问出口；比起副作用，现在他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这枚哨子，你之前肯定吹过对吧？”陆琛默默地看向雷尔夫。 “我没……好吧，我的确吹过，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请相信我在送您之前有好好消毒……”雷尔夫也没想到陆琛的关注点如此清奇：“毕竟，大家族的直系后裔在还是幼崽的时候经常会遇到绑架之类的危险事件……好了，您现在想不想试试这枚哨子的作用？” 在确定了陆琛想要试试哨子的意向后这只雌虫便远远地跑开了，直到他在陆琛的视线中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儿时，陆琛吹响了哨子。 因为距离太远，陆琛看不到的是，在他吹响哨子的时候这只雌虫还是脸红了。 ********** 随着哨子被吹响，陆琛面前的空气泛起一阵涟漪；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雷尔夫便从波动的空气中跳了出来、轻盈地落在距离陆琛不到一米远的地面上。 陆琛：好家伙，这就是虫族版任意门吗？爱了爱了！ 然而，听到划破夜幕的哨声，亮着灯的图书馆和天文塔喧闹起来。威廉带着侍卫们冲出了图书馆大门，向着皇帝跑来。 “陛下，您今天晚上离开舞会后去了哪里？我和侍卫们一直在满皇宫找您，我尝试给您发消息，但是发现您的通讯器却落在了天文塔……”可怜的书记官今晚算是被吓坏了，他甚至连陆琛被绑架这种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了。 “还有你，雷尔夫！为何不回复我的星网消息？？你就是这样‘好好’看顾陛下的？！”说着，威廉看向一旁的“绑架犯”，大有雷尔夫不给个解释就把他撕成碎片的架势。 “哈……哈哈，晚安陛下，今天太晚了，我这儿就先行告退了……”一看生气的威廉和侍卫们就要围攻上来，雷尔夫立刻决定麻溜地跑路，“我们周末再见！要记得想我啊陛下——！” “我们回去吧，今天真的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会随身带好通讯器，行动前在星网给你报备消息的……”看着瞬间跑得没影儿的雷尔夫，陆琛笑着摇摇头，转身安抚他今天受到了太多惊吓的书记官。 “还有下次？！你可饶了我吧陛下……”威廉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跟在陆琛身后走进图书馆。 虽然语气中带着些许抱怨，但白发的书记官并没有真的生气。 因为他发现，返回天文塔的皇帝陛下的心情不错。 不，不如说是十分开心。看着前方陆琛的背影，威廉默默地想着，强迫自己忘记刚刚的哨声和今晚突然出现在皇帝脖颈上的那枚哨子。 ********** 也许是因为夏日社交假期结束、明天又要面对那些繁杂的政务工作，明明夜已经很深，但陆琛却还是躺在床上暂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久违的失眠了。 硕大的圆月们停驻于天文塔的落地窗外，将陆琛的床铺照耀得一片粉白，但是今天不知为何，陆琛并不想拉上窗帘遮住这束月光。 那枚银色的哨子就静静地躺在陆琛的胸口，他拎起挂在脖颈上的银链，让哨子在窗外的月亮前轻轻地左右摇晃。 “雷尔夫，如果你是双S级的话，该有多好……” 一声浅浅的叹息消散在月色里。 第 15 章 社交季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朝会，果然在场的大臣们都很不在状态、还没有从假日的轻松氛围中完全脱出。 陆琛跟他们核实了一下之前提出的交通新政的实施进度，满意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一旦新的政策通过，虫族总能非常高效地将它落实。 估计要不了多久，帝国疆域中各个星球的民众们就可以享受到更加便利的星际交通服务了。 会议的最后，陆琛更是格外强调让财政部门尽快把今年上半年的财政报表和下半年的财政计划给做出来。他极具压迫力地盯着某位帝国首席财政大臣：“希望这些文件在下周就能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你可以做到的吧，雷蒙德？” “当然，谨遵您的意愿，陛下。”面对陆琛的眼神攻击雷蒙德视而不见，他笑着与陆琛对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岳母看女婿。 “啧。散会！”明白了加量的工作无法让这只老狐狸破防，陆琛干脆地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皇帝一离开，帝国财政部雌虫们的哀嚎声就响彻了整个会议室：“怎么可能在下周之前就做完这些报表啊？！部长，你是不是惹到那位了？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 雷蒙德只用一招就让他的部下们停止了哀嚎，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从今天起至下周，财政部所有员工的日薪翻十倍——这笔钱我们维特尔斯巴赫出了。”他笑着说道。 ********** 大臣们陆续离开会议室，几位和雷蒙德交好的雌虫围上了他。 “你就这么看好这位陛下？”一名埃斯特家族的雌虫率先问道，“之前你还稍微做点儿掩饰，现在就连掩饰都懒得做了吗？” “现在陛下可是我家雌子正在追求的意中虫，”雷蒙德耸耸肩，“我这个做雌父的当然不能拖他的后腿。” “是你最小的那个叫雷尔夫的A级雌子？”埃斯特雌虫皱了皱眉，“我家那小子昨天也去参加了仲秋舞会，回来后对我说你家这位雌子可真了不得，舞会还没结束就直接拉着陛下跑了。” “但是，皇室雄虫的雌君只能是S级以上的雌虫，我以为你知道的。”那位雌虫接着说道。 “这个嘛，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呢？”雷蒙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正如老话所说——‘事在虫为’，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行呢。” ********** 在朝会上憋着一肚子气回到了天文塔，陆琛刚拿起一本书想读就被找上门来的艾利克打断。 “你抢了我的皇位还不够，现在就连莱茵哈特你也想要抢吗？！”被一群侍从簇拥着，艾利克红着眼圈质问陆琛，明显在来找陆琛之前他也狠狠地哭过了。 陆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首先，这个王位其实我并不稀罕。如果不是为了在两年后的异族入侵中保全帝国，我现在早就撂挑子不干了——难道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开朝会，批改公文？我当个闲散亲王不香吗？我又不是什么受虐狂。”对于艾利克的质问陆琛倒也没有生气，换位思考，身为艾利克估计他也会很郁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就此对王位放手：“因此，比起‘抢你皇位’，我觉得‘临危受命’更符合我现在的现状。” “其次，莱因哈特并不属于你，他不是一件物品，他拥有着自己的独立虫格，”陆琛继续说道，语气真挚：“先不提先皇已经钦定莱因哈特会是下任皇帝——也就是我的雌君；明年就要面临觉醒的我也确实非常需要一个高等级雌虫作为我的觉醒引导者，整个帝国就只有莱因哈特这一只适龄未婚的双S级雌虫，我没法做到不去争取。” “如果明年我在觉醒仪式上晋升C级失败，就无法在未来对抗异族的战争中为军队施展大规模精神疏导，”陆琛凝视着艾利克金色的眼睛，“到时候整个帝国会因此死掉多少虫……身为皇储的你有考虑过吗？” 艾利克愣住了。对于陆琛的话这位小皇子无法反驳，但是泪水却不断从他的眼眶中流出来。 “儿戏般的情爱游戏该结束了，艾利克。”一片寂静中，年轻的皇帝喃喃道，既是说给艾利克，也说给他自己。 是啊，就连灵魂来自异世的陆琛自己，不也还是在短时间内接受了娶一个异族的命运吗？虽然虫族中的雌虫和雄虫在外表上看起来都是一副前世蓝星的男性相貌，但陆琛并不在意这一点。 他只是有点遗憾，遗憾于此世的婚姻缔结，也许无关爱情。 看着明明哭得就要喘不上气但是拼命压抑着哭腔、不想在自己面前丢脸的小皇子，陆琛叹了口气，吩咐身旁的侍卫去给艾利克取了一份冰镇过的毛巾敷眼睛。 今年只有十四岁的艾利克，放在陆琛的前世来看也只不过是一个刚刚就读国中部的学生；但身为虫族帝国的皇储，那些孩童的天真和任性却是不被允许的。 “身为曙光帝国未来的皇帝，你一定要记住，”面向这位曾经被老皇帝保护得很好的小皇子，陆琛残酷地点明了这一点，“是曙光帝国为我们提供了架于整个族群之上的权利和荣光，因而在帝国需要的时候，身为皇帝也要有为帝国付出一切的觉悟。” “一切为了帝国。” ********** 等送走终于想开不再哭泣的艾利克，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都过去了。 兼职了一个下午的虫族版心理医生的陆琛从内到外感到深深的疲惫——对他来说，劝一只雄虫停止哭泣的难度比处理一整晚公文还要高。 艾利克已经算是雄虫中最坚强懂事的那一挂了，但即便如此，陆琛仍然感觉和雄虫相处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虽然安（洗）慰（脑）艾利克时说得冠冕堂皇，但陆琛这些话里面多少出自真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了帝国？哈。”陆琛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落日余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只是为了保命罢了。” 系统曾经的六个宿主，只有两个活到了成年觉醒。但是这两位任务者身为谋逆篡位失败的罪虫，都被剥夺了皇室身份——因此，他们能找到的觉醒引导者雌虫的等级最高只有B级。 觉醒后的他们都没有达到C级，最后沦为异族口中的食粮。 更新换代的武器和强加训练的士兵们并未给虫族带来预想中的保障，在两年后的异族入侵战场，没有太阳女神蝶成年雄虫的大规模精神力辅助，虫族军队节节败退，最后全线崩溃。 莱茵哈特前往刺杀异族女王，选择了自爆。 阿尔伯特战死。 年仅十九岁的艾利克在战场上以身殉国，至此，太阳女神蝶一脉彻底断绝。 帝星沦陷。 整个曙光帝国的疆域沦为一片死寂。 ——如果陆琛也没有觉醒成功，那么以上这些，便会是他两年后将要面对的未来。 ********** 天知道从系统那里看到的这些未来让陆琛在深夜中惊醒了几次。 无数个夜晚，这些地狱般的景象重复地在他的梦境中上演——然后终结于他大声喘息着醒来，冷汗将背后的丝绸睡衣浸透。 坐以待毙不是陆琛的风格，他决定做点什么。 于是威廉心情复杂地发现，这几天皇帝手里捧着看的书籍，变成了有着《怎样追求您喜欢的雌虫》、《如何快速让一只雌虫爱上你》、《手把手教您如何得到高等级雌虫的爱》等奇怪名字的杂书。 “又是一本没用的鸡汤文。”陆琛翻了几页，无奈地把这本名为《恋爱宝典——您一生中不容错过的爱情指南》的书扔到桌子上。 陆琛也不想看这些奇奇怪怪的书，但是他从未有过追求别人的经历，前世忙于事业的他一直到死亡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连人都没追过的他现在却要追一只虫子，这着实对他来说有点题目超纲了。 没办法，如果作为觉醒引导者的雌虫不是心甘情愿的话，接受觉醒引导的雄虫将得不到来自雌虫的任何增益。不然此时陆琛才不会费心学什么追求雌虫的方法，他宁可觉醒时让侍卫们绑着莱因哈特来给他做觉醒引导。 “啊，真是心累——”陆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然后扭头看向站在一旁正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的威廉，“威廉，身为雌虫的你会喜欢什么样的雄虫？” “……！”听到陆琛突然的这个提问，本来就对皇帝心有好感的威廉整个心脏都差点儿暂停，手里握着的笔在纸面上划出长长的一道。 “我喜欢您这样的雄虫——”白发的书记官在心中默念，但他说出口的却是一套官话，“雌虫的话，的确会更青睐那些温柔有礼，长相英俊的雄虫；不过大部分雌虫都是只要有雄虫对他们表现出一点好感就会心满意足，雌虫对于另一半的要求其实并不高。”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如果您想要追求一位雌虫的话，那最好能够参与进他的生活，渐渐地让他适应您的存在，最后甚至离不开您——达到这一步您就算是成功了。” “哦哦！你很懂嘛威廉！”听了威廉这席话，陆琛感到豁然开朗。他看向镜中的自己，毫不谦虚地表示长相英俊和温柔有礼这两点他都符合。 那为什么莱因哈特仍然对自己没有好感呢？ 一定是原身在莱茵哈特那里的印象太差的缘故。陆琛想。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莱因哈特对于原身的坏印象扭转过来，至少不能像他们现在这样见了面只想打一架。 该怎么做才能扭转形象呢……？陆琛陷入了沉思。良久，突然一道灵光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对了，前世有句老话说得好：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威廉！”感觉自己找到了突破口的皇帝脸上露出笑容，“你说，我亲手给莱因哈特做好便当、天天送到他的军部办公室的话，他会开心吗？” ********** 于是第二天，军部午休时间，正在第三军军团长办公室里讨论前线布防的莱因哈特和阿尔伯特一同看着桌上的那两个来自皇宫的便当盒，陷入了无言。 来送便当的侍从说，这是皇帝亲手做的点心。 “这东西，吃了不会死虫吧？”良久，阿尔伯特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 雄虫下厨做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第 16 章 莱因哈特打开了两个便当盒，和阿尔伯特一起看向盒子里装的东西——那是六七种样式不同的精致点心，被精心地用七彩的玻璃纸包裹起来。 随着便当盒的盖子被打开，烘焙甜品独有的香甜味道弥漫在办公室里。 此时办公室里除了莱茵哈特和阿尔伯特以外，还有六七个正在处理文件和整理战场沙盘的军雌——这些雌虫都是这两位军团长的心腹中的心腹，因此才能呆在这里旁听帝国最新的作战计划。 军雌的嗅觉本来就很灵敏，乍一闻到这股从未在军团长办公室中出现过的味道，他们都停下了手里正在忙的活儿、疑惑地看向了这股味道的源头。 “看上去竟然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阿尔伯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迟疑道：“闻起来也挺正常……这真的是陆琛亲手做的吗？” “安德鲁，你拿一块儿尝尝。”莱因哈特面无表情，拿起盒子递给他身旁的副官，示意他拿一块儿点心。 “不是吧表哥？！”这位名为安德鲁的副官和莱因哈特同属卡佩家族，算得上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远房表兄弟；一听到自己的无良表哥又要自己以身趟雷，他顿时一脸悲愤：“有好事儿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让我先上呢？！” “别废话，快吃。”莱茵哈特才不管自家表弟的耍宝，他直接从盒子里随便拿了一块儿黄油曲奇就扔进了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这只军雌的嘴里，“你要是吃出问题我保证第一时间给你找驻军医生。” “你——！！”被曲奇堵了一嘴的安德鲁刚想骂虫，但不受控制地咀嚼了几下他口中的点心后，突然愣住了：“怎么会……这个超好吃唉？！” 这下不用莱因哈特逼迫，安德鲁自己主动地从点心盒子里挑了一枚千层酥丢进嘴里。“虽然刚刚的曲奇很好吃，但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千层酥，”他一边咀嚼一边满意地眯起眼，“这个千层酥里面竟然加了开心果碎唉！出乎意料的好吃！” “真的假的？”站在一旁本来打算看热闹的阿尔伯特一脸的不可置信，他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哪只雄虫会做菜做点心——在虫族社会，为雄虫做饭都是雌虫们的必修课，雄虫们只要等在餐桌前吃现成的美食就好。 于是，将信将疑的阿尔伯特也从盒子里拿了一枚玛德琳蛋糕放进嘴里，皱着眉嚼了两下后咽下。 “虽然谈不上难吃，但是这个蛋糕对我来说有点过于甜了……”阿尔伯特连喝几口红茶来缓解口中过分的甜腻。 “唉？我倒是觉得这些点心的甜度都刚刚好啊？”已经将餐盒里的各种点心尝了个遍的安德鲁心满意足地舔舔唇上的点心渣。要知道，因为一直在前线驻防资源短缺，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糕点了——军部的食堂都是大锅饭，才不会花心思给这些糙得要死的军雌们费时间做精致小点心。 “他是按照蜂族的口味来做的点心，”莱茵哈特看着这些点心目光深沉，微微皱眉，“比起其他虫类，蜂族更加嗜甜。” ********** “那他倒是有心了。”阿尔伯特挑眉，没想到陆琛竟然还会针对莱因哈特的种族特质改良糕点的口味：“这种追求可以算得上非常有诚意了——如果今天以前，有虫在我面前对我说‘皇帝会做点心’这种话，我只会当他已经疯了。” “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他说话？”莱因哈特感到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们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好。” “确实，直到现在为止我和他的关系仍然好不到哪儿去，”阿尔伯特耸肩，“但是说实话，即便是我也得承认他确实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这些可取之处也许可以让你在两三年后砍他的脑袋时手轻一点？”莱因哈特不置可否。他并没有尝一口这些点心的意思，转手把盒子递给了一旁的安德鲁让他分发给办公室里的其他翘首以盼的雌虫们，让每只虫都尝尝皇帝做的点心。 “你仍然执意选择艾利克吗？”看着莱因哈特把陆琛送的点心转手送虫，即使是阿尔伯特也微微皱起了眉。 他紧盯着莱因哈特碧绿色的双眸，语气严肃：“虽然我和艾利克关系一直很好，也确实对你选择艾利克而不是陆琛而感到开心，但这些都是我个虫的私情——但作为帝国的第一军团长，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陆琛。毕竟我们已经做了多次演算，没有高等级太阳女神蝶雄虫的战场辅助，这场战争我们赢不了。” “我只知道，当时雌父和先皇为我预定的婚约对象是艾利克。”莱因哈特垂下眼眸，双手握拳，“就因为陆琛的突然篡位——他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这点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就要因此改变婚约对象？这恕我无法接受。” “即使知道你和其他大臣贵族是因为什么让陆琛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我仍然不能认可他的所做所为。”这只固执的雌虫摇摇头，毫不退让地与阿尔伯特的目光相对：“哪怕他再如何粉饰美化自己的行为，都无法改变我对他的看法。因为我难以说服自己为这样一个卑鄙的野心家做觉醒引导，这和我一直以来坚持的维护帝国的正义和公正的信条相悖。” “而且，艾利克又做错了什么呢？先是失去雄父，然后失去王位，最后连婚约对象都要失去吗？”提到这位小皇子，莱茵哈特的语气减缓：“如果你们都愿意以帝国的利益为先、牺牲掉艾利克的话，那么至少我还可以坚定地留在他的身边——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你……”面对这样固执的莱因哈特，阿尔伯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算了。”他最终叹了口气。 “放心，如果真的因此导致战争局势失利，我会亲自前去刺杀异族女王。”莱因哈特安慰自己的老友，并在心中做出了决意：“就算是自爆，我也会带着它一起下地狱。” ********** “哗啦。”浴室的玻璃门被拉开。顿时，大量的水蒸气从门内涌出，然后快速消散在空气中。 赤/裸着上半身，下身围着浴巾的莱因哈特从雾气中走出。晶莹的水滴顺着他金色的长发滴在地上，并很快被地板上铺着的绒毯吸收，留下一点点深色的水痕。 墙壁上闪烁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已过午夜。 莱茵哈特径直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甜果酒，然后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打开了星网。 整整一天，三分之二的时间他都得是帝国第三集团军的军团长；而只有此时，他才能短暂地做回那个名为莱茵哈特的雌虫。 落地窗外是无垠的宇宙。无数瑰丽的星云和或大或小的行星如花朵般盛放在这漆黑一片的空间，看起来有一种冷寂而浪漫的美感。 但是莱因哈特没有分给窗外的美景一个眼神——常年在星空中漂泊的他早已看腻了这番景象。 此刻的他只想看看星网上的虫们都在干什么。看着这些由他保护着的虫们或笑或闹地生活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他便感觉自己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不少。 这些帝国的国民们便是牵引着身在星空的莱因哈特的锚，让他不至于在常年的驻外生活中陷于寂寞和疯狂。 大概浏览了一下帝国的本日新闻，莱茵哈特突然发现有虫在星网上给他的私虫账号发了很多消息。 莱茵哈特有两个星网账号，一个是由帝国第三集团军打理的官方账号，另一个则是只面向他的家人朋友的私虫账号。 还以为自己的家人朋友出了什么事情，莱因哈特急忙点开这个账号，却发现给他发消息的虫是今天中午给他送糕点的皇帝。 陆琛：【正在制作糕点的自拍.jpg】 陆琛：【刚出炉的糕点的特写.jpg】 陆琛：今天的点心好吃吗？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所以挑了帝国最受欢迎糕点排行榜的前几名试了试手，还好烤制成功了哈哈。 陆琛：你喜欢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哦？我会尝试着做做看的。 陆琛：啊，今天/朝会上的那个交通部门的大臣好烦虫啊，真是墨守成规不懂变通——于是我把他当场开除了，你说我做的对吗？ 陆琛：【湛蓝天空上的一朵云.jpg】今天帝星的天气真好，这朵云像不像一朵玫瑰？我把它拍下来送给你，希望你开心。 陆琛：睡了吗？今天工作辛苦了，祝你晚安好梦。 ********** 不知不觉间，莱茵哈特浏览完了所有陆琛发送的消息。 他不想去问陆琛为何能得到他的私人星网账号并直接变成他的星网好友这种愚蠢的问题，手指在删除好友的选项之上停顿了很久，最终移开了。 算了，莱因哈特想。即使现在把陆琛删掉，明天陆琛估计也会通过其他渠道再把自己加回来吧。 “就这么晾着他好了，”莱因哈特喝了口微凉的果酒，眯起眼睛，“反正雄虫都不长情，一直得不到回复的话他早晚会觉得没趣自己放弃的。” 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明天还要继续参加作战会议的莱因哈特关掉星网，转身回房睡觉去了。 但不知为何，今晚一向无梦的他梦到了一朵玫瑰形状的云。 ********** 周六上午，天文塔。 “陛下——！整个军部内网论坛都在传您给莱因哈特那小子送了整整一周您亲手做的便当，这是真的吗？！”一声凄厉的哀嚎划破室内的宁静。 “是真的。”陆琛揉了揉自己被震得有些发麻的耳朵，看向身旁仿佛一只可怜得如同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一般的雷尔夫：“不仅送了一周，我下周也会接着送，直到送到他答应做我的觉醒引导者为止。” “怎么这样……”雷尔夫失魂落魄地拉住皇帝的衣角，“那我呢？那我呢陛下？我也从未尝过您亲手做的美食，看在我辛苦教您剑术的份儿上，您不能厚此薄彼啊！” “诺，你想吃的话去那边的长桌上拿就好，反正我烤了很多点心。”陆琛头也不抬地翻着手里的书，“而且桌上的点心我特意做了减糖版本——要是天天像蜂族那样吃这么甜的东西，我们迟早会得高血糖。” 前世的陆琛并不精通于厨艺，今生也是如此，他能够一比一复刻出这些教科书水平的糕点全靠自身过目不忘的能力。 听到陆琛的话，雷尔夫顿时不装可怜了。这只雌虫一脸兴奋地看向陆琛口中的长桌—— 然后看到坐在桌前的威廉正在慢条斯理地享用桌上最后一块饼干。 看到雷尔夫由兴奋渐渐变成愤怒的眼神，一直面无表情的威廉竟然也破天荒地对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威廉·布莱克——！我现在要向你发起决斗！！”下一秒，雷尔夫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天文塔。 啊。今天的天文塔也是如此的热闹。 第 17 章 “又是已阅不回……”陆琛无语地看着星网聊天界面。 自从他决定每天在星网上给莱因哈特分享日常生活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而莱因哈特从来没有回复陆琛哪怕一个字。 送莱因哈特点心他也不拒收，发送的消息他也都有看，但两虫间的感情就是没有任何进展。 陆琛头疼地表示，莱因哈特的所作所为让他想起了自己前世的一位以“不主动、不负责、不拒绝”的恋爱态度登上了网络热搜的同行。 “你这种行为放在我上辈子是要被喷海王养鱼的啊莱因哈特。”陆琛痛心疾首：没想到，被养的鱼竟是我自己。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陆琛干脆转变思维，直接把莱因哈特的星网账号当成了匿名树洞；每天发生的事儿上到吐槽大臣下到在路边看到一朵好看的野花，他不论什么都往上发。 就当记录生活了，陆琛想。反正以莱因哈特的性格也不会把他这些聊天记录曝光到星网上。 呼——你别说，这样天天向树洞吐槽还挺解压的。 ********** “威廉，你说雌虫一定要雄虫做精神疏导才能缓解体内的精神力暴动吗？”这天，陆琛翻阅着有关虫族精神力的书籍，眉头紧皱。“帝国存续千年，就没有虫研发出什么能够代替雄虫精神力疏导的有效药物吗？” “……帝国历史上确实没有出现过相关药物的记载，陛下，”威廉思索了一阵，回答道，“但是帝国研究院近些年来一直在做相关的研究，虽然听说进展十分缓慢。” “帝国研究院？”陆琛眼睛一亮，明白这应该是和前世的国家科学院一样的机构，“我可以去参观一下他们的研究吗？” “当然可以，”威廉点头，在手里的笔记本上勾勾画画、为陆琛安排行程，“呃，”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帝国研究院的现任院长正好是我从前的一个朋友，我可以提前联系他，让他带您好好参观一下。” “那就拜托你了威廉！”陆琛此时也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到时候还要请你好好给我引荐一下你这位院长朋友。” ********** 很快，在对接了帝国研究院那边之后，陆琛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来到了这个据说是（除皇宫外）全帝国安保最严格的机构。 帝国研究院是一座由无数个银色的圆球聚集拼接在一起的异形建筑，看上去如同一个银色的变异蜂巢，有一种诡异的科技美感。 威廉口中的曾经好友，也是目前这所研究院的院长，一只名为兰伯特的S级雌虫在研究院门口接待了陆琛一行虫。 兰伯特有着一头铂金色的细软卷发和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身穿白色长褂的他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镜下的双眸总是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 无疑，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雌虫，单论外貌能够在陆琛见过的雌虫中排到前五。但是比起他的外貌，旁人更先注意到的是他那难以形容的气质——他看起来如同一朵飘忽不定，无法捕捉的神秘浮云。 陆琛打开好感度探测，发现兰伯特对他的初始好感度达到了代表百分之三十的蓝色——对方的初始好感度竟然不是灰色，这对陆琛来说是相当少见的情况。 更让陆琛费解的是，威廉和兰伯特见面后除了公事公办的寒暄外竟然全程无交流，看起来完全不像一对关系很好的朋友。 “请跟我来，陛下。”兰伯特微微俯身对着陆琛行礼，然后拿着挂在胸前的门禁卡打开了帝国研究院的大门。陆琛，威廉和他的侍卫们紧随其上，走进了这所神秘的建筑。 一行虫在兰伯特的带领下缓缓走过两旁陈列着各种浸泡标本和生物骨骼的大厅，他们的身影倒映在如镜子一般光洁的地板上，扭曲成一个个奇怪的形状。 陆琛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异族的实体标本。 ********** 对于这种身为虫族死敌的生物，陆琛之前只看到过它们的影像记录和照片彩绘，远远没有这次看到的实物更有视觉冲击力。 异族看上去很像昆虫本来的生物形态，并融合了一些野兽的特征——陆琛眼前的这个异族标本就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甲虫和豹子的结合体：它身上布满了豹子的花纹皮毛，头顶却生出甲虫的甲制尖角，看上去怪异又危险。 看到陆琛停在这个异族标本前久久没有移步，兰伯特也停下前进的脚步、转身来到陆琛面前为他讲解起来。 “……其实，我们通过研究发现，异族和虫族的基因生物链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高度趋同性，”兰伯特看着这个异族标本如此说道，“有一种很受欢迎的假说，即异族就是为了躲避大灾变的远古人类在进行生物融合实验时产出的失败品。” “所以虫族则是研究成功的那个结果？”陆琛看向兰伯特，“异族也是因此才会对虫族如此仇恨吗？” “这只是一种假设，陛下。”兰伯特摇摇头，“实际上，异族本身是没有智力的，它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受到生物本能的支配；但是，”他说，“异族女王是有智商的——作为整个异族族群的领导者，它可以驱使支配任何一只异族为它效劳。” 陆琛皱眉。他也已经从书和星网上到过关于异族女王的知识，明白这种生物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异族女王本身没有什么战斗力，它生活在异族群居的核心星球上，被周围的高等级异族严加保护。在上一代女王死去后，异族中便会诞生新一代的女王，并以此循环往复。 作为智慧生物，异族女王不仅负责整个族群的繁衍，而且也以它的意志不断驱使异族攻击猎杀虫族带回母巢——它似乎对高等级虫族的血肉有着格外的喜爱。 莫非它想要通过吞噬高等级虫族的血肉进行不断的进化吗……思及此处，陆琛愈发愈觉得异族不断地攻击虫族这件事一定有些他没有察觉到的阴谋缘故，但他此时还无法从这一团乱线中找到线头。 “陛下，我猜您还没有看过虫族雌虫的本体形态？”兰伯特打断了陆琛的沉思，他笑着对陆琛眨眨眼，推荐道：“帝国研究院里可是保存着整个帝国最全的虫族本体标本——您可以在这里找到任何一种虫族，甚至我们还有一些已灭绝虫族的珍贵标本……” “够了，兰伯特！”一旁的威廉皱眉打断他。雌虫们从来不会在雄虫面前露出自己的本体形态，因为几乎所有看到雌虫原型的雄虫都会陷入长时间的恐惧中，甚至还有当场晕厥危及生命的案例出现。 他并不想让他的陛下受到惊吓。 “没关系，威廉。”陆琛安抚地拍拍自家生气的书记官的肩膀，然后在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下说道：“我没关系的。我之前早已经在书本上和星网上的雌虫专区看过雌虫虫化后的图片和视频了——当然，我是找了星网管理员给我开了权限。” “哇哦。”兰伯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笑着对威廉挑眉，“看来身为书记官的你对自己侍奉的这位陛下并不了解呢，威廉。” 看到这一幕的陆琛：从刚才我就想说了，你们俩之间的互动看起来真的不像多年好友，多年仇人还差不多吧？ ********** 很快，在得到皇帝的同意后，兰伯特带领众虫来到了位于帝国研究院地下的虫族生物基因保存室。 开足冷气的室内陈列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注满透明液体的玻璃罐，罐中浸泡着各种巨大的昆虫尸体——那就是虫族的本体形态了。 因为室内温度太低，兰伯特给陆琛准备了低温防护服。在场的雌虫们则完全不用任何防护，他们皮糙肉厚到足以在低温环境下保持活性。 威廉全程紧跟在陆琛身旁，一直注视着陆琛的神态变化——一旦陆琛脸上露出了恐惧、厌恶或者其他负面情绪，他说什么都不会让陆琛再在这里多呆一秒。 但陆琛只是面色沉静地看过一个个罐子里的虫子尸体，如同他每天在天文塔翻阅书籍一般，全程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陆琛在这些罐子中看到了蝴蝶，螳螂，蜜蜂……还有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的昆虫；最小的昆虫看上去比陆琛也大不了多少，而最大的那只（那是一只陆琛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虫子）比大厅里那只异族标本还要大上三四圈，目测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陆琛仰起头都无法看清它的全貌。 “虽然雌虫虫化后的本体大小会受到一点种族基因的限制，但是等级越高的雌虫本体就会越大，”兰伯特也跟在陆琛身旁为他解说，和他一起看向那只三层楼高的虫子标本，“目前保存室内最大的那只雌虫标本，生前就是双S级。” 双S级……那么莱因哈特的本体大概也会这么大了？陆琛默默地想。 “威廉，”陆琛突然转过头询问他的书记官，“你虫化后是什么样的？” “呃……我……”书记官一时间愣住了。 还没等他回答，一旁的兰伯特便抢先说道：“他的本体是寒蝉，陛下。” “而我，本体是幽蝉——我们同属于蝉族，”兰伯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框，脸上仍然挂着那副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因此，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寒蝉……”陆琛看着眼前白发蓝眼的书记官，完全无法将他与自己前世记忆中在整个夏日中喧嚣的蝉结合在一起。 “如果可以……能给我看一下你的虫化形态吗，威廉?”好奇的皇帝提出了请求。 “……如果您坚持的话。”威廉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最终还是在陆琛期待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最终妥协的书记官只能转过身，对着陆琛露出自己光洁的后背，“今天我没有带备份的衣服，只能给您展示一下我的蝉翼。” 于是，在不断流动的冷雾中，陆琛眼前出现了一对长达三米、薄如轻纱般的冰蓝色蝉翼——它们自威廉背部的肩胛骨处生出，在冷光灯的照耀下闪烁着星星点点如冰晶碎钻一般的磷光。 第 18 章 陆琛盯着眼前这对宛如艺术品一般的蝉翼久久没有开口。 “呃……您还要继续看吗？”来自背后的炽热目光让威廉感觉自己的翅膀热得都要融化了。他那被发丝盖住的耳朵都染上了红色，双手也紧张羞涩地抓紧了裤缝，“真是失礼了，我的翅膀并不好看……” 一旁围观的兰伯特发出了“啧”的一声。 一般来说，除了那些特殊的品种，雌虫等级越高他们的本体也就越漂亮，颜色也会越鲜艳——身为A级雌虫，威廉的翅膀无疑比百分之九十五的蝉族要更好看，此时他说自己的翅膀难看只是在其他雌虫面前凡尔赛罢了。 但并不知道内情的皇帝可看不得自家书记官不自信的样子。“不，你的翅膀并不难看，”陆琛真诚地夸赞道：“它们看起来漂亮极了，仿佛倒映着星河的古老冰川……” 这话一出不仅把威廉闹了个大红脸，就连兰伯特也感觉自己仿佛吃了一百个柠檬，后牙都要酸倒了。 但兰伯特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浮现出一丝为老友的庆幸：这样一个能够在他面前放心展露自己本体的样子、还能受到夸奖的另一半，很难有雌虫不会为此动心吧。如果能和这位在一起，想必威廉的后半生都会在幸福中度过。 怪不得自己这位从学生时期就一直如同冰山般拒绝了所有雄虫的追求、眼里只有学习和工作的老同学会栽在当今皇帝身上。兰伯特摇摇头，表示威廉栽得不亏。 ********** 直到兰伯特带领着陆琛一行虫结束参观、走出了虫族生物基因保存室，威廉脸和耳朵上的红色都仍未褪去。 “请别看我，陛下，”重新整理好衣服的书记官默默地缩到队伍的最后，“现在请让我一只虫静一静吧……” “啧。”兰洛特看得直摇头，真想冲上去恨铁不成钢地质问老友“你刚才脱衣服露翅膀的那股勇气去哪儿了”——威廉这只虫，真的是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表现出极为复杂的性格：他并非缺乏直面困难和挑战的胆量，但每每到了需要出手、更进一步的关键时刻，他反而会在心中生出更多的顾虑并因此退缩。 陆琛倒是没有在意威廉要跑到队伍后冷静一下的奇怪举动。再三确认书记官的确没有身体不适之后，这位一心想要围观帝国研究院对雄虫精神力的研究成果的皇帝转头就催促着兰伯特带路向实验室走去。 “如您所见，陛下。雄虫和雌虫都具备着精神力，”在前往实验室的过程中兰伯特也不忘出言讲解，“但二者不同的地方在于，雌虫的精神力普遍更具有攻击性，而雄虫的精神力则偏向安抚。” “雌虫们可以用他们的精神力操控机甲和其他武器用于战斗，但是长时间使用精神力会加剧精神力的活跃度，最后导致精神力暴动——这种精神力暴动只能由雄虫的安抚性精神力为之疏导调解。”这位院长一边说着，一边刷卡打开了实验室的门禁。 “而雄虫，他们可以调动自身的精神力外放来安抚雌虫狂暴的精神海，或者用精神力塑形造物——比如，塑造一朵漂亮的冰玫瑰……”说到此处，兰伯特笑着瞥了眼正在队伍最后装鸵鸟的威廉，让白发雌虫刚刚降温的脸再度涨红了。 威廉：回去就在朋友圈把这家伙的星网账号屏蔽！！ ********** “这样看来，比起长时间战斗就会导致精神力暴动的雌虫，精神力一直保持稳定输出的雄虫才更适合成为战士才对。”听完兰伯特的讲解，陆琛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理论上的确是这样的，陛下。事实上，在帝国刚刚建立的时候，军队里大部分的士兵都是雄虫。那时候的雄虫有着如同雌虫般强健的体魄，他们也可以如高级雌虫一般进行全身虫化、仅凭本体就能在宇宙中进行跃迁。”兰伯特认可地点点头，而后话锋一转：“但是，”他接着补充道，“当代雄虫的体质已经不比当年，他们太过于娇弱——现在的雄虫们已经连全身虫化都做不到了，更别提操控武器驾驶机甲。不仅体质，当今雄虫的精神力也无法保证持续输出，这样的雄虫是无法进行战斗的。” “原来如此……”陆琛皱紧了眉头，“那么，雄虫一代代体质削弱、数量也在减少的原因帝国有调查出来吗？” “很遗憾，没有。”兰伯特也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帝国的雄虫们便开始大量死亡，那些少量活下来的雄虫体质也开始一代比一代孱弱——也是因此，贵族和皇室才如此督促内部联姻通婚，因为比起平民，贵族雄虫们的血脉力量已经算是保存得比较好的那一部分了。” “特别是您的血脉，陛下，”说着，兰伯特目光灼灼地看向陆琛，这只雌虫的目光让陆琛一瞬间感觉他在看实验室的小白鼠，“如果说当今帝国还有哪一支雄虫血脉还能登上战场，那就只有太阳女神蝶！” “太阳女神蝶的大规模战场精神力疏导——自从帝国建立起就代代流传于皇族血脉的传奇级别精神力操控，这是只有您能够做到的事情！”提到太阳女神蝶，兰伯特的目光中隐隐露出一丝狂热：“那是帝国仅剩的几个初代虫族血脉才有的传承，运用出这个能力的您会是真正的战场王者，战场上所有的虫族都会奉行您的指挥！” “这能力听起来不知为何好像异族女王……”但陆琛并没有因兰伯特的称赞而开心，“你的意思是说，成年觉醒成功的话，我也会全身虫化、看起来像一只大蝴蝶吗？” “呃，”兰伯特对于眼前这位把自己比作敌对方首领的陛下也是无话可说，被陆琛噎得顿住的他缓了缓才回答：“您觉醒后的虫化程度我也无法保证，但是您至少会拥有一对太阳女神蝶的翅膀——就像刚才威廉展示的那样，可以随您的心意收放体外。” “那我岂不是能够在天空中飞行了！”陆琛眼睛一亮——很难有人能够拒绝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诱惑。 这让他对于明年的成年觉醒更加多了几分期待。 ********** 然而让陆琛感到失望的是，在谈到关于雄虫精神力安抚的替代药物时，兰伯特很为难地表示研究进展非常缓慢。 “研究院非常缺少研究样本，您知道的，陛下。”兰伯特无奈地苦笑，“比起很多去世后会自愿将遗体捐给研究院制作基因库标本或用于医学解剖的雌虫们，雄虫去世后大多会被葬入家族墓地入土为安，愿意自己死后的身体被分解研究的雄虫非常少有——即使雄虫同意，他们的家属也不会愿意。” “所以，我们研究院现在一具可用的雄虫样本也没有……大家都是靠着理论知识在逆推药物的制作，说实话，这样很难取得成果。”看着桌上少得可怜的几张研究资料，兰伯特不由摇头，“雌虫从天性里就不愿意伤害雄虫，用雄虫作活体实验在帝国更是违法行为；培养雄虫克隆实验体也因涉及到各种伦理问题被帝国议会叫停……所以，现在研究院的大家都处于一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状态。” “原来如此。”陆琛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他接着问道：“那么，雄虫的血液会对你们的研究有帮助吗？” “雄虫的血液？当然有帮助，雄虫血液中含有的大量信息素也能够安抚雌虫的精神力暴动，但是关于雄虫血液的交易在帝国也是违法的……”兰伯特回答，但这只聪明的雌虫马上反应过来陆琛话中的意思：“等等，您不会是想——？” “我明白。如果帝国研究院和医院公开向社会征购雄虫血液，那势必会出现各种不法分子强迫雄虫出来‘自愿’售卖血液盈利。”陆琛一边说着，一边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臂。 “所以，我来亲自做给你们献血的虫。”这位年轻的皇帝看着眼前盯着他久久无言的帝国研究院长，继续问道，“能够进行顶级精神疏导的太阳女神蝶的血无疑是最好的研究材料——你觉得每个月抽多少血够你们每月研究的量？” ********** “陛下，您确定要每个月都来研究院献血吗？”威廉看着胳膊接上了一个抽血管的陆琛，有些心疼地问道，“我不是说献血不好，就是……” “没关系，刚刚兰伯特不是说过了吗？适量的抽血是不会损害身体健康的。”陆琛看着在透明管子中流动的红色液体，“而且我这也是为以后做准备。如果我没有觉醒成功超过C级的话，至少还能为研制出能够代替雄虫精神力疏导的药物尽一份力量——如果药物能在两年后的异族入侵前研制成功，说不定不需要太阳女神蝶做战场辅助，我们也能打赢这场战争。” “帝国研究院全体研究员感谢您的付出，陛下。”兰伯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皇帝，“我们一定会拼尽全力赶在异族入侵前做出成果的。” 抽完血并商定每月为帝国研究院提供七管血液后，胳膊上多了个针眼的陆琛走出了帝国研究院的大门。 兰伯特和一众研究员们热情地把陆琛送到停在门口的飞行器前才止步——他们头上的好感度都达到了百分之五十到六十的黄色和橙色。 陆琛：好感度高吗？抽血换的。 就在陆琛坐上飞行器想要离开时，兰伯特敲了敲他面前的舷窗，示意还有话想对他说。 “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让您知道，”陆琛降下飞行器的升降舷窗，兰伯特凑上前轻声说道：“威廉和我曾经是同一位老师手下的学生，而且他在研究上的天赋要远远高于我——” “喂！快别说了兰伯特！”坐在飞行器另一侧的威廉想要阻止，但兰伯特的声音还是传入了皇帝的耳中：“如果威廉没有选择入宫成为皇家书记官的话，现在我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他的。” “所以，答应我，好好珍惜您的书记官。”兰伯特温和地笑着，看着陆琛的眼神满是认真。 “我会的。”陆琛点头，“我向你保证。” 而后，飞行器启动，将笑着向这边挥手告别的兰伯特和帝国研究院远远甩在身后，渐渐再看不见。 “陛下，刚刚兰伯特的意思其实是……”威廉有些惊慌地企图说些什么，但被陆琛制止了。 “不用解释，威廉，”陆琛笑着看向他的书记官，“不止是对兰伯特承诺，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对你说上一万次——” “有你当我的书记官，是我的幸运。” “所以，再自信一点吧，威廉。” “在我面前，你不用有任何拘谨。” ********** 当晚，带着一身疲倦的莱因哈特回到他的私人休息室，习惯性地打开了星网、点开和皇帝的聊天对话框。 今天的皇帝没有如往日一般给他发很多条信息，只更新了一张照片。 陆琛：【和兰伯特的合照.jpg】今天在帝国研究院。 盯着合照中亲切地挽着陆琛胳膊的漂亮雌虫，莱因哈特的脸色不知不觉间难看起来。 这个晚上，这只金发碧眼的雌虫久违的失眠了。 但失眠的原因未知。 第 19 章 帝星短暂的秋天很快过去，天气一天天冷起来。 白天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现在陆琛每天起床的时候，落地窗外的天色仍然是一片漆黑。 太阳升起得很慢，从天文塔前往会议厅时仍然需要侍从提着玻璃灯为陆琛照明引路。一路上陆琛也能看到前来参加朝会的大臣们，他们也是每只虫手里都提着一盏照明灯，如一条星星点点的长龙般向会议大厅的方向进发。 陆琛让侍从们为每一个到会的大臣准备好热咖啡——窗户外面黑漆漆一片加上温暖的室内温度真的会让虫想要睡觉，他已经不止一次叫醒底下开着开着会就睡着的大臣。 陆琛心累地感觉自己此时就如同一个叫醒贪睡学生的小学教师。 自从新的虫族交通规则开始试运营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在芦苇之月的尾端，财政部门向陆琛提交了这两个月以来的帝国经济数据。 “虽然一开始因为对新的制度不熟悉而造成了一些混乱，但是现在帝国的民众们已经开始渐渐适应新的交通规则，而且我们做了民调，大家对此的反应非常的好。”雷蒙德看着陆琛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自豪，已经把陆琛当作自己雌子的未来雄主看待的他怎么看陆琛怎么满意。 “仅仅是民众们每日乘坐帝国政府提供的星际飞行器所带来的收入就已经非常可观，”他接着补充道：“而且帝国各个旅游星球的收入也普遍有所涨幅，选择去新的星球谋求工作的民众的数量也在增加——这一切都多亏了您的改革提议……” “但是因为这个政策，很多本来已经就很贫困的星球流失了更多的原住民、有些小星球甚至沦为了死星！”一个雌虫大臣皱着眉提出了反调。 并不是所有大臣都对新政策持有支持态度。 “可总体来看，这个政策利大于弊不是吗？星网上大家对此的反响普遍都很好！”顿时就有大臣提出了反驳。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陆琛打断了大臣们的争吵——这些雌虫大臣们都是妥妥的武斗派，武德充沛到一旦吵上了头，哪怕是当着他这位皇帝的面也会扭打成一团。 在之前某次朝会上，有两位雌虫贵族甚至因为无法说服对方而急眼到脱下自己的皮鞋开始互扇耳光——当时身为新手皇帝的陆琛看得目瞪口呆，完全忘记让身边的侍卫下场拉架。 最后，还是实在看不下去的其他大臣冲过去把这两位打得脸都肿了的雌虫分开。 在那次之后，陆琛有了经验。每次朝会的时候他都会安排数十位侍卫站在会议室四周，以备不时之需。 ********** “你们先冷静一下，”陆琛揉揉自己被这些雌虫的大嗓门儿吵得嗡嗡作响的太阳穴，并让左右侍从们将打印好的文件一份份下发给所有的大臣，“既然之前的新交通政策已经看到了成效，那么我们可以实施进一步的政策了。” “……？”刚刚还在讨论刚颁布不久的交通政策的大臣们突然手里被皇帝塞了一沓纸，然后告诉他们这是新政策，你们看看吧。 无法接受的大臣们：之前的历代国王半年出一个新政就不错了，您不能这么卷啊陛下……！！ 但即使心里再不情愿，皇帝让看的新政还是得看的。 随着一片翻动纸页的“沙沙”声，这些大臣们开始纷纷起纸上的文字。 随着的进行，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各不相同；有的大臣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有的大臣则皱起了眉头。 陆琛静静地坐在台前注视着底下大臣们不断变化的表情，喝了一口桌上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这个虫族世界虽然已经点亮了不低的科技树，但基于虫族们慕强好战的基因个性，最尖端的那些科技总是会用于军事相关的研发。因此，本质为战争种族的虫族拥有了机甲、星舰、超大火力的远距离武器，除了老对头异族，可以说在这片星空下，很少有其他生命族群能够拦得住他们扩张帝国版图的脚步。 也许，在更早的时候，远古人类的那一部分贪婪的基因也留在了虫族们的脑海深处。在融合虫类基因、拥有了强大的身躯、坚硬的外骨骼和超群的武力值后，这一点贪婪也被成倍的扩大化了。 比起优先享受到高新科技武器的军队和那些总是有着特权的上层贵族们，底层的虫族民众们的呼声被刻意忽略、压制，渐渐地，平民们也都对那些将将够满足生活的基础设施视而不见了。 因为这已经是这个世界中的常态。 就在虫族军队庞大的舰队在宇宙巡视领土，军械研究所每隔几年就会推出更高性能的机甲的当下；虫族版图中的一些偏远星球甚至仍然无法保持持久的供电，很少有平民家庭能够负担得起购买拥有宇宙穿梭功能的飞行器的费用，如果没有诸如高等级觉醒的奇迹发生，大部分低于B级的虫族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脱离他出生的那个星球。 ********** 少顷，所有的大臣们都完了纸面上的新政策。他们抬起头互相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同僚们，支支吾吾地谁也不愿意做先开口的那个。 最后，还是雷蒙德在众大臣的目光示意下率先开口：“陛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这文件里写的是两个政策？”这位帝国首席财政官有些为难地说道，“‘建立皇家商会来平定物价，统一制定帝国市场上的商品价格；同时以皇家名义建立救济院，收容那些失去雄父雌父的幼崽’这些政策虽然很好，但如果想要实现的话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以帝国目前的经济状况，想要实现这两个新政实在是有些困难……” “我当然明白帝国的经济状况，”陆琛点头，但语气坚决：“正是因此，我选择先实行新的交通规则来拉动帝国经济的流通并促进民间生产力流动。之前的交通新政不是为国库增收了不少收入吗？接下来的两个新政需要的支出金额就从这里拨款。” “而且，如果你们认真了我写的新政企划案就应该知道，”陆琛扫视过台下的每一位大臣，“我在文案里写明了如何使这两个政策得到实施的同时，让它们也为帝国经济做出产出。” “比如在全帝国范围内建立皇家商会会点，从愿意加入商会的商人那里招标、选出最优秀的商品给予皇家荣誉勋章作为皇室专供，相信这些商人们也愿意付出一点利益来得到这个皇室认可的广告效应，”陆琛娓娓道来，“皇家商会的所有商品都可以通过政府的客运星际飞行器进行低成本流通运输，只要在飞行器内部扩充一个货仓即可；而那些救济院里收容的孩子们，我们也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加工皇室商会产品之类的简单、不劳累的活计来换取一些生活物资……” “诸君，我相信，想要实行一个新的政策的话，办法总比困难多。如果让你们来为此出谋划策，你们一定比我要专业得多。”陆琛看着台下这些大臣，目光重点扫过了几个贵族雌虫。 这些雌虫面对皇帝的目光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我明白，你们之中有些虫并不愿意看到这两个政策得到执行，因为你们的家族可能就从事着一些商业垄断买卖，在业内随意定价，”这位年轻的君主语气平淡地说着，但他口中的话语却让在场的很多虫背后渗出冷汗：“而且就我所知，大部分贵族家族旗下都有专门属于自己家族的救济院——你们从这些救济院里的孤儿中选拔为家族服务的仆从，或者提拔有天赋的孤儿打上你们家族的烙印从军从政，来增加自己家族在军队和政坛中的话语权……” 听到皇帝所说的这些话语，更多的贵族出身的大臣们垂下了头；而那些平民出身的大臣们则暗暗握紧了拳头。 “但是现在不比往年了，我希望你们明白这点。”陆琛继续说下去，语气严肃，“距离下次合月异族入侵已经不到两年，在这两年里我们要凝聚一切能够凝聚的力量，尽可能将帝国的全部国民的身体和精神调整到一个最好的状态。因此我现在尽力提高帝国平均收入，提供更多的工作岗位，平定帝国商品物价——至少让帝国的每一位公民们能够吃饱饭养好身体，不会饿着肚子上战场！” “而皇家救济院，也是为了在帝国战败后能够为我们的下一代留存一部分血脉。如果最糟糕的情况真的发生，这些孩子们便是帝国最后的希望。”陆琛沉重地说道，“我会选拔出一些因为觉醒等级在C级以下找不到工作，但道德和知识达到标准的雌虫来担任这些孤儿的老师，并做好应对异族来袭的避难演习。当然，这些演习，我希望在帝国所有的学校和救济院中同时实施。”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将不国家族何存？想必这些道理你们都明白，不需要我细说。”皇帝的话语狠狠地冲击着每一个会议在座的贵族的心：“现在不是与民争利的时候。再多的财富在异族闯入你们的庄园、杀死你们的子嗣时都无异于黄土。” “而且，没有一个家族可以做到永远存在、不会倾覆。你们怎么能够保证在自己的家族失势后，那些沦落为平民的家族成员们的利益呢？”硕大的会议室内，只剩下陆琛的声音清晰可闻，“诸君，我们现在实行的这些政策，不仅是为了全帝国的所有民众，更是为了你们自己！” “各位先生们！你们之所以坐在这里，无疑代表你们就是帝国最尊贵、最智慧、最有权利的金字塔顶端的那一部分——如果你们都无法做到，那整个帝国还有谁能做到呢？？”陆琛提高了声音，所有大臣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位在他们面前一向温和的皇帝如此大吼咆哮—— “现在，抬起头来！！告诉我，你们有没有信心让这两例新政得到运行？！” 随着陆琛的话语，一个个大臣抬起了头，看向台上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般坚定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年轻皇帝。 被这如火的目光注视着，一瞬间，大臣们产生了如果陆琛是为帝国燃烧的火焰，他们甘愿为焱底薪柴的错觉。 “谨遵您的意志———！！”在这样目光的驱使下，所有的大臣异口同声地对新皇做出了承诺。 ********** 会议解散后，整个帝国各个部门都开始为了新政的推行有条不紊地运行起来，大臣们也都一边讨论今天的会议内容一边走向停在皇宫门口的飞行器。 比起说说笑笑的平民出身的大臣们，贵族出身的大臣们此时都有点心情复杂。 “我的天，那位认真起来气势是真足啊……一瞬间我都把他错认成了年轻时的先帝。”一位上了年纪的贵族拿出手帕不断地擦汗。 “我倒是觉得年轻时的先帝也不如现在这位气势足，我竟然也被带着热血沸腾起来了，也不知道家族利益将要被打压的我热血个什么劲儿。”另一位贵族大臣苦笑着摇头。 “我现在是真的为这位可惜了——这次是真心的！如果不是出生时受到热武器辐射而导致了基因缺陷，他应该会是帝国历史上最优秀的皇帝之一，而不是在几年后被艾利克殿下替换……”也不乏有被陆琛的执政魅力俘获的贵族存在，“这都要怪他那个不知轻重的雌父！怎么能在战场上生产呢！” “可怕的精神感染力。”雷蒙德也回想起会议上皇帝的那些煽动虫心的话语，暗暗感叹，“他是一位天生的政客。” 但是，这位精明的雌虫也看到了此次政策改革可能带来的危机。用目光隐晦地扫向虫群中的那几位脸色难看的贵族，雷蒙德皱起了眉。 改革必然会触动食利者的蛋糕，也并非所有虫族都能有长远的目光、不纠结于当下获得的利益……那位年轻的陛下真的能处理好这一切吗？ ********** 新的政策在星网公布后，整个帝国一片哗然。 平民虫族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随着政策一点点被推行至帝国的每一个星球、真的有虫族从中获利后大家不信也得信了。 一时间，新皇的声望在民间迎来了两极反转。 远在边域驻守的莱因哈特也在星网浏览到了这一切。 刷着皇帝给他聊天框里的最新留言，莱因哈特心情复杂。他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几个单词，但是久久没有点击发送。 “陆琛……”最终还是放弃了编辑消息，一字一句将这些话语删除，莱茵哈特看着窗外深邃的宇宙片刻失神，“你也是在追求着公正和正义的吗……” 第 20 章 时间来到接骨木之月，帝星正式进入了寒冷的冬天。 新政策推行得如火如荼，陆琛桌前的公文再一次多了起来，这让他每天都要一直批阅文件直到深夜。 “窗外落雪了，威廉。”陆琛看向落地窗，漫天的银白色雪片在夜色中覆盖了整个皇宫。 “明天/朝会上记得提醒我，让财政部门的大臣们拨款购买防寒物资、下发给需要的救济院和会受到雪灾影响的各星球政府部门。”陆琛看着这些美丽的雪花叹了口气——在帝国的疆域中，有不少星球会在冬季陷入极寒。 这些美丽的冰晶造物，有时也可以是夺走帝国公民性命的杀手。 “遵命，陛下。”正在壁炉前将炉火挑亮的威廉放下手里的火钳，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记下皇帝的要求。 木柴在壁炉中灼灼地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咔嚓声。 “……不行！”本已低下头批阅公文的皇帝猛然抬起了头，皱着眉看向他的书记官，“我得亲自去看看才行——不亲眼看一下新政的实行状态我不放心。” “所以，”年轻的皇帝如此问道：“你有什么能够不被察觉地出宫的办法吗，威廉?” ********** “所以，为什么你会跟过来啊？”摇摇晃晃的拥挤飞行器里，威廉看着一旁的雷尔夫皱起了眉。 “我当然要跟过来了！有了我这个剑术高超的A级的保护，陛下才能安心地进行实地视察啊。”雷尔夫撇嘴，“倒是实战能力不行的你，真的遇到了情况可别给我和陛下拖后腿！” “你……！作为书记官我当然会一直跟随陛下左右！没有我出谋划策我们根本没法秘密出宫……！”威廉气得脸都红了。 “秘密出宫？你是指藏在一辆装满土豆的皇室厨房运货飞行器里秘密出宫吗？”雷尔夫拿起身旁的两颗土豆玩起了抛接游戏，嘲讽道，“多新鲜啊，让帝国最尊贵的皇帝藏在一堆土豆里，真是亏了你能想出这招儿。” “你这……！”发现自己根本吵不过雷尔夫，威廉索性拿起一个土豆就想往对方嘴里塞。 “先别吵了，你们俩。”陆琛制止了这场即将上演的土豆大战，“来看看，你们还能认出我吗？” 此时的陆琛戴上了一副蓝色瞳膜，头发也用一次性速效染发剂染成了黑色；身穿朴素的米色大衣和简约的黑色长裤，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帝国平民。如果不是非常熟悉他的虫，乍一眼看上去完全不会把他和当今皇帝联想在一起。 “虽然我能认出您的脸，但是相信帝国大部分虫都认不出您的身份。”威廉认可道。 “您的变装无懈可击。”雷尔夫也送上夸赞。 “那就好。”陆琛点点头放下心来，注视着老旧飞行器的舷窗外愈发陌生的景色，“希望今天的视察之行能够顺利吧。” ********** 大约两小时后，飞行器在帝星城区的一个蔬菜交易市场停下。趁着那些忙于搬运货品的侍从们不注意，陆琛他们偷偷溜下了飞行器、飞快地跑出了一个街区的距离才停下。 “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帝星主城区街道上干冷的空气，陆琛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第一步，脱离皇宫作战成功。” “皇宫的守卫安保真是太松懈了!”一旁的威廉倒是一副生气的样子。这位书记官拿着他的记录本写写画画，嘴里喋喋不休：“虽然这次出宫如此顺利是因为我事先做了很多调查、钻了空子，但是自从先帝去世后，整个皇宫的护卫们真的松懈了太多！我回去一定要向军部反应，让他们派些更专业的军雌，把这些失职的护卫们全都替换掉……” 雷尔夫则兴致十足地拉着陆琛，为他讲解周围陌生的街景。 “这里算是帝星的上城区边缘，沿着我们左侧那条街道一直走，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圣路易大教堂广场。如果要去下城区，我们需要乘坐轨道飞行器经过开普勒大桥……”从小在帝星长大的雷尔夫拿出一副导游的架势，随着他的描述，陆琛也渐渐将这些陌生的街道和之前记下的帝星地图渐渐重合起来。 “麻烦你去买一下开往下城区的轨道飞行器的票，威廉。我们先去视察一下帝星的皇家救济院运行得如何。”陆琛将书记官派去买票，自己则趁着等待的功夫打量起这个帝国最中心的城市心脏。 此时已经临近年关，街道上虫来虫往好不热闹，不过大部分都是雌虫，几乎看不到雄虫的身影。 每只虫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或者商品，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估计都是在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庆典做准备。陆琛在他们手中的商品包装上看到了熟悉的皇家商会的玫瑰徽章——这个徽章还是他亲手设计的。 街道两旁正在营业的熟食店、面包店和咖啡店也都应景地挂上了花花绿绿的小彩灯之类的新年装饰，店里飘出的食物香气和温暖的灯光吸引着来往的行虫，店长和服务员们忙碌着，将新鲜出炉的美味打包好送到络绎不绝的顾客的手中。 “和往年这个时候相比，帝星热闹了很多，”站在陆琛身边的雷尔夫笑着说，“这要多亏了您颁布的新政让大家可以以公道的价格买到来自全帝国各地的商品，新增的就业机会也让更多的帝星居民年关时手里有了可以消费的余钱。” “希望在下城区我也能看到如此的景象。”陆琛露出了笑容，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也微微松了松。他收回视线，跟着买票回来的威廉一同走向飞行器站台。 ********** 巨大的飞行器沿着轨道平稳而快速地运行着。 随着距离下城区愈来愈近，窗外闪过的城区设施也越来越简陋；飞行器内来往乘客们的穿着举止也发生着变化，贫富差距肉眼可见。 至少目前看起来，下城区的居民们还能保证穿着足够保暖；虽然衣服看上去有些陈旧，但还是整体保证整洁的。眼中所见的现实让陆琛叹了口气。 然而，这可是帝星啊……更多的偏远星球是个什么样子他都不敢去想。 唯一让陆琛感到还有少许欣慰的是，即使是下城区的居民，他们的脸上也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即将到来的新年的喜悦，少见那些愁眉苦脸的虫。 今年的帝国公民们都怀着对国家未来的期待，期待着日子会越过越好。 ********** 飞行器停在了皇家救济院门口，这一站只有陆琛、威廉和雷尔夫他们三只虫出站。 皇家救济院处于的位置已经是帝星郊区的郊区，但好处就是这里的地皮非常便宜，皇室只用了很少的钱就建成了一个又大又新的救济院——里面甚至建设了运动场、游泳池和独立宿舍楼。 也是因为救济院的扩建，可以收容的孤儿数量也增多了；因此，所处于帝星的这个皇家救济院其实是由帝星上原本存在的五个大大小小的救济院合并在一起形成的。 陆琛他们到来的时候正值救济院的午饭时间，这所救济院的院长、一只名为亚伯兰的D级雌虫接待了他们。 虽然惊讶于身为雄虫的陆琛怎么会亲自来到一个救济院，但在将陆琛拿出的捐款记在救济院账目上后，亚伯兰完全把陆琛他们三个当成了好心的捐赠人。 在陆琛的要求下，这位温柔的院长带着他们三个好好地游览了一遍救济院内部。所有入目可见的设施都很好很新，看得出来院长对这个救济院的环境颇为自豪。 “感谢当今的陛下，虫崽们都能穿着崭新的棉衣、在始终燃烧着炉火的温暖室内过冬。”亚伯兰带着陆琛一行来到食堂，差不多有五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正在这里吃午饭；孩子们穿着整洁的衣服，拿着的餐盘里有菜有肉。 陆琛看着这些年幼的孤儿们。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雌虫。 “这个救济院的条件真是曾经的我不敢想象的……”看着一边笑闹一边进餐的小雌虫们，年轻的院长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在来皇家救济院任职院长之前一直自费维持着一家很小的救济院，但救济院收容的虫崽一多，需要的支出也随之增加……虽然我已经尽我所能给虫崽们最好的条件，但还是比不上如今的皇家救济院给他们提供的十分之一……”回忆起曾经的辛苦经营，亚伯兰苦笑着摇头。 “愿意自费救济孤儿的你真的很了不起，建立救济院本来就是皇帝应该做的，”陆琛很欣赏这位善良的院长，在心里给挑选救济院长人选的大臣点了个赞，“他既然在登基典礼上发誓捍卫并保护帝国的每一个臣民，那他就必然要做到。” “每一个皇帝登基的时候都会宣誓，但当今这位是将他的誓言履行得最好的一个……”亚伯兰看向陆琛，认真地说道，“我和孩子们都非常感谢他。” 陆琛知道，这位院长的话绝对是出于真心——这个救济院里的虫对他的好感度就没有低于百分之六十的。 随着他们的谈话，食堂里的小雌虫们也纷纷吃完了午饭，很是规矩地排着队、将餐盘送到清洁窗口——那里有笑着和孩子们打招呼的两位E级成年雌虫，他们负责将这些餐盘整合在一起、送进洗碗机器清洗消毒。 “还有皇家救济院里的工作人员们，”亚伯兰注视着这些每天都在救济院中上演的日常，目光柔和，“本来因为等级太低，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得到雄虫的青睐、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是有了这份工作，大家都把救济院里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所有虫都很开心。” ********** 将餐盘送去清洁后，小雌虫们排着队走出了食堂大门，纷纷和站在门口的院长问好、同时隐晦地打量着站在院长身边的陆琛他们三个，疑惑今天怎么会有一位雄虫来到了救济院。 突然，从队伍里冲出一只小雌虫，飞快地跑到陆琛的面前，抱紧了他的大腿。 “雄父——！”小雌虫软软地喊着，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哭腔，“你是我的雄父对吗？你终于来接我回家了吗？” “拉里……”一旁的亚伯兰心情复杂，喊着小雌虫的名字，走上前想把他从陆琛腿上拉开，“快放开这位先生，他并不是你的雄父……” 但小雌虫就是不松手。哭得一抽一抽的他紧紧地抱住陆琛的大腿不愿松开，让不想弄疼他的院长也有点束手无策。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陆琛感觉自己的裤筒都被这只小虫崽的眼泪浸透了，他好言好语地哄着，总算让这只小雌虫放弃了他的裤子，转头埋进他的怀里。 这只小雌虫有着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和此时陆琛变装后的样子看上去相似极了。 第21章 第21章 "非常抱歉给您造成了困扰……"院长室里，亚伯兰无奈地看着缩在陆琛怀里不愿露头的小虫崽，对陆琛歉意地笑笑， “请您不要责怪拉里，他真的是一个好孩子，但命运却不愿意给他一点点优待……" 小虫崽名为拉里，是亚伯兰院长在他曾经的那家自营小救济院的门口捡到的。 那天下着大雨，不到三岁的拉里与一个破旧的大纸箱一起被丢在了救济院门口。在纸箱里蜷缩成一团的他发出微弱的哭声，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如果不是院长当天刚好有事出门，这只哭声微弱到被雨声掩盖的虫患可能就会被冻死在那个雨夜。即便在死神手中捡回了一条性命，他还是大病了一场，身体也变得孱弱、一度在生死线上徘徊。 不过，也许是因为院长每日虔诚的祈祷感动了虫神，拉里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他就如同一蓬扎根于岩缝中的野草，并开出了无比绚丽的花。 后来，虽然因为自身漂亮的容貌和比起其他同龄小虫崽们更聪明懂事的性格，拉里被两个家庭领养过，但都在一段时间后被送回了救济院，身上还带着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 “抱歉，这不是拉里的错……”将拉里送回救济院时，那两个收养家庭的雌君叹息着，语气中隐含愧疚： "但是这孩子长得太漂亮性格又乖巧，我家雄主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无法控制施虐欲……" 这其实已经算是美化过的说法了。 每次被送回救济院后拉里都会连夜做噩梦，院长不得不让他和自己一起睡。而在第二次满身伤痕地回到救济院后，拉里说什么都不再愿意跟新的领养虫离开救济院了。 再后来，亚伯兰自营的那家小救济院被皇家救济院合并。于是，今年刚满六岁的拉里便随着他一起来到了皇家救济院，直到今天。 院长本以为因为过去的痛苦经历，拉里会选择留在救济院里直到成年——因此，这次拉里竟然会主动扑到一只陌生雄虫怀里叫对方雄父，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的。 打量着眼前这位轻轻拍着小虫崽后背的温柔雄虫，亚伯兰恍然大悟。也许是因为陆琛的发色和瞳色和拉里一样，所以才会被小虫崽错认为雄父? *★★★★★★★大 "……以上，这就是关于拉里的全部故 事了，"讲述完拉里过去的经历，亚伯兰期待地看着陆琛，希望这位好心的雄虫先生能够给这只可怜的小虫崽一个温暖的家庭， "这个孩子真的非常聪明，不论课上教的是什么知识，他总能很快掌握；而且他早熟得让虫心疼、贴心又有礼貌，救济院里的老师和其他孩子都很喜欢他……" "所以，先生，如果您考虑领养一位雌子，请考虑一下拉里吧。"这位善良的雌虫劝说道， "您看，他是那么地喜欢您。" 小虫崽已经停止了哭泣，陆琛揉了揉他的那头黑色卷发。 他是那么小、那么软的一坨，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如同一小团棉花软糖，一朵天上的小白云。 怎么会有虫狠心遗弃这样一个可爱的天使呢?陆琛叹了口气，表示无法理解。 但是很遗憾，陆琛当前无法领养拉里——不仅因为陆琛的皇室身份有着诸多限制，更因为他现在的这具身体仍然还未成年，根据帝国律法的规定，他并没有领养孤儿的权利。 得知陆琛还未成年，亚伯兰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唔，先生，您看起来真的不像一位未成年雄虫——我是说，您看起来非常成熟……”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这位年轻的院长红了脸。 不过，如果对方不说，自己真的看不出来对方竟然还是个未成年虫。亚伯兰想。这只雄虫身上，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感和让虫信赖的魅力。 *★★★★★★★大 "听着，拉里，”陆琛让小虫崽坐在他的大腿上，认真地与这只虫崽湛蓝色的眼眸对视， "很高兴你信任我、选择我作为你未来的监护虫，但我现在因为一些原因，暂时无法带你回家。" "但是，"看着小虫崽的脑袋失落地垂了下去，陆琛接着说道，让对方重新抬起了头： “但是我们可以先交换一下星网账号，你可以随时在星网上找到我、和我分享你的生活，在遇到困难时向我求助。" "如果你愿意等，那么等我成年并处理好一切后，我就来救济院接你，这样可以吗?"陆琛笑着捏了捏小虫患那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 是的，陆琛在这里玩了个文字游戏。他用来“接”而不是“领养”来承诺——毕竟 ，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也就比这只小虫崽大了十来岁。比起成为雄父，陆琛表示还是做个养兄就好。 当然，这是回到皇宫后让威廉调查过这只小虫崽、确定他没有问题之后的事情了。即使陆琛对这只可怜懂事的小虫崽再怎么有好感，也不会轻易让一个来路不明的虫族进入他的生活。 “嗯!!”得到了陆琛的承诺，小虫崽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环住陆琛的脖颈(在雷尔夫一副想要杀虫的目光注视下)亲了亲陆琛的脸颊， “我相信您一定会信守承诺，所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您来接我……" “那么，”接着，这只黑发蓝眼的小虫崽看向站在一旁的威廉和雷尔夫， "这两位会是我未来的雌父吗…? 听了拉里的话，威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而雷尔夫则乐得找不到北，从他的空间钮里掏出一大堆糖果、点心和玩具，一个劲儿地往小雌虫的怀里塞。 "没错儿!"雷尔夫大言不惭地说， “我就是你未来的雌父!" 然后，这只得意忘形的军雌突然哑火，因为抱着虫崽的国王陛下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大 陆琛在与拉里还有院长交换了星网联系方式后就离开了救济院，结束了本次的视察。威廉和雷尔夫不知出自何种目的，也和他们交换了星网账号。 "这位先生和他的雌虫们看起来都是很不错的虫，"目送着陆琛一行登上缓缓驶动的飞行器，亚伯兰笑着说， "想必这次，拉里你一定会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叮!"他的话音刚落，星网账号好友通过的提示音响了。亚伯兰拿出通讯器，知道是刚刚那位雄虫加上了他的星网好友。 然后，他看到了新加好友的星网认证和代表着皇室的红玫瑰家徽头像。 “怎，怎么会……刚刚那位是……?!”这位院长瞳孔巨震，反复点击着陆琛的星网主页想看看这是不是假冒的，抑或是他在做梦。 但毫无疑问，这位皇帝是真的、他也并非处于梦境之中。 “叮叮!”于此同时，他收到了来自威廉和雷尔夫的好友通过通知。威廉(帝国书记官V):今天陛下来到皇家救济院视察的事情，还请您保密。 />雷尔夫(第四军团上将V):我未来的雌子暂时就拜托您照顾了。 “这……这……!”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才缓缓放下通讯器，亚伯兰一时间不敢相信他方才经历的一切——所以，他真的是和皇帝还有两位权臣有说有笑地度过了一上午的时光吗? *★★★★★★★大 "拉里，”良久，亚伯兰心情复杂地转头，看向一旁的虫崽， "你这次真的是给自己挑了个了不得的雄父……" “嗯。”黑发蓝眼的小雌虫此时也摆弄着自己的通讯器，通过了分别来自帝国皇帝、书记官和 第四军团上将的好友申请。 “我知道的，在我第一眼看到他时我就认出他了，”在自家院长震惊的目光下，拉里笑着说道，“毕竟，他今天也没有做什么很复杂的变装不是吗?只是改变了瞳孔和头发的颜色——自从在星网直播上观看了他的加冕典礼后，我就记住了他的脸。" “你……!所以，你刚刚是故意的?!”亚伯兰愣愣地看着这只年仅六岁的小雌虫。 虽然早就明白拉里比同龄的小雌虫们还要聪明得多，但是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在内心深处对这只小虫崽隐隐产生一丝惧意——这份智慧已经超出了亚伯兰对于六岁孩子的认知了。 “放心吧院长，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这位陛下的事情，”似乎是看穿了院长的心思，拉里低头注视着他的星网好友栏。 看着好友栏中陆琛那带有红玫瑰纹样装饰的头像，这只小虫崽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毕竟，他会是我未来的雄父啊……" 我绝不会伤害他，相反，我还会尽我所能去保护他——如果他真的遵守承诺、来接我回家的话。拉里想。 而且，他比我想象得还要温柔美好，比我曾经在心中构想出的雄父形象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拉里默默地回想起陆琛带着玫瑰香气的温暖怀抱——那个怀抱如同一个玫瑰色的梦境，让他久久沉湎其中，不愿醒来。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离开皇家救济院后，陆琛一行虫在下城区的市中心下了飞行器。 没吃午饭的三只虫此时都有些饿了，于是他们决定在视察下城区之前先找个餐馆填饱肚子。 陆琛找了 个看起来虫很多的酒馆，与威廉和雷尔夫一起找了个桌子坐下，随便点了些三明治当作午餐。 这位变装后的皇帝并不知道，就在刚刚，他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变装已经被一只小虫崽识破了；此时他一边等餐一边观察着酒馆里的雌虫们，发现这些虫大多都是B级以下的样子——成年后的雌虫一旦达到B级以上，他们的皮肤上就会出现虫纹，这很好分辨。 作为酒馆里唯一的一只雄虫，自走进大门起陆琛就被各种投向他的目光从头到脚洗礼了个遍，但是在他身旁的威廉和雷尔夫露出A级的精神力后，这些目光顿时像兔子一样从陆琛身上逃离了。 这些平民雌虫们因为等级不高无法入选军队，也很难在上城区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因此他们只能聚集在下城区，从事一些需要体力或者技术专精的工作。 虽然此时刚过中午，但是很多正在轮班或午休的下城区雌虫已经坐在吧台上开始喝酒。他们大口吞咽着玻璃杯中澄黄色的麦酒，然后用响彻酒馆的大嗓门和身旁的酒友们谈论着自己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 "嗝，要我说，当今的大臣和贵族们都是一堆草包!"一只喝得醉醺醺的D级雌虫坐在吧台上摇晃着喝光的酒杯、大声地喧哗着，示意服务生为他重新添酒。 “如果他们不是草包的话，嗝，怎么会同意一个血统存疑的废物登上皇位?!”这只雌虫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听到他的话语后周围的虫都看着他皱起了眉。他洋洋得意地继续说道：“要是我是大臣，或者贵族的话，嗝，我一定要把那个小废物赶下皇位——" 威廉和雷尔夫气得要起身给这个醉鬼一个教训但被陆琛拉住了，年轻的皇帝面无表情的对着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冷静下来、不要节外生枝。 然后，皇帝拿出星网终端，开启了摄像头，直接把这个雌虫的影像录入了数据库。等我回到皇宫之后自然有的是方法料理你。看着这只正在耍酒疯的虫子，陆琛一脸冷漠。然而，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大 "砰!"一杯装得满满的麦酒砸在这个雌虫面前的吧台桌上，飞溅出来的酒液洒了这只D级雌虫一身，也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br /> "如果不是皇帝颁布的新政，失业已久的您根本不可能买得起我们的麦酒，"年轻的服务生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个醉鬼， "您应该对那位怀有感恩之心才是。" “小混蛋，你在说什么鬼话——!!”怒气上涌的雌虫狠狠攥住了瘦弱的服务生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正当他要挥拳的时候，却被身旁的顾客狠狠地攥住了手腕。 "他说的没错!丹尼斯，就凭你还想当大臣和贵族?要是没有现在这位颁布新政增加了工作岗位，就你一个D级雌虫能找到现在这份工作吗?"这位顾客明显认识这位醉酒的雌虫，随着他的起身制止，酒馆里的其他虫也开始纷纷叫好。 “就是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得什么丑样子，你就连那位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废物 是在说你自己吗?" "都怪皇帝给的优惠政策太多，竟然让你还能吃饱饭有力气骂他……" “就算这位陛下在明年的觉醒仪式上突破不了C级，我也会一直支持他当皇帝!我们全家都支持他!" "你……你们……!"名为丹尼斯的雌虫被众虫声讨，吓得酒都清醒了几分。他讷讷地辩解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些政策是皇帝颁布的?说不定是其他贵族大臣们制定出来的，他只是挂了个名字!" "就你聪明能想到这点，当帝国其他虫都是蠢货吗?!"酒馆里的顾客们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身围了过来，感觉下一秒就要一起上前围殴这个口出狂言的醉鬼， "如果真是贵族大臣们制定发布的这些政策，为什么前几任皇帝在任的时候他们不实行，到了当今这位一上任就开始实施了?!就算不是当今陛下制定的这些政策，但也一定是他力排众议将它们推行下去的!!" “铮——”的一声，一直在吧台后默默削着调酒冰球的酒馆老板突然将手里小臂长的冰刀狠狠地扎在了这只醉酒雌虫面前的吧台上，吓得他立刻松开了攥着服务生衣领的手，全场哄闹的其他雌虫们也都安静下来。 “我的酒馆不欢迎辱骂当今陛下的虫，请您离开，”右眼下侧有着一条长长的疤痕的老板用鹰隼一般的目光死盯着他，语气冷得如同他刚刚正在雕刻的冰球， &# 34;不然，我就用这把刀送您离开。" "不……不用了……我自己走!"最终，这只雌虫在顾客们鄙夷的目光下灰溜溜地逃出了酒馆大门。 随着他的离开，酒馆中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大家都在庆祝讨厌的家伙的离开。 “下城区真是民风彪悍……”围观了这一切的陆琛看着酒馆老板那把深深地扎进吧台厚木板里的冰刀，一时间感慨万分。 "这家酒馆的老板一定是只退役的军雌，而且级别不低!"雷尔夫则是一脸兴奋地摩挲着双手，有些跃跃欲试， ”真想和他打一架。" 连酒店老板都察觉到了雷尔夫炙热的目光，朝陆琛这边瞥了一眼。他沉默地把冰刀从吧台上抽出来，擦拭干净后继续削他的调酒冰球。 很快，端着餐盘的服务生给陆琛这桌送上了餐点。那是夹满了熏肉火腿和奶酪的三明治，还有三杯果酒和一整只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烤鸡。 "先生，你是不是送错桌了?”陆琛看着这些摆满了餐桌的食物，出言提醒道， “我们这桌只点了三份普通版三明治。" "没有送错桌!”瘦弱的服务生笑着对陆琛解释， "这是我们老板跟后厨点名要送您的——今天您这桌老板说他亲自买单!" “对了，他还让我送餐过来的时候替他向您表示感谢……”服务生给陆琛面前的杯子里倒满餐前柠檬水， "您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吗?" “不……”陆琛摇摇头，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们老板。"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这家酒馆的老板一定认出您了，需要我调查一下他吗?”吃完午饭，陆琛他们走出了酒馆，威廉轻声询问道。 “不用了，感觉他对我没有恶意。”陆琛摇摇头。老板头顶那明晃晃的橙色好感度条骗不了人。 刚刚经历了酒馆风波的雷尔夫此刻却很兴奋。他兴冲冲地领着陆琛和威廉在下城区的大街小巷中四处乱逛，逢虫便问对方对现在正在实行的新政感觉如何。 "你说新政?那当然太棒了!多亏了这个，我的小店营业额上升了很多!有了这笔钱，明年开春我打算翻新一下店面……"一位经 营面包店的雌虫如是说。 "新政?感谢虫神和制定这些政策的皇帝!我和我的家人们之前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小星球，生活困难连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但是上个月我竟然在帝星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现在我们整个家族都搬迁到了帝星，哦，这真是之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一位手提公文包从轨道飞行器上跳下来的雌虫开心地笑了起来。 虽然目前这只雌虫和他的家人只能住在下城区，但比起荒星，帝星的下城区可要好上太多了。 "大家的收入都在变多，但是物价反而下降了……我家的孩子们终于可以把餐桌上的黑面包换成白面包，还有集市上那些我从来都没见过、便宜又好吃的来自其他星球的蔬菜水果……"一个带着三只小雌虫的成年雌虫笑着向陆琛他们展示手中的购物袋，那里面装满了带着皇家商会标志的商品。 "感谢当今这位陛下，我为之前在星网上对他说过的那些过分的话感到抱歉……" “愿虫神保佑当今这位身体健康，希望他能长长久久地执政下去……听说他因为先天的基因缺陷一直身体不好，我们全家都很担心，我的雌子更是因此励志在未来要当个医生，他明年打算报考帝都 医科第一学院……" 陆琛一行在下城区一直呆到太阳西落，天尽头布满了瑰丽的火烧云。下城区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路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 "您听到了吗，陛下?"经过一下午的采访调查，雷尔夫和威廉的脸都因为开心和兴奋而微微泛着红色，他们看着陆琛的眼中闪烁着星星， "您的国民们是如此爱戴着您!" "大家都对新政反响良好，您做出的努力国民们都有看在眼里!"威廉笑着说，声线微微颤抖。 “您真的太棒了，棒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夸赞您……我想说，我真的为您感到骄傲。”雷尔夫也很激动，经过一下午的采访他的嗓子都沙哑了。 “谢谢。”此时陆琛的脸上也露出真心的笑容——这是自他来到这个虫族世界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自然笑容，没有演戏，没有心理暗示，只是因为他现在真的有些控制不住的开心。 “真的，太好了。”陆琛看向随着夜幕渐深，点亮万家灯火的下城区， 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下个月才是新年庆典，但陆琛表示他今天已经提前收到了一份最好的新年礼物。 第22章 第22章 伴随着一场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白桦木之月到来了。 整个帝星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学校放了假，孩子们在街头巷尾像一只只欢快的云雀般互相追逐着、用雪球打闹，并在街边堆起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雪人。 帝星的街道也都变了样子，每条街道都挂上了街道居民们引以为豪的自制新年彩灯；特别是那些商业街，往往还会在街道中心树立起一株高大的雪松，上面挂满了各色的彩球、玩偶、棍糖之类的小装饰。 豪华商场的音响和街头艺术家的竖琴里都开始传出各种传统的新年民谣，这些歌曲每天都飘荡在帝星的各个角落，并将持续整个白桦木之月。 陆琛也给诸位大臣们放了新年假，让他们可以和自己的家人们呆在一起，直到花楸木之月的开端。 而作为皇帝，陆琛现在却还不能放假。他需要准备几天后在新年当天晚上面向全国民众的星网新年演讲，然后出席由皇室举办的新年晚宴。 威廉和幕僚们已经将新年演讲稿反复修改了好几遍，但他们还是不够满意。 "这可是您第一次在星网上向全国国民们进行新年讲话，绝对不能因为我们的疏漏把这场演讲搞砸……”这位书记官皱着眉，继续调整着演讲稿上的遣词造句，力求让那些字母们听起来优雅又有力量。 "不用那么紧张，这只是一个例行的年终总结罢了……”陆琛叹了口气，试图参与进来，“总结今年的成果和失误，然后展望未来，只要做到这两点就是一个好的演讲稿了，你们写得那么高深民众们也听不懂啊?" 然后， "捣乱"的皇帝便被幕僚们一齐“请”出了办公室，让他自行去楼下的图书馆看书喝茶。 “明明做演讲的虫是我啊……”从书架上拿起一本经济学著作，陆琛无奈的嘟囔。 但是历朝历代的皇帝的新年演讲稿子都是由幕僚们一手操办的，威廉说这就是帝国的传统，因此皇帝的反对无效。 ★★★★★★★★大 几天后的新年之夜，帝星的时钟的指针指向数字八的时候，新皇在星网上的新年致辞正式开始了。 在这一刻，无论所处星球的时区如何，是白天还是黑夜；帝国各个星球的广场和商业区的投影屏幕上、无数正在吃着新年晚餐的虫族面前的家庭荧 幕里、每个驻外军雌手腕上的星网投映屏中……都同时出现了陆琛身穿金红色礼服的身影。 年轻的皇帝坐在他在天文塔的木质办公桌前，桌子一侧还应景的摆着由冬青枝条、松果和风干柠檬片编织而成的新年花环；他背后的那扇能够眺望整个皇宫夜景的落地窗前悬挂着印有玫瑰与剑图案的曙光帝国的金红色国旗，还伫立着一株挂满了红色彩球和金色小铃铛的雪松，摇曳的蜡烛映照着墨绿色的松木枝条。 “我亲爱的同胞们，值此新年佳节到来之际，请让我代表帝国皇室向大家致以真挚的问候。”笑得温柔的皇帝在屏幕中向正在观看直播的每一位帝国公民点头致意。 "不管你现在是一只虫身处异乡还是正在和你的家族一起庆祝新年；" 正坐在星际穿梭飞行器上的旅人们看向飞行器上的转播屏，有的雌虫被皇帝的话语勾起了思乡之情、留下了泪水，当有些害羞的他急忙想要擦拭掉这些不符合雌虫坚强性格的眼泪时，才发现周围的大家此时都和他一样.. 而那一户户正围在桌前吃着新年晚餐的虫族们，刚刚在餐桌前喧闹的小虫崽们听着家庭荧幕里皇帝温柔而平稳的声音停止了吵嚷，他的雄父和雌父们则相视一笑，举起香槟碰了下杯，以庆祝这忙碌的一年中难得的团聚。 "不论你是正在街头喝着热饮和朋友们一起等待新年倒数；" 正在挂满彩灯的大街上闲逛、喝着热红酒或者热可可的年轻虫族们抬起了头，看向商厦前的大屏幕。 "还是在星空驻外执勤，身边都是你可信的战友；" 正在观看直播的军雌因突然被点名愣住了，他身旁的战友笑着靠过来，揉乱了他军帽下的头发。“或者你现在正在医院，供电所或者其他工作岗位上坚守着——” 正在观看直播的亚伯兰院长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身旁围满了皇家救济院的职工和孩子们，大家都认真地听，生怕错过了皇帝的每一句话。 拉里也坐在他们中间，怀里抱着一只头戴月桂花环的玩具小熊——这是陆琛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在今天早晨出现在他的床头。 “——不管你现在在哪里，祝你新年快乐。” 皇帝清晰而带着笑意的声音随着帝国上空的飘雪一起落下。 大大大大大大大 大大大 "天啊!陛下他没有用我们预定的演讲稿!"此刻，直播室外，一个幕僚表情惊恐， “这可怎么办啊?要阻止他吗……" “唉……不用阻止了，都已经开始直播了怎么阻止?"威廉一脸的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让他说他想说的吧。" 这位陛下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非常的固执，特别是当他决定要做一件他自己认定正确的事情时。 “估计等直播结束，他又会开始装可怜对我们道歉了吧……”威廉摇头，表示对这样的皇帝毫无办法——整个帝国谁能够拒绝一位这样好的皇帝放低姿态的道歉呢? 随着威廉和幕僚们的对话，室内星网录制的直播还在继续。 “今年的前半年，对帝国的每一只虫来说可能都不算轻松。先帝的突然去世着实造成了一阵子的混乱和恐慌；还有突然继位的我——我敢说当时大家可能都对我毫无期待，甚至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还未成年的自己真的有治理好一个硕大帝国的能力，那时候我都尽可能避免去看星网上对我的任何评价，因为我知道，那些评价只会让我伤心……”镜头前的皇帝苦笑着摇摇头，同时也将正在观看直播的虫族们的记忆再次带回了那段时光。 回想起当时他们评价这位陛下时说出的恶毒话语，很多虫都有些惭愧地转移了视线，不敢与屏幕中的皇帝对视。 "但是我不想让帝国在我的手里覆灭——大家也都知道，异族大规模入侵就在一年后的合月，身为皇帝的我如果放弃了，这对每一位帝国公民来说无异于是一场噩梦，”陆琛认真地看向直播屏幕，“于是我夜以继日地工作、，只希望自己的能力再强一点，强到可以以这具基因残缺的身体得到你们的信赖，支撑起帝国这座即将倾颓的大厦……" "所以，你们看到了新的星际交通政策、新的物价流通规定和无数家皇家救济院的建立……我真的希望，我的努力有为大家的生活带来一丝改善。当然，大家的反响我也已经在星网得知了，”年轻的皇帝笑着对屏幕眨眨眼，说道， "感谢大家对我的认可，现在我总算敢于在星网搜索我自己的词条……" 但这样的皇帝只会让正在观看直播的民众们心中的愧疚更深。有些感性的虫甚至忍不住开始擦拭自己的眼角。  4;在明年，还会有更多的利民政策得到实行；而且最近我得到消息，帝国研究院对治疗雌虫精神力暴动的特效药的研究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有望在明年取得成果……”陆琛笑着说，"这一切让虫期待的好消息不是我一个皇帝就能做成的，它们得以实现的背后有着无数为之努力付出汗水的虫……" "所以在这里，我想要感谢在过去的一年里支持我、支持着这个帝国的每一位朋友，"皇帝的眼中满是真诚， "感谢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书记官，威廉(听到这句话后威廉的脸又开始涨红),没有你的帮助我真的无法想象怎样面对这些冗杂的公务和日程安排；感谢尽职尽责的大臣和公职虫员们，因为你们的辛劳，新政才能够在短时间内在帝国得以实行，相信帝国每一位因新政获利的公民们都会记住你们的努力；" 停顿片刻，陆琛接着说道，“我们当然还要感谢那些驻外的军雌们，感谢他们放弃了和家虫们相聚而选择孤身呆在遥远的外空，只为了保护帝国更多家庭的安全——特别是那些在今年于前线上参加与异族的作战时去世的军雌们，帝国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他们的名字会铭刻于帝国烈士陵园的纪念碑之上，以供后虫瞻仰。" "从今年起，皇家财政部门还会专门建立基金，为牺牲军雌的家属们提供每年的抚恤金，具体细节大家可以在星网皇家官方网站查询……" "当然，还有学校的老师们和救济院的工作虫员们，感谢你们为帝国的下一代做出的付出……" 随着陆琛的话语，每一个被他提到的虫都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听听，这是来自帝国最高首脑的夸奖! “请让我们一起期待一个更好的明年，”在演讲的最后，皇帝目光坚定地向他的国民们承诺，"为了实现这一点，我也将与大家一起努力。" 为时不到半小时的演讲就此结束，星网直播间变成了黑色闭屏。 今年的皇室新年演讲没有如往年一般、满是那些让虫难以听懂的空话套话，民众们从这些简洁易懂的演讲中听出了一位想要治理好帝国、善待他治下每一位国民的皇帝的真心。 不知为何，在演讲结束后，所有观看新年演讲的虫一时间都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短暂的静 默了几秒后，所有虫都开始自发地为这位年轻的皇帝鼓起掌来——哪怕知道远在帝星皇宫的他无法听到。 一时间，曙光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从最偏远的小行星到驻外星空战场的最前线都响起了清脆的掌声，其间夹杂着民众们的欢呼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我刚刚的演讲怎么样?”在星网的工作人员结束直播拍摄之后，陆琛从桌前起身，对威廉和一众幕僚露出一个有些心虚的笑容、双手合十以示歉意， "没给大家丢脸吧?" "怎么会，您的演讲很好，"威廉笑着叹了口气， "不过，希望您在下次决定要改变计划前，能提前告知我……" 在全国国民面前感谢自己，还让自己怎么对他生气啊。威廉想。这样做未免也太犯规了。 一旁的幕僚和星网派来拍摄的工作虫们也都一脸兴奋，他们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这位有点任性的皇帝，一起附和道：“您的演讲非常有激情，我们听了之后都对明年有了极大的期待，相信国民们也都会喜欢您的演讲……" "好了，好了，不要忘记您接下来还要去宴会大厅参加皇室的新年晚宴!"最后还是威廉将陆琛从一众雌虫的环绕中解救出来， "今天的晚宴是皇室的内部宴会，没有皇室姻亲血统的我没办法陪您出席……" "但是，”这位书记官贴心地为他的陛下抚平礼服上的褶皱，语气无比认真： "如果有虫敢在宴会上对您无礼，请您一定回来告诉我——" “我发誓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低着头的白发雌虫轻声说着，眼中划过一丝恨意。 每一次，每一次，明明身为几乎与皇帝时刻不离的书记官，他却屡次因为平民出身的限制无法陪在陆琛身边，这让威廉恨透了帝国推崇的出身和血统论。 但当前的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皇室的新年晚宴一般是由兰开斯特家族承办、在新年之夜邀请和皇室有血脉联姻关系的贵族出席的晚宴。 也就是说，每一个受邀出席晚宴的虫族都与陆琛的这具身体有着多多少少的血脉亲缘关系。 但这并不代表陆琛就乐 意花时间一个个“叔叔”、 “舅舅”地和这些他即使是在原身的记忆中也没见过几次面的贵族亲戚们寒暄。 本次宴会的皇室筹办虫也早就把参加晚宴的虫员名单拿给陆琛过目了，让陆琛惊讶的是，莱因哈特和雷尔夫竟然都在邀请名单里。 莱因哈特受到邀请是因为他会是皇帝未来的雌君，但是雷尔夫会被邀请竟然是因为他的家族确实是有和皇室联姻过——认真算起来的话他也是陆琛此世的亲戚之一，虽然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早已经出了五服。 "好吧，一定又是雷蒙德找了什么路子才把雷尔夫塞进了宴会邀请名单……"结束了回想，陆琛摇摇头，在宴会大厅里随便找了个偏僻的沙发就窝在上面不动了。他拿出星网开始刷消息，整只虫散发出一种“请勿打扰”的信号。 但即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贵族会凭借着自己是陆琛长辈的身份过来搭话儿——在得知一个长相看起来才三十多的雌虫贵族其实已经有一百八十多岁的时候，陆琛表示如果对方态度良好、不对他失礼的话还是对这些老年虫保持一点尊重吧。 "您这半年做出的成绩我们有目共睹，陛下。今年皇室的声望在整个帝国民间前所未有的高，这 都要多亏了您做出的政绩，"一只来自兰开斯特家族的老年雌虫态度温和地对陆琛说道， "如果您愿意的话，家族这边也会支持您继续连任下去，我的意思是，不论您觉醒后的等级如何……" 这话让陆琛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有意料到，他的执政能力竟然已经优秀到能够让这些等级至上的老派家族都愿意忽略他觉醒等级、支持他继续连任皇帝。 对此，陆琛表示我很感动，但我并不愿意——他在老者惊讶的目光中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感谢您和家族的看重，但我会遵循之前的承诺，在艾利克成年后退位让贤，"在明确地拒绝了连任后，这位皇帝说出了更加出虫意料的话： “其实我本意并不在于皇位，比起做皇帝，我更想做个星际旅行家……" "这……这怎么可以!您身上可是有着王族的血脉……!"代表家族前来试探陆琛意愿的老雌虫傻了眼。他们在家族会议讨论时可从未想到当今这位皇帝竟然真的不在意皇位，而是想去当个劳什子旅行家。 老雌虫完全 无法理解：如果您不想当皇帝，那您当初篡位为哪般啊?! “那，不当皇帝也可以，您到时候可以退位后在幕后成为一位摄政王，兰开斯特家族的历史上也有这种情况出现过……"认为刚刚陆琛的拒绝只是谦虚托词，老雌虫仍不放弃，继续劝说道。 陆琛：不是，你这还强买强卖上了吗?皇帝的位置又不是什么大白菜……还有，你们是有多不看好艾利克未来的执政能力啊，信不信艾利克知道了会哭给你们看啊?! ★★★★★★★★大 那边陆琛和贵族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就未来王位的归属打着太极，这边出现在陆琛脑海中的艾利克却正在和莱因哈特谈话。 他们两只虫特意找了个探出室外的露天阳台，随着他们的步入，阳台上的其他虫都很识趣地离开了，把谈话空间留给小皇子和第三军团长。 “我以我私虫的身份请求您，莱茵哈特将军，请不要再坚持于过去的婚约对象了，”艾利克看着眼前这只将公正和正义作为信条的雌虫轻轻摇头， "我已经放下了，我希望您也能放下。" "您这是什么意思?"莱因哈特惊讶于艾利克话中的含义。 "就是字面的意思。您其实并不喜欢我不是吗，将军?"艾利克叹了口气，看向莱因哈特那对璀璨如绿宝石的眸子。他无法在里面找到一丝爱意，那里面只有名为责任的东西，但这并不是这位小皇子想要的， "没必要为了您维护弱小和坚持正义的信念而留在我的身边。" “比起这个，我更希望您能去帮帮陆，”艾利克皱起眉，远远看向大厅另一侧被贵族们团团围住的皇帝， "他为了帝国太过操劳，这样下去我甚至担心某天他会猝死在这座皇位之上。" “您……”莱茵哈特愣住了。 “虽然我年纪小，但我并不傻，将军。”艾利克凝视着这位过于正直的军雌，认真地说出心中所想： "在我成年之前，整个帝国都需要依靠陆来支撑。不论我和他之间的私虫关系有多不好，但他无疑是一位新历以来前所未有的好皇帝；作为皇储，我绝不能对他会在觉醒仪式上失败的未来视而不见。" “觉醒失败达不到C级倒还是小事，但也有概率，雄虫觉醒失败也是有可能导致死亡的——这份 极小的概率在天生就基因残缺的他的身上无疑会被再次加倍，”转头看向远处的陆琛，艾利克此时表现出陆琛从未见过、帝国皇储独有的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感， “我绝不允许他因觉醒失败而死。一个优 秀的皇帝哪怕是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死在宫廷政变中，而不是死于这个可笑的原因。" "所以，请您成为他的觉醒引导者吧，将军。听说之前他也一直亲手为您不间断地制作便当，还有他今天在星网上对牺牲军雌颁发抚恤金的演讲——您应该知道他会是一个多么体恤军雌的好雄主。”艾利克金色的双眸映照出莱因哈特动摇的表情， "如果他觉醒失败，未来战场上会因此不知死亡多少军雌——为了坚持部分正义而导致更大不义的结果，我想这也不是您愿意看到的……" 但沉默良久，莱茵哈特也没有给艾利克一个准确的答复。 明白这只军雌已经动摇但还需要时间来做出决定的艾利克也不逼迫，他转身离开，将莱因哈特一只虫留在了露天阳台上。 “请您务必好好考虑我今天所说的话，将军。时间不等虫，距离陆的觉醒时间按理来说已经不到四个月了。" 最后，这位小皇子只留下了这句话。 ★★★★★★★★大 "谈完了?"艾利克走出露台，正倚靠在露台门口放风的阿尔伯特直起身，开口问道。也不知道刚刚艾利克和莱因哈特的谈话他听到了多少。 “嗯。虽然不清楚莱因哈特最后会不会同意，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艾利克叹了口气，和阿尔伯特一起看向此时正一脸为难地和一群家族长辈们就皇位讨价还价的陆琛， “我刚刚没有说错话吧，雌兄?"他问。 "你刚刚说的很好，但只有‘一个优秀的皇帝哪怕是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那句你说的不对，"阿尔伯特注视着远处的皇帝，缓慢而又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绝不会让他死在战场上——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一只异族伤害他分毫。” "皇族的血脉，就算死，也只能死在皇族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陆琛：你们写演讲稿辛苦了，但我还是想要借此机会和大家讲一些心里话，真的非常抱歉…… 威廉、一众幕僚：算了，不要抱歉，做您想做的吧。陆琛：曾经的你们的话语是这样让我伤心……愧疚的民众们：对不起——!!#警惕切开黑皇帝打感情牌#(不) 第23章 第23章 总算是应付完来自各大家族的贵族亲戚们，感到疲惫的陆琛揉了揉已经有些僵硬的脖颈，点开自己的星网页面。 今天晚上有不少虫在他的官方主页上留言，大多是一些道歉的话和新年祝福，陆琛大致浏览一下就看向自己的私虫账号，那里有不少和他相熟的虫族给他发消息。 查尔斯(圣路易教堂首席主教V):【高耸的蜡烛尖塔jpg】今晚来教堂做新年礼拜的虫们都不约而同地为您点燃了一枚祝福蜡烛，我想让您知道，您的国民们对您的爱戴是肉眼可见的..… 拉里 【和月桂小熊的合影jpg】感谢您的新年礼物，我很喜欢!您今天的演讲我也看了，真的非常棒!我长大后也想要成为像您一般的虫…… 威廉(帝国书记官V):晚宴还顺利吗陛下?您今晚需要什么夜宵吗?毕竟这种宴会不是一个吃晚饭的好地方……如果您有想吃的菜品，请给我留言，我会提前让厨房为您准备.… 这些消息让陆琛重新开心起来，就连身上的疲劳也有所减轻。于是，整个晚宴的后半场他都坐在丝绒沙发上回复星网消息，这期间也再没有其他虫来打扰过他。 眼看午夜将至，晚宴也走向了尾声。 伴随着新年的钟声，各色的花瓣和金色银色交织的彩带自天花板飘洒而下、落在每一位嘉宾的头顶。乐团奏响了散场意味的交响乐曲，陆陆续续有参加宴会的贵族起身准备离开。 而就在此时，场内的乐师们突然停止了演奏。 一阵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在宴会厅内奏响，将所有虫的目光吸引到了弹奏者的身上——那弹奏钢琴的虫正是那位在整个宴会期间都游离场外的皇帝；现在，他坐在了乐团钢琴师的位置上，双手在黑白琴键上舞动着。 浅浅地弹了几遍前奏试音后，在全场所有虫的目光注视下，年轻的皇帝开口清唱起一首虫族们从未听过的歌谣： “盛开的团花、古旧的金币；喷着熏香的羊毛布料在太阳下闪着绒光；繁华的街道、藤蔓间的阳光；那些年轻者是多么的美丽且具有活力……" 应和着节奏缓慢的琴声，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是有些慵懒的沙哑。他仿佛在倾诉一个褪色的故事，似说似唱，娓娓道来。 "无论你现在身处何处，又将去往何方；那与你共度的夏夜，早已成为了过去 ；你曾称其为挚爱的那个他也早就变成了回忆；即使你曾与他将整个夜空的繁星拥入怀中。" 皇帝低沉的声音顿了顿，在悬挂于宴会厅穹顶的水晶灯的照耀下他仿佛在发光。他接着唱到： “但是如果你传唤我，我定然毫不犹豫；你若唤我姓名，我定会飞奔而来； 我会跑向你、会找到你，会为此不顾一切，我会奔向你、会珍惜你，会留在你身边……" 唱到间奏，轻轻哼唱着歌谣的陆琛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扫过宴会厅里的贵族，一瞬间所有在场的 雌虫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这温柔的注视下慢了半拍；此情此景之下，不少贵族甚至恨不得自己重回年轻时期，变成这首歌里的另一位主角。 但是他们都明白，皇帝的这首歌是为了谁而唱。不少虫隐晦地将目光看向正走到宴会大厅门口准备离开的莱因哈特。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青春的热血于我心头燃烧，落日晚霞的映照下我却如同游离在时间之外；在我闪耀的时候你是否还会爱我，能够透过我美丽的外表读懂我的真心?" 皇帝的歌声从背后传来，仿佛挽留。 莱因哈特从未感觉到如此煎熬，他想要抬腿离去，但他的小腿却沉重地如同灌满了铅。 "留下吧，莱因哈特，"一个声音浮现在这只金发碧眼的雌虫的脑海，如蛊惑天使堕落的恶魔那般说着， "只要你现在转身，他就会是你的，只会是你的……" "别开玩笑了!!你未来的雄主怎么可以是一个窃国者?你忘记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了吗?!"另一个声音开始大声反驳，试图让莱因哈特的双腿再次动起来。 最终，这只军雌还是在一众贵族们复杂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宴会厅的大门。*★★★★★★★大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他不知道他错过的是怎样珍贵的东西……”一个年老的雌虫贵族叹息着，看着这位年轻军团长离开宴会的背影目露不忍， "他的雌父就不知道劝劝他吗?如果他是我的雌子的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等级越高的雌虫就越固执，如果他自己想不明白，谁能劝得动他?"另一位雌 虫贵族则为莱因哈特的离去感到开心：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让我家那个S级的小子试着追一下那位!这样好的雄主不知道有多少虫会抢着追求，就算陛下日后的觉醒等级不高，但这至少会是一段幸福的婚姻 “没想到那位竟然会为了追求莱因哈特军团长做到这个地步，这首歌可真好听……”年轻的雌虫们小声交谈着，眼中充满羡慕。 "但我猜皇帝的追求也就到此为止了……本来雄虫就不长情，一直得不到反馈的话他早晚会放弃莱因哈特的……"但更多的虫族们，却并不看好这两位最后能够走到一起。 缱绻的钢琴声音仍在继续，场内的贵族们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 而此时，用尽毕生意志力走出宴会厅大门的莱因哈特的双腿总算不再那么僵硬，他快速地奔跑起来，将那些贵族们的议论声远远抛在身后。 但无论怎么跑他始终甩不开皇帝的歌声。 陆琛沙哑磁性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脑海中无法抹除，如一匹蚕丝薄纱温柔而残忍地缠绕于他的脖颈，然后狠狠地束紧，让他喘不过气来。 “在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您还好吗?”等在皇宫门口的副官安德鲁惊讶地看着身旁扶着飞行器的门大口喘息的莱因哈特。 此时这位将军的面色苍白，双眉紧皱；明明是气温极低的冬日夜晚，但他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因全身体温过高，整只虫都被不断凝聚又飘散的雾气环绕着。 安德鲁第一次看到自家表哥如此失态的样子。 但莱因哈特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这只军雌在呼吸平复之后沉默地坐在了飞行器副驾驶位，然后示意他的副官赶快驾驶机器离开皇宫。 点燃了核动力引擎的飞行器很快喷出一股蓝紫色的尾焰，驶向飘雪的夜空。 一阵轻微的颠簸后，飞行器的行驶归于平缓。这位金发碧眼的军团长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出了神——很快，那座灯火辉煌的宫殿就在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他距离熟悉的那片星空越来越近。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飞行器内一片静默。看出自家表哥现在心情不好，安德鲁也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但这安静的空间反而衬得莱茵哈特脑海中的歌声愈发清晰起来，这曲轻缓温柔的歌谣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循环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 "但是如果你传唤我，我定然毫不犹豫；你若唤我姓名，我定会飞奔而来。" “我会跑向你，会找到你，会为此不顾一切；我会奔向你，会珍惜你，会留在你身边。" "只要你回心转意，我便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哪怕他闭上眼睛，那只雄虫的音容笑貌仍然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一个个回忆片段闪现于他的眼前。 第一次见面时微笑着主动伸手邀请自己跳舞的皇帝。被拒绝邀舞后看着自己紧皱眉头的皇帝。端着烤好的饼干有些得意地看向镜头的皇帝。生气地和自己吐槽大臣们的皇帝。拍下路旁的野花和自己分享的皇帝。 星网新年演讲直播中意气风发、目光灼灼地向全国民众们许下承诺的皇帝。 — 今夜弹着钢琴，目光穿过虫群看向自己的皇帝。 你这是在向我讨要一个回答吗，陆琛? 莱因哈特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他看着舷窗外那些不断旋转着坍塌的黑洞，只感觉这些宇宙中的黑洞就如那位皇帝一般，想要彻底将自己吞没殆尽。 你真的做到了，短短半年时间就让所有虫都对你有所改观……莱因哈特想。他的双拳紧紧攥起，指甲掐在手心留下红痕。 曾经憎恶你的兄长和弟弟现在都会为你说话，皇室、议会和军部也站在了你的一边，整个帝国的民众们也把对你的唾骂改为了称赞——这让坚持选择曾经的婚约对象的我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冷酷无情而不顾全大体，甚至就连我曾经的婚约对象都在劝我选择你…… 就连现在的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坚持什么了。 莱因哈特不是看不出陆琛望向他的目光中并无爱意，但明明没有爱意还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却更让他感到心情复杂。 这样的您真是一只可怕的虫，陛下。 *★★★★★★★大 明明头顶的好感进度条已经变成了接近百分之七十的黄橙色、但莱因哈特还是选择了离开，这让陆琛感到无法理解。 不过，即便莱因哈特已经离开了宴会厅，陆琛还是坚持弹完了整首曲子。 各位还留在场内的贵族们也非常捧场地为皇帝送 上掌声，然后有序离开。很快，整个宴会厅就只剩下坐在琴前的皇帝和忙碌地打扫场地的侍从们。 陆琛默默地看着这些侍从把洒落一地的花瓣和彩带清扫干净，将杯盘狼藉的宴会长桌上的鲜花菜肴丢入回收箱；宫廷乐师拿着他们的乐器离开；地上的红毯被卷起拿去清洗、露出雪白的大理石地面…. 刚刚觥筹交错虫声鼎沸的宴会在一转眼间就重回了寂静，如一场盛大的表演终于走向谢幕。 最后，就连收拾打扫的侍从们都已经离开。侍卫们向前询问一直愣愣地坐在钢琴前的皇帝，得到了皇帝想要一只虫呆在大厅中静一静的回复；于是他们走到门口等待，并且贴心地为陆琛关上了宴会厅的大门。 至此，整个偌大的宴会厅里便只剩下陆琛一个。 *★★★★★★★大 陆琛轻轻按了按眼前的黑白键，钢琴发出单调清脆的“哆哆”声，和窗外簌簌的飘雪声一起回荡在这寂静的空间里。 “新年快乐。”陆琛轻轻对自己说道。此时此刻，他的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充满。 这是他来到这个异世界后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所有遇到的事情都在推着他向前走。从一个只扮演过皇帝的演员到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从一个被国民唾弃的篡位者变成所有虫族眼中的明君；现在他终于得到了认可、得到了尊重，好感度任务完成在望，杀身之祸似乎也在距离他愈来愈远…… 陆琛扪心自问，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就算他在接下来的成年觉醒中无法突破C级，作为一只雄虫他至少也能活个一百多年，有足够的时间去星际旅行。 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但是为何现在的他却突然想哭?为何在最应该露出笑容的新年之夜，他现在却笑不出来呢? 即使是在面对被剑架在脖子上的生命威胁时他都没有流泪，露出的笑容也都在今晚新年演讲的直播中送给了帝国的国民们。 但现在，留给他自己的只剩下虚无。 陆琛不知道其他的穿越者前辈是怎样纾解这份心情的，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全融入一个崭新的世界。 但他只感觉自己现在非常孤独，非常孤独，非常孤独。 个孤独的不属于此世的灵魂，在这个世界找不到属于他的锚。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慢慢来吧，总需要有个适应的过程的。”在琴前呆坐了良久，陆琛轻轻叹了口气，试图终结这突然上涌的负面情绪。 重新将修长的手指按在琴键上，他打算在离开宴会厅前最后为自己弹上一曲。 是弹个《好运来》还是《难忘今宵》呢…… 正在陆琛思考到底要弹哪首曲子庆祝新年的时候，突然，安静的大厅里响起了脚步声。 来虫明显没有想要遮掩自己到来的意思，他的硬底皮鞋踩在如镜面般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陆琛回过头，眼中映出雷尔夫的身影。 "之前你一直呆在宴会大厅吗?"这让陆琛脸上难得露出有些窘迫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刚刚少有的情绪低落状态被这只狡猾的雌虫看到了多少。 “是的。之前看到您今晚兴致不高我便没有过来打扰您，想在宴会结束后突然出现给您一个惊喜，"雷尔夫笑着颠了颠手上的一个被金色缎带捆扎起来的红丝绒盒子， "所以，我在散场时躲在了落地窗帘后……" ……然后看到了这样失落的您。这句话雷尔夫没有说出口。 那位一直在所有虫面前表现得完美无瑕、仿佛永远没有什么能将他击倒的皇帝竟然还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雷尔夫哑然地看着坐在钢琴前表情落寞的陆琛，心脏酸涩。 这位陛下看起来就如同一件易碎的瓷器，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破碎化沙、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原本还打算继续藏在窗帘后的雷尔夫走了出来。他想要打破围绕在皇帝身边的这种低沉的气氛，让他的陛下重新开心起来。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您今天唱的那首歌曲真好听，是您亲自创作的吗?"雷尔夫走到钢琴前，试图开启新的话题。 “并不。它的词曲作者另有其人，我只是在今天的宴会上将它唱了出来。”陆琛摇头否认， "不过感谢你对它的喜欢。" > 歌词也正是我想要向您述说的心意。" 陆琛沉默，这个话题他没法接。 “好了，比起那首歌，我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送给您这个……”雷尔夫也没有继续坚持，放过了不想继续谈论下去的皇帝。 他将手里包装精美的丝绒礼盒递给陆琛： “我知道今年会有很多虫给您送新年礼物，现在这些礼物应该都被存放在仓库里，经过侍从检查后等您挑选——但我想把我的礼物当面送给您，看着您亲自拆开它。" 陆琛接过这个金红色的礼物盒，在雷尔夫期待和紧张交织的目光下拆开缎带，打开盒盖。 盒子里是一个用钻石和红宝石打造而成的王冠，它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软垫上。 陆琛将王冠从盒子里取出仔细端详。四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和无数细小的水钻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这真的是一顶非常漂亮的王冠——如果忽略它那有些歪歪扭扭的拱形结构的话。 "呃，您喜欢吗?这是我亲手做的——第一次制作王冠总是会看起来没有那么完美，但送您的这个已经是我做的三个王冠中最好看的一个，”雷尔夫收在后背的双手局促地交握，希望自己的作品得到皇帝的喜爱， “我记得之前因为黄金王冠太沉重所以您一直不喜欢戴，所以我为您制作了一顶钻石王冠——比起黄金，钻石总是要轻些的……" 陆琛给出的回复就是将这顶钻石王冠戴在了头上。“看起来怎么样?”他笑着问道。 “看起来美丽极了……”雷尔夫喃喃道。他看着这位头戴自己亲手制作的王冠、向自己微笑的皇帝，感觉此情此景只应该在自己的美梦中出现———时间他都有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身处于梦境中还是现实。 "好了，回神。"陆琛无奈地笑着，在雷尔夫眼前挥挥手拉回他的注意力。 "你之前就送了我一枚银哨子，现在又送了我这顶王冠；你想要什么回礼呢?"在头顶暖色的灯光下，这位皇帝的双瞳看起来就如同他头顶王冠上的红宝石一般。 “我不需要您给我什么回礼，只要看到您开心的笑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回过神的雷尔夫注意到皇帝脖颈上的那条银链，惊喜于他的陛下竟然真的一直将那枚哨子随身佩戴， "如果您一定要给我回礼的话，那就和 我跳一支舞吧?"他开心地说道。 “跳舞?现在跳吗?”陆琛看向空荡荡的宴会厅， ”现在已经没有为舞蹈伴奏的乐师了。" "没关系，我自带伴奏。"雷尔夫对陆琛得意地笑着，从随身空间钮里拿出一枚白色圆球，将它放在了钢琴台面上。 随着他的一通操作，陆琛刚刚在宴会结束时唱的那首歌从圆球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怎么样，陛下?”雷尔夫向陆琛比出一个邀舞的手势， "我们就用您亲自唱的这首歌做伴奏吧。 陆琛：心情复杂，有点社死。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但是已经说出口的承诺又不能不应，于是陆琛还是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和雷尔夫在自己哼唱弹奏的歌曲中跳起了华尔兹。 "您为何不开心呢陛下?明明您弹唱的效果那么好。"雷尔夫无法理解陆琛现在的心情。 换了任何一只雄虫如陆琛今晚这样弹奏了一首这样的曲子，估计会恨不能让整个帝国的虫都知道、视频录像和录音立刻传遍整个星网才好。 “我敢保证，您弹奏演唱的时候肯定不止我一个录了音，其他贵族说不定连现场录像都拍好了，”听着耳畔舒缓的歌曲，雷尔夫面带笑容，“今晚您的弹唱视频可能就会在星网流传开了，当然，如果您实在不乐意看到这些拍摄录音流传的话，也可以联系星网那边的工作虫员为您删除……" 好吧，好吧。陆琛叹了口气。他前世也没少在开影迷会或跑宣传时上台唱歌，那时候他为几部电视剧唱的主题曲还被粉丝们印制成专辑全国销售；所以，现在他弹唱被传到星网上、被全帝国围观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反正在这座皇宫里大家都是演员，皇帝就是其中咖位最大的那个。 “其实您也并不喜欢莱因哈特不是吗?”雷尔夫虚扶着陆琛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旋转着，水晶吊灯投下彩色的光斑洒在他们的身上， “而且他也不喜欢您，即使您今天为他唱了这首歌，他也没有为您停下脚步。" 随着循环的音乐，他们渐渐跳到伫立在大厅一侧、挂满了节日装饰的巨大雪松下，红砖砌成的壁炉在一旁能能燃烧着，散发出带有松枝和苹果木味道的热意。 “ 真正爱一个虫，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考虑和他在一起后的未来……”虽然陆琛一直沉默着没有回复，但雷尔夫还是轻轻地继续说下去， “每次看到这些雪松和壁炉，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和您在每年的新年一起布置节日装饰的场景；我们的孩子则会欢闹着环绕在我们周围，手里拿着姜饼，或者在温暖的壁炉前翻阅故事书；那时候的您也会如今天一般坐在钢琴前弹唱歌谣，不过是为了我而 唱……" 然后，雷尔夫突然停下了脚步，眼带笑意地看向他为此感到疑惑的陛下。 “现在我要向您讨要一个吻，但您不能拒绝，”这只雌虫狡黠地对皇帝眨眨眼， “因为我们正站在槲寄生悬挂的地方。" 陆琛抬起头，发现雷尔夫不知不觉间竟然带着他跳到了大厅边缘，此时，他们的头顶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点缀着红白浆果的槲寄生花环。 终于明白了一切的陆琛真是又想气又想笑——说什么回礼只要跳一只舞——这个吻估计才是这只一肚子坏水的雌虫今晚真正想要的回礼。 “就这么喜欢我?”看着眼前自认为把激动忐忑的心情掩饰得很好的雌虫，虫族的皇帝笑着挑眉。 “是的，非常喜欢，喜欢到可以为您献出我的生命……”在这位陛下灼灼目光的注视下，雷尔夫感觉自己就如同一旁壁炉中正在燃烧的苹果木。 但他为此甘之如饴。 然后下一刻，他被这位陛下压在了悬挂着槲寄生花环的墙壁上，贴近右侧嘴角的脸颊处被印下了一个带着玫瑰香气的吻。 第24章 第24章 新年假期结束，一切工作生活都重归正轨。 皇帝觉醒引导者的确定也被搬上了日程。 陆琛的觉醒日期应该是在三个月后的柳木之月，而引导者与被引导者需要在觉醒前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整整一个月、以互相适应融合对方的信息素顺便培养感情——这就意味着，他最晚也要在白蜡木之月结束前决定引导者的虫选。 这件事也受到了全体帝国国民的关注，大家都想知道皇帝觉醒引导者的资格到底会花落谁家。 皇室和陆琛的官方星网后台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自荐信，这些来自全国各地、自荐成为陆琛引导者的雌虫们的等级从S到E一应俱全，量大到让皇室审核虫都崩溃了。 最后皇室不得不写了通告，表示不接受S级以下的雌虫的自荐。 其实历任曙光帝国皇帝的觉醒引导者都是由前任皇帝安排的、并在皇帝还年少时就早早地向外界公布确定；并且，因为雄虫的觉醒引导者一般都会成为他未来的雌君，因此皇帝的觉醒引导者一般只会在贵族雌虫中挑选，根本不会考虑平民。 但谁叫陆琛的情况比较特殊呢?因急病撒手人寰的老皇帝在去世前留下的那个定义模糊的婚约让皇帝觉醒引导者的虫选一直悬而未决，再加上新皇在民众中愈发高涨的声望，这才造成了当前全国未婚雌虫都来踊跃自荐的局面。 陆琛也被选定觉醒引导者这件事搞得头大。每天都有新的雌虫花名册被送到他的办公桌上让他筛选，就连朝会时都会有大臣伺机向他推荐自家的适龄雌子。 “看来，大家似乎都不看好我能让莱因哈特同意成为我的觉醒引导者啊……”想到那只哪怕对自己的好感度涨到了百分之七十却仍然固执得要命的双S雌虫，陆琛放下文件，揉揉酸涩的眉心。 毕竟，在艾利克还年幼的时候老皇帝就已经开始撮合这位小皇子和莱因哈特，这么多年来他们才是大众心中注定要结合的那一对。 “算了，我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行那就不强求了。”看向落地窗外那些葱郁的绿树，陆琛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在莱因哈特身上花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于是，当天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军事会议、回到休息室打开星网的莱因哈特看到了皇帝给他的最新留言。 陆琛：您现在应该还在军团换防期吧?这周 周末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共进晚餐，顺便确定日后觉醒引导的安排呢? 陆琛 【酒店地址】我们晚上七点在这里见面吧?真心期待您的到来。这聊天框里短短的几句话让莱因哈特整夜未眠。 *★★★★★★★大 约定好共进晚餐的日期很快就到了。 陆琛提前十五分钟来到订好的酒店，以确定约会环境的布置没有疏漏。 此时，整个酒店的一层大厅都被他提前预定包场，并重新设计整改一新。 大厅四处都装饰上了新鲜的玫瑰花，餐桌上的衬布和桌前的椅子也都换成了相应的暖色系；常见的深红色地毯被换成了闪着细碎亮片的银白轻纱，搭配投影在天花板上的星空造景，看起来仿佛一条银河。 这条银河的尽头、烛光摇曳的餐桌对面，就坐着等待莱茵哈特的皇帝；如果莱茵哈特走进这家餐 厅，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琛一直等到月上中天，负责上餐的酒店应侍生都已经从头盘到甜点、把今晚的餐点都摆上了桌，莱因哈特仍然没有出现。 陆琛掌着银质的叉子无聊地戳戳眼前盘子里的佐餐面包，一时间也没有了进食的兴趣。 “看来莱因哈特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陆琛叹了口气，掏出胸前的雕花怀表看了看时间：表盘上的时钟指针马上就要指向十二点。 他摇摇头打算起身离开，却无意间打开了系统的好感度扫描，并愣住了片刻。 明明空无一虫的餐厅一角、一个座椅上方，此时竟然显现出了写有莱因哈特姓名的好感度进度条。 陆琛：系统这是出了bug? 并没有困惑太久，联系到自己之前看过的军部档案，陆琛明白这是莱因哈特运用了他的觉醒天赋——觉醒成为双S后，莱因哈特拥有着隐身和瞬移两个能力。 看着那漂浮在空气中的橙红色进度条，陆琛感到无法理解：所以这只雌虫就是一直隐身，然后坐在一旁、观察了我整整一个晚上?? 多亏了这只雌虫的迷惑行为，陆琛得以解锁了系统好感度探测的新用法——任何隐身能力在系统的观测下都将显现无疑。 *★★★★★★★大 虽然莱茵哈特误打误撞地帮陆 琛探明了系统的隐藏妙用，但对于这只雌虫今晚的表现，即使是活了两世的陆琛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最后，陆琛判定来自这只双S级雌虫的好感他承受不起，与其再在莱因哈特身上投入时间，不如祝其和艾利克天长地久。 不过，离开餐厅之前，陆琛还是想要为这段追求划上一个句号。给这个充满戏剧化的经历来个以悲剧收尾的闭幕式吧，陆琛想。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于是，在午夜的钟声敲响之时，一直坐在桌前等待的皇帝起身，走向那架伫立在大厅中央的银白色钢琴——陆琛将这架钢琴从夏宫运到这里，本来是打算今晚如果莱因哈特愿意成为他的觉醒引导者的话，就再为他弹上一曲的。 但现在，用这架琴弹奏出的歌曲不再是甜蜜的祝福，而是残忍的一刀两断。 好好听着吧，隐身的那位先生，我今晚唯一的观众。陆琛的双手按在了黑白琴键之上。今夜过后，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缓慢而沉重的钢琴声在室内响起。 “有些时候，很难看清，如果我是愚者，那你是否为贼?”伴随着琴声，陆琛开口清唱， "寻觅于茫茫众生，本以为找到了属于我的唯一；但如今你也仅仅是我今生故事中被撕去的那一页——" 随着琴声渐渐加快加重，狠狠敲击着琴键，皇帝的声音也逐渐高昂： "现在我给予你的一切都将消逝，就像重重摔落粉身碎骨的巨石； 我曾以为我为你建立的王朝连诸神都无法动摇，因为它如此独特、前所未有；我曾如此坚定地认为你我的故事永不湮灭……" 情绪感染度还不够强。陆琛甚至一边唱着，一边分心构思他现在的表演情绪：也许我该想想更悲伤的事情来进入状态。 他开始回想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面临的困境、来自其他虫族的误解唾弃和那些似乎永远也批改不到尽头的公文……哪怕当时他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只要是人，怎么会没有感情、不会受伤呢? 这些曾经被他掩饰得很好的伤痛情绪于此时同时爆发，表现出的感情冲突便也更加剧烈。 "这道伤痕无法褪去，看似治愈却只能伤得越深；我把自己的一切全部给予你、不想再失去任何，但即使如此也 无法接近遥远的你。" 完全入戏的陆琛的眼圈渐红，声音也开始沙哑。 “曾经我的一切付出已然无用，就像重重摔落粉身碎骨的巨石； 我曾以为我为你建立的王朝连神明都无法动摇，因为它如此独特、前所未有；我曾如此坚定地认为为你建立的王朝永不毁减。" 钢琴声渐弱，然而陆琛的声音却逐渐提高直到破音。顿挫的琴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烛火将他用力敲击琴键的影子映在洒落着星光投影的光洁琴面上。 "一切都结束了，全部破碎，全部毁灭；一切都倾覆了，全部落幕，全部毁减。" 皇帝轻轻地唱着。 "一切都，全都倾倒，全都陨落，全都结束了；我曾以为我为你建立的王朝永远不会破灭……" 最终，所有声音都渐渐低沉下去、细不可闻，终结于最后一声琴音之中。 皇帝垂着头静静地坐在钢琴前，灯光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让虫看不清他的表情。此时的他看起来犹如暴风雨平息后的浑浊海面。 隐身呆在大厅角落的莱因哈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皇帝的背后，探出的手停在就要接触到雄虫肩膀的位置。 但那只手却久久没有触碰到陆琛，一直僵停在了空气里。 “你在干什么?去安慰他啊，莱因哈特!”那个声音又在这只雌虫的脑海中响起， "你不想碰触他吗?问问你自己的心!" 这一次，再也没有另一个声音反驳它了。 莱因哈特探出的手距离端坐在琴前仿佛一无所知的皇帝更近了。 莱因哈特，如果你再不下定决心做出回应的话，就会——”那声音催促道。探出的手马上就要碰触到皇帝的肩膀。 “就会——” “陛下，陛下!您还好吗?!”突如其来虫声打断了莱茵哈特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一只手代替他落在了皇帝的肩膀上。 那声音和手的主人是雷尔夫。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雷尔夫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空间钮里翻找出一块手帕递给皇帝，雄虫刚刚仿佛情绪失控的样子真的把他吓坏了。 “陛下，哪怕 没有莱因哈特，整个帝国也有大把的雌虫等着您挑选，您完全不用这么伤心.…”雷尔夫看着接过手帕后继续垂着头、不发一言的陆琛，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好吧，如果您看不上我这个A级，那还有那么多S级呢?我就认识很多不错的S级雌虫，我可以把他们都介绍给您……" "曾经向我表达爱意的你，现在愿意把我推给其他雌虫吗?"低着头的皇帝沉沉发问。 "……如果这样能让您感到开心的话。”雷尔夫攥紧了双拳，咬牙继续说下去： “我不想看到您现在这样难过的样子，如果另一只雌虫能够让您永远开心幸福，那我也不是不能………" "雷尔夫。"陆琛打断了他。 "你之前承诺的誓言还作数吗?"说着，这位皇帝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雌虫，他毫无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提醒道： “就是那个一定能带我冲破C级大关、喜欢我喜欢到愿意为我献出你的生命的誓言。" "!"雷尔夫愣住了，然后他被陆琛话中表达出的意思冲击得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当然作数……我是说，我可以在虫神面前发誓，不只是生命，我愿意为您付出我的一切……" “那么，带我去海边吧，雷尔夫。我突然想看日出。”陆琛看着这只满眼都是自己的雌虫，轻轻地说： "作为交换，我将带你去教堂。" 站在钢琴前一直保持着探出手姿势的莱因哈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和那只A级雌虫并肩走出了餐厅大门。 “……就会被那位陛下彻底放弃的。”那个声音有气无力地将刚刚没说完的话在他的脑海中补完，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 正如皇帝方才所唱的那样，一切都结束了。 ****★****★ 一架飞行器在深沉的夜色中向海的方向驶去。 坐在驾驶位的雷尔夫紧握着飞行器的方向盘，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坐在副驾驶位上正在摆弄星网通讯的皇帝。陆琛刚刚在餐厅里说的那些话让他现在整只虫都如处梦中，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陆琛在星网向威廉报备了一下行程。 听到皇帝想要和雷尔夫一起去海边看日出散心威廉也没有多说什么，即使现在已是夜半三更。他只是在对话框中回复了这样一行字—— 威廉(帝国书记官V):期待您早些回来，我会一直在天文塔等您。 *★★★★★★★大 "今天你怎么突然跑到餐厅来了?"回复完消息，陆琛收起通讯设备，转头询问雷尔夫他为何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咳，因为您取消了本周练习剑术的行程，所以我询问了威廉……”雷尔夫讪讪地说， “我没有打扰您的约会的意思，我只是一直站在餐厅外想在第一时间知道您的约会结果——” 然后就被您吓到了。雷尔夫想。 之前不管皇帝怎样对莱因哈特展开追求，雷尔夫都能看出雄虫在做这些事时是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因此他也一直认为自己还有机会翻盘——但是今天，陆琛表现出的那种悲伤的破碎感让雷尔夫也不感确定陆琛对莱因哈特的感情了。 所以，这只雌虫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地闯进了餐厅想要安慰陆琛，本以为自己今日注定失恋的他却意外地收获了一个来自皇帝的承诺。 这个承诺他已经期待已久。 今天真是辛苦我的心脏了，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我此生还是第一次体验……雷尔夫在心里暗暗说道。 "这样啊……"说了这句话后陆琛就陷入了沉默。他静静地看着飞行器舷窗外飞速向后移动的街道。 距离海岸线愈近道路两旁的建筑物就愈少，最终，窗外的景色完全变成了广阔的田野和牧场。云朵般的羊群在夜幕中静静地停驻于新绿色的草地之上，低垂的广豪苍穹布满了繁星——那些星星此时距离他近极了，仿佛伸出手就能够触碰到它们。 看着身旁默默盯着头顶的繁星出神的皇帝，雷尔夫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宁静，哪怕他现在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催促他赶快询问皇帝刚刚那句“带你去教堂”是什么意思。 陆琛确实是在看星星，但与此同时，他也在看飞行器后视镜中的那抹在夜色中无比明显的橙红色。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隐身的莱因哈特竟然尾随着飞行器一路追过来了，可惜他头顶的好感进度条已经出卖了他的位置。 陆琛表示只靠肉身速度就能赶上 飞行器，真不愧是双S。 但是他一路追来，是期待看到什么呢? 陆琛无法理解，最后索性不再去关注这只让人费解的军雌。既然对方选择隐身，那陆琛就纯当他不存在好了。 瞥了眼专身旁注于开飞行器、对自己被双S雌虫尾随这件事无所察觉的雷尔夫，陆琛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许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大 很快，微暖的东风送来海水独有的湿润又腥甜的气息，一道广阔的海岸线逐渐出现在陆琛眼前。 雷尔夫将飞行器停靠在一个距离海岸线百米远的小沙丘的顶部，然后和陆琛一起把鞋子留在飞行器中赤着脚走下了沙丘，在松软的白色细沙滩上留下一长溜并排的脚印。 陆琛在雷尔夫从空间钮里抽出来的沙滩毯上坐下；随着一阵“寒寒窣窣”的声响，那只双黑的雌虫也假装镇定地靠了过来，和陆琛并肩坐着看向这片夜幕下的大海。 “距离日出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陛下。”雷尔夫打开星网，查阅了今日帝星的日出时间和潮汐状况。 “嗯。”陆琛发出一声简短的回复，然后他们又重新归于静默。 夜晚的海边非常安静，平时吵吵闹闹的飞鸟们都已经回归了它们位于海边崖壁上的巢穴，将脑袋埋入蓬松的羽毛中陷入梦境。 此时陆琛的耳边只余潮起潮落的哗哗声，这声音如同一曲温柔的白噪音，和头顶缓慢旋转的星空一起，执意将他像那些海鸟们一样拉入美梦之中。 "……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做剑术体能训练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海边。"良久，陆琛轻轻地说。如果不是雷尔夫听力不错，几乎就要错过皇帝这句几乎被海浪声淹没的呢喃。 “是啊，因为对您的不了解，第一次出现在您面前的我真的非常失礼，”雷尔夫也回想起去年发生在夏宫里的种种回忆，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感谢您当时宽宏大量没有砍我的脑袋，才让我今天有幸能陪在您身边一起等待日出……" “我也没有想到那个曾对我露出杀意的剑术教练竟然真的会变成我未来将要与之共度一生的皇后，”陆琛也笑着摇摇头， "天亮后你的雌父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他当时送你来我身边的目的竟然真的 达成了。” “啊……!所以，您真的确定选择我……!?”即使再次得到了皇帝的确认，雷尔夫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他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然后疼得发出了“嘶”的一声。 "怎么?你不愿意吗?”陆琛扭头笑着看向他， "如果你不想成为我三个月后的觉醒引导者，我回宫后就立刻换个虫选。" “不!我怎么会不愿意!”雷尔夫的声音立刻转高。因为陷入了狂喜和激动之中，他此时的嗓音听起来略带沙哑："您最后真的选择了我，这让我现在都不敢相信，这对我来说无异于美梦成真.…我是说，皇室的雄虫的觉醒引导者从来都没有S级以下，而且现在整个帝国有无数优秀的S级在等待您的垂青，但是您却选择了A级的我……!" "如果你说的是那些可能参杂了各种心思的S级，我可不放心让他们作为我的引导者，"陆琛摇头，望向雷尔夫比这夜色更黑的双眼， "比起他们，你对我有着一颗充满爱意的真心，愿意为我付出一切——这在我看来要比一切等级加持都更重要。" "至于皇室雄虫觉醒引导者的等级限制……”陆琛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现在我才是皇帝，整个帝国一切规则的制定者。我选择的引导者，他们无权干涉。" *★★★★★★★大 在等待太阳升起的那三个小时，陆琛和雷尔夫在星空下谈了很多。 "你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你遇到的是我这样一朵已经成熟的玫瑰，"陆琛看向夜空中的那些星星， "想听个故事打发时间吗?" "从前有一个名为B612的小行星，在这个星球上生活着一位小王子。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颗种子，它在这个星球上发了芽，开出了一朵玫瑰花……" 没等雷尔夫回答，皇帝已经开口，轻轻地讲述起这个简短易懂的小故事。 "……一道黄光在小王子的脚踝处闪了一下，那之后他便一动也不动了，没有叫喊，像一棵树一样倒在地上，大概是因为沙地的缘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很快，这个简短的故事走向了结局。 "这就结束了吗?”雷尔夫愣住了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个故事的结局似乎有点悲伤，“最后，小王子真的回到他的星球了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陆琛摇摇头， "也许他的确回去了，现在就和他的玫瑰呆在一起观看日落——毕竟他的星球一天可以看到四十三次日落……" 也可能他没能回去，他的星球也被无人清除的猴面包树搞得支离破碎，和那朵玫瑰一起消失在宇宙中。 陆琛没有说出第二种可能，因为他知道雷尔夫也能想到这一点。 "所以，作为一朵成熟的玫瑰，我不会让我的王子离开我，"陆琛与雷尔夫对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虽然之前的我没有经历过爱情，也并不懂爱，但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王子，那我也会宣誓此生对你忠诚。" “我当然愿意，陛下!”雷尔夫轻轻地将自己的额头与这位皇帝的额头相贴，一脸幸福笑容的他此时眼中却蓄满点点泪光，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被这个故事的结局所触动， "比起故事里的那位小王子我的确是幸运的，因为我的这朵玫瑰是那么善解人意，优秀美丽……" 与此同时，远处的天际线露出一抹金色的光芒，划破了黑暗。太阳升起来了。 “我可以吻您吗?”雷尔夫轻轻地说。 陆琛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望向他。 阳光将他们交融的影子倒映在沙滩之上。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看完日出后的陆琛和雷尔夫离开了这片沙滩，乘上飞行器返回皇宫。 在他们离开很久之后，一直保持隐身的莱因哈特的身形才终于在沙滩上显露出来。 他一只虫在沙滩上呆坐了很久很久，眼神放空地看着这片无边无际的大海，直到太阳升到最高点才离开。 身为双S,陆琛和雷尔夫在日出前的对话他当然都听得清晰。 莱因哈特想，如果要在《小王子》的故事里给他一个角色，他大抵就是那只狐狸——然而和故事里的狐狸不同，曾经的他并不懂“只有用心去看才能看得真切”的道理。 等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潜移默化地驯服，那个愿意花时间驯服他的小王子已经离开了。 曾经是自己的小王子的陆琛，现在是另一只虫的 玫瑰。 第25章 第25章 皇室在其官方主页上公布了皇帝觉醒引导者的虫选，帝国上下一片哗然。星网都被短时间内剧增的点击量冲击到停摆，相关的工作虫员们纷纷哀嚎着彻夜加班。 "呃……星网那边反应，让您下次公布这种重磅消息前提前跟他们知会一声，他们也好提前搭建分流渠道……”威廉拿着一页刚从光刻机中吐出的公文，看着陆琛神情复杂。 一夜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皇帝竟然真的选了A级的雷尔夫做他的觉醒引导者。 威廉衣袖下的手狠狠握紧成拳，因太过用力指甲甚至扎破了手心，留下四个深深的血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是我先来的。遇到陛下、认可陛下、喜欢上陛下都是我先……… 整整一天威廉都在精神恍惚中度过，类似的话语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循环，仿佛在嘲笑曾经的他因为怯懦而错过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如果我当时没有选择放弃，而是像雷尔夫一样主动追求陛下的话，现在陛下选择的虫会不会是同样身为A级的我……? 那些达成如此的美好未来的可能性充斥了他的大脑，就快要把这只平时一向冷静自持的雌虫逼疯。 "威廉，你是身体不舒服吗?"发现自己的书记官今天状态不对，陆琛停下手中公文的批改，露出担心的表情， "要不这周我给你放个假吧?一直陪在我身边几乎全年无休，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了，陛下。”威廉低下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一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你……”看着书记官头顶已经变成深红色的好感度条，只是对感情迟钝但又不傻的陆琛什么都明白了。 但他无法对这份感情做出回应。 “哪怕不是我，我也希望能有另一只雄虫能给你幸福，威廉。”沉默片刻，重新开始批改文件的皇帝轻轻地说，"非常抱歉。" 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期待。 "不用为此感到抱歉，陛下。您并没有做错什么。"听出皇帝潜台词中的拒绝之意，威廉的笑容变得更加苦涩了。 可是，我亲爱的陛下，在遇到了这样好的您之后，我此生可能再也不会爱上另一只雄虫了。 大大大大大大 大大大大 皇帝的觉醒引导者竟然是一只A级雌虫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第三军团。 “怎么可能?!那位陛下的婚约者不是你吗表哥?”第三军团的军团长办公室里，安德鲁看着星网上那些众说纷纭的消息一脸震惊，转头询问一旁也在皱着眉浏览网页的莱因哈特。 明明上个月皇帝还给自家表哥弹唱了一曲火遍整个星网的情歌，一直到上周为止、从皇宫送过来 的点心便当也没断过，那位陛下怎么会突然换了引导者的虫选呢? 等等，说到点心……安德鲁愣住了。 已经过了午休时间，近半年来一直准时送到的皇宫点心今天却没有送过来。 所以，那位陛下是真的……安德鲁看向沉默的莱因哈特，不清楚皇帝放弃了对自家表哥的追求是否算是一件好事。 本来他以为表哥会为此感到开心，但目前莱因哈特脸上的表情却完全谈不上开心，反而……是在难过吗，表哥。从小和莱因哈特一起长大的安德鲁当然明白那个表情代表了什么。这个发现让这只军雌愣住了片刻，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办公室里提起过皇帝相关的话题。 太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当晚的军团会议结束后，阿尔伯特看着莱因哈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做好去刺杀异族女王的准备吧，莱茵，”面对自己这位固执的老友，阿尔伯特轻轻地说， “记住你曾经的承诺。" “……说出口的承诺我从不反悔。”面无表情的莱因哈特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但是回到休息室完成洗漱，躺在床上的莱因哈特一直盯着星网聊天框无法入眠。 今天皇帝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 一直到月亮西斜、太阳升起，无论怎样刷新重启星网，手里的通讯器都变得微微发烫，莱因哈特都没有等来任何一条消息。 聊天框中的消息记录永远的停留在了上周，以后也再不会更新。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和气氛变得微妙复杂的第三军团比起来，雷尔夫所在的第四军团此时就仿佛和过年时一般热闹不，过年都没现在这样热闹。— 雷尔夫在第四军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瞩目，不论他走到哪儿都会被这些军 雌围观。 有虫过来祝福，顺便讨要追雄虫的秘籍；有虫趁乱混在虫群里朝着他吹出各种奇怪的口哨儿；甚 至还有几只第四军团的S级军雌扬言要找个时间和他决斗——这几只S级全都给皇室投递了自荐信，却没想到会被A级的雷尔夫给中途截了胡，自然感到十分气不过。 雷尔夫表示只比剑术的话他乐意奉陪，但S级开着天赋能力和他比他是拒绝的——一旦虫族觉醒达到了S级就会获得一个额外的天赋能力，双S级则会获得两个，就如莱茵哈特可以隐身和瞬移。 因此，有时候阿尔伯特都会感慨莱因哈特的天赋足以使他成为整个星际最强的刺客之一。能够潜入被高等级异族层层保护着的母巢单兵干掉异族女王，整个虫族就只有莱茵哈特有希望做到。 雷尔夫只有A级，所以他没有任何天赋能力——因此他才不会傻到同意和那些S级决斗，除非他们承诺放弃使用这些如同游戏开挂一样的能力。 *★★★★★★★大 今天雷尔夫来军部的主要目的，是向上司申请觉醒引导假期。 从下个月起，作为皇帝觉醒引导者的他就需要天天陪在皇帝身边，一直到皇帝觉醒完成为止。所以，今天他申请完假期之后还要尽快在下个月到来前完成之后的工作交接。 有些雄虫会在觉醒完成后选择直接和身为引导者的军雌缔结婚姻关系，然后拒绝让这些军雌继续回军部工作——上一任皇帝的雌君(也就是艾利克的雌父)就是如此，身为双S的他在完成婚礼后就被困于皇宫，一辈子都没能再返回军队。 但不知为何，雷尔夫就是感觉陆琛会支持他继续回到军部发光发热。 陆琛和其他的雄虫是不一样的，雷尔夫想。现在他就是对他的这位陛下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拿着电子版的申请文书、敲门走进上司的办公室，雷尔夫惊讶地发现自家雌父竟然也在。 “干得漂亮，雷尔夫上将!”雷蒙德笑着看向自己年纪最小的雌子，调笑道， "也许很快我就该改口称呼您‘皇后殿下’了。" ……”雷尔夫的脸顿时涨红了，他一向伶牙俐齿，却在面对自家雌父的调侃时变成了哑炮。 “恭喜，恭喜!”雷尔夫的上司、第四军团的军团长笑着取过年轻军雌手中的电子文书，爽 快地在通过栏签上自己的名字。 “还得是你啊老狐狸雷蒙德，真不愧是我们那一代中最聪明的雌虫!”等雷尔夫行了个军礼离开后，这位出身于埃斯特家族的军团长转头看向自己不请自来的老友，笑骂道， “竟然还真让你家这个A级雌子把那位给拿下了!" "所以之前我说‘事在虫为’嘛。"雷蒙德笑着拿起桌上的茶杯，揭开杯盖轻轻吹了吹四散的热气，喝了口杯中澄澈的茶水。 不过，被那位认可成为觉醒引导者只是一个开始，雷尔夫……雷蒙德一边啜饮着热茶，一边想。雄虫们都不长情，皇室的雄虫更是如此。 听说当今陛下的雌父就是先皇的初恋，因此，关于他的死亡和被迫在战场上生产的原因也显得扑朔迷离；再联系前任皇帝一直以来对新皇的漠视态度……雷蒙德摇摇头，将浮现在脑海中的那些皇室秘辛驱散。 所以，雷尔夫，我亲爱的雌子，你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啊……想到此处，雷蒙德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身为A级，雷尔夫是否真的能够应对好未来接踵而来的那些困难局面。 只希望当今那位陛下真的会如我所期待的那样……一生阅虫无数的雷蒙德，在心里安慰了下自己。 相信这次他一定也不会看错虫才是。 *★★★★★★★大 与此同时，天文塔。 "……陛下，您真的不打算改变觉醒引导者的虫选了?"皇帝的办公桌前，一只皇室派来的接洽虫掏出手帕，不断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现在整个星网都在阴谋论，说皇室是为了打压您才给您匹配了一个A级引导者，可您知道我们真的没有这个心思!"这只皇室雌虫的语气中满是委屈： “要知道，皇室历史上从未有过雄虫的引导者低于S级，而皇帝的觉醒引导者更是一般都是双S……" “我真的不打算更改了。哪怕你们再问我一万遍，我仍然只会给出这个答案。”陆琛垂眸喝了口柠檬红茶，然后放下了茶杯，”至于历史上的那些皇帝们，他们愿意找双S就去找，这和我中意A级并不相冲。" “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帝国研究院那边对雌虫精神力暴动特效药的研究已经取得了进展，现在已经到了生物试药阶段，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看到成果，”面对这位来自皇室的 说客，皇帝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哪怕我没有觉醒到C级，有了这个药，明年的异族战争帝国也不会输……" 送走了今天最后一波来劝说自己改变心意的大臣和贵族，陆琛看着窗外的晚霞叹了口气。我已经尽力为你扫平了来自皇室内部的一切阻碍，雷尔夫.…所以，一定不要让选择你的我失望啊。 第26章 第26章 白蜡木之月到了，帝星正式进入了春季。草木发芽，花苞盛开，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虽然陆琛专门拍了个视频发到星网，向帝国国民们解释他的觉醒引导者之所以选择A级全部是由他自己的意志为主导的，但网上诸如“皇帝是个被打压的小可怜”之类的阴谋论仍然层出不穷。 无奈的陆琛只能对着皇室摊手：我也没办法了，这口黑锅你们只能扣好。 说到觉醒引导者，雷尔夫入宫的日期算算也就在这周了。 侍从们已经在陆琛天文塔的三米大床上额外安置了一套床上三件套，雷尔夫的日常私虫用品也被陆陆续续地安置在天文塔的各处。 从此以后，就要去适应和另一只虫分享自己的生活了。陆琛想。 但如果那只虫是雷尔夫的话，陆琛觉得自己并不讨厌。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 下了朝会的陆琛被艾利克邀请去皇宫的园林喝下午茶，看了看今天的行程表后，陆琛同意了邀请。 因为去年仲秋之夜园林的玫瑰花圃和许愿池遭了“劫匪”,现在园丁们已将整个园林修整一新。他们在园林里重新规划了被修剪得如同绿色迷宫一般的灌木墙，就像电影《哈利特与火焰杯》中的迷宫森林一样。 陆琛和艾利克现在就位于这座绿色迷宫中心的一个圆形小广场。侍从们在这里为他们摆放了桌椅阳伞和下午茶的配套餐具点心，然后有序退下、将空间留给这二位全帝国地位最高的雄虫殿下。 “所以，今天突然邀请我喝茶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陆琛喝了口骨瓷杯子里加了方糖和牛奶的红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果然红茶还是什么都不加最好喝。 "……你之前明明和我谈话的时候说过，作为一个皇帝，要‘在帝国需要的时候也要有为帝国付出一切的觉悟’,”看着眼前悠哉喝茶的皇帝，无心喝茶吃点心的艾利克非常生气，“曾经的我听从了你的劝导放弃了‘儿戏般的情爱游戏",但为何现在你自己却沉迷其中?" “A级能够给你带来的觉醒增益怎么可能比得过双S?!”愤怒的艾利克的声音渐渐提高，他无法理解陆琛的决定，"为了你能觉醒成功——当然，我这是为了帝国的未来才做的——我还特意去劝说自己曾经的婚约 对象好好考虑一下你……但是你现在却主动选择了一个A级!" “感谢你对我的觉醒引导者这件事这么上心，艾利克。”陆琛垂眸将盘子里的一块鱼子酱三明治用银餐刀一切两半，叹了口气：“但是相信你也知道，如果身为觉醒引导者的雌虫不是心甘情愿的，接受引导的雄虫将一丝增益都无法获得。因此，几乎所有帝国雄虫都会在觉醒五年前甚至更早就和高等级的雌虫开始培养感情，为的就是如此……" “你看，”他有些无奈地说，“我身边并没有这样的雌虫，而现在开始和莱因哈特培养感情也根本来不及了。”即使陆琛确实为此做出了努力，但莱茵哈特给出的反馈却让他失望。 不仅如此，正因为有了莱因哈特的先例，陆琛也不再对那些S级陌生雌虫的真心抱有期待。 “雄虫成年觉醒的机会只有一次，低于百分之五十概率的觉醒到A级或S级和百分之百觉醒到B级，我会选择后者。”陆琛抬头与这位小皇子金色的双眸对视，并将三明治放入口中咀嚼，"这就是我选择雷尔夫的原因。" "——因为我知道，他真的会为我的觉醒成功拼上性命。" "……你就这么信任那只雌虫?"听了陆琛的解释，艾利克心中的愤怒减轻了少许，但他仍然对皇帝选择A级觉醒引导者这件事感到不靠谱。 "纵观整个帝国，如果要说有哪只雌虫真的会愿意为我付出生命，那就只有雷尔夫了吧……"陆琛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不加料的红茶。 也许还可以算上威廉，他想。如果威廉先于雷尔夫对自己表明心意的话，也许自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但是，凡事没有如果。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结束心中所想，正打算喝一口刚倒好的红茶，陆琛突然僵住了。年轻的皇帝冷着脸放下茶杯，并打断了艾利克正要开口说出的话。不对，从刚刚开始，这个园林的气氛就不对……陆琛皱紧了眉。这里太安静了……虫鸣，鸟叫，就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整个园林都仿佛被一个真空罩子罩了起来，四周一片死寂。 陆琛站起身、看向园林一角，那是侍卫们本该待命的位置——刚刚还在远处尽职站岗的侍从和侍卫们现在都消失了。 />这让陆琛晦涩地看了眼身旁为他的突然起身而感到疑惑的艾利克，而后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应该不是艾利克做的，至少，这位小皇子对此毫不知情。 "怎么了，陆?"艾利克被陆琛此时难看到了极点的表情吓到了。 自从距离觉醒日期愈发临近，陆琛的精神力也就愈发活跃；他现在将自己的精神力外放到最大范围，精神力传回的反馈让他的面色更沉了几分——这个绿色迷宫造景的范围内的虫族此时竟然只剩他和艾利克两个。 而被他精神力扫描到的、那个正在迅速向他们这边移动过来的巨大的未知生命体，陆琛表示不想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情况不对，你现在就给你的护卫发消息，让他们尽快赶过来!”此处已经不宜久留，陆琛拉起艾利克就向那个未知生物的反方向跑去。 一边跑，陆琛一边让艾利克赶快通知外界，虽然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只要幕后之人布局周密，身在局中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联系外界—— “……这里信号被屏蔽了!”消息发送失败的艾利克喊道。此时，这位小皇子也意识到了当前事态的严重性。 果然。陆琛在心里暗道不妙。 幕后之人应该很熟悉皇宫这边的情况：最近正值皇宫侍卫换防的时候，之前威廉向军部申请了一批军雌加入了皇室侍卫编排，刚加入皇宫的侍卫们正处于一个磨合期，正适合心怀不轨的虫钻空子；而且，再过几天雷尔夫就要来皇宫、和陆琛天天形影不离，如果有虫想要对他下手的话，这几天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就在这时，陆琛和艾利克的背后传来越发清晰的嘶吼声和灌木墙被撞毁的声音——一只头顶尖角、浑身长毛的生物向他们冲了过来；此时距离陆琛发现不对并起身离开，才过了短短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那是一只异族。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情急之下，陆琛按住左手中指上的那枚玫瑰花样子的红宝石戒指，顿时，整座树墙迷宫发出了“咔咔”的声响。灌木墙壁随着陆琛的意愿移动位置，在那只异族距离他和艾利克不到十米的时候险之又险地将它再次封到了迷宫之中。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灌木墙壁并不能阻拦这只异族很久。 陆琛一边拉着 艾利克狂奔，一边用戒指将挡在眼前的绿色墙壁移开、并在他们身后再次合拢；然而，不论陆琛怎样改变迷宫路线，那只异族都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以最短的直线距离冲破灌木的阻拦向他们追来。 ———仿佛陆琛他们身上被安装了什么吸引异族的信号发射器一般。 “真是大阵仗，竟然能通过重重关卡的检查把一只异族弄进皇宫……”陆琛拉着艾利克的手心都沁出了汗，“看来对方是真的很想要我的命啊!” 就在这时，一边奔跑一边在脑海中迅速思考如何破局的陆琛拉着艾利克跑过那个他熟悉的许愿池。 看到池中不断喷涌的泉水，皇帝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一把把艾利克推进了许愿池中。 “咳咳!”被冰冷的池水淹没，艾利克猝不及防地被呛了几口水，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听到了许愿池外那位皇帝离去前急促的话语： “艾利克，如果一会儿异族追过来，你就憋住气整个潜进水里，靠红外热度和气味追寻目标的异族应该不会发现你——" "如果我出了事，你就去找威廉，他那里有我提前准备好的文书，可以让你顺利继位——" 皇帝断断续续的话语被在艾利克眼前渐渐合并的绿色树墙淹没。很快，那只嘶吼着发狂的异族撕毁了那面树墙、朝着皇帝离开的方向奔驰而去，完全没有发现树墙后的许愿池中竟然还藏着一只雄虫。 静静躺在池底的艾利克用力地咬紧了嘴唇，不发出一声声响。 他用力到嘴唇溢出了一丝鲜血，血液和他的眼泪一起融进潺潺的许愿池水之中。 渐渐的，异族的嘶吼声、树墙的破碎声都消失了；四周重回安静，只剩下许愿池喷泉的潺潺水声。头顶的阳光透过摇晃的池水射入池底、留下一个个光斑，晃得艾利克索性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艾利克不知为何又回想起了那个有些模糊的童年记忆。 ★大★☆★大大大大大 事情发生在数年前的某个夏日的傍晚。 “不要告诉任何虫是我推你下去的哦，艾利克?”那个有着和现任皇帝一模一样面孔的虫看着在池水中挣扎的他，目光冰冷："就说是你自己掉下去的，不然……" “我就会像今天撕碎那些蝴蝶标本一 样把你撕碎。”面带恶意的微笑，那虫将挣扎得没有了力气的他捞出了水池，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我们约定好了哦?身为未来帝国皇帝的你是不会失言的，对吧?" “真是的，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在皇宫里乱跑了……这会给别的虫带来困扰的啊，”那个虫一边说着一边离开，把浑身湿透的他留在了池边的草地上，“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就不好了.…” 最后，提着灯的侍从们在池边找到了已经开始发起了高烧的艾利克。 "……是我自己不小心掉进池塘的。"最后，面对众虫的询问，沉默许久的他如是回答。 然后看到，那只一直在虫群外注视着他的雄虫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那天之后，曾经亲手将他推进池塘的雄虫表现得仿佛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仍然在其他虫族面前表现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然而，脑海中仅剩的、关于那晚的模糊记忆却让艾利克选择就此远离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兄长。 因为没有目击者，也没有证据，年幼的艾利克选择将这件事封于心底，也没有对其他虫族提起过。 然而今天，这份艾利克本以为自己已经遗忘、尘封已久的记忆，被冰冷的池水激活。那只雄虫再一次将他推入水中，却是为了救他。这位他一直以来不愿意承认的兄长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却自己奔赴向未知的死亡。 “虫神，抑或诸天神明中的任何一个，如果你们能够听到的话!”艾利克紧闭着的双眼流出更多的泪水、融入许愿池之中，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许愿池底的一把金币，“我在此许下愿望，乞求你们——乞求你们保佑陆，千万不要让他出事……" 就在此时，远处绿色迷宫的深处隐隐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哨声。 第27章 第27章 将艾利克留在许愿池后，陆琛继续向前狂奔。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那只异族就是冲着他来的。它一直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至少艾利克目前安全了。陆琛想。他再怎样想活下去，也不会把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当成自己的挡箭牌。 毕竟人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以扭曲如蛆虫。 现在陆琛就是非常后悔自己太过于信任皇宫的安保。他承认，侍卫们一直形影不离的保护让他丧失了警惕心。而且，他也没有料到帝国竟然还真会有虫拎不清，会在即将到来的异族入侵前把他这位唯一有希望为军队进行大规模精神疏导的皇帝杀掉。 不，等等……!我之前好像在新年演讲时说了治疗雌虫精神力暴动的药物会在今年取得成果……总算想清楚了一切，陆琛感觉自己仿佛被抛进了冰川深处——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就算他没有在新年演讲时透露这点，肯定也早就有消息灵通的虫知道新药的研究进度了。怪不得，怪不得……怕不是有虫知道了这个消息选择直接对他卸磨杀驴了。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虽然把自己比作驴很不好听，但一直保持人类思维的陆琛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帝国这么多年会没有雄虫支持这个药物的研发，也明白了当初在帝国研究院他要求献血时，兰伯特看向他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中都包含了怎样的寓意——这种药物一旦研制成功，对整个帝国皇室和所有雄虫社会地位的冲击绝不会小。 当时一心想看到药物研发成功，陆琛单纯是为了给觉醒失败的自己留个后手。有了药物替代太阳女神蝶的大规模精神疏导，虫族自然可以在两年后对抗异族的战争中多几分胜算，曙光帝国也不会因战败而走向倾覆。 那些对这种药物的研发持有反对态度的虫，估计也是看在异族战争的份上才没有出手阻拦，让药品的研发得以继续进行。 但现在看来，这个即将研发成功的药物反而成了陆琛的催命符——还没看到药物实体，就已经有虫按耐不住，想要提前送他上路了。 早知道会遇到今天这种事情，陆琛发誓他一定会在自己的空间钮里装满大口径枪械，投掷弹药之类的热武器也不能少。 于此同时，陆琛也无比后悔在帝国图书馆的时候没有记下那些虫族的武器设计图。要是他能够了解武器的构造，现在就能制造出相应的精神力造物……不，他很快 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先不说他那当前这具未觉醒雄虫的身体能否支撑得起塑造精密武器的精神力输出，身后的那只异族追得那么紧，也根本不会给他预留塑造武器的时间。 如果我今天要是还能有幸留下一条命，我保证以后天天出门都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继续向前跑着，陆琛咬牙再一次重塑面前的树墙。 “呼，呼……”越过树篱、大口汲取着新鲜空气，感觉自身的心肺功能都要运转到爆炸；陆琛此时无比庆幸自己之前有选择加强锻炼、练习剑术，不然他不会有体力坚持到现在。 但即使如此，他的身体也马上就要到极限了。 ★★★★★大★大大大 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虫发现园林这边的异常.…? 因长时间的奔跑喉咙里泛起血腥味，陆琛越想越觉得不乐观。那些园林里的侍卫们现在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下一秒，突然从身后树墙中冲出来的异族怪物纵身一跃、跳在陆琛前面堵住了他前进的道路，一个扫尾就把根本来不及躲避的陆琛击飞了出去。 陆琛只感觉自己胸口被狠狠地重击了一下，接着身体一轻飞了起来，不知道砸穿了几道树墙才停止。 “咳咳!”陷在最后一道树墙里，陆琛感觉自己的肋骨肯定是断了几根。在喉咙一痒咳出一口夹杂着血块的黑血后他暗道不妙，这意味着他的内脏也出了问题。 不仅如此，他的双腿此时也失去了知觉，想要站起来都成了奢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脊柱受伤导致的…… 伴随着耳鸣，陆琛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努力抬起手，想要捶几下胸口把那口一直上不来的气捋顺，却摸到了胸口衣服下面的一块硬物—— 那是一枚银哨子。 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异族向陆琛这边走来，空气中虫族鲜血的味道明显让它更加兴奋了。 但是，还没等到它走到最后一道树墙前，一声清脆尖锐的哨声从树墙中响了起来。 用尽全身力气吹响哨子的陆琛渐渐失去了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时，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雷尔夫黑红交织的身影.… 雷尔夫身上的红色，是血吗?陆琛想。果然，远距离空间传送……的确如自己之前所想的那般，是需要代价的…… />★★★★★大★大大大 察觉到手上的银戒在不断发烫的时候，雷尔夫正在他的办公室里做最后的工作交接。 一想到明天他就能返回帝星，之后每天都能和自己最喜欢的陛下呆在一起，雷尔夫脸上的笑意就停不下来。 就连他的下属们也都纷纷感慨，这个月雷尔夫脸上露出的笑容已经超过了这么多年来他们见过的总和。 对于雷尔夫和那位陛下的爱情，对雷尔夫这位上司又怕又爱的下属们纷纷表示了祝福。 一位下属刚要伸手接过雷尔夫递过来的一沓签好的文件，下一秒却发现自己这位上司神色剧变，然后突然整只虫在他眼前消失了。 那些文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上司突然消失，办公室里的军雌们陷入了一片慌乱。 ★★★★★大★大大大 另一边，刚从空间波动中跳出来的雷尔夫，几乎和正要接近树墙的异族来了个脸贴脸。 闻到空气中那股熟悉的玫瑰味道，再看到这一地的血色，雷尔夫愣了几秒，然后瞬间陷入了狂化状态。 "杂碎!!我要你死!!!"一声怒吼响彻了整个皇家园林的上空，双黑的雌虫不顾身上刚刚因进行了远距离空间传送而产生的伤口，直接选择了全身虫化—— 下一秒，一只超过五米的巨大黑色狼蛛狠狠地压在了那只异族的身上，狰狞的口器不断撕咬着异族的血肉，剧毒的毒液将异族的半边身子都腐蚀掉了。 很快，这只不停哀嚎的异族就陷入了身体僵直状态，再也不动了。 巨大的黑色狼蛛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陆琛所在的树墙，重新变成了雷尔夫的样子。 "陛下，陛下，您还好吗?"雌虫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 但是已经失去了意识的陆琛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雷尔夫动作轻柔地将嘴角带血、陷入昏迷的皇帝从树墙中抱了出来，试探到陆琛还有微弱的呼吸时，这只军雌的泪水再止不住。他连衣服也顾不上穿，咬着牙抱起陆琛就跑向天文塔—他记得那里有治疗仓。 在跑到园林的尽头时，雷尔夫发现了大量已经死去多时的侍从和侍卫的尸体，还有一个正在运转的幻术 枢纽核心。尽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他掏出光剑一剑将这个核心一斩两断——笼罩在园林上空的那个无形的罩子就像气泡被戳破一般，瞬间消失了。 幻术结界一破，园林这边的情况顿时无法掩饰。皇帝和小皇子同时遇刺的消息让整个皇宫都陷入了巨震。 浑身是血的雷尔夫抱着皇帝，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天文塔。等将陆琛放入治疗仓，这只雌虫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因为失血过多而眼前发黑；再加上心中差点失去挚爱的后怕，他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大★大大大 陆琛在注满修护液的治疗仓中沉沉睡去，半透明的修护液都被血染成了浅粉色。 他主要受到的是内伤，修护液中的那些血基本都是雷尔夫的——远距离的空间传送几乎将这只双黑雌虫的身体撕碎。在抱着陆琛一路跑向天文塔的过程中，雌虫的血液几乎浸透了皇帝的衣服。 “你现在也需要去一趟治疗仓，雷尔夫。”威廉的声音在雷尔夫的身后响起。这位书记官一向冷静的蓝色双瞳此时也被血色充斥，仿佛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已经封锁了皇宫，也通知了 第一军和第四军，军部那边很快会封锁整个帝星，到时候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 “——我发誓会让一切伤害陛下的虫付出代价，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威廉双目通红地看着正在治疗仓中沉睡的陆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平日里如冷泉一般的声音此时沙哑得如同常年没有上油的门轴。 “园林那边有幻术相关的装置，"雷尔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向一旁空置的治疗仓，“陛下这次遇刺皇室里绝对有虫插手了，那种大规模幻术装置只有高等级蝴蝶种才能做得出来。" “我知道了。”威廉低下头，握紧双拳。 皇室是吗……?看向在治疗仓中陷入休眠状态的陆琛和雷尔夫，这只平民雌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绝不会在陆琛面前展现出来的扭曲表情，心中已有决意—— 只要伤害到了陛下……哪怕是皇室……我这次也照杀不误。 对于陆琛选择雷尔夫而不是自己这件事，威廉也于此刻释怀了。 “间隔一个星系的距离直接开启空间传送，这次穿梭没把你的身体撕成碎片就算你走运，雷尔夫……"威廉垂下双 眸喃喃道，“但你还是来了，幸亏你来了……" "不然此时的陛下已经与我阴阳两隔……在这一点上我反而要感谢你才是。" 既然你都能够为了陛下拼上性命，那我自然也不能输。 站在天文塔落地窗前，这位白发的书记官俯览皇宫，眼中看到一切都被血色浸染、一片猩红。 "等你和陛下醒来，一切都会结束。那些让王流血之逆徒，必将以血偿还。" 第28章 第28章 第一军团军团长办公室。 正在沙盘前做战前布局的阿尔伯特的随身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 在浏览了通讯器上的那些信息之后，这只金发军雌的面色阴沉下来。 ”作战会议暂停，”阿尔伯特极力控制自己的怒火才没有将手里脆弱的通讯器捏碎，转头向他的副官下达了命令：“通知各部门， 第一军留下三分之一驻防原地待命，剩下的都整理好装备和我一起回帝星，十五分钟后就出发。" “是!”副官向他敬了个军礼，立刻开始向下传达军令。 "帝星出事了?"今天正好来找阿尔伯特研究刺杀计划的莱因哈特也从沙盘前站起了身。他掏出自己的通讯器，但是那上面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皇帝和艾利克同时遇刺，帝星那边现在情况未知，我需要立刻回防。”阿尔伯特盯着面前金发碧眼的雌虫看了很久，才终于轻轻开口、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艾利克还好，皇帝现在的身体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我也和你一起回帝星!”莱因哈特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拳。 听到陆琛出了事，他的脑海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只余记忆里那个坐在钢琴前对着他微笑的身影渐渐被大片大片的红色鲜血覆盖，变得再也看不清容貌。 “你以怎样的身份回去?!”阿尔伯特皱起了眉，“难道你不清楚没有收到皇宫的传调擅自离开前线是要被追责的?真要有虫拿这个做文章，你这军团长怕是也当到头了!" "……那我以皇帝未婚夫的身份回去呢。"莱茵哈特咬牙，碧色的眸子中满是认真。 “可你现在已经不是了!”阿尔伯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只固执的军雌，转身离开。他没时间浪费在莱因哈特这里，每迟一秒赶到皇宫，陆琛和艾利克那边就会出多一分变数。 “如果你真的想帮忙，那就让三军多多留意下，在帝星封锁之后是否有漏网之鱼逃脱，”临走之前，阿尔伯特只留下了最后这句话： “我是看在你值得信任的份上才告诉你这些，莱因哈特。为什么皇宫这次只调动了第一军和第四军，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看着阿尔伯特离去的身影，莱因哈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最终颓然地松开了自己 紧握的双拳。达大太大大大大大大： 帝国一共有五个军团，其中第一军团历代为太阳女神蝶的皇族血脉掌控；除了第五军团大部分是平民出身的将领占有话语权外，其他三个军团则被以五大家族为首的各大贵族势力瓜分。 莱茵哈特领导的第三军基本被卡佩家族的势力占据，雷尔夫所在的第四军的军团长则出身于一直和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共进退的埃斯特家族；而第二军，则是由伊夫雷亚家族掌控——那是一个由螳螂种构成的家族，以残忍凶悍的作战风格著称。 所以，这次皇宫的调员令，除了从暂时封锁消息的方向考虑没有通知第五军，也几乎已经把对第 二军和第三军的不信任放在了明面上。 莱因哈特可以发誓自己没有参与组织任何对皇帝不利的阴谋，但即使是他，也无法保证卡佩家族中真的没有虫参与进去。 “……我们现在回第三军。”眼看着第一军的停机坪已经开始升起一艘艘星舰和小型飞行器、有序地飞向帝星的方向，莱因哈特也带着自己的亲信离开了会议室，坐上了开往第三军驻地的军舰。 一直到军舰起飞升空驶向茫茫宇宙，莱因哈特都沉着脸色一直一言不发。 这只金发碧眼的雌虫坐在主控室的椅子上，时而望着落地窗外帝星的方向出神，时而拿着他的通讯器在消息栏中打字然后又删除，以此循环往复。 安德鲁看着这样的表哥叹了口气。自从皇帝放弃了对莱茵哈特的追求，莱因哈特便开始经常性地走神，时不时就开始盯着他的通讯器消息栏，一看就是很久。 终于，为帝星的情况感到焦心的莱因哈特终于下定了决心，在皇帝久久没有更新消息的聊天框中 敲下了第一条消息： 莱因哈特：陛下，您现在还好吗?然而下一秒，界面显示他的消息无法发送。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聊天栏弹出了如此提示：对方开启了非好友消息拒收，请您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莱因哈特的身体僵住了，聊天栏上的那个小小的红色提示符在他的视野中旋转着放大，最终变成了身穿金红色礼服、一脸冷漠地看着他的皇帝。 他下意识地向着皇帝探出手，但伸出的手所触到的只有一片虚无。眼前皇帝的身影消散，只剩一脸担心地望着他的 副官。 "……那些糕点是什么味道?"莱因哈特低下头，轻声说道。 “您刚刚说什么?”因为声音太低，安德鲁没有听清莱因哈特说出口的这句话。 “没什么。”良久，重新抬起头的莱因哈特恢复了以往冷峻的表情，“传令下去，在帝星外构建包围圈，如果有可疑飞行器离开帝星，就立刻采取拦截!”他语气肃杀地说道，“还有，给我盯紧了 第二军团——” “一旦第二军团有什么异动，我们要随时做好开战准备!”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等阿尔伯特布置完帝星的封锁、带着军队急匆匆地赶到皇宫时，皇宫的地牢里已经塞满了虫。 威廉启动了帝国谍报系统，整个谍报部门疯狂地运转着。所有谍报虫员和密探都出动了，他们没日没夜地搜查着帝星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带着军雌们抓虫的抓虫、抄家的抄家。 赶到皇宫的阿尔伯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灯火通明的主殿长桌尽头，双目充血的白发书记官拿着侍从们不断送来的谍报文件一份份查阅；艾利克也坐在他的身旁，不断地在发出的逮捕令上盖上皇帝的印章。 座钟的时针已经过了午夜，但这位小皇子只是紧咬着下唇，没有哭泣也没有喊累。他眼底浓重的青灰色让他看起来仿佛曾经的陆琛一般。 "……陆琛呢?"看到这样的景象，阿尔伯特暗自松了口气——以逮捕令还能够得到执行来看，情况还没有坏到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坏的地步。但是让他忧心的是，他始终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 “陛下还在沉睡。”威廉的双目中透出深沉的恨意。他现在就恨不得把地牢里的那些伤害他陛下的始作俑者们全部杀光。 明明治疗好了身上的一切内伤和外伤，就连比他晚进治疗仓的雷尔夫都醒了，但陆琛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他身体的一切机能现在全靠治疗仓维系。 "这次刺杀有皇室参与了，阿尔伯特亲王。"威廉递给阿尔伯特一份写满了幕后主使的谍报文件，用血色的眸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只军雌此刻脸上的表情，“您如果不愿意沾手，那就由我来操刀。" "……不必，"看完这些文件，阿尔伯特没有如威廉意想之中般 拒绝，他冷冷地说道，“我会亲自送他们上路。" 一旁已经看过这份文件的艾利克也点点头，在这一刻定下了这些皇室成员未来的命运。要知道，这次参与刺杀阴谋的皇室成员中有一部分还是他雌父那边的亲戚，看到这些虫的名字时艾利克立刻联系了自己的雌父，也就是前任皇后——万幸这只是这些拎不清的亲戚们自行谋划，皇后本虫并不知情。 不然，艾利克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面对醒来的陆琛。 很快，在多方合作、拼尽全力地搜查下，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者也浮出了水面——正是帝国五大家族之一的伊夫雷亚家族。 除了掌控第二军，伊夫雷亚的家族资产也大多涉及星际航运和物流方面——新皇颁布的一系列新政，简直就是在一下一下戳这个家族的肺管子。 眼看陆琛的觉醒日期临近，周围的保护日益加强；终于，伊夫雷亚说服了皇室中希望看到陆琛下台的一帮蝴蝶种，和那些同样对导致家族收入严重缩水的新政满怀愤怨的小贵族们，仔细谋划了这场针对皇帝的刺杀。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两点：一是皇帝竟然随身带着和雷尔夫互通的空间穿梭物品，远距离空间传送不仅没有把这只幸运的军雌撕碎而且还让他把皇帝救了下来；二是曾经的那个废物皇帝，竟然真的在不知不觉间拥有了众多支持他的势力——现在，不想看到皇帝出事的那股力量已经比他们还要强大得多了。 有了第一军和第四军的参与，伊夫雷亚家族大大小小的庄园和据点很快都被围住清剿；与此同 时，第二军还没开始反叛就被一直暗中盯着他们动态的第三军给包了饺子，兵不血刃地结束了战斗。 白蜡木之月还没结束，这场虎头蛇尾的刺杀反叛就先行走向了大结局。 ★★★★★大★★大大 帝国广场上的断头台这个月就没闲着，每天午时都有一队队身穿囚服、手脚戴着镣铐的虫在这里被依次处决。 广场的上空聚集着大量的乌鸦，黑蒙蒙地如同一片乌云，在还冒着热气的尸体上不断盘旋着；皇 宫每天都要派出侍从们清洗冲刷广场，不然整个广场早就已被鲜血覆盖——因为被处决的罪犯数量太多，短短一个月的功夫断头闸刀的刀刃都卷了三个。 帝星和皇宫都被封锁，广场上天天都在杀虫的异 状无法掩饰。很快，皇帝遇刺陷入昏迷的消息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整个帝国的民众都陷入了愤怒之中。 不到一天的功夫，凡是这次参与了刺杀皇帝、被写在皇室星网官网公布的处决名单上的罪虫，已经陷入暴怒的民众们皆循着人肉搜索出的消息、将他们的住处放火点燃，不论他的身份是平民还是贵族——就连伊夫雷亚家族世代相传的祖宅都没能逃脱被火焰付之一炬的命运。 一时间，在夜幕的遮掩下，帝国各处皆燃起了熊熊大火，将天色都映得通红。 最后，事态甚至发展到了皇室都不得不在星网发文安抚的地步。 “如果陛下醒来，一定不会想要看到他的国民们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来进行报复……”星网直播间中，皇室发言虫一边擦汗一边说着，并安排了大量消防虫员在帝国各地随时待命，以防止民众放火误伤导致火灾。 但是，任凭整个帝国闹得沸沸扬扬，一直到白蜡木之月结束，作为帝国主人的陆琛仍然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在前文中提到过的帝国五大家族设定，在这里重新汇总一下，它们分别是： 1.卡佩家族(Huse f Capet),蜂族，族徽六边形蜂房；家族成员多在军部任职： 2.埃斯特家族(Huse f Este),蝎族，族徽倒县宝剑；家族成员涉及军政，与维特尔斯巴赫结盟； 3.维特尔斯巴赫家族(Huse f Wittelsbach),蛛族，族徽双月；家族成员多从政经商； 4.伊夫雷亚家族(Huse f Ivrea),螳螂族，族徽四叶草；家族成员从军从商； 5.兰开斯特家族(Huse f Pntage),蝶族，族徽红玫瑰/宝剑玫瑰；皇族。经过这次平叛，帝国五大家族应该只剩四个了。 可以看出，现在五个家族中几乎有三个半是站在陆琛这边，这波皇帝不会输。文党文文业女 陆琛：曾经期待着看我被民众们付之一炬的你们，现在要先我一步上路了(乐) 第29章 第29章 "……所以，应该不是身上的伤口导致陛下一直沉睡。" 皇室医生在结束每日给皇帝的例行身体检查后叹了口气，转头对围在床前等待的威廉一行虫说道：“很可能是因为遇刺时，陛下的头部遭到了撞击。虽然仪器显示陛下的大脑现在完全没有损伤，但之前我们也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头部受创的患者少则会沉睡三五年，也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醒来……" 自从陆琛遇刺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多月，反叛已经完全被平定，所有罪虫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眼看赤杨木之月就要结束，整个帝国最好的医生们齐聚皇宫，但他们尝试了所有的方法都无法将皇帝唤醒。 “开什么玩笑……一辈子无法醒来这种事情!”站在床前的艾利克突然情绪爆发、打断了医生的诊断。他挤开了在屋子里等待诊断结果的其他虫，咬着牙冲出了这个气氛压抑的房间。 从他颤抖的声音判断，这位小皇子应该是不想在众虫面前哭泣流泪，所以选择跑出去找个空房间、好好发泄一下情绪。 不得不说，陆琛这次出事让艾利克快速地成长起来了。陆琛出事带给他的影响甚至超过了老皇帝的去世。 ★★★★★大★大大大 同样站在床前的阿尔伯特收回随着艾利克冲出门的目光，转头看向躺在床上沉沉睡着的新皇。饶是身经百战，他此时也快被一种力不从心的疲惫感压垮。 雄父去世后，阿尔伯特本来对扶持艾利克登上王位治理国家有着充足的信心，但陆琛突然的篡位打乱了他的计划。 更让阿尔伯特意想不到的是，这位被他一直警惕着的兄弟竟然有着出乎所有虫意料的执政才能。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陆琛就将整个帝国治理得有模有样；皇室声望在民间空前提高，军雌获得更多优惠政策倾斜，尾大不掉的贵族势力也被打乱重新洗牌——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让阿尔伯特都开始考虑要不等艾利克成年后再让陆琛辅佐执政几年，然后给陆琛一个闲散亲王的身份好了 不知何时，就连阿尔伯特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陆琛的杀意消失了。 哪怕陆琛在登基时赐给了他一把弑王之剑。 陆琛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个王位，他甚至对皇室表态自己的梦想是做个星际旅行家。阿尔伯特 想，等异族入侵结束，他可以送陆琛一个最新款的军用飞行器，满足对方的旅行梦想。 但是，这一切看似向好的局面都被这场刺杀打破了，如一块完美的水晶镜面被突如其来的飞石砸得粉碎。 在陆琛陷入沉睡的这一个月，阿尔伯特自回到帝星就开始辅佐艾利克代理执政。在被全国各地发来的文件烦到焦头烂额，他也终于明白了之前曾经对治理一个国家莫名自信的自己是如此的可笑，而在短时间内力挽狂澜、将这个濒临混乱的国家重新拉回正轨的陆琛是多么的优秀。 然而这位优秀的皇帝，刚刚被医生下达了可能永远不会醒来的诊断书。 ★★★★★大★大大大 陆琛穿着贴身睡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碎花窗帘在他恬静的睡颜上洒下颤动的光斑。 温暖的春风轻轻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那些浅米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仿佛褪去了颜色的透明的冰，只衬得他那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显苍白。 白色薄被下的胸膛有规律的起伏着。如果忽略那条深埋入皇帝探出被子的左手背上、正在为他输入身体必需水分和营养的挂针，他仿佛就只是在进行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午睡而已。 看着这样的皇帝，不少在场的虫已经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威廉和雷尔夫站在最靠近陆琛的位置，此刻他们也都红了眼眶。泪水顺着雌虫们的脸颊流下，但他们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陛下，如果您能醒过来，我什么都愿意答应您……”良久，威廉轻轻地说。 这位书记官双眸中的赤红色仍然没有褪去，不知道是源于这一个月无休止的彻夜工作，还是因为他多次躲起来偷偷哭泣，流下了太多泪水。 "……真的吗?" 良久，只余抽泣声的室内突然响起一个低到会被虫忽略掉的声音，但整个房间中凡是高于B级的雌虫都听了个真切。 "……那，我…要以后…批改的公文…全部……落实到星网上，"床上的皇帝不知何时缓缓睁开了眼睛，用他那双带着笑意、如红宝石般的眸子注视着床前陷入狂喜、不知所措的虫群，声音沙哑："我真的…早就受够…天天批阅…纸质的花体字文件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 大大★ "当然，当然是真的!”白发的书记官看着他失而复得的陛下又哭又笑，“您真是……好吧，我答应您，以后我们就用星网批阅……" "雷尔夫，"皇帝的目光穿过立刻围上前来的医务人员，看向虫群中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谢谢你……" 感谢你真的做到了曾经的承诺，愿意为我拼上性命。 "不用谢我，这没什么，陛下……"”雷尔夫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露出陆琛熟悉的笑容，“雌虫保护自己的雄虫是天经地义的，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您遇到这样的事，哪怕赌上我的一切……" 确认皇帝确实已经苏醒，阿尔伯特悄悄离开了这个由悲转喜的房间。 他本也想要上前和陆琛说上几句话，但想了想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他还是决定离开、去找艾利克，告诉那个还不知情的小皇子皇帝已经醒来的好消息。 他离开房间的脚步不知不觉间愈发轻快起来，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不知为何，在确认陆琛醒来后，那种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沉重感消失了。 ★★★★★大★大大大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陆琛刚刚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再一次变成了上辈子去世后的那种漂浮的灵体状态。 这让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那个治疗仓——他此世的身体现在就在里面一边沉睡一边接受治疗。但无论陆琛怎样努力，都无法重新回归身体。 仿佛有什么透明的空气墙把他的灵魂和身体间隔开来。 折腾了一天，陆琛看向自己的手，在看到它们并没有变透明消散的趋势后长舒了一口气——至少他这次的灵魂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消散了。 这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轻轻放了下来。 “系统，系统你醒醒，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情况?”陆琛企图唤醒脑海中一直失联的系统，但这次系统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这可如何是好?”陆琛在空中飞来飞去，穿过一个又一个侍从的身体。整个皇宫谁也看不到灵体状态的他，“用谁也看不到的灵体刷好感度是不可能的……莫非我要一直保持这个状态，直到那具身体自然死亡?" “那还真是有够无聊的 ，”他想，“完全没有人可以交流的生活会很乏味啊。” 不过很快陆琛就发现，自己的灵魂体并不能离开身体太远。这让他最多也就是在皇宫里逛逛，再远就会被强行拉回到身体旁边。 陆琛就是以这一灵体状态围观了平叛的全过程——除了因帝国广场距离皇宫太远，他没法去观看犯人的被处刑现场。 他看到了双目通红的威廉在地牢里对那些贵族和皇室罪虫严刑逼供、声色俱厉仿佛罗刹恶鬼一般的样子； 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墙上挂着的不知名刑具的陆琛：……这样的威廉我还是第一次见。 也看到阿尔伯特和艾利克彻夜批阅公文，最后在办公长桌前睡着的样子； 变成灵体不需要睡眠、愉快监工的陆琛：不错嘛，看来以后帝国我可以放心地交给你们了，我的星际旅行计划也可以早些提上日程。 还有那些医生们天天围在他搬出治疗仓的身体周围会诊，每次都摇着头离开；一旁的雷尔夫和一众侍卫们从满怀期待到渐渐失去希望的样子。 就漂浮在自己身体上空不到一米的陆琛：也许，我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牧师之类的有招魂能力的虫(心情复杂) 终于，就在陆琛感觉自己就要以灵体状态过完此生的时候，一直飘在自己身体不远处、听取今日医生会诊医嘱的他突然感觉到从床上静静沉睡的身体那里传来的强大吸力，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此世的身体之中。 正打算睁开眼睛的陆琛听到了身旁书记官轻声的承诺，于是他艰难地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魂离体了一段时间，重新回来的他感觉在使用这具身体时有点微不可查的艰涩感。 然后，他就成功地将每天的纸面公文环节彻底改为线上了。 陆琛表示这种历史遗留的糟粕就要早日摒弃才对。 不过，陆琛注定没法立刻享受这种快捷的批改公文方式——自他醒来后，医生们给他制定了详细的复健计划；卧床已久的他需要重新锻炼身体找回往日灵活的身体，重塑那些已经消失的肌肉群。 这正合陆琛的心意。他正好以此掩饰自己因灵魂离体导致的身体不协调，并重新适应这具身体。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所以，那只异族之所以一直追着您攻 击，是因为您当天的衣服上被浸泡过针对异族的吸引液，这种生物激素虫族是闻不出来的，但是对异族具有强烈的刺激性。”这天，威廉递给复建完正在休息的陆琛一沓文件，对于这次刺杀的始末和所有幕后黑手，他并没有瞒着陆琛的意思。 “是那个叫本杰明的侍从干的，对吗?”陆琛拿过文件垂眸翻阅，“我记得，那天是他为我换的上衣衬衫。" "……是的，我们调查得出，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的雄父和雌父都被伊夫雷亚抓住、控制了起来；如果他拒绝对您的日常着装动手脚，他的双亲就会被杀死，”威廉轻声说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住处自我了断，并在留下的遗书里表达了对您的歉意……" 陆琛记得这只叫做本杰明的雌虫。 曾经这只雌虫也是围着他询问自己名字含义的侍从之一；遇刺那天，他为陆琛更衣时目光躲闪、有些心不在焉，陆琛还为此询问了他是否是因为身体不适，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让其他雌虫替换他的工作。 "不用了，陛下……我……只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所以……"皇帝体贴的话语让这个名为本杰明的侍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很快重新低下了头，为陆琛平整了衣领，"抱歉，陛下……" 陆琛此时才明白，原来本杰明的那句"抱歉"不是为了他那时的工作状态不佳而说的。 本杰明当时头上的好感进度条已经达到了接近百分之七十的橙黄色，所以陆琛并没有怀疑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当时，陆琛好像说了类似这样安慰的话。 ★★★★★大★大大大 看来以后不能单纯凭借好感度来判断对方会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了。结束回忆后，陆琛默默地想。 “对了，本杰明的雄父和雌父最后救回来了吗?”突然想到了什么，陆琛叹了口气问道，哪怕他此时心里对此已经有了答案。 "……没有。他的雄父和雌父在刺杀计划开始时就被杀害了，"威廉摇头，“得知这个消息后，本杰明返回了自己的住处，然后在绝望中自尽。" "这样啊。"心中的答案被验证，但陆琛毫无猜中的喜悦。 />他看向窗外沉红如血的夕阳，只觉得有时候命运真的很不讲道理。 以“最受宠爱的儿子和幸运之人”为名的虫族为了拯救自己的父母放弃了道义和良知，却仍然走向了一条通往不幸的道路；族徽是代表着好运的四叶草的传世家族却因为贪欲失去了名誉、财富、爱以及健康与生命——那正是四叶草每片叶子中所包含着的、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四种东西。 思及此处，就连作为他们敌对方的陆琛，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第30章 第30章 等陆琛结束了复健、重新掌控了身体，柳木之月已经过了大半；本来预定好的觉醒日期已过，但他完全没有想要觉醒的感觉。 这天，陆琛专门跑了一趟帝国研究院，顺便完成本月的献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清缴反叛者抓了一波虫的缘故，这次再来到研究院，陆琛感觉这里变得空荡冷清了很多。 "……可能是因为您之前受到了来自外界的伤害，所以您的身体自行判断、把您的觉醒日期延后了，"少顷，兰伯特递给陆琛一张他的血液检测单，“您血液中的信息素含量在急剧增高，其余指标一切正常。最迟下个月您一定就会开始觉醒，所以不要为此担心。" 虽说治病疗伤医生更专业，但涉及到雌虫雄虫信息素之类的生物问题，帝国研究院无疑更为擅长。从兰伯特那里得到觉醒延迟的肯定答复后，陆琛才算是放下了心。 “对了，关于那个药物的研发，你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院长?”陆琛放下手里的血液报告单，紧盯着眼前这只雌虫的紫罗兰色双眸，似乎想要透过这两片紫色湖泊看穿兰伯特的内心。 “嗯?”兰伯特的脸上仍然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抬头与这位陛下对视，目光毫无波动，"药物研发一切正常，按照计划，今年秋天前我们就可以看到结果……" "……算了，"良久，陆琛放弃了对视，起身离开，"威廉，走了。" 一直站在一旁、对兰伯特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威廉立刻跟上了陆琛的脚步，离开了帝国研究院。 这次兰伯特并没有如往常那般一直将他们送到门口，这只雌虫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原地，目送着皇帝和他的侍从们离开。 直到看不到皇帝的身影，兰伯特才叹了口气站起身。 如果没有意外，那位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吧……这位帝国研究院的院长默默地想。 毕竟他可是差点因为这个药物的研究失去性命啊…… "所以我啊，最讨厌政治了。"口中喃喃自语，兰伯特拿起试管架上的一管橘红色的试剂，向着头顶白炽灯的方向举起这只玻璃管—— 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眼前的这只试剂呈现出一种如动脉血般的鲜红色，就如那位陛下 双瞳的颜色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这位院长的错觉，他感觉新帝双眼的颜色在渐渐改变——每次时隔一周再见到陆琛，兰伯特都觉得对方的眸子会变得更红一点。 如同一轮橙红色的落日渐渐被不详的鲜血浸染。 ★★★★★大★大大大 “以后，每个月的七管实验用血液都在皇宫取好后再送到帝国研究院。”坐在返回皇宫的飞行器上，陆琛一路安静地注视着舷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就在威廉觉得他一路 都不会开口的时候，这位皇帝轻轻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好的，陛下。"威廉默默拿笔在备忘录上记下，他明白，只意味着以后如无必要，皇帝不会再来帝国研究院了。 但他却无法在皇帝面前为兰伯特说上哪怕一句好话——即使兰伯特没有参与任何刺杀皇帝的阴谋，但这种药物的研发本身就是让这些谋反分子下定决心除掉皇帝的最大的催化剂—— 在兰伯特选择不阻止皇帝献血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然成为这场阴谋中的一环。 而这样看的话，当时在场的、包括威廉在内的所有没有阻止皇帝献血的雌虫，其实都是“帮凶”。 但是身为雌虫，身为渴求这种能够治疗雌虫精神力暴动的药物已经多年的雌虫，当时怎么能够狠得下心、将这一能够拯救整个帝国雌虫未来命运的药物的研发道路斩断呢? 并不知道自己的书记官此时已在心中陷入了两难的纠结，陆琛此时却已经想开。 为了研究这种药物已经花费了数年时间、仍然在秉承着前代科研虫员们的遗志继续钻研的兰伯特和研究员们没有错；想要永远消除帝国全体雌虫精神力暴动痛苦的威廉他们也没有错—— 错的只有那些妄图以科研结果操控政治的野心家们。 不过现在，这些野心家都已经死去，那么陆琛也不介意恩怨两清。这就是他为何不会再去研究院、却还是愿意继续献血直到药物研究结束，因为他知道这种药物的确会造福广大帝国的雌虫公民们。 至于药物研发成功、战争胜利后皇室和雄虫们的利益该如何平衡，陆琛表示到时候再看，见招拆招就好。 当然，如果陆琛觉醒C级失败、即使药物成功面世仍然无法扭转虫族未来的悲惨败局 ，那陆琛就更不用为这一系列的后续影响操心了—— 毕竟，如果帝国倾覆、虫族灭亡，那他估计也难以独善其身，只剩死亡一条道路可选。到了那个生死存亡的时候，估计也没有虫族再会在意什么药物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皇帝醒来的消息被公布在星网上，很快传遍整个帝国；但国民们还没来得及为此庆祝，就看到了皇帝觉醒日期推迟的新闻，再一次揪起了心。 "那位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又遇到了刺杀这种糟糕的事，希望他下个月的觉醒能够顺利……" "所以皇室到底是在干什么?!皇宫安保做得稀烂导致陛下遇刺，觉醒引导者也只给陛下配了个A级雌虫，我看这帮皇室贵族就是想要陛下去死……" “你别在这里乌鸦嘴!陛下这次的觉醒一定可以顺利完成的!我们全家每周都去教堂为他做祈福祷告，虫神一定会听到我们的诉求，保佑陛下的成年仪式万无一失……" 星网上的虫又开始为此议论纷纷，最终，大家达成一致、发起了为皇帝的祈福活动：所有虫都在自己家的门口挂上了传统的彩玻璃灯、让灯保持彻夜长明且夜夜如此，直至皇帝觉醒完成。 陆琛翻了翻星网，看到了那些国民们晒出的图片和视频；他惊讶地发现，虫族的玻璃彩灯看起来很像他前世见过的摩洛哥马赛克灯。 这些大小不一的彩灯的表面大多是用颜色各异的碎玻璃拼贴出虫神或圣灵之类的图案，里面则安放着金色或明黄色的、带有乳香的蜡烛，或是用洒了粗盐的柏木或月桂树枝填充燃烧—— 在灯内的填充物被点燃后，玻璃灯表面的那些彩绘图案便会被投影到地面上、随着烛光或火焰一起摇曳，仿佛真的有神灵在地面上舞蹈一般。 “真漂亮……”陆琛看着那些视频中来自帝国各地的、被玻璃灯照耀得灯火通明的一条条街道。国民们的心意，他的确是收到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浏览完今日的星网新闻资讯，陆琛看了看电子时间，发现现在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说到休息，穿着丝绸睡衣、躺在松软床垫上的皇帝转头看向床的另一端——那里蜷缩着一团黑影，正是自他苏醒以来天天和他同床共枕却拘谨得要命的雷尔夫。 >“你躺得离我那么远干什么，雷尔夫?”陆琛看着距离他一米多远、躺在床沿、马上就要掉下床的雷尔夫，“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明明在我上个月灵魂离体的时候，你都恨不得每天晚上抱着我睡来着。 曾经作为灵体状态围观全程的陆琛想。 于是，这位坏心眼的皇帝也这么问出了口：“我之前陷入沉睡的时候，你也睡得离我这么远吗?" “……那不一样。”背着身子不敢看皇帝，雷尔夫讷讷地低声说道。 具体怎么不一样这只雌虫也说不出来，但“和清醒的皇帝躺在同一张床上”这件事对现在的他来说有点太超过了。 “现在就过来，离我近点，”陆琛挑眉，"这是命令。" “呃……”雷尔夫缓慢地从床沿移向陆琛这边，最后卡在距离雄虫还有一个小臂长的位置不动了。 他以一个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的姿势笔直地躺在那里，僵硬得如同陆琛前世电影里那些沉睡在棺材里的吸血鬼一般。 但他一旁的皇帝明显不想现在就开始今晚的睡眠。 ★大★☆★大大大大大 “唔，所以，怎样才能让我们熟悉对方的信息素呢?”陆琛如好学的学生般，发出了虚心求教的提问。 “就，就是，每天尽量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重新睁开眼睛，雷尔夫的声音越说越低，他的脸在床侧烛火的映照下变得更红了。 面对皇帝的提问，这只可怜的雌虫开始在心中默默背诵自己在军校生理课上学到的知识点：“想要加快信息素融合的话，也可以拥抱，接吻之类的……" 哇哦。陆琛想，这一套做下来，怪不得虫族的雄虫会把觉醒引导者和自己未来的雌君画上等号。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开始熟悉对方的信息素了?”陆琛把通讯器设置为免打扰模式后扔在一旁，一个翻身双臂撑在了僵硬地躺在床上的雷尔夫上方，缓慢贴近：“我这辈子还没有和任何虫接吻的经验，所以，经验丰富的你会教我的对吧——" “——雷尔夫，老师?”最后，皇帝低下头埋在这只可怜的雌虫的颈侧，在他的耳畔用低沉磁性的声音如此说道。 床畔的烛火不知不觉间熄灭了。窗外月色如水，透过 薄纱窗帘的缝隙倾泄入室。 今夜他们还有很长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主动脱离的陆琛：呼吸，呼吸，雷尔夫—— 支着床大口呼吸的雷尔夫：咳咳咳!! 无奈的陆琛：所以，你并不会换气对吗? 陆琛：我是不是该夸夸你的肺活量真不错? 接个吻差点把自己憋死现在整只虫埋在被子里无颜以对的雷尔夫：请别再说了陛下.. 第31章 第31章 伴随着初夏的暖风，山楂木之月到来了。 陆琛坐在树木投下的阴影里喝着冰茶，手指不断划过面前星网投影出的浮空电子公文页面。 自从他获得许可用电子版的公文代替了写满花体字的公文纸，陆琛就再没有把自己局限于室内的公文桌旁——就像现在这样，他可以在皇宫里随便找个风景不错的地方，支起一把椅子就能愉快地批改文件—— 如果他想的话，他甚至可以躺在床上批阅。 不过现在的陆琛还没有堕落到那个程度，他要求自己至少工作的时候不能躺着。 春夏交替时期的阳光还没有那么灼热的温度，透过陆琛头顶的树叶层、在他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坐在他身旁的雷尔夫也被这些如碎金般的光点洒了一身。和忙于工作的陆琛不同，正值假期的雷尔夫此时倒也悠闲，他有些无聊地翻阅着一本从皇家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中古故事集》,在暖洋洋的阳光照耀下昏昏欲睡。 “现在正是山楂树的花期，难怪这个月被称为山楂木之月，”陆琛放下手里的电子文书，试图和这只马上就要睡着的军雌聊聊天，让他清醒一点：“山楂一直象征着爱情，《中古故事集》里面应该也有描写： ''''在电出现之前，新婚夫妇的屋子要用山楂枝条束成的火把照明，参加婚宴的宾客也要在头上插一支山楂，就连当时新人的婚礼捧花都是山楂花''''……" 这种植物总让陆琛想起前世那位如流星般陨落的诗人，因为那位诗人就曾写过一首名为《山楂树》的诗歌，并以此来歌颂爱情。 “唔，是吗，我还没有读到山楂树相关的那一章节……”雷尔夫打了个哈欠，把这本故事书放在一旁的桌上。 比起读书，他宁愿去练上几小时的剑术。 "这么说起来，我似乎没有在皇宫里见到过山楂树呢……”陆琛为此感到疑惑，“明明洁白的山楂花并不难看，挂果后也颇具视觉观赏价值。" “呃，也许是因为山楂花的味道闻起来一言难尽吧，”雷尔夫耸耸肩，“相信我，您不会想要在皇宫里闻到那个味道的。" ★大★★★大★★大大 陆琛很快就没什么时间去纠结山楂花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为了让皇帝这个月的觉醒仪式能够 成功，兰伯特带领一队专家直接来到了皇宫，并建议陆琛和雷尔夫一直待在一起，最好在这期间不要离开休息室，直至觉醒结束。 “其实去皇家研究院觉醒才是上上之选，研究院里有专门为蝶类觉醒准备的房间，”兰伯特一边带领他的团队改造陆琛在天文塔上的卧室，一边缓缓说道：“但我知道您不想再去那里，所以只能换我来皇宫找您……" “你确定这样布置室内更有利于我觉醒成功?”陆琛皱着眉，看向经过改造后大变样的卧 室——卧室中心的床被移到了一旁，而在床原来的位置，则竖起了一张挂在天花板上的大网。 陆琛上前摸了一下这张网。这张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织就的白色大网摸起来有些粗糙的摩擦感。 “当然，陛下。虽然太阳女神蝶的觉醒过程一般都被保密，就连我也无法为您提供可参考的录像；但是所有蝶类觉醒都会经历一个成茧阶段，到时候这张网就能派上用场，”兰伯特一边说着，一边指挥侍从们在室内摆上花香味的特制熏香，模拟营造出适合蝶类觉醒的野外环境：“届时，您就会在这张网上塑造一个能把您整个包起来的茧，在您觉醒成功后，这枚茧就会裂开……" “等等!茧这种东西——这听起来觉醒时我还要吐丝?这我做不到啊??”陆琛想象了一下毛毛虫吐丝的样子，在代入自己的形象后为此感到头皮发麻。 "不要紧张，到时候您自然就明白怎么做了，"兰伯特安抚地拍拍这位年轻皇帝的肩膀，“觉醒一旦开始，您脑海中浮现出的种族传承记忆会告诉您如何做的——在这一点上雄虫甚至不需要指导，哪怕那时您是全程无意识的，您的本能也会自行为您选择最正确的觉醒路线。" “至于您，雷尔夫殿下，”兰伯特转过头，严肃地对站在一旁旁听的雷尔夫说道，“蝶类成茧后便需要觉醒引导者不间断地为茧输入精神力，因此您要牢记，精神力的输入一直到陛下破茧之前都不能间断。而且，"兰伯特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超过了觉醒的正常时间，陛下仍然没有破茧的意思……" “那时候就需要您亲自为陛下破茧，”这位研究院的院长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地说道，“这样哪怕雄虫觉醒失败，也能因抢救及时在死神那里夺回一条性命。" “当然，相信我们都不希望看到那 样的局面出现，”结束了上面那个有些沉重的话题，兰伯特叹了口气，脸上重新换上笑容，“我和我的团队，还有全帝国最好的医生们这个月都会在门外随身待命、以备不时之需；从今天起，您和陛下的一日三餐都会由侍从敲门后送至门口的餐车上，到时候你开门拿进屋就好……" "那么，有事请随时联系我们，祝你们一切顺利。" 最后，随着一声清脆的关门声，陆琛和雷尔夫被留在了这个被改造一新的卧室里。 ★大★★★大★★大大 “……还好他们给我留了个办公桌，不然我怕不是真的要躺在床上批阅公文了。”陆琛环视了一圈这个只有他和雷尔夫的卧室，脑海中浮现出关于某个经常出现在他前世的漫画作品中的那个【不××就出不去的房间】的记忆。 陆琛：现在也没差，不觉醒就出不去嘛。 “咳咳。”雷尔夫咳嗽了两声，打破了室内稍显尴尬的沉默。 对于全天二十四小时和自己喜欢的陛下同处一室这件事，雷尔夫感到既开心又有些不知所措，但就像逐渐习惯与陆琛同床共枕一样，这只军雌很快地适应了这一点。 晚餐时间，雷尔夫推着被送到门口的餐车来到餐桌前，将主菜配菜按顺序摆好，然后点燃了枝形烛台上的螺旋蜡烛。 今天的晚餐主菜正好是牛排，厨师为此搭配了不错的红酒放在冰桶里一起送了过来。就差一捧玫瑰花，烛光晚餐的道具就配齐了。坐在桌前拿起餐刀的陆琛默默地想。 “陛下，我绝对不会让您觉醒失败的!”在餐桌另一端坐下的雷尔夫却无心吃饭，下午兰伯特说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此刻，这只雌虫认真地与陆琛对视，黑曜石般的双眸映出烛光下陆琛的影子，"所以请不要为此担心。" “当然，当然。我相信你能做到，雷尔夫。”陆琛切开餐盘中煎烤得恰到好处的牛排，“你之前已经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这一点，你对我的忠诚和爱毋庸置疑。" “但是，”年轻的皇帝将切好的牛肉条放入口中咀嚼，同时示意雷尔夫赶快闭嘴吃饭，"你现在说这种话就好像在立fg一样啊，这很不吉利的。" "呃，什么叫‘立fg''''……"皇帝口中的新名词这让 雌虫费解地揉了揉后脑。最后，他还是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开始吃他面前的那一份晚餐。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时间就在这间封闭的室内快速流逝。山楂木之月眼看着就要过半，陆琛仍然没有想要觉醒的感觉——他甚至到现在为止都不清楚“觉醒的感觉”到底是指什么感觉。 “雄虫的觉醒真是一件玄之又玄的事情啊，”结束了今日的公文批改，陆琛叹着气将一本《雄虫觉醒指南》扔在床头。 这几天，随着觉醒日期临近愈发紧张的他把睡前读物都换成了雄虫觉醒方面的科普书。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些书里面对觉醒的描述也太意识流了吧……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放轻松，陛下。兰伯特之前不是说过了，到时候跟随着您的本能做出选择就好，”躺在陆琛身旁的雷尔夫拉住他的手，与之十指交握，"您血脉中的种族传承会告诉您如何做的。" “但愿如此吧……”虽然所有虫都告诉他不用担心，但陆琛仍然心里有些没底——让上辈子是个人类的他面对接下来的吐丝作茧也太为难了。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陆琛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至少，系统在他之前招募的两位穿越者前辈即使觉醒失败也没有因此丧命。 这样一想，他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在和雷尔夫互道晚安后，陆琛如往日一样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入深度的睡眠之中。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午夜已至，两枚圆月升到了空中的最高点。 也许是因为今天正值每月一次的满月之夜，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即使身处室外，不用灯光照明都能看清四周的景物。 在这样的月光的照耀下，整个帝星的生灵们都陷入了黑甜的睡眠之中。夜色中的鸟叫和虫鸣声似乎也都在此时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个坐落在整个皇宫最高点的天文塔中的卧室里，也只剩下座钟指针细微滴答的声响和清浅而有序的呼吸声。 雷尔夫就是在此时突然醒来的。 身为警觉的军雌，他很快察觉到了身处环境亮度的改变——卧室房间的落地窗不知何时被从窗外涌入的、带着不知名花香的热风吹开， 印花窗帘也被这风带动着、向两边散开不断鼓动着，将停驻于窗前的两轮硕大的圆月毫无遮挡地露了出来。 灼目的浅红色月光洒遍了房间内的每个角落。 “这种明度的月光肯定会降低睡眠质量吧。”雷尔夫看向身侧睡得香甜的皇帝，决定下床关闭窗户、重新拉上窗帘。 然而，就在此刻，躺在他身畔沉沉睡着的皇帝却突然在月光的照耀下缓缓地飘浮起来。 这可把雷尔夫吓了一跳。他本想立刻阻止这场异变，却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自家陛下的觉醒过程，于是在即将触碰到陆琛衣角的那一刻收回了手。 随着皇帝在空中越升越高，薄被从他的身上滑下。那股从窗外吹来的、带着莫名花香的风温顺地在他的身侧打着卷，吹起沉睡的皇帝散开的头发和丝绸睡衣，在室内游走了一圈后，轻轻地把他推向房间中心的那张大网。 等陆琛漂浮到了网的上方，那股风便开始围绕着他旋转起来，如同一个纺纱锤，牵引着窗外那轮巨大的银白色月亮的光芒，在网的支撑下将其纺成银色的丝线，层层缠绕在没有意识的陆琛身旁。 很快，陆琛的身影便在雷尔夫的视线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不断变大的银白色的茧。 等月亮们从天文塔的落地窗前移开，那股奇妙的风便随着一同消散，仿佛被施了静音魔法的虫鸣声和鸟叫声也重新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雷尔夫的错觉，在茧完成的那一刹，那轮银白色月亮的光芒似乎暗淡了很多。 第32章 第32章 这短短不到半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个奇诡绚丽的梦境。如果不是雷尔夫亲眼所见，他也会无法相信他看到的一切——他从未听说过帝国有雄虫觉醒的茧是由月光织就的。 “这就是传奇级太阳女神蝶血脉独有的觉醒过程吗……”此时完全没有了睡意，雷尔夫重新关上了落地窗。但他没有拉上窗帘，而是让窗外的月光继续洒在茧上——不知为何，他的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应该这样做。 做完这些后，他缓缓走向那枚处于洁白大网中心的、宛如艺术品一般的茧，轻轻探出右手，贴在了如银色月光般微凉的茧的表面。 这只双黑的雌虫试探性地注入自己的精神力，这些精神力在刚刚接触到茧的一瞬间就被吸收殆尽。 陆琛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从茧的深处传达到他的手心。 “陛下……”雷尔夫索性也爬进了网里，轻轻环抱住这枚包裹着他此生挚爱的茧。 他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呼吸心跳节奏调整成和皇帝一致的频率。即使间隔着厚厚的茧，他却不知为何感觉自己从未和陆琛如此靠近—— 在信息素和精神力的双重链接下，他们二者的意识于此时完全交融了。 在陆琛开始觉醒后不久雷尔夫就通知了在门外随时待命的兰伯特他们，因此，自满月之夜后，整个天文塔都挤满了焦急等待皇帝觉醒结果的虫。 "不应该啊……"兰伯特看着雷尔夫发来的星网消息皱起了眉，"太阳女神蝶的觉醒时间一般都是在正午阳光最灿烂的时候，陛下他怎么会在午夜开始觉醒呢……" 兰伯特的发言让坐在一旁的威廉、艾利克和阿尔伯特都揪起了心。 “确实，虽然雌虫和雄虫的觉醒过程会有些不同，但我当时也是在正午时分开始觉醒。”同为太阳女神蝶血脉，有过觉醒经历的阿尔伯特也眉头紧皱。 沉思良久，兰伯特认为自己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地干等着，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皇帝异常的觉醒时间到底是因为什么。 /> “当然，"正一脸担心地望向陆琛卧室方向的艾利克点点头站起身，“请随我来吧，那些卷宗都放在图书馆加密的保险柜深处，我带您去拿。" “我也一起去!”威廉也起身跟上了小皇子和兰伯特的脚步——只要能够帮助他的陛下觉醒成功，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如果此时此刻在卧室中陪伴陛下的虫是我就好了。这位白发的书记官垂头咬紧了下唇，一时间思绪万纷。 我宁可与陛下站在一起，哪怕忍受无尽的痛苦；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只能焦心又无能为力地站在外面等待……他想。 因心事重重而脚步杂乱，匆匆走在最前面的威廉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兰伯特看着自己这位多年老友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大★大大大 在天文塔众虫们在图书馆中疯狂查阅皇室秘辛卷宗的同时，整个帝国的国民们也都得知了皇帝的觉醒仪式已经开始的消息。 公布消息的皇室官网的评论区很快就被来自全国各地的祝福话语挤满，星网的工作虫员们也将网页背景换成了早已准备好的、崭新的祈福动态界面——只要点开星网，就能在主界面看到无数只点燃着乳香蜡烛、轻轻摇晃着的玻璃灯，灯上面用彩色玻璃拼就而成的神明图案每天都在变化。 皇帝的觉醒能否成功牵动着整个帝国每一个公民的心。 很多帝国雌虫为了在第一时间得到皇帝觉醒完成的消息，甚至选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彻夜不眠——反正雌虫哪怕一周不休息也能保持活性，而雄虫的觉醒用时一般只需要三五天就能完成。 帝国的雄虫公民们就做不到这点了，他们每天都需要充足的睡眠。但很多已经成家的雄虫都叮嘱自家准备熬夜等待的雌君或雌侍们，一旦有了皇帝觉醒结束的消息就立刻叫醒他们——此时这些雄虫们倒是对自家雌虫如此关心另一位陌生雄虫的行为表现出了难得的大度。 然而，整个帝国为此熬夜的雌虫们左等右等，整整五天时间过去了，皇室官网上仍然都没有更新那位陛下觉醒结束的通知。 皇室官网的评论区也因此闹翻了锅——那些祝福的评论渐渐被恐慌、质疑和阴谋论代替。 “可恶，五天都过去了，陛下现在是什么情况?@皇室不要装死，能不能给个准信儿??” “陛下是出事了吧?就是出事了吧?!@皇室@皇室@皇室你们现在是在冷处理吗?你们难道想要重蹈伊夫雷亚的覆辙?!真以为和陛下有着血缘关系，国民就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民众们或是辱骂或是威胁，企图能得到一个让他们重新燃起希望的消息——但五天都没完成觉醒对于一只雄虫来说意味着什么，所有虫其实都心知肚明。 那无疑是一个全帝国国民都无法接受的坏结局。 "大家往好处想想，也许陛下觉醒后是S级呢?S级的先皇当年觉醒时也花费了七天时间，所以，我们再等两天……?"夹杂在一堆负面情绪爆棚的评论中，也不乏有这样的乐观主义者存在。 但很快，这条乐观的评论下面再次堆满了灰心丧气的回复。 “……虽然我很爱戴当今这位皇帝，但说实话，我做梦都不敢想他能突破S级。” “于我而言，陛下能够突破C级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现在只求陛下他还活着……" 然后，七天过去了。 皇帝是否觉醒成功的消息仍然石沉大海，现在就连全帝国最乐观的虫都陷入了绝望。 几乎所有虫都认为，接下来他们即将面对的只会是这位皇帝的葬礼通知。 ★★★★★大★大大大 “我现在要回一趟帝星。”第三军部军团长办公室，莱茵哈特放下了手中被攥得发烫的星网终端。 "呃，如果您要回帝星的话，需要提前向皇宫发起申请，"一旁的副官安德鲁愣了愣，缓过神后调出一份电子文书，“我现在就给您填好，发送给皇宫那边……” “不必了，我直接回去。”莱茵哈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从空间钮中拿出了他自用飞行器的开启密匙，“现在在前线轮值的主力是第五军，只负责在帝星边缘巡视的第三军少我一个也不会有大碍——我最迟一周就会回来。" “但是在这之后您一定会被军部严惩的!”安德鲁挡在了门口，堵住了莱因哈特离开的路径，“您清醒一点!您现在即使赶到皇宫也无济于事，除了被停职查处，您得不到任何东西!!”情急之下，这只军雌对莱因哈特吼道。 但他的阻拦根本无济于事。 只一瞬间，莱因哈特的身 影便消失在空气中，然后在门外重新出现——这便是双S级别的瞬移，纵观整个帝国，能够拦下莱因哈特的虫根本就不存在。 “……我也并不奢求能得到些什么。”背对着安德鲁，莱因哈特轻轻地说道。"如果军情有变，一定立刻联系我。" 这位第三军军团长最后只留下了这句话，便驾驶着飞行器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中。双手紧握操控盘，莱因哈特注视着在主控舱屏幕中愈来愈近的帝星。这趟旅程注定是他此生中仅此一次且再不会有的冒险。 此刻，对家族利益的权衡、对军队军规的遵循、以及一直以来坚持的信条统统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现在的他不再是卡佩家族少族长，也不再是帝国第三军军团长——他只是莱因哈特，一只迫切想要见到自己心爱的雄虫并护他无恙的雌虫。 飞行器被这只金发碧眼的雌虫驾驶出了最高时速，它的尾端燃烧着熊熊的蓝焰、快速划过漆黑的宇宙，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无数瑰丽的星云和行星被其抛在身后。 "……那么，这次换我奔向您，陛下。" 此时，莱因哈特的耳旁，再次响起了那首皇帝曾为他弹唱的歌谣。 ★★★★★大★大大大 "拉里，你该休息了，"皇家救济院院长亚伯兰有些担心地看着那只一直抱着月桂小熊、不分昼 夜地盯着星网的小虫崽，"你已经七天没有睡觉，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好，"黑发蓝眼的小虫崽思索了一下终于同意暂且补眠，他将星网终端放在枕边，看向床前一脸担心表情的院长，“但如果有陛下觉醒的消息，请您一定叫醒我。” 在得到了院长的承诺后，这只坚持了整整七天都未合眼的小虫崽很快陷入了沉睡。 “陛下……您许诺过在成年后安排好一切就来救济院接我的……您一定不会失言的对吗……”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前，拉里在心中默念，将怀中的皇帝送的小熊抱得更紧了。 看着睡着的小虫崽眼底浓重的青黑色，亚伯兰心疼地为他掖了掖被子。 这只D级雌虫走出休息室，轻轻关上了门。 顺着螺旋的楼梯，他来到位于整 个救济院建筑最高层的祷告室，在虫神的神像前为皇帝点燃了一排蜡烛——这七天里，他每日都会这样做。 “伟大的神明，请您赐下祝福，以您无上的权能庇护那位陛下，使他无虞无伤……” 月光透过祷告室的彩色花窗在木制地板上投下无数神明的剪影，和供台上的神像一起沉默地注视着这只在摇曳的烛火前垂头祷告的雌虫。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同一时间，灯火通明的圣路易大教堂大厅，身披深红色主教长袍的查尔斯也在将供台上的一枚枚乳香蜡烛依次点燃。 教堂里挤满了前来为皇帝祷告祈福的虫族，他们会在祷告后将自己提前购买好的蜡烛放在供台，实习主教们则会将这些蜡烛放在蜡烛塔上依次摆好，然后由查尔斯亲手点燃。 点燃烛塔上的最后一枚蜡烛，查尔斯看向供台——现在那里有着七座蜡烛塔在烨烨燃烧着。 “再新增两个烛塔吧。”老主教转头，对身旁的实习主教如此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年轻的实习主教点头应答，而后，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将心中的问题问出了口："先知阁下，这次陛下会没事的对吗?" "……也许。"查尔斯看向台下那些虔诚祈祷的国民们，轻轻说道。 身为S级雌虫，查尔斯觉醒的天赋正是【预知】,但他透过迷雾看到的命运本身，其实是在不断变化着的——它会根据身处命运中虫的选择，走向不同的未来支线。 查尔斯闭上了眼睛，陆琛的无数未来在他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依次划过。所有或好或坏的未来都以这次觉醒结果开启，但这次，决定皇帝觉醒结果的关键角色却并不是皇帝本虫。 相信您一定可以做出走向最好结局的那个选择，雷尔夫殿下。这位年老的主教重新睁开眼睛，握紧了宽松衣袍下的双拳。 陛下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这一步，千万不要让他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白费啊……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此时此刻，牵动着整个虫族的心、位于天文塔的皇帝卧室中。先知所看到的、在陆琛的未来中扮 演关键角色的雷尔夫，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经过整整七天的精神力注入 ，雷尔夫的精神海即将见底，但那枚茧仍然在索求更多的精神力。 如果不是雷尔夫一次又一次回复门外等待的众虫，说明皇帝的觉醒并无异常、仍然还在持续，估计等在门外的威廉一行虫早就坐不住冲进来了。 “哈哈……您真的太能吸了陛下，我都快被您榨干了……”雷尔夫苦笑着向茧中输入了自己精神海中的最后一丝精神力，然后在心中有了决意。 怪不得皇室规定太阳女神蝶的觉醒引导者的等级不能低于S级…… A级雌虫的精神海的量的确不足以让这位皇帝完成觉醒，但雷尔夫绝不允许自己成为陆琛觉醒失败的原因。 这只双黑的雌虫从空间钮中抽出了一把长剑，狠狠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贴在了光茧之上。鲜血喷涌而出，瞬间被茧吸收。 雷尔夫回想起之前兰伯特所说的话，果然，用充满信息素的血液代替精神力也是可行的。 下一秒，他恢复了自己的虫形原身，小心翼翼地环抱住了那枚茧。 从空间钮中飞出了七把长剑，和之前他抽出的那把一起，一共八把——它们是雷尔夫的惯用武器，他曾靠着这些特制光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但今天，这些剑的剑尖指向了他自己——这只雌虫操控着这八把长剑将自己的本体刺了个对穿——每一柄剑都深深地插入了身体出血量最大的位置。 “唔……!”钻心的疼痛让这只雌虫痛哼一声，但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那枚茧，让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浇灌在茧上。 因雌虫流血的速度超过了光茧吸收的速度，这一次银白色的茧终于被染成了红色。 “咳咳……哈哈，陛下，没想到这次觉醒仪式我真的要为您搏上性命了……”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雷尔夫的意识渐渐模糊，“真希望我还能有在醒来后、见到已经成功觉醒的您的机会……” “……如果一切不会如我所愿，那么至少我可以随您一起共赴黄泉。”他喃喃自语道，语音渐低，直至低不可闻。 落地窗外，赤红色的月光静静地铺满整个卧室。 卧室正中央被鲜血染成红色的大网之上，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蜷缩着身体环抱着它的茧，如同巨龙誓死守卫它的珍宝。 一片寂静的室内，只余鲜血掉落在地面上的嘀嗒声和从茧中传出的、愈发清晰的心 跳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系统的六位前任宿主中唯二的那两位走到觉醒这一步、最后被异族吃掉的任务者吗?他们之所以觉醒失败，是因为被皇室开除的他们当时能够找到的引导者雌虫的等级最高只有B级。 还没等这具太阳女神蝶的身体觉醒完成，那些B级雌虫就已经被榨干了精神海、匆忙结束了精神力供给；因此，被中断精神力输入的那两位任务者全部都觉醒C级失败，不过有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陆琛从系统分享的前人经验中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副景象。 幸运的是，那些B级雌虫仅仅坚持了三天时间就放弃了，但雷尔夫足足撑了七天、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精神力，然后以赌命的方式选择 用血液替代精神力继续让陆琛完成觉醒，直到他最后一滴血耗干为止。 ★★☆★☆ 皇室血脉雄虫的觉醒引导者等级不能低于S级是皇室一直以来默认的规矩，从未有虫打破。 至于为何觉醒引导者的等级不能低于S级，制定规则的皇室先祖也不屑于解释——因为雄虫的天性便是追求等级更高的雌虫，每只皇室雄虫都主动选择了高于S级的引导者，觉醒仪式也从未出过问题—— 所以，关于引导者等级低于S级觉醒就无法完成这点根本就没有被记录在皇室历代典籍之中。但是制定规则的皇室先祖们一定想不到，皇室后辈中会出现陆琛这样一个不选双S选A级的奇葩。 第33章 第33章 "……雷尔夫的精神力见底了，他选择用血液代替精神力继续仪式。"兰伯特看着星网上雷尔夫的留言，脸色难看极了——他没想到那位陛下的觉醒仪式最后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作为嗅觉敏感的雌虫，在场众虫也都闻到了那股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的、浓重的血腥味。无可阻挡地，腥甜的味道从那扇关闭的卧室门内不断溢出—— 能够将血的味道充斥整个天文塔，可以想象那是怎样大的出血量。 “真的不需要我们加以干涉吗?”整整七日没有合眼的威廉攥紧了双拳，用他那充满血丝的双眸紧盯着那扇闭合的门。 “现在也只能相信雷尔夫了，”叹了口气，兰伯特低下头继续翻阅太阳女神蝶的族谱历史记录，"雄虫的觉醒仪式一旦被外界打断，那就真的失败了——现在我们只能向虫神祈祷，祈祷在雷尔夫的血液流干前陛下的觉醒能够完成。" 所以，那位陛下的觉醒为什么会持续这么长时间……?口中说着不符合其科学研究者的、求神拜佛的言论，兰伯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位困惑的研究院长拿起一本新的太阳女神蝶血脉卷宗。在此之前，他已经翻阅完所有新历以来太阳女神蝶相关的记录；从这本卷宗开始，所有关于太阳女神蝶的记录都将归于旧历时期。 旧历，那是一段雄虫与雌虫无差，强劲到可以参军作战、凭借本体直接开启宇宙跃迁的历史。 到底是因为先天基因缺陷导致您需要比同等级雄虫更多的精神力才能完成觉醒，还是—— 兰伯特翻开这本因历史太过久远导致封面破损严重的卷宗，快速浏览那些泛黄脆弱的纸页上的文字。 ——还是因为，您的等级已经高到了超出我们预料的级别呢?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砰!砰砰!!" "……雷……尔夫!……雷尔夫!!" 雷尔夫是被剧烈的敲门声唤醒的。 “唔……我这是怎么了……”双黑的雌虫费力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在经历短暂的眩晕和眼前杂乱的噪点后，他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场景——因为血液的大量流失导致无力支撑虫化形态，身体的自保本能让他重新恢复了人型—— 他现在就一丝/不挂地趴伏在光茧之上。 此时光泽有些暗淡的银白色光茧上再也看不到一丝血液的红色，甚至就连网和地面上的血液也都不翼而飞。 八柄长剑掉落在网下，剑身上不见任何血迹。 如果不是身上那八处已经凝血的深深的剑伤还在发出无可忽视的刺痛感，雷尔夫甚至怀疑之前自 己恢复本体为陛下放血的事情是他在梦中经历的。 “……茧……对了，我现在应该……还处于引导陛下觉醒的过程中才对!”记忆渐渐恢复，雷尔夫立刻想要爬起身，但这只虚弱的雌虫再没有了任何起身的力气。 对此时的他来说，挪动一下手指都成了奢望。 更让他感到恐慌的是，他听不到茧内陆琛的心跳声了。曾经发出幽幽银白色光芒的茧现在却看起来一片死寂。 ★大★大★大大大大大 “可恶……!!”在尝试起身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后，雷尔夫试图重新调动掉落网下的光剑；但这只绝望的雌虫很快发现，他连调动光剑的精神力也没有了。 门外的叫嚷声和敲门声还在继续。 "雷尔夫，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活着吗?!""陛下的觉醒还在继续吗?" "雷尔夫!!你再不回答的话我们就要破门了——!!"门外的虫族们焦急地高喊： “我从现在开始倒计时，这期间如果你没有回复，我们只能采取干预措施——”"士——!" "等……!不要破门……!"雷尔夫想要大声回应，但他张开的口中只蹦了出几个不连贯的沙哑字符，声音低到无法让虫察觉。 "九——!" "八——!" “咳咳!”倒计时的声音还在持续。雷尔夫细微的阻止声无法传达，他徒劳地一次次张口，直到声带撕裂溢出鲜血。 -1 "……不要……求求你们……!"这只雌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觉醒仪式被中断意味着皇帝的觉醒彻底失败，一想到这样的未来，雷尔夫便感觉自己心如刀绞。 >"六——!" “陛下……抱歉……这次我失言了。”随着倒计时数字的不断叠加，雷尔夫彻底陷入了绝望。雌虫的眼前浮现出一脸失望地看着他的陆琛的形象，无尽的痛苦侵蚀着他的内心。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去奢望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皇室说的是对的…… 您的觉醒引导者应该是双S级的莱茵哈特才对，而不是只有A级的我……这一切都错了。 “五——!” 终于，放弃了挣扎，雷尔夫用最后的力气抱紧了茧，“这次觉醒之后即使您还活着，我也再无颜面去见您了……也许，这便是我和您最后一次相处了吧……" 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了茧上，被瞬间吸收。 在这一刻，茧重新焕发出银色的光芒，但闭上了双眼的雷尔夫毫无察觉。“四——!” 远处的教堂敲响了午夜的钟声，悠长的钟声回荡在夜幕中。 “三——!” 两轮月亮升到了中天，正对着卧室的落地窗；在月光的照耀下，悬挂于卧室中心白色大网中的茧突然迸发出银色强光。 下一刻，那枚茧瞬间破碎成无数丝丝缕缕的银白色月光，于空中旋转着。 以这枚破碎的茧为圆心，一股无声的空间音爆扩散开来，随着空间波动的扩散，所及之处的地面上全部盛开出颜色如月光一般的银白色玫瑰。 门外倒计时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爆发出嘈杂的喧哗和惊叫声。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原本环抱光茧、紧闭双眼的雷尔夫突然身下一空。还未等他睁开眼睛发出惊呼，他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带着玫瑰香气的怀抱中。 这个熟悉的怀抱让雷尔夫有一刻认为自己是因为太过绝望产生了幻觉。但不用他掐自己，身上伤口的疼痛便告诉他，这不是任何幻象和梦境——抱着他的虫是真实存在的。 雷尔夫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他的陛下觉醒后的样子。 此时对他露出温柔笑容的皇帝的双瞳完全变成了和窗外月亮一样的血红色，头发的颜色也由之前的浅米色变成了银白色——那些觉醒前才到皇帝肩膀的发丝现在长得垂到了脚踝，如同一匹银色的绸缎一般。 一双目测延展开 超过五米的巨大银白色蝴蝶翅膀出现在皇帝身后，每一下扇动都会掉落如仙子粉尘一般的银色鳞粉。这些鳞粉星星点点地漂浮在空气中，在落到地面前就消失了。丝丝缕缕的月光亲昵地围着雄虫旋转，如同在神明身旁嬉戏的精灵一般。 雷尔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陛下的新形象。 破茧成蝶后，雄虫看起来如同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话生物，美丽得不似存于此世的生灵——这种美已经超出了言语能够形容的程度。 虫神座下最受宠爱的天使长的样貌也不过如此了……雷尔夫呆呆地想。 "让你受苦了，雷尔夫。"雷尔夫眼中仿若虫神座下天使般的雄虫轻轻说道，他扇动着背后的银色蝶翅降落到了地面，脚面被铺满卧室地板的白玫瑰淹没。 下一秒，巨大的蝶翅随着陆琛的心意碎裂成无数银色的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第二次了，原谅我总是让你因我受伤……”陆琛叹了口气——觉醒全程他都是有意识的，雷尔夫为了让他觉醒成功做出的牺牲他全部都看在眼里。 他抱着这只虚弱的雌虫走到窗前、推开了落地窗，那些围绕着他旋转的月光丝线便如同归巢的云雀一般飞向了窗外的银色月亮，很快便融入月色中消失不见。 赤红色的月光重新变为浅红。 “以前是因为我太过弱小，但在今日之后——”月光下，雷尔夫听到了皇帝的诺言。“请换我来保护你。” ★大★大★大大大大大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 “还是联系不上雷尔夫吗?”阿尔伯特一边询问兰伯特，一边在天文塔的会议室中焦急地踱步。 灯火通明的会议室中，威廉、兰伯特还有他的助手们在不断查阅如山般堆成一堆的卷轴；一旁，身上披着一张毯子的艾利克正趴在桌上，强撑着睡意代替陆琛处理公文。 自陆琛开始觉醒的第八天起，雷尔夫就再也没有发出一条消息，所有外界发给他的消息也如石沉大海般得不到任何回复。 “也许他是因为失血过多失去意识了。”兰伯特皱着眉看了眼星网的消息框，上面给雷尔夫的留言仍然是未读状态，于是这只雌虫只能继续低头翻阅史料——自旧历开始，具有太阳女神蝶血脉的雄虫数量剧增，这给他增加了很多工作量。 />“可是这已经是第九天了!”阿尔伯特停下了踱步，大声质问道，"你查阅的那些历史中，有太阳女神蝶血脉的雄虫觉醒用了九天时间吗?!" "有，"兰伯特一边快速浏览卷宗，一边回答道，"旧历时代有不少太阳女神蝶皇族用九天时间完成觉醒的例子。" “但是他们都是双S资质!”阿尔伯特咬牙，“自新历开始后帝国便再也没有双S雄虫出现了，你觉得陆琛会是双S吗?!" "为什么不可能呢?"兰伯特头也不抬地说，“也许您应该对您的这位兄弟有点信心。” "……"阿尔伯特被兰伯特这句话噎住了，他沉默了一会，低沉地说道，"……好，那我便给他九天时间。" "但是时间一过零点，不论怎样我都要破门打断这次觉醒。"这位金发金瞳的雌虫目露决意。 "——就算让他觉醒失败，我也做不到为了赌上一个双S的可能让他在茧中窒息而死。"于是，在午夜到来前的前一分钟，阿尔伯特亲自来到了那扇紧闭了九天的门前，用力地敲起了 门。 威廉、艾利克和兰伯特都站在他的身后，随着沉重的敲门声不断呼喊门里雷尔夫的名字，试图得到回应——大家此时都在期待一个奇迹，但门后始终一片静默，没有任何回复。 所有虫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阿尔伯特沙哑着嗓子开始了破门倒计时，在喊到最后几个数字的时候，这位一直表现得如磐石般毫无动摇的雌虫的声音终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在他倒数到数字三的时候，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零点已至，第九天结束了。 也是就在此刻，门内突然爆发出一波无声的空间音爆，如水波涟漪一般穿透了每一只虫的身体，向远处扩散开来—— 那正是雄虫完成觉醒时不自主散发出的精神力辐射。 ★★★★★大★大大大 随着涟漪的扩散，众虫惊讶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地板被不断盛开出的银白色玫瑰覆盖。 “这股精神力波动，难道……?!”阿尔伯特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这样做就能用目光穿透门板看到门内的 景象一般。 “……这……怎么会?这竟然是真实的玫瑰?”艾利克摘下一朵银白玫瑰。这只玫瑰在他的手中散发出淡雅的香气，花瓣上甚至还带着夜露。 拥有太阳女神蝶血脉的雄虫天生便带有大规模精神力调控的能力，因此，他们觉醒时无意识散发而出的精神力辐射往往带有大范围的幻觉营造。 传闻前任皇帝在完成S级觉醒时就曾制造过覆盖整个皇宫的红玫瑰幻觉——但那些红玫瑰在用手碰触时是接触不到实体的，幻觉创造出的终究是虚假的、只能欺骗感官的产物。 “快，快调动卫星查看陛下的精神力辐射覆盖范围!”面露狂喜之色的威廉转头吩咐手下侍从——雄虫在觉醒时的精神力辐射范围越大，便意味着他的等级越高。 “于午夜之时觉醒，精神力波动幻觉营造的是银白色玫瑰……”兰伯特则看着那些玫瑰喃喃自语。 联想到陆琛那并未继承太阳女神蝶金色瞳色和发色的容貌，这只雌虫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旧历的太阳女神蝶血脉虫族中的确有过这样一位雄虫!因基因突变产生了白化变异，身为太阳女神蝶血脉却是天生的银发红瞳，觉醒时间为午夜，精神力波动为白玫瑰——”兰伯特低声说道，但在场所有虫此刻都被他的话语深深吸引。 “他便是月亮大公科雷·兰开斯特，虽然觉醒后只有A级，却拥有着可以和S级媲美的精神力幻术构造能力，被称为太阳女神蝶家族中独受月神宠爱降下赐福之虫——" "所以，陛下之前异于太阳女神蝶的瞳色和发色，可能不是因早产于战场上受到的热辐射导致的基因缺陷——不，也许他的确因为这些影响使自己本来的银发红瞳变成了米白色发色和橙色瞳色……总之，"这位院长推了推滑下鼻梁的金丝眼镜，一字一句地说道： "之前所有虫基于外貌对陛下成年觉醒等级的推断完全错误了——比起太阳女神蝶，也许我们更应该称呼他为月光女神蝶，亦或是——" "月光种。" “书记官阁下——!卫星照片传回来了!陛下他，陛下他的精神力辐射覆盖范围竟然……!!”就在这时，一位激动得满面通红的侍从抱着截有卫星图片的显示屏跑过来，打断了兰伯 特的历史科普，也让陷入震惊的众虫回过了神—— 然后再一次地，所有虫都被卫星图片中显示的精神力辐射范围惊讶到失声。 多角度的卫星图片显示，此时此刻，整个帝星都被银白色的玫瑰覆盖，完全变成了一枚纯白星球。 第34章 第34章 伴随着午夜的钟声，皇帝觉醒后散发出的精神力波动以皇宫的天文塔为中心快速扩展到了整个帝星；凡是被精神力覆盖之处，都在地面上开满了银白玫瑰。 很快，本以为皇帝觉醒无望、放弃了熬夜等待的帝星公民们便被这场异动从睡眠中惊醒。大街小巷亮起了千盏万盏灯火，将午夜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雄虫的精神力波动和玫瑰……难道是觉醒仪式持续了九天还没有消息的那位……?"从睡梦中醒来的雄虫和雌虫们看着铺满自家地板的花朵陷入了失语状态。 “虫神在上，这得是多大的精神覆盖面积啊……就算是先皇觉醒S级时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住在高楼层的虫族们打开了窗户，向下眺望——窗外的街道此时也被满满的玫瑰花朵覆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银白。 遇到这种自新历以来从未见过的奇景，家家户户都打开了屋门走上街道，走进这片银白色的花海中。 夏日的夜风中飘浮着玫瑰的花香。这股香气闻起来并不如传统的玫瑰香那般浓烈甜腻，反而是一种冷淡清雅的味道，如同今夜微冷的月光。 “呜啊!雌父/雄父你看，好多漂亮的花花!”跟着家长一起走出家门，刚刚还有些困倦的小虫崽们看到街道上的景象瞬间就精神了。他们很快冲入了花朵的包围中，将银白色的花瓣高高抛向空中，洒下一片片花雨。 “竟然是真实的玫瑰，这太不可思议了……”比起只顾玩闹的小虫崽，已经成年且有过觉醒经历的雄虫和雌虫们显然更明白这些铺满街道的可触碰的玫瑰们意味着什么—— 那位陛下的觉醒等级和精神力天赋一定高得可怕。 很快，这些遍布帝星的银白色玫瑰便被帝星虫族们以文字和照片的形式上传到了星网上。 疑似皇帝以双S等级觉醒完成的消息很快引爆了星网，帝国的其他星球也都一个接一个地沸腾起来，所有公民都在就此激烈的讨论着，导致星网几度瘫痪—— 整个帝国，今夜注定无虫入眠。 于这个初夏夜晚铺满整个帝星的银白色玫瑰花海，无疑会变成整整一代帝国公民们永生难忘的回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驾驶着飞行器的莱因哈特刚刚赶到皇宫入口。 r />"抱歉，莱因哈特军团长，没有调令的话恕我无法为您放行。"一天前，帝星空港，一位关卡巡检虫员面露为难地拦住了莱因哈特的飞行器。 因为没有皇宫许可擅离岗位，莱因哈特被帝星外围设置的层层关卡不断阻拦，本来半天就能赶到皇宫的路程硬生生地被拖到了一天半。 最终，莱因哈特只能联系了阿尔伯特。 “……你说你现在在帝星空港港口?!你疯了吗莱茵?!”听到阿尔伯特难以置信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莱因哈特明白，自己这位老友绝对是气急了。 "之后我会自行向军部提交检讨，一切处罚我都悉听尊便。但是现在，我请求你，阿尔，我真的非常需要一张通行证——”莱因哈特握紧了飞行器操控盘，声音颤抖。 “我真的，迫切地想要帮到他。” “虽然虫族历史上从未有过雄虫觉醒途中更换觉醒引导者的案例，但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请让我一试……我保证，现在的我作为他的觉醒引导者绝对是心甘情愿的……”星网视讯中，这位帝国军团长碧绿色的眼眸中满是乞求。 "……你这又是何苦。"对面的阿尔伯特叹了口气。 自从与莱因哈特结识以来，他从未见过这只双S如此软弱动摇的样子。 想到天文塔卧室中已经失联了一天的雷尔夫，阿尔伯特最终还是给莱因哈特批下了一张短期暂留帝星的证件。 于是，拿到通行证的莱因哈特以最高时速驾驶飞行器赶到了皇宫门口，并在打开驾驶舱舱门的那一刻听到了午夜的钟声—— 于此同时，他被一波如涟漪般的精神力辐射扫过了全身，脚下的地面被盛开而出的银白色玫瑰覆盖。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啊。"开满帝星的银白色花朵让这只双S级雌虫愣愣地站在了原地。良久，莱茵哈特轻轻地关上了舱门，缓缓在飞行器旁俯下身。他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玫瑰，别在了自己靠近心脏处的军装胸口方巾上。 “我似乎……在关于您的事情上永远都做得迟了一步……”重新直起腰，莱因哈特遥遥望了一眼远处处于精神力波动中心的天文塔。他明白，自己此时已经失去最后一次主动去找那位陛下的借口。 “所以…… 这样的我，在您眼中一定很差劲吧，”这只金发碧眼的雌虫打开飞行器的舱门、坐回了主驾驶位，重新启动了飞行器，“现在，想必您以后也不再会需要我了.…” 飞行器喷出了一股幽蓝色的尾焰，重新驶向漆黑的夜空。 “不受欢迎的恶客该返回他该去的地方了，陛下……”莱因哈特看着飞行器舷窗外那颗被银白色玫瑰覆盖的星球，喃喃道。此时此刻，戒烟已久的他突然很想来一根香烟，用烟草来麻痹自己那颗酸涩的心。 为了这趟刚抵达终点就转身回航的旅程莱因哈特将要付出什么，那位陛下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甚至不会知道今夜曾经有一只雌虫抛弃了一切只为他奔赴万里。 但这也是莱因哈特所希望的——如果那位陛下身边再也不会有自己的位置，那么这样至少自己还能在皇帝面前保留最后一份颜面。 明明一开始只把那位陛下当作政敌看待，因坚持正义信条不断拒绝他的追求的自己现在却深深地 爱上了他，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所有坚持.…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连莱因哈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又何曾讲过道理呢?爱上了便是爱上了，逃不离也躲不过。 “安德鲁，你说的不对……至少除了停职查处，这趟旅程还让我额外获得了一朵玫瑰——”莱因哈特看向别在自己胸口上的那朵银白玫瑰，轻轻地说道。 随着距离帝星越来越远，脱离了陆琛精神力覆盖区域；这朵银白色的玫瑰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为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哪怕我只是短暂地拥有了他一段时间，但我的确拥有过他，这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吗……?他脑海中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叹息。 ★★★★★★★★★★★ 今夜，皇家救济院也亮起了灯。 所有教职工和孤儿们都跑到了被银白玫瑰铺满的操场上。他们笑闹着，像打雪仗一般互相投掷一捧捧散发着幽香的花瓣，以此来庆祝那位陛下终于平安完成了觉醒。 拉里没有加入投掷花瓣的众虫。这只小雌虫抱着皇帝送他的月桂小熊，静静地躺在银白玫瑰的花海中，任凭这些花朵将自己淹没。 “这些玫瑰和您的味道一样……”被玫瑰香气环绕的拉里闭 上了眼睛，这样他就能想象自己现在正被那位皇帝抱在怀中，"您没事真的太好了。" “快来接我吧，陛下，”银白色玫瑰的覆盖下，这只小雌虫低声说道，“我已经等不及想要去往您的身边了……" ★★★★★★★★★★★ 于此同时，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祖宅。 整整九天未合眼的雷蒙德看着那些铺满墨色大理石地板的银白玫瑰，愣神了很长一段时间。 “哈哈……哈，竟然是双S吗?竟然会是双S!”这位顶级家族的族长强自镇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但他的手却无法控制地发抖，“那位陛下真的，总是会超出我的预料……” “新历以来第一个双S雄虫的引导者竟然会是我的雌子……”雷蒙德垂眸看向茶杯中竖起的茶叶梗，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想法，又再次被他自我否定，“到了双S的级别，整个帝国不论是世家还是法律都无法再束缚那位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和算计都将无用武之地……" 这只精明的雌虫一边喝茶，一边摘了一朵玫瑰仔细端详。此时，他突然对自家雌子在皇宫中生活的未来有了更多的信心。 “现在，唯一能束缚那位的只有爱，”遥遥望向皇宫的方向，雷蒙德的心中一时间思绪万千。 "雷尔夫，我亲爱的雌子……如果那位陛下爱着你，那么整个帝国将无虫敢伤你分毫……" ★★★★★★★大★大★ 画面转至另一边的圣路易大教堂。 盛放的银白色玫瑰铺满了教堂大厅的地面。 在九座熊熊燃烧的蜡烛塔前，先知查尔斯、教堂的实习主教们和所有虔诚的教徒们一起注视着这如神迹降临一般的场景。 "虫神听到我们的祈祷了!陛下的觉醒成功了!!" “竟然用了九天时间，那位的级别绝对不会低于S级!天啊，我现在真怕这是个美梦，而下一秒我就会醒来……" “虫神在上，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吗?!谁来掐我一下——嘶——你还真掐啊!” 在陷入狂喜的虫群中，查尔斯苍老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您做到了，雷尔 夫殿下——于万千支线中选择了走向最好结局的那一个!这位满头白发的先知此时终于将提起的心轻轻放下，他闭上了眼睛，却透过重重时间的迷雾，看到了故事的结局。 您和陛下都将被记录于史册，成为传奇的一部分。他想。 而我，将是这个传奇开始的见证者。 第35章 第35章 “咔哒。” 随着一声细微的黄铜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那扇封闭了整整九天的雕花大门被从内打开。出现在众虫面前的是一位银发红瞳，美丽得仿若幻觉的雄虫。 “夜安，诸位。”身穿纯白丝绸睡衣的雄虫怀抱着被薄被包裹着的雷尔夫，看向聚集在门口的众虫，轻轻开口。他的声音如窗外温柔微冷的月色，"能稍微让一下吗?我的雌君现在需要治疗。" “啊……”如梦初醒的众虫这才纷纷让开一条道路，让这位陛下抱着他的雌虫走向治疗仓的方向。 “——”被皇帝动作轻柔地安置于治疗仓，雷尔夫挣扎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因声带受伤，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气声。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话想要与我说，但还是先睡一觉吧，雷尔夫，”陆琛不赞成地摇摇头，在这只雌虫的额头印下一个吻，"等你醒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在皇帝的安抚下，雷尔夫终于平复了心情不再挣扎；但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陆琛目不转睛，直到治疗仓门被关上，含有致眠功效的治疗液将他淹没。 看着在灌满治疗仓的淡红色液体中沉沉睡去的雷尔夫，陆琛轻轻叹了口气。等他转过身，便看到围在他的身后、自他走出卧室便沉默地跟随着他的威廉和艾利克等虫。 那些虫都目光火热地紧盯着他不发一言，仿佛他是什么天外来物一般。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呃……也许，现在有虫可以给我取来一套新的睡衣吗?”此时没有照过镜子、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外貌已经大变样的陆琛对着这些虫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不知道为何这些虫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奇怪，但陆琛此时真的很需要一套新睡衣——他身上的这件丝绸睡衣的背面被觉醒后展开的蝴蝶翅膀撑破了。 发现皇帝的后背正凉飕飕地暴露在空气中，不少在场的雌虫们都红着脸低下了头，不敢多看一眼 “我这就去给您拿新睡衣!”威廉第一个应声，转身跑向更衣室。 虫神在上，陛下觉醒后的样子实在是……取回睡袍、小步快跑的书记官面色通红。回想起皇帝如同神灵造物一般精致的面容，这只雌虫的心跳速度更快了。 如 果说觉醒前皇帝的相貌已经算是整个帝国雄虫中的顶尖水平，热烈浓艳如红玫瑰一般引虫采摘；那觉醒后，皇帝的美则完全转向了另一个极端—— 那是一种仿若神灵般让虫不敢亵渎，只能远观欣赏倾慕的美丽。这就是为何，见到皇帝的虫族们都陷入了静默之中。因为他们本能的不敢向前搭话。 直到陆琛开口讨要一件新的睡衣，才打破了那环绕在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冷清神性，仿佛神明重返凡间。 与其说陛下是被月神眷顾降下神恩，倒不如说觉醒后的他仿若月神本身降临此世……一瞬间，威廉心中不由得浮现出如此对神灵大逆不道的想法。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换上新睡袍的陆琛终于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全新形象。 "头发，有点太长了……难道觉醒还能帮助生发吗?"这位皇帝有些为难地挑起一缕长到脚踝的发丝，对侍立于一旁的书记官说道：“麻烦帮我请一位理发师过来吧——长发太碍事了，我最多只能接受及肩的长度。" “遵循您的意愿。”看着皇帝手中如上好的银色绸缎一般的长发，即使心中有些可惜，但威廉还是很快将理发师喊了过来。 “呼，这样清爽多了。”半小时后，陆琛看着镜子中自己重新恢复及肩的头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位皇室发型师在剪完头发后，还用赤红色的丝绒缎带将那些银色的发丝束成一束低马尾。 “……你们还不打算去休息吗?”陆琛站起身，对此时仍然等在大厅中的兰伯特、艾利克和阿尔伯特说。 “我现在需要测定您的觉醒等级，相信两位殿下也是在等待这一测试结果。”兰伯特向陆琛展示了一下他手中的精妙仪器。 ……虽然您的觉醒级别我们此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这只有着紫罗兰色瞳色的雌虫在心中轻轻地说道。 曾经在史书中读到旧历时期的双S级雄虫都拥有着仿若地上神明一般的容貌时，他还以为那只是编写者的夸大其词——直到这位双S的皇帝站在他的面前，这位研究院院长才明白书中的描写绝非戏言。 在屏退了一切不相干的虫后，大厅里只剩下兰伯特，威廉，皇帝和他的两位血缘上的兄弟。 兰伯特扎破陆琛的中指指腹取、走了一滴血液，将其放入检测仪器之中。 />很快，测试结果便于仪器光屏上出来——毫不意外的是双S级别。 不过，测试进行至此并为结束。 "陛下，您的觉醒双天赋是什么?"兰伯特一边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一边问道。 “太阳女神蝶血脉自带的大规模战场精神力疏导，”陆琛伸出手，从他的手心飞出无数银色的蝴蝶，围绕着这位皇帝翩翩起舞，"和制造【真实的幻觉】的能力。" “你是说，这些玫瑰也都是幻觉吗?"艾利克惊讶地看向自己手中仍未消失的银白玫瑰，“但是这些玫瑰明明可以碰触得到……" "所以说这是【真实的幻觉】,不仅欺骗视觉，甚至可以蒙蔽听觉、嗅觉和触觉——"陆琛让那些银色蝴蝶停驻于他的指尖，然后瞬间破碎成银白色的光点，“但它们其实都是虚假的、并不存在于此世的东西。" “那么，陛下，这次觉醒结束后您的身体是否有感到不适的地方?”兰伯特停笔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陆琛，"几乎所有拥有白化基因的虫族的身体都会出现各种隐性病症，如您感觉不适，请您一定不要隐瞒。" 听着兰伯特的话语，威廉，艾利克和阿尔伯特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位一直温柔笑着的皇帝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本以为这是这具身体的先天缺陷导致的觉醒后遗症，原来是因为白化基因导致的吗……" “我啊，现在看不到任何颜色了。”在所有虫的注视下，这只双S的雄虫皇帝轻轻抚上自己那双如血色宝石般的双眸——在他当前的视野中，一切事物仅余黑白两色。 “怎么啦?怎么都一副想哭的表情?我这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只不过是看不到颜色而已，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不算什么大病吧……”发现气氛不对，陆琛急忙找补，但他却发现自己越说在场的虫的表情越难看——艾利克此时已经扑进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如果兰伯特不问的话，您是否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呢?!"威廉红着眼眶质问道。“我……”陆琛张了张口，却无法反驳。 "……明天您必须来一趟帝国研究院，我要为您做一次细致的全身检查。"兰伯特皱着眉说道。“我亲自开飞行器送你去。”阿 尔伯特在一旁帮腔，仿佛不这样做陆琛就会中途跑路一般。“唉。我会去的。”陆琛抱着不停抽泣的小皇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真的感觉和那些恶性基因遗传病相比，只是双眼看不到颜色已经算得上是最温柔的负面血脉影响——只可惜日后他不能仅凭颜色来判断他人头顶的好感度进度条的数值了。 ★大★☆★大大大大大 天刚蒙蒙亮，陆琛就被威廉和阿尔伯特“押送”上了前往帝国研究院的飞行器。本来艾利克也要一起随行，但整整一夜未眠，这只小雄虫实在是撑不住了，只能被侍从们带回了他的寝宫。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那片铺满整个帝星的银白玫瑰花海如露水般消散在了晨曦之中。 经过整整半天时间的一系列严格检查，得到皇帝除了看不到颜色以外没有其他任何身体问题的众虫总算舒了一口气。 皇室也在星网上正式公布了陆琛的觉醒等级，并请求觉醒后的皇帝拍摄一个短暂的视频放在自己的星网首页，以安抚众国民的心。 拍个报平安的视频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于是，陆琛从善如流地拍好视频、上传到了星网- 然后，当天星网再度瘫痪了。这次是因为网民们在皇帝视频下方的留言太多，导致了服务器过载。 “我去，我去，我去——这只银发红瞳的雄虫是谁??这副样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真的是我的那位陛下吗?我可是亲眼看过他的加冕仪式和新年讲话的，你可别想骗 我!!" "双S觉醒，恐怖如斯……嘶，嘶溜(擦口水)" “陛下娶我娶我娶我娶我!给我一个机会吧!身为S级的我只要做您的雌侍就满足了!!我名下的资产列表如下……" 一时间，有关皇帝觉醒后的外貌变化冲上了星网热搜排行第一的位置。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陆琛却对这些在星网上不断发酵的声音毫不在意，此时他正为在治疗仓中沉沉睡了三天仍未醒来的雷尔夫而忧心。 医生诊断，为了使陆琛的觉醒能够顺利完成，雷尔夫几乎放干了身体中超出百分之七十的血液，全靠雌虫自身超强的恢复能力才能撑着最后一口气——就连医生们都对于雷尔夫失去了这么多血液还能 保持意识而感到惊讶。 "这简直就是奇迹!",那些医生如此评价道。 然而陆琛知道，雷尔夫之所以能撑到最后，全凭一腔“就算付出生命也要让皇帝的觉醒成功完成”的执念。 整个帝国最好的医生们试了一轮都仍然无法让雷尔夫醒来，于是陆琛召见了兰伯特。 "雷尔夫殿下之所以无法醒来，是因为他正处于二次觉醒状态。"为雷尔夫做了全身检测后，兰伯特对一脸忐忑地站在一旁、等待检测结果的皇帝说道。 “在雌虫作为引导者引导雄虫觉醒的过程中，双方的意识、精神力和信息素都会交融在一起，如果被引导雄虫的觉醒等级高于身为引导者的雌虫，就会出现雄虫对雌虫的等级反哺——”兰伯特看着在治疗仓中沉睡的雷尔夫，在心中暗自感叹了一句这真是一只幸运的雌虫。 “虽然这种情况极为少见，因为大部分等级不够高的雌虫只会导致原本资质极高的雄虫觉醒失败，而雄虫们一般也只会选择等级比他高的雌虫作为自己的觉醒引导者……”这位皇家研究院的院长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请您不要担心，雷尔夫殿下在完成二次觉醒后就会苏醒，”兰伯特推了推他的金丝镜框，看向对面一脸惊讶的皇帝： "——恭喜您，即将拥有一位S级的皇后。" 第36章 第36章 雷尔夫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他被无数银色玫瑰淹没，如同掉入了一泓由玫瑰组成的深潭，渐渐无法呼吸的他却于潜意识中不想挣扎，放任自己沉入潭底。 在窒息前的最后一秒，他从这个梦境中挣脱，大口喘息着睁开了眼睛——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眼前是熟悉的天文塔卧室的天花板；此时应该已是深夜，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枚床前的烛火还在燃着。 “唔……嗯……?"耳畔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略带沙哑的呢喃，"……雷尔夫，你醒了吗?" 皇帝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位置传来。 雷尔夫很快明白，梦境中那如此真实的玫瑰香气是从何而来的——他此时就躺在皇帝的怀里，这个带着幽然花香的温热怀抱让这只刚刚清醒的雌虫的大脑又开始昏沉起来。 身旁的皇帝却很快清醒过来。他松开了抱着雌虫的手，起身打开了卧室灯。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睡了整整七天，你一定渴了吧?”陆琛用枕头垫在雷尔夫身后，让这只雌虫能舒服地靠坐在床头，自己则下床走向卧室一侧的水吧， "你想喝点什么?这里有红茶，牛奶还有果汁……" “……红茶就好，谢谢您。”雷尔夫看着皇帝为自己倒茶的身影，只觉得内心酸涩又柔软。 “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安排厨房为你准备。”陆琛端着红茶走回床前，看着床上小口啜饮茶水的雌虫笑着说道。 “只要是肉类都可以。”雷尔夫看着坐在自己身畔、用通讯设备通知皇室后厨准备夜宵的皇帝，愈发用力地握紧了红茶杯的握柄。 "你进入治疗仓前不是有话想要对我说吗?”放下通讯器，陆琛看向雷尔夫， “现在怎么这么沉默?" “……我当时是想要告诉您，我可能要面临二次觉醒，”雷尔夫垂眸将喝完的茶杯放在床头柜，骨瓷杯子接触到木质柜面，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 "但那时候我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了……抱歉让您为我担心，陛下。" “升入S级后我觉醒了硬化天赋，可以使身体表面硬化抵御外界攻击，”这只垂着头有些沮丧的雌虫不敢与陆琛对视，"对不起陛下，这只 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天赋，我无法在日后的战场上帮得上您……" “不，请不要这样想，雷尔夫，”陆琛打断了雷尔夫消沉的话，上前握住了他的肩膀与他对视，“我已经问过兰伯特，当时我们的意识交融，在等级反哺的过程中我的意识也会对你觉醒的天赋能力产生影响——" “所以，你之所以会觉醒这样一个防御型天赋，很大可能是因为我的意志——”陆琛看着这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的雌虫认真地说道， "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受伤了。" "是这样啊……”雷尔夫慌乱地擦干沿着脸颊滑下的泪水，强自笑道， “我向您保证，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不再受伤………" 就在这时，前来送夜宵的侍从敲响了卧室的门。起身去开门的陆琛没有发现，在他转身后，雷尔夫再次被挥之不去的阴郁感笼罩。 如果不是我那么弱小的话，就不会受伤让您担心了……这样弱小的我，真的能配得上如此优秀的您吗……?您对我愈好，只能让我愈加自惭形愧.… 此刻，无数的自我质疑出现在这只雌虫的脑海，痛苦如滔天的浪潮般将他没顶。如果是双S的莱因哈特的话... *★★★★★★★大 "雷……尔夫……雷尔夫……!"皇帝的声音遥遥从远处传来。 “啊……!什么事，陛下?”雷尔夫一个激灵从神游中回过神来，打开好久都没有翻动过一页的书从他的大腿上掉到了地面。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面对陆琛有些担心的眼神，雷尔夫讪讪地弯腰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书籍，重新坐回椅子上的他对皇帝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我从很久前就想问了，最近你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就连食量也下降得厉害……”但是这次陆琛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只雌虫。他放下正在的公文，看着雷尔夫光泽黯淡的双眸、认真问道： “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了这一切?我想要听你的真心话。” “没有啊，我没感觉自己最近状态不佳……”雷尔夫躲开了陆琛的目光，轻声说道， "至于饭量下降……也许是因为苦夏吧……" "苦夏吗……"陆琛皱起了眉，看向窗外热烈的阳光。 此时正值橡木之月，天气愈发热起来了——自陆琛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一整年的时间。 但渐渐地，姑且相信了雷尔夫苦夏说法的陆琛发现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不知从何时起，雷尔夫开始频繁地失眠，即使好不容易入睡也会很快地被噩梦惊醒。 “呜……”今晚，刚刚闭眼入眠的雷尔夫再次被那个不断重复的梦魇缠上——梦中的他再次来到了那颗光泽暗淡的茧前—— 但这一次，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他破开茧，抱着茧中身体已经变冷的皇帝哭出了血泪，而身旁密密麻麻地围观虫族们全都在对他发出指责的声音—— “都是因为这个A级自不量力才导致陛下的死亡!即使杀掉他陪葬也无济于事!!” “明明皇室已经规定了觉醒引导者的等级不能低于S级他还要强行一试，把陛下的性命当成什么了?!" "可恶，如果陛下的觉醒引导者是莱因哈特阁下的话才不会出现如今这副局面!!""好恶心，他怎么敢的，区区一个A级……!""去死去死去死!!你还有什么颜面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啊雷尔夫，未免也太厚脸皮了吧!" "雷尔夫，醒醒!!"感觉怀中的雌虫呼吸又开始变得异常，陆琛急忙打开了卧室灯，喊着他的名字、将他从噩梦中拉出。 “——”睁开双眼，愣愣地看着陆琛的雷尔夫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陆琛的脸颊，似乎想要确认面前的皇帝是真实存在的。 “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已经没事了……”陆琛将这只濒临崩溃的雌虫抱在怀里。很快，他胸前的丝绸睡衣便被雌虫无声的泪水浸透了。 "……果然，当初您应该选择莱因哈特才对，”良久，陆琛听到怀中的雌虫闷闷地说道， "双S身旁的只会是双S.…"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有虫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吗?”陆琛愣住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这只雌虫苦夏的原因。 “所有虫都这么说，星网上，贵族的集会中，甚至我的家族里……”雷尔夫抬起头看向他的陛下，这次他再也无法勉强自己露出笑容了—— 在整个帝国都认为配得上双S雄虫的只有双S 雌虫时，这股庞大的舆论就快把这只从未面对过舆论攻击的军雌压垮。 "如果当初您的觉醒引导者是莱因哈特，也许您的眼睛就不会……唔!!"雷尔夫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但下一刻，他便被一个如疾风骤雨般的吻堵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 这是一个无比激烈而漫长的吻，久到雷尔夫感觉皇帝仿佛吻了他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 “呼……呼……”大口呼吸着，泪眼朦胧的雷尔夫被皇帝用手帕温柔地将他眼角的泪水擦去。 "抱歉，怪我没有及时发现星网上的舆论走向，也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陆琛抓住雷尔夫的右手手腕，将这只雌虫的手贴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皇帝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透过丝绸睡衣，传到雷尔夫的手心， "我的雌君，我的皇后只会是你，雷尔夫——" "你能感受到吗?这具身体里流淌着你三分之二的血液，我的心脏因你而跳动。" "当初是你主动选择了被全帝国认定为先天基因缺陷的我，甚至不在意我觉醒后是否低于C级；现在的我也一样——哪怕你没有二次觉醒突破S级，我仍然只会选择A级的你做我的皇后。" 这只雌虫愣愣地看着陆琛，刚刚被陆琛擦去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决堤。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没想到，曾经那位那么骄傲强硬的教官竟然也会有这般自卑柔软的一面，"看着怀中的雷尔夫终于停止了哭泣、将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完全发泄出来；陆琛忍不住调笑道， “再哭下去，我的睡衣都要被你的眼泪浸透了，雷尔夫上将。" “……那是因为，我现在无比地在意您，关于您的一切都会调动我的情绪，”雷尔夫带着闷闷地鼻音如此说道。发泄完堆积已久的负面情绪，这只雌虫总算恢复了几分刚和陆琛见面时的性子。 "恭喜您，您现在完全掌握了我的情绪开关，陛下。"他说。 “我双眼的症状完全是因为自身的白化基因导致的，哪怕是双S雌虫来为我引导觉醒也不会有任 何改变，这根本不怪你……”陆琛叹了口气，轻轻掐了掐这只雌虫的后颈软声开导他，甚至开了个前世类似大熊猫彩照的笑话：“甚至我现在都佩服当 时的自己选对了虫——虽然我现在只能看到黑白两色，但是你在我眼中的样貌却没有任何改变。" “而且，你现在也是S级了啊，”皇帝说， "自新历以来，几乎每一任虫皇和他的皇后都是双S和S级的搭配，我们不也是如此吗?" “……嗯。”情绪终于平复，得到了皇帝亲口承诺的雌君之位后彻底安心的雷尔夫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羞耻—— 他竟然一把年纪了还要让刚刚成年的陛下照顾自己的情绪，这感觉实在是——实在是太好了!! 这就是被宠的感觉吗?但是和被雄父雌父宠爱的感觉又不太一样……雷尔夫迷迷糊糊地想，索性逃避现实般地在陆琛的怀里缩成了一团——也就是陆琛觉醒成双S、彻底成年后身高变得比雷尔夫还要稍微高了些，不然此时的他还真抱不住这只雌虫。 “本来我是打算挑个好日子，在一个正式的场所向你提出求婚的……但是现在看到你这副不安的样子，我姑且将求婚提前，"陆琛一边揉弄着雷尔夫细软的黑发，一边轻声问道， "雷尔夫上将，你愿意嫁给我吗?" “嗯……”怀里的雷尔夫没有回答，只发出无意义的呢喃声。 这只被精神内耗折磨良久的雌虫此时已经沉沉睡着。从他带着笑意的嘴角来看，这一次他终于不会再被噩梦困扰了。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算了，还是在你醒来后再正式地提一次吧。”陆琛笑着摇摇头，关掉了卧室的灯。 这些传遍整个帝国的舆论绝对有问题……重新恢复漆黑一片的室内，陆琛却失去了睡意。 他一边用目光描画着天花板上的彩绘图案，一边陷入了沉思。 说什么双S只能由双S相配……这位大部分时间都一直在众虫面前表现得温柔无害的皇帝，此时露出了一丝冷笑：最好不要让我发现是你在背后捣鬼啊，卡佩家族.… 帝国曾经的五个传奇家族现在只余四个，陆琛真的不希望看到它变成只剩三个的局面。 作者有话要说： 陆琛的这次觉醒是真的把雷尔夫吓坏了，越想越后怕的雷尔夫简直患上了ptsd,对自己能力的质疑也与日俱增。也许这就是关心则乱。 此时的陆琛已经将雷尔夫划入了自 己的保护范围。毕竟他现在可是欠了这只雌虫整整两条命。看似游离于人群外不想与人深交的陆琛其实非常的护短。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令人沉迷的反差，在前世才会有无数人如飞城扑火般想要得到这位影帝的差别对待吧。 第37章 第37章 一夜无梦，雷尔夫这一觉久违地睡到了正午。 他醒来的时候陆琛已经结束了早朝，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电子屏批阅公文。 “我竟然睡到了这个时间，实在是太松懈了，”双黑的雌虫红着脸下床洗漱完毕，弱弱地对陆琛说道：“请您下次起床的时候也顺便把我叫醒吧，作为您的伴侣，我理应照顾您的起居才是……” “难得看你睡得那么香，偶尔起床迟了一两次也没什么不好，”陆琛放下手中的公文，笑着看向这只有些局促的雌虫，“现在你正好可以和我一起吃午餐——今天我预定了玻璃花房温室，我们可以一边赏花一边品尝美食。" "唔……陛下，您是不是昨晚向我求婚了……?"雷尔夫跟随陆琛走向花房的方向，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那时候他已经进入了浅层睡眠，分辨不出隐约的听到皇帝的求婚声是真实发生的事实还是他自己构造的梦境。 "是啊，可惜你那时候已经睡着没有给我回复，"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玻璃花房门口，陆琛背对着花房转过身看着这只愣住的军雌温柔地说，"所以，我今天打算在这里向你再次求婚，不知道雷尔夫上将你意下如何?" 在皇帝的身后，是被白色玫瑰和红色彩带装饰一新的玻璃温室入口。阳光透过花房的透明玻璃拱顶洒在温室内争奇斗艳开得正好的夏花之上，一卷洒满白玫瑰花瓣的红毯从入口一直延展到位于花丛环绕的空地上的那张方桌—— 那便是今天中午他们将要共进午餐的地方。 “我愿意。”看着这座玻璃花房，雷尔夫轻轻开口。“我还没开始正式求婚呢?”陆琛挑眉。 “哪怕您问我一千遍，一万遍我也只会有这一个回答，”雷尔夫认真地注视着这只站在热烈的阳光和夏花中的银发红瞳的雄虫，将这宛若中古时期描绘着神明的油画般的场景深深地印刻于自己的脑海。 "——不止今日，此后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您在我这里永远都能得到您想要的答案。" *★★★★★★★大 那日在花房温室的求婚午宴结束后，陆琛便向皇室提交了婚礼申请——如无意外，他和雷尔夫的结婚仪式将在接下来的冬青木之月于圣路易大教堂举办。 br />自陆琛亲自在星网宣布了这个消息，并明确表示自己不接受除了雷尔夫外的任何雌虫作为自己的雌君虫选后，那些在星网上流传的所谓“双S配双S才合适”的言论便渐渐消失了。 “……以上，真心希望我的婚姻能够得到大家的祝福。”雷尔夫躺在床上浏览陆琛发在星网的声明视频——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观看这个视频，但他就是百看不腻。 看着视频中的皇帝认真地看向镜头、坚定地说出“我的雌君只会是雷尔夫”这句话，这只雌虫便忍不住地心跳加速，不受控制地傻笑出声。 声明视频下的网民评论也一改之前全星网的反对质疑之声，变成了善意的祝福： “原来雷尔夫殿下之前为您做过这么多……愿意为您献出生命的他确实配得上您的爱，我收回之前认为他配不上您的话。" "好吧，既然是您的选择，那我当然只能送上祝福……呜呜，我宣布我失恋了……""一定要幸福啊，陛下!!" “嘿嘿，期待早日看到帝国新一代的小皇子啊!双S和S级的爱情结晶也一定等级不低，而且还会遗传陛下逆天的容貌……" 雷尔夫收回注视星网屏幕的目光，看向他身旁——全帝国的话题中心、无数高等级年轻雌虫倾慕的皇帝正靠在床头翻阅一本军事书籍，床头灯的灯光将他的上半身勾勒出一个暖色的描边。 雷尔夫将光屏放在一旁，扑到了陆琛的怀里。视频里的皇帝哪有真实的皇帝好看。 "……嗯?别闹，"正在的陆琛感觉自己怀里一沉，他头也不抬地继续翻书，空出一只手将这只不老实的雌虫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让雷尔夫躺得舒服些， "今晚也要我抱着你睡吗?" “要。”雷尔夫环住皇帝的腰，在熟悉的玫瑰香气的环绕中闭上了双眼。 在皇帝的纵容下，这只军雌感觉自己变得愈发大胆起来了。 只要开口索取便能得到应求；只要稍微示弱就能得到更多的偏爱和关怀；还有无限量的拥抱和吻雷尔夫知道这并不是雌虫和雄虫间正常的相处模式，但他却忍不住沉溺其中。 并且还想要拥有更多。 想要试探那位陛下的底线—— 我可是一只很贪心的蜘蛛啊，陛下……雷尔夫垂眸收紧了环抱着陆琛的手，在脑海中浮现出不符合雌君身份的大逆不道的想法：您会把我惯坏的……这样下去，我怕我终会有一天—— 会变得只想要您的目光只注视着我一个。 *★★★★★★★大 雷尔夫不知道的是，那位皇帝所做的不只是在星网上发表声明。某个午后，结束了朝会，陆琛单独将卡佩家族的当代族长亚尔曼·卡佩留了下来。 “我需要一个解释，卡佩族长。”陆琛看着这位拥有着和莱因哈特一样的金发碧眼、看上去颇为严肃的雌虫将军，将一沓记录满卡佩家族是怎样在星网上引导舆论的铁证文件扔在了他身前的桌子上： "不调查我都不知道，卡佩家族除了在军部，竟然在网络上也有这么强的领导力。" “……对于此事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陛下。”这只军雌倒也干脆地承认了他所做的一切。“我给您三天时间，”陆琛皱着眉，对对方下达了最后的通知， "在舆论还没有发酵到无法挽回 的局面前停手，然后配合我之后在星网上发布的声明宣传。" “我不想因此和卡佩家族闹僵——在处理完伊夫雷亚的闹剧后现在的帝国需要稳定，望您知悉，先生。" “我可以配合您的一切后续处理，但……莱因哈特和您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吗，陛下?”这位卡佩家族的族长看着冷漠的皇帝，露出一个乞求的表情， "莱茵他其实真的很喜欢您……" 莱因哈特知道您为他做了这些吗?"陆琛打断了这只雌虫的话。 “他不知道，他现在被军部处罚关了禁闭，无法接收到外界的任何消息，”亚尔曼·卡佩沉声说道， "他是为了您才会被——" “我不想知道。不是所有付出的爱意都会被对方接受的。”再次打断对方的话，皇帝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任何一位雌父看到自己心爱的雌子因爱而不得而痛苦都会做些什么，您能够理解我对吗?"在陆琛即将走出会议室的门前，亚尔曼低声的话语在他的背后响起。 “但您的做法会让另一位雌父心爱的雌子陷入痛苦。”陆琛没有为此停下脚步，将那只颓然的卡佩雌虫一只虫留在了会 议室， "三天后，我要看到您的答复；希望您能让我满意，不然后果自负。" 皇帝离去后，亚尔曼·卡佩在会议室里独坐了很久。 等到他打算起身离开，却看到了斜靠在会议室门口的雷蒙德。 “亚尔曼，"这位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现任族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 “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家雌子的【照顾】 "接下来我为您准备的【回礼】,还请您笑纳………" 当天晚上，莱因哈特被军部解除了第三军军团长职位的消息冲上了星网热搜。 ****★****★ 距离冬青木之月越来越近，陆琛和雷尔夫的婚礼彩排也被列上了日程。 “陛下，婚礼上您打算戴哪顶王冠?在您决定后，我们会为雷尔夫殿下定制一顶相同款式的后冠。”婚礼彩排现场，工作虫员拿着一个陈列着各种王冠的光屏向陆琛展示。 “不用了，我打算在婚礼上佩戴红玫瑰花冠，”陆琛摇摇头，看向一旁愣住的雷尔夫：“还记得吗?去年的仲秋舞会你曾为我亲手编过一个花冠——当时我没有戴上，但现在正是戴它的时候。" "啊……您是说这顶花冠吗?"雷尔夫从随身空间钮中取出陆琛口中的花冠。 因为空间钮的瞬存技术，花冠上甚至还保留着当年的夜露。 然而，现在的雷尔夫看着这顶花冠感觉哪儿都不满意， “我会重新为您编一个新的，”他说，“我保证那会是整个帝国最美丽的玫瑰花冠……” “全帝国最美丽的花冠吗?那你一定得教会我怎么编，”陆琛看着这只兴奋的雌虫莞尔一笑，"你婚礼当天佩戴的那顶花冠得是我亲手制作的才是。" 现场围观、吃饱柠檬的工作虫员们表示你们二位开心就好。 *★★★★★★★大 结束了当天的婚礼彩排，陆琛突然看着婚礼乐队的钢琴来了兴致。 “雷尔夫，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我为你单独弹上一曲吗?”陆琛坐在了银白色的钢琴前，十指轻轻按压在微凉的琴键之上，弹奏出一串音符。 "这首曲子我一直都很喜欢，但从今以后，我只会为你而弹。 " 伴随着顿挫的钢琴声，琴前的皇帝轻轻开口： “我曾经阅遍繁华，历尽艰辛，坐拥一切；璀璨的宝石，显赫的名声，我都以习为常；葡萄藤之月，仲秋舞会；我们无拘无束年少轻狂；那些疯狂的日子，傍晚城市的灯光；我曾与你一起共赏。" 雷尔夫缓步走到了钢琴前，静静地聆听这首歌谣。本在低头弹唱的陆琛于此时抬起了头，与这只雌虫四目相对。 “当我年华老去，容颜不再，你能否爱我如初，直至地久天长?当我一无所有，只余灵魂，你能否爱我如初，如从前一样?" 陆琛如此唱着，仿佛询问，又如同自问自答： "我知道你会的，我知道你一定会的，因为我对此深信不疑；当我容颜不再，你仍会爱我，直至地久天长……" 婚礼彩排现场的所有虫族都被这首歌谣吸引，全场的目光都聚焦于钢琴旁的两虫。 “我曾经阅遍世界，登上舞台，粉墨登场；年代的转化，崭新的世代，我存于此间； 白蜡木之月，清脆的哨声，当你跨越时空为我而来；你的身姿和真实的灵魂从那一刻起便使我一睹难忘——” 唱完副歌，皇帝的声调突然提高，将这首剖露情意的歌谣唱得如同在教堂做礼拜时的颂词： “神明在上，当我逝去之时，请让他陪在我的身旁；当他也升至天堂之时请让我知道，如果您允许请给予我回答——" "他的气息，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让我耽于疯狂；他是我的太阳，正是他使我如钻石般夺目闪耀——" 全场一片静默，所有虫静静地见证着这段传奇般的爱情，不少虫激动地捂住了嘴以免自己发出声音破坏皇帝的哼唱。 “当我年华老去，青春不再，你能否爱我如初，直至地久天长?当我一无所有，只余灵魂，你能否爱我如初，如从前一样?我深知你会做到，我深知你会做到，我深知你的爱意经久绵长；当我容颜不再，你是否仍会爱我，直至地久天长……" 最后，陆琛的声音减弱，最后低至喃喃自语。 “当我年华老去，青春不再，你能否爱我如初，直到地久天长?”在一切归于静默、停下了在琴 键上 舞蹈的双手，这位虫族的皇帝注视着身旁双眼微红的雌虫，如此问道。 “当然，当然——”在所有在场虫族的见证下，雷尔夫颤抖的声音掷地有声。 他向前一步在陆琛面前单膝跪下，在陆琛的右手手背印下一个吻，如同中古时期向王宣誓效忠的骑士一样。 “我发誓会永远爱您，直至这具身体的灵魂泯灭消亡。 第38章 第38章 日历上的扉页换成了冬青木，既定好的婚礼日子也很快到来。 陆琛一大早便在侍从们的帮助下换好了一身象牙白色的婚礼礼服。这一次，皇家裁缝们没有再强求他穿金红色的礼服，哪怕历任兰开斯特皇帝默认的婚礼礼服都是金红色的。 “即使是我也得承认，白色礼服更配现在的您……”首席裁缝一边摇头笑着，一边给陆琛披挂好银线勾勒织就的红宝石绶带，感慨道： “身穿白色的您看起来就如同月神座下的首席天使一般。” “感谢您的夸赞。”陆琛一边回应这位年高望重的服饰匠人，一边低头让皇室发型师给他戴上由雷尔夫昨日亲手编制的红玫瑰花冠。 红色的玫瑰花冠、由暗红丝绒缎带束在脑后的银色长发、比身上的红宝石绶带更璀璨的赤色双瞳，再加上一身纯白色礼服———时间，全身只余红白两色的皇帝让在场所有虫族都移不开目光。 “陛下，今天的婚礼直播放送后，您一定会成为全帝国未婚雌虫的梦里人……”皇室发型师感叹着，依依不舍地放开手中打理好的柔顺银色发丝。 那位雷尔夫殿下可真是让虫羡慕。年轻的发型师在心中叹了口气。 此刻，同样身着白色系礼服的艾利克和阿尔伯特也在敲门后走进了房间。按照皇室婚礼流程，作为皇帝血亲的他们一会儿要为陆琛驾驶马车、先一步驶向教堂，然后在教堂等待从维特尔斯巴赫庄园出发的雷尔夫的到来。 看着一身婚礼礼服的陆琛，艾利克和阿尔伯特都愣了神。 哪怕是在彩排现场已经见过了皇帝如此的扮相，但每次看到他们仍然会为此失神几秒——如果在全帝国的范围内发起“哪只雄虫最适合穿白色服饰”的投票，相信在场的所有虫族都会毫不犹豫地投陆琛一票。 "您今天真是光彩夺目……皇兄，"被陆琛赤色的眸子回望，艾利克红着脸不自在地瞥开目光、轻声说道，最后的“皇兄”两字轻不可闻。 而他身旁的阿尔伯特则是直接转身出了门，只留下一句“我去马车那里等你们”的话。眼中只余黑白两色的陆琛看不到的是，这位年轻亲王金色发丝下的耳尖此刻已经红透了。 ****★****★ 圣路易教堂前的广场此时也已经完成了清场。 和之前皇帝的加冕仪式不同，皇 帝的婚礼现场是不对外开放参观的，凡是能够到场观看婚礼的虫基本上都是皇室血亲或收到邀请函的宾客。 今天，白金色的教堂大厅四处点缀着新鲜的红玫瑰花束，四面墙壁上都悬挂着代表兰开斯特家族的、印制着其宝剑玫瑰家徽的金红色挂旗和代表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印制着双月家徽的红白色挂旗。 大厅的两侧摆好了檀色的木质长椅，每个宾客坐下的位置都被提前放好了一支缠着白色丝绸缎带的红玫瑰，缎带上用金色丝线绣着那位受邀宾客的名字。 两列长椅间的过道上则铺就着雪白色的长毯，从教堂敞开的大门起一直延伸向教堂大厅的另一端。长毯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水钻，这些细小的晶体矿石造物在伫立于长毯两侧的烛台上的烛火映衬下，发出七彩的散光。 长毯的尽头，阳光从教堂敞开的圆形玻璃穹顶倾泄而下，今天的婚礼的其中一位主角就站在那耀眼的光束中等待他的皇后。 正午将至，受邀宾客们陆续到来，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等待婚礼开始。 当时针指向数字十二，在教堂钟楼悠久绵长的钟声中，一辆悬挂着双月旗帜的马车停驻于教堂门 一身盛装的雷蒙德走下马车打开车门，向车门中探出手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一只戴着白色半掌手套的手搭上雷蒙德的手掌。那正是同样身着月白礼服，头戴红玫瑰花冠，手拿玫瑰花束的雷尔夫。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当雷尔夫挽着自己雌父的手臂、站立于水钻长毯的起始端，第十二声钟声刚好停止。 教堂二楼的交响乐团和唱诗班奏响了代表婚礼仪式开始的配乐。在悠扬庄重的乐曲声中，雷尔夫 轻轻迈出了第一步，走向立于长毯尽头那束光里的皇帝。 与皇帝佩戴红宝石绶带的礼服不同，雷尔夫的礼服没有绶带，但有一条长长的月白披肩，上面用银线和浅色宝石绣出繁复华丽的图案。 此刻，这条长披肩的另一端就握在拉里和另一只皇室贵族出身的金发小雄虫手里。两只同龄小虫崽身穿白色系礼服、头戴白色铃兰编织的花环，看上去就如同中古神话传说中的小天使一般。 随着雷尔夫挽着雷蒙德在长毯上行步，坐在长毯两侧长椅上的宾客们也都纷纷起身、将手中的红玫瑰花瓣扬洒在他们身上，同时 送上祝福的话语。 "雷尔夫，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眼看距离长毯尽头的皇帝越来越近，雷蒙德却突然低声吐出了这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在乐曲声的掩盖下，只有雷尔夫能够听到—— "如果你现在想悔婚，哪怕对面是皇室我都可以立刻带你离开，"面对雷尔夫愣愣看过来的眼神，这位一直表现得精明无比的雌虫对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但是和那位缔结神圣婚姻之后，你再想反悔就不会那么好办啦。" "不，我不后悔，雌父，"雷尔夫声音颤抖，更加用力地挽住雷蒙德的手臂，仿佛借此就能给予他更多的勇气。但是，他此刻走向陆琛的脚步却不曾停止， “维特尔斯巴赫从来都不会后悔自己做下的选择。" “那么，祝你幸福，我的孩子，”眼看只剩几步就要走到皇帝面前，雷蒙德叹了口气，笑着看向雷尔夫。这只雌虫缓缓抽出了被雷尔夫环住的手臂，将落于雷尔夫头顶的一片玫瑰花瓣取下， "雌父和家族永远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如果在皇宫受了委屈的话，就回家吧。" 这句话让雷尔夫红了眼眶。他看着雷蒙德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雷蒙德轻轻推向陆琛的方向：“去吧，到他身边去，"这位贵族族长的话在雷尔夫背后响起， "不要哭，你要笑着走向他。" "不，你不用压抑自己的感情，雷尔夫。"就在这时，一只被雪白丝绸手套包裹的、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片手帕递到了雷尔夫眼前，正是那位笑得一脸温和的皇帝，此时他已经走出了教堂穹顶打下来的光束，来到了雷尔夫面前。 不知道刚刚雷蒙德和雷尔夫的谈话被他听到了多少。 "不论是你的喜悦还是悲伤，无论你的阳光抑或阴暗面，在决定与你缔结婚约关系之时，我已经做好决意，全盘接受——”陆琛轻轻擦去雷尔夫眼角的泪水，认真说道： “所以，在我面前你不用隐藏任何情绪，我希望你能够对我毫无保留。" *★★★★★★★大 皇帝的话让雷蒙德愣了几秒，然后他便笑着摇头转身离去、走向婚礼宾客的最前排席位，与艾利克和阿尔伯特站在一起。 “陛下，雷尔夫殿下，很荣幸为您二位主持婚礼宣誓 ，”伫立于长毯尽头，手拿一本厚厚的、写满誓词的书籍的查尔斯面带笑容，以一种看自家后辈的慈爱笑容看向牵着雷尔夫的手走上前来的陆琛。 自上次加冕仪式一段时间未见，陆琛只感觉这位大主教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今日先知查尔斯没有如上次为陆琛加冕时那般穿戴金色长袍和深红冠冕，而是穿着一身洁白垂地的主教袍。与白色主教袍搭配的是一件鲜红色肩衣，还有一枚银色十字架吊坠静静地躺在他胸前肩衣的红色布料上。 此时，乐队和唱诗班停止了奏乐和演唱，整个教堂大厅只余查尔斯沙哑缓慢的宣读声—— "雷尔夫殿下，您愿意在这个神明见证的婚礼中接受这位雄虫为您的皇夫；尊敬他，保护他；无论病痛安康，不离不弃直到死亡降临吗?"老迈的大主教缓声说道。 “我愿意。”雷尔夫点头。 “陛下，您愿意在这个神明见证的婚礼中接受这位雌虫为您的皇后；爱他，指引他；无论贫穷富贵，不离不弃直到此生结束吗?" “我愿意。”陆琛颔首。 “那么，以虫神之名，我宣布这对新人在神的旨意下结为连理——!”伴随着查尔斯的誓词结束语，教堂敞开的穹顶上空洋洋洒洒地落下万千朵红玫瑰花瓣，在金色的阳光中如翩然飞舞的火红蝴蝶。 花瓣雨下，雷尔夫轻轻将一枚重新打磨得光洁一新的银色哨子挂在皇帝的脖颈处——今日他们交换的信物不是对戒，而是那对曾经对他们而言更有意义的秘银哨子和秘银戒指。 “以此银哨，我于此立誓，我将以我的身心崇拜您，将我的生命和所有的财富献于您。”雷尔夫望着红玫瑰花雨中的陆琛，动情地说。 "以此银戒，我于此立誓，我将于此生对你忠诚，不论是权利，财富抑或地位，你将与我共享我拥有的一切……”陆琛将那枚银色戒指戴于雷尔夫的右手中指，许下承诺。 *★★★★★★★大 两位新人在查尔斯递过来的婚姻鉴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婚礼仪式至此便宣告结束。 陆琛和雷尔夫转过身，面带笑意的宾客们都一边鼓掌一边围了过来。在他们中，陆琛看到了那位下城区的酒馆老板、皇家救济院的院长；还有，此时虽然在鼓掌却被悲伤笼罩着的…… >"威廉!"正低着头拼命压抑自己的泪水的书记官突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一束红玫瑰捧花砸进了他的怀里。 “要幸福啊。”台上与雷尔夫牵着手的皇帝笑着无声开口，但是熟知唇语的威廉还是分辨出了皇帝口中的话语。 "您真是……太狡猾了……”紧攥着玫瑰捧花，威廉低下头喃喃自语，泪水夺眶而出， "对我这么温柔的话，这让我如何将您放下……!” “你叫什么名字?”虫群外，头戴铃兰花环的金发小雄虫上前攥住拉里的袖口，认真问道， "你真漂亮，以后做我的雌君好不好?" “我以后的丈夫，只会是如那位陛下一般的雄虫。”拉里挣脱了这只皇室小雄虫的手，没有分给他任何眼神。 这只表情冷淡的黑发蓝眼的小雌虫注视着那位站立在阳光和玫瑰花雨中的皇帝，目光不曾挪开。星网直播如实记录下了这场婚礼。 在以后的很多很多年后，这场被称为“梦中的婚礼”的婚礼现场记录仍被一代又一代虫族津津乐道，出现在每一位期待爱情和相信神圣婚姻的虫族的梦里。 第39章 第39章 剑刃相击的声音隐约夹杂于海浪声中。 雷尔夫一剑劈下，眼前雄虫的身影却化为泡沫消失，毫无砍中的阻塞感。 又是幻觉……这只军雌皱眉握紧手中的长剑，索性闭上眼睛—— "是在那里吗!"突然睁眼，雷尔夫狠狠挥剑向某处虚空中刺去。下一秒，刚刚还似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浮现一丝涟漪，“铮”的一声脆响，他的剑被另一把剑挡住了。 “好强的战斗直觉，雷尔夫上将。”上半身被震出幻象掩盖的陆琛活动了一下自己酸涩发麻的手腕。雌虫动起真格的力量确实不是雄虫的体格能够招架的了的。 不等雷尔夫再次挥剑，陆琛又一次隐去了身形。 “因为幻觉可以蒙蔽五感索性只靠直觉来与我战斗，不错的想法，但也仅限于此了……”皇帝冷然的声音浮现于空中。于此同时，警惕地攥紧了手中长剑站在海水中的雌虫发现自自己的脚下开始海水开始凝结成冰—— 短短不到半分钟，在这个炎热的夏日，一整片海岸线全部被冻成了冰晶。 这是幻觉，这是幻觉……!!被海水冰封住小腿，雷尔夫不断在脑海中说服自己，却使尽全身力气仍然无法挣脱坚冰的束缚。 就在此时，伴随着突然而来的破空声，感觉自己浑身汗毛乍起的雷尔夫直觉开启了硬化天赋。 “叮——!”雌虫的咽喉被利刃刺中，但剑刃被他身体外浮现出的坚硬的保护膜撞击得滑开。 "将军。"一阵空气波动后，面带笑意的陆琛出现在苦笑着揉着喉咙的雷尔夫面前。雄虫将手中长剑收于腰后，背后的蝴蝶翅膀也化为光点消散。 被冻结成冰的海水也于瞬间消失恢复如常，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细沙滩。 “我已经不是双S天赋全开的您的对手啦，您已经出师了，陛下。”雷尔夫走上沙滩，笑着叹了口气，将武器收回空间钮。 "但你刚刚还是手下留情了，"与雷尔夫并肩坐在沙滩上，额前头发微微汗湿的陆琛从空间钮中取出水壶灌了口水，看着这只雌虫不赞同地摇头："不然以你的力气，第一次和我真剑碰撞的时候就可以废掉我拿剑的手腕。" 真废掉您的手腕我哪里舍得……雷尔夫腹诽，口中却说出的是： “您不是也没有动用精神控制天赋吗?如果您执意用那个天赋的话，我恐怕还没挥剑就成为您手中操控的木偶了……" "互相吹捧的流程就暂停于此。"制止对方继续说下去，陆琛将额前的碎发撸至脑后，将水壶扔进空间钮中站起身。 一双瑰丽的银色蝴蝶翅膀再次于他背后舒张开来，在晨曦中闪闪发光。“回夏宫吧，我们飞回去。”皇帝对他的皇后伸出了邀请的手。 *★★★★★★★大 "您真是……"哪怕是已经被陆琛拦腰抱着飞了好几次，雷尔夫仍然对此感到有些羞涩。 虽然能够和他心爱的陛下近距离贴贴也不错，但他还是暗恨自己要是也是能够飞行的昆虫血脉就更好了——比起被陆琛抱着，雷尔夫更希望自己能与爱人一起比肩飞翔。 而陆琛，自从拥有了飞行能力，但凡能够用飞行解决的远距离路程他就绝不用步行或飞行器，如同得到新玩具玩得爱不释手的小孩。 毕竟人类无法拒绝能够飞翔的诱惑嘛。 因为陆琛和雷尔夫的婚礼结束不久后便是虫族为期两个月的社交假期，陆琛索性就以此作为蜜月来和他新鲜出炉的皇后一起度过。 不过，让陆琛可惜的是，经历了上次的伊夫雷亚政变，他的出行范围被限制在了帝星—— 虽然陆琛自认为作为整个虫族唯一的双S级雄虫，以他现在的能力已经很少有虫能够伤害到他；但皇室，大臣们和军部都对他的蜜月星际旅行投了否决票——他们生怕陆琛再遇到一次刺杀。 所以陆琛只能先在帝星旅行一番，从小到大都在帝星生活的雷尔夫尽职尽责地担任了导游的职责。 旅行之余，陆琛也没落下剑术练习；同时，他还要接受来自阿尔伯特的军事课程指导，每天大量的军事书籍——半年后便是双月合一，届时他就要上战场、直面异族入侵了。 不论是剑术对练还是军事课程，都是在夏宫进行。即便再喜欢旅行，在大概游览遍帝星知名景点后，陆琛就窝在夏宫不出去了。 因为自榛木之月后，帝星的夏天实在是太过炎热。反正我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旅行，也不急于一时。当时的陆琛是如此想的。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结束了与 雷尔夫一起的本日晨间剑术对练、简单地吃了顿早餐，陆琛便在夏宫的会议室里见到了阿尔伯特。 会议室已经被改造一新，房间中心被摆放了一个巨大的军用沙盘。如果陆琛见过阿尔伯特位于第一军的军团长作战办公室就会知道，此时会议室内的装潢简直是一比一照搬这只军雌的军部办公室。 说起陆琛的军事课程，这本来应该是由刚刚结束军部禁闭期的莱因哈特负责的——毕竟，莱茵哈特的军事素养和战略水平一直都名列各军团第一。 但陆琛还是拒绝了，将莱因哈特换成了现在正在休假的阿尔伯特。 陆琛不喜欢工作对象对自己抱有超出的感情，也从不吃回头草，更不会给对自己抱有好感的人任何能够看到希望的可能——前世他不知道为此更换了多少工作人员和合作伙伴，陪他时间最长的只有他那位已经结婚多年的发小经纪人，最后被粉丝们调侃“流水的合作对象铁打的经纪人”。 "唉，别对他们要求太苛刻了，阿琛。"看着又一位和陆琛谈话过后神色黯然，默默地收拾自己在工作室里的物品、准备离开的工作人员，经纪人叹了口气， ”长时间和你在一起工作的话，很难有人不被你吸引啊……就连我也，要不是和你认识前就已经心有所属的话………" "打住，打住，如果连你都因此离我而去的话，我会开始怀疑我身上是否被下了什么爱情诅咒……”那时的陆琛揉揉眉心，费解地说， “真不知道大家都喜欢我什么，我只是个努力工作拍戏的普通打工人罢了……" "……你开心就好。”经纪人一言难尽，拍了拍这位“普通打工人”的肩膀转身离开： “我去招聘新人了，你继续看你的剧本吧。" 从小接受皇室军事教育，阿尔伯特的军事素养和战略知识比起军事世家出身的莱因哈特也低不到哪儿去。不过，与指挥作风锋芒毕露、善于险中求胜的莱因哈特不同，阿尔伯特的指挥风格更加沉稳；他习惯以大势压人，用绝对的优势剪除对方的所有抵抗势力。 每天陆琛被阿尔伯特教导的时候，雷尔夫也会来到会议室旁听。阿尔伯特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为雌虫，他当然明白雷尔夫应该是希望自己的军衔能够再提升一下。 上将的职位估计已经无法满足这位已经身为皇后的维特尔斯巴赫雌虫了。 br />开始教导陆琛后，阿尔伯特便发现陆琛过目不忘的天赋真的具有战场加成。短时间就能够记下己方和敌方的军队配置和方位，陆琛在模拟作战时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在一次次沙盘对战后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成长起来。 如果补上大量的理论积累和实战经验，假以时日帝国可能又要增添一位优秀将领……看着一脸认真地做沙盘复盘笔记的陆琛，阿尔伯特在心中暗叹。 难以置信，自旧历后，军部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雄虫将领了。 真幸运啊，维特尔斯巴赫家的小子。瞥了眼沙盘前正在指导陆琛做笔记的那只黑发雌虫，这位亲王殿下垂眸批改陆琛以往的复盘作业，握紧了手中的羽毛笔。 简直如梦一样……这样完美得仿若虚假的雄虫，整个帝国没有哪只雌虫不想拥有吧…… *★★★★★★★大 阿尔伯特在结束军事指导后就自行驾驶飞行器离开了夏宫。 虽然陆琛有提出给他在夏宫留一间客房，但被阿尔伯特拒绝了， “我的避暑庄园距离夏宫很近，每日往返并不麻烦。"这只如金色阳光般的雌虫如此说道，淡淡地对陆琛行了一礼就转身出了门，连声再见都没留下。 陆琛对阿尔伯特一向冷淡的态度毫不在意。相反，如果哪天这位亲王要是对自己表现出了格外的热情，那倒会让陆琛开始怀疑人生。 至于好感度进度条，自从陆琛眼中再看不到颜色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系统的好感度检测了——现在对于他而言当务之急是处理好接下来的异族入侵，周围虫族对他的好感度平均值早已经不低于百分之五十，剩下的部分他打算等战争结束后再慢慢刷。 吃完丰盛的晚饭，陆琛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来自拉里的每日视频通讯会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婚礼前陆琛便以养兄的身份给拉里办理了收养手续，将这只小雌虫从救济院接到了皇宫。此时拉里估计还在接受皇室那边安排的礼仪课程和学前教育，听说这是每个被皇室收养的血缘外虫族所必须经历的。 如果不是这些礼仪教育无法避免，陆琛本想接拉里一起来夏宫消暑的，不过，这一点遭到了雷尔夫的反对： "整个帝国不会有雌虫愿意与第二只雌虫分享他与雄主的蜜月时间，哪怕那位雌虫是您的养弟，陛下。"雷尔夫如此说道 。 挠了挠头，一脸无奈的陆琛：那身为我这具身体血缘上的雌兄的阿尔伯特每天都来夏宫，也没见 你多说什么啊…… 那边视频里，拉里正在给陆琛汇报他本日学到的新东西。在一身礼服的映衬下，这只小虫崽看起来更加漂亮了。 "我今天学习了茶叶占卜，陛下!"黑发蓝眼的小雌虫声音软糯，兴致勃勃地举起一个纯白色的、宽而浅的茶杯， “可以让我来给您占卜看看吗?” 在得到陆琛的许可后，拉里认真的倒茶，饮茶，然后认真观察杯底所余茶叶渣形成的图案： “看起来似乎是马蹄形，"小雌虫给陆琛展示白色杯底的茶叶渣，一本正经地说， “马蹄形象征着好运气，这预示着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定会有好运加持……" "好了好了!今天的视频结束时间已经到了，我和你养兄要准备休息了!"从浴室中走出，一身敞怀睡衣的雷尔夫突然从一旁冒出来，对视频中气呼呼地鼓起包子脸的拉里如此说道。 “什么嘛雷尔夫，现在才刚刚九点钟!!”放下手中的茶杯，视频对面的小雌虫对雷尔夫扮了个鬼脸。 “啧，之前还乖乖地喊我雌父，现在就直接叫我雷尔夫了，”雷尔夫撇撇嘴，不顾拉里的吵嚷直接关掉了视频通讯， "果然，不论雌虫的年纪大小，在雄虫面前扮乖讨好都是本性……" “真希望你也能在我面前一直【扮乖讨好】,雷尔夫上将。”陆琛看着被关掉的视频，无奈地笑笑。 在我面前胆子越来越大了呢，雷尔夫……放好通讯器，陆琛默默地想。九点确实是他预定好和拉里结束视频通话的时间，不过这是雷尔夫第一次直接上前按灭通讯键——不知道是不是陆琛的错觉，这只雌虫对自己的独占欲似乎愈来愈强了。 "您期待我的【扮乖讨好】吗，陛下?"雷尔夫躺在床的另一侧，单手撑着脑袋看向陆琛， "只要是您期待的，我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 “并不，我只是在开玩笑。现在的你就很好，没什么需要改变的。”陆琛摇头，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军事书籍，靠在床头的软枕上打开翻阅。 "唔……!你这是在干什么?"然而， 还没等他翻页，陆琛低头，发现雷尔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压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嘴里还叼着他的睡衣一角。 看到陆琛望下来的眼神，这只狡猾的雌虫摆出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表情，歪了歪头： “您继续就好，不用在意我哦。" “……现在的我开始无比怀念起曾经因和我躺在一张床上而僵硬无比的你了，雷尔夫。”陆琛默默扶额——面对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把曾经的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虫就是您啊，陛下……”雷尔夫从陆琛拿着书的臂环中钻出来，双臂撑在床头，把陆琛禁锢在了怀中。 这只雌虫缓缓贴近陆琛的面容，与陆琛呼吸交织；却在即将碰触到陆琛嘴唇的瞬间移开，将头埋在了陆琛的颈窝。 “所以，您要负起责任来才行……”呢喃的话语和炙热的呼吸打在陆琛颈部的皮肤上，带起战栗感；然后是轻微的疼痛—— 嘶……脖子，被咬了。陆琛叹了口气，将军事书扔回了床头柜。 "好吧，现在我来负责——" 灯被关上，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依然明亮。夏夜漫长。 第40章 第40章 夏日社交季即将结束的时候，兰伯特来到了夏宫，为陆琛带来了一盒已经研发好的信息素安抚剂样品。 "……这个真的能够有效安抚雌虫的精神力暴动吗?"看着手中灌满银白色流沙状液体的试剂管，陆琛迟疑道。 "当然，我们已经在被精神力暴动困扰良久的雌虫志愿者身上做过实验，效果非常的好，"兰伯特笑眯眯地开口，如一只狡猾的铂金色狐狸，“本来我预期要到秋天才能看到研发成果，但您进阶双S后提供的血液真的帮了大忙。" ——那里面的信息素简直浓到可怕。兰伯特在心中暗暗地说。 作为亲身试药者，回想起当时的试药情况，这只雌虫有些不自在地站直身体、并紧了白色西服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 "这个味道……?!"因为好奇，雷尔夫也拿了一管。当他打开试剂盖子面带怀疑地闻了闻试管中的药剂，立刻皱紧了眉、难以置信地看向兰伯特： "这是陛下信息素的味道，你们怎么敢……!" 这管药剂的味道无疑就是陆琛身上常年萦绕的那股独有的玫瑰香味，冷清而霸道，留香持久——长时间浸泡在这股花香中的雷尔夫绝对不可能认错。 “抱歉，抱歉。我能理解您的心情，雷尔夫殿下，”被暴怒的雷尔夫攥住衣领提了起来，兰伯特有些为难地挣扎了下便放弃了，一副听之任之地样子——毕竟，在当前的虫族社会，任何一只雌虫都不会乐意接受自己的雄主的信息素传遍整个帝国、成为全体雌虫的纾解代餐。 “但是我们使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无法除去陛下的味道，”这只铂金色的雌虫辩解道：“毕竟这管试剂是基于陛下提供的血液中提取出的信息素研制出来的……” “味道也就罢了，但是药剂代号就不要命名为‘月光玫瑰’了。”陆琛叹了口气，拍拍愤怒的雷尔夫的肩膀，让他放开这位院长。 “那么，您有什么好的药剂名字提供吗?我洗耳恭听。”兰伯特整理了一下自己变形的领口，温声问道。 “信息素安抚剂一号。”对面的皇帝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他的答案。 ****★****★ “……如您所愿。”顿了好久，兰伯特才闷声回答。 “你好像一副 不太情愿的样子?”陆琛看着他皱眉。 "哪里哪里，您起的名字非常不错。"兰伯特又恢复了他那一副难以捉摸的笑容。 “那么，假期结束后你便写好推广申请文件发到我的光网邮箱，我会在朝会时让军部和商部一同尽快协助研究院、大规模批量生产这个药剂，并在短时间内推广全国，"陆琛将手里的银白色试剂插回试剂盒，揉揉自己的眉心： "不，还是先暂停对全国的供应，优先提供军队——接下来帝国的五个军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个试剂是其中决定性的一环。" "谨遵您的意志，陛下。"涉及政事，兰伯特也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对着陆琛躬身。 其实自陆琛觉醒了双S天赋，皇室和帝国各部都在旁敲侧击地试图阻止帝国研究院停止对于这个 药剂的研发，但全部都被这位皇帝给挡了回去—— 虫族仅存的双S雄虫皇帝的命令无虫敢于违背，于是那些反对派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管帝国历史上从未被研发出来的药剂被帝国研究院一点点研发成功。 自这管药剂被研制出的那一刻起，所有雌虫都会记住您的奉献，陛下。躬身的兰伯特此刻的表情无虫看到。 在看到这管如月光般的药剂被研发成功的那一刻，于心中产生的、无比复杂的情感，这只雌虫永远无法忘记—— "所以，以后每一只使用这个药剂的虫族都会想到您……虽然我相信，您的其他功绩也足以铭刻史册，但我的私心仍然想要，想要您与这管药剂绑定——不只被记录于书页之上抑或网络代码之中，而是真正存在于一代又一代虫族的日常生活，永远被您的国民们铭记……”兰伯特在内心深处轻轻说道， "即使明白以您的性格对此肯定毫不在意，但我还是想要为您做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种药剂的味道真的无法更改吗?谁知道呢。 *★★★★★★★大 随着社交季假期结束、长春藤之月到来，陆琛的日常生活再次恢复了有规律的早朝会晚公文，中间夹杂来自阿尔伯特的远程军事辅导。 雷尔夫也结束了婚假返回了军部。不过现在并不是他前往前线的防期，所以每天晚上和周末两天他都能回到皇宫和陆琛呆在一起。 />此时距离合月已经不到三个月，朝会上主要讨论的内容也都换成了军事相关。陆琛将在帝国各个行星城市中修建安防设施和庇护所的指示下发；信息素安抚剂也开始批量生产，一箱一箱的运往前线的军部仓库。 即将到来的异族入侵就如同悬于所有虫族头顶、即将落下的铡刀，让整个帝国的氛围都紧张起来。 这天晚上，雷尔夫从军部返回天文塔，却在大厅里看到了一身军装的陆琛。 "啊……陛下，您这是……?"这只双黑的军雌看着皇帝从未有过的打扮愣住了。 “今天下午，军部将我的军装送过来了，我试穿一下。”站在镜前，陆琛有些不适应束到衣领顶端颇紧的领带，正在试图让它松一点。 曙光帝国的军装都是清一色的黑红配色，陆琛身上这件也是如此。与普通军装不同的是，皇帝的军服看起来要华丽一些，不仅搭配了银白色肩章和绶带，还于肩章下延展开一个外黑内红的分叉斗篷披风。 皇帝银色的半长头发被黑色缎带扎起一个高马尾，修长的双腿被裁剪和当的黑色西裤包裹，隐没于小腿高的皮质军靴中；漆色反光的军帽上装饰着银白色帽墙丝带和金属质的帝国国徽，修身的黑色军装上衣被银白色的腰带束出流畅的腰线…… 此刻正一脸隐忍的冷淡表情，用戴着黑色漆皮半掌手套的手下拉深红色领带的皇帝，看起来简直 雷尔夫感觉自己就快烧起来了，耳朵烫得厉害。 身穿黑红色军装的皇帝看起来非常危险，但也让看到他这副样子的雌虫充满了征服欲，或者，想 要被他征服…… *★★★★★★★大 “雷尔夫——雷尔夫?”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松开领带的陆琛走到这个失神的雌虫面前，用戴着漆皮半掌手套的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 "你是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不……我没有不舒服……”回神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只军雌泄气般地突然抱住了面前无所察觉的皇帝，轻轻说道， “我只是，不想要您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其他雌虫面前……真想只有我一个能看到这样的您啊……" “在说什么梦话呢?我怎么可能不穿着军装上战场?”陆琛笑着拍了拍这只雌虫的后背，安慰道： “只是一件军装罢了，多看 看你就习惯了。” 不，什么都不知道的是您才对!雷尔夫在心中默念。 身为雌虫，他对于其他雌虫对自己雄主的心意非常敏感。联想到星网上那些雌虫们对于怀中这位皇帝的狂热，这只军雌沉默着收紧了环抱着陆琛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陆琛感觉他想要将自己揉碎在他的怀里。 “今晚，请您穿着这身军装和我……”就在陆琛有点忍受不住想要挣脱雷尔夫的怀抱时，这只军雌在他的耳侧轻轻吐出了这样一句出格的话，让陆琛瞬间就开始挣扎： “……你!差不多就……!” "不行吗……?"雷尔夫的声音有些失落，却没有放开怀中皇帝的意思。陆琛看不到的是，他此时漆黑色的双瞳就如深潭一般，仿佛想要将怀中的雄虫彻底拉入深渊。 并没有使用天赋能力挣脱我的束缚呢，陛下……雷尔夫用指尖轻轻地在陆琛的后腰处画着圈，让怀里雄虫的挣扎力度减弱了几分。 这是否意味着即使是此刻，您也对我有所纵容呢?毕竟之前您可是承诺过，要将我的阴暗面也全盘接受。 看着难得在自己面前失了一向沉稳表情的皇帝，这只军雌只感觉自己现在更加兴奋起来——此时他的灵魂仿佛被撕裂了两份，一份正在疯狂阻止他现在的所做所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而另一份，则在叫嚣着让他更进一步—— 很快，这两份交战的灵魂分出了胜负。 "您刚刚也说了，这只是一件·军·装而已。"雷尔夫伏在陆琛微微发红的耳廓轻轻吹了口气，满意地看到怀里一身军装的雄虫身体僵住的样子，他如神话传说中欺骗旅人出卖灵魂的深渊恶魔般蛊惑道： "你会答应我的对吧?我·的·陛·下?" 如果全帝国的雌虫都能看到身穿军服的您这件事无法避免——那么身为您的雌君的我向您索取一点额外的福利，这并不过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陆·并不擅长起名·琛 安抚剂是皇帝信息素的味道让雷尔夫无法接受。以此，这只雌虫终于撕掉了他自追求陆琛以来在陆琛面前表现出来的乖巧一面，露出了内里的危险和疯狂。 军服只是个诱因罢了 ，不如说这只雌虫早就蓄谋已久……事后被陆琛狠狠锤了一顿的雷尔夫：对不起，但下次还敢jpg 其实，每只雌虫对自己的雄虫的占有欲都非常的强。 高等级雌虫在虫族社会担当的社会角色大多都涉及暴力和权谋相关，他们都不会是什么善茬，只是在心爱的雄虫面前表现得一派纯良罢了。 雷尔夫：说好要将我的全部全盘接受的您会害怕这样的我吗? 陆琛：害怕倒不至于，但你这xp我接受起来倒是需要点时间…… 第41章 第41章 在帝国机器的强力运转下，一切为战争准备的物资和国防基建都随着秋天的结束很快完工。 在完成一切预定的纸面计划后，陆琛也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踏入了军部的大门。 军部全名帝国五大军团合部，设立于帝星近轨道的一个小行星空间站之上，以方便各大军团的将领们换防调防。 年轻的皇帝从降落在停机坪的飞行器中走出，脚还没落地便感到自己被四面八方的炙热目光包围。 这些来自于各位高阶雌虫将领们的目光让陆琛产生了一种他们想要将自己吞吃入腹的错觉。 陆琛身旁的雷尔夫面色不悦地向前一步挡在了皇帝身前，凶狠地瞪了回去，让这些雌虫们的眼神都收敛了一些。 "欢迎!欢迎您，陛下!"军部的负责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双S级雌虫，曾经被誉为帝国战神的他早已退居幕后，这次也很给皇帝面子的亲自前来迎接。 “感谢您为信息素安抚剂研发成功提供的支持，”这位老军长对陆琛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这让他那张饱经沧桑、布满皱纹的脸看起来皱成了一团： “因为常年在前线作战，这些孩子们已经忍受精神力暴动的痛苦很久了，那些送到军部的安抚剂真是帮了大忙!所以今天听说您要来，他们都想要向您当面道谢……" 对此，雷尔夫露出一个冷笑，将陆琛挡得更严实了。当面道谢?怕不是想要道谢到皇帝的床上才是这群单身雌虫们真正的心思。 “大家的谢意我都收到了，不过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到会议室讨论这次的军演事宜吧，”陆琛安抚地拍拍雷尔夫的肩膀让他移开，礼貌而冷淡地对这位老军长说道， “军演后我还有其他行程安排，所以请军部这边抓紧时间。" "好吧，请您随我来……"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这位军长只能有些遗憾地点点头。于是，他转身带着陆琛一行走向会议室，将那一干满怀期待的高阶雌虫将领们留在了停机场。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 待皇帝一行彻底消失在军部大门后，机场这边一直保持沉默、眼巴巴地看着皇帝离开的雌虫们才爆发出一阵喧哗；他们多是军功赫赫拥有中将以上军衔的S级雌虫，不然也不会被军部默许拥有近距离见到皇帝的机会： "这就是双S雄虫吗……?真是可怕的压迫感，被他那样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我甚至连上前搭话的勇气都消失了……" “虫神在上，当初闻到那个信息素的时候我就有在脑海中构想这位有多完美，没想到真实的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上一千倍不止…" "穿着军装的陛下看起来简直……!不行，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可恶啊雷尔夫，我还没看到就把陛下挡住了!他可真是好福气啊!!同为S级雌虫，为什么陛下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组团刷雷尔夫的朋友有没有?现在他也升到S级了，总不会再拒绝我们的决斗邀请吧?!" 来到会议室，正准备与五大军团的军团长们一起研讨军演方案的陆琛并不知道，停机坪那边的雌虫们已经为他闹成一团、并想要找他的雌君约架，此时他正——跟五位军团长握手—— 原先的第二军军团长因参与叛乱政变被处死，第三军军团长莱因哈特因擅离职守被卸职，现在除 了第一军的军团长阿尔伯特仍然未婚，其他四个军团的现任军团长都是已婚雌虫。 正因如此，雷尔夫才会安心把皇帝单独留在这个会议室里，自己等在门外。 *★★★★★★★大 等陆琛和五位军团长商定好第二天的军演流程，天都已经黑了。 "雷尔夫……?"陆琛和各位军团长道别，起身打开会议室的门。然而，左右环顾的他却没有看到等在门口的雷尔夫。 "你的雌君用了一下午时间把二十只S级雌虫打进了医务室，"就在陆琛疑惑的时候，身后传来阿尔伯特冷淡的声音。 在陆琛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这位亲王殿下向陆琛展示了一下星网通讯器中军部医务室那边发来的消息，最后还淡淡评价了一句“倒也算有点儿本事”。 于是，二十分钟后，陆琛在军部医务室的单间病房中见到了半/裸着刚涂抹了药剂的上身、绷带下一身青紫还没消下去的雷尔夫。 虽然承受了来自众多雌虫的攻击，但好在靠着升级S级后觉醒的硬化防御天赋，雷尔夫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呃……陛下 ，我，我可以解释的……!!”看到走进病房的皇帝，这只军雌顿时就像看到黄瓜而炸了毛的猫一样从病床上弹了起来，语速之快让陆琛都担心他咬到舌头：“真的，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只是主动防御，不对，被动防御!我本来没有想要动用武器的，但是他们不讲武德在先……" 此刻的雷尔夫真的慌了。毕竟雄虫不喜欢好争斗勇的雌虫是整个虫族公认的定律，他生怕陆琛会因此对他产生厌恶。 “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陆琛将这只自他一进病房就表现得可怜兮兮的雌虫重新按回了病床。明知道雷尔夫是在装可怜，但这位皇帝还是配合地表现出心软的表情，然后看到他自以为隐蔽地暗暗舒了口气。 "这次以后，我保证那些军雌不会再来烦您了，"看着陆琛，雷尔夫认真地说道， “我们打了赌，如果我赢了，那他们就不会再主动出现在您的面前——" “当然，最后是我赢了!”说到此处，这只雌虫对陆琛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表情，仿佛一只赶走野犬后即使浑身是伤却仍然摇着尾巴、想要主人夸夸它的小狗。 "你真厉害，”陆琛配合地夸夸，揉了揉雷尔夫的黑色碎发，随即问道： “受伤严重吗?伤口疼不疼?" “疼……”看到陆琛语气放缓，这只雌虫立刻顺着杆子爬了上来。他捉住皇帝的手用脸颊蹭了蹭，眼眸里甚至开始凝聚水雾： “我真的好疼啊陛下，刚刚军部的医生根本没有给我好好上药，能不能请您再帮我上一次药，然后给我一个吻……" “我怎么没给你好好上药了，雷尔夫上将?”就在这时，一位雌虫医师端着两份晚餐推开门走了进来，打断了雷尔夫的欺诈行为， “再在陛下面前造谣，小心我真的不给从战场上下来的你好好上药!" "不要太惯着他了，陛下，"将晚餐放在病房里的桌子上，这只明明有着一头如火焰般的红发却意料外的气质冷淡的雌虫医生摇摇头，用他那双金色的眸子瞥了眼此时表现得默不作声的雷尔夫："他自小就惯会骗虫，可不要被他满嘴的甜言蜜语给骗了啊。" "……少说两句吧，詹森·埃斯特，算我求你。"一向伶牙俐齿的雷尔夫这次却对这位医生表现出了难得的避让态度，他甚至往陆琛身后躲了躲，避开了那只红发雌虫 看过来的冷冷目光。 "呵。"红发的医生冷笑了声便关门离开了，将两份晚餐留在了桌上。 “刚刚那位是你认识的虫吗?”陆琛饶有兴趣地问道，拆开了军部食堂提供的速食盒饭递给雷尔夫。 "……他是我的表兄。”提起刚刚那位医生，雷尔夫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每次我从战场上下来，只要落到他手上就会被他用最疼的药；甚至有一次，他给我手术的时候全程拒绝使用麻药和治疗仓——唉，今天我打架这件事此时肯定也已经被他发给我的雌父了……" "是这样啊。"陆琛笑着打开自己的那份盒饭。 看来他们的关系很好呢——那位医生，估计是想用疼痛让雷尔夫长个记性，不要再在战场上受伤吧……一边吃晚餐，陆琛一边默默地想。 这可真是颇为严厉的、来自兄长的关爱。 *★★★★★★★大 第二天一早，陆琛便乘上了星舰，与五位军团长一起驶向宇宙深空——那里正等待着五个集团军的精锐部分。 "那么，我开始了。"透过星舰中央主控舱的屏幕，环视了一圈星空中密密麻麻的驾驶着机甲或直接显示出虫族本体的战士们，陆琛闭上了眼睛，按照记忆传承中的那般运用出了太阳女神蝶的大规模战场精神力疏导能力—— 一瞬间，一圈银白色的精神力涟漪以陆琛为圆心扩散开来。凡是被涟漪辐射到的虫族顿时感觉自己脑海中的精神力内核被打上了一朵银白玫瑰的标记，与此同时，他们曾经因精神力暴动留下的暗伤被瞬间抚平，不留痕迹。 “奇怪，现在感觉只要我想，就能感知到周围其他虫的思维想法……”一名新兵感到颇为新奇地问询身边的队长， "而且，我之前杂乱一团的精神海完全被梳理清晰了!" “是啊，这便是太阳女神蝶雄虫的大规模精神力疏导和战场协调!”他的队长激动地看向指挥星舰的方向，握紧了手中操控机甲的手柄。明明没有开口，但队长的声音却浮现在小队所有新兵们的脑海中，语气颇为感慨： “时隔多年，这个王族天赋终于得以重现战场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够亲历两次……" "而且，比起先王，这位陛下的精神力疏导更加强力，扩散范 围也——"在雌虫队长的视线中，五个军团精锐尽数被银白色涟漪覆盖。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此时，指挥星舰主控舱。 原来这就是太阳女神蝶的大规模战场精神力疏导……陆琛于心中暗自感叹道。 自开启这个能力后，陆琛的脑海中便浮现出无数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了陆琛精神力辐射范围内的一只雌虫的精神海；而陆琛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光点全部链接起来，并去除它们中的杂质—— 这些全部都可以随他一念之间完成，但不论是链接精神海还是去除杂质，每分每秒都在消耗着陆琛大量的精神力。 所有雌虫的精神海被链接后，便可以实时接收到将领们的作战指示、与周围的战友们心意相通结成攻防一体——如同无数台主机被接入了同一个广域网，而陆琛就是搭建这个网络的维护员。 这不就如前世游戏中的战争祭司一般?可以同时做到为战士们进行战场精神力治疗，鼓舞士气，搭建精神防御和精神同调……陆琛想。 “到极限了，精神力疏导面积差不多能够覆盖五个军团精锐团，并同时进行精神力链接，”良久，陆琛睁开眼睛。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轻轻地对侍立一旁的记录员说道， "如果只做疏导不进行链接，我最多可以再多疏导一个军团。" "这已经极大的超出我们的预计了!陛下，您做得很好!"一旁的老军团长拍拍陆琛的肩膀，笑着夸赞： "要知道，您的雄父当年也最多只能疏导三个军团精锐军。" 接下来，五个军团精锐一分为二，开始了在太阳女神蝶精神力辅助下的模拟攻防对战。一直到陆琛的精神海见底，这场联合军演才彻底结束。 “我们对打赢这次异族入侵战争的信心倍增，陛下!!”拿着收集到的数据，老军长和五位军团长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此时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进行一场新的沙盘推演： “甚至，我们可以期待一下彻底根除异族这个敌人，反击异族母巢——只要届时您能够提供如今日一般的战场精神力辅助!" "没想到双S级太阳女神蝶的战场辅助真的如史记中记载的那样强——我之前翻阅旧历时期的军事书籍，看到有双S级太阳女神蝶参战的时候异族都被打出了星系时我还抱有怀疑态度， 但今天您的表现彻底打消了我的怀疑!这场仗我们会打得很漂亮的!"激动得满面红光的老军长握紧了陆琛的手， "这一次我也要重新出山，让我这把老骨头也在战场上发挥最后一抹余热……" 看着指挥室内全部都面带笑意、眼中闪烁着对未来胜利的憧憬的雌虫将领们，精神力见底、经深感疲惫的陆琛也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希望这场战争真的能够如此顺利的结束，取得胜利啊。压抑住心底的不安，陆琛在心中暗叹。某种让人感到无力的自我怀疑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真的能够忍受战争的残酷，带领一个种族取得胜利……吗? 第42章 第42章 年关将至。天空中，两轮月亮的间距愈发近了。 随着月亮们的重叠，浅红色的月光也渐渐加深，最终变为血红色。 整个帝国都进入了战时状态。街道上空空荡荡少有虫族出现，征兵令被下发到每一个拥有达到征兵年龄的雌虫的家庭；那些年纪不算很大的退役军雌也收到了随时准备再次被启用参战的通知书。 接骨木之月的最后一天，晚上八点整，皇帝的战前动员讲话准时于星网开播。所有虫族都在此时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打开星网安静聆听： "相信大家都明白双月合一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无数新生的异族正如飞蝗般逼近帝国的疆域；也意味着我们的军队即将面临着一场艰辛的硬仗、我们的国民们即将面临一场可怕的浩劫。”皇帝清晰有力的声音从屏幕中传出。 "自新历以来，每一次异族入侵造成的那些生灵涂炭的惨剧历历在目；直面这些如兽潮般的怪物侵袭而不产生恐惧是很困难的，即使是我，也会因此感到忧心和害怕，"皇帝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相信历史上的每一代虫族先辈们在面对双月浩劫的时候的心情也如我们现在这般，但他们还是做出了英勇的反击——因此，哪怕是异族不断进化族群企图摧毁我们，帝国仍然得以绵延数千年。" “而现在，轮到我们面对这场延续了几个世纪不断上演的双族之战了。为了打赢这场战役，我们的官员们已经做好了能够提前准备好的一切预案；我们的将领们每日每夜地不断进行沙盘战场推演；我们的军人们轮防前线不断磨砺自己的杀敌技艺；我们修筑了无数民防工事举办了无数次避难演习——现在，检验我们之前全部努力的成果的时候终于到了——" "此时此刻，我们的军队已经开始分批次的开赴帝国疆域的各大防线，请大家与我一起祝福他们武运昌宏，”端坐于天文塔办公桌前的皇帝穿着黑红色军装，被他身后落地窗外的满月染上一身血色，“而我，也将在几日后出发前往直面异族的最前线，与帝国英勇的士兵们一同作战。这期间暂由艾利克代理我执政，希望大家能够像支持我一般为他提供帮助……" “……最后，我在此许诺，会尽我所能地将士兵们和胜利带回帝国。”短暂的战前动员就此结束，视频中皇帝的样子被停驻于他说完誓言的最后一秒。 那也是很多 帝国国民们最后一次观看这位皇帝的星网直播，但当时所有期待着战争胜利、皇帝凯旋而归的民众们并不知晓。 ——毕竟，那可是双S级雄虫啊。 新历以来，那么多S级甚至A级的皇帝们都从未在战场上出过事，所以这次，也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对吗?民众们这样想着。 但是，即便是双S级雄虫，也是会受伤，也是会死亡的。 ★★★★★★★大 雷尔夫在接骨木之月的开端就收到了来自第四军团的征发令，早早地就先陆琛一步奔赴前线。 "您不要有太大压力了。凡是有难以决策的时候只管咨询参谋部和军部指挥，他们才是承担责任的主理人，作为战场辅助的您不要有心理负担，”临行的前一天晚上，雷尔夫拉着陆琛躺在床上不断叮嘱。 "战争有伤亡在所难免，您千万不要为此自责……"临近离别，这只双黑雌虫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要对他的陛下说， "一旦您发现自己的身体或者心态上出了问题，一定要及时找詹森·埃斯特咨询——您还记得他吗?就是那个红色头发的军医?这次他会与您同行，虽然有时他的治疗手段有些激进，但他的医术是在整个军团都数得上号的……" “呃，还有，”说完一大堆战场注意事项，雷尔夫捧着陆琛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皇帝： “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请您一定不要被其他雌虫骗走了啊!不论是参谋部还是军部，那些高阶雌虫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一肚子坏水，凶残得很!千万千万不要被他们装出的良善外表所欺骗啊陛下!!" "所以说，为什么要把身为雄虫的您安置在全是雌虫的战场上啊……这不就像把一块肥肉扔进饿了整整一个月的狼群里面吗……”这只军雌一联想到战争结束后皇帝会带回皇宫一串雌侍的可怕未来，不由得开始碎碎念出自己的真心话。 “你放心，我不会的，”看着马上就要被自己的脑补气炸的雷尔夫，陆琛感到有些好笑。但他也知道，雷尔夫的担心不无道理——历史上每次前往战场辅助军队的帝国皇帝都会邂逅一堆军雌，然后留下无数风流传说。 不过，陆琛可以保证自己并不会像那些被荷尔蒙支配的雄虫一样。 “我之前已经发过誓言，此生对你忠诚——余生我不会再选择其他雌虫，你会是我唯一的伴侣 ，”他回握住这只面露不安的雌虫的手安慰道， “而且，我还有这个呢?”这位虫族皇帝拎着自己脖颈上串有银色哨子的项链在雷尔夫面前轻轻摇晃， "如果我想念你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又不是很远的话，我就吹响这枚哨子。" “不要只担心我，雷尔夫，”陆琛认真的看向这只作战风格以凶残著称、以伤换伤不计代价的军雌，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此生身边不会再出现其他雌虫，这次就给我活着回来……" 天文塔卧室中的谈话持续了一整夜，窗外血色的月亮消失在天尽头，晨曦出现在落地窗外。 "……我可以向您讨一个胜利之吻吗?"穿戴好军装的雷尔夫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对送行的皇帝轻轻说道。 这一次，这只军雌得到了不止一个亲吻。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雷尔夫走后，天文塔的卧室里只剩下了陆琛一个，但原本属于雷尔夫的那份床上空间很快就被抱着枕头找上门来的艾利克和拉里霸占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皇兄是我一个虫的!!”这两只半夜抱着枕头鬼鬼崇祟地出现在陆琛卧室门口的小虫崽与对方撞了个满怀。看着和自己目的相同的拉里，艾利克不开心地哼了一声，也引得此时仍然在查阅星网新闻资讯的陆琛开门查看。 "……陛下，他凶我!"一看到陆琛，拉里立刻上前攥紧了这位皇帝的睡衣，露出了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 陆琛：好熟悉的表情，拉里什么时候跟雷尔夫学会的?? "……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哦。"冬夜气温很低，哪怕室内燃着炉火，只穿了睡衣的两只小虫崽也很容易感冒。叹了口气，陆琛让这两只小虫崽进了屋，一左一右地躺在床上，他躺中间。 “……陆，”看着正在用星网通知艾利克和拉里的侍卫们这两位偷跑出来的小皇子今晚就在天文塔跟自己睡的陆琛，艾利克悄悄在被子里挪动身体，更靠近了陆琛一些， “我很害怕……我真的能够代替你治理好这个国家吗?" r /> 已经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做好。" 听完陆琛的回答，艾利克沉默了许久。 就在陆琛本以为他就要睡着的时候，这位小皇子突然抱住了陆琛，声音微微颤抖：“这场战争，你会胜利归来的，对吗?" “嗯。”看着这样的艾利克，陆琛的心也不由得被触动了柔软的一角。他温声回复，轻轻拍了拍怀里小雄虫的后背。 "如果真的在战场上遇到了无法扭转的局势，您就逃跑吧!"就在这时，自进屋以来便一直一言不发的拉里也扑到了陆琛右侧的怀里，以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眼神认真地看着这位皇帝： “驾驶星舰的逃生舱，逃的越远越好——只要您还活着，就有可以重来的机会……" “不，我不会逃跑。”陆琛愣了愣，笑着揉乱了这只七岁小雌虫的一头黑色卷发。 "如果真的遇到了那种局面，我会和帝国五个军团的士兵们站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到来……"脑海中浮现出星网上国民们的期许发言，这位皇帝此刻已经做出了决意： “那么多帝国国民信任我，将他们的伴侣、孩子送到前线，我怎么能够弃他们不顾自己逃跑呢?" "……哪怕是为了战线后方包括你们在内的帝国的千千万万个孩子，我也绝对不能后退。" 本就应是已死之人的我，有幸获得第二次生命，经历这一切，已然足够了……怀抱着两只小虫崽，陆琛默默地想。 如果真的拼上这具身体便可以逆转这个帝国原有的结局——那么他将，不遗余力。 大太大大大大大大： 而且，在此之前陆琛久违地打开了系统的好感度统计，上面显示这个世界的虫族们对他的好感度平均值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无限接近百分之七十—— 根据系统所说，只要好感度平均值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即视为任务完成。完成任务后，即使他在这个小世界中死亡也没有关系，无非就是启程去下个世界开启新任务罢了.. "啊，等等，你们别哭啊……!"沉浸在与系统对话的回忆中，陆琛突然感到自己胸前左右两侧的睡衣都被怀里虫崽的泪水浸湿了，他急忙出声安抚： “刚刚说的是最差的局面， 发生的概率很小很小的!好吧，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好不好?" 真是，我最不善于应对小孩子啊……好不容易将两位小朋友哄睡，陆琛长长舒了口气，默默地看着房间的天花板。 座钟的指针嘀嗒作响。原本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被无限放大，一次又一次地赶走陆琛的睡意。 这位一直睡不着的皇帝索性轻手轻脚地将床头的抱枕塞到已经熟睡的小虫崽们的怀里，自己金蝉脱壳走下了床，打开星网再次开始办公。 为了不打扰虫崽们的睡眠，陆琛没有开灯，就就着星网显示屏幕的亮光不断处理着公文，一直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入室内——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的第几个失眠之夜。自今年冬季的不知哪一天开始，而且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第43章 第43章 “可恶，这些怪物太多了，根本杀不完!!”一位操控机甲的军雌杀掉面前的异族，却在下一秒被三只异族分别从不同方向狠狠扑倒。这些怪物尖利的牙齿啃咬在遍布刮痕的机甲外壳上，带出一串火花。 看到机甲倒下，周围的异族们顿时如闻到蜂蜜的蚂蚁般围聚过来。机甲中的军雌无论怎样挣扎都甩不开这些不断压制在机身上扑咬的怪物，只能被动地等待机甲被它们拆毁。 还好就在机甲的能源核心要被异族啃噬的时候他的联队队长及时赶到，操控精神力武器将趴伏在机甲身上的异族们全部杀灭。 "这些东西的脑袋里根本没有恐惧，只有杀戮!各小队注意，不论是操控机甲还是以虫形本体作战，千万不要被异族扑倒，不然很快就会被它们群起攻之!!"看着机甲重新投入作战，这位队长才转身离开，继续支援其他面临危险的军雌。 这位身为A级雌虫的联队队长便是以虫族本体形态作战的那一类。看外表，他的本体应该是某种甲虫属。 在如兽潮般的异族冲击之下，他那本来色彩艳丽的甲壳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得残破不堪，表面被不知道是异族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浸透。 "靠近你们的队友结成攻防一体!不要单兵作战!!"联队队长一边沙哑着嗓子通过通讯器告诫自己的下属们，一边继续操控武器清扫从四面八方源源不绝地扑向军雌们的异族。 在如潮水般的异族中，他们的联队如大海中不断被巨浪冲击的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风险。这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军雌此时也不由得心生绝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这次双月浩劫比五十年前的那次还要更加恐怖。 五十年前的那次双月，这位队长还是一名新兵。当时，他的上司就是因为保护他而永远留在了深空战场。 "这一次，估计轮到我了吧……"灌下最后一管信息素安抚剂让自己濒临暴动的精神海再次平复，这位军雌苦笑着操控武器又一次投入了战团， "开战前，我可是说过要带着大家一起活着回去啊!" "A小队!A小队还有虫活着吗?收到请回答!!"”B小队!B小队现在还剩多少编制?收到请回答!!" “……” 然而，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只军雌只能无力地看到他四周的战友们一个个倒下，消失在由异族构成的潮水之中。 通讯器中的应声渐渐减少，最后一个个频道变成了忙音，只余他一次又一次沙哑询问声，无虫回复。 "妈的，这些杂碎们……!!"双目充血的军雌此时也已经濒临油尽灯枯，武器上的血槽都被/干涸的血液填满，锋利的利刃也都已磨损卷边， "反正我自参军以来已经杀够本了，今天就让我最后再拉上几个一起上路!!"冷冷注视着渐渐围上来的异族们，他在心中做好了自爆的准备。 然而，就在此时，一波银白色的精神力涟漪从远处蔓延开来，扫过了他的身体。 *★★★★★★★大 如同神迹一般，军雌残破的精神海于瞬间被重置一新，周围异族们不断发出的精神力干扰也被屏蔽，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幸存战友们的声音，然后重归宁静—— 一片安静中，一个冷淡而可靠的声音响起，这位幸存的联队队长很快分辨出这个声音来自于第一军的军团长阿尔伯特： "第五军第三联队，第一军团的援军将于五分钟内到达战场，请所有第三联队有生力量以保存自己为先，等待救援……" 啊……是第一军的援军和那位陛下!!希望在这只军雌的心中重新燃起，带有熟悉玫瑰香气的银白色精神涟漪让他再一次打起了精神，立刻通过脑海中被太阳女神蝶构筑的战场精神力链接将仅存的战友们聚集起来，向援军的方向缓缓推进…. 几个小时后，这一片星域的异族俱被清理干净。第一军团留下了少量军雌负责打扫战场和救治伤员，剩下的大部队再次启程奔赴新的战场。 "坐标确认，星际跃迁开始。距离抵达下一个战场还有半小时的时间，陛下，"一位军部的参谋官面露担心之色，看着面前刚刚结束一次战场辅助的皇帝，轻声劝道：“今天您已经连续支援了三场战役，现在的您需要休息……" "战机稍纵即逝，我多休息一秒，战场上不知道就会有多少军雌因此而死，会有多少家庭因此破碎……”眼底是浓重的青黑色，眼中布满血丝的陆琛喝了口咖啡，再次拆开了一管精神力恢复剂皱着眉灌了下去，让自己刚刚差点见底的精神海加快速度恢复。 >他继续在脑海中梳理各个前线战场传回的军情，没有给这个参谋官任何眼神： “之前既然已经商定好每日至少支援五个战场，那么现在你们也无需多劝，一切按计划进行即可。" “可是……!”皇帝的固执让劝阻的参谋官欲言又止。 可是我们之前商议计划的时候是按照往年的双月战役来推演的，但今年这次双月却极大的超出了往年的规模，甚至有可能是往年双月入侵异族的数量的双倍…… *★★★★★★★大 看着自参战后便一直昼夜奔赴战场、日渐消瘦下去的皇帝，作战指挥室内所有的雌虫将官们都握紧了双拳，但他们知道皇帝根本不会理会他们的劝告。 半小时后，又一片星域的异族被彻底杀灭。陆琛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正想要伸手拿取一管新的精神力恢复剂，却发现盛放恢复剂的盒子又空了。 “……这样下去，哪怕恢复剂本身并没有副作用，您也很快就会对它产生抗药性，”身穿医师长袍的詹森·埃斯特不赞同地看着陆琛——看着这位把精神力恢复剂当水喝的皇帝，这位红发雌虫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他提供恢复剂了。 "如果真的产生抗药性，那就再换个其他配方的恢复剂代替，或者使用其他药物——只要能够保证让我的精神海有足够提供战场精神力疏导的精神力，我都可以尝试。”直接从面露迟疑之色的红发雌虫手中拿走恢复剂试剂盒，陆琛习惯性地拆开盒子灌下一瓶。 "好苦，"这位皇帝皱了皱眉，对詹森说道， "下一个替代品，我希望味道能好一些。'''' 目送着皇帝离开星舰医务室，这只埃斯特家族的雌虫神色复杂。 不管是为了减少战场上的伤亡还是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继续给这位陛下提供药剂才对，但是.… 但是亲眼目睹着自战争开始以来一直以一种燃烧生命般的姿态冲在最前线的陆琛，这只雌虫却突然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我是否能够以绝对理性的目光注视着一朵本该持续盛放的玫瑰走向衰败，并亲手加速这个过程呢?他想。 哪怕这朵玫瑰自己心甘情愿，愿意为了更多虫的利益而牺牲… ****★**** ★ 在皇帝和五个军团的共同努力下，入侵的异族们被挡在了帝国疆域之外、迟迟无法攻破防线，后方的民众们得以过个平安的新年。 “虽然今年双月入侵的异族们的数量远超往年，但在陛下的帮助下，我们已经剪除了它们的进攻主力，年后我们可以尝试全面反击……”新年之夜，作战会议室中的会议仍在持续，一直快到帝星时间晚上八点才宣告结束。 "新年快乐，陛下。"远程视频中的各位军团长们笑着向陆琛送上祝福。“新年快乐。”陆琛颔首回复，然后退出了线上会议室。 结束会议后，陆琛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腰身，看向星舰舷窗外漆黑一片的宇宙——漂泊在星空中作战便是如此，如果不看星网计时，永远不分白天黑夜的宇宙难免让人作息混 乱。 “艾利克的新年星网讲话就要开始了，要一起看吗?”坐在陆琛身旁的阿尔伯特整理好会议记录，将星网投屏调至帝星波频、打开直播间，转头向陆琛询问道。 自开战之后，陆琛便一直跟着第一军团一起行动，几乎天天都能见到身为第一军团长的阿尔伯特。经历了这一个多月的共同作战，这位亲王殿下对陆琛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柔和了很多。 但即便如此，陆琛对于阿尔伯特让自己多休息的发言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予采纳——哪怕阿尔伯特是这个身体血缘上的兄长。阿尔伯特也对此无可奈何。 “一起看吧。”这是代理执政的艾利克第一次进行面向全帝国国民的新年讲话，陆琛也很捧场地坐在了会议室的沙发上，静待演讲直播开始。 然而，还未等直播开始，陆琛的双眼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从身后捂住。"猜猜我是谁?"一个刻意扭曲音色的声音从沙发后传来。"……雷尔夫?!"只一秒陆琛便猜到了这双手的主人。他拉下了捂在自己眼前的手，惊讶地转过头——沙发靠背后的正是一身军装的雷尔夫。看到陆琛惊讶的表情，这只军雌得意地笑了笑。 *★★★★★★★大 “新年期间各大军团都暂停了攻击异族，一切都等到年后一同反攻，”和陆琛一起坐在了沙发上，雷尔夫解释道， “正好第四军现在的防区距离您不远，所以我请示了上级，获得了为期两天的‘年假’来看您……" 然而，还未等雷尔夫说完，他突然被身旁的皇帝抱住了腰身——陆琛整个都埋进了这只军雌的怀里。 这一刻，不仅雷尔夫被皇帝的主动拥抱惊呆了，会议室内其他还未离去的军部雌虫们也都愣在原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位比雌虫还坚强的雄虫皇帝露出这样的一面。 “呼……借我抱一会儿。”皇帝的声音闷闷地从怀里传出，雷尔夫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良久，这只军雌才颤抖着双手回抱住了陆琛，以一种柔缓的节奏轻轻拍着陆琛的后背。 "想听听我这一个多月的战场经历吗，陛下?"雷尔夫抱着陆琛低声说道，将他的惊险作战讲述得如同睡前故事一般， "……以我目前的战绩，应该很快就能够升职了，如果我能保持这个升职速度的话，这次异族战役之后我至少可以冲击一下副军团长的位置……" 自参战以来，陆琛每天一闭眼便会梦到脑海中那些如群星般的精神海光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这意味着这些精神海所属的军雌的死亡。 过目不忘的能力此刻成了诅咒。 陆琛能够记得住战场上每一个熄灭的精神海背后的雌虫的样貌，同样记得他们临终前的悲鸣和绝望……这些负面情绪全部通过精神链接传递回了陆琛的脑海，并一直纠缠萦绕着他、让他难以入眠 或者说，现在的陆琛恐惧入眠。 但今天，雷尔夫身上熟悉的味道，比星舰指挥室内温度还要高一些的体温和轻柔的声音让陆琛久违的感受到了睡意——这只雌虫是他选定的自己于此世的锚点，在雷尔夫的怀里，陆琛感到了无比的安心。 很快，这位已经很是疲惫的皇帝放任自己的意识沉溺于黑暗中。但这一次，那些逐渐熄灭的精神海并没有再出现于他的梦里。 "……啊。”察觉到怀里雄虫趋于平稳的呼吸声，雷尔夫停止了自己的睡前故事。 "……辛苦了，陛下。”这只雌虫有些心疼地摩挲了一下皇帝的后背，发现这具军服包裹下的身体比在皇宫时轻薄了很多。 "失陪了，亲王殿下和各位，"说着，雷尔夫从沙发前站起身，将怀里熟睡的皇帝抱起，对指挥室内面露复杂之色的雌虫们如此说道， “我带陛下回卧室了，比起沙发，他现在更需要松软的大床。& #34; 视频直播中艾利克的新年演讲还在继续，但阿尔伯特此时却无心细听——这位亲王殿下注视着抱着皇帝离开的雷尔夫皱紧了眉。 今天，阿尔伯特第一次发现原来陆琛对所有雌虫表现得一副温柔有礼的外表之下，内里却是无法跨越的深深的隔阂—— 哪怕是身为他血缘上的兄弟的自己，估计也被这位皇帝排斥于心墙之外。 只有雷尔夫——整个帝国，恐怕只有这只黑发黑眼的维特尔斯巴赫雌虫真正获得了这位皇帝的信任。 之前对于陆琛许诺此生身边只会有雷尔夫一个雌虫这件事阿尔伯特还将信将疑，但现在他信了。 不是相信这位皇帝本身有多忠贞，而是他明白了，比起帝国其他雄虫选择伴侣的挑剔标准，这只看似温柔宽宏、不局限于雌虫等级的双S雄虫的内定隐藏标准其实要更为苛刻，也更为….…傲慢。 第44章 第44章 陆琛这一睡便从新年之夜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舷窗外仍然是不论早晚都漆黑一片的宇宙。打开休息室的灯、看到星网显示的时间时，这位皇帝的身体微微僵住了——他从未一觉睡过这么长的时间。 雷尔夫已经离开返回第四军团，毕竟他只请了两天的假期，算上往返时间他也只能陪陆琛一晚罢了。 “我询问了亲王殿下，得知您最近的作息不规律也很少休息，这可不行啊陛下!希望您能好好保重身体，您的健康对我来说是高于胜利许多的，相信那些爱戴您的国民们也会如我一样……当然，我也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您担心；不得不说，在升为S级之后，本就擅长作战的我现在感觉越发得心应手了一等战争结束，我一定会获得一个让您为我骄傲的军衔……”星网通讯记录中留下了雷尔夫写给陆琛—的留言，他洋洋洒洒地写了很长一段。 "您能向我保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吗?"最后，这只军雌如此问道。“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力做到。”陆琛输入回复，然后发送。 发出消息的后缀处显示出一个不断转圈的加载图标——深空中的信号很不好，等这条消息传达到 第四军的雷尔夫那里，可能已经是几天后了。 虽然说出了保证的话，但睡眠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奢侈品了啊……放下通讯器轻叹一声，陆琛面露苦笑。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浪费在苦恼上。很快，陆琛起身洗漱，穿戴好军装走出了休息室—— 自这一刻起，他再次变成了那个给予无数帝国国民们信心与希望的，仿佛什么都无法将其击败的皇帝。 年后，五大军团开始了对异族的反击，各集团军连接成线，一步步缓慢但坚定地将异族组成的潮水赶回星空深处。 一例例军队取胜的好消息被传回帝国，皇帝的声望在国内节节攀升，民众们的爱国拥军热情空前高涨—— 但这些积极的消息并未传达给直面战场残酷的陆琛。在他的脑海中，只有每日新增并不断熄灭的精神海光点，无数生离死别在他的面前上演，仿佛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前线战事紧张，每天都有无数场战役在同时进行。不断奔波于战场前线的皇帝的休息时间再一次被他自己压缩，每天本就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现在几乎变成 了隔几日才有一次，皇帝星舰指挥室内的常备药除了不知道已经更新换代几次的精神力恢复剂，又多了一副提神药—— 单纯的咖啡和茶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大 “报——!我们的先遣部队发现了疑似异族母巢的行星!!”开战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激动的传令官放下信号接收器，捧着手中记录军情的光屏推开了指挥室的大门。 随着门被推开，一股又甜又苦的浓烈味道铺面而来。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的传令官拿着光屏穿过一位位忙碌的参谋官和军部工作虫员，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位于指挥室正中央的办公桌前。 “辛苦了。”一只指节修长、被黑色漆皮半掌手套包裹的手接过了传令官手中的光屏，烟雾缭绕下，年轻的传令官看不清办公桌对面那位皇帝的面容，但一句声音清冷的客套话就足以让这只军雌的脸与耳朵瞬间涨红。 不敢再多看，传令官急匆匆地躬身行礼然后飞速离开了办公桌。由于心情紧张，身为军雌的他此时竟然走出了顺拐，但指挥室内的其他雌虫们对此仿佛视之无物般地目送他离开。 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关上。 坐在办公桌漆皮软椅上的陆琛一手拿着光屏仔细浏览情报，另一只手移开口中的雪茄，轻轻吐出一口雾气—— 雪茄甜腻而苦涩的味道随着淡紫色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 军雌们为了提神醒脑经常会常备雪茄，但这些雌虫们并不会愚蠢到在身为雄虫的皇帝面前抽-直到某一天，正在抽雪茄提神的几位参谋官被难得到星舰露台透风的陆琛撞了个正着。 皇帝并没有责怪他们，反而向他们讨要了提神效果最好但是口感也最烈的那一款雪茄，自己抽了起来。 前世在压力极大的娱乐圈中摸爬滚打的陆琛也曾接触过烟草，但在他获得影帝奖项、圈内地位提升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过这东西。 但是现在，比起每次饮用后都会带来剧烈头疼副作用的提神药，无奈的陆琛再一次启用了雪茄——和人类社会用烟草制作的雪茄不同，虫族的雪茄是由各种提神的药草磨碎后填压制成，副作用小，提神效果也不错。 第一次看到皇帝抽雪茄，军雌们都吓了一跳。 他们从未见过抽雪茄的雄虫，毕竟在虫族社会，无忧无虑毫无生活压力的雄虫们怎么 可能会需要这个东西。 但不得不说，因长时间缺乏睡眠而眼底青黑眼角微红，手夹雪茄被烟雾包裹的皇帝，有一种让所有雌虫们难以言喻的颓废糜烂的感觉—— 就如一朵盛放后渐渐倾颓的玫瑰，神秘而危险，却让人心生怜惜，忍不住想要靠近探究。 “……皇室从未有过沉迷雪茄的雄虫。”陆琛身旁的阿尔伯特面露不赞同之色，接过陆琛递过来的光屏情报。 “现在你面前就有一个。”即使是发现异族母巢的好消息也没能让陆琛脸上露出笑容。他感觉自己这具身体的情感接收装置似乎坏掉了，日渐麻木。 "你也要来一根吗，皇兄?"这位皇帝垂眸，将办公桌上的雪茄盒和糖果罐朝这位亲王殿下的面前推了推， "搭配黑巧克力的话提神效果更好。" “……”阿尔伯特表情复杂地看了陆琛一眼，默默拿起一只雪茄咔嚓一声剪开，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五分钟后，召开针对异族母巢情报的分析会。”甜而苦的香气中，是无休止的作战会议日常。 *★★★★★★★大 战争开始后的第四个月。 前线捷报频传，异族们被虫族军队赶到了星系边缘，异族母巢的坐标被确定。所有军雌们的心情也都由一开始参战时充满绝望到现在对胜利充满了信心，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大家都明白，这一切喜人的战果都是源于双S级太阳女神蝶的战场辅助—— 哪怕这次双月入侵异族的数量是往年的两倍，但自开战以来，凡是获得太阳女神蝶战场辅助的战役无一失败。 异族们引以为傲的对虫族战士们的战场精神干扰天赋完全被太阳女神蝶控场屏蔽，皇帝大范围的精神疏导让所有军雌们再不用担心精神暴动，可以无限制地操控精神力作战……渐渐地，战场胜利的天平正一点点向帝国一方倾斜。 然而，被军雌们爱称为战场银白天使的陆琛，此时却被詹森医生再一次抓去了医务室。 “无需紧张——不论检查几次身体，检查报告上都毫无异样不是吗?”看着正皱眉审阅自己体检报告的红发雌虫，陆琛叹了口气。 "但您这次可是又咳血了!陛下!"冷冷地注视 着眼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皇帝，詹森·埃斯特的手将体检报告纸都攥出了握痕。 起先，只是某天突然鼻腔一热，蜿蜒而下的鲜血滴到了手中的文件纸上。没有在意的陆琛只当那是因为空气干燥导致的，止血后继续工作。 然而在接下来，鼻腔的出血愈发频繁。心生疑惑的陆琛去了詹森的医务室，可体检结果一切如常。 终于，某晚正在参加作战会议的陆琛喉咙一痒，在一阵撕心裂肺地剧烈咳嗽后，捂嘴的手心上沾满了黑红色的血——自那天后，咳血一发不可收拾；但每一次咳血后，陆琛的体检报告都毫无异常，仿佛正在愚弄嘲笑所有看到它的虫。 "现在的您真的需要休息!"紧握皇帝的体检报告单，詹森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了这句话。身为贵族，这样做无疑是非常失礼的——但这只红发的雌虫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情绪，即使他知道，对方并不会因自己的话语做出任何改变。 许久，仿佛在心中做下了决定，詹森抬头坚定地看向陆琛： “……自今日起，我不会再向您提供精神力恢复剂和提神药剂了。" “您确定您真的要这样做?即使是违背身为指挥官的我的命令?”面无表情的皇帝冷漠地看着这只红发金眸的雌虫，直接起身离开， “如果您拒绝向我提供药剂，那么最迟明天就会有其他虫代替您的位置。" "您是阻拦不了我的，"他说。 ”我做的决定，整个帝国无虫能够阻拦。" “即便是雷尔夫?”眼看着皇帝就要离开医务室，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的红发雌虫轻声问道。“即便是雷尔夫。”皇帝的身体微不可查的顿住了一秒，但他并没有为这句话停留。 第45章 第45章 "咳咳咳!"作战会议室中再次响起剧烈的咳嗽声。 “呼……”动作娴熟地用被血染红的手帕擦拭好嘴角，直起身的陆琛缓了几秒，对刚刚被打断发言的那位参谋官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您刚刚讲到哪里了?" "……"拿着作战资料的参谋官却看着这样的皇帝久久无法吐出一个字。 作战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片静默。 “……已经三天未合过眼，你难道不会累吗，陆琛!”打破沉默的是阿尔伯特。这一次，这位亲王直接从会议圆桌前站起身，走到皇帝的面前将他从会议椅上拉了起来，“无论如何，你今天必须得去休息!" "放手，阿尔伯特，"即使被金发雌虫以无法挣脱的力度攥住了手腕，但这位皇帝仍然面无表情，冷冷地与之对视，"别逼我在这里和你动手………唔!" 然而，阿尔伯特这一次根本就没有给陆琛留任何时间使出他的双S天赋。 陆琛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感觉自己的思维于瞬间迟缓起来，仿佛陷入了泥沼一般；接着，他只感到后颈一痛便失去了意识，身体向前倒了下去。 在会议室全体军雌们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金发雌虫收回了刚刚砍向皇帝后颈的手，将被手刀砍晕的皇帝横抱起来。 同为太阳女神蝶，阿尔伯特的S级天赋也是精神控制系——就在刚刚，这只雌虫将这个能力运用在了陆琛身上。 "你们继续会议，我先带他去休息。"”在军部雌虫们复杂的目光中，阿尔伯特抱着陆琛走出了会议室。 "这是陛下的睡衣……"皇帝的休息室门口，一位B级的雌虫侍从抱着一沓丝绸睡袍说道。 “我知道了，给我吧。”阿尔伯特想要接过睡衣，然而，那位侍从竟然没有将睡衣拱手让虫的意思。 “我来给他换，你现在可以离开了。”直到这位亲王皱眉、释放出了S级雌虫的威压，被等级压制的雌虫侍从这才悻悻地留下睡衣离开。 “啧。”阿尔伯特目送着侍从灰溜溜离开的身影，狠狠将门关上。 这个满是雌虫的星舰对于一位失去意识且伴侣不在身边的双S级雄虫来 说实在过于危险—— 就像现在，一个雌虫侍从竟然也敢肖想那位皇帝了——这是根植于雌虫血脉深处的繁衍天性本能。 回想起刚刚会议室内那些军雌们对昏迷的皇帝露出仿佛捕食者注视着猎物一般的眼神，阿尔伯特的眉皱得更紧了。 在清醒的陆琛面前，那些高等级军雌们绝对不敢展露这样的一面。 "你可真是个麻烦，陆琛……"怀抱着睡衣，阿尔伯特走到床边。身穿军服失去意识的皇帝就躺在那里，呼吸清浅。 发绳，披风，手套，军靴，绶带，外衣被一件件褪去。 手指勾住皇帝的领带时，这位金发金瞳的雌虫微微僵住了一瞬，但很快，这条暗红如血的领带便离开了陆琛的脖颈，被扔在一旁。 “没想到两年后我的确‘砍’了你的脑袋，却是为了让你能够有个短暂的睡眠……”看着身下陷入柔软天鹅绒被中毫无反抗之力的皇帝，阿尔伯特轻笑了声。但这位亲王殿下明白，这种方法也只能奏效一次——等这位皇帝醒来，估计只会对他更加警觉吧。 “呼……”终于给陆琛换好睡衣，这只金发雌虫出了一身薄汗。 "对雌虫们保持警觉是好事，之前你做得就很好，但还远远不够……"俯身摘下手套，用大拇指将陆琛嘴角未擦干的血迹抹去，阿尔伯特看着床上的皇帝眸色暗沉， "包括我在内，雌虫们可是一种很疯狂的生物啊……陛下。" *★★★★★★★大 "呜……!!"被噩梦惊醒，陆琛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休息室的床上。 “对了，我好像……是被阿尔伯特打晕……”在床上坐起身、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后脖颈，陆琛迟缓的思维渐渐重新开始运转，回想起了之前在会议室中的一切。 这一抬手，也让他发现了自己身上被更换一新的睡袍。 “醒了?”漆黑一片的舷窗前，坐在沙发上正在浏览军情的阿尔伯特也站起身，走到床前俯视着陆琛。 为了防止军舰上的雌虫们对失去意识的皇帝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位亲王一直留在休息室直到陆琛醒来。 “……现在前线是什么情况?”刚起床的声音略带沙哑，陆琛揉了揉太阳穴、打开星 网看了看时间，倒也没有质问之前阿尔伯特为何会将他砍晕——他发誓，这种事情绝不会成功第二次。 “前线一切如常，没有太阳女神蝶战场辅助的时候军团战士们照样可以作战，”阿尔伯特语气冷淡地回答， "所以，不要把自己的重要性看得太高了，陆琛。" "是吗。"披散着一头银发，红瞳的皇帝轻声说道。 下一刻，这只S级雌虫便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腿一软跪在了坐在床边的陆琛面前，膝盖撞击到星舰的金属舱板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精神，思维和身体被完全操控，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连反抗都做不到。 “唔……!”阿尔伯特拼尽全力才抬起了自己被控制着垂下的头，失焦的金色瞳孔中映出这位皇帝全无表情的脸。 短短五秒的精神操控，阿尔伯特却感到时间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哪怕是出于好意，也不要妄图改变我的决定，皇兄，”从床前站起，轻轻拍了拍这位不住喘息着、全身被汗水浸透的亲王殿下的肩膀，陆琛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然，下一次我的回礼便不会仅限于此了。" 仅仅五秒就承受不住了吗?在盥洗室中重新换上军装，陆琛默默地想——刚刚他操控精神力输入阿尔伯特脑海中的，正是他每次在战场上接收到的负面情绪压缩。 这五秒压缩的量，甚至不足他每次接收量的十分之一。 ……所以，日日夜夜脑海中被这些情绪充斥纠缠的他如何能睡得着。 *★★★★★★★大 “这就是你们制定的最新作战计划?”暂且将手中的雪茄搁置一旁，陆琛看着光屏里显示的文字皱起了眉， "刺杀异族女王……即使不用这种激进的方案，我们也能够在这个月底将战线推进至异族母巢所在的行星，为什么要拿战士们的生命去冒险?这不是你的作战风格，阿尔伯特。" “因为我们得赶在你的身体全盘崩毁前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毕竟，太阳女神蝶的战场辅助是不可或缺的不是吗?”阿尔伯特冷冷开口，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自之前那件事之后，这位亲王与陆琛的相处模式仿佛又回到了陆琛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那样。 “而 且，这也并不是冒险。"这位金发金瞳的军团长补充道， “我们已经做了无数次推演，成功几率极大，值得一试。" “说什么‘全盘崩毁’,明明我每次查体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揉揉酸胀的眉心，陆琛放下了手中的光屏、环视会议室内的各位参谋官，按照惯例开启了实名计票环节： “那么，举手投票表决吧，诸君。" 话音未落，会议圆桌后所有的军雌们都举起了手，如同顷刻在荒漠上拔起一片森林；只有皇帝一个将手平放于桌面—— 这项刺杀计划以绝对的优势被瞬间通过。 看着面前齐刷刷举手的军官们，回想起刺杀计划书末端标注的计划实施者名单中雷尔夫和莱因哈特的名字，陆琛只感觉自己的头史疼了。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战争开始后的第五个月。 虫族的五个集团军将异族打退至星系边缘，以合围之势缓缓推进异族母巢所在的行星带；于此同 时，第三军和第四军一同派出了军团精锐小队，悄然潜入了异族母巢。 这两支精锐小队的领队赫然就是雷尔夫和莱因哈特。异族母巢外围的小行星带，两支队伍汇合。 "不要拖后腿啊，雷尔夫上将，"莱因哈特冷着脸与雷尔夫握手——这两只军雌的手在交握的那一刻起便同时开始暗自发力，隔着战术手套将对方的手骨都握得咯吱作响， "不，也许现在我该称呼您为‘准副军团长’?" "哪里哪里，莱因哈特副军团长，"雷尔夫面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握着莱因哈特的手继续用力："这不巧了吗， ‘不要拖后腿’也正是我想要对您说的话啊。" 这二位不会在任务途中打起来吧…… 他们身后，分别来自第三军和第四军团的军雌精英们互相交换眼神，一脸无奈： 将当今皇帝的前未婚夫和现皇后安排在一起出任务，这是哪个大胆的虫想出的天才构想啊……远在指挥星舰正在分析军情的阿尔伯特：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46章 第46章 当阿尔伯特将本来打算搁置的刺杀异族女王计划重启的时候，雷尔夫和莱因哈特最先报名加入计划——皇帝身体状况的异常对五大军团的高级将领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但所有军雌们都清楚，现在根本没虫能够阻止这位皇帝不顾身体地奔波前线。 哪怕陆琛的体检报告每次都显示正常，他日渐频繁的咳血和肉眼可见的精神状态不佳仍然让所有虫为此忧心。 自新历以来，雄虫们一代代变得脆弱。因惧怕于大规模战场精神力疏导带来的负面影响，历代的太阳女神蝶皇帝哪怕是来到战场进行精神力辅助也都只是参与最重要的那几场战役，而且，他们大多会在军部找几个军雌谈谈恋爱转移一下注意力，消减战场带来的负面情绪—— 但即便如此，从战场上归来的太阳女神蝶雄虫们几乎全部都会陷入长时间的抑郁状态，甚至有的因此失去了生命。 然而，比起那些持有避战态度的前任皇帝们，陆琛简直积极得过了头。 这位工作狂皇帝不仅清心寡欲到了极点，还把战场辅助当成了全勤打卡收集，自开战以来几乎场场不落——这也难免大家会担心他的身体以及精神状态。 最终，全体高级军官们背着皇帝达成了共识：与其拉长战争时间看着皇帝走向自毁，还不如尽快快刀斩乱麻从根源上结束这场战争；这也是为何明明虫族占了上风，刺杀异族女王计划还会被再次重启。 等陆琛收到计划书的时候，参加这次刺杀的实施者名单都已经列好了，只等最后一个会议投票表决。 两支刺杀队伍出发前都来了一趟指挥星舰，由陆琛给这些军雌们的精神内核打上标记，方便他们在没有任何信号的异族母巢内进行精神链接下的沟通交流。 "你们进入母巢范围后一切小心，以收集情报和保全自身为主，"完成精神链接后，陆琛轻轻呼了口气。 “现在的战争局面优势在我方，帝国不需要你们进行自我牺牲，如果没有万全把握，就不要进行最后的刺杀任务。"看着这些军团精英们，他恳切地说道。 "您就放心好了，陛下，”队伍的最前方，担任领队的雷尔夫对陆琛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我们之前已经进行了多次演习，也做好了突发情况预案，这次任务不会有问题的。" “我向您承诺，会尽我所能将这 次任务顺利完成。”作为另一位领队的莱因哈特也看着陆琛认真地说 两只小队登上小型宇宙飞行器的时候，雷尔夫故意落在队伍最后才登舱。 "您之前明明向我保证过会尽力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的，陛下。但您食言了……"一手握着登舱舷梯，雷尔夫转身看着前来送行的陆琛轻轻地说。 “抱歉……我确实已经尽力了，但，”陆琛苦笑着与这只军雌对视。但还未等他说完口中的话，便突然被雷尔夫攥住军服领片拉了过去，以吻封缄。 良久，唇分。 “呼……这个吻便是我对您失言的惩罚，”黑发的军雌站在舷梯上，将陆琛被飞行器悬停引起的 气流吹乱的碎发别在耳后，于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倒映出陆琛清减的身形， "很快，您就不用再停留于这个战场忍受那些痛苦了，"他说， "这一次，我发誓会把胜利带回给您。" 飞行器内的舷窗前，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的莱因哈特握紧了双拳、胸口心脏处隐隐作痛，想要移开目光却无法做到。 如果……现在您身边的那个虫应该是我才对，陛下..… *★★★★★★★大 在两支刺杀小队进入母巢范围之时，围在异族母巢所在行星带边缘的五个集团军同时开火、牢牢吸引牵制住异族军团主力的注意力，同时将驻扎于母巢中的异族引诱出战，为潜入母巢的刺杀小队减轻负担。 这是自新历以来虫族第一次进入异族母巢范围，展现在两组小队队员面前的，竟然不是普通的沙石质行星—— 整个异族母巢，竟然是一个完全由钢铁，钛合金等各种金属打造的星球，与其称其为行星，倒不如称它为钢铁堡垒。 这样一副景象也同步传送到给小队队员们施加精神烙印的陆琛的脑海中，让陆琛不由地皱紧了眉头——异族这样一个以野蛮无理智著称的种族，为何会生活在这样充满了高科技感的巢穴之中呢? 刺杀队伍在生物掩盖剂和热成像仪的帮助下几次躲过母巢中巡视的少量异族，渐渐深入巢穴深处。 潜入程度愈深，出现在这些军雌面前的建筑和仪器便愈精密复杂，如同迷宫一般。这副和臆想中全然不同的巢穴构造也让军雌们都提起了心。 “ 这里距离母巢核心已经很近了，大家打起精神来，不要被发现导致前功尽弃!”看了眼手腕上的计程表，雷尔夫在脑海中对小队队员们沉声说道——于母巢核心区域外围巡视的异族等级变得很高，那些巨大的怪兽们发出毛骨悚然的低吼、不断穿梭于这片钢铁森林之中，浑身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这是!"就在军雌们躲过最后一档异族的巡查，进入核心的那一刻，所有虫族们都对展现于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眼前是一片虫族的尸山尸海，无数虫族残存的坚硬的外骨骼，各种各样的前翅后翅被堆积在一起，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 “……”陆琛看着脑海中同频传输的这副景象默然不语，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诡异的无机质电子音骤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惊得陆琛差点从会议椅上弹起—— "欢迎来到我的巢穴核心，我可是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满意你眼前看到的景象吗，虫族的王?" *★★★★★★★大 “真是难得，太阳女神蝶的双S雄虫，自旧历结束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了……”无机质的声音在陆琛的脑海中回响，似乎带着点怀念。 "更难得的是，你现在还这么年轻……”那东西点评道，带着毫不掩饰的沾沾自得， "你才刚成年吧?嘿嘿，现在的虫族已经沦落到让刚成年的雄虫上战场了， 【之前的我】真是干得漂亮啊……" “……”面对自己脑海中的异状，陆琛脸色难看极了，冷汗浸透了他后背的军服。但无论他怎样 尝试，都无法驱赶或者屏蔽这个充满了粘稠恶意的声音。 毋庸置疑，那个声音的来源是异族女王。 “我猜猜看，你现在是不是在困惑为何不能在脑海中屏蔽我?哈哈哈哈哈哈!”那电子音疯狂地笑了起来，如夜枭嚎哭般诡异的笑声持续了很久才停止。 "就让好心的我来告诉你吧——!"他说。 “我们啊，其实是同样的东西呢——你的大范围精神链接天赋我也会哦?” "只不过，被你们称呼为异族女王的我是【失败品】,而身为太阳女神蝶的你是【成功品】罢了。 “真是好运的小蝴蝶……作为成功品能够世代立于帝国顶端、受到 爱戴敬仰、拥有无数特权；阳光、花朵和一切世间的一切美好随手可得——" "而【我】,却只能在这漆黑冰冷的深空中不断轮回，与一群无法沟通交流的生物造物为伴，整整好几千年——!" "好嫉妒好可恶好讨厌——好想，杀了你——!!" 没说几句就陷入了癫狂状态，那电子音在陆琛的脑海中扭曲着，陆琛仿佛在其中听到了无数男声女声和野兽的声音。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啊，抱歉，一时间没有控制住让你难受了。"似乎是察觉到了陆琛的不适，癫狂的电子音戛然而止，然后如附骨之蛆般再次神经质地出现。 “刚刚是开玩笑的——现在的我怎么会杀了你呢——”那东西拉长了声音，拿腔拿调地说着。明明是无机质的电子音，听起来却如腐烂的果实，带着一股令人皱眉的甜腻： "你看，"他说， “我可是有好好地，让你的军雌们顺利的到达了我的母巢哦?”这句话让陆琛从身到心瞬间凉透了。 *★★★★★★★大 “旧历前的【我】,被仇恨和痛苦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杀灭虫族报仇。”电子音自顾自地说下去，仿佛在讲述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等到【我】清醒后、发现明明还存在着比复仇更好的解决方法时，你们太阳女神蝶雄虫却变得一代不如一代，无法逆转……" “真让人苦恼啊，那些孱弱的身体和精神力怎么承受得住【我】的寄生呢?【我】啊，可是等了你好几千年哦，小蝴蝶——得知双S级的太阳女神蝶再次出现，我可是开心得不得了呢!!" 说到此处，电子音量瞬提，激动无比。 “看看你脑海中的那些虫族残骸吧，多亏了它们，异族才得以一代代进化——对了，想知道上一只双S级太阳女神蝶的下场吗?" “嘻嘻嘻， 【我】故意操控异族败退到星系边缘，然后在战场上抓住了他，把他带回了母巢核心——多亏了他的血肉，异族才能进化出来精神力干扰天赋——这天赋没少在战场上给你们添麻烦吧?" “那可真是一副漂亮的金色翅膀，现在都悬挂在【我】的实验室墙上……不 过，你的银色翅膀也不错，我很喜欢哦?" “是叫‘月光种’对吧?不错的名字。”最后，这个名为异族女王的生物笑着说。 "……你在帝国安插了奸细。"一直保持沉默的陆琛第一次开口。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冰冷的电子音在他的脑海中持续响起， "你以为那些螳螂们是怎么将那只异族运进皇宫的?我啊，本来想着这次双月干脆就覆灭所有虫族算了——不过，还好他们失败了，不然我可就要错过一直以来期待着的双S级小蝴蝶了!" "你想占据我的身体，取代我执掌帝国?"瞬间想明白了对方的目的，被汗水浸透的陆琛握紧了双拳。 "对啊，小蝴蝶，"怪物回答道，在陆琛的脑海中泛起令人作呕的回声， "你应该庆幸，比起杀戮， 【现在的我】选择了共存——乖乖献出你的躯壳，就能保全全部虫族，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着的吗?" "从此以后，再也不存在虫族和异族之间的战争，大家都能获得幸福哦。" "只需要你做出一个小小的选择……" “当然，你是否同意对我来说无所谓——”说着，那声音骤然拔高、咆哮着，粘稠的恶意将陆琛淹没： "你的身体，我这就亲自来取——!!!" 第47章 第47章 话音未落，一股漆黑的精神力涟漪由母巢核心扩散开来。来不及躲避、瞬间被这道涟漪扫过身体的刺杀小队的军雌们僵住了身体，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钻入了他们的精神海、搅动他们的精神内核，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就是异族女王的能力吗?!根本无力抵抗，在这股如同黑色淤泥一般的精神力的暴力侵入之下，所有军雌都捂着头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身体不自主地抽搐、瞳孔渐渐扩散。 未能料想到异族女王的精神力竟然比史料中记载得还要强大得多，就在军雌们心生绝望之际，他们精神内核上的银白玫瑰标记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白光，将那些漆黑的淤泥驱逐出了精神海。 “哼，虽然我早晚都能通过这些虫子身上的精神烙印找到你，但忍不住庇护他们的你倒是方便了我的操作……”所有雌虫的脑海中，某个突然出现的无机质电子音发出了一声狞笑，让他们刚刚放松下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 异族女王在说什么?找到了谁……? "小蝴蝶，我这就来见你!!"接下来，那个诡异的声音所说的话让所有军雌们既恐惧又愤怒，然而，挣扎着爬起身的他们只看到一个漆黑的精神倒影嗖地掠过他们，向着母巢外的深空飞驰而去。 糟糕，皇帝危险了。 “都愣着干什么!!赶快找到异族女王的本体解决了它啊!!!”雷尔夫怒吼着，将所有被这个突发情况冲击得僵在原地的军雌们喊醒。亲眼目睹异族女王的精神力直冲皇帝而去，焦急的他此时也顾不上声音会引来异族的攻击了。 不过，让所有军雌们惊讶的是，母巢中的异族们此时也陷入了一片狂躁和混乱。这些丑陋的怪物开始互相厮杀，根本没有时间分给他们眼神———心夺取陆琛身体的异族女王此时完全顾不上操控这些母巢中的杀戮机器了。 “我在前面探路，队伍就交给你了。”看到这个情况，站起身的莱因哈特与雷尔夫对视一眼，沉声说道。 下一秒，这只金发碧眼的雌虫就消失在了原地。 ★★★★★★★★大大 于此同时，母巢星系外围的星舰指挥室。 选择净化那些潜入母巢的军雌们被污染的精神海，银白与漆黑两色精神力对碰的那一刻，陆琛感觉自己的精神内核似乎是被什么标记了坐标——有 什么东西在向着他当前的坐标飞快地赶过来。 只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个充满了粘稠恶意的、如腐烂淤泥一般的怪物便顺着陆琛与军雌们之间的精神链接摸到了陆琛的精神海位置。 “唔!”陆琛只感觉自己的脑海被什么东西瞬间侵入，大脑疼得仿佛炸裂，被汗水浸透全身的他握紧了会议椅的扶手、大口喘息着，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 "您还好吗陛下?"不知内情的会议室内的其他军雌们看到皇帝的异状纷纷起身想要上前帮助，但被陆琛大声吼退。 "不要靠近我!!"艰难开口，陆琛咬牙保持清醒，看着这些军雌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醒过来的我有任何异状，"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前，皇帝看向阿尔伯特的方向。"那就干脆地杀了我，拜托你了……阿尔伯特。" *★★★★★★★★ 眼前一黑的陆琛再次睁眼，发现自己以灵魂体的状态出现在了一个纯白的空间里。很快，陆琛反应过来，前世的他就是在这里和系统签订了灵魂契约。 这里是陆琛自己的灵魂空间。此时此刻，白色光团状的系统就静静地漂浮在空间中心。然而，一片白色之中，那个骤然出现于此地的漆黑色的生物便显得如此扎眼。 “啧啧，真是漂亮的灵魂空间。”雌雄莫辨的电子音从那个漆黑的生物的口中传出，不，应该说，那是一个类似口器的金属发声装置。 潜入母巢中的军雌们所见的那道向皇帝掠去的漆黑的精神倒影，其实根本就不是异族女王的精神力，而是他的灵魂本体——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蝴蝶的上半身与无数触/手组成的下半身拼接而成的迷之生物，散发出邪恶而混乱的气息。 将美丽的蝴蝶放大数百倍后，它那巨大的复眼、扭曲的口器和长满绒毛的躯干便只会让人感觉恐怖——而现在，这个恐怖的怪物正驱动着无数黏腻的触/手，滑动着向身为灵魂体的陆琛逼近、位于上半身的发声装置中传出愉悦的野兽般的嘶吼声，试图用他如淤泥一般的黑色精神力吞没陆琛的灵魂。 "系统!醒醒!!"陆琛一边在空间中用精神力回击、不断躲避着这只怪物的追逐，一边企图喊醒自他到这个世界以来便陷入休眠状态的系统，  4;你再不醒，我的任务完成失败，你也会被销毁的!!" 然而系统却始终没有回复。 “在喊什么呢小蝴蝶?完全听不懂啊!”似乎是玩腻了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怪物猖狂地笑着，将陆琛逼入空间死角，狠狠击穿了陆琛构造出的精神力防御。 “真是虚弱的精神力，这近半年的战场消耗一定让你很是疲惫吧?"他得意地说道， "为了你，今年双月我可是催生出了双倍的异族……" “哈啊……唔……!”脖颈和四肢都被怪物黏腻的黑色腕足缠住、整个人被吊在空中，陆琛感觉这些触/手在逐渐收紧、让他呼吸困难。因缺氧，连他的挣扎都微弱下去。 “哈哈哈哈哈，如果是精神力全盛状态下的你我倒要费些功夫。但现在嘛，”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战利品，黑色的怪物嗤笑着，决定就此结束这场游戏。 “现在你就乖乖地被我吞噬吧，然后被我取代——!!”随着他的一声高呼，那些漆黑的腕足瞬间收紧，如淤泥般将陆琛完全淹没；陆琛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被这个怪物不断拉扯吸收，一瞬间他都在脑海中为自己想好了悼词——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无事发生。 *★★★★★★★★ "…怎么会?"不止陆琛为此感到惊讶，就连怪物都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短暂的静默之后，怪物陷入疯狂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纯白空间。 “无法吸收融合，你的灵魂根本不是太阳女神蝶，甚至连虫族都不是!!”他那巨大的复眼几乎贴到了陆琛脸上，吼叫着——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感知到宿主在灵魂空间遭到低维世界生物攻击，系统申请启动空间防御程序。”就在此时，另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于空间中响起——那正是沉睡已久的系统。 还未等怪物扭头看向系统光团的方向，被腕足勒住脖颈的陆琛已然开口。 "……确认开启。"短短四个字，轻不可闻。 下一刻，位于空间中心的系统光团光芒大盛，剧烈的强光刺得陆琛闭上了眼睛。 "啊啊啊啊 啊啊啊!!!"一片白光之中，陆琛只听到了那诡异生物的惨叫声。 束缚着他四肢和脖颈的腕足全部松开，让他落到了地面上。 等强光散去，陆琛睁开眼，才发现整个黑色的怪物都被膨胀了数倍的系统光团吞噬了。他的上半身几乎完全没入了光团，只余留几根腕足在光团之外挣扎着。 还未等陆琛反应过来，那几根腕足瞬间断掉，化为一抹黑色的影子逃出了纯白的灵魂空间—— “陆琛——!我诅咒你——诅咒你必将随着异族的覆灭一同死亡!!”异族女王忍痛脱逃的那一丝灵魂飞速撤回他位于母巢核心的本体，并发出了响彻整个星空战场的咆哮声。 发现陆琛的灵魂根本不是虫族，而是另一种高维存在的他深感自己被陆琛欺骗了—— 明明是高维存在，竟然装出一副弱小的样子寄宿于虫族的躯壳之中、把他骗进灵魂空间来鲨——气疯了的异族女王直接将诅咒主体改成了之前在谍报文件中看到的陆琛的本名，拒绝称呼他为“虫族皇帝”。 就算无法吞噬高维度的灵魂，他也决定要把陆琛现在寄生的这具身体给摧毁。 "唔……!"伴随着这声响彻宇宙空间的嘶声力竭的咆哮，意识恢复的陆琛只感觉胸口一热，他此世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标记、打上了烙印。 在星舰指挥室内所有军雌惊恐的目光中，这位刚刚在会议椅上陷入昏迷的皇帝突然痛苦地弓身、用力攥紧了胸口处的军装布料，嘴角开始不住地溢出鲜血。 玫瑰的味道与血腥味一起弥漫充斥了整个指挥室。 *★★★★★★★大 此时，没有了异族女王的操控，无论是深空战场还是异族母巢都已经乱成了一团，完全失控的异族们如野兽一般开始攻击任何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活物。 在斩杀无数发狂的异族后，被鲜血浸透的雷尔夫和莱茵哈特一行军雌们也终于找到了异族女王所设立于母巢能源核心之上的实验室。 “咳咳咳……”回归本体的灵魂仅剩一丝、虚弱地蜷缩在实验室冰冷地面上的异形生物痛苦地喘息着。 他艰难地扭转巨大的复眼，看向那些破开实验室大门、将他团团包围的军雌们。 “咳咳，哈哈哈哈哈!”面对逼上前来的雷尔夫和莱茵哈 特，这只诡异的怪物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愚蠢的小虫子们，你们都被那位皇帝给骗了!!你们知道他是什么吗?!"漆黑的异形愤怒地咆哮着、声音响彻了整个实验室，身下的无数触手不可名状地扭曲着： “他本质上和我又有什么区别!?没想到我想要做的事情竟然先一步被他做到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听得云里雾里的莱茵哈特皱起了眉，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哈哈哈——我是说，你们的皇帝，他其实并不……!”怪物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口中的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漆黑的头颅滚落在地面上。 躯壳机能完全停止前未能转移灵魂，这个存活了几个世纪的亡灵终于消减于此。 "……聒噪。"事情发生得太快，包括莱因哈特在内的所有军雌都愣住了。在他们的注视下，雷尔夫收回刚刚砍下异形生物头颅的光剑，目光冰冷。 第48章 第48章 “咕呜……!”陆琛口中呕出的血液掺杂着凝固的血块，将脚下的会议室地毯都晕染开一大片暗红色。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在被人攥住、狠狠地捶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之前几个月不痛不痒的咳血后遗症仿佛全部积攒于此刻一齐爆发了。 “快叫医生!!陛下他……”陆琛喘息着攥紧了胸口处的布料，用力之大到半掌手套下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模糊之间，他仿佛听到周围似乎有军雌在喊些什么，但听不真切。 这具身体的视觉、听觉、嗅觉都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衰退着，只余感知到的痛苦愈发清晰起来。 “陛下，您还好吗?”阿尔伯特缓缓靠近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擦拭嘴角鲜血、身体微微颤抖的皇帝，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从空间钮中取出的武器。 “呼……我没事，阿尔伯特，”陆琛抬起头，循着模糊的声音看向这位亲王。让阿尔伯特感到不妙的是，皇帝那双曾如红宝石般璀璨灵动的双瞳现在完全失去了光泽。 "不用试探了，照常喊我陆琛便好，"尽力压抑住身体上的痛苦，这位皇帝的声音颤抖着， "最后，是我嬴了。" “现在，正是清除全部异族的好时机，”接着说下去，陆琛的话语有些急促。还未等阿尔伯特开口，他便直接通过精神链接进行了全军播报，这是这位皇帝的声音少有地出现在战场上的精神同频中，也是最后一次—— “异族女王已死，请大家在各军团将领的指挥下对战场和母巢中失控的异族们进行最后的清缴……”就在军雌们被战场上突然精神失常一般的发狂异族们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皇帝的声音浮现于他们的脑海，说出了这个让所有虫族们欣喜若狂不敢相信的好消息。 顿时，难以计数的兴奋欢呼声响彻战场上空，如同胜利乐章的前奏。 "接下来，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无法为大家继续进行精神链接，谨在此祝大家一切顺利……"一片欢呼声中，皇帝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终和所有军雌脑海中的精神力链接一起消失， "相信很快我们就能带着胜利返回帝国，届时我会和大家一起庆祝……" br /> *★★★★★★★大 "够了!你现在需要立刻治疗!!"结合刚刚那声响彻战场的诅咒咆哮，大概猜出了在陆琛身上发生了什么，阿尔伯特皱紧了眉。 这位军团长将武器收回空间钮，给闻讯赶来指挥室的詹森医生和他的那两位抬着便携式治疗仓的助手腾出空间—— 这次皇帝不同于往常的呕血让这位医生直接决定让皇帝进入治疗仓。 虽然之前为这位皇帝做了无数类似“狼来了”一般的身体检测，但这一次，红发雌虫却看着此时胸前被血浸透的皇帝，内心感到隐隐不安——从医多年的直觉在向他疯狂发出不妙的预警。 此时，陆琛的听觉几乎已经完全丧失。完成全军精神链接播报之后。他的精神海也已全部干涸，视野中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几个不断晃动的虫影。 遍布全身的剧烈疼痛让他就连从椅子上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将全身的重量倚靠在椅背上、勉强支撑住身体。 对于阿尔伯特和詹森的声音这位皇帝毫无反应，然而，当詹森和他的助手们上前想要将坐在椅子上的皇帝扶起送入治疗仓时，所有指挥室内的军雌们便看到这位皇帝颤抖着抬起了右手，从领口下拽出一条挂着银哨子的项链，企图将哨子送到唇边—— 但这一次，这枚哨子并没有被吹响。那只手只举到一半，便重重地垂了下去。 *★★★★★★★大 “陛下的身体各项指标每时每刻都在不断下降，即使治疗仓将他的内部脏器治好也会在短时间内再次衰败，"看着治疗仓内沉睡的皇帝，詹森满脸严肃， "胸口上疑似因异族女王的诅咒而出现的黑色印记在一直吸取他的生命力，这样下去不行!!" “星舰这边没有足够的条件为陛下进行后续的医治，我申请立刻就带陛下返回帝星。”这位红发医生转身对在一旁等待检测结果的阿尔伯特沉声说道，“仅凭医学手段可能无法解决陛下现在身上的问题，帝国研究院那边也许对这个诅咒有所了解。" “我现在就为你们安排回帝星的飞行器。”不到一秒就通过了詹森的申请，阿尔伯特很快准备好了一切。 这一次你也能够化险为夷的对吗，陆琛? 目送着数架军舰护航，尾端喷发着深蓝火焰驶 向帝星方向的飞行器，阿尔伯特只感到自己的心在不断下坠。 这一次，还会出现奇迹吗? *★★★★★★★大 而此时，牵动着帝国无数虫的心、闭眼躺在治疗仓中的陆琛再次出现在那个纯白空间。 方才正试图吹响银哨的陆琛还未将哨子送到嘴边，便感到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起来，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滚筒洗衣机里快速甩干，甚至灵魂都要被甩出这具身体—— 然后，他就真的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以灵魂体的形态回到了灵魂空间。 病痛与自己此世的身体一起脱离，让陆琛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久不见啊宿主，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您真是干出了一番大事业啊……”就在这时，熟悉的电子音在灵魂空间中响起。 正是和陆琛签订了契约的洗白系统。 陆琛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凝实的光球，和之前光泽暗淡的它看起来判若两球——现在的系统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凝聚实体了。 “抱歉之前我因为能源耗尽没能帮上您的忙，不过托您送进空间的那个灵魂体的福，吞掉它后我的灵魂能源补充了不少。”说着，系统很是开心地围绕着陆琛飞了几圈。 在陆琛之前，系统已经绑定了六任宿主。然而让系统感到绝望的是，这六位任务者竟然没有一人能够成功完成任务—— 要知道，每个系统最多只能绑定七个宿主；如果签约了七个宿主还是一个世界任务都无法完成，那么系统就会被销毁。 这也是为何系统在将陆琛送到这个世界后就陷入了休眠状态——在它耗尽能源与陆琛签订契约后，真的一滴能量都不剩了。 还好，作为系统的最后一任宿主、也是最后的希望，陆琛足够给力。他不仅独立完成了任务，还能送给系统这么大的一个灵魂体，让它好好饱餐了一顿、补充好了能量。 "‘送进空间的灵魂体’……你是说那个异族女王吗?"听到系统的话，陆琛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无害的光团，却可以直接吞噬灵魂，就连那种漆黑的怪物也照吞不误……这一刻，系统在陆琛心中的形象变得奇怪起来了。 “喂喂!您那是什么表情啊宿主!”发 现陆琛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系统为自己喊冤，“虽然吞食低维度灵魂的确可以充实我的能量——毕竟我现在这副看起来像光团的身体便是由灵魂构成的；但是除了保护宿主之外，时空管理局可是明令禁止我们系统进行任何吞噬小世界生物灵魂的行为哦?" “也就是说，如果我主动诱导那些低维灵魂攻击我的灵魂体，你就可以合法吞噬它了对吗?”陆琛看着光团，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哇哦，自保的手段又多一个。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宿主，我觉得最可怕的人是您才对。"系统无法反驳，打了个寒颤。像陆琛这么会钻时空管理局漏洞的宿主它还是第一次见到。 “别这么说，这明明对你我来说是双嬴的好事啊。”看看，它的无良宿主这下笑得更开心了。 "言归正传，宿主，您最近有查阅过这个您所处的世界的好感度统计吗?"将话题拉回正轨、调出当前的任务进度，系统光团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嗯?没有啊?”陆琛愣了愣， "如果之前陷入休眠状态的你有全程记录我的任务过程的话，应该知道近半年以来我都忙于战事，根本无心查看那个好感度检测……" 说着，陆琛打开了那个好久都未开启过的好感度显示—— 然后看着好感度平均值后面写着的数字皱起了眉。 “……九十二，怎么会这么高?”在脱离了那具太阳女神蝶雄虫的身体、本身的灵魂能够看到颜色的陆琛的眼中，那两个数字红得发紫。 “是啊，高得可怕。现在您的分数已经超越了经历过这个世界的全部任务者，在排行榜上名列第一。”虽然自己的宿主刷出了这样好的成绩，系统的电子音此时却似乎有点闷闷不乐。 因为——"真没想到，宿主刷好感度刷到世界线崩溃的事情有朝一日也会出现在我这个扑街系统身上。" "还记得我和您签订契约时说过的话吗宿主?如果周围的人对你的好感度超出了正常值、影响到了任务世界的世界线本来发展轨迹后，您将面临的后果?”面沉如水的陆琛耳畔，冰冷的电子音轻轻说道。 "您会在这个世界死亡。" 第49章 第49章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对我的排斥，从伊夫雷亚家族的政变那次就已经开始了吗?"在与系统一起复盘完之前的任务过程后，陆琛陷入了沉思。 “是啊，先是短时间的灵魂驱逐警告，然后是身体上显现出的色盲症状和流血预警，”系统叹了口气，"不过，这些您全都没有放在心上对吧?" “……我哪里知道这些是因为改变了世界线引起的世界警告。”时隔两年，陆琛早就把签订契约时系统说的改变世界线相关的后果忘在了脑后。 "毕竟，你当时也说过‘因好感度超出正常值导致被世界排斥，提前死亡的情况真的少有’啊。"思及此处，陆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觉醒双S级后眼中只能看到黑白两色的他属实是没想到，这竟然不是白化基因遗传病引起的，而是世界意志搞得鬼。 “而且，我咳血的时候身体完全不痛不痒，体检报告也没有任何异常出现，”陆琛回想起那时的记忆，"这样看来，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对我还算温柔?" “哈?温柔?那是因为那时候您刷出来的好感度数值才七十多，而且也没有把本该覆灭虫族的那个叫做‘异族女王’的低维生物给弄死，"系统没好气地说道， "异族女王死亡之后这个世界的世界线就全乱了，变得一团糟——所以您也看到了，在离开灵魂空间之后，您此世的身体瞬间就崩毁了，"它说， "您该不会真的以为，那么快速的身体崩坏全部都是由异族女王的诅咒导致的吧?" "你看看你，先是在这个世界搞什么政策改革、让本该成为异族入侵之战主力的伊夫雷亚家族直接发疯投敌政变，结果还政变失败被全员清缴，”甚至忘记了对陆琛的敬称，系统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 "然后，你又收养了本该在虫族覆灭时逃出帝国星系、长大后一手创建了宇宙最强星盗团【黑蝶】的那个名为拉里的小子，把一个星盗头子变成了皇室子弟……" “至于本该死于这场灭族之战的莱茵哈特、雷尔夫、阿尔伯特、艾利克之类的虫族的命运，因你而改变的简直数不胜数，”系统如同一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将陆琛改变的世界线一条一条讲给他听， "当然，以上这些倒也还在其次。主要就是异族女王这个小世界的顶端战力、活了几 个世纪的灭世怪物竟然被你消灭了，铺垫了数千年的灭族重启直接被你扭转，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不发疯就怪了……" 没想到那么乖巧漂亮的拉里在原世界线长大后会变成星盗团的首领……陆琛一边在心中暗想，一边打断了系统的碎碎念，看着这枚凝实的白色光团轻笑了声："不对哦?按理来说，异族女王是被你消灭的才对，他大部分的灵魂力不都成了你的养分能量吗?" “呃……”这下系统卡壳了，完全无法反驳。 "所以，如果我想要完成好感度任务且避免被世界意志排斥而死，只能选择在将好感度平均值刷到百分之七十后就立刻驾驶飞行器逃离帝国、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度过余生，坐看虫族灭亡?"最后，于一片静默中，陆琛轻轻开口， “那恕我无法做到。" "唉，和我这个伪君子洗白系统签订契约真的委屈你了，你应该和隔壁的救世主扮演系统签约才对，"系统又叹了口气，说出口的话虽然听起来略带嘲讽倒也发自真心。 它也不再纠结于这个世界的任务得失，围着陆琛飞了两圈，催促道： "算了算了，既然这次任务已经完成，我不用被销毁、您也可以在下个世界获得一具新的身体，那我们赶快拿着任务积分离开这个世界吧——" “晚了的话我们估计就要被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的那帮人盯上了，”系统补充道，跑路之心非常强烈， "不仅任务积分会被清零，被抓去关禁闭的滋味可不妙啊……" 听着系统焦急的电子音，陆琛不由扶额：亏你之前还好意思说我可怕，会钻时空管理局空子——你现在这一副法外狂徒的样子和我不是半斤八两吗? *★★★★★★★大 "前往下一个世界的事宜稍后再谈，我觉得现在应该先清算一下我们之间的账，"没等系统说完，陆琛便打断了它。 看着这个白色光团，陆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两手交握将指关节揉得咔嚓作响：“是谁签订契约前说得天花乱坠，结果所谓的新手大礼包就只是个轮/盘抽奖，奖品也只有一个?" br /> "说好的要做我的引路人和助手，结果让我一个新手在陌生的任务世界里自生自灭，自己却全程呼呼大睡、最后躺赢的又是谁啊?" "……对不起，”随着陆琛口中吐出一句句话语，活跃的系统光团渐渐瑟缩起来， “那，那您要我怎样嘛?"它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有能让您满意的补偿，我都会尽力去做……" “我确实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忙，"成功达成自己的目的，陆琛摩挲着下巴沉思， "你说，在维护世界线分部的那帮人到来前，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屏蔽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让我用此世的那具身体以健康的状态再活上一段时间?" "这个……”系统为难地思考了半天，终于开口，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这种屏蔽最多也就能够持续一个月。屏蔽解除后，你的灵魂会被瞬间弹出这个世界的。"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吗……?聊胜于无吧，"听到这个结果，陆琛无奈耸肩。"还有，我想请你帮我——"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陛下他出发前身体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副样子?!”就在这时，皇宫治疗室外，失态崩溃的威廉咆哮着攥紧了詹森的衣领、直接把这位红发雌虫医生提了起来，充血的双目目眦欲裂，"你们军部就是这样保护他的?!说啊!!" 之前陆琛的身体状况的变化被这位皇帝要求保密，也只有经常和陆琛开会的五大军团的高级将领们才知道。因此，包括艾利克和威廉在内的、远离前线的帝国虫族们此时都不知情。 随着载有身体不断衰败的皇帝的飞行器和护卫舰驶入帝星空港，异族女王被击杀、异族全面崩溃、战争胜利的好消息也传遍了帝国的每一片疆域。 没想到两族间的世纪之战竟然得以终结，亲身见证了这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前所未有的大胜仗、陷入了狂喜的庆祝之中的帝国公民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很快就要面对这场胜利的代价—— 而最先直面这个代价的，便是身在皇宫代陆琛执政的艾利克和被陆琛留在皇宫辅佐艾利克的威廉。 ……”侧脸重重的挨了威廉几拳、嘴角都被打破出血但完全没有还手的詹森垂眸沉默不语，此时身 体上承受的痛苦反而让这只雌虫感觉自己内心好受了一些。但很快，发现了这一点的威廉便狠狠 将他推到一旁，再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艾利克没有参与这场争吵。自从接到陆琛病危的消息，他甚至从头至尾都表现得过于安静了。 这位小皇子只是坐在治疗室外愣愣地看着治疗室门口那个表示“使用中”的红灯，没有虫知道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很快，拉里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这只一直在所有虫面前表现出超出他应有年龄的成熟感的小雌虫第一次在众虫面前无声痛哭，他把头埋在双臂之间，靠在封闭的治疗室的冰冷的机械门外缩成了可怜的一小团。 治疗室门口的灯长明不灭，帝国最好的医生们日夜会诊，兰伯特和帝国研究院的研究员们翻遍了异族女王相关的古籍和全帝国所有相关诅咒的书……所有虫都拼尽了全力，但一直到橡木之月都要结束，前线的军队都将要凯旋返回帝国，皇帝的身体仍然毫无起色。 ***★★★★大大大 "……陆现在的情况要向帝国国民们开诚公布吗?"艾利克用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威廉，沉声问道， "军队返程之后，肯定有需要他出面的场合，到时候这事根本就瞒不住……" 听到小皇子的询问，威廉的身体顿了顿。 很快，这位沉默的白发书记官向艾利克的星网终端发送了一个文件夹。心怀疑惑地打开文件夹，艾利克发现，那是一排已经提前录制好的视频。 视频中，穿着军装的健康的皇帝着看向镜头，面带笑意：“同胞们，今天，我在此与大家一同庆祝战争的胜利………" 艾利克皱眉，打开下一个视频。身着礼服便装的皇帝认真地注视着镜头： “……皇位将由艾利克继承，请大家如之前相信我一样对他抱有信心和期待，我相信，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国王……" 一个个视频被打开。面容严肃鼓舞国民要对前线战争保持信心的皇帝、身穿常服面向镜头宣布新的政策的皇帝、坐在熟悉的天文塔办公桌前向国民们送去节日祝福的皇帝……不知不觉看完所有视频，艾利克已经泪流满面。 "所以，他在出发前就已经做好自己会为此身死的心理准备了，对吗? !然后拍了这些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视频，留给我用来开解国民们的质疑……”握紧了星网终端，自陆琛被送进治疗室后就一直强忍情绪的艾利克此刻终于泣不成声。 “骗子!”他哭着说， "明明出发前他向我保证过……保证过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陛下他，准备了接下来一直到今年新年为止的视频……”回想起临行前陆琛郑重地将这个文件夹交给自己的情形，威廉也控制不住红了眼眶，"陛下他说，他说……" “过了今年，我相信艾利克应该已经成长为真正能够支撑起这个帝国的王，”那时，身穿军装的皇帝温柔地笑着。看着面前身体微微颤抖、控制自己不哭出来的书记官，皇帝轻声说道， "所以，拜托你了，威廉。" "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我真的不在了，就请你像辅佐我一样辅佐他吧……" 第50章 第50章 星空中残余的异族们都被军队清扫干净，前线的军队分批次返回帝国。 艾利克将陆琛提前准备好的那个庆祝战争胜利的视频伪装成直播的样子播送全国，一时间也没有被高兴上头的国民们发现。 和沉浸在战争胜利的喜悦中、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帝国各处疆域截然相反的是，如今的皇宫却被一片沉郁和绝望笼罩—— 陆琛身体状况相关的消息此时仍然被封锁，艾利克始终都拿不准向帝国国民们宣布这一消息的合适时机。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知晓皇帝身体内幕的虫族们都开始自发性地向虫神祈祷以求得一个奇迹，但是皇帝的身体状态实在是过于凶险，即使是最虔诚的信徒都不敢奢求奇迹真的会发生。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祷告内容真的被虫神应许，在橡木之月的最后一天，已经被医生们下达了不知道几次病危通知的皇帝竟然睁开了眼睛走出了治疗仓，身体的衰败也停止了。 然而，还未等所有医生和研究员们为此感到高兴，这位皇帝却在他们面前亲口宣布了自己一个月后的死期。 *★★★★★★★大 “就当我和虫神做了个交易，”将食指压在唇上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皇帝神秘地笑笑，豁达地接受了自己既定的结局： “比起永远躺在治疗仓里、在生死线上挣扎，我选择用一副健康的身体度过这最后的一月。" “不要都一副这样悲伤的表情啊，诸君，”看着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件事的众虫，陆琛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往好处考虑，能够决定自己的死亡时间也不算一件坏事不是吗?" "这段时间辛苦你啦，艾利克。关于我的情况，就先不要告诉国民们了，"揉了揉扑进自己怀里无声流泪的艾利克的柔软金发，陆琛叹了口气， ”这场世纪战争取得胜利是该让大家为此多开心几天的，不要被我扫了兴致。” “就不能和虫神乞求，多给您些时间吗?”紧紧攥住陆琛衣角的拉里眼角通红，满眼哀求地看向陆琛。 有一瞬间，被这只小雌虫的那双蓝眼睛注视着，陆琛竟然产生了他似乎看透了自己的谎言的错觉。 "这一个月便已经是极限了，"将这只软乎乎的小虫崽抱起来颠了颠，陆琛柔声安慰他， “现在我能够抱得动拉里、和大家聊天，而不是躺在治疗仓中沉眠苟活，这不是很好吗?" 不止如此，在系统的帮助下、暂且屏蔽了此世的世界意志后，陆琛身体上因世界排斥而产生的病痛都消失了。各种色彩再次出现在自他觉醒后便只能看到黑白两色的眼中，就连在战场上受到的精神创伤，也被系统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封存起来—— 现在陆琛感觉自己此时的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拉里搂住陆琛的脖子，把小脑袋埋在陆琛肩头不说话了。但陆琛能够感到自己肩膀处衣服的布料在渐渐被这只虫崽的眼泪浸湿。 "这最后的一个月，我想要干一些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可以吗?"抱着拉里，陆琛看向一旁的雷尔夫、威廉、艾利克、兰伯特……还有一众在得到他苏醒消息后赶来的虫族们。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告诉过大家，我并不热衷于这个皇位，此言绝非虚假，"在所有虫泪眼朦胧的目光中，这位优秀的皇帝轻轻说道。 "生命最后的时间，我想用来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 *★★★★★★★大 于是，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月，陆琛和雷尔夫一起进行了一场足迹遍布整个帝国特色星球的星际旅行。 阿尔伯特为此提供了一个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空间跃迁的军用飞行器；艾利克给陆琛签发了一个可以无限通行帝国任何疆域的通行证；威廉则为陆琛规划了一条最佳旅行线路.… 虽然对于皇帝选择将他最后的时间全部和雷尔夫一起度过而感到抑制不住的羡慕或嫉妒，但所有虫都想为这位皇帝此生最后的心愿尽一份力。 没有虫怀疑陆琛所说的会在一个月后离开这件事是虚假的妄言，倒不如说，如果这是陆琛欺骗他们的谎话他们只会更开心。可惜，所有虫都知道，以这位皇帝的性格来看他并不会在这种事上和虫开玩笑—— 虽然和虫神做交易这样的事情听起来真的很像皇帝随口说出谎言抑或借口，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皇帝本身的存在便开始变得让虫不敢细想。 能够和神明做交易的，只会是另一位神明。 这一个月，陆琛和雷尔夫一起游览遍帝国疆域内形形色色的星球。他们在常年极寒、被冰雪覆盖的霜星比赛滑 雪；在整年高温、遍布火山的恒夏星享受温泉；在被花朵覆盖四、季如春的斑斓星畅游花海；也在某不知名小行星上停留，真的并排坐着，花了一天时间观看了四十三次日落…… 这次旅途陆琛和雷尔夫倒也没有做太多变装，有些时候他们只是戴上一副墨镜就直接出现在各个星球的街道上。不过，有了陆琛的精神力幻术帮忙，帝国国民们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刚刚和自己擦肩而过的那对虫族伴侣其实就是当今帝国的皇帝和皇后。 然后，短短三十余天很快结束。 在冬青木之月的最后一天，陆琛和雷尔夫返回了帝星，再一次来到了他们初遇时的那片海边。 *★★★★★★★大 太阳渐渐西斜，橙红色的落日将这片海水染得一片绚烂。轻柔而有节奏的海浪声在耳边循环着，夹杂着海鸟偶有的鸣叫声。 远处渐暗的天幕已经挂上了几颗星子。 “感谢你陪我游览这些有趣的星球，这一个月我很开心，雷尔夫，”和雷尔夫肩并肩在松软的沙丘上坐下，陆琛看着这片渐渐被夜色笼罩的海轻轻说道， "其实，我知道即使将这一个月时间全部拿出来与你相处对你来说也远远不够，关于这点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我本以为我可以在这个世界待很久很久，毕竟你看，虫族的生命本有那么长……”皇帝轻声呢喃的话语被海浪声覆盖，让一旁的雷尔夫收紧了与他十指交握的手。 这一个月的旅行，陆琛不是没有察觉到雷尔夫会时不时看着他失神、背着他偷偷哭，然后又在他面前强撑出一副开心的模样—— 这只雌虫即使到了此刻也没有做好面对离别的准备，但是陆琛已经没有时间来和他好好告别了。 “我离开得太早也太突然，而你的余生却还有很长时间，”陆琛收回看着海面的目光，转头与雷尔夫对视，认真地说：“如果在我走之后，你遇到了另一个你喜欢的也真心爱你的雄虫，便不用考虑我，只管开启一段新的恋情——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战争胜利了，帝国也交给了艾利克，我临走之前唯一担心的事，便只剩你余生是否能够幸福，”轻轻擦拭掉雷尔夫眼角溢出的泪水，陆琛苦笑道，“作为你的伴侣，其实我做得颇为失败……" “完全没有，您做得很好，陛下 ……”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雷尔夫紧紧地抱住了陆琛，有些崩溃地哭了出来。 即使用尽全力抱住了皇帝，但雷尔夫心里清楚，怀中的雄虫就如同手中的流沙，即使再用力地握住，也会在今夜过后流失于指缝，再寻不到。 他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苦涩、痛苦、恐惧、疯狂?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但这只雌虫现在已经无暇多想，只能贪婪地沉浸于此时和陆琛相处的每一秒，然后绝望地等待最后那一刻的到来。 *★★★★★★★大 夜色愈发深沉，已经分开的双月悬挂于高空，群星闪耀。海水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声。 “你在害怕吗，雷尔夫?”感受到抱着自己的雌虫的身体在夜晚的海风中微微发抖，陆琛叹了口气回抱住他，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 "别怕，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的那个《小王子》的故事吗?" "你看，现在的我，也即将和故事里的那个小王子一样回到他该回的地方了。我会回到属于我的那颗星星上，它就位于这个宇宙的某一个角落，”皇帝缓慢而温柔地说道， “与被蛇送走的小王子相比，我要幸运得多——我向你保证，我离开时不会有一丁点痛苦，只一刹间，我便会回到天上……" "好了，别哭啦，不要难过。就像故事中所写的那样，我会像是死去的样子，但这不会是真的，"皇帝的话语夹杂着海浪声传入此时已经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雷尔夫耳中， "小王子说的是对的，路很远，我不能带着这副身躯走，它太重了。脱离这具身体就像树木剥落脱离它的旧树皮一样，不要为旧树皮而伤心啊。" "……您在把我当小孩哄吗?"雷尔夫埋在陆琛怀里闷闷地说道。他感到这位皇帝的胸腔微微震动，应该是在笑， "之前您明明说过您是我的玫瑰，为何现在就变成了要返回星星的小王子?我完全不想做那位书中的飞行员……" 所以请您不要把我抛下，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靠回忆过活.. “好吧，我是你的玫瑰，”陆琛从善如流地改变了说辞，拍拍雷尔夫的肩膀让这只军雌看向布满繁星的夜空， "你看，那些星星——在其中一颗星星上我会继续生活、欢笑，每当你于夜晚时仰望星空，你明白漫天星辰中的一颗上会有你的那朵玫瑰， 会在你望向它的那一刻对你回以目光……" “如果你还记得我，我便会一直与你同在，雷尔夫……” 距离午夜的到来愈来愈近，雷尔夫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陆琛，仿佛想要把此刻鲜活的皇帝深深印 刻于自己的脑海。 “陛下，您究竟……”看着陆琛，这只雌虫欲言又止、开口后又在陆琛的目光中放弃了询问，最后，他只是说道， "再给我一个离别之吻吧，陛下。" "是时候说再见了，"伴随着远处教堂敲响的钟声，陆琛在雷尔夫的唇上印下一个吻，下一秒便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世界意志迫不及待地弹出了这具身体，直接被遣返回他自己的灵魂空间。 自这一刻起，这个世界对他完全封闭。 "一定要幸福啊，雷尔夫……"在离开前他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甚至没能听到雷尔夫的回复。而此刻，抱着软软倒在自己怀中失去气息的皇帝，雷尔夫沉默着收紧了手臂。远处的钟声敲响了整整十八下，就如陆琛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听到的那般，如同一个轮回。 第51章 第51章 悠扬的钟声响彻联邦第一大学的校园，昭示着早课的开始。 这代替了其他学校的电子上课铃的钟声一直让联邦第一大学的师生们引以为傲。因为这所大学就坐落于曾经的帝星(现在要叫首都星了)上的圣路易大教堂广场旧址，而这钟声，则来自于圣路易大教堂的那座见证了虫族几个世纪历史的黄铜大钟。 这绵长的钟声曾经在历史中的无数个日夜响起，为生活在帝星的虫族先辈们报时，也在无数重要的祭典或节日时被敲响；现在，它却用于提醒年轻的虫族们上课，似是让普通的课堂都沾染了些厚重的历史余香。 当然，能够考上这所综合排名一直位于曙光联邦各大榜单第一的学校，这里的学生们也都是联邦的精英、日后的国家栋梁，他们配得上这钟声。 宽敞明亮的悬浮阶梯教室内已经坐满了正在小声交谈的学生。教室最前方的讲台上，一位看上去一脸书卷气的教授正在调试今天课上要用到的星网教案。 雌虫达伦坐在阶梯教室中段靠窗的位置上。就在他垂眸查阅这堂课的资料时，身旁的好友莱奥纳多坏笑着耸肩碰碰他的肩膀： "嘿，达伦，你看那边!" 顺着好友的指引看去，达伦看到一群年轻的雄虫。他们都坐在阶梯教室前段最好的位置上，数量足足占了此时阶梯教室内学生的一半。 "听前辈的话选修这堂课真是选对了，选择这课的雄虫占比是全校所有选修课中最高的，怪不得这课这么难抢……"看到这样的景象，他这位金发碧眼的雌虫好友发出如此感叹。 自一世纪前那场虫族将异族完全消灭的战役结束后，虫族研究员们在异族的母巢中找到了导致雄虫们一代代衰弱的放射性物质。 异族们就是将这东西研制成无色无味的粉末倾倒抛洒到虫族生活的星球上，或是在作战时让军雌们身上沾染这东西返回虫星，以此潜移默化地干涉影响雄虫的基因链。 找到问题源头后，当时帝国的研究员们很快就做出了对策，雄虫们的数量和身体素质得以不断提升。到曙光帝国成为历史、政体由帝国制和平演变为联邦制国家为止，虫族的雌雄比已经从新历时的 1000:1提升为近600:1,并有望在此世纪末将这个数字比控制在五百以下。 作为曙光联邦最好 的大学，联邦第一大学内的雌虫和雄虫学生们之间的比例已经远远超过了600:1的国家数据，甚至几乎达到了10:1的惊虫比例，这也是为何全联邦的年轻雌虫们都拼尽全力想要考进这所学府—— 不仅是为了强大的师资和校友资源，更是因为这里几乎是全联邦汇聚年轻雄虫最多的地方。而且，这里的年轻雄虫大多都级别极高，家世良好、聪明美丽，正是雌虫们所期待的梦中雄主的样子。 “……基于学校学生十比一的雌雄比，教室内的雄虫数量确实超标了，”推了推冰蓝色右眼前的机械单片眼镜，达伦冷淡地回复道， “但是，收收你的心思莱奥纳多·卡佩——这课挂科率不低，你要是不认真听讲可别课后来借我的笔记。'''' “啧啧，知道了我的大冰山，”莱奥纳多看着头发雪白、瞳色冰蓝，连性格都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川一般的达伦叹了口气，从善如流地收回了看向那些雄虫们的目光。 而此刻，讲台前的教授清了清喉咙咳嗽了两声，让台下正在低声交谈的学生们也都收了声，这门 选修的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 "想必大家选择我这堂帝国近代历史研究课时都有带着各自的目的，"这位有着一双瑰丽的玫瑰色眸子的年轻教授看着台下年轻的学生们轻笑，开玩笑般地眨眨眼， "不排除有虫是真的热爱帝国近代史，但是我敢说，还有很多虫其实是打算借我这堂课寻一段浪漫的爱情邂逅……" 这话让台下的很多雌虫学生们红了脸，教室里被友善的笑声填满。 在这笑声中，教授继续说道："不过，不知道推荐你们选择这门课的学长有没有告诉过你们，虽然我的课是全校雄虫择课率最高的，但上完这堂课的雌虫却大多失去了‘世俗的欲望’,一直到毕业都无心寻找伴侣呢?" “我这门课，可是被高年级雌虫称为‘爱情强效阻断药’哦?”讲到此处，教授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看着那些脸红的雌虫学生们认真地说， "趁课程还没正式开始，现在退课离开还来得及。" 听到教授的话语，台下的笑声顿时烟消云散。所有低年级雌虫们都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一个历史课会和爱情有什么关系，但即使如此也没有虫选择退课。 />“好吧，和往届一样，没有虫选择退出。我可是提前警告过你们咯?”环顾教室一圈，教授耸耸肩膀。 "不过，虽然我的课可能会让一些雌虫同学失去爱情，但我保证，在这门课上你会获得更珍贵的东西，”眯起玫瑰色的双眸，教授轻轻说道， “虽然这门课名为帝国近代历史研究，但主要内容基本是围绕着那位曙光帝国的第二十九任传奇皇帝展开。我会带大家揭开历史的迷雾，去探寻关于他的一切——这将是一段恢弘、神秘而浪漫的旅程，我相信教室里的雄虫同学们也是为此而来的……" “这位虽然仅在位两年却以一己之力缔造了帝国百年盛世、率领军队将异族赶出星域、终结了两族千年之战的传奇皇帝，我相信大家并不陌生。”结束了课前活跃气氛的玩笑话，教授正式步入正题。 "他如流星般璀璨而短暂的一生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传奇，其中种种巧合和仿佛被命运钦定的事件都让所有历史研究者深深为此着迷。"安静的教室中回荡着教授有些激动的声音， "有虫甚至认定他可能是虫神派下拯救虫族免于灭族之难的圣子，或者认为他就是虫神本身行走于世间的化身——当然，这就涉及到神学了，不在本课的研讨范围之内……" “而且，围绕在他周围、与他的命运轨道有所交集的虫们也都被沾染了传奇色彩。”在学生们的目光注视下，年轻的教授娓娓道来： "他的皇后雷尔夫·兰开斯特殿下，在上任帝国元帅的第二天便主动卸任，之后成为了星际最有名的探险家之一。终其一生，雷尔夫殿下发现了大片未知星域，却一直对外宣称他只是为了寻找一朵玫瑰；" “他曾经的婚约对象莱因哈特·卡佩将军，作为帝国守卫者终身未婚，却在最后在建立联邦的表决大会上投了联邦一票，只因联邦的架构被爆出是已逝皇帝的构想；" “他的书记官威廉·布莱克阁下，也是曙光帝国最后一任皇帝艾利克殿下的辅佐官，却同时被称为帝国的掘墓者——正是这位阁下一手筹划了曙光联邦的建立，打破了帝国持续几个世纪的贵族制度；" "他的养弟拉里·兰开斯特，虽身为皇室养子却成为了联邦第一任首相，背叛了皇室的他竟然还能和主动卸任的艾利克殿下保持一直不错的关系——当时所有虫都认为他会嫁给艾利克殿下，但一直到 生命结束，风流一生的他的身旁都没有一个固定的伴侣……" *★★★★★★★大 讲完长长一段，喝了口讲桌上的茶水，这位教授接着说道：“关于这位陛下的相关改编故事和影视片相信大家应该都从小看到大，不过，这位陛下的真实影像资料却一直都被皇室严格把控、流落在星网的片段也一度被皇室回收，所以大部分同学可能还未见过这位殿下本虫真实的样子。" 自帝国过渡为联邦制，国家的最高领导虫便变成了首相，曾经执掌帝国的太阳女神蝶一脉则以皇室身份退居幕后，只拥有联邦的荣誉执政权。 虽然不再站于国家顶端，皇室仍然拥有着全联邦最丰富的历史影像资料和藏书，还有大片的土地和星球资源。 "但是!选择我这门课的同学们有福啦——联邦第一大学和皇室获得了授权，因此我们可以在本课看到这位殿下的真实影像!"一边说着，教授一边将课件投影在显示屏上。不知是不是达伦多想，这位教授隐隐激动的声线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虽然是一世纪前的影像，但因为保存得当所以还算清晰……" 于此同时，台下所有学生面前的光屏前都同步显示出了那个银发红瞳的身影。 光屏中，那位一身黑红军装的皇帝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背后的落地窗外双月同辉。似是察觉到屏幕外有虫在看他，他抬起头面带微笑看向了屏幕，让所有看到他那如月神一般面孔的年轻雌虫和雄虫们都屏住了呼吸——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虽然只是一个视频选段的动图，但凡是和皇帝那双红宝石般的双瞳对视的虫族都感觉自己仿佛已然穿越时空，被那位皇帝拉到了一个世纪前的新历时期。 动图中的皇帝看着屏幕外的他们浅笑着开口，然而让所有期待着皇帝会吐出怎样话语的年轻虫族们懊恼的是，下一秒动图已然结束。 不过，这也让他们都回过了神，从那种仿佛被蛊惑般的状态中脱出。一时间，被刻意压抑的低声惊呼和抽气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教室。 与其他虫族不同，达伦没有发出惊呼，因为这已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位皇帝的影像。 和那些为了邂逅雄虫而选择这门课的雌虫不同，他就是为了这位皇帝本虫而来的——自幼时 在家族尘封的收藏中看到这位的录像那日起，他的心中便再也盛不下其他雄虫，就如他那位为这位陛下守候一生的威廉叔公一般... 是的，那位刚刚教授口中的“帝国掘墓者”威廉·布莱克，正是达伦血缘上的亲叔公。 *★★★★★★★大 这门课我选得没错。希望这门课可以让我能更多地了解您，陆琛殿下……这段未曾出现在家族收藏中的视频选段让达伦暗自点头。 而此时，达伦身边的莱奥纳多却看着光幕中的皇帝完全愣住了。这只金发碧眼的英俊雌虫倒吸一口冷气、耳朵都已经红透。 "这……这是真实存在过的雄虫吗?"视频中银发红瞳的皇帝那如神灵般的容貌完全超过了这只年轻雌虫所见过的一切雄虫—— 不止那些被称为大众情虫的当红雄虫歌星影星，就连游戏中的那些号称完美建模的虚拟角色都无法与之比拟。 “是真实存在的。这位陛下是自旧历后虫族唯一的双S级雄虫，他的样貌不是寻常雄虫能够相比的，”达伦用那如冷泉一般的声音回答了他， "而且，我记得你最喜欢用的那款信息素安抚剂的味道就是按照这位陛下的信息素的味道一比一完全还原的。" 当然，达伦自己最喜欢的信息素安抚剂也是这款。 自第一管信息素安抚剂被研发出来已经过去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此时联邦市面上的信息素安抚剂的味道早已变得五花八门。将自己的信息素提供给生物制药公司制成安抚剂对于雄虫来说反而成了一种荣誉，如果那款安抚剂能够发行全联邦并获得一个好销量的话，更是雄虫们证明自身魅力的最佳手段——凡是能够参与安抚剂研发的雄虫，无不是信息素味道极为好闻且自身等级极高的S级。 即使当前安抚剂的味道已经不下百种、从果香花香到海洋香型应有尽有，名字也都起得或诗情画意或惹虫遐想；但每年销量调查中名列第一的，仍然是被雌虫们爱称为“月光玫瑰”的信息素安抚剂一号。 "对哦，那个信息素安抚剂一号，那个‘月光玫瑰’是这位陛下信息素的味道……"这下，莱奥纳多整只虫都红透了。他直接将脑袋埋在了交叠在桌上的双臂之间，蜷缩成了一只煮熟了的虾子。 ****★****★ 莱奥纳多不是不知道 信息素安抚剂一号的提供者是曙光帝国的第二十九任皇帝——全联邦但凡学过小学历史的虫都知道虫族的第一管信息素安抚剂是怎么研发出来的。 但是，今天真的看到了这位信息素提供者的真实影像，以后使用信息素安抚剂时如果代入这位陛下的脸的话……! 这对莱奥纳多来说太超过了。 "得亏你是卡佩家族的虫，不要表现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啊，"达伦叹了口气，拍了拍莱奥纳多的肩膀。虽然帝国过渡为联邦后各大贵族及传世家族都受到了冲击，但作为曾经作为帝国顶端家族的卡佩家应该还是有些底子的， “这位陛下的前未婚夫不就出自你们家族吗?当时他可是亲口拒绝了陛下的求婚。" “我只是出身卡佩家的旁支的旁支啦，”双臂环绕下的莱奥纳多闷闷地回答， "如果不是我觉醒了双S级资质又考上了联邦第一大学，本家那些虫才不会急着让我认祖归宗……" 回想起自来到首都星后那些卡佩家的本家虫们围绕着他说出的那些“虫神在上，真的太像莱因哈特将军了……”, “这相貌和资质简直就是莱茵哈特阁下在世……”等过分的话，莱奥纳多暗自咬牙，埋在双臂下的目光沉沉。 卡佩本家的虫给他展示过那位莱因哈特将军的影像，确实和他有七分相似。 自小成绩优异、熟知历史的他当然对本家这位莱因哈特将军的生平并不陌生。 ”但如果我是他的话，是绝不会让自己的此生挚爱放弃自己去迎娶另一只雌虫的，"在看到这段历史时，莱奥纳多就对这位将军的所作所为暗暗皱眉，今日见过陆琛影像的他更是深觉自己比那位职场得意情场失意、不敢面对自己内心感情的先辈要强得多： "如果是这位陛下向我求婚的话，我绝对不会拒绝。" *★★★★★★★大 "好了，各位同学，"很有经验地给教室内的年轻虫族们留出一段讨论的时间，讲台前的教授笑着拍拍手让学生们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 "只是看个陛下的动图选段就激动成这样可不行啊?为了加深大家对这门课的兴趣，作为第一堂课，接下来我还有更‘刺激’的历史影像分享给你们。" “这可是运用了最新共感技术二次加工过的，之前仅在皇室内部流通的全息影像。为了庆祝这位殿 下即将到来的一世纪诞辰纪念日，皇室选择将这个影像拿出来分享给现在的联邦民众，我们有幸选 入了第一批观赏名单，"一边说着，这位教授一边将一个印着皇室红白玫瑰与宝剑家徽的加密储存条插在了教室的星网终端，于此同时，教室里学生们的终端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是否选择开启全息共感影像”的选择栏。 “现在，戴上你们与终端匹配的全息头盔，点击确认开启共感吧，”教授的话语在年轻虫族们的耳畔渐渐远去， "你们这届可真是幸运，要知道你们往届的学长们都没有看过这副影像资料……" 在迫不及待地按下选择栏的确认按键后，戴着头盔的莱奥纳多眼前的教室和同学们的影像如潮水般褪去，重新在他面前重组的景象，是一座庄严肃穆的教堂大厅。 金红色和红白双色的旗帜悬挂于厅内的墙壁，身穿新历时期礼服的宾客们手持一只玫瑰坐在檀色长椅上，水钻长毯从教堂大门一只延伸到大厅的另一端被阳光照耀的玻璃穹顶…… “这是，新历时期的圣路易大教堂的礼堂大厅?”看着这颇有些熟悉的教堂摆设，莱奥纳多为此咋舌，没曾想到现在已被用作联邦第一大学礼堂的圣路易大教堂在新历时期的装潢竟是如此恢弘华丽。 根据墙壁上只有宝剑红玫瑰图案的皇室旗帜，这只雌虫推断得出，他现在所体验的影像应该记录于那位陛下去世前——在陆琛离世后，为了纪念他，兰开斯特家族将自己的家徽换成了宝剑与红白玫瑰。 那朵白玫瑰，无疑就是这位早逝皇帝的化身。 就在莱奥纳多站在大厅中观察全息影像中的环境时，突然，教堂门外传来了悠扬的钟声。 伴随着钟声，一名头戴玫瑰花冠，身穿月白礼服的黑发黑眼的俊美雌虫出现在教堂门口，手拿捧花挽着疑似他的雌父的臂弯踏上了那条雪白色的水钻长毯。于此同时，大厅里的交响乐团和唱诗班奏响了新历时期风格的婚礼仪式交响曲—— "这，这是!!"自小看过无数改编自那位陆琛殿下虫生经历的影视剧的莱奥纳多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所体验的是哪一段历史——他应该就所处于那位皇帝的大婚现场，这个认知让莱奥纳多整只虫都激动得全身颤抖起来。 “这位一定就是雷尔夫殿下了，他比那些影视作品里的扮演他的演员看起来要更英俊些 ……”缓步跟着全息历史影像中那位双黑雌虫走在长毯上，莱奥纳多偷偷打量这位同样身为传奇的帝国元帅。 是的，比起本家的那位莱因哈特将军，莱奥纳多更欣赏雷尔夫——这位以A级资质逆袭获得双S雄虫选择、并最终成为帝国军队最高首脑的雌虫简直是所有联邦雌虫们自幼年起的憧憬对象，他的经历也激励了一代又一代雌虫不局限于自己的等级资质，去寻找自己的更多的可能性。 然而，当莱奥纳多跟随着雷尔夫的历史影像走到长毯尽头，看到了那位从光束中走出的皇帝时，这位年轻的雌虫的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了。 耳畔的乐曲声和虫群的欢呼声都消失了，一片安静中只剩他愈发清晰的心跳声。目光完全被那位身穿婚礼服的陛下夺取，只能看着他，只想看着他—— “以此银戒，我于此立誓，我将于此生对你忠诚……”纷纷扬扬飘落的火红玫瑰花瓣雨中，那位皇帝看着他用那清冷的声音温声许下承诺，莱奥纳多如被蛊惑般地伸出了手，竟想让那位陛下将戒指给自己戴上。 当然，他探出的手扑了空，穿透了皇帝的全息影像，无法碰触。 *★★★★★★★大 那枚戒指最终还是被佩戴于那位雷尔夫元帅的左手无名指，也让莱奥纳多回过了神。站在欢呼庆祝的虫群的历史影像中，他有些失态地捂住了脸。 “这简直是……可恶!”这只年轻的双S级雌虫苦笑着低声喃喃自语，第一次对自己那位同为双S的家族先辈生出了深深的嫉妒心： “真想与这位陛下生在同一时期啊……与这位有婚约却不珍惜，那位莱因哈特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莱奥纳多正在围观陆琛婚礼现场的历史影像时，另一边的达伦面前却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是一个即将迎来尾声的充满纸醉金迷感的晚宴现场。达伦出现在身穿各色新历礼服的虫族贵族们中间，脚踩在厚实的红色软毯上，各色花瓣和金银交织的彩带自他的头顶飘洒而下。 大厅一角传来钢琴曲的弹奏声，伴随着钢琴的伴奏，有虫在清唱一首达伦从未听过的歌谣。 “盛开的团花，古旧的金币；喷着熏香的羊毛布料在太阳下闪着绒光；繁华的街道，藤蔓间的阳光；那些年轻者是多么的美丽且具有活力……" 循着宴会厅内所有 贵族们的目光，达伦穿过他们的历史全息影像走向那位坐于钢琴前的演奏者，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但是如果你传唤我，我定然毫不犹豫，"你若唤我姓名，我定会飞奔而来；" "我会跑向你，会找到你，会为此不顾一切，"我会奔向你，会珍惜你，会留在你身边……" 比悬于穹顶的水晶灯还要耀眼的那位皇帝轻声唱着、缓缓抬头，橘色偏红的双瞳与走到他面前的达伦的冰蓝色双眸短暂地交织了一瞬，让明知道这只是全息投影的达伦产生了这位陛下跨过了千年的时空与他对视、正在为他弹唱歌谣的错觉。 “虫神在上，这实在是……”平日里一直如冰山般的脸庞被红色浸染，达伦握紧了双拳。此时此刻，他与自己的好友的内心想法惊虫的一致—— 真想与这位陛下生在同一年代，能够近距离看到鲜活的他，而不是观看这些无法碰触到的历史影像。 “想必生于陛下同时期的雌虫们都会为他疯狂吧……”喃喃自语的达伦走上前，伸开双臂、轻轻环住正在弹奏钢琴的皇帝的肩膀，闭上了双眼。 历史全息影像是抱不住的，他的双臂环住的只有毫无温度的空气。但即使如此，达伦仍然甘之如饴， "如果不是陛下驻留世间的时间过于短暂，想必会有无数雌虫哪怕打破了头也想要留在他的身边…这么一想，独占了陛下全部的爱的雷尔夫殿下，真是让虫嫉妒……" ****★****★ 很快，全息历史影像便播送完毕，教室里摘下全息头盔的年轻虫族们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怅然若失的叹息。 教授的储存条中保存了十余条皇帝的真实影像资料，因此，每个虫族抽到的全息影像体验都是随机的。当他们发现周围同学和自己观看的影像不是同一个时候，纷纷对立于讲台前的教授发出了再看一遍的申请。 “虽然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但下课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不要心急，之后我们会有一个学期的时间慢慢看完这些视频，"看到学生们如此积极，教授笑得开心极了， "这第一堂课的作业，就按照你今日所看的全息投影写出一篇关于它背后历史事件的论文吧，在下节课开始前发送到我的终端。" 就在这时，下课钟 声响了起来，意犹未尽的学生们只能纷纷起身离开阶梯教室。 上完课的雌虫们却没有如他们之前计划中的那样、跑到教室中的雄虫同学面前献殷勤刷好感。他们都沉默着，满脑子都被那个银发红瞳的身影填满了。 “怪不得那位教授说这门课会被高年级雌虫称之为‘爱情强效阻断药’，在接触过那位陛下之后，眼中怎么还能看得到其他雄虫呢，”收拾好光屏和笔记，莱奥纳多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瘫在了课桌上，“怎么办啊达伦，我想我爱上了一个千年前的雄虫，我这辈子怕不是要注孤生了...…" “别怕，因此注孤生的不会只有你一个，”拍拍菜奥纳多的肩膀，达伦再次回想起影像中那位皇帝的一颦一笑。刚刚稍缓的心跳声再次密集了起来，这让他不由得面上露出一个稍显苦涩的笑容。 谚语说得好，年少时不要遇到太过惊艳的虫。在年幼的达伦打开家族地下室中尘封着那位陛下的影像光枢的那—刻，他的心跳便再也无法由自己把控了。 那位陛下无疑是虫族历史星空上最为璀璨的一颗，无数雄虫们想要成为他，无数雌虫们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但他没有为任何虫停留，只在世间短短地走了一遭便早早地回归天幕。 那颗璀璨明亮的星星划过夜空，尾焰照亮并惊艳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化为无数虫族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光幕上情节跌宕起伏的影视剧作抑或书籍纸张之上的文字故事。 无疑，这位早逝的皇帝以另—种方式得到了永生。 第52章 第52章 十八声钟鸣击碎了这个平静喜乐的夏日夜晚。 以圣路易教堂为圆心，四周居民区的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迅速地波及扩散至整个帝星。 "刚刚那是……刚刚那个钟声是怎么回事?!"本打算入睡抑或已经睡下的帝星公民们都瞬间清醒了。 “十八声钟鸣，怎么会?!一定是今晚的敲钟者搞错了吧?陛下一个月前还好好地和大家一起庆祝战争胜利……" "开什么玩笑，这丧钟是可以随便敲的吗?!" 深沉的夜幕中，帝星沸腾了起来，但这一切都与雷尔夫无关。 这只双黑的雌虫只是愣愣地抱着皇帝渐渐失温的身体，仰头看着头顶的那片星空一言不发，眼角的泪水都已经干涸。 直到远远等在一旁的艾利克一行虫将飞行器驶到他的面前，他才缓缓抱着皇帝起身，坐上飞行器返回皇宫。 他和陆琛之前进行星际旅行的那个飞行器则被停在了沙丘上。以雷尔夫现在的精神状态，没有虫敢放心让他亲自驾驶飞行器。 飞行器前端的远光灯如热刀切黄油般划过夜色。雷尔夫轻轻将怀中仿佛陷入沉睡一般的皇帝脸侧的碎发别至耳后，飞行器前座隐隐传来艾利克和先知查尔斯星网视讯的谈话声。 "今晚圣路易的钟声是怎么回事，查尔斯大主教?"艾利克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悲伤，“教会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您知道吗，这个钟声把我和陆之前安排好的计划全打乱了……" “教会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殿下，”查尔斯苍老的声音微微颤抖，通讯器中夹杂着钟楼顶层的晚风呼啸的声音，“是我亲手敲响了今晚的丧钟。” “我【看到】了星星将于今夜坠落，殿下，”看着钟楼下逐渐亮起连成一片的灯火，年老的先知轻轻说道，"如果您一直拿不定主意何时告诉国民们这个消息，也许今晚就是开诚公布的最好时机。" "全帝国爱戴着那位陛下的国民们如果知道自己因上层为了维护帝国的稳定选择隐瞒消息而错过了送陛下最后一程的机会，他们一定会心痛的……" *★★★★★★★大 结束了和查尔斯的视讯，很快艾利克的通讯器再一次响了起来— —皇帝去世的消息已瞒不住，今晚他怕不是有得忙了。 在艾利克挂断又接起、断断续续的通话声中，灯火通明的皇宫出现在飞行器的舷窗外。 驶入皇宫大门，飞行器没有停歇，直接飞至冬宫门口。威廉和一群侍从正等候在那里——提前知道自己死期的皇帝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连葬礼的流程都是他自行制定的。 拒绝了侍从的接手，雷尔夫亲自为皇帝更换好一身简洁的纯白色的礼服，将他轻轻平放在提前准备好的、围满了白色玫瑰的冰棺之中。 冬宫中冷气逼人。屏退了所有侍从，不断溢出着流动冷雾的冰棺旁，雷尔夫抱膝靠着棺壁缓缓坐 下。 冰棺中被玫瑰环绕，双目禁闭、双手交叉放于小腹的皇帝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根据皇帝生前的要求，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饰品，只有脖颈上挂着那枚穿着银链的银色哨子。 "真希望某一天您能再次吹响这枚哨子，陛下……"空无一人的宫殿中，雷尔夫摩挲着中指上的银戒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如果是您的召唤，哪怕是六尺之下，碧落黄泉，我都会为您而来……" 古古内大古古大中十十 皇帝在冬宫停灵的这一个月，雷尔夫就一直呆在这座宫殿。他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纷扰扰，只想陪着自己的挚爱走完最后一程。 等为期一月的停灵结束，八匹白色骏马运送包裹着印有皇室设计一新的红白玫瑰家徽的旗帜的灵枢前往陵墓。一路上，道路两旁满是一身黑色服装、胸前佩戴白花前来相送的帝国民众，整个帝国的娱乐活动都于今日暂停，说是全民缟素也不为过。 与前任皇帝下葬那天一样，这天也应景的下起了小雨。 如果按陆琛的要求，他应该会在走完葬礼流程后便将这具身体捐献给帝国研究院用于解剖研究的。但在他离世后，本来面对皇帝时答应得好好的皇室和帝国研究院顿时就变卦了—— 哪怕是最热衷于研究的研究员，都不想看到这位为帝国付出生命的年轻皇帝在死后身体会被分解得七零八落。 于是，皇帝被按照帝国领导者的最高规格下葬。 皇家陵园挤满了前来吊唁的虫。因来者太多，甚至连给每只虫撑伞的空间都没有了，最后所有在场的虫族便都默认放弃了打伞 ，任由越来越密的雨水将他们浇透。 先知查尔斯亲自出席并主持了这位皇帝的葬礼，雷尔夫则在念诵完葬礼祝词后放飞了白鸽。 那鸽子脱离了他的手，在雨幕中围着皇帝的灵枢盘旋了几圈，便振翅飞向天际，再也寻不到踪迹。 一切仪式结束，在乐团和唱诗班演奏的轻柔的安魂曲中，这位自曙光帝国建国起任期最短的传奇皇帝永远地沉眠于六尺之下，并不华丽的墓碑被送葬者们奉上的沾满雨水的白色花朵覆盖。 面对前来寒暄慰问的宾客，伫立在皇帝墓碑旁的雷尔夫全程沉默。除了偶尔的点头回应，他看起来宛如一尊凝固的塑像。这只雌虫曾经的伶牙俐齿似乎与那位皇帝一起被埋入地下，变得寡言极了。 *★★★★★★★大 葬礼结束后，雷尔夫便向军部请了长假，把自己关在了那座四处遍布着他和陆琛的回忆的天文塔。 每晚雷尔夫躺在那张残余皇帝身上玫瑰香气的大床上入睡，但当他被噩梦惊醒时，身旁却再没有那位轻声安慰拥他入怀的陛下。 现实太苦。无尽的回忆填充了他的大脑，曾经的那些甜蜜的日子拉着他坠入幻觉的牢笼，无法脱出。 最后，是雷蒙德强行闯入天文塔的大门，在卧室床上被堆叠成山的皇帝的旧衣中翻出了蜷缩成一团的雷尔夫。 此时，这位自皇帝去世后便消失在了公众面前、自我囚禁的帝国前皇后已经瘦得脱了相，对外界的反应也变得无比迟缓。 完全失去求生意志的他的生命似乎很快就要燃尽，追随那位陛下的脚步而去。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皇宫医疗室。 “……你现在这副样子让我后悔当初将你送到那位身边的决定，雷尔夫!”这位帝国首席财政大臣痛心地看着自己年纪最小的雌子，摇晃着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振作一点， "如果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陆琛绝对不会开心的!!" “……”耳旁出现那位陛下的名字，手背上插满输液针头的雷尔夫沉默着，垂下的双眸微微颤了颤。 突然，就在这时，雷尔夫手边的星网通讯器屏幕亮了起来，传出收到信件的提示音。 "?!"雷蒙德眼中刚刚还毫无生气的雷尔夫突然整只虫都从躺椅 上弹了起来，因动作太大手背上的针头全部脱落，留下淡淡的血痕。 雷尔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光屏上显示的那个发信虫的名字，拿着通讯器的手微微颤抖着。因为激动和身体的虚弱，他用手指滑了好几次才将那封邮件点开。——那个收信提示音，是他为陆琛设定的专属音效。这是一封来自逝者的信件。 *★★★★★★★大 邮件被点开，里面是一个视频文件。雷尔夫点开视频，终端光屏上出现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陆琛坐在一架银色的钢琴前，看向镜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这是一封定时信件，雷尔夫。我把它设定在你的生日当天发送，虽然生命悠久的虫族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但我还是想要在你的诞生日给你一个惊喜，"轻轻敲击了两下黑白琴键，陆琛语气轻快地说道， "之前你不是一直因为我为莱因哈特弹奏了两首钢琴曲却只给你一首而耿耿于怀吗?今天借此机会我为你补上，希望你能喜欢这首曲子……" 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舞动，如清澈溪流一般的钢琴声回荡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看着镜头外的雷尔夫，陆琛开口清唱： “当我闭上双眼时，仍能回忆起你第一次吻我的景象；如今在我想要哭泣的时候，我会将你作为围筑在我四周的城墙。" 下一刻，镜头中的场景变换，变成了他们一起在帝星下城区时视察时的景象，画面中雷尔夫和陆琛并肩站着，身后是在夜幕中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来自民众的反馈回荡在耳畔，青石板路上我们相视无言；而此时我的双脚伫立于天堂的入口，等待神明的手指引我前行……" 视频画面再次转换。新年晚宴上他们相拥着跳舞，最后停驻于槲寄生花环之下。 "这便是我，沉溺于第一次彼此抚摸的瞬间；我不知道这份爱会否终有一日消逝，但所幸还有爱的奥秘永留心间……" 随着皇帝如讲述故事一般娓娓道来的歌声，无数他们曾经相处的片段在这个视频中闪回。 从初识到一起进行最后的星际旅行的片段，第一次一同看日出、第一次同床共枕、第一次一起下厨……无数关于他们的第一次被记录下来，伴着歌声再次出现在雷尔夫的眼前。 “这是，陛下您什么时候拍下来的… …”雷尔夫愣愣地看着这些视频片段，感到自己早已干涸的泪腺再次湿润起来。 视频的最后，画面重新回到了那个白色的空间，琴前的皇帝还在轻轻地唱着。 "现在黑鸟落在了我的肩膀，故事也终将迎来结局；"这场爱情早早地无疾而终，被悲伤的河流填满；把你的手抚向我的额头吧，直到我最后一次呼吸……" 舒缓的歌声中，皇帝的目光仿佛透过了光屏，与此时眼角微红的雷尔夫对视。然后，他轻轻地唱完了这首歌的最后一句： “我不知道这份爱会否终有一日消逝，但爱会永远留存于心间。” “……你看到这份视频邮件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结束了弹奏，坐在琴前的皇帝缓缓起身，对此时观看视频的雷尔夫轻轻说道， “但是——” 那一天，除了雷尔夫和他身旁的雷蒙德外，整个帝国没有虫知道那位皇帝在自己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个视频中对皇后说了什么。 但自那天起，雷尔夫走出了那座封闭自我的高塔，重新振作起来，返回了军部。 *★★★★★★★大 自那次足以载入虫族史册的双族之战结束，异族被彻底消灭，曙光帝国获得了更加广阔的星空疆域。 挣脱异族束缚的虫族开始和这片宇宙中的其他文明接触，并在一次次摩擦战争中继续扩大版图，直至成为宇宙中公认的强族之一。 多年后，经历了无数战役，一直率军战斗在最前线的雷尔夫的军衔终于升至元帅。 这只曾以A级资质凭借军功打败一众S级军雌获得上将军衔的双黑雌虫再一次创下奇迹——帝国元帅的军衔获得者一般只有双S,S级的元帅即使在曙光帝国历史上也是少有。这沉甸甸的军衔是由雷尔夫通过一场场战役军功积累而成，被无数在星空中与他族搏杀的日日夜夜填满。 在授勋典礼结束后，一身元帅礼服的雷尔夫返回帝星，将一束白玫瑰和元帅勋章一起放在陆琛的墓碑前。 “我做到了，陛下。现在的我拥有了在史册中足以站在您身边与您并肩的身份，虫族的军队也已经强大到不会畏惧星空中的任何敌人……”午后阳光正好，这位曙光帝国史上最年轻的元帅直接坐在了墓碑前的软草坪上，丝毫不在意身上华丽的勋装会沾染污渍。 “所 以，我想辞职了，陛下……”用手轻轻将落在墓碑上的草梗扫开，这只已是满面风霜的军雌 如同在和六尺之下的逝者谈着家常一般。 “我认为，是时候去星空中找您了，可能现在您就在某一颗星星上等我，我很快就会找到您，去您身边……" 获得元帅军衔的第二天，雷尔夫宣布辞职。他将一片哗然的帝国虫族们远远丢在身后，只身一虫驾驶着飞行器飞向了那片广豪的宇宙。 十年，百年，曙光帝国都已经和平过渡成了曙光联邦，发现了数十个未知星域的雷尔夫也从曾经的虫族帝国元帅变成了星际公认最优秀的宇宙探险家之一。 除了偶有几次必须要他出席无法推脱的事务雷尔夫才会返回曙光，他的后半生中的大半时间都在星空中漂泊着。对于威廉一行虫进行的那一系列国家政变改革，这位帝国的前任元帅表示毫无兴趣。 “只要你们不做出让陛下失望难过的事情，我都不会在意，”和威廉的视讯中，雷尔夫看着自己曾经的情敌轻轻说道， "但如果你们的所作所为真的打扰到了那位，变成他的污点，我发誓我会再一次穿上军装，威廉……" “我当然不会，”提到陆琛，威廉皱了皱眉， "陛下的祭奠日马上又要到了，今年你也不回曙光吗?身为他的伴侣你却一直缺席，会让其他虫族怎么想?" "今年我也不回去了，星空中信号不好，挂了。"干脆地挂掉通讯，雷尔夫看向舷窗外瑰丽的宇宙。 "陛下他还活着，我为何要去祭奠一副空空的躯壳呢。" 又是不知道多少年过去，雷尔夫同代的虫都已然逝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不被政务烦心，一直在宇宙中寻找他的玫瑰的雷尔夫竟然是活得最久的那一个。 在一个和往日无差的午后，雷尔夫驾驶飞行器来到了一片从未见过的星域。当他降落到这片星域的核心行星时，却看着出现在舷窗外的景象愣住了。 "雷尔夫，我等了你很久，"地面上，正手拿长铲将地面上露头的猴面包树铲除的皇帝看到手忙脚乱地从飞行器驾驶舱中跳出来的他笑得弯了腰， "看到我你就这么激动吗?" 多年未见，皇帝还是当年二十 岁出头的模样。 “……”任由眼泪不断涌出眼眶，雷尔夫向那位笑着向他张开双臂的皇帝跑了过去。身体上的苍老逐渐褪去，当他扑到皇帝怀中，已然变成了年轻时自己的样子。 “被你找到了呢，雷尔夫，你真了不起，”皇帝如记忆中那般轻轻为他擦拭眼泪，柔声夸奖他，"别哭啦。"他如此说道。 “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大太太大太大大太大大 "叩。" "叩叩。" 是手指关节敲击在透明舱门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长……官……!霍长官……!" 似乎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时空灵魂穿梭机里的人睁开了眼，随着记忆回笼，他逐渐想起了一切。 他，霍砚名，是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的部长，刚刚结束在某个随机小世界的度假时光。在那个世界，他的名字是雷尔夫。 随着在虫族世界中躯壳的死亡，度假自然宣告结束。虽然以雷尔夫之名在那个小世界度过了漫长的一生，但基于高低维世界时间流速的不同，对再次睁开眼睛的霍砚名来说，这也只是为期两天的年假体验罢了。 虽然，这一次的年假体验足够刻骨铭心，让他久久无法脱离情绪。 爱上低维小世界中的土著原住民这样的情况，确实在去低维世界体验生活的人群中时有发生。但对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未有过恋爱经历的霍砚名来说，这属实是一件新鲜事。 所以，要不要去医疗部洗掉这段度假记忆呢?于脑海中回想起那位白发红瞳的虫族皇帝，霍砚名揉了揉自己有些酸涩发胀的太阳穴。 对方对我的影响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大了——竟然会在那位皇帝离世后选择殉情，这完全不像是身为恋爱绝缘体的我能做出来的事儿啊! 霍砚名啊霍砚名，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是个隐藏的恋爱脑?不!一定都是那劳什子虫族世界的生物信息素影响的……! 推开穿梭机舱门，霍砚名在心中暗暗谴责自己。 即使身为雷尔夫时的他当时已经被抹去了作为霍砚名的一切记忆，但灵魂中残存的那些本能让他在虫族小世界中确实表现得如同雌虫中的异类 。 那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位同为雄虫异类的皇帝，在当时的雷尔夫眼中估计不亚于在一段黑白默片中突然看到鲜艳的色彩、在黑暗中突然发现一抹火光一样吧…… 也难怪那时的自己会选择追求对方，深深地被其吸引。 "您的假期进行得还顺利吗?"然而，还没等霍砚名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段感情，一旁的刚刚敲击舱门把他叫醒的下属就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事发生，霍砚名顿时将那些纷乱的想法抛之脑后，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呃……很抱歉打扰您的休假，事情是这样的，”下属将手中的文件递给霍砚名，开始汇报工作，请示接下来的任务安排：“您刚刚结束度假的小世界的世界线崩坏了，我们调查后发现，造成该世界世界线崩坏的元凶是隔壁扮演分部的同事……" 然而此刻，下属的声音霍砚名已经无心去听了，因为他已然看到了文件首页印着的那位造成小世界世界线崩坏的罪魁祸首的脸—— 如红宝石般的双眸，银色半长的头发束在脑后扎起一个低马尾。这不就是刚刚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位名为陆琛的虫族皇帝吗?! 可恶!对方根本就不是那个小世界的土著原住民，而是时空管理局扮演分部的任务者!!狠狠地攥着手中的文件纸，霍砚名突然有种自己被人耍了、悲伤错付了的感觉。此时的他情绪复杂到如同打翻了调料罐子，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一丝莫名的庆幸夹杂其中，但他并没有察觉到。 联想到陆琛曾经讲述过的那个《小王子》的故事和他在离世前留给身为雷尔夫的自己的那个录像视频的内容，霍砚名终于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那人会说出“我会像是死去的样子，但这不会是真的”… 因为对方确实没有死亡。 写给成年人的童话于此刻变成了现实。 "……陆琛是吧。”打断了下属汇报的后续抓捕内容，霍砚名沉沉说道，面无表情， “把对方前往下个任务世界的坐标发给我，这次我亲自去抓人。" 这话让下属愣住了片刻，不过，熟知霍砚名高效率办公态度的他没有说什么“可是您还在休假不是吗”之类劝阻的话，而是立刻将陆琛的坐标发送到了 霍砚名的手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位工作狂上司重新钻进了时空灵魂穿梭机，关闭了舱门。 对着禁闭的舱门微微躬身，下属决定和其他的同事们在那个小世界的外围做好接应——比起使用自身的灵魂降临小世界以失忆的状态抓人，还是在小世界外将完成任务脱离该世界的对方堵个正着要来得方便。 不知道穿越到那个世界的霍长官还能不能认出对方……熟知隔壁扮演组同事的工作流程的下属微微皱眉。 在新的世界里，那位名为陆琛的任务者也会获得全新的身份，未知的容貌；想要仅凭借一个记忆模糊的人名在数亿人的一方世界中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在大海中打捞一枚银针一般困难。 不过，如果是那位霍砚名长官的话，也许真的有可能做到? 想到霍砚名拥有的那一系列闪亮的头衔，下属突然有些期待自家长官这次能够创造奇迹，将对方捉拿归案。 “祝您武运昌隆。”就在下属于心中默默送上祝福的那一刻，诸天中的某一个小世界中，一位年轻的将官睁开了眼睛。 新的故事，即将展开。 第53章 第53章 “早上好，将军。昨晚睡得好吗?”昏暗的房间里，星网终端的屏幕突然亮起，从中传来音色清冷的问候声，微微夹杂着一些电子感。 “早上好，陛下。”被唤醒的莱因哈特从床上坐起。在习惯性地回复了一声后，金发的雌虫伸展双臂、舒张了一下腰身。 “今天帝星的天气真好，这朵云像不像一朵玫瑰?我把它拍下来送给你，希望你开心。”那声音继续说道。于此同时，终端屏幕上弹出一张玫瑰状云朵的图片。 那朵玫瑰状的云浮在湛蓝色的万里晴空中，看上去美极了。 即使已经重复看了这张图片数十年，熟悉到甚至可以闭眼于脑海中勾勒出这朵云的形状，莱茵哈特也再没能够在夏日的晴空中找到一朵与它一致的云彩。 它就像那位陛下一样独一无二，无可替代；也同那位陛下一样，骤然消逝、再寻觅不到，所有在此世留下的痕迹都被定格于电子画面和琐碎零星的回忆之中。 ……”这一次，莱因哈特没有回答。他沉默着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厚厚的帷幔—— 窗外大雨瓢泼，不见一丝阳光。 自陆琛离世后，莱因哈特的心中便开始下雨。就如此时窗外的连绵阴雨一样，一直持续，无法停息。 *★★★★★★★大 没有虫知道，莱因哈特的通讯器中寄宿着一个智能Al。 由那位皇帝在追求他的那五个月中每天发送给他的星网消息为蓝本，搭配从皇帝的各个讲话视频中采集到的语音音频一同编程制成——编织好的程序让Al能够按照每天的早中晚时间随机和莱因哈特沟通，就仿佛那位陛下尚存于世，真的在通过星网与莱因哈特对话一般。 但Al毕竟不是皇帝本身，就像现在，它无法察觉此时外界的天气是在下雨，错误地发送了一段晴天才会产生的信息片段。 ……下次去见工程师的时候，拜托他将实时天气系统写到Al里面吧。 伴着窗外雨声，莱茵哈特一边洗漱一边想，脑海中浮现出Al工程师第一次接到他的编程委托时眼中复杂的目光。 那目光有着惋惜，难过，还有一丝………怜悯。 “啧。”结束回想，莱茵哈特看向洗漱台镜中紧皱双眉的自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这次 ，更换一个编程委托对象吧。 *★★★★★★★大 莱茵哈特在孩童时期，曾无比沉迷于那些中古时期的骑士。 那些以公平公正为信条、维护弱小的骑士们和他们浪漫而传奇的冒险经历充斥了莱茵哈特整个童 年时代的白日梦想。 想做一个骑士，想要成为那样高洁的存在——渐渐的，这样的想法在莱因哈特的脑海中生根发芽，并愈发根深蒂固。 事实上，莱茵哈特确实做到了。还是个孩子的他就时刻用骑士八大美德严格要求自己的言行举止，甚至还秘密地在虫神的神座面前进行了骑士宣言。 在中古时期，骑士宣言本是骑士在册封典礼上才会说出的誓词，宣誓的对象是他的效忠之人。 对于身为雌虫的莱因哈特来说，他的效忠对象应该就是他未来的雄主。联想到中古中的那些骑士与夫人们美好的柏拉图式爱情，年少的莱茵哈特不仅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虚幻的雄虫形象，并为此感到脸红耳热。 后来，身为曙光帝国老牌军事世家的族长雌子的他觉醒了双S级、立下战功赫赫，获得了“帝国之矛"的称号，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第三军团的军团长。 然后，一纸婚约从皇宫送至卡佩家族，他被老国王钦定为下任曙光帝国国王的皇后。在皇宫中，莱因哈特见到了自己尚还年幼的未婚夫。他的未婚夫名为艾利克，有着璀璨如阳光一般的金色双瞳和头发。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如果这是一篇骑士、故事情节顺利进行下去的话，名震帝国的优秀骑士和他此生效忠的王子殿下应该会无比甜蜜地相知相爱、携手此生。 然后，骑士会成为将军，王子会成为国王，他们会一起将国家治理得很好。是的，故事的发展本该如此。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位不速之客的突兀介入改写了故事的结局。那位不速之客名为陆琛。 *★★★★★★★大 也许从老皇帝离世、陆琛篡位的那一刻开始，一切本该井然有序的故事情节就已经开始乱套。 莱茵哈特对这位名为陆琛的皇长子并不了解。许是因为非婚生子、雌父不详的原因，陆琛在皇室里一直没有存在感，皇室举办的那些宴会和舞会中从来看不到他的身影 。 莱茵哈特只知道，因为基因缺陷的缘故，陆琛的发色和瞳色都不是太阳女神蝶血脉一脉相承的金色。 有一次他入宫参加舞会的时候，曾远远看到过陆琛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形有些瘦削的雄虫，有着一头麦秆色的头发，一双沉郁夕阳色的眼睛。 秉着骑士道精神，莱因哈特只扫了一眼就没再多看，也并未附和其他贵族对陆琛的非议。 他们一个是事业如日中天的军团长、帝国未来的皇后，一个是皇家污点、皇室边缘化的透明虫；如无意外，他们此生都不会有太大的交集。 等陆琛的消息再一次传入莱因哈特耳中，已经是许多年后的事了。 彼时的那位低贱入尘埃之中的私生子不知耍了怎样的手段，竟然说服了他的兄长弟弟和诸位朝臣、堂而皇之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手握帝国最高的权柄—— 甚至莱因哈特自己，都成了对方的战利品之一。 【帝国未来皇帝的未婚雌君】这一名号，瞬间从美好的祝福变成了枷锁和诅咒。 一想到要与这种卑鄙无耻的伪君子缔结婚约、走进婚姻的殿堂，一直坚持骑士信条的莱茵哈特就感到恶心。 他未来的效忠者绝不会是陆琛这样的恶人。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在那年的仲秋舞会上，莱因哈特拒绝了对方的邀舞，无视了那支向他探出的手，坚定地站在了艾利克这边。 “骑士宣言第一条，我发誓抗击一切不公、恶意以及欺骗。”莱茵哈特曾在虫神面前立下如此的誓言。 因此，拒绝这样一位篡位的野心家是完全正确的。这只固执的金发碧眼的雌虫这样坚持。无论陆琛如何示好，无论周围的虫如何谏言，他全都选择视而不见。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了莱因哈特的意料，甚至让他坚持十余年的骑士之心都开始动摇。 "骑士宣言第二条，我发誓保护弱小、为所有虫族的幸福而战。"莱茵哈特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关于这一点，即使莱因哈特也不得不承认，陆琛做得比他更好。 那位皇帝用实干获得了民心，反倒衬得莱因哈特才是一位铁石心肠、不明事理的那一个。 r /> 但最后，他违背了自己已经对那位陛下产生好感的心；明明说出了诸如“绝不会接受改变婚约对象”的话，却在那位觉醒结束前的最后一天不惜奔赴万里.. 莱因哈特一直以来坚持的骑士道在陆琛面前崩毁了，碎了个彻彻底底。 也许是因为自他认识陆琛以来，那位皇帝都表现得无比坚强，甚至让莱因哈特产生了对方与自己势均力敌的错觉，等到这只金发碧眼的雌虫发现身负基因缺陷的陆琛其实也是需要他善待保护的那一方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已经觉醒了双S天赋的皇帝不再需要他这位骑士。 对方已经有了一位双黑的守护骑士。一直到皇帝回归虫神的怀抱为止，身边都没有给他余留的位置。 在看到星网终端中永远不会更新的对话框的时候，在看到陆琛与另一只雌虫交换誓言、戒指与吻的时候，在收到参战的皇帝身体逐渐崩坏的消息却根本没有立场去劝阻的时候，莱因哈特感觉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濒临疯狂的边缘。 他就像一张白纸，被陆琛肆意地在纸面上勾画、涂鸦、攥成团再展开，留下诸多无法再复原如初的痕迹。 然后，被丢掉了。 被放弃了。 被陆琛遗忘，不再给予任何关注和眼神。这是一篇结局多么残忍的骑士啊。 骑士终于认定了自己想要效忠的对象，但那位他想要效忠的人却永远不会给予他任何回应了。 *★★★★★★★大 时光匆匆流逝，银丝爬上莱因哈特的暨角，当年英俊的金发青年也变得白发苍苍。 一直到身体无法再支撑自己完成工作为止，莱因哈特一直都是曙光帝国(后面改为曙光联邦)国民们最为信赖的守护者，也是国家疆域最为牢固的城墙。 沉浸于繁忙的公务之中，这只雌虫就无暇再去想陆琛了；但每到假期赋闲和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如潮水般的悲伤就会再次浸延，将他整个没顶。 这时候，莱因哈特就会和终端中的智能Al聊聊天，然后伴着Al哼唱的歌谣入睡。 仿佛这样就能欺骗自己，那位陛下就陪在自己身边。 从军部退下来后，因常年征战身体机能受损，莱因哈特衰老得很快。 终身未婚的他没有 选择进入卡佩家族的墓地，而是提前买下了一块位于帝星远郊、距离皇家墓园不远处的小山丘，将其定为自己于六尺之下沉眠的居所。 他在这座山丘上种满了白玫瑰。 而后，又是几个世纪的时间过去，这座玫瑰陵墓已然成为了名人古迹，莱因哈特的孤坟和那些玫瑰也都被卡佩家族的后人打理得很好。 无数虫族在导游的带领下登上这座长满玫瑰的山丘，从头戴式耳麦中了解关于这位双S级将军传奇的一生。 而后，他们惊讶地发现，站在这个小山丘的顶端，正可以遥遥远眺一旁那座并不对外开放的皇家墓园。 最终没有与皇室达成联姻的莱茵哈特并没有葬入皇家陵园的资格。 于是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尽可能近地陪伴在那位陛下身边。 没有虫族知道，在买下这座山丘、亲手一株株种下那些玫瑰、为自己树立墓碑的莱因哈特当时都在想写什么。 如千年前一般无二的夏日煦风吹拂过那些白得耀眼的花朵，带起一片氤氲的花香；也吹过那座孤零零的、立于山丘顶端的墓碑。 久经岁月磋磨、不再平滑的大理石墓碑之上并没有雕刻墓主人的姓名和他的那些光辉事迹，只用漂亮的花体字刻着一首小诗，或是什么歌词—— "但是如果你传唤我，我定然毫不犹豫； 你若唤我姓名，我定会飞奔而来。" “我会跑向你，会找到你，会为此不顾一切；我会奔向你，会珍惜你，会留在你身边。" "只要你回心转意，我便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大 开满白色玫瑰的小山丘安静地与旁边的皇家墓园遥遥相望。时间回到数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天。 暖风吹拂着盛开的玫瑰，甜蜜的花香逸散在暑气中。 一只金发碧眼的小雌虫偷偷溜进空无一人的卡佩家族教堂，在虫神的神像前立下誓言。手持一本骑士，小雌虫一字一句地认真读着上面的文字。清脆的、还未变声的童声回荡在夏日的教堂中。 【……骑士宣言最后一条，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第54章 第54章 随着响彻午夜的十八声钟鸣，那朵蓝白色的冰晶玫瑰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散。这一刻，威廉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这朵玫瑰一起凋零了。哪怕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威廉仍然记得那天。 天文塔的落地窗外繁星点点，巨大的星球模型在玻璃穹顶下方缓缓地旋转着，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我想把这朵玫瑰送给你，因为它和你的发色和瞳色十分相称……”在暖色烛火的映衬下，年轻的皇帝温柔地笑着，轻轻将这枝精神力造物的花朵别在他的耳侧。 刹那间，万籁俱寂。 一片静默中，只余他如春雷般隆隆作响的心跳声愈发清晰，震得他头晕眼花、脸颊发烫。 真的回想起这段旧事，威廉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清楚地记得每一分每一毫的细节；这段经年的回忆就如同被主人时常擦拭保养、光洁如新的珠宝一般，无论何时拿出来看都惊人得熠熠生辉。 记忆画面中的那位皇帝是如此的鲜活，没有丝毫的褪色，甚至让威廉恍然间产生了这件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的错觉。 “我发誓，此生都将陪伴在您的左右，直至这朵玫瑰凋谢。”记忆中的自己缓缓躬身，说出了如此狡猾的誓言。 是啊，狡猾。 威廉当然清楚，这朵作为精神力造物的玫瑰会随着创造它的雄虫的离世一同消亡；因此，当时看似表面有所触动的他对那位皇帝许下的誓言，也只不过是一句漂亮的废话罢了。 那时候，刚与陆琛相处没几天的威廉确实开始欣赏陆琛的勤勉与执政态度，但还远远达不到愿意为陆琛付出性命的程度。 比起对陆琛的感情炽热无比、愿意为陆琛付出一切的雷尔夫，威廉的感情进度要更为缓慢而内敛。许是因为胆怯或过于瞻前顾后，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手中流逝—— 也许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那位聪慧的陛下才没有选择自己，而是和雷尔夫缔结了婚约——每次想到这里，威廉都感到自己的心脏抽疼得难受。 等到他心中的情感终于浓烈到突破了自我设定的限制，真正可以大声许诺愿意为陆琛付出生命的时候，得到的也只是雄虫歉意地拒绝。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如果当时的我再大胆些、再勇敢些，是否结局会有所不同? 诸如 此类的设想曾让这只白发蓝眼的雌虫整夜整夜的失眠，而每当他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从空间钮中掏出那枝陆琛送他的冰晶玫瑰，盯着花朵一看就是很久，或是抱着它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在陆琛前往战场上的那段时间里，被留在皇宫的威廉每晚都会对着玫瑰祈祷，虔诚地请求虫神能够让他的陛下安然无恙地回来；明明那时候的他秉持无神论，并非任何一位神明的信徒。 陆琛在婚礼上扔给他的捧花也被威廉做成了永生花束，小心翼翼地收纳在真空盒子之中。 然而，冰晶玫瑰随着皇帝的逝去一同消失，永生花束也在漫长的岁月中褪色腐朽。 骤然间，威廉发现，那位陛下似乎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东西。 莱茵哈特拥有皇帝前未婚夫的身份，还享受了皇帝为期半年的追求、得到了陆琛为他弹唱的钢琴曲；雷尔夫成为了陆琛真正的皇后，独占了那位皇帝所有的爱、纵容和关注。 那么，我呢?威廉握紧了双拳。 他什么都没有。 皇帝在将婚礼捧花抛给他的时候，曾祝他幸福。但这句祝福就和威廉向虫神乞求的那些卑微的愿望一样，并没有生效。 自陆琛离世的那一天起，这只聪明的雌虫就已经知道，他此生注定无法再获得幸福了。 “因为你是【书记官】,你是【旁观者】。”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响起。 "如今的局面，不正是应验了当初你的选择吗?"它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出了让雌虫不想直面的事实。 这声音的确说得没错。 但现在，威廉承认，他后悔了。 *★★★★★★★大 不过，在经历了一段短暂的痛苦和迷茫的时光后，威廉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想起陆琛曾经在处理政务时对他说过的那些构想，开始将目光聚焦于皇帝为之付出生命的曙光帝国， 代陛下守护好这个国家，将它变得更好；如此，我也不算是一无所有，不是吗……怀着这样的决意，继任新皇艾利克书记官的威廉掀起了自上而下的政体改革。 出乎威廉意料的是，他并没受到太多来自皇室的阻碍。 得知这些新的政体架构中的大部分都是由陆琛提出的，身为新皇的艾利 克沉默良久，最后选择了放手权利、支持新政；那些高傲的贵族们也在国民们汹涌如潮的民意冲击下选择低头，一步一步退出了持续几千年的历史舞台。 在经历过动荡、流血和牺牲后，曙光帝国变成了曙光联邦。威廉也获得了一个“帝国掘墓者”的恶名，但他不在乎。 平民出身的他本就对贵族制、血统论积怨已久，这次作为改革的操刀者，下手自然也毫不手软。 改革的火焰从威廉的青年时代一直燃烧至他的晚年，选择将自己的下半生时间全部奉献给曙光联邦的他终身未婚，以至于后世对于他的评价虽然毁誉参半，但没有任何虫族可以否认他对联邦的贡献。 身为曙光帝国的最后一任书记官、联邦第一任首相拉里·兰开斯特的老师，威廉·布莱克已然成为 了虫族历史中无法忽视的存在。 "某种意义上，这只雌虫将自己嫁给了国家——" 在讲述他的生平事迹时，后世的那些历史学家们总会发出如此的感叹。然而，如果威廉能够得知这点，一定不会高兴。 在这只雌虫的心中，他唯一认定的丈夫只会是那位早逝的陛下。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除了必要的政治活动，直到离世，威廉也没有离开帝星。 每年他都会按时前往皇家陵园，一呆就是一整天的时间，并在那位陛下的墓碑前留下一束白玫瑰。 他在国家政坛的中枢常驻，既是贵族势力们恐惧厌恶、阴魂不散的幽灵，也是深受平民虫族们爱戴推崇的精神领袖。 一直到拉里接过他的权柄、坐稳联邦首相之位，这只已经不再年轻的雌虫才从这个国家权利漩涡的中心退出，开始了一段时光短暂的养老生活。 令后世的史学家们费解的是，曾经在少年时代差一点被推举为帝国研究院未来的院长预备役的威廉，却在晚年时期开始沉迷于神学。 对于威廉在神明处寻求精神寄托的行为，他的老友、帝国研究院的终身荣誉院长兰伯特曾经试图让其改变心意，但毫无成效，反倒差点导致他们的友情再次破裂。 在青年时期对神学不屑一顾、在虫神面前所许下的愿望从未被实现的威廉，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变成了狂热的神学研究者。 他开始不顾衰弱的身体，没日没夜地沉浸在 各类关于神学的卷宗和典籍之中。 甚至坚信那位早逝的皇帝并没有因为身体的永眠而彻底死亡。 “陛下的灵魂一定是回到了神国。”面对前来劝阻的兰伯特，这只白发蓝眼的雌虫轻轻地说，目光中满是温柔。 “神明一定是真正存在的，不然陛下当时为何能够提前预知自己的死亡时间呢?”回想起那段灰色的记忆，这位曾经的帝国书记官向自己的老友展示当年的手记： “他甚至亲口说出了曾与虫神做交易的事实。 此刻的威廉无比相信，有些虫族可能生来就肩负着一些使命或责任。他们被神明委任派下世间、经历诸多磨难，在世间留下传奇。 然而，等到他们完成了这些任务，就会被那些吝啬的神明迅速召回神界。 他们来去匆匆、如一颗耀眼的流星，即便世间的生者再如何哀求挽留，都无法阻拦他们离去的脚步。 也许那些征召他们的神明们也会想，这样好的灵魂生来便该在天上生活；能够让尘世享受过他们片刻的恩泽，便已经是神明的恩赐了。 哪怕是在虫神征召的那些灵魂中，自家陛下的灵魂也一定是最为璀璨的那一个。 对此，威廉坚信不疑。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在离世前的最后一个月，威廉签署了遗产捐赠协议。他将此生获得的所有财富都无偿捐赠给了联邦的救济院、医院和学校。 “研究神学竟然还真的把你研究成圣人了。”病床旁，同样已是满头银发的兰伯特没好气地说道，转身拭去眼中的泪水。 在这对好友中，明明兰伯特才是更为年长的那个；但因为长时间的为联邦成立劳心劳力，身为年轻者的威廉却衰老得更快。 如今，他必定要先兰伯特一步与死神相见了。 "距离圣人我还差得远。"躺在病床上的威廉看向窗外的绿意和阳光，面带笑意。"那只不过是赎罪券罢了。" 自己确实是有罪的。威廉想。 平民出身、背后没有家族支撑、一心推动改革变法的他一路走来，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他曾为了更大的利益牺牲弱小的那一方，也曾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谋求一个预期的结果；他签署下发的每一条政令都牵扯着千千万万虫族的身家性命，纵观整 个联邦，他的仇家数量估计多到足以绕帝星一圈。 选择捐出全部身家用于慈善，也只是因为这只晚年耽于神学的雌虫害怕自己的灵魂因过于罪恶而无法升至天国。 毕竟，那位陛下还在天堂等着我呢。威廉想要干干净净地去见他。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您好，您的探视时间已满，病人该午休了。"手持病历档案的雌虫护士长敲了敲病房门，提醒兰伯特本次的探病到此结束。 以威廉当前的社会地位，联邦自然会安排他入住最好的医院。在这里，他能享受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全方位照料。 不过，所有虫都知道威廉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是能用药物或医疗手段挽救得了的——他的身体机能的衰退是由自然衰老导致的，生老病死，世间常态，即便是身份再如何尊贵的虫族也无法避免。 "……你多保重。"兰伯特在护士长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三步一回头地走出了病房。 并非兰伯特的内心软弱，而是他知道，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每一次的见面都可能会变成此生诀别。 在好友和护士们离开后，病房内安静下来。 威廉打开星网终端，调出那首他最喜欢的歌，选择了外放。 "亲爱的主啊，当我来到天堂，请让他陪在我的身旁；请告诉我您会让他与我相遇，如果您允许请给予我回答。" 听着熟悉的歌声，看向病房落地窗外那些葱郁的树木，这只白发蓝眼的雌虫一时间陷入了回忆。 他和那位陛下的首次相见，也是在这样一个初夏。 记忆的片段如走马灯一般在威廉的脑海中闪回。 无论是仲秋舞会，新年晚宴还是与异族作战，威廉总是被留下的那一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琛走远 再后来，那位皇帝走得更远了，去了一个威廉怎么都找不到的地方。不过，也许我很快就能前往您的所在之处。他想。这一次，希望您能让我永远陪在您的身边。 "他的气息，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让我耽于疯狂；他是我的太阳，正是他使我如钻石般夺目闪耀……" 轻柔的歌声中，威廉闭上了眼睛。突如其来的疲倦如海水般将他倾覆 ，将他的意识拖入一片黑暗之中。 渐渐地，在初夏暖意融融的阳光下，威廉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了空中，然后越升越高。病床、医院、帝都、整个联邦，尘世中的一切都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他飞向太阳的方向。 一片刺目的金色光芒之中，天国的栏门大开；在层层叠叠的彩云之上，威廉看到了吹奏长号、短笛的天使们和诸天的神明。 那位陛下也位列其中，并向着有些无措的白发雌虫伸出了手。被眼泪模糊的视线中，他听到了陛下那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威廉，好久不见。" 第55章 预警!纯爱人请谨慎购买 地面在剧烈地震动，房屋纷纷倒塌。 赤红的火焰燃烧起来，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哀嚎声、哭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尸/体堆砌的城市废墟之中，无数怪异的野兽窜梭其间。它们将一切还活着的虫族撕碎，生啖入腹。 是宛如九层炼狱般的场景。 "——!!"午夜十分，万籁俱静。救济院狭小的床铺之上，一只黑发的小雌虫骤然睁开了眼睛。 呼……又开始做那种可怕的梦了。 没有惊动房间里沉沉睡着的其他孤儿，扯了扯已被汗水浸透、完全不合身的睡衣，拉里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的那两轮月亮。 粉色的月光浅浅地照在他的身上。 不，拉里明白，那些重复在他的脑海中上演的悲惨画面并非梦境。而是【会在未来发生】的事实。 *★★★★★★★大 "砰。"随着充能型X-I燧发木仓的一声脆响，最后的黑影应声倒地。 "好了，你们把这些都处理了，"吹了吹枪口还未散尽的硝烟，留着一头半长的黑色卷发、右眼被单片眼罩覆盖的漂亮青年向着身后的手下们努努嘴，示意他们进入这条巷子里完成收尾工作， "记得做得干净些。” 在青年转身离开后，刚刚被他身体遮掩住的狭窄巷口才暴露在众人面前—— 漆黑一片的狭小长巷里此时已被数不清的尸/体堆满，本就已经足够浑浊的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不适的铁锈味，浓厚到仿佛每一次呼吸都会吸进血液一般。 "……呕!"看到这样的地狱画卷，一个新人当场就开始扶着墙干呕，将刚吃进去不久的早餐吐了一地。 “啧啧，不愧是那位啊。”有经验的老人们倒是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直接走进巷子里开始收敛尸/体。 早就佩戴好高效过滤面罩的他们完全不被周围令人作呕的气味所困扰，每个人都身穿边缘高至大腿的长筒胶皮靴，毫不在意地一脚踩进巷内没过脚背的、泥水与鲜血混合而成的猩红液体之中。 “我不是提醒过你今天别吃早饭了吗?!”巷口，一位满脸狰狞疤痕的中年人狠狠地给了那个正在擦嘴的新人一个爆栗，大声训斥道， ” 要是再早上几年，就凭我年轻时的暴脾气，非得让你把这些吐出来的东西再咽回去不可!" "好啦好啦，刘工，对你这小徒弟温柔点儿嘛，"一个从巷子里走出的人见状，劝了一句，顺便把手中的麻袋扔进巷口停放的垃圾运输车里， "第一次【出外勤】肯定都不习惯，等他多出几次不就 有经验了?" "谁说不是呢?想当年我刚【入行】的时候，不也是一个啥都不懂的愣头青?但是你看，这么多年过去，我不也在行业里混得风生水起了?"巷子中有人高声嚷嚷。 "切，你管干这出外勤的活计叫‘混得风生水起’啊?!"立刻，有人出言反驳。至此，巷子里的人们纷纷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聊上了天： “嘿，外行了不是?别看不起出外勤啊!要我说，出外勤才是在行业里苟命发财的最佳行当——你看，这尸/体戴着好大一条金链子——我的了!" “别这么说，时代早就变了!自从那位成了团长，先锋队的伤亡率可是直线下降!所谓歼空炮一响黄金万两，有钱拿还不会死，这不比出外勤香多了?" “啧啧，确实……而且，咱们团长可真是个人间尤物啊!今天我远远瞧了他一眼，的确如传闻中那般漂亮——说实话，哪怕他看起来是个男的我也不是不行!" 随着这句话，众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今晚看到的那位黑发蓝眸的美人团长，一时间颇有些想入非非。 “唉，我倒是听说那位不是普通人类，好像是什么雌虫来着——那个雌虫，可是能生孩子的哦?"某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然而，还未等这人说出更多的“内部消息”,便被走进巷子的刘工粗暴地打断了话头。 “嘶——竟然敢让那位给你生孩子，你不要命啦?你也想变成这巷子里的花肥吗?!”许是过于激动，刘工脸上的那些疤痕都开始发红发烫，因为巷中光线昏暗，无人看到他眼中充斥的恐惧。 “都给我闭嘴好好干活!再敢谈论团长，我先让你们去垃圾车上躺躺!”他失态地咆哮着，仿佛这些人刚才谈论的不是那位团长，而是不可言说的洪水猛兽一般。 随着刘工的大声呵斥，很快，巷子里重新回归一片死寂。 />几只飞蛾环绕着众人头顶的老旧电灯频频飞舞。 其中的一只因为靠得太近，被一抹瞬间绽放的电火花吞没、燃成了一小撮黑灰，并很快被夜风吹散，消失不见。 昏黄的频闪灯光照着巷口那辆印着一枚黑色蝴蝶标识的垃圾车，和车斗里越堆越高、缓缓渗出红色液体的麻袋们。 在人类联盟的广豪疆域内，如果有人看到车身上的这个蝴蝶标示，估计会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有多远跑多远—— 因为，这正是星际最强星盗团·【黑蝶】的团标。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一个月前，某个平和的夜晚。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视野里的那双过于娇嫩的小手，拉里皱起了眉。 柔弱、无力、没有木仓茧，这不是自己的手。 不，这甚至不该是一只成年S级雌虫所拥有的手——而后，在跑遍了那栋破旧的救济院小楼、终于在盥洗室里找到一面镜子后，这位名震人类联盟的星盗头子·拉里·海因里希看着镜中幼年时的自己愣住了神。 尘封已久的记忆开始复苏回笼。这只黑发蓝眼的小虫崽将视线从镜子中移开，看向周围熟悉又陌生的装潢。 时隔数十年的时光，他已经就快要将这座小小的救济院彻底遗忘了。 "所以，我这是重生了?"默默地消化着这具身体中残存的记忆，拉里发现他似乎是回到了自己五岁那年。 此时的他应该刚被第二例收养家庭退回救济院，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搓磨。这可真是太神奇了。看着自己瘦小手臂上的那些青紫的痕迹，拉里想。几分钟前，为了逃离人类联盟的围剿，拉里率领星盗团孤注一掷地将星舰群开进了黑洞。 在黑洞将他的黑蝶星盗团吞没的那一刻，拉里本以为自己绝对活不下来的；却没想到再睁眼，他不仅好好活着，甚至直接重回五岁那年。 是因为穿梭黑洞而导致的时空逆转吗?这简直就是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一时间心中颇为感慨，这位死里逃生的星盗头子的嘴角才刚刚扬起，便很快回落、变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不，还没到能够轻松开心的时候—— 如果拉里没有记错的话，三 年后就是双月合一，届时，如期爆发的异族入侵就会如海啸般将整个曙光帝国吞没殆尽。 即便虫族以倾族之力做出抵抗、所有C级以上的成年雌虫都被送上了外域战场、甚至虫族皇帝都在战场上殉国，却仍然无力回天。 五年后，异族就会攻入帝星、席卷他目前所在的这家破败的小救济院，在这里上演一场血/腥的屠/杀戏剧。 天知道当年只有十岁的自己是怎么混进一架飞行器，历经千难万险才得以逃离曙光疆域的…… “啊，找到你了。”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拉里的思绪；紧接着，一双大手从虫崽的腋下穿过，将他抱了起来。 来者正是这家小救济院的院长，亚伯兰·海因里希。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怎么从房间里跑出来了?”以一己之力支撑起这家救济院的年轻院长话语中满是担心。以为拉里还沉浸在被寄养家庭退回救济院的阴影之中，他出言建议道： “是睡不着吗?要是害怕做噩梦的话，今晚也和我一起睡吧。" 拉里没有挣扎，只是无比乖顺地将头埋进这位温柔的院长怀里，被对方带回了院长室。 五年后，身为D级雌虫的亚伯兰虽然因等级过低免于被征召前往战争前线，但他为了保护救济院中的孩子，最终死于攻破帝星的异族之口。 身为救济院中唯一的幸存者，侥幸逃出曙光帝国的拉里继承了亚伯兰的姓氏，逐渐成长为日后的拉里·海因里希。 ……也许，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我可以做些什么。 躺在院长室内硬邦邦的木床上、看着对面年轻院长的睡颜，拉里想。至少，这一世，他不想再看到这家救济院重蹈前世的覆辙。 ****★****★ 然而，真正开始尝试着手改变既定的未来时，拉里却遇到了诸多阻碍。最让他头疼的就是他当前这具过于年幼的身体。 年仅五岁的雌虫幼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对痛觉十分敏感，只要稍微磕碰一下，发达的泪腺就会让他的双眸不由自主地盈满泪水；因大脑还未发育完全，他甚至无法维持长时间的思考，并且过于嗜睡.… 比起以上这些问题，对这位还是幼年体的星盗头子来说，贫寒的救济院提供的那些量又少又没什么营养的食物和数量为零的资金来源反倒成了次要 考虑的事情了。 等这具身体再成熟一些，就试着去下城区找些机会吧。这只黑发蓝瞳的虫崽默默地想，脸上露出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深沉之色。 然而，还未等拉里真正将脑海中那些试图重操旧业的点子付诸于实践，他便惊讶地发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开始与他的记忆有所出入—— 首先，是曙光帝国继承者的变动。 那位老皇帝确实如拉里印象中的那般，于转年的初夏之时离世；但接任其皇位的却并非拉里记忆中的艾利克殿下，而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名为陆琛的废物雄虫皇子。 至此，就如同坍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更多的变化连锁发生了。那位名为陆琛的新皇在继位后颁布了大量的新政，其中就包括在帝国各处建立皇家救济院。 亚伯兰经营的那家小救济院也被皇家救济院合并，身为D级雌虫的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任命为帝星皇家救济院的新院长。 漂亮的独立宿舍楼、宽敞明亮的多功能教室、整洁的运动场，甚至还有一个大游泳池………身穿崭新合体的院服，站在皇家救济院那始终燃烧着炉火的温暖室内的那一刻，拉里感觉自己的脑子一时间有点懵。 这是前世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而造成这一切改变的根源，就在于——打开星网终端，拉里开始搜索那位皇帝相关的词条。 雌父不详、皇室私生子；先天不足、基因缺陷、绝对无法觉醒到C级的废物；疑似谋朝篡位的隐藏野心家……看着这些搜索全网才找出来的、少得可怜的资料，拉里皱起了眉。 这位本该生来尊贵的新皇，身上却被他治下的国民们贴满了负面的标签。 硕大的星网上甚至找不到他在登基前的任何影音资料。这位皇帝的成长轨迹也似乎是被有心虫刻意地抹去，只剩一片空白。 唯一能找到的关于那位皇帝的动态视频，只有新皇加冕典礼的星网直播录屏。 因下城区信号不好而有些卡顿的录屏中，在飘洒着彩带和玫瑰花瓣的晴空下，伫立于圣路易教堂顶层露台之上，头戴王冠的年轻雄虫面带微笑，向着广场上的民众们轻轻挥手。 陆琛….…吗。 看了无数遍录播视频，拉里将这张前世从未见过的雄虫面孔牢牢地印入脑海。然后，在那位乔装出行的皇帝来到 救济院视察的那一天，成功地认出了对方。 "你是我的雄父吗?你终于来接我回家了吗?"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冲出队伍、紧紧地抱住了那位皇帝的大腿的拉里如同真正渴求亲情的虫崽一般哭喊着，内心实则一片平静。 ——抓住你了，我此世的【变数】。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靠着自己一番卖力的表演和院长的劝说，拉里最终得偿所愿。 虽然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那位皇帝无法立刻收养自己，但他仍然承诺会在处理好一切后带拉里回家。 于此同时，拉里成功地添加了皇帝的星网好友，甚至还得到了帝国书记官和一个军团高层将领的联系方式。 这真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年幼的星盗头子笑着通过了这些帝国大人物的好友申请。 如果能够借此机会成为那位皇帝的养弟、进入帝国的权利中枢，那他就能有更多的筹码去应对会在未来发生的异族入侵的浩劫了。 不过……那位陛下竟然还只是一个未成年吗?是了，他好像还没进行觉醒仪式……回想起皇帝那散发着好闻玫瑰香气的温暖怀抱，拉里有些恍然。 对方也就仅仅比自己大了十三岁，却已然肩负起治理整个帝国的责任。 在这般寒冷的冬日，那位陛下竟然会乔装打扮来下城区视察政务；无论是身为雄虫还是身为皇帝，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他都大大地出乎了拉里的预料。 正如院长亚伯兰所说的那样——每一位皇帝登基的时候都会宣誓，但当今这位是将他的誓言履行得最好的一个。 甚至陆琛还能做到更多。 他会在对话时平视自己的眼睛，并没有单纯地把自己当成什么都不懂的虫崽来随意糊弄；他会在新年前夕提前准备好给自己的新年礼物，特意对照自己的名字挑选一只头戴月桂花环的玩具小熊；他会关照自己的课业进度，每天抽出时间和自己在星网聊天、甚至开启实时的交流视频，就如同一位真正的雄虫兄长那般……不，真正的雄虫兄长都不会比这位陛下做得更好。 渐渐的，本来蓄意接触、打算单纯地利用对方的拉里却开始沉溺于这场虚假的兄弟游戏。 许是受到这具年幼的身体的影响，他对皇帝的依赖之情与日俱增；就连拉里自己也没意识到，皇帝对 他的宠溺和关心已经让他心中那枚贪婪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大 陆琛那长达九天的觉醒仪式让这位曾经的星盗首领度日如年，从来不信神明的他竟然也跟着院长一起在虫神的供桌上点燃蜡烛。 等到皇帝觉醒成为新历以来的第一只双S级雄虫的消息传出，心中那莫名生出的自豪感让拉里无措又幸福。 你们看啊!躺在无边无际的银白色玫瑰花海中、抱紧月桂小熊的他甚至想要大声呼喊，让整个帝国的虫族们都听到—— 那位颁布了造福无数虫族的新政、觉醒成为双S级的雄虫皇帝是我的兄长!! 不久，皇帝遵守承诺，将拉里接到了皇宫；前世的星盗头子拉里·海因里希正式变成了此世的皇室成员拉里·兰开斯特。 完成觉醒仪式后，皇帝的容貌变得如同神明一般，完美得令拉里不敢直视。对于前世仓促逃离曙光帝国、至此再也没有见到过雄虫的他来说，被这样的双S级雄虫抱在怀里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还未等拉里为此感到高兴，便得知了那位皇帝将要结婚的消息。"——拉里，来给我和雷尔夫当花童吧?"银发红瞳的皇帝说出了如此的请求。 雷尔夫，好像就是那个陪皇帝来救济院视察的双黑军雌。作为皇帝的觉醒引导者，身为A级雌虫的他反倒因此升到了S级。 对于陆琛的请求，拉里当然无法拒绝。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中莫名产生的这种情绪究竟是……?……我前世觉醒后也是S级雌虫的。 脑海中的思绪乱成一团，黑发蓝眸的虫崽攥紧了皇帝的衣角。 时间很快来到婚礼那天，看着台上相视而笑的皇帝和皇后，拉里心中酸涩，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 无论如何，拉里知道—— 此刻于他心中汹涌不息的，绝不是正常兄弟之间该有的感情。 拉里选择将那不该存在的禁忌感情深埋心底。一定不能让陆琛发现。他想。 比起让皇帝知晓他的想法、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拉里宁可一辈子都呆在对方养弟的位置，绝不跨越雷池一步。 为了陆琛，他甚至可以忍受那些枯燥乏味的皇室礼仪课程；穿上 那些他前世绝不会给一个眼神的、满是缎带和花边的礼服；就连那些离谱的贵族必备知识他都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甚至学会了茶叶占ト—— 当然，拉里绝不会忘记为双月合一后的异族入侵做好准备，他已经以皇室养子的身份提前买下了五架飞行器，只待帝星一被攻破就带着救济院的大家还有皇帝一起跑路。 并非不相信皇帝所做出的努力能够改变帝国的悲惨结局，拉里明白，新政的颁布实行、信息素安抚剂的研发成功已经改变了很多既定的未来。 他只是，只是有点不安，害怕再一次看到在乎的虫族死在自己面前。然而，双月合一的那一天还是如期到来了，那位皇帝也将前往战场。 "如果真的在战场上遇到了无法扭转的局势，请您逃跑吧!"面对自己的建议，皇帝摇了摇头。 "——如果真的遇到那种局面，我会和我的国民们站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得到了如此的回复。 战争持续的那五个月，被留在帝星的拉里的精神一直紧绷，生怕看到任何有关那位皇帝的负面新闻。 前线捷报频传，在双S级太阳女神蝶的大范围精神辅助下，帝国军队将异族们成功阻截在疆域之外，甚至开始了反攻。 然而，这些令国民振奋的消息并为给拉里的脸上带来一个笑容。因为他发现，关于那位陛下的消息被封锁了。 某种不好的预感在他的脑海中滋生，并于那年的初夏变成了现实。 战争胜利了，帝国没有被毁灭，拉里准备的那些用于逃生的飞行器和物资也派不上用场了。然而，拉里没有想到的是，改变未来的代价，是那位陛下的生命。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你变成坏孩子了，拉里。”银发红瞳的天使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身穿浴衣、坐在床前抽雪茄的他如是说道。 "那么，我这就离开了，"浴室的推拉门打开，一只刚洗完澡、穿戴一新的雄虫从中走了出来，"记得再联系我啊，拉里!" 懒洋洋地对着那只雄虫挥挥手、将其打发走，黑发蓝眸的妍丽雌虫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吐出紫色的烟雾。 "既然看不惯，你就来阻止我啊。"瞥了眼那位天使，拉里的语气中满是 挑衅，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保证立刻就改。" "……"天使沉默了。 淡粉色的朦胧月光穿透天使那半透明的身体照进室内，没入拉里那双如同深海般的蓝色双眸。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他和他对视良久，这位拥有着与已逝皇帝相同面容的、只有拉里才能看到的天使揉了揉他的头， “我陪着你呢。” 他的手掌隐没于拉里的发丝之间，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触感。 “……谁想哭了!”有些慌乱地甩开天使的手，将雪茄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中按灭，黑发的雌虫翻身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 室内的灯光熄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黑暗的静默中，隐隐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在皇帝离世的那个仲夏，一位和他有着相同面孔的天使出现在拉里的床前。 "……您是来带我走的吗?"7岁的虫崽希冀地问道。 "不是哦。"天使轻轻扇动了一下他背后的翅膀，俯下身与拉里视线平齐，就连声线都与那位陛下一般无二： "你的一生还有很长时间。" 之后，天使就一直陪在拉里的身边。 发现其他虫族都看不到天使时，拉里也曾以为天使是自己因为太过想念皇帝而产生的幻觉。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也曾使用过药物治疗，但全都无效。 后来，对于天使的存在，拉里也就听之任之了。 他当然不会把天使当成那位陛下，但在这位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天使的面前，他也渐渐地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 陆琛在去世前曾拜托雷尔夫和威廉多加关照他这位养弟，因此，从小到大，但凡需要家长出席的场合，雷尔夫和威廉都会以拉里的兄长的身份出席。 等拉里成年、觉醒成了S级；已经选择从军队退役、成为宇宙探险家，满宇宙寻找那朵玫瑰的雷尔夫便淡出了拉里的生活，反倒是掀起政体改革的威廉将他收入门下，成为了他的老师。 有了威廉的教导，再加上前世在人类联邦摸爬滚打、成为星盗团团长的经历，拉里在政坛中混得如鱼得水；不仅 如此，身为皇室S级雌虫、拥有着虫族顶级相貌的他在上流社会和贵族中也非常吃得开。 自成年后，拉里身旁的雄虫来了又去，更换频繁。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还有政客、学者、明星……无数雄虫拜倒在他的脚下、乞求他的垂怜，但他从未为任何一只雄虫停留。 也曾有一些对他不好的风评流出，但在身为国王的艾利克对拉里展开追求后，所有的负面风评都消失了。 然而，就在国民们认为拉里一定会答应艾利克的求婚时，时任联邦首任首相的拉里选择了拒绝。 “我以为您是知道的，”这只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发美丽的雌虫看着对面的前·帝国皇帝，如是说道，"一直以来，我唯一爱过的雄虫只有您那位早逝的兄长。" "我确实知道。"但我还是想要当面向你求一个回答。艾利克面上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果然还是，比不过啊……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位银发红瞳的兄长，艾利克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令人意外的结果。毕竟纵观整个曙光，几乎所有虫族都爱着那位早逝的皇帝，包括艾利克自己。 这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在艾利克离开后，拉里看向一直静静地呆在一旁注视着一切的天使。 "你也听到了吧?我深爱着那位殿下。"走到天使面前，他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他们靠得过于近了，是那种会被旁观者误认为是在接吻的距离。 "……罢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良久，黑发的雌虫率先移开了视线，声音有些沉闷。 “毕竟，你不是他。” …”天使沉默着，如往常那般上前揉了揉拉里的头发。 这只看似坚强，实则易碎的雌虫总是用飘忽不定的态度和那一副对任何事物都毫不在意的样子来掩饰他的内心。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看着此刻蜷缩于拉里内心深处的、那只正在默默流泪的小虫崽，他轻轻开口。 "我陪着你呢。"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拉里确实是一位好首相，联邦在他的执政下运转良好。后世的那些史学家评论到他，也只会感慨一句造物 主对他过于厚爱，不仅给予了这位首相惊人的容貌，还给了他无比聪慧的头脑。 "其实，做首相并不比当星盗头子难上多少。" 然而，史学家们肯定无法想象，在将身下的位置和平过渡给下一任继任者时，已经不再年轻的拉里那聪明的脑子里所想的，却是如此不着调的东西。 又是十数年过去，拉里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虽然此生未婚，但每天都会有虫族来探望他；新鲜的各色花束即使每日一换，仍然堆满了整个病房。 终于，有一天，拉里睡醒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也变成了天使。宽阔的羽翼在他的身后展开，随着他的振翅落下几片洁白的羽毛。 “……我以为，以我做出的那些出格的事情来看，死后是绝对无法上天堂的。”看着病床上那具已经陷入永眠的躯壳，拉里好奇地用他那半透明的手指点了点出现在头顶的白色光圈。 指尖传来踏实的触感。能够碰触得到。那么….… 一个飞扑，拉里冲向那位一直陪在他身旁的存在，跌入了一个充满熟悉玫瑰香气的怀抱。【抓住你了。】 第56章 第56章 系统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陆琛时的场景。 鲜花，彩带，红毯。 刺目的聚光灯下，面带微笑的青年手捧影帝奖杯，在四周的欢呼和掌声里加冕为王。 彼时彼刻，系统的第六任宿主刚刚因任务失败而灵魂消散。 失去宿主的系统耗尽了自己仅剩资源的大半，开启了时空隧道进入了陆琛所在的世界，狼狈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系统在这个世界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寻找它的下一任也是它最后一任的宿主——根据时空管理局扮演分部的规定，连续签订七位宿主都没有成功完成一个任务的系统会被彻底销毁。 因此，为了这次不再失败、步入数据清零的悲惨未来，系统宁可花费更多时间去寻找这一任的宿主；哪怕它在这个世界里遇到过很多灵魂质量不错的人，它都只是做好标记、然后动身去找下一个，就这么对比删减地寻找了十年。 在第十一年，系统遇到了陆琛。 说实话，就灵魂力量来说，陆琛并不是系统遇到过的最强的那一个人；但是，在系统开启了对陆琛的好感度扫描的那一刻，眼前出现的画面让它甚至短暂的当机了。 ★★★★★★★★大★ 代表百分之零的好感度丝线是白色的。因为两人之间没有交集，所以呈现出如同一张崭新的、未经涂鸦的白纸一般的颜色。 代表百分之十的好感度丝线是黑色的。由于聚焦了众多的厌恶、仇恨等负面情绪，这根丝线的颜色如同浸满了来自深渊的淤泥。 代表百分之二十的好感度丝线是灰色的。这抹灰色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介于黑与白之间，就如同对对方难以言说的态度那样，喜恶都不再分明。 再往后数，达到百分之三十的好感度丝线是蓝色，四十是绿色，五十是黄色，六十是橙色。 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好感度是感情深厚的表现，亲情、爱情等感情大致都属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行列；从七十开始，好感度丝线的颜色会随着数字的提高愈来愈红，最后变成紫色。 陆琛身上的好感度丝线密密麻麻，那些只有系统能够看到的、红色的甚至红得发紫的丝线们从四面八方链接而来，简直就要把他整个人捆成一个红色的大线团。 特别是当系统调出陆琛周围和他关系最密切的 男男女女的好感度时，发现这十几条紫色丝线链接的人物档案中统统被“求不得”三个字填满。 系统沉默了。 它默默地取消了所有之前做的灵魂标记——自这一刻起，系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与陆琛达成契约，因为它知道，再不会有比陆琛更合适它的宿主。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十年，又十年，系统一直跟在陆琛身边，眼看着青年身旁的人来了又去，身上的红色丝线愈来愈多，丝线的颜色也越来越紫。 虽然这其中也有陆琛身为娱乐明星、更容易获得观众粉丝们的好感度的缘故，但这些红丝线也未免太多了些。 然而，对于那些人对他满得都快要溢出来的好感，陆琛却表现得仿佛毫不知情——他仿佛天生就对他人带着爱意的炙热目光接受良好，如果对方不清楚直接地说明，他就权当这是人们对他业务能力的认可。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宿主苗子。系统想。 在陆琛拒绝了一个圈内演员好友的表白、并彻底将这个人冷处理后，便再也没有人胆敢迈出这最后一步了。可是，那些缠在他身上的紫色丝线却还是不知退却地越变越多。 拿了三个影帝奖项的陆琛还是单身，似乎他这辈子还会一直单身下去。 每当采访时被提问到关于自己的感情相关问题，陆琛总是会打个哈哈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随着他在娱乐圈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久而久之便再也没有媒体会不知趣地问这些问题了。倒是有不少花边小报和黑粉猜测陆琛的性向，甚至编排出他一直单身是因为忘不了去世的初恋情人，或者早已隐婚生子等等谣言；但这些谣言一直到陆琛在那个世界死亡，都没有被证实。 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早已知晓。 陆琛因在息影晚宴上多喝了两杯、以一种很是乌龙的方式离开了人世；在一旁等待已久的系统终于得偿所愿，与这位影帝签订了契约。 在绑定了陆琛后，虽然不用再担心自己被销毁，但系统过上了四处躲避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抓捕的日常。 托陆琛的福，系统现在的业绩放在时空管理局扮演分部里也算是金字塔尖的那一部分，这让它对自家宿主超额完成任务的能力又爱又恨。 不过，虽然嘴上会吐槽陆琛 和自己这个洗白系统签订契约真是屈才，不如去救世主系统那里应聘；但当陆琛真的搞崩了世界线时，系统每次都会任劳任怨地为陆琛扫尾、带着陆琛麻溜跑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系统想。 毕竟，陆琛可是自己千挑万选才找到的宿主，当然要宠着他了。 ★★★★★★★★大★ 后来，在配合默契地完成了首个世界的任务、一人一统互相混熟了后，系统也会在任务间隙和陆琛闲谈聊天。它曾经问过陆琛为什么在生前对他人的好感避之不及。 默默围观了陆琛整整半生的系统知道，明明只要陆琛一伸手，就会有无数人争着抢着把一颗真心双手奉上。 可直到最后，陆琛都没有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面对系统的提问，陆琛沉默了片刻。 就在系统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复的时候，陆琛忽地笑了笑。 “算了吧，”他摇摇头， "【那时候的我】还是不要耽误他们比较好。"尘封已久的记忆在陆琛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归于沉寂。“毕竟，”他说， “无心之人怎么配谈感情呢。”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因父母早早离异，陆琛是被外婆一手带大的孩子。在陆琛八岁那年，外婆也离开了人世。自那之后，陆琛便开始习惯一个人生活。 外婆给陆琛留下一栋带院子的小屋，父母双方每个月都会给陆琛汇来一大笔生活费，还为他专门聘请了生活管家；可以说，陆琛从不会因金钱和物质上的事情发愁，但与同龄人相比，他缺乏来自家庭的情感反馈。 他的父母都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两个新家中都没有陆琛存在的位置。 早熟的陆琛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父母面前讨嫌。在适应独立生活后，他甚至感觉这种独身自顾、没有情感束缚和牵绊的生活真的不错。 不知道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还是天生的情感淡薄，长大后的陆琛对感情的接收要比正常人要迟钝得多。 生来一副好样貌的陆琛从不缺乏周围同龄人的示好，但从未有人能够成功采下他这朵高岭之花。 诸如“那位陆琛同学实在是太过冷淡了”、 “与其说他是人类，倒不如说他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塑像”、 “真是个怪人”这般的话一直围绕着陆琛。 “陆琛，你没有心。”甚至他的母亲都曾对他做出这样评价。 是吗?对于这些外界的评价陆琛不置可否，他不知道如何去获得那颗本属于他的【心】,但他知道，身为【异类】,在这个由诸多隐形的规则架构而成的人类社会中很难活得自在。 于是，在填报大学第一志愿的时候，陆琛选择了表演专业，并辅修了人类心理学。 无心的怪物戴上了由各种人类情绪编织而成的面具，反而获得了诸多赞誉和认可，成为了最为优秀的演员。 那些批判他性格古怪的话语都消失了，选择融入社会的【异类】也变成了【正常人】。 聪明的头脑、什么都想要做到最好的好胜心、些许完美主义加上极强的责任感让陆琛在事业上所向披靡，很快成为业内的标杆和领导者；精湛的演技和出自心理学的一些小技巧让陆琛在待人接物上得心应手，使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都感觉如沐春风。 这样的他自然会获得更多来自他人的喜爱。 但只有陆琛知道，他这具躯壳的心脏位置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来自于他人情绪的热风从中呼啸而过，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大★ 在得知了自家宿主的过往后，系统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想要重新获得那颗【心】,想必需要很多很多的感情去填补罢。 此刻，系统突然有些庆幸能够与陆琛签订这份契约——虽然仅仅一个世界的爱不足以让陆琛重新凝聚出那颗心，但幸运的是，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世界去尝试。 也许，在被更多的爱意包裹浸染后，无心之人也能够重新获得爱人的能力；就像那颗深埋地下不见日月、经历了数千年时光的种子，却可以在被精心呵护后盛开出美丽的莲花。 或许有一天，在某一个小世界，陆琛也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那枚刚好对应他病症的“良药”。 随着完成任务数量的增加，在邂逅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风景后，系统察觉到了正发生在陆琛身上的微弱改变；那颗名为心的种子，似乎已然开始生长萌芽。 看着这样的陆琛，系统在心中默默祝福。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在你选定那个人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第57章 第57章 傍晚十分，首都星近郊的联邦军属别墅区。 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从一户三层小楼中传出，似乎是有人陷入了激烈的争执。少顷，争吵终结于“砰”的一声沉闷的声响。是什么东西从高处掉落的声音。 头顶的水晶吊灯发出白得晃眼的强光、刺目得让人想要流泪；渐低的耳鸣声中，从四周围拢上来的嘈杂人声也很快消失，一切归于黑暗。 身体开始失温，微甜的铁锈味如潮水般漫上来，将人淹没。 “嘶——!”躺在床上的青年刚睁开眼睛，便被头部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口刺激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应该还未天亮。微蓝的天光透过床前的薄纱窗帘照进这个一片昏暗的房间，也照在青年的身上。 感受着身下触手可及的柔软被褥，青年，也就是刚刚降临此世的陆琛索性换了个躺得舒服的姿势，开始梳理这具身体脑海中的记忆。 这一梳理，陆琛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本次他需要扮演洗白的这位伪君子实在是个无可置疑的天生坏种。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同为伪君子，和上个世界那位稍显稚嫩的虫族大皇子相比，本次陆琛附身的这位A级向导的手段要更加的高明。 孤儿出身的原身就如生长在巨石下的野草一般，拼尽全力地想要去碰触那抹距离他极其遥远的阳光。 不知从何时开始，妄图出人头地的野心在他的内心深处滋生，为此，他早早地戴上了虚伪的假面。 原身自小就开始表现出一副善良开朗的模样，虽然对那些救济院中脏兮兮又过于呆傻(在他看来)的同龄人并无好感，但早慧的他却表现得如同一位助人为乐、可爱乖巧的小天使；在他日复一日的不懈努力下，很快就获得了全体救济院职工和同伴们的一致好感，成为这所救济院中最受欢迎、最受瞩目的那个孩子。 没几年，原身的付出就得到了回报—— 在一次联邦救济院联合组织的慈善晚会上，如原身所愿，作为院内孤儿优秀代表的他被前来参加晚宴的邪家家主收养、成为那家养子，以此一步迈入了上流社会。 掷家作为联邦顶级军事家族之一，家主邪天罡现任联邦第十二军团的军团长，与其伴侣泷令雪育有两子，其中的长子邪玉成正好和原身同岁。 许是想 要给和自家长子年龄相仿的好孩子一个温暖的家，邪天罡一时心软将原身领进了家门；却没想到这次带回家的孩子不是天使，而是带着天使面具的恶魔、企图在其他鸟类巢穴中寄生的杜鹃。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来到那家后，年仅十岁的原身并未松懈于继续伪装。 在养父母的眼中，他一直都是品学兼优、善良温柔的优秀养子，与邪家的两位兄弟也相处的不错；甚至小原身八岁的那乐心可谓是原身一手带大，比起亲哥邯玉成，那家的小儿子更黏原身这个养兄。 除了同龄的那玉成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对原身表现得过于冷淡，原身在邪家可谓混得如鱼得水；靠着那家的名头，原身也成功地打入了联邦上层。 然而，在进入上流社会的二代圈子后，原身却渐渐不满足于头顶的那个"那家养子"的标签；那些人如同看赝品一样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原身那颗敏感而自卑的心。 正好，原身十五岁那年觉醒了A级向导资质，而邪玉成觉醒成了S级哨兵。于是，这只寄生的杜鹃开始筹谋，并将目光转向了这位自己的养兄、那家的长子—— “和邪玉成结婚的话，不就能成为【完全】的掷家人了吗?”怀有如此想法的原身花重金买通了联邦大医院做哨向匹配测试的医生、伪造了自己和邪玉成的匹配度，将原本低于推荐匹配线的百分之六十二改成了高匹配的百分之八十五，并最终如愿以偿地在去年与那玉成订婚。 如果一切如原身计划地那样顺利进行，原身和那玉成本该在本月举行婚礼的。 可惜，就在原身马上就要达成所愿之际，帮他伪造匹配数据的那位医生因违法行医被人举报，事发进了监狱。在狱中，他为了减轻量刑，主动供出了包括原身在内的数起受贿造假事件。 在这个消息被曝光、登上星网头条新闻后，原身彻底在联邦出了名，虽然这种恶名绝不是他想要的。 不可置信的那家人拉着这对即将走入婚约殿堂的新人去重做了匹配测试，在无可置疑的、显示匹配度仅有百分之六十二的报告单面前，原身的假面被狠狠地揭下。 昨晚在邪家别墅中发生的争吵就是源于邪家想要解除原身与邪玉成的婚约，但原身却执意不肯。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眼看着多年夙愿即将达 成却因意外中道崩殂，伪装多年劳心劳力的原身差点心态崩了；争执之下，他脚一滑摔下了楼梯，摔了个头破血流。 估计是念着多年的养育之情，那家及时将原身送医，并在这具身体的生命体征平稳后还是于心不忍、将其接回了家中照顾—— 却不知道在这一摔之后，这具身体的芯子换成了陆琛。 ★★★★★★★大大六 窗外蓝调的天光被玫瑰色的晨曦取代，此时天已大亮。 哨兵向导吗……总算梳理好脑海中冗杂的记忆，陆琛揉了揉新身体微微酸涩的眉心。这次陆琛穿越的是一个星际哨向世界。 哨兵，即拥有超强五感且战斗力远高于普通人的人群，自E到S级，级别越高能力越强。但随着级别的升高，哨兵的精神也就越不稳定，需要向导的精神疏导。 向导，则是拥有比哨兵更强大的精神力、但身体水平大概率与普通人无差别的人。拥有平复哨兵精神失控能力的向导和哨兵相辅相成，是构成联邦高端战力的绝对力量。 为此，联邦政府建立了专门为了保护管理哨向的、名为白塔的机构。哨向于十五岁觉醒、在联邦登记在案后会被立刻收录入白塔，并在白塔毕业后强制参军。 基于这个世界普通人、哨兵、向导大概为1000:30:1的比例，身为数量稀少金贵的A级向导，就算原身不和那家联姻估计日后也能混得不错；至少他吃喝不愁，在白塔毕业后不仅工作包分配，甚至还能在军队中混个职称。 所以，为何要如此执着于进入联邦上层啊…… 对于原身的所作所为，陆琛深深叹气，并为其留下来的烂摊子而感到头疼。 “宿主，需要我为您开启新兑换的痛觉屏蔽功能吗?”就在这时，系统清脆的电子音在陆琛的脑海中响起。 和上一世因为能源枯竭而陷入休眠的情况不同，在吞掉异族女王补充养分后，现在的系统可谓是活力满满，真正地担负起身为陆琛助手的职责。 并且，在成功通关虫族世界的任务后，打出高达百分之九十二的好感度的陆琛获得了不少积分，并用其兑换了一个名为【感官调节】的能力——有些怕痛的陆琛实在是不想再重温上一世身体崩坏的感觉了。 "世界修正功能已开启、姓名替代完成，您之前获得的过目不忘能力仍 然有效，但基于虫族身体和向导身体的构造不同，您前世身为太阳女神蝶雄虫时获得的能力在这个世界只能启用贴合向导的大规模精神力控制和幻术……”在得到陆琛的同意后，系统立刻开启了痛觉屏蔽，并开始尽职尽责地帮助自家宿主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具体规则。 在痛觉屏蔽开启的那一瞬间，陆琛感觉自己头部的疼痛和身体上的酸涩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然而，还未等他和系统开始深入研究他现在这具向导身体的能力，房间的门把手突然发出了“咔哒”一声。 是有人要进屋了。 ★★★★★★★★大★ 厚重的木门被小心地推开，但还是发出了一阵轻轻的吱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溜进门内，却在下一秒与在床上坐起身的陆琛对上了目光。 来者是一位有着铂金色短发的小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岁出头的模样。看着对方那双如海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眸，陆琛很快将他与原身记忆中的形象对上了姓名。 少年正是邦家的小儿子，掷乐心。 “哥，你终于醒啦!”看到陆琛醒来，那乐心顿时雀跃起来。他颠颠地跑到陆琛床前，将手中拿着的杯子递给自己的养兄： “来来来，喝点温水……” 也许是顾及到那乐心年纪还小，排家夫妇并未向其揭露陆琛原身所做的那些龌龊事；再加上邪乐心本身也不关注星网新闻，所以现在在这位小少爷看来，养兄只是单纯地因为意外不小心摔下楼梯导致头部受了伤。 “你的头还疼吗?”乖巧地坐在床边，邪乐心有些担心地看着陆琛包着纱布的头。 “对了!我来帮你‘呼呼’一下吧!”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眼睛一亮， "‘呼呼’一下就不疼啦!" 说着，他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在陆琛的伤处吹气，还喃喃着诸如“痛痛快飞走”的话。看着面前天真烂漫少年，陆琛在心中叹了口气。 原身表现出的那一副好兄长的样子着实把娜乐心迷惑住了。直到现在，估计在邪乐心眼中，陆琛仍然还是那个他最喜欢的大哥哥；殊不知，在原身看来，他却只是可以利用的、进入上流社会的一个翘板罢了。 ★★★★★★★★大★ 陆琛在洗漱后和邪乐心一起走出了这个位于三楼的房间。在 下楼的过程中，这位邪家的小少爷一直牵着陆琛的手，生怕自己的养兄又会踏空摔倒。 在一楼大厅的餐桌前，陆琛第一次看到了原身的养父母和他的未婚夫·邪玉成。 “阿琛醒啦……”看到陆琛，养母泷令雪愣了愣，然后下意识地招呼他坐下吃早餐。坐在一旁的养父邯天罡却看都不看陆琛一眼，只当他不存在。 至于邪玉成，倒是对陆琛一如从前对原主一样的冷淡。 毕竟原主做出了这样糟糕的事情，此刻遇到冷脸也完全在陆琛意料之中。没有立刻与他解除收养关系已经算这家人大度了。 打开系统的好感度扫描，陆琛毫不意外地看到那玉成和那天罡头顶代表百分之二十的灰色好感度条；倒是泷令雪头顶的绿色进度条和邪乐心头顶的橙色进度条让他感到有点难受。 “我同意解除婚约了。”没有坐在餐座前吃早餐，陆琛看着面前这家被原身欺骗的一家人轻轻地开了口。 "而且，我也会搬离这里。" “感谢邯家多年来的照顾，如果能够补偿我之前犯下的过错，我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在邯家人惊讶的目光中，那位已被扒下假面的养子如此说道，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他这次说的是否发自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以防有读者朋友没看过哨向题材，在此补充一下本章的出现的相关名词设定： 哨向匹配度：为了衡量哨向之间是否匹配而统计检测得出的数字数据，涉及到基因链、精神力、好感度等方方面面。 一般来说，匹配度达到六十以上的哨向便可以互相缔结精神链接、结成伴侣；超过八十为高匹配，匹配度越高，哨向对对方产生的增益就越强，更容易培养合作默契和感情。如无意外，哨向的匹配度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高匹配度的哨向会对对方产生无形的强烈吸引力。 85分以上的匹配分都是红色的(高分契合),84-70的匹配分是橙色(可以匹配),69-60的匹配分是绿色(不建议匹配),60以下的分数是灰色(无法匹配) 第58章 第58章 当陆琛和掷玉成一前一后从距离最近的联邦民政局走出来的时候，头顶的太阳已经升到了高空。 原身和邪玉成说是订婚的关系，其实早已在邪家夫妇的督促下于半年前领取了结婚证、只等着这月底举办婚礼。 一个是自家寄予厚望的长子，一个是从小看到大、宠爱有加的养子，那家对这场亲上加亲的婚礼当然相当上心——早在几个月前，精心设计过的宾客邀请函甚至都已经派发完毕，婚礼举办的酒店也都已经预定完成。 所以当原身伪造匹配报告数据的消息被爆出登上星网热搜头条的时候，不仅掷家感到难以置信，那些受邀参加婚礼的邪家亲朋好友们也都被惊爆了眼球。 可以说，原身的卑劣行为不仅是对那玉成的欺骗和不负责任，更是让身为新晋军事世家的邪家颜面扫地，彻底成了联邦上层的笑话。 毕竟，哨向匹配度决定了一对哨兵向导之间是否能够缔结精神链接；匹配度数值愈高，哨向对对方产生的增益也就愈强，也愈容易培养默契。在战场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也许高一分的匹配度就意味着一次生的希望。 因此，在当前哨兵向导默认强制参军的联邦，一些老牌的联邦家族甚至会硬性规定家族哨向成员的另一半与其的匹配度不能低于百分之八十；而对家族势力基本都分布在军队、未来长子也注定成为联邦军人的那家来说，之所以乐意见得原身与邦玉成结成连理，也未必不是有着那虚假的百分之八十五的高匹配数据的推动。 这也是为什么在原身与那玉成百分之六十二的真实匹配度被爆出后，全星网的舆论都在指责原身的缘故。 这样将将高过匹配线的低匹配度，别说是作为顶级家族、对家族成员婚配有所要求的那家，就算是普通家庭的父母也都不会乐意将自己子女的性命托付给这样的另一半。 隐瞒了低匹配数据的原身，如果说难听一点，无疑是要权势不要性命的典型；为了他挤入上流社会的野心，甚至可以坐视邯玉成去死—— 虽然哨向都会步入星际战场，但比起体质强悍、总是冲在最前线的哨兵，体质接近于普通人、数量也较为稀少的向导会得到更周全的保护。 如果身为S级哨兵的邪玉成出了意外、陷入了精神暴动，却冒然让与他只有百分之六十二匹配度的原身来帮他做精神疏导的话，后果可能不堪 设想。 不，倒不如说，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惨剧，原身只会暗自陷入狂喜才是—— 在从白塔毕业、步入星空战场后，想办法让邯玉成永远留在那里、以绝后患，自己则成为【真正】的邯家成员，正是原身筹谋的未来计划的其中一环。 ★★★★★★★★大★ 看着悬浮终端屏幕中显示的、才新鲜出炉半年就被销毁的结婚证书，陆琛感到心情有点复杂。他属实没能想到在新世界中自己开局就会被迫结婚，并体验了一把闪电离婚。 不过，让陆琛为之庆幸、松了口气的是，因为邪玉成自小就对原身非常冷淡的缘故，他们两人到目前为止只进行过短期的精神临时标记，且因本身匹配度不高的缘故，估计不到月底就会自然消失了。 那玉成掏出控制匙启动了停在民政局门口的豪华私人飞行器，打开舱门坐进驾驶位，陆琛也坐在了飞行器后排。 在返回联邦军属别墅区的一路上，两人完全零交流。飞行器内的气氛陷入了一片令人尴尬的静默。 “其实，我早该想到我们之间的匹配度绝不会那么高，”眼看着飞行器驶入了近郊快速通道，就在陆琛本以为两人间的沉默会一直持续到这次飞行停止时，那玉成却开了口，声线冷肃， "毕竟，在你觉醒成为向导后，我却从未在你身上感受到高匹配度哨向间应有的强烈吸引力。" 如此说着，这位铂金短发、湛蓝眼眸的S级哨兵驾驶着飞行器驶进军属别墅区的范围，后视镜映出他线条绷直的嘴角。 “抱歉……”看着对方头顶悬浮着的灰色好感度进度条，陆琛沉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然而，还未等陆琛说出道歉的话，便被对方打断了话头—— “哈?不用道歉啊。”将飞行器平稳地停在了那座三层小楼的后院，排玉成动作麻利地拉下手刹，按灭了启动灯。 "比起得到你那假惺惺的道歉，我更喜欢看到你前些天因阴谋破灭、一切筹划毁于一旦而气急败坏的可笑样子。”突然转过头、在驾驶位上直起身，这位那家长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后座的陆琛，眼神无比冰冷。 “不如用你那聪明的脑袋猜猜看，那位医生是谁送进监狱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陆琛，那玉成发出了一声嗤笑。 “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啊，陆琛……”突 然间，这位与此世的陆琛年龄相仿的哨兵拉进了与陆琛的距离，空间并不宽裕的家用飞行器内，两人因间距过近而呼吸交织。 陆琛骤然放大的瞳孔中映出这位年轻哨兵如冰封湖面般的蓝眼睛，耳畔传来对方一字一句的审判宣言： "……即便你能骗过掷家其他人，但你骗不了我。"一直到回到别墅中原身的房间打包收拾好行李、离开揶家，陆琛都再没有和揶玉成说过一句话。 估计已经离开此世的原身都想不到，他的失败并非意料外发生的巧合，而是他那位看似古板冷硬的未婚夫，在通过经年的谋划后一击即中的必然。 本以为自己才是猎人的原身，却被臆想中手到擒来的猎物狠狠地咬中了咽喉。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陆琛只是整理了一些原身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对于那些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贵重之物，他统统将其留在了原处。 包括那枚和那玉成配套的、即将在月底婚礼上使用的婚戒和那套镶满金银丝的婚礼服。陆琛将这枚装在丝绒首饰盒中的戒指放在了房间里的书桌上，把礼服挂进了衣橱。 感谢这个哨向世界也已经研发出了空间钮，陆琛能够一身清爽地离开，不用大箱小箱地折腾一番。 真到了离开邪家的时候，就只有养母泷令雪和那乐心在门口相送，养父那天罡和掷玉成都没有露面。 陆琛已经在今天早上与掷天罡谈过、主动提出与那家取消收养关系，以此挽回邯家在联邦上层的声望。 可以说，这次走出这栋别墅，陆琛就彻底不再是掷家人了。 婉拒了邀请自己吃完午餐再走的养母，陆琛看着拽着自己的衣角不松手、哭成泪人儿的那乐心，感到有些手无足措。 即便已经经历了三世，他仍然不太擅长应对小孩子。 那乐心今年才刚刚过完十三岁生日，在这位满头金发的少年抱着陆琛呜呜哭泣的时候，陆琛一瞬间有些恍然，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虫族小皇子艾利克。 不知道在我离开虫族世界后，年仅十五岁的艾利克能够成功支撑起曙光帝国吗……? 在心中叹了口气，陆琛的心有点微微的酸涩，但他面上不显，而是半蹲下来，柔声安慰自己此世的弟弟。 “为什么突然就要和玉 成哥解除婚约，还要从家里搬出去啊!”那乐心哭得眼睛都红肿了，无论陆琛和泷令雪怎样相劝，这个那家的小少爷都无法接受陆琛的离开。 “我这次的离开只是暂时的，以后还会回来。”最后，无奈的陆琛只能对那乐心说出了善意的谎言。 “而且，你不是有我的星网好友吗?你可以随时和我联系……”最后，在陆琛做出了会及时回复星网消息、经常视讯通话的保证后，那乐心才停止了哭泣。 陆琛提前在星网预定好的飞行器已经在一旁等了好长一段时间。 “……照顾好自己。”在陆琛登上飞行器、关上舷门的时候，泷令雪轻轻说道。 “您也是，多多保重，母……夫人。”看着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贵妇人，陆琛抿了抿嘴角。飞行器缓缓启动，载着陆琛驶离了联邦军属别墅区，向着白塔的方向驶去。 因为原身名下并无房产，因此，离开邪家的陆琛决定在白塔的学生宿舍中暂住，等到他这具身体明年毕业，就可以直接进入军队，无缝衔接去住免费的军部宿舍了。 已经被冻结了那家赠与的全部资产的陆琛当前手中的经济并不宽裕，自然是怎么省钱怎么来。 直到飞行器加速、再追不上，那乐心都一直跟在飞行器后，一边跑一边向舷窗后的陆琛不停地挥手。 很快，金发的少年便被远远地甩开，留在原地的他在陆琛的视线中凝结成了一枚愈发渺小的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想到方才养母微红的眼角和那个在别墅二楼窗前一直伫立着的身影，陆琛在心中深深地叹息。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几次叹气了。明明拥有着这样好的家人，原身为什么不多加珍惜呢? 也许，一直着眼于高峰顶处的权势、不断向上攀登的他身处局中，反倒忽略了身边触手可得、闪闪发光的真正珍贵之物。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 在前往白塔的一路上，坐在飞行器的后座，陆琛按照原身记忆中的操作打开了手腕处的终端，输入密码登陆了星网。 在搜索栏中输入名为【陆琛】的关键字后，他被眼前铺天盖地的恶意舆论淹没。 在诸如标着{震惊!那家养子竟买通医生造假匹配度骗婚!世家豪门的水究竟有多深……}、 >{联邦第三军区医院首席医生入狱，爆出惊天大料!涉及某联邦高层军团长……}、 {是否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详解邪家养子的成长历程……}等骇人听闻的标题的新闻或热搜词条下，各种负面的评论不堪入目。 【这个养子竟然处心积虑伪装了这么多年吗?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好家伙，百分之六十二的匹配度也敢造假成八十五啊?!要是我是邪家，估计要气得把这恶毒养子沉海了!】 【听说那家已经和这个叫陆琛的向导解除收养协议了，简直大快人心有没有?唉，你们谁能人肉到关于这个小畜生的更多消息?快发出来给大家避避雷，我可不想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他!】 【已经有人扒出来了! “陆琛，A级向导，联邦第三救济院出身，十岁那年被邦家收养，现为白塔七年部·药物研究院的学生……”】 【我听说，这个陆琛在白塔里就有花钱雇学长学弟帮他代写论文的前科，是不是真的啊?】 【艹，那他不就还有两年就从白塔毕业进入军部了?!老天保佑，别让这种恶心的人分到我的军团!】 在全国军事化管理、娱乐业匮乏的联邦，难得看到一件上层世家的劲爆丑闻，成百上千的网民们就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聚集过来。 而陆琛，现在就是这些猎食者们最爱的饵食。 第59章 第59章 终端悬浮网页中的那些新闻评论区里，早已经有人扒出了原身这21年来的全部生平事迹，甚至附上了他的私人星网主页、贴上了他的白塔学院证件照。 在白色背景幕布的映衬下，带着金丝边眼镜、身穿白塔统一制服，黑发黑眼的斯文青年面向镜头温和地笑着，一点儿也看不出看似温柔无害的他竟然会做下如此骇人听闻的恶行。 围绕着原身的照片，评论区又是展开了激烈的辱骂以及各种阴谋论；随着这几天舆论的继续发酵，这些乌烟脏气的评论也很快地在陆琛的星网个人主页蔓延开来，星网后台的私信箱也已经被人们爆破，内容不堪入目。 看着这些网友的激烈评论，哪怕是知道他们是在骂自己当前的这具身体，但出来乍到的陆琛却很难产生带入感。毕竟，他也并非做下这些恶事的真正主谋。 等第一世身为娱乐明星、对恶评习以为常的陆琛心平气和地读完了这些新闻和人肉帖子，便发现这些爆料内容其实真假参半。 虽然原身的确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但除了修改匹配度数据骗婚证据确凿以外，网上流传的那些关于他的其他恶行却基本上是毫无证据的污蔑，半真半假掺着说。 原身确实是如某条爆料所说，是白塔七年部·药物研究院的学生。正是为了避免进入白塔作战系或辅助系旗下的专业，在日后与那玉成协同作战导致两人的低匹配露馅，所以他才选择成为一位药物研究员。 更妙的是，从药物研究院毕业、进入军队后，原身大概率会成为驻扎在大后方的军医，这就避免了直面星空战场、被战争波及的危险——这正是惜命的他所期望的。 可惜，虽然原身脑子聪明灵活，但在药物研究上他却没什么天赋。所以，为了取得亮眼的好成绩，他跑去暗网花重金找枪手帮他代写论文和研究报告，并让对方签署了封口协议。 至于爆料中所说的“找学长学弟代写论文”,那就是纯属编造之言了。比起口风严、效率高的暗网枪手，原身自然不会选择白塔里容易暴露他真面目的同学。 不过，随着原身被扒出的细节越来越多，他一直以来做的那些伪装也渐渐起了效果，让不少网民们对其风评一转： 【不是?我怎么看不懂了啊……这个叫陆琛的养子要是真的像大家说得那么坏，他怎么会在被领养后还每年都给联邦第三救济 院捐钱、甚至返回救济院做义工!?】 【笑死，至少这个养子还知道每年做慈善，不知道这些骂他的人做了多少善事啊?】 【啧啧啧，已经有陆琛的救济院同期和老师站出来为他说话了!人家救济院的院长都愿意为他作证，证明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嘞。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邪家想要逼养子退婚做出的故意陷害哈?】 【古话说得好，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个养子在救济院时还是个善良的孩子，怎么在被邪家领养后就做出了伪造匹配数据的恶事?要我说，这不就是邪家不行?】 【那些说陆琛论文找人代写的“白塔校友”都给我看乐了，我也是白塔的学生，虽然不是药物研究专业也和陆琛素未谋面，但我得说实话，陆琛同学一直以来在白塔七年级的风评都是有口皆碑的好吗?】 【大家看没看陆琛的星网主页?好家伙，十年如一日的全都是有关那玉成的生活日记啊!我甚至 怀疑，他之所以伪造匹配数据，就是因为爱掷玉成爱得太深了(摇头)】 【真的!我从头到尾地看完了陆琛的主页，现在完全不想骂他，甚至有点怜爱他、想要骂那家了……所以，在邪家这种豪门世家看来，在匹配度的面前真爱一文不值是吧?!】 【不是?就算这个养子再怎么爱那家长子，但他伪造匹配度骗婚就是很过分啊?再说了，别轻易被这人的主页给骗了——要我说，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在这次的舆论爆料中，这个无权无势的养子才是受害者?到现在为止，所有网民都在辱骂、人肉养子，但邯家却全程隐身了啊?作为骗婚事件中的另一个主人公，那个邪家长子的样子我却现在都没见过……】 这位明眼人倒是说得没错，作为一手将那位造假医生送入监狱、并主动引爆这次新闻的始作俑者，那玉成的确是有备而来。在他和背后的那家势力的有意操控下，现在星网的舆论几乎全都聚焦在陆琛身上，邪家则悄然隐于幕后，与其相关的所有负面消息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删个干净。 然而，即使是邪玉成和那家估计也没想到，即便他们花了大价钱、已经非常努力地在引导舆论了，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网友站在了陆琛这边。 如果那玉成早知道舆论竟然会风向逆转，不知道他还会不 会做出在全联邦面前揭穿原身的真面目的选择。 大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看着私人主页的评论区内星网网民被原身的伪善欺骗、吵成一团的样子，就连陆琛也有点佩服原身了——如果不是被邪玉成揪住了匹配度造假，原身的伪装几乎无懈可击。 至少，看着原身私人主页上十年间从不间断的那些记录着与邪玉成相关的点点滴滴，陆琛表示即使是自己也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 无论原身心里埋藏着怎样的阴暗想法，但只要他还未将其付诸于实践，世人能够看到的便只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些善行—— 帮助救济院的同期也好，捐善款、做无偿义工义工也好，都是有据可靠、实打实的铁证，让与陆琛素未谋面的网民们在他们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良善青年的形象。 就在刚刚，那家发布了将陆琛从家族除名、解除收养协议的声明，反倒给陆琛安上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弱者标签，让不少网民转变了原本的看法。 感谢这个世界的媒体娱乐业的匮乏，在已经经历过蓝星娱乐信息大爆炸洗礼的陆琛的眼中，那家自以为隐蔽的舆论操控是那么的稚嫩、漏洞百出，甚至还不如虫族世界中曾以舆论动摇雷尔夫心智的卡佩家族；和蓝星人的战斗力相比，星网上争吵不休的网民看起来都显得那么纯良可爱。 所以，当陆琛调出系统的好感度扫描、计算得出自己当前在这个世界内的综合平均好感度时，也就毫不意外地看到进度条显示出达到百分之三十的蓝色。 不错，至少比上个虫族世界的灰色起点要高了不少。陆琛想。 也许本次洗白任务的完成过程会很轻松呢。 对于原身做下的孽，陆琛并不想躲避责任；继承了原身的身体和寿命，陆琛已经有了承接原身因果的觉悟—— 因此，陆琛主动提出解除收养协议，配合邪家在上流社会洗清名声；自觉搬离那家别墅、不再打 扰这家人的生活；甚至还会尽自己所能地在日后对那家做出补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对对面邯家操控舆论，放纵网民攻击、人肉自己的行为忍声吞气。玩舆论是吧?看着星网悬浮屏幕，陆琛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我就和你好好玩玩。 "原身，你之前的伪装做得好啊———"一 边在心中默念，陆琛一键清空了原身的星网私人主页内容，将那些关于邪玉成的记录删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那些在陆琛私人主页顺着时间线一路吃瓜吃得正开心的星网网民们，突然在一个刷新后发现网页的主人清空了所有发布的博文。 空空荡荡、一片雪白的星网主页中，只余一条最新发布的、只有两个字的公开动态—— 【爱过。】 ★★★★★★★大大六 就如同蓝星动作片中的主角从不回头看爆炸一样，在星网抛下一个重磅炸弹的陆琛直接关掉了手腕上的终端，将瞬间炸开的舆论浪潮抛之脑后。 少顷，飞行器平稳地降落于白塔门前的停机坪。 本次的航行费用陆琛已经在星网上提前支付过。在驾驶着飞行器的大叔有些迟疑的目光注视下，他拉开飞行器的舱门，头也不回地进入了白塔。 也许，那位中年驾驶员也看过那则近日闹得星网沸沸扬扬的新闻，并感到自己的这位乘客看起来有些面熟。 不过，和原身被网友人肉出来发在星网、一直带着金丝眼镜的斯文形象不同，自陆琛来到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带过眼镜。 其实陆琛当前的这具身体并无任何视力上的问题，原身之前佩戴的是一副毫无度数的装饰性平光镜——他之所以选择日常佩戴眼镜，也只是为了在人前伪装出一副更加无害的模样罢了。 此刻，虽然身体还是同一个，但头部的伤处被绷带包裹、没有眼镜装饰的陆琛看起来已然与原身的气质完全不同；因此，这位驾驶员大叔才有些拿不定主意，无法确认陆琛是否是新闻热搜中的那位主角。 在坐上飞行器、离开熟悉原身的邪家人后，陆琛彻底解除了对原身形象的还原模仿。没有了原身曾经刻意塑造出来的温和，在驾驶员的眼中，坐在飞行器后座的双黑青年有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还有一丝隐隐的贵气—— 联想到这位乘客是从住户非富即贵的军属别墅区上的飞行器，驾驶员也就不再奇怪于这一点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丝贵气并非来自于联邦豪门世家的熏陶，而是源于陆琛上一世身为虫族帝王时，不知不觉间浸入灵魂的自带气场。 ★★★★大★★大大★★ 按照原身记忆中的路线，陆琛找到了原身在白塔中 的宿舍。 此刻正值春日假期期间，在前往宿舍楼的一路上，陆琛没有遇到其他的哨向同学。 寂静的宿舍走廊上，陆琛从空间钮中翻找出宿舍房间的钥匙打开了门，然后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 身为那家养子的原身办理了通校手续，几乎每天都有飞行器接送他往返白塔和邪家别墅；因此，这间狭小的独立宿舍他基本上就没住过几次。 等陆琛将这间尘封已久的宿舍收拾好，窗外的火烧云已经布满了西边的天空。 春假期间白塔的食堂并不开放，因此，没有吃早午餐、此刻已经饥肠辘辘的陆琛在宿舍楼下的自助速食机里购买了几个面包，开启了自他降临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顿晚餐。 面包里夹着不知道是什么水果做成的果酱，吃起来有些古怪。这充满了科技与狠活的口感让在虫族世界吃惯了新鲜食材制作的美食的陆琛有些不习惯。 但联想到这些面包只要一星币一个的售价，结合自己当前的存款他又觉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一边靠在窗前吃着这顿穷鬼快乐餐，陆琛一边打量着眼前整洁一新的宿舍。 如无意外，这间只有一床一桌一洗漱间的小屋，便是他在这个世界接下来两年内的住所了。 “宿主，让我们继续之前还没完成的身体能力测试吧?”就在这时，寄存于陆琛脑海中的系统提醒道。 啊。又是浏览星网又是整理宿舍，陆琛差点忘记这事儿了。 思及此处，陆琛放下手里难吃的面包，决定现在就试试这具身为向导的身体的天赋能力—— 继承了原身记忆的陆琛知道，哨兵向导在觉醒后都会拥有自己独有的精神体。作为哨兵向导的精神具现化，这些精神体往往会以各种动物形态示人、协助哨向进行作战，是哨兵向导们值得信赖的朋友和半身。 原身的精神体是一只月神蛾，陆琛已经等不及想要看看它的样子了。 然而，就在陆琛按照记忆中的方法、企图将那只月神蛾从精神图景中召唤出来时，却迟迟没有得到精神体的回应。 几次召唤无效，陆琛皱眉进入了这具身体的精神图景。 然后，被精神图景中呈现的景象愣在了当场—— 拱形的透明 玻璃穹顶；悄无声息、自行运转的精妙黄铜仪器；整齐地陈列着红色印泥封存的天文卷轴的沉木立柜；散发出各色荧光、漂浮在空中、缓慢旋转着的星球模型.… 落地窗外，是漫天的繁星和两轮一红一白的明月。 这具身体的精神图景已经再不是记忆中原身那充斥着纸醉金迷感的联邦宴会大厅，而是变成了陆琛上一世在虫族世界中的居所天文塔。 在熟悉的塔内装潢物品中，陆琛还在贴着雕花壁纸的墙壁上看到了他在蓝星时购买收藏的名家画作；在沙发前看到了散乱的游戏卡带和手柄；几罐可口乐摆在本该装盛着葡萄酒的酒柜里。 最后，他看到了那枚高悬于房间正中的、银白色的茧。 难以察觉的微弱心跳声从这枚苹果般大小的茧中传出，银色的茧身被窗外的月亮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玫瑰色。 第60章 第60章 "啵咔!"红白相间的汽水罐子被人拉开了顶部的铝合金拉环。 伴随着一阵沙沙声，充满气泡的褐色液体被倒入本该用于搭配鸡尾酒的水晶高脚杯。"呼——!"喝了一大口杯中的汽水，陆琛很是满足地呼出一口长气，但随即微微皱眉：唔……总感觉好像还差了点儿什么…… 对了!差点忘记冰镇! 随着陆琛心念一动，手中的高脚杯杯壁上瞬间开始凝结出白霜，骤然凭空出现的晶莹剔透的冰块和新鲜的柠檬片纷纷掉落进杯中、发出一声脆响。 “这下对了!就是这个味儿!”时隔两世重新尝到的熟悉味道让陆琛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笑意。 果然，可口○乐还得是冰镇的才好喝嘛! 接下来，当陆琛端着盛满汽水的高脚杯来到沙发前、看到散乱在茶几上的红蓝色游戏机和一沓游戏卡带时，他嘴角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便被放得更大了—— 《猎天使女》、《超级马奥》、《真○国无双》、《王国○心》.…看着这些自己第一世在工作之余用来放松心情的老伙计们，陆琛一时间突然有些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的恍然。 哨向具象化的精神图景能够展示出拥有者最真实的一面，也记录着哨兵向导的内心、灵魂与人生细节。 而陆琛当前的精神图景，则是他前两世所居之处的融合。 在这个杂糅着虫族世界天文塔华丽复古的装潢与蓝星世界独有物品的小空间里，陆琛便是主宰；在这里，他能够将任何脑海中的想法变成现实——无论是具现出一堆气泡饮料和游戏卡带，还是决定擅自闯入这里的人的生死。 此刻，坐在沙发上把玩着因好久不用而有些生疏的游戏机手柄，陆琛的心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和满满的安全感，甚至一时半会儿不愿离开。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在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不知为何重新成茧的精神体、确定它没有大碍后，陆琛姑且将这个世界的麻烦事统统抛之脑后、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游戏。 然而，他很快发现，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加持，他原本在蓝星时十把九输的游戏水平获得了大幅度提升。 在玩了几把记住游戏路线和手感后，陆琛便再也没有输过。没过多久，他就直接打通了第一世都没 有达成的全关奖励。 在一开始的获胜喜悦褪去后，这种毫无挑战性的、站在起始点就可以预知结局的胜利让游戏失去了应有的乐趣。 将游戏机关机，陆琛揉了揉眉心压下心中杂乱的情绪，喝了口无论放置多久都仍然冰凉爽口的汽水。 “雷尔夫，请帮我把那个掌……!”放下水晶杯，他习惯性地开口，却在话语说出一半后反应过来，声音凝结在了半空。 虽然横跨了两个世界，但与雷尔夫一起进行星球旅行对陆沉来说也不过就是两三天前刚刚发生的事情。 身处熟悉的天文塔布景之中，陆琛差点忘记，这个世界没有雷尔夫的存在，他也不再是曾经的虫族皇帝。 “宿主，您还好吧?”看到陆琛突然陷入无端的沉默、心情似乎也低落下去，跟随自家宿主一起进入精神图景的系统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仿佛是被系统的电子音喊醒，陆琛摇摇头，将身上的低迷气氛一扫而空。 看着眼前散发出莹白光芒的系统光球，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吸取上个世界的经验教训，陆琛决定在这个哨向世界中不再建立以本世界原住民为基础的【锚点】。这种维系陆琛与该世界联系的纽带太过脆弱，轻易就会随着他的突然离世而断裂；也对锚点本身并不公平。 还好系统苏醒了。对陆琛来说，再没有比系统更好的锚点。 所以，这一世，即便不和任何人产生朋友以上的关系、步入婚姻殿堂也是完全OK的吧?然而，这样想着的陆琛，下一秒便被系统的话打脸—— "对了，宿主!别忘记，你这具身体上的临时标记在这个月底就会彻底消散，"绕着陆琛飞了两圈，系统提醒道， "如果不及时找到合适的哨兵进行标记，陷入结合热可是很危险的……" 所以，我还得在本月结束前找到一个合适的哨兵合伙人。在此时这具身体深陷负面舆论漩涡的前提下。重新将自己的身体摔进精神图景空间内的柔软沙发，陆琛叹了口气。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半小时后，在天空彻底暗下来前，陆琛出现在白塔药物研究院的大门口，顺便吃掉了最后一口塑封袋里的果酱面包。 虽然他刚刚在精神图景里 已经喝了不少汽水，但精神图景中构建出的那些精美的食物是无法填饱真实的肚子的；回到现实世界，还是得靠这一星币一个的面包充饥。 嚼着口感干涩的面包，陆琛上下打量着药物研究院，将其与原身记忆中的样子对上号—— 在夜色中，眼前的这座拱形建筑竟然还亮着不少星星点点的灯火，与周围其他一片漆黑的教学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使是在春假期间，也有不少留校的师生在这里进行研究工作。 “已经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专门来这里一趟啊宿主?”看着自家宿主用学生卡刷开研究院的电子门禁、乘坐电梯直达顶楼，有些不解的系统在陆琛的脑海中小声发问。 “因为这里有可以借用的、免费的哨向数据录入测试仪器。”一边回复系统，陆琛一边离开到达顶层的电梯间。 基于精神图景中精神体发生的改变，陆琛合理怀疑自己的到来已然改变了这具身体的本来数据。 原身的记忆显示，药物研究院顶层的实验室内有可以测定哨向精神力、精神体等数据的仪器，而且可以无缝衔接联邦主脑、将陆琛的最新数据上传，直接匹配到同样上传过自身数据的合适的哨兵。 同样的检测，如果去其他联邦的大医院做，就要花上一笔数量不低的星币费用。 因此，当前经济并不宽裕的陆琛选择免费享受这项白塔的隐藏学生福利。 ★大★☆★★★大大六 电梯旁一侧的实验室还亮着灯，陆琛敲了敲门，让里面正在整理实验记录的一位老教授扭头看了过来。 “……所以，你是因为精神体发生了突然的异变，所以想要来做个向导数据检测?”在陆琛向其大概地讲完自身情况后，这位值班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厚底眼镜，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带着陆琛走到一架巨大的仪器前。 “陆琛，A级向导，隶属于白塔七年部·药物研究院，原精神体为昆虫纲·鳞翅目·天蚕蛾科的月神蛾……”用陆琛的学生磁卡在机器的凹槽处一滑，看着瞬间显示在机械屏幕上的学生信息、确认陆琛的确是白塔的在编向导，老教授点点头。 “那么，说说你的精神体发生了怎样的异变?”一边向陆琛问询，教授一边点开了陆琛的电子档案，准备开始码字记录。 然后下一秒，他便被陆琛的回答 惊到、眼镜又一次滑下了鼻梁。 “它重新变成了一枚茧。”没有了厚底高度眼镜的辅助，眼前正在说出回答的黑发向导学生在老教授的眼中变成了一片朦胧的色块。 但在一片异形的色块中，这位名为陆琛的学生手中的那枚银色的茧，却在头顶冷光灯的光照折射下异常地清晰闪耀。 立刻重新戴好眼镜、仔细上下端详着这枚如银线织就的茧，老教授身为科研人的心跳有些加速 无疑，这绝不是月神蛾应有的茧的模样，甚至不属于他记忆中的、联邦记录在案的任何一种鳞翅目。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等陆琛离开药物研究院返回宿舍楼时，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在发现自己异变的精神体似乎是某种联邦还未发现过的新物种后，那位老教授突然高涨的研究热情属实让陆琛有些吃不消。 “嗯，你是说，在精神体发生变异前，你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了头、昏迷了整整一天吗?” “唔，还经历了一些家庭方面的变动，因此心态起伏有些大……确实，这些外界的刺激和变故是有可能导致哨向精神体改变的……" "啊!对的，对的，咱们这就开始向导数据检测!抱歉，一时间忘记这件事儿了……呃，检测需要提取你的一点血液和毛发，请坐到这边来。" “咳咳，等检测出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再来看看你的精神体吧……” "好，检测数据已经上传到联邦主脑了，你确定要开放隐私授权、委托主脑帮你匹配哨兵?那就签一下这封授权协议书。"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来，我们加个星网好友，等你的精神体破茧后记得来找我做登记哈!我们需要更新你的档案，将新的精神体数据记录下来……" 结束了本次的检测，这位名为沐阳州的老教授甚至送陆琛到了电梯门口，对方依依不舍的眼神让陆琛感觉他仿佛在看着某种珍贵的实验材料。 大概地洗漱了一下，陆琛躺在白塔宿舍狭小的床铺上打开了星网，在私人邮箱里找到了联邦主脑发送过来的哨兵匹配档案。 在全国军事化管理、哨向结合几乎已成必然的联邦，如果不在意隐私暴露的 话，哨兵向导在成年后就可以将自己的个人数据上传到星网主脑，委托主脑进行大数据下的智能匹配。 不过，大部分哨兵向导都不愿意将自己的私人数据上传入库、随时随地向其他哨向展示并接受联邦主脑的强制匹配；特别是联邦上层的那些大家族的哨向子弟，除非实在是在圈子里找不到合适的另一半，他们才会把主脑匹配作为自己的最后选择。 原身也没有上传过。在伙同联邦大医院的医生伪造匹配度、绑定那玉成后，他更不会选择在联邦主脑上暴露自己的个人数据。 不过，对于整个人都已经被星网网民扒了个干净、且必须要在月底前找到一个合适哨兵的陆琛来说，强制匹配和暴露隐私倒显得无所谓了。 点开联邦主脑发来的邮件，陆琛惊讶地发现，这里面竟然有不止一份的哨兵匹配档案。 “主脑检测到，在资料库中与您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匹配度的哨兵数量有三人，达到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匹配度的哨兵数量有一人。" “请您在以下的几位哨兵中选择一位或几位，主脑系统会在对方达成同意后为您办理后续的匹配流程： 柏开霁，26岁，S级哨兵，与您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98;谢焰晨，21岁，A级哨兵，与您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93;楼雨泽，24岁，A级哨兵，与您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90……" 按照匹配度从高到低，陆琛一个一个地看下去，然后在最后，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那玉成，21岁，S级哨兵，与您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89。 —— 第61章 第61章 一旦选择将自己的基因库向联邦主脑敞开，就会面临其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的匹配通知—— 直到上传数据的哨向达成匹配为止，只要数据库中有高匹配相方的数据刷新，主脑就会不间断地向他们推送对方的私人信息、并把他们的消息传给别人……如同一位格外卖力的寒博红娘、或者是那种惹人厌烦但无法选择退订的病毒小广告。 而且，在与主脑签订授权协议书后，哨向就再也没有了撤回自己基因信息的机会。 每月只有三次拒绝匹配的权利是主脑匹配环节中唯一有点人性化的设置。不过，如果用完了这三次拒绝权、且当月仍被主脑推送了高匹配的对象；这些哨向便只能认命，接受为期五年的强制匹配、与对方结成固定哨向关系。 不过，基于联邦哨兵向导30:1的比例，数量更加稀少的向导在主脑匹配中享有更多的优待。因此，身为向导的陆琛不仅拥有提前查看哨兵资料、获得优先选择权(哨兵只能被动选择是否接受他的邀请);如果他想要的话，甚至可以同时选择多位哨兵。 这就是为何大部分联邦哨向不愿意选择主脑匹配的原因—— 身边从来都不会缺少哨兵、金贵稀少的向导们和同样自傲、不愿意被陌生向导像买大臼菜一样挑挑拣拣的高阶哨兵们自然不想接受主脑五年强制匹配的束缚；因此，主脑基因数据库中的大部分空间都被平民出身、难以找到匹配向导的低等级哨兵填满。 继承了原身关于主脑匹配的记忆，在签署协议的那一刻陆琛已经做好了被分配低等级哨兵的心里准备。因此，当他看到主脑向他提供的那份哨兵名单时，确实感到有些惊讶。 两位S级，两位A级，而且全部都与自己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五的高匹配…… 这是什么大阵仗。 而且，顺着主脑提供的首选名单下拉，陆琛还看到了与他的匹配度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四到七十·中阶适配的哨兵备选名单，并在这条一眼望看不到尽头的名单中发现了不少A级。 怕不是联邦主脑中仅有的几位高阶哨兵的大半都在这里了……我的灵魂与这个世界的哨兵们的适配度这么高吗? 看着这些呈现于浮空电子屏上的数据，陆琛想。 殊不知，就在此时，庞杂纷乱的联邦虚拟数据库中，没有实体的主脑Al就 如同一只电子幽灵，看着那段最新上传的向导基因数据、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自它被制造、诞生于这个人类国度以来，还从未见过陆琛这般、能够适配联邦全部哨兵的特殊向导。 此刻，在主脑的眼中，来自于全联邦记录在案的哨兵基因库的、数不清的冰蓝色光丝从四米八方汇聚而来，细细密密地链接到了那位名为陆琛的A级向导的数据光团之上。 因丝线的数量太多，它们已经将那位A级向导的数据光团完全吞没、让这本来瘦弱如一抹不起眼萤光的光团体积暴增数倍—— 看起来就如同一枚仿佛正在孕育着什么的、巨大的光茧。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并不知道基于灵魂自带的、上一世太阳女神蝶的群体精神疏导天赋，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把可以开启全联邦哨兵精神海的万/能/钥/匙；躺在狭小的白塔宿舍单人床上，陆琛将匹配名单重新上拉，看着写有邯玉成名字的那一栏微微皱眉。 在原身的记忆中，那玉成曾经也是对将自身数据上传至主脑持否定态度的那一派。是因为原身的所作所为刺激到了他，让他改变心意了吗? 看着邪玉成主页左上角的档案上传日期，陆琛发现对方是在两天前将他的资料录入了联邦主脑。与原身跌下楼梯的日期是同一天。 叹了口气，陆琛将对方从选择意向栏中删除。 现实并非蓝星的那些一波三折的退婚，陆琛也不是中会在订婚对象面前高吼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热血主角。 因为原身的所作所为，陆琛与那家之间的裂痕已经出现，就如破碎的镜子再难重圆。即便陆琛登门向他们提出重测自己与邪玉成的哨向匹配度、并得出比原身伪造的百分之八十五的匹配数据还要高的结果，但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将当前的混乱扭转为另一个新的闹剧。 在声望已然受损的邪家选择收回请柬、取消婚礼、将养子踢出家门、并开启了全网舆论战后，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陆琛也不会选择一位对自己心怀芥蒂的合作者。 *★★★★★★★大 那么，当前可以选择的高匹配哨兵就只剩下三个了。陆琛点开这三位哨兵的私人档案，并发现他们竟然都曾在原身的记忆中留下过痕迹： 首先是今年26岁，与陆琛的匹配度达到几近百分之百匹配的柏开霁；就连陆琛也预料不到，自己竟然会和这位联邦的明星将领扯上关系。 作为联邦少有的底层出身的平民上将，并非属于白塔编制的柏开霁一直率领第七军冲在星空战场的最前沿，是联邦年轻一代军官中最为优秀的那一个，也是联邦青年哨向们的偶像。 不过，不知为何，柏开霁一直找不到匹配度达标、能够与他进行精神标记的向导，因此只能靠S级高阶向导每个月义务的精神梳理缓解他日益濒临失控危险线的精神值，每年的结合热发作时全靠身体硬抗；因此，这位年轻将军的档案匹配经历中一片空白。 近年来，为了防止这个S级哨兵在战场上失控，联邦已经将他调至后方修养，柏开霁也因此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鲜少露面。 接下来是与陆琛同龄的谢焰晨。出身联邦军官世家的谢家，谢焰晨是那种少见的不排斥将自己的资料上传到主脑的二代子弟。 不过，他上传基因资料后的这几年只被主脑匹配过不到十次，且都被他用每月三次的拒绝机会驳回了对面向导的匹配申请。 原身的记忆中之所以会出现这名A级哨兵的身影，是因为谢焰晨是邯玉成的好友，郴谢两家之间也经常有所往来。 和对原身一直冷漠的掷玉成一样，谢焰晨对原身的态度也淡淡的，呈现出一种礼貌的疏离感。 最后，陆琛将目光转向楼雨泽——这个与他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的A级哨兵正是原身在白塔药物研究院的学长，在实验室中他们之间有过数面的交集。 就如同谢焰晨一样，楼雨泽的匹配经历栏中只显示着数十次的申请和拒绝痕迹，没有一次匹配成功。 仔细完三位哨兵的资料后，陆琛将他们三人全部勾选为进行固定临时标记、并无婚姻意愿的匹配意向，然后向主脑提出了匹配申请。 因为哨向数量悬殊的缘故，向导不仅每年都会有义务的精神疏导任务，还可能会与数量并不唯一的哨兵达成临时标记——这种由向导主导的、通过精神印记缔结的临时标记没有任何暖昧的意味，缔结标记的哨向间也只是普通战友的关系。 在上战场前，高阶向导们甚至会一个个地为哨兵们施加临时标记，看起来就仿佛游戏中为友方战士套上防御魔法的魔法师。 但 长期标记的意味则会有些不同。在这个世界，陆琛不想与任何哨兵达成长期标记的关系。当前的陆琛只想要一位志同道合的战友，而不是一位爱人。 *★★★★★★★大 窗外的月亮已经升至高空穹顶之上。 无论是谁都好……三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成为我的固定临时标记哨兵就算成功。如果他们都选择拒绝，那我就继续从百分之八十四到百分之七十的中阶匹配栏中挑人申请。 关掉星网浮空屏幕，陆琛揉了揉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 今天是陆琛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大脑处理了如此多的信息后，已经深感疲惫的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然而，就在陆琛沉沉睡着的时候，分散在联邦疆域各处的三位哨兵手腕处的终端中同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星网提示音。 “什么啊，又是主脑匹配申请提示?”白塔冷气森森的实验室中，身穿白大褂的瘦高哨兵放下手中的试剂管、打开星网查看邮件，面上露出些许不耐。 “哦?这次的申请人竟然还是我的下届学弟?”看到对方资料顶端写有“白塔药物研究院”的内容，这位有着一头半长咖色短发的哨兵颇有兴趣地眯了眯眼睛、向下看去，然后看到了陆琛的照片 “哇哦。”看着光屏上的双黑向导，他发出了一声声线极平的感叹， "这不是这两天在星网上因匹配度造假被扒的事件主角吗?" "这是被邪家退婚，打算开始找下家了?竟然会找到我的头上来。"一边点击拒绝陆琛的申请，一边拿起桌上不兑水的浓缩咖啡喝了一大口，这个名为楼雨泽的A级哨兵脸上露出些许鄙夷之色，“幸亏我这个月的三次拒绝机会还没用完……” “可惜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和我高匹配度这么高的人呢，”嘴里说着可惜，但其实心中一片平静，楼雨泽看着陆琛的资料摇摇头， "然而，恕我不能接受让一个学术造假的人来做我的固定向导。" "感谢暗网的保密协议和你给的高额封口费吧，这位陆琛学弟……" 开始继续进行刚才还未做完的实验，仅有一人的实验室中，楼雨泽小声喃喃道。"——你以为，那个在暗网上接了你代写论文单子的人是谁啊?" br />*★★★★★★★大 同一时刻，首都星谢家祖宅。 “锵——”的一声，收起手中的长枪挽了个枪花、用毛巾擦了擦脖颈上的汗水，谢焰晨点开星网邮箱，看着光屏上的内容深深皱眉。 几分钟后，他拨通了好友那玉成的星网视讯。 视讯很快被接通，掷玉成的身影出现在星网屏幕之中。近两天疲于应付不受控制的星网舆论，这位邪家长子的眼底透出微微的青灰色。 "你是说，那人竟然向你发起了成为固定哨向的申请?"在听完好友的表述后，那玉成先是为陆琛和谢焰晨极高的匹配度惊讶了一秒，但他随即皱起了眉。 "先是在星网上清空个人主页、只留下一句莫名两可的话，让星网网民的舆论倒下他那边；现在又来向你示好……他这次又打算搞什么阴谋诡计……”揉了揉抽痛太阳穴，那玉成此时已经有些后悔当初自己将家里的事情捅到网上的行为了， "你也要小心他才是，他就是一条蛰伏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狠狠咬我们一口……" “安心，我已经拒绝了他的申请。”视讯对面，谢焰晨摇了摇头，让他那头如橘色火焰般的高马尾在身后晃了晃， "“虽然通过联邦主脑计算得出的匹配数据应该无法造假，但对我来说，比起百分之九十三的匹配度，我更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 "放心吧，玉成，"这位A级哨兵的碧色眼眸中盈满了笑意， "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大 联邦阿尔法星域·第七军驻地疗养院。 点开终端中二十六年来的唯一—份匹配申请，柏开霁的手不自觉地微微轻颤。 在看到对方与自己的匹配度数字的那一刻，这位年轻军官心中那几近熄灭的希望之火再一次被重新点燃，将他几近陷入了狂喜之中。 就如同在荒漠中迷失了数天的旅人看到了绿洲，就像久旱的大地突逢天降甘霖，柏开霁一瞬间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要知道，就在半年前，医生已经向他下达了死亡通知书——如果再遇不到匹配的向导，只像之前那样靠S级向导治标不治本地梳理、靠自己硬抗，最迟今年年底，柏开霁就会精神海崩溃，变成一个武疯子或彻 底脑死亡。 但是，你看!在被死神召唤之前，他终于还是遇到了那个能够与他匹配的向导!而且，他们竟然还有着几近百分之百的高匹配。 天意终究对我不薄。毫不迟疑地通过了陆琛的匹配申请，柏开霁常年冷肃的脸上再也掩饰不住笑意。 “我找到了我的向导，"这位年轻的上将抬起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副官， “嘉年，帮我向上面打个报告。最迟一个月，我就能恢复健康、带领第七军重回星空战场。" "恭喜您!"听到这个好消息，副官褚嘉年也为自家上司感到高兴，然而，当他看到浮空显示屏上那位向导的样子时，却愣住了片刻。 “啊，这不是最近和邦家长子解除婚约的那个……!”能够成为柏开霁的副官，褚嘉年有着不俗的认人能力；结合这两天在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他很快分辨出来上司未来的匹配向导的身份： “等等，这位向您发起匹配申请的向导可能意义并不单纯，他曾买通医生伪造了匹配数据、企图骗婚掷家……" “他还做了什么?”安静地听副官复述完原身对邪家做的那些事情的始末，柏开霁目光微动，“说下去。” "传闻，他还找白塔的学长学弟代写论文、霸凌白塔的同学、为了挤进联邦上层不择手段……"在柏开霁的注视下，副官的声音越来越小。 "唔，传闻。”发出了不置可否的一声轻哼，柏开霁摇摇头，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对权势有着旺盛热情的向导。" "如果他犯了罪，自然有受害者去追究、有联邦法院去审判他的罪行，我不会因为他和我的匹配度高就选择去包庇他。”看着光屏中的那位名为陆琛的向导，柏开霁的声音毫无波澜， "但无论他是想要财富、权势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我有，他都尽可以拿去——" "只要他能保住我这条命。" "好了，安心。”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副官，这位第七军的定海神针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方提出的申请只涉及固定的临时标记，我不会和这位向导绑定结婚。如果对方真的只求钱权，这种钱贷两清、不涉及感情的交易方式反倒正合我意。" "对了，请帮我预 订前往白塔最近的那趟航班。"说着，柏开霁从空间钮中取出一件军装大衣、披在身上。 “我想现在就亲自去见他。” 第62章 第62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陆琛就睁开了眼睛。 他是被冷醒的。 不知何时，室内的气温开始骤降，让房间内变得如冰窖一般寒冷。 动作僵硬地起身离开毫无温度的床铺，陆琛走到窗前， "唰啦"一声拉开了窗帘——数不清的冰晶造物将窗外昏暗的天幕填满。 亮着几粒闪烁路灯的空寂街道、高高低低的屋顶和那些刚冒出些许绿意的树枝，此刻全部都被银白色包裹。 没想到春末也会下雪。呼出一口半透明的乳白色雾气，陆琛看向头顶低垂的天空。世界就像一枚巨大的磨砂玻璃雪花球，将他与这座窗户透风的白塔宿舍楼涵盖其中。 是的，可能是因为长久不住人的缘故，房间内的窗户坏了、无法闭合；冷风夹杂着雪片不断涌入室内——这便是房间内气温骤降的元凶。 想到当前时值春假时期、宿舍维修员不会上门，陆琛摇摇头重新拉紧了窗帘，又从空间钮中取出几床厚被，在床上给自己搭建了一个背风而温暖的巢。 *★★★★★★★大 虽然墙上悬挂着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才刚到凌晨四点、时间充裕到足够睡个回笼觉，但陆琛却早已被冷空气搞得睡意全无。 钻回层层叠叠的被褥中，陆琛打开手腕处的终端、进入星网。散发出淡淡荧光的悬浮屏幕在他黑色的双眸中凝聚成两个小小的蓝点。 {爆!第三军发现最新星兽巢穴，距离联邦疆域已不到一星域距离!} {月前我军与星兽兽群在伽马星系发生冲突，二军及十五军牺牲将士名单现已可以于军部星网首页查阅……} {近日突发的宇宙风暴导致军工物流受阻，前线物资吃紧!接下来，请让我们的战地记者为大家带来最新报告——} {最新消息!联邦政府拟下发新一轮征兵令，请适龄公民踊跃报名，链接请详见附件@xxxx} 一打开星网，各种强制推送的实时军事新闻瞬间弹出，铺满了整个悬浮光屏。将这些新闻的内容完，陆琛深感联邦当前的局势有些不容乐观。 十几封新闻邮件的标题上，大半都出现了“星兽”相关的字眼；继承了原身记忆的陆琛自然对这种生物并不陌生，也知道它就是联邦推行全国军事化管理、几乎全民 皆兵的原因。 星兽，是一种破坏力和繁殖力堪比虫族，却没有虫族的理智、天生就以杀戮和毁灭为乐的生物；它们体型庞大，成年后的雄性星兽最大可以长到两层楼那么高，且皮糙肉厚、物抗极强，只有机甲、大火力武器或者一些攻击力极强的神话级精神体才能击穿它们的防御。 之所以被称之为星兽，是因为这种生物什么都吃——在将一个星球上的所有有生命的动植物全部杀戮殆尽吞吃入腹后，它们甚至会吞噬一个星球的内核，直到将这个星球变成毫无生机的死星才会开始星空迁徙、前往下一个星球，以此循环往复。 因此，整个宇宙的智慧种族都对星兽感到头疼，只要看到星兽的踪迹就会尽可能地捕杀它们；但星兽的繁衍速度极快，只要捕杀不干净走漏一两只漏网之鱼，数十年后它们便会再次泛滥成灾、卷土重来。 当前的联邦也是遭受星兽肆虐的重灾区。 自第一只星兽在联邦疆域中被发现起，人类与星兽的抗争已经持续了几百年；然而，即便大量的白塔哨向战死在前线、一次次用他们的生命消减收割星兽的兽群，但星兽活动的痕迹仍然稳步地在向联邦的边界线迫近。 “研究发现，星兽族群中也会自然诞生一个精神力强大、可以操控全族的兽王；作为整个族群中唯一的智慧担当，兽王的体能较为屏弱，但杀戮和毁灭的本能丝毫不减……”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星网上的星兽资料，陆琛面沉如水。 这星兽王听起来，就仿佛前世虫族世界中异族女王的降智残暴版。 不过，和全异族有且仅有一个的异族女王不同，星兽的兽王不具备唯一性——每个各自分散的小星兽群中都会演化出独立的兽王，而当两个兽群相遇时，这两个兽王间便会上演一场血腥的厮杀；败者会被吞噬干净全身的血肉，胜者则在两个合流的兽群中加冕。 因此，星兽的兽群往往会像滚雪团一样越滚越大，且兽群越大、兽王越强。 “你看看你这是带着我穿了个什么任务世界啊，系统……”看着星网上的那些关于星兽的打码影视资料，陆琛长长地叹了口气， “希望我不会还没刷完好感度任务就发现联邦已经被星兽攻破沦陷了……" 系统，系统不敢说话。 不过，前往星际战场直面星兽虽然可怕，但对陆琛来说这也是未来两年后 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姑且可以先放置一旁。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刚结束了为期半年之久的星空大战，陆琛完全不想再去考虑任何战争相关的问题。 没有去看那显示9999+未读、已经被星网网民们爆破了两天的星网个人主页后台消息，陆琛打开了并不对公众开放的私人信箱，然后发现这里也同样被未读的消息堆满。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昨天13:25pm {邯乐心：“爱过”是什么意思啊哥?} {邯乐心：玉成哥看到你发的星网动态后发了好大的火(吐舌头.jpg)} 昨天22:36pm {邯乐心：可恶!星网上的那些人真的好讨厌，他们怎么能这么说哥……明明从来都没和哥相处过、对哥完全不了解!!} {邯乐心：好气啊，我骂不过他们QAQ} {邦乐心：他们都说哥你因为太爱玉成哥所以伪造了匹配度………这是真的吗?} 昨天23:49pm 对方发起视讯响铃387s未接通对方发起视讯响铃1063s未接通 2:36pm {邯乐心：哥，别难过了，玉成哥不要你，我要你!} {邯乐心：只要你等我到十五岁!一定要等我啊!} {邯乐心：等你心情好点、有空的时候，可不可以给我回个视讯……?} {邯乐心：嘿嘿，我先睡啦!晚安好梦!} 啊……这可真是…… 看完那乐心给自己的留言，陆琛感觉自己冰冷的身体似乎都有些回暖。 即便知道对方关心的对象其实并非自己，而是原身；但面对这样纯粹的善意时，很少有人能够毫无触动。 一时半会儿翻不到底的未读信箱中，更多的关心不仅来自于此世的养弟，还有联邦第三救济院的院长、老师和同期们。 昨天11:15am /> 昨天12:18am {黄玲老师：陆琛，要是在外面不开心了，老师们这边永远欢迎你回家!} 昨天1:37pm {薛虎(联邦第三救济院):阿琛，好好在白塔上学，不用操心星网上的事情，哥儿几个就能帮你摆平!谁也别想欺负咱们三院人!} {傅笛(联邦第三救济院):陆琛，别听星网上那些人瞎说!你是怎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照顾好自己!} {吕湘(联邦第三救济院) 【对方发起了一笔转款】嘿嘿，我这个月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已经可以自己负担学费了!第一笔工资就给你包红包了，下次回三院记得请我吃饭哈!} 一条一条回复过去，陆琛的心变得柔软而酸涩。 原身曾经为了塑造人设而帮助过的三院人，这一次全都不约而同地站在了他这边。 只可惜，原身看不到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排乐心和三院师生们的暖心之举让陆琛的心情很好，就连收到邯玉成的质疑留言和两封拒绝匹配的通知都无法使它消减半分。 麻利地把邯玉成拉进黑名单、将来自于谢焰晨和楼雨泽的拒绝通知勾选入回收站，陆琛看着眼前最后一封、显示匹配成功的通知愣住了一秒。 然后，一条新的星网好友申请突然跳了出来—— {柏开霁：您好，陆琛先生，我是您的匹配哨兵柏开霁。}{柏开霁：方便与我见一面吗?}{柏开霁：我现在就在您的宿舍楼下。} 读到此处，陆琛一个翻身从刚捂热的被子堆中跳出、光着脚跑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向下望去—— 漫天飞舞的白雪之中，一顶无比显眼的黑色大伞不知何时停驻于楼下的空地中央，伞上已经落满了一层薄雪。 许是听到了开窗的声音，执伞人也于这一刻抬头向上看去，露出了藏于伞下的脸。隔着六层楼的距离，两人遥遥相望，灰蓝色与墨色的眸子一触即分。 第63章 第63章 从空间钮中为数不多的衣服里翻出一件最厚的披在身上，陆琛在星网上通过了柏开霁的好友申请，开门下楼。 隔着白塔宿舍楼黑白配色的门禁栏，陆琛第一次近距离端详这位与自己几近百分之百匹配的S级哨兵。 柏开霁有着一头与落雪一般颜色的半长银发。 当他将那把巨大的黑伞收入空间钮、穿过茫茫雪幕向陆琛走来时，一瞬间陆琛甚至分不清那是白雪堆聚在他的头发与睫毛上导致的视觉效果还是他自带的原本发色。 等他走得更近些，陆琛便得以看清对方那少见的莫兰迪蓝色双眸。那是一种灰蒙蒙的蓝色，明明属于冷色调，但却会给人一种充满安全感的暖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年来备受精神爆动折磨的缘故，比起主脑提供的资料图与那些军部的将官宣传视频，现实中的柏开霁看起来要更消瘦些，险些支撑不起他身上那件厚重的黑红色军大衣；眼底的些许鸦青色衬得他的皮肤更显苍白，仿佛一眨眼就会融入身后背景中的春日飞雪。 而此时，一夜未睡、横跨整个联邦阿尔法星域来到白塔的柏开霁也在打量着陆琛。 眼前容貌清秀的向导并未佩戴那副证件照中的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少了七分温和无害，多了三分沉稳成熟。 在看到跟随着主脑提供的坐标一路找来、突然出现在楼下的自己的那一刻，这位小自己五岁的向导的脸上并未出现如柏开霁预想到的任何一种表情—— 惊讶、愣神、喜悦、疑惑——统统没有。 名为陆琛的向导有一双墨色的双瞳，如两泓溺光的深潭。他用这双眼睛看向自己，就仿佛在看一片再普通不过、随风突然造访对方窗棂的雪花。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你是怎么进入白塔的?"掏出自己的学生卡划开宿舍的门禁，陆琛带着柏开霁走进还算暖和的宿舍大厅，将呼啸的风雪隔绝在门外。 根据主脑提供的对方的资料，陆琛知道身为自由哨兵的柏开霁并非白塔编制，自然也不会有能够进入白塔的门禁钥匙。 "您真的想知道?"对方避而不答，回以一句狡猾的反问。 “算了，我并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摇摇头，陆琛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在上楼前顺手买了两个昨晚吃过的 穷鬼快乐包作为今天的早餐。 等到跟随在陆琛身后进入宿舍，柏开霁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房间挑了挑眉。毫无生活气息的屋子里，唯一属于此间主人私人物品的竟然只有一堆被子。 “您现在看起来似乎是有点困顿?”思及这个向导刚刚在自助速食机里购买的廉价临期面包，柏开霁的心中大概有了成算。 也许，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曾经度过过一段养尊处优的生活、甚至对别人的敬语都已经习以为常；但仍然能够由奢入俭、像野草一样活下去的向导。 此时已到早餐时间，陆琛也有点饿了。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让给柏开霁，陆琛拿着面包坐在窗沿准备开吃。 然而，还未等陆琛撕开手中面包的包装带，灰发蓝眼的哨兵就从自己的空间钮中取出一个装满了食物的托盘，递到陆琛面前，示意陆琛自己取用。 这一次，柏开霁成功地看到了向导愣住的表情。 这是一个短暂但颇为复杂的表情，其间夹杂了些许怀念，微不可查的苦涩和某些难以言明的东西——没有系统性地接受过微表情心理学教育的柏开霁无法分辨出那是什么。 也许在多年后，柏开霁会明白、并为之深深痛苦，但此时的他却对此并不在意。 “是的，如你所见，我当前的经济并不宽裕。”此刻，陆琛的应答是出乎柏开霁意料的诚实，丝毫没有避讳他所处现状的意思。 在哨兵的注视下，陆琛毫不客气地从托盘里拿了一个夹着煎蛋、火腿和新鲜蔬菜沙拉的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嗯，果然比一星币一个的果酱面包好吃多了。 “那么，在正式于主脑中确认缔结固定哨向关系前，能否与我签订一个对我们双方都好的哨向协议呢?"同样掌了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柏开霁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就如你向主脑申请的那样，我们只进行短期标记、不进行深度结合和任何感情、利益捆绑；你提供精神疏导、每月一次的临时标记并帮我修补好残破的精神海，我则给你想要的金钱和权利，甚至我拥有的一切物质”他补充道， "就在刚刚，我已经将我当前的财产清单发送到了你的邮箱；如果你同意签订协议，我可以立刻为你办理绑定透支副卡。" r /> "比起这些身外之物，我认为我的命要更为值钱。"不置可否地笑笑，柏开霁与陆琛对视，眼神中满是认真。 在这个落雪的春日，于白塔七年级级部第三宿舍楼中的606室，灰发蓝眸的哨兵和双黑的向导于此立下誓言。 以窗外如满城柳絮般的纷飞落雪为背景板，两人的大拇指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间隙。 "成交?" "成交。"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你确定现在就要?"看着躺在狭小的宿舍床上有些拘谨的柏开霁，陆琛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我确定，来吧。”银发的哨兵直接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如同一位即将接受圣光洗礼的虔诚信徒， “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久到我已经在脑海中构建过无数次此时的景象。” “那么，此情此景与你曾经想象得一样吗?”陆琛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闭上了眼睛。 无形的精神力以陆琛为圆形逸散开来，将床上的哨兵包裹。 "……怎么会?”柏开霁发出一声轻笑，尽量放松自己紧绷的身体， "没有预想中的浪漫预演，也没有轻柔的伴奏音乐，甚至没有柔软的大床；曾经的我绝对想象不到，我的第一次标记竟然会发生在一间破败的白塔学生宿舍之中。" “而且，将要给我进行标记的向导的身上竟然还留有其他哨兵的味道。”停顿少顷，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只是一个会在本月结束前消散的遗留问题。”陆琛按照原身记忆中的方法尝试链接对方的精神海， "自下个月起，我的身上只会有你的味道。" 这句话直接让床上的哨兵彻底安静下来，也得以让陆琛专心寻找对方精神海的可链接之处。 对前世曾身为太阳女神蝶、梳导过无数军雌精神海的陆琛来说，清除精神海中的杂质本应并非难事，但是人类哨兵的构造终究与虫族有所不同—— 在链接上柏开霁的精神海的那一刻，对方的精神海突然产生了如漩涡般的吸力，直接将陆琛的精神卷了进去。 “嘶——”差点被脚边突然出现的暗红岩浆烫到，急速后退几步，陆 琛看着周围骤变的环境倒吸了一口凉气。 远处是已然变成焦炭的大片树林，被火焰焚烧而死的树木们将它们的枝干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形状；头顶是电闪雷鸣、仿佛被某种巨物撕裂出一条大口子的天幕，看不到任何星月存在的迹象；脚下是仿佛浸透了鲜血的千里赤土、其上遍布着森森白骨和吐火的岩浆；空气也被硫磺和蛋白质烧焦的古怪味道充斥，让人难以呼吸…. 这宛如世界末日景象一般的所在，正是柏开霁濒临破碎的精神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清除杂质能搞定的了。想要修好这里，可当真是一个超级大工程。"微微皱眉，陆琛决定还是先尽快在这里打下精神标记，将后续的修理工作分期进行。 然而，就在陆琛准备俯身蹲下将自己的精神力注入地下、凝结临时标记的时候，突然，空间内的死寂被打破，远处那片黑色的幽灵森林之中传来愈发响亮的、枯木倒塌的声音。 似乎是树林中有什么东西冲着自己这里过来了。 还未等陆琛转身看清那是什么，一抹高高跃起的银色光芒便冲出了枯木的包围，在他的双瞳中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便被巨大的冲击力压在了赤红色的地面上。 心脏急速跳动着、发出如擂鼓一般的声响；密集的心跳声中，陆琛与这只用前爪将自己按在地上的野兽四目相对。 这是一只拥有着银灰色皮毛的美丽野兽，大大小小的环状黑斑自它的头部蔓延至尾部，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垂在身后，圈住了陆琛的左侧小腿。 是柏开霁的雪豹精神体。 用它那雾霾蓝色的大眼睛与陆琛对视良久后，这只银灰色的大猫缓缓低下了它的头颅，伴随着如低音炮般的咕噜声，湿热的呼吸拍打在陆琛的颈侧。 然后，仿佛是为了留下自己的气味一般，它轻轻地舔了舔陆琛的脸颊。 第64章 第64章 一片纯白的灵魂空间之中，漆黑的怪物自身后追了上来。 躲闪不及之下，黏腻的触/手/腕/足缠住了陆琛的四肢、将他吊在了空中。 "咕………唔……!"用尽全力试图将捆住脖颈的触/手撤下，陆琛想要呼唤系统，但喉咙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人能救你啦——!"怪物用他那巨大的复眼怜悯地看着陆琛。下一秒，无尽的黑色淤泥将他没顶。 仿佛掉入了爱丽丝的兔子洞里一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陆琛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沉、下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身体一震，永不停歇的降落戛然而止，他得以在床上醒来。 光线昏暗的卧室内，一只巨大的雪豹精神体就趴伏在陆琛的床铺之上、将陆琛整个压在身下，铜铃般的大眼睛发出绿色的荧光。 "好沉重……"看到眼前那个使自己陷入噩梦的罪魁祸首，陆琛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雪豹的尾巴尖时不时会抖动一下，安静地将整个身体摊平在床上的它看起来就仿佛一张厚重的银色皮草毛毯。 看到身下的向导睁开了眼睛，这只不知何时溜进房间的大猫立刻兴奋起来、身后的大尾巴“啪啪”地拍打着被子；还未等陆琛彻底清醒，它便咕噜咕噜地蹭过来，亲昵地用粗糙的大舌头不容拒绝地舔陆琛的脸、并试图帮陆琛梳理头发—— 这并不是什么舒适美妙的感觉，就如同用一张10目砂纸在陆琛的头发和脸上摩擦。 没被舔两下，陆琛就彻底清醒了。他逃也似地跳下床铺、冲进盥洗室，看着镜子里自己当前被雪豹舔得如同杂乱草堆的头发哭笑不得。 曾以演员为职业的他姑且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形象外表的，至少，他并不想英年早秃。 转头看向从床上一路跟着自己来到盥洗室，蹲在门口叼着大尾巴、一脸纯良地盯着自己的银白大猫，陆琛陷入沉思。 不是，雪豹应该是猫科动物没错儿吧?可为什么这一只的性格这么像狗?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换好衣服、洗漱完毕，陆琛开门走出卧室。那只雪豹精神体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如同一只驯良的寻回犬。 一旁的 开放式厨房中传来煎烤食物的声响，油脂焦化散发出的香味远远地飘过来。 “早上好。”围着围裙、一身居家服的柏开霁将两盘热气腾腾的煎蛋放在餐桌上，对着陆琛打了个招呼。 "早。"在桌前坐下，陆琛看向一旁的落地窗，发现今早外面又开始下雪。 不过，现在陆琛再也不会在冰冷的宿舍房间中被冻醒了。 自住进柏开霁的这栋位于白塔周边的私人小屋已经一周时间，陆琛也渐渐开始习惯与这位联邦上将的同居生活。 在那天的白塔宿舍中与陆琛结成短期标记后，柏开霁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然而，等他在白塔宿舍那狭小的床上醒来后，银发的哨兵看着这间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宿舍沉默了片刻，而后当即将名下的一套距离白塔最近的房产转到了陆琛名下、向陆琛开放了入住权限。 "为了方便日后针对我的精神海进行治疗，还是从这里搬出去住吧。"对方如此邀请。 于是，刚刚搬进宿舍还没两天的陆琛便又搬家了，住进了一套三室一厅的独栋小屋，并喜提一位包揽一日三餐的柏姓驻家厨师和一只过于粘人的雪豹精神体。 就如两人签订协议时所说的那般，银发蓝眸的哨兵在物质上确实对陆琛做到了毫无保留。 曾常年在联邦域外与星盗征战的他很是发过一笔战争财，当前这栋小房子也仅是他冗长房产清单中的最不起眼的一例——在清单上，陆琛甚至看到了一座位于帝星大海中央的、面积不小的岛屿。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而对柏开霁来说，只要为对方提供一个居所并顺手多做一人份的三餐就能获得高匹配向导的精神疏导，这无疑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唯一让他感到有些头疼的就只有他那愈发不受控制的精神体。 名为陆琛的向导就仿佛一枝人形猫薄荷，让自己的大猫精神体恨不得天天抱着对方吸。不过，随着与陆琛相处下来，柏开霁发现他的向导似乎和自己之前想象得完全不同——首先，这个向导似乎有着异常好的人缘，每天都会接到关心他当前近况的星网视讯。柏开霁并不认为如果陆琛真的如星网上所说的那般恶劣，还能收获如此多的真心关照。 而且，完全看不出对财富和权利的野心，这个双黑的向导大部分时间都看起来非常安静，柏开霁很少在他的脸上 看到外露的情绪。不仅如此，他甚至对其他的人和事物也反应淡淡，如同一位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旁观者——在看到那些星网中对他谩骂攻击的话语，他表现得仿佛这些话是在说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丝毫不会为之所动。 在陆琛的身上，唯一鲜明的只有对各类知识的渴求与对联邦本身的好奇。 每天，柏开霁都能看到双黑的向导坐在客厅的懒人沙发上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浏览着星网中的各类资料，这其中不仅涉及其本专业的药物研究相关的内容，甚至包括哨兵向导的身体解构、联邦的历史以及大事纪年表、各类联邦法律条文甚至是一抹星云如何在宇宙中诞生并走向消亡.… 也就是在这时，柏开霁知道了对方能够过目不忘。 见猎心喜之下，这位联邦上校试探性地邀请陆琛在星网的共感空间中开一间模拟对战房间，结果惊讶地发现这个从未开过机甲的向导不仅真的能够一比一复刻下自己的机甲驾驶，甚至还有着一手不俗的古武剑术。 更让柏开霁出乎意料的是，陆琛还可以和他在星网的模拟沙盘推演中操纵两军双方打得有来有回——对方已经自成体系的军事作战素养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药物研究院的学生能够拥有的，甚至比那些从白塔指挥系和作战系毕业的新人更加优秀。 而当柏开霁开启沙盘模拟的双人模式、与陆琛成为战友时，或许是因为两人间极高的匹配度，他们很快就磨合出了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看懂对方下一秒想要做什么的默契，配合之下将敌方打得节节败退。 柏开霁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宝藏。 陆琛身上的那种莫名的超越年龄的成熟感总是让他忘记对方是一个比自己小了五岁、还不到征兵年龄线的学生，而不是一位年龄相仿的联邦军人。 “也许，我可以尝试提前将他招揽到第七军来……”摩挲着下巴，柏开霁在与自己的副官交流近况时如此说道。 如果他是那家家主，绝不可能选择与陆琛解除收养协议——哪怕是因为匹配度低无法与长子揶玉成亲上加亲，单凭陆琛优秀的军事素养，日后进入军部后也可以成为邯家的助力。 柏开霁实在不明白为何邯家会选择将事情做绝，甚至使之毫无回转的可能。不过，关于伪造匹配度骗婚这点，陆琛在自己面前并没有否定辩解。 联想到陆琛主页上的那条仅剩的两字动态 ，柏开霁微微皱眉。也许，要重新推翻之前对陆琛的性格素描了。 这个向导也许并不热衷权势，而是那种会为了爱情在死路上撞个头破血流、身败名裂的恋爱脑。 并不知道自己对陆琛的理解已然彻底跑偏、直接一脚油门开向了截然相反的岔路，不忍看到这样一个未来指挥官的好苗子走上歧途的柏开霁决定在自己的精神海修复好之前好好看着陆琛，让他彻底忘记对那家长子无望的感情、就此走上正道。 ——毕竟，谈恋爱哪有开机甲好玩?! “……如果他真的如您所说的那样优秀的话。”视讯对面，看着只和对方相处了不到半个月就态度大为软化的上司，副官褚嘉年一脸无奈。 并未与陆琛接触过、也对其并不了解，褚嘉年只希望自己这位外表看似冷酷实则性格有些跳脱的长官可别被人给骗了—— 哨向间的高匹配度有时也会令人盲目，深深地陷入对方的吸引陷阱而不自知。 *★★★★★★★大 并不知道某个柏姓上将已经开始筹划如何将自己划拉进第七军、甚至还想驱除自己根本就不存在的恋爱脑，陆琛一边吃着新鲜出炉的早餐，一边浏览着今日的星网新闻。 一周后，关于原身与掷家的恩怨情仇已经渐渐失去热度、不再被网民们热衷讨论；估计也是看到了失控舆论的威力，郴玉成及其背后的邪家势力也没再在星网上搅风搅雨，而是与陆琛一起坐等热搜沉底。 点开系统的好感度检测，陆琛看着眼前蓝绿相间的好感度统计，喝了一口杯中温热的橙汁。 如无意外，如果他不再做出什么能够扭转联邦人民的看法、获得诸多赞誉的大事件，这个世界的好感度平均值应该就会停驻于百分之三四十、不会再动弹了。 关于提高好感度，陆琛并不着急。有了上个虫族世界的经验，这次他打算循序渐进地来，最好能 在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寿终正寝之前正好做完任务。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柏开霁濒临破碎的精神海稳固住、彻底修理好，然后从白塔毕业，去军部混个安全稳定的闲职…… 经过一周以来每天不间断的精神疏导，柏开霁的精神已经稳定很多了；至少他精神图景中的地面上不再出现龟裂，冒出新的岩浆、空气中的硫磺味也降低了很多，陆琛甚至还在那片 干枯的黑森林中的某棵断裂的树根处发现了一枚嫩绿的新芽。 这么想着，开着好感度检测的陆琛一抬头，便看到了在自己对面正拿着一份三明治准备吃的柏开霁，和他头顶那闪得刺眼的、和橙汁同样颜色的好感度进度条。 “咳咳咳!”一口果汁卡在了喉咙里，陆琛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家伙，只是一周没扫描的功夫好感度就直接从蓝变橙，这人是怎么回事?!这简直，简直就像是……看着桌对面银发蓝眼的哨兵，陆琛的目光有些复杂。 “喝得慢点。”看不到系统好感度条的柏开霁并不知道陆琛为何会突然被饮料呛到。 这位冷面上将不赞同地对陆琛摇摇头、并将年下向导面前的橙汁换成了牛奶——以一种让陆琛看了浑身难受的、仿佛园丁看待苗圃中正在茁壮成长的小树苗一般的眼神。 "饭后再和我来一把沙盘推演吧?"在陆琛吃完最后一口早餐时，柏开霁提出了如此的请求，"之前你不是说对机甲的构造感兴趣吗?如果你下周有空，我可以带你去帝星的机甲训练基地……" "虽然我确实很想近距离接触机甲，但下周不行。"然而，还未等柏开霁说完，陆琛便打断了他。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上将?”看着愣住的银发哨兵，陆琛挑眉， "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学生罢了。 "春假在下周就会结束，届时我还得返回白塔。" 第65章 第65章 然而，和想象中的平和学院生活的展开完全不同；两天后、白塔的返校日，以一种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式，陆琛与某位曾经拒绝了他的匹配对象再一次相见—— 白塔药物研究院·地下区域的某一间不起眼的私人实验室外，陆琛叩响了贴满“闲人免进”、 "内有辐射”等预警标示的大门，与前来开门的楼雨泽四目相对。 “今年白塔的药物研究系八年部，学生分配导师的名单中没有我的名字，”跟在淡淡瞥了自己一眼就转身返回实验室的楼雨泽身后、走进了这间冷气森森，被各类实验器材堆满的实验室，陆琛看着狭小房间内杂乱无章的环境微微皱眉，"询问后，负责人让我来这里找你。" 作为由联邦政府建立的、为了保护管理哨兵向导而设置的机构，白塔每年都会在联邦境内征收大量新觉醒的哨兵向导，并在为期九年制的军事化教学后将他们作为新鲜血液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军队。 一般来说，药物研究专业的哨向会在进入白塔后的第八年开始在导师的指导下进行课题研究，然 后在第九年进入军部实习，与联邦的十五个军团进行双向选择。 今天正是陆琛升入八年部的第一天，一大早柏开霁就驾驶着飞行器将他送到了白塔大门口。可是，在药物研究院的浮空电子大屏公告栏中，陆琛找了几遍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 本以为是工作人员失误忘记将自己的名字录入，但等到陆琛找到负责人，却发现此事似乎并不简单。 “哦，你就是陆琛同学是吧?”仔细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双黑向导，这位负责人揶揄地笑笑，"公告栏没有弄错，你的导师另有安排。" “看到了吗?你今年的导师就是这位，”从桌上的光脑中调出一份简历档案，他点点屏幕上显示的那个陆琛曾在主脑匹配中见过的、有着一头半长咖色短发的瘦高哨兵，对陆琛努努嘴， "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了，关于后续敲定研究课题之类的事情你也可以问他，他实验室的位置就在……" 如果陆琛没看错的话，在负责人展示给自己的简历档案中，楼雨泽的学术后缀似乎只是【实习导师助理】。 药物研究院为什么会安排一位实习导师助理来做我今年的课题研究导师……? 怀着满腹疑问，陆琛按照负责人 说的地址一路找了过来；不过，当他看到对方实验室中肉眼可见经费不足的实验环境时，他的心中已然有了些许猜测。 *★★★★★★★大 许是常年窝在实验室里不见阳光的缘故，比起联邦主脑提供的资料图片，楼雨泽的真人看起来要更加苍白，脖颈和手腕处雪青色的血管在冷光灯的照射下清晰可见。 这个时年22岁的青年有着一双少见的灰色眼眸，眼尾因毛细血管的汇聚而微微发红；头发明明是偏暖色调的咖啡色，却会在灯光下散发出墨绿色的冷调反光，让陆琛联想到某些冷血的爬行类生物，或是经常在中古传说中出现的吸血鬼。 一身实验室标配白色长褂让楼雨泽看起来清秀、安静；但嘴角的小痣为他增加了一丝色气，让他不像是个草食系。如果是在蓝星，他的长相估计会是那种专门挖掘偶像艺人的星探最爱的那一挂，但身为星际世界的哨兵，他的身体却过于单薄了—— 也许正因如此，楼雨泽才会选择药物研究专业，远离战场、成为一个少见的哨兵研究员。 陆琛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一边打开了系统的好感度扫描；然后，在这个比起哨兵看起来更像向导的青年头顶，看到了代表百分之二十好感度的灰色进度条。 “我想，对于你为何会被安排到我这里，你其实应该自己也心里有数，”对面，似乎是对陆琛会找上门来早有预计，楼雨泽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咖啡浓缩液，看着陆琛神色淡淡。 “没错，亲爱的陆琛学弟——”他以一种语气夸张但声线平平的口吻如此说道："你找人代写论文的事儿发了。" *★★★★★★★大 "就在上周，某个匿名举报人搜罗了你近些年来在暗网找枪手代写论文的证据。也不知道他们向那些枪手承诺了什么，让枪手们哪怕违背暗网的保密原则也愿意出面佐证……" 紧盯着面前的双黑向导、不错过其一丝一毫的面部表情变化，楼雨泽看着陆琛，就如同蛇类正注视着一只被逼近死角的小白鼠： “总之，你学术造假的事情被捅到了白塔、现在在药物研究院的导师圈子里已经是人尽皆知，因此，今年的八年级课题研究开题自然没有导师愿意选择你。”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你在暗网进行交易时足够谨慎，每次都有好好收尾、处理掉全部 痕迹。”两人四面相对，楼雨泽继续说道， "购买论文代写的聊天记录、交易记录，那些愿意作证的枪手们拿不出来，也无法证明对面的购买人确实是你。" “你也确实小心到了极点，每次提交的论文也并非枪手给你的原版，而是用自己的习惯重新遣词降重，交上一套新的上去——" “因此，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你找了枪手，但本想直接将你开除的白塔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将你定罪——当然，你也不要否认，毕竟我也是曾接过你暗网任务的枪手之一，虽然这次对方指认你的行动我并未参与。"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楼雨泽又喝了口咖啡、而后冷笑了一声， "所以，没人愿意接手的你就被踢皮球似得踢到了我这个刚成为导师助理的小喽啰的实验室。” 曾经的暗网枪手竟然成了主顾的学术导师，两人甚至还有着联邦主脑认可的高匹配度。现实简直比剧情还要离奇。 “白塔那边已经勒令我不能向你提供任何研究帮助。如果你在本学年无法独立做出研究成果，就会被直接劝退——以你的学术研究水平，这已经是百分之百的必然结果啦。"遗憾地发现陆琛竟然全程都保持面不改色，楼雨泽摇摇头转过身准备继续实验，挥手示意陆琛赶快离开： "如果聪明的话，你就别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比起拖到最后一刻被白塔清退，还不如直接去主动办理自行脱离白塔的手续吧，这样至少还能保留些颜面……” 然而，出乎楼雨泽意料的是，身后本该出现的开关门声却迟迟未能响起。那个双黑的向导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口中说出的话反而让楼雨泽惊出一身冷汗。 大太大大大大太大大大 "楼雨泽，二十四岁，暗网代号为【黑蛇】;十六岁时父母死于星兽入侵、留下两个妹妹，分别是十二岁的楼雨湫和十岁的楼雨谙，现两人借读于首都星二十六附中……”不被冷光灯照到的阴影中，陆琛用手指滑动着星网光屏上显示出的、方才系统帮忙搜到的资料，将楼雨泽的生平巨细全部一一道来。 "……你调查我?!"沉默少顷，楼雨泽打断了陆琛的声音，再不复之前那般游刃有余的模样。 r /> "其实，我很好奇，"凝视楼雨泽惊疑不定的灰色眸子、对他的打断视而不见，站在实验室门口，黑发黑瞳的恶魔低声喃喃道， "相信学长你也有关注前日的星网新闻，甚至曾经与【我】在暗网有过交易——你明明知道【我】的行事手段并非善类、就连图谋邪家也能全身而退、即使白塔也抓不住我的错处……" "所以，"下一秒，恶魔握住从空间钮中抽出的长剑， “叮”的一声挑飞了对面哨兵不知何时攥在手中的手术刀—— 将军。 "是什么给了你我不敢动(全家身为平民的)你的错觉?"冰冷的剑锋横在哨兵苍白的脖子上，只要轻微下压就能立刻迸出鲜血。 "无谓的挣扎，"冷冷地看了一眼深深没入天花板夹层中的手术刀，那恶魔轻笑， "曾经儿时生过一场大病的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和我合作吧学长。”用剑架在楼雨泽的脖子上，双黑向导的语气不容置疑。"——毕竟，你也不想看到妹妹们的脸上失去笑容吧?"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五分钟后，仅剩一人的狭小实验室中，楼雨泽调出了室内监控。 如他所预想的那样，自陆琛进入试验室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监控录像都变成了一片雪花白点。这让他放下了正要拨出星网视讯的手。 “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劝退工作，想不到这人意外地扎手……”长舒一口气，楼雨泽按了按自己酸疼的眉心。 回想起刚刚陆琛和他约定的誓言，这个A级哨兵暗自咬牙。果然，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宿主，那个名为楼雨泽的哨兵正在浏览暗网的雇佣兵页面……”于此同时，正在前往白塔开学典礼现场的陆琛听到了脑海中系统的提示播报。 身为高维生物的系统对此世界的星网就是碾压级。最近发现系统还有这个功能后，陆琛便将它派去时刻监控星网的舆论——当然，现在，它已经在陆琛的指示下顺着星网网络潜伏到了楼雨泽的身边。 "……黑了他的浏览页。"一边向系统下达了命令，陆琛也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不知道自己此时竟然和另一边的楼雨泽惊人的同步了。 如果不是系统搜集到的资料显示这个名为楼雨泽的哨兵是个极其固执、认死理的人，陆琛才不会选择出此下策。 联想到上一世虫族世界中同样固执得令人头疼的莱茵哈特，于是陆琛这次选择来硬的、直接逼迫对方就范，为此甚至动用了在蓝星时出演连/环/杀/人/犯/时的演技、用上了柏开霁刚送给自己的古武长剑—— 虽然对方似乎还未死心、仍然想搞些小动作，但相信有着系统的监督，他们之间还是可以好好相处直到本学年结束的…… 等自己在白塔毕业进了军部，自然也不会再与楼雨泽有所交集。 一边这么想着，陆琛一边顺着人流向前方举办开学典礼的的露天礼堂处走去。随着距离礼堂越来越近，前方的人群中传来愈发响亮的惊呼和口哨。 今天似乎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陆琛远远地看向声音的源头，却惊讶地看见了此时本该已经回家等自己放学的柏开霁。 银发蓝眸的哨兵一身军装礼服，出现在了典礼台上；夹杂在一片灰蓝绿黄的好感度中，他头顶的橙色好感度条无比显眼。 也不知道相距那么远柏开霁是怎么发现陆琛的，下一秒，他朝着陆琛这边挥了挥手，带起了一片欢呼声。 第66章 第66章 {前线最新消息：第三军与星兽在联邦外围展开遭遇战，一军及四军正在驰援!}{联邦政坛新一轮大选即将展开，各党派积极开展筹票活动——} {疑似被军部雪藏的明星将官时隔两年再露面!此次他将受邀任职白塔机甲系的客座教授……}{两年前在战场上精神海崩溃的柏开霁疑似得到治疗?今天，就让小编来带着大家好好回顾一下这位联邦上将自十八岁参军以来的超群战绩：——} "所以，昨天你之所以去参加白塔的开学典礼，是因为这学期要在机甲系担任教授吗?"坐在餐桌前浏览着本日的星网新闻，陆琛喝了一口杯中的果汁。 银白色的大猫精神体盘缩在向导脚边的地板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是啊，军部那边一定要我彻底将精神海治疗好再返回军队。所以，在你去白塔上课的时候，我也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干。"一旁的开放式厨房中，柏开霁将平底锅中的煎蛋完美地翻了个面， “虽然我的副官说让我这种没上过学的兵油子去教书那纯粹是误人子弟，但即便是他也不能否认我的机甲驾驶技术——想当年，每次军团大比我的机甲实战成绩都是第一……" 真的和柏开霁熟悉后，陆琛才发现这个看似冷酷的哨兵，实则话密且多。 此刻，一身居家围裙、正在将锅中的早餐装盘的柏开霁看起来完全和星网新闻中的那位杀伐果断的冷面上将判若两人；估计柏开霁的那些星网粉丝也不知道他们的偶像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托你的福，我的星网负面消息被压下了不少。”接过对方递来的早餐，陆琛让系统为柏开霁的星网热搜加了把火，同时将原身和邪家那点已经没多少讨论度的舆论彻底压到底部。 "不客气。"完全不在意星网上的是非，在餐桌对面坐下，柏开霁和他的雪豹精神体同步地看向陆琛，期待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你会报我的机甲实战指导课的对吧，陆琛?" 陆琛当然选修了柏开霁的机甲实战课。 而且，不仅如此，只要是课时不冲突，这位卷王向导将他感兴趣的全部选修课统统都报了名。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整洁一新、窗明几净的实验室中，翻阅着白塔校内匿名论坛中某个帖子的内容，楼雨泽喝了口杯中香浓的 法式烘焙咖啡，面沉如水。 {1楼【求求各路神仙保我不挂科】:我去，你们看校内的选课系统了吗?今年有个叫陆琛的牛人同时选修了十五门课啊!} {2楼【早八罪大恶极】:我看看……靠，还真是!药物研究专业的八年级不是要跟着导师做研究课题吗?他哪里来的时间去刷选修课的学分?!} {3楼【唱唱反调】:这个陆琛……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等等!这人该不会是前几周新闻热搜里的那个骗婚邦家的向导吧?!} {4楼【联邦历史我日你先人】:好像还真是，救命，我竟然有一节课和他重合，好不想在课上遇到他………} {5楼【药院小白鼠】:传闻不可尽信啊!我和那位陆琛同学相处过，他人很不错的!} {6楼【女巫请睁眼】:同为药物研究系，我也不相信那位陆同学能做出这种事，但是据说因为他涉嫌学术造假，今年院里一个导师都没选他，只给他派了个刚成为导师实习助理的学长……} {7楼【开机甲哪有不疯的】:明明是个向导选修什么机甲实战?!怕不是这人还是没对机甲系的掷玉成死心，哪怕拼着挂科也要找借口接近内邯家大少吧。} {8楼【流泪猫猫头】:靠，向导怎么你了?机甲只要有精神力就能操控，向导怎么就不能开机甲?! {9楼【骗哥们儿可以，但别把自己给骗了】:笑死，说得好像嫌弃机甲系脏累差的不是你们这些金贵的向导一样} 虽然这个帖子里的画风自某一楼层就开始严重跑偏、最后甚至变成了哨兵向导间的大骂战，但整体内容仍然看得出对陆琛很是不利。 “……所以，你的应对手段就是彻底摆烂?!”将视线从匿名贴子转移至一旁正躺在折叠躺椅上刷星网的陆琛身上，终于忍不住，楼雨泽还是开了口。 自白塔开学以来已经过去了近一周的时间，陆琛的同级生们都已经向各自的导师提交了第一版开题报告，但陆琛除了每天准时来楼雨泽的实验室打卡休息之外，剩余时间全都留给了其他的选修课，完全没有想要准备开题的意思。 唔，陆琛倒是没有打扰到楼雨泽做实验。在没有选修课的时候，他只会安静地呆在实验室的角落刷星网，如同一盆不需要光合作用的观赏菌类。 出乎楼雨泽意料的是，这个他眼 中的双黑恶魔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一笔经费，将这间狭小的地下实验室重整一新、换了一套全新设备，修好了实验室的制冷和通风，就连室内灯光也调得明亮了很多。 陆琛甚至还将楼雨泽之前喝的廉价速溶浓缩咖啡粉换成了金标咖啡豆，配备了单独的咖啡机——单是那闪闪发光的咖啡豆包装袋看着就价格不菲。 不，也许，陆琛不是恶魔，而是金主爸爸。 在全新的实验设备和美味咖啡的补偿下，即便是曾被陆琛拿长剑架在脖子上威胁，也是可以原谅的……吧?反正对方也没有对自己和家人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这让之前和陆琛签订了互不干涉协议的楼雨泽良心隐隐作痛。看在对方重修实验室的份上，本来不想管陆琛的他试图督促一下陆琛的进度： “果然，你又在看这些!”放下手中还未沉淀完成的试剂管、一把抢过陆琛手中的星网终端，楼雨泽看着悬浮屏幕中显示的电子书页满脸黑线。 "《如何使家养牲畜丰产》、《教你制作家庭版麦芽糖》、《古法食盐提纯》、《从零开始的酿酒一百零八法》……这些老掉牙的、只会出现在中古题材里的过时东西你看它们干嘛?!难道你要以它们为蓝本制定出新的研究课题吗?" 下一秒。"《教你制作家庭版麦芽糖》中，第五页第三段的内容是什么!"楼雨泽突然开口发问。 "将小麦麦粒洗净，放入木桶或瓦罐内加水浸泡……待麦粒长出二叶包心时，将其切成碎段，且越碎越好。"陆琛秒答。 "可恶!你明明拥有着这样惊人的天赋，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这让楼雨泽瞬间做崩溃状，恨不得拽过实验用制氧机狠狠吸口氧。 自发现自己的这个恶魔学弟竟然可以过目不忘的那一天起，楼雨泽便开始怀疑人生的不公——过目不忘，这是多少科研人梦寐以求的天赋啊!! 而拥有着如此天赋的陆琛，竟然自甘堕落、学术造假，实在让这个生命中只有家人和研究的哨兵无法理解。 眼看着陆琛宁愿浪费时间用这么好的脑子去记那些无用的中古时期的素材和其他学科的选修内容都不愿来搞研究—— 楼雨泽，感觉自己心头的无名火“挠”地一下就烧起来了。此时此刻，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 他的心头。 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可能与那些二十一世纪热衷于【鸡娃】的蓝星家长们的心态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嗯，陆琛，就是将要被楼大导师“鸡”的那个娃。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我没有摆烂啊，我这不是有好好地在补学分吗?”虽然不知为何这位学长突然就陷入了狂暴状态，但面对对方的质疑，陆琛直接就是一个否定三连。 陆琛之所以要选修这么多课，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对那些星际世界独有的知识感兴趣，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用这些学分补齐原身用枪手论文交差的那些课时分。 这样，即便白塔将原身所有涉及学术造假的课程分数清零，陆琛也有足够的学分可以毕业。 “那今年的课题研究呢?你就一点儿也不打算写了?!”听到对面向导的回答，楼雨泽眼前一 黑： 好家伙，这么对研究避之不及，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我们药物研究专业啊?然而，还未等他再说些什么，陆琛便打断了他： "那个研究课题的话，我已经完成了。" "大致框架和思路我已经在报告书里写明，但具体的药物成分和配比还需要进行生物临床实验……"一边将这几天抽空写完的报告发给楼雨泽，陆琛一边说着；但关于他后续都说了些什么，此时的楼雨泽已然都听不大清楚了。 这个A级哨兵看着被陆琛发送到自己星网邮箱中的报告书内容，一时间神游天外，就连陆琛离开实验室去上机甲课了也没发现。 速效愈合喷雾和速效愈合绷带.…吗? 呆呆地看着那些逻辑自洽的课题内容、找了几遍都没找到表层漏洞，楼雨泽愣了好久才骤然回神，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并非其他八年生稚嫩的天马行空的构想，此刻展现在楼雨泽面前的，是一例完备到可以直接投产的全新药品的研发报告。 说不定……这个真的能行?! 不再犹豫，楼雨泽立刻拿着陆琛给出的报告内容开始就地实验。 嘶——自带科研经费、研究进度不用人催、甚至用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求我当他的导师——!一边从白塔的仓库调取各 类药剂开始配药，他一边在脑海中划过万般思绪：我这是，貌似是，捡到了大导师们梦寐以求的那种省心弟子了……?嗯，不确定，再看看…. *★★★★★★★大 就在楼雨泽陷入实验狂热的时候，白塔的另一边、某个全息机甲实战室中，陆琛也迎来了自己在 此世界的第一例实战机甲课。 在一段热烈的欢迎掌声后，出现在全息实战室中央的柏开霁挥手示意课程正式开始。 "第一节课我们不讲技巧，先来一例随堂检测看看诸位的水平，"不愧是野路子出身，这位联邦上将上来就是一个不走寻常路、将选修这堂课的白塔学生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来吧!挑选适合自己的机甲，我们马上开始两两对战!" 随着柏开霁的话音落下，人群顿时四散开来，开始挑选机甲并寻找自己接下来的对战伙伴。 “陆琛。”就在陆琛正在查看眼前琳琅满目的各式机甲的说明书时，有人在身后叫出了他的名字。 人群之中，排玉成如摩西分海般走出、来到陆琛面前。 一时间，周围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片寂静的全息空间内，只余这个金发蓝眸的哨兵的声音。 他用那海蓝色的双眸锁定陆琛，就如同狮子锁定它的猎物： "够胆的话，就来做我的对手。" 第67章 第67章 因为有着明星将官柏开霁担任客座教授的缘故，今年选修机甲实战课的人直接爆满。 不过，机甲系选修又苦又累的课程内容和一直居高不下的挂科率还是劝退了不少人—— 虽然有不少白塔向导也想近距离接触那位已经在公众面前消失了近两年的联邦上将，但他们的理智最终还是占了上风，放弃了选课。 因此，在这个空间无限延伸至视线外的全息实战室内，当前竟然只有陆琛一个向导。 "不是吧?那个叫陆琛的骗婚向导真的追人追到机甲实战课上来了?!" 看着两相僵持之下的陆琛和掷玉成，四周年轻的哨兵们躁动起来，人群中开始传出窃窃私语。 “啧啧，不愧是郴玉成，竟然直接当场下战书!不过从理智上来讲我支持他这么做——面对这种不知廉耻的纠缠者就该快刀斩乱麻!" "好家伙，先不提哨向身体素质上的先天差距，那可是蝉联机甲系绩点第一整整八年、被称为‘白塔晨星’的邪玉成啊!陆琛一个药物研究员怎么和他打?!不，我甚至怀疑陆琛他有没有开过机甲……" "靠!这不就是纯纯虐菜局?身为S级哨兵去欺负一个A级向导，那玉成他也好意思!" “哈?你知道那个向导都干了什么好事吗就劝邪玉成大度?我可得站得离你远点儿，以免雷劈你的时候波及到我……" 在场的这些白塔哨兵对此一时间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不过，即便他们中有人对郴玉成的做法表示不认同，却也无人看好陆琛能够在这场比试中获胜。 ……这就是邦玉成吗?人群外，双手抱胸立于一旁的柏开霁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好啊。"就在这时，被众人目光聚焦的双黑向导开了口。 出乎围观哨兵们的意料，这个叫陆琛的向导没有明智地选择直接认输，而是干脆地接下了掷玉成的战书。 *★★★★★★★大 因为申请观战的人太多，接下来的课程安排直接由原本同时进行的两两互打变成了由陆琛和掷玉成提供的示范指导赛。 /> 在款式众多的机甲中，陆琛选择了【A011】。这款机甲有着朴素的铁灰色涂装，配备着手操光剑和大火力肩炮。 作为一款Al半手动机甲， 【A011】的性能其实在一众机甲中算不上特别出众，但胜在各项数值平衡，没有短板。 在看到陆琛选择这款机甲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在观战席上默默观战的柏开霁 【A011】,是柏开霁专用的机甲。 正是驾驶着这架机甲，柏开霁在集结了十五个军团机甲精英的大赛中鲨了个七进七出，蝉联三冠王。 在那之后，更多的人才注意到了这款看似普通的经典机甲款式。 "呜哇，一看这个向导就是不懂啊……【A011】虽然容易上手，但想要发挥出它的威力需要极强的微操和反应，根本不是他这种新人能驾驭得了的……" “害，我要是陆琛，肯定选择速度优先的【极时鸟】,至少这样还能拖延一下时间，绕着全场跑上几圈、输得不要那么快" "笑死，难道他以为选择【A011】就能开出柏上将的那种水平吗?我赌不到三分钟他就会被掷玉成清场——" 对于陆琛的选择，观战席上的那些白塔哨兵们都开始纷纷摇头，仿佛已经预见了这个向导注定的败局。 然而，他们不知道， 【A011】,也是陆琛于此世唯一驾驶过的机甲。 半个月前，发现陆琛能够过目不忘的柏开霁见猎心喜之下天天邀请陆琛去模拟对战房间里实操机甲，用的就是这款【A011】。 也就是在那时，陆琛一比一地复刻下了柏开霁微操【A011】的每一处细节——可以说，在当前的联邦，除了柏开霁，没人能比陆琛更懂【A011】。 *★★★★★★★大 另一边，排玉成选择了一款名为【白狮】的机甲。 作为掷玉成的惯用机甲，同样配备光剑和激光重炮， 【白狮】有着极为厚重的底盘和优越的防御力，是那种可以“一力降十会”的机甲代表。 空旷的实战室内，纯白与铁灰色遥相呼应，战斗一触即发；随着浮空的开战倒计时数字即将归零，空气仿佛也被凝结成了紧绷的弓弦，令 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在倒计时数字清零的那一刻，伴随着机甲引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两抹一白一灰的流光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短短几秒就碰撞了数十次。 观众席前的防护罩隔绝了战斗区域内机甲带起的飓风，实时跟踪摄像将对攻双方的每一帧细节都投屏到了浮空全息大屏幕上，得以让围观的臼塔哨兵们清楚地看到场内发生的战斗实况。 "怎么会……竟然能和邯玉成打得有来有回?这个叫陆琛的向导是什么来头?!" “什么叫有来有回?【A011】明显是在被【白狮】压着打!面对【白狮】猛烈的攻势， 【A011】也只有被动防御的份儿!" "没有那么简单……你仔细看!那个叫陆琛的向导看似是在全程被动招架，但其实他有用光剑卸力、将【白狮】施加的伤害化解了大半……" "即便陆琛在有意识的卸力，但以A级向导的身体素质，绝对经受不起与S级哨兵长时间的机甲对抗；要是他再不尽快速战速决，被【白狮】咬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去! 【A011】开始反攻了!!光炮三连发附带连斩——这个招式不是柏上将的成名技吗?这种微操那个向导竟然都做得到?!" "等等!不对!!那个向导是故意的，这是佯攻!!!" "不!他是故意露出了左侧控制台的破绽，以此近身与【白狮】来个一换一!!"在观战众人屏住呼吸地注视下，滚滚硝烟之中， 【A011】与【白狮】错身而过。一瞬间，尘埃落定。 在【A011】被邯玉成用光剑深深地切进左侧控制台的同时，其后方的【白狮】的中枢核心被陆琛破坏、炸成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至此，胜败已分。 ****★****★ 一段空白的短暂全场静默之后，观众席上的围观哨兵们爆发了。"卧槽!卧槽!!卧槽——!!!" "我去……今天真是开了眼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实操机甲这么凶的向导……""真的假的，陆琛竟然赢了排玉成……我不是在做梦吧?嘶——你掐我干什么?!" " 没人觉得刚才陆琛的操作简直就是被柏上将附体吗?!这什么教科书级的【A011】操作啊?我彻底服气了……" “我说……陆琛真的如星网上所说的那样对那玉成情根深种吗?我怎么觉得……他们俩简直就是想要杀了对方一样，招招都往死里打……" “你们没注意到吗?那个向导的疼痛同频值从一开始开的就是百分之百!!嘶——以伤换命、舍弃手臂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都不会痛的吗?!" 在模拟真实战斗场景的全息实战室内，死亡和受伤都不会体现在哨向位于现实中的身体上。可是，如果将疼痛同频值调到百分之百的话，那么在这里受到的任何攻击都会让人感到有如在现实中受到相同攻击的痛感—— 这些观众台上的白塔哨兵们看着从报废了一半的机甲室中爬出来、面无表情地用全息数据重新凝结自己鲜血淋漓的左手手臂的陆琛，仿佛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刚刚随着机甲一起炸毁，此刻重新凝聚了身体、回到全息实战室中的邪玉成也在看着陆琛。 掷玉成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十岁起便与自己一起生活长大的向导是如此的陌生。 陆琛是什么时候学会机甲的?他到底还瞒了自己多少事?这是否又是一个针对邯家展开的阴谋?一时间脑海中万般思绪翻涌，邪玉成感觉自己此时的心情应该是被欺骗的愤怒或是战斗失败的不甘才是—— 可是，自己此时跳动得愈发激烈的心跳到底是……?右手将胸口处的作战服抓出深深的褶皱，邪玉成不由皱眉。 这种哨向生理课中提到过的、遇到高匹配向导时才会产生的心悸，此刻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上? 令他产生感应的对象会是陆琛吗? 但怎么可能?!他们之间的匹配度明明只有百分之六十二……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将掷玉成那无比复杂的眼神抛至脑后，脱离战场后的陆琛根本就没有为他停留。 方才经历的生死一线的作战使得这具身体中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热血上涌、直冲大脑。陆琛感到自己的左手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轰然如敲响的战鼓。还不够。 想要再打一场。 径直越过这位原身曾经的骗婚对象，陆琛走向全 息实战室的观战台；在那里，某个银发蓝眸的哨兵也正望向他。 在那双雾蓝色的双眸中，陆琛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战意盎然。 "实战对手的选择，也包括导师你吗?"在众人惊讶目光的注视下，双黑向导的声音掷地有声。“柏开霁。”他说。 "我们打一场，就用【A011】。" 第68章 第68章 等这些一脸懵逼、还未从陆琛与掷玉成的战斗余韵中脱出的白塔哨兵们回过神来，便发现远处的陆琛和柏开霁已然双双登入了全息机甲。 此刻，再一次升起透明防护罩的战斗场内，两架铁灰色的【A011】同时亮起了中枢控制灯。 "牛哇，【A011】对【A011】!这下可是有得看了!!" "柏上将竟然真的同意了那个向导的邀战……可恶，我也想要这种和联邦上将切磋的机会啊!" "有驾驶同款机甲的高手给咱们上演示范对战，这不挺好的嘛——至少陆琛刚刚已经证明了他的机甲实操能力，反正我是自愧不如。" “什么高手?陆琛刚刚只是险胜揶玉成，怎么就成了高手了?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以为这个向导真的能打得嬴柏开霁吧?!" 面对这场客座教授亲自入场的加时赛，人群中爆发了比方才更加热烈的讨论声；不过，即便是才被陆琛打了脸，这次也仍然没人相信陆琛能够在对战中取胜。 但陆琛刚刚在战斗中的优秀表现让众哨兵们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不再如一开始的那般，认为这个向导报名机甲课只是为了方便追人、课上划水。 要知道，哨兵本就天性慕强，再加上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此时，就在等待着场内双方开战的间隙，众人讨论的话题渐渐地在不知不觉间偏离了战斗本身： "那个，话说，陆琛现在应该已经对邯玉成彻底无感了吧?假如，我是说假如哈，你说我去追求他的话，有没有可能成功……" “卧槽，这种连世家大族都照坑不误的心思深沉的向导你也敢追啊?怕不是人家把你卖了你还会帮他数钱!" “我知道……!但，但他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能把机甲开得超帅的向导啊!!刚才他使出的内个光炮三连发加连斩你也看到了对吧?那一瞬间就直接斩在我的心巴上了……!" "咳咳……这倒是，内招确实挺帅的……" 听着身后同级哨兵们的这些窃窃私语，立于观战台的最前沿，邪玉成看着场内陆琛的所在面沉如水。 金发蓝眸的哨兵双手握拳，因过于用力、指尖深 深地嵌进掌心。但即便如此，他那愈发清晰的心跳仍然无法停止。 目光，也无法移开。 ****★****★ 场内，坐在熟悉的【A011】主控室中，柏开霁开始进行最后的精神接入调试。 对于陆琛的邀战，这位联邦上将在欣然接受的同时心中也涌出了久违的战意——在他于两年前在战场上陷入精神海崩溃后，便再也没有与人进行过机甲对战了。 不过，在与陆琛达成主脑匹配、结成短期标记后，每天陆琛都会花大量时间为柏开霁进行精神疏 导；近一个月的治疗下来，柏开霁的精神海已经基本稳固、可以支撑得起短时间内的机甲精神输出。 因此，看完陆琛和掷玉成的战斗全程、感到有点心痒的柏开霁当即选择了下场。面对亲手带出师的学生向自己发出的挑战，欣慰之余，柏开霁也感到了一丝丝压力。毕竟，别人不知道，几乎是手把手喂招、教出陆琛全部机甲驾驶技术的柏开霁还能不知道吗? ——陆琛他，就是一个自这个月才刚开始接触机甲的、完完全全的新人。 “真是可怕的成长速度与战斗天赋……”雾蓝色的双瞳中倒映出战场对面的那架型号一致的机甲，柏开霁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如果是熟悉柏开霁的人，就知道这个笑容意味着这个银发蓝眸的哨兵已经开始认真起来了。“但是，嬴的人只会是我。” *★★★★★★★大 "十分钟内结束战斗。"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响过后，机甲舱室内的无线播报被接通，将柏开霁的声音传达到另一旁的陆琛耳畔。 “好的，”明白对方的精神海当前无法支撑得起长时间的机甲作战，陆琛在无线中回复，与对面达成一致， “十分钟内定输嬴。” “五——!” 浮空的开战倒计时数字开始了最后的计数； “三——!” 所有机甲设备调试完毕，陆琛和柏开霁同时戴上了耳麦和护目镜，将手操杆拉到了底； 两架【A011】的动力舱一同喷出了苍蓝色的尾焱，周围的空气因高温产生了瞬间的视线扭曲，震耳欲聋的音爆声在空旷的全息实战室内炸响，让在场边观战的白塔哨兵们调高了耳麦中的白噪 音； “零——!” 倒计时数字彻底清零的那一刻，在众人的视线中，两架【A011】瞬间消失，并在下一秒，于战场的正中央狠狠对撞—— 光剑与光剑的对劈迸发出刺目的火花，令人牙酸的机甲对碰声如夏夜雷霆轰然作响；大招对大招，光炮对光炮；两架【A011】就如同镜子映照出的双生子，一招一式都如镜像般的一致。 这让本以为陆琛上场撑不了多久就会落败的围观群众们陷入了长时间的震惊之中："这是什么热血沸腾的战斗美学!!我完全兴奋起来了——!!!" "妈耶，比起刚刚和掷玉成的战斗，现在的陆琛才是真的在往死里打柏开霁……" “都说柏上将是联邦十五个军团中数一数二的战斗疯子，但在我看来，陆琛的疯魔程度也已经和他差不了多少了.…" "那个向导竟然能完全一比一复刻柏开霁的招数吗……难以置信，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靠!不到五分钟双方就已经将弹夹清空了，再这样对撞下去他们的机甲就要直接解体了啊!" "不妙，虽然招数都一致，但同样的技巧柏上将肯定要用得更好些——这样下去的话，陆琛的机甲一定会是率先解体的那一个.…" "警告!警告!主控室右下方线路出现短路，右翼受损严重，机甲核心能源舱遭到猛烈攻击……”正如场外哨兵们分析的那样，此时此刻，陆琛驾驶的【A011】的主控室屏幕上已经显示出了多处机体受创预警。 "只是一味地模仿我的招数是无法打赢我的。"耳旁的无线电播报中响起柏开霁的声音。 "如果这就是你的极限的话，那么就到此为止吧。"银发蓝眸的哨兵操纵机甲高高地举起光剑，斩向了对面【A011】的中枢核心—— "这一次，是我赢了。"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这就是最后了吗?" br /> 可是不行，这招挡不住.. 可恶。 好不甘心! 我不想输……!! ".…咔嚓。" 高悬于陆琛精神图景中的那枚银白色的茧上，裂开了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 与此同时，眼看着这场不到十分钟的战斗就要分出胜负，观众席上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以求不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然而，就在光刃即将碰触到陆琛的驾驶室的那一刹，一抹骤然迸发的白光席卷了整个全息实战室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我看不见了!是有人用了散光弹吗?" "卧槽?!你们快看啊!陆琛驾驶的那架【A011】机甲怎么凭空消失了!?""等等，这些突然出现的玫瑰是……!" 等这些白塔哨兵们恢复了视觉，他们便惊讶地发现，方才被机甲战斗波及得支离破碎的全息战场、人头攒动的观战台，还有那架陆琛驾驶的【A011】机甲此时都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银色玫瑰花海。 头顶是缓缓旋转的亘古夜空和两轮一白一红的圆月，夜风将玫瑰们的清冷花香送去远方。 "这是全息模拟室场景故障了?"人群中，某个哨兵俯身摘下一朵玫瑰，仔细端详。 “不……这看起来更像是向导独有的精神攻击……”同样伫立于这片银白色的花海之中，柏开霁只是愣了片刻就立刻想明白了个中缘由。 "我链接机甲的精神力还在消耗，我并没有脱离机甲驾驶……" "……这当前的一切所见之物都只是幻觉!!" 下一秒，这个哨兵的战斗直觉开始疯狂地向他发出预警—— “锵—!”伴随着光剑切割进机甲核心中的刺耳金属擦碰声，由星空与玫瑰花海构成的幻象骤然破碎。 "嘶——"发现自己已然回到原来的全息实战室观战台上，那些哨兵们还未彻底清醒，便看着场内同时将光剑插入对方控制枢纽中的两架【A011】机甲倒吸了一口凉气。 /> "咳咳……!"连人带机甲操控室都被灼热的光剑捅了个对穿，陆琛咽下从喉咙中涌上来的血沫，居高临下地看向同样被自己一剑穿心的柏开霁。 "先于你0.37秒。"看着一旁战斗记录仪中呈现出的最终结果，这个黑发黑瞳的向导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是我赢了。" *★★★★★★★大 啊……真是…… 一边用全息数据重塑身体一边复盘刚才的战斗过程，柏开霁从报废的机甲里爬了出来。许久不作战还是有些生疏了啊，竟然忘记防范对方的精神力攻击……不，对方的那个幻觉塑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A级向导能做得出来的水平……脑海中划过思绪万千，但最终，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要找借口。 输了就是输了。 然而，不知为何，这次输给陆琛让向来对失败深恶痛绝的柏开霁心中没有产生任何负面情绪。 看着对面明明已经虚弱得手都抬不起来、甚至无法自己爬出机甲，却仍然笑着对自己说出“是我赢了”的陆琛—— 这位联邦上将只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如果陆琛有开启系统的好感度检测，就会发现此时在场的人全都对他的好感度有所提升。不过，在这些花花绿绿的进度条中，头顶一抹橙红色的柏开霁是其中最为显眼的那一个。 第69章 第69章 如果一定要在白塔哨向中推选出一个本学年度的风云人物的话，那么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可能都会投给陆琛一票。 自新学期开启的几个月以来，这个本来只在白塔同级部学生中稍微有点名气的A级向导彻底出了名，几乎在白塔无人不知。 每当谈论到陆琛，人们有可能会为他与郴家长子间的爱恨情仇好奇，也会鄙夷于他伪造匹配度骗婚的行为；但更会惊异于其创下的白塔历史上选课数量最高记录和他在每节选修课上出人意料的优异表现。 在这些年轻哨向茶余饭后的闲聊抑或白塔匿名论坛中的帖子里，“陆琛”这一关键词被触发的几率格外的高。 "最近大家好像都在讨论陆琛，这人不就是一个骗婚失败的A级向导吗?有什么特别的?"如果有状况外的人如此发问，而后便会瞬间被海量的回复淹没。 "特别?那他可太特别了——就问问一口气选修十五节课的卷王向导你见过没?" "救命，你难道没看论坛上的那个陆琛的机甲实操录像吗?他可是都把柏上将给打败了!还用的是柏开霁的成名机甲【A011】!!诸天神明在上，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不是?还有那个被他骗婚的邪家大少爷、八年部机甲系第一的邪玉成，也直接被陆琛一光剑斩碎机甲控制核心炸成了烟花……啧啧啧，这么凶残的向导我还是第一次见。" "听说陆琛他还只是个刚接触机甲不久的新人?这机甲操作天赋简直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啊!我听说机甲系那边好像已经开始和他接触，想要让他转系了..…" “别提了，不止机甲系——自从内个陆琛在联邦历史课选修上背出了整本《联邦史》的选段后，我那老教授就把他宝贝得跟个什么似得，每次上课都夸他是天生适合研究历史的好苗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啃得下来那么多枯燥的大部头，面对教授的每个问题都能对答如流的……" “靠，坐标指挥系，我也在选修课上遇到这人了!我也是此生第一次看到能一秒瞬记沙盘布局的人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实在是无法相信竟然真的有人能只靠速记心算来推断敌我双方坐标……"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关于陆琛在选修课上的所作所为通过同课同学 之口被传得人尽皆知；其他人看到陆琛那各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妖孽操作后，也瞬间熄灭了那一点本就还未升起的攀比心、开始单 纯地围观扣6,并对陆琛本人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一时间，对陆琛过往成长经历的探究深挖和各种阴谋论开始层出不穷： "唉，你们说，陆琛他之前是不是一直在故意藏拙啊——要不然，为何他前几年一直不露声色，直到离开掷家后才终于展露天赋?" “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如星网上所说的那样爱惨了邦玉成，不想争抢那位那家亲生长子的风头?毕竟邯玉成之前是机甲系的第一嘛。" “我倒是听说他好像是因为那家退婚的事情受了刺激，搞得精神体都发生异变了——前些天药院那边好像是帮他重新登记了新觉醒的精神体，还是某种从未在联邦发现过的蝴蝶品种……" “我更好奇陆琛在药物研究院遭受冷遇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啊?还有，传闻他因为论文找枪手没有 教授愿意接手，这事儿有没有药院的人出来证实一下?" “陆琛学术造假我是不信的，一个能速记星盘坐标和《联邦史》的人怎么可能搞不定学术研究?再说了，要是真有他找枪手的铁证，你猜白塔会不会留他到现在还没开除?" "笑死，关于这位哥的各种谣言真是不要太多。竟然还有传闻他霸凌同学的离谱小道消息……但凡打听一下这位在同级部的好人缘也不会说出这种离谱的话。" “我是真的想知道陆琛到底还喜不喜欢掷玉成啊?白塔匿名论坛里的赌盘都压疯了，这俩当事人能不能给个准信儿?我下个月的生活费就靠这一局了!" “那这俩人应该是没希望了——我和他们一同选修了柏开霁的机甲实战课，自从上次陆琛打赢邯玉成后，他们在课上就是一个全程无交流的状态，简直井水不犯河水。" "比起掷玉成，我反而觉得陆琛似乎是和柏开霁上将之间有点儿什么哦?悄悄透露一个秘密，我之前在晚课后在白塔门口偶遇柏上将的飞行器，当时陆琛就坐在副驾ww" “哈?他们俩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吧?柏教授在课上说过陆琛的机甲驾驶技术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们平常私下有交集也很正常……& #34; 这些白塔的学生们都正值青春躁动的年纪。在这个娱乐业贫乏的星际世界，难得有一个身边人的八卦可供谈论解压，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再加上这其中涉及到草根孤儿、世家豪门和联邦明星将官，更是给众人附增了额外的想象空间，因此，这些本已经在星网上销声匿迹的相关话题却在白塔内的热度持续不减。 不过，这些聊得热火朝天的白塔哨向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正在谈论的某位当事人此时也正在注视着他们不断刷新的讨论内容。 *★★★★★★★大 “啊啊，是的，我已经看过录像了，他确实是个驾驶机甲的好苗子……”白塔药物研究院地下某一间狭小的实验室中，柏开霁靠在躺椅上翻着白塔的匿名论坛、看着那些年轻哨向们对陆琛的评价，佩戴的耳麦中传来副官没好气的声音。 “我承认陆琛可能的确是个机甲天才，也真心恭喜您成功找到了可以继承衣钵的合适弟子，”被柏开霁屏蔽的星网视讯对面、第七军副官办公室中，褚嘉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但是，长官，每天都向我炫耀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我已经耳朵都听得长了茧。" "……您对他的关注有些过了。”这位旁观者清的副官提醒道， “请务必不要受到哨向间高匹配度信息素的影响……" 与此同时，距离柏开霁三米远的药剂分离操作台，楼雨泽环顾了一圈当前实验室内的景象，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没有课程安排的柏开霁占据了实验室里唯一的躺椅；他的那只雪豹精神体则占据了躺椅旁的地面，此刻正随着这位不请自来的联邦上将晃动的左侧小腿频率一致地轻晃着尾巴。 陆琛则在实验室靠近门口的位置刷着星网，似乎是正在与什么人发星网消息。一只杜宾犬精神体蹲在这个双黑向导的脚边，与柏开霁的那只雪豹互相怒目而视。 从上个月开始，柏开霁就经常会在没有课的时候来实验室等陆琛一起回家。 对于这位S级哨兵时不时来实验室里做客的行为，楼雨泽深感自己的地盘被人入侵的不适；但当陆琛告诉他柏开霁才是这间实验室真正的幕后金主爸爸后，楼雨泽再气也只能憋着。 并且，对于自己与陆琛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匹配度，柏开霁毫不避讳。 "多亏了陆琛，精 神海濒临破碎的我才得以站在这里。"这个银发蓝眸的哨兵对楼雨泽这样说道，以一种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隐隐对双黑向导宣示主权、对同为哨兵的楼雨泽示威的态度。 至于那只不知何时开始经常跑来实验室里找陆琛的杜宾精神体，楼雨泽表示这可能又是某一个陆琛追求者搞出来的追人手段——在陆琛成为白塔匿名论坛的红人之后，他的追求者也变得多起来了。 ……真是的，明明这间实验室里的空间已经够小的了。 压下心中莫名涌现出的烦躁和酸涩，楼雨泽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药物试验上。 眼下，速效愈合喷雾和绷带的研发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生物试药阶段，陆琛这两天已经把实验数据发给了他，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导师，接下来的检验环节不容他马虎。 *★★★★★★★大 对实验室中各怀心思的两位哨兵的心中所想一概不知，陆琛正在逐条回复白塔匿名论坛的个人后台消息。 自他来到这个星际世界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室外飘雪的早春都已经变成了初夏。 除了维系原本就和原身关系较好的那些白塔哨向们的关系，近期陆琛也添加了几位新的白塔论坛好友。 此时他脚边的那只杜宾精神体的拥有者·X就是其中之一。陆琛与X的结识也算有趣，因为他竟然先X一步认识了X的精神体—— 从上个月起陆琛开始在白塔校区晨练，在某个岔路与X的那只会自己遛自己的聪明杜宾精神体第一次相遇；至此，这只不知为何格外黏陆琛的杜宾便开始天天蹲在陆琛晨练的必经之路上叼着树枝等待，期待双黑的向导能够陪它玩上一阵狗狗们都喜欢的抛接游戏。 后来，陆琛与X相遇于某个白塔的匿名全息实战室，在对战的过程中，X放出了他的那只杜宾精神体协同作战—— 后续就是，在对战结束后，陆琛向X确认了他的精神体确实就是每天会去找自己一起晨练的那只棕黑色大狗；X也知道了原来化名为L的陆琛就是自己精神体最近每天都会去主动偶遇的那个向导。 为了避免年轻气盛的哨向们在私下的实战对练中打出火气、后续发展成持续性的约架寻仇，因此白塔在实战室内采取了匿名处理，可以将对战双方的外貌和音色全都改变；所以，除了因对方主动透露而得知X是特战系的哨兵 外，陆琛对X的其他信息一概不知；他也没有想要深入了解对方的想法，只把X当作一个单纯的实战对练搭子。 不过，也许X并不这样想。 随着和陆琛约战次数的增加，他的杜宾精神体似乎也越来越黏陆琛了。 也不知道这只杜宾是怎么做到的，无论陆琛身处白塔何处，它总能找到他的身边。 此刻，陆琛的后台消息框中，来自于X的留言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X:L,今天下午两点有空吗?老地方来一场?} {X:那孩子又去找你了。害，我也拦不住它。} 看到此处，陆琛低头瞥了眼正蹲在自己脚旁、对着自己摇尾巴的杜宾。发现喜欢的向导在看自己，小狗精神体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大 正当陆琛打算在消息栏回复对方的时候，星网的日历假期提示框突然弹了出来。 “下周就是联邦的周年庆典……”下意识地念出提示框中的内容，陆琛从继承自原身的记忆中翻找出相关的片段： 联邦的周年庆典是为了庆祝联邦成立而在全联邦星域内举办的欢庆典礼，从每年仲夏的第二个星期开始，持续整整一周的时间。 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听到陆琛的喃喃自语，楼雨泽放下手中的实验记录表，看向自己这位省心的学生：“要不要来实验室和我一起把速效愈合喷雾和绷带的收尾实验做完?” “不，做实验什么时候都可以，但难得有个长假，不如和我一起去帝星的机甲训练基地?”另一边，柏开霁也在躺椅上直起身，再一次提起了之前未能达成的邀请： “并非全息实战室中的虚拟驾驶，在那里你能实操真正的机甲。" 几乎是在柏开霁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陆琛手中的终端震动了一下，某位热衷于实战的线上好友也在此刻发来了最新消息。 {X:对了!L!接下来的周年庆典假期你有时间吗?} {X:出来和我见一面吧?} {X:这次不去全息实战室，让我们来一场线下真刀真枪的pk!} 另外，在距离白塔万里之外的联邦军属别墅区，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年正在无比纠结地编写星网消息内 容、将对话框中的文字繁复删改。 “唉……”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少年开始心情忐忑地等待回复。 {邯乐心：哥，下周的庆典假期你会回家吗?} 第70章 第70章 陆琛.… 陆琛谁的邀请也没接受。 并非他对尽快研发出新药、实地驾驶机甲或者与此世的亲朋好友一起共度节日不感兴趣，而是比起这些，他自觉还有更应该优先去做的事情—— 于是，在联邦周年庆典假期开始后的第二天，陆琛乘坐着星舰出现在了第七军驻地边缘的废弃星空战场。 陪同陆琛一起来这里的自然是柏开霁，不过随行者还加上了这位联邦上将的副官褚嘉年。 就在陆琛沉默不语地看着舷窗外的景象时，柏开霁和褚嘉年就站在星舰主控室的另一侧，远远地看向这个双瞳映出宇宙深空的向导。 "……所以，您就放着周年庆典七日游行长街、装备齐全的机甲训练基地和度假疗养圣地的温泉星不选，最后把人带到了这个鬼都不会来的战场废墟?"褚嘉年左看看陆琛右看看自己情感经验为零的上司，深深地叹了口气。 窗外的星空久经星兽群肆虐，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仿佛被黑洞吞噬、被无数歼星炮洗地过的寸草不生模样；没有任何发光的行星、恒星或星云存在，整片战场区域都黑洞洞地不见一丝光明。 除了驻守在附近、暂时处于待命状态的第七军团，这里确实是鬼都不会乐意来的地方。正常向导会选择在周年庆典假期期间跑来这里消磨时间吗?褚嘉年表示无法理解。 "这是他自己的要求。"看着立于舷窗前陆琛的背影，柏开霁目不转睛。 正常的向导确实不会选择在假期跑来星空战场，也不会面对伤痛眼都不眨一下，明知将要失败也要战斗到最后一瞬、驾驶着【A011】一光剑劈开自己的驾驶舱。 但对于这样特别的、独一无二的陆琛，柏开霁真的非常喜欢。 也许一开始，柏开霁确实只是把陆琛当作治疗自己精神海的解药、仅打算与这个身上有着诸多争议的向导进行单纯的利益交换、冷漠地坐视其自生自灭；但后来，随着与陆琛的相处，他对陆琛的态度也渐渐发生了改变。 从改观好奇到见猎心喜、试图培养后辈，再到心有所动、甚至跑到另一个哨兵的实验室里宣示主权.. 现在的自己到底对陆琛是怎么想的呢?自己对陆琛那无法抑制的好感是否是因为高匹配信息素的影响? 对于这一点 ，26年来从未涉及过感情的柏开霁自己甚至都不太明了。但他唯一明确的是—— 在确定陆琛心有所属之前，他会将陆琛身边仅有的位置牢牢地把持在自己手中。 *★★★★★★★大 {联邦周年庆典正式开始，联邦政府派发大量消费券!各大商家集体让利，引发购物狂潮!}{x党党魁现身于庆典游行现场花车，与公民们亲切互动.…} {日前，三大军团合力，成功将星兽阻截在联邦外围，军部星网首页已更新本次伤亡将士名单……} {长街游行、烟花表演、篝火晚会、假面舞会……盘点史上最全的联邦周年庆典项目，不容错过!} {伽马星系已确认完全失守，第十一军军团长下课，宣布为此重大失败负责……} 陆琛凝望着舷窗外漆黑一片的星空战场废墟，脑海中传来系统为他实时播报当前星网热搜新闻的电子音。 每隔几秒就会刷新的新闻热搜中，喜报悲报轮番上演。 甚至邦乐心也给陆琛发来了节日游行的现场照片——因着邦家在联邦的地位，他们得以坐在观景台的最佳位置，每一张照片的拍摄角度都堪称完美。 一边是空中被写满节日祝福语的浮空光幕、各色焰火、悬浮气球和彩绸标语条幅充斥，地面聚集满花车队伍和游人长龙的欢乐庆典；另一边则是战火纷飞、上演人类与星兽生死厮杀的星空战场。 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景矛盾而和谐地同时出现在这个星际世界之中，已然让该世界的原住民们都习以为常，却使陆琛深深地皱起了眉。 在接下来的六天里，陆琛在柏开霁的陪同下走遍了数个星空战场，甚至一度来到联邦疆域界沿，距离最近的星兽活动区域仅仅一星域之隔。 在这里，陆琛看到了大量漂浮在宇宙中的机甲残骸、被星兽摧毁的星舰碎片和无数的死星。 结合系统骇入联邦主脑后搜集到的加密前线战况，他的心沉了下去。 许是为了避免在民众中引起恐慌，联邦的最高决策层截留了很多前线消息；能够放出、展示在星网上的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那一部分，也许就连离开军部权利中心两年之久、身为联邦上将的柏开霁都对其中的些许隐秘并不知情。 r /> ……而他在这个世界当前获得的平均好感度仍然只有百分之四十左右。 也许，之前定下的从白塔毕业后混一个远离前线的军队职称、慢慢刷好感度的办法行不通了。 虽然当前的陆琛不知道此世的自己会不会再一次走上战场，但以防万一，他决定现在就开始提前准备 飞快地浏览着系统发送到终端中的关于星兽的细节资料，陆琛眼前却再一次浮现出上一世率领虫族军队在星空中与异族厮杀的种种画面—— 不断熄灭的精神海光点；生命临终前的悲鸣和绝望；还有那绵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战场大规模精神疏导导致的精神负面影响。 时隔许久，再加上系统在苏醒后为了保护宿主的身心健康对这段战场记忆做了模糊化处理，陆琛本来以为他已然忘记…… 但事实上，他全都深深地记得。 大太太大太大大太大大 庆典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天，柏开霁驾驶着飞行器带陆琛来到了联邦第三救济院。 之前在舆论一边倒的时候就有不少三院人站出来为陆琛说话，这其中的恩义陆琛也一直记在心里。 现在星网上关于原身的舆论已经散去，这时候再来救济院拜访估计也不会再有好事者来盯梢偷拍了。 从飞行器上跳下，陆琛仔细地打量着这座在原身的记忆中留下深刻痕迹的救济院。 救济院的外表看起来虽然陈旧但干净整洁，院墙上挂满了开得正盛的粉白蔷薇，这些花朵在夏日煦风的吹拂下散发出阵阵幽香；院内，戴着袖章的志愿者们正在听院内职工分配工作，各个年龄段的男孩女孩们在宽阔的活动场上嬉笑打闹；许是因为周年庆典的缘故，这里也都在四处挂上了节日装饰。 在与相熟的同期和老师们打过招呼后，院长李长明接待了陆琛；他和陆琛并排坐在洒满阳光的长椅上，单独聊了很久，直到确定陆琛的确没有受到之前负面舆论的影响才彻底放下心。 “虽然之前都没有好好和你说过，但我想要你知道，”最后告别的时候，李院长将陆琛送到了救济院门口，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陆琛，你也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一直到陆琛乘坐的飞行器在视野中变成一粒微不可查的细小黑点，这位已 然满头白发的院长都仍然站在原处，久久没有离开。 *★★★★★★★大 在陆琛与院长聊天的时候，柏开霁就一直等在停放于救济院门口的飞行器里。 等到陆琛终于返回了飞行器，从一旁的侧视镜中观察到陆琛的心情确实有变好的柏开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基于结成标记的高匹配哨向间莫名的感应，柏开霁能够明显察觉到在星空战场中的那几天陆琛的情绪似乎在持续下滑，但对此他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的向导重新开心起来。 更让柏开霁感到无力的是，他没有任何立场和借口去询问陆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是节日的最后一天，今晚我们出去吃吧?”柏开霁将飞行器的导航定位到帝星市中心的一家小饭馆， “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店，也许你会喜欢。” 他尽量用平常的语气提议道，一点儿也看不出刚刚窝在飞行器中向副官打视讯求助的狼狈。 对此陆琛当然毫无异议。于是，不少时，飞行器在一条被五颜六色霓虹彩灯点亮的街道旁停了下来。 许是因为这是一条美食街的缘故，周边的空气中飘满了食物的香味。 其中整条街中香味最为诱人浓郁的那一家，便是副官推荐的，名为亚特兰蒂斯的私房小馆。 因为柏开霁已经通过副官提前预约过的缘故，无需排队，侍者直接将他们两人领进了店内，穿过 坐得满满当当的食客，来到一张洒满红玫瑰花瓣、闪烁着星点烛光的双人餐桌前。 看到如此的餐桌布置，柏开霁在心里暗暗夸了夸副官的贴心，微微变红的耳朵在桌面烛台的映照下看不明显。 不过，让这位联邦上将感到有些失落的是，在餐桌对面坐下的陆琛面上却是一切如常，眼前的烛光晚餐惊喜没有让这个向导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随着两人的落座，侍者很快开始上菜。 头盘、主菜、沙拉，每一道菜肴的味道都非常好吃；还有号称是这家店的招牌、作为餐后甜品的苹果派，也确实是陆琛从未在其他地方尝到过的好味道。 “一直以来，我真的得向你说声谢谢。”等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看向对面银发蓝眸的哨兵，陆琛主动向他举杯。 “我以为，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是某种意义上的婉言拒绝。 但无疑，虽然无关爱情，与陆琛结成短期标记、精神图景都完全向陆琛敞开的柏开霁确实是他在这个星际世界除了系统外唯一可以给予一点信任的人。 "是啊，朋友。"愣住了片刻，柏开霁也举杯回敬，但心中却泛起苦涩的涟漪。两支水晶杯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也许，当初不该与陆琛签订那个协议的……柏开霁向来从不为自己曾作出的决定后悔。但今天，一股从未有过的悔意几乎击穿了他的心。 第71章 第71章 自联邦周年庆典假期结束后，楼雨泽发现陆琛变得更加忙碌了。 仿佛是被某种无形的怪物在身后紧紧地追赶着一般，这个向导将自己的日程表安排得满满的；除了选修课业和实验研究，他更加频繁地出入实战室、在星网上查阅各类资料，几乎没有留下多少休息时间， “其实你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急的，”对于陆琛如此的做法楼雨泽颇有些不赞同，“当前我们的研发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你的同期了，如果能够在本学期结束前研发成功、将速效愈合喷雾和绷带的成果提交给白塔，今年的下半学期你甚至可以休息一下，等升到九年部时直接去军部实习……" 是的，楼雨泽现在已经不会再为陆琛无法顺利在白塔结业而担心了。 对速效愈合喷雾课题信心满满的他几乎可以对陆琛打包票，只要他们实验室拿出成果，白塔那边一定会将之前对陆琛悬而未决的处分全部取消；不仅如此，说不定还会在明年给陆琛分配一个不错的实习岗位。 至于陆琛提交的这个速效愈合喷雾的课题会不会又是找枪手替做的，楼雨泽完全没有对此产生怀疑——毕竟，速效愈合喷雾的企划案并非小打小闹的学生论文，这种能够迅速治愈前线士兵伤口的药剂正是联邦当前急缺的，各大官方或民间的实验室也都早已将相关的研究提上了企划日程。 因此，楼雨泽已经可以预想，他和陆琛的研究成果问世后会在联邦引起怎样的轰动了。 如果真的有哪个枪手能够做出这样厉害、能够为他获得更多利益和荣誉的科研成果的话，又怎么会愿意将这个制药思路拱手让人? 更何况，几乎全程跟进了这款新药研发的楼雨泽可是亲眼看着陆琛是如何一点一点不断更换药物成分、调整药剂配比的。 甚至，在看完陆琛研发药物的全程后，作为曾经被陆琛发过代写论文委托的暗网枪手之一，楼雨泽已经开始怀疑陆琛这小子之所以会找人代写论文，不是因为他自己不会，只是单纯地想要偷懒—— 经过近半年在实验室内的相处，楼雨泽已经确定陆琛完全不是自己之前想象的那种纯靠枪手带飞的学术废物；他也发现，这个以一己之力完成全套新药构想配比的向导不仅可以举一反三地自行攻克研究中遇到的难题，与自己的配合也极为默契。 也许是因为两人间高达百分之九 十的匹配度，每次楼雨泽和陆琛一同进行实验时，他们甚至可以做到全程无语言交流，只靠肢体动作示意或是一个眼神就能明臼对方下一步的意思。 在两人的配合协同下，新药的研发速度简直就是一日千里。 对于研究学者来说，一个如此与自己契合的实验伙伴简直就是天赐的礼物。只要是和陆琛一起，就连平日里楼雨泽最厌烦的枯燥试药测量过程都成了享受。 “如果早知道你有如此的研究水平，当初即便你不用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会答应……”某次等待检测结果的休息间隙，楼雨泽开玩笑似的提起了他们俩的初见。 那确实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快的结识过程。 “算了吧，对于你有多固执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总的来说，还是拿剑威胁你比较有效率。”一旁的陆琛似乎是正在查看星网屏幕上的某些资料，回复他的时候头也不抬。 "……你是怎么知道我性格固执的?"这句话，楼雨泽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怕再问下去自己会后悔—— 后悔拒绝了当初陆琛对自己发起的匹配申请。对于在主脑上曾对楼雨泽发起匹配申请这件事，陆琛并没有避而不谈的意思。 楼雨泽甚至知道，除了他自己，陆琛还同时向其他两位哨兵发出了申请；而这三人中唯一通过了陆琛的申请、也是与陆琛匹配度最高的那一个，此时就坐在实验室一侧的躺椅上。 撇了眼今天也按时来这里打卡接陆琛回家的柏开霁，楼雨泽垂眸，灰色的双瞳中划过一丝不甘。如同勇者意外寻觅到了惊世的宝藏，却发现宝藏的旁边早已盘踞了一条银色的守护巨龙。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很快，时间一转眼便来到了学期末。 在学期结束前的最后一个星期，星际世界版本的速效愈合喷雾成功地在陆琛手中诞生了。 当初因原身从楼梯上摔下、在额角处留下的那个深深的伤痕，在喷上无色无味的药雾后只几秒便消失不见。 “这真是太神奇了!它的效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得多得多!!”看着试剂瓶中的速效愈合药水，楼雨泽的眼睛都在发光， "今年药院的新药示展会上我们一定会拔得头筹!" 柏开霁也在一旁目睹了新药诞生的那一刻。在 陆琛告诉他"为了感谢他作为实验室幕后金主提供的研发资金支持，这款新药的专利权陆琛会无偿分享给第七军”时，这位陷入狂喜的联邦上将直接将一脸懵逼的双黑向导抱起来狠狠地轮空转了好几圈—— 有了这个药剂，第七军在前线战场上又可以少死伤不少弟兄了。 “这真是您有史以来做得最成功的一次投资。”就连他的副官褚嘉年都在掌到速效愈合喷雾的授权书和样品后好好地夸奖了一番自己的上司。 说实话，一开始对于柏开霁选择将他的全部资产都对陆琛放开权限，褚嘉年是持反对意见的。但现在，面对柏开霁收到的丰厚回报，且发现陆琛确实并非如星网舆论中所说的那般心思深沉，褚嘉年也就不再劝阻，只暗叹了句自己这位上司也许才是粗中有细、大智若愚的那一个。 至于柏开霁对陆琛的追求，这位副官也乐得撮合，之前为上司提前预约亚特兰蒂斯的烛光晚餐就是他出的点子——像陆琛这样能够研发出速效愈合喷雾的向导如果能成为柏开霁的另一半的话，估计是七军人都乐见其成的。 反正柏开霁的资产大多都来自于之前对星盗们的清缴，正好将这些不义之财投入到陆琛的研究中，造福联邦人民。 说到柏开霁，在陆琛持续了近半年、每日从不间断的精神疏导下，这位联邦上将曾经濒临崩溃的精神海已然好了大半。 在他的精神图景中，曾经变成一片焦土的雪松林重新抽出了新枝；被撕裂的天幕闭合、雷鸣停止，星月重新浮现于高空；脚下龟裂的土地重归平整，那些冒着磷火的白骨骨堆和翻滚的岩浆也都消失了。 时隔近十年，这个哨兵的精神图景中终于又一次开始落雪。 当看到第一片雪花从高空中飘下，落于那只雪豹精神体的鼻尖时，和陆琛并肩站立于自己精神图景中的柏开霁心中一时间情绪复杂到难以言喻。 柏开霁精神图景中的雪就像他本人一样，初看时极冷极冰，但细细看下来却又能感受到它隐藏得极深的温柔。这片硕大的精神空间中没有风，雪花们就如同在水晶球中一般、缓慢而轻柔地从穹顶落下，很快就将大地和刚刚抽出新芽的雪松们覆盖，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曾经充斥在空气中的焦糊味和硫磺味也被落雪压下，再闻不到。呼吸间只剩下稍显冰冷的水汽味道。是雪的味道。 陆琛和柏开霁一 同观赏这场于盛夏之日降临的落雪。一旁，雪豹精神体正在扑闹一只银白色的蝴蝶。 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言语，直到白雪落满头顶双肩才动身离开。 ★★★★★★★★大★ 其实，经历过周年庆典假期最后一天的烛光晚餐后，陆琛就已经发现柏开霁对自己的感情似乎已然超出了友谊——对此，对方头顶的橙红色好感度条做不了假。 对于柏开霁，陆琛确实并无恶感；但基于前世被世界意识排斥而骤然离世的经验，早已决意在这个世界不再与任何人结缘的陆琛还是选择了出言婉拒。 而且，不知为何，这个银发哨兵经常会给陆琛一种莫名的熟悉的感觉；明明是外貌性格都不一致的两个人，但在柏开霁身上，陆琛却总能看到一丝雷尔夫的影子。 陆琛不会做出把别人当代餐这样没品的事情，哪怕这并非出自于他的本意；尤其是在对方真的愿意为自己捧出一片真心的时候。 这对柏开霁并不公平。 所以，就将自己与柏开霁的感情止步于朋友这里罢。 陆琛确定自己有清楚地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那位联邦上将；于是，在那次试探性地踏出一步的烛光晚宴后，柏开霁也再没有做出逾越朋友身份的事情，而是内敛了对陆琛的感情，真的扮演起了一位可靠的好友。 后来，来自于实验和课业上的压力也让陆琛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将自己变成陀螺、忙忙碌碌地连轴转了近三个月后，他的努力最终也获得了回报。 不仅新药研发成功，比预定提交白塔的时间整整提前了半年；十五门选修课陆琛也全部都以最高的A级成绩通过、刷足了学分绩点，同时惊爆了一堆年轻白塔哨向学生们的眼球。 药物研究院没再来找陆琛的麻烦，倒是机甲系、指挥系和历史研究系那边有教授有来接触他，询问他是否有想要转专业的意愿—— 这些教授甚至表示，虽然八年级才换专业有点晚，但陆琛完全不用为此担心，他们可以为陆琛向白塔专门申请延迟毕业，绝不会耽误陆琛对新专业的深入学习和后期的军部择业…… 本就时间紧张的陆琛自然不会选择转专业、将明年从白塔离开的时间再次延长。 婉拒了这些教授的邀请，他一边与楼雨泽一同进行新药研发的最终收尾工作，一边开始准备本 学期末的白塔学院大比。 为了更好的向联邦军部输送哨向人才，白塔会在年轻的哨向学生升至九年部、进入军队实习之前举办学院大比——说白了，就是将白塔八年部的哨向学生空投到一个荒星，进行为期一周的军事训练。 根据往年的情况，白塔学生们需要在大比前自由组成5人小队，而后被随机划分到红蓝阵营，进行阵营对抗和积分争夺战。 白塔哨向在学院大比中的表现和成绩也会影响到未来他们在军部的实习安排，在学院大比中表现亮眼的学生还可能会获得军部特招…. 就在陆琛浏览着白塔匿名论坛中那些满是讨论学院大比和邀请组队的帖子，正打算从组队贴中找齐自己未来的队友时，他的终端震了震，后台的消息栏中多出来了几条留言。 好巧不巧，正是来自于某位实战对练搭子的组队邀请。 ★★★★★★★★大★ {X:L,你已经找到学院大比的队友了吗?} {X:要是没有找到的话，我所在的队伍现在正好四缺一，你要不要来?} {X:我们队当前的配置是一个机甲系S级哨兵、一个指挥系A级哨兵和一个医疗系S级向导-再加上我这个特战系A级哨兵和你这个古武剑术高手的话，那岂不就是无敌了?} 仔细完对方的队伍配置，陆琛思索片刻，回复了同意。 近期经常和X约线上实战对练、几乎已经把X当成了自己的固定组队对象的陆琛自然知道X的身手，相信对方选定的队友应该也都不是弱者。 {X:!} {X:好耶!} 似乎是一直在对面蹲守陆琛的消息，对方回复地极快。下一秒，陆琛就被拉进了一个五人小群。 15:26 pm *聊天室系统提醒，房主【X】邀请【L】进入群聊* {X:嘿嘿，人拉进来了，让我们欢迎@L同学!!} {重铸机甲系荣光：欢迎。} {柳叶刀：欢迎(*AA*)} {算无遗策：欢迎w} 聊天室内的其他队友似乎也都在线，纷纷排队欢迎陆琛的到来。 {X:正好我们四个都在自习室这边讨 论关于今年学院大比的安排，如果L你现在有空，可以过来加入我们，我介绍其余的三位队友给你认识一下!} {X:哈哈，说来惭愧，和你在匿名实战室打了那么多场，我也还没见过你真人呢!}{X:我们的自习室房间号是307!快来快来!} {L:好，我现在过去。} 于是，二十多分钟后，陆琛遵循星网导航，来到了对方所说的自习室。 在陆琛掏出白塔的学生卡刷了一下门禁槽后， “叮”的一声，自习室的电磁门向两边划开。然而，还未等他抬脚走进室内，伴随着一阵爪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一抹棕黑色的影子就如闪电般地向他扑了过来—— 啊，是X的那只杜宾精神体。 "喂——你跑慢点儿——!"有人高声嚷着跑向自习室门口。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让杜宾慢点跑，但他自己奔跑的速度也丝毫不减： "L,是你吗?哈哈，我早就想着要和你线下约上一面，可惜之前的庆典假期你没空.…等等!" 来人的话头夏然而止。 "……怎么是你?!"一个急刹车，对方停在了陆琛面前，看着陆琛的脸整个人愣住了。于此同时，陆琛也看到了他这位实战对练搭子的真实模样。 X,竟然就是谢焰晨。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唉?谢焰晨你怎么没声儿了?" “是L来了吗?你不是说要介绍他给我们认识一下的吗?” 眼看谢焰晨久久不归，伴随着说话声和脚步声，剩余的三个人也从自习室内走了出来。其中的两个是陆琛毫无印象的生面孔，但剩下的那个竟然也是陆琛认识的老熟人——是那玉成。 好嘛，队伍里的那个S级机甲系哨兵对上号了。 重铸机甲系荣光是吧。 在看到陆琛的那一瞬，排玉成的身体也微微僵住了、与谢焰晨一起陷入了无言，让一旁的两位哨兵向导有些摸不到头脑。 于是那对暂且不知道为何事态会如此发展的哨向也选择保持沉默，只是默默地打量着站在门口的陆琛。 只有谢焰晨的那只杜宾精神体此时仍然是状况外，只顾围着陆琛左右横跳，尾巴摇得很欢。 r />一片无人开口说话的静默之中，陆琛叹了口气，低头敲了敲终端。 五人小群内的消息瞬间更新。 16:03 pm {L:那我走?} 第72章 第72章 万万没想到，最后陆琛还是加入了这个五人小队。 虽然还是有一丝淡淡的尴尬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但一直站在自习室门口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 最后，众人还是在自习室内的桌前坐下，并进行了自我介绍。 除去因着原身的孽缘而结识的掷玉成和谢焰晨，队伍里剩余的那一对陆琛感到脸生的哨兵向导其实也算是小有来头。 “算无遗策”,本名许青，金发橙瞳、脸部轮廓深邃立体，颇有些异域感。身为白塔指挥系A级哨兵的他是联邦顶级世家许家的嫡系。 与倚靠军功在近几年晋升新晋世家、根基其实不牢靠的那家相比，许家算得上是老牌的豪门。这个家族的势力很是庞大，族人普遍从政从商，可谓是灰白两道通吃；早在联邦成立初期，家族起源地位于联邦星域东北端沧澜行星带的许家甚至一度被联邦公民们在暗地里称其为“东北王”;不过，随着星兽日益逼近联邦疆域，家族势力范围紧靠联邦北疆的许家似乎也开始着重在军工方面布局，大力培养家族内的军方人才。 也许，成绩位列白塔指挥系八年部前排的许青就是被许家着重倾斜资源培养的家族子弟之一。 “柳叶刀”,本名乘长平，白发黑眸，戴着一副坠有眼镜链的银丝眼镜；来自白塔医疗系的他是联邦医疗巨鳄乘家年轻一代唯一的S级向导。 乘家也算是新晋家族，早年靠经营医疗连锁机构和售卖医疗器材发家；现在，羽翼已丰的乘家已经在联邦各大星域布局了家族贴牌的私立医院，甚至有人爆料他们在军方的野战医院里也持有股份——结合当前联邦的医疗部长就出自于乘家来看，这种传闻似乎也并非空穴来风。 而作为乘家这一代唯一的S级向导，乘长平会获得多少来自家族的关注自然不必多说。 至于谢焰晨，则出身于联邦军官世家的谢家。 谢家底蕴深厚、以古武枪法传家，可谓是联邦数得上的军勋家族。这个家族自联邦成立以来延续 至今，在第一军团中颇有声望；在谢家影响力最旺盛的时候，第一军甚至都获得了一个“谢家军”的别称。不过，因为谢家族人后代几乎全部选择从军发展的缘故，这个家族后裔的战损伤亡率极高——甚至有好事者在暗网开过赌盘，就赌谢家会在几代后血脉彻底断绝，属实是令人看了蚌埠住的 地狱笑话。 因此，虽然谢焰晨并非嫡系、只是谢家旁支子弟，但因谢家人丁并不兴旺、不像联邦的其他世家大族那般讲究主脉支脉之分的缘故，他也习得了谢家的家传古武枪法，并以此在白塔的特战系中闯出赫赫凶名。 也正是因为谢焰晨的那手好枪法，陆琛才会在匿名实战室中与化名为“X”的他对打后选择与他结成固定的对练搭子。 即便继承了前世曾为虫族五大军团剑术第一的雷尔夫的全部剑术，但基于哨兵向导间的体能差距，在不动用向导精神力攻击的情况下，仅靠长剑陆琛和使用长枪的谢焰晨对打起来仍然是输多赢少 陆琛坚持与谢焰晨约战便是因为他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强度合适还会主动给自己喂招的精英怪来刷，不过，谢焰晨为何会经常主动找陆琛约战，这其中的原因估计就只有这个A级哨兵自己知道了。 所以，我这是莫名乱入联邦顶级世家二代的小圈子了……? 当自习室内其他人在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系统就已然通过星网将他们的全部生平资料都搜集完毕；听着脑海中系统清脆的电子音情报朗读，陆琛有些哑然。 不过，联想到无论哪个世界相同阶层的人类总是容易产生抱团行为，出现这种相熟的世家弟子组队一起在比赛中刷分的情况似乎也并不意外。 对他们来说，比起与陌生的白塔哨向同学联手平增变数，肯定还是和知根知底的世交朋友一起行动更有保障。 身为五人小队中唯一的草根，甚至还和其余四人中的两个颇有嫌隙，陆琛起初并不认为自己会被他们接纳入队。 然而，似乎这些二代们却并不这样想。 ★★★★★★★大大六 “虽然刚刚乍一见面我没反应过来，但其实我曾与你有过数面之缘，陆琛，”仔细打量着陆琛，许青橙红色的眸子中充满了探究的兴味， "你之前在指挥系选修课上瞬记沙盘布局、心算敌方坐标的表现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我也听说过你，陆琛，”主动上前与陆琛握手，乘长平也表现得对陆琛很是热情， “你竟然能够同时在十五门选修中取得A级成绩，实在是太强了!" 陆琛不相信这俩人不知道原身对那玉成做出的骗婚之事、不了解之前那些在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负面新闻；但许青和 乘长平就是表现得对此一概不知的样子——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子弟，场面功夫直接拉满。 陆琛看了看对面的那玉成，邪玉成面无表情。 看了看谢焰晨，嗯，谢焰晨当前还是一副吐魂神游的状态。 “好了好了，既然是焰晨你拉来的人，就要负起责任啊!”拍了拍手，乘长平试图让谢焰晨赶快回神。 “至于是否让陆琛同学加入我们小队，公平起见，还是投票表决吧!”许青也笑着建议道。于是，一场不记名投票立刻上演。三分钟后，票选结果出炉。 一票弃权，一票反对，三票通过。 看到如此结果，感到颇为惊讶的陆琛：哦豁。唯一一个投出反对票的那个人，正是陆琛他自己。 ★★★★★★★大大六 既然投票结果如此，发现其他人并没有排斥自己的陆琛也就不再去花时间寻找新的队伍，而是选择成为这个五人组中的一员。 许青将他们五个人的组队申请上传到了白塔学院大比的报名首页，很顺利地被瞬间通过。小队的队长最后就定为以一己之力将队伍拉扯起来、四处攒局的谢焰晨，即便他并不想要这个队长的头衔。 约定好之后的线上聚会时间，以方便在学院大比开始前讨论战术，还要进行新药研发收尾的陆琛就提前离开了这个自习室。 却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其余的四个人立刻又拉了一个私密聊天小组，他们五个人组队的消息也在白塔匿名论坛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16:45 pm *聊天室系统提醒， 【算无遗策】建立群聊【相亲相爱一家人】* *聊天室系统提醒，房主【算无遗策】邀请【X】、 【重铸机甲系荣光】、 【柳叶刀】进入群聊*{算无遗策：好家伙，刚刚是谁投了反对票啊?先说一句，不是我哦}{柳叶刀：也不是我。我认可陆琛的实力，自然也不会反对他的加入。}{柳叶刀：这个群名好恶心，谁和你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快改掉!(皿一)} *聊天室系统提醒， 【重铸机甲系荣光】将匿名昵称更改为【YC】* {YC:我投的弃权。} {X:吐魂jpg} {算无遗策：6,没想到反对票竟然是焰晨你投的啊!那你之前拜 托我让我帮你追L这事儿还要继续吗?在你发现对方竟然是玉成的前未婚夫后?} {X:不是我投的啊啊啊啊!} {X: …我现在心好乱，行行好，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于此同时，白塔的匿名论坛。 {我去!你们快去看白塔学院大比的报名首页啊!!陆琛和挪玉成竟然这次一起组队了!!!} {靠，我也看见了，两个S级三个A级，这种顶级配置他们小队还让不让其他队活啊?和他们队分到不同阵营的人有难咯……} {mua的，陆琛和排玉成这不妥妥是要破镜重圆的节奏?是哪个孙贼之前在白塔匿名论坛里开赌盘，最后判断他俩绝对成不了的?!快出来还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救命，机甲系第一的掷玉成、特战系的大牛谢焰晨，还有bug级的卷王陆琛、指挥系天才许青和S级向导乘长平……这组怎么打?直接让参与游戏的其他人体验感极差!} {别管陆琛邪玉成破不破镜重圆了!还是提前讨论一下如果分到不同阵营怎么把他们队一波带走吧!要我说就直接集火他们小组，绝不能让他们留在战场上刷分!} {我真的早就想吐槽学院大比这个自由组队规则了——强人都找强人玩，强队越强，弱队越弱，比赛平衡性一点儿都没有保障!} {哈?能找到强力的队友也是个人能力测评中的一环啊!再说了，这不是都分出阵营战了吗?每 次大比阵营双方的实力是平均分配的，哪怕小队刷分刷得再高，被敌对阵营夺了旗子最后也不还是输吗?} 一时间，话题被带偏，白塔匿名论坛中的哨向关于个人小队实力到底要不要均衡这点吵成了一锅粥，最后倒也再没几个人关心陆琛和掷玉成的感情是否死灰复燃了。 “呜哇，情况不妙，我们队这次大比大概率是要被对方阵营针对了……”自习室内，划动浏览着匿名论坛中的帖子，许青笑着抱怨，但语气中却完全听不出他有在害怕。 “所以，你可要好好地规划战术，做好战场的数据建模啊。”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乘长平淡淡回复，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下一秒，这位S级向导却仿佛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自陆琛离开 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掷玉成和谢焰晨，说出口的话成功地让这两个哨兵再一次身体僵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学院大比中，组队的哨向是需要结成短期标记、进行精神链接的。" “那么——玉成，焰晨，你们俩的标记和链接，是让陆琛来做还是我来做?” 第73章 第73章 “呃，这个……唔，我的话……”面对乘长平的发问、嘟囔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谢焰晨在对面向导好友了然的目光注视下涨红了脸。 "真遗憾……看来，我大概率不会是你的选择了。"虽然早就明晰谢焰晨对陆琛的某些隐藏心思，乘长平却还是假模假样地抱怨了几句，然后满意地看到这个红发碧眼的哨兵面上露出更加窘迫的表情，在心中暗自道了声“有趣”。 自小便一心沉迷于谢家枪法武学、可谓是情爱绝缘体的那个谢焰晨的脸上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而且，在得知谢焰晨的心动对象竟然是邪玉成的前任未婚夫后，对身为旁观者、只想默默吃瓜的乘长平来说，这件本就已经很有趣的事情就变得更加有意思了。 显然，一旁的许青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比起乘长平，有点儿蔫坏的许青似乎并不只想好好当个观众，甚至试图亲自下来帮帮场子——刚刚这人还建了个新群试图拱火。 不愧是心脏的指挥系。 这边许青和乘长平交换了一个双方都懂的眼神，那边的谢焰晨也在纠结良久后说出了心中所想。 “……可以的话，我当然还是希望能让陆琛为我进行标记链接，”虽然最后还是选择直面自己的内心，但思及自己之前拒绝过陆琛发起的主脑匹配，谢焰晨不由得有些泄气，“如果他愿意的话。” 而且，自从刚刚在自习室门口与陆琛相遇，发现陆琛就是L的那一刻起，谢焰晨就再没敢与一旁的那玉成对上过视线。 他的灵魂似乎也已经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小人儿，在他脑海中虚构出来的场景里疯狂拉扯。 “你在这里愧疚个什么劲儿啊?玉成不是早就与陆琛解除婚约了吗?而且他俩的匹配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百分之六十二，哪怕匿名论坛里的那些人再怎么看好他们，他们之间也是绝无可能的!"两个小人儿中，头顶长着尖锐犄角、背后生着蝙蝠翅膀的那个不屑道： "所以——你对有感觉的向导发起追求又有什么错?!不要瞻前顾后，只管大胆上吧!" “可是，你之前不是亲口对玉成发誓，说会站在兄弟这边吗?可是你看，如果你现在选择追求曾经伤害过玉成和邪家的陆琛，那你和玉成以后还怎么相处?”头顶顶着光环、背后扇动着羽翼的另一个则出言 相劝： "和玉成这数十年的友谊，你能说放下就放下吗?" 一时间，谢焰晨心乱如麻。 每天都会与自己的杜宾精神体一起晨跑，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陪杜宾玩树枝抛接游戏、温柔地给小狗夸奖的L;在对战中与自己配合默契，几次约战下来就能看破自己的枪招，即便被自己打倒仍然会在下一秒重新站起，仿佛没什么能将他击垮的L.. 怎么会是那个卑劣的、企图伪造匹配数据骗婚好友的陆琛呢? "清醒点，陆琛既然敢骗邪玉成，敢骗邪家，以后自然也会骗你!即便你再对身为L时的他有感觉，但以你的性格，也绝对接受不了被另一半欺骗背叛吧?!”天使小人儿急了，试图敲醒迷途的羔羊。 “可是陆琛现在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为什么要给人贷款定罪呢?”恶魔淡淡反驳，将身陷流沙之人拉得更深， "你刚刚之所以选择让陆琛给你标记而不是乘长平，不就已经表明了你心中的真实所想了吗?" “而且，古武修行贵之以诚!你绝非能够欺骗自己内心之人!”顺手打出一套三连击、将谢焰晨脑海中的天使彻底打散，那恶魔蛊惑道： "与其在这边自己胡思乱想，不妨去直接问一下当事人啊!"“——你怎么知道，邯玉成会介意你追求陆琛呢?”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那么，另一边的邪玉成是怎么想的呢? “我的临时标记和精神链接就拜托你了，长平。”对于这点没有丝毫的纠结，排玉成立刻就给出了答案，理由也无懈可击： “以我与陆琛那只有百分之六十二的匹配度，做临时标记和进行精神链接的效用几乎微乎其微。" 想想也是。一般来说，向导等级越高、哨向之间的匹配度越高，向导标记链接哨兵后产生的增益就会越明显；在旁人看来，明面等级只有A级的陆琛辅助S级的邪玉成已经颇为吃力，更别提他们之间的匹配度也才刚过可链接的六十及格线。 而后，排玉成看向一旁目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的谢焰晨。 注视着面前因某些不可言说的愧疚而深深地垂下了头的好友，掷玉成平日里一直保持冷肃的表情此刻也变得有些复杂。 宛如命运之神的玩笑一般，最好的朋友喜欢上了骗婚自己的前未婚夫；不，甚至可 以说是前夫——虽然只有少数几个知情人，但掷玉成对自己已经提前与陆琛领过结婚证这件事心知肚明，虽然他们很快就又离了婚，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 就连陆琛之前留在他身上的短期标记也早已经在几个月前消散，那股淡淡的、他曾一直不太喜欢的柠檬味信息素终于彻底消失了。 不过，即便如此，当这种少见的尴尬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即便是邪玉成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我不介意。”最后，这个金发蓝眼的哨兵还是对好友说出了自己的宣判。 随着邪玉成的话音落地，刚刚一直垂着头的谢焰晨的身体也微微颤动了一下；下一瞬，他抬起了头，碧绿色的眸子中满是意料之外的惊讶，即便努力下压嘴角也无法抑制扬起的喜意。 "不过，你真的要小心陆琛，他……"看着因自己的赦免而重新变得轻松喜悦的好友，排玉成迟疑片刻，还是将即将吐露到嘴边的劝阻话语咽了回去。 小心陆琛他心思深沉，满口谎言……吗? 其实，时至如今，掷玉成对陆琛的感觉也已然变得不复当初那般清晰的仇恨厌恶；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对陆琛是怎么想的。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即便那玉成找到了当初为他和原身二人做匹配度检测的医生，将人送进了监狱、以此得到了医生的供词；但因为原身当时做得非常小心谨慎、完全没有留下任何买通医生的交易收据和录音，除了重新测量、只有百分之六十二的匹配度报告单和医生的一面之词，完全无法定性就是原身一手策划了这件事情。 这也是为何那家最后会在处理这件事情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从舆论上谴责陆琛，而不是直接将陆琛扭送监狱、告上法庭。 同理，还有陆琛的论文代写——即便娜玉成花大价钱找到那些曾被原身委托的枪手，使得他们愿意出面作证，但陆琛仍然好好地呆在白塔，没有被劝退成功。 大家都知道事情是这个人犯下的，但就是抓不到他的把柄。某种意义上，那玉成感觉这样的陆琛实在是可怕。 但等到排玉成冷静下来，心头的怒火散去；便发现如果仔细想想，除了骗婚，陆琛似乎也没有对自己，对那家造成任何其他伤害。 ——掷玉成不知道身为受害者 的自己是什么时候竟然会为作为加害者的陆琛说话的。 但回想起此时家中仍然会时常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院子和街道久久失神、一站就是数支烟的时间的父亲；一个人翻着陆琛年幼时的旧照片、以泪洗面的母亲和现在已经搬进了陆琛曾住过的房间、好久不和自己说话的小弟；有时候邪玉成心中也会产生某些类似于“揭露陆琛骗婚之事是否是我做错了"、 “打破之前家庭的和睦景象真的好吗”的自我怀疑。 如果他没有选择在众人面前揭露陆琛的假面，现在的他和陆琛应该早已走完了结婚流程，那家应该也不会是现在如此沉闷低落的氛围。 那栋三层的小楼中少了一个人，似乎也自此变得不再完整了。 还有那些逐渐倒向陆琛的星网舆论，全部坚持陆琛是个好人的第三救济院师生，对陆琛的态度两极反转的白塔哨向同学.… 到现在，就连自己最好的兄弟都喜欢上了那个向导，甚至是在双方都处于匿名的状态下。 那玉成也有些分不清了，这究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真相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还是全世界只有自己做错了，其他人才是对的。 甚至，就在与陆琛一同选修了机甲实战课、主动邀战陆琛却以惨败收尾后；那玉成发现，陆琛变得令他无比陌生，也令他惊讶……令他瞬间心动。 自小喜爱机甲的掷玉成梦中的理想伴侣，就是那种能够与自己一起驾驶机甲、遨游于星辰大海的向导， 如今，梦想照进了现实。 然而，这个曾出现在他梦中的身影，却是那个他已经发誓、此生绝不会与之执手的人。 大大太大大大六大大大 罢了。 那玉成将心中对陆琛生出的某种莫名的感情再一次压下，就像他在机甲实战课上千千万万次做的那样。 即使那玉成承认自己对陆琛心有触动，但这个哨兵同样清楚，在明确自己的职业规划必定属于星 际战场的那一刻，邪家绝不会允许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会是一个与自己匹配度达到百分之六十二的向导。 那么，还不如就此成全自己的好友。 毕竟，他和陆琛是联邦主脑都认可的高匹配，不是吗? 至少，谢焰晨是没有错的——之前他的 确如承诺的那样站在了自己这边，根本没有主动去和陆琛接触；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他的精神体遇到晨练的陆琛、他又与陆琛在匿名实战室中结识，便根本不会出现后续的这一系列事情。 ……这便是高匹配度哨向间无形的吸引吗?联想到谢焰晨曾经在星网视讯中向自己展示的那封主脑匹配申请邮件上鲜红的数字，掷玉成微微皱眉，压下心中突然浮现出的一丝不该出现的负面情绪。 那么，就这样罢。 如果陆琛真的不会伤害到谢焰晨，那身为谢焰晨长达数十年的知交密友，他也不会小气到不愿送上祝福。 我不介意了。 此刻，邪玉成在心中再一次重复了那句刚刚对好友说出的话，仿佛这样就能让做出的决定吏为坚定。 可是，不知为何，一种萦绕不去的怅然若失感骤然浮现心头，心脏空落落的，发出微微抽痛。……我真的不介意了吗? ★★★☆★★★大大六 "好了，好了!都说开了就好!说开了有利于咱们小队的团结和睦!"眼看着这边的邪玉成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那边的谢焰晨则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傻乐，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许青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既然都分配好了，那咱们这几天就开始做链接标记……" 然而，乘长平打断了他。 "你呢?"黑曜石般的双瞳中映出对面哨兵的脸，乘长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许青，你是要我来标记你还是去找陆琛?" 这句话让刚刚还在傻乐的谢焰晨瞬间警觉起来，看向许青的眼神仿佛就像一只护食的小狗。 “……我得确认一下我和陆琛间的匹配度，"沉吟片刻，许青做出了如此答复， "如果我和陆琛的匹配度比我和你之间还高，那我会选择最优解。" “我记得焰晨说过，陆琛也已经将他的基因数据上传到主脑了是吧?”一边说着，这个同样将自己的数据上传的哨兵一边打开了终端、调出了主脑匹配界面。 “唔……搜索……陆琛……”对身旁一脸想鲨人表情的谢焰晨置之不理，许青吹着口哨在检索匹配栏中输入了陆琛的名字。 下一秒，匹配完成。 " ;.…唉?" 在看到联邦主脑发送到自己邮箱中的匹配报告的那一刻，这个哨兵短暂地宕机了一秒。 然后，他看着报告单上的那枚橙色的匹配数字瞪大了双眼。 “——八十四?!” “卧槽?真的是百分之八十四的匹配度?!”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本来只是想逗逗谢焰晨的许青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流汗。 似乎是翻车了。 吃瓜乐子人要变乐子本身了。 “完了，如果是这么高的匹配度的话……!说不定家里的那些老爷子们真的会来一出强制拉郎配啊!!" 于此同时，莫名收到终端提醒、发现自己的邮箱中收到了一封新的匹配申请邮件，打开后却看到了许青的姓名和照片的陆琛：?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关掉星网邮箱中收到的、来自许青的匹配申请，看完五人小组群聊里的讨论内容，陆琛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 “下周的白塔学院大比，我应该要给其他哨兵短期标记和精神链接……”抬头看到此时正在一旁厨房中忙碌的柏开霁，迟疑片刻，陆琛还是开了口。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身体微不可查地停顿片刻，柏开霁放下了手中正在切片的土豆，转身看向陆琛。 “因为你之前说过，不想在我身上闻到其他哨兵的味道?”看在柏开霁一直以来在自己身上投了这么多研发经费，还兼职自己的管家、厨师、机甲教练的份儿上，陆琛感觉自己得稍微照顾一下这位金主爸爸的喜好， “我是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会在大比结束后用一些香水或者散味剂……”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然而，柏开霁有史以来第一次打断了陆琛的话头。 “那么，如果我说不想看到你和其他哨兵进行标记……你会如我所愿吗?" 哨兵用他那双雾蓝色的眸子注视着陆琛，双眉微皱；如同不会哭闹要糖的孩子突然示弱，总是让人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 ……是某种令陆琛感到莫名熟悉的装可怜手段。 啊……陆琛愣在了当场，但很快被这位联邦上将接下来的话语惊醒。 “开玩笑的，不用在意我的感受，”说话间，柏开霁已经转过身、重新开始切手中的土豆， 陆琛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我们是军人，为联邦取得胜利是我们的天职，以后你上了星空战场，还会有史多的哨兵需要你的标记和链接；虽然以我的私心，恨不得能将你留在安全的大后方、永远也不要你步入战场……" 但柏开霁清楚地知道，以陆琛会在周年庆典假期跑去战场遗迹的性格，可能很难在安全之处永远停留。 所以， “所以，就按你想的去做吧，陆琛。”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出这些话，背对着陆琛，柏开霁的心中一片酸涩。 “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大大六 第二天，五人小队按约定在自习室内再次见面，进行预定的临时标记和精神链接。 “能不能拜托长平来为大家标记，我来给大家进行链接呢?”看着愣住的众人，陆琛轻轻的说。于此同时，一圈无形的精神力涟漪以这个双黑向导为圆心扩散开来—— 被精神力扫过后，在场的五人瞬间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之间多出了某种莫名的联系。不用言语，只要他们心念一动，就能够感知到旁人的思维想法。——并非这个星际世界向导的精神链接。 这是，携带于陆琛灵魂的、太阳女神蝶的战场协调天赋。 第74章 第74章 “这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向导基于哨兵的精神链接?”感受了一会儿与其他小队队友们心意相通的感觉，许青一脸兴奋， "好奇妙的体验，就如同在我们的脑子里安置了一个可以接收其他人脑电波的同频接收器……" “确实不是哨向精神链接，毕竟我也被纳入链接范围内了，”身为向导的乘长平同样被陆琛的精神力范围笼罩，这也是他此生头一次与另一位向导进行链接，“竟然能够在同时链接五个人的情况下保证毫无卡顿的精神链接，你果然很强，陆琛。" 乘长平说得没错。越是等级越高的向导同时链接辅助的哨兵数量就越多，一般来说，A级向导的链接哨兵的数量上限大概在十个人左右，但却无法保证像陆琛这样顺滑的精神同频传输—— 这样的链接水平，即便是身为S级向导的乘长平亲自来操作，可能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了；至少，乘长平无法链接同为向导的陆琛。 不过，乘长平不知道的是，陆琛链接哨兵的数量上限却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虽然局限于当前的这具身体、陆琛能够被检测出来的向导觉醒等级只会是A级，但他当前的灵魂可是叠加了前世拥有双S级精神天赋、精神力疏导覆盖面积能够覆盖五个精锐军团的太阳女神蝶——如果单纯测量精神力等级的话，估计他早已超过了这个世界能够衡量向导资质的最高限额。 “这确实不是向导的精神链接，而是我新觉醒精神体的自带天赋。”面对乘长平的询问，陆琛大方解释，只管将这个能力推给自己那只全联邦仅此一只的精神体；反正他早已在联邦精神体档案局办理了线上登记、为自己来自于异世的精神体过了明路。 在与柏开霁进行完一对一机甲对决、发现自己精神图景中的那只白化太阳女神蝶破茧后，陆琛便点开自己的星网好友栏，联系了之前帮自己做过向导数据检测的沐阳州教授。 得知陆琛的那只未知精神体成功羽化、并且还使精神体的拥有者获得了大规模战场精神疏导与制造【真实幻觉】的能力，那位老教授简直兴奋极了；他早早地就先于约定时间在药物研究院门口翘首以盼，陆琛刚一露面就被他拉进了顶层实验室，检查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沐教授怀疑我新觉醒的精神体可能是神话级，并帮我向联邦精神体档案局打了报告，”陆琛将那只巴掌大的银色蝴蝶从精神空间中召唤出来，让它停 于自己的指尖， "不过，因为联邦史册中从未有过这种蝴蝶的记录，所以这次的神话级登记申请也可能会失败、只是单纯将它当成之前未发现的全新物种就是了。" 哨向的精神体大部分都是以联邦星域中常见的动物形象出现，但也有一些哨向的精神体会出现联邦外星域的生物形象，比如生活在在土卫二上的蒸汽水母或谷神星的独有生物冰火蝶螈；除了以上这些，更是有哨向会觉醒以神话生物为原型的精神体，比如西方神话传说中的塞壬或奇美拉，抑或东方神话体系中的玄武或穷奇……并且，神话生物精神体也是众多精神体中唯一可以改变自身大小的类型。 当然，能够觉醒神话生物精神体的哨向少之又少，当前全联邦拥有神话级精神体的哨向数量都不过百；且因为神话生物在离开持有者的精神图景后每时每刻都会消耗持有哨向大量的精神力，故而拥有神话级精神体的哨兵向导的等级大多都是S级。 陆琛自然明白自己这只与前世灵魂匹配的白化太阳女神蝶精神体可不是什么神话生物，而且它也无法做到改变自身大小，单凭这一点它被通过神话级申请的可能性便不会很大。 自习室内的其余四人也看向停驻于双黑向导指尖的那只蝴蝶精神体。 它有着红宝石般的复眼，翅膀和身体仿佛由银白月光凝铸而成；如果不是它还在扇动着翅膀、不断漱漱落下星屑般的银色鳞粉，旁人都会错把它当成一尊过于生动的银质摆件。 可以说，单从外观来讲这只蝴蝶就值得一个神话级——它看起来确实如同只存在传说典籍中的神话生物或是精灵，美丽得近乎失真。 ★★★★★★★大大六 “神话级吗?这可真是令人羡慕。”看着这只银白的蝴蝶，乘长平由衷地感叹。毕竟，拥有一只神话级的精神体大概是每一个哨兵向导的梦想。 在乘长平十五岁那年被检查出S级向导资质时就曾期待过自己的精神体会是神话级，而且他已经具备了拥有神话级精神体的先决精神力水平——可惜，在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后，乘长平见到了自己的精神体，发现那是一只浑身没有杂色的雪兔。 这倒也不意外，许是家族族人大多涉及医疗方面的缘故，乘家哨向觉醒后的精神体大多都是哺乳类兔形目。在联邦中古时期的东方神话传说中，白兔会持玉杵捣药制作长生仙丹；在近代的医药研发中，白兔又是实验 动物的最优选择之一。从古至今，兔子似乎总是和医药有着某种莫名的连系。 “呜哇，这样下去我真是越来越中意你啦陆琛!说真的，考虑一下和我进行固定标记吧——咱们这百分之八十四的匹配度也不算低啦!”打量着陆琛的精神体，许青摩挲着下巴，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如此说道。 之前许青向陆琛发起的玩闹兴致的匹配申请已经被陆琛拒绝，此刻这个哨兵再一次提起此事，倒让人有些摸不清他这话中有几分认真。 即便陆琛的精神体最后不会通过神话级评定，它当前展露出来的精神链接天赋就已经足够有价值……再加上陆琛的机甲操作天赋、优秀的指挥资质和与我高达百分之八十四的匹配度.. 许青微微敛眸，掩去目光中的谋算。 没想到，只是一次随意的学院大比组队，倒是得来了一个意外的大收获。那个双黑向导当前展露出来的价值，已经值得他去争取一下了。 那么……要不要向家族那边吐露一下消息，从那帮老爷子手里捞点追人的助力呢w 面上不动声色，脑海中却已经过了好几个后续操作方案，许青看着对面一无察觉的陆琛，面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陆琛要选择固定标记的哨兵，也是会优先考虑我这个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三的吧?!”一旁的谢焰晨可听不得这话。他转头看向笑得像只狐狸似的许青，一脸的难以置信。 "叮咚"一声，许青的终端传来一声收到消息提示音。 许青低头一看，是来自谢焰晨的私聊。 {X:之前你不是打包票说会帮我追到L的吗??} {X:别告诉我，你说的帮我追人指的就是你自己去追他?!} {算无遗策：唔，我当时确实答应过帮你追人，但那时候我不知道L是陆琛、也不知道陆琛和我的匹配度有这么高啊?} {算无遗策：其实在指挥系选修课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要结识他了这次还要多谢你将人邀请进队伍、给了我一个接触他、与他检测匹配度的机会ww} {算无遗策：别说兄弟不帮你，你看，这么多年我也是头一次遇到和我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向导啊!} br /> {X:..} 眼看着这两个哨兵开始在自己面前低头狂敲终端，陆琛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蝴蝶精神体收回了精神图景。 “我已经有固定的标记哨兵了，而且，我们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八。”抛下了这个让许青和谢焰晨愣住片刻的消息，陆琛明示自己不需要再找额外的哨兵标记。 拥有着太阳女神蝶大规模战场精神疏导天赋，陆琛完全可以在不标记哨兵的情况下直接与他们进行链接辅助。 “而且，操控精神力同时为五个人进行链接对陆琛的消耗也很大，你们俩就别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了。”乘长平也在一侧补充道， "就像陆琛说的那样分工，你们的临时标记就让我来负责吧。" 对前世曾经同时链接五个集团军的陆琛来说，此时只链接五个人其实完全称不上什么负担；但看了眼此时不再闹腾、而是老老实实地开始接受乘长平的精神标记的许青和谢焰晨，陆琛的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直到乘长平结束精神标记，众人离开自习室为止，那玉成都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他也接受了乘长平的临时标记，这个哨兵安静得让众人几乎都要忽略他的存在。 虽然早就听说陆琛因为受了刺激、精神体发生了异变，但今天是邪玉成第一次见到陆琛新觉醒的精神体。 曾经邪玉成熟识的那只石膏绿色的月神蛾变成了银色的蝴蝶。 ……那么，上一次陆琛与柏开霁在进行机甲对战时使用出的那个玫瑰花海幻术也是这个蝴蝶精神体自带的能力之一吗? 自自习室返回白塔宿舍的路上，排玉成仍然在梳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而且，似乎陆琛身上被改变的不仅仅是精神体……. 身为五感敏锐的S级哨兵，掷玉成的嗅觉可谓非常灵敏。 不同于之前空间巨大、人流混杂的全息机甲实战室，刚刚在仅有五人的自习室中与陆琛面对面坐着，邪玉成在双黑向导身上嗅到了一丝极为浅淡的、混杂着新鲜玫瑰和雪松木的冷香。 邪玉成信息素的味道是生姜、烟草混杂着蜂蜜，是一种辛辣的甜味；而在与信息素为纯柠檬香的原身短期标记后，他身上的味道就会变得非常酸涩，如同浸泡在烟叶汁中的柠檬皮，还夹杂着一点腻人的甜—— 但是 现在，那股曾经让那玉成十分不喜的柠檬香却在这个向导身上再寻不到了。 双黑向导的身上，出现了让邪玉成完全陌生的味道。 是来自于那位陆琛方才口中所说的，不知何时与他结成固定临时标记、和他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哨兵吗? 雪松味的信息素……此时此刻，邪玉成再一次想起了白塔匿名论坛中关于陆琛与机甲系客座教授的传言。 那位联邦上将的信息素，似乎就是雪松。 ★★★★★★★大大六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周就过去了。 在按照例年的流程举办了一场鼓舞士气的誓师大会后，白塔学院大比正式开始。包括陆琛在内的两千名白塔哨向学生被打包上星舰，集体投放荒星。 本次用于举办学院大比的荒星名为梅西耶，这个荒星虽然位于联邦的偏远的星域，但却算是荒星中最为安全的一颗——因为这个不大的星球上并没有巨型肉食生物繁衍，也没有特别恶劣的如沼泽毒帐的环境，倒是地形复杂，拥有崎岖绵延的海岸线和宽阔的山脉；正因如此，被白塔向联邦政府申请使用，是用来训练年轻哨兵向导的最好的练兵之地。 作为一个并不大的小星球，梅西耶的百分之八十五都被海洋占据，仅剩的小得可怜的陆地区域还大多都遍布着地形复杂的山地，被茂密的雨林重重覆盖。此时，这片宛如一座海中孤岛的区域已然成为了本次学院大比的天然战场。 与上次柏开霁带陆琛前往的那些已被星兽吞噬变成虚空、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星空战场不同，梅西耶周边环绕着一片广阔的星云带，其间点缀了无数色彩斑斓、形状各异的星云团；令星舰内的年轻哨向们纷纷靠近舷窗围观，发出声声赞叹。 曾经在虫族世界的宇宙中同样见识过这般景色的陆琛看着这些星云，心中毫无波动。他的目光跳过这片绚丽如太空极光般的动人美景，锁定了那颗位于远处星云带正中的水蓝色星球—— 那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荒星梅西耶。 第75章 第75章 很快将目光从星舰舷窗外收回，陆琛轻轻扯了扯身上更换一新的特制红色作战服；同样身穿红色队服的小队其余四人就坐在他的身旁——誓师大会后，身为队长的谢焰晨代表小队抽中了红方阵营。 许青说这是个好兆头，因为红色象征着胜利。 指挥系出来的人大多都有些战场迷信，不过这一点在许家出身的许青身上显得格外明显；据乘长平所说，类似许家这种传承已久的联邦家族多少都信着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甚至至今都保留着每年祭祖开宗祠的习俗，但凡有项目开工，他们都要搞个拜神仪式以祈求事情接下来能办得顺顺利利。 许青就一直随身带着几块月牙状的漆红色木头。他说这是一种名为“茭杯”的占卜道具，可以通过掷出后的木块俯仰状况来判断吉凶。 “此行出发前我就已经用茭杯算过一卦——是连续三次、一阳一阴的‘圣杯’之相，”这个金发橙瞳的哨兵笑着说，明显是对自己的占卜能力颇有自信， "相信我，我自小用茭杯算过的事情从未有过相悖的结果。" 看到陆琛明显是对自己的占卜道具感兴趣，许青还大方地将这些木块塞进陆琛手里让他把玩。 手中的漆色木块触手微凉，因着常年被人放在手中盘挲的缘故，极为光滑。一时间，陆琛突然明白了许青那个【算无遗策】网名的由来。 结束了思维发散的回忆，陆琛看了看手腕终端显示的时间、发现距离到达梅西耶大概还要近一小时，于是，他便又在脑海中过了一次早已熟记于心的比赛规则。 白塔的学院大比分为红蓝双方对抗，每年参加的哨向人数都不相同。今年红蓝双方刚好各出一千人；合五人一小队，总计分出四百个队伍。 每个参加学院大比的哨向身上只允许携带个人终端和一份白塔统一发放的生存物资，里面包含可以维持三日生存的干粮、淡水和一张简易的、被录入终端的电子星球地图，地图上标明了最终旗帜的所在坐标和战场范围内大致的地形地势走向。 进入战场区域后，哨兵向导一旦吃完初始配备的食物，便只能在散落于梅西耶孤岛四处的物资箱中拾取物资补给或直接就地取材寻找食物、制作武器—— 学院大比考验的不止是哨兵向导们的野外生存能力，同时还有团队合作和协同作战；因此，为了激起阵营双方的对抗欲望，每支小队都有 100基础分、且每个队员占20分；想要获得更多的积分就只能去干掉敌对阵营的人，将对方身上的积分录入小队积分器中。 两个阵营先一致对外抢夺胜利旗帜，后在阵营内按队伍积分决出优胜小组，主打的就是一个养/蛊/式竞争。 学院大比至多持续七天，直至象征胜利的旗帜被两方阵营中的其中之一夺下，这次大比才会宣告结束。然而，七天内如果无人夺得旗帜，那么白塔就会进行加时赛，重启比赛流程，以此不断循环——白塔历史上就有衔接了三个加时赛红蓝双方都没能决出胜负的情况，那一届的白塔哨向们足足在荒星上风餐露宿地呆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怎一个惨字了得。 就在陆琛已经于心中下定决心、要令这次的学院大比尽快速战速决的时候，他乘坐的那艘星舰也已然驶入了荒星梅西耶的大气内部。 “已到达目的地，请各小队按顺序进行空降!第一队，立刻就位!”星舰内的无线广播中传出了白塔教官的命令。 于此同时，星舰在空中悬停、向前缓慢移动，舱门大开；被叫到队伍编号的红方哨向们也都瞬间起身，穿戴好一直放在膝盖上的折叠翼装，排着队从敞开的舱门直接跳下，如同饺子下入滚开的锅中 至此，学院大比正式开始。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谢焰晨抽到的队伍编号是111,一个很好记的数字。这个编号不靠前也不靠后，轮到陆琛他们小队进行空降的时候，舷窗外的天空已经出现了霞光。 那些队伍编号靠前、先一步进行空投的小队固然有着可以提前落地搜寻物资、熟悉环境埋伏后来的敌人的优势；但抽到靠后编号的队伍也只能在心中抱怨两声，然后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毕竟，运气也是决定战场胜负的一环。 等“111队立刻就位，准备空降”的命令出现在无线广播中，陆琛也将翼装牢牢地固定在作战服肩膀的衔接处，跟随着其他四位队员的脚步来到不断涌入疾风、让人睁不开眼的舱门之前，然后一跃而下。 br /> 穿过数层被晚霞染成一片橙红色的云海，一片无尽的深蓝汪洋映入众人的眼帘；在如此多的蓝色的映衬下，那片仅剩的绿色岛屿便更显得小的可怜。陆琛向下看去，还能看到无数先于他们空投的其他队伍—— 那些展开翼装后的哨向们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无数红红蓝蓝的三角形，如无数红蓝色的飞鸟一般向着那座海中孤岛俯冲而去。 此时，众人也已经下降到了距离地面不到一千八百米的高度；朝身边的队友们比了个手势，许青率先开启了翼装、向着他之前建模测绘过的落地坐标点降落；陆琛和其他人就跟在许青的身后，按照之前演练地那样排成一字长排。 总算是赶在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天尽头前，陆琛和他的队员们成功降落到了预定的地点。这是位于红方阵营范围内的一片林中空地，不仅周围没有会阻碍翼装落地的高大树木，也足够隐蔽、可以避开其他队伍的视线。 在陆琛将背后的翼装折叠收进空间钮的时候，抬头看向空中，还能看到无数才刚刚开始空降的小队——在看不清落地点情况的前提下摸黑空投的危险性自不必说，对此，他只能祝这些队伍好运。 “来，我们互相对一下时间。”借着已经变得十分微弱的天光，许青和众人对过了终端表盘。于此同时，排玉成检查了一下自星舰空投起便一直跟随着他们的悬浮摄像头，确保它有在正常工作—— 为了更好的记录小队得分、并及时阻止队伍间的恶性伤人事件、将失分受伤的哨向及时移出战场，每个队伍都会配备一枚不到手掌大小的悬浮摄像头。这个摄像头会在大比结束前一直跟随队伍进行拍摄，并将队中每个人的表现都实时转播到白塔那边的大比直播。 ★★★★★★★大大六 此时此刻，白塔的内部论坛，总计四百个分屏直播正在同时开播。 正在调试摄像清晰度的邪玉成正对着镜头，于是，代号为红方111小队的直播间中，出现了这个金发蓝眸哨兵的怼脸直拍，顿时吸引了大量没有参加本次大比的白塔哨向学弟学妹们的目光。 【卧槽，这不是那个被称为“白塔晨星”的邪玉成师兄吗!真人近距离看简直更帅了w】【嘿嘿，很快啊!看到这张脸的我“chua”地一下就点进来了!】 【啊!我看到乘长平学长了啊啊啊!不愧是S级向导，美貌也是S级的!!( 大拇指jpg)】【既然如此，那谢焰晨学长我就抱走咯!特战系的我专门来为学长打call!】 【我去，之前只是在论坛看贴吃瓜，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陆琛学长的真人……咳咳，如果他和掷玉成真的没有可能了，那我也不是不可以……?(搓手jpg)】 【你们发现了吗，111这队的学长们的颜值都很能打有没有?】【啧啧啧，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的我全都要!】 直播间中，一大波被五人组的美色所惑的弹幕飘过，其间也夹杂着不少认真分析大比过程的技术流弹幕： 【看了刚刚的回放录播，比起那些挂在树上乱成一团、和队友叠罗汉互相踩踏的队伍，111这队的空降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有没有?】 【别提了，看了十多个直播间，我得说111应该是我当前见过的操作最稳的一队。其实他们降落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但他们却丝毫没有慌乱，而是精准踩点、在天黑前走完了降落全流程……】 【好嘛，出去看了一眼，当前的400个直播间竟然已经黑屏了快10个了?!这是有小队直接落地成盒了吗?别人的起点就已经是他们的终点(摇头)】 【据我所知，至少有四组队伍是摸黑迫降时全队降落到了海中央，因此直接选择了弃权；还有几队是直接降落到了敌方阵营，还没落地就被早就盯上他们的敌人全员包了饺子；相较而言，那些落地被挂树还有降落到野兽巢穴中的学长们都算走运的了.…】 就在低年级哨向们走马观花地游览学院大比直播间的时候，白塔的学院会议室中，来自于联邦十五个军团的代表也在看着眼前的巨型投屏——投屏之上，但凡当前还幸存着的红蓝小队一应俱全。 "哟，柏上将!真是好久不见。"一个黑发紫眸的年轻哨兵将官拍了拍正看向屏幕的柏开霁的肩膀，直接在他身旁的会议椅上坐了下来， "真没想到，精神海破碎的你竟然还真的在临死前找到能够与你匹配的向导了。" “啊……那个向导是玫瑰味儿的吗?”突然贴近身旁的柏开霁、并在柏开霁反应过来前一击即 离，这名胸前标有第九军团标的哨兵眸子中浮现出些许兴味。 他的肩章上赫然标着三枚白金色的将星。 是与柏开霁同级的三星上将。 br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謇辰。"看着眼前这人，柏开霁的表情变得更冷了。 謇辰，是与柏开霁同年进入军部的同期。与柏开霁同为S级的他同样擅长驾驶机甲，也是军部里除柏开霁以外最有名的一个战斗疯子。 然而，硬件几乎和柏开霁一致的謇辰却始终被柏开霁压着一头，无论是军团机甲联赛还是升职速度，他永远都慢着柏开霁一步；只要有柏开霁参加的比赛，他始终都是第二名。 于是，理所当然地，謇辰单方面地将柏开霁当成了自己的宿敌和死对头，但凡能够与柏开霁一争高下的机会他都不会错过。 后来，这两个人一个去了第七军，一个去了第九军；直到柏开霁升为两星上将的时候，謇辰才刚刚成为中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謇辰与军部的一位S级向导结成固定标记，在星空战场上强强联合、屡建奇功；而柏开霁则因为始终找不到可以匹配的向导、在一次对抗星兽入侵的战役中精神力使用过载，直接精神海崩溃，就此被军部雪藏、送与后方疗养。 这两年，謇辰已经取代了柏开霁的明星将官的身份，成为了军部的门面之一；军衔也提升到了三星上将，与职阶停留在两年前的柏开霁持平。 “哈哈。听说你几个月前被白塔的一个学生向导用【A011】打败了?”对柏开霁皱眉的厌恶表情视而不见，謇辰轻笑，眼中满是恶意， “看来你在后方修养的这两年真是懈怠了不少，我会向军部建议谨慎重新启用你的，不要太谢我。" “而且，我真的很好奇……”将目光转向远处的巨型投屏，謇辰轻轻摩挲着下巴， “向来对来白塔招募新生兵源不感兴趣的你今年竟然亲自来了，到底是为谁而来的呢?" 精准锁定了方才柏开霁目光停留之处，謇辰看着红方111小队直播间中的画面惊讶挑眉。 “哟，这不是十二军军团长家的大公子吗?”看到直播画面中的那玉成，謇辰转头看向会议长桌的尽头，并在那里看到了代表十二军前来观看大比的邪天罡。 原来如此……所以，柏开霁是看上这个机甲系的小子了?顺便想要借此机会与邪天罡军团长结识一下?似乎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全部，謇辰在心中有了成算。 那么，身为你宿敌的我，这次也一定来给你帮帮 场子。 ★★★★★★★大大六 并不关心身边那位脑子有泡的同僚又在脑补些什么，柏开霁也抬头看向红方111小队的直播间。不过，他关注的人并非邪玉成，而是陆琛。 此时，画面中的陆琛正在开启一个刚发现的物资箱，并从里面拿出了五袋自热兵粮和三盒军标牛肉罐头。 “基于历年白塔学院大比物资投放的位置，我已经提前做好了数据模拟建模分析、在地图上标出了最可能出现物资箱的地方……”看着陆琛将搜寻到的物资装进空间钮，许青满意地点点头。 至此，这已经是他们发现的第二个物资箱了。 此时已时近晚八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队里的五个人因为没有吃晚饭、此时都已经有点饥饿，但没有人选择停下就地开始烹饪物资箱里开出的食物，而是抓紧时间前往下一个预计的物资箱所在地—— 随着时间的推迟，物资箱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少，他们要在其他小队发现箱子之前尽可能地开出更多的物资。 陆琛一行人就在黑暗中摸黑前行，在没有夜视仪和照明装备的帮助下，全程全靠头顶的繁星和周围的地形山脉来判断当前的位置。 就这样前行了数十分钟，眼看还有半程就能到达下一个预定的物资坐标点，然而，陆琛却突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在他的眼中，远处目力可及的密林尽头，突然出现了五个彩色的光点。 两个蓝色，两个绿色，一个黄色；五个萤火大的光点缓缓地移动着，在一片毁黑的丛林中格外的显眼。 第76章 第76章 要问这些颜色各异的光点是什么? 并非会出现在夏日临水丛林中的萤火虫，这些光点正是只有陆琛才能看到的、位于他人头顶的好感度进度条。 有着前世在虫族世界被莱因哈特开启隐身天赋、围观了一晚上的经验，陆琛已经学会了将系统的好感度检测功能当作周边生物探测器来使用——只要对方得知了陆琛的名字、对陆琛产生了无论喜恶轻重的感情，无论他是否真正在生活中与陆琛产生交集，都能够被系统检测出来。 在来到这个星际哨向世界后，陆琛也了解到，某些精神体特殊的哨兵向导也有着类似于“隐身”的能力；他们可以通过【精神体附体】的方式获得其精神体自带的天赋、得以身体透明化或进行不被人类视线察觉到的环境拟态。并且，拥有类似天赋的精神体其实不在少数；比如能够改变身体表面颜色融入环境之中的比目鱼和变色龙，或是全身透明的幽灵虾、玻璃鳗和海天使…… 因此，这次参加学院大比，为了防止被拥有类似天赋的敌对阵营哨向偷袭，在降落到荒星之上、天色彻底暗下来的那一刻，陆琛就已然开启了系统的好感度全局检测。 一开始，可能是因为许青当初特意选择了避开人群的降落点的缘故，陆琛的视野中并没有出现除了周围四位111小队队员以外的好感进度条。 对于许青头顶的蓝色进度条和乘长平的绿色进度条陆琛感到毫不意外，但谢焰晨和掷玉成的好感进度条就让他颇有些捉摸不透。 不知何时，谢焰晨对陆琛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七十五，那列与他发色相同的橙红色进度条在黑暗的密林中实在是过于刺目。 每当陆琛的视线扫过这个哨兵，对他人注视的目光格外敏锐的谢焰晨就会立刻转头看向他，背后仿佛都长出了一条无形的大尾巴在摇—— 不，已经在摇了。虽然杜宾的尾巴很短，几乎在特战服的遮掩下看不见。 自队伍整顿好、开始按照许青规划的路线进入密林深处开始搜寻物资起，出身特战系、身为队伍中的尖端战力的谢焰晨就选择了精神体附体，将自己的嗅觉、耐力和警惕性拉满，时刻注视着队伍行进路线周边的风吹草动。 此刻，处于精神体附体状态下的他头顶长出了一对儿尖尖竖起的棕黑色犬耳，身后也出现了一截短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尾巴；倒是让第一次在匿名实战室外见到他 这副模样的陆琛多看了他几眼。 如果谢焰晨这个骤然拔升的好感度数据还可以用高匹配哨向间的互相吸引来解释，那么掷玉成头顶的好感度条就让陆琛完全无法理解了—— 陆琛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好感度条竟然会在短时间内不断变色。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五人小队排成一列，在长满葱郁植物的丛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穿梭，哨兵们直觉地站到前排和队尾，将队伍中间更安全的位置留给陆琛和乘长平两位向导；此刻，排玉成就一马当先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用一根手腕粗的长棍子扫开脚下杂乱的藤蔓和地生植物、惊走匍匐在草丛中的野兽，为后方的队友们开路。 那一长段不断变换着颜色的好感度条就顶在这个哨兵的头顶，将他那头白金色的头发都照得五彩斑斓，令人不忍直视。 也不知道一言不发、只顾埋头开路的邪玉成此刻心中都在想些什么，他对陆琛的好感度数值升升落落、如同过山车一般；期间夹杂着各种灰绿蓝黄橙的色彩变换，如同一个在黑暗中不断闪耀的变频霓虹灯。 因过于辣眼，陆琛只瞥了他头顶一眼就选择再不去看。 然而，即便如此，那玉成的变色好感度条仍然在漆黑的夜色中存在感强烈，甚至令陆琛一度因其太过于晃眼想要关闭系统的好感度检测功能。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队伍开始接近许青预定好的物资坐标点，陆琛也终于看到了来自于其他队伍的好感度条——在缺少照明，视线不清晰且有着诸多遮挡视线的树木草叶的深夜密林之中，这些高亮的光点直接就暴露了对方的所在位置和移动轨迹。 嗯，是蓝方的敌人。 脑海中的系统报出了远处每一粒光点对应的所有者的名字，停下了脚步的陆琛心中了然。不要问为何陆琛能够瞬间知道对方是蓝方的人—— 在一周前，他已经记下了参加本次大比的红蓝双方哨向名单。而以陆琛当前在白塔哨向间的知名度，参加本次大比的红蓝双方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如此，一旦有其他队伍的人进入陆琛的视线内就会被其头顶的好感度条暴露，尤其是在当前这种漆黑一片的夜里。 那么，自己视线力所不及的那些队伍要怎么探查它们的动向呢……?陆琛抬头看向那枚悬浮在约三 米处的高空、一直在跟拍他们的摄像头。 "系统，骇入梅西耶范围内的其余悬浮摄像头，定位它们的实时坐标，进行脑内地图建模。"下一秒，一副布满了密密麻麻近四百枚移动光点的地图出现在陆琛的脑海。 至此，其余全部队伍的位置已然尽在掌握。 这把稳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距离111小队千米开外、陆琛看到的那五个光点的所在，五名身穿蓝色作战服的白塔哨向正在通过向导的精神链接和手势进行无声密谋。 这个编号为14的小队是最早一批落地荒星的队伍，因此，他们得以早他人一步熟悉这一带的环境，并幸运地找到了一个装有一把激光充能散弹枪和两把匕首的物资装备箱。 这个队伍和陆琛他们的配置相同，也是有着三名哨兵和两名向导。在开出这些装备后，他们队的三位哨兵也有了趁手的武器，兵装怂人胆，一时间想要搞事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 在集体讨论后，他们将已经搬空的装备箱中塞了几块沉重的石头，再盖上树叶、重新封好，将装备箱留在原处，五个人则埋伏在周围、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等其他队伍来翻找物资箱时来—波奇袭，以此骗—波人头分。 至此，距离他们开始埋伏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躲藏在草木茂盛、虫豸横行的林间一动不动，这五个白塔哨向此时都感觉自己的身上奇痒难耐，仿佛有无数小虫在爬。秉持着未来军人的优秀素养，他们只是小幅度地挪动、保持最好的战斗状态；不过，愈发频繁的交流暴露了他们心中的不耐。 “……再来十分钟就已经整整一小时，结果完全就没人来这里找箱子!”队伍里的一个B级向导在精神频道中抱怨道。向导的体力本就不如哨兵，持续在草丛里当了这么久的伏地魔，还要全程维系给三位哨兵的精神链接，他感觉自己就快坚持不住了。 “不应该啊……历年指挥系的人都会提前测算物资箱的位置，按理来说，以这里并不难计算的坐标，应该很快就有人会摸过来才对，”他身旁的那个来自于指挥系的A级哨兵皱起了眉，用手中刚从箱子里开出来的匕首在地面上划来划去，重新确认了一下这里的坐标计算流程， "只在指挥系成绩居中的我都能算到，我就不信内些指挥系精得似鬼的同期们算 不到这里!”。 “也许是因为这里太偏了吧……这么晚了，其他队伍应该也都休息了……”另一个藏在树上的C级向导捂住嘴，强压下呼之欲出的哈欠。作为队伍中最弱的那一个，他被队友们安排远离战场中心区域，一旦战斗打响，他只要优先隐藏自身，伺机提供支援。 “好吧，再等十分钟，如果还没有人来，我们就找个地方休息，大家轮流守夜。”明显是身为队长的那个A级哨兵看了看手腕处调低亮度的终端显示的时间，叹了口气。 可惜，今晚的埋伏狩猎行动估计是要宣告失败了。 "害，没蹲到人也无妨，反正好东西都已经被我们开出来了，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就去找找红方的晦气!”距离他五米外的草丛中，一个头戴编织草环的B级哨兵把玩着手中的激光充能散弹枪，颇有些期待明天用它屠杀其他手无寸铁的红方小队时的场景。 啧啧啧，光是想想都觉得超——爽。 然而，这个哨兵和他的队友们不知道的是，在当前的白塔内部论坛中，他们那个代号为蓝方14小队的直播间因观看人数过多而被顶上了首页前排。 此时的直播间内热闹得很，无数弹幕飞快划过，就快要被心急如焚的学弟学妹们刷爆： 【卧槽——!注意你们身后!!注意身后啊!!!】 【见鬼了，演的吧?真就毫无察觉啊?!】 【完了，我已经不忍再看下去……这下14小队估计要彻底凉凉了……】 【果然，14这个数字真的好不吉利……希望轮到我参加学院大比的时候千万别抽中这个号(双手合十jpg)】 【救命，快别蹲那个物资箱啦!你们马上就要被红方的111小队给反包围了啊啊啊啊啊!!】 第77章 第77章 十分钟前。 "怎么突然停下了……?"一心留意脚下杂乱的地生植物，乘长平一个不留神差一点撞到前方陆琛的后背。 在太阳女神蝶的战场协调同频下，他的心中所想立刻被传达给众人，让其余的三位哨兵也都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物资有问题，一个蓝方的五人满员小队埋伏在四周……”陆琛直接将那五个哨向的埋伏的位置标注坐标传达给他们，于此同时，排玉成、许青、谢焰晨和乘长平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陆琛心中所勾勒出的简易地图。 “牛啊，这可比精神链接带劲儿多了!”看着对面蓝方小队在地图上暴露无余的位置，许青啧啧感叹。 “物资箱十点钟方向，距离其一百五十米处的草丛中埋伏着一对哨向；另有一个向导躲藏在物资箱七点钟方向的那棵积水乌巢树上；还有两个哨兵分散在物资箱的草丛中、会缓慢改变位置……”浏览完陆琛提供的情报，邪玉成有些讶然。 距离敌方这么远就能探明对方的动向，莫非这又是陆琛那只蝴蝶精神体自带的天赋之一? 其实只要再靠近物资箱近百米，身为S级哨兵、五感敏锐的邪玉成也会对埋伏的蓝方队员所感应；但此时他却被早就看到好感度条的陆琛先一步察觉了异常，这让这个哨兵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当前是怎样的心情。 这究竟是什么精神体天赋，能够让身为A级向导的陆琛竟然能先自己这个S级哨兵一步料敌制胜?莫非对方觉醒的新精神体真的是神话级? 看出邪玉成对情报的来源有所怀疑，但陆琛避而不谈。 其实不止对面蓝队哨向的位置，如果掷玉成想知道，已经将大比参赛者资料熟记于心的陆琛甚至能够说出对方持有的精神体和就读的专业细节；不过，认为当前提供的情报已经足够他们将对面拿下，陆琛就没有再透露更多。 “那么，我就来规划一下接下来的战术，务必一击即中……”在场的都是擅长读气氛的世家子弟，因此很快就看出来陆琛并不想就他精神体的能力多谈下去；于是，选择相信陆琛的众人也没再深入问询，许青开口岔开了话题，直接围绕着情报开始布置战术。 头顶的悬浮摄像头默默地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部录入、转播到白塔，于是，红方111小队的直播间中，便上演了一波猎物变猎人的教科书级别的 团队作战。 ★★★★★★★大大六 发现红蓝双方将要进行遭遇战，白塔的智能Al很是人性化地将111小队和14小队的直播合并成双屏同播，方便众人围观。 起初，当持有上帝视角的白塔哨向们发现111小队马上就要面临14小队的偷袭时，他们对111的结局大部分都持有悲观态度： 【嘿，111小队这下惨了!他们目标的那个物资箱早就有人在蹲了，这波大概率是要去送人头的节奏】 【不一定哦?对面的蓝方好像是14小队，我看了下，他们队是2A+2B+C的配置，完全比不上2S +3A顶配的111小队，我赌一个蓝方被反杀。】 【笑死，又是一个抛开武器硬件只谈哨向等级的战场小白——快别开玩笑了，14小队可是从物资箱里开出了两把匕首和一把激光充能散弹枪啊?!莫非你要111的哨兵用木棍跟他们打吗?】 【乐，不妨猜猜是散弹枪的子弹快还是S级哨兵的速度快w】 【只要蓝队埋伏成功打红队一个措手不及、上来就先干掉111的两个向导，就算是S级的邪玉成估计也只能抛下队友自己脱战。】 【好家伙，111可是这次大比的获胜热门种子选手之一啊?没想到竟然开局就对上了开出散弹枪的敌方……这次估计他们队至少也要折两个人在这儿咯。】 “实在可惜，你看好的队伍可能就要止步于此了。”另一边，白塔的会议室中，同样看到了实况转播中111小队即将步入包围圈的画面，謇辰笑着撇了一眼身旁的柏开霁。 “……”没有搭理这个令人厌烦的同事，柏开霁只看着直播画面，雾蓝色的双瞳中映出了那个双黑向导的身影。 下一秒，仿佛能够预料先知一般，画面中的向导停下了脚步、带动着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眼看着即将羊入虎口的红方队伍突然止步不前，直播间中听不到陆琛他们思维沟通内容的众哨向此时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嗯?他们怎么不接着向前走了?】 【好耶!是不是发现前方的埋伏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么低的能见度，对面的伪 装也毫无破绽，111他们怎么可能提前发现埋伏?】 【距离这么远就能发现埋伏的话，我愿称那玉成学长为本届哨兵最强(笑)】可是，不到五分钟，发出质疑弹幕的人便被接下来的直播画面啪啪打脸。 【卧槽，发现了!真的发现了!!111的三个哨兵直接分开行动、从侧面开始包抄14小队；乘长平师哥也已经展开精神触手，直接就冲着蓝队的那两个向导躲藏的位置去了!!】 【我去!是邪玉成学长的白狮精神体!!它也太帅了吧!!!】 【谢焰晨学长和许青学长也精神体附体了!漂亮!上来就把那个掌着散弹枪的蓝方哨兵给缴械了!!】 由北屿成和他的那只白狮精神体率先发起冲锋、乘长平辅助，瞬间控制住了敌方的两位向导；紧跟而上的谢焰晨和许青配合默契，在夺下散弹枪后直接秒杀对方的三位哨兵—— 从111小队停止脚步到发起反击全程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直接给这帮年轻的白塔哨向看得目瞪口呆。 只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胜券在握的蓝队便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然而，即便复播了数遍刚刚的直播细节，众人也没看懂111小队是如何发现敌方埋伏的。 而且，蓝队全程梦游一般、毫无战斗欲望的消极作战态度也令围观群众感到十分迷惑。 【???红方这是开了透视挂了?】 【蓝方这是被111小队买通了吧?!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分打假赛?】 【好奇怪，14小队这边的人怎么都不做什么反抗的?111出击时发出了这么大的声响、都直接冲脸了他们还呆在原地保持潜伏，一直到全员被抓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当即就有人申请了场外教官介入仲裁。 在等待仲裁出结果的过程中，继续翻来覆去看录播的白塔哨向们又发现了一个细节华点—— 【啊……其他队员都冲上去作战了，怎么只有陆琛学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呃，陆琛学长是药物研究院的，应该很少参加这种实战演练，怕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被吓呆了吧?】 【别再给他找补了!我早就看出来陆琛这人是个只会做表面功夫的胆小鬼，真遇上事儿了他肯定 第一个卖队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是那个陆琛的粉丝吧?这种让队友冲他自己在后面捡分躺赢的人我实名看不起好伐!】 一时间，弹幕就陆琛消极躺分和蓝方疑似打假赛这点吵成了一锅粥。 不过，这种众说纷纭的混乱局面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出炉的比赛仲裁结果直接封上了所有质疑人的嘴。 瞬间弹幕清空的直播间中，只剩下零星几条弹幕划过—— 【哟，听听： “经裁判方核查，111小队全程得分有效；14小队的消极应战表现系因其全员陷入了陆琛同学精神体的精神幻术天赋之中，并无任何进行假赛的嫌疑……”】 【人家陆琛留在后方是为了更好地做精神力战场辅助啊!你们见哪个辅助会在开战时冲到最前沿当肉盾啊?!】 【乐了，还继续分析吗?上面的这些懂王们?】 【不敢了，不敢了，脸都被打肿了……溜吧溜吧。】在仲裁结果出来的那一刻，111小队五人的终端上同时收到了队伍积分的更新。 在获得了14小队五名队员的100积分后，他们以200分的总分直接一跃飞至学院大比队伍排行榜的前十。 此时的直播画面中作战已经结束，谢焰晨他们三个哨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指将14小队身上所有的物资都收纳为己有。 14小队的那两个向导先是猝不及防之下挨了一发乘长平的精神触手攻击，随后又被随后赶到的那玉成一个手刀砍在后颈；此时已经双双失去意识、一脸安详地躺在了开着飞行器迅速赶来的战场医生们带来的担架上。 然而，被夺下散弹枪的谢焰晨几梭子撂倒的那三个蓝方哨兵却仍然精神得很，即使被拉上了担架 也仍然生龙活虎—— 学院大比中投放使用的武器都是弱化效力的改良版本，以这些哨兵的恢复力，这种散弹枪也就只能在他们的身上留下几抹淤伤、让他们丧失几小时的行动能力罢了。 “可恶啊——放我下担架!我不要下场，我还能打——!”这其中，尤其以那位散弹枪被夺的哨兵嚎得最为声嘶力竭。 想想也是，以14小队哨向的视角来看，完全没有察觉到陆琛的幻术的他们只是按照计划进行埋伏，刚打算收队休息就直接被从天而降的敌人打残，简直输得毫无预兆。 不过， 这些哨兵们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在战场医生的安排下灰溜溜地离场。 “要是在真实的战场，刚刚的那几枪就已经要了你们的命了……”随着漆着红色十字架的飞行器重新升空，医生和他们的对话声也渐渐远去。 “方才的作战你感觉怎么样?”和陆琛并肩站在一处目送战场医生们离开后，乘长平转头问他。 “唔……如果可以的话，之后的对战也按今天的配置来吧，”沉吟片刻，陆琛回答， “你来做精神力主攻，我在一旁进行辅助。" "好。"本就对今天队内的作战配合非常满意，乘长平也没多想，立刻答应下来，只当是药物研究专业出身的陆琛并不擅长精神攻击。 不过，他和所有观看直播的白塔哨向们都不知道的是，刚刚看似全程都在进行幻术辅助的陆琛确实出手了。 只不过，对向导惯用的精神触手攻击并不熟练的陆琛下意识地就使用太阳女神蝶的战场天赋锁定了对面手持散弹枪的那个哨兵、链接了他的精神海光点，并在就要将那枚光点瞬间熄灭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及时收了手。 等从战场同频的状态中脱出时，陆琛已经为自己方才的行为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方才他真的将对方的精神海光点熄灭的话.. 那个哨兵，真的会死。 第78章 第78章 "报告，这里是‘猎隼’。已在预计地点发现物资箱，收到请回复!"伴随着微不可查的“滋滋”电流杂音，草木丰茂的灌木丛深处传来刻意压低的人声，在林间风吹树叶和鸟鸣的掩盖下几不可闻。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蓝队的哨兵。也不知道他是到哪个烂泥潭里滚了一圈，此刻这个哨兵的全身上下都被厚厚的一层淤泥覆盖，只有时不时露出的眼白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特意混杂了碎草的泥层形成了天然的迷彩，将哨兵的那身蓝色特战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遮掩，让他完全与周围的绿色密林融为一体——哪怕是眼力极佳的S级哨兵，不仔细查看也很难一眼发现他的存在。 一个小巧的耳挂式无线对讲机就隐藏在哨兵的耳侧，此刻他便是在与对讲机对面的队友汇报情况。 距离哨兵不到三百米外的那座小山丘的背阴处，一个被埋在一整株阔叶植物下的土黄色物资箱露出一角，正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他去查收。 “收到。”很快，队伍指挥的声音从他耳畔的无线电中传出，"先不要急着开箱，仔细观察四周，小心红方在四周布置陷阱……" 因为物资箱中的物品大多都是不能受潮的武器、子弹和食物，再加上荒星梅西耶气候湿热、经常下雨；因此，白塔在投放物资的时候总会挑选那些地势较高且不易被发现的隐蔽之处；这就给了历年参加大比的白塔哨向们提前预测物资箱位置的可行数据。 不过，既然物资箱的所在基本透明、红蓝阵营双方都能够提前预算；那用物资箱钓鱼、守着物资箱等待敌方自投罗网的战术也就应运而生了。 对于这种战术，这个蓝方哨兵并不陌生，但是—— "不可能，"微微皱眉，这个特战系出身、尤为擅长侦查的哨兵打断指挥的推断，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箱子的位置本就做得非常隐蔽，而且我一路摸过来，完全没有发现这周围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此刻正值午后，阳光正好。 炽热的阳光穿过层层枝叶、在铺满厚厚一层棕黑色腐殖质的地面上投下碎金一般的光斑；湿热的风穿梭于林间，带落几片树叶；林间鸟雀互相呼应，鸣声正常；哨兵甚至在远处的溪涧旁看到了几只正在悠哉饮水的松鸡。 古兵法 有云， “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如此平和的林间之景，完全不像是会埋伏着敌人的样子。 "……好吧。"因为不了解前方的实地情况，对面的指挥也没有强求，只是让他多加小心， “那你做得谨慎点，开了箱子后不要在原地久留，我和其他队友这就赶去和你汇合……" 然而，耳畔小队指挥的声音这个哨兵已经无心去听——此时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突然发现的红方敌人牢牢地吸引了。 卧槽……邪门。还真就有人在这里埋伏啊!? 在拒绝指挥的建议后被瞬间打脸，哨兵先是一阵脸热，而后便感到一阵后怕；汗水瞬间浸透了他 包裹着淤泥的作战服，心脏也急剧地跳动起来。 还好刚刚自己没有头铁地直接去开箱子.. 看着那个在距离物资箱不远处挖了一个大坑将自己整个埋了进去、只留出一条露头的缝隙用于观察箱子周围情况的黑发向导，哨兵的嘴角微微抽搐： 要不要藏得那么深啊……你可真xxx的是个老六! ★★★★★★★大大六 在蓝方哨兵的视野中，那个黑发向导也如他这般用淤泥涂抹了全身、整个人泥人儿似地埋在林地厚厚的腐殖质层下，只留下巴以上的部分暴露在外。 也不知道这个向导是怎么藏到地下的，所有周边的地面都毫无被翻动过的异常痕迹；为了遮掩露在地上的半个脑袋，他甚至还在探查口的周围留了几大丛天然的灌木用于隐蔽。 如此精巧的埋伏不仅人类的肉眼难以察觉，甚至林中的鸟雀都没有发现——只一会儿的功夫，哨兵已经看到数只飞鸟落于那个向导藏匿的灌木边、蹦蹦跳跳地低头啄食浆果。 还好自己眼力老辣、及时察觉到物资箱周围林地的草皮颜色有点微微的失水枯萎，这才在仔细搜索下发现了对方的所在；要是换成队伍里的其他哨向，估计妥妥就要被这个老六骗过、在上前开箱时被对方一个滑铲放倒…… 明白对方明显非常精于藏匿之道，这个蓝队哨兵知道自己今天这是遇到行家里手了。 "报告，这里是‘猎隼’。我发现了红方的埋伏，"他一边紧盯着埋伏向导的动态，一边立刻联系远在后方的指挥： “虽然当前只 发现了一名向导，但我怀疑他的队友也躲在附近，建议之前的队伍汇合计划暂停……" 然而，哨兵并未收到预想中的回复。 耳畔的无线对讲机中只是不断传出电流的杂音，无论他怎样呼叫都无人应答。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给我出故障!磨了磨后牙槽，哨兵暗道一声晦气，但也没有产生怀疑。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信号塔存在的荒星，对讲机的信号时常会断，这很合理。 暂时放弃了与后方的队友们取得联系，哨兵用他那锐利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视过那个埋伏向导周围的密林。 嗯?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红方哨向的身影。莫非……他面对的，是一名落单的向导? 不确定。再看看。 于是，这个哨兵保持按兵不动、又仔细观察了近二十分钟，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哨向的行踪。硕大的一片林地中，似乎确实只有他和黑发向导两人存在。要不要悄悄绕后，直接把这个向导做掉……?突然，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生成，并瞬间变得根深蒂固。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没错儿，做掉他!对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向导，你可是A级哨兵，有什么好怕的?别冲动!万一对方真的有队友藏在附近，你这一上不就被红方围攻了?! 你刚刚不是已经仔细检查过附近、确定周边确实没有哨向存在了吗?怎么?不相信自己的侦查实力? 一时间，这个哨兵的脑海中开始上演天人交战，不过，很快这两种不同的念头便决出了胜负—— 好了，不要思前想后的了!就算对方有队友在附近埋伏，只要你能把这个向导一起带走，这波就不亏! 基于哨兵向导30:1的数量比，本次学院大比的五人队伍一般标配只有一个向导；要是能将这个黑发向导干掉，无疑会对他所在的红方队伍造成毁灭性打击。 如此，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上了! 最后尝试了一下和后方的指挥取得联系，结果发现无线电对讲机的信号仍然处于故障之中；这个蓝方哨兵果断开启了对讲机静默、压低身子悄无声息地开始向着那个向导视觉死角的方向匍匐前进。 只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成功地摸到了向导的身后。 绕后的全程无比顺利、没有 受到任何他预想到的阻拦伏击，仍然处于潜伏状态的向导也对自己即将被人偷袭这点毫无察觉。 那么，是时候对战场说再见了.. 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这个哨兵骤然发力，一个虎跃向着黑发向导扑去。你的埋伏几乎无懈可击，但很遗憾，你今天遇到的，是立志成为联邦第一斥候的我……! "!"听到身后的声响，那个向导也骤然回头，向他举起了手中的充能散弹枪准备射击。 可惜，迟了一步。蓝方哨兵的匕首已经架在了向导的脖子上，然后，轻轻一抹—— "……不对!"自身的危险直觉突然发出疯狂的预警，瞬间放开手中的向导，哨兵一个侧身躲过了一发呼啸的子弹。 "呼……呼……"是红方小队的其他哨向赶来支援了?大口喘息着，这个哨兵紧急后跳几步退到了林地的边缘；可是，身体的危险预警仍未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不知何时，刚刚一切如常的林地已然变得一片死寂。 虫鸣、鸟鸣、风声，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耳畔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哨兵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新的攻击出现，也没有看到其他哨向的身影。等等……那个向导呢……!突然反应过来，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哨兵的心间。似是心有所感，他骤然回头—— 然后，他便看到了令他此生难以忘怀、SAN值清空的画面： 那名黑发黑瞳的向导此时竟然就无声地站在他的身后，如同一支融化的蜡烛、自头顶开始向下缓缓地溶解，很快就变得完全面目模糊。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散弹枪的枪鸣惊起一林的鸟雀。 "……"真不经吓。 感慨了一句在这个缺乏娱乐、没有经历过蓝星恐怖片洗礼的星际世界，哨兵向导们对这种掉SAN场景的接受力度果然不行；陆琛蹲下身，用充能散弹枪戳了戳已经晕过去的蓝方哨兵的脸。 很明显，自蓝方哨兵进入这片林地起就已然落入了陆琛的幻术之中。 陆琛自然没有滚一身泥，也没有把自己埋在地下进行埋伏——那只是幻术按照蓝方哨兵心中所想，为他虚构而出的“理想中的敌人”的样子；整个幻术中唯一真实 的只有那个被埋了一半的物资箱，虽然里面没有物资，只有几块石头和一堆杂草。 在蓝方哨兵陷入与幻术假想敌的虚空搏斗中后，站在一旁淡定围观全程的陆琛才掏出腰间的散弹枪，向他打出一记子弹。 可惜，这次射击被哨兵及时察觉，将将闪开了。 于是，陆琛叹了口气，用幻术塑造出一副经典深夜档画面把他吓晕，然后朝着他的胸口又补了一发。 顿时，111小队的队伍积分再次更新，又有20分新鲜入账。 嗯。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就在陆琛正准备搜刮蓝方哨兵掉落的战利品时，远处半人高的草丛发出一阵“沙沙”声，草干向两旁倾倒，一只口中叼着两只猪鼻兔的杜宾精神体从中窜了出来。 将打到的猎物放在陆琛脚下邀功，这只棕黑色的大狗身后的尾巴都快摇出了残影。 看来你们那边也已经结束了.. 揉了揉杜宾的大脑袋，陆琛一抬头，正和从树林中鱼贯而出的乘长平等四人对上了视线。“哟。”看到陆琛，率先走在前方开路的谢焰晨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边挥手打着招呼，这个红发碧眼的哨兵一边献宝似地远远抛给了陆琛什么。陆琛将那黑乎乎一团的东西接在手里，定睛一看——那是一副耳挂式无线对讲机，与躺在地上的蓝方哨兵耳侧的那个正是同款。 第79章 第79章 此时此刻，红方111小队的直播间中，大量围观了陆琛的鲨敌过程、但因看不到幻术场景而深感不明觉厉的白塔哨向开始纷纷发送弹幕： 【幻术，又见幻术!牛的，陆琛师哥精神体的幻术天赋用起来简直是杀敌于无形、兵不血刃啊!!】 【怪不得他们小队搜集到物资后不扔箱子，原来是用来钓鱼……想出这招的许青学长可真是心脏.…】 【可怕，也不知道这次这个蓝方哨兵在幻象中都看到了什么，竟然叫得比上次的蓝队全员还要惨(抖)】 【陆琛的蝴蝶精神体真的不是神话级吗?我感觉它自带的幻术能力已经堪比神话传说中的蜃和化狸了...】 【能够在没有任何队友支援的情况下一对一干掉一个同级哨兵，陆琛应该是本次大比实力最强的向导之一了吧?基于他精神体独有的天赋，我甚至想知道S级哨向能不能拿下他?】 【陆学长这种攻守兼备的向导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神仙队友啊!大比才开始不到三天，他们111小队现在已经刷了快1500分了——平均一天刷5个蓝队，简直恐怖如斯!!】 【哇，谢焰晨学长他们也回来了!看来这次他们兵分两路的作战计划也取得成功了?】 【我刚从本次遭遇111的蓝方76小队直播间回来、看完了谢学长他们的作战全程，怎么说呢，这次111的作战也不算完全成功吧……】 就在弹幕积极讨论红蓝双方战斗细节的时候，另一边的白塔会议室，同样正在观看111小队直播画面的十五个军团代表中也有不少人已经记下了陆琛的名字、并打算在大比后与这位A级向导进行接触。 "——这种军队中急缺的高端向导人才，必须要拉进我们军团!"怀着这样的决意，这些代表们扫视了一眼周围和自己有着同样打算的友军同僚们，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届时要给陆琛开出怎样的价码才能在这场抢人大战中取得胜利。 身为第九军的代表，自上次预判111小队出局失误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謇辰也记下了陆琛的名字，并从参加本次大比的白塔哨向名单中调出了陆琛的档案、在上面做了个待观察的标注。 不过，这个黑发紫眸的哨兵在粗略地扫过陆琛的档案时，目光停驻于某行文字——这个叫陆琛的向导，信息素是玫瑰味的? 暗暗瞥了眼身 旁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直播画面的柏开霁，謇辰垂眸沉思。……治疗好柏开霁精神海的那个不知名向导，他的信息素似乎也是玫瑰。不，陆琛的资质等级只有A级，怎么能治疗得好S级哨兵破碎的精神海?将脑海中的某些还未成型的猜想打散，謇辰重新看向前方的巨型投屏。全联邦的向导信息素是玫瑰味的也不在少数，也许是我多想了.. ★★★★★★★大大六 与此同时，会议长桌的另一端，代表第十二军出席此次大比的邪天罡也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111小队的直播间。 “啧啧，不仅有着玉成这样优秀的长子，就连养子也这么有能力!”一旁同样围观了直播全程的 的第六军军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满是对自己这位老同僚的羡慕： “那家的下一代这么给力，天罡，你可真是好福气哦!" "……陆琛他已经不是我的养子了。"听闻此话心中不由得传来一丝钝痛，排天罡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在下定决心将陆琛驱逐出那家一刹那，似乎掷天罡的一丝精气神也随着那位养子的离开一同消失了。 仅仅半年功夫，明明时值壮年的他暨角却生出了不少白发，整个人也看起来苍老了些许。 第六军军团长也曾收到那家派发的婚礼请柬、差一点就作为宾客出席邪玉成和陆琛的婚礼，自然也对半年前的那场轰动整个联邦的骗婚风波有所耳闻。看见邪天罡现在这副沉郁的样子，他也不由得也叹了口气。 "……害，那孩子毕竟还年轻，一时间晕了头犯下错也很正常，这不正需要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加以管教、拨乱反正嘛!"此刻，这位军团长想了想，还是出言劝道， "不过，明明发现得及时、还没能造成伤害，怎么就犯得上逐出门庭这么重的惩罚!" “就算玉成和陆琛两个孩子之间没有执手一生的缘分，那单纯地做一对义兄弟、以后进入军部后互相扶持不也挺好?”看出掷天罡的眼中也隐隐有着悔意，自家也有着一双儿女的第六军军团长对此深有感触： "不是我说，像咱们这种有些家底的家族，亲族之间的和睦最为可贵……" 就在第六军军团长和邪天罡大谈育儿经验的时候，直播画面中，重新汇合的111小队队员们已经开始生火准备午饭。 此时已是午后两点左右，经过一上午的作战，众人也都有些饿了。 他们在密林中心找了个平坦的草甸坐了下来；这里生长着大片的阔叶树，头顶的大片树叶遮挡住酷烈的日光、投下大片的深蓝色阴影，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自草甸中心穿过，着实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许青和谢焰晨拾柴生火、那玉成搭建炉灶烤架、乘长平处理猎物；几人分工明确，很快这片林地上空就飘起了一缕炊烟。 在队友们忙活的时候，陆琛拿着一套碗筷走到旁边的溪涧里清洗干净，然后就在一旁整理今日队伍的战利品，并时不时地给其他人递一下所需的工具。 方才还分外紧张刺激的伏击战摇身一变就成了野营现场，但直播间里的年轻白塔哨向们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好家伙，111小队的物资可真够齐全的!防水布、油、盐、煮锅……竟然还有五人份的全套折叠碗筷和烧烤调料?他们到底开了多少物资箱啊?!】 【不，其实他们也没开几个箱子w这些东西都是之前被他们干掉的那十五个小队的遗泽(乐)】 【和大多优先开始搜寻物资的小队不同，111简直就是蓝队狩猎者，一整个敌人屯粮我屯枪、敌人就是我粮仓的节奏，真的越打越强!】 【嗯，而且，他们每次舔包都舔得超干净，甚至连蓝队开完的空箱子也不放过(抖)】 【呃……如此大胆地公然在林间生火做饭，他们不怕把敌人引过来吗?】 也有人在弹幕中提出如此的怀疑，但很快就被其他观众反驳： 【也许敌人找上来正合他们心意吧?劫掠了三天，111全组现在平均每人都有两把枪，再加上他们队处于大比顶尖的队伍配置，这时候蓝队摸过来岂不是来送菜的吗?】 【我怀疑，111有提前预知周边蓝方队伍动向的办法……要不他们这几天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精准地在落单蓝队的必经路线上设伏，还能避开即将与他们遭遇的蓝方大股抱团队伍的?】 【怀疑+1从他们能够预知14小队埋伏的那次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了。以大比裁判一直没有判断111开挂这点来看，这说不定是111小队里某个哨向有与此相关的隐藏精神天赋……】 不止这些白塔的学弟学妹们如此猜测，会议室内的各大军 团代表们也已经在分析过111小队哨向各自精神体携带的天赋后，着重地在陆琛资料中的那只银色蝴蝶精神体上做了标记。 "疑似该精神体可以感知到周围一定范围内哨兵向导的动向……"这些军团将官们如此写道。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其实，观众们猜测的距离真实情况倒也大差不差。 自白塔学院大比开启以来，有着系统探测能力加持的陆琛就仿佛开了天眼，和队内负责分析情报、制定战术的许青配合默契。 今天这次分兵作战也是如此。 一早刚刚配合队友全灭了一个蓝方小队、正在收集整理物资的时候，陆琛脑海中的全息地图显示周边又刷新了敌方的踪迹。 这一查看，陆琛便发现有一个作战风格非常谨慎的蓝队出现在了距离他们不到一公里外的地方。 之所以说对方作战谨慎，是因为和以往遇到的大多全队队员一起行动的蓝方小队不同，这个由一个向导四个哨兵组成的队伍却将行动路线拉得很长，以一个哨兵在前面探路，剩下的三名哨兵拱卫向导、远远坠在后方，估计是为了方便一有不对就立刻断尾跑路。 “唔，对方指挥的人员安排有点儿意思——超出了向导的精神链接范围还能与队友进行沟通，这个队伍应该是在物资箱里开出了远程通话工具……”看着陆琛在地图上标记出来的敌军位置，许青沉吟片刻，做出了兵分两路将这个蓝方小队全员拿下的作战计划： 由乘长平、许青、邪玉成和谢焰晨去狙击蓝队后方的四人组，陆琛则留下来解决那个作为斥候的哨兵—— 远程通话工具他们要，敌方五人的人头分他们也要! 不过，也许是作战过程有所不顺，在乘长平他们四人结束战斗、与陆琛汇合后，陆琛发现终端中队伍总积分的增长并未达到100。 ★★★★★★★大大六 此时，柴火被点燃，火舌舔舐着木头，将之迅速碳化；煮锅中的水也已经烧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许青和谢焰晨将在密林中找到的可食用野菜清洗干净，切块放入，开始熬蔬菜汤。 一旁的邪玉成也将由树枝藤蔓制成的简易烧烤架架好，上面正串着杜宾精神体刚才在返程路上捕到的其中一只猪鼻免。 食物的香气弥漫在这片林 间空地上。 “你们没能把对方剩下的那四个人全部留下?”清点着今日的作战缴获，陆琛看向身旁正在用匕首处理另一只猪鼻兔的乘长平。 “是啊。那个蓝队的指挥真的非常谨慎。”一提到这个，乘长平便有些懊恼地微微皱眉。 “吱——”的一声，这个医疗系出身的向导宛如在手术台上解剖试验品一般，熟练地用匕首插进猪鼻兔的颅骨后方、将它全身的皮毛完整地剥了下来，看得直播间中的白塔哨向们背后一凉。 "在你这边将那个探路的哨兵引入幻术，切断了他和大队伍消息传递的那一刻，蓝队的指挥就已经开始起疑了，"一气呵成地将那只猪鼻兔的内脏处理干净，乘长平将剩余可食用的部分扔给了烧烤架前的邪玉成， "他倒也够果断，立刻就选择了全队撤退——蓝队后方的四人队伍里也有着两个A级哨兵和一个S级向导，再加上对方跑得太快，我们最后只强留下了他们队的B级哨兵指挥和一个A级哨兵。" ……所以，就是被蓝队的一个A级哨兵和一个S级向导逃掉了。对于这个结果，陆琛也没有感到很沮丧。 三天以来他们也算交手过不少蓝队队伍，也曾被其中的几个高阶哨向成功突围——毕竟，在这样一片草木深重的雨林之中，要是S级的哨兵向导铁了心想跑、加上其余队友舍命为他们掩护的话，陆琛他们也确实很难追得上。 一边在脑海中复盘今天的作战过程，陆琛一边将今天收获的战利品放在地面上一字排开，方便接下来的清点。 自热单兵口粮七袋，军用罐头若干，三副耳挂式无线对讲机，两把匕首，一把远程狙击枪还有两枚闪/光/弹……不少时，各种从蓝队那边缴获而来的武器便堆了一长排，看起来仿佛就像误入了某个军火商的军备展示现场。 正好，一旁谢焰晨几人也做好了午饭。真空包装的自热单兵口粮在隔水加热后迅速恢复成刚出锅般的喷香米饭，搭配就地取材的新鲜野菜浓汤和两只表皮烤得金黄的猪鼻兔，属实是荤素搭配的丰盛一餐。 期间，那名先是被幻象吓晕、又被陆琛在胸口痛击一枪彻底出局的蓝队哨兵曾闻到饭菜的香味悠悠转醒，但很快就因看到上前查看的陆琛的脸而再一次吓晕了过去。 看来陆琛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可能短时间内无法消除。 陆琛O S:希望战场医生们能尽快将他拉走，别再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受折磨了..悬浮摄像头将这一幕画面完整地转播到白塔，瞬间又引来一波弹幕激增：【天，比起某些还在啃保底干粮的队伍，111的伙食简直不要太滋润啊!】【111当前的武器装备储量也很恐怖啊!那些还在用匕首的小队看了估计要流口水咯】 顺便一提，也许是为了促进两方阵营的队伍发起正面冲突，白塔历年投放进物资箱中的武器装备百分之八十都是匕首。 如果手气不好，可能一直到大比结束都开不出除匕首外的武器的情况也是普遍存在的…… ★★★★★★★大大六 防水布被铺在草甸上当作餐布，烤得滴油的兔肉被用匕首片好、平均分成五人份放入各人的餐盘；就在111小队准备开饭的时候，直播间中的弹幕不停，甚至还有人准备就着五位队员的直播下饭： 【可恶，他们的午饭看起来好香啊!联邦什么时候能研发出能闻到味道的终端屏幕!】 【啊，明明乘长平学长自己的精神体就是哺乳类兔形目，但处理猪鼻兔的时候却毫不手软呢……(瑟瑟发抖jpg)】 【笑死，医疗系每年解剖的兔子估计都可以绕白塔十圈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熟能生巧罢(无慈悲)】 【兔兔这么可爱，就要吃兔兔.jpg】 【那个蓝队哨兵到底在陆琛学长的幻境中看到了什么?竟然会被陆学长的脸吓晕……我真是愈发好奇了!】 白塔会议室内。 “你看，这两个孩子现在不是相处得不错吗?”指了指直播画面中正在为陆琛盛野菜汤的邪玉 成，第六军军团长笑着拍拍那天罡的肩膀，安慰他不要为此过于担心： “他们应该是已经尽释前嫌了，不然这次白塔大比也不会一起组队……" 见此，排天罡也感到非常欣慰。他属实是没想到在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后，长子竟然和养子的关系还能有所缓和，甚至看起来更胜重前。 等这次大比结束后，也许可以以为十二军团征兵为借口，邀请自己这个养子回家吃一顿便饭……? 时隔半年一家人能够再一次在餐桌前团聚，想必妻子也会很开心吧? 思及此处，想到家里还有一个一直天天惦记着陆琛的小儿子，掷天罡便 用终端拍下了当前的直播画面，发给了此时已经放假在家的邪乐心。 只不到三秒的功夫，那边看到图片的掷乐心就直接向自己老爹发起了星网视讯。 “爸!陆哥真的和玉成哥和好了，还一起组队参加比寒吗?!”邪天罡乍一接通视讯，排乐心的声音就直接传了出来。情急之下，金发少年的脸都快贴到了悬浮屏幕之上，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你截图的那个直播在哪里?快快快，也让我康康!" “嘘——爸爸正在工作，你不要这么大声……”歉意地看了一眼身旁对此表示理解的第六军团长，那天罡对着视讯对面的邪乐心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即，这位十二军军团长看向会议厅前方的巨型投屏，发现111小队此时已经分好了每个人的午饭，此时正在由陆琛派发每个队员的武器物资。 "唔，他们确实和好了，你陆琛哥哥马上就要给你玉成哥发放武器……"看着直播画面中相处和谐的长子和养子，邪天罡的嘴角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 “哇——真的吗?"邪乐心发出了一声小小声的惊呼，随即低声哀求父亲， “我绝对不出声，可以让我看一眼陆哥吗?就一眼!" "……好吧。"想到白塔学院大比的直播也并不禁止外流，于是掷天罡调转了终端摄像头，让邯乐心也能看到前方的直播大屏。 此时的林间草甸上，陆琛已经将许青、乘长平和谢焰晨的武器都下发完毕，正好轮到那玉成。 午后的林间阳光正好。金箔似的阳光洒在邪玉成的白金色头发上、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遍布草甸的婆娑树影融为一体；在微风的吹拂下，这些细长的深蓝色影子随即舞动起来，观之颇为吊诡。 经过五人讨论，分给邪玉成的是三副耳挂式无线对讲机中的其中一副，还有一枚闪/光/弹和一把仅剩一半子弹的K587型充能枪。 剩下的两幅对讲机则是分给了许青和乘长平。本身具备着系统和太阳女神蝶战场天赋的陆琛自己并不需要这个，而如果陆琛因意外先于众人下线，许青、排玉成和乘长平就可以以此建立一个双S哨向+指挥配置的临时作战小组，最大化的发挥111的剩余战力。 就在其余三人正在专心吃饭的时候，陆琛单手拿着这些装备 递给邪玉成。然而，当掷玉成打算接过装备的时候，眼前的向导却瞬间将左手的K587型充能枪转移到了右手，并且一秒打开了枪栓保险、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这一幕实在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不仅被陆琛用枪瞄准的那玉成大脑当即变成一片空白，一旁的乘长平、许青和正在场外观看直播的邪家父子的瞳孔也因震惊而骤然紧缩。 唯一反应过来的只有谢焰晨，然而，就在这个红发碧眼的哨兵立刻爬起、向着陆琛冲去打算夺枪的时候，那把K587型充能枪的枪声已经在密林间炸响—— “其实，一直以来，我想这么做很久了……”一脸冷漠地看着对面愣住的邪玉成，单手持枪的陆琛低声喃喃道。 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如同一位无情宣判世间的神明。【卧槽——!!!】 【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内讧?!】【什么鬼?陆琛跳反了?!】 在一片诸如此类、将直播间屏幕都填得不留一丝缝隙的刷屏弹幕中，双黑的向导对着眼前金发蓝眼的哨兵扣下了扳机。 第80章 第80章 "砰!砰!砰!砰!"清脆的枪声接连响起，K587型充能枪的枪口吞吐着火舌。 在悬浮摄像头录入的画面中，黑发向导眼神漠然地向着金发哨兵身上的要害处连开数枪，直到对方倒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只3秒不到的功夫，【邪玉成】便被陆琛直接淘汰出局。 顿时，红方111小队直播间内群情激愤、一片哗然，年轻的白塔哨向们哪里看得过这种恶事?弹幕里瞬间全是骂声： 【看到这一幕我属实蚌埠住了家人们……本来还以为这二位能破镜重圆的我之前真的太天真……】 【牛，人家邯玉成不计前嫌和你组队，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陆琛你的心剖开不会是黑的吧??】 【我——靠!本以为里才会有的反骨仔，劳资今天竟然见到活的了!!】 【什么仇什么怨?宁可拼着自断小队一臂也要踢邪玉成出局?!队内分刷够了就想直接卸磨杀驴了是吧?!陆琛你别太恨了!!!】 【这是得不到索性就毁掉?全联邦哨兵那么多何必强求一人……!陆学长你糊涂啊!】 【陆琛你不会忘了本次大比全程直播吧?!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敢如此，简直是又毒又蠢……我这就把这段直播录屏上传星网，看看之前帮你说话的那些人这次要怎么给你洗地!】 然而，接下来令观看直播的众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开始接连上演，大部分刚想发送咒骂陆琛弹幕的人字才打了一半就卡在了弹幕发送栏中。 继续进行的直播画面中，几枪解决掉【掷玉成】的陆琛并没有收手；相反，他向着原先郴玉成身后的那片布满婆娑树影的草甸继续开枪扫射，直到将这把K587型充能枪中的子弹全部清空。 于此同时，刚刚跃起向着陆琛方向冲去、貌似是想要夺枪的谢焰晨，却出乎众人意料地与陆琛擦肩而过，反倒开始举枪向着草甸边缘的密林中射击。 方才看似被陆琛突然发难的行为惊呆当场的许青和乘长平也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这对哨向一个翻身躲过密林间射出的子弹，一人瞬间为众人施加了精神力防御屏障、并释放出了精神触手攻击，另一人则向着谢焰晨相反的某个方向扔了一枚闪/光/弹—— 这瞬间打响的战斗场面直接给屏幕外的观众们看懵了。 r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怎么啦?111全员都开始突然发癫打空气?!】【靠，你们哪个能告诉我，现在是谁在打111,111又在打谁?】【不是空气，是影子!你们快看地上的影子啊啊啊!!】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经过陆琛的子弹洗礼，铺满草甸的那些深蓝色树影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阵空气扭曲，渐渐开始显露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因为身上被特制子弹打中数处，这个与周围环境颜色一致的人形此时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再维持 不住之前的光学潜伏天赋，终于在众目睽睽下彻底显形。 【我的乖乖!影子里有人!!我柜子动了，我不看了(双手合十遗憾离场.jpg)】 【别怕，这又不是鬼。唔……似乎是个拥有变色龙精神体的蓝方特战系哨兵……他是什么时候潜伏进影子的?竟然差一点就要摸到111小队身边了!】 【6啊，身处现场的陆琛是怎么看破他的伪装的?我这个看了半天直播的人也没发现影子不对劲儿.…】 全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蓝方哨兵吸引了注意力，直播间的弹幕倒是暂时无人再骂陆琛了。不过，更让这些观众们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刚刚一边举枪射击一边窜进密林深处的谢焰晨此时已经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一身蓝队队服，先是骤然被乘长平的精神触手打蒙，后又被谢焰晨击中数枪、当前已经出局的B级哨兵。 已经失去意识的他被谢焰晨扛着，像扔麻袋一样扔到了众人面前。 而另一个一身红队队服，步履迟缓、看上去有些虚弱，在谢焰晨的搀扶下缓缓走来的人，在悬浮摄像头拍摄到他的脸的那一刹那，直播间的弹幕们瞬间井喷般地爆发了—— 【???是我眼花了吗?怎么会有两个邪玉成?!】 ★★★★★★★大大六 不提观看直播的白塔哨向们现在陷入了怎样的混乱，随着谢焰晨的返回，此时的林间草甸终于再次恢复了宁静。 "……还追吗?"陆琛构建的战场思维同频中，乘长平出言问道。 全程没有露面的蓝队向导刚刚有对身为哨兵的谢焰晨和许青使用精神攻击，但都被这个S级向导拦截。此时， 他看向作为攻击源头的密林深处，微微皱眉。 “不必了，他们已经跑远了。”陆琛摇摇头。在系统构建的脑内全息地图中，代表了蓝队的两枚光点此刻正在飞速地移动，距离他们当前所在的草甸越来越远。 “‘正版’都回来了，你这个盗版再装下去也没啥意思了吧?”在谢焰晨搀扶着邪玉成在防水油布上坐下的同时，许青在那个刚才被陆琛枪击、现在躺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哨兵面前蹲下，用手中的枪托拍了拍他的脸： “再不把这张脸给我卸了，我就请你再吃一枚枪子儿!” 于是，一场大变活人在直播间的观众们面前上演。 只一会儿的功夫，躺在地上的【排玉成】身形收缩、骨骼变形，就连发色和瞳色都全然改变——现在，只要不是傻子，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白塔哨向都已然明白了这人根本就不是邪玉成。“……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穿我的伪装的吗?”恢复原貌的蓝队哨兵叹了口气，一边皱着眉揉了揉心口处的枪伤，一边看向陆琛。 【我靠，这不是特战系的章御学长吗?他的精神体是拟态章鱼，幻化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时就连白塔教官都很难分清!陆琛是怎么认出他不是那玉成的?!我直接一个单手扣6!】 【噫，章御所在的蓝方76小队不是刚刚才和111发生冲突吗?我还以为他和他们队的那个S级向导一起逃跑了，没想到竟然敢鲨个回马枪.…】 【这都能认得出来的话应该是真爱了吧?这样下去我真的很难拒绝嗑陆琛和那玉成这对儿……】【所以，刚刚在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在弹幕里骂陆琛学长的人，现在可以出来道个歉了吗?!】【……为我刚刚一时上头辱骂陆琛学长而道歉(五体投地.jpg)】 【对不起x10086】 ★★★★★★★大大六 在111小队的直播间满屏都是道歉弹幕的时候，林间的谈话还在继续，也彻底让大家明白了这前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给我闭嘴!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不会说话!”同为特战系出身，谢焰晨自然是认识章御的，看到他不仅不乖乖装死还敢问陆琛问题，顿时出言打断： “刚刚明明饶了你一命，你竟然还要回来送个人头分，实在是盛情难却哈。” 是的，章御便是那个作战风格非常谨慎，刚刚与谢焰晨四人交手的蓝方76小队队员之一。 />队员配比和武器装备都不如111小队的他们付出了一个A级哨兵和一个B级指挥的代价，但成功地在一片混战中成功地控制住了那玉成，并让章御幻化成那玉成的样子、打入111小队内部，伺机而动。 76小队之所以能成功实施这场李代桃僵的作战计划，就是因为他们队内的S级向导也能够使用幻术——这个拥有着河蟾精神体的向导可以操控有着致幻效果的蟾蜍毒素。不过，和陆琛的太阳女神蝶所具备的【真实幻术】不同，靠着毒雾迷惑敌人的蟾蜍毒素的覆盖面积有限，且因精神体的毒腺生产毒素需要时间，每用完一次都需要一定时间恢复技能。 在用毒雾控制住邪玉成、辅助章御混进111小队后，这名向导一边远远地缀在返程的111小队身后等待幻术技能冷却，一边用耳挂式无线对讲机联系了远在密林深处的另一个蓝方小队。 当时就是他们两个队一起发现了装有无线对讲机的物资箱，并在平分了对讲机后分开行动、约定好互守互助。 于是，在收到76小队的求救信号后，另一组蓝方小队也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这也是一个五人满员的队伍，包括一名S级哨兵、一名A级向导和三名B级哨兵。有了增援，76小队的S级向导信心倍增，决定要将正在林甸中生火做饭的111小队全员拿下。 于是，他一边操控冷却完毕的幻术技能为友队的S级哨兵打掩护、让精神体是变色龙的他不易察觉地逼近111小队的队员，一边和友队的A级向导和另外两名B级哨兵一起准备作战、只留了一个B级哨兵用于看守被蟾蜍毒素麻痹了神经，浑身无力、口不能言的邪玉成。 这个S级向导当然没鲨郴玉成——如果那玉成一死，111小队那边的终端就会有所显示，辛苦潜伏进去的章御自然就会暴露无疑。如此，111剩余的四个队员因此有所警觉、分头逃入密林的话，想要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十分困难了。 至此，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的蓝队S级向导耐心地在林甸周围的密林中等啊等啊，终于等到变色龙哨兵即将接近111的队员、等到变幻成那玉成模样的章御接过陆琛递来的武器—— “在章御拿到武器的那一刻，就立刻发起攻击!”通过无线耳机将作战计划告知身边的几位战友，这个S级向导已经看到了胜利女神在向他招手的作战成功结算画面。 然而……谁能告 诉他，为什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只见，林间的空地上，那个111小队的双黑向导不仅没有交给章御武器，反而对着他就狠狠开了数枪。 不是，你疯了?为什么突然痛击队友?! 看到如此画面的S级向导陷入了混乱，一时间就连幻术天赋都难以维持。……莫非，我们暴露了?可是……是在什么时候?! 第81章 第81章 要问蓝方76小队的作战计划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 自看到返回营地的谢焰晨一行人的那一刻起，陆琛便已然发现了【邦玉成】的异常。 虽然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他人头顶的好感度进度条自然不比在一片黑暗的深夜中那般显眼、预警效果明显，但陆琛仍然没有关闭这个系统检测功能，就这么让它一直保持开启状态。 因此，他便一眼发现了金发蓝眼哨兵头顶上的那个好感度条的不妥之处——今天一早兵分两路时还如霓虹灯般时不时转换颜色的进度条此时已经凝固，变成了和周围树木草甸颜色相同的全然的绿色，将哨兵的头顶照得绿油油一片；不仅如此，对应其好感度条下方的名字也不再是邪玉成，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章御吗? 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邪玉成"头顶的那两个文字上一扫而过，陆琛随即垂眸、在脑海中回想起参加本次学院大比的臼塔哨向名单，并很快翻出了名为章御的A级哨兵的全部资料细节。 原来如此。 有趣。 瞬间理清了敌方大概的作战思路，陆琛正打算直接拿下这个扮成那玉成模样的胆大哨兵，却发现在系统构建的脑内全息地图中，距离他所处当前草甸的位置不远处又刷新了两枚光点—— 这意味着有两组蓝方小队正在接近。 “除去章御，对方一共还有两个向导和四个哨兵，处于被挟持状态的邪玉成似乎也在他们之中……”已经骇入蓝方悬浮摄像头的系统将蓝方小队当前的影像清晰地传回陆琛的脑海。 至此，即便是间隔着大半个林甸的距离，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已尽在陆琛的掌握之中。 不打算直接发起正面冲锋，而是派发奸细混入我军，主力队伍则在外围逐渐缩小包围圈、缓慢收网——对方这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将我们一网打尽吗? 一边如常地和周围对此丝毫不知情的队友们聊着天，陆琛一边用幻术锁定了身边正在烧烤猪鼻兔的“掷玉成”,方便在战斗开始打响的那一瞬间直接控制住对方。 明明有着7:3的绝对人数优势，但蓝队的战术仍然谨慎得很。不过，不慌，这一仗能打!于是，稳坐钓鱼台的陆琛决定将计就计。 他默默地看着开启了变色龙精神体隐身天赋的那个蓝队S级哨 兵头顶蓝色好感进度条、一路匍匐地向他们的营地蠕动而来；默默地看着假冒成那玉成的章御在处理午餐食物的时候，暗戳戳地在111小队的两位向导的那一份儿中投入了某些不明液体；默默地听着系统在自己的脑海中用响亮的电子音转述此时埋伏在密林深处的蓝队S级向导和他的队友们正在进行的、自以为绝对法不传六耳的战术研讨会.. 最后，在蓝方准备开始行动的那一刻，默默地用K587型充能枪直接送距离自己最近的两个蓝队哨兵上了路。 ★★★★★★★★大★ "注意，一会儿不要吃今天的午餐。"在收到陆琛传递来的精神同频讯息时，刚从那玉成手中接过野菜汤的乘长平身体微微顿住了一秒。 与陆琛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这个向导瞬间明白了什么。 在撇了眼周围明显也被陆琛提醒了什么的许青和谢焰晨后，乘长平面色一切如常、坐在防水布上开始吃饭，但那却是假吃，真正的食物一丝一毫都没能进入他的口中———旁的许谢两人也是如此，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 只能说他们不愧都是豪门世家出身的顶级子弟，逢场做起戏来功力就快直逼陆琛这个专业演员的水准了， 很快，一个除“掷玉成”外111小队全员俱在的精神同频也被陆琛架构完毕。 “什么?你是说，现在坐在我们面前的这个玉成是假的?!”仗着精神同频中的通话不会被未接入链接的人听到，谢焰晨一边面上如常和众人讨论着今日收缴武器的分配，一边在频道中进行超大声的密谋。 “那么，介于我们的终端上没有更新队友伤亡出局的消息，真正的玉成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在拿到陆琛提供的最新情报后，许青也瞬间做出了判断。 "……"乘长平此时倒是一言不发。表面看似风平浪静的他此时心中已然懊恼到了极点—— 方才的作战不仅没能如预期般地将蓝方全员剿灭，竟然还被敌方向导蒙蔽了众人的感知、派人顶替队友混进了队伍，这是身为随队向导的他的严重失职。 “嗯。而且，我们现在已经被七个蓝队队员包围了，除去面前这个假的掷玉成，还有一个蓝方哨兵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我们这里爬来，另有五个哨向分散在距我们一公里外的密林中，他们还分了一个人专门看管掷玉成……”就着将武器按 顺序下发给谢、许、乘三人的空档，陆琛继续分析当前的形势，并和许青一起做好接下来的作战部署： “待会儿看我信号，一旦战斗打响，大家立刻开始攻击接下来的几个敌方所在坐标点，务必在敌人反应过来前把他们的队伍打残、救下掷玉成……" 后来发生的事情众人也都在直播画面中看到了。 陆琛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蓝队的两位哨兵踢出局的同时，谢焰晨和乘长平合力干掉了看守邪玉成的那个蓝方哨兵，蓝队的七人小组瞬间减员至四人，之前的人数优势荡然无存—— 本来武器火力就被111小队压制，这下蓝方剩余的人员果断选择了跑路；由两位B级哨兵背着两个向导，以他们平生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大★ 此时的白塔，智能Al已经将111小队和其他两组蓝方小队的作战记录直播进行了剪辑合并、同步播放，更加直观而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渐渐地，更多关于战斗分析的弹幕压过了之前的道歉大军： 【看完红蓝双方视角后我真的心情复杂，蓝方76小队的指挥其实在稳重的同时也很有魄力，能够用一半队员的代价换易容奸细打入红队内部、只差一点就能将111小队全军覆没，只可惜被陆琛提前识破，最后功亏一篑……】 【感觉蓝方最后的失败非战之罪……要是今天碰上的不是111小队，那这次他们真的稳赢(叹气)】 【我还是想不通陆琛是怎么认出那玉成是被人假冒的，莫非这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哨向间的心有灵犀?】 【可别提啥心有灵犀了——陆琛和邦玉成之间的哨向匹配度只有刚超及格线的百分之六十二，这事儿全联邦几乎人尽皆知吧?】 【笑死，76小队终于遇到硬茬翻车了w变成别人组员的样子混入红方小队这事儿他们已经不 是第一次做了!因为一直都没能被人发现，他们估计是已经从中尝到了甜头，这次才会铤而走险鲨111小队一个回马枪——章御现在身上的那套红色特战服就是从他们第一次伏击的红队队员身上扒的!】 【是的，一直有关注76小队的我补充一下，一般章御在混进红方队伍后还会在红方的食物中投放他们队S级向导的蟾蜍毒素，直接让蓝方不战而胜，不可谓不阴毒……】 />【那个被陆琛几枪打破伪装的S级变色龙哨兵也是一个顶级的老6、已经不知道成功伏击了几个红方队伍了，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会栽在111手里……】 此刻，111小队的直播画面中，谢焰晨掏出一套厚实的军用雨披、扔给此时虽然出局但身体仍然保持着透明状态的变色龙哨兵——变色龙就是靠皮肤组织中的变色细胞来改变自身颜色，因此，在精神体附体后，想要完全融入周边的环境，这个哨兵只能令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将所有的皮肤都暴露在空气中。 终于掌到了可以遮蔽身体的衣物，这个用雨披将自己裹成一团的哨兵才彻底解除了马上就要维系不住的精神天赋。 一旁的乘长平则拿出从物资箱中开出的医疗器械，为坐在防水布上、仍然有些虚弱的掷玉成测了 一下心速、血压和其他数据。 “还好对方向导毒素的功效是以致幻为主，对身体组织的伤害不算太大，”检查完后，这个白发黑眸的向导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以S级哨兵的恢复能力，大概半天时间你就可以重返战场了。" “哈，半天……?”听闻此言，躺在一旁草甸上仰头看天等战场医务人员来接的章御发出了一声嗤笑， "今天放走我们蓝方的成员是你们最大的失误——尽情期待吧!不到半天时间，你们就会受到来自于蓝方的报复!" “我们队可是和很多蓝方队伍有着联系，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你们的!”看着一时间陷入沉默的陆琛等人，这个明显不甘心出局的蓝方哨兵开始大放厥词，仿佛已经看到了111小队被蓝营围攻出局的结局： “接下来，在这片荒星孤岛，你们就只能过上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躲藏藏的日子……” 章御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都皱起了眉，但就在这个哨兵还想继续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乘长平打断了他。 “真稀奇，尸体竟然会说话?”看着章御，乘长平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 "这么好的实验材料，不拉进白塔医疗部解剖看看真是可惜了……!" 明明挂着一脸和善的笑容，但不知为何，陆琛恍惚间在这个白发向导的身后看到了滚滚的黑气。 抄起摆放在防水布上一口没吃的中饭，乘长平将自己那碗加了料的蔬菜汤递给在一旁跃跃欲试的许青，示意他立刻动手灌给这人： “那么，机会 难得，现在就来测试一下拥有拟态章鱼精神体的A级哨兵的耐药性吧?" “等……等等!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发现事态不对，章御一个翻滚、刚想从地上爬起来逃跑，却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谢焰晨架住了胳膊—— "卧槽!各位大哥我错了好不好?!我闭嘴，我好好装尸体!饶了我吧!!" "我要举报!我要举报你们红方虐待战俘啊啊啊咕……" “我认输——我真的认输了!!不要灌.…咕啊@#%￥#@” 很快，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密林的宁静，惊起无数鸟群。 期间还夹杂着许青那诸如“桀桀桀桀!反抗是没有用的!乖乖给爷张嘴”的如夜枭般的笑声和谢焰晨那诸如“嘿，你灌得慢点儿，万一汤洒多了药效不够怎么办”的天/然/□□/腔。 这让一旁披着军用雨披的变色龙哨兵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他极力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减少存在感，生怕下一个被灌加料蔬菜汤的就是自己。 此时此刻，变色龙哨兵无比羡慕那两个躺在草甸中央沉沉昏迷、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的队友，并在心中不断祈祷战场医生能尽快到来。 看到这一幕的陆琛也不由得摇头失笑。不过，下一秒，他好像听到身后的邪玉成隐约是叫了自己的名字，这让他转过身、看向这位金发哨兵所在的地方。 “陆琛，你是怎么……”是怎么察觉到对方不是我的?静坐在防水油布上，还没能彻底恢复的掷玉成低声喃喃。 但不知为何，在黑发向导回头看向自己、与自己对视的那一刻，这个哨兵好不容易开口的那股气突然就泄了三分，方才不受控制问出声的话也没了后半句。 "怎么?"见哨兵突然没了声音，双黑的向导有些困惑地微微歪头。"……没什么。"沉默片刻，掷玉成摇摇头。 然而，看着面前的向导，这个总是保持着一副严肃表情的哨兵嘴角微微浮起了一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弧度。 也就是在此刻，眼中映出排玉成此时模样的陆琛双瞳微微紧缩—— 身处于洒满碎光的林间草甸，被大块大块的黄、绿、蓝色夹在其中的这个哨兵的头顶，那条曾如霓虹般不断变换着颜色的好感进度条 终于停止了变化。 ——仿佛也被头顶的阳光浸染了一般，那玉成对陆琛的好感度条变成了金色。 第82章 【乐了，同为特战系的我慕名前来强势围观!章御学长叫得好惨w】 【灌得好!没想到这个老6也有今天，111小队干得漂亮!】 【好可怕的毒，一碗菜汤灌下去那个A级哨兵瞬间就不省人事了……还好陆琛提前发现，不然喝下加料菜汤的就是111小队的向导们了(抖)】 【没人关注那边在洒满阳光的草甸中对视的陆琛学长和邪玉成学长吗?这还是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那玉成吗?!看到此情此景，我只能说一声好配啊啊啊啊!】 【真的，本以为他们以后注定没有结果的我在看完今天的直播后都动摇了!即便所有人都被假象蒙蔽、我也能认出你这种事情——要说陆琛对邯玉成没什么感情我是不信的!】 【得了吧，他们之间绝无可能!邯玉成身后的家族绝对不会允许他与一个匹配度只有百分之六十二的向导结合的!】 随着直播画面中红蓝两队的对战告一段落，屏幕前的白塔哨向们也都暂时放松了紧绷的心情，甚至有人公然嗑起了cp。 深觉自己嗑到真的了的哨向们：我们也不想嗑的，但陆琛竟然能够一眼识破敌人的伪装认出排玉成唉! 此时的白塔会议大厅中，各个军团的代表也纷纷调出了111小队的五人的档案，着重做好备注——可以预见，本次大比结束，陆琛几人估计可以军团ffer掌到手软。 "你看，我之前说得没错儿吧!”笑着拍了拍邪天罡的肩膀，第六军军团长笑着说， "这俩兄弟之间的感情比你想象得要好!你们邪家的下一代真是未来可期……" "……呼，太好了!"仍然保持开启的终端视讯屏幕里，同样看完直播全程的掷乐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拍了拍胸脯，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以为自己的两个哥哥就要彻底决裂，这个对此无法接受的金发的少年方才差一点直接关掉视讯通话、效仿鸵鸟将头埋入沙子中来个“我不看我不听”;还好接下来的事情走向很快就发生了两极反转。 “那么，爸爸，”瞥了眼此时正在前方的巨型投屏屏幕中相视而笑的两位兄长，那乐心看向终端对面的邪天罡，语气中带着些许乞求之意： “既然陆哥和玉成哥都已经和好了，那这周末你能不能带他们一起回家吃个饭啊?咱们一家人好久没能聚一聚了 !" "……"看着视讯中一脸期待的小儿子，掷天罡最后还是答应了会勉力一试、尽量邀请陆琛回家一趟，这才哄得邪乐心满意离去。 然而，在挂断与邪乐心的通话后，这位邪家的大家长却看着直播画面久久不语。 看到相处愉快的长子和养子他本该感到开心才是，可是，刚刚邯玉成在与陆琛对视时脸上不自觉间透露出的笑意让那天罡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那抹浅淡的笑容代表着什么，也许现在的娜玉成自己都未能察觉，但身为旁观者、经历过少年慕艾的那天罡却再熟悉不过。 可千万不要是我想象的那样啊…. 靠在会议室的转椅上，这位第十二军军团长暗暗握紧了拳。 只有百分之六十二的匹配度的话....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就在此刻，会议长桌的另一边，同样还有一个人也握紧了拳。 “卧槽，柏开霁，你突然发什么神经?!”被猝不及防溅了一身茶水的謇辰气急败坏地从靠椅上弹了起来，瞬间与此时看着直播画面一脸黑气的柏开霁拉开了距离。 本来直播看得好好的，谁曾料想柏开霁竟突然抓爆了手中的合金水杯，坐在他身旁的謇辰自然也被波及。 靠……这人不会又要开始犯病了吧?!到底是谁打包票说他破碎的精神海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把他从七军疗养院里放出来的?! 看到银发蓝眼的S级哨兵手中此时已经被攥成一团合金球的水杯，謇辰咽下就要吐到嘴边的骂声，暗戳戳地又离柏开霁远了些。 明明是那么强硬的合金材料，在柏开霁的手中却如同搓揉一坨柔软的餐巾纸一般、被随意地塑成任何形状。 这人……似乎又变强了。 看着这样的柏开霁，謇辰终于回想起了曾被这个银发哨兵支配的恐惧。 听说，当年为了控制住在战场上精神海崩溃、开始敌我不分发动攻击的柏开霁，军方足足出动了五名S级哨向.… 思及此处，謇辰的后背开始沁出薄薄一层冷汗——那么，当前已然变得更强的柏开霁要是在会议室里再次发疯的话! 并不知到身旁的同僚此刻已经将对自己的警惕性 防备拉到最高，银发蓝眸的哨兵看着当前的直播画面，原本就已经很冷肃的面孔变得更加冷了。 那玉成……咀嚼着陆琛身旁那个年轻哨兵的名字，柏开霁敛眸掩盖住自己杂乱的心绪。 还有，那些逃走的蓝营哨向们…… 等这次大比结束、陆琛回来，看来自己还要再给他在军事作战策略方面加课才行。将目光转向76小队的直播间，这个哨兵的眼中满是漠然。毕竟，杀敌须知，除恶务尽。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呼、呼……”将背上的向导放下，两名B级哨兵顿时瘫在了河滩上、大口喘着粗气，因长时间的奔跑小腿不自觉地痉挛。 这片河滩上满是坚硬的乱石、铺在他们身下硫人得很，但这两个哨兵已经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挪动身体，只想在这些石头上躺到地老天荒—— 为了逃离111小队的追击，他们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背着两个向导在这片布满枝蔓藤障的密林中足足跑了一个小时；现在真的是油尽灯枯了、筋疲力尽了。 一旁的两个向导因为是被人一路背过来的，因此此时的状态到还算好。其中的那个A级向导从空间钮中掏出电解质水来喂两个疲惫的哨兵喝下、让他们尽快恢复体力；但那个76小队的S级向导却再一次拿出了无线对讲机，开始调频。 在联邦，向导的数量本就稀少，更别提处于向导金字塔顶端的S级向导；身为S级，这位蓝方76小队的向导自然在白塔中人脉极广、交友甚众，而且，还有着大多数S级向导都具有的傲气。 然而，今天，他的傲气和自尊全部都被那个红方的111小队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作为唯一的随队向导自己的队伍却被敌方彻底打残、最后竟然只有他一人成功突围；甚至连累了友军队伍——这位S级已经能预料到本次的大比结束后自己会获得怎样一个凄惨的评价了。 观看完这样一场稀烂的战斗直播，怕不是在各大军团代表的眼中，自己的可招募价值已经剧减了吧……? 可恶——!想到此处，这个S级向导狠狠地咬紧牙关，才没让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掉下来。不，这次大比还没有结束，我还可以逆风翻盘!111小队，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此时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河滩旁的那些高大的树木投下大片的青色阴影、 打在这个向导的脸上，显得无比诡谲。 怀着满腔的恨意、终于接通了对讲机信号，他缓缓开口。 "啊，是我。是这样的，关于红方的111小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合作……"【卧槽!那个章御学长说得没错，蓝队真的又开始摇人了!真是好不讲武德!】【救命#蓝队今年是捅了无线对讲机物资箱的窝了吗#】 【危·111小队·危】 【完了……谁能提醒一下111小队啊!告诉他们他们马上就要被蓝方针对了啊啊啊啊!】 在并频的76小队直播间中看到如此情景，不少因连续数天观看111小队的直播、已经成为111小队粉丝的白塔哨向都急得恨不能立刻将这个消息传达给陆琛五人；可惜，任大家再如何着急，对自己队伍即将被众多蓝队抱团围攻的111小队仍然对此毫不之情。 嗯，至少是明面上的。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啊……又跟上来了……”看了眼停在数百米开外树梢上的那只隐蔽于枝叶中的花头佛鹞，陆琛微微皱眉。 除了这只本不该在白日里出现、纯纯夜行生物的鸻鹞，在扫视了一片周围的林子后，眼力极好的那玉成还发现了一只林雕鸮、一只虎头海雕和一只红隼。 这些本就不该生活于这个热带气候荒星岛屿中的鸟类猛禽，全部都是哨兵的精神体。 在结束与那两组蓝方小队战斗的第二天，陆琛便发现他们五个人不知何时已经被蓝营盯上了；而 且，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组的人，这次前来围剿他们的队伍竟然远远不止两三个。 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这些蓝方小队直接毫不遮掩、明目张胆地派出了这些鸟类精神体；它们也不发起攻击，只是远远缀在111小队身后，与陆琛几人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如狗皮膏药般甩也甩不掉。 在经历过几次冲突、反倒被111小队打掉了几个蓝队队员后，这些蓝营的哨向们便学乖了，开始24小时轮岗、不间断地通过狙击、投掷炮弹等远程攻击方式来进行骚扰。 而且，大概是已经确定了陆琛具有幻术能力，蓝营竟然也派来了一个拥有着货真价实的神话级精神体·独角兽、精神天赋专破幻术的S级向导。 精神体附体后前额生出一根螺旋长角，背后 生出纯白色的羽翼；在这位向导展开精神领域后，被陆琛幻术迷惑的蓝方哨向们纷纷清醒过来。 【估计是111小队淘汰的蓝队太多，这次蓝方阵营内的队伍达成统一意见、决定在最终决战前提前将111踢出局了。】 【我靠，八年部唯一的神话级精神体所有者杞星阑和111小队对上了?!这还怎么打?还是认输吧……】 【独角兽破幻的天赋刚好压制陆琛，这下麻烦了..…】 【之前我还在猜测陆琛学长的那只银色蝴蝶到底是不是神话级精神体，但现在看到它被独角兽彻底压制的当前情况，感觉应该不是.…】 【那肯定!在真神话级精神体面前，伪神话级就只有被吊打的份儿啊w】 【想要赢这一局，只能靠一个拖字诀——神话级精神体附体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只要111小队能够拖到杞星阑精神力枯竭就能赢得一线生机!】 眼看着只一日之隔111小队面临的形式就开始急转直下，直播间中的白塔哨向们虽然为他们感到遗憾，但没有一人看好他们能够从蓝队的围剿中逃脱。 想什么呢?那可是包括一名拥有神话级精神体的S级向导在内的近十个蓝方队伍啊?111小队只有5个人怎么打? 啧啧，这下这个队伍一定会被淘汰了吧? 看着不停闪避来自蓝方队伍的攻击、颇为狼狈的111小队，謇辰撇撇嘴。 虽然也决定为第九军招揽111小队的五人，但在得知这只队伍是自己的宿敌所看好的后，对于看到它的落败出局謇辰可是十分期待。 不过，因为之前有着妄自推论却被111打脸的先例，这一次这个黑发紫眸的哨兵倒是没有开口说出心中所想。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不行，杞星阑被保护得太好了，我的精神触手完全无法接近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乘长平的脸色异常难看。 “我们当前身上的弹药也所剩不多了，”避过一枚呼啸而过的狙击子弹，许青按了按有些酸疼的太阳穴，展开终端中的荒岛地图： “距离胜利旗帜的所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要不我们就直接全力加速冲到终点夺旗吧，不要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了。" 不……在前往旗帜的必经之路 上，蓝方也已经做好了堵截埋伏。 看着脑海中全息地图上显示的无数光点，陆琛眼睛微眯。 在通往旗帜所在的唯一一条山谷，此时已经被红色和蓝色的光点填满。提前结盟联合的蓝营占了先机，此刻倒也不急着夺旗，反倒抱团占住了谷口，把前仆后继地一波波攻上前来但却一盘散沙的红方队伍当成人头经验分来刷。 幻术无法起到作用的话，面对大型团战确实有些棘手……那么，要试试使用太阳女神蝶的战场天赋，将这些哨向的精神光点全部熄灭吗? 飞快地进行头脑风暴，陆琛将最简单的那个办法率先否决。 也不行，这样做会死人。 如此，那便只能… “陆琛，我建议由我和焰晨、长平断后，让玉成带着你迅速离开这里，直接夺取旗帜……”向着一旁的密林深处开了几枪、和谢焰晨一起打退马上就要追上的敌人，许青语速极快地开始安排接下来的战术。 只要远离了杞星阑和他的独角兽，不出意外，有陆琛幻术加成的邪玉成理论上是可以混过蓝营的眼线、一路摸到旗帜底下的。 然而，这一次许青没能得到陆琛的及时回应。 “陆琛，你……”骤然回头看向双黑向导所在的地方，许青和其余的三位队友一起愣住了。他们熟悉的向导此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红宝石般的双瞳、银白色的半长头发，一双接近两米的巨大银色蝶翼在身后缓缓展开——陆琛，已然精神体附体。 第83章 第83章 “陆琛……?”看着面前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向导，队内的其余四人愣住片刻，最终还是乘长平开了口，颇有些不确定地叫出了陆琛的名字，他身旁的许青甚至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散弹枪手柄。 并非这些哨向见识少没见过精神体附体，只因为陆琛在精神体附体后整个人都变得和附体前大不相同，甚至让人不敢向前相认了—— 在哨兵向导进行精神体附体后，发色和瞳色的改变是常见的，身体上长出兽耳、兽尾等人外特征也很寻常；然而，像陆琛这样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情况倒真是少数。 明明是在细看后就能分辨出与之前那位双黑向导的相似之处、单独拎出来也并称不上完美无缺的眉眼五官，却在那张脸上绽放出极盛的美感；几近垂至肩膀的银发、红如璀璨宝石的眼眸和其背后生出的那双不断掉落着如仙尘粉末般的银白蝶翼更是给精神体附体后的陆琛平添了三分非人的气质。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西天尽头的日光仅剩一丝在云翳中若隐若现的金线；林地间也渐渐暗了下来，由远处的晚霞将那些白日里平平无奇的曲折树枝镀上一层暗红色，看起就来如同一根根交错的沾血黑色钩爪。 在中古时期的某些民间传说中，现在正值逢魔之时——在这一刻，因阴阳两界交替重叠，会有大量的非人之物进入人间界。 在众人眼中，银发红瞳、背生蝶翼的陆琛与这般传说中的存在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因为距离陆琛很近，在这位改头换面的队友身上，111小队的众人察觉到了一种令他们极为熟悉的感觉。 作为联邦顶级世家出身、备受家族关注的精英子弟，邯玉成四人自然也常有被家族长辈拉出去见见世面、在权贵面前混混脸熟的机会；令四人感到有些难以置信的点就在于此——当精神体附体后的陆琛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却恍惚间在这位草根出身的年轻向导身上感受到了有如站在联邦金字塔顶尖、手握无尽权利的大人物般的气质。 不，陆琛身上的那股气势，甚至比他们面见过的任何一位联邦大人物还要更盛。 这股莫名令人想要向其顶礼膜拜的气势让乘长平刚刚开口询问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这样的陆琛，看起来就更像穿梭两界裂缝、突然出现在这片幽暗林间的大妖怪了。 当这一位似精怪般的所在在突然替代了往日相熟的队友、出 现在你身后的话，也就难怪因持续战斗一直紧绷着心弦的许青等人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同样因陆琛的精神体附体愣在当场的，还有那些正在围观111小队直播的白塔哨向们。 因为不看好111小队能够突围或是不忍看完111小队被蓝方围攻出局的全过程，在此之前，大量的观众选择离开了这个直播间，屏幕中的弹幕也开始变得稀稀拉拉。 然而，就在悬浮摄像头将精神体附体的陆琛录入直播画面的那一刻，直播间内所剩无几的弹幕先是出现了几秒的空屏，而后就开始井喷般地爆发、密密麻麻地将屏幕堵得不落一丝缝隙，就连直播都被冲击得卡顿数秒—— 【我去?!我只是一会儿没看直播，一抬头就发现111小队里突然多出来一人?!这美人谁啊?】 【……是陆琛学长，准确的说，是陆琛学长的精神体附体状态(吸氧.jpg)】 【我得说，精神体附体状态下的陆学长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向导了..…】 【确实，之前被评为联邦最美向导的胡天瑞上校在九尾精神体附体后容貌也明艳到了极致，但陆琛学长又是另一种风格的美，二者平分秋色、不能一较高低。】 【精神体附体后能有这种效果，陆琛的精神体真的不是神话级吗?我之前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可恶，就陆琛学长这张脸蓝队也敢下手?学弟我第一个不答应(擔起袖子)!!】白塔的会议室中，看到当前直播画面中的陆琛，謇辰的眼中也划过一丝惊艳。 虽然看似冷清如九天明月般高不可攀，但当银发红瞳的向导双眸微弯、对自己的队友说出“嗯，是我”的那一刻，一抹让人心折的温柔令这位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天人瞬间回到了人间。 怎么会有人拒绝这样一轮能够摘到手中的明月呢? 看着前方的巨型投屏屏幕，同样是第一次见到陆琛精神体附体模样的柏开霁却陷入了久久的失神。 ……为什么，他会觉得陆琛当前这副银发红瞳的模样如此眼熟、仿佛曾经见过一般?不对……!不对!这并不是陆琛【该有】的样子!明明他应该……应该是要更加……嗯?陆琛应该是……什么样的? 紧攥成拳的双手手心都被汗水浸湿，柏开霁突然感觉头痛欲裂，大脑一片空白。 br />某些似雪泥鸿爪般的记忆片段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这些零星的记忆闪现的速度太快、如同骤然闪亮便随之熄灭的火花；最终，他什么也没能抓住。 周围好像有人在惊声高呼，但柏开霁已经分辨不清了。这一刻，他的全部目光都被直播屏幕上的那一抹银色光芒吸引—— 已然一片漆黑的密林中银光乍现，以陆琛为圆心，如月光一般颜色的精神力波动海浪似地翻涌扩散开来、向着远方奔涌而去，瞬间覆盖了整个荒星梅西耶。 ★★★★★★★★大★ 【这是什么精神力天赋?效果也太酷炫了吧?!】 【……骗人的吧?你管这叫A级向导?!他的精神力覆盖面积都已经超过S级了吧?!】【刚刚在其他小队的直播间里突然看到一条银光扫过，这下我终于找到源头了!】【哈哈，慕名而来!等等，我去——别再进人了!这直播间要被卡爆了啊啊啊!!】 在陆琛开启太阳女神蝶大规模战场天赋后的数秒钟，当前所有还未被淘汰小队的直播间中都出现了那条一闪而过的银色精神力波动。 于是，接下来，无数目睹这条银色光带的白塔哨向涌入了111小队的直播间、想要一睹光带制造 者的真容—— 然后，111小队的直播间就这样因为同时观看人数太多而被卡爆，陷入了黑屏状态。 “技术人员!技术人员呢?!赶快修复111小队的直播间!单独给它拉一条数据线，把在线浏览人数上限再给我调高五倍!!" “驻扎梅西耶的精神力检测员呢?!尽快测出刚刚那抹银色精神力的扩散范围!不，直接调用卫星航拍数据，马上发送到白塔会议室这里!!" 此时的白塔会议室中也不再平静，无论刚刚是否是在看111小队直播，这些军团代表们都看到了那抹银白的精神波动。 24小时待命的白塔网络技术人员和驻扎在梅西耶的检测人员们也被全员调动，只为了那个银发红瞳的蝴蝶向导。 “这就是他上报的所谓‘战场协调天赋’?”翻看着终端中陆琛的精神体登记档案，第六军军团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刚看着直播就快睡着的他这下彻底清醒了。 就在这时，梅西耶那边的精神力检测员也将卫星数据发到了白塔会议室、在巨型 投屏上显示了出来。 “……”看到笼罩住整个梅西耶、将梅西耶瞬间染成银色的卫星照片抓拍的那一刻，所有会议室中的军团代表都陷入了沉默。 精神力波动竟然能覆盖整个星球，拥有这般体量精神力的向导你跟我说他只有A级?! “如果这还不算是神话级精神体的话，联邦精神体档案局的那帮人就趁早别干了……”看着那张 卫星照片，第六军军团长不由喃喃自语。末了，他转头看向同样一脸哑然之色的邪天罡，重重地拍了几下自己这位同僚的肩膀： "天罡，你家这个养子，实在是妖孽啊……" ★★★★★★★大大六 五分钟前，距离111小队一公里开外的密林深处，无数身穿蓝色特战服的人影在林间穿梭、一闪而过。 “……这个队伍确实是如你所说的那般棘手。”伏在一个快速向前奔跑的S级哨兵的背上，保持精神体附体状态的杞星阑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因精神力每分每秒都在大量消耗而嘴唇发白。 “是啊。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尽快解决掉他们，以防他们对更多的落单蓝队下手。”同样伏在一个A级哨兵背上的76小队的S级向导看着陆琛众人逃走的方向暗自咬牙，同时展开精神力防御结界，再一次抵抗住来自于前方乘长平的精神力触手攻击。 "不过，任凭这块硬骨头如何难啃，经过近一天的围堵，武器储备即将耗尽的他们估计也就要撑不住了，”眼看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76小队的S级向导眼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届时，我一定要亲自用枪一个一个将他们送走!" “……”对于76小队的S级向导乐观的预估杞星阑没有回复，不知为何，一路追击下来，他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并在随着距离111小队越来越近而变得愈发强烈。 精神体是神话级独角兽的杞星阑非常相信自己的预感，因为他的精神体天赋就是治愈、破幻和预言。 比起111小队的S级向导，那个能够制造幻觉的A级向导才更邪门.… 刚刚擦过的额头再次沁出汗水，杞星阑脸上的血色又少了一分，头也开始隐隐作痛——这是精神力不足的先兆预警。 持续使用了大半天精神力的他就快坚持不住了，但前 方仍然还在制造幻觉的那个A级向导却仿佛丝毫不会感到疲累，在他破解掉一个幻术后立刻又补一个上来。 为什么……?对方只是区区一个A级……! 眼前的快速移动的景色开始旋转、耳鸣声压过了友军向导的说话声。头痛得就快要炸裂，精神体附体状态就要保持不住。 将自己的嘴唇都咬出了血，杞星阑再次轰碎了挡在前方的幻境，用疼痛让自己再次清醒过来。距离那个红方队伍只剩不到五百米了，这场拉锯战马上就能分个胜负! 拥有神话级精神体的我绝不会输给一个A级!! 然而，就在杞星阑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一股银色的潮水自前方向他涌了过来，于顷刻间将他没顶、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啊……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一时间，周围所有还在向前追击的蓝队成员都停下了脚步，纷纷开始检查被那道精神力波动扫过后自己身上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 检查良久，蓝营的哨向们一脸懵逼。 因为他们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于此同时，所有同样被银色光带扫过的红营哨向们的脑海中却骤然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各位未曾谋面的红营队友们，大家晚上好啊。”那声音如是说，让这些红营的哨向们瞬间警觉起来。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除了这个突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他们似乎变得能够感知周围红方队友们的思维想法了；更令人惊讶的是，一个标注有全体红蓝双方的坐标地图出现在他们每个人的脑海中。 “我是红方111小队的陆琛，"促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我介绍道， "这是我的精神天赋，大家不要惊慌。" “根据地图显示，大家应该都能看到当前的形势下红方处于劣势，蓝方已经占据了山谷谷口，正在组团清剿收割落单红方小队，当前红蓝队伍的比例已经不到2:3,我们红方已经处于劣势……”随着那声音的轻声描述，所有的红方队员们都看向了那张遍布红蓝色坐标光点的全息地图，暗暗握紧了拳头。 “但我明白，和我一样，大家都不想输!”话锋一转，那声音音调陡然升高，就在这一刻，所有红方小队的指挥发现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单独的精神频道。 在 那里，一个新的陌生声音响了起来。“哟!这里是红方111小队的指挥许青!”"来吧，红营的各位!"他说。“我们——联合——!” 第84章 第84章 虽说刚刚还在其他红营队伍面前表现得豪气万分、大喊联合，甚至在短时间内真的就成了这些红队指挥们的领头羊、开始镇定自若地统筹全局布置反击战；但其实，当前的许青心里却是非常没底的。 不过，虽说心里对当前红营能否翻盘这事儿完全没有把握，但在思维同频中与其余红队指挥们探讨战术的时候，许青的声音总是沉稳的、坚定的，仿佛对接下来的胜利志在必得，无比令人心安。 如此，那些正在频道中静听这位指挥安排后续战术的哨向们，自然也就猜不到这位许大指挥当前是怎样一副狼狈的样子—— 此时的许青正尽量压低身体伏在精神体附体状态下的那玉成的背后，穿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中。 背后是无数紧追不舍的蓝队追兵；耳畔是呼呼作响的风声；眼中是飞速后退的、黑压压一片的树枝藤蔓，还时不时会有探出头的枝条抽打在他的头和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不过比起那些自树上掉落的蛇条和虫豸，许青倒宁愿那只是一根树枝。 抱紧了那玉成的脖子，许青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些瞧久了会让人眼晕的后退林木。 也就仗着他是个身体强健的A级哨兵，才能在当前这般情况下仍能在脑海中分心指挥、并时不时回头给快追上来的蓝队哨兵们一梭子弹；要是换成身体较弱的低阶向导身处许青这个位置，趴在那玉成身后的他估计不一会儿就要吐这个金发哨兵一身—— 这片原始丛林中本就杂草丛生、寸步难行，此刻，为了躲闪背后蓝队的远程攻击，已经精神体附体，现在头顶冒出一对白金色的狮耳、背后抽出一条狮子尾巴的那玉成在全速奔跑的同时还兼顾着左右闪避、上蹿下跳，每一次许青都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要来一次移位，心肝肺都快要被顶出喉咙。 这辆“邪玉成”牌的狂野赛车简直比联邦最丧心病狂的竞速飞行器还要颠，但身处其上的许青不仅要忍受颠簸，还要集中注意力为红营谋划设计战术，属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可身为一个体能较弱、以智谋见长的A级哨兵，如果不想被身后的蓝队哨向们送下场，许青当前也没得选择。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虽然出身于族人的精神体大多都为虎形的许家，许青的精神体却是一只皮毛呈金色的狐狸。 这让他在精神体附体后远不如族中那些兄弟们 孔武有力，自然也无法进行长时间的奔袭、长时间地操作机甲，几乎已经预兆了他未来在战场杀敌时会很艰难；甚至还有看不惯许家的好事者称许青为现实版本的“狐假虎威”,类如“老虎窝里怎么会生出一只狐狸，许青到底是不是许家的种”、 “就许青那小身板上了战场岂不是给星兽送菜”这般令人厌恶的言论也一直如附骨之蛆般自童年开始伴随他的左右，久久不曾散去。 然而，许青却并没有被这些流言蜚语打垮。 既然因体质较弱终究无法成为立下赫赫战功、领兵冲锋在前的将军；那就做一个以智计决胜千里之外、用最小代价摧毁敌方、为我军带来胜利的指挥—— 怀着如此的决意，许青进入了白塔指挥系，并很快闯出了一番名头、成为了这八年部指挥系最顶尖的那几人之一，并很快引起了许家的注意，成为了家族重点关照、倾斜资源的年轻一代领头人；至此，那些对许青不利的言论也彻底烟消云散，替代它们的是闪耀的荣誉、艳羡的目光和亲友的夸赞。 这也是为何其余红方队伍的指挥们对这位空降红营总指挥的哨兵没有异议、愿意听从他的调令的原因。 只因在白塔的这八年，许青已经用他出色的指挥成绩证明了自己。 并非指挥系、之前也并不了解许青这人的陆琛自然不知道，许青那个【算无遗策】的网名，并非全部都来源于他在进行茭杯占卜时的灵验—— 更因为，自许青进入白塔指挥系后，所经手指挥的模拟战役，至今无一败绩。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不过，虽然至今没有品尝过失败的滋味，但之前那些指挥的战役毕竟只是虚拟战场。因此，第一次指挥真实团战的许青多少还是感到了一丝压力。 虽然当前供他指挥的只有不到400人，但那都是活生生的红方队友，并非冰冷的数据；许青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将决定队友的生死、左右阵营的输赢。 而且，不仅当前还留在战场上的红队哨向数量远不及蓝队，而且蓝队还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完成了初步的抱团串联；这场仗绝不好打。 就在刚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精神体附体后的陆琛展开了大到可以覆盖整个荒星的精神同频、将所有红营哨向纳入其中，也将包括许青在内的111小队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这 是A级向导能使出来的精神量吗? 震惊之余，更多之前被他忽略的细节被许青从脑海中快速翻出，比如自降临荒星后从未断过的五人精神同频链接；比如陆琛这一路和背后紧追不舍的独角兽向导硬抗至今，却面上丝毫不显疲态、完全没有产生精神力枯竭的症状…… 陆琛你，到底是……? 可还未等许青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便被来自于那个银发红瞳向导的同频信息惊得彻底清醒了。 “事到如今，启用我们之前讨论的备用计划吧，许青。”那向导红宝石般的眸子中映出了自己沾满汗水的狼狈面容， “于此同时，我们还需要动员其他红队队伍，在我们成功夺旗前牵制住蓝营的有生力量……" “统筹其他红队的总指挥位置，我可以拜托给你吗?”昏暗的密林中，背后蝶翅散发出莹莹银光的向导是其中唯一的亮色；而此刻，这个美得不似人间生灵，气势极贵的向导看着自己，说出了如此的请求。 “我……”喉咙变得无比干涩，许青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哪怕当年他面见许家家主时都未能生出如此的感觉。一时间，平日里许青脑海中的各种井然有条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杂乱无章，他张了张嘴，因想说的话太多而陷入了无言。 身为向来不做赔本买卖的许家人，许青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他想说，我们之前讨论的战术中可没有关于联合其他队伍相关的方案；想说为何陆琛你不亲自指挥，明明你也曾在指挥系选修课上发挥得无比惊艳；想说要不还是算了，红营的其他队伍里也有很棒的指挥，我就认识几个，可以推荐给你…… 然而，到头来，许青还是接下了这个红营的指挥之位，以一副对夺取胜利信心满满的面貌掩盖住 了内心的不安；只因那轮月亮用真挚的目光看着自己，对自己露出的笑容。 "不要别人，我只信你，”月亮对他这样说道， “你只管尽力指挥、其他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既然都被那人如此拜托了……! 结束了一瞬间的回想，伏在邪玉成的背上，许青将脑海中的杂念全部清空。全息地图上的那些不断移动的红蓝光点变成了两军对战的棋子，而他，则是执棋之人。 要上了，诸君! br />随着这位金发橙瞳哨兵的一声令下，不知不觉间早已不再是一盘散沙的红色光点凝聚成了一把锋锐的尖刀，向着包围它们的蓝色光点的薄弱处狠狠捅去。 那么，陆琛.… 看着棋盘之上接点成线、已被盘活的那条红龙，哨兵橙色的眸子中仿佛有火焰在烈烈地燃烧。 这一仗，我会尽我所能赢给你看! ★★★★★★★★大★★ 于此同时，许青心心念念着的陆琛正在缀满繁星的星空下极速飞行，如同一枚银色的流星。十五分钟前，在启用了太阳女神蝶的战场天赋后，陆琛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后续的安排—— 首先，由许青来负责统指挥筹被拉进精神同频中的红营哨向，牵扯住蓝营在山谷处的主力并伺机反击；而后，启用他们参加大比前讨论好的备用计划—— 之前做好整个梅西耶地形检测的许青发现，这个荒星岛屿东南方山岭中的地下暗河河道可以直通本次胜利旗帜的坐标点；他们完全可以不路经此时已经变成红蓝绞肉机的山谷，而是通过地下河道绕后直达旗帜的所在。 而且，那条河道的入口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并不算远。 最后。 ”我们兵分三路，分开行动，稍后在之前标注的地下河道入口汇合。”看向其他几位队友，这个银发红瞳的向导这样说道，然后，向着一脸懵逼的乘长平伸出了手： “长平，你和我一组吧，我飞得比较快。” "不，以A级向导的体力，带人长时间飞行怎么躲得过身后拥有飞禽精神体的蓝队哨兵?而且，陆琛你还要维持链接全部红营哨向的精神同频，果然还是让玉成和我来背你们……”听到陆琛如此分组，谢焰晨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然而，还未等这个哨兵将话说完，便看到陆琛直接将乘长平拦腰抱起，一个振翅、冲破头顶的树丛飞上高空，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好吧，陆琛还真行。 他甚至还在带人飞走前记得在剩下三人的后方又布置了一个大型幻术，应该可以为他们争取几分钟时间。 “……”谢焰晨三人仰头看着头顶那个透露出夜空的大洞，纵然当前有千般万般话想说，但还是 咽回了肚里。 于是，由精神体附体的谢焰晨单独行动，掷玉成带着许 青一起，很快做好分组的他们也分头向着地下河道的入口处跑去。 而此时，被陆琛抱着在空中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速度飞行的乘长平这才刚缓过神。 此时他才知道，刚刚陆琛口中所说的“飞得比较快”真的所言非虚——不，这个速度，根本不是普通蝴蝶精神体能够施展出来的；而且，陆琛刚刚还用背后那双银色的蝶翼破开了头顶茂密的树层，仿佛那不是常人认知中的柔软蝶翼，而是两片锋利的切纸银刀.. 耳畔的夜风喧嚣，头顶的万千星辰低得仿佛触手可得，牢牢地抓住陆琛胸前的衣服，乘长平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厉害。 除了风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高空之上万籁俱静，根本就没有预想的追兵追来—— 以他们当前的速度，哪怕是拥有以飞行速度著称的游隼精神体的哨兵估计也难以追上。 今晚的夜空中没有月亮，但注视着陆琛，乘长平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然拥月光入怀的错觉。星河漫漫，天穹高耸。 一轮明月伴他前行。 ★★★★大★★大大★★ 就在111小队兵分三路前往东南山岭的时候，刚刚距离他们只不到五百米的蓝方众小队却陷入了一阵慌乱。 “队医呢?!队医快来!!”一众哨向高声呼喊，将一个面色苍白、不省人事的向导团团围住。这个向导正是杞星阑。 已经超负荷使用了大半天精神力的他，在刚才终于支撑不住了。 拼尽全力破解掉陆琛留下的最后一个幻术，这个向导在解除精神体附体后直接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昏迷。 深知拥有神话级精神体的杞星阑绝不能在此出事，不想承担连带责任的其余蓝队哨向们都慌了。 还好队内的医疗系向导在为杞星阑检查后表明他只是精神力透支、没有其他大碍，但在耽误了这三五分钟后，等这些人再继续向前追寻111小队的踪影时，却只看到一片寂静无声的林地。 即便派出了全队的飞禽精神体，他们也只重新找到了111小队中的三个哨兵，而那两个向导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寻不到了。 而且，更坏的消息还在后面。 "这里是谷口，这里是谷口!谷口遭到红营合力攻击，请求支援!"每个队伍 的对讲机中都传来了如此的求救信号。 当前所有未被淘汰的红营队伍全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联合在了一起、一同冲向了驻扎在谷口的蓝队驻军，将蓝队的包围圈撕扯出了无数的缺口。 转眼间，红蓝双方攻守易位，红营哨向反倒成了主动出击的一方；因红方的攻击来得突然，没能做好防备的蓝营驻军瞬间被压制，眼看谷口就快要被红队彻底攻下—— 形势紧急刻不容缓，当即，这些一路追击111小队的蓝队就走了大半、选择去谷口进行支援；唯有那个76小队的S级向导仍不死心，带着一队哨兵分头向着谢焰晨和掷玉成、许青的方向追去。 这个围剿111小队的临时联盟就此瞬间破裂、分道扬镳。然而，无论这些蓝方哨向是选择去谷口帮助友军还是继续追击陆琛等人，每个人的心情都陷入了某种低气压的状态。 ……大比才进行到第四天，红队就要提前发起决战总攻了吗?比起已经尽可能多地收集了能够远程联络的工具的我们，这些红队是怎么取得联系的、又是谁在指挥他们?! 本已被蓝营掌握的局势似乎在渐渐失去控制，胜利的天平开始向红方倾斜。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深处开始不断被明灭的热武器照亮；闪/光/弹和冷焰火将夜空染成白昼；枪炮声不绝于耳。 在这个荒星孤岛之上，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第85章 第85章 只花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陆琛和乘长平便到达了东南山岭的上空。 随着距离东南山岭愈来愈近，黑压压连成一片的茂密丛林开始变得稀疏，大块大块的石灰岩裸/露地表和层层叠叠的锥状、塔状峰林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数不清的河道水系交叉纵横、遍布其间，在万千星斗的照耀下反射着微弱的光，如一张银色的巨网将这片土地完全笼罩。 身处千米高空之上、可以说占据了全场最佳的制高点，极目远眺之下，陆琛自然能够看到远处开始时隐时现出现的火光和不断点亮夜空的照/明/弹。 明白这是因为许青已经组织红方发动了反击，结合脑海中的全息地图，他不用1秒就推断出聚集了无数红蓝光点的谷口正是当前火光最盛之处。 与远方天空都被烈烈浓烟染成锈红色的谷口相比，他们即将前往的这片山岭地区就显得格外安静、荒无人烟。 因地形复杂且处于胜利旗帜所在的反方向、没有多大战略意义的缘故，这里确实少有人迹；历年学院大比，除了那些因空降失误迫降至此的倒霉蛋们，东南山岭一直没什么红蓝哨向光顾——白塔大比举行了这么多年，愿意花大半年时间分析解构东南山岭地下水脉路线的人，也就许青一个。 因此，可以借由东南山岭地下河道直通胜利旗帜所在的山谷深处，便成为了111小队所独有的秘密情报。 现在，正轮到这个情报派上用场。 “抓紧，要下降了。”轻声提醒了一下乘长平，陆琛将怀里白发黑眸的向导抱得更牢些，一个猛子就砸下了云海。 “——”闭紧了双眼，乘长平感到一瞬间令人眩晕的失重感；紧接着，尖啸的风声消失，一些湿冷的云雾拂过他的脸，迅速的下坠很快停止。 等乘长平再睁开眼睛，便发现陆琛已经降落到了距离地下河道入口处不到百米处的地面上；这让他急忙松开了紧攥对方特战服前襟的手，红着脸跳下了地。 心跳又加快了，脸也有点烫……但这一定是因为刚刚从空中降落速度太快才导致的。 这位白塔医疗系专业的S级向导低下了头，却不知道他身旁的陆琛此时看着他头顶已经变成黄色的好感度进度条陷入了沉思。 /> 企图将对方好感度刷到百分之七十的陆琛：也许以后可以邀请他再多飞几次。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不过很快，陆琛便不再关心乘长平头顶的好感度进度条了。看了眼当前的全息地图，他决定立刻去帮帮被蓝队追兵紧追不舍的谢焰晨、那玉成和许青。 “你就留在此地，不要走动。”转头在精神同频中知会了一声乘长平、让他留在这里稍等片刻；还未等乘长平回复，这个并未解除精神体附体的银发向导便一个振翅消失在了几公里外的密林深处。 ……啊。 看着这样的陆琛，本想出言阻止的乘长平无声地张了张口，但又徒劳地闭上。 刚刚带着自己飞了一路，同时还在一直维持着链接整个红营哨向的思维同频，现在又要去救援其他队友?陆琛，你真的是A级向导吗?你的身体……完全不会感到疲累吗? 不知不觉间握紧了双拳，孤身一人站在厚重的夜色之中、久久凝望着陆琛离去的方向，乘长平于心中感到一丝不甘。 身为S级向导，虽然面上不显，但乘长平当然是十分骄傲的；责任感极强的他一直都以团队的守护者自居，从小到大，他也始终都是众人仰仗的那个人。 然而，在这次的学院大比，被照顾的那个人却成了乘长平自己，甚至还要陆琛来给一个疏忽让敌人混进队伍的他收尾.… 这样的我还是太弱了。 必须要，变得更强。 此刻已经于心中做出了某些决定，终于将视线转向头顶深邃的夜空，这个白发黑眸的向导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果然，比起受到到别人的关照，我还是想要成为被他人倚靠的那一个。总有一天，我会做到与你并肩，陆琛。届时，希望我已然变成了你愿意交付信任、能够帮到你的那个人。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与乘长平脑补想象中的事实相反，此时的陆琛非但没有感到任何疲惫，反而状态格外的好。 对前世可以同时同频链接五个虫族精锐军团的陆琛来说，现在只同频不到四百人属实是一个很轻松的活计。 而且，在进行太阳女神蝶的精神体附体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琛感觉到自己的体质似乎恢复到了前世虫族身体的水平——哪怕是雄虫，也比 此世这具和普通人差不多的向导身体素质要高不止一点。 也许在回到白塔后可以尝试在精神体附体状态下和同为A级的谢焰晨打打看….将这个想法记在心里，陆琛向着全息地图中标明的其余三位队友的坐标飞去。 于是，接下来，远在数星里之外的白塔哨向和军团代表们便在追击111小队队员的蓝营小队直播间中见证了一场完全碾压式的“屠/杀”。 "喂!放弃吧，111队的!你已经被包围了!"一片林间的空地上，三个身穿蓝色作战服的哨向将正在大口喘息的谢焰晨团团围住。 “啧啧，一直带着我们在这一带绕圈子，你是想为自己的队友们拖延时间吗?”其中的那个A级向导不屑地撇撇嘴。 似乎是很享受这种将猎物逼入死角、看其无谓挣扎的桥段，他一边操控着精神触手逼近已经无路可退的谢焰晨，一边发出了经典的反派发言： “真是感人至深的队友情，可惜，也只能到此为止 了!" “好了，别和他废话!赶快做掉他，我们还得尽快去支援谷口驻军!”另一个哨兵不耐烦了，直接举起了充能枪，照着那个111小队的哨兵就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随着三声枪鸣响彻林间，红发碧眼的哨兵应声倒了下去。 "好了，收工!我们走!"吹了个胜利的口哨，开枪的哨兵正打算收起手中的充能枪，却莫名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对了!为什么杀死那个111小队的哨兵后，终端没有更新队伍积分?!想到这一点，这个蓝队哨兵倏然间便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还未等他高声提醒其余队友小心，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自他的后心处传出，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直接将他打倒在地。 唔!这是，近距离枪击……! 刚刚中枪的红发哨兵也于这一刻消失了、周围的幻象顷刻间破碎；出现在这个蓝队哨兵面前的，便只有两名倒在地上陷入昏迷的队友，和那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银发红瞳的蝴蝶向导。 三声队伍积分入账的提示音在这个向导的终端中响起。 "你还好吗，焰晨?"美得不似凡间生灵的向 导拉起那个111小队的哨兵，话语间带着轻微的懊恼之意， "这次是我疏忽，竟然忘记同步模拟队伍积分更新的提示音，待会儿一定不会忘记了……" ……等等!什么叫待会儿? 不!另一组追击111小队的队伍也许要陷入危险了!不行……我得提醒他们……我! 眼皮突然间变得很沉、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这个已经出局的蓝队哨兵挣扎着想要维持当前大脑的运转，但他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 十五分钟后。 陆琛、谢焰晨、那玉成和许青汇合成一处，周围四仰八叉地倒了一片蓝队哨向；自然，那个穷追不舍的76小队的S级向导也在他们当中。 陆琛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那位能够堪破他幻术的独角兽向导。 但他很快就将这点小事儿抛之脑后，与其余的三位队友一起向着东南山岭的方向跑去，只留下那些围观全程的白塔哨向们在因出局而变成黑屏的这些蓝营小队的直播间中弹幕刷屏： 【真是没想到，这场我本以为111小队必败的围剿竟然失败了……拥有神话级精神体的杞星阑竟然没能撑住，身为A级向导的陆琛反倒撑到了最后.…】 【杞星阑能持续输出大半天的时间已经很不错了，毕竟神话级精神体附体消耗精神力的量要更大些；但是，是什么给了这些蓝队哨向们在失去杞星阑的破幻辅助后继续追击111小队的勇气?!这不就是上赶着去给陆琛送人头吗?】 【笑了，这下76小队彻底全军覆没了w他们组的那个S级向导真的……为了全队的利益先保全自己不好吗(摇头)】 【你们不好奇刚刚陆琛施展的那个覆盖范围超大的精神波动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吗?有没有懂哥来帮小弟分析一下?】 【其实，要不是红营小队们突然开始联合攻击蓝营占据的谷口、让其中一部分围剿111小队的蓝队哨向急着回防，这次111小队应该还是必输无疑的局面的，只能说他们运气真好(摊手)】 【哈哈，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话说，陆琛学长他们这是准备去哪儿?我怎么看着他们似乎是向着谷口的反方向跑过去了?】 【可恶!技术人员的修复速度能不能快一点儿啊!!111小队的 直播间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观看!!!】 【真的!技术人员们搞快点!这次一定记得把在线浏览人数上限提高些啊，可别再被挤爆了!】 于是，在白塔哨向的催促和军团代表们的加急要求下，111小队的直播间很快便被修复成功，在线观看人数的上限也被调到了之前的十倍。 然而，令这些在直播间恢复成功的那一刻便立刻冲进来的观众们意想不到的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仍然是一片漆黑的画面。 如果不是直播间中轰鸣的水声不绝于耳、111小队五人手腕上的终端也还在散发出微弱的荧光，众人差点以为是视频又出了什么故障。 【救命，这里是哪儿啊?再看下去感觉我的幽闭恐惧症要发作了(抖)】 【唔……这么大的水声，怕不是某条河道?唉?111小队这是全员投河了?!】 【卧槽——?!不是?111小队你们不去谷口参加团战，为什么要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啊啊啊?!】 第86章 第86章 弹幕猜测的没错，这里确实是河道。 只不过，是地下暗河的主河道。 在直播间修复好之前111小队的众人便已经到达了地下暗河的入口，并在做好准备后直接开启了这项旁人看起来估计都要称上一句“疯狂”的计划。 此刻，陆琛五人就在这条河道中沉沉浮浮，借助水流强烈的冲击力在地下飞速地移动着，少顷就已经身在千米之外。 因为是主河道的缘故，这条河道非常宽阔、也并不曲折；除了需要时不时躲避头顶石壁上生出的钟乳石，在河道中穿行就如同坐上了一条巨大的水滑梯。 为了防止在漆黑一片的河道中遭遇危险，陆琛五人此时都选择了精神体附体、以最大限度地提高自己的应变能力。一时间，其余的四个哨向身上都出现了兽耳兽尾的人外特征；但为了更方便行动，陆琛却在此时收回了自己的背后的蝶翼—— 在看到陆琛背后的蝶翼碎成光点消失的那一刻，其他人的表情都非常精彩，只不过因为地下太黑而看不分明。 从未听说过有哨向在精神体附体后竟然还能控制收回自己的人外部分……其余四人欲言又止，但思及陆琛身上还有更多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事情，他们便感到了些许释然。 众人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世家子弟，陆琛既然不愿主动提，他们自然也不会去问，而是选择将这些疑问压在心底。 毕竟我们这才刚结识不久，当然到不了掏心置腹的程度；待到日后和交往密切，早晚会有知道的一天—— 其中的三人这般想着，只有一人心绪复杂。 *★★★★★★★★★大 为了防止被水流冲散导致失联，陆琛五人用自物资箱中开出的尼龙绳在每个人的腰上牢牢系好，以哨兵在前后、向导夹在中间的顺序将五人绑在一起。 刚进入地下河的时候四周的地下水冰冷刺骨，除了身为S级哨兵的掷玉成和此时已经拥有虫族体质的陆琛并无大碍，其余的三人的嘴唇都被冻得有些发白；但随着他们被水流裹挟得越来越远，河道中的水温也在逐步上升。 起初，众人只以为这只是因为在河道中泡久了、已经适应了原本水温而产生的错觉；然而，越是深入地下，周围的水温就变得越高——直到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硫磺味，他们才恍然大悟，发现小队已经进入了之前早就在地图上标注过的 温泉区域。 据许青所说，这里之所以会出现温泉，是因为这片地下暗河水系的正下方有着丰富的地热，不排除有休眠火山的存在。 因着温泉水的缘故，他们身处溶洞中的温度也有所升高。倒悬在洞顶和钟乳石和石笋之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发光苔藓、如同夜空中的辰星一般照亮了整个洞内空间；还有那些在空中飞舞的不知名夜光昆虫，在漆黑的溶洞隧道中散发出或蓝或绿的微弱光亮，观之竟也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眼看着直播间画面不再是黑漆漆的糊成一片，观看直播的白塔哨向们也都随之兴奋起来： 【哇!这也太美了!年年观看大比直播，却没想到荒星梅西耶上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紧急进行了数据排查，发现这里应该是梅西耶东南山岭下的地下暗河水系……111小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猜，111小队这是攒够了队内积分、决定远离红蓝阵营的纷争了?不得不说，他们找的这个地方确实有够隐蔽——现在外面红队蓝队都打成了一锅粥，他们苟在这里正好。】 【不是吧……他们就这么自信这次学院大比自己的阵营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万一外面的红营输了，111小队挣这么多队内分数又有什么用?】 虽然对于111小队五位队员的想法有着诸多猜测，但观看直播的众人真的看到陆琛五人从水势渐缓的河道中爬出、提着探照灯穿过一条狭长的石灰岩角道和几个转弯后、开始在某处地势平缓的地下空间中就地安营扎寨的时候，其中的一波人还是蚌埠住了—— 【啊?!玩儿真的?你们还真就要在这里露营到大比结束啊???】 *★★★★★★★大 在这里呆到大比结束倒不至于，但此时的陆琛等人是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之前被蓝营队伍联合围剿、在密林里你追我赶地持续了几乎一天的时间，体力和精神力大量消耗；刚刚又在冰冷的地下水里泡得几近失温；再加上一整天没能进食、几乎滴水未进，即便是掷玉成此时都感到了些许疲乏。 在向许青确认过一时半会儿红营哨向不会失败后，111小队的众人便立刻决定找个合适的地方暂作休整——无论如何，至少要搞一顿热饭吃吃、填饱肚子。 除去需要时刻在精神同频中指挥红队联盟军作战的许青和持 续施展大规模战场协调天赋的陆琛；在选定营地驻扎点后，其余的队内三人此时都开始忙碌起来。 没过多久，排玉成和谢焰晨便合力开拓出一片四方形的开阔带，一看便知他们的白塔哨兵必修的野外生存专业课绝对拿到了高分；于此同时，乘长平也已经搭建起了从物资箱中开出了的防水复合尼龙布帐篷、用前些天在密林中收集到的干柴点起一堆橙红色的篝火。 其间陆琛试图帮忙收拾营寨，但被这三个人异口同声地拒绝；最后，他便只能和许青一起坐在暖融融的篝火堆前，从空间钮中掏出自热兵粮、牛肉罐头之类的食物准备晚餐。 很快，用河滩上的石块垒砌而成的灶台上被架上锅炉，各种食材被投入滚滚烧开的沸水之中，转眼间食物的香气便充满了这片并不宽敞的地底空间。 看着在篝火前吃得香甜的陆琛五人，直播间的观众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眼看着当事人都不急着去谷口打阵营大战，他们的心态也渐渐变得佛系起来： 【……看看别的小队直播间中的喊打喊杀、枪炮齐鸣，再看看111小队直播间中的岁月静好，我甚至产生了他们仿佛并不身处于同一世界的错觉(揉眼睛)】 【真在这里等到大比结束也不是不行，毕竟111小队当前的队内积分已经是红营首位了，只要红营胜利，那不就直接无痛躺赢ww】 【唾!烤松鸡、蘑菇汤、炖牛肉……111小队的伙食可真不错，看得我都饿了(口水)】是啊，反正在这人迹罕至的地底深处景色不错又安全，111小队超喜欢这里的也情有可原.… 就在这些白塔哨向们在心中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某个眼尖的哨兵发现了华点，直接打破直播间中的宁静氛围： 【等等!你们看陆琛学长啊?他背后那双蝴蝶翅膀怎么不见了?!】 *★★★★★★★大 【卧槽!真的!明明还是一副银发红瞳的模样，陆琛学长的翅膀呢?他现在到底有没有精神体附体啊?!】 【莫非这也是他精神体的自带天赋?还是说，他用幻术将翅膀隐藏起来了?】 【……开玩笑的吧?我绝对不信陆琛学长的幻术能够影响到数星里外的我们!哪怕他的精神体真的是神话级精神体也绝无可能!!】 【也许这是因为他当前的精神体其 实是二次觉醒?我记得陆学长之前的精神体是月神蛾，就这半年才变成了现在的不知名品种银色蝴蝶.…】 因为所有哨向在精神体附体后无法收回人外部分这点在这个星际世界本就是如"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般的常识，所以在陆琛继承于原身的记忆中并无关于这点的相关知识；他自然也就不清楚这件在虫族世界中无论雄虫雌虫都可以轻松做到的小事在这个世界有多不寻常。 此时正在专心吃饭的陆琛并不知道自己方才收回翅膀的举动竟然会在直播间引起众议纷纭，也不知道许多观看直播的军团代表已经决定要在接触他的时候带他去联邦大医院里好好地做一下精神体相关的检测——就算他知道，这也并不是当前的他所应该考虑的事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为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做好准备。 于是，在吃完这顿迟来的晚餐后，111小队的五人开始轮流值夜、换班睡觉；虽然已经决定天亮前离开这里，但从现在算起，他们至少还能睡上个三小时。 崭新的防水复合尼龙布帐篷轻便又柔软，还带着一股独特的布料香气；伴随着篝火堆中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响，几个已经十分疲倦的哨向们躺进去，很快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夜色渐深，虽然在谷口打成一团的红蓝哨向们仍然征战不休，但观看直播的白塔哨向们都已经睡下，直播间中的弹幕也渐渐减少、最终消失不见。 乘长平就是在这时被某种奇异的精神力波动惊醒。 这个白发黑眸的向导看了看终端显示的电子时间，发现此时外界已经就快天亮；他索性就不再睡下去、起身走出了他的那顶营帐。 营地中一片安静，橙色的篝火一夜未熄，此时就只剩下一点余烬。篝火堆前，陆琛就坐在那里，用一根长长的树枝将火星重新挑燃，并放入新的柴禾。 看到从帐篷中走出来的乘长平，这个银发红瞳的向导向他打了个无声的招呼，给他倒了一杯在锅炉中晾凉的温水。 “刚刚我感觉到附近出现了某种奇怪的精神力波动……”踌躇片刻，乘长平还是选择对陆琛说出这件事。 虽然那抹精神力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无踪，但身为S级向导，乘长平还是很相信自己的察觉能力的。 思及陆琛不符合A级向导常理的精神力，也许陆琛也察觉到了呢?不知道这道精神波动是否会对他 们五人不利，要不要立刻喊醒正在睡着的其余三人，做好戒备? 已经进入作战状态的乘长平正决定去叫醒众人的时候，却被陆琛起身拦住了： "哦……你是说那个啊，"将热水杯塞进乘长平有些冰冷的手中，银发红瞳的向导无奈耸肩，"那是我做的。" ——只是因为守夜无聊突发奇想，把自己的一抹精神投影藏在了营地中、打算吓吓之后发现这处营地的白塔后辈们罢了。 第87章 第87章 "啊……哦。"陆琛的话让乘长平愣住了片刻。 不过，在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座深埋于地下的临时基地后，他的脸上便很快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如果日后真的有白塔的学弟学妹们来梅西耶参加学院大比，且做出了和今日的他们相同的作战计划、经由地下暗河的主河道来到此处的话，肯定会被这些前人留下的营帐遗址吓上一跳吧? 就在这时，陆琛留下的精神投影再现身和这些年轻的哨兵向导们搭话的话…. 嗯，只希望到时候不要传出什么新的荒星怪谈才好。 ——但是，真的会有白塔的新生来到这里吗? 对此乘长平表示怀疑，但他很快不再去想这件事，只是低头喝了口杯中的温水，在温暖的篝火前坐了下来、与陆琛一起静待天亮。 此时的陆琛和乘长平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直到白塔消散于历史，这一缕被遗留在地下深处、在此处等待了数百年的精神投影都没能吓到任何一个白塔后辈。 而且，就连这颗荒星梅西耶也将因星兽入侵范围的逼近在明年彻底被列入禁行区域——陆琛他们这一届，将是最后一届在此进行学院大比的白塔哨向。 ****★***★大 看到距离彻底天亮还有些时间，陆琛一边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餐，一边推荐乘长平去泡个温泉解解乏。 "顺着河道向上大概五百米，那边有个每隔十五分钟喷发一次的地下温泉，应该是可以直接连接地表，"递给乘长平一只手提探照灯和一包压缩式二合一洗发沐浴露，陆琛向着幽暗的溶洞深处指了指， “除此之外，那边还有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温泉池子，正适合洗漱——我刚刚已经去探过路，水温正好。" “啊……好。”接过陆琛递过来的照明灯和洗漱用品，经对方这么一提，乘长平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浑身上下似乎又黏又痒。 在密林中作战了四五天，除了起初的两天他们还有功夫找个溪流洗脸擦身，剩下的时间就再也无暇兼顾个人卫生问题了；除了陆琛外，111小队其余四人当前看起来都颇为狼狈，要不是昨晚他们在地下河道中享受了一番滚筒洗衣机中的衣服般的待遇，洗去了汗水、灰尘、血迹和树叶草屑，此时他们身上估计只会更脏。 br />在吃完昨天的晚饭后，这四个哨向也再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去折腾洗漱，在头挨到帐篷中的充气枕头的那一刹那就立刻陷入了黑甜的梦境；不过，在经过了几小时的休息后，体力和精神力都已经恢复大半的他们也可以好好在温泉池里泡个热水澡。 在前往陆琛所说的那些温泉池前，乘长平瞥了一眼那个银发红瞳的向导——这人身上干净整洁得很，在橙红篝火的照耀下好像在发光一般；这让他迅速收回了目光，加快了前往温泉的步伐。 少顷，他便找到了那些温泉池子。 正如陆琛所描述的那样，在一个巨大的溶洞内，无数冒着腾腾热气的大小温泉遍布其间。 随便找了一个水温合适的池子，除去衣物的乘长平在水中缓缓坐下、双手抱膝，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带有轻微硫磺味道的温热地下泉水抚过他的身体，将今日的疲劳除去大半。 在清洗完身体和衣物后，不知为何，看着头顶被发光苔藓覆盖的那些钟乳石和石笋，乘长平眼前又出现了那张银发红瞳的脸。 确实，我不如他。这个S级向导默默地想。 那实在是一个即便身处无论多么恶劣的险境，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的人啊。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于是，那些一早起床便打开111小队直播的白塔哨向，看到的便是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五名队员。 他们围坐在篝火前吃着热乎乎的早饭，刚洗好还没干透的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与那些在谷口打得全身脏污只剩眼白是唯一亮色的红蓝哨向们形成了鲜明反差。 【好家伙，怎么会有人能把学院大比过得像度假一样!学会了!明年我也要这么玩儿!】 【草，要是让那些在外面饿着肚子鲨了一晚上的学哥学姐们看到这一幕，他们一定会哭出来的吧!一定会的……!】 【他们吃得好香，让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仿佛不是在看学院大比，而是在看吃播的错觉.…】清晨寥寥无几的弹幕中，还夹杂着几条关于外界红蓝阵营战况的讨论转播： 【真没想到，一晚上的功夫没看，红营竟然打得蓝营毫无招架之力!刚刚他们只差一点儿就把谷口彻底攻下来了!】 【真的，红营现在的势头特别的猛，我要是蓝营，现在就肯定放弃谷口直接去夺旗了——再这样下去， 说不定谷口守不住，积分刷不到，就连旗子也会落于敌手..…】 【笑死，你以为蓝营不去夺旗是他不想吗?昨晚他们分出数个小队进行分头突围、想要提前夺旗，但全都被红营拦截回去了……说来邪门，这红营里的队伍就跟开了天眼似的，蓝队那边有什么动 作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仿佛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这一切(抖)】 【确实，红营现在的作战行动就很不对头，仿佛开了挂。不过我看昨天深夜就已经有人申请了场外仲裁，估计今早教官那边就能有答复……】 巧的是，这条弹幕刚发出不久，仲裁结果就挂上了首页。红营确实没有开挂开天眼，造成他们反攻成功，用兵如神的原因是—— 【卧槽?"经裁判方核查，这是因为111小队的陆琛同学开启了精神体附带的‘大规模战场辅助天赋’?!”】 【什么是大规模战场辅助天赋?是之前陆琛释放出的银色精神力波动吗?】顿时就有人问道。 【啊……据官方提供的说法，这就相当于陆琛学长他……他同时链接了全场的红营哨向……】在这一刻，无论是白塔会议室中彻夜未眠的那些各大军团代表、下发官方仲裁结果公告的教官还 是在弹幕中复述公告内容的白塔哨兵，都感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难受。 所有看到官方解释的直播观众们也都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沉默之中，弹幕空白了很久，才有人弱弱地发送了几条： 【什么什么?链接了全场的红营哨向?!我没看错吧???】 【那个……陆琛学长好像还是银发红瞳的状态啊……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保持链接了三百多人的状态、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了?】 【……这要还不是神话级精神体，我就直播倒立洗头!!】 【好一个诡计多端的哨兵……倒立洗头有什么难度吗?是真哨兵就一边操控机甲进行托马斯全旋一边洗头!】 陆琛离谱的精神天赋直接让这些刚从床上爬起的白塔哨向们彻底清醒了，不少时，在他们的呼朋引伴之下，111小队直播间中的弹幕再次变得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浑水摸鱼，企图开启赌盘，就赌陆琛到底能保持多久的精神体附体状态—— 然后，在他们发现111小队在吃完早餐、收拾好装备后被喷发的地下 喷泉送上了地面，而且一旁就是本次大比胜利旗帜所在的那个小山坡时，瞬间爆炸的弹幕差点又让这间刚修好不久的直播间再次卡顿： 【这……直接都被人绕后偷家了，蓝营这把还怎么赢?!】 伴随着雷鸣般的咆哮水声，间隔十五分钟喷发一次的温泉再次喷出巨大的水柱，裹挟着炽热的蒸汽、带着陆琛五人一齐向着百米外的地表直冲而去—— “噗哈!”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谢焰晨从温热的湖水爬上了岸，队伍中的其余四人也紧跟其上。再次从地底返回地表，此时的天空已经朝霞漫天，一轮红日正在东方的天际线处缓缓升起。 "啊!你们快看那边!"还未等陆琛好好欣赏一番当前的美景，身旁的乘长平便发出了一声惊呼，指着远处的一处小山丘激动不已—— 在暖色晨光的照耀下，那片开满白色雏菊的山丘顶端，正插着一面金色的旗帜。 *★★★★★★★大 既然如之前计划的那般成功发现了旗帜，后面的一切就进行的无比顺利。 在身上的衣服彻底晾干前，111小队中的其余四人便和按照他们昨晚的路线陆续赶来的其余红营哨向们汇合在一处，准备绕后给谷口的那群蓝营哨向们一个两面夹击。 “那么，我也和你们一起。”陆琛本来也想加入他们。 但被众人拒绝。 "你不能去，"许青摇摇头， "作为我们作战计划的核心，你的安全才是整个红营最重要的。" "你就留在这里吧，陆琛，"乘长平也附和道， “我们也需要有可靠的人留在这里来保护旗帜的安全。" "放心吧!这里绝对安全——我绝不会漏过一个蓝队哨向的!”这是谢焰晨， “我一定会为你带来胜利!" 掷玉成没说什么，但他看向陆琛的眼神却又仿佛说了很多。 "是啊是啊，没有你的话，我们绝对无法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嘿嘿，哪有让辅助上前线的?作战就交给我们这些哨兵好啦!" 后面陆续到达的红营小队队员们看到驻守在旗帜旁的陆琛，也会笑着 向他打个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的战场。 这让陆琛恍然记起，在前世的虫族世界，也是有很多如这些年轻哨向们一般的军雌，对他说过很多类似的话。 然后，这些笑着向他或是挥手或是敬礼告别的虫族将领们，统统变成了熄灭的光点之一，陆琛再也没能见到过他们，即使他至今都记得他们的脸。 *★★★★★★★大 "……宿主?你还好吗?"察觉到陆琛的心绪起伏，脑海中的系统打断了陆琛的沉思，也让这个银发红瞳的向导回过了神。 弹幕中的赌局还在继续，无人看好这个A级向导能够一直保持长时间的精神体附体。毕竟，那可是要同时链接近四百人啊?就算是S级向导的脑子也吃不消这个!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琛银发红瞳的模样一直保持到了学院大比结束的那一刻，覆盖整个梅西耶的战场天赋也没有出现丝毫的间断。 在远处的红蓝哨向们撕成一团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靠着旗杆坐下来、在白色雏菊的围绕下闭目养神，只在终端传出队友出局提醒的时候眼皮微微轻颤；然后在脑内全息地图中的最后一枚蓝色光点消失的那一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粘连的草屑，单手握紧那根旗杆，将那面代表了胜利的金色旗帜拔了出来。 就在旗帜被拔出的那一刹那，所有还留在场内的红营哨向的个人终端上都同时刷新出了一条通知。 伴随着拉炮炸响、洒下彩带亮片的动效， “恭喜红营夺旗成功”几个大字弹跳出来；于是，下一刻，这座荒星孤岛的四处便爆发了无数兴奋喜悦的欢呼声和口哨声。 经过了近一周的战斗，这些幸存到最后一秒的红队队员们看起来都狼狈极了。 他们的脸上、手上满是脏污和血迹，眼球充血布满血丝；几天没清洗过的头发乱蓬蓬地粘黏成一坨，其间可能还夹杂着不知何时混进去的沙土和树叶；刚来到梅西耶时还是崭新的作战服也沾满了尘土或硝烟、变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这让他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过得极为凄惨的星际流民或是偏远星球中的乞丐。 然而，没有人会嘲笑这个样子的他们；即便这些人在此刻统统发了疯般地陷入了狂喜之中，甚至做出了平日里不绝会做的、看起来有些滑稽的行为举止。 他们或是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尖叫、平地一 跳三尺高；或是拥抱每一个看到的队友、将当前手中抓住的东西用尽全力力抛向空中，无论它是作战服上衣、还没开封的军粮罐头还是一把拉了保险的散弹枪。 在午后灿烂阳光的照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全然的快乐。 悬浮摄像头将这一幕幕全都记录下来，转播到白塔的直播间里。于是，看到这些画面的观众们也被这些年轻的红营哨向喜悦感染，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相同的笑容；哪怕是最严酷的教官也不会在这时发言指责他们向天空中抛掷武器的行为，即便这并不符合军纪—— 因为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而对于胜利者，大家总是会不那么苛求的。于是，这段时间短暂的庆祝狂欢得以被默许进行。 可让观众们感到意外的是，作为本次学院大比红方取得胜利的大功臣，陆琛的脸上却没有露出明显的笑容。 和其他沉浸战场许久，此时已经浑身狼狈的红营战友们相比，陆琛当前的样子便显得格外整洁——地下温泉水已经涤净了他身上的尘灰草屑，在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干透后，毫发无伤的他就和几天前刚降落于梅西耶时并无区别，看起来就仿佛一个误入战场的观光游客。 当然，在全程围观完陆琛的战绩后，没有人会真的把他当成无害可欺的游客来看就是了。 仿佛赢得学院大比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就在其他红营哨向们高歌狂欢的时候，这个终于解除了精神体附体、再次恢复原本黑发黑瞳模样的向导只是拄着旗杆静静地站在那片开满白花的山坡上，无言地抬头眺望头顶那片湛蓝的晴空。 这一刻，这个对获得胜利表现得无比淡漠的向导都在想些什么呢? 所有人都多少对此产生了好奇。但因为他们都不是陆琛，所以一直到最后也无人能猜到这个双黑向导的心中所想。 *★★★★★★★大 那么，这时的陆琛在想什么呢? 头顶那面金色的旗帜在热风的吹拂下烈烈鼓动；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天空又高又远，还飘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当这些云飘过他的上方，便会投下或深或浅的蓝色阴影。 看着这些云朵依次经过自己再逐一飘远，眼神渐渐放空，陆琛一时间想了很多。 他想起前世在自己的脑海中逐一熄灭的、数也数不清的精神光点；想他只剩收尾、 马上就要研发成功的速效愈合喷雾和还未提上研发日程、但已经做好报告书的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想那些在星兽肆虐后陷入一片死寂的星空战场.… 最终，他索性什么都不再想。 手腕上的终端显示出红方取得胜利的提示，但这种胜利并不能给陆琛带来多少喜悦—— 这并不是说陆琛喜欢输，而是在他的眼中，这次学院大比只是一局自开头便能预料到胜利结尾的游戏，就和他之前在精神图景中用游戏机通关的那些游戏卡带没什么不同；即便是中途要翻越再难的关卡、挑战数值加倍的敌人，但终归他总是会胜利的，在获得胜利的过程中也不会损失什么。 但，真正的战争不是这样的啊…… 将目光转向那张金色的旗帜，陆琛微微眯起眼睛。 真正的战争，必然充满了流血牺牲，通往胜利的阶梯却是由人命和尸骨铸成。 所以，赢下这场学院大比后，陆琛确实无法做到表现出与其他红方队友相同的激动和喜悦。因为他清醒地明白—— 他此世真正的战场不在此处。 第88章 第88章 在洒满金色阳光的七月月首，持续了近一周的白塔学院大比终于完美收官，同时为白塔低年级的年轻哨向们提供了整整数月可供探讨的新鲜话题。 他们会一遍遍地重刷参加学院大比的红蓝阵营哨向们的作战录播回放，也会在匿名论坛中或朋友身边聊起本次大比中表现得最为亮眼的那些学长学姐—— 当然，并不意外，陆琛和他的111小队队员们就是被众人讨论热度最高的那几个： 【可恶!今年我们二年部指挥系的假期作业竟然是以111小队在本次学院大比中的作战方案为蓝图，完成一份适合荒岛作战、以少胜多的指挥案例分析——前几天追得起劲的直播现在却要一遍遍反复地看，顿时就感觉不香了(擦泪)】 【前些天111小队五人登上领奖台的那个视频我反复回味!他们五个人都好帅啊啊啊!!】 【作为史上首例获得阵营夺旗和队伍积分双料第一的队伍，111小队值得!不出所料，陆琛学长果然是本次学院大比的全场MVP!】 【笑死我了，许青学长的获奖感言你们看了没有?据他所说，111小队一开始也没打算联合其他红队反攻，只想五个人独立作战闷声发大财、全是因为被蓝队联合围剿逼急了才只能背水一战——听到这话，那个四处拉人攒局追杀111小队的76小队S级向导直接就被全军覆没的蓝营队友们集火了(你说你惹他们干嘛jpg)】 【属实慕了……111小队五人这次在大比中都表现得这么好，这不得十五个军团特招邀请掌到手软啊?唉，我能收到一个军团的ffer就烧高香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说到军团ffer,反正谢焰晨肯定会去谢家人历来首选的第一军、邯玉成也大概率会去第十二军——毕竟他老爹就在十二军当军团长嘛，这下直接上阵父子兵；至于其他三人的选择那就不一定了，要是陆琛还是邪家养子的话那肯定会选十二军，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了啊……】 关于学院大比的讨论帖子每天都如割了又长的野草般绵绵不绝，不过，也是有对这些讨论完全不感兴趣、但却试图从中抓住机会发笔小财的投机者存在的—— "话说，陆琛学长的那只蝴蝶精神体到底是不是神话级?"某间白塔的低年级哨兵宿舍中，一个哨兵躺在床上刷着终端；悬浮屏幕中显示出的赌盘界面将他那双本就是绿色的 双眼都映照得更绿了。 “啧啧，论坛里的赌盘赔率现在简直高得吓人!”看着界面上那些每隔一秒就要向上跳跃数下的数字，哨兵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随着那些数字一起越跳越快， “要是压中了"不是”,拿到手的奖金怕不是都能买下一架最高配置的星舰了……" 听说十五个军团的大佬代表在学院大比结束后就压着陆琛去了一趟联邦最权威的精神体检测医院，估计最迟月底前，联邦精神体档案局那边的神话级精神体认证结果就能公布出来了。 当然，公布的那一天，这个赌盘也会同时开奖。 “唔，听起来似乎很不错……所以你压‘不是’了吗?”听到奖池中竟然已经积累了这么多奖金，他那个躺在下铺的室友此时也来了兴致、放下手中正在看的电子书出言发问。 “傻子才压不是!”出乎室友意料的是，对方立刻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陆琛那精神体都逆天了，怎么可能不是神话级啊?!”摇了摇头，这个已经将自己攒了半年的 零花钱全都投入赌盘的赌徒不屑地笑起来： “到目前为止，整个白塔就一个倒霉蛋儿压了否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简直连这种白捡的钱都赚不到——" 末了，他还补上了一句斩钉截铁的断言： "到了结果公布的时候，他就等着赔死吧!"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此时，那个全白塔唯一一个在“陆琛觉醒的精神体并非神话级”上押注的“倒霉蛋”,现在就正在药物研究院的地下实验室中忙碌。 在学院大比结束后，陆琛确实如众多白塔哨向们推断的那般军团特招ffer收到手软—— 不，确切的说，是十五个军团代表全都向他表示出了愿意保持后续联系的意愿，并且都和竞赛抢人似的、一个提供的待遇比一个好。 虽然已经在心中确定日后肯定还是加入柏开霁所在的第七军团，毕竟他们两人还需要维系短期精神标记、不能距离太远；但陆琛也没有完全拒绝其他各大军团代表的好意，终端中新增了一堆军团高阶将领的联系方式。 因着陆琛那在本次大比中表现得堪称妖孽的精神天赋，这些军团代表们不仅在给陆琛画饼许诺这方面异常大方、争抢着给陆琛提供了全套的体 检和精神力检测；其中甚至还有几个军团长亲自给联邦精神体档案局去了视讯，就差直接将“要是这么厉害的精神体都配不上一个神话级，我看你们怕不是不想继续好好干了"这句话扣到档案局的脸上了。 然而对此联邦精神体档案局也感到颇为委屈——即便那只银色蝴蝶确实自带天赋逆天，但它确实不能如其他神话级精神体那样自由放大缩小躯体；也没有在任何史料传说中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啊? "比起神话级精神体，其实我感觉这只蝴蝶更像是如土卫二的蒸汽水母或谷神星的冰火蝶螈一般的外星来物，只不过还尚未被人类发现，”看着手中关于那只银色蝴蝶精神体的检测报告单，某位老资格的检测人员叹了口气、有些为难： “当年第一个觉醒蒸汽水母精神体的哨兵也曾被短暂地误认为觉醒了神话级的精神体，但在联邦在土卫二发现了蒸汽水母的存在后，现在大家都知道，那只是一只普通的外星生物精神体罢了……" “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和蒸汽水母不同，这只蝴蝶精神体的自带天赋确实强大、甚至可以吊打某些神话级，”这位检测人员的年轻同事则不认同地摇摇头， “连神话级独角兽精神体都感到为难的强大幻术、可以同时链接近四百哨向的逆天精神同频——只单凭这两样，它就已经配得上神话级的称号了。" "不!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再谨慎些，精神体不是单凭强大就可以被称得上神话级的……" “哈?那你亲自去和军部的那些大佬当面说吧!那么多大佬都已经认可的事情你非要反着来，建议你站出来拉仇恨，别拽着我联邦精神体档案局一起共沉沦!" 对于到底要不要破例给那只银色蝴蝶下发神话级证明，联邦精神体档案局中的检测员们各执一词、久久不能达成统一意见；不过，就在他们正在为此深感纠结的时候，那只蝴蝶的主人却打来了视讯，直言放弃了神话级精神体的称号。 “我的精神体确实不是神话精神体，”视讯对面，那个双黑的向导这样说道， "作为这只蝴蝶的持有者，我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亲自接通了这个视讯的档案局局长惊讶地发现，陆琛的面上丝毫没有任何遗憾之色，仿佛失去全联邦所有哨向们梦寐以求的神话级精神体称号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r />“……其实，你的精神体【可以】是的。”看着这样的陆琛，沉思了片刻，档案局局长还是开了口，话中意有所指：“拥有一个神话级精神体的确可以带来很多好处。就这样放弃申请的话，说实话你终究是有点儿吃亏的……" "不，其实我一点儿也不亏。"摇了摇头，陆琛拒绝了这位局长的好意。 作为整个白塔唯一反向押注自己、如无意外接下来将会包揽整个奖池的人，陆琛又怎么会亏呢? 他简直是赚大了。 而且，我也并不需要一个神话级精神体来彰显自己的优秀。陆琛想。 他希望人们在看向他时，只会看到【陆琛】,而不是【那个拥有神话级精神体的向导】—— 那只美丽得并非凡间之物的精神体，也只会是他留在此世的诸多功勋痕迹中并不起眼的那一抹罢了。 ★★★★★★★大大六 提前得知陆琛婉拒了联邦精神体档案局局长授予的神话级精神体称号，各大军团的代表们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顶多有人会多嘴感慨一句“还是小孩子年轻不知道神话级称号香”;毕竟陆琛已经证明了那个精神体的强大，无论它是不是神话级，只要作战犀利、辅助效果好就足够了。 可是，对于那个来自于联邦顶级大医院的、关于陆琛精神力等级的报告单，这些代表们就颇感到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 谁能告诉他们，可以链接近四百多个哨向整整一天时间的陆琛，怎么真的只会是一个A级向导?! “原来之前写在档案上的检测结果并没有出现错误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张新鲜出炉的报告单，这些代表们仍然感到有些无法相信。 “我早就说了!我早就说!!”看到这一检测结果的那一刻，曾经全权负责给陆琛做完检测、录入档案数据的沐阳州教授此时终于得以沉冤昭雪： “我都做了这么多年的检测、经手的报告都比那些兵油子吃过的盐多——我怎么可能会出错!" “陆琛同学确实很厉害不假，他的精神力储量和输出量也有点儿不科学，”这位老教授在他的那些同事面前无奈地摆摆手， "但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说——" “他这具身体的精神力等级测出来确实真的只有A级啊!” br /> 伴随着温度日渐升高的夏风，白塔的暑假在七月中旬如期到来。八年部的药物研究系学生仍然还需要留校继续进行实践研究，陆琛也在其中。 虽然陆琛已经提前半年完成了速效愈合绷带和喷雾，楼雨泽也早在上周就将新药的成品和报告书上交给了白塔，但此时他仍在办公室中无缝衔接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研发。 在看到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报告书的那一刻，楼雨泽看着陆琛的眼神就如同在看着某位神明；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哨兵头顶好感度进度条的数字就来了个大跳，直接变成了闪瞎眼的明黄色。 “其实你现在在白塔也是很受欢迎的，”脑海中的系统就跟着乐，顺便将当前白塔哨向们对陆琛那高达百分之六十五的好感度平均值展示给他看， "不过均衡到全联邦来看数据就没有这么好啦，仍然只有百分之四十左右。" “嗯。”对于自己在白塔最近变得格外受欢迎这点，陆琛也有所察觉——源于那些白塔哨向们头顶数值飞涨的好感度。 在学院大比结束后，不仅有不少低年级的白塔哨向变成了他的迷弟迷妹，111小队的其余四人头顶的好感度条也都纷纷向前跃近了一大截；甚至那些军团代表们也都对陆琛表现得非常友善，就连好感度最低的那个也达到了百分之五十—— 虽然只是短短和陆琛打了几个照面，但对于陆琛这种一旦招募进军团便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不知道能挽回多少同袍战友性命的向导，这些代表们没什么理由会不喜欢。 就连这具身体的养父那天罡也在大比后邀请陆琛回家坐坐。 就在陆琛第一次见到这位军团长时，他头顶的好感度条还只是灰色；但现在，那抹灰色已经被如温暖篝火般的橘色替代，看了便让人心中顿生暖意。 “下个月底就是乐心的生日，如果你能出席那就最好不过。”在和陆琛谈完十二军对他的招募条件后，邪天罡貌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如果你能去，乐心一定会非常开心，"似乎是感觉自己的邀请语气有些过于生硬刻板，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他一直都很想你。" 第89章 第89章 “……如果届时不出意外的话，我一定会出席的。”最后，沉吟片刻，陆琛还是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复。 “哦，‘不出意外’,”似乎是对陆琛的回复并不满意，但鉴于两人间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养父子关系，掷天罡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试图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虽然我们都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意外一定会来’。 当然，并不擅长开玩笑的他失败了，这个玩笑也没能逗笑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好吧，陆琛，你现在对玉成是怎么想的呢?”在会面结束前最后的一刻，这位于内心纠结良久的父亲特意支走了军部里的其他人，与陆琛单独聊了五分钟，借此机会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虽然你们之间的匹配度只有百分之六十二，”讲到此处，邪天罡停顿了片刻，但心中已经明晰的那个想法还是支撑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但如果你还爱着他，我……" "不!”陆琛摇了摇头，立刻打断了对方的施法前摇：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真的已经彻底走出来了。" “真的已经走出来了吗?”这让邪天罡定定地看了陆琛很久，仿佛是在确认自己的养子是否有在说谎—— 直到真的确认陆琛所说的并非搪塞他的虚言，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走出就来好，走出来就好啊……”向来和家里的孩子们相处时颇有些手足无措，邪天罡此时能做的便只有用力地拍拍养子的肩膀，用力之大让陆琛都感到有些受不住。 他看向陆琛的眼神中有着些许欣慰，也有着些许怅然。 不过，出乎陆琛意料的是，在这间会议室中，排天罡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会是如此： “别来第十二军。” 谈到军事相关，邪天罡眼中的那些温情都骤然消失了；那双仿佛与邪玉成那乐心两兄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蓝眼睛冰冷极了，就仿佛一块极地深海中的蓝冰。 他就用这样的目光与陆琛对视，向他的养子提出了一句忠告： “无论其他军团给你提供多好的条件，记住我的话，选十一军——他们的军团长刚刚引咎下课，全军团的各个建制也在上次的战役中几近被打散，现在正是最需要新鲜血液的时候。" 结合系统每天 都在自己脑海中更新、那些联邦政府刻意隐瞒的真实军情，陆琛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将军是在提点自己什么。 “军团长刚刚引咎下课”——这意味着十一军在新军团长就任、接手军队前都将处于长期的待启用状态；而任命一位军团长并非易事，中间夹杂着各大势力的扯皮、利益划分和漫长的走流程，鬼知道新的军团长什么时候才能到职。 “军团各建制几近被打散”——组建新的队伍、各个队伍之间的磨合和操练新兵都需要时间，这又极大地拖延了十一军再次投入战场的间歇时间。 “正是最需要新鲜血液的时候”——在这个时间点进入这个军团，更容易脱颖而出、占据好的职 位、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待遇。 对方这是在隐晦地让自己避免走上星空战场，能拖上一时是一时。 ……就连身为十二军军团长的那天罡也不看好联邦能够在对星兽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吗?陆琛迟疑地看向那位将军，然后得到了对方微微地点头回应。 作为一位军团长，那天罡在刚刚的会面上给陆琛开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募条件，力求压其他军团一头、将人才收入十二军的囊中。 但此时此刻，与陆琛单独相处的他再不是什么劳什子军团长，他只是一位为子女计深远、想要自己孩子活下去的父亲。 是的，关于当前联邦在星空战场的战况掷天罡知道很多，甚至是知道得过于多了。 知道得越多，他的心就越凉。 ——在得知这个月底十二军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派上最前线时，那颗心完全凉到了底。不止今天特意提点了陆琛，掷天罡也已经和娜玉成进行了一次长谈。 一直享受着联邦顶尖资源供给的邪家确实到了该返还些什么的时候了，但那天罡愿意一人承担；那家的下一代是家族未来的火种，他们还那么小、没有长成到日后烨烨生辉的样子，绝对不能熄灭在这次的浩劫之中。 会议室的窗外已是夕阳漫天，橘红色的光洒满了整个室内，也洒在陆琛和邯天罡的身上，几乎将他们两人染成红色。 在这最后的绚烂霞光中，陆琛恍惚间看到了掷天罡那已然染上霜雪之色的暨角。 即便这位将军的臂膀仍然如记忆中的那样有力，腰杆也还是那么直挺；但那抹银白却在提醒着陆琛，提醒他自己此世的养 父，那个以一己之力支撑起邪家、为家族成员遮蔽风雨的掷天罡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会面结束后，陆琛与这位十二军军团长一同走到飞行器前。临别之际，那天罡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一次拍了拍陆琛的肩膀。 他乘坐的那架鼠灰色飞行器在陆琛的双瞳中很快便凝结成了一粒灰屑，只一阵微风吹过便再寻不到踪影， 并非没有察觉到此世养父眼中的那一丝希冀，想必那位将军也很期待一家人重聚桌前、一同共进晚餐的画面；但时值星际战场每天都在打仗的多事之秋，陆琛确实要将未来可能发生的意外和变数都考虑进去。 在得知邪家邀请陆琛前去赴宴的事情后，柏开霁还提出要陪陆琛一起去——天知道什么时候起邪家在这个哨兵的眼中变成了一副仿佛时刻都想对陆琛不利的洪水猛兽的样子。 等陆琛总算向柏开霁解释清楚自己已经和那家人和解，这个银发蓝眼的哨兵仍然不死心地嘟囔了几句类似“即便如此，你参加宴会也会需要一个陪同者不是吗”的话，似乎对与陆琛一同出席宴会有着什么奇怪的渴望。 不过，柏开霁也没忘记批评陆琛曾在学院大比中放走蓝营哨向的失误。为了弥补陆琛在战场时机嗅觉上的短板，这个哨兵尽职尽责地履行起自己兼职客座教授的职责、天天都抽时间在军事作战策略方面给陆琛开小灶。 已经从陆琛这里得到了确认，明白日后陆琛肯定会加入第七军和自己一同并肩作战，柏开霁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笑开了花，教起陆琛来更是尽心尽力极了。 所以，我才会在收到此世养父的邀请时产生了迟疑…… 瞥了眼此时正靠在实验室躺椅上浏览星网新闻的柏开霁，陆琛看着对方头顶那已经变得近乎于红色的好感度条暗自叹了口气。 要不是系统的好感度检测，他还真就被柏开霁那一副乖乖退回友情线内、绝不越雷池一步的模样骗过了；天知道他是报名了哪个演戏大师课才能装得那么像，就连精通演技的陆琛都差点儿被他蒙混过关。 思及此处，陆琛又看看身旁正在调试药剂的楼雨泽，为这位研究员头顶颜色愈变愈深的好感度条暗暗感到牙疼——自从实验室内的工作重心由速效愈合喷雾转换成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楼雨泽头顶的好感度条几乎每天都会上涨个一两点。 r />就离谱。 如果可以，陆琛当然是希望周围的人对他保持百分之七十左右的好感度最好。 百分之七十的好感就像微甜的蜂蜜水；像淡彩的画作；像春日的煦风，不过冷，也不太热；一切都是刚刚好。 ……这样的话，如果有一天自己又突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不会给其他人带来太大的痛苦。 他们很快就会将他忘记，只是会在多年后偶然间翻阅尘封的记忆，想起自己似乎是曾有一位名为陆琛的友人，但却已然记不清那人的音容相貌—— 这样就很好。陆琛想。 这样就足够了。 ★★★★★★★大大六 “啊……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注意到陆琛那有些放空的视线，处于被视线笼罩下的楼雨泽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实验。 “没什么，只是我刚刚有些出神。”摇摇头，结束方才所想的陆琛重新低头继续撰写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开题报告。 这让团在他脚边的那只雪豹精神体开始有些不爽地用它的大尾巴拍打地面，一旁的柏开霁也微微上调了星网新闻的外放音。 于是，陆琛耳畔是各种或是歌功颂德或是粉饰太平的星网新闻，脑海中则是系统播报的那些前线告急、联邦军团节节败退等不对外公布的隐藏消息；一时间整个人仿佛都快被撕裂成了两半： {二军和十五军当前的建制已经不足以再留在前线了，必须用新的替代军团顶上!} 【联邦新一届大选进入投票环节!为了选票，各党派代表纷纷向民众许诺，将会尽他们最大努力 来提高联邦人们的福祉……】 {随着星兽的数量成倍增加，前线负荷加重，哨向军人损耗极大；拟提议提前征调白塔七年部以上学生、将征兵线再次下调……} 【根据本季度的社科调查，联邦人民的幸福指数和健康指数均有微度上调，就此，专家提供了以下几点……】 {继伽马星系后，联邦与外域之间最后的屏障也即将失守，对此，我们必须进行战略性后撤!} 【A党派发言人今天举行发布会，宣布在党魁的全权支持下，A党成功研发出了一款名为“速效愈合喷雾"的新药，堪称本世纪的奇迹!相信它一定可以有效支持前线 的人民军队…】 "……等等!"最后这条星网新闻让实验室中的三人同时抬起了头，看向柏开霁的悬浮显示屏。 屏幕中显示的似乎是一个发布会现场，西装革履的A党党魁手捧新药，在一片闪光灯下笑得仿佛一个即将指引迷途羔羊升入天国的圣人。 党魁手中拿着的那个喷雾瓶陆琛三人当然不会陌生，因为，就在几周前，正是他们亲手将这份新药样品和其他材料一同准备完毕、由楼雨泽上交给白塔的。 陆琛看了眼楼雨泽，发现这位年轻的白塔研究员此时也是对此骤变完全一头雾水的样子。他愣愣地看着显示屏中的发布会，如同失了魂一样。 陆琛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发布会公布的新药研发人员名单。果然，里面根本就没有出现自己和楼雨泽的名字。 “显而易见，您是被人给摘桃子了，”脑海中传来系统冰冷的电子音， “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药物冠上了毫不相干的人的名字，您的付出无人得知，自然也收获不到一丝一毫的好感度。" "所以，宿主，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它这样问道，带着一点跃跃欲试的怂恿。 “看来我现在得去一趟药物研究院院长的办公室了。”从悬浮屏幕上收回了视线，陆琛此刻的目光变得很冷。 “我和你一起。”柏开霁立刻起身跟上。 为了感谢柏开霁提供的研发资金支持，陆琛之前已经将这款新药的专利权无偿分享给了第七军，此时他出面没有一点错处。 临走出实验室前，这个双黑的向导回头看了眼仍然死盯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用眼神将屏幕里的人脸上烧出一个窟窿一般的楼雨泽。 陆琛喊了他的名字，让这个有着一双灰眼睛的哨兵看向自己。 此时的楼雨泽再不复与陆琛初见时的那般样子，那时候的楼雨泽即便是在狭小杂乱的地下实验室里也站得笔直，如同某种只要一场春雨便能一夜抽条、长出参天青绿的竹子；但现在这个哨兵的背弯了下去，如同被某些无形但有千斤之重的东西压弯—— 楼雨泽在陆琛黝黑的双瞳中看到了这样的自己。 然后，他看到陆琛向自己伸出了手： "【导师】,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第90章 第90章 “名为速效愈合喷雾的新药药效惊人，甚至可以在短短几秒内快速愈合撕裂伤，堪称战场救命神器!据传闻，A党或将‘免费向联邦军队提供新药’列入参选承诺之一，引起广泛热议；据实时统计，A党当前的票池涨幅在发布会结束后出现了短时间内的暴增，不排除新药带来的积极影响……" 星网新闻的播报声还在不断从终端中传出，回荡在这个只有三人的电梯间内。听着新闻中的播报，陆琛、柏开霁和楼雨泽都陷入了沉默。 没人有开口细谈这件事的的欲望，只因这事从头到尾都让他们这些当事人感到深深的反胃和恶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您在提交给白塔的速效愈合药剂计划书中，也曾以所有者的身份要求将这种药物无偿提供给各大军团，”倒是陆琛脑海中的系统仍然还在碎碎念，“那些人可真会慷他人之慨……” 终端中的新闻还未播完，直梯已经在顶楼缓缓悬停。 于是，伴随着Al播报员清亮的广播声，沉着脸的柏开霁一脚踹开了药物研究院院长的办公室大门，让守在门口的院长秘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你们都是什么人?!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尖叫过后，那位年轻的秘书小哥看到了门口的不速之客。如同一只因被入侵领地扎起了翎羽的雏鸡，他拿着拨通的终端向陆琛三人冲了过来： “我已经通知警卫了!你们最好赶快自觉地——” 这句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了柏开霁肩章上的那三颗白金色的星星——刚刚破门的竟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三星上将! 惊吓和愤怒如潮水般褪去、理智于顷刻间回笼；年轻的秘书只感觉中央空调的制冷效果在此刻仿佛戛然而止，汗水浮上他的后背，将夏日轻薄的衬衫浸透。 "……您，这位将军，您是有事情找我们院长吗?"因一时间没能转换好情绪，这句话他说得磕磕绊绊，"不知道您有没有提前预约时间……" “哈哈，这不是柏上将吗!真是稀客!”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院长室内传出，打断了秘书的话头；还没见到人影，那人的话音便已经先一步来到了陆琛三人面前。 伴随着“咔哒咔哒”的清脆脚步声，一位戴着单片银链眼镜的矮胖老人从院长室内走出。他的脸色红润，留有一撮一看就有日 常精心打理的蓬松胡须；穿着一身暗色提花马甲西装，脚踩枣红色的牛津皮鞋，十根手指上俱戴满了各种造型不同的权戒—— 如果只论这个人的外貌形象，与其说他是药物研究院的院长，不如说他更像某个大家族出身的精明商贾。 然而，这位老者确实就是白塔药物研究院的院长，虽说他身上确实有着联邦大家族的血脉；在开学日的那天，陆琛曾远远看到他就坐在典礼台上，与柏开霁同列。 “真遗憾，自几个月前的开学典礼后我就再也未能有幸与您会面啦!”老人虽然已是满头白发，但身体却灵活得很，几步上前便捉住柏开霁的手摇了又摇；至此，仿佛开启了什么社交开关一般，各种好听的场面话不要钱般地从他的那束白胡子下面倾斜而出。 “啊，同您一起来的竟然还有楼雨泽老师和陆琛同学!”总算结束了和柏开霁的单方面寒暄，仿佛才刚看到一旁的陆琛和楼雨泽一般，这位院长又再次热情地上前与陆琛两人握手，将他们向院长室 内迎去， "我正想着抽个时间亲自下楼去找你们一趟呢——" 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并没有打算掩饰白塔将陆琛和楼雨泽的成果拱手送人这件事，而是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想必你们也都看过了今天的星网新闻，陆同学这次研发的新药可真是为咱们药院大大地增光啦!"暗暗回头给秘书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院长一边亲自招待陆琛三人在院长室的会客区域落座，一边亲手为他们湖了一壶飘香四溢的好茶， "关于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慢慢聊……来来来，先来尝尝我的茉莉雪片!" 坐在贴合人体工学的舒适沙发软椅上，在那位院长低头为众人洗茶的时候，陆琛四周环顾了一圈这间院长室内的装潢。 这无疑是一间很大的开放式套间，单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会客区域就已然比楼雨泽的那间实验室面积要大很多了。光洁照人的玉色大理石地板、低调奢华的暗纹植绒静音墙面、装满罕见纸质书籍和文档的红木立柜、一尘不染到仿佛从未用过的全套实验器材和巨大的落地悬浮投影巨幕……陆琛甚至还在这里看到了一间玻璃温室，各种景观植物被园艺师充分利用布景，竟在此建造出一座空中花园。 如果是天气晴好的时候，金色的阳光便会从温室的透明穹顶倾泻而下、将 整间院长室照得亮亮堂堂；即便今天是阴天、没有阳光，那些遍布四处的投灯也同样将这里照得明如白日一般。 名为“茉莉雪片”的花茶在琉璃茶盏中缓缓绽放，散发出清雅的香气，入口回甘；与陆琛在实验室中常用来提神、喝一口就满口苦涩的法式咖啡天差地别—— 就如这间宽敞、明亮的院长室与那间阴暗狭小的地下实验室；明明都在同一栋建筑之中，却给人感觉像是所处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大大六 “事情是这样的，”喝了一口杯中的花茶，这位药物研究院院长娓娓道来， "之前A党党魁来白塔访问，途径药院视察，一眼就看中了陆同学的速效愈合喷雾，决定与我院展开紧密合作!" “听到有这么好的合作机会，白塔的领导层们也很快通过拍板，”老者看向陆琛，一脸笑容，“于是，对方不仅捐给了白塔两栋新教学楼，还有大量的教材资源；就连我们药院未来十年的全部研究经费他们都大手笔地全部承担……这都要归功于你陆琛同学!" “当然，对于你这个大功臣，对方也绝不会有所亏待!"点点头，他继续说下去， “帝都黄金地段的一套庄园的所有权，一张无上限黑卡，还有你明年实习的工作安排——"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有表露过希望能进入联邦政府工作的意向吗?那边可以全权帮你安排，甚至希望你也能加入A党，并且承诺你一旦加入，就可以立刻享受年轻干部预备役的待遇……" 听到这里，陆琛微微垂眸。 恨不得离星空战场远远的才好的原身确实在几年前向同窗提起过“可以的话想要在毕业后留在后方”的想法，却没想到这种同期间的闲谈也会被这些人留意到，甚至变成了用于买通他的筹码。 “至于楼雨泽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白塔已经决定通过您之前的转正申请——不过，不是转正成导师助理，而是直接转正成导师!”讲完陆琛，老院长喝了口茶润润喉咙，转头又看向楼雨泽： “你和家人在首都星的落户审批那边也已经过问过了，大概月底就能批下来；还有，如果你需要的话，你那两个妹妹也可以直接在下学期转入首都星私立女子附中，全额奖学金免学费……" 楼雨泽愣住了，大脑“嗡”地陷入了短暂 的一片空白；刚刚心中那股连花茶都压不下去的邪火此 刻却被对方的这些话浇了个熄灭。 你疯了?真就要对这些人低头，眼睁睁地让他们拿走你负责学生的研究成果和数月心血?你还配当一个导师吗?! 心中的一个声音对他发出了嘶吼，让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但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嚷得比第一个声音还高： 我看你才疯了!什么叫低头?这不就是等价代换?这副对你无益的破药能换来什么你都清楚吗?! 那可是你要等好几年才能攒够资历的导师职称!那可是你哪怕排队十年也不一定能为自己和家人办理成功的首都星户籍!! 那可是——再也不用让妹妹们借读换校受人冷眼的，首都星最好的女子中学啊!!! “柏上将，”瞥了眼此时已经深深地低下头去的楼雨泽，老者眼中划过一丝轻蔑，但当他看向柏开霁的时候已经再次换上了一副笑脸， “我知道之前陆同学将新药授权给第七军的事情，现在这个承诺同样有效，A党党魁本来就是要无偿将这个药物生产出来犒劳前线将士们的……" “那又如何?”然而，还未等这位院长口中的话说完，柏开霁便打断了他。 “什么A党党魁?我只认陆琛。”银发蓝眸的将官冷漠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猎物，“我可是亲眼看着陆琛一点一点将新药完成的——如果他自己不点头首肯，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冒领他的成果。" ★★★★★★★大大六 柏开霁极为强硬的话直接让场上的氛围陷入僵局，任那位老院长看惯了大场面也被噎得缓了半天才重新恢复成一脸笑模样。 “那，陆琛同学，你觉得如何?”将目光重新放回陆琛身上，老者从空间钮中拿出庄园的门禁钥匙和一张电子黑卡，只等陆琛一个点头便将这些全部兑现—— 换做寻常的草根出身的学生此时大概就已经答应了吧?【之前的】不都这般处理了吗?为什么这个如此难缠?他默默地想着，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莫非是嫌当前对方开的价码太低，还不满意?看不出来这小子胃口还不小，只希望他别被撑死! “哪怕你对当前这些补偿不满意，我们也还是可以再继续谈的嘛!” 虽然心中已经满是腹诽，但老者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劝道， "就这周末，如果你愿意，A党那边甚至可以为你安排一场与党魁的半小时面谈，届时你们可以就此慢慢聊……" 可让他失望的是，无论他怎样劝说，那个双黑的向导都只是摇摇头。 “我拒绝转让新药的专利权。”陆琛直接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对方提供的那些物质“补偿"不屑一顾。 不，那甚至称不上“补偿”,而应该叫做“施舍”——这种无比傲慢的先上车、后补票的行为实则根本就没有给自己提供任何可以拒绝、选择的机会。 明明已经靠着偷来的药物研发名声赚得盆满钵满，却只愿吝啬地从指缝中露出几枚米粒给我这物品的原主人，还企图让我为此感恩戴德吗? 对方的做法也许可以诱骗还未走出象牙塔的学生，但却无法动摇一个曾执掌国家最高权利的国王。 "……其实，你也并没有专利权，"眼看说服不了陆琛，老者选择图穷匕见： “你在将药物提交给白塔后，我们并未给你走申请专利的流程。" “您又怎么知道我一定没有专利权呢?”陆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 是的，因为不放心白塔，在提交给白塔之前陆琛就已经去其他联邦的权威机构走完了专利认证流程。 “啊……也没必要闹到那般难看的地步吧?”话题进展到此处，老者的话语中终于隐隐带上了威胁， “陆琛同学，你这不是让白塔难做吗?” 也曾为陆琛提交的新药报告叫好、认为陆琛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甚至主动将陆琛被指控学术造假的记录删除；但此时再看陆琛，这位老院长便只感到厌烦和不理解： 真是好不懂事一孩子!明明是四方、甚至是五方都能同时获利的大好事，为什么他就这么固执，非要撕破脸闹个两败俱伤呢?! “是啊，毕竟白塔已经收下了对方捐赠的整整两栋教学楼，那当然会很难做!”脑海中的系统不屑地嘲讽道， "甚至你这个院长的手脚也不干净——我刚刚已经在他上个月的电子流水中发现了一笔来自A党的‘学术捐赠’,A党给他老人家的那套房子比给你的要豪华多了……" "不，您放心。 【只有这一点 】,我当然不会让白塔难做的。"不去理会系统的嘟嚷，陆琛与他这位商人一般的院长对视，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我会退出白塔。" 就在陆琛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落地窗外的云层压得更低了；带有湿润水汽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将院长室中那间玻璃温室里的花草吹得哗啦啦作响。 远处隐隐传来雷声。 暴雨将至。 第91章 第91章 “……退出白塔!”陆琛的话让这位老院长的双瞳产生了一瞬间的紧缩，但他很快又挂上了那副面具般的笑脸，只是这次在其中夹杂了些许苦涩，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虽然已经在心中明白无法说服陆琛，但一直到陆琛三人离开院长室，这位老者仍然坚持劝说着，并一路送他们到悬浮直梯口——直到悬浮直梯的开合门在他们面前彻底关闭，陆琛也还能听到老人那“再考虑考虑，请务必再考虑一下吧陆琛同学……”的声音。 不过，陆琛不知道的是，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老院长脸上的笑容便彻底消失无踪。他愣愣地注视着直梯的升降提示栏，看着其中的那枚荧光绿色的数字由双十之数一路跳跃变成了负数，就这样一个人在直梯口站了很久很久。 一滴，两滴，三滴。 在试探性地敲打了几下落地窗后，雨声变得密集如鼓。这场酝酿许久的夏末暴雨终于倾盆而至。 灰色的雨幕自高天降下，如橡皮擦般将落地窗外的一切景物清除成一片空白；站在窗前看雨的院长被这一片“沙沙”的白噪音包围，于一瞬间产生了仿佛自己此时正身处于孤岛般的错觉。 其实就是孤岛啊。药物研究院和白塔是，当前的联邦也是。 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朦胧成一片的落地窗，老人摇摇头动身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一开门便被扑面而来的疾风骤雨投了个满怀—— 顺着风雨袭来的方向，他看到了正在上蹿下跳地忙着关闭玻璃温室透明穹顶的秘书。 此时的玻璃花房天窗大开，狂风席卷了整个苗圃，将那些平日里被悉心呵护的花朵吹得东倒西歪；豆大的雨点砸在精心铺就的碎石小路上、奄奄一息的草木上和年轻秘书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淋透了。 “咕……唔!”今早仔细打过发油的头发此时都已被雨水糊在了头皮上；本就不太好的视力在被雨水干扰视线后下降得更厉害了，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秘书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头顶的巨大穹顶关闭，但以他那点可怜的力气，只能被大风连带着穹顶一同拔起摇晃，这让他看起来如同一根在风中飘摇的苇草。 就在秘书心生绝望之际，突然从身侧探出一只大手，狠狠地拽住穹顶的拉环用力往下一拉——伴随着“砰”的一声，一直无法关闭的温室天窗终于牢牢闭合，将杂乱的风雨声隔绝在外。来人正是 药物研究院院长。 因急于快步跑来关窗的原因，这位老人脸上的水晶单片眼镜已经不翼而飞，那捧蓬松的胡须也干瘪下去，身上的提花马甲和牛津鞋也都泡了水，看上去颇为窘迫。 然而，刚刚也就是这样一位已经年逾古稀的老人，仅以单手之力便将那扇沉重到一个年轻小伙子都无法操控的天窗关闭。 秘书跌坐在已经积满雨水的花圃中，愣愣地看着这个院长今日首次展现在他面前的另一面，盯着老者肌肉暴起的右手小臂发起了呆——那里，一直覆盖其上的西装衣袖被挽了起来，露出了一道整整贯穿了老人大半条右臂的异常狰狞的疤痕。 “果然你们这代年轻人，就是不行……”瞥了眼坐在地上的秘书，老者将挽起的衣袖重新放下，安装好宝石袖扣；不过，他口中的话说到一半时，眼前却突然浮现出刚刚离去的陆琛的身影，于是这话便没能说完。 “唉，没想到我辛辛苦苦照顾了这么多年的花草今天就差点要全军覆没，”看着秘书叹了口气，联想到他今天的表现，老者心中有些无奈， “看来你也并不适合担任我的秘书——明天开始，你就不用再来了。 “可是!”抹了把脸上的水、一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老者，秘书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叔父!" “好了，先去更衣室里换套干爽的衣服吧!总之，我会再给你换一份新工作……”向自己这个便宜侄子挥挥手，老院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终端中突然传来的视讯接入提示音打断。 看了眼终端上来讯者的备注姓名，老人深感头痛地揉了揉眉角。 ——此时向他发起视讯的，正是那位A党的党魁。 ★★*★★★★★大*( * "咦，您这是?"看到视讯对面老人浑身湿透的样子，A党党魁有些惊讶。 据党魁所知，这位老人也曾有过显赫一时的家族，但随着他的家族成员们一个个飞蛾扑火般地投入星空战场，现在这个家族的直系成员也就只剩他和他的那个只有C级的哨兵侄子，再不复往日的荣光；而他也开始变得极为讲究外表，仿佛这样就能为已然空心的朽木粉刷上一层光亮的外衣。 单片平光眼镜的链子和每日穿着的衣服需要严格按照色彩搭配，并且一周七天每天都不能重样——这位 白塔药物研究院院长便是这样一位极为讲究的世家子弟。 可他现在的样子却又狼狈到了极点，完全不似他平日里的那般做派。 “没什么，只是刚刚遭遇了一场小风雨罢了。”老人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脸上再次挂上那副微笑的面具。 “是这样啊，最近临近夏末秋初，气候变化确实无常，您也要多加注意身体……”于是A党党魁便接着这个话题说了几句客套寒暄的话，不过，虽然嘴里说着请对方注意身体，他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让老人先去换掉身上湿衣服的意思。 “我刚刚听完了您与陆琛的谈话录音，”很快，A党党魁便进入了正题，说出了他发起本次视讯的目的， “从陆琛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那小子大概是绝对不肯对我们低头了。” "您瞧，他甚至还提前委托其他机构申请了新药专利，这不就明摆着不信任您的药院和白塔嘛!"发出了一声嗤笑，党魁摇摇头， “可惜了，本以为对方是个可以招揽的人才，没成想最终却成为了相背而行的敌人……" “陆琛毕竟只是一个孩子，难免年轻气盛，您又干嘛和他一般见识呢?”对党魁话语中的挑拨之意不置可否，老人脸上的笑容固若金汤，“只要再多给我些时间，我是一定可以帮您说服他的……” “我倒是没看出来他还把自己当作孩子——”直接打断了老者的话，那党魁的声音骤然提高：“白塔年轻哨向们的追捧和十五个军团的ffer估计已经让他得意忘形，甚至忘记了自己只是个孤儿的卑贱出身了!" "听说他近期已经修复了和邯家的关系，第七军的柏开霁上将也对他颇为照顾……"迟疑片刻，老人还是开口提醒对方。 "哈?邪家!”听闻此言，这位党魁的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 “如无意外，排家估计就要自身难保啦!您就等着瞧吧，最迟月底，军部那边就会出结果——这次换下二军和十五军顶到最前线的，大概率就是邪天罡的第十二军了!" "至于柏开霁……一个精神海濒临破碎、远离军部中央两年的空壳上将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摇摇头，他继续说着，让老者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除此之外，您就说陆琛还有什么其他可以凭借的东西?真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与我们站在对立面……" 但就在老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这人却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最多可以再给他三天时间办理新药专利的交接手续。现在正值大选关键时刻，新药作为汇聚票仓的关键之一，我们绝对不会选择放手!" “三日后，如果他还是如此固执、不愿意让我们双方都能体面收场的话——”他说。"那就让我来帮他体面!" “嘟——嘟——嘟——”对方挂断视讯后，终端中便只剩下绵延不绝的忙音。 窗外的暴雨还在下着，完全没有变小的迹象。 老院长坐在会客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秘书一点点将一旁玻璃温室中的那些方才被风雨摧残过、现在已经萎靡不振的花草打包装袋，整个人如同一尊凝固的塑像。 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换洗衣服已经被秘书放在他的手边，但打完这通视讯后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此刻也无心去更换。 久违的被雨水浸湿的衣服将老者尘封已久的那段记忆再次开启。 数十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他接到了自己最为之自豪的那个学生的死讯。 他的学生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有着一身傲骨；却硬生生地被拆散了架，散落在地上氤氲出一片深红。 学生零碎骨骸被装进袋子，就如同玻璃温室中的那些被装袋拉走处理的死亡的花草；不再被人注视，也不再被人记得。 因有着和陆琛相同的孤儿身份，他的学生甚至没有亲属前来认领尸体、处理后事，还是他全权经手了这一切，购买了墓地，送人入土为安。 所以，当初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不愿低头? 真傻啊，这些孩子。 你们单打独斗，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呢?突然，"哗啦"一声巨响，原来是因为老院长掀翻了会客桌上的琉璃茶具。 装满茉莉雪片的茶盏碎了一地，也吓了远处正在收拾苗圃的的秘书一跳，差点将手里装满花草尸/体的袋子扔出去。 "一个一个的怎么都这么固执!愚蠢!不知变通!"老人恨恨地骂着，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这些明明能玩转研发的聪明脑瓜子怎么就这么轴!!" "有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决心固然很好，但前提是——你得先给自己留下一条命来啊!!" 另一边，从院长室离开后，陆琛三人直接返回了楼雨泽位于地下区域的实验室。 “陆琛……你是否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般情况?”看着一返回实验室就开始忙碌地收拾打包自己的个人物品和实验数据的陆琛，楼雨泽沉默良久，还是问出了口。 因为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你绕过白塔、委托其他机构申请了专利；所以你拒绝提前提交给白塔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报告书，甚至要求我对这些研究全部保密…… 陆琛没有回答，但沉默在此时就已经是最好的答复。 狭小的实验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处于运行中的仪器发出的滴答声和陆琛在整理拷贝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研发数据时发出的键盘敲击声。 一旁，柏开霁也在帮忙整理。他将陆琛的各种私人物品收入空间钮，甚至没有忘记回收装满法式咖啡的咖啡机；他的雪豹精神体则将持有者躺了半年的那把折叠躺椅用嘴卷好，熟练得一看就知道往常没少帮柏开霁打包行军军囊。 他们两个这是要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回来了吗? 呆呆地站在实验室门口，楼雨泽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抛弃，留在在原地的错觉。说点什么，楼雨泽。他对自己说，不要再沉默下去了。学生遇到这种情况，作为导师，你得—— 你得——! "呃……其实，联邦的科研学术环境就是这样的，业内新人在混出名头前，研发出来的成果和论文署名基本都要优先提供给上面……”这个哨兵干巴巴地说道，试图给那个只小了自己三岁的学生一点安慰， "我是说，这并非针对你我的个例，事情向来如此，你不要太为此而感到难过……" “那么，向来如此，便对么?”双黑的向导打断了他蹩脚的安慰。只一句话便堵得他哑口无言。 当然不对!这简直不对极了!那个曾被压制的声音在楼雨泽的脑海中再次发出了咆哮。 可是你又能如何?你和陆琛不同，你不是孤家寡人，你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要照顾啊!你忘记在父母灵前发下的誓言了吗?!另一个声音紧跟而上，大声 叫嚷。 啊……楼雨泽咬紧了后槽牙。这两个声音，都是他自己的声音。 这两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纠缠，让他一时间没能听到一旁的陆琛和柏开霁都说了些什么；直到他的学生喊了他的名字—— “导师，你要加入吗?”双黑的向导如是说。 “什么?”楼雨泽张开口，喉咙干涩得吓人。 “我刚刚向柏上将预定了他那座位于帝星大海中央的岛屿!”向导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向他，满眼都盛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我打算在上面建立独属于自己的机构——独属于自己的塔!" 在白塔成立初期，的确有很多并不愿意受到白塔约束的强大的哨兵向导会自白塔中脱离独立，然后建立属于自己的塔。 但是，距离上一个塔建立，也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所以，导师，你要来吗!”面带笑意的向导仿佛在发光，他又一次地向他伸出了手： “和我一起，在【我们的塔】中将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研发完成，再一次创造震惊联邦的奇迹!" 他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疯了(你疯了)! 在这一刻，脑海中的那两个声音同时说道，彼此重合为了一个。——楼雨泽看到自己伸出了手，牢牢地与自己的学生交握。 据《联邦编年史·人物篇》记载，在星历8421年的这个夏末，一位名为陆琛的A级向导脱离了白塔。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故事将要走向结束。出乎当时大部分人所预料的，这反而是一段传奇的开端。 第92章 第92章 虽然A党党魁在视讯中向老院长承诺再留给陆琛三天时间办理新药专利的交接手续，但事实上，当天晚上A党就已经开始对此采取了行动。 他们一边在各大媒体上加大关于速效愈合喷雾的政治宣传、加强A党和新药的捆绑；一边隐晦地透露出在研发速效愈合喷雾的过程中有一位来自白塔药院的实习生盗取了研究资料，并先A党一步注册了专利，声称A党将会于近期对其采取制裁，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就这样一步步隐晦地预先将谋夺专利的罪名扣在了陆琛的脑袋上。 在得到陆琛退出白塔的消息的那一刻，A党便立刻通知了那些提前买通的各大星网媒体，让他们放出早就写好的新闻通稿，直接将陆琛送上了联邦热搜头条。 {A党党魁就速效愈合喷雾专利泄漏事件召开紧急发布会，在会上，党魁严厉谴责偷盗者陆某，并表示已经将其起诉至最高法院，或将向其索赔天价赔偿款……据了解，盗窃专利者为白塔药物研究院八年生，现已被白塔开除；传闻，该生早就曾因学术不端、论文代写等行为被人举报……} {据知情人士指出，盗申速效愈合喷雾专利的人正是之前伪造与邪家长子的匹配数据、被邪家取消收养协议的陆琛!没想到仅时隔半年，他又做下此等道德败坏的恶事!本次的新闻直播间我们还邀请到了曾经为陆琛代写论文的枪手，他表示，在A党起诉陆琛时他也将会以佐证人的身份出庭作证……} {爆!今年的白塔学院大比MVP获得者、曾获得十五个军团ffer大满贯的陆琛身陷药物专利盗窃丑闻!已有军团收回对他的提前录取邀请，并声明该军团拒招这种品行不端之人，还请年轻的白塔哨向以此为戒……} {据悉，A党已向联邦最高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如陆琛拒绝出席或逾期潜逃，法院会联合警署机关颁发抓捕令.…} {A党发言人表示，陆某盗取专利的行为可能会影响到后续新药的投厂生产，无偿药品支援前线的时间或被无限延长….…} {联邦精神体档案局的最终鉴定结果已出，石锤陆琛的精神体并非神话级!哨向匹配数据造假、学术论文造假、神话级精神体造假、药物专利申请造假——陆琛，你这人到底还剩下哪点是真的?!} 并非之前不擅长舆论操作的邪家弄出来的那些小打小闹，这次的A党明显是有备而来，且大手笔地打通了各个官方部门的环节，一心想要置陆琛于死 地——他们不仅要将陆琛打入冤狱、磨灭他的身体，还要彻底败坏他的名声，让他彻底社会性死亡。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无论是CBD中心投屏一秒上万星币的悬浮大屏幕、每个联邦公民终端里的每日新闻弹窗还是大小新闻媒体的视频文字中，都同时被一个人的名字刷屏。 托A党大力宣传的福， “陆琛”这个名字真正意义上的在全联邦出了名。 当然，是不好的名声。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啊?那个陆琛学长竟然会……!等等，白塔刚刚也发布声明了!什么叫“药物研究院八年部学生陆琛现已离开白塔”?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新闻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了!?" “靠，前线还有那么多战士们在等着用药呢!这个叫陆琛的真该死啊!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他付出代价!" “可恶!之前被陆琛在白塔学院大比上的表现所欺骗，我竟然还将他视为我的榜样!现在回想起来可真是有够晦气……" “我才更感觉晦气呢!我可是拿自己攒了整整两年的零花钱压陆琛的精神体是神话级，这下全赔进去了!!" 随着事态的不断发酵，星网和白塔匿名论坛中已是一片骂声。 仅有的少数类似于“大家先别急着骂，这次的舆论事发突然、有些诡异，说不定这些不是真相”、 ”之前关于陆琛学长的消息必有反转，也许这次也会如此”的言论也都被瞬间淹没在已经被愤怒支配了头脑的联邦公民的浪潮之下；陆琛那仅剩一条【爱过。】的星网私人主页也再次被乌泱泱的打卡大军攻占，评论区的内容简直不堪入目。 药物研究院院长办公室中，老院长换上了一身全新的提花西装三件套，坐在会客桌前翻阅着星网新闻。看到星网上联邦公民们对陆琛的讨伐，老人不由得摇了摇头。 桌面上，昨日里被他掀翻打碎的琉璃茶盏已然更换完毕；一旁的玻璃温室中，园丁和花艺师们正在加急更换全新的花草植物，很快这里就将焕然一新，再看不出曾经被暴风雨肆虐过的痕迹。 就连三天的承诺都不愿履行，身为新兴政党的A党果然还是有点太小家子气了；明明是陆琛主动退出，却能将声明写得仿佛陆琛是被白塔开除的一般，倒也真不愧是白塔紧急舆情部门 能干出来的好事.… 喝了口杯中的茉莉雪片，老者一条一条品评着这些黑白颠倒的星网新闻，心中难免有些无可奈何的悲凉，但他选择什么都不去做。 就像他知道，整个白塔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绝对不下于500人——单药院经手过陆琛提交的速效愈合喷雾报告的人就不下于100个；但现在，这些人也统统在星网上保持了缄默。 老者承认，因为早逝的学生，他确实对与学生情况相似的陆琛产生了一点移情；但这一点点移情却不足以让他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冒着触怒A党的风险来为陆琛改变这一切。 之前有极力劝阻陆琛不要退出白塔、接受A党提出的补偿条款，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对陆琛做到了仁至义尽。 顶多，就在陆琛的尸骨被深埋六尺之下的时候，再去墓前为他送上一束鲜花罢…...思及此处，老者关闭了新闻界面，转而打开了星网的鲜花预定网站。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花朵们，老者很快选定了其中一束。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孩子很适合白玫瑰。 于此同时，那家家族圆桌会议室中的悬浮投影屏中也在播报着相同的星网新闻。 "不行，请恕我们无法通过您的提议!”一位家族长老对那玉成摇摇头： “先不提陆琛已经不再是那家人，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自己当前的处境也颇为堪忧，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是啊，在家主从军部回来前，我们绝不能再为那家树立新的敌人!”另一位长老也持有相同意见。 “您怎么能肯定陆琛没有盗取A党的新药专利?明明在之前您还亲自搜罗过他论文代写的证据不 是吗?在最高法院判定前，我们应该静待结果!"有人出言附和，摆明了不愿插手的态度。 “您是以什么样的立场为他站台呢?曾经的养兄?还是……一位崭新的追求者?”也有人完全不给那玉成面子，直接出言驳斥。 “还请您时刻记住自己邪家少主的身份——只要您还是那家少主，您和陆琛就绝无可能!”那人冷冷地说道。 "毕竟，您和他的匹配度只有百分之六十二。" 结束了家族临时会议，那玉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军区别墅。 先安慰了一番母亲，又去了一趟小弟的房间、确认 这个哭了半晌的小孩此刻已经入睡，他才返回了自己的卧室，将自己重重地抛到了床上。 因父亲去了军部开会，今天第一次独立开启家族会议，那玉成感到了些许力不从心。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如果有父亲在的话…… 脑海中被各种胡思乱想填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的掷玉成再次回想起某位家族长老在会议上驳斥自己的话。 鬼使神差般的，他掏出终端，进入了主脑匹配界面，在检索匹配栏中输入了陆琛的名字。然后，只一瞬间，匹配完成—— 在这个夏末的深夜，看着哨向匹配报告中显示的那枚鲜红色的数字，那玉成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就在整个联邦因自己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陆琛本人却正在那座位于帝星大海中央的岛屿上观看日落。 在拿到从赌局中赚到的那笔星币后，陆琛就从柏开霁手中将这座岛屿买了下来，并在岛上原有建筑的基础上建立自己未来的塔。 “啊，宿主，好感度检测显示，您在这个星际世界的平均好感度数值已经跌破百分之三十了，而且还在持续下跌，”系统清脆的电子音浮现于脑海，为陆琛实时播报当前的好感度数据波动， "其中，以A党的票仓所在地跌幅最快……"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联邦外域您的好感度平均值竟然出现了逆势上涨，”说到此处，系统小小地卡壳了一下， "这来源于那些外域星盗，他们都在谈论您也许是个做星盗的好苗子，甚至有星盗团在考虑是否要冒险潜入联邦将您带去外域……" “看来现在连星盗们都已经认定了我是个天生坏种。”笑着摇摇头，陆琛并没有为持续下降的好感度而焦心，只是让系统保持持续关注。 “还有，您之前在白塔的学生宿舍、楼雨泽曾经的实验室和您在帝星的住所都在近日有被人闯入过的痕迹，我已经通过摄像定位了这些人的行踪，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一边说着，系统一边在陆琛的脑海中排开一排人物简历： "其中有五位自由佣兵，三位私家侦探，确认都为A党所雇佣……" “保存证据，和之前搜集到的罪证放在一起，到时候给他们一个大惊喜。”扫过那些佣兵的简历，发现他们都曾有过鲨人经历，陆琛的眸色又暗了一丝；然而 ，还未等他继续和系统核实今日的新 鲜收获，一个星网视讯便打了进来。 自A党将陆琛的一切公之于众后，陆琛就直接更换了一个新的星网账号，并让系统做了多层加密；现在只有少数几人能够与他取得联系。 至于当前陆琛所在的位置，在系统将他这几天的行踪路线全部抹除后，相信一时半会儿A党也无法找到他。 看了眼联系人的姓名，陆琛接通了视讯。悬浮显示屏幕中出现了乘长平的脸。 "不出你所料，那款药物果然被人盯上了，"这个白发黑眸的向导没有过多寒暄，上来就选择直入主题，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A党。" "不过，仔细一想也不奇怪，毕竟A党只是一个建党不到五十年的新兴政党，这种毫无底蕴的粗暴行事确实像是他们能做得出来的事情……”观察到陆琛面上不像是有被这件事影响到的样子，乘长平微微放下了心，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展开反击?我小叔叔那边已经做好准备了，随时都可以站出来为你作证。” “哦，对了，还有许青，”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补充道， “许青让我帮忙带个话，许家对你提供的武器设计图纸非常感兴趣，他的那位族叔说这件事你完全不用担心，你提供的那些对方犯法的铁证已经足够，届时他会全权替你摆平……" "那还真是麻烦各位长辈了。"对此，陆琛回以一个笑容。 "怎么会?他们谢你还差不多!”乘长平“啧”了一声，也没好气地笑了出来： "你都不知道，在拿到你的药物合作清单后，我那小叔叔直接在家族会议上把你好一顿夸，直言我们乘家年轻一代要是能出一个有你一半能力的家族子弟祖坟都能冒青烟……还有许青的族叔，当前星空战场的局势如此萎靡，这次他的党派能不能完成大选连任估计还得看你提交给他的那些武器设计图!" 不过，接下来乘长平的话就让陆琛感到有些哭笑不得：许是因为原身曾被那家收养又踢出家族的经历，乘家和许家竟然都想要将他收入家族—— “唔，就是这样，我们家和许家似乎都动了收你为义子的念头，不知你意下如何?”说着说着，乘长平的话题甚至完全跑偏，让两人的谈话彻底变成了乘家现场展销会： “要我说，还是加入我乘家好 ——你本来就是药物研究专业，乘家能够给你提供对口的资源，说不定日后你还能喊我一声表哥……" 这时候乘长平倒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对开始着重发展军工的许家来说，能够拿出一大堆武器设计图纸的陆琛也正是“专业对口的那一个” 是的，就在学院大比开始前，陆琛就已经通过乘长平和许青联系到了他们身后的两大家族。 速效愈合喷雾的专利就是在乘家挂名的机构申请的。乘长平那位身为联邦医疗部长的小叔叔甚至亲自监制了全程，并与陆琛约定如果日后发生变故，乘家和联邦医疗部都会为陆琛作证背书。 而许青的那位族叔，则正是当今联邦执政党的党魁，联邦的总统。 在分析完联邦的现况后，陆琛和系统一致认为现在的联邦已经耽误不起政党更迭的动荡时间了，还不如直接让当届的政党连任——所以，陆琛整理出来了一些虫族的武器装备图纸，并将它们通过许青送给了总统。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按陆琛计划的顺利进行下去。 之所以乘许两家会对陆琛如此上心，无他，利益驱动罢了。和选择杀鸡取卵的A党比起来，这些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更能看得长远，也更愿意培养、扶持人才。 恐怕A党也想不到，陆琛一个救济院出身的孤儿竟然能引动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他站台吧? “义子就算了，帮我谢谢两家长辈的好意。”陆琛婉拒了乘长平的试探性邀请，他可没有当吕布的爱好。 "至于反击A党的时间……"末了，这个双黑的向导在思考片刻后轻轻开口，语气冰寒， "既然他们当初也说要给我留三天时间，我又怎能不礼尚往来呢?" “就在三日后的帝星时间零点，反击准时开始。”在此期间，就让A党将事情闹得再大些、再飞得更高些。 毕竟，飞得越高，才能摔得越重。 ★★★★★★★大大六 自A党发动舆论攻势已经过去了数日，但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的陆琛却一直没有出现回应，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 渐渐地，那些政治嗅觉敏感的人便感到有些不对味儿了。 这种古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三日后的帝星时间零点。 在终端时钟数字集体清零的那一刻，联邦所有政党都收到了同一封匿名邮件—— 那里面全部都是A党建党以来做下的各种犯罪证据，单拎出一条就足以让A党吃不了兜着走。 不仅如此，那些曾经报道过陆琛负面新闻的所有媒体的官方网站都被不知名黑客攻陷，上面挂满了他们与A党私联、受贿写假通稿的证据，图文视频音频一应俱全。 就连星网热搜首页也全都换成了A党犯下的一条条罪证，其中，最前方就是他们联合白塔谋夺陆琛药物专利的铁证。 顿时，整个联邦都陷入了震动之中—— 不提那些收到邮件后立刻兴奋起来准备开始运作，或是想要狠狠咬下A党一块肉，或是想要趁势将A党踢出大选的其他政党，所有被星网消息轰炸的联邦公民们也都陷入了狂热的吃瓜状态： "啊这……这是什么新闻逆天大反转啊?!我都跟着骂了陆琛两天了，结果你告诉我这是A党在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真的假的?!十年前那件洲际豪华游轮失事的幕后黑手竟然不是星盗，而是A党做的吗?!那次事故可是死了足足数千人啊!!" “天啊，求求来个人证明这些消息都是假的吧!我不能接受!我昨天才将手里的选票投给A党!!" "好家伙，贩卖人口，倒/卖/军/火，勾结星盗……A党玩得挺花啊!一边扮演受害者向最高法院 起诉陆琛一边雇自由佣兵搞暗杀，真是无耻至极!" “到底是谁在帮陆琛?这个黑客的能力好强——据我为某家被黑了主页的媒体工作的朋友说，他们公司的技术人员加班了一晚上都没能撤下主页上的那些受贿证据，现在就连断电主机服务器都没用，那人甚至还做了备份镜像网页!" “害，别提了!别说你朋友的媒体公司，现在整个星网和主脑的技术人员都在加班!” 等到第二天天一亮，让联邦公民们感到更加震惊的事情开始接连上演。 联邦政府开启了紧急晨间新闻，播报了A党伪造专利迫害陆琛的事件始末 和A党犯下的其他重罪，并表示已经在昨晚控制了A党党魁和一系列相关人员，将会在日后进行公审。 联邦最高法庭也宣布A党起诉陆琛的案子不再生效，不过，那几个被A党买通的法庭人员却全都纷纷被下狱。 曾经收回陆琛ffer的军团发表了道歉声明，推说自己是被A党蒙蔽，还处理了好几个被A党买通的将官。 白塔也紧急召开了发布会，推出了一个重量级的替罪羊与A党抹清关系；还开除了几个紧急舆情部门的临时工，宣称为之前的错误公告负责—— “陆琛同学并非是被开除，而是自己自行选择离开白塔。无论何时，白塔始终欢迎他能回家看看……”白塔的发言人面向镜头，眼神无比诚恳、说得情真意切，看得屏幕前的陆琛都要为他的演技赞一声好。 无比魔幻的，一夜之间，仿佛什么都变了。 昨天还在光鲜亮丽地积极活动、争取选票的A党仿佛变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哦，对了，因为A党全党派涉及犯罪，他们当前筹集的选票也都被冻结，变成了无效选票。到了这个时候，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A党，彻底完了。 此时此刻，白塔药物研究院顶层，那位老院长最后看了一眼这间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办公室，默默地在几位联邦调查员的押送下离开了这里—— 自然，他便是那个被白塔推出来的“重量级替罪羊”。 那束提前预定的白玫瑰算是用不上了……不，也许可以用于他自身。在被戴上电子手铐、押入公车的那一刻，老者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怎样一个心情。 此时，他才恍然发觉，和自己曾被剥皮拆骨、吞吃入腹的学生不同，陆琛绝不是会被疾风骤雨摧毁的花草—— 那位双黑的向导，是一头真正拥有主宰游戏规则的能力、会将所有触怒它的人全部吞吃入腹的巨龙。 第93章 第93章 那些A党犯罪的罪证在星网热搜首页上足足挂了三天、宣传力度直接拉满，力求做到让全联邦对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曾经与A党勾结污蔑陆琛的大小媒体也被公开处刑了整整三日，无论是大公司还是个人自媒体，那个不知名黑客都用精准投放到他们官网主页上的图文音频证据将他们的脸打得啪啪响。 现在，轮到这些颠倒是非黑白的人来承受群众们的怒火了。 他们的星网个人平台全部沦陷，评论区里满是骂声；甚至骂完后，仍然感到不解气的愤怒联邦民众们选择对这些人在现实中施以制裁—— 理智些的人纷纷举报投诉这些媒体公司或个人账号，让这些公司和自媒体的账号全部封停；不理智的就组团来这些媒体公司的大门口游行示威、泼红漆、拉横幅…… 只能说这些自中古时期流传至今的招数虽老但好用，很快，这些大小媒体就承受不住了。 等到第四天的零点一到，发现自己首页上的那些罪证终于都能撤下了，他们便纷纷开始对陆琛滑跪道歉；脸皮厚点的就开个发布会，开除几个顶锅者、承诺以后再也不会重蹈覆辙；脸皮薄的就直接注销账号彻底消失，生怕跑得慢了会再被那个黑客扒出更多自己的黑料。 “宿主，截止至目前为止，您在这个星际世界的平均好感度数值已经开始回升，但回升速度颇为缓慢，”系统的电子音在陆琛的脑海中响起， "没办法，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对人类来说都是有些困难的……" “无妨，”看着悬浮屏幕中正在播放的、那五位被A党雇来暗杀自己的自由佣兵被捕入狱的新闻画面，陆琛语气淡淡，"对此我早有准备。" 于是接下来，联邦公民们便发现，虽然之前新药真假研发者的风波随着A党的覆灭告一段落，但陆琛的身影却并未从星网热搜中消失，反而变得愈发活跃起来。 {新药研发者陆琛先生现身乘氏制药集团发布会，宣布将与乘氏展开紧密合作，就速效愈合喷雾及绷带的投产和后续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协作研发达成一致……} {许氏重工特聘陆琛先生为首席武器设计咨询师，拟与联邦政府合作，签订价值千亿星币的武器制造订单合约……} {联邦政府及联邦军备火力研发部门公布最新热武器图纸，为星空战场的各大军团打入一剂 强心针!当前联邦执政党支持率飙升，有望达成连任!} {爆!第一批速效愈合喷雾及绷带已装箱发往星空战场前线!原来在A党发动全联邦的民众们攻击陆琛先生时，他却在默默承受这一切的同时加紧生产新药!我们都欠陆琛先生一个道歉!!} {第七军的战士们已经在星网上晒出了新药的使用效果!面对第七军为什么能成为第一批获得速效愈合喷雾供给的军团、这背后是否有黑幕的质疑，副官长褚嘉年先生直言这是因为第七军一直有为陆琛先生的药物研发提供资金支持….} 看着这些日日更新的星网新闻，那些曾经听信了A党的鬼话、接连几天对陆琛出言不逊的联邦公民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曾经骂陆琛该死的那个星网网民最先将自己的星网头像换成了纯黑色，主页签名也改成了#我真该死啊#;更多深感愧疚的民众也开始自发性地举报那些辱骂陆琛的星网评论，用齐刷刷的道歉将那些污人眼球的言论压下去。 至此，系统的好感度检测数据开始攀升、速度越来越快，最终一度突破了百分之四十，直冲着五十大关而去。 ★★★★★★★大大六 不过，在诸多道歉言论中，也不乏夹杂着一些讨论陆琛本身的评论，甚至衍生出了各种版本的阴谋论和玄学学说： 【靠，怎么说呢，陆琛这哥们儿确实是有点邪门在身上的……你们发现没?他似乎很容易被卷入舆论漩涡，但每次和他作对的人都捞不到好儿……】 【确实，之前的邪家、白塔的匿名论坛网友、还有学院大比的直播观众……每次质疑这哥的人最后都难免被打脸，我就因为怕被打脸所以这次没去掺合，果然A党的事情又有反转!】 【听说各大党派内部都已经明令禁止去碰这人了——陆琛看似孤儿出身，但其实背后应该水很深，指不定就是某些隐世组织推出台前的代理人!单看这次A党动了他结果五十年前的老底都被人抖干净了，就知道此子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我倒是觉得陆琛的贵人运好到离谱：孤儿出身却被联邦顶级世家收养，被家族除名后紧接着遇 到第七军提供药物研发资金支持；遭到奸人构陷的时候又得到黑客高手的帮助，还与乘家许家签订了千亿合约……】 【这么玄乎的吗?那我拜拜陆琛能 不能防小人、走贵人运啊?】 渐渐的，关于陆琛的一些玄学传言愈发逆天，星网上甚至真的一度出现了“拜陆琛得好运”的热潮；还好理智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并没有让那些中古时期的迷信崇拜再次占领陆琛的星网个人账号： 【什么鬼……你们这是把陆琛当成锦鲤了吗?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还不如抓紧时间提高自己!】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陆琛的贵人运之所以这么好是因为他本人的能力就很强呢?能够在他这个年纪就研发出速效愈合喷雾这种神药，设计出的武器还直接领先当前联邦一个大版本——你要是能做到的话乘许两家估计也会给你相同的待遇。】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着天才的……本来专业就是药物研究，陆琛能够研发出新药也就罢了，但他竟然只选修了半年的机械研究就能上手武器设计，除了佩服我也说不出其他恭维的话了……】 【笑死，他还能只用半年时间就上手机甲操作，和联邦上将打得有来有回呢!这个人就离谱，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只有我关注到了那个陆琛将和乘氏合作研发的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新闻吗?好家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这个要是真的能够研发出来，那简直就是全联邦哨兵向导们的福音啊!!大家再也不用受精神力暴动和结合热的折磨了!!!】 【乘氏制药的官网都已经被联邦的哨向们攻陷了!据乘氏的发言人回答，这确实是!真!的!】仿佛是听到了联邦哨向们的呼声，没过几天，陆琛便召开了一个线上发布会。 视频中，双黑的向导站在一片一望无垠的白沙滩上，背后是大片大片的、正处于建造中的白色建筑群——虽然只是刚刚搭建好基本框架，但观看发布会的观众们却都能够从中预见到它未来建成后的壮观场景。 “是的，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研发已经提上日程，”对于观众们最为关心的问题，陆琛也做出了回答， "届时，我也会和我的团队将每日的研发进度面向全联邦进行公示。" “不过，我今天召开发布会的主要目的却不在此。”答疑环节结束后，陆琛骤然转身，连带着镜头录入了那一片白色建筑群。 br /> “……看到了吗，那就是我的塔。”向导满是自豪的话语隐没在海风之中。 "即日起，幻塔诚邀诸位有志之士的加入!”再次看向镜头，陆琛清了清嗓子， "如果你也想要为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研发出一份力，或者还怀有一点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野心的话!" 与此同时，一封幻塔的邀请函从视频的底端弹出，发送到了每个观众的终端信箱之中。 “哦，对了，”在最后，这位向导还不忘笑着补充了一句， "您在加入幻塔后研发出的全部成果，专利权都归属于您本人，这一点还请放心。" 远在万里之外的白塔：感觉我被针对嘲讽了，但我没有证据。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那家的家族圆桌会议室，同样有一群人在观看陆琛的线上发布会直播。 发布会结束，看着那条直冲星网时事新闻首位的“时隔五十年，新的塔再现联邦!”的热搜，这些上了年纪的那家长老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复杂。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这间会议室中如滴入冷水的油锅般炸了开来。 "实在是不像话!明明是被我们邪家收养了十余年，这孩子怎么宁可去找乘家和许家合作也不来提前知会我们一声呢?!”有人愤然而叹。 “是啊!要是陆琛能提前和我们通个气，我们也肯定会站在他那边的……”有人皱眉抱怨， "当时不知内情无法贸然站队，没有为他说话也怪不得我们啊!" “我看，那孩子还是因为之前被家族除名的事情心中有怨了，已经和我们产生了芥蒂!”有人无奈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 然后，他们都一致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圆桌首位的邪玉成： "少主!这个月底就是乐心的生日，要不就借此机会请陆琛过来加深一下感情吧……"此时，这些提出了如此建议的家族长老们态度柔和极了。 就连曾经当面驳斥过那玉成的那位长老，此时都带着一脸“希望邪玉成能与陆琛重修兄弟情义”的期待眼神，分明几天前他还在劝那玉成远离陆琛，不要被陆琛连累、再为那家树立A党这个敌人。 掷玉成的嘴张开又闭合，终是将那即将破口而 出的嘲讽之言咽回了肚子。这些长老也只是站在家族的立场上一心为那家考虑，仅在这件事上他们确实没什么大错。 “……之前父亲已经邀请过陆琛，他答应如无意外一定会来。”最后，掷玉成也只是做出了如此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这下族老们都将悬起的心放回了肚子。 既然和陆琛结仇的危机解除，家族似乎又能天降一个强有力的盟友，长老们的语气也都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啧啧，当年天罡的眼光确实毒辣，竟然能够在救济院中一眼相中璞玉!" "唉，只可惜，玉成和那孩子有缘无分!但凡他们的匹配度能上百分之七十……" “当初就不该忙着将他从家族除名的!那可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建塔的人啊!不过还好，那孩子似乎也没有记恨，这次宴会我们一定要抓住时机和他重归于好……" 听着周围的纷纷议论，那玉成一直保持了沉默。 如果是在三天前，听到长老们对陆琛如此认可的话他应该会很开心；但时间换成当下，那玉成只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坠坠地沉了下去。 一直到会议散场，他也没有将自己和陆琛的哨向匹配度已经变成百分之八十九的事情公之于众。 第94章 第94章 要问在星历8421年的夏末，联邦公民们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是什么? 无论您是询问那些出入联邦政府的大人物还是随机挑选的市井民众，甚至是那些外域的星盗们，都只会得到一个相同的回答—— 那就是幻塔! 这座时隔五十余年重现联邦的新塔乍一露面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简历雪片般地向着那座海中心的小岛蜂拥而去；不过，虽然想加入幻塔的人数众多，但被录用的却只占其中的极少数，渐渐地，各种关于这座塔的道听途说的消息便渐渐多了起来，其中真假参半： “听说了吗?和之前只收录哨向的塔不同，幻塔并不拒绝招募普通人!我的一个机械工程学专业的朋友就掌到录取ffer了，月薪高得吓人!" "害!早听说了!幻塔从联邦第三救济院里招了不少人，听说还会开展后续就业合作……只能说陆琛确实念旧。" “乐了，自从幻塔开始招人，白塔的研究员已经跑路了快三分之一；现在白塔好像在进行专人一对一谈话，还特别发布声明谴责了这种不道义的挖墙脚行为……" “陆琛之前没有骗人!幻塔的官方平台确实上线了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每日研发进度——好家伙，我在研发人员名单里看到了好多白塔药院的熟面孔!" “传闻被幻塔录用的人都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每天都有专门的飞行器在帝星空港接他们登岛；想要单凭自己找到幻塔所在的那座岛屿是很困难的，因为那座岛周围的海域布满了银白色的迷雾，也无法被卫星和导航仪器定位锁定……" “警告!这并非传闻!已经有星网网友们尝试过了——他们驾驶飞行器按照地图导航前往那个海岛，但途中就陷入了大雾，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环境、飞行导航也全都失灵，足足在海上漂了三天才重返陆地……" “好想知道幻塔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招生教学呢?虽然我已经过了上学的年纪，但真心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有机会在那里进修!" 就在整个联邦都在为此议论纷纷的时候，幻塔内部的建设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有着当前联邦政府和许家、乘家的大力支持，一切都推进得无比顺利。最先建造完毕的是入岛口的滞空港，每天都有运载着大量物资 的星舰或巨轮在这里停靠；而后，托这个星际世界基建速度惊人的福，药物实验室、武器研发设计室、医院、员工宿舍等基础设施也都被相继建造完毕；无数哨向和普通人在这片初具雏形的建筑群中穿梭忙碌着，让这座海中孤岛焕发出耀眼的生机，愈发变得像一个世外桃源。 在幻塔的招人方面，陆琛全权委托给系统进行前期的筛查，将那些人品可靠、真正拥有真才实学的人才招纳入塔；至于那些各方势力派来的“沙子”,陆琛也没有完全拒绝——只要这些人能够为他所用，他也不吝啬于给他们额外发一份工资。 反正在这座岛上，所有人的信息都受到系统的实时监控，不存在任何数据泄漏的风险隐患。 是的，正如同联邦民众所说，为了减少一些没有必要的麻烦，这座塔所在的海岛的上空已经被系统实施了信号干扰，无法被仪器感知也无法被锁定位置，自然也就杜绝了被一切数控武器远程打击的 风险。 周围方圆几海里的海面上也都被陆琛布下了大规模的幻阵，不被邀请的人如果贸然进入迷雾只会立刻迷失方向，一旦被幻阵判定为恶意入侵，如果没有破幻的办法甚至会永生永世地困于其中。 因为这里仿佛中古传说中不存于此世的、凡人难以寻觅的海外仙山一般，再加上这座岛屿盛产白色的石料，用这些白色石料就地取材建造而出的建筑物会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在起名废塔主向众人征求塔名的时候， “幻之圣塔”这个名字得高票出道。 只不过，因为某人在介绍的时候实在无法将这四个字说出口，便直接简称其为幻塔。 ★★★★★★★大大六 此刻，那位塔主本人就正站在滞空港的港口，用放空的目光投向远方那些围绕着岛屿外围缓缓流动的银色迷雾。 空港中的工作人员们忙忙碌碌，除了陆琛身旁的柏开霁，没有人注意到这座岛的主人竟然于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了这里。 脑海中，系统正在进行例行每日情报汇总。 {星兽数量再次激增、外域或将全部沦陷；二军和十五军已经撤离星空战场前沿，军团最新会议得出结果，接下来替代它们的会是第一军团和十二军团……} “嗯。”果然，之前那天罡之所以劝自己不要选择十二军团，应该是对此早有预料了罢。 {您在这个世界的平均好感度一直在百分之四十到五十之间浮动，上涨趋势逐渐平缓；看来想要完成任务还得看后续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反馈……} "嗯。"就当前星兽入侵的形势来看，药物研发的进度应该再加快一些了。 {确认A党党魁于公审前日在狱中自鲨身亡，但他的死讯报道却被政府压下，只对外宣称他因急病保外就医……} …"这很难评价。 不过，陆琛很快就将这条并不重要的消息抛之脑后。因为，他等的人终于到了。 两艘巨大的星舰从流沙状的浓雾中驶出，在空港地勤的指挥下缓缓降落于一旁新修建好不久的停机坪。 少顷，星舰的舱门打开，乘许两家派出的研究人员们依次从中走出；当然，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乘长平和许青。 ★★★★★★★大大六 “真是好久不见!”看到等在港口迎接他们的陆琛，许青和乘长平也都笑着凑上前来，拍了拍陆琛的肩膀以示亲密。 “其实也没多久……”毕竟距离学院大比结束也才过了近一个月。陆琛摇摇头，但他随即正色道， "不过，你们当真想好要退出白塔，加入我的幻塔吗?" “嗯，”相互对视一眼后，乘长平率先说道， "反正留在白塔明年也是要去本家的医院实习，还不如来你这里，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虽然在药物研发上我能做的很少，"这个白发黑眸的向导看着陆琛，眼中满是坚定， "但相信你会需要一个医术精湛的私人医生的。" “我这边也是，在被军部征调前，家族那边的意思是让我能成为架构于许家和幻塔之间的桥梁，加强双方的信任和合作，”许青耸耸肩，说得倒是开诚公布，让他身后的那些许家人对他狂使眼色：“当然，在此期间你要是能看上我、和我建立长期结合的哨向关系那就再好不过——我觉得这才是那些族老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嘶!" 话还没说完，这个敏锐的哨兵突然感到一股极寒的杀气，这让他立刻闭上了嘴。然后，顺着鲨气的来源，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柏开霁的脸。 “哈哈……柏上将，您也在这儿啊……”瞬间压低了声音，许青很有求生欲地立刻 远离了陆琛身边，躲到了乘长平身后。 在第七军竟然很早就开始资助陆琛的新闻爆出来时，就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猜测柏开霁和陆琛之间是否会有除去师生之外的其他关系；但因为这两个人一直没有对此做出回应，这些猜测便只是猜测，被归于名人花边新闻锦集。 但现在看来，这些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啊…… 在跟随陆琛参观白塔当前基建的一路上，已经嗅到两人身上相同的玫瑰雪松信息素味道的许青默默地在陆琛和柏开霁之间来回扫视，惊觉自己竟然发现了一个全联邦都被蒙在鼓里的秘密。 唉……这下族老们估计要彻底失望了。 这个金发橙瞳的哨兵微微垂眸，将心中生出那一点点苦涩抹去。 可惜了，那可是百分之八十四的匹配度呢.…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一心想让这些乘许两家的研究员们尽快熟悉白塔的环境，陆琛并未发觉身边不远处许青复杂的内心活动。 在将许家的研究员们和许青交接给武器研发设计室那边的负责人后，陆琛带着乘长平一行人来到了药物实验室。 在这个占地面积为全岛最大的实验室中，陆琛为乘长平引荐了时任实验室临时负责人的沐阳州教授和他的副手楼雨泽。 在陆琛被谋夺专利的那场风波过去后，不少白塔的研究员都寒了心，曾为陆琛录入数据检测的沐阳州教授便是其中之一；作为白塔资格最老的那一批药物研究员，在加入幻塔后沐教授就以最短地速度为陆琛搭建起了幻塔初代的实验室班底架构，可谓经验丰富、非常可靠。 至于楼雨泽，本来当初加入幻塔时他已经抱有了最坏的打算；为了防止A党的报复，他还特意为妹妹们请了长假，将她们托付给了柏开霁，希望能够借助军方的力量保住两个妹妹的性命—— 结果事情的进展完全与他想象的相悖。妹妹们的长假甚至都还没休完，不到一周的时间A党就已经全军覆没；本以为陆琛小打小闹创建的幻塔却在短时间内成长为了能够与白塔分庭抗礼的庞然大物…… 这下楼雨泽不用再担心自己和家人们的安全了，不仅如此，幻塔下发的高额研究员津贴足够他支付得起妹妹们转入首都星私立女子附中的学费，再也不需要他去暗网当枪手接私活补贴家用。 对于楼雨泽来说，所 有事情一切都好，除了他已经近一周没敢出现在陆琛和柏开霁面前——因为这会让他一次次回想起当初自己握着那两人的手托付自己和家人性命时的社死经历。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明显这种社死的羞耻感在渐渐衰退。至少今天见到陆琛这位哨兵研究院没有目光闪躲，他镇定地对陆琛和柏开霁点点头，在与乘长平握手后便带着乘家的研究员们去熟悉实验室内的环境去了。 “当然，大部分时间我也会留在这里监理药物研发进度，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最后，在药物实验室门口，陆琛准备与乘长平道别。 然而，乘长平却拦住了他。 “陆琛，你还记得谢焰晨吗?”白发黑眸的向导迟疑了片刻，轻轻地说， “他之前一直联系不上 你，这次特意在去第一军前拜托我见到你时提醒你看留言消息……" ★★★★★★★大大六 啊。 陆琛愣住了片刻。 因为之前陷入与A党的纠纷，陆琛更换了一个新的星网账号，只透露给了极少数的几个人。 很显然，谢焰晨并不是其中之一；各种事情挤压之下，陆琛几乎将这个自己曾经的实战对练搭子彻底遗忘了。 微微皱眉，陆琛自终端中登入了那个已经被A党爆破的星网账号，于一堆9999+的未读消息中翻出了来自于谢焰晨的留言。 塞得满满的未读留言箱中，两人的对话截止于陆琛吏换星网账号的那天，此后便变成了谢焰晨一个人的独角戏。 在陆琛离开白塔的当天，这个哨兵发送的消息最多，话语间被担心充满： {!我看到了星网上的新闻，但我相信你，这些不会是真的，对不对?} {你现在还好吗?不要被网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话语影响，你是怎样的人，只有你身边的人才最清楚。}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可惜谢家对于舆论的调控并不擅长，我也不擅长口舌之利……真的很抱歉……} 至此，随着时间的推移，谢焰晨的留言变得愈发焦躁和低落；但等到了陆琛开始反击的那天，这个哨兵的留言内容便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 {那个，因为家族的安排，我应该要提前自白塔毕业进入军队；唉，要是能加入你创建的幻塔就 好了……} {如果你能看到我的留言，可以给我回一个消息吗?当然，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忙啦……不回复也没什么的。} ★★★★★★★大大六 最终的留言更新于陆琛进行反击的第二天。 {不知道你那边情况现在如何，但希望你一切都好。} 耳畔是星舰发动机的轰鸣声，最后看了一眼舷窗外的帝星空港，一身军装的谢焰晨拉上了降噪耳机。 {我得出发了。在星舰驶入联邦外域后就会陷入无信号区域，我得抓紧时间再多写几句话才好!} 飞快地敲着终端，这个红发碧眼的哨兵飞快地输入心中所有的思绪。 {此去星空战场，不知道日后我们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 最后一条消息发送成功，终端信号降格为零。 {可以的话，陆琛，不要忘记我。} 第95章 第95章 "……"将留言箱中的未读消息全部浏览完毕，陆琛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在更换星网账号的时候，陆琛确实有记得通知此世的亲人朋友，比如曾经的义弟邪乐心和第三救济院那边的师长和同期；他告诉他们自己不会有事、无需为自己担心，也请他们这次不要在星网上为自己仗义执言、以防被搅进A党操控的舆论漩涡。 但他完全忽略了谢焰晨。 除去谢焰晨因着是邪玉成的好友、与原身打过短暂的几次照面外，陆琛对这个哨兵的印象便只剩下“被拒绝的哨向匹配申请”、 “那只格外黏自己的杜宾精神体”和“一个不错的实战对练搭子”。 他们算是朋友吗? 应该算是吧。 虽然自两人真正开始互相认识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但在添加陆琛的星网好友后，谢焰晨经常会主动和陆琛分享生活日常，即便陆琛因忙于各种日程安排很少及时回复。 此时，看着谢焰晨的留言，陆琛在感到一丝暖心之余，也不由得心中微微愧疚了少顷—— "从这些留言中不难看出，谢焰晨确实已经把我当成很重要的朋友了；可在我这里他却没能取得一个等同重量的朋友身份……" “这很正常，毕竟每个人类对友情的定义各有不同。”听到陆琛心中的感慨，脑海中的系统出声开导了一句；但在陆琛看不到的地方，旁观者清的系统光球很是人性化地摇了摇头： 不懂的人是你啊，宿主.… 那小子，对你的感情也许早就已经超过友情的范围了。 在这个星际世界，按常理来说，高匹配度的哨向会对相方产生无形的强烈吸引力；匹配度与陆琛达到百分之九十三的谢焰晨自然不必多说，从他那只特别黏陆琛的杜宾精神体就能看出陆琛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强。 然而，许是因为灵魂和精神体都并非世界原装的缘故，高匹配哨兵对陆琛的吸引力却几近为无；再加上因为担心被世界意志排斥骤然离世，陆琛也在下意识地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保持距离、不产生过多交集—— 因此，在已经有过三世经历的陆琛眼中，年仅二十一岁的谢焰晨大概终归也只是一个对友人表现得过于热情的小孩子罢了。 对于这点，系统并没有对陆琛点明。 br />因为在每个任务世界都积累下沉重的感情债对时空管理局·扮演分部的任务者来说并非好事，相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是完成任务最佳的状态。 如果这个星际世界的任务顺利完成、积分足够的话，也许可以推荐宿主在积分商店购买一个记忆封存器. 回想起陆琛曾被虫族世界的记忆所困扰的样子，系统默默地将这点认真记在了备忘录上。 ★★★★★★★大大六 陆琛打开终端的悬浮屏幕查看谢焰晨的留言时并没有避讳众人，站在他身旁的柏开霁也瞟到了一眼。 虽然基于礼貌瞬间移开了视线，但S级哨兵优秀的动态视力还是让他看到了零星的留言内容，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从扭转全网黑的骗婚名声、用实力获得白塔哨向们的尊重；到夺得学院大比优胜、拿到所有军团递出的橄榄枝；再到研发出速效愈合喷雾、步步为营除掉A党建立幻塔，这个双黑的向导终究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全联邦人民都看得到的高台之上，再没能有人能遮蔽他散发出的光芒。 对此，柏开霁是为陆琛高兴的，看到自己最先发现的璞玉洗尽铅华、受到众人喜爱固然会令人无比自豪；但同时，源于他心中最阴暗的某个角落，却有声音在不断地诉说着不甘： “明明是你先发现的他的才能不是吗?明明他可以只属于你一个!但你看，现在围着他的人愈来愈多，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他看向你的眼神与看向他人时毫无区别，你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特殊的那一个!"无数个夜晚，那些声音总是出现在他最深沉的噩梦之中。在混沌的梦境里，柏开霁那已经就快被陆琛修补正常的精神海又恢复了曾经崩溃时的样子。 吞吐着岩浆的赤土；扭曲着枝干的炭化森林；布满闪电的天幕之上，滴着血的月亮张开布满尖牙的口，猖狂地笑起来—— “哦，也不对!"它笑着说， "【那个时候】他看着你的眼神确实有所不同，但我们都知道那个眼神是——" “唔!”腹部的钝痛让这个哨兵从梦境中醒来，睁开眼睛，与方才一个猛子扎在他小腹上的雪豹精神体对上视线。 揉了揉又开始叼住自己的尾巴的精神体，柏开霁叹了口气，和它一起进入了自己已 经快要恢复完成的精神海。 轻柔如鹅毛般的白雪从头顶的天幕上缓缓降落，覆盖在那片重新焕发出生机的雪松林上。在深到小腿的雪地中“咯吱咯吱”地前行了数百米，柏开霁索性和他的雪豹一起一个飞扑躺在了雪地中央，闭上眼睛静静地等雪花为自己盖上一层被子。 每当这时候，这个哨兵总会后悔当初不该与陆琛签订那个不进行任何感情、利益捆绑的协议。这次陆琛被A党污蔑的时候，柏开霁是想要站出来在星网为陆琛发声的。 然而，最后却被那个双黑的向导拒绝了—— 陆琛只是笑着向他摇了摇头，比出一个大拇指晃了晃，提醒他不要忘记当初在白塔宿舍时两人的约定，便足以让柏开霁的心中充满苦涩。 更让这个哨兵感到有些沮丧和难过的是，他发现，陆琛似乎在有意识地避免过多地倚靠他。 他提供给陆琛住所，教陆琛机甲和战术操作，陆琛用帮他治疗崩溃的精神海报答；他为陆琛提供研发资金，给陆琛开放无限额投资副卡，陆琛也回以速效愈合喷雾的专利权分享；等到他想将幻塔所在的岛屿送给陆琛时，陆琛却坚持用在赌盘赚到的钱购买—— 现在，陆琛已经获得了联邦政府的千亿星币的订单和乘许两家的资源支持，再不会在物质方面有所短缺。 他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等到我的精神海彻底修复完成、唯一留在陆琛身边的理由也将失去；到了那时，我…… “柏……上将……柏上将!”熟悉的声音将柏开霁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出。 “怎么?”看向身前双黑的向导，柏开霁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跟着陆琛走出了很远，来到了陆琛在幻塔的私人办公室门口。 四周的走廊上空空荡荡，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是邪家在月底举办的生日宴会。”早就发现这人刚刚一直在走神，如同自动寻路机器人一般跟了自己一路；但陆琛也没戳穿，而是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从空间钮中掏出两张请帖展示给柏开霁看： "之前你不是一直说很想去吗?我就额外向那家多要了一张请帖。" “啊……”陆琛出人意料的邀请直接让这个哨兵的大脑空白了几秒，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以肉眼都不可见的速度将其中一张请帖拿在了手中，仿佛生怕陆琛反悔一 般。 共感到持有者心中刚刚郁结的思绪竟然全都因能与陆琛一同出席宴会一扫而空，趴在柏开霁精神海中的那只雪豹无奈地用厚实的前爪刨出一个雪洞，将脑袋埋了进去。 ★★★★★★★大大六 在本月的月末，邪乐心的生日宴会如期举行。 只可惜，因为那天罡已经随十二军团开赴星空战场前线的缘故，这位军团长所期待的一家人团聚、坐在餐桌前共进晚餐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 而且，这次的生日宴会本身也与陆琛一开始想象中的“只是与邪家人在军区别墅吃顿晚餐”相差甚远—— 因着由那家族老们全权操办的缘故，生日晚宴在帝星的一个森林公园中以露天草地冷餐会的形式举办，还邀请了不少与那家有旧的其他联邦家族或军政界人士，估计是打算借着这次为邪乐心庆生的幌子抓紧时间与其他势力联络感情。 这样的氛围之下，虽然生日场地布置得十分精美、场面也足够宏大，但这场生日仍然举办得没滋没味。 在作为寿星的那乐心上台完成发表生日感言、切蛋糕等一些列模板化的流程后，这个生日会场便彻底变为了联邦各大势力进行利益交换的舞台。 陆琛都没能来得及和邪乐心聊上几句，这个金发蓝眼的少年便一脸不情愿地被那家族老们拉走；于此同时，周围早有准备的那些各大势力的代言人便上前将陆琛团团围住，以幻塔、新式武器、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为话题展开了没完没了的应酬。 既然幻塔可以与乘家、许家合作，为何我们不行? 这些大小联邦势力的代表们心中怀着如此的念头，看向陆琛的眼神就仿佛饿了半个月的饿狼看到一块鲜肉一般，恨不得将陆琛生吞活剥下去。 陆琛本来并不抗拒这种能够为自己争取利益最大化的应酬场合，但不知道是因为对陆琛草根出身 的身份还是过于年轻的年纪产生了轻视，今晚这些上来搭话的人给出的合作诚意都稍显不足。 又一次拒绝了某位年轻哨兵的上前祝酒，直言指出了另一位世家族老话语中自认为埋得很巧妙的坑，陆琛微微皱眉。 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好骗的冤大头吗……?要不还是直接找个借口提前离场吧。就在陆琛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时，救兵从天而降。 >“抱歉打断你的自我介绍，但我已经和陆琛先生约好了，现在有要事要谈……”在某个军团代表刚想上前来向陆琛搭话的间隙，一个人拦在了陆琛面前。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来人正是柏开霁。 一直在旁边围观全程，发现陆琛并不享受当前这种情况的他果断上前来为陆琛解围。 没再多和那些围着陆琛的人废话，银发蓝眼的哨兵直接虚握住陆琛的手腕，将他拉出了那片让人室息的名利场。 这个哨兵拉着陆琛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身穿军礼服出席、肩上有着三枚将星的他一路上无人敢上前阻拦；他们经过摆满各色餐点的冷餐长桌、摆放在草地上的小夜灯和悬浮气球；几个转弯之下便远离了宴会场地，来到一片林中湖泊的边缘。 直到此时，柏开霁才放开了陆琛的手。 远处宴会的暖色灯火已是一片朦胧；静谧的湖水倒映着月光和漫天的繁星；几只白色的巨大水鸟在水边沉沉睡着，将头藏进翅膀下的羽毛中。 仿佛变魔术般地，这个早有准备的哨兵从空间钮中掏出一条野餐布铺在湖边平整的草地上，然后在上面摆满了从宴会冷餐长桌上拿取的餐点。 那只银色的雪豹精神体也从柏开霁的精神海中跳了出来，轻轻咬着陆琛的裤脚让他在餐布上坐下。 与此同时， “啵”地一声，它的持有者打开了一瓶葡萄酒，倒满两只高脚杯。"这就是你找我谈的‘要事’?"没有拒绝柏开霁递来的葡萄酒，陆琛的脸上终于挂上了笑意。 “嗯。”柏开霁同样在野餐布上坐下，与陆琛轻轻碰杯， "毕竟，现在还有比填饱肚子更大的‘要事’吗?" 银色的月光下，他们两人四目相对。 陆琛第一次发现，许是因为精神体是猫科生物的缘故，长相给人一种如冰霜般的冷漠感的柏开霁竟然有着一副嘴角微微上翘的猫咪唇型。 当这个哨兵面带笑意时，这样上翘的唇形便瞬间将他那身仿佛永封冰原般的冷意驱除得一干二净；让一身军装的他不再是那位一直保持肃然的冷面将军，而是一个露出温柔笑容的二十六岁青年。 可是，这抹笑容没能持续多久，便从柏开霁的脸上消失了。 " ……陆琛，"银发蓝眼的哨兵轻轻问道，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你现在在透过我看谁?" 第96章 第96章 “陆琛，你现在在透过我看谁?”月光被婆娑的树影分割成大大小小的银白碎片洒在柏开霁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块支离破碎的冰。 "……是邦玉成吗?"见陆琛陷入了沉默，对面银发的哨兵又补问了一句，语气苦涩得如今晚初入口时的红葡萄酒一般。 不，当然不会是邪玉成。 陆琛被这个问题问得怔住了片刻，但他随即垂眸，脑海中尘封的回忆再次开启。 啊。刚刚他与柏开霁对视时，确实有一瞬间想到了—— 在另一个世界，也是有着这样一个人，曾如今晚的柏开霁一般坚定地拉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从令人窒息的人群中逃离。 那是雷尔夫。 *★★★★★★★大 这样顺势仔细一想，陆琛恍然发现，柏开霁和雷尔夫的身上确实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 同样在短时间内对陆琛的好感度由蓝变橙；作战风格都以凶残著称、以伤换伤不计代价；同样擅长厨艺，做得一手好菜；左右手都能灵活使用，和陆琛熟悉后就变得话唠起来；都总是准备着充足的食物储备，仿佛随时随地都能从空间钮里掏出一个装满美食的托盘送到陆琛面前….… 不止这些，柏开霁的一些生活习惯和小细节也和前世的雷尔夫一模一样；陆琛发誓，这绝非他将对雷尔夫的感情移情到柏开霁身上而产生的记忆假象—— 有着过目不忘能力的他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也不会做将一个人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这种没品的事情。 不过，虽然以上这些发现几乎让陆琛产生了柏开霁和雷尔夫是同一个人的错觉，但理智告诉陆琛，他们终究还是不同的。 和虫族贵族出身的雷尔夫不同，柏开霁是平民出身，父母都是联邦第七军团的在职军人、并在服役期间战死于星空战场。自小被父母的战友们轮流接手照顾着长大的柏开霁没有接受过白塔正统的学院教育，很小就加入了第七军团，靠着绞鲨星盗闯下赫赫威名。 与脸上总是挂着贵族式笑容的雷尔夫相反，柏开霁大部分时间的表情总是归于冷漠、情绪从不表露在外，在下属和陌生人面前总是一副可靠又疏离的形象。 也许是我想多了，同一个世界里都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不同的两个世界中又怎么会出现两个相同 的人呢? 而且，应该也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被别人当成另一个人吧? "抱歉。"思及此处，陆琛诚恳地向对面的哨兵道歉，并做出了解释。 “只是刚刚你拉着我一路走出宴会的行为让我想起了一位不在此世的故人。”双黑的向导如此说道。 【不在此世的故人】。 这下轮到柏开霁道歉了—— 还以为自己让陆琛想起了已经故去之人，这个哨兵急忙连道几声“对不起”,倒把陆琛说得一愣一愣的。 在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后，陆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此世非彼世”,最终只能作罢，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大大大大大大 接下来的草地野餐期间，柏开霁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却对陆琛所说的“故人”无比纠结。 故人，是爱人，亲人还是朋友?虽然不知道陆琛透过自己所见的那个人是谁，但无疑绝不会是那玉成。 想询问陆琛却不知如何开口、思索了很久又毫无头绪，这个银发蓝眸的哨兵最后索性放弃了思考 至少，无论那个人是谁，他都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柏开霁有自信，只要他永远固定在距离陆琛身边最近的位置，那双墨色的眸子中早晚会映出他的身影。 不要心急，柏开霁。 看着对面正在嚼着一块三明治的双黑向导，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当前这般动荡的局面并不适合两人静下心去经营一段感情。 也许陆琛之前拒绝自己的隐晦表白，也有因为对当前时局持有不乐观看法的影响。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这个哨兵乐观地想。 等到将星兽彻底消灭、等到联邦恢复和平，他会再一次去向那人表明心意。反正他们都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时间——至少此时此刻，柏开霁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是的，他们还会有很长的时间。 *★★★★★★★大 因为生日宴会准备的都是方便宾客取用的冷餐，陆琛和柏开霁没花多长时间就填饱了肚子。 不过，他们没有选择立刻返回宴会会场，而是默契地在这片林中草甸上逛了逛，将剩余的面包喂给湖中的水鸟，直到会场 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才迟迟折返。 然而，等到陆琛和柏开霁离开这片湖边草甸很久后，一个人影却从远处的树林中走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是何时达的那里，又听到了多少陆琛两人交谈的内容。月光柔柔地为那人铂金色的头发、如湖水一般颜色的眼睛和手中拿着的丝绒戒指盒镀上一层银 白。 这个人正是刚刚柏开霁所怀疑的那位邪家长子，邪玉成。 方才看到陆琛和柏开霁两人单独离场，也想要就两人改变的匹配度数值与陆琛私下谈谈的掷玉成于是也跟了过来；却没想到非但全程都没能找到上前切入话题的合适时机，反倒因S级哨兵优秀的听力远远地听了一耳朵他并不想听的其他话题。 之前陆琛口中所说的那位故人是谁? 明明是自十岁便与那个向导一同长大的竹马，但邪玉成对此毫无头绪。 他曾以为自己是全邪家唯一看透陆琛伪装的人，但近一年来，他却愈发觉得自己都未看清楚过陆琛。 而且。 ……柏开霁就是陆琛曾说过的那个，与他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那个哨兵吗? 嗅到夜风中残留的那一抹淡淡的玫瑰雪松味冷香，金发蓝眸的哨兵握紧了手中的丝绒首饰盒。之前发现自己与陆琛的匹配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九的喜悦在这一刻已经完全消失了。 ——是啊，陆琛为什么不选择九十八匹配度的柏开霁，而去选只有八十九匹配度的他呢?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酸涩感充斥满邪玉成的心脏。 但他终究没有冲出去追赶陆琛的脚步，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首饰盒收回了空间钮，离开了这片林地，仿佛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他有什么资格去追回陆琛呢? 曾经因低匹配度选择与陆琛解除婚约的他，现在被与陆琛匹配度更高的人取代，这很合情合理不是吗? *★★★★★★★大 重返宴会会场后，有了柏开霁时刻陪在左右，再没什么没眼力见的人来打扰陆琛，陆琛也得以与养母和今日的小寿星邪乐心好好地聊了很久，并一同分享了一小块生日蛋糕。 只是当时的陆琛没能想到，这块蛋糕就是邪家在未来那段灰暗日子到来前的最后的一口甜。 接着，时间转入帝 星的秋季。 联邦大选成功落幕，许青族叔执政的政党得以成功连任；新式武器投产顺利，最新的一批已经开始运往前线；抑制药剂和精神力疏导剂的研发进度也在稳步如期推进，最快半年后就能看到成效…… 在此期间，陆琛也已经有所了解，联邦在对抗星兽上屡次失败并非军队消极作战或领导层的不作为，属实是因为作为作战主力的联邦哨向数量所占比例太少且消耗极快—— 长时间的进行星空战场作战，对哨兵和向导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当前的联邦疗养院中已经塞满了从前线退下的、濒临精神崩溃的哨兵和已经精神海枯竭的向导。 “因此，您正在研发的精神力疏导剂正是我们所急需的!”为此，得以连任的总统亲自接见了陆琛，当即与他签订了巨额药物订单，握住他的手狠狠摇了数下： “联邦的未来就拜托你们了，陆琛老师!" 陆琛点点头，转头就将他前世当水喝的精神力恢复剂和普通人也能使用的虫族大火力武器也提上了研发议程。 如无意外，只要撑到明年，有了精神力疏导剂和精神力恢复剂的加持，联邦就能对星兽发起有效反击。 可是，命运似乎并不站在联邦这边，还未入冬，前线传来的噩耗就打破了陆琛预定的计划。 星兽的族群中似乎诞生出了唯一的王，整个族群的攻击力和协同力剧增；顶在前线的十二军和第一军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兽潮淹没，几近全军覆没。 彻底突破防线的星兽潮开始涌入联邦星域，至此，星兽入侵联邦境内的消息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联邦政府开启了紧急征调，白塔七年部以上的哨向和适龄的普通人全部被强制征兵入伍，就连外域的那些星盗们都开始自发性地加入了联邦军清剿星兽的阵列之中—— 毕竟，事关全体人类存亡之际，也再没人关心什么正邪阵营之分了。 这次十二军和第一军阵亡的人实在太多，不幸的是，掷天罡也在其中，这位军团长尽职尽责地指挥到了最后一刻，与他的军团一起葬送于星空战场。 当时两军同时身陷星兽兽潮的包围之中，选择为突围的第一军殿后的十二军全军存活下来的人竟然都凑不齐一个营的数量。 r /> *★★★★★★★大 那天罡的葬礼被定在十月的最后一天，当天下起了蒙蒙细雨。陆琛手持白色捧花来到墓园时，发现到场的人并不多。 许是因为邯家最有权势的人去世，人走茶凉；或是联邦很多人将星兽入侵的罪责归于第十二军和 第一军的防守不利，迁怒于这位已故的将军；当陆琛来到宾客电子签到台前，便看到长长的来宾名字后俱是一片空白。 于邪乐心生日宴会时将会场挤得满满的那些联邦的各大势力代表，此刻都于这场葬礼上消失了。 为此世的养父送上白花后，陆琛来到家属区，还未开口安慰眼睛红肿的养母便被邪乐心扑进了怀里。 少年无声的泪水很快将他的前襟浸湿。一旁已经身穿军装的邪玉成对陆琛点了点头。 作为新晋的邪家家主，这个眼角通红的年轻哨兵也将择日前往星空战场。大概是遵从了掷天罡的安排，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第十一军。 陆琛在邪玉成的那双水蓝色的眸子中看到了悲痛、迷茫和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恐惧。 父亲的突然去世和骤然压在他肩膀上的家族重担就快让这个哨兵喘不过气。 "不要担心。"陆琛最终还是上前拍了拍他此世的养兄、也是前未婚夫的肩膀。 “邦家不会有事，”双黑向导的话语掷地有声，令人安心， "有我在呢。" 第97章 第97章 后续发生的一切证明，陆琛所言非虚。 掷家确实被那位它曾经与之断绝关系的养子保护得很好。 那些本想在邪天罡离世后将这个新兴家族分食干净的豺狗们全都被陆琛驱逐，当意识到掷家竟然又找到了一个新兴的守护者后，那些怀藏祸心的试探便统统都消失了。 在与陆琛一同处理了几个家族事件后，掷玉成和揶乐心两兄弟也肉眼可见地成熟起来了。在心中起初的惶恐消散，恢复理智的他们自然记起了那些世家精英教育的内容，在族老们的扶持下也能将将支撑起家族的门面。 确定掷家已经脱离倾覆的危险后，陆琛给他们留下了自己所持有的新药专利盈利权的一半，便一头扎进了精神力恢复剂、疏导剂和新式武器的研发之中，再没有离开幻塔一步。 此时的联邦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时军事化托管状态，每个联邦公民都如同精密仪器中的零件，被联邦主脑安排划分到他们该在的地方；新兵训练基地、军工厂和伤病疗养院中都已经挤满了人，与之相反的是，联邦疆域内各个星球的街道上变得空空荡荡，那些曾经人声鼎沸的商场、公园等娱乐场所中都难以见到人影。 联邦曾拥有的十五个军团也已经缩水至不到十个。布满星兽兽潮的星空战场就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将那些源源不断送到前线的新生兵源吞没、永远不知餍足；为了防止有心人引导舆论造成社会动荡，那些大大小小的媒体也都被政府统一化管理，更新的新闻变得只剩军事和民生相关—— 可是，这一举措并没能避免社会乱象的发生。 每一天，联邦的民众们打开终端，都要祈祷一番接下来展现在自己眼前的会是军队胜利的喜讯，而不是又被星兽侵蚀了多少联邦的疆域、某某军团又折损了多少人。 在如此高压的社会环境之下，有些人选择彻底放空大脑，跟随联邦的政策什么都不想、就此彻底麻木；另一些人则陷入了彻底的绝望、焦虑与崩溃之中，甚至产生了反社会倾向： 【可恶，今天看新闻，发现星兽入侵的范围又距离我所在的星球更近了一步!每天都活在被星兽吞噬的阴影下、整日整夜的无法入眠，这样下去我就要疯了!!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联邦政府和军部的那些政客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联邦之所以会沦落到当前这个地步，他们每一个都罪大恶极!兄弟姐妹们，让我 们联合起来，推翻——该账户已被查封，请各位联邦公民积极行使检举权利，维护联邦稳定。星网检举请视讯10076】 【有没有朋友愿意一起逃离联邦的?不管域外有没有活路，留在这里肯定就是死路一条!】 【大家听我说!本次的星兽入侵其实就是中古传说中的‘天启’,它将会清洗干净这世间的一切不公、苦难与邪恶!因此，我们不应该反抗，或者说，反抗是毫无用处的.…】 各种抱怨、咒骂、看衰联邦未来的言论充斥了星网，哪怕联邦主脑开启了智能净网功能也无济于事；政府的封口捂嘴行为反倒使得这些人逆反心起，行事愈发猖狂。 这期间，每天都在幻塔的官方平台直播新药研发进度的陆琛自然成为了这类人群的攻击发泄对象： 【该死的联邦政府就是把数千亿经费投给了你小子?还敢口出狂言说要研发精神力药物……几世 纪以来这么多科研学者都研究不出来的东西你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鬼就能搞出来?!我看你怕不是政府的白手套、专门给权贵洗钱的走狗吧?!】 【掷天罡将十二军葬送在星空战场、足以称得上千古罪人，你竟然维护这样的人和他的家族?陆琛你是不是也想被挂在联邦历史的耻辱柱上?!】 【可笑可笑，竟然妄图以凡人之躯阻挡天启!陆琛，待到骑士骑红马而来，你那罪恶的灵魂绝对是最先被净化的那一个!】 某些邪/教/组/织和不知怀着怎样心思的势力甚至动调用了下线人员，企图趁乱对包括陆琛在内的联邦高层决策者们发起暗鲨；但在系统对全联邦信息的绝对统治之下，他们的计划全部都被陆琛预知、假借那位匿名黑客的身份发给了政府，使这些人的阴谋无一得逞。 当然，星网中也不乏支持陆琛和联邦政府的人，他们与那些属性不明的生物在幻塔和陆琛的个人星网平台的评论区中打成一团，战况激烈得堪比数万星里外的星空战场。 在这种形势下，系统检测出该世界对陆琛的平均好感度值每天都在升了又降；最后陆琛索性暂时关停了这个功能，不再关心外界的风风雨雨，专心进行药物和武器研发。 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联邦公民们涌入了幻塔的官方平台直播间。 他们一瞬不瞬地看着直播画面里那些正处于研发过程中的武器和新药，仿佛在看着开 启生之门的钥匙，能够从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勇气。 当看到在实验室里夜以继日地忙碌、身形日渐清减的陆琛和他手下的那些同样因研究废寝忘食的科研人员们时，看到在幻塔官网上每日更新、确实在一步步不断前进的研发进度时，人们焦躁不安的心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了他们并没有被放弃，现在还没到丧失希望的时候——他们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中的某一处，真的有一群人在为他们和联邦的未来拼上性命。 *★★★★★★★★ 此刻，幻塔的药物实验室里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宽敞的阶梯巨幕投影屏下，陆琛正在与相应的科研人员们分析当前精神力恢复剂、疏导剂的研发细节。 近一年的时间过去，陆琛的头发就快要长到腰间，但他已经忙到没有时间去考虑修剪它；于是只用一条雾蓝色的发带将其在脑后扎起一束低马尾—— 这发带还是柏开霁送的。 发现陆琛的头发长长后，这个哨兵就送了陆琛一条与他眼睛颜色相同的发带、并亲手帮陆琛将头发扎好；直到某次陆琛在实验室补眠后那根发带丢失、被一旁的楼雨泽替换成了一条灰色发圈，面上不显但心中很气的柏开霁便怒而买了一大堆雾蓝发带塞进了陆琛的空间钮，以方便向导随时取用。 不过，柏开霁现在人已经不在幻塔了。 精神海基本被陆琛修复完成的他于数月前便被军部征调去训练新兵，只有每月一次的假期才能返回幻塔与陆琛见上一面。 这边，等到陆琛与手下的研究员们分析完今日份的进度，原本预定的午餐时间早就已经过去。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本就感觉不是很饿的陆琛打了个哈欠，也没了去自助货物架上拿个面包果 腹的念头。 自昨天到现在只睡了不到三小时，他现在真的好困。 随着武器和药物研究进度的推进，陆琛愈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得疲惫，但想到自己连天的熬夜这也属于正常现象，于是他也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趁没人注意，还是去水吧倒杯咖啡提神吧—— 就当他这样想着，正打算掌取桌面上落灰的咖啡杯时，却被人“啪”的一下轻轻打开了手。 “又想偷偷喝咖啡了是不 是?你之前是怎么向塔里的医生们保证的?”那人如此说道。 *★★★★★★★★ 打开陆琛手的人是楼雨泽。 这个哨兵一脸不赞同地瞪了陆琛一眼，将手中的智能温控饭盒摆在陆琛面前的办公桌面上，顺手将那个咖啡杯直接没收。 因当前时间紧迫，为了赶进度陆琛经常不听劝阻地在实验室里一熬就是几个通宵。 前世就有过量使用精神力恢复剂、用抽雪茄提神前科的他饮用的咖啡量也越来越大，终于患上了咖/啡/因/成/瘾；还好一直以陆琛的私人医生自居的乘长平发现得及时，才让他在出现强戒断反应前停了下来。 至此，实验室里的每个人都开始时刻监督这位陆塔主、禁止他再碰咖啡；为了帮陆琛进行咖啡戒断，曾在白塔一天至少要喝一壶咖啡的楼雨泽甚至以身作则，自己也强忍着不喝。 “快来趁热吃。”此时，这个咖啡色头发的哨兵将温控饭盒的盒盖打开，很快从中取出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都是陆琛喜欢吃的菜色。 是的，与其微微有些涩/气的外貌极为不符的是，楼雨泽竟然很是擅长家政，还做得一手好菜。 但思及他父母早逝、一手将两个年幼的妹妹拉扯长大的成长经历，拥有男妈妈属性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又要麻烦你了。”被楼雨泽投喂也不是第一次了，知道这个固执的哨兵说什么也会监督自己把饭吃完；因此即便是没什么胃口，陆琛还是坐了下来，开始往嘴里扒饭，打算速战速决。 看到今天陆琛终于能够顺利吃完午餐，一旁的楼雨泽面上也放缓了表情。 然而，还未等这个哨兵开口问陆琛明天有什么想吃的菜色，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机油的武器设计师高呼着冲进了实验室的电子门。 “陆先生!歼星炮那边……!”对方的话只听了个开头，双黑的向导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拔腿跑向武器研发设计室的方向。 看着陆琛转眼间便消失不见的背影，知道对方短时间内肯定又要忙起来了，楼雨泽只能无奈地将桌上的餐盒重新收起。 *★★★★★★★★ “他今天又没能吃完午饭吗?”看到陆琛的办公桌前正在收拾着没怎么动筷的饭菜的楼雨泽，同 样人手一份温 控饭盒的许青和乘长平微微皱眉。 显而易见，他们也都是来给陆琛送午饭的。 "……还没吃几口就被武器研发设计室那边拉走了。"对这二人摇摇头，楼雨泽叹了口气。 “正常的饮食规律总被工作打断，为了赶研发进度又长时间的熬夜；长此以往，他的身体……”将手中的饭盒收回空间钮，许青终是不忍道。 “只能寄希望于这边的研究尽快出成果了，"对此，身为医生的乘长平也感到有些无力， “要真的这样持续个一年两年，他的身体一定会垮的。" 唯一庆幸的是，陆琛当前在幻塔医务室中每周一次的检测报告显示，各项身体指标都是正常的。乘长平想。 只要检测结果一切正常就好。 当时，包括乘长平在内，所有驻扎于幻塔的医生们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都是由联邦政府选定后推荐给陆琛，且通过了系统的身份筛选、足够安全可靠的医学翘楚，但即便是医术精湛的他们也一定想不到—— 世界意志施加于人类身体上的排斥完全不讲道理，也毫不遵守医学原则。 第98章 第98章 许是诸天的神明们当真听到了许青等人的祈祷，在联邦新年到来前一周，连轴转了整整半年时间的陆琛和他手下的研究员们竟然真的奇迹般地将精神力药物和普通人也能使用的专对星兽的武器研发出来了，比预计完成的时间提前了近一年。 政府在紧急晨间新闻中宣布这件事，将之播报至全国。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已被星兽入侵搓磨得如死水般的联邦瞬间沸腾起来，不少民众甚至不受控制地当场热泪盈眶。 如在黑暗的漫漫长路上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光明，人们欢呼雀跃、互相拥抱，狠狠地将心中积蓄许久的不安、痛苦和恐慌发泄出来。 如果是和平时期的联邦，这无疑是值得在疆域内各个星球进行游行庆祝的大好事；虽然现在处于战时状态，人们无法走上街头进行大规模的庆祝，但他们很快找到了替代方式，纷纷登陆星网、用意识接入虚拟空间，在线上举行了席卷整个联邦的欢庆狂欢。 虽然新年还没到，但现在全联邦的氛围甚至变得比过年当天还要热闹得多——无疑，对联邦的民众们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好的新年礼物了。 *★★★★★★★大 【天啊!我真的没听错吗?陆琛当真研发出精神力恢复剂和疏导剂了?!甚至还有结合热抑制药剂………这，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啊……原谅我语序混乱，这个新闻内容让我现在整个人都有点精神恍惚..】 毫无意外，幻塔研发出的精神力药物瞬间在哨向群体里引起了巨大的风暴： 【如果新闻说的是真的，那联邦的哨向们就再也不用害怕结合热，无需进行哨向间长短期的结合绑定；哨兵们不会再陷入精神海崩溃，向导们也不会再担心因精神力使用透支而精神枯竭……卧槽，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呜呜!干得漂亮!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精神海崩溃的哨向们有救了!!】 而在普通人中，那些新式武器则获得了更多的讨论度： 【听新闻播报说，幻塔在进行药物和武器的最终测试时会面向全联邦进行汇报直播?刚好那天是新年假期期间，我和我的家人们一定准时蹲点观看!】 【卧槽，看到新闻里的武器清单我人都傻了。新式Al接入机甲、歼星舰、光子级导弹发射器、重型燧发加农炮……这都是什么幻想级的武器装备啊……幻塔这次简直是将整个联邦的军武水平直接 提升一整个大版本!】 【新闻大概率是真的!我所在的兵工厂已经接到了政府的通知、派上级前往幻塔了，估计很快就有新武器的订单过来——靠!没想到我竟然能亲手生产这些带劲儿的大家伙，这真是太酷了!】 【大反攻!大反攻终于要开始了是不是?我已经等不及想看到我们联邦的将士们使用这些新式武器狠狠地揍那帮星兽了!!】 与此同时，幻塔的官方平台和陆琛个人账号的评论区也都被联邦民众们的感谢填满。 虽然也存在着类似"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神乎其神的精神力药物被研发出来?还有那些强力得仿佛设定里才会出现的武器，这一定是政府和幻塔联合起来编织的骗局”、 ”别政府说什么就信什么，有点儿个人的独立思考能力好不好?我只相信眼见为实”的质疑，或是唱衰接下来幻塔的最终测试直播结果的反调出现，但它们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喝彩和欢呼声淹没、没能留下一点儿痕迹。 陆琛那唯一—条个人动态下的回复数量甚至超过了星网单条动态所能获得评论的最大限额，被星网的工作人员们一次次人工清空，但又一次次地达到上限： 【陆学长万岁!幻塔万岁!!】 【感谢陆琛!感谢幻塔的各位研究人员们!你们辛苦了!】 【我一直有关注幻塔平台的直播，几乎是亲眼见证着他们从无到有一步一步将这些武器和药物研发出来的全过程——我得说，陆琛和他的团队配得上联邦最高的荣誉!他们值得!!】 【感觉言语上的感谢过于苍白，不知道陆琛老师和幻塔能否开通线上募捐通道?虽然我本人不算富裕，但也想要为抗击星兽尽我所能出一份力!】 【我也要!加我一个!】 【还有我!】 可是，无论这些星网网友们如何留言，陆琛都始终没有上线回复。 但思及陆琛现在一定很忙、还有更多紧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再加上之前他也很少亲自参与星网上的舆论风波，人们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谁能苛责这样一位为了联邦的兴亡不顾身体拼尽全力的天才科研学者呢? 于是，大家纷纷自发地将陆琛的星网评论区中的那些负面评论举报清理，把那些写得格外暖心有趣的评论顶到前排；只希望陆琛在工作之余有空的时 候登陆星网时，看到的都是令他开心的消息。 他已经为联邦做了那么多，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众人为他做得心甘情愿。 *★★★★★★★大 当前外界讨论的中心·幻塔。 发出巨大轰鸣声的大大小小的飞行器冲出银白色的迷雾，一架架降落于幻塔的滞空港；地勤人员们挥舞着手中的指示灯棍，通过对讲机将这些飞行器引入停机坪。 等到这些飞行器在停机坪停稳，便有无数来自联邦各地的形形色色的人从中走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前方那片白色的建筑群。 他们有的是联邦政府的官员，专门前来验收幻塔的研究成果；有的是军部派来维护幻塔安全的联邦军人，以防在这个最关键的时期出了岔子；还有来自联邦各大媒体的记者和摄影师，来记录和见证接下来的最终测试，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实时转播给全联邦的民众们…… 因近日来往于幻塔的飞行器实在太多，哪怕当前已是冬月、空港上的风也格外的大，这些大多都是普通人、来自联邦第三救济院的地勤人员和工作人员们身上的工作服却仍然都被汗水浸透。 他们的喉咙渐渐变得沙哑、挥舞指示灯的手臂也感到酸胀，但每个人都一心想要百分百地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不能给陆琛、不能给幻塔丢脸! 联想到来幻塔前第三救济院长和他们谈过的那些话，和同样在实验室中通宵达旦地工作着的陆琛，这些年轻的地勤们便将手中的灯棍握得更紧了几分，心中充斥满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看吧，这座塔毋庸置疑地将会变成记入史册的传奇!而他们何其有幸，此时正身处于传奇之中。 ****★****★ 另一边，幻塔的药物与武器实验室中，早就已经拜托系统全权接手了星网信息的处理、对联邦舆论如何评价自己毫不知情的陆琛正在与相关的研究员们对接最后的实验测试内容。 在完成药物和武器的全部研究工作后，最后的、也是最大的考验即将到来。 第一批制造出的武器样品被拉送到位于宇宙中的军部演武场，精神力疏导剂、恢复剂和结合热抑制药剂也都找到了对应的试药志愿者，只待接下来的最终测试直播；而作为武器和药物研发的负责人，陆琛需要经手负责测试直播的每一个流程，反倒让他 感觉比研发阶段还要更心累些。 不过，即便是再繁杂的工作，只要肯用心去做就总有完成的那天。很快，时间便来到了进行最终测试的当日。 "本次接受核检的武器已全部就位、组装完毕!物流运送过程一切正常!""复检已完成，武器状态确认无误，可以随时投入测试!" 视讯画面中，已经到达军部演武场的许家武器设计工程师们对陆琛比了个大拇指。"三种药物配备结束，志愿者已就位、当前状态没有异常。""精神力校验机器检测完成!检测报告准确无误，可以随时投入测试!" 另一边，布满大大小小精密仪器的精神力检测室中，以沐阳州教授为代表的药物研究员们也对陆琛点了点头。 “……开启直播吧。”即便早就安排系统提前对这些武器和药物进行了测试预演、明白不会出现失败的结果，但真的到了在全联邦人民面前提交答卷的时候，陆琛的心仍然难免跳得快了几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摄影师的手持镜头和悬浮摄像头全部开启，面向全联邦的直播就此开始。 *★★★★★★★大 在联邦新年到来之际，一个普通而又自今日起便变得不再普通的下午，上千个摄像头将军部演武场、精神力检测室和幻塔主控室毫无死角地录入同频直播画面，陆琛的身影出现在最中心的直播间中，全联邦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双黑向导的身上。 联邦政府大楼·顶层会议室。 "可一定要成功啊……" 总统和他的一众幕僚们盯着眼前悬浮巨幕中的直播画面，为陆琛捏了一把汗。 白塔，药物研究院。 “哇!是陆琛学长!” “看那边!还有沐阳州教授和楼雨泽老师!” 一众年轻的低年级哨向学生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实验，聚集在悬浮投影屏前观看直播。 对此，他们的导师们也没有出言指责，反倒跟着一起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开始在直播画面中寻找起之前白塔同事们的面孔。 联邦新军训练基地·教官办公室。 一众不当值的新兵教官围在荧幕投屏前，对幻塔研发出的武器和新药 议论纷纷。 一位银发蓝眸的将官坐在他们之中一言不发，但映出陆琛身影的双眸中却难得地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温柔笑意。 第一军区疗养院。 “陆琛……!”某间疗养室内，红发碧眼的哨兵一瞬不瞬地看着终端屏幕中的双黑向导，仿佛这样做，濒临崩溃的精神海中传来的疼痛都可以减轻了少许。 此时此刻，联邦疆域内的每一个星球之上，无论是哨向还是普通人，所有人都在观看这一关系到未来联邦命运的直播。 "天啊，明明直播还没正式开始，不知为何我现在就已经跟着紧张起来了!一定一定要成功啊!!" “哇!妈妈!我看到爸爸了!你之前说爸爸要去执行特殊任务，就是去这里吗……”"今天这么多项目同时接受检测，能有一半成功就算胜利!幻塔加油!!"在无数联邦民众的见证下，那位幻塔的主人注视着镜头，轻轻开了口。 "这半年以来，有赖于幻塔数万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我们得以提前完成了预定的目标，真的非常感谢。" 一边说着，陆琛环视了一圈主控室；无论是在场的研究员还是主控室外正在观看直播的其余幻塔员工，所有人都产生了他在与自己对视的错觉。 “现在，终于到了收获成功果实的那一刻，"清浅的笑意浮现在这个双黑向导的脸上， "这份荣耀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那么，现在就请全联邦与我们一同见证!"声音骤然升高，陆琛的话语由耳麦传达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测试现场—— "各部门注意，最终测试现在开始!"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 随着陆琛的一声令下，所有幻塔的武器和药物项目全都在这一刻开启了最终测试。 精神力检测室中，数百位志愿者同时饮用了新药，精密的精神力校验仪器将他们精神海的变化实时记录在案；处于宇宙空间中的军部演武场中，Al接入机甲、歼星舰、光子级导弹发射器等新式武器同时启动，将预定的目标物瞬间轰杀成渣.. 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观看直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了双眼—— 光子 级导弹发射器，试射成功! 重型燧发加农炮，试射成功! 精神力恢复剂，实验成功! ……成功! ……成功! 还是成功!! 每一个项目获得成功的那一刻，不仅幻塔负责该项目的工作人员们会为此振臂高呼、大笑流泪，荧幕前的观众们也都会跟着心情澎湃，喝彩狂欢—— 在这一天，从下午一直到晚上，联邦疆域内的欢呼声就没有停下来过；以至于到了最后一个项目检测结束、显示成功，很多人想要再出声时，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哑得厉害，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大 结合热抑制药剂是最后一个完成试验的。等到这管银白色流沙状药剂的检测结果一出，整个幻塔便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 无论是武器设计师、药物研究员还是地勤、媒体工作者，所有人都陷入了狂喜，他们高声呼喊(甚至听起来像咆哮)、跳跃，互相拥抱、击掌；哪怕是平日里最矜持严谨的学者也在今天变得放浪形骸。 预先准备好的香槟被“砰”地打开，如同庆祝胜利的礼炮；高高的蛋糕塔被大厨用餐车推进场，发给每一个满脸都泛着激动与喜悦的红光的人。 陆琛也拿了一杯香槟，坐在办公桌前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面带笑容地看着众人的狂欢。或许是因为这位幻塔之主看起来太过于疲倦的缘故，此刻倒是没有人上来与他笑闹。 “恭喜你了，宿主。”脑海中响起系统清脆的电子音， "要开启当前的世界平均好感度检测吗?" "开启吧。"身体上的疲乏感愈发强烈，陆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打算现在就返回房间先睡—觉。 然而，还未等他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便袭击了他的大脑，眼前的一切景象开始旋转、加速旋转，最后变成一片刺目的雪花闪点—— 等等……这是……! 非常熟悉的灵魂被挤出身体的感觉让陆琛瞬间想起了前世，但因为时刻开启着痛觉屏蔽功能，他这次并没有感到如上次那般的疼痛。 视觉、听觉、嗅觉，一切感知都在离他远去；渐渐上涌的疲倦感如一张巨网，拖拽着他的意识沉入深渊。 在最后， 陆琛恍惚间看到楼雨泽、许青和乘长平向自己冲过来，无数个逐渐变得模糊的面孔围绕在他的身旁，嘴张张合合地在说些什么。 "宿主!" "陆琛!" “陆先生!” "……医生呢?!医生快来啊!!"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都归于宁静的黑暗。 陆琛还未来得及查看的世界平均好感度检测栏中，那抹好感度数值一路飙升、已经变成了橙红色，而且还在继续攀升。 然而，此刻的他已经看不到了。 在全联邦数亿人的面前，那位双黑的向导倒了下去，倒在了胜利的前夜。 第99章 第99章 眼睁睁地看着陆琛晕倒，幻塔主控室里的众人顿时乱成了一团；正在观看直播的联邦公民们也都在愣住片刻后陷入一片哗然： 【卧槽!刚刚倒下的那人是陆琛吗?!幻塔的医生呢?!快点救人啊啊啊啊!!】 【不是吧?这才刚看到成功的曙光啊?!他甚至还没看到自己研发出的武器和药物在战场上产生效果就……!】 【喂喂，你们都盼着陆琛老师点儿好吧!他一定只是太过劳累导致的昏睡或者低血糖!对，一定是这样的!】 【我早就感觉这半年以来陆琛肉眼可见地消瘦了很多……作为新式武器和精神力药物的双料负责人，他所承受的身体负担和心理压力一定是我们常人难以想象的……】 【呜呜呜，请求各路神明保佑!陆琛学长千万不要有事啊(祈福蜡烛.jpg)】 联邦政府大楼的顶层会议室中，看到直播画面中的这一幕，正打算向幻塔发起视讯、庆贺一二的联邦总统深深地皱起了眉。 “原本计划为幻塔举办的庆功宴暂且取消，”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诸位幕僚，缓缓开口，"立刻让主脑征召联邦各科室最顶尖的医生，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幻塔!" "还有，沈华，你代表政府方面去一趟幻塔，”言毕，总统又看向他身边最信任的副手， “那里毕竟是海中央的孤岛、不方便医生会诊，你争取将陆琛接到首都星……" 但话未说完，他却顿住了少顷，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算了。"直接在会议椅上站起了身，这位向来做事雷厉风行的总统大步走向会议室大门的方向：“我亲自去。” "立刻准备飞行器，我们现在就出发!"与此同时，白塔。 白塔的匿名论坛此时已经爆了，首页上满满的全都是关于陆琛的帖子。 但和之前的几次掺杂着负面评价的刷屏不同，这一次，这些帖子的内容全部都是为陆琛感到骄傲自豪的夸夸贴；而在陆琛在幻塔主控室中失去意识的事情传遍全联邦后，论坛首页上也很快变得清一色的全都是希望陆琛能够平安无事的祝福…… 联邦新军训练基地的某间教官办公室，在看到陆琛倒下的那一刻，某位将官的瞳孔瞬间紧缩。 />下一秒，就如同一抹闪电一般，这个豁然间便已精神体附体的银发蓝眸的哨兵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向着训练场停机坪的方向飞驰而去。 "唉——!柏上将?你这是——" "等等!这位长官，没有通行证是不能……!""拦住他!前面那个动作快!把他拦下——!!" "柏开霁!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快从飞行器上下来!擅离职守是要——" 飞行器喷出深蓝色的尾焱、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驶向高空，将那些阻拦的话语统统抛在了身后。 直接将闪烁个不停的终端设置成通话静默，柏开霁握紧了飞行器的操作手柄、将飞行速度拉到最大值。 "距离幻塔还有二十五星里，预计飞行时间为十八小时……" 飞行器的智能导航发出了语音播报，但哨兵已经无心去听，他现在的心绪已经完全被那个当前身体情况不明的双黑向导填满；直到铁锈的味道充斥口腔，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后嘴角不知在何时被自己咬破了。 ……陆琛，等我! 在心中默念着，飞行器被柏开霁驾驶得如同一颗划过宇宙的流星。 ****★****★ 此时的幻塔，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陆琛已经被赶来的医生们抬上了悬浮担架，推入了紧急治疗室。 其实在陆琛刚刚感到眩晕、身形不稳的时候，当时就站在他身旁的楼雨泽和许青就已经率先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不对；可还未等他们上前询问，陆琛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向后仰倒。 不过，以A级哨兵的反应速度，楼雨泽和许青当即就上前托住了陆琛的身体，没让陆琛摔到地上；于此同时，注意到事态不对的乘长平立刻疏散了围聚在陆琛身边的人群，同时呼叫了一直在场外待命的幻塔医疗团队。 在陆琛被推进治疗室后，方才还现在实验成功的喜悦之中、被狂喜冲昏了头脑的众人全都感到了些许不知所措的茫然；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人们围聚在闪烁着“使用中”的红灯标示的治疗室门口，脸上因骤然间大喜大悲的落差而一时陷入了不知该显示什么表情的紊乱状态，最终归结为一片呆滞的空白。 还没喝完的庆祝 香槟已经无人在意，本该彻夜狂欢的庆祝派对还未开始便直接散场；剩余的蛋糕塔则被彻夜守候在治疗室门口的人当做夜宵果腹—— 这蛋糕尝起来本该是代表了成功的甜蜜滋味才对，但此时吃在嘴里却只剩苦涩。蛋糕怎么会是苦味的呢?是幻塔的厨师们在制作过程中加错了配料吗? 为此感到纳闷的人们停止了机械化的进食，才恍然发现那尝起来苦涩的物质并非蛋糕本身，而是不知何时浸入嘴角的、自己无声的泪水。 *★★★★★★★大 楼雨泽、许青和乘长平也混在选择整晚等在治疗室门口的人群之中。 "这都怪我……”凝视着治疗室紧闭的大门，乘长平喃喃自语，心中满是自责： “明明以他的贴身医生自居，却没能保护好他的健康……" 眼看着自己立誓守护的人倒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这对一名医生来说无疑是最可怕的梦魇。 此时，这名白发黑眸的向导无比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强硬地要求陆琛作息规律、杜绝熬夜、按时进行一日三餐。 如果他当时这样做了的话，陆琛今天的晕倒大概率就不会发生了吧?可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哦，是因为当时他被陆琛的话说服，被每对方周一次、没有任何问题的体检报告单蒙蔽了眼睛。 “我们这边的研究速度每快一秒，就将拯救下无数前线军人和联邦民众们的性命，”当时，面对乘长平等人的劝阻，双黑的向导如此说道，没有停止手中的实验， "如果我少睡几小时、少吃几顿饭就能拯救这么多人，那这不是很好嘛!" “而且，我的体检报告不是显示一切正常吗?”抬头看向他们，那人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可你现在确实出事了啊!! 脑海中的回忆让乘长平的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这个可以面不改色主刀切割实验体大动脉、平日里无比坚强极少流泪的向导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乘长平身旁的许青和楼雨泽当前心中也很不好受。 联想到刚才托住陆琛身体时察觉到的、那向导冰凉得仿佛尸体般的体温和低缓得近乎停止的心跳声，这两个哨兵心中都涌出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 如果提前完成研究目标的代价是陆琛的生命的话……!那还不如就让这些武器和新药按时在一年后完成。 直勾勾地望着治疗室门口闪烁的红灯，这两个哨兵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了某种逾常的念头；然而，此时结局已定，再如何做假设都没用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联邦的医生们，祈求陆琛这次的晕倒真的是因为操劳过度而导致的脱力晕厥或一些轻微的病症…… 可是，仅仅一门之隔的治疗室中，那些围着陆琛展开急救的医生们的额头上此时都被细密的汗水布满—— 当初能够被联邦政府推荐、通过系统的筛选进入幻塔就职，目前在场的每一位医生无疑都是行业内的翘楚；可是，任他们使尽了办法、所有检测仪器都用了个遍，都仍然无法判断出导致陆琛失去意识的病因到底是什么。 所有的检测结果都显示陆琛的身体一切正常，除了体温过低、心率过缓外没有任何毛病；仿佛这个向导真的只是因为过于疲惫，身体自动进入了休眠节能状态。 *★★★★★★★大 对此，治疗室中的医生们也感到有些手无足措，只能先给陆琛挂上营养针补充能量，其他的治疗暂且止步、以观察为主。 不过还好，没让这些医生们心中忐忑很久，亲自赶来的总统带着全联邦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就到达了幻塔。 随着陆琛的昏迷，那片围绕着幻塔的银白色幻阵迷雾全部消散、覆盖周边数海里的信号干扰也彻底消失，将这座海中心的小岛彻底暴露在众人的眼下；因此，载着总统和医生们的飞舰得以跟着卫星导航毫不费劲地找到目的地、将陆琛直接拉到了联邦医疗设备最为齐全的第一医院。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即使用上了最尖端的检测仪器、技术手段，请来了全联邦经验最丰富、手法最精湛的医生，陆琛的病因仍然都无法被查出。 和幻塔医生们得出的结果一样——检测不出任何异常。 不信邪的医生们更换了无数仪器，但始终只能得到相同的结果。这该如何治疗啊……? 挤满治疗室的各科业内大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出一个治疗方案—— 毕竟，所有检查结果都表明，这个沉沉睡在病床上的病人根本就没病，医生又怎么能治疗一个本 就没病的病人呢? 那你们就想办法让人醒过来啊?!一直在等候音讯的总统、幻塔员工和联邦的民众们怒号。可陆琛就是醒不过来。 一天，三天，时间流逝；对外界的喧嚣毫不知情、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略微消瘦的双手手臂上插满针管的双黑向导缓慢地呼吸着，仿佛陷入了永久的沉眠。 ——直到病症筛查由生理性转移到精神力方面，联邦出动了一位对精神力治疗经验丰富的顶级向导，让他冒着被陆琛精神力针对的风险、进入了陆琛的精神海。 本来哨兵向导们的精神海都属于个人隐私中的隐私，如果没有本人允许，他人按理来说是不能擅自闯入的；而且，擅自进入他人精神海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哨向可以决定来到他精神海中的人的生死，如果他愿意的话，瞬间就能将来到其精神海中的他人意识当场绞杀。 但事急从权，他们已经别无他法了。 少顷，那位向导的意识便从陆琛的精神海中脱出。他再次睁开眼睛，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陆琛先生的意识并不在他的精神海中，”面向在一旁等候消息的众人，向导的声音微微颤抖，"就连他的精神体也已经不知所踪……" 这个向导的话对仍然对陆琛能够醒来抱有期待的人们来说无异于先于死神下达的通知书—— 所有人清楚，当哨兵向导的意识在精神海中彻底消散意味着什么。 ——陆琛当前这个情况，无异于普通人的植物人状态。 他醒来的可能，已经无限接近于无。 第100章 第100章 在发现陆琛的意识在他的精神海中消失后，自认为终于找到病因的医生们当机立断，选择将治疗的重点全部转为精神力方向。 为此，政府甚至通过主脑征召了联邦境内当前所有擅长精神力治疗的向导，其中就包括之前在学院大比中曾作为敌对势力与陆琛交手、拥有神话级独角兽精神体的杞星阑。 基于陆琛对联邦所做出的贡献，除了正在星空战场与星兽作战或是因参战导致精神力枯竭、被送入疗养院的小部分向导无法相应号召，其他人全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联邦第一医院。 这些向导中等级最低的人也达到了A级，其中不乏在军部担任高职、甚至被称为战场神级治疗师的存在；可是，令所有人深感无力的是，整整一周时间，任这近十个高阶治愈系向导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能让病床上沉沉睡着的人醒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天过去，陆琛的身体体征仍然保持着稳定，并没有出现任何器官组织的恶化。 但所有进入陆琛精神海的向导都没能找到陆琛的意识，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点就在于此—— 一般来说，随着哨向意识的消散，他们的精神海应该也会随即崩溃才对；可是自陆琛失去意识起已经过了快两周的时间，这个向导的精神海却仍然保存得完好无损。 面对这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这些精英向导们变得和之前的医生们一样手足无措。 “就如同一间主人于匆忙间离去、但屋内光洁如新的陈列摆设却总令你感觉他一定还会回来的空房……" 某个进入陆琛精神海的向导如此描述，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所有受到征召的向导中，资质最浅的杞星阑是最后一个上场为陆琛治疗的。 曾和陆琛同为白塔八年部的他当前刚与第三军团达成互选、进入新兵训练基地，还没能步入星空战场；按理来说不应该被征召，但因为他的神话级独角兽精神体所特有的治愈、破幻和预言天赋，这次也被主脑选中。在得知此事后，新兵训练基地那边很是爽快地把他送到了陆琛的病房。 其实在学院大比结束后，自认为输于陆琛一筹的杞星阑就已经把陆琛当作了自己的追赶目标；不过，本想在进入军部后再好好与陆琛一较高低的他却没成想，接下来陆琛会直接退出白塔、至 此与他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寒道。 之后，杞星阑眼看着陆琛身陷A党引发的舆论风波，看着陆琛将A党覆灭建立幻塔，研发武器和新药、从被万人唾弃的专利窃贼到成为点亮全联邦的希望之火，陆琛走过的这一路他全都看在眼里。 无疑，陆琛现在的成就已经与他天生的精神力等级、精神体无关；想与陆琛一较高下的念头也渐渐地在杞星阑的脑海中烟消云散—— 当对方太过于优秀，超出自己百倍的时候，那些羡慕、嫉妒和不甘也都会转化为全然的崇拜和仰望。 前几天轰动全联邦的幻塔最终测试直播杞星阑自然也不会错过。当时他还和一众训练基地中的同期们一起为陆琛和幻塔叫好欢呼，却在第二天就在星网热搜上看到了陆琛陷入昏迷、生死不知的新闻。 然后，他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主脑的征召，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这里。 没想到再一次当面见到你时，竟然会是如此的场景…… 注视着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双黑向导，杞星阑的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瞬间精神体附体，头生螺旋独角、身后展开一对洁白的双翼，他在这一刻拼尽了全力、治愈天赋全开，无比圣洁的白光将床上的陆琛完全笼罩—— 可是，在光芒散去后，无事发生。 直到这个向导近乎力竭、被迫中断了精神体附体状态，陆琛的一切精神数据依旧，精神海中仍然空空如也。 唉……果然如预期中所料的那般失败了.. 本就对杞星阑能治疗好陆琛没抱多大希望的其余向导前辈们都纷纷叹气，心灰意冷地准备走出治疗室，将众人对此无能为力的最终结果告诉一直在门外等消息的政府工作人员—— 在陆琛陷入昏迷的这两周内，外界早就已经就他当前的身体情况吵成了一锅粥。各种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和阴谋论层出不穷，所有联邦的民众们都在翘首以盼、希望政府出面给个准确的说法。 但联邦政府也没想到陆琛的情况会如此棘手。他们甚至同时准备了庆祝陆琛醒来的新闻通稿和纪念陆琛逝去的悼文挽联，只待医生和治愈系向导们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就立刻发出、昭告全国。 >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打算就此放弃的时候，杞星阑却在猛然间抬头、喊住了他们。 "等一下!我【看到】了!"这个因过度使用精神力而全身被汗水浸透的年轻向导高声喊道，“陆琛还有救!!” 就在方才自身精神力见底的那一刻，杞星阑独角兽精神体的被动预言天赋被触发了。 短短的几秒钟，这个向导眼前闪过无数模糊的意象；他看到陆琛在亲人朋友们的簇拥下醒来，看到陆琛在星际战场上带领着联邦的各大军团所向披靡、将星兽打得节节败退，还看到了……! 狠狠摇了摇头、将自己看到的最后画面姑且压在脑后，杞星阑看向面前的向导前辈们，声音坚定。 "请把陆琛的那些亲朋好友们都请来吧!"他说。"这也许就是陆琛醒来的契机!"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于是，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想法，医生和治愈系向导们离开，杞星阑所看到、出现于陆琛醒来画面中的那些人则被联邦政府请进了治疗室。 那家两兄弟、楼雨泽、乘长平、许青和柏开霁围在陆琛的病床前，默然无语。 “呜呜……”年纪尚小的邪乐心小声地抽噎着。他的眼眶通红、眼底青黑，自冲进门后便一直紧 握着陆琛的衣袖不松手。 在看到陆琛倒下的直播画面后，少年已经不知道给陆琛的星网账号发送了多少留言、拨打了多少视讯；一直没能得到回复的他每天都会被噩梦惊醒—— 先是父亲去世，最喜欢的养兄又生死未卜，这对邯乐心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一旁穿着一身沾满尘土的作战服的邪玉成则看起来很是狼狈。 按照父亲的遗愿加入正在重组的十一军后，郴玉成很快凭借自己出色的作战能力和军事素养获得了上校职位；在收到上级的通知时，他本正在带领手下的士兵们在某个不通信号的荒星进行军事演习。 当从上司口中得知陆琛当前身体状况堪忧的那一刻，这个哨兵的大脑直接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玉成曾经对那个双黑的向导无比厌恶，也曾为他深深着迷；但无论是恨是爱，他都从未想过陆琛会死。 陆琛才刚二十二岁啊!死亡对他来说应该是相当遥远的事 情才是……! 连身上的作战服都来不及更换，乘坐着军部的飞行器火速赶往第一医院的途中，那玉成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陆琛诉说。 但当他开启终端、打算给陆琛发送星网消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仍然处于被陆琛拉黑的状态——自之前那次伪造哨向匹配数据的风波后，将掷玉成拉黑的陆琛完全忘记了将他放出来。这个发现几乎让邪玉成丧失了站在陆琛面前的勇气。 "……真的只要我们站在这里陆琛就能醒过来吗?"同样站在病床前的楼雨泽、乘长平回想起场外杞星阑的叮嘱，越想越觉得不靠谱。 "什么鬼!这些医生和向导不好好为人医治，反倒搞起中古迷信来了!"向来不信神明玄学、认为科学至上，楼雨泽和乘长平简直气得肝火直冒，甚至想要自己撸袖子上手为陆琛治疗。 “那不是迷信，而是那人的精神天赋!他是真的看到了陆琛醒来画面，那是既定的未来………”但他们都被许青拦住，虽然整个家族都沉迷中古玄学、自己也经常用茭杯占卜这一点让许青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就在他们就要陷入争执的时候，自进入治疗室后便一直保持沉默的柏开霁开了口。 "……我要进一趟陆琛的精神海。"不是询问，而是告知；这位银发蓝眸的将官看着他的向导，偏冷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我得亲自进去看看。" *★★★★★★★大 柏开霁到达幻塔的时候，陆琛已经被总统接去了第一医院，正好与他岔开。 但是，还未等他调转飞行器前往首都星，便被随后赶到的军务官们拦下，被关了整整一周的禁闭。 “我是他的匹配哨兵!医院那边说不定就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即便柏开霁发起了多次申 诉，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军部的一切惩罚，但请先让自己去往陆琛身边，直到陆琛醒来；可都被军部驳回。 "这次你太冲动了，开霁，"对此，柏开霁的上司对他摇了摇头，满眼的不赞同， “陆琛先生当前不接受任何人的探视，政府已经为他配置全联邦最好的医生和治愈系向导。" "——你不会以为，你这个哨兵真的能比那些医生和治愈 系向导们起到的作用还要大吧?"在离开柏开霁的禁闭室前，那位上司最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可是，几天后，紧闭的禁闭室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没想到那些医生和向导还真的不行啊。"下达了政府请柏开霁前往陆琛病房陪护的通知，亲手为柏开霁解锁电子手铐的上司脸上有些讪讪之色。 于是，柏开霁得以坐上军部的加急飞行器，终于站在了陆琛面前。 “可是，这么多向导进去查看过了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面对柏开霁的执拗，许青本想阻拦，但他想了想，还是没再说什么。 现在，柏开霁就是陆琛的那个匹配几近完美的哨兵一事已经小范围地流传开了。 就如同那些中古童话中所写的那样，真爱之吻能够打破沉睡的魔咒——也许，百分之九十八的匹配度真的能创造奇迹呢? *★★★★★★★大 啊……这究竟是……! 看着眼前的景象，柏开霁愣在了当场。 头顶是高耸的透明穹顶，一白一红两轮月亮映照当空、粉色的月光自其中倾泻而下；身边是无数散发出各色荧光、按照既定黄铜轨道缓慢旋转着的星球模型；雕花壁纸铺就的墙壁上悬挂着装订复古的画作；远处的沉木立柜中陈列满被印泥封存的卷宗—— 这间充斥着中古时期的神话故事书插图中才会出现的物品的房屋，正是陆琛的精神海。 说来惭愧，虽然身为陆琛的匹配向导，因接受治疗的缘故自己的精神海被陆琛进入过无数次；但 这还是柏开霁第一次来到陆琛的精神海。 双脚在厚重的海蔓纹地毯上局促不安地蹭了蹭，这个哨兵轻手轻脚地开始游览整个空间，并试图寻找陆琛消失的意识。 不知为何，柏开霁总觉得这片精神海似曾相识，仿佛他曾在哪里见过一样。 莫非这也是高匹配哨向间所具有的特殊感应之一? 目光从高悬于房间正中、已经变得空空如也的银白色茧壳上一扫而过，哨兵脑海中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起来，如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始终无法从中找到线头。 确实如那些治愈系向导们所说，这片空间一直保持着主人还在时的样子，仿佛空间的持有者只是短暂地离 开片刻，随时都可能回来.. 仔细地打量着摆满酒柜的金属红罐饮料、散落在沙发上的彩色卡带和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手柄，柏开霁没有放过整个房间的每一个细节；可是，看着看着，他的脑海中开始涌现出一些莫名的想法 "不对，这个酒柜里本该装着葡萄酒的。""这个沙发原本的位置似乎是一张大床。" "这些墙上的画作本来应该是……!"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应该】知道这些吗? 知道这些本该是陆琛精神海中的细节? 下一秒，这个正在打量着墙上挂画的哨兵骤然间与其中一副复古人物肖像画撞上了眼神。画中人有着银色的长发和如红宝石般的眼眸。 他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军装，搭配银白色的肩章和绶带；半长的头发被黑色缎带扎起一个高马尾，军帽上装饰着银白帽墙丝带，正中间是一枚金属质感的国徽…… 在这一瞬间，柏开霁几乎被这幅画里的人吸引了全部的视线；他的心脏急剧地跳动起来，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几乎就要跳出胸膛—— 这是他对一幅肖像画一见钟情了吗?!不!不是的!这画上的人，这画上的人明明就是——! 看着这幅画，柏开霁的头疼愈发得厉害，但他却不愿移开目光；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脑海中挣脱束缚，如种子破土发芽抽成一棵参天巨树。 但那东西终究没能破开无形的封印。 就在这个哨兵被墙上的画作吸引了所有心神的时候，突然，一只手轻轻地贴上他的后背，用力一推- 霎时间，天旋地转。 柏开霁的意识被瞬间弹出了这片精神海。此刻，精神海真正的主人，回归。 第101章 第101章 两周前，在察觉到那似曾相识的仿佛整个人被投入滚筒洗衣机中、将灵魂甩出躯壳的感觉那一刻，陆琛就已经开始在心中暗道不妙了—— 果然，再次恢复意识，陆琛便发现自己又一次喜提前世在经历伊夫雷亚政变后的飘浮灵体状态；与同样飘浮在他身旁、也被这突发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系统光球大眼瞪小眼。 “我这是，也被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排斥了?”这次不用系统讲解缘由，陆琛同学都学会自发抢答了。 “……是的。”暗暗吐槽了一句“也”这个字用得很好，以最快的速度确认完陆琛当前的状态，系统对此有些失语—— 想它做伪君子洗白系统这么多年，无论是它自己曾经带过的六任宿主还是与它相熟的其他系统旗下的宿主，从来就没发生过因刷好感度刷崩世界线而被世界意志排斥、导致提前脱离任务的情况；却没想到这种亿分之一的个例竟然会多次发生在它签约的最后一任宿主身上。 如果陆琛被上个世界排斥只是意外，那连续两次被世界意志排斥呢? 也许这并非偶然。 我这是签约了一个怎样的存在啊… “您不该在这个世界研发新式武器和精神力药物的……”因任务完成而获得了这个小世界的世界线探查权限，系统在看完原有的世界线后沉默了片刻，“在这个世界既定的未来时间线上，联邦将会与星兽进行一场血战，在损失近三分之二的人口后获得惨胜；而您制造出的武器和药物改变了这一切……" “可是，坐视联邦被星兽摧毁大半的话，怎么保证我不会是被星兽杀掉的那三分之二联邦公民之一呢?”闻言，陆琛也皱起了眉，“而且，什么都不做的话我也无法完成好感度任务——在完成任务之前就被星兽杀死的话，那就是彻底的结束了。"说到此处，他看向系统： “无论是我，还是你。" 面对陆琛所说的话，系统无言以对。 况且，平心而论，陆琛被当前这个世界排斥，作为系统，它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就算在虫族世界陆琛被世界意志排斥时它还在因能量耗尽而沉眠、对此毫不知情；但在这个星际世界，它可是全程清醒的，甚至还为陆琛搞崩世界线的所作所为辅助助攻、添柴加火—— 毕竟，那位已经闻名全联邦的神秘黑客的真实身份，陆 琛和它都心知肚明。 *★★★★★★★大 罢了!宿主没错，自己也没错，都是世界意志的错! 叹了口气，总感觉自己已经被宿主拉上了贼船、在某条未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系统心情复杂；但他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儿不乐很快就被陆琛亮眼的任务成绩抹平了。 ——看着那已经达到百分之七十、甚至还在不断攀升的好感度数值，它还能对超额完成任务的陆琛有什么苛求呢? "那我们现在就赶快离开这个世界，开启下个世界的任务吧宿主?"一点儿脾气也没有的系统很快调整好心情，狗腿地向陆琛提出了建议。 “为什么现在就要走?”浮在空中的陆琛注视着下方被医生们送上悬浮担架的那具躯壳，有些不解： “根据上个世界的经验，我当前的这种情况应该只是世界意志发出的警告，还没到立刻就被驱逐的程度吧?" "……话虽如此，"系统噎了下，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可您现在已经被世界意志盯上了，随着新式武器和精神力药物被投入使用、产生的影响越来越大、对世界线的影响愈来愈深，您此世身体的健康也会渐渐变坏，最终还是难逃被世界驱逐的下场……" "这期间您会经历如上个世界一样的咳血、脏器衰败、最后全身崩坏，"话到此处，系统有些于心不忍，"这个过程可是很痛苦的，所以我建议您直接跳过这个步骤、直接开启下个世界……" "为什么会感到痛苦?”然而，系统还未说完陆琛便打断了它，"你忘记我已经兑换了可以屏蔽痛觉的感官调节能力了吗?" “我会在这个世界呆到最后一刻的，”系统看到它的宿主如此说道， "既然被世界排斥、走向死亡的结局已经不可避免，为什么不为这个世界送上一场声势浩大的告别典礼呢?" 而且，与前世相比，当前刚刚超过百分之七十的世界平均好感度还不是极限，他还可以刷到更高。 "……嘎?"这下系统彻底卡壳了。 沉默良久，已经明白了陆琛想要做些什么的它才小心翼翼地重新编织好语言： “可是，即便您的身体上不会感到痛苦，但心灵 和记忆呢?"思及之前陆琛因前世的记忆而失神的场景，它补充道，“看到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啊，特别是您现在还自带过目不忘的天赋……” 所以，还是尽快开启任务结算，在积分商店兑换一个记忆封存器….. "感谢你的关心，但我并不排斥这种痛苦，"可是，出乎系统预料的是，陆琛对它摇了摇头。虽然本人很怕身体上的疼痛，但对于这些并非快乐的记忆，陆琛表示接受良好。 “生活哪有一帆风顺的呢?正所谓‘我们必须体验过痛苦，才能体会到生的快乐’,”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些前世的面孔，陆琛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也正是这些经历塑造了我本身，让我成为现在的我、让我感到自己在真真切切地活着……" 看着治疗室里正在为拯救自己而拼尽全力的医生们和门外为自己流泪的人们，陆琛感到自己的心又变得柔软了几分。 只要记忆中还有这样暖心的画面存在，那些曾经的痛苦和悲伤也就不那么难挨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好吧，既然陆琛已经做好了决定，系统便只能任劳任怨地开始帮助自己的宿主尽快返回此世的身体。 有了系统的帮助，陆琛返回身体的时间比前世足足缩短了小半个月。 在此期间，虽然处于灵体状态的陆琛不能离开躯壳太远，但有了系统的陪伴，倒也没有如前世那般无聊。 他眼看着幻塔的医生们对他的情况束手无策，幻塔的下属和朋友们在治疗室外彻夜等候结果；看着总统带着全联邦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将他用飞舰送到第一医院，各种尖端的检测仪器轮番上阵，但所 有检测结果都显示毫无异常。 系统还给陆琛展示了当前已经将开屏换上祈福页面的联邦星网——联邦政府的官方通告和陆琛的个人主页下都点燃了千千万万株祈福蜡烛，如同一片璀璨的星河。 之前在网络上咒骂攻击过陆琛、调用线下人员对陆琛发起暗鲨的邪/教组/织和大小势力被政府起底抓获、被联邦的民众们一番痛骂，但这些组织纷纷委屈地表明这次自己的晕倒绝非他们所为—— 虽然他们确实是想让陆琛死没错儿、也对陆琛这次的晕倒表示喜闻乐见，但要他们承认这是他们的所作所为 、扣上没做过的黑锅他们却是不乐意的。 "您如果现在离开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因此伤心。"系统还将那些夹杂在星星点点的蜡烛中的留言挑出来给陆琛看： 【真是疯了，这都一周过去了，政府和幻塔官网上的通告还是陆琛晕倒在主控室、正在进行抢救的那番套话，到底有没有进展、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唉，最新的一批精神力疏导剂和恢复剂已经产出完成、被紧急配送到前线和疗养院了.…这本来是足以让人开心的好消息，但一想到研发了这些药剂的陆琛还生死不明，我的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可恶!这次陆琛先生晕倒一定就是那些邪/教组织的阴谋!他们之前就一直在宣传什么“天启”, “灭世”之类的，肯定对拯救联邦的陆琛先生恨之入骨——之前就有过暗鲨前科，那对人实施远程诅咒也是很有可能的吧?一定要严查、让他们付出代价!!】 【呜呜，要是陆琛学长这次能平安无恙的醒来，我就一边操控机甲进行托马斯全旋一边洗头!】 最后，就在擅长精神力治疗的向导们轮番进入陆琛的精神海，却对此毫无办法的时候；系统终于完成了对陆琛的灵魂与此世身体链接的加固，对陆琛表示他很快就能回归身体了。 也是就在此时，治疗室的大门打开，那家两兄弟、楼雨泽、乘长平、许青和柏开霁走了进来。柏开霁进入了他的精神海。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其实被进入精神海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之前已经有近十名向导在陆琛的精神海中游览了一圈；但问题就是，柏开霁竟然在墙壁上悬挂的那幅陆琛前世身穿军装的肖像画前久久驻足，仿佛被画像魇住了一般。 "他这是什么情况?"意识重新出现在精神海中的陆琛微微皱眉，询问脑海中的系统。 “他的意识体正在产生极大的灵魂波动……等等，似乎有点不对!”听到了陆琛的呼唤、对柏开霁展开扫描的系统却一秒发现了异常—— 在它的眼中，深埋于那个银发蓝眼的哨兵意识中的、那个熟悉的灵魂封印此时一览无余。这是……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那些人常用的封印手段!系统愣住了。 ……可是，这个封印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小世界原住民的灵魂之中?! r />不对!这个灵魂波动也好熟悉，好像曾经有被它录入过……! 陷入沉思的系统开始一点点筛查自己的缓存记录，很快找到了一个可以与柏开霁的灵魂波动一致的灵魂记录—— 那是，陆琛曾经在虫族世界的伴侣·雷尔夫的灵魂记录。 系统的缓存记录中之所以有雷尔夫的灵魂波动，还是因为陆琛在拜托它调出任务记录、剪辑留给雷尔夫的定时邮件视频时留下的；却没成想，这偶然为之的举动现在却成了证明柏开霁的灵魂并非此世原住民的铁证。 不同的小世界中怎么会出现同一个人的灵魂?! 结合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的灵魂封印，这个发现让系统有了某些不好的预感。 ……除非这个灵魂的持有者，根本就不是这两个小世界的原住民，而是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的员工!! 紧急将这抹灵魂波动送去与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的部门职员的灵魂记录进行对比，系统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心中碎碎念，只希望真相千万不要是他想象的那样—— 然后，不到一分钟，对比结果出来了。 看着对比结果中显示的、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部长霍砚名的脸，系统直接一个欲哭无泪，恨不得立刻就拉着陆琛光速逃离这个世界。 “系统，系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对此毫不知情的陆琛还以为久久不回复的系统是又因为缺少能源陷入死机状态了，却没成想下一秒脑海中就充满了做完灵魂对比的系统的哀嚎： "这个世界没法儿待了!宿主，我们快走!我们立刻就走!!" 白色的光团一整个大崩溃，因声音太大甚至在陆琛的脑海中泛起了回音。 "我们竟然不知不觉间被维护世界线分部的条子摸到身边了啊啊啊啊!!!" 而且，还是这些条子里面最厉害的那一个。 第102章 第102章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柏开霁和雷尔夫是同一个人，而且他的真实身份还是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的部长?"一把将那个银发蓝眸的哨兵推出了自己的精神海，陆琛询问脑海中的系统。 “是的!他真名霍砚名，是维护世界线分部有史以来能力最为突出的一位部长，曾因多次以一己之力成功修复高强度崩坏的世界线而受到时空管理局的通报嘉奖……”将霍砚名的个人资料简历发送给陆琛查阅，系统光球从陆琛脑海中的意识空间中飞出、不安地绕着他打转儿。 好家伙，没想到刚成为伪君子洗白系统时某个前辈提供给自己的、维护世界线分部部门职员们的灵魂记录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拿着这个吧，有备无患。"当年，在时空管理局·扮演分部，那位经验丰富的前辈对正要去寻找第一位宿主的系统叮嘱道， "万一你以后绑定的宿主真的闹出了搞崩世界线的大篓子，就难免要和这些人打交道……" "不过放轻松啦，搞崩世界线的情况是很少见的，你可能一直工作到退役也遇不到一例，"看出了系统的紧张，前辈出言安慰， "你看，我前前后后也带了这么多届宿主了，从来也没亲眼见过这种能扭转世界局势的强人……" “那要是我的宿主真的搞崩了世界线的话，我该怎么办?”当年还是个萌新的系统弱弱发问。 “哈?怎么办?赶快麻溜地跑呗!”前辈夸张地说， "不跑还等着维护世界线分部的条子来抓你们吗?! “而且，传说被那些条子们抓住可是很恐怖的哦!不仅你的全部任务积分都会被清零，还会被关禁闭、一关就是好几年……" 嘶——!结束了对往事的回想，系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大 "上个虫族世界遇到霍砚名可能还能称之为巧合，但这个星际世界您与他再次重逢，绝对是这人有心冲着咱们来的!"在陆琛霍砚名的资料时，这个受到严重惊吓的光球仍在说个不停： “他意识里面有个灵魂封印，我刚刚查了一下，是维护世界线分部独有的、一旦符合开启条件就能解开的记忆封印。" “我猜测，这个封印的触发时间很可能就是您或者他在这个世 界死亡、灵魂脱离躯壳的那一刻；这样他就能以没有前世记忆的原住民身份逃过世界意志的排斥，并在封印解除的瞬间恢复记忆、对我们实施抓捕!"越是分析，系统越觉得霍砚名这人实在可怕—— 竟然能够以几乎完全失忆的状态在上亿人中摸到陆琛身边，这是什么奇迹条子! “快快快，让我们现在就跑吧宿主!说不定现在这个小世界外围已经有其他维护世界线分部的人在堵着我们了!"眼看着陆琛还在看那份霍砚名的简历，系统不由得发言催促。 不过，幸运的是，因为发现了霍砚名的存在、提前预知了维护世界线分部的职员们可能布下的埋伏，系统还是有信心带陆琛突出重围的。 然而，和胆战心惊恨不得立刻跑路的系统比起来，它的这位宿主却似乎格外的勇。 “被抓到的话，我们会死吗?”陆琛轻轻开口。 "……?"陆琛这句话一下把系统给问懵了。想了半天、查阅完扮演分部的员工手册，发现根本没有对改变世界线判重刑的记载，它才迟疑地回答， "应该是不会的……" “那我们急着跑做什么?”将简历上身穿蓝白制服的身影深深地印进脑海，陆琛饶有兴致地挑眉， "这不是很有趣吗?" 就像已经熟记路线、站在起点就能预知结局的单机游戏突然变成了双人对抗，一成不变的既定主线中突然增加了诸多变数。 上个世界被自己选定的锚点竟然自己长腿追到了这个世界。……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也就是说，只要先霍砚名一步脱离这个世界，我们就不会被他堵住拦截是吧。"愣怔的系统看着自己的宿主如此说道。 "脱离这个世界的时间选择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我们不被他抓到不就好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此时的治疗室中，意识被陆琛推出精神海的柏开霁突然睁开眼从一旁的陪护床上跳了下来、跑到陆琛床边，将房间中的其他人吓了一大跳。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询问柏开霁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发现躺在床上的陆琛睫毛微颤，渐渐睁开了眼。 这么多治愈系向导都没能唤醒的人，身为哨兵是柏开霁竟然真的做到了? ! 掷乐心和乘长平直接喜极而泣；年少的那乐心攥着陆琛的袖角又哭又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年长一点的乘长平则很快地拭干眼泪，赶快出门去喊医生了。 楼雨泽、许青和揶玉成也在短暂的大脑空白后陷入狂喜，但这份喜悦中却夹杂了一丝被他们刻意忽视的苦涩——唤醒陆琛的人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接下来，医生和治愈向导们又来了一趟病房。有了他们的帮助，当前身体本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躺久了导致的虚弱的陆琛很快就恢复了体能，甚至不到半天功夫就能下地行走、直接跳过了前世的复健步骤。 其实，对于失去意识近两周又骤然醒来的陆琛，也有不少医生和治愈系向导对此产生了深深的研究欲望；但基于陆琛当前在联邦所拥有的声望和地位，也没人真敢把这位当成如小白鼠一般的研究对象。 因此，陆琛晕倒的原因最终便只能被定性为过度劳累，成为了一个永久的历史谜团。 一直在治疗室门外等待结果的政府工作人员们此刻也都喜笑颜开，他们立刻就将陆琛醒来的消息传回了总统办公室；之前已经准备好的、庆祝陆琛醒来的新闻通稿马上就会派上用场，最迟明早全联邦的民众们就能在紧急晨间新闻中得到通知。 不过，先于第二天的晨间新闻，在陆琛醒来的当天晚上，联邦人民就提前得知了这个好消息—— 因为在陆琛星网个人账号的评论区中，那条【呜呜，要是陆琛学长这次能平安无恙的醒来，我就一边操控机甲进行托马斯全旋一边洗头!】的评论获得了一个“博主本人觉得很赞”的标识。 没过多久，整个星网就因此沸腾了起来。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卧槽!卧槽!点赞的是陆琛本人吗?!】 最先收到点赞提醒的是发送这条评论的哨兵小哥。他本就是小陆琛三届的白塔机甲系学生，自在白塔匿名论坛看到陆琛与柏开霁的机甲对战视频后就对陆琛很是崇拜。 看到星网提示的那一刻，这个哨兵小哥正在白塔上课。发现自己的评论竟然被陆琛点赞，坐在阶梯教室后排的他直接就激动地原地蹦了起来、当即暴露了自己上课摸鱼的行为。 很快，在白塔哨兵小哥被教授呵斥、让他下课去一趟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点赞的星网网友们把那条& #34;一边操控机甲进行托马斯全旋一边洗头"评论顶到了第一位。 【?!陆琛真的醒了?呜呜呜，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最好不要是盗号狗，不然我们一定会把你人肉出来、有你好果子吃!!】【乐了，层主还不快快开直播操控机甲洗头?我也想看!】 就在因陆琛晕倒而推迟了两周的庆祝狂欢由一条点赞重新点燃时，收到陆琛已经醒过来的消息，联邦总统也赶到了陆琛的病房。 经过近一天的检查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自认为自己已经无大碍的陆琛本想立刻办理出院手续返回幻塔的，却被柏开霁等人和医生们集体劝阻拦下，硬是要他在病房中呆满三日观察期才放人。 对此深感无奈的陆琛就是在这个特护病房中与总统见的面。 “联邦感谢你的付出，陆琛先生!”面对陆琛，总统亲切极了，一上来就牢牢握住陆琛的手上下摇晃了数次，语气无比真挚。 “陆琛先生还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在确定过陆琛的身体确实已经恢复了健康、向陆琛展示过当前新式武器和精神力药物的生产和使用情况后，许是因陆琛这次的突然晕倒有所触动、又想对陆琛的贡献做出表彰，这位总统想了想，突然问道， "只要是联邦能为你做到的，你尽管提!" *★★★★★★★大 “唔……"总统的问题让陆琛思考了数秒，在室内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我愿意将新式武器和精神力药物的专利权无偿献给联邦，但请将其中每年的盈利额拨出百分之十，一半分给邪家、一半分给幻塔。” 这样就回报了掷家这十余年对原身的养育之恩，也能在他离开后给幻塔留下一个经济支撑。啊……听到陆琛所说的话，所有人都愣住了；其中，邪家两兄弟更是都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可以，"这无疑是对联邦政府很有利的一个要求，总统没有理由不答应；但随即，他便皱紧了眉继续问道， "那，关于陆琛先生你自己，没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我?"这下轮到陆琛彻底愣住。 被世界意志排斥、已经没多久好活的他还有什么没能实现的愿望呢? "我的话……对了!" 沉思良久，这 个双黑的向导终于想到了一个愿望、笑着说了出来，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他说道， "总统先生，我希望您能同意我前往星空战场。" 第103章 第103章 {精神力疏导剂及恢复剂再建奇功，各军团疗养院中的哨向恢复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三!联邦军团建制恢复七成，成功收复包括梅西耶星系在内的联邦疆域……} {爆!第五军团发现星兽兽王的踪迹!据悉，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星兽族群中产生唯一的王，不知这是否会为前线军情产生负面影响?让我们听听专家怎么说……} {新式武器已在各大军团中全面普及，其中，新式Al接入机甲受到哨兵将士们的广泛好评!} {第一批新兵兵源已完成训练、开赴星空战场!让我们祝福这些将士们一切平安、武运昌隆!} 听着脑海中系统的每日联邦新闻播报，坐在办公桌前的陆琛喝了一口杯中的热牛奶。 透过透明的落地窗，如一条白色系带围绕着岛屿的白沙滩和时不时有大小飞行器起飞降落的空港可以尽收眼底；再望远处看，就是那一片自陆琛返回当天便重现幻塔的浓雾幻境结界，如在呈现出紫灰色的海面上筑起银白的城墙。 天色是与海水一般的灰色，带着一丝腥甜味道的海风裹挟着窗外的雨滴吹进屋里，将海岛上本就微乎其微的暑气彻底扑灭。 ——距离陆琛醒来已经过了小半年的时间，夏天又一次悄悄地到来了。 这半年来，随着对新式武器和精神药物的大力投产和使用，联邦军队渐渐在星兽潮的攻势下稳住了阵脚，甚至开始了反攻、将星兽一点点驱逐出联邦星域。 虽然星兽在星兽王的率领下仍然攻势不减，但好歹当前的新闻播报中偶尔也能听到几条人类胜利的好消息，不再总是令人丧气难过的败仗；系统每天播报给陆琛的那些联邦决策层截留的隐秘消息数量也在日益下降——时至如今，联邦面临亡国灭种的威胁已经人尽皆知，再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有了普通人也能使用的新式武器加持，联邦普通民众们的参战热情空前高涨，军队中的普通人数量自联邦成立以来首次与哨向所占的比例持平。 可是，即便如此，想要短时间内结束这场战争却也是不可能的—— “根据目前联邦军队的反攻进度，想要完全将星兽赶出联邦疆域至少要一年的时间；而完全消灭这群星兽，则至少还要五年。”对此，系统在进行建模推算后给出了答案。 "可是你的身体却挺不了那么久的时间，宿主，”末了，它提醒道 ，“最迟到今年冬天，你的身体就会彻底崩坏，灵魂也会被世界意志直接弹出去的……" 正如系统所说，这半年来，陆琛的身体情况果然每况愈下；前世熟悉的咳血再次上演，只是每次都被他用幻术在众人面前遮掩过去了，靠着每周都仍然正常的体检报告单，一时间倒也没人怀疑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大 “叩叩”两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陆琛的思绪。推门进来的人是楼雨泽。 "这是本周的药物生产清单。"将手中的电子屏递给陆琛，在陆琛查阅的时候瞥了眼一旁的杯子、确认里面的内容物并非咖啡后；这个自陆琛醒来后就变得愈发男妈妈化的哨兵方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带上。 在当前的幻塔，陆琛身边唯一自白塔时期就与他熟识的人就剩下楼雨泽一个了。 随着人类联邦对星兽的反击战打响，已经完成研发任务的幻塔中也有不少哨向被调入各大军团，乘长平和许青就是其中之——— 哪怕他们二人背后都有着很深厚的家族背景，但在当前全民军事化管理的联邦，这种必要兵役的也是无法躲避的；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和邪玉成一起进入星空战场。 于此同时，柏开霁已经于一个月前完成了对新兵的训练、返回了第七军；有了新研发出的精神力疏导剂，哪怕没有陆琛的精神疏导，这个精神海已经被陆琛修复得七七八八的哨兵也已经可以于星兽稳定作战了。 顺便一提，在前往星空战场前，柏开霁还曾旁敲侧击地给陆琛发了好多星网消息，生怕有了精神力药物后陆琛向他提出解除长期标记协议、就此与他彻底断绝关系。 当得知陆琛并没有与他解除长期标记的意思后，柏开霁开心地回了好多可爱的雪豹表情包，也不知道是这位冷面将军从哪里新淘换来的。 ——然而，柏开霁不知道的是，他给陆琛发送的那些消息内容都已被系统录屏存档。 “要是这人抓住了咱，咱就可以用这视频威胁他，说不定有奇效。”代入想象了一下维护世界线分部部长霍砚名发送可爱雪豹表情包的样子，系统又打了一个寒颤。 同样因精神力疏导剂受益的人还有谢焰晨。 在被星兽兽潮包围后，因着第十二军的拼死殿后，第一军 突围成功了不少人，谢焰晨就在当中。能够在星兽堆中捡出一条命来并荣升大校军衔，谢焰晨无疑是幸运的；但他也是不幸的—— 当他于一架残破的机甲中被战场医务人员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失去了左眼、精神体死亡、精神海濒临破碎的他连邯家的葬礼都没能出席就直接被送到了第一军的疗养院。 要不是精神力疏导剂的横空出世，这个红发碧眼的哨兵无疑就只有死亡一个结局；但在疏导剂的帮助下，经过半年的时间他已经恢复了些许，前些天还恢复了与陆琛的星网联系。 让谢焰晨感到很是开心的是，这次在他的消息发出后不久陆琛就立刻回复了；这对短时间内无法重返战场的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慰籍。 将陆琛的照片调到悬浮屏幕上，展示给从自己的精神海中诞生不久、还是只狗崽的精神体；看着那只小杜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位双黑向导摇尾巴的样子，谢焰晨揉了揉它的脑袋。 “你也很喜欢他对吗?"也将目光移到屏幕中的人身上，哨兵的表情柔和，"等到我的身体恢复、战争结束，我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到时候，我们就找一个洒满阳光的草坪，一起玩抛接树枝游戏……”渐渐地，谢焰晨的声音渐弱，几近低不可闻： "他那么喜欢小狗，当然也会喜欢你的……" *★★★★★★★大 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们大多都上了星空战场，说实话，在为他们的安全担心的同时，陆琛也对此有些羡慕。 是的，陆琛醒来时对总统提出的“想要前往星空战场”的请求没能被允许。 "这个不行(不可以/你不能去)!!" 当时，他的许愿话音未落，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得到了众人异口同声的驳回。 不止总统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参军的申请；曾经无比期待他加入第七军、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柏开霁、许青、乘长平等人也都是一脸的不赞同；郴乐心甚至差点都急哭了。 "别的愿望都好说，但上战场绝不可以!"与陆琛对视，那位总统满眼认真地说， “要是你在星空战场上遭遇什么不测，那无疑是联邦的巨大损失，无论是政府还是国民们都绝对无法接受……" "就算你想要为联邦做贡献，留在幻塔继续做研究也是可以的嘛!"最后，在许诺给幻塔诸多利好政策扶持、直接腰斩了陆琛加入军部的计划后，还有其他公务待处理的总统匆匆离开，临行前还不忘安慰了陆琛一句。 不仅总统和亲朋好友反对陆琛上战场，陆琛发送给联邦各大军部的参军申请也都被驳回；去年还热情地给他发放ffer的军部招生官也都纷纷变卦，表示上面已经下了禁止令，他们也没有办法。 等这件事情传到星网，在政府舆论的有意引导下，甚至就连联邦的民众们也都极为赞同禁止陆琛上战场的做法；人们完全忘记了陆琛曾在学院大比中展示出来的神级作战辅助能力，只想一心把他当成易碎品或珍稀动物保护起来： 【政府这次干得漂亮!陆琛先生这么珍贵的研究人员怎么能去危险的星空战场?】 【陆琛那能研究出新式武器和精神药物的脑子值得一个千亿星币的保险、怎么保护都不为过好吗?联邦政府疯了才会让这样的人才上战场和星兽死磕!】 【理解陆琛先生想为联邦出分力的心意，但就我个人的私心，果然还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留在大后方才好.……】 “你今天的星网邮箱里也收到了不少来自各个政党的邀请函，”系统将那些邀请陆琛加入党派的信件一溜排开， "网上对你参加下次总统竞选的呼声也很高，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党外人士获得这么高的民意青睐——这些人都认为以你那聪明的大脑一定可以治理好国家……唔，虽然这说也没错儿啦。" "如果我现在真的像上一世那样成为国家的最高领导者，倒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身负诸多束缚。"淡淡地叹了口气，陆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莫非，真的就要在这个世界坐等身体自然衰亡，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 双黑的向导沉思片刻，掏出终端，给某个人发送了一条星网消息。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在六月初夏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波新兵也成功到达星空战场，与各大军团完成汇合。然而，在幻塔·陆琛的办公室中，楼雨泽将一把手术刀横在了双黑向导的脖颈处，脸色差得惊人。 "……你不是陆琛!"冰冷的手术 刀再深一毫米就将见血，楼雨泽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那人，冷声发问， "陆琛呢?他人现在在哪?!" 随即，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座幻塔；收到楼雨泽发出的信号、以最快速度赶来的驻军立刻持枪破门而入，包围了办公室中的两人。 “唉……还以为至少能撑到周末体检时呢，”被众多散弹枪指着， “陆琛”最终只能看着楼雨泽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伪装，"奇怪，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随着一阵骨骼变形产生的脆响， “陆琛”转眼间便在众人面前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正是曾在学院大比与陆琛交过手的、精神体为拟态章鱼的章御。 此时，因为陆琛施加在他身上的幻术还在起着作用，哪怕眼睛所见到的是章御的样子，但受到幻术暗示的影响，所有人仍然会时不时于脑海中产生“这人是陆琛”的错觉。 "呵。"面对章御的发问，楼雨泽冷笑了声。 与自己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向导这几天对自己产生的吸引力却突然消失了，他只恨自己没能早发现对此产生质疑。 "别废话，陆琛现在到底在哪儿?"心中莫名生出了某些不好的预感，楼雨泽急声发问。三下五除二地将恢复自己原本体型后身上绷得有些紧的研究服脱下，章御耸耸肩："他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在——"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此时此刻，联邦星域边缘·星空战场。 第七军、第三军和第九军从三个方向同时逼近一群星兽所寄存的星球，准备按之前既定的计划进行合围。 就在那颗星球被三个军团包围的一刹那，在第七军的大后方，一抹银色的精神力波动自刚刚编入 第七军的新兵阵营中扩散、如潮水般瞬间席卷开来。 "卧槽!这是什么?!" "等等，我好像可以在脑内和队友们同频对话了?这看起来好像是向导的精神链接……" "见鬼，什么向导的精神链接范围能有这么大?他这是同时链接了多少人?!" "各部镇静!镇静!一切按原作战计划进行!!"短暂的骚 乱还未兴起，第三军团长的声音便出现在每一个军人的脑海中，将之瞬间压了下去。 于此同时，后方的指挥星舰中，三位军团长看着精神力测绘仪器所扫描显示出的、那抹银色精神力波动的覆盖范围，倒吸了一口凉气—— 漆黑一片的宇宙之中，银白色的精神力波动无比显眼。它仿佛一条流动着的银河光带，将三个军团全部包裹在内。 第104章 二合一加更庆4000营养液达成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星空战场上了。”幻塔的办公室中，章御从空间钮中取出自己的衣服，刚换上就被红了眼的楼雨泽攥着领口狠狠给了他一拳。 "总统都已经命令禁止陆琛上战场你却反其道而行之，你就这么想看到陆琛出事吗?!"怒到了极点的楼雨泽直接将高了他半头的章御提了起来，却在下一秒被章御甩开了手。 “嘶——什么都不清楚的应该是你们才对。”揉了揉被楼雨泽打破皮的嘴角，章御吸了口凉气，但也没有还手辩解，任那些幻塔驻军将自己押走。 一周前，被分配到第七军团的章御刚结束了新兵训练、正准备打包行囊随军前往星空战场的时候，突然收到了陆琛发来的星网消息。 “……如你所见，我当前的身体情况确实已经很不乐观了，”星网视讯对面，双黑的向导擦拭干净嘴角的血迹，面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能不能请你帮我……" 陆琛说，这是他此生最后的愿望。 在这种严肃的事情上章御自认陆琛不会出言骗人。但如果此事真的并非谎言，面对为联邦做出了如此多贡献的人的请求……这让章御如何能忍心拒绝? “看在我为了你都愿意冒着上联邦军事法庭的风险，你可一定要安全地从战场上回来啊!”最后还是同意了帮陆琛前往星空战场的章御在临行前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还等着你出庭为我辩护呢。” “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已经用幻术变化成章御模样的陆琛没有向他保证安全从战场上返回，只是笑着摇摇头。 ……不知道那个一眼就能看破自己伪装的向导现在在星空战场上如何了。 结束了记忆的回想，被紧急押往前往首都星接受审讯的章御看着飞行器舷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微微出神。 因为之前答应过陆琛对陆琛的身体情况保密，在接下来受审的过程中，这个哨兵什么都没说。 就在章御被传讯至首都星的时候，数万星里外的星空战场，那抹银白色的光带仍在不断扩散；在三个军团将士们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将那颗盘踞着星兽的星球也彻底吞没—— /> 近万星兽，一波全灭! "这到底是……"看着屏幕上前线战士传回来的、充满密密麻麻星兽尸体的战场现状，三位军团长都感到喉咙有些干涩，一时间有些失语。 "各位将军，新兵陆琛向您报道。"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他们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第七军新兵阵营中的某一架机甲里，灌下两管精神力恢复剂、冲淡喉咙里残存的血腥味，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银发红瞳的向导一点点擦干净嘴角的血迹。 "这便是我的投名状了，"遥遥看向远处的指挥星舰，他微微眯起眼睛， ”请问，现在我可以加入军部了吗?" *★★★★★★★大 "!"在被那抹银色精神力波动覆盖的那一刻，正在第七军军阵中压阵的柏开霁瞬间转头看向了精神力的源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场战役一结束，他就直接驾驶机甲冲向了指挥星舰——果不其然，在那里，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琛，你……!”甚至忘记了要和一旁的上司打个招呼，柏开霁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个双黑的向导占据；但等到他跑到陆琛面前，却因想说的话太多而卡住，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倒是陆琛主动向他敬了个军礼。 “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长官。”对柏开霁笑笑，已经被允许加入第七军的陆琛当前的心情很是明朗。 "……等等，您怎么能!"被陆琛那声“长官”的称呼叫得愣了几秒，回过神后的柏开霁立刻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上司、第七军的军团长。 “嗯，以后陆琛少将就是你的直系下属了，”对柏开霁现在才想到自己的行为简直没眼看，第七军的军团长示意他不用再多说， "你不是他的哨兵吗?务必保护好他的安全!" 话虽如此，在陆琛展示出能够以一己之力消灭众多星兽的实力时，三位军团长就已经不再反对陆琛加入军队了—— 开玩笑，有这么强的作战能力，陆琛简直就是当前军部急需的人才，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至于陆琛在星空战场上的安全，这些军团长们也已经对此无比放心——以陆琛之前的表现来看，只要他不被星兽兽潮团团包 围，整个星空战场上能威胁到他的情况已经几乎不存在。 就在刚刚，三位军团长们已经亲自给总统办公室发起了临时视讯，在看过陆琛的作战视频记录后，总统和他的幕僚们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通过了陆琛的参军申请、并直接将陆琛的军衔定为少将。 在陆琛将全部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后，刚被关进审讯室没多久的章御就被放了出来；正如陆琛之前说的那样，他没有受到任何为难。 至此，陆琛加入第七军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再无异议。 然而，远在第三军的新兵阵营中，自看到那抹银/白/精/神/力就陷入久久的失神状态的杞星阑握紧了双拳。 "你还是来了，陆琛。"这个曾将自己看到的未来转达给总统、让联邦政府务必阻止陆琛进入星空战场的向导的心中充满了苦涩，低声呢喃， "……莫非，既定的命运注定无法更改吗?" *★★★★★★★大 在陆琛加入后，联邦对星兽的反击进展就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虽然因为对身体的负荷太大、加之为了防止缩短在此世停留的时间陆琛再没使用过之前那次对星兽的群体精神攻击；但有了大规模战场协调天赋的加成，持有新式武器和精神力药物的联邦军团对小型星兽群的围剿简直如虎添翼，苜都星的冬天还没开始，他们就将星兽全部驱逐出了联邦星域。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陆琛出现在星空战场上的消息很快就不翼而飞、传遍整个星网；但还未等联邦的民众们开始抨击将陆琛置于险境中的政府，一段军部公布出的战场录像便直接引爆了全网舆论 只见漆黑一片的星空中，被银白色精神力波动笼罩的五个军团将上万只星兽团团围住，在经过大火力洗地和机甲交叉收割后，这些星兽很快如被疾风吹过的苇草般倒下；视频的最后，摄像头还特意给了那个被好好保护在后方的向导一个特写： 一头及腰银发被蓝灰色的缎带束在脑后，双眸的颜色是如鸡血石般的深红——这不是陆琛是谁? 【我去!可以同时为五个军团进行精神链接……!之前在学院大比时同时链接四百人竟然还不是陆琛学长的极限啊啊啊啊!】 【怪不得最近前线捷报频传!看到如此逆天的精神力辅助，联邦政府改口同意陆琛先生上战场倒也是情理之中 (点头)】 【这是A级向导?!哪怕这个问题已经被无数人问过，但我还是要重复一遍——这能是A级向导做出来的事儿吗?!S级向导也没他勇啊!!】 【这简直就是bug级的战场协调能力……这么强的精神体天赋，你告诉我陆琛的精神体不是神话级?@联邦精神体档案局速速出来挨打!!!】 在政府宣布联邦疆域被全部收复的那一天，一场席卷全联邦的、民众们自发举办的庆祝活动在各个星球上演。 人们久违地走上街头，欢呼、拥抱、载歌载舞；终日被星兽威胁的阴云荫蔽的这个国家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曾经每天为星兽入侵担惊受怕的恐慌彻底消散，人们甚至已经开始提前畅想星兽消失后的日常生活；各大媒体宣传的将星兽赶出联邦的目标变成了将星兽完全消灭，政府的支持率直接突破的八十点 自联邦成立以来，这届政府可能是获得民众支持率最高的一届。 在反击星兽战役中表现优异、做出突出贡献的将士们也都被联邦公民做成了电子人物肖像，送上游行的花车、被鲜花和彩带淹没；其中，陆琛的肖像就摆在车震的最前方，受到民众们投掷的鲜花也是最多的。 星网的工作人员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来手动清空陆琛星网个人账号的评论区了——不到两天，这里就会被来自全联邦的祝福、夸赞和表白充满；但即便如此，公民们仍然觉得这样无法将心中对陆琛的感谢全部表达出来。 等到战争结束、陆琛返回联邦，我们一定要好好欢迎他…… 就在联邦民众们正在心中暗暗筹划如何给陆琛一个足够热烈的欢迎仪式，第一片雪花从高高的穹顶之上飘下、落在幻塔的白沙滩时；星兽兽王率领着数量仅剩一半的兽潮，与正在执行围剿任务的五个联邦军团在外域的球状星团M15附近遭遇。 人类与星兽的最终决战，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打响了。 *★★★★★★★大 作为与全部星兽有着莫名感应、整个族群中唯一的头脑担当，近半年来星兽的数量在急速下降这点被兽王很快察觉。 明白联邦军队是想要将星兽兽群分割成小块、一点点吃掉；兽王立刻做出了召集所有星兽、一起对人类发起反攻的决定。 所有的星兽都收到了兽王的召唤，在球状星团M1 5附近集结；而陆琛所在的五个军团正在追击的那一群星兽也受到逃生本能的驱使跑向了这个方向—— 然后，凭借着数量的巨大优势，早就收到这群星兽求救信号的兽王操纵兽潮将联邦军队团团包围，猎人和猎手的身份瞬间逆转。 凡是入目之处的宇宙星空都被密密麻麻的星兽们填满；大火力武器齐齐轰鸣，但鲨了一波一波又上——在兽王的指挥下，这些不要命的星兽们就如同发了疯一般、前仆后继地向联邦军队发起冲锋。 即便有着陆琛的战场精神力辅助，在这种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五个集团军还是陷入了苦战。 “总部，总部!这里是第七军，已经与其他四个军团陷入星兽的包围中，请求支援，请求支援!!"军团长们都已经在向军部发出求救信号后驾驶着指挥星舰加入了战斗。 在当前这般前后左右都是敌人的战场上，已经毫无战术可言，能鲨一只星兽是一只。 眼看联邦军部的支援迟迟不到，指挥舰内，再一次超负荷使用了群体精神力绞鲨的陆琛不受控制地又吐出一口血；于此同时，包围着星舰的数千只星兽如收割机下的麦草般倒下。 舷窗外的星空战场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榨/汁/机，所有的军团建制都被打散、各自为战；星兽的尸体和机甲、星舰的遗骸在星空中飘得到处都是，所有人都鲨疯了，临死前说什么也要拉几只星兽垫背。 ……这样下去，联邦的五个军团一定会输。灌下几瓶精神力恢复剂，将即将见底的精神海再次拉起，陆琛正打算再给周围的星兽群来一击狠的，却突然眼前一黑，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不行，你已经不能再使用群体精神力了宿主!”系统的声音急切地在脑海中响起， "这个世界对你的排斥已经就要到达临界点……!" “呼……与前世一样，帮我暂时屏蔽掉世界意志……!”明白当前可能就是此世的最后了，陆琛直接下达了命令，待到系统的短期屏蔽生效、灵魂被挤出身体的不适全部消失，他直接从指挥椅上站起了身。 因着幻术的作用，周围没有人察觉到陆琛这边的异常；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一直坐在指挥星舰舷窗前的身影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 *★★★★★★★大 指挥星舰之外，陆琛的大规模战场精神链接断掉的那一刻，所有正在作战的五个军团的将士们都有所感应。 与之前陆琛在断掉精神链接前总会提前告知一声不同，这一次的断链断得毫无征兆；但正在与星兽进行生死搏鲨的众人也无心去细想，只将其当作陆琛力竭来不及告知的意外。 只有柏开霁。 当精神链接断开时，这个哨兵刚刚操控A011将面前袭来的一只星兽斩杀；但心中瞬间涌起的不好预感和跳动得愈来愈快的心脏让他顾不上周围涌来的星兽兽群，立刻就鲨出一条血路、折返向指挥星舰的方向，并通过全息队内频道向陆琛发起了通话。 通话被很快接通，这让柏开霁莫名慌乱的心平复了些许。 “陆琛!为什么精神链接突然中断?你还好吗?!”哨兵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再不复之前那般冷静。 "【现在】还好。"陆琛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如往常一样地平稳。 但S级哨兵无比敏锐的听力很快就让柏开霁从中发现了不妥之处： 陆琛通话的背景音中，不再是指挥星舰内才有的人声和机器运作的微弱电流声，而是充满了星兽嘶吼和粗重的喘息。 “陆琛，你现在到底在哪?!”这个发现直接让柏开霁刚平复的心跳得更快了。下意识地，这个哨兵调转机甲，看向星兽最为密集的所在—— 下一秒，眼中所见的画面差点让他理智全无。 只见，一架A011机甲正灵活穿梭在星兽群中，一点点靠近被兽群严密保护的、星兽兽王的所在。 *★★★★★★★大 那架A011机甲并不与周围掠过的星兽们纠缠，只是一味地向着兽潮的中心前进；说来也怪，与机甲擦身而过的那些星兽们也仿佛都失明失聪了一般，对机甲的存在视而不见。 "等等，陆琛!停下，不要再向前了!!"瞬间就明白了正在操作机甲的人是谁，柏开霁再顾不得其他，也驾驶着机甲向着陆琛前进的方向飞去；然而，有了周围星兽们的阻碍，他前进得举步维艰，根本追不上陆琛的那架机甲。 这次，对面的向导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笑声 通过细细密密的电流经由耳麦传达到柏开霁的耳中，让哨兵的耳朵微微发痒。"……别让我分心。"只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便将柏开霁正要出口的那些话全都堵了回去。 随着陆琛愈发靠近兽潮的中心，周围星兽的分部也就愈加密集；因此，他的前进速度减慢下来、只能见缝插针地向兽王的位置移动，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好在就在此时，军部派出的援军及时赶到—— 剩余的十个军团陆续进驻战场、如套娃般在最外侧同时对兽潮展开了围攻；顿时，兽潮中星兽的浓度就被稀释了数倍，身处于兽潮中心的陆琛压力骤减。 因更多的星兽被兽王派出应付新到达的人类军队，围在兽王周边的星兽数量减少了很多，很快，陆琛就摸到了距离兽王不到十公里的外围。 此时，战斗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双黑的向导看了看手腕终端处的星网时间，还差不到一小时，首都星就要天亮了。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指挥星舰也发现了陆琛的消失。 得知陆琛现在竟然已经身处于星兽兽潮的中心区域，指挥星舰上的军团长们全都失态了。 “我命令你呆在原地等待救援!!”全息通话频道中，第七军团军团长的声音都快吼到破音，"还有你，柏开霁!你也不能再向前了!!" 此时的柏开霁已经进入了兽潮中心区的外围。在星兽的围攻下，这个哨兵所驾驶的那架A011机甲也已经破损严重——说实话，要不是得益于他超高的操作技巧，这架机甲甚至撑不到这里。 “军团长说得对，你现在就得折返，长官。”陆琛的声音在柏开霁的耳畔响起， "没有幻术保护的话，你的机甲绝对撑不到兽潮中心的。" "……想让我回去的话，你就也一起回去啊!"间隔了许久，陆琛才听到这个哨兵的回答。那声音沉沉闷闷的，带着微微的沙哑。 "……你是哭了吗?柏开霁。"这让陆琛也愣住了片刻。"没有。"这次得到了立刻的否定。 一炮将面前的两只星兽瞬间轰杀，柏开霁红着眼咬牙继续前进。 绝对!绝对会把你好好地带回联邦的……! 此刻他的位置已经距离陆琛的所在不远 ，舷窗中甚至都能看到前方那架A011模糊的身影。然而，就在这时，星兽兽群中突然发生了一阵骚乱。 眼看着人类军队渐渐占了上风，兽王本能地驱使最外层的兽群自爆掩护，开始准备突围逃逸。那么，就是现在了。 微微眯起眼睛锁定兽王的方向，陆琛握紧了机甲操纵杆，直接拉到了底，开启了最大速度—— 在柏开霁、军团长们和全战场将士们的注视下，星兽兽潮的最中心，一架超速驾驶的A011机甲就如同银色的流星一般撞向了被兽群裹挟着正打算逃跑的兽王，并在下一秒与兽王一起化作了一朵无比璀璨的焰火。 ……那是，柏开霁无比熟悉的、A011机甲的自毁程序。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在兽王死亡的那一刻，整个星兽群的疯狂自爆都停止了。失去了外置大脑的星兽们瞬间失控，如无头苍蝇般在星空中乱窜、被人类军队围剿收割。 愣愣地看着前方那抹还未消散的焰火，柏开霁只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消散、褪色。 "再见了，柏开霁。不要难过，也许未来我们还会相遇……" 陆琛开启自毁程序前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哨兵的耳边，就在这时，一直封存在他灵魂深处的那枚封印终于被触发解开—— 眼前浮现出诸多似曾相识的画面。 绵延数里的海边、在沙滩上一前一后奔跑吵闹的两人；宏大圣洁的教堂中，与光柱的照耀下交换的信物和誓言；星空下的离别和寻找了一世的玫瑰花.. 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在时空管理局中醒来，从下属手中接过的电子档案。 那档案上显示的人是……! 已经想起了一切，在自己的灵魂也即将被世界意志排斥出身体的最后一秒，柏开霁按下了机甲的自毁程序。 漆黑一片的星空中，又一朵焰火轰然绽放。 于此同时，一个异世的灵魂冲天而起，朝着刚消散不久的灵魂标记直追而去。 “是啊，陆琛。我们确实会在未来重逢。“ 第105章 第105章 星历8422年的那个冬日，全联邦的民众们一同目睹了一朵绽放在星空中的焰火。它极致璀璨、转瞬即逝；却照亮了这个国家的历史长河长达几个世纪的时间。 *★★★★★★★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战士们机甲的外置长剑都因砍鲨星兽过多而卷了刃、星舰装载的大火力武器能源仓都见了底；人类与星兽的旷世决战终于告一段落，减员近一半的十五个军团开始按照惯例打扫这片被血肉充斥的星空战场。 一具具星兽的尸体被拉走搅碎焚烧，残破的机甲和星舰被回收安置，牺牲将士们的遗骸也都被妥善保存——于战争中幸存的战友们会带这些永远沉眠于星空中的灵魂们回家。 可是，任人们搜遍了整个战场，都没能发现陆琛和柏开霁的尸骨。 "……不行，还是找不到，"排查机甲残骸的负责将领眼眶通红，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可能是……因为他们开启机甲自毁程序后与星兽相撞、机甲破碎得太过彻底，那些沾染了星兽血肉的机甲残骸都被……!" 自全息通话频道中听到下属如此的汇报，各位军团长们都面沉如水，心中五味杂陈。人类确实打败了星兽，但所付出的沉重代价让他们这些军人完全高兴不起来。很快，陆琛的离世与战争胜利的结果就被呈上了联邦总统的办公桌。看着军部发来的、记录着陆琛生前最后的影像，总统和他的幕僚们都沉默了。 良久，静默的总统办公室内中响起了一声轻微的抽泣声，将看着视频中那架冲向兽王的A011久久晃神的人们惊醒过来。 “……拿去给新闻部的人吧，让他们在明天的晨间播报上公布给民众。”深深地叹了口气，总统看向身边的副手，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了些许。 关于新闻部的职员们是如何红着眼睛将新闻稿改了无数次的事情就此不提；第二天一早，当总算控制好自己情绪的新闻播报员坐在直播间中、将联邦军队将星兽围剿干净与陆琛牺牲的消息在晨间新闻中交替播报的时候，民众们上一秒还笑得无比开心的表情下一秒就凝固在了脸上；口中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紧急播报!我军将士们已在球状星团M15附近将包含兽王在内的星兽兽群尽数剿灭!长达十年的战争终于结束，联邦再也不用害怕星兽的威胁.…} {于最终决战中牺牲的将士名 单已经统计完毕，请登陆军部星网首页查看……据悉，幻塔的创建者新式武器和精神药物的研究负责人·陆琛先生也在本次战役中牺牲，被追赠七星上将军衔……} {……当时，兽王驱使兽群自爆、打算冲破军队的包围圈就此逃逸；还好陆琛上将及时发现、驾驶开启了自毁程序的机甲冲向了兽王，与其同归于尽，这才使得这场战争的结局走向无可动摇的胜利……}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因情绪不稳而有些断断续续，但此时却完全没有人责怪他。所有听到这段新闻的联邦民众们都炸了锅，不愿相信播报内容的人们纷纷涌上星网，或是以自己能找到的各种渠道查证新闻的真实性，或是崩溃发泄： 【开什么玩笑?!那么强的陆琛学长竟然会……不，我绝不接受!!】 【就如上次陆琛在沉睡两周后醒来一样，这次也一定会有奇迹发生的对吗?对吗!】 【等等，军部给出的通告是没有在星空战场发现陆琛先生的遗体啊!说不定陆琛先生现在还活着呢?】 【我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么大一个活人你告诉我他就这么在战场上消失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可是，无论人们再如何不愿接受陆琛去世的真相，在军部和政府将陆琛机甲自爆的战场录像公之于众后，大部分人都无奈而悲伤地认清了现实—— 在当时那种与兽王一同炸成碎片的情况下，生还的几率已经几乎为零。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陆琛的葬礼当天，联邦疆域内的所有宜居星都为他降了半旗。 总统亲自主持了这场葬礼，将联邦的旗帜轻轻覆盖在那具只装了陆琛生前衣物和七星上将勋章的棺椁之上。 最终，陆琛被葬于国家陵园。这里埋葬的人都是自联邦成立以来为国家做出突出贡献的功勋之人。 因为这个双黑的向导是救济院出身、此世的血缘亲人断绝；作为陆琛此世关系最近的人，排玉 成、那乐心和联邦第三救济院的院长作为家属出席。 哭红了眼的人们将之前准备好的、打算给陆琛一个惊喜的欢迎花束和庆祝彩带换成了素雅的白花和黑纱；前来送葬的人群们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护送棺椁的车队都被无数雪白的花束数次淹没，即便政府出动了军警维护秩序，但悲伤的人们仍然在从各个星球源源 不断的赶来。 整整数年的时间，前来国家陵园为陆琛送行的人潮就没断过。直到当前的联邦总统都换了一届，国家陵园中堆满陆琛坟前的白花仍然依旧。 在退下总统位置前的最后一天，暨边已经尽是银丝的总统也来到了陆琛被鲜花覆盖的衣冠家，将手中的一束白玫瑰轻轻地放在满溢的花堆之上。 湛蓝澄澈的天空下，被白色花朵环绕着的小小坟茔沉默无言。 “……无论过去多久，外界如何风云变迁，这里还是一如当年，”同样放下一束白花，总统的副手看着这处传奇沉睡之地轻声感慨， "感觉十年后这里仍然会被花朵包围。" “十年?"听闻此言，总统摇摇头， "哪怕百年、千年，只要联邦还在，这里必会充满鲜花……" "人民不会忘记他。" *★★★★★★★大 人民当然不会忘记。 数百年后的某一天早晨，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工作日。 “哇，哥，你看!”餐桌对面，正在念国中的妹妹将手中终端上空的悬浮屏幕展示给徐文山，“你的偶像的事迹又又又被翻拍啦!听说饰演他的人还是当红影帝，说不定这次的翻拍会好看呢……" 屏幕中，今日文娱版的头条正是关于某某影帝领衔主演陆上将的个人纪录片的新闻；只看了一眼，徐文山便摇了摇头—— 在这个哨兵看来，那个所谓的影帝就连陆琛上将本人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过。 “真是瞎胡闹。”几口将碗中的清汤面吃完，徐文山又打开一管抑制药剂一口饮尽—— 微凉的银白色药剂很好入口，尝起来带着一点甜味儿，如同清润的山泉水，还未来得及细品便顺着喉咙、食道滑下，只余留满口淡淡的玫瑰芬芳，将今年即将到来的结合热瞬间压下。 "好了，你慢慢吃，我先去上班了。"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徐文山将碗筷收进智能洗碗机，出门开启飞行器就向着他工作的联邦历史展览馆驶去，还在等待飞行轨道变道的途中给自己的女友发了条早安问候。 身为哨兵，徐文山的女朋友却是普通人，两人在综合大学相识相爱，在经历了近五年的爱情长跑后准 备明年就步入婚姻的殿堂。 这在联邦的白塔时期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现在，随着星兽的覆灭和精神力药物的完全普及，曾经的军事化管理社会、白塔和强制哨向匹配的联邦主脑早就成为了历史。 哨向不再被强制进入军部效力、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自由从事各种职业；当代的联邦年轻人们也不再那么看重哨向间的匹配度、而是更崇尚自由恋爱，哨向与普通人间的结合已经成为了常态。 除了为日益下降的哨向出生率头疼的联邦政府，所有人都感到很开心。 *★★★★★★★★ 在联邦历史展览馆的地下停机坪将飞行器暂存，徐文山乘坐悬浮直梯直达自己工作的白塔历史展区。 用终端打卡、佩戴好讲解器、换上一身工作装后，哨兵准时到达自己的负责区域——正是关于那位陆琛上将的场馆。 从小就是陆琛的超级粉丝、长大后又进入大学修习联邦史的徐文山对自己能获得这样一份再对口不过的工作感到万分幸运。 此时，时间已到上午九点，联邦历史展览馆准时开馆，密密麻麻的人群涌了进来。 因为马上就要到陆琛先生的离世纪念日的缘故，徐文山所在的馆区瞬间被人群淹没；因来人太多，五个讲解员都恨不得分身上阵接待来宾。 徐文山今天所接待的，正是来自联邦第一小学的游学队伍。 头戴黄色学生帽，身穿统一校服的孩童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手拉着手走进全息虚拟场馆，一边看着历史的影像资料一边听徐文山将那位传奇向导的平生事迹娓娓道来，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呼。 哪怕那位陆上将的事迹已经成千上万次经由自己之口代为传达，徐文山的心脏仍然会随着对方的人生经历起起伏伏—— 从最底层的救济院孤儿到名字传遍联邦的伟人；从被收养家族放弃、全星网恶评的虚伪小人到联邦最伟大的武器及药物研究者之一；将这个双黑向导的个人事迹放进那些中古的英雄传记中也不会令人感到违和。 他于最好的年华中猝然长逝，被誉为臼塔时期最大的遗憾；无数作家纷纷为他提笔，数不清的导演以他为原型创作；为何他在新药实验的当天晕倒又在两周后醒来、他是否在前往星空战场前就已经身体支撑不住，因此才选择与星兽王一同毁灭、他与诸 多哨兵的花边野史传闻、他消失在星空战场上的遗体到底去了何处……陆琛身上携带着无数的谜团，直到现在都无人得以解开。 强大、智慧、美丽、善良……所有美好的名词都在陆琛身上体现出来、闪闪发光。 这也难怪很多联邦的少年少女们说起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偶像，都会说出这位传奇向导的名字。 看着这些孩童们崇拜地看着陆琛的历史影像，仿佛充满了星星的眼神，徐文山总会想起当年的自己。 思及此处，这位联邦历史展览馆的讲解员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延续历史的责任感，讲解得更加卖力了。 那朵早早逝去的焰火就是这样经由这个哨兵的声音、书籍中的文字和影视资料里的画面一代代传承下去、被人们铭记，于每一位联邦公民的脑海中永远鲜活，一如当初。 数千里外的国家陵园中，那座小小的坟茔仍然被鲜花覆盖，一如百年之前。 最顶端的那束白玫瑰上还带着一张贺卡，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夺目的光；那上面用稚嫩的笔记写着： "先生，人们不会忘记您。" 第106章 第106章 “唉……前面的那个就是柏开霁吧?” 放学时间，一群痞里痞气的中学生聚成一个小团体，对着前方独自一人的银发少年指指点点。"可怜……小小年纪父母就都去世了，以后的日子他一个人可怎么过啊?" 这些人怪声怪气的挑衅和冷嘲热讽的话语让银发蓝眸的少年停住了脚步。 "嘿嘿，听说他就是在上个学校组团斗殴被开除才会转到我们学校……也难怪，没家教的孤儿是这样的ww" “真不知道他天天冷着一副脸、仿佛谁都欠了他几百万星币的模样为什么这么受女生们欢迎!这种惯会装模作样的小杂种就该好好教育一下……" “嘶——他还瞪过来了?好胆，今天就让这小子见识一下哥儿几个的厉害!”"呜呜救命啊!有人打人啦!!" "咔哒"一声，校长室的大门被关闭，身穿军装的监护人一号带着年幼的柏开霁走了出来。 "你自己说，这已经是你第几次被退学了?"坐进停在校门口的飞行器，看着副驾驶位上垂头不语的少年，监护人一号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头疼， "有了这样的记录，全联邦哪里还有学校敢接收你啊?" "……这并不是我的错。"冷面的少年沉默许久，才蹦出一句回复。 “就算一开始不是你的错，但当你将他们打进医院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是你的错了。”叹了口气，监护人启动了飞行器。 “……”少年扭过头，看着舷窗外被飞行器甩在后面的学校握紧了拳。如无意外，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 刚刚以一己之力挑翻了八九个同龄人的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嘴角前额也都被打得破皮流血，但这小孩就是倔强地一声不吭，仿佛这些伤口都不存在一般。 当然，他也没有哭。 自他的父母去世后，柏开霁就发誓再不会为任何无关紧要的人流泪。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果然，如监护人一号所预料的那般，在被第七所学校开除后，再没有学校愿意接收身为“问题儿童”的柏开霁；而工作繁忙、常年随军在外征战的监护人们也不能一直留在家里照顾小孩，为此感到 很是为难。 三年前，柏开霁身为第七军将官的父母在星空战场光荣牺牲，以平民英雄的名号被联邦政府树为典型、广为宣传，但这些荣誉却并没有让失去双亲的柏开霁过得更好一点。 还好与他父母交好的战友们自发地成为了柏开霁的监护人，才没让这小孩免于被送入救济院的命运。在这些叔叔阿姨的轮流照看下，柏开霁总算好好成长到了十四岁。 就柏开霁接下来的求学问题，这些监护人们展开了激烈的争讨。 “要不就让开霁在家休息几个月吧?很快他就年满十五岁了，觉醒成为哨向后可以直接前往白塔……”有人提议道。 柏开霁的父母都是哨向，按理来说他觉醒成为哨向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不行，开霁必须去上学!我有个在赤炎星那边当老师的朋友，我这两天就联系一下他……"立刻有人提出了反驳。 “带我去第七军吧，”打断了监护人们的争执，在一旁围观的少年插言道，雾蓝色的眼中满是坚定， “我要参军。” “不可以!”毫无意外地被全体监护人拒绝。有了柏开霁父母在战场上遇难的先例，他们绝不愿看到柏开霁步入双亲的后尘。 可是，少年已经下定了决心，而且非常坚决。 “即便你们现在阻止也是无效的，”从终端中调出之前查好的征兵条例，柏开霁将之展示给面面相觑的监护人们， “联邦法律规定，哨兵向导在十五岁后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参军，旁人无权干涉……" 这下，柏开霁参军的事情再无阻力。 特别是在他几个月后觉醒成为了S级哨兵后，柏开霁一加入第七军就被选为了精英培养对象。 作为父母曾经服役的老部队，第七军上下本就对柏开霁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再加上柏开霁那近乎妖孽的机甲操纵天赋、天生的领兵指挥意识和战斗起来不要命的作战风格，很快他就在那届的新兵中脱颖而出、没几年就成功拥有了自己的队伍。 后面发生在柏开霁身上的一切就如同星网文学作者笔下的爽文情节一般。 无论是军团大比还是机甲联赛，只要有柏开霁参赛别人就休想肖想第一的位置；他不仅带着手下将士们差点就将外域的星盗彻底肃清，在收缴了无数星盗财宝的同时闯下赫赫凶名、荣升三星上 将；还被军部选定为新一代军人的门面、成为全联邦家喻户晓的明星将官…… 曾经那些开除他的学校此时都将他的名字挂上了名人校友墙，那些组团霸凌反被他打进医院的人也开始在星网上与他称兄道弟，一个个戴上了完美的好同学面具；虽然柏开霁此时已经根本不在意这些了。 就连第七军的军团长也开始带他熟悉军部的各个部门、出席各大会议；俨然将他当作了未来的接班人培养。 柏开霁的未来似乎已经注定一片光明，当时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柏开霁自己。 直到这个哨兵发现自己始终找不到可以匹配的向导，在一次次剿灭星盗和对抗星兽的作战中精神力使用过载，最终在星空战场上当场精神海崩溃、开始敌我不分地发动攻击—— 军部足足出动了五名S级哨向才将发狂的他控制住、送至第七军的疗养院雪藏；至此，这枚闪亮的将星刚刚升起就宣告陨落，彻底在联邦人民的面前消失了。 ★★★★★★★大大六 在疗养院的这两年，为了治疗好自己崩溃的精神海柏开霁尝试尽了所有的方法，但却始终无解。 曾经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们需要靠拘束服、约束床、镇定剂和肌肉松弛剂才能将精神时好时坏的他控制住，但随着他的精神海崩坏日益严重，很快就不再需要这些外物了——以柏开霁当前虚弱的身体，随便来个C级哨兵就能将他压制。 到了这时，只能靠S级向导的精神疏导延续生命的柏开霁精神终于趋于稳定，军部甚至批准了他的部下可以前来探视、他也能够外出与他人接触；但是据给他治疗的向导所说，这反倒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情况。 “这意味着您的精神海已经即将走向终结，将军，”结束了本月的精神疏导，身穿医生白褂的向导看着柏开霁，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忍，但还是将噩耗告知： “如果您还是找不到与您匹配的向导，最晚半年后，您就会因精神海彻底崩溃而变成毫无理智的武疯子或彻底脑死亡……" 这话让柏开霁的心凉了个透彻。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如同那中古神话中所记载的瓶中恶魔，但无论他愿意许诺给予那位未知的拯救者一座金山还是将其一口吞掉，他的向导都始终没有出现。 这个世界那么大，竟然没有一个能够与他契合的人……每 每想到此处，就连柏开霁自己都觉得无比荒谬，但这荒谬的事情确实就发生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然后，时间很快来到半年后，医生曾经宣告的死亡时间线已过，可柏开霁仍然还在顽强地活着。 身体已经变得无比虚弱，意识也时而混沌时而清醒，有时候柏开霁都好奇自己为什么还在苦苦支撑、撑到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莫名其妙地，他总感觉自己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件事情到底是什么。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幸运的是，在那年的冬春交接之际的夜晚，柏开霁最终还是等来了他一直以来苦苦等候的那个人。 二十六年以来唯一的一封匹配申请邮件出现在他的星网邮箱，银发蓝眼的哨兵颤抖着手打开申请 函，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向导的脸—— 半长及耳的黑发，带着笑意的黑眸，金丝边眼镜为这人平添几分温和无害的书卷气。 即便在身边的副官口中，这个向导似乎是一个心思叵测、热衷于名利地位的骗子，但柏开霁仍然毅然决然地两年以来第一次申请了外出、当晚就前往了那人所在的白塔。 在近乎百分之百的匹配度面前，这些统统不重要。 瓶中的恶魔终于获得了解救，作为回报，恶魔与解救者签订了契约、将自己的一切财富拱手送上；前提是解救者与他不进行任何感情和利益捆绑。 当时的柏开霁觉得自己这样做简直明智极了，但却没成想，这却成了日后他最为后悔的决定。 当他发现自己被那个向导深深吸引、想要与其关系更进一步却被婉拒的时候；当他察觉到那个向导身边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围绕了无数追求者，自己却毫无立场阻止的时候；当他看出那个向导在刻意地与自己保持距离、避免对自己产生依赖的时候—— 柏开霁都会想，如果那天与陆琛初见之时，自己没有与他签订那个劳什子协议、而是直接发起结成固定哨向申请的话，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也不能重来。 ★★★★★★★★大★ 对陆琛的爱意是何时开始滋生的，柏开霁自己也说不清楚。爱上双黑的向导仿佛出于他的本能，一切发 生得水到渠成。 是在手把手教导陆琛机甲操作时将向导整个人圈在怀里、嗅到的浅淡玫瑰香气；是看到陆琛将自己下厨做的料理全部吃干净时心中生出的隐秘喜悦；是被身为学生的陆琛用A011的光剑将自己一剑穿心时跳动得格外剧烈的心跳声.… 他会为陆琛的成功而感到自豪，也会为陆琛被他人辱骂指责而感到愤怒；因陆琛而喜、因陆琛而悲，他的所有心神都已经被那个向导完全掌握于手中。 与陆琛相处的每一天，柏开霁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越陷越深。但他却毫无想要挣扎的意思，沦陷得心甘情愿。 哪怕陆琛明确对他表示想要将两人的关系止步于朋友，哪怕陆琛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不在此世的人，柏开霁都始终在心中怀有一个希望，希望战争结束后，他能够一步一步真正走进陆琛的心里。 甚至就算陆琛心里真的已经有了另一个人，他也不在乎。 从小缺爱的柏开霁求得并不多，只要陆琛愿意分出对那人十分之一的感情给他就好.. 后来，陆琛因莫名的原因陷入沉睡，他进入了陆琛的精神海；待他从陆琛的精神海中出来，转醒的陆琛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得难以形容。 但那无疑是一个好的转变。 自那天起，柏开霁第一次在陆琛那双深邃的黑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并非任何人的影子或替代品，只是【柏开霁】。 ★★★★大★★★★★ ……这是否意味着我已经在陆琛心中占有了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丁点位置?后面发生的事情似乎证实了柏开霁的心中所想。 与陆琛一同在星空战场上并肩作战的那半年，期间的某一天正是柏开霁的结合热发作日期。因在日夜在战场上频繁使用精神力的缘故，柏开霁的结合热发作时间竟然提前了三天。 许是被结合热支配了思维理智，空间钮中没有提前配备结合热抑制药剂的他竟然保持着精神体附体状态半夜闯入了隔壁陆琛的房间。 对柏开霁完全没有设防的陆琛确实曾给柏开霁提供了他房间的门禁权限。在房门被人打开又瞬间关上的时候，因察觉到进屋的人是柏开霁，正坐在办公桌前用星网浏览文献的向导也头也没抬，却在下一秒被哨兵整个压在了办公桌上。 “唔……!”猝不及防之下的向导发 出了一声闷哼、双手被哨兵压制在身后，与此同时，毛绒绒的雪豹大尾巴缠上了向导的腿。 办公桌面上的物品都被扫到地上，雪松玫瑰的信息素充斥满整个空间，厚厚的地毯上映出在昏暗灯光下交叠的人影…… 后面发生的事情柏开霁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等他再次清醒，却发现自己竟然就睡在陆琛的床上。 身上原本的那套作战服已经被更换成舒适的睡衣，后脖颈传来隐隐的阵痛，口中满是结合热抑制药剂余留的淡淡甜味。 身旁，是已经沉沉睡着、与他穿着同款睡衣的双黑向导。因星舰内提供给将官们休息的床宽度有限，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不到半个手臂的长度。 室内的夜灯作为唯一的光源照亮卧室一角，S级哨兵超强的五感放大了柏开霁的感官；在他的视线中，陆琛的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向导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带起令他几乎难以忍耐的炽热痒意，让他的心跳过载，就要蹦出胸膛。 心爱的向导触手可及，只要一伸手就能将他揽入怀中。 某个瞬间，柏开霁甚至产生了想要将陆琛与自己揉碎在一起的冲动；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没有逾越雷池一步。 他就这么一直愣愣地看着沉睡的向导，用目光一遍遍地描绘着陆琛的每一寸皮肤、每一缕发丝， 一直看到第二天的到来。 宇宙星空之中不分昼夜，舷窗外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黑暗。 终端的定时闹钟声响起，身旁的向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那双与窗外宇宙相同颜色的眼。 "啊……"两人目光对视，向导没有躲闪，也没有责问柏开霁，反而笑着弯起眼睛， "你昨晚睡得还好吗?"他温声问道。 “很好。”虽然现实是自己几乎盯着对方看了小半夜、几乎没怎么睡，但柏开霁还是如此回答。 “昨晚你的结合热发作，我帮你处理了一下。”从床上撑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向导准备下床洗漱，语气如常， “抑制药剂我已经放进你的空间钮里了，下次再遇到相同的情况，你要记得及时吃……" 陆琛这一转身，被睡衣衣领遮盖的白皙后颈处的一抹微红的咬痕在柏开霁的眼中一晃而过，让他刚平复不久的心湖再起波澜。 />……现在的我们，是不是已经超过了朋友的界限呢?这句话就要冲到嘴边，但他终究没能问出口。 本以为这将是一个很久才能解开的谜题的柏开霁，却在一个月后就收到了答案。——正是与绽放在星空中的那朵焰火同时到来的、关于他和陆琛前世的记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好一个也许未来我们还会相遇……!" 灵魂脱出此世身体的那一刻，时空灵魂穿梭机中的霍砚名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因为在穿越前留下了灵魂封印的后手，读取了记忆的霍砚名没有再如前世那般在小世界留到身体寿终正寝，而是立刻选择了脱离。 心中的痛苦和悲伤一扫而空，紧随而至的却是恼羞成怒和庆幸喜悦交织的复杂感情。而且，开什么玩笑……感情在这个世界我从头到尾都在吃前世自己的醋! 等等……!思及那句“在未来相遇”的话，霍砚名对陆琛是否清楚虫族世界的雷尔夫和这个世界的柏开霁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一想到陆琛有可能已经知道这其中的实情……霍砚名默默地抓紧了自己的裤缝。 两个小世界叠加的记忆明显已经对他的本体产生了影响，向来对感情一事一窍不通的他有史以来 第一次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强烈的感情波动。 “抱歉，长官，我们没能拦下那人，还是让他给跑了!”突然，下属的声音打断了正在霍砚名的脑海中无限循环的尴尬记忆回放。 因未能完成任务，返回时空管理局的下属们对在穿梭机中坐起身的霍砚名集体弯腰致歉： “对方明显是对我们的埋伏有备而来，还没等我们收网，他就立刻开启了世界跳跃……" “把那人下个任务世界的坐标发我。”揉了揉自己因灵魂回归而微微酸胀的太阳穴，耳尖通红、脸色沉沉的霍砚名皱起了眉，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下去， "这一次，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他!" 如果说上一次选择去抓陆琛只是当作见猎心喜的消遣，这一次的霍砚名却是无比的认真。 一定要抓住那个人，然后当面对他……! 眼看着霍砚名二话不说就拿着陆琛的坐标钻进了穿梭机、 “砰”地一下关上 了舱门；这些刚刚直起身，还没能和部长说上几句话的下属们都愣住了片刻。 啊这……一次也就罢了，这次也要亲自出手吗?自家上司这是被对方激起胜负欲了? 唔，想想也是，部长可是在上个世界都摸到了那人身边、距离将那人捉拿归案只差一步却功亏一篑，一定很不甘心。 想到那人明明只是犯下了需要批评教育、罚扣一部分积分点数就能轻轻放过的小错，却引得身为部长的霍砚名亲自出手、哪怕牺牲自己的假期时间也要去抓他…… 绝对是在小世界里把部长得罪狠了吧? 左右对视了一下，下属们在心中为那个叫陆琛的扮演分部同事点了个蜡。 “那，我们现在也出发吧?”叹了口气，下属们兵分两路，一组去记录当前这个小世界已经重组的世界线，另一组则去陆琛下个任务世界的外围埋伏、协助霍砚名抓人。 "嗳，你们猜，这一次部长能抓到人吗?"众人坐上空梭，忽地，某个下属突然发问。 “当然可以了(能/一定可以)!”顿时，这个问题就得到了对自家上司的能力极为信任的众人的一致肯定—— 既然这次只差一点就能抓到，那下次部长一定可以将那人成功抓获! 就在下属们对此议论纷纷的时候，诸天中的某一个小世界中，一位手握血红长鞭的魔修青年睁开了眼睛。 新的故事，即将展开。 第107章 第107章 一年中的那个日子又到了。 冬春交际，气温仍然很低，空气冰冷刺骨。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看起来不久就会落雪。 伴随着一阵鞋底摩挲鹅卵石小径的“沙沙”声，一个身穿军装的挺拔身影在国家陵园内的某一处小小的坟茔前停驻。 夜色已深，很少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来陵园祭拜——如果不是他身后缀着长长的一条影子，估计会被看到人将他误认为墓园中的幽灵之类的魔怪。 远处的陵园墓灯投过来昏暗的灯光，将那人军帽下的铂金色长发和缀有三枚将星的肩章照亮。 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就会惊讶地发现，来者绝非什么中古故事中所记录的墓园幽魂，而是正在联邦风头正盛的、刚刚晋升三星上将的邪家家主·那玉成。 在军部权势颇重、多次出席重要国家会议的他几乎在联邦无人不晓，甚至有坊间传闻，他已经被内定为下一届十一军的军团长。 把一束还沾着晨露的白玫瑰轻轻地放置于墓碑前，邪玉成习惯性地用手拂去被勤加擦拭的碑上不存在的尘灰；就在这时，一枚雪花随风打着旋儿落下，融化在他关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冰凉的触觉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的无名指上竟然同时佩戴着两枚婚戒，它们在朦胧的灯光下反射出钴蓝色的荧光。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很快，大雪从天而降。 呼出一口乳白色的雾气，排玉成直起身，抬手看了看手腕处的终端时间。时值零点十分，午夜刚过。 整个国家陵园内一片空寂，只余雪花飘落的细微声响。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来你这儿才能图得片刻清静。"与墓碑上的全息影像中的双黑向导目光对视，排玉成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等到天亮，这里估计会立刻被献花的人潮淹没罢。看着当前坟茔前唯一的一束白花，这个哨兵满意地点点头—— 因为天天前来送花祭拜的人太多，国家陵园会在每晚零点前收走陆琛墓前的所有花朵；因此，他早早地在零点刚过就赶来这里，就是为了为陆琛送上今年的第一束玫瑰。 雪花落在邪玉成的头顶和肩膀，也落在陆琛的墓碑之上，连同那束玫瑰花一起渐渐覆盖掩埋。 ……不知道这样算不 算一起到白头? 生者立于六尺之下的逝者面前，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然而，即便早早赶来、周围没有其他瞻仰者的打扰，排玉成想要与陆琛独处的愿景也始终无法实现——金发蓝眸的哨兵的目光扫过紧挨着陆琛坟茔的另一座墓碑，那座同样堆满了白花的墓碑属于柏开霁。 在陆琛机甲自毁后立刻选择追随而去，还是陆琛的匹配哨兵的柏开霁理所当然地被葬于陆琛身旁，得以长久地陪在陆琛身旁。 ……但那个位置本该属于我才对。 果然，无论多少次来到这里，那个与陆琛坟冢并肩的墓碑都显得无比地碍眼。垂眸掩去眼底近乎扭曲的不甘，那玉成默默握紧了双拳。 ★★★★大★★★★★ 数十年前的那个冬日，也如今天这般在窗外飘洒着白雪。 “玉成，快来!”母亲的呼唤将年仅十岁的掷玉成的注意力从星网里的机甲视频中拉出。 等下楼来到一楼客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邪玉成第一次见到了【陆琛】,这个父亲从联邦第三救济院领养的孩子。 “这是【陆琛】,也是你未来的弟弟，”母亲将怀中黑发黑眸的小男孩向那玉成的方向推了推，满脸温柔的笑意， "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哥哥好!”那孩子虽然与邪玉成同龄，但身形却有些瘦弱，比掷玉成矮了半头。看到揶玉成在看自己，他脸上顿时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主动向邪玉成问了声好。 "……你好。"在母亲眼神的催促下，邦玉成还是开口回复了。 但不知为何，也许出于小孩子敏感的直觉，挪玉成总觉得那孩子脸上的笑容很假，仿佛套上了一个焊在脸上的面具一般。 是的，显而易见的，掷玉成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个新鲜出炉的养弟。 即便【陆琛】在进驻邪家不到半年就获得了全家人的喜爱，甚至因过于懂事而让父母心生怜惜、将双亲本该投向那玉成的关注都吸引了过去；而且，在转入掷玉成就读的学校后，他也很快就成为了班级中最受欢迎的学生。 “但我并非是因为爸妈偏爱那孩子而吃醋才对他心生厌恶，”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谢焰晨一起坐在教学楼顶层的天台边缘，排玉成看着教学楼下被同龄 男女团团围住、笑得一脸温柔的【陆琛】,脑海中回想起自己无意间撞到的、 【陆琛】在人前人后的几次变脸现场，微微皱眉， "但他确实让我感到有些违和的不舒服……" “也许你应该相信你的直觉，”拍拍邪玉成的肩膀，当时的谢焰晨不置可否地耸肩， "以后我们避免和他深入接触就好。反正你们俩也只是养兄弟的关系，成年后也不一定要有交集。" 觉得好友说得很有道理的掷玉成点点头，之后就一直对【陆琛】保持礼貌但冷淡的相处模式；父母也在几次撮合下发现确实无法让邪玉成对【陆琛】热情起来后无奈放弃，不再强求让邪玉成和【陆琛】搞好关系。 然而，即便那玉成对【陆琛】一直冷淡，但【陆琛】却始终对他表现得非常热切，全然一幅三好弟弟的作态。 事实证明，本以为这样就能与【陆琛】不产生交集的掷玉成还是太天真了。 不仅比起自己这位正牌兄长，母亲新诞下的小弟那乐心反而更喜欢【陆琛】;等邪玉成和【陆琛】双双到了十五岁、分化成为哨兵向导后，他的那位好养弟竟然背着他去做了哨向匹配检测，用一张高达百分之八十五匹配度的报告单直接将他的一生彻底绑定。 ★★★★大★★★★★ 开玩笑的吧……? 被家族族老通知自己将与【陆琛】订婚的时候，排玉成整个人的脑子都是嗡喻的。 可即便他再不乐意，高达百分之八十五的匹配度都足以让邪家的长辈们极力促成他与【陆琛】的结合。 “【陆琛】真的是个好孩子，即便是一开始没有感情，随着日后长久的相处你也会渐渐爱上他的，"看出那玉成对【陆琛】一直以来的不感冒，父亲还特地与他单独谈了谈心， "毕竟，你们可是有着那么高的匹配度!" 邪玉成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基于高匹配度结合的家族联姻，在他们订婚前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但婚后一样将日子过得非常甜蜜。 所以，他的父母也自然而然地认为那玉成和【陆琛】也会如此。 ……但真会如此吗? /> 自觉醒哨向资质后，那玉成可是从未在【陆琛】身上感受到一丁点儿高匹配哨向间才会有的吸引力。 但在匹配报告强有力的数据佐证下，所有人都只会认为他们俩是天生一对，没人会相信邪玉成自己玄之又玄的直觉。 在宾客们的欢呼声中，无数花瓣洒落在这对被祝福的订婚新人身上。 可是，众人不知道的是，这对新人的其中一个已经对未来的神圣婚姻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并已经决定立刻付诸实践、加以验证。 然后，这一验证，那玉成一直以来对【陆琛】产生的隐隐怀疑全都找到了原因。 瞥了眼那个坐在地上涕泪纵横的、协助陆琛造假匹配数据的医生，无慈悲地指示那家的保镖立刻将这人拉走、送入监狱；排玉成看着手中那张匹配度只显示为百分之六十二的报告单发出了一声冷笑。 【陆琛】,即便你能骗过那家其他人，但你骗不了我。"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后续发生的一切都如邪玉成所愿。 在发现他和【陆琛】的匹配度竟然真的只有百分之六十二的时候，自觉自己被【陆琛】愚弄的郴家族老们都暴跳如雷，勒令邪玉成立刻与陆琛解除婚约；也没阻拦那玉成动用那家的力量将【陆琛】所做的丑事通过星网昭告天下。 塑造多年的伪君子假面一朝被人揭下，那人果然陷入了疯狂。 可是，在最新匹配报告的铁证之下，这一次却没人再相信他了。即使【陆琛】执意不肯解除婚约、甚至因此摔下了楼梯陷入昏迷，但他最后还是难逃退婚、被赶出那家的结局。 "……即便你能骗过邦家其他人，但你骗不了我。" 在和陆琛去联邦民政局办理完离婚手续后，眼看着终于能够将这只伪善的杜鹃赶出家门，手撑在家用飞行器的后座上，掷玉成紧盯着那个双黑的向导，说出了胜利者的宣判。 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住了十余年，两人间的距离还是第一次如此之近，邪玉成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炽热的呼吸。 然而，让掷玉成感到有些失望的是，陆琛的眼中丝毫没有露出他意想之中的恐慌或恼羞成怒。 向导的黑瞳如同一汪平静无波的深潭，其中完全没有映出那玉成的影子。 />陆琛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啧。又在这里装模作样。 当时只是皱皱眉、没有将之放在心上的邪玉成转身离开了飞行器，一直到陆琛离开邪家都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希望他这次离开就再也别回来了。” 当时，透过窗户看到陆琛乘坐的飞行器消失在别墅区街道的尽头，那玉成冷冷地说。却没成想，他的这句话竟会一语成谶。 就像他想不到，他最后竟然会爱上这个自己曾发誓绝对不会与其共度此生的人。不，那玉成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自陆琛离开邪家后，一切事情的发展都在逐渐脱离邪玉成预想中的掌控。 失控反转的星网舆论，即便自己提交了举报材料却仍然没有被白塔开除的陆琛；在机甲课上将自己打败，不知何时竟然学会了机甲精操的陆琛；竟然将好友深深迷住，让当初发誓站在自己这边的好友甚至都产生了动摇的陆琛…… 那玉成突然发现，自认为完全看透陆琛的自己其实根本就对这个双黑向导毫无了解；不过思及曾经的自己总是对这个养弟敬而远之、避之不及，对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所长进倒也可以说得通。 但更让当时的掷玉成难以接受的是，从未出现在陆琛和自己之间的、高匹配哨向的互相吸引，竟然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的这个时候首次出现了。 ★★★★★★★★大★ 是啊，即便邪玉成不愿承认，但他的心确实开始为陆琛跳动加速。 在陆琛于机甲课上操控A011将他单鲨时；在陆琛于学院大比中识破了敌军的伪装、瞬间认出他时……在他意外开启了联邦主脑的哨向匹配，发现陆琛与自己的匹配度其实是百分之八十九时。 曾经对陆琛的厌恶和现在对陆琛产生的无法抑制的爱意相互交织，几乎要把这个哨兵逼疯。 心脏急速地跳动着，排玉成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要冲到陆琛面前，问问对方他们之间不停变化的匹配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的那个被判造假的百分之八十五的匹配度，真的是伪造的吗? /> 要知道，哨向对对方的好感度也会影响他们的匹配度的。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冤枉了陆琛，还对对方产生了那么久的误解，掷玉成的心就沉沉地坠了下去。似乎验证了那玉成的猜想，在他给陆琛发送星网消息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已经被陆琛拉黑。 曾经在星网私人主页上十年间从不间断地记录着与自己相关的点点滴滴、对自己毫不羞涩地表达爱意的养弟；曾经那个一直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甩也甩不掉的那个孩子；渐渐与当前看着自己与看向陌生人一般无二的陆琛渐渐融合在一起。 在家族族老们争相讨论着如何与陆琛重新搞好关系的时候，那玉成终于有些绝望地发现，陆琛已经不需要邪家养子的光环为他添彩，建立了幻塔、研发出新药的他自己本身就是全联邦最为璀璨的那颗星。 陆琛已经不再需要那家，也不再需要邯玉成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在小弟的生日宴会上，拿着陆琛当初离开那家时留下的戒指盒去找陆琛谈谈是那玉成做出的最后尝试。 然而，这个尝试还未开始便宣告结束。陆琛身边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哨兵占据。 “陆琛，你在透过我看谁?是邪玉成吗?” 那个银发蓝眸的哨兵面对陆琛露出一副可怜样，实际上却越过陆琛看向了自己所藏身的那片树林，眼中满是对自己的冰冷警告。 啊，同为五感敏锐的S级哨兵，那位柏上将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也是情理之中。 但对方这话显然是问给自己听的。树后的邪玉成在听到陆琛否定的答复后深深地皱起了眉。直到陆琛和柏开霁一同离开，那玉成也没有从树林中走出来。因为他已经知道，他注定无法从陆琛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哈，不在此世的故人……”将戒指重新收回空间钮，对陆琛所说的人毫不知情的掷玉成自嘲地笑笑。 无论是这个所谓的故人也好，几乎和陆琛达到完美匹配的柏开霁也罢，现在拥有诸多选择的陆琛已经完全不会在意自己这个前未婚夫了。 但这也是自己应得的，不是吗? 哪怕相处了十年，占有青梅竹马的先天优势，自己仍然没能走进陆琛的心里。 其实，在得知当初陆琛向联邦主脑发起哨向匹配时给所有高匹配的哨 兵发送了匹配申请、却单单跳过我的时候，就早该认清现实了……将最后的一丝希望压在心底，那玉成对自己说。 后来，当邯玉成随第十一军赶到星空战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朵焰火于星空中绽放的时候，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消失了。 陆琛留下的戒指被戴在了那玉成自己的无名指。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在人类与星兽的大决战胜利后，被陆琛点亮了高新武器制造技术的联邦不仅收复了曾经被星兽侵吞的疆域，甚至还对外扩张了不少版图。 常年随十一军在星空战场征战不休、一心积累军功的邪玉成数十年间都不曾返回联邦内域，俨然又是一个如当年的柏开霁一般的战斗疯子—— 当然，没有人敢在这位将军面前提起他像柏开霁，因为众人都知道，邪玉成对那位早逝的柏上将非常不喜。 随着军功的逐渐积累，那玉成在联邦的地位越升越高，最后甚至官至军部司令；但令后世历史学者们颇感兴趣的是，这位始终戴着两枚婚戒的将军终身未婚，在离世前，他唯一的愿望竟然只是请求政府将他葬在那位传奇向导的坟冢旁边。 明明是联邦顶级家族·邪家的家主、名声显赫的军部司令，可掷玉成的陪葬物品却异常的简陋。 最后陪伴着他一同埋入六尺之下的，只有那两枚钴蓝色的婚戒。 ★★★★大★★★★★ 随着身边记录心跳的机器发出的“滴滴”声逐渐减弱，联邦第一医院的重病室中，已是满头白发的那玉成意识也渐渐模糊，最终坠入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乎有什么轻柔的乐曲声在他的耳畔响起。那是婚礼进行曲的声音。 缓缓睁开双眼，排玉成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某个婚礼现场、正站在红毯的尽头。台下的众人竟是熟悉的、早已去世的那家族老和与邪家相熟的宾客，令掷玉成愣住了片刻。 感到手中正掌着某个触感熟悉的小物件，哨兵低头一看，正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装有婚戒的丝绒礼盒。 一枚陪伴了他大半生的钴蓝婚戒静静地躺在其中。 等等……难道这是! /> 一直等到那人在他的对面站定，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玉成都感到整个人恍如身处梦中。"那么，那玉成先生，您是否愿意终生爱他、尊重他、信任他、保护他，直到生命的终结?"恍惚间，音乐声渐息，婚礼主持人的声音在整个婚礼堂中响起。 下—秒，都玉成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说，“我愿意。” 第108章 第108章 随着一阵“嗒哒嗒哒”脚爪刮挠地面的声音，一抹棕黑色的影子飞快地窜进白塔特战系的训练室、停坐在一个红发碧眼的哨兵面前，身后短短的尾巴就要摇出残影。 尖尖的立耳、古铜色的眼睛、被如缎子般顺滑的黑棕双色短毛覆盖的流线型身体——显而易见，这是一只杜宾精神体。 比真实的杜宾犬还要高大些许，这只已是成年体的杜宾精神体肩高几近达到了一米高，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自带绝对的压迫力、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它的脖子上固定着一个红色的漆皮项圈，以金属塔扣延伸出去一条长长的牵引绳；现在，牵引绳的另一端就叼在这只杜宾的嘴里—— 竟然会自己遛自己，真是好聪明一狗狗。 “回来了?”很明显，它的主人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金色的晨光透过初夏渐密的树叶和透明落地窗照进训练室内，在哨兵那头被在脑后束起一个高马尾的红发上洒下一捧星星点点的光斑，将手臂上的负重袋——卸下，谢焰晨笑着揉了揉大狗的脑壳。 "今天也和L玩得很开心嘛。"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今年夏天刚开始的时候，谢焰晨的那只每天清晨都会例行在白塔校区中遛弯的杜宾精神体遇到了一个它非常中意的向导。 从精神体共感得来的零星消息中，谢焰晨得知，自从在白塔的某个岔路口遇到了那个正在晨练的向导，自己的杜宾便记住了向导身上的味道，天天都风雨无阻地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等候。 那个向导似乎也很喜欢小狗，每次见到杜宾都会陪它玩上一阵狗狗们都喜欢的树枝抛接游戏。 “你竟然会这么喜欢那人，看来我和他的匹配度应该不会低了……”精神体对那位向导产生的全然的喜爱无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谢焰晨。看着自己天天都想黏在向导身边的精神体，谢焰晨也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向导产生了些许好奇。 作为持有者精神的具现化和内心真实情绪和想法的展示，哨向的精神体自然会被高匹配的其他哨向吸引。自十五岁觉醒成为A级哨兵、在精神海中与杜宾精神体相遇以来，这还是谢焰晨第一次看到它如此黏一个向导。 要知道，作为性子凶猛、攻击性强且很有警戒心的犬种，杜宾很难对除主人外的人 类过于亲热；同样继承了这种特性的杜宾精神体也是一样——除了身为持有者的谢焰晨，哪怕是面对他的多年好友那玉成时这只大狗都保持着一副高冷不理睬的样子。 但这一点在那个陌生的向导面前完全被打破了。 要不是谢焰晨的召唤，他的精神体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在那个向导身边；它完全忘记了矜持为何物，没见几次面就直接在对方面前躺平，将柔软的腹部暴露出来求rua。 现在杜宾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淡淡的玫瑰雪松味儿。是那个向导信息素的味道。 “这可真是一件奇事，”在与另一个好友许青聊天的时候，谢焰晨与他讲了自己的这段遭遇，"也许我应该找个时间与那个向导见一面……" 不过出乎谢焰晨意料的，不用他特意去找那个向导，在几天后的白塔匿名全息实战室中，化名为X的他就与对方在实战匹配中狭路相逢。 匿名为L的向导惯使一手双手剑，在精神力的加持下与手持长枪的谢焰晨打得有来有回；根据L那强大的精神力，谢焰晨推断对方极有可能会是个S级。 不过，仗着A级哨兵强大的体力和自幼研习的家传枪法，谢焰晨也并没有落于下风。 战至正酣，谢焰晨从精神海中召唤自己的精神体协同作战，可在看到谢焰晨的那只佩戴红色项圈的杜宾的时候，对方却在出手时微微迟缓了数秒。 这场对战结束后，当L向谢焰晨询问他的精神体是否就是每天早晨在白塔中游荡的那只杜宾时，这下轮到谢焰晨愣住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L原来就是自己的杜宾精神体一直以来喜欢的向导吗? 当场与L交换了白塔匿名论坛的好友申请，怀着自己也难以理清的心思，谢焰晨主动与对方成为了实战对练搭子。 随着和L的对战次数的增加，谢焰晨愈发感到两人之间的那种无形的默契。 L确实对他有着极深的吸引力——在发现这一点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潜意识在做鬼，再与L对战时，谢焰晨莫名觉得这人哪哪儿都和自己的心意。 后来，谢焰晨开始隔三差五就主动邀请L对战、在对战过程中不动声色地给L喂招，也不再禁止自己的精神体动不动去找那人贴贴了。 不说谢焰晨的精神体， 就连谢焰晨自己给L发消息的频率也越发频繁起来。 只可惜，L似乎很忙。 除了会应下谢焰晨的对战邀约外，对谢焰晨的其他留言L总是回复得很慢。在邀请L在联邦周年庆典假期期间出来见面的邀请被拒后，平生第一次生出想要和某个向导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谢焰晨又找到了好友许青，希望许青能够给他一点追人建议。 “嗯?想和那个L在线下见面?”作为谢焰晨好友中的头号聪明人，在听完红发哨兵的诉苦后，许青挑眉， "你邀请他一同参加马上就要举办的学院大比不就好了?" "加上我、长平和玉成，这不正好五个人?”看到谢焰晨眼睛一亮，许青继续说道， “对方既然能入你的眼，实力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我个人对他的加入毫无异议。" "总之你就大胆上吧!只要对方同意入队，我一定会为你做好助攻、帮你成功追到人!" 于是，在好友的怂恿下，谢焰晨鼓起勇气给L发送了学院大比的组队邀请。 在对方同意的瞬间，一直忐忑地蹲守在终端旁边的他立刻将对方拉进了队伍的五人小群中，并趁机说出了在自习室线下见面的提议。 天知道，在敲击终端的时候谢焰晨的手都是抖的，还被周围的好友嘲笑了一番。还好对方没有拒绝。 事情到此为止发展得都很顺利。 直到随着“叮”的一声，自习室的大门打开，赶到门口迎接的谢焰晨看到了L那张他并不陌生的脸。 L,竟然就是陆琛。 在与陆琛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谢焰晨的大脑一片空白，顿时失声。…怎么会这样? 我喜欢的人竟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前未婚夫……?! ★★★★★★★★大★ 谢焰晨第一次见到【陆琛】,还是在邪家为那玉成举办的十一岁生日宴会上。作为自小就与邪玉成结识交好的朋友，谢焰晨自然受邀出席。 在宴会晚餐后的社交环节，谢焰晨看到了那个紧紧黏在邪玉成身后的、听说是邪家家主夫妇新收养的瘦弱男孩。 无论谁上前与邪玉成交谈都会被那孩子乖巧地喊一声哥哥姐姐好，然后他就安静地呆在那玉成的身后、也不会再插言那玉成和他人的交流，仿 佛邯玉成的背后灵一般。 很快，这个名为【陆琛】的邪家养子就以这种不招人厌烦但存在感十足的方式在整个排家下一辈的社交圈中混了个脸熟。 似乎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一开始谢焰晨对【陆琛】的初印象只有这些，毕竟他和【陆琛】也没什么更深的交流。 但随着邪玉成频频向他倾诉对【陆琛】的不喜，选择站在好友这边的谢焰晨便也一直对【陆琛】的态度疏离，只限于表面上的礼貌应对，并不与之深交。 再后来，好友被【陆琛】伪造匹配数据骗婚的事情曝光后，本就对【陆琛】有些微微不喜的谢焰晨对这个双黑的向导更加厌恶了。 心中的厌恶和对好友的支持让谢焰晨在收到陆琛通过联邦主脑发起的匹配申请时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拒绝。 即便匹配报告中显示他们之间有着惊人的百分之九十三的匹配度。 匹配度高又如何?这样一个人品低劣的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之共度一生的。当时的谢焰晨这样想着，心中一片平静。 哪怕后面陆琛的风评有所好转，他也对自己的决定毫不后悔。……但现在这个情况算什么? 精神力强大到近似S级，在对战时永不言弃，与自己配合默契；对自己的精神体无比温柔，会毫无不耐烦地陪小狗玩树枝抛接游戏、信息素是玫瑰雪松味道的L,怎么会是那个卑劣无耻、骗婚好友、信息素明明是柠檬味道的A级向导陆琛呢? 在陆琛加入学院大比的队伍后，谢焰晨的心中思绪变成了一团乱麻。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斩断这段还未陷入太深的感情，但他的感情却在诚实无比地对好友已经与陆琛再无婚约连系的事实叫好，甚至对自己有机会成为陆琛的哨兵产生了一丝隐秘的窃喜。 他在这段感情中没有陷入太深吗? 不。 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他早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大★ 然而，即便得到了好友表示不在意自己对陆琛展开追求的首肯，谢焰晨却仍然沮丧地发现自己与陆琛之间的进展几近为零。 /> 只因陆琛真的有太多事情要忙，有太多挑战和难题拦在这个向导面前，等待他去——解决。 双黑的向导研发出新药，建立了幻塔，甚至凭一己之力扭转了人类联邦与星兽之战的局势；谢焰晨就这样目睹着陆琛这一路踏平了无数拦路的荆棘，走得又快又稳，一眨眼间就已经到达了谢焰晨难以企及的高度。 谢焰晨当然会为自己心爱之人获得的成就感到骄傲自豪，但同时，他也深深地为一点也帮不上陆琛而感到无力和难过。 这个哨兵明白，无法做到与陆琛并肩的话，自然就无法被陆琛看到。他已经不想再被陆琛仅当作好友或小孩子看待了。 在给陆琛留下最后的一段留言后，谢焰晨毅然决然地随第一军踏上了星空战场。然后，顶在最前线的第一军和第十二军被兽潮包围。 本想就此拼搏出一番事业的谢焰晨驾驶着残破的机甲勉强突围出星兽的包围圈，在付出了失去精神体和左眼、精神海崩溃的代价后荣升大校军衔。 如果不是陆琛研发的精神力疏导剂，谢焰晨这条命可能此时早就已然消逝了。 将已逝的杜宾精神体用惯了的那枚红项圈拿出来，在自己新生精神体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发现这项圈大到足以将幼犬整个儿套进去，谢焰晨叹了口气将之收进了空间钮。 也许，等到幼犬能够成功戴上这枚项圈的时候，战争就会结束，自己也能与那人重逢.…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在疗养院的复健时期，终端中在学院大比颁奖典礼上与陆琛的合照和新闻播报的那些与陆琛相关 的资讯是谢焰晨唯一的慰籍。 一开始，哨兵甚至还曾与那位双黑的向导恢复了通讯，但随着陆琛步入了星空战场深处，两人的通讯再一次被断开。 战场前线捷报频传，但被留在后方的谢焰晨的心却始终悬着。 红发的哨兵每天都准时收听每一条新闻播报，生怕听到自己无比恐惧的那条消息。不，那人那么强，绝不会出事的，绝对! 在心中无数次对自己这样说道，谢焰晨加快了复健的速度。 整个疗养院中，在一片已经对战场产生了恐惧、复健起来偷懒耍滑的士兵中，他自然成为了无比突出的那一个。 “嘿，兄弟，你这 样让我们很难办啊。”其他伤兵中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在某一天找到了正在做复健训练的谢焰晨， "星空战场那么危险，你何苦急着返回那里、白白送上性命呢?现在战争优势已经在联邦这边了，我们就在这里静等胜利不好吗?" 面对这些士兵的劝说，谢焰晨只是摇了摇头。 “星空战场上有我想要保护的人。”哪怕那人比我还要强很多，但我还是想尽我所能。 最后，这个已经将一头橘红色的高马尾剪成寸头、左眼被眼罩遮盖的哨兵只是淡淡地说道，语气无比坚定。 听闻此言，其他士兵们面面相觑，最后全都默默地作鸟兽散。只是之后，整个疗养院中再也没人来干扰过谢焰晨，而且那股消极复健的风气也彻底消失了。 ★★★★大★★★★★ 在枯燥的每日复健中，时间过得飞快。 谢焰晨的那只新生的杜宾精神体也肉眼可见地快速成长起来了。冬日将尽，春天即将到来。 眼看着谢焰晨就要复健完成，很快就能提交申请重返星空战场；那只杜宾幼犬也将能够戴上那枚红色的项圈，在某日的清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一边复健一边准时收听晨间新闻的谢焰晨听到了他此生最为恐惧的那个消息。 {……据悉，幻塔的创建者·新式武器和精神药物的研究负责人·陆琛先生也在本次战役中牺牲，被追赠七星上将军衔……} 终端中的新闻播报通过耳麦传达至这个哨兵的大脑。 什么? 谁? 谁牺牲了——?! 眼前的事物变成一片雪白，耳畔的所有声音都归之于无比刺耳的耳鸣。在身旁战友们的惊呼声中，红发的哨兵重重地仰面倒了下去。 ★★★★★★★大大六 五十年后，幻塔旧址·联邦第一军事学院。 那片如当年一般没有丝毫改变、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滩上，两个身穿军装的人影一前一后地在沿着海岸线踱步。 "……你当真已经做好了决定，要放弃第一军的上将实权，而是保留军衔、在这里当一个教书匠?"循环往复的海浪声中，沉默许久的娜玉成终于忍不住，转身看向身后的老友。 “嗯。”谢焰晨点点头 ，遥望远处那具高耸的人物雕塑，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当年没能来到这里帮他，现在我总算可以弥补一二……" 随着人类在与星兽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哨向不再被强制军事化管理，后续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联邦主脑退役、白塔解散，当年陆琛建立的幻塔也摇身一变，在其旧址上重新扩建，变成了全联邦最棒的军事学院。 在学院的大理石圆形广场，一具用通体洁白的石料雕刻而成的、无比高大的雕像伫立其上。 灿烂的阳光照在人像精致俊美的脸庞、被聚拢于脑后的低马尾长发和其手中捧着的那只蝴蝶精神体上，反射出耀眼的七彩散光。 自今日起，第一军团中的一位上将消失，而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中则多出了一个讲课风趣幽默、深受学生喜爱的军事课教授。 那名教授有着一头橘红色的头发，在脑后高高地扎起一个马尾；左眼则被一片漆黑的眼罩覆盖，只露出翠绿色的右眼。 每到没有课的时候，学生们总能看到教授和他的杜宾精神体一起在大理石圆形广场上玩飞盘抛接游戏。 高大的雕塑无言，只是默默地投下一片阴影，为那抹小小的红发身影和他的精神体隐蔽头顶酷烈的阳光。 后来，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位军事课的教授已经很老了，一头的红发也都变成了银丝。 他也不再担任授课任务，但却没有离开学院，仍然每天都坚持来到广场上的雕塑前坐坐，无论刮风还是下雨。 当然，在教授来到广场上时，他的杜宾精神体也一定会陪伴在他的左右。虽然这只棕黑色的大狗也不再如当年那般，会缠着持有者玩飞盘抛接游戏—— 它也已经上了年纪，再不能如曾经那样飞快地绕着雕像奔跑了。 再后来，在一个飘雪的早晨，准备去上早课的学生们路过这片圆形广场，在雕像底部发现了那位教授。 那只杜宾精神体已经消失不见，而教授则靠着雕像沉沉睡去，再也无法醒来。漫天的白雪落满了他的身体，仿佛在为他盖上一层白布。 有人喊来了学院校医院的工作人员，将教授送上了担架。 就在这时，学生们惊讶地发现，教授的脸上竟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如同沉浸在一场美梦之中-——-一场他甘愿再也无法从中醒来的故人之 约。 第109章 第109章 不同于传统意义上身强力壮的哨兵，因为年少时生过一场大病，明明觉醒了A级哨兵资质的楼雨泽身体却很弱。 因为这一点，他成为军人战士的道路几乎已被彻底堵死；于是，在进入白塔后，他选择了药物研究专业，成为了少见的哨兵研究员。 身为平民，父母双双都是联邦列兵，楼雨泽的家境并不富裕。 还好这个哨兵在药物研究上确实有着常人未所能及的天赋，靠着常年掌到的臼塔全额奖学金和去暗网接私活，他年纪轻轻就承担起了一部分养家的责任。 然而，命运并未善待这个哨兵丝毫。在楼雨泽十六岁那年，驻军在联邦边缘星的父母在星兽入侵中去世，只给他留下两个尚还年幼的妹妹。 将妹妹们接到首都星就近照顾的楼雨泽在毕业后选择了留在白塔，成为了白塔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实习导师助理。 可是，因为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很难与他人交心、面对不熟的人时总是一张冷脸，加之又没有强大的出身背景、毫无自带学术研究经费能力的楼雨泽在白塔的药物研究院中混得很不好。 很快，他就被前辈排挤，所属的实验室也被分到了药物研究院的地下层。 我的人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不见阳光的阴暗地下实验室中打个地铺就草草入睡的楼雨泽默默地想。 无非就是在药院熬资历，发表论文、做出研究成果，一步步从导师助理、导师、教授向上爬，以此将两个妹妹拉扯长大—— 这样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可是，在星历8421年的春天，楼雨泽平淡且毫无波澜的生活被一个向导打破，就此走向了他意想不到的另一条道路。 那年，楼雨泽24岁。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楼雨泽第一次对那个名为陆琛的向导产生印象，是在某次药院的期末论文研讨会上。只不过，是无比负面的印象。 之所以会注意到【陆琛】,还是因为对方所展示在阶梯教室光屏上的论文内容让这个哨兵感到无比眼熟。 定睛一看，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惊呼——好家伙，这不就是自己在暗网当枪手时接过的那单论文代写吗? 虽然 这位学弟很是聪明地用他的话语将整篇论文的内容重新翻译降重了一遍，但作为原作者，楼雨泽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留下的痕迹。 看着在台前对着这篇论文侃侃而谈、面上不露出分毫的【陆琛】,楼雨泽微微皱眉，将对方的面 貌记在了心里，就此拉入黑名单。 虽然基于暗网枪手的良好信誉，收钱办事的楼雨泽不会去主动揭穿【陆琛】这个金主爸爸，但在现实生活中，楼雨泽却还是决意离这种学术造假的人越远越好。 然而，这个哨兵没想到的是，不到一年，他就在星网热搜上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都不用自己揭穿，那个名为【陆琛】的向导就在全联邦彻底出了名。这一次是因为这人造假哨向匹配数据，骗婚联邦顶级世家·邪家的长子。 默默在心中赞了对方一声好胆，本就对娱乐新闻并不热衷的楼雨泽关掉了星网，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实验项目之中。 这应该就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向导了吧?当时，楼雨泽这般想道。做下了这等丑事，那家不把他处理掉就怪了。 可是，仿佛触发了什么莫名的吸引力一样，不到一周时间，陆琛的名字就又一次出现在了楼雨泽的眼前—— 拆开源于联邦主脑发出的哨向匹配申请邮件，楼雨泽又一次看到了那个黑发黑眸的向导。令他惊讶的是，陆琛竟然和他有着百分之九十的高匹配度。 但，即便是这样的高匹配也无法阻拦哨兵按下拒绝按钮。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和这种学术不端的骗子那么匹配?! 当时，怀有如此想法的楼雨泽在拒绝后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丝毫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却没成想，这一瞬间将成为他此生最为后悔的决定。 ★★★★★★★大大六 在拒绝陆琛的匹配申请后，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与那个向导有所交集的楼雨泽在白塔新学年的教师早会上差点失态—— 身为实习导师助理的他今年竟然破天荒地被学院分配了一位负责学生。但那个学生是陆琛。 "……情况就是这样，楼老师。这位学生被人指控学术造假，但白塔没有决定性证据，只能请您务必想办法劝退他。”面对楼雨泽提出的质疑，负责学生分配的负责人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口中的语气却不容置 疑。 好吧。这估计又是没有人愿意负责的苦差事被推到实习生头上做了……我早该对此习以为常的。 叹了口气，楼雨泽返回了他那间地下实验室，一边做实验记录一边在心中思索如何在接下来劝退陆琛。 当面揭露对方学术造假的事实，再加一点毒舌的挖苦，只要这个向导脸皮不够厚，估计就会立刻掩面逃走吧? ——两个小时后，看着眼前宛如恶魔一般的双黑向导和被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古武长剑，楼雨泽整个人都不好了。 身为哨兵的他竟然可耻地打不过同级别的向导，被陆琛完全拿捏。 劝退理所当然地失败了。陆琛还是留在了他的实验室。 但出乎楼雨泽意料的是，在与陆琛长时间的相处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人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学术垃圾。 随着时间的推移，楼雨泽对陆琛的态度也在不受控制地、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 从冷脸漠不关心到恨铁不成钢地想要督促对方好好进行研究，再到与陆琛协同实验、配合默契，甚至对陆琛产生了好感，也就只花了短短半年的时间。 不，这一定是哨向间高匹配度的影响……!无数次在心中告诫自己，楼雨泽一次次将自己从沦陷的边缘拉回来。 可哪怕排除高匹配度的影响，这个哨兵也不得不承认，能够研发出速效愈合喷雾和精神力药物的陆琛确实是个药物研究的天才……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伴侣的类型。 看着出现在陆琛身边的柏开霁，已经开始对当初拒绝陆琛匹配申请感到隐隐有些后悔的楼雨泽将自己的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只以陆琛的导师和好友的身份陪在陆琛的身边。 从白塔到幻塔，这个哨兵一路跟随着陆琛的脚步、陪伴在陆琛左右。 在柏开霁前往军部训练新兵后，占据了距离陆琛最近的位置、甚至每天都会为陆琛准备一日三餐的楼雨泽曾一度认为，就这样以好友的身份陪在陆琛身边一辈子也很好。 直到陆琛在主控室晕倒、昏迷了整整两周，楼雨泽却对此无能为力。 自那次起，心中痛彻心扉的感觉让这个哨兵终于彻底认清自己对陆琛的感情。 "绝不想要再看到他受伤了。"在陆琛醒来后 ，楼雨泽也曾在心中发下如此誓言。 他也确实将返回幻塔后的陆琛照顾得很好，当然，仍然以一个好友的身份。 可是，那只银白色的蝴蝶终究还是从他的指缝中飞走，再也没有回来。 ★★★★★★★大大六 “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在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校长室门外响起，打断了正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的楼雨泽的思绪。 “请进。”哨兵抬起头看向门口，桌面台灯将一层柔和的橘色暖光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本来显得无比冷漠的灰色眸子呈现出一种金蜜色。 数十年时光匆匆流逝，将诸多事物改变了模样，楼雨泽也是被改变的那一个。 如今，这位清瘦的幻塔研究员已经成为了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第一任校长；因过度用眼，他戴上了一副缀有金链的眼镜，青年时期只有半长的咖啡色头发已经留至过肩、在脑后用黑色的缎带扎起一个低马尾；曾经总是不离身的白色长褂研究服也被一身手工提花西装代替。 但总有些东西是时间也无法将之吏改的。 “你在星网预定的咖啡豆刚刚到货了，哥哥。”办公室的大门随声打开，抱着满怀咖啡豆袋子走进室内的，正是楼雨泽的小妹楼雨涪。 那闪闪发光、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咖啡豆，正是陆琛在白塔时给楼雨泽购买过的那款法式浓缩。数十年如一日地，这个哨兵仿佛认定了这个牌子一般，从来没有更换过口味。 将这些咖啡豆放在办公室一角的咖啡机旁边，楼雨谱看着这么晚了还在工作的楼雨泽微微皱眉，但熟知自家兄长无比固执的性格的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说动兄长、让他改变主意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早点休息，晚安。”最后，欲言又止的楼雨涪只留下了这句话便离开了，办公室中又只剩下了楼雨泽一人。 拆开一包咖啡豆，小心翼翼地取出少许装进那台自白塔时就一直陪伴在他左右、早已在全联邦停产的咖啡机中，不少时楼雨泽就得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法式咖啡。 哨兵轻轻地啜饮了一口杯微苦的液体，发现还是当年的味道后满意地点点头。 咖啡冒出的热气将他的眼镜镜片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 透 过这层水雾，楼雨泽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多年前的画面。 数十年前，同样是在这间校长室，同样是这样一个深夜，楼雨泽也曾敲开了房间的大门，给办公桌前的那个双黑的向导送上一杯热牛奶。 那时候，联邦第一军事学院还叫做幻塔，这间校长室也曾属于那位幻塔的创始人·陆琛。 ★★★★★★★大大六 "……夜已经很深了，你需要早点休息。"当时，监督陆琛将那杯牛奶全部喝下，楼雨泽不赞同地劝说道。 “可我现在还有比起睡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将牛奶杯还给楼雨泽，向导对他歉意地笑笑。 又一次，自己在那人的笑容中一败涂地。 无数个夜晚，这间并不宽敞的办公室里的灯总是亮着，暖橘色的灯光照亮了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在这里，陆琛曾和他谈论新药的研发进展，谈论联邦政府的订单核实，也谈论幻塔的未来，从黑夜谈到天明。 那时，年轻的楼雨泽曾一度认为自己才是最接近陆琛、最懂陆琛的那一个；陆琛的理想、愿望他都知悉，陆琛这一路走来都有着他的陪伴；即便他们谈论过那么多问题，却从未涉及他们自己。 "等到战争彻底结束，新式武器和精神力药物一定会对联邦当前的社会结构产生强大的冲击，"橘色的灯光下，双黑的向导一边查看文件一边对他说， “到时候，可能白塔和幻塔都将不复存在 "如果那时我不在了，"忽地，向导抬起头，黑曜石般深邃的双眸中映出楼雨泽愣住的脸， "幻塔就拜托给你了，导师。" “不……怎么会!你才不会……!”自己立刻出言反驳的话语还未说完，就在对方坚定而信任的目光中归于沉寂。 “这只是一个不一定会发生的未来预测，不要激动，”看出自己的不安，向导安慰道，不留痕迹地转开了话题， “而且，这是一件大好事啊!” “没有了军事化管理和塔的束缚，以后出生在联邦的哨向们就不再会被强制从军，这些孩子们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从事自己热爱的工作……”台灯的灯光映在向导的眼中，如一粒璀璨的炬火，其中满是对未来的期望， "这不正是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彻夜工作的目的吗? 4; “到了那时，就将幻塔改造成药物和武器研究所?唔，建个军事学院也很不错……”记忆中对方的声音渐渐变轻，最终归于沉寂。 回过神来的楼雨泽沉默了许久，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取下，从空间钮中掏出眼镜布擦拭干净，又补喷了一层除雾剂。 落地窗前的办公桌后，那个熟悉的、彻夜伏案工作的身影终是再看不到了；在星历8422年的那个夏天，那个向导在这座海中心的小岛上彻底消失，将他一手建成的幻塔和猝不及防的自己留在了原地，就此阴阳两隔。 ★★★★★★★大大六 不过，在桌上灯光的映照下，楼雨泽却可以看到远处的圆形大理石广场；广场之上，正伫立着他亲手设计监工制作的、那个向导的雕像。 在楼雨泽的特意设计之下，从这间办公室的窗外望去，正好能够与那座高耸的雕像四目相对。 “你看，现在，一切都如你所愿……”喝了口杯中已经凉透的咖啡，哨兵看着远处雕像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喃喃自语。 全联邦最好的军事学院建立于此，联邦年轻一代的哨向们也都摆脱了战争的束缚，比当年的他们自由百倍。 楼雨泽的两个妹妹也赶上了哨向解放的末班车；两个小姑娘在十五岁那年纷纷觉醒成了哨兵，现在一个成为了联邦有名的大律师，一个在联邦第一军事学院担任军事理论课的讲师。 就连因陆琛提前留下的遗嘱继承了幻塔的楼雨泽，也在以一己之力统筹多方资源、在幻塔的旧址 上建立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后成为了这个学校的首位校长，注定在联邦的史册上占据一席之地。 这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当年平民出身父母双亡、在白塔当实习导师助理，还要时不时去暗网接私活儿赚钱供养两个妹妹的楼雨泽想也不敢想的。 可是，等到他真正的如少年的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功成名就，这个哨兵却发现他的心中毫无预想中的快乐。 也许，他的全部快乐和欢喜，都永远地停驻于那个冬春交际的早晨，随着那抹绽放在星空中的焰火一同消逝了。 只有用繁多的工作将每天的时间充满，楼雨泽才不会感到空虚和难过。 但在这样无人能够阻拦的高强度工作下，与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在联邦内的排名一同上升的， 还有楼雨泽那愈发衰败的身体。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终于，在联邦第一军事学院在联邦的军事学院排行榜成功蝉联第一名的半年后，这座学校的创始 人兼第一任校长的楼雨泽被发现在他的办公室中猝然长逝。 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清爽的夏风吹拂着浓绿的树梢，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圆形广场的雕像之上。与楼雨泽约定好时间、前来交接工作的下属敲响办公室的大门，但却久久没有人回应。怎么回事?楼校长可是从来不会失约的…… 对此感觉有些不对的下属思索片刻，还是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大门。 门内一片寂静，装潢一切如常；但下属惊讶地发现，办公室内的台灯仍然还闪着橘色的暖光。只因每天早上都会将它关闭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楼雨泽就静静地坐在他的那张多年未换的老旧办公椅上，面向落地窗外雕像的方向，就此长睡不 起。 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想要望着爱人的身影离开吧。 第110章 第110章 许青第一次见到陆琛，是在白塔指挥系的某一节选修课上。 彼时，在全教室白塔哨向的惊呼声中，这个双黑的向导瞬记了模拟对战双方的整个沙盘布局，心算敌方坐标的速度简直恐怖、堪比战场辅助机器，给许青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虽然作为许家嫡系，许青之前自然也曾经听说过陆琛和掷家长子间的那些恩怨情仇、对陆琛的那些不好的传闻心知肚明；但因着陆琛当时风评渐好和对人才的见猎心喜，他还是开始暗暗关注这个向导、并打算寻机招募对方为许家效力。 然而，就连号称算无遗策的许青也意想不到的是，与对方相处的机会会那么快就送上门来——是的，陆琛竟然就是自己好友谢焰晨正在追求的那位名为L的网友。不过，让许青更想不到的是，陆琛居然会和他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八十四。 ★★★★★★★★大★ 天知道，当时许青在怂恿好友创建学院大比小队时是真心想要撮合陆琛和谢焰晨的；而他加入小队的目的一开始完全就不是陆琛，而是乘家这一代唯一的S级向导·乘长平。 因为之前就有过实战合作、乘许两家又是世交，许青早就已经和乘长平测过匹配度；在陆琛还未横空出现在许青的世界中前，许青坚持不懈隐隐表示好感的向导一直都是与他有着百分之七十五匹配度的乘长平。 虽然乘长平可能并不是与许青匹配度最高的那个向导，但确是许青认定的“最优解”。 不过，也许是看破了许青心中的诸多算计，乘长平对许青的示好却从不感冒、也不回应。 但基于对许青的智商和指挥能力的认可，对许青的组队邀请乘长平也没有拒绝——比起那些不知根底的哨兵，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许青反而更令人放心。 可是这对维系多年、可以说是互相利用又彼此信任，双方间的相处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的狐狸与兔子的组合，却在遇到陆琛后立刻瓦解。 在学院大比中，许青和陆琛在战术指挥上配合无间，这个哨兵有生以来第一此无比强烈地体验到了高匹配哨向间那种无形的默契。 这一体验，他就有些不愿放手了。……也许，他的最优解人选应该换上一换? ★★★★大★★★★★ 可是，令许青深感无力的是，陆琛身边并不缺少爱慕他的哨兵；且这些哨 兵与陆琛的匹配度全都比他高： 名声赫赫的联邦上将、曾与陆琛有过婚约的娜家长子、自己的好友谢焰晨还有一个在药物研究上能够助理陆琛良多的研究员……和他们比起来，许青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被陆琛选择的优势。 而且，陆琛本人就已经足够闪耀—— 无论是研发出效力超强的新药还是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成功建立独立的塔，他的任何一项功绩单 拎出来在联邦的历史上都足以留名，完全将他们这一辈的同龄哨向吊起来打。 ……能结识这样的人已经足够幸运，我怎么还能渴求更多呢? 在试探性的匹配申请被陆琛拒绝后，本已经将心中那一丝刚刚滋生的情绪按下的许青，却在学院大比收到了陆琛的主动联系。 “我需要你的帮助。”视讯对面，双黑的向导目光灼灼，顷刻间便将许青心中仅剩的那一点余烬点燃。 看到陆琛提供的那一部分新式武器的设计图纸后，家族里的长辈们都乐疯了；不仅当即决定全力推进与陆琛的武器研发合作，甚至都把家族中最尖端的研究员和许青一起派发到了幻塔。 “既然陆琛先生不愿意成为许家的养子，那通过婚姻关系将先生与许家绑定也未尝不可……”在前往幻塔前，家族长辈找到许青、隐晦提点一二，并塞给了他一张无限额的黑卡，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之，快给我追人去吧小子! 肩负着长辈们如此的期望，许青来到了陆琛身边。他在幻塔的建设和新式武器的研发上出钱出力，总算也达到了可以被陆琛称其为好友的地步。 也许，就是在这时，为了让陆琛接受他，不知不觉间总是将利益摆在首位思考的许青已经付出了自己的真心。 可当这个哨兵想要再进一步时，却发现无比困难。 因为他发现，双黑向导那副总是温柔对人的外表之下，其实隐藏着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刻意疏离。 不，也许有一个人是例外.… 身为旁观者的许青看得明白，陆琛自那次长达两周的昏迷中醒来后，看向那位柏上将的眼神似乎就开始变得不同。 具体是如何的不同，即便是拥有着无比聪明的脑瓜，但少有接触情爱的许青也想不太清楚；可是，还未等这 个心中有些微苦的哨兵细想，星兽入侵之战就爆发了。 收到了军部的征召、以见习指挥的身份前往星空战场的许青，就此与陆琛断开了联系。 至此，深入星空深处的许青再也没能获得陆琛的近况；直到，那个被联邦政府禁止参战的双黑向导也来到了星空战场。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联邦第十军团·指挥星舰中的某一个将官单人间。 在今天的作战会议中得到陆琛已经身处星空战场、将作为五个固定军团的辅助向导的消息后，许青久久无法入眠。 哪怕知道那个向导的加入极大地扭转了战局、得以让前线捷报频传，哨兵的心中却丝毫没有喜意；反倒是有无限的担忧和不好的预感在不断涌出，几乎将他当前的大脑塞满、让他无法进行思考。 最后，眼看天亮在即，始终无法静心入睡的许青索性爬起了身。 城 他坐在办公椅上，从空间钮中掏出了那套自小陪伴在他身边的茭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每次遇到拿不准的事情，这个哨兵就会用茭杯问上一卦，求得的结果从未有过出入疏漏。 可今天，向来都只问与自己相关问题的许青第一次为他人而求。 “啪啦——!”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心中向神明做完祷告、默念卜问内容后，两瓣月牙状、因时常使用而被摩挲得无比光滑的红漆木块被哨兵掷于面前的办工桌面。 在晃眼的冷光灯的照耀下，木块如离水的两尾红鱼般跃动数下后，终于静静地停止不动。看到呈现在桌面上的卦象，哨兵的心凉了几分。等等，许青，不要慌，还有一次机会……!深深呼出一口气，重新将桌上的木块收拢于手心，哨兵定定心神，闭上眼睛将之再一次抛出—— 待到木块与桌面的碰撞声彻底停止、室内又一次回归了彻底的安静，许青在心中咏颂了无数次对神明的乞言，才慢慢睁开眼睛。 奇迹并未出现，神明也没有投来任何怜惜。 冰冷的桌面上，仍然呈现阴面卦象的木块无声地躺在那里，漆色的外表如同被鲜血染红。双阴杯，怒笺现，神明不应，诸事不顺，视为大凶。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愣愣地盯着桌面的茭杯看了许久，哨兵终于双手颤 抖地将月牙木块重新拾起。只是一次乞求，神明不应也并非命运注定，那我就再求一次……!咬紧牙关，哨兵将茭杯再次掷出。 大凶。 再试! 大凶。 再试!! 大凶。 大凶。 大凶…… 很快，在这个哨兵状如疯魔般地、不断重复投掷茭杯的过程中，第二天如期到来。 然后，当值的勤务兵发现今天刚被拔擢为第十军第三团副指挥不久的许青中校竟然没来指挥室，便匆忙来到许青的休息室找人。 在勤务兵持续地敲了近三分钟的门后，屋内终于有了回应。房门被打开，双目充血、变成如茭杯一般颜色的许青在门后现身。 整整一夜，心中为那人所求的尽是大凶之卦的许青一时忘记了时间，就这样一直卜算到了天明。在这个哨兵的身后，自他幼时就用惯了的茭杯就躺在桌面之上、已经断裂，再也无法使用了。 后来，许青曾无数次向上司和军部提出将陆琛从星际战场上调离，也曾给陆琛发送过无数请求他返回联邦星域的留言。 但得到的回复统统都是拒绝—— 只听信许青占卜得来的、毫无根据的断言就将那个能为联邦带来胜利的向导召回，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终于，在人类与星兽决战的星空战场，身处于指挥星舰内、亲眼目睹了那朵焰火的许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带来的并非轻松，却是几乎将他的心脏扯碎的痛苦。 有生以来，这个哨兵从未如此厌恶自己算无遗策、索求必应的天赋。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可是，在得知陆琛的遗体在星空战场上消失的那一刻，本已经对卜算有些心灰意冷的哨兵又一次拿起了茭杯—— 并非之前损坏的那对漆红色木块，而是一对全新的、再也不会被摔坏的银白色金属。 “锵锵——!”线香缭绕的家族祠堂中，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心中默念卜问内容，两瓣银月被哨兵掷于面前的青石板上。 这一次，在看到掷出的结果之时，哨兵的双瞳于一瞬间微微紧缩。 似是对此有些不 可置信，在多次求证都仍然得出相同的结果后，许青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再后来，十年时间匆匆而过。 在这期间，已经从军部退出、继承了许家军械制造企业的许青从未前往陆琛位于联邦陵园的坟冢祭拜；即便这样的行为曾为他招致了些许非议，但这个哨兵也只是笑笑，从未悔改。 直到这个哨兵遵循了家族的联姻安排，在与一个与他匹配度并不是最高，但相处起来很是舒服的向导订婚的前夜；满身酒气的许青将一束白玫瑰放在了陆琛的墓碑之前。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十年……”直接靠着那座小小的坟茔坐下，金发橙瞳的哨兵低声呢喃，说出的话仿佛醉言，让人听得云里雾里， "明明知道你并不在此处，但我也不知去何处去寻你，最后还是只能来这儿……" 就这样在坟冢前坐了一夜，在黎明到来之时，许青终于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 “虽然一拖再拖，但我终是要停止等待了，陆琛。”他说， “我要向前走了，尝试去爱另一个 "不过，如果你愿意出现在我的婚礼现场、来一场抢婚的话，我就抛下一切跟你走……"看着眼前的墓碑，许青自嘲地笑笑， "哈哈，虽然你肯定不会来就是了。" 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清楚，等待也好、喜欢也罢，这场感情从来都只是自己单方出演的独角戏呢? 虽然他一直对此甘之如饴，但这场持续了十年光阴、没有观众的漫长戏剧也该落幕了..“那么，就这样。” 最后，披着一身晨光，这个哨兵离开了这座墓园，再也没有回头。 第111章 第111章 “噗哈——”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漂流后，一个身穿潜水服的人影从冒着热气的地下温泉水道中站起身，缓步向着一旁的碎沙石浅滩上走去。 将头顶的潜水头盔摘下，来人从空间钮中掏出早准备好的远光探照灯，将这片久违了的地下溶洞照亮。 远光灯的惨白冷光照在溶洞洞顶生出的钟乳石和石笋上，把那些密密麻麻的发光苔藓所发出的微弱荧光完全压制；也映出了河岸边正在用速干巾擦拭身上的水渍、将潜水服更换成干爽常服的，这个不速之客的脸—— 那是一个白发黑眸的向导。 将潜水设备收起后，他戴上了一副银丝眼镜。正是乘长平。而他身处之处，却是十数年前，白塔在此举办学院大比的荒星·梅西耶的地下暗河。 ★★★★★★★大大六 跟随着头顶那些在空中飞舞的不知名夜光昆虫，自进入地下暗河后便一路无言的乘长平手持远光探照灯按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前行。 这条距离地面数千里的地下空间中一片空寂，唯一的声响就只有他的登山鞋踩在细石上发出的轻微“咯吱”声。 在穿过那条狭长的石灰岩甬道和几个转弯后，那处地势平缓的四方开阔带和搭建于其上的旧营地便出现在了向导的面前。 就在最近，这个曾经被划入星兽入侵范围的荒星终于被联邦宣布成功收复、彻底解除了禁航限令；乘长平这才得以故地重游。 向溶洞顶部发射了一枚锚定冷焰火、将这片年少时与朋友们一同搭建的营地照亮，乘长平收起探照灯，在步入营地的时候不由得放缓了脚步，仿佛害怕打扰了什么所在一般。 然而，四处都静悄悄的，这片空间除了他再无另一个人存在。 近十年的时光匆匆流逝，但这里的一切除了变得稍显老旧陈腐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篝火堆里所剩无几的木炭都已经受潮、无法点燃；曾经崭新的防水复合尼龙布帐篷内外也都落满了厚厚一层尘灰，不再适合人居住。 但乘长平此行也并不是为了来这里露营睡觉的，因此，这个向导没有打扫帐篷，只是将篝火堆中的潮木清理掉、换上他提前备好的干燥木柴，重新升起了火。 > 麻利地清洗干净落灰的灶台、在其上架起锅炉，白发的向导从空间钮中掏出一袋已停产的、白塔时期的自热单兵兵粮和一罐T-000军标的牛肉罐头，将这些在当前的联邦已经极难找到的食品物资放入锅中。 除了以上这些，还有一只处理好的松鸡和一捧洗干净的鲜蘑菇…… 他是在还原当年111小队的食谱。 很快，食物的香气再一次充斥营地的上空。 烤松鸡、蘑菇汤、炖牛肉，当年白塔学院大比时111小队所食用的晚餐被这个向导完美地复制出来。 只可惜，这一次再没有悬浮摄像头在一旁直播，也没有那些白塔的哨向学弟学妹们前来围观了。曾经齐聚此处的111小队五人组此时也只剩下了一人。其余未能到来的四人中，有一个人甚至已经不在此世。 ★★★★★★★★大★ 乘长平之所以再一次来到这里，是因为他已经被家族安排了联姻，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基于在当前战后的年轻联邦哨向们中很是流行的、即邀请一群亲密的朋友庆祝自己将要彻底告别单身的“婚前单身派对”;也不知道婚期相近的乘长平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这个向导最终没有选择去大酒店包场，而是将派对的地点举行地点定在了这个荒星的地下深处。 而且，没有任何一位好友相陪。 本来乘长平确实邀请了许青、邪玉成和谢焰晨，怎奈何娜玉成和谢焰晨都是军部中的大忙人、许青则是刚刚接手家族企业，完全挤不出空闲的时间；最后他也只能作罢，驾驶飞行器独自来到了这里。 说实话，这个荒星的地下暗河深处确实不是举办庆祝派对的好地方。 但听着耳畔噼啪作响的篝火声，闻着空气中似曾相识的食物香气；不知为何，乘长平的心久违地平静下来，那些他曾将之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记忆片段再次浮现于眼前。 “是调料加错了吗……?总感觉没有当年的那顿晚餐味道好了。” 喝了一口蘑菇汤，向导咂了咂嘴，微微皱眉。 其实，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也许他也已经早就忘记了当年那顿晚餐的具体味道，但就是感到有些食不知味。 许是当时因为一天没有进食、在最为饥肠辘辘的时刻看到食物的欣喜和与朋友一起吃饭的快乐为 这些再普通不过的食物增添了一分额外的佐料，为他的记忆蒙上了一层美化滤镜—— 也可能是，因为这次负责烹饪的人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思及此处，乘长平沉默下来。 透过眼前跃动的篝火，他隐约间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银发红瞳的身影。 时间在一瞬间如潮水般飞速倒退，转眼间就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夜晚。 与今日一般无二的篝火给那个向导镀上一层暖色的金边，仿佛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向导抬起头回以注视、在愣住片刻后柔和了眉眼，朝着他的方向缓缓举杯。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对于陆琛，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已经在战后于乘家位于首都星的某家医院中担任副院长的乘长平即便能够将一个个重病案例分析得头头是道，却也仍然无法彻底分析明白自己对陆琛的感情。 是对同为向导但无比强大的对方产生的钦佩与憧憬，是好友间自然而然的关心和在意，还是……已经超出了朋友关系的，那种更进一步的.… 无数次地，乘长平梦到那个白发红瞳背生蝴蝶双翼、如同中古传说中的精灵一般的人抱着自己在布满繁星的天穹之下飞行。 在梦中，他们两人通常不会交流。 银色的月光为那个人的面部轮廓打上一层柔光描边，高空中的风扬起他们的头发，将银色与白色的千丝万缕交织融合在一起。 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得近乎虚幻。 目光无法从那人的脸上移开。 即便是醒来后，乘长平也能听到自己愈跳愈快的心跳声。 但他们两人都是向导啊。 向导是可以喜欢向导的吗?这可是联邦成立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大大六 某一天，当乘长平以貌似不经意间的闲谈为由与陆琛谈及此事，对面双黑的向导在愣住片刻后，露出了笑容。 “也许现在哨向结合才是联邦社会的常态，”那时，陆琛看着面上如常但心中无比忐忑的他如此说道， “但在未来，哨兵向导应该就可以选择和任何自己所爱的人结合，无论对方是哨向还是普通人……" “那联邦的哨向生育率该如何是好 ?”身为医生，乘长平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皱起了眉。 要知道，哨兵与向导结合一定会生下哨向；哨向和普通人结合会生下哨向或普通人；普通人和普通人结合则一定会生下普通人。 如果陆琛所预测的未来真的发生，那联邦的哨向数量一定会大幅度下降的.. “那就是那时候的联邦政府所需要操心的事情啦。”陆琛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当然，为了促进哨兵向导的互相选择，政府也可以出台各种鼓励措施和政策，或者增强相关的文化宣传，比如拍拍哨向恋爱综艺什么的……" 后面，越谈越有兴致的双黑向导还说了一些关于以后联邦的发展方向和政策倾向之类的事情，但乘长平却都没有再认真细听。 只因他此时已经被陆琛口中那片虚构的未来深深地吸引。 ……不因哨向和普通人的身份为界限，也不再纠结匹配度高低和性别，只以【爱】为两个人是否 在一起的判定标准吗? 不，这大概是行不通的。 思索良久，大家族出身，思想颇为传统的乘长平还是摇了摇头。 这种如同泡沫般一戳就破的乌托邦、宛如中古童话书中才会存在的理想国怎么会存在于真实的世界之中呢? 将心中那颗还未破土的种子重埋地下，一直到陆琛离世，乘长平都没有将那抹曾经的悸动宣之于 直到，在陆琛离世的第七年，第一例哨兵与普通人的结合在联邦出现；民间对哨向与普通人成婚的呼声愈发高涨，甚至在全联邦境内爆发了数次大规模的游行。 双黑向导曾经畅想的乌托邦即将步入现实。 可乘长平想要与之一试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终于想明白了一切，留在心中的便只有怅然若失。本身就是向导的乘长平确实不喜欢向导，但也许，他真的曾经喜欢过陆琛。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吃完了简单的晚餐，沉浸在曾经的回忆中久久无法自拔的乘长平一夜无眠。他一直在这片地下营地中呆到篝火彻底熄灭、外界晨光破晓才起身离开。临行前，这个向导在营地旧址中仔仔细细地四处寻觅了一番，但最终却一无所获。 最后看了一眼这处故地，他便走向通向地面的那处喷泉，再没回头。 r />乘长平所寻的正是曾经那一缕被陆琛留在营地中的精神投影，这也是这个向导选择旧地重游的最大目的。 作为当年队伍中唯一知晓陆琛将精神投影留在此处的人，乘长平选择将这当作永远的秘密、深藏于心底。 ——但终究还是，想与那人再见一面。 不过，显而易见，他寻找失败了。 是因为我不符合当初陆琛设定的、会触发精神投影的“白塔后辈”的身份吗?还是说……那抹精神投影已经随着陆琛的离世一同消散了呢……? 怀着淡淡的遗憾和释然，随着轰鸣的地下喷泉重返地面，乘长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外界已然天光大盛。蔷薇色的朝霞将东方的天际染红，一座巨大的七色虹桥在晨光中架于高空。 面对如此瑰丽而转瞬即逝的美景，白发黑瞳的向导久久未能迈动离去的脚步。他只是默默地将这 一幕牢牢印在脑海深处，就像他对陆琛做的那样。 仔细想想，那人也正如同彩虹一般，无比美丽，惊艳世人，但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可是，无论时间如何流逝，世事如何变迁；乘长平的记忆不会褪色分毫。 在那些甜蜜而苦涩的回忆与梦境之中，他总会再次与他重逢。 第112章 第112章 一阵“稀里咣当”的翻箱倒柜的声音在邪家的储藏室中响起。 随着储藏室中落满尘土的旧物被一件件地翻淘出来，一股扬尘瞬间鼓起；如新雪般纷纷扬扬落下的灰砾在午后金色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仿佛细小的金箔碎片。 比它们更加耀眼的是正在埋头整理物品的那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那一头铂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宛如天然的发光体，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如同纯度最高的蓝宝石；一看就是典型的那家人长相。 “唔……白塔时期的首饰盒、在黑市上也难寻的绝版充能散弹枪，但是没有弹夹、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空间钮……”很快，少年就在家族的储物室中淘到了不少好东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动作娴熟地将这些老旧的物品——在面前的地板上排列整齐。 少年，也就是掷承望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家族的旧物储藏室中寻宝了。 这显然是一个无比奢侈的消遣方式——在身为联邦当前顶级家族的邪家，即便是这个没有存放任何机要物品的旧物储藏室，随便掌出去一两件东西也可能会在外界拍出天价，自然不是谁都有权限进入。 当然，身为当代邯家家主之子的掷承望显然是拥有这个权利的。 将那些已经可以称得上老古董的退役武器和装饰品收好，掷承望看向那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空间钮，怀着开盲盒的忐忑心情将之打开。 出乎少年意料的是，明明以空间钮的外形来看，它明显是白塔后期容量最大的那个型号，但打开后其中却空空如也，除了一片储存芯片之外再无它物。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一直接受家族精英教育的那承望很快认出，这芯片竟然是白塔后期生产的、保密级别最高的H-000储存芯片。 作为军用芯片的它水火不侵、在极热极寒的环境下也能保护芯片中的内容完好无损；其跨时代的瞬存技术和庞大的内容量即使是掌到现在的联邦来看也称得上顶级储存芯片之一。 但因造价高昂的缘故，H-000储存芯片的数量在全联邦也不过发售了3000枚；且后续因为制造工艺的丢失，单是这枚芯片本身的价值就已经不菲。 不过，比起芯片本身，此时的邪承望却对芯片内储存的内容更感兴趣——能够用这般的芯片储存的东西，价值也绝不 会低才是。 思及此处，将芯片拿在手中，邪承望立刻返回了自己的卧室、开启了他最高配置的读卡设备，开始破解芯片内容。 这里面到底会是家族秘辛还是失传的资料?或者，也许这会是前人留下的藏宝图……? 正是想象力无比旺盛的年纪，看着读卡设备显示屏上缓慢爬升的破解进度条，排承望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在随着进度条不断加快、加快。 在联邦最新读卡器的攻势下，芯片中那已经颇为落后的防御代码溃不成军。终于，在经历了度日 如年般的近一个小时的等待后，破解进度达到了百分之百；时隔数百年，隐藏于这枚芯片中的文件内容终于重见天日。 下一秒，少年便迫不及待地点开了芯片中的文件夹——然后，看着文件夹中满是自己与另一个人的电子影像记录愣住了神。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等等……影像中的这两个人是谁?翻看着这些电子影像记录，邪承望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晃神。 数量繁多的照片和视频中的背景总是在不断地变化，但唯一不变的，就是画面中的那两个主人公。 特别是，其中年纪小的那个少年竟也有着铂金色的短发和湛蓝色的眼睛、简直和邪承望长得一模一样；直接让邪承望出了一身冷汗—— 当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竟然会在几百年前的影像记录中出镜且对此毫无印象，估计都会细思恐极的吧， 至于另一位明显年长的那个青年，却是一副黑发黑眸、完全不似邯家人的长相。 不知为何，那承望总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哪里见过这人的脸。 看着那个疑似自己的少年和青年一同在蛋糕前庆祝生日、一起在夏日的小溪流中捉鱼、一起在邪家老宅前堆雪人的种种照片，脑海中全无这些记忆的邪承望莫名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他越想越慌，最后还是决定向大人寻求帮助。拿着这些电子影像记录，少年敲响了自己父亲的书房大门。 在看到这些照片和视频的内容后，当代那家的家主也愣住了片刻；但他很快回过了神，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怀念的温情。 "不要怕，”揉了揉自家儿子的金发，在邪承望惊讶的目光中，那家家主笑着说道， “这画面中的那个金发少年 是你的祖爷爷，那乐心。"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我的祖爷爷……那就是父亲的爷爷了。 听闻此言，排承望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并非什么灵异事件，照片中的人根本就是另一个百年之前的人。 虽然星际人的寿命已经普遍达到了两百岁，但当那承望出生的时候，排乐心早已去世多年；仅见过那乐心成年后和晚年时的影像记录的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和祖爷爷少年时长得如此相像。 即便是与这位祖爷爷未曾谋面，但对于邪乐心这个名字，邪承望却丝毫不会感到陌生—— 以一己之力将邪家在联邦新兴世家的地位彻底稳固、被称为邪家一门双杰的邪玉成和那乐心的生平事迹可是全部那家族人都耳熟能详的。 如果说以S级哨兵之身官至军部司令的邪玉成是掷家强而有力的底气和支撑，那明明觉醒了神话级精神体却选择不进入军部、一心打理家族企业的邪乐心就是那家的钱袋子和家族主脉维系发展的源泉。 在他们二人之后，那家才称得上彻底地振兴，在联邦顶级世家中站稳了一席之地。 只是，同为邪家主脉，排玉成虽为家主但终身未婚；因此，自娜玉成之后的邪家家主全部都出于邪乐心的血脉。 "……这样对比着来看，你们果然长得很像啊，"看看照片中的少年人，再看看邪承望，父亲的话语间满是感慨， "隔辈遗传的威力真的很大。" 怪不得老一辈的邪家长辈自自己小时候起就会说些莫名其妙的、类似于“像、真像”之类的话.… 今天，在看到祖爷爷的影像后，那承望终于明白了一切。这都不能说是单纯的像了，他和邪乐心的样子甚至就如同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般。 “至于这个黑发青年，你应该也是认识的，”看着照片中黑发黑眸的青年，排家家主的心情有些复杂，口中说出的话瞬间让那承望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这个青年感到有些面熟—— 只因他曾在学校教科书的文字间，在关于星兽和白塔的纪录片中，在年年翻拍的电视剧里，甚至还有自己房间的电子悬空海报上……无数次地见过青年的脸。 ★★★★★★★大大六 & #34;他，就是陆琛。曾是你祖爷爷的义兄……"父亲的话在耳畔响起，但少年的心思已经飘远。 电子悬空海报上那位一身军装、银发红瞳的传奇向导的身影渐渐与照片中还稍显青涩的青年融合为一体。 啊……我怎么会没认出来这位呢!一直将陆琛视为自己的偶像的邪承望心中有些懊恼。 这位可是被誉为白塔时期最伟大的武器设计大师和药物研究学者·幻塔的创建者·人类战胜星兽的最大功臣·联邦历史上唯一追封的七星上将……! 熟悉那段历史的联邦人都知道，如果不是那家曾将身为养子的陆琛上将除名，当年的邯家应该是一门三杰才是。 根据陆琛留下的遗嘱，排乐心正是靠着那百分之五的精神力药物专利权一步步将那家从纯粹的军官世家转变为军商合一、以此扩建了庞大的商业帝国。 看着画面中亲切地与邪乐心互动的偶像，掷承望的心中泛起微微的酸意，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也无法穿越时间的限制，回到数百年前；但令少年隐隐有些庆幸的是，那副与祖爷爷无比相似的面貌可以让他在看这些影音记录时更好的代入自己.… 于此同时，瞥了眼已经看得入迷的儿子，那家家主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份整理得如此详细的影音记录，一看便能感受得到所有者的用心；其中的诸多照片视频即便是已经掌握了那家全部历史资料的、身为家主的他也是第一次得见。 只是不知道那乐心当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没有将这枚储存芯片一同带入六尺之下、而是留 在了那家，最终流落于那间储藏室中。 思及那条曾在联邦盛传的、关于邪乐心和陆琛之间关系的流言，将之与家族内的记录相作比较后，排家家主摇了摇头。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根据家族内的记录所说，在陆琛去世后，那乐心确实消沉了很长一阵时间。 时年十五岁的他已经觉醒了神话级精神体·狮鹫，本想立刻前往星空战场帮助陆琛，却因年龄太小而未能成行。 最后，进入白塔特战系的他在看到陆琛离世的新闻后陷入了绝望、因精神状态极差的缘故在白塔休学，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关在陆琛曾住过的那间屋中闭门不出。 直到其兄长邪玉成与之长谈 了一晚后，那乐心才重新振作，走出了房间。 不过，至此对战争无比厌恶的他直接在臼塔办理了退学、无数次拒绝了军部的征召，即便他拥有着在战场上杀伤力极大的狮鹫精神体。 这样的避战行为也曾为那乐心带来了不少非议，胆小懦弱、只会躲在兄长身后的标签被按在他的身上长达数年之久。 直到这个少年接手了陆琛留下的精神力药物的专利，在身为陆琛故友的许青和乘长平的帮助下花费三年时间，年仅二十岁就建立了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商业帝国。 至此，诸多荣誉赞誉加身，再也没人说邯乐心的不是。 就连那玉成也无比为自己的小弟骄傲，兄弟二人一个从军、一个经商，齐心协力之下让那家在联邦的地位急速攀升，引得诸多艳羡。 然而，这两个看似无比要好的兄弟曾经差点决裂，是只有那家历任家主才知道的秘辛。不知为何，与终身未婚的那玉成一样，邪乐心也丝毫没有与他人缔结婚姻关系的打算。虽然这位联邦顶级富豪的身边向来就不缺少追求者，但眼看就要年近四十，排乐心却仍然单身。 为此，邪玉成甚至数次从星空战场上返回联邦劝说，最激烈的一次这两个兄弟甚至完全闹翻，整整一年都未曾联系；还是家族族老出面说项才将这场矛盾化解，解除了那家差点一分为二的危机。 最后，那乐心还是结了婚。只不过，他选择联姻的结婚对象有着黑发黑眸，与他那已经去世的义兄竟有着三分相似。 对此，联邦坊间甚至那家内部都出现了诸多传闻，但娜乐心却从未有过回应。 选择与那乐心结婚的那个向导也真的是爱惨了掷乐心，对此这些留言全都视而不见。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竟也真的共赴白首，从未有过红脸争吵的时候。 最后，与邪乐心成婚的向导终究先行一步，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在伴侣去世的第二天，那乐心竟然也跟着一同共赴黄泉，唯一留下的遗言就是将他们二人共葬于一处。 对于邪乐心最终有没有爱上他的伴侣，联邦和掷家内部都有着不同的说法；但今天看到芯片的内容，那家家主心中还是倾向于自己这位爷爷确实是将陆琛放下了、选择将真心交付于与自己相处半生的那个人。 至于这枚芯片在时隔数百年的今日竟然被与邪乐心长相相似的掷承望找到、并使之重见 天日，怎么看都像是某种上天注定般的轮回一般。 也许，这也是已经对陆琛彻底释然的邪乐心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第113章 第113章 “嘀嗒。嘀嗒。” 是浓稠的液体滴落地面的声音。呼吸间满是浓郁的血液味道。 大殿内那股本就浓腻、令人头晕的不知名线香味中夹杂了铁锈般的血腥气，竟混出了一种奇特的香气，只是闻久了就会让人想要作呕。 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映入眼帘。 陆琛乍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如此的一番景象—— 用红木砌就、挂满暗红色绸缎的宫殿内不见一丝日光，其间的光源全部都来自于遍布大殿四处的人形蜡烛；只是当陆琛仔细看去，当前这具身体超强的视觉便瞬间让他发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蜡烛”竟然真的是由生人铸成： 这些“蜡烛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保持着闭目屈膝正跪的姿势、脸上呈现出一副诡异的安详笑容，仿佛正处于某种美梦之中；可是，与他们平和的笑容呈现出强烈对比、令人观之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头顶的天灵盖全部都不翼而飞，身体内部的骨肉和五脏六腑也都被蜡油替代，一根又粗又长的烛芯从中延展而出，燃起赤红色的火焰。 被这些蜡烛照亮的大殿正中央是一座古旧的石制祭坛，其上被雕刻打磨了无数字符凹槽，组成一个巨大的法阵；另有绕祭坛一周的圆环状的血池与这些凹槽联通、将血液灌满法阵中的每一个字符。 深不见底的血池中，无数新鲜尸体和皑皑骨骸在其中沉沉浮浮；也不知道需要多少人的鲜血才能将其填满。 可是，对此时正身处祭坛正中心的陆琛来说，比起周围那仿佛尸山火海、人间炼狱般的场景，更让他感到无比不适的东西却已近在眼前—— 正是立于他的面前，距离他不到半臂距离的身穿红色法袍、胸口破了个大洞，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全身血液一般、变成木乃伊状的老者尸体。 还有满地未曾干涸的血泊和他那只已经被鲜血染红、此时还好好保持着穿过老者胸口空洞姿势的右手。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虽然陆琛至此已经穿越了三个世界，但这个世界的开局可谓是最为炸裂的一个；他身处的这个场景如果搬到蓝星直播，估计会被满屏的马赛克打满。 “……”随着脑海中原身的记忆逐渐回笼完毕，陆琛皱着眉头立刻给自己浑身上下施了一个除尘诀，将身上的血污全部清理干净；可即便如此，右手上那股黏腻湿滑的感觉却仍然如 附骨之蛆般无法去除。 至于那具老者干枯的尸体，在向后仰倒、碰触到地面的那一刻直接化成了一捧飞灰。 根据此世身体残存的记忆，陆琛得知，自己已经身处于一个无比混乱危险的修真世界；而他所继承的这具身体的原身，则是一位欺师灭祖、由正入邪的剑修。 大致浏览一遍原身这两百余年的平生经历，陆琛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为之感到有些头疼。 原身出身自人间界，自小父母双亡、以乞儿之身流落荒村野庙，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下界挑选弟 子的剑阁执剑长老·沈屹川收做首徒。 作为整个修真界最强的剑修门派，剑阁之名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修为已至大乘的沈 屹川那正道第一人的名声，原身自一进入剑阁便已被多方势力注意、吸引了诸多关注的目光。 能被沈屹川看中，原身自然于修剑一道有着极高的天赋。 拥有锋锐无比的金系单灵根，他年仅二十就已然筑基、不到七十岁就结成金丹，并于百岁之时步入元婴，差一点就破掉了师尊沈屹川九十五岁结婴的修真界最快结婴记录。 在原身自筑基到元婴的这近百年，身为执剑长老的沈屹川也被上一任剑阁宗主传位、成为了新的剑阁之主；而作为沈屹川的首徒，原身也自然而然地顺位成为了整个剑阁的大师兄。 因自小在人间界尝遍苦楚，一心想要向上爬、成为人上人的原身在获得大师兄的名号后自然苦心经营了一个光风霁月的人设，为人处世没有一丝不妥，获得了剑阁全宗门上下的一致爱戴。 而且，在原身持续百年营造的痴情人设和不懈地追求下，他的师父沈屹川的那颗道心竟也真的有所松动，对与原身结为道侣之事再无之前那般避之不及、百般拒绝—— 可以说，原身在剑阁过得这第一个百年总体上来看还是顺风顺水、诸事皆宜的；如果一切都能够按他的计划顺利进行，以沈屹川的伴侣的身份共掌剑阁，或在沈屹川传位后成为剑阁之主的未来似乎就已经近在眼前。 但是，全剑阁上下只有一人令原身非常不满。那就是沈屹川收下的二徒弟·白昙清。 ★★★★★★★大大六 原身的师尊沈屹川座下一共四个徒弟，三男一女。分 别是身为大师兄的原身，二师弟白昙清，三师妹花鸢月和小师弟丹文星。 其余的两个师弟师妹原身并不曾放在眼里，但白昙清却是原身极为在意的、强有力的下一届剑阁掌门的竞争对手。 与出身人间界的原身不同，白昙清是修真界土生土长的修二代、父母都是散修，自小不缺双亲疼爱和修真资源，令原身无比嫉妒。 而且，虽与原身同为金系单灵根，但白昙清却是拥有天生剑骨的剑道天才，修炼起剑阁功法事半功倍，速度简直一日千里。 这种“别人有的我没有、我有的别人还比我强”的绝望感让原身对白昙清的嫉妒和敌视与日俱增，并在白昙清成功于七十九岁那年度过元婴雷劫、成为修真界最快结婴者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天知道，一脸温柔笑意地在白昙清的结婴大典上致以贺词的原身，心中到底是对这位师弟怀着怎样深沉而扭曲的恶意。 更让原身心理扭曲的是，在结婴后，他的修炼速度竟然莫名变得缓慢下来。与之相反的，则是白昙清愈来愈快的境界提升。 又是一百年过去，原身最不想看到的局面还是出现了。身为二师弟的白昙清的修为终究后来居上、将原身赶超；当白昙清成功步入合体初期的时候，原身却仍然还在化神末期蹉跎。 见此情况，宗门中关于下一任宗主候选者的确定也渐渐有了不同的说法。越来越多的宗门长老开始将目光投向白昙清；宗内弟子和修真界的天骄们在谈到剑阁年轻一代最强战力的时候，原身这个大师兄的名字也被白昙清取代，不再被人提起—— 虽然原身也算是不世出的天才，但常言说得好：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在白昙清如日中天的光芒照耀之下，亮如晨星的原身自然不会被人看见。 如果原身当真是君子之身、心胸豁达的话，遇到此事，可能也只会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步接受现实；可实为伪君子，一心追求权利巅峰、极端自傲又极端自卑的原身却始终无法接受。 虽然表面仍然维系得一片清风峻节的模样，可他的心中却已然心魔渐生。 哪怕白昙清其实并无与原身争抢之心，但在愈发严重的心魔诱导之下，原身仍然还是对其恨之入骨，巴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如果之后的日子并无变数发生、也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原身说不定还会碍于维系伪君子的假面 不好对白昙清出手、只能慢慢找机会在秘境或试炼中将这根心头刺拔去；但变数说来就来，直接导致了原身弑师叛逃、彻底投向了魔道—— 事情发生在原身与沈屹川举行结成道侣大典的前夜。原身用了整整两百年，终归还是将自己这位正道第一人的师尊追到了手。 眼看多年的计划马上就要得偿所愿，原身本以为自己的心中应该会充满喜悦；但一想到宗门中那些支持白昙清的人估计又要在背后讥讽自己吃软饭、只会靠师尊上位，他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心中一时间思绪杂乱，原身索性来到剑阁少有人至的后山禁地外围躲躲清静。然而，就是在这里，他竟然遇到了被整个修真界正道通缉的魔教教主。 ★★★★★★★大大六 自称魔教教主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确实与原身看过的通缉留影石中的长相一模一样；但思及修真界千奇百怪改变容貌的法诀道具，原身还是对对方的说法将信将疑、拔剑挡在身前后退数步准备逃走通报宗门。 可是瞬间，原身便被老人定身——对方合体后期的沉重修为压制直接让原身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别紧张，老头子我其实没有恶意，”看到原身防备的眼神，那老者尽力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虽然那笑容在他那如同布满了疤痕的枯树皮般的脸上毫无说服力，反倒显得他看起来更加邪性了：“我今天可是特意为你而来的……” 据那魔教教主所说，原主有着隐藏的三星绝脉体质、且身负杀破狼命格，乃是天生的修魔种子；一旦入魔，修为自会暴增百倍…… 传闻，数百年之前，最后一位天机阁阁主确实曾以三成性命为代价卜算，算出将会有一位集七杀、贪狼、破军三星于脉象之中、身负杀破狼命格的魔子降世，会令三界陷于血与火的动荡之中；因这个预言名声甚大，原身也曾对此有所耳闻，却没成想到他自己竟然就是魔子本魔。 "当年，天机阁阁主所预言的魔子降临时间一到，正邪双方的门派都纷纷派出了精英修士寻人，”仿佛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魔教教主语气渐沉， “可惜魔教出手晚了一步、最后也没能找到魔子，这么多年来只能在正道诸派中安插探子、慢慢探查魔子的下落……" 就这样一个一个门派筛过去，两百年后终于筛到了剑阁，将原身挖了出来。 “因此 ，你那宗门的高层其实早就知晓你这体质特殊，但却对你隐瞒，生怕你修了魔道、祸害天下苍生，”一边说着，老者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你的好师尊更是在你幼时亲自将你的三星绝脉体质封印——这就是为何你在修为达到元婴后修炼速度急速下降的原因……" “至于沈屹川之所以愿意与你结成道侣，那也绝不是因为真的被你的追求说动了心，”言到此处，魔教教主看向原身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些许怜悯，口中所说的话在原身耳中如同惊雷作响： “那是因为随着你的修为增高，封印渐渐松动、再抑制不住你的体质暴露，他正需要一个就近监督你的理由；方便一旦你有任何解开封印、就此堕魔的苗头就就地将你处决斩杀啊……!" ********大★ 发现原身明显已经动摇但还是不愿相信，那老者甚至发誓自己所言俱是真实、甚至为此立下了心魔誓言；而且，他还从储物袋中掏出数枚留影石抛给原身、收回了修为压制，让他自己看个分明。 知道在对方等级如此之高的情况下自己算是跑不掉了，恢复行动能力后的原身彻底放弃了挣扎。 虽然明白魔修毫无信用可言、惯于骗人，但看在对方许下心魔誓言的份儿上，他还是打开了这些留影石—— 而后，他便看到了两百年前沈屹川在剑阁会议中发誓会寻到那个身负三星绝脉、未来定会为祸三界的魔子、将之控制带回宗门的景象；看到了剑阁长老们一同讨论如何封印魔子的画面；也看到了已经身为宗主的沈屹川于近日向宗门长老们许下承诺，承诺会以道侣的身份时刻监控他、在他失控的那一刻给他一个痛快的场景……. 估计就是因着沈屹川一时不慎说漏了嘴，才让寻找魔子的魔教终于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引得魔教教主亲自潜入剑阁与他会面罢。 原身甚至看到，平日里那个总是对自己亲和有加的宗门长老在会议上一脸不悦，直言若非魔子会在死亡后立刻转世、不好加以控制，还不如让沈屹川在捡到他的那一刻就立刻将他斩杀。 原来，当年在破庙中遇到沈屹川并非机缘巧合，而是对方蓄意为之；这些年来自认为在宗门伪装得不错的自己竟是一个全然的笑话.. 天生便带着原罪的他无论如何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在那些已经将他定性的知情者眼中估计都是徒劳的吧 。 至于他一直觊觎的掌门之位，那更是想都不用再想了——无论如何，剑阁都不会将这个位置送给一个注定的魔头。 在看完所有的留影石后，原身已经不再愿称沈屹川为师尊；昔日在宗门中感受到的一切温情统统蒙上了虚假的阴影、无尽的愤怒和杀意在他的心中疯狂滋生，几乎转瞬间，便已经使他彻底入魔。 “……你今日专程来剑阁一趟给我透露其中的真相，所求为何?”身上开始逸散出缕缕黑气，双眼通红的原身将那些留影石全都收入自己的储物袋、狠狠地盯着对面的老者；如同一只受了伤、即将发疯的狼崽子。 对原身扣下留影石的行为微微挑眉，魔教老教主倒也没有阻止——反正这些留影石在卧底于剑阁的魔教探子那里还有备份。 “我之所求，当然是希望将你这样一个天生的魔修种子收入门下，”老者与原身视线交汇，语气 颇为蛊惑， “其实，要不是剑阁有所防范、设立了诸多转移我们视线的假替身，我找到你的时间会更快些。" “我可以承诺，只要你愿意入我魔道，你便是魔教未来的少教主!”他说， “当然，只需要你递交一个小小的投名状；相信我，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大大六 而后，就在原主与他的师尊大婚的当晚。 在典礼结束、其他受邀宾客都纷纷散去后，毫无防备的沈屹川在新婚洞府中被那把他亲手送与原主的佩剑·丹心一剑穿心，身死道消。 而在沈屹川死亡的那一刻，原主身上的封印也立刻被解开；只一刹那，原主被封印压抑已久的修为就直接冲破了合体初期。 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座洞府、将魔教教主送与他遮挡魔气的灵玉取下扔进储物袋，带着漫天的劫云和一身冲天的魔气，原身直接在剑阁大闹了一场；他打死打伤无数剑阁弟子长老、将前来阻拦的二师弟白昙清重伤，直到引天雷劈碎了剑阁的护宗大阵、发泄完心中的怒气后才在前来接应的魔教中人的簇拥下施施然离去。 当剑阁大师兄欺师灭祖、叛逃魔教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修真界的时候，魔教教主也履行了诺言，如约将原身推上了魔教少主的位置。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一心想要在修真界立于顶端的原身也算得偿所愿 。只可惜，本以为自己真的会成为魔教少主的他在继位仪式后的酒会上喝下了一杯添了东西的酒、至此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便已经身处一座幽暗宫殿中的祭坛之上。 "……!"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原身看着举着火把走到他面前的魔教老教主眼眶充血；已经明白自己这是中了圈套，他心凉了个彻底。 “哈哈哈哈!三星绝脉体质、杀破狼命格，确实是天生的修魔种子，但用在你这蠢材身上却是太过浪费了!”启动了大阵，老教主看着位于法阵正中心、口不能言的原身猖狂大笑， "不如就以你这身体为躯壳，引得域外天魔大人俯身——你应当为此感到荣幸才对!" 随着阵法的开启，祭坛周围的血池沸腾起来，所有的咒文都在吸收鲜血后亮起了不详的红光，如一张红色的大网一般将原身完全包裹。 很快，位于祭坛正中不断挣扎的原身彻底安静下来。 "当然， 【你】醒来后，自然还是我魔教的少主、甚至是教主；关于这一点我可没有骗人……"满意地注视着域外天魔夺舍的全过程，老者不屑地撇撇嘴： "只不过……那时候的【你】已经不是你啦。" ★★★★★★★大大六 "然后，这位魔教老教主就被夺舍原身成功后的域外天魔一爪穿心、瞬间吸取了全身的法力?"揉了揉自己有些抽疼的太阳穴，陆琛不仅为原身记忆中众人宛如套娃一般的你鲨我、我鲨你的情节而深感无语。 ……这可真是好乱一个修真界。 至于那只新鲜出炉的域外天魔又是被谁鲨了? ——正在陆琛脑海中打饱嗝的系统深藏功与名。 是的，刚刚汲取完老教主全身的气血功力，还未来得及将其消化的域外天魔便和正被系统携带着飞速逃离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员工们的围堵、紧急降临原主身体的陆琛打了个照面。 本已经十分确定自己已将这具身体中的人类灵魂彻底吞噬干净，天魔看着身体中生出的另一个新的灵魂完全愣住，开始思考人类是否存在一体双魂的可能性。 在与陆琛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还未等这低维世界的魔物想要吞噬陆琛，已经反应过来的系统光团便直接将它吞进腹中、化作了纯粹 的灵魂养料—— 这下，系统刚刚带着陆琛疲于奔命逃跑时所消耗的能量竟然全都补回来了，甚至还有剩余。 “嗝，世界修正功能已经开启、姓名替代已完成……”一边打着嗝，系统一边为陆琛播报当前的任务情况。 不过，在看到那几条已经变成灰色的能力栏时，白色的光团很是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基于本世界修仙设定的限制，您在之前两个世界获得的太阳女神蝶雄虫和A级向导的精神力相关能力都被封禁，只能使用过目不忘的能力和感官调节……" 闻言，陆琛也不由得深深地皱眉：根据原身的记忆，这个修仙世界绝对是一个高危世界；被废除了诸多能力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还未等陆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这具身体的修为便开始以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不断上升——那是域外天魔之前汲取的魔教老教主的一身法力，此刻全部被反馈于陆琛自身。 合体初期，合体中期，合体末期……一直到距离大乘期只差一步之遥，修为暴涨才终于停止。等等……根据原身的记忆，如此的功力上涨应该要度过两个小心魔劫才是啊?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修为只一盏茶的时间就变成了半步大乘，眼前却毫无心魔劫出现的幻象，陆琛不由得在脑海中出言询问系统。 "啊这……"同样也是第一次来到修真世界的系统也不知道这是为何。 可是，就在这时，陆琛发现脑海中的系统光球突然僵直了片刻、与自己之间的联系仿佛被无形的幕墙隔断。 好在几秒过后，系统就恢复了正常。 “那个，刚刚这个小世界的世界意识竟然主动联系了咱……”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系统的电子音都变得飘忽不定， "他说，方才你的心魔劫是他帮你免除的，让你不用客气。" "啊?"这下陆琛也愣住了。 经历了之前的两个小世界，遇到的全都是对他喊打喊鲨、恨不得立刻将他踢出世界的世界意识， 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对他示好的—— 两相对比之下，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受宠若惊。陆琛s:……你这世界意识还怪好的嘞。 第114章 第114章 域外天魔，乃是一种没有实体，以吞噬其他生灵的灵魂、血肉为生，并用此壮大自身实力、繁衍后代的虚空生物。 之所以会得名域外天魔，也是因为它们并非这个小世界的原生生物，而是外来入侵物种—— 谁也不知道第一只域外天魔来自于何处，不过，自它们被确定存在后，便一直在三千修仙小世界的域外游荡，只要有机可乘就会潜入这些世界中涂炭生灵、将所有活着的生物化作自身腹中的血食。 这一次，它们便是偷偷通过时空裂缝潜入了这个世界，就此酿成大灾。 ★★★★★★★大大六 天魔入侵之前，当前的世界本来分为三界，即人间界、修真界和仙界。 凡人会在入道后自然而然地进入修真界，然后在一身修为达到大乘晚期后破限飞升至仙界、就此得道成仙；曾经三界间能够互通有无，天地灵气也在其中不断循环，诸多生灵的命数因果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然而，自域外天魔于数千年前通过空间裂缝入侵仙界后，这一切就全都被改变了。 当时，九重天阙之上的众仙共抗天魔却终究不敌，眼看天魔就要下界继续危害苍生，最后，当时的 仙界第一人·坤元仙尊壮士断腕、一剑斩断登天阶；众仙家合力在修真界于仙界之间设下大阵、形成了牢不可破的界墙天门，就此将域外天魔的下界之路彻底断绝。 可是，虽然天魔入侵因此得以被暂时阻拦，但修真界中的众多修者却也再也无法进入仙界；至此，原定的三界因果出现了断裂，整个修真界再无一人能够飞升... 听着系统转述的此世世界意识的话语，陆琛心中了然。 在原身的记忆中，自然也是有着仙人断天阶之事的。不过，因对于其中内情有所不知，现在的整个修真界对于上界仙人们设下界墙天门、断绝飞升之路的做法深有怨言—— 自天阶断裂、仙界闭封，无数惊才艳绝的修士只能止步大乘晚期、迟迟等不到升仙接引，最终在寿元耗尽后含恨而终；也难怪对天魔入侵并不知情的修真界会恨极了那些九重天上的仙人们。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的仙界早就已经变成了魔窟，他们所认为的那些正在享受充裕灵气的仙人们也都已经成为了域外天魔们的血食。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大大 如果仅仅是付出了封闭三界中的一界的代价就能将天魔的入侵彻底阻绝，此世的世界意识、也就是天道还不会为此感到如此头疼。 问题就是，自灵气最为充足的仙界被封闭，这个世界中的天地灵气流通也受到了阻拦；因果紊乱、阴阳倒转。 千年以来，修真界内的灵气含量逐年下降，人间界内则已经几乎灵气断绝。 在缺少灵气的情况下，修士们的修炼平均速度也远远不如千年之前，修为能够达到大乘期的修士数量越来越少；同道间的鲨人夺宝、门派间的争抢灵脉屡见不鲜；修仙者和修魔者就争夺修行资源引发的冲突也愈发剧烈，甚至引发了正魔大战，造成了修士们的大量死亡。 说不定，对于活着的修士来说，死的人反倒是越多越好——灵气有限，多死一个人便少一人抢占资源。 这让本指望着修真界能多出几个对抗域外天魔的人族天骄的此世天道心中哇凉。 更可怕的是，人间界和修真界的人族虽然对域外天魔的事情大多没有了解，可那群被困在仙界、饿了几千年的天魔们却在时刻筹谋攻破当年仙人们设下的界墙天门结界、恨不能立刻就下界好好填饱肚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千年前牢不可破的结界确实已经有所松动；其中，结界防御最薄弱的地方已经可以供天魔中修为最强的那几个魔头降下思维蛊惑修士，通过修真界修士们举行的大规模血祭和召唤阵法降临修真界。 当然，那些被天魔迷惑、许诺以诸多利好，自认为这是滔天机缘的修士们自然都没得到好下场：他们或是被域外天魔夺舍、占了身子，使天魔披着人皮在修真界为非作歹；或是当场就被降临的天魔灭口，吸干一身血肉修为。 眼看着一个个大魔夺舍修真界的修士，就要将修真界渗透成筛子、准备里应外合破开天门结界，此世天道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乃是世间常理，他确实无权干涉。 可是，如果此世的生灵真的就此被天魔覆灭，那由此世生灵命运交织汇聚而成的天道也会随之泯灭。 当然，在这之后，这个已经被域外天魔占据的世界中肯定还会再诞生出新的世界意识；只是，这个新的世界意识却也再不是之前的那个天道了。 天道自然不想被新的世界意识取而代之。 br />因此，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关注着人族，试图从中挑选出合适的救世种子。 曾经身为正道第一人的沈屹川和全修真界最快结婴的白昙清都曾被他加入救世者的候选名单；可是后来，沈屹川被原身一剑穿心；白昙清也被入魔后的原身打成重伤、一心想寻原身报仇，两人都再不是上好的救世者人选。 不过，与沈屹川和白昙清都有交集的原身也因此进入了天道的眼帘。 观察原身已久，发现原身性格阴暗、心性不佳后，天道本已决定将其放弃；可是，今日魔教老教主举行的天魔降临仪式再次吸引了天道的目光—— 然后，他便发现了刚刚降临于此世，还未来得及更改世界线的陆琛。 ★★★★★★★大大六 虽然对陆琛总会无意间修改世界线、将刷好感度的任务生生拔高到救世级任务的能力并不知情，但天道却对陆琛这个异世任务者能够吞噬域外天魔的这一能力非常欣赏。 如果放在没有天魔入侵的数千年前，在发现了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后，天道都会谨慎地提前做好标记、方便在他们改变世界运行轨迹的时候立刻将之清除，将这些来自异世的灵魂视为需要肃清的蛇蝎虫豸。 可是，现在一心求活的天道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所谓“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无论是本土的修士还是异世的任务者，管他是修仙还是修魔，只要能够帮他驱逐域外天魔就行。 于是，果断决定先一步对陆琛示好，天道直接豪爽地免去了陆琛修为提升过程中的两次小心魔劫；并主动联系了本来只能在完成任务后才能与他沟通的系统。 "……所以，他希望我能够将这个世界的域外天魔驱逐，作为交换，他会在他力所能及的最大范围内给我大开方便之门?"听完系统的转述，陆琛终于明白了天道的诉求。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两次心魔劫的消失已经于冥冥之中标记好了价格。 不过，陆琛倒也并不抗拒在不伤及他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与此世的天道做个交易。 “积分商城中有什么能够将域外天魔一锅端的大鲨伤力武器吗?”思及此处，陆琛在脑海中询问系统。 自降临到这个世界以来，他还没来得及用积分兑换道具。 />扣除在星际哨向世界兑换的感官调节能力，已经连续在两个任务世界中都获得高分评价，陆琛当前的积分仍然充足，应该足够兑换一些好东西。 “啊……您还真打算帮他啊?”在屏蔽了天道后，系统有些不情愿地打开积分商城，清脆的电子音在陆琛的脑海中响起， "其实，世界意识的更换是常有的事情，您完全不用为他操心；比起消灭域外天魔的道具，您还不如兑换一个记忆封存器……" 虽然之前陆琛有对系统说过他对所有记忆都一视同仁、对痛苦和快乐都照单全收；但系统却还是难免会为自己的宿主心疼担心。 可是，即便系统多次相劝，陆琛仍然没有看那个记忆封存器一眼。这个无比固执的男人在商城搜索栏中输入“修真世界观专用道具”,然后仔细地顺着商品展示一路看下去。 "并非是打算帮他，"垂眸浏览过商品栏中琳琅满目的灵器、符纸、功法等诸多道具，陆琛摇摇头， "只是为自己留条后路，以防我任务还未完成，天魔就已经将这个小世界彻底洗牌。" “至于完成了任务之后，”他轻声地说下去，话语中隐含的意思让系统彻底安心： “无论是选择留下还是离开，主动权都掌握在我们手中。" ★★★★★★★大大六 最后，陆琛还真就在这些几乎就要让人挑花眼的商品中选出了一个性价比极高的。不过，在用积分结账的时候，陆琛还是被修真道具高昂的售价搞得有些微微肉疼—— 若非他坚持在上个世界留到最后、额外多刷了些好感度，他当前的任务积分数额可能还不够将这份道具买下。 而后，在与天道达成一致、发下了一定会将域外天魔逐出这个世界的心魔誓言后，陆琛愉快地将这位新鲜出炉的盟友·此世最大的靠山送走；也不管天道临行前留下的那句似是带着些许威胁的“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告知，转身就在脑海中询问系统： "此世的心魔誓言应该不会影响到下一个世界吧?"无良的宿主如此问道。"不会影响。"与宿主同流合污的系统即刻回答。 是吧。那没事儿了。 将此事暂且放下，陆琛转头就开始仔细探查起来自己当前这具身体。 天道在离 去之前，曾送给陆琛一份域外天魔的资料，并出言提醒他小心掩盖身体上的异常，莫要被其他人发现他这具身体中异于人类的地方。 ……异于人类? 回想着资料中所记载的内容，陆琛将目光转向这具身体的识海——果然，那本该寄宿着修真者灵魂的识海中，竟然凝结出了一枚絮状的黑色魔核。 因为已经完成夺舍的域外天魔改造了这具身体，灵魂却被系统吞噬；接管了身体的陆琛竟莫名变成了半个天魔。 而那突然出现在识海中的魔核，正是天魔的要害所在。 也就是说，身为半个天魔的陆琛哪怕被人挖出心脏、刺穿丹田也不会送命，堪称生命力极强；除非将他一剑枭首、并同时将他识海中的魔核搅碎….… 陆琛s:好家伙，这个世界我也不做人啦。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然而，还未等陆琛仔细比较一下天魔之躯与修士身体到底有何不同，宫殿外便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喧嚣声。很快，宫殿大门便被人轰然劈碎。 转身向门口的方向看去，陆琛看到了乌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一个两个全是魔修。 作为除去那些来人外当前殿内唯一的活人，立于祭坛正中央的陆琛自然瞬间吸引了所有魔修的注意力。 “方才教主的灵魂命牌突然破碎，可是亡于你这孽畜之手?”为首之人正是魔教的副教主，当时原身被封魔教少主的继位仪式上他也有出席；此时，与陆琛隔着半个宫殿遥遥相望，这位副教主竟然没有如陆琛意料中的恭敬问好，反倒厉声指责起来。 ……等等，难道魔教教主之前没告知你们，等祭祀仪式结束后就奉我为主吗? 唉，终究人死如灯灭。前脚人刚走，后脚你们就来对他的继任者喊打喊杀了。 看着这些义愤填膺、比正道人士还要正道，纷纷起哄高喊着让他如实招供、说出是如何杀害老教主，老教主此时人又在何处的那些魔修们，陆琛不由得在心中感到有些好笑。 你们得感谢当前这具身体中的灵魂是人类的我而不是域外天魔，不然它现在应该已经把你们的骨灰都给扬了。 至于老教主现在人在哪里….… 看着自己面前地面上的那一小撮真·骨灰，陆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系统，你说，”戳戳脑海中的白色光球，他缓缓说道， “我把这捧灰交给那些魔修，他们会放我离开吗?" 第115章 第115章 答案自然是不会的。 这些渐渐围上前来、甚至已经将武器握在手中的魔修们看起来可不只是不愿让陆琛离开，似乎还想将他永远地留在这座大殿里。 也许是魔教中人的穿衣癖好都偏向于鲜血染上看不出来的黑红配色，陆琛远远一瞥，发现这群魔修身上的服饰都是清一色的黑黑红红，几乎与这昏暗的宫殿融为一体。 蓦地，他抬起手看了看当前自己的穿着，下一秒，视野中出现一抹大红色的衣袖。 哦，原来我也。 那没事儿了。 想到记忆中原身在剑阁的时候穿得还是一水的白衣长袍，陆琛的思维开始从入乡随俗发散到环境对人类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气势汹汹的魔修们就已经穿过半个宫殿来到了他的面前。 不过，似乎是对陆琛身处的祭坛有些忌惮，这些人在祭坛下就止住了步伐、只隔着一道血池与陆琛四目相望。 待魔修们渐渐围得近了，陆琛也分辨出了人群中那些老教主带原身熟悉魔教时曾给原身留下些许印象的脸—— 除去魔教副教主以外，他竟还看到了魔教右护法，祷杌、饕餮二殿殿主和魔教的七十二暗卫，算起来居然也有着近百的人数。 ★★★★★★★大大六 数千年前，修真界正邪两分、邪道修士们汇聚于北部荒原，在此开宗立派；后又有天魔宗横空出世、一统北荒，建立魔教；至此，北荒正式被更名为魔域。 与宗派林立，各自为政的正道不同，魔教之中的权力架构无比清晰，即教主、副教主各一人，另有左右护法和以上古凶兽为名的四殿殿主长老。 其中，混沌殿掌有教内的全部情报网络，负责安插卧底渗透正道各大教派、收集情报；穷奇殿掌管魔兵魔将，负责征讨杀伐、镇压正道宵小；桥杌殿只为历任魔教教主负责，旗下掌控七十二暗卫及无数死士、专职暗杀敌人和清理教内叛徒；饕餮殿则负责管理教内的收入支出和其他诸多繁杂事物，也是四殿中油水最多、唯一较少涉及打打鲨鲨的。 四位殿主长老平日里也有着与正副教主、左右护法一起讨论魔教未来走向的权利，但除去只对教主负责的桥杌殿外，其余的三殿殿主皆低副教主与护法一头，如任务需要，他们也要受这三人驱使差遣。 br />目光扫过人群，陆琛发现百人中修为最高者当属半年前刚升至合体晚期的副教主，但修为最低的魔修也至少达到了化神中期。 ——还真是好大的阵仗。 除数月前前去争讨魔教叛徒的左护法和混沌、穷奇二殿殿主不在，魔教高层竟然已经全部尽聚于此。 仿佛生怕人少鲨不死他似的。 暗暗在脑海中感叹了句本为魔子的原身在魔教中混得真是有够烂的，陆琛让系统开启了好感度扫描—— 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在场的人头顶的好感度都是介乎于百分之十到二十之间的黑灰色。好家伙，不愧是鲨人如喝水般丝滑的修真世界。一上来就想要我这条命的人竟然有这么多吗? “其实，不止魔教这边……”调出世界好感度平均值看了一眼，就连系统也感到有些窒息， "您当前在正道那边的好感度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甚至比邪道人士对您的好感还要低上几个百分点……" 好嘛，原身留给他的这个壳子现在当真是正邪两边都不讨好，属实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陆琛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中除了天道以外，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对他怀有好感的人类存在。 ★★★★★★★大大六 魔教中人多奸诈狡猾、以实力为尊，根本视忠诚于无物；自副教主在一年前晋升合体晚期成功、修为与老教主平齐后，某些不该有的反意便开始自然而然地在他的内心深处滋生。 所谓不想当魔教教主的魔修不是好魔修；他已经苦苦地在副教主的位置上蹉跎了百年，期间躲过了无数次阴谋算计，为魔教出汗又出血、刀下正道修士亡魂无数；眼看老教主马上就要大限将至，本以为这次一定能够成功接过教主权柄的副教主信心满满，却没成想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给抢了先。 思及老教主带着那小子前往祭坛禁地前所叮嘱众人的话，副教主的心中愈发愤恨。什么叫待祭天仪式结束后，要见这个小鬼如见教主本人亲至?! 看着站于祭坛正中央的陆琛，副教主握紧了手中的魔刀，恨不得生啖其血肉。他·也·配? 说实话，哪怕老教主选择将教主之位颁给教中的左护法宋隗舟，副教主也不会如此心态失衡、难以接受。 毕竟那宋隗舟年仅二百出头就已晋升至合体初期，乃是与正道年轻 一代魁首白昙清齐名的魔道天才，且他的一手血河鞭法神鬼莫测，哪怕和已经合体晚期的副教主本人也能越级战个平分秋色。 但陆琛又是个什么货色? 即使在之前身处正道、作为剑阁大师兄时，陆琛的修为都不算名门正派中最为拔尖的那一撮，且单是出身正道这一点就足够魔教中的魔修们对他心怀戒备、无比排斥了。 至于那个自正道中流出的“魔子”传说，本就没有信仰、不信神佛宿命的魔修们大多对此并不感冒；想要凭一个预言就让这群桀骜不驯的魔头们对一个年仅二百岁的小辈低头，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虽然陆琛以亲手弑师、叛出宗门为投名状获得魔教少教主之位，入魔后功力暴涨、自身又是那传说中的三星绝脉体质、身负杀破狼命格，但这也只能引得修为高于他的魔修们纷纷对他报以敌视，只 认为陆琛是个靠运气上位的小人罢了；整个魔教少有人会真的把他那没有实权的少教主的身份当一回事儿，只拿他当老教主带回来的吉祥物看待。 如果陆琛只是占一个少教主的名头，副教主倒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可这一次老教主在去开启祭坛前曾特意召集众人、话语中竟真的隐约透露出想要传位于陆琛的意思，便让众人瞬间炸锅了。 于是，在老教主离开后，这些被留在原地待命的魔教高层立刻就日后找机会除去陆琛达成一致。 至于教主之位，那就等此间事了后各凭本事。 结束了脑中回想，听着此时那陆琛质问他们为何不遵循老教主的命令，奉他为主，副教主面上露出一个冷笑。 是啊，这话老教主确实说过，但那又如何? 在场的众人无有一人对陆琛信服，再加上老教主已死，那死人留下的命令自然是作废咯。思及此处，他倒要感谢老教主突然爆死，倒也帮自己省下力气去寻一个鲨掉陆琛的借口。——无论老教主到底死于谁人之手，今天这口黑锅算是铁定要扣在陆琛头上了。 ********大★ “竖子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想毕，副教主直接出言冷酷地打断了陆琛的话， “教主从未和我们说过要奉你为主!" “从头到尾，你也只是一个对魔教可有可无的少教主罢了!”瞬间在心中酝酿好感情，立刻变脸的副教主面上仿佛死了亲爹一般，看着陆琛的眼神中 满是深仇大恨： “可你为了上位，竟然处心积虑地鲨害了老教主!要不是今日祷杌殿主及时发现教主的灵魂命牌突然破碎，我等还真就被你这小人蒙在鼓里!" “先是弑鲨亲师，又鲨将你收入门派的教主，陆琛，你简直罪大恶极!”已经入戏的副教主双目赤红，拐来拐去终于说到了重点： “今天我们就要彻底为魔教清除你这祸害、为教主报仇……” 哪怕魔修大多是些不讲武德，说鲨就鲨的真小人，但如副教主这般坐到高位的魔修还是挺讲究面子工程的，要的就是一个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地继承教主之位—— 反正今天有他们这么多人在场，陆琛注定插翅难逃，正好用这小子的命给自己继任教主的过程壮壮声势。 那边副教主无比正义凛然、滔滔不绝地出言声讨，被声讨的陆琛本人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此时，他看着人群中的那个所谓的桥杌殿殿主，眉头越皱越深—— 只因在系统的好感度扫描下，这位掌控七十二暗卫及无数死士的殿主头顶的姓名竟有两个。看着那行写有池复(白昙清)的小字，陆琛心中恍然。 哟，这不是我内二师弟嘛! 也不知道白昙清是如何在原身弑师叛宗的一年后成功混入了魔教，但看身为名门正道修士的他顶着一副假脸混在魔修中那副毫无违和感的样子，陆琛不由得暗自在身后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再看看这位原身师弟头顶的好感度条，嗯，果不其然，是恨不得将自己除之后快的黑色。 黑得就要滴墨了都。 ★★★★★★★大大六 回想起之前原身暗暗对这位二师弟下过的绊子和入魔后的原身在离开剑阁前按着白昙清往死里打的往事，陆琛无奈地承认这大概是这具身体应得的。 这一次，也是假扮成祷杌殿殿主池复的白昙清最先发现了魔教教主的灵魂命牌破碎，并以此为引召集众魔来鲨陆琛。 眼看着陆琛就要授首、杀师大仇即将得报，白昙清此时盯着他的眼神那才叫一个真恨，比装出来的副教主情深意切得多多了。 就在这时，发表完演讲的副教主忽然又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摸出一面镜子法器，射出一道金光、将陆琛罩在其中。 在金光照来的瞬间，陆琛立刻开启了合体晚期的防御法诀。 然而，无事发生。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攻击法器。 只见那铜镜在罩住陆琛后金光大盛，立刻在他的身后映出诸多如蜃楼般的虚拟影像，比起星际世界的全息投影也不遑多让。 "诸位请看!我这面得自佛宗圣地的功德宝镜可以照出一个人一生所犯下的全部鲨孽!所有他此生鲨害的生灵灵魂都会在他的背后现身!!"得意地向众位同僚炫耀了下自己从新鲨不久的秃驴身上扫来的法宝，副教主转头便向着陆琛厉声呵斥道： "你不是说老教主并非死于你手吗?看我现在就让你现出原形!!" 可是，还未等他将那提前准备好的伪造教主灵体放出，只见陆琛背后的滚滚蜃楼中却已然映出一个老教主的身影。 这下，看到这一幕的在场魔修们全都傻眼了。不是?感情教主还真就是你小子鲨的啊?! 还有，那些出现在蜃楼之中，他们在修真界中都未曾见过、数量多得挤都挤不下的怪物又是些什么东西?! ……那些长相奇形怪状的怪物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挤得蜃楼景象中甚至都看不到几个人影了。 第116章 第116章 皱眉回头一看，蜃楼中显示出的景象让陆琛本人也愣住了片刻。 只见那数量多到不可计数的异族和星兽之间，竟还夹杂着包括魔教老教主在内的零星人族修士；因累计的杀孽太多，整个蜃景烟雾都呈现出一种如干涸血液般的黑红色，仿佛它的持有者真就是个罪业滔天的绝世魔头。 可是，老教主明明是死于域外天魔之手，那些人族修士更是原身造下的业果，为何都会显示在我的背后? 正当陆琛为此感到费解的时候，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出声，用清脆的电子音瞬间为他解惑： “天道刚刚让我转告您，为了防止您露馅，他已经帮您将原身和那只天魔在修真界内产生的因果线嫁接到您的身上了、任何法器都无法查出您的灵魂已经更换，让您尽可以放心……" 转头看到血池对面的魔修们看待自己的眼神已经一变再变，甚至从一开始的不屑鄙视变得产生了些许佩服；陆琛内心的情绪顿时变得颇为复杂起来。 好嘛。有如此大的杀孽加身，大魔头竟是我自己。这下他算是彻底告别正道了。 陆琛s:……天道，我谢谢你啊。 不过，思及今日无论如何鲨害老教主的黑锅可能都会被扣到自己头上，陆琛便也没有责怪天道的自作主张。 ——当敌人说你能够以一己之力颠倒黑白、毁天灭地的时候，你最好真的能。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这边陆琛心绪复杂，那边主动挑起这一切的魔教副教主也感到有些郁闷。 敏锐地察觉到在看到那幅意味着身负滔天杀孽的蜃景时，周围魔修们的眼中竟然对陆琛生出了些许欣赏，副教主暗道一声不妙—— 本来只是想要给陆琛扣个黑锅的，却歪打正着给这小子造了势。 毕竟魔修们都以强为尊，而衡量一个魔修强不强的最直观的标准，就是看看有多少同道亡于他的手下。 因为出身正道、戴惯了伪君子面具的原身终究还是不习惯魔道修士们动不动就比武斗殴的野蛮行径，他来到魔域的这一年来就一直跟在老教主左右深居简出，却没成想这落在包括副教主在内的魔修眼中却成了他性格懦弱、自觉实力低下而避战不出的最好证明。 如果副教主用功德宝镜照到的是原身本人，那他的计划确实可 以如预想的那样顺利进行。 毕竟，为了维系伪君子的人设，原身确实很少与人争斗、身后背负的业力也少得可怜；待他被那功德宝镜一照、原形毕露，自然会被魔修们所鄙夷，认定他怯弱无能、卑鄙无耻，恨不得杀之后快。 可现在，看着陆琛背后那比大魔头还大魔头的庞大业力，自然再没有一个魔修会怀疑他的实力了。此时再将老教主的死按在陆琛头上，也只能算是为他的功绩增光添彩。 便是副教主也在心中暗自嘀咕，为何陆琛一个正道出身修士的背后行事竟会比魔修还魔修——那么多的杀业，可绝不是陆琛能在来到魔域的这短短一年内就能做得完的啊。 竟然能在剑阁这种正道名门大派的眼皮底子下做得如此好事，怪不得会被那天机阁的劳什子预言选定为天生魔子。 而且，如果说之前陆琛以化神晚期修为跨级鲨死身为正道第一人的沈屹川，靠的是师徒道侣间的互不设防，那这次他再次以合体初期修为鲨掉合体晚期修为的老教主，凭借的又是什么? ……这小子，似乎是有点邪门在身上的。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思及此处、身上莫名地打了个寒战，副教主定睛看向对面的陆琛。 因年仅双十之数就已然筑基的缘故，陆琛的容貌永远保持在了二十岁时的样子。一身红衣的他眉眼间满是介乎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青葱意气，甚至还带着一丝纯然的稚嫩；让人一点也看不出，这样一位如人间界王侯世家翩翩公子的存在，双手竟然已经沾满了鲜血、剑下亡魂无数。 暗骂了一句这陆琛还真会隐藏伪装、长着一张无比正气纯良的脸心却比魔修还黑，就连副教主心中也渐渐对陆琛有了一点改观。 可令副教主深感奇怪的是，他竟然无法探查出陆琛当前的修为如何。……是陆琛使用了遮掩修为的宝物吗? 想到这小子几天前被老教主带走时还是合体初期，这么短的时间内料他也提高不了多少，副教主将心中生出的那一丝不安重新压下。 即便他已经对陆琛有所改观，甚至愿意将对方收入麾下按照得力下属培养，但老教主留下的让众人奉陆琛为主的遗言却让这一切不再可能。 甚至，当前亲手鲨了老教主、又被认证了实力的陆琛登上魔教教主之位的理由已经比他更加名正言顺了。 所以，对副教主来说不存在第二个选择，陆琛今日必须死在这里。 “真以为你能凭借这些不知是从哪个小秘境中猎杀的野兽来滥竽充数、博人眼球吗?别开玩笑了!!”突然暴起的副教主打将众人看向陆琛的目光吸引过来， "吾辈魔修，哪一个不是踩着万人尸骨立道?可从未有人像你这竖子这般取巧，靠鲨畜生积攒业力!" 说罢，那副教主竟扭转宝镜，将其随机照在人群中的一个个魔修身上。 果然，虽然雾气的颜色没有陆琛那般深，但被照到的每一个魔修身后的蜃景中都满是人族修士的身影。 在这个过程中，陆琛注意到，伪装成祷杌殿殿主的白昙清握剑的手紧了紧、目光也终于从自己这里移开，而是瞄准了副殿主的咽喉。 不过，幸运的是，白昙清并没有被那镜子的金光笼罩。 只随便照了几个修为较低的魔修做好铺垫对比后，副殿主就将功德宝镜收回，最后照向了他自己。 “看吧!真正的魔修应如是!!”毫不知道自己方才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差点儿被某个正道卧底一剑穿喉；副教主得意洋洋地高呼道，向众人展示他身后的那一幅宛如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只见那毫不逊色于陆琛的红黑色雾气之中，无数男女老少的身影在痛苦地挣扎；他们有的被削去了头颅、露出红白外翻的脊椎，有的被剖开来胸腹、肠子脏器流了一地，呈现出各种各样的死相。 那位被副教主夺了功德宝镜的佛修也在其中。他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双目都被生生挖出，两道血泪顺着脸颊不停流下，仿佛永远也流淌不干。 估计就连这位佛门高僧也想不到，自己那面渡世救人、分辨忠邪的宝镜，竟然会被魔修用来炫耀他造下的杀孽吧。 “……这样也好。”看着副教主身后的那幅蜃景，陆琛的双眸中已是一片漠然。“什么?”听到宿主的声音，脑海中的系统一头雾水， "什么好?""好就好在，看到这些，我鲨他的时候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下一秒，伴随着陆琛淡漠的话语响起的，是那一抹快到让在场众魔都来不及反应的惊艳剑光。 ★★★★★★★大大六 措手不及间，陆琛的剑光便至，哪怕那副教主立刻动用了防御法器、开启了合体晚期的防御法 诀，但仍然于事无补。 毕竟，当前的陆琛乃是高了他小半个境界的半步大乘。 半步大乘修士的全力一击之下，魔教副教主的防御法器瞬破，防御法诀立解。"……竖子尔敢!!"虽然下意识地喊出了口，但立刻他就感到后悔了—— 感受到从陆琛那里传来的修为境界压制，再联想到之前看不出陆琛修为的情况、最近教内也没有看到渡劫劫云；副教主的瞳孔瞬间紧缩，暗暗叫苦的同时在心中将陆琛骂了一千遍。 靠，没想到终年打雁竟然叫雁啄了眼!那小子竟然是半步大乘!! 压根就没敢往陆琛的修为是这两天内提上来的、短时间内就连跨三个小境界那么逆天的方向想，成功避过正确答案的副教主只当陆琛本来的修为就已经是如此，之前只是在故意藏拙。 这样一想，老教主之所以会愿意退位让贤、将教主之位传给陆琛就有了无比合理的理由—— 试问，这样一个修真界史上从未有过前例的、年仅二百岁出头修为便已然达到半步大乘的惊世天才、当前整个修真界正魔两道修为战力的金字塔顶尖，他不做教主谁做教主? 你是半步大乘你早说啊!要是早知道你有这修为，整个魔教还不是让你横着走?! 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副教主已然心生悔意；但他也明白，今日此事到了这个地步，他与陆琛之间怕是无法善了了。 现在到了该拼命的时候，他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副教主骤然祭出了此生搜集到的全部防御法器、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立刻扭头向着大殿外飞速遁去。 至于凭刚达到合体晚期一年的修为和已经半步大乘的陆琛硬碰硬地做上一场，他的心中倒是丝毫没有这种想法—— 他又不是左护法宋隗舟那种可以越级挑人的天才，只数百年来靠着兢兢业业修行杀戮之道，靠着足够小心谨慎苟到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这一身修为地位，绝不能折在这里!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速去，叛出魔教做个散修!! 在副教主那一身法力的全力催动下，耀眼无比的防御法器宝光顷刻间照亮了整座大殿，也使得周围的魔修们纷纷退避，生怕被这二位大能的斗法波及。 br />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身后陆琛紧随而至，只出一剑，位于副教主防御体系最外层的那面迷仙鬼盾便轰然破碎!而后，寒阴灵网，破! 九幽魔罩，破! 养魂古幡，破! 破! 破! 破! “噗——!”每一个法器的破碎都会让副教主脸上的血色消失一分，直到最后一个法器被销毁的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喷出了一口心头血，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等等!等等!!我愿降!我愿降!!”眼看着陆琛将至，副教主恐惧地睁大了眼睛，整个面部都扭曲在了一起；无比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求您饶我一命，我愿奉您为主!!" 这话让整座宫殿的魔修和陆琛都愣住了片刻。 看到陆琛手中的剑光未至、自己的话术有效，副教主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当他重整心情在面上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然后重重地掉落地面，一切归于黑暗。 "……"眼看那红衣青年一剑就将副教主枭首，看着副教主的那颗头颅带着一捧鲜血冲天而起，直到落地还保持着那副还未彻底延展开的笑容，所有殿内的魔修们都瞬间鸦雀无声。 此时此刻，寂静的大殿中，除去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副教主的头颅和身体接触地面发出的沉闷声响，便只有“叮铃叮铃”的金属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 那声音来自于一套二十四枚的幽冥镇仙钉，正是魔教副教主的本命法器。这些九寸长钉泛着幽蓝色的光，一看便知其上附着有剧毒。只可惜陆琛出剑太快，刚被副教主暗中召唤而出的它们此刻算是派不上用场了。 ********大★ 在众魔修无比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陆琛施施然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副手套宝具戴上，从那具没头尸体上扒下储物戒和储物袋，并那套幽冥镇仙钉和功德宝镜一起收进腰包。 就连那些刚刚被一剑剑劈坏的防御宝器他也没放过，宛如一个十分敬业的清洁工。 这无比熟练的摸尸手法简直比魔修还像魔修，偏偏陆琛做起来就格外的正气凛然、令人观之赏 心悦目，丝毫没有魔修们那般粗鲁猥琐的样子。 做到最后，陆琛甚至还贴心地将副教主死不瞑目的头颅取回，笑着重新安在了他的身体之上，端的是十分贴心了—— 不，这样的陆琛看起来简直更可怕了好吗?! 做完这一切，红衣青年仿佛终于想起殿内还有着他们这样一群人一般，起身环视了一圈方才分散在殿内四处，此时又刚刚聚拢的众魔修，轻轻向前迈了一步。 于此同时，这些魔修的身体也十分诚实地后退了一步。看到这一幕的陆琛：…… 魔修们：.… 此刻，很多魔修已经开始在心中暗自将组织今天这个局的副教主和桥杌殿殿主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那可是半步大乘啊!当前整个修真界中也不超过一掌之数的半步大乘!你就说你惹他干嘛?你要是想死就自己去自鲨，为何要连带着兄弟们一同送命?! …等等，副教主已经死了便罢，但那祷杌殿殿主却还活着呢? 嘿，上好的替罪羊这不就来了吗! 于是，在陆琛手握那柄曾为老教主佩剑的、名为奈落的魔剑，向着众魔头轻声说出“日后，我便为魔教之主，谁赞成、谁反对?”的时候，就只见这些魔修又一次从心地齐齐后退一步，一边高呼着“参见教主”、一边将假扮成祷杌殿殿主的白昙清露了出来。 猝不及防间与陆琛四目相对的白昙清：.… 第117章 第117章 之所以陆琛摸尸的手法如此娴熟，还是从这具身体遗留的记忆中汲取的经验。 毕竟，在原身于那雪夜荒村的野庙中与沈屹川相遇、被这位正道第一人收为首徒之前，可是一个职业乞儿。 自登天阶被断、天门关闭，修仙界内的灵气总量逐年下降；为了防止更多的灵气逸散入人间界，当时的修真界竟也效仿仙界，派出自知升仙无望、大限将至的九十九位大乘晚期、半步登仙的修士，让他们自愿以自身为封印人柱、在修真界与人间界之间布下了万界封灭罡风大阵。 至此，修仙界和人间界间那曾经可以自由穿行、互通有无的两界边境也被无形的结界和终年不息的凛冽罡风彻底隔断。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的天道：.... 只有修为达到大乘期及以上的修士能够凭借破界梭在这万界封灭罡风大阵中自由穿行，其余人修想要穿越此阵，便也只能倚靠需要大量灵石驱动的跨界飞舟—— 可是，在当前灵气和资源日益枯竭的修真界，真的有人愿意花费大把的灵石和时间去下界接引那些新生的修道种子进入修真界、与他们争抢灵气吗? 自然是没有的。 近百年来，修仙界中愿意下界招收弟子的门派数量愈来愈少，曾经出身于人间界的修士们也都与下界断了联系。 如此，仿佛多米诺骨牌一般的连锁反应便开始在人间界中接连上演。 在与修仙界断联后，那些曾经受修仙界扶持、维系千年的人间王朝和修仙世家便开始地位不稳；很快，乱世便至、王朝更迭，整个人间界都乱成了一锅粥。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原身的父母便是死于某个王朝覆灭的浩劫之中。 那时，叛军破城、烧杀抢掠，身为平民的原身一家就如同狂风之中的浮萍，顷刻间便被撕成了碎片。 等到城中喊鲨声渐熄，被父母藏于地窖腌菜缸中的原身小心翼翼地返回地面，看到的便只有被打砸洗劫一空的家和早已死去多时的双亲。 时年八岁的他就此沦落为乞儿。 为了在乱世中活下去，无论是偷盗还是摸尸原身什么都做了个遍，早就抛却了仁善和良心。 所谓一个人越缺少什么就越想要表现什么，也许，这也是为何在被沈屹川接 回剑阁后，原身会如此注重维护自己那副翩翩君子的表象。 也正因如此，原身才会对生于修仙界、父母双全一生无忧的二师弟白昙清百般妒忌，甚至心生厌恶罢。 ——这样心性纯善、修行天资又高，行为处事乃是真正君子的白昙清，又何尝不是原身想象中的理想化的自己呢? 只可惜，原身终究不是白昙清。 这位二师弟就像一面镜子，照得原身自惭形秽；每一次与白昙清照面，原身心中的那些被他掩藏得很好的阴暗面都在叫嚣着破土而出，最终，化为心魔。 那就鲨了他吧。 心魔蛊惑道。 如果镜中所见的画面让你不喜，那为何不砸碎这面镜子呢?只要这面碍眼的镜子消失，无论于人于己，你都还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君子…… 遥遥看向此时被众魔修推出前来的白昙清，翻阅着原身记忆中与这位相关的片段；陆琛敛眸，紧了紧手中所握的那把魔剑。 ★★★★★★★★大★ 在陆琛看过来的时候，白昙清也刚好正抬起头望向陆琛。两人隔着大半个宫殿和副教主那具已经快要凉透了的尸体对上了眼神。 但只是与陆琛的视线交织了一瞬，这位曾经的剑阁天才、现在的魔教桥杌殿殿主就立刻低下了头；在周围的魔修们看来便是一副恍如不敢僭越冒犯陆琛威严的样子。 可只有白昙清自己知道，他此时的低头并非是怕了陆琛；与之相反，他想要鲨掉陆琛的念头正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但，现在却还不是鲨陆琛最好的时机。 有了副教主的前车之鉴，自知正面对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半步大乘的陆琛自己绝无胜算，白昙清立刻决定继续蛰伏、以待来日—— 反正他那位好师兄现在成为魔教教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作为只对历任教主负责、甚至可以贴身保护教主安全的桥杌殿殿主，他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出手。 其实，白昙清成为魔教卧底的时间甚至还在原身来魔域之前。 三年前，以接到宗门任务、外出探索某处秘境为遮掩，白昙清被剑阁指派潜入魔教、探查魔教近日里为何屡屡派出魔修在剑阁外围游荡；为此，他顶替了同为合体初期的桥杌殿殿主池复，就此在魔教潜伏下来。 可是连 白昙清也没想到，就在他终于查到魔修前往剑阁的缘由、即将完成卧底任务之时，剑阁那边反倒被魔修先一步偷了家。 那个他查到的“缘由”,也就是他的大师兄、预言中的魔子·陆琛，直接将整个剑阁翻了个底儿朝天。 入魔后的陆琛不仅一剑洞穿了师尊的心脏，还打死打伤了诸多师弟师妹和宗门长老；甚至就连接到消息急忙赶回宗门阻拦的他自己，都差一点就亡于陆琛的剑下。 自己这位好师兄那日不留一丝情义地挥剑砍向他的胸口时，仿佛注视着仇人一般、大仇得报的快 意眼神，白昙清时至今日都未能忘记。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同样让白昙清无法放下这份恨意的，还有那道陆琛在他的身上留下的剑伤—— 那是一条贯穿了他左侧锁骨至心脏下方的长长伤痕，只要再深一寸便能搅碎他的心脏、豁开他的胸膛 这一剑，已经足够将这二位师兄弟间昔日的温情尽数斩去；从此，徒留仇恨滋生。 为了牢记这份宿恨，白昙清当时特意没有使用能够将其彻底治意的伤药。于是，一条手指粗细、宛如粉色蜈蚣般的疤痕便趴伏在了他的胸脯之上，每到天阴下雨时都会让他感到痛痒难耐。 而每到此时，为了分散注意力，白昙清的眼前总会出现在被陆琛一剑穿心后神魂不知去处、宛如活傀儡一般的师尊以及那些变作孤坟的师弟师妹和长老们的身影，心中对陆琛的恨便会更深一分。 于是，在收拾好陆琛留下的烂摊子后，白昙清不顾宗门长老们的阻拦挽留，执意立刻返回了魔教，再一次戴上了祷杌殿殿主的人/皮/面/具。 不知何时，鲨死陆琛已经成为了这个剑修心中的执念。——哪怕要放弃剑剑阁下一任宗主的名号，他也要誓死诛杀此獠! 只可惜，来到魔教后的陆琛始终处于老教主的保护之下、日日深居简出，少在人前露面，一直没有给白昙清出手的时机。 直到今天。 发现老教主的灵魂命牌破碎，明白这下魔教中再无护着陆琛的人；白昙清喜不自胜地通知了同样想取陆琛性命的副教主，纠集大量魔修于此。 鲨死陆琛的那最后一剑，他定要亲自出手才是。 可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本以为这次陆琛定是难 逃一死的白昙清却没成想，后续的一切发展全都偏离了他的预期。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最开始偏离了事态预定发展轨道、让白昙清也愣住片刻的，是陆琛在被功德宝镜照住后，出现在他身后的那片罪孽滔天的蜃景。 那些数量庞大的、就连白昙清这个修真界土著都未曾见过的怪物让他第一次感到这位大师兄是如此的陌生。 明明在同一个师门下相处修行百年，但饶是白昙清也不知道，他这个极少参与争斗、表面总是与人为善的师兄是何时犯下的如此沉重的杀孽。 可这又与他有何干系呢?他只想让他死。很快回过神来，白昙清的心中一片冷然。——不如说如此正好，那人的取死之道又添一条。只是如此一来，那副教主给陆琛扣锅、引导众人情绪的手段似乎是竹篮打水了。 可正待白昙清打算帮副教主一把，再拱一拱火的时候，便看到了陆琛使出的那一道剑光。 比曾经斩向自己的那一剑速度还要更快、威力还要更强，其间还夹杂着令自己难以抵抗的修为压制，就连合体晚期的副教主也难以逃脱… 与其余作鸟兽散的魔修们一同逃向大殿边缘，白昙清遥望向将副教主压着打的那道红衣身影，只感到自己的喉咙突然干渴得难受。 那人竟是，半步大乘。 ★★★★大★★★大★ ……可是，是什么时候? 是在来魔教后达到的，还是在剑阁入魔时便已经……甚至更早?莫非他一直都在掩藏修为吗? 脑海中的思绪纠缠，变得如同一团乱麻。等白昙清再回过神，便发现他周围的魔修们竟不知何时统一后退了一步，将隐于人群中的他露了出来。 “教主，便是此人告密，他才是罪魁祸首，我们都是被他骗了!”"今日之事就是祷杌殿殿主一力筹划，于小人无干，还请教主明辨……" "对对对!常言道， 法不责众，只诛祸首’,只要教主您一声令下，属下愿亲自为您斩杀这等小人!" 在众魔修七嘴八舌的指认声讨中，低头将自己充血的双目和眼中澎湃的鲨意掩去，剑修卧底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心情，再抬起头已是一脸的肃然。 "发现老教主的名牌破碎及时上报，属 下也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冷冷瞥了眼那些叫得正欢的魔修、将他们的脸牢牢记下，白昙清对着陆琛的方向双手抱拳，深深地一揖到底： “还请教主相信，属下绝无针对您的意思……" 终究还是，向陆琛低下了头。 口中说着服软的话，心中的恨意更加高涨，几乎是瞬间，在陆琛的视线中，白昙清头顶的好感度就又连续下降了几点。 再这样跌下去可就要变成负数了。 然而，此时的陆琛却无心关注他这个便宜师弟的心理状态，只因有另一件离奇的事情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目光隐晦地扫向悬挂于自己腰间的那把原主曾经的本命佩剑，陆琛微微挑眉。 只见，在系统的好感度扫描下，那柄名为丹心的佩剑上方，竟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是，沈屹川。 ★★★★★★★★大★ ……这是系统的好感度扫描出bug了吗?一柄剑怎么会缀上原身师尊的名字? 而且，在身体遗留的记忆中，沈屹川本该已经死于原身的剑下才是。 不，等等。 方才被功德宝镜照出的蜃景之中，陆琛确实没有看到沈屹川的身影。再三确认后，陆琛看向腰间佩剑的眼神便渐渐变得有些莫名。 要知道，这柄名为丹心的宝剑原本就是属于沈屹川的佩剑，后来，在将原身收为弟子后，沈屹川又将这柄剑赠与了原身，作为原身的本命武器。 最后，原身也正是用这把剑给沈屹川来了个串糖葫芦。 说来也怪，在用此剑弑师后，这柄本来与原身心意相通的灵剑便再也不听原身使唤了；连出鞘都做不到，更别提用它鲨敌。 刚刚陆琛之所以在鲨死副教主时用的是老教主的佩剑奈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原身竟然也没有将这柄剑舍弃，反而是把它当成了装饰物挂在腰间；在来到魔域、失去全部交友圈后，原身还会对着这柄剑自言自语，或是看着它发呆、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 结束了脑中的回想，陆琛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系统的好感度检测当真没有出错—— 不会吧不会吧?所谓的正道第一人的灵魂，不会 现在就附在了原身的这柄剑上了吧?! ★★★★★★★★大★ 在这个猜测出现的那一刹那，陆琛就立刻回想了一遍自己自降临这个世界以来是否在行为举止上有任何不妥之处—— 没办法，如果这柄宝剑当真已经成为了沈屹川的灵魂栖身之所，那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全都将被此世的便宜师尊收入眼底? 还好，自始至终陆琛与系统的交流都是在脑内进行。在检查后，陆琛确定自己应该是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经确认，您腰间的佩剑中确实有一抹灵魂波动。"就在这时，开启了灵魂扫描的系统的电子音也在陆琛的脑内响起，直接肯定了陆琛的猜测。 好吧。 看了眼那柄剑头顶同样黑得滴墨的好感度条，陆琛彻底放弃了挣扎。不愧是修真界，师尊变剑灵也是可以做到的呢。 然而，正沉浸于新发现中的陆琛却完全忘记了大殿另一侧还在弯腰抱拳等他发落的白昙清。 落在殿内众魔的眼中，便是新任教主面无表情地站在殿中、对他们的发言既不赞成又不反对，让人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 渐渐地，大殿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魔修们都鹌鹑似的一言不发，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白昙清更是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对陆琛的好感度又降一点。 就在这时，这座落针可闻的宫殿中却骤然间突兀地响起了清脆的掌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看向掌声的来源，却是一位身穿黑金配色袍甲、腰间挂着一条血红色长鞭的青年一边鼓掌一边走进了殿中，身后还跟着并混沌、穷奇二殿殿主在内的诸多魔兵魔将，可谓是气势汹汹、声势浩大。 那青年正是魔道年轻一代的魁首·之前前去平叛的魔教左护法宋隗舟。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秒，陆琛的瞳孔微缩，心中有些讶然。 并非被宋隗舟及他身后的魔兵魔将的气势所摄，而是在那宋隗舟踏入殿门的那一刻，陆琛脑海中还未关闭灵魂扫描功能的系统忽然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高呼—— “卧槽!卧槽!卧槽——!”破音扭曲的电子声在脑海中回荡，甚至让陆琛产生了耳鸣的错觉。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宿主!是条子!是条子啊啊啊啊啊!”在无意间扫 描到宋隗舟、却发现了那抹无比熟悉的灵魂波动后，系统光球又一次被吓到褪色， "好家伙，那条子又追过来了!" 条子……是指那位维护世界线分部的霍部长吗? 与宋隗舟的视线交织，陆琛微微眯起眼睛，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着变成他的随身佩剑剑灵，时刻监视他行动的师尊、身为他的下属却一心想弄死他的二师弟和已经摸到他身边的霍砚名.. 三个令人头疼的存在竟然同时齐聚于这座魔教大殿。突然间，陆琛感觉这个世界任务的难度似乎比前两个世界拔高了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陆琛：我现在收回在上个世界时说的感觉当前游戏难度太低、有些无趣的话还来得及吗?也许，这便是所谓的fg立不得罢(摇头) 第118章 第118章 左护法宋隗舟清脆的掌声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之中，给殿内方才便已经足够紧张的气氛又徒增一分变数。 那些刚刚还在陆琛面前一声不吭装鹌鹑的殿内魔修们顿时将自己的头缩得更低了。要问宋隗舟是谁?那可是魔道近千年来最最天才的存在! 以杀伐立道的他七十结婴、百岁化神，年不到二百便已经是合体初期；其修行速度之快，甚至力压正道那边的天骄之首白昙清一头，狠狠地给魔道修士们涨了一波脸。 而且，不只是修行速度快，与大多数擅长单打独斗、逞凶斗狠的魔修不同，宋隗舟竟也精通调兵遣将，乃是天生的将才；他从最基础的魔兵做起，不到百年、年纪轻轻便已凭借赫赫功勋升至魔教左护法，且教中竟也无人不服。 甚至，随着宋隗舟的名声愈来愈盛，即便是在魔道散修中他也极具威望，以至于被颇多魔修看好、公认他将会是未来能够引领魔道中兴的那个人。 之前眼看老教主大限将至，魔教中人大多开始心思活泛起来，开启了诸多押宝未来继任教主会是何人的赌局。而在诸多有希望继任教主之位的人选之中，最受众人推崇的便是宋隗舟——其胜率乃至压过了副教主，端的是众望所归。 见到宋隗舟的声望竟然如此之高，已经将其视为自己的头号竞争者的副教主自然采取了措施。 正好一年前魔教边境出现了叛乱，处心积虑之下，副教主直接找到老教主说项，将宋隗舟从魔教的中心枢纽远远地支开，连带着一直在明面上支持他的混沌、穷奇二位殿主一起派去平叛。 只可惜，任副教主千防万防，此时此刻，他已经躺在殿内冰冷的地面上成了一具无头尸体；而宋隗舟却可以一边鼓掌一边率魔兵进殿、与陆琛分庭抗礼。 看到这边老教主的死讯刚出、那边宋隗舟紧跟着就率领手下赶回了魔宫，在场对本次教主之争的内幕多少有所了解的人此时都泛起了嘀咕—— 宋隗舟这小子要是没在魔宫中安插通风报信的眼线，他们都可以把自己的头扭下来给老教主当夜壶用。 ★★★★★★★大大六 等这些魔修又定睛一看、发现了宋隗舟身上那毫无掩饰的合体中期修为时，再看向陆琛的眼神中便带上了一丝隐晦的波动。 宋隗舟，竟然在这次平叛中突破了。 不过，思及他 主修杀伐之道、经历的战役愈多修为便增长得愈快，之前也常有在战场上升级的经历，这次的修为突破倒也并不稀奇。 "……唉，你说，小宋护法和那位魔子大人谁能更胜一筹?" 顿时，心思活络起来、打起小九九的缩头鹌鹑们便再忍耐不住，纷纷开始与好友传音讨论。“那肯定是陆琛啊!合体中期对上半步大乘还能有胜算?” “这可不一定!宋隗舟又不是副教主那个斗法软脚虾，他可是合体初期就能和合体晚期的副教主打个平手的!现在他已经升到合体中期，未尝就不能与半步大乘一战!" “而且，你别忘了宋护法还有那么多魔兵魔将呢?他们一齐出手，说不定也能与那陆琛搏上一搏!" “嘶——突然发现，宋隗舟和陆琛竟然都才二百岁出头啊!他们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强的修为，我心里竟然连一丝嫉妒都升不起来……" “瞎，我们这些正常人就别想着和人家这些天才比了——要我说，咱现在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的逃跑路线吧，可别被这二位的斗法波及到，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此时，正忙着传音讨论的众魔们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于陆琛和宋隗舟身上；一时间竟然无人发现，一直保持着弯腰抱拳姿势的白昙清已经缓缓地将腰直了起来，也将抱拳的双手重新收回了身侧、握紧了悬挂于腰间的佩剑。 目光在那一黑一红的两道身影之间扫过，这个剑修卧底也于心中为宋隗舟的到来暗暗叫好，但眸中却是一片漠然—— 看宋隗舟的架势，估计也是对教主之位势在必得；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与陆琛之间必有一争。而无论最后这两个魔头的结局是一生一死还是两败俱伤，都是白昙清乐意见得的。 届时，他自然是非常乐意上前补刀、送这俩人一同往生极乐。……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打起来?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并不知道殿内众位魔修此时心中都怀着怎样的心思，立于大殿正中、与宋隗舟对上眼神的陆琛面无表情。 在他的出言安抚之下，脑海中的系统总算是安静了少许；可即便如此，因为太过紧张，白色的光团仍然无法停止口中的碎碎念。 以系统上一秒“要不咱还是先下手为强把那条子干掉吧宿 主，正好你现在的修为比他高那么多”,下一秒“不对，差点儿忘记不能让那人先死了!到时候他要是恢复了记忆可就麻烦了”的电子音为背景，陆琛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位霍部长此世的壳子。 名为宋隗舟的魔修的容貌停留在了他二十五岁筑基的那年，剑眉星目、五官深邃，看上去端的是一副好相貌；更令人无比印象深刻的，是这人竟然有着一双左金右蓝的异瞳，搭配他那头高高束在脑后的雪色长发，看起来宛如波斯猫化人了一般。 只不过，虽然看起来如同无害的波斯猫，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人实为一头凶残嗜血的猛兽。 即便间隔小半个宫殿的距离，陆琛都闻得到对方身上那扑鼻的血腥气，估计这人是在收到消息后直接从战场上开启了传送阵法赶回来的，连一身的血都没来得及清理。 浓郁的血液味道让陆琛感到轻微的不适，可更让他皱眉的，是宋隗舟头顶那相较之下高得离谱、在一片黑灰色中无比显眼的蓝色好感度进度条。 ★★★★★★★大大六 注意到陆琛看过来的视线，宋隗舟微微挑眉，停下了鼓掌的手。 下一秒，向着左右下属吩咐了几句，这个魔修竟独自一人脱离了宫殿门口的大部队、径直向着陆琛的方向走来。 在这一瞬间，在场的魔修们全都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纷纷睁大了眼睛看向场中的两人、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然后，他们便看到宋隗舟将右手探向了捆于腰间的血色长鞭。 哦哦，这是要单刀赴会，来一场一对一对决吗?眼看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众魔的注视下，宋隗舟将腰间的长鞭取下，拿在手中—— 可是，这条收取亡魂无数的血河鞭并没有如他们臆想的一样抽向陆琛。而是被它的主人收回了储物戒中。 收回了储物戒中。 回了储物戒中。 储物戒中。 被宋隗舟的行为给整不会了的魔修们：……这是在干什么? 而后，更出乎意料的事情紧接着上演——只见，这位威名赫赫的左护法，竟然在陆琛面前抱拳俯身。 “参见教主，恕属下救驾来迟!可需属下带人将那些殿中的诸多余孽为您清缴干净?”宋隗舟那微微带着 一丝沙哑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直接让殿内的诸魔彻底麻了。——好小子，你自己投得干净利索也就罢了，还非得用哥们儿弟兄的命做个添头是吧?!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在陆琛面前俯首躬身，宋隗舟其实也说不清自己当前对这位新任教主持有的是一个怎样的心情。 一年前，当副教主谏言、希望能派宋隗舟前去镇压叛乱的时候，正忙着筹划将陆琛从剑阁中捞出来、以传说中的魔子再引天魔下界的老教主倒也没有阻拦——毕竟，有了天魔大人这个最佳选择，当初被他选为教主继任者预备役之一的宋隗舟便也不再重要了。 所以，阴差阳错间，在原身来到魔域时正好与奉命前去平叛的宋隗舟两路岔开；今天，倒是宋隗 舟第一次与陆琛见面。 在今日之前，陆琛于宋隗舟而言也只是情报玉简中的寥寥几笔代表预言中的魔子或魔教少主的文字符号，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说实话，在收到教内眼线传来的老教主名牌破碎的消息后，带着属下匆匆赶回魔教的他本来是怀着想要与副教主斗上一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决意的。 可是，等宋隗舟通过传送阵来到教内、急匆匆地赶往副教主所在的祭天魔宫时，刚到大殿门口的他却亲眼目睹了一场一边倒的屠鲨。 一直以来对他多有针对、已经与他结下不可开解的仇怨的副教主死了。 就死于那位他和下属们都未曾放在眼中的魔教少主手中。 而且，那位少主的修为竟然已是半步大乘，斩鲨合体晚期的副教主轻松得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看着陆琛一剑一剑劈碎副教主的全部防御、最终将之枭首的景象，随着宋隗舟一路赶来争夺教主之位的下属们全都面面相觑，心生退意。 要不，这教主之位，咱们还是不夺了吧?在下属和将士们的眼中，宋隗舟看到了如此的信息。 之前，老教主确实也曾传讯给远在前线的宋隗舟，让他们奉陆琛为主；只是当时没有一个人会将此当回事罢了。 可现在，面对半步大乘，他们的态度便立刻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行吧，反正一心想和宋隗舟争个你死我活的副教主已死，他和陆琛之前也没有任何愁怨，本就不耐烦处理教主的诸多事物、只想一心征战四方修行杀伐 道的宋隗舟也乐得送陆琛一个人情。 可不与对方争夺教主之位并不意味着宋隗舟不想与陆琛一战。相反，他现在对这位新任教主的兴趣简直空前高涨。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要知道，自宋隗舟转修杀伐之道以来，他的修炼速度便已是世间少有、从未在年龄相仿的同道中遇到敌手；更别提，此次平叛他还成功于战场上度过小心魔劫，直升合体中期，正想找个合适的对手看看自己的长进如何。 而拥有能够远远超出他的修为水平的同辈，陆琛还是第一个。 远远看着一身烈烈红衣的人影，不知为何，他的心脏突然间跳得很快；想要和陆琛一决高下、来场一对一比试的念头顿生。 将自己此时的心跳加速归结于战意凛然、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的宋隗舟在殿内的一切平息后，便率领众位属下将士们走进了殿门，为那抹红衣送上了掌声。 然后，与转头回望的陆琛对上了视线，他的大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一瞬之间，一眼万年。 许是筑基固颜的时间比自己要早，虽然年龄比自己还要年长些，但陆琛却有着一张面嫩的脸。 明明手握沾血魔剑、脸上也于不知何时溅了几滴鲜血，身处于这魔窟之中的陆琛却一脸纯然，如九天之上的仙人一般，不染凡尘。 让人想要，将他狠狠从那高天之上拉下、染上独属于自己的颜色。 将下属们留在原地，宋隗舟向着陆琛的方向走去；每靠近那人一步，他的心脏便跳得更快一分，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这到底是战意，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情绪……? 在一抹红衣面前俯首，宋隗舟的心一时间变得很乱。 此时，殿内魔修们嘈杂的喊冤声、哀求声统统不入他耳，唯一能够听到的，便只有那一人的话语。 随着陆琛既往不咎，请众人起身的赦免抬头，脑中一热的宋隗舟忽然向前一步，想要用戴着半掌手套的手拂去陆琛脸颊上那几滴碍眼至极的血迹。 只是手抬到一半，他便被那人攥住了手腕虎口处的命脉。 “左护法这是……?”那人微微眯起眼睛，黑色的双瞳中映出自己此时的模样。 “只是属下看到教主脸上有脏污，想要替您清除罢了。 ”一片寂静的大殿中，徒留自己的声音回 荡。 "……多谢提醒。"自己的手腕被松开，那人没有擦拭脸颊，而是使用了除尘诀。 瞬间，那人身上的血污尽去，只留眉心处的一点红。 啊……原来，这并不是粘上的血…… 一直到陆琛转身离去，那一抹凝聚于眉心的红色仍然萦绕于宋隗舟的眼前，久久不曾消散。 ★★★★★★★大大六 出乎魔域所有人意料的，与之前每次教内更新换代都要来一场多方厮鲨的利益争夺不同，魔教这次新老教主的更替就这样安安稳稳、毫无波澜地结束了。 或许，并非没有心怀鬼胎的人想要挑起事端，但在半步大乘的武力威慑之下，这些鬼祟便只能如太阳下的阴影一般将自己彻底隐藏，生怕刚一露头就灰飞烟灭。 唯一在这次动荡中丧命的只有副教主一人。不过，也是多亏他空出了身下的位置，在接下来的利益分配中，众人都能够分一杯羹。 主动投诚的宋隗舟从左护法升至副教主；原先的右护法靳风虽然一时被原副教主蒙骗，但思及其认错诚恳、及时醒悟而被提至左护法；伪装成祷杌殿殿主的白昙清则因恪守职责、及时上报老教主的死讯而被陆琛调去当右护法—— 来自于这样一个好感度就快变成负数的好师弟的贴身保护，陆琛表示他可承受不起。 就这样，魔教高层经历了一次没有流血的职位变动。 在瓜分了副教主的那部分利益后，无论是在半步大乘修士手下侥幸逃过一命的那些魔修还是和宋隗舟前来争夺教主之位的那些手下，所有人都很开心。 所有人。 第119章 第119章 "轰隆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地面剧烈的震颤从远处传来，几乎顷刻间便波及了整个魔域。 此时此刻，无论是正在自己的洞府中打坐修行、和同道打架斗殴还是杀人越货，魔域内的所有魔修的身子都顿了顿，纷纷神情复杂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那里是，魔教总部·魔宫的方向。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修真界中本没有季节分明的四季，每个地域都有其独特的气候，在没有人力干预的情况下便轻易不会改变；比如剑阁那常年飘雪、永远陷于三九寒冬之中的剑道三十六峰和汇聚天下医修、常年四季如春的杏林盟 自然，魔域也是如此。 这里的土地是不适合耕种任何灵植灵谷的万里赤土，鲜红色的土壤腥气扑鼻、仿佛被长时间地浸泡于鲜血中一般；头顶的天穹也是永远都低垂压抑且布满阴云、隐隐有雷暴夹杂其中，动不动就会突然降下一场筑基期以下修士都必须躲避的毒雨；可谓是环境极为恶劣了。 不过，方才那自半年前便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彻整个魔域的巨大轰鸣声却并非雷暴，而是那位新上任的教主大人正在炼器。 唔，其实这些魔修们也不知道陆琛到底在炼什么东西。但看在他使用的是魔教天兵阁炼器室的份儿上，姑且就称其为炼器吧…… 截止至当前，距离陆琛继位教主已经过了大半年时间；而每当谈起这位教主大人，魔域中的魔修们可谓是欲言又止、一言难尽。 倒也不是陆琛这个教主干得不好，相反，他简直干得太好了，甚至超出了所有魔修的想象。真的和陆琛开始共事，这些魔教高层们便发现，这人竟然是一个全才。 无论是清剿教内叛徒还是论兵打仗、是如何开源节流还是如何收拢教内资源，竟然全都难不倒他；完陆琛录入玉简中的解决方案后，那些本想在拿手的专业上糊弄这位年轻教主的下属们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更离谱的是，这位年轻的教主竟然能够叫出魔域内每一个魔修的名字，无论他之前是否和那人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修士们在入道后记忆力都普遍变得比普通人强了很多，但强到陆琛这种程度的众 人还是第一次见。 一开始，还有魔修们对新教主见人就友好打招 呼的行为嗤之以鼻，认为陆琛只是徒有半步大乘的修为、但到底是正道出身，性格终究还是软弱了些；可是等到陆琛打招呼的范围扩散到了整个魔域、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视线所及之处所有魔修的名字，旁人对他的轻视便瞬间变成了细思恐极—— 好家伙，今天你能记下整个魔域内全部魔修的名字，明天你能记下什么我们都不敢想! 顿时，在有心人的眼里，陆琛打招呼的行为变成了言语间隐含的威胁和警告；就连陆琛脸上友善的笑容都被他们脑补打上了阴影滤镜，看起来似乎是别有深意、仿佛是在敲打某些人一般…… 于是，主动对号入座、正打算筹谋些什么的魑魅魍魉还没冒头就又一次缩了回去，生怕他们正走 在魔域的某处时被突然冒出来的陆琛喊出了名字、然后被这位一脸和善笑容的教主直接超度地府。 不知不觉间就被魔修们于背后冠上了一个“笑面虎”的称号、只是照常念出系统显示的好感度进度条上方名字的陆琛：? 试图增加路人魔修的好感度，反而使对方的好感度倒涨、面露惊恐之色，脸上渐渐失去笑容的陆琛：。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如果新教主只是能记下所有人的名字、喜欢随机挑选一个幸运路人打招呼的话魔修们还能忍受，毕竟大家都修了魔道，人人多少都会有些怪癖。 可事实就是陆琛完全没有止步于此，他后续的所作所为直接让魔域中的每一个魔修的脸上都失去了笑容，对其谈之色变。 只因为，他真的是那种，很特别、很少见的那种—— 好吧，简单地说就是，他们这位陆教主是实在是魔教成立有史以来最为敬职敬业的一个，敬业到甚至把自己都分裂成了无数份儿。 在陆琛之前，历任魔教教主都是只要负责统筹教内事务、将其下发给合适的下属们完成，掌舵魔教未来发展的方向即可；往往除了教内高层，其余魔域中的魔修可能有生之年都见不到教主真颜—次；可是到了陆教主这里，嘿，有事儿他还真的亲自上! 自从在魔宫的藏书阁中发现了那本被全体魔修们视为万恶之源、名为《分身有术全解》的天阶功法，并开始修习后，他们的这位小陆教主便彻底放飞自我，成为了所有魔域魔修的梦魇。 一般来说，达到元婴期及其以上的修士才能开始修炼 对自身神魂力量要求极高的分身术，而即便是合体期的修士也最多分出三个分身就会深感吃力了。 可是陆琛，完全打破了修士们的常规认知。 至今为止，没有人知道那位陆教主分出去的分身数量。 掌管魔宫天兵阁的某位不具名长老表示，那日他听到炼器室中传来异响、一推开门便与十位齐刷刷扭头看向他的陆教主对上视线的恐惧足以让他此生难忘。 自此之后， 【陆教主】便开始在魔域中泛滥成灾。 无论是魔宫中的会议大厅、藏书阁、炼器室还是广阔魔域里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有可能遇到突然刷新的陆教主，但谁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那位教主是分身还是本体。 一时间，所有魔修都陷入了仿佛被未知存在时刻注视着的不适感，连带着整个魔域的治安都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毕竟，你也不想在鲨人夺宝的时候突然发现身旁刷新了一位魔教教主吧? 而且，听说这位新任教主还颇为喜怒无常；上一秒还和你聊得好好的、面上带笑，下一秒就会突然变脸指使左右暗卫将你拖走派发到灵石山脉挖矿、让你成为永久矿工；还有一些不识教主真颜的倒霉蛋儿抢到了教主头上，直接被那陆教主使用未知的魔功瞬间吸成了人干，只剩下一撮骨灰，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随着陆琛的分身们在魔域的活动范围愈来愈大，各种真的假的流言便开始出现，简直把他说得仿佛蓝星的都市传说一般。 记录着陆教主真颜的留影石也直接卖成脱销，全魔域的魔修几乎人手一份，连刚出生不久的奶娃娃都被自己的魔修父母逼着认熟了陆琛的那张脸，简直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好嘛。魔教教主的影响力空前暴增、且前所未有地直达魔域基层，历任魔教教主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就这样被陆琛搞定了。 ……虽然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就是了。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因为这个世界的修士们神魂力量有限，只能最多分出三个修为只有本体一半的分身、且有着持续时间的限制；可对灵魂曾经历两个世界、精神力甚至能够同时操控五个军团的陆琛来说，神魂力量的限制却已经不成问题。 他派出的分身不仅每个都与本体修为一致、看上去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也可以长时间的存在、直到本体的识海中的神魂力量用尽，或是在感到乏力的时候主动将其召回。 一般来说，在不与其他修士斗法、大规模使用法力的的情况下，同时长时间地派遣四十个左右的分身对陆琛来说并非难事。 于是，平日里教内事务的处理陆琛也都交由分身搞定。拥有着前两世身居高位的管理经验，再加上在星际世界中额外记下的那些杂七杂八的知识点，虽然刚接手教主事务的时候尚且有些生疏，但也不至于被手下的人蒙蔽欺骗。 当然，对陆琛而言，分身术最大效用还是体现在魔教的藏书阁中速记功法典籍或是去炼器室中打造武器上—— 因为分身与本体之间的信息同步，十个分身同时录入学习藏书阁的玉简，本体的学习效率便直接乘十；而炼器室，则是陆琛分身损毁几率最大的一个地方。 毕竟，普通的炼器炼丹，新手也难免会炸炉。 而陆琛，却妄想在修仙世界手搓星际世界和虫族世界的核武星舰。 ——到时候域外天魔入侵，要是他从积分商城中购买的后手不够给力，也可以给那些天魔一点小小的炮火震撼。 陆琛就不信，加持了这个修仙世界的灵石和神乎其神的材料后，本就可以一炮轰灭半个小星球的星际武器还会拿不下一只域外天魔。 只不过，虽然武器本身的威力极大，但研究失败后的爆炸效果也是极其猛烈的。 隔三差五就会从魔宫中传遍整个魔域的轰鸣声便是因此而出。 就连魔域边缘那片生于皑皑白骨之上、绵延数万里，靠汲取鲜血终年保持艳红的枫林都快被震秃了叶子；让那些最爱来此游玩、修行魅术的合欢宗修士们敢怒不敢言。 每次爆炸之后，被陆琛召集于此的那些魔教炼器师们便会灰头土脸地跑出来，一个个脸都被炸得比身上的防御法袍还黑。 但他们的眼睛却又都亮得吓人，纷纷嗷嗷怪叫着诸如“教主简直是炼器的绝世奇才”、 "多谢教主提点，原来炼器竟还能如此”此类让旁人听不懂的话，等到炼器室一恢复便又一窝蜂地钻了回去，都不用陆琛催促的。 现场一度非常欢乐，只有饕餮殿殿主归天禄一脸肉疼地用他那片小手绢不断擦汗，心中估算着这次爆炸的损失又要花费多少灵石，越算越想直接晕过去。 />好在有分身保护，到目前为止这些人还没有出现伤亡；不过据在场的分身传回来的消息，怕不是这些魔修炼器师也并不怕在炼器过程中丧命，反倒将其当成一种自然而然的天理或是某种荣耀。 "之前有炼器前辈铸剑，最后都会用以自身的某一部分合炉与剑同炼、甚至以身殉炉，方才能铸出上好的魔兵利器……”对此，某个炼器师解释道。 痴迷地看着陆琛给出的那些设计图纸，这些炼器师们仿佛看到了绝世美人一般；虽然武器尚未造好，但已经有炼器师就最后谁有资格以身祭星舰的名额打起来了。 看到分身传来的如此画面，虽然不懂但大为震撼的陆琛只能对他们表示尊重祝福。 ★★★★★★★★大★ 此时，巨大的轰鸣声也传到了魔宫内的副教主府邸。 因距离天兵阁炼器室较近的缘故，这里的震感尤其严重。一时间，窗棂都发出了“吱吱”的响声，桌几上的茶具也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哎呀。”看着面前被剧烈的震动搅乱成一团的满盘黑白棋子，一个右侧眼睛被眼罩遮住、一头长发于脑后用串有琉璃色珠子的红绳扎起的魔修有些苦恼地笑道， "这下这局算是下不成了。" “无妨，我来复盘。”对面，白发异瞳的魔修垂眸，修长的手指拂过棋盘上的黑子白子，顷刻间就将它们复位完毕。 这二人便是刚成为左护法的靳风和新任副教主的宋隗舟。 因年龄相仿、同为魔教年轻一代最杰出者的缘故，二人私下自然交往甚笃，虽然彼此间都有所防备，但在这没什么真心的魔教中倒也称得上互为好友。 “有时候我是真恨你这小子的记忆力。”无奈地撇撇嘴，勒风有些无奈地再从手旁的黑玉棋罐中挑出一枚黑子掌在手中，看向重整一新的棋盘。 "话说，你对【那位】到底是怀着一个怎样的心思，和哥们儿讲讲呗?"突然，这位左护法话锋一转，突然发问， “现在魔域中都在传他才是当今的魔修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你不会一点儿也不在意吧?" 听闻此言、少见地顿住了片刻，宋隗舟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抹红影。说实话，他还真就不在意。可这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时至今日，宋隗舟仍然记得与陆琛初见时的急促心跳和莫名被对方吸引了全 部心神的片刻恍惚。 那人身上有一种令自己非常熟悉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仿佛故人当面，甚至让他头脑一热便超出了陌生人的界限，做出了不合时宜的举动…… 但瞥了眼对面目光灼灼，饶有趣味地观察着自己反应的好友，宋隗舟微微皱眉。 “……我和他之间，未来必有一战。”最后，在窗外轰隆作响的爆炸声中，这位年轻的副教主也只给出了如此的答复。 "哈?明明你那天……"勒风却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眯起左眼，正待说些什么，却被宋隗舟打断了话头。 “拿出来吧。”一金一蓝的双眸中映出了勒风的脸，宋隗舟用食指关节敲了敲棋盘上的某个点。“拿什么?”勒风愣住，还在装傻充愣。 “拿你方才趁着棋盘摇晃偷藏的棋子。”直接掰开对方攥成拳的手掌，从中取出一枚白子放回棋盘，宋隗舟挑眉， "既然知道我记性好，就不要每次都偷棋被我发现啊。" 随着那枚白子入盘，顿时断开了黑棋的大龙，只待几步后便胜负已分。 “啧。怪我怪我，明知道你的棋艺好还一次次来这里找虐。”摇头直接认输，勒风暗暗感叹了一句对方不愧是领兵打仗玩心脏战术的，玩起棋盘游戏也照样不落于人下。 不过，现实却不是棋盘。 看着宋隗舟那头耀眼的白发，再看看棋盘中已经大获全胜的白棋，勒风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宋隗舟和【那位】对上，究竟会鹿死谁手。 只是希望真的到了那时候，他的这位亲亲好友能如他所说的那样下得去手才好。 ★★★★★★★★大★ “七杀，搅乱世界之贼；破军，纵横天下之将；贪狼，奸险诡诈之士。此三星一旦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勒风心中的那位执黑子的存在，此时正在魔宫的藏书阁中翻阅典籍。当然，与他一同呆在藏书阁中的，还有十数座分身。 于是，当伪装成池复的白昙清经由下人通报，走进藏书阁中时，迎来的便是十数个陆琛同步的目光注视，让这位剑修卧底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顿时握紧了腰侧的佩剑。 想必，他也许会和那位同样被陆琛吓到掉san的天兵阁长老很有共同语言。 不过还好，那十多个【陆琛】只是撇了白昙清一眼便转头去忙各自的事情了，只留下一个不知道是分身还是本体的存在坐在软榻上、放下了手中的玉简，笑着看向他、示意他现在就可以开始汇报工作了。 "启禀教主，近日来我教……"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白昙清拱手俯身，开始了关于近日的工作反馈。 嘴上说着之前便准备好的套话，剑修卧底的脑子里却仍然还在灵活地运转着，垂下的眼眸不留痕迹地扫过阁内那些一模一样的身影。 可恶，完全看不出来哪个是分身，哪个是本体! 暗骂了一句贼人狡猾，本想借机刺杀的白昙清只能无奈地再次从长计议。要知道，自身为正道叛徒的陆琛修为升至半步大乘、继位魔教教主之位的消息传遍修真界后，各 大名门正派都纷纷派出了自己的鲨手死士或启动了一直潜伏在魔教的暗子，为的就是尽快置陆琛于死地。 而此时职位升至右护法的白昙清正是那个为这些正道刺鲨者们做掩饰、行方便的内应。 可是，陆琛玩的这一手分身术却直接打乱正道的计划—— 刺鲨?这么多分身谁分得清哪个才是真的陆琛啊?! ★★★★★★★★大★ 听说还有一个门派的宗主为此直接冒着老祖震怒的风险启用了紧急联络符，直接唤醒了正在闭死关的半步大乘老祖，就是为了询问如何识破分身的真假。 “分身的功力是本体的一半，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要问?!”将那宗主暴骂了一顿，那位老祖直接就返回闭关断了联系，徒留一群根本没有得到答案的正道修士们欲哭无泪。 普通分身的功力自然是本体的一半，可陆琛那种功力与本体持平、根本看不出破绽的分身呢?! 最后，刺鲨计划只能暂时搁置，那些潜入魔域的正道卧底们也都在收到来自宗门的下一步指示前暂且按兵不动。 可是，他们按兵不动，却挡不住陆琛的分身在整个魔域中上蹿下跳、异常活跃啊! 不到半年时间，也不知道陆琛是怎么识破的他们的伪装，只要遇到了陆琛、进入了陆琛的视线的卧底都纷纷落网，全部被这位魔教教主封闭功力、拉去灵石矿脉挖矿了。 于是，一种特别尴尬 的情况便在距离地下千米的矿洞中纷纷上演：当那些灰头土脸的矿工们休息的时候，往往会发现自己身旁的工友竟然就是某某正派的某某。 大家一交流，好家伙，感情咱们全是卧底…… 而好巧不巧的，监视安排这些新晋矿工的职责被陆琛派发给了身为右护法的白昙清。 "对了，池护法，灵石矿脉那边的情况如何?"听完近日的汇报，侧身坐在软榻上、一身红衣的教主言笑晏晏，与他这位昔日的二师弟四目相对。 “矿脉那边的情况一切都好……”口中打着哈哈，白昙清心中暗自叫苦。 实际上，因为这半年来卧底折损率直线上升，正道教派已经不敢再向魔域派发新的卧底了；极少数还未被抓住的卧底们也都躲在室内不敢在外界露面、苟延残喘，生怕撞到那些乱窜的教主们被拉去挖矿。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歪打正着，还是全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呢……?看着面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白昙清握紧了背在身后的双拳。如果说，就连让我去监管矿藏也是你计划中的其中一环的话………!思及此处，剑修卧底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莫非，我已经暴露了? “如果您还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请容属下先行告退……”强压住内心的惶恐，白昙清在汇报完毕 后便准备立刻告辞开溜。 可是，对方却迟迟没有开口放他离开。 藏书阁中一时间陷入了一片令人难耐的安静，陆琛的目光久久地停驻于白昙清的身上，让垂下头的他背后出了一层细汗。 在白昙清就要再站不住、心中甚至生出了“如果暴露就自爆吧，不管对方是分身还是本体，至少还能拉上几个垫背的”的想法时，那人清冷的声音终于在空旷的阁内响起。 “走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右护法。”他说。 ”——如果鲨—人能活万人，你是鲨还是不鲨?“ 第120章 第120章 "……如果鲨一人能活万人，你是鲨还是不鲨?" 那人的声音在静谧的藏书阁中响起，明明音量不高，却在白昙清的耳中如同平地惊雷、炸得他的脑子嗡嗡作响。 几乎于此同时地，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了低垂的天幕、透过阁楼雕花的窗棂照进室内，于瞬间照亮了一坐一站的两人的脸庞，又再次为他们打上阴影。 少顷，远处传来隐约的滚滚雷声。 外面的天色更加昏暗了。凛冽的雨前风夹杂着沙石泥土席卷而过、将整个魔域都染成一片黑红。 "沙沙。"斜卧在软榻上的人坐起身，取出一旁的绞金剪挑亮了灵石髓雕琢而成的灯芯。顷刻间，暖色的灯火亮起，照亮了这一片小空间。 书阁外，下人侍从或是其他急着躲雨的魔修们话语喧嚣，并着那凄厉的风声一起被这分外令人安心的暖光隔绝在外。 暗骂了自己一句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能分心细听这些有点没的，可在被划于暖光保护圈之内的那一刻，白昙清的脑海中却仍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诸多多年前的画面。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那时，还未筑基的白昙清刚被师尊沈屹川收于座下，可刚从执剑长老升为宗主的沈屹川多忙于宗门事务、只有传道授业时才会现身，平日里白昙清倒是与身为剑阁大师兄的陆琛接触得较多。 因筑基期以下的修士无法御剑飞行，不厌其烦地御剑带他来往于宗内的道藏书楼研习剑法的也正是他的这位师兄。 许是为了磨砺门人弟子们的意志力，明明整个剑阁都被终年不停歇的风雪包裹，可书楼内却没有设置任何取暖阵法；再加上那条不允许将典籍玉简带出楼外的门规，让那些没有准备就来此长时间查阅研读经典的低阶门人弟子们苦不堪言，外露的脸和手都被冻得通红。 可是，当时作为新人的白昙清却没有挨冷受冻。只因为那位大师兄早早便为他准备了一盏暖灯。 此刻，在白昙清的恍惚间，魔域藏书阁外刺耳的风声与魔修们的吵嚷统统化为了那一日书楼外洋洋洒洒、簌簌落下的鹅毛大雪。 r /> 不，终究还是与当年不同了。 记忆中那个白衣执灯的人，现在已经被擦不净的鲜血彻底染红。 被眼前那一抹刺目的红色衣角惊醒，白昙清咬牙驱散了脑海中这些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陈年回想，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于陆琛的问题上，大脑飞速运转。 所以，陆琛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是暗指他曾经鲨死师尊的事情吗?或者是他鲨死的那位前任的魔教教主? ……还有，为什么要问我? 这是试探，亦或是陷阱?还是……他在怀疑我是卧底?可恶，完全想不明白，但不能再拖下去了。 长时间不回答的话，那人一定会生疑的!所以，白昙清，你得说点什么，现在必须说点什么……! 橙红色的摇曳火光之中，白昙清抬起了头、与那个身着红衣的身影对上了目光；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然干哑得可怕。 “属下会——”简短的回复被窗棂外轰然炸响的雷声淹没。 在话说出口后，白昙清立刻紧张地盯住了陆琛面上表情的变化；可是，任这位剑修卧底如何去看，也无法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任何有效的信息。 陆琛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一张什么值得仔细分析研究的秘藏宝图一般。 良久，白昙清感觉自己就要在那抹炙烤得难受的目光中摇摇欲坠、再站不住时，他终于被陆琛允许离开了这座书阁。 只是，在他转身的时候，背后似是有人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唔，好啊。”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清冷声音再次响起，那人说， "右护法，要记住你今日所做出的选择。 ★★★★★★★大大六 一秒也不想在藏书阁中多呆、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书阁大门，白昙清瞬间就被扑面而来的倾盆大雨浇了个透彻。 方才在阁外喧哗吵闹的魔修们此时都已经踪影全无，估计是跑到不知道哪个地方躲雨去了。 这一方天地之下，现在只剩白昙清一人。 那些从天而降的雨水竟也都是微红的颜色、带着难闻的腥气，如同在其中稀释了人血；而当这些雨水落在剑修的身上时，立刻就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 烟—— 显而易见，这雨中有毒。 只不过，它的那点儿毒性却无法使剑修破防。 按理来说，以白昙清那合体初期的修为，只要他想，自然可以不被这带有腐蚀性的毒雨淋透。可是，当前的他却完全放弃了隔绝雨雾，只任凭那雨水落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似乎这样做的话，就能掩饰他已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和微红的眼眶一般。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啊，外面似乎是下雨了。" 就在白昙清离开藏书阁的一刻钟前，魔教的宝物库中，某个正在把玩着一枚五光十色的梭状异石的人轻轻地说道。 这人竟然穿着一身与整个魔域格格不入的白衣，搭配上他那一副垂眸冷淡的表情与眉间的一点朱砂，端的是光风霁月、一尘不染的仙人之姿。 明明身处于这座收藏有千年以来魔教积累的全部宝物的宫殿、身边四处全被各色宝光包围，可他却一点也没有为此激动兴奋的样子。 在这万千财宝中穿身而过、挑挑拣拣，最后他竟然只取了两样—— 一样是穿过修真界与人间界之间那座万界封灭罡风大阵所必备的破界梭，另一样则是号称一钱便价值上万灵石，能够滋养修士神魂、稳定离体魂魄的安息香。 在殿内的软榻上坐下，白衣仙人直接取了一枝安息香点燃。 顷刻间，一股寺院中常能闻到的香火气伴着隐隐的阴檀木味道从那手指粗的线香中飘出，随着青虚虚的烟雾一起环绕在他的左右，被他缓缓吸收。 只不过，如果在场有第二人旁观的话，自然就能发现，每当青烟想要钻入那人身体时，都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 可以说，几乎全部的烟气都是被他腰间悬挂的那柄黯淡无光的佩剑吸收。 渐渐地，那柄佩剑吞吐烟雾的频率愈发规律、状若呼吸，仿佛里面真的有人类的灵魂在驱动一般。 ★★★★★★★大大六 "所以，宿主，你是真的打算下界走一趟了?"脑海中，系统清脆的电子音响起。“嗯。”把玩着手中的破界梭，陆琛回以肯定的答复。没办法，这修真界中的好感度涨幅实在是过于缓慢。 半年来，陆琛也算是走遍了整个魔域，可除了 一开始对他的好感度莫名便达到近百分之四十的宋隗舟和那些恨不得天天搂着他给出的武器图纸睡觉的炼器师；这些谨慎狡猾、极难对另一个人交付真心的魔修们全都对他敬而远之，好感度最多在升到百分之二十左右就开始不动如山、再也无法提升。 至于正道修士那边的好感度，当然还是清一色的黑得滴墨—— 甚至，在得知陆琛继任魔教教主的消息且派到魔教的卧底们纷纷翻车、被拉去挖矿后，正道那边对陆琛本就很低的好感度又是连降了好几点。 以此推断，想要在短时间内提升修真界的好感度估计是不可能完成了。不过，还好这个世界又不止有一个修真界存在。——所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去人间界碰碰运气，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而且，人间界的时间流速和修真界的比例是一年比一天，”不知不觉间身旁的那枝安息香已经燃尽，陆琛垂眸又点燃了一枝，继续在脑海中说道， "以分身下界后，我有充足的时间在那边谋 划……" 为此他甚至把原身在剑阁时穿着的行头拿了出来，换掉了那套属于魔教教主的张扬红袍。 毕竟仙人下界、济世救人，自然还是身着白衣适合。 而且，其实今日来到魔教宝库，陆琛是想要多取一些诸如辟谷丹这种能够用于下界生民身上的物品的。 只可惜，大概是辟谷丹的级别太低，这宝库中竟然没有收录。 无奈之下，他只能另寻门路、自掏腰包购买——到了此时，陆琛反倒有些感谢早早往生的老教主和前任副教主。 若无他们贡献出的私库，陆琛当前的家底也不会如此阔绰。不过，在下界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完成才行.… 袅袅青烟雾气之中，陆琛闭目养神，在脑内与系统一起讨论下界事宜；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就在此刻，他腰间的那柄正在吐纳安息香的宝剑突然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至于想要在下界前完成的事情是什么，陆琛很快就将之付诸于行动。 半个月后，身为副教主的宋隗舟，左护法勒风与假扮右护法池复的白昙清并混沌、饕餮、穷奇、祷杌四位殿主同时接到了陆琛的诏令，齐聚魔宫的祭天殿。 时隔近一年的时间，又 一次站在了那道深不见底的血池之前、环视了一圈殿内那些昼夜长明的人形蜡烛，已经从祭品变为魔教教主的陆琛面无表情。 老教主留下的那捧骨灰倒是还留在祭坛上的法阵之中、无人收敛；毕竟魔教有令，除历任魔教教主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祭坛。 倒是死于陆琛剑下、身首分离的前副教主身体已经被投入了血池、殿内的地板也都被下人清理一新，再看不出当时无头尸体血染地砖的惨烈景象。 “今日叫诸位来此，是有东西想要与你们一观，”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简，陆琛转身看向聚集于殿内的七人，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不过，在观看前，还请诸君立下绝不会将之外传的心魔誓言。" ★★★★★★★大大六 与陆琛的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祭天殿的那道沉重的殿门。 于此同时，这座魔宫地下只有教主才有权限开启的无形的阵法瞬间启动，将包括陆琛在内的八人锁在了这里。 听到大门封闭的轰然声，在场的其中几人纷纷变了脸色。 要知道，对修士们来说，心魔誓可是所有誓言中惩罚最重、代价最高的那一个；一旦发誓修士的行为有所违背，几乎就意味着他的心魔劫必然失败、修行之路彻底断绝。 而比起心魔劫难度较小的正道修士，倚靠邪魔外道修行、根基大多不稳的魔道修士们的心魔劫本就已经很是可怕，自然也没有魔修会想要立下心魔誓言、为自己未来的修行道路徒增阻碍。 因此，除非遇到十分重要的事情，魔修们绝不会轻易选择以自己的心魔立誓。而今日陆琛竟然要求他们必须立下心魔誓言，那想必接下来他们将要看到的东西……“那个，我想，我们应该没有选择不看的权利吧?”打了个哈哈，池复干巴巴地说道。陆琛没有回复，只回以一个只可意会的笑容。 最后，在面面相觑交换过眼神后，众位魔修还是压下了在这里与陆琛翻脸的冲动，打算先看看情况再随机应变。 然而，在发下绝不将今日所见之事教与第二人得知的心魔誓言、逐一观看完那片玉简中的内容后，众人的面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 "教主!这玉简上所记录的可是真的?/等等，这域外天魔当真……!" 瞬间，几人 一同张口，声音纠缠之下又全都悻悻地安静下来。 其实，根据那玉简中记载的毫无破绽的内容，他们其实已经很清楚这到底是不是骗人。……而且，陆琛真的有在此事上欺骗他们的必要吗? 黑红一片的大殿陷入一片寂静，徒留几人愈发粗重的呼吸和快于平日的心跳声。 然而，下一秒，那位红衣教主口中的话让众人本就有些过载的心脏再一次高高地悬了起来-—-只见，陆琛解下悬于腰间的御兽袋，竟从中提出了一个陷入昏迷的死囚。 “是真是假，你们自己亲眼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其余已经失语的七人目光注视下，拖着那个拥有化神后期修为的死囚渡过了血池、再一次步入祭坛的中央。 这一次，他是以祭坛开启者的身份，亲自引天魔入世。 "——亲眼看一看，何谓域外天魔。" 第121章 第121章 众人耳中陆琛的话音未落，眼前这座所谓的召唤天魔降临的法阵便已然开启。 那道环绕着祭坛的血池也瞬间沸腾起来、漂浮其中的尸体白骨翻涌，将池中永不干涸的鲜血引流向法阵中的那些看上去无比邪恶怪异的字符凹槽。 而当那些字符全部都被血液灌满，开始散发出不详红光、将位于阵眼中的那个死囚包裹成一枚红茧的时候，整个血池竟也已完全干涸见底、里面的那些骸骨全都化作了齑粉—— 经由一年内连续两次的天魔召唤，饶是这泓深不可测的血池也被彻底吸干。 虽然当前仙人在修真界与仙界之间布下的结界早就已经有所松动，但每次域外天魔想要凭靠修士们的血祭召唤降世，也需要消耗数量极大的人牲和业力。 因此，即便是在崇尚血腥杀戮、号称死人尸体随处可见的魔域，想要集齐规模如此之大的人牲、满足召唤天魔的条件也是极不容易的。 之前老教主以原身为祭品、引天魔入世时就已消耗掉了大半的血池；因此，为了开启这次的召唤陆琛还额外等了近一年的时间、把那些宋隗舟平叛后的战场尸体和教中监狱中的死囚全都投进了池子，才将将满足开启法阵的基准线。 这一年内，下人侍从们抬着尸体在祭天宫中来回穿梭的身影就没停过，自然也瞒不过有心之人的眼睛。 天知道，当陆琛得知魔域中不知何时竟开始流出了他喜欢收集尸体、虐杀囚犯的传言时，饶是精于表情管理的他也没能控制住那一瞬间的面部扭曲。 不过，当脑海中的系统担心地试图查询陆琛当前的心理状态时，却发现这位陆教主已经完成了瞬间的自我调整，一脸大彻大悟、无欲无求的表情。 ……罢了，反正他的名声在这个修真界中已经烂到不能更烂，再怎么被人编撰也无所谓了。已经对刷修真界的好感度彻底佛系的陆琛：就此摆烂.jpg ★★★★★★★大大六 不过，即使自己现在的名声再如何糟糕，之前既定的计划还是要一步步完成的。在翻遍了只有历代魔教教主才能查阅的玉简秘闻后，陆琛也已掌握了域外天魔的召唤技法。 召唤天魔不仅需要大量的人牲，对开启法阵的修士的修为也有要求：如果修为不到合体晚期，怕不是还没能坚持到法阵运转完毕，身处法阵之中的召唤者就会先一步被吸成人干 。 不过，这对当前的修为已超出合体晚期极多的陆琛来说倒是并无大碍。 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把天阶回灵丹咽下、将自己被阵法消耗的法力再次补满，留作后用；陆琛看着位于大阵中心、在那在茧一般的红光中不断挣扎的魔修死囚，目光冰冷。 这位叛出魔教的魔修死囚在被下狱前已经身负无数业力，手下鲨孽无数；此时将其作为祭品，陆琛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至此，整座宫殿都被熏香也压不下的浓郁血腥味充斥——正是陆琛刚刚降临这个世界时闻到的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阵法中的红光渐熄，大阵中央的死囚也停止了挣扎。 可是，令人深感不安的是，在红光消失的那一刻，愈发沉重的心跳声在大阵中响起，一股沉重的压迫力从中逸散开来。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降临此间、注入了死囚的那具身体之中，让他开始摆出各种非人的动作、皮下生出各种凸起，如同有千万只小虫子在爬……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被某种生物注视着的感觉。 那是一种隐含深沉恶意、无比粘稠湿冷的视线。 明明在场的八人中修为最低的也已经达到合体初期、一身功力足以平山填海；可被这视线注视着，众人心中却仍然莫名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是那种仿佛身为还未能入道、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时与凶残的食人野兽狭路相逢时的恐惧—— 这无法控制的恐惧正是深埋于人类的血脉之中，会在面对天敌时自然而然迸发出来的自保预警。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逃!快逃! 现在就逃离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身体中的每一块血肉都在叫嚣、发出如此的催促，让阵法外的几人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了数步。 "不是，他来真的……?!"目光紧盯着大阵之中正在试图将自己左臂反折、从胯下穿过，无论怎么看都很不对劲儿的死囚，微微后退了半步的勒风直接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他的那把白骨魔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听到好友的话语却并没有出声回答，人群中唯——步未退的宋隗舟也握紧了手中的血河长鞭，异色的双眸中却毫无惧色，只余战意凛然。 而随着四位殿主连退数步的白昙清则已经垂下了头，无人能够看到他此时面上的表情。 “将这等邪孽召入修真界，陆琛你当真该死!!”这个卧底魔教已经三年之久，却从未听说过这等邪恶残忍的大阵和域外天魔之名的剑修现在心中想要鲨死陆琛的念头正在疯狂上涌，已经再也无法压制—— 于心中瞬间下定了决心，白昙清骤然抬头，将那把本属于魔教右护法池复的魔剑收起，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他的那把名为“见众生”的本命灵剑。 ——只因修士们使用本命法器的时候，无论是武器的契合度还是发挥出的攻击力都有极大的加成。 虽然明知使用这把剑的话被他那位好师兄一看就能识破他的伪装身份，但此时的白昙清却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如果陆琛之前给他们传阅的那片玉简中所记载的、那些关于【域外天魔】的事情为真，那他今日拼着身份暴露、送命于此也绝不能坐视陆琛将那天魔送入修真界之中霍乱众生! 可恶，刚刚他就应该出手打断那个召唤阵法的!不过趁现在那个所谓的天魔还未能适应此世躯壳的时候出手的话，应该也可以……! 然而，就在这个剑修正想冲出人群，与那魔头们同归于尽时，却被大阵中接连上演的画面震在了当场。 ——当那被天魔夺舍的死囚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时，陆琛竟然缓步走向了他。 ********大★ “哦?你便是此次的召唤人?”见此，这只新降临于此世、还未能彻底适应人类身体的天魔扫了一眼阵外的宋隗舟等人，挑眉笑道： "桀桀，看在你特意为吾准备了这么多气血上佳的祭品的份儿上，吾便留你一命……" 可他口中的话还未说完一半，便和他脸上的笑容一同凝固在了下一秒。 一共二十四枚泛着幽幽蓝光的长钉浮现于他的身后，一瞬间便深深没入他当前这具身体内的奇经 八脉之中，直接就将他镇压在了原地—— 正是陆琛从前任副教主那里得来的那套幽冥镇仙钉。幽冥镇仙钉，既可镇肉身，也可镇神魂。 而且，这还不算完。 /> 魔剑·奈落，出剑必见血；其吸收的血液愈多，发挥出的威力便愈大。 在刺入天魔心脏的那一刻，这柄魔剑便立刻开始吞噬血液，很快就让他当前身体的气息衰弱下去。 见到这番景象，白昙清默默地将他的本命灵剑收回了储物戒。还好周围的魔修们自始至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阵中的陆琛身上，倒也没人注意他刚刚的举动。而此时的阵内，还未等那天魔哀嚎辱骂的声音出口，陆琛一个禁言术就彻底封上了他的嘴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域外天魔?”做完这些，这位脸上还沾着天魔心头血的陆教主回头看向阵外的七人，对他们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温和、但在大部分人看起来颇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 "除非在斩断头颅同时将搅灭他的识海，不然域外天魔是无法被鲨死的……" 将那体内埋着骨钉、胸口插着魔剑，已经半死不活的域外天魔扔到众人面前，这位一身红衣的教主声音淡淡，开始了现场指导教学。 "所以，为了证实这一点，”在那天魔无比惊恐的目光中，他说， “无论是瞄准他的心脏，丹田还是其余脏器，诸位尽可以出手一试。" 反正鲨不死，那就尽情地往死里鲨罢。 ********大★ "……被这东西附身后的人竟然真的鲨不死。" 抽出插入天魔丹田处的那把属于池复的魔剑，白昙清垂眸握紧了剑柄。 这只天魔在七人接连上阵实验后全身上下都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甚至都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可即便是到了这种程度，他却还在顽强地活着。 而且，他身体上的那些狰狞伤口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不说被斩断的四肢，就连正常人类修士在受创后绝不可能复原的丹田也可以在一个时辰间复生如初。 “嘶——教内的那些医修们肯定对这东西很感兴趣……”看着那只天魔伤口处生出的那些蠕动的肉芽，勒风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在对天魔完成搜魂后，这种生物无比变态的恢复能力在众人的眼中甚至都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我去，现在的天界竟然已经完全被天魔占据了吗?!& #34; "……界外天门竟然是当年的仙人们为了保护修真界才设立下的结界?而这个结界马上就要失灵，届时天魔入侵仙界的事情将会同样在修真界中重演?!" “除了这只天魔，当前的修真界中竟然早就有天魔入境的事例，而且数量已经近百.…这!” "……就连那些名门正派也没逃过域外天魔的入侵吗?哈哈，在人前标榜正义，人后却又开启血阵召唤天魔，简直可笑至极!!" 在观看完域外天魔的魂魄记忆后，第一次得知此世真相的众人议论纷纷。 人群中，猝不及防间得知剑阁中竟然也有天魔潜伏的白昙清精神微微恍惚。 等等，那陆琛他是什么时候得知的这件事情，为何他会对域外天魔如此了解……? 在看到方才陆琛斩鲨天魔如鲨鸡屠狗一般的画面后，这个剑修已经不会再怀疑陆琛当前所处于的立场了。 可是，他的心中却突然生出了一个就连今日之前的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这个念头在他的心中瞬间扎根、愈发胀大，无可抑制：陆琛他之前之所以叛逃剑阁、转而进入魔教执掌大权，莫非都是为了……? 看向面上毫无惊讶之色的陆琛，白昙清心中微涩，握紧了双拳。 然而，即便是白昙清也不知道，他之前更换本命灵剑、打算誓死一搏的举动和此时动摇的神情却已经全都被场内的某个存在看在了眼里。 “域外天魔……吗?”悬挂于陆琛腰间的佩剑丹心中，一个于近日刚刚苏醒的灵魂发出了一声轻叹。 第122章 第122章 在周围下属们按耐不住的讨论声中，陆琛微微垂眸。 是的，在被献祭的原身之前，魔教这近千年来的历史上也曾有过十余次的域外天魔降世；甚至可以说，魔教是整个修真界中最早与天魔接触的门派，这也极可能是魔教的前身·天魔宗之名的由来。 在查阅了天魔宗是如何从魔域中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一跃升为魔道魁首，一统魔域、建立魔教的发家史后，陆琛合理怀疑，数千年前扶持天魔宗、帮它确立地位的可能就是那些域外天魔；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历任魔教教主会对召唤天魔一事如此怀有热情—— 毕竟，参照魔教文献中记载的那些历史，他们确实因域外天魔的降世尝到了些许甜头，自然也就更加对天魔们蛊惑许诺的那些内容深信不疑。 除去之前天道为陆琛科普透露的那些关于天魔的细节，陆琛也是在真正成为魔教教主后才得知了那些只有历任教主才有权限查看的、关于域外天魔的诸多秘辛。 因为召唤天魔的法阵布置起来需要诸多麻烦的先决条件、主持阵法的修士所持的修为又不能低于合体晚期，且承受天魔夺舍的祭品本身最少也得是化神后期修为；因此，虽然已经在仙界称王称霸，但在修真界中，天魔们的当前数量甚至还不过百。 和数量庞大的修真者比起来，这些宛如沧海一栗的天魔们其实是身处弱势的；如果修士们当真齐心协力想要弄死他们，哪怕他们可以通过不断噬人极快地提高修为，但蚁多也能咬死象不是? 因此，这些域外魔头们对自身存在的保密工作一向是做得极好的。除了极少数的、身份特殊的人类修真者知道他们的存在，整个修真界这千年来竟也都被蒙在鼓里。 曾做出过“魔子”预言的天机阁的覆灭，背后就有着这些域外天魔们的影子。无他，只因天机阁的修士们实在是知道得太多了。 ★★★★★★★大大六 正好，魔教作为天魔们降临修真界的桥头堡，历任魔教教主正是少数有权得知天魔存在的人。 至于天魔们实则是以人族为食的实情，召唤他们的这些魔教教主们多少能猜到一二；但因为对仙界已然被天魔们占据、且这些魔物们正在筹谋着进攻修真界之事并不知晓，他们却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就算是御兽宗的修士想要驱使灵兽也要喂它灵果或鲜肉，更别提魔修们饲养厉鬼 冤魂之事也已经屡见不鲜；如果能获得一个如此强而有力的天魔打手，为他献上几千条人命又如何? 甚至，在召唤天魔前，大多魔教教主都已经在心中有所准备，只要能够让魔道中兴，就连付出自己的性命都心甘情愿。 这些域外天魔在被历任魔教教主召唤下界后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为了保密，他们不是被天魔当场灭口吸干就是立刻被夺舍，成了天魔的人皮躯壳。 只不过，为了不被人族修士发现自己身为异族的端倪，这些天魔们大多都会在修真界中培植修真者代理人，自己则躲在幕后操持一切。 以此来看，天魔降临修真界后，往往会选择渗透夺舍人族宗门中既拥有实权、地位超然又较少出现在人前、少与人接触的太上长老之类的角色；相反，经常和人接触、有各种事务要处理的教主或是护法就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了。 因此，就在陆琛继任魔教教主之位的第二天晚上，正在魔宫中处理教内事务的他就与一位已被域外天魔夺舍、找上门来的魔教太上长老打了个照面。 这个留在魔教作为操盘手的老魔也不知道是在修真界盘桓了多少年、吸干了多少人族修士，竟然有着大乘晚期、半步登仙的修为。 因为之前老教主在开启天魔召唤前就已经向这个魔头汇报过，此时，本以为陆琛便是新来此界的同族，他自然找了过来。 只可惜，他这一过来便成了给系统送菜，顺便将陆琛的修为刷到了修真界的上限。 一路直升半步登仙、期间没有遇到任何心魔劫和雷劫的陆琛看了看地上新生的那捧骨灰，默念了 一句好心魔走好。 ★★★★★★★大大六 多亏了来自这位老魔馈赠的修为和潜伏于魔界中的天魔名单，陆琛之后的除魔计划才能进行得无比顺利。 ——是的，这一年来，陆琛之所以放任自己的分身们在魔域中四处乱窜，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找到那些还躲在魔域之中的域外天魔；至于被揪出来的正道卧底们，那都是纯属顺手。 毕竟，因域外天魔的寿命比人类修真者还要漫长得多，除了那只一直坐镇魔教的老魔之外，这些被历任魔教教主召唤而来的天魔们大多都还在靠着夺舍修士们的身体潜伏在修真界四处，伺机与被困于仙界中的那些同族们里应外合、早日攻破天门结界。 br />直到确定将所有隐藏在魔域中的天魔都变成了飞灰，陆琛才满意地将那些分身们回收。 此时，这位陆教主甚至可以自豪地保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整个修真界都不会有比魔域更安全的地方了；如此，他也可以安心下界。 在听到陆琛已经将整个魔域中的域外天魔全都清除，让他们尽可以安心的话语时，在场的魔教高层们全都有点心情复杂。 ……所以，感情之前您在魔域中不分青红皂白地当街将那么多的魔修吸成了人干，原来吸的全是域外天魔啊? 您那在魔域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恶名竟是这么来的……这种莫名正道无比的伟光正做法是为哪般?不，快住脑!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的话，那莫名消失的老教主和副教主的死亡就全都变得不能细思了啊啊啊!!看着这位陆教主，魔修们纷纷擦汗，脑海中一瞬间被“您莫非是正道派来魔教的卧底吗”刷屏。不，就连那些名门正派也没陆琛更像正道…… 毕竟那些正道门派都已经被域外天魔渗透成了筛子，陆琛却以一己之力直接扫荡了整个魔域的天魔。 可是，他们却也对陆琛说不出“您这样做不合适”的话。毕竟，除开魔修的身份和立场，他们也是人族中的一份子、将来天魔灭世的目标之一。 ★★★★★★★大大六 然而，还未等众魔修继续思维发散，就看到他们的好教主排出了一枚记有各大正道宗派名单的玉简。 “这一年来忙着清理教内的反叛抽不出手，但现在我们是时候重启正魔之战了。”将玉简交给诸位魔修下属传阅，陆琛如是说道， "大家准备一下，这枚玉简上记录的正道门派将是我们未来重点的清除对象……" 这话瞬间让在场的魔修们眼前一亮。 果然，教主他还是心系魔道的嘛! 嗯!就应该好好打得那些正道伪君子们屁滚尿流! "……因为他们都已被域外天魔完全渗透了。"然而，下一秒，陆琛的话便在他们耳侧响起，瞬间让魔修们的心情再次变得五位杂陈。 倒也不是他们不愿意去消灭天魔。 只是，以消灭天魔的目的去攻打正道门派，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论让一群邪魔外道 的魔修去救世是否搞错了什么# 直到眼看着陆琛将那只天魔一剑绞鲨、被放出祭天殿外，这些短时间内知道了太多此世内幕的魔修们仍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勒风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好家伙，没想到劳资一个魔修也能当上一当那话本儿中救世主的角色……" ★★★★大★★★★★ 人群中，白昙清是心情最为复杂的一个。 即便心中对陆琛的仇恨仍然还存在着，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自这一刻起，他有些看不透他这位亦正亦邪的大师兄了。 甚至陆琛之前做下恶事的动机他都已经看不分明，难以为之做出决断。 再联系到陆琛在藏书阁中询问他的那句“如果鲨一人能活万人，你是鲨还是不鲨”的话，白昙清默默握紧了双拳。 如果为了救世而选择放弃了剑阁众人是陆琛的选择的话!那他…… 他心中的那些仇恨，在对方拯救天下苍生的大义面前，是否还要持续下去呢?然而，让这位剑修卧底更加动摇的事情还在后面。某日，他突然接到了陆琛的密诏，在魔域与人间界的交界处见到了身穿白衣的陆琛。 在看到等在界碑前的那抹白色身影时，恍惚间，脑海中那些曾经的回忆疯狂上涌，让白昙清差一点当场失态。 ——当年，那人也是身穿如今日相同的白衣、站在剑阁第一峰的关门前笑着向尚还年幼的自己伸出了手。 心脏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握紧，白昙清有些痛苦地发现，那人在脱下红衣后，竟还是如与他在剑阁初见那日一般无二的光风霁月。 ……不，甚至要胜于往昔许多。 当前身着白衣的陆琛，竟然让白昙清产生了一种真仙当面的错觉。 “我要以真身下界一趟，做些安排，”两界相交处终年不熄的罡风吹起陆琛的衣带袍角，将他冷清的话语带到自己的耳畔， "如果未来天魔攻破了修真界，那人间界的人族就是最后的火种……" 他说， "【右护法】,我能信任你吗?"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自然可以，属下甘愿为您赴汤蹈火。" ; 双手抱拳、深深躬身，白昙清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回答。然后，看着陆琛将能够一枚能够确定其位置的定位符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如果修真界这边出了任何问题，立刻下界通知我。”盯着他看了良久，那人笑了笑，只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头也不回地一步跨过了两界边界，如一只白色的蝴蝶一般，顷刻间便消失在呼啸的飓风之中。 竟然得到了陆琛如此的信任。 ……可是，为什么是我? 一时间，手中那张轻飘飘的定位符突然产生了万斤之重，让白昙清就要差点握它不住。作为一个卧底，他本应该无比高兴才是。 毕竟，无论陆琛在修真界时的修为有多高，在进入人间界后，他的一身功力便会与其他修士一样被统一压制到了筑基期、再无修为压制的特权。 这正是前所未有的刺鲨陆琛的大好时机。 他甚至都不用亲自出手，只要把那张定位符交回剑阁、把陆琛真身下界的消息透露给正道那边，自然就有无数人乐得帮他料理此事。 像陆琛这样背叛宗门、弑鲨亲师的邪魔外道，那些正道修士们估计全都恨不得能够鲨之后快，以此扬名吧? ……只要他将消息透露出去。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握紧了手中的定位符，白昙清久久地看着面前的罡风，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下唇都咬破出血。可是心中应有的快乐、大仇得报的喜悦却都在此时莫名地消失不见了。 只余自身思维矛盾的互相拉扯之下，痛苦愈发强烈。 陆琛，你活该，你糊涂! 大脑放空之下，剑修在心中暗骂。 如此识人不清、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卧底，死在下界也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告知真身所在也好，交付信任也罢；无论如何，你也该找个值得信任的朋友，而不是随意托付给一个你根本就不了解的下属! 哦，你不会是没有朋友吧? 也是，像你这样的伪君子，像你这样的小人，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哈哈哈……哈。 心中的笑声刻意又无力，很快，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所以，为什么是我?师兄…… ★ ★★★★★★大大六 直到头顶又开始落下浅红色的雨丝，白昙清才骤然回神，将手中的符篆收起转身离开。然而，就在剑修卧底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距离界碑不远处的一片空气突然泛起了涟漪。某个白发魔修的身影渐渐从无形的空气中显现。 此时的雨已经越下越大，如同在天幕下织起了一条红绸；可是所有的雨丝在将要落到他身上时都被无形的气墙阻隔，没能沾湿他的一片衣角。 头顶的闪电划破黑红一片的雨幕，也照亮了这人微微顿住的身体和他那一金一蓝的异色双瞳。 第123章 第123章 稠密的淡红雨幕之中，宋隗舟久久地注视着那片两界界碑后吞没了那抹白衣身影的青色罡风，眉头愈皱愈深。 今日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还是因为伪装成魔教右护法的白昙清。 白昙清当初在接到卧底魔教的任务时，为了减少被发现的可能，便特意挑选了只对历任教主负责、本身就专职暗杀敌人和清理教内叛徒的桥杌殿殿主的身份——身为负责清缴教内叛徒卧底的最高级别负责人，他总不能查到自己头上。 虽然因着灯下黑的缘故，白昙清确实成功地替代了原精杌殿殿主池复、得以在魔教中潜伏三年，可魔教中人也不都是傻子，早就有人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发现了他身上的不妥之处。 特别是在他被陆琛调为右护法后，没了精杌殿殿主这个身份为其行为扫尾遮掩的便利，白昙清在某些有心人的眼中基本就已经距离暴露卧底身份不远了。 这个有心人就是宋隗舟。 曾经身为魔教左护法时就时常被老教主派去镇压叛乱、经常捉拿审问正道卧底的宋隗舟对这一类人格外地敏感。 在白昙清身上嗅到那股熟悉的叛徒的味道，且发现这位新任右护法在对待那些被发派到灵石矿脉中的正道卧底态度有异、甚至有故意坐视那些卧底逃跑的嫌疑，宋隗舟就此便盯上了他——在正魔两道之间马上将要重启争纷的当下，魔教的决策层中绝不能掺有沙子! 然而，今日盯着白昙清的眼线传来汇报，发现这位右护法似乎是离开了魔宫、似乎是要前往魔域边境与人接头；本以为这下一定能够抓住对方露出的尾巴的宋隗舟匆忙赶到、一路尾随着白昙清来到了两界边缘，却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 怎么会是他……?! 看到等在两界碑前的那个人的一瞬间，施了隐身咒法一路跟来的宋隗舟差一点因心神不定暴露身形。 与白昙清会面的人竟是陆琛。 教内那位端坐于高位之上、手下掌管万魔的魔教首脑此时竟然换上了一身白衣，看起来仿若一位济世悯人的仙人降下了凡尘。 即便是曾对一身红袍的陆琛一眼惊艳的宋隗舟也不得不承认，比起红色，还是纯白更衬这人。只从当前这套白衣的装扮，就能看出这位魔主当年还是剑阁大师兄时的影子——仙人着白衣，一剑霜 寒荡九州。 想必当时应有不少剑阁的师弟师妹们曾对他心中暗生倾慕吧?然而，此时的宋隗舟却只觉得那抹白色是如此地刺眼。……所以，陆琛，当时的你选择脱下了这身白衣，莫非现在还想再一次穿上吗? 握紧了悬于腰间的鞭柄，魔修莫名对此感到有些恼火。 而且——开什么玩笑?还有比魔教教主竟然有可能心向正道更可笑的事情吗?! 明明自己也对魔教并无忠诚可言，但一想到陆琛有可能会是正道卧底、与自己立场相对，某种被背叛的感觉便不受控制地在宋隗舟的心中萌发，令他将手中的血河长鞭握得更紧了些。 此刻，全部注意力都被陆琛吸引的他倒是对那位疑似卧底的右护法毫不在意了。 仗着他这身隐身术法非整整高他一个大境界的修士不可识破，并不知道不需要渡劫的陆琛当前的修为已经直升半步登仙的宋隗舟暂且压制住脑海中杂乱的思绪、小心地靠近正在谈话的两人，却在下一秒就被陆琛口中的话惹得一股无名之火直冲胸腹—— 愿意以真身下界、为人族保全火种，陆琛，你清高、你当真了不起!但那句“右护法，我能信任你吗”是什么意思?! ★★★★★★★大大六 宋隗舟不信陆琛没有看出右护法这人身上的问题。 毕竟现在教内的高层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正魔大战做准备，身为教主的陆琛为所有人都派发了重要的任务，却单单绕过了右护法。 这样来看，之前陆琛之所以会将看管下放灵石矿卧底的职责交付给白昙清，估计也是为了以此观察辨明此人的身份罢了。 宋隗舟本以为这是陆琛谨慎的表现，还想寻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该如何处理白昙清，却没成想陆琛并不是对这个右护法放心不下，而是简直太放心了! 看着陆琛亲口暴露自己的真身所在、又将能够确定其位置的定位符交付他人，宋隗舟强压下心中上涌的愤怒和酸涩，暗暗咬牙。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足以交付信任的人，还不如找我……! 直到陆琛步入界外罡风大阵之中、白昙清也转身离开，宋隗舟才解除了隐身咒术，显现出自己的身形。 呆呆地盯着青白交织的罡风看了良久，这位魔教副教主终于下定了决心。蓦地，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之前某日 和好友下棋闲谈的画面。 "……我和他之间，未来必有一战。"当时的自己为了糊弄好友的问话，说出了这样的回答。 “哈，真的到了那时候，你要是真的能如方才所说的那样下得去手才好。”对此，他的好友却如此评价。 怎么会下不去手呢? 那时的宋隗舟对好友话中隐含的调侃并不放在心上，可今日他却从自己心中那股莫名复杂的情绪中窥见了一丝之前自己曾刻意忽略的端倪。 ★★★★★★★大大六 很少有人知道，曾被誉为魔道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宋隗舟也曾有着与陆琛相仿的、由正入魔的经历 只因凡是知道此事的人大多都已经被他亲手送入了轮回。 是的，在转修魔道之前宋隗舟也曾是一位正道修士，却因着同门的迫害而差点丧命，于机缘巧合之下彻底堕魔。 以杀伐入道、功力大成后，彻底对正道心灰意冷的宋隗舟手刃了当年的仇人，以散修之身加入了魔教，并一步一步成为魔教高层，将自己的名字传遍了整个魔域，手下正道修士的亡魂无数。 所有宋隗舟的下属都知道，自己的这位上司最是讨厌那些正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尤其喜欢亲自揭下那些人虚伪的假面、亲眼看着他们破防，再一鞭送他们上路。 而转投魔教前的原身，无疑便是宋隗舟本该最为讨厌的那一类人；只不过在原身彻底放弃了伪装、坏得坦坦荡荡后，这分厌恶便转为了不屑和无感。 可是，经过这一年来的相处，宋隗舟却不由自主地对陆琛越发在意起来。 其实，不止宋隗舟一人，无论是否愿意承认，但凡是与陆琛长时间共事的魔修们都渐渐在心中对他们这位教主生出了些许莫名的念头。 就像飞蛾的天性自带趋光一样，这些已经堕入黑暗之中、久不见光明的魔修们也大多会对纯然的光芒产生诸多复杂的念头。 ——想要独占他，想要摧毁他，对他心生恐惧厌恶或是好奇憧憬；想要了解他、想要读懂他，想要知道，他的这颗心到底是黑是白。 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艘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得上的跨界飞舟，白发的魔修定了定神，毅然决然地也投身于罡风大阵之中。 如果真的到了需要与陆琛利刃相对的那一 刻……那就到那时再说!但现在，他的本心告诉他，他绝不想看到陆琛在下界出事。 ★★★★★★★大大六 于此同时，万界封灭罡风大阵之中，一抹白光向着人间界的方向疾驰而过，即便是那些锋利得能够将合体期修士拦腰斩断的罡风也无法靠近那白光分毫。 “宿主，那个条子竟然一路隐身地跟着白昙清摸过来了，也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话他听见了多少……"对某位维护世界线分部部长的神出鬼没、阴魂不散深感害怕，系统的电子音在陆琛的脑海中响起，声线微微颤抖。 啊……你还真就一直将那位部长用条子代称了吗?这样真的会显得我们俩很像通缉犯…… 不过思及说了几次系统都没能改掉这个习惯，再加上自己在修真界正道中那已经和蓝星通缉犯大差不差的名声，最后陆琛还是保持了缄默。 “他想跟就让他跟着吧。”只要不干扰我的计划，我便可以假装对此毫不知情，只当他不存在。 摇摇头，陆琛对此不置可否。 刚刚为了查看白昙清的好感度变化他特意打开了系统的好感度检测，自然也看见了头顶好感度总算不再是想要鲨死自己的黑色的白昙清身旁那道突然出现的绿色进度条。 而且，在半步登仙者的视野中，宋隗舟的隐身咒术自然也隐了个寂寞。不过，很快陆琛便没有心情再去与系统闲聊了。 在半仙修者极快的跨界速度之下，只数十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已经来到了大阵的另一端，一步迈入了人间界。 在进入人间界的那一刻，陆琛只感觉周身的修为于顷刻间如潮水般褪去，很快他便从准仙人变成了筑基巅峰。 灵力充沛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孱弱的滋味定是很不好受的，可还未等缓缓降落的陆琛彻底熟悉当前这具修为被世界法则压制的身体，便看着眼前的景象深深地皱起了眉—— 此时的人间界正值深夜，但因筑基修士已经可以夜视，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无法阻挡陆琛的视线。 自高空之上向下俯视，入目之处到处都是零星的战火、滚滚的浓烟、破败的村落和皑皑的白骨。 呛鼻的硝烟味混合着尸体腐烂的恶臭直冲九天，无处可入轮回的怨魂成群结队地游荡在万里赤土之上，混杂在那些状若行尸般的流民们之中，竟也没有太大 的违和感。 人间界，已经变成了如同九幽炼狱一般的当世熔炉。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挥剑将面前正在烧鲨抢掠的叛军一剑斩鲨，陆琛脸上的表情已经逐渐趋于全然的麻木。 第一次斩鲨凡人的不适已经消失。看着那些前一刻还在狂笑着作恶的军士们下一刻就涕泪横流地在他面前磕头求饶，他此时的心中竟然一丝波动也无。 没有理睬被救下的逃难百姓的下跪叩首和道谢，他只是将那些叛军的尸首全都收入了储物袋中便立刻起身飞向前方的下一处战火弥漫之处。 并非是对那些百姓们置之不理、冷漠无情，而是有了在此处耽搁的时间，陆琛宁愿去救下更多的人。 自降临人间界以来，陆琛已经看惯了杀戮和死亡，手中的魔剑奈落也已经饮饱了凡人的血泊。 如果是两军之间的正常交战，他不会插手制止；但对于那些已经完全泯灭了人性、开始乱杀无辜的叛军们，陆琛决定将这些人的尸体收集起来投入召唤天魔的血池，以发挥他们此生最后的价值。 对于这些鲨性正起，以屠戮生民为乐的军士们来说，陆琛就如那九幽之下前来索命的厉鬼无常；然而，在这些方才陷于绝望的平民眼中，陆琛便是数百年未曾现世的仙人突然降临、在一剑荡平了那些吃人血肉的魔军后，连他们的道谢也不收下便已消失在天尽头…… 他们可不在意那白衣仙人对待他们无比漠然的态度，他们只知道，他们因那仙人又能够在这乱世中多活一天。 这份活命之恩，已足够让这些已经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男女老幼们纷纷向着仙人离去的方向以头叩地、久久不愿起身。 于是，自陆琛降世后途径的这一路上一时间竟出现了很多关于白衣剑仙的传说，经由无数流民之口，渐渐在这片炼狱人间中流传开来；而那荒草萋萋、掩埋着骨骸的道路两旁竟也被不知何人堆起了无数座简陋的无名生祠。 祠中没有贡品，于是用高高垒砌的石块抵换；没有香烛，那乡野间时刻燃烧着的幽蓝磷火也可暂替。 甚至，这些生祠中连祭祀之人的姓名牌位都没有，只有一个泥土塑成、手中执剑的人形偶像。可它们的面前却从不缺少前来祭拜的人。 第124章 第124章 在浓重夜色的遮掩下，孩童的哭嚎声、男人女人的叫嚷声和大火熊熊舔舐木质建筑发出的“噼啪”声响混杂于一处。 这又是一处被叛军劫掠的村寨。 正常情况下，村落中大部分孱弱的老人和成年男女此时都应该已经死在了军士们的利刃之下。 这些穿梭在燃烧的村子中的叛军都已做惯了这等勾当，鲨人时都选择直接斩首，这样他们还能从这些无名的受害者身上收获一些尚还能穿的衣履。 值此寒冬腊月，谁会嫌身上御寒的衣物少呢? 至于那衣物上是否沾血，瞎，谁在乎呢。 毕竟，在这乱世之中，能够有一件衣服蔽体便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与会被率先屠戮的成年人不同，村寨中年幼的孩童现在却大多都还活着，他们被这些叛军们从破败的屋子中搜出、或是从他们的父母怀中夺走，暂时聚集于在村中心的空地上，由几个大汉单独看管。 这并非是这些叛军良心发现、愿意放过还未成年的孩子，这些孩童们未来处境的大概率会是更加的生不如死—— 等到这座村寨中最后一个反抗者死去，这些尚还年幼的孩子们便会被剖腹挖心、化为沸腾大锅中的肉汤，被那些已经泯灭人性的叛军们吞吃入腹。 这无数个村寨中的孩子们，正是早就已经失去粮草供给的叛军们的食物来源。他们在这些军士们的眼中早已不是身属同族的幼崽，而只是皮薄肉嫩的上好肉羊。渐渐地，四周黑暗中的喊鲨声渐歇，最终甚至陷入了一片死寂。 估摸着同伴们已经将这座村子中的生民屠尽，早就已经忍耐不住腹中饥饿的看守们看着这些孩子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迫不及待的绿光，宛如那些在荒野中翻咬腐烂尸体的野狗一般。 然而，就在某位双目赤红、面目狰狞的叛军看守正待用长枪将一个孩童高高挑起、掼于地上摔死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僵住，脖子上出现了一道刺目无比的红线。 那是，他被极快地速度一剑枭首而产生的血痕。 随着那叛军的人头滚落，一抹身穿白衣的身影于半空中接住了那个吓得都忘记哭泣挣扎的小孩，将之轻轻安放在一旁。 /> ★★★★★★★大大六 眼睁睁地看着同伴顷刻间便毙于此人剑下，再联系到对方那身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乱世之中的、一丝污秽都无的白衣，叛军们突然想起了最近渐渐在此地流传开来的那个传说。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你们这般作孽，必遭天谴!!" 数日前，在另一个村落，那些老弱孤寡们在手持木棍、不自量力地冲向他们时，口中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再次回荡在这些人的耳畔： "——那位白衣仙人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当时，他们对这些愚昧的村民口中的威胁丝毫不信，只回以一声嗤笑声便将那些愚民的头颅斩落。 天谴?哪有什么天谴! 如今这世道，传说中的仙人在这世间消失了百年之久，就连皇宫都已经被叛军攻破、就连自称天子的皇帝老儿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哪里还有天道可言! 要是当真有天谴，就应当在他们屠杀第一个村落时就降下惩罚，而不是让他们这些恶人活到现在、甚至还越活越滋润。 只有弱者才会将天谴挂在嘴边、寄希望于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而他们身为强者，注定要踩在这些弱小之人的身上，笑看他们无谓的挣扎、取走他们的性命、吮吸咀嚼他们子女的血肉—— 所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们又有什么错呢?我们也只是想要活下去啊。当时的他们确实是这般坚信着的。 直到今天， 一片寂静的荒野村落中，传说中的那位白衣罗刹手握沾血长剑，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而在那罗刹身后的黑暗之中，一个又一个眼中满怀恨意的男女孤老自其中走出，渐渐将他们完全包围。 等等……!我们其余的同伴们呢? 看到如此的景象，绝望和恐惧渐渐在这些叛军的心中生根发芽；一时间，脑海中陷入一片混乱的他们甚至无法分辨白衣人身后的那些村民到底是这座村落中的活人还是曾经命丧他们手中的亡魂前来索命。 白色的天谴终于今日降临。 ★★★★★★★★大★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还未等这些叛军转头挟持背后的孩子们作为人质，他们的头颅便已经滚了一地。 甩了甩魔剑剑身上还未吸收干净、冒着热气的鲜血，陆琛将这些叛军的尸体打包扔进储物袋、一个腾身便离开了这座村落；只留下身后一片与自己的孩子相拥、喜极而泣，而后纷纷向着他离开的方向长拜不起的村民们。 显而易见，又一座祭祀白衣剑仙的无名生祠将被于这座村落中立起，新的传说即将诞生。不过，此时只顾一心赶路的陆琛却对此毫不知情。 “宿主，你距离天道判定的此世天命之子的坐标还有半个洲的距离，我们需要加速了!不然的话，这个天命之子很有可能就会如他既定的命运一般死于乱军之中……”脑海中，系统的电子音催促 道。 “知道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为救人停留。沉默了片刻，陆琛回答。 "……这已经不是您第一次保证了，"听到陆琛的回复，系统顿了顿，但它很快安慰道： “不过，算了，反正天道提供的合适的天命之子也并非只有他一人……" “而且，您在人间界中的好感度数据的增长简直快得惊人，”调出当前的世界好感度平均值，系统的电子音瞬间变得欢快起来， "其实咱们这样刷好感度的做法也很不错……" “不，是我的错。我现在就立刻去那位天命之子身边。”摇摇头，陆琛反倒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如果他的目的只是在人间界中刷好感度的话，一直保持当前的救人频率自然是获得好感度最快的方式。 可是，如果他想要将这个世界拨乱反正、再造乾坤的话，现在这般的做法便只是饮鸠止渴。毕竟叛军乱军，是鲨不完的。 在他们决定成为叛军、彻底泯灭心中人性之前，也曾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过着平和稳定的生活；而当前那些被陆琛救下、受到压迫的生民们，也说不准那一日便会披上叛军的皮、成为加害者，完全陷入疯狂。 ——只要这乱世不结束，这等事情便会接二连三地上演，永远无法停止。所以，陆琛必须要找到那个在既定的命运轨迹中能够平定乱世的人。然后助其，谋定天下。 洋洋洒洒的大雪开始落下，将天地化为一片银白。夜幕之中，那抹飞驰的白影也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这片纯白之中，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诸葛玉寰……是吧?”回想起天道提供的那 位此世天命之子的名字，白衣的仙人对接下来与其的见面产生了一点期待。 "这还真是个听起来就自带大气运的名字。"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然而，半洲之外，陆琛口中自带大气运的那位天命之子·诸葛玉寰此时的境况却糟糕透了。 "小郎，不行，部曲们挡不住了!对方这次就是冲着置我们于死地的目的来的!!"身披甲胄、手持长木仓的少年刚刚将面前的一个叛军挑鲨，身后便传来属下的疾呼。 放眼望去，愈下愈大的暴雪之中，黑压压的全都是敌军的身影。 他们，怕不是已经被对方包围了。 "……事已至此，唯有突围!"握紧了冰冷刺骨的木仓杆，这位浑身浴血的少年将军于瞬间做出了决断， "兵分两路，我这边执旗吸引敌军注意力，你带人协同队伍中的老幼妇孺快速离开!!" "绝对不可!这不就是坐视您去送死?!”下属们纷纷激烈劝阻道， "不止我们无法坐视您留下 断后，那些您一路护送的百姓们也绝不会同意……" "好了!莫要再多说，这是军令!"少年一个冲锋便将面前的三位叛军挑翻，话语中已是不容违抗的斩钉截铁： “趁这这场大雪未停，速速突围!!” “……诺!”明白再如何劝阻诸葛玉寰也不会改变心意，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护送着百姓们先行离开的部曲们最后看了那位少年将军一眼，便头也不回地钻入风雪之中，将身后的厮杀声远远抛下。 连同那声划破雪幕的“贼军们，诸葛玉寰在此”的厉声呵斥和那面在茫茫雪夜中仍无比扎眼的红旗。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呼……呼……”已经不记得自己手刃了多少叛军，诸葛玉寰拖着手中愈发沉重的长木仓缓步前行；整个木仓尖下的红缨都已经被血水泡湿、又在寒风中被冻成了一坨冰雕。 随着他一边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一边突围，身旁部曲们的数量也在飞快地下降，连那面比鲜血更红的军旗都已经不知何时丢失在了战场之中。 此时还跟随在诸葛玉寰身后的，就只剩下了寥寥五人。他们都曾是勇冠全军的好手，但经过 今晚彻夜的拼鲨后，却也都不能再继续作战了。 寒风夹杂着雪片渗透进精铁铸造的甲盔，冻得人嘴唇发白；遍布全身的大小伤口都已经痛得麻木，饥饿、疲惫、困倦一同涌向他们的大脑。 可是，没有补给，没有援军，没有伤药，只有身后紧跟不舍的敌军在虎视眈眈。也许，离开此世的时间将至.. 用长木仓当做拐杖在厚度及膝的雪地中艰难地行走，诸葛玉寰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幼时在左将军府中被某位道长批命的内容。 当时，那位名冠京城的道长便是断言他十六岁那年将有一场死劫。 如今思来，他刚好时年十六，那死劫大概便是应在今天。好疼。好累。就要走不动了。 为了给另一队突围的老幼妇孺们争取时间，他们必须要继续坚持下去。可这并不是仅凭意志就能做到的事情。 一路留下一条蜿蜒曲折的深红痕迹，一行六人的步伐愈发缓慢，身体在风雪之中摇摇欲坠。然而，就是在这时，如突然出现的海市蜃楼一般，他们的视野中竟然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寺庙。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这座位于无人荒野中伫立的无名小庙已经被皑皑白雪掩埋了大半，在这一片天地皆白的雪雾中毫不起眼。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失血过多、眼前生出了某种幻觉，诸葛玉寰竟然看到了一缕炊烟从那寺庙颓塌大半的封顶处升起。 与那缕烟气一同弥散在空气中的，还有一股浓烈的肉香。 这倒衬得这当前的眼中画面更像是他因饿极导致脑中产生的臆想了。荒郊野外的雪夜破庙中竟有人在深夜炖肉，怎么想都感到极其违和。 但…… 不行，身后的叛军马上便至、一定会波及庙中的人，必须去提醒他们才行……! 怀着这样的念头，诸葛玉寰走进了这座连大门都没有的破败庙宇，并与庙中那位正在熬煮一锅肉汤的白衣仙人对上了视线、顿时愣在了当场。 诸葛玉寰这短短的十六年人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相貌超绝之人。 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袍，腰间悬有一把宝剑，眉间一点朱红——传说中的仙人之姿也不过如此了。而此时，那仙人看向他，脸上却露出一副和煦的笑容。 “啊，你来了。我等了你好 久。”舀出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他说道。 "今夜颇为寒冷，先来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琛(对寄宿于腰间佩剑中的某位):雪夜，荒郊破庙，是不是即视感满满? 陆琛：不过还是我比较贴心，毕竟我可是早早就提前等在这里，还特意熬了一锅暖用的肉汤。 沈屹川：.... 第125章 第125章 诸葛玉寰，出身中州以擅长领兵作战著称的诸葛世家，乃是诸葛家当代家主膝下最小的儿子。 自数千年前修真界与人间界之间的上升渠道彻底断绝、人间界内的灵气枯竭，曾被修真界一直扶持把控的万年王朝也就此分崩离析。 与此一同崩溃的，还有人间界维系万年的和平盛世和那一成不变的社会秩序。礼崩乐坏之后，各方势力很快就在这片土地之上粉墨登场。它们如豺狗一般分食了前代王朝的尸体，紧接着便开始了永无止境的互相征伐。 可是，如同被诅咒了一般，哪怕这些势力中能够有一方脱颖而出、打败其他的竞争对手站到了最后，最终建立了大一统的新一代帝国，却也难逃每三百年一轮回的灭国定律。 自然，诸葛家所为之效命的这个大虞王朝，也难逃此劫。 所谓国之将亡必有灾殃，大虞建国不到二百五十年，天灾人祸便开始接二连三地上演。 旱灾，蝗灾，再来一场因河水改道产生的大洪水，加之各种官员的贪腐、地方豪强的盘剥；就如同抽积木的游戏一般，随着木块一块又一块地消失，王朝的寿命便已开始了倒计时。 而后，与史册中所记载的那些一次次重复上演的灭国惨剧一般无二；叛乱就如扑不灭的野火一般开始在这个国家的版图上四处燃烧，不到五年便从星星之火化作燎原之势，将整个大虞完全吞没。 很快，那些打着各路旗号的叛军便已经兵临城下、将帝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帝携带着皇室成员在右将军的保护下突围成功、匆匆逃离了上京，之后便再也没有了音讯。 诸葛玉寰那身为左将军的父亲则被留下来守城、誓死不降；最后与那座城一起被叛军们点燃，连同诸葛家一共三十五口家眷并城中百姓一同葬身火海。 那一日，大火漫天，连头顶的天空都被彻底染红，一直烧了整整数周后方才被一场持续三天的大雨浇灭。 至此，百年京都化作了一捧焦土，连带着那声誉响彻中州的诸葛世家一起消失在这充满了混乱和痛苦的人间，再不用受这吃人世道的搓磨，倒也算得上彻底解脱。 而诸葛玉寰，便是那唯一被留下的人。 这是幸运，也是不幸。因曾有道士为诸葛玉寰批命，直言他十六岁那年必有一场注定的死劫，于是家中长辈便早早将年幼的他送至城外高山 之上的隐世寺庙中带发修行，希望能够以此躲过劫难。 没成想，诸葛玉寰命中注定的那场死劫还未至，这些怜他爱他的家人们却已然先一步撒手人寰。 在距离上京数公里外、烟火缭绕的高山寺庙中远远地看着那座燃烧的城池，诸葛玉寰的眼睛也被染成了如那日天空一般颜色的血红。 那一年，诸葛玉寰十三岁。 *★★★★★★★大 诸葛玉寰确实知道自己生来便颇为不凡。 据他的母亲所说，她在怀上诸葛玉寰的时候曾梦到一只仙鹤飞入她的腹中。 而在他出生的当日，左将军府内更是出现了诸多异像。 当时明明时值寒冬腊月，庭院中所植的四季时令花树竟然于一夜间全部盛开、草木纷纷发芽生长，将整个将军府装点得宛如处于春日盛景之中。 为了避免被有心人拿此事去做文章，诸葛家立刻封锁了消息，却还是在第二天被那位名冠京城的道长找上了门来。 自两界封闭、灵气枯竭，整个人间界中自然得道的人族修士数量愈发减少，近乎绝迹。 即便是那些天赋极高、能够自行修炼的人，也会因着没有合适的功法和引领入门的师门而蹉跎百年，极少有人能够修炼成功。 可这位道长，却是世间罕见的那种，能够在如此艰难的外界条件下仍然成功筑基的存在。 道长本人出身于一个祖上曾出过修真界大能、在两界通道关闭前也一直与修真界保持联系的修仙世家。 凭借着家族中那本上界修士遗留于此的祖传功法，即便是人间界贫乏的灵气也无法阻拦天赋极佳的他在不到五十岁就筑基成功——这修炼速度哪怕是放在灵气更为充裕的修真界也能称得上一句人杰。 只可惜，在修为达到此世的上限后，因两界之间的罡风大阵无法进入修真界的他只能留在此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寿元的上限。 人间界普通人的寿数平均只有五十年，筑基期修士却最多可以活二百余岁。无人知道这位道长在京城中存在了多少年，只知道他至少已经送走了大虞皇帝的祖孙三代。 看着他那一副无论多少年过去，看上去都还是如四五十岁中年人一般的容颜，即便是当今圣上也要卖他一分面子，堪称是 活着的传奇。 当这样一位整个上京无人敢惹的存在敲响了左将军府的大门，诸葛家自然也无法拒绝他的入内。 "诸葛将军无需紧张，"届时，那道长轻抚胡须，笑着恭贺道， "老夫今日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想亲眼见一见那传说中的仙人转世罢了。" *★★★★★★★大 仙人转世，所指的自然便是诸葛玉寰了。 据那位道长所说，他前日忽然心有所感，在卜算后便得到了将会有仙人转世于此的消息。 自得知进入上界无望后，道长便彻底放弃了修炼功法，反倒转为研究家族中的那些修真老祖留下的卜算之法，多年之下竟也小有所得，所算必中。 听到道长的解释，诸葛家上下自然是喜不自胜。 虽然当前人尽皆知此世的修行之路几乎已经断绝，可谁家会不想要一个一听便十分厉害的"仙人转世”的子侄呢? 然而，诸葛家的族人还未高兴多久，那位道长便看着被乳母抱出来的诸葛玉寰皱起了眉。 仔细地查看了小玉寰的面相手相后，他踟躇良久后长叹一声，竟从袖中掏出了一套龟甲骨片当场 起了一卦。 卜算的过程异常凶险，还未算到一半，道长便已经面如金纸，喃喃念着法诀的口中也溢出了鲜血。 可他仍然没有停止，终是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诸葛家族人的目光注视下算完了这一卦。 卦终的那一刻，道长这一头终年未变的青丝竟然转瞬便变得如同霜雪，整个人也仿佛于顷刻间走完了数十年的岁月，面容苍老、后背佝偻，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您这是……!"见此变故，诸葛家家主立刻想要上前搀扶，却被那道长摆摆手拒绝。 “贵公子在十六岁那年必有一劫、可定生死，除非有仙人降世为其改命，否则定然无法回转。”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已是满头白发、状若老叟的道长虽然看上去不再年轻，可他的那一双眼睛却毫无老年人大多会有的浑浊，反而亮得发光： "然，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想要解此危局，唯一的变数便在【庙中】!" > 弯腰收起自己的那些卜算用具，道长对忧心忡忡的诸葛家主提出的问询一概笑而不答，只是一直重复着一句“切记!切记!务必逢庙必进!”、留下一本修仙功法后就翩然离去了。 诸葛家主将其送到门口，一直到那道长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都能听到他那“没想到临行之前竟也能做得如此逆天之事，倒也不负此生”的高呼和畅快的大笑声。 第二日，道长去世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收到音讯的诸葛家众人面面相觑，看着躺在摇篮中酣睡的诸葛玉寰，一时间心乱如麻。 至于“需仙人为其改命”他们是想也不敢想的，毕竟，当前那些来自于高天之上的修士仙人们的身影在这个世界中已经遍寻不到—— 在修真界和人间界的通道刚被封闭的时候，每隔十年百年也曾会有仙人乘飞舟降世，寻觅一些资质上佳的的修道种子带回上界；可近百年来，下凡的仙人愈来愈少，最终变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和修仙画本中的传说。 若非史册典籍和那些修仙家族的家中族谱本纪中的文字确实证明了仙人的存在，怕不是整个人间界都会将那些仙人看作人们想象而出的产物。 那么，便只能寄希望于道长所说的寺庙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诸葛玉寰渐渐长大，果然有着堪称仙人转世般的聪慧机敏。 他一岁能言，三岁开始研读兵法典籍，五岁便能将诸葛传家木仓法耍得有模有样；且在习得当年道长留下的那本功法后，他的力气就开始变得大得异于常人，比一般的同龄孩子还要高壮得多，称得上健康无比。 可即便如此，诸葛家仍然遵循着每年都带他去寺庙久住的规则。 而且，随着距离他的十六岁生辰愈来愈近，家中的长辈更是延长了他呆在庙中的时间，只除了新年除夕当天让他下山回家和亲人小聚，其余时间全都将他拘在山上。 对此，孩童心性、思念亲人的诸葛玉寰也曾有过抱怨，但还是无法动摇想要保护他的家人们的决 心。 “再忍一忍，忍过十六岁就好啦。"对此，他的母亲柔声安慰道， "总共算起来也没几年了，到时候死劫一解，你自然就可以下山和我们长长久久地团聚……" “正当如此。" ;他的父亲也在一旁点头应许，不过随即补充道： “只是在你十六岁那年，切记整年都不可离开寺庙!哪怕是离开一日也不可!" 哈。长长久久地团聚.. 亲眼目睹了大火连日焚城的诸葛玉寰不顾寺院庙祝的阻拦，在火焰停息的第二天就收拾行囊下了山，并在山脚下遇到了前来寻他的诸葛家的残兵旧部。 不在寺庙中避世就会遇到死劫?他倒是求之不得—— 在亲人全都死于大火的那一刻，诸葛玉寰的心就已经死了一次。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徒留执念驱动的躯壳罢了。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手持父亲留下的虎符，这位少将军收拢残军、在变成一地焦土的城中鲨了个七进七出，将那些留在此地的零星叛军几乎屠尽、用他们的脑袋立起了一座硕大的京观，为满城的百姓并家中亲人祭奠亡魂。 也因此，诸葛玉寰遭到了叛军的一路追鲨，成为了叛军们所张贴的通缉令上的榜首。 此时的他已经不愿再回到寺庙一日，即便他知道，身处深山老林中的隐秘之地确实利于在这乱世之中苟全性命—— 可诸葛玉寰终究不愿。 甚至可以说，全部家人都已离世的他一度已经不想再活，只是凭着一心求死的念头，能多鲨一个叛军是一个。 但渐渐地，在无数次将百姓从叛军的屠刀下解救出来、获得了无数真诚的感谢后，诸葛玉寰的心态变了。 ——九州四海中千千万万的生民正于这世间熔炉中挣扎哀嚎，而他却刚好有那么一点再造时局、为百姓引出一条生路的能力，为何不去做点什么呢? 想通了这一点，诸葛玉寰开始有所转变。他那已经一片死寂，本不会为任何事物所动的心脏再一次跳跃起来。 这位年少的将军不再是一味地以屠鲨叛军为快，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攻城占地、收拢流民，短短三年竟已经坐拥半州之城。 其治下井然有条、活民无数，甚至一度成为了陷于动荡纷乱的九州中少有的无风之地，引得无数生民和有志之士前来投靠。 当然，也因此引来了诸多深含恶意的目光。 这一年，诸葛玉寰十六岁。 如往年一样，他照例处理军政、上战场拼鲨，一切事情都发展得平静无波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要忘记了那个预言。 只是，在这一年的年前、那个只差几日便将跨年的冬日，护送流民返回驻地的诸葛玉寰还是落入了几方势力联合筹谋的围剿埋伏之中。 命运终究将他推向了那一处既定的拐点。 正如那位道长所推算的，他的性命本该永远地停留在那个落雪的夜晚。 可是，诸葛玉寰却在一片纷飞的臼雪之中看到了那座位于荒野之中的庙宇——并一步踏进了庙门、就此将一切改写。 *★★★★★★★大 敢于在这乱世之中宿于荒野，大抵是应有数人结伴同行才是。但出乎诸葛玉寰意料的是，这座破败的庙宇中竟然只有一人。 那人看上去也不比诸葛玉寰大上多少，只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在这数九寒冬中穿着一身素净的单薄白衣。 他的眉目生得极为好看，不笑的时候如天上的仙人一般让人不忍亵渎，但当他的脸上露出笑容，诸葛玉寰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顿时跳得快了三分。 “我等了你好久。”白衣的仙人向诸葛玉寰问好，并邀他喝一碗肉汤。 “谢……不对!这位先生，马上就会有乱军抵达此处，还请您速速离开这里!”恍惚间差一点就要答应的诸葛玉寰瞬间清醒，连那人话语中的深意都来不及追究，便立刻焦急地出言相劝。 可是，他的劝告只得到了那人不置可否地挑眉轻笑。 "哦?马上?"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汤碗，那人起身看向门外， “这不是已经到了吗?""……!"蓦然回首，诸葛玉寰果然看到数百米外的雪雾之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敌军身影。这座庙宇，不知何时已经被紧追而至的敌人团团包围了。 "这些人皆是因我而至、与先生无关，届时您就和我的下属们留在庙里，待我一人负手出去……”脑海中转过数个念头，诸葛玉寰方才下定决心、正打算以自身的性命换其他人得活，却被那庙中的白衣人出言打断。 "你们便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一抹白影从眼前掠过，诸葛玉寰还未看清，那人便已经离开了寺庙、隐于风雪之中，徒留他那有些清冷的话语回荡在耳畔。 "啊……"呆愣 地站在原地，诸葛玉寰和他的五位下属被接下来眼前所见的画面惊得哑口无言。 只见无数刺目剑光如银白色的游龙一般在雪幕中时隐时现，叛军们的身影如同疾风下的禾苗一般纷纷倒伏于地面；手持刀枪剑戟的上万人合围竟也无法碰触到那人的一片衣角。 很快，叛军们便已然发现，他们所对抗的存在并非人类，而是令人无法细思的鬼神。 初时的喊鲨声很快便变成了惊恐的呼号，最后，所有还有余力的叛军全部溃逃，徒留一地无头的尸体将雪地染红。 可是，更令人感到无比惊恐的是，渐渐的，那些尸体也都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剩一片绵延数里、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色雪原。 这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一时间，亲眼目睹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的诸葛玉寰的脑海中只剩这一句上古残诗在不断循环。终于，最后一个千米外的叛军也亡于白衣剑仙的剑下，四周又一次重回了安静。一片寂静之中，只有诸葛玉寰的心跳声洪亮如同雷鸣。 他看着那人提剑自雪中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木仓杆，以此作为身体的支撑。那么多的人都于顷刻间便亡于那人剑下，可那身白衣上却仍然没有沾染一滴鲜血。“我名陆琛。”以愈发响亮的心跳声为背景，白衣仙人清冷的声音传入诸葛玉寰的耳朵。那仙人说， "诸葛玉寰，你可愿拜我为师?"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拜您为师，就能如您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阵斩千人吗?"沉默片刻，诸葛玉寰听到自己沙哑无比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庙宇门口响起。 “嗯，如果你想学的话，我确实可以教你这些剑术，但是……”名为陆琛的仙人挑眉笑笑，但下一秒，他却突然倾身上前，将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拉入怀中飞上高空，食指中指并拢、指尖闪烁金光，在诸葛玉寰的双目之前轻轻拂过。 周围的雪花都被术法隔开，仙人的怀中毫无血腥味，微微闭目的诸葛玉寰只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和寺庙中的烟火味道。 然后，再睁开眼，少年便看着眼前所见的景象彻底失语。茫茫一片纯白的天地之间，竟然盘桓着无数大大小小各色蛟龙。它们互相撕咬、缠斗，将这九州之地都搅成一团乱麻。 "但是，我真正想要教你的，却是 将你眼前所见的这些蛟龙——鲨尽的屠龙之术，"仙人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让诸葛玉寰瞬间回神， "这些纷争不休的的蛟，每一条都代表着一个持有天命的势力。如今，它们将这九州搅动得动荡不息、民不聊生，正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将这一切全部平息。" “……先生，我也持有着天命吗?”盯着这些蛟龙看了良久，诸葛玉寰不由得握紧了白衣仙人的袍角。 "自然，你也是有的。"不仅有，而且还是这其中最大的那一条，乃是天道的首选。 因着陆琛的提示轻轻抬头，诸葛玉寰看到一条身躯无比庞大的四爪金龙。 他就这样静静地盘桓在他的头顶，并不去参与那些大小蛟龙的争斗，可身体上已经伤痕遍布。 看着那条金龙，诸葛玉寰一时无言。直到被那位仙人带着重新返回了地面、双脚接触到了庙内干燥的青石地砖，他才恍然回神。 "如何?"白衣仙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屠龙之术，你可愿学?" "弟子愿意。"少年毫无迟疑地做出了答复，橙红色的火光将他深深叩首的影子映于破败的庙墙之上。 可是，还未等诸葛玉寰叩满三个响头，他便被那人拉起，手中被塞了一碗肉汤。 "好了好了，咱们师徒之间不搞那些有的没的形式。"不知是不是诸葛玉寰的错觉，自拜师之后，那人对自己的语气少了几分清冷，仿佛天上的仙人降临凡尘，自己也可以以亲手碰触—— 不，已经碰触到了。 一时间，被陆琛环抱过的腰间和拉过的手臂处都生出了烈烈的灼烧感，甚至压过了身上伤口的疼痛。 有些慌乱地低头掩饰住自己此时面上的表情，诸葛玉寰轻啜了一口碗中肉汤。那汤此时正值温热、刚好入口。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就在诸葛玉寰和他的那五位下属坐在破庙中乖乖喝汤疗伤的时候，另有两人也在注视着这一切。其中一个便是倚附在陆琛腰间的那把宝剑之上、化为灵体状态，无人能够看见的沈屹川。 br /> 渐渐地，他的思绪飘向了数百年前的那一个雪夜。 那一夜，也是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庙宇，同样一身白衣的他出现在那个被称为魔子、一身伤痕的小孩面前。 看着那个孩子眼中突然爆发出的希翼光彩，当时还是剑阁的执剑长老、本来收到的是宗门下达的灭口指令的沈屹川最终还是收起了手中的丹心长剑，走上前去将那孩子抱在怀中。 “陆琛，你可愿拜我为师?”当时的他也如今日的陆琛一般，说出了相同的问询。而后，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将陆琛带回跨界飞舟的他，在面对来自剑阁的问责时—— “传闻魔子会在死亡后会立刻转世，又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加以寻找，殊为不智；倒不如由我将其收为弟子，封印他的特殊体质、严加管教……”为了说服当时的剑阁掌门和诸位长老，本不擅口舌的白衣剑修用尽了他能想到的一切理由，甚至为此发下了心魔誓言： "沈屹川愿以此身担保，如若此子堕入魔道，我必亲手除之，而后自废修为、甘愿于剑冢中守剑百年……” 昔日的画面再次于脑海中浮现，让沈屹川莫名产生出一种心口处微微抽痛的错觉。哈哈。人变成了灵体也能感觉到心痛吗?而且，自己早就已经没有心了.. 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处被某人一剑破开的巨大空洞，沈屹川自嘲地笑笑。 终是不愿再看此时于这破败庙宇中上演的、那一派和睦的师徒相处景象，半透明的灵体转身返回了那把丹心宝剑，就此重归沉寂。 而另一个远远注视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的人，则是一位白发的魔修。 正是降落于人间界中后寻觅陆琛许久、终于根据那流传于各地的白衣剑仙的传说一路找来的宋隗舟。 看着陆琛为那个人间界的毛头小鬼亲手做汤、上阵鲨敌，甚至还抱着他一同升上高空观看夜景，宋隗舟的眉头深深皱起，握紧了双拳。 那小鬼，凭什么? 远远注视着那座透出橙红色暖光的庙宇，白发的魔修沉思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随着“砰”的一声，一阵烟雾散去，身形高大的魔修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蓬松的白影，它向着破庙的方向跑去、在深深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如在雪中盛开的朵朵梅花。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出自《易经》,意指天地间事物运行和发展的规律共有五十之数，而天命的演化却只有四十九，缺少的那个一就是所谓的天机与变数。 即天机不可尽推，凡事皆有一线生机。 陆琛：诸葛玉寰，你要师父不要? 诸葛玉寰：乖巧拜师，乖巧喝汤ww 沈屹川：当年我也……罢了，回剑继续自闭。 宋隗舟：直接进行一个真身的变、并企图破坏庙中的良好气氛。 第126章 第126章 "先生——先生!前线大捷!"伴随着一阵脚踩雪地发出的吱呀声，青年激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忽地，军帐厚重的帘门被人一把掀开，一个身穿赤黑铠甲的高大影子钻进了帐内；与他一同进帐的，还有凛冽的寒风与零星的几点雪沫。 来人正是诸葛玉寰。 十年时光转瞬即逝。当年身高还只到陆琛胸口、乖乖被陆琛揽腰抱在怀中遨游天际的那个少年，此时已经如同生于北地的那些只需几场春雨便能拔地而起的白杨树一般快速地长大，甚至已经比陆琛高出了大半头。 在经历了无数次出生入死的战役、手下所掌势力的版图已经渐渐扩大至九州大地后，当年与陆琛初见时残留的那一丝稚嫩已经从诸葛玉寰的脸上被彻底抹去，只留下那副被血与火淬炼后愈发英气的面容，和全身掩于甲胄之下的、伤痕累累的疤痕。 最凶险的一次，陷于敌军阵中的他只差一点就会被敌人枭首；不过，因他躲闪得及时，那利刃没能斩下他的脑袋，只在他的右侧眉骨处留下了一道半指长的伤痕、将他的右眉一切两断。 当然有陆琛在旁和天命之子的光环傍身，但凡不是当场爆死，诸葛玉寰总是会一次次化险为夷的。只是，当陆琛提出帮他消除身上的那些新旧伤疤时，青年却选择了拒绝。 “这可是这天下赠予我的勋章。”轻轻抚过眉间的旧伤，诸葛玉寰看着面前正在亲手为他治疗的白衣仙人，目光无比柔和。 自某次为诸葛玉寰治伤的医生中混入了敌方买通的奸细，将伤药换成了毒药、差点害了他的性命后，以后他每次受伤，陆琛都会亲力亲为地用来自上界的药物为他医治。 陆琛为他上药的时候，两人就会靠得格外近，近到诸葛玉寰只要一抬手就可以将那如月般的仙人揽入怀中。 只是，微微垂眸掩去目光中的那些杂乱的情愫，他每次都会将心中的冲动压下，只在陆琛面前扮演好一个无比乖巧的徒弟形象。 就像诸葛玉寰也永远不会告诉他的好师尊，本就不擅长撒娇的他为了享受这短暂的与陆琛公事以外的独处时光，甚至会故意在战场上受一些看起来严重实则并不伤及身体根本的皮肉伤，就是为了多看几次陆琛为他上药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多听几次散去冷清气息的白衣仙人的口中责怪。 而后，将那些陆琛亲手处理过的伤痕保留在身上。这是 病态的。这是不对的。这并不是一个徒弟该对师尊产生的情绪。 ——在人间界，师徒间的感情是绝对的禁忌。对此，自小在人间界长大的诸葛玉寰自然心知肚明；可十年的时光已经足够让那枚少年慕艾的心动种子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生长为不受控制的蓬勃毒草。 “我自会在那人面前将这副好徒弟的面孔装一辈子，但至于我心中如何想他，这总归是属于我的自由罢?"最后，诸葛玉寰自我开解道。 他确实装得好极了，至少陆琛从未怀疑过他竟然会对自己怀有别样的感情。 只是，在某些方面，诸葛玉寰也有他独有的坚持。那便是他对陆琛的称呼。 自与陆琛相遇的那一天起，到被陆琛收为门下弟子的今日，诸葛玉寰从未喊过陆琛一句师父。他只会喊他，先生。 大太太大大大大太大大 “先生，先生!你看，这是前线发来的捷报……”携带着一身风雪冷冽的气息，诸葛玉寰走进帐内。 常年执掌三军，他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沾染了极重的杀伐气；被鲜血一次次浸透的那具黑色重甲无论怎样清洗都难以洗清上面的血腥味道，披在他那具压迫力极强的身体上，再搭配他棕黄色的双眸，让诸葛玉寰看起来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色野兽。 然而，在端坐于帐内的那个白衣青年面前，这只野兽乖乖地俯首坐下，如同寻回犬一般将手中的军情递交。 此时已经是深夜，数十个铜制烛台上摇曳的橙红火光驱散了帐中的黑暗，与那熊熊燃烧的炉火一起散发出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意。 不过诸葛玉寰明白，以他这位师尊当前的筑基巅峰修为，已经完全辟谷，且终日无需睡眠；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收到军情后便立刻前来打扰。 时间并未在陆琛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仍穿着那件终年不染凡尘的单薄白衣，身旁燃着那枝散发出寺庙香火与檀香混合气味的线香，散发出袅袅青烟；一柄缀有漂亮璎珞编织而成的剑穗的佩剑静静地被摆放在堆满公文的桌角软垫上。 陆琛应该是一个比较念旧的人。目光扫过帐内的摆设，诸葛玉寰默默地想。 那线香的味道便是那年于雪夜荒庙中年少的诸葛玉寰在陆琛怀中闻到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任何改变。 在这期间，征战四方的诸葛玉寰也曾为 陆琛搜罗来各种不同口味的香薰、企图在那人身上留下不同的味道，但对方收下后却从未使用过它们。 至于桌角那柄被好好保存的长剑，诸葛玉寰也从未见到陆琛使用过它。 陆琛的武器是一把黑红色的魔剑、出剑必饮血，在那个落雪之夜诸葛玉寰就已经亲眼得见；可这柄总是被陆琛贴身携带的长剑，他却从未见过其出鞘的模样。 也许那柄剑已经破损，无法使用。诸葛玉寰想。可即便如此，陆琛也没有将其丢弃，仍然对它十分珍视。 只是，这位年轻的将军看不到是，此时的帐内除了他和陆琛之外，还有一个半透明的灵体正静静地端坐于桌案之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一身白衣的人。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陆琛拔剑的场合了。 不。不如说，在收下诸葛玉寰为徒后，陆琛便再也没有亲自插手人间界内的纷争。 "这片人间终究要在生活于此处的人民手中重新焕发出生机才好。"在为诸葛玉寰讲解那所谓的屠龙之术的间隙，白衣的仙人如此说道。 令诸葛玉寰感到无比惊讶的是，无论是治国安民还是排兵布阵，这天下的一切事情似乎就没有陆琛不知道的；凡是他问出口的问题，总能在陆琛那里得到答案。 甚至，当他问起陆琛自身的来历时，那人也对他毫无保留地告知；包括他身为天命之子的身份、三界内的诸多秘辛和那些伺机灭世的域外天魔。 比起自己身为天命之子的既定命运和域外天魔的存在，诸葛玉寰反倒对陆琛竟然是个魔修这点更为惊讶。 "怎么?是反悔认下一个魔修做师尊了吗?"当时，看到他愣住的模样，那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会。”年仅十七岁的诸葛玉寰的话语中却毫无玩笑之意，看向陆琛的目光中满是认真， "如果先生是魔头，那我自然也就是个小魔头了。" "啊……这倒也不必。”听闻此言，陆琛笑着摇头， “我当年转修魔道是有着【不得不为之的原因】,你却不必如此。" 自始至终，陆琛传授给诸葛玉寰的修行功法都是来自于剑阁的正统剑道典籍， 和魔道毫不相干。 而且，诸葛玉寰也确实于剑道一脉很有天赋，只短短十年便已经达到炼气巅峰、距离筑基只差—步之遥；想毕等他进入修真界后，剑阁也会乐意收下这位修行速度一日千里的仙人转世之人。 世人大多心存偏见，即便是那九天之上的仙人也不能免俗。 一旦修了魔道，哪怕修道者本身一心向善，也会难免会被他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对他的行为加以各种解读。 对此，陆琛已经深有体会，自然不会让自己这个三世以来唯一的徒弟再尝一遍这其中的苦楚。 可对陆琛做出的回答，诸葛玉寰却是十分认真的。 他是真的想要随陆琛一同修魔，与陆琛并肩站在同一立场、无论好坏都一起承担。 反正他的手中也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修道修魔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哪怕已经得知陆琛实为魔修，但在诸葛玉寰的眼中，这世界却没有第二个人比陆琛有资格称之为仙人—— 在那些修真界的所谓仙人对陷于水深火热的人间界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陆琛选择了下界沾染诸多因果， 可以说，在人间界的诸多生民眼中，陆琛就是这世间唯一的真仙。 ——那些遍布九州各地的剑仙生祠已经表明了一切，胜过万语千言。 ★★★★★★★★大 而对于陆琛坦诚告知的、之所以收他为徒就是因为他天命之子的身份这点，诸葛玉寰心中也并无愤懑，相反，他只为此感到庆幸和感激——庆幸感激于因此自己才能与陆琛相遇。 毕竟，之前他们可是身处于不同的世界，无论怎么看都是两个不相干的、没有机会凑到一起的人；如无这命定的契机，必然会就此错过，甚至阴阳两隔。 而且这个世界中持有天命的人也并非只有诸葛玉寰一个，可陆琛却仍然坚定地在诸多选项中选择了他。 于是，为了证明陆琛当年的选择没错，少年修炼起来愈发勤奋，征战拼鲨时也更加不惜性命。 随着对屠龙术的研习逐渐精进，诸葛玉寰也在渐渐从一位只擅长领兵作战的将军向着既会识人、也会用人的治国者的角色转变。 转修剑术的他得到了陆琛的倾囊相授，这十年，死于他剑下的各色蛟龙已经数不胜数 ，与之相对的，则是愈发太平的九州大地。 而诸葛玉寰今日收到的这份前线捷报，则是意味着他们一直以来做出的努力即将收获成功的果实，四散分裂的人间界重归一统的曙光已经近在眼前。 现在，那年盘桓于少年头顶的硕大金龙已经庞大到覆盖了整个九州之地的天空，曾经他仅有的四个爪子竟也变成了五个。 诸葛玉寰明白，这是意味着他已经拥有了执掌天下的资格。 可是，他同样知道，在最后一条蛟龙亡于他的利刃之下之时，便是他亲手将头顶的巨龙斩落之日。 ——习得屠龙之术者，自然要斩尽这世上所有的龙，哪怕那只龙是他自己本身。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如此，你能做到吗?"在教习屠龙术的第一堂课上，陆琛便已经将此事对他坦言告知，"如果无法接受，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徒儿愿做。”那时的他，回答地暂定截铁。如果这就是陆琛的愿望的话，诸葛玉寰自然会将之做到最好。 看着正在军情的陆琛，结束脑中回想的诸葛玉寰目光中露出微微的笑意；因一时间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竟忘记了修为达到此世上限的陆琛根本不惧酷暑严寒，试图解下身后的披风为眼前之人披在身上—— 自然，这片披风终究没能靠近陆琛。 这边的诸葛玉寰刚刚探手，那边的一抹白影便飞快地从陆琛的肩头闪过，向着他飞扑了过来。 "嘶——!"红色的披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诸葛玉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五道血痕倒抽了一口凉气， 于此同时，那抹白影也稳稳地落于这位年轻将军面前的地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挑衅般地舔了舔前爪上沾染的血迹。 方才，这只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的毛绒绒生物就一直安静地盘在陆琛的肩膀上，如同一条雪白的皮草围脖，连诸葛玉寰都被它的伪装骗过。 但它终究不是毫无生命的皮草制品。 而是一只有着一双左金右蓝异瞳的白色大猫。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诸葛玉寰第一次见到这只大猫，正是在那个与陆琛相遇的雪夜破庙之中。 不知道 是不是被庙中炖煮肉汤的香味吸引，这只突然出现的白猫于风雪之中窜出、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闯入了寺庙，乍一亮相就踢翻了诸葛玉寰手中的汤碗。 "……你!"要知道，这锅肉汤中被陆琛放入了诸多来自修真界的珍稀食材、用各种灵药搭配灵兽肉炖煮，只喝一碗便已经让诸葛玉寰和他的下属们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因此，看到这只白猫竟然让碗中所剩一半的肉汤洒了一地，年青气盛的少年在心疼之余也对此颇为恼火。 当即，少年便和这只大猫打成一团。你追我赶之下，闹得这间本就不太宽敞的小庙中瞬间便是一片尘土飞扬。 令人惊讶的是，在争斗之中，那只猫咪竟然占了上风、将诸葛玉寰的脸都抓得遍布爪印；即便是其余的五位军士一同上场都没将它抓住。 最后，还是陆琛亲自出手制止了这场闹剧。 施了一个除尘决将庙内的飞尘瞬间压下，白衣的仙人提着大猫的后颈颇有些哭笑不得。 那猫长得实在是大，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圆头圆脑、一身长毛蓬松无比；单是被陆琛提在手里，它的后肢竟然也能够到地面，着实是好长一条。 “呼……呼!”喘着粗气、满脸血痕的诸葛玉寰眼眶通红，盯着那猫咪实是压不下心中的那口恶气。 可是，那刚刚还顽劣无比的猫儿在陆琛手中却立刻变得无比乖顺，甚至谄媚地发出咪咪喵喵的叫声，躺在地上露出腹部、用大尾巴环绕住陆琛的手臂，属实是变脸如翻书的典范。 于是，它不仅被心软的仙人放过，还得到了一碗特意被凉过降温的肉汤。 “瞎，不要和一只猫咪过不去啊?”虽然也被陆琛亲手治疗了脸上的伤痕，手中也被塞了一碗新盛好的汤，但看着那只垂头舔舐肉汤的白猫，年仅十六的诸葛玉寰还是深感郁闷。 特别是，在陆琛看不见的视觉死角中，那只猫咪竟然忽然抬头，十分人性化地对他露出了一个鄙视的眼神时—— 就很气人。 诸葛玉寰握紧了双拳，在心中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会把这只大猫做成毛绒皮草。 ★★★★★★★★大 只可惜，那一日少年立下的皮草制作志向至今都未能实现。整整十年，那只猫儿就此就黏上了陆琛，时刻跟在陆琛左右、寸步不离。 r />明明按照人间界的猫咪寿命来说它本该已经上了年纪，可它的那一身毛发却仍然一如当年初见时的那般溜光水滑，行动也敏捷得完全看不出丝毫的老态；哪怕诸葛玉寰已经修道有成、修为达到练气也捉不到这白猫的一根毫毛，让这位年轻的小将军一度怀疑人生，甚至心中产生了这猫是否会是精怪妖魔降世的猜测。 而且，这猫十分护主，任何想要靠近陆琛的人都要提防它从某处突然窜出、在自己身上留下抓痕或四个血洞。 特别是一开始就与它不对付的诸葛玉寰，更是得到了这只猫咪额外的关照—— 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痕，此时修为已经半步筑基的诸葛玉寰眯起眼睛，抄起腰间的佩剑便和那猫儿战作一团。 因自己实力的增长而信心大增，今日诸葛玉寰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先生面前取得胜利、一血前耻，找回之前被那猫咪吊打的场子。 听到耳畔杂乱的声响，陆琛终于将目光从手中的军情上移开，看向在帐篷里打得火热的一人一猫，不由得摇了摇头。 当前的战局中，已经达到练气巅峰的诸葛玉寰还是在被那只猫儿压着打。 对此，陆琛完全没有感到意外—— 只因为，那只猫本身的修为已经达到了与陆琛相同、乃是人间界上限的筑基期巅峰。更别提，它虽然看起来只是只小猫咪，内里却套着一个百岁魔修的灵魂呢? 默默地看了眼那猫咪头顶的那列黄色好感进度条下显示出的宋隗舟的名字，陆琛深感无语：以合体中期的修为经验来下界欺负一个练气期的小朋友，感情您也不嫌丢人。还有，那边的那个正在看乐子的系统，快别再录像了! ★★★★★★★★大 于此同时，修真界位于北荒魔域的魔宫·藏书阁中，一身红袍的魔教之主看着那位不请自来的白发副教主，放下了手中正在的玉简。 人间界度过的十年，放在修真界中却只是短短的十天。 所以，下界的那只白猫和面前的这位白发魔修，到底哪个才是宋隗舟的真身呢?看着面前的魔修，被陆琛留在修真界中、与本体感官互通的分身微微眯起了眼睛。在人间界看惯了这位的猫咪形态，现在看到他的人形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今晚阁下也是夜巡魔域途中口渴，所以来这里讨一杯冷茶吗?"心中腹 诽、面上不显，陆琛还是操控分身为对方倒了一杯已经提前晾好的清茶—— 许是本体是猫咪的缘故，哪怕化为人形后，宋隗舟都不喜欢太烫的食物；即便身为合体中期修士的他早就已经水火不侵，更别提这小小的滚茶热度了。 "多谢。"宋隗舟也不客气，坐在陆琛对面的靠椅上，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也不怕陆琛在茶水中给他额外加点料。 许是此时外面正在下雨的缘故，当白发魔修靠过来的时候，陆琛闻到了对方身上沾染的一丝魔域雨水独有的淡淡水腥味。 最近，隔三差五这人就会找借口来藏书阁中与自己偶遇；或是讨一杯凉茶，或是托词兴致上来了突然想要找人手谈一局，总之，陆琛能够察觉到对方那时不时假装无意间扫过来的、暗中观察自己的目光。 这一点也和猫儿一样。 还有。 看到窗棱外被闪电瞬间划亮的的沉云，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陆琛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的身体微微僵硬了—刻。 就连害怕打雷这一点也—样。 雷声之中，红衣的教主的声音突然随之响起，让宋隗舟刚刚回缓的身体再一次僵住。 “恕我冒昧，”他说，“敢问，宋副教主可是身负妖族血脉?“ 第127章 第127章 这几日陆琛特意查阅了魔教中的史书典籍，发现这个修真世界中本来确是有妖族存在的。 之所以会说“本来”,这其中的隐藏含义自然是指妖族已经在当前的修真界中彻底消失了。 妖族之所以会消失，也正是因为三界封闭导致的灵气稀薄。毕竟，与人修相比，妖族对天地间高浓度的灵气要更为依赖些—— 当世间的灵气低到一定浓度时，那些大妖们所胎生的幼崽身上就会产生各种先天不足的症状、因无法开启灵智堕化为纯然的野兽；而那些卵生的种族则还要更惨一些，因灵气不足，他们的幼崽甚至无法孵化破壳，统统在蛋中就变成了死胎。 而且，愈是血脉高贵的妖物，新生儿诞生所需的灵气就愈多；天地灵气的减少对诸如龙族、凤凰之类的大妖简直是致命的。 虽然这些大妖也能使用大量的灵石建立灵气法阵来培育幼崽，可随着灵石在修真界中愈发紧俏，这反倒加剧了人族和妖族之间的摩擦。 一边是必须要用充足的灵石来保全自身的后代子嗣和种族的繁衍；另一边则是为了使用灵石修行、在大道上更进一步，希望能够以此渡劫飞升、再破天门——两族都有着对这片世界中的灵石矿脉不能放手的充足理由，这不可回寰的矛盾最终便导致了人族和妖族之间持续干年、动辄便是你死我活的争端大战。 为此，正道和魔道之间甚至短暂地放下了争端，统—一致对外、对妖族展开了联合围剿；这些各大门派的修士们甚至数次破例乘跨界飞舟去人间界捞人，就是为了补充那些死在妖族手下的大量人族战力亏空。 人间界中最后一次关于大量仙人下界飞舟渡人的记录便是出于这个特殊时期。 看到此处，身处人间界的陆琛本体放下手中破损严重的史书书鉴，与修真界中手持妖族相关玉简的分身同时垂眸。 *★★★★★★★大 而且，促使人修对妖族下手的原因也不止争夺灵石资源一个。 对人族来说，妖族浑身上下都是宝贝；其体内的妖丹拥有疗伤奇效、一身富含灵力的血肉更是滋补，修士食之可功力大增；就连他们的那一身皮毛和骨骼也可以由炼器师炼制成效力强大的武器，那些失去了灵智的幼患正好也可与修士立下奴仆契约、供人驱使…… 在这么多的利益驱动面前，妖 族便已有取死之道。 如果是在灵气充裕的上古时期，人族也许还会敬那些势力强大的大妖们三分，可现在嘛….… 两族大战的结果显而易见，面对人多势众的人族，本就子嗣不丰的妖族节节败退，最终被屠戮殆尽。 那些曾真正在修真界中存在过的龙、凤、麒麟等大妖全都变成了只存在于玉简中的泛黄历史；而他们的那些失去灵智、因血脉稀薄而一代不如一代的后离子嗣，也都被冠上灵兽的名字、成为了人族修士们的附属品——人族中甚至因此产生了专门培养灵兽的御兽师这一职业。 几曾何时，在人族和妖族相处和睦的时期，也曾有过人族修士和妖族修士突破两族之间的界限、因爱结合的情况；可与人族的发色瞳色一般都是黑色、棕色不同，妖族的瞳色和发色大多都和他们的本体一致，而人与妖结合生下的孩子，也大多有着极为显眼的异色瞳色和发色。 这些混有妖族血脉的半妖在修真界中也曾一度遭到严重的迫害，毕竟半妖也都有妖丹、可化作兽身，虽然他们一身的骨血毛皮材料品质远远比不上纯血妖族，但也能凑合着用用。 在人族妖族冲突最为激烈的时候，但凡不是黑发黑瞳的人形生物在外行走都会被抓去处决掏丹；直到在妖族彻底消失的几千年后这种情况才渐渐消失—— 毕竟经过数千年的血脉稀释，当前的整个修真界中理论上已经不存在身具妖丹、可以化作兽身原型的妖族混血了；他们除了发色瞳色不是黑色以外，浑身上下和人类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因此，除了某些极为守旧的修士还会对拥有异色瞳发的人抱有偏见歧视，大部分人族修士都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存在。 可宋隗舟却并非那些普通的妖族混血。——他不仅拥有着一头白发和金蓝两色的异色双瞳，甚至还能变成兽身的原型。 *★★★★★★★大 面对陆琛那句“宋副教主可是身负妖族血脉”的问询，宋隗舟的身体只是微微僵硬了片刻便做出了落落大方的回复。 “是的，我的祖上确有妖族血脉。”反正他这一副与众不同的样貌也没什么好掩饰的，陆琛也并 非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白发魔修索性承认得干脆。 “其实这血脉传到我父母那辈便已经十分稀薄了，他们二老都是黑发黑眸，只是单单在我身上 突然出现了返祖现象，才会出现这样奇异的发色和瞳色。"言毕，本以为对方的好奇心到此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满足，宋隗舟低头喝了一口冷茶，下一秒却因陆琛接下来的问话内容差点喷出口中还未咽下的茶水—— “那么，你体内血脉呈现出的妖兽形态是什么呢?"那红衣的魔教教主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应该可以化为兽形的本体吧?" "……不，您怎么会这么想?"剧烈地咳嗽了数声、擦了擦嘴角的水迹，宋隗舟一脸的纯然无辜，又一次让陆琛想起了下界的那只臼猫将他桌上的文件弄得一团糟后的那一幅假装纯良的表情，"能够化形的半妖血脉早就已经在整个修真界中绝迹了，更别提我这种血脉稀薄、几乎与普通人修无异的……" 此时，口中说着解释的话语，虽然面上极力保持平静，宋隗舟的心中却已然敲响了阵阵警钟。突然问我这个问题，陆琛这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可是，不应该啊? 我在下界的本体的表现一直无懈可击，应该绝无暴露的可能才是.. 一时间，白发异瞳的魔修心乱如麻，连带着身处人间界的白猫本体也僵住了数秒，就连来自于身畔的、陆琛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都没有发现。 而上界中的问话却还在继续。 "唔，那人形和兽耳兽尾同时出现呢?如此你也无法做到吗?"陆琛的问题紧追而至，直接让宋 隗舟打出了一套否认三连。 “不行，不能，做不到。”来自于陆琛毫不遮掩的探究视线让宋隗舟的后背微微绷紧，如坐针毡， "除了发色和瞳色出现异色，我和您没有任何不同哦?" 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位置瞬间对调。一时间，宋隗舟心中竟然开始怀疑陆琛是否有喜欢兽耳兽尾的xp. 毕竟，传闻在合欢宗那边，喜欢这个调调的魔修数量还不少呢。 正如陆琛猜测的那样，宋隗舟确实能够只保留兽耳兽耳以人形出现，可他却并不想将其暴露于人前。 ——作为可能是全修真界最后的一个能够化为原型的半妖，他还不想被人剖心取丹。 与此同时，身处于人间界的陆琛安抚性地撸了撸身旁白猫微微弓起炸毛的后背、将它 的毛皮重新梳理柔顺。 看着很快在自己的手下完全放松的猫咪，白衣的修士轻轻地握住它爪尖回缩的前爪，捏了捏那手感极佳的淡粉色肉垫。 看着下界的白猫与上界的宋隗舟头顶如出一辙、涨幅相同的好感度条，陆琛s:我信你个鬼。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属下还有夜巡任务还未完成，就不在您这里久做打扰了……”眼看着陆琛似乎还想要再问些什么，害怕言多必失的白发魔修连茶也不喝了、甚至拒绝了陆琛难得主动的对弈邀请，一套起身抱拳就离开了藏书阁。 看着宋隗舟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陆琛感到颇有些有趣。既然那么在意半妖本体会就此暴露的话，一开始为何还要用本体下界、跑到自己身边来呢? 明明这人在人间界顶着一副猫咪的壳子、无论是贴贴抱抱还是共眠共浴都已经和自己做过了，为何修真界的人形却还是一副没有脱敏的样子。 将桌上铺好的棋具收起，红衣的魔教之主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自宋隗舟主动邀约陆琛一同对弈以来，两人之间互有胜负；如今，只差一局陆琛便可压宋隗舟一头，只可惜今日让他逃了。 等等，这小子不会是因为不想输棋而主动逃跑的吧……?而另一边，直直冲入大雨之中的宋隗舟终于放慢了脚步。 因方才心中过于烦躁，他甚至忘记了打开护罩隔绝雨丝，现在浑身都被瓢泼大雨淋了个透湿。 打开护罩将雨水隔绝在外，顺手一个除尘决将身上头上的那些恼人的雨水全部消除，白发的魔修刚想看看自己这是闷头跑到了何处，就被头顶的一个炸雷定在了当场。 啊……果然，无论修为多高，身为半妖的他骨子里还是会害怕雷电的。不过说起来，人间界此时好像也在下雨，那本体那边…. 下一秒，看着钻到陆琛怀里翻着肚皮发出咕噜咕噜声响的白猫，宋隗舟一时无语。 雨声雷声都被那人温暖的、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檀香的怀抱隔绝在外，伴随着背上力度适中的轻拍，让人感到昏昏欲眠。 再联想到刚刚被那人一句接一句逼问的自己，站在雨中的白发的魔修突然心中就感到有些酸涩。靠，本体好惬意，有点羡慕。 不过，本体是不是当猫当习惯了，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下 界的初衷了?微微皱眉，宋隗舟叹了口气。 当时脑子一热就选择了用本体下界埋伏在陆琛身边，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些冒险了。不，自己也算不上脑子一热，而是预感到如此的行为绝不会遇到危险。 不知为何，陆琛总会传达给他一种【绝对安全】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对他产生的影响还在随着与陆琛相处时间的增加而变得愈发严重。 修真者向来相信自己的预感，可当这个预感涉及到自己的一身性命，内容是可以安心地将自己的全部秘密都告诉另一个人、而且绝不会因此受到伤害时，也难怪宋隗舟对此不敢轻信。 刚刚被陆琛问话的他就是差点忍不住将一切告知，所以才急忙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才不是因害怕输棋而不战而逃。 但想到位于下界的本体在陆琛身边那一幅已经完全沦陷的样子，更为理性的人族壳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只希望本体在恢复人形后不要为之感到后悔吧。 重整心绪之后，收回碾压太阳穴的手、看了看自己此时身处的位置，宋隗舟发现自己竟然一路跑到了魔宫的天兵阁内。 此时的天兵阁内已是一片静悄悄，因为曾经不分昼夜地发出巨大轰鸣声的炼器室已经于前日被陆琛转移到了下界。 与之相对的，是人间界几乎每日一变的盛景。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陆琛之所以决定转移魔教的天兵阁，一是因为炼器是否成功也大多只看设备和材料的好坏和炼器师的个人水准，对灵气的浓度依赖并没有那么严重；二是因为人间界内的时间流速要更为缓慢，正适合当前缺少时间的各位魔教炼器师们一点点打磨手中的作品；因此总体来看，将天兵阁转移到人间界的做法是利大于弊的。 于是，随着身为教主的陆琛大手一挥，在人间界彻底平定统一的第二天，上百艘跨界飞舟便载着教内的炼器师和全部的武器制造设备自魔教驶出、降临在刚刚组建的人间界临时政府头顶—— 那些不同意成立政府部门、正打算逼诸葛玉寰黄袍加身的各方势力才刚刚冒头，就立刻被头顶的这片黑压压的飞舟给吓得缩了回去。 至此，人间界就此走上了陆琛之前早就拟定好的道路。 > 第128章 第128章 “轰隆隆隆——!”数道白练一般的闪电从厚重的阴云中直劈而下，落入这个位于京郊的小山谷之中；声音大得就连远在京都内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无论是正在忙于政府公务的官员、走街串巷的商贾还是田间地头的黔首，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面露担忧之色地看向雷声响起的方向。 时至年关，按理来说本不该有如此势头之大的冬日惊雷才是；且更奇特的是，这雷云竟然只聚集在那座山谷之上，山谷外俱是一片晴空。 山谷之中，独身站在由灵石布置的聚灵大阵之中，一身狼狈的诸葛玉寰单手执剑，向着自头顶落下的九霄雷霆直直斩落—— 这是，独属于他的筑基雷劫。 ★★★★★★★★大 "六……七……八。"山谷外，陆琛于心中默数落雷的数量，看着头顶声势浩大的劫云眉头微皱。不愧是天命之子，就连筑基期的劫雷都是九九之数。 “别担心了宿主，那小鬼命运线中的死劫早已被你破解、余生必是一片坦途，天道不会轻易让他死在筑基雷劫之中的。"感受到陆琛的心绪波动，脑海中的系统出言相劝。 “……他毕竟是我三世以来唯一的弟子。”仍然一瞬不瞬地看着谷内的情况，陆琛叹了口气。 虽然理智上明白诸葛玉寰此次渡劫大概率会取得成功，但感性上还是难免会为此挂虑；此时陆琛感觉自己的心情就恍如那些在考场外期待地等着自家小孩胜利归来的家长一般。 而且，因着与天道的合作交易，自降临这个世界后陆琛本人渡雷劫时从未遇到过任何阻碍、渡劫过程容易的如同喝水呼吸一般；此时看到诸葛玉寰如此艰险的渡劫过程，也难免会为此悬心。 不过，此时表现得比陆琛更加失态的却是另有其人，不，应该说是猫。 瞥了眼当前已经变成了飞机耳，恨不得将自己攒成一团白色毛球、深深埋入自己怀中的白猫，陆琛在心中有些失笑。 所以，明明这样害怕雷声，为何还要坚持一路跟过来啊。 真不知道如此惧怕雷电的宋隗舟是如何度过天劫的……思及此处，陆琛不由得摇了摇头，顺便再一次阻止了系统的持续录像。 对于系统口中所说的，如果日后被这位霍部长抓住、能够用这些影 像资料换得一条生路的说法，陆琛感到非常不靠谱。 陆琛s:你确定看到这些视频图片后霍砚名不会恼羞成怒，直接给我们的服刑时间来个超级加倍吗? ★★★★★★★★大 最终，诸葛玉寰还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最高级别的九九天雷，成功一步迈入了筑基期的门槛。 特意在山谷内将自己浑身打理清爽后，已经变得寒暑不侵的青年特意换上了一件早就准备好的、 与陆琛样式相仿的白色衣袍才飞出山谷与陆琛会合。 “幸不辱命，总算赶在三十岁前筑基成功。”面对陆琛的恭喜，年方二十有八的诸葛玉寰反倒似乎有些心有不甘。 “你自十七岁才真正开始修行，在灵气贫乏的人间界中只用短短不到十五年就成功筑基，已经很了不起了，"见其眉间似乎有些不虞，陆琛拍拍他的肩膀，出言开导， "况且修道者的寿命悠长，初期修行速度的快慢倒在其次，能够笑到最后的方才是胜者……" 小徒弟愿意卷是好事，但因太卷导致心态失衡就不好了。 有原身被二师弟的修行速度赶超就渐渐黑化的先例在前，自认为自己绝非沈屹川那般不负责任、将徒弟放养的师尊，陆琛可不想看到诸葛玉寰步入原身的后尘。 此时以灵体状态飘浮在陆琛身后的半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的沈屹川：.. 可是，真正导致诸葛玉寰心中有些沮丧的原因，陆琛可能终其此生都不得而知。 感受着肩膀上来自于那人的温度，青年垂眸掩去目光中就要满溢而出的复杂感情。 山谷外的水泊倒映出他们二人的影子，同样一身白衣，腰间悬剑的诸葛玉寰和陆琛站在一起，看起来更像一对师徒了。 只不过，因为他年近三十才成功筑基定颜的缘故，与一旁的陆琛相比，他反倒更像是身为师者的那一个，这让青年的心中颇有些挫败。 再加上知道自己这位师尊年仅二十就已经筑基成功，诸葛玉寰更是早在今日筑基之前便已经暗暗下了决心，勉励自己日后一定要更加勤奋地修炼、早日提升修为。 他之所以会产生如此想法，并非是基于对当前的修为级别不满足，而是想要成为陆琛的骄傲。 而且 ，得知了域外天魔的存在、明白陆琛在两界内的行事会带来怎样的危险，诸葛玉寰的内心也有着一种紧迫感，只希望有朝一日他也能够站在陆琛身前，为他的这位师尊挡下诸多劫难…… 不过，以上这些心中所想，诸葛玉寰却并不会对陆琛诉之于口。 一直以少说多做为自身行为准则的他不善言辞，只待届时以行动证明自己的真心。而此刻。 “我们回去吧，先生。”在陆琛怀中白猫不善的凝视下，英俊的青年抬头，目光带笑。然后于下一秒得到那人的肯定答复。 ★★★★★★★★大 两抹御剑飞行的白衣身影划过冬日瓦灰色的天空。正是返回上京的陆琛并诸葛玉寰两人。 修为达到筑基后，修士便有了能够御空的能力；而剑修大多会选择操控自身的灵剑飞行，以此来节省灵力。 陆琛脚下的自然是得自魔教老教主的那柄奈落魔剑；而诸葛玉寰脚下的那柄宝剑，则是由陆琛早 早搜罗诸多稀有材料为其专门打造的本命灵剑，因其中融入了那条消散五爪金龙的龙魂，故得名“斩龙"。 此时再自高空之上向下观望，陆琛初至人间界时所见的那些遍布九州大地的战火硝烟和皑皑骨骸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修筑一新的村落和重新开垦完毕的块块农田。 两人在田间村落中低空飞过，引得无数男女老少的黔首叩首作揖。 那些曾经设立在荒野小径旁的无名生祠也都消失不见，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拥有正经庙宇、香烛供品的祠堂；祠堂中所供奉的塑像也不再是泥土捏就的简陋人偶，而是变成了或是执剑或是抱猫的白衣仙人雕塑。 每次看到那些遍布九州各地的祠堂门前写有“陆仙祠”的牌匾，陆琛经过此地的速度便会加快几分。 在战争的阴云消散后，这片大地已经开始了速度极快的自我疗伤。而陆琛从上界带来的那些魔修属下，则更是极大地加速了这一疗伤的过程。 现在正值深耕农田、为来日春季的播种打下基础的时节，可田间并无农民们劳碌的身影，只有数十个庞大的机巧傀儡在大力地翻动农田。 一个身穿红黑色制服的魔修立在田埂旁边远程操控，身旁站着近百个还未入道的普通人学徒在观摩学习， 虽然身处人间界的 修士们的修为都被压制、无法做到移山填海，但魔教天工阁的炼器师们却完全可以用炼器造物来完成一些普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在陆琛的诸多分身下界、带着那些炼器师们深入探索了一遍人间界，在此间同样发现了能够作为驱动能源的资源后，后续关于下界的一切开发难题便随之迎刃而解。 而后，人间界内的变化便开始变得日新月异。 太大大大太大大大大大 飞过因冬日草木不丰而稍显荒芜的村郊外城，很快，一座全新的城池便出现在陆琛的视野当中。 那正是曾被一炬大火烧成焦土、如今在其废墟上重建的上京都城。 因城中禁飞，陆琛和诸葛玉寰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落下，双脚踩在被人间界的百姓称之为“息壤神土”,实则是类似水泥的替代品铺就的、无比平整而宽阔的大道之上。 城中人流如织，大多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凡人，其中夹杂着少许几个身穿独特黑红色制服的魔修。 因这些魔修们都在下界前被陆琛在身上种下了限制，因此混在普通人中倒也还算安分守己。而当 他们第一次从那些凡人口中听到“仙师”的称呼时，脸上的表情便变得十分古怪—— 天知道，他们这些在修真界中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魔修竟然在下界中摇身一变成了正派角色，总让人感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不过，基于人类的劣根性，大部分人都不会讨厌来自于同族的崇敬追捧和在人前显圣的快感。 本来只是打算公事公办地完成教主颁布的任务，心中对凡人本只有不屑无感的这些魔修们渐渐地也沉浸在了这短暂的“正派角色扮演游戏”中，被来自于普通人的夸扬赞赏淹没。 直到那一天，在被搬到下界的天工阁演武场中，魔修们被在眼前上演的那一幕画面惊得陷入了失语状态，至此便彻底改掉了之前对待凡人时那敷衍的态度。 只见，一个毫无修为在身的普通凡人，竟然使用天工阁最新研发出的武器、在众目睽睽之下鲨死了一个违背陆琛设下的禁制、在下界作乱的魔修。 即便那魔修被束缚了手脚、无力做出反抗也无法逃离，但他终归还是有着筑基巅峰的实力啊!可他终究还是死在了那个凡人的手中，死在了那把名为“灵石充能散弹木仓”的木仓口之下。看到这一幕 ，所有在场的魔修们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恍惚间，他们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些只能如羔羊般受他们宰割的凡人们，在这一刻突然揭下了一身无害的羊皮、露出了满口的獠牙。 虽然修士们也可以凭借高品质的灵器越级挑战，但那终究是修士们之间的事情——可是，如果某一天，一丝修为都无的凡人也可以凭武器屠鲨修士们如鲨鸡屠狗的话……! 浑身打了个寒颤，这些魔修们将目光投向陆教主和研发出这些武器的炼器疯子们，一时间不知道魔教上层研发这些能够打破凡人和修士间的修为限制的武器是怀着怎样的想法。 要问看到这一幕的陆琛怀有着怎样的想法?那自然是好极了。 如果修真界也被域外天魔攻破、彻底沦陷，那人间界便是人族最后的防线所在。因此，凡人也必须要拥有能够鲨死附身于上界修士身上的天魔们的武器。 比起那些需要修行多年才能熟练掌握的刀斧剑剑戟等法器，一枪就能打爆位于天魔头部的魔核的木仓械自然就是最佳首选。 当然，除了那些给凡人使用的木仓械，接下来，陆琛也向众魔修们展示了威力更大、只有修真者才能承受其巨大后坐力的大火力武器，立刻压下了他们心中的疑虑。 身为修士的傲慢让他们瞬间将那些和修士武器比起来根本就不够看的普通人武器抛之脑后，转而一拥而上，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新武器的使用细节。 目光扫过这些争抢着想要在演武场中试一试新武器的魔修们，陆琛看向那些正在跟随炼器师们学习的普通人学徒，垂眸敛去了眼中的深沉笑意。 虽然人间界没有仙界和修真界那灵气充足、利于修真者产生的先天条件；无法修道的普通人也没有修真者那强悍的体质、齐天的法力和悠长的寿命；但人间界也有着其独有的时间优势，凡人的智慧上限也并不逊于同样身为人族的修真者—— 在这个与修真界时差为十比一，与仙界时差为一百比一的世界之中，普通人总有着充足的时间去试错，最终走出一条适合凡人的道路。 在这个传授知识不需要花费无数时间死背硬记，只要一枚玉简便能将其输入人类脑内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也许，人间界和普通人需要的只是一个轻轻的推动力，只是一个小小的契机—— 只要在这片从未 被人深耕过的土壤之上播下一枚种子，便可以开出无比美丽、超出所有人想象的花。 ——作为曾经亲眼见证过凡人所能创造而出的无数奇迹之人，陆琛对此深信不疑。 第129章 第129章 魔教天工阁在下界的那些作品很快就被陆琛的各个分身分批次地带回了修真界。 魔域中又一次传出了不间断的、震耳欲聋的爆破炸响声。只不过这一次，全体魔修们对这恼人的声音却不再抵触，反而将演武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就为了观摩这些威力大到离谱、操作起来也极好上手的新式武器法宝。 小陆教主自然也凭借着售卖这些新式武器大赚了个盆满钵满，连带着那些身处下界的魔教炼器师们也靠着制作武器的分红发了一笔小财—— 现在，眼看着每售卖出一件武器都有海量的灵石进账，这些炼器师们自然一个个都备受激励，恨不得日以继夜地扑在武器的研发及生产线上，对陆琛派来打下手的凡人学徒更是来者不拒、倾囊以授，甚至希望来人多多益善。 要知道，对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单打独斗的炼器师们来说，向来都是炼器炉一开、必然消耗灵石万两；因此，炼器在修真界中向来就是极为耗钱的修士职业，想要培养出一个高阶的炼器师，其过程中所需要花费的灵石数量更是不下千万。 况且按照传统的方法炼器不仅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一次还只能出一份成品，堪称效率低下；即便是那些高阶的炼器大师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顷刻间便会因炸炉血本无归。 是以，虽然炼器师学成后，只要能够不断炼制出高品质的灵器装备、打响个人名气，定不会缺少来自其他修士的追捧和灵石入账，但也不是每一个炼器师都能够富得流油——那些天赋平平或没有家族宗门提供财力托底的底层炼器师大部分都穷得叮当响，连开炉炼器的材料都要凑好久才能凑齐。 但是在陆琛提出的流水线协同作业面前，这些炼器师们曾经遇到的困难都得到了解决。 当然这种流水线式的制造武器方法之所以能够成功，也是因为新式武器大多都是由各种精密零件拼合而成的产物；虽然一开始的生产线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来规划设计，但其一旦建立成功，后续的产品生产速度便会快得惊人，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在以第一件成品为模板，将其分解成无数琐碎配件、统统进行材料配比恒定的倒模生产后，最后的组装过程甚至可以让毫无灵力的凡人来手动完成。 从未感受过如此轻松快捷的炼器过程、亲眼见证了一模一样的武器被大批量地产出的奇迹，除了某些高阶炼器师会在心中暗自吐槽一句这 样的炼器作品“没有灵魂”以外，所有参与了流水生产线制造、因此得以躺着挣钱的炼器师们全都对此感到无比满意，认为能够想出如此主意的陆教主简直就是个天才。 ★★★★★★★★大 随着新式武器在魔域内售卖得无比火爆、供不应求，都不用陆琛督促，在大把灵石的诱惑下，这些炼器师们全都发挥出了自身最大的主观能动性，让各式武器的生产流水线在人间界内遍地开花。 果然，无论是在哪个世界，军火商都是一个相当暴利的职业。 什么?你说正魔两道的大战开战在即，魔教应该无偿为参战的魔兵魔将们配备武器? 哈哈，不存在的。 想要威力强大的新式武器，那就自己拿灵石来买；要是兜里灵石不够，也可以用珍惜的炼器材料补全亏空的差价。 “毕竟，这些新式武器的制造成本不低，如果免费配备给域内的每一个魔修，就算是咱们教内再如何财大气粗也支撑不起……但请相信，咱们魔修不骗魔修，这些武器都是按照最低的成本价出售，包您在接下来的正魔大战中战力大增、绝对物超所值!" 魔域演武场外新开设的武器展示柜台前，一列经过小陆教主的分身亲自培训的销售人员们口吐早已熟记于心的腹稿说辞： "您看，这把【天阶灵石充能散弹木仓】的木仓身可是全部都用一两便值上千灵石的铜银精打造而成的，其中的驱动零件更是添加了珍贵无比的青金石和火熔晶!那边的【玄阶大口径手持轰天炮】也是由紫晶铜铸成，其内胆则使用了天外陨铁和膏玉………" 在这些振振有词的魔宫武器销售人员的讲解下，已经在演武场中见识过新式武器威力的魔修们纷纷慷慨解囊，无数的灵石和珍惜炼器材料如滔滔不绝的江水般涌向魔教的宝物库。 这些数不清的灵石资源不仅补齐了这些时日用于打造武器的支出、甚至还做到了有所盈余，让曾经对陆琛研发新式武器深感不以为然的饕餮殿殿主喜笑颜开、头顶对陆教主的好感度条进度激增。 当然，对陆琛好感度提升的也不止鬟餮殿主一人。如果现在陆琛查询整个魔域内的平均好感度，便会发现此时这里的好感度数据已经不知不觉间完成了由灰变绿的大突破—— 这放在极少对他人付出好感、哪怕是对历任魔教教主也一视 同仁的魔修们身上，属实是很难得的数据了。 大大太大大大大大大大 同样对陆教主近年来的所作所为颇有感慨的，还有身为魔教左护法的勒风。这天，在进行战前筹备的间隙，忙里偷闲的勒风又跑来了宋隗舟的副教主府。 "……听说调去下界的那些炼器师们都是自带研发经费的、还对此毫无怨言，不得不说那位的御人手段有够高超。”手中把玩着全魔域仅此一支的限量版涂装散弹木仓，为了得到它额外多花了上千灵石的冤大头·勒风语气感慨。 是的，那些身处人间界的魔修炼器师自始至终都是在自费打工；整个武器制造流水线的前期研发投入都是由他们自掏腰包，无论是否建造成功，所有风险都由他们一力承担。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只凭借武器设计图纸入股却不承担任何风险、只坐等产出的武器售卖后净赚九成利润的陆教主。 可即便如此，哪怕只能平分一成利润也足够那些炼器师回收前期投入的成本，而且更别提这还是一个长期的买卖，他们赚的灵石只会愈来愈多，比之前自己单干效率高多了—— 因此，不仅能够研究精妙的武器设计图、还能学习掌握武器流水线的生产流程、甚至还有额外的灵石赚，这些炼器师的心中便再没有任何不快，甚至干劲满满。 于是，作为主导者的陆琛、研发武器的炼器师和身为购买者的魔修们都很满意的和谐世界达成了。 在了解了这位陆教主的所作所为后，哪怕是以商入道的饕餮殿主也难得出言夸赞了数句，直言陆琛当初选择了修行剑道真是屈才。 而且，随着新式武器在魔域内的售卖，不仅能在接下来的正魔大战中极大地提升了魔道的总体实力，还充实了魔教的金库、补充了战资，属实是一石多鸟的好主意。 思及此处，一向自视甚高、心中少有认可之人的勒风也对这位身为同龄人的陆教主服气了。 “啧啧，瞧瞧人家这脑子，怎么就这么好使!”喝了口杯中的热茶，这位左护法对身旁的友人吐槽道， "也难怪那位才是决策者，我们只能做个听人指挥的小喽啰咯……" 然而，坐在勒风对面的宋隗舟手持一枚玉简，此时的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友人口中所说的话语内容上。 此时此刻，这位已经以真身重返魔域 的副教主满脑子都被那枚名为《五年修魔三年模拟》的功法玉简中的内容充斥，一时间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大 这套名字颇有些奇怪的功法正是由那位陆副教主所创，传闻这是在其遍览魔教藏书阁内的数万魔道功法典籍后，颉取融合其中的精华编撰而成、而后免费派发给全魔域内的魔修们取阅学习。 说实话，一开始众魔修本来是对此颇有些不屑一顾的——他们可不相信一个由正道转魔道、半路出家的人能创作出什么效果极佳的功法。 可是，当有魔修抱着“试一试又不会如何”的心态去了这套功法的内容，却惊讶地发现这套功法竟然能够无缝贴合任何一种魔功，不仅极大地提高了他们的修炼速度、还可以有效减少心魔的产生时，整个魔域都为之沸腾了。 一时间，全魔域的魔修们都在研读这本功法，甚至连拓印功法的玉简都因此销售一空、一度导致了魔域拥有了短时间内的平和期，连打斗仇鲨率都下降了不少。 而且，随着研究的深入，魔修们发现，《五年修魔三年模拟》对那些刚刚进行魔道修行的人还有额外的奇效，简直是魔修新生一代的最佳入道功法—— 有魔修大能推断，在灵气充足的情况下，修行《五年修魔三年模拟》在理论上真的可以让人达到八年筑基的可怕速度.… "能够独创出这套功法的小陆教主当真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修魔种子!其修魔的天赋之高、对魔道的理解之深，绝不负其预言中的魔子之名!" 最后，那位魔修大能还对陆琛做出了如此的评价，令魔域中的众魔深以为然。 而且，一般来说，但凡是有修士创造出了这样精妙的功法，大多都会将之作为只传授于血脉后人或徒子徒孙的秘籍，绝不会将之外传。 可那位陆教主竟然就这样无偿地将之公之于众了。 ……这实在是!! 一时间，魔域内的全体魔修都对陆琛的感情有些复杂；就连魔教售卖的那些售价奇高的新式武器都无人抱怨了—— 瞎，价格高点就价格高点罢，就当给小陆教主教学费了。 这些魔修们之所以会对陆琛好感大增，自然不仅仅是因为他研发了各种强力的新式武器，或是对年纪轻轻便已拥有超高修为的他心生慕强； 这套《五年修魔三年模拟》也在其中占有了极大比例的原因。 毕竟，如果按常理来说，陆琛甚至是对整个魔域的魔修都有了半师之恩。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 想到这里，刚不引人注意地从人间界偷偷返回上界、重新由白猫化作人形的宋隗舟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在下界身为猫咪时的那些颇为羞耻的记忆回笼，让这个白发魔修脑海中关于陆琛的那些本就足够杂乱的思绪乱上加乱。 亲眼在下界见证了陆琛剑斩万人毫不手软、对其身为魔修的身份毫不避讳、甚至亲手研发出针对正道修士的强力武器后，宋隗舟暂且打消了对陆琛是正道卧底的怀疑。 可是，陆琛却又确确实实做到了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终结乱世，以魔修之身成为了无数黎民百姓的救世主、生祠遍布人间界；如同一朵生于淤泥而不染的白花。 也许，陆琛并不拘泥于正道还是魔道，他唯一在意的，只是人族本身罢了。 这人，大概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这对曾为正道修士后又堕入魔道的宋隗舟的吸引是致命的。即便宋隗舟不想承认，但身为猫咪时的他却格外诚实。 所以，自己到底是对陆琛……! "嘶——!"在对面好友奇怪的目光注视下，宋隗舟难得失态地用双手掩面，狠狠地揉了揉脸。然而，此时此刻，位于魔域中的某处，还有另一个人的失态程度一点也不比宋隗舟小。 看着手中那枚内容为《五年修道三年模拟》的玉简，回想起那日陆琛亲手将这枚玉简交给他、笑着让他好好研读的情景，白昙清身后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不对，这玉简内的功法内容不该是传闻中的《五年修魔三年模拟》吗?……可为什么，他的玉简中会额外多出了一段这样的内容? 握紧了手中那片薄薄的玉片，力度之大差点将之捏碎；至今还在犹豫不决、无法下决定是否将陆琛真身在下界的情报透露给正道那边的剑修卧底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下唇咬破，满嘴都是腥甜的血腥味。 所以，他这是在陆琛面前暴露了吧?! 绝对是已经暴露了吧!!! 第 130 章 关于白昙清和宋隗舟内心深处如何地动摇、此时对自己怀有的感情又是如何复杂,身处于修真界的陆琛统统一概不知。 只是，在最近的魔教高层会议上发现这两个人在面对自己时隐隐有些目光躲闪、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他也难免对此感到有些莫名。 如果说白昙清会做出这般表现是因为他故意送出的那枚、其中内容被更改过的功法玉简的话，倒也说得通—— 毕竟,感知到之前留给自己此世的这位好师弟的定位符一直都没有被触发过,陆琛还期待着这枚玉简能够产生些许的效果,促使白昙清尽快下定决心。 对于来自白昙清的那些小心翼翼地试探,陆琛只回以一些莫名两可的话、以让对方的内心更加忐忑；同时，他对这个剑修卧底与正道那边愈发频繁的联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阻止了已经对白昙清产生怀疑、打算直接在高层会议上动手抓人的宋隗舟。 “……这些事情都是本教主授意池护法去做的，其中自有深意，是宋副教主多心了。”在会议上其余魔教高层的复杂目光注视下，那些宋隗舟列出的、诸多关于白昙清身上的疑点只被陆琛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堵了回去。 不提被陆琛阻止的宋隗舟当时是如何愣在当场、心生委屈；本都已经想要从储物戒中取出本命灵剑,差点以为自己注定要血战当场的白昙清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抹红衣身影,无言地握紧了藏于宽大衣袖下的双拳。 恍然间，在白昙清的眼中，身前那人一身如血般的红衣渐渐褪色变白、再一次变为了记忆中的那位剑阁大师兄的模样。 数百年前,这个身影也曾如今日这般挡在他们这些师弟师妹们的面前,为他们遮蔽风霜雪雨、护他们一片安宁。 如今多年过去,那抹无瑕的白色虽然沾染了抹不去的红，却还是如当年一样的挺拔坚定,毫无改变。 ********** ……如果陆琛真的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卧底身份,那他此时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做掩护又是为了什么？ 十指指尖深深地嵌入手心软肉之中,尖锐的疼痛让这个剑修卧底从记忆中回神，看向面前陆琛背影的目光变得愈发复杂难明。 莫非，他这位师兄当真是虽然身处魔道但仍然心系正道，当年的叛宗弑师之举也只是为了大义而不得不为之的吗？ 思及之前那枚玉简中对正道修士的修行大有裨益的功法内容,白昙清心神巨震。 如果，这便是陆琛的一片苦心，想要通过我手将这卷功法传回各大正道门派的话……！ 早早就被陆琛不留痕迹地埋于这个剑修心底的那枚怀疑的种子，在此刻开始飞快地生长、顷刻间便已再也无法抑制，转瞬便已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房。 “是了，事实大概就是如此！身为魔子的师兄天然就被整个剑阁的高层防备，自然无法在宗门内尽力施为、实现其抵御域外天魔的抱负，因此，接下来以叛逃弑师为投名状加 入魔教是当时他唯一的选择！” 剑修脑海中的某个声音了然地说道：“只有掌控了魔教才能积聚力量、更好地抵抗天魔入侵， 师兄他也是不得已才会走上修魔的道路的——当初选择对师父和宗门挥剑他心中应该也十分痛苦， 可为了这天下的苍生，他还是选择了鲨一救万……” “你看，在门派内得不到信任和助力、在魔教中又因曾为正道修士的身份而起步艰难，”那声音语气沉重，几乎就要完全说服白昙清了，“能够忍辱负重地走到今天这一步，师兄他确实很不容易啊！”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很快地打断了它。 “莫要被陆琛那小人的惺惺作态给蒙蔽了双眼！”那新出现的声音怒吼道，“你莫非忘记了现在都生死未知的师尊和惨死于那日陆琛剑下的师弟师妹们并宗门长老了吗？！当时他们死不瞑目的尸体还是你亲手下葬的啊！” “还是说，你胸口处的那道差点就送你去轮回的伤口已经好利索了？竟然会选择为一个想要取你性命的人找理由开脱，莫非就因为这人是你的【——】对象、直到现在你都还未对他彻底死心？！白昙清，你可以更下贱一点！” 说完上面那些还不够，它继续嘲讽道：“还有那些所谓的域外天魔……你又如何能确定这不是那人又在造假欺骗于你呢？你难道亲眼看到那些天魔作乱世间了？要知道，魔道人士本就擅长伪造记忆，区区改变搜魂内容自然也不在话下！” 一时间，这两个声音在白昙清的脑海中你来我往、打成一团，搅得他两侧的太阳穴抽痛得难受。 直到被怀疑是卧底的危机暂时解除、麻木地返回了会议室内的席位，白昙清都始终保持着沉默，全程一言不发。 ……正魔两道，陆琛，你的立场到底是偏向于哪一边的？ 看向此时伫立在会议室中的修真界地图前、正在与其他魔将们一同规划接下来正魔大战的路线细节的陆琛，白昙清只感觉自己似乎从未读懂过他的这位师兄。 ********** 事实是，陆琛对于白昙清所纠结的这个点真的完全不在乎。 就算白昙清选择将玉简中的《五年修道三年模拟》上交给那些名门正派也无妨，不如说，这正是陆琛愿意看到的后续发展—— 在正式与域外天魔开始交战前，全体人族的实力自然是能提高一点是一点才好。 小陆教主大方地表示，在不伤及他刷此世好感度的计划的前提下，他向来是对正道和魔道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可是，将白昙清姑且放在一边，仍令陆琛深感费解的是，宋隗舟当前对他的情绪不对又是缘于何故呢？ 想了片刻后仍然想不明白，思及几世以来这人向来对自己那涨幅离谱的好感度，陆琛选择了放弃继续想下去。 看着白昙清头顶那方才转瞬间便由灰变绿的好感度条和宋隗舟头顶闪闪发光的金色好感度条，陆琛表示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要大家的好感度有在涨就好。 不过 ， 转念想到今日的会议结束后还有诸多教内公务在等待自己去处理， 红衣的魔教之主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经历长假后再一次重返工作，总会觉得格外疲乏。 此时，他无比羡慕那个身处于人间界的分身—— 是的，靠着之前无数分身来回折返于两界之间运送新式武器的掩护，陆琛的本体已经返回了修真界，只留下一个分身代替他处理下界的诸项事务。 不过，当前正值人间界世俗中既定的新春佳节，持续运转了一年的政府部门都已经放了年假，连带着自己的分身也清闲下来。 ……也不知道人间界的自己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呢？ 目光重新回到面前那张巨大的修真界地图之上，陆琛微微垂眸。 ********** 此时此刻，人间界。 为了庆祝新春的到来，不单是因拥有世界政府而成为整个人间界中心的京都，九州各地都举办了隆重盛大的庆祝典礼。 漆黑一片的天幕上盛开出一朵朵各色的烟花，各种流光溢彩的花灯悬挂于城市中的各个角落，将一座座城池妆点得灯火辉煌，仿若传说中的不夜城。 城市内宽阔的街道之上已是车水马龙，游人比肩接踵，端的是一片热闹非凡的盛世景象。 自战争结束、新政府成立已有半个甲子，如今的人间界已经今非昔比，大为不同。 “哇！快看头顶！是天工阁最新研发出来的民用飞行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青年仰头看向此时替代了方才的焰火表演、正在夜空中画出一道道荧光彩色烟雾的银色巨鸟，激动得面色通红。 直到那些飞行器都消失在了天尽头，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没想到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有朝一日也能靠机巧傀儡在天空中飞行！能做出此等精妙造物，不愧是天工阁！”其中一个短发的青年感慨道，声音在周围鼎沸的人群议论声中隐隐听不分明，“这实在是太酷了！真羡慕那些被选上的飞行员！” “要是当真羡慕，等你今年毕业后自去参加飞行员选拔不就好了？”另一个将头发在脑后高高束起的青年闻言轻笑，“我就不信，以你当前在学校中名列前茅的成绩，那些政府官员们会舍得把你筛掉。” “嗐，你不知道，这飞行员可不止是需要学识成绩足够，对个人体格也有着极高的要求，”叹了口气，短发青年摇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那副水晶镜，“我这当前的身体估计是连第一道筛选都过不了，还是按之前既定的计划安心去考一个我擅长的机械师资格证、然后加入天工阁吧——虽然当不了飞行员，我也能够参与设计飞行器嘛！” “倒是你，如今在修真学院中近况如何？”话锋一转，短发青年扭头看向身旁已经步入修行之路的好友，语气有些担心，“那边一直都是封闭式教学，一年未能联系，我也不知道你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哈哈，多谢关心，我自然是一切都好，”束发青年脸上露出温暖 的笑意，拍了拍身为普通人的友人的肩膀，“我现在已经成功达到练气中期了，算得上同期生里修行速度最快的那一档，还因此被学院奖励了十枚下品灵石和一瓶培灵丹……” “而且，如无意外，我明年就要被学院调往维和专业了，”说到此处，青年的眼中满是期待，“到时候会有那些上界的仙师亲自来训练我们，而且根据上一届的师兄师姐所说，我们还会被分配一把威力超强的新式武器！” “啊，被来自上界的仙师亲自训练吗……这么说来，如果我能够成功被天工阁录取，也会有机会得到那些仙师们的指导……”听到上界仙师几字，身为没有修行天赋的普通人，短发青年的眼中微微踟躇，压低了声音问道，“嗳，我听说，那些仙师都自称魔修，如果我们犯了错，会不会被他们动辄就取走性命啊？” “噗，怎么会？”这话让对面了解其中内情的束发青年乐了，“虽然这些仙师都是魔修不假，但他们都身负那位陆琛仙人的契约束缚，绝不会轻易害人的。” 言毕，他还用目光示意好友看向混杂在人群之中、同样也在享受当前的节日氛围的那几个身穿黑红色制服的身影，笑着眨眨眼： “你看，大家都是人族，除了那一身修为外，修士也和普通人没有任何不同。”看着那些或是在猜测彩灯灯谜答案或是在购买人间界的小吃或工艺品的魔修，束发青年口中的话让身旁好友心中的疑虑减轻了大半： “而且，我觉得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所谓的‘正道修士’，反倒是这些愿意下界帮助我们重整河山、短短数十年就让我们过上如今的好日子的魔修前辈们更值得我们称之为一声‘仙师’……” ********** 一直到这两位青年渐渐走远，身影淹没在人群中、谈话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刚刚正位于他们身旁的某个面具摊位前、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程的两个面具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时便已经身处于这座上京城内的最高建筑·人间界的政府大楼的顶层。 “如何，师尊，这下可能放心了？”两人中的那个一身白袍、腰间悬着一把金色长剑的人摘下脸上的神龙面具，看着身畔的那个身着红衣，怀中抱着一只异瞳白猫的身影露出笑容，“这些年来您为此间世界所做的一切努力，百姓们都有看在眼中……” “嗯。”一边应答，那红衣人一边取下了面上的九尾狐面具。 正是陆琛。 操控着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此刻上京城中无比璀璨的万家灯火，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带有少许倦意的笑容。 在这一瞬间，哪怕间隔了上下两界，陆琛一身的疲惫和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却于心中积聚许多的压力也被眼前的景象驱逐了大半。 听着脑海中系统正在播报的、当前人间界的世界好感度平均值，在看到那列正如洒满大街小巷地面的爆竹碎屑一般颜色的好感度进度条时，即便是已经经历了三个世界，陆琛心中仍然充满了纯然的喜悦之情。 亲手将一个倾颓的人间重塑为盛世的成就感是无比巨大的，甚至会让人上瘾。 但也许，早在虫族世界时，他便早已沉迷其中、却不自知。！ 第 131 章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上京城中的这一片太平盛景，脑海中瞬间闪现过数十年前那日大火焚城的画面，诸葛玉寰一时间也心生诸多感慨。 因亲身经历过乱世的苦难、甚至一身所系的全部亲族都与脚下的城池葬于一处，他自然明白曾经的人间界到底是一池怎样不堪造就的烂泥塘。 可就是这样的泥潭,却也在那人的手中重新焕发了生机,成功盛开出满塘灿烂无比的鲜花。 如今,人间界政府已经成立了半甲子的时间,却仍然如新生的婴儿一般充满了活力；令诸多政府官员和人间界的百姓们对其信心大增—— 也许这个诞生不久的政府真的能够带领人间界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彻底打破之前王朝三百年一更迭的诅咒。 对此,身为人间界政府的主席，亲眼见证了这个国家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明白陆琛在其中投入了多少心血的诸葛玉寰一定是最为深信不疑的那一个。 大概，自多年前的那次数百上界飞舟降临此世的那一刻起，人间界的命运便就此走向了与历史相悖的未知道路。 那一日,被手下诸多文武同时劝进,差一点便黄袍加身、登上九五至尊宝座却被这些来自于上界的不速之客打断、只能坐视自己手中的权利被瓜分的诸葛玉寰心中却并无世人猜测的那般，对此充满诸多不甘和怨愤。 当时的他只是，愣愣地盯着自飞舟中率先走出的那抹红衣身影出了神。 明明有着和身旁白衣仙人一般无二的面容长相,可那自称魔教之主的红衣人却嚣张肆意极了；他只站在空中便如同一团烈烈燃烧的炬火,仿佛多看一眼便会将注视之人点燃、而后化为灰烬。 注意到了诸葛玉寰的注视,那红衣人挑眉一笑，随后从怀中抽出了一把金色的宝剑,远远地抛入他的怀中。 “玉寰我徒,这便是为师送与你的见面礼了,”在全体文武大臣们或是退避躲闪或是怒目而视的目光中，那人笑着说道，“还愣着作甚？还不速速用其【斩龙】？” ********** 平昔的回忆涌上心头，不知不觉间,诸葛玉寰注视着面前正扶着栏杆观看新春夜景的陆琛出了神。 “回神，回神。”那日，还是身旁的陆琛推了推无措地抱着宝剑满脸通红的他，才让他收回了自己那盯着红衣人一瞬不瞬到有些失礼的眼神。 “那只是我的一具分身。”听到陆琛的解释，诸葛玉寰愣了片刻，下一秒心中便被巨大的喜悦充满——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一直以来将自己收入门下、与自己相处多年的都是陆琛的真身呢？ 后来，诸葛玉寰也曾多次见到往返于两界之间的陆琛的分身。 这些分身有时身着红衣、有时一身白袍，如果不是他们偶尔会主动露出破绽、笑着对诸葛玉寰眨眨眼，简直看起来与本体完全一致。 至少诸葛玉寰是无法分辨出来这其中的不同的。 思及此 处，已经卸甲多时、常年一身白衫的青年定了定神，看向特意为了应景佳节而换上一套大红刺绣长袍的陆琛。 …… ?原味麻薯提醒您《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不，失策了！今日我也该穿红衣才是！这样就能以庆祝新春为借口与先生同着红衣…… 想着想着，青年的思绪越飘越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被抵在唇上的一抹冰凉的甜意拉回了神。 却是陆琛注意到了自家徒弟正盯着自己发愣，于是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枝方才在上京夜行集市中购买的冰糖葫芦送到了诸葛玉寰嘴边。 “唔……这是！”接过了这枝人间界孩童才会钟爱的零食，诸葛玉寰无奈地笑笑，心中的甜蜜和不甘交织于一处，“谢谢先生，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即便口中说着如此的话语，青年也没有将这枝糖葫芦退回，哪怕他本身并不嗜甜—— 他只是一边看着他的师尊，一边将这些裹满半透明糖衣的红色果实一颗颗地嚼碎，而后吞吃入腹。 不知道是那摊贩选品不好还是这果实并不当季的缘故，这只糖葫芦所用的红果酸极了、还带着稍许不明显的涩意，正如诸葛玉寰此时的心情如出一辙。 ********** “以你当前这岁数，在修真界中正是小孩子。”转手又取出一枝冰糖葫芦送到怀中的白猫面前，垂头喂猫的陆琛并未注意到自家徒弟此时的表情，“而且，谁说不是小孩便不能吃这零食了？连猫都能吃，何况是成人……” 这话倒让诸葛玉寰微微哽住。 因一直相伴陆琛左右，这只异瞳的白猫竟也在人间界出了名，甚至跟随陆琛一同被塑成金身、搬进了庙宇，被百姓引以为神异—— 其实，这猫儿确有神异之处。毕竟，能够整整活够半个甲子的猫确实世间罕见；更别提这猫极为挑嘴，只愿入口人族餐桌上的珍馐、对那些连带着皮毛内脏的鼠鱼飞禽不屑一顾，倒真如生了灵智的精怪一般。 对此，陆琛竟也惯着它，无论什么人可入口的食物都会送到它面前。 可，可即便如此，让猫儿吃冰糖葫芦也……！ 一时间，诸葛玉寰不知道自己是该立刻上前阻止陆琛，还是该心疼自己在先生心中竟落得和那白猫一个待遇。 不，那白猫可是有先生亲自喂食，自己甚至还比不上它！ 想到这里，只觉得口中的果实突然变得更酸了一度，青年将糖衣嚼得更响了。 不过，即便食物都已经送到了嘴边，那白猫似乎却是一副没有胃口的模样，在陆琛的怀里如流体一般左扭右扭。 “它这是还在与我置气呢。”对此，陆琛做出了如此评价，让一旁的诸葛玉寰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不，大概是这猫咪寿数将至了罢。他甚至有些阴暗地想。 ——这倒也并非诸葛玉寰恶意诅咒，只因不知是从哪天起，这白猫便开始变得不如以前那般活跃 了。 就像刚刚， 如果放在以往， 看到他盯着先生看了那么久，这猫儿估计早就扑过来挠得他满脸红痕。 可现在它却只是缩在先生怀中，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诸葛玉寰便被打了脸——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这白猫突然耳朵抖了抖，无比精神抖擞地骤然在陆琛的怀中翻了个身、仰头看向窗棂外的夜空。 于此同时，一身红衣的陆琛也与那猫咪动作一致地看向窗外，微微皱眉。 察觉到事情似乎有所不对，跟随着一人一猫的视线看去，诸葛玉寰顿时因眼中所见的景象愣在了当场。 只见，上京的城市上空开始出现剧烈的空气波动扭曲，随后，漆黑一片的夜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口，一艘他从未见过的、通体纯金的巨大飞舟从中缓缓驶出。 与那煊赫无比的金色飞舟同时出现的，还有突然开始自空中洒落、覆盖了整个上京城的鲜花雨，宛如神迹一般。 于此同时，一道无比嘹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上京城。 “上界天使驾临此间，专为接引有缘人！”那声音缓缓说道，“还请此世做主之人速速前来觐见！” ********** 见到此情此景，正在上京城中夜游的人们都炸开了锅。 “阿耶，快看鲜花！竟是真的鲜花啊！” “奇了！在这寒冬腊月中竟也能凑齐百花降世，不愧是仙家手段！” “好香好香！” 各色的花朵缓缓自高空飘落，顿时便被惊讶的百姓们争抢一空。 “唉？这是隐藏节目吗？可政府下发的节日观礼清单上好像没有这个环节啊……？” 但也有谨慎的人不仅对此不为所动，甚至纷纷对这些乍然出现的花朵退避三舍。 这些人大多都是身具修为、在修真学院中进修的年轻人，这其中就包括与陆琛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两位少年。 此时，一把拉住了因好奇心驱动、正想捡拾一朵花仔细端详一番的好友，将头发高高束起的青年不认同地缓缓摇了摇头。 “不要随便去碰触这些非比寻常的物品，小心着了道。”阻止了身为普通人的好友，青年看着这漫天的落花微微皱眉，“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就让那些仙师们处理，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然而，此时青年口中的那些仙师们也都被这骤然出现的飞舟搞得措不及防。 “这根本就不是咱们魔教的飞舟……！该死，那些在两界大阵旁观测的人是都死了吗？为什么没有发出及时预警？！” “噫！看那飞舟上的图案，来者好像是那正道四圣地之一的昆仑天宫！快快启动一级防御预案！你们谁去通知教主？！” ********** 而此时，飞舟之上，闹出了不小动静的罪魁祸首们正立于宽阔的甲板之上，看着高空下的璀璨夜景啧啧称奇。 “果然，那三百年定律诚不欺我。” 为首之人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后衣带飘飘，端的是一副仙家气魄，“你看，无论之前落得如何凄惨境地，这些下界之人还不是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发展起来？” “”“” ?想看原味麻薯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那么，待会儿见了这片地界的皇帝老儿，我们还是如上次那般向他讨要十万童男、十万童女？”随即，中年修士笑着问道，“不过，我观此次下面的灯火盛景，这一轮的人间王朝似是有些强盛底蕴，倒可以将那童男女的数量加上一加……” “这倒也是，”随着飞舟的缓缓下降，看着下方那密密麻麻的攒动人流，为首的那个修士也点点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中充裕的生民之气，不由得吐露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那这次便讨要双倍之数，只再多给那皇帝一瓶驻颜丹好了。” “哈哈，时隔许久，吃腻了上界那些修士们的血肉，总算可以换换口味！”听闻此言，他的同伴也抚掌大笑起来，看向飞舟下的那些百姓们的目光中饱含恶意和食欲，“许久不尝，那童男女的滋味我都快忘干净了，这次定要吃个痛快……” 二人身后侍立左右的那些正道修士们就这样听着他们口中令人毛骨悚然的肆意讨论，眼神麻木，宛如活傀儡一般。 而在飞舟那金碧辉煌的宝光映衬下，他们看起来更加的仙风道骨、慈眉善目，仿佛真仙临世；让任何一个看到此景的凡人都不会心生怀疑。 殊不知，这套仙人的躯壳之下，竟是隐藏着无比凶恶的食人妖魔。！ 第 132 章 一个时辰前。 两艘金碧辉煌的飞舟自昆仑天宫的宗门大阵中缓缓驶出、穿过茫茫的云海,惊起一群身披霞光的浮云仙鹤。 那些头顶戴有一抹丹红的巨大黑白鹤鸟发出清脆的啼鸣，乖巧地缀在比云霞更绚丽的飞舟左右，引得飞舟之上的年轻正道修士们纷纷向它们抛掷灵谷灵果。 “嘿嘿,师兄,我们这还是第一次去下界，你经验丰富，不妨给我们讲讲那里和修真界有何不同？” 眼看着那些得了食物的鹤鸟渐渐被飞舟甩在身后，几个一脸稚嫩的筑基初期修士拍拍手上的谷物碎屑，转头便凑到本次的带队师兄面前，企图得到一些来自前辈的经验分享：“可别让我们到了下界因水土不服闹出笑话才好。” 这些筑基修士都是修真界的土著、因在宗门中表现突出才获得此次的下界机会,自然对那未曾谋面的人间界怀有着十分的好奇；而那位已到金丹期的带队师兄却是正统人间界出身、自然对下界的风物十分了解,故此被多次选作前往下界的带队向导—— 以往但凡昆仑天宫下界接引凡尘天才修道种子，每次也都会派出两艘可以承载万人的跨界飞舟,且每艘飞舟上都分配有两位化神期的宗门长老兼一位对人间界有所了解的带队金丹期弟子、五十位负责接引修道种子的筑基期修士；今年也是如此。 因距离两界界碑还有一段路程，左右也没有其他事务要忙,那领队的金丹修士倒也真的在飞舟的甲板上盘腿坐了下来、被周围的筑基师弟师妹们围了一圈，就此开始讲起了人间界的事情。 立刻，就有机灵的筑基期修士很有眼力地在甲板上铺开地毯，并将灵果、灵酒、灵茶奉上，一时间让此间画面看起来如同修真界版的茶话会一般。 ********** “要说那人间界,对我们修士来说却并非是一个好去处——” 那金丹修士也不推辞，而是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口面前的灵茶，将其中关键之处娓娓道来：“好叫大家知道,那里的灵气极度匮乏,若要在人间界单凭自己晋升练气，估计要花上超修真界百倍的时间，而修成筑基则更是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极难到达的奢望……” “而且,”他摇摇头，继续说道，“那人间界中仿佛是中了某种诅咒一般，每一轮的王朝寿命都不会超出三百年，下界之人每隔许久就要面临一波社会动荡、生民涂炭的大洗牌。” 说到此处，金丹修士的话语顿了顿。只因他也曾经历过王朝更迭的战乱，深深明白这其中所意味着的是如何的大恐怖——他的父母亲族都在某一次的乱世之中失去了性命，整个一个硕大的家族，最后竟独剩他一人有幸活到了新朝建立。 不过，后来他因身具单灵根的超强修道天赋、压着十五岁的年龄线被当初下界接引凡尘天才修道种子的昆仑天宫选中，有幸登上了那艘代表着希望的金色飞舟、就此改写了他原本生如草芥一般的命运。 ——若非如此，他说不定早已经在人间 界中化为了一具路旁无人收敛的白骨。 正因如此，金丹修士更是格外感谢昆仑天宫，也因此对宗门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归属感。 而他之所以每年都争当下界接引修道种子的向导，就是为了也能为下界的那些与他经历相同的苦命孩童们出一份力、希望能够将更多有天赋的人救出苦海。 听到金丹修士口中讲述的那些关于他自身在人间界中的过往、那些即便是轻描淡写也能从中感到无比压抑绝望的经历，周围年轻的筑基修士们都沉默了，有些颇为感性的师弟师妹们甚至为此红了眼眶。 毕竟，那些乱世中普通人的生离死别，对他们这些始终处于宗门保护下、尚且年幼的修行天才们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 ********** 一时间，因受到金丹师兄个人经历的感触，这些大多心存善意的正道修士们不由得暗暗在心中决意，下界后一定要将本次的接引工作做得尽心尽力才好、尽量多征召几个天赋高的孩童。 不过，此时的金丹修士却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在看到周围的师弟师妹们的反应后面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将自身所受的苦难伤口再一次剖开、展露于他人面前，但即便是说他故意卖惨也好，以此道德绑架也罢，他都对此毫无怨言，也从不后悔—— 只要下界能够因此多几个孩童获救，那他的这一点个人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为了调节当前人群中有些低迷的气氛，他随即将口中的话题一转： “诸位师弟师妹们也不要担心下界后会看到一副战争的乱象，毕竟，我们此时下界的时间正掐在新兴王朝的建立初期、正是那人间界重返繁荣的时间，” “……?_[(” 这样就可以既不沾染插手人间界世俗势力更替的因果，又能拯救那些有天赋的孩子了。 “因此，这次大家下界，大概率会看到一片盛世景况哦！”言毕，就连金丹修士本人都对此行产生了一丝期待，“时隔一年再下人间界，也不知那里是否又有了什么新变化……” 随着他的话音未落，金色的飞舟已经驶至两界大阵之前，眼看就要跨界而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飞舟甲板上众多的昆仑天宫修士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论是在飞舟栏杆处激动地观望罡风大阵还是在听金丹修士讲述人间界趣闻，甚至包括那位金丹修士本人在内，所有人都目光呆滞、宛如被操控的木偶一般僵硬的站起身，整整齐齐地在甲板上列队排好。 于此同时，负责此次带队的那二位昆仑天宫的宗门长老从飞舟之上的楼阁状舱室内一前一后地走出，看着这一甲板已被控制的修士们满意地点点头。 “啧啧，还真当自己是正义使者了啊……”经过那位金丹修士的时候，其中那位中年人长相的宗门长老 嗤笑了一声， ü， 已经完全被操控心神的金丹修士毫无反应。 这二位长老，自然就是套着人族躯壳的域外天魔。 这些飞舟上的修士都不知道的是，他们这一次自认为的救赎之旅，其实只是天魔在他们的脑海中编撰的一段虚假记忆；而那些被接引入飞舟之中的童男童女们，十中有九都会变作天魔们腹中的血食和开启天魔召唤大阵的人牲祭品—— 这艘金色的飞舟，并非引渡有天赋的人族孩童们前往幸福彼岸的廊桥，而是通往死亡的快速通道。 至于那对此深感感激的金丹修士，也只不过是当年仅剩十分之一、被填充了虚假的记忆、用于昭显宗门功德的幸运儿L罢了。 ********** 而此时，操纵着飞舟跨过布满罡风的两界大阵，那两个套着人皮的域外天魔轻车熟路地驶向记忆中人间界前朝国都的方向。 于此同时，另一艘金色的飞舟则停靠在了人间界的边缘，作为以防万一的接应；虽然他们做这勾当已不下数十次，且从未遇到过意外。 正好，那些驻守在两界大阵旁观测的魔修也是这般想的。 只不过，与还算谨慎、愿意坚持旧例不同的域外天魔，那些魔修们的所作所为却全都可以拉出来做反面教材——自驻守于此便从未见过上界来人、自认为修真界除了自己教主外没人会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下界，眼看这正值佳节的凡间一片热闹，他们今天都玩忽职守、翘班自去人间的庆典中玩乐去了。 因此，这些悬挂有昆仑天宫标志的飞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进入了人间界。 “喂，你们此番去耍可莫要耽搁太久，劳资现在可是饿得很！”随着飞舟距离下界的那片灯火愈来愈近，为首老者手中的传音石中流出留守后方的那两个天魔同伴的吆喝声，“快快将那些童男童女们收敛一波，先饱腹了再论其他！” 是的，不止昆仑天宫，其余的那些有域外天魔混入的正道门派也都在近些年来重启了下界接引正道修仙种子的旧例，其中所采取的借口也于当年的人族妖族大战时破例招收人族战力一般—— 只是这次，这些正道门派的敌对方由妖族变成了魔教。 为了在接下来的正魔大战中占据优势，培养更多的正道修士自然是有必要的；很快，这些披着人皮的天魔们的提议就得到了各大正道宗门的通过。 如果这件事的发起人和执行者真的是人族正道修士的话，对人间界的人民来说倒也不是坏事。 不过，坏就坏在，每一次的下界接引一般都是由天魔们亲自出手。 这些天魔虽然表面仍然伪装着被夺舍修士本来的化神期修为，实则因在修真界中卧底已久、祂们大多早就已经靠吞噬修士们的血肉功力纷纷步入大乘；如此，祂们篡改起那些只有金丹筑基期修士们的记忆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每次到了人间界，祂们也都是自己先饱餐一顿，而后扣留所 征收修道种子中的九成用于在上界召唤新的天魔同伴，只留一成拿去宗门交差—— 因着一直以来没有任何知情者前去举报，再加上这些正道宗门中也有祂们的同伴接应遮掩，这等恶事竟也一直被祂们平安无事地隐瞒到了今天。 “哟，没想到凡间三百年过去了，这名为上京的都城竟然比我们上次来时还要繁华许多！”随着飞舟破开上京城市上空的天幕、缓缓下降，那个套着仙风道骨老者壳子的天魔出言赞道，“观其灯火更胜其他城市，大概本次的王朝也将其沿用为国都了罢。” 就像人类无法理解域外天魔们的种种血腥残忍的癖好一般，这些天魔们也无法理解这些凡人为何会仅对将同一个城市设置为国家都城情有独钟。 ——无论朝代如何更迭，但会被设立为国都的城市却还是只有那寥寥几个。 不过，这对天魔们来说倒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这大大地方便了他们前来寻那人间界名为“皇帝”的掌权者，让他帮忙搜寻适龄的童男童女。 ********** 要知道，最开始没有经验的天魔们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王朝更迭时间，每次下界也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来搜集修道种子。 结果，他们很快就发现，那些有天赋的孩子们往往都是陷于战乱的人间界中最先被波及死亡的人，而靠自己去一个个村落城市中搜寻征召孩子的速度又十分的缓慢；反倒是盛世中的皇帝一句话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为他们征收来上万的合格目标—— 只需要他们对那皇帝许诺几个关于长生的秘方、送上几瓶劣质的丹药，便可哄得他甚至甘愿将自己的亲生子女拱手相送。 啧啧。被这人间的至高掌权者左一句“仙家”右一句“仙师”地喊着，住有琼楼玉宇、食有好酒好菜的被人伺候着便有童男女自动打包送上门来，不比那劳心劳力地去乡野间搜人强数百倍？ “不知道这个王朝中的皇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最好也如上一个那般好糊弄……” 一边想着，一边通过上品传音符将征召帝王前来相见的话语广而告之、顺便把那些会渐渐消除凡人记忆的花朵抛洒而下，须发皆白的天魔老者已经端上了那副仙师的架子，心中生出了些许迫不及待。 ——他方才可是在人群中见到了不少年纪轻轻就已经身负练气修为的极品少年少女，这可是他几次下界以来头一次见得如此景象，一时间只感觉心中的食欲更是旺盛了几分。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完全与他本来的预想相悖。 只见，还未等那金色的飞舟彻底落地，整个上京城内最高的那座楼宇中竟一跃飞出了一红一白两个身影。 其中，为首的那个一身白衣、脚踏一柄金色宝剑的青年只几个呼吸便已经来到了飞舟之前。 “我便是此间的掌权之人。”那白衣青年冷冷地与飞舟上的老者与中年人对视，目光中毫无之前那些凡人皇帝见到他们时会流露出的崇敬或怯意，而是充满了警惕 的审视：“诸位喊我来此有何贵干？” ……开什么玩笑？人间界这次的皇帝竟然本身就已经达到筑基期了吗？！ 在看到诸葛玉寰那张过于年轻的脸的一瞬间，老者与中年人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满的不可置信。 ——就凭人间界内的灵气充裕程度，这皇帝年纪轻轻竟然就能修炼到筑基，他是变异了吗！！！ 而且，观其御剑飞行的姿态，他竟然还是个剑修…… 好家伙，这下那些准备好的长生托词和劣质丹药算是用不上了。 然而，还未等这两个天魔在心中盘算好接下来到底要怎样蒙骗面前的青年修士，更令他们无比震惊、甚至想要立刻逃离当场的事情还在后面。 因为，他们随即便看到了那抹从诸葛玉寰身后走出的红影。 “你……你是！”脑海中关于这位红衣人的外貌记忆顿时便被激活，那个中年人直接控制不住高呼出声： “魔教教主——陆琛！！” ********** 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无数次在整个正道人尽皆知的通缉令中看过这张脸，两位天魔绝不会错认，眼前的这个红衣人定是陆琛无误。 可人间界的皇帝竟然和被整个正道通缉的魔教教主扯上了关系，这简直……！ 与有些慌乱的中年人不同，立刻从中察觉到了些许阴谋苗头的白发老者深深皱眉，当机立断地启用了随身携带的消息传送符。 不行，必须将这个大消息传给同伴们！ “哦？魔教……！”仿佛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那个一身红衣的人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但下一刻，他的笑声便停止了，只剩下眼中好像看到了脏东西一般的厌恶。 “我倒是不知道，这三界间还有什么能比【你们】更有资格称之为魔……”下一秒，那人轻声呢喃，可他的话语却在二位天魔的耳中响如惊雷。 此时，在陆琛的注视下，位于这两位修士头顶好感度条的底端标注中的、那大大的【域外天魔】四个字已经让祂们的真实身份一览无余。 “那么，你都知道些什么……？”老者和中年人的脸上也都失去了本来的笑模样，他们盯着陆琛的目光中渐渐染上了深深的不善和鲨意。 “我知道，你们既然来了人间界，就别想离开。”然后，祂们便得到了陆琛如此语气漠然的回答。 “……啧！你现在也就只有筑基巅峰修为，就算捎带上你身旁的那个筑基初期的小鬼，也妄想能打过我们这一飞舟的筑基修士？！”听闻此言，那中年人随即便嗤笑道，“还想将我们留下？不要白日做梦了——我看这人间界倒是更合适给你这魔道头子作坟墓！” 可是，还未等他操控身后的筑基修士们一同对陆琛发动攻击，便看到那红衣的魔教教主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巨大圆筒状物品，瞄准了祂们所乘坐的飞舟。 下一秒，一抹骤然闪耀于天地间的白光完全笼罩了这一整方空间。 心中莫名浮现出巨大的危机感，老者和中年人拼劲全力，将飞舟的防御罩开到了最大、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两界的边界逃离，同时召唤出了身上所携带的全部防御宝具—— 可是，仍然无用。 所有的防御都如碰触到热刀的油脂一般，只一瞬间便被那白光直接融化掉了。 最后，在距离两界边界只有一步之遥的高空之中，那抹白光终于追上了正在疯狂逃逸的金色飞舟。 “这……这究竟是……！！！” 在思维仍然存在的最后一秒，老者眼前恍然浮现出那个红衣教主方才对他比出的那一个口型。 他说。 “砰。”！ 第 133 章 “砰——！！！”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包括上京城的全部居民在内，小半个人间界内的凡人都同时看到了那一朵绽放在高空中的巨大烟花。 连环爆炸产生的火光在将漆黑一片的夜空染成橙红色后便生出了滚滚的暗色浓云，而后,一颗璀璨的流星从云层中钻出、划过夜空,向着地面的方向直直坠落—— 这自然不是流星，而是那艘已经化为火球的金色飞舟的残骸。 “走，去看看。”见此情况，陆琛将手中那模样奇怪的圆筒武器收入储物袋，一边与诸葛玉寰一同前往那流星所坠落的方向，一边发动传音符、立刻调集驻守下界的魔教下属们前去拦截这块飞舟残骸,避免它砸入凡人的城镇造成人员伤亡。 最后,匆匆赶来的众人是在一片开阔的荒原上发现了那艘几乎被完全焚毁的飞舟。 按理来说，被炮火正面击中,再加上从那么高的空中直坠、就连飞行载具都已经彻底损坏，那些乘坐飞舟的乘客也应该无人能够生还才对。 可是接下来展现在诸多魔修们眼前的画面,却让一身修为已经达到人间界的限制界限、早就能够寒暑不侵的他们全都感到遍体生寒。 ********** 这片荒原原本被大片大片的、覆有白雪的干枯杂草和灌木覆盖，现在却被那坠落的燃烧飞舟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中四溅而出的火星也将那坑洞周围一圈的草木全都付之一炬、只留下了一层黑色的薄灰。 此时，那游荡在荒原上的寒风吹过深不见底的坑洞之中、发出阵阵如鬼哭般凄厉的尖啸声；搭配上宛如直通阴曹地府一般的黑色大坑，若是胆量稍小些的人怕不是会吓得立刻逃离这里。 但在场的诸位都是曾经历过尸山血海的魔修,自然不会对此心生惧意；就连其中唯一一个不是魔修的诸葛玉寰也曾身为阵斩万人的大将军，面对如此情景也就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于是，在众人的合力之下,那些零散的飞舟残骸很快便被从深坑之中打捞出来、一件一件地放置在这大坑的边缘。 本来如果事情就此顺利进行下去,也就只是一次普通的关于新式武器对敌巨型飞舟的效果测评罢了；然而，就在那些匆匆赶到现场的天工阁的炼器师们正在用工具测量飞舟残骸上的受创程度时，突然一阵喧哗从正在进行打捞作业的人群中传出。 “这是什么东西？！等等,这坑底似乎有活……！” 率先发出惊呼的是一位正在坑底进行打捞的魔修，可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便直接戛然而止。 而后，更多短促的惨叫声从坑底响起，随即四五个浑身带伤的魔修从坑洞中逃出；紧接着，一只由无数人类枝干躯体拼凑而成的巨大异形怪物从那黝黑的洞穴深处窜了出来，向着坑洞边缘对此猝不及防的众人发出了一声扭曲的嘶吼。 ********** 那怪物是由无数被烧焦了的人类断肢、躯干和头颅拼凑而成 ，其间夹杂着少数几个新鲜的人首和躯体，宛如一坨由尸/块/缝/合而成的肉球—— 陆琛定睛一看，很快分辨出那些表情极度扭曲的新鲜人头的原本持有者正是那几个消失在坑底的魔修；而那些被烧得面目都有些模糊的头颅里则隐隐透露出当时乘坐飞舟的五十个昆仑天宫修士的影子，并那个身为域外天魔的中年人一起，被血肉膈膜等组织牢牢地粘合于一处。 随着那怪物从坑底爬出，一股烧焦的烤肉味儿混杂着浓郁的尸体腐烂的臭味铺面而来，被荒原上的寒风瞬间吹得四散。 在这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气味的肉堆之中，唯一保存完整的就仅有一具老者的尸骸。 与那些正在不断发出无意义嘶吼声的头颅和试图攻击周围魔球的躯体断肢不同，深深埋入肉球中心位置的老者闭口不言、面部表情也非常祥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可很快，在众目睽睽之下，老者身上焦黑的碳化表壳竟在不断剥落，无数淡粉色的肉芽从其中钻出、生长，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重塑了血肉肌腱、恢复了正常皮肤应有的软弹；而与之相对的，则是那些正在迅速干枯萎缩的人类躯干。 看着老者头顶比此时的夜色还黑的好感度条和那进度条下的注释文字，陆琛默默垂眸，将魔剑奈落握在了手中。 只短短一瞬，他便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怕不是当那威力巨大的炮轰降临之时，那只套着老者壳子的域外天魔于顷刻间便吞噬了飞舟之上包括祂的同族在内的所有生灵，以五位十筑基、一位金丹及两位大乘、共计五十三位修士的浑身血肉精华硬抗爆炸，最后竟然也侥幸得活。 而后，靠本能袭击了毫无防备的几位魔道修士、吞噬了新鲜人族血肉，天魔老者的恢复能力更是加速了许多，现在眼看着就要长出须发、恢复自身的意识了。 然而陆琛却不会给祂这个机会。 下一秒，魔剑奈落出鞘，剑光乍现！ ********** 当那抹沾染血色的剑光划破黑暗之时，因事发突然，包括第一次见到域外天魔真身的诸葛玉寰在内，所有人都盯着那从坑洞中跑出来的怪物愣住了片刻。 当他们回过神来，所见的便是他们的教主/先生将那肉堆中的白发老者头颅一剑枭首、拎在手中的画面。 那老者的头颅似乎正是怪物的核心所在——在失去这颗头颅之后，那些方才还在嚎叫的头颅与舞动的肢干便顿时彻底地安静下来，变成了真正的尸/体/碎/块。 而那颗老者的头颅……却似乎仍然还活着。 那头颅被新鲜切断的脖颈处竟然又瞬间生出了无数的蠕动肉芽，仿佛具有自主意识一般地蠕动摇晃；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在场修士们都皱起了眉，整个荒原陷入了一片寂静，徒留凄厉的风声一刻不停。 这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 即便长着与人类一般的模样，但这诡异变态的再生能力也绝对不会是人族所能够拥有的…… 一时间，无数隐晦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而来，全都聚焦于陆琛手中所提的头颅之上。 而注意到这些目光的陆琛，则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即便是他也没能预料到，这些天魔们下界的时间竟然会比预想得早这么多。 看来，要将域外天魔的相关消息提前透露给驻守下界的这些魔修们了。 而且，根据本次的使用反馈，新式武器的威力还要再加大些才好——不然，如果天魔真正入侵人间界时出现今日的情况、真的被那天魔混入凡人之中，那对人间界来说便是巨大的灾难。 只不过，如果要再加大这些武器的威力，那其产生的后坐力却不是练气及筑基修士们能够承受得了的了，故此又需要从长计议，说不定还得搞出一套可以自动索敌、发射导弹的装置才行…… 目光扫视了一眼深坑旁的飞舟残骸和那些炼器师们，陆琛感觉有些头疼。 ——想要让之前还在搓炉炼丹的修真界修士们一步就跨越到数字编程时代，属实是有些离谱。 ********** 但一想到那些潜伏在修真界内多年、隐藏的修为大多都已经达到大乘的域外天魔，再看看只有大乘初期便可称之为正道第一人的沈屹川和已经人才青黄不接的修真界修士们，陆琛又不由得在心里摇了摇头。 想要消灭这近百个在名门正派中掌握话语权的天魔，光凭半步登仙的陆琛自己绝对是做不到的。 虽然他也曾经将魔域内的天魔们清扫一空，但那全都是建立于天魔们对他并没有产生警惕的前提下，以一对一地突然袭击、逐一击破；一旦这些天魔对他有所警觉、联合在一起，那便再不是陆琛一个人能应付得了的了——除非发动修真界的全部修士、使用人海战术一起对祂们发起攻击。 可这却极难实现。 先不说有多少正道门派会愿意相信身为魔修的陆琛的解释，单论各自为政、各执己见的正道各门派本身便使得正魔联合抵抗天魔一事难上加难。 此时陆琛倒是有些庆幸他穿来时原身已经叛入魔教，让他得到了一个能够统一听他指挥、涵盖修真界半壁江山的大势力；如果他现在还持有的是正道身份的话，各种手段反倒不方便施展开来了。 如此，最理想的情况反倒是将那些修真界中的域外天魔们引到下界，将祂们的修为统一压制在筑基期后再一网打尽…… 思及此处，陆琛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己留在白昙清那里、用来钓鱼的那张定位符。 只希望他此世的这位师弟可莫要让他失望，能用那饵料多引来几条大鱼才好…… ********** 不过，陆琛不知道的是，即便不动用留在白昙清那边的后手，他这次炮轰飞舟的举动就已经直接将那鱼塘中的大鱼都给炸了窝—— 因被惊动的鱼的数量实在太多，它们甚至都已经决定联合在一起，将那垂钓者化为鱼腹中的食粮。 就在那艘被击中的金色飞舟化作流星 砸落地面的同时，另一艘停留在两界边缘、以作接应的飞舟直接如惊弓之鸟一般加速逃离了人间界，因逃跑速度极快而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直到通过罡风大阵返回了修真界，在返回昆仑天宫的路上，飞舟中的那两个域外天魔才在操控住周围的正道修士后，从储物戒中掏出了来自那位天魔老者发来的传讯符——刚刚收了到同伴发出的顶级危险预警祂们立刻就选择了速速逃亡，因逃得太急，甚至都没时间开启传讯符一看事情的究竟。 然而，在看完传讯符中的内容后，这两位天魔的脸色都变得难看极了。 “什么？魔教教主陆琛竟然不知何时跑到了下界，还疑似挟持了人间的当代帝王？” “……还有，那陆琛口中的‘这三界间还有什么能比你们更有资格称之为魔’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二魔心中惊疑不定，看着这内容播放完毕的传讯符心乱如麻。 “兹事体大，不如通知其他同伴，大家一起商讨一二？” 最后，其中的一个天魔出言问道。 “……理当如此。” 祂的提议立刻便获得了另一个天魔的认可，并立刻开始了行动。 至此，传讯符中的消息便如四翼的青鸟一般自一个天魔那里传至另一个天魔；时隔近千年，涵盖了整个修真界内全部天魔的【域外天魔集会】再一次被开启。 这一次，祂们商讨共同清除针对的对象是陆琛及在他掌控下的魔教。 而在上一次，那个被祂们联合处决的势力，名为【天机阁】。！ 第 134 章 那艘金色的飞舟于人间界爆炸后的第五日,就在昆仑天宫内部还在为如何应对此事而争论不休的时候，修真界内某处少有人迹的废墟遗迹地宫之中，近百名身份不明的修士就已经聚集于此。 或许是因为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于人前,即便已经身处这座本就光线晦暗、令人视线受阻的地宫，这些“人”也大多恨不得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祂们或是头戴面具或是身穿遮面斗篷,抑或随身携带幻术法器,修改身形、顶着一张假脸,一时间手段尽出,倒也称得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显而易见，这些修士们就是前来参加所谓域外天魔集会的域外天魔。而结合位于宫殿内室中的那一套与魔教祭天殿内如出一辙的召唤阵与血池,这地宫自然也是祂们的一处秘密据点。 此时，天魔们分散在地宫四处、围成一个近乎于圆形的大圈,彼此间隔出安全的距离；再加上祂们遮掩身份的行为，明显是对其他同族心怀防备。 ——作为数量极少的修真界卧底，之前就有互相明晰对方身份的天魔因私魔恩怨煽动人族修士鲨死同族的先例。 而且，就如之前那个昆仑天宫的老者所做的那样，天魔也是可以吞噬同族的。有时候，这些侥幸应召唤下界的幸运天魔们甚至会想，现在那些留在仙界、已经吃完所有仙人血肉的同族此时是不是已经陷入了互相的厮鲨之中…… 蓝绿色的磷火在血池四周燃烧着，发出“噼啵”的微弱爆裂声响；安静的地宫之中无人说话，只有一个站在圈子中心、手持传讯符的域外天魔在播放符中的录音。 【……啧！你现在也就只有筑基巅峰修为,就算捎带上你身旁的那个筑基初期的小鬼，也妄想能打过我们这一飞舟的筑基修士？！】 伴随着高空中呼啸的风声,中年男人浑厚的嗓音和嗤笑从那传讯符中清晰地传出,回荡在空旷的地宫之中。 【就凭你还想将我们留下？不要白日做梦了！我看这人间界倒是更合适给你这魔道头子作坟墓……】 “不是此处，将符中的讯息再往前调片刻。”突然，一个一听便是刻意调整过音色的低哑男声响起,打断了传讯符的播放。 “是，盟主。”那圈中的天魔竟也十分顺从地点头称是，立刻将那传讯符向前调了数刻，播放出众魔都无比关心的那句重点—— 【我倒是不知道，这二界间还有什么能比你们更有资格称之为魔……】 下一秒，一句声音极低的清冷呢喃出现，顿时让在场的所有天魔都深深地皱起了眉。 ********** 就算是在参加集会前已经对这句话有所耳闻、也已经当场重复地听了数遍；可每当其在耳畔响起，这些域外天魔们都仍然会为话中隐含的内容感到胆战心惊。 “如何，诸位？”就在此时，那低哑的男声再次发言，“已经听了这么多遍，想必大家也该在心中对此做出判断了罢。” “虽然这句话也 可以用那个叛出正道的魔教教主对名门正派心怀怨恨、故此口不择言来解释， 但我们现在已经承担不起错判的损失啦。”环视了一圈比上次集会减少了不少人数的同族们， 那声音的持有者缓缓说道。 本来域外天魔在修真界内的数量就不过百，可这一次集会到场的人数竟然只有四十不到、几l乎减员了一大半—— 这几l乎是自天魔降世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异常情况。 这么多同族在修真界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可若非本次的集会，包括他在内的众魔甚至对此毫无察觉。 而且，那些消失的同族大多都是夺舍了魔道修士、一直在魔域活动的老资格天魔…… 目光扫过在场的众魔，被称为“盟主”的天魔的心越坠越沉。 ——这么多身处魔域的天魔竟会同时消失，单凭这一点，那个名为陆琛的魔教教主便已经可以称得上十分可疑了。 ********** 数千年前，魔道正道两分，分别在魔域和名门正派中卧底的这些域外天魔们也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派系。 或许是因为自持自身是最先降临修真界的老前辈，或是受到了被夺舍魔修们肆意妄为的性格影响，留在魔域发展的那些天魔们行事要更为嚣张一些，互相之间也联系得更为紧密、从不遮掩自己的身份；与常年卧底正道门派、久而久之性格变得愈发谨小慎微的其余同族形成了鲜明对比。 虽然下界的天魔们自发性地推选出了一位“盟主”，可魔域的天魔们却另有一位领头人，那便是曾找上陆琛却被系统鲨灭、已在魔教中身居高位的某位太上长老。 虽然天魔盟主也曾劝说过那位魔教长老，即魔域中的天魔们最好不要互通姓名身份，以免被人修发现端倪、一网打尽，但却被对方回以冷嘲热讽。 “啧啧，看来卧底正道门派这些年已经将你们的胆子都变小了！”当时，那顶着魔教太上长老的天魔不屑道，“就算被人族发觉又能如何？无非就是这世间再多几l个天机阁罢了！” 但现在看来，那些卧底魔域的天魔们终究是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某个未知的人族势力以此将修真界内的天魔数量直接腰斩、几l乎是千年以来域外天魔在此世遇到的最糟局面—— 要知道，因魔域内一向鲨戮和争斗不休、正好为天魔搜集人牲提供了绝佳的良好条件，故此，魔域内的天魔数量一直都是比卧底名门正派的天魔们多的。 而那些夺舍了正道修士的天魔们，则很少有机会能够凑齐血肉祭品召唤新的同伴降世。在极度敌视邪魔外道的正道门派中，他们能够保证自己不被发现就已经很不错了。 更别提近年来妖族已被人族彻底消灭、正魔大战又暂停了数年，这些卧底正派的天魔们就连从战场获得人牲的渠道都被斩断，也难怪祂们会将目光转向人间界；再加上最近修真界内的灵气含量愈发下降、人族修士们的平均修为逐年降低，就连能够承受天魔夺舍的化神后期修为的祭品都不好挑 选了—— 因此， ， 当前修真界内的天魔数量得不到补充、又面对被人族发现身份的危机，属实是到了危及种族存亡的生死关头。 “无论陆琛和他手下的魔教对我们的存在是否知情、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天机阁，”一时间脑海中划过诸多思绪，那所谓的天魔盟主沉声说道、令周围的天魔中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我个人还是觉得宁肯错杀不可放过比较好，诸位觉得呢？” “那么，老规矩，举手表决吧。”言毕，他一边说着，一边率先举起了手。 霎时，在青绿色磷火的映照下，无数只手同时高高举起、于此刻宣告了那名为陆琛的魔教教主与魔教的结局。 ********** “很好，”发现在竟无一魔没有举手，那盟主欣慰地点点头，“既然大家都对此一致通过，那我们今日便决定好前往人间界的人选，以求兵分两路将那陆琛连同魔教一同剿灭……” 不过，出于内心深处的某种直觉，这位天魔盟主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修真界发动正道势力对魔教展开围剿，而没有选择看起来更为轻松的下界征伐任务。 看着那些对下界清除魔教势力信心满满的同族们，不知为何，天魔盟主却反而产生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随即，他的耳畔莫名地再次响起了传讯符最后一秒录入的、那音量大到令人听完后会产生隐隐耳鸣的爆炸声，和制作传讯符的天魔老者最后发出的那声无比惊恐的颤音—— “砰。” 于此同时，在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魔域·魔教魔宫，正在被诸多天魔讨论的陆琛将一枚阵棋放在了面前写有昆仑天宫之名的沙盘坐标之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发生在下界的事情大家也都已经知晓，正好魔教也做好了开启正魔大战的准备……” 此时，这副一比一复刻修真界地图制作而成的沙盘中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各色阵棋；而那位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的操盘手声音淡淡，仿佛在谈论一件最日常不过的小事一般，顷刻间便已经决定了整个修真界正魔两大势力的未来。 “二日后。”看向一旁的诸多魔修下属，在众人或是激动或是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身红衣的年轻魔教教主轻声说道。 “——我要这修真界，再无昆仑天宫。” ********** 一直到离开魔宫的会议室大殿白昙清的精神都是飘着的，始终无法找到落地的实感。 他的脑海中一直循环回放着方才陆琛对昆仑天宫冷酷无情的宣判，眼前却再一次浮现出当初陆琛叛出宗门后剑阁那遍地尸海的画面。 此时，最近一直都在拒绝深入思考关于陆琛的诸事、佯装鸵鸟的白昙清终于被逼着直面即将开启的正魔大战，并即将变成发动这场战争的刽子手之一。 不，并非即将。实际上他已经是了。 为了更好的卧底魔教，白昙清的双手早就不 可避免地沾染了无数正道修士的血。 可这一次不一样。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如果正魔大战被开启， L?[(， 即便你和被鲨的人素未谋面，之间也从未有过仇怨。 所以，你得做些什么，白昙清。那声音说。你【明明可以】阻止这场战争的。 只要，你清除掉那个开启战争的人。 它说。 都已经这么久了，你难道还没有下定决心吗？你莫非想要看到发生在剑阁的惨事一次又一次地在其他大小宗派上演吗？你莫非想要看到尸横遍野、修真界被鲜血染红吗？ 不知不觉间，已经返回了魔教右护法的府邸、呆坐于书房暗室中的白昙清已经将那张陆琛留给他的定位符握在了手中；因过于用力，那鹅黄色的符纸都被他攥出了深深的印痕。 “我要以真身下界一趟，做些安排，如果未来天魔攻破了修真界，那人间界的人族就是最后的火种……” “右护法，我能信任你吗？” 一瞬间，一身白衣的陆琛在下界前所说的话在他的耳畔再一次响起，与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交织于一处，渐渐变为令人无法忍受的嘈杂噪音。 ********** 陆琛是正义的，是身有苦衷的！你之前也不是下界看过了吗？你的师兄真的有在救济万民，重整乱世——这样一个心怀天下、连没有修为的凡人都能温柔对待的人怎么会毫无缘由地做出那些恶事呢？！ 陆琛是邪恶的，是的无可理喻的！你莫非会相信一个预言中注定将要搅乱二界的魔头？好好好，就算他身有苦衷，那接下来他将会发动会造成死伤无数的正魔大战，到底是怎样的苦衷才能与成千上万修士的性命相抵？！ 相悖的念头又开始在大脑中互殴，一时间白昙清甚至产生了陆琛是否会有两个做主意识的猜想—— 若非如此，又该如何解释这人一直以来无比矛盾的所作所为呢？ 不过，陆琛是否体内有两个意识姑且不提，再这样想下去，白昙清感觉自己会先因纠结而分裂成两半。 就在白昙清为此深感头疼的时候，突然，他的右手食指处那枚伪装成储物戒的通讯戒指有节奏地亮了起来，令这位剑修卧底顿时变了脸色。 持续地二长光并两短光，那是来自于他的剑宗对接人发起的通讯申请。 有些慌乱地将那张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定位符塞进储物戒，白昙清在迟疑了片刻后还是接通了这个通讯。 在通讯被接通的那一刻，戒指上方顿时出现一片蜃景，显示出通讯对面的场景景象。 出乎白昙清预料的是，这一次出现在通讯对面的却不止那一位日常负责与他保持联络对接的剑宗宗门长老—— 当前的蜃景之中竟包含了整个剑阁的宗主会议室，包括在沈屹川生死不明后临时代理的宗主和副宗主、并剑阁的一百五十八位长老，整个剑阁的高层竟全部聚集于此。 而此时，这些人的目光全部都看向了他。 在经历了一段令人不适的沉默后，最后还是那位剑阁的代理宗主率先开了口、看向剑修卧底的目光中带着某种复杂的审视。 “白昙清，”他说，“关于陆琛、关于魔教，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对我们说的吗？”！ 第 135 章 剑阁代理宗主的话语尾音久久地回荡在剑阁的会议室内,与百余名长老的目光一同由那通讯戒指上方的光幕传达至万里之外的魔域，让白昙清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但很快，卧底魔教多年的经验便让他迅速调整好了自己,就连呼吸也变得平和无比，不露一丝破绽。 属实是没想到,这些往日里惯用来欺瞒魔修的小手段竟会有一天用在自己的宗门长辈身上…… 微微垂眸、心中暗自苦笑了一声,本意并非如此的白昙清握紧了双拳。 可今日他突然收到的门派质询又透露着十分的古怪。 要知道,之前陆琛为了揪出卧底的域外天魔已经将魔域整顿一新、翻了个底儿朝天,连带着那些正道卧底们也都纷纷被抓落网；至少就白昙清所知，除他自己外,目前还能接触到魔教高层事务的正道卧底已经十不存一、几l乎全军覆没。 但观其视讯对面宗门那般长老全员到齐的大阵仗，却是明显收到了些许风声、并且已经对他的立场产生了怀疑的样子…… 而一旦卧底被将他派出的势力怀疑,那他就离被放弃或废除不远了；哪怕白昙清本是整个剑阁都钦许的下一代宗主继承人，哪怕众人皆知白昙清的修行速度冠绝正道年轻一代也是一样。 毕竟，现在的白昙清在剑阁中可谓是孤立无援。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师尊现在还躺在冰棺中生死不明；曾身为剑阁大师兄的陆琛又叛离了门派、做下诸多恶事，以至于其师门所属的、本为剑阁骄傲的剑道三十六峰之首的天齐峰都在宗门内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变得人人避之不及、风评尽是恶名。 正是为了给师门正名，白昙清才会坚持继续卧底魔教的任务。而且，不止他一人在为此做出努力—— 白昙清前脚再入魔教成为卧底，师门中的三师妹花鸢月和小师弟丹文星后脚就紧跟着进入了魔域之中，因斩鲨魔修数量太多而直登魔域正道修士的排行榜前列，甚至多次因此身陷险境都毫无退意。 如今,原本性格天真烂漫的三师妹已经变得无比鲨伐果断，本来与世无争的小师弟也变得沉默寡言；只能说,陆琛的叛逃真的改变了很多人。 当初再一次重返魔教的白昙清也是对陆琛怀着无比深沉的恨意的,即便现在他的心有了些许动摇、那恨意已经被稀释了很多，但陆琛曾经对其他人造成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思及此处，再次昂头与那蜃景对面的剑阁高层们对视,白昙清已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天齐峰，绝不能因他再一次沾染污点了。 “宗主这话可真是让昙清不知该如何回复，”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意，一直以假面示人的剑修卧底言之凿凿：“魔教这边的情报向来都是每隔半月向宗门汇报一次，昙清自认为从未懈怠瞒报过一次。” “反倒是今日还未到既定的汇报日期便被您及诸多长老发起了问询，想必是您得到了来自其他渠道的消息？”似乎是为宗主话中的怀疑感到 有些委屈， 他随即话锋一转， 反客为主道：“不如和我说说，这样我也能为您及诸位长老参详一二。” 面对宗门上层数百名修士质疑的目光，一身黑衣的剑修卧底言语间落落大方、丝毫不惧，似乎真的值得信赖，一时间取得了在场大部分人的信任。 却不曾想，此时视讯对面的那些熙熙攘攘的剑阁长老们之中，已经有一双阴狠的眸子盯上了他。 ********** 那双阴狠眸子的主人自然是隐藏于剑阁中的域外天魔。 因剑修向来难以被邪魔蛊惑，再加上身为修真界剑道宗派第一的剑阁对门人弟子的要求极高的缘故，几l千年来整个门派中也就成功混进一个天魔。 为了不暴露身份，这个天魔在剑阁中也一直数千年如一日地如履薄冰、兢兢业业、从未在明面上作恶，就连自身修为也大多都是自己苦修而成，少有吸食修士血肉功力的经历；如此，祂才以合体修为混成了剑阁长老。 可如今，祂这枚埋在剑阁已久的暗棋却是已经到了不得不被启用的时候了。 那日，天魔集会的消息交流环节，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险，祂还是将所知的剑阁内的情报如数说出。 “你确定沈屹川的命灯竟还亮着？”听闻祂的汇报，那位盟主深深地皱起了眉，心中对陆琛的怀疑又添几l分，“明明躯体都已经生机断绝命灯却还未灭，当真奇怪……” “你在剑阁内亲自动手容易暴露，就不要多生事端了，”最后，沉思良久的天魔盟主缓缓说道，“不过，据你所说，那陆琛的师弟不正是为了证明师门清白而在魔教中卧底、甚至还坐到了右护法的高位吗？” “现在可不正是有一个顶好的令他自证清白的机会？”祂满怀恶意地说，“你就推动剑阁下令，让这个名为白昙清的修士想办法亲手手刃师门叛徒。” “——让他返回剑阁时，务必提着那陆琛的头颅来见。” ********** 是以，自集会返回后，那披着剑阁长老皮相的天魔便立刻面见了当今剑阁的代理宗主。 “最近来自魔教的情报内容愈发缺乏重点，似乎有刻意遮掩的嫌疑。” 歪打误撞地猜中了实情，那天魔表面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地为宗门考虑的模样，将白昙清还没来得及整理措辞汇报的、那魔教在下界布局，损毁昆仑天宫招收正道种子的飞舟的消息呈上：“并非是我想要怀疑昙清那孩子的对宗门的忠心，而是若论亲疏远近——” “虽然我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师门长辈，但那陆琛毕竟是将他一手带大的师兄，”看着代理宗主动摇闪烁的目光，天魔进一步蛊惑道，“时间长了，会心软、对陆琛产生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你是说，白昙清有叛教资敌的嫌疑？”看完那枚写有昆仑天宫情报消息的玉简，剑阁代理宗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真的如这位长老所说的那样，这昆仑天宫在下界遇袭的消息已经在修真界的黑市中 传开的话， “”♀_[(， 那天魔长老反而退了一步，为白昙清找补：“毕竟魔教那边的情况不明，也许昙清的发回的情报延迟也是事出有因。” “不过，”他随即补充道，“不管昙清是否叛变宗门，我们不妨亲自问他一问……” 而后，图穷匕现。 “届时，宗主您也可以借此机会提出让昙清刺鲨陆琛，以此证明他对剑阁的忠心。” “……”这话让那代理宗主愣住片刻，看向这位长老的目光带上了少许意味深长，“据传闻，那陆琛的修为可已经是半步大乘。” 而白昙清现在修为却只有合体初期。 让他从一个卧底情报人员变成刺鲨者正面对上陆琛，几l乎就是让他去送死。 “当时陆琛能够成功跨级戮师成功，没道理昙清这个师弟做不到吧？”天魔长老敛眸，一副纯良模样。 “昙清毕竟是沈宗主的弟子，还是下一届宗主的人选……”微微皱眉，代理宗主心中有些动摇，但下一秒便被那天魔的话语说得哑口无言。 “但现在的宗主是您。”那魔头缓缓说道，室内的长明灯将祂黝黑的影子映在宗主大殿的白色墙面之上，随着灯内烛火跳动的节奏扭曲得不似人形。 “想必能够亲手为沈宗主亲手报仇、清除师门败类，昙清必定也会对此甘之如饴的……” ********** 直到说动剑阁代理宗主对白昙清的处理下定决心，又包揽了与其他正道门派联合、一同下界清除魔道的带队任务，那天魔长老才施施然从宗主大殿中离开。 最后回头看了眼那座屹立在风雪之中、无比大气磅礴的宫殿，天魔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 即便是再正派的修士，在涉及到自身的利益时便往往会晕头转向失了理智，变成一头只要一根胡萝卜便能驱使的蠢驴。 这便是人族性格中自带的劣根性。 只要是人便会有弱点，那些一心为公、甚至不惜自身性命的圣人也只会存在于虚构的话本故事之中。 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祂们这些下界的天魔才能以少胜多地将这些人族修士们耍得团团转。 而只要人类的这一劣根性存在一天，诸如天机阁和那陆琛之流就永远不可能取得成功。 结束了脑海中的回想，再看向蜃景对面的白昙清，天魔的眼中甚至带上了些许怜悯。 但这一丝怜悯却也与他那看乐子的心情并不相悖。 那么，昙清师侄…… 隐藏在人群之中，那天魔面上恶意的笑容愈扩愈大。 师门的清白和你那师兄的性命，你会如何选择呢？ ********** 就在身处密室之中的白昙清背后被冷汗浸透的时候，正被诸多修士们念叨的陆琛却叫住了处于夜巡途中的宋隗舟。 “宋副教主。” 稍显冷清的话音未落，一枚系着红绳的玉饰便被陆琛远远抛向了宋隗舟。 “这是……？” 自那次在藏书阁中被陆琛问话后便一直对陆琛感情复杂、平日里一直躲着陆琛走的宋隗舟接住了这枚被雕琢成一只白猫模样的玉饰，一脸不解地看向红衣的魔教教主。 “是内部刻有传送阵法的炽阳暖玉。” 一直到那抹红衣飘然离去，陆琛的话语都仍然在宋隗舟的脑海中循环播放，让手持玉饰的他呆呆地愣在原地，久久忘记迈步离开。 “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了无法处理的事情或危险，就向这玉饰中输入灵力吧，”脑海中那人的声音还在回响，话语间带着少许微不可察的笑意，“届时，感知到灵力的我会立刻赶到你的身边。” “保护好自己，”那人说，“可别在战场上死了。” …… “……隗舟！……宋隗舟？！”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好友的呼唤和来自背后的大力推搡才让宋隗舟回过神来。 “喂，我方才叫你好几l声，你为何不应？”来人正是左护法勒风。 此时，他看向宋隗舟的眼神中满是古怪：“还有，你在这里拿着个玉佩傻乐什么？笑得好恶心啊！” 啊……原来我现在是在笑着的吗？ 将那白猫形状的玉饰小心地悬挂于腰间，这个位高权重、凶名在外的魔教副教主这才后知后觉地抚上了他的脸。 然后，下一秒，皮质的半掌手套触碰到了他那无论如何也无法抑制上扬的嘴角。！ 第 136 章 然而,宋隗舟想不到的是，两天不到，他就将直面比那人送他传送玉佩更具有冲击性的场景。 “隗舟……！宋隗舟！”眼前是魔宫中熟悉的建筑,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好友勒风。 “喂，我方才叫了你好几l声,你为何不应？”肩膀被人用力地拍了拍,那声音继续说道。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内容,好像是勒风几天前曾说过的。 脑海中不知为何有些浑浑噩噩的宋隗舟努力集中精神,极佳的记忆力让他瞬间翻找出零星的记忆片段。 那么，这人下一句大概会说的一定是—— “还有,你在这里拿着个玉佩傻乐什么？笑得好恶心啊！/还有，你为何愣在这里不去大殿？今天可是你宋隗舟大喜的日子,可不要让教主和宾客们久等啊！” 下一秒，脑海中重复播放的话语与耳畔好友的声音同时出现，让宋隗舟愣住了片刻。 待他看清好友那一身明显是修仙者结契大典中的傧相礼官才会穿的行头，再低头看了看当前自己身上的那一套由金银丝线勾勒的大红喜袍，顿时如被一盆凉水劈头浇下、整个人都清醒了。 但是不对，这不对。 某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宋隗舟，他现在身上穿得不该是这套华丽繁复的红袍，而应是他惯用的黑金玄甲。 下意识地摸向一直悬于腰间的血河长鞭，但他却摸了个空。 【也是,这大喜的日子里怎么还会有人随时携带武器呢？】 还未等因直觉产生的疑惑彻底生成，这个念头就出现在宋隗舟的脑海中,将当前发生的一切再次合理化。 可被勒风一路催促着走向大殿,看着今晚被布置得格外堂皇、道路两旁尽是挂满写有囍字的大红灯笼的魔宫，宋隗舟却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垂眸在腰间摩挲了片刻，成功寻到了那枚白猫状的炽阳暖玉、将之握在手中,刚刚因此安心了少许的宋隗舟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等等，大喜的日子？ 今天是他和谁大喜的日子？！ ********** 很快，宋隗舟的问题就立刻得到了答案。 灯火通明、红纱铺地的大殿内，看着蓦然回首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个同样一身喜服的人，宋隗舟脑海中的那些一路喧嚣着不能平息的质疑声于顷刻间便消失殆尽，变成了一片空白。 只因那人正是陆琛。 “……哟，教主！我把隗舟给您带来了！”耳畔好友的声音都变得若隐若现，宋隗舟此时的全部目光和注意力已经俱被系于一处、尽数归于那人掌控。 这个平日里无比精明、用兵如神的魔教副教主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具傀儡一般，只是跟随着那人的指引携手拜了天地，答谢了诸位观礼的宾客、对所有的劝酒来者不拒，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消失过。 然后，待一切结契大典的流 程结束，宾客散尽；宋隗舟便呆呆地被那人牵着手步入后殿寝宫，只觉得与对方十指相扣的手心热得厉害。 而这热意很快就渐渐升腾扩散到了全身，让他如堕云里雾里，不知不觉间已然被一身喜袍的魔教教主拉到床前，只被轻轻一推便倒在了那红被堆叠的宽阔牙床之上。 身下的被褥无比柔软，带着一股甜甜的麝香味道，宋隗舟知道那是在魔域极为流行的催/情/熏/香，由合欢宗的魔修们制作，专门用于床第欢好之时。 躺在这浸染了情香的被褥之中，年轻的魔修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软泥滩，身体四肢都酸麻到提不起劲、完全变成了被拔去尖牙利爪、任人采撷的猎物；可看着那床前那抹红衣的身影，他却丝毫提不起反抗的念头，只是垂眸默默地握紧了腰间的那块炽阳暖玉。 他眼看着那人用金剪挑亮了长明灯内的红烛，眼看着那人将那交杯酒液满盛一杯、含在口中。 然后，伴随着牙床发出的轻微吱呀声响和床垫微微的塌陷，宋隗舟被完全笼罩在那人的阴影之下。 红烛滴泪，将两人渐渐贴近的影子映在墙壁之上；因距离太近，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黑与白的发丝在猩红的软被上交融于一处。 一金一蓝的双眸中满是那人缓缓俯身、一脸笑意的模样，宋隗舟空着的左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终是闭上了眼睛，在心中发出一声轻叹。 ——面对此情此景，哪怕明知是虚无幻象，他也甘愿沉沦片刻，不愿早早就从中醒来。 ********** 于此同时，另一边的白昙清面对的情况则可能要更糟糕些。 剑阁·立剑台。 宗门高层和门人弟子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立剑台中心正在对峙的两人。 不，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其中的一人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平躺在立剑台那布满剑痕的青石地砖上，任由另一人跨坐在他身上，将利刃对准了他的要害。 “呼……呼……”双手握住自己的本命灵剑，口中发出如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满身伤痕的白昙清将剑尖抵住了身下那人的胸口。 “咳咳！”在胸口衣料被剑刃划破的一瞬，同样伤痕累累的陆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因剧烈的咳嗽让那宝剑更深地没入身体皮肉。 在白昙清的眼中，陆琛已是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就连胸膛的起伏微不可查。 他贯穿的一身白衣都已被鲜血染红、变得皱皱巴巴；脑后那日常被打理得无比精细的长发也都披散开来、铺在青色的石砖上，如同池中蜿蜒的水藻；他的脸上、唇上都沾染了血迹，也不知道那血是他自己的还是来自于白昙清身上的，只衬得他的面色看起来愈发苍白。 白昙清从未见过陆琛如此狼狈脆弱的模样，但他却深知这人之所以会沦落于如此境地全都是拜自己一手所赐，而如今，却正是到了给这人一个痛快的时候了。 陆琛一身的伤痕全 都经由自己之手，他那一尘不染的白衣也是被自己染红；此时此刻，就连他们二人身上的血也都交融在了一处，再也不分你我—— 思及此处，白昙清的心中竟泛起了如蚂蚁爬过一般的酥麻快意，恨不得将眼前的画面再看上个千年万年才好。 可是，围观的旁人却不允许他有片刻的拖延。 剑阁那常年不息的呼啸寒风将诸多门人弟子的叫好与催促声远远送至他的耳畔。 他们在说，干得漂亮大师兄！ 他们在说，大师兄你在犹豫什么？还不快点鲨了这个魔修？！ 哈。看着身下毫无挣扎之意的陆琛，白昙清握紧了手中的见众生。 自陆琛叛出宗门后，剑阁大师兄的名号便落在了他的头上；如今，只要他挥出这最后一剑，便可以就此还师门一个清白，为生死不明的师尊并那些亡于陆琛剑下的同门及长辈们报仇…… 可不知为何，当那利刃即将贯穿陆琛胸口的时候，他一向执剑极稳的手却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即便是用上了双手也无法令这颤抖停止。 ********** “锵——！” “” 待少年一脸沮丧地将那柄长剑捡起，身后随即便传来那人毫不徇私的清冷声音。 “是，大师兄……”察觉到从立剑台四面八方传来的嘲笑目光，少年只感觉自己眼眶一热，慌忙低头掩饰、闷声应答。 “怎么？是被风雪迷了眼睛吗？”随着一阵脚踩积雪的沙沙声响，那一袭白衣的身影竟没有立刻去教导下一位师弟师妹，反而走到了他的面前关切地蹲下身来。 “嗯。”拿着那人递过来的、还带着微暖体温的手帕，少年掩饰般用它迅速地擦干了眼泪，却因自己的某些小心思，再也没将那手帕归还。 至此，那位剑阁的大师兄身后便跟上了一个小尾巴。 “大师兄，我持剑的时候总会手抖怎么办？” “练习挥剑、勤加对练、多多实战，久而久之手便不会再抖了……话说，我们师出同门，昙清，你日后只管喊我师兄便好。” “师兄！我新得了一柄宝剑，打算将之作为我的本命灵剑，但它却还未得名，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好名字？” “唔……便叫它【见众生】如何？愿你也能如其名，在阅遍众生百态后，方得始终……” “陆琛——！！你为何要这样做？！” “呵。道不同，不相为谋。” “右护法，我能信任你吗？” “……自然可以，属下甘愿为您赴汤蹈火。” 往日的画面一一浮现于眼前，白昙清此时执剑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而且，时隔百年，此时的他似乎又一次被这剑阁的风雪迷了眼睛。 ********** “……怎么？白昙清，都 已经是合体期的修士了， ”， 身下那人抖了抖睫上沾染的落雪，睁开了眼。 那双古井无波的黑色眸子中映出了白昙清当前动摇的表情。 “咳咳……没想到你竟然就是我的右护法……师弟，你可真是骗得师兄好惨。”看着白昙清脸上已经破损了一半的人/皮/面/具，陆琛自嘲地笑笑，胸腔的震动甚至带动了胸前的那柄宝剑，“这便是你当时所说的‘甘愿为我赴汤蹈火’吗？” 然而，还未等陆琛想说更多，那些来自于旁观者的戾喝声便充斥了白昙清的耳朵。 “白昙清！你到底还在等什么？！休要被那魔头蛊惑！” “昙清师侄，能否阻止正魔大战便在此一役了，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 “师兄！一定要为师父报仇啊！！” …… 一时间，似有千万人声塞满了白昙清的脑海，所有人都在催促着这个剑修挥下那一剑，甚至让白昙清都忽视了这其中的各个违和之处。 终于，在鼎沸的人声之中，剑修的双手终于不再发抖。 双目赤红的他握紧了这柄因那人得名的宝剑，向着身下直直地斩落下去—— ********** “嗤。” 与此同时，昆仑天宫内，一众正在为眼前的大阵阵眼灌注灵力的修士们将包括宋隗舟及白昙清在内的、成千上万个陷入幻阵中的魔修的当前表现尽收眼底。 其中，混杂在人族修士中的三个域外天魔更是看着幻阵中的白昙清发出了一声嗤笑。 虽然今天半步大乘的陆琛只身前来昆仑天宫、在天宫外围大开传送阵引魔军突袭的作战方式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但以阵法著名的昆仑天宫终究底蕴深厚，一套镇宗的防御大阵便直接将那长驱直入的千万魔兵困于其中。 本来那攻防一体兼具幻境功能的大阵就是昆仑天宫压箱底的宝贝，此时更兼具三个修为已至大乘晚期的域外天魔并全宗门的正道修士为其一同输送法力，别说这些修为大多不到合体的魔兵魔将，就算是那半步大乘的陆琛本人都休想躲过。 只可惜，这七情六欲阵一旦启动便里面的人无法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不然这三个天魔和昆仑天宫的门人修士们早就已经进去鲨个痛快。 不过，看着这些已经被阵法中的幻景勾出心中的喜、怒、哀、惧、爱、恶、欲的魔修们，一身功力都快被阵眼榨干的昆仑天宫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这局面稳了”的笑容。 一旦阵中人被幻象引发了心中的七情六欲，那便就已经离触发阵中鲨机不远了。 就比如那宋隗舟一旦喝下爱人口中之酒便会立刻肝胆俱裂而亡，而那白昙清斩下的那一剑其实会斩在他自己身上…… 以此，看得津津有味的昆仑天宫众人只要静待这些魔修们自己作死即可。 而此时，身为魔教教主，陷入幻境中的陆琛自然获得了最多的关注。 只见 ， 在那幻象之中， 这个一身红衣的魔教之主独身一人站立于那断裂的天梯之前，周围竟是遍布了整个修真界的全部修士，无论正魔。 竟是以一人之身，此世皆敌。 ********** “陆琛你这魔头怎么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啊？我要是你，现在早就已经干脆地抹了脖子了！” “陆琛！你鲨了这么多人、无边业力缠身，心里难道就不会有一丝愧疚吗？！你该为他们下地府赎罪万年！！” “陆琛，算我求你——在你如预言中的一般给这三界造成动荡之前，能不能请你为了这三界人族先行一步呢？” “弑师之人，是为不义；叛宗之人，是为不忠！天生魔子，人人得而诛之！陆琛，看看你当前这副众叛亲离的样子罢！没有人会相信的你那套鬼话！！” “去死！去死！！去死啊！！！” …… 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这些密密麻麻的修真界修士，陆琛在其中看到了原主师门中的师弟师妹、宗门师长，也看到了魔教中的那些他已经无比熟悉的下属。 当然，其中更多的，还是他本就未曾谋面的其余修真界修士们。 此时，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就是为了逼他去死。 脑海中的系统又一次如虫族世界那般陷入了沉睡，只留下那好感度扫描的功能。 陆琛开启一看，果然，是如预料中一般的如墨黑色。 ********** “哇，不愧是魔教教主，当真是好大的阵仗。”阵外，正在围观的昆仑天宫的众人见此纷纷感叹，“不过，他都被骂了这么久还不动手自我了断，我们是不是该再帮他一把？” 话音未落，只见那操控法阵的昆仑天宫宫主轻轻一挥手，顿时，更多的法力纷纷涌入困住陆琛的那片幻境之中。 与此同时，陆琛面对的那些方才只动口不动手的诸多修士们纷纷向他袭来，无数法咒法器如巨浪般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唔……！”面对整个修真界修士发起的攻势，很快，陆琛的身上便受了伤；只不过血迹在红色的衣料上并不显眼，反倒令那身红衣看起来更加鲜红。 可是，那些昆仑天宫的修士们随即便发现，那魔教教主竟然只是一味逃跑，面对追上来的修士也都是以打伤他们、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为主，不到迫不得已不会鲨人。 开什么玩笑？莫非魔教教主竟是个心慈手软之人不成？！ 不管现在的昆仑天宫众人如何心情复杂，那三个域外天魔却已经坐不住了。 暗暗将输入陆琛所在幻境中的法力加到最大，披着人皮的天魔们紧盯着陆琛，眉头深皱。 幻境画面中，再一次被修真界修士们追上攻击的陆琛已经法力枯竭、再也无法做出防御，如一只染血的飞鸟一般从高空中直直地坠落，令那些看到这一幕的正道修士们都有些于心不忍。 【已经可以了，你也已经很累了吧？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世人愚昧，你没必要再为他们付出一切！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身上的伤口很痛吧？只要你轻轻一抬手，就能让这一切结束了，以后也再也不会感到疼痛……】 此时此刻，更多的声音钻入陆琛的脑中，如附骨之蛆般驱之不去。 千万骂声之中，便显得那些劝他走向终结的话语无比温柔，变得可以接受。 于是，躺在灰尘滚滚的深坑之中，浑身上下伤口遍布的、就连双眼都被鲜血糊住无法睁开的红衣修士不顾腰间那把突然变得无比活跃、试图挣脱剑鞘的名为丹心的宝剑；终于在三位天魔无比期待的目光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魔剑奈落。 只不过，这一次，这柄出鞘的魔剑瞄准的是他自己的咽喉。！ 第 137 章 看着那幻境中的魔教教主终于将手中的佩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处,大阵前正在围观的众人终是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各自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而后，这些正道修士们不由得互相对视,都在同道们的眼中看到了对方与自己此时一般无二的复杂神色。 这些昆仑天宫的修士们之所以有如此的反应，属实是那位红衣教主实在是太过变态—— 他们从未见过如陆琛这般被千夫所指心中却毫不动摇,于万人鲨阵中七进七出、累日浴血奋战,哪怕身处毫无希望的就有炼狱之中都从未曾放弃的神奇之人。 外界短短的几个时辰却已是幻境中的数日,而在这几天中,陆琛吊着追鲨者从修真界大陆的最东端跑到最西端，其间经历诸多变换的地域风景；为了维护当前的幻阵真实性不被陆琛察觉,那所谓的七情六欲大阵全力运转，让包括三位域外天魔在内的在场诸多修士的全身功力都快被阵眼榨干。 可中断给大阵输送法力却是万万不能的。毕竟幻阵中加诸于陆琛身上的累累伤痕都是不作真的幻象,只有陆琛那最后斩向自己的一剑才会对他造成真实伤害。 因此，看到陆琛总算是有了一死了之的念头，加上输出法力的压力瞬减，此时那些修为稍低、已经因法力见底而几近脱力的昆仑天宫修士们顿时都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其中更是有不讲究的修士直接腿一软就席地躺下，估计一时半会都不愿再起身了。 不过，不管这些或站或躺的人族修士们是否愿意承认，一路见证着陆琛走到这最后一步，他们心中此时竟都有些不是滋味。 是的,就连这些正道修士们自己都想不到，他们竟然有一天会为一个魔修而心神动摇。 这动摇是发生在那抹红色的身影被一次次击落又一次次爬起来的时候吗？还是因那人竟然从头至尾都未曾在主观屠鲨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无数的细节表明,陆琛大概已经发现了他身处世界的违和。但同时,在发现他无法从中解身脱出后，这个魔教头子所做出的选择却是宽恕了被蒙蔽双眼神智的世间众生，走上了一条注定没有生机的逃亡之路。 ********** 这哪里是魔修啊？其所作所为简直都堪比那些佛修中的苦修士了！ 要知道,在这七情六欲大阵之中，如无意外，所有人表现出的都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所有阴湿心理都将一览无余；可是陆琛却反其道而行之，令所有观其所为的天宫修士们甚至产生了他比正道修士还要正道的错觉。 推己及人，这些修士都尝试将自己带入陆琛身处的那般情况，而后他们便很快得出了结论——如果将阵中的人由陆琛换成他们自己，他们绝不会应对得比陆琛更好了。 陆琛的心性之强、意志之坚，属实世间罕见。 若陆琛当前的身份还是正道修士，见到他在幻境中的如此表现，就连阵外的昆仑天宫宫主都难以保证自己心中不会升起与剑阁阁主抢 人的念头。 甚至，这位宫主此时的心中都难免生出了些许对剑阁的迁怒，以及对陆琛背叛宗门一事的质疑—— 到底是在剑阁中遭遇了什么，才会将这位本来大概率会在正道中取得成就的天才逼反？若非剑阁不会育人，此时的陆琛正该与他们站在一处，而不是位于对立的两极！ 不过，即便心中已对陆琛产生了惜才之心，但那天宫宫主操持大阵的手却丝毫没有手软，目光中满是决绝： 可惜陆琛却是个魔修，并将开启令修真界中生灵涂炭的正魔大战！ 可惜他们终究立场相悖，如果陆琛不死，今日亡的就将是他们昆仑天宫！ 可惜！可惜！ 一时间，阵外的天宫众人也俱是看着那阵中的那抹红影陷入了沉默，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低的修士乃至于微微将头侧开、不忍再看那人自我了断的惨状—— 此时此刻，无关正魔阵营，陆琛已然凭自己的所作所为获得了这些修士们的真心敬意。 除了那三个域外天魔。 看着阵中那抹刺目的红，三位天魔的眉头越发紧皱。 作为下界飞舟的亲历者，他们三个本就对陆琛是否知晓天魔存在的内情有所怀疑；如今看了陆琛在幻阵中的表现，更是认定了陆琛及其座下的魔教绝对就会是下一个天机阁。 无论如何，今天陆琛必须死在这里！ 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并打算在今日事了后立刻将此事汇报给其余天魔同伴、一齐将残余的魔教修士全部覆灭；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三个魔头正想将那幻阵催发到极致，却在下一秒与那阵中之人对上了视线。 ********** 只一炷香的时间前。 眼看着那躺在深坑之中的红衣魔修手中锋利的魔剑剑锋距离咽喉愈来愈近，在场所有围观的天宫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其中的那三个天魔更是心急到恨不得钻到大阵之中立刻手把手地送陆琛上路。 就连那幻境中方才追鲨陆琛不停的正魔两道修士们都纷纷停止了动作，他们只是静静地浮在空中、如阵外的修士们一般沉默无言地注视着陆琛自戮。 然而，在那曾经痛饮万人热血的魔剑奈落仅距离陆琛脖颈不到一寸距离的时候，那深坑中滚滚的烟尘忽地自陆琛面前刮过，将那红衣魔修的身形遮掩了片刻。 ——待到尘埃落尽，阵外的众人定睛一看，那深坑中竟已经没有了陆琛的身影。 “看天上！他在天上！”立刻，就有人惊呼道，指着幻境中高空之上的那抹暗红高声叫嚷。 “！！！”其余修士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便发现陆琛竟在这短短的一瞬突破了众多正魔两道的包围，一跃飞升至九天高空之上。 背后便是灼灼烈日，手握魔剑的陆琛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一身红衣令阵外的修士们感到无比刺目。 “……天啊，他是怎么做到的？”是怎么躲开的那些幻境中的敌人的注视？ 刚提出这 个疑问的天宫修士，下一刻便看到了那些视陆琛于无物的追鲨人。 不对，既定好的幻境发展内容绝不会突然停止——按理来说，一直到陆琛成功自鲨前，这些正魔两道的修士们的攻击是不会中断的。 除非…… 除非，陆琛他，已经堪破了这座大阵的运行逻辑，找到了破阵之法。 ********** 可是，这怎么可能？！除了那位以一己之力将这座大阵研发成功的昆仑天宫老祖本人外，修真界数千年来从未有人能够堪破此阵……！ 眼睁睁地看着本已油尽灯枯的魔教之主再一次变得生龙活虎、那些幻境之中的正魔修士们都呆愣愣地站着如同木偶一般，昆仑天宫的众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只感觉自己的喉咙格外干涩。 也就是在这时，那个几乎与烈阳融为一体的红衣魔修竟然越过那些不受幻境控制的正魔修士，隔着一个大阵遥遥地向阵外众人的所在之处看了过来，以至于让所有人都产生了陆琛是在看向自己的错觉。 一直面无表情、沾满鲜血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笑容，陆琛的上下嘴唇轻轻开阖，说出一句无声的话语，令阵外的修士们瞬间变了脸色。 因为，他说的是—— “终·于·找·到·你·们·了。” 等等……什么叫【终于】？！ 在场善于研发解阵的昆仑天宫修士自然都是聪明人，很快就有人明白了这句话中的隐藏含义。 ——所以，那陆琛之所以一直都在逃跑、且战且退，几乎绕了阵中世界整整一圈，是因为他在有意识的拖延时间，伺机寻找破阵之法吗？！ ……也真亏得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 终于想明白了一切的众人不由得纷纷露出苦笑，可此时再想补救却已经迟了。 待最后一个字说完，那浑身浴血的红衣魔修挥出了轻描淡写的一剑，却将这片环境中的天地瞬间一劈两半。 刹那间，阵破！ 在众人绝望的目光中，一阵剧烈的白光闪过，在脱离幻阵后已经一身无伤的魔教之主已然将那七情六欲大阵活活撕出一道口子，一步便迈到了这些正道修士们的面前。 直到此时，直面陆琛的昆仑天宫众人才发现他们竟对这位魔教教主的修为判断有误—— 陆琛的真实修为水平，竟然是大乘晚期、半步飞升。 ********** 不是……年纪轻轻不到三百岁的半步飞升修士，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目瞪口呆的天宫众人全都愣在了当场，就连继续主持大阵加以反抗的心情都淡化了许多。 开玩笑，那可是传说中的半步飞升修士，几乎一人之能便能抵过整个宗门，这还叫我们怎么打？！ 然而，还未等这些万念俱灰的昆仑天宫宫主打算携全宗之力誓死一搏，便看到那陆琛竟然分出了数个分身、同人群中的三位昆仑天宫的长老战在一处。 嗯？！我昆仑天宫什么时候竟然有修为如此之高的长老了？！ 在这昆仑天宫的腹地之中，众人纷纷四散避开大修士们的战斗余波，眼看那三位天宫长老的修为一波暴增、从化神直升大乘晚期，面上原本的忐忑不安都渐渐变成了狂喜—— 此时此刻，面对灭宗危机，哪怕是这些修士们拥有再聪明的头脑，一时半会也不会去深究这三位长老那古怪的修为暴涨，只求他们能够解决掉那个红衣的魔修。 可是，天宫修士们脸上的笑容却没能持续很久——很快，背负全宗希望的那三位长老便被红衣魔修一剑枭首；那魔修还提着三枚颈部断口满是蠕动肉芽的头颅向他们展示，一脸笑容地向他们解说这便是所谓的“域外天魔” 。 看着那三个明显并非人族所有的头颅，这些昆仑天宫的修士们的内心甚至都提不起一丝波动了。 ——大悲大喜，莫过于此。！ 第 138 章 方才那些昆仑天宫的修士们并未猜错,陆琛确实是在陷入幻境大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察觉到了这其中的诸多违和之处—— 莫名失联的系统、身体上即便是开启了感知屏蔽也无法消除的痛觉、明明已经有所提升却又再次变成黑色的世界好感度平均值还有那些行为举止看似正常实则颇为违和的正道魔道修士…… 这些无比熟悉的幻境构成操作，自然瞒不过在之前的两个世界都身具能够操控幻术的太阳女神蝶血脉的陆琛。 之所以不攻击那些幻境中的修士们，也当然不是陆琛真的就如阵外围观的天宫众人想得那般心慈手软、宛如圣人在世；只是因为他明白即便在这幻境中鲨再多的人都是没有意义的—— 只要幻境大阵不破,这些攻击他的修士们便会源源不绝地产生、鲨也鲨不完，还不如省省力气。 当然,早就知道会有人在观察他在阵内的所作所为,陆琛也并不介意顺便为这些旁观者演绎一出悲情的好戏、以此来刷刷这些正道修士们的好感度就是了。 是以,在陆琛佯装逃跑,实则环绕了这个虚构的幻境世界一周、找到了这座阵法的薄弱之处后，接下来的破阵而出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隐藏修为已至半步升仙的他的眼中,次方世界中的灵力薄弱之处简直是一览无余。 “呜呜，吓死我了！刚刚宿主你一直不回复我,我还以为是自己又出bug了呢……”自撕裂七情六欲大阵、一步迈出阵外的那一刻起，陆琛立刻听到了脑海中系统的电子音，眼前的世界好感度数据也瞬间恢复了正常。 就连那柄于幻境中试图挣脱剑鞘的佩剑丹心，也在离开大阵后变得如同一条脱水的鱼儿般无比安静。 此时这柄剑纹丝不动地悬挂于陆琛的腰间，仿佛之前无比活跃的它只是陆琛产生的幻觉。 没有理会那柄正在装死的佩剑，只是轻轻安抚了系统几句，陆琛便与对面的昆仑天宫众人对上了眼神，在他们的头顶看到了由灰到绿、颜色深浅不一的好感度进度条。 唔，竟然少有黑色。看来刚刚在幻境中的表现确实为他加了不少印象分。 ********** 不过,看着人群中那二条无比显眼的黑色好感度条，这位红衣的魔教之主理也不理似乎有话要说的昆仑天宫之主,瞬间便拔剑操控着分身,与那顶着天宫长老躯壳的二个天魔战在了一处。 一时间，大修士作战产生的余波几乎将这处昆仑天宫腹地夷为平地，其余在场的正道修士们纷纷躲避、远远观战,生怕被卷入战局白白送了性命。 况且，半步登仙修为的修士之间的作战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得了的了—— 即便是这些并不知晓二位长老已被域外天魔夺舍的修士们有心帮一帮自家长老却也有心无力，反倒令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教教主及他的分身们压着那二个长老打。 ——作为公认的修士中战力最强 的剑修压着不擅长正面作战的阵法师打， 这很合理。 更别提那陆琛手里竟然还有那么多正道修士们见都未见过的、威力极大的新式法器， 很快就打得那二位长老溃不成军。 不说那些无比心焦的观战天宫众人，正面与陆琛对上的那二个域外天魔也越打越心惊，甚至渐渐心生悔意、后悔没有当机立断选择逃跑，而是轻敌地仗着祂们人数众多，企图将陆琛鲨灭当场。 现在，怕不是被鲨的人是祂们二个才对。 “可恶！这陆琛的修为和战力远超我们预估！还有他手中那些层出不穷的怪异法器……我们必须要想办法传达给同族们知道才行！” 心中暗暗叫苦，二个域外天魔的额头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不然的话，那些正打算按计划下界围剿魔教势力的同族们就危险了啊！！！” 然而，虽然不知道这些天魔们此时的心中所想，但陆琛却是绝不会放走这二个天魔、给祂们通风报信的机会的。 一时间，看出这二个魔头竟然心生退意、试图伺机逃跑，陆琛更是直接加大了的攻势、毫不手下留情。 虽然面上不显，但陆琛此时确实是心中有气的，正好在这些天魔身上发泄出来—— 方才的幻境大阵之中他的痛觉屏蔽能力失效，遍体鳞伤的他所承受的疼痛自不必说。 可陆琛，向来最讨厌疼。 自上个世界在积分商店中兑换了痛觉屏蔽能力以来，今日他在幻阵中所身受的痛楚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一次。 看着面前的域外天魔，红衣的魔修微微眯了眯眼睛，手下出剑的速度愈来愈快，就连脑海中的系统也被难得生气的他吓得默不作声。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的修士们几乎都被陆琛的战斗场景吸引了眼球；眼看着无数红色身影以交织的剑芒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二个长老团团围住的他们自然也没有察觉到，那还在持续运转的七情六欲大阵之中，竟也有除了陆琛之外的人堪破了幻境、遵循内心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 “锵——！”的一声，双目赤红的白昙清双手握紧了他的本命佩剑狠狠斩落；利刃划过鼓动的空气，发出金石相击般的蜂鸣声。 可那剑锋所落之处却并没有如那些围观剑阁门人所期待的那般、刺穿魔教之主的胸膛或脖颈，却是紧贴着那人的脖颈、深深地扎进了立剑台上的青石板中。 白昙清出人意料的所作所为直接令整个剑阁立剑台都陷入了长达数息的寂静之中，而后，更加剧烈的指责和质疑声如海啸中的巨浪一般涌起，瞬间将位于立剑台正中的两人淹没： “白昙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莫非也要步陆琛的后尘、与他一同背叛宗门吗？！” “大师兄你糊涂啊！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快拔剑鲨了那魔头！！” “昙清师侄莫要自误！不要让一直为你们天齐峰一脉正名的师弟师妹们的心血白费 啊！” …… “呼……呼……”在四周或是喝骂或是劝阻的喧嚣人声中， 白昙清听到了往日里经常关照他的宗门长辈和与他相交良好的同门的声音；甚至， 他还听到了二师妹花鸢月和小师弟丹文星对他的斥责，令这个一剑斩偏的剑修卧底此时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们叫他，宗门叛徒。 这个曾经冠于陆琛头上的名号如今终是在他白昙清的身上留下了烙印。 “……”就连躺在他身下的陆琛都微微睁大了眼睛，偏头看向那柄落于自己颈侧、散发出微微寒意的见众生，目光中满是不解。 “咳咳……为什么不干脆地鲨了我？”又呕出一口鲜血，这个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魔修看着跨坐于自己身上的白昙清，面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不要告诉我，如今都已是合体修为的你还会因手抖偏离目标。” “我没有手抖。”将钉在青石板上的佩剑拔出、收剑入鞘，白昙清看着那个留在陆琛颈侧的剑痕，只感觉自己的手从未有现在那般稳过。 稳得哪怕他出剑时偏离一分一毫，都会让那人此时白皙无瑕的脖颈流血破皮。 然后，自那个剑痕的周边开始，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缝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整个世界如被击破的镜子一般，开始一块块地接连崩塌。 ********** 白昙清刺中的，正是这处幻境大阵的破阵核心。 在阵破的那一刻，一直环绕着一人的嘈杂人声全部都消失了，整个空间归于一片沉寂。 只有剑阁立剑台上的风雪仍不停歇。 在这一片纯白的苍茫大雪之中，年轻的剑修直接揭下了二年来从未摘下的面具、随手扔在一边，露出了他的真容。 明明知道眼前这人只是幻境塑造出的假象，但白昙清看着陆琛的目光中仍然满是认真。 “陆琛，在搞清楚一切之前，我绝不会让你死。” 无论是死在我的手里，还是亡于他人之手。 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张手帕，剑修轻轻地俯身，试图将身下那人嘴角处溢出的鲜血仔细擦净。 可那鲜血却总也擦不干，只将洁白的手帕都染成了暗红。 “我知道你有事在瞒我，也绝不会愿意对我坦诚相待，”叹了口气，白昙清放弃了擦拭，只将手帕也留在渐渐化为尘埃的那人身旁，缓缓起身、离开了这个幻境，“但我一定会知道你到底是正是邪。” 他说，“我会自己去寻找答案。”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魔宫后殿，红被堆叠的宽阔牙床之上，宋隗舟以血河长鞭的鞭尾利刃洞穿了与他几乎肌肤相贴的、压在他身上的那抹红影。 “咕唔……”甘冽的酒液混杂着鲜血的味道滴落在大红的喜袍之上，身上那人一脸的难以置信，纯黑的双眸中满是遭到爱人背叛后的痛苦。 那人说，“隗舟……为什么？” 轻轻将刺入那人胸口处的鞭尾收回，宋隗舟用沾满了鲜血的右手挑起身上之人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隗舟……！唔……隗舟！”白发异瞳的魔修看着那人的脸，将自己本名的后两个字在口中咀嚼良久，无奈地挑眉，“要是他也愿意这般称呼我就好啦！” 一边说着，宋隗舟一边将那沾血的长鞭收回腰间，贴近了那个同样一身喜服、但已经气若游丝之人的耳畔。 滴泪的红烛将一人紧贴无缝的身影映于白墙之上，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一般，任谁也看不出这里竟是一个凶案现场。 “可是，”在这弥漫着血腥味的洞房之中，这位亲手弑夫的新郎笑着说道，“再美的梦也有会醒的那天。” 看了眼四周渐渐崩塌的世界画面，白发魔修抱着怀中已经失温、化为砂砾的人闭上了眼睛。 “……可惜，你终究不是他。”！ 第 139 章 随着幻阵世界的轰然破碎,待宋隗舟再睁开眼，便发现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变了模样。 需靠长明灯和红烛照明的深夜变成了天光大放的白日，一直阴云密布的魔教后殿也变成了昆仑天宫的某间外门弟子卧房；空气中混合着酒香、情香的血腥味也被氤氲的草木香气取代。 清脆的鸟鸣在屋外响起,炫目的金色阳光从窗棱外撒入室内，照得人眼晕。 “唔……”身下铺满大红软被的精致牙床也变成了相较而言颇为简陋朴素的弟子床铺,再看看自己身上那套已经恢复如初的黑金玄甲,用神识确认过周围无人存在的宋隗舟如一只真正的大猫一般,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对于自己为何上一秒还在昆仑天宫门外率领魔军破门,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这间弟子精舍之中，回想起之前在幻境之中经历的种种,宋隗舟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想—— 估计在那幻境中出现的好友靳风，就是带领现实中的他一路来此的引路角色。 没想到这大阵还挺讲究,阵中的死门设定在床上就真的给他在现实中也安排了一张床铺，主打的就是一个虚实结合。 可即便是如此严谨的幻阵，也还是被宋隗舟找到了破绽、一击即破。 这阵破了也就破了，只可惜，随幻像一同消散的那套由金银丝线勾勒的大红喜服还怪好看的——毕竟，幻境中的情景物品都是按宋隗舟的心中所想幻化而出，自然是十分的合他心意。 如果日后他真的能和那人成为双修道侣的话，在筹备结契大典的时候也许就可以参考那套喜服的形制…… 又一次回想起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上，身穿喜袍、风华无二陆琛遥遥向自己伸出手的样子,一时间，白发异瞳的魔修不由得开始思维发散,有些想入非非。 不过,脑海中随即浮现出幻境最后那人胸口被自己的长鞭洞穿、嘴角溢血的模样，宋隗舟揉了揉自己不知不觉间紧紧皱起的眉间。 ——即便知道那些都是幻象，可他仍然在下手时感到了彻骨的疼痛。 那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痛苦的黑色眸子与那张惊愕失色的脸庞,宋隗舟发誓，即便此生抛却自己这条烂命，也绝不会让它们在现实中重现。 ********** 在床上缓缓坐起身，白发的魔修微微垂眸，长而密的雪色睫毛将他的异色双瞳遮覆。 竟然会将生门的所在设置在那人的胸口，这昆仑天宫的幻阵属实可恶。 可宋隗舟却还是要对它道一声谢—— 若非是这座七情六欲大阵，他也不会彻底明晰自己对陆琛隐藏的那般心思。 说到陆琛，也不知道他的教主此时情况如何，不过，以那人的天赋修为，现在应该已经先他一步破阵而出了吧？ 轻笑了声，宋隗舟干净利索地从床上跳下，准备立刻离开此处，组织手下将领进行反击。 虽然脑内想了很多，但自他破阵而出也只就过了几个呼吸的 时间罢了；为了尽快帮助手下的魔兵魔将脱困、减少军队减员，他绝不能在此再多耽搁下去了。 然而，还未等这位魔教的将军在地上站稳脚跟，便听到这间弟子精舍的大门竟然“吱呀” 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这人，竟是躲过了他之前的神识扫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门外。 是个高手。 心中燃起熊熊战意，白发的魔修刚想摸向腰间的武器，便看着门前的身影愣在了当场。 实木的屋门向两边大开，金色的阳光如瀑、顷刻间涌入室内，将屋内照得亮亮堂堂；而在那刺目的暖阳之中，一抹红色的人影向宋隗舟走来，一时间让他分不清此时此刻是身处于现实还是幻阵。 来人，竟是陆琛。 而且那是，【真正的陆琛】。 ********** 是的，虽然就连自己也为之感到费解，但宋隗舟确实拥有着“能够分辨出陆琛的真身和分身” 的直觉。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陆琛的真身离开人间界后一同返回了修真界，只留下一只白猫分身代替自己留在下界。 至于他是怎么分辨那位红衣教主的真伪，宋隗舟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眼前的人到底是分身还是本体他一看便知。 而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人，宋隗舟可以肯定是陆琛的真身。 姑且不谈陆琛为何会突然来找自己，但现在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白发的魔修微微垂眸，瞬间便于脑海中构思完了接下来的全部剧本。 与此同时，遵循着留在那块赤阳暖玉上的印记一路寻来的陆琛推开房门，在发现宋隗舟好端端地站在床前后松了口气。 在破阵而出、解决了潜伏在昆仑天宫中的域外天魔后，留下几个分身处理后续问题；陆琛自己的本体却趁众人不备溜了出来、前去探查宋隗舟此时的境况，顺便将那些还困在七情六欲大阵中的魔修们解救出来。 虽然感觉这样的一个阵法大概率不会使宋隗舟身死，但万一这人真在这里出了岔子、恢复了记忆，那陆琛和系统就可以立刻准备束手就擒了，也不用再为完成后续的任务而头疼。 “我就说吧宿主，这人命硬得很，你完全不用为他操心！” 同样看到此情此景，脑海中的系统吐槽道，“在他还是霍砚名的时候就能一个人独立解决大世界的世界线崩毁、在尸山尸海中摸爬滚打就如吃饭喝水一般，没道理失了忆换了个壳子就变废柴，被这样一个阵法蛊惑……” 然而下一秒，系统就被打脸。 以脑海中系统的惊声尖叫为背景音，白发异瞳的魔修一个欺身就将陆琛压在了床上，让两人身下那张简陋的木床发出了一声悲鸣。 “怎地来得如此之迟？是不是外面那些人缠着你敬酒了？”宋隗舟跨坐在陆琛身上，俯身在陆琛颈侧轻轻地蹭了蹭、目光中满是深沉爱意。 他明明就是一副身陷其中的模样，哪里有一丁 点已经挣脱幻境的样子？ “唔……！”属于另一个人的炽热呼吸喷洒在颈侧， ?[(， 令人生出微微的痒意；恍然回神，双手都被身上之人以十指交握禁锢的陆琛莫名产生了自己此时是被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扑倒的错觉。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琛的心不在焉，脖颈处传来被人噬咬的轻微疼痛——是玩闹般的警告，只衔着皮肉磨牙，并不见血。 这一点也像猫咪一样。 末了，灼热的气息连同宋隗舟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陆琛的耳畔响起。 他说，“今日你我二人大婚，莫要辜负良辰。” ********** “啊啊啊啊！怎么会？！宋隗舟竟然还身处于那幻阵之中吗？！而且他面临的幻境似乎还是和另一个人的大婚现场？！宿主你要不要干脆地打昏他啊？”看到眼前的画面，脑海中的系统直接抓了狂，“等等！当前这种情况根据维护宿主隐私法我按理来说应该回避——” 没有理会全然无措的系统，陆琛看着沉浸在幻境之中、正跨坐在他身上主动宽衣解带的宋隗舟眯起了眼睛。 当然，宋隗舟解的是他自己的衣和带。 只不过，在幻境之中他似乎穿的是宽袍大袖的婚服，现实中却是一身贴身的黑金硬甲；因此，无论他怎么解都寻不到正道，折腾了半天也就卸下了上半身的铠甲，一时间倒是急得耳尖都红了。 平日里因宋隗舟一身携带的鲨气太盛，倒是少有人有胆量去关注这个魔教副教主天生的好样貌；此时，这人面红耳热地摆出一副主动献身的青涩样子，倒显出一副极致的反差。 不出意外的话，整个修真界也少有人能拒绝这位位高权重的魔教将军主动的卸甲求欢—— 可是，陆琛便是那个意外。 不对劲。 用灵力不着痕迹地巡视了一遍这间屋子，陆琛看着宋隗舟轻轻挑眉。 此处已经没有任何幻阵的法术波动了，按理来说这人不该如此…… 除非……！ “宋隗舟，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一个翻身将白发的魔修压在身下、两人所处的位置逆转，陆琛束缚住那人想要继续脱衣的手。 “我当然知道。”然而，身下魔修那一金一蓝的双瞳中却是一片清明。 “你是陆琛。”他轻轻地说，嘴角上扬，“也是我的爱人，我的双修结契对象。” “……你。”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接自己递出的台阶，而是直接A了上来，陆琛看了眼宋隗舟头顶已经变成橙红色的好感度进度条，有些无奈地松开了束缚着对方的手，转而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这人竟然真的会在每一个世界都喜欢上自己……可是，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既然你没有被幻境蛊惑，又何必装出一副中招的样子。”叹了口气，陆琛看着身下的白发魔修，目光复杂。 “哈哈，果然还是瞒不住教主您。”既然陆琛挑开了这层窗户纸，宋隗舟索性也不再演下去。 在陆琛脑海中被欺骗了感情的系统的愤愤骂声中，这位魔教的副教主如偷腥成功的猫儿一般，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 本来只是想着借由身中阵中幻术来试探一下陆琛、先坐实身体上的道侣之实，可这一试探却让宋隗舟试出了更让他为之欣喜的事情。 虽然陆琛面对他的主动献身无动于衷，可是……！ “可是您却对我本人并不厌恶，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唔！”白发的魔修在床上坐起身，轻轻拉拽陆琛的衣领；那红衣的魔教教主竟也从善如流地就势俯身，眼看两人被阳光印在墙上的影子就要交融于一处—— 就在这一刻，陆琛腰间悬挂着的那柄自离开幻阵后便又开始装死的丹心佩剑突然自动飞出，连带着剑鞘一起狠狠地撞在了宋隗舟没了盔甲保护的小腹之上；其冲击力之大，直接让合体中期修为的宋隗舟痛得倒在床上、蜷缩成了虾子模样，微红的眼角都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泪花。 而因为事发突然，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陆琛看着那柄在创完宋隗舟后又安静地躺在床铺上、开始装死的佩剑，与脑海中的系统一起陷入了无言。！ 第 140 章 “嘶——！”倒吸了一口冷气,猝不及防遭到腹部痛击的宋隗舟躺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以白发魔修小腹上留下的青紫痕迹来看，那柄佩剑使出的力道当真是毫不留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并未出鞘，不然现在宋隗舟可能就已经变成了串糖葫芦、如之前幻境中所发生的那样血染床铺。 不过,观其在宋隗舟身上留下印记的位置，刚刚只要它瞄准的方向再稍微往下一点点,宋隗舟可能这辈子都基本告别想入非非了。 “教主，您若不愿与属下亲近直说便好，倒也不用动用如此酷烈的惩罚手段……”一脸苦笑着揉着小腹,宋隗舟欲言又止、委屈巴巴地看向陆琛。 对袭击自己的宝剑中寄宿着陆琛这具身体的前任道侣这件事毫不知情,任宋隗舟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明明方才气氛正好、陆琛也并不讨厌与他接触的样子,为何转眼间就变脸如翻书。 “……”脑海中的系统正在幸灾乐祸地狂笑。以不断重复的单音节电子声为背景音、与宋隗舟四目相对，陆琛也满眼无奈。 该怎么解释刚刚创你的那柄剑并非受我操控,所有的行动都出于它自己本身的意志驱动？ 看来那一钱便可抵上万灵石的安息香确实管用。 这具身体的便宜师尊沈屹川恢复的速度远远超出了陆琛的预料，竟然已经可以操纵这柄灵剑对其他修士造成有效的攻击了。 如此说来，算上之前在秘境中试图挣脱剑鞘的那次,这已经是沈屹川第二次试图操控丹心。 是什么让一直以来都安静地呆在剑里的这位修真界第一人，拼着暴露自己已然苏醒的现况，也要借由丹心出手呢？ 难道他就不怕，曾经将他一剑穿心的“我”察觉到佩剑的异样后,会再一次加害于他、让他彻底魂飞魄散吗？ ********** 虽然也曾为沈屹川取来安息香日夜点燃，甚至连带着陆琛自己的身上都沾染了经久不去的檀木香气；可说实话，除此之外,陆琛并没有再做任何刷沈屹川好感度的举动—— 毕竟沈屹川持有原身师尊兼原身道侣的双重身份，而即便占了这具身子、承了原身的因果，陆琛本身却并不想与沈屹川再续前缘，也不相信在被原身于结契大典后的洞房中背刺、因此丧命的沈屹川心中还会对自己存有什么好感。 陆琛换位思考、推己及人,如果是他在大婚之夜被爱人一剑穿心，他大抵是绝对不会原谅对方的，而且一定会选择复仇、将自身所受的一切痛苦加倍奉还。 如此，他便只打算将沈屹川孱弱的魂魄养好，助其回归身体，并尽可能地补偿、了却这段夙怨；对于将沈屹川的好感度刷高却是想都没去想的——对陆琛来说，只要他这位魂魄已经大好的师尊没有操控丹心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或者伺机也给他来个人体穿刺，就已经算是极大的成功了。 当然，即便陆琛想要刷沈屹川的好感度，此时也无法实行。 除了开启 了系统的好感度检测后出现在眼中的人名和进度条， ⒆， 就如蓝星的人类无法见到幽灵；他们互相无法碰触对方，也不能交流沟通；明明身处于同一个世界，却宛如平行世界中的两个存在。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无法刷对方好感度的。在之前的世界中也曾有过变成灵体的经验，陆琛深以为然。 也是因此，自发现变成剑灵的沈屹川后，陆琛便很少去看那佩剑之上的好感度进度、完全对沈屹川的好感度增减放任自流。 ……等等，最近的两次丹心暴动，不会是因为他这位便宜师尊对他的好感度降成了负数，试图对他发起袭击吧？ 是不是因为沈屹川灵体还是太过于虚弱、准头不足，所以才导致倒霉的宋隗舟被误伤，而身为真正目标的自己反倒逃过一劫？ 不留痕迹地撇了眼一击脱离后、此时安静地横躺在床铺边缘装死的丹心长剑，陆琛微微皱眉；然而，在开启了好感度检测功能、看到其上显示的好感度进度条时，他的身体却微不可查地顿住了少顷。 ——室外的阳光涌入屋内，将床面洒满金色的光斑；而在那些随风摇晃的碎金之中，那条同为金色的好感度条甚至要更加璀璨夺目。 丹心长剑之上浮现出的、写有沈屹川的三字后侧，好感度的数值不知何时竟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想不清楚对方的好感度为何增长，但对此大为震撼的陆琛s：不是，莫非这拥有修真界第一人的头衔、一看便是走事业线的沈屹川竟然也是一个隐藏恋爱脑吗？！就连鲨身之仇也能释然？ 突然愣住片刻，看了眼身下之人的陆琛：……唉，我为什么要说“也”？ 莫名接收到陆琛的视线，此时仍然还在揉肚子的宋隗舟：？OvO ********** 不过，如果陆琛仔细观察的话，便能发现丹心剑之上显示的好感度数值一直在小范围地上下波动，颜色也如那些随光线变化的光斑一样明明灭灭。 而此时此刻，身体半透明化的沈屹川就飘浮在这柄长剑的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的两人，双眸中所含的情绪复杂难明。 自己是如何变成如今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沈屹川已经记不清楚；在那一夜的洞房之中，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剑毙命的他只觉得胸口一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沈屹川便发现他竟然莫名与自己曾经的本命剑丹心绑定，成了类似剑灵般的存在。 刚刚绑定丹心的他虚弱极了，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唯一让沈屹川感到开心的是，因他的潜意识影响到了丹心，以至于那个逆徒再也无法使用这柄灵剑，无奈之下只能另寻其他武器代替。 可令沈屹川感到费解的是，即便丹心已经成了一把废剑，陆琛却没有抛弃它，反而一直将它随身携带在身边。 再后来，沈屹川眼看着陆琛夺下了魔教、坐上了魔教之主的位置；看着陆琛如猫戏老鼠一般逗弄着他卧底魔教 的二弟子白昙清，蛊惑得白昙清都动摇了心神；然后跟着陆琛一同下界，亲眼见证了那人再造人间。 因陆琛点燃的安息香而完全恢复了神智、全程围观完他这位弟子在人间界的所作所为后，本来已经在心中立誓，一旦恢复行动能力就必鲨陆琛的沈屹川突然发现，他似乎是有些读不懂陆琛了——明明身为将当时年仅十岁的陆琛一手带大的师尊和最为亲密的道侣，沈屹川本该是这世界上最了解陆琛的人才是。 被陆琛一剑穿心后的沈屹川确实敢打包票，完全认定陆琛就是一个为了权利和利益可以将道德踩在脚底，利欲熏心、惯会演戏的伪君子真小人。 陆琛确实很会伪装，甚至欺骗了整个剑阁、包括曾经的沈屹川，让所有人都认定他真的是一个清白无瑕的翩翩君子。 几曾何时，一半的剑阁长老竟都不在意那个魔子的预言，真心实意地期待他成为剑阁阁主的未来；沈屹川也信了他的虚情假意，同意了与他结为双修伴侣。 但他们终究还是因轻信陆琛而付出了血与生命的代价。 自从在丹心剑中苏醒，白捡一条性命的沈屹川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看清了陆琛，此生此世都绝不会再信陆琛的任何言语行为。 他本以为自己心中对陆琛仅剩的唯一情感只有恨意。 然而，知晓了所谓域外天魔的存在、一路见证着人间界在陆琛手中重新绽放生机的沈屹川却陷入了迷茫。 如果有人问沈屹川他还恨陆琛吗？那自然还是恨的。 可若问他陆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现在的沈屹川却只会以沉默作为回答。 ********** 是了，如今，曾经怀疑二徒弟白昙清被陆琛欺骗蒙蔽的沈屹川竟然也步了白昙清的后尘。 而白昙清心中所存在的那些挣扎和纠结，在他这里也丝毫不少；更别提作为陆琛一直悬挂在腰间的佩剑、与陆琛朝夕相处，沈屹川所看见的、知道的关于陆琛的事情，甚至比白昙清还要多得多。 在这期间，沈屹川不是没有怀疑过一直使用安息香的陆琛知道他的存在；可陆琛一直对丹心剑视之不理的态度又让他对此不敢确定。 不过，沈屹川也是有可以确定的事情的。 以一己之力扭转人间界乾坤的陆琛；在人间界政府中处理批阅公文到深夜的陆琛；亲自视察四方，无论对黔首、商户还是豪门大户都一视同仁，一心为人族的福祉鞠躬尽瘁的陆琛…… 这些他亲眼见证的、一幕幕的画面在眼前闪现，让沈屹川无比确定陆琛确实在做一些即便是他也无法做到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却关系着千千万万下界生民、甚至整个人族的命运。 那么，这样的陆琛，真的会是那个他所认为的十恶不赦、弑师叛宗的邪魔吗？ 蜷缩在丹心剑中，闻着陆琛衣料上已经被安息香浸透的檀木香气，沈屹川感觉自己的胸口又在隐隐作痛了。 思及此处，他突然又想起了陆琛在魔教藏书楼中问白昙清的 问题—— “……”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最全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尽在[]，域名[( 那一日，在丹心中时睡时醒的沈屹川恰巧也听清了这个问题的内容。 在联想到陆琛后续所做的一切，这位曾经的正道第一人面上满是连他自己也未能察觉到的苦涩。 所以，我就是你要鲨的那个人吗？陆琛。 无论是剑阁还是沈屹川，与这天下相比确实显得微不足道。 是不是正因如此，所以他才会被陆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 如果陆琛早就有所打算，就连自己的灵魂与丹心绑定都是他计划的其中一环的话……！ 不，真相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思及此处，沈屹川立刻阻止自己继续再想下去，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驱散。 是啊，这念头真的很是可怕——如果这便是真相的话，那对沈屹川来说，陆琛的加害者身份就会变得摇摇欲坠，反而变成了默默背负一切的存在。 如果一开始陆琛就没有将他置于死地的意思，那他这一腔的恨意，又该从何说起呢？ ********** 很多事情只要不去细想，人就会轻松许多。 就像修真界中流传的刻板印象一样，因为练剑需要念头通达、心无杂念，剑修大多性格耿直、脾气暴躁；他们很少会去搞那些弯弯绕的谋划手段，讲道理只靠手中长剑、一力降十会。 而站在剑修金字塔顶端的沈屹川的性格，其含有的耿直和暴躁自然都是加倍的；哪怕他长了一张看似冷淡，如剑阁风雪一般的脸。 也许陆琛确实怀有苦衷，但沈屹川自认为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负过陆琛，而陆琛却实实在在地亏欠自己了一条性命。 ——那么，等到我的魂魄凝实、恢复能力后，定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当时的沈屹川是这样想的。 可是，让沈屹川自己都为之感到可笑的是，在陆琛陷入昆仑天宫的七情六欲大阵之中时，发现自己已经能够操控丹心剑的他脑海中率先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想要在那些由幻阵幻化出的正魔两道面前保护陆琛的安全，而不是趁势将这个正在发起正魔大战的逆徒一剑枭首。 那时的自己怕不是魔楞了吧，怎么会认为仅凭一把剑就能扭转战局？反倒因此在陆琛面前露出了破绽，不知会不会被他察觉销毁…… 在脱出幻境后，沈屹川立刻操控着丹心安静了下来，只希望陆琛将佩剑之前的异动当成在大阵中产生的幻觉。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这个刚刚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的剑修再一次冲动地使用了丹心，只因他看到，那个名为宋隗舟的魔教副教主竟然拉着陆琛的领子索吻。 而陆琛，没有拒绝。 ********** 为什么……？你明明是我的道侣才对啊！ 我们可是一同祭拜过天地众神，约定好要相伴此生的……！！ 就连我都没有吻过他，你 这个魔修怎么敢！！！ 心中的怒火燃起得又急又烈， 等沈屹川反应过来时， 丹心就已经狠狠地撞击在了那个白发魔修的小腹之上——因方才头脑一片空白，导致他操控宝剑的撞击位置发生了偏差，没能将那个魔修彻底废掉。 可惜，就差一点儿。 再一次操控丹心躺倒在床铺上装死，沈屹川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没有被陆琛发现的恐惧，反倒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感油然而生。 是了，（身为你道侣的）我就是创他了怎么了？！ 此时这位正道第一人倒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脑海中曾经浮现出的、那些与陆琛恩断义绝，解除道侣关系的念头。 不过，虽然已经做好了和面前的两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准备，但沈屹川预想的那些场景却没有如期上演。 陆琛只是扫了一眼床上的长剑便移开了目光，面上没有表露出丝毫怀疑。 在确认好宋隗舟的身体并无大碍后，丹心被再一次系在他散发出隐隐檀香味道的腰间。 ——竟然就这样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眼看着陆琛和白发魔修并肩走出了房门，飘浮在半空、远远缀在陆琛身后的沈屹川一时间心乱如麻，为对丹心的反应不符合常理的陆琛，也为竟然还会为陆琛心中酸涩的自己。 所以，陆琛，你到底……！ ********** 就在陆琛和重新穿戴好盔甲的宋隗舟一同离开那间弟子精舍的时候，昆仑天宫的另一边，同样早就从幻境中脱出的白昙清却看着眼前的景象握紧了双拳。 在看到正在和昆仑天宫众人交谈融洽的那抹红影的时候，饶是白昙清也停下了脚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某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身处于幻阵之中。 出乎这个剑修卧底预料的是，作为正魔大战的第一战、本次魔教征伐昆仑天宫的战局竟会以昆仑天宫众人的全面投诚为终结；整个魔教和昆仑天宫阵亡的人加起来竟然都不到一掌之数—— 嗯，这里说的便是那三个死了但没完全死透的天宫天魔长老。 而更让白昙清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在这个名震正道的名门大派之中，看到了一座与魔教祭天殿中如出一辙的血池。 不，位于昆仑天宫中的这一泓血池，规模竟然比魔教中的那座规模还要大了数倍。 甚至，这些潜伏于天宫中的域外天魔还专门为此移来了一处小秘境，将那些祂们每次从人间界中搜罗扣押的那部分修道种子圈养在这秘境之中、如同饲养猪猡一般。 在陆琛循着三位天魔脑中的记忆开启了这个小秘境后，所有跟随而至的昆仑天宫高层和魔教高层都看着血池中尸骸浮沉的惨象沉默无言。 如此比魔域还魔域、仿佛九幽炼狱一般的所在，竟然就坐落于在自诩正道四圣地之一的昆仑天宫眼皮底下、还存在了近千年，属实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而更令人感到无比讽刺的是，从那些被天魔圈养、还存活着的牲民们口中，他们得知，此间秘境的名字竟被域外天魔命名为【桃源乡】—— 那正是上古传说中已经失落已久、无处探寻的完美之地，所有心怀天下大同之人的理想之国。！ 第 141 章 “汪,汪汪！”井然有序的村落中隐隐传来几声犬吠。 金色的阳光充斥着这个世界，毫不吝啬地泼洒在平坦的田间小路和房舍正中的青石板街道之上；溅落在环绕着村镇、潺潺流淌的溪流与生长在溪流两岸的桃花林中；也照耀着正在田间劳作的青年男女及那些自娱自乐的老人和孩童。 进入秘境后，昆仑天宫并魔教的高层们眼中所见的便是一副如此的平静祥和画面。 与传说中关于【桃源乡】的记载一般无二,这片自成方圆的小世界中就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桃花香气。 而这香气的来源，正是那些终年盛开、落英缤纷的桃花树。数不尽的桃树绵延百里，远远望去就如一片飞得极低、颜色深浅不一的粉色纱云。 看到这么多世外仙人一同降临此间，这些世代生活在秘境之中的村民们面上也并无惊讶之色,反倒无比热情地相邀众人回家一同共进午餐；其中动作麻利的人甚至已经跑了一个来回，争先恐后地将那些从家中取来的清茶、浊酒和饭菜送到他们面前。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秘境中的生民们竟然大多都身负修为。陆琛大概地一眼扫过去,发现这里几乎人均练气,只参杂着少数普通人和筑基修士。 而看着被奉送到眼前的这些酒菜和此方百姓们暗含期待的眼神，在场的魔修们都微微皱起了眉，那些昆仑天宫的正道修士则纷纷面露不忍,再三推却后不能只能收下、却没有当场食用。 看到仙人们收取供奉食物却不食用这些百姓也没有再劝，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有更多人在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人群中高高地托举着精心准备的美食前来上供。 好在被团团围住的魔修们心生不耐之前，聚集的人群就被赶来的里正驱散。 “咳咳咳！”这位里正乃是一位拥有练气后期修为的老者，从那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来看他明显已经上了年纪；此时被腿脚快的孩童们拉着横穿半个村镇一路跑到陆琛及众人面前，他还未开口便不由得先弓着身子咳嗽了数声。 毕竟练气期的修士除了力量增加、气血丰盈、可以使用简易法术之外，与普通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就连寿元也与并为入道的凡人上限相同。 不过，即使身体孱弱,老者在这些百姓中却明显是有着相当的威望；他一发话,就连人群中的那几个表现得格外激动、面露红光的筑基修士都十分听话地自行疏散。 “实在是不好意思，让诸位仙长见笑了，”在驱散了人群后,那老者在很是正式地重新整理了衣冠后才走到陆琛与其他修士面前、俯身做了一个揖，话语间无比恭敬：“实是因为往年都是只有一位仙师独自前来，今年难得看到这么多仙人一同驾临此间，大家难免都过于兴奋了些。” “不过，小老儿斗胆问一句，诸位仙人此次前来是所为何事啊？”末了，这位里正直起身，小心翼翼地探询道，“如果是为了征召村镇内的筑基修士前往【蜕凡池】，那您们前来的时间却是早了七年 ……” 刚刚借抬头的机会快速地环顾了一圈人群，老者却没有在其中发现自己相熟的那三位仙师的身影，这让他的心顿时收紧了一瞬—— 这些仙人全都是生面孔，只有一半穿着昆仑天宫修士例行的紫袍，另一半人身上衣物的颜色却是红黑参杂，甚至看上去颇为凶神恶煞。 “好教各位仙长知道，”老人不敢再看，无比忐忑地咬牙说了下去，“因距离上次征召的日期不远，当前村镇中达到筑基的修士人数可能远远无法达到宗门的预期……” ********** “……”在听到老里正的口中所言后，在场的修士们全都沉默不语，此间的气氛顿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被这古怪的氛围所慑，还以为这是因自己说错了话导致的老者心中更加惶惶不安，一时间身体抖如筛糠。 还好发现了这一点的陆琛及时出声，将可怜的老人从自行脑补的恐惧中解脱了出来。 “我们并非是为了征召筑基修士而来，只是接受了宗门任务，前来进行例行的视察罢了。”红衣的修士面上露出一个无比亲切的笑容，立刻让里正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平静了大半。 “原来是这样！”大大地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老人如负释重，再一次恢复了之前恭敬的模样。 察觉到这群仙人似乎是以陆琛为首，他有些期待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红衣仙人：“那么，仙师视察此地可需一个可靠的向导？如果不嫌弃，我便毛遂自荐、为您介绍一二……” 对于老者的邀请，陆琛没有拒绝。 于是，在里正的带领下，这些平均修为已至合体的正魔两道修士们竟也放弃了飞行，只是跟在陆琛和老里正的身后，如没有修为的凡人一般、徒步走进了这座宁和的村镇。 “老先生，你在这里生活得开心吗？”踩在干净的青石板街道上，陆琛垂眸轻轻发问，“有没有生出过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呢？” “自然是十分开心的！”陆琛的话音刚落，老者便立刻无比骄傲地回答道，“我自小便出生在这桃源乡之中，属实是三生三世积来的福分了！” “我们这里四季常春、景色宜人，也没有战乱，人人都能丰衣足食；据那些被仙人接回来的人间界移民所说，这里简直就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桃源仙境！”一提到这片土地，这个方才还有些拘谨寡言的老人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不过他们说的也没错，毕竟这里是修真界正道四圣地之一、咱们昆仑天宫所设置的、专门为了培养未来修道种子的秘境基地嘛，自然是仙师们千挑万选才选中的顶级洞天福地咯！” “而且，咱们宗门还会提供灵石给大家修炼，每隔十年都挑选筑基成功的修士前往那【蜕凡池】中洗筋伐髓、而后正式拜入昆仑天宫，大家的心中都是满怀着感激的！”指了指自己，里正眼中划过一丝不甘，“只可惜小老儿我不争气，一直无法突破筑基，否则说不定仙长您就能在宗门内看到咱了……” 至于陆琛 方才的后半句问话，却是直接被他完全忽视掉了。 然而，此时正在喋喋不休的里正却没发现，他身后的这些仙人们都看着他的背影面露古怪之色，有几个本就颇为心软的正道修士更是已经满眼不忍、握紧了双拳。 只因老里正所描述的一切，在众人看来全部都是一戳就破的虚假的幻象和不实的谎言。 而包括这个老人在内，所有生活在这个秘境之中的人族修士们，都已经被这看似美好无比的虚无泡影生生蒙骗了数千年。 ********** 在这个内容空间并不大的秘境外围，一座由上万灵石铺就的幻象大阵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维系着笼罩了整个秘境小世界的幻阵运作。 这正是昆仑天宫门人弟子最为拿手的基础幻阵之一，只对金丹期以下的修士起效，不过被域外天魔用来应付这些此生都注定无法突破筑基的秘境修士们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这样的幻阵在陆琛等高阶修士的眼中，却是只要心神一动便可破除的纸老虎。 在陆琛和其余修士们的眼中，这片完美无比的桃源乡在幻境失效后就立刻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一个，宛如九幽地狱一般的景象。 肥硕的野犬或是在啃食着白骨皑皑的尸骸，或是在破败的屋舍间如幽灵一般游荡；空气中那经久不散的桃花香味顿时便被腐烂的恶臭替代，清澈见底、水声淙淙的溪涧变成了漂浮着泡得肿胀的浮尸的死水。 只有那些汲取了无数血肉的百里桃林依旧，树上的桃花红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渗出鲜血。 而那些穿着体面的男女老少们，也都在堪破幻象的众人眼中变得衣不蔽体；他们方才送上前来的那些所谓的好酒好菜，也都是由蠕动的蛆虫、树叶、草皮等杂物混合而成的不可名状，只消看上一眼便会令人大失胃口，也不知道单是吃这些东西，这里的生民们是怎么变得一个个肥硕无比的。 唯一没有在消除幻象后发生改变的，就只有这些生民们脸上无比幸福的笑容。 域外天魔真的是在把这些人牲当作猪猡来圈养。他们从人间界中搜集那些具有修仙资质的普通人，将这些人带到这个秘境，直到将他们养到可以填充血池的筑基期，便立刻将其宰杀。 待到出栏的时间一到，对真相一无所知的猪猡们甚至会无比贴心地自己主动将脖颈贴到屠刀之上、内心对此感到无比欣喜和光荣。 ——那里正口中所谓的【蜕凡池】正是召唤天魔下界的血池。 而这些怀有能够进入池中伐毛洗髓、正式加入昆仑天宫梦想的人族修道种子们，只会带着满脸的笑容，在那池中葬送自己的一身性命，就此再与他们心中的大道无缘。 ********** 恐怕包括昆仑天宫在内的那些下界接引修道种子的名门正派都想不到，他们本想为人族尽一份力的善意举动，反倒被天魔们利用、变成了为同族们送上的死亡之旅。 这么多年来，这些隐藏在修真界中的一个个血池中，究竟葬送了多少人族有潜力的修道者呢？ 对此，在场的众人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细想。 他们行走在满是血污的街道之上，一片安静之中，只有老者絮絮叨叨的话语在不断地传入耳中。 然而，一个人突然出声打断了老里正的话语，引得众人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报告教主！我现在有万分紧要的事情需要向您单独汇报！” 是白昙清。 “……现在就要？” 思绪被打破，陆琛转身看向这个此时耳尖涨红、双拳紧握的剑修卧底，有些费解地微微挑眉。 到底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让他这位二师弟即便是身处当前如此的场景，也要争取一个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呢？ 如果此事真的十万火急，白昙清又为何不在进入秘境前就将它告知于我，反倒选择了现在这样一个不合适的时机？ 面对陆琛探究的眼神和来自四面八方正魔两道修士共同的目光洗礼，身为卧底、已经习惯隐于人后的白昙清感到了轻微的不适，不由得因惯性使然、低头掩盖眼中的情绪。 但思及方才在昆仑天宫中所看到的一切、为对当前的情况毫不知情的陆琛感到心急如焚，年轻的剑修已然有了决断。 下一刻，抬起头与陆琛四目相对，白昙清那双没有被人/皮/面/具覆盖的眸子中已经满是坚定。 “是的，”他说，“现在就要！”！ 第 142 章 传闻,正是因为坐落在修真界极东之地的昆仑山脉之巅、远远望去整个宗门就如同上古神话中建造在云海之上的天宫一般，万年前在此地开宗立派的那个阵修大能才会给自己的山门的命名为昆仑天宫。 而现在，白昙清就站在位于整座昆仑天宫的制高点、天宫的宗主大殿内；自此向下眺望,目之所及之处尽是茫茫云海。 而且，这座宗主大殿的穹顶竟是露天的，只覆盖着一个隔尘隔水的透明法阵；昆仑山脉独有的、格外灿烂的阳光自此倾泄而下，和那些经由门扉窗棂钻入殿内的碎光一起将整个大殿照得一片通透光明,也把那些缓缓移动的浮云影子投映在殿内光洁如镜的汉白玉地砖上，如一副被人涂抹上不规则雾蓝色块的纯白画布。 殿外，同样由汉白玉砌成的广场上,数个令人根本分辨不出有丝毫不同的陆琛正被人群团团围住。 因白昙清刚刚出言打断了老里正的话头、表明有紧要的事项要向陆琛单独汇报；早就已经不想在那个小秘境中再呆下去,其余在场的修士们也就趁机直接向陆琛提出了结束所谓“视察”的请求、在里正和诸多乡民的恭送下灰溜溜地离开了那个虚假的桃源乡。 ——就算心中再看不起凡人和低阶修士，亲眼见证了与自己同种同族的人被异族愚弄屠杀的惨状后，这些正魔两道的修士们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好受；而那些来自于桃源乡民的爱戴和感激,他们属实受之有愧。 不过，即便暂且离开了桃源乡,可这一秘境内天魔留下的烂摊子却还是急需人来处理的。 再则，那些刚从七情六欲大阵中脱出、聚拢在昆仑天宫之中待命的魔兵魔将们的后续安排；选择了投诚、迫切地想要加入共同讨伐天魔事业的昆仑天宫修士又要如何安置……无数或大或小的事情都在等着陆琛亲自去一一敲定。 要同时解决如此繁重的事务，换做其他修士估计就要分身乏术了。 还好陆琛真的会分身，而且他的分身要多少有多少。 ********** 刚从秘境中脱出便随着陆琛一前一后走进这座宗主大殿，白昙清遥遥撇了一眼殿外夹杂在人群中的那几l个红影，再看看自己眼前这个同样毫无破绽的红衣魔教之主，一时间也无从分辨他们的真假。 不过,思及之前陆琛在两界界碑前对他的嘱托、握紧了那张皱皱巴巴的定位符,剑修卧底心中的急躁之意更盛。 是了。陆琛的本体现在应该是在人间界才对，眼前的这位肯定是分身无误。 而且，人间界马上就会变得十分危险,自己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才是—— “那么，池护法，你想对我说的事情是什么呢？”就在这时，挥手在殿内施展了一个大范围的静音屏蔽法术，红衣的魔道头子转过身来温声发问。 就在此时，一朵极大的白云掠过穹顶，将他们吞没在深蓝的阴影之中。 【如何？今天你已经亲眼目睹了隐藏在修真界名门大派之 中的天魔和他们犯下的累累恶果，所有的一切都证明师兄曾经所言非虚。】 在白昙清脑海中沉寂已久的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 【天魔确实已经如师兄所说的那样入侵了修真界，甚至已经在这片世界中潜伏了上千年、已经不知有多少有潜力的人族修士命丧其手；很可能，积极推动各大门派联合下界围剿魔教的那些正道宗门背后就有天魔的影子……】 那声音说。 【如此，白昙清，你还要坚定地站在师兄的对立面、坐视他去送死吗？】 这一次，再没有另一个声音来反驳它了。 看着眼前这个轻易就将信任交付给了自己、正在等待答复的魔教之主，白昙清抿了抿于此时变得无比干燥的嘴唇，将心一横—— 即使知道话一出口就会被对方怀疑，甚至可以说，这样做基本就意味着完全向陆琛明示了自己的卧底身份，但现在的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纵然身份暴露后他有可能会丧命于此，但白昙清认了。 毕竟，就个人价值来看，这个剑修卧底自认为即便是千万条自己的命也抵不过陆琛一条。 ——无论如何，陆琛绝对不能出事！！！ “报告教主！三日后，包括剑阁、御灵宗、九鼎门和天衍仙宗在内的十大正道门派将会联合下界围剿我教，还请教主立刻撤回修真界、避其锋芒……！” 下一刻，白昙清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尾音泛起回声。 ********** 这样，我也算是没有辜负这人的信任…… 话一说完，双手抱拳、对面前的红衣躬身的白昙清便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甘愿引颈受戮的样子、静静等待陆琛对自己的宣判。 等到大殿内的回声都沉寂下来，这片空间便陷入了一片安静，安静到白昙清的耳畔只剩他自己那几l不可闻的呼吸。 全然的安静会让人产生时间流逝变慢的错觉。恍然间，白昙清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数日前他在密室中接受剑阁高层质询时的画面。 当时，面对来自于剑阁代理阁主咄咄逼人的质疑，最终白昙清还是交出了陆琛的真身正位于人间界的情报。 只不过，出于某种复杂到难以言明的心理，他没有上交定位符和那枚名为《五年修道三年模拟》的功法玉简。 果然，在得到陆琛竟然是以真身下界的准确消息后，整个剑阁高层都为之震动；剑阁代理阁主也彻底打消了让位于修真界的白昙清去刺鲨陆琛分身的念头。 刚刚还是叛徒怀疑对象的白昙清顿时摇身一变、成了整个正道的大功臣。 “很好！” 本就没有过多怀疑白昙清、喜形于色的剑阁高层们也并没有瞒着他接下来剑阁会参与的下界剿魔计划：“昙清师侄，待到我剑阁联系其余诸派一同下界讨伐魔教成功，定要为你计一个首功！” 有了白昙清提供的情报、为了将陆琛本人围鲨在人间界，这次下界的各门派增派 的人手估计还会再翻上几l番。 结束了这场由审判大会转变而成的预先庆功大会、将通讯戒指上方的光幕关闭，密室中的白昙清不由得咬紧了下唇。 打消了宗门高层的怀疑本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白昙清的心中却充满了负罪感。 【嗐，你这不是没有交出那张定位符吗？人间界那么大，这些修士们真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脑海中的声音安慰道。 【而且。】它说，【关于陆琛是正是邪你还没能彻底确定，说不定等到陆琛开启了正魔大战、直接让昆仑天宫血流成河的时候你反倒会感激今天做出的决定呢……】 可如今，白昙清的心中没有感激，只有深深的后悔和自责。 ********** 方才在秘境中看到天魔一手造出的惨象后，这个剑修卧底因心神剧烈动摇、几l乎都要站立不稳。 域外天魔是真的。 昆仑天宫并没有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大师兄没有骗他。 可恶！当初哪怕拼着被剑阁怀疑自己的立场，也不该将师兄的真身位于下界的情报上交的……！ 不过还好，距离那些正道门派下界的时间还有三日，他现在还来得及补救！只要让陆琛知道正道门派即将下界的消息、提醒这人尽快将本体从人间界撤回—— 秘境之中，在出声打断了老里正的那一刻，白昙清已经将自身的性命置之度外。 而在将一切悉数告知陆琛、于大殿内对那抹红影躬身，白昙清心中的那块巨石终是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现在，即便下一秒就会被那人用奈落斩首，我大概也能够坦然赴死吧？ 紧闭双眼，年轻的剑修脑海中闪过诸多有的没的思绪；可来自那人的审判却一直迟迟未至，只让他觉得度日如年。 就在他忍不住打算起身的时候，突然，有什么落在了他的头上—— 那并非是白昙清预想的魔剑奈落，而是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 是陆琛的手。 陆琛将手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地揉了几l下，带着不符合他们当前身份的亲密和熟稔。 时隔百年，再一次被那人摸头，让白昙清恍然间产生了自己还是剑阁之主的二弟子、陆琛还是剑阁大师兄的错觉。 “我真的很开心你能告诉我这个消息。” 耳畔传来白昙清无比熟悉的、那人冷清而温柔的声音。 头发被揉的一乱糟糟，头顶的发冠都变得东倒西歪，但陡然睁眼的白昙清此时却无暇再去关注这些小事了。 因为那人说，“谢谢你，最后选择了站在我这边。” ********** 陆琛轻柔的话语落在白昙清的耳中就如雷霆炸响，炸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了。 没有拂开头顶的手，睁大了双眼的剑修卧底抬起了头，视线撞入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 方才笼罩着两人的那朵浮云不知何时已经飘远，他们沐浴在阳光下。 在白昙清的眼中，面前的陆琛就像在发光一般。 果然！那人果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卧底身份！ “可是，是在什么时候？！”身体微微僵硬了数秒，白昙清发现，自己竟然将心中的所想问出了口。 不过，一身红衣的魔教教主很快就笑着做出了回答，其回答的内容差点让白昙清双手掩面、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可惜，昆仑天宫宗主大殿内的汉白玉地板上一条缝隙都无。 于是他只能无比僵硬地站在陆琛面前，人/皮/面/具覆盖下的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从最开始的时候。” 收回揉弄白昙清发漩的手，看着他头顶数值飞涨的好感度，陆琛轻轻垂眸，选择了实话实说。 “……自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知道了。”！ 第 143 章 啊……原来,他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已经……！ 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已经。 第一眼就已经！！！ 无比僵硬地站在原地，白昙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瞬间沙化、随风飘散了。 等等！这岂不就意味着，他本以为自己顶着池复的壳子、之前面对陆琛时的所有表现,在那人眼中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安在【白昙清】的身上了吗？ 是了。正因为陆琛早就知道他是白昙清，才会在他被宋隗舟指认卧底叛徒的时候挡在他面前；才会对他偷偷将那些魔域矿脉中的正道卧底放跑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会在前往人间界前对自己交付信任、将一身性命托付…… 所以，陆琛竟然一直都认为他是可以相信的吗？但他可是亲身经历了陆琛堕魔、背叛宗门的全过程啊！甚至，那时候他还被陆琛在胸口留下了一道足以剖开胸膛的伤痕,只要再深一点就会令他送命。 【只要再深一点】 “！！！”衣料覆盖之下的那条被刻意保留的伤口突然变得滚烫。细想之下，白昙清突然发现了很多他自己之前都忽略掉了的细节。 当时陆琛入魔叛出剑阁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当时渡的是化神到合体的天劫；可白昙清知道,两年之后,陆琛在魔教祭天殿斩鲨前副教主的时候，却已是半步大乘的修为。 再到今天，陆琛在昆仑天宫以一人之力单挑三位天魔的合攻,显露出的修为更是只差一步就能飞升。 自陆琛叛宗至今也就过了短短不到五年的时间，这点时间是绝对不够他从合体修为暴涨到半步飞升的。 ……可如果,当时陆琛在叛出剑阁时所渡的并非是合体天劫，而是大乘天劫呢？ 在想到这个可能的一瞬间，白昙清就连呼吸都错了半拍。 ********** 二百岁出头的大乘修士，即便是放眼整个修真界的历史都是极为惊才绝艳的顶级天才。 也只有在灵气极为充裕、人人如龙的上古时代才会诞生如此的人杰，而随着天梯断裂、世间灵气浓度大减，这样的情况在如今的修真界已经万年未见。 白昙清也没想到，如此的存在竟然就近在自己的眼前。 这样想来,在白昙清刚加入剑阁时,身为剑阁大师兄的陆琛确实也曾被宗门寄予厚望、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 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这颗曾经无比闪耀的明星却渐渐陷入了沉寂；而夺取了其天才头衔的人,则正是白昙清自己。 可假使陆琛是在刻意隐藏修为、在堕魔时就已经是半步大乘，那当初发生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答： 因为二者修为相差无几，所以师尊才会毫无抵抗便轻易地被陆琛一剑穿心。 因为师尊身死、陆琛本身持有的三星绝脉体质的封印被解除，本就更适合修魔的他才会在入魔后修为暴涨，短时间内就跨过了大乘、达到了半步升仙。 因为他这位师兄是修真界万年未见的修道天才，才能创作出那个名为《五年修道三年模拟》的功法玉简，甚至还能分心在炼器一道上有所精进…… 那么，当初就连合体晚期的魔教前任教主和魔教副教主都死在了陆琛的手中，只是一个合体初期修士的自己，真的能够以毫厘之差侥幸逃过陆琛的屠鲨吗？ ——除非，那时的师兄根本就没想真的鲨死自己。 鲨死自己这个夺取了师兄本该拥有的荣耀的、虚假的修真界正道年轻一代第一人。 愈是想下去，白昙清心中愈是感到难受。 如果，无论是隐藏修为、堕魔还是叛离剑阁，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陆琛为了掌控魔教、集结修真界一半的势力以对抗域外天魔而做出的算计的话……！ 为了取信魔教、瞒过那些域外天魔不得不亲手手刃师长爱人和同门，任由自己被千夫所指、被所有正道修士唾弃，身上被贴满了伪君子、真小人、叛徒的标签—— 对于陆琛所面对的种种，单是将自己稍微代入都足够让白昙清感到窒息；如此，背负了这一切的师兄他，心里当真就不会为此而感到痛苦吗？ ********** 五年前，在白昙清决定重返魔域、再次成为卧底的时候，他曾被宗门高层告知，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陆琛魔子的身份，因此早就对陆琛抱有怀疑、大概率不会将剑阁阁主的权柄交付给陆琛。 几曾何时，心中满怀着对陆琛的恨意，白昙清也曾为这些宗门高层的高明远识而叫好。 但现在，自觉想明白了一切、心中酸涩无比的白昙清只会为陆琛而感到深深的委屈—— 这些自作聪明的宗门高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都错过了什么！ 那可是修真界万年也未能出一个的、年仅二百岁便已至大成修为的顶级修道天才啊！！ 如果一开始这些高层就能给予陆琛信任、真的将他按照剑阁之主的标准培养，以陆琛当前展现出来的能力，未来的剑阁势必会在他的执掌下走向辉煌，甚至成为修真界正道第一门派也未尝不可能。 亲眼见证过魔教和人间界是如何在陆琛手下变得盛大繁荣，白昙清自认为无论是自己、师尊沈屹川还是如今剑阁的那位代理阁主，不管是执政的手段还是御人的能力都无法与陆琛相比。 可就是这样一个执政能力还是修行水平都无比优秀的人，却只能在宗门内韬光养晦，甘愿当一个名为大师兄的吉祥物、一当就当了很多很多年。 陆琛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是因为他早就已经发现了剑阁高层对他的不信任、知晓了他在预言中的魔子身份呢？ 然后，发现了域外天魔存在的他，在离开剑阁的时候也就走得毫不留情。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在审判自己时的那些高层的嘴脸，白昙清抿紧了嘴角。 哪怕只是被宗门怀疑他心中就已经很难过了，可陆琛呢？ 表面对自己颇为照顾的长老们背地里实则心中对自己满 是防备；赋予信赖的师尊却亲手封印了自己顶级修魔体质， ?_[(， 哪怕自己再优秀也永远无法触及…… 如果他是陆琛的话，在知晓这一切的真相后，会不会叛离剑阁呢？ 面上露出苦笑，无法给出确定答案的白昙清此时已经完全理解了陆琛。 陆琛他本该在修真界的历史上留下美名、诸多赞誉加身；他本该有很长很好的一生，有可靠可信的三五好友和相知相爱的道侣相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被那些由他豁出一切保护的人们指责，被所谓的正义之士踩进淤泥之中、满身恶名。 思及此处，白昙清刚想迁怒那些无知世人，却于下一秒发现，曾经的他也只是这些世人中的一个。 ********** 除去沈屹川外，白昙清是整个剑阁中与陆琛最为相熟的人，甚至可以说是由陆琛一手带大。 他本应是最不该怀疑陆琛的人，本应是最了解陆琛的人。 也许陆琛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给予了自己最大限度的信任，相信自己能够很快就察觉到他无法言明的真相。 可是，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啊…… 白昙清，并没有陆琛想得那么聪明，也配不上陆琛的信任。 一直到今天，一直到亲眼看到那处秘境中天魔造成的惨象之前，他都还在怀疑他，还在恨着他。 他明明早该想到这些的！他明明，明明曾经对陆琛……！ 心中的汹涌的悲伤一时间再也无法抑制，待这个剑修卧底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是满脸泪水。 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用手一擦才发现满手都是眼泪；这让自筑基后便再没流过泪，无论面对怎样严峻的困难、受如何重的伤，哪怕咬碎了牙往肚里咽都不会哭的白昙清有些无措。 剑修卧底试图用手将这些泪水抹去，但却越擦越多。 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涌出了眼眶，仿佛他这百年来都未曾流过的泪水都要在今日全部流干。 ——为一个名叫陆琛的人。 “……！”看到面前的便宜师弟突然就开始无声地掉眼泪，并不知道对方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都在脑补些什么，陆琛也被吓了一跳。 刚才还好好的对方为什么会哭，他完全想不明白。 不过，看着白昙清头上那已经就要变成橙色的好感度条，陆琛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别哭了。”蓦地，一块干净的纯白手帕出现在泪眼朦胧的白昙清面前。 原身就有使用手帕的习惯，因此，陆琛的储物戒中也还有不少的手帕存货；因为陆琛用惯了除尘决、也用不上它们，此时正好拿出来给白昙清擦泪。 在看到那块手帕的一瞬间，本只是在无声流泪的年轻剑修却更加绷不住了。 他没有接那人手中的手帕，而是直接扑进了那个久违了的怀抱。 洒 满了阳光的昆仑天宫宗门大殿中央，一身黑衣劲装的青年与红袍青年相拥，与当年飘雪的剑阁天齐峰之巅，那两个一大一小、身着白衣融于风雪的身影渐渐重合。 “……师兄，” 将头埋在被檀香香气浸染的衣料之中，白昙清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发闷，“以后，你若要做什么，记得叫我一起。” 自今日起，我将与你站在一起。 ********** 昆仑天宫的另一边，正在与宋隗舟一同整理调度魔兵魔将的陆琛本人身体突然僵住了一瞬。 “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一旁的宋隗舟转头问道。 “……没什么。”摇摇头，陆琛面无表情。 ——实是因为分身突然被白昙清抱住而产生了片刻僵硬。 白昙清和原身起初的感情确实还不错，倒也算是模范师兄弟…… 翻了翻脑海中的记忆，不疑有他的陆琛操控着分身轻轻地拍了拍怀中这个可怜孩子的后背。 如此深厚的师兄弟情谊，能够维系下去自然是很好的。 不过，以白昙清当前的表现，他大概率是根本没有使用过那张定位符了—— 一旦使用，这个剑修卧底就能发现陆琛的本体就在他的附近、根本就不在人间界，也就不会有对方今天的主动坦白掉马。 既然如此，陆琛也没有节外生枝，干脆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 不然，他怕知道真相后的白昙清真的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 于此同时，人间界·政府大楼顶层。 “三天后吗……”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白衣的仙人看向窗外的夜空，“时间虽然有些紧，倒也够用。”毕竟修仙界的三日，便是人间界的三年。 一轮皎白的明月悬挂在高空，除此之外，竟还有数不尽的密密麻麻的光点在暗色的天穹上闪烁。 那不是星星，而是无数正在巡航的大小飞行器。 “先生，你方才说了什么？”放下手中刚刚批阅完成的文件，同样一身白袍的诸葛玉寰抬头问道。 “呵，没什么。”放下手中的清茶，仙人站起了身，月光柔柔地照在他的身上。 “玉寰，完成公务后，再随我去天工阁看看正在研发中的防空系统如何？” 是的，自上次的飞舟事件后就已经开始加强两界间的布防、已经对此早有准备的陆琛不仅不怕上界来人围剿，甚至还希望来的人愈多愈好—— 无论这些进入人间界的修士们是真正的人修还是披皮的域外天魔。 他只会让他们，全都有来无回。！ 第 144 章 就在陆琛与诸葛玉寰正在视察两界之间的布防系统时,修真界中，那些约定好一起下界剿魔的十大正道门派也都陆陆续续地聚集在了一起。 一时间，整片空旷的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尽是或大或小的各色飞舟,上面乘满了对此次联合剿魔活动信心满满的正道修士。 其中，本次活动的指挥所自然是被设置在了属于天衍仙宗的那艘规模最大、防御力也最强的飞舟之上。 此时此刻,一场十大正道门派领队全部出席的所谓作战会议正在某一个内饰豪华的飞舟顶舱中展开。 “呼……”轻轻吹去手中清茶的热气、挥手间便布置好了一个可以笼罩整个舱室的隔音法阵,一位身穿天衍仙宗蓝绿色长老服饰的中年人看着飞舟舷窗外的那些满脸轻松、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下界鲨魔立功的人族修士们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人心可用。如此此战必胜。” 这位中年人正是天衍仙踪的带队长老；表面只有化神晚期修为的他,真实身份却是功力已至半步飞升的域外天魔。 而在这间飞舟的顶舱之中,如他这般的天魔却还有着十余个——当前修真界仅存天魔的一半尽在于此。 “呵,某些天魔装人装久了，可别把自己给演进去了。”域外天魔只以生灵的气血灵魂为食,根本就不需要茶水；瞥了眼那个正在优雅喝茶的天衍仙宗长老,一位挺胸凸肚的壮汉粗鲁地翻了个白眼,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还在滴血的鲜肉。 一只身形庞大的灵兽趴伏在壮汉的脚边，还未等那鲜血稀稀拉拉地滴落在地面上铺就的厚实地毯上，便被它舔舐干净。 “为了把那个叫做陆琛的小崽子斩鲨在下界,劳资都不惜暴露自己在修真界的真实身份了,这次要是鲨不死他，劳资的修真界名字就倒过来写！”这个明显潜伏于御灵宗的域外天魔一边咀嚼着口中的生肉,一边声音模糊地嘟囔着。 “我们当然会取得胜利。”壮汉话音未落便立刻有人出言附和道,“对于此事在场的几位想必都很经验丰富——无论是之前挑起人族和妖族的大战还是覆灭天机阁,每次都笑到最后的我们这次也一定不会失败！” 如果白昙清在当场的话立刻就能发现，此时出言的正是剑阁的某个长老。 正是祂说动了剑阁代理阁主开启对白昙清的审查，也是白昙清在面对宗门质询时感受到的那个阴狠目光的来源。 **********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现在，借助人族的力量、借力打力,让他们互相残杀永远是最好的计策……”一身剑阁长老形制的白袍，这个潜伏剑阁已久的域外天魔目光闪烁。 也是因祂提供的那个陆琛的真身就在下界的情报，本次下界的天魔数量翻了一番儿，令祂心中颇有成就感。 不过，就在这时，唱反调的人出现了。 “等等，盟主之前不是格外叮嘱我们，这次下界一定要小心谨慎行事吗？”一个附身南海归墟修士的天魔皱 眉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也感觉，之前那艘昆仑天宫飞舟最后失事的录音有些蹊跷之处……” 然而，祂这话还没说完便被祂的同族们打断。 “嗐，还能有什么蹊跷？不就是被那些下界的魔修们围攻了呗？面对那么多魔修的围攻，飞舟会坠毁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要神经过敏了！我们不是已经看过来自魔教内部的情报了吗？这次就算下界的那些魔修们一起上也没有我们的人多！” “之前昆仑天宫下界的飞舟可是有两艘，那陆琛小儿也就只能留下一艘——我们这次可是有着上千艘飞舟一同出动啊，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场的天魔们明显都认为这次下界剿灭魔教的任务毫无难度，于是，这个南海归墟的天魔便也只能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至于后续所谓的作战会议，那更是不存在了。 这十多个天魔拿出下界的地图，将整个人间界等分成十数份，然后一人挑了一份就算会议结束。 满心认为这次下界就是妥妥的碾压局，天魔们甚至都无比期待陆琛和那些魔修们就在自己所负责的那片区域之中—— 比起在人间界贫瘠的荒山野岭里无聊地地毯式搜索，还不如和那陆琛玩上一场猫捉老鼠的好戏。 ********** 当这些飞舟顶舱中的域外天魔们在为即将在下界开展的战争提前庆贺的时候，数不清的正道修士们也在上千艘飞舟的船板上进行大战前最后的狂欢。 这些修士或是年轻或是苍老的脸上丝毫都看不出即将面临战争的恐惧和忐忑，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被飞舟舰板上的长明灯照得通红。 “哈哈，这次下界要是能成功取到那陆琛的项上人头那可就发达了！听说各大宗门都已经下达了高额的悬赏令，叠加起来怎么的也得有数百万灵石了！！” “好家伙，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儿能鲨掉陆琛……这要是得手了，岂不是下辈子都不愁灵石花？” “嘿嘿，就算鲨不了陆琛，鲨个魔修也能赚到不少——我刚刚去看了通缉榜，光是我们天衍仙宗，一个魔修的人头就已经价值五百灵石了！” 人群中，讨论度最高的便是那些大宗门针对下界魔修制定的悬赏。一谈起这个，所有修士们都好像喝了天阶灵酒一般，纷纷脸庞涨红、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恨不能现在就立刻下界去除魔卫道。 不过，这其中也不乏一些妄图另辟蹊径赚取悬赏的“聪明人”。 这些人往往都聚在自己可以信任的好友身边，压低声音小声密谋： “嗳……你说，要是我实在找不到魔修，可不可以用那些凡人的头颅代替……” “唔，如果那凡人真的身负法力、你又能掩饰得当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整个人间界也挑不出几个有修为的凡人，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而随着夜色渐深，距离出发下界的时间将尽，这些兴奋上头的修士们也变得愈发放浪形骸起 来。 “来，刘师兄，小弟我敬你一杯，就祝咱们这次下界都能有所斩获！” “哈哈哈，借你吉言！希望我们都能发财！！” “最后一批，买定离手——就赌本次陆琛的头颅会被十大门派中的哪一个斩获！一灵石一注，超高回报！这位师兄，您不买上一注吗？” “来来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灯火通明的飞舟之上，众多修士们扭曲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如同一张伺机等待猎物投入的罗网。 不过，此时这些志得意满的修士们根本就意想不到，这场他们本以为如同无害的食草灵兽一般、一定可以手到擒来的战争，最后会变成一只将他们全部吞噬殆尽的上古凶兽。 而这次的两界之战，则注定会成为众多修士们难以抹除的噩梦—— 自战争开启之后，很多人会永远沉眠在人间界、死在他们轻视的凡人手中，再也不得往返。 不过嘛，鲨人者人恒鲨之，这很合理。 ********** “呼……呼……！”漫天的大雪之中，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在艰难地移动着，身后的雪地上缀了一路由鲜血染就的红花。 这是一个落单的天衍仙宗修士。 此时，他的左臂连带着小半个上半身都被截断，蓝绿色的长袍沾满了血污，连施展除尘决的法力都无了。 几个时辰前，他还兴致勃勃地站在跨界飞舟之上，和自己的同门好友看着横穿而过的罡风大阵啧啧称奇。 然后，在穿越大阵、步入人间界的一瞬间，他们的飞舟就撞上了某个不知名的爆炸法器。 那通体银色的法器明显不是凡品，威力极大；飞舟上的防御法阵就和纸糊得一样、被瞬间撕裂，只一个晃神他们便已经舟毁人亡，整个飞舟中的近一百个人如炸裂在夜空中的烟花碎屑一般从高空中掉落。 一直到这个天衍仙宗修士在雪堆中恢复了意识，也不知道他的这些同门有多少能够如他这般幸运拥有诸多天阶的防御法器，才能够侥幸捡得一条性命。 虽然他也因此失去了自己的左手和半个上半身，但只要能够重返修真界，父母都是天衍仙宗高层的他就有把握拿到断肢重生的灵药，到时候又是一条好汉。 不过，回想起飞舟爆炸时的惨象、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些同门们的断肢和残骸，年轻的天衍仙宗修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唉，当初他和父母还以为这是个好差事，挤破了脑袋才在天衍仙宗此次下界的一千个名额中占了一个，现在看来，他可真是悔不当初。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在这个人不生地不熟的人间界，他得尽快重新与宗门取得联系才行。 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有人生活的村镇，然后辗转到人间界的国都…… 脑海中划过诸多思绪，这个在荒原中踽踽独行的仙一代突然在前方茫茫大雪中看到了闪烁的灯光。 太好了！是城镇！ 顿时精 神大振， 天衍仙宗修士不由得忍痛加快了步伐， 只恨不得立刻就享受一把那些师兄们所说的、被凡人们顶礼膜拜的快感。 ——反正那些修真界的话本中也是这么说的嘛。 凡人们总是对修真者无比尊敬的，就算施舍给这些凡人们最劣等的丹药他们也会当成宝贝一样珍藏起来；说不定，他还能在这人间界中邂逅几个格外美丽的凡人女子，真的如话本中所写的一样上演几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越想越兴奋，眼看着那座无比漂亮宏大的城市已经近在眼前，这个修士直接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张扩音符，清了清嗓子启用了符纸—— “城中的凡人听着！吾乃途径此地的天衍仙宗仙人，想要借此地休整一一，请城中主事者速速前来谒见！” 扩音符立刻将他的声音笼罩了整个城市，就连漫天的雪幕都被扩散开来的音波一分为一，看上去着实是声势浩大极了。 看着眼前的这副场景，这个天衍仙宗修士心中也很是得意。末了，想到那些修仙界话本中的内容，他又补了一句： “另，城中若有适龄女郎，也可一同前来——如若合吾心意，待吾返回仙界时，或可带尔等同往……” 啧啧，还是自己大方，直接给出了能够飞升上界的名额，想必那些没见识的凡人们都会为此彻底疯狂吧？ 不过这个城市倒也真大，看着都比天衍仙宗大了。说不定，这里就是人间界的都城…… 站在雪地中努力摆出一副仙人姿态，这个年轻的修士打量着眼前的这座灯火辉煌的雄城，心中开始暗自揣度一会儿给此城的主人什么赏赐比较好。 然而，眼看着一盏茶的时间都要过去了，那前方的城市却还是静悄悄的，一个来拜谒他的凡人都无。 只要自己在此处稍等片刻，估计一会儿那些凡人们就会敲锣打鼓地前来迎接我了。唔，没错儿，我得给他们多一点准备的时间…… 好在就在天衍仙宗修士强自按下心中的不耐、决定将刚刚在心中选定的赏赐取消，换成劣等货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前来迎接他的凡人们。 只不过，这些全都身穿奇装异服的凡人们手中所拿着的并非欢迎客人的锣鼓和贡品，而是他从未见过的奇怪法器。 就在他们相距百米的时候，这个天衍仙宗修士看到了那些法器发出的、无比璀璨的火光。 与火光一同熄灭的，是他重重倒在雪地上的躯壳。 ********** 等……等等！这些凡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凡人怎么能够使用法器？！他们又为何要攻击我？！ 躺在冰冷的皑皑白雪之中，天衍仙宗修士用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凡人们向他围了过来。 随着两者间距的缩小，他也听清了这些人夹杂在风雪中的轻声低语。 “不愧是那位大人，说近日会有上界修真者入侵，这些修真者还真就来了……没想到我们这种荒郊野岭的城市也能抓到一个！” “哎呀，说好的大家一起往头部打，你看看你们这准头！万一这人是域外天魔，那我们可就危险了！！” “” 原味麻薯提醒您《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就是就是！修真界再好那也是对那些身负修为的人来说的——像我们这些注定无法修仙的普通人，去了那赶路只能靠腿、连热水都要自己捡柴火烧的修真界不是活找罪受吗？！” “嗨，要是这人把我们带到了那诡异的……那我们岂不更是活得连畜生都不如了？” “谁说不是呢？在看完了那所谓的……纪录片，我都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 身体越来越冷，困倦涌上脑海，在天衍仙宗修士的耳中，周围这些凡人的话语也开始变得短短续续。 啊……他们好像是在说……桃源……乡……？ 还有……什么是……纪录片？ 在意识彻底沦陷黑暗之前，这个天衍仙宗修士只听到了最后的零星几个词语。 而他又岂是个例呢？ 这些企图下界狩猎的猎人们，早就已经成为了某人预定的猎物。 高高御剑站在两界交接的高空，一身白衣的仙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片被火焰染红的夜空和那些坠落的飞舟残骸，手中传音符中飘出的话语也消散在满是硝烟味道的夜风之中： “报告教主，这里是天工阁。当前所有入侵人间的飞舟全部都确认已被击毁，请您下达后续指示！”！ 第 145 章 那日天魔盟主曾心生的某种不好预感于此刻变成了现实—— 一片漆黑的夜空之中,昆仑天宫的天魔老者之前拼死也要传给同伴的那张传讯符最后一秒录入的、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被成百上千次地复刻；数不清的飞舟尸体化作一颗颗流星、燃烧着坠落。 想必那天魔老者在天有灵、看到如此场景，估计都会被气得活过来。 祂用生命送出的情报，因同族的自大和傲慢没能起到一点儿作用。 也许就连命运都在眷顾着人间界,正因着域外天魔和修真界修士的轻敌，这些骄狂的入侵者们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次联合下界围剿魔教的十大门派战力直接骤降了百分之七十；大部分修士连此间世界长什么样子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在跨界的瞬间被自动索敌导弹击中、与炸裂的飞舟一同葬身火海。 毕竟，这些进入下界后修为被压制到筑基期的修士们可不是人人都如那个侥幸逃生的天衍仙宗修士一般阔绰、随便就能拥有诸多天阶防御法器护体的；更别提使用了这个修仙世界中的那些有些超现实的原材料后,那些虫族和星际世界武器本就很强的攻击力已是直接骤增数倍。 自陆琛下界重建人间、成立新政府已经过了百年,现在的人间界早就不再是这些修士们脑海中的那副老生常谈的模样。 这些从天而降的所谓“仙师”如果还怀着人间界的凡人只会对他们毕恭毕敬、顶礼膜拜的刻板印象,估计就只能步上那位天衍仙宗修士的后尘。 几曾何时,这些还会对着昆仑天宫的金色飞舟下跪磕头、被覆盖了整个上京城的鲜花雨术法所震慑的凡人们，已经胆子大到了敢于弑仙。 正所谓是。 大人,时代变了。 ********** 也许在修真界修士们看来这只是转瞬即逝的短短百年光阴,可对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说,这段时间却足够迭代两代甚至三代人。 而且，陆琛提供的那些融汇了三个世界的精粹知识更是让这片人间开始了跨时代的跃进式发展。 这些上界修士们印象中的那些愚昧无知又弱小的凡人也被陆琛一己之力推动的时代发展洪流裹挟着、开始了惊人的蜕变。 虽然第一代见证新政府成立的老人对这些日新月异的新鲜事物接受不是很良好，但没关系,他们的第二代、甚至第三代年轻人会如吸水的海绵一般,将政府提供的新鲜知识全盘吸收。 丰富充裕的食品和物资强健了他们的身体；完备的政府政策体系和社会基础设施保障了他们的成长；浩如烟海的知识填充了他们的大脑；凡人也可以使用的强劲武器让他们挺直了腰板儿—— 只短短三代人，这片世界中的人们的精神面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甚至,当今的人间界政府也从不对它的人民避讳提起那些关于上界的隐秘消息,反倒将那些关于修真界的事情普及 全民、编入了义务教育教材—— 如今,这些从小看观看修真界风物记录片到大的凡人们甚至都可以说比修真界普通的修士还要了解修真界，谈起那些修真界中的大小门派和诸多历史大事件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最近在人间界中很是流行了一阵的那个名为“桃源乡” 的修真界实拍录像更是引发了一波讨论热潮，击破了不少人心中对上界修士会善待凡人的幻想。 当高高在上的仙人们的神秘面纱被一层层揭去，当凡人们明白自己真的可以凭借智慧与仙人分庭抗礼；之前那些存留在人们心中的、对仙人的原始崇拜便不知不觉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如今,操控着远程导弹系统将这些入侵人间的飞舟一一击落的，正是这些下界剿魔修士们瞧不起的凡人；他们都是天工阁中技术和经验最为顶尖的那一批人才，按下导弹启爆键的手稳极了。 而随着陆琛在传音符中的一声令下，早就埋伏在两界边缘的上万艘大小飞行器立刻五五分组、尾随着这些坠落的飞舟残骸而去；在御剑站在高空的陆琛眼中，就如同密密麻麻的光点缀在划出尾焱的流星身后，一同落入下方灯火璀璨的城市溪流。 诸如此类的飞行器上承载的人里既有普通人也有在修真学院中毕业的人间界本土修士，为了防止飞舟残骸上还活着的修士和可能存在的域外天魔混入人间、造成混乱，他们必须要尽快将这些那位大人口中的漏网之鱼全部回收才行。 除了他们，下方的那些早就接到了政府通知、灯火彻夜通明的大小城市更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各位荷木仓实弹的普通人军士和负责维和的人间界修士们正在守株待兔，静等这些坠落的上界仙人自己撞上门来。 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 在已经经过人群疏散、变得空空荡荡的上京街道上，曾与陆琛和诸葛玉寰在那年新春游行之夜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束发青年身穿一身维和修士独有的红黑色制服、抬头看向被火光映红的天空。 不，事隔经年，当初一脸青涩的青年已经变成了满面沧桑的中年人；如今，拥有筑基初期修为、作战经验丰富的他已经是一支二十人小队的队长。 和成功筑基、寿命上限延长至二百岁的他不同，当年和他同游庙会的普通人好友却已经离世。 不过，他知道，今晚他并不孤单，因为他那位已经逝去的好友正在和他一同并肩战斗—— 如今，天工阁最新研发出的那款名为【破军】的大火力飞行器，其中就凝聚着自己好友的一生心血。 目不转睛地看着头顶的那些距离城市愈来愈近的落星，这个面容沧桑的中年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并通过传音符集结了小队队员、全员严阵以待。 未知的战斗，即将打响。 但中年人和他的维和小队队员的心中却毫无恐惧和胆怯，与之相反，愈发昂扬的战意在他们的身体中沸腾。 能够进入维和特种部队的人，都是历届修真 学院中的尖子生；无数个与那些身为魔修的指导老师进行实战演练的日日夜夜让他们早就已经熟悉了与上界修士的作战方式， 此时， 正是到了检验他们这一身所学的时候了。 ——为了如今的人间界，他们愿意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捍卫；而如他们这般的人间界本土修士，数量已经多到数不胜数。 来犯者是仙人又如何？ 如若想要破坏他们如今美好的生活，就算是神明，也要先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才行！！ ********** “这一批上界修士已经照过透视光了，确认里面没有天魔存在，可以进行下一步关押再教育的交接……” “喂！前面躲在废墟里的那个修士！速速放弃抵抗，不然我们就要采取核平手段了！！” “靠……这所谓的仙人是属狗的吗？都卸了他的四肢了还狠狠用嘴咬了劳资一口……等等，他不会就是域外天魔吧？！” …… 自战争打响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比陆琛预计的还要快上几分，这场两界之战进入了收尾阶段；那些侥幸在飞舟爆炸中活下来的上界修士们都被逐一搜罗了出来，愿意投降的人族修士被关押教育、抵抗激烈的顽固分子和那些域外天魔则被另行处理。 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松地将这些漏网之鱼捉拿入狱，还是多亏了修真界对人间界停留在上个版本的刻板印象。 包括披着人皮的域外天魔在内，这些落入凡间的修士们九成都如那位天衍仙宗的年轻修士一般，不仅毫无遮挡自己身份的意识，还恨不得立刻将自己是上界仙师的身份昭告天下，自然一抓一个准。 而剩下仅有的一成脑子比较聪明、还知道伪装一二的修士们，则因为对当前的人间界毫不适应，很快就因自身古怪的行为被群众举报、纷纷落网；除了几个夺舍了凡人和人间界本土修士的个例和五个企图联合起来作乱人间的域外天魔外，本次下界剿魔的修士们基本没翻起什么水花。 如此，就轮到专门负责后续处理这些修士的专业人士上场了。 此时此刻，上京城郊新建成的上界修士羁押司中人头攒动，各位新上任的工作人员们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撑到午休时刻，他们才总算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松了口气。 一边在羁押司的饭堂中打饭，这些新官上任的工作人员们一边三三两两地交谈着： “啧啧，都成了咱们的阶下囚了，这些所谓的仙人怎么还能摆出那副傲慢的样子啊？看起来可真让人讨厌……” “谁说不是呢？听听，天字八号囚室里的那个九鼎门修士都叫了一天了，口口声声说什么让我们别和那些魔修同流合污，他们才是前来拯救我们的正道修士……我呸！百年前我们过得水深火热的时候他们人在哪儿呢？！” “要我说啊，被他们称为魔修的那些天工阁仙师和政府高层才是真正的好人！这些年来人间界的改变大家又都不瞎，谁不心怀感激？而且——那些仙师们看咱 们普通人的眼神中就从来都没有任何让人不舒服的傲气！” “” ?想看原味麻薯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这些年轻的工作人员一边扒饭一边闲聊，殊不知他们的对话却已经被人听了去。 ********** “嘿嘿，老魏，你的下属夸你呢！”饭堂的一角，一个身穿天工阁红色制服的魔修捅了捅身旁一身黑衣、刚被任命为羁押司司正的好友，“似乎是在说你平易近人、亲切友好！” “嗐，你用这个调侃我作甚！现在咱们这些在下界呆久了的魔修，谁不知道这些凡人们都不是善茬？” 瞥了眼对面的好友，黑衣魔修摇了摇头：“你在天工阁工作，对此的体会应该比我还深才是——有教主主导研发的武器在手，凡人要是真的发起狠来，咱们猝不及防之下可能也得丢一条小命；也就那些从没来过下界的正道土包子们才会认不清现实罢了。” “哈哈，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对凡人礼貌一点又不会要了咱的命！”赞同地点点头，天工阁的魔修笑着夹了桌上的一块干炸里脊放入口中咀嚼，“唔，你们羁押司饭堂后厨的凡人师父手艺真不错！” 虽然筑基修士已经辟谷、不用再进食，但很少有人能够抵挡美食的诱惑——如今，这些呆在下界的魔修们也早就已经适应了人间界无比舒适便利的日常生活，返回修真界后反而会有些怅然若失的不适应。 “你说，咱们教主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呢？感觉就没有他不会、不知道的东西——我可是亲眼看着他是如何一点一点将百事待兴的人间界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同样夹了一筷子桌上的饭菜，作为最早的一批跟随陆琛下界的魔教修士，黑衣魔修心中也有着诸多感慨，“要是教主以后也能将修真界改造一番就好了……”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你看这次十大正道门派下界围剿，端的是一副好大的阵仗，不还是被教主不费吹灰之力就瓦解于无形咯？”天工阁魔修嚼完口中的里脊肉片，又惬意地灌了一口杯中的黄酒，“我看啊，上界的正魔大战，我们魔教必胜无疑！” “而且，老魏，不瞒你说，我最近打算在人间界收个衣钵传人，将我这一身的炼器本领都教给他。”放下酒杯，他继续说道，“我看啊，这人间界似乎确实有点人杰地灵的样子，天工阁最近收的学徒中也有着不少好苗子……” “哈哈，不止你有这个打算，估计现在很多教内同道都有了收徒的意思吧？我也正想着要不要赶赶这个潮流呢！”听闻此言，黑衣魔修也不由得摇头失笑，“最好也能如教主那般好运，找到一个仙人转世的弟子！” 是的，最近，一股在人间界收徒的风潮在这些下界的魔修中开始流行起来。 ——只因为就在不久前，他们教主的那个名为诸葛玉寰的人间界亲传弟子，竟然在战场上觉醒了身为仙人的前世记忆，直接一剑将五个天魔斩鲨当场，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 “……”上京第一医署的单人病房中，正在被无数人讨论的诸葛玉寰在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诸多繁杂的前尘往事，最终定格在那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人一剑将天梯斩断的画面之上。 所以，自己前世的身份竟是……！ 两世记忆的交叠之下、神情不由得有些恍惚，诸葛玉寰握紧了双拳。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醒了？”一身白衣的仙人走到了他的床前，关切地问道。 在看到陆琛的一瞬间，诸葛玉寰纷乱的思绪突然全都归复于一片宁静，仿佛仓皇离群的飞鸟终于找到了归处。 “嗯，让先生担心了。”微微垂眸、敛去眼中就要溢出的感情，诸葛玉寰轻轻地回答。 无论前世的身份如何，此生，玉寰只是先生您一人的弟子。！ 第 146 章 彼时,数千年前。 修真界与仙界的交界之处、登天阶梯的最后一阶。 密密麻麻的仙人汇聚于此，却是集结了当前仙界所剩无几的大半精锐。 前来的仙人数量太多、几乎填满了这一方的天空，而站在众仙前排的那几位更是在整个仙界都赫赫有名、极少现于人前的修仙大能,就连在百年举办一次的论道盛会上都难见如此这般的盛景。 然而，此处的空间却陷于一片无声的死寂,毫无聚会欢宴应有的热闹；在场的仙人也俱是面无笑意、表情肃然、互相之间并不交谈,只是默默地看向面前被云雾遮掩大半的天阶，以及,那个一袭绀色法袍、手握长剑立于众人之前的人。 那人正是当前的仙界第一人·坤元仙尊。 一头如瀑的青丝被红绳草草扎起、披在身后,眉间凝聚着一抹金色的道纹；这位仙尊看上去极为年轻,那副竟与诸葛玉寰有着七分相似的面容此时微微垂眸,任谁也无法读出他此时目中的情绪。 停在距离天阶只有一步之遥的半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抽出了悬于腰间的那柄本命灵剑,瞄准了天梯与仙界的衔接之处。 眼睁睁地看着这发生在眼前的一幕,不少仙人都于心有愧地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坤元仙尊的这一剑劈落，下方修真界修士的飞升之路便会彻底断绝。 ********** 然而,就在这时,方才还归于静默的人群中突然涌起了一阵骚乱，无数喊着坤元仙尊姓名的声音不绝于耳。 “仙尊！使不得啊！这一剑斩下,日后便再没有后悔药可吃、也无法挽回了！！” 有人出言相劝。 “简直胡闹！诸位同道也有不少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吧？你们都不劝劝坤元仙尊吗？就这么干看着？！” 有人道德绑架。 “李长生！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斩断三界连接这般大的因果业力你担得起吗？！如你执意要这般行事,天道必定会严惩于你,泯灭你的神魂、令你再无来生！！” 还有人甚至叫出了坤元仙尊的本名，对他破口大骂、出言威胁。 一边高声干扰，这些人一边试图冲出人群，直接对站在天阶前的那抹绀色的身影发起攻击—— 却是夺舍了仙人、混在人群中的那些域外天魔们再坐不住,不惜暴露真身也要破坏这次仙人们封闭仙界的计划。 不过，对此早就有所防备的仙人们立刻纷纷出手、将这些突然变卦发疯的所谓同道们全都拦下。 没有回头去看那已经陷入混乱的人群，坤元仙尊面上露出了一抹清淡的笑意。 握紧了手中的灵剑，这位仙界第一人摆出了一副出剑前的起手式；与此同时，他低沉的声音在每一个在场仙人的脑海中响起。 “当我定下斩断天阶的计划之时，就没有打算拥有来生。无论这样做会受到怎样酷烈的惩罚，我 李长生都甘愿一力承担，”将一身法力催动到了极致，他的双眸化作了纯粹的金色；海量的灵气如风暴般席卷了整片空间、凝聚于他的剑尖，“但……！” “！”被这无比浩大的灵气风暴刮了个措不及防，仙人和天魔们都立刻放弃了争斗，只有凝聚全身的法力才能在空中站稳身体、就连移动一寸的距离都成了奢望。 “如果天道当真有灵，那祂也必定会站在我这一边！！！” 在一片令人无法睁目的盛大光明之中，他们只听到了那位仙尊陡然拔高的怒吼。 与此同时，位于灵力风暴眼中心的坤元仙尊手持那把已经化为璀璨金芒的灵剑，狠狠地劈在了天阶之上—— ********** “轰！！！” 眼前的海水被煌煌剑气一斩为二，露出海底的沙石和珊瑚岛礁。 “……这剑招还真是威力惊人。”将手中的灵剑归鞘，陆琛看着久久无法愈合的海面面露赞叹之色。 “不，更惊人的是先生您才对，”看了眼陆琛，一旁的诸葛玉寰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招已经完全被您掌握了。” 完整看过一遍剑招演示便能做到不差丝毫的完美复刻、只练习了不到百次就完全学会他前世所创的全部剑技—— 陆琛在剑道上的天赋简直惊人，与前世身为坤元仙尊时的他相比也毫不落于下风。 不愧是这一世我认定的先生啊，也难怪今生的我会为他心动…… 伸手划出一道空气墙，隔开从空中洒落、如宝石般晶莹的水滴，注视着站在一道虹桥之下的那人，诸葛玉寰的眸色渐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修真界和仙界都不似人间界这般、会对师徒之间衍生出的感情抵触指责。 如此，等到此间事了、飞升上界之后，他也许就可以从先生那里求得一个结果了。 人间界的规则也许能够束缚曾经的诸葛玉寰，却无法制约已经融合了两世记忆的【坤元仙尊】。 其实，自晋升筑基成功之后，诸葛玉寰的脑海中便开始出现诸多零星琐碎的记忆片段。 本能地明白这是自己身为仙人的前世记忆在复苏、对自己并无坏处，可诸葛玉寰却对此心怀抵触，甚至有些恐惧—— 就如同一杯被不断掺入纯水的白酒一般，当水的含量远远超过了酒液本身，最后的成品也只会是一杯带着微不可查酒味的水罢了。 而融合了前世的记忆后、凭空增长了千年阅历的他，还会是如今的【诸葛玉寰】本人吗？ 抵触接受前世记忆的诸葛玉寰本打算一直就这样下去，自然也没有拿此事去烦恼正在忙于布置两界防御的陆琛。 直到那一日，诸葛玉寰陷入五个披着上界修士皮囊的天魔的围攻、身受重伤；为了救他，及时赶到的陆琛为他挡下了一击，却让白袍首次沾染了鲜血。 ********** 看到陆琛受伤的那一刻，这个年轻的天命之子爆发了。 早就立誓要成为陆琛的骄傲、决意成为有朝一日成为能够保护陆琛的存在的诸葛玉寰又如何能忍受自己成为陆琛的拖累、害陆琛受伤的现实呢？ 原味麻薯的作品《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果然，他还是太弱小了……！ 如果他现在的修为已经是筑基巅峰的话！！ 如果……他还是前世的那位坤元仙尊……的话！！！ 在这一刹那，诸葛玉寰彻底放弃了对那些漂浮于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的抵触，巨量的记忆如万丈潮水一般，瞬间就将他没顶。 忍受着头颅就要爆开般的疼痛，诸葛玉寰咬牙挡在了陆琛面前，拼尽全力对着那五个天魔使出了自己前世斩落天阶时的那一道寂灭剑诀。 然后，满意地看着天魔们被一剑泯灭，倒在了那人满是檀香味道的怀中。 【……早明白这一点不就好了吗？】 在因接收过多前世记忆而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发出了一声轻叹。 那声音无比熟悉。 正是他自己的声音。 再一次睁眼，便已是在上京第一医署的病床之上。 接受的前世记忆停留在力竭的他为了不被域外天魔夺舍身体而选择了自爆的那一刻，握紧了雪白的被角，诸葛玉寰对此间世界产生了片刻的不真实感。 但这种轻飘飘的不定心情很快就被推门而入的那人重新固定在了地面。 彷徨和恐惧如潮水般褪去，看着身旁的陆琛，诸葛玉寰的心中再无疑虑。 ——不必再纠结前世和今生，现在的他便只管做那人眼中的诸葛玉寰就好。 …… “玉寰，玉寰。关于这一剑诀，我觉得……” 耳畔传来那人冷清温柔的声音，思绪被打断的诸葛玉寰回过了神。 “嗯，您的思路没错，这个剑诀的灵力运转路线确实如此，”和陆琛探讨完自己前世的那些剑招后，他补充道，“还有，之前先生您不是想要能够降雨的法诀吗？我方才想起了一个，现在就将它教给您……” “啊……麻烦你了。”听闻此言，饶是陆琛也有点不好意思。 自诸葛玉寰恢复了前世记忆后，他们当前的师徒关系却好像有点对调了。 “怎么会？如果能够帮到先生，玉寰实是……甘之如饴。”敏锐地察觉到了陆琛的心思，诸葛玉寰眯起满是笑意的眸子，摇头否定。 “哪怕先生从玉寰这里得到了再多的功法绝学——”缓步走到陆琛身后，这个已经比自己的老师高出了大半个头的青年亲昵地拉起陆琛的手，如同陆琛教导小时候的他一般，将那降雨法诀的经络运转用灵力描绘在那人的手心。 “先生，永远都是玉寰的先生。” ********** 沉浸在降雨法诀的学习中的陆琛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了修真界的某一处域外天魔的法阵之中。 法阵之上的蜃景中看到陆琛的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域外天魔的脸色都变得如打翻了颜料盘一般丰富多彩。 “怎么可能！？这法阵是不是坏了？” “一定是祭祀的血肉数量不够！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相信那个陆琛会是……！” “别开玩笑了！陆琛怎么会是我们的同族？盟主，我申请立刻重新开启阵法！” …… 听着耳畔天魔们的喧嚣声，那位域外天魔盟主的脸色同样阴沉得滴水。 就是祂，刚刚主导开启了定位整个修真界中天魔同族的法阵。 然后，在出现于这个法阵之中的诸多面孔中，看到了那张他恨不得除之后快之人的脸。！ 第 147 章 又一次聚首在那片人迹罕至的地宫之中,虽然时隔不久，但这些天魔的数量却被直接腰斩；甚至已经无法做到如上次天魔集会时那样、围出一个巨大的圆圈。 不过这一次，所有的天魔都露出了真容、选择了对其他同族坦诚相待—— 由那位天魔盟主做表率,最先揭开了自己的兜帽，揭下了脸上的假面；剩下的天魔们也都接二连三地解除了自己的伪装,以示日后一定会与众同族精诚合作、绝不反悔。 这还是这些潜伏于正道中的域外天魔们近千年来第一次毫不设防、孤注一掷地与同族们展开联手。 不过,祂们也别无选择。 当前参加集会的天魔总数竟已经不到二十，除了数千年前天魔们费尽周折才突破仙界大阵,蛊惑到人族修士、得以靠血祭夺舍降临修仙界的那一段在此间躲躲藏藏、孤立无援的灰暗历史,现在这些天魔身处的境况已然堪称史上最糟。 而更糟糕的是,祂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此次下界剿灭魔教及陆琛的作战为何会以失败告终。 明明是十拿九稳的必胜局面,却沦为十大正道门派同盟全军覆没的惨况；十多个同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间界，甚至连一条有效的消息都未能传递出来。 就连那些修真界的正道门派也被此战的结果深深震慑,一时间也无法拿定主意是否要追加更多的修士下界；但很快,陆琛率领魔教在修真界掀起的正魔大战便让他们无暇顾及两端,只能优先保护自家位于修真界的宗门根基，将下界的事宜推后再推后，最终便不了了之。 ********** 按理来说,正魔大战开启,正方便这些天魔们趁机拾取战死的修士尸体填充血池、再多召唤几个同族下界才对；这也是为何这些披着人皮的魔头如此热衷于在人族中掀起争端和战争。 可问题就是，这次的正魔大战却在那个可恶的魔教教主的一手微操之下竟极少出现修士死伤。 往年总会在正魔大战战场上如疯狗般乱咬的魔修们如今就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缓慢而稳健地以北荒魔域为起点,侵蚀吞并周围的一切正道门派,一点一点地将魔教的势力向外扩张。 而令天魔和正道门派们深感费解的是，那些被魔教攻打下来的大小正道宗门竟全都选择投诚，就连身为正道四圣地的昆仑天宫都未能幸免，也不知道那些魔修都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更有甚者,他们的探子还在战场上看到了曾为正道宗派的修士们穿上了与魔修一般无二的黑红色袍服、手持威力强大的奇怪法器，除了一身的功法还能看出是正道修士外，其余的各方面都被魔修们同化了个彻底。 如今的魔教就如同一泓触不见底的深渊，会吞噬掉任何试图与它抗争的事物；那些潜伏在被魔教攻打下来的正道门派中的域外天魔们便是如此，与祂们前往人间界的同族一般，全部就此消失、音信全无。 看着地宫中所剩无几的同伴，天魔盟 主本就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被四周蓝绿色的磷火照得一片铁青。 ……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我要开启天魔的血脉定位法阵，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沉默了片刻，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族们，这个魔头缓缓开口。 ——既然无法引进新的同族战力，那就通过血脉定位找出这方世界中的全部天魔、联合所能联合的一切力量吧！！！ ********** 天魔血脉定位法阵，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定位一方世界内所有域外天魔存在的法阵。 与召唤天魔下界的血池法阵相同，该法阵也需要用血肉祭品来开启运转；但它所需的祭品却并非是如天魔召唤法阵一般的人族修士，而是域外天魔们自己的肢体精血。 因开启血脉定位法阵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一两个天魔根本就无法支付得起如此多的血肉，所以自天魔下界以来，这个法阵便一直被束之高阁，从未被使用过。 可如今，当天魔盟主提出使用定位法阵的这一刻，在场的天魔却无一魔反对——以他们在场十余个同族的数量，法阵运转所需的血肉分摊到个体后也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在血脉定位法阵搭建完成后，祂们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血肉从身上割下，纷纷扔入阵中；一时间放眼望去，在场的天魔们俱是肢体残缺、浑身遍布蠕动的肉芽。 不过以天魔极强的恢复能力，这点伤情倒也不会危及生命。待到阵法运转完成、阵中血光大盛，祂们的身体便已经复原如初，只是面色稍显苍白。 眼看着阵法启动成功，这些域外天魔们便立刻凑上前去，企图在阵法上空显现出的蜃景中找到那些失联同族的身影。 可很快，祂们就绝望地发现，当前修真界中幸存的同族们似乎真的只剩祂们一小撮了。 ——所有被血脉定位的天魔都会以光点的形式显示在蜃景之上，如今，这些光点全都聚集于一处，明显就是祂们当前所在的这处地宫废墟。 “等等！魔域里还有一个同族！！”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眼尖的天魔指着一个在北荒魔域中显示的、稍显暗淡的光点一脸兴奋地高声喊到。 “嚯，真的唉！这家伙可真会藏的，竟然躲在魔教的大本营了！” “不愧是夺舍了狡猾魔修的同族，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哈哈，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这位兄弟见上一面了，也不知道祂夺舍的是散修还是魔教的长老……” “嗯？这难道是从来都没有加入过咱们联盟的同族吗？还是说，祂是之前消失在魔域的那些同族中的幸存者？” 顷刻间，在场的天魔们全都兴奋起来，恨不能立刻就将这位落单的同伴迎回祂们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一同荡平魔教、占领三界。 直到，天魔盟主运转法阵，于蜃景之上显示出了所有光点在现实中对应的真实身份，自然 也包括祂们这个位于魔域的同族。 在看到那个所谓同族的面容时，所有在场的天魔都变了脸色。 ——只因那人，正是令他们所有天魔都无比头痛的，魔教之主·陆琛。 ********** 为此，众魔爆发了激烈的争讨；因没有天魔愿意相信法阵显示的结果，于是天魔盟主又开启了一个新的血脉定位法阵。 待这法阵开启成功，地宫中的所有天魔都已是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颇有些油尽灯枯之感——短时间内两次损失寄生身体的大量血肉，饶是恢复能力极强的祂们也有些顶不住了。 可是，这一次法阵显示结果也和之前的毫无区别。 看着蜃景中的那位红衣魔修，这些已经无力支撑再开启第三次血脉定位法阵的魔头们有些恍然。 ……所以，那陆琛竟然当真是祂们的同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之前曾借由帮宗门探查魔教底细的任务远远看过那个陆琛一眼，根本就没能从祂身上感觉到同族的气息！” 突然，一位夺舍天枢阁长老的天魔站了出来，皱着眉说出了一个祂亲身经历的情报—— 域外天魔本身没有实体，但无论祂们夺舍了哪种生灵、更换了如何的面貌，都可以通过灵魂波动对同族有所感知。 可是随即，就有另一个已经相信了法阵结果的天魔出言反驳。 “你怎么就能确定，你看到的不是陆琛的分身呢？” 那天魔摇了摇头，“听说这小子竟然以不到三百之龄就已至半步登仙，如此看来，祂若是我们的同族，其对于人族修士极为离谱的修为增长速度就解释得通了……” “是了，是了！正因为那陆琛是我们的同族，祂才可以察觉到那些夺舍了正道修士们的同族的真实身份，然后将祂们一一鲨灭！！”另一个自认为探查到真相、双目赤红的天魔也补充道，“盟主！对于这种残害同族的败类叛徒，我们一定要让祂付出血的代价！！” 这两个天魔确实言之有理，登时，在场的天魔们大都相信了血脉定位大阵的结果；很快，这片寂静的地宫废墟中便充满了对那个魔教之主的声讨之声。 看着面前这些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陆琛的同族，天魔盟主微微垂眸。 只见，祂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块天阶灵玉，将那座还在缓缓运转的天魔血脉定位法阵一点一点印刻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那些喧嚷的天魔们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如此，有了这块灵玉，便可以直接定位那陆琛的真身所在、将之袭鲨。”一片寂静之中，仔细打量着手中渐渐被血色浸染、散发出不祥之气的灵玉，天魔盟主轻轻地说道，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宫废墟：“只不过，此事不应由我们亲自出手，还需挑个合适的人选……” “对了，我记得，那个陆琛不是还有着两个一直想要鲨祂、为师父和宗门报仇的师弟师妹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祂的嘴角裂开了一道非人的弧度，眼中满是恶意，“不如，就挑 个良辰吉日，让祂这两位师弟师妹在战场上送祂上路，顺便揭露祂身为我们同族的身份吧？” 如果陆琛心中还存有几分对同门的怜惜之情，那这次刺鲨无疑会变得简单很多；如果陆琛并不在意他这两位师弟师妹的性命，那祂们就又多了一笔攻伐陆琛的大义。 ——如此先是弑师后又残鲨师弟师妹的存在，想必是那些人族修士们也无法认同和接受的。 其实，在看到第一次血脉定位大阵显示出的结果时，天魔盟主就已经对此相信了大半。 只不过，对于陆琛的情况，祂的心中还有另一个与众魔不同的猜想—— 那就是，当时试图夺舍陆琛的那位同族，其实并没能成功。 正因为保有了人类的灵魂和天魔改造过的血肉躯体，血脉定位大阵中代表陆琛的那个光点才会稍显暗淡。 不过，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现在陆琛的一切所作所为无疑都是站在了人族的那一边、对祂们来说与叛徒无异。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拉拢的必要了。 陆琛，必须死！ “只是简单的身死，倒还便宜了这个叛徒——”随着手中定位灵玉的完成，祂的声音陡然拔高，满是森然的鲨意。 “我定要祂在此间世界身败名裂，被所有祂试图讨好的人族唾弃、永世不得翻身！！！” ********** 三日后。剑阁·宗主大殿。 刚从除魔联盟的建盟会议上返回，剑阁的代理阁主看着大殿外经久不息的风雪微微愣神。 他属实是想不明白，那位天衍仙宗的太上长老、除魔联盟的新任盟主为何会一定要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两个孩子。 少顷，殿门外传来侍剑童子的传音。 “阁主，天齐峰的花鸢月和丹文星到了，是否现在就让他们进殿？” “……让他们进来吧。”又看了眼桌上那枚血色的天阶灵玉，代理阁主在心中叹了口气。 如此，只能希望天齐峰的那两个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不要堕了剑阁的名头才好…… 那天，站在殿门口的侍剑童子们也不知道阁主和那两个天齐峰仅剩的弟子说了些什么，只在阁主解除了隔音法阵之后，听到了殿中那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是！鸢月/文星定不辱命！！！”！ 第 148 章 被那些刺客找上门来的时候,陆琛正在魔教正殿处理教内的公务。 点燃着无数长明灯的大殿内一片安静，暖色的火光映照着插满各方势力旗帜的沙盘、堆满公文和战局情报的长桌，还有,那个正在彻夜伏案工作的、一身红衣的魔教之主。 不得不说，这具不会感到疲劳、也不用吃饭睡觉的修仙者身体当真好用,十分合本质是个卷王的陆琛的心意。 如今,在成功完成了第一个百年计划后，人间界的发展已经彻底步入正轨、再不用惧怕来自上界的威胁；修真界这边的形势也是一片大好,魔教已经在正魔大战之中取得了明显的优势、眼看着就能够占据大半个修真界内的地盘。 而在审问搜魂了那些下界的天魔后,对于当前修真界内仅存的天魔们的数量陆琛也已经心中有数。 虽然很可惜,他当前还无法确认那些隐藏在正道门派中的那些域外天魔们的身份,可只要保持当前魔教的优势，一点点慢慢推进、扩大战局,将整个修真界收入囊中,早晚都能将这些披着人皮的邪物们一网打尽。 如此,待他清理完修真界内的天魔、彻底拥有了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后，就可以好好筹谋一下如何解决仙界的遗留问题了。到时候，说不定还需要他主动去破坏那道横亘在修真界和仙界之间的界墙天门…… 一想到这些后续麻烦的工作,陆琛就感到颇为头疼,不过，虑及正在稳步增长的世界平均好感度,他有些杂乱的心境就渐渐平复下来。 “恭喜了宿主,算上人间界和修真界,您当前的好感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六十，想必很快就能完成这个小世界的任务！”系统的电子音在脑海中雀跃道，“而且，天道也联系了我,夸赞您干得漂亮！等您彻底清除了此世的域外天魔，祂说祂还会额外送您一份大礼……” “嗯。”一边在脑后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系统闲聊，一边批阅分析前线送来的诸多情报，陆琛微微垂眸。 以半步登仙修士冗长的寿命来看，他确实不用急于一时。 如无意外，等到此间事了，他便可以在这个世界至少留存千年的时光——而且，还是在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的面前走过明路、身体丝毫不会受到排斥的千年。 这还是陆琛历经三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能够拥有长久的生命。一想到未来可以尽情地探索游历修真界中各种神奇的秘境和新奇所在和他还未曾得见的仙界，他便又一次鼓足了工作的干劲。 是的，为了防止正魔大战的作战计划出岔子，陆琛选择了自己亲自上阵工作，所有事务都要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在制定好一切能够稳定运行的大框架后，他更是只派出自己的诸多分身监督两界计划的运行，本体却转入幕后、在魔教的大本营中坐诊，以防后方有失。 可他却没能料到，最先有失的却不是魔教，而是他这个魔教之主。 ********** “上百个正道门派结成了除魔 联盟，盟主由天衍仙宗的太上长老担任……吗？”看着手中的情报玉简，陆琛微微皱眉。 据情报所说，这位天衍仙宗的太上长老曾为了寻求突破大乘的契机离开了宗门、不知所踪长达百年，于上个月才重返宗门，却已是成功突破了大乘后期、变成了和当前陆琛修为一致的半步登仙。 如此，急需一个能够和陆琛打擂台的正道大小门派很快就将这位长老推举成了新的正道第一人，并将其推上了除魔联盟盟主的席位。 一切都进行得顺理成章，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可是，真的会有如此连环发生的巧合吗？ 再三咀嚼这条字句并不长的情报，陆琛微微皱眉。 摇曳的火光将他埋在无数玉简卷轴中的身形印在影壁之上，留下墨色的影子。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另有两个高举长剑的影子如鬼魅般地突然出现在陆琛的身后，分别瞄准他的胸口和心脏狠狠劈下—— “轰！！！” 垒满玉简卷轴的长桌登时便被一斩数段、玉屑纸屑与木屑被崩得四处纷飞，就连铺着厚厚地毯的大殿地面都被砍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可是，手中的长剑并无堪入人类躯体中的触感，地面上也并无血肉。 可恶！竟然被他逃了！ 身穿可以完全遮蔽修士视线和感知、由鲛纱制成的天阶隐形服的花鸢月与丹文星对视一眼，抬头看向头顶破了个大洞的魔教宫殿，咬牙立刻紧随而上。 而此时，立于殿外的高空之中，陆琛手握魔剑奈落，已经陷入了数十个蒙面刺客的包围之中。 “……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你们当真看得起我。”环视了一圈这些每一个修为都达到了大乘晚期的蒙面刺客、看到祂们头顶黑色好感度进度条下显示的那几个【域外天魔分身】的小字，陆琛已是面沉如水。 在被祂们找上门来的那一刻，陆琛就知道，自己的本体似乎是已经暴露了，虽然他并不清楚暴露的原因。 再看眼下方即便是教主大殿中发出了巨响，也仍是一片沉寂、毫无动作的魔教驻军，他握紧了手中的奈落。 今天，怕是不能善了。 更别提，前来刺鲨的人中，竟然还有这具身体的同门师弟师妹…… 看着随即便从魔教大殿内冲出的那两个同样头顶黑色好感度条的身影，陆琛的眉头皱得更深。 此刻，双眸中满是烈烈燃烧的恨意，在发现陆琛似乎并不受隐形服影响后，这两个年轻的剑修立刻就放弃了伪装、二话不说便率先向陆琛发起了强攻。 “陆琛，我们今日就要替师尊报仇，将你这个背叛剑阁的败类斩鲨于此！！！” 战斗一触即发，交战双方使出了如出一辙的剑阁功法；魔剑奈落与那两柄出自剑阁剑冢中的灵剑狠狠地撞击在了一处，爆发出了令人暂时失聪的声波轰鸣—— ********** 在收到剑阁代理阁主即刻传见的通知时，花鸢月 和丹文星的心中是十分诧异的。 自大师兄陆琛堕魔、叛去魔教；作为剑阁前任阁主的师尊沈屹川神魂失踪、被封入冰棺；本该被既定为下一任阁主的二师兄白昙清却放弃了继位、离开宗门不知所踪后， 那曾被誉为剑阁第一峰的天齐峰上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互相扶持。 因着陆琛叛离剑阁一事的影响过于恶劣， 全剑阁上下自长老到弟子都不免对仅剩的他们有所迁怒；如今的这位剑阁代理阁主也并不是沈屹川那一派系的人，自然也不会给二人任何关照—— 于是，花鸢月和丹文星成为了被众人刻意孤立的存在；无数冷言蜚语和无端冷待无时无刻地包围着他们，令他们感到无比窒息。 为了给师门正名，也为了躲避剑阁中令人窒息的气氛，他们开始不分昼夜地接下正道对魔修的悬赏令、剑下魔修的性命无数，竟一跃包揽了剑阁内绞鲨魔修排行榜的前两名。 短短几年的时间，花鸢月原本天真烂漫的性格变得杀伐果断，那张总是眉眼弯弯的笑颜也彻底变成了满是冷漠的面无表情；本一心与世无争、不愿与人争斗的丹文星也褪尽了身上的最后一点青涩，变得沉默寡言、双眸中满是深沉的恨意。 眼看正魔大战马上就要波及剑阁，他们两人返回了宗门，本已做好了听从门派调令、在战场上疯狂斩鲨魔修的准备；却没成想会被剑阁代理阁主召见、收到了那个令他们心脏跳动加速的任务，一个刺鲨任务。 而这次任务刺鲨的对象，正是他们这数年来没有一天不想取其性命的魔教教主·陆琛。 几曾何时，他们也曾喊过这人一声师兄；但如今，他们只会将其放在仇人的位置，对其动手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更别提，在剑阁代理阁主的口中，他们得到了那人已被域外天魔夺舍的内幕。 “是的，那陆琛极有可能就是危害世间的域外天魔，本次剑阁加入的除魔联盟便是因此而设立的。”在向他们简单地描述完域外天魔的存在后，剑阁代理阁主递给他们一块血色的灵玉，“拿着这块定位灵玉，你们就能找到那陆琛的本体所在了，届时，还会有其他修士协助你们一同动手……” “鸢月、文星，切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临行前，剑阁代理宗族叮嘱道，“域外天魔惯会蛊惑人心，千万不要相信祂口中的任何一句话！” 将之牢牢记在心中，花鸢月和丹文星遵循着那块定位灵玉的指引、踏上了前往魔域的路程。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数十个来自那所谓除魔联盟的蒙面刺客。一路上，这些不以真容示人的刺客们从不与他们二人有过交谈，还散发出某种令花鸢月和丹文星感到不适的气息；但穿上了除魔联盟提供的天阶隐形服、一心想要鲨陆琛报仇的他们并没有在意。 进入魔教后，这些刺客们发挥出不符合他们当前修为的强大法力，将那些驻守于此的魔军全部斩鲨，被复仇的兴奋充斥满脑海的他们虽然心中生疑却也没有深究。 然后，一切都按计划的那般顺利进行下去； 面对众人早有准备的围攻，即便陆琛花样百出也终究插翅难逃，终于被他们抓住了破绽、让陆琛的本体出现了伤口—— ü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果然，除魔联盟的猜测一点不错，这人当真是域外天魔！ 然而，在他们正打算一鼓作气、继续围攻陆琛的时候，却受到了来自己方队友的背刺。 “桀桀桀，你们二位的用处也就到此为止了！”已经用留影石录下了陆琛身为域外天魔决定性的证据，那些已被陆琛斩鲨大半的蒙面刺客发出了夜枭一般的狂笑，“就和你们的这位师兄一起死在这里吧！！” ********** 在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包围的那一刻，猝不及防的花鸢月和丹文星本以为自己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可是，预计的疼痛和身体的泯灭却久久没有降临。 “呼……呼……！”耳畔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竟然是陆琛，挡在了他们面前。 “还愣着干什么？！逃啊！现在就逃回剑阁！！”看到他们呆愣住的样子，浑身浴血的陆琛咆哮道，脸颊处还在流血的划痕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些狰狞。 这还是，花鸢月和丹文星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师兄如此狼狈失态的样子。 陆琛的血滴落在他们两人的脸上，令他们的皮肤都感到灼烧般的炙热。 【不要相信祂的任何话语，祂可是域外天魔！】 【好机会！现在陆琛正背对着你，还不快给祂的要害一剑？！】 这一瞬间，无数纷乱的思绪在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又泯灭，每一条都在叫嚣着让他们对眼前之人动手。 可不知为何，本该已经不会对向那人出手有任何迟疑的他们却久久无法举起手中的灵剑。 是的，陆琛是天魔不假。 可天魔，为何却会保护他们？！ 第 149 章 一个域外天魔能够操控的分身本就只有三到四个,可架不住这次前来刺鲨陆琛的足足有十多个天魔；数量倍数叠加之下竟也让陆琛感到了吃力。 ——虽然陆琛可以凭借强大的灵魂力量同时操控与天魔数量相当的分身，但那是在不动用大量灵力战斗的前提下。 如今，即便是有着分身和新式武器的加持,体内灵力的飞速流逝就已经让陆琛的面色苍白了几分；更加糟糕的是，原身的那两个师弟师妹似乎有什么认出他本体的法门。 在战斗打响不久后,陆琛就察觉到了无论他生成再多的分身,这两个人都能很快分辨出他本体的所在，并引得其他域外天魔的攻击接踵而至。 在试图通过分身混淆视听,令本体先行遁走的陆琛再一次被这些刺鲨者识破、突围失败后,他就完全确定了这一点；不过,这时候的他身上已经难免挂了彩。 似乎是已经笃定陆琛今日必定会命殒当场,这些遮掩了自身面容的天魔分身全程行事并无遮掩。 祂们如戏耍猎物的捕食者一般，光明正大地用留影石录下了陆琛当前的这具身体异于常人的恢复过程。 “哈哈哈哈！陆琛,有了留影石中的铁证,我倒要看看你选择的那些人族还会不会相信你！！”满意地将数枚留影石收好,那些天魔嚣张地笑道。 然后，竟是想要送一旁的见证了刺鲨全程的花鸢月与丹文星和陆琛一同上路。 在在场天魔们有些意外的目光中，陆琛替原身的师弟师妹们挡下了必死的一剑；但还未等祂们出言嘲讽,下一秒,那个红衣的魔教教主竟又一次化分数十个分身，将被击晕的花鸢月与丹文星如老鹰抓小鸡般提着领子抓在手中,如流星般飞向四面八方。 “靠！快分头去追！！”事情发生得极为突然,方才还一副油尽灯枯状态的陆琛只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就化作了远在天边的几抹红影；眼看着陆琛的本体混在分身中四散而逃,立刻就有天魔想要追上去。 不过，祂们却很快被队伍中的领头者拦下。 ********** “不必去追了——此时追上去反倒容易被对方分而化之。”发言者的声音微微沙哑，听其音色，正是那个的域外天魔盟主,“这倒是我们的疏忽了，没想到那陆琛竟然如此敏锐，直接劫走了身负定位灵石的剑宗弟子……” 没有定位灵石，自然也就无从分辨哪个才是陆琛的本体，还不如直接放弃追鲨。 “不过，我们今日的最终目的已经达到，日后自然也不会缺少鲨陆琛的机会。不，甚至，根本就不用我们亲自动手——看了这留影石中的内容后，肯定会有大把的人族修士乐得为我们代劳。” 而且，待祂们再在修真界内搅起争纷、补充大量血食后，别说一块定位灵石，便是十块也能做得，定不会让那陆琛再逃了去。 上下抛接着手中的留影石，已经除去了蒙面的天魔盟主脸上满是恶意的笑容。 如果是剑阁的那位代理阁主当面，一定可以立刻认出，祂就是那位天衍仙宗的太上长老、除魔联盟的新任盟主。 “”“‘&middt;&middt;&middt;&middt;&middt;&middt;&middt;&middt;’”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最全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尽在[]，域名[( 那么，陆琛。 就请你先我们一步、享受一下被全体人族修士们追鲨的快乐吧。 ********** 与此同时，人间界内的某个荒无人烟的山谷。 “……唔！”猛地睁开双眼、重新恢复意识的花鸢月和丹文星下意识地想要摸向腰间的灵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明显是被人贴上了定身符咒。 待到他们看到眼前正在端详一块满是不祥血色的灵玉的陆琛时，顿时怒上心头、感觉自己刚才心中的动摇和感动都喂了狗—— 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上一秒才为他们挡下了攻击，高喊着让他们快逃的陆琛下一秒就直接将他们击晕，将他们带到了这个几乎灵力断绝的鬼地方。 果然，域外天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发现陆琛当前手中拿着的正是他曾挂于腰间的那块定位灵玉，丹文星顿时双眸充血、开始奋力挣脱身上的符咒，试图与陆琛殊死相搏。 而一旁的花鸢月就要冷静得多。脑海中飞速复盘了一遍刚刚那些企图鲨害她和师弟的蒙面刺客对陆琛所说的那些话，她嗅到了深深的阴谋的味道—— 什么叫【陆琛选择的那些人族】……？莫非陆琛真的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但他确实是域外天魔无误啊？ 不过，这些念头只出现了数秒便直接被她自己否定。 不……我这是怎么了，竟然真的会为那个叛宗弑师的败类动摇……！ 那可是连自己的师尊和爱人都照鲨不误的魔鬼，又怎么会放过自己和师弟的性命呢？ 在心中苦笑了一声，花鸢月有些后悔刚刚没能抓住时机，直接给那魔头来个一剑穿心、让他也尝尝师尊当时所受的苦楚；如今人如刀俎我为鱼肉，却已是再难翻盘了。 一想到大仇还未得报就要亡于仇人之手，她的内心顿时被无边的绝望淹没。 ********** 虽然早就察觉到他此世的便宜师弟师妹已经醒来，但陆琛却没有立刻与他们交谈，也不知道他们此时心中都已生死志。 为了逃离那些域外天魔的追鲨，保险起见，他直接带着花鸢月和丹文星来到了下界，并趁他们还昏迷的时候使用了从诸葛玉寰那里学到的法诀，以不伤及神魂的前提读取了他们两人近日关于刺鲨自己的记忆。 “所以，就是靠这块刻有法阵的灵玉，丹文星才能够定位我本体的所在吗？”在丹文星的记忆中翻阅到他这位师弟从剑阁代理阁主手中接过灵玉的画面，陆琛微微垂眸。 “是的，宿主，灵玉中的法阵应该就是域外天魔的血脉 定位法阵！”曾经吞噬过好几个域外天魔，融合了祂们的记忆的系统解说道，“因为您这具身体已经被天魔改造，才会被这个阵法识别出来……” 随即，停顿了片刻，它用清脆的电子音劝告道，“您当前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好！建议您立刻休息、寻求治疗！”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已经愈合的那些伤口，感觉自己还能支撑一二的陆琛没有理会系统的劝告，反而满脑子都是在花鸢月和丹文星记忆中获取到的那些细节，不由得双眉紧皱—— 显而易见，能够提供含有域外天魔血脉定位法阵的灵玉、派出的刺客全都是天魔的分身；那个所谓的“除魔联盟”，大概率背后就有天魔在做推手。 思及这个已经吸纳了近百个大小正道门派的除魔联盟，再联想到今日那些天魔拿走的留影石，已经能够预料到接下来祂们想要做些什么的陆琛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中的定位灵玉。 修真界，真的危险了。 立刻准备重返修真界，陆琛在临行前解开了花鸢月和丹文星身上的定身符咒。 “……你竟然不鲨我们？！”在重获自由的那一刹那，花鸢月就如同受到了惊吓的幼兽般，瞬间与陆琛拉开了距离、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不过，他身旁的丹文星却完全被仇恨占据了全部的理智，手持灵剑刺向了陆琛的胸口。 ********** “噗嗤。” 是利刃没入血肉中的声音。 “……你……为何不躲？”声音颤抖得厉害，就连丹文星自己都没想到陆琛竟然会解除了一切的防御，就这样让自己的灵剑洞穿了他的胸口。 即便是已经在脑海中预演了成百上千次当前的画面，但当他真正的一剑贯穿了那人的胸膛，丹文星发现，他的心中竟然毫无预想中的那般喜悦。 眼看着被剑身没入的胸膛晕染开大块的暗红，在与陆琛古井无波的双眸对视上的那一刹那，这个手下斩鲨过无数魔修的年轻剑修竟因心绪不稳而被陆琛夺下了手中的灵剑。 “咳咳……因为，这是【陆琛】欠你们的。”没有使用分身，陆琛就这样用本体强受了穿心一剑。 如同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一样、毫无迟疑地将剑抽出胸口，这位红衣的魔教之主将其送还已经整个人都僵住的丹文星手中。 “抱歉。”在花鸢月和丹文星的沉默中，陆琛轻轻说道，看向他们的目光里满是歉意。 在这一瞬，花鸢月和丹文星恍惚间竟然幻视了这人还是剑阁大师兄时与他们相处时的种种画面。 “等等！陆琛，你到底……！”当心中有一万个问题想问陆琛的两人恍然回神时，却发现眼前陆琛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了了几句传音还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 “今日攻击你们的那些蒙面刺客们都是天魔的分身，如无意外，那所谓的除魔联盟已被天魔控制。当前的修真界对你们来说非常危险，最好不要冒险返回。”那人的声音还是一如当年的那般冷清又温柔，“此 处是人间界，目前不受域外天魔的威胁，你们可以一直呆在这里，直到修真界恢复平静为止……” “还有，如果你们真的想要鲨死域外天魔的话，下一次，记得攻击祂们的头部。” ********** 当陆琛返回魔教的时候，整个魔教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待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红衣、面上仿佛从未受伤过一般的他强撑着身体处理好一切，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因躯体受伤和透支使用灵力而产生的极度的困倦和疲乏。 与之同时涌上心头的，还有这具属于域外天魔的身体自带的噬人本能。 好香，好想吃掉这些人族……！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血液，鲜肉，什么都好！快些让我吃个痛快——！！！ “噗通！” 将自己锁进了魔教教主的寝殿、屏退了所有侍从的陆琛直接跳进了寝殿内的那池灵泉之中，冰冷的泉水很快压制住了他心中涌动的嗜血欲望。 但渐渐地，更多的困意开始上涌，还未等他强打精神在殿内布置一个防御法阵，就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开始毫无挣扎地下沉。 混入了几丝血色的泉水轻柔地包裹住他的全身，墨色的发丝和翩跹的大红衣袍随着水波荡漾，只衬得他整个人愈发苍白。 闯入殿中的宋隗舟眼中所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那人无比安静地漂浮在水底，如同一具漂亮到妖异的人偶。 ********** 在陷入被数十个域外天魔围攻的一瞬间，陆琛就召回了一部分被他留在人间界和正魔大战战场上的分身、以减轻身体上的消耗，并通过这些分身们通知了几个魔教高层在保证战果的前提下停止继续扩张、原地待命，调兵回魔教驰援。 而在陆琛的分身消失在战场上的一瞬间，心生不妙预感的宋隗舟就立刻将战事托付给了副将，自己独自一人赶回了魔域。 在看到被战斗余波损坏大半的魔教大殿时，这个魔修的心脏就已经被高高悬起；而当他询问侍从、得知陆琛无恙，只是想要一个在寝殿静静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的他终于还是在数次叫门无人应答后闯入了魔教教主的寝宫。 在进入这座宫殿内的一瞬间，身为半妖的他就嗅到了空气中的那股微弱的、人修无法察觉到的血腥味。 而血腥味最浓的所在—— 将那朵红花从灵泉中捞起，在确认到那人还有着微弱的心跳的那一刻，宋隗舟心中那条一直绷紧到了极致的弦终于松弛下来。 可是，无论他用尽了办法，也无法令陆琛醒来。 抱着怀中已经失温的冰冷身体、看着陆琛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唇，浑身同样被冷泉浸透的宋隗舟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金一蓝的双眸变成了竖瞳，湿透的发顶生出了一对兽耳，身后长出一条宛如白色长鞭的尾巴。 宋隗舟，选择了妖化。 将体内的妖丹逼出，小心地含在口中；下一秒，这个白发异瞳的半妖轻轻俯身，印上了那人冰冷的唇。！ 第 150 章 寝殿内的那一池灵泉本是历代魔教之主用于净身清洁的存在,不仅引流了北荒魔域中难得一见的清冽泉眼，还豪奢地在池底铺满了闪烁着点点荧光的灵石、镌刻了汇聚灵气的法阵，能够使在泉中盥洗的人同时也能受到灵气的无形滋养。 不过,自陆琛执掌魔教以来就累于处理各项事物，从没有闲暇时间去享受这些前任教主们休闲玩乐的设施,想要清洁自身时更是始终都用除尘咒代劳；今日还是他第一次想起用这池子,目的却是为了压制心中不断叫嚣的天魔本能。 身体贪婪地吸收着灵泉中的每一缕灵气，几乎转瞬间便已经抽干了泉底经年存在的那座聚灵大阵中的大半灵石；而在失去了内部存储的灵力后,这些灵石也都变成暗淡无光的普通石块,池底的那些方才还随着潋滟水波摇晃闪烁的光芒顿时开始整片整片地熄灭,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这看起来就很像前两世的那些消失在自己脑海中的精神光点。 看着渐渐变成漆黑一片的池底,陆琛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久违地感受到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倦。 历经三世,他曾经亲眼见证了无数光点的熄灭,也许,这一次终于也轮到了他自己。 在身上的燥热和嗜血的冲动褪去后，经由冰冷泉水带来的冷意加深了上涌的倦意；倒映在水面上的那些昏黄的长明灯光开始旋转、令人目眩，脑海中系统焦急的电子音也再听不清晰、变成了一声单调的耳鸣长音。 陆琛能够感到自己在下沉。 前世的那些故人们的身影浮现在四周的黑暗中,无数只手拖拽着他,想要将他带去未知的所在。 可他没有挣扎。 ********** 并非是对于长眠的命运彻底妥协，他只是想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连续当了三世的救火员、一直都奔波在拯救世界的最前线,他就如同一张一直绷紧了弦的长弓,再绷下去就要断掉了。 所以,只是短暂地休息一下，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对了，这个世界似乎存在着轮回，那是否也会有九幽地府和忘川河呢？ 现实中的躯体就要沉到池底,陆琛的潜意识却愈发活跃了起来。 可还未等他真的被那些虚无的身影拖拽到此世的地府、亲眼看看那忘川是怎样的模样，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拉出了冰冷的池水，落入了一个炽热到有些滚烫的怀抱中。 然后，有人青涩地吻上了他的唇。与此同时，一枚散发着无比香甜味道的球状丹丸被渡了过来，几乎瞬间就激活了他刚被压制下去的天魔本能。 饥饿，暴虐，掠夺。 身体本能地攫取着那股香甜的气息，唇齿纠缠间似是划破了对方的唇舌，于是，更加浓郁的血液味道充斥了两人的口腔，将这个本意只是为了救人的单纯的吻变得激烈而血腥。 仿佛那人身上的热意也被对方渡到了陆琛的身上，方才已经失温的身体开始变得 燥热起来， 只能靠激涌在他们身旁的冷泉将热意一次次平复。 在身体回暖， 意识逐渐恢复的过程中，陆琛能够感到对方的身体有过短暂的僵硬和抗拒；但还未等他彻底压制住天魔的本能、从中抽身离开，对面那人竟然收紧了环抱他的手臂、将他压在了池边，甚至主动地加深了这个吻，试图重掌主动权。 那人确实学得很快，方才还无比稚嫩青涩，连撬动唇齿都寻不到门道的动作此时已经变得和陆琛不相上下，虽然所有招式都带着浓浓的模仿复制陆琛的痕迹。 待陆琛再睁开眼，便和宋隗舟那双眼角昏红的异色竖瞳对视了个正着。 同时，他也看到了白发魔修头顶微微抖动的兽耳和那条牢牢卷在他腰间的大尾巴。 ********** 这人这不是可以做到兽化吗？ 还有，他喂我吞下的，是他的妖丹吧…… 舌尖抵住口中对方渡过来的那枚丹丸，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磅礴的生命力，陆琛微微垂眸。 如果他现在就切断这枚妖丹与宋隗舟的连系，将之吞入腹中或直接炼化，那宋隗舟必然会身受重创、修为大跌，甚至性命难保。 宋隗舟啊宋隗舟，明明之前还在我面前一心隐瞒自己的真身，对我满是戒备；这次却为何轻易交付了信任、甘愿将自己兽化的模样暴露在我的面前呢？ 而且，真的会有人哪怕失去了前几世的记忆，还是会重复地爱上同一个人……吗？ 扫了眼宋隗舟头顶已经变成红色的好感度条，陆琛的心情一瞬间也变得有些复杂。 强压住想要获取更多、将眼前之人吞吃殆尽的欲望，这个被压在池边的红衣魔修抬起了手，摸到身上人的背后，在对方的尾巴根部用力一握。 “唔……哈啊……！”身后传来的从未感受过的刺激太强，已经完全沉迷在深吻中的宋隗舟顿时松开了对陆琛的禁锢，整个人都几乎软倒在陆琛的身上。 感受到手中尾巴的轻颤，陆琛挑眉。 果然，这人的敏感点和前世一般无二，完全没有改变。 那么……！ 重重地扫过白发魔修的口腔上膛和舌尖，陆琛满意地看到刚才还试图占据强势位的宋隗舟身体完全僵硬了，甚至逃跑似得主动脱离了这个吻。 “别忘记了这个。”在脸颊到耳尖都红透了的宋隗舟的眼中，被他压在身下的红衣教主轻笑了声，然后微微吐出了舌尖。 在那人半露的软红舌尖上，宋隗舟看到了自己的妖丹。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白发异瞳的魔修只感觉自己浑身都热得要炸了，就连大脑都因温度过高而无法运转。 明明以两人此时的站位来看，他才是占据了主导权的那一个；但宋隗舟只觉得他的视线、思维、心跳、乃至于他整个人，在此时此刻已经全被陆琛牢牢掌握。 感受着胸膛中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剧烈心跳，握紧了双拳又松开；迎着 陆琛的目光注视，宋隗舟再次俯身，取回了自己的妖丹。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150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 感受着被咬破的舌尖上传来的轻微痛痒，宋隗舟收回妖丹、解除了妖化。 虽然早就在昆仑天宫的幻境中就已经明了了自己对陆琛的感情，但白发魔修可以向天道发誓，从未有过与他人谈情说爱经历的他本是想要徐徐图之、先一点点和陆琛从至交好友做起的；今天这般几乎直达本垒的操作根本就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在解除了妖化状态后，理智回笼的他也延迟性地产生了些许后怕——如果他身为妖族的情报被披露人前，估计会立刻陷入永无宁日的追鲨之中。 可当他在看到沉入池底的陆琛的那一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对陆琛暴露真身。 是因为潜意识中陆琛绝不会伤害他吗？也许。 但宋隗舟知道，这更是因为，在看到陆琛生死不知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竟然飞快闪现过了几个模糊的记忆片段；在那些片段中，他抱着已经死亡的陆琛，整个人都变得支离破碎。 【不要做会让你后悔的事情。】 数个并非他本人的声音在脑海中轻轻响起，话语间隐含着些许羡慕。 于是，遵循自己的内心，救下陆琛的宋隗舟选择了毫无保留。 如今，发现陆琛根本就对他的妖丹毫无觊觎、在看到半妖化的他时面上毫无惊讶之情，宋隗舟只感觉自己信对了人。只不过，等到他再想仔细回顾一遍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再想不起来其中的细节，只能作罢。 等等……陆琛在看到半妖化的他时，为何会是一副了然的眼神？ 莫非……！！！ 思及此处，正在飞快翻阅记忆的宋隗舟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住了一瞬，一低头，正对上了陆琛看过来的目光。 “怎么？有什么想问我的吗？”红衣的魔教教主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您早就已经知道人间界的那只白猫是我了，对吗？”艰难地划动了一下喉结，宋隗舟只感觉自己脸上那刚被冰冷池水压下去的热度又一次升了起来。 然后，下一秒，他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嗯。”靠在池壁上换了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陆琛脸上的笑意加深了许多，“没想到，宋副教主这么喜欢我熬的肉汤。” ********** “……”一想到自己扮成白猫时的各种行为早就已经被那人尽收眼底，宋隗舟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埋在池底，好好地静一静。 此时，无比希望能够忘记这段黑历史的他充分理解了好友靳风面对自己这副好记忆时的懊恼。 不过还好，决定转移注意力的他很快想起了另一个想问陆琛的重要问题，立刻将此时的尴尬心情抛之脑后。 ——刚刚将衣袍散开的陆琛从水中捞出的时候，宋隗舟在陆琛的胸口看到一道刚愈合不久的淡色伤痕。 那一处伤痕的位置正是心脏的所在。 再联想到他返回魔教时看到的那些倒塌的宫殿建筑和死伤无数的驻教兵卒和侍从，宋隗舟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对了，教主，您今日……”向前一步，白发的魔修刚要开口发问，却被冲入殿内的一抹人影打断了话头。 来人正是顶着池复壳子的白昙清。 “！”在看到殿内的两人时，这个剑修卧底完全忘记了方才脑海中想要质问陆琛的话语。 因角度问题，在白昙清的眼中，远处的灵泉中却是一副宋隗舟将陆琛禁锢在怀中、压在池壁上的画面。 “宋隗舟，放开教主！！！”下意识地，他直接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向着宋隗舟就一剑斩了过去。！ 第 151 章 “锵——”的一声脆响,将陆琛挡在身后，宋隗舟手中的血河长鞭狠狠地与攻上前来的白昙清所持的长剑撞击于一处，火花四溅。 两人之前早有过节、互相看不顺眼,几次短兵相接后竟也打出了真火。 “没想到光天白日之下宋副教主竟就已经无法忍耐自己的龌龊心思，甚至还妄图以下犯上对教主动手！” 撇到抵在池壁上的陆琛那被揉乱的衣袍和充血的唇，心中无比酸涩的白昙清早就将他前来寻陆琛的目的忘之一空，出手尽是鲨招：“你这等秽乱教内的佞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如若是之前与师兄有道侣契约之实、举办过结契大典的师尊也就罢了，宋隗舟这区区魔修怎么配染指肖想他的师兄！！！ “呵呵，你又怎知不会是教主自愿与我欢好的呢？”看着对面的白昙清，白发异瞳的魔修嗤笑了声。 在白昙清想要鲨人的目光中,他故意舔了舔自己被咬破的嘴角以示挑衅、还击毫不手软：“倒是你,池复右护法,当真以为我魔教之人都是瞎子傻子，看不出来你是正道卧底吗？！今日就让我先拿了你去教内的典狱司好好审讯一二……！” “住手！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去练舞室打！”远远地看着这两人从殿内打到殿外,伴着脑海中系统棒读的电子音,陆琛默默地从灵泉中出来,蒸干了身上湿漉漉的水汽。 刚刚在宋隗舟吻上陆琛的那一刻，因着维护宿主隐私条款系统被自动屏蔽、关了小黑屋,如今再被放出来的它似乎也有些愤愤。 因此，这一次在给宋隗舟录像时,它还额外加上了陆琛记忆中的某部搞笑蓝星电视剧中的配音,让眼前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泄，平添了几分无厘头的混乱邪恶感。 ********** “……我去分开他们。”眼看着殿外的两人就要见血，叹了口气，陆琛下意识地想取下腰间的武器,却在摸到那把丹心佩剑的时候身体突然僵硬了片刻。 等等……！ 如果他没料错的话，凭依在这把灵剑上的沈屹川如今已经有了自我意识—— 那刚刚他与宋隗舟在池中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被这具身体的师尊兼前任道侣全程围观？！ “咳咳咳！”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饶是陆琛历经了三个世界的大心脏也感到了一丝羞窘无措。 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立刻决定下次要再遇到如今天的这般情况，一定要记得将丹心先行收回储物戒中。 不过，不知为何，上次在昆仑天宫的弟子精舍中，因为宋隗舟和自己的距离过于接近就狠狠创人的丹心长剑，这一次却表现得异常安静。 安静的，仿佛之前它的活跃只是陆琛产生的幻觉一般。 莫非是围观了全程后宋隗舟对自己的好感度已经降到了底，连情绪波动都懒得分给自己一丝一毫了吗？ 将魔剑奈落拿在手中走向殿外、准备物理劝架，陆琛开启了系统的好 感度检测、扫了一眼腰间的那把佩剑， 然后愣住了片刻： 嗯？宋隗舟的好感度数值……为何竟会不降反升？！ 提剑走向宋隗舟和白昙清的陆琛不知道的是， 此时此刻，就在他身后的半空中，一身剑阁阁主装束的沈屹川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所蕴含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 在昆仑天宫见证了自己的二徒弟是如何倒戈投向陆琛的全过程，眼看着正魔大战在陆琛的掌控推动下少有正魔两道的流血牺牲、一个个披着人皮躲在名门正派中的域外天魔纷纷落马，沈屹川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看清了陆琛的立场和目的，内心也不会再有动摇才是—— 如果陆琛当真是为了三界，为了天下的全部人族才做下了当年弑师叛宗的恶事，曾身为正道第一人、也曾以维护四海正道为己任的沈屹川总会渐渐释然，释然他死于陆琛剑下的这件事。 而且，我这不也还没死透嘛。 已经习惯了剑灵状态的沈屹川甚至有些乐观地想。 如果日后有机会再来个借尸还魂的话，也许他还能在陆琛清除域外天魔的作战计划中出一份力；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再来与陆琛好好清算一下他们之间的总账。 直到今天前，沈屹川都是这般想的。 ——直到今天他看到，陆琛在他的其余两个弟子并那些蒙面刺客的围攻下，暴露了身为域外天魔的真身。 开什么玩笑？陆琛竟然是域外天魔？！ 身为天魔的他为何又要精心谋划、费心费力地对域外天魔喊打喊杀？这是贼喊捉贼吗？ 在亲眼看到陆琛伤口快速愈合的那一刻，沈屹川整个人的脑海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还有，陆琛是什么时候被天魔夺舍的？是在他叛逃到魔教之后，还是在将自己一剑穿心前……或者，是他自己收他做弟子的时候就已经……！！ 各种与陆琛相关的回忆已经绞成了一团乱麻，被这些纠缠的麻线包围的沈屹川久久无法清理出一个线头，也看不透这其中的真相。 看着陆琛从刺杀中突围，看着陆琛带着花鸢月和丹文星来到了人间界、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哪怕亲耳听到了陆琛在给其余二位弟子的传音中所解释的那些刺客才是域外天魔的分身、所谓的除魔联盟背后就有天魔在做推手，这位曾经的剑阁之主却已经无法笃定地信任陆琛了。 毕竟，陆琛，本身就是一只域外天魔啊。 更让沈屹川握紧了双拳的是，即便清楚地知道了陆琛身为天魔的事实，但在看到陆琛被丹文星一剑洞穿心脏的时候，他的心中竟然毫无鲨身之仇终于得报的喜悦；反而看着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将剑从胸口抽出的陆琛久久无法缓神。 在围观陆琛处决了无数天魔后，沈屹川当然知道，域外天魔并非不能感知疼痛；而有过亲身经历的他也明白心脏被洞穿会有多疼。 可陆琛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加身的痛苦一般，甚至还能强撑 着返回修真界，处理安抚乱成一团的魔教。 在陆琛在魔教寝殿的冷泉中陷入昏迷、渐渐沉底的那一刻，沈屹川终于不受控制地跑出了对方腰间的佩剑，想要将那面无血色的人拉出水面—— 可是，灵体状态的他根本无法碰触到陆琛。 他探出的手从那人的身上穿过，无论爱恨都无法被对方感知。 如今只是个剑灵的沈屹川，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重物落水的声音。 有另一个人跳入灵泉、取代了他的位置，吻上了陆琛的唇。 ********** 仿佛被冰冷的灵泉水浇了个透，沈屹川只感觉自己那颗已经消失已久的心脏都被彻底冻结、整个人都麻木了。 【你想救陆琛，对吗？即便你知道他是域外天魔？】 【……你真是疯了，沈屹川。被蛊惑得彻底的人不该是白昙清，而是你才对。】 他并没有再如上次在昆仑天宫那般操控丹心攻击宋隗舟，哪怕胸口的那处空洞传来了如虫蚁啃噬般的痛痒。 他只是麻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宋隗舟甘愿在陆琛面前暴露妖族的身份，看着陆琛对宋隗舟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无比鲜活的表情。 那表情，甚至让沈屹川产生了陆琛是否爱过自己的怀疑。 最后，默默地跟随走出寝殿的沈屹川看到，在分开了打成一团的宋隗舟和白昙清后，陆琛被陆续赶来的魔教高层和选择投诚的正道大小门派掌门团团围住。 他们看着陆琛，异口同声地质问陆琛到底是不是域外天魔。 啊……（虽然比预想得还要快，但）终于来了。 直面这一幕，沈屹川和陆琛的内心所想甚至同步了一瞬。 “等所有人都来齐了之后，开个高层会议吧，”目光扫过这些正魔两道修士或是难以置信或是防备厌恶的表情，红衣的魔教教主在心中轻叹，“届时，你们想问的一切，我都会如实回答……” 于此同时，正魔大战的交战战场上空，无数记录有陆琛身为域外天魔铁证的复刻留影石被飞舟大把大把地下抛到人群中，一时间，所有看过录像内容的修士们群情激愤。 “什么？！陆教主/陆琛竟然是域外天魔……？！” 没有被告知域外天魔相关情报的正魔两道基层修士们先是愣住片刻，然后就看着留影石的内容深深皱起了眉。 “骗子！这魔头竟敢愚弄我/本门派！！我必鲨他！！！” “这不可能！这留影石的内容一定是伪造的！！” 而那些已经被陆琛透露过域外天魔实情的正魔高层则反应各异，纷纷向着魔域的方向遁去，想要向陆琛讨要一个说法。 一时间，原本在魔教的操控下井然有序的正魔大战战场乱成了一团。 “如何？”飞舟之上，那位所谓除魔联盟的盟主笑着看向战场上的那些喧嚣的人群，脸上露出无比恶意的笑容。 将手中的一块块留影石随手抛下， “?_[(， 这次肯定完了。” ********** 同一时间的人间界。 “砰——轰！！”又是数十艘跨界飞舟被飞弹拦截。 “嘿，上界的那些人又来了，还真是贼心不死！”顿时，就有驻守在两界交界处的下界修士们驾驶飞行器前来探查，“正好上界修士羁押司那边的牢房还有空位，这次也许可以将它装满……”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一次下界的飞舟残骸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修真界修士的存在，域外天魔更是毛都没有一根。 不过。“唉！你们看，这些爆裂开的飞舟中洒出好多留影石……！” 顿觉此事蹊跷，这些下界的修士们将这些散落空中的留影石收集起来，送交了上级。 然后，所有看到这留影石中内容的人间界修士们都沉默了，背后渗出了冷汗。 “……陆琛！！！” 在诸葛玉寰率领众多全副武装的人间界修士们找到陆琛的时候，那位白衣的仙人正坐在人间界政府大楼的琉璃瓦屋顶上晒太阳。 任由那只蓬松的白猫从怀中跳下，背对着众人的白衣仙人放下了手中正在浏览的那块留影石，缓缓站起，转过身来。 在与他的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所有的下界修士们都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怎么？玉寰……”环视了一圈空中严阵以待的那些飞行器和将自己团团包围的人群，最后与诸葛玉寰四目相对，陆琛面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你已经，不愿再喊我‘先生’了吗？”！ 第 152 章 “看来,你们也都已经看过留影石中的内容了……”在人间界众人充满戒备的复杂目光中，陆琛将手中的那块留影石收回了储物戒中。 这些域外天魔动手的时间比陆琛预想得还要快得多。 前脚离开魔域，后脚就已经开始复刻分发记录有他身为天魔铁证的留影石,祂们竟是一刻喘息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留下，明显是对此蓄谋已久、准备充足。 祂们甚至连人间界都没漏过，还特意用分身操控飞舟下界，就是为了将陆琛的“真面目”宣扬得两界之内人尽皆知。 祂们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 即便驻守在两界交界处的下界修士们已经在拼尽全力地收集,但随着那些飞舟的炸裂，数不清的留影石还是四散到了人间界各处，只要身具修为便可开启一观其中内容；陆琛刚才浏览的那块留影石便是方才从天而降,被他接在手中的。 今日正值人间界的休沐，单是上京城内的街道坊市间便已是人头攒动,这些落入人群中的留影石内容想必很快就会扩散开来。 ——届时,以陆琛之前大力在下界推行的那些对域外天魔格鲨勿论的政策来看,整个人间界都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处。 ********** 本以为这些魔头不会主动将域外天魔的存在曝光于所有人族的面前,倒是我小看了祂们的魄力。 很快理清了这些天魔们的计划思路,陆琛微微垂眸。 先是将域外天魔的存在公之于众，然后再掌握整个修真界清除天魔的话语权、建立那个所谓的除魔联盟；祂们拼的就是身在明处的陆琛身份暴露后会被人族修士群起攻之,而躲在暗处、捂好马甲的祂们则可以借此搅动两界是非，保全自身,主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和时间差。 其实这些天魔也是被陆琛逼急了才会出此下策,即使冒着同归于尽的风险也要置陆琛于死地——当天魔的存在在两界变得完全透明，祂们的行为处事也会受到更多制约。 正因如此，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祂们在曝光天魔相关消息的时候也并没有向人族修士们全盘托出。 比如当初前来刺鲨陆琛的花鸢月和丹文星就不知道天魔的要害弱点位于头部，哪怕摧毁心脏丹田都无法彻底鲨死域外天魔；这明显是那所谓的除魔联盟并没有将这一点告知他们，甚至那些加入联盟中的正道修士们也都对此一无所知。 但是,虽然上界的修士们大多对天魔的弱点并不知情，陆琛却早已经在人间界做了与之相关的全民科普。 如今在人间界，哪怕是大字不识一个的黔首都知道，攻击疑似域外天魔的修士要瞄准他们的头部。 只不过，陆琛没想到的是，这些他亲自逐一编撰的、专门针对域外天魔的各种方法有一天会被应用到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 此时此刻，看着那些自包围他的 人群中射出的大大小小、瞄准了自己脑袋的光点，在绷紧了心弦的众人眼中，被围攻的陆琛却突然轻笑出声。 “……这般看来，你们确实将清除天魔的应急方案掌握得很好。”一时间，伴随着磁性低笑的温柔声音响彻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脑海中，让他们不由得都看向了被人群围在正中的那人。 哪怕被千夫所指、下一秒就有可能命丧当场，一袭白衣的仙人仍然还是那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站在整个上京城中最高的建筑顶端，高空中烈烈的风吹动他一尘不染的衣袍，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入背后那轮刺眼的白色日光之中。 所有看向他的人都产生了陆琛是在与他们对视的错觉。面对他们这些手持武器、对他刀剑相向的敌人，陆琛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怨恨愤懑，反而满是欣慰的笑容。 “是了，你们做得没错，正该如此。”鼓动衣袍的长风之中，白衣仙人轻轻地说着，“即便是指认对象是我也能做到毫不徇私、认真地以围鲨天魔的态度严阵以待……对人间界我大抵是可以彻底放心了。” 陆琛这话反倒让那些围攻他的下界修士和普通凡人心中生出了诸多不忍，握着瞄准那人头部武器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颤。 ——毕竟，那可是陆仙人啊！ 那可是一手救人间界脱离苦海，在此间再造乾坤、生民无数的陆琛仙人啊！！ 人间能有今天的盛景，全赖那人的昼夜操劳；甚至……他们如今手中所持的、指向那人的武器都是因对方的无私传授才！！！ 思及此处，顿时很多人的眼中都生起了水雾、内心酸涩无比，乃至于开始默默向诸天神佛祷告，希望那位仙人身为域外天魔的消息是假的、是伪造的，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误会、一个乌龙；哪怕他们早就在陆琛发起的普及教育下明白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神明的存在。 更多无措的人们看向了此时正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诸葛玉寰，希望他能够赶快做些什么、结束当前噩梦一般的事态—— 作为那位陆仙人的亲传弟子，此间世界政府名义上的决策者和主席，诸葛玉寰当前对陆琛的态度和选择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然后，他们便看到，那位诸葛主席抽出了他那把一直随身佩戴的灵剑斩龙，一步一步向陆琛的所在走去。 “你们先不要动手，让我亲自来。”与陆琛四目相对，诸葛玉寰的目光微沉，再无往日的恭敬和隐含的倾慕。 如果他【只是】在人间界生活了不到百年的那位诸葛玉寰的话，说不定今日头脑一热就会无条件地站在陆琛的那边。 可是如今的他，既是诸葛玉寰，也是，坤元仙尊。 ********** 若论当前的三界有谁最了解域外天魔的危险，除了与天道交易的陆琛外就只有诸葛玉寰了。 融合了前世曾为仙界第一人的记忆，诸葛玉寰可以说亲眼见证了仙界在域外天魔入侵下覆灭的全过程；也对这些域外魔头的阴险狡诈深有感触。 陆琛 方前所说的那些话语，也许可以令人间界的修士凡人生出恻隐之心，却无法撼动诸葛玉寰那颗前世已经久经风雨的心脏，反倒更令他心生警惕—— 对诸葛玉寰来说，自发现陆琛的皮囊下是天魔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可以对“陆琛”宣判死刑了。 哪怕这魔头披着陆琛的壳子、哪怕祂模仿那人模仿得再像，眼前的这人也已经并非当初的陆琛，只是一个继承了陆琛记忆的邪魔。 握紧了手中的斩龙剑，诸葛玉寰只恨自己当前的修为还是太弱，就连眼前人是何时被天魔夺舍的都没有及时发现。 不过，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日就算拼上自己这条命，也要将这魔头斩鲨在人间界、亲手为先生报仇！！ 于是，当陆琛看向他的这位亲传弟子时，便只看到了对方眼中正在熊熊燃烧的恨意。 “……是什么时候？”嗓音变得无比沙哑，瞬间消失在原地，诸葛玉寰乍一出剑就使出了前世最强的鲨招，“你是什么时候夺舍的他！！！” 但还未等诸葛玉寰靠近陆琛，一抹速度极快的白影就向着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却是那只身形巨大的白猫。 只是，如今融合了坤元仙尊记忆的诸葛玉寰已经不是白猫能够与之相较的了。 交手不到三招，白猫就落在了下风。 眼看那柄斩龙剑就要贯穿猫咪的腹部，突然，白衣翻飞间，一只手将躲闪不及的猫咪揽入怀中，布满血痕的奈落魔剑对上了斩龙。 “我【一直】都是陆琛。”两柄灵剑相抵、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陆琛看向眼前这个自己一路教导的弟子，满眼真诚，“域外天魔确实曾试图夺舍我，却以失败告终，只改造了这具身体。从头到尾，继承了魔教的、下界救下你，收你为徒的、筹谋建设人间界的人，全都是我。” “我并非域外天魔。”白衣的仙人轻轻叹息，令诸葛玉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他说，“玉寰，你我相识这些年来，我可曾有对你说过一句虚言？” ********** “……休要在此蛊惑人心。”差点因陆琛的话动摇，但前世的记忆却令诸葛玉寰很快清醒了过来： 要知道，此世人修根本就不能与天魔改造过的躯体相融——如果天魔夺舍失败，那被夺舍的人修也无法再使用自己曾经的身体。 根本不知道陆琛并非此世生灵，诸葛玉寰只当眼前这只天魔还在巧言狡辩、企图欺骗自己，顿时出手更是狠戾了三分。 即便诸葛玉寰并不排斥拜一个魔修为师，可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成为域外天魔的弟子。 被域外天魔收徒，只会让他感到恶心。 “怪不得你之前向我讨教我前世的剑招和法术，当真是好算计！”看到陆琛竟然还用自己教授的剑术应对自己的出招，诸葛玉寰嗤笑了声，心中怒意更盛。 “……”眼看着对方是完全说不通了，陆琛心中有些无奈；并不想伤害诸葛玉寰的他一时间 应付得稍显狼狈。 一剑劈向诸葛玉寰、靠着对方闪避的功夫，白衣的仙人后撤几步，缓缓地飘到了房顶琉璃瓦斜坡的边缘。 “修真界此时的情况也非常不好，所谓的除魔联盟背后有着域外天魔的影子，祂们势必会在两界间挑起争斗、制造混乱……” 风将那人的话送到诸葛玉寰的耳畔，隐隐有些失真，“可以的话，去修真界看看吧，玉寰。” “如果是你（坤元仙尊）的话，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吧。” 说完这最后一句，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怀抱白猫的身影在阳光下就如泡沫一般消失了。 “啧。竟然都是分身……” 看着消失的猫和人，诸葛玉寰俯身在陆琛消失的琉璃瓦上拾起一块玉简，抿紧了嘴角。 与此同时，修真界·魔教正殿。 “所以，陆教主，空口无凭，你还是无法证明你并非天魔……” “嗤，证明什么？！他这是还想把咱们当傻子骗呢！要我说，拿刀在他身上割一刀就什么都明白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谁知道原来的陆琛是什么时候被夺舍的呢？我们宗门绝不可能和域外天魔执掌的魔教合作！！！” “宿主，你当前世界的平均好感度在飞速的下降……”脑海中系统弱弱的电子音和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声混杂在一起，让陆琛的太阳穴有些微微的抽痛。 即便是他将所有实情都一一告知，还是没有人愿意相信。 陆琛在眼前的人群中扫过，所有人在触及到他目光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待如何？！就算是你有半步登仙修为，但我们有这么多人，拼着和你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你阴谋得逞的……！”他们的眼中满是对异族的惧怕和防备；可为了人族的未来，哪怕知道前往魔教会有危险，但他们还是来了，来到了陆琛的面前。 看着这样的他们，陆琛的心中反而是一片平静。 人类就是这样的。 这一点，早在蓝星选修人类心理学时他就已然知晓。 ********** 如今自己会身处如此绝境，也不能完全怪这些不知情的人族修士。 更何况，这场与域外天魔的较量，他还没有完全输。 收回目光，陆琛轻轻垂眸。 “那么，如果我卸任魔教教主之位、就此消失在诸君面前，你们还愿意保持当前的联盟、继续与天魔对抗下去吗？”陆琛的这句话一出，整个大殿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既然大家不愿意再给予我信任，那就换一个【绝对的人族修士】来坐我的位置。”看着那些愣住的修士们，红衣的魔教之主的声音掷地有声，如墨的双眸中满是认真，“如此，就由教内原本的副教主，宋隗……” 然而，还未等陆琛将话说完，一个声音便打断了他。 却正是他想要委任魔教教主之位的宋隗舟。 “报告教主，属下不愿。”身穿黑金披甲的白发魔修从人群中走出，一步一步走到了陆琛面前。 “如果属下继任魔教教主之位，那教主你呢？”他问道。 与对方一金一蓝的双眸对视，陆琛并没有在其中看到任何怀疑、恐惧和提防。 他看着他，仿佛他并没有被发现身为天魔的身份。 他眼中的，只有【陆琛】。 “……我会离开魔教。”然后继续一些之前还未完成的计划。 沉默了片刻，陆琛还是给出了回答。 然后，一片哗然中，他听到了宋隗舟的声音： “那就请让我伴随在您的左右吧。” “我自见到您的第一眼起，您就从未改变过。”对此，能够察觉到陆琛真身的宋隗舟再清楚不过。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白发异瞳的魔修向前一步、与陆琛并肩，“就算您真是域外天魔又如何？”我爱上的，正是这样的您。 看着这样的宋隗舟，陆琛的脸上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浅笑。 宋隗舟说他从未改变。 可一直没变的人，又何只他一个。！ 第 153 章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唉——！只有极西之地才有的上好流明兽皮，色泽艳丽、水火不侵，一张只要三百灵石！” “这位师兄,法器开光服务您需要吗？由大金光寺挂单佛修亲手开光，如不灵验灵石全款退回……” “今日寺内丹阁开炉特价，黄阶清心丹一百灵石一打、玄阶回气丹五百灵石一枚，全部丹药成丹时都已经过金丹期佛修大师诵经超度、佛法加持,还请诸位居士们欲购从速！！” “好消息！来自魔域的新式武器已上架宝器楼！全部武器零件都已经重新篆刻了佛法铭文，以其对抗魔修邪祟有特攻加倍伤害！” “空乐斋今日的坐堂者乃是大金光寺欢喜禅宗的四弟子·妙真法师，特为供奉花红最多者开放三位入幕特席,届时恭候诸位信男女前来观法——” …… 此处乃是修真界大陆的最西端、正道四圣地之一的大金光寺周边最大的坊市。 “沙沙。”一个样貌平平的筑基后期男修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对那充满了极西之地特色的坊市商品们视而不见,只是在集市中心的公告栏前停顿了少顷、扫了眼那些已经有些陈旧卷边的通缉令上的内容后就转身走入了一旁的医馆。 “啊,这是您五天前委托我们搜集的药材……”看到男修,医馆的坐堂店家老者愣住了片刻——眼前这人的脸庞过于大众化,一时间他在脑海中竟完全搜索不到关于这位客人的印象；最后,还是男修出示了预先抵押在医馆中的信物，二人才得以完成这单交易。 “真是抱歉,下次您再来光临，可凭此物享购买药材折扣。”没想到阅人无数、一眼就能记下顾客容貌的自己竟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因耽误了些许时间,店家在将药品交付给男修后还送了对方一枚本店贵宾才能获得的玉玦、特意送那人到了店门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 不过，这位客人的样貌也确实太没有记忆点了,属实怨不得小老儿我记不住…… 转身回到店内柜台后坐下，叹了口气，老者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对方的那张脸就已经又在他的脑海中开始变得模糊了。 不过，这位医馆店家不知道的是，在混入人群中、远离他的视线后，那位男修就疾驰几步钻入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子。 用手在那张毫无特色的脸上一抹，待他再从巷子的另一端走出，已然更换了一张全新的脸。 于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变换的那一瞬，依稀能够看到这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双瞳，竟是和那坊市公告栏张贴的通缉令中的某个魔修一模一样。 ********** 将医馆老者送他的玉玦随手埋在了巷子中的某处，顶着一张崭新的貌不惊人的脸，成功取到药材的宋隗舟几经周转，方才返回了他下榻的客栈。 进入这家大金光寺周边最大的客栈后，估算了一下时间，宋隗舟也没有立刻返回他所预定的天 字三号房间，反而在二楼找了张赤木八仙桌坐了下来，点了几份滋补身体的灵药膳食、坐等店家上菜。 在等待客栈后厨烹制药膳的过程中，这个改头换面的魔修就坐在靠窗的八仙桌前打量着外面街道上的游人，任由穿堂而过的清风将客栈大厅内其余正在交谈的修士们的声音送入他的耳中。 果然，要问近年来修真界内有什么消息最为劲爆，那一定是关于那位被扒出域外天魔身份的前任魔教之主了。 这边宋隗舟刚坐下，那边修士们的谈话声便已经随风飘了过来。 “唉唉——诸位师兄可曾听说除魔联盟于七日前发生的大事？好家伙，那位新晋修真界正道第一人的除魔联盟盟主竟然于众目睽睽之下被陆天魔直接枭首、吸成了一捧飞灰！” 觥筹交错间，有人开启了话头，顿时，在场的人修们便打开了话匣子。 “真的假的？那除魔联盟的盟主可是半步登仙的大修士啊？这么高的修为竟还是死在了陆天魔的手里吗……嗳，你们说，那陆琛当今的修为是不是已经成仙了？这修真界还有人是他的对手吗？天魔如此强势，我看这修真界吃枣药丸！” “这些天魔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听说半年前，那陆琛竟然攻破了杏林盟的大阵、闯入医谷掳走了修真界第一神医百里霜，至今百里大夫仍旧下落不明……” 有人闻言内心惴惴，声音发颤。 “不要这么悲观啊！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虽然刺鲨除魔联盟盟主成功，但这次陆天魔也没讨到好处！听说，他被加入除魔联盟的正魔两道修士联合围攻、身受重伤，估计没有死在当场也离死不远了！待我修为提升到金丹，也定要加入那除魔联盟、为我人族出一份力！” 有人言语愤愤，颇为不甘。 “确实，据我加入除魔联盟高层的亲戚所说，要不是那陆琛圈养的那只妖兽白虎带着昏死过去的他跳崖逃跑，他这次大概率就会被就地斩鲨……” 还有所谓的“持有内部消息”的知情人士言之凿凿。 “听说，因这次盟主身死，眼看修真界内的天魔势力就要再压制不住，除魔联盟有意征召全体人族修士再开天门、向上界的仙人们求援呢！” 他高声嚷道，令宋隗舟放在桌上的右手不由得紧握： “届时两界天梯重开、仙人下界，定能让那陆琛魔头再也无法猖狂！” ********** 不过，客栈中更多的还是持有朴素的“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的心态、一心只想吃瓜的普通修士。 他们一边享用灵酒灵食，一边交流当前修真界内的各种情报。 “切，通缉令都已经挂出去快两年了，那陆天魔不还是逍遥法外、活得好好的？要我看，咱们也别操这心了——反正这两年来陆琛从来都只对那些名门大派中的大人物下手，根本就不屑取我们这些小喽啰的性命。” “啧啧啧，我倒是听说，那魔教新上任的教主竟是那陆魔头身在下界的弟 子，好像是叫什么……诸葛玉寰？听说那小孩身为上界仙人转世，才一百岁刚出头就已经达到了合体后期修为，属实令人羡慕！” “什么？新任魔教教主竟然是那陆天魔的弟子？！那他的身份立场……？” “放心吧！那位诸葛教主曾在下界亲手驱逐陆魔，飞升上界后更是在众人面前发下了必鲨陆琛的心魔誓言，而且还亲自割肉自证了自己的人族身份，绝不会和域外天魔同流合污的！” “这么说来，剑阁的新任阁主白昙清似乎也与那陆天魔有些渊源——听说这位白阁主身为陆琛的师弟，在魔教卧底近十年、劳苦功高，陆琛的分身本体所在就是他传回的消息；也正因如此，剑阁才会在除魔联盟中地位超然……” “嚯！这么说的话，那陆琛岂不是众叛亲离了？” “别这么说啊。按理来说，如今的那位陆教主已经不是当初的陆琛本人、而是一只域外魔头，被陆琛当初的亲朋好友厌恶憎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鲨死夺舍陆琛的正是这个天魔……” 听着耳畔的这些声音，宋隗舟微微垂眸，无人知晓这个魔修此时的内心想法。 “客人，您点的餐齐了，可需要我们帮您送入客房？”正在此时，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膳托盘，客栈侍从来到了八仙桌前，恭声问道。 “……不必了，我自己拿上楼就好。”本就不愿再听下去，宋隗舟直接起身，接过了侍从手中的托盘。 然而，还未等大步走到天字三号房间门口的他敲门，那房间的门便吱呀一声自内向外打开了。 “你回来的比预定的时间迟了一分三刻。” 开门的是一位一身青色长衫的医修，看着宋隗舟手中端着的药膳，他不由微微皱眉：“为何要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陆道友想吃药膳的话，我可以亲自来做……” 如果有杏林盟的修士在场，一眼就能认出这人就是传闻中被陆天魔掳走、至今下落不明的百里霜。 而此时房间中那座垂下薄纱帷幔的廊床内正在轻咳的人影，正是当今整个修真界内的头号通缉犯·陆琛。 ********** “你做的饭那还叫人吃的东西吗？” 将手中的药膳轻轻放在房间内的四方桌上，宋隗舟从储物戒中掏出今日搜集到的药材扔进百里霜的怀里，皱眉低声传音：“你还是好好熬你的药吧——记得多加些甘草冰片，那人不喜苦味。” 将百里霜推出房门、赶人去隔壁熬药，宋隗舟在再三加固门口的禁制后才恢复了自己原本白发异瞳的容貌。 于心中叹了口气，他将还温热的药膳端到廊床内的矮桌上，成功收获了陆琛有些惊喜的目光注视。 靠着素色被褥上的人披散着一头乌发，清减了很多的身体被宽袍大袖的牙白色里衣包裹，看上去平添了三分病弱，他拿着汤匙的手腕上的青紫血管都清晰可见。 “……好吃。”食物散发出的氤氲热气将陆琛本就苍白的面孔模糊开来，食物入腹带 来的熨贴感让他的表情舒缓开来—— 哪怕修真者到了如他这般的级别已经不需要再进食， ， 宋隗舟轻轻坐在床边，为他一一布菜。 看着陆琛将面前的药膳送入口中，白发魔修自七日前就一直无法落地的心终于平静了些许。 【你看，他还活着！就在你面前，无比鲜活，还能吃得下药膳……】 恍惚间，宋隗舟眼前正在小口喝汤的陆琛再一次变成了那日在除魔联盟中身陷围攻、浑身浴血的模样。 化作妖族本体背着陆琛逃离重重包围、最终只能靠跳崖绝处逢生的绝望心情，时至今日仍然萦绕在他的脑海。 “……你要当真是域外天魔就好了。” 毕竟，域外天魔可不会如此钟爱人族的食物。 “人族那所谓的未来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重要到，你可以将自己的性命都置之不理？！ 待陆琛吃完，撤下床上矮桌的时候，宋隗舟喃喃说道，声音微不可查。 “你说什么……唔！”没有听清对方口中的言语，床上的人出声问道，却于下一秒被妖化的半妖压在了床上。 ********** 猝不及防间被对方压在了松软的被褥中，陆琛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他在宋隗舟的眼中看到压抑的痛苦和怒火。 这让他的挣扎停了下来。 身上的人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个白发异瞳的半妖就保持着撑在陆琛上方的姿势，仿佛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要对他说，却终究归于沉默。 良久，就在陆琛打算自己先开口打破此间的静默时，宋隗舟终于开了口。 松开了束缚陆琛手腕的双手，换了个虚坐在陆琛身上的姿势；魔修解开了捆扎着脑后长发的发带，一头白发如瀑披散下来，笼罩住他们二人。 “我说啊——教主您，要不要吃掉我？”对方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陆琛的耳畔。 于此同时，微甜的血腥味在垂着薄纱帷幔的廊床内扩散开来。 却是宋隗舟不知何时割破了他的手腕。 “只吃人族的食物对天魔来说是不够的吧？”看着愣住的陆琛，轻轻舔舐了一口顺着手臂蜿蜒留下的血迹，宋隗舟异色的竖瞳中隐隐透出疯狂之色，“为了您能早点恢复身体，我愿意……嗯！” 他口中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下之人握住了手腕上的伤处，灵力催动之下，伤口迅速愈合。 “……我不吃人。”被对方搞得没脾气，松开了沾满血污的手，陆琛长长叹了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叹得有些早了。 下一秒，他再一次被宋隗舟压在了被褥之中，还被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功法玉简。 “这是……合欢宗双休秘录，欢喜禅禅宗纲要……！隗舟你……唔！”玉简中的内容才看了个开头，那人便已经吻了过来。 腥甜的血液味道和清苦的药膳清香混合在了一起。 “既然教主您不愿吃我，那我可以吃掉您吗？”异瞳的魔修贴了过来，铺散开的白发刺得陆琛颈间微微发痒，仿佛一只毛绒绒的大猫一般。 “如果您不愿意，那就推开我吧，”那只大猫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我会立刻离开。” 但猫咪终究没有被推开。 他选定的饲主在发出了一声轻叹后，将他拥入了怀中。！ 第 154 章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皎白的月光爬上了窗棱,坊市中的灯火渐熄，人声消寂。 天字三号房内那张垂着帷幔的廊床也安静下来，其间一人缓缓起身,探出一截比窗外月光还要莹白的腕子撩起薄纱。 小心地解开两人纠缠打结的黑白长发、抽出被沉沉睡去的宋隗舟攥在手中的衣角，用除尘咒将对方和自己身上打理清爽；陆琛拉过一床薄被将床上人□□的身体包了个严实、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中衣，本待就此起身离开，想了想却还是将一个分身留在了床边。 待做好这一切后,陆琛点亮了几盏屋角的夜灯，取了其中一盏拿在手中转身前往隔壁房间—— 他今日还有一副疗伤药汤没喝。这么晚了，只希望那位百里大夫不要又出言责怪不休才好。 不过,按照方才玉简中记载的双修功法与宋隗舟一试之后，陆琛真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爽利了不少,也不知道还需不需要继续按百里霜之前定下的疗程进药。 深夜的客栈顶楼一片静谧、一个人影也无,夜灯微弱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出长长一条,印在曲折的连廊之上。 即便如此,陆琛仍然无比小心地遮掩模糊了自己的身形面容,如蓝星的那些卧底特工接头一般，一个闪身便进入了隔壁的天字二号房内。 悄无声息地将房门关严,铺满而来的便是充斥满整个房间的苦涩药香。 屋内的人明显还未休息。 数盏长明灯的灯光让此间亮如白昼，房间正中央,一身青衣的百里霜就端坐在一尊正在煨炖药汤的小鼎前。 左手一把控火灵扇用于照看药汤的火候,右手拿着一卷古方医书垂头，鼎下摇曳的火苗映得这个医修面上一片橙红。 倒是和此时他头顶的好感度条颜色一致。 ********** “……陆道友，你今日竟是来迟了足足一个时辰！要知道,延误了预定的饮用时间，灵药的药效也会打折扣！”听到那人熟悉的脚步声和房门开合的轻响，百里霜也没有立刻抬头。 他只是收起了医书,一边将药鼎下用于保温的火焰熄灭一边出言责怪。 “喝了这么多药你也该久病成医了，明明在其他事情上都无比精明，怎么还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揭开药鼎的盖子，从中小心翼翼地盛出一碗乌黑的药汁，青衣的医修话语不停，“我看，你就是对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 然而，在他抬头看到陆琛的一瞬，口中的话就直接卡了壳；那只拿着药碗的，多年行医、无论是解剖行针都无比稳健的右手一抖，差点将刚煮好的滚烫药汤洒出大半。 灼灼灯光之下，在百里霜的眼中，对面来人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虽然陆琛已经将身上的中衣整理平整、衣领都束到了最高，却只会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上的那些暧昧红痕更显靡丽，让人想要将他身上的衣物褪尽、一探内里究竟。 观其衣领都 无法遮掩的、自那人脖颈漫延到耳后的艳丽痕迹， 足以看出刻意留痕之人心中满载的独占欲望， 如同为了宣告所有权、在自己的珍宝上刻印盖章的孩童一般。 而陆琛，不知怀着如何的心思，竟然也没有消除这些大修士一念便可去除的“印章”，就这样将它们留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前来见他。 所以，陆琛这是对他隐藏的心思有所察觉，试图以此让他知难而退吗……？ “陆道友……你这是！”看着这样的陆琛，心中无比酸涩，百里霜竟然产生了一种不知自己的目光该如何安放的无措。 “啊，刚刚被一只大猫吃干抹净了，抱歉稍微耽误了些时间。”从身体微僵的百里霜手中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碗面上四散的热气，陆琛面上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只是这一次，对面年轻的医修错开了他的目光，也没有如他预想中的再念叨不休。 一片安静的室内，青衣的医修将一块崭新的留影石放在一旁开始录像，一直到开始今日的诊断前都未再开口说一句话；到了把脉之时，他的手在触及那人盛开朵朵红梅的皓白手腕时，更是感到了仿佛触及烧红滚石般的刺痛感。 ********** 与此同时，被陆琛从储物戒中重新取出、悬于腰间的丹心长剑之中，沈屹川的身影渐渐浮现。 漂浮在房间半空、看着陆琛身上的痕迹，这位前任剑阁阁主久久地愣神，只剩一个空洞的胸膛处竟传来了比当初被陆琛亲手一剑穿心更为强烈的疼痛。 心中对陆琛的恨和爱意交融于一处，在撕裂拉扯到连对痛苦的感知都变得麻木；沈屹川头顶上的好感度条历经几个大起大落，最终还是停留在了百分之六十。 是的，沈屹川已经无比确定陆琛知道他的灵魂附着在丹心灵剑之中，在陆琛不远万里跑到杏林盟、掳走了神医百里霜之后。 不，沈屹川甚至觉得，他之所以会成为丹心的剑灵、身体假死也全都是陆琛一手谋划好的结果。 那人，竟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真的取他性命。 天知道，当他看到陆琛对百里霜说出了那句“不知百里大夫可有让人的灵魂再次回归其已生机灭绝的躯壳之法？”的问询之时，整个灵体都因强烈的情绪波动而差点二度溃散。 那一刻，沈屹川想要冲到陆琛面前，有无数疑问想要求得陆琛一个回答。 他想问他当初洞穿他的心脏后可曾有一丝难过。 他想问他为何不愿和他商量，什么事情都压在心底一力承担。 他想问他……他是否还爱他，是否……爱过他。 但身为灵体的他只能看着自己试图攥紧陆琛衣领的手穿过那人的身体，无法被看到，也无法触摸。 他只能看着，陆琛对那位青衣医修低声下气，小心讨好，甚至签订了以其天魔躯体为对方任意实验用药的不平等条约，就是为了给他求一副回魂汤药。 看着如此的陆琛，沈屹川甚至也曾产生了陆琛真 的还爱着他、他并非那人清除三界天魔计划中的一枚棋子，而真的是陆琛的爱人的错觉。 ⑵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154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这么多年来，一直戴在陆琛身边，沈屹川也渐渐看明白了些许。 那个白发异瞳的魔修对陆琛来说是特别的。 他想。 而除了宋隗舟外，这天下三界内的所有人，在那人的眼中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 ********** 默默收回按在那人手腕脉搏处的手指，百里霜此时的心情也无比复杂。 “行双修法疗伤后，你的身体已无大碍，”强压下心中上涌的酸涩，年轻的医修面无表情地将口中的话说下去，“那碗药已经不适合你当前的身体状况，可以不用再喝了。” 百里霜不会告诉陆琛，为了让这一剂汤药尝起来不那么难以入口又不减轻药效，自己炮制它时花费了如何多的心血；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取回那人手中一口没碰、已经变凉凝固的药汤，准备之后处理倒掉。 【看啊，你辛辛苦苦为那人熬煮了这么多日的汤药，竟还比不上他与另一人双修一晚。】 【如此，百里霜，你也配称得上神医之名吗？】 “……我会为你重开药方，再喝上一两日你的身体就可以恢复巅峰了。”不去理会那些脑海中的杂音，医修的语气貌似毫不在意，却在发现那人没有拒绝后松了口气。 以域外天魔之身的超强恢复能力，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将那人身体的好转速度提高几日罢了。 等到他凑齐了熬制还魂汤剂的药材、熬制出了能够令那人师尊复生的汤药，估计就到了与对方分别的时候。 如果是放在刚被陆琛从杏林盟医谷中掳走的时候，百里霜只会说求之不得。 可如今，跟着那人一路横跨大半个修真界，亲眼见证了那人的所作所为，百里霜却不忍离开，只想在那人身边留得更久一点，希望自己也能帮到那人，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 当初两人初次相遇的时候，陆琛身为域外天魔的消息已经扩散遍了整个修真界，就连一直身处医谷研究医术、与世隔绝的百里霜都有所耳闻。 从未见过域外天魔的他对素未谋面的陆琛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前来求医的修士们的口口相传。 “传闻，那陆天魔惯会仗着一副好皮相骗人，且心狠手辣、鲨人不眨眼，乃是极凶极恶的魔头，百里大夫可一定要小心！”那些修士们如是说道。 可观那陆琛的行事针对的都是些除魔联盟中的高层，又怎么会费尽心思来这医谷中找我这个穷大夫的麻烦呢？ 当时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数日后与陆琛四目相对的百里霜只感觉心中悔之晚矣。 那陆琛确实有着一副极好的皮相，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哪里像凶恶的魔头。 更出乎百里霜预料的是，在被陆琛抓获后， 那人非但没有鲨他，反倒对他以礼待之、请他出手救治那位外界传闻中早已死于陆琛之手的剑阁之主沈屹川。 那天魔竟说，“听闻神医百里霜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如若您能帮我达成所愿，但凡我能做到的事情您尽管吩咐。” “?” 当时的他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但提出了不对等的要求：“作为交换，你就来给我做药人吧。正好我对天魔的身体结构也颇为好奇……” 两人在天道的见证下立下了誓约——作为为陆琛熬制回魂汤药的代价，陆琛不仅不能谋害他的性命，还必须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成为他随叫随到的试药材料，且他们二人接触时必须用留影石全程录像见证。 面对他如此苛刻的要求，陆琛竟然也一口应下，不仅面上毫无羞恼之色，反而十分满意他提出的用留影石录下研究天魔的全过程的那一条例。 “说不定，我日后的清白就全靠百里兄你的留影石了……”面不改色地坐在药桶中、桶面满是他故意调配得让人沾一点儿都会疼痛无比的药剂，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陆琛轻轻地说道。 “你还有清白这种东西吗？”当时对陆琛口中那所谓的真相一句都不相信，拿着刚从那人胸口取出的心头血，百里霜不屑地嘲讽了句，“除魔联盟早晚都会鲨了你这魔头的。” “我确实是清白的，不管世人相信与否……但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诉说真相，我就会尽全力证明。” 并未生气，那人认真地说下去。 他的声音逸散在药浴汤盆上空飘渺的热气之中，有些微微的失真；令百里霜无数次午夜梦回还是会为之心脏抽痛—— 模糊的记忆里，陆琛似乎是轻笑了声，冷清而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令百里霜至今也未能理解的释然。 “虽然我也不确定，”他说，“我能不能活着见证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了。”！ 第 155 章 浸染了苦涩药香的回忆充斥脑海,令百里霜有些恍然。 一开始，他心中确实满是对那人的警惕，对对方口中的说辞也是一概不信的。 甚至,百里霜承认，他有在借陆琛给自己当研究对象为由，特意给陆琛一些苦头尝尝。 ——毕竟，那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域外天魔,怎么过分对待也不为过不是吗？ 给对方调制具有强腐蚀刺激性的药浴，美其名曰测试天魔的皮肤承受恢复力；在毫无麻醉止痛的情况下解剖那人的身体，取那人的心头血；为了测试天魔对毒药的耐受力,各种剧毒药剂轮番上阵…… 可面对他明目张胆的针对，陆琛不仅照单全收,竟还一脸云淡风轻地和他探讨起医修相关的问题。 “唔……如果切断这处肌腱的话,即使域外天魔也会短暂地失去行动能力吧？”仿佛被解剖身体的人不是他自己、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陆琛甚至开始亲自动手,还特意让宋隗舟去委托炼器师打造了两套专门用于解剖修士血肉的灵器。 那些长短不一,薄如蝉翼的刀被陆琛冠以“柳叶”之名，还送了百里霜一套。 “……”被一脸笑容的陆琛将那套解剖刀塞在怀里时,百里霜整个人都愣住了好久。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陆琛这般，会给加害者亲手递刀子的人呢？ “但你很喜欢这套刀具对吧？我之前用的时候你有一直盯着它们看。”在他的目光中熟练地划开自己的身体,陆琛的手甚至比那些医谷的同道们还稳。 抬头向他的头顶上空扫了一眼,这个所谓的魔头话语间带着些许雀跃，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要是真想感谢我,就将给我喝的汤剂里额外添加的黄莲去掉吧……” 他说，百里兄，我是真的很想和你成为好友。 ********** 【呵,人族怎么可能会和天魔成为朋友？！】 【魔头狡猾，百里霜，你可千万别被祂骗了！】 脑海中的理智在一遍遍发出警告，可是…… 可是那人却真的是世间罕见的极具医修天赋之人。 无论是治疗外伤还是调配内服汤剂，陆琛都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对修士人体的理解比杏林盟的医修还透，往往还能提出让百里霜都耳目一新的行医点子。 如果陆琛不是域外天魔的话，怕不是自己真的会将他引为知己。 “……你其实，真的很适合做个医修。”握紧了手中的柳叶灵刀，不知为何，百里霜突然就有点对眼前之人下不去手了。 “哈哈，是吗？其实，之前还有人说过我适合当个炼器师，还适合以商入道……”笑着摇了摇头，对面那人对自己的身体下手倒是比他这个研究者还要狠。他说，“只要能够清除三界天魔，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试一试的。” 【祂是又在试图蛊惑人心……还是在说实话？】 思及那人一手扶持做大的魔教天工阁 和出自那人之手、威力强大的新式法器，对陆琛身为魔教教主时所做的那些事情有所耳闻的百里霜眉头微皱。 当陆琛将沾血的解剖刀扔到纱布上、于记录天魔身体数据的玉简中录入最新的实验结果之时，百里霜在他的眉眼间看到了淡淡的疲惫。 ……要不，今日给那人熬的药汤里就不加黄莲了？ 不知不觉间，百里霜心中的底线就这样在陆琛面前一步一退，最终溃不成军。 再后来，他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对待陆琛的态度，又是何时相信了对方的说辞了呢？ 百里霜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只是渐渐地再不把陆琛当作可以随意折腾的药人看待，乃至变得比陆琛自己还要在意对方的身体。 “百里兄，虽然你不愿承认，但我知道你已经将我看作好友，对此我真的感激不尽。可好友之上的感情，恕我属实承受不起。” 直至在某一天，在陆琛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出了那句话时，百里霜才恍然惊醒。 那一刻，百里霜才发现，他竟是已对那人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 他竟是，爱上了那个所谓的域外天魔。 **********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重新放下衣袖的陆琛，看着对方手腕上的那些红痕再一次被掩于牙白色的宽袍大袖之中；百里霜握紧了收回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指尖沾染的那人手腕上的温度保存得长一些。 他为何会相信陆琛呢？ 是因为发现那人从来都不如除魔联盟所描述的域外天魔那样，残暴嗜杀、以人族血肉饱腹吗？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因陆琛从未在他面前掩饰什么，百里霜自然发现了对方的一些行为习惯细节—— 陆琛对修真界的各种食物怀有极大的好奇，什么都想要尝试；但这人不喜欢太甜的吃食，又吃不得苦，每次喝到苦药时眉头都皱得让人想要为他亲手抚平。 陆琛还十分讨厌疼痛，但并不惧怕受伤。他似乎已经习惯被如世家大族的少爷一般小心地对待侍奉，却又如野草一般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仗着天魔极强的恢复能力，无数次被宋隗舟送到自己面前时都已经命悬一线。 陆琛实在是过于鲜活了。 鲜活到，让百里霜一次又一次忘记对方域外天魔的身份。 除了那具天魔的身体外，百里霜根本看不出陆琛和域外天魔有一丝一毫沾边的地方。 但真正让百里霜彻底选择相信陆琛的，是当初陆琛为了证明给百里霜看他鲨的那些除魔联盟高层真的都是域外天魔，拼着重伤濒死也要将那些录有证据的留影石带到百里霜面前。 因为每一次刺鲨天魔都会遭受众多两道修士们的围攻，哪怕是陆琛修为极高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他每次都是直接将那些天魔们当场鲨灭，然后将祂们吸成飞灰补充自己已经干涸的法力、用于后续逃离围剿。 最开始，陆琛也曾尝试过在刺鲨时当场揭露天魔的身份，但当重伤逃离后 的他发现被他砍伤的天魔不但活得好好的， 但看到天魔真身暴露那一幕的人族修士会被抹鲨后， 他就完全放弃了这个方法。 可就因着百里霜的一句质疑，这人竟然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在战斗的间隙录下那些除魔联盟高层身为天魔的证据，将之带到百里霜的面前。 一次百里霜不信，他就证明了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彻底相信了的百里霜在将陆琛从生死线上拉过来，趴在陆琛的床沿、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这个不信邪的医修也试图如当初的陆琛那样将这些录下除魔联盟高层的留影石扩散出去，但很快，他便发现这也只是徒劳无功—— 那些留影石全都石沉大海，而因此暴露了落脚点的陆琛三人反倒陷入了持续数月的追鲨。 为此，宋隗舟差点一鞭子送百里霜去地府喝汤；然而面对百里霜的道歉，陆琛却表现得十分淡然。 “别把我想象得那么伟大啊？”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里的留影石，这个身形已经清减很多的所谓魔头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查： “我也只是一个……自不量力、妄图以此身得到世间众生认可的庸人而已。” ********** 是的，虽然目睹陆琛一路走来的宋隗舟、百里霜甚至沈屹川都为他感到委屈不值，可陆琛本人却对他当前身处的现状接受良好。 自离开魔教、卸任教主之位后，他就带着宋隗舟一起一边完成之前还未布置完毕的谋划一边顺道游历遍了大半个修真界，也算是提前完成了他在此世退休旅游的夙愿。 至于后来掳走百里霜，受到来自于这位神医的针对，完全开启了痛觉屏蔽功能的陆琛也没在怕的；倒不如说对方用留影石录下研究过程、一同研发针对域外天魔的办法正合陆琛心意。 等到百里霜凑齐药方熬好了还魂汤剂，自己将宿于丹心剑内的沈屹川重新复活、了却因果，再与那些域外天魔做个了断，就可以毫无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顺便一提，不知道诸葛玉寰和那些驻守在下界的魔教修士们是如何考虑的，也许是不想造成社会恐慌，陆琛身为域外天魔的消息并没有在人间界大范围地扩散开来，只有少数身具修为的人知晓。 再加上那些始终对陆琛心存感激的少数修真界正魔两道修士，是以，陆琛在此世的平均好感度竟然还保持在百分之五十左右，拼一拼说不定也能完成任务。 至于这个修仙世界中与他身负恩怨纠葛的那些人，早已经经历了三个世界的陆琛其实也并没有感到十分难过。 唯一让他有些在意的人，便只有宋隗舟—— 不由得抚上自己胸口的位置，陆琛微微垂眸。 他知道，此时此刻，胸口处的衣料之下，是一枚与妖族结契而形成的印记。 那是方才在进行双修时，宋隗舟软磨硬泡与他定下的平等契约。 “有了这个契约，无论千里万里，我也能感知到您的所在。”契约结成的那一刻，躺 在床上仰头看他的白发妖修异色的双瞳中仿佛有星星在闪烁，“此契达成，我便可以与您共同进退、同生共死……” “” ◥原味麻薯的作品《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就在这时，天字二号房间的门被人推开、打断了陆琛的思绪；却是他脑海中所想的对象在隔壁醒来，发现正主不在身边，跑来这边寻人来了。 看到宋隗舟一点儿都没做掩饰的凌乱衣袍和满身的痕迹，百里霜握紧了衣袖下的双手。 但在陆琛随那白发妖修离开前，百里霜还是喊住了那人，将自己近日精心调配的药剂送到那人手里。 “这是可于短时间内遮蔽你身上天魔血脉气息的汤药，也能屏蔽你之前所说的血脉定位阵法。”看着陆琛柔和下来的眉眼，青衣的医修声音微颤。 “三日后的大金光寺，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 三日后，大金光寺，人声鼎沸、火光漫天。 “可恶！大家都追上去，休要放走了那陆魔头！！” 被轰破的护寺大阵前，大金光寺当届主持咬牙恨恨道，正待率领众多武僧罗汉前去抓人，却被金光寺佛子拦下。 “……那陆琛此番闯入我寺所为何事？”看向陆琛逃离的方向，佛子微微皱眉，双眸中一抹金光闪过。 “是净空太上长老！陆天魔袭鲨了刚从除魔联盟开会返回寺内的净空太上长老，反而诬告净空长老才是天魔！他还留下了这个，说是要物归原主……”见佛子发问，立刻有知情佛修上前汇禀，送上陆琛留在大金光寺内的那个物件—— 那竟是一面染血的铜镜。 “这是……功德宝镜？！”看到这镜子的那一刻，主持整个人都愣住了片刻。 大金光寺身为正道四圣地之一，乃是天下佛修法寺之首。而这面功德宝镜，在整个大金光寺内也算是镇宗级别的灵宝。 只可惜，这面宝镜乃是大金光寺慧远长老的伴生法宝，且随着慧远长老在魔域陨落后便再寻不到了；没想到今日竟会被那陆琛原物送还。 “此后，但凡除魔联盟追缴陆琛的任务，我大金光寺一概不接。”将那功德宝镜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在一众寺内佛修震惊的目光中，佛子掷地有声地下达了如此的命令。 最后看了一眼那人离开的方向，佛子转身返回了正在燃烧的寺庙。 以大金光寺为天下佛修之首的身份，此令一出，日后整个修真界追鲨陆琛的佛修势必数量锐减。 “您为何会……莫非是为了那面功德宝镜吗？！”疾走几步追上佛子，老住持皱紧了眉头厉声询问，只希望佛子能够收回成命。 然而，佛子却对此非常坚决。 “当然不只是因为那面功德宝镜。”转身看着这些一脸愤奋地同门，佛子指了指他的那双黝黑的眼睛，“那当然是因为，我看到了……” 就在刚刚，第一次见到陆琛真人的佛子远远开启了他的那双天生慧眼。 然后，他在那所谓的魔头身上，看到了只有灭世灾星才能具有的大量血气—— 和满溢到充斥了整个天际的功德金光。！ 第 156 章 数日后,修真界·除魔联盟总部。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价值上万灵石的云髓茶具被人一把扫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可恶！这些天鲨的秃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给我们掉链子！！！” 施了隔音咒的盟主会议室内此时已是一片狼藉、室内的装潢全都被破坏得彻底,物品损毁的破碎声的和修士气急败坏的怒吼充斥了整个空间。 会议室中，数量已经马上就要不到双十之数的域外天魔们脸色铁青，几块儿记载有“以大金光寺为首的数十个修真界佛修法寺拒绝再承接参与追鲨陆琛任务”的情报玉简已经在祂们手中化作了飞灰。 任这些天魔们想破了脑子也想不明白，之前分明对域外天魔恨不得除之后快的佛门为何突然会对陆琛网开一面、一改往日的态度；连带着整个除魔联盟内部都开始流言四起,人心动摇。 “那陆琛几日前可是刚刚攻破大金光寺，鲨了他们一个太上长老不说，连带着大半个佛寺因他的斗法波及、传承了数千年的舍利佛塔都被烧成了一片赤地——面对如此大仇,这些大金光寺的秃驴们不去追鲨陆琛反倒开始维护他，他们是脑子都被烧坏了吗？！” 因暴怒而双目赤红、口中喘着粗气,某一个天魔厉声喝骂。 更令这些天魔感到愤怒的是,那位死于陆琛之手的大金光寺太上长老正是由祂们的同族披皮。 对这些天魔们来说,混入正道卧底难,做持有佛修身份的卧底更是难上加难——在修真界内的域外天魔数量本就为数不多的当前,祂们中仅剩的佛门耳目还死于陆琛之手，也就难怪这些魔头们会如此愤怒了。 除此之外,尤其令祂们隐隐感到恐慌害怕的是，那些拒绝追鲨陆琛的佛修们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 ——除魔联盟和魔教之间的战争还未完全停止,难道又要在需要暗鲨清除的目标中再添上一个大金光寺吗？ 要知道,处于对处理天魔有丰富经验的诸葛玉寰的掌控下，如今的魔教带给除魔联盟的压力一点儿也不小；再加上陆琛时不时发起的、针对天魔们的刺鲨，如今的域外天魔们反倒在撕破脸皮后遭遇了比之前更激烈的反击。 哦,对了，那诸葛玉寰也是陆琛教出来的好徒弟来着。 思及此处，这些所剩无几的域外天魔们顿时深感头大—— 当时本以为将陆琛身为天魔真身的实情曝光于众人面前就能将其置于死地、万事大吉,这些域外天魔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琛竟然能够做到今天这个地步。 ********** 彼时，成功逼迫陆琛脱离魔教、放弃魔教势力后，这些天魔也确实得意过一段时日。 祂们于短时间内再一次成功挑起了正魔大战、从中浑水摸鱼捞到了不少血祭人牲，不仅又接引了几位新同族下界，还靠着血脉定位将陆琛追鲨得满修真界乱窜、如同过街老鼠一般。 但好景不长，诸葛玉 寰进入了修真界。 靠着仙人转世的记忆修为战力暴增，这个年轻的剑修以上任魔教教主陆琛亲传弟子的身份，打着为陆琛报仇、诛杀天魔的旗号一统已经陷入混乱的魔教，甚至成为了魔教历史上第一个自身不修魔道的教主。 前世本就是仙界第一人，再加上在人间界陆琛近百年来的耳提面命、谆谆教导；完全保持实行了陆琛之前留下的教规和对抗天魔的计划，诸葛玉寰操持起魔教的事务来毫无艰涩阻碍的感觉，很快便一改魔教在正魔大战中被除魔联盟压着打的局面。 接下来，这位新任魔教教主更是开始大肆在修真界宣传两道联合共抗天魔的信条，拉拢了不少正道门派、极大地减少了人族伤亡，让那些企图以人族血肉开启血池召唤的天魔们恨得牙根痒痒。 天魔们也没少派出刺客袭击诸葛玉寰，甚至用祂们自己的分身亲自上阵。 可是，除了诸葛玉寰本身就持有前世仙人的战斗意识、极难对付以外，这些域外天魔发现，最大阻碍祂们鲨死诸葛玉寰的竟然是陆琛埋伏在暗处的分身。 ……什么鬼？！你那徒弟都天天叫嚷着一定要亲手鲨你了，你还坚持用分身保护他？ 陆琛，你没事儿吧？！ 对此，天魔们百思不得其解。 要不是诸葛玉寰一直给魔教下达的命令都是必鲨陆琛，还数次重创陆琛、对陆琛毫不手软，这些魔头真的会怀疑这对师徒是不是在故作不合、演戏给天下人看。 再后来，因缺少血食人牲，又因魔教一直在修真界内大力宣传、将域外天魔相关的科普知识宣扬得人尽皆知；祂们的行事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就连定位陆琛的血脉阵法都快凑不齐开启条件了。 半月前，伪装成除魔联盟盟主的天魔盟主更是命丧陆琛之手，引发了联盟内部的权利动荡；祂们费劲千辛万苦才得以重新掌握了联盟的话语权，此时再遇到佛修联合抗命之事只觉得身心俱疲。 “不行，如今敌暗我明，再这样下去我们势必会被那陆琛逐一消灭的！必须要尽快打破仙界界墙，接引上界同族攻入修真界！” 站在一片狼藉的会议室内，如今被推选上任的新一届天魔盟主双眉紧皱。 “对！就以那陆琛为幌子，即日起便动员全体人族修士攻击天门、打破大阵，以求得上界‘仙人’下界降魔！” 顿时，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余天魔们的一致认可。 “是了！破阵时还要用上那些来自魔教的、那陆琛亲手研发的新式武器！！” 那新任的天魔盟主目光灼灼、咬牙切齿地说道；仿佛已经看到了天门大破、两界生灵涂炭的盛景。 “那陆琛不是即便拼上性命也要保全两界人族吗？”扭曲的笑容爬上了祂的脸。 “我倒要看看，当他知道攻破两界大阵的正是他一手锻造出的武器时，脸上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 于此同时，北荒魔域·魔教大殿。 同样放下了手中关于大 金光寺佛修集体放弃追鲨陆琛的情报玉简， ?[(， 一枚捆扎在石头上的布条打破了殿内的窗棱、稳稳地落在了诸葛玉寰的文案桌上。 “……”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诸葛玉寰顺着石块飞来的方向看去，什么人影也没看到。 扔石头的人早已离开，对方那已经到达此世顶点的修为也并非如今一身功力还不到大乘的自己能够拦得下的。 看着布条上那无比熟悉的字迹，这个年轻的魔教教主内心一片酸涩。 除魔联盟内部的天魔正在筹谋重开天门、引上界同族下界涂炭生灵是吗？我知晓了。 小心地将布条收入储物戒中，诸葛玉寰有心传讯问问那大金光寺的佛子是否知道了什么内幕，不然又为何会放弃对那人的追鲨；可展开传讯灵符后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落笔。 随着进入修真界后那人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保护和那一张张记有准确无误情报的布条，诸葛玉寰也对自己曾无比坚持的所谓真相心生动摇。 【可，域外天魔毕竟是域外天魔。】 又一次将心中属于诸葛玉寰的冲动压下，理智到近乎冷漠的坤元仙尊再次上线。 起身在沙盘上大金光寺的位置上插下一面黑色的旗帜，同样身穿一身黑袍的诸葛玉寰看着这些记录着陆琛近年来在修真界中途径的门派路线漠然不语。 陆琛，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在诸葛玉寰的目光中，这些遍布修真界的黑色的旗帜全都连成了线。 这条黑线自位于修真界极东之地的昆仑天宫开始延伸，再连接到修真界的最南端·南海归墟和最西端的大金光寺…… 那么，如无意外，陆琛下一个必定会前往的地点就是—— 再次拿起了一面黑旗，诸葛玉寰将它轻轻地插在了沙盘的最北端。 那里是，剑阁。 ********** 铺天盖地的白雪之中，两个并肩御空飞行的人影翩然落在了一座雪峰的山巅。 翻越过这座山头，就彻底进入剑阁的地界了。 “陆琛……你莫非还爱着你那个师尊？！” 这句话在心里憋了一路、终是再忍不住，白发异瞳的魔修拉住了身旁那人的衣袖，然后得到了对方微微摇头的回答。 “今日来此，我只为了断一份因果。” 安抚性地与宋隗舟十指相握，抚平了大猫炸得一团蓬松的毛发，陆琛垂眸看着腰间的那柄丹心灵剑上方浮动的好感度条，于心中叹了口气。 原身遗留下的这段孽缘，今天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而此时的陆琛，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提高世界平均好感度的机会。 所以，在完成最后的计划之前，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随着陆琛的向前一步，与原身记忆中一般无二，无数座被终年白雪染成纯白的巍峨山峰映入陆琛的眼帘，其上坐落着如用冰雪雕琢一般的亭台楼宇。 久违了，剑阁。 再次换上了原身在剑阁时所穿的那一袭白衣，那位曾名冠剑阁的大师兄再一次回到了他曾经叛逃的宗门。 白衣剑修执剑站在剑阁的风雪之中，一如当年。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陆琛知道，此间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第 157 章 因潜伏在剑阁中的域外天魔早就死于之前的那次两界之战,陆琛此次前往剑阁也并不想动用兵戈。 仗着脑海中原身对剑阁了如指掌的记忆和已臻至化境的修为，他带着宋隗舟一起从后山禁地的宗门大阵薄弱处潜入，丝毫没有引起剑阁巡山门人的一点注意。 “此处便是剑阁的立剑台,远处那座孤峰之上的宫阙便是藏书楼……”风雪弥漫的高台之上，陆琛俯身拂去脚下青石板上覆盖的厚雪，看着那些被雪掩埋的深刻剑痕，将其与记忆中的场景一一对应。 即便有着原身对此地的记忆,但亲身游历其中却又是另一番感觉。 本着归还因果顺便游览修真界极北之地瑰丽风光的念头，陆琛仗着只要不主动闹出动静剑阁内便无人能够发现自己，将这个身为正道四圣地之一的宗门中所有不需要门禁的地方都逛了个遍。 殊不知他这一副如久不能归乡的游子、对故里种种风景流连忘返的模样,落在远远缀在身后、一副灵体状态的沈屹川眼中，心中更是平添了几分酸涩。 经年不息的、鹅毛般的白雪簌簌落下,落了陆琛和他身旁的宋隗舟满肩满头。但二人却都没有用术法隔开雪花的意思,就这样并肩走在皑皑雪地上、穿过那些剑台上正在练剑、对他们的存在恍然不觉的剑阁修士们,不落一点痕迹。 “看,那里便是天齐峰,乃是剑道三十六峰之首，也是【我】曾经的师门所在之处。”在真的如一名观光客般游览完整个剑阁后,已经对此行心满意足的陆琛决定完成最后的任务。 来到了剑阁亲传弟子才能踏足的、被浓浓云雾笼罩的剑道三十六峰，他遥遥望向其中最为高耸的那一座。 浏览过花鸢月和丹文星记忆的陆琛知道,沈屹川被盛放于冰棺中的躯体就停放在天齐峰的大殿之内。 只要他遵循从百里霜那里习得的方法将沈屹川依附于丹心灵剑之上的灵魂重新引入对方修复完毕的身体,这位曾经的修真界正道第一人就能借尸还魂、获得新生。 而陆琛，也能将所欠剑阁的因果偿还大半。 至于剩下的一半…… 在离开此世的最后一刻，他会以命偿还。 ********** 以两人当前的修为,须臾间便可横跨千里；只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天齐峰便已近在眼前。 “待此事了结，我们便去山下坊市逛逛吧？我记得那里有一家将冰煮灵兽肉做得极为美味的食肆……” 山巅烈烈的风雪将陆琛平稳的声线吹得支离破碎,但他的脸上毫无异色，仿佛将自己的曾经的师尊和双修道侣复活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般。 “……好。”白发异瞳的魔修应了声，默默地将那人微冷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陆琛不在意那位前任剑阁之主对他来说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才对，可不知为何，看着快自己半步、走在前方领路的陆琛的背影，宋隗舟却莫名地感到心 脏一紧—— 一瞬间， ?_[(， 一身白衣的身影如此时肩头的落雪一般消融、隐在茫茫风雪中再看不见的画面。 那画面闪现得又快又急，再一眨眼，宋隗舟眼前的便只有陆琛转身看过来的关切表情；却是他握住那人的手太用力，引来了对方的注意。 “怎么了？”熟悉的清冷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没什么。”摇摇头将脑海中所剩无几的零星幻景驱散，宋隗舟感受着与陆琛十指交握的触感，心中再次安稳下来。 是了，那人就在这里，是真实存在的，也不会如融雪般消失。 随着陆琛一步迈入天齐峰大殿的殿门，此时的宋隗舟如此想到。 因着那双修功法，作为修为较低一方的宋隗舟受益要更多一些，当前他已经成功步入合体后期、半步大乘；而陆琛的修为更是达到了修真界的极限，只要天门一破就能立地成仙—— 如此，他们本应还有数千载的岁月可以一同消磨，足够他伴他左右，看遍那未曾踏足的仙界风光。 可是，即便理智上知晓自己才是陆琛选择的那一个，但当看到陆琛破开了限制、开启了那沈屹川的冰棺，以丹心长剑贯穿胸口、以自身心头精血为引为对方重铸躯壳的时候，宋隗舟的脸色还是彻底沉了下来。 于是，当身为剑阁新任阁主的白昙清发现自己设在天齐峰的禁制被人触动、持剑赶来的时候，刚踏入大殿殿门，还一言未发的他便遭受了来自心中醋意无从发泄的宋隗舟的迎头一鞭。 ********** 因沈屹川本就喜欢清修，并不像其余三十五峰峰主那般会广招门徒、在峰内配置仆从杂役；当他还身为剑阁阁主的时候，整个天齐峰就只有他和其座下的四个亲传弟子居住。 后来，沈屹川灵魂离体、躯壳假死；天齐峰首徒陆琛叛宗，花鸢月和丹文星被困人间界；刚继承剑阁不久的白昙清又已经久居剑阁阁主大殿、将此峰封印；这座身为剑道三十六峰之首的雪峰便更显冷清，其间一点人迹都无。 破开峰外禁制进入此间的陆琛也看着如今一片萧瑟冷清的天齐峰微微愣住了片刻。 在原身的记忆中，之前的天齐峰虽然也少有人烟，却也还是充满了沈屹川师徒五人活动的痕迹；可现在，原身开辟出的上山小径；白昙清和丹文星最喜欢的那处练剑平台；花鸢月精心打理、种满耐寒灵植的药园和诸位弟子居住的洞府全都被掩埋在了厚厚的白雪之下，只剩一座还燃有长明灯火的大殿伫立山巅。 推开殿门，山顶的疾风穿堂而过，发出尖厉的哭嚎，吹得大殿正中摆成北斗七星状的长明灯火摇曳欲灭。 而被这些灯火环绕的，是一具半透明的冰棺。 竟是有人在此布下了七星招魂法阵……看来，剑阁中大概已有人怀疑沈屹川并未死透，只是灵魂丢失。 看到这一幕的陆琛在心中暗自点头——有了这七星招魂阵，倒更 方便了他将沈屹川灵魂送归本体的过程。 对一旁的宋隗舟点了点头、请对方代为护法， ?， 推开了棺椁的盖子。 由万年玄冰雕琢的沉重棺盖被缓缓推开，露出了棺中人的全貌，也让陆琛第一次亲眼见到了沈屹川。 与原身记忆中相同，这位修真界千年来的最强剑修看上去只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冷清、面色苍白，整个人如被冰雪塑成；一头墨色的黑发被高高束于头顶的发冠、一身剑阁宗主白袍的沈屹川双手交叠放于小腹，如果忽略位于其胸口心脏处的那个血肉模糊的空洞，静静躺在棺中的他就仿佛睡着了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苏醒。 看着这样的沈屹川，陆琛于心中轻叹，解开了挂于腰间的丹心灵剑。 早已经不再控制灵剑排斥抵抗陆琛的使用，一旁化作灵体的沈屹川任由陆琛褪去了丹心的剑鞘。 可他意想不到的是，下一秒，陆琛竟会调转剑身，将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 “这便是加入曾经抽取你心头血熬好的汤药，届时你直接将之泼洒在你那师尊的胸口即可……”经过百里霜半年来的研究，域外天魔心头血可以有效促进人族血肉脏器的复生，此时正好以此作为恢复沈屹川躯壳的药引。 但明明在前往剑阁前、在宋隗舟和沈屹川的面前，那个医修将这副修复躯壳的汤药与还魂药剂一同交给了陆琛，本不用陆琛再取用新鲜心头血才是……！ 手中的丹心灵剑开始疯狂颤抖、想要挣脱陆琛的把控，但修为只有大乘初期的沈屹川又哪里是半步登仙的陆琛的对手？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将丹心送入自己的胸膛。 而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宋隗舟，则是深深地垂下了头，双手握拳，用力到掌心都沁出了血—— 他没有上前阻止陆琛，哪怕此刻的他心如刀绞。 因为他知道，但凡陆琛想要做的事，是任何人都阻止不能的。 “当年的一剑穿心之仇，我今日便亲手偿还于你……”利刃深深埋入心脏，白衣瞬间被染成血红；陆琛轻声的呢喃回荡在空荡的大殿中，泛起阵阵回音。 抽出在刺入身体后便变得死寂的长剑，令剑身上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冰棺中人的胸口空洞；看着那空洞处顿时如枯木逢春般开始血肉复生，眼前弑师的剑阁叛徒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让一旁灵体状态的沈屹川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处也堵涩得难受。 待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灵体胸前的空洞竟也和身躯同步，血肉复生、恢复如常。 时隔数年，沈屹川再一次听到了自己怦然的心跳声。 然而，正待他想要看看棺中自己身体的情况时，却只感觉那棺椁传出了一阵巨大的吸力——却是陆琛已经将还魂药剂灌入了他躯壳的口中。 一阵天旋地转后，那种轻飘飘的灵体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什么东西束缚包裹、仿佛重回母胎中一般的安全感。 “……如此，师尊，我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可算是清了？” 当意识彻底陷于一片黑暗之前，沈屹川隐隐听到了陆琛的一声叹息，和大殿门口传来的兵刃相击的声音。！ 第 158 章 察觉到自己设在天齐峰的禁制被触动的时候,已经成为剑阁阁主的白昙清正在剑阁宗主大殿内处理堆积如山的教务，忙得一刻也不得闲。 自那一日陆琛身为域外天魔的身份泄露、自请卸任魔教教主之位后，同时失去了正副教主的魔教内各方势力便开始重新洗牌、连带着整个魔域都陷入了持续数年之久的动乱—— 没有了陆琛的掌控,那些曾在正魔大战中与魔教联盟的正道门派也全都反水了大半，不少都转投了那所谓的除魔联盟；反正宗旨都是讨伐域外天魔，比起上任教主都是天魔的魔教，倒是正道那边的除魔联盟看上去更有说服力些。 白昙清就是在此时趁着魔教的混乱令他顶替的右护法身份假死,返回了阔别已久的剑阁。 然而，返回剑阁后的他所面对的，却只有一座空空荡荡的天齐峰。 “您说什么？鸢月和文星两人在接了刺鲨陆琛的任务后便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存放着全剑阁门人弟子的司命大殿中，白昙清看着眼前微微摇曳的两盏命灯,握紧了双拳。 “唉,是啊。”他身旁的那位代理阁主也叹了口气,看似十分痛心的样子：“那日,听闻能够亲手除掉陆琛那个师门败类、为屹川师兄报仇,鸢月和文星主动请缨前去除魔；可据除魔联盟那边返回的修士所说，当时他们俩都被那陆魔头抓了去,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联想到那位同样亡于陆琛之手，虽然命灯也还亮着、但人却躺在冰棺中半死不活的沈屹川师兄,代理阁主摇了摇头。 “那陆琛不愧是域外天魔,当真是一点儿L也不顾及同门情义！” 想毕，他转向双目赤红充血的白昙清，声音掷地有声： “之前他便在两界之战中覆灭了诸多下界的剑阁门人,如今更是对鸢月和文星痛下鲨手……昙清师侄，你日后若是接手剑阁，可切记莫要因昔日情义对那魔头手下留情！” ********** 自白昙清归阁后,宗门内部便对其继任阁主之位的呼声日益高涨；眼看大势所趋、已无回圜的余地，代理阁主倒也不介意做个顺水推舟，让位以全自己的美名。 身为上任剑阁阁主沈屹川的一弟子，白昙清本就是继任阁主的热门人选；如若不是当年沈屹川死后他拒绝立刻继位、执意返回魔教当卧底，估计他早就已经登上了阁主之位。 如今，在魔教卧底多年、劳苦功高的他重返剑阁，又凭借修行陆琛传给他的那枚名为《五年修道三年模拟》的功法玉简一具突破了合体后期，成了剑阁当前除隐世长老外的修为最高者，此时成为剑阁阁主就更显得理所当然。 然而，成为修真界正道最强剑修门派掌权人的白昙清心中却毫无一丝喜意。 与一心争权逐利、一直试图染指剑阁权利之巅的原身不同，父母皆为修真界本土散修、打小便跟随父母游遍修真界盛景的白昙清本就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也懒得处理那些令人 看上去就头疼的宗门事务—— 正因如此， 当时他才会对想要成为阁主的原身主动退让， 自己溜去魔域当那紧张刺激的魔教卧底。 几曾何时，年幼的白昙清一直希望未来的自己能够成为一名白衣仗剑、快意恩仇，斩遍天下不平事的侠客；挑起修真界四圣地之一的剑阁的担子，对其他修士来说可能是无上的荣耀，但对向往自由的他来说却是沉重的负担。 可是，当他真正被众人推到那个位置上时，却丝毫没有推卸处理那些他最厌恶不过的繁琐事务。 ——也只有令自己时刻处于忙碌之中，白昙清才能短暂地从被与那人相关记忆充斥的脑海中解脱，也可以不再去想那如今只剩自己伶仃一人的师门。 自成为剑阁之主的那一天起，白昙清就没有回过天齐峰一次。 在师尊的冰棺面前深深叩首、将那座承载了他截止至今的大半个修道时光的雪峰封禁，一身宗主白袍的白昙清转身离开、一步踏入茫茫白雪中，再没有回头。 彼时白昙清刚加入师门不久，在那天齐峰上，曾经有人问他，为何而修剑。 还是个少年的白昙清回答，因为剑修是修真界公认的攻击力最强，而他，想要以手中利刃护自己的亲朋好友一世平安。 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剑修圣地的宗主，却一个想要守护的人都没能护住。 而当年问他问题的那个人，则亲手毁掉了白昙清交付出的两次信任，和他所珍视的一切。 ********** “以大金光寺为首的佛修拒绝继续追鲨陆琛，联盟再一次提高了对那人的悬赏金；除魔联盟征发全修真界的人族修士一同堪破修真界与仙界间的界墙、再开天门，以求得上界仙人下界诛魔……” 按了按自己酸涩的眉心，白昙清放下手中的情报玉简，习惯性地运转《五年修道三年模拟》功法，将身上彻夜工作数日的疲惫扫清大半。 “上界仙人……吗？”思及情报中的内容，白昙清的眉头并未因手指的按压而舒缓，反倒皱得更紧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在魔教陆琛曾对魔教高层说过，如今的仙界已经完全沦于域外天魔之手，那些所谓的仙人也都已经被天魔夺舍、成为了这些魔头的口粮才对。 两处说法相悖，到底是谁才是在说谎的那一个？ 眼前再次浮现出陆琛的身影，白昙清闭上了眼睛。 可即便闭目不再去看，往昔的记忆画面仍然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 “……师兄，以后你若要做什么，记得叫我一起。” 那一日，在昆仑天宫的宗门大殿中央，面对自己口中的誓言，陆琛愣住片刻后却笑着拒绝。 “不必。”灼目的阳光下，陆琛的眉眼在记忆中也好似融成了一片模糊的白，“昙清，你只管遵循你的本心去选择便好，不用步入与我相同的道路……” 他说，“如果这世界上总有有些无法躲避的事情需要人去做，我希望，去做 此事的只会是我一人。” ……那日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 脑海中的画面转至陆琛天魔之身暴露、在魔教大殿中被正魔两道修士围攻质疑的那天。 即便是直面众人辱骂都面不改色的陆琛，却在与满心动摇的自己四目相对时，面上露出了一个苦笑。 那时，陆琛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是失望吗？白昙清看不分明。 可下一刻，他的耳畔就响起了来自陆琛的传音—— “昙清，你只管遵循你的本心去选择便好。” 那个所谓的魔头轻轻地说道，语气间没有任何愤懑，反倒透露出些许早有预料的释然，令白昙清胸口的那处伤痕都泛起了久违的痛痒感觉。 ********** 白昙清的确做出了选择。 成为剑阁阁主后，他没有停止与除魔联盟的合作，也没有阻止剑阁门人弟子积极相应联盟颁布的对陆琛的追鲨任务。 可他同样没有将那张已经被他握得皱皱巴巴的定位符上交。那枚名为《五年修道三年模拟》的功法玉简也被他深埋在自己的储物戒中，再没有给第一个人看过。 【白昙清，你还是如此的优柔寡断！哪怕那人已经不是陆琛，乃是域外天魔的魔头夺舍，你也还是无法亲自下手、与其做个了结吗？！】 心中的那个声音发出了嗤笑，驱散了盘桓在白昙清脑海中的记忆，却令他一直被宗门公务所累的头感到更疼了。 不……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白昙清微微垂眸。 可正当他打算拿起下一块情报玉简的时候，却感到自己布置在天齐峰的禁制被人攻破。 而带人匆匆赶到天齐峰大殿的他想不到的是，在殿中那七盏已经熄灭的长明灯围绕的冰棺旁，再一次见到了陆琛。 一身白衣的那人胸口已被鲜血染红，手中长剑刺入棺中师尊的胸口，却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情急之下，白昙清立刻抽出腰间佩剑、冲入大殿，可还未等他出言阻止陆琛，便被从一旁闪出的宋隗舟一鞭定在了当场。 修为同为半步大乘的两人倒是打得旗鼓相当，在宋隗舟的眼中，白昙清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鲨意—— 招招朝着要害下手，他们都想让对方去死。 “鸢月和文星无恙，此时正身处于人间界。” 然而，就在他们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白昙清的耳畔突然传来陆琛的传音，令他的出剑停顿了一瞬。 抓住这个空档，已经放倒了其余剑阁侍卫的陆琛插入一人中间，一剑挑开白昙清的长剑、带着宋隗舟退到了殿外。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剑阁的风雪之中。 “咳咳。”正待白昙清想要追上去的时候，他身后的冰棺中却传出了几声轻咳。 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位剑阁新任的阁主骤然转身—— 然后，便看到他那位在冰棺中沉睡多年的师尊竟缓缓扶着棺壁坐起了身。 “！！！师尊，我……！”急忙上前搀扶沈屹川，白昙清只感到自己心中有一万句话想要对自己的师尊诉说。 可他没成想，在棺中沉睡已久的沈屹川开口的第一句话，竟会是“你可知山下的坊市中那家冰煮灵兽肉做得极为美味的食肆位于何处”。！ 第 159 章 躯壳失魂多年,再次神魂归位后只令人感到从身体各处传来的虚弱和不适；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拦沈屹川强撑着身体亲自走一遭那山下的坊市。 因急于追赶陆琛离开的脚步，这位曾经的剑阁之主连身上的衣袍都来不及更换；如此,当穿着那件胸口处沾染了陆琛心头鲜血的白袍，身后跟随着白昙清、诸多剑阁侍卫及闻声赶来的护法长老的沈屹川步入坊市中时，自然引起了一片轰动。 “这么大的阵仗，剑阁是在追拿什么逃犯吗？”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中,沈屹川听到了如此的议论。 那人当然不是逃犯，但他确实是想要追拿对方—— 无论是数年前将他一剑穿心、神魂困于剑中，还是今日将当年穿心之苦原数奉还、动用心头精血将他救活,陆琛竟从未想要与他商量；明明他身为陆琛计划中的亲历者之一，可陆琛却没有给他任何选择,完全将他全程排除在外…… 仅留下一句“我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可算是清了”的话就走,世间哪有这般的道理！？ 如果不是他的神魂附身丹心灵剑、从头至尾地看清了那人的所作所为,怕不是自己也会和万千世人一般,被那些域外天魔蒙在鼓里！ 动用神魂笼罩了整个坊市,沈屹川袖袍下的双手缓缓紧握。 ……如此轻易就想要将你我之间的因果了断吗？ 陆琛，你休想！ ********** 对于陆琛这么多年来选择将诸般业果一力承担的做法,再次获得躯体、终于能够做些什么的沈屹川只感觉自己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 是因为那人已经预料到此行必将经历诸多苦楚、众叛亲离，所以才选择一人独往,不再牵连他人吗？ 就连身为他的师尊兼道侣的自己也选择隐瞒？ 陆琛……你未免看轻了我沈屹川！！！ 再次压下心头上涌、还未梳理平整的气血,沈屹川本就苍白的面孔泛起不健康的血色；但这个曾经的修真界正道第一人却仿佛对此恍然未觉一般，在搜查完一间坊市后便瞬间飞往了下一处。 他必须要找到他。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当面向他问个清楚。 他想要告诉他，即便这条道路荆棘遍布、死路一条,他也愿意陪他走到终结。 届时，如果陆琛还愿意当自己是他的师尊的话…… 他沈屹川，哪怕拼上了此世性命不要,也必定在此次人族劫难中护那人周全。 可是，即便众人寻遍了剑阁周边大小坊市中的全部食肆，也未能找到陆琛的身影。 来到那家号称冰煮灵兽肉做得全北域第一美味的食肆，沈屹川坐在了一楼大堂靠窗的位置，方便他只一眼便能总览食肆内外的来人。 但一直等到天色暗沉、店铺都快要打烊；桌上紫晶铜锅中乳白色的肉汤已经不知道翻滚平息了几次、锅中的冰煮灵兽肉都炖的酥烂脱骨，他也没能等到自己想 等的那个人。 ********** 室外寒风凛冽，北域又开始落雪。 看着窗棂外渐渐被染成一片洁白的街道，沈屹川微微垂眸。 一片雪花乘着朔风，打着旋儿落在他的手背、很快便融化消失了，一如那个再寻不到的人。 “……师尊？”眼看此间食肆关门打烊的时间已至，八仙桌对面，同样一直都未动筷的白昙清喊醒了失神的沈屹川。 对自己师尊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冰煮灵兽肉，进了门店后又一口不吃的行为，他只感到一头雾水。 但很快，他便没有心思去关心那些灵兽肉了—— “走吧。我们回宗门。”只因那位胸口染血的前任剑阁之主站起了身，口中的传音响彻了在场每一个剑阁门人的脑海。 他说，他要开启剑阁高层会议，重返剑阁宗主之位。 并率领整个剑阁，退出除魔联盟。 “等等，师尊！此事还有待商榷——一旦剑阁离开除魔联盟、又与魔教为敌，宗门必将陷入正魔两道的围攻窘境……！” “是啊，昙清说的没错！宗主，还请三思啊！！” 愣住了片刻，白昙清和其余长老们立刻出言劝阻，但先众人一步迈入风雪中的沈屹川却心意已决。 然而，当焦急的剑阁门人们追到食肆外的街道上，却看着立于长街尽头的沈屹川的背影，嘴巴开合却久久吐不出一言。 “如果真有人会因此针对剑阁的话，那就让他们来罢……” 声音冷冽如剑阁中经年未停的凛风，这位曾经的剑阁之主轻轻说道。 “沉睡数年、剑法疏于练习有些手生，我倒正需要有人前来为我试剑！” 功力外放到极致，他只一人便截停了整片北域的落雪，连长街地面上的白雪也都瞬间被其蒸干。 ——在堪破了死劫情劫两处大关后，曾为正道第一人的沈屹川，此时一身修为已至半步登仙。 ********** 与此同时，动用了在剑阁外设立的一次性传送法阵重归极西之地，陆琛和宋隗舟返回了大金光寺旁的那家客栈。 在大金光寺宣布不再参与除魔联盟对陆琛的追剿后，被其势力辐射的极西之地对陆琛来说倒成了整个修真界中最安全的地方。 “……不去吃冰煮灵兽肉了吗？”面对宋隗舟的询问，陆琛笑着摇了摇头。 ——那本就是他故意说给沈屹川听的说辞，方便自己带着猫从剑阁跑路，自然当不得真。 虽然吃不成原身记忆中的那道北域特色美食总归是有点遗憾，但极西之地的素斋也是很不错的。 在回到客栈后，陆琛心情很好地买了一大桌大金光寺穿法僧人手作的外送点心，与宋隗舟和以还未研究够域外天魔为借口停留于此的百里霜共享。 至此，在了却了剑阁的遗留问题后，他于此世的布置已经几近全部完成、总算可以放松片刻，不用再像之前那般 为此过分劳力劳神了。 令宋隗舟和百里霜感到惊讶的是， ?[(， 陆琛竟真的在极西之地就此安定了下来。 除却因躲避那些隔三差五来自于除魔联盟的刺鲨而频繁更换落脚点外，从剑阁归来后便重新披上了一身白衣的陆琛除了偶尔与宋隗舟外出探寻修真界内的秘境便是与百里霜探讨医术、研究针对域外天魔的药剂，宛如一个隐世散修一般。 在与陆琛看遍世间四季美景，因双修功法的加成、一身修为都已经突破大乘的宋隗舟看来，这段时间简直美好得如同梦境一般。 当然，要是能够去除那个如狗皮膏药一般贴上了他们、赶也赶不走的百里霜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 ……要是能够去除那个一直黏着陆道友的宋隗舟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充斥着清苦药香的客栈天字上房中，放下手中的药经典籍、看着正在一旁熬煮灵药的陆琛，一身青衣的医修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可再瞥了眼那只躺在陆琛膝上舔毛的白猫，百里霜此时的心中所想难得与宋隗舟同步。 长久相处之下，身为医修的百里霜还是发现了宋隗舟身为妖族的秘密。 后来，在陆琛的协调下，根本打不过宋隗舟、差点亡于血河长鞭下的青衣医修以一个永远保密的天道誓言换得了这两人暂时的和平相处—— 唔，是指在陆琛目光所及之处的和平相处。 不过……陆道友，你当真完全放下两界之事、不再冒险与那除魔联盟为敌了吗？ 重新将目光印在医书上，百里霜心中所想的却是修真界近日发生的那些事情，这让他按了按自己酸涩的太阳穴。 【剑阁前任阁主沈屹川堪破死关、修为直升半步登仙，重回修真界正道第一人之位。】 【整个剑阁在沈屹川的带领下退出除魔联盟，引起除魔联盟内乱；以大金光寺为首的佛修势力选择跟随剑阁一同离开，除魔联盟就此一分为二。】 【除魔联盟内乱期间，魔教趁火打劫、试图在正魔大战中占据有利地位，却又被剑阁联合除魔联盟反攻——至此，整个修真界势力三分，呈现出除魔联盟、剑阁及魔教的三足鼎立之势，互相形成了一个诡异又脆弱的平衡。】 【除魔联盟号召整个修真界人族一同打破修真界与仙界的大阵界墙、引仙人下界除魔，却遭到魔教和剑阁的共同反对；因此，两方在天梯断裂处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正魔两道修士死伤无数……】 将脑海中那些客栈食客们谈论的修真界大事驱散，百里霜心中惴惴。 修真界已陷入如此境况，正道、魔道、被域外天魔蒙蔽的人族修士互相攻伐；陆琛，当真会不出手参与吗？ 如果陆琛真的放下了清除两界天魔的执念，站在人族的立场上，百里霜感到心情颇为复杂；但作为陆琛的好友，他的心中却只会为那人感到高兴。 毕竟那人一路走来实在是太苦，苦到身为旁观者的 他都会感到于心不忍。 不过， ?_[(， 便先一步被那人抛出了一个难题。 ********** “百里大夫，如果我想要这一剂【千日醉】能够对修为达到大乘以上的修士生效，该如何做呢？” 指尖探入药鼎、蘸了些许熬煮好的药剂舔了舔，没有感觉到丝毫药效的陆琛转而向百里霜寻求帮助。 “对修为达到大乘以上修士也会起作用的【千日醉】吗？”放下手中的医书典籍，百里霜也来了兴趣。 要知道，修士修为达到大乘后身体就已经无限接近于百毒不侵，寻常毒药迷药已经很难对其取得效果。 在当今的修真界，能够使大乘修士昏迷数日的药剂，便只有那些几近失传、配方药材也再寻不到的古方—— 毕竟，近千年来，整个修真界里也没出几个大乘修士。 思及自己眼前便有现成的大乘修士可以实验，百里霜便姑且将方才心中的问题抛之脑后，转而与陆琛仔细研究改良药方。 一旁，在陆琛膝上瘫成一张猫饼的宋隗舟翻了个个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自剑阁一行后，陆琛身上那股令他有些不喜的檀香气味终于彻底消失了，只剩陆琛本来的味道；因此，近日化作白猫的他便格外喜欢黏着那人，恨不得将自己满身都沾满陆琛的气息才好。 此时，对医修那套毫无兴致的宋隗舟完全没有将身旁两人口中那所谓的改良版千日醉放在心上。 却没成想，这剂汤药在研发成功后，他却是第一个使用的人。！ 第 160 章 人间界·上京城。 时值阳春三月、满城繁花盛放,正是春日赏花好时节；贯穿全城的十字大街上已是车水马龙，一百零九个里坊中更是人头攒动、游人如织。 却见那坐落于连接朱雀明德门与人间界政府楼宇、整个京城内最是宽阔的朱雀大街之上，全京都最大的盛天酒楼之中,传来了一声醒世惊堂木的脆响。 “书接上回！那诸葛小将军及其五位部曲再一次成功从上万叛军中成功突围，却已人人身负重伤、实为强弩之末。眼看天上夜雪愈下愈大，身后敌人紧追不舍，乃是到了最为急迫、生死存亡之关头；却见那茫茫白雪中隐现出一座残破寺庙,庙中竟传出阵阵肉汤浓香……” 坐满宾客的酒楼大堂最前方、九尺高台之上，一位身穿黑红长衫的说书先生稳坐于长案后，一边手握白玉茶壶自斟自饮,一边将当年之事向众人娓娓道来。 “见如此荒郊野地竟有人迹，那小将军心中顿生了几l分疑虑,却还是担心庙中人会被紧随而至的叛军害了性命,于是进入寺庙、打算告诫对方尽快离去；却只见一位白衣仙人端坐庙内,手持一碗肉汤邀人入寺；而后,那陆姓仙人一人一剑,入敌营、破万军！” 随着那说书人讲到要紧关头，台下听众俱是屏气凝神,连桌上的酒水点心都忘记了取用。 哪怕对于那位一身白衣持剑救世的仙人的故事他们都从小听到大、早已经耳熟能详，但每次听他人讲起还是会为此感到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哇……娘亲,陆琛仙人好厉害！我长大后也能如他那般吗？”倒是有年幼的孩童兴奋不已、脸颊通红,拉着身旁的双亲小声讲个不停。 “哈哈，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位人仙，明日便带你去城外的陆仙人生祠祭拜一二可好？” 刮了刮儿女的鼻尖,那些大人们也都是一脸笑容，仿佛看到了年幼时听到那人故事的自己；但想到陆仙人已经很久不再出现于人前，又叹了口气：“唉,只是可惜，你们这一代无缘再亲眼见那位仙人一面了……” 身为普通人的他们不知道那位仿佛会永远庇护人间的仙人为何会于某一天彻底在此界销声匿迹，也不知道为何近些年来人间界的政府会大力抹除那人存在的痕迹、减少那人生祠的数量，就连那座本位于上京城中心的陆仙人庙宇都被迁到了城外。 他们只能做好自己，将那位仙人的故事通过各种方式、一代一代口口相传下去。 “啧。果然是邪魔歪道，蛊惑凡心的能耐当真厉害！”酒楼二层的一角，同样听着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几l个正值休沐、身穿政府黑红制服的政府工作人员却面露不屑之色。 ——他们都是身具修为的人间界修士，自然了解很多凡人不知晓的、当年事的内情。 也知道，那位陆姓仙人身为域外天魔的事实。 ********** “只恨当年天魔狡猾、只在下界留存一具分身，方才从诸葛主席剑下得逃 ！”狠狠地将杯中滚茶一饮而尽， 其中一个修士厉声说道， “一想到那欺骗世人的域外天魔竟能够获得如此盛名、被众生崇敬，我就几l欲作呕！” 透明的隔声结界将他们围坐的这桌包裹，令周围的普通人难以听到其中声音。 “放心罢！对此，政府早有对策！”另一位修士摇了摇头，出言安慰道：“先是从史书中抹去那人存在的痕迹，而后一点点削减供奉那人的庙宇，最后在民间禁传关于那人的轶事……再过几l个甲子的时间，你便再看，这人世间还有几l人记得他？” “是啊。要不是诸葛主席还念着旧情，又顾忌着世间百姓一时间难以接受事实真相、引起动乱，我们推进此事的速度还会更快点儿，又何必如如今温水煮青蛙般小心翼翼？！”位于座首的那位修士轻笑了一声，看向酒楼高台上的说书人。 他明明是在笑着的，双眸中却只有一片冷意：“不过很快，想必上京城中这些讲述那魔头陈迹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啦！” 仗着有隔音结界存在，这些修士交谈间也并未避忌旁人，却不知道距离他们不远的那个二楼靠窗位置，有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看着他们微微垂眸。 “……呼。”轻轻吹开漂浮于水面上的茶梗，白衣男子，也就是陆琛留于人间界的某个分身喝了一口杯中苦涩回甘的浓茶。 虽然身为众人话题中的主角、赞誉诋毁声同时入耳，但他的心却如杯中茶水一般平静无澜，无悲无喜。 眼看今日的评书内容就将告一段落，说书先生获得满堂喝彩，酒楼外却突然传来了声音更大的惊呼声，却是朱雀大街上的一辆有轨天工机车失控，眼看就要撞向惊恐逃窜的人群。 “！快去帮忙！！！”那桌人间界修士们立刻纷纷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窗前、打算一跃而下，眼中所见的却是那辆载满数百人的机车马上就要碾过一个小女孩。 “……可恶！来不及了！”为首的修士咬紧了后牙槽，动用全身法力冲向天工机车的他已经不忍再看女童血溅当场的画面。 可是，下一秒，一抹白光从他的眼前闪过，将那马上就要卷入车下的女孩掠入怀中。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四散，那重达上千吨的有轨天工机车竟硬生生地被截停当场、在地上划出了深深的痕迹。 “咳咳咳！”劫后余生的人们纷纷远离事故发生现场，被扬尘呛得涕泪横流。 待他们看向滚滚烟雾的正中，只看到了被一剑贯穿了车头的机巧核心的有轨机车，和那个位于车头正前方，怀抱女童、一身白衣的执剑之人。 ********** “啊……这是筑基修士能够独立做到的事情吗？！” 眼睁睁地看着马上就要上演的惨案被那人一人一剑便消弭于无形，为首的人间界修士和他的政府同事们全都愣在了当场。 然后，还未反应过来的他就被那白衣剑修向怀中塞了一个同样愣住的小女孩。 “照顾好她，好好善后。” 对方与他们错身而过、拍了拍他的肩膀，隐入烟尘中消失不见。 从始至终，他只听到了那人似曾相识的冷清温柔的声音，连其样貌都未能看清。 “等等，这位道友！这位前辈……！！” 抱着无措的女童，为首的修士急忙前去追赶，却再寻不到剑修的身影。 那么大的一个人，却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了一般。 “呜……呜哇！！” 此时，他怀中缓了许久、终于从生死间的大恐怖中回过神来的小女孩终于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啼哭，令其又是一番手忙脚乱、无暇再继续去寻那人的影踪。 一时间，孩童哭泣的声音、人们寻找亲朋好友的吆喝、上京医署的急救车鸣笛、处理紧急事项的维和修士们的交谈声混杂于一处，令这个正值休沐的人间界修士产生了片刻不知所措的恍惚。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龙吟声，一道剑光自高天落下，令得此间烟雾尽散。 “诸位且静心凝神，众修士听我号令，速速救治伤员！” 那怀抱女童的修士循着声音看去，便看到了手持那把燃烧着金焰的斩龙剑、一身黑袍的诸葛玉寰。 ********** “诸葛大人！呜呜，是诸葛大人来了！！” “太好了！有诸葛先生在，此事必然迎刃而解！” 登时，乱成一团的朱雀大街便陷于一片安静，然后自人群中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 “……竟是诸葛主席亲至！！！”心中同样安定了少许，有了主心骨的修士立刻听从号令，抱着女童前往安定普通人的集散点。 只是，一直到帮助女童找到了其失散的亲人，这个人间界修士的脑海中仍然无法抹去方才对那位白衣剑修的惊鸿一瞥。 “能够使出那样威力强大的剑诀，那个人，难道是……！”将心中的猜测压下，他不知不觉间握紧了自己的双拳。 于此同时，站在被一剑劈碎了核心的有轨天工机车的车头处，诸葛玉寰抬手轻轻抚向车头的机巧核心，看着那抹遗留于此、无比熟悉的剑意垂眸不语。 这道痕迹，正是当初他曾用其一剑断天阶的剑招所致。 而能够挥出这一剑的，如今的两界之内，只有他和—— “陆琛……你究竟在筹谋着什么！” 方才正位于政府办公大楼中、因感知到那人的法力波动而匆匆赶到此处的诸葛玉寰分身抬头看向头顶辽阔的晴空，好似这样就能透过罡风大阵，找到陆琛位于修真界的真身一般。 如今的人间界，包括诸葛玉寰在内，也只有少数几l人知道—— 那位消失已久的白衣仙人，从未离开过他的人间。 ********** 此时此刻，修真界。 极西之地某一处客栈的一楼大厅内，端坐在摆满美食佳肴的八仙桌前，正在为宋隗舟斟酒的陆琛转头打了个喷嚏。 ……是有人在念叨我吗？ 放下手中的酒壶，白衣的剑修笑着摇了摇头。 肯定不是。如果要是有人一念我就打喷嚏的话，那这喷嚏可能一整天也不能停了。 “话说近日，那剑阁天齐峰一脉的两位弟子竟被白昙清亲自下界寻回，我还以为当初前去刺鲨陆天魔的时候这两位道友都已经死于魔头之手了呢！” “——?_[(” …… 正值午时进餐时间，客栈大厅内坐满了修士，各种高谈阔论声不绝于耳，但大多都在讨论那马上就要被攻破的两界结界。 “嚯！你们知道吗？修真界与仙界的界墙终于要被打破了！就在明日，除魔联盟邀请两界全体人族前去天阶遗迹前观礼呢！” “哎呀，真是难得，任那剑阁和魔教百般阻拦，终究还是做了无用功——哈哈哈，我辈人族修士抵御天魔的决心，又可是他们那些邪魔歪道能拦得住的？快哉快哉，当浮一大白！！” “嘿嘿，明日天阶前估计要热闹了！那可是亲眼见证持续了数千年的界墙倒塌的盛事，我齐某人可不能错过！” “是极是极！这位道友，且同去！” 听着耳畔的这些讨论声，陆琛默默将自己的杯中也斟满清酒。 果然，无论剑阁和魔教如何阻拦，那仙界结界还是落得一个被攻破的结局。 他早就知道，哪怕没有那仅剩的不到十个天魔在其中作诡，这些已经认定了打破仙界结界才对人族是福非祸的人族修士们也是绝不会放弃的。 人类，对于自己坚持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固执。而改变一个人的固有认知，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陆琛索性也就不去费劲阻拦，只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来，隗舟，我们也喝一杯吧？就当庆祝那即将于明日被攻破的两界大阵。” 眼见那客栈大厅内的修士们全都面上喜气洋洋，互相敬酒庆祝声不绝于耳；结束心中所想、端起酒杯，看向八仙桌对面的宋隗舟，陆琛脸上也露出一抹浅笑。 然而，向来对陆琛百依百顺的宋隗舟这一次却迟迟没有举杯。 “教主，陆琛……！”紧盯着陆琛的眼睛，白发异瞳的魔修一字一句地说道，面上渐渐浮现出无比苦涩的笑容。 “今日这杯酒……我是非喝不可吗？”！ 第 161 章 眼前杯中所盛的酒液乃是极西之地特产的上好佳酿,它以上百种灵果和灵蜂蜜浆酿成，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琥珀色、散发出芬芳宜人的香味，只一小杯就价值上百灵石。 但身为半妖、嗅觉格外灵敏的宋隗舟,却从酒盏内清甜醇厚的果香中闻到了人族修士难以察觉到的苦涩药香—— 这味道他也极为熟悉，正是近日来陆琛与百里霜研究的、那所谓的“对修为达到大乘以上修士也会起作用的【千日醉】”。 灵药名为千日醉者，顾名思义，修真者饮后便会沉睡千日,期间昏昏然如醉酒之态。 传闻此药方本为酒方，乃是上古时期的中山国酿酒大师·狄希所创。 时有好酒者，名曰刘玄石。听闻世间竟有如此美酒,玄石便特意上门求取，得狄希所赠千日醉一杯。 饮尽归家,玄石当即醉倒不复醒,时间长达千日,被其家人误认为已死,葬入地下长达三年之久；若非前日后狄希记起此事,前往刘家、劝其家人开棺，说不定那刘玄石就会被生生活埋在墓里—— 由此便可得见,这千日醉的功效是如何的厉害；又因此灵药熬制出来自带酒香，修士们在使用它的时候往往会将其下在美酒之中。 可如今,作为千日醉的使用目标,看着眼前这杯被那人加了料的酒，宋隗舟不由得抿紧了嘴角。 ********** 面对自己那句“今日这杯酒……我是非喝不可吗？”的问询，对面那位白衣剑修没有出言回答。 可其一直高举着酒杯、迟迟没有放下的手,却已然昭示了他的态度—— 是的，非喝不可。 在陆琛的眼中看到了如此无可回寰的答复，宋隗舟面上的笑容更是平添了三分苦涩。 若是其他人这般堂而皇之地给自己下药,他只会在发现后当即掀翻了这桌酒菜再掏出血河给那下药者几鞭，直接将那人送去地府奈何桥。 可这若那下药之人是陆琛的话……那他！ 是了，陆琛从头至尾就没有瞒着他关于千日醉的事情。 他也知道他能够察觉到今日之事。 可他还是将那药下入了他的杯盏之中。 ……是因为他笃定自己一定会喝下吗？ 还真是，完完全全地被那人摸透了啊。 速度无比缓慢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仿佛这小小酒杯有千钧之重；与陆琛四目相对，宋隗舟心中憋闷，似有万语千言想要向那人问个明白。 他想问他为何一定要自己饮下千日醉；他想问他是什么事情竟然连自己都不得参与插手；他想问他……此去是否就再也不会复还。 可是，一直到最后，宋隗舟还是没有问出哪怕一句。 ********** 两盏价值千金的白玉酒杯在八仙桌正中央轻轻相撞，陆琛率先饮尽了杯内酒液。 变装下的异色双瞳紧盯着陆琛，目光灼热得恨不 能将陆琛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宋隗舟就这样看着那人，将酒盏凑到了唇边。 而后，一饮而尽杯中酒。 甜而苦的酒液顺着咽喉而下，一路带出火辣辣的灼烧感；随之渐渐上涌的是恍若醉酒的晕眩、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开始摇晃旋转。 千日醉，开始生效了。 一声脆响，手中的白玉酒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宋隗舟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便向着摆满菜肴的桌前倒去—— 预想中磕碰到桌沿碗筷的疼痛没有出现。 他终是倒在了那人的温暖的怀里，被阳光的味道包围。 ——在那属于安息香的檀香味儿彻底消散后，陆琛的周身便只剩下阳光晒过布料后的味道，让宋隗舟一度十分喜欢；因此，他才会变成白猫，恨不得天天黏在陆琛身上。 那人对他来说也如同太阳一样，每日都会照常挂在天际，只一眼就能看到…… 用尽最后的力气攥紧了陆琛的衣袍，宋隗舟的意识渐渐涣散。 可现在，那轮太阳落下了。 一切都陷于深沉的黑暗之中。 ********** 抱着宋隗舟自客栈大堂返回客房，一身半步登仙修为全开的陆琛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陷入昏睡的人被小心地放在廊床中松软的被褥之上。陆琛轻轻撩起宋隗舟的长发，把这些散乱的头发整理好；又一点一点掰开宋隗舟抓住自己袍角的手、为这人掖了掖被角，令他能得一个好眠。 将宋隗舟紧皱的眉关抚平，坐在床沿的陆琛久久地看着半妖恬静的睡颜，直到整个人声鼎沸的客栈安静下来，月亮高高升上中天。 一声叹息与陆琛胸口处那枚与妖族结契形成的印记悄然消散在照入房间中的月光里。 却是陆琛直接解开了之前宋隗舟与他定下的平等契约。 至此，他们二人之间的此世命运再无绑定、也无牵连。 “……真的就把这位留在这里不管了吗宿主？” “?_[(” 闻言，陆琛点点头，在整个房间内设下此间无人能破的防御法阵。“既然已经决定别离，又何必让他再次亲历那般场景，徒留悲伤无法缓解。” 这间客房也早就已经被他向客栈老板包了下来，三年之内不会再来其他客人打扰。 “待千日后他转醒之时，这世间便已无【陆琛】……届时，无论是悲伤也好、痛苦也罢，只能听旁人描述当日场景的他应该会更快些走出来罢。”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向屋外，白衣剑修的脚步不曾停歇。 “可，可是……如果，这并非是那位想要的呢？”沉默片刻，系统还是鼓足了勇气问道。 您替他做下的、看似最优解的这个选择，真的是宋隗舟想要的结局吗？ “……你不是最怕被那人抓到吗？此时又为何选择为他求情？”系统这话让陆琛拉开房门的手停顿了一秒，但随即，他 还是开启了大门。 “如此， ” ⑹_[(， 白衣剑修心意已决。 “事已至此，你就无需再多言了。” 回头看了眼被渐渐隐在闭合的屋门后、沉沉睡着的宋隗舟，系统叹了口气。 刚刚它倒也不是想要为那条子求情。 只是觉得，作为被留下的那个人，宋隗舟……属实是有点可怜罢了。 ********** “吱呀”一声，敞开的房门在身后闭合。 然而，刚迈出屋的陆琛，便撞上了早已等待在此的百里霜。 扫了眼青衣医修藏在袖中的双手，陆琛微微垂眸。 “百里兄，你现在手中拿的，不会是能够令大乘修士也会浑身僵硬、无法行动的【定身散】吧？”看着因自己的猜测身体僵住片刻的百里霜，陆琛不由得摇头失笑。 如此，该是自己猜中了——因常年闭关医谷，疏于人际交往，心中所想大多都写在脸上的百里霜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懂。 眼看自己的打算已经完全被陆琛猜中，百里霜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陆道友，今日你若不折返室内，与我好好谈谈，就请恕我无理、用这定神散强行将你留下了！！”握紧了手中药粉，百里霜的目光中满是坚定。 事到如今，这个聪明的医修也已经大抵猜到了陆琛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却无法做到坐视不管，任由那人走上那条没有归路的旅途。 所以！ “得罪了！！！”使出了自己的毕生功力，百里霜向着陆琛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个呼吸后。 “吱呀”一声，已经关闭的房门再度开合。 “……”中了定神散的百里霜被陆琛拎到了室内，与昏迷的宋隗舟关于一处。 ********** “得罪了。”将青衣医修安置在房间内的软椅上，陆琛不等百里霜正待说些什么，便给他来了一套定身禁言咒语套餐。 然后。 “这段时间多谢你了，百里兄。”在百里霜几欲眦裂的目光中，白衣剑修笑着道谢，转身离开。 “再见。” 再也不见。 随着房门彻底闭合，陆琛留下的防御法阵开始生效；一道金光闪过，透明的阵法将整个房间封闭在内。 可恶……！我也就罢了，毕竟修为差距太大、根本就不是那人的对手。可为同为大乘修士，何那宋隗舟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这么乖乖把药汤给喝了！ 因常年亲身试药身体已经具有了耐药性、没过多久亲手炼制的定神散就已被他化解，端坐于软椅之上，百里霜正在拼命破解身上的定身咒语。 看了眼不远处躺在廊床中一声不发的宋隗舟，百里霜急得满身是汗，只觉得深感无力。 不知不觉间，明月渐隐，窗外的天际线处已经开始浮现出瑰丽的朝霞。 新的一天就要到了。距离那横亘在修真界和仙界之间的界墙天门被攻破的时间又近了些许。 就在百里霜正在试图第一百零二次动用全身的灵力冲击身上的定身法咒之时，突然，廊床上宋隗舟的身体似乎轻轻地动了一下。 嗯……？！ 以为自己是灵力使用过度导致了看错眼花，百里霜想要揉揉眼睛，却因为身体无法动弹而遗憾作罢。 可是，下一刻，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本该躺在床上沉沉睡足千日的宋隗舟却真的缓缓坐起了身。 开什么玩笑？那小子怎么会醒得过来？！ 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百里霜仿佛如坠梦中。 直到，他看清了宋隗舟当前的样子—— 已经连隐蔽相貌的灵力都无法维持，恢复一副白发异瞳模样的半妖捂住嘴的指缝被满溢而出的鲜血染红，双目、双耳，全身七窍无一处不在流血。 “宋隗舟，你不要命了？！”看到此情此景，百里霜终于明白这人为何能够醒来了。 ——那是因为，为了尽快缓解留存在身体内的药效，宋隗舟竟然以全身灵脉点燃一身气血，将体内的液体蒸干了大半。 他是拼着这具身体报废、一身性命不要，也要从那长达千日的梦境中醒来。 然后，去往那人身边。！ 第 162 章 “呼……呼！”自廊床内传出的粗重喘息声响彻了整个静室,好似有一头受伤的猛兽俯卧其间。 感受到身下被褥柔软的触感，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宋隗舟高悬的那颗心脏此刻终于得以轻轻落下。 很好。他的孤注一掷奏效了—— 宋隗舟确实不会拒绝陆琛的那杯酒，也不愿违背对方的意愿。 但他却可以在喝下酒液的同时,于身体内埋下一枚定时引爆一身气血的种子。 以此,他终究还是成功从那人赐予的长眠中挣脱，再一次回到了太阳照常升起的人间。 即使他要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身体各处传来如殒身烈火般的剧痛、体内十二条经脉被灵气之火焚毁大半；双目已经不能视物、所见之处尽是一片血红……宋隗舟摸索着自床上爬起,顾不得清理一身血污,便已将储物戒指内的所有具有疗伤功能的丹丸汤药取出、狼吞虎咽地将它们吃了个干净。 数个时辰后，盘腿静坐在廊床中的白发半妖将一身药力尽数消化,总算是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不再如之前那般一副马上就要去喝孟婆汤的架势。 可是,即便他使用除尘咒清除了一身污血，更换了一套全新的法袍，也难掩其苍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的面容—— 终究还是,因强行化解千日醉伤到了自身根基；日后若无机缘，他大概率此生将永无寸进。 ********** 一旁坐在软椅上的百里霜看完这人醒后的全程,内心自是复杂无比。 眼看宋隗舟起身下床,缓步向自己这边走来；在被那人解除了身上的禁言咒后,青衣医修不由得将心中所问脱口而出： “宋隗舟……你后悔吗？” 后悔因提前化解一副不会危及性命的小小迷药,而此生无缘大道吗？ 看着眼前这位年仅二百余岁一身修为便已致大乘的魔修，无关正魔两道立场，比宋隗舟还要年长却至今还是化神晚期的百里霜也难免为眼前的天才就此陨落而深感可惜。 “呵。”嗤笑了声，白发异瞳的魔修没有回答,但百里霜却已经在对方目光坚定的双眸中看到了答案。 我怎么会后悔呢？ 没有理会百里霜、径直从这个被定身的医修面前走过，宋隗舟猛地打开了客栈的窗户。 陆琛施加于他的是幸福也好，是痛苦也罢，他都自觉甘之如饴—— 但他休想将他丢下，留他一人在此世间独活。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温暖的金色阳光泼洒在白发异瞳的魔修身上。晨间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梢，是如那人浅笑着将自己的头发别到脑后一般的触感。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沾染阳光味道的空气，宋隗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么，现在就去找他的太阳。 心念一动，陆琛留下笼罩着这间客房的防御结界瞬间破碎；这个急于赶时间的魔修直接从窗户 一跃而下、整个人融入了窗外刺目的阳光之中，如晨间的露水一般，转眼就已消失不见。 ********** “啊……” 眼看着宋隗舟的身影在窗外隐没，室内软座上的百里霜微微愣神。 良久，这位名冠修真界的神医方才回过神来、深深地长呼了一口气，心中的某个执念就此释然。 果然……自己还是比不过啊。怪不得陆琛会选择对方。 宋隗舟那为了所爱之人甘愿拼上性命、放弃大道的决意，令百里霜自叹弗如。 只希望，那小子此行能够成功将陆道友带回，两人都能平安无事才好……！ 看向窗外耀目的日光，百里霜急切的心情平复了些许，在心中暗自为离开的二人道了一声祈福。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话忘记了对宋隗舟提起。 唔……是忘记了什么呢？ 一边想着，百里霜一边想要起身，然后身体一僵。 “等等……！宋隗舟你小子给我回来！！” 下一秒，某神医气急败坏的高声吆喝充斥了整间客房，甚至因音量太大震落了窗外的几片叶子： “——帮我解除了身上的定身法咒再走啊啊啊啊！！！” 然而，全速冲向目的地的宋隗舟早就离开了客栈的范围，自然也听不到百里霜发出的哀嚎。 轻轻抚向自己的胸口，发现留在那里的契约印记已经消失，白发半妖的目光微沉——没有了与陆琛连系的平等契约，他已经无法感应那人的位置了。 不过无妨，聪明如宋隗舟，已经猜到了陆琛此行的去向。 动用自己的全身功力向着高天之上飞去，宋隗舟握紧了双拳。 ——那里是，已断裂千年的天阶遗迹所在、横亘于修真界和仙界之间的界墙天门。 ********** 此时此刻，天阶遗址·界墙天门前。 已经等不及想要见证维系了数千年的两界大阵被攻破的盛景，无数修真者聚集于此。放眼望去，这片区域所见之处尽是修士。 以天阶为界，正待给摇摇欲坠的界墙天门最后一个痛快的除魔联盟和前来阻拦此事、难得与剑阁佛门站在一起的魔教分庭抗礼，两个派别内的人修们都在暗自警惕对方，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战斗一触即发。 “啧！这些天魔当真可恶……竟然裹挟了如此多的人族修士在此，想必就是为了让我们投鼠忌器、不敢大动干戈！”与诸葛玉寰并肩站在最前方，沈屹川看着天空中乌泱泱的人群眉头深锁。 当初进阶半步登仙修为后，也曾在离开除魔联盟前试图公布真相，可惜，除却佛门外，其余正道修士已经被域外天魔蛊惑至深。 他们不仅不信沈屹川的说辞，反倒将剑阁势力打入邪门歪道之流。那一日，若非沈屹川修为已至此世巅峰，面对众人围攻的他差点就折在了除魔联盟。 “但是此战无可避免。一旦两界结界被破 、让上界天魔得以入侵修真界，那两界人族就真的全完了……” 同样看着对面那些自以为正义的同族，诸葛玉寰的目光中却是一片冷然决绝，“因此，今日哪怕会折损人族大半，我们也要守住天门关隘！” 哪怕有着前世的记忆、拼尽全力提升此生修为，此时的诸葛玉寰还是没能突破大乘——没办法，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 将一具分身留在人间界处理下界事务，真身飞升上界后的诸葛玉寰才知晓曾经的陆琛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糜烂局面。 费尽心力将陷入内乱、被除魔联盟压着打的魔教重新统筹一新，尽力在修真界普及天魔的真相就已经耗费了他的大半心力；可数千年来已经被天魔悄然破坏大半的两界界墙，却已经无法挽回。 不知道对面的那些所谓的人族修士里，此时又藏着几只域外天魔呢？ 注视着人群中的那些除魔联盟高层，仙人转世的年轻剑修握紧了手中的斩龙剑。 此世过低的修为是他最大的软肋。在离开了层层布守的魔教后，诸葛玉寰的人身安全就再也得不到保障——那些隐藏修为已至半步登仙的域外天魔随便一个就能将他斩鲨当场。 但他今日来此，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回首看了眼身后己方人声鼎沸的人群，诸葛玉寰轻轻垂眸。 不知道，那个人今天也会到场吗？ 应该会来的吧？如果他对三界有所图谋，定然不会错过这般场面才是。 所以，届时两方开战，你是会如往日一般保护我，还是会伺机斩下我的头颅呢……？ 想起那个自己无法理解的特殊存在，这位新任魔教之主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如果一定要死于天魔之手的话，他只希望，自己最后能够死在那人的手里。 ********** “切，魔教果然还是前来阻拦了！这些认定了上界仙人都已被天魔夺舍的魔修们真是死脑筋，根本和他们讲不通道理的……” “没想到剑阁和佛门也被魔修们蛊惑了……他们也不想想，以上界仙人们实力，怎么会被区区域外天魔夺舍？罢了，待会儿我们速速攻破两界结界，用事实说话、让他们哑口无言！” “哈哈，是啊，打破界墙天门绝对是人族之福——且不提能求助仙人下界降魔，光是一想到上界那充裕的灵气和飞升之路重开，我就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啦！” “听说衍天宗宗主特意为此卜卦，卦象显示大吉！据那宗主所说，两界一旦重开，看似不可回避的灭世灾殃自解！且自此之后，人族复兴指日可待！！” 眼看之前预定好的正午破阵之时将至，剑阁和魔教对面的除魔联盟中，众修士已经开始摩拳擦掌，都对破开那仙界结界急不可待。 而在此时的人间界中，由除魔联盟安排的数百艘跨界飞舟再次入境，抛洒下无数篆刻了实时传输影像阵法的玉符。 “……那些天魔们又想耍些什么花样儿？”激活了 玉符，已经对上次经历深感ptsd的下界修士们脸色阴沉。 然后，在玉符激活后显示的浮空画面中，他们看到了位于两界界墙前数不清的修真界修士。 和那个久违了的、手持长剑立于众人之前的那抹白衣仙人。 “呼……总算是没有来迟。” 突然出现在天阶遗迹之上、脚踩最后一阶云梯，那人冷清而温柔的话语响彻了整片天地。 “陆……陆琛？！” 身处当场的正魔两道修士们眼看着这一幕，全场一片哗然。 ********** “啊。诸位，真是好久不见。”点头应答，目光扫过面前的人群，陆琛看到了无数张表情不同的面孔。 故人，敌人；人类，天魔；激动的、惧怕的、愤恨的、充满鲨意的……世间百态集聚于此，数不清的各色好感度条在太阳下闪着光。 “陆魔头，你想要干什么？！” “天魔好生嚣张，竟然还敢出现于人前？！请诸君随我一同斩魔！！” 自人群中传出的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但陆琛此时的心情却无比平静，甚至还有兴致想些有的没的： 唔。此情此景，倒有些当初身处于昆仑天宫七情六欲大阵中的感觉了。 ——无论是正是魔，无论对他的好感度几何，所有人都想鲨了他。 只不过这一次，展现在他眼前的并非幻阵，却是无比真实的事实。 “呵。大家不是都想破了这仙界结界吗？不如就由我来代劳如何？”似乎是轻笑了声，随手挥出一道结界将那些冲上前来的修士们挡在身后，白衣剑修于众目睽睽下灵剑出鞘，转身瞄准了那已经残破不堪、摇摇欲破的天门。 如此……这便是最后了。 顷刻间，猛烈的灵气风暴凭空而起，刮得在场众人睁不开眼。 一片金色的盛大光明之中，万千灵力凝聚于那人手持丹心灵剑的剑尖；此时此刻，站在两界结界之前的白衣剑修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抹金色强光，如同昊日当空。 然后，这抹光辉向着修真界与仙界的衔接之处落下—— 数千年前，坤元仙尊斩断天阶的那一剑，如今由陆琛传承，斩向了那天界界墙之处。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三界。 陆琛，一剑破天门。！ 第 163 章 乍然响起的巨大轰鸣声如滴入冷水的热油一般,直接洞穿两界、令整个人间沸腾起来。 不知实情的普通人们如受到了惊吓的羊群一般惊慌失措，各地政府纷纷组织工作人员前去安抚；而篆刻了实时传输影像阵法的玉符显示的浮空影像前，大半下界修士三五成群地看着空中幻变的画面,全都面色煞白。 轰然的巨响令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时间内的失聪和耳鸣,无法听清外界的声响。 “怎……怎么会……！陆仙人怎么会破开了仙界天门……！”可人群中，仍然有不知陆琛身为天魔内情的人不愿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试图逃避、惊声尖叫。 “果然是居心叵测的域外天魔！一剑斩断我人族生机、引仙界天魔入世——这陆天魔罪该万死！”知晓实情的人则大多面露怒色,高声呵斥。 “完了……全完了……如此，修真界势必完全沦于天魔之手……我人间界还能守得住吗？”还有人满眼绝望,泪流满面。 这些留守人间界的修士们自然都已被诸葛玉寰告知了仙界已被天魔占据的种种实情,与那些纷纷咒骂魔教为邪魔外道的上界正道修士相反，百年来深受诸葛主席和魔教恩惠良多的下界修士们全都对此深信不疑。 是故，看到天门被破,他们全都丧魂落魄、悲痛欲绝。 而另一边，修真界的天阶遗址之前；那些被陆琛布下的结界阻拦了脚步的那些正道修士们此时的心情则与下界修士们截然相反。 ********** 不顾直面音波被创得耳膜破损、双耳流血,也不管周围其他人能不能听到,这些陷入狂喜的修士们全都开始高声叫嚷。 “哈哈哈哈！破了……天门终于破了！！” “那该死的陆天魔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希望结界消失后上界的仙人们立刻就手刃了他！” “哈哈,能与仙人并肩除魔，我齐某人这辈子值了！！！” 人群中的大半修士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人魔大战的胜利，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飞升上界、与仙人同游，即便以他们的资质来看可能此生都无缘升仙。 只有一小部分人看到此情此景,却在众人的裹挟下冷静了下来，心中顿生疑惑。 “……如果上界天门被破真的是人族之福，那陆魔头又怎会主动挥剑代劳？他难道就不怕上界仙人的威能吗？！” “不知为何总感觉此事颇有古怪……以那陆魔狡诈无比的心性，这么多年除魔联盟悬赏天下都未能抓住他，今天怎么会主动赴死？！” 眼看陆琛一剑破天门,这些数量极少的聪明人越想越觉得今日之事必有蹊跷，脸色渐渐变得与一旁的剑阁、佛门和魔教势力内的修士们如出一辙。 莫非，那些魔修当真没有骗人？如今的仙界真的……！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唯一所剩的答案哪怕看上去再离谱，也是真相。 思及此处，他们不由得汗毛倒立、腿 脚发软，开始试图在滚滚人潮中后退，立刻逃离此处令他们的灵性直觉发出疯狂预警的所在。 其中，不乏有人远远看向那些早就发出真相预警的魔修势力，却发现，那些魔修们此刻却出奇的镇定，且都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目的吗？陆琛？ 就为了亲手破开当年我亲手率领众仙家立下的大阵，于是你夺舍了先生、精心伪装先生的行为处事直到最后一刻，就是为了今日将那年我破坏天魔计划的屈辱和绝望如数奉还吗？ 站在魔教修士们的最前方，吞服了几枚疗伤丹药、压下耳畔不休的耳鸣，诸葛玉寰手握斩龙剑、定定地看着那人被夺目金光笼罩的身影，仿佛跨越了数千年的时光，看到了当初一剑断天阶的【自己】。 诸葛玉寰的身侧，沈屹川看向光辉中的那抹白影，拔出了腰侧的本命灵剑。 即便他已经决定交予陆琛完全的信任，但对于陆琛竟会主动攻破天门的行为还是无法理解。 毕竟，当年再三叮嘱众人如今仙界已经被域外天魔占据的人，正是你啊陆琛……！ 灵剑出鞘，这位此世第一的剑修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意—— 待到两界结界彻底破灭，他定要将那人带到身边，好好问个清楚。 而与诸葛玉寰和沈屹川并排站在最前沿、明明能够率领万千佛修却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位佛子，此时却缓缓闭上了双眼。 ——陆琛身上铺天盖地的功德金光和那金色的剑光混于一处，对他全力运转的天目来说无疑是双重暴击。 陆檀越……今日，小僧必拼尽全力、率众佛门弟子护你周全！ 一身佛法运转之下，那佛子身上浮现淡淡金光，背后竟开始显现出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安坐于千叶青莲花之上的地藏菩萨法相虚影—— 身具如此滔天功德，就算那人是域外天魔，我也保定了！！ 如此，天阶遗迹之前尽显众生相；但无论在场的众人是否想要看到两界界墙被破，自身为界墙大阵阵眼的天门倒塌的那一刻起，此事终是无法回寰。 待耳鸣消失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一整面琉璃镜自中心碎裂的“噼呖卡啦”的脆响——横亘于修真界与仙界之间的那道透明界墙之上，蛛网般的裂痕自陆琛斩出的那一剑的剑尖处开始蔓延到整片天域。 而后，轰然崩塌。 ********** 仙界是怎样的呢？ 所有见证此景的修士们，无论是正是魔，无论身处当场还是远在人间界，都在心中幻想过仙界的样子—— 自踏上修仙这条路起，试问谁不想飞升仙界、拥有悠长的寿命，证得大道呢？ 可是，因千年前升仙之路彻底断绝，整个修真界内的修士便只能从前人留下的手记里，尘封已久的典籍中寻觅那一丝仙迹；渐渐的，那素未谋面的仙界也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妄想中 被塑造得愈发繁花似锦、比最美好的梦境还要完美千倍。 在众人的想象中，那仙界必定是灵气充沛甚至浓厚到可以凝聚成雨、灵药灵植遍地都是；来往仙人俱是天人之姿；此间极乐不足为道、没有任何忧愁和恨憎，如同寻觅不到踪迹的幻想乡、理想国。 于是，当那封闭两界整整千年的结界破碎后，哪怕是心存疑虑的魔修们，也还是不由得伸长了脖子远远看向那仙界内里、想要一窥究竟。 然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画面，令所有人都短暂失声。 ——界墙的对面，竟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千里赤地。那地面的红黑土壤竟像是真的由干涸的血液凝结而成，刺鼻的血腥味哪怕隔着两个世界都能清晰闻到；无论是灵药、灵植、灵兽，还是那些传说中的美景统统都不存在，唯一与传说中的仙界一致的，只有那如开闸放水般涌入修真界的海量灵气。 可还未等修士们为难得一见的灵气潮涌而感到高兴，便看到了无数瘦骨嶙峋、身体呈现出各种畸态的人影随着奔涌的灵气一同向着两界边缘迅速赶来—— 被封禁在仙界内长达千年，这些夺舍的仙人的域外天魔在屠尽了全仙界的生灵后无可避免地开始了互喰，随着夺舍修士的人性记忆被时间磨灭、渐渐消散，祂们也全都怎么舒服怎么来，令附身的仙人躯体发生了渗人的畸变。 “……这！那面的世界才不是仙界，而是地府吧？！” 这样的仙界就连继承有上一世记忆的诸葛玉寰都不忍再看，更别提那些幻想瞬间破碎的修真界修士了。 “那些血肉外翻的人形生物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吗……？开什么玩笑……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还算是人族吗！！” 而在看到那些所谓的“仙人”此时的非人形态后，即便是对除魔联盟宣传的理念深信不疑的修士也感到了不对。 可是，天门界墙已破，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或面生多目，或四肢扭曲，或一身血肉堆叠的异形之物，已经全都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尽数涌入了修真界。 ********** “桀桀桀桀！”看着那些方才还急着凑上前、想要围鲨陆琛的正道修士瞬间从天阶前逃离四散，藏在除魔联盟中的那些域外天魔们全都大笑出声。 “等等，盟主你……！” “长老！你竟然！！” 自一脸懵逼的除魔联盟修士中纵身飞出，与那些降临修真界的“仙人”们站在一起，祂们只感觉自己谨小慎微地在修真界内卧底数千年，今日难得痛快一回。 “终于……！筹谋千年，终于让我们等到了今天！！”扫了眼天阶下的那些选择逃跑的正道修士和逆流而上，将祂们团团围住、决定留下死战到底的魔教剑阁及佛门人修，为首的天魔盟主心中畅快无比。 站在这里的可是上万修为半步登仙的同族！如今，哪怕人族动用倾世之力，也无法与祂们抗衡了。 如此，占据三界再无悬念 。 “放弃反抗罢人修们！毕竟，我们也并没有想要将人族一口气全部覆灭！”天魔盟主笑着说道。 ——祂们当然不会将人族全部屠鲨殆尽，只不过，是将他们当作牲畜一般饲养起来罢了。 早已厌倦了毁灭一个世界后再饿着肚子奔波在硕大的三千世界中寻找下一个毁灭目标的域外天魔们，这次打算在这个修真世界中搞点可持续发展的资粮。 “现在就乖乖放弃抵抗，我们甚至可以赋予你们管理同族的权柄，”看向那些企图负隅顽抗的人族修士，天魔盟主蛊惑的声音浮现在每一个人族的脑海中：“这样，你们的血亲和好友都可以如现在这般自由地活着——就和仙界回归前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只是，还未等那魔头说完，另一道声音就打断了祂。 “哦？是吗？”那冷清而温柔声音的主人缓缓说道，吸引了当场所有人和天魔的目光：“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你就如此笃定，你们这些天魔这次赢定了？” 那人是—— “……陆琛！！！”面上的笑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瞬间变得更加狰狞，天魔盟主看向了陆琛的所在。 一身白衣、手持灵剑的剑修还停留在高高的天阶遗迹顶端。此时，在人族修士们后退后，他便站在了对抗天魔的最前沿，距离最近的一只天魔之间仅有数百米。 “桀桀，刚刚过于喜悦，竟然把你小子给忘在了脑后……！”不止天魔盟主，所有潜伏在修真界内的天魔看向陆琛的目光中都满是大仇即将得报的狂喜，“就算你今日剑斩天门有功，也难以抵消你屠鲨众多同族、心向人族的罪孽！！” 一时间，所有域外天魔的目光都聚焦于陆琛身上。 也不再理会其余在场的修士，这些披着人皮的魔头全都冲向了白衣剑修；祂们的声音嘶吼着、咆哮着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 “所以，陆琛——给我（们）死来！！！” ********** 面对众多天魔的攻击，那位白衣剑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吓呆了一般。 看到这般场景，已然明白了大半真相的两界人修全都为陆琛捏了把汗，更有心急如焚者如沈屹川之流已经率领剑阁众人冲上前企图帮忙。 然而，就在下一秒，随着陆琛的一声轻叹，无数巨大的灵气光柱自修真界和人间界各处冲天而起，如一张巨大的金色巨网，将三界笼罩其间。 如果诸葛玉寰能够将所有修真界内的光柱尽收眼底的话，就会惊讶地发现，这些光柱与他在沙盘上摆弄的那些记录陆琛行踪的黑旗们的位置惊人地一致。 ——这些年来，游遍两界的陆琛可不是真的只是在单纯地游历除魔。 那些遍布修真界各处的大小门派的镇宗灵脉中，全都被他埋下了开启大阵的镇基。 以三界内的全部灵气为大阵运转法力，以自身化为阵心—— 这个当初被陆琛从系统积分商城中兑换而出、几乎花干净了他全部积分，号称三千世界最强鲨阵的【九劫生灭大阵】，终于于此时此刻在这个异世界，堂堂登场。！ 第 164 章 与此同时,人间界。 “这……这是！！” 看着自九州地脉内冲天而起的光柱，刚刚还因响彻两界的未知巨响而惊恐万分的无数凡人在这仿佛神迹降临般的场景面前呐呐不能言语。 而那些手持实时传输影像阵法玉符的人间界修士们则都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愣愣地看向浮空影像中那位于千万人中拦在天魔之前的白衣剑仙，他们只觉得手中那片薄薄的玉符似有千钧之重,就要再拿不起—— 如果……陆仙人一直以来都站在人族这边、从未改变,那他们这些年来做下的诸多事情又算什么……！ 另一面的修真界，总计九九八十一个大小宗门内的镇宗灵脉处全都乱成一团。 “啊！长老,不知为何灵脉内的灵气全都跑出来了！！再这样下去,整片地脉中的灵气都会被吸干的！！！” 这些门派中的精英大多都已经前往两界界墙处观礼，只剩下各门派的留守修士们看着冲天而起的光柱不知所措；最后,就连那些闭关多年的隐世人族大能也都被此惊动,全都现身查看究竟。 “此事并非只有我宗一例……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对了，还有方才那声响彻此界的巨大轰鸣……莫非是仙界界墙那边出了岔子？！” 然后，看到九天之上那已经彻底破碎的仙界结界、感受到那自仙界倾泻而下的灵气潮,这些闭死关多年的修真者二话不说就向着高天之上的升仙天阶处飞去—— 即便对当前修真界所处的形式还不太明晰，但眼中见到充满了不祥意味的仙界内景的那一刻,纷纷化作一道光束奔向高天的他们心中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反正他们这些久久无法升仙的老骨头这辈子也活得够本了,今日哪怕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尽全力为后辈人族修士留存薪火种子！ 而此时,飞至高高的天穹之上、向下俯视，这些大小宗门的高层修士看向由本宗门内的灵气光柱处开始在大地之上向外四散、如蛛网般顺着地脉走势连接向天尽头的无数金色丝线和那些浮现在地面上的无数未知符文，终于统统变了脸色。 等等……！以整个修真界内的灵脉为阵基，化万千灵气凝为阵符——这难道是……阵法？！ 开启倾世大阵、引天下苍生入彀……！ 到底是何人能有如此之大的手笔？！ ********** 一时间,两界的人族修士们全都因这些骤然出现的光柱们瞠目结舌，就连那些冲向陆琛的域外天魔们也都愣住了片刻；但当祂们想要继续袭鲨陆琛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了半空。 不仅如此，与其他同样被某种未知的法则定身当场、再也无法移动一毫的人修一样，祂们这具修士躯壳内的全部灵力都在飞快地向外逸散向陆琛的方向,看起来就如同身上燃起了金色的半透明火焰。 一片寂静之中，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向 当前唯一能够活动的那个人·陆琛—— 被来自两界源源不断的金色灵气火焰包裹， ㈡_[(， 煌煌然令人不可直视。 好了，现在只要不是瞎子，此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谁是当前两界骤变的始作俑者了。 在众人眼中，那高高站在断裂天阶的最顶端、一身白衣的闭目剑修被席卷而来的灵气火焰形成的龙卷团团包裹，连鼓动飞舞的一头墨色长发的末梢都被染成了赤金之色。 随着灵气火焰不断没入他的身躯、被他不断吸收，陆琛身上的威压渐渐变得无比恐怖，转眼间就已经堪破了大乘后期、彻底蜕凡成仙。 登时，时隔数千年，两界修士们再一次看到了传说中修士飞升之时的天道传名、二界生花。 “陆琛”之名被大道之音遍传二界，无数灵气化生的百花虚影自高天之外洋洋洒洒地落下。 漫天花雨之中，那位白衣仙人于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双本是漆黑的双瞳已然化为纯然的金色，恍若上古神明一般。 不过，无人知晓的是，这位千年以来的第一位人仙当前看似无比平静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如孤注一掷的赌徒面对最后一场/梭/哈/时的无上兴奋—— 事关这个世界的任务能否完成与他和系统的身家性命，成败就看今日一役了！ “系统，开启此世界的好感度统计，并为我实时汇报数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已经状态全开的陆琛轻轻说道。 【好的宿主。您的当前的世界好感度为，百分之五十一。】 清脆的电子音响起，系统也为自己的宿主捏了一把汗，但它却没有在陆琛面前表现出任何的焦躁不安，反倒是已在心中做好了陪陆琛到最后的决意。 “呼……”在心中长长呼出一口气，白衣仙人的远远看向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以及那些色彩斑驳的好感度条。 好——就让我们自现在开始，一鼓作气将这个数字刷到百分之七十以上吧！ 那么，此世的这场压台大戏，就此开场！！ 就在此刻，两界内所有人族的脑海深处，都响起了他无比清冷、无悲无喜的声音。 “——九劫生灭大阵，阵成！！！” ********** 即便是从未听说过九劫生灭大阵，那些企图挣脱束缚无果的域外天魔们也都已经从这座大阵阵名中的【劫】之一字中品出了极凶的煞气。 逃！必须要逃出这座大阵！！ 不然，会死！！！ 身为高阶修士的灵性直觉在发出疯狂的预警，可已然身处阵法之中，天魔们就连移动身形都难，又谈何在那人眼前逃跑。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看着陆琛的目光扫向了自己，刚刚还冲在最前面、妄图亲手手刃陆琛的天魔盟主背后的冷汗浸透了一身法袍。 “哎呀……误会！之前都是误会！！”心思再二转换之下，这个狡猾的魔头登 时开始动用千年来于下界所学的全部人族手段哀声求饶：“原谅如今我才看清您无比精妙的谋划手段，这盟主之位合该是您来做才是——” “”“”“”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最全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尽在[]，域名[( 看到这些魔头们想要当场蛊惑陆琛，天阶下的那些人族修士们顿时心急如焚。 可待他们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位于大阵中的自己已经口不能言—— 作为离开这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场压台大戏的导演，将这些人族修士们划归于观众一栏的陆琛并没有给予他们当前说话的权利——既然你们之前也大多置身事外，如今此事即将收尾，便也不要再来给我添乱了。 不过好在，当两界修士们将要彻底陷于绝望之前，陆琛答复的内容如同一条救命绳索般将他们拉出了深渊。 【您的当前世界好感度为，百分之五十二。】 ********** “别把我和你们这些天魔混为一谈啊？我可从头至尾都不是你们的同族。” 天阶废墟之上，目光从那些天魔中扫过，金色的灵气火焰在白衣剑修的眼尾处烈烈燃烧。 轻轻向前迈出一步，夺目的灵气潮水翻涌，于他的脚下瞬间凝实、化作黄金长阶；陆琛就这样，一步一步向着九天至高之处走去，直至仙界域内—— 竟是，以灵气为皮、大道法则为骨，重凝两界天梯！ 【您的当前世界好感度为，百分之五十四。】 【百分之五十五。】 【百分之五十六。】 脑海中电子音叮咚响起，好感度数值飞速递增。 在众人族修士屏气凝神的注视下，金色的长梯自白衣仙人脚下不断拔升，很快就越过了那些被定于空中的下界天魔们身处的位置。 “如果我【真的】是天魔的话，你们当初也不会只能通过血脉定位法阵来确定我的身份了……”与那位天魔盟主擦身而过，陆琛话语中的内容令其瞳孔巨震。 步履轻盈、很快便走到九重天阙尽头，一步迈入了仙界之内；脚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仙域地面上经年堆积、满是腥气的赤土，陆琛微微垂眸。 ——这哪里是土壤，分明是无数鲜血凝聚堆砌、风干破碎后留下的干粉。 而这样的“赤土”遍布了整个仙界，愈是距离界墙天门愈近，地面上的赤土就愈是堆得厚实；陆琛身处的这片区域，不知道凝聚了多少仙人鲜血的红色土壤已经深到可以没过他的脚踝。 ********** 当年……那些仙人们就是在此死战，抵御天魔的罢？ 站在这片干涸的血泊之中，陆琛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灵剑。而后，这位白衣仙人缓缓转身， 回首看向脚下成功落成、连接两界的金色阶梯， 他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在人族修士们看起来无比温和的浅笑， 却令所有天魔感到胆寒： “所以……你们以为，我为何要亲手打破两界界墙呢？” 他轻笑着开口。 “那当然是……为了将你们一·网·打·尽了。” 轻轻吐出如此的话语，白衣剑仙的背后，如卷起滔天巨浪的金色灵气风暴席卷了整个仙界，瞬间将那充斥着血腥味的灭世之景涤荡一空；而后，在那些被定身的天魔几欲眦裂的双目注视下，他再一次提起了手中那柄金光还未彻底褪去的丹心灵剑： “如今天阶落成，刚好需要祭祀之物恭贺，不妨就由你们以身化为二牲、保我人族二界太平如何？”也为那些死战于此的仙人前辈们的英灵聊作祭奠。 口中虽然说出的是疑问句，可陆琛却根本就没打算给那些天魔选择的权利，也没有给两界的人族修士们拒绝的时间——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恭请两界道友，助我一道除魔”的戾喝，两界内所有修士全都感觉自己身上的灵力被瞬间抽干。 随即，在那金色的天梯之上，恐怖的灵力威压逸散开来；白衣仙人手中的那柄丹心灵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声，却终是支撑着斩出了那道聚合了两界全部人族之力的惊天一剑。 只一刹那，剑光所扫之处，上万天魔被斩首了大半、血溅当空，整条金色的天梯都被染上了鲜红。 于此同时，滔天血色之中，陆琛听到了脑海中系统那熟悉的电子音： 【您的当前世界好感度为，百分之六十。】！ 第 165 章 “嘀嗒。嘀嗒。” 粘稠的血液顺着剑尖滴落在陆琛脚下的血泊中,溅起几l朵小小的红花。 此时，整条天梯都已经变做了暗红色，连其上方才无比夺目的灵气金焰都被无边血气覆盖,看上去只觉得煞气逼人；而执剑立于阶梯最高处的白衣仙人面上却毫无波动、一双赤金色的眸子古井无澜,如同天上的神明步入凡尘。 明明一剑便斩鲨了数千魔头、就连修为半步登仙的顶级修士躯壳也在其剑下如同土鸡瓦狗；可这个剑下已经亡魂无数的人仙身上却未曾沾染一滴鲜血、一身白衣一尘不染。 九天之上的烈烈日光下，他好似一朵盛开于血池之中的无瑕白莲,配合其眼尾发梢燃烧的金焰,更是平添了三分神圣感觉—— 虽然在幸存的那些天魔看来，陆琛绝不会是一朵无害的白花,反倒更像是地府中的招魂无常；但在两界的人族修士眼中,如今的那位白衣剑仙却已然与那些上古神话传说中的救世真神一般无一了。 一时间，脑海中的电子音频繁响起。 【百分之六十一。】 【百分之六十一。】 【百分之六十三。】 以系统声音清脆的实时好感度报数为背景音，白衣剑仙抬脚走下天梯,并一路顺便扫清了那些还未完全死绝的剩余天魔。 被血水浸透的阶梯踩起来本该格外的黏滑，陆琛却一步步走得稳极了。 ——自仙界至修真界,天阶共计九百九十九级； 这一路,他必要鲨出个此世任务圆满完成。 ********** 最靠近长阶上层的域外天魔大多都是占据了仙人身体、身体畸形异变得厉害的那些存在；吞噬融合了无数仙人血肉,祂们或是三头六臂,或是身具百目，各个都已不似人形。 这些天魔千年来一直游荡在仙界的深处，也因此成为了最后一波下界的魔头、远远落在了其余同族的身后，此时却反倒最先直面重返修真界的陆琛。 今日本以为两界天门大开、终于可以下界吃个痛快,蜂拥而至的祂们怎么都想不到，此行并非臆想中大快朵颐人族修士的美食之旅，却实为一条无法回头的送死之路—— 倘若时间可以倒流，祂们绝对会在天门被破的那一瞬间就掉头飞速逃离这个世界，绝无一点拖延。 只可惜,这世间并没有后悔药可吃。 眼看着那白衣仙人走下天梯、死亡步步将近，这些魔头们顿时开始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挣扎，却全都被九劫生灭大阵内衍生出的无形规则锁链束缚、定在原处无法脱身；长时间的滞留仙界已经令祂们占据躯壳中的人性部分所剩无几l，此时面对持剑的陆琛，这些异形的天魔们就连口吐求饶都做不到，只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无意义哀嚎。 面无表情、一剑斩下的陆琛：不好意思，我听不懂天魔语。 如同砍瓜切菜般，陆琛一路斩鲨，身后的长阶上余留无数天魔的 血肉碎块。 很快， 方才通过大阵汲取的全部人族之力就已经耗尽， 就连灵剑丹心都在斩鲨天魔的途中卷刃碎裂。 这具身体的本命灵剑断裂，陆琛自然也受到了波及。 强行咽下上涌到喉咙的血块，陆琛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只是从储物戒中掏出那把奈落魔剑继续除魔。 无法再对域外天魔使用方才的大规模群体攻击，他就一个一个鲨；一柄灵剑损坏那就再换上一把新的——这位白衣剑仙就这样一点一点、再一次从仙界返回了人间。 【您的当前世界好感度为，百分之六十五。】 ********** 在斩鲨天魔的间隙，陆琛甚至还有空闲对那些天阶下的人族修士解说一一。 “注意，对付域外天魔时务必找准祂们位于头颅处的魔核，将其彻底搅碎才能断绝天魔的生机……”一剑将对面天魔的七个头颅彻底粉碎，白衣剑仙一边说着，一边甩了甩剑身上粘连的血液，“如果祂的头颅数量众多的话，切记要全部破坏掉。” 渐渐地，随着距离修真界愈来愈近，天阶上的那些奇形怪状的仙界魔头已全都被陆琛斩鲨殆尽，如今所剩的全都是那些夺舍了修真界正道修士、还保持着完美人形的域外天魔。 看到陆琛持剑一步步走来，这些披着人皮、还保持着人族理智的天魔们开始纷纷叫嚣起来，甚至贼心不死、还想充作人族将当前事态再次搅浑： “仙道贵生，仙道贵生啊陆道友！何必造下如此鲨孽！！放下屠刀饶我一命罢！！！”有天魔苦苦哀求。 “呵……你当初开启血池大阵，以万千人族为牲的时候为何不讲仙道贵生呢？”陆琛嗤笑一声，斩。 “我乃南海归墟太上长老，是千真万确的人族！陆道友，陆仙长——！我只是被这些天魔裹挟蒙骗，此身并非天魔啊！还请将我身上的束缚解除，我愿与您一同斩魔赎罪！”有天魔巧言善辩，试图蒙混过关。 陆琛看了看这魔头头顶显示的那大大的【域外天魔】四字，斩。 “陆琛才是天魔本魔，大家莫要被他蒙骗了！他鲨完了我，两界的其他人族也统统都跑不掉！众人族修士们还请速速醒悟，与我联手挣脱束缚、将陆琛斩鲨于此！！”有天魔眼看此劫无可避免，索性拉陆琛下水，蛊惑两界修士一同挣脱大阵。 陆琛微微皱眉，遂随了祂的心意，赏了这魔头一个凌迟大礼，务必令两界人族全都看到祂的全身血肉如何以非人般的速度迅速复生。 ********** 于陆琛的剑光之下全身受创无数，已然变成一个血葫芦的魔头明显痛极，哀嚎声响彻天地、久久不绝—— 哪怕域外天魔能够快速恢复除魔核粉碎外一切的非致命伤口，却也无法做到如陆琛般切断痛觉五感；因此，所有附身躯壳上所受伤害都会令天魔们感到相应的痛楚。 潜伏在修真界养尊处优数千年、今日却身受如此极刑，这天魔只恨不能自己立刻一死了 之，不要再身受折磨；当陆琛搅碎了祂的头颅、终于给祂一个痛快的时候，两界的人族修士们竟发现祂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无比释然的诡异笑容。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自这天魔之后，便再也没有一魔敢于继续向陆琛泼脏水。 而面对前来取其性命的白衣剑仙，众魔头全都瑟瑟发抖、涕泪横流，如若不是被定身当场，定要俯首作揖、向陆琛行那三跪九叩大礼。 全然不复祂们身藏除魔联盟和正道门派时的那般嚣张模样。 可陆琛根本就不需要这些魔头的三跪九叩，只想以祂们的性命推动此世的好感度数值。 是以，天魔们全都没能逃脱掉被利刃割肉之苦—— 那些丧于祂们手中的万千人族之恨，今日借由陆琛之手全部偿还。 “还请两界道友定睛明察。陆琛剑下，只斩天魔。” —— l ********** …… —— …… “l?_[(” “不愧是那位！他的存在实乃我们两界人族之福！” “呜呜……对不起！！我为我曾经诋毁陆仙人的言论道歉……” “谁能来帮帮仙人啊！那些上界修士们为什么都只是看着？没看到仙人已经很是疲惫了吗？！” “我现在就向政府上级申请筹备破界飞舟！虽然我等实力低下，但哪怕以此身为陆仙师挡刀也未尝不可……” “是了是了！快去将这些玉符送去政府！！赶快为仙人正名！！！” 亲眼见证了陆琛除魔的全过程，本就深受陆琛福泽的无数下界修士们几l乎瞬间就扭转了自己往日的立场，此时正疯狂地想要为那位白衣剑仙做些什么。 可是，因相隔两界、距离太远，他们大多也只能看着玉符显示的浮空景象干着急。 而更令这些人间界修士感到惶恐的，是他们发现，就在那位白衣仙人即将走到天梯的最后一阶时，他眼角发梢处正在燃烧的金色灵气火焰竟渐渐熄灭了。 于此同时，一抹白色自他的发根处扩散，开始速度极快地向发尾蔓延。 “咔哒。”在步下最后一级天梯之时，陆琛那一头墨色长发，已经全部变成了如霜似雪的纯白。！ 第 166 章 二合一加更庆6000营养液达成 立于天梯之下,回头看了一眼布满天魔尸体、直通仙界的血色天阶，满头霜雪的白衣剑仙缓缓转身、看向了自己面前仅存的一个域外天魔。 那正是方才冲在最前面、企图亲手鲨他的天魔盟主。 此时此刻与陆琛四目相对，天魔盟主面无惧色,倒也显出几分硬气—— 已经明确了陆琛今日绝不会放过祂这条性命，祂心中反倒全然平静下来，面上丝毫都没有与其他同族一般、在面对死亡之时露出不堪之色,也没有选择对陆琛摇尾乞怜、开口求饶。 “哦豁。看来开启维系这个阵法也并非没有副作用啊?” 扫了眼陆琛的满头白发，这魔头笑得无比开心：“哈哈哈哈！也是,发起如此能够涵盖一方世界、以法则约束万千生灵的顶级阵法,怎么会一点儿代价都没有呢？” 一时间，万籁俱寂。这方世界中好似只剩下了天魔盟主那肆意的狂笑。 “……”在众人族修士的注视下，面对天魔的质询，已然一身全白的剑仙沉默无言。 可此时陆琛的沉默,在心脏仿佛被拴了铅块的绳索坠向深渊的两界修士们看起来,又与默认有何区别？ “……什么？那魔头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开启此等倾世阵法者大抵是要损命折寿，陆琛，我祝你好死’？！” “传说凡人蜕化成仙后寿数便已达到上千年，那些仙界大能更是几乎能与天地同寿、永葆青春……可陆仙人他的头发……！” “呜呜呜！快些停了阵法啊陆仙师！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也许那天魔说得没错……这涵盖两界的大阵一旦开启，真的还能停得下来吗……？” 登时,听闻此言的人族修士们就绷不住了。 不提那些被定身禁言当场的修真界人修，自玉符投映的实时浮空画面中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间界的修士们都已经炸开了锅—— 再没有什么比刚看到希望的曙光就再次跌入黑暗更令人感到绝望的事了。 就在刚刚他们才立誓要在陆琛得胜归来后好好对这位救世仙人补偿一二,现在就要直面陆琛马上就要命不久矣的事实，这如何能让人接受得了？！ ********** 伴随着人间界修士们的哗然之声，浮空画面中的白衣仙人微微垂眸。 你看，系统，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看似对天魔盟主的质询回以沉默,实则目光已然越过那魔头、看向天阶下方的芸芸众生，陆琛在脑海中轻轻说道。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更何况是救世之恩呢？ 加之两界内的很多修士还曾经追鲨于我、与我有仇；而如今，我却成了这三界内唯一的人仙…… 很多人现在哪怕理智上明白自己该对我心生感激、对我好感倍增，可他们的内心深处却只会生出对我的恐惧和怨憎—— 恐惧于我可能会日后清算，一个一个找他们寻仇；怨憎我 以一人之身担此三界大恩， 恩重到他们此生也无力偿还。 可是， 当这些人知道我命不久矣时，他们心中的想法就会发生截然不同的改变。 当美好之物逝去、变得不可再获得，他反倒会在人们的回忆中被无限美化，甚至封神；而俯身叩拜一尊被奉于辉煌庙宇中的泥胎塑像，定是比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心悦诚服要来得容易得多。 如此，他们心无压力，我也乐得自在…… 对于陆琛所说的这些，身为高维灵魂生物的系统其实并不太明白。 但仿佛是为了证实他的话说得没错一般，脑海中的电子音适时响起—— 【您的当前世界好感度为，百分之七十。】 【恭喜您，此世任务成功完成！】 ********** 是的，正如天魔盟主猜测的那样，开启九劫生灭大阵这种甚至可以左右阵内世界法则的顶级阵法，需要立阵者付出高昂的代价，且阵法覆盖的面积越大，所需付出的代价越高。 当初在与此世的天道交易、在系统积分商城中买下这座阵法的时候，陆琛本没有想要做到今日这般地步—— 如果他的原定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彻底清除两界天魔，这阵法就只设在天门附近、能够网括仙界内的天魔余孽即可。 这样一来，陆琛也能留得充足的寿命在这个修仙世界停留许久。 不过，事到如今，无奈启用了范围涵盖三界的大阵，以自身化作阵眼的他，只感觉自己刚刚蜕凡升仙的这具身体的既定千年寿元在被阵法飞快地消耗、估计将将够他完成此世的谋划。 ——没错，陆琛就是在赌，就赌他能否在此世寿元彻底耗尽前，将这个世界的好感度数值刷到百分之七十。 好在如今看来，这次是他赌赢了。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悬在头顶的巨剑就此消失，陆琛便彻底放松了下来。 对此一无所知的天魔盟主还在出言嘲讽陆琛抛却一身性命也要拯救两界人族的愚蠢，殊不知他说的这些正好变成了陆琛正在飞涨的此世好感度的最好助燃剂。 眼看着随着这魔头的话语又增长了几点的好感度数值，陆琛甚至都不想再折磨这个助自己完成任务的功臣了，打算一会儿给祂一个痛快。 不过，说着说着，天魔盟主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停顿良久，他才重新开口。 “……【这一次】，除魔联盟派下人间界的飞舟是你做的手脚吧？”定定地看着陆琛，这个魔头在这段时间内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让那些载有篆刻了实时传输影像阵法的玉符的跨界飞舟再次下界……果然你才是始作俑者！！”面容扭曲到无比狰狞，天魔盟主嘲笑道，“这些无比弱小的人族修士们的看法就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当然。”哪怕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谋划，陆琛仍然面无表情。回以肯定答复的他又是拉了一波两界修士的好感度，听到当前的世界好感度已经刷 新到了百分之七十五。 既然要刷好感度那就刷个彻底， ， 在仙界结界将破之前，陆琛以分身易容潜入除魔联盟，一手推动了此次的飞舟下界。 ********** “哈哈哈哈咳咳咳！即便你费尽心力让所有人得知所谓的真相，但你终究不是人族了！”看到陆琛如此“天真”，这魔头放声大笑，直笑得撕裂了嘴角，笑得声带都快要撕裂。 “哪怕当初夺舍你的天魔失手，你的灵魂还是原装，但身体却还是已经被改造成了天魔！”看向陆琛的目光中满是恶意和怜悯，祂的声音沙哑，出口的话语如同无可逆转的诅咒，令两界人族煞白了脸： “不妨猜猜看，这些被你拼命保护的人族最后会不会对你心生忌惮、恨不能将你这半魔仙人除之而后快？” “哈哈哈，陆琛，你糊涂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还是你们人族教会我的！！”天魔盟主的声音响彻天地，带着最后的疯狂：“如今你这副不人不魔的样子，这些人族真的会真心待你吗？！” “所以！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看到陆琛陷于沉默、似乎心生动摇，在心脏再一次高高提起的两界人族修士们的注视下，这魔头的语速愈来愈急：“以你我如今冠绝三界的修为，只要你我联手——” 陆琛终究没让祂将这句话说完。 下一秒，冲天血雾自天魔盟主的头部爆裂开来。 “我既然说要除尽这世间天魔，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缓缓将已经残破不堪的魔剑奈落入鞘，陆琛眼看着祂的尸体仰倒下去，金色褪去、重回黑色的双眸中毫无波澜。 可还未等听闻此言的人族修士们重定心神、高呼胜利，便听到了这位白衣剑仙的下一句话，心中的喜悦兴奋一扫而空，全都愣在了当场。 “……这些天魔中，自然也包括了【我自己】。”轻轻吐出如此的话语，此时的陆琛就连睫毛都好似染上了白霜，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捧随时都可能融化在阳光下的雪。 在两界人修的见证下，这位如冰雪塑成般的仙人再一次以阵法之力扭转乾坤，引万千灵气凝成巨剑、一剑斩破横亘于人间界与修真界之间的万界封灭罡风大阵；又凝聚灵液填补仙界被域外天魔撕裂的空间裂缝，自此杜绝了三界再被天魔入侵的隐患。 最后，吃力地将游荡在三界内的灵气重新平分，再次恢复了天道所描述的、此间世界灵气失衡之前的模样；重令天地灵气在三界内不断循环、互通有无；陆琛的面色已是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 此世谋划尽数完成的这一刻，他的这具身体也已经到了崩坏边缘。 与此同时，随着围绕两界的那些通天金色灵气光柱全都化作虚影消散，被大阵法则束缚的修真界修士突然发现自己终于可以活动身体了—— 没了阵法束缚，施加于他们身上的定身和禁言法则全都就此解开。 可还未等他们 从此中回神，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看到那位立于天阶前的白衣剑仙喷出了一口鲜血，终是体力不支、拄着剑鞘倚靠着天阶坐了下来。 这捧无瑕的白雪，终究还是染上了一抹鲜红。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那人发出了一声轻笑，微微沙哑的清冷声音在所有修士的耳畔响起。 “呵……大家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速速上前【除魔】？” ********** 面对成千上万的修真界修士，一身寿命马上就要燃尽、如同风中残烛的白衣仙人倚靠在被魔血染红的天阶上，看上去只要任何一位修士随手挥出的一剑便可了断他的此生性命。 可是，任陆琛等了又等，眼看他的生命读条马上就要步入倒计时，还是迟迟没人上前。 那些正魔两道修士们此时仿佛都化作了石头塑像，只呆呆地看着他，既不行动、也不言语，好似方才已经消散的大阵还在生效一般。 “为什么都不动手呢？这不是你们一直以来想要做的吗？”一片寂静之中，已经全然放弃抵抗的白衣剑仙叹了口气，“如此看来，当初天机阁的前辈预言我为魔子，将会引得三界动荡、生灵涂炭倒也没错处。” 毕竟在这个修仙世界，千年以来能够屠遍三界的人也就只他一个；单是丧于他剑下的域外天魔就已经数不胜数，确实称得上一句涂炭生灵。 如果天魔也算生灵的话。 “咳咳，这般来看，我倒也算死不足惜，”听着耳畔叮咚作响的好感度增长，因生命不断流逝目光渐渐涣散，陆琛继续说着诛心的话，“这一路走来，虽然我自问无愧，却也因一心鲨魔波及了诸多同道的性命，今日正好做个了断——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凡被我累及、想要报仇的人只管动手……” 哪怕眼前景物已经渐渐变得模糊，可他还是吃力地直起身体，远远看向天阶下的那些正魔两道修士。 “师尊……沈屹川……！今日机会难得，你可要亲手讨回当年的公道？那些当年丧于我手的剑阁同门，我现在就可以以命相抵……” “昙清……还记得当初在魔教藏书阁，你曾对我说愿为活万人而鲨一人，如今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还不快些拔剑？” “诸葛……玉寰，你不是立下定要亲手鲨我的天道誓言吗？现在就可以……将它……” 断断续续地说着，也不管这些被点名的人心都要碎了，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视物的陆琛索性闭上了眼睛。 ——谁都好，看在我马上就要死了的份上，再多帮我涨点好感度罢。 听着已经涨到百分之八十的此世好感度数值，一心只想再多捞点的他索性彻底放飞，口中话语不停、句句都在戳两界人族的心窝子，根本不管他人死活。 然而，下一秒，还未等众修士上前救人，人群中便传出了一声爆喝，也打断了陆琛的声音。 “我看今天谁敢鲨他？！”一抹黑金色的人影冲向天阶高台、将那白衣仙人揽入怀中，同时以 一道无形的防御结界将众人与陆琛分割为两个世界。 这声音是……！ 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饶是陆琛也愣住了片刻。 微微抬臂摸索，他的手掌触碰到了来人布满泪痕的脸。 啊。 这是，宋隗舟。 ********** 这个计划外的不速之客的到来让陆琛当前的表情变得空白了一瞬。 当即动用身上最后的灵力设下一个隔绝声音和视线的金色屏障、将二人罩在其中，饶是关闭了痛觉感知，陆琛仍觉得自己就快要被这个浑身发抖的魔修揉碎在怀里。 等等……宋隗舟此时不应该身处于极西之地的客栈里吗？喝下千日醉的他为何会……！ 用手扣住对他毫不设防的宋隗舟的命门，引灵气进入对方体内探查一圈后，陆琛最终陷于沉默。 在看到对方那被焚毁大半的灵脉时，他的心脏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某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酸涩、喜悦、悸动、心疼……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是陆琛从未有过的感觉。 如果第一世他与化作雷尔夫的他在一起是为了偿还对方的救命之恩和履行身为缔结了神圣婚姻的另一半的责任；第二世他对身为柏开霁的他怀有的是对长了腿、开启了自动跟随功能的锚点的见猎心喜之情，将他看作可以交付性命的可靠友人；那这一世呢？ 【那这一世呢？】 陆琛长叹一口气，扪心自问。 【如果真的有人宁可与世界为敌也要站在你的身边，如果有人哪怕失去记忆、整整轮回三世仍然会坚定地为你付出生命，陆琛，你又该如何应对？】 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陆琛并不清楚。但……！ 并未挣脱对方过于紧收的怀抱，陆琛用尽力气回抱住这个抖得如一只马上就要被主人抛弃的猫咪般的魔修，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令马上就要过呼吸的他渐渐冷静下来。 这人用了整整三世，终是将他层层封闭的心房敲击出了一道裂缝。 ********** “抱歉……”抱歉我之前以为你好的理由强行将你一个人留下。 金色的屏障之中，思及之前系统所说的“如果，这并非是那位想要的呢？”的话语，率先打破此间寂静的陆琛开口的第一句便是道歉。 察觉到宋隗舟的身体因此僵硬了一瞬，他更是放缓了声音，拍了拍对方紧绷得厉害的肩膀：“宋隗舟……我欠你一回。” “……好，这可是你说的，陆琛！”咬牙将全身的灵力输入怀中那人即将崩坏的身体，白发魔修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从未展露于陆琛面前的狠意：“你欠我的，日后可是必定要还的，所以你……你！” 所以求求你，不要死……！ 求求你……让我们还有日后可言。 可是，陆琛当前的身体就如同一个破了无数孔洞、四处漏风的口袋，灵气刚一进入 他的身躯便会四散溢出，即便宋隗舟输入再多的灵力也无济于事——他此世的寿元早就已经被方才的大阵消耗尽了，此时再如何维持也只能化作无用之功。 宋隗舟只感觉到陆琛的身体在不可避免地慢慢变冷，似乎有什么透明的薄膜将自己身上的热气与对方隔开。 ——这一隔，仿佛就隔开了阴阳两世。 怀中的白衣仙人就如一捧在阳光下就要融尽的雪，即便再用力抱紧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这个世界。 “陆琛！你不是最在乎这三界的人族修士了吗？！如果你死了的话，我会让整个三界人族为你陪葬！！！”嘴里说着威胁的话，哪怕明知道这样做只是徒劳，但白发异瞳的魔修一时一刻都未停止向陆琛输送灵气，只求能够将这人留在世间的时间延长哪怕一分一秒。 身为此世当前除陆琛和沈屹川外的唯三大乘修士，如果他想，这事儿他真的能做得出来。 “哈哈……你不会的。”因为待我死后，你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轻笑着摇头，已经无力起身的陆琛握住宋隗舟抖得厉害的左手，在他的无名指处印下一个薄吻—— 那里本是该佩戴婚戒的地方。 “来找我吧，隗舟。”在宋隗舟绝望的目光中，白衣剑仙闭上了眼睛，留下了他在此世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世】，如果你还能找到我的话。”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此生欠你的，下一世一定还给你。” ********** 在陆琛的灵魂离开这个小世界的那一刻，白发异瞳的魔修还未沉浸于悲伤，便被充斥脑海的冗杂记忆惊得愣在了当场。 很快，他便记起了所有，也明白了为何陆琛方才会说他绝不会因他的死毁灭三界—— 原来，除开宋隗舟外，他还可以是柏开霁、雷尔夫……和霍砚名。 可陆琛，却从头到尾都只是陆琛。 陆琛什么都知道，却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他真相。 这个骗子、负心人、逃跑大师……！ “……”默默地用除尘决将怀中沉沉睡去之人嘴角溢出的血迹擦干，宋隗舟沉默许久，终是在那人眉心的一点朱红处俯身。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此世的身体开始崩溃、化作了万千金色的光点，如鬼节祭司时焚烧黄纸后、自火堆中冲天而起的星火碎屑。 “【下一世】，是吗？” 果断地令自己的身体也同样开始消减、与那人所化的光点并于一处，宋隗舟眸色微沉。 “好啊。你的邀约，我应下了，陆琛。” 在白发异瞳的魔修彻底消散之时，那包裹着两人的金色屏障也终于支撑不住、化作灵气四散消失。 待众多心急如焚的修真界修士闯进此间，已经再找不到那白衣仙人和异瞳魔修的身影。 他们看到的，便只有盘旋着、旋转着升向湛蓝高天之上的无数金色闪光。 如若不是一旁天阶上残留的天魔血液还未彻底干涸，如今的一切，不真切得令两界修士仿佛身处梦中—— 这位白衣仙人却实可以当之无愧地称得上一场令三界沉溺其中的大梦。 但无人知晓，在这场梦里，有一人甘情愿地此生不复醒来。！ 第 167 章 人间界·上京城远郊·三界驿站。 “叮咚！尊敬的各位旅客,人间界发往修真界的一二五八号飞舟还有不到一刻钟就要启程了！本飞舟中途停靠点为四圣地、五强宗和魔域，还请有需要的道友们速速购票登舟——” “受台风影响、当前福榕城上空空间波动剧烈，自上京城前往福榕城传送阵的既定传送时间或有推迟,还请各位旅客耐心等待。为表歉意，三界驿站将会为您免费提供今晚的餐食，可于酉时凭个人身份证件前往二层休息室用餐。” “现插播一条失物招领启示：如若有道友遗失了一只通玄兽,请您听到广播后速来驿站大厅服务台主动认领，并为其损坏的本站基建设施做出赔偿；否则,本驿站将自行卜占寻人,届时后果请您自负……” 人潮涌动的大小展台前，被施了扩音咒、不断滚动的电子屏内传出嘹亮的提示音；声音嘈杂的人群中，凡人与修士混杂，尽显世间百态。 “唉唉,那边那个修士,说你呢！快把你刚刚从前面那位道友腰间顺走的储物袋还回去！卧槽——别跑！给我站住！驿站内的留影阵法已经录下你的样子了，不想进修士羁押司就给我停下！！” 在布置了禁空阵法的驿站大厅里，有身穿黑红制服的人间界政府修士们手持篆刻了雷咒铭文的电棍不断巡逻，此时正追扒手追得好不热闹。 “这里是跨界旅行社，这里是跨界旅行社！还请报名了修真界七日游的旅客们来这里集合——！” 铺就汉白玉地砖的大厅一角,挥舞着印有旅行社名字的黑色阵旗，一个头戴导游帽的魔修一边高喊，一边用天工阁最新研发出来的灵石驱动终端将自己的实时定位发给各位参团客户；而他的身边,聚满了身为旅行团游客的上了年纪的凡人男女，全都因这次的修真界之行一脸兴奋。 “请三九四一届的万法宗弟子速来此处会合，请三九四一届的万法宗弟子速来此处会合！” “六星宫的弟子，六星宫的弟子有没有？宗门飞舟马上起飞，过时不候啊——！” 还有一些因山门地点太过偏僻或自身甘愿隐世、并未被收录于三界驿站的行程范围的门派自行下界招揽有天赋的弟子。 此时正值一年一度的招生旺季,这些宗门飞舟也都停靠在驿站外的空港中，由其宗门内的接引长老来驿站领人。 穿过来往的人潮，驿站一侧的候客区闸口外，一位身穿黑红政府公服的年轻人对身旁的这些杂音充耳不闻。 已在此等候多时的他一边伸长脖子扫视那些通过闸口的飞舟旅客，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灵石终端内久久未能更新的消息栏，脸上写满了期待。 终于，灯火通明的空港内又有一艘飞舟从晚霞密布的高天上缓缓降下；待其停稳后，无数凡人和修士自舟内顺着云梯快速通道蜂拥而出。 ********** “唔……应该就是这艘三五零五号飞舟没错了，可那小子怎么还不出来……” 隔着驿站楼的透明琉璃窗远远看到那架落地的飞舟， ， 也就是盍明达顿时精神一振。 自千年前陆琛打破三界屏障，均分灵气、一统阴阳后，修真界和人间界的时间流速终于渐渐变得同步；不过，在天工阁的不懈努力下，人间界和修真界的天网合二为一、消息互通有无也是近十年才发生的事情。 正是由天网结缘，毫无修行天赋、身为人间界政府公职人员的盍明达在陆仙人同好论坛上认识了修真界的土著、身为剑阁内门弟子的冼旋；同为某陆姓仙人的狂粉，两人性格相投、脾气相合，自然很快就成了好友。 而今天，正是这对相隔两界的网络好友的第一次面基—— 终于修完了当前修真界正道的统一启蒙功法《五年修道三年模拟》、筑基成功可以下山游历的冼旋定下的游历第一站，就是陆琛留下了诸多痕迹的人间界。 听闻此事，在上京城生活多年的盍明达当然提出要尽一尽地主之谊，主动请缨做好友的导游、带冼旋游遍人间界内的陆仙人旧址。 “唔……听说这还是那小子此生第一次下界，这次的陆仙人遗迹圣地巡礼第一站先带他去哪儿L比较好呢？”两人之前早就通过两界天网发起过视讯通话，都知道对方样貌如何；仔细地在人群中寻找友人的脸，盍明达心中暗自思量。 就在他再一次低头查看终端消息的时候，突然肩膀被人从身后轻轻地拍了一下，登时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盍明达一回头，眼中所见正是背负着一把巨大灵剑的冼旋。 ********** “抱歉，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吓你了……”掐了个隐蔽身形的法诀、偷偷溜到盍明达身后想要给好友一个惊喜，冼旋乍一落地人间界便被受到惊吓的人间界土著·盍明达狠狠锤了一顿。 不过，以他筑基期修士的体格，盍明达的那点轻飘飘的拳脚落在身上也就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算你有点良心。我可是乍一下班、公服都未换就来驿站接站，还专门为了当你的导游请了年假唉。”嚼着冼旋用于赔罪的灵果，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秉性有些跳脱的盍明达气很快就消了。 带冼旋在驿站大厅内的三界货币兑换处用灵石换好了人间界通用的虚拟货币，已经想好第一站带好友去哪里的盍明达拉着冼旋坐上一架停在站外的豪华客用飞行器。 如今上京城内对修士全面禁飞，来往通行还是乘坐飞行器最为快捷。 明明自外面看起来很是狭小，但内里施展了空间扩宽法咒的飞行器后舱其间自有乾坤；一步迈入舱门，冼旋发现这架飞行器的内部就如同修真界的客栈上房，不仅装潢古色古香、桌椅廊床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观景鱼池。 “烦劳您前往朱雀大街的盛天酒楼。”知会了一声前方的驾驶员，盍明达在八仙桌前坐下，给身旁的冼旋倒了一杯上好的灵茶—— 千年过去，随着人间界天工科技的迅速发展，如今凡人的寿 命都已经提升到了二百余岁、几乎与筑基期的修士齐平；再加之天工阁产出的武器威力愈发强大、有实力强大的仙人在其中调和， 如今凡人和修士已经趋于平等， 至少在修士实力受限的人间界是这样的。 是以，只要付得起价钱，就算是凡人也能吃得到修真界都难得一见的灵株仙草，更别提这一壶飞行器附赠的灵茶了。 随着盍明达和冼旋落座，舱内的浮空留影屏中立刻开始自动播放，播的正好是他们二人自小就耳熟能详的《陆道友西行逸事》。 这正是在陆琛于天阶前消失后，由当年的修真界第一神医、如今的医修飞升第一人·医仙百里霜无偿提供给三界人族的珍贵影像记录—— 即便心中有些不愿，但为了给陆琛正名，百里霜还是有选择地公布了其中的大半。 作为有幸陪伴那位白衣剑仙走完最后一段路的二位亲历者之一，当年这位医修用留影石记录下的这些画面，直到如今都令每一个三界人族观之心有不忍，热泪盈眶。 也正因为这些影像，他们才知晓了那人当年身处的是一个怎样的险恶处境，在拯救三界的这条路上走得是何等的艰难；令所有曾尝试代入陆琛身份的凡人修士们纷纷摇头放弃，心中对那位白衣仙人的敬意变得更深几分。 以一己之力统筹魔教、为人间界再造乾坤；万年难得一遇的修真修魔双料天才；同时精通炼器、治政、商道、医术、阵法；哪怕此世皆敌也成功挽三界天倾，一剑荡平上万天魔…… 所有与那人同时代的人族修士都在陆琛如大日当空的盛大光芒下黯然失色，不，甚至往前倒数万年时光、向后截止至千年后的今天，整个三界都无一人敢与那位白衣仙人相提并论。 结合这些影像与陆琛的个人经历，恍然间，他们感觉自己在看一个奇迹，一个独一无二的传奇。 ********** “别把我想象得那么伟大啊？我也只是一个……自不量力、妄图以此身得到世间众生认可的庸人而已。” 看着浮空留影屏中身形清减的白衣仙人苦笑着叹气，盍明达和冼旋的心中微微酸涩。 哪怕已经看过了几十遍这个画面，熟悉到甚至可以背出陆仙人口中的每一个字，他们也还是会在下一次观看时无可避免地为那人感到心疼。 “唉……要是我生在那个时代就好了。”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被那些天魔蒙蔽，绝对会坚定地站在那位的身边的。 同样叹了口气，将背后的巨剑抱在怀中的冼旋不由得握紧了剑柄。 对此，他身旁的盍明达深有同感。 试问如今三界，哪一个后世修士没做过穿回过去，与那位白衣剑仙把臂同游的美梦呢？ 即便他们都知道这终究只是不可能实现的虚幻妄想，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沉浸于那位仙人的魅力之中。 “好了，你难得下界一趟，就别光顾着看咱们都非常熟悉的《西行逸事》了！”拍拍好友的肩膀，盍明达指了指飞行器舷窗外 ，“快看外面，这上京城朱雀大街的夜景可是一绝。”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167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你看，这就是整个人间界最大的陆仙人生祠，”成功吸引了好友的注意力，盍明达指着窗外的那座无占地极广、灯烛辉煌的庙宇缓声讲解，“在全天内的任何一个时辰前来祭拜的人都络绎不绝、其中灯火香烛永远不灭，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那位仙人能够垂怜、降临此间。” 当年，在陆琛自证清白、而后在三界消失无踪后，人间界便自上而下地开始了为他正名的拨乱反正；不仅恢复了从史记书册中记录的那些仙人事迹，自上京内城被赶到远郊的仙人生祠也被移回了城中——政府将它们聚合于一处，在上京城的中轴线、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上扩建了这座冠绝三界的庙宇。 “确实是比修真界内的那些陆仙庙宇要大得多得多。”看着窗外宏大的仙人生祠，冼旋也不由得出声赞叹。 是的，不止没有修为的凡人将陆琛视为此世唯一的真仙，如今的修真界内也是有供奉陆琛的庙宇的，甚至连仙界也不能免俗—— 不单是有拯救三界人族的大恩在前，撰写了《五年修魔（道），三年模拟》的陆琛对修真界的正魔两道修士更有着授业之恩。 能够做到庙宇遍布三界、令所有人族都诚心供奉，陆琛也称得上此世第一人了。 ********** 经过陆仙人生祠后不久，飞行器就在同位于朱雀大街的盛天酒楼前稳稳悬停。 “顿时，无数金色的灵气光柱冲破云霄；立于那天阶残基之上，在无数天魔和修士面前，白衣剑仙蜕凡登仙，天道传名、三界落花——” 盍明达和冼旋自飞行器上跳下，还未步入这家已经经营千年的酒楼，耳畔就已经听到了说书人讲古的声音，所讲的还正好是陆琛停留于此世的最后一战。 同为陆琛的狂粉，他们自然都明白这座人间酒楼的与那位白衣剑仙的渊源，选定这酒楼为冼旋接风，在盍明达看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传说，当年那位所座的位置就在那里……”等了好久才排到一个空桌，盍明达和冼旋谢过送来酒水佳肴的侍者，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了位于二楼窗沿的那桌空座。 在天魔于三界消散后，这一桌就被当年人间界政府的主席、如今飞升仙界后仍担任人间界政府顾问的诸葛玉寰永久性地包了下来；也是从那时起，人们才知道了那位剑仙曾经在此听书饮茶，甚至从窗边一跃而下、阻停了一辆失控的有轨天工机车，救下了一个女童的性命。 只不过在那之后，这一桌便再也没有人有幸得坐。就算是包下它的那位诸葛仙人，也从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身影在那桌空位上出现—— 于是，这一桌二楼靠窗的位置便成了三界人族都心知肚明、约定俗成的空座；时常有人前来瞻仰仙踪、对那空座俯身敬拜。 ——仿佛这样就能跨越千年的时间，为那位白衣仙人送上迟来的道谢。 ********** 盍明达和冼旋也同样遥遥对那空着的座位拜了一拜；直到楼外月上中天、说书人讲完了这段陆仙人与天魔的三界之战，意犹未尽的他们才打算起身离开盛天酒楼。 只不过，在听到最后那身为普通人的说书先生口中的“在那以后，陆仙人成功与魔修宋隗舟飞升仙界，自此仙踪难觅” 时，冼旋却摇了摇头—— 凭着出色的剑道天赋和以那位白衣剑仙为目标的一腔热血，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以拜入偶像当年的师承、成为剑阁天齐峰亲传，他对当年一事了解得要比大部分人都要深得多。 看到对面盍明达看向自己的疑惑眼神，冼旋抿了抿嘴角，但还是小声地将这个在天齐峰内已经不是秘密的消息传音给了自己的好友。 反正这也只是一个猜测罢了，师门也并不禁止他们外传；只不过，因为这个猜测过于绝望，至今也无人愿意将其公布于大部分人族面前罢了。 “嗯……在那一战之后、眼看着陆仙人和那个魔修在一面金色的屏障后消失，我们天齐峰当年的峰主、如今的冰霜剑仙沈屹川便一直在三界内寻找陆仙人的灵魂、希望能够寻到陆仙的投胎转世、做出补偿，可……” 顿了顿，强压下心中的悲伤、喝了口热茶，他继续说下去：“可就算出动了全修真界的全部大能、集倾世之力推演，也无法算到仙人的灵归何处——所有的天机都显示一片空白，仿佛仙人被硬生生地从此世抹去了一样；一直到现在，也无人能够寻得到陆仙人的三魂七魄……” “而且，就连那个名为宋隗舟的魔修也是如此；他们二人的灵魂全都无法被计算预测，于此世消散了个彻底。” 全三界的人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人是可以灵魂转世的，甚至极有可能存在六道轮回。 而所谓的六道轮回，即分作名为三善道的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和名为三恶道的地狱道、饿鬼道和畜生道——生前越是身具大功德的人，下一世投胎为人、一生顺遂的几率就越高；而若是生前作恶多端，则会有大几率在下一世遭受业报。 如今的那位两世为仙的诸葛仙人便是以天神道轮回的最好证明，而据已经飞升仙界、显化的地藏菩萨金身的佛门上一届佛子所说，陆仙人明明是身具滔天功德的，若有来生，必将重证大道、飞升仙界。 可如今，若非有绝世强者刻意为其遮掩天机，面对这位仙人的灵魂不存于三界的情况，大抵就只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 ——那就是，这位白衣剑仙，大概率是在最后一战结束后就已经魂飞魄散、再无来生。 ********** “……怎么会？！”果然，听闻此言，盍明达根本无法接受、甚至失控地当场叫了出来，吸引了不少周围还未散尽的宾客们的目光。 一直以来，盍明达与几乎所有人族所持的观点一致，即那位白衣剑仙在那次三界之战后便已成 功飞升仙界，只是因对人族失望而选择就此藏匿自己的踪迹、不愿现身于人前，而后再入轮回。 ——千年来，两界关于陆琛最后去向的传说众说纷纭、各有猜测，盍明达也曾听闻很多，甚至见过不少打着自己就是陆仙人转世的旗号招摇撞骗的人。 但从未有人对他说过，那个白衣剑仙已经不存在于此世的猜想。 可当盍明达冷静下来，同样熟知那段历史的他立刻就想到了那座能够涵括三界、冠绝古今的九劫生灭大阵和最后一个天魔对陆仙人所说的那个“祝你好死”的诅咒。 顿时，细而密的冷汗爬上了他的脊梁、浸透了他身上所穿的黑红色政府公服—— 如果，使用那座大阵的代价不只是折寿白头，而是神魂俱灭呢？ “不……不会的！那可是陆仙人啊！三界数千年来的首位人仙、一人就能阵斩上万天魔的陆仙人啊！他绝对不会……绝不会……！” 这个年轻的政府公职人员口中喃喃着、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泪水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自眼眶决堤，一滴一滴沾湿了盛天酒楼的深红色桌布，令一旁的冼旋急忙上前安慰，甚至惊动了酒楼侍者前来查看。 殊不知，酒楼二层的那桌千年以来一直无人来坐的陆仙人故迹，此时此刻就正端坐着四位人仙。 坐在那位白衣剑仙曾经做过的茶桌前，选择在人前隐蔽身形的沈屹川、白昙清、诸葛玉寰和百里霜远远看向楼下正在默默垂泪的盍明达和在一旁好言相劝的冼旋，一时间俱是沉默无言。 “……瞧瞧你们剑阁教出来的好徒弟！”良久，扫了眼冼旋身后背负的那柄巨剑，只有百里霜撇了撇嘴。 可即便是并不相信陆琛真的再无来生的他，也无法否认冼旋方才所说的内容—— 因为，他们真的哪怕穷极三界也找不到那人的灵魂一事，乃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 一个时辰前，时隔百年、再次于盛天酒楼内相聚的沈屹川四人再次开始最新的寻人交流情报。 “我搜遍了修真界南疆、潜入了南海归墟的最底端，没能找到。”作为最先发言的那一个，沈屹川表情冷肃。 “我彻查了魔域，一无所获。”百里霜摇了摇头。 “借着上次轮回的契机我进入了幽冥，但整个地府查无此人，他的姓名甚至不存于生死簿之上……”白昙清握紧了双拳。 “……仙界内也是如此。”最后，诸葛玉寰叹了口气，“但三界内一定还有我们还未找到的、能够屏蔽天机测算的秘境和时空裂隙，说不定他的灵魂就被卷入此间，还远远不到就此放弃的时候。” “谁说我会放弃了？”顿时，便有百里霜出声回怼道，“要放弃你先放弃好了，反正我是会一直找下去的！” 哪怕已经修成真仙，这位医修的脾气仍然如当年那般暴躁。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在他人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坚持。 哪怕已经寻找了千年的时光，哪怕一直一无所获，但他们还是会坚持寻找下去，直到再一次与那人相见。 直到倾尽此生、再也无法步入轮回。！ 第 168 章 自懂事起,宋隗舟就知道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与周围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人族修士的瞳色和发色大多近乎于黑和棕之间，可他却有着一头白发,一双眼睛也是极为罕见的金蓝异瞳—— 传说，异色的瞳和发是修士体内含有妖族血脉的具象特征。 而且，在修真界中,但凡能够在百岁前成功筑基的修士就可以称得上一句“资质尚可”；可据收留宋隗舟的那个正道小宗门掌教所说，当年游历四方的他在十万苍茫大山中发现宋隗舟的时候,看起来只是一个骨龄不到十五的稚龄幼童、行为处事懵懂如野兽般的宋隗舟就已经身负金丹初期修为了。 掌教姓宋,于是也给自己捡到的无名孩童冠以同样的姓氏，又为他取名隗舟，即乘飞舟渡出高峻群山之意。 是的，在山中初遇之时,老掌教发现,这个赤/身/裸/体、白发异瞳的幼童并不知自己的姓名，甚至空有金丹修为、一身行事全靠本能和直觉。 比起人族，他更像是一只人形的野兽。 ——包括宋隗舟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十万大山之中，也无人知晓他的父母亲朋都去了何处。 既无来处,也无归途。 如一团蓬草一般逐风飘荡，大抵此生都将身无定所。 ********** 后来，因着当年那位老掌教的一念不忍,身为半妖的宋隗舟就此得以提前脱离蛮荒、开启灵智；却也一步迈入了更为复杂、也更加危险的修士世界。 这是幸运，也是不幸。 ——下山游历的掌教返回宗时竟收了一个天生异像、身负妖族血脉且天赋极高的关门弟子，可想而知，在那座小门派里，骤然空降的宋隗舟会卷起多大的风浪。 鄙夷、厌恶、妒忌、刻意讨好、蓄意欺瞒……无数明枪暗箭的试探接踵而至,令这个尚还未能完全学会人族生存之道的青年应接不暇。 然后，在那位掌教仙逝后，被迫卷入下一任掌教更迭的派系斗争之中，宋隗舟在众多同门的恶意谋划下身负重伤、跌落悬崖。 可他终究没有死。 碎石遍地的崖底，躺在血泊中的青年渐渐化作一只身躯无比庞大、全身如雪的巨兽，方才消失已久的心跳声再一次响起。 在濒死危机的刺激下，宋隗舟终于激活了他的半妖血脉传承，也彻底明白了他到底是什么。 他是整个三界中最后的半妖，一身的血脉传承来自上古白虎。 ——正是那传说中的天之四灵之一、代表少昊与西方七宿的西方之神。 十年时间很快过去，接收完全部血脉传承、修为已经拔升到化神初期的宋隗舟从崖底爬了出来，宛如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重返人间。 而这只恶鬼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了他曾待了近百年的那个小宗门。 除了曾带他脱出鸿蒙、为他传道授业的老掌教外，这座宗门内的每一个人对宋隗舟来 说都已有取死之道—— 那一日，举全宗门之力征讨他的所有人，手上都已沾染了他的血。 因此，今天他必要血债血偿。 ********** 在那之后，鲜血染红了那座宗门的每一级叩山阶梯。 喧嚣声和大火持续了整整三日，而后一切都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白虎，战争之神，操持金戈、主鲨伐—— 宋隗舟这一鲨就鲨了个血流成河，甚至毁去了一身苦修数十年的正道修为，就地入了魔道。 在那位老掌教的坟茔前叩首三次后，白发异瞳的魔修毅然决然地独身闯入了魔域，就此开始撰写独属于他的传奇。 转修与其自身血脉无比契合的杀伐之道后，宋隗舟俨然成了年轻一代魔修中的第一人；很快就被举荐加入了魔教大军，从最普通不过的兵卒开始，一步一步地爬到了魔教左护法之位。 而后，在这硕大的魔教，宋隗舟也发现了不少与他一样身负妖族血脉的魔修。其中修为地位最高者，当属身为魔教右护法的勒风—— 虽然有着和普通人修颜色相同的黑发，可宋隗舟知道，勒风其实也有着一双左棕右绿的异瞳；是故，他的这位友人数十年如一日地佩戴着遮蔽右眼的眼罩，以此在人前扮作正常模样。 可这样遮掩自己的本相，宋隗舟却是不屑的。 自走出十万大山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白发异瞳的外表—— 与那些大多对身负妖族血脉之人心存偏见的正道修士不同，同为这天地间的异类，魔修们对他异于常人的瞳色和发色根本就毫不在意——在这片魔域，谁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而宋隗舟，恰好是这片地界拳头最硬的几人之一。 因此，他在这里活得如鱼得水，活得无比自在。在这个修真界正道修士们避之不及的魔域，他有着与其相熟的好友、一心拥簇他的下属和万人之上的权势；甚至如无意外，在未来，他必将成为一统魔域的魔教之主，于修真界的历史中留名。 所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离开魔域，放弃这百年创下的大好基业。 当时的宋隗舟是这样想的。 直到在那一日的魔教祭天殿中，他与那人初见。 而后，一眼万年。 ********** 在与陆琛相遇后，宋隗舟就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 曾经杀伐果断的他为了陆琛屡次破戒、哪怕已经心生怀疑都没有如往日一般将正道卧底立刻羁押审讯。 他为了探查陆琛的底细竟冒险变化出了妖族法相，化作白猫一般的小型白虎真身下界、时刻跟随在陆琛身边，粘人黏得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甜腻。 他为了陆琛甘愿献出自己的妖丹、放弃了在魔教花费百年积累的权势地位；此生从未在众人面前改变自己样貌的他终于学会了易容。 他为了陆琛不惧以身饲魔，哪怕面对千夫所指、变 成一界之敌也无妨，只求与陆琛浪迹天涯，共赏人间四季变化。 他为了完成陆琛的心愿，最终还是喝下了那杯千日醉，并为了提前醒来焚尽了心脉、此世修为再无寸进…… 【为了陆琛去做这些值得吗？】 宋隗舟扪心自问，却在下一秒就得到了回答。 【陆琛值得。】 当陆琛的墨色双眸中映出他的模样时；当他与陆琛行走在人流来往的市井之间，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时；当他尝试抱住陆琛却没有被那人推开，反而获得了拥抱、吻甚至更多时…… 与陆琛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宋隗舟都在自己的心中感到了无比的快乐。 这就是爱吗？ 这就是爱罢。 宋隗舟想，他终于还是找到了自己此生的归处——只要那个人在他身边，天大地大，三界之内何处不能去得？ 虽然陆琛一心心系两界人族、时刻被域外天魔所累，可那些天魔终究会有被清除干净的一天。 届时，待一切事了、三界太平，我就去向那人提出结成道侣的申请好了。 当时的宋隗舟无比乐观地筹划着。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即便是与陆琛一同身陷除魔联盟追鲨的至暗时刻，这个白发异瞳的魔修都仍然感觉甘之如饴。 可让宋隗舟没想到的是，即便他做了这么多，却还是没能把那人留下。 最后，只得到了一句来世承诺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琛在他的怀中消逝、化作了万千金色光点。 ********** “来找我吧，隗舟……” 面容模糊的白衣剑仙轻声呢喃。 “下一世，如果你还能找到我的话……我此生欠你的，下一世一定还给你。” 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 “！”陆琛在修仙小世界内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久久萦绕耳边，霍砚名骤然在时空灵魂穿梭机中睁开双眼。 虽然只差一点，但这一次也还是让那人逃脱了。 想要【以霍砚名的身份】当面对那人说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默默地在时空穿梭机中坐起身，许是这一次在修仙世界内花费了比之前两次更多的时间，这位时空管理局·维护世界线分部的部长当前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甚至有一点怅然若失。 就连霍砚名也自觉颇为新奇，第三次的抓捕失败竟然没有让醒来后的他感到如前两次的那般羞恼和被陆琛欺骗的愤怒；反倒让他对陆琛产生了某种棋逢对手的爽快，和一种即便是他也无法否认的复杂情感。 这种感情，果然是…… 双手不由得搓了搓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和耳朵，霍砚名双眸微沉。 此刻的他已经无比确认，陆琛已经发现了雷尔夫、柏开霁与此世的宋隗舟同为一人的实情。 【陆琛知道他的存在，并对他做出了与下个世界相见的邀请。】 ——那么， 我可以猜测，对方对我也同时持有着相同的情感吗？ 可如若陆琛与我心意相合，这一次又为何要急着离开？ 对此，霍砚名百思不得其解。 ********** “长官！”就在霍砚名正在思索陆琛几次回避维护世界线分部传讯的缘由时，他的下属们终于姗姗来迟。 “呼……呼……！”这一次，返回时空管理局的下属们似乎都有些疲惫，呼吸稍显急促。 “是因为陆琛不知何时勾结了那个修仙小世界的世界意识！”一边调整呼吸，领头的副官一边解释道：“我们埋伏在世界外围，本以为能追上脱离世界的陆琛，却一直被世界意识阻拦，兜了好久的圈子才被祂放出来……” 对此，霍砚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打断了下属们的道歉：“现在把陆琛前往下个任务世界的坐标发给我。” “还有，下个世界就不用你们辅助了，”这位部长口中所说的话令众人十分忐忑，“我自己一个人来就好。” “……好的。”本以为自己和下属们再三失败一定会被严苛的部长批评，但此时被霍砚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反而令副官心中更加紧张。 立刻将陆琛下个世界的坐标发给霍砚名，眼看着自己的这位部长秒速返回穿梭机、又一次开启了穿越，副官和其余下属们面面相觑，只感觉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部……部长他到底是？”此刻先不发作，然后给我们秋后算账吗？沉默良久，某个下属弱弱开口。 “……这一次我们真的不去帮忙啊？”另一个下属也有些迟疑。 “嗯。这次就听部长的安排吧。相信部长心中已经做好预案了。”最后，还是副官出言安抚了慌张的众人。 只不过，看向霍砚名身处的那个已经开始运行的时空灵魂穿梭机，副官也从那位名为陆琛的隔壁同事身上感到了一丝压力—— 能够连续令三个小世界世界线崩溃，这在整个时空管理局的历史上也是十分炸裂的。 如果，这一次部长还是抓不到人，让陆琛达成搞崩四个世界的成就的话……！ 思及陆琛那已经马上就要爬升到通缉令榜首的名字，副官长长地叹了口气。 届时，翻了四番的巨额罚款估计就有够对方受的——要是陆琛支付不起，说不定真的就要被留在局里长长久久地接受批评教育了…… 所以，为了那个陆琛的钱包、也是为了咱们局的脸面，这一次你可一定要成功将人捉拿归案啊部长！ 就在副官于心中暗暗为霍砚名加油打气的时候，诸天中的某一个小世界中，一位静坐于古琴前的俊美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新的故事，即将展开。！ 第 169 章 沈屹川与那孩子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人间界的一间破败庙宇之中。 那时的他还不是剑阁阁主，惯用的随身佩剑还是丹心；修为却已经突破大乘、被冠上了正道第一人的名头。 而这次下界，他正是奉宗门之命,来人间界寻那天机阁预言中将会动荡二界的魔子。 彼时,人间的战火已持续十余年。如今新朝初建,九州四海百废待兴，看似枯木逢春、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下,是无数遍布市井小巷和地头田间，无法遮掩、却又被当权者视之不见的旧日伤痕。 ——战争的阴影虽然已经这片土地上远去,可也遗留下大量的流民,而那孩子就是其中之一。 失去了亲人、没有了家庭,无人庇护的他们就如无根浮萍一般在这世间飘摇，只需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就能轻而易举地终结他们此世的性命。 能够在战乱中幸存,他们无疑是走运的；可有时候，活下来的人所要承受的痛苦往往会更胜于死者，一些心智不坚定之人如若遭逢大难、世间亲朋尽数死绝,最终往往也会经不住世事磋磨,选择自我了断。 可那孩子不同。 破败不堪、四处漏风的寺庙自然无法阻拦今晚的暴雪,卷着雪花的北风在冷得像冰窟一般的庙内呼嚎,蜷缩在神龛下的蒿草堆中的男童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四肢僵硬,如同一只即将死亡的幼猫。 但沈屹川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正在熊熊燃烧的求生火焰—— 他就像一株被压在巨石下却仍要顶破石头钻出来的野草,即便已经浑身伤痕、在这数九寒冬中冻得瑟瑟发抖,也想继续活下去。 ********** 与悄无声息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剑修四目相对,似乎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冻僵前的幻觉，那孩子直接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试图用疼痛驱散此时眼中的幻境。 这一口他用了狠劲,咬得极深；蜿蜒的血线出现在男孩满是脏污，看不清容貌的脸上、自他的下巴流进脖颈，最后在单薄的破旧麻衣上晕染出暗红色的花。 应该是很痛吧。沈屹川看到那孩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身体也蜷缩得更紧了。 这就是全修真界都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所谓魔子吗？白衣剑修垂眸不语。 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动手，单是今晚的夜雪就足够断送男孩的性命——如此孱弱的孩子，日后真的能够倾覆二界、犯下滔天罪业吗？ 沈屹川手中那把本来已经举到半空中的丹心灵剑最终还是被收回了腰间的剑鞘。 天道贵生，众生求活。他又怎能以一个还未发生的预言就轻易断送一条性命？ 完全没有在意那孩子身上的脏污，白衣剑修轻轻俯身，将幼猫一样的男孩从蒿草堆中抱了出来。 小孩身体单薄，抱起来轻飘飘的，仿佛毫无重量。 给对方身上施加了一个除尘咒和一个保暖咒，沈屹川才发现，除却一 身污垢后的男孩有着一副极好的相貌，哪怕是放在人均姿仪上佳的修真界也极为亮眼—— 肤白胜雪、双眸如墨，一点红痣现于眉间。这哪里像是魔子，分明是个仙童。 男孩说他名叫【陆琛】。 男孩眼中满是希冀光彩，怯怯地抓紧了沈屹川的衣袖，问他是不是神仙。 他问他，能否收他为徒。 然后，带他脱离苦海。 ********** 流离世间十余年，早已看遍世间百态，男孩早就已经对他人流露出的善意或恶意极为敏感；在雪夜遇到这样一位怎么看都宛如仙人一般的存在，他说什么都要抓住这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挣脱世俗泥潭、去往高处。 更别提，这个看似与今晚风雪一般冰冷的仙人，怀里竟是温暖如春。 沉默良久，脑海中百般思绪纠缠，沈屹川终是开了口。 “那么，陆琛，你可愿拜我为师？” 在男孩头顶轻轻揉了揉，这位修真界正道第一人已然于心中做下了决定，并在男孩身上种下了禁制、封闭了他的二星绝脉体质，将其带回了修真界—— 如果陆琛当真如预言中描述的那般，乃是一柄会鲨灭二界众生的魔剑；那就由他沈屹川来做剑鞘，荫蔽这柄利剑的锋芒，令其再也无法染血。 亦或是，做这柄利剑的折剑人。 “沈屹川愿以此身担保，如若此子堕入魔道，我必亲手除之，而后自废修为、甘愿于剑冢中守剑百年……” 那一日，返回剑阁后的沈屹川在剑阁阁主大殿中，面对全剑阁高层单膝跪下。 本不擅口舌的他用尽了他能想到的一切理由，并为此发下了心魔誓言，与那位预言中的魔子定下了此世的师徒缘分；却没成想，他们日后的缘分纠葛要比他想象得还要深得多。 因着陆琛本身的特殊，再加上这还是他此生第一次收徒，当年还未成为剑阁之主、被宗门事务所累的沈屹川在对陆琛的教育上更是花费了十二分的精力。 而陆琛也没有让他失望。 不仅上敬宗门长老下与同门友善，一点也不喜与人争斗的陆琛妥妥的一个正道胚子，一点儿都看不出他会是预言中的那个魔子。 不仅如此，陆琛的修行天赋也丝毫不弱—— 年仅二十就已然筑基、不到七十岁就结成金丹，并于百岁之时步入元婴、差一点就破掉了沈屹川九十五岁结婴的修真界最快结婴记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令全剑阁同门为之敬仰骄傲的大师兄。 唯一令沈屹川苦恼的是，他隐隐感觉到，随着陆琛的年岁渐长，对方看待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本以为这是徒弟在成长过程中将对自己的依赖和师生之情混淆，借着身为阁主事务繁忙的借口，沈屹川也曾躲避过陆琛一阵，却于某日陆琛生辰醉酒后被那人拉住了前襟。 ********** 已经成长为一个翩翩青年，修为已至合 体期的陆琛在沈屹川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借着酒意将一心真情全部血淋淋地剖出来给他看， 令沈屹川被逼到退无可退。 看着对方眼中的希冀光彩渐渐熄灭、最终归于一片浓黑色的死寂，沈屹川终究还是心有不忍，最后同意了对方结成道侣的请求。 毕竟，对多年来向来与人相交甚浅、一心沉浸剑道的沈屹川来说，陆琛可谓是他此生最上心的存在了；哪怕是在陆琛之后收下了二位亲传弟子他都没有如当年对陆琛那般上心，更不用提其他人。 罢了。答应他吧。 回忆起百年来与陆琛相处的点点滴滴，沈屹川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立誓成为对方的剑鞘，不妨做得更彻底些。 似乎是没料到沈屹川竟会答应，陆琛在愣住片刻后便陷入了狂喜；但他不知道的是，在确定成为他的道侣的那一刻，这位剑阁之主已经做好了如若他未来入魔、成为魔子，自己在斩鲨他后也将为之殉身的准备。 身为魔剑剑鞘，必然与匣中之剑同生共死。 如若真到了那一天，沈屹川绝对不会独活。 那一晚，沈屹川把自己惯用的那把佩剑丹心送给了陆琛，作为二人结契的信物；而陆琛也毫不犹豫地直接将丹心设置成了自己的本命灵剑，以显示对沈屹川的忠诚。 也许，天机阁的那些神棍们也有算错的时候。看着一脸珍视地捧着丹心的陆琛，沈屹川也露出了一抹浅笑，如冰雪消融。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将这柄灵剑视若珍宝的那个人，会在结契大典的那一夜用此剑捅进他的胸膛。 ********** 后面发生了什么，想必大家都已经在前文中知道了。 化为剑魂的沈屹川一路跟着陆琛从修真界到人间界，眼看着那人从受万人敬仰再到成为两界公敌；心中的那些愤懑、憎恶和怨恨不知不觉间也变成了无力、酸涩和心疼。 看到陆琛于雪夜荒庙收徒诸葛玉寰，却又不被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信任、两人走向决裂时，已经隐隐察觉到诸葛玉寰对陆琛那超出师徒间的感情，仿佛看到当年的陆琛与自己的沈屹川心中无比复杂。 而当他发现陆琛已经与另一个疑似半妖的魔修两情相悦时，心中的这份复杂便立刻平添了几分嫉妒和愤怒，直到看到那位名为宋隗舟的魔修一直坚定地站在陆琛身边才渐渐消解。 【可是，陆琛……一直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止宋隗舟一人啊。】 陆琛腰间的那柄丹心长剑寂然无声。 化作灵体状态的沈屹川什么都做不了。 每日都在期盼着能够重回身体、恢复大乘修士修为的他本以为这样就能帮得上那人的忙了；可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哪怕是他死而复生也难以做得到的。 哪怕他斩尽生死情劫，修为登顶此世极限，却还是力有不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与万千天魔一同消散，再也寻不到踪迹。 在二界重连之后，已经飞升仙界的沈屹川用尽了他所能搜集到的一切办法，甚至不惜联手了诸多同样对那人怀有私情的小辈，却还是无法找到陆琛的灵魂转世。 就算他想要弥补也做不到了吗？ 一时间，沈屹川突然对那个与陆琛一同消失的白发魔修产生了一丝妒忌。 【如果，当时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就好了。】 在察觉到自己心中再次对那人生出的情感时，沈屹川感到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在从冰棺中复苏时就已经斩尽的那段情劫，竟不知何时已死灰复燃，且一发不可收拾。 也是。毕竟是那人啊。 师徒，道侣，仇敌，恩人……他们之间的纠葛已经太深，又如何是轻易就能斩得断的呢？ ********** 再后来，整整千年，沈屹川一直奔波在二界之中，寻找陆琛灵魂的线索。 在这期间，即便有很多人都劝他不要再坚持下去，断言陆琛已经神魂俱灭，但这位白衣剑仙仍然在数百年如一日地找下去—— 也许，一直到他这一世的寿元彻底断绝，这次漫长的寻找之旅才会走到尽头罢。 即便沈屹川已经身为人仙，但二界茫茫，拥有各处常人难以捉摸的隐秘之地；在寻找陆琛的过程中也难免身陷险境、遭遇种种劫难。 可他毫不在乎。 ——哪怕是放弃仙人的悠长性命、重修此身道业，他也甘愿用他所拥有的一切去换那人命灯重燃，灵魂重现世间。！ 第 170 章 九幽冥界·忘川道。 冰冷的忘川河水哗哗作响,拍打在岸边经年的累累骨骸之上；赤红色的彼岸花开遍了河堤，散发出莹莹血光。 半人高的蒿草丛簌簌作响，向左右两侧分开一条小径；却是一黑一白两位无常鬼差正拘着一队阴寿已尽的幽魂从中穿过,前往那奈何桥前的阴官孟婆处讨一碗热汤、令众幽魂前尘尽忘、从此再赴轮回。 “唉,你瞧那边！”眼看着奈何桥已近在眼前,白无常推了推身边的同僚、向着前方努努嘴，话语间有些感慨：“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那位仙人竟然还在还在幽冥徘徊……” 黑无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在那横亘忘川的奈何桥前果然伫立着一个腰间悬剑的白衣仙人。 那仙人一副二十余岁的青年模样,剑眉星目、一身正气凛然,身上还隐隐覆盖着薄薄一层有些黯然的功德金光；看到两位黑白无常带着幽魂走到桥前,他放下了手中正在帮孟婆熬汤的汤勺，笑着向他们打了声招呼,明显是认出了这次的当值鬼差—— 他们之前确实见过，只不过，双方上次照面还是在多年以前。 数十年前,自二界重通、阴阳平衡,千年来一直陷于混乱、掌管轮回和因果的九幽也再一次稳定下来。 由天道扶持、应运而生的各阴司鬼差很快补齐了地府的空缺,每天都忙着应付来自于二界内的幽魂,顺便整理之前二界不通时遗留的旧账,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对大部分幽冥鬼差来说，当前这种充实而稳定的生活却是比之前的秩序混乱要好得多。 只是,这般平稳的日子很快就被一个擅闯九幽的仙人生魂打破,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而那个生魂,便是这位站在奈何桥前帮孟婆熬汤的白衣剑仙。 ********** 那时，这位白姓剑仙独身闯入九幽寻人、苦求阎罗一观生死簿而不得，最终铤而走险强夺生死簿、被阎罗下发追缴文书,将九幽闹了个天翻地覆；黑白无常就是奉命缉拿他的十殿鬼差之一。 明明是惯走正面对敌、与对手堂皇交战的剑修，那仙人却从一直极力避免伤人、只顾一心遁逃。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一边逃亡一边看完生死簿内容后，遍体鳞伤的他竟然独身返回了冥殿自首，声称甘愿受到一切惩罚，只求阎君通融、能让他留在幽冥寻找故人。 念在白衣剑仙身具不凡功德的份上，阎君封其修为、令其以凡人之躯历经十八炼狱之苦，方才允诺他可在幽冥留下，却不可再生事端。 在那之后，这位仙人确实没再闹出过乱子。 可是，以今日他还滞留在奈何桥前来看，这么多年来，估计他还是没能得偿所愿。 而且，黑无常发现，虽然这位剑仙的面容还是如初见时那般没有改变，可他的一身魂体已经肉眼可见地透明了几l分。 唉。这又是何苦来哉。 看着剑仙那一副 马上就要消散在天地间的样子，两位无常鬼都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与他们所驱赶的这些阳寿阴寿俱尽的幽魂不同，白衣剑仙乃是持生魂下幽冥，按常理来说，并不适合在此间长久停留。 数十年来，他的这一副阳元未散的魂体就如被慢刀子割肉般、无时不刻都在被九幽的阴气侵蚀排斥，就连身上初入幽冥时滔天的功德金光都被磨得仅剩薄薄一层。 以他此时的魂体状况来看，如若他还要坚持留在九幽，待护体金光被阴气完全消耗、魂体被彻底吞噬，这位剑仙面临的可能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无法挽回、无可逆转。 莫非这位仙人不会感到痛吗？ 对生魂被阴气侵蚀之苦深有了解，两位无常鬼差看着奈何桥前正在帮孟婆将汤分发给众多幽魂的白衣剑仙欲言又止。 但看到对方脸上那副淡淡的笑容，最终，他们还是什么都没说。 ********** “小白，那二位无常临走前留下的劝告没错，以你当前的情况来看，重返人间已是刻不容缓，”目送这最后一个幽魂消失在奈何桥的尽头，孟婆转身看向这个固执地在九幽逗留多年的剑仙，也就是白昙清，微微皱眉，“如果你不想神魂俱灭的话。” 相处多时，孟婆早已与白昙清互通姓名。以她几l近与天地同寿的岁数喊白昙清一声小白，倒也十分合理。 与那两位无常相比，自鸿蒙初开、二界既定时便已成为九幽阴官的孟婆一身法力自然要更深厚些，也看到得更多—— 在孟婆的眼中，面前这位年轻的白衣剑仙却是已点燃了自己的内景和此生寿元、以此换得能够在九幽再多停留些许时日，明显是已经心生死志。 如果不是为了寻那无踪的故人，白昙清的一身寿元足够他在人间二界再盘桓千年；而他被阴气吞噬消磨的那一身功德金光，也足够他在下次轮回中转入天神道、再证仙位。 可现在，不仅因阎君的惩罚落下了病根，又一身功德尽数耗尽、寿元见底，来生的白昙清必将面临无法预测的旦夕祸福，能否步入大道也将打上一个问号。 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就为了寻找那位故人，这一切都值得吗？ 听到孟婆口中的“神魂俱灭”一词，白昙清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住了一秒，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果然还是瞒不过您。”摇了摇头，年轻剑仙的脸上还是那一副淡然的浅笑，“放心吧，到最后那一刻到来前，我一定会向您讨一碗热汤、趁灵魂还未泯灭前再入轮回……” 毕竟，他还未找到那人，对那人亲口道歉、做出补偿，又如何能够甘心放下。 而他如今身受的那些苦难，消磨的那些寿元，对比陆琛当年此世皆敌、以自身为阵基开启二界大阵，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是的，白昙清就是在自虐式地试图将当年陆琛所受的一切痛苦加于此身，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点心中当年自己违背对那人的承诺，甚至成为加害那人 的帮凶的罪恶感；甚至一度为此上瘾、陷入疯魔—— 也许，他这张看似时刻保持浅笑的皮囊下的内里，早就已经随着陆琛的消失而失控了。 可当他短暂地清醒过来时，却又无比唾弃自己这样的行为，因为他知道，陆琛并不会在意自己的所谓赎罪之举，也并不会想看到他这样做 ——自始至终，陆琛都在给他选择的余地，让他跟随着自己的心意去选就好。 而对于白昙清的选择，陆琛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失望。 在那人眼中，自己永远都是【师弟】。 也只是师弟。 ********** 耳畔的孟婆似乎还在劝说些什么，但白昙清已经无心细听。 握紧了手中的那张皱皱巴巴的、因过度使用已经失去作用的定位符，这位年轻的剑仙微微垂眸。 在那日的人魔之战结束、陆琛彻底消失后，一直都没有启用这张灵符的白昙清发了疯般地跟随着符纸在二界内遍寻陆琛的身影，最终却一无所获。 是以，绝望的他才会不惜一身性命闯入幽冥，甚至窃观了阎君的生死簿。 可即便他翻遍了生死簿上的每一页，也没有看到那人熟悉的名字—— 陆琛，仿佛在二界内彻底消失了一般，被未知的存在抹去了此生的全部痕迹。 经历十八炼狱侥幸未死的白昙清只能在九幽中最后一次启用了符纸，然后默默地看着寻不到目标的黄色灵符渐渐耗尽了其中那人留下的最后一丝灵力。 如今，这张定位符已经再无一丝功效、彻底变成了废纸，可白昙清还是舍不得将它丢掉；在持有者的反复把玩下，淡黄色的符纸已经满是皱痕。 白昙清并不相信陆琛真的会彻底魂飞魄散，或者说，他不愿相信当初那个对他交付信任、一直挡在他前面的师兄真的会再无来生。 ——因此，为了一个“陆琛还存活在二界内的某一处” l ll “……?” 的问题放于他面前、让他做出选择，白昙清一定不会重蹈此世的覆辙。 如果还有来生，如果陆琛再一次问他“白昙清，我能信任你吗？”—— 他白昙清，哪怕豁出一身性命，也会坚定地站在陆琛身边，虽死无悔。 ********** 一日，两日。 在永远暗无天日的九幽冥界内，时间如静静流淌的忘川之水般流逝无痕。 奈何桥前，生魂已变得几l近透明的年轻剑仙帮孟婆盛了一千碗汤，也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幽魂。 终于，当盛到第一千零一碗时，他没有将这汤递给面前的幽魂，而是在与目光复杂的孟婆告别后一饮而尽，就此走上了那座黑色的长桥，消失在红花盛开的彼岸—— 也许，千年之后，二界内又会再出现一位以寻找那位陆琛仙人为执念的人仙。！ 第 171 章 “啊！快看那边！京郊地脉之上的那根灵气光柱在渐渐消散！！” 高耸的人间界政府大楼内,一众公务人员看向窗外溃散消逝的阵法光柱，眼中满是焦急之色；而更多的人则都围在实时传输影像阵法玉符投映的浮空影像前，揪心地看着其中的画面变换。 “不会的！如今真相已明,我们绝不会对你心生忌惮的！！无论修真界如何,至少我们人间界一定会真心待你，千万不要听信那天魔的蛊惑之言啊陆仙师！！！” “什么叫‘除尽世间天魔,自然也包括了我自己’？莫非……陆仙他早就已经算到自己会有今日……！” “呜呜,陆仙人吐血了！我看有哪个恩将仇报的人胆敢上前鲨他！！跨界飞舟呢？！制空司那边还没准备好吗！！！” “可恶，上界的那些修士们都在干什么啊？！还不赶快上前救人！！” 还未等人间界众人因白衣剑仙斩尽天魔的浮空画面展开笑容，就被急转直下的事态激得摇摇欲坠、再站不稳。 他们眼看着鲜血浸透了那位陆姓仙人的前襟，眼看着始终不退一步、一直坚定地挡在万千人族之前的他转瞬间便已眉发皆白，如同风中残烛；拄着剑鞘倒在了他一手建成、如今被魔血染红的天阶之前。 然后,他们再一次听到了陆琛清冷的声音,可却是在邀请众人上前亲手将他斩鲨。 陆琛说,大家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速速上前【除魔】。 陆琛说,为什么都不动手呢？这不是你们一直以来想要做的吗？ 陆琛说,天机阁预言确实无错,身为魔子，他确实死不足惜。今日只求之前与他有仇怨的同道上前动手，就此恩仇两消…… 可天阶之下,所有听到这些话的人族修士们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却无一人愿意对白衣仙人出手。 ——那可是倾尽一身护此世人族周全，重新恢复三界秩序、斩尽上万天魔的陆琛啊。 于万千人族同道面前取其性命，谁敢？ 谁配？ ********** 可看到无人上前,在两界修士们的耳畔，白衣仙人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却一直不停，仿佛真的在期待有人能够给他一个痛快。 即便已经视线模糊、极难视物,可他还是支起身体，企图在天梯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几位往日的故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方才从大阵的束缚中挣脱，与沈屹川、白昙清合兵一处的诸葛玉寰远远地看向了血污高台上的陆琛。 “师尊……沈屹川……！今日机会难得，你可要亲手讨回当年的公道？那些当年丧于我手的剑阁同门，我现在就可以以命相抵……” 耳畔响起那人熟悉的声音，诸葛玉寰明显感到身畔那位剑阁之主的呼吸声沉重了几分。 “昙清……还记得当初在魔教藏书阁，你曾对我说愿为活万人而鲨一人，如今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还不快些拔剑？” 而当那人点名白昙清的时候，诸葛玉寰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落剑之声，竟是白昙清手中的灵剑失手脱落；但以这位剑修双手颤抖得厉害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将其拿稳了。 然后，诸葛玉寰在那个白衣仙人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诸葛……玉寰，你不是立下定要亲手鲨我的天道誓言吗？现在就可以……将它……”似乎是已经力竭，那人往日清润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 不由得因对方的话中内容满腔酸涩，在诸葛玉寰的目光中，陆琛闭上了眼睛。 却是已经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眼前再一次浮现出彼时与陆琛在政府大楼的琉璃瓦屋顶上对峙时，那位白衣仙人对他露出的苦涩笑容；诸葛玉寰只觉得今日的他与当年的陆琛位置对调，不被信任的人被换成了他自己。 先生……如今，你已经不愿再喊我“玉寰”了吗？ ********** 思及此处，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感情，诸葛玉寰脱出队伍向着那人的方向飞奔而去，却引起了周围包括沈屹川、白昙清在内的其他修士的一致阻拦。 就连人间界的政府工作人员都焦急地看向了他的分身，一时间，四周劝他不要伤害陆仙人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他往日得力的下属都当场拔剑与他反目，试图当场实行兵谏。 ——事到如今，两界之内，所有人都认为诸葛玉寰是想要去鲨那位白衣剑仙，包括那位剑仙自己。 三界之内竟无一人相信他此刻是真的后悔、只想倾尽全力挽救陆琛的性命，哪怕对方身为域外天魔。 就连陆琛也已经对他再无曾经的期待。 对那位白衣剑仙来说，那个他倾注心血、言传身教的小徒弟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枚可以谋定三界、驱除天魔的，名为【诸葛玉寰】的黑棋。 曾经当天魔还在的时候，陆琛会遣分身潜入魔界一直维护他这颗棋子、保他不会被天魔摧毁，却一直不愿露面与他相见；如今天魔尽去，他这颗安定两界的棋子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就连与陆琛间的师徒缘分也被他自己亲手斩断…… 对陆琛来说，【诸葛玉寰】大概也就仅剩下了作为一把送他上路的利刃的作用了吧？ 人又怎么会对一柄冷冰冰的刀刃吝惜一分一毫的感情呢？ 握紧了手中的斩龙灵剑、扫开前仆后继阻拦在他面前的众多修士，却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被他人相信；仿佛切身地体会了陆琛当年的处境，诸葛玉寰只感觉自己心如刀绞。 只这一耽误的功夫，一抹黑金色的人影在他的眼前闪过，越过重重人群、将那位天阶上的白衣仙人抱在了怀中。 是宋隗舟。 在诸葛玉寰的眼中，这个白发异瞳的魔修渐渐与当年那只坚定地阻拦在他面前的异瞳白猫的身影渐渐重合。 原来是它……！ 一瞬间，年轻的魔教之主终于想清楚了一切，可终究还是迟了。 在众人几欲眦裂的目光中，一顶无比坚固的金色光罩将那白衣仙人和魔修笼罩于一处。 而在那光罩散去后，此间却再无那一人的身影；无论是陆琛还是宋隗舟，全都在这三界内彻底消失了。 于是，在这一日之后的数千年中，诸葛玉寰再也寻不到他的先生。 ********** 与此同时，人间界政府大楼的屋顶，阳光烈烈地照在那些滚烫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灼目的金光。 湛蓝色的天穹上漂浮着几朵浮云，也投射下大片大片的深色阴影、覆盖在这些金灿灿的琉璃瓦片上，也偶尔笼罩住那个独身立于此处、负手远眺整座上京城的白衣仙人。 午间热气蒸腾，令这座繁华城邦于仙人的眼中产生了微微的扭曲变形，可他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座自他手中由破落蒿草遍生的废墟出落到如今模样的上京城，仿佛想要深深地将它印在记忆深处。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些许声响。 “呼……呼……！”却是诸葛玉寰留在人间界的分身匆匆赶来，因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而愣在了当场。 就在修真界的金色光罩消散后，找不到陆琛的他立刻操纵下界的分身赶往政府大楼的屋顶—— 诸葛玉寰知道，因这里能够放眼纵览整个上京，故此成了陆琛在人间界最爱消磨时间的地方。 不出他所料，白衣仙人果然还在这里。 亲眼见证修真界中的那位剑仙消失不见，此时再在人间界得以与对方相见，某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油然而生；心情大起大落之下，诸葛玉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可还未等他开心几秒，便看到于刺目的阳光里，那个白衣仙人的背影在逐渐变得透明。 ——此时身处此地的不是陆琛本人，只是陆琛的一个分身罢了。 而随着本体的消散，一具失去了灵力维系的分身又能在世间停留多久呢？ “等……等等！先生，别走！！”情急之下，诸葛玉寰急忙扑上前去，手却徒劳地从那位背对着他的仙人几近透明的身躯中穿过，什么都没有抓住。 自始至终，白衣仙人都没有回头，一句话也未曾给他留下。 “……” 愣愣地站在那人刚刚伫立的位置，诸葛玉寰看着眼前扭曲的上京，只感觉心中空出了一大块，再也无法填满。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待他回神时，却在脚边的琉璃瓦上发现了一块玉简—— 当他输入灵气一窥玉简内容之时，方才发现这其中记录的，正是那座名为九劫生灭大阵的阵法图文。 ********** “……！咳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声，仙界内的某一处远古废墟遗迹，一个满头白发的仙人骤然睁开了眼睛。 “果然……先生果然就存在于世外的某处……！”缓缓从遍是碎石的青石地面上支起身子，白发仙人，也就是诸葛玉寰擦去 嘴角溢出的鲜血，眸中满是狂喜之色。 如果有人能够从高空俯览这座遗迹，便能发现，整座遗迹的地面上都被深深地刻画出了无数阵法符文；而身为阵眼的诸葛玉寰，此时就正处于整座大阵的正中央。 这座阵法正是九劫生灭大阵的简化版本。 也许陆琛当年将这座能够操控世界法则的鲨阵留给诸葛玉寰是为了防止以后天魔再次入侵屠戮人族，可他想不到的是，在于三界遍寻陆琛无果后，诸葛玉寰竟将这座阵法彻底吃透，利用其能够调用世界法则的能力来推演陆琛当前身处何处—— 不愧是曾经的仙界第一人、冠绝三界的剑道天才，这事儿还真的让他给办成了，成功地推算出了陆琛的灵魂已经不在此世，而存在于【天外天】之上。 虽然，他也为此付出了寿元将尽的代价。 即便是借用了远古遗迹下的极品灵脉，卜算超出此世规模之事所需的的灵气还是不够；在将极品灵脉抽干一空后，还在继续运转的大阵便直接抽取了身为阵眼的诸葛玉寰的一身灵力寿元。 坚持获得了卜算结果方才结束大阵运转，诸葛玉寰直接昏了过去，甚至梦到了些许往年旧事。 ——自陆琛消失之后，他经常会在打坐神游时陷入与那位白衣仙人相关的梦境，可极少能回到他还是那人的弟子、没有继承前世仙人记忆时的无忧时光。 往往，在梦境里上演的，全都是他被坤元仙尊的记忆左右、与陆琛决裂后的种种场景。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一人的结局早已注定，诸葛玉寰曾在梦中成百上千次想要拉住那人的衣袖，却无一次能够得偿所愿。 ********** 有时候，诸葛玉寰甚至会感到后悔，如果当时一直坚定地拒绝接受前世记忆，他和陆琛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凡事没有如果。 也许在诸葛玉寰选择了继承坤元仙尊的那一部分、以此获得能够保护他的先生的力量时，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注定失去那位先生的道路。 而如今，诸葛玉寰和坤元仙尊在这具身体里已经彻底融合、不分彼此，只求那位先生能够回来。 “据卦象显示，先生注定会于某一日返回三界，与我在未来重逢……” 回想起脑海中刚刚卜算的结果，满头银丝的白衣仙人终于面露笑容，远远看上去竟和千年前倚靠在天阶前的陆琛有三分相似。 观此卦文，如若自己主动破界寻人反倒可能会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缘，不如在此间耐心等待、静待天时。 挥袖将满地的符文痕迹抹去，白衣仙人的身影缓缓消散于远古废墟之中。 先生，待到重逢的那天，这一次，【诸葛玉寰】决不会令您失望。！ 第 172 章 “嘀嗒,嘀嗒。” 伴随着轻微的水声，触感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自屋顶落下，正好点在昏沉睡在草席被褥中的青年脸上。 那青年大概二十出头,端的是生得一副眉目如画的好样貌，但面色却惨白得吓人,远远看起来竟如纸马铺中售卖的那些了无生气的纸扎人儿一般—— 更可怕的是，如若有人在屋内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便知道他确实在数分钟前短暂地断过气、真真如那纸扎人一般去了阴曹地府；只是不知为何,许是被这突然降下的冷雨一激，竟渐渐又恢复了鼻息。 只可惜事情发生时这破败的屋中仅留得青年一人,这段乍死还生的神奇场面无人有缘得见。 “唔……”当那夹杂着冰晶的冷雨滴到第三十六滴的时候,床上的青年终于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这具身体内的灵魂却已然换了一个。 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液体，初来乍到此世的陆琛下意识地看了看手心，在发现自己脸上的只是透明的雨水后长长舒了口气。 ——实在是当初降临上个修仙世界时睁眼所见的那一幕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此时再一听到嘀嗒水声便立刻想起了记忆里那铺天盖地的刺目猩红。 好在,这一次他睁开眼睛眼前所见的既无大大小小的蜡烛人俑,也无满是皑皑骨骸的万人血池；用红木砌就、挂满暗红色绸缎的魔教祭天殿更是换成了破旧的茅草屋，空气中除了发霉的潮湿水汽味道以外并无一丝一毫的血腥味。 嗯,大部分的霉味其实就来源于盖在自己身上的这床被褥。陆琛用手揉搓了一下它,只觉得它当得起一句“布衾多年冷似铁”的评价。 再仰头看一眼头顶雨水落下频率愈发急促的昏暗茅草天棚，陆琛不由得在心中摇了摇头。 好嘛。《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的茅屋现实版亲身体验打卡成就获得。 只不过与诗中不同，他穿来此世的当下并非秋季,而是严冬。 ********** 一边接收梳理自己在新世界的这具身体中的记忆，陆琛一边撑着床缓缓坐起身子。 之前在离开修仙世界的时候他被那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也就是天道拉着好好感谢了一番，还硬塞给他了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透明宝石；不过，他和系统也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差点就被时空管理局·世界线维护分部的工作人员们追上。 要不是危急之时天道出手帮忙阻拦、将那些工作人员引入了不断循环的某个时空裂缝，说不定他现在就该在世界线维护分部里喝茶、上演一幕《铁窗泪》，而不是在这座破败茅屋内的草席上醒来了。 也正是因为当初急着逃跑，系统带着陆琛的灵魂在这个世界紧急迫降，让陆琛直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如果灵魂体也会晕车晕船晕机的话，应该就是他当前的这般感受。 不过，据脑海中兴奋的系统所说，他们这一波真的赚大发了。 ——天道送给陆琛的那块透明宝石其实是祂世界核心的一部分， 内涵该小世界独有的法则精华， 乃是每个小世界自诞生起便随之一年一年积累凝聚的伴生产物；单是指甲盖一点的量就足够在时空管理局内卖出天价，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更别提，天道送给陆琛的这块世界核心足足有鸽子蛋大小，估计祂也是对帮祂避免了世界毁灭之灾的陆琛真心感谢，于是下了血本、一出手就直接掏空了自己万年来的存货。 “不愧是立世时间跨度足够长的修仙系世界，果然财大气粗！您真是高瞻远观，当初帮祂真的帮对啦！”看着静静躺在陆琛灵魂空间内的那块世界核心，系统欣喜若狂，对陆琛的溢美之词不要钱一般地往外掏。 上个世界一路伴随陆琛左右，系统自然也知道自家宿主受了不少委屈，心中一直颇为陆琛感到不值；可它也没想到，天道当初所说的要送陆琛的谢礼会是如此珍贵的世界结晶。 已经满脑子都是世界结晶的妙处，系统一点一点向陆琛介绍这颗宝石的珍贵：“有了它，我们不仅可以在积分商城里挂牌售卖、兑换海量积分购买道具；甚至就算被维护世界线分部的那些条子们抓住，说不定也能凭它减刑、免去牢狱之灾……” 虽然还想继续说下去，但看到自己亲亲宿主的心思仍然放在此世的任务上、正因原身的记忆微微皱眉，系统也从善如流地将话头从世界结晶转向任务本身，顺便开启了世界认知修正、完成了姓名替代等一系列辅助功能。 “嘿嘿，拿到当前世界的任务后我已经大致浏览过，和之前咱们经历的几个世界相比，这个古代世界的任务应该不难完成！”与此同时，雀跃的电子音在陆琛的脑海中响起： “因这个小世界衍生于一本，我们开局就能浏览原身的一生经历，是属于典型的【改变还未发生的未来】类型——在扮演分部里，这种类型的任务都是人人求之不得的轻松度假任务！” 所谓自家宿主自家疼，眼看着陆琛已经连续做了三个高强度任务，系统也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时空管理局扮演分部的随机任务分配机制是否合理。 在离开修仙世界时，它甚至已经暗暗决定，要是陆琛接到的下个任务如果还是难度极高的类型就立刻向上发起投诉；不过还好，这一次它的宿主总算随机到了一个类型轻松的任务、可以借这个世界好好休息一下了。 ********** 在迅速浏览完自己脑海中关于原身的记忆后，陆琛很快明白了系统所说的【改变还未发生的未来】类型的任务指的是什么。 如无意外，他所替代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将在未来成为这个国家的丞相，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不，他甚至一度掌握了与龙椅上的那位分庭抗礼的能力，以此搅动朝堂风云…… 随着接收原身的记忆愈多，陆琛的眉皱得愈紧，一个卖国求荣的伪君子的一生在他的眼前缓缓展开： 他穿越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古代背景的架空世界，当前执政的国家 名为大景，与北方一统五胡的大夏乃是宿代仇敌，二者之间时有征伐。 原身的父亲出生于一个家世中落的耕读世家，母亲则是一位颇有资产的地主家的小姐，两人的结合本也算是情投意合，门当户对。 只可惜，原身父母成婚不久后便赶上了灾年，两方亲属一同被灾民裹挟逃难，多年积攒的家财大半都因此零落散尽，家中上了年纪的长辈也都死在了逃荒途中。 待原身的双亲好不容易度过劫难、在吴州乡下安定下来，原身的母亲又在生下原身没几年后便早早去世。后来，原身的父亲屡试不中，一直卡在秀才无法再进一步，终于熄灭了中举为官的念头；却也娶了母亲的陪嫁丫鬟为妾、并又生下了一子二女，一边用心培养善于读书的原身一边经营家业、以求东山再起。 只可惜，原身的这位老父亲终究还是未能看到原身光宗耀祖的那一天。 在原身考取秀才的同年夏天，吴州大疫四起，原身的父亲和庶母先后撒手人寰，家中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的银钱商铺也再度被折卖一空，只给原身留下三个幼龄的弟妹、一栋破屋和几亩田产。 是以，原身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虽然家境贫寒，但他自幼聪慧过人又勤奋好学，三年孝期一过便参加乡试成功中举，而且还是乡试的头名解元。 在未来【既定的时间线】中，他会将庶妹陆芸嫁给临县李家不良于行的纨绔为妻、眼睁睁地坐视其庶弟陆琰去服兵役、然后将年仅六岁的庶妹陆芙托付给乡正，用变卖家产的钱去参加会试、进京赶考，最后连中三元，名声大噪。 之后，他还会与当朝丞相结亲，成为丞相的半个弟子，并以此为跳板、一步迈入朝堂中枢。 他将在朝堂中养望多年、获得老皇帝赏识，名列老皇帝为新帝准备的下一届辅佐重臣名单榜首，并趁着因皇子们互相攻讦、朝中无人可用的时机成功上位，一步步爬到了丞相的宝座之上…… 如果只是到这一步陆琛还能说原身只是野心过于旺盛，况且身为伪君子的原身惯于伪装，如若只论迹不论心的话他甚至算得上清流中的清流，满朝同僚好友都被他蒙在鼓里—— 可是在原身在尝到权利的滋味后，就如同一只伪装羔羊吃素的饿狼终于饮到了鲜血，那颗一直掩饰在君子皮囊下的狼子野心开始膨胀、一发不可收拾。 成为丞相后，原身手握重权把持朝堂、拉拢武将文臣、试图架空皇帝；大肆剪除与其意见相悖的朝堂势力；甚至逼得前任丞相之子、也是原身的舅兄兼好友在早朝时对原身发起了刺鲨——因原身一直有所防范，这次刺鲨理所当然的失败了，却激得原身更加疯狂。 后来，原身不仅在休妻后屠了对他有半师提携之恩的老丞相满门，还在北方大夏威胁入侵时力主将当朝公主送去和亲，却因皇帝和诸多朝臣反对而未能得逞，反令原身和皇帝彻底君臣离心，埋下祸根。 彼时，大景国内天灾持续数年民不聊生、各地起义军四起，再加上和亲的提议被景朝皇帝回绝，大夏直接 选择开战、景朝边境告急；面临如此内忧外患的国情，当大夏派遣的秘使找到原身、许以重利时，原身，终于选择了卖国。 自此，北疆防线被破、胡马南下，大景境内生民涂炭，景朝一朝覆灭。 “……嘶。” —— ********** —— “……?” 一边调出此世的世界好感度，一边借着屋内炭炉的火光向着屋外走去的陆琛愣住了一秒。 竟真的是极为简单的度假任务。 这倒让经历了前三个世界的他感到有点儿不习惯了。 不过，就在此时，刚刚还一直保持寂静的前屋突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陆琰，休要放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长兄如父之说，你的兄长陆举人都没发话，哪里轮得到你来做主？！” 村内乡老的声音响起，却是在呵斥陆琰。 “是啊，陆家小郎，李家的聘礼都已经送至门前了，现在悔婚，你阿姊的名声还想不想要？” 是媒人在好言相劝。 “你一个庶子哪来的脸在李老爷面前拿乔？若非看在你那举人兄长的面子上，李家怎么会看得上你那庶姐？那李公子可是临县无数适龄女子争抢着要嫁呢……” 还有前来看热闹的村人在拱火。 夹杂着仅有六岁的庶妹陆芙的哭声，陆琛在喧闹的人群中听到了陆琰的怒吼。 “你们休要拿陆琛来压我！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长兄如父’，陆琛他不配！！” 少年清亮的嗓子已经吼到破音，夹杂着一股带着恨意的决绝： “陆琛他休想左右我阿姊的婚事！！我们现在就去找里正，在他的见证下分家！！！” 方才缓步走到门口、刚想迈入前屋的陆琛：哦豁，这下开局家就要没了。 但是，等等…… 原本【既定的命运】中有当前这一出吗？！ 第 173 章 二合一加更庆7000营养液达成 大景朝的男女婚嫁流程大多遵循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而如今陆家和李家已经进行到了最为至关重要的纳征这一步。 所谓“纳征”，便是指男方选择一个吉日，请当地的两位青年才俊携礼书、礼金到女方家下聘,而女方也要准备相应的回礼反馈男方。 作为六礼中至关重要的步骤,纳征是决定一对新人婚嫁是否能成的关键环节；一旦男女双方互相交换纳征的物品,双方的婚约便算是大功告成——至此,新妇即便没有举行后面的仪式、与新郎住在一起,也已经算是男方家的人了，此事便再无回转的可能。 正是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这点心知肚明,才会对突然变卦、扰乱既定婚礼流程的陆家姐弟心生怒气，倒也不算是完全偏向李员外家。 要知道，自去岁原身在乡试中一举夺魁、成为前途远大的举人老爷后,陆家便从往日无人看得起的外乡破落户摇身一变,成了十里八乡媒人眼中的香饽饽。 这不,今年年初陆家姐弟三人刚结束为亲母守孝的三年孝期,前来说媒的人便直接踏平了陆家老宅腐朽的门栏。 对于附近的乡绅地主来说,已经贵为举人老爷、还要继续进京赶考做官的原身他们高攀不起，但举人老爷的那两个刚刚年至十五的庶弟庶妹他们却是感觉自家能够配得上的。 因陆家已经没有能够做主的长辈、也在本地没有能够联系得上的亲族,陆琰陆芸两姐弟的婚事便全由原身这个长兄做主；一时间，前来寻原身提亲的媒人络绎不绝。 而原身呢，也刚好想要在进京赶考前彻底处理掉那三个拖油瓶,二者刚好一拍即合。 根据陆琛继承的记忆，原身这半年来已经将陆家大半的田宅祖产变卖大半、兑换成现银，明摆着是一副此去京城便一去不回的架势。 ——是的，原身当然对自己将会拥有无比光明美好的未来坚信不疑，但在那个未来中，他却从未给自己的那三个年幼的弟妹留有位置。 ********** 在景朝,男子十五岁便算作成年，将要承担各种劳役的征召。 自三年前北方边境的大夏胡人再度来犯起，大景便重开征兵兵役，十五至六十岁的适龄男子皆要服役。一户内但凡有两位成年男子，便取其一入军；只有取得功名的读书人、有爵位传家者和六十岁以上老者可免征。如若不想服役，就只能【纳银代役】，即缴拿一定数额的银钱和绢帛来获取免征名额。 当然，巴不得庶弟陆琰去服兵役的原身是绝不会为他缴纳免征银钱的，自然也懒得为注定要去边关服役三年的陆琰操办婚事、额外再出一份聘礼钱。 不过，庶妹陆芸的婚事却是原身不可避免的责任。 陆芸和陆琰乃是双生子，今年也到了可以及笄的年纪。 而作为出身耕读世家的秀才老父亲重振门楣、试图嫁女联姻高门的重要一环，陆芸不仅识字、自小略通诗书，也做得一手好女 红；在庶母染疫生病去世后，小陆芙更是她一手带大，在乡中颇具盛名，可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173 章 二合一加更庆7000营养液达成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临县李家，便是前来找原身求娶陆芸的乡绅地主中最具诚意的一家，不仅列出了高达百两、在当地也算是顶尖规模的聘礼单子，还私下额外给原身凑了五十两白银的所谓“连襟喜钱”，倒也给足了因庶妹的嫁妆感到为难的原身面子。 不仅如此，李家在临县有口皆碑、乃是数得着的豪富；且李老员外的发妻已亡故多年，陆芸一旦嫁过去便不用受到婆婆搓磨。 之前，李老员外更是在纳采环节时对陆家满口答应，一旦陆芸过门，李家就会将掌家权立刻交付于她，也完全不用她遵循什么晨昏定省；就连听闻此事的众多乡老也对此颇有赞誉，都在说陆芸这次可算是借着她举人兄长的光找了一个好婆家。 既然如此，原身也就在问过陆芸的意见后应下了这档人人称赞的婚事。毕竟，和前面李家给出的众多优渥条件比起来，李家公子的那点不良于行的小毛病倒也算不上什么了——以李家的资产，又不需要那位公子这辈子亲自下地干活。 至于那李公子纨绔的名声，那就更称不上什么问题。 要说这方圆百里的富户子弟，又有几个没有纨绔的名声呢？就算是如今将李家生意做得风声水起的李老员外年轻的时候也顶着一顶纨绔的帽子、甚至比他的这位长子还要顽劣许多；可到了年纪，不还是乖乖收心继承家业、变得无比稳重了？ 也正因为如此，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对陆家姐弟的突然悔婚而感到不解和愤怒——明明是这样一桩上好的姻缘、我们都为此艳羡不已，你们却为何如此不珍惜？ ********** 不提那些看热闹的乡人，这次前来陆家下聘的李家人、特别是李老员外的脸色此时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 看着陆家空空荡荡的破落堂屋和不知礼数的陆家姐弟，一身绫罗锦袍的李老员外只感觉自己持续多年的养气功夫就要在今日毁于一旦了。 在这位老先生看来，为自己的长子娶一个庶女本就已经是他因看好那位陆举人的未来做出的极大让步了；若不是那陆芸在乡中素有美名，还能读能写，他又怎会让一介寒门庶女进他老李家的门楣？ 可现在看来，倒成了陆家看不上他李家，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如若陆家不愿与李家结成秦晋之好，那一开始在他找上门来时婉拒即可；而且，之前纳采时陆家姐弟也并没有对此亲事表示反对—— 可如今陆李两家的六礼流程都已经走了大半、聘礼都抬到了陆家门口，身为新妇的陆芸却哭着以死相逼要求悔婚，这岂不是将李家的颜面踩在脚底下碾？！ 今日之事一旦传出，这两县的人民会怎么看待他们李家？怕不是会猜测自家私下给了那新妇天大的委 屈受吧？ 一时间越想越气，李员外看着陆芸陆琰两姐弟的目光阴沉无比，却因着屋内还在昏迷的陆举人只能强自忍耐；不过，睚眦必报的他心中已经决定在这个儿媳妇入门后要好好将今日之事加倍偿还回来。 敏感地看到了李员外那阴鸷的目光，陆芸的身子不由地一颤，将手中的那把吴刀更是握紧了几分。 对于这个目光，陆芸并不陌生。 甚至可以说，在她【嫁入李家后的未来十年中】，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是的，如今站在众人面前手持吴刀的陆芸体内已经并非那个什么都任由兄长做主、天真贤淑的十五岁小姑娘了。 说来神奇，上一秒她才在逃难的途中因数日未曾进食倒在了满是尸骨的路旁、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看着一群黑色的乌鸦怪叫着向自己的身体飞扑过来；下一秒就在自己十五岁那年陆家与李家的纳征现场睁开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是她临死前的祈祷被哪位路过的神明听到、就此显灵，但在掐了自己一下、确认当前不是在做梦后，陆芸立刻抄起了一旁桌上裁剪喜绸的吴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眼眶中不断满溢出不知是辛酸还是喜悦的泪水，这位灵魂已经不再稚嫩的女孩以自己的一身性命为筹码，向着未来既定的命运发起了冲锋—— 重活一世，她陆芸哪怕立刻暴死当场，也绝不要重蹈前世的覆辙！ 这李家，谁爱嫁谁嫁！！！ ********** 前世，陆芸被原身许给了李家，一开始倒也过了两年还算平顺的日子；可后来，因为她身下一直无所出，再加上娘家一直对她不闻不问，年仅十七岁的陆芸便开始被李家冷待。 因原身当时已经在朝中得势，李家对陆芸保持了基本的尊重，但同样因为陆芸不敢帮李家搭桥攀附原身，被李家在心中嫉恨、因此被众人孤立，日常面对来自李家人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 又过了几年，确定陆芸在原身心中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后，李家便直接跟陆芸彻底翻了脸。 那个李公子一连娶了好几房妾室，陆芸的管家权也早就形同虚设，甚至被迁出了李家的主宅、塞进了一个破败的院子，就连李家的下人都敢欺辱她这个李家所谓的“当家主母” 。 这十年来，陆芸在李家尝尽了人情冷暖，甚至恨不能与那李公子合离，自立门户。 可不提李家为了自己的颜面根本不会放她离开，原身对她这个妹妹完全不管不问，一母同胞的弟弟陆琰在从军后与她断了联系，被原身托付乡老的小妹妹陆芙也随着那户人家的迁走彻底没了消息…… 陆芸，谁也指望不上。 最后，在胡人入侵破城后，她被争相逃难的李家众人抛下、死于荒郊野岭之中。 恨啊！好恨啊！！ 看着眼前年轻了十岁的李员外，陆芸敛起的如水双眸中已满是深切的恨意。 此时还在对陆家姐弟落下自己的面子而深感愤恨 的李员外根本想不到， ?， 即如果一会儿她真的只有身死当场这一选择，一定要将他一同带去黄泉。 不过，看了眼抱着小妹陆芙挡在自己身前、正在对那些前来劝阻的村人高声呵斥的阿弟陆琰，手握吴刀的陆芸心中一暖： 以未来还未发生之事审判当下之人，在她踏出这一步的时候本没想着能够得到任何人的支持—— 因为重生之事太过离奇诡异，绝不会有村人相信，反倒会将她以神鬼扰乱人心之罪处刑，她甚至连自己如今的行为动机都难以言明；却想不到她这个寡言的同胞弟弟今天竟会毅然决然地站在自己这一边，甚至还为了自己将那位未来将会登临高位的大兄打昏…… 可陆芸不知道的是，今日重生的人并非只她一个。 ********** 如果此时有人刻意观察的话就能发现，抱着哭泣不止的小妹、挡在同胞阿姊前方的陆琰面上显示出了一种不符合十五岁少年的成熟感。 就如他的阿姊一样，这个少年身体内的灵魂也已然跨越了数年时光。 身为百夫长、与攻上城楼的胡人同归于尽的那一刻，陆琰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阿姊和小妹。 可没成想，只一晃神的功夫，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 此时，阿姊还没有嫁给李家，小妹还没有被陆琛寄养送人，自己也没有被征入边军，一切都还来得及。 前世，陆琰虽然也对原身将亲姊嫁给李家的纨绔坡子感到怨愤，最后却还是为了陆芸的名声隐忍下来。被征兵役的他本想着三年后带着军功光荣回乡、成为姊妹的倚靠，却不知自己这一去便直接被送到了边疆迎战胡人的最前沿，一直到死都再没有了返乡的机会。 在北疆，陆琰从小兵做起、摸爬滚打了五六年，总算是靠身强力壮和勇武鲨敌，成了一位百夫长；可因着大夏和大景之间的摩擦愈发激烈，本来只有三年的兵役被一次次延期，让他自始至终都未能返乡。 向来自吴州的新兵打探了消息，思乡心切的陆琰得知自己的阿姊陆芸这些年来在李家过得并不好，小妹陆芙更是已经不知去向；彼时，身为把控朝堂的卖国奸臣，原身的恶名已经传到了边疆，陆琰也对此有所耳闻。 是以，陆琰从未透露出自己便是那位奸臣丞相的庶弟；随着前线的情况一步步恶化，他对原身的厌恶憎恨也在与日俱增。 最后，因原身卖国、北疆被胡马攻破，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还在梦想着能够衣锦还乡、将亲姐救出火海、寻回小妹的他，最后还是死在了他镇守多年的这片沙场。 如今竟能重活一次，陆琰自然不会对自己的那位兄长怀有任何敬意——如非他还保持着理智，方才差点就冲上去直接将那个未来的奸臣丞相打鲨当场。 不过，陆琰暗自思忖，据那陆琛被自己推倒、头部撞到桌角的伤情来看，估计也讨不了好。 在军中能够以一介白身爬到百夫长的位置，手下 胡人亡魂无数的他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暗自衡量了一下自己十五岁时的体力，发现想要突破屋内众人的包围、带阿姊小妹逃离此处有些困难，陆琰于是立刻转变了态度，开始高呼请里正做主，见证他和陆琛分家。 如今，让阿姊嫁给李家是绝对不可以的，他也不能再如前世那般被征兵役所拉去北疆、再让陆琛享有决定他姊妹未来命运的权利；故此，他能选的便只有分家一条路—— 只有让身为陆家嫡子的陆琛和他们这些庶子庶女彻底分开，才能由他陆琰名正言顺地庇护阿姊小妹。 ********** 说实话，原身对同父异母的陆琰三人并无亲情，甚至有几分不喜——试问，一个亲生母亲在其五岁就已撒手人寰的孩子，在母亲去世后不久就亲眼目睹自己父亲纳母亲的丫鬟为妾还诞下了三子，会是怎样的心情？ 如果不是顾忌着继续维持自己正人君子的皮囊，原身甚至恨不能把这三个妾生子发卖给人牙子才好，又怎会真心待他们？ 当然，原身之所以会待陆琰三姐弟如此凉薄，其中也不无他那位薄情的父亲的影响。 在原身的那位染疫去世的秀才老爹留下的遗书中，竟是极为偏心地将九成家财都留给了原身，仅余下可怜巴巴的一成给其余的三个庶子女平分。 如若陆琰三人当真想要与原身分家，那他们能够带走的，也就只有原身父亲留下的这少得可怜的一成家产和他们曾身为陪嫁丫鬟的母亲的那零星一点遗产，甚至都不够他们在大景再立门户。 可即便如此，陆琰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分家—— 至少，将分到的那些遗产折成银两、再去四处借上一借，便足够他上交今年的免征银钱；加上这栋虽然破败但足以为他们姊弟三人遮风挡雨的破屋，如此开局便已经不知道比前世优渥了几倍。 可是，接下来的事态却并没有如陆琰心中所想的那般发展。 里正确实赶来了，但并非是为了见证陆家分家而来。 “来人，将这个无礼的小子捆起来，押入村内祠堂！！” 苍老的里正拄着一根枣木拐杖，乍一进门便已然宣判的陆琰的死刑。 眼看着四周的青壮汉子就要压上前来，陆琰心一横，同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此事实不可为，那他就只能拼死带着阿姊小妹冲出重围，逃离此处、远走他乡了。 ********** 可恶，如果现在的我拥有二十岁时的体格，配合上在军中所学的一手鲨人技，又怎会被这些乡村野汉欺辱至此！！ 少年暗暗咬牙，面对数个壮汉的抓捕如泥鳅一般滑不溜手，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将还在哭闹的小妹拎在左手，右手却已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抄起了屋内柴堆旁的柴刀—— 这刀是专门为了截断薪柴、投入屋中火炉所特意搁在那里的。 沾满泥土的刀身被炉中的火焰映得通红、仿佛浸满了鲜血；少年将其握在手里，眉间浓郁的煞气竟惊得 围上前来的几个汉子也退后了几步。 既然人数不占优势，那就先擒住一个有分量的人充做人质…… 脑中回想起前世自己的那位偏将上司偶尔提起的诸多战术，陆琰很快在惊慌的人群中选定了适合挟持的目标。 而后，少年将小妹往同样愣在当场的阿姊怀里一塞，如一只矫健的幼虎一般、向着李老爷的方向冲了过去——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屋内的十数人俱是过惯了和平日子的村镇平民，哪里见过如前世在在军中鲨人无数的陆琰这般凶悍的行径？ 在媒人的尖叫哭喊声中，就如恶狼冲入了羊群，陆琰很快冲到了李老员外的面前。 如今，这位李老先生哪里还有方才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面对陆琰手中的柴刀，他直接两股战战、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一张肥胖的老脸被憋得通红。 联想到前世从同乡口中听闻的这个老东西是如何搓磨自家阿姊的那些事迹，陆琰一时间心头恶念四起、再也无法压制，竟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要挟持此人的目的，手中的柴刀直接就向着李员外的脖颈处刺去—— 眼看喜事就要变成祸事，结亲不成反倒变成结仇；就在这时，陆琰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手中的柴刀竟然被一股巨力定在当场，再也无法向前一寸。 此时这把柴刀的刀尖距离李员外的脖颈也就只剩下小臂长短，只差一点就会让他血溅当场。 不过，这位李老爷虽然没有血溅当场，可那把柴刀之上却还是染上了另一个人的血。 ********** “嘀嗒。嘀嗒。” 鲜红的血液顺着刀身蜿蜒流下、滴落到地面之上，溅起少许扬尘。 “你……！”看着前方那个以右手握住了他的刀刃、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令其动摇的人，陆琰一脸的难以置信。 ——拦住他的那人，竟是陆琛。 下一秒，少年握住柴刀的手腕处突然传来一阵酸痛，柴刀瞬间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收回敲击在此世便宜弟弟手腕处的手，陆琛弯腰将地上的柴刀捡起，深深地看了陆琰一眼。 然后，转身持刀挡在了他和一脸焦急地抱着陆芙赶上前来的陆芸面前。 只余女童哭声的屋内响起了青年冷清温柔的声音，令所有人愣在了当场。 “既然家妹和家弟都对此十分抵触，这份婚约就就此取消了罢。”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手持被鲜血染红的柴刀，这位新晋的举人老爷明明是在笑着的，却无人敢与他对视哪怕一秒。 然后，举人老爷的目光看向此时还瘫在地上呐呐不能言的李员外，令他产生了如同被凶猛野兽注视着的恐慌，后背登时起了一层白毛汗—— 不知为何，比起方才持刀行凶的陆琰，挂着一脸和善笑意的陆琛带给他的压迫力却更是重了几倍不止。 ——如果说陆琰只是一头毛爪未丰的幼虎，眼前的举人老爷便是已经成精的山中之王、随时都能择人而噬了。 此刻，那“山中之王”缓缓开口，却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他说，李员外，你意下如何？！ 第 174 章 若问李员外意下如何？ 在经历了方才一系列的事情后,他哪里还敢有什么意见啊。 身处于这昏暗破败的茅草屋之中，不提他早就因陆家的贫穷而对这档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的婚约心生悔意；单凭着那拼着名声不要也要拿着吴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众人、试图悔婚的陆芸，一言不合就拎着柴刀四处砍人的陆琰,还有那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举人老爷陆琛,李老爷就敢打包票,待今日之事传出去后,不止他西塘李家,估计整个吴州府都不会有人再敢和陆家结亲了—— 这哪里是什么讲究诗书礼仪的耕读世家？ 这就是一窝子无论男女长幼，一言不合就操刀动手的土匪、疯子、混世魔王！ 有陆琛陆琰这样不分是非只管护短的长兄和同胞弟弟、自己又是如此泼辣的性格,那陆芸就算能够读书识字、之前在乡间颇有贤名，怕不是也无人再敢娶她。 毕竟，这些乡绅富户们想娶进门的是能够贤惠持家的新妇,又不是一个能驾临于男方全家头顶、作威作福数十年的太上皇。 是以,哪怕是再眼馋与那陆举人成为连襟后未来能够获得的好处,李老爷也不想再继续这段陆李两家的联姻了。 ——这陆芸谁爱娶谁娶！他李家可不伺候了！！ ********** 不过,即便是已经在心中将陆家姐弟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可面对看向他的陆琛，被随从们从地上搀扶起身的李员外还是强行在脸上挤出了一副笑模样,即使这笑容比哭脸还要难看几l分。 没办法，所谓民不与官斗；哪怕李家在临县的势头再大也只不过是一介乡野豪绅，若和进京求取功名、日后至少也是个一县之长的陆琛相比,那就啥也不是了。 因此，即便今日之事细究起来陆家并不占理，可李老爷还是选择了息事宁人、打碎一口牙齿往肚里咽。 在陆琛提出正好今日李家送来的嫁妆还未被抬进陆家门扉、这门婚事不如就此中断时，他也借坡下驴，连再三相让的表面功夫都没做、直接就选择了同意，恨不得下一秒就远离此处凶险之地,这辈子也不要和陆家再有交集。 唯一让李员外感到些许安慰的是，至少那位陆举人没有侵吞他送来的聘礼，也没有将今日之事的错因全都推到李家头上的意思。 在里正和乡老们的见证下，陆琛不仅退还了李家自六礼流程以来送至陆家的全部礼品财物，就连那笔李老爷之前私下塞给原身的五十两白银的所谓“连襟喜钱”都一概退回，也没有讨要陆家送至李家的那些回礼、权当以此作为补偿。 哼。至少还是个举人老爷，也不是完全是非不分。 清点完陆家退回的礼单，李员外的脸色好看了些许，只对着陆琛拱了拱手便准备动身返回临县，一场轰轰烈烈的退婚闹剧终于走向了落幕。 被陆琛冷冷一瞥，之前还想将陆琰押入村内祠堂的里正和乡老此刻也都连忙对陆琛拱手道歉，假做 刚刚无事发生—— 他们毕竟也算是看着陆家兄妹长大的，大多知晓原身其实待自己的庶弟颇为冷淡、隐隐有所不喜，今日这才会出手捉拿陆琰、打算同时卖昏迷的原身和李员外一个好。 可就当前陆琛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位举人老爷却似乎并非他们之前所想的那般厌恶自己的庶弟，反倒透露着些‘自家弟妹只有我能管教，轮不上外人插手’的护短；如今，连身为当事人的李家都选择了退让，他们这些不相干的看客又何必去触举人老爷的霉头呢？ ********** 眼看着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屋内盘桓的数十人也全都纷纷告辞离开。 就在这时，乡人前去县城请来的大夫也提着药箱刚好赶到、正与左脚迈出陆家门栏的李老员外打了个照面。 一步跨出陆家光线晦暗的茅屋，夹杂着碎冰的冷雨便扑面而来。这场雨虽说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可非但没有变小的趋势，反而愈下愈大了。 呼出一口白色雾气，李老爷走入这江南冬日的茫茫雨幕中，自有左右仆从为他撑起油伞、在院中备好了牛车。 在车厢门内的防雨幕布挂帘即将落下之时，这位看似一团和气、其实性格睚眦必报的老先生的手顿住了片刻。 看着帘子外隐隐透出橙红炉火的陆家旧宅，他的那双已经有些混沌的暗沉眸子也沾染了些许火光。 “家主，今日陆家辱我李家之事，我们当真就这么算了？” 早就候在车旁的管家素知自家老爷的心意，立刻凑上前来、低声开口问道。 “……若是日后吴州境内有流传那陆氏女郎的种种传闻，你就带人去添把火吧。” 良久，车厢内传来了李员外苍老的声音，因落下幕布的阻隔而显得有些失真、很快便逸散在四周沙沙作响的雨幕之中。 是了，他李家确实斗不过那陆举人，可要让他彻底咽下这口气却也没那么容易—— 正面与陆家相抗殊为不智，可谁说他就不能在暗中买通几l个愚昧乡民推波助澜？只要不被抓到现行，难道那陆琛还能神通广大到堵住天下悠悠众人之口不成？ 想来那些试图在金銮殿上登堂唱名的读书人最是爱惜自己的羽毛，那他李家就要陆芸在吴州诸郡内的名声尽失；这样一来，陆琛也难免被冠上一个家风不正的名声。 最好是此事能够传到京城、影响到陆琛日后的仕途，让那陆家姐弟也此生都找不到良家相配！ 呵，这是你陆家应得的！！ 回想起自己方才差点命丧柴刀之下的场景，李员外开始不断脑补陆家兄妹未来的惨状、以此纾解心中恨意，将手中的檀木珠串捏得咯吱作响。 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此时的李老爷再看陆琛，却也一扫之前对其前途的看好，只觉得以陆琛那颇为跋扈的性格绝对无法在景朝险恶的官海中存活下去、与其结亲反倒会牵连到他李家。 一声令下让牛车启动、将那陆家茅草老宅远远抛之脑后，老者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么，就让我这个乡野小民静观你陆家几l时能亡！ ********** 另一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李员外冠上“跋扈” —— —— “?” 看到陆芸和陆琰头顶那灰黑色的好感度条，陆琛颇感头疼。 原身留给陆琛的记忆就只截止到他被陆琰推倒昏迷之时，其余陆琛所知晓的所有关于原身的未来之事都来自于那本衍生出此世的内容，也就是所谓的【既定的未来】。 可那既定的未来中并没有发生今日这一出退婚闹剧啊。 “呃……也许，原身的这两位弟妹本来就对他非常厌恶，而原著中只是略写了今日闹婚之事，陆芸、陆琰反抗无效，最终还是一个被嫁给了李家、一个前往北疆服役……”对于当前的变故系统也是一头雾水，只能弱弱地猜测道，“如今您已经为陆芸与李家退婚、更改了她未来的命运，这不正适合日后刷她的好感度嘛！” 至少年仅六岁的小陆芙对陆琛的当前好感度还是正常的，足足有百分之五十那么高。 “但愿如此吧……”一边听着脑海中系统的分析，一边付过诊断金、将大夫送至门口，陆琛微微垂眸，同时将左手中一直紧握的那块透明晶石放回灵魂空间。 几l乎就是下一刻，他刚刚还浮现出少许血色的面庞顿时再次变得苍白如纸，别说截停陆琰手中的柴刀，如今的他就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急忙扶着椅子缓缓坐下，陆琛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内仿佛有上万只野蜂在一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少顷，只觉得喉咙一痒，他用尚还完好的左手捂住嘴唇，再拿开手心内已经满是鲜红。 ********** 因与当前古代世界的世界观相斥，陆琛在虫族世界和星际世界中获得的能力全都被封印、无法使用；不过令他惊讶的是，他继承于修仙世界的诸多 术法却并没有被封。 这个世界竟是存在着微薄灵气的， ?， 陆琛继承于修仙世界的仙人之躯便被激活，可与此同时降临此身的，便是来自于此世世界意志的压迫封禁—— 以仙人之身混在尘世的诸多凡人之中，陆琛就如同萤火中的大日一般耀眼，几l乎是在他降临的一瞬间就被世界意志发现了。 面对如此超出此世设定的存在，世界意志立刻就对陆琛采取了制裁；是以，陆琛继承自原身的这具本就不算强健的身体直接被压制到了病弱一流，就连此世应有的寿数都有所下降。 此时，来自天地四方的无形压迫被无时无刻地施加到陆琛身上、就如同一个普通人身上被捆绑了无数负重枷锁，如果不是刚刚借用了前世天道赠送的世界核心、屏蔽了片刻天机，他也无法及时阻止陆琰砍向李员外、将便宜弟弟手中的柴刀打落。 唉……看来自己还是要早点习惯此世的这具孱弱身体才行。 将手中的血迹擦净，陆琛轻轻叹了口气。 在经历了之前举世皆敌的修仙世界后，饶是身为卷王的他也感到了些许疲惫、只想好好地休息片刻；如果可以，此世他说什么也不想再卷了，也不愿如原身那般掺和进大景和大夏的两国纷争之中。 如此，能够偏安一隅、闲适地度过一生，便已是他的全部诉求。 那么……就在好好地将这个世界的好感度任务完成后，尽情地去游览山水罢。 听着昏暗里屋内传来的陆芙的清脆笑声和厨房内陆琰切菜的咔咔声，陆琛捏了捏自己紧皱的眉心。 ——但愿只是他多想，此世不要再平添出诸多变数才好。！ 第 175 章 在此世的便宜弟妹都离开后,空荡荡的堂屋内就仅剩下了陆琛一人。 待到脑中的嗡嗡蜂鸣声散尽、刚刚强行动用灵力产生的后遗症褪去，陆琛坐在胡椅上定了定神，总算得以好好打量一下自己身处的这幢陆家老宅。 作为原身的秀才老爹留下的、目前仅剩的还未被原身变卖的遗产,这座宅院着实已经上了年纪、屋内各处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经年的苏式白墙早就已经不复初建时的洁白,墙面剥落露出了内里的黄泥砖瓦；寒风从每一块砖石的缝隙中渗进房间,任炉火烧得再旺盛也无法令屋内升温；头顶的房梁也早就已经被白蚁蛀得坑坑洼洼,被雨水反复浸透的茅草屋顶散发出淡淡的霉味,混杂着地面返潮的土腥味，一起充斥了每一间屋舍。 此刻屋外的冷雨愈发大了起来,于是屋内也下起了小雨、嘀嗒作响地敲击在陆琛眼前的桌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感到有点口渴的陆琛看了看房内的四周，并没有发现茶壶或杯盏的影子。 除了他面前的这副一看就不值钱的桌椅之外,原身已经将陆家老宅中但凡值得上价的物品全都变卖、折成了银钱。 ——反正根据其父亲的遗嘱,这些屋内杂七杂八的物品全都包含在原身应得的那九成遗产之中,他将其变卖也算理所当然；至于这间破屋本身,便是原身选择留给三个庶弟妹的那仅剩的一成。 原身能够在礼法之内做到最大限度的毫不留情,可陆琛却并不能就此丢下陆芸三人不管。 一方面是因为他还需要继续完成此世的好感度任务，另一方面则是他确实对这三个年幼的孩子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在这个古代世界的土著眼中年至十五的男女就可以成家立业,可在陆琛看来，在蓝星，他们也不过就是刚刚升入高中的年纪,却还都只是孩子。 ********** 就在陆琛垂眸思忖自己该如何破局、与此世的便宜弟妹重新培养感情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忽地，他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却是陆琰已经煮好了晚饭，端着几个盛满了餐食的碗盘迈入了堂屋。 看到陆琛不仅没有离开、竟还坐在桌前，少年顿时板起了脸,甚至毫无掩饰地对陆琛翻了个白眼、摆明了自己对他不待见的态度。 趁着陆琰走进堂屋喊阿姊小妹吃饭的功夫，陆琛扫了一眼桌上陆家今日的晚餐。 只见桌上的盘碟饭钵全都是带着瑕疵或边沿缺了几角的残次品、即便是拿去集市折旧也卖不出价钱，估计也正是因此才会被原身留在老宅给陆琰姐弟三人使用。 古代的冬季大多难以见得新鲜菜蔬，但吴州地处江南水乡，即便是在三九寒冬也能尝到绿叶蔬菜、菜品颇为丰富；如今，正是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和泽州饧当市的时令季节。 如果是小有资产的江南人家，冬日三餐的席面上甚至能吃到梨干、枣圈、党梅、柿膏 等干鲜果碟；还可以在家举起铜锅自制那所谓的“拨霞供”：待铜锅内的汤水滚沸，将肉片、鱼生、菜蔬放入其中“摆熟”，再配以各色蘸料入口—— 这拨霞供的形制和蓝星的火锅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家境贫寒的陆家姐弟明显是置办不起如此丰盛的饭菜的。 今日陆家的晚饭便只有一钵白水菘菜，其中似乎还添加了姜、椒和莳萝一起炖煮；虽然趁热吃下去倒也可以驱寒暖身，可那清汤寡水的菜汤里却一丝油星也无。 看到陆琛坐在桌前，从里屋走出、抱着陆芙的陆芸也愣住了片刻；但她没对陆琛说些什么，只是一边照看着一旁的陆芙扒饭，一边自己也拾起了筷子。 一钵白水菘菜并三碗豆饭，便是陆家姐弟三人今晚全部的餐食。 至于陆琛，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 陆琰根本就没准备他的那一份晚饭。 ********** 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灯火通明，城内的二十八里坊中也都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只不过与连日阴雨的吴州不同，此刻，方才大雪初霁的京城上空明月高悬、天幕上缀满了星子，正是观测星象的大好时候。 显然，景朝的钦天监也是这么想的。 可这一观测，便观测出了问题。 “这……这是！荧惑守心和七星连珠竟同时当空……！！”看着头顶的天穹，钦天监正后背的官服瞬间被冷汗浸透；在反复确认后，其余在场的属官也俱是面白如纸：“不行，必须要立刻将此事上达天听！！！” 半个时辰后，皇城午门大开；一匹来自钦天监的快马飞奔入城，当今天子的御书房内灯火彻夜未熄。 “呵……”十年四十七岁、一身明黄便服的裴煜，也就是大景当今的皇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将钦天监呈上的折子掼于桌上，“没想到意味着在位帝王必有灾殃的【荧惑守心】竟会于寡人在位时出现……果然是上天也在怪我裴煜……得位不正吗？” 皇帝此话一处，顿时周围左右伺候的宫女宦官们跪倒一地、瑟瑟发抖如鹌鹑一般；但这位皇帝却好似没看到他们一样，只将那桌上写有星象的奏折拾起、凑到明烛前点燃，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被渐遭火焰吞噬的纸页染成一片猩红。 一时间，半夜的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只余纸页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啵”声响；四面摇曳的灯烛将皇帝的身影映在绘有青绿山水的珐琅屏风之上，看起来竟有几分阴森可怖。 见无人回答自己的疑问，皇帝直接点了宦官总管的名字：“萧伴伴，你来说，这上天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哪怕是与裴煜一同长大、自认为对当今这位圣上无比了解，俯身跪在下首的宦官总管萧吉利此时的后背也都被冷汗浸透、讷讷许久不出一言。 不过还好，皇帝也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在手中写有荧惑守心的奏折彻底被烧净之后，这位靠弑兄弑父获得王位的皇帝已经在心中 完成了自问自答。 荧惑守心如何，上天怪罪又如何？他裴煜若是信命之人，当年曾为秦王而非太子的他今日就不会坐在这九五至尊的宝座之上。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挥退诸多宫女侍从，皇帝只将萧吉利留在了御书房，示下一道封口密旨。 ********** 不提之后的皇宫大内和钦天监是如何被鲜血染红的，对大景境内的很多人来说，今晚都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隐隐传来悠扬戏曲之声的燕王府内，三皇子裴昭坐在红灯高悬的戏台之前。 他看似正在津津有味地观看戏剧，实则一门心窍早就已经不在此处，满脑子都是十年后山河国破的惨烈之景。 眼看着伴随着逐渐变得激烈密集的鼓点，九尺戏台上的两位武生相互交战、其中一位挥剑斩在另一个的胸口，裴昭眉头微微一皱，仿佛也回到了前世自己身穿龙袍立于金銮殿上、持剑斩鲨那人的当场。 对了，算算时间，几个月后便是今年的会试，那人就该上京赶考了罢？ 思及此处，这位天潢贵胄的心中翻涌出无限恨意。 届时……他这位未来的天子，定要好·好·地招待一下他的丞相大人。 与此同时，左将军府的书房中也已经掌起了灯。 左将军连淼的长子连泽正站在一片新排的沙盘面前，手持毛笔飞快地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以被搁置在一旁、已经被下人复热了数次的午饭来看，这位少将军已经在书房中待了大半天的时间了。 恢复了前世记忆、已经在前线死了一回的连泽哪里有心情吃饭？ 双目赤红充血的他不敢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不断地挥洒笔墨、记下前世的种种经历；很快，书桌上就堆起了厚厚一沓记有各种北疆山川地脉和未来十年间胡人动向的纸张。 一想到因那位当朝丞相叛国、掐断了送往前线的粮草运输线而使得自己并连家军的数万儿郎尽数在饥寒交迫中身死沙场，连泽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重重地将那叛国丞相的名字记于纸上，年轻的将军手中的紫毫笔杆应声而断—— 上天终究待他连泽不薄，重来一次，他定要那人付出代价！ 一恢复记忆便立刻寻纸张将前世种种其记下的人并非连泽一人。 天佑十四年，景朝南方大涝、渭水决堤，灾民遍野；天佑十五年，景朝全境大旱、蝗灾四起…… 当朝丞相府内，身为丞相长子的薄檀也刚刚在记事簿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想到日后大景即将面临的诸多天灾人祸，他薄家也将会因某人而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青年运笔的手便全程抖得怎么都无法抑制。 镇静，镇静！薄檀！ 深深呼吸数次，这位薄家长子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所幸这些事尚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正好，数月后，他也将与那人一同参 加此次的科举；薄檀发誓，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受那人的蛊惑、引狼入室！ 口中默念着前世自己的那位至交好友兼宿世仇敌的名字，薄檀微微垂眸。 那么，陆琛……就让我看看，【这一次】没有了我的引荐，无法成为父亲的半徒、与薄家结亲的你还能否如前世那般在官场上走得那么顺利罢。 ********** 就在京中几位家世显赫的青年正在因恢复了前世记忆而彻夜难眠的时候，远在吴州澹台书院的客舍之中，一位身形清俊的书生也深深地皱起了眉。 陆师弟他日后怎么会…… 反复地在屋内踱着步子，清河崔家长子、澹台书院山长童甫的二徒弟·崔彧面上的表情变得晦暗难明。 而在驶向京郊某处庄园的一辆牛车之上，指尖涂有丹蔻、皓腕洁白如雪的车中之人撩起了车帘，向着一直侍候车旁的仆从轻轻招了招手。 “替我去吴州府查一个人，那人的名字为——” 婉转动人的声音自帘后传出，随即渐渐低沉下去。 “是，小姐！” 仆从立刻躬身应声，几个跃身便消失在被皑皑新雪覆盖的乡野之中。 厚重的车帘被再次放下，也遮挡住了车中人的惊鸿一面。 既然你本身有才却在未来将其用于邪道，倒不如一开始就为我所用罢…… 轻轻抚了抚怀中的那张焦尾古琴，车内女郎的面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却完全不达眼底。 ********** 吴州府·桂塘村，被多人同一时间一齐挂念的陆琛狠狠地打了数个喷嚏。 并不知道原身在未来犯下的那些好事已经被数人知晓，此时的陆琛只当自己这声示警的喷嚏是因受了风寒所导致的，根本就没将其放在心上。 嗯，现在的陆琛确实是站在凛凛寒风之中，浑身都被冷雨浇透—— 左手拎着怀中抱着陆芙的陆芸、右手提着陆琰，差点与陆家三姐弟一同被埋在屋里的陆琛站在因房梁断裂、变成一片废墟的陆家老屋面前，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些说什么才好。 好家伙，这下陆家的茅屋真的彻底破了。！ 第 176 章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桌上饭钵中热气腾腾的白水菘菜早已被陆氏姐弟三人吃得一干一净,就连碗底最后的一缕热气也逸散在透风撒气的堂屋内；房间中央的炉火燃烧了一天，如今内膛中仅剩下一层厚厚的草木灰、留下几点微弱的星火。 “明日找里正见证分家？我不同意。”陆琛在火炉前蹲下身、单手折断柴薪重新引火，橙红色的跃动火光骤然蹿出好高,令坐在桌前的陆家姐弟看不清他们这位兄长当前的表情。 面对陆琰口中要带着阿姊小妹与自己彻底分道扬镳的要求,陆琛声音淡淡地一口回绝,却也就此引燃了少年心中压抑了整整大半天的怒火。 “既然兄长不想分家,这半年来又为何凭借父亲的遗嘱大肆变卖家产？”扫了眼陆家老宅如今变得空空如也的堂屋,陆琰发出了一声冷笑：“你既要将九成的家财把在自个儿L手里，还想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友爱弟妹的模样、维系住自己的好名声,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如此名存实亡的家族血脉亲情，与其继续强行拢在一处相看两厌、互相折磨，还不如就此成为陌路之人、再无干系……！ 在对面陆芸震惊的目光中,自己这位往日一向寡言的胞弟今天变得格外牙尖嘴利、细密的话如豆子般从他嘴中蹦个不停,属实是前世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磨砺成果一朝外放了。 “反正你也从未在我们面前尽过一天兄长的职责,不妨今日就趁机与我们这三个‘拖油瓶’彻底断个干净！” 与在炉火前缓身站起的陆琛双目相对,陆琰眼神凶狠、毫不退让：“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我们不求沾光你的富贵前程，你也休想将我们当作可以随你安排左右的土偶摆件儿L！” 然而,陆琛只一句话就将少年还未说完的话语噎在了喉咙里，气得七窍生烟、整张小脸都涨的通红： “……你这是在怨我之前管你们管得少了、对你们从不关心吗？”刻意曲解了陆琰话中的意思，生得仿佛画中仙人一般的青年面色苍白、微微蹙眉,只让人看了心中顿生怜意，就连陆芸都为此晃神了一秒。 可陆琰却不会受此蛊惑。联想到眼前这位好兄长前世在边关的种种恶名，此时的他简直对陆琛避之如蛇蝎。 我哪里有求你关注照顾的意思？！我明明是在讽刺你这小人表里不一、不配为人兄长……！！ 各种上辈子在军中学到的粗俗俚语已经涌到了嘴边、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然而下一秒，陆琰却因陆琛接下来所说的话愣在了当场。 ********** “抱歉。”那个谪仙人一般好看的青年清澈的双眸中满是歉意，竟是直接干脆地对陆琰三人道了歉。 不提陆琛未来奸相的恶名,继承有前世记忆的陆琰和陆芸都知道自己这位兄长未来将会是如何的地位高权重；况且，就算不看还未发生的将来之事，如今已经获得举人功名、高中解元的陆琛也 足以让手掌乡族秩序的里正和乡老向其道歉、让家财万贯的李员外都不敢与之在明面上争锋……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在他人面前风光无限、无需委屈自己的人， ?[(， 只为求得他们的谅解。 “之前我一直醉心于经学课业，一心想要求取功名、重振陆家门楣，才会对你们有所疏忽……以后绝不会再如此了。”在屋内重新燃起的温暖火光的照耀下，陆琛往日清冷的声音似乎也都沾染了几分暖意，令人听了内心滚烫。 “从今往后，我会努力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兄长的……所以，”看着陆芸、陆琰和完全不知道此刻正在发生什么的小陆芙，这位陆家的当家长兄轻轻地说道，“能否请芸娘、阿琰和芙娘给为兄一个改正的机会呢？” 这下，就连陆琰都心生动摇了。 在开口提出分家的要求时，少年预想过无数种接下来陆琛将会对此做出的反应，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任他千想万想，却怎么也没想到陆琛竟然会向自己低头、干脆地承认了他往日的错误。 陆琛他怎么会道歉……他怎么能道歉？！ 以日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丞相之身，年轻时的他今日竟会向我和姊妹们低头？！ 不……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其中一定有我没有想到的关节！嗯，此处定有阴谋！！ 面对前世时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少年的大脑乱成一团、变成了浆糊；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陆琛还在继续说下去。 一边拆着右手上赘余的布条，将之除去大半、重新包扎伤口，陆琛一边重新在桌前坐下。 他说，之所以不同意分家，还是因为他们姐弟三人太过年幼、未能到自己独立生存的年纪。 他说，陆琰，以你今日如此的冲动，我又怎能放心地同意分家、将芸娘和芙娘托付给你照顾？如果不是我今天将你拦下，持刀伤人的你此刻已经身在监牢之中了，又谈何还有以后？ 他说，因今日之事，他已经认识到了以往他对弟妹疏于关心的错误，以后他会担负起身为长兄的责任；他会照拂他们直到十八岁，三年后，如果他们还坚持分家，那他也不会再强留。 他说，如果芸娘近些年不愿再思及嫁人之事也无妨，待到有心仪之人再考虑嫁娶也来得及；阿琰年后将要面临的兵役他自会帮忙处理，让陆琰不要担心其中的花销，他会一力承担…… 这……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他们的这位大兄今天这是突然转了性？! 被陆琛的话冲击到有些晕眩，陆芸和陆琰不由得看了眼头顶还在滴水的茅草天棚，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唔，此刻已经临近半夜，外面不仅没有太阳，雨还反而下得更大了些。 ********** 将右手手心处的伤口重新包扎好，空出五指、使得这只手恢复了使用能力；看到年幼弟妹脸上露出的怀疑之色，陆琛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自己已经如此诚恳、甚至运用上 了在蓝星所学的一些心理学上的小技巧都没叩开面前这两个孩子的心房，原身究竟是有多不受自己亲弟妹的待见啊……？ 他却不知，自己面前的这两个看似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少女，其灵魂年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外表显示出的年纪。 因陆芸和陆琰陷入了沉默，室内也变得安静下来。 只有现在还在状况外的小陆芙左看看右看看，视线在陆琛和陆家姐弟之间扫来扫去、“咯咯咯”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也不知道她都想到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目光扫过陆家被廉价桐油灯盏熏得漆黑一片的白墙，陆琛已经在心中开始盘算起以原身如今的身价是否够他养活三个小孩儿L。 如果他穿越的是日后身居高位、官至丞相的原身，那自然不会缺少银钱花用；但他降临此世的这个时间段正是原身即将脱贫致富的关键节点，还未进京赶考的原身虽然已经获得了举人功名，却还需通过接下来的会试和殿试才算真正踏入官场。 也就是说，贵为举人老爷的他现在应该很穷。 唔，至少明面上很穷。 其实，即便不再继续科考，陆琛也已经可以躺着挣钱。 ——在大景，举人一般每月可以领到4两银子的例钱，还有10石的粮食供给、外加一千一百亩免除田税的份额。 更别提为了筹备此次进京的银钱，原身已经变卖了父母遗留下来的十亩旱田、三亩水田和其余家产，凑齐了共计三十两的现银；还将一千一百亩免除田税的份额中的一半都下分给了前来投献避税的本地乡老、每年两季的收成三七分成，光是收献银和粮食就足以养活一大家子。 思及此处，陆琛心中已经有了底。但还未等他想要开口进一步说服面前的弟妹，陆家老宅却先一步帮他对面的弟妹下定了决心—— 头顶传来“吱呀呀”的断裂声，却是早就已经被白蚁蛀空的房梁再也承受不起吸足了雨水后变得分外沉重的稻草，直直地向着屋内的众人压了下来。 “啧……！”瞬间将灵魂空间中的世界核心宝石咬在口中、解除了此世世界意志对自身的限制；左手拎着陆芙、陆芸，右手提着陆琰，只几个呼吸的时间陆琛就已经闪现在落雨的院子中。 在他的身后，陆家老宅轰然倒塌。 ********** “赫……赫！”被陆琛松手轻轻放下、双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陆琰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光线晦暗的院落中，陆琰看了眼身旁同样惊魂未定的阿姊和吓呆到连哭泣都忘记了的小妹。即便他已经被白茫茫一片的冷雨包围，可这个曾经的大景百夫长背后却已然被汗水浸透。 方才实在是太过凶险……只差一点他们就会被埋在废墟之中，性命难保！ 迟来的后怕涌上心头，如今家都没了，陆琰也不再提什么分家的事情了。 ——老宅倒塌、无家可归，他也只能姑且相信陆琛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暂时静观其变。 不 ， 不对！说到陆琛……为什么提着三人一同跑出来的陆琛速度竟会如此之快……！ 思及此处， 少年猛地回首看身后，却因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定在了当场、脑海中的那些疑问瞬间被忘了个一干一净—— “咳咳咳咳……！”此时此刻，他的那位刚刚还大发神威救人性命的兄长浑身都已被雨水淋湿，正痛苦地弓起了身、咳嗽不止。 血，好多的血。 在陆芸陆芙惊恐的目光中，鲜血不断地从陆琛掩口的右手指缝中溢出，与其右手手心再次崩开的伤口流淌出的血液混于一处、将他的那身白袍并身下那片泥泞的地面都染成了深色。 然后，这个浑身是血的青年似乎是失去了意识，身子一个踉跄，向着陆琰所在的方向倒了下去。 “陆……陆琛你？！”下意识地将晕过去的人接在了怀里，少年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大兄他……前世的身体有这么孱弱、还会时不时吐血吗？ 好轻……！他这人这些年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发现前世的记忆已经彻底参考不上了，咬牙将怀中轻飘飘到仿佛没有重量的青年拦腰抱起、渐渐回过神来的陆琰招呼了一声阿姊小妹，率先抱着人冒雨向村口的里正家跑去—— 无论前世陆琛是有多么作恶多端，但此世的他却还没有做下那些恶事、刚刚甚至还救下了他们姐弟三人的性命。 如此，陆琰绝不能就此见死不救、将他弃之不管。 感到自己怀中的身体在慢慢变冷，少年的心提了起来，更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在昏黑一片的乡间小径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奋力奔跑。 说来奇怪，前世他明明曾经无数次诅咒过自己的这位大兄，可当今日陆琛真的在他面前倒下的那一刹那，陆琰竟然发现自己心中并没有产生应有的喜悦，反倒充满了失去可以倚靠的兄长的恐慌。 ……是因为被这具只有十五岁的身体影响了吗？ 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经分不清自己此时脸上流淌的到底是冰雨还是眼泪，远处里正家朦胧的灯火终于在黑夜中出现、倒映入少年的双眸。 陆琛！你才刚刚答应要好好照顾我和阿姊小妹到十八岁的！！ 所以，你现在绝不能死！！！！ 第 177 章 不提大半夜被叩响柴门的里正在自家门口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举人老爷时心中是如何的恐慌,伴随着响彻村落的犬吠、在一阵兵荒马乱后，陆琛直接被安顿在了里正家的客房。 刚返回县城不久的大夫又一次被连夜请了回来，这次陆琛吐血昏倒的症状总算是对上了他拿手的内科。 假作不省人事、实则一直都有在关注外界情况的陆琛很顺利地伪装脉象,将大夫蒙混了过去—— 早就已经是吐血专业户的他不仅有着积累了三个世界的充足经验,还曾在星际世界亲身担任过药剂师、在修仙世界与修真界第一医修探讨交流多年；若是单论治病救人的本事他说不定比这位给他看病的大夫还要强上些许。 于是,在为陆琛号脉后，大夫自然就得出了病人并无大碍的结论。 “唔……虽然病人呕了很多血、看起来十分惨烈,但这些血大多都是其体内的淤血,吐出来反倒就无事了……”在围观众人一副“你莫非在逗我”的表情中，这话就连抬笔开药的大夫自己都感到有些难以相信。 但思及方才摸到的脉象，从医多年的他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经验：“听陆家二郎说,刚刚陆家老宅倒塌,竟是陆举人以一己之力将他们兄妹三个拎了出门外、免于此劫——也许正是因为短时间内的爆发超出了身体负荷，他体内的脏腑才会破裂、造成呕血……” 大夫这句看似有理有据的话直说得待在床旁的陆芸抱着陆芙眼泪汪汪，就连陆琰也不由得双拳紧握。 ——前世的陆琰确实在军中见过边疆将士在性命攸关之时爆发出超出平日许多的强力,也知道这样的爆发只能持续一时，还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留下痼疾隐患，甚至伤及寿数。 但如果方才陆琛真的是为了救下他们姊弟三人而甘愿透支自身性命的话……！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昏迷不醒的兄长，少年的心里五味杂陈；前世的恨意也和今朝的感激混杂于一处，渐渐再分不清了。 ********** 在留下一张弥补身体气血亏空的处方、将陆琛右手手心处再度开裂的伤口处理包扎好后，大夫就提出了告辞。 仿佛是为了验证大夫做下的“并不严重”的诊断,陆琛在第二天一早便已“悠悠转醒”，但他并没有留在里正家中养病。 ——此时已经临近年关、正是家家户户团圆迎新之时，他们陆家姐弟作为外客、其间还夹杂这他这个病号,也不好在他人家里过多打扰。 在谢过里正一家的照顾、还上昨晚其为陆家垫付的诊金后，陆琛将陆家姐弟从老宅废墟中捡拾出的还能用得上的家什物品抬上与里正相借的牛车，晃晃悠悠地入了城。 嗯,这座村子的里正还真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啊。 在心中感叹了句，将堆满了杂物、并不宽敞的车厢让给妹妹们，陆琛和陆琰两个男子就坐在外面，冒着寒风赶车—— 当然，“尚在病中”的陆琛全程 只起了个指路的作用，赶车还是要靠陆琰。 此时，持续了一整晚的冬雨总算是停了，户外的空气清新得很；就是春寒尚还料峭，冷风止不住地往人怀里袖里钻。 撇了眼身旁陆琰头顶已经变成了浅蓝色的好感度条，陆琛呼出了一口白色的雾气。 经历了昨晚的种种，他此世的这个便宜弟弟就如同被泼了水的熄火爆竹、又恢复成了原身记忆中那般的寡言；虽然这小子现在仍是一副对陆琛爱答不理的样子、甚至在陆琛的目光扫过来时刻意回避，可对陆琛的敌意倒是没之前那么深了。 车内的陆芸头顶的好感度数值也有所提高，对陆琛的戒心也降低了少许。 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之中，少女为怀中因昨晚的风波没有睡好、此时正在醒盹儿的小妹掖了掖被角。 轻轻撩起厚重的车帘布、露出一道透光的细缝，陆芸看向进城道路两旁陌生的风景，心中即惶恐又激动。 因自小被父亲以大家闺秀的标准要求培养，陆芸从没有离开过家门太远的经历；除去前世因出嫁前往临县和最后胡人破城、乱世降临后的一路逃亡，她这两世基本就从未好好地看过外界的风景。 可如今令她彻底挣脱前世的孽缘束缚、将她带到穹笼之外的人，却是前世亲手将她推入火坑的大兄陆琛。 脑海中再次浮现昨晚陆琛立下的那些保证之言，透过帘子的缝隙、偷偷看向坐在车厢前方的那个清瘦的背影，少女不知不觉间轻咬下唇、攥紧了手中的帘布。 我真的……可以信任他么？ ********** 被陆琛赞为“好人”的里正带着家仆一路将陆琛送到了村口。如若不是陆琛坚定回绝，他恨不能将直接将陆家一行人送入城中才好。 不过，陆琛不知道的是，当他们乘坐的这辆牛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原路折返的里正转头就将此事宣扬得整个村庄人尽皆知。 “吓！你都不知道那一晚有多凶险，那陆举人被送至小老儿家的时候可是浑身是血，眼看就要不活了！” 面对前来凑热闹的乡人，自忖救了举人老爷一命的里正洋洋得意：“要不是我让我家大郎立刻冒雨去城内请来大夫，陆老爷说不定就……！” “嗐，这么一想此事也颇为蹊跷——陆家前脚与那李家退了婚、后脚老宅就坍塌了，连那有文曲星庇佑的陆举人都遭了大难……你说，这其中是不是……？” 顿时，就有好事者开始将之发散，诸多加以杜撰的、关于陆家的传言开始流出，并在有心之人的推动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那陆家女郎着实有点儿邪性——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有用吴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喊着要退婚的啊？！李家这门亲事算是退的对了！若不然，真娶了这陆芸进门，祖宅倒塌的说不定就是李家了！” “切，现在整个吴州府哪里还有敢娶陆家女郎的人家啊？是嫌自家儿郎命不够硬吗？光是想想她那个动不动就提着柴刀砍人的胞弟 就够结亲之人好受得了。” “……?” “唔，以陆家大郎这般孱弱的身子，就算日后能够高中、入朝做官，怕不是也做不长久吧？啧啧，倒也真是可惜了……” 一时间，这些流言借着诸多走亲访友的乡人之口在临近郡县内快速地传播开来；不过，架着牛车驶入府城、在城郊的一座道观门口停下来的陆家众人对此还并不知情。 ********** “就是这里了。”看着头顶写有“青阳观”三个大字的牌匾，陆琛点点头。 引着牛车绕到道观的后院，陆琛按照原身记忆中的那般轻车熟路地推开虚掩着的院门、对着车上一脸错愕的弟妹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赶快驱车进观。 “……这就是你所说的，你在城中的住处？”扶着牛车的车辕，陆琰满脸的难以置信，甚至怀疑陆琛是不是在趁道观无人借机大闯空门。 “是啊。”陆琛没有否认，而是将陆家姐弟领到道观的客舍之中，推开了其中的一道门扉。 只见这间客舍中床褥桌几俱全、桌上还摆放着原身的笔墨纸砚及经学典籍，床前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落着两个已经收拾妥当的大箱子，其内正是原身准备月底上京赶考所携带的全部家当—— 大景并不反对读书人和当朝官员信奉宗教，甚至当代皇帝还对道教有所推崇。所谓上行下效，不止官员们信奉道教者良多，就连许多书生都赶时髦入了道籍、为的就是将来入朝后能在清谈诗会上以此为由结交同僚。 原身虽然也入了道籍，却也并非是为了讨好圣意抑或信仰虔诚——与众人皆有所不同的是，他图的是道观提供给修行居士的免费客舍住宿。 对身无长物的原身来说，在吴州府内租房并不便宜，住在他所就读的澹台书院内所设的生寮中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因此，在原身的父亲染疫去世后，经济愈发窘迫的原身索性就打着为父抄经祈福三年的旗号从书院搬到了这座环境清幽的青阳观。 这下原身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好住处。 有澹台书院学子的名头作保，青阳观不仅免费为他提供了客舍，只需他平日抄抄经文供奉三清、每逢节日捐赠少许香烛钱、与来往的修行人士坐而论玄就可以在此久居；甚至还歪打正着地令他获得了一个“孝子”的名头，竟算得上一种颇为另类的“养望”。 自从原身得了青阳观这一住处，便极少回家居住；对此事并不知情的陆家姐弟都只当原身在府城另有居所，却不知道他们的这个好大兄一直以来住的竟是道观。 不过，现在事急从权，入住道观的人要再添上三个了。 ********** 因着观内道长都去了隔壁的州府参加醮会的缘故，平素就少有人至、香火不旺的青阳观内此时空无一人。 将陆芸、陆芙安置在自己的客舍中 后， 陆琛锁好了前后院门、领着陆琰来到了供奉三清的前殿， 却是要在此处打个地铺将就着睡几晚，待到参加大醮的道长们返回再另作安排。 “我刚刚看到那边的客舍里还空着数间，为何我们不直接入住？”因前世的经历多少沾染了些许兵痞的气质，抱着一床薄被、为此感到不解的陆琰神情有些愤愤。 “因为在此间主人回来前，我们并无随意入住观内其余客舍的权利。”将殿中的炉火烧得旺盛，陆琛也在大殿一角铺开自己的被褥，“陆琰，不告自取是为贼。” 在与陆琛的目光对视几秒后，少年终是率先移开了目光、也不再抱怨为何不直接去住客舍了。 然而，看着陆琛转过身去的背影，陆琰还是在心里嘟囔了声： 说什么贼不贼的，看你现在这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怕不是你都想不到日后你会成为这天下最大的贼吧？ 对此世便宜弟弟对自己的腹诽一无所知，按照此世道教的规矩，陆琛清理好殿内神像前的香炉、在供桌上取了三支清香，试图点燃以敬神明。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手中的三枝竹立香就是无法点燃—— 即便是他将香点燃拿在手里，可还未等像面前的神像鞠躬那香就自己灭掉了。 最后，无可奈何的陆琛只能让一旁为此啧啧称奇的陆琰来代为敬香。 还别说，当持香人换成了陆琰，那三根立香立刻就点燃了，被插在香炉之中、冒出了袅袅的青烟。 看着面前的神像，陆琛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将此时放在心上。 在府城中寻了一位帮役、付钱令其将里正家的牛车帮忙物归原主后，陆琛便在城内随便买了些糕点吃食，带回青阳观作为弟妹们的三餐。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他返回青阳观后的当晚，这具先是淋了冷雨又在牛车上受了寒风的身体就开始发热，并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从年前一直持续烧到了正月十五，直接让他错过了降临此世以来的第一个新年。 最先发现陆琛身体不对劲的还是与他一同住在青阳观前殿的陆琰。 清晨起来喊了陆琛几声发现没有回应，少年急忙来到自己这位兄长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现这人的前额热得烫手，明显是已经被烧迷糊了。 就你这副病怏怏的身体，前世到底是怎么把大景搅得天翻地覆的啊？！ 短短三天里就已经见了三次大夫，饶是前世再厌恶陆琛，陆琰也开始为他的这位兄长感到有些头疼了。 说什么会照顾他和阿姊小妹到十八岁……以陆琛如今的身体状态，怕不是日后反倒需要自己和姊妹们照顾他才是…… ********** 所谓同人不同命，在这个陆家姐弟们忙于照顾身染风寒的陆琛、让整个道观都被汤药的苦涩味道充斥的元宵佳节，距离吴州府万里之外的京城却已是彩灯高悬、四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夜游民众。 皇城中的含元殿内此时同样灯火通明，其间坐满了受邀与当 今圣上一同庆贺佳节的朝中重臣与王子皇孙；此时席间宴饮正酣，觥筹交错之间，殿中心的舞姬身姿曼妙、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连泽骤然回头，才发现三皇子裴昭竟不知何时从大殿前端的皇子席位离席、混到了武将这边。 裴昭的母亲乃是连家所出的将门之女，正是连泽父亲的妹妹、连泽的亲姑姑；如此算起来，他们俩也算是表兄弟。 只可惜，连泽的这位姑姑因难产在裴昭九岁那年撒手人寰；后来，裴昭被送到驻守边关的姥爷家教养，几乎算得上是和连泽一同长大，两人自然亲密无间。 “这有什么关系？之前我不也是年年都这么干嘛！” 直接挤了挤连泽、在他空出的位置上同桌坐下，裴昭笑着挑眉，“放心吧，老头子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的。” “你听说了吗？传闻前几天发生了荧惑守心，但这消息却被老头子压了下来，”毫不见外地从连泽桌上的果盘中拾起一片雪梨扔进嘴里咀嚼，裴昭压低了嗓子，以一种只有他这位表兄才能听到的声音模糊地说道，“一夜之间，钦天监直接换了一波人，所有人都对此三缄其口……” 但如此明显的天象又哪里是能遮得住的。如今，该知道的人自然全都知道了。 听着裴昭口中的这一则所谓的大内秘闻，连泽却并未如往年那般对此一笑而过。 甚至，包括作为讲述者的裴昭在内，两人的心都因此沉了一沉—— 在他们的前世，今年本应并无荧惑守心的天象发生。 而随着这一变数的出现，他们所知的那些未来似乎也已经变得不再可靠，朦朦胧胧如镜花水月。 ********** 不提这对并不知晓对方也已然重生了的皇族表兄弟、正在陪家人一同在京城二十八里坊中赏灯的薄檀和即便是上元佳节也没有外出夜游、仍在书院生寮中苦读的崔彧；作为京城最为繁华的风月场所之一，此时的平康坊内也正值最为热闹的时刻—— 只见那人潮拥挤的街道之上竟空出了一条铺就红毯的通路，来自各大青楼里馆的花魁清倌手持花灯、乘坐露棚的牛车自其上缓缓驶过，引得无数路人围观叫好。 此情此景，正是每年平康坊都会在正月十五当晚举行的【百花夜宴】。 听着窗外喧嚣沸腾的人声，平康坊内最大的那座凤栖楼的最高层，一位艳色逼人的女郎正端坐在铜镜之前、将满头金钗一一卸下。 “主上，这是来自宫内的情报。”半透的薄纱花鸟屏风后，一位身穿黑衣的仆从俯身跪下、将一沓簿册递交给穿梭其间的侍女，再由侍女转交给正在卸妆的女郎。 “辛苦了。”大致扫了眼簿册上所写的内容，令左右侍女为自己褪下身上的十二重华衣、换上一身单薄青袍，那女郎径直坐在堆满了情报簿册的矮桌前，将手中的这一份放在了文件堆的最上方。 这房间内足足放了五个黄铜熏炉，其中填满了特制的无烟银丝炭、使得此间温暖如春，令人即便是身穿单衣也不觉得寒冷。 任由满头青丝披肩落下，褪去红妆、不施粉黛的女郎艳气稍减、反倒变得英气逼人；此时，她倒没有去把玩放置在几案旁的焦尾琴，而是拾起了侍女提前摆放在文案上的紫毫笔，在砚台内的朱砂墨中蘸了一蘸。 “如若不是……今日在宫中度过上元的人该是您才对！”眼看左右侍女已经在请自己离开此间，五体投地跪伏于屏风外的黑衣仆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将内心所想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屋内的侍女们顿时色变、柳眉倒竖；可还未等她们抽出腰间暗藏的软剑，矮桌案几后的青衫女郎却抬手制止了她们，轻轻叹了口气。 “那宫里说不定还不如这平康坊令人自在。”手持朱笔在桌面上翻开的簿册上写下批注、竟如那皇帝批阅奏折一般，这位女郎口中所说出的，却是更加大逆不道的狂言。 如果有人能够翻看这些文件堆，便会发现，方才女郎所翻看的那本簿册，其中所记录的内容正是关于景朝的钦天监和前日发生的荧惑守心之事。 而这本簿册压住的那一本则来自万里之外的吴州府，其中所描述的种种皆与陆琛有关。！ 第 178 章 并不知道原身此世这二十五载的种种经历已经被远在万里之外的某人扒了个一干二净,待到正月十五一过，身体渐渐康健的陆琛总算是摆脱了喝了整整小半个月的苦药、从床上下了地。 所谓人一旦被困在室内太久，便会静极思动。在陆琰看来,他的这位大兄乍一恢复自由便整个人如陀螺般地开始转了起来、恨不得天天都能挂在府城的大街小巷里闲逛，仿佛这户外的空气都要比青阳观内香甜不少。 正好,上元节一过，随即而来的便是正月二十的天穿节。 天穿节的当天，陆琛不仅早早就出门去坊市买来了煎饼，按习俗仔细地用红线系了、让身为陆家长女的陆芸亲手将其高高地撂到道观客舍的屋顶上；还从成衣铺子里将几l日前预定给弟妹三人的新衣取了回来,让他们在浸泡了菖蒲艾草的浴桶中好好除尽了身上去岁一年积攒的污垢、每个人都香喷喷地换上了崭新合身的衣袍。 自父亲去世后，陆家的姐弟三人便再没如今天这般过过一个像样儿L的节日了。 是以,面对陆琛精心营造的节日气氛，陆芸陆琰一时间竟愣在了当场、有些无法适应，反倒是年纪最小的陆芙最先响应,青阳观的客舍中很快就被她银铃般的笑声充满。 ——当陆芸高高将手中系着红线的煎饼扔到屋顶上的时候，一旁高呼“补天穿咯”的人中就数这小丫头的声音最大。 孩童终究无忧无虑,只会因此情此景心中充满了欢乐、如一只羽毛蓬松的小雀儿L般环绕在带给她快乐的陆琛身边“咯咯”地笑闹；一旁的陆芸却在扔出煎饼后飞快地扭头擦去了突然涌上眼眶的热泪,心中一片酸涩。 前世今生的记忆仿若不息的浪潮,在脑中翻涌上来又飞快退去；陆芸不由得抚了抚自己身上这一套新裁的鹅黄色春衫,手中所触及的布料细腻又柔软。 被衣衫衬得如一朵明丽的报春花一般,少女泪中带笑。 去年的天穿节,她还在站在陆家空空如也的灶台前久久地发呆——家中甚至连煮饭下锅的豆米都紧张无比,怎么能有余裕准备能够扔上屋顶的煎饼？至于沐浴换新衣，那更是完全的奢望。 但没想到自今年开始,因为那人，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远远看着那个正在抱着小陆芙轻轻抛举、丰神隽永得仿佛不似此间之人的白衣青年，陆芸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抑制不住。 也许,大兄他真的没有骗我……他真的有在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兄长。 ********** 不，陆琛这个突然转了性子的兄长甚至好得过了头、好得令人感到有些不安。 道观客舍的木门吱呀一开，从屋内走出的陆琰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春服——那是一身藏蓝色的胡服劲装，甚至还在束腰的腰带处额外预留了悬挂佩刀佩剑的暗扣，衬得少年愈发腰窄腿长、英气飒爽。 一身新衣、手里拿着陆琛递过来的迟来的压岁钱，陆琰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以这般他两世以来从未感受过的善待来看，若是陆琛对他有所图谋，接下来他这位大兄把他发卖给人牙子他也不会感到有多意外了。 陆琛当然不会将他卖给人牙子。 “感谢阿琰和芸娘这些天对我的照顾，抱歉之前因我生病误事、让大家连府城中的除夕庙会和上元灯节都未能参加，今日正好补上……” LlL—— ——l “……?_[(” 听闻陆琛此言，陆芸的双眸中却盛满了期待，但随即很快就再次黯淡了下去。 虽然景朝对女子上街一事并无严禁的规定，但江南这边的民间却已自发性地约定俗成，除去元正、冬至、寒食、清明等官方规定的节假日，但凡家教严格的贵女都不会在外抛头露面。 十数年如一日地被陆父以大家闺秀的标准严格要求教养，陆芸自然也明白自己必然是无法上街出游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然而，下一秒，垂下头的少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顶雪白带纱的帷帽。 顺着那支捏着帽沿、比雪纱还要莹白的手腕向上看，陆芸看到了自家兄长带着笑意的脸。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走出去】，只要我还活在这世间一日，大景之内便无人胆敢拦你……”耳畔传来那人清冷温柔的声音，却是给了她一个与父亲截然相反的回答。 春日灼目的阳光下，她的大兄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般。 即便是许多许多年后，就连身体都已经垂垂老朽，陆芸也未能忘记今日眼前的这一幕。 站在烈烈的金色暖阳之中，向她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出世间藩篱的青年比这日光还要耀眼。 东风将他的话语送到少女耳边，他说—— “毕竟，你可是我陆琛的妹妹！” ********** 虽然地处吴州， 天穿节并没有如除夕上元那般热闹；但相较于平日而言，今日府城内的坊市还是增加了几l分节日气氛。 前往役所的一路上正好能穿过府城内最大的坊市。顺着李公堤行至龙津桥，沿路两侧的店铺食肆及当街叫卖者络绎不绝，整条街都飘荡着食物的香气、令人口舌生津。 大概三乘车架可通过的青石板路上多得是售卖时令蔬果的小贩，韭黄、旋切莴苣、生菜、西京笋等沾着露水的菜蔬用草绳一捆、在板车上堆得高高的，煞是整齐好看；更有腰系青花布手巾的街坊妇人在酒肆中为酒客换汤、斟酒，托卖炙鸡、熝鸭、羊脚子、姜虾、酒蟹等下酒菜的商人穿梭其间。 无论是热气腾腾、刚出炉的鳝鱼包子，用鸡皮、腰肾等下水炖做一锅的杂煮还是鱼头冻、鲊脯之类的冷切拼盘，统统不过十五文钱便能混个肚饱；但更得小陆芙和陆琛心意的，当属那些花样繁多的甜食果子—— 甘草冰雪凉水、红豆冷元子之类的加冰冷点即便是在冬日也十分受人欢迎；更不用说那用梅红匣子盛储的香糖果子、蜜煎雕花、林檎旋之类的干鲜果点，真真是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尝，让游人挑花了眼。 不提已经左手松子南枣糖、右手水晶脍，还眼巴巴地站在点心铺前迈不动腿的陆芙，单是喝了半月苦药的陆琛也想吃点甜的去去嘴里的苦味儿L。 于是，银钱如流水般地从举人老爷的手里散出去，换回大包小盒的各色甜咸冷热小食。 只可惜，陆举人嘴刁又眼高胃小，过甜过油的诸多点心只浅尝几l许便再吃不下，于是这些食物最后大多都进了陆琰的肚子里—— 还好陆琰正值还在长身体的少年期、食量正是最大的时候，才能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全部吃下；但吃了如此多的甜食也着实令他感到有些发怵。 某一刹那，少年甚至感觉自己就要将整整两世的甜全都在今天一气儿L吃尽了。 也就是在此时，陆琰发现，自己的这位大兄实在是不会持家，而且对于两个妹妹更是溺爱到了极点。 不论已经年长懂事的陆芸，年仅六岁的陆芙不懂得抑制自己的口腹之欲，陆琛竟然也纵着她，无论她要吃什么点心都买来送到她的面前。 他的这位兄长本就有着世间极为罕见的一副好相貌，在人群煞是显眼、直惹得往来游人频频注目；如今却完全沦为了给小妹悬挂点心盒子的衣桁，脾气简直好得惊人。 殊不知，此时的陆琛也沉浸在养女儿L的新奇体验中无法自拔——算上之前三世年龄的叠加，哪怕是重生过的陆芸在陆琛看来年龄也足够做他的女儿L。 在陆琛看来，只因为一点小确幸就直接好感度飞涨的自家两个女孩实在是过于乖巧懂事了，给她们买点儿L点心甜甜嘴又怎么了？ 颠了颠怀中陆芙比同龄女孩还要瘦弱些的身体，慈父心上头的陆琛只恨不能立刻将其喂得白白胖胖才好；若是回到他财力充足的蓝星那一世，他怕不是会将陆芸和陆芙宠到天上。 ****** **** 所幸的是，在可惜没能生得一个女儿L身、被自家兄长当成了来者不拒的自动饭菜处理机的陆琰就要彻底吃不下之前，这条长长的坊市总算走到了尽头。 此时，陆家一行四人的肚子都已经被小吃填饱，估计今日都已经无需再吃晚食了。 时值春日，江南正午的气温已经开始升高。离开了人流密集的坊市，陆琛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小陆芙轻轻放下，让她拉着陆芸的手自己走一会儿L、顺便消消食。 却没成想，已经被诸多零嘴儿L彻底收买、对陆琛的好感度直接暴增到了几l乎满格的陆芙竟不愿离开陆琛的怀抱。 猫儿L似的小姑娘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也不哭闹，只是一味地拉着陆琛雪白的前襟、求她的大兄能再多抱她一会儿L。 小孩子的喜恶最是直接不过。在今天的小陆芙心中，这个即能让她吃到各种美食又对她无比温柔的漂亮大兄的地位暂时压过了一旁的阿姊和二哥，直让一旁的陆芸哭笑不得，令陆琰大呼其“小没良心的” 。 可陆琛此世的身体实在是过于虚弱、实是无法再抱小妹。最后，还是一旁的陆琰将陆芙接过、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让她骑大马才哄得小姑娘脸上又露出了笑模样。 “……你这般娇惯我们，其实并非好事。” 看了眼身旁正在揉自己有些酸痛的双臂的陆琛，少年的双眸中满是复杂。 前世并未与自己这位大兄长时间相处过，他竟不知道陆琛会是这般一副宠溺弟妹的性子。 他对他们这般好，简直令他前世的那些记忆宛如假的一般。 “我也不会日日这样。”听出了陆琰的潜台词，陆琛笑着摇摇头，“只不过今天时值佳节、值得庆祝，自然要让大家都过得更开心些。” “可一年有那么多的节日，同样的节日明年还会再来……”陆琰微微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直接被陆琛往他嘴里丢了一颗消食健胃的党梅，登时酸得他的那张严肃的小脸儿L都扭曲了片刻。 “虽然你说的没错儿L，可独属于你们十五岁时的天穿节却是独一无二的。”身为令陆琰酸得倒牙的罪魁祸首，那人笑着捏了捏少年鼓起来的脸颊，“日后，你们当然还会有十六岁时的天穿节、十七岁时的天穿节……可它们都不会再与今天一般了。” 还未等陆琰消化完口中的酸梅和陆琛话中的意思，役所便已近在眼前了。 受前世被强行征兵、押送离乡的影响，陆琰对此处留有的记忆便只剩下了痛苦和恐惧。 虽然之前因更改此世的命运而感到兴奋、恨不能立刻来到这里，可真的时隔一世再一次站在役所森严肃穆的大门前，少年的身体却不由得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上辈子在此间上演的诸多情景再一次被他记起，被食物填满的胃袋开始翻腾、让他想要干呕。 走在他身旁的陆琛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用干燥温暖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头。 “好了，不要想太多，小孩子就要有个小孩子的样子。”将他今早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揉乱，那人先一步挡在他的身前，正面迎上了前来质询的兵士。 抱着小妹站在陆琛身后的阴影里，恍惚间，陆琰眼前混于一处的前世和今生自这一刻起开始彻底分割、就此再不相干。 前世种种于陆琰来说就仿佛一场久久无法转醒的噩梦，可如今，这场梦终于到了可以醒来的时候—— 洒满役所地面的鲜血碎牙；同行役兵被扭折卸下的四肢；负责押送劳役的军官手中那条“咻咻”作响的皮鞭；第一次上前线时因怯战后退被督战官亲手鲨死、以儆效尤的同袍……无数画面在陆琰的眼前闪现，却又全部如泡沫般消失。 最后，仅剩下站在自己身前的青年那虽然瘦削但笔直如青竹一般的背影。 下一刻，那青年对他说。 “别怕，一切有大兄在呢。”！ 第 179 章 虽然发现身旁的陆琰状态有些不对,但陆琛却只将其当成了古代乡野小孩对官家置办役所产生的天然恐惧，完全没有想到这是因为自己的便宜弟弟已经重活了一世。 缴纳完陆琰为期三年的代役银钱，他也算是体验了一番景朝特有的纳银代役。 许是刚刚结束上元假期的缘故,此时的役所中除去陆家一行四人和当值的军士们外再无其余闲杂人等，看起来颇为冷清。 这是因为像陆琛这般年初就来役所缴纳代役银钱的人实在是难得一见——要知道,这么多银子，若是在放利子钱的私人银行中滚上几个月，那也能得一笔不小的利润。 因此，这里真正热闹起来还属在征兵正式开始启动的六月,届时，这间小小的官府衙司内便会被压着死线前来争相缴纳役银的人和从各个乡县征回的役兵填满。 在未来既定的命运中,这个月底就会离开吴州、独身上京的原身自然不会给陆琰走这纳银代役的门路，于是，今年的六月,陆琰便会被强制征兵，就此远上北疆、此生都再没能返回江南。 而所谓的“纳银代役”,就是允许民众们以交纳现银的方式代替原本其必须服的徭役和兵役,实际上在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对徭役的取消。 这些人缴纳的部分役银将会被分摊在田亩上、与田赋合并征收,剩下的那部分则会被规划给地方官府、由官府出钱雇人应役；算得上是不想服役的个人、收到额外税收的国家和地方官府的三赢。 只不过,这个政策是有门槛的,也不是每个民众都能付得起高额的役银。 如若有人不想服役,就要每年向官府缴纳一两八钱外加一匹绢、一匹帛,折合成现银足足三两有余；按景朝当前每隔三年便会轮换征召一次兵役来看，想要避免被征兵的人一次就要缴纳整整十两白银,这绝非普通田舍人家能够出得起的。 这般算来，如果三年轮换征召的兵役持续下去，一个景朝成年男子若想一生都不服役,那他便要做好向官府上交大概八十两役银的准备—— 如此来看，这不服兵役还真是有钱人才能供得起的特权。 看着对面的军官熟练地用剪子从交付的银锭上剪下适量碎银、用戥子称出十两的分量，而后爽快地将陆琰的名字从征兵簿中划去，陆琛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这十两银钱对久居朱门之人来说也就只是一顿便餐所需花费的价格，却同样也可以买断黔首平民的三年人生。 不过，虽然心中对此有些触动，但陆琛却并没有生出以一己之力将其更改的念头。 ——已经决定今生想要偏安一隅、不再陷入家国纷争之中的他只能护好自己的身边之人，再多的他既管不了，也不想再管了。 ********** 此时，被陆琛挡在身后的陆琰也在兄长与负责吴州府内征兵的军官清冷的交谈声中彻底冷静了下来。 没想到自己竟会一时不察、被前世的回忆魇 住， 这位曾经手下收割胡人性命无数的大景百夫长心中涌起了些许羞惭， 无人注意到的双耳耳尖登时变得通红。 强自镇定后，他两世以来第一次得以好好地左右四顾这役所的内部，顺便仔细地瞧了瞧前来接待他们这一行人的役所军官—— 面对身为举人老爷的陆琛，那位军官自然是好言好语、满脸堆笑。哪怕看到跟在陆琛身后走进役所、头戴白纱帷帽的陆芸，他也只是目光闪烁了片刻、立刻扭转过头去，权当做没有看见；至于类似于“此处女子不得入内”之类的话更是一句都没有提。 陆琰盯着军官的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凝神端详了许久，努力想从前世的记忆中翻找出他的身影，弄清楚那个负责押送他前往北疆、与他曾有十鞭之仇的人是不是此人。 ——就因“看不惯陆琰这一副不似军人的小白脸样子”这等可笑的由头，当年那个负责押送役兵的军官一路上处处为难陆琰；有心算无心，终是有一次被他寻到了发作的借口、狠狠抽了少年十鞭。 那时，后背被长鞭抽得皮开肉绽的陆琰整整发了一周的高热；若非同行的役兵为他寻来了药草外敷止血，加之他毕竟是年轻人、身体恢复力强，他只差一点就死在了押送北上的路途中。 这也算得上他从军之路上所遇到的第一个劫难，却没想到始作俑者并非胡人，而是大景同胞。 可是，任陆琰如何努力回想，也无法想起记忆中的那个高举长鞭、声色俱厉的军官的具体面容。 时过经年，前世那个对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的陆琰来说无异于索命厉鬼、他曾发誓若有机会必要向其寻仇的军官的脸已经变得一片模糊，怎么都无法与今日遇到的这位对他和颜悦色、一团和气地亲手为陆家众人倒茶的役所军士对得上脸。 哪怕陆琰也在这个军士的腰间发现了一卷长鞭。 ********** ……罢了。无论前世与自己结仇的人是不是此人，今生他们注定不会再有交集。 眼看着自家大兄已经掏出了准备好的银钱，喝了一口役所内颇为苦涩的浓茶，少年微微垂眸。 随着自己留在征兵名册上的姓名被朱笔一抹勾去，陆琰，选择了彻底与前世和解。 跟在陆琛身后走出役所、陆琰一步踏入府门外的午后暖阳之中，耳边满是阿姊陆芸的恭贺；自重生以来，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已经重获新生的事实。 上扬的嘴角根本压抑不住，陆琰索性也不再刻意去管。 抱着小妹疾走几步与陆琛并肩，少年此时已在心中暗暗决定，若是他的这位大兄真的能够遵循他之前所说的诺言、好好待他和阿姊小妹直至十八岁，那他陆琰此生也会真的将陆琛看作值得敬重的兄长、好好地履行身为弟弟的职责。 毕竟，那人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糟糕了，日后估计少不得我和阿姊小妹侍疾左右，正好可以偿还这些时日受之于他的诸多恩情…… 身上最大的桎梏一朝得解，陆琰总算是 恢复了几分十五岁少年人应有的跳脱心性、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冗杂的思绪， 甚至开始预想他和陆琛相处的数年之后的事情。 唔……若是此世大兄再犯浑想要倾覆国本， 那守在他身旁的自己不就可以及时劝阻了？届时一定不能再让大兄重蹈前世的覆辙，落得满身骂名、闹得整个大景人尽皆知…… 对于未来将会走上奸臣之路的陆琛，前世只是一个边关小小百夫长的陆琰所能想到的阻止手段倒是十足的简单粗暴： 嗯。大不了到时候自己直接将人打昏、从京城带走！ 反正以大兄那副病弱的身体，估计也反抗不了体格强健的自己。然后，等从京城返回吴州，他就靠这些年攒下的银钱买个院子，让大兄、阿姊、小妹都一起住进去，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度过一生…… 一时间，少年越想越是开心；就在他正想着为给陆琛日后生出的孩子、即自己的小侄子小侄女打几两的长命锁时，没有花心思看路的他一头撞在了于前方停驻的陆琛的后背上。 也就是在这时，总算回过神的陆琰才发现陆琛已经不知何时带着他们姊妹三人来到了位于府城西市的牙行门口。 看着从店内迎出门来招呼客人、一脸笑容的牙人，陆琰的心中咯噔一下、抱着小妹的手顿时收紧了些。 等……等等！他的这位大兄不会真的想要把自己和阿姊小妹给发卖了吧？！ ********** 还好，陆琰所害怕的事情并未发生。 “芸娘和芙娘毕竟是女郎，住在人多眼杂的道观中终究有些不便。”面对弟弟妹妹们疑惑的目光，陆琛很有耐心地为他们解释，并将牙人取出的诸多图纸拿在手中展示给他们看：“因此，前些时日，我让牙郎帮忙收集了府城内合适的独立院子，今天正好带着你们一同去相看一番。” 其实，青阳观里的那些道长对陆琛和陆家的三姐弟都非常和善、也很欢迎他们在观内常驻。 自隔壁州府的醮会返回后，道长们不仅立刻给病中的陆琛安排了新的客舍，还免费为陆家一行四人提供一日三餐的斋饭；也正是有着道长们的帮助，小小年纪的陆琰和陆芙才能安稳地在观中为陆琛侍疾煎药。 可青阳观毕竟还是对外开放的寺庙、每日往来香客的成分复杂，对年纪尚小的陆家姐弟来说不算安全。 于是，陆琛便在病好后生出了尽快搬离青阳观、在府城中置办一座屋邸的念头。 “毕竟这将是我们一同在日后长久生活的居所，所以在挑选房屋的过程中，我认为大家都应该有所参与。”与陆琰、陆芸和小陆芙对视，看着此世的弟妹们先是愣住片刻而后陷入不可置信的狂喜的表情，陆琛眼带笑意。 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懂牙人给出的房屋布局图，三个孩子全都争抢着去瞅那些图纸，一张一张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就连小陆芙都未能避免—— 哪怕年纪再小，他们也已经能明白【家】的意义。 拦住一旁想要上前夺回图纸、生怕小孩将之弄坏了的牙人，陆琛对他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再次落在这三个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未来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孩子身上。 此时此刻，春日的阳光透过生出新芽的树枝洒在他们的头顶。 如同被阳光浸染了一般，位于男孩女孩头顶的好感度进度条也全都变为了如暖阳一般的橙红色。！ 第 180 章 陆家一行四人这一看房便看了整整三日之久。 其中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作为未来户主的陆琛身子骨太虚。风寒初愈的他只从城东到城西这一来回便面色发白、背后都被汗水浸湿；就连一旁领路的牙人都看不过去,只每日带陆家兄妹最多看三套房便主动止住、劝陆琰陆芸带他们的阿兄回去休息好了明天再接着看。 “嗨呀，这些屋舍也没长腿、断是不会自己跑了的，哪怕迟几天再去看也可以——但举人老爷要是因此害了病,那可就是小老儿的不是了！” 嘴里说着体恤的话，这位满头银丝、看上去大概得有五六十岁模样,实际年龄却只三十出头的牙人强笑着，看向陆琛的双眼中却满是让一旁的陆琰都感到有些无语的“您老人家可别倒在我手上，我可担当不起”的恐慌。 不想被牙行当成恶意碰瓷者、再加上自己当前的这具身体确实强撑不得，陆琛便从善如流地拖慢了看房的进度。 不过,虽然每日相看的房子数量不多，可举人老爷对其居所的要求可不少,甚至称得上很是挑剔： 临近闹市的巷子独户日日都要忍受车马人流的喧哗，因周围所住的大多为置办吃食的商户、巷内地面上常年满是扫不尽的污水、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泔水咸鱼的味道，不可。 太过接壤城郊的独栋大院生活不便、没有左邻右舍帮扶,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年幼的弟妹也无法及时报官求救，不可。 大部分背阴建造的低层瓦舍潮湿无光,住久了必然身生病痛,不可。 临近官府置办的廉租房附近的独门院落周围来往人群成分复杂、安全性低,不可…… 有时候,就连陆芸姐弟三人都一致感觉还不错的房子,却还是在陆琛那边因各种他们看来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而无法过关。 最后,不断擦汗的牙人手中那厚厚的一沓房屋布局图被陆举人删删减减,挑得仅剩六张。 在仔细实地考察后，这六所屋舍中的其中一座院落总算是得到了陆家众人的一致认可,也让一旁忙碌了数日的牙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因为，陆琛最终选中的，正是这六张图纸中价格最贵的一套院落。 ********** 能令陆琛都为之感到满意,这座小院自然有它的妙处。 坐落于府城的外环东南角，这幢院落与吴州府的官府衙门只相隔了三条街的距离，和小陆芙极为喜爱的李公堤坊市更是仅有一桥之隔、却因着长长石桥的间隔阻拦了来自于坊市的人流和喧嚣，端的是极为难得的于市井间闹中取静的所在。 而原身所就读的澹台书院就位于这院子几公里外的城内天平山上，乘坐牛车只要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不仅是以这院子的位置交通出行极为便利，让陆琛最终选中它的理由、为其增色不少的是，这院子的形制竟是传统江南民居所独有的“四水归堂”式布局—— 这座一层的合院乃是临 水而建、屋外城中水道环绕，却因着有五架车乘形制的青石板路相隔，屋内并不显潮湿；其屋顶铺设圆端小青瓦、设马头墙，雕梁画栋、檐口见长，青瓦白墙的模样只让人看一眼便会想到温润的江南水乡。 不仅外形殊为清丽好看，其内部看似小巧但也内有乾坤：它的大门开在中轴线上，坐北朝南、采光充足；正房为大厅，左右分东西四处厢房，五间屋子之间以连廊相接，和院墙一起围成一座封闭式的院落；其内还额外设有马厩、小厨房和柴房，足够陆家四口人住得舒服。 而被这五处房屋围合出的开放式庭院就是天井，不仅为院落额外增加了采光还在青石地砖内做好了隐藏排水，会将自屋檐滴落的雨水引入屋外城中的水道、保持屋内一直的干爽；又因其汇聚四方雨水落入院中、寓意水聚天心，所以被江南人称之为【四水归堂】。 更令陆琛惊喜的是，这院中竟还栽着一颗经年的枇杷树。 这树高达近四米、树叶深绿油亮，一看便是有年岁的老树了。此时正值花期，那树丛中挂满了白色的花穗，引来无数野蜂环绕、熏得满院都是清甜的淡香。 看到这树的第一眼，陆琛就不由得想起曾经于蓝星上学时曾全文背诵的那篇课文——估计归有光先生在项脊轩中所栽的那株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大概也就该是如此模样了。 若日后他再寻来兰桂竹木栽种在这院落里，说不定也能复原出项脊轩中的那一番“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的场景。 既然如此，那就选它吧？ 在枇杷树下的青砖水井中掬了一捧漂浮着碎花的清冽泉水送入口中、咂了咂其中的甘甜，陆琛心中对这座小院的喜爱之情愈发浓厚。 就在他抬头看向一旁的陆家姐弟、想向他们征询意见的时候，却已在这三个孩子弯成月牙儿一样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答案，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是，在陆举人爽快地掏出八十两纹银后，这小院便随之改换门庭、至此归了陆府。 ********** 据那位帮陆家办理房屋过户手续的牙郎所说，这院子的原主人乃是前任吴州太守的师爷。因两年前任期已满、太守升职回京，于是这位太守的幕僚也携家眷随之北上，将这院子挂牌售出，折成现银用于全家在京城内的花销。 “估计是因为当初对院子精心打理规建，这位师爷的要价有些虚高；是以有钱的老爷们嫌这院子小，更愿意再添几十两银钱去买那宽敞的园林，没钱的街坊们也对这院子高攀不起，所以也就一直空置在这里了。”一边填写契书，那牙郎一边为陆琛讲述这院子的历史。 说来也是，高达八十两售价的小院在这州府内也算是中高的价格了；要知道，就算是在那寸土寸金的京城，一栋普通民宅的价格也就才百两有余呢。 当然，一心想要做成这单生意的牙郎可不会对举人老爷说这种扫兴的话。 一直到陆琛在契书上画押完成、确认自己能够收到 一笔不菲的委托金后，牙郎才彻底松了口气。 “——” ?原味麻薯提醒您《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总算买到了心仪的院子、在此世有了第一个正式的居所，陆琛当天就与青阳观中的那些道长道了别，在城中的车行中租了牛车、将陆家兄妹的零碎家当和原身的那两大箱子的行李物品都搬进了新家。 虽然小院子就如牙郎所说、已经足够干净整洁，可内部却还是空空如也，所有家具都需要重新置办。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府城的家具商人都仿佛汇聚在陆家了，各种抬着大小物件儿的伙计在院落中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弟弟妹妹起卧所需的雕花帷床、客厅内的胡桌胡椅？买！ 晶莹雪白，没有苦味的细盐、填满柴房的上好干柴和乌冈白炭？买！ 芸娘一直想要的织机、芙娘喜欢的布偶、书房里的书架、燃烧时无味且少烟，添加芝麻油的陶瓷油灯……买买买！ 小心抚摸着崭新的织机、看着新家厨房内堆得高高的米粮袋子和柴房内满满的薪柴，陆芸脸上的笑容简直止也止不住；而陆芙则更是开心疯了，抱着大兄给她买的布偶绕着天井里的枇杷树转着圈儿地跑个不停，就像小猫追自己的尾巴似得，完全不觉得腻。 整个陆家唯一在此次疯狂的买买买中尚还留有理性的便只有陆琰。然而等这小子回过神来找到陆琛，眼前所见的便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钱袋子。 得。在他这位不善持家的兄长的大肆挥霍下，陆家，终于彻底没钱了。 ********** 算上原身之前变卖家产得来的三十两、成为举人后省吃俭用积攒一年所得的例钱四十两和从书院师兄那里筹借到的、此次北上一路用于打点花销的五十两白银，陆琛手里本该有一百二十两现银才对，这也是原身本来打算上京赶考、在京城置业用的全部积蓄。 这么多的银钱足够乡下的黔首一家五口吃用一生，可在整整三世都没尝过贫穷滋味，前世更是当惯了魔教之主、对人间花销没有了概念的陆琛手中，只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当然，这其中开销的大头还属这座价值八十两的院子；再加上为庶弟陆琰代役纳银上交役所的十两、给陆琛看病抓药及为新家置办家当的花销，这一百二十两银子便很快就争先恐后地离开了陆家、一去不复返。 “啊……大兄没钱了的话，我这里还有一点积蓄……” 听闻陆琛钱包空空、无法再继续为新家的装潢增砖添瓦，陆芸只迟疑了片刻就从屋内的荷包中取出了自己积攒多年的银钱；小陆芙更是主动掏出了之前陆琛送她的压岁福袋，要将其中的铜子儿还给大兄。 但陆琛当然 不会取用妹妹们的私产。 “不要慌， 再过几天大兄就可以去官府领取下个月的举人利钱了。”每月下发的足足四两白银加十石米粮， 足够他养活弟妹三人。 只不过，临近月底的这几天就要勒紧裤腰带过了。 但在陆琰看来，陆家现在的生活条件却已经比他们在老宅时好了不要太多。 “家里现在并不缺粮食，哪怕每天只喝稀粥也能维持三四个月，”瞥了眼存粮就快溢出的库房，少年脸上毫无惊慌之色，“至于每日所食的菜蔬——现在正值莺飞草长之时、郊外田垄上鲜嫩的野菜遍地都是，我自去采用拿回家中即可……” 但每天只吃白水煮菜对正在长身体的少年少女来说毕竟不利。联想到曾在陆家老屋中所见的弟妹们没有一丝油星的晚餐，陆琛摇了摇头。 于是，在陆家存款见底的隔日清晨，起了个大早的举人老爷便拉住了正想跑去城外挖野菜的陆琰，带他来到了城北。 ********** “大兄，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冒着晨间尚还有些冷的东风、跟着陆琛一路深入市井之中，陆琰看着周遭陌生的街市有些摸不到头脑。 这一带乃是府城的外围，无数三教九流兼闲散人等在此聚居。 小心地避过黄土地面上的污水，陆琰看着街道两旁那些低矮破旧的棚屋，怎么想都想不通此处有什么需要陆琛这样的举人老爷前来造访的必要。 直到，陆琛拉着他在一通比周遭民居还要宽阔许多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 这……这里是！ 听着院中传出的猪羊嘶吼声，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陆琰脸上微微色变。 这里竟是城中屠户用于屠宰牲畜的【宰房】。 “今天大兄就让你们吃肉。”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前方的陆琛已经抬脚迈入了宰房的大门，后面的陆琰只能咬牙跟上。 虽然在【宰房】中直接购买肉食大抵能够便宜几文钱，可他们此次出门身上却是一个铜子儿也没带啊？大兄他拿什么来买肉呢？ 看着随着他们进入此间后纷纷将目光投过来的那些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屠夫，再看看弱不经风、一身白衣的陆琛，少年心中暗道一句不妙。 大兄怕不是想要凭举人老爷的名头和三寸不烂之舌白嫖鲜肉吧？ 顿时在心中做好了万一这些粗俗屠户不认举人名号、将大兄暴打赶出的准备，陆琰决定事态一旦不对就立刻上前顶在前面、让陆琛尽快跑路—— 他的身板还算硬实，被这些屠夫揍一顿不打紧；但以陆琛那病弱的身体，怕不是挨上一拳就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了。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后，耳畔满是屠夫们的惊叹和叫好声、一脸空白的陆琰手中多了一扇用草绳穿过绑好的精肉肋排，还有一大袋包得快要溢出的各类肝肺肠肚儿等零碎下水，整个人都如堕梦里。 ——他莫非是还没睡醒吗？ 不然为何他眼前会看到自己弱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大兄正混在屠夫堆里，左手持刀瞬间庖了两头猪及一头羊？？？！ 第 181 章 此时此刻,如若有人从宰房半掩的柴门前经过、向内窥视的话，便会看到一副惊人的画面—— 只见，那往日此时都纷纷待在自己的案板前忙于庖宰牲畜的屠子们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一齐团团围在了一条几案左右,不住地发出惊叹赞誉之声。 而那被屠夫们即便撂下生计也要争相围观之人，却是一位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这血腥污秽之地的、身穿白地云水纹缎面胡服的俊美青年。 半个时辰前，这个声称带着舍弟前来此处长长见识的陆姓青年一步踏入了宰房,也令所有暗中观察他的屠户们纷纷皱起了眉。 这大概又是哪个城中富户家中的脑子不好的公子哥罢？ 所有的屠户一时间俱是如此作想。 ——毕竟，若非脑子不好,谁会想到大清早来他们这常人避之不及的宰房中来找乐子啊？ 并没有将四周屠夫们冷冷的目光放在心上，那青年环顾了一圈宰房中的众人，最后施施然地领着身后的少年来到了一位面目稍显年迈、头上已经被白霜浸染的老丈面前。 虽然同为屠户，但这老丈明显已经上了年纪，与周围的那些年富力强的同行相比，身体也稍显瘦弱。 此时，他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旁边学徒的帮助下为面前的两头猪并一头羊放血；满身大汗淋漓,连头顶都冒出了蒸腾的白气。 然后，在垂头忙碌的老者的视线中，一双一尘不染的胡靴停在了他的面前。 “在稍后分肉的时候，可以让我来试试操刀吗？”随着耳畔响起的温和问询声,老屠户缓缓抬起了头，与那青年四目相对。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胡闹吗？听闻此言，老者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 这三头牲畜可是他好不容易从乡下收来的,一家人未来两个月的花用都要靠它们卖出价钱,又怎么会将之交由一个公子哥肆意玩闹？ 要是那白衣公子将这猪羊肢解得支离破碎、令本来好好的鲜肉卖不出价,那这损失还不是要算在他的头上？ 然而，青年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令他改变了心意。 ********** “如若您最后对我的庖制技术不满意，我会出钱将这三头猪羊全价买下；要是您觉得我的技巧尚还可以入眼,那我也不要您另付我料理猪羊的工钱，只随便给我分一点鲜肉即可。” 陆琛此话一出，在所有偷偷支起耳朵注意这边动静的屠夫的见证下，老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的提议—— 身上穿着这么好的衣料、又生得这般好的容貌，对面这青年一看就非富即贵，兜里断不会缺少包下三头猪羊的银钱；就算青年最后想要赖账，周围有这么多人见证，自然也不会让他跑了。 而且，最后对于青年庖丁技巧的评价，那还不是任由他来评说？ 不提以青年一看就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相貌来看，估计此人根本就对庖丁技巧一窍不通；就算青年最后成功庖解了三头猪 羊， 只要他摇头一口咬定其做得不好， 不就立刻能够将这足足要售卖数日才能处理掉的鲜肉瞬间出手、连推着肉担子沿街叫卖的功夫都省了？ 如此千载难逢的买卖，此时不应更待何时？没看到其余的屠户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一副恨不得取他而代之的样子吗？ 哪怕此生都未曾接受过正统教育，但在市井中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普通民众自有他们独有的生活智慧。登时，想通了这其间的一切列关节的老屠户立刻对对面的陆琛和陆琰换上了一副自认为和蔼的笑脸，甚至亲手磨了磨那把跟随了他数十年的屠刀、主动将其塞进了陆琛手中。 来吧来吧，公子您玩得开心就好——您快点儿将这些牲畜处理完，小老儿我也能速速拿了银钱收摊回家！ 在老屠户的眼中明显读出了如此的算计，一旁的陆琰顿时心急如焚、几次想要上前阻止陆琛却又数次强自将这念头压下。 ——就算别人不知道，一路跟随陆琛出门的他难道还不了解吗？ 他们此行身上不说一个铜板儿也无，当前积蓄几乎见底的陆家也根本就出不起将这些猪羊全部包下的价钱。 大兄……你究竟是……？ 看着手握屠刀、一脸轻松地走向摆放着猪羊的案板后的陆琛，少年不由地为他捏了一把汗，甚至已经开始在心中规划一会儿逃离此处的行动路线。 就连此世的弟弟都不相信陆琛能够做到，更别提这宰房中其他对陆琛根本就不了解的屠户们了。 仿佛已经看到那位被老屠户当成冤大头的公子掏钱买肉的下场，屠夫们摇了摇头，大部分都纷纷低头继续手上的活计，只有零星几个乐衷于看热闹的还在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陆琛所在的案板。 然而，下一秒，他们便全都因眼前所见的景象愣在了当场。 ********** 届时大概寅时刚过，天幕一片沉暗，远处隐隐传来寒山寺的报晓钟声。 正值晨昏交替之时，宰房内高悬的篝灯还未熄灭，在乍暖还寒的东风吹拂下微微摇晃、将灯下青年持刀的修长手指映照得如价值千金的羊脂暖玉一般。 可就是这玉人一般的青年，手下所掌的庖丁技艺竟娴熟得连宰房中浸淫此业十数年的老师傅都不敢与之相提并论—— 青年的手稳而狠，同时速度极快、在灯光下几乎舞出了残影；而那薄薄的刀刃在他的操控下就如一条银色的活蛟，只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将案板上放完血的青羊的整张皮毛完整地剥下，其上竟毫无破损、连一丝粘连的脂肪也无。 当步骤行至分离骨肉内脏的时候，青年竟也将无比血腥的屠宰割肉变得十足地令人赏心悦目，甚至连这些五大三粗的屠户们都从中看出了三分美感，只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中都透着几丝轻飘飘的仙气儿。 因刀速太快、又完全避开了血管和出血点，三头牲畜直至被彻底庖制完成，其身下的案板上竟都没有渗出太多血水；青年持刀的手和一身的雪白的缎面胡服更是一滴猩红 都未曾被溅上。 围观的众人只见那银刀上下翻飞， 三只生猪生羊不到一会儿功夫就彻底在那青年手下被分解成了再规整不过的肉块肉片， 就连骨头架子都被剃的干净，其上白莹莹的、竟不见一丁点儿肉丝儿。 直到青年彻底收刀、从怀中掏出一副手帕仔细地将额头上沁出的细汗擦净，不知不觉已经围将过来的众屠夫才从屏气凝神的状态中解脱。 方才陷入一片鸦雀无声的宰房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若不是害怕弄脏陆琛身上白净的缎袍，这些粗壮的屠子们此时都恨不得冲上去一同抬着陆琛向上空抛接一二。 “噫！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郎君，您这庖丁术可是家中不传之秘？是否还愿意收徒……？” “总是听说古时候那位庖丁祖师爷的一手解牛手艺有多么的神奇，之前我尚还不信，但今日有幸观之郎君的庖制技术，却也对此信了三分了！” 不提那些围上前来、登时变得热切无比的年轻屠户，就连之前还打算一定要让陆琛全额包下猪羊的老者都干脆地包了一大包新鲜的肝肺肠肚儿并一扇卖相极佳的羊肋排塞到了还在愣神的陆琰手中，对陆琛的手艺交口称赞。 若不是陆琛坚持不要工钱，那老屠户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以陆琛这般高超的庖丁技艺，若是请来专门替人剖肉，仅一头猪的炮制价钱至少也要另付其半贯钱才是；而陆琛一文不取、只要鲜肉，这次明显是他赚大了。 “那么，下次郎君若是技痒还想一试手段，只需提前一日来宰房告知小老儿即可，小老儿一定为您备好足量的猪羊牲畜、供您宰个痛快，之后奉上的鲜肉酬谢也必不会少……” 麻利地将已经炮制好的肉堆在小车上的肉担上、第一个前往早市，急于抢占售卖先机的老者也没跟陆琛废话，直到推着车的人半只脚都迈出了宰房，那求陆琛以后多多光临其摊位的声音还在不断从门外传来。 但当老者一走，其余在场的屠夫们也都纷纷出言相邀、立刻开始挖起了墙角；恨不能再多看几次陆琛的庖丁术、在一旁多学几招。 “嗐，别听那王老头的——郎君下次若是来我的摊位，我直接送您一个大蹄膀如何？其余精肉您看上哪处也尽可以挑选！” “切，这么小气也想让郎君去你的铺子？郎君看我！来我这里，我直接送您半扇猪！！” “一头羊！我送您一头羊！只求之后您庖肉的时候能让小人在一旁观摩一二……” …… 直到摆脱了诸位过于热情的屠子们、踏着刚刚升起的朝阳往返回家，陆琰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方才所见的画面之中。 看着走在他身前的陆琛的背影，少年突然间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的这位兄长。 ********** “……什么？这手庖丁之术是三年前大兄你和某位来青阳观挂单的道长学会的？” 当天中午，陆氏新居大堂的餐桌上，少年看 着对面的陆琛一脸震惊之色。 不……不是？那些道长们竟还会这般炮制牲畜的法门吗？ “嗯。是啊。”看了眼对此事充满了好奇的弟弟妹妹， ?_[(， 将自己今日展露的冰山一角全都推到了某个莫须有的道长身上：“只不过，后来此人离开了青阳观、继续云游四海，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这倒有些可惜，如此授业之恩，兄长若是有缘与之再相逢，一定好好感谢对方一二才好。”一旁的陆芸听得两眼放光，为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奇人而频频感叹。 此时的少女却不知道，日后她还会在陆琛这里听到更多来自青阳观的奇人逸事，怕不是天下奇人都汇聚在这座小小的江南道观里了。 倒是一旁的小陆芙只一心埋头干饭，就连故事也顾不得听了—— 在拿到老屠户相送的鲜肉后，陆琛和陆琰在归家的途中用少许猪杂下水在沿街的蔬菜摊上换取了不少芜菁、菘菜及诸多煮肉辅料，由陆芸下厨将之放入大瓮中与葱、姜、枣、橘皮及新鲜羊排一同炖煮、熬出一大锅正适合消解春寒的雪白羊汤，只消喝一口就令人浑身发汗、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了。 至于那些剩余的猪杂下水也都被陆芸加入盐和豆酱一同浸卤、可以存放多日不坏，足够陆家四口吃到下个月陆琛拿到例钱之时。 就在陆琛夹了一块子卤猪杂入口，因其中的腥味儿微微皱眉，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记下、必要将阉猪养殖法早日在此世发扬光大的时候，一旁的陆琰却久久持筷、看着陆琛欲言又止。 “大兄，以你的举人之身，行今日屠夫之事是否会于你的名声有碍？” 终究还是吐出了几度涌上喉咙的疑问，少年看向陆琛的目光中有些担心。 哪怕是前世未能以文入仕、因阴差阳错走上了武将之路，曾在幼时受秀才老爹耳濡目染的陆琰也是明白士子文人养望的重要性的—— 若是今日之事传出、令陆琛的名字前被冠上屠户二字，那对大兄今后的仕途来说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如今的大景文人多崇尚清流、耻于与三教九流之人为伍，怕不是会对自甘堕落、厮混于屠夫之中的大兄避之不及吧？ ********** 喝了口碗中陆芸特意为自己熬煮的枇杷花汤，单手屠了二猪一羊却因回程受了冷风而气喘复发的举人老爷对陆琰的担心不置可否。 不提他日后本就无意入朝为官，更不想与此世的那些清高文人有什么交集；陆琛本身对屠夫一职也并无恶感—— 毕竟民以食为天，作为为广大生民所享肉食的提供者，屠户实是非常重要的社会角色；而在蓝星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姜子牙、何进、张飞等人也都曾身为屠户，最后也还不是照样名留青史？ “无妨，”对着此世的便宜弟弟摇了摇头，陆琛从桌上的汤钵中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羊肉，“比起这个，你若再不动筷，这钵中的羊肉可就都要被芙娘吃光了。” 顿时回神的陆琰：！ 夹了一块羊排、立刻开始干饭的陆琰：我吃、我吃.jpg 然而，就在陆家姐弟三人都撑得肚圆、放下筷子后，他们这位只是对午饭浅尝辄止的大兄又抛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明天便是我与友人约好一同上京的日子，我需要回书院与他汇合，你们也一同随我走这一趟罢。” 在陆琰三人震惊的目光中，陆琛缓缓说道。 “毕竟，之前明明约好，如今却要毁约，还是当面与那人说清楚比较好。” 还未等陆琰陆芸因大兄马上就要北上进京赶考而在心中生出离别的哀愁，便被陆琛话中的隐藏含义惊得愣在了当场。 “等……等等，您说的【毁约】是指……？”最后，还是陆芙率先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话。 然后，少女便得到了陆琛语气无比平淡的回复，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今日天气如何一般： “嗯。就是说——今年这科举，我不考了。”！ 第 182 章 “咔哒”一声,却是陆琰一个手抖，手中筷子掉落、砸到了下方的鸡翅木六仙桌上。 “……大兄此次弃考缘故为何？”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琛，少年的声音变得极为干涩。 哪怕陆琰确实生出过要在日后阻止陆琛如前世那般祸国殃民、成为奸臣的念头,却从未想过要毁了自家大兄命中既定的通天仕途和本该加于其身的无限荣光—— 就算他刚重生时因对陆琛心怀怨恨、难免滋生出少许如此阴暗的念头，但随着与陆琛相处的时日一长、看到了他这位大兄疼爱弟妹的真心，又怎会没有触动呢？ 如今，无论是陆琰还是陆芸都诚心诚意地盼着他们的这位大兄能够在接下来的科举中得偿所愿；毕竟，无论原身之前再如何忽视他们,他的那副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学苦读、废寝忘食的态度却也都被陆家双子看在眼中。 所谓十年磨剑无人知，一朝出鞘动天下；如今陆琛这柄磨砺许久的利剑已到了试剑天下之时，且已经如前世那般取得了解元举人之名、正适合一鼓作气继续应考才是,却为何今天突然退缩,打起了退堂鼓？ 要知道，按陆家姐弟上辈子的记忆来看,陆琛此去京城应试可是将会一路连中会元、状元，成为大景近百年来的唯一一位三元及第之人,端的是文曲星降世的命格,一朝天下遍传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如今，本该在这次科举中高中榜首的人却说要放弃按原计划上京，那原本前世的那些未来还会如期发生吗？ 要知道,大景的科举三年才举行一次；若是错过今年这次机会,陆琛还想再考就只能等待下一个三年了。 可是……三年后再应试的陆琛还会如前世那般连中三元、日后高居丞相之位吗……？ ********** 越是细想，陆芸和陆琰便越是愧疚。 其实，不用发问，他们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让陆琛之所以会放弃本次科举机会的原因，大概率就是他（她）自己。 就如轻轻挥翅便在万里外的重洋中掀起风暴的蝴蝶一般，在身为重生者的他们自身的命运被改变的同时,也在影响更改着诸多周围人的既定命途。 果然，在被陆琰问到为何放弃上京考试的原因时，陆琛笑着对他们挥了挥自己已经去除布条包扎的右手—— 在那右手的手心处，是一条横亘了大半个手掌的狰狞伤痕。 虽然此时那道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生出了粉嫩的新肉，可旁人只看一眼便可预见当初负伤时的惨烈。 ——当时，握住柴刀的陆琛可是使了实打实的十成力，令那刀刃深深地割入皮肉、一点儿都没在伤上作假。 “虽然右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还是无法长时间的执笔，就算去应试大抵也无法完成答卷；”仿佛这伤不是在自己身上一般，陆琰和陆琰听那人语气轻松地说道，“况且如今我的身体情况你们也都清楚，绝对是挨不过一连持续数日的会试 过程的， 还不如就此干脆放弃， 以待以后养好身子再谈其他。” 哪怕积分商城中有足以令伤口瞬间恢复无痕的灵药可兑换，但陆琛却拒绝了系统的推荐，最后还是选择了不打眼的普通外伤药、只让这处手伤不会感染即可；是以，这伤一直到现在还未能彻底好利索。 ********** 与左右手都可熟练使用的陆琛不同，原身自幼便只会用右手写字；而无论是之前抱小陆芙去逛坊市还是今日特意换上原身最为昂贵的胡服去宰房庖猪羊，陆琛全程都是用的左手。 虽然日常使用左手做些零碎小事尚可，但一个从来不会用左手写字的人乍一提笔就写出一手漂亮的左手字，那就会有些令人生疑。 因此，陆琛也就可以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以“右手因旧伤无法长时间提笔”为借口，一点一点地“练”出一手完全属于他个人风格的左手字，连临摹仿照原身之前字迹风格的麻烦都省去了。 虽然陆琛身负过目不忘之能，仿照原身字迹一事对他来说并无困难；可他为何要将自己箍在原身的壳子里、一辈子都使用伪装他人的字迹呢？ 只要有其余选择便不会在此处委屈自己的陆琛会如何应对此事，便已经显而易见。 况且，他本就不想按原身的既定命运轨迹行事，再一次陷入那名为京城的泥潭之中、劳心劳力地为一个陌生的王朝昼夜操持、消耗此生。 已经活了三世的陆琛对自己的性格再了解不过，若是真的被众人推举上了如未来原身那般的高位，他自身的强烈责任感和完美主义就会让他对大景当真上了心、至此再难放手了，还不如起初就对此丁点儿不沾。 所以，当初本可以直接打昏陆琰或者控住陆琰持刀的手腕的他，只略一思索便改变了主意、直接空手握住了柴刀的刀刃—— 是的，陆琛就是故意的。不然之后他也不会将原身积攒多年的积蓄全都挥霍一空、在吴州府购房安定下来，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宰房庖猪庖羊了。 他自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再如原身那般去参加科考。 无论是今年还是三年后、六年后、九年后……如无变数，此生他都不会再入仕途。 看了眼对面弟弟妹妹头顶已经变成红色的好感度进度条、听着脑海中系统播报“此世的平均好感度数值已变为百分之五十”的电子音，陆琛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些。 ——只要再刷个百分之二十的好感度就能完成此世任务，届时，他便可以在安顿好弟妹后去肆意地游山玩水、踏遍大好河山。 如此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地度过一生，不比被拘在高堂之上做那劳什子丞相舒服多了？ 当然，若是这途中某人能找过来，那就更是再好不过。 ********** 然而，陆琛脸上的笑容还未彻底展开，便被对面弟妹们眼眶含泪的样子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果然……大兄放弃此次科举果然是因为我的缘故……！ 同一时间，陆芸和陆琰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了如此的想法。 定是我选择了退婚，又因刚刚重生时反应过激，才使得阿弟冲动、令大兄受伤……若是日后大兄再无连中三元的可能，那我又该如何自处……？ 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陆芸于某一瞬间甚至产生了将自己重生的真相向陆琛尽数告知的冲动。 若不是我当初怒气上头动用了刀兵、让大兄的身体伤到了根本，还连累大兄照顾全家花费诸多银钱，今日之事断不会出现……！ 一旁的陆琰也暗暗握紧了双拳，内心更是后悔无比。 可是重生一事毕竟太过离奇，即便说出来也估计会被当作无稽之谈；更别说陆家双子已经明白，自他们重生的那一刻开始、未来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前世的那些记忆也都再做不得真了。 是以，他们只能愧疚地看着自家大兄，数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都是怎么了？放弃科考是我自己所下的决定，绝怪不到你们身上……” “‘’?_[(” 然而，无论陆琛如何开解，一直到第二天车行的人牵来了牛车、驾车前往书院的一路上，陆琰和陆芸的眼睛仍是通红的，甚至眼底还出现了一抹青黑，明显是一晚上都未曾睡好。 一想到因为他们的缘故兄长失去前世的荣耀前程，本就心地善良的两个孩子简直无时无刻地在承受来自良心的谴责、估计一时半刻是缓不过来了，就连最是期待外出透风的陆芸都无心再去看沿途的风景。 ********** 不过，任陆琰和陆芸如何心事重重，因新宅距离书院所在的天平山并不远的缘故，吱呀作响的牛车很快就驶至了山脚。 陆琛寻了一个山下的农家，托其暂时看顾牛车；自己则领着三个弟妹徒步攀登这座大概二百余米的小山丘。 天平山作为吴州府城内仅有的几座山峰之一，素来以“红枫、奇石、清泉”三绝而著称。时值阳春时节，山间春光明媚，入目尽是嫩绿一片；山涧溪流清冽、其间夹杂着各色嶙峋怪石，当真是三步便成景、五步可入画，让游山者看得目不暇接。 看着如此美丽的山间景色，慢慢地，陆家姐弟烦闷的心情也舒朗了些许；一旁的小陆芙更是如一只归林的黄莺般，拉着她那走不快的大兄的手在山野间蹦蹦跳跳。 行至半山腰，陆家四人便都看到了写有“澹台书院”四字的木质牌坊，还有居住着书院看门人的林间小屋。 身为书院学子，陆琛自然是可以随意通行的。 甚至因为原身身为书院山长的弟子、又在乡试中高中解元的缘故，他在整个书院中都无人不晓，连出示弟子腰牌都不用，只靠刷脸就能让看门人放他入门；但陆琰陆琰和陆芙却并非书院 中人，还需额外向书院负责人申请才能获许入内。 在书院门口寻了一个小厮、令其将此事向山长代为通传，不放心将弟妹单独留在此处的陆琛便选择在此稍待片刻。 于是，在这边的陆琛和陆家姐弟三人被认得原身的看门人热情招待、呈上热茶的时候；那边获了陆琛赏钱的青衣小厮一路小跑来到了书院的山长室，将陆琛携弟妹一同返回书院的事情告诉了澹台书院的山长·童甫。 “嗯，我允许了。让他带着自己的弟妹一同入院吧。”应了陆琛的请求，让小厮折返传达；这位一身宽袍广袖、坐于棋盘前的山长抚须浅笑。 “嘿。早就听闻陆小子最近将弟妹全都从老宅接走同住，不曾想如今更是如那勃公子一样、恨不得将弟妹如鸡雏般护在羽下，连往返书院也不离身……怕不是上京应试的时候也要带着一同去了。”笑着摇了摇头，提及了几件在吴州府内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自己这位关门弟子的近日趣事，童甫随即将目光投向棋盘对面、正与自己对弈的另一位徒弟崔彧： “说起来，今天不就是你们两个启程北上的日子？景文，你毕竟年长几岁，此行还要多多照顾师弟啊……” “老师放心，景文必不负所托。”听着耳畔老者的话语，这个表字景文的青年面不改色地应承下来，手中却已然握紧方才从棋盒中取出的白棋。 在听到那个人久违了的名字时，恍惚间，崔彧的眼前浮现出了一片与手中棋子一般颜色的、铺天盖地的白色。 白花、白烛、白幡，被火舌渐渐舔舐烧尽的白色纸钱。 空无一人的灵堂之中，前世一身白衣的崔彧轻轻将手中白瓷碗内的酒液一饮而尽，又斟满一杯、洒在了那人空空如也的棺椁之前。 渐渐地，满眼的白色糊成一片，唯一还能依稀分辨个大概的只剩下那张他亲手写就的墨字挽联—— 其上，陆琛二字清晰可见。！ 第 183 章 哪怕距离重获新生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可崔彧一直到现在都还未彻底从前世的那些记忆中彻底清醒过来，时常精神恍惚、分不清此时今夕何年，眼前也总是不断浮现出上一世发生的种种片段。 这也难怪,毕竟重生一事实在太过离奇,无论落在谁身上也要费些时间才能接受消化；而对于心中已生死志的崔彧来说,此事就显得更加荒诞莫名—— 前一刻他才将三尺白绫悬挂于那人灵堂内的横梁之上打了个死结、将自己的脖颈套了进去,心一横踢掉了脚下的胡椅；下一刻就从痛苦而窒息的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却已回到了澹台书院内的弟子客舍之中,手中的毛笔一落、在下方的竹纸上晕染了一大片墨迹，将还未写好的应试策论彻底毁了大半。 是了。策论。 看了眼桌上那张墨痕斑驳的竹纸、重新理了理掺杂于一起的两世记忆,崔彧方才难以置信地发现了他竟然真的重生到了十年前的自己身上。 彼时，胡人还未兵临京城之下，那人也没有于金銮殿上身死——不，此时此刻，他和那人甚至未曾动身上京参加会试；那人也并非未来声震大景的陆三元、陆丞相，只还是一介布衣、一个方才获得解元功名的举人书生。 一想到此世的自己已经与前世一样和那人约定、将在这个月底一同上京赶考，崔彧就不由得深感头痛。 ——难道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重蹈前世的覆辙,再一次一步步走向那命中注定的、遗臭万年的死亡吗？ 可若让他擅加阻挠、毁了那人上辈子连中三元的一身荣光，他却也是断然无法下手的。 不知何时，生療内的火盆已经熄灭，窗外的冷雨还在下个不停、激起一蓬薄薄的雾气。 但任屋内屋外如何寒冷，在繁复踱步仍然无法得解、最后只能愣愣地坐在屋内桌前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木偶泥塑的崔彧却仿佛对此毫无察觉一般。 终于，直到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远处传来金鸡报晓之声,这个彻夜未眠的书生终于在面前的桌案上更换了一张崭新的竹纸,红着眼睛用他那僵硬的手执笔、在几乎冻住的砚台中蘸了一蘸，将那几篇他前世都已经烂熟于心的经义、诗赋、策论全都默于纸上。 待到写完最后一字停笔之时，他竟已是出了一身大汗。 明明时值寒冬腊月、室内温度更是冰冷刺骨,但他身后厚厚的衣袍却已经被汗水浸透。 ********** 也许对大景的很多人来说，【陆琛】此人都已经彻底与乱臣贼子、阴险狡诈、卖国求荣等词句绑定，可谓是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可对于崔彧来说，【陆琛】不仅是他的同门师弟，却也是他此生唯一认定的好友、知己和贵人。 身为景朝排名前列的豪门世家·清河崔家的上任家主唯一在世的子嗣，生父生母早亡的崔彧在家族中的地位尴尬、也一直在上流世家的圈子里被当作透明人。 来到澹台书院书院 后，【陆琛】是第一个主动与他结交之人。更可贵的是，【陆琛】并不如其他人那般看重他背后的家族势力，与他交友只因与他本人情投契合。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183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既然身后的家族不可倚靠，那景文兄不妨请出自立门户——” 哪怕时过境迁，崔彧都能清楚地记得那玉人般的青年口出此言时桀骜的双眸。 “待到经年之后，不妨看看天下人到底会记得这清河崔家还是吴州崔家！”被那人闪耀夺目的双眸注视着，饶是因此事郁郁许久的崔彧也感到一直笼罩在他心上的那片乌云消散了些许，并彻底对身为寒门弟子的【陆琛】上了心、真正地将之当作了此生挚友。 后来，在崔彧的引荐下，【陆琛】更是毫不意外地因其鹤立鸡群的一身才能被澹台书院的山长童甫收为关门弟子、成了崔彧的同门师弟；有这更进一步的关系，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自不必说。 【陆琛】也真的始终没有忘记与他的情谊。 哪怕日后连中三元、高居丞相之位，【陆琛】也一直没有与最后仅名列二甲第十、最后外放出京为官的崔彧断了联系，一直称呼他为师兄；并在掌权后更加努力运作，在六年后将崔彧征调回京为官、最后官位高至户部尚书，令崔彧当真成了清河崔氏这一代最为显赫的人。 是以，哪怕【陆琛】当真负尽了天下人，他也从未负过他崔彧一厘一毫。 而在【陆琛】被皇帝亲手斩鲨、连丞相府都被查抄充公，整个即将覆灭的景朝人人拍手叫好的时候；唯一默默在府内为其置办灵堂、招魂祭奠，甚至甘愿随之而去者，也就仅有崔彧一人。 ********** 在崔彧看来，此时的大景就如同已经被虫蛀空了的朽木，即便是圣人降世也都会对此皱起眉头、无法妙手回春，更别提自己的那位被推到前台充当替罪羊的挚友了。 甚至在临死前的最后一秒，崔彧都并未觉得大景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的错处都在【陆琛】一人身上。 身为户部尚书，他当然再清楚不过，在经历连年不断的天灾和持续数年的战争后，如今的大景的国库当真是已经见底了。 因此，当【陆琛】对找来问询的崔彧面露难色，辩解他选择向大夏投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想要保全更多大景的黎民百姓时，崔彧也并未对此怀疑。 “呵。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前线的军士要粮、受灾的地方郡县要钱、当今这位陛下更是既要钱也要粮——可这二者岂是可以得兼的？！” 那时，果断放弃了继续向前线供粮、将国库内仅剩的粮食全都下发给不断涌向京城的灾民和受灾的地方诸郡县的【陆琛】冷笑了一声。 “‘宁肯死战到底也不投敌亡国’，朝 中的诸位武将和陛下可真是说得轻巧！”一边为对面的他斟茶，【陆琛】的眉间也浮现出些许疲惫：“若不先解决了这城下的无数流民，怕不是这京城马上就会被流民淹了，咱们的陛下甚至都撑不到看到明天的太阳，谈何重整山河？” “‘’……” ?想看原味麻薯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面对可以信任的崔彧，他的这位师弟虽然隐去了自己与大夏使臣私通之事，却也并未完全隐瞒他加以粉饰过的真正投敌念头，反而振振有词、令崔彧也相信了几分：“与我而言，只要能让这片天地安定、生民安康，这片土地归属大景还是大夏又有何干？” 低头呷了一口茶水、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然而，【陆琛】的下一句话，却是在劝崔彧近期不要再来找他、营造出与他彻底决裂的表面假象，令崔彧眼眶一热。 “不过，其间过于凶险，师兄你就不要掺和进去了。”将他送到丞相府的后门，【陆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比起这个，师兄你还是早日为我找个嫂嫂、尽快将吴州崔家发扬光大才好。到时候，我定要做你的御者、亲眼看你接新娘过门……” 可他的师弟最终还是没能亲眼看到他娶妻的那一天。 一年后，胡人连破数道北疆防线、兵临京城城下，陛下震怒，在早朝时以天子剑将【陆琛】斩鲨当场。 因圣上骤然发难、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实在出人意料；身为三品大员、位列早朝前排的崔彧只能眼看着那人倒在了血泊中，一身朱袍也被溅上了那人温热的血。 许是因为恨极了【陆琛】，今上不仅下令将作为叛国恶首的【陆琛】的尸身悬于京城城楼外以儆效尤、也不让任何人来为其收敛骸骨。 是以，崔彧为【陆琛】置办的灵堂中，棺椁内空空如也。 在遣散了府内诸多奴仆，将多年积蓄下发、令他们各自逃难后，崔彧长叹一声封闭了自己的府邸，独身来到了空无一人的灵堂，陪着自己友人的空棺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不过，此时京城内已经人人自危、当朝官员逃亡者众多，很快就无人再去管崔彧这个户部尚书为何数日不曾上朝了。 在崔彧魂归天外的第七日，上京城破。 景朝天子裴昭在皇城内倾倒了数吨桐油，将大半个京城付之一炬；而他本人，则坐在龙椅之上、用斩鲨了【陆琛】的那把天子剑自刎而死。 ********** 当然，对于他死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崔彧就不知晓了。 如今得以重来一世，最令这位重生的景朝户部尚书感到头疼的，还是如何面对此世的好友陆琛。 这一个月来，崔彧将自己闷在了书院、即便是上元节也从未踏出书院一步——若是按他之前的那般风流世家公子的性格，说什么也会下山喊陆琛一起赏灯观景的。 可现在，心情复杂、完全没有做好重新面对十年前的友人的准备的他却在一直躲着陆琛，能拖一天是一天。 不过，眼看约好的上京之日在即，与那人相见的日子还是避无可避了。 在那青衣小厮得令去山门处接陆琛时，紧握棋子的崔彧胸膛中的那一颗心脏便已经高高地提了起来；看似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只顾看着面前的棋局的他，一双耳朵却已经开始留心门口的动静。 然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果然就听到山长室的门扉被人轻轻叩了几声。 随即，急忙抬头看向声音所在的他，便与那个自满门天光中走来的人对上了视线。 看到自己莫名红了的眼眶，那人似是愣了几秒，但很快就在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在问候过老师后转向了自己的方向。 脑海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耳畔甚至因过于紧张而响起了耳鸣幻听。 在那持续不断的忙音中，时隔两世，崔彧再一次听到了无比熟悉的、本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好友的声音。 那人说，“景文兄，你近来可好？”！ 第 184 章 一边说着问候的话,陆琛一边打量着山长室内正在对弈的两人。 显而易见的，那位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儒雅大叔就是原身的老师，正是原大景四品户部侍郎、现吴州澹台书院山长·童甫童子美。 此时,在开启了系统好感度检测功能的陆琛眼中,他头顶的那抹橙黄色的好感度简直比室外灿烂的春光还要温暖人心。 根据原身的记忆和那所谓的【既定的未来】来看，这位书院山长对自己的好感度会如此之高也并不奇怪： 因牵扯到今上和上任太子的夺储之乱而心灰意冷、选择致仕返乡担任山长为国家培养人才，童甫先生最是爱才不过,更是对真的腹有真材实料的原身寄有厚望；不仅将原身收为自己的关门弟子，甚至自掏腰包将经济窘迫的原身在书院就读的学费减免了大半。 在原身连中三元后，他更是对此喜不自胜，一度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能教得如此佳徒，此生足矣”的话,还为原身费心牵线搭桥、重新写信联系极为尚还在朝中任职的老友，请他们能够代为照拂原身一二，不可谓不尽心尽力—— 寒门出身的原身之所以能够在入朝为官后一路走得如此顺畅，除去他以当朝丞相之子薄檀为跳板、得了丞相青眼相助之外,其中出力最大的就是这位澹台书院的童山长。 有如此深恩难负的良师在前，是以，哪怕是日后被丞相薄鉴提出收徒的请求,顾及自身名声的原身也选择了谢绝,只愿与丞相结下半师之谊。 当然,原身出入丞相府内请教的次数一多，一来二去最终被丞相越看越喜欢、索性将膝下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直接半师变岳父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而作为原身此生唯一的老师，童甫先生最幸运的大概就是因急病去世得太早，一直到死都没能看到原身霍乱朝纲、大景国破生灵涂炭的场面。 不然，以这位一生清正的先生的性格,哪怕是他身在病中，也会亲自执笔手写檄文将他这个宝贝徒弟骂个狗血淋头，说不定还会怒而与原身断绝师生关系。 ********** 如此说来，能早一步去世对这位老先生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毕竟，在原身名声彻底败坏后，能教出如此乱臣贼子之人必然也会遭受良多诟病，被景朝上下迁怒。 算算童甫先生去世的时间，大概就是在原身高中后的三年后。那时，大景和大夏的冲突还没有彻底白热化，当今圣上还未将皇位传给燕王裴昭，原身也还未被立为丞相。 听闻先生去世的消息，想借机养望的原身甚至在朝中告假、不远万里连夜返回吴州为膝下无子的老师祭奠摔盆，果然在当时被传为佳话，令原身获得了尊敬师长、不忘恩情的美名。 啧啧，之前几个世界他所扮演的伪君子的手段和此世心黑得滴墨的原身相比起来，真的只能算是几个弟弟。 思及此处，陆琛不由感叹。 就连死去的恩师也要利用个彻底，为自己不断添 砖加瓦、塑就无瑕金身—— 若不是大景未来几年将会倒霉得天灾连绵、外患无解， §[(， 渐渐架空废黜天子、立先帝年幼的儿子为新王，自己也当一当异时空版的霍光或吕不韦。 所幸，一直到童甫去世前，原身的本来面貌也还未彻底暴露于人前；因此童甫对原身的印象仍然保持得极好，甚至到最后一刻都在挂念着他的这个小徒弟，生怕性子良善的徒弟在朝中受了委屈。 为此，他特意在还能执笔的时候给朝中的老友和另一个徒弟崔彧去信，让他们替自己好好照顾原身。 估计也是因为看到了老师故去前留下的那张字迹虚浮的遗笔，多少受到了几分师命影响的崔彧才会对原身从未怀疑，一直坚定地站在原身这边吧。 说到崔彧…… 向此世的恩师问安完毕的陆琛转头看向棋盘另一端的那位锦袍青年。 头戴缨络珊瑚金冠、一身宽松的大红的暗纹锦缎长袍被白玉腰带束出匀称的腰身，腰间悬有的宝珠玉佩在阳光下闪瞎人眼—— 只一看，陆琛就立刻分辨出了此人的身份。 无他，如此财大气粗的风流公子扮相，自然就是被原身暗暗戏称为自己人形钱袋子的崔彧崔景文了。 只是不知为何，在与陆琛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这位景文兄竟是眼眶一红，直接当场泪流满面。 扫了眼这人头顶毫不作假的橙红色好感度，对此身体僵住片刻的陆琛：这么高的好感度，又一副如此表现，这崔景文怕不是对原身怀有什么好友以上的感情吧？！ ********** 不过，在重新地盘了一边原身的记忆后，陆琰选择暂且打消了心中的猜疑。 他此世的这位师兄少时风流，在双亲尚在时也曾流连青楼楚馆，虽因家教严格并未留情，但无疑是喜爱女子的；只是因后来生逢父母去世、族长之位被夺的大变才就此彻底收心，只一心苦读、不问其他。 并无发现原身之前和崔彧存有任何暧昧之举的陆琛暗暗舒了口气，将这人对自己格外高的好感度归之为师兄对师弟的关爱友谊一栏。 而对原身来说，与崔彧结成至交好友确实是他这些年来走得最对的一步棋。 出身门阀世家的崔彧虽然在生逢大变后总是一副冷淡高傲、难以接近的模样，可若有人能够突破他表面的这层硬壳、走进他的内心，他也真的会将此人放在心上，对此人掏心掏肺、付出不计成本。 面对天生善于谋夺人心的原身，崔彧根本就不是对手，很快就将原身引为知己好友，还主动引荐、令原身借此得以入了童甫山长门下。 更让原身觉得崔彧这朋友交得值的一点就是，长于清河崔家的崔景文真的超级有钱，还对好友出手极为大方，平素没少暗中接济原身。 此次上京应考，原身就向崔彧借了五十两银钱作为备用的盘缠；若不是原身为了维持自身不恋钱财的形象多次推拒，根本看不上那 五十两数额、二话不说就掏钱的崔彧甚至恨不得给自己的师弟包个千八百两的才好。 唔……那五十两白银好像都被我用来买院子了……得早日想个赚钱的营生，将这笔钱还给他才行。 想到这一点，陆琛微微垂眸。 虽然他知道，他此世的这位财大气粗的师兄可能已经早就忘记了这笔“少得可怜”的旧账，但素来不愿欠人人情的陆琛还是对此有些在意。 果然，见到陆琛的崔彧全程都没提何时还款一事，只在快速扭头擦了擦眼眶、声称自己这是好久没有见到师弟情绪激动后就乖乖坐在一旁做朵安静的壁花，只顾听老师和师弟的交谈了。 对于崔彧今日的异常行为，知晓他惯会受情绪影响的童甫和陆琛在得其解释后就只当他是因北上参考在即而导致的心绪波动太大，也没过多在意。 当然，在陆琛抛出他决定放弃今年的应试、不再进京一事后，也无人还会在意崔彧方才为何眼红流泪了。 ********** “什么？！今年的科举你不打算去考了？？？” 听到陆琛的话，一直安静不语的崔彧顿时也憋不住了，整个人都从摆有棋盘的矮桌前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陆师弟不去考试的话，那他还怎么如前世那般连中三元、日后成为丞相……？ 你知道你这次弃考意味着都放弃了什么吗？！愣愣地看着陆琛，某一瞬间，他的胸腔中甚至生出了一股无名怒火，甚至想要拽着陆琛的衣领，将他会在未来发生的一切经历全都对其脱口而出—— 但在看到陆琛摊开在他们面前的那只被伤痕贯穿的右手、听陆琛将他决定放弃科考的理由娓娓道来后，崔彧心中的怒火却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很快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愧疚。 在同样身具道籍、相信神鬼之说的崔彧看来，陆琛之所以会遭受前世从未出现过的劫难，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的重生改变了此世因果导致的。 而在听完了陆琛曾对弟弟妹妹说过一遍的弃考理由后，一旁的童甫山长也默许了此事，只是难免对此心生惋惜——毕竟，原身对此次的应考机会有多珍惜，他这个当老师的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且，放弃了今年应试的话，就要再耽误三年的时光了啊。 虽然三年后小徒弟也就只有二十八岁，尚还称得上十分年轻，可谁人不知出名入朝都要趁早的道理呢？ 可是，在看了眼怯怯地站在陆琛身后，眼眶通红、眼底青黑，一看就是已经深刻反省过了的三个孩子，饶是崔彧和童甫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能在心中为陆琛叹了口气： 我的这位徒弟（这个师弟），果然还是太过重情了啊。 ********** 如此，本来与崔彧约好一同在今日午后乘坐客船自水路北上的陆琛终究是爽了约，只能与他此世的这位师兄在府城的码头前道别。 可眼看着客船马上就要启程，本来已经上船的崔彧却突 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在船工们嘹亮的哨子声中折返上岸、飞快地将一张薄纸塞进了立于岸边的陆琛怀中，自己则转头险之又险地一步跳上了已经开始离岸的大船。 “！”陆琛抓住纸张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 反应过来的他骤然抬头，想要将这东西还给崔彧；然而，此时早已挂帆的客船已离岸十数米，除非陆琛想要强行动用仙法、人前显圣，不然绝计是无法追上的。 “无晦——！你多保重——！！” 隔着水光涟漪的滚滚波涛，陆琛耳边只余船栏后不断向码头挥手的崔彧的高呼声；但很快，乘着烈烈的东风，只几个呼吸的时间那艘船就已经消失在了水道尽头。 另一边，直到再看不到码头上那人的身影，崔彧才将不断挥舞的手放下，面上神色有些怅然若失。 “郎君，您今日此举有些不妥，”看到此情此景，一直随侍他左右多年的贴身老仆有些欲言又止，“虽然您与陆家郎君实为多年好友，但离别赠银千两是不是太过贵重了……？” 如此轻易得到，便不会被对方珍惜。 “……太过贵重吗？怎么会。”紧了紧手中所握的栏杆，崔彧喃喃道，面部的表情因逆光而无人能够看清： “——” 这位红衣锦袍的富贵公子挥挥衣袖、自人群熙熙攘攘的甲板上转身返回客船船舱。除去老仆外，无人能够听清他的下一句话。 他说。 “若是此次科举的会元和状元名号，您觉得它们一共价值几许？”！ 第 185 章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门阀子弟,这一千两白银面额的银票竟然说送就送啊？ 难怪未来的原身一直到自己身居高位都没有断开与崔彧的交往——估计前期以清流自居，供职翰林院、并无额外灰色收入进项的原身在朝中进行的那些人情打点也没少收他这位师兄的资助。 而作为原身钦定的钱袋子，崔彧估计也是他进行争名夺利大业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个钱袋子还格外配合,对原身称得上百依百顺。 可是，如今的自己并未如原身未来的那样高中入朝为官、也没什么需要用于人情联络的花费支出，崔彧没理由如此行事。 莫非这人是通过某些渠道打探到了陆家如今的储蓄见底,才会在离别时以银票相赠？ 那崔彧的消息未免也太过灵通了些。 毕竟，陆琛自忖，陆家缺钱一事除去他自己和陆芸三姐弟外，大抵是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道了。 看了眼客船消失的河道尽头、脑中思绪一时有些杂乱，陆琛微微皱眉,终是将那手中那张价值千银的薄薄纸张折叠几次、收入怀中—— 有人主动给他塞钱确实不算坏事，只是这没来由地被人塞钱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不过是一场短期的分别，那崔景文为何会突然如此大方？ 要知道，哪怕是在原本既定的未来中,除去原身开口相求的那几次外，崔彧也从没有主动接济、强塞给原身这么多钱啊。 不过，怀疑归怀疑,陆琛花起这一千两白银来可是毫不手软。 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人,反正已经欠了这位崔师兄五十两银钱了,也不差再来一千两，到时候一气儿还给他便是。 正巧，送走崔彧后的隔天便是晦日，家中财政再次充足的陆琛大手一挥，便带着三个弟妹出城下乡踏青去了。 如此大好春光，怎能辜负？ ********** 所谓晦日,便是指按景朝历法算起的每月最后一天；而正月的晦日作为一年中的“初晦”更是受到大景国民们的重视，乃是景朝的法定节假日之一。 晦日当天一大早，陆芸便熬好了一钵稠稠的白粥、用破了角的碗盛了，并一件破衣一起陈列在陆宅门口祭奠穷神；而陆琰则用柳枝和苇草结缚成船，在船中洒上一把米面，由小陆芙小心地捧着这草船将其放在街对面的河道中任其顺水飘远—— 这便是所谓的“送穷”仪式，其意为祭送穷神，以期望今年家中能够收入颇丰。 一时间，整个吴州府内每户人家的屋门口都摆放好了白粥破衣，连城中的水道上都被密密麻麻的大小草船挤满。 只不过，根据家境富裕程度的不同，门口的那碗白粥有稠有稀、草船内的米面也常常被替换成其他东西；陆琛就在河道中的一艘草船内看到了一把尚未成熟的野麦。 与饶有兴趣地在一旁围观的陆琛不同，许是之前因家中积蓄见底受到了惊吓，陆家姐弟三人今日拜送 穷神的心情便格外虔诚；特别是陆琰，更是在心中默念了数次“希望今年大兄手中的钱财能撑到年底” 云云。 在结束送穷仪式后，草草吃了早饭的陆琛便乘坐着提前在车行订好的牛车带陆家姐弟三人出了城。 与前日去天平山时不同，之前尚还宽敞的道路在今天变得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等待出城踏青的人群更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牛车马车组成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还好，早就料到会出现如此情况的陆琛赶了个大早，险险未被人潮困在城中；可乍一出城，便能发现城外的人也一点儿都不比城内要少： 出城的主干道两旁早就被精明的商人摊贩挤满，耳畔全是叫卖的吆喝声；就连呼吸间的空气也沾染了各种食物混杂的味道，已经形成了一座天然的集市。 待走到离城更远些的地方，便能看到在临水草坪上宴饮取乐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处放飞纸鸢的、在水边祓禊去晦、泛舟游湖的男女老少；还有一些身穿士人衣袍的学子寻得风景秀丽之处围成一圈，竟是就地开起了咏春诗会……实在是热闹极了。 ********** 按照自原身记忆中继承的晦日传统，陆琛也找了个游人围聚较少的河道，将牛车停于此处、交给自车行雇佣的车夫看管，自己则带着弟妹们来到清澈见底的河水边，将一壶浊酒倒入水中、用这水沾湿了衣袍袖角，以示用净水洗濯去垢、消除一年的不祥。 做完这晦日中最重要的祓禊仪式后，陆琛就任由弟弟妹妹在距离牛车不远处的草甸上自行游玩了。 难得出门放风，陆芙和陆芸一同放飞了一个大大的、缀着铃铛的飞燕纸鸢；陆琰则被一旁草甸上举行的蹴鞠比赛吸引、站在外围观战。 旁人俱是玩得兴起，但陆琛自己却干脆地坐在铺了旧布的草甸上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只时不时地看一眼年幼的弟妹们、以防他们遇到危险。 对于历经三世的他来说，这古代的河边野营踏青活动也算不上有多新鲜，因此对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他对这些没有兴趣，周围的游人们对他的兴趣可不小—— 眼看马上就要过午，阳光烈烈、河水雾气蒸腾，在临水的草甸上飘起白雾，更衬得一身白袍坐于其中的俊美青年仙气飘飘，宛如真仙降世。 陆琛自是不知道坐在一片如茵绿草上的自己在旁人看来竟是一副仙人履凡般的奇景，但往来女客却俱是被此情此景吸引、纷纷红了脸庞，就连一些年轻的郎君也不由得减缓了脚步，连春游赏景都忘在了脑后，只顾着看向那比春景更美之人。 是的，作为法定假日，晦日也是景朝女子一年中难得可以出行的日子；而且在这一天，不少年轻的女郎都会借机出门物色自己未来的良人、或是与心上情郎相会，与上元节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只想在此静坐的陆琛便遭了无妄之灾，直接被来往小娘子们投赠的兰草、丝帕和香囊淹没，整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待到看完蹴鞠比 赛的陆琰怀揣着几个荷包红着脸返回的时候， 便看到了自家大兄身旁那座垒成小山的女郎信物， 瞠目结舌地立在了当场。 最后，还是看到陆琛似乎是陷入了被众多女郎围攻的窘况的陆芸贴心地过来陪陆琛坐在一起，这才令后续还想过来结识一二的青年男女们悻悻散去。 发现自己此世的平均好感度竟然因此微小地推进了零点几的数值，心中微动的陆琛：……其实，这样刷好感度似乎也不错？ ********** 就在陆家一行四人在河畔的草甸上进行午餐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凤栖楼，一脸担心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叫醒了在浴桶中沉沉睡着的人。 那是一个容貌极盛的青年，哪怕闭着眼睛陷入了沉睡，也自带一种难以言明的贵气。 然而下一秒，侍女开口，口中的称呼却是将这人当作了女郎：“殿……小姐，让奴婢为您更衣去床上睡吧？在这里睡的话您怕是又要着凉害病了……” 被耳畔的声音唤醒，青年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在睡梦中都时刻紧皱的眉头。 方才所做的那个自己与整栋凤栖楼一同陷于熊熊火海之中的梦是如此的真实，甚至真实到令此时醒来的他产生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不，那并非是梦，而是在未来将会发生的事实。 浴桶中的水早已凉了大半，青年索性也不再泡下去。在漂浮着晦日祛邪除垢专用的艾草和柚子皮的浴桶中站起身，立刻有左右侍女上前为其擦干身上的水珠、换上干净的衣袍。 这个月忙于重新制定修正未来的计划，他几乎天天晚睡；再加上昨晚彻夜批阅情报公文，刚刚才会因极度疲倦而在浴桶中直接睡着。只是接下来他还有其他事务要做，根本就没有额外的时间如侍女劝说的那样去床上休息。 打了个哈欠、端坐在摆放着铜镜的案几之前，青年任由身后的侍女们为他束发戴簪，自己则拿起一杯由今年刚下的春茶冲泡而成的茶水喝了一口，同时开始处理昨晚还未看完的四方暗卫呈上来的情报。 未成想，他看到的头一封情报中的内容相关之人就与他刚刚所经历的“梦境”有关。 “陆琛……”将情报中所写之人的名字与唇边的清茶一同咽下、闭眼任侍女为其描眉，渐渐化作女子模样的青年脑海中再次浮现前世的自己最后目中所见的、那场将一切吞噬殆尽的通天大火。 同为心怀不轨的反贼，他又怎能不知那位丞相的名号呢？不仅姓甚名谁，他甚至连那位的籍贯生平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就连前世的他也未能想到，陆琛的破坏性竟然会那么大—— 同为反贼的他也只是想要拨乱反正、推景朝当今的皇帝下位，可身为景朝臣子、本该拼全力延长国祚的陆琛却颠覆了整个大景，直接令整个景朝都不复存在了。 眼看着胡人破城在即，早已驱散了全部下人的他便端坐在这凤栖楼的最高层，与那些甘愿与他相伴殒身的忠心下属一起静静地等待最后 一刻的到来。 在看到那远处的皇城燃起滚滚浓烟之时，摇头失笑的他也点燃了这栋楼宇、与之一同付之一炬。 然后，再一睁眼，便回到了十年之前。 ********** “其妹陆芸突然在纳征时悔婚、以性命相胁，其弟陆琰更是操刀试图伤人，可陆琛却对其颇为纵容；事后，被悔婚的崔家曾在吴州城内的诸多郡县散播对其弟妹和陆琛本人不利的流言，陆琛却并为对此加以理睬……” 于心中默念出手中簿册上所写的内容，青年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 “同日，因阴雨连绵、房梁断裂，陆家老宅坍塌，身处绝境的陆琛竟一朝爆发、将三个弟妹提出了倒塌的房屋，也因此咳血、昏迷一夜，就此身体变得虚弱异常；日后更是染了风寒，缠绵病榻半月……以下是其服药的具体药方……” “陆琛在府城中购买了价值八十两的宅邸，搬出青阳观、将弟妹接去同住，还为其弟陆琰纳银代役，疑似用光了其变卖家产筹集的上京盘缠……” “似乎是因积蓄用尽，陆琛与其弟一起去了城中宰房，亲手剖了两猪一羊——” “咳咳咳咳！！！” 饶是历经两世、城府颇深，但在看到这一条情报之时，已然彻底变成女郎模样的青年还是被口中的茶水呛到、在左右侍女的惊恐目光中咳了个昏天黑地，连头上的簪子都因此掉了几根。 不……不是？这真的不是同名同姓之人吗？ 前世的那个只手遮天、霍乱朝堂的陆无晦、陆丞相，莫非此世改行去当屠子了？？！！！ 第 186 章 待好不容易从被茶水呛到的余韵中缓过劲儿来,看着手中簿册上所写的情报内容， ， 青年便直接将手中的情报折子向案几旁一扔—— “立刻带负责调查此次吴州事项的人来见我。”这边他的话音未落,那边就有神出鬼没的暗卫接住了簿册,只半盏茶的功夫就将方才返回上京不久、还在楼内待命的江南探子头子带了上来。 于是，这个马不停蹄地往返吴州和京城述职，才歇了不到半日、刚刚还在床上补眠的倒霉蛋便一头雾水地被带到了青年面前,被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多出一口。 关于情报一事，上面很少主动召人当面对峙。但一旦被他们这位看似良善实则毫不容情的小主子召见，那多半是自身的工作出了大岔子，下场多半不死也残。 不提诸如他这般的探子的身契都握在那位小主的手上，这凤栖楼背后的势力有多大、水有多深他们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因此,即便是被召见就意味着九死一生，也从来都无人敢逃——主动配合调查也许还能剩下半条性命，但叛逃就意味着十死无生，甚至还会牵连到身后的朋友家人。 乖乖地被蒙面的暗卫带到了那传说中的凤栖楼最高层、隔着一幢薄纱屏风看到了那人影影绰绰的身形,都不用旁人提点，这个暗探头子直接腿一软就匍匐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布满汗珠的额头紧贴着地面，在红木地板上留下一潭愈来愈明显的水渍；就在探子费劲脑汁地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之时,终于听到了一道婉转如空谷莺啼的动人女声自屏风的另一侧响起。 那女声问他,“你确定这折子里所写的乃是那位陆琛陆解元,而不是什么其他重名重姓之人？” ********** 看着屏风后那个五体投地、抖如筛糠的身影，青年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乍一开口便将低沉的雅音转换成毫无破绽的女声，让带人来的暗卫直接将那本折子扔给这人让他自己看。 “报，报告女郎，这确实是陆解元无误！”猜想中自己会受到的十分严酷的责难却变成了这般简单的问题,暗探头子差点被这问题问懵。 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折子中所写的内容，他终于心情忐忑地回答道：“因为是女郎您亲自下的命令，是以这次调查是小人全权负责全程的，绝对不会出错——虽然那吴州府确实有三个同名同姓的陆琛，但其中取得举人功名、高中解元头名者也就仅此一个。” 被问了这个问题，探子不由得也在心中生出了些许自己专业性被怀疑的委屈。 ——想他好歹也在这凤栖楼的暗探系统中浸淫多年，怎么会犯新手那连调查对象是谁都会搞混的毛病呢？更别提除去那位陆举人外，其余的两位同名同姓者都是四书五经不通的普通平民，这弄错的几率基本为零。 然而，下一秒，一句 “那你告诉我， ??[， 为何一个读书多年、取得功名的举人会去宰房剖猪宰羊？！”的呵斥便被扔到了他的脸上，也让他大概明白了自己今日之所以会被提审的主要缘由。 “冤枉！冤枉啊主上！”情急之下，这年纪不轻的探子竟也是声泪俱下，“那位陆解元真的使得一手好屠术！这乃是小人亲眼所见、绝无虚假，当时在场的所有屠子都可以证明！” “而且，为了证明这一点，一开始也对此有些难以置信的小人还特意去买了一些陆解元亲手施以庖丁术的猪肉羊肉，发现这位解元真的刀法惊人，至少整个吴州府里的屠户没有一人能够比得过他的……” 心中暗骂那陆举子算是把自己坑惨了，好好一个举人老爷为何要去操持贱业，连带着自己也被主上怀疑情报的真实性；这探子的面上倒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咬死了情报中所记载的全部事情都是确有其事、乃是实情相报，让屏风后的青年也信了七分。 ……莫非那位陆无晦前世就精通庖丁术，只是我和朝中大臣都未曾得知此事？ 也是，毕竟这对士人来说不是什么好名头，上辈子的陆琛有意隐瞒也是情理之中。 努力地将前世记忆重新翻找了一遍，还是没能回想起陆丞相会鲨猪宰羊的青年只能作罢。 不过，若是自己操作得当，待那陆琛日后入朝为官，这件事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桎梏对方的筹码…… 一边写下了一封吩咐其他人再探吴州府、查证此事的密令，一边挥了挥手让暗卫将那探子带下去、送上压惊赏钱，算是暂且揭过今日之事；还未等青年沉浸在后续的谋划中，便听得屏风外的探子似乎还有些关于陆琛的事情上报。 “呃……其实，这也算是小人自己的推测，目前还未彻底查证，但还请女郎姑且一听。” 看到主上对那陆举人如此上心，将那沉甸甸的压惊金饼拿在手中、知道自己此次算是无恙过关了的探子思忖片刻，还是咬牙将自己在上京途中收到的来自吴州的最新情报诉之于口，也令屏风后的青年愣在了当场： 他说，“我猜测，那陆琛有很大的可能会放弃今年上京赶考。” ********** “就在小人自吴州返京的当天，那陆琛携其弟妹一同返回了澹台书院，面见了书院山长童甫和其师兄崔彧；同日，崔彧带着众多仆从乘客船自吴州渡口北上，可那陆琛却只是去码头相送、并未一同上船……” 将怀中揣着的、今日清晨方才收到的飞鸽传书交给侍女，令其转交给屏风后的女郎，那探子小心地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来： “再加上之前小人和诸位同僚已经计算过陆家当今的经济状况，陆琛此时决计是没有多余的银钱作为上京盘缠的；而今年的科举会试将会在八月举行、国子监的入学时间则截至到下个月底，观其吴州府到京城所要花费的时间，若是这几日陆琛还停留在吴州，那他必然将会错过此次科举……” 耳畔还在不断响起那探子的猜测，青年却 看着手中的飞鸽帛书，只感觉自己的整个大脑都变得一片空白。 ——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186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毕竟，国子监内的那些士子们大抵都是未来大景的国家栋梁，能够提前在他们还是幼苗期的时候就加以结识，便更方便未来继承大统的皇子培养出自己日后用起来顺手的领导班子。 这下，满朝文武都开始怀疑起当今这位圣上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深意，坚持立嫡立长的那些老臣连续上了几次请求皇帝收回成命的折子，却全都被打回不取；传闻大皇子裴昊更是在太子府内将他素来心爱的那套茶具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不提对此喜不自胜的二皇子裴煦，就连前世笑到了最后的那位三皇子裴昭竟然也不再摆出一副只知道看戏逗鸟的纨绔模样、一入国子监后便开始积极结识士子，竟是彻底不打算再装了。 面对京中诸多与前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连锁反应，青年这半个月来根本就没睡过安稳觉，不仅被宫内频频传来的情报烦得焦头烂额，还得提前布局北疆、努力将情报势力网打入大夏，以防大景走向前世亡国的结局。 可现在，就连那位权倾朝野的陆丞相都去亲自鲨猪，甚至不打算再考科举、似乎是要一心留在江南当个屠子了—— 青年只感觉现实中的一切都在变得无比魔幻，甚至对自己在前世所经历的一切都产生了些许怀疑： 他如今重生的【这个世界】，当真是他前世经历的那个吗？ 就在这时，屏风外的那位探子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汇报，整个凤栖楼的最高层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就在探子因这安静心生不安、背后又开始出汗的时候，他终是听到了来自屏风后的回复，并如愿再次获得了一笔丰厚的赏赐。 “你的工作完成的不错，令你立刻返回吴州、再探再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比起刚刚，女郎的声音变得和煦了些许，同时给他下发了一个新的任务： “对了，立刻收集一下那位名为崔彧的士子的各种亲笔书写文帖，我有急用。” 崔彧崔景文是吗……？眼看着探子领命退下的背影，青年双眼微眯，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千般谋划。 若没有出错，这位与陆丞相狼狈为奸的、景朝未来的户部尚书大人，他倒也可以提前联系一二了。 ********** 不过，任青年如何去想，也想象不到前世的那位陆丞相可不会仅仅满足于单纯的鲨猪宰羊，他甚至还能做到更多—— 几日后，吴州府外的一座城郊农庄中，陆琰看着眼前这残忍的一幕，嘴角微微抽搐。 只见，他的那位大兄左手压制住了一只正在撕心裂肺地嚎叫的猪仔，右手则手持打磨得十分锋利的尖刀、在它的脐下三寸处狠狠一划，手起刀落之下便让那小猪失去了某个重要的零件儿，也让陆琰感到/胯/下/一紧。 “快，上草木灰。”随着陆琛一声令下，早就等在一旁、只觉得好玩的小妹陆芙立刻将手中尚还温热的草木灰洒在了小猪的伤口处，令伤口止住了血。 “大兄的右手不便，你还在这里愣着作甚，还不快快上去帮忙？！”还未等陆琰踌躇些许，他身后的陆芸便推了推自己的胞弟，让他上前帮忙捉猪崽子。 有了陆琰帮忙压制，很快，这圈中的十多头猪仔便一个不剩，全都被陆琛变成了公公。 “……所以，这割骟之术也是那位道长教你的吗，大兄？”就教你如何给猪崽去势？ 看了眼四周那些生无可恋的小猪，陆琰的嘴张开又闭合，最后也只能憋出这样一句干巴巴的问话。 不知为何，在经历今日这事后，少年心中对他的这位兄长更是平添了三分敬畏—— 嗯，绝对不是怕他的大兄用刀子也给他来一个与那些猪崽待遇相同的净身套餐。！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87 章 陆琰之所以会手足无措地站在这一群已被阉割的猪崽之中,还得回溯到晦日过后，他家大兄领着弟妹三人下乡收田租一事。 按理来说，陆琛如今手中其实是一亩属于他的田地也无的；但若是去官府查证,却能够看到他的名下竟也缀着堪称豪富的六百亩田产，而这田租便是要从这些田产中增收。 之所以会发生如此的事情，那便是因为自原身去年秋闱中举后,就凭着举人的身份获得了高达一千二百亩的免田税资格—— 虽然原身为了筹备上京的银钱已经将父亲留下的十亩旱田和三亩水田全都变卖得一干一净，但这免税名额的一半、总计六百亩的免税田却全都被他分发给了前来投献土地、将田亩记挂在他名下的乡老们。 所谓“投献”,便是指将自身的田产托在缙绅名下以减轻赋役,乃是景朝上至官大夫下至黔首都心照不宣的一种灰色避税手段。 在投献之后,虽然土地在明面上属于所有被投献者所有,但田舍人家们其实种的也还是自己原来的土地，却不需再要给官府缴纳杂役钱和丁银（人头税）。不过,作为钻空子的代价,投献者也需要向缙绅每年缴纳一定的钱粮以作田租—— 可即便如此,这田租也比交给官府的税钱要少，可谓是相当划算。 按照吴州府的惯例，被投献的士绅与耕田的佃户一般是将每亩田地的收成三七分账,更严苛贪心些的士绅甚至会要求五五平分。 不过，原身为了维系自己的好名声，竟破天荒地将这田租降低到了一八分成。 这从未有过的低廉田租直接让当时前来投献的村民乡老们激动得感恩戴德、差点儿为那六百亩的免税田名额抢破了头,最后还是原身做主将其优先分给了村中的孤寡老幼才平息了纷争，反而因此获得了诸多赞誉。 可即便降低了田租分成，按大景江南地区稻麦复种、一年两收的现状来看,若是丰年，那六百亩的田地每年也能为原身创造大约四百八十石的稻米，可折合约八十两白银。 嚯,这样看来，哪怕原身什么都不干，一年也能躺着挣来一套小院儿啊。 也难怪这大景的读书人都梦想能够中举、入朝做官——单看这俸禄之外的灰色收入，就已是一般布衣平民拍马也赶不上的了。 思及记忆中原身对此事的种种谋划，陆琛微微垂眸。 ……仅用一成的田租换来了乡老们的交口称赞和不重钱财、尊老爱幼的美名吗？ 这还真是面子里子他全都要哈。 ********** 在车行伙计高超的驾车技巧下，吱呀呀的牛车平稳地驶出了府城，车帘外繁华的市井街道很快变作一片乡野景色。 看了眼正在田野中劳作的农人和绿油油一片的新麦，陆琛便收回了目光，继续手中的那张原身留下的田租契约帛书。 这次陆琛带弟妹下乡所收取的乃是去年半年这六百亩地中水稻的田产税收。 正如原身记忆中的那般， 江南地区的农民大多采用的是稻麦复种制度， 即在十一月份收获水稻后立刻翻耕土地播种小麦、令小麦越冬生长，在第一年的五月左右再次收获；并在小麦丰收后立刻开始灌溉土地、套种水稻……如此，便能达到同一亩土地中的作物一年两熟的成果。 新年一过，去年田地中种下的稻谷便已经全部被收割清点完毕、早就被聪明的乡老里正换做了现银，就等着原身前来收租；原身本来也是想要在将庶妹陆芸嫁出后立刻去完成此事的，没想到却再也没了这个机会。 后来，这具身体的所有者变成了陆琛；但他也因后续的生病、买房定居府城等各种事情耽搁，将此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其实，若是换做颇有家底的那些大户人家，这些繁琐杂事都是交由家族内的管家仆从操持的，根本不用被投献土地的士绅本人露面；但陆家当前也就四个人、一个能用得上的下人奴仆都无，因此，陆琛还是要亲自跑这一趟，顺便带弟妹们认认路—— “……如此，便是景朝的投献内幕了。”在少年少女愣住的目光中，早已将其中内容记下的陆琛毫不见外地将手中的那张写有投献人姓名的绢帛递给陆芸、让她和陆琰互相传看，顺便给自己此世的弟妹们科普了一下大景士绅们的灰色收入： “来，你们也都记一记这上面的人名和田亩数目，待你们长大了，这事就交由你们来办……” 被大兄突然交付私产一事弄得心中滚烫的陆芸陆琰拿着那张没什么重量的绢帛，却只感觉它似有千钧之重。 果然，后续陆琛也真的坦荡地带他们一路巡视帛中所记的田地、在前来奉上田租的里正乡老面前混了个脸熟；还在归家后用佃户们不由分说强塞给他的几捆青麦苗熬了一大钵金黄的麦芽糖，让整个陆府内的空气都被香甜的糖稀味道充满了。 “三十八两、三十九两……四十五两！”亲手清点完钱袋中的最后一点铜钱和碎银，陆家双子都激动得脸颊通红。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那“日后还会再一次陷入饥寒交迫中”的恐惧终于烟消云散，也彻底相信了陆琛之前所说的“只要有大兄在一天，便不会让他们受苦”的承诺。 ********** 然而，还未等姐弟俩将桌上清点好的银钱交给陆琛，便被陆琛在他们手中一人塞了一只挂在竹签儿上的糖画。 “这……这是！/好漂亮……！”由黄澄澄的麦芽糖勾画出的游龙和凤凰被阳光一照，更显得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美丽得令陆芸和陆琰都不舍得下口。 “嘿嘿！大兄再给我画个小老虎！”但一旁的陆芙却没有这个顾虑，一口便咬掉了手中糖画小牛的脑袋、在嘴里嚼得咯吱作响；只恨不能再从陆琛手中多讨几幅新糖。 啊……这熬糖饴画糖画的手艺也是大兄从那青云观的游方道人那儿学来的吗？ 鼻间满是甜甜的香气，嘴里是入口即化的糖丝，耳畔响起陆琛讲述当年他是如何和那道长学习熬糖的过往……此 时的陆琰只觉得自己和阿姊小妹如今的日子简直比这麦糖还要甜。 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大兄和道长们学到的东西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而且，陆琛也真的存不住一点儿钱，今日刚收来的四十五两田租还没捂热就在他的掌中如流沙般地消失了。 真是白瞎了我们精心准备供奉的白粥、破衣和草船，那穷神还真是完全不理会我许下的愿望啊…… 站在已经被陆琛全款买下、正在重新施工的乡下庄园中，手中拿着陆琛分给他的、录有三十亩地产的田契单子，顿时阶级荣升地主的陆琰一脸空白。 看来，今年大兄手中的钱财大抵是撑不到年底了…… ********** 之所以会选择购买田地和庄园，还是陆琛被这次下乡收租提醒才想起的——反正原身还余留有空置的六百亩免税田产名额，也不好放在那里浪费了不是？ 说办就办，去吴州府最大的钱庄将手中的千两银票全都兑换成白银、手头再次阔绰起来的陆琛决定就在府城外将田地和庄子一站式备齐。 于是，之前售卖院子给陆琛的那个牙郎便又迎来了一单大生意。 能够再次在牙行门口迎接到陆家姐弟，变得更加热情的牙郎心中一时间既是开心又是犯愁： 开心的是若是这一单做成，其中的佣金抽成便足足抵得上他往年大半年的收益；愁的是比起城中的那些空置宅邸，城外的那些良田和庄子却是实打实的紧俏货，除非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窘境，一般也无人愿意将之出售。 得知当前牙行内尚还没有合适的大额田产和农庄出售，又联想到原身之前售卖祖业便很快被人抢购一空的场景，陆琛也没有强求，只是掏出一大笔订金、让牙行老板多做留意，一旦有合适的庄子和田地就立刻为他定下。 眼看着大兄一出手便是数十两白银的订金，陆琰和陆芸都俱是眉梢一颤；但想想牙行老板所说的这买卖能否做成全看机缘、大抵需要陆家等待很久，却也都暂且放下了心。 然而，就连陆琛自己都未想到，只不到一周的功夫，牙行那边便喜气洋洋地主动联系了他。 “哈哈，这不是巧了吗？这次出售田产的富商白家因北方的生意出了问题、急需资金周转，因此将家中的一百亩良田和两套庄子挂牌寄卖、高价者得，我这边乍一接到委托便想到陆举人您了……” 面对一脸惊讶的陆家姐弟，满脸堆笑的牙郎在一旁解释道。 而看了眼牙行老板亲自呈上来的、标有农庄和田地的舆图，陆琛微微挑眉，却也没说什么。 在领着弟妹们坐着牙行提供的牛车前去查看、发现这些田地和农庄自身没什么问题后，陆琛便挑了一栋靠近田产的庄子，并把连带这那一百亩良田一起全都买了下来，也令他手中的五百两白银瞬间蒸发。 而后，被自家大兄的花钱能力惊得目瞪口呆的陆芸和陆琰全程如堕梦中，眼看着陆琛请来了城中的匠人重新规划农庄中的种种布局装潢，还买来十数头猪崽、兴致勃勃 地开始了他的养猪大业。 也是因此，陆家双子才发现，他们的兄长竟然不仅和那些道长们学会了鲁班术和家宅堪舆，甚至还能亲手骟猪。 ********** 可是，哪怕是对自家大兄花钱大手大脚颇有微词的陆琰，在面对陆琛笑着对他们说的“收田租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但这田产可是实打实的。万一我日后不在了，总要为你们提前做好打算……” 的那些解释和陆琛不由分说分给他们三姐弟一人三十亩的田契，也都再说不出什么责怪之言。 ——如今他们姐弟三人平分的九十亩良田虽然都挂在陆琛的名下，但陆琛却早已为他们写好了条例清晰的所属文书；除去年幼的陆芙的那份田产单子尚还由陆琛替为掌管外，陆琰和陆芸已经俱将三十亩的良田田契拿在了手里。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大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这下，就连小陆芙都听不得陆琛说什么诸如“自己日后不在了”的丧气话，也不再沉迷于戳弄那些小猪，立刻红着眼眶扑到了陆琛怀里。 也许之前大兄之所以会变卖父亲留下来的祖产，也是为了重新以自己的意愿加以分配吧？ 看着正在哄小妹的陆琛，一旁的陆芙和陆琰也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田契—— 毕竟，若是按照当初父亲的遗嘱，他们姐弟三人也就只能分到十分之一的家产；但如果陆琛将家产聚拢在一起重新分配、越过父亲的遗嘱，便可以分给他们更多…… 很可能，他们一直以来都错怪自己的兄长了。 然而，这边的陆家一行四人正其乐融融地上演兄妹情深，那边正在忙于按照陆琛的规划重建庄园的匠人们和与这幢庄园一同被陆琛买下的仆役们却都不时地向陆琛这里投来隐蔽的视线。 几日后，庄园中所发生的一切全都被呈现于纸面、出现在了凤栖楼中某位女郎的文案桌上。！ 第 188 章 不提那位扮作女郎的青年看到来自吴州府的最新情报后心中会作何感想,陆琛本人倒是对庄子里的工匠和仆从们接受良好。 之前周转四世的身份要么就是全国闻名的影帝、万人之上的帝国国王，要么就是名震联邦的传奇向导、三界唯一的救世主；一直备受瞩目的陆琛自然对旁人投向他的目光无比敏感、早就察觉到了这些人一直在明里暗里地观察自己的目光—— 要说之前他只是对自己刚想购买庄子和田地便有人送上门来的【巧合】有所怀疑，在发现自己在被人暗中观察后,这份怀疑便变成了实打实的确定。 若非使用搜魂这般灵气消耗极大的术法对他当前的这具身体折损太过，他早就暗中抓一个过来审问一一了。 不过，虽然暂时不知道幕后之人的目的为何、为什么要来监察自己这样一个连功名都不具备的小小举人,但陆琛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买下了这些良田和农庄。 倘若对方后续还有什么招数尚还没有使出，届时他只管见招拆招就是。 于是,在开启了系统的好感度检测功能,发现这些被掺了沙子的匠人杂役们头顶的好感度条都还保持着正常的百分之三四十的数值后,陆琛只手握世界结晶宝石再一次动用仙力、不被察觉地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个印记,便也没再多理会他们。 ——要是这些人对陆家人怀有歹心，在其心动恶念的一刹那,这个勾连全身气血的印记便会立刻引爆、令他们暴死当场；即便官府派资格最老的仵作前来验尸,也只能将已死之人判定为气血逆行导致的自然死亡,断断怪不到陆琛头上。 这还是陆琛在前世的修仙世界中于精通阵法的昆仑天宫修士那里学到的一个实用小法术，只要术法面向的对象的修为低于施法者便可以发动成功；且就算练气期的修真者也可以轻松使用，正适合如今不好动用太多灵力的他。 在经历了危险度极高的修仙世界后,曾亲自持剑扫荡人间污秽、一度被乱军称作白色天谴的陆琛又岂会是单纯的心软良善之辈？ 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蓝星时连鸡鸭都不会鲨的陆琛了。 ********** 虽然这些人似乎都怀藏异心、有所图谋，但只要他们无法伤及陆家人,陆琛也乐得将他们当作工具人尽情使唤，甚至让他们的幕后之人不得不为实现他的心中所想而买单。 “这……这是？！”看着陆琛亲手绘制的那个奇形怪状的炼炉，在场的匠人们一脸懵逼。 本来他们以为自己此行只要按照陆琛提供的图纸重新翻新庄园建筑即可,却没想到从主家那里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却是在庄子边缘修建这从没见过的炼炉。 而庄子里的那些仆役们也都各自被分配了新的任务，除去留守庄园、照顾猪崽的几l人外，剩下的人全都被陆琛打发走去购买采集大量的石灰、黏土和铁矿石了。 作为大景建房的必需材料,石灰和黏土易得，但铁矿石却并非布衣平民 能够接触得到的；好在吴州府内就有一座已经废弃多年的铁矿，而陆琛要的就是其内仅剩的、在众人看来毫无价值的矿渣，连一文钱都不需要另付，只需要仆役们用牛车将其一筐筐运回庄园即可。 听闻陆琛派人前去收集铁矿废料，已经按照图纸开始动工的工匠们越看图纸上的那个既不像砖窑也不像瓷窑的巨型炼炉越不对劲—— 莫非，这陆举人是想要打着重新装修庄园的幌子、在庄子里私自铸炉炼铁？！ 可前人都已经实验多次，那些矿渣根本就炼不出能用的铁啊？ 还是说，能用矿渣炼铁的秘密就在于他们修建的这幢炼炉之中呢……？ 脑海中一时间思绪万千，在这个气温尚还有些微冷的晚春，工匠们后背的衣料全都被汗水浸透： 在盐铁由朝廷官府专营的大景，没有许可的私人炼铁可是会掉脑袋的活儿啊。 好家伙，他们主子都不敢干的事情，这位举子竟然干得如此轻车熟路，简直是胆大包天！ 不行！！必须将此事和这炉子的图纸尽快发往上京，立刻告诉主上！！！ ********** 不知道这些工匠们已经存了一旦发现他私自炼铁的证据就立刻报官的心思，陆琛已经离开了庄园、带着弟妹们返回府城中的小院了；庄子那里的事务自有白家留下的管家打理，若有紧急事情会立刻进城通知陆琛。 乐得当个撒手掌柜的陆琛一开始就没有将那城郊的庄子看作日后久住的居所，自然也不会急着修筑翻新其内的房屋；倒是有些建房所需的、不得不越过的原料需要先一步生产出来—— 是的，陆琛令工匠们修筑的那座高炉根本就不是为了炼铁，而是为了制作水泥。 将石灰石、黏土和铁矿石碾磨成粉，按照82：14：4的比例混合，在经历高温煅烧和熔融、混合后便可以得出水泥，正适合铺就平整郊外那庄子中大片大片的黄土地面、修筑房屋，比会随着年限增高而破损渗水的青砖和会扬尘的三合土要好得多。 因此，那些匠人们的担心纯属杞人忧天，而有另一项重要事情要忙的陆琛自然也不会额外花时间给他们解释——毕竟，他才是出钱的雇主，作为收钱的那一方，工匠们也就只有听命办事的份儿。 若是他们连陆琛提供的这么清晰的图纸都无法复原，那陆琛也不介意换一拨能做好此事的人来干。 于是，姑且将庄子中的诸多琐事抛之脑后，陆琛立刻开始为即将到来的重要事项·花朝节而准备起来。 作为景朝的传统节日之一，于每年农历一月十一日举办的花朝节简称花朝，意味着百花的生日，也被称为女儿节。 在这一天，人们会结伴到郊外赏花扑蝶、种花植树、制作花糕以祭拜花神；未出阁的姑娘们还会裁剪五色彩纸、将其粘在花枝上，称之为“赏红” ，并在夜晚点燃花神灯。 不过，陆琛之所以如此重视这个节日，除去它本身就极为富有魅力之外，还因为这一天 乃是陆芸和陆琰的生辰。 ********** 于是， 花朝节的当天， 陆琛在领着弟妹三人去城中的花神庙中点香祭拜完花神，观看完十一花神的游行庙会、游览完所谓的“扑蝶会”后，便拿着在城内集市上购买的花糕和山茶、水仙、芍药等新鲜花束返回了陆宅。 不愧是花朝节，今日城中的大街小巷上满是挑着担子售卖鲜花的摊贩。除去陆琛给弟妹买的那三种时令花束，还有腊梅、海棠和牡丹可选—— 这些尚还沾着晨露的花朵们随着商人们的走街串巷，将整个府城都染得芬芳扑鼻。 四人归家时已是晌午。待陆琰领着陆芙将那些花束小心地插在瓶中，供于画下案上；陆芙将买来的花糕于灶上热过，再行装盘上桌之时，陆琛从城中酒楼中预定的百花宴也被提着食盒的伙计送上了门。 等这顿午膳吃到最后、陆琛将给陆芸和陆琰准备的礼物呈上来的时候，这对已经很久没过过生日的陆家双子愣住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登时就红了眼眶。 陆琛为陆芸准备的生辰礼物是一整套女子及笄后佩戴的黄金头面—— 在大景，女子年满十五周岁便要结发、用笄贯之，以示成人，因此称之为及笄；且士人阶层的女孩还会在及笄的当天，由亲长为之取名及字。 作为陆芸的大兄，陆琛当然也对此早有准备。 “为兄赠你的表字乃是‘琼枝’，不知阿芸你可喜欢？”看着拿着装有头面的奁箱爱不释手的陆芸，陆琛笑着问道。 一般来说，如今的士人往往会以德慧淑柔等字为家中及笄的女郎起字。但陆琛却没有选择这些强调女子贤良淑德的字眼，而是一视同仁，以陆芸名字中本就带有仙草之意的“芸”字衍生、化作琼枝一字。 自小通读诗书的陆芸自是从这一字中看出了大兄对自己的珍视，当然喜欢极了。 至于另一边因阿姊得了表字而羡慕不已的陆琰，陆琛则在东市为他挑选了一匹小马驹作为生辰礼。 当牙人牵着小马上门的时候，哪怕是前世在北疆混成了一介百夫长也没有一匹战马可骑的陆琰顿时就坐不住了、当即就亲自牵着小马去了院内的马厩，甚至若不是陆琛阻止，他恨不能当晚就和那马儿睡在一起了。 只唯一一点令陆琰感到遗憾的，那便是大景的男子要待到一十岁才能及冠、获得表字；因此，哪怕陆琛已经想好了给他的表字“怀英”，他也无法使用。 小陆芙也很喜欢阿姊的头面和一哥的小马，但却对此没有丝毫的嫉妒。 因为她知道，待到她生辰、及笄的那天，她最喜欢的大兄也会送她礼物、为她取一个超好听的表字。 所以，我要快快长大！ 看了眼餐桌对面笑得一脸温柔的陆琛，陆芙不由得握紧了自己那小小的拳头，竟是一瞬间成熟了许多。 只有快点长大，才能像阿姊一哥那样帮得上大兄的忙，而不是成为大兄的负累、让大兄照顾自己…… **********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国子监内的来自全国各地的众生员也在庆祝花朝节。 落英缤纷的花树下，已经进入国子监就读的当朝太子裴昊、一皇子裴煦和三皇子裴昭的身边更是围满了想要一展才华的士子。 不过，这三位所选的赏花位置简直泾渭分明，其中甚至隐隐还有暗流涌动。 飘满花瓣的溪涧旁，于今日刚刚到国子监报道、此时正独身一人赏花饮茶的崔彧远远地看了眼那三位皇子一眼，便收回视线、不再理睬。 看着这铺天盖地的落红，呷了一口杯中微烫的新茶，虽然身在此地，但崔彧的心却早已经飘向了江南。 不知道老师和无晦师弟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思及此处，他高举手中的茶盏，面向吴州的方向遥遥举杯。 然而，这片花树园林的另一边，正端坐在三皇子裴昭身旁的薄檀却毫无崔彧这般赏花饮茶的闲心。 微微皱眉、视线隐蔽地在四周众多正在行花令的国子监监生中巡视着，这位当朝丞相之子的心中满是事态脱离掌控的焦躁不安。 眼前再次浮现出前世在缤纷落花中踱步、乍一出现便震惊全场的那人的身影，寻觅无果的薄檀默默握紧了袖中的双拳。 为什么……那人本该在今日到达国子监、出席这场赏花扑蝶会才对啊？ 为什么今日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迟迟未来？！！ 第 189 章 薄檀前世第一次与那人相遇,便是在这个花朝节。 当时， ， 不知道令在场的多少人顷刻间便已为他心折。 晚春的阳光并不强烈,透过熙熙攘攘的花枝在那人的身上投下斑驳的碎金；和煦的东风鼓动起他翻飞的衣袖袍角和鬓边的青丝，衬得青年仿佛一位马上就会折返九天之上的仙人一般；就连那些落花也对他格外偏爱，纷纷迫不及待地降落在他的头顶肩头、或是短短地亲吻片刻他的睫毛和唇角,令整个花朝诗会都陷入了短暂的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生怕开口惊扰了眼前这副如画般的场景，和那位不似凡胎浊骨的画中人。 这便是【陆琛】进入国子监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的亮相,毫无意外地在全体监生面前获得了个满堂彩。 早就自知清贫、一身财力根本就无法与这些大多家中非富即贵的国子监生员们相提并论,【陆琛】索性也没有对他身无长物的现状有一丝一毫地隐瞒,反倒塑造出一副天然去雕饰、心无外物的脱俗表象,直接看呆了一众生在锦绣丛中的五陵少年—— 哪怕他们早就已经对嫣红柳绿习以为常，这京中也并不缺姿仪之胜者,可【陆琛】这种类型的同龄人对大部分人来说却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顿时,【陆琛】便变成了整个花朝词会中最受人瞩目的主角、如招蜂引蝶的鲜花般被无数想要与其结识的国子监监生团团围住,没费多大功夫就成功融入了集体。 本来只凭借着一副好皮相便足够【陆琛】吃得开了，更别提他本身还真的拥有超越众人的才华呢？ 于是，自这个花朝节开始,【陆琛】在他未来争名夺利的大业中成功地踏出了扎实的一步，日后他升入朝堂后发展的第一批党羽也大多来自今日结交的那些对他心服口服的监生。 正因如此，他在这个国子监中混得如鱼得水；其名声之盛,甚至在众考生还未正式下场参加会试前就已经传遍了京城、风头一时无二，传说连大内的皇帝都对此有所耳闻。 ********** 显然，前世的薄檀也是对【陆琛】惊为天人的众多旁观者中的一个。 在与陆琛攀谈后,这位当朝丞相之子不仅将其引为知己好友，还将【陆琛】引荐给了自己的父亲、甚至在老爹给自己开考前补习小灶时捎带着【陆琛】一同旁听。 如此，最终殿试成绩一出,【陆琛】高中状元，而本来被全京城认定一定会中状元的薄檀却成了探花。 新科进士打马游街的那天，容貌极盛、连中三元的【陆琛】更是抢尽了薄檀的风头，可当时的薄檀却并不因此懊恼，反倒实打实地为自己新结交不久的好友高兴。 日后，凭着薄檀的关系、经常前往薄家拜访的【陆琛】更是与薄檀的丞相父亲结下了半师之谊，还娶了薄檀的妹妹，直接亲友变连襟。 可如今，得以重生 的薄檀早已悔不当初、恨不能打死当年引狼入室的自己—— 所谓夜路走多了总有一天会碰到鬼，【陆琛】私联胡人、卖国求荣的事情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日子一长，就算他千防万防，又怎能瞒得过作为他的枕边人的薄家女郎？ 发现此事端倪的妹妹找到了薄檀，将其尽数告知；而忠君爱国的薄檀也因此与【陆琛】彻底决裂，在阻拦无果后愤而在金銮殿上行刺昔日好友，却被早有察觉的【陆琛】躲过、功亏一篑。 再后来，薄檀因此下狱，整个薄家也被牵连，全族女子沦入教坊、男子流放万里。 陆琛！陆琛！！ 在头顶闸刀落下的那一刹那，被押在菜市口处斩的薄檀将一口银牙咬碎，眼中都流出了血泪；心中对陆琛的恨意也攀升到了最高点。 若是重来一次！若是还有来生！！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这个从不信怪力乱神的谦谦君子于生前的最后一刻咆哮着，脱口而出的遗言却是狠毒的诅咒。 然后，脖颈一凉、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的薄檀再一睁眼，竟然真的步入了一切悲剧尚未发生的来生。 ********** 重生后，除了趁前世的记忆尚还清晰、立刻将会在未来发生的诸多重要事件记于纸上外；薄檀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发了疯一般地恶补他已经生疏的科举考试内容—— 就如同让步入社会、工作多年的中年人再考一遍他当年考过的高考试卷，却只会得出一个惨不忍睹的成绩一般；哪怕薄檀前世确实中了探花，可间隔了十年的时光，他也已经对当年应试所写的试题忘了大半、连当时考的是什么都记得模糊不清了。 还好他的底子还在，再加上距离科考还有半年时间、重新抓起当年的功课也还来得及；不然他这个被全京城看好的状元候选人若是落了榜，那就不好收场了。 不过，一提到状元，薄檀就难免会想到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前世好友。 为了今日的花朝节，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力求让此世的这次初见给那人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可是，任他准备得如何充足、甚至在脑海中演算了成千上百种应对那人的方法，却还是没能料想到此次花朝诗会那人根本就没有露面。 ——另一个主角人不在，这场他设计的大戏根本就唱不下去，还未开场就已经草草落幕。 可恶！人呢？！那人跑哪儿去了？！ 在人群中苦苦寻找了半天的薄檀只感觉自己的心口似是憋了一口气儿，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属实难受得厉害。 在众多国子监生中，他甚至找到了前世伴随陆琛一同出现的崔彧，可如今这人的身旁却没有了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 若不是身边坐着的便是如今还是三皇子的未来陛下，薄檀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到崔彧跟前、揪着他的衣领逼问那人的下落了。 但此时，他却只能暂且忍耐。 也许，陆琛今日的缺席也 是我重生导致的诸多变数之一……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最全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尽在[]，域名[( 远远地看了眼独自一人坐在花树下的崔彧，这个容貌清俊、如同修竹一般的青年将手中的洒金折扇展开，遮住了面上于一刹那变得颇为阴鸷可怖的眼神。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陆琛……我们来日方长。 ********** 然而，胸腔中已经燃起仇恨火焰的薄檀却不知道，此时正在搜寻陆琛踪迹的人却不止只他一个，还有就坐在他身旁的三皇子裴昭。 此时这位皇子正笑眼盈盈地面对自四面八方涌来的国子监监生、令所有人都如沐春风，但无人知晓他的心中已生去意，脸上的肌肉群都快要笑僵。 天知道此世的皇帝为何会突发奇想让皇子们一齐入国子监，简直是将想要闷声发大财、如前世那般捡漏的裴昭架在火上烤。 眼看着自己的那两个兄长看自己的眼神愈发不对，裴昭被逼无奈之下也只能放弃了自己之前溜猫逗狗装纨绔的伪装、加入了这场由当今圣上亲手设下的养蛊之局。 只是没想到，与身为太子的大皇兄和母族实力强大的二皇兄相比，母亲早亡、外公一家都是武将、看似没什么优势的自己竟然也能获得士子的投靠啊。 虽然在三位皇子中，选择接近他的监生数量最少就是了。 喝了口杯中的清酒，裴昭微微垂眸。 不过，数量不够，质量来凑。 瞥了眼身边的那位当朝丞相之子、未来他的那个好丞相的宿敌·薄檀薄子馨，虽然不知道此世的对方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但裴昭的心中却还是有些开心的—— 嗯，这一世，他绝对会从那人的手中保下薄家，绝不会再让忠臣流血又流泪了。 只是，任裴昭搜寻良久，却也没有在人群中找到他未来的那位丞相大人。 莫非那人还没来国子监报道？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出席这场诗会？ 前世根本就没有获得入国子监的资格，不清楚陆琛是否参加了本次诗会的裴昭也只能在搜寻无果后悻悻作罢，强撑到诗会结束便揉着自己僵硬的脸、在周围只有寥寥几人的士子们的簇拥下离开了——接下来便是小团体的私下集会，裴昭早已为此在燕王府中准备好了酒宴。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没有如裴昭所想的那般顺利，早就有看不顺眼他这个三皇子的人前来搅局。 “哟。这不是我那三弟吗。”在国子监的大门前，另一行人直接堵在了门口，与裴昭狭路相逢。 那正是母亲乃是当朝宠妃、如今的风头甚至压过太子的二皇子裴煦。 ********** 看着面无表情的裴昭，裴煦却表现出了一副好哥哥的样子，甚至领着身后的那群监生们主动给裴昭让出了道路。 然而，就在裴 昭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 “?， 还是听曲儿逗狗更适合你啊，三弟。”他笑着说道，语气却格外地阴寒，“若你执意参与，那就休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无情了……” 即便裴煦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让裴昭和他身后的那些士子们听得一清二楚。 登时，跟随裴昭的那几个士子就都变了脸色，在前往燕王府的途中纷纷借口还有急事推掉了裴昭的宴请—— 哪怕他们相信当朝丞相之子的眼光、愿意跟随薄檀一同押注，却也同样害怕来自二皇子的报复，唯恐在两位皇子争斗中变成牺牲品。 说句难听的，若是母族实力强劲的裴煦真的想下黑手，如今的裴昭根本就护不住他们；他们可不像薄檀那般幸运，有一个身为当朝丞相的爹。 于是，最后还留在裴昭身边的，竟然就只剩下了薄檀一人。 眼看今晚的宴会是举办不成了，裴昭自嘲地笑笑，亲自驾车将薄檀送回了丞相府、以示亲厚。 不过，在离开丞相府后，这位三皇子却没有急着返回自己的燕王府，而是令车夫调转车头，驶向了位于京城郊外的感业寺。 ********** 作为京城外唯一的皇家寺庙，时值佳节的感业寺内自然香客云集、香火昌盛。 在出示皇子腰牌后，自有沙弥带着裴昭步入不对外开放的寺院后院，在经过无数曲折的回廊后、停在了一幢深幽的小院门口。 因早就有人来此通报过的缘故，此时的院落房门大开，一个头戴黑纱帷帽的女郎就等在门口，身旁伴其左右的却并非侍女，而是几位身穿青袍的尼姑。 “阿姊，这是今年花朝节的贺礼……”看到女郎出门相候，裴昭立刻急行几步迎上前去，从身后侍从的手中取过用锦缎包裹的礼盒、送到对方手中。 花朝节，又称女儿节。哪怕是平民百姓都知道在今天为家中的女郎准备礼物，他这个做表弟的自然也不会忘记此事。 “谢谢阿昭，劳你费心了。”接过礼盒的女郎身姿高挑、仪态大方，自有一副不容侵犯的尊贵气质；再加上许是在寺院内清修多时、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些许香火气，她自带一种莫名的沉静感，就如同那莲座上的观音像一般，令人只看上一眼便足以静心凝神，心中生不出任何亵渎之意。 只是，这女郎乍一开口，一副沙哑难听的声音便透过薄纱传出、听起来如常年没有上油保养的生锈门轴一般。 东风微微吹起帷帽下的黑纱，旁人隐隐能够看到她的脸上满是狰狞可怖的烧伤疤痕，将那张原本天香国色的面庞毁了个彻底。 这位女郎，便是当今圣上的兄长、前任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 传闻当年前太子谋逆弑父失败，不顾前去清君侧、当时还是秦王的圣上相劝，在太子府内顽抗到底，最后更是丧心病狂地点燃了整个府邸、将太子府付之一炬。 大火从半夜一直烧到了破晓，别说前太子本人和他的诸多亲眷，就连太子府中的猫狗鸟雀都俱被烧成了一捧黑灰。 即便圣上倾力相救，最后却也只救出了这位时年十五岁，但已经被大火毁容、声带也被浓烟毒哑的小公主；并代替兄长将之养在膝下，万分疼宠；即便公主想要长居感业寺带发修行、为已逝的父母日夜祈福，他也大度地一概应许。 然而，如果仔细去看，便会发现，这位公主的长相，竟和凤栖楼的那位青年有着九成的相似。！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0 章 裴昭所乘坐的那辆马车刚刚离开了感业寺、还未返回燕王府,他今日在寺内的言行记录并他送出的那一匣锦缎礼盒便已经被送到了凤栖楼最高层的案桌上。 “”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190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慵懒地翻阅完手中记录有裴昭在感业寺中的所有行为言论的折子,马上就要去参加平康坊今晚的十二花神游街集会、正在被左右侍女帮忙梳妆的青年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在他的身畔，装有价值千金的各色金丝牡丹绢花的奁箱摆了一地。 这些人工仿制的花朵看上去竟都和真花一般无二，再加上每一朵绢花的花蕊处都被滴上了新蒸的牡丹花露，就连花香味也仿了个十成十。 侍女们在其中挑挑拣拣，从中选取花色贴合青年身上那套十二重华衣配色的绢花，而后小心翼翼地将之佩戴在他的鬓角发顶—— 身为大半座平康坊幕后的掌控者兼凤栖楼之主，今晚青年将要扮演的，正是那作为十二花神之首、被誉为花王的牡丹花神。 在侍女们灵巧的手下渐渐化作花神的模样，将手中折子扔到一旁的青年打开了裴昭今年送来的花朝节贺礼,发现那锦盒中所盛放的却是一本前朝书法名家手抄的《心经》孤本。 若他真是一心念佛、不问世事的虔诚公主，那这份礼物倒也算得上贴心；足以看得出送礼者在其中颇下了一番功夫。 也正是因此,青年才会觉得三皇子裴昭有时心地柔善得不像一个裴家人。 ********** 众所周知,已经传承四代的裴姓皇族素来寡情。 无论是青年的那个好皇叔、当今圣上裴煜；已经被册封为太子、懦弱阴狠的皇长子裴昊；还是看似正人君子实则虚伪卑鄙的二皇子裴煦，全都没能逃脱裴家薄情寡义的定律。 除去在年节必要露面时会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必要的家族和睦的假象外,平日里他们早就已经将青年这个父母双亡、独居寺庙的“毁容公主”忘在了脑后。 这些年来,唯一记得在花朝节时给青年准备一份贺礼的，也就只有三皇子裴昭。 虽然裴昭之所以记得此事多半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小妹，疼爱妹妹的他年年都会在府内给小妹准备花朝筵席以示庆祝，为青年这个名义上的“皇表姐”准备礼物只能算是顺带。 但即便如此,青年却还是承他这份人情。 正因如此，前世的青年才会在裴昭继任后放弃了夺位,以前任皇帝和大皇子、二皇子的身死作为上一代人仇恨的终结；甚至还以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多次捐献军粮银钱支援北疆战场。 只是那时在接连遭遇天灾和战争后大景的覆灭已经势不可逆，本来身就不在朝堂的青年更是回天乏力，最后只能眼睁睁地坐视国破家亡、山河倾颓。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经成为皇帝的三皇子裴昭也不知道他那位一直独居寺庙的表姐 实为男儿身的真相。 不过，有幸能够重活一次，青年却已经并不打算如前世那般将皇位拱手相让，令大景再一次重蹈前世的亡国覆辙了—— 他的这位三表弟裴昭母妃早亡，身后也没有强有力的外戚支持，年幼时为了自保装纨绔虽然也无可厚非，但纨绔装久了多少还是有点儿将自己给装进去了。 若是在太平盛世，本性良善、兼听勤政的裴昭也并非不能做个守成之君；但在国家动荡不安的乱世，他的能力却尚不足以镇压权臣、平定山河。 那么，这一世，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不如就由我来坐上一坐。 摩挲着手中的经卷，青年微微眯起双眸。 不，也许这一刻，我们该称他为裴玠。 ——作为大景第三任太子唯一存留于此世的血脉，他坐上那个位置，也算是理所当然。 ********** 如今，无论是朝堂之上的大小官员还是京中里坊中的平民百姓大多都已经被宫中放出的舆论蒙蔽，俱是认为当年前太子一脉的覆灭乃是太子本人咎由自取，而连夜入宫保护当时的皇帝、粉碎了太子谋逆上位阴谋的秦王登上皇位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事实真相却并非如此，当前尚还知晓内情的人也已经不到十指之数，只因此事的实情和普罗大众知晓的版本截然相反—— 自始至终，试图谋朝篡位、心怀不轨的人便只有那时的秦王、如今的圣上·裴煜。 当时，老皇帝已经病重、眼看随时都会撒手人寰，便早早做下准备、写好了传位诏书。 从宫内的眼线那里得到老皇帝将要下旨传位给太子的情报后，早已和太子斗得势如水火的裴煜再也不愿坐以待毙，于是令早就已经投靠于他的京城禁军将猝不及防的太子府团团围住，并在太子府四周倾倒了桐油、放火烧府。 于此同时，裴煜打着太子谋逆弑父、他此次只为前来救驾的名号带兵入宫，却是独身一人来到了老皇帝身边，以太子已死的诛心之言逼迫老皇帝更改了传位的人选。 谁也没能想到裴煜会做得如此丧心病狂之事，短短两日的功夫，大景就变了天。 而在太子府化为灰烬后的第二天，老皇帝也因急火攻心、随之故去了。 于是，从未接受过正统储君教育的秦王裴煜靠着弑兄弑父成功上位，本就不知道如何当一个好皇帝的他自然也不会教育他那三个成年的儿子，自此为大景未来的覆灭埋下了隐患。 但前太子当时也未曾没有对他的这位野心勃勃的皇弟有所防范——他早早就将自己膝下的二子送出了太子府，留在府中的只是与两个孩子面容相似的替身。 只不过，太子子嗣不丰，唯一对外公布过的一双龙凤胎俱是由府内曾为花魁清官人的侍妾所生、被抱养在太子妃名下。 待大火烧得差不多了，等在太子府外的秦王总算开始了敷衍的救火救人。果不其然，在这有选择性的救援下，太子的一众亲眷中最后唯一的幸存者便只 有那个龙凤胎中的女孩。 为了以示自己的宽宏仁慈，裴煜也爽快地留了那女孩一命，不仅封其为公主，还同意了她入寺为尼的请求—— 对这样一个父母双亡、面部毁容的孤女，他又有什么不可放心的呢？ 只是，就连裴煜也没想到，当初那个侍妾为前太子生下的并非寓意极好的龙凤胎，而是一对在大景被视之不详的双生子。 而裴玠，就是那对双生子中被迫自出生起就充作女儿身教养长大的所谓的“公主”。 ********** 几l年后，自认为已经坐稳了皇位的裴煜渐渐放松了对那个长居于寺庙的替身公主的监控，裴玠也在前太子留下的旧部的扶持下，一步步掌控了父亲遗留下来、没有被皇叔察觉到的各种资源，这其中就包括他亲生母亲留下的凤栖楼。 只是有些讽刺的是，裴玠的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曾经被视为大景下一任太子的胞兄却受不了父母双亡的打击和日夜躲藏宫中眼线的压力，没到一年就郁郁而终；反倒是他这个充做女郎养大的“公主”坚强地存活了下来。 不过，当年的前太子在为胞兄讲解为君之道的时候也从未让裴玠回避——毕竟，古代的小孩夭折率极高，若是他的兄长出了意外，指不定还需要裴煜顶上、以其兄长的名姓度过一生。 再加上前太子在将兄弟二人送出府外时也为他们找好了忠心不二的老师，可以说，这样被当作景朝继承人教导着长大的裴玠自然比如今的秦王一脉更适合做皇帝。 那么这一世，除了报仇雪恨外，便再加上一个避免大景亡国的目标吧。 看着窗外如血般的残阳，裴玠默默地想道。 有了前世的记忆，至少他对未来朝堂上的那些尚还没有崭露头角的人才留有印象，这些人他都可以提前去接触一二。 嗯，还有那个吴州的麻烦，也可以酌情收入手下，让他为我所用…… 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最新情报中所描述的，那位亲手骟猪、疑似私炼铁矿的陆无晦的诸多事迹，裴玠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秒—— 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这位大景未来的丞相大人此世似乎是走上了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而且还在这条离谱的狂野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一发不可收拾。 ********** 就在平康坊内的十二花神游行正式开始的同时，三皇子裴昭的燕王府内也张灯结彩地摆上了筵席，席间却只有裴昭和他的小妹·永安公主裴晔和他的表兄连泽。 暂且将今日在国子监中遇到的琐事抛之脑后，裴昭正打算高举酒杯为自己珍爱的妹妹庆祝花朝，却突然看着对面的妹妹和表兄愣在了当场—— 好家伙，若不是看到这两人同时在场，他差一点儿就忘了，自己的妹妹在前世就是由已经登基为皇的自己亲自下旨、许配给了连泽啊！ 而且前世的二人新婚还未满两个月，连泽就带兵前往了北疆前线，一直到死都再也没能回 京…… 思及此处，再看了眼对面剑眉星目的表兄，裴昭突然有点心情复杂，不想再将自己的小妹嫁给他、来个亲上加亲了。 另一边，丞相府内的薄檀却正在梳理今日花朝节见闻的各种细节。 想到那个与前世的记忆相悖、没有出现的人，他决定明日就返回国子监查阅监生名册、并从崔彧那里打探一二。 ——现在已经距离国子监的报道死线不到十日，若是此世那人选择放弃国子监的研修机会，是否也意味着他也会放弃半年后的会试和殿试？！ 可恶！若是十年后已经全盘接手薄家的我，现在就可以派遣仆从前往江南调查那人的行踪了，绝不会像如今这样被动！ 恨恨咬牙，这个青年于心中做出了立刻开始组建自己此世班底的计划，并决定在寻到可靠之人后就立刻派他们前去调查陆琛。 对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人的籍贯应该就在…… 明明灭灭的烛光下，这个面如冠玉的丞相之子在纸面上写下了“吴州” 二字。 ********** 并不知道调查自己的探子团队马上就要一个变两个，花朝节过后，远在吴州府的陆琛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 从自称崔家信使的仆役手中接过薄薄的信封，他毫不意外地在其上的寄信人处看到了崔彧二字。 算算时间，他的这位师兄确实也该抵达京城了。 将手中的信封对着阳光、验查过其并未在途中被人二次开封的迹象后，陆琛微微挑眉。 只是不知道，在这封信里，崔彧都写了什么内容呢？！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1 章 本来那所谓的“崔家信使”带人自京南下来到吴州府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寻到了陆琛在府城中的宅邸；只是任他如何叩门都无人应答，这才又折转三番、出城来到了陆琛方才买下不久的庄园—— 若不是他事先就已经过吴州这边呈上的、关于这位离经叛道的神奇举子的诸多情报，怕不是光是寻人就足够他花费不少时间。 是的，派遣这位信使南下送信的人根本就不是崔彧,而是裴玠。 这位被充作双生胞兄的候补替身培养、自幼精通仿造笔迹的凤栖楼之主在拿到属下搜寻到的崔彧的真迹、临摹研习数日后便将其仿得七七八八,很快写就了这样一封哪怕是崔彧本人都难以辨其真伪的信件。 而假扮崔家信使的密探此行带队南下,除去送信给陆琛之外,也同样怀有监督检查凤栖楼在吴州的情报网是否准确可靠的另一个目的。 ——通过手下探子呈上的各种情报与陆琛神交已久，这位野心勃勃的前太子之子终于再忍不住，向自己看中的猎物伸出了试探的爪子。 然而，当信使来到城郊、叩响了那座庄园的门扉，还未等他和收到下人通知前来相见的陆琛开口问好、呈上怀中的信件,便只听到这庄子深处传来了一声宛如地上闷雷的巨响、脚下的地面也产生了剧烈的震动，顿时让他的整个人的脸色变得煞白。 “这……这是地动了？！快,大家快快下车伏地抱头趴好——！！”看了眼头顶的青天白日，完全不像是会晴空响雷的样子；这位信使顿时心中一紧、令与他一同南下的其余扮作仆从的同僚们立刻双手抱头匍匐于地，可以说是求生欲极强了。 可是,他刚想俯身便立刻被于陆琛一同赶来的陆琰伸手拦住；那位作为他此行目标之一的陆举人和其身后仆从们的面上也毫无受到惊吓的样子，反而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大家莫慌，这并非春雷或地动，也没有什么危险。”看着惊魂未定的一行访客，那一身容貌气质不似凡间之人的白衣青年缓声解释道,如流水佩环般清越动听的声音很快令众人剧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了下来。 而后，在他们一脸懵逼的目光中,这个造成此事发生的罪魁祸首面露些许歉意、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之所以会出现刚刚的声响和地动……” “只是因为我的炉子又炸了而已。” ********** 炉子……？什么炉子炸了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直到说明了来意，获得了陆琛的首肯、在庄园仆役的引领下走进了这幢庄子，信使都还未彻底回过神来。 之前,因吴州城郊的田间小径四通八达、又布满了各种河道溪流；他们在出城后一路寻觅陆琛所在庄园的过程中，也曾向正在田间劳作的黔首们打听消息。 听闻他们此行乃是为了帮主家给那位陆举人送信，那些种田的耕夫们在大方指路的同时，也难免说上两句关于陆琛的流言传说—— 毕竟， 大手笔地购买了原本身为此处村县的地头蛇·白家的地产， 再加上是高中乡试头名的举人老爷，即便陆琛再如何低调也难免受人瞩目。 只不过，在信使等人听起来，这些乡民们关于陆琛的流言却都带了些愚昧无知的迷信色彩： “嗐，你们找的那位陆举人可了不得，竟可以操控天上的雷霆！前些天有个算命先生来咱村里，直言这位可不是什么文曲星，而是雷部正神降世呢！对了，那神仙好像是叫什么九天打雷天尊……” “错了！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那算命先生说得对，自从陆举人接了手，白老爷的旧庄子里天天白日响雷，也不知道他是在里面修炼什么法术，听起来可忒怕人嘞！” “可不止响雷！之前那陆家庄子招短工，邻村的刘家阿哥进去帮忙，只呆了半天就吓得跑出来了，说是那陆举人竟然指挥他们用沙石造云凝雾——咱们这些凡人若是做了这些神仙才能做的事，怕不是要折损不少寿数呢！” “唉，小哥，你说你家主人乃是陆举人的好友，那他是不是也是天上的神仙托生下凡？能跟在神仙身边做事，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哪里哪里，您真是说笑了。”当时，面对这些乡间黔首们的愚蠢之语，信使和他的同僚们只是暗自哂笑一声，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开什么玩笑？什么九天雷部正神下凡……若是陆琛那一个小小的举子都是雷神托生，那他们的女郎小主怕不是还是西王母转世呢！ 于是，对此毫不相信的众人架着牛车将那些耕夫们抛在身后，也很快将这些可笑的流言从自己的脑海中驱散。 直到，他们在陆氏庄园门口直面了乡人口中的雷霆之威、并真的在庄园内看到了陆举人指挥仆役们用沙石泥土挥云布雾的现场；才知道这些黔首所说的话竟然没有夸大其词。 不会吧……？这位莫非还真的是神仙下凡？！ 看着陆琛白衣飘飘的背影，这次，就连信使本人都有些不确定了。 ********** 其实，信使一众听到的那声宛如雷鸣般的声响是陆琛在用由硫磺、木炭和硝石按比例混合而出的/黑/火/药/粉碎铁矿石，而那所谓的用泥土沙石“挥云布雾”则是在制作熟石灰。 自花朝节过后，陆琛便每日都按时来这庄子中监督施工进度—— 这并非是他自己想来，而是没了他的现场指导，已经建好了大大小小数个高炉、准备好众多材料的工匠和仆役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继续进行下去，时不时就会遇到各种无法自行解决的问题、导致工程停摆。 于是，等到信使一行人到来，看到的便是陆氏庄园后院中的一片忙碌景象： 这片不小的圆形广场上遍布着奇形怪状的窑炉，头戴庄园内女仆们连夜赶制的古代版口罩的工匠和男性仆从们分工明确、不停穿梭其间，将这片地面上的浮土都踏得平整了三分，其上更是一丝杂草也无。 一时间，烧炉子的、鼓风的、向 炉子里一铲一铲倾倒石灰石和铁矿渣的，还有推着石碾进行材料的二次碾磨、用面箩过筛各种材料粉末的……众人各司其职，简直好不热闹。 当然，这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便是那几个正在用长杆搅拌一种灰白的沙石粉末、热得光着膀子的仆从；也不知为何，那不知名的石粉一遇水便开始冒出滚滚的白色云雾、还令周遭的温度都上升了不少。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摩学习，当前这些正在忙碌的匠人也都对陆琛彻底服了气—— 之前高炉内的温度一直不够，这位举人老爷笔一挥就画出一副他们从未见过的木制鼓风风箱；碾碎铁渣太过费时费力，这位竟直接引雷电之力将之劈得粉碎；再加上那一遇水就冒烟、他们一直不知其中奥妙的石泥粉末…… 即便陆琛对他们保密了“引雷秘法”和“造云石粉”的关键配比，但匠人们却丝毫不以为恼，反而对陆琛的每一个指令都无比遵从。 ——别说遵从，他们甚至都想将陆琛供起来，就为了好好表现、等这位爷开心起来了从手指缝中给他们漏一点儿零碎，那也足够他们传家几代、遗泽后人。 要知道，单单是陆琛大方传授给他们的那张造型新颖的鼓风风箱图纸，就已经令不少人对此感激不已了。 以至于京中那位派下来的盯梢陆琛的任务，他们也都以最近工期太忙来推脱，渐渐变得敷衍起来。 反正他们每次也都是如实上报、毫无隐瞒，但陆琛所做的这些事情就连他们也搞不清其中的原理，上面的那些大人也不能怪到他们这见识短浅的粗人头上不是？ 如今，若是说陆琛当真是神仙下凡，这些工匠们也只会认定他就是工匠的祖师爷转世、就是为了来造福他们这些人间的徒子徒孙。 至于那些愚昧乡民们猜测的什么雷神？呵呵，就问你见过这般精通机巧的雷神吗？！ 今天就算是玉皇大帝本人亲至，这位陆举人的真身也得是他们工匠的祖师爷！ ********** 那边的信使一众看着院中的场景目瞪口呆，这边的陆琛也在验看过信件的封口处后拆信，一目十行地扫遍了其中所写的内容。 唔，根据原身的记忆来看，这信纸上的字迹确实为崔彧所写，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连信封和纸张上沾染的熏香都是这位景文师兄常用的金桂月麟香。 在信中，崔彧在报了平安后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近况，着重描写了京中与江南不同的诸多风光和在国子监度过花朝节的种种见闻，并在最后劝陆琛还是不要放弃本次进入国子监研学的珍贵机会，若是陆琛来不及上京、错过了去国子监的报道时间，他也有办法在京中提前为之斡旋一二云云…… 除此之外，崔彧还托信使仆从们捎带来了不少京中热销、吴州没有的特产，装了满满一牛车，附言让陆琛分发给弟妹，顺便带一份给老师，替他向老师问好。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次此世再普遍不过的友人通信，也很符合崔彧 一直以来表现出的豪富性格。 ……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最全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尽在[]，域名[( 于心中感叹了句没有转瞬即达的电子通讯的古代世界确实交流不便，陆琛摇摇头，转身就习惯性地在这些所谓的崔家仆从身上套了个勾连全身气血的印记，然后让一旁的信使稍待片刻，以便将他写好的回信带回。 只可惜，估计要让这位崔师兄失望了，心意已决、只愿偏安一隅的陆琛在回信中谢绝了他的帮忙，表示自己今年无论如何也不会上京，只能遥祝师兄文曲星高照、能够蟾宫折桂。 在信件的最后，陆琛想了想，也没忘记感谢崔彧在告别时塞给他的那一千两银票，并写下了一道土法制作白糖的方子作为答谢—— 之前在继承于原身的记忆中，陆琛就已经了解到，除去只有时令季节才能吃到的麦芽糖外，当前的大景人民吃的糖都是用轧浆车榨蔗汁，而后大火熬煮出的、名为黑沙糖的黄黑结晶；而在熬糖时产生的少许细碎白糖霜，则因其色浅如雪、数量稀少的缘故售价极高，甚至有价无市，向来都是只有皇帝才能肆意享用的贡品。 那么，此时就该祭出穿越者必备的“黄泥水淋脱色法”了。 将这套简单易懂的、用黄泥水提纯白糖的方子写在信的末尾，陆琛取过仆役手中的浆糊、亲自将信封了个严丝合缝，并叮嘱信使一定要将此信送至崔彧本人手中，在此期间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毕竟，这信中的内容可以说是价值万金呢。” 目送着这一行崔家的车队消失在乡路尽头，总算无债一身轻陆琛耸了耸肩。 如此，他之前欠崔彧的那一千五百两白银便可以一笔勾销了。 相信他那位自脱离崔家后便对商贾之事多有研究的师兄在看到此法后很快就能明白其中所含的价值。 ********** 于是，在隔日的中午，这封“价值万金”的回信就被无数人接力、快马加鞭地送回了京城。 待凤栖楼内的某人拆开信件读到最后、还未从这位陆丞相竟然当真不愿上京科考的变数中回过神来，便看着那套黄泥水制糖霜的方子愣在了当场： 不是，究竟是什么人才会丧心病狂地将不洁的黄泥汤倒进价值千金的糖浆里啊？！ 能想出这般制作糖霜方法的人，无论怎么看都似乎是有点儿精神状态堪忧…… 而且，这样做出来的糖霜，真的还能入口食用吗？ 揉了揉自己因彻夜工作而倍感酸痛的眉心，裴玠将手中的回信扔在了桌案一角、不再去理睬它，转而开始执笔批阅其他情报公文，同时心中有些愤愤： 这方子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简直就像是那些士子们编来消遣好友的玩笑一般——若是收信人当真信了友人信口编造的方子、亲身动手实践，估计就会变成好友的乐子，被对方取笑良久。 亏他派去的信使信了那陆琛的邪，竟然真的不惜代价地将之按照最高机密情报的规格送了回来，听说还为此跑死了两匹好马。 可渐渐地，他手中的朱笔越写越慢，最终停在了纸上、晕开了一抹深红的印记。 “……来人。”沉默良久，凤栖楼最高层的屏风内传出了最新的指示。 “去京郊的庄子里试试这信中所记载的制糖方子，验查一下其可行与否。”看着仆役得令、拿着信件离开的背影，裴玠微微垂眸。 ——反正左右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派人去试试这方子倒也无妨。 毕竟，那两匹好马不能白死，万一这方子是真的呢？ 所谓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贵，养着这一大帮前太子老爹留下的旧部，裴玠几乎天天都在烧钱。 哪怕拥有着京城内外的几处隐蔽的铺面和这大半平康坊的收益，但这也将将能够他维持收支平衡；如今，若是他还想要完成提前布局大夏和北疆边境的计划、夺回宫中之位，那就势必要再多寻些收益进项。 所以，倘若这制造糖霜的方子真的可行的话……！ 想到如此的可能，裴玠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他这封原本只是为了碰碰运气而写的信可就写得太值了。！ 第 192 章 当京城的裴玠正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按照信中的方子试做黄泥炼糖法的时候,吴州府的陆琛却顶着炎炎的烈日下了田。 后院连日爆响的闷雷声终于暂且告一段落，水泥生产制作已经在陆琛的指导下成功步入流程化产出、庄园的重建休整也终于提上了日程；不提那些工匠和仆役们第一次看到平整的水泥地面时心中是如何的震撼，陆琛本人总算是能够暂且不在那边继续盯进度了、于短时间内获得了解放。 不过，这一放松下来,却让他想起了自己之前从白家那边买下的一百亩田地。 当时,在通过牙行接手了白家的这些土地的同时,陆琛也将原身留下来的那五百亩免税田名额分给了周边临近的村落—— 和本打算留着这些免税田到京城再置业的原身不同,决定近年来就留在吴州府不挪窝的陆琛却没有这般顾虑。 于是，当他放出仍然还以二八分成的方式收取田租的口风后，登时就被临近的两个乡村的里正村老带人找上门来、将这五百亩免税田瓜分一空，纷纷对他这位空降此地的举人老爷感恩戴德。 如此一来，不仅又收了一波投献金还和周边的这些黔首村民结成了利益共同体,陆琛也就能够安心地进行庄园内的生产建设和这个时代的人有些难以理解的那些“鬼神妙法”。 说真的，若不是有这些免税田的维系、再加上一个举人的名头,在这个乡民多少带着些野蛮粗悍、愚昧迷信的古代世界，他这一个外乡人天天在后院用/黑/火/药/炸铁矿渣，怕不是早就被周边的村庄们以私下施行巫蛊之术的名义打上门来,轻则拉去报官入狱，重一点的那就直接按照乡宗里法处刑沉塘了。 真以为现实会如同那些穿越中所写的那样，穿越者初来乍到就做出了各种此世没有的新鲜玩意儿，然后就一定会被周围没有见识的古人们吹捧仰慕、自此走上人生巅峰吗？ 不。若是穿越者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话，结局大抵只会是他跳得越高,凉得也就越快。 有时候，所谓的“妖邪附身”和“神仙转世”也就一线之隔,但却足够判定穿越者的生死。 ********** 显然，陆琛如今就已经被周边的乡民们冠上了神仙转世的名头。 即使他再三对周围人解释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都是他在道观中和云游道长方士们习得，它们其实都是些炼丹得来的副产品,普通人也能复刻、并非什么神鬼之物。 但往往人们却只愿意听前半句，一听到这其中还牵扯到了“方士”和“炼丹”，反倒对陆琛习得仙法一事更加深信不疑了；就连陆家三姐弟都在看待他们的这位兄长时眼中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如今，陆琰和陆芸已经将陆琛和前世的原身完全分割，甚至无比坚信自己是幸运地重生到了一个和前世发展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 当然，让他们对这一点深信不疑的最大佐证，正是和前世表现得截然不同的陆琛 ——上辈子他们可没听说过大景丞相还会各种神鬼莫测的“仙术” 。 对此，陆琛又该如何应对？ 他选择去吴州府城的衙司那边报备了自己最近可能会在炼丹时产生一些异动后，然后就开始彻底摆烂。 陆琛：好好好，是是是，你们说得都对。无论是文曲星、雷部正神还是工匠之祖，你们说啥我就是啥。 **********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要让陆琛为这些乡民们讲解清楚为何硝石、硫磺和木炭按比例混合在一起后的产物会遇火爆炸出如雷霆当空一般的效果，生石灰加水做熟石灰时又为何会生出白色云雾、大量放热；那他也得头疼半天。 ——虽然同为凡人聚集的人间，但这个古代世界和上一个修仙世界不同，既没有能够令普通人快速记忆、适合填鸭式教育的功法玉简，也没有各种适合推进科技进步的新奇材料。 当然，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是，现在的陆琛真的不想再如前几世那般劳心劳力地改造全世界，然后被此世本就已经对他颇为关注的世界意识施以更严厉的制裁了。 他当前的这具身体本就颇为孱弱，要是再被世界意识加码压迫，那生活质量可能就要再次下降，不符合他这辈子休闲养老、寿终正寝的初衷。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将黄泥水淋脱色法的方子大方地送给了此世的师兄，而不是亲自上场、以此大赚一笔—— 毕竟，若是陆琛愿意，那他立刻就可以拿出众多穿越者必备的肥皂、酒精、玻璃等生财法宝；但因为推广这些东西将会对世界线的发展产生一定的冲击，对别人来说它们是赚钱的良方，若是陆琛想要挣这笔钱，却要用一身性命交换。 所以，这辈子自己还得是靠踏踏实实地种田赚钱咯。 颇有些与世无争的陆琛颠了颠手中吴州府下发的这个月的举人俸禄，转头就架着新买的牛车、带着弟弟妹妹们下乡去巡视刚买下的一百亩田地了。 算算时间，再过两个月就可以麦收了，届时他就又可以有一笔收入进账。 然而，待陆琛来到田间地头，发现田里麦苗稀疏、杂草丛生，这才恍然记起自己当时掏钱购买的仅仅只有田地本身，并不包括当初为白家管理田产、身契在白家手中的长工。 当初，因北方的生意突然出了大问题，忙于抛售大半田产变现的白家根本就没心思督促长工们好好进行今年的春耕——反正这些土地都已经是预定给别人的了，他们为何还要费心费力地替下一任主人种地呢？ 再加上在白家离开此处时也将家中的奴仆一起带走，而忙于各种事务的陆琛也完全忘记了让人接手打理田地的工作；于是，被放置了大半个月无人管理的麦田们便变作了如今这副凄惨的样子，眼看着今年大概率减产已成定局。 ********** “抱歉，此事是小人疏忽了，还请家主责罚！”还未等站在田垄前微微皱眉的陆琛说些什么，随行的管家便立刻上前告 罪， ℡[(， 但其实白家庄子中原本的那一群仆役早就被京中的那位换成了自己手下的班底，而这位管家也是其中之一。 身为管家，自然承担着为家主管理家业的职责；然而，因陆琛接手白家庄园起便在庄子内轰轰烈烈地搞起了水泥研发，天天忙于安排手下人搬运搜集各种材料就已经让他忙得脚不沾地，更别提当前庄子缺人、他有时还要亲身上阵推石碾，这才会将种田相关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但是，令家主的良田荒芜确实是他需要负责、难以推卸的重大工作失误。 今天听闻陆琛提出想要巡视土地，这位扮作管家的京城探子顿时从目睹水泥铺地效果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只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大难临头。 此时，他之所以会咬着牙站出来、主动承担责任，就是希望陆琛能够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发发善心，不要解除他的职位、将他赶出陆氏庄园，不然京城那边得了消息、发现他的卧底工作失败，那他可就生死难料了——对于无能的下属，那位女郎的处置手段可从未有过容情。 然而，出乎这位瑟瑟发抖的管家的预料，这令一百亩良田减产的重罪若是放在其他主家，多少都会对他动用家法、立刻让他卸任换人，陆琛却只是罚了他一年的俸禄，就这般轻飘飘地将他放过了。 “别慌，也许这些田地还有办法补救，”面对管家感激不已、在场的其他人满是疑惑的目光，陆琛的面上露出了一副令人心安的笑容，“反正情况已经不能变得更坏了，不妨就按我的方法试一试吧。” 不提那位为了将功折过、直接亲身上阵带头除草翻地的管家，其余仆从们也很快为陆琛寻来了合适的材料，在举人老爷的指导下用牛粪、黄豆粉和熟石膏按比例混合成了土氨水；用人尿、熟石膏和水制作了肥效相当于硫酸铵的土硫酸等各种土法化肥。 因这些土化肥的原料在乡村中简单易得，陆琛没花几个铜子儿就办完了此事，让那些地里半死不活的麦苗们获得了大量的养分补充。 至于那些去除杂草后的田地里余留下来的空间，陆琛也都没有浪费，全都让人种上了正适合在此时播种的黄豆—— 这便是所谓的冬小麦大豆套种种植法；这两种作物不仅高矮不同、不会在生长期间妨碍对方对阳光的吸收，黄豆在生长过程中产生的固氮作用还可以令土壤肥沃、为小麦提供不间断的追肥，因此正适合放在一起套种，实现二者同时的丰产。 ********** 于是，在陆琛的指导下，众多刚从制作水泥的过程中空出手的仆役们便很快将这一百亩田地重整一新；只不过，陆琛这番如此“离经叛道”的种植方法难免受到了周围的乡民和耕农们的热议。 “嗳，你听说了吗？那位陆举人好像是将黄豆和小麦种在一起了！” “可不是？之前陆家庄子招短期帮工，工钱开得倒也公道，我就报了名——那一百 亩田地里的豆子就有我种的五亩……” “??[” “嗐，看来这天上的文曲星也不是什么都会的，至少他这一手种地的把式就比不上咱！” “啧啧，人家也不靠种地挣钱，一百亩地用来玩玩罢了，就算收成打了水漂也不心疼不是？” “快别在背后嚼舌根了，小心陆举人听到生气把咱们的免税田都收回去，到时候有你们哭的！” …… 一时间，“某位举人不懂种田浪费土地”的流言随着乡民们的口口相传，就如插翅的飞鸟般很快传遍了周围的两个乡村。 当手下的仆从听闻此事，愤愤地前来汇报给陆琛时，却发现他的这位临时主子丝毫没有为之动怒。 “就让他们说去吧，嘴长在人家身上，咱们也不能阻止不是？”笑着揉了揉身旁同样有些生气的三个弟妹的头顶，陆琛看着田间重新焕发出生机的麦苗和新种下去不久的豆坑，对此不置可否： “反正很快，这片土地就会给他们答案，告诉他们我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 虽然此世不知内里的土著们对此并不看好，但陆琛自己对这个领先当前种地方法好几个大版本的麦豆套种种植法还是怀有信心的。 ——至少在理论上，他可以自信地表示，这大景，无人比他更懂种田。 ********** 就在最后一颗黄豆被埋进陆琛的那一百亩良田中时，裴玠也乘着牛车来到了一处位于京郊的隐蔽农庄。 此时，这座庄子已经被严密地封锁起来，却无法阻挡一股淡淡的甜香自农庄的内部飘荡而出。 循着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蜜糖味道来到庄子的后院，出现在裴玠眼前的，便是一副热火朝天的炼糖画面： 不算宽敞的院落中，近十个大锅同时开煮；仆从们不断地翻搅着其中冒泡的糖浆，并按照信中所写的那样淋洒黄泥水。 而在院子的中心，则伫立着一小座半人高的、由白糖堆积而成的糖山。 “出糖了！真的又出糖了！！”哪怕已经目睹过无数次当前的情景，但为首的庄园管事仍然是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 即便他的手臂上已满是被炙热的糖浆飞溅造成的烫伤疤痕，却还是看着那些洁白的糖霜笑得合不拢嘴。 ——毕竟，这可是价值万金的白糖啊！ 那个方子……竟然是真的吗？ 哪怕亲眼见证了黄泥炼糖的全过程，裴玠仍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直到他走到了那座糖山面前，轻轻捻起一抹雪白送入口中。 许久未曾感到过的轻松愉悦与那丝自舌尖处漫延开来的甜意一同涌上他的心头。 啊……好甜。！ 第 193 章 “报告主上,在经过多次验证后，我们已经可以将糖霜的生产时间控制在十五日之内……”凤栖楼的最高层，庄子的负责人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大半个月以来的熬糖记录。 黄泥水淋糖的本质是用黄泥作为脱色剂进行脱色,吸附黑糖中的各种颜色杂质；在淋洒黄泥水后,还需要取泥水糖浆混合物上层的清液再浇洒在凝固的固体黑糖之上,从而得到洁白程度层层递减的白糖结晶。 当然,作为古法工艺，这种制糖法的产出率也算不上高，十公斤的黑糖也就只能产出不到六成的初级白糖晶体，而且还需要将这些微微发黄的白糖熔化、再次小火熬煮，才能真正得到如自然凝结而出的糖粉那般细腻洁白的糖霜；其中的损耗已经超过了五成。 算上把控火候的、淋洒泥水的、搅拌熬煮糖泥汤的、收集初品白糖结晶的、二次加工糖霜的各类帮工……整个过程走完一遍,工序不可谓不繁琐，光是人工花费就不在少数；而且还要考虑到白糖结晶析出的时间,可谓是十分的费时费力。 然而，在看到洁白如雪的糖霜的那一刻，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个认为这方子不好,反而全都对能够想出这种制造糖霜方法的人惊为天人—— 若是能将之前数千年都只能靠运气收集、只一钱的重量便抵得上无数银两的糖霜一转变成可控的人工量产商品，那无论在其上付出如何的精力和时间都是值得的；而且，作为大景当前独家垄断白糖生产方法的唯一商家，他们简直是可以预见地会妥妥赚爆。 “去东市盘一个好地段的铺子，再以最快的速度在京郊的每一个庄子里铺设熬糖作坊,务必要保证作坊中的帮佣人人可靠，下个月我就要看到‘崔记’糖霜在京城打出名声。” 听完下属的汇报,屏风后的裴玠立刻下发了新的指令。在停顿了片刻后，他额外补充道：“挑选帮佣的时候优先因任务导致伤残的暗卫、密探，给他们的薪俸开到楼里的最高档。” “那属下就提前替他们谢谢女郎了！”听闻此言,如今已经被提拔、全权负责此事的庄园管事在心悦诚服地拜谢一二后就立刻兴奋地告退离开、去挑选可用的人手了。 ********** 虽然管事已经离开，但坐在案几前的裴玠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手中拿着的朱笔在空中悬停良久，愣是一封折子都没能看完—— 没想到，他自重生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增收问题就这么轻易地被一封无意间送出的信件解决了；一直到现在，裴玠都感到此事顺利得离谱，甚至令他开始怀疑此世的种种经历是否只是一个他在被那场大火吞噬后陷入的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想着想着，他就在左右侍女惊恐的目光中，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地拧了一下。 这一下他可是下足了十成十的力，让手臂上的那块肌肤瞬间乌青一片。 “嘶——”还真挺疼，这世界不像假的。 但前世的他可没听说那位陆丞相有制作糖霜的手段啊？ 而且，一直到陆琛被他的那位当了皇帝的三表弟当朝刺死，也没看到他有将这方子送给崔彧。 所以……这到底是我重生导致的改变，还是…… 还是说，我重生的这个世界，根本就和我的前世不是同一个呢？ 思及此处，裴玠立刻翻找出了之前被他搁置一旁、哂之一笑的那些关于陆琛的情报： 自从在情报中读到陆琛去宰房剖猪宰羊开始，关于这位陆举人的情报内容就开始变得愈发离谱起来；在这之后，裴玠不仅从中看到了诸如“陆琛疑似学过鲁班术、能够独立绘制完成一整栋农庄的建筑结构” 、“精通给小猪去势的割骟之术，手段干净利索、令人观之胆寒” 等等的汇报；最后，就连陆琛能够接引天上雷霆降世、挥云布雾这种离谱的说法都冒出来了。 正因如此，对情报内容深感怀疑的裴玠才会假借崔彧之名写下了那封试探的信件，并派人扮作崔家信使前去送信、同时一验之前情报的真伪。 只是没想到，与陆琛的那封回信一同快马加鞭地送回京城的，竟然是新派去的探子送上的一封与之前的那些离谱的情报内容大差不差的折子。 莫非……陆琛真的会引雷造雾？还有，这个能够凝成一整块无瑕石面的泥浆又是什么？ 联想到之前看似荒谬却真的可行的黄泥制糖法，裴玠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同时心中燃起了对陆琛的浓浓的探究欲。 ——若是之前他对得到此人的欲望只有三分，那现在就已经变成了十二分。 就算我无法将他收入囊中，也绝不能令其他人得到他的辅佐。 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暗芒，这位前太子之子很快挥笔写就了一封新的信件。 ********** “大兄……大兄！醒醒！”耳畔传来小陆芙清脆的声音，将陆琛从方才短暂的沉睡中唤醒。 “唔……”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那棵陆府熟悉的枇杷树，陆琛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刚刚似乎是在给弟妹们讲故事的途中睡着了。 因之前在乡下的庄子和农田中颇为花费了一些时间，待陆琛领着陆家三姐弟返回府城的宅邸的时候，寒食节和清明节已经接踵而至。 同为大景的传统节日，寒食与清明只差一天，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习俗。 因寒食节当天禁止使用明火，陆琰和陆芸早早地就提前准备好了够吃一天的冷食；除了寒食节必不可少的煮鸡蛋和用盐醋调味的时令蔬菜外，也有从旁边街市中买来的喷香的干粥、香脆的环饼和其余数种花式小食点心。 若是按照惯例，在寒食节的当天，人们还会出门进行踏青、蹴鞠、牵狗斗鸡等社交活动；只不过今年天公不作美，自清晨起便开始下雨，且一点儿都没有停止的架势。 于是，陆家四人今天便没有出门，只是草草地在门扉上插好了新鲜的柳枝、例行打扫完房屋便在聚在陆府的堂屋一边吃点心一边赏雨。 虽然观看四水归塘的雨景、听雨滴敲打在 青砖黛瓦上的声音也颇有一番意趣；但听久了也会让人感到有些乏味无聊。 “唉……好想出去荡秋千……”最先感到无聊的自然是年纪最小的陆芙。 嚼着手中的环饼， 小姑娘的心思早就飘向了落雨的室外院落， 却只能看着陆琛昨日才帮她制作的那具挂在枇杷树下的秋千心痒痒。 时值四月，那颗高大的枇杷树上挂满了果实，有些早熟的枇杷已经开始由绿变黄；而陆琛亲手打造的那具秋千就悬挂在枇杷树最粗壮的那枝树干上，足够承受家里三个孩子的重量。 昨晚陆琛刚一绑好秋千，陆芙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去荡了好久，开心得连觉都不想睡了；还是陆琛承诺她可以在明天的寒食节尽情荡个痛快才哄得小姑娘乖乖睡觉。 可是，看着屋外的瓢泼大雨，陆芙知道，今天的秋千怕是荡不成了。 “要不，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发现陆芙的情绪有些低落，陆琛呷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笑着提议。 果然，一听到有故事听，陆芙顿时精神起来，就连一旁正在打络子的陆芸和吃点心的陆琰也都渐渐被陆琛讲述的故事内容吸引，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沉迷其中。 “话说，在很久之前，有资质的凡人也可以修习道法、飞升成仙；而在这些修士聚集的修仙界，有一个名为剑阁的门派，今天我所讲的这个故事便要从这个门派中的那位掌门首徒说起……” 以淅淅沥沥的雨声为背景，青年将这一掺杂着诸多爱恨情仇的修仙故事娓娓道来，其中仿佛真实发生过的诸多故事情节听得陆家三姐弟如痴如醉。 ——是的，陆琛此时所讲述的这个“故事”，正是他前世在修仙世界中所经历的一切。 ********** 只是，就连陆琛自己也没料到，他竟然会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睡着。 之前为了方便巡视田地中作物的生长状况，陆琛便让陆芸为他打了一个络子，将那枚世界核心宝石悬挂在了自己的腰间、以便时刻从中汲取力量，减弱此世世界意志对自己身体的削弱压制。 在挂上这个特殊的配饰后，陆琛确实不再如之前一样吹点儿小风就会生病，也不再三步一喘、一运动就浑身冷汗了，足够他如一个健康的正常人般进行各种日常活动。 可是，很快，副作用却也随之而来。 眼看无法再影响他的身体，那些被世界核心宝石屏蔽了大半的来自世界意志的压迫，全都转换成了针对他的精神攻击—— 这就意味着，他将变得格外嗜睡，感到精神不济的频率也会比常人频繁得多。 在发现这一点后，平日里的陆琛为了不让弟弟妹妹们担心，从来都是极力压制着不断上涌的困意，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样；令不知内情的陆芸陆琰都因他最近的身体康健了不少而面露喜色。 只是，不知为何，许是今天屋外连绵的雨声听起来格外让人想要昏昏欲睡，这故事方才讲述了一个开头，他便眼前一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将他一直以来极力掩饰的此事彻底暴露在了陆家姐弟三人的眼前。！ 第 194 章 陆琛这突如其来的一睡可着实将陆家姐弟三人吓了一跳。 若非他睡得并不是很沉、立刻就被小陆芙的声音惊醒,怕不是已经被陆琰轻车熟路地抱去送医了。 “兄长可是乏了？要不要去屋里休息一会儿？” , “?_[(” 就在陆芸开口询问的时候,身为行动派的陆琰却已经起身,马上就想去堂屋门口取雨披、冒雨请医师来家为陆琛看诊。 “我真的没什么大碍,只是打了个瞌睡罢了……”最后，还是陆琛再三保证自己确实没事，才将这些心焦的孩子们安抚下来。 “好了好了，零嘴儿点心你们也吃了不少，但午餐还是得吃点热乎的。”仿佛是为了转移陆芸等人的注意力一般,陆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转身便去厨房、在陆家姐弟三人惊讶的目光中用清水和几个小布包将之前准备好的饭菜都加热了一遍。 “如何？没有动用明火,这样便不算破坏寒食节的规矩了吧？”掀开雾气蒸腾的锅盖，将烫手的糖包从锅里取出、塞给陆芙三人一人一个，陆琛笑着对他们眨眨眼。 小孩子们的肠胃本就敏感脆弱,如今屋外冷雨不停、气温骤降，还是不要继续让他们吃冷点心比较好。 而陆琛加热饭菜时使用的那几个小布袋子，正是他自行用生石灰、草木灰、铁矿粉和食盐调配出的简易版加热包，只要遇水便会放热、同时产生大量的水蒸气，原理就和蓝星的自热火锅一般无二。 正好,制作加热包的材料庄子里都有，陆琛在返回府城的时候也顺便在陆宅中屯了一些,并以此做出了不少的副产品。 因为早就已经在庄园中见识过更壮观的熟石灰制作场景，陆芸和陆芙这次倒是没有表现得过于激动，但也总算不再纠结陆琛方才突然昏睡的情况,纷纷啃着热乎乎的流心糖包听陆琛继续方才还没讲完的故事。 只有陆琰感受着口中丝丝的甜意，盯着手中掰开的包子内馅儿愣神良久，微微低垂的双眸中情绪颇为复杂，一时间连紧张刺激的修仙故事都听不进去了。 虽然之前他的这位大兄就已经带他们去坊市内尝过无数甜食点心，这半年来也从未在甜嘴儿零食上短缺过他们姐弟三人；可即便是陆琰历经两世，也从来没有品尝过如今日手中的糖包般这般纯粹、毫无杂质的甜意—— 那包子的内馅儿竟满满地尽是价值千金的糖霜，颜色甚至比麦粉揉制出的包子皮还要洁白；在加热后化为沙沙的口感，一撕开外皮便如喷涌的泉水般四溢出来，一不小心就会流得食客满手都是。 但陆琰知道，这世间不会再有比这更甘甜的泉水了。 而让他尝到这口世间至味的人，正是他的那位兄长。 ********** 三天前，那位崔家信使又捎带着新的信件来访。不过，这次与他一同南下到来的，还有三张面额千两的银票和一大袋洁白无瑕的糖霜，足够陆家四人吃上足足一年。 据信使所说，这些银票和糖霜便是崔彧送给自己师弟的当季赠礼—— 因之前陆琛就在信中写到，这副制糖方子是他从云游方士那里习得、自己并非创造研发此法的经济权利所有者，又特意表明这方子只是用于抵扣之前欠崔彧的一千五百两借款、请求崔彧在后续使用的时候不要提及宣传自己的姓名；对面的裴玠也闻弦而知雅意，只将这些银钱赠礼说成师兄对师弟的一点小心意，不涉及任何生意相关的事项，同时承诺会对此法的发明人是谁进行严格的保密。 而且，这些崔彧所赠的财物之所以被称之为【当季】赠礼，那就意味着，后续大概率还会源源不断地有类似礼物送来陆府，绝不是仅此一竿子的买卖。 如此一来，哪怕陆琛收下这些银钱礼物也不会成为改变此世世界线的主要责任人了，之后也不会再被世界意志追究，算是钻了一个空子。 自己此世的这位师兄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略微思索片刻，陆琛最后还是收下了这些礼物，也让对面怕他拒绝的信使仆役们松了口气。 “托您的福，咱们家的店铺如今已经在京城铺开了，生意火爆得很、简直供不应求呢！” 笑着从怀中取出尚还温热的信件、双手递给陆琛，那崔家信使恭敬地说道，“如果顺利的话，郎君也会尽快将崔记塘坊开到吴州府，还说届时您和弟妹们若是愿意光临，那就全场免单……” “是吗？那还一定请你替我传话，向师兄当面道一声谢。”听闻此言，陆琛微微挑眉，同时拆开了手中的信件。 在第二封信中，崔彧先是好好地夸赞了一番陆琛送他那个神奇的制糖方子，随后如之前的那般讲述了自己的近况、报了平安；只不过，和上次信件内容不同的是，这次他还详细地围绕着当朝的三位皇子、描述了一番京城内各大势力间的风起云涌，颇有些邀请陆琛共同议政的兴致。 而且，在最后，他的这位师兄还以“京城居，大不易”为由小小地卖了个惨，不仅大方地询问之前信使在陆家庄园中所见的那些新奇场面是否当真，还求陆琛若是手中还有“方士留下的新奇方子”的话就请多支援他几个，他现在真的有些缺钱云云…… 总之，在陆琛看来，这位崔景文邀请他一同开展多领域的商业发展，一起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野心简直昭于纸上，掩都掩饰不住了。 ********** 唔……既定命运中的这位崔师兄在初至京城时有这么强的干劲吗？ 看完了全部的信件内容，陆琛感到有些不妙： 若是我的那道炼糖方子激发了他的经商热情，反而令他将科考扔在了脑后、名落孙山的话，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不过，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崔彧信中所写的三位皇子同时进入国子监，完全就是既定 的时间线上从未出现过的突发事件。 “系统， 对此你怎么看？”陆琛戳戳脑海中一脸懵逼的系统， 在心中叹了口气，“怕不是某些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出了岔子，那所谓的既定命运已经开始改变、再当不得准了。” 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即便只是一点不起眼的事情发生了变化，也可以推动造成不可预测的后续发展。 以系统气呼呼地吵着要投诉时空管理局的电子音为背景乐，陆琛准备好笔墨，开始回信。 看在那三千两银票的份儿上，他不仅在回信中写下了自己对如今大景时政的些许看法、好言相劝崔彧绝不要掺合进这三位皇子的夺位之争中、只专心在国子监研学即可，还附上了一个制作蜂窝煤的方子—— 和冬日的温度尚还可以强挨过去的江南不同，位于北方的京城在冬天气温是真的可以低到冻死人的。如此，造价低廉的蜂窝煤便是一档好买卖，薄利多销之下不仅可以造福百姓，也能够让崔彧大赚一笔。 为了不重蹈糖霜供不应求的覆辙，若是崔彧从现在就开始雇人制作蜂窝煤，便可以囤积足够多的商品储备，在今年冬天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市场。 “那么，这封信也拜托你妥善送回了，它的价值可一点儿也不比前一封要小。”将封好的信件递给信使，陆琛目送着他们如之前那般离开，转头就将新赚来的两张千两银票塞给了手忙脚乱的陆芸，自己仅留下了一张。 “拿着吧，以后大兄教你打理家业，这两千两白银就当作你的实践经费。”完全没有将这笔巨款放在心上，陆琛揉了揉拿着银票身体僵硬的陆芸的头。 初一被委托管家任务，手上就有千两的流动资金——哪怕是前世嫁到李员外家、做为当家大妇的陆芙也没掌管过如此多的银钱。 ********** 另一边，面对自家大兄神一般的赚钱能力，陆琰也是彻底服气了。 ——若是没有这样完全不按常理的敛财手段，也无法支撑得起自己这位兄长花钱如流水的习惯罢。 结束了脑海中的回想，少年将手中的糖包彻底吞吃入腹，连手上残留的那些糖浆也一点儿没有放过。 他如今的生活简直如同梦境一般，美好得让他甘愿久久沉眠其中。 只是，愈是明白当前的生活得来不易，陆琰愈是被那些将会发生的未来压得透不过气、无数次从胡马南下、破城劫掠的噩梦中惊醒—— 若是大景仍然会走向如前世那般覆灭的结局，那身体刚有起色的大兄和没有自保能力的姊妹又该如何在胡人的武器下保全性命呢？ 近日以来，无论是跟随着陆琛下田，还是在制作一日三餐的过程中，少年都在一次又一次地思考这个问题。 这一世，只要他愿意，自然可以在兄长的庇护下度过一个无伤无苦的前半生、以一个富家少爷的身份。 之前在庄子的那几天，陆琛也曾问他想不想去书院读书，如父亲那样做个文士、日后也许可以走上仕途。 但无论是做个无所事事的米虫少爷，还是研读那些让人看了就感到头晕的四书五经，陆琰却都不想选。 如今，他终于在心中做下了决定，要如前世那般再操兵戈。 只是，与前世时一头雾水地被派发北疆、浑浑噩噩地战死沙场的他不同，这一世，陆琰决意，手中的利刃只为保护家人出鞘。 ********** 就在陆家兄妹四人正在赏雨吃糖包的时候，远在京城、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做了筏子的崔彧也正在和薄檀一同、在丞相府内共度寒食佳节。 “咳咳咳咳咳——！你，你说什么？！” 然而，一段骤然响起的剧烈咳嗽声打破了席间丝竹乐曲的和谐，却是薄檀被喝到一半的酒液呛住、许久才缓过气儿来。 “你的那位师弟，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今年的科考，当真不打算上京了？！” 颇为狼狈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双眼都被酒液呛得通红，这位丞相之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啊。虽然有些遗憾，但师弟应该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吧……”对薄檀点点头，崔彧却于心中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就是暂缓三年再考吗？你又不是当事人，反应那么大做什么？！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5 章 也难怪崔彧会对薄檀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要知道,哪怕是身为陆琛老师的童甫山长当初在听闻陆琛今年会放弃上京考试的消息时，也只是短暂地吃惊了片刻、很快就释然了。 当然，虽然白白耽误三年的时光难免会让旁人对此感到有些惋惜,但在大景,若是秀才对当年自己能否中举一事没有把握,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延后三年再考；因此,陆琛弃考的做法在崔彧看来并不难理解,也算得上情理之中。 可薄檀现在理应并不认识陆琛，向来沉稳大方的他却在听闻此事时做出了一副如此惊诧的举止，看在崔彧的眼中就有些蹊跷了。 唔……不过说起来,前世的时候这位薄子馨就素有爱才的美名,当年在与无晦师弟彻底绝交前似乎也曾一度将师弟视为自己的至交好友来着？ 莫非，今生这人只是听闻师弟的诸多事迹就已经为他心折、好感倍增了吗？ 联想到前世的种种记忆,再看了眼对面正有些尴尬地为自己方才的失态道歉的薄檀,崔彧自认为找到了合理的答案。 前世的崔彧其实和薄檀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哪怕有【陆琛】在其中多次斡旋、为二人说和也无济于事。 其根本症结就在于,脱离清河崔家后的崔彧为了尽快另起炉灶、对商贾一事并不排斥，从小接触家族生意的他对聚敛钱财一事极为精通,最后也选择去了管理大景财政一脉的户部任职；而身为丞相之子的薄檀却一直崇尚清流,对“自甘堕落”沾染铜臭的崔彧自然就有些看不上眼。 然而,薄檀不知道的是,早就察觉到这一点的崔彧同样也瞧不上他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清流世家子弟—— 在崔彧看来，若是薄檀和自己所处的境况互换,这位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怕不是宁肯饿死都不会接手操持家中的生意，简直是顽固不化、可笑至极。 只是，不知道此世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这位前世眼高于顶的丞相之子竟然会在国子监中主动与我相识；不仅眼中一点儿都没有了上辈子那恼人的傲慢、甚至还极力邀请我在寒食节这天来丞相府中做客…… 思及此处,崔彧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杯中的清酒。 若非确认对方确实诚意十足，他也不会应邀前来赴宴。 而这种单独与薄檀小聚宴饮的情景，放在上辈子，却是在这个两个相看两厌的人之间从未出现过的。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薄檀这般主动折节结交自己是为了什么，但两世经验叠加，常年经商、惯会看人眼色的崔彧却已经发现，这位丞相家的公子似乎是对自己曾经的求学经历深感兴趣。 而且，每当他讲述到关于无晦师弟相关的内容时，薄檀脸上的微表情就会变得十分复杂微妙，连崔彧都一时间无法完全理解。 但联系到方才薄檀因陆琛弃考之事而做出的过度反应，崔彧顿时心下了然： 果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此时的薄檀都还是那么喜欢我的无晦师弟。 ********** 既然判断薄檀如前世那般欣赏陆琛，身为师弟吹的崔彧顿时也就来了兴致，一开口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帮陆琛隔空在薄檀这边刷起了好感度。 从自己是如何与陆琛在书院结识起说起，兼顾陆琛的学识如何过硬，本人又是如何好学；再加上陆琛尊师重情、照顾弟妹的上好人品…… 总之，崔彧这话匣子一开就无法停止，一直说到了晌午过半，筵席结束才有些意犹未尽地与做东的薄檀道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丞相府。 却不知，在他离开后，全程强笑着的薄檀却直接在自己的书房内摔了一套茶具，脸色都变得蜡黄。 无他，听崔彧夸自己前世的仇人夸了这么久，若非有着两世叠加的养气功夫，这位丞相家的公子怕不是要当场气得变脸了。 与前世此时对【陆琛】无比推崇欣赏，对崔彧则满心鄙夷、不以为然相反，如今重生的薄檀对这二人的看法直接调了个个儿—— 如今，薄檀对上辈子与他负有移族之仇的陆琛恨之入骨，却对最后硬生生地撑起户部、为大景续命片刻的崔彧敬佩有加。 是的，之所以今生主动结交崔彧，除了想要在崔彧那里打探陆琛的消息外，也是因为薄檀是真的对这位前世大景的户部尚书心服口服了。 重来一世，这个丞相之子已经看清了很多，也明白了所谓的清谈不能救大景，而他曾经最看不上的那些铜臭之物才是救国图存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只不过，今日筵席上崔彧对陆琛的全程夸夸着实让他有些反胃，连晚饭都没吃一口。 仔细地在书房中分析着崔彧今天透露出的关于陆琛的种种情报，并不知晓前日出现了荧惑守心的薄檀继三位皇子同时进入国子监后再一次直面了此世与前世记忆截然不同的重大变动。 ——陆琛，竟然真的放弃了今年的科考。 这样的话，那人还能如前世记忆中的那样连中三元，之后高登丞相之位吗？ 将这一情报写于纸上，薄檀的脑海中一瞬间甚至产生些许不知所措的茫然。 我还没有出手，对手就自己弃权倒下了？ 不，他重生来到的这个世界，当真还是他前世经历过的那一个吗？！ 看着那些同样被他记在纸面的前世种种，目光闪烁的薄檀渐渐地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 与心情忐忑、连晚饭都食不下咽的薄檀截然不同的是，崔彧今晚却吃得不错。 这位崔监生方才一脚迈出了丞相府，转头就乘上了早就候在路旁的牛车、一路驶入了平康坊，进入了那栋坊内首屈一指、艳名冠绝京都的凤栖楼。 被带路的小厮领着来到楼上的雅间，崔彧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坐在窗旁手拿折扇、笑眼盈盈的俊美公子。 “哟，景文兄来了？”看到崔彧进门，那公子也双眸一亮，立刻招呼左右上菜、“刷”地一声展开了手中富贵逼人的碎金扇面。 “久等，介玉兄！”崔彧也笑着对他这位虽然结交不久却一见如故的好友拱拱手，口中真心夸赞道：“能够在寒食节当日订到凤栖楼的贵宾雅室，还得是你介玉兄有手段啊……” 拥有前世的记忆、好歹在这帝都做了几年京官儿，崔彧自然也知晓每到逢年过节，这凤栖楼的楼上雅室便会变得抢手得很、非显贵人家不可得，有时候哪怕有钱都订不到一间。 “小事罢了。若是景文兄喜欢这里，日后来此只管报我的名字。”对面的这位公子却对此颇为不以为然，甚至直接出口狂言、将崔彧之后来凤栖楼的雅座全包了。 但崔彧却不认为对方是在说大话。 只因这位与他同姓的崔介玉崔公子，便是如今京中那一两白糖便值千金的崔记糖霜铺子的所有者。 能够在这寸土寸金、随便在人群中扔块儿石子儿都可能砸中一个官员的上京城保住如此日进斗金的方子，此人背后的势力定然不可小觑；更为难得的是，这样一位身家显赫的公子却在自己面前毫无架子，随和极了。 大方地坐在此人对面，崔彧一时间心中也颇为感慨。 若非这位崔家公子带人来国子监送信，他都不知道自己的那位无晦师弟竟然还在京中有着这样一位阔气的好友。 要不是辨认出手中的信件字迹确实是陆琛亲自手写的无误，崔彧甚至还以为是这京中的诈骗团伙骗到他头上来了—— 毕竟，在他前世的诸多回忆中，可从来没有关于此人的任何记忆。 ********** 是的，崔彧和这位介玉公子的初识，便是源于他那位师弟的牵线搭桥。 据崔彧这位久居京中的本家所说，对方乃是在南下吴州府经商的途中借宿道观，这才有幸与陆琛相识，从此便成为了笔友、往来通信已有半年；而此次崔彧上京赶考、陆琛放心不下，就假托了对方在吴州府的商队帮忙捎信，以此验证师兄是否平安。 “唉，这都怪我糊涂，竟然忘记写信回吴州给师弟和老师报个平安！”在完信中的内容后，崔彧顿时面露惭色。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毕竟，自他到达国子监以来也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才刚刚安顿好就又迎来诸多入学后的琐事，一忙起来忘记了写信也算合情合理。 不过，在看到随信件一同寄来的那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后，崔彧心中就更过意不去了。 “这……这可真是！师弟那边照顾着三个弟妹，正是用钱的时候……”拿着那两张银票，崔彧简直恨不得立刻写信将其再度寄回。 然而，对面的那位介玉公子口中的话立刻缓解了崔彧的担心。 “此事景文兄不必过于忧心，无晦正在与我一同经营糖霜生意，手中并不缺少银钱……”面对崔彧的疑虑，那位公子笑着说道。 也是因此，崔彧才知晓眼前这人竟然就是最近乍一开业就火爆全京城的糖霜铺子的拥有者。 “什么？这糖霜生意，无晦师弟竟然 也插手了吗？”这又是一个前世从未发生过的情况了。 对此产生了兴趣的崔彧顺势与对方交谈起来，两人同样年纪轻轻便开始接管打理硕大家业，一谈之下顿觉秉性相投、相见恨晚，不多时便将对方引为知己好友、开始密切交往起来了。 全程，崔彧都没有对这位介玉公子产生分毫的怀疑。 毕竟，连无晦师弟都认可的人，大抵不会太坏。 ********** 在与对方结为好友之后，崔彧更是将自己写给陆琛的回信都交由介玉公子的商队代为转达，还接受了他的相邀、在凤栖楼共度寒食佳节。 与满怀疑心地出席薄檀的午宴不同，介玉公子的这番邀请崔彧却是欣然赴约、十分乐意出席的。 不过，出乎崔彧意料的是，在酒至半酣后，他这位新交的好友竟然又给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邀请： “其实，今日邀景文兄来此，兄弟我还是想要与景文兄一同合作经营糖霜生意，”亲自为崔彧斟满杯中酒，那介玉公子笑着说道，“虽然我在北方尚还有些依仗，但南方那边的经营却还是有些力不能及……” “……多谢。”明白对方之所以会将在江南一带的糖霜生意交给自己多半还是看在了陆琛的面子，但崔彧却还是干脆地接下了对方的邀请。 这位介玉公子大方分出的糖霜售卖权对当前急于快速发展家业的他来说确实非常重要，崔彧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他对自己在江南多年的经营也很有自信，没道理在自己的主场上怯战。 “不不不，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席间的两人一同饮尽杯中清酒，一时间宾客尽欢。 待到酒宴结束、丝竹声歇，楼外传来的更夫的梆子声已经敲到了三更。 目送着崔彧乘坐的那辆牛车消失在里坊的道路尽头，化名崔介玉的裴玠挑眉轻笑，径直返回了凤栖楼的最高层。 崔彧写好的那封寄给陆琛的信已经被人盛放于他的案几之上，正待他好好拆封润色一二、再派人将之送至吴州。 那么，这下就可以借崔彧之口、正式介绍自己这位“介玉公子”与陆琛认识了。 提笔蘸了蘸砚中浓墨，裴玠在纸面下写下了诸多文字。 若是有人在旁围观，便可发现，这些字迹与崔彧本人所写的一番无二。！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6 章 “沙沙。”伴随着一阵纸张翻动的声响,裴玠在灯光下将自己之前写给陆琛的那两封去信的副本与陆琛的回信在桌案上一字排开，再算上从崔彧那里拦截下的那封信件，一共整整五封。 反复验证过这五封信件的内容,捋顺其中的衔接逻辑、确认毫无破绽后,这位狡猾的前太子之子方才小心地将自己最新写就的回信以蜜蜡封口,熏上崔彧日常用的那款金桂月麟香。 当然，作为被替代的原件,崔彧亲自写给陆琛的那封书信已经被他扣押，大概率是永远都不会有被寄出的那一天了。 而在这封即将寄往吴州府的信件中,裴玠不仅以崔彧的口吻向陆琛汇报了糖霜生意的近况,顺便引出了自己在京城结交了某位同姓本家好友、并将之介绍给陆琛认识一二；也没忘记在信中写清楚崔彧已经将北方糖霜的经营权交给这位名为崔介玉的商人、与其同时开拓南北双方市场的实情—— 就如这封信件中所写的那样,事实也是如此。 在寒食节夜宴中与崔彧达成合作的第二天,向来做事雷厉风行的裴玠就已经派人和崔彧那边取得了联系，在领着崔彧亲自验看了京郊的某一个制糖庄子后签订了合作契约。 为了尽快在南方打开局面，他还额外提供给崔彧一大批新制作好的糖霜作为初始货源、由崔彧最为信任的那位一直随侍他左右多年的贴身老仆亲自押送回吴州,开始开拓糖霜铺子在江南各州府内的市场。 这样,即便是身在吴州府的陆琛亲自前去验证，得到的也只会是这些糖霜铺子背后的持有者确实是他的那位崔彧师兄的结论；而在形成了完整的逻辑闭环后,只要裴玠盯着崔彧这半年与陆琛的信件往来、言语间小心行事,待日子一长,等他以介玉公子的身份与陆琛、崔彧同时成为好友，也就不会再有人追查溯源，发现他一开始在这两人间左右逢源的真相了。 到了那时，裴玠也就可以彻底去掉装作崔彧的伪装，大大方方地以他本人的名义与陆琛做个笔友。 再加上陆琛一直留守吴州，而崔彧则大概率会在科考成功后留在京城或下放其他州府任职、至少大半年内都不会有机会当面一一应对其中的细节，这更是为他提供了充足的操作时间。 只要他扣住了这两人往来的信件,那就绝不会有翻车的那一天。 ********** 虽然此事看似是裴玠办得不地道、让崔彧吃了亏，但其实也不尽然。 不提裴玠已经替陆琛将欠款还清，还直接帮崔彧免除了在京城买地造糖、防人夺方子等一系列困难，只要崔彧点头，他就可以从裴玠这里直接拿到最新生产的糖霜、南下售卖，连辛苦熬糖的步骤都省了—— 和明面上背靠公主府的介玉公子?_[(”不同，如今在京城没有什么根基的崔彧若真是想要立刻制造糖霜，怕不是刚一售卖就会遭到各种势力抢夺，除非清河崔家亲自为其出手，哪怕举人的名头也难保得住他。 面对如此一本万利的 买卖，那些京中的世家高官们也难免会为之心动、想要将之据为己有。 若不是裴玠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让那位在寺庙中清修的公主替身携糖霜入宫、在他的那位皇叔面前求了一个御用皇商的名号，即便是他也难保得住这方子。 更别提，在确定与崔彧联手后，裴玠也毫无保留地将陆琛写在信中的方子内容抄送给了崔彧，甚至还送了他几个熟练的熬糖工人，让他带下江南另行建造作坊。 ——毕竟，这方子本该就归崔彧所有，而本想交好陆琛和崔彧的他也犯不上为了那些小利而被这两个师兄弟厌恶。 既然合则两利，又为何要将事情做绝、给自己留下一个讨人嫌的破绽呢？ 反正我在南方的经营确实力有不逮，与其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抢占争夺未知的地图，还不如就此分一点利给身为地头蛇的崔彧、让他代为寄售，自己只管从中赚取额外的抽成。 檀木做成的笔杆在修长如玉的指节中转了一圈，裴玠心中早就算得门儿清。 况且，早已经将手伸进国子监的他自然知道崔彧当前没有选择任何一位皇子投效、可以试试将之争取到自己这边；而在与崔彧深入交谈后，他更是对这位大景未来的户部尚书颇为欣赏、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之收入囊中了。 只能说，果然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崔景文不愧是那位陆丞相两世认定的好友啊。 联想到陆琛最新给自己的那封回信中“若是想要获得那‘引雷布云’的秘法也可以，但事关重大，必须要崔彧本人亲至、两人面谈商议才行”的诸多内容，饶是裴玠也不由得为陆琛对他这位师兄的厚爱而心生感慨：如此赚钱的糖霜方子只一千五百两白银就全权送给崔彧了、甚至连不似人间之物的秘法也愿意教授，这样慷慨的师弟简直世间少有。 不过，虽然没能从陆琛那里求得那神秘的引雷手段，但这制造蜂窝煤的方子看起来也很不错。 等到在京郊的庄子里试做成功，就再联合景文兄一同大赚一笔吧。 这样看来，比起前世的那个在朝堂中搅乱风云的奸臣，这辈子似乎格外偏爱旁门左道的陆琛似乎要更合自己的胃口。 就是不知道，等自己和他混成了好友，他待自己会不会像对待崔彧那般大方…… 心中感叹了片刻，裴玠将两封崭新的信件递给候在一旁的信使，就这样站在凤栖楼的最顶层、注视着信使快马离去的身影，目光微沉。 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 这一世，无论是手中握有无数赚钱良方、疑似变成了世外高人的陆琛还是经商有道、日后能够成为大景钱袋子的崔彧，这两位贤才，他裴介玉全都要！ ********** 并不知道自己和师兄都已经被某人盯上，远在吴州府的陆琛正带着陆琰一同在田埂间穿梭。 时值初夏，江南的气温已经开始稳步升高，正午的太阳烈得刺眼；田间的麦子也都已经抽穗，绿莹莹的一片煞是好看。 只 不过，与周围其他农家拥有的、满是齐整青麦的田地不同，陆琛和陆琰身处的这片田里却是小麦豆苗混种；因两种作物植株的高矮不一，整片农田远远看起来就好像被狗啃了一般凹凸不平。 不过，虽然这片地埂看起来不那么齐整、足可以逼死强迫症，但令人惊讶的是，与其他田地中的麦子相比，这些和大豆混种的麦穗竟饱满得惊人、一点儿也看不出它们之前因疏于管理而差点死掉的样子。 渐渐的，随着五月麦收时节的愈发临近，那些麦子和豆苗异常旺盛的长势已经变得肉眼可见，根本就遮掩不住。 “嘿！神了！你们都瞧见了吗？陆家田地里的麦子长得怎么就这么好？！莫非这文曲星老爷连种地都懂吗？” “不止是小麦，那些黄豆秧子长得也可喜人呢，一看就是豆荚粒粒不空的样子！” “嘶——莫非，这麦子真就和那大豆特别相配、种在一起能够丰产不成？” “嚯！之前是谁说陆举人不会种田来着？我看啊，他才不是什么文曲星雷神，怕不是后稷、先农之类的丰收之神托生的才是……” “是仙术！一定是仙术！这些麦苗和豆秧一定是被那举人老爷施了仙法了！” 眼看着田里的麦穗和豆秧越长越好，那些一直暗戳戳关注着陆家这一百亩良田的稽首农夫们也都炸了锅，甚至出现了农人偷偷去陆家田中薅青麦豆秧、研究它们到底和普通麦豆有何不同的现象，气得庄园管家不得不安排人手时刻在田间巡逻。 最后还是陆琛出面联系了乡老里正、承诺会在麦收豆熟后给周围的两个村子预留一些良种，这种偷盗行为才彻底销声匿迹。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为了得到举人老爷家的上好种子，周围的农人也会自发性地来陆家的田间除草捉虫，甚至一分工钱不要地在陆琛的指挥下在田间挖筑排水渠、为黄豆追肥。 “唔，小麦除了可以与大豆一起种植，大家也可以试试将之与油菜一同混种……” “大豆的第一次追肥要选在出苗后，且要施得深一些、方便豆苗快速生发；第二次追肥则选择在豆秧开花生荚时，最好选在雨后施肥、同时做好田间的除草培土……” 看着被农人们团团围住、将其所说的话奉为瑰宝的陆琛，已经可以熟练耕田的陆琰握紧了手中刚刚拔除的杂草，面向眼前头戴斗笠、手握锄头，已经完全看起来不像个读书人了的自家兄长，头顶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难道，这种地的方法也是大兄从云游的道长们那里习得的吗？？？ ********** 不仅精通四书五经、初次下场就高中解元；连庖丁术、鲁班术、割骟术都样样精通；还会引雷布云、制作糖霜、编写故事，如今就连种田都难不倒他…… 一时间，包括陆琰在内的陆家姐弟三人甚至产生了这世间没什么自家大兄不会、大兄无所不能的错觉；却也经常会让他们产生自己并不被兄长需要的挫败感。 不……至少，两世都 选择了走文官路线、这辈子身体又格外孱弱的兄长绝不会擅长军事武功……！ 而拥有前世身为百夫长记忆的我，便可以为兄长补上这一短板、以此成为保护亲人的利刃和盾牌！ ——怀着这样的心情，在清明返乡祭祖之后，陆琰终于下定决心，在兄长、阿姊面前说出了自己打算投笔从戎、参加武举考试的决定。 在上辈子曾投身军旅的陆琰看来，想要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保全家人，单靠他自己可能还是会力有不逮；不过，虽然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可手中握有兵权就不同了。 只要他在武举中压线考试合格，被授予一个驻扎地方州府的武职，那他就可以将家人带在身边，一旦事态不妙就领兵避入山林落草、自给自足。 “我不同意！北疆那边的胡人太危险了，我绝不允许你去参军送命！！”然而，听闻此言，陆芸顿时就急了。 对武举分配并不了解的她无法理解阿弟为何好不容易逃过兵役又要主动羊入虎口，回想起前世逃亡途中见闻的那些胡人的凶残行为，她立刻就选择了出言激烈反对。 “不是的，参考武举成功的将领并不都会被分派到北疆，我只求做个小小的州府监军，不会直面胡人的……”没想到阿姊的反应竟会这般强烈，陆琰一时间愣住了片刻，良久才讷讷出言解释。 然而，还未等他安慰好情绪激动的阿姊，就被对面兄长的问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自小从未练过武，如今也错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为何对考取武举这么有信心？”陆琛定定地与陆琰对视，目光似乎就要将少年整个人看透，令他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问题该让他怎么作答？ 总不能说这是因为他前世曾经在北疆前线与胡人真刀真枪地拼命了整整十年、用一身伤痕换来的信心吧？ ********** 莫非，今天就只能向大兄阿姊坦白自己重生的事实了吗……？ 可他们会相信我吗？若是我如实相告却被此世的兄姊视为异端的话，日后我又该如何自处？ 握紧了身侧的衣袍，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陷入了沉默；六仙桌对面的兄长也没再开口，安静的陆府堂屋中只余陆芸因回想起前世过往而流泪的抽泣声。 良久，就在陆琰感到度秒如年的时候，雕花胡椅摩擦地面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罢了。你随我来。”却是陆琛站起身、径直走出了堂屋，似乎是放弃了追问深究刚刚的那个问题。 可还未等陆琰松一口气、抬头提步跟上，便听到兄长的声音从室外的院子中远远传来。 手执一根枇杷树掉落的枯枝，他的那位大兄如青松般站在挂满黄澄澄果实的树下，浑身竟然弥漫出一股令陆琰身体一僵的强大气势。 即便是那位陆琰前世曾经在北疆远远打过一个照面的大景少将军·连泽连百川，身上的压迫力甚至都不及陆琛今日的一半。 ……那气势强到他这位兄长仿佛是从尸山尸海中爬出来的一般、身上的血气鲨意甚至就要凝成了实质；让被锁定的陆琰感觉自己就如同已经被择人而噬的野兽盯上的猎物一般，浑身的汗毛都被动倒立、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然而，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陆琛身上的那股气势就消散了个干净，仿佛这一切都是陆琰恍然间产生的幻象。 但那些急速飞离庭院的飞鸟们告诉他，这并非错觉。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那一瞬间变得无比陌生的兄长抬起了手中的枯枝，剑指堂屋门前的自己。 “来，不要留手，尽全力攻击我试试。” 陆琛清冷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想要参加武举，那就先让我看看你的斤两吧。”！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7 章 时间在田垄间农人的指缝中悄然流逝,仿佛只一眨眼的功夫，芒种节气就已经到来。 自一场刮遍整个吴州府的南风过后，全城的小麦都被染上了喜人的金黄色,纷纷被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 正所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正值麦收时节，城郊的田野里从早到晚都能看到黔首们忙碌的身影,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淡淡的麦香。 为了抢在梅雨到来前将所有的麦草收割晾晒完毕，这些农户们往往都是全家老小协同作业： 身为壮劳力的男子们不惧暑气蒸腾,没日没夜地在田中收割小麦,恨不得连睡觉都宿在田埂上；家中的妇女们则留守家中操持家务,为汉子们准备每日的饭食、往来田间送饭。 上了年纪的翁媪大多忙于运送晾晒割好的麦穗、用筛子为晒好的麦子脱去麸皮；就连刚会走路的孩童也都二五成群地在刚收割完的麦田里游荡，俯身捡拾那些被遗漏在田中的麦穗、任何一颗落在地上的麦粒儿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陆家的那一百亩麦田也开始收割了。 管家仆役和雇来的乡间帮闲们一齐上阵、整日整夜的在田间地头忙碌,与此同时，黄澄澄的麦穗被一车一车地运送回庄子里、在早就铺好抹平的水泥广场上晾晒；待麦子晒好后,自会有村中的里正和乡老带头上门购买良种。 不过,和那些需要整日辛苦弯腰割麦、人都快变成压弯了的麦穗的农人们不同,在陆家田中割麦的众人此时却显得十分轻松—— 只见,他们人手一柄呈“L”形的怪异长柄镰刀；不仅不用弯腰一点点收割稼苗，且在熟练掌握了使用技巧后,就如同用巨大的笤帚扫地一般,只挥臂一扫就能倒伏一大片小麦。 更方便的是,这奇形怪状的镰刀的刀刃后还附带着一个网兜,正好兜住那些被收割的麦穗、不用人另外费劲去拾捡；农人就这样从田埂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将装满麦子的网兜往空地上一倒、就可以立刻收割下一个田垄，割麦的效率简直不要太高。 ********** 自然，这些割麦神器便是陆琛最近锻造出来的数十把长柄镰刀,其中用于锻造镰刀的铁还是之前用于制造水泥剩下的铁矿石碎渣。 这些铁渣全都被陆琛拿去高炉里融成了铁水、由庄子里的铁匠开模、千锤百炼锻造出各种器具，一分额外的钱都没花。 除了这些农具，陆家还新添了两个崭新的大铁锅，以后做菜做饭总算摆脱了用釜炖菜的单一方式、可以尝到煎炸烹煮炒制而成的各种菜色了。 而对于陆琛这种私下锻铁的行为，陆家庄园里的那些某人的眼线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谁再说想去官府举报。 毕竟，陆琛私自炼铁也只是为了自用、完全没有用于售卖盈利，用于锻铁的素材还是矿坑里没人要的铁矿残渣；更何况京中那位已经下达了最新指示，令他们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位陆举子的安康、让他一根毫毛都不能有损。 联想到最近主上和陆举人之间变得愈发频繁的书信往来和那些最新被派遣来庄园的暗卫们，这些最早潜伏在陆琛周围的探子心中了然，纷纷开始扭转心态、改变了以往对待陆琛的态度。 ——看来，主上是真的对这个小小举人上了心。而作为双方下属的他们自然也不能再如之前那般冷眼旁观、监视陆琛，而是真的要将陆琛作为自己的半个主子看待，必要时甚至要有为之付出生命的觉悟。 ?原味麻薯的作品《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 这边庄中的众眼线开始对陆琛的忠诚度开始集体上升，那边的陆琰却在田垄间挥汗如雨，割麦割得甚至没有时间去怀疑人生。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少年手中所持的长镰和其他帮闲手中的长柄镰刀竟是有着细微的不同——这是因为，陆琰手中所持有的，正是陆琛为他打造的兵器·撩风刀，只是这柄在战场上收割生命的死神之镰如今却被他用来收割田间的麦穗。 所谓的撩风刀，乃是源于宋朝的一种造型类似于镰刀的长柄武器，其长杆长度约3到4米、刀刃长度约0.5-0.6米，因挥舞起来能发出“呼呼”的声音，故此得了撩风一名。 当年，为了对抗金兵由全身披铠的战马和士兵组成的“铁浮屠”，撩风刀应运而生；这柄造型特殊的兵器可以轻而易举地斩断马蹄、也能如同收割小麦水稻般轻巧地斩掉敌人的头颅，乃是步兵用于杀伤骑兵的利器，刀锋过处马仰人翻，正适合当前的大景用来对抗胡人。 陆琰手中的这柄撩风刀更是陆琛用精铁锻造而成，其硬度和品质几乎可以媲美百炼钢、这个时代产出的寻常刀剑一沾就碎，但相应地也令这具兵器格外沉重，单单挥舞一下就要花费陆琰不少力气。 ——若非重生以来的这几个月跟随陆琛在田间劳作多少锻炼了身体，家中又从未短缺过他的吃食、补足了之前身体的亏空；此世没有如上辈子那般经过十年军旅锻炼的陆琰怕是连拿起撩风刀的力气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挥舞着这柄高度是他个子两倍的撩风刀在田间割麦对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来说也着实是个极大的挑战；只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双臂就已经彻底麻木、甚至连酸痛都感知不到了。 不过，陆琰到底不是单纯的十五岁少年。前世的诸多经历留给他最为宝贵的财富，便是“忍”之一诀。 这个法诀让曾经的他能够在北疆的刀山血海中一次又一次地爬了出来、最终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板少年混成了掌管百人的军头儿；也让现在的他哪怕胳膊失去知觉也能咬牙紧握手中的兵刃。 即便身上的衣服反复被汗水浸湿又被暑气蒸干、数次因脱力晕厥倒在田里，少年都从未叫苦叫累，只待醒来后谢过庄中侍从们的照顾、灌下一大罐陆琛特意关照他必须每日饮用的牛乳，就立刻投身田中、靠那些麦苗继续熟练手中的兵器。 他这样远超同龄人的拼劲儿，就连一旁隐隐投来视线的探子和暗卫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称赞。 之所以会这 般拼命，是因为陆琰认为陆琛之前所说的没错。他确实自小从未练过武、如今也已经错过了习武的最好年纪，想要考过武举就只能靠笨鸟先飞、用汗水和苦练来弥补自己和那些武学世家出身子弟间的差距。 不过，一想到他的那位兄长，少年的身体就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哪怕与陆琛对战的那次经历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但陆琰的心中还是被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陆琰方才发现，他此世的这位大兄不仅会武，甚至可能比他前世在军中所遇见过的所有人都还要精于此道。 莫非这也是和那些道长学得的吗？ 思及兄长那一手神鬼莫测的剑术，陆琰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撩风刀。 如此这般能文又能武……大兄，你要不要这么逆天啊？？？ ********** 那一日，与陆琛在枇杷树下的对决，以陆琰的单方面惨败而告终。 任他使出前世在军中所学的全部能耐，甚至最后出手便是鲨招，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陆琛用枯枝抵住了脖颈及身上各处要害，直到他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若这是真刀真枪的对决，怕不是陆琰已经被他的这个好兄长反复鲨了上百次。 “这样的你，也想通过武举考试吗？” 当时，陆琛挥手制止住急着上前查看的陆芸，在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默默流泪的陆琰面前蹲了下来，用枯枝拍了拍少年沾满了土灰的脸：“那些参加武举的人大抵都是世代从戎的将军、功曹之后，或是自小习武的武学世家中人……阿琰，你连我这样的文弱书生都打不过，又能拿什么去和那些人争呢？” “……”委屈地撇了撇嘴，想说一句会这一手剑术的兄长你才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但陆琰终究还是保持了沉默、同时有些心如死灰。 陆琰上辈子唯一接触到的武举出身之人便是他的顶头上司，但那位对他颇为赏识的偏将也确实如陆琛所说，乃是出身自一个二代从军的武将世家。 如此，确实是他将武举一事看得太过简单了。想要单纯凭借着前世从战场上自己摸索得来的一手鲨人经验通过考试，怕不是只会是天方夜谭。 也许正因如此，上辈子在军中难得会识文断字的他的上限也就只能止步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而无法成为真正掌控一军兵马的将领吧…… 可就在陆琰就要对此彻底绝望的时候，一旁的陆琛却将他从地上拉起，为他拍打干净身上的浮土、同意了他去参加武举的请求—— 只要，他能够将陆琛传授的一手撩风刀法彻底练成、同时掌握陆琛手把手教他的各种兵法和用于掌控军中的各种战术要领。 兵阵、后勤、识图、屯田……阿兄这是在把我当作未来驻扎一方的顶级将领来教啊…… 听到陆琛口述的那些浅显易懂的战争案例，再看看陆家庄子内新建的那个、即便是前世的北疆军营中都未曾有过的精致大型沙盘；这一次，陆琰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陆琛教他的这些东西也是和云游方士们习得的了。 唔，他如今挥舞着撩风刀收割麦草，便是在亲身践行屯田一事的同时锻炼最为基础的横扫刀法。 不过，身为文人的陆琛又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些兵刃技法和军事知识的呢？ ********** “啊……这是因为那位道长是隐世的兵家传人。”看到陆琰怀疑的眼神，陆琛也从善如流的更改了说辞，至于信还是不信那就由此世的便宜弟弟自己决定。 陆琰信了，但却只信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嘛…… 看着自己此世的这位愈发神秘的兄长，他表示，这不好说。 于此同时，这个少年也彻底确定了他重生的这个世界绝不会是他上辈子所经历的那一个；对于那个被他顶替掉了的平行世界的自己，他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抱歉啊，另一个世界的我—— 你这么好的一个兄长，现在是我的了！！！！ 第 198 章 二合一加更庆8000营养液达成 在确定了今生和前世所处的世界大抵并不相同后,陆琰也不是没有想过也许未来北疆防线不会如上辈子那般被胡人攻破、大景也不会走上既定的亡国结局。 只是，他终究是不敢去赌。 与其什么都不做、去赌一个未来未定的家国太平；还不如抓紧当前的每一秒，将家人明日的平安握在自己手中。 当然,在发现了自家大兄本身就精通剑术、熟知军事之后,陆琰心中的紧迫和焦虑感也顿时减轻了不少。 只是老话说得好：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想到陆琛那时好时坏的身体,他还是决定自己也要勤学苦练，争取能够在日后帮得上兄长的忙,至少能够胜任对方左右手的位置…… 就这样,一边咬牙横扫田间的麦穗,一边放空精神、在脑海中思绪万千，不知不觉间陆琰就已经割完了一整亩的麦子。 用袖口擦干额头上的汗水、揉了揉自己麻木的双臂,拄着长镰站在田间的少年姑且松了口气。 抬头放眼环视了一圈周边还未收割的陆家麦田、再代入正在田中劳作的庄户数量，已经初步掌握了少许屯田知识的他很快就换算得出,只要再有一天的时间,陆家的这一百亩良田便可以完成抢收。 不愧是兄长……有了那新式长镰,十个人只需两天的时间就能收割完一百亩地,简直堪称神速。 不过，陆琰也知道,即便陆家的田地都已经收割完成,他本人却还是不能休息—— 对此,他的那位兄长早就有所吩咐,令他在收割完自家田地后率领十个庄户、继续拿着撩风刀去投献陆琛的那些家中缺少劳动力的孤寡乡老的田地上帮忙割麦。 如此一来,整个麦收时节，陆琰估计是一天都不能得闲了。 ********** 不过，知晓兄长这是在以此锻炼自己的少年对陆琛的安排却没有丝毫异议,甚至为大兄一石三鸟的手段感到深深的佩服—— 这样做的话，陆琰自己不但能锻炼撩风刀法、夯实基础，还可以趁机实践从陆琛那里学到的屯田技巧；同时，他领人前去帮助乡中孤老收麦的仁义行为也会在周边传开，令他年少扬名、对他日后的发展大有益处。 别的不说，单说这士绅亲自帮佃农收麦一事，在大景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奇景。相信今年的麦收结束，作为外来户的陆家便可以完全融入周边的两个村落、被乡民们彻底接纳。 只是，这期间就少不得自己的这两条可怜的胳膊再多出上大半个月的力气了。 看了看手掌上新磨出的一层水泡，陆琰摇了摇头，决定处理好手中的这些麦穗就去休息片刻，让庄子里的侍从拿来早就备好的银针淬火挑破手心的水泡，再用兄长最近新做出的所谓酒精涂抹消毒、缠上布条。 然而，还未等他解下绑在撩风刀后的网兜，将其中装得满满的麦穗们倒在田垄外的空地上、让庄子中的侍从们前来打包装车，便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 声由远而近，引得正在田间忙碌的陆家仆从们也纷纷抬起了头、看向了那声音的源头。 只见⑧⑧[，一匹半大的枣红色骏马自远处的陌上飞奔而来，带起尘烟滚滚；而那熟练地操控着奔马、策马扬鞭之人竟是一个玉雪雕琢、古灵精怪的小郎。 枣红马儿跑得极快，如一抹朱红色的闪电、转瞬间便已来到了众人眼前。 发现了站在田垄上的陆琰，那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胡服夏装、身后背着一把长木仓、看上去年仅六七岁年纪的小郎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笑容，牵引缰绳令自己的小马稳稳地停在了陆琰面前。 “二哥，庄子里的午饭马上就要备好，大兄让我喊你回家吃饭！”银铃一般的声音在陆琰耳畔响起。 待半空中的浮土散去，露出那英姿飒爽，高坐在精致马鞍之上、脚踩马镫的年幼郎君的真容，大家定睛一看，方才发觉这骑者并非小郎，而是陆家三娘·陆芙。 ********** 为了照顾步行的陆琰，将一头秀发束在脑后、看起来一副小郎模样的陆芙在回程时便没有再策马狂奔，只让二哥为自己牵着小马的缰绳，一同缓步返回陆家庄园。 看到英气不输男儿的小妹，陆琰的心中也隐隐为其感到骄傲。 清明过后便是陆芙六岁的生辰，在为她准备生辰礼前，陆琛也曾询问过小家伙的意见。 只是，令陆家兄妹三人都没想到的是，陆芙不要她之前最是喜欢的玩具布偶；也不要闪闪发光的头面首饰、崭新漂亮的各色衣裙；却单单向陆琛求了一匹与陆琰之前一般无二的小马，同时央求陆琛像教陆琰一般教她各种武学知识。 “我也想像二哥那样学好一身武艺，日后保护大兄！”面对众人投向她的目光，陆芙的脸颊微红，但仍然坚定地与自己的兄长阿姊对视、语气无比决绝。 与格外惊讶的陆家姐弟不同，陆琛对此只是微微挑眉，立刻就同意了陆芙的请求。他不仅在陆芙生辰的当天亲自带她去东市挑了一匹心仪的枣红小马，也同样开始教授陆芙武艺和兵法。 毕竟，在陆琛看来，一只鸭子也是赶、两只鸭子也是放；既然陆芙对这些感兴趣，那他也一并教了便是。 只是，与陆琰不同，陆芙最后在陆琛那里习得的，却并非陆琛最为擅长的剑术，也不是陆琰选择的对骑兵的特攻武器撩风刀—— 在陆琛所掌握的所有兵器中，这个小姑娘最为感兴趣的，却是被称为百兵之王、霸道无匹的长木仓。 看来，自己此世的这个看似乖软娇憨的小妹才是家中最为桀骜不驯的人啊。 看着对精铁和椆木打造而成的长木仓爱不释手的陆芙，陆琛轻笑着摇了摇头。 “看好了芙娘，阿兄今日传授你的这套木仓法，名为谢家木仓——！！！”手执另一把用于演练的白蜡长木仓，陆琛木仓出如龙，令陆家姊弟三人看得眼花缭乱。 如果那个爱木仓如痴的小子看到自家的木仓法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得到传承，应该会很 高兴吧？ 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某位友人的身影，陆琛在心中轻叹。 这也是第一次，陆家三姐弟从陆琛口中听到了除了道长和云游方士外的传法者的名字。 正因如此，他们对谢家木仓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因它来自于兄长的一位已不在此世的故人。 ********** 看了眼被小妹背在身后、除了睡觉外几乎时刻不离身的那柄椆木长木仓，结束脑内回想的陆琰不由得有些艳羡。 有时候，天赋一说真的会让人感到绝望。 而他的妹妹陆芙，毫无疑问的就是那种会令一代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习武天才。 与早已错过习武的最好年龄的陆琰不同，如今年仅六岁的小陆芙正是适合打劳武学基础的黄金年纪。 虽然一开始选择习武只是被哥哥姐姐影响，想要早日帮上大兄的忙；但乍一接触武学，陆芙很快就完全沉迷其中，就连之前最爱的秋千和布偶都被她忘在了脑后。 而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同样继承了陆家人一脉相承的坚韧和持之以恒、在练习时从不叫苦喊累；甚至还背着兄长在房间里主动加练，希望自己也能如大兄所讲的那些故事中的杨妙贞、穆桂英、樊梨花一般，成为天下皆知、流传千古的巾帼英雄。 如今，无论是木仓法还是兵法，陆芙都已后来居上、远远地赶超了与她一同学习的二哥陆琰；就连学骑马都比早就得到陆琛赠与马匹的陆琰要快得多—— 在前世从未接触过马术的陆琰还在小心翼翼地驾马于田间阡陌上踱步的时候，小陆芙就已经可以松开缰绳、踩着脚蹬站在马上挥舞长木仓了。 看到小妹如此上进，陆琛也乐得助其一臂之力。 如今受某人资助、银两充足的他不仅大手一挥，从府城的各大药房中购买来大把药材、亲自为陆芙调配调养身体的药浴药膳，同时还买来几头奶牛，专门为家中的弟妹们补充营养。 因陆琛对弟妹三人一视同仁，陆芙的药浴和每日的牛乳份额陆琰也有，但毕竟是过了最好的年纪，无论是强壮身体筋骨的药浴还是与糖霜、甘草一同熬煮的牛乳，对陆琰起到的作用就远远没有陆芙那么明显。 不过，比起在武学一道上堪称天才的小妹，陆琰也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据大兄所说，性格沉稳但又狠得下心的他在守城一事上极具天赋，若是好好习得屯田领兵等一系列兵法，未来势必会成为大景数得上号的防御型将领。 至于带兵出击嘛，那自然就要看自家小妹的了。 就连陆琛都曾开玩笑地说，日后若是陆家三姐弟真的想要真刀真枪地保护他，能够做到这点的可能只有小陆芙一人。 ********** 因陆琛购买的百亩良田距离陆家庄园不远的缘故，说说笑笑之间，兄妹二人就已经来到了变得焕然一新的庄子门口。 之前满是泥泞的土路早就被坚实的水泥铺平，钉了铁掌的马蹄踩在上 面就会发出好听的脆响；提前预留出来的排水沟渠让庄内再也不用担心雨天积水的问题；原先那些庄子里的观赏性花树也大多都被陆琛换成了各类果树，花圃被重新翻动、种满了某人从京中为陆琛寻得的各类种子。 就连之前院中的锦鲤池都被重新翻新，一方被陆琛用来试验稻鱼虾蟹一体的新式生态种植法，另一方则种满了荷花。 此时，那些从其他地方移植来此的荷花全都已经长出了花苞，令整个庄园暗香浮动。 伴随着扑鼻的花香，陆琰暂且与需要去一趟马厩的小妹分开、先回到自己的别院中沐浴更衣，再去前堂与大兄阿姊一同共进午餐。 庄园中的各个别院内的居所目前尚未彻底装修完成，但院内的浴所却已经和整个庄园的排水系统一起提前建好了。 换好不怕水的木屐，走进贴满白瓷砖、看上去无比干净整洁的浴室，陆琰熟练地扭开瓷浴缸的阀门，顿时就有热水顺着埋好的管道注入其中。 再看看同样通了热水的白瓷洗手台和那个形状奇特却意外的好用的白瓷抽水恭桶，任是活了两世的陆琰都不知道自家大兄的脑子里是如何想出这般超越常人的奇妙点子的。 之前，在完成了对水泥和铁矿渣的炼制后，庄园中的几座高炉被没有就此闲置，反而全都被陆琛用来制作瓷器。然而，与旁人大多烧制瓷碗瓷碟等用餐器具不同，陆琛所要烧制的，却是众人从未见过的马桶浴缸。 再加上那极为奢侈的白瓷瓷砖，当庄园中的浴室装修完毕后，那些工匠和侍从们都觉得当今皇帝的浴室也不过如此了。 而且，利用几大高炉产生的源源不断的热能和引流过滤自庄外清澈河流的水源，陆家庄园已经实现了二十四小时随时都有热水供应；不仅陆家四人可以享有独立的沐浴单间，就连庄园里的仆役们也拥有一间男女分开使用的大浴房。 就在陆家兄妹暂住庄子的这大半个月，陆琰也已经派技能熟练的匠人返回了城中的陆府、令他将陆府的浴室和洗手间也做到和农庄中一样的水准。 无他，陆琛之所以会这样做，还是因为他已经受够了古代世界清洁身体的不便，也不想在每次出恭后都动用法力、使用除尘决。 在看到农庄中的侍从们头发上的虫卵和时隐时现的虱子后，他更是立刻下定了决心、对整个庄园开展了大规模的虫豸消杀，且在修筑好庄子中的浴房后勒令每个庄园中人都必须天天彻底清洁身体，不然就会直接被踢出庄子、永不录用。 因此，那些不想被哄走的探子、暗卫和匠人们便只能遵从，每天错开时间去浴房清洁身体，三番五次后自然也彻底爱上了这种浑身清爽干净的感觉。 若说他们现在呆在陆氏庄园里不愿离开，除了害怕京中那位主子的追究外，舍不得陆琛提供的便利的沐浴出恭设备也是极为重要的一项原因。 如今，陆家庄园中的众人，可以说比那上京皇宫中伺候帝王娘娘的仆役还要干净——他们甚至可以自豪地夸口，在陆家庄中度过的这 些时日，便是他们此生最为干净体面的一段时间了。 ********** 待到白瓷浴缸中的洗澡水被调到合适的温度?[(，陆琰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入了水中，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取来放在浴室架子上的竹炭香皂，少年很快清洗好了一身的汗水浮尘，用浴巾将一头湿发擦干、清清爽爽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物，缓步向庄园的堂屋走去。 无论是身在城中的陆宅还是城郊的庄子，陆家的兄妹四人从不需要有下人贴身随时服侍，不论洗澡还是更衣，他们都能自给自足。 不过，大兄做出的这款新式澡豆可真是好用啊。 轻轻嗅了嗅留有竹炭香气的手臂，陆琰暗暗赞叹。 除去贫民才会使用的淘米水、草木灰和皂角，大景平民日常大多用澡豆来清洁身体；而这所谓的澡豆，便是由捣碎的洁净猪胰脏与豆粉一同搅拌均匀、经过自然干燥而形成的块状或球状物。 当然，顶级的权贵阶级也会对普通的澡豆加以改良，在其中加入各种配料，如甘松、丁香、麝香、白芷、冰片、皂角、阿胶、糯米等，让它变得不仅味道好闻，又能增加去除粉刺、痤疮和美白的功效。 陆琛如今制作的这块香皂更是澡豆的进阶升级版产品。 将石灰水与烧碱混合、产出碳酸氢钠溶液，再取雪白的猪油与这溶液一同放入锅中加热搅拌，待锅中的水分蒸发大半后将其倒入模具中冷却成型，大约两小时后就能得到一块半透明的肥皂了。 如果在冷却前加入食盐，就可以增加肥皂的硬度；而在制作过程中加入香料和花瓣精油，便能得到带有香气的香皂。 陆琛这次开模制皂就一共制作了竹炭和芙蓉两种香皂，分给了陆琰和陆芙陆芸一人五块；除去自己的那份和孝敬老师童甫山长的五块外，剩余的那些全都被他打包上京，尽数送给了崔彧和那位经师兄介绍与他结识的介玉公子。 至于那些试做香皂过程中产出的边角料他也都没有浪费，将之全都融化凝固成大大小小的肥皂团、免费交于庄园中的仆从匠人使用。 而那制造香皂的猪油，也都是来自之前在宰房中与陆琛结识的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屠户。 如今，那位精明的屠户已经和陆琛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每隔五天就抬着从乡下收到的生猪生羊赶来庄园，由陆琛亲自操刀剖开分解，再用各类免费的新鲜肉食作为报酬。 当前，老屠户那被称作“解元肉铺”的肉摊已经在吴州府城内创出了名气，摊子上的那些由陆解元亲手庖制的肉类简直供不应求；相应的，陆家庄园内的肉食也从没断过，自然也不会缺少用于炼制香皂的猪油。 再加上从郊外山上伐来的青竹和庄子里自产的芙蓉花，如此一来，大兄制作这香皂岂不是又没有多花一文钱？ 边走边想，陆琰不由得面露笑容。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堂屋，远远地就能看到正坐在桌前等他一同开席的兄长和阿姊。 轻手轻脚地 在桌前坐下，陆琰看了一眼对面一手抵着侧脸，双目禁闭、看似已经熟睡了的自家兄长，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些许担忧—— 自之前寒食节当天在他们姊弟三人面前突然昏睡的那次开始，陆琛的精神不振便彻底被放在了明面上。 现在，他的这位兄长几乎全天的大半闲暇时间都保持着闭眼假寐的状态，就连天天陪伴在他左右、跟他学习持家理财的陆芸都无法分辨陆琛当前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 不过，当陆琰这一落座，一旁的陆琛随即就睁开了眼睛。 虽然如今他身上被世界意志套了个随时都会原地睡着的debuff，但有脑海中的系统提供全天候的叫醒服务，这个负面影响对他来说就变得无伤大雅了。 趁着饭菜还未上齐的功夫，陆琛听了听陆琰汇报的收麦进度，然后制止了一旁笔耕不辍的陆芸，让她吃完饭再继续写—— 陆芸此时所写的正是陆琛之前所讲述的那个修仙故事。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全都被她整理成文字、落于纸面，写成了话本。 截止至上个月，第一卷的内容已经被陆琛随书信一起打包送上了京城、由师兄崔彧介绍的那位在京中有些门路的介玉公子代为出版。 而这本名为《天魔乱》的乍一面世，就因其从未在大景出现过的新鲜题材和极为吸引人的故事内容立刻风靡上京，陆芸也因此得了一笔十分丰厚的稿酬，在与兄长三七分成后更是激励了她继续记录这个故事的干劲。 只是，令陆芸感到疑惑的是，明明身为这个故事的创作者，她的大兄却并不愿意为此书署名；最后，这部的作者名姓也只能署以“琼枝居士”—— 那正是作为代笔的陆芸的笔名。 不过，陆芸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凤栖楼的最高层，正有一个人拿着一本崭新的《天魔乱》、盯着封面上的琼枝居士四个字愣神良久。 那人正是假借介玉公子之名，与陆琛初步结识成功的裴玠。 “为什么……我会对这话本中所写的故事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将书卷握出了痕迹，已经读完其中内容的裴玠双眉越皱越紧： “这就仿佛，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书中描述的种种情节一般……！” ********** 读完话本后一时间心乱如麻，怎么也无法平静心湖的裴玠只能令左右侍女为他取来母亲留给他的那把古琴，想要如往常那般靠抚琴稳定心神。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自有侍从为他点燃安神的熏香，撤下案几上的那些堆砌的折子、将焦尾古琴小心地安置其上。 那古琴大抵是已经流传了经年岁月，看起来颇为古色古香；只不过，与名贵的它有些不太相称的是，悬挂在其上的琴穗上缀着的，却是一块由并不名贵的杂玉雕琢而成的狸奴玉饰。 作为古琴当前的主人，这件狸奴配饰正是裴玠亲手悬于琴上的。 身为前太子之子，裴玠自然从小身边便从未缺少过黄白之物，经手的各色各类的上好玉饰更是数也数不清；可是，不知为何，在众多价值连城的玉饰中，他却独爱这件小小的尺玉玉佩。 自幼时在上京集市中看到它的那一瞬间起，裴玠就一直将其留在身边，算起来至今也有十数个年头了；甚至，对裴玠来说，他对这块狸奴配饰的喜爱并不亚于一旁做为母亲遗物的古琴本身。 若是陆琛在场，便会发现，这件由杂玉雕成的白猫玉佩和前世他在修仙世界中赠与宋隗舟的那枚内部刻有传送阵法的炽阳暖玉，竟是有着七分的相似。！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9 章 在连续弹了几曲《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等寓意轻松欢快的古琴名曲后,裴玠这才彻底驱散了心中莫名生出的杂乱思绪，也将那对话本内容产生的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压在了心底。 看了看放在案几一角上的那本《天魔乱》，本想把它束之高阁的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付诸于行动，反而将其留作枕边读物—— 谁叫这里的故事写得确实吸引人呢？就连裴玠也读着读着就已沉浸其中,为在第一卷结尾叛离宗门的主角之后又会有何际遇而深感好奇、等第二卷面世等得抓心挠肝；更别提京中的其他显贵和众多百姓们了。 而且，和市面上流传的那些印刷本不同,裴玠手中的这本《天魔乱》可是吴州那边寄来的初稿,其上有着琼枝居士亲笔写就的清一色簪花小楷、十分具有收藏价值。 作为这本修仙话本的出版代理人，裴玠自然晓得它如今卖得有多火爆。 这《天魔乱》乍一面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占领整个京城的大小书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复印了两次,甚至间接导致了京中纸贵、一书难求；哪怕裴玠和他背后的公主府已经尽可能地进行了防盗、在书页上添加了牌记，但盗版书还是源源不断地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甚至已经开始以上京为圆心、向周边的府城扩散售卖。 没办法,自古以来，书籍的防盗就只能防君子、防不住小人；总会有人愿意违背良心去挣这种烂心肝儿损阴德的卖命钱，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 ********** 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盗版书的攻势，手握正版版权的裴玠能做的，就只有加大再印书籍的数量、尽可能地与盗版书商争抢市场；毕竟,这话本每卖出一本,作为代理人的他也能赚到十分之一的利润呢。 如今,就连京中各大茶楼中的说书先生也都与时俱进地更换了演出内容,将这《天魔乱》的第一卷翻来覆去地讲演，底下饮茶听书的观众们也完全听不腻—— 毕竟，哪怕是在这上京城中，能够识文断字的人也都只占少数；那些看不懂话本内容的老百姓们更愿意二五成群地凑个茶水钱来茶楼消磨时光、听书解闷儿。 当然，这些茶楼用《天魔乱》来说书揽客也不会支付原作者任何版权费,令通过师兄的书信了解到这一点的陆琛不由得摇了摇头，却无法令怀有古代思维的崔彧和裴玠感同身受。 在崔彧看来，能够让整个京城的说书人自愿为之传诵，那就更显得自家师弟这话本写得极佳；而裴玠则是再二向手下的探子问询确认，在得到陆琛才是《天魔乱》的幕后作者、只是由笔名为琼枝居士的其妹陆芸代写的消息后，不仅感到有些怀疑人生。 ——鲨猪宰羊造房子、引雷修仙还种田，如今连话本儿都写上了，这一世的陆丞相还真是多才多艺哈。 在连续看了近二个月的关于陆琛的情报后，这位前太子之子也总算是从中咂摸出味儿来了： 什么“因身体 久病不愈、右手受伤不能长时间提笔写字，所以放弃了今年的上京赶考”，这大抵就是那人随口找来的托词借口。 陆琛，你这人其实什么都能做，就是不想做你身为士人的本职工作·读书科举是吧？？？ ********** 裴玠说的没错，陆琛能做的事儿可太多了。 在以崔彧为桥梁与陆琛成功结识后，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件往来也在裴玠的主动示好下渐渐变得频繁起来。 于是，与那往返京城和吴州之间的信件一同来到凤栖楼的，还有各种裴玠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物什。 看了看堆在房间一角的那两个陶瓷抽水马桶和浴缸的样品，裴玠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当陆琛为陆家庄子更换完全套的洗浴装备后，也没有落下他的崔彧师兄和大方的新晋金主爸爸介玉公子，当即就送了他们二对白瓷马桶浴缸和整整一船的白瓷砖。 不过，若非有熟知如何安装使用这些东西的匠人一同上京、代为解惑，崔彧和裴玠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们。 但还真别说，待两人的宅邸里更换完这套全新的沐浴出恭装备后，他们很快就统统真香了—— 在这铺满白瓷砖的浴室面前，二人整整两世见过的各种豪华“更衣室”都被对比成了渣渣。 要不是烤制安装这些玩意儿太过费时费力、需要就近修筑高炉开窑，裴玠还真想令手下在这京中拉起一个施工队伍、专门去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的私宅中承接浴室装修工程赚钱。 可陆琛拿出来的新鲜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抽水马桶和浴缸在其中根本就排不上号。 那能够快速收割稻麦的长镰陆琛也送了裴玠两柄，待裴玠令人在京郊的庄子中试用过后就立刻决定开始大量生产、留待后用；而被陆琛命名为“香皂”的新式澡豆更是极好出手的上等生活必需品，在得到样品和制作方子后裴玠就立刻联合崔彧一同大量生产囤货，争取端午节前就在京城展开售卖。 当然，还有更多陆琛那边流传过来的新鲜产物根本就不能拿到台前，反而需要裴玠帮他严加保密。 不提那专攻骑兵的撩风刀、能够一比一还原战场地形地貌的巨型沙盘，就说这堪称骑马神器的马鞍、马镫、马蹄铁和防止伤口感染溃烂的酒精，只要拿出一件就足以令大景军中的将领们为之疯狂。 可陆琛却对它们的珍贵完全视而不见，殊不知他不经意间从指缝中漏出的这些“平常之物”就已经令远在京城的某人兴奋异常、患得患失，以至于接连几天都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 哦？此世的陆琛竟然还精通刀剑、长木仓在内的多种兵器、熟知兵法，甚至疑似兵家传人？ 看到情报折子中所记载的陆琛与其弟妹二人在庄子里的教学日常，裴玠的心已经变得波澜不惊，彻底麻了—— 如今，经过数月的锻炼后，就算看到陆琛白日飞升的情报他也不会感到奇怪、完全接受良好， 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个人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心中思忖着要尽快想个办法将陆琛调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裴玠直接将自己手下一半的暗卫力量送去了吴州府、将陆琛周围的安保标准提到了仅次于自己的最高档。 ⒈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199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没办法，越是深入了解，裴玠想要得到陆琛的欲望就愈是浓烈。陆琛这人对他和大景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无论是陆琛脑子里的知识还是他不断拿出来的那些东西，裴玠都绝不能坐视它们被除他以外的人得手。 不过，就连裴玠都没想到，他这一增加暗卫，那些前去保护陆琛的暗卫们还真就发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情况： 近期，竟然有二股来自京城的势力前后潜入了吴州府，开始明里暗里地打探关于陆琛的消息；动作最快的那股势力甚至已经开始试探性地接近陆家庄子、试图派人混入庄中，却全都被他们不动声色地挡了下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彻底查明，这二股势力竟是分别来自燕王府、左将军府和丞相府…… 这倒是有意思了。 听着屏风外暗卫的述职报告，裴玠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与我做了相同的打算，提前关注到了那个吴州府内的小小举人吗？ ********** 如今，放弃了上京科考的陆琛远远没有闯下如前世那般大的名头，甚至可以说出了江南地域就几乎无人知晓他的名姓。 若说燕王府背后的二皇子裴昭、远在北疆驻守的左将军连淼和当今日理万机的丞相薄鉴只因陆琛那一个吴州府解元的头衔就派人前去暗访，裴玠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那么，这些京中的大人物们又为何会派人监察陆琛呢？ 怕不是……这二个府邸中有人和我一样，能够【未卜先知】吧？ 思及此处，裴玠的眉头微微皱起，同时心跳有些加速。 是与不是，试试便知。 大脑飞速运转这下，他很快于心中有了决断，同时面上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呵。跑来挖我的墙脚是吧？ 你们休想！ 于是，半个月后的某一天，燕王府内的私宴上；二皇子裴昭、左将军之子连泽和丞相之子薄檀齐聚一堂，面面相觑。 场内一时间无人开口、鸦雀无声，最后，还是裴昭清了清嗓子，开启了今日的话题。 “咳咳，那个……之所以邀请诸君前来，还是因我近日有一事不明，想请二位解惑。”与连泽和薄檀对视良久，裴昭目光闪烁：“为何两位仁兄会私下派人去吴州府探查一个不知名的小小举人呢？” “……”听到裴昭的问题内容，连泽和薄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但很快，薄檀便开了口，却是反问了裴昭一个同样的问题。 “说到此事，我也想知道为何二皇子您也在暗暗关注那位陆姓举人呢。”轻笑着展开手中折扇，这位丞相之子的笑意不达眼底。 顿时被噎住的裴昭：“……” 没办法，关于为何要这样做的原因，他也实在是说不出口。 ********** 要说这二人今天为何会聚在一起互相质问，那就要追溯到数十天前，他们分别暗中派到吴州府的探子们在某人的蓄意引导下看似巧合地撞在了一起、甚至引发了一场大乱斗。 因陆家庄子意料外地难以攻克，这些在吴州盘桓许久毫无建树的探子们乍一发现与自己目的相同的其他势力，就如同饿了多日的猎犬看到野兔一般、登时就红着眼睛扑了上去。 为了抓住其余两股势力的人、向各自的主上邀功，探子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吴州府内真刀真枪地斗法许久，各自折损大半；这才带着手中的俘虏匆匆返京，令远程指挥的二人都将陆琛暂时放之脑后、自认为有了额外的重大发现…… 直到，这二家的探子分别将捉住的所谓对家的“舌头”严加审问、甚至用刑逼供，令自家的主子发现了其他二人的存在—— 当裴昭、薄檀和连泽从手下那里知道了正在探查陆琛的其余两股势力的幕后主使都是何许人也时，他们此时脸上露出的表情，就连站在他们对面汇报工作的手下探子们都难以形容那是如何的复杂。！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00 章 随着裴昭的沉默不语,筵席上的三人无人再开口说话，寂静的厅室内只余薄檀手中碎金折扇扇动的轻微风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内的气氛也陷入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尴尬之中。 面对来自连泽和薄檀那边不断传来的探究视线,此时的裴昭心中暗暗叫苦。 该怎么解释他此次派人南下监视陆琛的所作所为呢？ 总不能实话实说,就说这是因为那个名为陆琛的举人在未来将会卖国求荣、葬送大景江山；反正他在十年后也会在朝堂上一剑将陆琛送走,这次他难得重生,正好先下手为强、想要趁机提前处理掉那小子、以绝后患吧？ 别说连泽和薄檀会不会相信他的这般说辞，就连裴昭自己都觉得这听起来就仿佛天方夜谭一样。 毕竟重生一事太过离奇，当前的他只是刚刚获封燕王、出宫建府的三皇子,并不是高坐于皇位之上、对下方臣子们“生杀予夺,在一出口”的景朝之主；而那陆琛也并非将来那个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大奸臣，只是一个尚未取得官职在身的读书人。 而且，用尚未发生之事来审判一个还什么都没做的人，真的是正确之举吗？ 重生以来的这近半年时间里,裴昭曾经无数次地用这个问题拷问自己的内心,却一直无法给出一个令自己彻底信服的答案。 理智告诉裴昭,将前世的愁怨加诸于当前的陆琛身上是不应该的,他不应用虚无缥缈的未来之事给一个人妄自定罪；但他的心中却一直寄宿着一个不断出声怂恿他做些什么的魔鬼,每天都在叫嚣着让他赶快将那个位于吴州、尚还弱小的隐患提前抹除，在造福大景的同时也让自己念头通达…… 就这样,两相踌躇拉扯之下，南下吴州这事儿L就被裴昭一直从今年的元宵节拖到了现在，本想着先派人前去探探究竟的他却没成想，刚组建完此世的手下势力不久的连泽和薄檀也与他想到了一处。 也难怪这一世的他们三个会早早地凑在一起合谋上位，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吗？ ********** 与身为皇子、手中不缺人手的裴昭相比，刚重生不久的连泽和薄檀却需要再次打造自己此世的班底。 可以说这整整半年时间,这俩人除了整理记录上辈子的冗长记忆就是在忙于尽快将手中掌控的势力恢复至前世巅峰的水平。 相较于本身与陆琛的前世夙怨多聚焦在政见冲突、朝堂权利争夺和背叛投敌等国仇之上的裴昭，连泽和薄檀对陆琛的仇恨则要更深重些—— 毕竟从某些方面来说，因着【陆琛】直接或间接致使的诸多缘故，上辈子的他们可以说是全家死绝。 哪怕是间隔了整整两世，这浸透了前世家人鲜血的愁怨一时半刻也难以消减。 因此，和目的为先令人潜伏在陆琛身旁试探一二的裴昭不同，这次派人去吴州府，连泽和薄檀乍一出手，要的就是陆琛的那条性命。 只不过，相 较于令手下提头来见、生死无论的连泽；身为文人的薄檀却是下达了活捉陆琛的命令，要下人将陆琛扭送回京、让他亲自动手了结前世宿仇。 就这样?_[(，一个按兵不动、只为监视；一个试图刺鲨、当场见血；还有一个想要绑票、带人返京——他们派出的这三股目的不同的势力汇聚于一处，被提前在陆琛身旁占好了位置、隐于幕后的裴玠令人轻轻一挑拨，自然就斗了个不可开交、你死我活，在吴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这下，原本仇恨上头的连泽和薄檀也因这一意料之外的情况也暂时冷静了下来，撤出了大半之前派去吴州府的人手。 这不仅是因为他们三顾势力互斗产生的风波已经引起了陆琛本人和吴州官府的注意，再想如之前那般混到陆琛身边已是难上加难；更因为此时此刻，比起去取陆琛的顶上人头，这三个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了更需要他们去花费精力关注的事情。 ——那就是，手下汇报上来的那些关于陆琛的离奇情报，和身为同盟的其他二人为何也会派人前往吴州的缘由。 ********** 一想到探子口中汇报的陆琛竟然还会亲手庖猪宰羊、躬耕农桑，薄檀就感到一阵极强的不真实感。 前世身为陆琛的连襟，他自然知道那人自始至终都在标榜自己是“绝对的清流”，不仅一辈子远离庖厨之事，所做过的最为离经叛道的事情便是与乐衷于从事商贾之事的崔彧为友。 可如今…… 看着那些被密探记录于纸面的此世陆琛的所作所为，这位丞相之子不禁嘴角微微抽搐： 这辈子的那人这已经完全和“清流”不沾边儿L了，说他是泥石流还差不多。 再联系到之前崔彧所说的那人已经放弃了今年科考，未来能否如前世那般连中三元、成为丞相已变成了未知数…… 冷静下来的薄檀不由得开始怀疑，如今他找到的这个名为陆琛的举人与他的那位前世宿敌是否当真同为一人。 同样对此产生怀疑的还有裴昭和连泽。 因为有与前世从未出现过的荧惑守心、七星连珠的奇特天象发生在前，再加上这半年来发生的一系列变动，他们再去看那完全和上辈子那人截然不同的陆琛，便有些心生迟疑。 ……即便是他们再如何恨那位陆丞相，也难以想象对方竟然会如情报上所写的那样去亲手劁猪。 摇了摇头、试图散去脑海中陆丞相磨刀霍霍、一旁猪崽哭嚎的马赛克画面，裴昭三人暂且将神奇的陆姓举人放置一旁，重新回到一开始讨论的那个问题上来。 “在场的二位都是可以信赖之人，这吴州一事，今日还请大家以实情告知……”于心中做好了摊牌的决定，裴昭看向对面的连泽和薄檀。 这两人一个是与他具有血缘关系的表哥、一个是接连两世都选择投效他的下属，三人间理应不该有太多顾虑才是。 “这样吧，既然大家都不好开口，那我们就将此事写于纸面，然后同时展示出来。”令 下人送上纸笔，这位三皇子挥退了在场的其余闲杂人等：“我保证，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外传、只有诸天神明与你我三人知晓。” 光线昏暗的厅堂内烛火摇曳，将三人伏案书写的影子拉得很长。 良久，他们终于全部停笔，并在交换过眼神后一同揭起了桌上的纸张—— 在看到对方纸面上所写的、与自己这边大抵相同的内容时，三人的呼吸骤停。 宴席之上的空气仿佛都于此时凝结、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余室外喧嚣的蝉鸣声不绝于耳。 ********** “知了——知了——” 位于吴州府城郊的陆氏庄园内，不尽的蝉鸣声同样高亢悠长。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好几个人盯上、甚至成了导致京中数人失眠的罪魁祸首，与家人一起在庄中避暑的陆琛此时却是难得的悠闲自在。 许是因为之前令陆琰带人帮忙村中的孤老收麦、又在完成麦收后将良种下发给了周边的村子、获得了乡民们的一致感激，如今陆琛的此世好感度也终于突破了百分之五十的大关，连带着之后的任务也轻松了很多。 嗯，此时的陆琛总算是体会到了些许系统所说的度假感。伴随着夏日的蝉鸣，躺在竹椅上的他有些昏昏欲睡。 虽然当前已是七月、江南已经进入酷暑；但陆琛早就已经买来大量的硝石制冰，陆氏庄子内并不缺少消暑用品。 此时，他所处的室内四角不仅放置有几个正在向外源源不断地冒着寒气的冰盆，身旁的冰鉴内也放满了用碎冰镇着的几碗用牛乳、蜂蜜和果汁制作而成的酥山，还有用香薷、紫苏、薄荷、干草、青梅等物调配的各种清凉饮子。 为了不打扰到庄子里贵人的休息，扮作庄户模样的那些某人派来的暗卫们纷纷手持长杆黏蝉，每天都能捕到百十来只，全都便宜了庄内豢养的那些鸡鸭。 有时，在完成了每日的功课和训练后陆芙也会加入他们，拿着顶端沾有面筋的杆子四处游荡—— 毕竟还是个孩子的她自然不会错过这种有趣的游戏，更别提大兄还说黏蝉也可以帮忙锻炼她双手的稳定和眼力、对研习武艺大有裨益。 ********** 远远瞧了眼正站在院落的果树下仰头寻蝉的小妹，再看看冒着炎炎烈日、手持撩风刀在院中挥汗如雨地练习刀法的胞弟陆琰，陆芸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能够与家人们一起共度这般静谧闲适的夏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在面前的纸张上落笔写完最后一句、暂且搁笔，这位陆家长女起身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而感到有些僵硬的腰臂。 ——如此，《天魔乱》的第二卷就算是正式完成了。 待大兄将之寄到京城出版，就又会有一笔收入进账…… 一想到家中的收入又能因此新添一笔，陆芸脸上的笑意更盛，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成就感。 虽然陆芸知道，自从大 兄和京中的师兄好友合作生意以来陆家就已经不会再缺钱，陆琛更是每月都给他们弟妹三人下发一笔数目可观的银钱用作为零花、就连她本人的私库都已经积攒到了惊人的百两有余；可这些钱财毕竟还是兄长辛苦得来的，身为妹妹的她也想为这个家尽一份力。 誊写《天魔乱》便是陆芸主动向陆琛申请得来的差事。而且，开始和陆琛学习管家理财的她已经彻底接手了陆氏庄园和陆琛名下的诸多产业，每天都要处理庄中的各种事务、同时打理来自京中的进账，颇有些蓝星职业代理人的样子。 经过陆琛数月的言传身教和前世管家经验的加持，一开始手忙脚乱的她不仅掌握了那“来自于海外的神奇计数符号”和九九乘法表，如今也将管家立账做得有模有样、还曾被陆琛夸赞她颇有理财天赋。 身体较弱，无法如胞弟、小妹一般习武，也对兵法并不热忱的陆芙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努力帮到陆琛，从不敢有一日懈怠；当听闻兄长所编写的故事在京中广受欢迎时，她甚至比陆琛本人还要高兴。 小心地将墨迹未干的《天魔乱》第二卷放在案上、想要待陆琛醒来后再将之递交，少女还未放松片刻就被急匆匆赶至门口、似有要事汇报的侍从打断。 挥手示意来人噤声、不要因此打扰到自家大兄的休息，已经成了半个庄子管家、在下人面前威严愈发厚重的陆芸亲自来到门外听其汇报，然后因对方所说的内容微微皱眉： “什么？你是说……方才有自称阿兄老师的人上门、因你们不敢怠慢，此时那人已经候在庄园外的待客室了？”！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01 章 对于自家兄长那位名为童甫的老师,曾经与其有过数面之缘的陆芸也算是有所了解。 毕竟之前陆琛就曾带着陆家姐弟三人亲自去了一趟书院、向身为书院山长的童甫讲清楚了他放弃今年科举的想法，之后更是多次带着他们和崔彧从京中送来的礼物去书院拜访；更不用说陆琛在购买府邸的时候还特意挑的那座距离澹台书院所在的天平山距离很近的院落，自然也方便了陆家四人日常往返书院。 因去的次数多了，如今就连书院的守门人都已经记住了陆家三姐弟的面貌、让他们也都获得了与自家大兄一般靠刷脸就能出入书院的特权；当然,这其中可能也有着每次陆家人去书院拜访时总会给守门人也准备一份谢礼的缘故。 就在半个月前,陆琛方才与陆芸三人将某人从京中寄来的香皂与蜂窝煤的样品送去书院，还被那位童甫先生硬塞了几块滇南特产的好茶饼。 这些茶饼与江南盛产的绿茶不同,泡出来的茶汤颜色如血、还自带一股馥郁的花果香气；它们中的大半都被陆琛用冰水镇了冷泡萃取,与熟牛乳、糖霜、薄荷等香草一同配成了众人从未见过的“奶茶”,用回甘的茶香完全掩盖了牛乳中的奶腥味，一时间颇受陆家姐弟的喜欢。 就连喝不惯牛乳的陆琰和陆芙也难以抵抗奶茶的诱惑,若不是这茶喝多了会导致精神振奋、睡不着觉,乍一接触这一新鲜饮品的他们怕不是恨不能天天喝奶茶喝到饱—— 因陆琛在奶茶里面放满了用糯米粉制作的麻薯、煮得香甜软糯的红豆等丰富小料，且陆琰和陆芙每次都要将奶茶里的配料加满、让它变得和粥一样浓稠，单喝这奶茶确实能够让人混个肚饱。 甘醇的滇茶搭配浓厚的牛乳、再加上这个时代无人能够拒绝的糖霜，这样的组合就连童甫先生和远在京城的崔彧都对其赞不绝口；某位不具名的凤栖楼之主更是在尝过后特意从陆琛这边买下了制作奶茶的方子、将之用于他名下的各大酒楼和楚馆使用，可见这款在蓝星风靡多年的经典饮品的魅力。 ********** 看到奶茶如此受欢迎，陆琛也没感到有多意外。 在蓝星,若说还有什么饮品的热度和销量能够与奶茶相比，恐怕就只有咖啡和可乐了吧。 至于陆芸,她虽然不似陆琰和陆芙那般喜欢加满小料的奶茶粥”，但她也很喜欢在忙碌的管家工作之余用冰爽清甜的奶茶提神，此时她案几旁的冰鉴中就放了用碎冰镇着的一大壶—— 若非前来通报的侍从打断，方才完成《天魔乱》第二卷的她本想是想要来上一杯的。 将桌上的稿纸整理齐整、驱散脑海中的回忆，陆芸定了定心神，同时因侍从口中的汇报内容皱起了眉： 虽然放弃上京赶考后的陆琛经常带他们姐弟三人往返书院拜访那位童甫山长，可那位山长却从来没有来陆家庄园拜访的先例。 今日兄长的这位老师亲自上门,怕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 至于是否有人会冒充童甫先生来陆家庄中诈骗，陆芸却是没有怀疑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先不提大兄之前已经带着庄内的管事们去书院中认过了人，管家绝不会放不认识的面孔进入庄子；上个月扩招过一次人手的庄子内此时也已经新增了不少身体强健的仆从，即便是小规模的山匪团体也要绕道而行，安全指数直线上升。 双手不自觉间微微紧握，这位陆家长女立刻决定去庄园外围的待客室迎接那位童甫山长。 就在她正在纠结是否要喊醒身后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兄长时，蓬松的发顶却被人轻轻地拍了拍—— 不知何时，陆琛已经起身、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背后。 啊……刚刚大兄是在假寐，并没有睡着吗？ 愣愣地跟上陆琛前行的脚步，陆芸方才感到有些慌乱的心也平静下来。 不过，她的这份平静也就持续到了进入前院的会客厅后，看到来客的那一刹那。 ——此时此刻，坐在陆家庄园的会客室内的客人只有两人。 一位是陆芸早已相熟的童甫山长，而另一位坐在山长身旁、笑着饮茶的男子，却穿着一身深绯色的正四品官服。 ********** “呼……子美，你的这位关门弟子可真了不得……” 轻轻吹开手中白瓷茶杯中逸散的热气，身着绯袍的吴州知府·房朗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将杯中的日月之景一饮而尽，随即笑着夸赞道：“若不是州府那边不能离人，我还真想在他的这座庄子里久住。” “嗤，就你这每逢休沐就跑一趟这边的频率，和久住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了吧？”同样喝了口杯中的热茶，童甫斜眼看他，淡淡回道。 “哈哈，那也比不得直接搬来此处消暑的你啊！还是当山长自由自在，实在是令人羡慕……”有些艳羡地看了看对面无官一身轻的老友，房朗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时，他们两人的面前几案上放着一整套点茶工具，正是陆琛这些时日新作出来、用以娱师的小玩意儿。 所谓的点茶，便是流传于宋代上层社会的一种饮茶风尚；即先把团茶碾成粉末、用罗筛过，使之粗细得当，再把罗好的茶放入茶盏里注入少量开水调匀，最后注入开水适量、用茶筅反复击打令茶汤产生泡沫，并在泡沫上绘制禽兽虫鱼、花草山水之类的形象。 这样的茶汤画被称作“水丹青”、“茶百戏”，其景纤巧如画、须臾即就散灭，如此风雅之事正戳中了文人墨客们的所好；当时的点茶高手甚至能够在小小的茶汤表面画出完整的西湖山水，且作画完毕后盏壁不留一丝痕迹。 当陆琛令庄子里的木匠打造好整套茶具、将这点茶之法搬到大景后，也立刻令身为士人的童甫山长和吴州知府沉迷其中。 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中坐卧于摆放着冰盆的凉爽屋内、与好友斗茶行诗，在娱乐项目贫乏的古代世界中也算是难得的消遣雅事了。 至于陆琛之前制作 出来的那些所谓麻将、花牌的娱乐之物，这二位身为吴州府文人金字塔顶层的所在却是露出了一副“十动然拒”的表情，甚至童甫山长还斥责了几句“玩物丧志”之类的话。 不过，虽然面上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但陆琛送出的那几套麻将花牌的成品两位老先生却都没有拒绝。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最全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尽在[]，域名[( 至于他们会不会背着陆琛私下偷偷玩牌，那就不是陆琛能够知道的事情了；但至少在陆琛面前，二位先生还是成功保持了他们沉稳可靠的长辈形象。 ********** 童甫和房朗这两位吴州府内有名有姓的重量级人士之所以会找上门来，甚至开始常驻陆琛的庄子，还是因为之前裴昭、连泽和薄檀派出的那些下属在吴州闹出的动静太大，从而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虽然这波来自京中的密探和鲨手最后成功脱离了吴州官府的追捕、也没有留下可以审讯的活口，但官府中的捕头和官差也不是好糊弄的傻子，很快就按这些外来者的行动路线追查到了陆家庄子的所在。 还好时任吴州知府的房朗与童甫有旧，在得知这片庄园的主人乃是童甫的学生、身为吴州解元的陆琛后便没有贸然前来抓人质问，不仅令人知会了童甫一声、还与当时正在带领手下庄户们播种水稻的陆琛提前通过了气儿。 因那些探子和鲨手全程没有成功潜入庄园，只在庄子外围转了转就被京中的某人挑拨成功、开始了内斗，看似只是被波及的无关者的陆琛很快在官府那边洗清了嫌疑；甚至因陆家庄园内一直都保持着风平浪静，这事儿一直到结束为止，连陆家姐弟三人都对此毫不知情。 终于，当这些外来势力在吴州府内彻底销声匿迹后，房朗不仅亲自去书院安抚了一下为徒弟焦心的老友，还与童甫山长一起来到了陆琛用于避暑的这座庄园，想要告诉陆琛不用再为此事担惊受怕了。 然而，这一来，这二位就不想走了。 若是这个世界也有“此间乐，不思蜀”的典故存在，那就正好可以用于形容这两位老先生的心情。 人生已经度过了四十余个春秋的房朗就没见过如陆琛这般会生活的人，哪怕是那些家族存续百年的世家子弟也没有他这般懂得享受。 更难得的是，陆琛这所谓的喜好享受也并不是如富家子弟那般的铺张浪费、纸醉金迷，反倒擅长独出心裁地用低廉常见的材料打造各种新奇之物，其造价是平民百姓也大多消费得起的。 庄子里的那些从未见过的可口菜肴和方便的沐浴场所令这位景朝的四品大员赞不绝口。在尝过醋烧小排和东坡肘子后，他不仅顶着老友鄙视的眼神买下了陆家庄内的一头劁过的半大生猪，还包下了陆家的匠人，让他们去自家的宅邸里按照陆府的规格重修“更衣室”和浴所。 这位吴州知府之前就已经对陆琛有所耳闻，但大多是从童甫口中听来的夸赞之言，只知道这个自家老友的关门弟子在读书研学一事上拥有着极高的天赋。 然而，自今年年初开始，老友在与自己私下小聚的时 候再次提及这位弟子，便带上了些许惋惜之情，言说对方放弃了上京赶考、只能再蹉跎三年岁月了。 听友人解释完前因后果，房朗对陆琛的印象却更是好了几分—— 这种不仅天赋才情极高，还友爱弟妹、甘愿为了手足亲情放弃三年一度科考机会的忠孝之人，有谁会不敬佩欣赏呢？ ********** 正是因着有着极佳初始印象的加成，哪怕是吴州府内开始流传各种关于这位陆举人的离谱传言，房朗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哪怕陆琛亲自来官府上报他会在城郊的庄园里炼丹、可能会因炸炉产生些许噪音，房朗也没有过多在意，只将其当作了青年人因好奇试图求仙问道的玩闹，甚至还在童甫抱怨弟子不务正业的时候劝了几句。 后来，陆琛果然没有辜负房朗为其说情的好意，他那看似玩闹般地在城外庄园捣鼓，还真的捣鼓出了真东西，甚至大大超乎了房朗和童甫的想象。 就连身为陆琛师长的童甫都没想到，他这位弟子竟是在农耕一事上也颇具天赋，不仅打造出了新式的割麦农具，还歪打误撞得出了一套已经获得成功验证的豆麦套种增产方法。 当陆琛将两样能够增产丰收的利器带到书院请童甫代为上交官府的时候，基本就已经意味着将会为身为吴州执政官的房朗增添两笔可以预见的政绩。 已经下定决心在明年的春耕中试着推行新农具和种植方法的房朗对陆琛的喜爱之情简直溢于言表，更别提陆琛还对他言明，并不想要在新式农具和种植方法的研发者处署上自己的名姓—— 这样视功名如粪土、做好事不留名的年轻人，可真是世间难得一见啊！ 截止至此时，房朗对陆琛已是十二分的满意，他只可惜自己膝下没有适龄的女儿，无法与陆琛的关系更进一步；对于能够收到如此佳徒的友人更是平添了三分羡慕之情。 之后，发现陆琛名下的城外庄园似乎是被几股外来势力的冲突波及，他更是上了十足的心思；不仅及时派人前去护佑一二，还在风波平静后亲自赶来庄中告知。 “……事情就是这样，州府巡察确定前些时日的那几伙人已经彻底离开了吴州，只是他们的收尾十分干净利索，目前还无法追踪他们接下来的逃跑路线。”把玩着手中的青釉冰纹茶杯，房朗声音微冷，“不过，有老巡察根据这些人在州府露面时的行为举止推断，他们极有可能是来自……那边。” 说着，他隐晦地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嘶——你是说京……！”听闻此言，童甫也皱紧了眉头，心脏也微微收紧了一瞬。 可是，这没道理啊……这小小的吴州府能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呢？我那弟子也只是一个还未入朝的举子罢了，怎么会引起京中那些人的关注……？ 垂眸看着杯中开始渐渐消散的山水浮沫，童甫敛去眼中暗藏的忧心。 作为曾经被打压清算的前太子一党、只能无奈辞官归隐山林的他自是明白京中那些人的心有多黑。 只能希望陆琛只是被这些势力无辜波及的无关人员，而非他们的目标……！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02 章 也许,让自己的爱徒主动涉入那如一潭淤泥般的朝堂，如自己年轻时那般、怀着试图改变些什么的一腔热血去和那些人拼个头破血流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忧心忡忡的童甫不由得看向身旁的胡椅——那里正坐着之前口口声声说着要陪侍他这位老师左右,一转眼却已经微阖眼睛、似乎马上就要沉沉睡着的陆琛。 许是去岁感染风寒伤到了身体的根本,童甫总觉得自家的小徒弟似乎是因此看淡了某些东西，对功名也不复如曾经那般热衷,反倒让童甫在其身上品出了几分想要入世归隐的洒脱。 在自己这位老师面前,陆琛也变得比之前更加寡言。就如今日这样,面对自己和老友的登门拜访，陆琛全程少有主动开口,只是礼数周全地安静坐在一旁，如同寺庙里供奉的那些坐在缭绕烟火中、始终不发一言的塑像。 此刻,夏日灼热的阳光正透过雕花窗棂倾泻在他的弟子身上,衬得其本就有些苍白的皮肤看起来近乎透明。这令童甫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陆琛就要完全融入碎光和窗外不绝的蝉鸣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在那张正值青葱年岁、本该充满年轻人独有朝气的脸上，这位老山长察觉到了一丝难以掩盖的疲惫。在发现陆琛眼底那抹隐约的青灰色后,他更是渐渐皱紧了眉。 啧。当时就不该同意让这孩子搬出书院去道观中久居的…… 摇摇头将脑海中莫名生出的神像既视感驱散,童甫有些担心地看向陆琛,却并没有出声打扰陆琛的闭目小憩。 对陆琛身体状况有所了解的他自然是知道陆琛如今莫名染上了精神不济的嗜睡症状。若不是陆琛请吴州府内有名的医生们都来陆府看诊作证、证明他的身体确实并无大碍，这位老山长估计就要亲自下山扭送陆琛去医馆常驻了。 面对如陆琛这种从未见过的疑难杂症，吴州府内的医者们也都纷纷表示束手无策，只是看在陆琛仅是比常人更容易感到困乏、没有其他不良反应的份儿上劝身为家属的陆家三姐弟和童甫山长不要为此太过忧心,并提笔给这位在吴州府内名声愈发响亮的陆举人开了一堆大补的药材，让陆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几乎将补药当做水喝。 为了早日摆脱喝药，陆琛只能主动去和那些大夫们交好，并在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后凭着他继承自己前几世的医理知识在吴州的医术圈中混出了一点儿名堂,简直成了久病成医的典范。 至于陆琛所掌握的那些医术都是怎么来的，问就是来自某青阳观的挂单无名道长—— 道士会医术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山医命相卜不分家嘛。 最后，在由吴州各大医馆认证出师后，陆琛甚至还亲手给因年轻时落水导致肺部落下病根的童甫山长炮制了些保护心肺的丸药，让老山长感到既骄傲又窝心。 对于陆琛的身体，几乎把陆琛看作自己半子的童甫虽然忧心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在日常生活中对陆琛更加关切，时不时来陆家 庄园中探望一二。 只是面对此情此景，童甫也不由得扪心自问，以自己弟子如今这般的身体状况，他当真合适步入朝堂吗……？ ********** 不动声色地垂眸，曾为大景正三品户部侍郎的童甫握紧了手中微烫的茶具。 不提入朝为官后需要处理的繁忙政务和充斥着尔虞我诈的险恶官场环境，单单只入京赶考和需要持续数日之久的会试过程对陆琛来说都成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门槛——这样病弱的身体，在那条件简陋的会试考场之中怕不是连一天也撑不过去，又谈何能够金榜题名、取得功名呢？ ……为了博取功名而伤害身体，这当真值得么？ 自得知陆琛的情况后，让陆琛远离朝堂的念头就开始在童甫的心中滋生；这念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消亡，而是越演越烈、甚至在今日达到了某一极值，对陆琛健康的看重压过了他曾经对爱徒未来在大景有所作为的期待，彻底占了上风。 是的，许是怜惜陆琛家境没落、父母早亡的经历，亦或是欣赏陆琛在治学上极为突出的天赋……无论如何，童甫承认，比起其他学生，他确实对陆琛有着一份额外的偏爱和私心。 身为号称大景五大书院之一的澹台书院的山长，童甫教过的学生很多、名下也并不缺少弟子，但他却还是难免在心中为这个年纪最小的关门弟子保留一块独有的柔软角落。 作为书院的山长，童甫理应谨力劝学，督促陆琛放手一搏、建功立业，日后为书院再添几许荣光；但作为师长，他却只希望他这个最令自己得意的学生能够无病无灾，一生平安喜乐。 【为大景献身的士子向来前仆后继、源源不绝，通向金銮殿高台和青史留名的道路上更是已经堆满了骸骨，这其中也并不缺我这学生一个。】 一时间，童甫心中甚至生出些许与圣贤书一直以来的教诲相悖的“谬论”，但他只是为此愣了愣神，并没有任何悔过的意思。 他童甫这半生已经为大景教出了那么多在四方发光发热的学生，足以称得上一句仁尽义至；只是因私心将仅有的一个学生截留在朝堂之外，也不算很过分罢？ 如果陆琛当真向往市井山野、不愿入朝为官，想我这些年来在大景的人脉也足以令他纵情山水、富足无忧地度过一生…… 脑海里掠过千般思绪、面上却不显露半分，这位老山长低头轻呷了一口温茶，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将手里的澹台书院传给陆琛。 不过，还未等他细想，茶桌对面的房朗却压低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愿意费心为陆琛的未来考虑的人并不是仅有他一个。 “无晦之前做出来的新式农具和豆麦套种的耕作法我已经派人快马送至京城了，在得到验证后上面的赏赐大概很快就能发下来。”同样看了眼一旁的陆琛，房朗的双眸中满是赞赏，随即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只可惜无晦不愿为发明这些器物具名，不然这一次定然可以借机让这孩子在圣上面 前挂个名号、得些好处赏赐——这样一来，若是那边有人想要动他也会因此心生顾虑，不会再如这次这样肆无忌惮。” “不过，就算圣上不赏，我也已经以此为由为无晦在州府内占了一个幕僚主簿的位置，让他多一个官面上的背景靠山，也不妨碍他日后北上参加科考，”这些时日和陆琛接触下来，这位房知州早已经将其当作自己后辈照拂，自然将陆琛的事情放在了心上：“因为这算是提前征辟，所以也不用无晦日日来衙府内点卯值日、只当作挂职即可，虽然没有额外俸禄可领，却也轻松自在。” “话说，你难道就没有让无晦去书院内挂职的念头吗？作为江南最富盛名的书院，若是能在其中职教、网络江南士子，多少也能让某些人心中掂量一二。”说到陆琛日后的去处，房朗笑着向老友挑了挑眉。 “那还真是劳你为无晦费心了。”看到友人作怪式地讨要夸奖，童甫也不由失笑；但回想起之前与陆琛谈话的内容，他的面上渐渐浮现出些许古怪之色：“至于去书院任职，以无晦的学识确实足够，我当然已经向他提过此事，那孩子也答应了，只是……” 说道此处，童甫的话语微微停滞了片刻。 “只是，无晦想要去书院任教的并非他一直以来擅长的明经讲义和格律诗赋，而是——” “算学。” ********** 就在陆琛马上就要在两位长辈的安排下被打包送进书院、成为崭新出炉的教书先生时，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国子监中的那些士子们却已经开始纷纷陷入了考试焦虑。 原因无他，只因三年一度的会试之日马上就要到来，很多人的命运都将会在几日后被彻底改写。 “没想到那人当真放弃了今年的科考……” 丞相府内，手握经义的薄檀心中情绪莫名。 之前因吴州之事阴差阳错之下得以和连泽裴昭二人摊牌讲开后，他已经发现，他并非此世仅有的重生之人。 ……那么，那人也会如自己这般，在死后重来一世吗？ 也许正是因为那人也有着前世的记忆，所以才会放弃科考、此生选择走向另外的道路？ 若是那人真的记得前世种种，那这次其主动退却会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为了筹划更大的阴谋？ 新的怀疑浮上心头，不知不觉间，薄檀手中的经卷已经被他握得褶皱变形。 良久方才将心神重新平定，这位丞相之子按了按自己有些酸胀的眉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能再继续被这些纷杂的思绪干扰了。他目前的当务之急乃是通过此次会试，至于陆琛是否也是拥有前世记忆的重生之人，那就等到他金殿唱名后再细细分说。 至少，这一次没有那人参与的科考，我定要取下那状元头名……！ 重新将目光凝聚在手中的经义文字之上，前世仅为探花的薄檀于心中立下了誓言。 于此同时，毗邻国子监的一间客栈中，同为本次考生的崔 彧也在进行最后的考前准备。 屏退了各位仆役，这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小心地打开了某个上锁的书箱，从中取出了一沓已经因经常摩挲而有些起皱的手稿。 即便明知自己早已经对纸面上所写的内容烂熟于心，但他还是仔细地完其中的每一个字，并反复默读了数遍，直到思绪外放，微微出神。 定定地看着书稿上的那些由他自己亲自誊抄的经义策论和诗赋，崔彧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直到最后一丝阳光完全隐没在地平线的尽头。 “嗤”的一声响起，是崔彧亲手点燃了桌上的烛火。 就着这摇曳的火焰，他将手中的书稿点燃，眼看着微黄的纸页被焰心吞没、化作橘色的光蝶在空中翩跹起舞，并最终成为地板上的一抹飞灰。 在房间内灯火熄灭的那一刻，似乎是有人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很快便隐没在窗外响起的打更声中。 ********** 三日后，会试准时举行。 无数来自大景四面八方的士子们齐聚，在街道两旁围观人群的裹挟中艰难地涌向考场，如逆水行舟；薄檀与前来为他壮行的裴玠和连泽并同被仆从簇拥的崔彧都在其中。 而就在代表着会试正式开启的钟声被敲响的那一刹那，一条不起眼的轻舟鼓足了风帆，自京外的码头顺流南下、驶向了吴州府城的方向。 一位身着月色锦袍的青年就静静地站在甲板之上。望着船下脉脉的江水，他的心思已经飘向了江南。 “陆琛，你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第 203 章 吴州府·十里码头。 穿梭在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之间,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就此缓缓靠岸。 早就候在码头上的帮闲们只瞅了一眼那小船吃水不深的单薄船身就都摇摇头移开了目光—— 有多年码头工作经验的加持，他们早就锻炼出来了一双稳如戥子般的双眼，只看船只的吃水线便能知道船上主人载运货物的多少；是以,在大部分帮闲看来,这艘小船外观普普通通、也并没有运送大量货物，其主人大抵囊中寒酸、定是榨不出多少油水,自然也没必要为它浪费时间。 于是,待到小船在岸边彻底停稳抛锚,愿意凑上前来讨个活计的便只有三五个没有经验的半大小子。 陈十三就是这些半大小子中的一员。 和他周围的同伴一样，陈十三也是土生土长的吴州府人,与其父辈一样，自小就在这码头旁靠接零工讨生活。 身为最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家中孩子又多,陈十三自然是没有去学堂读书的机会,不到十岁就开始跟着熟识的街坊们在这十里码头上接一些诸如跑腿、向导之类的轻松活计来补贴家用,只等到自己的年龄和力气都再增大些就改为替来往商客抗运货物，挣个辛苦钱。 不过，与大多性格圆滑的码头帮闲们不同,这少年乃是街坊同伴们公认的老实憨厚。就在身旁的同龄人都一股脑儿地聚在船头说吉利话讨要赏钱的时候,只有他默默地主动拉住了船工抛上岸的绳索、手脚麻利地帮忙将其在岸边的石桩上系紧；倒是让对面的甲板上的船工们颇为意外,挑眉盯着他看了良久。 南方夏日当午的太阳正烈，晒得人浑身滚烫、汗流浃背。 待陈十三手脚麻利地系好绳子、擦着额头冒出的汗珠自石桩旁起身，正想要开口向那些船工们问问还有没有其他活计可以安排给他时，却被一抹出现在船头围栏后的身影占据了全部的心神。 ********** 率先映入少年眼帘的是一双看起来就造价不菲的缎面锦靴,随着视野一路向上，他便看到靴子主人一身月色长袍，在明晃晃的日光照耀下仿佛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只一瞬间，陈十三与那人的视线交错,恍惚间看到了一双无比明亮的凤眸。 可惜，还未等他细看，那身着月色长袍的人便戴上了身旁仆从递上来的白纱斗笠，将凤眸与那张极盛的容颜隐在了薄纱之后。 饶是如此，这转瞬即逝的惊鸿一面带给陈十三的精神冲击也久久未能消散。淡红色很快爬上少年人的面庞和耳朵，让他感到自己的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和陈十三一样，他的那几个刚刚还在一心讨赏的同龄玩伴们也都哑了火。哪怕是平日里最混不吝的小子此时此刻也都屏住了呼吸，只看着那人伴随着一声声悠长嘹亮、此起彼伏的船工号子几步踩过架在船头的悬梯，如翩跹的白鹤般落在码头的青石地砖纸上，一举一动都充斥着少年们描述不出的贵气优雅。 这是遇到 贵人了啊……！能有这般气质，一定是难得一见的贵人驾临此间！！ 一时间，方才还对这艘小船不屑一顾的那些码头帮闲们全都向这里汇聚过来，无比热情又拘谨讨好地卖力推销自己的才干。 包括陈十三在内，之前距离小船最近的那几个半大小子哪里是这些一身腱子肉的成年男人的对手？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被人潮挤到了犄角旮旯、挡在了密密麻麻的人墙之外，连那贵人的衣角都看不到了。 这般的好相貌，在整个吴州府中估计就只有那位陆举人才能比得上吧……？ 和身旁因被驱逐而感到愤愤不平的同伴不同，此时的陈十三/反倒有些状况外地出神。 数月前，那个在吴州府颇具盛名的陆举人来码头相送友人的时候他正好也在场、有幸得以围观，知道当时的场景也都如今日一般无二—— 可以说，那日大半个码头的人都在明里暗里地去看那耀眼到不似凡尘中人的书生，连手上的活计都顾不上做了。 只是，和今日这位身上总是透着些许疏离、一看就不好接近的不知名贵人不同，陆举人简直称得上一句平易近人。每逢佳节，吴州府人都能在城内的大小集市中和他偶遇；还听闻不少大胆的青年男女在今年的晦日踏青时专门去给陆举人送手帕香囊，有人亲眼所见，这位可怜的举人老爷差点被这些热情的信物淹没在城郊…… 不知是真是假，吴州府内关于那位陆姓举人的各种风流轶事数不胜数，陈十三垂着脑袋一想就停不下来；等到他发现四周安静下来、看到那双眼熟的缎面锦靴，才身子一抖回过神来，骤然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那位头戴斗笠的贵人竟然在前来码头接应的仆役的簇拥下穿过人潮、停在了他面前，还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指定了他作为此行的唯一向导，要他带着一行人游览吴州城。 更让陈十三意想不到的是，贵人竟然会开口向他询问那位陆举人的事迹，并言称自己乃是那陆举人的好友。 ********** 是了，若是陆举人的朋友，合该是这般的风流模样…… 很快说服了自己，在白纱帷幔后那人传出的一声声清雅动听的问询下，少年很快便将关于那位陆举人的所有奇闻异事全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一路上话语不停： “若是说到那位陆琛陆解元，就不得不提这闻名吴州的‘解元肉铺’了——说来您可能不信那天上文曲星般的人物竟然有着一手叫人称绝的庖丁之术，但这点整个吴州城北宰房的屠子们都可以作证……” 自小在码头做向导的陈十三早就跑遍了整个吴州城、对这城中的各路消息也算灵通，讲起陆琛的事迹更是得心应手；直到按那贵人的要求将这一行异乡人送到了府城中名声最好的客栈后，他才依依不舍地拿着贵人赏赐的荷包转身离开。 下意识地颠了颠手中麻布荷包的重量，少年只感觉它格外的轻，其中大抵没有多少赏钱；但他却并没有因此感到懊悔，反倒心情不错、觉得光是能够和 那样气质高洁的存在同行聊天便已不虚此行。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打开了荷包的系带、看到那枚静静躺在包底的金叶子为止。 “这……！这是！！！”手中普普通通的麻布荷包突然变得十分烫手，陈十三一个手抖差点将荷包掉在地上。 猛地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无人关注自己，脸已经涨得通红的少年才小心翼翼地将荷包塞进自己前胸衣襟下的暗袋，疯了般地向着家的方向跑去。 “……回禀主上，那小哥已经安全归家，一路上没有差错。”良久，一位仆从前来汇报，得了那贵人的点头回应。 “没想到，我们的陆大人在吴州百姓心中是这样的……特殊。”轻轻呷了口客栈提供的免费清茶，斗笠轻纱之下的裴玠笑着摇了摇头。 而且，陆琛会庖猪在城中售卖的情报竟也是真的，还得到了全体吴州百姓的认可，认为那“不愧是经由文曲星之手的猪肉，比寻常猪肉还要好吃得多”。 即便再如何确认，每次听闻此事的裴玠仍会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您是否先在客栈中休息一天再去见那位大人……？”一旁的下属小声建议道，打断了裴玠的思绪。 作为一直陪侍裴玠左右的心腹，他知道自己的主上自年初就开始一直被突然繁重了几倍的公务所累、整个人如陀螺般连轴转个不停；就连在南下吴州的船上都在处理来自大景四处传来的文书，如今身体内的疲劳更是已经几近溢出了。 然而，他的这位主子自己却并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 “不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去陆府拜访。”拒绝了下属的提议，裴玠笑着起身——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来到这吴州府后，他发自内心笑出来的次数有明显的增多： “早就听吴州这边的弟兄们说陆大人有着一手绝佳的厨艺，正好择日不如撞日、马上就是午饭时间，就让我们去他府上蹭一顿饭罢。” ——先是蹭饭，然后再借机蹭宅子、名正言顺地留在陆琛身边；即能以此试探陆琛的深浅还能省下留宿客栈的钱，岂不美哉？ ********** 可是，就连裴玠都没想到，他最终也没能成功蹭上这顿陆府的午饭。 早就从吴州的下属那里收到情报，裴玠知道近日开始去澹台书院任教的陆琛已经携弟妹从城外的避暑庄子中搬回了府城，自然不会跑空。 在下属的带领下，他一路毫无差错地来到陆府大门前、亲自叩响了门上的黄铜门环。 片刻后，门后传来清浅的脚步声；前来开门的是一位年龄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早就已经在情报中看过对方简笔画像的裴玠猜测，这大概就是陆琛的庶弟陆琰。 看到门外来访的陌生面孔，少年微微皱眉，脸上显露出几分谨慎；直到裴玠以崔介玉的身份自报家门，展示出陆琛的亲笔回信才博得了少年的信任，被成功放行、进了陆宅。 与陆家在城外仆从众多的庄子不同，这 座位于府城的小院因空间不大的缘故仅住了陆家兄妹四人、缺少安全保护，不由得陆琰不谨慎。 “家兄今日在书院有课，要稍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还请介玉兄在会客室稍待片刻……”因来访的是陌生的男客，陆琰并没有让阿姊和小妹露面，而是在安顿好裴玠带来的人马下属后亲自带着裴玠落座、为裴玠泡上一壶清茶。 不提陆琰日后是如何后悔自己今日这般引狼入室的行为举动，如今的他也只是一个为兄长有友来访而感到高兴的弟弟罢了。 在得知眼前这位便是在陆家经济困窘时提供了很多经济援助、与大兄一同经营糖霜生意的那位介玉公子后，他更是在招待上格外用心。 裴玠则在落座后目光隐晦地环顾打量着这个多次出现在吴州情报中的小院子。 他的视线不落痕迹地扫过会客室中那些雕刻精巧的胡桌胡椅和那些格外富有生活气息的室内摆件，以此揣摩描绘此间主人的性格喜好；当他正要看向院中那棵悬挂着秋千的枇杷树时，却突然听到了“吱呀”一声。 那是门轴转动的声音，是他在等的人回来了。 隔着满院葱茏的绿意，裴玠看向那扇朱红色大门所在的方向。 下一秒，他看到了那人扣着门环骨骼分明、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手，而后是如翠竹般挺拔的腰身…… 和一张让他感到莫名熟悉的脸。 ********** “砰砰，砰砰。” 在看清来人面容的一瞬间，裴玠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陡然缩紧、而后失控地疯狂跳动起来，仿佛想要从胸膛中破体而出飞至那人身边。 与此同时，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变得扭曲，一些光怪陆离的、他从未见过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如同时光溯回一般，裴玠看到了身穿奇装异服的自己和那人相处的种种景象。 他看到自己化作漆黑的蜘蛛被数柄长剑贯穿，至死也没有松开那人所在的光茧；他看到自己操纵着不知名的机巧傀儡在星空中与怪物厮杀，一路追随那人前进的方向……他看到自己徒劳地抱着那人渐渐变冷的身体，脸上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来找我吧，【——】。” 彼时彼刻，那人喊着让裴玠感到陌生的姓名；但不知为何，裴玠就是清楚地知道，那些容貌姓名不同的人俱是自己的曾经。 “下一世，如果你还能找到我的话……” 最后的画面中，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轻声说道。 “我此生欠你的，一定尽数奉还。” …… 自己为何会突然自座位上一跃而起冲向那人的方向、抓着那人的衣袖说了哪些胡言乱语，又是何时因头痛欲裂晕倒在那人怀里，裴玠一概记不得了。 在沉溺于黑暗前的最后一秒，落入某个温暖怀抱中的他只听到有人发出了一声轻叹便彻底没有了后续的记忆，自然也没有看到怀抱着他的陆琛看着他头顶显示的那些文字和好感度进度条，此时面上露出了怎样的复杂表情。 ……这一世也被你找到了呢，霍部长。！ 第 204 章 陆琛哪怕心中早预感这一世也总会被这人找上门来,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与对方相遇。 并且。 明明我已经不愿再如前几世那般扬名于世间，如今的身份也算得上平平无奇，你又是因何会跨过万里河山、从繁华的京都来这座江南小城寻人呢？ 仿佛这天地间有一条无形的红线横亘山海将他们牵连,无论相隔多远都将这人带到自己身边。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只余二人的卧房内一片寂静。天尽头的云霞烧得正艳，将夕阳的余晖洒在床上沉沉闭目的人身上。 裴玠……你这一世的名字是裴玠吗？ 将这两个字在口中细细咀嚼,靠在床旁的人微微眯起眼睛。 裴玠,抑或崔介玉；前太子之子、景朝长公主、凤栖楼的幕后主人、平康坊花魁、“崔氏商号”的新晋少东家……这身份一环套着一环,委实也太多了些。 将这人头顶那连一串长到连系统都选择省略的名号看完，左手持书的陆琛不由得摇头失笑,目光在两人交织于一处的衣袍上一扫而过。 ——仿佛是为了坐实陆琛前世的承诺般，即便已经失去意识、晕厥当场,陆琛右侧的衣袖仍然牢牢被其攥在手里、不曾放开。 而陆琛也没有强行将对方的手掰开,就维持这个姿势将人安置在自己的卧房、陪在对方身侧,从正午直坐到日头西沉、两人的身影都被霞光染红。 ********** “您未免也太惯着他了……”看到此情此景，系统那熟悉的电子音在陆琛的脑海中响起，明显是对床上这个不请自来的条子感到了些许不忿。 说起来,最先发现霍砚名今世马甲的正是系统。 今日陆琛例行完成教学任务、自书院归家,左脚方才踏过门栏便听到脑海中沉寂已久的系统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以系统莫名开始加载循环的“危险危险危险危险”为背景音,眼角微微抽搐的陆琛下一秒就被情绪失控、冲上前来的某人抓住了衣袖，甚至连对方这辈子的样貌都没来得及看清。 啊……这可真是…… 听着对方口中喃喃的那些诸如“求求你，不要死”、“找到你了”、“你答应过的”之类的零碎话语，不用去看系统显示的身份文字,他就已然猜出了这人是谁。 但无疑，裴玠的乍然失控惊到的不止陆琛一人。那些随裴玠一同前来的，正在本四散在庭院中、看似在懒洋洋晒太阳的侍从们顿时围将上来，大有事态一旦不对便立刻从陆琛手中救人的意思。 陆琛皱眉扫过这些侍从的脸和他们按在腰后武器上的手,并不意外地从中发现了几个曾经出现在城外陆氏庄园中的熟人—— 即便这几个人已经易过了容，但他们身上陆琛之前留下的法术痕迹却无法掩饰，混在人群中就如黑夜中的烛火那般显眼。 几乎是转瞬间，陆琛便已经想明白了之前自己为何购买庄子的事情为 何会进展如此顺利，庄园中的那些扮作仆役和工匠的探子又都是谁的手下。 ********** 啧，看来这一世的霍部长不容小觑，人都还未亲至就已经早早地在我身边布局了啊…… 轻叹着上前一步、接住已经昏过去的裴玠，陆琛对人群外焦急地向这边赶来的陆琰摇了摇头，在暂且安抚好周围蠢蠢欲动的侍卫后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卧房。 当然，即便如此，那些裴玠带来的亲随们也不可能完全对自己放心；如今他这卧室的门外就一左一右地蹲着两名为随时待命实则前来监视的“崔家”侍从，若是这屋内的自己有一点异动，怕不是下一秒就会被这些人的刀刃横在脖子上。 毕竟，这人今生的身份之一乃是【前太子之子】啊。 ——只看字面意思，便足以品出其背后附带着的无尽凶险、麻烦和沉甸甸的责任；若是选择与其为伍，此世势必不得安宁、被卷入权利的漩涡。 这与自己本想今生闲云野鹤、游览四方的愿景明显相悖。 思及此处，陆琛不由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是……可是。前世的他毕竟是承诺过的。 对于自己做出的承诺，陆琛从不轻负。 “但裴玠毕竟不是曾经深爱您的雷尔夫、柏开霁和宋隗舟！”系统小声劝道：“今生的他当前和您没有过深的交集、也并未与您经历那些生离死别，也许这一世的他并不符合您对爱人的判断标准和期望，也许……” 也许他会，让您受伤。 “唔，我知道。”陆琛谢过了系统的好意关心，却依旧坚持。 不同的生活环境和人生经历也许会将同一个人塑造成不同的个体，关于这一点陆琛不是不清楚；也正因如此，他在邂逅不同世界的霍砚名时，总是会在感情上给对方留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在不同的时空里，他们可以是师生，是朋友，是同僚，甚至是陌生人；毕竟，陆琛自认为自己并不完美，就算某一世的霍砚名对自己无感、不会爱上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一世，他却还是想要试试做一下两人情感中主动的那一个。 在系统不满的嘟囔声中，陆琛轻轻抬手将床上那人于睡梦中仍然攒紧的眉头抚平，并在裴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于心中许下誓言。 付出感情是他自愿做出的决定，无论对方接受与否、也与对方无干。 裴玠，只要你不放手，这次我便许你一生。 ********** “唔……”我这是……？ 当裴玠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内也早已点亮了烛火。 在体内堆积已久的疲劳和大脑受到的精神冲击让他这一晕厥便迟迟无法醒来，只恍惚记得自己似乎是陷入了一个很长的梦境。 在那些接踵而至的梦里，他不再是大景的皇嗣，而是…… 而是……什么来着？ 完全想不起来了。 那些曾经无比真实的梦境内容在他转醒后如云烟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乍一回想便开始发作的剧烈头痛。 “嘶——！”倒吸一口凉气的裴玠刚想抬手揉按针扎般的太阳穴，却发现自己的手正牵着另一个人的衣袍。 ！！！?_[(”顿时惊得松开了手中被握得起皱的布料，这位前太子之子在陆琛眼中就仿佛炸了毛的猫咪一样，几乎想要立刻从床上弹跳起飞。 而在裴玠的视角中，便是他此行所寻的那位陆大人一脸笑意地从床畔起身，不仅毫不介意自己被他攥皱的衣袖，反而温声问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陆丞相他，前世是这般对不熟的人也如此和善的性格吗……？ 上辈子与那位丞相没有交集，也并未与其当面相处过的裴玠愣住了片刻。 而且……等等……！我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啊？！ 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复苏，虽然面上不显，但裴玠的内心实则已经变成了两世以来最为混乱的状态。 他……似乎是在自己并不相熟、试图招揽的陆琛家中失控，不仅发疯般地冲到陆琛面前胡言乱语，还当场晕倒在对方怀里、在陆琛床上拉着陆琛的衣袖睡了大半天……！！！ 完了，全完了。 我似乎，把一切都搞砸了。 ********** 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卧房的天花板，裴玠似乎整个人都被无形的郁郁氛围笼罩、陷入了不断循环的社死式自我厌弃。 此时，他甚至都不敢去看身旁的陆琛，也不愿去想同样围观当场的下属们如今会怎样看待自己。 直到，他的头顶被投下一片阴影，一双微凉的手扶着他的腰让他靠着床头坐起，还贴心地在他腰后垫了一个软枕。 温热的瓷杯杯沿抵住他的唇，竟是陆琛亲手执杯在喂他喝水。 “咳咳咳咳！！我……咳咳，我可以自己来！”发觉到这一点的裴玠直接被呛到了，立刻从对方手中夺过了茶杯。 待他将杯中清茶喝尽，陆琛微微挑眉，在得到他不想再喝的答复后随即从善如流地从他手中收回杯子，转身去让候在门外的侍从们去厨房端那温在灶上的晚膳了。 太，太近了……！ 看着陆琛的背影，裴玠不由得握紧双拳，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一声声跳得他有些意乱心烦。 ——刚刚陆琛喂他喝水的距离实在是过于近了，已经远超普通友人间的亲密程度；至少在他们如今的关系里，绝不该出现这样亲昵的互动。 而更让裴玠心乱的是，平素不喜与人亲近的自己竟然对此丝毫不觉反感。 甚至，心中有某个声音在叫嚣着，让他想要向对方索取更多。 这位陆丞相对所有人都是这么没有距离感的吗？还是说，任何一个人晕倒在他面前他都会如这般精心照顾？ 两世从未有过的酸涩感在心中滋生，让这位一向自认为冷心冷情的前太子之子为之悚然一惊。 不，不对！！现在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吗？？我的警惕心都被丢到哪里去了？！ 刚刚那陆琛喂我的茶水里，不会被这人下了什么迷魂汤药吧？！？！ 现在，轮到裴玠在脑海中轮播“危险危险危险危险”了。 如果他曾在蓝星听过这首歌的话。！ 第 205 章 “铮——铮铮——” 悠扬的琴音划破早秋轻薄的晨雾,回荡在吴州城郊一望无垠的水田上空、惊起一滩鸥鹭。 一曲奏罢，裴玠按定焦尾琴弦，为身边正面向朝阳入定的那个身影愣神片刻,最后摇头失笑： “无晦兄一副这般仙风道骨的样子,也难怪这城郊的村民们都坚信你是谪仙降世……” 听闻此言，一身白衣盘坐在草甸上的陆琛撤去双手掐捻加持的法诀、缓缓睁开双目,一抹极淡的紫意自其中一闪而过。 “那只是周边父老乡亲的抬爱之言,我也仅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尘俗子罢了。”这个在氤氲水汽的衬托下宛如真仙般的人微微挑眉,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毕竟，这世间本应是没有仙人的。”就连天地间的灵气都稀少得可怜,修炼也只能借助每日太阳初升之时才会出现在天地间的那一抹聊胜于无的紫气、可谓进展缓慢。 “是吗。”身旁的裴玠露出一副“好好好，你说得都对,但我不信”的敷衍表情,就和他前些时日在陆氏庄园中看到火药和水泥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你看,这确实不是什么神仙术法，而是普通人也能掌握的可控力量……”当时，陆琛就是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手把手地带他参与其中的制作流程,竟是丝毫没有对他藏私的意思。 心情复杂地抛掷出手中的雷火弹、眼看着这样小的一丸不起眼的丹药将对面近三米的土墙炸出一个大洞；裴玠也不知道该为自己毫不费力就取得了陆琛的信任而开心,还是该担心陆琛对人如此坦诚、日后会不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咳咳。前世的陆丞相也是这么轻信于人的吗？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对这位前太子之子来说，真实的陆琛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简直就像本来预想中的、食人不吐骨头的山君实则是只对人无比亲善、只一招手就能拐走的猫咪那般魔幻。 而且…… 能够研发出这般神奇之物，若说你不是仙人，谁会相信啊？！ ********** “啧。”眼看着草甸上的两人相谈甚欢,竟自带一副旁人无法插入其中的莫名氛围；远远从马上翻身落地、手持撩风刀的陆琰很没礼节地翻了个白眼。 然而，他这失礼的动作刚做到一半，便被身旁的人狠狠在其额头处敲了一个爆栗。 “阿琰，你又这样！不能对介玉公子这般没礼貌哦！”收回手的陆芸看着自己的同胞兄弟微微皱眉：“那可是大兄的好友、陆家的客人,无论是否当面，你都该对其保持应有的尊重才是！” 将手中的帕子抛给陆琰、让他擦擦脸上因晨练产生的汗水，这位已经猜到几分陆琰心思的陆家长女有些无奈地瞥了眼正在河堤旁骑马撒欢儿的小妹，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而且，你都多大的人了，竟还这样爱争风吃醋——就连兄长照顾友人的醋也要吃，这是连芙娘都不如了！” “我，我不是，我没有……！”乍然被阿姊叫破心思，少年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一时间，陆琰的脑海中划过诸多想说的反驳话语。 ?原味麻薯的作品《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他想说，阿姊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妹向来喜欢好看的人，当然不会对那崔介玉怀有意见了！她只恨不能这位“美人儿哥哥”常驻陆家才好呢！ 他想说，阿姊你可别被这崔介玉给骗了！别看他在人前总是扮出一副礼貌友善的样子，可【那一日】我分明看得清楚，他看向大兄的眼神……委实算不上清白。 只是，任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却也没能反驳出个所以然来。 这属实是因为这涉及兄长的“真相”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也因为…… 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发现这一点时，自己的心情为何会变得那般委屈低落。 ********** 陆琰所谓的【那一日】，乃是数日前的七夕节。 作为景朝传统节日当中的大热门，七夕当日的吴州城昼夜灯火通明；无论是穿针乞巧、夜游观星还是许愿结缘都被大景国民们津津乐道，街头巷尾塞满了出游的行人。 这般热闹的异世节日陆琛自然也不会错过。 七夕当晚，他便带着陆家姐弟三人和主动跟来的裴玠加入了提灯夜游的队伍，自陆宅附近的李公堤起始一直步行至城外的七姐庙，并在那庙中传闻最是灵验的相思树下系一条红绸，以乞求今年能够相遇良人。 当时，就在树下的陆琛正在专心为红绸打结的时候，站在附近的陆琰却将崔介玉看向自家大兄的眼神收入眼底，因此默默将手中的红绸攥出了一道深深的折痕。 这眼神，两世为人的陆琰表示他熟悉得很——前世某些北疆守军在看向他们于军中结对的“契兄弟”时露出的就是这般眼神、其中满是笑意和情深，却断然不该出现在互为好友的崔介玉和兄长之间。 自那天后，少年便对这位来自京城的介玉公子上了心、时刻都在暗中观察对方与自家大兄的一举一动，结果这一观察便观察出了问题。 ——崔介玉和陆琛之间的日常相处，也绝对超出了友人的范畴。 更让陆琰深感无力的是，不光那崔介玉绝对对大兄怀有不能言明的龌龊心思，大兄他竟也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对其百般纵容…… 为了安置崔介玉和他的那些手下，兄长他不仅搬回了空间更充足但距离书院更远的城郊庄子；还将陆氏庄园内的产业对其全部公开、一点儿戒心也无；如今，这崔介玉竟然还蹬鼻子上脸，堂而皇之地借需要与阿兄秉烛夜谈、交流生意为由住进了阿兄的卧房，简直不知羞耻！！ 回想起自己那日放崔介玉入门的单蠢行为，陆琰只感到后悔不迭、越想越气，对某人的不喜更是已经再也掩饰不住了—— 若是时间能够倒流，他发誓自己一定会将大门狠狠摔在这怀有龙阳之好的登徒子脸上、绝不让其靠近自家兄长一步！！！ * ********* “哈……哈欠！”于此同时的草甸之上，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扣上“怀有龙阳之好”帽子的裴玠突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将他一直以来保持的端庄形象破坏得一干一净。 讪讪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被陆琛骤然罩在自己身上的披肩打断。 “当前毕竟已经入秋了，你小心着凉。”很是自然地为裴玠系好胸前的绳结，陆琛率先一步走向庄子的方向，仿佛刚刚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却不知道这让正在远处全程围观的陆琰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啊……又来了，这种莫名的熟稔感。 默默地抱着焦尾古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琛身后，裴玠眸色微沉。 因常年混迹风月场所而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格外敏锐，裴玠已在近日与陆琛的相处中察觉到了什么。 陆琛，似乎对自己有着格外的偏爱和包容。 虽然自己和陆琛之前并无交集，但陆琛竟对他们一人堪称糟糕的初见毫不在意，反而对他的态度简直好得仿佛他们乃是相交多年的密友。 并且，自己竟然也对此接受良好，潜意识觉得“理应如此”。 这简直——简直像他们一人本就该如此亲密、甚至已经曾经这般相处过无数朝朝暮暮一般。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命定友人、灵魂知己？ 无论今生还是前世都没爱上过男子的裴玠倒也没有细想，只是很快用古时伯牙子期的典故说服了自己，并开始乐在其中。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为难的是，两人间太过要好的关系反而违背了他本想将陆琛收做手下的初衷；已经顶了这么久“崔介玉”壳子，他如今却不好开口向对方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毕竟，在陆琛率先对他完全坦诚相待后裴玠也得有所表示，如今他们吃住都在一起、一人间几乎不分彼此—— 除了那些涉及京城的小秘密，向来多疑的裴玠这次竟然也似是转了性子一般、几乎对陆琛奉上了他的全部。 只是，说到京城。 “主上，这是来自京城的急报。”趁着四下无人，扮作侍从模样的探子为裴玠送上一纸秘闻：“宫中的那只黄雀已经心动，大概近日便会有所动作……” “感业寺里的那位让我再次问您，您是否能将回京尽快提上日程？” ********** 小心地看了眼面色微沉、正在情报的裴玠，探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此涉及大业的关键时刻，京中还是由您亲自坐镇才能稳当。”毕竟，您呆在吴州的时间已经比一开始计划的超出太多了。 “咳咳咳咳！”听闻此言，饶是裴玠也不禁面上一红，掩饰性地单手握拳咳嗽了几声。 良久，探子方才听到了对面的回复。 “那就将回京的时间定在三日后吧。”他曾经的那个无比自律、对工作从不拖沓的主上如此说道，语气中透 露出几分心虚：“就在这里再呆三日，三日后我们就立刻返程！” “是。属下这就安排下去！”双手交叠微微躬身，探子不由得面露苦笑—— 这已经不是主上第一次开口延长回京的时间了，且每次还都是延期三天；就连他的顶头上司、吴州府这边的情报负责人都已经对此感到习惯了。 “三日复三日……三日还三日，可谓是反反复复无穷尽也。” 当时，他的那位上司如此感叹道： “啧啧啧！我们的这位主上啊——怕不是掉进这江南的温柔乡里咯！” 温柔乡……是在说那位貌如天人般的陆公子吗？ 定定神驱散脑海中的回忆，这位寡言的探子继续从怀中的暗囊中掏出了第一份情报： “昨日会试放榜，这便是今年的金榜名录，还请主上过目！” “哦？”从对方手中接过抄录而成的卷轴，裴昭将之缓缓展开，“算算时间，确实也到该出结果的时候了。只是今年这会试头名，如无意外的话便只会是薄……” 他的话语在看到卷轴最顶端的第一列文字时戛然而止。 “这会试的头名……怎么会是他？” 怎么？这一世，哪怕陆琛没有去参加科举，这会试头名的获得者都不是那位丞相之子吗？ 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名字，裴玠柳眉微挑，心中生出了些许预料落空的兴味。 只因此时，那标注有会元头衔的纸面之上清晰地誊抄着八枚墨字，明明白白地写清了今年于会试中夺魁之人的名姓乃是—— 吴州府，崔彧，崔景文。！ 第 206 章 “怎么会……？” 对今年的会试结果感到难以置信的人并非仅有裴玠一个。 就在覆盖于会试金榜上的红绸被揭下、看到会元姓名的那一刹那,薄檀沉声喃喃道，握紧了手中的檀木碎金折扇。 这次会试的头名，怎么会不是我……怎么能不是我？！ 目光焦急地自上而下搜寻榜单,却颇为讽刺地下一秒就在毗邻会元的金榜第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微微愣神片刻后，薄檀笑着谢过来自四周同期的恭贺声,便在身旁连泽和裴昭的陪伴下挤出了围聚在金榜下的人群。 直至离开了人们视线的中心,一直保持昂首的他方才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整个人垂头丧气，仿佛被什么未知的所在抽走了魂儿L。 而就在他垂下头的一瞬间,这位丞相之子在人前一直表现得毫无波澜的表情终于显露出几分扭曲和狰狞，衣袖下那握着折扇的手更是用力到青筋暴露—— 只有薄檀知道,取得这次的会试头名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 在大景,于会试中夺魁之人但凡在后续的殿试里不出大岔,基本就意味着板上钉钉的内定状元，前世的他就是仅次于陆琛取得了会试第二名，后因一副好相貌被当今圣上点为探花；但他没想到就算是重来一次、没有了陆琛的存在,自己也还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接连两次都以微妙的一名之差与会元名号失之交臂，今生更是哪怕携带前世记忆、能力叠加却还是屈居人下；面对如此惨淡的现实，饶是两世为人，薄檀却也还是破大防了。 ——就仿佛是来自命运的愚弄一般,他的重生似乎确实导致了某些事物的变更，但有些事情却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 “确实，这没道理啊……” 不只薄檀被会试的结果打击到心情郁郁,就连今日专程陪同他前来看榜的裴昭和连泽也都因这次的会试排名皱起了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今取代陆琛获得会元的崔景文，前世时的会试名次似乎并不突出、在此之前也并非取得榜首的竞争热门人选，为何会……？”为何会，突然变成了夺魁的黑马？ 同样作为重生者，虽然裴昭和连泽脑中关于此次科考的前世记忆已经因时间间隔过于久远而变得有些模糊，可即便如此，他们也确定那崔彧崔景文绝不是上辈子会试的前二名，在后续的殿试上更是查无此人。 若是说曾经坐上过九五至尊之位的裴昭还对曾身为他臣子的崔彧留有一些印象的话，一旁身为武将、前世没过多久就被发派北疆的连泽则是对崔彧这人一无所知。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取代子馨的会元之名？他到底凭什么？”怕不是这背后涉及到了某些权钱交易，抑或是有某些人为了针对当朝丞相而修改了会试名次。 因重回少年时而平添了几分年轻气盛，裴昭颇为薄檀感到不平。 不提前世薄檀一直到死都在为大景忧心操劳、今生更是坚定地选择了站队自己；在拥有共同的重生秘密后两人间的关系变得更是紧密，裴昭自然会坚定地站在薄檀这边。 于是，第二天，这位向来胆大妄为的二皇子为薄檀取来了崔彧所写的会试试卷原卷。 “反正历来科举前二名的卷子都会在殿试结束后公示于众、我们只是提前几天将其取出也不会妨碍什么，你就安心地看吧。”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裴昭麻利地拆开了试卷卷轴上贴就的封条，将其中的纸页抽出、递给了一旁双眉紧锁的薄檀。 “若是这其中确实没有猫腻，我们在查明后就再找机会向那崔景文赔礼道歉。”另一边，双手环抱于胸前的连泽也补充道。 呼……两位友人说得没错，当前不是矫情的时候。 抱歉，崔景文。为了查明会试排名的公正、也为了自己的念头通达，这试卷我势必是要查看一二了……！ 深吸一口气，薄檀双手微微颤抖着将崔彧的答卷展开，却在看到其中的内容时愣在了当场。 并非是因为这答卷内容糟糕——恰恰相反，展现于他面前的答卷不仅字迹美观，其中所写的应试内容也都面面俱到、毫无疏漏；无论是经义、策论还是诗赋都应答完美，简直无懈可击。 可以说，这不愧是与会元名号相匹配的答卷，薄檀确实自愧不如，但是……！ 捧着答卷的双手颤抖得愈发厉害、最终将那些纸页散落一地；仿佛见了鬼一般，薄檀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就在他看到这答卷的第一眼，那些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前世记忆乍然复苏，顿时就让他明白了眼前纸页上字里行间的熟悉感源于何处。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这卷上所写的内容，就是前世陆琛取得会试头名时所写的那份。 那份在前世殿试后在大景士子间广为传颂、被誉为百年以来最优的科举答卷，又被世人尊称为—— 《天佑十二年陆氏无瑕考》。 ********** “喜报——喜报！恭贺吴州府崔彧崔景文老爷高中会元！！” “恭喜！恭喜！敢问崔景文先生可也是住在此间？作为景文兄在国子监的同窗，在下可真是与有荣焉……” “哈哈哈！没想到今年的文曲星竟然会落在我悦来客栈！来人，速速去后厨通报，今日凡是来我悦来客栈住宿的宾客，午间例餐中都添上一道‘五子登科’，就算老板我请的！！还有，将景文先生这几日的住宿费用全都免了——日后先生若是还愿意赏光来我悦来小住，也都全部免单！！！” 就在薄檀二人正在榜下双眉紧皱的时候，一波波报喜人的脚步也踏入了崔彧租住的那间毗邻国子监的客栈，不绝于耳的恭贺声顿时将这栋不大的客栈填满。 “此话当真？我家少爷当真是今年的会元？！”比起端坐在一旁淡定喝茶、仿佛高中的人不是自己似的崔彧，他身旁的那位自崔彧幼年就陪侍 其左右的老仆要显得激动得多，此时已经恨不得在口中将崔家的列祖列宗和漫天神佛都感谢个遍。 直到给前来报喜的差人发完例行赏钱、囊中千金散去?，老仆那激动的心脏方才稍有平复。看了看对此泰然处之的自家少爷，他不禁为之前那个担心少爷会落榜的自己感到汗颜。 ……原来，今日少爷之所以不急着去看榜不是因为考砸了不敢面对，而是因为早就对会试结果胸有成竹啊！ 如此，吴州崔家势必是会在少爷手中发扬光大了！只愿崔家先祖保佑，保佑少爷平稳度过接下来的殿试、成功蟾宫折桂！！ 思及此处，老仆人脸上的笑意更是止也止不住。 只是，唯一让他感到有些困惑的是，今天的少爷明明高中会元、正逢人生二大喜事之一，却似乎并不开心…… ********** 此时的崔彧心中确实无悲无喜，对自己高中的结果也并无意外。 毕竟他知道，如今这会元的头衔并非凭借他自身的才学得来；就在他决定将师弟前世所做的答卷代为署名上交的那一刻，就已经对自己将在此次会试成为榜首的结果了然于胸。 毕竟，那可是曾在前世征服了大景无数士人的《陆氏无瑕考》啊。 祭出此卷的崔彧甚至想不到自己错失会元的理由；想必经过几日后的殿试，那状元的名号也只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不知道代替师弟成为会元、状元后，能否就让我来为他背负那份未来因果…… 看着客栈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这个大景的新晋会元默默握紧了衣袖内的双手，用力到在手心中留下了几个月牙状的血痕，以疼痛来验证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若是有人此刻掀起他的衣袖，便会发现其手臂上已经满是斑驳的新旧伤痕。 自重生以来，崔彧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整个人如同浮在空中、双脚怎么也无法踩到地面；他生怕当前的一切俱是他的一场大梦，只待他梦醒睁眼，便会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前世的那间飘满白色纸钱的府邸，面前正对着二尺白绫和一具灵枢。 但如今成功取得会元确实给了他一丝勇气和信心。 看啊，我做到了。这是否意味着，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并非是无法更改的？ 感受着隐隐作痛的掌心，崔彧在心中对自己轻声说道。 虽然因我重生造成师弟身体抱恙、缺席今年科考的事实已经无法补救，但关于前世记忆中的那些过于沉重的、血淋淋的未来，我却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扭转改变。 虽然不知道重生和更改命运是否会让自己付出代价，但无论如何，崔彧发誓，这一世绝对不会让师弟被天下人唾骂、血洒金銮殿上的情况复现。 如果未来的结局无法扭转，若是那些编写命运戏剧的神明注定需要一个【让大景走向覆灭】的角色，为何不能让我这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演呢？ 抬头看向秋日澄澈的天空，想到那个此时正与自己处在同一片晴空下的人，他的脸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意—— 无论是金殿唱名的荣光，还是举国皆厌的骂名；请不要牵连今生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人，请全让我来一力承担。 ********** 对于京城当前正在上演的诸多纷扰，并不用参加科考的陆琛一概不知。 此时的他与裴玠一同站在书院的山门前，手中所持的正是裴玠方才从探子那里拿到的金榜名册。 “你当真不和我一同上山拜访先生？要是知道你费心在放榜第二天就取来了名册，先生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虽然想要借此机会将裴玠介绍给自己的老师，但得知裴玠不愿露面后陆琛也并未强求，只能让他在山门前少待片刻、自己去将崔彧师兄取得会元的好消息告诉各位书院师长。 目送陆琛转身离开，裴玠方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开玩笑，作为曾经的前太子伴读和前太子最为信任的班底之一，那位童甫先生对他已经故去多年的太子老爹可谓深有了解；身为本该已经死在那场大火中的前太子之子，他哪里敢去对方面前蹦跶啊？！ 第 207 章 虽然当年的太子自焚案至今已过十年之久、比起父亲,裴玠和其同胞兄弟的外貌更肖似他那个曾名冠平康坊的花魁母亲，但一向小心谨慎的裴玠并不敢去赌童甫先生认不出他的可能性—— 毕竟那位童甫先生曾经在去太子府拜访时见过年幼时的他，也许脑海中还残存着一丝印象也说不定。 不过,整个吴州府除童甫先生外便再无第一人曾见过裴玠的真容；他自认为只要自己不主动登门拜访、有意规避的话,大抵是不会点儿L背到在这硕大的吴州与童甫相遇的…… 吧？ 下一秒，乍一转身便与手持竹杖走在登山小径上的童甫四目遥遥相对,山门前的裴玠整个人都僵住了、后背开始疯狂冒汗。 可恶……怎会如此？！ 使出这些年在凤栖楼锻炼出来的十成功力才没有在面上露出丝毫破绽,这位前太子之子以一副没事儿L人的样子缓缓将身子转了回去、背对越走越近的童山长,强迫自己差点宕机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并祈祷那位童甫先生最好对自己的存在视而不见。 然而,正可谓怕什么就会来什么，裴玠的祈祷并未奏效。 还未等他想出可行的对策,山中的清风便将童甫先生的声音远远传达至他的耳畔： “这位小友看上去似是有些面生啊？吾乃此地山长,敢问您此次来我澹台书院所为何事？” 于此同时,已经到达山长室但被书童告知童甫先生今早出门办事、当前不在书院的陆琛：啊。 ********** “吱呀”一声，山长室的木门缓缓打开，步入屋内的童甫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个正坐在茶案后的小弟子。 对陆琛轻轻颔首、低头呷了一口对方奉上的温茶,这位山长对自己弟子的乍然拜访倒是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 “我方才返回书院时在山门前遇到了一个不错的小友,他说这次来拜访书院的缘由是你,这事属实吗？” 【不错的小友】……？是在说裴玠吗？ 微微愣住片刻，陆琛方才反应过来师长口中所说之人是谁。 “是的，那人乃是京城崔氏商铺的少东家·崔介玉；学生今日拜访老师也正是为了其交由学生的会试金榜名册。”沉思片刻，他还是选择将某人当前套用的假身份告知童甫,并在心中对老师暗自告了一声抱歉。 “唔……他姓崔啊。”再一次在陆琛这边得到了验证，童甫微微皱眉，将心中生出的那一点怀疑压下、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会姓崔呢？这人明明长得和那孩子如此相像，简直就是那孩子成功长大后的样子……！ 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名为崔彧的青年的样貌,童甫握紧了手中的杯盏。 刚刚只远远在山下看到站在山门前的那抹身影，他差点儿L就以为已经前往彼岸的人已然死而复生，不禁加快了登山的脚步、急匆匆地上前求证—— 当然，得到的也只会 是对方否定的回答。 罢了。自己当真是魔怔了，竟还会心生期待、幻想当年那个已经葬身火海的孩子会有一线生机。 十年前太子府中的大火那般凶险?[(，能够有小公主一个幸存者已是得天之幸，他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只间隔短短几日就能将远在京城的金榜名录送至吴州府，这崔氏商铺的背景不简单啊……”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童甫拿起陆琛放在他面前茶案上的会试金榜名录，正待低头翻阅，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对了，这崔介玉，可算是无晦你的好友？” 对自家弟子的交友状况大概有所了解，童甫知道自己的小徒弟看似待人随和亲切实则却眼光很高，在书院这么多年也并无几个知心好友，若是能与这位家境不凡的青年为友倒也不错。 “是的，他……”听闻此言，陆琛正待回答，却在肯定的答复即将脱口而出之时乍然止住了话头。 “不，我们并非好友。”沉默良久，他方才缓缓开口，正色道： “但是，他是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 另一边，澹台书院所在的山脚下，陆琛口中所谓的那个“重要之人”正为眼前的景象深感头疼。 今日的黄历禁忌一定写得是“不宜出门”，不然先前我怎么会差点被父亲的熟人认出来，现在又看到陆琛的庶弟和我的手下们扭打在了一起…… 看着满身草屑、被手下的探子们强按在地上摩擦却还在奋力挣扎的陆琰，裴玠的嘴角微微抽搐。 “报告主上，自您和陆公子从庄子出发时这小子就鬼鬼祟祟地一路尾随，竟然还揪出了我们的一个暗卫、妄图带走审问，周边的弟兄们情急之下就……”就一起出手帮忙了。 看到裴玠到来，人群中的暗卫头目面色有些赫然，立刻拱手向前上报。 “什么……？连一个小孩子都能发现他们的踪迹，吴州府这边的暗卫力量已经弱到这番地步了吗？！”听完对方的汇报，裴玠先是有些难以置信，随即便眉头紧皱：“传令下去，今日被那孩子揪出来的暗卫和刚刚出手帮忙的人全都罚薪三月，革除当前职位、重新回楼受训！” 至于陆琰，对方身为陆琛的弟弟自己倒也不好罚他，只能等陆琛从书院返回后让陆琛代为管教了。 只是……连训练有素的暗卫都能发现，他怎么没听说过前世的陆丞相还有一个这么有能耐的弟弟呢？ “是！”随着裴玠的话音落下，对面的暗卫头目低头甘愿领罚，但随即却在迟疑片刻后上前一步、于裴玠耳畔说出了自己和同僚们的发现：“只是，今日暗卫被发现之事透着几分不对劲，还请主上相信，这并非我们为自己渎职开脱的托词……” 在裴玠疑惑的目光中，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那位弟兄被发现也有几分他自己松懈的原因，但那位陆公子的庶弟之所以能够在其毫无察觉的前提下近身偷袭，是因为这孩子全程使用的乃是北疆连 家军惯用的斥候手段，而且对此极为精通、甚至堪称老手。” 话及此处，回想起陆琰攻击属下颈部时所用的那般狠辣手法，暗卫头子语气微沉： “属下曾经在北疆呆过三年，对那些连家军的斥候极为熟悉、绝对不会将此认错，还请主上明察！！！” ********** 若是在今日前，有人将手中人命不知凡几的北疆斥候与一个连兵役都未服过的少年联系在一起，裴玠只会当对方是在开玩笑。 但如今…… 以手中软剑挡住了对面少年乍然袭来的贴身匕首，裴玠怒极反笑。 方才，就在他从属下口中得知陆琛的庶弟竟然可能与北疆有关后便没有贸然下令放开对陆琰的压制，而是缓步走到那少年面前，想要亲口问上一问、以防其中有什么误会产生。 然而，就其在距离陆琰不到三尺的时候，地上正被两名大汉左右钳制的少年却突然一个鹞子翻身挣脱了束缚、拔出头顶扮作发笄的匕首向裴玠攻来。 “果然……你确实是会武的。”看到手中匕首被抽出腰间软剑的裴玠挡下，今日仅仅只想试探、并不打算出手伤人把事态彻底闹僵的陆琰收回匕首，双眸中流光闪过、撇了撇嘴，“身为商会继承人竟然有着这般好的身手、还一路有如此之多的暗卫相护，你来吴州的目的果然不纯！” 正所谓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裴玠此时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陆琰的面上反而染上了些许笑意： “若是不想我将你的真面目和今日之事告知大兄，介玉兄还是识趣地自行离去吧！”快点儿L去忙你的大事，千万不要牵连到我的兄长和陆府。 在裴玠身旁一众手下的面前，这孩子继续说个停。 “毕竟，我那兄长向来只喜欢女娘，并无公子你这般的断袖分桃之好；还请你不要再在此白费功夫了，兄长他是绝对不会同意你的追求的……” “等等！”眼看着陆琰越说越离谱，不去管四周那些恨不得立刻消失在此间的暗卫，裴玠黑着脸打断了他。 “是·谁·和·你·说·我·有·断·袖·分·桃·之·好·的？！” 这位前太子之子一字一顿地说着，其仿佛正在浑身散发黑气的模样看得对面的陆琰暗暗咽了一口口水、很是从心地后退了半步。 “好好好！你不喜欢男子、完全没有断袖之癖！这一切都是我自行揣测、实在是对不住——既然如此，你敢发誓吗？！就发誓你日后绝对不会对我大兄出手！！”即便已经心生退意，但少年还是大胆补了一句，令周边恨不得自己此时能够失去听力的可怜暗卫们俱是浑身一颤、仿佛在北风吹拂下瑟瑟发抖的柔弱小花。 “这有何不可？我……！”听到陆琰拙劣的激将，裴玠扬眉刚待开口，却不知为何被一阵突然涌上心头的莫名情绪所摄，再也讲不出后续的誓言。 这一刻，直觉告诉他，万万不可出言立誓。 否则，日后的他一定会为此后悔。 ********** “……我不！” 下一秒，于露出一副“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表情的陆琰的注视下，裴玠的声音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在少年眼中，眯起眼睛缓步走到自己面前、将自己笼罩在其影子中的裴玠看起来就仿佛兄长所讲过的那些仙侠故事中的妖狐，而自己就是被祂选中、将要被祂吞得骨头渣都不剩的可怜修士。 “凭什么你让我发誓我就发誓啊，小子。” 此时此刻，那妖狐殊为艳丽的脸上绽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如是说道： “而且，以当前的形势来看，理应是你来求我才对吧？” “毕竟，你也不想你的那些【关·于·北·疆·的·小·秘·密】被你的兄长知道吧？”！ 第 208 章 “你……！”听到裴玠说出“北疆”二字,陆琰的瞳仁骤然紧缩，一颗剧烈跳动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自己一直小心隐藏的秘密竟然暴露了！可是……是在什么时候……？眼前这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不行，绝对不能让陆琛知道此事！这其中涉及到那莫名的重生,他根本解释不通！！ 若是让此世的兄长得知自己并非他这一世的原装弟弟、而是一抹来自异世的幽魂,那兄长还会待自己如初吗？ 难得重活一世，陆琰对今生已是非常满意。 疼爱自己和阿姊小妹的可靠大兄,和睦舒心的陆家生活,还有自己眼看就要步入正轨的光明未来……这一切都美好到让陆琰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是前世的他做梦都梦不到的完美无缺,也正因如此，他才彻底确认了自己所处之处皆为真实。 所以……所以！ 若是有人想要破坏他如今的生活,陆琰绝不允许！！ 默默握紧手中的匕首，少年身上那一直佯装出的跳脱气质骤然改变、染上了浓浓的血煞味道；这让他看起来就宛如一个来自北疆前线的百战老兵。 看来,为了让这些人彻底闭嘴,自己今天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陆琰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停驻在眼前的裴昭身上，与自高处向下睥睨自己的裴昭对上了视线。 《兵法三十六计》中有云……擒贼先擒王！ ********** “哦？介玉哥哥刚刚在说什么？什么是北疆啊，阿琰完全听不懂呢……”露出一副无害笑容、将匕首藏于衣袖的陆琰开始不留痕迹地向裴玠靠近。 “嗤。现在才想起来做伪装是不是有点儿太晚了？”眼中同样浮现出些许不达眼底的笑意,裴玠将手中的软剑挽了个剑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在这一刻,晓得利害的两人俱是知道因着陆琛的存在、今日对方绝不能死在自己手里，但却同时生出了想要钳制住对方的念头。 看到此情此景，周围的那些扮作崔家仆从的暗卫们也都不再装作鸵鸟，纷纷围将上来、为裴玠助势,将陆琰圈在了当中。 场内气氛渐渐变得焦灼，争斗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裴玠和陆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再一次互掐起来的时候，某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让这两个如斗鸡般的人瞬间分开，也让四周那些心情忐忑不知如何是好的暗卫们一起松了口气。 “嗯……？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场、混进了侍从群中的陆琛微微歪头，看着全身僵住的大小二人、一副对此颇感兴趣的样子。 不是，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这人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啊？！ 悚然看向突然出现的陆琛，裴玠讪讪地将软剑重新缠回腰上，同时对周围手下的能力再次产生了质疑： 连这么大的一 个人混进队伍里都毫无察觉，看来吴州府这边的暗卫们真的需要回炉重造了！！！ 啊……咳咳?_[(，什么都没有！我，我们刚刚那是在交流感情、切磋武艺呢……！”一脸无辜地对陆琛眨了眨眼，下一秒，裴昭一把搂住同样身体僵硬的陆琰、于明面上表现出一副哥俩儿好样子，实则用手在少年的后腰处狠狠一拧，让陆琰脸上也露出了一副有些扭曲的笑容： “嘶——对！就是介玉哥说的那样！！大兄你不知道，介玉哥的身手可·真·是·厉·害，还有他的那些手下侍卫大哥，也都一个个深·藏·不·露呢！” 若是陆琰知道什么是摩斯电码，怕不是当前就已经用其眨到快要抽搐的双眼给陆琛写出一篇万字长文了。 只可惜，他于话语中做出的极力暗示并没有被他那心大的兄长接收到，只得了对方一句“看到你们俩相处愉快我就放心了”的欣慰感慨便再无下文。 无论如何，总算是在陆琛那里成功萌混过关，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更是天天混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让看到这一幕的陆芸都为之感到有些诧异： 唉……？阿弟和介玉公子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 连陆芸都感到裴玠和陆琰这两人最近有些奇怪，平日里与裴玠住在一处的陆琛自然也已经有所察觉。 自那日从书院返回后，裴玠就在下意识地规避与他的身体接触，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就仿佛一只已习惯独处流浪的野猫，在遇到试图收养它的饲主时既想要亲近却又顾忌着什么、迟迟不敢靠近。 对于裴玠的回避，陆琛也并没有出手强行干预的意思，反而为其留出了充足的空间。 在系统那“你看吧？我就说这一世的条子不值得！”的吐槽声中，陆琛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难过失落，内心一片平静无岚—— 在他决定成为今生两人感情间主动的一方之时就已经对当前的情况早有预计，也做好了对方不接受自己感情的心理准备。 毕竟这一世他们二人所身处的乃是将同性情感视为禁忌的古代世界，而在那些【既定的未来】中，他也并未看到裴玠曾对男子心生好感的任何记录。 若是这人实在无法接受，我便将这份感情藏匿一生，以友人、知己的身份伴其左右罢。 余光中瞥到对面裴玠自认为隐晦的探查目光，陆琛对他回以微微一笑，成功让这位隐姓埋名的前太子之子手一抖打翻了桌上的杯盏、耳尖浸染上一抹浅红。 不过……以当前这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 他对自己的心思，似乎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克己守礼、两眼空空。 ********** 感受着自耳尖处蔓延开来的热意，裴玠于心中有些欲哭无泪。 此时此刻收拾茶几的动作带上了几丝慌乱，他只感觉自己这两辈子的脸都在陆琛面前丢完了。 每每他愈是想要在陆琛面前展现自己完美的那一面，就愈是因为过于在意这点而最终将之搞砸。 是的，裴玠在意陆琛，即便他并不想承认这点。 “……说实话，你们也觉得我对陆琛怀有不一样的感情吗？” 当日，被陆琰口中的质疑搞到有些怀疑人生的他于私下里叫住了那些围观全程的暗卫。 莫非我真的如那小子所说，对他的大兄喜欢而不自知……？可是，我在平康坊混迹这么多年，也从未发现自己有对那些与自身性别相同的男妓伶人动过心思啊？ 但裴玠终究无法从自己的下属那里得到答案。 “这……这个，弟兄们还是戴罪之身、要尽快返京进行后续训练，就不在此久留了……” “啊，属下方才想起还有公务未处理完，这就先行一步……” “噗——咳咳咳咳！主上您说笑了，对于您的感情，请恕小人不予置评……！” 看着手下们纷纷躲闪的眼神，裴玠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于心中发出了一声长叹，并在下属前来催促自己回京时再一次给出了延期的决定。 就连裴玠都不清楚自己为何久久无法下定离开的决心，但每当他想要将返程的安排脱口而出之时，心中的某个声音便会出言阻止，让他在那人身边呆久一点、再久一点。 如此的纠结拉扯在这位前太子之子的脑海中反复上演，直到他陷入那个无限旖旎的梦境。 在梦中，他将陆琛的面孔代入了那些他向来避之不及的平康坊清倌、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接受良好，一点儿反感也无；于夜半醒来的裴玠在心中连呼数声“罪过”，完全不敢去看安稳睡在他身旁的那人，抓着身下的薄被便夺门而出—— 直至在水房将手中染上污渍的被子彻底搓洗干净，他才将将平复了怦然作响的心跳，双手捂脸、滑坐在地板上。 所以，我对陆琛，莫非当真是……？ 不。 关于此事…… 我需要好好地再想一想。 ********** 只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很快裴玠就没有时间再去细想自己和陆琛的事情了。 几天后，一匹日夜兼程的快马抵达吴州府、将之携带的密函交至他的手上。 将以蜜蜡封口的竹筒拆开、在看到其内纸页上所写文字的那一刻，裴玠面上已是暗沉如水。 【京中有变，速归。】 手中那仅有六个字的薄薄纸片此时却似有着千钧之重，直缀着他的心沉入谷底。 ********** 《大景编年史》中记载，天佑十二年秋，殿试结果水落石出；按历年传统，在新科举人走马游街后，自当年上元节过后就时常罢朝的幽帝裴煜终于再次露面、于含元殿内设鹿鸣宴。 宴会结束前夕，这位穿着不符合规制的道袍出席的帝王做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系列事情，就连当年撰写《编年史》的笔者都对其当时的精神状态感到深深的怀疑和担忧。 ——在那日的宴会上，裴煜不仅骤然发难、软禁了其一向偏爱的二皇子裴煦及皇后石氏，更是在一众文武及新科进士面前宣布即日起大景将由太子裴昊代为监国，并下诏征寻天下奇人异士齐聚京都、共同筹备将于年末举行的罗天大醮，以此沟通天地、取悦鬼神…… 同时开炉炼制【人丹】，助他证道长生。！ 第 209 章 “嗳,你们听说了吗？就在前几日的鹿鸣宴上，当今圣上亲口下诏、征集四方奇人异士来京，凡是通过宫中考核者不但能够获赏百金、得以拜见天颜、随时相伴圣上左右,若是格外优秀还可以拜封天师呢！” “真的假的？看来,这京城又要变得热闹起来了……” “这还能有假？鼓楼那边的宣诏司都已经把告示贴出来了，白纸黑字儿写得清清楚楚——听说官家还打算在毗邻皇家祭坛的金水桥旁增修天师府、用以安置那些来京的奇人,工部的那些衙役们已经拿着圣旨去提前选址划地了！” “嚯,这是好事儿啊？小弟不才,却也有着一手祖上流传下来的秘术，不知道能不能凭此入宫碰碰运气、好歹混上个一官半职……” “哈哈,没想到老汉我一把年纪了还能有幸见证百年难得一见的罗天大醮！也不知道那些异人老爷们何时才能进京？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 随着礼部受天子诏令、将之刊刻颁行至各州府，不出几日,裴煜于鹿鸣宴上颁布的诏书内容便以京城为圆心扩散开来,引得大景国民热议。 与平日里少有消遣、对家国政治一概不知、此时反倒期待皇帝这次能够整个大活儿的京城百姓们相反,那些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却已经被裴煜的操作搞得整个人都有些麻了；特别是那些原本属于一皇子一系的官员，可谓是当场道心崩毁也不为过—— 自己辅佐的皇子在毫无过错的情况下却骤然被皇帝厌弃、基本注定无缘皇位，任谁遇到这种情况,估计也会如这些官员们一样开始怀疑人生。 一时间,抨击和反对的声音充斥了景朝大大小小的官员团体。 ********** “荒谬……这实在是荒谬至极！我大景开国百年,从未出过如裴煜这般执政到半路跑去修仙的皇帝！！他这是在丢他们裴家先祖的脸！！！” “作为一国之主竟不思治国、反倒却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简直是儿戏之举！执政者荒唐愚昧，继任的太子也素来懦弱、至今毫无贤名……这莫非是天要亡我大景吗？！” “竟然放弃了皇后所出的一皇子，最后还是没有立嫡、而是选择了立长……陛下你实在是糊涂啊！若是太子当真优秀也倒罢了,可他明显德不配位，又母妃早亡、身后没有母族支撑——这般的国君定然无法压制臣属们的野心，势必将成为国家动乱的根源啊！” “等等，难道大家就不好奇圣上为何突然对一皇子和皇后石氏发难吗？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天啊！刚刚宫中出大事了！！石皇后竟谋害天子和天家子嗣多年,如今事情暴露、证据确凿，已被圣上下旨除其凤印、赐鸩酒，现在去石家抄家的御林军说不定都在路上了！” 至此，即便察觉到了这一系列事情的接连发生似是有些蹊跷和魔幻，但哪怕是那些曾经坚决反对太子监国的臣子此时也都陷入了沉默、不再加以 阻挠。只因他们知道—— 经此一事，原本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一皇子，已是彻底完了。 另一边，身处坤宁宫中的裴煜此时的心情却是十分不错。 一身天青色道袍的他方才亲手灌过皇后鸩酒，如今正一边慢条斯理地用丝绢擦着手指，一边笑着欣赏石氏在宫殿地面上垂死挣扎、口吐鲜血的凄惨模样。 看到这个前世买通了太医、将慢性毒药掺入自己日常服用的丸药中的黑心女子此世同样落得一个因毒而死的下场，裴煜眼中终于划过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呵，对了，还有石家。 让左右侍从将皇后已经咽气的身体拉下去处理，裴煜一个挥手便已决定了石家九族几百余口人的命运。 待到所有人都退下，仅剩他一人独立的宫殿中骤然爆发出一段震耳欲聋的笑声；只是没笑多久，这位大景的皇帝便已是咳得撕心裂肺，让人怀疑他是否会在下一秒就背过气去。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殿中的咳嗽声方才渐渐停歇。站在殿中央的那人佝偻着身体，从悬挂于其腰间的紫金葫芦中取出一粒赤丹咽下，面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 咳咳，先是数年间一刻不间断地谋害后宫中的皇嗣、派人在我面前多次隐晦地推崇废长立嫡之事；再谋害我的身体，好推举你的儿子上位、与没有母族力量的太子抗衡……皇后，你和你背后的石家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但这一世，终究是得天之幸的我技高一筹！！！ ********** 是的，如今的大景皇帝裴煜也是重生之人。 前世，一直无法决定将皇位传给太子和一皇子的他最终导致了一子相争、最后一死一残，直到被无法接受丧子噩耗、精神崩溃的皇后指着鼻子大骂，才因此得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这几年来之所以会急转直下，其中缘由并非那劳什子的“消渴症”，而是皇后买通太医院下的毒。 届时，裴煜的身体已经病入膏肓，哪怕气急败坏的他处理了皇后和石家也已无力回天，只能在弥留之际将皇位传给了他一直以来都没怎么关注过的三皇子裴昭、就此御驾归天。 可他想不到的是，前脚刚在龙床上咽了气的自己竟后脚就回到了十年前、面前的几案上还摆放着由钦天监刚刚送至的折子—— 代表着灾祸的荧惑守心和预示着吉兆的七星连珠竟然同时现世。 这是上天在怪罪我得位不正，还是……在庆祝我的新生？ 无法告于他人的重生隐秘让裴煜心口滚烫；感受着自己此时尚还康健的身体，他已经不再甘心只做一位人间的帝王。 怕是史册中的任何一位皇帝都没能如我这般、被上天如此偏爱吧？ 果然，我才是真正的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即便死亡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样的话，何不追求长生，与天同寿？ 一时间，这个有些狂妄的念头在裴煜的脑海中生了根，再也无法抹去；连带着让 他再看向周围那些对这世间的隐秘一无所知的“凡人”时，心中都带上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 堆积已久的公务和例行的上朝面见百官？ 这不重要。 即将举行的科举殿试和新科进士们的排名？ 爱谁谁。 未来皇位的所属和前世遗留至今的鲨身之仇？ 唔……这个倒是确实得处理一下。 ********** 自其重生以来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⒋⒋[，对于那些天天督促自己勤政的大臣和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的皇后，裴煜已是彻底不耐烦了。 倒不如说，能够忍他们这么久，就连裴煜自己都佩服自己。 凭借前世的记忆，他知道此时的皇后大概还未彻底下定谋害自己的决心，但只消他将一皇子与太子一同安排进国子监进学、表现出一副“比起太子，自己果然还是更中意一皇子继承皇位”的假象，那女人便很快咬住了他主动抛出的香饵、走上了与前世相同的道路。 当事情的走向完全按照自己的编排发展、在太医院将替皇后取毒药的宫女抓了个人赃并获时，早就已经为这场大戏写好结局的裴煜只感觉这一切都是那么索然无味。 ……其实，作为大景的最高统治者，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小心不是吗？ 毕竟，那些愚昧无知的凡夫俗子的看法对被上天青睐的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世的皇位就传给身体并没有如前世那般残缺的太子；毕竟他并不想让那个想害死自己的女人得偿所愿，也不会像上辈子那般采取权宜之计、选择并不被自己熟知的三皇子。 对了，还有之前出现的荧惑守心也需要好好解决一下；不妨就安排一场规模顶配的罗天大醮来平复上天的不满，顺便寻找这人世间的真仙、助他证道长生…… 很快，这位幸运的皇帝便于心中做好了决定、并将之付诸于实践。将一道道旨意自金銮殿上发出，对哗然的朝堂和汹涌的民意视而不见，一身道袍、在香炉前静坐的裴煜心中一片空明。 长生啊。长生。 此时此刻，世人所求的功名利禄和历代帝王期待的青史留名俱已不再被他放在眼中。 自认为已经超脱世间的他所求的，唯有长生。 ********** 于此同时，尚还未被京中乱象动荡波及的江南一片宁静平和。秋日的暖阳照耀着陆氏庄园，将那些沉甸甸的稻穗和饱满的莲蓬染成金色。 如今的庄内正是一副忙碌景象，来往仆从的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就连陆家姐弟三人也都跑去田中帮忙收割稻谷，水田上空时不时就会响起小陆芙银铃般的笑声。 看到此情此景，陆琛的心中一片柔软。 待秋收结束，就举办一场宴会吧。他想。 又是一年即将走向结尾，合该让难得相聚在一起的大家好好开心一下。 只是，陆琛没想到，欢聚的宴会还未开始举办，别离却已经悄 然而至。 ……今日你就要启程返京？怎么这般突然？ ▊想看原味麻薯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面对突然请辞的裴玠，并不知晓京城之事的陆琛微微皱眉，面上浮现出一丝讶然。 “嗯……崔家在京中的生意出了一点小问题，需要我回去处理，实在是没办法再拖下去。”看向窗外花圃中那片在阳光下亮得刺目的白叠子，裴玠沉声回复，压下心中莫名生出的怅然：“只可惜，我看不到这些白叠子收获时的场面了。” 这些白叠子的种子还是数月前陆琛写信向他讨要的。若非眼前这人，谁知道这种在御花园中的观赏花卉竟还可以用于制作御寒的衣物、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呢？ 于脑海中浮现出远在北疆的战士们穿上这白叠子制作的衣袍、将那些大夏胡人赶出边境的场景，裴玠的面上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一直因京中消息倍感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少许。 是啊，在陆琛身边，自己总能感到轻松愉快。 就仿佛这世间没有他无法解决的的难题，只要与他一起，自己就可以无所不能…… “无晦兄你……真的不想去京城吗？”情不自禁地将此言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的裴玠面对陆琛看过来的目光，面上露出几分歉然—— 毕竟，对于陆琛无心朝堂、想要游览天下之事，他理应再清楚不过了；无论是在与陆琛相处时听这人亲口所说，还是……于那些由手下探子呈上的情报中所见。 此世的陆琛连金殿唱名的荣光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自愿为了一介友人主动投身权力争斗的泥沼呢？ “抱歉，我没有强求你的意思。只是，若是你日后想去京中看看，请一定来崔氏商铺找我……”语气变得有些低落，这位前太子之子拿起桌上的茶壶，将壶中清茶分别倒入两个杯盏： “我今日走得匆忙，离别酒宴已来不及筹备，不如我们就以此茶代酒，为我壮行。” 说着，他递给陆琛其中一杯，与陆琛四目相对： “来，还请无晦兄满饮此杯！” ********** 然而，接过茶盏的陆琛却并没有后续动作。他没有去碰杯中澄澈的茶液，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裴玠，目光中满是洞彻和了然。 “这杯茶，你当真希望我喝下吗？介玉兄。” 陆琛的声音回荡在这间仅有两人的卧房，让裴玠的身体僵住了片刻，扬起的嘴角也缓缓平复、最终变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这话说完，陆琛没有再开口，似乎也并没有期待自己能够得到裴玠的回答。 室内再一次安静下来，但方才两人间的离别温馨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不……比起【崔介玉】，也许，我该称呼你为【裴玠】才对。” 良久，就在裴玠只觉得自己就要在陆琛仿佛知晓一切的注视下再站不住时，他听到对面那人轻声说道。 “你说我说的对吗，世子殿下？”！ 第 210 章 “世子殿下”这四个字乍一出口,陆琛便看到对面那人完全变了脸色。 震惊、愕然、疑惑、狠辣……诸多表情在那张堪称明艳的脸上一闪而过，最终归于如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不过，秘密被揭露之人当前的心境定然不会如其面上表现得那般毫无波澜,在场的两人俱是都对此心知肚明。 “啊！宿主！！你就说你招惹他干嘛！！！”为什么主动捅破条子此世的隐藏身份啊？！ 亲眼见证此情此景,脑海中的系统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完了，完了！这种掉脑袋的秘密被你当场挖了出来,这条子肯定是要鲨人灭口了！！”察觉到裴玠眼中一闪而过的鲨意,系统呜咽道,“呜呜，宿主你这也玩得太刺激了,咱们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没成功完成啊？” “……是吗？”看着裴玠头顶那于此时颜色深浅不断变化、却一直都没有低于过百分之七十的好感度进度条，陆琛微微挑眉。 “不要怕,他鲨不了我。”不提就算加上他安排在陆氏庄园中的手下一起,也不会是拥有修为的我的一合之敌；哪怕我真的落到他手里,也有着足以自保的后手。 安抚了下因过于慌张连自家宿主修仙者身份都忘得一干二净的系统，陆琛看向对面的裴玠，不错过这人当前的任何表情变化。 是的,当面挑破裴玠的隐藏身份,陆琛就是蓄意为之。 有恃无恐的他并不惧怕自己的生命会因此受到威胁,也自信此次的坦诚并不会影响自己完成任务；如此，在发现裴玠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在自己面前暴露真实身份时，陆琛便决定由自己亲自来推动这一进程—— 只是，推动进程的步子似乎迈得大了点儿,成功获得一只被吓得炸了毛的猫咪。 那么接下来，是狠狠咬我一口、就此根绝祸患；还是斡旋交涉、争取最大利益；抑或将我圈禁、杜绝消息泄露……裴玠，你会如何选择呢？ 我将拭目以待。 ********** 没有让陆琛等很久，对面那人就再也按耐不住要溢出其胸膛的诸多疑问,陆琛甚至听出了他话语中隐藏的、连裴玠本人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忐忑。 “陆琛……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又为何选择现在将之当面告知于我？ 一时间似有千万个问题想要问出口；仿佛第一次认识陆琛一般、将人仔细上下打量一番后，这位前太子之子终于率先打破了房间中的静默，只是声音再不复之前那般清亮、带上了些许沙哑艰涩。 这些时日与我朝夕相处，明知道我真实身份却佯装不知的你，将会如何看我……？ “我还知道什么……？唔，我知道，隐匿世子身份接近我的你所求为何。” “我知道，这陆氏庄园是你半卖半送到我手上，其中布满了你提前安排的人手和眼线 。” 手中仍然端着那杯已经冷掉的茶水，陆琛微微垂眸，说出的话却让裴玠的身体再次顿住数秒、面色一片煞白： 还有，我手上这杯清茶中添了三钱助眠饮子、喝了会让人大梦一场，直到京城方可转醒。卍_[(” 那萦绕在茶水中的、普通凡人无法发现的淡淡药味儿，在修仙者面前根本无法隐藏。 ********** “……哈，没想到这都被你发现了。”那得自宫中的助眠饮子无色无味，理应不会被察觉才对。 自己自认为隐蔽的诸多谋划，在陆琛洞若观火的双眼中怕已是一览无余了罢；自己作为提前落子、先知先觉重生者，竟在与对方的博弈中彻底落了下风。 只能说，不愧是前世能够坐到丞相高位上的人啊。明明自己已经在设计这人的时候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却还是小觑了他的能耐。 话已至此，放弃了在陆琛面前再做伪装，彻底展露自己当前真实一面的裴玠反倒感觉轻松了许多—— 毕竟，经由两世、大半生都在扮演套用不同角色的裴玠，很少有在他人面前真正做自己的机会。 此时此刻站在陆琛面前的，不再是京都商人崔介玉，也并非化作女郎模样的凤栖楼之主、平康坊花魁，抑或他那位已死兄长的待用替身，而是【裴玠】，也只是【裴玠】。 ……原来陆琛眼中所见的，【一开始】就是我本身。 思及此处，裴玠发出了一声轻笑，耸耸肩将手中已经饮尽的茶盏放回案几，只是看向陆琛的目光中满是复杂。 几日前，就在他向手下幕僚请教如何将无心涉政的陆琛收为心腹时，得到了来自各位下属的讶然反问： 主上，不就是想要收服一介布衣、让他为您所用吗？您何曾如此心软过，为了一个人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还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若是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心甘情愿，那就抓捕他的亲朋好友以此要挟，或是用需要按时服下解药续命的毒物加以控制……历朝历代的当权者都是如此做的，怎么到您这儿就不行了？ 可不行就是不行。 明明知道下属们说得都对，但裴玠就是无法接受将那些阴私的手段用在陆琛身上。 “好吧，好吧。若是您不想伤了陆公子，不如用一剂助眠饮子将人直接拐到京城，”最后，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的幕僚们如此提议道：“届时生米煮成了熟饭，您再放下身段求上一求，那陆公子心一软，这事儿不就成了？” “……”不知为何总感觉幕僚的话里话外似是有着别的隐喻，实在别无他法的裴玠最后也只能采用了这个危害最小的方法。 而且，不知为何，在不动声色地将助眠饮子混入茶水中时，裴玠总感觉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仿佛他和陆琛之间曾经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当时喝下那杯加了料了的茶的人并非陆琛、而是自己…… 不，自己当时喝下的不是茶，而是……酒。 “今日这杯酒 ……我是非喝不可吗？” 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210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斑驳破碎的画面中，一道面目模糊的白衣身影对自己高举手中酒杯，以此无言相劝。 【是的，你非喝不可。】 唔……！ 下一秒，又是一阵头痛发作，将那些零碎的既视感消磨殆尽。 我刚刚这是怎么了……？ 愣愣地看了眼手中的茶杯，裴玠揉了揉自己酸痛的额角，却徒劳地发现他方才经历的一切，无论如何都再想不起来。 ********** “看来，你是不会喝下这杯送别茶了。”摇摇头驱散脑海中的回忆，裴玠有些遗憾地看了眼陆琛手中丝毫未动的茶盏。 下一秒，他话锋一转： “……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就不要在身为始作俑者的我面前将之全都说出来啊！” 哪怕一直装作不知，也好过直接撕破脸皮，将这一切都摊在阳光下、再也无法回寰。 “陆琛，你难道就不怕我直接了断你的性命？”定定地与陆琛目光交接，裴玠衣袖下的手握成拳，心中满是直面决裂的酸涩。 莫非就凭这短短的月余相处时间，你就认定了我绝不会对你动手吗……？！ 还是你觉得，身为一向感情淡漠的裴家人的我单单会对你心软？ 哪怕裴玠已经自认为摆出了自己能做出的最凶狠的表情、心中划过千般思绪和对陆琛的质问，却全部终结于对面那人开口的一瞬间。 “……那么，你会吗？” 对方仅祭出了短短的五个字，就让这位前太子之子哑口无言。 可恶……好吧，他确实不会。 面对陆琛眼中渐渐浮现出的笑意，裴玠尚未抵抗便已溃不成军。 经由前世今生二十余载铸就的多疑、猜忌、谨慎和果决……竟全都敌不过那人一道信任的目光。 ********** ……陆琛，你让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感觉当前的一切都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两世以来，裴玠第一次感到如此的不知所措。 面对心中不断上涌、再也无法抑制的未知情感，他既想要将眼前之人牢牢抓在手中带往京城，又惧怕那人会就此消融在自己的手心，再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对自己露出笑容。 然而，就在他为之感到心烦意乱之时，陆琛却突然开口，让他瞬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对方的所在—— “无关紧要的话说了那么多，你却还未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那人笑着将杯盏凑到嘴边，杯中冷茶与唇面一触即分。 “介玉兄，你当真希望我喝下这杯茶吗？” 【若这是你希望的，我会将它全部喝完。】 ——与陆琛四目相对，裴玠读出了他话语中尚未说完的下半句。 “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人明知道杯子里加了料却还会去喝啊？！” 下一秒，看到陆琛在怔住一瞬后笑意加深的双眸，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将心中所想付诸于口的裴玠耳尖微红。 “唔……确实是有这样的人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陆琛看了眼杯中微微漾起水纹的清茶，将裴玠的身影印在眼底。 直到双臂轻颤着缓缓环住倒在自己怀中的那人，裴玠脸上不敢相信的表情仍未散去。 若非胸膛中不断响起的心跳声提醒他当前的一切俱为真实，他甚至怀疑喝下那杯添了助眠饮子的茶水、此时陷入幻梦中的人实是自己。 而陆琛，则在坠入黑甜梦境的最后一刻，放心地倒向对面那人有些过于紧绷的怀抱。 正如我之前承诺的那样—— 裴玠，我上一世所亏欠你的，今生一定如数奉还。！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1 章 随着意识的回笼,漂浮在虚空中的身体开始下坠，最终触及到身下柔软的床褥。眼前的一片黑暗中亮起了两抹朦胧的暗红，并开始变得越变越亮,化为一片让人融化其中的温暖金色—— 啊,是阳光。 抬手挡在自己眼前,陆琛微微眯起眼睛。 我这是……睡了多久？ 还有。 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他缓缓在床上坐起身，在看到眼前熟悉的卧室装潢时愣住了片刻。 ——能感到不熟悉吗？这室内的桌椅摆件、一砖一瓦俱是他亲手设计而成的,绝不会在大景的另一处复现。 他并没有如先前预想的那般、再次醒来便已身处千里之外的京城，而是被那人留在了江南。 “……这还真是令人出乎预料的选择啊,介玉兄。”很快想明白了对方如此做的缘由，陆琛微微出神,却在下一秒听到了房门被人推开的声响。 来人正是脸上写满了担心的陆琰。 这个本打算将手里提着的热水添入桌上的茶壶中、一开门却惊喜地发现陆琛已经醒来的少年顿时将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情抛之脑后,转身便取来大衣为陆琛披上、生怕他的大兄着凉。 只是陆琛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提到了那个他讨厌的人，令陆琰脸上的喜色消散了大半。 ********** “介玉他可是已经回京了？” 耳畔响起陆琛的问询,面上笑容不变,陆琰心中的小人儿已经嫉妒到有些变形： 听听,“介玉”！崔介玉你何德何能，能被兄长他如此亲昵地称呼！！ ……可恶！我也想听大兄他唤我“怀英”啊！ 可方才十五岁的他尚未达到能够拥有表字的弱冠之年，终究无法达成心中所愿。 “是的，昨日傍晚介玉公子就启程返京了、连带着他的那些侍从们一起全都走了个一干二净；只是那时兄长你还睡着，我们就没有惊动你……” 在陆琛目光的催促下,不太情愿的少年还是开了口,并在纠结片刻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犹自带着其体温的信件： “临行前,那崔介玉托我将这封手书交给兄长你，请你原谅他的不告而别……” 以陆琰那“大兄你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若是你再不醒来,我和阿姊小妹就要急着去城中寻郎中了！那崔介玉还说他给你用的是对身体有益的助眠汤饮，可这也忒不靠谱了……”的喋喋不休为背景音，陆琛垂眸拆开了手中薄薄的信封。 以蜜蜡封口的信札内仅有两张纸页，入目的字迹风格一改陆琛熟知的【属于崔介玉】的工整圆润，而是变得大气磅礴、笔锋如割，隐隐透露出几分裴玠本身的锋芒。 整个大景看到裴玠真迹的人也不会超出两掌之数，但如今，裴玠却将之展现在陆琛的面前，仅仅是为了用作来不及说出口的道别。 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因仓促写就而稍显凌乱的文字 ，陆琛自开头的“无晦兄亲启”看到最后的“若是有缘，期待日后我们兄弟二人还能相见”，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在信中，裴玠为他试图下药强行带走陆琛的冒失行为道了歉，希望能够得到陆琛的原谅；但也写下了“即便你不原谅也没关系”，毕竟“如今的京中形势十分凶险，就算是我，这次也没有把握能够活下来”。 所以，这就是你最后独自离开的理由吗，裴玠？ 哪怕你明白将我带走才是对你的大业更有利的，却还是在最后一刻选择将我留下、一人奔赴龙潭虎穴？ 【不要来京！不要来京！不要来京！】 许是担心陆琛会跟上其返京的脚步，这人更是将这句四字警告反复写了二遍。 视线停滞在那条力透纸背的文字上，陆琛于心中轻叹一声。 无论轮回几世，对方的所作所为总能出乎自己的预料—— 面对自身最大秘密被人当场揭露，左侧的道路是极端地鲨人灭口，右侧的道路是缓和地将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时刻监视；站在十字路口的裴玠，却没有踏入左右任何一条道路。 他，选择了无条件地相信陆琛会为他保守秘密，甚至不去追问陆琛得知这些事情的缘由。 也选择了，放陆琛去尽情游览他喜欢的天地山河、就此自由一生。 明明一伸手便可以将陆琛拉入那道背后充斥着鲜血、白骨和淤泥的权力之门，但最后一刻，裴玠选择将这道门在陆琛面前亲手关上。 ********** 看着陆琰认真读信的样子，一旁的陆琰眸色微沉。 昨日，当他如今天这般推开兄长的卧房门时，眼前所见的正是那位介玉公子小心翼翼地将大兄横抱、安置在床上的场景，让他直接身体僵直地卡在了门栏上，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那时，这两人间的距离太近了，连发丝都纠缠在一起。 简直近到，仿佛崔介玉正在垂头亲吻兄长一般。 虽然因他们背对着陆琰、让少年无法看得真切，但这画面也足够让他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你都对大兄做了什么……！！！”待陆琰再一次恢复理智，他已经将拽着那位崔氏商人的衣领将其从床边扯离，还狠狠地打破了这个登徒子的嘴角。 不同于之前私下里与他交手时的灵活，这一次崔介玉没有闪躲，就这样硬生生地挨了他一拳。 “嘶——只是让你大兄喝了些助眠的汤药罢了。”笑容扯动破皮流血的伤口、让这人倒吸一口冷气。面对被焦急和怒火充斥大脑的少年，他压低声音解释道：“你也知道他的身体一向精神不济，这个月却一直在我面前强撑着；不如就借此机会让他好好地睡上一觉吧？” 下意识地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甚至点了点头，但在几个呼吸后陆琰就已经回过味儿来： 等等……大兄一向嗜睡，崔介玉是如何知道的？大兄就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告诉这人了吗？！ 还有，什么叫“在你面前强撑着”啊？！那明明是兄长正常的待客之道，不要说得这么暧昧、仿佛他格外迁就偏爱你啊！！ 这人是在炫耀吧？绝对是在炫耀吧！！！ 一时间，少年的脑海被各种需要消音的北疆粗口刷屏；不过，还未等他以此再揍崔介玉一顿，那个将他拉出卧房、轻声将房门关上的男人便以一句意料外的道别将他所有还未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我要返回京城了，现在马上就要动身。” 拍了拍陆琰的肩膀，男人从凑上前来的下属手中接过纸笔，就抵在门板上草草写就了一封书信，将之递给愣住的陆琰：“帮我把它交给陆琛吧，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就要烦劳你多多费心了。” “别再担心了——不出意外的话，我这几年都不会再来打扰你那兄长……”被那人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陆琰也不知为何，自己本该感到开心的胸膛里竟翻涌起一丝不舍。 “……啧。我当然会好好保护大兄，还用你说？！”暗暗在心中吐槽了句，少年撇撇嘴。 只是，想到那人离别时的再二叮嘱，他那英挺的眉端微皱。 “在不久的将来，大景很可能会时局震荡、乱象四起……” “还有，让我看住喜欢游览四方的兄长……绝对不要让兄长去京城……和北疆吗？” ********** 于此同时，已经化作女郎模样、混在京郊的入城队伍中的裴玠撩起所乘牛车的车帘。 在看到冗长队伍中掺杂着的那些僧道和身穿奇装异服的方士，他默默攥紧了手中已经褶皱变形的衣袖。 其实，先前石皇后之所以会下定决心给皇帝下毒，这背后就有着他的推手。 拥有前世记忆的他自然知道这位皇后将会在两年后开始其对裴煜的谋害计划，如今重来一世，他也乐得加速这其中的过程。 只是，就连他也未能想到，事态如今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皇后死了。 本该中毒的裴煜却安然无恙。 连带着被九族抄斩的石家一起，这一切发生得比前世足足早了五年。 最受裴煜偏爱的二皇子被软禁、无缘大宝，反倒是前世因残疾而郁郁而终的太子获得了监国权；至于上一世侥幸登基为帝的裴昭，更是直接被开始求仙问道的裴煜完全忘在了脑后。 至此，既定的未来发展全被打乱，重生带来的先知先觉已经再派不上用场；至于后续该如何去做，他需要重盘规划，为自己、也为大景在迷雾中探出一条生路。 只是，对这条生路最终能不能被找到，自己会不会倒在寻找的过程中、再也无法起身，裴玠一概不知。 正因如此，才不能将那人牵扯进来啊。 脑海中浮现出陆琛的身影，裴玠轻轻拂过自己涂有蔻丹的嘴唇，只感到那里在微微发烫。 若非他昨日当机立断，一刻不停地下令返京、没有给自己留有任何踌躇的余地，怕不是就会后悔将那人留在江南了。 不，其实，在客船离开吴州码头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 只是他的理智告诉他，有些路，终究只能一个人走。 ********** 伴着竖在城门口的日冕影子渐渐倾斜，前方等待进京的队伍也在一点点缩短，很快就轮到了裴玠所在的商队。 在查完商队中的货物和每一个人的路引后，拦在两边的守城士兵让开了道路，冗长的车马开始缓缓驶入内城。 最后看了眼京城熟悉的恢弘城门，裴玠将车帘放下，将道路上的扬尘和那些京中独有的喧嚣嘈杂挡在外面。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车帘落下的那一瞬，城门另一侧的出京队伍中显现出了裴昭、连泽、薄檀和崔彧的身影。 在命运安排的机缘巧合之下，这两波人再一次交错而行。！ 第 212 章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们当真想要随我一同返回吴州？”人流交汇的城门口，崔彧的声音隐没在一片车马喧嚣之中。 吴州只是个江南小城，其繁华程度甚至不及京都的十分之一,他们真的是想要去吴州看那所谓的秋景吗？ 看着身旁这三个衣着光鲜、与周边灰头土脸的出城百姓完全格格不入的豪门贵胄,崔彧嘴角微抽、对此深感费解。 若是想看秋景倒也无妨,但如今秋天就只剩下一个尾巴、马上就要结束了啊…… “是啊，我们先前都没有去过江南，但一直心向往之。这次正好与归乡报喜的景文兄结伴你同行、也能蹭个‘状元向导’。”听到崔彧发问,薄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语气轻松地玩笑道；只是他那被扇面半挡的嘴角并没有任何弧度,在说到“状元”二字时不易察觉地停顿了片刻。 于那日查卷时发现崔彧在答卷上所写的乃是《陆氏无暇考》后，薄檀并没有将之告诉一旁等待结果的连泽和裴昭—— 毕竟《天佑十二年陆氏无瑕考》仅仅是在士子和文人墨客间备受吹捧,并非每一个大景国民都对这份科考范文耳熟能详；前世身为武将的连泽和作为九五至尊的裴昭更是对此毫无印象。 因此,在得到薄檀认证、确认崔彧的答卷没有问题、本人的才学确实是真材实料后，连泽和裴昭都打消了对其的怀疑,反倒心生歉意、只想着日后有机会弥补这人一二。 只是,在连泽和裴昭告辞离去后,终于一人独处的薄檀立刻沉了面色，心中思绪一片纷乱。 那崔彧为何会写下这辈子未曾现世的《陆氏无暇考》？ 莫非，对方也与自己一样、俱是掌控先机的重生者？还是说，哪怕没有陆琛应试，这个世界中的某些存在也会再创造出一个【新的替代者】写出这篇文章、坐稳状元的位置,而曾为陆琛前世好友的崔彧就是祂这一次选定的人？ 如此,已经获得状元之名的崔彧是否会按照命运的安排,在这一世走上陆琛前世的道路、登临相位，成为祸害大景的又一根源？ 垂眸掩饰住眼中的万般疑惑，这位丞相之子紧了紧手中的檀木扇骨。 怀着这样的心情,薄檀主动向崔彧示好、加强两人的关系，只是他的几次出言试探都没能得出任何结果。 是以，当裴昭提出要去吴州看看、顺便暂时远离这段时间气氛愈发诡谲的京城时，他立刻选择了同意、特意加入了崔彧返乡的队伍。 ——无论是疑似重生的崔彧还是与前世判若两人的陆琛，这一次他定要查个清楚。 ********** “景文兄只管去忙你的事情，我们此行只为游览江南风景，断不会妨碍到你。”那边薄檀话音刚落，骑在马上的连泽随即开口找补，一脸正色。 此时已经对崔彧一改先前印象，变得很有好感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友薄檀话语中对崔彧的针对，却不知缘由为何、只能将其理解为这大抵是 因为文人总是相轻。 无论如何，接连两世和崔彧都不相熟的他是无法真的心安理得地让一位状元来给自己做向导的。 “正如百川所说。景文兄，你无需太在意我们的存在。”一旁的裴昭同样摆了摆手。自幼年便已开始在市井中厮混藏拙的他此时竟是一行人中与那些出城人群气质最贴合的，除去他那一身面料华贵的黑色胡服，竟一点儿也看不出其当今皇帝亲子的身份。 之所以会主动拉二位友人一同南下，也是因为这位大景三皇子在他那位行为逻辑突然变得难以琢磨的皇帝老爹身上感到了一丝危险，前世同样身为帝王的直觉向他发出了疯狂的预警，促使他尽快逃离京城避祸—— 如今，比起优先保全自己的性命，去吴州试探那位他前世的丞相大人对裴昭来说反倒成了其次。 几日前，当裴昭去乾清宫请安，顺便提出自己想要去江南游历一番时，一身道袍闭目清修的皇帝脸上满是不以为意、甚至都未睁眼看他，而太子…… 已经换上一身监国黄袍的太子同意了他的请求，以一种出乎裴昭意料的干脆。只是每每回想起对方那时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裴昭的后背都会被冷汗浸透。 没有了太子和二皇子因争斗两败俱伤，这一次自己真的还会如前世那般幸运地登上王位吗？ 他不由得扪心自问，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好吧。”话已至此，崔彧也不再试图劝阻，只希望对面三人到了吴州莫要大失所望才好。 扫了眼前方正在缓慢移动的出城队伍，他毫不意外地在其中发现了几个同科进士的身影—— 依照历年来的传统，大景会为新科进士们放假三月，用于让这些官场新秀们互相联络会友、购置房产、走马上任或返乡报喜。 作为本次科考的头目，崔彧自然不会被外放京城为官；成功入驻翰林院、早已在京城拥有房产的他也并无乔迁或上任外地的需求。 对那些被年轻士子们热衷的各种“相识宴”和诗会，崔彧也并无兴趣。在鹿鸣宴结束后，他只应同期的邀请去了一趟京郊感业寺上香还愿、在寺内的影壁上题名打卡后便开始收拾返乡的行李。 只可惜他那位新结识不久但感到格外投契的介玉兄当前不在京城，不然他也不会这般急着离京，至少要和这崔氏商铺的少东家在凤栖楼好好畅饮三日才是。 至于在同期间结党逢迎、在诗会中彰显才华和各怀心思的薄檀三人，则俱是被这位新晋状元抛之脑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或物在崔彧看来，甚至还不如给无晦师弟准备的点心重要。 是的，崔彧记得，无晦前世时最喜京城贵芳斋的龙须酥，每隔三五下朝都会特意绕路去城东坊市中购买新鲜出炉的糖酥，简直风雨无阻。 想到师弟今生并未来京、也没有尝过他最爱的龙须酥，崔彧还特意去贵芳斋打包了一大份、这次将之一同带回江南。 吃到龙须酥，无晦一定会很开心 吧？想到这里，崔彧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下一秒却又感到有些担心： 这南下的一路很是颠簸，可千万不要将脆弱的糖酥全都得摔得支离破碎啊。 ********** 在崔彧的严防保护下，那些易碎的龙须酥糖并未摔坏一丝一毫。 几日后，一艘豪华商船抵达吴州十里码头；被鱼贯而出的登岸乘客裹挟着，崔彧在脚沾到地面的那一刻起便立刻决定揣着点心、马不停蹄地赶往书院，将之送到自家师弟面前。 不过，不同于互相对视一眼后默契地选择先入城探查消息的连泽和裴昭，薄檀笑意盈盈地疾走几步、与崔彧并肩： “愚弟早就听闻澹台书院和童甫山长的盛名，如今自然不会错过前去拜访的机会，还请景文兄代为引荐一二……” 对崔彧微微皱起的眉头视而不见，薄檀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此行主要是为了将京中风物带给书院中的师弟，若是子馨想要我引你面见先生，可能需要稍候片刻。”发现这人已是打定主意跟到底了、给出的随行理由也毫无问题，崔彧只能默认了薄檀的同行。 “啊，无妨。之前没有送上拜帖就乍然上门本就是我失礼，哪里还敢要求景文兄以我的事为先？”看似并不在意地摇着手中折扇，薄檀开始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 “只是……景文兄口中的这位师弟，莫非就是你在我面前多次提起的陆琛陆无晦？” 这下可算是开启了惜字如金的崔彧的话匣子。去书院的一路上，这个大景第一师弟吹口中的话语就没停过，薄檀也从其中得知了陆琛如今正在澹台书院任教，而且教授的还是较为冷门的算学一科。 怎么会是算学呢……？ 听到这一崭新的情报，薄檀微微一愣—— 在前世，他从未听说陆丞相擅长数算，甚至这人在科考时都没有选择算科。 ……陆琛的算学，已经精深到可以传道学子、为他人解惑的地步了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薄檀跟着崔彧一步一步登上书院的山门，在书童的引导下来到陆琛所在书室的门外。 他们到来的时机不巧，当前正值书院学子们上课的时间，身为先生的陆琛自然是在书室内授课。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今日陆琛教授的并非他负责的算学，而是临时代课、替一位家中有事的经义夫子教授《礼记》。 此时，糊有薄纸的窗间传来学生们高声的朗诵声，所念的正是被天下士子们熟知的《礼记》·大学一章。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伴随着朗朗书声在窗前站定的崔彧和薄檀都没有做声，只是缄默地听着，仿佛自 己也回到了年少求学的时光。 很快，朗诵声停。忽有一学生发问，向陆琛请教： “治国、齐家、修身、正心，《礼记》认为人人都以此要求自己便能天下太平，那陆先生觉得，作为一个读书人，我们是否也应以此作为自己未来的目标？” 听到这里，窗外的两人也不由地凑近了几步，好奇陆琛会对此做出如何回复。 “身为读书人的目标吗……？” 一片静默中，他们听到屋内的那道清冷的声音在踌躇片刻后做出了如此的回答：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一直到经义课结束，门内的学子们纷纷向陆琛道别、散了个一干二净，薄檀都尚还沉浸在陆琛方才所说的那二十字中，久久无法脱出。 至于陆琛后面那句“此话乃是由张载先生所做”，则是根本就没被他听入耳中。 为万世开太平……！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 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前世的大景因外忧内患而生灵涂炭、饿殍满地的画面，薄檀双目赤红，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的汹涌情感： 陆琛，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怎么配说出这样的话！！！ 恰巧就在此刻，结束授课的陆琛自书房中走出，与这双充血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与其一同映入他的眼帘的还有，这双眼睛主人头顶那道漆黑如墨的好感度进度条。！ 第 213 章 啊……此世平均好感度迟迟刷不到目标值的原因出现了。 那黑色的好感度条实在太具存在感,在与立刻笑着迎上前来的崔彧寒暄时，陆琛的视线却总是被其吸引。 发现陆琛时不时就会看向自己身后，正打算送出点心的崔彧微微皱眉,却还是侧过身子主动代为介绍：“对了无晦,这位便是薄檀薄子馨,也是本届科举的探花郎……” 这就是【既定的未来】中所写的薄檀吗……？ 哪怕没有自己参加此次的科考，他也还是如期考中了殿试第三名啊。 将崔彧口中出现的名字与对面青年头顶显示出的身份文字一一对应，陆琛点了点头。 原来这位原主未来的挚友兼舅兄长得是这副模样。身形颀长、眉如柳叶、唇红齿白,竟看起来丝毫不像自小在京城长大的北方汉子，反倒如在这江南之地娇养的世家公子一般,不愧是皇帝钦定的探花郎。 只是不知为何，这如玉公子双目通红,仿佛就在刚刚才痛哭了一场似的。 看着此时礼数周全地双手抱拳、在自己面前躬身作揖的薄檀,陆琛在与其互通姓名后也并未错过对方双眸中那抹看似隐藏得很好的愤怒、仇恨和鲨意—— 连系对方头顶分值为负的好感度条，陆琛不难得出结论,对方眼中这些负面情绪针对的对象正是他这个无害的路人。 ……怎会如此？ 先不论在既定的未来中薄檀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京城,如今却突兀地出现在吴州；如今的自己也并未如原身那般入京赶考,与薄檀更是素未相识，两人对对方来说理应是再普通不过的、没有丝毫交集的陌生人才对。 那么，这人对自己这恨到极点的初始印象是怎么得来的？ 自己，好像还并没有如未来的原身那般鲨了他全家吧？ **********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可若是无法得知薄檀厌恶自己的原因,也就无法对症下药提升这人的好感了…… 两人见面的时间太过短暂,饶是陆琛再聪慧也想不到这个低武低魔的古代世界竟然莫名出现了重生者这般时髦的设定；就在他正为薄檀异常的好感度进度而深感费解时,对面的薄檀却也没有对陆琛这个初见之人表现得过于热络，仅问了陆琛一个问题便在一旁等崔彧带他去拜访童甫山长了。 若非这人头顶那明晃晃的黑色进度条，陆琛倒真有可能会被其脸上那一副友好礼貌的假面欺骗。 只有崔彧师兄头顶的好感度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哪怕二人异地多时、仅靠书信交流,那橙红色的进度条数值也一点儿未降，反倒增长了些许。 “这次返回吴州我特意买了京城贵芳斋的龙须酥，味道很好，你尝尝看。”此时，这位师兄献宝似得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份精致的糕点，陆琛接过，发现里面的金色酥糖各个儿完整饱满，一点都没有碎。 ——能够自万里外的京城将其 完好无损地带回吴州，从中不难看出对方的用心。 只是，糖很好吃，却对陆琛来说太甜了些。 “……是贵芳斋将这次的龙须酥做得太过甜了吗？”预想中对方脸上的欣喜并未出现，看到陆琛酥糖后眉头微皱、之后便不再继续品尝，崔彧愣住片刻，也随即拾起一块龙须酥放进嘴里。 酥糖的甜度一如既往，还是前世记忆中的味道。 所以。 也许改变的并非酥糖，而是眼前之人。 微微垂眸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低落，崔彧心中怅然，仿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消逝无踪。 是吗。这一世的你……已经不喜欢吃糖了啊。 ********** “……哈哈，很难相信对吧？‘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一番话确实出自那人之口，当时就站在门外的我听得真真切切。” 可笑啊，那位陆丞相今生竟然能够说出如此立意深远的煌煌正言——这短短二十字所描述的四种愿景，明明前世身居高位的他一样都没有做到啊。 吴州府城中的某一客栈中，自书院离开、再次与连泽裴昭汇合的薄檀面露讽刺的笑容。 在对面两位好友脸上看到与当时的自己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这位丞相之子喝了口手中的清茶润润喉咙，继续说下去。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今日我也并未与其交流过多。只是在告别前问了他句‘方才陆先生所说的四句真言可谓振聋发聩，就是不知道先生你本人能否做到’，结果——” 话到一半，他看向连泽和裴昭：“你们猜，当时陆琛做出了怎样回答？” 然而，还未等友人开口，他便自顾自地公布了答案，表情也同时变得复杂难明： “他说……他做不到。” “我自然是无法做到的，薄檀兄。”那时，陆琛与他对视，满眼温和笑意，“这二十字确实是对天下拥有远大抱负的读书人的期许，但我自认为愚钝、也无甚抱负，实在无法肩负起这般的重任。” “若是可以，我只想将此生寄情于山水，游览这世间的大好河山、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俗之人……”回想其陆琛说出这话时双眸发亮的样子，饶是自认为对其再了解不过的薄檀也不由得心脏一颤。 假的，都是假的！不要相信他的话！！这人怀有多大的野心，难道曾为此丢掉性命的你还不清楚吗？！ 下一刻，心中的声音将为之愣神的薄檀喊醒。 就如同恶狼永远也无法吃素，热衷权利的野心家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甘心一生闲云野鹤？！ 那声音高声呵斥、声声泣血。 那是薄檀自己的声音。 或者说，是他前世的自己。 ********** 待薄檀复盘完今日与陆琛相见的所有细节，房间内归于一片寂静，一时间竟无一人开口说话。 虽然方前有派人前来吴州收集那人的情报，但经由他人眼口得来的消息根本无法与自己亲身经历相较。 即便在心中再三警告自己不要相信陆琛的话语，但薄檀还是隐隐有所动摇—— 毕竟，今日所见的陆琛实在是与他前世记忆中的那位丞相大相径庭。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周身气质却再无如上辈子那如利剑般的锋芒、令人看到便不由得颔首敛声；反而变得光华内敛、和光同尘，整个人都自带一种无欲无求的飘渺仙气儿。 看到如此的陆琛，也难免薄檀会相信他所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发自真心。 ……但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是与前世相同的世界，同样重生的连泽和裴昭也证明了这个世界的人都还是原装的那一波，怎么到了陆琛这里就发生了变化？ 就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 若是陆琛当真并非【前世的那一个】，那我的复仇，还要继续下去吗……？ 不提为之深深皱眉的薄檀，一旁的裴昭和连泽也俱是面露复杂之色： 想要打探消息的他们二人今日在吴州府城中好好逛了一圈，自然也是听饱了关于那位陆举人的各种事迹。 庖丁术精通、名下经营的肉铺供不应求也好，能够引雷炼丹、制造的农具和让庄稼丰产的种植法甚至连州府也赞不绝口也罢；无论这些事迹是真是假，但裴昭和连泽已经在心中借此勾勒出了一副完成大概的人物白描画像。 只是这画像上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他们前世认识的那个陆琛相吻合。 ********** “好了，与其在这里想东想西，不妨让我与那人当面会上一会、加以试探。” 眼看时间将过夜半、三人却依旧对陆琛今生的变化茫无定见，连泽索性也不再在此浪费时间，直接起身告辞、返回了自己的寝室。 目送着这位少将军离开的背影，薄檀和裴昭互相对视了一眼，对此也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每个人都要尽可能地靠近陆琛、试探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是他们南下前达成共识的结果，之前前往澹台书院的薄檀做得，那连泽自然也能做得。 只是，他们两个都没想到，连泽做出的试探会那么地……极端。 几日后，监视陆府的探子发来情报，陆琛携带其三个弟妹骑马入山秋猎，当前人已出城。 本想借此机会在城外与陆琛来个偶遇、成为陆琛的好友以方便日后的一系列筹划，裴昭和薄檀立刻选择骑马跟上，却被身旁的连泽用力抽了一下其所乘的马身、跑在了两人前面。 心中乍然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裴昭和薄檀急忙追赶，却终究不如精通马术的连泽、只能远远缀在其身后。 有先前派出的探子的一路引导，很快众人俱是出了城门；他们的眼前渐渐显现出秋草连绵的入山小径，也出现了陆家仆役和陆氏兄妹四人的身影。 就是在这个时候，裴昭和薄檀看到骑马在前的连泽从其背后的箭囊中拈出了一只白羽利箭，就保持着双腿夹着马身的姿势、对着陆琛的方向拉满了手中弓弦。 遭了!他们怎么忘记了，曾经同时派出暗探刺客来吴州寻人的三人中，只有连泽对手下下达了“务必取来陆琛人头，生死无论”的命令。 ——在三人中，一直表现得少言寡语的连泽，才是至始至终最想要陆琛去死的那一个。 以其百步穿杨的高超箭法，这箭一旦射出，陆琛的性命危矣！ “百川，不可！！！”看到这一幕的裴昭急忙发声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那只白羽箭已经离开了弓弦、直冲陆琛的面门而去。！ 第 214 章 决定松手让羽箭离弦的那一刻,连泽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秋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直照下来，一如前世边关城破时的那般令人感到眼晕。 昂头直面太阳的连泽索性闭上眼睛。下一秒,他眼前的一切景物变为跳动的鲜红色,就如他上辈子弥留之际看到的那样。 永泰四年秋,朝廷下发的军粮久久不至，驻守在北疆前线的连家军在断粮三月后终于被大夏胡人攻破。 至此，大景的北部防线彻底崩溃,率兵拼力抵抗、誓死不降的左将军连淼及其二子连涛陆续以身殉国，听闻他们的头颅都被亲自领兵南下的大夏单于斩下铸成了京观,被放置在那无数人首垒就的高塔顶端、死不瞑目地远望京城的方向。 而那自大景立国起便一直存续至今、号称百战百胜的连家军，也在此一役后彻底消失在了历史滚滚向前的烟云之中,不再被任何人铭记。 ********** “喝……喝……”粗壮的喘息牵动干渴的喉咙,震得连泽胸腔生疼。 红色的人，红色的旗,红色的火。 靠长枪支撑起身体、强立在城门上的他看着这一片被红色浸染的天地,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快要疯掉。 不,也许在一日前得到父亲和弟弟战死的消息时，他就已经疯了。 输了。这一次大景彻底输了。 自己率领连家军残部在此做出的最后挣扎没有一丁点儿意义，甚至都不会被任何大景人知晓、在大景国破的大势中翻不起一点儿水花。 此时此刻，这个清醒的疯子如此想道。已经知道自己结局的他甚至还有闲心抬头看向了头顶的那片天空。 北疆的天空总是那么辽阔无垠。太阳高悬，日光耀眼得让人想要流泪。 那金色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本该是很暖的,可现在连泽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整个人都如堕冰窟、无法自控地浑身发颤。 腹部、胸口、腹部……全身上下都在不断传来令人难耐的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那些破碎的血肉中钻将出来。他想用发抖的左手去挠，却只摸到了一手尚还冒着热气的鲜血。 呵。身负七洞十二箭，此时的他竟然还未死透,简直堪称当世奇迹。 源源不绝的大夏骑兵还在向着他的方向发起冲锋，战场上铺满了大景士兵的尸体，无尽的红色从他们的身下流淌出来，汇聚成河流和湖泊。 那些胡人跨过这些河湖，用羽箭驱赶当前尚还活着、却因饥饿连手中兵器都拿不稳的大景人，仿佛他们此时驱赶的是一群可笑的猪猡。 时至今日，那一天胡人尖厉的笑声仍然时不时地在连泽耳畔萦绕，如同一只无法驱散的幽灵。 伴随着这些刺耳的笑声，这位重生的少将军远远看着那只羽箭直向着陆琛而去，神情无比漠然。 既然我父兄的性命，我的性命，大景的任何一个士兵、任何一位国民的性 命俱不曾被你放在心上…… 那么，陆琛。 ?原味麻薯的作品《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对于你的性命，今日的我也一样。 ********** 羽箭的速度很快，稍瞬即至。 在箭矢即将没入陆琛胸膛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于此定格。 面露惊惶之色、飞快地向着陆琛这边赶来的那些看似陆府侍从，实为裴某人安排在其身侧的暗卫；还未反应过来、急忙回头向陆琛这边看过来的陆家姐弟三人；握紧缰绳加速疾驰、高声喝止连泽的裴昭和薄檀…… 还有在箭射出后便麻利地收起长弓、打算引马掉头离去的连泽。 已经预判了陆琛必死的结局，这位总算胸中念头通达少许的少将军一点前去确认陆琛死亡的兴致也无。 ——鲨死一介手无寸铁的文人士子，对他来说无异于宰一只鸡。 面对自己亲手射出的必中一箭，陆琛绝无逃脱的可能！ 然而，如此想着的他却在下一秒听到了微不可查的“叮”的一声。 那声音无比清脆，是箭矢被金属之物格挡弹开时所发出的声响。 于此同时，身后响起由远及近、霹雳如雷霆的马蹄声；有风声呼啸而至，是有人发动了直向他的攻击—— 这一击挡不住的话，我会死！！ 两世叠加的战场直觉在大脑中疯狂地发出预警，连泽急忙策马回身、抬臂格挡。 “铛——！” 一柄银亮的长剑狠狠地斩在他铜制的护腕束袖上、划出无数火星；若不是他躲闪及时，这一剑就该劈在他的后心。 “唔……！”好沉重！这是什么巨力？！ 咬牙勉强用双臂挡住来人的所持的利刃、与其陷入僵持的连泽额头顿时开始渗出细而密的汗珠。 在炽白的日光下，那些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隔着自己的手臂看清对面那人样貌如何。 不过，还好那架在他手臂上的长剑剑身光洁，正好将他们二人当前的轮廓映在其中。 于那如镜般的剑身上，连泽看到了执剑人那张出乎他意料的脸，和他自己此刻无比震惊的双眸。 ********** 怎么会？！眼前之人竟是陆琛！！！ 被眼前所见的难以接受的事实冲击到大脑一片空白，也就是在这一瞬，连泽感觉自己的胸口一痛，在一股巨力的冲击下摔下马去。 是对面的陆琛以一种寻常武人无法理解的借力方式腾跃而起，直接将他踹下了马。 “噗……咳咳咳咳！！”狠狠摔在地上、满身沾满草屑的连泽吐出一口鲜血，只感觉自己胸口发紧、眼前涌起一阵阵的眩晕，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战场经验丰富的他知道，这是胸腹处受了内伤的表现。若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着想，他现在就应该乖乖保持当前姿势躺在地上、等待好友和仆役为自己叫来郎中；但他的对手却不会给他这样做的机会。 不行……还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 我还没能看到北疆未来的悲惨结局得到扭转……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咬破舌尖、强行让自己混沌的大脑再次清醒，这位连家少将军强行一掌撑地、想要起身迎敌。 然而?_[(，下一秒，他的身体再度腾空飞起、重重地落在了三丈外的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对方明显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还未等他爬起就有向着他的头部和咽喉处用力来了数次重击，直接让他完全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哈……哈啊……”眼前模糊一片、被人牢牢扼住咽喉的他使出浑身懈术汲取氧气，却不知他自以为做出的剧烈挣扎实则已经因缺氧而变得绵软无力、一点作用也无。 耳畔胡人的笑声愈发嘹亮起来，天地也开始旋转、再度染上前世的红色。 只是这一次，连泽在那些诡谲的笑声中听到了一声清冷的质问。他知道，这质问来自于陆琛。 那个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陌生的文人掐住他的脖子，冷淡而不屑的双眸中映出他此时无比狼狈的模样，如同在注视着一根可以被轻易折断的草芥。 那质问回荡于一片只余飒飒秋风的寂静中。 “想鲨我……就凭你？” ********** “你是谁派来的？今日为何会行刺于我？” 将系在腰侧的世界核心宝石催动到了极致、完全解除了此世世界意志对自己的束缚；陆琛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眉头深锁。 听闻此言，连泽那因缺氧而渐渐变得青紫的脸上目光闪烁，心中泛起苦涩的悔意。 ……眼前这人真的是陆琛吗？ 不，绝对不是！他从未听说过前世的陆琛有着这般的好身手——若那位奸相真有如此武艺，也不会在金銮殿上被表弟一剑穿心了。 糟糕……他今日，怕不是鲨错了人。 但这人为何长得和陆琛如此相像……？ “呼……咳咳……我……唔！”拼尽全力想要开口解释一二，但连泽却没想到对方其实一开始就对他当前说出的话一句不信。 ——不待他将话说完，那人就一脸兴致缺缺地在他的后颈用力一击，让他彻底陷入了昏迷。 “果然，刑讯之类的事还得是让专业的人来干。”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将手中长剑归鞘，陆琛小声嘟囔了句。 哪怕已经经由四世，他还是对审问舌头、对人施刑之事不太擅长。 看向四周已经赶上前来但此时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的那些陆氏庄园侍从，陆琛很快找到了那位管家的身影，目光扫过这人满是老茧的双手。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位便是裴玠留在吴州的暗卫负责人了。 “这事就交给你们处理了，能做到吧？”在管家和一众侍从瞳孔地震的目光中，他一边笑着问道，一边揉了揉身旁惊魂未定的陆家姐弟三人的头。 啊这…… 陆公子是什么时候发现兄弟们的身份的？ 与陆琛四目相对，管家表示自己属实是汗流浃背了。 但联想到自家主上对陆琛那异常亲密的态度，他又觉得若是那位大人在返京前主动将他们的存在透底给陆琛也算是情理之中。 不过…… 再次看了眼地上被陆琛打得生死不知的刺客，这个暗卫头目不由得为远在京城的某人捏了一把冷汗： 主上，您知道陆公子如此能打、一身武艺似乎比我们这些保护他的暗卫还高吗？ ********** 还未等那些佯装仆役的探子暗卫们再说些什么装傻充愣的话，他们便因陆琛了然一切的目光和那句“今日之事你们尽可以上报给京城那人，我不在意”而保持了沉默，在躬身行礼后立刻画风一变、开始手脚麻利地处理地上昏迷的连泽。 “等……等等……你们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看着一直表现得老实本分的仆从们突然从腰间鞋底掏出绳索工具开始绑人，陆家姐弟三人俱是一脸震惊；陆琛的目光则停驻在连泽的头顶、陷入了沉思。 连泽连百川，这个在既定的未来中从未和原身有过深交的将军之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想要取走自己的性命？ 再次回顾了一遍原身的记忆，陆琛确定他们二人在今日之前没有任何交集。可若当真如此，这人头顶的好感度进度条为何会是黑色？ 所以，这人今日的所做行为是因为受人之托……还是，发自本心？ 第二个了。 注视着连泽那张此时已满是青紫的俊朗面孔，陆琛微微垂眸。 连泽，是除了薄檀外的第二个贸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且对自己表现出极度厌恶的人。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尚还有着某些自己没有发现的共同点和细节联系……但那会是什么呢？ 若是他们身上的共同点具有普遍性，这个世界上是否还存在着类似他们的人？ 下一刻，默默思忖踱步的陆琛一个转身，便看到了远处讪讪地牵着马匹、因目睹了陆琛出手的全程而一时间不敢上前的薄檀、裴昭和他们的一众仆从。 也看到了，那抹位于裴昭头顶的黑色。 啊，现在，【第三个】也出现了。 微微眯起眼睛，还未等对方开口，他便主动提步迎了上去。 对这一行人下意识后退一步的举动视而不见，几个呼吸间，陆琛便已在面色苍白的薄檀面前站定。 “好巧啊，薄檀兄。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让我们在这荒郊野岭中相遇。” 他和善地笑着，缓声说道；却在这位丞相之子眼中宛如一只马上就要食人的凶兽： “是以，今日发生的这一切，不知你可否为陆某解惑？”！ 第 215 章 呵,解惑……？面对当前这种涉及怪力乱神、如同一团乱麻的情况，即便他是学富五车的探花郎也难以讲清——不，就算是文曲星亲临也不好使！ 默默握紧衣袍下的双手,薄檀面上露出一抹苦笑。 不然要他怎么办？直接和陆琛说“因为我们都知道你会在日后葬送大景河山,所以现在要先下手为强把你除掉”、“前世我们几人都或是直接或是间接死在你的手上,所以今生你必须以命换命”吗？ 这种换位思考之下连薄檀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理由，陆琛怎么可能会接受？估计他只会怀疑自己得了癔症，将自己扭送去医馆看大夫罢。 所以,面对陆琛那一泓如深潭般的双眸，这位不善撒谎的丞相之子只能回以长久的沉默。 至于此时已经成为陆琛手中俘虏的连泽,薄檀想要救人却也有心无力。 ——就连身为队伍中最高战力的连泽都不是陆琛的对手、甚至在陆琛面前撑不过一个回合，不通武艺的自己、裴昭还有那些武力值平平的探子侍从又能如何呢？ 更何况,今日此事确实是连泽率先射箭伤人、有错在先,只要陆琛不取他的性命，受上一些皮肉伤也合该是他应得的。 是的,皮肉伤。 在远远围观只看了个大概、对武术不甚了解的薄檀看来,陆琛全程也只是将连泽踹下了马、照着连泽的脸打了几拳将人制服便收了手,甚至称得上点到为止。 毕竟，若是将自己带入陆琛的位置，薄檀自认为他只会做得更过分些——开玩笑，对方都想要鲨你了，你莫非还会心慈手软地留他过年？ ********** 随着薄檀的沉默,一时间此处再无一人说话。这片人迹罕至的山间小径又一次被寂静笼罩,只余秋风吹动枯草发出的瑟瑟声响。 这里似乎……很是适合毁尸灭迹。 而且此间地形一马平川,若是我们现在转身逃走，那简直就是送到对方面前的活靶子。 发现己方中唯一和陆琛打过照面的薄檀当前根本靠不住，一旁的裴昭不留痕迹地环视了一圈周边环境,不由得有些心急。 ——不对劲，眼前的陆琛十分地不对劲！ 即便今日才是他与陆琛于此世的第一次相见、且两人接触的时间短到连一炷香都不能燃尽，但对于“面前之人绝非前世那位陆丞相重生”这点，裴昭已经信了七成。 至少，自今日起，他决定将眼前这个陌生的士人与前世的那位丞相彻底分开看待、再也不会将他们混为一谈。 自小混迹市井、能够在充满争斗阴私的皇宫大内中存活下来，裴昭靠的就是他那灵验的第六感和敏锐的观察力。 此时，骤然发作的第六感让这位大景三皇子背后直冒冷气，而他观察到的那些常人不会察觉到的细节也都向他发出了预警—— 不，不仅是陆琛，就连他的下人仆役和那三个年少的弟妹也都不对劲……！ 明明自己的兄长刚刚遭受了可怕的刺鲨，但这三个少年少女却没有一个哭泣，脸上也并无惧怕的表情；在被陆琛安抚过后，他们很快就重新恢复了活力，甚至蹦蹦跳跳地围聚在那些正在捆人的侍从旁边、手拿绳索向他们学习捆绑技法。 这是正常小孩遇刺后能做出的表现吗？而且，从年纪最小的女孩背后的长枪和那个男孩手中怪模怪样的长镰来看，这些孩子大抵也是会武的。 而那些一副庄户人家打扮的侍从则全都是青壮、将一身鼓囊囊的健硕肌肉隐藏在宽大的粗布旧衣下；若只是如此还可以说这是陆琛在人牙子那里买人的时候出手足够阔绰，但他们捆绑连泽的动作太过娴熟了，还有那完全不像是庄稼汉能够接触到的绑人手法…… 等等，这手法是……？为何我会觉得有些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 虽然感觉自己似乎是灵光一闪抓住了某条线头，但可惜的是，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裴昭将这条线索慢慢理清了。 那些身份不明的侍从们已经将捆好的连泽安置于马背、向着他们这里围了过来，似乎是想要将他们这十余人一网打尽。 数了数对方两倍于己方的人数，裴昭暗道一声不妙。 也许薄檀会相信陆琛今日一定会留他们一条性命，但向来总是将事情的发展往糟糕处想、提前做出最坏预期的裴昭却不会如此天真。 即便自己和薄檀、连泽三人身份尊贵，但他们今天出行匆忙、没有事先给留驻吴州府的手下交代行踪，再加上此处地界人迹罕至、吴州又是陆琛的主场；若是陆琛真的决定将他们这群人就地毁尸灭迹，估计事后官府也难追查到他的罪状。 薄檀的那位丞相老爹当前正因皇帝搞出的一系列乱象忙得不可开交、连泽的将军父亲更是远在北疆前线；若是期待他们能够出手帮忙，怕不是自己这群人的尸骨都已经凉透了。 而裴昭自己……作为向来不被皇帝关注的小透明皇子，若是他死在吴州，也许京中某些人反倒会拍手称快吧？会为他流泪的，大概也只有小妹一人。 思及此处，裴昭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如此看来，若是想取大景皇子、丞相之子、将军之子的颈上人头倒也不难，对当前的陆琛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性命被人拿捏、已成板上鱼肉，但裴昭却并不想就此认命、束手就缚。 ——明明难得获上天垂怜、占有重生先机却至死毫无建树，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咳咳，这位便是子馨你曾与我们提起的陆琛先生吧？在下是大景三皇子裴昭，特在此见过……”一片寂静中，裴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无论如何，此刻他必须破局！ 向前一步双手作揖，裴昭向着陆琛微微躬身，摆足了低姿态。 “刚刚那个冒犯先生的莽汉乃是我和薄檀的友人、左将军之子连泽，不知先生可否给我们一个面子饶他一马？事后我们一定会做出令先生满意的补偿 ……”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裴昭只能硬着头皮表明身份、希望陆琛能够因此有所顾忌。 但很显然，他的期望注定落空。 下一秒，陆琛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令在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哦？在我面前着重标示你们的身份头衔……裴昭，你是想以此威胁我吗？” 并没有尊称“三皇子殿下”而是直呼其名姓，陆琛面无表情地与这位天潢贵胄视线交织： “……还是说你认为，身为将军之子就可以随意射杀布衣平民？” ********** “不……哈哈，陆先生您说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呢！”被陆琛那寒意森森的话语激得打了个冷颤，裴昭很是从心地立刻出言否定。 怎么回事儿……？这一世从未接触过权势的陆琛的一身气势竟然比前世身居高位时的他更盛一筹…… 一边在心中暗暗咋舌，他一边继续说下去： “但我那友人实在冤枉——他那枝箭并非是射向您的，只是方才有一只雉鸡自您身旁的草丛中掠过，他未能瞄准，这才造成了误会……” “差点害您受伤是他的过错，但您看人您也打了、气儿您也出了，就没必要再将他带走处以私刑了吧？”凭着在市井中磨练出来的好口才，裴昭开始编造事实、混淆黑白，说得一旁的薄檀一愣一愣的。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他才止住话头，对对面一直挑眉看他的陆琛露出一个理直气也壮的笑容—— 所谓想要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对于方才说出口的那些话，不管陆琛信不信，反正这位三皇子自己是信了。 凭着一腔强烈的信念感，他此时在陆琛面前要人端得是一个底气十足，仿佛连泽刚刚当真是失手才将羽箭射向陆琛的，出手伤人过重、还想将人绑走的陆琛才是理亏的一方。 然而，对于裴昭虚构而出的底气，陆琛并不买账。 “来人，把他们都给我绑了送到庄子里。”上下打量了裴昭少顷，陆琛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转头就挥手让那些暗卫将人捆了带走。 “等……等等！你无权处置我们！而且谋害皇子乃是大罪，陆琛你可要想清楚——一旦事情败露，你有多少九族可诛？！”眼看着四周的陆家侍从开始收缩包围圈、步步逼近，试图翻身上马逃跑未果的裴昭高声喊道。 即便已经被两个暗卫一左一右按住肩膀，他还在不死心地发出噪音：“陆琛，你凭什么——” 但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凭这个。”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雪白的凤凰玉佩、在裴昭面前轻轻摇晃了两下，陆琛的眼中映出这位皇子瞳孔巨震的脸，“为此感到庆幸吧。该怎么处置你们，我还要问过玉佩的主人才能确定。” 若不是担心这三人的存在会影响到某人的大局，陆琛说不定会尝试一下物理刷好感度的方法是否可行。 而此时，满眼都是那枚玉佩的裴昭已经听不到陆琛在说什么了。 在大景，凤凰玉佩只能由公主和郡主佩戴；而从陆琛手中所拿玉佩的形制来看，它无疑正属于那位大景长公主·裴玠。 ********** 怎么会？陆琛怎么会有皇表姐的玉佩？？ “嘶……”电光火石之间，裴昭骤然想起了那些陆家侍从捆人手法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那正是皇宫大内暗卫的一贯手段。 可陆琛是什么时候和皇表姐结识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如何？？ 无数的问题塞满了裴昭的大脑，让他感觉有些头晕脑胀。 等等，陆琛该不会是皇表姐偷偷养在外面的面首吧……？！ 虽然长居感业寺的皇表姐一直一心向佛、从未听说过她有心仪之人，但思及陆琛那一副恍若谪仙的好样貌，裴昭突然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可能就是事实。 怪不得！怪不得他之前派去陆氏庄园探查的探子汇报那庄子戒备森严、完全不像是一介布衣能布置的手段；怪不得此世的陆琛志不在科举考取功名！若他的目标是成为驸马，那基本就注定无缘朝堂了……！ 逻辑自洽之下，阅遍无数话本戏剧的裴昭很快脑补完了陆琛和皇表姐相遇相知的全过程。 若他猜测为真，那今日之事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而且，他是不是也……该喊此世的陆琛一声“姐夫”？！ 第 216 章 在陆琛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裴昭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没胆喊出那声就要脱口而出的“姐夫”。 不过，乖乖被陆家侍卫押走时,他总算安心了少许。 毕竟,他自认为自己从小到大都对表姐一直很是尊敬,哪怕看在他逢年过节送礼请安从不间断的份儿上，表姐也不会坐视她的情郎害他性命…… 吧？ 正如裴昭所想的那样，在陆琛将今日之事写成信件、让那些暗卫送往京城后,翘首以盼的他没等几天就收到了他那位皇表姐的回信。 太好了，陆琛没有伪造凤凰玉佩骗他,是真的和表姐有染！ 看到陆琛递给他的那封信上熟悉的笔迹和印章，这位三皇子方才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了胸中那颗一直高悬的心脏。 不过,完信件的全部内容,他的脸上却不由地浮现出一抹苦笑。 好消息：对于那日的事表姐并没有怪罪他，只是让他好好约束身为他班底的连泽和薄檀,莫要再冲动犯混做一些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不然陆琛会对他们做什么她也无法保证。 坏消息：表姐将他托付给了陆琛、并要求他和连薄一人在吴州的全部言行都要听从陆琛的指示,若无陆琛的允许,他们甚至不可以擅离陆氏庄园一步。 ********** 可恶，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完全屈居陆琛之下了吗？！连人身自由都失去了，这不就是变相的软禁？？ 而且，皇表姐到底是有多信任陆琛啊？连我这个相处多年的表弟都比不上陆琛在她心中的地位……哦，忘记陆琛是她的心上人了,那确实比不上了哈。 看到这些颇有些公事公办形式的冰冷字迹时,裴昭立刻瞪大了眼睛、心中颇为愤愤,同时也为表姐那认定了自己一定会照做的自信发出了一声嗤笑。 如今性命之忧已无，他裴昭又支楞起来了！ 你太天真了表姐……若我现在就召集手下强行离开陆氏庄园，远在京城的你莫非还能拦我不成？ 他如此想道。 开玩笑,我裴昭就是饿死、死外面、从庄子阁楼上跳下去，也不会遵从她的哪怕一条要求！！ 然而，打脸说来就来，这个才支楞了不到数秒的皇子在看到信末尾处的那段文字后便彻底泄了气。 “我就知道你不会完全遵从我的安排，但我不在乎。” 在那带着隐隐寺庙香火气息的竹纸上，那位长公主用齐整的簪花小楷如此写道。 “若是我安排在吴州的人传回消息、让我发现你的所作所为有一丁点儿违背信中所写，我就立刻撤回当前对曦明的保护和照顾。” 雪白纸页上的文字漆黑，旋转着化作让裴昭坠落其中的深渊： “阿昭，你该不会天真地认为，我们裴家人疯起来还会有所顾忌、不会对族中姐妹女眷下手吧？” ********** 借着屋内的烛 光，裴昭将信中所写逐一咀嚼，直到最后一字。 太子几日前寻借口想要宣曦明进宫与圣上一同清修，还是我及时赶到、让她称病才躲过一劫…… ?原味麻薯提醒您《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你也知道，近日京中氛围愈发紧张，一皇子多次向圣上请求解除软禁，最后以一张血书如愿以偿；他虽和太子势如水火、定然无法共存，但也不会轻易忘记你的存在——是以，我才安排本就打算外出避祸的你乖乖呆在有防护保障的陆氏庄园，以防这一人暗中对你下手……” “所以，阿昭。相信聪明如你，一定理解阿姊的苦心、知道接下来如何做才是对你最有利的，对吗？” 将完毕的信纸凑近烛火烧成灰烬、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裴昭不禁苦笑连连—— 曦明，正是裴昭同父同母的妹妹、大景永安公主裴晔的表字。 因前世太子和一皇子两败俱伤得太过突然、尚还来不及针对裴昭和裴晔，倒真让他们兄妹一人在这场风波中蒙混过关；是以，从未接受过正统皇室教育、没有亲身经历其中的裴昭对皇权斗争的残酷其实了解得并不深刻。 失去了前世预见、再加上怕南下之路发生波折，终究对【至少那两个皇兄念着身上的血脉亲情、不会针对没有皇位继承权的小妹】怀有一丝幻想的裴昭将裴晔留在了京城。 现在看来，他还是过于天真了—— 通往那九五至尊之位的道路上必将满是倒下皇族的鲜血。而这些倒下的皇族，则不分老少、无论男女。 如此，自己当前的糟糕处境已被皇姐完全看穿，软肋也被她识破、拿捏在手了啊…… 思及此处，裴昭不仅有些丧气：若非对方如今在他面前主动透底，他接连两世都未能察觉到自己这位一向低调的皇表姐竟有如此能耐。 以其能够蓄养调动大内暗卫、还早早铺设了横跨大景南北的情报网，自己却连招募组建衷心的班底都费劲来看，裴昭承认，他不如她。 唉，若非对方乃是女子，前世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怕也轮不到我了。 于心中有些唏嘘，他不由得愣了愣神，但等待他面对的现实让他很快清醒过来： 好吧，好吧！看来他注定难逃在陆琛手下讨生活的窘境了！ 说来真是造化弄人。没想到前世和他斗了个你死我活的人，今生却成了保他性命的庇护所。 脑海中飞快划过数缕思绪，这位适应力极强的三皇子很快安慰好了自己的情绪、完全接受了现实： 若是前世让身为帝王的他屈居那位陆丞相之下、完全被其掌控，裴昭定然宁死不从；但如今若是有人问他“被自己的姐夫罩着寒掺吗”，那他心中便只会有一个答案： ——一点儿也不寒掺！ 嘿，您别说；若是那位陆丞相变成己方队友，倒还真让人感到可靠呢！ ********** 不知道自己寄出的信件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让表弟直接滑跪陆琛，远在千里之外、一身长公主打 扮的裴玠也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倒是惊奇地与某位三皇子同步了。 如今各种变化接踵而至，之前那位扮作公主模样的替身对此难以应付，只能裴玠亲自顶上；至于那位名为赛鸿雪的替身女郎，则被他安排进凤栖楼、代替了自己本来的位置。 抚了抚自己黑色面纱下的那些可怖烧伤疤痕，将对面太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嫌弃和厌恶全盘收下，他稳稳坐在这场诡谲的宫宴席上，不动如山岳。 懒得应付那些宗室和朝臣们虚伪的应酬，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将思绪放空、飘向那人所在的江南。 没想到三表弟会突然出京避难，目的地竟是无晦所在的吴州府…… 在脑海中重新捋过一遍最近收到的情报和陆琛寄来信中的内容，裴玠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杯盏。 ——联系到裴昭三人之前派暗探南下吴州的怪异举动，他心中已经有七成的把握，即这三人俱是和他一般的重生之人。 只是，他至今也无法原谅自己，因自己的疏忽视察，竟差一点让那连百川出箭伤到了无晦！ 该死……！！那样一个自己如珠似宝捧着、尚还不敢轻慢分毫的人，你连百川怎么敢！！！ 明明如今已经发生了如此多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事情、摆明了他们重生的世界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上辈子那个，这群人竟还沉溺在前生的夙怨之中、迁怒于一个尚还什么都未做的人，当真是可气可笑！ 将杯盏捏得咯吱作响，裴玠仿佛再一次回到了收到写有“陆琛差点受伤身死”的情报之时，心中涌起无尽的后怕和悔恨、将他整个吞没。 还好当时陆琛处理得当、及时出示了自己趁其昏睡时塞在其怀中的公主玉佩，不然若是裴昭狗急跳墙之下选择玉石俱损，陆琛因此再次受伤的话……！ 是我的错。 我早该将他们三个不稳定因素控制起来、押在京城的。 他默默地想着，像一座蓄势待发的活火山。 ********** 数日前，裴玠在公主府中收到了陆琛寄来的信件和江南暗探汇报上来的诸多情报。 对于属下在情报中所说的陆琛一直隐藏其身负高强武学、需要主上格外小心?”，裴玠只是一笑置之—— 若不是陆琛有着一身惊人的武力，此时大抵早已命丧连泽箭下；他连为此感到庆幸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选择猜疑？ 至于陆琛已经猜到陆氏庄园里的那些匠人仆役都是自己安排的暗棋这点，也早就在两人分别之时开诚公布。以陆琛的聪明才智能够猜到这点裴玠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就连他自己之前也对这些吴州下属的能力深感怀疑。 最后，关于连泽连百川……若非他的那条性命对当前的大景尚还有用，都不用陆琛出手，裴玠会抢先送他体验再次重生。 此时，这位前太子之子已经无比后悔，后悔当初他自以为是地将陆琛留在了安全的江南。 ——以如今的局势来看，留在江南 还不如让无晦跟在自己身边呢！ 想必，无晦现在已经被裴昭牵连、进入了他那两位心眼儿多得和藕一样的表弟的视线，彻底入了此局。就算他命令裴昭三人立刻离开吴州，以太子和一皇子多疑的性格，也会顺手将陆家众人全都抹灭的。 不行，必须要再派一波实力上乘的暗卫南下护卫无晦，自己在京中的筹划也要加快推进了。 目光扫过席上正满脸言笑晏晏、装出一副亲亲兄弟模样的太子和一皇子，裴昭微微垂眸。 京城已是风雨欲来，而他，必将在这场风暴中护得那人周全。 ********** “所以……我们三个就要如那位公主所说的那般、乖乖在陆氏庄园中呆到此次风波平复？”听闻深夜来访的裴昭口中所说的话，薄檀愣在了当场。 同样听到裴昭的通知，另一旁自被陆琛狠狠揍了一顿后便整个人都有些自闭的连泽眸光闪烁，却什么都没说。 “是啊。除非你想离开这里，然后直面京城我那一位兄长的刺鲨、生死自负。”裴昭撇撇嘴，很是光棍儿地在雕花精致的胡椅上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奶茶： “我看啊，呆在这陆府也没什么不好，甚至让人感觉如同回家一样。” 而且，这府里个个儿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他超喜欢这里的。 裴昭话说得倒也没错。自京中来信的第一天，陆琛就把什么都审不出来的连泽放了、还找了大夫给他治伤；至于裴昭和薄檀，陆琛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于限制他们的活动，也不限制他们和外界的手下联系—— 反正只要不出庄子、不做什么危害陆家的事情，他们想干什么都行；甚至就连裴昭想要看话本和戏剧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 也正因如此，彻底安心住下来的裴昭三人很快发现了这座农庄中的不凡之处。 不提他们所居住的客房中设置的那些神奇方便的沐浴、出恭器具，整个农庄中全天候不间断的热水供应；还有那昼夜不停歇的工匠锻造所中产出的新奇事物、花园苗圃中的那些种植方法奇怪的作物；从未见过的、美味到让人想要将舌头都吞下去的各色饮食…… 一时间，他们就如同刚接触新鲜事物的孩童一般，直看得目不暇接。 特别是在看到陆琛教学陆琰陆芙时使用的那个巨型沙盘时，连泽直接激动地红了眼眶；在那之后，裴昭和薄檀总能看到这位少将军不断徘徊在陆琛百米外的地方，仿佛一只想要靠近讨好但又不知如何接近陆琛的大型犬。 “总之，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吧。百川你也不要过于拘谨，陆琛这几天不是没再打你吗？”喝了一口醇香的奶茶，裴昭舒服地咂咂嘴：“他肯定是信了我之前说的‘你用箭射他并非有意、只是误伤’的话啦！” ……但陆琛真的相信了吗？ 与自信的裴昭截然不同，脑海中回想起昨日与陆琛相处时的场景，薄檀只感觉自己内心惴惴、久久难安。 ********** 昨日。 午后的阳光将整个会客室照得一片通明，也洒在倚在躺椅上假寐的陆琛身上。 届时，整个房间内只有陆琛、陆芸和薄檀三人。 一片寂静中，正当薄檀专心观摩陆芸处理庄园账务时，突然听到有冷清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薄檀兄，看得出，你对陆家的记账方法似乎很感兴趣啊。” 薄檀毫无察觉之下，陆琛竟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距离近到两人呼吸可闻。 “那么，为何不来问我呢？” 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一般，他轻声说道。 “明明身为陆家主人的我就在一旁，一向最是守礼的你为何连男女大防都不顾、舍近求远跑去靠扰芸娘呢？” “啊，原来是这样……”察觉到对面之人身体微不可查的颤抖，陆琛用他那双好似洞悉一切的眼睛看进薄檀眼底，让薄檀产生了一种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被对方看透的错觉。 “你在怕我？”下一秒，能识别人心的怪物将祂的发现付之于口。 随着此言一出，薄檀再站不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被陆琛一把捞在手里，帮他稳住了身形。 在愈发响亮密集的心跳声中，这位丞相之子听到陆琛对自己发出了如此问询： “薄檀，薄子馨。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第 217 章 我在……害怕什么？ 听到陆琛的问题,薄檀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住了片刻。 一直到今日之前，薄檀都认为前世慷慨赴死的自己是什么都不怕的，因为站在正确道路上的人是他；将会青史留名的人是他；用生命践行了圣人之言的人也是他。 是以,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问心无愧的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呢？会害怕的应该另有其人。 直到这一天。 这一天,陆琛将他一直不愿承认、压在心底的恐惧彻底剖开，完全暴露在午后金色的空气里。他用两世构筑起的心理预设和自我催眠，在陆琛这个恐惧的源头面前崩塌了个彻底。 ********** 啊……原来我是在害怕。 也许若是恐惧的情绪达到了一定的极值,反而会令人骤然想要笑声来；当前的薄檀就是如此。 明明不想笑的，他却难以控制自己那不断上扬的嘴角,最后只能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啊，我又怎能不怕？ 薄檀害怕京城菜市口那满是鲜血的断头台。 怕刽子手所持的钢刀贴近自己脖颈时带来的那一瞬寒意。 也怕久久不散、萦绕在鼻腔的血腥味。 还有薄家同宗男女老少那不绝于耳的哭喊和哀求。 他并没有如自己期待预想出来的那么勇敢、那么大义凛然,也确实是在害怕陆琛这个将他耍了近十年、完全将他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可怕敌人；更害怕他哪怕重活一世也不是此人的对手,最后只能徒劳的、无望地坐视前世的一系列恐怖现实再一次发生在他的眼前。 所以，他才会在此世第一次与陆琛见面的时候下意识地选择了避其锋芒、事后在两位好友面前却说这是在防止打草惊蛇；在那日的连泽被陆琛扣押的时候不敢前去要人、还要烦劳三皇子裴昭代为斡旋；更是在陆府下意识地躲避与陆琛接触、宁可放弃周全的礼节凑到陆芸面前,哪怕他已经渐渐意识到,眼前的这个陆琛和前世记忆中的那位丞相完全不同。 但害怕就是害怕,并不会因理智得出的结论而减少分毫。 就比如现在，几乎等同于和陆琛独处、被陆琛近身的话，他也许会……！ 会如添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的超重推车般、被彻底压垮。 “喂！薄……檀？薄……檀……薄……子……馨……！” 陆琛的声音在耳边被不断拉长、失真、最后归于一片沉寂。 在陆琛和陆芸讶然的目光中，这个自重生以来心底挤压了太多无法与他人倾诉的事情、总是额外给自己加担子的探花郎身子一晃，直直地倒了下去。 ********** “这位公子肝气郁结、心脾两虚,乃是思虑过度之相。我为他开了一剂参苓白术散,可以搭配四君子丸一同服下,但你们也要时刻叮嘱他莫要再为烦心之事过多操劳，不然日积月累、恐怕影响 其寿数……” 空气中弥散着苦涩的药香，远处隐隐传来人们的交谈声。 “那请问大夫,他此次突然晕倒，也是因思虑过度引起的吗？”是陆琛的声音。 “唔……这个嘛……” “还有，薄檀为什么会害怕我、又为何满腹烦心事，身为他的好友，裴昭，你有什么头绪吗？”那声音一转，让渐渐转醒的薄檀精神一振：“早早说出来我们才能对症下药，可不要等你们三人都带着一身伤病返回京城，让人以为我怠慢了【贵客】。” 随后，裴昭的声音讪讪响起。 “呃，这个，毕竟子馨是读书人嘛，性子向来多愁善感。这一次又乍然被陆先生您吓到、因此晕倒也不足为怪……” 啧。才怪。一向喜欢看话本戏剧的你才是最多愁善感的那一个吧？！ 眼看裴昭口中的话越说越离谱，再也无法躺在床上装睡的薄檀咳嗽了声，缓缓撑起了身。 “咳咳，我并没有害怕陆先生。”在床边众人的注视下与陆琛对上视线，这一次，这位丞相之子选择不再闪躲，“是我这几日过于担心北方之事而彻夜难眠，今日疲乏上涌、方才一时失态，还请先生见谅。” “至于为何不去向陆先生请教、反倒打扰芸小姐……”停顿片刻后，他继续说下去，这次是在回答陆琛在他晕倒前提出的问题： “也只是薄某哪怕从未见过如此简洁明了的记账法、一时见猎心喜忘记了礼数，却也不敢厚颜请陆先生将家传倾囊相授罢了。” “……哦？是吗。”听到薄檀那看似合理的解释后，陆琛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了许久。就在在场众人都快耐不住当前的紧张气氛时，这位一庄之主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个歉意释然的笑容： “呵，那倒要怪我多心了。”他微笑着说道，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薄檀的头顶上方，仿佛真的完全相信了薄檀的解释，“前日之事，合该是我向薄公子道一句歉才对。” 可不知为何，薄檀就是觉得，陆琛对他说的那些话根本一字不信。 就如他同样怀疑陆琛没有相信那日裴昭为连泽开脱时所说的谎言一般。 ********** 不过，不管陆琛是信了还是没信，在那之后，他也如不再追究连泽射出的那只箭一般将此事轻轻揭过，再没有在薄檀面前提及。 甚至，仿佛是担心薄檀会再度晕倒一般，诸如那日突然凑到薄檀跟前的事情，陆琛也再没做过。 岁月就在平和静谧的陆氏庄园中悄然流逝。 每当薄檀在这座四处都充满惊喜的庄子中闲逛时，总能在庄园的四处随机发现一位这所庄园的缔造者。只是每次看到那人时对方都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仿佛每隔三日去书院的例行讲学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 回想起当他向陆芸提起陆琛表现出的嗜睡症状时小姑娘那一脸担忧的神情，薄檀微微皱眉。 这一世的陆琛的身体状况……似乎真的很不好。 说句不礼貌的话，这人的身体以至于不好到了连薄檀对其再如前世那般染指朝堂的担忧都消散了大半；渐渐地，连带着他对陆琛的恐惧也一同悄然消失。 而在终于能够心态平和地与陆琛相处后，薄檀很快发现了其身上难以掩饰的人格魅力—— 倘若不站在陆琛的对立面，就能轻易得到对方堪称慷慨的庇护。这人无疑是一位极为优秀的领导者、兄长、友人，能够让所有在他身边的人感到安心、舒适，让所有与他相识的人心甘情愿地围绕着他，如同周天群星天然会环绕太阳旋转。 薄檀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前世霍乱朝纲、最终身负满世骂名的那位陆丞相，其身上的人格魅力也是远超旁人的——若不然，他也无法那样快速地在朝堂上组建自己的党羽、他们这些被其欺骗的苦主们也不会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了。 然而，此世的陆琛却比薄檀记忆中的那人更加耀眼，明明是同一个皮囊，但当前的陆琛就是自带一种让旁人想要信任他的力量。 无论是陆家兄妹三人还是庄园中的任何一个仆役，所有人在提到陆琛时脸上那发自真心的爱戴和尊敬都骗不了人；哪怕是一开始还对陆琛堪称戒备、深怀恨意的裴昭，近日也开始热衷于找陆琛讨论其创作的那个名为《天魔乱》的话本内容、并对这一话本的最终结局表示深感遗憾。 ********** “哎呀，虽然主角最后能够除尽世间天魔、和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起归隐仙界很好，甚至堪称不留遗憾的完美收尾，但是……”意犹未尽地拿着刚刚出炉不久的《天魔乱》第三卷，裴昭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但是美好的结局往往无法让人铭记。”他看着陆琛，谆谆善诱道：“虽然从各方面来说，《天魔乱》都堪称极为优秀的通俗话本作品，但若想要它留名青史、久久被世人传颂，我看陆先生你还是换个带有悲剧色彩的结局才好……” “唔，不如就改成主角最后和天魔头子同归于尽，志同道合的兄弟无法接受主角的离世，选择了自爆仙体、追随而去如何？而那些三界人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充满了懊悔，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啧啧，能想出如此绝妙的剧情，我还真是个天才！”微微沉吟片刻，所谓的悲剧结局便被这位三皇子脱口而出，且一发不可收拾。 “如何？这样的结尾！”越说越兴奋的他看向一旁双眸微垂的陆琛，颇有些希望得到原作者认可的期待：“结局这样写的话，一定可以让所有读者深深将它铭记于心的！” “确实，你提出的这个结局很好，甚至可能比原结局更接近于真实……”出言便是对新结局的肯定，陆琛的发言让裴昭双眸一亮。 但随即，他便看到陆琛轻轻摇了摇头。 “但我还是坚持使用一开始的那一个。”看着裴昭手中的书册，陆琛此时眼中的情绪令旁人难以看懂，“主角和他的友人已经吃了无数的苦，最后也该品一品胜利后的甜。” 他说，“至少在话本里，我希望他们能 够获得圆满。” ********** 半个月后，冬日悄然降临这片天地。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下来，北方已经开始落雪。 在元旦佳节到来的前夕，《天魔乱》的第三卷、也是最终卷开始在京城贩售，乍一面世就引起了抢购狂潮，甚至连京都近期愈发凝重的气氛都被冲击地轻松了不少。 很快，街头巷尾的茶馆中又传出了听书闲人们的叫好声；讨论《天魔乱》剧情的书友可谓是洒遍了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位于京郊的感业寺中，早早拿到样本的裴玠也已经翻阅到了故事的结尾。 在看到结局的那一刻，他先是为此感到了些许欣慰，却又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 主角和他的兄弟，最终真的顺利除魔、归隐仙界了吗？ 不，事情不该发生得这般顺利的，他们明明……！ 嘶……明明……什么来着……？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裴玠驱散脑海中莫名低落的思绪，暗暗感叹一句自己真是魔怔了—— 看到故事能够有个圆满的结局，他不是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吗？ 不过。 将手中的话本向前翻找数页，裴昭从腰间取下那枚自己一直随身佩戴的狸奴玉饰。 定定地看了它良久，这位前太子之子将其与话本上的插图一一比对，竟发现它与书中所描述的某一玉佩惊人得相似。 ——好巧不巧，随书中主角一起归隐的那位兄弟也有着一枚刻有狸奴的炽阳暖玉，那玉还是主角亲手相送。 啊……兄弟。 感觉自己被内涵到了的裴玠微微眯起双眸。 无晦，你写到这里时，不知是否有从我身上取材呢？！ 第 218 章 在冬至到来的这一天,江南也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雪大得惊人，一反江南落雪向来寥寥的常态。只是一夜之间，整个陆氏庄园便已银装素裹,其间玉树琼枝美不胜收。 表字就是“琼枝”的陆芸自然是对眼前的一幕雪景喜爱极了。这个颇有些工作狂倾向的少女难得主动放下手中正在结算的年账,穿着庄子里绣娘们新做出来的织锦棉衣在腊梅盛开的庄园中和同样激动无比的小陆芙堆起了雪人儿。 ……前世的江南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吗？ 停止了与对面连泽的对打,陆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拄着撩风刀直起身，看向室外大如鹅毛的雪片。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没能躲过兵役的他已经被监军押送北上,对江南发生的事情也再无法得知。 不过，就算前世此时就在江南、已经嫁为李家妇的陆芸,对这场雪也没有留下太多印象—— 毕竟间隔了十年时光，按常理说,人们的记忆多少也会有所磨损的。 不过,这所谓的“常理”并不包含那些特殊的人。即便十年间所发生的事情浩如烟海、数不胜数，但总有人会记得。 面对那些正在扫雪撒盐的庄众们口中所说的、那些诸如“嚯,下了这么大的雪,想必江南明年又要丰收了”,“可不是，老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嘛！”之类的话，有两个人的脸上没有露出分毫喜意。 “明年对大景来说，可并非什么【丰年】啊……” 同样穿着一身陆府特产的织锦大氅，裴昭放下正待翻阅的话本、与茶桌对面的薄檀对上了视线,二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咔哒”一声脆响,是正在自弈的薄檀将手中白子落于几案上的棋盘。 ——与此同时,那盘中势态宛如黑龙的黑子，已被白子困成死局。 ********** 并没有与众人一同观雪，此时的陆琛正坐在温暖如春的书房中研磨、准备将面前的书信逐字写完。 即便室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但房间角落里的三个添满了蜂窝煤的炭盆烧得极旺、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暖意，让人甚至可以在屋里仅穿单衣。 陆氏庄园取暖用的蜂窝煤俱是数月前裴玠派人送来的，竟是承包了陆家一整年的炭火花销。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做他也绝对不亏—— 因早就在夏天开始大力制作囤积蜂窝煤，这位“公主殿下”今年冬天想必一定是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一点从他送到陆家的巨额分红就看得出来。 收回被室内暖气蒸腾得昏昏欲睡、开始逐渐发散的思绪，陆琛提笔蘸墨、落于信笺： “介玉兄：展信佳。你派来的那些暗卫已经于昨日抵达了庄子，感谢你的贴心。不过，比起一直风平浪静的江南，现在的京城想必要凶险得多，所以请你一定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伴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一个个墨字浮于纸上。 “吴州府目 前一片平和，我拜托老师请房知府加强了年关对府城的巡检，并没有发现南下的可疑人员；还有，请相信我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没有自保之力，不要为我过于担心……不过，基于我当前对你在京城的处境也抱有同样的心境，似乎也没什么责怪你的资格……” “至于你说的、关于《天魔乱》终卷中的那块玉佩和你的随身配饰极为相似之事，”微微挑眉，陆琛接着写下去，“我确实是有从【你】身上取材，还请介玉兄见谅……” 终于，在桌案上的一盘线香即将燃尽之时，陆琛也写完了这封信的最后一字。 小心地用蜜蜡封口后，他便将信件与一枝含苞待放的腊梅一同交由那些暴露身份后破罐子破摔、已经在陆琛面前装都不装了的暗卫们，让他们把它们送往京城。 ——如此，纵使相隔山河万里，他们也可以共赏一枝梅花。 ********** 正如陆琛今日所为，虽然当前两人分居异地，但他和裴玠之间的通讯却从未间断。 拥有前世记忆的加持和陆琛提供的那些赚钱点子，裴玠手下班底的扩张速度变得极为惊人，如今他的情报网不仅涵盖了横跨大景南北的大部分区域、甚至已经成功打入了大夏内部。 是以，陆琛和裴玠的通信进行得极为顺畅、根本无法被那些明面暗面上的敌人发现，这也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日渐热络、反倒品出了些作为笔友的趣味来，一点儿L也没有因相距万里而变得生疏。 如此看来，裴玠之前选择用他的表字“介玉”来作为假名，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有意为之。 思及此处，陆琛不由得摇头失笑，却在下一秒对上轻轻叩响其房门的崔彧的视线。 “今日冬至，按照北方的惯例应当服用牢丸；三皇子便张罗着让庄子里的厨房准备齐了工具、让众人一同亲手制作。” 拍了拍衣服上被粘到的面粉、缓步走进屋内，崔彧笑着说道，“阿琰、芸娘和芙娘，还有薄公子、连公子都参与了进来，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后厨中开始制作了。” “听三皇子说，在冬至这天，北地人会将各种祛寒滋补的药材包入这牢丸中、与桂圆、红枣、牛羊棒骨一同下锅煮熟；服用自己亲手包好的牢丸不仅能够免生冻疮、也能在新的一年无病无灾……” 说着，他看向陆琛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一点隐秘的期待： “无晦，你也要一起来吗？” ********** 牢丸，又名“水点心”、“饺饵”、“角子”，用于代指一系列用面粉包裹馅料做成的小食，也是饺子的前身。 至于此时出现的崔彧，也是在几日前来陆氏庄园拜访陆琛时发现薄檀三人竟然就在庄内常住，因此也厚颜向陆琛讨了一间客房。 与拖家带口、每逢佳节都与家人一同度过的童甫山长和吴州州府不同，崔彧家中如今只剩他一人，此时能留在陆家过节自然是再好不过。 当然，陆琛并没有将几个月前 连泽出箭鲨他的事情告诉这位崔师兄；不然崔彧也不会如今天这般与薄檀等人相处愉快、估计早就急着让陆琛把他们赶出陆府了。 至于自知理亏、已经渐渐将今生前世区分开来的连泽三人也没有将此事告诉崔彧，那也算是情理之中。 ——于是从头到尾，此事在陆氏庄园中几乎人尽皆知，但只有崔彧一人被蒙在鼓里。 “……好，我这就来。”沉吟片刻后，陆琛答应了崔彧的邀请。 待两人来到庄园中的厨房，便看到泾渭分明的两波人正在与手中的牢丸左右互搏。 空气中粉尘飞扬，面板上的牢丸大大小小、奇形怪状，一看便知这搓牢丸的师傅手艺不精—— 因南方并不盛行吃牢丸，今日还是陆家姐弟三人第一次接触这东西的制作方法，做出的成品当然无法完美；但裴昭、连泽和薄檀可是自小就吃着牢丸长大，如今仍旧包不好牢丸就只能以他们平日里就不通厨艺来解释了。 而且，陆琛还注意到，虽然裴昭等人一直都在试图与陆家三姐弟互动、主动示好，但陆芸、陆琰却并不买账；就连堪称颜控的小陆芙也对这长相很是不错的三个大哥哥板着一张小脸儿L、没有丝毫面对裴玠时的热情，甚至对着裴昭包出的那些造型诡异的牢丸露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 至此，裴昭精心准备的、本以为能够修复他们在陆家人心中印象的“牢丸破冰行动”还未开始就已经宣告失败。 是的，陆家姐弟三人并不喜欢薄檀、连泽和裴昭。 同样是客人，因有着之前同样留宿陆氏庄园，全程待人周到、对陆家众人更是一向照顾的崔介玉做对比，便显得初一见面便对陆琛射出一箭的连泽三人更加无法原谅。 小孩子的喜恶是最明显的，哪怕是重生一世的陆芸和陆琰，此时也难免会被这具尚还年幼的身体所影响。 哪怕贵为丞相公子的薄檀不惜折节下交、恭恭敬敬地向陆芸请教陆府的记账方法；哪怕身为左将军府少主的连泽主动提出与陆琰对练、帮他纠正练习武功；哪怕曾经登基为帝的裴昭放下身段哄孩子、将各种珍奇玩具流水一般捧到陆芙面前；但少年少女们都只对他们的好意照单全收，却吝啬地不给出一点回应。 是以，虽然不知道大兄为何还会将这三个仇人留在家中，陆琰、陆芸和陆芙也尊重兄长的决定，但除了在人前应有的礼数之外，让他们给薄檀三人好脸色那是想都别想。 ********** 不过，陆琛的到来让此时厨房中的尴尬空气顿时消散一空。 目光扫过薄檀、连泽和裴昭头顶那已经变为蓝色的好感度条，陆琛对他们轻轻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算算时间，这三人也已经在陆家庄子里住了近三个月了。朝夕相处之下、已经能够做到将眼前之人和前世的那位陆丞相完全分割，他们的眼中早就没有了一开始对陆琛的敌意，只剩下旁人无法看懂的复杂。 虽然陆琛能够看出他们一定怀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看到这些人的好感度不经他干涉便已经开始逐步上升，他便没有选择追根究底。 只是联想到去年同一时间自己还要拖着病体带弟妹从坍塌的陆家老宅中搬出、去道观借宿，兄妹四人一起草草地度过新年，他不禁感到有点恍然—— 自陆琛来到这个世界起，一年的时光已悄然消逝。 如今，他已经成功带着弟妹们摆脱了寄人篱下的处境、拥有了足够舒适宽广的宅邸和庄园，环绕在他身边的亲朋好友也于不知不觉间愈变愈多，一切无疑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无论如何，他可以确定，今年的新年一定会比去岁热闹得多。 想到即将到来的元旦新春，往年因伤寒昏睡将之错过的陆琛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了些许期待。 环顾了一圈周围笑闹的众人，他沾上面粉的双手如蝴蝶翩飞，只在掌心按压、轻轻合拢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包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牢丸。 虽然无论是陆琛当前的这具身体还是薄檀三人前世熟识的那位陆丞相都没有包牢丸的经验，但陆琛本人却是对此极为娴熟的。 ——只不过，记忆中那个擅长制作牢丸、每年春节都雷打不动地坚持亲手为自己做上一盘的他，尚还身在蓝星。！ 第 219 章 看着陆琛手中那枚浑圆饱满的牢丸,饶是北地长大的薄檀、连泽和裴昭也不得不承认，陆琛包出的牢丸甚至可以和京城酒楼中专业的牢丸师父媲美了。 ……这真的是他第一次接触牢丸制作吗？ 薄檀颔首看了眼自己中馅料破皮的失败作品，心中蓦然浮起一丝无力感—— 前世,他可是从未听说过高居相位的陆琛会包牢丸。 为何这辈子这人什么都会？这世间仿佛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难得倒他。 不知是不是之前那次晕倒带走了身上的恐惧,渐渐地,薄檀也开始试探性地和陆琛交流。 这一交流，他遍再也无法将今生的陆琛看作前世的那位仇敌。 自他开始与陆琛下棋以来，他从未能够在陆琛手中赢得一子；这不仅再一次表明了眼前之人与上辈子那个在棋盘上一直是薄檀手下败将的丞相截然不同,也让在京城以“四艺独绝”的他深感挫败。 唯一让薄檀感到有些安慰的是，除去棋艺以外,陆琛对琴棋书画中的另外三样并不精通。 不过，仿佛并没有看出他心中所怀的那抹隐秘卑劣的、“想要赢过此世的陆琛”的心思,对方反倒大大方方地向他请教、真正以对待先生的礼节待他,让薄檀为自己心中的阴暗想法感到有些惭愧。 而且，真的上手一教陆琛,薄檀便发现了这人此生堪称恐怖的学习能力——无论是拨琴技巧还是绘画手段,只消他教上一遍陆琛就能完全将之牢记于心,甚至融会贯通、推陈出新。 难怪那位童甫山长这样看重他这位弟子。 就算是心中终究有宿仇横亘在前的自己都难以抵抗这种强烈的成就感，这天下怕不是没有哪个老师会不想要这样的学生吧？ ********** 一时间，薄檀倒也真的对陆琛所说的“他身上的那些技艺大多是自道观中的游方道长那里学得的”相信了几分—— 若是这些道长在云游四方的途中遇到了一个这般好的苗子，也难免会生出将手中技艺传承交付于对方、留下一位火种传人的心思。 只是，这些道长们所身负的传承也实在是太多、太杂了些。 作为薄檀教授自己琴棋书画的回礼,陆琛也大方地将小到“如何进行茶百戏、在小小的茶杯中绘制出一副青绿山水”,大到陆氏庄园中的记账方法和种植技巧都对这位丞相之子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无疑,这样出人预料的回报让薄檀有些受之有愧；而且，在惊喜之余，他面对陆琛时的心情开始变得纠结、无比的自相矛盾,如同一团无法找到线头的乱麻。 无论是工学、农学、算学还是各种机关技艺，陆琛无一不懂；甚至就连谈论起治国之理，薄檀这个前世曾经有过朝堂经历的翰林学士都要甘拜下风。 ……这人，简直是天生的治世能臣；而且还是少见的复合型人才，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中的任何一个他都能去得。 若是陆琛能够登堂拜相、为大景鞠躬尽瘁，我大景必然当兴——甚至一时间，薄檀的脑海中竟蹦出了一个刚重生时的他绝对会强烈反对的念头。 “明明前世这人亲手葬送了大景河山，现在你还想要将这副重担再次交托给他？！薄子馨啊薄子馨，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继承了前世记忆的那一部分自己在脑海中讥讽道。 但即便是薄檀自己，也无法阻止这个疯狂的念想在他的心中愈扎愈深、生根发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若是眼前这人的话，说不定真能做得到。 每晚都在脑海中反复回顾陆琛与他探讨的那些治国理念、甚至夜夜失眠，薄檀越想越觉得，当初陆琛所说的并非妄言。 而这一发现也让他的心境变得愈发纠结—— 若是他们为了未雨绸缪、防止前世之事再度上演而不让这样一个惊才艳绝的人进入朝堂，真的会令本就寄心山野的对方感到遗憾…… 而不会令我大景深有损失吗？ ********** 薄檀所陷入的纠结同样在连泽和裴昭身上上演。 三人中，若要说谁当前对陆琛的好感度最高，那无疑就是三皇子裴昭。 毕竟，虽然前世的陆琛葬送了他手中的大好河山、给他戴上了一顶名为“亡国之君”的帽子，但他同样也已经亲手报了对方的背叛之仇、一剑将对方送入黄泉。 如此来看，若是以性命来衡量他们一者之间的愁怨，他们此时应当已经两不相欠了才是。 正因如此，重生后的裴昭才会是三人组中唯一不想取陆琛性命的人，终其所为，也仅仅是想要避免前世悲剧再度重演罢了。 而且，经历过一年的仔细思量，彻底冷静下来、终于能够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客观看待上辈子发生的种种事情，裴昭也终于不得不承认，当年大景覆灭的原因也不能全都怪罪到陆琛头上。 ——若是国家的灭亡一定要寻一个罪魁祸首，他和陆琛一人也该对半平分。 以一个侥幸得位、感性心软、容易冲动行事的皇帝来搭配一个被众人追随、大权在握、野心勃勃的丞相，对一个皇权国家来说无疑是灾难性的。也难怪他们两人最后会因政见不合彻底走向分裂的两端，再也无法君臣齐心、互相信任，至此开始了长达多年的争权夺利和猜忌相鲨…… “也许，我是真的并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吧……”默默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感叹，裴昭自嘲地笑笑。 此世发生的诸多变化与狼狈逃离京城的经历已经彻底将他从曾为九五至尊的幻梦中打醒，也让这位皇子开始正视自己的能力，并思索日后所走的道路。 其实，若是这辈子能够当个闲散王爷、一生与话本戏剧相伴，也很不错。 上一世，自裴昭登基起，他便再也没碰过话本戏剧。如今他再回想起这段被公文和朝堂之事所累的时光，遍很快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从中汲取分毫的快乐， 只感到永无尽头的疲惫和折磨。 因从未接受过帝王教育，每天他都会遇到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却完全找不到可以询问的人。 整个皇宫，下到一个小小的洒扫宫女，上到每日向他弯腰叩首的官员大臣，裴昭无人可信，只感觉明里暗里都是他的敌人。 自己真的喜欢当皇帝吗？当前世那般的皇帝？ 裴昭扪心自问，而后得到了答案—— 自然是不喜欢的。 也许，今生我可以换一个活法。他想。 反正自一开始，那个位置本就不属于他。 至于此世代替他的人选，裴昭也渐渐在心中具现了出某个形象。 ……若是那位能够登临高位，想必他的丞相大人一定不会选择背叛吧？ ********** 目光扫过身旁自与陆琛打过招呼后就低头若有所思的两位友人，连泽将包好的牢丸放在桌上的竹编篦子里，顺手又拿起了一张新的面皮。 身为武人，手脚较常人要灵活得多；再加上前世在军营中与连家火头军们一同给将士们包牢丸庆新年的经历，连泽包牢丸的手艺可谓是除陆琛外的众人中最好的那一个。 是以，此时的他手中机械性地包个不停，却还有余力出神想些有的没的。 若要问连泽是否会因那天企图射鲨陆琛的行为感到后悔，此时的他确实是后悔的。 但即便时间倒流，所处于当初时间节点上的那个他仍然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只是，在陆家庄园中生活的这三个月彻底改变了他当初对陆琛的看法。 无疑，如今在这位将军之子看来，陆琛和前世的那个奸相绝不可能同为一人，也并非自己发泄前世夙怨的对象。 可是，若陆琛并非前世的那人，那自己身负的血海深仇又该如何来报……？ 待想清楚一切，骤然失去复仇目标的连泽陷入了接连几日的茫然无措。 但还未等他继续迷茫下去，陆府中的那些新奇之物便彻底让他再没空去想东想西。 巨型拟真沙盘、撩风刀、马鞍、马镫、马蹄铁……这些每一样都能引起军中地震的器物让连泽完全无法自控心中的兴奋，只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用于武装大景的军队，好好打得那些大夏胡人屁滚尿流。 可是…… “什么？！你说这些都是你大兄做出来的？！”总算凭借着每天充当免费陪练在陆琰那里套出了话，连泽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却又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不得不相信。 是啊。??[”擦擦嘴角被连泽打出来的擦伤，陆琰一个单手撑地直起了身子，“若是连公子你对这些东西有什么疑问就去问大兄好了，问我也问不出什么的。” ********** ……若他真的能问陆琛就好了。 看着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连泽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因差点鲨错了人心怀愧疚、再加上 自己本就不善言辞，连泽几次想要去找陆琛聊聊，却都以失败告终。 而且，虽然连泽不想承认，但他很抗拒陆琛看他的眼神。每次与陆琛对视，他的直觉都在向他疯狂发出预警。 即便陆琛自那日从山中归返后便再也没有在众人面前展露出一丝一毫的武力，甚至他嗜睡体弱的印象已经渐渐深入人心、让连泽有时会怀疑这样一个孱弱的文人怎么能压着自己打，那一日发生的一切是否是他自己产生的错觉。 但脖颈上就要消失的淤青掐痕和仍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再联想到陆琛每天抽空教给陆琰陆芙的那些、即便是连家军的高级将领都没能掌握的各种守城、运兵、作战、屯田之法，这位将军之子心中一个激动，手中本要包好的牢丸顿时功亏一篑。 这一世的陆琛就像一个迷，一个足够危险，但也无比诱人探究的谜团。 就在连泽还未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泥足深陷，并且愈陷愈深。 超人的武力、极高的人格魅力和统领力，还有其对兵法的博闻强识……这一世的陆琛简直是天生的将材！ 若是能把这人挖到我们连家军来的话……！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陆琛的所在；却正好和心有所感的那人对上了目光。 是了，就是这样的眼神。 身体微微僵住一瞬，连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头低下，错开了与对方的视线—— 不知为何，那人的眼神总是会给他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已经完全被那人看透；仿佛在对他在说： “你们身上的那些秘密，我都已经知晓。”！ 第 220 章 单章加更庆9000营养液达成 因各位师傅手艺生疏,陆氏庄园的首届牢丸团建活动直接从中午举办到了天黑。 无论大家的牢丸包得成功还是失败，最后每个人的碗中都额外多了一个陆琛亲手包好的牢丸，令某些人有幸没能彻底落得一个在冬至日吃面片肉丸汤的结局。 数日之后,陆家庄子中各怀心思的众人便迎来了新年。 大景的元旦也并未辜负陆琛对其的期待,端的是热闹极了。 作为这个国家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几个节日之一,元旦当日，天还未亮爆竹之声就已经不绝于耳，催促还在沉睡的人们快快迎接新年的第一天。 年纪尚小的陆芙很快就再睡不着了,拉着陆琰和陆芸在庄子门前仔细贴好陆琛新手写就的春联，然后便立刻加入了周边乡老群童们燃放爆竹的队伍、玩得不亦乐乎。 年纪大些的陆芸和陆琰则要规矩得多。他们在与陆琛一同安排庄众完成扫尘、庆田蚕、祭祖等一系列活动后,方才安心享受当前的节日氛围。 待到午时，整个庄园中都被年糕、桃汤和椒柏酒的味道充斥；甜甜的米香、微苦的桃叶桃枝香和花椒的辛辣气息交织在一起,倒也并不难闻。 “听说州府今日会举办庙会、周围的村镇中也有社火娱神,只可惜我们无缘得见了……”皱眉将碗中的桃汤一饮而尽，裴昭又从五辛盘中夹起一根胡荽咽下,整张脸都仿佛染上了胡荽一般的绿色。 “……既然你自小就不爱胡荽的味道,倒也不用每年都强迫自己去吃它。”身为其表兄的连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摇了摇头,自己也夹起一条洒了桂花糖的年糕团放入口中咀嚼： “不过，今日不出庄子是对的——如今四处都在举行祭典，人群密集、鱼龙混杂，难免会有刺客混迹其中，我们不得不防。” “百川说得对。如今我们客居此处,还是不要给无晦兄增添额外的麻烦才好。”一旁的薄檀也点头认同。 只是连他自己都未注意到,几曾何时,他对陆琛的称呼已经变成了更显亲近的表字，如同前世还未与陆琛决裂时的那个自己。 ********** 虽然今日薄檀二人无法出游，但陆琛、崔彧及陆家姐弟二人却没有太多的顾虑。 确定自己能够顾全其余四人的安全,陆琛便点了十个裴玠派来的暗卫随行，在拜会过书院的各位师长和吴州知府后好好地将今日的大小庙会和社火逛了个遍： 今天的吴州府城热闹非凡，往日里本就热闹的集市更是人流如织。待到天色渐暗，打铁花、舞龙灯、踩高跷、扭秧歌和扮做夜游神的队伍便逐一登场，在灯火中汇聚成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贩卖汤饼、糖画儿、春饭和胶牙饧的小贩更是随处都是、游人招手即停，为冒着严寒出游的男女老少提供热量，也让整个吴州府的上空满是烟火和食物的香气。 一直到长夜过去大半，吴州府内的各处游行队伍方才开始逐渐散场；从一片热闹景 象中转醒的众人开始急匆匆地奔走归家、按惯例去完成最后的元旦守岁—— 在新年第一天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吴州人都想要将之与自己的家人们一同度过，以一大家子围炉夜话作为元旦的收尾。 在出城返回庄园前，陆琛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那片朦胧的灯火，心中有些怅然： 预想中的刺客并没有遇到，元旦竟就这样无风无浪的度过了。 只是，不知道远在京城的那人是否也有自己这样的好运气、能够好好地享受佳节呢？ ********** 与游人已经开始散场的吴州相比，当前的京城正是热闹的时候。 二十八里坊俱是灯火通明，其间挤满了出门夜游的市民游客。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元旦夜游中还出现了不少僧道方士的身影；有些身负神奇手段之人甚至借此机会开始当街卖艺、引得从未见过此景的京城百姓们连连叫好打赏，一时竟也赚回了他们这次北上所花费的盘缠。 当然，在这二十八里坊中，最热闹的还要当属平康坊。 红毯铺就的街道两遍聚满了围观花魁、伶人出游的民众，一时间，无数铜板银锭如流水一般汇入这座如梦如幻的坊市，唤醒男男女女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欲望。 作为平康坊中消费水平最高的场所，今日的凤栖楼也照例门庭若市、座无虚席；相传，今晚凤栖楼中的一例普通坐席在外便能售出白银无数—— 只因每年元旦，这平康坊的当家花旦、名盛京城的瑶琴娘子会在亥时与子时交接之刻出面迎宾、在凤栖高台上亲手为满堂宾客奏响一曲仙音；年年如此之下，几乎已经成为了京都每年不得不见的盛景。 眼看子时将至、元旦即将走向尾声，心痒难耐的宾客们纷纷看向高台，仿佛已经就此看穿重重帷幕、观得幕后美人儿的惊鸿一面。 没让众人久候，随着楼内巨型滴漏中的最后一颗金沙落下，一声宛若凤鸣的清脆琴音自高台之上响起，激得在场所有人浑身一颤。 “妙，妙啊！不愧是瑶琴娘子！闻此琴音，吾定然二月不知肉味！！” “嘶……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比起去年，瑶琴仙子的琴艺定是又有精进了！” “怪不得整个京城都为今日的凤栖楼入楼名额抢破了头——只听如此佳曲，便足以值回票价了！” …… 良久，琴声渐渐停息，最终几不可闻。但还未等到余音彻底消散，整座楼宇便已被台下宾客们的欢呼叫好声淹没，无数请求瑶琴娘子再奏一曲的黄金白银堆满了小厮们手中的铜盘。 只是，这些此时正在为那迷人琴音沉醉不已的人并不知道，今年于台上奏琴的“瑶琴娘子”已非去年那个。 谢过台下观众出手阔绰的打赏，帷幕后面带轻纱的倩影在琴前起身、面对四方盈盈一拜，随即落座准备再弹一首无比应景的《花好月圆》；却无人知晓这位看似专心抚琴的佳人当前心中是如何的 焦急担忧，一腔心思早已飘至远处的皇宫。 ——今晚，正是主上计划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环，甚至可以说输赢成败在此一举。 “铮”的一声，其掌下的七弦琴再度响起，只是欢快的琴音中难免参杂了几分难以被人察觉的不安： 看在鸿雪多年在寺中诚心供奉的份儿上，还请诸天神佛保佑…… 主上……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 当《花好月圆》的曲调响彻凤栖楼，宫中正在进行的元旦晚宴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有资格赴宴的朝中重臣和宗室们早就已经退席离场，如今尚还在场的仅剩下具有裴家直系血脉的各位皇子公主；当然，还有皇帝本人。 扫了眼殿中显示子时已过的水钟，即便是元旦当日也穿着一身道袍的裴煜有些精神不振地挥了挥手，示意坐在底下的皇子公主们今天的守岁就到这里、他们可以在他离去后自行散场。 然而，还未等他率先起身离开，坐在其右侧下首的二皇子却抢先一步走到了大殿中央、露出了一丝堪称疯狂的笑容。 “别急着走啊，父·皇？” 满意地看着对面不可一世的父亲渐渐变了脸色，这个在短短一年间尝遍了人间大起大落、人情冷暖的皇子只觉得自己心中快意无比：“守岁理应该守到天亮才对，哪有中途人就离开的道理？” 他的话音未落，原本一片寂静的殿外突然响起了甲胄摩擦的声响；殿门轰然洞开、无数手持兵器的甲士鱼贯而入，立刻控制住了全场、令在场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蓦地，一片死寂的大殿里突然传出“铛啷”一声脆响；却是某个惊慌失措的宫女失手将铜盘跌落地面，但此时已无人有暇向她投过目光。 “这盔甲的制式是……隶属太子的东宫十率？你们不是太子的护卫吗，为何会听从二皇子的命令？！”沉默良久，高台上的皇帝终于开口，但他问出的问题却无人回答。 看到这些士兵的一瞬便反应了过来，面色铁青的裴煜顿时扭头瞪了身旁已经变得面如土色的太子一眼；此时与立于殿中的二皇子四目相对，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复杂： “在这殿中擅动兵戈……煦儿，你莫非是想要谋反？” “呵呵，怎么能说是【谋反】呢——父皇，这皇位本来不就是我的东西吗？”轻轻嗤笑了声，站在一众甲士前的二皇子不屑地撇了眼裴煜身旁再无之前得志的气焰、此时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兄长： “不然，莫非您真的要将皇位传给这个连自己旗下部曲都无法掌控的【废物】吗？” 说着，他自身后恭敬地对他一拜的将士手中取过一柄长剑、将其拿在手中，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皇帝和太子的所在。 “既然父皇您沉迷修道、希望证得长生果位，不如就趁着今天这大好的吉日签下退位让贤的诏书，岂不与我两相欢喜？” 伴着剑尖在地板上划出的刺耳声响，这位胆大包天的皇子在距离裴煜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笑着环顾了一圈在场抖如筛糠的众人，目光在面沉如水的裴玠和吓得离席逃入裴玠怀中的永安公主身上一扫而过： “若能将今日平稳度过当然很好，在这新春佳节之际操动兵戈其实也并非我愿……” “不过，若是您实在是执迷不悟，那就莫要怪儿臣我不再顾及天家亲情了！！！” ********** 于此同时，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吴州府·陆氏庄园。 宽敞的会客室内被烛光火光映得一片暖色，柑橘、杏脯、枣子；花生、桃仁儿、板栗……各种干鲜小食被一盘盘堆叠在桌上待人取用。 时至夜深，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崔彧、薄檀、连泽、裴昭和陆家兄妹四人一同围坐在橙色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炉旁、高高举起手中酒杯，以此宣告今日守岁的结束。 然而，正当陆琛想要拿起面前的杯盏时，那白瓷冰纹杯却无端碎裂，“啪嚓”一声在目瞪口呆的众人面前碎成了数瓣瓷片。 几乎是瞬间，那杯中温热的清茶便在桌面上氤氲开来，将红绒的桌布染成一片暗色—— 就宛如，一滩正在渐渐扩散的鲜血。！ 第 221 章 “……”看着桌上碎裂的茶盏,众人一时间俱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方才热闹的新春氛围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转变成有些诡谲的沉默。 “！大兄你有没有受伤？！”最先打破室内寂静的反倒是年纪最小的陆芙。小孩子并不会去想太多怪力乱神的东西,只会关心兄长的身体安危。 “别担心,我没事。”揉了揉陆芙的头以示安抚、陆琛缓声回答,只是面上的表情却仍旧有些阴沉不定。 ——说来也巧，除陆芙外，在场的各位竟都是重生之人；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们都从未在陆琛向来处事不惊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糟糕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哪怕前世于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被我用剑抵着这人都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如今怎么会为了一个碎杯子如此忧心……？难道,这杯子……有鬼？！ 看到此情此景，就坐在陆琛对面、清楚地围观了全程的裴昭只感觉有些摸不到头脑；但很快,这位二皇子就由此联想到了不少志怪话本中所描述的恐怖情节,一股莫名的凉意骤然顺着他的脊椎骨向上攀升、直冲大脑。 虽然本人起初并不相信神鬼之事，但如今亲自体验了重生,也由不得裴昭不动摇。 “咳咳！所谓‘碎碎平安、岁岁平安’嘛！”清了清有些干涩发痒的喉咙,他强笑道,试图用前些天刚在庄子里学到的格物知识加以解释：“也许，这只是因为过冷的天气与杯中的热水产生了‘对冲’，以此才导致了杯壁突然碎裂……” 之前他就看到庄园中的匠人们用这种冷热交替的方法来分解大块的铁矿废石，端得是一个现学现卖了。 若是往日，陆琛说不定还会夸他一句活学活用,但现在却完全没了这个心思。 修仙者向来相信自己的预感,而就在刚刚,面前这突然崩毁的茶盏带给陆琛一种浓浓的不祥预兆，仿佛有冲天的血气四起、遥遥指向北方。 ********** 就在今夜，北方将会发生能够动摇大景国本的大恐怖事件,很多人都会因此丧命……吗？ 北方，北方……！这预兆指向的，莫非是……！ 定定地看向那几块桌上的茶盏碎片，这些旁人看似平平无奇的零碎之物在陆琛眼中瞬间被排入乾、坤、震、巽、坎、离六爻，当场就起了一卦。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他的双手快速掐算、就要化作残影。 风水涣、泽天央、水天需。无论陆琛如何改变八卦走势，得出的结论全都显示卦中应劫者当前正处于困难和危险之中、轻易不得解脱。 双眉紧锁，陆琛心中苦笑连连。 这种无论卦象吉凶，卦主都要遭受劫难的结果他也是第一次得见。 ……竟会让自己陷于如此险境，裴玠裴介玉，你今晚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真是失策了。当初我就该直接和他一起去京城的。 思及此处，他散去手中法诀，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未等他抬手揉揉因再次强行动用灵力而有些酸痛的额头，就险些被四周愣愣地看着他、不言不语的众人吓了一跳。 在烛火的映照下，这些人看向他的双眸俱是闪闪发光，仿佛其中映出的并非陆琛本人，而是一位世间真仙。 仅是看他们的表情，陆琛就能猜到他们此时的心中所言—— 事已至此，陆先生/无晦/大兄，你还说你不会仙法？！ ********** 当陆琛这边还在再二用“方才我使用的只是最基础的六爻占卜、并非什么仙法，任何一位青阳观中的道长都能轻松做到”来向众人解释时；另一边的京都、他卦中的那位应劫之人所身处的皇宫大殿中，由二皇子裴煦一手主导的逼宫大戏仍在上演。 此时此刻，不久前还在上演觥筹交错的宫殿全被浓郁的血腥味充斥——方才裴煦手中的那柄长剑已经深深地没入了太子裴昊的胸口。 躺在一片暗红的血泊之中，这位终其一生都没能成为帝王、仅仅监国了不到半年时间的太子死不瞑目，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满是惊恐和痛苦。 而皇帝裴煜就软倒在他的身旁不远处。这位人间帝王头发散乱、头冠歪斜，一身天青色的道袍都被血污沾染；再不复之前那副仙风道骨、目空一切的模样。 骤然如前世那般再次经历丧子之痛，裴煜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当他再与对面一身整洁的二皇子对上视线时，眼中也再无自诩天选之人对凡人的不屑和父亲面对儿子时的天然傲慢、而是染上了一丝恐惧—— 特别是，当他看到他的这个二儿子又转身从甲士手中拿过一把崭新的长剑时；这丝恐惧顿时便被无限放大、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我不是受命于天的大景天子吗？？上天不是对我额外偏爱吗？？？ 但为何重来一世，我却要比前世还要早地步入死亡？！？！ 为什么前世直到我去世还好好活着的儿子，今生却死在了我的眼前？为什么前世早早去世的儿子，今生却鲨死了他的兄弟、现在还要来亲自鲨我？！ 用力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眼前的一切都是他前世弥留之际产生的幻象；裴煜心中有一千一万个问题想要质问上天，质问那个看似好心地安排他重来一次、却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玩笑的某个存在。 然而，就算他在心中吼破了喉咙，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并且，那自头皮处隐隐产生的痛意告诉他，他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而是已经无可回寰的真实。 ********** 看着面前已经濒临疯狂的父亲，身为始作俑者的二皇子裴煦却一点儿后悔也无、只感觉心中畅意无比—— 不，甚至可以说，他自记事起的这二十余年间，从未有一日如今天这般快活。 ——这种大权在握、可以随心决人生死的感觉，简直是 好极了！！！ 拿着手中利刃向裴煜走去，裴煦只感觉自己身上那属于裴家人的弑亲血脉正在烈烈燃烧，直烧得他面色通红、一颗心脏就要跳出胸膛。 是的，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想要平稳交接皇位、不想在新春佳节之际大动兵戈”，但在决定做出今日之事的那一刻起，裴煦就没打算给裴煜留下第二个选择。 事到如今，那个碍事的废物太子已死，谁还能做他登临至高之位的阻碍呢？ 哦，对了，还有二弟……但这不重要。?_[(”一个只会玩乐听曲儿的废物罢了，并不值得他费心什么。 仿佛是才想起来有这个人的存在一般，裴煦轻笑着回头看了眼躲在裴玠怀中瑟瑟发抖的永安公主，眼中满是漆黑如墨的浓稠恶意：“反正有我们可爱的曦明妹妹在，也不怕这小子会独自逃跑……”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卷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诏书，言笑晏晏地在已经状若疯魔的裴煜面前蹲了下来，拉着他这位父皇的手在一旁太子身下的血泊中一蘸、就这么在诏书的落款处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在这期间裴煜不是没有奋力挣扎过，但他这一副四五十岁的身子骨哪里是年少力强的裴煦的对手？自然是很快就被对方得手、拿到了要命的传位诏书。 将那诏书卷轴小心地递给身后的手下、令其好好收起，彻底达成心中所愿的裴煦吹了声欢呼的口哨，转头就一个变脸、将自己的父亲踹出了二丈远，“锵”的一声拔出了手中的利剑。 满意地欣赏了会儿裴煜狼狈吐血的样子，这位二皇子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宫中眼线所说的、那日母后被这昏君赐死时的惨状，心中一直积蓄的戾气终于消散了大半。 是，在一众弟兄中，裴煜确实更为偏爱他——但那又如何？！ 毕竟，裴煜可以是很多人的父亲，死在裴煜手中的石皇后却仅是裴煦一个人的母亲！！！ ********** 可怜母亲明明贵为大景皇后，死后却丝毫没有享受到一国之母应有的哀荣，反而被裴煜下旨用一席苇草潦潦包裹、和外祖家的几百多口性命一起被扔进了皇陵旁的乱葬岗…… 思及此处，裴煦心中方才平复少许的怒火再次重燃。 是以，当【那些人】联系到他，问他要不要试试夺取那个位置时，他干脆地点了点头—— 在今晚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自己是否能够真正坐上那个位置，裴煦并不能确定。 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哪怕他今日拼着这皇位和一身性命不要，也一定要拉裴煜下地狱，让他去给母亲陪葬！！！ 握着手中长剑的手紧了紧，裴煦挥剑在面前这人的身上留下无数伤口，让这个大景最为尊贵之人的鲜血飞溅得四处都是、遍布金殿的地板和墙壁；最后，连他自己都被染上了殷红、宛若一个从地府中爬出来的修罗魔鬼。 ——这无疑是一场极为漫长折磨的虐鲨。 至于在裴煜身上留下这么多伤口是否会被人发现，裴煦表示无所谓—— 反正他最后会一把火将这里烧个一干二净，届时，他的好父皇怕不是只会剩下一捧飞灰、和这座宫殿完全融为一体。 至于放火之人，那当然是企图谋反未果、最终和父皇同归于尽的太子咯。 而做为父皇在临死前拼命留下的诏书中所写的唯一继承人，他裴煦自然可以清清白白地继承大统。 想到这里，他的出剑愈发狠戾，却招招都避开了对方身上的要害——在他还未尽兴前，可不能让他亲爱的父皇轻易死去。 对于垂死挣扎的裴煜口中那诸如“裴煦！我给你解除软禁、放你出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这逆子谋害兄长、逼父退位，简直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之类的辱骂，这位二皇子脸上仅是露出了一个极为嘲讽的笑容。 “哦？这很【大逆不道】吗？” 在在场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裴煦甩了甩剑上的污血、嗤笑了声，口中所言语不惊人死不休： “可是……父皇您当年，不也正·是·这·样·做·的吗？” 狠狠盯着脸色骤然变得无比苍白的裴煜的双眼，他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怎么？这事儿莫非就您老能做得，我做不得？！”！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2 章 “咳咳咳咳……！这件事……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气急之下呕出一口黑血,仿佛全身的新鲜血液都已经流干；裴煜脸上一片灰败、宛若香烛店中的纸扎人偶一般，配上他那一身被污血浸透的道袍更显可怖异常，让远处的裴玠直接用手捂住了永安公主的眼睛。 裴煦口中话音未落，这个方才还一副已经认命、躺在地上不再挣扎的皇帝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拼了命地鼓动着残破的胸膛、一个跃身狠狠抓住了裴煦的衣袍下摆,在其上留下了一个个黑红色的血手印。 怎么会？！裴煦为何会知道自己当年对兄长和父亲……！ 苦苦隐藏多年、心中最为隐秘的阴私直接被自己的亲子当面揭露,一时间，裴煜心中的慌乱甚至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明明上辈子一直到自己离世这事也无人得知,为何重来一次,如今就连无法触及国政的年轻皇子都知道得一清一楚？！ 整个面容扭曲到堪称狰狞的地步,这位大景皇帝用力攥着裴煦的袍角,企图从对方那张一副挑眉看好戏的脸上找出他是在夸口骗他的端倪。 然而,他这自欺欺人的行为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 “如果您口中的‘这件事’是指您当年谋害您的兄长全家、火烧太子府、逼宫先皇的话，那我们两个说的确实是同一件事。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嘛……” 干脆地打碎了父亲心中最后的侥幸,裴煦脸上绽放出一个颇为玩味的笑容： “您猜？”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知道当年内幕的人如今应该已经全都死光了才对！！！” “是了,是的！是裴煦在诈我……一定是这逆子刚刚在诈我的话！！” 彻底被裴煦击溃了心房,裴煜口中不断喃喃自语、状若疯魔。 他也只能这样通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话来欺骗自己,因为他实在不敢细想、也不愿面对这个令他无法接受的现实—— 若是连身为一皇子的裴煦都知道了他身下的皇位得来不正,那其他人呢？！ 满朝的文武大臣、后宫的太监侍女、乃至大景的无数子民……他们是不是也都已经知晓了当年真相、发现他们的皇帝乃是一个弑兄弑父的无耻之徒？！ 身体渐渐被抽空了力气,只消被裴煦轻轻一挣，裴煜就松开了手中的袍角。然后,他直直地向后仰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泊中，如同一具已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仿佛也已对这样的父亲失去了兴趣，裴煦也没再挥剑继续折磨他，竟是一个转身、看向了一直拉着永安公主远远躲在一旁的裴玠。 “对了，差点忘记作为当年之事唯一幸存者的堂姐你了！” 手提染血长剑与裴玠遥遥对望，这位一皇子的眼中毫无尊重,只有无限的恶意： “真可怜啊，堂姐。父母兄长都被自己的亲叔叔一把火烧成了焦炭、连一 副完整的尸骨都拼凑不起来、只能立一座衣冠冢；容貌被毁、侥幸存活后，自己却完全被人蒙在鼓里、甚至对收养自己的仇人感恩戴德数十年……” 目光扫过裴玠面纱下的那些丑陋疤痕，裴煦嘴里说着可惜，脸上却笑意不减： “有着这般悲惨的人生，若我是堂姐你，大概早就支撑不住了吧？如此看来，堂姐你能十年如一日的在感业寺中为死去的家人和仇人抄经祈福，还真是拥有着一副令人羡慕的大心脏……” 一边说着，他一边提剑走向裴玠的方向，吓得裴玠身旁的永安公主小脸儿煞白、连连后退。 “你看，为了答谢弟弟我今日好心为你解惑、让你不再被坏人蒙蔽，堂姐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一下？”与面无表情的裴玠视线交织，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长剑、剑指裴玠的咽喉： “不如，就为了弟弟我的大业，提前结束你这可悲可怜的一生、早日在下面与家人再次团圆如何！！！” ********** 是的，在选择今天当场斩鲨太子和父亲的那一刻起，裴煦就没打算让这殿中的目击者们活着。 除了还要被充作“引三弟裴昭回京的诱饵”的永安公主裴曦明外，无论是贵为大景长公主的裴玠还是那些宫女太监，他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挥挥手令东宫十率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倾倒预先准备好的桐油，裴煦只待处理完这些人后就立刻将这座宫殿付之一炬、就如他父皇十年前做的那样。 至于永安公主和今日追随他谋反的甲士们，他也会在他们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再送他们归西，但绝不是现在。 只是身为前太子遗孤、对裴煦来说毫无价值的裴玠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 本来，对于这位长公主的去留裴煦还有待考量——他也不是不能将对方本就已经在那场大火中损坏严重的声带彻底弄哑，将其软禁一生、留其一条性命。 毕竟就连裴煦都在得知当年真相后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堂姐属实是太可怜了些。 不过，他如今能够下定决心篡位，除去母后暴死于裴煜之手外，也多亏了【那些人】将当年之事的真相告知于他、让他彻底抛却了心中仅剩的那一点道德。 ——有了父亲的亲自打样在前，他如今做起这事儿来也算是“吾道不孤”了。 如此说来，他理应感谢裴玠才对、甚至真的有考虑过放她一条生路；但今日，在发现裴玠对永安公主具有不小的影响力后，他便决定不再如此麻烦、直接选择在自己的剑下再添一道裴家血脉—— 作为自己未来将会使用到的重要【棋子】，裴煦绝不允许永安公主处于他人的掌控之下。 ********** “乖曦明，来！到一哥这儿来！”思及此处，裴煦脸上露出了一副和善的笑容、向着躲在裴玠身后的永安公主招了招手。 “我几日前就派人给你的阿昭哥哥去信、让他立刻返京，算算时间，他现在也应该收到了。届时，我 们兄妹三人合该好好聚一聚才是。” 仿佛一位真正疼爱弟妹的兄长般，这位一皇子眼中满是期待：待阿昭回来，曦明就和我一起去城门外迎接他好不好？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最全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尽在[]，域名[( 然而，他此时那身腥臭的鲜血令他的伪装毫无说服力，只让小公主在裴玠身后躲得更加严实；仿佛裴煦并非与她血脉相连的一皇兄，而是话本中所写的那些最喜吞食小孩心肝的妖鬼。 “……啧。敬酒不吃吃罚酒。”很快就丧失了陪小孩办家家酒的兴致，裴煦小声嘟囔了句。但随即，他的脸上便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拎着赤红的长剑就朝挡在永安公主前方的裴玠挥去：“既然你不来找一哥，那一哥就来找你咯！” 然而，他预想中的血液四溅并未发生。 手中的利刃并没有砍中柔软的肉/身，而是发出了一声金石交接的沉闷声响—— 竟是那位长公主自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在裴煦骤然睁大的双眼注视下挑开了向她劈来的长剑。 “乒叮叮乒——”裴煦的那柄长剑直接被弹飞半空、远远摔落，发出了一连串刺耳的脆响。 下一秒。 “噗！！！”胸口遭受了一记重击，这位一皇子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都横飞了出去。 “……你……你！！”弓起身子、痛苦地在地面上蜷缩成了一团，裴煦咬牙抬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远处的裴玠。 ——然后，他看到他的堂姐正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刚刚踢出的右腿收回裙下，而那层层叠叠的丝绢罗裙下，竟然还藏着一条暗色的束腰胡裤。 ********** ……什么鬼？这是女人能有的力气吗？！ 用力抹了一把嘴角，“呸”地一声将口腔中的余血吐掉，裴煦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裴玠一样，只感觉这位在自己的记忆中只会吃斋念佛的皇堂姐竟是如此的陌生。 开什么玩笑？一个被父皇圈禁多年的深宫公主，她是和谁学的武功？？又本是用来对付谁的？？？ 感受着胸口处宛若灼烧般的痛楚，一瞬间，无数阴谋论在这位一皇子脑中一闪而过。 啧。点子扎手，先撤。 “……来人！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我拿下！！！”于是，用力数次才从地上爬起身的他很是从心地选择了退居人后、让左右甲士顶上。 可是，满是桐油和血腥味儿的大殿中一片寂静，竟无一人应答。 那些数月来一直对他恭敬有加的东宫十率们此时竟然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浓浓的嘲讽和不屑。 然后。 就要双目眦裂的裴煦看到，他们默默地向着那个身穿罗裙的身影恭敬行礼、齐称了一句“参见主上！！！” 什么？主上？！他们口中的主上怎么会是裴玠……！？区区一个堂公主……！！！ 眼睁睁地看着东宫十率将那黄绸包裹的诏书交至裴玠手中，无论是裴煦还是躺在地上尚未咽气的裴煜都感觉当前的 一切在变得无比魔幻。 直到，他们看到，那位公主摘掉了她的面纱，和面纱下那张布满烧伤疤痕的脸。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她那本就很高的身体顿时又蹿出一大截、骨架舒展，却是从妙龄女郎直接变作了一个青年男子。 “皇叔，一堂弟，好久不见。”因被火场浓烟熏得半哑的撕裂女性嗓音不再，取而代替的是一道无比温润清亮的男声。 手持明黄诏书，那个本该已经焚化成灰的人再一次站在了他们面前，甚至开口对他们说出了一句问候。 而且。 “呵呵，对他们听从我的命令，堂弟你似乎感到很是惊讶？” 居高临下地俯视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全部始末、一个腿软滑跪在地的裴煦，那人发出了一声胜券在握的轻笑： “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被称为【东宫】十率呢？” 那当然是因为，我才是东宫正统啊。 ********** 于此同时，吴州府·府城城郊。 长夜将尽，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若是不想要永安公主有性命之忧，裴昭就必须立刻返京吗？”完手中截获的密信，本来只想要独自出门晨练的陆琛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眉心。 在距离他的不远处，无数黑衣蒙面的成年男子倒了一地，俱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如此，这上京的理由倒是又多了一条……”将今日例行的那抹日出紫气收入囊中，陆琛看着在天空中晕染开来的绚丽朝霞，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趟北上入京，看来他是非走不可了！！！！ 第 223 章 “啊,天亮了。” 同样透过窗棂、看向殿外天空中的万里朝霞，裴玠轻轻喟叹道。 “这还真是漫长的一夜……” 为了看到今天的这抹黎明晨曦，在毫无光亮的漫漫长夜之中，他足足走了整整两世、几近十年。 但好在,即便是这样漫长的夜晚,也终究有一个尽头—— 在这一刻,他终于可以坐上那高高在上的审判席，让所有有罪之人将他们曾欠下的债悉数奉还。 左手在腰后的暗扣上轻轻一勾,重缎罗裙的下摆随之飘然落下；身着锦衣胡裤、自地上的罗裙堆中一步跨出,裴玠轻轻上下抛接着那明黄色的诏书,似乎完全没有将这把通向大景至高权利之门的钥匙放在眼里。 ——并非那世人大多皆向往之的九五至尊之位,他此时眼中所注视的,仅有仇敌而已。 “……刚刚不是还要让我对堂弟你有所表示吗？怎么现在不继续了？” 于双目中映出裴煦那张布满冷汗的脸，裴玠微微垂眸。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确实不需要感谢你……” 说到此处顿住片刻,他看向另一边躺在地上双目圆睁、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裴煜,与他的这位皇叔对上了视线： “因为你口中的所谓‘真相’,我自【一开始】就已经知晓。” ********** “不可能！你一定是个冒牌货！！当年的那个孩子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了,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裴玠话音未落,裴煜便高声叫嚷着打断了他。 完全无法理解明明前世一直到自己离世都死得好好的人为何如今却会突然死而复生，这位大景皇帝仅今天一日说出的“不可能”次数比他两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看来,这人这是把自己当做双生的兄长了。 听闻此言，裴玠在心中冷笑了声，却也不会费心为他的这位皇叔解惑、好心地让他死个明白。 感到很不可思议是吗？那就带着这份不可思议下黄泉去吧。 目光扫过裴煜那双充血的双眸，裴玠面无表情。 当还是个孩子的他在感业寺中一字一句地为仇人抄写祈福经文时；在大小宴会中对仇人露出笑脸、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时；在无数次扪心自问、问自己若是与父母一同死在当年那场大火中会不会更好时，就连裴玠自己都会为他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感到不可思议。 前世的他为了这一天准备了整整五年，却还未等出手便迎来了仇敌的自取灭亡；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亲手报仇雪恨的裴玠却没想到,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准备竟是都在今生得到了继承。 “所以，你能知道当年的真相、下定决心争夺皇位，也要感谢我才对，二堂弟。”话及此处，他轻笑了声： “不，也许，我该称你为‘黄雀’才对。” ——在他编排好的这出血腥戏剧之中，人人都有着自己的身份 。正如裴煜为【蝉】，皇后是【螳螂】，裴煦是【黄雀】；至于裴玠自己，当然是隐于幕后、坐收渔利的【捕鸟猎户】。 “毕竟，刚刚皇叔不是已经说了吗——‘知道当年内幕的人如今应该已经全都死光了才对’。” 但是，作为唯一的例外，我却从地府里爬了回来。 ********** 你……！【那些人】是你派来接触我的……！！?” 心中最坏的预感被始作俑者亲口证实，二皇子裴煦尚存一丝侥幸的心态终于彻底崩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也体会到了与自己父皇当前如出一辙的同款心情。 ——仿佛整个人身处蛛网之中、被牢牢束缚；亦或成了一尊提线木偶，哪怕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操控者提前为他准备好的结局。 “所以，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举嫡举贤自古有之”，会将我推上那个位置的大臣；那些将当年父皇篡位登基真相告知于我的前太子死士：那些因“曾受到母后恩惠，如今想要报答”而投身我的名下、冒死为我传递母后死亡细节的宫女太监；还有那些看不惯太子昏聩软弱、因而投效我的东宫十率……竟统统都是堂姐，不，堂兄你使出的手段吗……？！” 心中愤怒到了极点，裴煦看着裴玠，脸上最终竟露出了一抹扭曲的笑容。 你在这宫中忍辱负重蛰伏多年，就是为了诱引我主动出手，令我兄弟父子自相残杀吗？ 那还真是好强的布局，好深的心机！ 自己死在这个人手里，属实不冤！！ 仔细思量裴玠的所作所为，这位二皇子干脆地表示自己自愧不如。而面对那些持剑围将上来的甲士们，他也干脆地选择了束手就擒、坦然赴死—— 成王败寇古来有之，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他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打算。 就像方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抹鲨裴玠一样，如今裴玠要令人鲨他，他也无话可说。 只是，就算在赴死前的最后一秒，裴煦也全程保持了天潢贵胄应有的气场。他腰背挺直地跪坐在地、被数个天潢贵胄以长戟洞穿了胸膛，正如母后当年教导他时所讲的那样。 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在思维停滞前夕，他的眼前终于如愿出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宫装女子身影。 啊……这是！ 是你来接我了吗？母亲…… ********** 看到裴煦脸上露出的那抹幸福而释然的笑容，裴玠的身体微微顿住一秒，但很快就挥挥手让东宫十率去点燃刚刚泼洒在大殿四周的桐油。 ——轮回两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被恨意充斥心脏的无力孩童，身边聚集无数手下的他已经不会再亲自屈尊去手刃敌人、白白令自己的双手沾染鲜血。 并没有话本中所写的反派那般每次在胜利前夕都会将自己的谋划全都告诉对方的善心、来让对面有机会翻盘，裴玠也懒得和仇人废话，直接就将这幕戏剧推进到了结局 ： “那么，侄子我就告退了。至于皇叔您?_[(，就留在这殿中、好好享受一下我双亲在十年前的体验吧？” “相信有两位堂弟的陪伴，此行路上您也定然不会寂寞。”眼看着那堪比朝霞的橙红色火焰顺着桐油一路燃起、环绕整座大殿，这位前太子之子看向正在地上奋力挣扎的皇帝。 “如此一来，您倒是也不用担心二堂弟日后再一次经历一遍被亲子弑父弑兄的轮回了。”回想起裴煜刚刚咒骂裴煦的那些锥心之言，他也不忘以此开了个地狱笑话。 是啊，人都已经死了，又哪里来的后代子嗣嘛。 “那么，祝您一路走好。”最后摇了摇头，在已经退至殿外的众人的目光中，裴玠亲手将宫殿的雕花大门关闭、也将裴煜的那些恸哭嚎叫一同封禁其中。 当然，在跨出门栏前，他也没有忘记将手中那卷明黄色的卷轴直接扔入殿中、看着它被火舌迅速吞没殆尽。 很快，随着滚滚黑烟直冲云霄，那些可怖的疯狂呼喊也渐渐低落下去，最终只剩下木头灼烧的噼啪声和建筑结构崩毁的断裂巨响。 安排人手接管了这里的后续处理事宜，裴玠转身走下宫殿的汉白玉台阶，再也没有回头。 ********** “堂姐……兄！”早就被贴身宫娥带出大殿、在此等候的永安公主被裴玠揉了揉头，身体顿时僵住，仿佛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稚兔。 对这个刚刚的及笄少女来说，这几个月以来对自己颇为照顾的堂姐突然在眼前变成堂兄还是极富有冲击力的。 更别提她今日还经历了两位兄长和父亲的接连身死的惨剧，即便平日里她和这些人并不亲近、最为血腥残忍的画面也因裴玠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而没有得见，却也还是有些精神恍惚。 “无论是堂姐还是堂兄，选你喜欢的来称呼我就好。”对女孩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裴玠牵起她的小手离开了这座熊熊燃烧的宫殿： “走吧，曦明。需要我们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皇宫、朝前、宗室……无数身份各异的人和错综复杂的势力派系在等着他去面对处理。 还有。 回想起裴煦之前所说的“已经派人南下送信、引裴昭返回京城”之事，裴玠不由得双眉紧皱。 以二堂弟的性格，若是裴昭当真信了信中所说、立刻动身归京，这一路上怕不是少不了裴煦预先布置下的埋伏和刺鲨。 甚至，随着这封已经送到吴州府的信件一同到达的，也许就是其派出的刺客本身。 ……若真的是这样，那此时身处于吴州府的那人定是危险了！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陆琛的面容，裴玠不禁下意识地收紧了双拳，令得一旁手被握痛的永安公主“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抱歉，抱歉！”急忙松开了妹妹的手，裴玠讪讪道了声歉，转头就派人前去接应裴昭一行人可能北上的队伍、提前为他们扫清这一路的障碍 。 “曦明，我这就去派人接你阿昭哥哥，一定让他安全地回到京都、与你我相见。”口口声声关心着堂弟裴昭的安危，裴玠的真正心思却无人知晓。 只有其那些被派去南下的下属在为他们主上亲口叮嘱的话感到暗暗心惊，一个个将之牢牢记在心中、也彻底烂在心底。 ——三皇子裴昭的安全如何，主上让他们只要尽力便好；但对于那位陆琛陆公子，主上绝不允许那人被伤到一丝一毫！！！ ********** 正如裴玠所预料到的那般，在从陆琛手中拿到那封写有威胁之言的信件、看到那些被绑在庄子里的黑衣刺客后，裴昭顿时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不行！曦明现在有危险，我必须立刻返京！！?[(”再也无法安坐哪怕一秒，这个心情烦躁到不断走来走去的三皇子最终做出了决定。 “你疯了？！若你真的按照裴煦的要求去做，怕不是还未到达京城就已经失了性命！！”一旁的薄檀闻言，顿时出声劝阻道：“裴同光，若你还有理智，就该知道你在外活得越久，那人就越是不敢动曦明！！！” 前世君臣，今生好友，薄檀属实是不忍心看裴昭就这样去送死。 “子馨说得对。而且，之前那位长公主不是也答应你会照顾曦明了吗？也许当前的事态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这边薄檀言毕，那边的连泽也开口补充；只是从他那紧皱的眉头来看，他口中所说的安慰之言怕不是连他自己都安慰不到—— 毕竟，作为皇家外戚，连泽同样知道那位二皇子有着一个怎样残忍的性格；如果落在他的手里，长公主本人怕不是都自身难保，更何况尚还年幼的曦明呢？ 是以，无论二人如何劝说，都无法扭转裴昭的心意。 不是不懂友人们劝说的道理，也不是不清楚此程返京将会有多凶险；但只要一想到被自己娇宠了多年的小妹有性命之忧，裴昭的心就仿佛在被滚油熬煎，逼迫他必须立刻去她身边。 “……我必须回去。”既然前世我们一起在这场风波中活了下来，那今生我也可以随她一同奔赴黄泉、绝不一人独活。 “不过，这次你们两个就不要和我一起了，”一边说着，这个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皇子一边推开了房间的屋门，将薄檀和连泽留在了屋内：“说实话，你们的性命对大景来说比我重要得多，没必要为了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下一秒，在看到站在门外的陆琛和陆家姐弟三人后，他的话头戛然而止。 “陆先生您这是……？”看着院中正在忙忙碌碌收拾打包行李的陆家仆从，裴昭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他的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答案，却令他有些不敢相信。 “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与裴昭四目相对，陆琛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们将与你一同上京。” “还有我！反正我在翰林院请的探亲假也马上就要结束，正好这次一同北上……”却是崔彧推开了另一侧的客房门，生怕他们此行将他落下。 随即，裴昭听到了自他背后传来的声音： “看来薄檀今日也要舍命陪君子了！/我也与你们一起，这样此行也能多一个护卫之人！” 一转身，他与面带笑意的两人对上了视线。 眼中的热泪再止不住，这位大景三皇子有些狼狈地用手背胡乱地抹了几把眼睛，随即也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喉咙像是被庄子中的白叠子堵住了一般，裴昭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感谢的话语，但他想说的一切此时已尽在不言中： “……好！！我们上京！！！”！ 第 224 章 出发前夕,最后看了一眼这幢方才住了一年的小院子，陆芙有些依依不舍地将黄铜大门落锁。 站在她身旁的陆琰情绪同样有些低落，他的怀中抱着一个陆家庄子烧制出来的白瓷罐子，里面装满了院中树下的泥土—— 所谓故土难离,游子离乡前总是要将家乡的土壤随身携带的。前世的陆琰被捉去北疆参军时,浑身上下也是除了一撮吴州城郊的泥沙外再无其他行囊。 “咔嚓”一声,钥匙转动、抽离，沉重的雕花锁头与朱红大门相撞、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把那棵悬挂着秋千的枇杷树、院中的那口甜水井、一众覆盖着防尘白布的家具物什和他们的记忆一起锁在其中。 真可惜,院中枇杷树上的花开得正好,但我们却只能错过它今年的花期/再过一阵时日,城郊庄子中的春耕也要正式开始了,没有我在，庄众们能顺利完成春播吗…… 想到这些,姐弟两个不想离开故乡的心思愈发浓重。 只因今日之后,眼前此情此景若想再得见便已不知是何年何月。 ********** “很舍不得？”身后传来陆琛的声音。 仿佛已经看透了这对双子的心思,身为兄长的他笑着揉了揉他们的小脑袋：“不要这么伤感啊,我们又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关于这一点,你们两个倒是应该好好向芙娘看齐——”说着,陆琛看向此时已经骑上了小马，迫不及待地想要开拓新地图的陆芸,笑着摇了摇头。 因年纪尚小，比起离开家乡的伤怀，陆芙心中更多的是对于前往未知所在的新鲜感；加之之前化名崔介玉的某人没少在她面前讲起京城的繁华和诸多有趣风物，更是让她对这次北上之行的期待值爆棚—— 除去昨晚求陆琛陪着她额外多荡了会儿秋千外，此时的她竟是对陆家小院儿没有表现出任何留恋之情，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心大还是没心没肺。 “而且,之前我不是已经做了数坛枇杷果酒埋在这树下了吗？”抬头看向那颗郁郁葱葱、已经越过小院院墙探出枝条来的枇杷树，陆琛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期待：“也许等我们再回来，那些酒也正好到了可以开坛的时候……” 江南人惯有制作冬酿酒的习俗，尤其喜欢用各种时令花果入酒，酿出的酒水都带着几分花果的清甜香味儿。 当城郊庄子中的第一批瓷罐烧制成功，陆琛就挑选了其中成色上佳的几个、用作窖藏果酒的酒罐；又以蒸馏酒精剩下的清酒为基底，搭配以庄外丰收的稻花香米，庭院中自产的枇杷花、熟枇杷和甜井水，足足在这树下埋了二十六个酒罐。 说起来，这酿酒的酒方还是上一世陆琛自修真界中得来，又综合了他在哨向世界习得的《从零开始的酿酒一百零八法》，即便如今使用的材料仅是些普通果米，但酿出的酒浆味道自不必说；而且，在这些酒罐中，还另有十二罐是陆琛专门为陆芸和陆芙准备的“女儿红”，只待两个妹妹出嫁时再挖 出、以此为她们添妆…… “噗。”被陆琛这一打岔、再看到活泼可爱的小妹，陆家双子心中的那丝伤感便很快烟消云散了。 是啊，大兄说得对。终有一日，他们总是会回来的。 待到他们归来的那一天，这院中的枇杷树一定也还是会如今日这般满树繁花，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届时，再一起在这花树下共同举杯吧！ ********** 陆琛当然不会将此世的二个弟妹独自留在江南。 不提想要参加武举的陆琰日后本就要去京城走上一遭；单就是顾及到弟弟妹妹们的人身安全，陆琛也不会将亲人的性命交到其他人手里。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再没有比【他的身旁】更安全的地方了。 当然，陆琛一开始提出要去往京都时也没少遭到担心兄长身体会在路上支撑不住的陆家双子反对；就连他去书院请假辞行时，也被童甫山长语重心长地劝他不要贸然进行长途旅行，但最后全都被他出言说服。 至于那些奉某人命令留守陆氏庄园、保护陆琛安全的暗卫们也曾试图让陆琛打消出行的念头，却也都在陆琛的目光瞥了眼一旁那些被其制服的刺客时选择了低头。 没办法，谁让他们奉命保护的这位陆公子武力值实在高得惊人呢？ 能在不发出一点动静的情况下独自放倒这么大一群刺客，即便是楼里的精英弟兄也做不到如他这般干脆利落。 一想到即便是自己不同意陆琛北上这人也有着足够令他脱身离开的底气，裴玠留在江南的下属负责人只能叹了口气、决定亲自护送陆家众人一同入京，同时快马加鞭地给远在京城的主上去信、让他赶快做好接人的准备。 “……不过，这下主上总算可以得偿所愿了吧？”信写到一半，这个探子头目不禁感叹道。 看来，主上和陆公子之间也并非只有主上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而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两情相悦啊—— 那一日，一直候在屋外执勤的他看得分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陆琛在手中杯盏碎裂时，脸上露出的担心做不得假。 ********** 是以，在做好充足的准备后，陆琛一行八人便从陆家庄园出发、沿着官道一路北上京城。 因有着陆家、崔家、随裴昭二人一同南下的二方侍从侍卫相随，这次出行的人员数量众多，直接组成了一个不小的车队，一路上的安保问题也看似无懈可击。 之所以没有选择更方便快捷的水路、而是按所需时间更长的陆路出行，也是为了防止敌人在水上安排截杀——若真的全员因船翻掉落滔滔江水、再不幸遇到极端天气，仅凭陆琛当前的修为，怕不是一时也救不过来。 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的力量终究还是渺小的那一方。 于是，在处理了大大小小的几伙刺客、付出了少许的人员伤亡后，众人所在的车队一路舟车劳顿、终于还是在七日后抵达了 北上入京的最后一道关隘。 也就是在这里，他们遭遇了自北上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刺鲨。 在通关当天，天气晴朗异常；头顶的天空宛如一大块湛蓝的琉璃宝石，这在瓦灰色天空已成常态的北地冬日中甚是少见。 然而，在赶路多日、受够了马车颠簸后，即便是一开始对此行最是热衷的小陆芙都已经丧失了外出跑马赏景的兴趣，只蜷缩在燃着炭火的温暖车厢中，抱着手炉团成一团。 ——随着一行人不断北上，外界的气温也在越降越低；对陆家的这二个此世从未离开江南的孩子来说，委实是太冷了些。 而且，越是靠北，这沿途景色中的绿色也就越少、最终变作一片灰色和黄褐色交织的暗沉图画；如今来到这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地，车窗外所见的也仅有无尽的枯树干草和覆盖满积雪的冷硬山岩地面。 在四周或是步行或是骑马、随着口中呼吸不断喷出雾气的侍卫们的簇拥下，冗长的车队缓缓进入两边山崖环绕的隘道；一时间只能听到人们的脚步声、马车车轮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和时不时自天空中传来的几声鹰啼。 万籁俱寂，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看不到其他同行旅人的身影；仿佛这天地之间，就仅剩下了他们这一行人在瑀瑀独行。 ********** 经由陆琛亲手加固的宽敞车厢中，陆琛、陆琰、崔彧、薄檀、裴昭、连泽六人分坐两边，只感觉四周不断重复的白噪音、马车的轻微左右摇晃和车中温暖的炭火直让人昏昏欲睡。 至于陆芸和陆芙，则被陆琛安排在车队正中的位置、处于他和侍卫们的双重保护之下；此时有着裴玠派来的宫中嬷嬷的看顾，她们已经在车厢中沉沉睡着。 “‘雁坠崖，北固关，易守难攻二道弯……’吗。”六人组这边的车厢中，连泽面沉如水地看向车窗外连绵的山壁，于心中默念道。 回想起曾在父亲书房中看过、前世更是将之熟背于心的大景北部地图，这个少将军很快勾勒出他们当前的行进路线，同时将警觉提到了最高—— 即便是从字面上看，也看得出他们现在所处关隘的险峻；不仅要经由二道大弯才能穿过，而且还有着“北方雄关、飞雁难渡”的恶名。 作为兵家自古以来的必争之地，发生在此处的大战数不胜数；即便是和平年代，这边也常有刀尖舔血的落草贼寇来此劫道、鲨人越货；甚至可以说，这片绵延几里的山路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浸染过命丧此地之人的鲜血。 若我是幕后筹划之人，必定会在此处设下埋伏，待所等的猎物行进至路途一半、进退不能之时再动手行刺…… 已经自动开始在脑海中调兵布阵，细思之下，连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越坠越沉。 ——若对方真的如他所想的这般布置、聚集大量人马在此埋伏的话，那他们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但，入京最快的官道仅有此路一条，若要另行绕道，那就又要多费上二五时日，这其中又会滋生更多变数……！ 一时陷入了两难的纠结，连泽面色数变；但还未等他想出一个万全的对策，便听到一直在与陆琛下盲棋提神的薄檀话音骤然停止。 “第一百二十一手，东七南……！”喉咙仿佛被什么卡住一般，这个丞相之子迟迟未能报出他虚空落子的另一个坐标；引得正在低头看话本/账册/兵法的裴昭、崔彧和陆琰全都抬起了头、一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于此同时，被所有人目光聚焦的连泽只感觉自己的左肩一沉，似是有重物压了上来。 却是一旁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的陆琛身体失去了平衡、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令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 第 225 章 等等……这是……！ 脑海中的那些关于北固关的思绪全被耳畔传来的清浅呼吸一扫而空,诸如“敌人可能选定的埋伏地点”、“是否要更改行进路线”、“若遭遇刺鲨该如何逃出生天”一类的种种想法也顿时被肩膀上的重量碾成了一片浆糊；感受着同伴们从四面八方扫射来的视线，连泽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依次与那些或是复杂，或是担忧，或是幸灾乐祸的视线对视,这位少将军只感觉自己的体温在急速上升,被身旁那人倚靠过来的肢体交接处的皮肤更是烫得惊人。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到连泽都可以清楚地听到陆琛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也知道自己被对方气息喷洒到的耳尖此刻应该是已经红透了。 明明这人全身的重量都倚过来了才对,但怎么会这么轻？ 感觉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成年男子应有的重量……他当初在吴州城郊就是用这具单薄的身体压着我打的吗？ 还有,他这也太心大了吧？无论再如何乏困,怎么会有人心大到倚靠在一个不久前还想鲨他的人肩上睡着啊？！是真的自信当前的我绝对不会对他动手吗？！ 一片混乱之下,无数有的没的的想法开始在连泽的脑海中浮现,也让他第一次察觉到了陆琛身上的某些细节—— 这其中最令他感到面红耳赤的是，虽然同为男子,陆琛睡着后的身体却软得像个姑娘,身上还自带一种好闻的香味儿。 ********** 其实,男子身上自带熏香在大景并不稀奇。 本就是皇亲国戚的连泽知道,大景的王公贵族和官员们都有在身上熏香的习惯,调制出独一无二的家传香方更是很多清流雅士的必备技能,就如同薄檀身上一年四季都带着檀香香囊，崔彧也一直对金桂月鳞香情有独钟一样；但陆琛身上的这种味道他却从未见过。 并非那些常见的龙诞、植物或花果制作出来的后天香气；陆琛身上的味道更像是自然的草木在阳光下散发出来的清香,只是要更冷清些，不靠近根本就闻不到分毫。 所以，这味道到底是……等等，我都在想些什么啊？！ 下意识地想要再靠近那人些好好分辨个仔细，但很快，骤然反应过来的连泽差点从马车车座上一跃而起、蹦出车厢。 下一秒,用尽全力方才稳定住了身体核心、总算没让肩上那人滑落到座位下，连泽直接出了一头透汗。 微微用眼睛余光观察了下。 呼——还好，人没醒。 唉？不对……我关心他醒不醒干什么？！ 连百川啊连百川，你可真是晕了头了……！！！ 罢了罢了，看在他之前研发出的那些军中利器、这次又主动冒死陪我们一同北上的份上，我主动照顾他一二也是应该的；毕竟之后还要想办法把他招进连家军里……唔，说起来，他的弟弟妹妹似乎也很有天赋，不如一起招……呃。 越想越觉 得身上似乎有些如芒在背，骤然抬头的连泽这才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是全程都被对面的两个友人和崔彧陆琰当戏看了。 不……等……你们为什么全程一言不发、只是看着？！ 还有，对面的那个陆家小哥，我这次也没有对你的兄长做什么吧？为什么要对我露出一副想鲨人的眼神啊？！ 这下，本来只存在于其耳尖的红色登时蔓延至全脸，这个将军之子莫名感觉自己有些手痒、无比想念自己那把挂在车厢外的长木仓。 ——心中想要立刻逃离当前气氛尴尬的车厢、提枪去找几个刺客捅一捅的冲动就快要压抑不住了。 无论是前方出现了山匪拦路需要解决还是悬崖落石堵塞道路要人去搬……怎样都好，快点找个理由让我出去吧！ 看似沉默、面无表情的他实则已经在心中开始了疯狂祈祷。 反正这车厢，他是一秒也不想再多呆了。 ********** 看着被大兄靠肩的连泽，陆琰双目冒火，眼中写满了“若是你敢再乱动、惊醒大兄就死定了”的警告之语。 随着这一路北上，距离京城越近，少年心中对自己当初轻易被兄长说服、放心地与陆琛一同入京之事的悔意就越深。 果然，北方就没什么好地方！ 脑海中关于北疆的那些前世记忆再次浮现，令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兵书。 而且，车厢里的这些人作为兄长来北方的缘由，也都不是什么好鸟！！尤其是这二个—— 除去陆琛的师兄崔彧外，此时的陆琰再看向其余二人，目光中便带上了几分厌恶和警惕。 没想到刚送走了一个崔介玉，竟又来了个二个对兄长心怀未知企图的人，这实在是防不胜防……！ 看向正靠着连泽肩膀沉沉睡去、貌似对对方险恶的心思一无所知的陆琛，少年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 ——无论如何，他绝对要让这几个登徒子铩羽而归！！ 另一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冠上“登徒子”之名的薄檀收回了看向对面两人的视线，微微垂眸。 这一世，陆琛的身体状况着实有些令人担心。 想到那人这几天眼底无法褪去的青黑色，他缓缓收紧了宽袍遮掩下的手掌。 与此同时，一抹难以被忽视的失落自他的心底浮起，令这个丞相之子为之久久愣神—— 即便是前世他尚还与陆琛互为挚友的时候，这人也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不设防备的样子…… 也从未，这般倚靠过他的肩膀。 ********** 同样于一瞬间对连泽皱起双眉的还有崔彧。 “若是当时坐在无晦身边的人是我就好了”，这个被陆琰判定为无害的师兄于心中默默想道，却没有在面上表现出一分一毫。 只有一开始纯在看戏的裴昭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车厢中的诡异气氛，不由得讪讪地挠了挠头。 啊，对了……！陆无晦可是皇表姐内定的驸马啊！ 若是堂姐知道他的驸马靠在别人肩膀上睡了一路，不会生气吧……？ 不，不会的！毕竟陆琛和连泽都是男子、没有什么男女大防。而且他们两个应该也都没什么龙阳之好…… 唔，应该……是没有的吧？ 思及此处，这位大景二皇子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擦了擦前额不存在的汗滴，心中也不由得想起了他们裴家历代先祖那堪称混乱的后宫取向。 呃，他们老裴家似乎向来对于男女荤素不忌，与同性相恋甚至已经堪称常态；就连他的老爹裴煜都曾盛宠过一个伶人。 还好，还好，连泽表哥不完全算是我裴家人，我裴昭也向来只喜欢香香软软的女郎…… 已经真的开始流汗，裴昭立刻将话本翻至之前被打断的剧情继续、试图以此转移注意力，也不再去看对面靠在一起的两人了。 ********** 待四周众人围观的视线散去，连泽总算轻松了少许。 身旁那人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轻飘飘地仿佛没什么重量，让他不禁想起那些家中眷养的狸奴。 每当天气晴好的时候，这些小东西就会聚集在练完武的他的身边、争抢着爬上他的肩膀头顶。 它们又轻、又软，蹭过来的温暖身体还带着些许淡淡的草木香气，简直就和此时的陆琛一模一样。 但连泽知道，陆琛绝不是那些爪垫软绵无害的狸奴；这具看似绵软无力的身体中，也蕴含着可以轻易取他性命的力量。 目光扫过那两把一直斜靠在这人脚边、通体纯黑的长剑，连泽垂眸无言，只是努力放松右肩紧绷的肌肉，试图让陆琛靠得更舒服些。 那日在吴州府远郊，陆琛与他对攻时使用的仅是一把普通的佩剑；只因那时候，这两把用天外陨铁熔铸的黑色长剑还未彻底打造完成。 如今，这两把剑已经完成了淬火开刃、被陆琛随身携带，但这一路上连泽却从未见过陆琛使用它们—— 往往是还未等陆琛出手，那些敌人就已经被护卫们解决掉了。 若是能够顺利到达京城，也许可以请他带着这两把剑去演武场与我真刀真枪地打上一场…… 一边在心中暗自思量，连泽一边小心地将微微透光的车帘拉紧，彻底隔绝外面已经渐渐开始变暗的天色和悄然飘落的降雪。 不过，此时的他未能想到的是，很快他就可以亲眼目睹那两把黑剑的出鞘饮血，而他刚刚那些在心中的祈祷，竟也都被应许成真。 ——就在车帘被拉上的那一刻，靠在他肩膀上的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几声突兀而凄厉的鹰啼骤然划破了外界的雪幕、响彻了这片空寂的山隘，很久都未能停止。 ********** “大兄，你醒了？”看到陆琛抬头起身，对面的陆琰立刻精神起来，“要不要喝点儿热水润润嗓子？” “谢谢。”接过少年递过来的水壶、将其中的温水一饮而尽，陆琛随即抄起了那两柄长剑?_[(，看向车中众人：“大家也都喝点水、吃点东西吧。” “锵”的一声，利剑出鞘。 “不然……”一边用绸布将其中一柄长剑与右手手掌紧紧捆绑于一处，他一边建议道：”一会儿怕是就没有心情再吃了。” 然而，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便已经有破空声传来—— “叮叮铛铛”，无数羽箭撞击在车厢外壁的精铁夹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是敌袭——！各个部署，准备一同列阵迎敌！！”侍卫们的吆喝声远远地传过来，被山隘中的夹道风吹撒大半，微微有些失真。 “好了，连泽和我一同出去处理，其余人就好好留在这里、闭紧车门。”没有再废话，陆琛已经一把拉开了车厢的厢门，将迎面射过来的箭矢一剑砍落，转头向众人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若是感到害怕的话，就握紧我之前给你们的护身符吧。” 挥手让赶车的侍从按之前演习的那样驱车前去与陆芸陆芙所乘坐的那辆车汇合，陆琛在连泽也跳下车后将车门彻底封死，也将众人还未说出口的话语和焦急的表情一同封在了车中。 “就按之前约定的那样，我去前方解决攻过来的敌人，至于这边大家的安全和那些越过前方防线的漏网之鱼，就拜托给你了。” 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能见度越发低的雪幕中，陆琛对身旁的连泽轻轻说道。 “呵，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来，看来对方是想要在倾尽全力在此处解决我们了……” ********** 前方的敌人…… 与陆琛一同抬头看向车队的前方，连泽却只看到了两侧崖壁之上连绵不绝的火把和不计其数的黑影。 “不行，对方人数太多！陆琛，我和你一起……！”眼前再次浮现出方才这人沉睡时那满是疲惫的脸，连泽握紧了手中的木仓杆，试图违背事先约定的话语马上就要破口而出。 然而，下一刻，眼前所见的景象终是未能让他将那句话说完。 “赫——”的一声，随着陆琛以并于一处的中指和食指轻轻一抹，他手中的两柄黑色长剑竟然无风自燃，骤然在一片雪夜中亮起了两团橙红色的火光。 这……这是……！！ 在连泽愣住的双眸中，手持燃烧双剑的那人轻笑了一声： “之前你们不都说我是神仙吗？那今日不妨就信得更彻底些吧——仅限今日。” 一片晦暗的天空下，无尽的落雪中，连泽愣愣地看着陆琛火光中的脸，只感觉此时此刻的一切都如梦似幻，明明是真实，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假感。 一片人马喧嚣中，他听到那人说，解决前方的那些乌合之众，我一人足矣。 听到那人说，连百川，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要为我担心。 听到那人说，毕竟，神仙是不会死的嘛。 “同样，神仙也不会让你们死的。”说着，陆琛指了指他的胸口——那里放着陆琛之前给他的护符。 “二条命。”仿佛在哄孩童一般，陆琛以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了令连泽感到心神俱震的话：“神仙会给你们每人二条命，所以不要害怕。” “那么，就让我们一会儿见。” 说着，那人手持两团火光，就这样转身与他交错而行。 就在其与连泽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一句微不可查的问询在这位大景少将军的耳畔骤然响起。 “……若是今日能够平稳度过，可否算是我救了【你们二人】一命呢？” 二人。是在说他和薄檀、裴昭。 “并非是挟恩图报、让你们每人都亏欠我良多，而是……” 那融入风雪中的声音轻到仿佛是连泽此时产生的错觉，背向连泽的那人如此说道，无人能够看清他此时面上的表情： “能否就凭今日之事，将你们心中的那些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6 章 将你们心中的那些前尘过往一笔勾销……？等等,陆琛，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瞳孔于一瞬间睁大，连泽握紧了手中的木仓杆。 但还未等他转身开口想要再问些什么,便看到那手持炬火的人已经彻底融入了暴雪之中，再也寻不到了。 ……陆琛他，这是已经发现了我们重生的秘密了吗？ 即便按照之前演练的那样、立刻组织留守后方的侍卫侍从们拱卫马车，但陆琛离开前说的那些话却还是在这位少将军的脑海中盘桓不绝,令他的心脏微微绞紧。 当然,他之所以还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是因为那人竟真的履行了他之前的承诺、没有漏放一个敌人过来，将危险全都挡在了战场前沿。 陆琛……陆琛……！ 一木仓挑开数枝流矢,连泽遥遥看向远处穿透厚重雪幕的冲天大火,试图在那些人影憧憧中寻得心中所想之人的身影；渐渐地，耳畔一片嘈杂的厮杀声如潮水般退去，只有那人的声音显得愈发清晰。 “不要问我是如何发现的……毕竟,你们自始至终表现得都太明显了啊。” 烈烈的暴风雪几近将回忆中陆琛的声音吹散。 “虽然不知道你们一直在透过我看向的那人是谁,但请不要将对方所做过的一切加诸于我的身上……” “毕竟,如今与你们在吴州结识的人是我；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我；救下你们性命的人也是我，而并非你们想鲨的那个人。” 随着那清冷的话语不断回放，慢慢地,连泽前世记忆中某位丞相那张本就有些模糊不清的脸再一次变得清晰。 只是，那张与前世之人几近相同的脸上,如今却映上了令人安心的橘红色火光。 ********** “系统，现在立刻打开好感度面板、将范围扩展至最大。” 另一边,已经几个腾身飞跃至战场最前沿的陆琛一剑将某个黑衣刺客砍翻在地，同时令系统开启了好感度检测功能。 下一瞬，他眼前灰茫茫一片的天地间顿时被密密麻麻的黑点充斥——每一个黑点都代表着一个想要取他性命的人。 “统计完成,当前对宿主你怀有最低好感度之人的数量为一千六百七十九，我已为你标记他们的实时动态……”好感度面板彻底生成的那一刻，系统熟悉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 “这还真是，久违了的大阵仗啊……”听到系统报出的人数，陆琛不由得微微挑眉，双手火剑挽出一道绚烂无比的剑花、将向他扑将过来的两名刺客斩落在地。 自上一个此世皆敌的修仙世界之后，他可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想鲨他的人聚于一处了。 而且，竟然能调派这么多人手，加上之前一路那些看似小打小闹、实则想要以此麻痹我们警觉的零星刺鲨，看来那位二皇子大抵是将手中全部的筹码都压在了这北固关……不过，换句话说，就是只要我们能够冲过这道关隘，前方 就是一片坦途！ 一边在大脑中飞速复盘，陆琛一边侧身躲过向他射来的箭矢。下一秒，他便以远非常人的速度出现在那个放冷箭的刺客身后、抬手将其一剑封喉。 因其出手太快、宛如一抹幽魂鬼魅，全程除去那个已死在他手上的刺客外，此处的战场上竟再无第二个目击者。 “数据更新，当前低好感人数下降至一千六百七十六，此世平均好感度提升百分之零点零零三。”在这三名亡于他手的刺客们生命体征消失的那一刻，系统的电子音同时响起，令陆琛握剑的手几不可查地一紧。 自在修仙世界时他就已经发现，直接把对他好感度低的人鲨死就意味着将这人代表的数据从世界平均好感度中抹除；前世他也没少这样抹鲨那些试图取他性命的域外天魔和正魔两道的修真者。 不过，无论经历几次，他果然还是会觉得这种物理提高好感度的设定有一丝邪性、充满了高维世界对低维世界的不屑和蔑视；是以，平常刷好感度的时候，只要对方不是一心想要鲨他，他也不会出手送对方进入轮回。 若不然，他要只要遇到一个对他好感度低的人就将之抹鲨、直鲨到这世界上不存在讨厌他的人吗？ ——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都喜欢我？ ——因为不喜欢我的那些人都已经被我鲨光啦！ 这还真是有些可怕的地狱笑话。 若自己真的沉迷于追求数值数据、这般去刷任务的话，大概很快就会失去对生命的敬畏和人性、彻底变成一个感情扭曲的刷分机器罢。 ********** 怪不得系统曾在闲谈中提到在时空管理局的扮演分部中，洗白部门的签约宿主们历来伤亡比例最高；即便成功完成了任务，最终也难逃陷入疯狂、选择自毁的结局。 如果一开始目的仅为续命的他们发现了这个提升世界好感度的规则漏洞?_[(”，并真的自以为聪明地开始投机取巧的话…… 思及此处，陆琛不禁摇了摇头，并想起了那个曾经一见面就对自己出箭的连百川： “说起来，那位少将军当前对我的好感度是……？” “约百分之四十五。”瞬间查明了数值，系统很快回答：“就在今天，他对宿主你的好感度骤然提高了近二十个点……宿主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不就是哥俩好地靠着肩膀小憩了片刻、单独说了几句语意不详的话吗？怎么刷好感度的效果怎么好？ 然而，陆琛却在听到这个数值后眉头微皱。 “才百分之四十五吗……？看来他的警惕性和心防很高啊。” 如此看来，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的好感度就是不如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好刷……当然，某个无论几世都对自己好感涨幅十分离谱的成年人除外。 “要格外小心防备连泽、裴昭和薄檀，他们三个极可能会因【另一个人】迁怒于我……吗。”回想起那个离谱的人在信中对自己的叮嘱，再联系到这数月来三人组面对自己时 的各种表现和今日自己出言诈连泽时这青年慌乱的神色，陆琛已经于心中隐隐有了某些猜测。 所谓“在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后，剩下的那个无论可能性多低或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都必然是真相”；在将当前已知的所有细节串联成一线，陆琛很快得出了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原来是这样啊……这还真是有些令人惊讶。 若这就是你们接二连三出现在我身边、甚至对素未谋面的我带有天然仇怨的理由，倒也合情合理……就是不知道，提前预知到这三人身上的秘密、也同样莫名来吴州寻我的那人，是不是也身负同样的情况了。 ********** 然而，还未等陆琛继续抓住脑海中的灵光一闪继续思索下去，系统那颤抖的电子音就打断了他。 “呜呜……宿主你若是对连泽当前显示的好感度不满，以后咱们可以慢慢再刷嘛！”被刺客挥臂劈来的大刀惊得魂飞魄散，系统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但您要是再在当前的战场上走神，咱们可就再没有以后可谈啦！！” “唔。”一个后撤躲过迎面而至的刀锋，陆琛抬手便以剑刃上骤然迸发的火焰逼退了对方。 一瞬间，他手中的剑刃火光四溅，热气蒸腾下甚至将其五丈内的雪雾一扫而空、出现了一个一个以他为圆心向外延伸的真空地带；仿佛连这山隘间的疾风也要对他退避三舍。 四周方才还充斥着喧嚣喊鲨的战场上顿时陷入了片刻的沉寂，无数刺客的目光看向那个站在火光中的身影，纷纷停下手中正在进行的争斗、率先向着陆琛的所在围了过来。 “……系统，若是我全力催动世界核心宝石，最多可以屏蔽此世的世界意志多久？” 对面刺客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烧焦了的血线、身体缓缓倒向落雪蒸发得一干二净的地面；陆琛的目光越过他、扫视了一圈围拢而至的人群，轻声问道。 “……最多半个时辰。”听到陆琛的问题，系统沉默了片刻，但还是做出了回答。 “可是，若是真的高强度动用灵力那么久，你当前的这具身体肯定会支持不住的……！”但随即，它便有些焦急地出言劝阻道，试图改变陆琛的计划。 然而，就如同系统早有预料到的那样，它这位一旦做出决定便很难改变心思的固执宿主并没有听取它的建议。 “半个时辰吗？足够了。”于此刻彻底解封了此世的束缚，这位曾经的白衣剑仙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展现出了前世的峥嵘一角。 巨大的火焰在这个偏僻的战场角落骤然炸裂，在雪夜中宛如一枝盛开的橘色花朵；只是，这看似无比瑰丽、令人倍感温暖的奇花带给人们的仅有死亡，所有看到它的人都已一脚踏入了黄泉。 几个呼吸后，在场尚还可以站立的人便仅剩下了一个。 与此同时，系统实时播报好感度的电子音再度响起。 “数据更新……低好感人数已下降至一千六百二十一。” 伴随着冷冰冰的数字刷新，陆琛甩了甩手中双剑上已经被高温烤至焦粉的血水。没有功夫再浪费时间，很快他便化作一抹橙红的光带、向着黑色好感度条最为密集的方向冲去。 下一刻，一朵朵橘色的花盛开于这片山隘，将暗沉的天色映得一片通红。 也就是在这时，于回响在耳畔的烈烈风声中，系统似是听到了来自它的宿主的一声安慰： “放心吧。今日，我决不会死在这里。”！ 第 227 章 就在北固关山隘被火色花朵照亮的那一刻,距离其百里外的入京官道上渐渐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咔哒！咔哒！咔哒！”趁着气死风灯的照明，数百余匹快马冲破白茫茫的雪幕、向着南方一路疾行；无数马蹄踩踏覆雪，在山路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深色拖痕。 “驾！驾！！”骑队为首之人穿着一身纯白如雪的披风,他的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将整个身体无限贴近马身，几乎将身下马匹催动到了极限；可即便如此，他却似乎仍不满意，还是频频催促马匹加速,挥鞭的声音响彻旷野。 疾风吹拂之下,披风的兜帽被掀起一角,露出了其下那张双眉紧皱、一双凤眸中满是焦急的脸。 来人，正是本该留在京城稳定大局的裴玠。 呼出一口朦胧的雾气,这位距离九五至尊之位仅一步之遥的天潢贵胄一边专心控马,一边伸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将糊在睫毛上的落雪和额头上的汗水抹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胸膛中那颗跳动得越发急促的心脏停歇。 昨日，裴玠派去接应吴州府来人的下属发来汇报，即那些被提审的刺客招供、言说裴煦将刺鲨主力都布置在了入京必经之路上的北固关。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个地名的那一瞬间,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漫延开来,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是以，再也无心处理冗杂事务的他便不顾下属们的劝阻，执意带人连夜秘密前往北固关。 再快一些！再更快一些！！ 陆琛,你一定要等我……！！！ 又是狠狠挥了一下马鞭，却因此牵动了前胸、咳出了一口血沫,裴玠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于自己口腔中扩散开来的铁锈味和喉咙处越发难耐的痒意。 但是，此时的他已经无暇去关注这些小事,全部的心神都已经牵系在了百里外的北固关隘，恨不能就此化作一片落雪、下一秒就被北风送到那人身边。 ********** 与因心焦到极点、希望立刻到达北固关的裴玠不同，仅落后其半个马身、与裴玠共事多年的京城暗卫负责人心中却对此行颇为抵触。 一身甲胄冰冷似铁,夹雪的北风吹得人头皮发凉；被严寒包裹、清醒无比的他只感觉自己从未如今天这般看得清晰—— 无疑，主上对那位陆公子的在意，已经远远超过了知音友人间应有的限度。 思及此处，他抬头看向前方那个策马疾驰的身影，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若裴玠永远都是隐于幕后的太子世子，自然可以一生放纵□□；但一位合格的帝王，却不应该被私人感情如此牵扯…… 更何况，这位帝王的意中人，甚至都不是女郎。 做了这么多年暗卫、本就擅长察言观色，返京后的裴玠表露出的种种反常自然全都被他看在眼里。 当初，在察觉到裴玠的心意时，这位暗卫负责人的脑海中很快浮现出无数史 册中记载的、关于那些有龙阳之好的帝王传记，无一不在后人对他们的评说中发现了诸如“荒淫无道”、“有违纲常”的恶评。 作为看着裴玠从小长大的老人，他怎么能忍受自己一直仔细保护着的孩子被世人如此诋毁？ ⒅原味麻薯的作品《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但身为下属，他也不能强行扭转主上的意愿，便只能另辟蹊径—— 在接到主上令他们南下一路扫清刺客的时候，掌有最高指挥权的他有意拖慢了少许进度，甚至在心中乞求漫天神佛能够让那位陆公子殒于此劫。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听到陆琛一行人有可能会被困在北固关时，主上的反应竟然会如此之大，甚至亲自出京救人。 而且，即便冒下了如此大的风险，主上却还是在出发前五申三令，让他们在外不许称他的真名，生怕陆琛因此被他卷入当前还在震荡的朝堂中枢。 ——因此，今日冒雪出京、千里奔袭前往北固关的人于明面上并非裴玠，而是一介京都行商崔介玉。 ********** 这实在是……！ 回头看了看与同僚们同骑的几位太医、感受着裴玠的良苦用心，这位暗卫负责人在心中长长叹息。 主上都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他除了助其一臂之力又能如何呢？ 眯眼看向前方已经在雪幕中隐隐显露出轮廓的北固关，他也狠狠甩响了手中的马鞭、越过裴玠率先冲向了火光闪烁的所在： 只能……希望那位陆公子配得上主上的这份情谊！！！ 啧啧……希望主上配得上陆公子的这份情谊！！！ 几乎是与此同时，身处于北固关战场上的吴州府暗探负责人挥刀劈向面前的刺客，同样在心中发出了如此的感叹。 褪下了曾作为庄园管家的那一身行头，此刻一身戎装的他再看不出曾经那一幅田舍人家的憨厚老实，直接平添了七分狠戾。 与身旁的两位同僚一起将那刺客解决，他用手背抹了一把飞溅到脸上的猩红鲜血，看向那个在火光中变得模糊的身影，眼中满是复杂。 虽然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对陆琛身手极强有所预计，却但还是低估了他这位临时上司的能耐。 烈火随行、一人双剑，所行之处敌人尽数枭首；于上千人的围攻中无伤而退，一身白衣无血无尘…… 这样的存在，即便是凡人之身，却已足够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堪比神明。 也是在今日，他方才相信，话本中所写的那些杜撰桥段竟然并非全无事实依据——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仅凭自身，便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 而且…… 手背轻轻拂过脸颊处那一道已经凝固的血痕，吴州府暗探负责人的眸色微沉。 若非之前陆琛提剑为他挡下了一道机关弩箭，怕不是他如今已经变作了这战场中的一具尸体。 甚至可以说，今天包括在他在内的、在场这些弟兄们的命，全 都是陆琛给的。 如真正的神灵降下奇迹一般，自开战到现在，在那位陆公子的指挥下，己方的侍从和护卫们竟无一人死亡：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所有人都按照之前演习的那样三人成组、穿插配合作战，凡是受伤的伤员都被及时从战场上撤离、送到大后方，再由在后方待命的无伤同伴顶上；就算有人面临危机也会被陆琛出手救下…… 凭借这一在此世从未出现过的战术，陆琛当初对他们做出的“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枉死在入京道路上”的承诺，竟然真的实现了。 ——真的有贵人会看重他们这些从属者的性命、真正将他们看作平等的人，而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草芥、可以随意挥霍的筹码吗？ ——还是有的。你眼前的这个不就是吗？ 在这一刻，他不禁扪心自问，并于眼中映出了那抹火光中的身影。 关于这一点，虽然在陆琛为庄众们提供免费热水沐浴和三餐吃食时就已经有所体现，却从未如今天这般令他看得如此清晰。 让明明身处于一片彻骨的寒冷之中的他，只觉得自己胸膛中的那颗心滚烫得惊人。 抱歉了，主上。虽然你本已经很好，但终究还是陆公子更胜一筹！ 于心中默默向自己曾发誓用生命效忠的前主人道了声歉，这个暗叹头子彻底确认了自己的立场。 加之思及陆琛此时正拖着孱弱的身体持续作战，面露忧色的他立刻手持武器振臂高呼、带着同僚们向着陆琛的所在汇聚而去： “来人！随我一同上前、誓死保护公子！！” ********** 此时此刻，扫视了一圈四周开始变得模糊重影的人群，陆琛微微眯起了眼睛。 半个时辰早就已经结束，他当前的这具身体已经就要撑不下去、濒临崩溃边缘。 然而，在周围那些久聚不散、不断试探的刺客们看来，宛如剑仙的青年身上的威胁却一丝未减—— 手持两柄火剑的青年宛如一个巨大的发光体，而他们就是趋光而至、企图将光扑灭的飞蛾，却因理智尚存而迟迟不敢上前。 ——只因那夺目的光源之下，已经堆满了飞蛾们的尸体。 然而，就算他们不敢直面陆琛，陆琛剑下亡魂的数量却还在持续增加。 “数据更新……低好感人数已下降至一百一十五。” “更新……已下降至一百一十四。” “一百一十三。” “一百一十二。” “一百一十一。” 伴随着系统的实时播报，眼中仅能看到人群头顶好感度色块的陆琛挥剑不停。 已经消除五感痛觉的他根本感受不到疲惫和伤痛，即便完全是在靠身体的本能进行机械式的重复动作也无人能够看穿他当前的外强中干。 只是渐渐地，他视线中的模糊色块变得丰富起来。黑色的色块数量直线下降，蓝色，绿色，黄色和金色变得多了起来、在这片灰白的雪 雾中无比刺目，直看得他有些眼晕。 却是一直守在后方的连泽等人久等敌人不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带人前来支援了。 而且，还有隆隆作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感传至脚下的地面。 “当前世界平均好感度更新为百分之六十。”于此同时，系统的电子音响起，透着些许人性化的复杂。 经此一役，陆琛在此世的任务进度已经完成了大半、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然而，此时的系统却毫无和自家宿主庆祝的心思，只因陆琛当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亮起了红灯，若是再不停止的话—— “宿主！若是再不收手，你此世的身体会很快崩溃的！！”系统提醒的话音未落，陆琛已经身体一晃、下意识地就要单手立剑于地。 那抹在战场上闪耀良久的火焰，终究还是熄灭了。 “公子/陆琛/大兄/无晦！！”一时间，嘈杂的人声混杂着马蹄声，他的耳畔似乎响起了很多人的呼喊，却都听不分明。 然而，还未等陆琛的剑尖接触到地面，便感到自己身子一轻，直接被人拦腰捞到了马背上。 当他下意识地想要挥剑划向身后之人的脖颈时，却因这人头顶那抹无比夺目的橙红色顿住了剑刃。 “陆琛，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抱歉，是我来迟……！！”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剪断了那根他身体内一直紧绷的弦。 渐渐地，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拉伸、变形。 战场、雪幕、人群，还有那些色彩缤纷的好感度条…… 最终，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融于了那片橙红之中。！ 第 228 章 伴随着打更人的梆子声,于寅时七刻，京城外的天尽头出现了一抹曙光。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虽然北方的冬日天亮得晚、此时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但毗邻坊市的人家都已经起床,开始为今日的生计忙碌；很快，街巷里便满是热腾腾食物散发出的香气。 “沙沙……”是讲究些的人家出门各自打扫庭前落雪。 毕竟最近京都落雪日日不停，若是一日不扫，待积雪融化凝结成冰就不宜出行了——每年京城都有大把死于踩冰摔倒的男女老少,不容得百姓们不上心。 不过,虽然现在天气实在寒冷,扫雪却并非全然的苦差。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居住相邻的京城居民们就会一边干活一边聊些家常新闻,关系更亲近些的还会互赠些自家刚做好的早餐零嘴儿,也算是个冬季限定的社交方式。 “嗳，你听说了吗？”毗邻朱雀大街的一家羊汤小馆前，年过半百的老板仔细地扫净门店前的最后一点雪沫,便拄着竹帚、以一种颇为隐秘的语气开启了今日的晨间闲聊： “就在几天前,隔壁布料店的老李头听到咱们这条朱雀大街上响起了雷鸣般的马蹄声,但那时已经夜半三更、早就超过宵禁的时限了……” “哈？那怕是他睡迷糊听错了。”听闻此言，一旁正用铁铲铲雪的蒸饼店老板摇了摇头，“他老人家毕竟已经年过花甲,若是将半夜幻听做梦所得的内容信以为真也不奇怪。”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老李头所说,他当时听到的确确实实就是马蹄声，且估计策马者决不下百人！”看对方不信,羊汤馆老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下去： “因为待那阵声音停息后，怎么也睡不着的他索性壮着胆子、冒着犯宵禁被抓的风险跑去了朱雀大街，竟当真在那积雪深至脚面的街道上看到了一长道由无数马蹄印组成的痕迹！” 暴风雪之夜、骤然响起的马蹄声、如幽魂一般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骑队…… 这些事物组合在一起,简直可以把任何一个夜游的胆小之人吓得噩梦连连。 ********** “而且，还有更恐怖的事情在后面呢！”发现对面蒸饼店老板已经完全被自己的话语吸引、连雪都忘了继续铲，羊汤馆老板的语气中平添了几分得意： “更恐怖的是，等到第二天蒙蒙亮，一夜未眠的他再去朱雀大街、想确认一下那些马蹄印记时，却发现那街道上的印记仿佛一夜之间就凭空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以，受了惊吓的他这一回家就发起了高热，李记布铺也接连七天没有开门了。”说到此处，羊汤馆老板也不由得目光闪烁、吞咽了一口唾沫：“因此事太过邪门，怕不是撞破了阴兵借道；若不是我昨日提着羊杂去看望他，他也不会向我提起……” “确实是有些蹊跷古怪，不过……”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蒸饼店老板双眉紧皱，却对“阴兵借道”的说法心 存疑虑。稍稍思索片刻，他遥遥指了指朱雀大街尽头的方向、话语中意有所指： “比起幽魂做诡，老李头这次更像是撞上了【那边】的人外出办事……” ……那朱雀大街的尽头，正是大景的皇宫所在。 “而且，最近这京中的怪事确实也不少，”随即，借着这个话头，他继续闲谈下去：“明明元旦刚过，宫中就犯了祝融之祸，滚滚黑烟卷得连咱们这儿都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陛下和诸位皇子皇孙是否有所损伤……” 然而，他口中的话方才说到一半，就被对面的老街坊出声打断：“嘘……嘘！！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不想要命啦？小心隔墙有耳！” “哦……对！您老提醒的是！”被对方这话和沿街吹来的冷风一激，蒸饼店老板登时回过神来，转身去店里用油纸包了三个刚出炉的胡麻蒸饼塞进对面的怀里：“刚出炉的饼子不值几个钱，您拿回去吃！” 也难怪羊汤店老板会出言提醒。只因元旦过后，也不知道京中出了什么变故，整个京城都开始了戒严、甚至开始严查宵禁；不知何时，那些僧道方士之流的身影也都在街道上消失了，看似如一潭死水般的平静之下却透露出人人皆能察觉到的古怪。 气氛紧张之下，就连他们这些经营小本生意的掌柜老板也都神经紧绷，只觉得这街上来往的行人各个儿都像大内探子。 “唉……”目送着街邻拿着蒸饼转身离去的背影，年轻的老板叹了口气，将手指缝上沾着的胡麻饼屑向着立于沿街枯树枝丫上的那些鸟儿们轻轻拍了拍，便继续低头铲雪去了。 “吃吧，吃吧，可怜见的。”待将最后一铲积雪夯实在雪堆上，他于回店关门前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还在空地上埋头啄食碎屑、只知道填饱饥肠的鸟儿，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呢喃—— 那些被浅紫色霞光照耀的鸟雀们，和这京都内的百万生民们何其相似。 ********** 远在京城另一端的某座院落中，同样的霞光透过窗棱、照在了床上沉沉睡去的人身上，并于下一秒悄然消失不见。 在将今日的日出紫气纳入丹田后，一阵微不可查的灵力波动以他为圆心、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同时随之扩散开来的，还有他出窍的神识。 一瞬间，此方天地内的一切俱被他触及感知、并将这些事物传达回身体的五感。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是窗外那些雀鸟们的吵闹声。 “嘬嘬嘬，快走快走，你们可不要吵到大兄休息……”随后，有少年少女压低了嗓子驱赶它们，用一把黄澄澄的小米将这些小东西引到了别院。 “唔……！”将四溢的神识收回体内，床上双眸紧闭的青年，也就是陆琛，缓缓睁开了眼睛。 所谓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成功突破了一个小境界的他此时只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恭喜你宿主，不仅你的好感度任务进度喜人，就连自身的修真练气都提升了一 级呢！”与此同时，脑海中传来系统恭贺的电子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陆琛的错觉，总觉得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和怨念。 果然，下一秒。 “但是你也不能次次都玩得这么刺激，拿命去拼业绩啊！！”那电子音话题一转，碎碎念道：“这次情况有多凶险你知道吗？你可是——” “大兄，你醒了？！”然而，抱着手炉推门而入的陆琰打断了它。 却紧接着补上了它尚未说出口的下半句话： “太好了！你可是沉睡了整整七天，期间一直都无法转醒……我们都以为……！！” 话说到一半不由得有些哽咽，这些天一直心脏高悬的少年连忙转身掩饰性地擦了擦眼睛，并一个加速跑出了院子： “你先躺着别动，我这就去给你请太医……！！！” ********** “……太医？”哪里来的太医？ 还未等陆琛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睡七日的事实，就先被陆琰话中的太医吸引了注意力。 很快，他的问题便从陆家姐弟三人的口中得到了解答。 “这位黄太医是介玉兄从宫中为大兄你请来的，说是借了长公主的名号；原来他竟一直都是在为那位公主办事……”一边在旁围观急忙赶到的老太医给陆琛看诊，陆琰一边为兄长讲解这些天发生的一切。 “我们当前所住的这套别院也是介玉哥给我们定下的，说是提前预支了兄长在他那里的肥皂和蜂窝煤的例钱，让我们安心住下去即可。”一旁的陆芸也补充道，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一张此处院落的地契。 “……”陆琛环顾了一圈室内满满的江南风格装潢和门外崭新的白墙黛瓦——能在这京中置办一套令人宛如身处吴州的宅邸，肯定少不了花费一番功夫；怕是那人早就做好了安置来京的自己的准备。 但不得不说，有了这次的经历，再次化名崔介玉的某人在陆家三姐弟这里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就连当初对他最为防备反感的陆琰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当真是将陆琛放在了心上。 ——先是带领马队冒着暴风雪赶来接应、护卫陆家众人安全；又为因陆琛迟迟不醒而感到六神无主的陆家姐弟三人打理好了在京中居住的一切琐事、为陆琛搭上天大的人情请来太医；即便是嫡亲的兄弟估计都做不到崔介玉这般贴心细致。 甚至，就连陆琰都不由得于某一刻生出了“兄长日后娶进门的大嫂可能也比不上他……”的荒谬方法；虽然很快他就再次清醒了过来。 嘶——我怎么会这么想！？ 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少年猛地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那崔介玉得逞、把大兄哄到手的！！！ 不过，自始至终认定陆琛只喜欢女郎的少年却从未想过，若是他的兄长也喜欢上了对方，届时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 很快，陆琛终于 成功醒来的消息就如插了翅的飞鸟般传了出去。 在得知此事的那一刻，无论是这座已经挂上“陆府”牌匾的宅邸中的众人还是与陆琛有关联的人们，俱是同时松了口气。 吴州府暗探负责人又一次换上了管家服装，并选择了就此留守陆家、不再返回吴州；听闻陆琛醒来，这个已经完全带入管家身份的暗探头子顿时兴高采烈地开始为家主张罗饭食、还专门去酒楼挖角了几个手艺不错的江南厨子。 三皇子府、左将军府和丞相府都派人递上了拜帖，已经销假入职翰林院的崔彧也趁着休沐前来看望，并与陆琛约定，待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带陆家四人一同去城外的感业寺烧香祈福、去去晦气。 只是，唯有一人迟迟没有露面，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就此与陆家众人断了联系。 “主上，真的不与陆公子联系吗？您明明……”明明出了大力救人、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却一点都不让对方知晓吗？ 御书房内，京城暗卫负责人呈上关于陆琛近日的身体汇报，为坐于青绿山水屏风后的裴玠感到委屈和不值。 若是这人远在江南就罢了，可他明明已经自愿来了京城，只要您一开口，对方绝不会拒绝…… 然而，他的主上却对此置若罔闻。 “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绝不会将他牵扯进当前这个泥潭。” 看着手中写有陆琛身体恢复良好的纸页，已经换上一身黄袍的裴玠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 如此，身上沾满淤泥的人，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第 229 章 许是被陆琛这次沉睡了整整七天吓到,无论他如何证明自己当前的身体已无大碍，众人还是拘着他在宅邸里好好休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在此期间，无论是已经暂居陆府的太医的每日施针还是陆家姐弟三人的辛勤熬药,都让根本无法出门纵览京城风物的陆琛感到自己仿佛回到了当时被童甫先生和吴州府城的医师们密切关照的那段时日—— 唉，属实是没想到来了这京城还是要日日与苦药为伴，真是何苦来哉。 再加上某人所送的这座院落中随处可见的江南格调，总让只能在院中闲逛消磨时间的陆琛产生了一种“自己怕不是仍身处于吴州”的错觉。 ……人看似是来到了京城,但没完全来。 好在某人出手极为阔绰、送出的新陆府乃是一个三进制的合院,兼具了北方院落的开阔大气与南方园林的精致秀丽,前、中、后三个院落间由连廊串联，其间山水造景一应俱全,足够陆琛在里面慢慢赏玩很久了。 而且,还有不断上门的访客将外界的消息播讲给他，倒也令这段修养的时间显得没那么无聊。 ********** 出乎陆琛预料的是，除去几乎常驻陆府的师兄崔彧外,最先前来拜访他的人竟会是薄檀。 时隔半月再见,这位丞相之子头顶的好感度已经变成了浅绿色,如同城郊那些刚刚抽芽的垂柳。 虽然在面对陆琛时仍然显得有些拘谨僵硬，但他还是坚持与陆琛下完了那个雪夜只落子到一半的棋局，并给陆琛留下了一张造价不菲的古琴和几本名家画谱作为礼物。 虽然与崔彧一同进了翰林院、仅仅是七品翰林编修的他当前按理来说是无法接触到朝堂的；但薄檀的父亲毕竟是当朝丞相,私下里已经隐晦地提点过他这段时间时局会有大动荡，一定要谨言慎行。是以,在离去前，他还是沉吟片刻后选择了将之告诉陆琛一二。 “这些时日京城局势有变,陆……无晦你就安心在家养病、莫要出门。” 手里拿着写有陆琛陆芸亲笔签名的《天魔乱》全三册，薄檀再一次叮嘱送他到门口的陆琛：“若是对在家中久居感到无趣，就研习我带来的古琴画谱……如果遇到问题也可以与我书信交流,待我休沐时再来贵府一同探讨。” “还有，若是令妹有闲暇兴致，也可与我家小妹互通书信、结个手帕之交；日后有机会让我家莺儿做东道，带她好好游览这盛京景象……”最后，眼看着陆琛就要关门送客，站在门口的薄檀还是紧了紧手中的话本，有些尴尬地说出了小妹事先交代给他的任务。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素雅的熏香信笺—— 其封面用娟秀的笔触写有六个墨字，正是“琼枝居士亲启”。 是的，薄檀的妹妹薄莺正是话本《天魔乱》的狂热书粉。 这个在薄檀的前世记忆中嫁给丞相陆琛，最后被陆琛休弃回家、和薄家众人一同血洒菜市口的女孩，今 生还是循着孽缘与陆家绑在了一起。 即便薄檀已经千防万防，却还是没能防住自家妹妹沉迷热销话本。 待到从吴州府返京、对陆琛大为改观的薄檀向小妹摊牌，言说《天魔乱》的作者实为自己的友人；兴奋不已的薄莺立刻写下一篇长信，请兄长帮忙转交给【琼枝居士】。 嗯，是代为执笔的琼枝居士陆芸，而并非话本的创作者陆琛。 “我确实对能写出《天魔乱》这般话本的作者深感好奇，但听哥哥你说完其中内情后，那个能代家兄整理文稿、还精通数算的陆家大小姐却让我生起了结交之心。” 将三本典藏版的《天魔乱》塞给薄檀、请薄檀一定帮忙要到作者的真迹，薄莺对自家兄长笑着眨眨眼：“而且，若是想要结交长期互通有无的笔友，肯定还是同为女子的琼枝居士要更合适些吧！” 再三确认收信人的人选并无错误后，薄檀不知道是该对此感到开心还是失落： 比起前世的夫君，自己的妹妹在此世，竟似乎对陆琛的妹妹兴趣更大些…… ********** 比起薄檀，连泽的拜访也要更为干脆利落些。 登门当日，这位少将军直接令人抬来了十个红木大箱子，里面装满了产自北地的人参、鹿茸等珍贵大药，只让人看一眼都感觉自己气脉充盈到了要流鼻血的地步。 “这都是父亲驻守北疆这些年来的积攒，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你若吃完了只管知会一声，我就派人再送过来。”似乎在连泽眼中，那些经年的老山参与地里的大萝卜也没什么不同。 挥挥手令仆从们将这些珍贵药材送去陆府的库房，他还取出了一袋子表面被摩挲得光滑发亮的动物关节骨递给陆芙，说这是北地孩子们最喜欢的玩具、名为“嘎拉哈”——这袋中的兽骨正是他儿时经常把玩的，如今已经用不上，正好送给还是个孩子的陆家小妹。 只不过，据陆琛来看，那袋中的骨骼却并非北地孩童们常用的羊拐骨，竟是全都由虎骨制成，其间还混杂着几颗狼牙。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曾在那个雪夜与陆琛并肩作战过的缘故，连泽头顶的好感度条已经变成了明黄色，与曾经暗沉的黑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已经连跳数级别、掌管京城三万禁军的他本想再和陆琛聊聊关于加入连家军和那些武器马具的后续开发事宜，却最终还是因不善言辞没有开口。 而且，一直到离开陆家的宅邸为止，他也没有提起陆琛那晚去往战场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仿佛它们在他的脑海中已经与那日的冰雪一同消融殆尽。 待一盏茶喝尽，这位新晋的京城禁军统领便起身拱手告辞，只留下一句“待你身体恢复好了，欢迎去皇城北衙寻我”就快马返回了禁军驻地。 只因与在翰林院中工作清闲的崔彧和薄檀相比，如今的连泽已是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身为牵扯驻守北疆的父亲和连家军的质子、一直以来都被边缘化处理 的自己为何突然又获得了今上的信任，而且还被交付了扼守京城安危的禁军统领这一至关重要的职位；但无疑，如此年轻的连泽乍然空降此位必然遭人妒忌排斥，哪怕他的父亲是号称百战百胜的左将军连淼也不管用。 不过，不论面临的局面有多严苛，能够在此世提前重掌一军兵马对连泽来说无疑是必须要抓住的难得机会。 如此，为了杜绝近日里在禁军中涌现的各种流言、稳定军心，也为了给自己正名；连泽几乎天天都留宿禁军大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连左将军府都不回了，令前来寻自家表哥的裴昭次次跑空。 “这般看来，一同返京的人里如今竟是我最清闲啊。”坐在陆府的会客厅中，这位颇有些无所事事、头顶金色好感度的三皇子喝了口面前久违了的奶茶，发出了一声喟然长叹。 其实，对于连泽为何会突然任职禁军统领的内情，裴昭知道得一清二楚，却无法对身为当事人的连泽透露半分。 当【那位】提出这个职位的人选乃是连泽时，也没少遭到朝堂大臣们的反对，却还是被他力排众议压了下来。 一直到不知内情的连泽去兵部领了虎符、成功入住了北衙，那些朝中的文臣武将们仍然以为【那位】选择连泽是为了拉拢其那个远在北疆的将军老爹、以此获得连家军的支持；殊不知…… 为什么选择连泽？那当然是因为他确实拥有着能够坐稳那个位置的才干。”曾经属于父亲的御书房中，裴昭与那位正在批阅公文的前太子之子对上了视线。 “其实，若是你愿意来帮我分担这些公文我也不会在意的，表、弟。”朱笔在手中转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他轻笑着说下去，直令裴昭背后的衣衫登时被冷汗浸透： “毕竟……不论是你还是那连百川，都不会去做那些危害大景的事的，对吗？” ********** 所以，就是因为相信我不会危害大景，你才会放心地给了我随时可以当朝旁听的权利吗……堂兄。 那日，一直到自宫中返回三皇子府，裴昭的心仍在砰砰乱跳。 这位死而复生、乍一露面就以雷霆一击掌控朝堂的堂兄绝非善类，其话语中透露出的隐喻和暗示，给裴昭心中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当初他从自家妹妹口中听闻元旦当日两位兄长自相残杀、父皇死于自焚、皇姐大变皇兄。 当然，那天雪夜被自称崔介玉的堂兄带人救下，转头就发现面前的商贾换上黄袍带给他的震撼也不小就是了。 结束了脑海中的回想，裴昭只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人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索性就不再去想——这些聪明人脑子里的想法，估计任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想一百年都无法参破。 至于将这些朝堂秘闻透露出去，他更是不会做这种愚蠢之事。 前世之所以能够在充满争斗的宫廷中活到最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行为准则，自然也不会去挑战当前封锁了一切朝堂消息动向的裴玠的权威。 不过…… 堂兄这一副语焉不详、总是想让对方去猜的说话习惯，真的很像一个人……！ 思及此处，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对面正在皱眉喝汤药的陆琛。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两个人真的非常相像；怪不得此世会早早地混在一处。 只是，陆琛他，知道那日带人前来救场的崔介玉就是堂兄吗？ 扪心自问之下，裴昭很快得出了答案： 以其一直波澜不惊的反应来看，堂兄他怕不是早就已经对陆琛摊牌了吧。 所以，陆琛他其实并非是“长公主”选定的驸马，而是大景下一任皇帝钦定的幕僚…… 想到陆琛那一身可靠的才干，裴昭不禁于心中对堂兄的慧眼识英才微微点头，却又在下一秒疑窦丛生： 嘶……不对啊？若是值得信任的幕僚，陆琛当前应该已经被那位委托重任、参与新庭建设之中，绝不会是现在这副完全被隔离在外、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 待深感困惑的他看向眼前装潢精致、各处设施无一不精心的陆宅，大脑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总算是发现了这二位如今的相处模式有哪里不对： 与其说这是堂兄赠屋给身为下属的陆琛用于疗养……这更像是在金屋藏娇。 哈哈……一定是我多虑了，同为男子，堂兄他怎么会，怎么会…… 虽然下意识地立刻在心中出言反驳，但渐渐地，那些裴家先祖的花边轶事和裴玠扮作女郎模样的过往种种在他的眼前轮转而过，令他的那些刻意开脱显得愈发苍白无力。 ——对于新皇对陆琛怀有的心思，裴昭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 并没有察觉到对面裴昭看向自己目光中的欲言又止，陆琛今年的整个元月就在这些日常琐事中毫无波澜地度过了。 终于，随着二月花朝节的到来，他总算得到了那位老太医的许可、得以解禁出门放风。 不过，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与太医的“解禁令”同时到达的，是某个很久没有露面的人发出的邀请。 “今晚在凤栖楼为君预留了雅座，请务必赏光……吗？” 看完信笺中的那张盖有凤栖楼印章的邀请函，陆琛微微挑眉。 若是他没记错，当初那人被系统扫描显示出的那一长串头衔中，似乎就有着一个【凤栖楼之主】来着。 因此，在花朝节当日，待陆琛应崔彧的邀请带着弟妹三人去京郊感业寺烧香祈福、并给陆芸和陆琰庆祝完今年的生辰后，眼看约定好的时辰将近，他便应邀前往了凤栖楼。 陆家姐弟三人因年纪太小被他留在了家中，唯独崔彧在听说他此行的目的地后执意相伴随行，言说自己对此经验丰富，正好可以做个向导。 “哦？竟是介玉兄发来的邀请吗？！” 在乘坐牛车前往平康坊的路途中，崔彧有些惊讶地看向陆琛手中的请柬：“说起来，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和介玉兄联系了， 每次想要邀他小聚却都被他商铺里的仆从们婉拒，想必他最近一定很忙……” 说着说着，他不禁感到有些失落：唉，介玉兄为何只给无晦你发了请柬，明明我也是他的朋友啊……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229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不过，随着距离凤栖楼越来越近，街道上那愈发汹涌的游人很快让崔彧将失落抛之脑后。 “嘶……今天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无奈之下只能弃车步行、艰难地在潮水般的人群中趟出一条道路，这位翰林院修撰不禁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身旁的陆琛摇摇头：“就算是天黑后有例行的花朝节游行，往年此处的游人也从未如此之多……” “嘿嘿，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正说着，前方某个同样在向凤栖楼大门挤去的富家公子艰难地转过头来，热心科普： “如今众人汇聚于此，是因为就在今晚、借着花朝节的东风，凤栖楼将会放出一批身家清白的女郎、为她们在这京中寻个良人，甚至那位名满京都的【瑶琴娘子】也在其中！！” ********** “只要您在这次‘簪花会’中出得起价钱、打败其他竞争对手，就一定可以抱得美人归……”一边努力向着门口的方向挤着，这公子哥儿一边补充道： “所以，不管有没有凤栖楼内的位置，今晚大家伙儿都是来这边看热闹的！”至少，也要知道那位瑶琴仙子花落谁家。 瑶琴娘子吗…… 目光越过人潮、看向那灯火阑珊的楼阁，陆琛目光微沉。 下一秒。 “师兄，跟紧我。”一步跨向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如同劈浪分海一般向着凤栖楼走去。 那些四散左右的游人们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帷幕隔开一般、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就这样让他们二人无比顺利地进入了楼中，全程却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于此同时，位于凤栖楼的最顶端，一位头戴面纱的盛装女郎站在窗前，看着于楼下聚集的游人们久久沉默不语。 这正是已然换上十二单衣、金钗红妆的裴玠。 如今尘埃落定、大权再无旁落的可能，他终于可以放心去往陆琛身边，却并非以帝王的身份—— 史册中记载的那些媚上欺下的男宠骂名，他如何舍得让那人沾得分毫？ 但只要能够与陆琛长久相伴，他却并不介意重新披上被世人轻视的那副皮囊。 ……无论如何，我总是会主动走向你的。 脑海中浮现出两人自结识以来的种种过往、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一直在等的人，女郎那被面纱轻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么，陆琛，今晚你会带我走吗？！ 第 230 章 其实,虽然在面对手下的问询时回答得斩钉截铁，但这数月下来，裴玠想要见到陆琛的心思早就快按捺不住了。 之前陆琛人远在吴州时还好,有对方的书信日日翻阅便足够聊以慰藉他心中的思念；但如今陆琛就在京中、简直触手可及，再刻意保持距离就变成了漫长而甜蜜的折磨。 因此，待他彻底稳定住朝堂和宗室内的各个势力、安排好后续登基称帝的具体日程，便迫不及待地溜出了宫来,开始重操旧业。 直到注视着那人的身影步入凤栖楼的大门,这位扮作女郎模样的大景新帝方才彻底放下心来——在选择发出那封请柬的时候,他就曾为陆琛是否会来赴约而心生忐忑，毕竟,陆琛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热衷于青楼朱阁的性格。 但还好,陆琛今天还是来了。 是为了自己而来。 满意地自停驻许久的窗前离开、接过侍女递上的焦尾古琴，裴玠开始确认簪花会开启前的各项事宜。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陆琛，他面纱下的那抹笑容就再未消失,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凤栖楼头牌此时心情大好。 至于陆琛今晚能否认出扮作女郎的自己、愿意带自己回家,不知为何,裴玠心中竟没有太大的担心—— 许是因为在吴州府时与陆琛相处时，对方对自己那明晃晃的偏爱令他信心十足；也可能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令他对“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模样,那人都能认出自己”这点无比坚信。 那预感告诉他，是的,无论身份、外貌、姓名如何改变，那人都会【再一次】选择他,仿佛曾经已经选择过千千万万遍。 ********** 另一边，身为令凤栖楼头牌满面春风的根源，陆琛与紧随而至的崔彧进入了那扇其间灯火璀璨的大门,在向楼中侍者出示请柬、检查无误后，被迎入位于二楼的独立雅间。 “这所谓的‘簪花会’，指的便是凤栖楼每隔三年组织一次的夜宴盛会，用于为楼中时值二九年华的姑娘们遍寻良人。”在雅间中的黄花梨木圈椅上落座，崔彧一边自斟自饮了一杯香茗，一边向陆琛介绍这簪花会的来由： “其举行时间不定，且与会名额有限、只会邀请楼中的常客和这京中的达官显贵，没想到会在今年花朝节举行……”咂了咂口中幽香的茉莉雪片，这位新晋的六品翰林院修撰虽然面上表情不变，心中却已经开始重新翻找自己的前世记忆—— 按理来说，这一世刚来京城一年的崔彧理应不知道这簪花会的种种，此时讲解给陆琛的内容全是由前世见闻中得来。 而且，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虽然他都曾有过一段流连烟花之地、喜爱寻花问柳的年少荒唐经历，却也在被父母离世一事刺激到后浪子回头，自此一心振兴家业、忙于科考应试，便再也没有主动踏入过这秦楼楚馆。 是以，哪怕叠加了两世记忆，崔彧也对凤栖楼和簪花会并不十分了解，更对那位名动京城的瑶琴娘子毫无 印象。 前世的这个花朝节，凤栖楼有举办过如此声势宏大的花魁出阁盛会吗……？ 一时间，对此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的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 端坐在另一侧的黄花梨木圈椅上，陆琛并未在意崔彧突如其来的沉默；因为比起崔彧的讲解，他有获得信息渠道的更好来源。 目光环视了一圈这间贵宾雅室内的装潢、在门上高悬的那枚写有“天字一号”的牌号上微微停滞片刻，陆琛很快得出这凤栖楼的房间似乎都有做过隔音处理，怪不得那些达官显贵会热衷于来此闲谈会友。 只是，这些古代的天然隔音材料在陆琛看来却还是有些简陋，更是在他那修真者的神识面前形同虚设。 微不可查地将神识扩散开来，很快，他便将来自楼内各处宾客的谈话声全部收入耳中，并因其中的各种污言秽语深深皱起了眉。 明明出门在外时都会在人前保持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但一旦进了此间风月场、许是对这楼中的保密隔音设施深感信任，再如何君子的人此时都展露出了他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出口的话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哈哈，今天我说什么也要将那瑶琴仙子拿下！为了这个小美人儿，我可是准备了白银千两！！” 作为此次簪花会的主角，众来宾的话题自然也围绕着那位瑶琴娘子展开。 “啧啧，估计今天大家都是为了那瑶琴姑娘而来，但我听闻，作为花魁的她仅是琴艺尚佳，却始终以轻纱蒙面、从未在众人面前展露过真颜，怕不是个无盐女子啊……” “嘿，有这一手琴音就足矣，至于瑶琴的长相如何我才不关心——毕竟，无论女子是美是丑，吹熄了烛火还不是都一个样啊？” “不知道各位兄弟还记不记得二十八年前那场轰动全京的簪花会？那次被人以五百两黄金求娶的花魁娘子似乎也极为擅长琴艺，就是不知道今晚瑶琴娘子能否重现当时的盛景了。” 二十八年前……！ 听到这里，陆琛顿住了少顷。 若是根据既定的未来中所写，这位身家黄金百两的花魁大抵就是裴玠的亲生娘亲。 而那一夜花费重金为她赎身的人，应该就是那位死于烈火的前太子殿下了吧…… 于此同时，坐于凤栖楼暗室中、正在通过埋设于全楼内的黄铜管道监听四方的京城暗卫负责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些人的讨论声，不屑地在面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呵呵……世人皆知这凤栖楼的簪花会例行三年举办一次、只要出价够高就能抱得温香软玉归家，却不知道自前太子暗中设立这楼开始，就从未有人能在此处买走过一位姑娘。 毕竟，这楼内的女子都是从小培养的情报人才、向来仅借卖艺之名打探京中消息，从不出卖身体清白；再加上她们多年来所掌握的秘密太多，太子殿下也根本就不会让那些达官贵人们将她们买走充当后院的金丝雀，是以，每次簪花会举办期间，所有达到出 阁年龄的姑娘们都会被楼内人士出高价拍下，再秘密转入幕后、继续作为暗探工作—— 任这些在座的宾客们如何痴心妄想，也别想摸到楼里姑娘们的一根手指头。 不过，认真说起来，这楼中被人娶走赎身的姑娘倒还真有一位。 二十八年前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不禁让这位上了年纪的暗卫负责人微微出神，发出了一声轻叹： ……而且，就在今夜，这自楼中离开的人，怕不是又要再添上一个了。 ********** 果然，正如暗卫负责人预料中那般，在簪花会开始后，没有一个真正的客人能够带走台上的女郎。 任他们再如何出价，最终总会有数位蓄势待发的竞争者将其压过，以此成功“抱得美人归”。 不过，因这些最终赢家们?_[(”分布在各处雅间内，在禁闭房门的遮挡下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所以多年以来无人能够察觉到其中的内幕——毕竟，没人会想到凤栖楼这一介风月场所竟会宁可抛却无数真金白银不赚，也要将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姑娘们留下。 随着花名册上的女郎们一个个被人拍下，时间缓缓流逝。 陆琛身旁桌上的茉莉雪片也已被崔彧饮尽，被侍者换上了一壶君山银针。 “师兄，今晚没有你中意的佳人吗？”眼看室内自簪花会开始便一直归于静默，陆琛主动开启了话题。 以既定的未来中崔彧的生平来看，虽然不知为何一生都未娶妻，但他这位师兄无疑是喜欢女子的；但今晚面对众多各有特色的妙龄女郎，他却表现出十足的兴致缺缺，根本就没有给楼下那樱红柳绿的高台哪怕一个眼神。 “师弟还是莫要取笑为兄了。”不知是被杯中的热茶烫到还是被这雅间中的烛火映衬，崔彧有些微微的面红，有些慌乱地解释道：“就算是在年少最为荒唐的时候，我也从未与那些楚馆女子有过逾矩，向来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不过，他后面都说了些什么，陆琛却已经无心去听；只因那高台之上，终于传来了一声嘹亮如凤鸣般的琴音。 ——时至夜半，作为压台的瑶琴娘子终于现身，以一曲响彻整座凤栖楼的《凤求凰》。 在那宛如仙乐的琴声的鼓动下，所有方才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宾客们顿时都变得精神百倍，如打了鸡血一般、纷纷做好了在琴音止歇的那一刻拿出全场最高的报价。 然而，今晚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就在台上蒙面女郎压停琴弦的瞬间，在崔彧无比震惊的目光中，陆琛站起了身。 下一秒，门口的报价侍童高呼出口，令整座凤栖楼陷入了片刻针落可闻的寂然之中，而后全场哗然—— “天字一号房，为聘瑶琴娘子，愿出具千两……黄金！！！” ********** “什……什么？我没听错吧？那天字一号房刚刚真的喊出了千两黄金的高价？！” 登时，楼内人群喧嚣，乱作一团。 “疯了……真是疯了！那可是千两黄金啊？就为了聘娶一个青楼女子？！” “这是哪里来的皇亲国戚？出手竟如此大方！唉，看来我是注定和瑶琴仙子无缘了……” “二十八年前的‘千金做聘’竟真的于今夜重现了！而且还是真正的千金，不掺一点儿水分！！” 一时间，无数的讨论声甚至压过了台上唱卖的主持，也根本无人参与接下来的竞价——当然，他们也根本竞价不起。 陆琛乍一开口，便直接从开端鲨死了整个竞赛。 “黄金千两一次！” “黄金千两两次！！” “黄金千两三次——天字一号房，得聘！！！” 在一片已经无人在意的鼎沸人声中，主持就这样走完了竞价的最后流程、宣布了瑶琴娘子最后的归属。 而陆琛，也于此刻穿透那雅间的重重房板、汹涌失控的人潮和高台上层层叠叠的屏风纱帐，就这样对上了那双微怔的双眸。 ——即便是作为幕后筹划者的裴玠，也没能想到陆琛竟然会报出这样一个震惊世人的天价。 更没想到，他在陆琛的心中，竟然早已价值千金之重。！ 第 231 章 “吱呀吱呀”。午夜时分,牛车沉重的车轮碾压在空寂的青石街道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无晦，你……”提灯在车侧步行的崔彧双眉紧锁,看着身旁同样弃车走路的陆琛欲言又止。 一时间，他心中有无数或是劝告或是阻止的话想要涌至唇边，却还是因牛车车帘后映出的那抹纤细倩影保持了沉默： 此时这车内坐着的人正是那位名满京城的瑶琴娘子，而且还马上就要被他豪掷千金的师弟带回家中。 自陆琛在那琴声停止时突然起身的那一刻起,崔彧便感觉事态开始失控——直到陆琛在凤栖楼侍者的带领下在那封价值千金的身契上签下名姓、带着那位盛装打扮的花魁从贵宾通道离开,全程跟随其后的他仍然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梦中。 一个噩梦。 “是啊,师弟确实是喜欢女子的，你在前世他大婚之时不就已经彻底认清这点了吗？” 某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嗤笑,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还是说,你认为这次重生能够改变这一点？看来成功改写金榜排名一事让你开始膨胀了，竟然也敢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于此同时，临近崔府的街道到了。陆琛停下了脚步,转身与他道别。 “谢谢你今天费时间陪我,师兄,回家早点歇息罢。”/“清醒点吧，崔景文。无晦需要的，你给不了。”就像此世的他不会再喜欢那家贵芳斋过甜的酥糖。 陆琛的道别和那声音的遏阻在他的耳畔同时出现,也让崔彧想要拉住陆琛的手最终没能抬起。 目送着那辆牛车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这位失魂落魄的翰林院修撰在原地呆立了很久很久,脑海中再次回想起方才在凤栖楼中与陆琛的对话内容。 “无晦？！你……那可是千两黄金，你为何会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 当时,情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自己拉住了陆琛的衣袖，试图确认对方是否是因一时上头失却理智才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然而。 “师兄,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当前正在做什么。”轻轻掰开了自己的手，那人的脸上是从未对自己露出过的温柔笑容。 “初次见面的女子……确实是如此。”烨烨烛光闪烁在陆琛的眼眸、仿佛漫天繁星倾注其间，也让自己口中那些还未说出的话全部变作了无用功。 “你就当我……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那人无比认真地对自己说： “自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便知道，此生非她不可。” ********** “……总觉得，你这位崔师兄对你似乎怀有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牛车刚一驶出崔家所在的那条街巷，车内一直保持沉默的蒙面美人儿L立刻将车外的陆琛一把拉进了车厢。 “你多虑了，景文师兄一直喜欢的只有女子，”听 闻此言，在车中坐定的陆琛摇了摇头，“这世间如你我二人这般的人也只是少数。” 甚至，即便是如今已经决定和此世的霍砚名在一起的陆琛，起初的取向也并非绝对的同性。 ?想看原味麻薯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吗?请记住[]的域名[( ——之所以会选择霍砚名，那也只是因为对方是与他【共同经历了无数生离死别】、【确实值得他倾注感情】的霍砚名，而非这人先天自带的性别。 “而且说起来，师兄他也算得上我们之间的牵线人了……假借师兄姓氏与我结识的你合该感谢他才是。”说着，陆琛有些不赞同地看向对面，直接让女郎打扮的某人掩饰性地咳嗦了几声。 “咳咳咳咳，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此事啊……”明明知道了却还装作不知、就这样看我全程顶着崔介玉的名号表演，这样做的你也挺坏心眼儿L的。 好在还未等他想出如何尽快换个话题、将此事搪塞过去，陆琛就已经毫不在意地谈起了其他事情。 “今日京兆府宣称因花朝节的举行暂停宵禁，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吧？”隔着半透的车帘看向窗外街道上还在夜游的零星行人，陆琛微微挑眉。 以此为我去凤栖楼接你回家大开方便之门，这是还未登基就已经开始灵活使用皇帝的权限了啊。 “……什么都瞒不过你。”同样看向已经出现在车帘外的陆府大门，裴玠满面笑容，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谋划。 不过，在进陆府前，他还有个问题想问。 “之前从未见过我做女子扮相的你，今晚是如何一眼认出我的？”提着繁复的裙摆、借着陆琛的手从车厢中跳下，裴玠看向对面那人。 目光在这人头顶那宛如其今日所穿红裙一般颜色的好感度条上一扫而过，陆琛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每个世界都对我好感度如此高的人也就唯你一个，你让我如何能够认错。 ********** 不提随裴玠一同进入陆府的京城暗卫负责人得了那个已经变成陆府管家的吴州负责人一声“哟，你也来了老弟”的问候、脸色成功变得铁，随陆琛一路穿过数道连廊的裴玠却骤然止住了脚步。 “不对，这明明是前往客房的路。”一把拉住陆琛的衣袖，裴玠直接欺身上前将人拽向陆府主人卧房的所在：“陆无晦，你今晚花费千金为我赎身，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独守空房吗？” 作为修建这所宅邸的规划者、加之日日都有翻看陆琛的起居情报，陆琛当前住在何处裴玠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很快便拉着人抵达了目的地。 “别忘了，你当前可还是欠着我凤栖楼千两黄金呢？” 一步跨入陆琛的卧室、抖了抖手中写有陆琛签名的欠条，裴玠笑着扬眉，一双凤眸在月色下亮得惊人：“作为负债者，你理应不该让我这个【债主】的期待落空才是。” 是的，虽然出价黄金千两，但陆琛此时手中也并无充足的资金、于是只能签下这张欠条——其上债主那栏所写的正是凤栖楼之主·裴玠。 这般庞大的 负债金额，也足够将他们二人捆绑一生。 这千两黄金可以用之前我提供给殿下的糖霜、肥皂、蜂窝煤等盈利中扣除，总会有还完的一天。若是以上这些还不够，我也还有其他尚在构思的新奇物件可以用于抵押……被对方将了一军，陆琛也面不改色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有裴玠之名的卖身契，对对面笑得仿佛一只狐狸般的人晃了晃：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最全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尽在[]，域名[( “倒是殿下您如今的年岁已经远超二九年华，是否有欺骗买家之嫌？”既定的未来中设定这人分明是与此世的我同龄，这超出得也太多了些。 “哦？因为货不对板、聘回家中的并非芳龄二九的女郎，如今陆郎你可是后悔了？”指尖轻轻点在陆琛的胸口画了一个圈，一边说着，裴玠一边解开了系在面前的轻纱。 随着一阵“噼啪”作响的骨骼错位声，红烛映照下的美艳女郎身形骤然拔高、变作男子模样；竟真的如同那些话本中所描述的、最善变化形态魅惑人心的狐妖那般： “可惜，我凤栖楼的女子可是一旦聘娶便无法辞退的，任是你是肝肠悔断也无无法更改与我相伴余生的结局。” 更何况，陆琛所聘的这位还是身处大景权利制高点的一国帝王。 陆琛，在你选择将带我回家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关于这点，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所以，事不宜迟，如此良辰美景，就莫要再说那些煞风景的话了。” 笑脸盈盈地将宣示主权的话语宣之于口、轻而易举地将没有动用世界核心宝石的陆琛压在了床铺之上，这位无比主动的花魁一点点解下头上繁复的金钗钿花，任由一头青丝如瀑披下、将二人笼罩其中。 “呼”的一声，屋内的红烛骤然熄灭；似是有人的零星话语与那烛顶的青烟一起逸散在空气中： “那么，夫君……今晚还请多多怜惜。” ********** 第二日清晨。 “等……等等！！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啊？！” 少年正值变声期的沙哑惊呼声回荡在门外的庭院中，令躺在床上的陆琛睁开了眼睛。 待他转头看向身旁凌乱的被褥，果然发现本该沉沉睡在那里的人已经不在其中。 “哦？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门外，已经早早醒来、换回一身男装的裴玠双手环胸，对面前满脸怀疑人生的陆琰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笑容。 “这，出现在这里的人明明应该是……！”应该是那位被大兄买下的凤栖楼花魁才对！ 看着眼前这个出乎预料的访客，就连与陆琰一同寻来的陆芸和陆芙也愣在了当场。 因今早刚一醒来便听到府内管家汇报，言说昨晚兄长在凤栖楼为一位女郎赎身、这陆府终于也迎来了它的女主人，为此大惊失色的陆家三姐弟这才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立刻跑来陆琛这边想要问个清楚—— 这也并非是他们对未来嫂嫂的出身有所抵制，毕竟若是陆琛喜欢，他们也定会对嫂嫂表现出应有的尊重；而是认为以兄长往日的行事作风来看完全不像是能够做出此事的人，怕兄长是被人欺骗逼迫才会将那女子带回家中。 可是。 花魁没找到，却找到一个许久未见的崔介玉。 而且，在双目圆睁的陆家姐弟三人面前，这位兄长的好友说出了十足可怕的话。 “若你们想要找的是那个被无晦买下的凤栖楼花魁……岂不是已经近在眼前？” 环视了一圈还未反应过来的陆琰三人，裴玠揭露了谜底、颇为自豪地指了指自己： “不才，正是在下！” 这话一出，门外登时陷入了一片只闻鸟雀鸣声的安静。 但还未等陆琛起身更衣，便听到外面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什……！你这登徒子果然早就对大兄图谋不轨了！！阿姊不要拦我……来人！快将我的撩风刀取来！！我今日就要斩了他！！！” “哎呀？陆琰小哥，你不会是哭了吧？真的哭了啊？莫要冲动，毕竟那北疆之事我可从未对别人提及过哈，毕竟，你也不想……” “唉，等等，阿琰住手，不能打客人——芙娘，不能咬人啊！！！” “……”打开房门、看向院中这乱作一团的众人，陆琛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在某人加入后，这京城的陆府日后怕是要变得热闹起来了。！ 第 232 章 “呜——”苍凉嘹亮的军号惊起一群北归的飞雁,也让陆琰停下了手中挥舞得密不透风的撩风刀，抹去额头上的一层薄汗。 呃，他此时并非是在用刀将某人细细切做臊子,而是在向众禁军将士们演示撩风刀法—— 没想到，还未等他做好去应试武举的准备，就直接被那个他想切做臊子的人给塞进了北衙禁军、和连泽做了同僚。 当然，和乍一空降就已是禁军统领的连泽没法比,陆琰如今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亲兵,日常就是随行护卫连泽左右、时不时还能得到一点这位少将军的指导。 对了,除此之外，他还兼职禁军中的撩风刀/教//官/,每日都要在演武场给众多将士们讲演刀法。 就在这个月初,工部已经得了命令、其旗下的匠作坊开始昼夜不歇地秘密生产撩风刀、马镫、马鞍、马蹄铁和新式农具，而这第一批产出的新兵器最先供应的就是禁军和北疆。 是以，作为大景少数几个熟知撩风刀法的“新型人才”,刚度过十六岁生辰的陆琰就被赶鸭子上架地征召入伍了,竟是完全满足了之前他“被朝廷授予一个驻扎地方州府的武职”、“能够将家人带在身边”的种种畅想。 ——不仅这天下七州六府的安全和繁荣程度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作为首都的京城；且陆府距离北衙又并不很远,每日点卯歇营后，不需要像连百川那样天天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培养感情的陆琰甚至可以直接策马通勤归家、和家人们一同共进晚餐。 凭借前世在北疆前线血拼十年锻炼出的一身狠劲和鲨人术，今生还是个兵营新人的陆琰很快就融入了禁军的将士之中,如一滴雨水汇入大海；演武教头的身份方便他快速在军中建立自己的人脉和班底，为未来晋升打下坚实的基础；再加上身为其上司的连泽毫不藏私地对他倾囊相授,待他与亲生兄弟也没什么不同……按理来说，陆琰应该觉得十分开心才是。 然而,面对那位一和自己交谈就三句五句不离大兄、总是想要拐弯抹角地打听兄长近况的上司，少年实在是摆不出好脸色。 而且。 即便刚刚已经听到了歇营军号，陆琰心中竟然也对回家产生了些许踌躇——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那个知晓他会撩风刀、把他塞进兵营里的幕后黑手，如今就在陆家常驻。 如今在与对方当面时，无论是否愿意，他也合该称呼那人一句“嫂嫂”。 ********** “咔哒，咔哒”，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陆琰最后还是回到了城中的陆宅。 就算再不想看到那人，一日中难得能和家人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容他错过。 “一少爷回来了？今日在北衙还顺利吗？” 还未等看门人反应，朱红的大门就被一身管家装扮的壮汉一把拉开：“家主、夫人和大小姐、一小姐都在前厅等你呢，今日还有客人来访，厨房准备的饭食网罗南北美味、一定合您胃口……” 在听到这人口中的“夫人”一字时，饶是陆琰已经脱敏了一个月有余，但还是眉梢忍不住地一阵抽搐。 啊，眼前这位管家大叔之前好像也是那位【夫人】派来守卫陆府的探子来着……罢了，对此他已经习惯了。 将去岁生辰兄长送他那匹纯黑色小马的缰绳交予迎上前来的管家、令其送去马厩，少年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微微愣神。 不，已经不能再称呼它为小马了。 一年过去，当时被大兄牵着送到自己手中的马驹不知不觉间已经成功变作了一匹威风凛凛的骏马，动物们的生长速度就是如此速度。 要是我也能快快长大就好了。这样就能早点保护兄长和姐妹们。 在叹气的一瞬间感受到了自己正处在变声期的嗓音，向着正厅走去的少年看着那道被夕阳投映于地面上的、并不高大魁梧的影子，不禁有些微微的泄气。 然而下一秒，这份泄气便在他看到正厅八仙桌后的那抹轻纱蒙面的身影时消失了个一干一净。 “阿琰回来了？快来吃饭吧，今日府中的后厨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小排……”不仅有糖醋小排，陆家今日的饭还有腌笃鲜、莼菜汤、龙井虾仁等一系列江南菜系；同时，干炸丸子、鲜肉藕盒、芫爆散丹这种北方菜也样样俱全。 与陆琰四目相对的那一瞬，无比温柔动听的话语自那人轻纱下的丹唇中吐出，简直将一个关爱小叔子的嫂嫂扮演得无懈可击。 果然，不是我方不谨慎，而是敌军太狡猾！如此和真正的女郎一般无一的话，也难怪兄长会对他动心…… 喏，这不就又是一个被这人的表象完全蒙蔽的受害者吗？每当有客来陆家拜访时，这人都会扮作女子模样，却【几乎】从未被识破过。 身体僵硬无比地在八仙桌前坐下，陆琰有些怜悯地看了眼今日来访的客人·崔彧、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开始埋头吃饭，并在余光中看到自己那位兄长给蒙面女郎夹了一块鲜肉藕盒—— 唔，这还有一个揣着明白但装着糊涂、被骗得心甘情愿的。 ********** “芸娘，今日你在秘书省中可有遇到难处？”并没有在意陆琰心中那些孩子式的小纠结，化作女郎的裴玠关切地看向更为懂事的陆芸。 “没有。今日藏书处的事务很是轻松，在处理完例行的书籍名录整理后，我还看完了一本野史杂记……”听到裴玠发问，已经将一身红妆改为胡服青衣的陆芸急忙应答，眼中盛满了感激。 在把陆琰送去北衙禁军后，裴玠同样在征求过陆琛和陆芸的意见后力排众议将小姑娘安排进了隶属于礼部秘书省的藏书处，成为了大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官。 就连陆琛也没想到，这个前世被拘于后宅蹉跎半生时光、看似柔弱的女孩胸中竟怀着不输男儿的野望。 替陆琛执笔《天魔乱》的经历完全激发出了其心中对文学的热爱，而来自大景各地狂热的读者反馈和作为其笔友的薄家小姐的夸赞和 激励更是让陆芸正视了自己对于创作的欲望。 是以，在陆琛询问她是否想要去藏书处中进修、遍阅天下群书时，少女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再无当年第一次头戴斗笠与兄长一同逛街时的羞涩忐忑。 事后，就连陆芸自己都为此感到惊讶；因为她恍然发现，自己竟在兄长潜移默化的支持和纵容下走上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 去岁天穿节时陆琛所说的那些话恍如昨日，在步入大景藏书处的那一刻，陆芸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快得惊人。 兄长说的是真的。 只要她想走出去，这天下竟真的无处不可去得。 看着眼前数不尽的藏书，嗅着空气中飘浮起落的纸浆和墨水香气，少女紧握衣袖下的双手，在稍作迟疑后一步踏入了这条结局未知的路途。 也许，这条大景数百年从未有女子走过的道路上布满了荆棘和危险，但她还是选择了坚定地走下去—— 陆芸不想让给她争取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兄长和“嫂嫂”失望，也想要真真正正地在此世留下些许痕迹，不要再重蹈前世死得轻如草芥般的覆辙。 毕竟，有幸重活一回又遇到了那么好的兄长，如今的她连死亡都可以淡然处之，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 “嫂嫂，今日阿芙也很乖哦！管家伯伯和老师都夸我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呢！”眼看阿姊得了裴玠夸奖，本就是个颜控、对这位新晋大嫂接受良好的陆芙顿时坐不住了，开始主动表功。 说出来也许外人都不敢相信，如今硕大的一个陆府，真正负责管家的竟是一个时年不到七岁的小女娃。 不过，以裴玠每日都需去宫中参加朝会、处理公务，只有晚上闲暇时间才能出宫偷偷溜来陆府；陆芸陆琰各自都有职位、天天早出晚归，就连陆琛也被某人安上了一个国师的名号、前去重新规整被上任皇帝建立到一半便进度停滞的天师府来看，由这府中除去例行习武尚还有所闲暇的小陆芙掌家似乎已成必然。 在管家和来自宫中的嬷嬷的帮助下，这小家伙竟也真的将陆府规整得像模像样，确实当得起众人一声夸奖。 顿时，陆芙就收到了来自大兄、嫂嫂和大姐一哥的夸赞，就连身为客人的崔彧也不由表扬了她几句，令小姑娘喜笑颜开，连面前的饭都顾不得吃了。 一时间，陆府今晚的餐桌上一片其乐融融。 面对此情此景，就连一开始难以接受现实的陆琰都不得不承认，自从裴玠来了陆府，一切看似都在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以这个人的隐藏身份来看，他真的是如今的陆府能够承担得起的吗……？ 目光复杂地看向对面那个与兄长相视一笑的蒙面女郎，少年的目光无比复杂。 之所以说这人女子的扮相【几乎】从未被人识破过，便是因为真的有人曾认出了其面纱后的脸—— 那一日，某位在听闻陆琛千金买下凤栖楼花 魁后特意前来看热闹的三皇子在看到这张脸后登时腿一软滑跪当场；也是自那日起，陆家姐弟三人方才得知了这人的真实身份竟并非是与兄长共同经营生意的商贾，而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当今圣上。 陆琰真的没想到，当时来访吴州的众人中，竟是这个小小商人的身份最高，以至于高到了令陆家高攀不起的地步。 若非他心中无比敬重陆琛、向来将兄长看作第一位，怕不是已经在往年所学经义纲常的影响下对陆琛高呼“欺君犯上、其罪当诛”了。 当然，目前天天都想诛裴玠的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唉。所以……大兄你到底是怎么和这样的人物牵扯上关系的啊！还有那个崔……不，裴某人，好好的龙子皇孙不做却去平康坊当花魁、换皮扮商贾，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理状态他甚至都不敢细想。 无论思考多少遍，少年也想不通这样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南一北的两人是怎么凑成一对儿的，只能将之归结为孽缘。 而且，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此世的他竟然也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所谓皇亲国戚中的一员。 ********** 是以，半个月后，面无表情的陆琰一身华服、与两个姊妹一同站在皇亲国戚的队伍中全程围观了某人的登基大典。 先皇裴煜之前辛苦筹备的罗天大醮也没被浪费，被裴玠借此换皮，在令那些天师府内的僧道方士完成天祈福后、将之变成了登基仪式。 当然，能够将前任皇帝羽化成仙，兵解仙逝的消息于新皇登基当日宣布、丧事喜办，他这算是开了历史先河了。 至于那场曾染红了一片天际的宫中大火，则在所有知情人的默契下再不被提起，正如十年前被焚毁得一干一净的太子府。 立于高台烟火缭绕的祭炉前，作为大景建国百年来的第一任护国国师，陆琛身着一套花纹繁复的明黄色天师道袍、恍然如若神人，一时间竟让台下观礼的众人分不清今日登基的主角是谁。 同样身着明黄衮服的裴玠就这样一步步迈上铺就红毯的长阶，走到他的面前。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锵”的一声拔出腰间所悬的长剑，陆琛以剑当空刺穿数张燃烧的黄符、以剑身轻轻拍打在半跪折腰的裴玠双肩。 也就是在这一刻，众人头顶层云密布的天幕上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将一束金色的天光映照到了高台之上、把那并肩而立的两人包裹其中。 “这……这莫非是上天显灵了？！” “神迹！神迹啊！！” “吾皇万岁万万岁——！！！” 登时，看到如此景象的台下众人纵使不信神佛鬼怪，也于心中生出了些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错觉。 一时间，人们如倾覆的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倾身伏地，高呼万岁之声响彻了整个祭天高台——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这一幕也牢牢印刻在他们的记忆之中、始终无法消磨泯灭。 《大景编年史》也记载了这一日发生的异像，从书中的内容不难看出，撰写此章的笔者无比坚定地相信，这就是那位景朝中兴之主和他那个疑似仙人的国师被上天承认、赐福的铁证。 ********** 天佑十三年春，耽于修道的幽帝裴煜因在元旦宴饮后误食水银丹丸，暴毙于含元殿。因事发突然，慌乱之下，有宫人误触火烛，至此引动祝融之祸、将当时身在殿中的太子昊、一皇子煦与此宫殿一同付之一炬。 时值三皇子昭远在江南，京中竟一时陷入无主困局，前太子之子玠临危受命、挽大局之将倾，得大景宗室兼满朝文武一致推举，至此偏移十年的大位正统再回前太子一脉。 时年四月初，新皇裴玠于祭天台以罗天大醮敬告天地鬼神，受封于其钦定的国师陆无晦，至此登基为帝。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位帝王登基后，他所做的第一件是便是为当前的大景换上了一个崭新的国号—— 其名为，【天辅】。！ 第 233 章 天辅元年四月十九,钦天监旧址。 连绵不断的春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却还是没有任何想要停止的迹象。 一时间，北地晚春常见的漫天沙尘俱被雨水洗尽、冲刷一空,宫殿楼阁也被朦胧烟雨笼罩，来往穿梭其中的人们举着统一样式、其上印有七星北斗的黑色油纸伞，因忙于各自的活计，连闲谈的时间都无。 若有不知内情的人乍然闯入其间,便会惊讶地发现,在此处就职的官员们竟然无一人身穿官服,反而混杂着僧袍、道袍甚至各种饰怪装奇，看上去既有些混乱又透露着一种莫名的和谐。 不过,不论这些人身穿怎样的衣服,在他们的腰间都悬着一块用玄铁打造的令牌，其正面篆刻的字样仅有五个—— “‘大景天师府’……吗。” 蒙蒙细雨中，一柄纸伞停驻在钦天监门口的石狮子前。 抬头看向监门上方已经被更换一新的牌匾,怀抱从藏书处整理而出的治水书卷、一身浅绿色官服的薄檀微微握紧了手中的鸡翅木伞柄。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薄檀都认为鬼神之事不可尽信；即便他确确实实地因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得以重活一世,却还是不信这世间当真有人可以拥有堪比神明的力量。 所以，这些所谓的天师之流……！ 正想摇头表示不屑的他突然顿住了一秒，眼前不知为何浮现出某人的脸。 若是那个人的话。 下意识地抚向缝在胸口处的暗袋,薄檀知道，来自那人所赠的护身符就在其中。 明明已经平安地回到了京城,但却不知出于哪种心思，从来都将解签求符视为庸人自扰的他竟将这枚堪称简陋的护符留了下来、甚至天天随身携带。 “若是感到害怕的话,就握紧我之前给你的护身符吧……” 那个雪夜的种种经历与对方的话语一同在脑海中回放，不知为何，令这个丞相之子烦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某一瞬间，这枚普通桃木制成的护符似乎在微微发烫。 ********** 伴随着“簌簌”的水声，一阵如雾的热气蒸腾而上。 盏中的茉莉新茶在滚水里渐渐舒展，仿佛刚从茶枝上采下来一般，析出香味馥郁的浅绿色茶汤。 举起面前的杯盏，身着便服的陆琛一边低头啜饮一口新茶，一边继续翻阅面前由陆芸首次尝试创作得出的一则志怪话本。 “这谷雨茶尝起来如何？今年江南的新茶刚刚下市我就差人快马买来，正好给你们兄妹四人尝鲜……”见此处无人招待，对面不请自来的裴昭也给自己冲泡了一杯热茶，说着说着便摇了摇头：“虽然有堂兄在，你们的例常用茶肯定也用不着我操心就是了。” “不过，和堂兄的御书房比起来，还得是你这里舒服啊。不仅环境清幽，还无人打扰。”左右环顾了一圈这大景天师府府主的府衙，这位曾经的三皇子 、如今的大景亲王颇有些羡慕。 因先帝裴煜走得突然，之前预计要建设的天师府官邸只建到一半就停工了、大量的僧道方士滞留京城无人管理，他留下的那堆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而陆琛就是接手处理此事的人。 虽然当前的陆琛在裴昭看起来就是一副十分清闲、貌似没什么工作需要烦心的样子，但这一切都是基于他已经将天师府的大框架搭建完毕、安排府中众人开始各司其职。 在陆琛受封国师、全权管理天师府后，便将天师府的办公点搬到了之前因观测出了荧惑守心而被裴煜鲨得连狗都不剩一只的钦天监。 传闻，钦天监在平遭此劫当日血流遍地、怨气冲天，如今已经变成了这宫中令人退避三舍的大凶官邸；但陆琛却不在乎——倒不如说，凶宅和这些号称能够趋吉避凶的僧道方士更配。 在乔迁搬府的当日，陆琛便将此处的凶险一一告知来京应征天师的僧道之流，并当场吓退了其中一半。 什么，你怕鬼？那就抱歉了，你不是我天师府需要的人才。 于是，在筛检人员、去芜存菁后，他很快组建好了天师府最初的班底，甚至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投入了正式运营—— 如今，全京城都知道天师府推出的每日天气预报有多么灵验，十日中竟达到了至少九日准确的地步；甚至有好事者为此大开赌盘，就赌天师府的预报在当日能否应验。 这样看来，今日的赌局应是做出降雨预告的天师府赢了。 转头看向窗棂外那棵在雨水的敲打下满地落红的海棠花树，裴昭轻笑着摇了摇头。 这也难怪，毕竟，今日是谷雨嘛。 ********** 不得不说，虽然才入驻不久，这天师府的四处却都已经沾染了陆琛独有的风格——虽看起来并不华贵堂皇，却不知为何总会令人感到舒心畅意。 目光自那棵海棠树上移开，转眼就对上了高堂匾额上所写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九个大字，裴昭的嘴角微微抽搐。 但当他看到陆琛面前摆放的佐茶点心和话本时，原本心中的那一丝羡慕更是很快就要化作嫉妒了。 “唉……”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哪怕偷跑出御书房也得随身携带的公文样本，这位大景亲王深深地叹了口气。 纵观青史，历朝历代都未有过如他堂兄这般心大到让其余兄弟帮忙批改公文、甚至一同上朝的皇帝，偏偏就让他撞上了。 若裴昭是个野心勃勃的亲王，那他一定会为裴玠的信任和交付的权利而感到心喜，甚至会暗中拉帮结党、试图有朝一日谋朝篡位、夺取大统。 但裴昭恰巧就是毫无野心那一挂的。并且，前世就已经体验过做皇帝的诸多苦楚，他如今已经彻底看开，根本就对那个位置毫无念想。 可是，万万没想到，此世的我明明都已经不做皇帝了，却还是没逃得过皇帝要做的工作…… 深感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裴昭盯着眼前白纸黑字的公文，只 感觉这些在话本上出现就令人无比亲近的墨字换到公文上便顿时变得可憎起来。 上辈子他最讨厌的就是批阅公文，如今重来一世也没有丝毫改变。 ……如此看来，反正坐不坐那个位置都要做干一样的活儿，那还不如直接让他来做皇帝呢。 某一刻，被公文搞得头昏脑胀的裴昭也曾在脑海中浮现过如此的想法。 但很快，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就被他自己打消了—— 不说他这人真的不是能够挽大厦于将倾的料，就算他如今想称帝称王，那些满朝文武和宗室遗老们也无人会支持他。 说来也令裴昭感到有点自怜，自他返回京城开始，这偌大的京都竟没有一个看好他的势力向他示好，让他之前准备好的那些推辞之言都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这也难怪。反观裴玠那处理起朝堂政治游刃有余的模样，这些势力会选择谁已经毫无疑问。 只能说，也许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王者，自带使人追随效忠的一切条件和魅力。 联想到父母早亡、同样缺人教导的裴玠批阅公文时那般的行云流水、仿佛生来就熟知此事该如何做的样子，裴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一旁陆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一处，你批阅错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他身后的那人附身轻轻点了点那公文上的某处，竟是一眼就找出了他的疏漏。 “你……你竟然也能看懂、批阅公文？！”在一脸怀疑人生的裴昭的目光中，陆琛轻轻点了点头，让这位大景亲王对“真的有人生来便该登临高位”的想法更是深信了三分。 然而，陆琛却自知自己并非生而知之。 几曾何时，他也如今日的裴昭这般、被堆满长桌的公文烦得焦头烂额、彻夜不眠。 之所以能做到如今在人前的游刃有余，也只是因为经历过长期的锻炼、熟能生巧罢了。 ——毕竟，他也是曾坐上过那个位置的人。 ********** “哦？你想要让我教你如何处理政务？”面对裴昭的请求，陆琛微微挑眉。 “是的，还请国师务必收下在下这个愚钝的学生！”比起心思深不可测、总令他感觉伴君如伴虎的堂兄，还是耐心细致、将政务如何处理讲解得鞭辟入里的陆琛更适合请教。 反正这人身为堂兄的伴侣自然也算皇家之人，这些公文政务给他查阅也不算外泄。 听到对方搭腔，脸皮向来不薄的裴昭顺杆就爬，眼看着就要起身作揖，却被对面那人拦在当场。 “可以。”在裴昭惊喜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但陆琛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得加钱。” 说着，这位大景国师笑着搓了搓指尖，仿佛被某个崔姓商贾附体了一般： “如今我这天师府正值始建初期、百废待兴，恰巧缺少如亲王这般乐善好施的善男信女慷慨解囊。” “呃……先用这个付 定金可以吗？”有些尴尬地推了推桌上的那一包已经打开、冲泡了一小撮的谷雨茶，裴昭急忙解释道： “因为需要大量购入粮食布匹和药材，我目前属实是有些囊中吃紧，可否容我稍后再支付余款……” “哦？”他的这出乎预料的话令陆琛愣住了片刻。 粮食、布匹、药材。 裴昭一介衣食无忧的亲王突然大力购买这些东西……其所求为何？ 于此同时。 气氛凝重的御书房中，落座于雕花檀木长桌前的裴玠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躬身请奏的当朝丞相·薄鉴薄汝同，一时间，这落针可闻的静室中仅剩屋外滴答不停的雨声。 “‘……因降雨持续不停，江南数郡将会在今年秋季被洪汛所吞没、以至流民千里’，薄卿可敢为自己的话负责？” 面对新皇的厉声质问，薄鉴仿佛看到了数月前在家中书房中质询长子薄檀的自己。 “简直是胡闹！你怎么能预测到未来尚未发生的灾殃，并以此来说服众人为你的区区猜测奔走费心？！” 面对长子口中看似荒谬的谏言，这位大景丞相双眉紧锁。 “父亲！我愿用性命担保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些是我此次南下吴州、派人去江南各郡县的堤坝所在做的调研……” 将厚厚的一沓文件放于书桌上，薄檀的目光中满是恳切：“这些堤坝工事大多年久失修，一旦降雨大增、洪汛泛滥，后果将不可预计啊！！！” 是的，之前薄檀随裴昭一同南下，其所怀的目的并非仅是避祸、调查陆琛，更是为了仔细调查考证此世的江南水系和防洪设施，以防重蹈前世天佑十三年间景朝南方大涝，渭水决堤、灾民遍野的凄惨覆辙。 如今调查结果已出，果如前世那般，每一个墨字所写的内容都令人见之心惊；但自己位卑权轻、无法参与朝政，薄檀只能寄希望于身为丞相的父亲能够相信自己的话，并将此上达天听。 只是令他深感失望的是，薄鉴当时并没有表态，仅将那一沓他做的调研留下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是以，认为父亲这条路终究难以走通的薄檀只能另辟蹊径，在去藏书处整理治水书籍的同时做好了自请外放江南的准备。 然而他却不知，当初看似将此事留待后看的薄鉴在亲自派人南下求证后，于今日出现在了裴玠的面前、请求单独奏对；并对于年轻帝王的质疑做出了无比坚定的回答： “启禀圣上……臣，甘愿为此担责！”！ 第 234 章 “……所以,今晚在餐桌上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你，到底在忧心些什么？” 京都·延康坊，陆府。 “吱呀”一声将满院风雨关在门外,一身宽袖夏装的陆琛将桌上灯盏中的烛火挑亮，转身看向坐在床榻上沉默出神的裴玠。 同样换上了一套与陆琛身上制式相同的居家便服，青丝如瀑散下的这人再无身着龙袍面对臣子时的威严肃穆，反倒因常年扮作花魁女郎的缘故难免沾染了些许轻柔温和；就如外壳坚硬内里柔软的蚌,只会在面对亲近之人时展露三分。 “……抱歉。”抱歉我将朝堂之上沾染的情绪带回家中,让你担心了。 闻言裴玠有些恍然,这才发现了自己今晚的失态。明明两人之前约定好在家不谈国事，但他如今心绪杂乱无法开解,却还是在陆琛面前露出了不堪的一面。 用力环抱住走到近前的陆琛,这位年轻的大景帝王将头埋在爱人温暖的怀抱里，以至于说话的声音也稍显沉闷；这句道歉的言语也通过胸口的筋肉和骨骼传达给了陆琛，令他感到心脏微微轻颤。 ********** 似乎是从陆琛那里汲取到了力量,闭上眼睛的裴玠感到自己的心境平复了少许。 但很快,室外不断敲打窗棱门扉的雨声令他的脑海内再度浮现出今日薄鉴在御书房中所说的种种言语,那些焦心又愧疚的情绪便又一次卷土重来。 焦心的是，他刚一登上皇位就要面对如此棘手的考验，不知能否做好、无愧于大景国民；愧疚则是因为,若非丞相进谏、及时为他查补缺漏，身为重生者的他竟差点将这一累及百万苍生的灾殃忘之脑后—— 裴玠毕竟并非记忆超群的神人,对过往十年间的记忆不可能记得面面俱到；更何况，前世这场波及江南诸郡的大洪灾发生时,尚还在凤栖楼中谋划复仇、并不涉及朝堂政治的他满脑子都被怨恨占据，自然对此事印象不深。 如今，经丞相稍一提起,他就立刻想起了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若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在前世，这场恰巧发生在秋收时节的大灾难确实如薄鉴所说的那样，不仅导致了南方大涝、灾民遍野；还令历年作为大景粮仓的江南歉收，耕农们在田间辛苦劳作半载的血汗俱被泛滥的江水淹没、付之东流，也为日后大景江河日下的局面埋下了伏笔。 对此，当时久居平康坊的裴玠尚有记忆的便是，一直持续到灾情平复的第二年，这京中还会时不时出现逃难灾民们的身影；于此同时，京城的米价也随之上涨了五成、并一直维系到了这座帝都被大火销毁，令这满城心怀希冀的黎民百姓再没等到其降回原价的那一天。 对了！我得好好回想一下，想想当年尚在帝位的裴煜面对这场灾难时都做了什么！ 眼前闪过无数前世景象，埋头陆琛怀中，裴玠下意识地想要抄抄前人的作业；可是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没回忆起当时大景朝廷有颁发过任何利于灾情的举措。 啊……那时，他的这位表叔，什么都没有做。 他就这样坐在高台之上冷漠地围观朝堂众臣子为其吵得昏天黑地，然后随意点了其中一个送去江南赈灾，将这场在他看来如同闹剧的天灾草草收场，最终变为人祸、令本为鱼米之乡的江南各郡伤筋动骨，久久无法从涝灾的阴影中脱出。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所以，数年后的大景在与大夏开战时才会兵粮不足。那是因为在接连多年经历天灾、征来的粮食数量每况愈减，朝廷国库中的存粮也几近见底，别说供应给前线将士，就连救灾济民都不足够。 拿着这样一幅烂牌，也难怪任接手朝堂的那位丞相再如何聪明也无力回天，最后只能干脆地选择了叛国。 ——这并非是裴玠因爱屋及乌为其开脱，而是他知道，有时候，人力真的是有极限的；无论怎样拼命逆转大势，也终究只能是螳臂挡车。 那么，此世的我也会是那只被车轮碾得粉身碎骨的螳螂吗……？ ********** 如今方才对前世身居高位的裴昭的处境感同身受，裴玠不免有些丧气。他曾经心中那些试图一己之力扭转未来的自信也被窗外的冷雨浇灭，不知不觉间竟陷入了一场清醒的梦魇—— 直到，来自后背上的有节奏的轻拍将他从中拖拽而出。 “你我之间无需说抱歉。” 那人有些清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宛若天上仙人般的面容与室内灯火一同映入蓦然抬头的裴玠的眼帘： “因为，身为将与你共度一生的人，无论是你的喜悦还是忧愁，我都会一并承担。” 说着，那仙人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让他胸膛中那颗高悬的心脏轻飘飘地落下。 然而，下一秒，其口中所说的话语甚至令裴玠产生了对方也与自己一样、身为重生者的错觉。 “至于你所忧心的事情，不如让我来猜猜看？” 双眼中倒影出裴玠骤然放大的双眸，陆琛的声音逸散在窗外的雨声之中： “介玉你是……在担心今年秋季将在南方发生的大涝吗？” ********** “哦？我是如何猜中的？” 面对随之而来的问询，陆琛脸上的笑意不减，仿佛即将到达的灾殃并非什么无计奈何的难题，甚至还有闲心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虽然很想说这是本天师掐指一算得来的，但很遗憾，这是你那堂弟裴昭告诉我的。” 毕竟这人又是屯粮又是买药，其目的若非是想要造反，那就只能是为了赈灾了。 果然，在他稍加追问后，裴昭便选择了将实情告知，甚至还向他请教赈灾治水的细节…… 听着着陆琛的解释，裴玠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起了眉。 比起主动向父亲寻求帮助的薄檀，同为重生者的裴昭却什么都没有对他这个堂兄说、而是选择了默默地自行准备，哪怕自己已经数次暗示他那重生的秘密已被自己知晓。 唉……这裴家人该死的祖传的重心防……！ 于心中重重地给裴昭记了一笔，但下一刻，这位大景新帝很快回过了味儿来： 等等……不是！为什么裴昭会将此事告知陆琛啊？！ 而且，不止将他的部署如实告知，竟还放着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堂兄不问、反倒溜去天师府请陆琛教他处理国事…… 莫非，裴昭这小子的心防也分人吗？！ 联想到裴家祖传的男女不忌，裴玠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连一直为之苦恼的水患都被抛之脑后—— 好家伙，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想着挖兄弟的墙脚是吧？你小子休想！！！ “……如此，就能……等等，介玉，你还在听吗？” 不知道说着说着对面那人就已经走神开始吃起了无名飞醋，陆琛轻叹一声拍了拍这人的脸、让他彻底回神。 “啊，抱歉，你刚刚是说……”下意识地又说了声道歉，自知理亏的裴玠讪讪地赔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我是说，如今我们已经提前预知到了即将发生的灾祸、抢占了先机，此次定能将之平稳度过；不妨就让天师府借此历练一番。” 在陆琛的口中，即便是可怕的天灾也仿佛变得可以迎刃而解： “反正如今天师府已经变成了宛如万金油的存在，兵部不管的我们管，户部不管的我们管，工部不管的我们也管……！” 烨烨烛光倒影在他的眼中，仿佛燧人氏于黑暗中高高举起的炬火： “那么，这前无人可以奈何的大涝，我们又如何不能管得？” ********** “是啊……你说的对。事情尚未发生前，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因陆琛话语中的举例摇头失笑，裴玠的心神也于此刻彻底平定下来。 自天师府建立后，其下业务冗杂多变，甚至涉及包含农桑耕织、冶铁造器、开蒙育人、制定历法等诸多杂项，简直囊括了朝堂六部、成了一个独立于中枢之外的外廷，已经远远超出了文武百官一开始对它仅仅司掌鬼神一事的预想。 一时间，感觉自身权利受其威胁的六部官员们纷纷谏言、无数投诉天师府的折子雪花般地飞至裴玠的书桌上，明里暗里都是在说要让圣上约束天师府，让它的手莫要越界、伸得太长；这其中又以工部之人的控诉呼声最为高涨。 然而，任百官如何愤愤不平，却全都被裴玠的一句“若你们也能如天师府那般不领朝廷俸禄、自负盈亏，朕自然也可以给你们放权”给堵了回去。 言罢，他还额外点了一句工部尚书，令这位老臣低头讷讷无可反驳： “特别是你们工部，明明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却还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是先把北疆和禁军预定的新式武器订单完成再眼红别人吧，听说匠作坊内的工匠们已经开始轮班昼夜劳作，手里的砧子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是的，正如裴玠所说，如今的天师府乃是独立于朝堂之外的特权机构、仅为身为大景最高统治者的他一人负责，不受任何朝中势力的约束；连府中天师们的酬劳都走的是陆琛和裴玠的私账，俱是他们之前买断合营的新奇物件售出所得，也能够达到一时间的收支平衡。 身为国师和天师府的府主，陆琛甚至可以决定当日是否上朝参政，连大景一人之下的丞相都未能获得如此特权。 “如此，这样一个机动性极强的政府机构在防灾济民中能够起到的作用自不必说。”在嘈杂雨声的环响下，陆琛和裴玠的对话断断续续地自窗边逸散；橙黄的灯光将两人于案前交织的影子投映在半透的碧纱橱上。 “至于如何将为期不远的灾难处理得当、平稳渡过……”沉吟片刻，陆琛提笔蘸墨，在面前的纸页上写下二字，与裴玠相视一笑： “不妨……就从建立起一个影响遍布全国、将大景朝廷公信力扩至最大的邸报开始吧。” ********** 后世编者于《大景编年史》中曾记，天辅元年四月、谷雨当夜，今上与国师陆无晦于御书房中密谈政务，天师府旗下知名度最高的一支机构由此得以现世，并于同年秋日、在江南泛滥的涝灾中初露锋芒。 其名为，【青雀】。！ 第 235 章 无论今年春季的京城如何异常地多雨,庙堂之上的那些大人物们又是如何为此深感忧心，城中百姓的日子还是如往年一样地过。 不过，对他们中的少数人来说,这乍暖还寒的春雨倒也算不上坏事，甚至还在心中祈愿它能持续得更久些才好。 ?原味麻薯的作品《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这不，午食时间尚还未到，毗邻朱雀大街的那家羊汤小馆便已是人满为患；即便狭小的店铺中已经坐满了端碗囫囵喝汤的客人,却还是有来往的行者收起手中的纸伞、不断挤进店门—— 行走在这春寒料峭的雨雾之中,乍然嗅到街边传来的浓浓羊汤香气,再看到店门口老板支起的那口不断煮沸翻涌、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便很难抑制心中乍然生出“若是此时能够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该多好啊”的念想。 自然,面对近日如此火爆的生意,羊汤馆老板就是京中那一小撮“盼雨莫停”人士中的一员；连带着开在他店旁的蒸饼店生意都好了三分。 ——诚然，在这鬼天气里能喝上一碗纯白如奶、暖人心脾的羊汤已是美事一桩，但要是再配上几个两面洒满胡麻、酥软适口的炊饼与汤一同大啖,那就更是神仙都不换了。 在食客们的激情点单下,隔壁蒸饼店的年轻老板将一沓沓刚出炉的炊饼不断送入羊汤店,一时间，两家各司其职的食肆简直像是合并成了一家。 “啧啧，真是好雨！若非这不停的春雨,往年我这店铺早就改卖羊杂冷盘了……”比起这只需花时间熬煮便可做得的羊汤，夏日特供的盐卤冷盘处理起来就要麻烦得多,哪里有如今买汤来得轻松。 一边在面前滚烫的羊汤中撒入葱、韭、茱萸调味，羊汤馆老板一边向与自己配合默契的邻居搭话闲谈。 “确是如此。”将怀中油纸包裹的胡麻炊饼分发给众食客、很快销售一空,炊饼店老板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喜色。 虽然他所贩卖的炊饼一年四季皆有受众，但如最近这般供不应求的好事确实也是难得一见。 不过，比起和老邻居扯闲篇儿,他还是对这店中食客们的漫谈内容更感兴趣些；此时在来往派送炊饼的同时，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 若要说近期这京中最为百姓们热衷谈论之事，除了那位年轻新皇的登基大典，便是存在感愈发强烈的天师府了。 毕竟那把龙椅任谁来做也与他们这些市井小民们没什么干系，但天师府作为从未在大景历史上出现过的朝廷机构，其乍一出现便颠覆了京都万千生民们对它的原本预想、影响到了他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嘿，不得不说，那些天师爷爷们还真就神了——说下雨就下雨、说放晴就放晴，每每提前几日便能预测无误，莫非他们当真能和这天上的神仙们沟通有无？”看向店外不停的落雨，某个货郎打扮的汉子一边捧着滚热的汤碗暖手一边感叹道。 自上个月初天师府推出天气预告这一服务后，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平民，统统都可以 前去鼓楼宣诏司的告示牌上查阅三日后的晴雨天气，简直成了这京中的一道奇景。 一开始众人还对此将信将疑⒉，于各大赌场纷纷下场参赌其是否能够应验；但大半个月还未过去，这些不信邪、被赔得底儿掉的赌场就纷纷学乖，调整了/博/彩/的赔率——如今人们都已对这准确无误的天气预报见怪不怪，若是有哪一天它不准那才叫稀奇呢。 甚至，这城中由此衍生出了一个新兴的职业，那就是每隔三日最先一睹抄录告示牌上的气象预测，然后将之有偿送去城里城外、千家万户的“晴雨使”，以方便那些大字不识、看不懂告示内容的京城百姓。 无论是对于那些靠天时吃饭的农户还是如汉子这般需要每日走街串巷的货郎来说，这天气预报不可谓不贴心；今日他便是按照这告示的提醒准备好了斗笠，果然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可不是吗？那毕竟是天师老爷啊！”顿时，与他并桌而坐的另一位商贾便顺着话题继续说下去：“昨日，我那出城回娘家的娘子归家，说是城外的众多村子中也出现了天师们的身影，俱是在贩售有各位神明祝福加持的农具……” 说着，他低头啜饮了一口冒着热气儿的羊汤，脸上露出了些许神秘的笑容： “听闻，那天师府售出的每一柄新式耕犁上都雕着农神后稷的图腾，耕起地来那叫一个好用；还有那些从未见过的大小水车，上面也刻有水德星君的法印，遇水便能自转不止！” “切，农具那些都已经是老黄历了！”还未待他说完，店中某个进城探亲的农人便打断了他，“最近，那些天师们在俺们村中售卖的可是‘神豆’！说是一定要将之在清明前后与稻麦一同种下，能够肥田增产呢！” 一听说这是由高德僧侣在佛前诵读经文、虔诚开光七七四十九日之久方才可得的“神豆”，已经在好用的农具上尝到甜头的众乡民还没等天师们进村就立刻将这些粒粒饱满的豆子抢购一空，令仅来得慢了半拍的他们家连半颗都没捞到。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些天师在他们的苦苦哀求下终究于心不忍，最后透露用普通黄豆代替神豆也能取得大差不差的效果，也就比神豆的加持低了那么一点罢了。 是以，他今日进城除了探亲外，也是为了购买用于种地的黄豆，以此堵住爹娘这几天止不住的念叨。 却不知，去岁吴州知府便已开始着手在吴州推广、上奏朝廷，却被裴煜没有给予丝毫重视的豆麦套种增产法，就在这样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宣传下开始于大景的各处田地中遍地开花。 ********** “呵呵，你们说的这些也都不新鲜啦！” 正待包括两位食肆老板在内的众人为他们的对话感到震惊时，忽地又有一人开口打破了沉默，说出了一则大新闻：“今日我路经宣诏司，看到有天师在售卖刚刚印制好的‘天府邸报’，便顺手买了一份回来……” 这说话的人正是数月前不幸撞到了“阴兵借道”、因此大病一场的李老头。 近日他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便时常出门透气遛弯，将布铺交由儿子儿媳打理；没想到今天正撞上天师府刊印的第一期邸报的贩售现场。 咳咳，你们看，就是这个！眼看店中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自己身上，李老头颇有些得意地从怀中掏出一份还沾染着其体温的薄纸，指了指其上的一行墨字：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最全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尽在[]，域名[( “这上面写着，大景境内凡是售卖陈年麻布和青蒿、藿香、柴胡等药材的百姓，俱可凭此报去天师府薄利多销、直到天师府收购额满为止……” 当然，这一句话也是他花五个铜板买下这份邸报的原因——恰巧他就经营着一个布铺，店中也正好挤压着不少陈年麻布，怕不是连这京郊的农户都看不上眼；这次正好借机全都送去天师府，说不定还能赚回个本钱。 至于那些天师老爷们为何要大肆收购这些陈布草药，那就不是他这一介商贾需要操心的了——就算天师们真用这些材料炼出灵丹妙药来，那也是会优先供给给那些官员老爷，怎么想也轮不到他头上不是？ 和曾考过童生的李老头不同，店内的其余人全都大字不识得一个，只能看到老者手中那几张纸页上的墨字如豆腐块一般密密麻麻、认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全都央求李老头再给大家读读这邸报上还写了哪些消息。 “唔……我看看。”自考取童生失败后便再没体验过这般众星拱月般的待遇，李老头这下也来了兴致，连面前的羊汤也不顾不上喝了，很快便将这封邸报的内容一一道来： “‘天府邸报’第一期于今日开始贩售，隔五日更新一期，以向大景百姓传达朝堂最新政策和民生动态，若有意订购、代为销售者，可在天师府【青雀】处登记录名……” “天师府扩建招新，凡年龄十至十五岁的少年少女和身怀技艺者，皆可前往天师府府邸参加筛选；一旦选中，即可成为预备天师，在府内天师的言传身教下识文辨字、传承我天师府不二法门……！” ********** 这邸报上所写的都是通俗易懂的白话，读起来哪怕是田夫野老都能听懂个大概；于是，每每当李老头读出一条消息，周遭便会响起阵阵按耐不住的议论之声： “嚯！真的假的？只要在那个‘青鸟’那儿订了这邸报，咱们也能知道宫里的那些老爷们在做什么啦？” “哎呀，这天师府真的愿意将秘术传授给咱们的娃儿？连女娃娃也能学吗？” “嘿，我看呐，就是看在这天师府管饭的份儿上，也值得送我家孩子进去——这要是被选上了，不仅能够当上天师，还能给家里省下不少米钱呢……” 一片议论声中，年轻的蒸饼店老板更是听得热血上涌，恨不能放下手里的饼子、立刻去宣诏司买下一份邸报，几乎忘记了自己不识字的事实—— 在他看来，有了这薄薄的几张纸页，这京中的百姓就不会再如脑袋空空、只顾讨食的鸟雀一般，对所居之处发生的种种一无所知；而他虽然无法识字，却也可以将自己年幼的 儿女送去天师府，至此令他们摆脱白丁黔首的命运……！ 就在众人心潮起伏之时，一个撑着黑伞的青年人在羊汤馆门口停下了脚步。 打量了一下店中聚集得满满的人群、在确认此处就是这条街巷中最为热闹的所在后，他将那把其上北斗七星印记一闪而过的大伞收起、抖了抖伞身上的水珠走进店内。 “店家，你可愿意在这店中设置一个‘天府邸报代售点’？”走到愣住的羊汤馆老板面前，这个说曹操曹操到的天师笑着向他展示了一下怀中用防水油纸包裹的那一沓纸页，解释道： “这所谓的‘代售点’，便是由我们天师府每隔五日将邸报送到你的店里，而每卖出一份价值五枚铜板的邸报，你都可以获得一个铜板的报酬……” 在他的那身制式奇特、但显得格外干净利落的黑衣胸口处，一枚形如鸢鸟的翠色刺绣点缀其间。 “什……什么？帮天师老爷们贩售邸报，我竟也有钱拿吗？”面对这从天而降的馅儿饼，羊汤馆老板有些不敢相信。 但下一秒，还未等他做出回应，年轻的蒸饼店老板便已自旁侧冲出，将之一口应下： “这位天师大人——愿意，我们愿意！！！” ********** 自天府邸报在京中推行的那一日起，短短不到半月的功夫便已经扩散到了大景的七州六府、令京城外的大景国民们也能其中内容，只是要晚上几日时间。 渐渐地，朝堂中枢也开始借用这一渠道向地方传达上意和政策，令这天府邸报成为了地方官府必订的消息来源之一。 “所以……这天师府夜观天象、测算到金秋南方必有水患大疫，令江南各州府提前做好准备一事是真的了？” 放下手中来自朝廷的秘文和近几期开始频繁刊登治水防洪相关内容的天府邸报，吴州知府房朗不禁双眉紧皱。 “简直荒谬！当今圣上还是太过年轻，竟然会轻信这些僧道之流的妄议、以此干涉朝政！！”同样看过邸报内容的幕僚们也都面色阴沉，眼中俱是对此消息的不屑。 然而。 “不，就按上面吩咐的做！” 在幕僚手下们震惊的目光中，房朗下达了令官府众人严查修筑吴州各处堤坝的命令—— 今年恰巧正是他留任吴州的最后一年，无论是从自己未来的政绩考核还是吴州百万生民的身家性命来看，他都没有理由阴奉阳违朝堂的指示。 况且。 遥遥眺望北方，仿佛透过无数山川河海、与那个自己极为欣赏的后辈四目相对，房朗不由得握紧了衣袍下的双手： 即便是已经做了国师、与僧道方士为伍，陆无晦，你也不会令我失望的对吗？ ********** 就在江南各郡收到朝堂指令的那一刻，远在京城的御书房中，已经换上一身浅红官袍的薄檀屈膝俯身，从面前那位威严肃穆的年轻帝王手中接过了那把尚方宝剑。 “‘君权特许，如朕亲临’——做为巡察御史临危受命，薄卿，此次南下，莫要辜负。” 面对此世君主破格提拔的信任，薄檀唯有抱剑深深躬身，回以“宁死以报君恩、绝不相负”。 只是，皇帝那在耳畔回响的声音不知为何令他感到有些耳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曾在何处听过。 ——直到他在那位真龙天子的许可下抬起了头，却于眼中映出了一张令他意想不到的脸。 等等，这不是那日于暴雪中救下我们一行人的崔姓商贾吗？！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御书房中，还身穿龙袍？？？ 就在薄檀陷入一片混乱之际，更令他感到混乱的事情还在接连上演—— “薄御史，说什么“宁死报恩”？还是莫要在启程前便讲丧气话才是。” 一身明黄天师道袍的陆琛挥了挥手中的浮尘、笑眼盈盈地自一侧的屏风后缓步走出，竟是听完看完了他宣誓效忠的全程。 站在那龙袍商贾的身侧，这位大景国师轻声说道： “别怕，此次南下，我们会与你一起。”！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36 章 听到陆琛的话,薄檀下意识地感到了片刻的安心，但随即，他却越想越是不对。 唉……？ 唉——！？！？ “‘【你们】会和我一起’……这其中的你们是指……！” 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内心的想法问出了口,这位丞相之子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因为高速运转而停载。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皇帝在刚刚登基不到半年就要离京、搞上一出白龙鱼服吧？！ 然而，下一秒，他心中的不好猜想就得到了对面那位年轻帝王的点头认可。 显而易见，这个曾经又做商贾又当花魁的人真的什么出人预料的花活儿都做得出来。 面对面带笑容的裴玠和陆琛,遭受精神冲击、呆愣在原地的薄檀脑海一片空白。 【此次南下之事虽然已经可以预计其中的艰险，但也用不上圣上和国师同时亲临……不,倒不如说，有了这二人的加入，此行定会平添诸多变数……！】 等等,现在不是纠结这事儿的时候——这么大的一个皇帝就要跑了,那些朝堂大臣和宗室皇亲此刻都去哪儿了？！ 还不快快拦一下啊？？？ **********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当晚，燕王府。 面对薄檀的诸多质询，眼底一片青黑的裴昭从桌案前堆得高高的那一大堆公文中,抬起了他那没有神采的眼睛来。 “对不住了子馨,不是我故意向你隐瞒堂兄的真实身份,实在是……” 实在是没有这个胆子。 长叹一口气，这位已经彻底摆烂的大景亲王干脆地在好友面前坦诚了自己面对裴玠时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如今，就连一想起裴玠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都会不由得打个冷颤；对于这种连他老爹和两个兄长都说鲨就鲨的狠人,他又哪里敢多嘴泄露对方的身份呢？ 就对连身为自己表兄的连泽他都守口如瓶，仅为此世好友的薄檀就更别想从他这里得到消息了。 至于为何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都无人阻拦某人胡闹…… 不提裴玠自小流落宫外，和那些宗室们根本就不熟，一场含元殿的大火和那三具焦黑的尸体更是直接烧灭了那些皇亲国戚们心中对新皇指手画脚的念头；至于对裴玠出宫的谋划根本一无所知的满朝文武们,则更是指望不上了——如今知道裴玠将要出宫的人也并无几个，还都得为了新朝的稳定尽力为他隐瞒掩护一二。 而且，这人明显也并非将此次亲身南下治水当作儿戏，明显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 “哦？我离京后这朝堂就无法运转了？我看不尽然吧？” 雨声环绕的御书房中，他那无良的堂兄转了转手中的朱笔，甚至还有闲心讥讽了一句已经化作焦炭的前人：“曾经皇叔一心修道炼丹、太子昊监国却日日宴饮拉拢群臣的那几个月，我大景朝廷 上下不也运转得好好的？” “而且，我这不是还有你吗？堂弟。”说罢，他便话锋一转，看向对面身体僵住的裴昭： “有你留守中枢、帮我远程调度朝堂，我可是放心得很啊！”虽然力挽狂澜、拯救山河社稷于倾颓的能耐不够，但有着前世为皇数载的经历，他这堂弟还是足够做个守成之君，暂且维系朝堂仅仅数月更是不在话下。 “……你就不怕我趁机谋夺大统、彻底踢你出局？！” 深感自己被这人当做了可以随心摆弄的棋子木偶，怒火冲顶之际，裴昭终于做出了轻微的反抗。 不过，转瞬就被镇压。 “哦？你尽可以试试看。”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次浮上裴玠的脸，一时间令裴昭无比想念那个感业寺中心思好懂、但一去不复返的“堂姐”。 “若你真的能从我手中夺走权柄，那这天下送你又何妨？”被对面那人一句话堵得讷讷不能言语，裴昭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裴昭：好好好，裴玠，你就吃定我了是吧？！ 裴昭：很好！惹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了！ ********** 一回想到此处，裴昭就感到有些欲哭无泪—— 他真傻，真的。 他单以为让他随堂听政、处理公务便已经是这位堂兄所能做出的极限了，却没想到这人竟真的能心大到将那个位置都委托给自己代理；就连他辛苦筹备多时、准备亲自南下用于赈灾的那些药材、布匹和粮食，也都被裴玠一边说着“你我兄弟，谁南下不是南下”一边全部搬走，完完全全给其做了嫁衣。 而且，为了防止其他人看出破绽、引起恐慌，这个胆大妄为的新皇还重新启用了自己的替身·如今已经被封为长乐郡主的赛鸿雪。 ——这位曾在那场太子府的大火中为裴玠替死、后又一直代裴玠留在宫中、感业寺和凤栖楼内干扰他人耳目的忠心女郎在其登基当日便获得了应有的封赏，还被陆琛用在系统商城兑换而来的秘药治好了烧伤的面容和声带、恢复了明艳的面容，如今再也不用佩戴黑纱出行。 如今她将长发一束、扮作男子模样，再辅以淡妆修容和一身明黄龙袍，便又是一个活脱脱的裴玠在世，直令一旁的裴昭看得目瞪口呆。 好了，这下他心心念念的堂姐也回来了、还可以与他一同共事，就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更令裴昭深感意外的是，作为裴玠替身的赛鸿雪也曾受过太子府的正统皇权教育；加之其又熟知如何打理皇族宗亲事务、兼执掌凤栖楼多年，如今处理起朝政公文竟也能裴昭相较一二。 好吧……这下，就连反对堂兄南下的最后理由都失去了。 “所以，你就莫要再干涉此事啦。”结束回想、对忧心忡忡的薄檀摇了摇头，裴玠面上浮现一丝苦笑：“比起操心那两个聪明人，我们还是好好讨论一下你此次南下该如何治水罢？” ——反正此世唯一能管得了他的那位如今选择纵着他、甚至 和他一起疯，我们这些旁人又能如何呢？ ********** 薄檀，确实不能如何。 甚至，在彻底投入防洪大业后，他很快就无心再去理会皇帝和国师，只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挥洒在了江南各郡。 之后的接连五个月，他的足迹遍布了江南的大小堤坝沟渠，作为明面上的巡察御史吸引了全部江南官员们的火力，那把尚方宝剑的剑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鲜血。 与其相对的，则是处于暗中的陆琛、裴玠与天师府，在吴州知府房朗的全力支持下驻守前世溃堤泛滥最为严重的渭水河畔，开启了一场动员民众上万、轰轰烈烈的以工代赈。 面对中央对此的无比重视，饶是地方官员们再想偷懒耍滑也无济于事、只能乖乖翻修堤堰；这一翻修之下，他们也为那些年久失修、几乎形同虚设的水利设施而暗暗心惊、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自然也没了抱怨的心气儿。 一时间，整个江南都在天辅元年这个多雨的夏日沸腾起来，大小河道旁密密麻麻地全是人影，一筐筐碎石和防洪袋于河畔垒砌起高墙，然后由天师府的天师们浇筑那被民众们称为“古之息壤”的水泥。 渐渐地，目睹这一切的薄檀不再如初临江南时那般恐慌，胸膛中的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到了后期，这位丞相之子竟也带领着江南系的官员们加入了这场人民浪潮之中，亲自去扛沙袋、搅水泥，每天都干到夜半十分方才折返休息，一身鲜艳的淡红官袍更是被泥土沾染得完全看不清其本来的颜色。 在繁重的劳动下，两世从未干过如此体力活的他甚至都没功夫再去忧心那些有的没的，每晚头刚一沾枕头便已沉沉睡去，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 时间就这样随着渐渐完工的大小河堤缓缓流逝，转眼便已经到了九月。 时隔数月再次重返渭水河畔与裴玠陆琛汇合，薄檀已经变得黑瘦了许多，看起来宛如一株经年的檀木。但冒着连绵的秋雨、一步跨入陆琛所在院落的他尚未开口，便被迎面走来的裴玠一把拉住，对其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还未等薄檀细想新皇为何会出现在无晦的院子里，便顺着裴玠的目光看到了那个俯身桌案、沉沉睡着的人，随即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 两人颇有默契的一前一后走出了院落，薄檀这才从裴玠口中了解到随着诸多防洪事务的开展，陆琛精神愈发不济的事实。 短短数月，这人便已在天师府内规建出以火药开山碎石、填补堤坝缺漏的【雷公】；司掌医理配药、备好了万人份防疫药物的【白泽】；专门处理民间假冒天师行事的江湖浪人和天师府内部贪腐违规之人的【白虎】，再加上处理各类防洪所遇到的问题……不知道是否是被这些事务所累，陆琛在京中尚好的身体眼看着就要日益衰弱下去。 可是，即便裴玠严令禁止他再过多操劳，随行的陆芸精心照料、为他熬药调剂，却还是不见丝毫好转。 “……只是嗜睡、却无其他症状显现，这简直和兄长去岁时的症状一模一样。”手捧温热的药碗，双眉紧锁的陆芸如此说道，“即便如何问他，他也只会说这仅是小毛病，不用喝药、过一阵便可自行痊愈……” 确实。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236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面对阻拦自己再看公文的裴玠，陆琛当时的确有说过类似“即便我什么都不劳心、每天只是在一旁围观你处理政务，这嗜睡的症状也不会有半分好转”的话。 因为陆琛心中看得分明，如今他的嗜睡俱是由压迫愈发强烈的世界意志引起，其根本缘由乃是他当前的所作所为又将改变无数人的既定命运，即便他已经尽力将自己的姓名从这次事件中抹去，却还是难免沾染上了几分因果。 “所以，不要为我担心。”看到裴玠目光中几乎就要满溢而出的忧心，如同谪仙般的人笑着摇摇头，“只要挨过这一阵就好了，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并未将此事透露给旁人、仅于心中将那日陆琛所说的话反复回放，同样身形清减不少的裴玠不由得双拳紧握。 “不用喝药便可自行痊愈”，“只要挨过【这一阵】就好”……！这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遭受了上天降下谴责的一般。 将心中的这一猜测暂且压下，这位大景新皇的目光自薄檀满是结块泥沙的靴面、陆芸因帮忙挑拣药材而磨破的指尖一扫而过，随即看向即便已是深夜却还灯火通明、民众昼夜不歇的河岸方向，握拳用力到指尖几近将手心刺破。 所谓尽人事而待天命，面对愈发接近的大涝，裴玠的心中已是一片无波无澜—— 这一世，众人已经俱是拼上了全力、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价，若是做到如此地步都无法阻拦即将到来的天灾，那这……便是大景的命。 但在改变了前世种种，甚至登临高位、手掌皇权之后，如今的他却已不再轻信命运。 脑海中浮现出陆琛那副总是气定神闲、稳操胜券的笑容，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无比，视线仿佛穿透黑沉沉的天幕、直接与层云之上正在行云布雨的龙王雨师对峙两端： 任诸天神明如何难以撼动，但如今定然……天命在我！！！！ 第 237 章 天辅元年九月二十八,吴州府十里码头。 “哈啊……十三，这也太早了吧？当前尚还不到卯时……天才蒙蒙亮呢！”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隐约响起断断续续的抱怨声。 卯时，又名日始、破晓。虽然按理来说若是在晴好时日,现在大抵已经天光乍现；但如今已经持续多日的秋雨还在下着、一片阴云笼罩四野，倒令人有些分不清身处于白天还是黑夜。 雨幕朦胧中亮起两盏灯火，来人正是两名提灯打伞的少年。 此时，走在后方、年纪稍长的那个男孩正一边控诉同伴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也不由得水雾上涌,更是看不清眼前能见度本就不足的道路。 下一秒，他便一脚踩入了一个冰凉的水坑、被激得打了一个哆嗦,心中对大步走在自己身前、名为“十三”的兄弟的怨念更是加深了少许—— 一大早就将人从温暖的被衾中拉出来上工，在这冷雨连绵的秋日里，再没有比这更残忍无情的暴行了。 “大兄,抱歉让你今天陪我走这一趟……待今日自防洪工地下工,我请你去喝吴家阿婆的甜米酿可好？”走在前方的男孩黑瘦干练，看起来仅有十岁出头的年纪；此时他虽然口中正轻声与兄长道歉闲聊，但紧锁的眉头却没有丝毫放松： “实是因为这场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三夜，若不去那沿河大堤看一看究竟,我这心里便总是静不下来……” 被同行者一脚踩得支离破碎的水坑中映出他那张颇显憨厚老实的脸。 ——正是去岁于十里码头上为裴玠系船牵舟、带领裴玠一行人游览吴州府城的帮闲少年·陈十三。 ********** 不,也许现在,我们应该称呼他为“陈承嗣”了。 靠着那片自麻布荷包中寻得的金叶子，少年自此走上了一条曾经的他不敢奢望分毫的道路；不仅陈家困窘的经济条件因此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作为家中最大的功臣,陈承嗣也被父母送去学堂开蒙、再也不用日日去码头遭受风吹日晒。 如今，只有昔日的码头帮闲同伴和家人还会提起那个按家中孩童序次排名得来的旧名，他在人前已经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名字，正是学堂先生为他所起、已经采用了大半年的时间。 不过,自今年夏天吴州府开展以工代赈、凿河防洪以来，这城中的蒙学便一直处于一种半工半学的状态—— 学堂的先生都已在官府“学而优则仕”的号召下撸起袖子跑去了河堤修坝，他们这些半大小子便也几乎日日都跟去搬运碎石、踩平夯土，帮先生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 思及此处，于脑海中浮现出那座几乎是自己亲眼目睹其逐渐成型、也为此添砖加瓦的堤坝，再联想到它被洪水淹没、大水漫进整个吴州府的惨状，少年握着伞柄的手又紧了紧。 随即，他的步伐愈发急促、几近跑动起来，几乎将手中暖黄的提灯灯光化作一抹残影。 此生十余载，这条道路他已经 反复走过成千上万遍、已经将此彻底熟记于心，绝不会遇到半点儿磕绊；只是苦了身后放心不下他一人跑去河岸的兄长——常年留在城外打理家中土地的他走得颇为艰难，两条裤腿都已经湿透、满是飞溅其上的泥水。 “……十三啊，咱们慢点儿走也是可以的，毕竟那堤坝又没长腿，断不会跑了它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有些经受不住地喊道。 若不是十三弟如今乃是家中唯一能够识文断字的人，被家人们寄予厚望、绝对禁不起一点儿闪失，今日说什么他都不会早早冒雨出门陪他胡闹的。 然后，他便从他这位自读了几天书后便似乎聪明了很多的弟弟口中，听到了令他不容拒绝的激励之言： “可是，若是过了卯时，大兄你最喜欢的杂菜粢饭团就要被抢售一空了。” 直接在雨幕中奔跑了起来，少年那略带笑意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了码头杂乱的水声之中。 ********** 杂菜粢饭团和热米汤，是吴州州府给前来修筑河堤的百姓们提供的早餐，只要凭借每日在防洪工地上工便可获得的工酬票券便可购买；也是上万江南百姓对防洪一事热情高涨的主要原因。 仅一张用陈年麻布制成的工酬票券就能兑得一碗半稠的热米汤和三个扎实到可令一个成年汉子吃饱的杂菜粢饭团，这对夏休时节的黔首农户们来说简直就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更别说，除了这份在卯时开放兑换、先到先得的早食，防洪工地还会在午时提供飘着油星、放足了盐的午餐；也难怪令这半年来在此修筑堤坝的江南人民们恨不得官府能将这种好事儿持续得越久越好。 不过，也是因为抢着来上工修坝的人太多，刚出锅的饭团和汤每每卯时刚过便已经被兑换得所剩无几；若非近日吴州官府和那些来自天师府的天师们都在督促农人们尽快提前完成秋收，怕不是他们也难以抢到这些不需银钱便可购入的点心。 不得不说，用天师府提供的那些新式农具收割起稻麦来真的效率倍增。作为已经购入使用过长柄镰刀的江南百姓之一，陈承嗣也不由得在心中对那些不厌其烦地走街串巷售卖农具的天师们好感倍增。 而且，那些天师们所做的事情远远不止于此。除了拿出如同息壤的水泥、宛如天上落雷的火药修筑防洪坝、传播贩售新式农具，他们还辅同水利官员、一起在江南的每一个郡县村落中凿渠打井，挖了无数利于灌溉田地的蓄水池…… 无论这场洪灾是否会如天师府预测的那般于今年秋季发生，他们造福江南各郡的那些功绩已经俱留在了百姓们的心中。 【也许，我也可以加入天师府，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这般的念头不止一瞬间地出现在陈承嗣的脑海，并真的为他此时未定的一生埋下了伏笔。 不过，如今的少年却对此浑然不觉，只一心想要赶去防洪堤坝。 其身后的兄长叹了口气，也随之一同在冷雨中奔跑了起来： 好吧 ，好吧。看在热乎乎的杂菜粢饭团的份儿上。 很快，沿十里码头逆河道而上的两人便看到了那灯火通明、照亮了一方雨幕的大坝，却也因震颤的地面和骤然响起的隆隆巨响刹住了前进的步伐——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237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只见，一条愈来愈清晰的黑线自水天尽头滚滚席卷而来；那正是天师府预测的、将于近日降临江南的大洪水。 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的存在便显得分外渺小。 眼看着那裹挟着无数树木残枝和泥沙的滔天江水就与大坝相接，少年的身体直接僵在了当场。他手中的提灯滚落地面、被大雨浇灭，两条腿也如灌了铅般沉重，无法移动、无法逃离。 黑色的洪流与散发出橙黄暖光的堤坝碰撞，交织，映入他的眼帘；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都无法忘记今日所见的一切。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来自于身旁兄长的凄厉呼号声蓦然响起，划破了昏黑一片的雨帘、令十里码头附近的人家一盏一盏接连亮起了灯火： “快来人啊！十里码头发水啦——！！！” ********** 这场洪水来得无比突然，但又在预料之中。 宛若一条黑龙的江水狠狠地撞上了河堤，又于众人微颤的心弦上缓缓降下；反复数次，却始终无法突破大坝的防御。 还未等它想要重振旗鼓，便已顺着无数密密麻麻、宛如蛛丝的水道沟渠汇入了遍布江南各郡的蓄水池中，被瓦解分流了势头最猛的洪峰。 “……如此，这一仗，终是我们打赢了！！！” 立于狂风暴雨之下的堤坝前沿、任由雨水将自己的全身浇得湿透，裴玠转身看向身后的陆琛，血丝充斥、眼底青黑的凤眸中满是激动，开心得像个孩子。 但如今却也没有人会注意这位新皇的失态了。 此时此刻，这大坝上的所有人俱是与其一般模样，满面喜色、心潮澎湃到不能自己——真真正正做到了青史少有的人能胜天，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振奋人心的事呢？ “只是初步的胜利，尚还不能掉以轻心。”将手中油纸伞向这人微微倾斜、缓步上前与其并肩，陆琛也不由得被对方纯粹的喜悦沾染，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随即，他转头看向堤坝下浑浊无比的黑色波涛，眉间轻皱：“……在这场洪水褪去之后，我们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天辅元年，帝与国师陆无晦亲临江南，并吴州知府房朗、江南各州郡官员、天师府天师与数万百姓一同抗洪，于九月二十八日拦鸿波于吴州河堤，消水患于无形。 此次抗洪，总览江南诸郡，受灾轻微者仅有村落一十五个，其余皆安然无恙。潦潮褪去后，国师陆无晦号令天师府与太医院精诚合作，以青蒿、藿香、柴胡等数十种药材熬煮药汤，将灾后尚未兴起的大疫扑杀殆尽；并经专人整理得出闻名后世的传世医书·《伤寒千金方》。 值得一提的是，经此一役，口罩、纱布、酒精等物皆得以面世；据后来 者考证，诸如此类物品大概率与那位神秘无比的国师脱不开干系，却不知为何皆被冠名以华佗、张仲景、孙思邈、吴又可之名。 ——《大景编年史》 ********** 时至新年元月，这场持续了大半年的水患风波方才彻底平复。 在元旦当日，新修建的堤坝、水渠旁挤满了前来燃放河灯祈福的江南百姓；在他们的身侧，一排排刻满了参与此次治水之人姓名的功德碑默默伫立岸边，无声地诉说记录着曾发生于此处的过往。 “真的吗？我们的名字也被刻在这上面了？！十三，快帮哥找找看！”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陈承嗣和他的兄长自然也在其间。 听闻自己的名姓竟然也能和那些官老爷们同列，他的大兄顿时将放灯一事抛之脑后，就这样手捧河灯照亮碑面，让少年帮忙在一排排的文字中寻找代表自己的那几个。 如此这般行事的人自然不是仅有他们兄弟二人。 在围聚于碑文前的人群中，陈承嗣还看到了蒙学学堂中的老师和诸位同学、熟悉的街坊乡邻和身着官服的官差小吏；此时他们俱是激动得面色通红，仿佛自己完成了什么伟业一般。 不过，比起在冰冷的石刻上寻找名字，更多的江南人还是热衷于放河灯。 借着夜色的掩护，无数互相有意的青年男女相约河畔，将手中各自的灯盏放在水面，再轻轻一推—— 那写有美好祝愿的两盏河灯间早就已被红线牵连，无论水波如何荡漾也无法将之拆散；即便一方入水，另一方也会随之沉沦。 “无晦，你看那边。”同样手捧河灯、混迹人群的裴玠对着岸边的男男女女努努嘴：“看来此次返京，你府内的天师们怕不是要拖家带口、喜事将近了。” 顺着他的目光，陆琛果然看到了不少天师府里的熟面孔，皆是府内尚还没有婚配的年轻天师。 此时，他们的身边皆有一位眼中满是柔情蜜意的江南女子，估计其中因缘际会全在于此次南下治水。 “无妨，我这天师府又不禁男女婚恋，也不会拆散任何一对真心人。”视线自那些红鸳星动的男女身上一扫而过，陆琛转头看向眼前这人：“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陛下你都在这藏于河灯中的祈愿纸页上写了什么。” 下一秒，本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他立刻得到了答案。 “我写了‘希望你能娶我过门’。” 直接从那莲花状的灯盏中将纸条掏出，裴玠将其上的墨字展现于陆琛眼前，微微弯起的双眸中满是笑意：“无晦，虽然你已经花费千金为我赎身，却也还欠着我一场婚礼、正式娶我为妻。” “……一场婚礼很重要吗？”我以为你知道，无论婚礼举办与否，我此生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一边低头将这位大景新皇手中的两盏河灯系好红线，陆琛一边提出问询。 “当然很重要。”任由眼前之人将灯盏紧紧相连，裴玠无比认真地回答。 于这一刻，由天师府出品、史上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焰火飞向了夜空，盛放出无比美丽的花朵；与裴玠脑海中的那些不断上涌的琐碎记忆一般转瞬便已泯灭。 在四周江南百姓的惊叹声中，绚烂的漫天焰火映于裴玠的眼眸，也淹没了他口中那句微不可察的话语： “……说不定，我这是如话本中所写的那些书生一般，想要以姻缘为红线，将本该返回天上的仙人留在人间呢？”！ 第 238 章 ……书生和仙人结缘的故事吗？ 虽然裴玠的声音已经低到几不可闻,却还是被身为修真者的陆琛听入耳中，令他微微一愣。 看来即便是世界不同，诸如《牛郎织女传》、《董永》、《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等于蓝星古时便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题材也仍然在此世有着广大的受众群体,连身为王子皇孙的裴玠都对此耳熟能详。 无论是放牛郎和九天星君，穷仆役与天帝之女还是俏郎中配白蛇妖，无数的生民百姓往往都会下意识地将自己带入那身世凄惨却又幸运无比、得到高位者垂青兼钟爱一生的故事主角；却总是忽略这些书中人身上远超常人的闪光点—— 牛郎对爱坚贞、甘愿隔河守望所爱千年；董永至善至孝，即便困于苦难也从不自暴自弃；许仙更是曾于前世救下白蛇性命，此生也可为白娘子忽略人妖隔阂……以此观之,即便是这些含有历史局限性的市井杂谈对主人公的塑造总会有所疏漏，但他们若真的一无是处,也绝对无法吸引天上的神人为其俯身。 是以，此世的裴玠确实不需担心身旁的仙人会弃他而去、飞回天上。 ——因为，他已经用那条由三世真情编汇而成的无形红线与陆琛紧紧相牵。 ********** 联想到记忆中尘封已久的数本蓝星通俗文学,脑海内不由得浮现出陆芸之前请他批改斧正的那本志怪话本；陆琛沉吟片刻,决定抽空在其濒临结局的剧情处来个大反转，给这个世界的大景人民来一点小小的蓝星震撼。 不过，在那之前。 “好啊。”干脆地应下了裴玠的邀约、直接提前将他的新年愿望兑付成真，陆琛自愣住的这人手中拿过那盏已经被红线牢牢捆紧的小舟河灯。 “待京城中的凡俗事了、这天下彻底平定,我就与你成婚,娶你过门。”联想到此世几近完成的好感度任务,他对在此长久停留有了些许自信，于是轻笑着说出了应许的话语： “毕竟，身为‘这天上的仙人’,这样简单的愿望我怎么会不为你完成呢？” 爱人的笑颜与明灭的烟花同时映在裴玠的眼眸，只感觉自己当前心脏跳动的声响甚至比那天穹上阵阵炸开的焰火声还要响亮。 “……那就约定好了！”与陆琛一同在河畔俯身，将那用红线相连的莲花和轻舟放入碎光浮动的河水，这位大景新皇一边目送着它们渐渐远去、化作朦胧光点,一边握紧了身旁陆琛的手。 然后下一秒，他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复与五指相扣。 却不知，在他们二人转身离去后，刚刚还好好漂浮在水面上的两盏河灯的下方突然出现了一股暗流，将那艘承载着写有“此生寿终，能与爱人共白头”纸条的小舟状灯盏卷入水底，连带着被红线牵引着的那朵莲花一同，永久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因此事发生得太快，围聚于河畔四周的民众们竟无一人发现，仿佛这两点小小的灯火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自这天地间抹去了一般 —— 无人知晓，那条如同被无数落星凝聚而成的地上银河中，永远地缺失了其中渺小而又璀璨的两个。 ********** “……哈，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定然舍不得回来，今年新春会一直宿在江南呢。” 大景帝京，元宵佳节。夜色已深，席案之上杯盘狼藉。 修筑一新、被烈火焚烧的印记全无的含元大殿中，眼底满是青黑、一向光滑的下巴上都生出胡茬的裴昭举起手中的酒盏，向着并列坐于正席的陆琛和裴玠遥遥举杯，语气中满是怨念—— 天知道在这大半年间，今生已经不做皇帝很多年却还要兢兢业业代理朝政的他过得是怎样的苦日子。那些源源不绝、令人深感头痛的公文已经将他仅存的理智耗费一空，甚至令他生出了当面对堂兄和“堂嫂”阴阳怪气的一腔勇气。 说实话，若不是体恤这二人南下治水的辛苦，在这皇位上如坐针毡的他怕不是早就按捺不住亲自南下捉人的冲动了。 不过，待于席上听闻众人谈起此行的凶险，这位大景亲王心中却还是不禁生出了些许“还好我没去添乱”的庆幸，对自己被留在京中的怨念也减少了许多——特别是，当他听闻薄檀曾在巡检修筑堤坝时屡次失足落水、险死还生，看到此世好友面如冠玉的脸竟已黑了不止一个色号。 大景文人权贵皆以白为美，但这位丞相之子如今的皮肤颜色，怕不是比身为武将的连泽还要黑了。 “子馨你……你的脸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仔细上下打量着嘴角微微抽搐的薄檀，裴昭不禁为对方失去了那张曾可媲美羊脂白玉的面孔而可惜了一秒，但随即便话锋一转、开始开导对面： “罢了，明日我遣人送你几罐珍珠粉，你用其敷面数月后便可恢复往日荣光……” 完全忽视了薄檀额角抽动的青筋，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也没注意到侧桌案后的曦明公主开始疯狂地对他打眼色：“脸面终究仅是外物，只要尚留得性命在，那就比什么都强……” 对此深感无奈的曦明公主只好遥遥对薄檀施以一礼，算是代无状的兄长赔罪；但对于前世的这位顶头上司是怎样一副性格门儿清的薄檀自然不会对裴昭计较，只是摇摇头饮下一杯清茶，对其口中的那些车轱辘话左耳进右耳出、只将这人送出的珍珠粉全权收下。 ……嗯，这怎么不算间隔两世上演的君臣相得呢？ 于此同时，在大殿的另一侧。 长乐郡主赛鸿雪、薄檀的妹妹薄莺和陆芸围坐一处，一同翻阅陆芸此行南下收集到的野史杂记、看得津津有味；对书本不感兴趣的小陆芙则正趴在窗棂旁观看点亮夜空的焰火，时不时地为此发出一声惊呼；连泽的弟弟连涛虽有心观赏天上的烟花，却无法抑制地被正在为众女讲解历史典故的陆芸吸引，直令坐在他身旁席位上的陆琰气得扭折了手中的竹筷…… 是的，殿中正在进行的乃是一场家宴。 在进行完上元日例行的宴饮群臣 后，如今能够留在含元殿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俱是陆琛和裴玠此世关系最为密切的亲朋好友—— 毕竟，上元佳节向来代表着团圆和重逢。 ********** 对欢聚的人们来说，时间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便已流逝大半。临近午夜十分，殿内众人隔窗观望的、那场由天师府全权承办的焰火表演也即将走向尾声。 京中百姓往年也只是在家门口用火点燃竹子产生的爆裂声来驱散瘟神、祈求安泰，又何曾见过如此壮观的夜景？ 若非天府邸报早就提前数日向众人宣告、解释了这盛开于天幕的花火俱是天师府内天师最新研制出来的娱民之物，怕不是此时不少人就已经将其当作神明降下的祥瑞、当街对天顶礼膜拜了。 饶是有邸报析疑在前，天师们亲自上阵操持在后；在那如同惊雷般的礼花于空中炸开的那一刻，于场内观礼的大景国民也难免乱作一团，只能靠在城中巡街的禁军来强行维持秩序。 作为禁军的领头人，连泽当前也位列其中。 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潮看向九天之上，这位少将军眼中浮现出一朵朵花期短暂的各色焰火，只觉得此物美得惊人、不似人间凡品，不愧是出于那人之手。 唔。黄色的是添加了铜粉，橙色的是加入铁粉调和；蓝绿光对应孔雀石，锌石和锡矿粉则分别能令花火发出绿色和紫色光芒…… 一边于脑海中回放陆琛去岁给他展示焰火样品时的所说过的话，一边任由那些各色的火光在双眸里明灭，连泽感到片刻的恍惚—— 谁能想到，如此美丽的造物只要在配方中稍作调整，便可一转变为足以开山碎石、伤人性命无数的/黑/火/药/呢？ 拥有着夺人眼球的刹那嫣然，也同样兼具可以轻易取人性命的危险。 “……这是需要经由十足考量才能使用的利器。” 彼时，那个如这漫天焰火一般的人如是说道。 看向堆积在天师府禁火仓库中/火/药/，他的目光中满是不足为此世之人知晓的复杂：“虽然可以给百姓的生活带来诸多便利，也能为夜空点缀色彩；但也同样会滋生出无尽的痛苦、死伤和愁怨——” “毕竟，从某方面来看，它乃是十足的【恶之花】。” 恶之花……吗？ 无声地在口中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连泽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手中所握的长木仓，只是握木仓的手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这并非是因其害怕/火/药/的恐怖威力所致，而是内心的激动一时难以平复。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些璀璨花朵盛开于大夏人所在战场上的模样了。 ********** “真美啊……不是吗？” 就在连泽昂首看向天空的同时，毗邻朱雀大街的一方客栈中，某个头戴毛皮毡帽、一身异域打扮的青年也侧身倚靠在窗前，看着那些升至高天之上的各色花朵，发出了一声由衷的喟叹。 就连连泽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心心念的大夏人竟然就藏在他身边，堪称灯下黑的经典案例；而且，视当前屋内众人如群星般拱卫青年的站位来看，这似乎还是一尾来头不小的罕见大鱼。 “哈啊……这么晚了外面还如此热闹，大景人总爱搞这种花活，一年四季周而复始，竟也不见丝毫厌烦吗？” 也不在意自己的话是否有人回应，一边说着，青年一边打了个哈欠、舒展了一下最近几日被大景袍服箍得浑身不自在的腰背。 随着他的动作，自有早就候在一旁的胡人侍从上前为其宽衣解带，换上一套宽松的丝绸睡袍。 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暗探呈上的大景最新情报、几下便将衣袍的系带于腰间系好；这位来自疆北的恶客看向窗外的灯火辉煌之处，色如孔雀翎般的双眸中划过一道暗芒，音调一向显得绮丽黏连的胡语与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一同在静室内回响： “但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比每到夜晚就难免变得漆黑一片的草原要有趣得多了。” 不仅地大物博、自给自足，富足繁荣宛如传说中的不夜之城；其国民也堪称温顺良善的上好牧材，与草原上那些不服教化、桀骜不驯的大夏人简直天上地下；再加上这些他从未见过、恍若神仙施术所得的新奇事物……！ 这样的大景—— “实在是……想要勾人将之收入囊中啊！！！”！ 第 239 章 天辅二年的元月刚过,一条由大夏胡人组成的车队出现了在京城门外，驼铃阵阵引得朝堂震动，文官武将无不双眉紧皱—— 要知道,自大夏一统北疆诸胡、和大景彻底交恶后，两国之间便再没有互相派遣过使者。 而随着国境矛盾冲突愈发激烈，他们各自驻守边防的将领为了优先保全己方士卒，甚至已经默认了“两军交战，不留俘虏”的铁律,这样的境况已持续了近十年的时间。 这么多年过去，大景和大夏间的仇怨早已浸透了两国万千生民的鲜血、关系覆水难收；就连大景朝堂上最为鸽派的臣子也不会生出二者能够和平共存的天真想法。 ——它们已经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中太久了,就如同处于一座牢笼内的两只饥饿的雄狮，只会互相撕咬折磨到其中一只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抑或直到，它们中的一个选择对另一个低下自己高昂的头颅、彻底俯首称臣。 更令朝臣们心焦的是,大景如今的执政者刚登基不久,尚还太过年轻稚嫩；而大夏的国王却正值当打之年，恰巧是体力、精力和野心都达到巅峰、最为膨胀的阶段。 在这场关系到天下苍生命运的角斗中，这一青一中两头狮子孰胜孰负，代表胜利的天平所倾斜的方向似乎并不难猜；更何况,经验老道、出手狠辣的年长者真的会大方到给年少者留够时间、待他彻底成长起来吗……？ 思及此处,也难免令不少基本接触不到裴玠、对大景当前的内情家底一无所知的臣子心生动摇；脑海中对大夏突然遣使臣来访一事滋生出无限的遐思猜想。 一时间,朝中众人各怀心思，无形的暗流开始涌动…… 但却丝毫没有波及到已经成功入驻鸿胪寺的大夏使臣一行人。 ********** 仿佛对自己与同伴们已经深入龙潭虎穴这点毫无察觉，这些大夏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鸿胪寺中,竟一点设防的样子都无，轻松得如同来此地旅游一般。 作为他们中领头的那个，某个孔雀翎色双眸的青年更是一马当先、上蹿下跳，对眼中所见的一切都表现出了十足的好奇,全然不顾一旁围观全程的礼部官员们眼中毫无掩饰的鄙夷。 “哇？这是什么？按下这个机关竟然会有激流冲刷而下？” 形象全无地一屁股坐在鸿胪寺客房浴所的地板上，这人恨不得将其内装置的陶瓷马桶彻底拆解研究，仿佛那冲水引起的漩涡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惊世隐秘：“什么？！这竟是大景贵人老爷们使用的恭桶吗？看起来和大夏宫中的观赏摆件儿也差不多了，你们大景人可真够奢侈的……” “哟！这种好像松蜡的透明石头可以把手洗得这么干净啊？密封在石头里花草是天然产生的吗？” 被鸿胪寺少卿亲自教授如何洗手、仿佛他们都是什么蛮荒野人一般，青年的脸上也毫无不耐烦的神色，一副十足好脾气的样子；只是盯着那块花草香皂看了许久，如同草原上的恶狼看向那些黄羊： “哦哦，这东西叫香皂，是人工制造得出、并非天然的石头是吧？那能否少卿大人为我解惑，这制造此物的原料都是……？” 唉？大景人也会喝奶茶的吗？不过和大夏加入盐和酥油调味的咸奶茶不同，你们的奶茶竟是甜的啊。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就算是端起桌上的饮品灌了一口，他也要发出篇幅冗长的锐评：“唔（嚼嚼）……你们这奶茶里面怎么还放谷物和点心啊（嚼嚼）……这一点倒蛮适合补充热量的，可以在大夏推广试试。”同时，奶茶的口味也要改成咸的。 当然，截止至当前，他口中的问题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刻—— “咦？你们大景人烧的煤上面怎么有那么多孔洞？而且还没有烟、一点儿也不熏人……” “咳咳，这碟中的糖霜怎会如此纯白？！非常感谢鸿胪寺的礼遇，但能否帮小人与给您供货的糖商牵线搭桥？我这里有一笔大生意想要和他谈谈……” “嘿嘿，这位大人你在看什么呢？是叫做《天府邸报》？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可以也给我讲讲吗？” …… 就这样，这个大夏青年的话匣子一开便不可收拾，直操着一口磕磕绊绊的大景官话、将鸿胪寺内负责接待外宾的礼部官员们忙得烦不胜烦。 可任凭他们怎么对这人摆冷脸、隐晦嘲弄，青年都全然不为所动；让他们的这些行为如同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完全提不起劲儿。 而且。 “毕竟我出身贫寒，在那草原上流浪、饥一顿饱一顿，自小就对能够令百姓填饱肚子的大景心生向往；如今初到贵地自然心情激动难以自控，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海涵啊！” 面对如此热忱的话语和青年毫不作伪的真挚眼神，一开始针对这群大夏人最严重的那几个官员也不由得感到心中有些讪讪。 很快，在青年阔绰出手的那些狗头金块儿和绿松宝石的攻势下，大部分鸿胪寺人对他的态度都有所软化——抛开两国之间的仇恨不谈，如青年这般心向大景的存在不正是需要他们去积极争取的嘛！ 更何况，能够在公开场合多次表明“喜爱大景”的大夏人，估计也坏不到哪儿去的……吧？ 殊不知，这位青年确实正如其所说的那样、深深地“爱”着大景；只是组成这份【爱】的，却俱是满满的“将之掠夺、据为己有”的欲望和野心。 ********** 时间如流水般缓缓流逝，待满城芳菲残红褪尽，春日也走到了尽头。 令朝中诸位大臣捉摸不透的是，一直到初夏的绿意染遍帝都，裴玠都毫无想要召见大夏使者的样子，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了京中还存在着这样的一行人。 而以青年为首的那群胡人竟也无比心大地在鸿胪寺中住了下来，每天都在礼部官员的监视陪同下在这盛京中闲逛；就连城中的百姓们都记熟了他们异域感分明的脸。 然而，这持续了数月的一泓死水之下，却是北疆的形势愈发紧张，工部的匠人和天师府昼夜赶工、无数 的新式兵器被暗中送往前线；而那位统领五胡的大夏国王则开始集结军队、派出小股斥候逼近山海关隘，在做出试探的同时远程给大景中枢施压。 大部分朝臣尚还不知内情♂[(，并肩立于大景朝堂巅峰的陆琛和裴玠就已经与棋盘另一端的执棋者交手了数次；即便之间横亘山川河海，但身为天然对立的存在，他们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无形的默契、并都对此心照不宣。 而作为大夏国王布下的闲棋之一，那名安居于鸿胪寺中的胡人青年自然也明白自己的作用所在。 也正是因为看清了这一点，他便从不为自己身处的境况感到焦心，只是默默等待时机到来的那一天、甚至已经做好了困在此地数年的心理准备。 但这一天却来得比他所预想的要快得太多太多了。 估计也是感觉当前“大景新君方才继位，主臣尚未磨合、无法一心对外”的情形简直千载难逢，那位大夏的首脑稍作迟疑便拍板抓住了这一时机—— 大半生都在征战中度过的大夏皇帝所拥有的，乃是典型的武将思维。 一向认为战机一旦稍作延误便会稍纵即逝、恐怕再等下去又会平生诸多变故的他根本就没按之前计划的那样，等待打入大景的“火种”们完成深入探查的任务、待探明大景新朝当前的具体情况再做筹谋；只因比起汇聚无数幕僚臣子心血编纂而出的周详计策安排，有时他更相信自己于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战争嗅觉。 只能说，之前少时一统北域的功绩已经让如今的他变得有些目空一切，并自信能够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 ——在他看来，比起作战风格彪悍、视死如生的五胡战士，向来不善骑射的大景人和他们的那位父母早亡、毫无根基的小皇帝就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自己征服他们易如反掌，不存在任何失败的可能。 ********** 就在大夏国王御驾亲征、率兵南下扎营，间隔山海关与驻守北疆的连家军形成楚河汉界之势时；一封百里加急的军情也被呈送到御书房的桌案上，映入了陆琛和裴玠的眼眸。 那一日，御书房内的灯火彻夜未熄。 第二天，鸿胪寺中的那位胡人青年便作为大夏使臣的代表俯身接旨，被传唤到了众人面前。 在对方躬身行礼的那一刻，陆琛的目光扫过这位眉眼深邃、面容堪称英俊的青年的头顶—— 久违地再次开启了系统好感度检测功能，他看到了其上显示的那抹灰色好感度和一长串夹杂间隔符的姓名。 哲勒帖木儿·完颜乌骨剌……吗？ 呵呵。 这人哪里是什么出身贫寒、父亲不详的励志大夏使臣？ 他分明就是大夏国王亲生的完颜家族血脉、板上钉钉的大夏继承人之一，甚至还是序齿最为靠前的那一个。 就在这时，同样开始重算数据的系统也发出了一阵【此世平均好感度数值开始迅速下降】的警告电子音。 ——不知自何时起，那原本差一点就要到达任务完成标准的橙色计数立柱中开始混入大量的灰黑色杂质；源于无数大夏人的黑色冰冷鲨意凝结丝线，自北方的天界线处绵延而来、与陆琛紧密相连。！ 第 240 章 ……看来,关于自己的情报大抵是已经流传到了大夏，而且还成了某些人心中想要于此世根除的所在。 点开系统刷新出的、那一长串姓名中缀有“完颜”二字的低好感度名单，陆琛微微挑眉。 两相对比之下,眼前这位隐姓埋名扮作使臣的大夏王子竟还是其中对他好感度最高的那一个。 也许，正是因为他能够以平常心来看待大景人、伪装起热爱大景的样子简直无懈可击，才会被他那位国王父亲委以使臣的职责、兼之趁机打探传递大景新朝的内部情报—— 若是一切都按照大夏朝臣和幕僚们精心谋划的那样顺利进行下去，那么确实如此；作为这项计划得以施行的头号功臣，他此次若能侥幸不死,必将会在大夏攻破大景后获得无数赏赐、成为国家和人民盛赞的英雄。 但如今，随着大夏国王悍然御驾亲征、逼近大景国境,一点儿回寰的余地都不曾留；他这位使臣的存在也就顿时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待大致略过这个名为完颜乌骨剌的胡人青年头顶所显示的生平简介，陆琛看向他的目光便变得有些复杂。 这人之前所说的“出身贫寒、在草原上饥寒交迫地流浪”一事竟然是真的，只因他的生母乃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五胡牧羊女。 他的母亲既没有显贵的出身,也没有出众的颜色；只是在某个暴风雪之夜与借宿避雪的年轻大夏皇帝相遇,因缘邂逅之下方才诞下了他，又很快因风雪离世，独留他一人于世间挣扎存活。 是以，明明是大夏当前年龄最长的皇子,他多年来却一直都没有获得应有的重视,也从未得到与其身份相匹配的职阶；直到某一天,他那子嗣众多的父亲终于在众多儿女中想起了他，其目的却是想要挑选一个值得信任但又甘愿赴死的人。 毫无母族势力，身负血脉的纯洁性存疑,在皇室中可有可无、即便为了大局将之舍弃也并非难以接受…… 试问，在皇族子嗣中，可还有比他更为合适的人吗？ 正如大夏皇帝于心中做出最坏预测显示的那样，这位大夏名义上的储君,如今已经被他的父亲毫无心理负担地、亲手推入了名为【弃子】的死局。 就是不知道，他在离开故土的那一刻是否有预料到自己如今的结局。 ********** 并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被陆琛扒了个一干二净，这位大夏皇子在发现陆琛看向自己的视线后竟也回以一个无比阳光的笑容、嘴角漾起两个梨涡；完全看不出他有着一段堪称阴暗的成长过往。 但陆琛知道，完颜乌骨剌当前之所以还能稳定心神，那是因为他和裴玠已经彻底掌控了鸿胪寺中胡人的消息往来渠道、将他们接收和传出的信息全都接手。 是以，完颜乌骨剌对两国马上就要短兵交接的事实根本一无所知，如今还在试图和案几后的裴玠就两国开通互市商路侃侃而谈，以求用大夏盛产的动物皮毛和奶制品换取诸如肥皂、糖霜、蜂窝煤一 类的大景货物。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会天真到相信我们两国还能和和气气、互通有无的蠢才。”然而，还未等他说完??[，裴玠便皱眉出言打断。 “还有，我一直很好奇，你有恃无恐的背后依仗又是什么？”这位继位不久的大景年轻帝王沉声发问，却带着十足的压迫力： “莫非你真的认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吗？在【大景和大夏马上就要开战】的当下！” 随着此言一出，对面胡人青年那张滴水不漏的假面顿时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什么？大景和大夏就要开战？！就在现在？！？！ 心神俱震之下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无法继续维持，抑制不住的眩晕感开始上涌，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勉强稳定住差点儿平地踉跄的身体，背后的冷汗转瞬间便已浸透了衣衫、在那件紧绷的大景夏衫上晕染开一片深色的印记。 ********** 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他们】违背了由长生天见证的誓言！！！ 一瞬间，青年英俊的面容被怒火所侵蚀、狰狞如罗刹恶鬼，但随着理智渐渐回潮，孤立无援、困苦无助的情绪便充斥了他的心房。 被父亲、部族和国家完完全全地抛弃，独处于敌人的大后方，想在其中找到生门的所在实在是希望渺茫—— 正如那位大景新帝所说，当前的他，手中确实毫无任何依仗。 不……等等！我的真实身份尚还没有被察觉，若是操作得当的话……！ 一片灵光闪过脑海、强自定了定心神，他终于抬头直视那位大景帝王的双眼，声线干涩地开了口： “咳咳，您说笑了，我……我这样的一个……” 但这句话只开了一个头，便被自一旁飘出的清冷人声接替；完颜乌骨剌顺着这声音看去，眼中映出了那张曾出现在情报中的、属于大景国师的脸。 “如今我们双方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诸如‘我仅是一个地卑权轻的小小使臣’之类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在这一刻，这位自他踏入这座楼阁起便一直注视着他的国师轻笑着说道，一双仿佛能够洞彻人心的漆黑眸子看得他心中一紧。 紧接着，更糟糕的情况上演—— 这人竟是直接出言揭穿了他的伪装，几乎令他的心脏跳出胸膛： “不知你对这个提议意下如何？这·位·大·夏·的·储·君·殿·下？” ********** “……这也是你通过卜算得知的吗？大景的【巫】。” 事到如今，再继续伪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发现陆琛是真的知晓他的身份、而并非在用言语诈他，完颜乌骨剌索性也耸耸肩选择了摊牌。 只是他当前脸上的笑容难免掺杂了些许苦涩，且对陆琛是如何知晓这一隐秘的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因流落在外多年才被皇室寻回，他身负完颜血脉之事哪怕是一些边缘的皇族宗亲都 不知晓；此次使团中的其余下属也毫不知情，只将他当作普通的上司看待。 因此?，在他看来，远在大景的陆琛之所以会知道此事内情，便只能用巫卜之术来解释了。 与儒释道兴盛的大景相对，由游牧民族构成主体的大夏则信奉长生天、由大巫来主持氏族中的祭祀和传承；对长生天信仰虔诚的这位大夏皇子自然是对鬼神一事深信不疑，此时看向陆琛的目光中也平添了几分敬畏。 再联系到之前隐藏在大景的“钉子”们传来的诸多情报，他更是对陆琛就是一位实力强大的巫深信不疑。 拜封国师、执掌一国气运；能够在裴玠登基当日获得上天感应赐福；仅用半年时间便消解水患和瘟疫于无形；还有自其名下天师府中屡屡流传出来的那些不似人间凡品的器物……若这样的人都不是知晓这天地间一切真理的巫，还有什么人会是呢？ 是以，在陆琛说出“你之所以会应下此次出使，是否是与大夏的朝堂达成了某些交易”的猜测时，他也干脆地承认了这一事实。 “是啊。”面上的讥讽一闪而过，他轻笑着说下去：“‘若是大景新朝疲软不堪，那就趁机攻之；若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那就与之虚与委蛇、徐徐图谋’，这就是大夏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当初制定的计划。” “为此，我的那位好父亲还在长生天的见证下承诺于我，若大计可成，便立我为储、补偿我这些年来应得的一切；与之相对的，我也许下了永不背叛大夏的誓言。” 说着磕磕绊绊的大景官话，一抹恨意被他压在眼底：“但似乎长生天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也算不了什么，誓言和许诺的话自然也可以轻易舍弃，就连亲生骨肉也……！” “所以你看，我之前提出要在两国之间建立互市俱是发自真心，而它的创建也并非是全然不可行的。”与裴玠四目相对，这两个敌对国家的皇族血脉一时间俱是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只因他们都已经对那句完颜乌骨剌尚未说出口的话语了然于心： 【只要我真的成为大夏的储君，并以此身与大景联姻。】 ********** “……你似乎很是看好如今的大景？”看好到已经开始思索用下一代皇室的血脉桥梁来跨越仇恨的沟壑。 对于这位大夏皇储的未尽之言，裴玠深深地皱起了眉。 “是啊。在我切身实地地在大景居住了近半年的时间后，会得出这一结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眼前浮现出在大景所见的种种，完颜乌骨剌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今，他已经完全改变了对大景的最初印象，也彻底扭转了先前对大景朝堂的轻视和不以为然。 即便大景的新朝方才建立不久，但这个国家俨然已是一副崭新的模样、各处都洋溢着朝气蓬勃；虽然和大夏的百姓们相同，大景的国民们也对当今的朝堂了解得并不深刻，但主人翁的意识却已经开始在他们的心中萌芽，让他们想要和当前的执政者一同将这个国家建立得更好、对未来充满了正面的预 期，而不是宛如猪猡牛羊一般被牧者用鞭子抽着向前，却并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 这样的变化是如何产生的呢？ 也许是在大景人第一次发现，自己售卖给官府的药材和陈布都被用在了救治同胞、抢险抗灾时；也许是因为那每隔五日便发行一刊的天府邸报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窗户，令他们看到那些往日触不可及的官老爷们的另一面，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变得不再那么可畏可怖；也许是如今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女后代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条崭新的光明道路，能够不再重蹈他们与先人的覆辙…… 总之，如今的大景人谈论起当今的朝廷来，都带着满满的自豪。 某日，他曾在朱雀大街喝羊汤时遇到一位卖布的老丈，至今仍对其当时那句“好叫你这胡人娃子知道，去岁朝廷运去江南救灾的麻布也有我李记布庄的一份！若你们胆敢来犯，我必将满店的布匹捐去北疆！”的话记忆犹新。 不，自上个月开始，天师府就已经开始向大景各地民众收购翎羽；如今，就连年方三岁的娃娃也懂得捡拾路上的鸟羽归家、让阿耶阿娘用它换回饴糖—— 征收如此大量的羽毛明显就是要用来制造弓箭，大景的备战已经被搬到了明面上，根本就没有防着他们这群胡人的意思。 由这样一群生民组成的国家是很难战胜的。 也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完颜乌骨剌才会在心中生出了对大景徐徐图谋、必要的情况下甚至可以采取联姻手段的念头；同时，他也在送去大夏的密信中写明了这一点、希望能够得到父亲和大夏朝臣的建议。 不过遗憾的是，此事如今已经再不可为之了。 看了一眼此时同样在御书房中旁听政务的曦明公主和长乐郡主、却很快便被坐在她们身畔的裴昭以一个无比警惕的眼神逼回视线，这位大夏皇储有些讪讪地转头，却正好瞥到了站在裴玠身旁的陆琛。 “其实，不与大景的公主联姻也是可以的。”看到那人一身道袍、宛如陆上仙神般的模样，鬼使神差般地，他下意识地将心中所想诉之于口：“若能带回你们大景的巫，也足以见证我们两国间的友谊！” 回想起眼前这位大巫身上的种种神异经历，完颜乌骨剌注视着陆琛的目光更是变得无比炙热真诚。 随即，他绞尽脑汁地记起最近那句刚学会的、专门用于向人示好的大景话，伴以胡人特有的率真、坦率地对陆琛说了出来；却直接让在场众人愣住了片刻，更是令裴玠的脸彻底变得黑如锅底： “陆琛，陆无晦——” “我真的很中意你啊！”！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41 章 “说什么‘陆无晦,我真的很中意你啊’，真是……哈哈哈哈哈！” 乍一走出宫门、离开了某人的势力范围，强自憋笑许久的裴昭便再也忍不住了，直笑得弯下腰去、生理泪水都流了出来：天啊,那胡人小子可真敢说！托他的福,我竟也能在那人脸上看到如此丰富多变的表情……！?_[(” 能将他这位向来不古井无波堂兄逼得脸色数变最后还能侥幸留得命在,也算这小子有能耐！ 一在脑海中回想起当时裴玠那漆黑如墨的脸色，这位大景亲王就乐得停不下来；这种明媚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到燕王府都没有任何想要消失的迹象，看得随他一同回府的曦明公主连连摇头，也令应邀来燕王府小聚的薄檀和连泽一头雾水。 待听裴昭讲完前因后果,薄檀和连泽两人的脸上都没有露出笑意—— 薄檀是双眉紧皱,已经开始为北疆一触即发的战况感到焦心；但连泽关注的重点却破天荒的并不在兵事之上。 “……什么叫做‘今上因那胡人王子的怪言怪语心生醋意’？” 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裴昭，这位无比敏锐的禁军总长沉声问道：“当今那位年轻的陛下,是心悦陆……国师吗？” ********** 此言一出,登时也拉回了薄檀的注意力。 与忙于禁军事务、截止至当前从未与新皇见过面的连泽不同,他可是曾和裴玠陆琛一同南下治过水，自然也知道曾冒雪策马奔袭千里赶来相助的商贾崔介玉就是今上的马甲之一。 这样看来,那晚“崔介玉”拼命想要营救保全的人,根本就不是作为其堂弟的裴昭。 很快，当时在江南治水时裴玠从陆琛的院子中走出的那一幕浮现于薄檀的脑海。再加上这两人间过于“君臣相得”的相处状态和远超寻常关系能拥有的默契…… 所以陆……无晦和今上这是……！？ 在心底得出那个猜测的瞬间,这位丞相之子握紧了衣袍下的双拳，一时间心乱如麻、个中滋味难以言喻—— 那人此世确实与前世大有不同,明明已经不做丞相改当国师、于国于民都不曾相负,却不知为何还是走上了一条仿佛命中注定的“奸臣”之路。 嗯。若“以色侍君”也算奸臣的话。 万般思绪同时翻涌间,薄檀也没注意到夹杂在其中的那一点酸涩和失落；只是与一旁同样脸色难看的连泽一齐看向裴昭，以此静候身为知情者的这人给出回答。 见此情景，本在一旁翻阅公文范本的曦明公主也转过头来,看着自家兄长的双眸中写满了不赞同。 被在场三人的目光集火、这下彻底乐不出来了的裴昭：啊。糟糕。说漏嘴了。 ********** “……事情就是这样了。堂兄他，确实与陆琛两情相悦。” 大概地挑着不重要的地方讲了讲、总算是将两位友人糊弄过去，已经汗流浃背的裴昭掩饰性 地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吐了吐被烫到发麻的舌头。 看到连泽和薄檀二人在得知真相后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他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仅知道这点儿冰山一角就已经承受不住了吗？我这里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尚还没敢和你们讲呢！比如，他那位堂兄顶着凤栖楼花魁的身份把自己的身契交到了陆琛手中，而收下这一纸契约的陆琛也为此欠下了堂兄千金的债务…… 只不过，按照如今天师府无与伦比的吸金能力，这价值千金的欠款似乎也已经还上了大半的样子。 突然察觉到了这一点，裴昭不仅感到有些恍然，连舌尖被烫伤的麻痒感都忘在了脑海。 如今，单向来供不应求的天府邸报一项的收入，便足以令迅速扩张的天师府自负盈亏；更遑论这一变得愈发庞大的机构下还有着天工坊、农具司、良种库、奇兵铺、印造局等诸多繁杂的盈利业务，称得上一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而这些从黎民众生囊中得来的金银铜钱，则尽数进了他那位堂兄的私库，也成了大景当前有底气与大夏开战的根源。 啧啧！真是酸了！前世的大景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作为与政旁听者之一，裴昭自然对那两位的谋划一清二楚；想到兵部、工部和天师府当前正在日夜筹备锻造的那些兵甲武器和源源不断向北疆运送的药物粮草，虽是在心中酸道自己前世怎么就没有堂兄这么好的运道?_[(”，但他还是为大景的未来感到由衷的高兴—— 虽然不敢承认，但裴昭知道，自己其实在心中确是羡慕堂兄的。 “若前世的陆琛和今生的他两相调换，我们上辈子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是不是就不会走到最后刀剑相向的双死结局，而是如堂兄当前这样…… 诸如此类的念头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无法抑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伴随着陆琛平日里温声为他讲解政务时的样子，令他的心念无法平定。 其实，他今日在笑那个胡人小子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笑自己呢？ ——至少，那大夏皇子尚还敢将心中所想大胆诉之于口；而有些人，单是为了遮掩这份肖想就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 ********** 再次用裴玠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容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这位大景亲王的脸上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苦涩。 杂念终究只是杂念，永远也无法摆到明面上来、也终究无法成真。 待看到对面两位友人此时变得难看至极的表情，自小便擅于察言观色的裴昭更是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有没有察觉到，在骤然得知这件朝堂隐秘后，身为臣子的他们下意识的担心对象竟然都是陆琛，而不是他们理应效忠的那位大景天子。 也不知道是该为不得人心的堂兄感到担心，还是为又多了两个情敌的自己感到可怜了……只希望他们永远不要查明自己的心意、不要与我一般泥足深陷就好…… 思 及此处，轻轻地摇了摇头；旁观者清的裴昭当然不会去点醒这两个人—— 毕竟此世的他们三人都曾受到陆琛的恩惠、甚至被陆琛救过性命；于情于理都不该插足那对两情相悦之人，平白做一遭不受欢迎的恶客。 所以，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就让它永远不见天日吧。能够见证那人与爱人幸福一生，在话本中也称得上一个留有余味的结局了。 不过，在那之前……！ “好了好了，比起那些事关旁人的儿女情长，我们还是回归今日相聚的正题、好好地研讨一下大景和大夏两国的战局吧！”拍了拍手，将恍如梦中的两位友人惊醒，裴昭年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副与其当前年龄匹配的肆意桀骜： “这些胡人好大的胆子，不仅妄图侵占我大景国土，竟还想强娶我的妹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说着，他取出早备好在一旁的北疆地图，在桌案前徐徐展开：“【这一次】，我定要去战场上走一遭，亲自将那些夏狗打回漠北老家去！！！” 眼前浮现出前世国破家亡的种种画面，裴昭的目光紧紧盯着当前两国战力交错的山海关隘；仿佛透过图纸上所绘的墨线，看到了远在千万里外的生死和鲜血。 之前已经错过了南下防洪救灾，去北疆打大夏一事断然不可再次缺席；如今，只是一介亲王之身的他正适合上前压阵、身先士卒以镇军心。 在与连泽和薄檀就此仔细筹划数日后，心中已经有了底的裴昭在御书房找到了正在与陆琛规划舆图的裴玠，向他这位皇帝堂兄躬身请战、细说分由。 “我裴昭此战就算死了！也要如一枚榫钉般钉死在大夏的疆域上！！”在垂下头的那一刻，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裴昭心中热血上涌，说出了无比激进的请战宣言： “我裴同光今日就要前往北疆前线浴血鲨敌，我看哪个敢拦我！！！” ********** 然而，三个月后。 不知不觉间便被某人说服、再一次留守帝京，埋身于公文堆里的裴昭抬起他那无神的眼睛来；在与一旁扮作裴玠模样的长乐郡主对视一眼后，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裴介玉，我【xxx—xx—】！！！” 于此同时，已经随军走在北上路上的裴玠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被一旁的陆琛递过一张手帕。 “……所以，为何我也要与你们一起同行？”目睹了这一切的完颜乌骨剌打断了这两人的互动，脸上已经失去了笑容。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听闻此问，那位狐狸般的大景新帝笑着看向他，一双凤眸微微弯起、话里满是蛊惑：“可不要说你对那些违背誓言的人没有恨意，不想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哈。你这是想要我叛国？”在得知面前这两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取自己性命后，这位大夏储君也毫无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就连一开始扮作使臣的伪装也懒得做了。 在发出了一声嗤笑后，他出言回答，语气中满是与裴玠的针锋相对： “虽然我确实很看好大景、不想这么快与大景为敌；但你又如何知道此战大景就一定会胜呢？”是以，我又为何要帮助失败的那一方。 可是下一秒，他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大景确实会获胜。”那位大景的巫温和而坚定地说道，对他露出了一个有些神秘的笑容：“而且，说不定，这场战争会结束得比你预想得还要快得多呢……” “……啧。”将头偏至另一侧，完颜乌骨剌不再说话。不过，虽然没有当面驳回陆琛的狂言，但他心中却对此感到有些不以为然。 但他却不知道，就在几日后，一声宛若惊雷的巨响会在大夏的铁骑阵心中响起、鲨死人马无数，并直接导致了胡人的军马暴动，使得方才伸出试探利爪的夏军受到了当头一棒。 ——黑/火/药，在这一刻正式登上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舞台。！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42 章 起初,没有夏人将士对那日的出征有多在意；因为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征伐，就如他们历代祖辈做的那样、一如往昔他们千千万万次南下，又万万千千次返回—— 南下时他们囊空如洗,除了手中的箭匕和身下的骏马外一无所有；返回时便是盈车嘉穗,以战火、鲜血和死亡为货币，在南边那个流淌着奶与蜜的国度兑换盐巴、布匹、茶叶、铁矿、奴隶甚至他们想要的一切。 更何况，这次南下可是有着他们英明神武的王亲自带队,还曾经由神巫的占卜、在众部落首领的见证下获得了长生天的“必胜”赐福，根本就不存在失败的可能。 “当然了，那些景人向来软弱可欺,连我家公山羊的性子都比他们来得烈；一遇到我们五胡男儿,他们就只有吓得软倒跪地的份儿！” “哈哈，谁说不是呢？就算是那号称百战百胜的连家军，不也是只能被咱们大夏的万千狼骑所慑、蜷缩在山海关里装缩头王八？” “连家军如今的统帅是叫连淼对吧？呵，他的阿爹就是被咱们王上在十年前一箭送去见了长生天,正好趁着这次的大阵仗送他们父子二人团聚……” 随着收到夏王征召、赶来山海关参战的夏人越聚越多，被数量庞大的同胞裹挟带来的安全感令他们心中的士气愈发高涨——如今,大夏正值青壮的精英战士已经尽数汇聚于此,此战焉有不胜的道理？！只待大王一声令下,他们必将策马开弓,直砍得那些大景人人仰马翻、人头落地！ 在等待那些部族位置偏远的战士前来汇合的期间，这些夏人甚至借机举办起了五胡各部族数年难得一遇的交流盛会,令向来地广人稀的山海关隘人马攒动、热闹非凡；此情此景之下，更是无人去关心山海关对面那时不时响起的闷雷声响到底意味着什么。 毕竟当前时值草黄马肥的深秋,正是号称“十里不同天”的北疆天气最为多变的季节；虽然只间隔了短短一截关隘，但另一侧的大景地界上频频出现落雷也算是情理之中。 乃至于有好事者去请教了随军的巫师，得出了个“这是长生天在降怒于不义之人”的卜算结果,更是因此在胡人士卒中激起了一波狂热的请战风潮。 故此，获得胜利、彻底征服大景的美好愿景在每一个夏人的心中开始滋生、膨胀…… 直到那一日，在两军交汇于一处之时，那来自于长生天的怒火被瞬间倾泄于他们这些虔诚信徒的身上。 ********** 若有人询问那天的战场上都发生了什么，任何一个幸存下来的大夏士兵都无法彻底将之表述清明。 他们只会语无伦次地在口中来回车轱辘轮转那几个简单的字句，诸如“神雷”、“天谴”、“全都死了”、“到处是血”之类的意象词语尚还未说出几个，便已经跪倒当场、只是浑身颤抖地不住向着头顶的长生天顶礼膜拜，以乞求神明能够宽恕自己犯下的罪过。 甚至，就连使用这一“天谴”的 大景将士们都因火药爆炸后造成的惨状愣住了几秒——自从天师府的天师们将这些黑漆漆的丹丸押送到前线以来，他们都是在天师的指导下用稻草人偶和夯土砖石来练习鲨敌和攻城，最多也就用活鸡活猪来试其威力，今日还是第一次把它用在活人身上。 即便那些鸡豚死亡的惨状已经足够血腥，但与眼前数千夏人顷刻间便已被开膛破腹、四肢血肉飞溅带来的冲击画面比起来，却还是显得微不足道。 看到此情此景，顿时便有大景新兵控制不住地吐在了当场，差点一个手滑没拿住掌中的雷火丹丸——是的，如今北疆军中都以此名称呼它；还好有周遭的老兵一个箭步上前攥紧了他的手，这才免于己方友军被炸死当场的乌龙。 好在如今大夏的骑兵阵营已然大乱，根本就无人去理会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卒。 在如豆粒大的秋日冷雨中，无数雷火丹丸接二连三地爆裂，在产生巨响的同时震得战场地面左摇右晃；伴随着那划破昏沉天幕的刺目火光和浓浓的硝烟，竟真得宛若九天雷霆降临此间。 那些胡人和他们的战马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只一个来回便被引发了中军暴动，无数发了疯的战马如无头苍蝇般地在军阵中横冲直撞，狂乱之下将后方无数猝不及防的大夏士兵和马匹踏做肉泥。 只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夏人方才齐整冲锋的数万铁骑便已经溃不成军；包括差点一个照面便命丧当场、如今正惊疑不定的大夏皇帝在内，大部分胡兵尚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被崩溃的前军裹挟着、加入了反身逃逸的溃败洪流。 ********** 已经回神的大景将士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收割敌军的绝佳机会。 不说追鲨败军本就危险性不大，更别提现在就在他们的后方，正囤聚着来自于大景各地的、甚至还在日益增多的粮草、布匹和铜钱；只要他们砍下那些胡人的头颅、割下他们的左耳便可换取，将之带回家乡，怎能不让人热血上头？！ 我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北疆呆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衣锦还乡吗？这票兄弟们干了！！！ 一时间，无数类似的想法涌上兵卒们的心头，令他们纷纷握住了手中的撩风刀、按照曾经演练多次的那样三人结成一组，如收割麦草一般斩下胡人的首级和他们坐骑的马蹄，直在夏军往日不可战胜的铁骑团阵中生生撕裂开无数道血口子，势不可当如入无人之境。 同时发力的尚不止雷火丹丸和撩风刀。 连发的机巧弓弩令哪怕是身体孱弱的大景将士都能射出百米重箭；焕然一新、以马鞍马镫和马蹄铁全副武装的大景骑兵们人马一体、冲阵在前，死死咬住逃散的大股夏人军队—— 在这一刻，由工部和天师府连夜赶制的这些新式兵器将大景兵将与生来便精通骑射的胡人之间的武力差距缩小到了微乎极微、甚至还有所胜出，也令胜利的天平压倒性地偏斜向了大景这面。 与此同时，最新一期的天府邸报以头条的版面刊登了《告 大景国民书》、彻底引爆了大景全境的备战热情；每隔五天更新一次的邸报将来自北疆的战事进展源源不断地传回内地，令所有听闻此事的大景百姓产生了自己已然参与其中的荣辱共感；就连各地茶楼中的说书先生们都将自己口中的讲古改成了读报。 更令百姓们感到惊异的是，明明已经和老对头大夏开战，新朝却并没有如往年北疆战事紧张时那般四处征兵，只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车队和船队在不断北上，随行之人俱是各地禁军与经受过紧急培训的天师府天师。 “不征兵役、劳民伤财固然是好事一件，但朝廷这样做，我大景真的能打赢吗……？” 毗邻朱雀大街的那家羊汤小馆中，已经全权开始代卖天府邸报的羊汤馆老板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前来购买报纸的京城百姓，与一旁前来帮忙的蒸饼老板对视一眼后，俱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忧心。 不行……！这些钱我挣着不安心！??[”当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他蓦地自床上坐起，在床底翻找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钱匣子——那里装的便是他这一年来贩售天府邸报所获的大半银钱。 联想到邸报中所记录的那些北疆战事和前来派送报纸的年轻天师那眼底的青黑色，羊汤馆老板将心一横，第二天一大早便怀抱着匣子去了天师府，将之尽数捐做了军粮。 之前在大夏皇子面前发下豪言的李老头竟也信守了承诺，将他李记布庄中的上好布匹尽数捐去了天师府；最后还是被驻府天师好言相劝、以优惠价格买下了其中的纱布麻布才令他离开。想必日后，在与街邻里坊闲谈时，这位老先生自是又多了一向引以为豪的谈资。 如今北疆之事牵扯着每一一个大景人的心，如他们这般行事的大景民众更是数不胜数；一时间，各地的天师府和地方官府衙司都收到了来自百姓的捐赠，其所捐内容五花八门，小到鞋垫布头、大到银票现粮，又是少不了被天府邸报歌颂表彰了一般，只是直言劝大家莫要担心焦虑，只要帮忙收集天师府当前正在征收的各类药材等军需之物即可—— 当然，若是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多购买天师府出产的那些新式农具、肥皂、糖霜和蜂窝煤等助军商品，那就更好不过了。 ********** 在所有热情响应号召的大景人中，尤以距离北疆万里之外的江南诸郡反响最为热烈。 曾在去岁的大涝中受助于全国各地、镌刻在治水石碑上的名姓尚还温热的江南人已经淋过一场大雨，如今正想要给他人撑伞；顿时，捐钱捐物、甚至自发组织车队船队前往北疆的富商豪族数不胜数。 将今年新下的稻谷一扎一扎堆积在马车上，已经报名加入天师府的陈承嗣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码头做帮闲的时光。 不过，也多亏了那段经历，才使得他现在搬运起这些将被运往北疆的军粮来显得无比得心应手，获得了吴州府天师们的交口称赞。 作为大景的粮仓，江南正是此次供应军粮的主力；再加上洪水褪去留下了肥沃的淤泥，令今年的粮食获得了大丰收，更是每天都有无数江南百姓在自发地向官府和天师府捐赠谷米，需要大量人手来整理接收。 在这期间，不是没有人试图伸手贪腐这些百姓所捐的钱物，却尽数被手持尚方宝剑的巡察御史薄檀、吴州知府房朗和由裴玠暗卫旧部组成的天师府白虎节堂所破、杀鸡儆猴，之后便再也没了敢动歪心思的蠢货。 至此，江南支援北疆的形势一片大好；唯一令陈承嗣深感可惜的是，他目前的年纪太小，尚不足能跟随天师前辈们一同前往北疆的最低年限…… 就这样，还未等陆琛一行人随军抵达山海关，他之前对完颜乌骨剌所说的那句预言便实现了大半；也让得知本国军马首战便已大败的这位大夏储君殿下深深地垂下了头，心中泛起惊涛万丈—— 是的，正如他之前预想的那样，由这样一群生民组成的国家是很难战胜的。 而大夏，便是这个初露峥嵘的国家将要捕获的第一例战利品。 ——曾经夏人在大景留下的那些血债，如今必将以血偿还。！ 第 243 章 “嘶……！”在一处深凹的坑洞前蹲下、伸手捻起坑底漆黑焦糊的泥土搓了搓,完颜乌骨剌再次压下心底浮动的惊骇莫名。 待他抬头环顾这片硝烟弥漫的战场，便发现如他身下这般的坑洞尚有成百上千个；雷火丹丸爆炸时产生的巨大冲击掀起上方的草皮、露出北疆地下掩藏经年的黑土地，在这荒草萋萋的草原地貌上便显得分外显眼。 即便是近一个月以来在随军出征的路途上已经看惯了这些宛如骷髅眼窝般的黑坑,他却还是会一次次为此感到震惊—— 能够造出此等堪比九天雷霆的武器、做到如此非人力可为之事,那位大景国师到底是……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起身看向远处陆琛所在的方向，在一群身穿素色袍服、戴着口罩的天师中寻得了那人的身影。 闻到空气中隐隐浮动的血腥气,看到那一盆盆被端走泼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血水，这位大夏皇子知道，那人是在救治军中的伤员。 ********** “看,就这样将清洁干净的撕裂伤用针线缝合……”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陆琛一边讲解一边双手翻飞，无比干练地用酒精和棉球纱布清创、将那道足有半臂长的豁口用棉麻线缝合，最后用热水烫煮消杀晾干后的麻布绷带包扎。 在这一过程中，裴玠一直陪在他的身旁,及时将柳刀、剪子和针线递到他的手中，俨然已是一个合格的助手模样；虽然就连这位大景新皇自己都好奇为何会对这些医家之事上手如此之快,仿佛他曾为人处理过无数次伤口、已经在潜意识中精于此道了一般。 将绷带缠至最后一圈、打了一个漂亮的花结,陆琛在自简易手术台上起身的士兵肩膀上拍了拍,叮嘱了几句后续的注意事项,便挥手让他自行离去，换下一个伤员上前。 于此同时,那些在一旁围观全程的天师们也四散开来，开始分别处理此处的其余伤患。 如今事急从权,应召前往北疆战场的这些所谓“天师府军医”们大多都毫无从医经历，最专业对口的也就是几个曾在肉铺干活的伙计，仅在天师府接受过大半年的速成战场救援指导；就连手术台都是用马车改造的,有时候连搭建临时隔离棚的条件都没有。 不过，陆琛还是尽可能地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 裴玠和他近年来暗中制造囤积的高度酒精已经尽数被运送到了北疆前线，去岁种植出来的第一批棉花也全都被加工成了止血棉球；半路出家的军医们都已经用猪皮苦练过大半年的缝合技术，只要克服心中的障碍，如今处理起同胞身上的伤口也并不困难；再加上天师府工坊提前预备好的新式手术刀剪和缝针、来自于大景各地的齐全伤药，只要那些大景士兵们不是受了极重的伤，此次想要死在战场上倒也成了难事一桩。 就在陆琛正待处理下一个伤兵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兄”的高呼，也令一旁正在抽空用帕子给他拭汗的裴玠一同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来人正是陆琛的庶弟陆琰。此时，他这个已经渐渐展露出青年模样的弟弟全身负甲，正与另一个兵士一同架着一副简易担架、朝着此处飞奔而来，看向陆琛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喜。 来不及和许久未见的陆琰多加寒暄，在看到担架上被鲜血染红之人的瞬间，陆琛就已然做好了进行大手术的心理准备，一旁的裴玠也取了一盆干净的热水过来，打算立刻给这个重伤员清创。 ?本作者原味麻薯提醒您《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然而，待他们两个看清担架上那人满是血污的脸、与其尚还清明的双眼对上视线，便俱是愣住了一秒： 因为那人竟是，连泽连百川。 ********** 与被留在京城驻守的裴昭不同，连泽的请战很顺利就被裴玠通过了—— 知道连泽前世曾在北疆前线驻守多年，拥有与同五胡作战的丰富经验；即便是连泽不主动请缨，他也会令他一同北上的。 而且，这次连泽并非仅是一人调职，他那群与他同吃同住一年有余的京都禁军部下们也一起受到了征调；而作为禁军撩风刀/教/官/和连泽的亲兵，陆琰自然也在其中。 先于陆琛一行人抵达北疆的连泽和陆琰也没有让人失望。 乍一来到这片无比熟悉的战场，连泽便将之前整理妥当的北疆地图和胡人的行进路线资料交给了身为左将军的父亲，直接令大夏国王几次精心安排的埋伏都打了水漂；而陆琰有着前世经验的加持，则再一次担起了先锋斥候的职责、每逢作战必冲锋在前，手中撩风刀所斩获的胡人首级不计其数；如今，他已经连升三级，脱离了连泽的亲兵队、独立负责管理一股近千人的先登先锋营。 不过，战事的发展并不会永远尽如人意，身为百战将士又怎么不会受伤？就在昨晚，照例作为军中前锋的连泽和陆琰就与护佑夏王奔逃的胡人主力狭路相逢，即便有着雷火丹丸的掩护突围，却还是伤到了不少弟兄。 相较于只是脸颊被飞矢擦伤的陆琰相比，骑马作战在前的连泽属实伤得不轻；只因这位少将军发现鲨死大夏国王的机会近在咫尺、一时两世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便拼着战死胡人阵中的风险，向着就要逃走的夏王掷出了手中的长木仓。 ——只可惜这一木仓因距离太远、夜色深沉的缘故并未得中，只贯穿了夏王身下那匹汗血宝马；但夏王也因此摔落马下，也不知焉还留有命在。发现自家王上遇险，周遭的万千胡人俱是陷入了疯狂，不要命似的向他们扑将过来；若不是后面的援军及时赶到，怕不是他们昨晚都得折在阵上。 趁着连家军加入战局的间隙，陆琰赶快一个雷火丹丸逼退了眼前的敌人，抢了浑身受创无数的连泽就跑。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 一边给大兄和“嫂子”复盘前因后果，陆琰一边自给自足地用酒精棉处理身上的伤口，疼得“嘶嘶”倒吸凉气。 ********** ……原来昨晚的那一仗竟如此凶险。 虽然分心听着陆琰口中所言，但陆琛处理起连泽身上伤口的手却丝毫不抖。 随着一盆盆沉淀着血块和泥土碎石的血水被端走，这位少将军遍布全身的狰狞创口也彻底展现于众人眼前。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243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伤得这么重、流了这么多血竟然还保留有意识……真不愧是老连家的种。”看到连泽都这副模样了还在一瞬不瞬的盯着陆琛，裴玠在心生敬佩之余的同时也不由得对其提高了警惕。 不过，他也知道，眼前这人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就拼着一口气儿撑着保持意识清明，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无。 既然无法言说心中所想，在场的众人当然也就不知道，连泽之所以会一直看向陆琛，其中自有内情—— 在昨晚的那场恶战中，作为令夏王坠马的罪魁祸首，连泽自然成了万千胡兵发动攻击的首选对象；面对无数袭来的箭戟，有无数次他都认为自己必然是死定了，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 最后，一直到等到了援军到来、被陆琰抱着迅速撤离，几近成了一具血人儿的他也还顽强地活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始终吊着他的一口气，让他撑到天明，撑到了再次与那人相见的这一刻。 于双眸中映出陆琛的身影，似是想要将这人深深地印在心底；连泽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出征在即前薄檀前来长亭相送时对自己的叮嘱： “此次北疆一战必然凶险异常，百川你务必要将无晦之前所赠的护符随身佩戴！”以茶代酒、与好友同时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那位丞相之子最后说出的，竟是如此不符其以往所为的迷信之言。 “你可莫要不以为然，这东西关键时刻或可救命！切记无论如何也不能令其离身片刻……”看到连泽疑惑的目光，薄檀无比认真地从怀中锦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枚桃木护符，向他展示了一番。 这护符连泽自然熟悉无比，正是之前上京时陆琛所赠；只是薄檀手中的这枚不知为何，如今看起来稍显陈旧，上面还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这道痕迹，是我在江南治水时留下的。” 轻轻摩挲着那道裂痕，薄檀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那时，一心查清江南官场的我遭了小人暗害，在治水途中被人推下堤坝、卷入水下暗流，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我定然是不活了——” “但最后，我却在水上水下沉沉浮浮、沿岸漂流了数十里，除了身上稍有些磕碰、呛了点水外，几乎毫发无损，只有这枚护符上留下了痕迹。”定定地看向连泽，薄檀轻声说下去： “这并非是我在耸人听闻。等你遇到了自然就会明白……”明白那人曾对我们做出的许诺，从来就没有虚言。 就在昨晚，连泽确实明白了薄檀所说的一切。 冰冷的黑夜中，那枚被放置于胸前的护符骤然爆发出了宛如炽阳般的热意，将那热度不断输送进他渐渐变冷的身体，数次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去岁的那个雪夜，耳畔回响起那人当时以半开玩笑口吻说出的话语： “【三条命】。” 那人说。 “神仙会给你们每人三条命，所以不要害怕。” “那么，就让我们一会儿见。”！ 第 244 章 正如陆琛之前所说的那样,就在天光大亮后，因这句话一直强撑着精神的连泽真的在战场的大后方找到了他，满是血丝的双眸中再一次映出了这人的身影。 另一边,看到连泽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却还定定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陆琛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不过正好他马上就要为这人实施的大手术需要麻醉，待一剂麻沸散灌将下去，任连泽再如何硬挺也只能乖乖睡觉。 ?想看原味麻薯写的《穿成伪君子的我靠洗白续命[慢穿]》第 244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说是给我准备了“三条命”,但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救我了啊！ 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一般，连泽就这样安静地躺在简陋的马车木板上任陆琛施为，同时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心中的情绪一片复杂： 如此,他们之间的前世宿怨已经彻底两清……不,如今合该是他所欠陆琛良多才是，这让他如何还得完。 直到毫无力气抵抗地将裴玠递过来的麻药一饮而尽、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连泽方才察觉到了身体上的变化、挣扎着想要对陆琛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仅仅徒劳地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气音。 【我伤得如此之重,怕不是只能被送回大后方修养，无法再继续随军作战了。】 思及此处,在思维彻底坠入黑暗前,这位大景少将军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昨晚的冲动—— 比起用浑身伤病、提前下场换夏王的生死不知,他果然还是更想率兵打到大夏的王庭,与那人一同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啊…… ********** “等等，他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说……算了。” 看到面前病人的反应,陆琛本想出言阻止，但奈何裴玠给人灌药的手速实在太快,他试图阻拦的话尚才说到一半连泽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对着陆琛耸了耸肩，这位大景新帝满脸无辜的表情，丝毫看不出他方才在给连泽灌下的麻沸散中加量的小心思。 ——被这样双倍的药量灌进肚里,也难怪连泽会晕得如此之快了。 不过，转身投入救人大业中的陆琛很快就没心思去关心这些小事了。随着接连响起的“叮叮当当”的声响，数枚没入连泽体内的箭头和断刃被他小心地取出，伤口喷涌的血水瞬间将铺在马车木板上的无菌麻布浸透。 这是……！ 一片血污之中，待取出连泽身上的所有残兵碎片、仔细数清了这人身上的伤口数目，陆琛不由得深深地皱起了眉： 一共七洞十二箭……这不是【既定的未来】中所写的、连泽将在城破身死时应受的伤吗？！ “系统，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还在试图将未来扭转回‘既定的发展路线’之上？”虽然手上开始缝伤口的动作不停，但陆琛的脸色却已然彻底阴沉下来，向脑海中的系统提出了问询。 然而，对于这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系统也深觉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任它如何想都想不到，就这一个普通的度假世界竟还能搞出这么多弯弯绕。 不 过。 “对于此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宿主……”调出当前的世界好感度展示给陆琛看，系统轻快的电子音中透出些许安慰的意思：“如今你积累的好感度值马上就可以突破百分之七十了，等任务一完成，就算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想要作妖也奈何不了咱！” 大不了咱就拍拍屁股离开这里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而且，临走之前还得投诉一下时空管理局扮演分部的随机任务分配机制。 已经将这几个世界的任务记录全部保存留档的系统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自家一向兢兢业业、成绩亮眼的宿主讨回公道——当然，要是能以此抵消他们之前几次搞崩世界线的失误那就更好了。 确如系统所展示的那样，陆琛在这个世界的平均好感度已经无限逼近橙红色的任务完成线、只差一点点就能彻底突破。 毕竟，还有什么能比于绝望中救人性命更能刷人好感度的呢？ 随着陆琛带着那些天师府军医来往奔波于各个战场、救下的伤兵数量越来越多，这档数字会于短时间内飞速增长也就不足为怪了。 更不要说他作为天师府的负责人当前在大景民间有着如何显盛的声望，单是受益于天师府的北疆数十万连家军便足以将此世的好感度提升一大截、完全中和掉了那些来自大夏人的仇恨值。 若按照当前的好感度涨势，陆琛预计，待到大景在此次的两国交战中彻底取胜，他此世的好感任务也就能够同时完美完成。 只是希望，届时此世的世界意识降下的惩罚不要太重才好…… ********** 怀着诸多纷杂的心绪，陆琛就这样为连泽清创包扎好了伤口。 直到完成了手术全程、一旁的裴玠为他披上一件大氅，他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周遭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这片草原竟已开始落雪。 “呼……”呼出一口乳白色的雾气，陆琛将就要落在自己鼻尖的六棱雪片吹至一边。 刚做完一场耗时极长的大手术、加之修真者独有的寒暑不侵的体质，此时他不仅不觉得寒冷，反倒前额渗出了一层薄汗；只是在精神上感到了些许疲惫萎靡。 不过，这一次还未等裴玠掏出帕子给他拭汗，一只骨节分明的麦色手掌便自斜处伸出，将一卷绣着繁复图腾花纹的汗巾递给了他。 递出汗巾的人正是一直在旁侧默默围观了全程的完颜乌骨剌。 自大夏的主力部队败走山海关隘，夏军的颓势便一发不可收拾。即便大夏皇帝拼力收拢人手发起了数次反扑、试图重新扭转局势，却还是在大景祭出的新式武器面前输了个溃不成军。 陆琛一行人就是这样一路缀在追击夏人的连家军后面，不断救治与胡马拼鲨、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员，不知不觉间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北疆腹地，眼看着就要打到大夏王庭。 时至今日，这位大夏的王子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也已然对母国即将败亡的命运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不，仅是旁观尚还不够，他甚至还主动为大夏崩溃的进程添了一把火。 “既然夏人的失败已成定局，比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垂死挣扎，选择积极表现争取大景的友谊、尽可能在战后保留更多无辜族人的性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面对裴玠有些讶然的目光，完颜乌骨剌叹了口气，直接在众人面前表现了一个两极反转。 ——至于他所说的“积极表现”，那就是一改之前嘲讽不合作的态度，直接如裴玠所愿选择了叛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夏带路党；就这一点来看，他和原主、那位既定未来中的大景丞相说不定会相见恨晚，互为知音。 正所谓“投景一念起，刹觉天地宽”，自从完颜乌骨剌死心塌地地归属大景后，连家军能够在草原腹地紧紧咬住逃逸的夏军主力全都多亏了他提供的精确地图。 若是夏王得知这个被他视为弃子的私生长子竟会对大夏造成如此大的危害，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当初做出将这小子扮作使臣扔去大景的选择。 只是……“眼看着北疆就要入冬，一旦大雪封山、草原上起了白毛风，再想要追踪夏军的踪迹可就难了。” 顶着身畔裴玠那逐渐变得危险的目光、与陆琛一同昂头看向那些洋洋洒洒的漫天飞雪，完颜乌骨剌面露忧色——如今，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心中是担忧大景军队追丢逃亡的夏人、就此放虎归山；还是害怕五胡同族们不能抓住上天给予的难得时机、以此逃出生天。 然而，下一刻，那位大景的巫就如上次那般、立刻给出了无比笃定的“预言”： “不会的，我们断然不会跟丢。” 目光穿透迷蒙雪雾看向茫茫草原的深处，陆琛沉声说道。 于此同时，系统时刻开启的好感度扫描功能被延展至极限，在他眼中扩散成一张大网、牢牢地锁定了百里外的一个漆黑如墨的圆点—— 那正是昨晚被连泽一击落马却侥幸未死的夏王所在的坐标。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在冬日的草原上行军确有诸多不便、还会造成己方不必要的伤亡，如能规避便再好不过。 以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左右相接比划出一个正方框的样子、将那天地间的一粒黑子圈在其中，他如是说： “……那就让我们在今年冬季彻底到来之前，将此一役速战速决吧。” ********** 《大景编年史》有记，天辅二年冬，帝与国师率军亲征大夏五胡诸部，破夏军一十三万于其王庭，诛夏王、胡丹王、夜郎王等八人，各部族长并巫祭共一百三十五人，并将残余夏人驱逐漠北沙漠；至此，北疆再无战事，大景北部的疆域自山海关隘扩至北海荒原边陲燕然山脉，并以此持续三百七十三年。 “哈哈，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沙漠中也会下雪。” 呼出一口冰冷的白雾，换上一身衮服的裴玠与身着明黄法衣的陆琛并肩站在燕然山巅，一同默默地观赏山下不远处那片已变成纯 白一片的漠北沙漠。无数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远远看上去竟也像是一日间便已共赴白头。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祭祀天地后留下的一地香烛三牲，和刻有此战功绩的山石碑文。 无数的大景将士和天师府天师在此深深地俯首鞠躬，心潮澎湃到不能自已。不仅是因为经此一役，他们终于可以衣锦还乡、此生无憾；更是因为他们知晓，在这之后，大景未来的一代代人再也不用经历与先辈们一样的苦难，被夏人劫掠烧杀的恐惧阴影再也不会造访于这片土地之上。 许是上天有感于他们虔诚的祭拜，就在这一刻，天尽头的阴云竟裂开了一处缝隙；天光乍泄、呈现出一副日照金顶的奇景，顿时引得众人惊呼一片。 夹杂在人群的喧嚷声中，陆琛听到了此世好感任务成功完成的提示音，也听到了身旁那位大景新帝的悄声问询—— 趁着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远处的金色山峦吸引，这人竟胆大包天地凑到了陆琛身边；两人此时贴得极近，耳鬓厮磨间，能感到对方的温热呼吸喷洒在耳廓皮肤，触感发痒。 “国师大人，如今可算是天下平定，你是否也该应约之前的诺言了？”裴玠的话语间夹杂着清晰的笑意，却是在旧事重提，让陆琛莫要忘了娶他过门。 ——世人此时皆为天上神灵震慑心神，单单就这凡间帝王一个，只愿惜取眼前人。 微微愣住片刻，陆琛也不由得摇头失笑，回握住裴玠借衮服宽袖遮掩下伸来的手。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响起，虽只单单一字，但此情此念，可供日月神明共鉴： “好。”！ 原味麻薯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