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甚妙》 第一章:安平伯府 耿星霜醒来时,已是辰正过一刻,她懵懵的看着上方姜黄色素面帐顶,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 不过经历过多次这种情况的耿星霜,理智很清晰的告诉她,现在是现实,梦中的种种在当下她的认知中,应该算得上光怪陆离的场景,才真的只是一场梦。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 一个身着豆绿色比甲赭石色裙子的女子急匆匆走了过来,是耿星霜身边唯二的丫鬟之一画帘,她一脸的急色,像是从外面跑回来的。 “又没能喊醒我?是出了什么事?” 耿星霜做梦已经做出了经验,只要自己哪一晚做了那古里古怪的梦,在梦里见到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那般大的想象力可以凭空想象出的场景,第二日是必定要晚起的,且无法被外界各种声音和动静叫醒,只能自己醒转。 她有了经验,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有了经验,之前并不会这般慌张,现在画帘这般,定是出了事。 果然就听画帘急声道:“伯夫人要将半卷卖了!” “什么?” 耿星霜一骨碌从床上弹起,跳下床,不用画帘服侍,自己快速的穿着衣裳,她随手一穿,那一身搭配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之极。 “是真的,柳儿胡同的余牙婆今儿个一大早就来了,伯夫人身边的绿芜姐姐亲自将人领进正院的,若不是一刻钟之前,乔妈妈忽然过来要带走半卷,奴婢急着跟过去,葡萄偷偷告诉奴婢,奴婢也不敢相信,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画帘禀报期间,耿星霜已经穿好了衣裳,盥洗完毕,坐到梳妆台前,画帘虽着急,但是还是很熟练的快速的为耿星霜绾了个垂鬟分髾髻,插上了一支鎏金飞雀钗,带了一对赤金流珠耳坠。 这短短时间,耿星霜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伯夫人是只卖半卷,还是也要卖屏山、沉水、珍珠、香兰、白芷她们?” 屏山、沉水是府里三姑娘耿星冰的丫鬟,珍珠是四姑娘耿星雨的丫鬟,香兰、白芷则是六姑娘耿星辰的丫鬟。 因耿星雨是庶出,在五世而斩如今只剩最后一代的安平伯府,开支一再缩减的情况下,自两年前,伯夫人夏氏便规定府中嫡出姑娘身边只留两个侍候的,包括婆子和丫鬟,而庶出姑娘身边只留一个侍候的。 至于少爷们,嫡出身边留四个,包括婆子丫鬟小厮等,庶出的留两个。 两年前那一次,伯府的下人少了一大半,既得了银子,也减少了开支,很是支撑了一段时间。 耿星霜现在问画帘这个问题,便是想弄清楚,伯夫人是纯粹针对半卷……或是她,还是这府里再一次没法再支撑了。 “听葡萄说,沉水、香兰也被叫去了正院。” 半卷和画帘比起来,半卷容貌要更亮眼一些,而沉水比屏山漂亮,香兰比白芷更有美貌。 “伯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想到那个可能,耿星霜眉头皱了起来,钱财果然能一再压低一个人的底线,也难怪这次做的这般着急这般隐蔽,连一个招呼都不和这三个丫鬟的主人打。 画帘先还没想到这一点,听耿星霜这么一提,她脸色煞白,喃喃,“难怪这次来的是柳儿胡同的余牙婆,不是长宁街的王牙人。” 余牙婆和王牙人算得上城北这一代有名的牙婆,只不过王牙人的名声还算不错,余牙婆可就不怎么样了,她经手的人,无论男女,要是长的好,年纪也轻,很多都被送进了那说不得的地方,真真是吃人不吐骨头,让人生不如死。 这事耿星霜这个落魄伯府闺秀和她身边的丫鬟原本是不应该知道的,但是谁让耿星霜一年多前就开始做梦呢,梦里教会了她很多,不,或者应该说她拾起了曾经遗忘的技能,她觉得后一种说法更符合她过去一年乃至现在甚至未来所经历的一切。 “走,我们去娘那里。” 耿星霜站起身,他们这一房是安平伯府的长房,她父亲耿温是伯爷的长子,也是嫡子,却不是伯夫人生的,而是伯爷的原配周老夫人所出,只不过她亲祖母在父亲出生后不到半年便殁了。 她现在和父母一起住在晴翠院,原本她是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的,不过两年前,为了缩减开支,府里所有单独居住的姑娘都搬去和父母同住一个院子,这样一来,无论是打理院子的人手还是银钱都要少很多。 所以说安平伯府不是没有院子,而是有不少院落空置着,现在已经是荒草连片藤爬墙的场景了。 “五姐姐!” 耿星霜刚刚走出房门,就见耿星辰急匆匆的从院外小跑进来,身后跟着白芷。 “五姐姐,不好了,祖母要卖了香兰,还有半卷和沉水,我去求祖母,祖母没见我,五姐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耿星辰比耿星霜小一岁,其实真正算起来也只小了几个月,如今是大宁朝盛宁十四年,耿星霜是盛宁二年腊月出生的,虚虚十四岁,正是豆蔻年华,耿星辰是次年三月出生,姐妹二人年龄相仿,性情相合,关系一直很好。 如今出了这等事,耿星辰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耿星霜。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六妹妹,祖母不见你,你去求三婶了吗?” 耿星霜一边往母亲阮氏的正屋走去,一边问耿星辰。 “去求了,但是我娘说祖母说了,卖了香兰之后,我若是觉得白芷一个人侍候不够,可以再买一个,我就不明白了,这卖出一个再买回来一个,有什么区别吗?难道香兰犯了什么错,但是五姐姐你屋里的半卷,还有三姐姐屋里的沉水也要被带走,难道她们三个一起犯了什么错?” 耿星辰紧跟在耿星霜身边,心里犯着嘀咕,便也将这嘀咕说了出来,不等耿星霜做出回应,二人已经到了阮氏的屋里。 阮氏自然早就醒了,连早膳都用了。 对于耿星霜这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天睡得特别沉,叫也叫不醒这种事,阮氏也是从开始的惊慌甚至为此请过大夫还被伯夫人拐着弯说不知油米贵,到后来的淡定以对,只等着她自然醒来。 “娘!” “伯娘安!” 耿星霜耿星辰进门行礼,阮氏放下手中的绣活,耿星霜看了一眼案几上的衣裳,又看了看她娘的脸。 “娘,你昨晚又熬夜了?” “没有,亥初就睡下了。”阮氏反射性的回答。 耿星霜见她娘现在说谎都面不改色的模样,简直气笑了,不等她再说,阮氏已经看向耿星辰了。 “星辰也来了?” 耿星辰点头,“香兰和半卷她们要被祖母卖了,所以我来找五姐姐想想办法。” 阮氏却是不知道这事的,她虽在院子里,但是乔妈妈只说是找半卷去帮着正院做事,这种事之前也有过,毕竟现在哪个院子人手都是不够的,阮氏忙着手中的绣活,便没有多问。 第二章:办法 “家里的银钱又不够了?”阮氏蹙眉,自从两年前府里的底子被掏空后,大规模精简下人,饭食上也渐渐粗陋起来,后来伯夫人甚至打起了媳妇嫁妆的主意。 但是最终以每一房按照人头定期交嚼用这一结论来收场,其实现在每一房除了饭食是大厨房统一做的以外,其余的包括并不限于一年四季衣裳、下人月钱、走礼、读书笔墨等一概花销都是各房付各房的,虽未分家,但是亦差之不远矣。 “银钱够不够的,只是祖母一句话的事,祖母说够便是够的,她说不够那定然是不够的。” 耿星霜有些没好气。 “你这孩子,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阮氏看了旁边的耿星辰一眼。 耿星辰立刻附和,“伯娘,我觉得五姐姐说的对。” 耿星霜倒并不担心耿星辰会到伯夫人面前说些有的没的,虽然耿星辰与自己不一样,伯夫人是她嫡亲祖母,但是二人并不亲近。 早在两年前,他们大房就和伯夫人闹过一场,三房虽然是伯夫人亲生,但是耿星辰的娘姜氏为了不被夏氏掏空嫁妆,当时也算是暗里和他们大房联手反击,最后成功达到目的。 现在看来两年前的场景又要重演一次了,却不知半卷和香兰只是前奏,后面是否还有更多更大的“惊喜”在等着,还是这次夏氏只准备挣这么多了。 “五姐姐,你有办法救下半卷是不是?那……到时能不能顺便将香兰也救下来?” 耿星霜定然不会放任半卷被卖的,这一点耿星辰非常肯定。 “那是自然,不过救人肯定要花银子的。” 耿星霜不准备直接从正院将人截回来,她原本对半卷就另有安排,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半卷的身契从安平伯府直接转到她名下。 “要……要多少银子?” 耿星辰小心翼翼,双手捂住荷包,生怕耿星霜说出一个让她承受不了的数值。 “那要看祖母从余婆子手中接了多少银子。” 不等耿星辰继续问,耿星霜就对阮氏道:“娘,我现在就出府,对了,您绣一刻钟就要歇歇眼睛,金盏,你帮我看着些。” 坐在阮氏旁边小杌子上的金盏正埋头绣一方手帕,只在耿星霜耿星辰进来时见了礼,闻言立刻点头。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看着太太,提醒她按时歇眼睛的。” “还有你自己,你们不要忘了,挣银子是为了过好日子,若是身体不好,哪里还有好日子可过。” 耿星霜苦口婆心,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再这么下去,说不得哪天就变成聒噪老婆子了,简直承受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阮氏和金盏连连点头,乖顺的不行。 “星霜放心,娘知道的。” “姑娘放心,奴婢醒得的。” 耿星霜觉得自己很难放心,不过也没关系,她早就交代过金宝,有金宝在,她们想一直绣下去也不成。 耿星辰一直跟着耿星霜出了安平伯府,这才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五姐姐,我们不去正院吗?” “不去。” “那去哪里?” “去……宁都府衙。” 耿星霜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个时辰,她舅舅应该还没出衙门。 “姑娘,马车来了。” 耿星霜朝胡同口看去,就看到黎灯正驾着一辆马车哒哒的驶过来。 “画帘,你真厉害!” 耿星辰虽然知道自从一年前五姐姐得了伯父伯母的准,为伯府女眷们找了一条挣钱的路子之后,无论是五姐姐自己,还是她身边的人,伯母身边的人,伯父身边的人,似乎都有很大的改变。 可是这一次还是又让她惊讶了一番。 她们明明在大伯母屋子中没待多久,画帘不仅去了外院,还让黎灯这么快就找了一辆马车过来。 画帘笑道:“多谢六姑娘夸奖,不过最厉害的还是我们姑娘。” “嗯,五姐姐最是厉害。” “好了,你们两个今天早膳是不是没吃馒头,吃的是蜜糖?这嘴一个比一个甜,黎灯来了,我们上车吧。” “对了,姑娘您还没用早膳呢!” 画帘总觉得忽略了一件事,只是这一早上忙忙叨叨的,现在被耿星霜这么一调侃才想起来。 “没事,一会路过老张羊肉汤的时候,买一个羊肉饼就行了。” 耿星霜一边上了马车,一边随意道。 反正她早就吃腻了府里一成不变的早膳,除了馒头白粥还是馒头白粥,她已经记不起最近一次早膳是肉包子时是两个月前还是三个月前了。 想到梦中那些隐藏在钢铁森林犄角嘎达中的各式早膳铺子,哦,那里是叫早餐店的,那些不大的铺子中藏着各种各样,煎炸烹煮,或是白软,或是焦黄,或是浓油赤酱,或是鲜爽滑嫩的早膳,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觉得更饿了。 耿星辰也忍不住吞吞口水,“五姐姐,我也想吃羊肉饼。” “给你买,还有画帘和黎灯,你们都吃。”几个羊肉饼罢了,虽然现在银钱紧张,耿星霜还不至于抠几个饼。 两刻钟之后,耿星辰不但自己吃的饱饱的,还让画帘提着一小篮子的羊肉饼在府衙外候着,黎灯上前送了两个饼给府衙衙役。 “差爷,烦请帮着喊一下阮班头,就说他外甥女找他,对了,阮班头还没巡街吧?” 两个衙役利落的将羊肉饼塞进怀里,一闻就知道是长宁街张老头家的羊肉饼。 “阮头在衙门里,还没到巡街的时候呢,我现在就进去通禀。” 其中一个衙役飞快的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个着一身皂服的中年男子大踏步走了出来,他身材中等,体格健壮,看起来每一步都很有力,但是却给人一种轻盈感,显然是有功夫在身的。 这人一看到等在外面的耿星霜,脸色立刻柔和下来。“星霜,今儿个怎么想起来看舅舅?是不是你们家那老太婆……伯夫人又做了什么? 阮进本想说是不是安平伯府那老太婆又做什么妖了,不过当目光瞟到耿星霜身边的耿星辰之后,他硬生生的将话锋往回拉了拉,自觉要说的委婉一些。 诚然,也并没有委婉到哪里就是了。 不过耿星辰听了也跟没听一般,反正她祖母不喜他们三房,她也不喜祖母,这护亲之心也早已被磨得所剩无几了。 第三章:铺子 耿星霜将今早伯府发生的事和舅舅说了一遍。 “早就知道那老妖婆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进最终没忍住,嘟囔了一句。 “说吧,要舅舅做什么?” “余牙婆虽然也做普通生意,但是伯夫人今天特意请她去伯府,自然不会只为了将半卷三人卖到其他大户人家做丫鬟,我猜测……半卷三人很大可能要落到那腌臜地界,所以我请舅舅一会带着人去柳儿胡同余牙婆家将半卷和香兰买下,伯夫人卖了多少钱,舅舅可以略加一些银钱再买回来,然后将半卷的身契转到我名下,将香兰身契转到六妹妹名下。” 转身契这事别人办起来总要费些手续,但是对于身为宁都府衙门三班之一的捕快班头,转个下人的身契还真不算什么事。 “好,那两个丫头买下来之后我直接带回家让你舅母照管,你何时有地方安置她们,何时去接就行了。” 阮进毫无二话的点了点头,目光瞟向画帘挎着的竹篮,“那饼是给我的吧,拿来吧!” 画帘连忙将竹篮递给阮进,阮进转身往回走,不忘交代道:“我去找几个兄弟,你快去忙你的吧,注意安全,遇到不好处理的事就过来找舅舅,或者去找你表哥,他虽不济,但总是个男子,很多事有他帮着会好办的多。” 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府衙大门。 这舅甥二人从见面到分开,不超过一盏茶时间,干脆利落爽快之极,将耿星辰几乎看呆了。 “走吧。” 耿星辰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耿星霜已经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了。 “五姐姐,阮舅舅真的会帮我将香兰也救出来?” 上了马车坐定后,耿星霜先对赶车的黎灯吩咐了一声“去朝兴街”,然后给仍是有些忧心的耿星辰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舅舅既然答应了,肯定会救的,除非有什么不可抗力原因,午膳之后应该就会有回音了。” 耿星辰先是高兴,想了想却觉得有些为难,她看了耿星霜一眼,试探的问道:“五姐姐,你请阮舅舅为半卷和香兰转身契,那身契转了之后,你会让半卷再回府吗?” “自然不会。” 终于问到关键地方了,耿星霜虽然并不是那么担心让夏氏知道自己将她大价钱卖出去的丫鬟又原价买了回来,毕竟这事能瞒的了一时,却很难长久瞒下去的。 但是她现在还是想瞒一段时间的,起码得等到她手头上现在忙的事步入正轨。 所以,半卷暂时不会出现在府中,那么和半卷相同境遇的香兰自然最好也不要回去。 “五姐姐,你要把半卷一直放在阮舅舅家里吗?能不能也让香兰和半卷一起,你放心,香兰的嚼用我会给的,赎她回来的银子还有转身契需要的银子我都会慢慢还的。” 马车“哒哒”的行驶着,耿星辰说完后并没有听到耿星霜的回答,只有马车外嘈杂哄闹的各种声响,耿星辰心里有些没底,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了,不但要五姐姐垫付银子,还要她先收留香兰,况且这暂时收留的人还不是五姐姐自己,而是她舅舅家。 “若是……” “六妹妹,你没有问我为何不将沉水也救下来?” 耿星辰沉默了一会,道:“我没有银子,五姐姐你的银子想来也不多,其实若不是刚刚听到你和阮舅舅说的话,知道祖母找来余牙婆是要将她们卖个好价钱,去的地方定然不好,我也未必要赎回香兰的,咱们府里……香兰跟着我没日没夜的做针线,她若是被高门大户买了回去做丫鬟,一月拿个几百文甚至一二两的月钱,倒是不错。” 她叹了口气,语气低落,“只是我没想到祖母……家里是缺银子,但是……但是也不至于此啊……至于沉水,有三姐姐呢,大伯二伯和父亲,也就二伯还做着官,三姐姐也得二伯母喜爱,她比我们有钱,沉水又一直对她忠心耿耿,五姐姐,我们就不必狗抓耗子多管闲事了!” “你才是狗呢!” 耿星霜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耿星辰自觉失言,连声告饶。 姐妹二人一路说一路走,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座两层小楼前。 “五姐姐,这不会就是你的铺子吧?” 耿星霜点点头,“走,我们进去看看。” 耿星辰下意识的跟着耿星霜往里走,里面是一个前后长左右短的屋子,在靠近后门处有一座盘旋着往上的木楼梯,造型巧妙别致,楼梯两侧扶手上都做了特别处理,是各种小巧精致的木架,如同分开的百宝架一般。 小楼后面还有座小院,小院有三间正屋,两侧各两间厢房,院中有一颗桂树,还有一口井。 耿星辰越看越吃惊,她张了几次嘴想说话,都因被耿星霜带着看更多的场景而不得不暂时住嘴,专注地去看这间铺子里的各种摆设以及一些她从来未曾见过的新奇物件。 楼上楼下的看了一遍之后,耿星辰才终于发出声音。 “五姐姐,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租下的铺子。” 她发出几乎是灵魂般的疑问。 “嗯,一年两百六十两租金,你是不是觉得这条街不够繁华,还是这铺子太小了一些。” 不等耿星辰发表意见,耿星霜接着解释道:“你别看这朝兴街没有长宁街、青羽街、轩朗街繁华,但是人流量却并不少。” 耿星霜拉着耿星辰到门口,指着街两边的店铺介绍道:“你看这条街有卖金银玉器的、有卖首饰的、有不错的酒楼饭馆,有车马行和客栈,看,那边还有医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这朝兴街附近可是有双福胡同、金月胡同、桂香胡同、杏花巷等几处大的住宅区,那些住宅区住的都是富户,起码也是小富人家,我都提前考察过的,生意应该不会太差,最不济也是能给回本的。” 耿星霜简单的介绍之后,便等着耿星辰给自己一点意见,只是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耿星辰说话,她有些疑惑,莫非六妹妹是觉得自己这铺子实在不怎么样,竟无话可说? 那可不行,她还指望着她帮自己呢。 耿星霜正想从其他角度再夸一夸这铺子,就听到耿星辰有些飘乎乎的声音传来。 “五姐姐,你……可真有钱!” 一年二百六十两租金,他们伯府的嚼用是按每个房头二十两银子一月交给祖母的,也就是说每房一年是二百四十两的嚼用,即使是她亲祖母,耿星辰也要说祖母这钱要的太亏心。 大房人最少,也是最吃亏的,她记得两年前由祖母明里暗里讨要三个儿媳嫁妆开始,到大房三房联手抗争,争取到自此每房各自出嚼用银子这个结果,其实当时无论是大房、还是他们三房,都只能算得上退而求其次罢了。 他们并没有争取到在这个家里所应该获得的平等待遇。 明明之前大房和三房一般,大家都是囊中羞涩,即使大伯母和她娘的嫁妆保住了,但是这两年,也去了不少,不知还能坚持多少时日。 近来,她就听她爹和她娘偷偷谈论过银钱紧张的问题,为此还时不时拌嘴。 可是何时,五姐姐这么有钱了?而且开铺子不仅仅是这二百六十两的租金,还有这里面的各种装饰摆件,以及后续需要上架的衣裳、鞋子和伙计、绣娘、成衣匠们的工钱,这些在生意没有步入正轨之前,都是需要先行垫付的。 “这钱有一部分是二哥给的,还有一部分是颜姐儿入的份子,剩下的才是我出的。” 耿星辰觉得五姐姐似乎有所隐瞒,不过她没空深究,满心满眼都被这一栋二层商铺占满了,五姐姐太厉害了,唔……她好羡慕啊! 第四章:明裳阁 “颜姐儿……是镇国公府的祝大姑娘?她也入份子了?” “嗯,颜姐儿觉得我这生意应该不错,所以也跟着凑凑热闹。” 耿星辰有些羡慕,祖父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因右腿伤重从正四品御南卫指挥同知的位置上致仕了,安平伯爵位五世而斩,祖父便是第五世,所以祖父一去,安平伯府的牌匾将被收回,安平伯府也将会在今后的大宁史中销声匿迹。 十四年前的枕昌之变,祖父无大功却有小过,当时的新皇也就是当今陛下念及耿家先祖功绩,没有立时收回爵位,不过在祖父请辞御南卫指挥同知时,并没有做出任何挽留之举。 按照当时祖父的品阶,是可以恩荫一子的,耿星辰曾听父亲在家里不满的和母亲抱怨过这件事。 “我们安平伯府以武封爵,父亲做的也是武官,我与大哥从小勤奋练武,风吹日晒、冰雪寒霜,从未叫苦喊累,大哥体质差我些许,武艺也要稍差些,但是比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现在这把年纪连马步都扎不稳的二哥也要好上太多,恩荫名额即便不给我,选大哥我也是服气的,毕竟大哥是嫡长子,凭什么落到他耿澄身上,他何德何能!” 父亲不满二伯做官,母亲也不喜二伯母在她面前总是摆着官太太的身份,她自己其实也是羡慕或者说嫉妒三姐姐的,因为二伯父做官,她经常能出门赴宴,或是与二伯母一起,或是自己受邀,认识很多官家小姐,甚至不乏贵女。 这便罢了,还经常暗戳戳的在她面前显摆,别以为不明着说她就看不出来了。 耿星辰原本以为五姐姐与自己一般,不认识多少人,更没什么朋友。 五姐姐何时与祝大姑娘这么熟悉了,她也是认识祝颜的,但……那只是两年前踏青偶遇时的一面之缘。 “六妹妹,你呢,你觉得我这明裳阁的生意会不会好?” 耿星辰点头,“一定会的。” “那六妹妹……要不要加入?”耿星霜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我……也可以……我没有银子……” 耿星辰先是一喜,继而又失落的摇摇头。 耿星霜拉住耿星辰的手,诚恳道:“六妹妹,我今日带你来明裳阁,你道是为何?难道只是为了向你炫耀,还是提一个你暂时没办法做到的建议?刺激刺激你?” 耿星辰有些不好意思的侧了脸,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的这般想过,不过只是一瞬,那个念头刚刚一出现,她就掐灭了。 “我知道五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要是三姐姐还差不多,不过这话在耿星辰喉咙里滚了滚,没有说出口。 “六妹妹,你那一手做鞋……嗯……应该说设计鞋子的本事我可是非常看好的,可以说你做的每一双鞋都特别好看,每一双鞋搭配不同的衣裳都自有其独特的效果,我的想法是你以做鞋手艺入份子,不仅你自己做,你一个人肯定做不了那般快,你可以带徒弟,颜姐儿从镇国公府拨了几个女红手艺不错的下人,将身契转到了明裳阁这边,我也准备再招一些人,你可以从中选出两到三人,你就专门带着她们做鞋子。” 这一年,因时不时梦到那个高楼大厦几入云间、霓虹灯闪黑夜如昼的世界,耿星霜也从第一次的惊惧担忧到了最后的坦然处之,甚至还能从那个充满着竞争和快节奏的世界中学到很多新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知识、理念、模式等等。 “手艺入份子?不行不行,这般太占五姐姐还有祝大小姐的便宜了。” 耿星辰连连摇头。 耿星霜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勉强,不过她仍然达到了今日带耿星辰过来的目的。 耿星辰虽未同意以做鞋手艺加入明裳阁生意,但是不仅答应会继续给明裳阁独家供货,也答应了会给明裳阁带徒弟,只拿工钱和束脩。 明裳阁主售成衣和鞋袜,另外再搭配一些荷包、香囊、帕子、绢花等饰品,其余比如屏风、帐幔、门帘等大件绣品,若有人寄卖,或者哪位绣娘有兴趣、有时间绣出好的,自然也会卖一卖的。 衣裳和荷包等物,耿星霜早已找好了专职成衣匠和绣娘,她自己在裁剪和绣工方面尚算出彩,但是她最擅长却是对时下款式、色彩的构思和搭配。 耿星霜自小便有这么一个本事,经她手穿出的衣裳,或许只是在衣摆处多捏一个褶皱,都要比原先的好看一些,而且她有一手出色的丹青技艺,每每脑中有了好的想法,便可立刻画出。 所以她既是明裳阁的大掌柜,也是成衣匠和绣工,更是画师,但是她更喜欢那个世界的说法,她是设计师以及打板师。 “但妈妈,我回府了,等下午工匠们到了,就按照我刚刚说的改就行了。” 上马车之前,耿星霜对送出门来的但妈妈和江平二人嘱咐道,这二人是她母亲阮氏的陪房,现在管着明裳阁的修缮事宜。 也是人手有限,这两年她虽靠着在其他成衣铺和绣坊寄卖衣裳鞋袜,挣了些银钱,但是要撑起这么大一个铺子,不仅仅靠银子,还得有人,何况她银子也不是那般充裕,现在还多了一笔要赎半卷和香兰的银钱。 耿星霜心中小人不停的愤怒的打着滚,对着想象中的夏氏瞪得几乎目中喷火,面上却是一派风平浪静、成竹在胸的态势。 “姑娘放心吧,老奴会好好看着他们的。” “姑娘放心,小的一定会让他们按照姑娘给的图纸一寸也不移的修缮,等下次姑娘再来时,应该就会完全修缮好的。” 耿星霜点头,“妈妈你和江平在这,饭食上不要委屈了自己。” 耿星霜耿星辰和画帘三人刚刚上马车,就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但妈妈,是霜姐儿来了吗?” 耿星霜听到这声音,心中欢喜,不等但妈妈回话,一把拉开车帘,将脑袋探出车外。 “周姐姐,你今日在医馆?” “还真是你,今天祖父出诊了,二哥唤我来坐堂,你是来看铺子的?” 耿星霜点头,“是呢,也带我六妹妹一起过来看看。” 这时,耿星辰也跟着探出头来,耿星霜要赶回去,也没下车,便就着这一车上一车下帮二人介绍起来。 “六妹妹,这是延年堂的许姐姐,她闺名莲漾,延年堂的掌柜是许姐姐的祖父,许姐姐,这是我六妹妹,你叫她辰姐儿就行了。” 耿星辰之前站在明裳阁店门外的时候,看到了延年堂,与明裳阁中间隔了两间店面。 二人互相见了礼,耿星霜对许莲漾道:“许姐姐,今日家中有些事,我和六妹妹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找你玩。” “好,这段时间祖父经常要出诊,我都在医馆。”许莲漾也是听她二哥说了一嘴,才知道明裳阁的主家来了,这才急匆匆的出来打个招呼。 第五章:回府 “五姐姐,许姐姐是大夫?” 马车开始“哒哒”的往庆宁街的安平伯府驶去,耿星辰好奇的问道。 耿星霜点头,“你别看许姐姐年纪不大,医术却很好,她祖父出诊,许二哥都是喊许姐姐过来坐诊的,这足以说明许姐姐医术很不错,而且这周围的百姓也很是认可许姐姐的医术,并不因为许姐姐年纪小,就不找她看病。” “她好厉害啊,我之前一直觉得,只有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才可信,现在看来是我太着相了。” “你这般想也没错,看病这事既要自己钻研也要经验积累,还有大量的背诵知识,许姐姐自己早慧,且家学渊源,像她这般的凤毛麟角。 不过六妹妹也不必羡慕许姐姐,你也很不错啊,你看你比许姐姐还小,但是一手做鞋的本事也少有人能及的。” 耿星辰有些不好意思,“我那也是从小被我娘逼的,她让我学女红,但是我只对做鞋有兴趣,所以为了糊弄我娘,就每天做鞋,我娘一开始很高兴,可是现在她都不想让我摸鞋了,只想让我裁剪衣裳,绣荷包,绣帕子,甚至想让我去大厨房学做馒头。” “那这次三婶……” “都是二伯母在旁挑唆的,她就是看我跟着五姐姐你挣钱心里不舒服,才跟我娘说些有的没的,我想好了,我娘要是再拦着我,我就说我自己挣嫁妆,说不定还能将四弟的聘礼也给挣了呢。” 之前耿星辰虽然也跟着耿星霜挣了些钱,可是她手松,不是买点心就是买些新奇的玩意儿,存不住钱,她娘姜氏没从她那里看到真金白银,又听了二婶姚氏的话,说什么姑娘家什么都要会一些,只会做鞋子,其他女红、厨艺却拿不出手,以后说亲总会气短。 其实在耿星霜看来,她觉得三婶未必觉得二婶的话是对的,但是现在家里只有二叔在做官,以后家里姑娘说亲,说不得都要仰仗二叔二婶,所以才做出一副对二婶的话奉若圭臬的模样。 耿星霜带着耿星辰在外这一转,用了近两个时辰,再回到伯府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 “六姑娘!” 刚刚一进府,白芷便迎了上来,“太太一直在问您去了哪儿,很是担忧。” “我娘知道祖母要卖香兰这件事了吗?” 香兰和半卷一样,是被正院的下人以有事要帮忙的由头喊去的。 白芷点头,“知道,是二太太屋里的金盏姐姐特特去说的。” 耿星辰有些失望,“这么说,若是二伯母不使人说,我娘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话是耿星辰小声嘀咕的,无论是耿星霜还是白芷都不好说什么。 “五姐姐,我先回梧桐苑了。” 看着耿星辰有些蔫头耷脑的背影,画帘道:“姑娘,你说三太太是怎么想的,难道她还真的想靠着二老爷二太太帮四少爷六姑娘找一门好亲事?” 二房自己还有大少爷、三姑娘、四姑娘都未说亲,大少爷今年都十九了,明年就是弱冠之年了,拖到现在,还不是因为想在今年秋闱一举成名,借势娶个高门嫡女。 还有三姑娘和四姑娘,三姑娘是嫡女,今年及笄,这亲事也还没个着落,四姑娘是庶女,与三姑娘只差一岁,说亲之事也是迫在眉睫。 所以在说亲方面,无论是嫁一门贵婿,还是娶一名贵女,二房自己都有些自顾不暇,只凭二老爷正六品经历的官职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房自己都这般了,画帘有些想不通三太太是怎么想的。 “比起四弟和六妹妹的亲事,三婶娘更担心的是安平伯府的牌匾被收回之后的日子。” 画帘想了一下,觉得有些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又觉得不是那么的明白。 回到晴翠院,主仆二人的午膳已经被金宝从大厨房提回来了。 画帘一边将饭菜从食盒中取出,一边吐槽,“二十两银子一月的饭食,肉腥都少见。” 这还是主子们的饭菜,下人的除了年节,连菜蔬都是一碗水上面浮着几片菜叶。 “我还少了你们吃的了!”耿星霜嗔道。 “姑娘自然没少了我们吃的,但是……伯夫人也太过分了,收了那么多银子也不知做什么了。” 画帘只是为他们大房不值,当年伯爷受伤卸任御南卫指挥同知后,直接越过身为嫡长子的大老爷,将恩荫给了二老爷,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按理说大房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在其他方面总要多些补偿的。 但是…… “现在闹得是越发狠了。” 半卷被卖,若不是姑娘手里有银子,舅老爷又在府衙当差,半卷还不知道要沦落到什么肮脏地儿去。 画帘不由的有些物伤其类,更是担心伯夫人以后做的事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不仅是她们,还有姑娘,姑娘虽然定了亲,但是未来姑爷人不在宁都,家里人也帮不上忙,就怕伯夫人一个失心疯,为了利益,算计姑娘。 这些事在这宁都城中每天都在发生,即便姑娘再聪明,也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画帘这么想着,金宝进来了。 “娘午歇了?” “太太睡了,金盏姐姐服侍着呢,姑娘,太太说半卷姐姐不回来了,奴婢以后就跟在姑娘身边。” 金宝和耿星霜同年,今年十三岁,人长得圆圆润润的,看起来像个喧软任人揉捏的白面馒头,没有金盏、画帘的锋锐在外,但是金宝可是深谙扮猪吃老虎这项技能的,且她力气大会一些武艺,能撂倒两三个未练过武功的成年男子。 她娘是觉得开了铺子后,她以后便要经常在外跑,有金宝在身边也安全些,但是家里有伯夫人和二太太在,耿星霜也有些不放心她娘,担心她吃亏。 还是人手太少了,也不知她写给二哥的信二哥可收到了,能不能给她找两个女镖师过来。 也不知聘用女镖师当护卫需要多少月银,袁掌柜、刘掌柜他们帮她做宣传了吧,还有颜姐儿,也不知有没有听自己的话,多参加聚会,将明裳阁给宣扬出去。 “那你就跟着我吧,对了,伯夫人收了多少银子?三姐姐是如何做的,阻止伯夫人了吗?” 无论阻止抑或没阻止,总之结果没有改变,她们一进府,便知晓半卷、沉水、香兰三人被余婆子带走了,至于伯夫人从余婆子手上接了多少银子,耿星霜还不知道。 第六章:二房态度 “香兰姐姐六十两,半卷姐姐和沉水各五十两。”金宝这一上午可没闲着,只正院和二房住的映荷院她就来回跑了好几趟。 因伯府下人少,所以大家住的相对集中,这样洒扫起来也方便,走一个来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金宝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并不会引人怀疑。 “为何香兰要六十两?是因为她长得比半卷和沉水好看?” 画帘觉得若论好看,半卷才是三人中最好看的。 “因为香兰比半卷和沉水要小三岁。” 耿星霜却是知道这其中的因由的,香兰今年十四岁,半卷和沉水十七岁。 “小三岁就多了十两银子?”画帘惊讶。 耿星霜笑了笑,十两银子已经算极少的了,到余牙婆手中再转卖,怕是要多赚一倍也不止。 “姑娘,三姑娘去正院了,二太太也去了,不过沉水没能跟着回去。” 金宝很是泾渭分明,沉水虽然比她年长,但是三姑娘和自家姑娘关系一般,二房也总是压着他们大房,她才不会喊沉水一声姐姐呢。 “后来我去映荷院打听了,三姑娘很想要回沉水,不过二太太不同意,这事二太太应该早就知道了。” 耿星霜并不意外这个消息,伯夫人虽然贪财,也一拨一拨的卖过下人,但是好歹头上还顶着安平伯夫人的名头,脸面还是要那么一点点的,将三名长得还不错的丫鬟舍近求远卖到余牙婆那里,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打的什么主意。 若说这背后有推手,除了伯夫人妹妹小夏氏,就只有二太太姚氏了。 不过最近小夏氏并未上门,朱府也没派下人过来请安,夏氏也未曾出过门,在府里的便只有姚氏了。 “不过依奴婢看,三姑娘倒并不如何生气。” “你看到三姐姐了?” 金宝点头,“嗯,姑娘和六姑娘出府后不到一刻钟,三姑娘便跟着二太太一起去了正院,在正院待了大约半个时辰,三姑娘进正院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但是出来的时候,就不那么生气了。” “最近……二叔是不是有什么动作?” 耿星霜沉吟,一百一十两银子,能做什么呢? 而且这价钱与她曾经听说的也有差距,难道是因为半卷、沉水、香兰三人还不够美? 耿星霜觉得不是,半卷她们虽然算不得绝顶美人,但是相貌委实不错了,若是去了那等地方,价钱却不是很高,差的是什么? 耿星霜脑中有一道光闪过,她停下手中的筷子,集中精力想要抓住那几乎是一闪而过的想法。 画帘和金宝都知道自家姑娘一想事情想得深了便会入神这个特点,也没有打扰她,只等着她自己回过神来。 说起来也奇怪,姑娘在外人面前就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好了,我吃饱了。” 画帘收拾桌子,金宝继续禀报着上午打听到的消息。 “姑娘猜的不错,小娟说二老爷这几日心情很是不错,连着两日都去了二太太屋里。” 小娟是二房的丫鬟,与金宝关系不错,平日里会交流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二老爷耿澄是耿家如今唯一的官身,除了伯爷,他在府里的话语权最高。 只是她祖父安平伯自从十四年前在枕昌之变中受伤卸任后,将恩荫给了二儿子耿澄,自己便只莳花弄草、养鸟逗猫,开启万事不管颐养天年的乐活日子,无论是儿子还是孙子孙女,给了孝敬他拿着,但是若是找他老人家告状、评理、做主,他老人家也只会眯着眼睛装聋。 “能让我那位好二叔高兴的事,便只有升官发财了。” 从夏氏和姚氏需要卖丫鬟凑银子上看,发财应该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升官了。 “金宝,去看看六妹妹吃过午膳了没?我们去正院。” 金宝应了一声,就要出去,正巧碰上从院外进来的耿星辰白芷主仆。 “五姐姐,我用过午膳了,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三婶婶……没说什么?” 对于耿星辰如此快速又轻易的又来找自己了,耿星霜虽然高兴,但是到底还是有些诧异的。 “我娘……唉……她其实挺矛盾的。”耿星辰皱着眉头,一副烦恼又无奈的样子,“她既觉得二叔是整个伯府的依靠,对二婶她不免一再退让,但是心里又有些明白,以二叔二婶现在的行事,将来若是祖父……他未必会管我们,我回去好好和她说了一番,她便让我来了,五姐姐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耿星霜对耿星辰的话并未完全相信,也不是完全不相信。 三婶姜氏既不满二房,又不敢得罪二房,这事不仅耿星霜知道,更是全府皆知。 但是她若是那般容易就让耿星辰往他们大房这边靠,这些年也就不会如此纠结了。 耿星辰既没说,耿星霜也不再多问,她站起身,“我们去正院。” “现在?” “嗯。” “可是现在正是祖母午歇的时候。” 耿星霜心道就是要趁着她午歇的时候闹上一闹,否则她那位好祖母还真的以为经过这两年的平静日子,又可以为所欲为了。 “祖母今天收到银子了,心情定然不错,这人啊,心情一激动,就很难睡得着。” “嗯,五姐姐言之有理。” 耿星辰深以为然,她自己就这样,她今天也很激动,当然,她的激动和祖母的激动是不一样的,祖母是因为收到银子高兴的,而她,既有高兴的,也有不高兴的。 高兴的是,这次虽然母亲仍然阻止她来找五姐姐,但是父亲似乎对二叔越发不满了,对祖母的偏心也越发的愤怒,所以为此和母亲吵了起来,母亲虽然嗓门大,但是父亲一旦生气,并打定主意,母亲也是要让步的。 还有四弟,今日清溪书院休沐,四弟也在家,四弟坚定的表明自己以后一定会凭实力考上秀才举人进士,不用靠二房也能自己立起来,光宗耀祖,让父母安享晚年,做家中姊妹的依靠。 想到这些,耿星辰的心情很是不错,但是夏氏毕竟是她亲祖母,竟然为了银子,将她的贴身丫鬟卖到那等地方,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 虽然他们安平伯府的名声也就那样,但是难道还要自己往泥地上再滚一滚吗? 耿星辰想着走着,脚步越来越重,颇有种找人算账的雷霆气势,倒渐渐走到耿星霜前面去了。 “六姑娘,您这是……来请安的?伯夫人正在午歇!” 守院门的石榴打着瞌睡,耿星辰直接进了院子,一路畅通的走到正屋门口,屋里服侍的乔妈妈听到动静走出来,差点与耿星辰撞个正着。 第七章:上门要人 耿星辰的气势汹汹,在遇到乔妈妈那一刻,便如同被戳破了的肚子的河豚一般,瞬间瘪了下去。 她不由的后退了几步,想要回头找耿星霜,却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便僵着脖子挺着,如同背词一般生硬的说道:“乔妈妈,香兰被喊来正院一上午了,事情都做完了吗?我屋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呢,不如让她先回去,若是这里的事还没做完,明日我再让她过来。” 她语速极快,这一番话说下来,也从最开始的貌似底气不足,到最后的气势十足。 乔妈妈有些吃惊,伯夫人晨起便叫了三个孙女身边的丫鬟过来,虽然用的借口是正院有事让她们做,但是这真的只是一个借口,毕竟以这个理由将人喊出来,会少很多麻烦。 但是无论是伯夫人,还是听从伯夫人命令做这件事的自己和吴妈妈,以及绿芜绿萱两个大丫鬟,都没有想过要将这件事瞒下去,因为她们知道,这事根本瞒不了。 但是现在,六姑娘似乎并不知道香兰是被牙婆带走了,反而一脸正色的跑过来领人? 六姑娘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 乔妈妈正想着,便看到五姑娘紧跟着也进了院子。 “这个石榴,是该好好紧紧皮了!” 守院子的石榴脑袋仍然一点一点的打着盹,耿星霜畅通无阻的穿过院门,走了进来,这让心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妙的乔妈妈,暂时将心中的不安都转化到石榴玩忽职守的怒意上去了。 她就如同没看到耿星霜一般,板着脸走到石榴面前,伸手狠狠揪住石榴圆乎乎的小脸,骂道:“你这死丫头,让你守门,你竟在这打瞌睡,待我禀了伯夫人,看不……撵了你出去!” 她原本想说也让余牙婆带走发卖了的,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换了说辞。 “妈妈这是做什么?难道我与六妹妹是哪里来的贼人,或是那害人的匪盗,需要妈妈这般防着,石榴在守门时打瞌睡的确是她不对,但是我们家现在好歹还是伯府,妈妈是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训斥下人难道竟如此粗暴? 我们看到便罢了,若是祖母知晓了,我怕祖母会觉得妈妈失了体面,责罚妈妈的,到时我与五妹妹却也不好为妈妈求情的。” 石榴被乔妈妈又是骂又是揪的,那点瞌睡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 “乔妈妈,奴婢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昨夜……” “外面吵什么呢?” 屋里传来一道苍老严厉的声音,打断了石榴的解释。 乔妈妈瞪了石榴一眼,快步走到门前禀报,“夫人,是五姑娘和六姑娘过来了!” 屋里安静了瞬间,耿星霜微微翘了翘嘴角。 她这位继祖母,这么多年,一遇到事先想着躲一躲的性子仍然没改,虽然她心里明白,无论如何藏躲,到最后也还是要面对的。 她没有催促,耿星辰也没有催促。 “让她们进来吧!” 不到半盏茶时间,屋里传来夏氏的吩咐。 耿星霜进去的时候,夏氏坐在梳妆台前,由绿芜帮她梳头,一副午歇被她们闹醒的模样。 “五姑娘、六姑娘,夫人午歇时间还没到,现在起身了,这一下午都要头疼的。” 绿芜神色担忧,一脸无奈的看着耿星霜耿星辰二人。 “其实……我们并不是要找祖母的,我们知道祖母每日都要午歇,怎会那般不懂事?我们是找乔妈妈和绿芜你的。” 耿星霜灿然一笑,“不过祖母既唤我们进来了,作为孙女,自然是要从命的。” 耿星辰连连点头,“我和五姐姐本来是不准备进屋打扰祖母的,只是乔妈妈在外面又是骂又是打的,这才扰了祖母清静,实在不能怪我们。” 她比耿星霜更直白,跟在她们后面进屋的乔妈妈脸色难看,她明明撞上正要进门的耿星辰,不过那时耿星辰的确尚未进到屋里来,此时她确实有口难言。 绿芜被耿星霜二人怼的哑口无言,好在她已经利落的为夏氏挽了一个简单了圆髻,手略微顿了一下,然后在发髻上插了一只式样简单的梅花银钗,再无其他佩饰。 “你们是来要半卷和香兰的?” 夏氏转过身来,目光犀利的看向耿星辰。 耿星辰脚步挪了挪,被自己亲祖母看的忍不住想要后退,不过她身后站的就是白芷,主仆二人离得很近,她若是这么一后退,定然会撞到后面的白芷,她到底忍住了,在夏氏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是。” 她能这般,已然出乎耿星霜预料了。 “祖母,不知半卷和香兰现在何处?” 耿星霜知道夏氏是故意漠视自己的,她倒是不在乎这个,这些年夏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一些损大房利二房的事,甚至将爹娘存下送二哥去立才书院的束脩都以一种让她爹无法拒绝的手段骗了去。 自那以后,他们一家四口对这府中的很多事都不是那么在乎了,只要不损害他们的利益,也就看看热闹而已。 若不是祖父还在,父亲早已带着他们单独居住了。 “你不知道?” 夏氏可不相信耿星霜不知道半卷被她卖了,她早已感觉到大房这两年在渐渐脱离她的掌控,只是她如今并没有有力的手段来辖制他们。 八年前,在大房长子耿舒淮将去立才书院读书之际,她说服伯爷,以伯爷病重需要银钱购买良药为由,让三个儿子各交五百两银钱为伯爷请医问药。 当时耿温和阮氏的确被骗了过去,因手中没有那么多现银,直接挪用了耿舒淮的束脩费,只是后来不知事情为何败露,大房知晓伯爷乃是装病,那银钱竟是被阮氏交给二房走通关系,从而让耿澄从正七品都事连升两级,成了正六品经历。 这事几乎让大房发疯,耿舒淮更是直接离家,去了溯州,每年也只有过年时才回来一次。 后来也不知大房如何操作的,在他们尚未察觉的时候,外面已经在传大房如何如何孝顺了,为了伯爷的病,挪用了长子的束脩,到最后却发现伯爷只是普通的风寒,共花费银钱不过一两二钱。 自那以后,安平伯府在外界的名声如同安平伯的牌匾一般,随时有可能从门头上被摘下。 身为伯夫人,在外做客机会多,但是当她每每想要解释时,却总被人用那种“我们都明白,解释就是掩饰”的神色注视着,端的让她气闷不已。 所以夏氏在外算计继子的刻薄形象便一直留存至今,未能消弭。 而耿家长房孝顺的名声也随之流传开来,这让夏氏和二房几乎如鲠在喉,二房太太姚氏竭力“辟谣”,效果也很是有限。 而安平伯本人,似乎也觉得愧对长子,在伯夫人与大房之间的争锋中,明面上倒是会偏着大房一些,不过耿星霜心里明白,这一点偏向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利益,纯粹的金钱利益。 第八章:利益 “回祖母,孙女和六妹妹倒是听到府里府外的一些传言,只是觉得那定然只是谣传……” “你说什么?府外?府外传了何种谣言?” 夏氏自觉自己这事做的隐秘,府里的人,包括眼前的耿星霜和耿星辰,都不会将这事往外说的,所以这事在府中算不得秘密,却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嗯,我和六妹妹上午出了一趟门,正巧听到有人说长宁街的王牙人和柳儿胡同的余牙婆吵了一架,那余牙婆得意洋洋的告诉王牙人她就是来抢生意的,这次是安平伯府主动找她的,还说以后安平伯府的生意都归她了。” 耿星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后在夏氏由白到红再由红到青的脸色下继续说道:“不过我不是那般相信余牙婆的话,觉得她应该只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不过她竟敢为了自己痛快,拿我们伯府的名声作伐,这事孙女既然知道了,自然要禀报祖母的,还有祖父……” “你……” 夏氏忽的站了起来,此刻她是又惊又怒,她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余牙婆竟然那般没有口德,她明明交代过此事不能传出去的,她不但亲口说了出来,还被耿星霜知道了。 耿星辰一脸惊讶的看向耿星霜,五姐姐是何时知道这个消息的? “孙女也知道这种事我们家也不太好管,所以就去找了舅舅,舅舅最擅长处理这事了,祖母你就放心吧。” 夏氏知道耿星霜说的舅舅必定是和阮氏同母所出的庶出兄长阮进,她想问问阮进会如何去管这件事,但是又觉得问这个没什么意义。 因为这事本就是真的,耿星霜应该也知道是真的,她还让阮进去找余牙婆,是想做什么? 找余牙婆要人? 就算阮进是府衙的班头,应该也不能从余牙婆手中强抢她已经得手的姑娘们。 阮进不能去要人,她自己也是不能反悔的,且事情若是真的泄露了出去,现在反悔已然来不及了。 将余牙婆叫过来骂一顿,且不说这般做无济于事,就算有用,她暂时也不能做,因为她还有事需要余牙婆去做。 夏氏忽然发现她陷入了两难之地。 “祖母,这事……不会是真的吧?” 似乎因为夏氏的反应,耿星霜察觉到了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那般简单,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耿星辰就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她一惊,差点问出声来,好在反应还不算慢,露出一副惊慌又怀疑的神色来。 “祖母,香兰在哪?我屋里还有好多活等着她做呢,你先将她还给我吧!” 说着,竟在正屋里来回走动,四处张望着找起人来。 耿星霜也跟着找,姐妹二人一会蹲下去看夏氏的床底,一会拉开帐帘去看帐内,一会又去打开衣柜门想要去翻衣柜…… 一边找一边大声的惊慌的叫着香兰和半卷的名字,还带着哭腔。 夏氏额上青筋直跳,气得指了二人半晌没说出话来,耿星霜其实是有些担心夏氏被气出个好歹的,不过担心归担心,该找还得找,夏氏该愤怒还得愤怒。 夏氏身体挺好,虽然既惊且怒,却没有被气昏,正想让乔妈妈去将阮氏和姜氏这两个儿媳请过来,让她们把耿星霜和耿星辰带走,就听到一个小丫鬟在外面禀道:“伯夫人,伯爷使奴婢过来问问,发生了何事,他老人家好似听到五姑娘和六姑娘在哭?” 夏氏脸色微微一变,知道这是耿荀在警告自己,那老家伙,平日里装聋作哑,这会儿耳朵倒灵起来了。 “五丫头、六丫头,香兰和半卷的身契既在我这,我便能随意处置她们,余牙婆多嘴的事,我会处理的,好了,我也累了,你们且回去吧!” 这便是直接承认了,对于夏氏这般做法,耿星霜早便猜到了。 “两年前,各房第一次交嚼用银子的时候,各房要留下的下人都各自掏了银子,算是买了身契,至于他们的身契一直在您这边,是我们做晚辈对您的尊重……” 耿星霜微微顿了一下,在夏氏越发锐利的目光中缓缓开口,“任何事情,在接近成功的时候,是不能承受任何风险的,哪怕只是微风缓起、枯叶飘落这样的小事,也未必不能引起韧草狂飞、平水急荡。” 耿星辰看着耿星霜,虽不明但觉厉。 她低低开口,“微风缓起草狂飞,枯叶飘落水急荡。” “你们想如何?” 夏氏不得不怀疑耿星霜、耿星辰姐妹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谋划。 “晴翠院和梧桐苑从今日起,免去一年的嚼用银子。” 一年两房的嚼用银子将近五百两,远远高于半卷和香兰的身价,耿星辰心中惊讶五姐姐竟敢狮子大开口,心道五姐姐莫不是打的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主意? 不过她心里倒是痛快,祖母这次做的实在太过分了,若没有阮家舅舅的帮忙,香兰的下场……她想想心里就难受。 无论是香兰还是半卷,都是从小就跟在她和五姐姐身边的,朝夕相处了十来年,她就算穷的活不下去了,也不会将她卖去那等腌臜之地。 “好,我答应你们,但是……” 夏氏沉沉开口,本想再交代一句,不要在她们二叔的事上动什么心思,却发现耿星霜只是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而耿星辰只是将耿星霜的话连到一起重复了一遍,她们到底知不知道她要做的事,知不知道耿澄的打算,她并不清楚。 “好了,你们回去吧!”夏氏脸色缓和下来,朝二人挥了挥手。 “五姐姐,我去你屋里歇一会?” “好。” 乔妈妈送二人出门,直到姐妹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乔妈妈才转身回去。 “夫人,您……为何要答应五姑娘和六姑娘?” 绿芜有些疑惑伯夫人这次的爽快,要知道,将近五百两银子,于现在的伯府和伯夫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小数目,伯夫人就这般轻易的舍了,难道仅仅因为伯爷的那一句算不得警告的询问? “因为……她拿老二的事威胁我。” 绿芜更疑惑了,五姑娘和六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提一句二老爷,不过偷瞄到夏氏脸色之难看,绿芜却不敢再问了。 “玉簪,去二房一趟,将刚刚五丫头和六丫头说的话转告给姚氏,那个余牙婆……她怎么敢?” 夏氏咬牙吩咐道。 乔妈妈应了声“是”,朝二房所住的映荷院而去,转身之际,听到夏氏低低的自语声。 “五丫头……看来得让木槿胡同那边……” 后面的话乔妈妈没有听到,但是对伯夫人想做什么,她已经猜到了。 此时的耿星辰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耿星霜,那余牙婆做的买卖,虽然宁都城很多人家都知道,但是具体到做了哪家买卖,余牙婆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的,这种事做的就是一个心知肚明而已。 “难道是和王牙人吵架吵的失了理智?” 耿星霜翘了翘嘴角,“她若是那般容易便失了理智,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的秃噜出来,哪里还能安生生的将买卖做到现在。” “那她为何……”耿星辰皱起眉头,更不明白了。 “那是因为那话是我说的。” 在耿星辰越发迷茫的眼神中,耿星霜朝她眨了眨眼,心道今日这事自己解决的应当还行吧,写信给倾墨兄的时候,可以顺便提一嘴,显摆显摆。 第九章:大瓜(一) 耿星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耿星霜话中的意思,不过当她将耿星霜在正院中说的话和方才这句话一联系,忽然明白过来,她睁大眼睛看向耿星霜,眼中有震惊和……佩服。 “五姐姐,你是……骗祖母的?” “也不算是骗,余牙婆和王牙人的确在长宁街碰上了,二人以前就有罅隙,王牙人看不上余牙婆的阴损缺德,余牙婆觉得王牙人多管闲事还假清高,二人碰上,便忍不住起了口角,那些早早开门的店铺伙计可是看到了,至于二人吵架的内容……” 耿星霜哂然一笑,“就算余牙婆矢口否认,又能如何?难道祖母和二叔还能派人去找那些听到他们吵架的伙计询问?” 这个自然是不会的,“那若是去找王牙人呢?” 两年前他们家的下人,可是通过王牙人卖出去的,虽都是卖到宁都之外,但是大部分都是卖到大户人家做下人了,小部分也是卖到酒楼茶肆客栈等去做伙计的,也算都有了不错的去处。 王牙人名声很是不错,与宁都很多大户人家都有联系,耿家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不会去问王牙人的,因为无论余牙婆有没有和他说与我们府里的交易,王牙人都不会说的,他只会说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来应付祖母和二叔他们派去的人,所以找不找他根本没有意义。” 耿星辰想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的确,如今他们安平伯府逐渐式微,祖父百年之后,他们这一大家子都要从汇集了簪缨世家的庆宁街搬走,但是无论如何,现在他们还是有爵位的人家,即便没有爵位,以王牙人的精明,他也只会说出对自己有利的话。 “五姐姐,你是早就想好这么说了?” “也不是,上午从黎灯那里得知余牙婆和王牙人有这么一场口角之后,隐隐觉得或许能从中得出些什么,不过倒是没有具体去想,刚刚在正院面对伯夫人、乔妈妈甚至是绿芜时,自然就做出当时我觉得最合适的应对。” 耿星霜见耿星辰问的认真,也认真想了一下自己的行事过程,然后据实以告。 “五姐姐,你真厉害啊!” “嗯?” 耿星霜在耿星辰越发钦佩的目光下,差点迷失了自己。 “我难道真的很厉害?六妹妹这反应是不是也要在信中略提一下?” “就是厉害,我在祖母面前,之前想出的那些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像我之前和四姐姐吵架一般,气得要命,可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事后一回想,就发现我其实有很多话可以反驳她的,能将她怼的哑口无言,但是那时为时已晚!” 这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经历,耿星辰很是经历了几回,每每想起就捶胸顿足。 所以今日亲眼看到耿星霜竟然面不改色的在祖母面前撒了这么一个严谨到让人无法拆穿的谎言,她如何能不钦佩自己这位五姐姐,佩服她的即时反应。 “六妹妹今日表现也很不错!” 耿星霜对于耿星辰能够挺住,没在关键时刻后退的行为也给予了肯定。 耿星辰回想了一下,也觉得自己今日比之以前有了进步,当下欢快起来。 “我娘若是知道这一年都不用交嚼用银子,肯定很高兴。” 虽然她娘现在左右摇摆着,但是着赚来的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就算还了五姐姐帮着赎香兰的六十两银子,两厢一抵,也省了一百八十两银子。 耿星辰美滋滋的算着三房的小账,耿星霜却想着,不知舅舅有没有从余牙婆那里打听到更多的信息,她不觉得夏氏的目的仅仅是那一百一十两银子,若是,她如何能轻易答应免去大房三房一年的嚼用,这笔买卖她可是亏大了。 自己那句似是而非的威胁,竟对伯夫人那般有用,由此可见,她那位继祖母必定还有更重要的事,为了那更重要的事,她宁愿损失近五百两银子,选择息事宁人。 姐妹二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倒是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旁边的小路上掠过,因为与她们走的这条路中间隔了几株迎春花,耿星霜并没有看清。 “姑娘、五姑娘,刚刚跑过去的是三姑娘?” 还是跟在耿星辰身后的白芷认出了那道身影。 “是三姐姐?她为何走的那般快?” 耿星辰惊讶,虽未看清,但是刚才那人影简直就是一闪而过。 耿星霜回头,正巧看到一抹雪青色衣角消失在正院院墙拐角处。 “三姑娘今日穿的就是雪青色锻地绣墨兰百褶裙。”白芷再次肯定了方才人影的身份。 “三姐姐这是去正院?难道她回去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让沉水就那么被推进火坑,所以去求祖母了?” 耿星辰发挥着想象,她很好奇。 耿星霜也很好奇,她发现自己的脚有些迈不动了,接下来似乎也没什么事,就算有事也是不太急的事,或者仅仅靠这省下来的一点时间解决不了,既如此…… “嗯,咳,六妹妹,想不想再去学习一下人与人之间是如何交流的?这次观察的是祖孙之间的交流方式。” 耿星霜很是一本正经的问道。 耿星辰很上道的连连点头,“非常想!” 非常好! “那……走吧!” 姐妹二人再次来到正院门前的时候,石榴正伸长耳朵听正屋里的动静,见到耿星霜耿星辰,她有些疑惑。 “五姑娘、六姑娘,你们不是刚刚才离开吗?” “哦,没事,我们是觉得在屋里待着太辜负这大好春光了,所以就走走,赏赏景。” 耿星霜很没有诚意的编着瞎话。 石榴却深以为然的点头,“奴婢也不喜欢在屋里待着,这太阳照的人暖洋洋的,在太阳底下打瞌睡最舒……额……五姑娘、六姑娘,你们要进去吗?奴婢得去禀报一下。” 石榴紧急刹车,好险,差点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算了,我们就不进去了,刚刚打扰了祖母午歇,现在可不敢再打扰了。” “伯夫人没有午歇,就算午歇,也歇不成了,刚刚三姑娘才进去呢。” 石榴撇了撇嘴,之前乔妈妈才说自己玩忽职守的,刚刚三姑娘来的时候,她可是一点也没打瞌睡,正准备进去禀报,三姑娘却根本不理自己,自己冲了进去,她忙也跟着进去,却被乔妈妈像赶苍蝇一般赶了出来。 想到这里,石榴心里更是不痛快了,吃晚饭的时候,要和她娘好生说道说道,乔妈妈再厉害,遇到她娘,还不是要捧着哄着。 第十章:大瓜(二) “这里能听到吗?” 耿星辰将耳朵靠近院墙,仔细听了听,不知是里面的人没有说话,还是声音太小,反正她是什么也没听到的。 “你听不到,我也听不到,嗯,白芷应该也听不见的。” “五姐姐,你连试都没试?” 耿星辰有些委屈,“听不到,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啊?” 刚刚从石榴那里得到了耿星冰的确是进了正屋的消息后,她们便绕到了正院西面的一株紫薇树下,这里是离正屋后窗最近的位置。 当然,这是耿星霜说的,耿星辰以前可没有做过偷听的事。 想到这里,耿星辰惊奇的看向耿星霜,五姐姐知道这里,难道…… 耿星辰的心思几乎就差写在脸上了,耿星霜哪里能不明白。 “我耳力也不比你好多少,听不见,不过有人能听见。” “难道是画帘?咦,画帘呢?” 耿星辰这才发现一直跟在耿星霜身后的画帘没了影子。 “姑娘,画帘刚刚就离开了。” 在离开正院院门的时候,白芷便看到五姑娘给画帘使了个眼色,画帘便快步离开了,不过自家姑娘都没有说什么,她自然也不敢问出口。 没想到,自家姑娘竟是完全没发现画帘离开这件事。 白芷想到三太太一直想将六姑娘嫁进永庆候府,心中觉得沉甸甸的,六姑娘这样憨直单纯的性子,若是进了永庆候府那样的高门深宅,在那一群个个都恨不得长了百十个心眼的婆婆妯娌大姑子小姑子中生活,白芷简直不敢想象她家姑娘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来了!” 金宝忽然出声,白芷回了神,她下意识的朝耿星霜看过去,却没想到耿星霜也正巧看向她,目中似有深意。 白芷心中微惊,觉得这短短一瞬间,五姑娘似看透了她内心的想法。 “是金宝?” 这次耿星辰反应很快,她知道金宝力气很大,难道她耳朵也特别好使。 “金宝,快,听听里面在说什么?” 耿星霜朝金宝招手,金宝虽然看起来圆滚滚的,但是动作灵敏,刺溜一下便窜到紫薇树下,她都不用像耿星辰那般将耳朵贴在院墙上,就听到了正屋里传来的声音。 “祖母,孙女想了一上午,实在……实在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沉水落到那等境地,所以……所以……能不能让沉水回来?” 金宝一字不漏的复述正屋里传来的话,这是耿星冰在说话。 “三丫头,这事你和你母亲说了吗?” 金宝压低嗓音,声音变得苍老而低沉,这是夏氏在说话。 “祖母,这是我存下的私房银子,我听说沉水的身价是五十两,这些应该够了。” “三姐姐可真有钱。” 耿星辰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她忽然有种预感,这个府中未出嫁的小娘子,她有很大概率是最穷的那个。 别人口里说着穷,却未必穷,她不说穷,才是真的穷。 “金宝,听不见了?” 见金宝半晌没有说话,耿星辰疑惑。 金宝摇头,“现在没人说话了。” 十息左右的沉默后,金宝再次开始复述。 “三姑娘,您不会不知道夫人筹银子是为了做什么?您有这银子,为何不早拿出来?” 这是乔妈妈在质问,作为下人,乔妈妈这般做自然是不合规矩的,但是若是在伯夫人的默许甚至是示意下,她这便是在为主子排忧解难。 耿星冰知道自己拿出五十两银子,定然会被怀疑和质问的。 可是她脑子太乱了,谭妈妈的话如同一道天雷劈开了她的脑袋,那一霎那,她的世界天崩地裂,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者脑子真的坏了,只能看到谭妈妈的嘴巴在自己面前一张一合,神色中带着焦急以及……狠厉。 与之前那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谭妈妈判若两人。 但是她还是撑着听完了谭妈妈的话,纷乱的脑子也开始渐渐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谭妈妈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她不敢更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沉水她必须救,必须先稳住谭妈妈,至于以后,只要给她时间,总能解决的。 “三姐姐是如何回答的?” 见金宝半晌没有动静,耿星辰忍不住问道。 金宝:“呜呜呜……” 耿星辰一脑门疑惑,有些心虚的看向耿星霜,难道刚刚金宝没有听清里面的话,她这么一问,打击到她了,竟然哭了? 耿星霜失笑,“应该是三姐姐哭了。” 金宝点头,“是三姑娘哭了,不过她现在说话了。” “说的什么?”耿星霜眼睛亮晶晶的,好奇的不行,今日耿星冰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连哭招都用上了,她不是一向最看不上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 耿星辰觉得五姐姐眼里的亮光就像……就像夏日里的太阳光,灼热的她忍不住想后退。 “呜呜呜……我知道……祖母都是为了父亲更进一步,父亲……则是为了我们这些子女,我都知晓,祖母,孙女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不懂感恩的人,但是……但是祖母,沉水是……是……父亲的女儿,是孙女的姐姐,是您的亲孙女啊……至于这五十两银子,是每次去外祖家,外祖母给的零用,孙女知道家里不宽裕,所以一直没舍得花,也是为了应急所用,这次本也准备拿出来的,但是后来知道,我这点银子根本不够,祖母和母亲也想到了办法,所以才暂时按下不提。” 金宝几乎是一字不漏的复述了正屋中耿星冰的话,不管是屋里的夏氏和乔妈妈,还是屋外的耿星霜、耿星辰、白芷等人,都被耿星冰的话惊呆了。 “三姐姐说什么?” “你说什么?” 耿星辰和金宝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当然,金宝是复述伯夫人夏氏的话。 耿星霜本就有预感今日耿星冰可能会说些她不知道但是很感兴趣的信息,但是没想到这个瓜如此之大。 她摆摆手,示意耿星辰别出声,继续听。 “我说那银子是……” “谁问你银子了?沉水是老二的种,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耿星冰从夏氏的脸上看不出她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她只得按照谭妈妈教给她的话说道:“是……严妈妈说的,当初家里买下人时,严妈妈就是因为知道沉水是父亲的孩子,所以即使那时沉水才两岁,她也将她买了下来。” “严氏?她又是如何知晓的?又是谁生的沉水?她是何时告诉你这件事的?” 夏氏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耿星冰似乎被这些问题砸蒙了,半晌才答道:“孙女不知道严妈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沉水的娘是谁,孙女也不知道,不是严妈妈主动告诉我的,是之前一次严妈妈和刘大柱家的聊天,孙女正巧路过,不小心听到的。 祖母……之前孙女知道沉水要被余婆子带走时,我没敢说,的确是有私心的,既怕父亲知道偏心,也怕母亲知道伤心,所以就一直忍着犹豫着不敢说,可是……可是这一上午,孙女委实心中难安,也是实在不忍,所以……所以才……还请祖母以身体为重,不要太过生气,祖母若是实在生气,就……就打孙女吧!” 耿星霜耿星辰等人虽然无法看到屋里的情形,但是也能想象到此刻里面应该是这样的一副场景:耿星冰眼中含泪,跪着伸出双手,表示自己可以受罚,夏氏一脸铁青,乔妈妈和绿芜等下人则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第十一章:盘问 “咳……金宝,有声音吗?” 耿星霜轻咳一声问道。 “五姐姐,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问三姐姐有没有挨打?” 耿星辰觉得五姐姐的眼睛太亮了,里面闪烁着好奇和兴奋,和今天上午在府衙前和明裳阁中的沉着稳重完全不同。 “六妹妹若是这般理解倒是也没错,作为妹妹,我关心一下三姐姐有没有挨打,有问题吗?” “没问题。” “那不就得了。” 耿星辰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清哪里不对,不过……算了吧,还是继续看热闹……听动静吧。 “姑娘、六姑娘,伯夫人让人去传严妈妈和刘大柱家的。” 金宝对上自家姑娘仿佛在问“还有吗”的眼神,瞬间明白姑娘在等什么,颇为失望的摇头,“没有听到打手心的声音。” “哦。” 虽然知道夏氏爱迁怒,但是却很少将怒气迁到二房一家身上,不过在这种时候夏氏竟然还能忍着不迁怒,耿星霜表示自己有些许的失望。 严妈妈和刘大柱家的来得很快,严妈妈是姚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刘大柱家的则是厨房的管事婆子,严妈妈自然是二房的人,刘大柱家的表面上是伯夫人的人,实则已经投靠二房了。 耿星冰为了救下沉水,不仅将沉水是耿家小姐的身份说了出来,还将严妈妈和刘大柱家的这两个算的上是姚氏的左膀右臂的人也拖下水,无论是从自身利益出发,还是从二房一家的利益出发,耿星冰这事做的都很令人匪夷所思。 耿星霜对迫使耿星冰做出这件事的背后原因很是有些兴趣。 严妈妈和刘大柱家的一进门,就被夏氏那冷若冰霜的脸色吓得扑通跪了下去,虽然她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惹到伯夫人的,但是伯夫人如此态度,自然是她们做错了事。 至于做了什么事,这个……对于二人来说,她们还真的不知道是哪一桩,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管事妈妈,做出的损人利己甚至损人不利己的事,没有十几二十桩,也有个七八桩。 “我问你们,沉水是我耿家骨肉之事是真的?还是你们信口胡吣的?” 夏氏声音沉得能拧出三碗水,脸色更是难看的像是死了人,不,是死了丈夫一般,现在只有安平伯爷的死,或许才能让夏氏心情沉到最底处。 因为到那时,她这个“伯夫人”的名头只能换成“老太太”了,除非她引以为傲的次子能为她再挣一份诰命,勉强可以被尊称一声“太夫人”。 严妈妈和刘大柱家的哪里想到伯夫人喊她二人过来,竟然是问这件事,这着实让二人愣怔了片刻。 “回……回伯夫人,沉水……” “伯夫人,这件事是严妈妈告诉奴婢的,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严妈妈刚刚开了个头,就被刘大柱家的仓惶却又非常及时的打断了。 严妈妈背脊一凉,她自跟着二太太嫁进伯府,与刘大柱家的性格相投,私交很是不错,后来刘大柱家的渐渐得二太太看重,她自己也愿意亲近二房,二人关系便越发好了,没想到此番伯夫人刚刚问了这么一句,刘大柱家的就这般急急的撇开。 她不仅背脊发寒,更是心头发寒,不过严妈妈浸淫内宅生存之道数十年,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这时候,伯夫人应该很反感刘大柱家的推卸责任这种行为的。 “严氏,你说!” 夏氏语气虽然和之前一般冷沉,但是却并没有因为刘大柱家的忽然打断而发怒,严妈妈心中微讶,继而觉得伯夫人是在袒护自己人,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只能认了。 “老奴……老奴也是自己猜测的,只是曾经也隐晦问过飞絮姐,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老奴看她脸色,便更确定了心中猜想,这才与刘大柱家的说起这事……” 说到这里,严妈妈“砰砰”的磕起头来,“请伯夫人恕罪,老奴不该胡乱揣测,更不该胡乱说与旁人听……” 严妈妈一边磕头一边赔罪,甚至还自抽了嘴巴。 她口中的旁人自然指的是刘大柱家的,这短短时间,严妈妈虽然内心惊惧,但是脑袋却并没有一片空白,而是很快便自觉找到了这场无妄之灾的源头。 她心中的暗自揣测,只与刘大柱家的说过,若不是刘大柱家的告发,伯夫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屋内夏氏继续审问严妈妈,躲在外面偷听的耿星霜却在想沉水身世这件事的真假以及牵连到的府内诸人,甚至开始设想这件事会产生的影响。 而耿星辰则掰着手指数着,“大姐姐今年二十二,二姐姐十八,三姐姐十五,沉水十七,五姐姐,你以后要变成六姐姐了,我是七姑娘啦!” “姑娘,伯夫人未必会认下沉水姐姐的,况且沉水姐姐是不是二老爷的骨肉还很难说,这只不过是严妈妈一个下人的揣测。” 听到现在,白芷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蹊跷,说不定是二房自己杜撰的,至于目的是什么,白芷自然是想不出来的,所以她们姑娘现在就开始重新排算序齿了,这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耿星辰却是很肯定,“沉水必定是二伯的骨肉,若是不确定,三姐姐是不会走这一趟的,至于祖母会不会承认她的身份,三姐姐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就算祖母不承认,她还可以去找祖父,找二伯,所以沉水必定会成为我们的堂姐的。” 耿星辰说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耿星霜,“五姐姐,我分析的对不对?” “对!”耿星霜先是给予了肯定,鼓励道:“六妹妹再分析一下,三姐姐为何要这般做?” 她在这里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出耿星冰为何要做这件对她自己来说,只有坏处而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主仆之情?抑或是不忍自己的庶姐流落到不堪境地? 这两种猜测被耿星霜第一时间就推翻了。 刚刚严妈妈提到了谭飞絮,谭妈妈和严妈妈一般,都是二太太姚氏身边的管事妈妈,是跟着姚氏从姚家陪嫁过来的。 这沉水必定是与谭妈妈有些关系的,难道是谭妈妈去求耿星冰的? 这便更说不过去了,谭妈妈要求,也应该去求二太太姚氏,无论从情义上,还是礼法上,该为此事出面的都应该是二房主母,而不应该是耿星冰这位待字闺中的小姐。 再说,即使谭妈妈一时着急慌了神,去求耿星冰,耿星冰为何会这般听话? 至于耿星冰自己说的那些,什么偷听到严妈妈和刘大柱家的谈话,什么怕姚氏伤心,什么心中不忍不安之类的,这些都只是耿星冰的借口而已,既骗不了她,也骗不了夏氏。 她想不出来其中缘由,便顺嘴问问耿星辰,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 “姑娘,六姑娘,伯夫人让严妈妈和刘大柱家的回去了。” 第十二章:祖孙 “回去了?祖母怎么说的?是如何处置她们二人的?” 耿星辰立刻问道。 金宝见自家姑娘一双明眸中亦是闪现出期待的亮光,摇摇头,语气有些遗憾,“伯夫人没有处置她们,只是让她们先回去。” “就这般放过她们了?”耿星辰还是有些不想相信。 耿星霜问:“三姐姐呢?” “你也回去吧!”金宝模拟着伯夫人夏氏的声音和语调,再次一字不漏的重复起屋内的对话。 “祖母?”娇柔中带着疑惑的声音自然是耿星冰了。 金宝屏住呼吸,停歇了片刻。 “此事只有你、严丽珠、刘大柱家的、阮飞絮,以及绿芜、乔妈妈知晓,刘大柱家的、乔妈妈和绿芜是定然不会说出去的……” 金宝再次停顿了片刻,此时虽然看不到屋内的情形,耿星霜也能猜到她那位祖母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精明的核桃眼定然是看向乔妈妈和绿芜的,再有意无意瞟一眼刘大柱家的,而这三人此刻也定然表现出一副即使刀剑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开口的誓死忠心模样。 “至于严丽珠和阮飞絮,想来你母亲亦能辖制住,她们以后再不敢就此事多说一个字,否则……所以……” “祖母,万万不可!” 不等夏氏将话说完,耿星冰就急切的打断了她的话。 金宝再次停顿了片刻,耿星霜和耿星辰对视一眼,姐妹二人同时在脑海中演示着屋内夏氏与耿星冰祖孙二人对峙的场景。 “祖母,您看,孙女素日里与严妈妈和刘大柱家的并没有多余的交际,刘大柱家的甚至不是映荷院的下人,但是这事也被孙女无意中知晓了,祖母,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有朝一日,伯府小姐流落烟花之地的消息在整个宁都城流传开来,到时,伯府、父亲还有我们这些伯府小姐该如何自处,甚至连嫁出去的大姐姐二姐姐,也会被牵连甚深……” 耿星冰微微顿了一下, “况且祖母最是心善,对于严妈妈、刘大柱家的还有乔妈妈绿芜她们,除了严厉叮嘱,其余的手段祖母是根本狠不下心用的,所以为了以防事情暴露,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为今之计,孙女认为最好的办法便是将沉水接回家,认下她为伯府三姑娘,只要秘密不再是秘密,便不会成为别人攻击伯府的利器。” 耿星冰神色坚定,目光诚挚,似无意般的扫视了乔妈妈和绿芜一眼。 乔妈妈和绿芜虽然一如之前一般的安静的垂手侍立着,可是二人心绪却随着夏氏和耿星冰祖孙二人的谈话快速起伏着。 “三姐姐这番话……” 耿星辰抓抓脑袋,将原本就被海棠树勾出一缕头发的发髻抓的更松垮了,她却顾不得这些,只任凭白芷帮着整理,自己则是凑到耿星霜耳边,低声道:“五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三姐姐今日没有以前会说话了?” “三姐姐的话,乍一听,像是一柄双刃剑,既像是在刻意提醒祖母若想保住秘密便需使出非常手段,又像是在为保住严妈妈等知情人的性命做努力,而且显得祖母像是为了保住秘密可以不惜向自己人下手的狠辣之人,如同在离间祖母与刘大柱家的、乔妈妈以及绿芜之间的主仆感情……” “就是这般,就是这般……”耿星辰连连点头,她心里就是这般想的,“五姐姐你总结的太对了!” “但是你们仔细想一想,祖母、刘大柱家的、乔妈妈她们冷静之后,还会不会再怨责三姐姐?” 耿星霜紧接着问道,金宝自觉自己只是个传声筒,这个问题不是问她的,便继续凝神听着屋内的动静。 耿星辰、白芷主仆二人则是仔细思考,并往后推衍着伯夫人主仆三人可能出现的心态历程。 “看来我们三丫头还是一个心善的,甚好……甚好……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爵位到了最后一代,若是想要继续延绵这簪缨锦绣的世家风采,家中晚辈品性高洁以维持清正家风,才是最重要的,看来祖母没有看错你。” 金宝再次一字不漏的将夏氏的话复述了出来。 听到这里,耿星霜知道这一幕戏暂时落幕了,当然,只是暂时。 “走吧,回去吧。” 一行主仆四人悄悄地来又悄没声息的离开了,期间没有引起正院的注意。 “我没说错吧,以后五姐姐要往后挪成六姐姐了,我则成了耿七姑娘喽!” 耿星冰直接跟着耿星辰回了晴翠院,她得等着香兰的消息,正好,趁着这时间,耿星霜与她商讨了明裳阁鞋靴方面的各项事宜。 “首先是人手方面,你若是有自己的考量,我便不插手,若没有,就跟着绣娘一起招。” 其实现成衣匠和绣娘,耿星霜手底下已经有一部分了,都是这两年跟着她手中的图纸和绣样做熟的,只不过之前只是在其它成衣铺或绣铺寄卖,但是现在不仅要给一直合作良好的三家成衣铺和一家绣坊供货,还要撑起明裳阁,以前的人手自然不够了。 所以此番还得招一些人,其实耿星霜最想招收的,也是现下最迫切需要的除了成衣匠和绣娘,还有……按照她梦里的说法应该叫做“服装设计师”这般的人才,但是据她了解,如今的大宁并没有这样的行当,大部分衣饰都是成衣匠和绣娘根据已有的式样完全照做或者是稍微改动,当然,也有创新,但是并不多,且新式样无论在舒适度上,还是美观上都良莠不齐。 耿星霜自己虽然能担任这“设计师”的位置,但是明裳阁不能总卖她画出来的式样,不说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只说那些眼光极挑的女眷们,最后也会……那个词怎么说来的…… 耿星霜皱眉想了一下,“审美疲劳!” 这个词真的很形象。 “我对五姐姐您想出来的衣裳式样就没有审美疲劳!每一件我都很喜欢。” 耿星辰立刻表态。 一直到申正时分,耿星霜终于接到舅舅传过来的消息,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将香兰和半卷从余牙婆那里赎了出来。 “姑娘,大舅老爷让转告姑娘,他离开柳儿胡同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我们府里的马车,他留下看了一会,最后那马车停在了余牙婆家门前。” 画帘还不知道晌午时耿星冰去正屋说的那件事,所以一听到阮家小厮留福这话时,只急匆匆将耿星霜之前交代她问的事问了一遍,就急匆匆的跑了回来,都忘了请留福在门房那里饮一盏茶水。 第十三章:写信 “舅舅去赎人的时候可还顺利?还有没有打听到别的消息?” 画帘点头,“留福说舅老爷是带着两个衙役换了常服去的柳儿胡同,余牙婆一开口便要一人五百两银子,共一千两银子才愿意放人……” “这般多,那余牙婆也太狮子大张口了吧!那耿舅舅是如何处理的?” 耿星辰先气愤后好奇。 画帘笑道:“那余牙婆自己四处钻营,做这阴损的营生,其实她能将这门营生做起来,还是靠着她家男人,半卷和香兰的身契虽然在余牙婆手里,但是这身契若不去衙门上档,她们就还是伯府的下人。 余牙婆一头钻到银子中,却一时忽略了这么一桩重要的事,当然与这事一直都是她男人在办有关系,舅老爷和余牙婆很是僵持了一些时间,好在她男人从外面回来,他是长跑衙门的,虽然他去的是宁丰县衙,不过县衙就在府衙旁边,他也是见过舅老爷的,所以最后只加了十两银子,算是车马费和转手费。” “一会你去取一百三十两银子给黎灯,让他送去蝉飞胡同。” “五姐姐,不是一百二十两吗?” 耿星辰疑惑,“香兰六十两,半卷五十两,再加十两的车马费和转手费,我没算错啊!” 她甚至还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遍。 耿星霜失笑,“舅舅带着两个差爷一起去的,这十两是辛苦费,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也不好让舅舅出这银子。” 耿星辰点头,“是这么一个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那五姐姐,这十两我出一半。” “好。”耿星霜并没有推辞。 画帘取了银子,急匆匆的跑到外院交给黎灯,又急匆匆的跑回来。 “为何这般急?” 耿星霜看着一来一回只用了一刻钟左右的画帘,有些莫名其妙。 “姑娘,府里的马车去了柳儿胡同,还在余牙婆家门前停了下来,定然也是去找余牙婆的,姑娘你不担心吗?” 画帘喘着气问道。 “担心什么?半卷和香兰已经被舅舅带走了。” “那……姑娘您就不好奇伯府的马车是去干嘛的?这上午才让余牙婆将人带走,下午就找了去?这马车是谁派去的,是伯夫人还是二太太?” “噗嗤”一声,耿星辰掩唇而笑,耿星霜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自我调侃道:“真是什么人带出什么人,画帘,你这好奇心可是跟你家姑娘我一模一样的。” “那……姑娘,您今天为何不好奇了?”画帘一脸迷惑。 “因为……你家姑娘改了性子,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挣银子,其他的闲事莫管莫问,方得自在。” 耿星霜一脸认真,画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奴婢醒得,奴婢以后也跟着姑娘,莫管闲事……” “噗嗤”耿星辰再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姑娘,你又骗我!” 耿星辰这么一笑,再次掉进自家姑娘坑里的画帘立刻反应过来,控诉起来。 “生气啦?你不想知道伯府马车为何去柳儿胡同了?” “哼,奴婢去问金宝。” 耿星霜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满足别人的好奇心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便宜金宝了。 不过,还有一人能够满足她的倾诉欲。 待耿星辰主仆告辞后,耿星霜看了一眼已经获知答案而心满意足的正拿着布帛尺在裁剪的画帘,画帘面前放着一张画,这画在外人眼中是一副仕女图,但在画帘眼中,则是一副衣饰设计图,画中不仅有正面,还有背面,从发髻上的首饰到身着的衣裳再到双脚上的绣鞋,无一不精。 这精不仅仅是精美,还有精细。 但是这样一副妆扮华美而精细的仕女图,却并不会让人第一眼就先注意到女子身上的华服和美饰,最先的印象必定是这女子实在太美了,明媚端丽,气质高华。 这是耿星霜想要达到的效果。 她画出的衣饰,是用来衬托人的,以令衣裳的主人达到自己当下最完美的状态,而不是用来喧宾夺主的。 画帘面前放着的这一幅画,是今日以前耿星霜最满意的一幅,不过在今晨醒来之后,它的地位便自动降落到第二了,那第一的位置还在她脑海中,待她将信写好再动笔。 耿星霜也没有打扰画帘,自己拿了笔墨纸砚,铺纸研墨,墨渐渐沁入纸中。 “倾墨兄,近日府中诸事繁多,心中委实烦扰,寝食难安,衣带渐宽,面黄发枯,待我一一道来……祝兄平安顺遂,最后,兄手中书稿可令红福随书信同寄,我愿为兄试读,或可提一二建议,不敢居功,却愿为兄付苦劳之力。” 写下最后一个字,笔尖悬在纸上,这么写会不会太不要脸了一些。 但是若要脸,如何能要来书稿,最近她着实有些缺精神食粮,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好像叫“书荒”,对,就是书荒,耿星霜觉得梦里那个世界,有很多词乍一听很有些奇怪,但是仔细一想,却非常的形象。 正因为书荒了,这段时间除了操心明裳阁的事,便是画各种衣饰造型图了,只是画了十张,其中便要弃了八张,都是那种半卷画帘甚至是阮氏都觉得好看,但是并没有达到耿星霜心中想象到的效果的画作。 也正因为此,耿星霜急切的需要一个有很好审美,且能够将上好审美眼光展现到实物上的人。 跑偏了,耿星霜将思绪从挣钱大计中拉出来,看了看已经墨干的信笺,想了想,在末尾加上一句话,“若倾墨兄近日忙碌,无暇动笔,也可用平城新出及兄途中所购之书册暂替一二,包括但不限于传奇、话本、史书、传记、游记等等……” 耿星霜爱看书,但是前提是那书中得有故事情节,对四书五经那等科举用书她读一句,得看一句释义,既不感兴趣也没耐心,对诗词歌赋,偶尔读一读尚可,却也没有那等敏感多思的心绪与之共情,不过自从四年前,她还是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时,收到刚刚去平城武诚镖局当趟子手也算是后备镖师的杨倾墨寄过来的书信,随同书信一起的还有一侧并不厚实的蓝底封面的书册,上书“云山记”,翻开第一页,扉页上写着“书中风土虚中有实,实中存虚,所叙之事,皆杜撰尔——云飞雁!” 也就是说“云山记”是一本杜撰出来的传奇故事,或者说话本子。 那时的耿星霜还没有接触过这种类型的书册,除了启蒙时读的《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等书籍外,也只在兄长耿舒淮那里看过《大学》《论语》《礼记》等科举用书,剩下的也就是跟着长辈一起出门做客,听过几场戏,知道那戏都是根据戏本子演出来的。 第十四章:红福绿喜 竹马加未婚夫杨倾墨寄过来的《云山记》是她所接触的第一本话本子,那本《云山记》她没用两天就看完了,而她之所以用了两天,主要还是因为里面有很多她不认识的字和不明其意的用辞,将那些字和用辞记下来去问了父亲,又代入到原文中重新看了一遍,如此方才用了两日时间。 由此可见,那本《云山记》委实没有多长,但故事虽短,情节却张弛有道,风土人物更是刻画的栩栩如生。 最让耿星霜觉得美好的便是这《云山记》的主人公云山,初初一看,只觉得这名字起的平平无常,可是越看下去,便觉得这名起的好,不仅名起的好,人物品性、处事方式更是让人觉得与名姓实在贴合,既有云之飘然洒脱,亦有山之稳重务实。 只看故事,眼前便能跃然出一名朗朗如修竹般的清俊少年来,当然,故事说的并不仅仅是这名少年,是他和他的一群同伴们,跋山涉水途中所遇到的各种新奇甚至古怪的事情,而他们又以何种方式处理或者是脱困的,有平和的娓娓道来,更有惊心动魄的着力描写,让耿星霜看上之后,便欲罢不能,而后到关键时刻,戛然而止,实在令人扼腕捶胸。 从这册书的结尾来看,故事远远没有结束,不仅是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一开始,耿星霜并不知道《云山记》的书写者云飞雁就是她的竹马兼未婚夫杨倾墨,以为是杨倾墨从平城或者其他地方的书铺中买来的,觉得内容不错,才寄给自己阅读欣赏,以期在成亲之前能培养出共同爱好,在成亲之后不至于相对无言。 还是后来二人书信往来频繁,杨倾墨不止一次的传寄这类传奇故事,来而不往非礼也,为此,耿星霜也开始在宁都各大书铺淘换各种话本子和传奇故事书。 当时不多的零花钱几乎都花在书铺中了,看的多了,二人关于话本子中的故事交流的便也越发频繁起来,在一次回信中的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语句中,耿星霜敏感的察觉到了话本子之事似乎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然后她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在信中问了,这才知道原来人家寄给自己的话本子都是自己写的,而她寄给人家的,却是去书铺买的。 这般一对比,显得对方诚意满满,自己全是敷衍,可是她常年待在宁都,那时连出门的机会都很少,并没有对方远赴千里的阅历,哪里能写的出来。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不是那般重要的理由,那些能写画本子的人,也未必个个都行了万里路。 耿星霜只是没那个文笔和想象力,为了掩盖心虚,她在信中控诉道:“未曾想到倾墨兄如此稳重端方之人,竟耍弄于我,令我心中郁郁,数夜未眠……” 耿星霜当初写了这么一封倒打一耙的信送了过去,然后就收到了一包袱的东西,有不知从何处淘换来的奇巧玩意儿,也有珠宝首饰,当然,那时最让她眼前一亮的是轻飘飘的五张纸,十两银子一张的银票,总共有五张,共五十两。 对于那时的耿星霜来说,着实是一笔很多的银钱,不过她想了一夜又一天,最后没有接受,至于理由,嗯……很多,最重要的是心里那点不得劲。 虽然注定自己以后是他媳妇儿,但是现在就花人家的银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而且这银子还是因为自己抱怨才送来的,就更不大好了。 后来人家又不仅将她一直想看的《云山记二》寄了过来,银票仍然跟着再次过来了,还附上一封诚恳无比的致歉信,耿星霜觉得再退来退去太过矫情,便以“帮他存着”这种理由暂时留了下来。 不过可能是越来越忙,也可能是没了前两年的兴致,她和竹马未婚夫书信来往照常,但是却很少再有好看的传奇传记之类的书册跟着一起过来了。 这让耿星霜很是郁闷,在她上了兴趣之后,竟然停笔了,而宁都书铺中的那些,大抵都是穷书生爱上富家小姐,被棒打鸳鸯,后来穷书生发迹,如何如何吐气扬眉,又如何如何经历了一连串的波折,看了开头,便能猜到结尾的,实在没甚意思,偶尔有几本故事尚具有可读性,但是那文笔用辞实在粗糙,每每想耐着性子读下去,却皆以失败而告终。 她看话本子的兴趣因杨倾墨而起,更因为他被养刁了胃口,对此,耿星霜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以这封信的真正诉求,他会满足她的吧? 耿星霜心情不错的拿起竹笛吹了几声,一只通体雪白只除了头顶上有一撮绿羽的白鹄出现在窗边。 对了,这也是四年前随着《云山记》一起到她面前的送信使者灵鹄“绿喜”。 哦,不对,第一次来的是头上顶着一撮红毛的二货“红福”,“红福”和“绿喜”这两个名字是耿星霜和杨倾墨经几轮书信往返商讨取得的,原来这两只被杨倾墨称为“鹄一”“鹄二”。 虽说它们是白鹄中的一种,但是耿星霜觉得以这两只的灵性,只叫这样的名字太过委屈,所以得重新取个名字,红福和绿喜便应运而生。 “绿喜,诺,这一包袱是给我哥的,这一包袱是给你主人的,这包袱中有一封信,两身衣裳,还有鞋袜,去了告诉你家主人,要好好珍惜,不能糟蹋了,这里面不仅有我一笔一画画出来的,更多的是我娘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叮嘱他惜命一些,有些别人不敢闯的险地,他也不要闯,如果真的很想闯,嗯,就以那里为背景写个话本子赎罪吧。” 哼,他现在不是不想写了嘛,若是他敢去那些地方,她就让他写到手软。 耿星霜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才将包袱放到绿喜背上。 画帘无奈摇摇头,绿喜再聪明也只是一只鸟,姑娘交代它这般多,它也不能真将话带给未来姑爷,既然已经写信了,为何不将这些话写在信中。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看到绿喜仰冲上天,顷刻间就成了一个小白点,而后连小白点也不见了,耿星霜有些失落,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到回信。 不过眼下她还有很多事要忙,来了新话本子怕也只能熬夜看了,算了,熬夜对身体不好,所以……也并不是那么急。 “画帘,金宝还没回来?” 晚膳过后又过了近两个时辰,已经到了耿星霜平日就寝时间,去打探消息的金宝还没有动静,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第十五章:声响 耿星霜担心的并不是金宝出了事,以金宝的身手应该还不至于被伯府那些下人抓到。 金宝是舅舅年轻时在武馆学武时一位师兄的幼女,那位师兄自知重病在身,命不久矣,长子天性惫懒,品性不堪,长媳视财如命,又泼辣狠毒,他死后幼女大抵会被长子一家卖了换钱,他行走江湖一生,见过许许多多身世飘零、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子,有些不知被卖了几轮,几乎将这世上所有的苦都吃了一遍。 为了幼女不落到那等境地,他不仅将自己的武艺都教给了女儿,还费尽心力为女儿筹谋未来的出路,几经辗转联系上了阮进这位师弟。 金宝是整个晴翠院唯一一个签了活契的下人。 金宝父亲武艺一般,她的武艺自然也没有多高,不过尚能勉强对付两三个成年男子,况且,金宝还有一双极为灵敏的耳朵,在听声辨危方面,远超于教给她武艺的父亲,若是以前的伯府,有身怀武艺的护卫,有身强力壮的小厮,耿星霜还是会担心一下的。 但是现在,伯府剩下的下人中,委实没有什么厉害的,就算正面对上不行,以金宝的能力,应该能够在对方出现在她面前之前溜走。 所以耿星霜想的出事是正院和二房那边,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拉扯不下的情况,现在还没能解决,拖住金宝回来的脚步。 画帘也是这般认为的,不过她还是很担心的说道:“姑娘,世事无绝对,金宝虽然机灵,但是正院不远处的怡得院可是住着伯爷,而且正院的东厢房里还有伯爷的房间,伯爷身边可是跟着梁叔的,况且也不知二老爷是否回来了,二老爷身边的姚三也是会一点功夫的,所以奴婢还是去看看吧!” “你是想听热闹吧?借口找了一大堆,你家姑娘我是什么眼神,你这点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你去吧,我可是要睡了!” 这么晚了,这丫头忙了一天,也不说早点去休息,还想着看热闹呢。 不过耿星霜自认自己是个好主子,不会轻易阻挠身边丫鬟的兴趣爱好,她一向是很开明的。 又来了! 画帘无奈的看了一眼似乎真准备安寝的耿星霜,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姑娘,金宝回来了!” 画帘大概是刚刚踏出院门,就和回返的金宝碰上了。 “快进来!”耿星霜本就一直支棱着耳朵在听外面的动静,一听到画帘的声音,心情瞬间高涨起来,因而语调显得有些高昂。 “姑娘,你刚刚不是说要睡了吗?” 画帘一进屋,发现自家姑娘并没有任何就寝的迹象,靠在床头帛枕上,面前放着一本书,正襟危坐,看到她们进来,就差趿拉着鞋来给她们两个丫鬟开门了。 “是要睡,这不是正准备睡,你们就来了吗?好了,金宝,说说你这几个时辰都听到了什么?还不快向你家姑娘详细的禀报一下。” 以后姑娘成亲了,自己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姑娘,就算要装贤良淑德、优雅高贵这般气质仪态,也需要稍微装的长久一些,装的更像一些,否则以未来姑爷的眼力,岂不顷刻就能识破。 “奴婢是晚膳后去正院附近溜达的,正巧看到向妈妈垂头丧气的提着食盒从正院出来,奴婢便去和向妈妈搭话,本以为向妈妈还是和以前一般,对奴婢没个好脸色,却没想到奴婢只是说了几句好话,又奉承了一句向妈妈菜做的好吃,这次她竟然和奴婢说了好些话。” 金宝人长得憨憨的,性子也是憨憨的,不急不缓的娓娓道来,即便画帘稍微开了个小差,这回过神来也没有跟不上。 “她是不是挨骂了?”耿星霜兴致勃勃的问道。 “姑娘怎么知道的?可不是嘛,伯夫人不仅骂了向妈妈,还摔了筷子,说她做的菜太咸,越发不成样子了。” 金宝憨憨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向妈妈以前自诩和乔妈妈吴妈妈一般,是伯夫人最信任的人,看到其他下人时,大多都是昂着脖子抬着眼睛的,每次也都是亲自提着饭菜送去正院,然后和乔妈妈或者吴妈妈一起伺候伯夫人用膳,顺便能汇报一下厨房的情况,也曾多次自豪的说过伯夫人最喜食她做的菜。 在被向妈妈重视这一点上,即便是伯爷都要退一射之地。 也正因为此,向妈妈这忽然无缘无故的被伯夫人一顿痛骂,一时接受不了,这时金宝正好凑了上去,向妈妈在气愤和委屈中,一时冲动才和金宝说了一些话。 “奴婢便安慰了向妈妈几句,向妈妈便越发的委屈,她下午看到刘大柱家的去了正院,回去时失魂落魄的,炒菜时不是少放了盐,就是多放了醋,做了几遍才成功,为此向妈妈还让刘大柱家的交足了多耗费的食材银钱,刘大柱家的竟也一声不吭的交了,向妈妈便知道刘大柱家的肯定犯了错。” 看到刘大柱家的狼狈模样,向妈妈心情颇为不错,若不是心里想着自家那个没用的男人,无论哪一点都比不上刘大柱,她差点当着刘大柱家的面笑出声来。 “所以向妈妈是兴冲冲的去,失魂落魄的回,落了个和刘大柱家一样的结局?” 耿星霜倒很想看看向妈妈当时的模样,抱着一颗热乎乎的心去讨巧的,劈头盖脸被喷了满头满脸的碎冰渣,冷热交替,着实不好受。 “我觉得向妈妈和你说那么多,倒不全是一时冲动,她和你发泄了一通,心情也能回复些许,回去之后也不至于被人看出来,特别是被刘大柱家的看出来。” 金宝点头,“姑娘说的有道理,向妈妈还说了,若不是乔妈妈有事禀报,伯夫人说不得还要再骂一会儿,安慰完向妈妈,奴婢便去了正院,奴婢到的时候,正屋中一片安静,若不是还亮着光,奴婢还以为伯夫人已经睡了呢。” 金宝在一片寂静中等的有些不耐烦,也幸亏还未入夏,海棠树下没什么蚊虫,否则她还真的有些耐不住。 “过了大概一刻钟,奴婢就听到一阵声响,不是来自伯夫人的正屋,而是从正院外面传来的。” “你在正屋后面,连正院前面的声响也能听见,金宝,你的耳朵越发厉害了。”画帘惊叹。 金宝摇头,“那倒不是,是外面动静着实有些大,闹哄哄的,就算你在那里,也能听得到。” 第十六章:二房 原来正屋安静的那一会儿,是伯夫人在等二太太姚氏,姚氏自然知道女儿下午去了一趟正院,但是她并没有多想,虽然不是请安的时候,但是在几个孙女中,伯夫人最看重自己的女儿,女儿也经常不在请安的时间段去正院和伯夫人说话。 所以当吃过晚膳后,绿芜到映荷院传伯夫人的话,请她去正院的时候,姚氏以为伯夫人是要和她谈兵部郎中之事,想到上午沉水等三个丫鬟被柳儿胡同余牙婆带走的事,莫非这么快就有了回音。 姚氏急匆匆赶到正院的时候,正巧遇到从外面回来却一身酒气的丈夫。 “妇人之仁!好,好,你是个活菩萨,大发善心,我就让你的……你娘家人来填这个坑!” 姚氏见到丈夫,刚福了福身,嘴里的诸如“如何又喝了这般多,太伤身体了”等唠叨的话尚未出口,便被耿澄指着面门疾言厉色的骂了这么一通。 “姑娘,奴婢以前虽然觉得二老爷……不像个好人,眉眼间有股厉色,但是从来没听过他这般大声说过话,还是对着二太太说的,啧啧,别说是二太太一时被骂懵了,正院的下人还有奴婢都吓了一跳。” “后来呢?”画帘急着听后续。 “后来伯夫人就将二老爷和二太太喊了进去。” 伯夫人虽然心情很差,但是并没有失去理智,所以她先是狠狠骂了二儿子一顿,毕竟无论如何,这件事归根结底在他身上。 她让人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在外吃饭的儿子,不过因在外面,怕隔墙有耳,所以她只让说了事情本身,至于缘由、过程等,一概不提,目的事让儿子快些回来商讨如何处理。 没想到赶得这般巧,这夫妻二人就在她院外碰上了,而儿子则以为三个丫鬟能从余牙婆那里出来,是儿媳心软。 其实这也不能怪儿子,其实儿子原本想要将映荷院的秋叶冬梅也一起的,这两个丫鬟长得也挺好,多两个人,到时那边说不定还会多回一个,但是儿媳坚决不同意。 不说儿子了,就连伯夫人自己也觉得二儿媳妇人之仁了。 但是今日这事的确与儿媳无关,反而是自己儿子…… 伯夫人此时只能斥骂耿澄,安抚姚氏了。 “那沉水到底是谁生的?难道是谭妈妈?” 画帘好奇道,自从下午获知沉水竟然是二老爷的骨肉,她就想过这个问题。 “姑娘,你猜是不是?” “考我是不是?我猜不是。” 耿星霜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下午耿星辰也特意就这个问题和她讨论了好久,她和画帘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们都是从严妈妈那句问过谭妈妈,从她的脸色中看出了沉水的真实身份这句话中推测出来的。 “一定是我问的太张扬了,姑娘从我的语气中听出来了。”金宝觉得自己不太会做戏。 “哼,小看你家姑娘,你们想想,嗯,金宝来府里的时间不够长,画帘你想想,这么多年你听过府里哪位下人说过谭妈妈离开过很长时间吗?起码半年以上。” 就算刚刚怀孕时不大看的出来,从显怀到生完稍稍恢复身体的时间,至少要半年以上。 谭妈妈和严妈妈是二太太姚氏的左膀右臂,若是其中一人离开过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不会引起府里人注意的。 而且……谭妈妈长得委实一般,二叔的两个通房都长得可比谭妈妈要好看许多。 画帘想了想,“沉水姐姐今年十七,不过是虚岁,现在是盛宁十四年,也就是说她是昌宁二十年出生的,那时奴婢还没出生,不过奴婢娘那时还在府里,奴婢听娘说过,那时伯爷还做着官,府里还不像如今这般……这般萧条,都想着以伯爷的本事,说不定哪一日爵位还能往后传个一两代,若是和永庆候府一般,挣出个世袭罔替,那可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那时府里管的很严,伯爷明言,家中谁人若是做了出格的事,影响了家里的大事,轻者发卖,重者直接打死不论,所以要是二太太房里的大丫鬟直接消失半年以上,不说谭妈妈现在还好好的当着差,就算二太太二老爷,肯定也会受到连累的。” 耿星霜点头,分析道:“按照当年府里的情形,沉水的生母若是府里的丫鬟,有二婶看着,事后一般会赐下一碗避子汤的,就算不小心有了,直接纳进房里便是,退一步说就算二婶不愿意,为了不闹出事来,按照二婶的思路最好的办法也是先纳了,后面如何再做打算,若是媳妇子,当年的二叔应该不太敢; 至于会不会是二叔养了外室,且不说当年二叔手里有没有那么多银子,就说那外室若是生了孩子,竟不来府里认亲,还让自己闺女做了丫鬟,这个可能性应该很小,除非二婶在其中做了什么,但见今日三姐姐那做派,以及二叔吼二婶那一嗓子,这事他们夫妻似乎还被蒙在鼓里,况那沉水又与谭妈妈有关系,所以我猜测沉水的母亲应该与谭妈妈关系匪浅,很有可能就是姚家的下人。” 谭妈妈和严妈妈都是二婶的陪嫁丫鬟,只有这般,也才解释的通今日之事。 只是对于耿星冰的心思,到现在为止,耿星霜仍是没有任何头绪。 “姑娘就是厉害,可不就是姚家人,姑娘你没听到,伯夫人喝问二老爷的时候,二老爷都没反应过来沉水是谁,被乔妈妈提醒是三姑娘的丫鬟,今个差点就被卖了,还好三姑娘提醒的及时,这才没有犯下大错。 二老爷一听这话,又是将二夫人骂了一顿,还要喊三姑娘过来,说她们坏了他的大事。” “然后呢?”画帘赶紧问道,觉得这比听戏有意思。 耿星霜和画帘两双眼睛即便在昏暗的烛光中,也是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跪下!” “啊?”画帘吓了一跳,差点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来。 “画帘姐姐,这是伯夫人说的,她让二老爷跪下。”金宝解释道。 “金宝,你可以与茶楼的说书先生抢生意了。”耿星霜调侃道。 “二老爷虽然有些不明白,但是还是跪了下来,然后伯夫人便让乔妈妈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二老爷,然后……二老爷就顿住了。” “顿住了?什么意思?” “就是呆住了,二老爷似乎是回忆了半晌,也没有想起和沉水娘有关的事来。” 耿星霜和画帘都愣了一下,耿星霜也顿住了。 “二叔记忆这般差吗?” 服侍姚氏去正院的正巧是谭妈妈,见耿澄不但没有丝毫怀念和歉疚,甚至连曾经有那么一个人都忘了,谭妈妈在耿澄用他那被酒浸的浑浑噩噩的脑子苦思冥想时,猛地扑了上去,揪住耿澄的头发衣裳就是一阵硬扯猛拽,挥拳拍巴掌,口中愤怒的哭骂着。 “你这个畜生,害了我妹妹一辈子,害了她的性命,现在连亲生女儿也要被你害了,你这个畜生,你不配做人,更不配当官,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这个畜生怎么不死啊……” “谭妈妈的动作太快了,伯夫人二太太还有乔妈妈绿芜她们根本就来不及阻止,就连二老爷自己也是在谭妈妈骂完那一番话后才大喝一声‘你这恶奴’,方才大力将人扯开来。” 第十七章:目的 屋里的情形金宝自然是看不到的,她是根据屋里的动静推测出来大致情形的,虽然她觉得自己推测的应该没错,但是还是决定明天去问问葡萄,葡萄和乔妈妈关系不错,说不定能从乔妈妈嘴里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么一来,谭妈妈大概留不下来了。”画帘叹道。 耿星霜道:“在沉水身份暴露那一刻,她就不可能再留在府里了,只是经过这么一遭,结果只会更糟。” 不是打死,就是被卖,这是耿星霜根据现在所知猜测的。 接下来正屋中,伯夫人与二房两口子之间先是经历过一轮数落埋怨甚至是互骂,渐渐平静下来后,耿澄的酒劲也在今晚如此激烈的消息冲击和谭妈妈一顿暴揍中,消散个七七八八,自然也就想起了那段尘封在他脑海深处淡薄的几乎快要消失的往事。 既然想起来了,三人便只能相对平静的商议后续之事,该如何处理沉水的身份,是认还是不认,认了该如何让她的身份合理话,不认……难道和之前一般卖了? 万一以后走露了消息,让外人知晓,对伯府名声太过不利,此法太冒险,不妥。 所以经历过一番拉扯后,确定了沉水的归属,认下她,按照沉水的年龄,她以后就是耿家三姑娘了,至于名字,伯夫人和耿澄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 “姑娘,您道伯夫人为何要卖半卷姐姐、沉水和白芷三人?” “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银子,与二叔有关?只是到底如何有关的,信息太少,今晚他们说了?” 见金宝点头,耿星霜觉得金宝今晚这个墙角听得太值当了。 “二老爷想升官,连升两级,从现在正六品的御南卫经历升到正五品的兵部郎中。” 耿星霜这下是真惊讶了,为她二叔的敢想敢做。 “进六部,还连升两级。” 要知道虽然都是宁都武官,但是御南卫、御北卫得在宁都卫面前称小弟,宁都卫比不上御前卫,兵部是六部之一,既有文官也有武官,对于文官而言,兵部或许不是最好的去处,但是对于武官而言,兵部却是很多武进士出生的武官穷极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对于耿澄这种靠恩荫才能在御南卫做个六品经历的小官来说,若是能平级调入兵部,都是实力和运气同时发挥作用的结果了。 而耿澄不仅想要调入兵部,还要争取比他现在官职高两级的兵部郎中的位置,耿星霜不认为耿澄是在发疯,那么他一定是找到了厉害的门路。 耿星霜示意金宝继续说下去。 “二老爷提议让画帘姐姐代替沉水。”说到这里,金宝气愤的喷出一口气,“他以为半卷姐姐和香兰她们还在柳儿胡同余牙婆那里,当乔妈妈告诉他半卷姐姐和香兰被舅老爷赎走之后,还想来我们院里找大老爷说话,还是二太太说大老爷近几日不在府中,难道他大晚上要和嫂子单独说话,二老爷这才没有过来,不过又让伯夫人传大太太过去。” “正院并没人过来。”画帘道。 “伯夫人拒绝了,说这事要从长计议,舅老爷既然能从余牙婆手中将人赎走,就算他们找去了,舅老爷拒不放人,以二老爷如今的职位并不能拿舅老爷如何,反而平白跌了份,拿脸给人打罢了。” “伯夫人若是个笨的,当初也不能让二叔抢了这恩荫的官职。” 对于自己这位继祖母,耿星霜虽不能说自己了解的很全面,但是从来没有将她当做只会摆长辈架子耍威风的老妇人。 “沉水被安排在哪里?”耿星霜问。 “伯夫人和二老爷二太太并没有说到这方面,不过奴婢在正院中没有听到沉水的声音,想来应该被送到三姑娘那里去了。” 金宝想的并没有错,沉水正是被带回了映荷院,她今天的经历可谓大起大伏。 先是一大早被叫去正院,原以为和以往任何一次一般,会安排着洒扫之类的活计,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也莫可奈何,却没想到一到正院,就看到一个长着一张鞋拔子脸的婆子,那婆子脸上皱纹不少,耷拉着眼皮,却满脸都涂了一层厚厚的香粉,那些香粉如同腻子一般卡在她松垮的皱纹中,显得滑稽而俗气,但是当那双三角眼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时,却让人有种胆战心惊的刻薄。 后来她发现,被这种刻薄眼神打量的还有半卷和香兰,她能感觉到她们和自己一般,都有种大祸临头的恐惧。 她们的感觉没有错,果然是大祸临头,从乔妈妈与那婆子的谈话中她们得知,原来那婆子并不是别人,而是柳儿胡同的余牙婆。 盖因伯府这些年经常与牙人打交道,当然,以前来伯府的是长宁街的王牙人,但是城北这块有名的牙人还是经常出现在伯府下人的闲谈中,其中名声最差的便是柳儿胡同的余牙婆了。 沉水的心在得知余牙婆的身份,并从乔妈妈口中听到要将她们三人交到余牙婆手中的那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跪下磕头、恳求,片刻功夫,额头上便青肿一片,可是并未能改变结局。 香兰和自己一般,也是磕头哭求着。 倒是半卷,她虽然也震惊害怕,但是渐渐的,便平静了下来,竟乖乖的就跟在余牙婆身后往外走。 那时候沉水觉得半卷应该是吓懵了。 到了余牙婆家,她们看到了其他女孩子,她们在余牙婆面前可以说是噤若寒蝉,从眼神到身体,都是瑟缩的、惊恐的。 她当时便想,“这老虔婆的手段定然厉害。” 三人被余牙婆家的粗使婆子安顿在一间狭小阴暗的房间中,房门紧闭,没有给食物和水,她们三人是一大早就被叫到正院的,没有吃任何东西,早已饥肠辘辘。 沉水知道这是余牙婆降服她们的手段,她更知道不用多久,若是不想死,便只能屈服,而她已经能想到自己悲惨的后半生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香兰颤巍巍的声音,“半卷,你不害怕吗?” 听到香兰这句问话,沉水立刻去看半卷,然后发现半卷并不是被吓懵了,而是真的平静,似乎真的并不害怕。 “害怕什么?最多也就在这里待上几个时辰就出去了,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经历。” 回去之后还能说给姑娘听,姑娘就喜欢听一些她不曾见过和经历过的事,照姑娘的话说,知道的越多,以后踩坑的几率便越少。 “出去?”香兰不明白半卷口中的出去是去哪里,是从这间屋子出到院子去,还是被余牙婆转手卖出去? 第十八章:主仆?姐妹? “姑娘会来救我的,自然是回到姑娘身边去。”半卷信心满满,虽然不一定回伯府,但是一定会在姑娘身边。 对于半卷的回答,香兰沉默,六姑娘对她很好,得知她被卖,肯定也想救她,但是六姑娘应该是有心无力的。 而沉水只想冷笑,她可没有半卷那般天真,姑娘们平日说的话再好听,又如何会为了她们这些下人违逆伯夫人。 她能想到,三姑娘定然会去正院的,应该还会求着二太太一起去正院,但是只要伯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了大局,她也只能“忍痛”放弃自己这么一个丫鬟了。 在阮家舅老爷前来领人并明言只领半卷和香兰时,那一刻对沉水来说,是比早上得知被伯夫人卖给余牙婆更要崩溃的时刻。 那时,她不仅恨阮进,恨半卷和香兰,恨五姑娘六姑娘,恨三姑娘和二太太二老爷,二房每一个人,甚至也恨自己。 若不是以前为了二房,处处针对大房,甚至还帮着三姑娘对五姑娘冷嘲热讽,甚至赴宴时,故意弄脏五姑娘的衣裳,与别府丫鬟说大房、二少爷和五姑娘的不是,用以衬托二房、大少爷和三姑娘的好,此番五姑娘应该也能顺手将她也救了。 不过这种自责的念头也只在她心里闪了闪,她所做之事并没有对大房造成严重后果,而五姑娘却为此想要毁了她一生,果然,耿家从老到小,没一个好的。 在心里将安平伯府从伯爷到最小的五少爷耿舒忞,也没忘了长期不在府里甚至不在宁都的耿舒淮,在心里将伯府所有人都咒骂了一遍后,原准备认命的沉水没想到能等到峰回路转的时候。 不到一天的时间,乔妈妈的态度已然一个地一个天,早上那个和余牙婆讨价还价,看她如同看一件不太值钱的物件的冷漠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怜惜和疼爱。 然后她便被乔妈妈带走了,在路上乔妈妈温言细语的问她半卷和香兰被带走的过程,她故意表现出为难的模样,按照以往的经历,乔妈妈是会不耐烦的训斥催促的,但是这次并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乔妈妈对自己态度大变。 然而直到回到伯府,她也没能从乔妈妈口里探听到缘由。 沉水是被正院的小丫鬟石榴送回映荷院的,屏山见到她,神色有些复杂,张了张嘴,却没能喊出她的名字。 沉水面上维持着些微惊恐和后怕的表情,并没有丝毫怨怪之色,“屏山,今天……” “你……等等,我去向姑娘禀报。”说着,不等她回话,便急匆匆的走了。 很快,是真的很快,大概也就是从院门到三姑娘所住的屋里来回跑一趟的时间,三姑娘提着裙摆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这一幕让沉水更惊讶了,三姑娘何时如此不顾形象过,而且还是为了她这么一个丫鬟。 沉水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经历了一番关切的问候,好不容易进了屋,然后三姑娘拉着她的手将她的身世说了一遍。 那一瞬间,沉水无法描述自己的感受,高兴吗?似乎不全是,愤恨吗?从柳儿胡同回来的那一路上,似乎已经消散了许多,现在即使知道自己的亲娘惨死在破败的农庄上,她心里的感受也并不如何强烈。 “沉……不,按照年龄排行,现在你才是三姑娘,我该称呼你一声三姐姐,三……” “姑娘,别……奴婢不敢,奴婢担不得……” 沉水一个激灵,忙站起身,朝耿星冰屈膝行礼。 耿星冰见沉水一脸惶恐,倒也没勉强,道:“也行,等祖母、父亲还有母亲定下序齿,我们再姐妹相称,屏山,你先服侍沉水洗漱歇息吧,今个折腾了一天,肯定累坏了。” 屏山屈膝应了声“是”,对沉水说道:“沉水姑娘,请!” 这个称呼……沉水看了一眼低头垂眼的屏山,眼眸微闪,感激的看了一眼耿星冰,和屏山一起退了出去。 屏山去耿星冰屋里值夜了,沉水躺在自己以前的床上,透过帐顶看向黑黢黢的屋顶,脑中一幕幕回想着今日所发生的的一切。 谭青柳,这是她亲娘的名字。 一个从来不曾出现在她记忆中,却是给了她生命的人。 也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何谭妈妈会对她诸多照顾,为何会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隐含怀念和伤感。 “太太,小心脚下!” “秋叶、冬梅,还不滚出来!” “你嚷嚷什么?是不是要将阖府都闹来才满意?” 忽的,外面传来一阵嘈乱的声音,先是严妈妈,再是二太太,最后是二老爷,那位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的……亲爹。 呵,今日之事之离奇,是她做梦也没有梦到过的,听说五姑娘爱看话本子,也不知那话本子上可有写过类似之事,若写过,那些和她身份相当的人最后结局该是如何呢? 此时已经进入酣甜梦乡的耿星霜自然不知道沉水竟然惦记到她的话本子上了,若是知晓沉水的疑问,耿星霜觉得自己的确是能给她一个答案的。 那就要看那本话本子的女主角是谁了,若正是原本身份卑微,后来被家族认祖归宗的那颗遗珠,那么结局绝大部分是圆满的,若是只是一般配角,结局可能不会那么完美,相对比较平淡,但也是不错的,若是那种专注于破坏女主角幸福生活的配角,那么结局不用多说,自然怎么大快人心怎么来。 因为昨晚睡得迟,又听了一脑门子二房的事,这事颇有些后劲,让她在床上躺了近两刻钟才睡着,所以今早耿星霜又起迟了,不过并没有做另外一个世界的梦。 所以当画帘忍不住进屋喊人的时候,没费她多少功夫,便成功将人唤醒了。 “姑娘,昨天夜里映荷院那边闹哄哄的,直到三更时分才渐渐安静下来。” 耿星霜一睁眼,就听到画帘神秘兮兮的说道。 “不闹才不正常,太太那边知道吗?给父亲送信了没有?” “一大早金盏就向太太禀报了,太太已经写了信让黎灯送去庄子上了。” 耿星霜点头,心里计算着绿喜到达平城的时间,上次杨倾墨来信说二哥走镖了,也不知有没有回来。 她昨天让绿喜带过去的信和物品,也有她二哥一份,若是二哥回来了,应该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家里多了个堂妹,也不知道二哥对沉水有没有印象,耿星霜已经能想象到二哥知道这件事时的反应了,定然先是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然后就会连连叹气。 “唉,太可惜了,如此热闹,竟不能亲眼所见,实在可惜,可惜啊!” 耿星霜觉得她有些想二哥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 第十九章:耿大老爷回府 吃过没滋没味的早膳,耿星霜先去了阮氏那里,这次阮氏并没有做针线,而是蹙眉在想着什么,见她进屋,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昨晚睡得可好?” “好着呢,一夜无梦,香甜的很。” 耿星霜福了福身,快步走到阮氏身边坐下,问道:“娘睡得可好?爹爹可说了何时回来?” 阮氏无奈道:“现在正是春耕时分,去年庄子上的收成不好,你爹说家里的开支不能用你的银子,也不能用我做针线的银子,所以今年一开春,就频繁去庄子上,和连庄头还有庄子上几个种田老把式商量着今年如何提高产量,之前两次去,每次都得待上十天半个月,这次去了刚刚五天,原本且还有几日呢。” 阮氏说着,忽的叹了口气,“不过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刚刚已经写了封信,让黎灯送去庄子了,按照你爹的性子,下午应该就会回来的。” 果然,下午耿大老爷耿温就回了府。 他先去了怡得院给他爹安平伯爷请了安,从怡得院出来后,直接去了正院,给伯夫人请安。 耿温回到晴翠院的时候,脸色有些黑。 “怎么了?是伯爷还是伯夫人说了什么?” 阮氏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亲自为丈夫沏了盏茶。 耿温努力朝妻子扯了扯嘴角,语气微微发沉,问道:“信上说的都是真的?” 阮氏被他这话问的一愣,见他一进门就摆着个脸色,说话像质问,她收起脸上的笑。 “自然是真的,难道我没事编出那么一个谎言诓你回府?是我脑子坏了,还是太闲了想找架吵?没事我多做几件衣裳,多绣几个荷包给我们闺女填填铺子,多挣些银钱不好吗?” 耿温见一向温和的妻子忽然板起脸来,觉得是正院卖闺女丫鬟的行为激怒了她,忙堆起笑脸,讨好般的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如何会怀疑你,只不过……” “你刚刚可不就是一副怀疑的口气?” 阮氏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不是……” 耿温原本就不善言辞,被妻子这么一打断,急着想解释,见妻子又要开口说话,他便越发着急,越急越说不出个章程来。 耿星霜就在这时进了屋,见她爹急的额头上都冒汗,她娘坐在那里,也不看她爹,只板着脸不说话,忙上前去给父亲请安。 见闺女来了,妻子看向闺女的眼神是柔和的,耿温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真是被父亲和继母气糊涂了,问出口的话的确惹人着恼。 “爹,是不是祖父说了什么?” 耿温连连点头,“可不是吗?我回来后先去给你祖父请安,他说你二叔十几年前死的一个通房,其实当时没有死,那通房只是生病了,被送到庄子上养着,结果去的时候通房有孕,后来生下一个女儿,当时你二叔就知道这件事,并且报给了你祖母知晓,只是给那闺女算八字时,算命先生说她命薄,撑不起伯府小姐的尊贵,需得在庄子上养到十七岁再认祖归宗,如此方可一生无虞。” 耿温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转述他爹安平伯爷的话,“你祖父还说,沉水之所以在冰姐儿身边当丫鬟,是因为你二叔不忍她一人在庄子上受苦,这才找了谭氏,让她在府里采买丫鬟时,将两岁的沉水买了进来,否则府里是不会买那么小的孩子,还需要找人照顾,当初照顾沉水的也是谭氏。” 倒是挺会圆的,这般短的时间能想出这么一个故事来,且还能把耿澄塑造成一个疼惜女儿的慈父形象,这编故事的水平实在不错,若是写成话本子,说不定还能大卖,这可比宁都城各家书铺中卖的那些贫穷书生和千金小姐充满挫折的爱情故事有新意多了。 只不过相比于倾墨兄那些或是荡气回肠,或是诡谲离奇的故事还要差上许多。 不,那就不是一个水准的,她就不应该放在一块比较,若是倾墨兄知道她将他的笔墨与二叔所做的缺德事作对比,就算那张清俊的脸照样平静淡泊,但是心里肯定会记上一笔,遇到合适的机会让自己主动收回曾经说出口的话。 “这谎话编的,若不是金宝听到了真实情况,我说不定也会相信的。”阮氏叹道。 盖因他们说的耿澄那名死去的通房确有其人,的确是十几年前亡故的,只是具体是哪一年哪一月,耿温这个做兄长的哪里会特意去记弟弟房里的事,至于阮氏,她也只是记得那通房应该在枕昌之变前病故的,具体时间也回忆不起。 府里的下人这些年少了许多,即使有那记得的,又哪里敢质疑主子的话,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闺女,想什么呢?” 见耿星霜一直没说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耿温唤了一声。 “爹,方才那些话是祖父告诉你的?” 耿星霜虽然觉得这故事编的不错,但是深想一下,却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耿澄点头,“自然是他告诉我的,我从你娘的信中早已知晓了实情,知道那沉水是谭氏的妹妹所生,谭氏是你二婶的陪嫁丫鬟,她妹妹却不是,只是不知那小谭氏是良籍,还是姚家的下人,或是其他府里的下人,但是却一定不是耿澄病故的那名通房。” 说到这里,耿温有些尴尬,觉得和自己闺女说这些,委实有些难堪,但是整件事的真实情况都是闺女打探出来的,这几年家中的大事小事,闺女不但参与,还帮着拿主意。 说起来,他和妻子都是那种脑子一般的,很多事只能看到表面,无法去想更深层次的东西,往往吃了亏还尚未发觉。 所以不知不觉的,几乎每一件事都会告诉闺女,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爹,这事对我可是有很大影响的,你可不要顾忌着二叔而瞒着我。” 耿星霜看出了父亲的尴尬,开口强调道。 “有多大影响?半卷不是被你舅舅赎回来了吗?你放心,若是你祖母还想卖半卷,我就直接去找你祖父将半卷的身契要来交给你保管,你祖父虽然不愿意管家里的事,我去找他,总能让他开口的。” 阮氏听这话,扭了脸,想要说些什么,好歹顾忌着是长辈,还是这伯府里最后一代伯爷,将要到嘴边的讥讽咽了下去。 第二十章:商议 阮氏之前信中并没有提在沉水回来之前,半卷和香兰就被她哥哥阮进给赎回来了这件事,这样看来,伯爷和伯夫人也没有说,所以耿温以为半卷和香兰还在余牙婆那里。 “爹,半卷已经被舅舅带人赎回来了,现在她和香兰在舅舅家,等舅舅将她们的身契办好,半卷就去明裳阁帮忙,香兰则是看六妹妹的意思。” 耿星霜将昨日找舅舅,舅舅去柳儿胡同余牙婆家里赎人的经过和父亲说了一遍。 耿温点头,“这般便好。” “他们竟没有向你告状?说我大哥只赎了半卷和香兰,却放任他们的亲孙女,二叔的亲闺女在那余牙婆家里受苦?还有因为半卷被卖,卖的银子是正院收着在,昨日我让霜姐儿去正院说了,从下月起我们便不交嚼用银子了,期限一年。” 阮氏将免交一年嚼用银子这事拉到自己身上,倒并不是怕耿温责怪女儿,而是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是她这个晴翠院主母应该做的,既然闺女帮她做了,那因这件事而产生的不太好的名声和后续问题,怎么也得由她这个做母亲的担着。 就算在丈夫面前,她也是担着的。 阮氏神色仍算不得好,耿温知道这次真是将妻子惹到了,他也不在乎的她的阴阳怪气,陪笑道:“他们和我告状又有何用,别说他们根本没理,就算有理,我也是向着你和闺女的。” “不仅我们这一房,三房也免了,辰姐儿和霜姐儿一起去正院说这件事的。” 阮氏又说道。 对于母亲维护自己的心思,耿星霜心里明白,自然不会反驳母亲。 不过这事现在倒算不得太重要,她另有疑惑。 “爹,按照祖父说的,谭妈妈不仅无过,反倒有功了?” 这个故事一编,谭飞絮便从私藏伯府骨肉,还让其入了奴籍做了自己家的下人,这么一件荒唐事情的主使成了为了伯府小姐安好,在暗处精心照顾却不居功的忠仆。 “虽有功,却在昨日获知沉水被余牙婆带走时,没有及时去正院禀报,不仅让沉水吃了苦头受了惊吓,也让伯夫人心中愧疚难安,听说昨晚到今早伯夫人滴水未进,后来又私自将冰姐儿扯了进来,更是错上加错,所以谭飞絮被送到了二弟媳陪嫁庄子上。” 这个处罚却是耿星霜没想到的,她本以为无论如何,无论是二叔,还是二婶,都容不得谭飞絮了,现在二房又似乎是特别缺钱状态,应该会将她卖了,很有可能直接交给余牙婆。 只不过姚家到底也是二婶的娘家,说不定谭妈妈最后的结果不会变,只不过多了一道转手手续。 “将谭妈妈送回姚家,是谁的决定,爹知道吗?” 耿温摇摇头,“你祖父原本并没有提到她,是我问的,我想的是以二弟和伯夫人的为人,若是信中消息属实,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谭氏的。 谭氏毕竟是二弟媳的陪嫁,若是闹出什么害死儿媳妇陪嫁的事来,再被御使参上一本,我们家原就不得圣心,这安平伯府的牌匾说不定在父亲还活着时就要被摘下了,所以不免问上一问,父亲这才说了对谭氏的决定,这个主意具体是谁出的,我倒没有细问。” 说过了二房的话,耿星霜也说了对于昨日三个丫鬟所卖的的银钱远远低于大房三房一年嚼用银子而产生的对伯夫人和二房所做这件事的目的的怀疑。 “当然,祖母和二叔最终目的是谋得正五品兵部郎中的位置,问题只在于如何谋?与发卖半卷她们有何关系?” “要不我去试探一下二弟?” 耿温和耿澄二人,一个是元配所出的嫡长子,一个是继室所生的嫡次子,耿澄又得了唯一的恩荫,按理说这兄弟二人关系就算不是剑拔弩张,也是相对无言的。 但是可能是二房的许多利益,都是由伯夫人出面为他们争取的,所以耿温耿澄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虽然说不上多亲近,但还是勉强维持着面上情分,年节聚会时,也是能一起喝两杯的。 反倒是耿澄和耿焱这两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属实没什么兄弟情,二人一见面,耿焱是冷嘲热讽,耿澄是佯装大度,显出涵养,如此,耿焱更是看不惯,话便说的越发难听,耿澄则但笑不语,显得耿焱如无理取闹的小儿一般,如此恶性循环,关系便一年不如一年了。 “你去试探他?你别被他试探出什么来就行?” 耿温一哽,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爹,不用麻烦你去找二叔,庄子那边不是正忙着春耕吗?你将曹田留下给我用就行?” 曹田原是觅山庄子上的佃农曹顺的孙子,两年前,在安平伯府没有分家,大房三房更没有从公中获得任何家产之时,伯夫人开始让三个儿子每月交二十两的嚼用银子,若是院子中留的下人有超出部分,还需另补银子,补的银子也只是多出的下人的嚼用,不包括月钱,那时耿温和阮氏就觉得他们这些年存下的银子不安全了。 因此几乎将能拿出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以阮氏的名义买下了觅山五百亩的田庄,田庄契书则是放在阮进那里,对伯府说的是阮家分家后,阮进这个庶长子分了一些家产,给亲妹妹阮氏添的嫁妆。 虽然说伯夫人之前也打过两个儿媳妇嫁妆的主意,但是经过阮氏和三婶姜氏那一场大闹,耿澄做官也是需要维持良好名声的,这之后伯夫人便没再敢打儿媳妇嫁妆的主意了,起码明面上是没有的。 而曹田就是耿温去庄子上寻摸来的,他们一大家子十多口人住在一起,家主是他祖父曹顺,曹田父亲几年前一病去了,他自己今年刚刚十五,母亲身体也不算好,还有一个小他三岁的妹妹,母子三人在曹家的日子算不得多好,听说庄子的东家要招小厮,自己主动找过来,自荐自身。 实是个机灵又不失分寸的人,很适合耿星霜接下来要做的事。 当然,有一双灵敏耳朵也有功夫在身的金宝也合适,但是她是一个姑娘家,有些地方不太合适,况且她一直待在伯府,府里众人都熟悉她,让她出去,容易被耿澄认出来。 耿温自然不会拒绝闺女,他立刻道:“好,我让郑谷去庄子上将曹田叫过来,骑马去,很快就能到。” “不要进府,就……直接安置到明裳阁中吧。”耿星霜道。 第二十一章:二房打算 晴翠院中一家三口尚算得上平静的谈论着二房中发生的事,还温馨的吃了顿晚膳。 耿温回府的第一顿,自然不全是吃的大厨房那堪比水煮,仔细翻找都找不出几粒肉沫的寡淡菜色。 而是特意从外面酒楼中买了烧鸡和卤味,算是加餐,平日里若是府里哪位主子不想吃大厨房的菜,一般都是给银子让厨房采买的人买好菜,让厨娘做出来,很少买熟食回来。 既有美食,按理说自然是要孝敬长辈的,所以最开始几次大房加餐,无论是耿温,还是阮氏,都会送一份给怡得院和正院。 很巧,也很不巧,去的时候,都赶上了正饭点。 然后就是尴尬时刻,因为无论是正院还是怡得院,桌上摆的的饭菜明显要丰盛许多,就连他们特意另外出钱让厨房做出的,也没有怡得院和正院的色香味俱全。 在安平伯爷伯夫人和亲自去送菜的耿温阮氏双双尴尬的对视后,耿温和阮氏勉强维持脸上的平静,说了一番场面话,告辞离开。 但是即便亲眼看到耿荀和夏氏的膳食比自己以为的,也比夏氏经常在儿媳妇面前诉苦说的要好的多,下一次晴翠院再加餐时,碍于孝道,仍然还得往怡得院和正院送。 然后就在某一次请安中,夏氏说道:“以后各房或让厨房另做了饭菜,或是从外面直接买回来的好的吃食,便不用往我和你们父亲这里送了,我们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不了好的,何况还常常送重了,我们哪里能吃的完,最后都让院里的下人吃了,这样一来,下人倒比主子吃的还好,哪里有这般道理。” 这话意思便是耿温和阮氏去送菜时看到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并不是正院每日的膳食,而是因为二房或者三房已经先送了饭菜来。 这话也只是能让夏氏自己的尴尬少一些而已。 对于他们大房来说,伯爷和伯夫人占着长辈的名头,哪怕他们直接说每日的膳食就是那般,耿温和阮氏也是莫可奈何的。 这般多此一举,反倒显得心虚。 不过倒也好,以后便不用再送菜去了。 “这次的烧鸡味道不错,比前次李记食肆的更香,这不是李记食肆的吧?” 耿温吃了一块烧鸡,赞道。 “烧鸡和卤味都是从如意楼买的。” 耿星霜觉得再亏不能亏了嘴,她曾经想过在晴翠院垒个小厨房,只可惜他们晴翠院中没有擅长厨房活计的人,就算花了银子盖了小厨房,买了好食材,做出的东西很可能还不如大厨房送来的,所以便没费这个神。 现在便是想吃什么直接去买,还能尝尝不同酒楼食肆甚至小食摊上各种不同风味的美食,暂时无法食遍天下,起码能定个食遍宁都的小目标。 “如意楼,他家的烧鸡我以前吃过,不是这个味道。” 耿温回味了一下他曾经吃过的如意楼烧鸡。 “听说他们招了个新厨子,那厨子最擅长的就是做烧鸡,味道比以前的好,但是价钱却是一般无二的。” 这还是前几日祝颜在信上说的,那也是个爱吃的,虽然镇国公府的膳食名贵美味,品种齐全,但祝颜还是时不时的想吃点外面的,按照她的话来说,同样的食材,同样的烹饪方法,外面做的与国公府厨房做的,就是不一样。 因为耿温回来,特意从外面买菜加餐,今晚晴翠院的晚膳算是吃的很晚的。 但是耿星霜不知道的是,映荷院的晚膳更晚,他们一家三口已经用过晚膳,在院子周围散步消食时,映荷院的主人都还没有心思吃晚膳。 即便无论是耿澄和姚氏的主屋饭桌上,还有耿星冰的饭桌上,甚至是侧院彭姨娘和四姑娘耿星雨以及五少爷耿舒忞母子三人的饭桌上摆着的饭菜,都远比平日大厨房送到晴翠院和梧桐院的饭菜要丰盛许多,似乎都勾不起主人们的食欲。 耿澄今天是正常时间下衙的,同僚约他去吃饭,他委婉的谢绝了,回来后先去了正院,和伯夫人说了近两刻钟的时间,方才回映荷院。 一进屋子,便看到姚氏坐在饭桌旁等着他,见他进屋,并没有如同往日一般起身服侍,态度十分冷淡。 “你这又是怎么了?”耿澄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老爷,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昨日发生了那么大一桩事,老爷是不记得了,还是觉得无关紧要,只不过是多个女儿多一双筷子的事?” 经过这一天的缓解,姚氏的心态比之昨晚刚知道的时候,已经平和了许多。 她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不为此事再与丈夫吵架,吵也没用,丈夫是什么人,与他成亲二十多年,她早已看清。 如今再不必为他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生气,气坏了身体实在不划算,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说不定人家还高兴,觉得自己气死最好,他好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回来。 不知何时,就忽然间想通了,他一月去了几次彭姨娘屋里,又去了几次倪氏章氏那里,她都不在意了,只愿意守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守着儿子的聘礼,女儿的嫁妆,自己的养老银子舒舒坦坦的过日子。 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究其原因,沉水之事不仅仅只是多了个庶女的事,这牵扯到了二房整体的利益。 “这事,难道不是你闺女闹出来的?否则……” “否则就算你知道了沉水的存在,也会当做不知道,最后任她流落到那等地方去?” 耿澄没说话,他只是就着姚氏的话顺嘴抱怨一句,心里也明白,这事连自己女儿都知道了,说不定哪日就传到外面去了。 若是让人知晓他卖了亲生女儿,最后还任其流落到烟花之地,自己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我告诉你,女儿这是救你,也在救我们伯府。” “好了,我心里都明白,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刚刚去找了娘,那刘二公子的喜好也不是单一的,既然府里没有丫鬟去换那等调教好的,那送个妾室过去应该也行。” “妾室?刘二公子还缺妾?”姚氏撇嘴,刘二公子若是这般好应付,他们哪里需要费这般大的周折。 第二十二章:各方心思 “不缺一般的妾,但是缺高门贵女出身的妾室。” 耿澄捻着胡须说道,神色有些高深莫测。 姚氏不以为然,“他虽是正三品吏部侍郎的儿子,但只是个庶次子,他能娶到高门贵女,都算是赶上好机缘了,还纳高门贵女作妾?痴心妄想吧。” “你说我们家算不算得高门,我们家的女儿算不算得贵女?” 耿澄问的轻飘飘的,却让姚氏心神一动。 她下意识的看向耿澄,只见他表情淡漠,眼神平静。 一时之间姚氏竟然有些怀疑,既怀疑自己,也怀疑面前这个和她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她的丈夫。 “好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吃饭吧。” 耿澄安抚的拍了拍姚氏搭在桌上的手,坐到她旁边,喊了丫鬟过来服侍。 “姨娘,沉水成了父亲的女儿,该为此事烦心的是太太,与姨娘有何关系,姨娘何必自寻烦恼,弄得自己吃不下睡不好的,白白将自己熬的老了好几岁。” 耿家四姑娘耿星雨是个口舌伶俐的,沉水之事虽然只过了一天,但是伯府上上下下基本全都知道了。 当然,其他人知道的是耿澄想让人知道的版本。 但彭姨娘母子三人却是知道实情的。 耿星雨和耿舒忞姐弟对这件事纯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觉得二太太这下可糟心了。 陪嫁来的妈妈背叛了她,丈夫多了个庶女,那庶女的生母还是娘家的下人,简直三重暴击,糟心透顶。 耿星霜还没打听到谭妈妈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服侍了主母近二十年的彭姨娘对姚氏以及姚氏身边的人了解的要比大房多的多。 “老了几岁?就一夜没睡好,哪里有那般夸张,你这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诚话。” 彭姨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嘴里虽然这般说着,却还是忍不住起身从厅堂往内室走去,想进去照照镜子。 彭姨娘生的妩媚娇艳,年过三十,乍一看与二八少女区别并不大,只近看,可能会从眼角和面上的细纹,看出已不再青春年少,但仍比实际年纪要年轻几岁。 “姨娘,没老,真的没老,您不用去照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今日可有五弟最爱吃的酱焖肘子,这肘子若是凉了,吃了可是要闹肚子的,五弟自来脾胃不好,可不能再吃冷凉重油的饭食了。” 耿舒忞看了四姐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他以前脾胃不好,那是真不好吗,那不都是姨娘让他不好他就不好了,可是近两年,姨娘已经不用这招了。 姨娘都不用了,四姐竟然还用,偏偏四姐的其他小伎俩姨娘一眼就能识破,用这一招却是屡试不爽。 “姨娘,您到底在愁什么?” 不知为何,耿舒忞这会儿起了逆反心理,他就是不想让四姐轻松,便将话题又拉了回来。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以为只不过多了个庶女,只损了太太面子,此事对忞哥儿影响的确不大,但是对你,雨姐儿,你今年已经十四了,只比三姑娘小一岁,以伯府现在的状况,以你们父亲现在的官职,雨姐儿你能选择的机会本就不多。 虽说这些年我们与大房三房明面上差不离,但是你看这些菜,再到大房三房的饭桌上看看,就知道差距了,这些可不全是伯夫人贴补的。” 彭姨娘看着自己一对儿女仍然困惑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大少爷、三姑娘那都是会花钱的主,太太的嫁妆我是知道的,并没有多少,这些年经营的如何,我虽不知,但是从你父亲的只言片语中还是能猜到些许,无论是大少爷娶妻,还是三姑娘嫁人,老爷都免不得要拿出大笔银钱出来,本来留给你们的就少,现在又多了个沉水,她今年都十七了,比三姑娘还大两岁,什么都得先一步,都得先紧着她,留给你的也不知道还有多少。” “就因为这个?爹爹对沉水难道会比对我还好?沉水她……她只不过是个丫鬟?就算现在成了爹爹的女儿,也顶多算个外室女……” 对于四姐这番话,耿舒忞倒是觉得挺有道理的,但是一向聪明理智的彭姨娘却仍是摇摇头。 她犹豫了一下,本是觉得这些话不适合对年龄尚小的一对儿女说,但转念一想,以他们母子三人现在的处境,多知道些总没有坏处的。 “那沉水的亲娘是谭妈妈的亲妹妹,沉水今年虚岁十七,也就是说她是在十六年前出生的,我记得那是昌宁二十年,那时你们祖父还领着御南卫正四品指挥同知的位置,还抱着将爵位再往下传的想头,对家里人管的很严,你大伯和三叔从小习武,都考了武秀才,却在数届武举中铩羽而归,与武举人无缘,本想以武秀才身份谋得一官半职,以那时你们祖父的官职和伯府的关系,本是不难的,但是此事却被你们祖父亲自拦了回去,就是怕影响了伯府声誉,引起御使们注意,参上一本,给皇上留下一个蝇营狗苟的坏印象。” 彭姨娘既准备说与儿女听,便说的详细,耿星雨有些不耐烦,觉得这些与现在他们说的沉水的事并没有什么关系。 耿舒忞却是很有兴趣,认真的听着,还问道:“大伯和三叔都习武,这事儿子知道,却不知他们都考取了武秀才,如此,后来祖父竟还是将恩荫给了父亲?” 这事彭姨娘不好评价,这其中既有伯爷偏心,也有伯夫人明里暗里的使力,更有二老爷自己暗地里的竭力争取。 “所以那些年,老爷除了太太和我,便没有再纳新人了,可是有一次,老爷喝的醉醺醺的,胡言乱语的,说了很多,我也听不太清楚,只听的一句,老头子做这许多约束,说不定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倒是委屈了他的春柳儿,等……他一定要给她摆几桌酒席,风风光光的迎她进门。 过了没多长时间,老爷和太太大吵了一架,有一个多月没进正屋的门,当然也没来我这里,一直歇在外院。 当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事闹这么大,现在回想起来,那时谭妈妈似乎也有些不对劲,总是神思不属的。” 彭姨娘说到这里,耿舒忞已经明白了,耿星雨也听懂了。 只是彭姨娘还没说完,“我没见过那位春柳姑娘长什么样,但是曾听陈山家的说过,她说章氏长得很像春柳,连声音都有几分相像。” 陈山家的以前是太太身边的丫鬟,嫁给外院的陈山后就没再进府服侍,章氏则是耿澄的通房。 “可是沉水并不像章氏啊。”耿星雨疑惑道,若是像,这么些年早就被人发现了。 “谁说女儿必须像娘的,你就不像姨娘。”耿舒忞道。 这倒也是,耿星雨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她现在有着和彭姨娘一样的烦恼,担心她爹将好姻缘好东西都给了失而复得的女儿沉水。 第二十三章:大少爷回府 过了十多日,到了立才书院一月一休沐的时候,连休三日。 耿大少爷耿舒楼正是在立才书院秀才院读书,他是盛宁十一年通过院试,成为大宁的一名秀才。 参加了同年的乡试,落榜。 今年又是秋闱之年,耿舒楼定然是要参加的,如今大宁内外安稳,盛世昌泰,若想以后能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上能为朝廷效力流芳百世,下能兴旺家族恩妻荫子,走正儿八经的科举考试,是当下最好也是最正常的方式。 耿家祖先虽以武出仕,以兵法得爵位,无奈这些本事并没有传给子孙,无论是安平伯本人,还是耿温耿焱虽然都习武,但是武艺平平,勉强考个武秀才,便再无进益。 遂如今安平伯府小辈们努力的主要方向便是以文举出仕。 而已经中了秀才的耿舒楼身上更是承载了安平伯府上上下下的希望。 即便是与耿澄关系一般的耿温,相见时除了冷嘲热讽便是漠视的耿焱,对耿舒楼这个侄儿的期望却是相同的。 也因此,在为耿舒淮准备去立才书院读书的束脩被二房撺掇着耿荀夏氏骗了之后,耿温对父亲继母以及二房可谓是既愤怒又伤心,但是无论如何愤怒,三年前在得知耿舒淮考中秀才时,耿温还是非常高兴的,在耿荀和夏氏全力支持下,耿舒楼顺利就读立才书院的秀才班。 当时耿温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毕竟自己儿子因为立才书院之事,起了逆反心理,远走他乡,改文习武,一年也未必能回来一次。 但是不舒服归不舒服,耿温还是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当做耿舒楼考中秀才的贺礼,在耿舒楼启程前往立才书院之时,又送了十两银子的程仪,算得上尽心尽力了。 但是耿温的想法并不代表阮氏和耿星霜,母女二人对耿舒楼并无好感。 好在耿舒楼自去了立才书院后,回府的次数极少,和常年不在家的耿舒淮几乎不相上下了。 今年自从过年后去立才书院,更是一次未回,说是要全力备考今次秋闱。 但是这次休沐,耿舒楼却回来了。 对于耿舒楼要回来之事,晴翠院是丝毫不知的。 这段时间,耿星霜一直在忙明裳阁开业的事,还要为锦绣坊、刘记成衣铺、玲珑阁、晓春楼等四家商铺供货,还有培训新人招收新人的事。 半卷和香兰已经被她放到了明裳阁中。 半卷是耿星霜早就培养的账房,香兰则是有一手不错的女红手艺,二人经历过一遭被卖,很珍惜在明裳阁的日子,都是一身干劲。 耿星霜甚至还去了一趟镇国公府,与祝颜商议开业的日子,以及店铺经营的细节。 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夏氏和二房虽然知道大房挣了银子,以前是小打小闹,寄卖衣裳,她们虽然眼红那份银子,可是安平伯还在,以前坑了长子一次,到底心虚,好歹能管住一些。 更重要的是,所有的生意,耿星霜都言是在帮祝颜的忙,祝颜给她一点辛苦费,算作脂粉银子。 这话说的,夏氏再如何,要是连孙女挣得一点脂粉银子都要抢,再加上有个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在前面顶着,镇国公府可不是安平伯府这般无权无势只有一个随着安平伯一死就会被收回爵位的落魄贵族,镇国公府如今圣眷正隆,夏氏自然不敢打这些银子的主意。 现在虽然耿星霜开了明裳阁,但是大东家是祝颜,夏氏和二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耿星霜每天忙忙碌碌,甚至连三房都有靠拢的迹象,却并不能有其他行动。 当然,他们有更重要的事。 开祠堂,将耿澄新认的女儿沉水上族谱。 这不仅要请耿氏族老们,作为二房嫡长子,也是安平伯府长孙的耿舒楼自然是要回来的。 当然,按理来说,耿舒淮这个长房嫡长子,伯府嫡次孙也应该回来,毕竟家里多了一个人,出现的方式也很有些离奇,但是耿温直接以耿舒淮跟着镖队出门押镖了,目的地是哪里他也不知道,信件只能寄到平城,他何时能看到,再何时能回来,就要看天意了。 耿温原以为耿澄并不在意这多出来的庶女,这位庶女到底是怎么回事,表面编的再好,谁又不知晓其中的因由。 可是出乎耿温的意料,耿澄还是挺着急的。 而且更出乎耿温阮氏耿星霜一家三口意料的是,姚氏对此似乎接受良好,不仅没有阻拦耿澄的意思,反而有推波助澜的意思。 耿星冰的态度,耿星霜早已知道了,耿澄和姚氏又是这么个意思,就不知道耿舒楼是何意见了。 所以当金宝进来,脸上带出些许兴奋的道:“大少爷回来了,先去了怡得院,现在正在正院和伯夫人说话呢,二太太三姑娘四姑娘都已经过去了。” 耿舒忞和三房的耿舒引耿舒继都在城北的清溪书院读书,清溪书院一旬一休,和立才书院秀才班一月一休的休沐时间并不重合,所以他们并不在府中。 “姑娘,六姑娘来了!” 耿星霜刚想问耿星辰,她就来了。 “五姐姐,听说大哥回来了,在祖母院子里,我们过去看看?” 耿星霜站起身,“我正想问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连大哥都回来了,看来沉水果真得二伯看重。” 对耿澄的态度,耿星辰也很是疑惑,她压低声音凑到耿星霜耳边说道:“我听我娘和我爹说,二伯以前一定非常喜欢沉水的生母,所以现在得知沉水的存在,才这般重视。” 是这般吗?她二叔难道还是一个痴情之人?耿星霜想到耿澄那张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刻意维持的温文儒雅的脸,觉得三婶的眼光可能不太好。 “三叔呢?她怎么说?” “我爹直接冷哼了一声,说相信二伯是重情之人,还不如相信猪会飞上天,五姐姐你觉得呢?” 耿星霜想象了一下三叔说这句话时带着三分讥讽四分嘲弄五分不屑一顾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赞成三叔的观点。” “唉……”耿星辰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想认可我娘说的,但是心里又明白,大概我爹说的才是事实。” “既然三叔不觉得二叔是因为生母才被这般重视的,那他可说了二叔这般做的原因?” 耿星霜倒是也与自家爹娘讨论过,但是并无结论。 第二十四章:对比 “我爹说二伯心里指不定在打着什么主意呢,而且之前祖母忽然要卖香兰她们,结果只从余牙婆那里收了一百多两银子,这事就有蹊跷。 还有三姐姐,她的态度也很奇怪,至于二伯母,之前还正常,可是自从沉水的身份被祖母和二伯承认后,她也有些奇怪,只是我爹娘并不知道沉水的身份是三姐姐主动去祖母那里说的,所以只觉得二伯二伯母在打着什么主意,没有关注三姐姐。” 关于对耿星冰的怀疑,是耿星辰自己加上去的。 耿星冰那日去正院里说的话,并没有传开,耿星霜耿星辰都是通过金宝那一双灵敏的耳朵才知晓的,在没有得到耿星霜的同意之前,耿星辰自然不好将偷听到的内容告诉其他人,就连白芷她也是认真叮嘱过的。 对耿星辰这般行事,耿星霜很是认同,也很高兴。 姐妹二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到了正院门口,便停了话头。 今天正院守门的是葡萄,见到耿星霜耿星辰姐妹过来,她屈了屈膝,“五姑娘、六姑娘,刚刚乔妈妈出来传过话了,你们可以直接进去。” 耿星霜朝葡萄点头,和耿星辰一起进了院子,门前并没有人守着,也是,耿舒楼刚回来,屋子里许多人,自然不会说什么不能对外人道的事情,刚到门前,正听到一道男声传来。 “祖母放心,孙儿虽然惊讶,并没有不高兴,毕竟多一个妹妹也是好事,至于秋闱,还有五个多月呢,我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乱了心绪影响到秋闱,那还考什么,还不如趁早回家算了。” 这话说的敞亮又大气,耿星霜早已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了,正是伯府大少爷,她们的大堂兄耿舒楼。 “好好好!你这么说祖母就放心了。” 夏氏语气温和而慈祥,与面对耿星霜耿星辰甚至耿星冰时端肃而苛刻的模样,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祖母、母亲,开祠堂认亲这样的事,二弟不回来吗?” 不等伯夫人回答,耿星霜已经撩了帘子走了进去。 “祖母、二婶!” “祖母、二伯母!” 耿星霜朝正准备回答耿舒楼话的夏氏和坐在夏氏下首的姚氏屈了屈膝,她这忽然出现,将夏氏正准备出口的注定不会好听的话给憋了回去,注意到夏氏憋闷的神色,耿星霜不动声色的吁出一口气。 耿星辰不自觉的便跟着耿星霜一起走了进来,见到耿星霜行礼问安,连忙也跟着行礼问安。 朝长辈问过安后,耿星霜满面笑容的看向耿舒楼,“大哥,我们听说你回来了,就急急的赶了过来,可打扰大哥和祖母、二婶说话了?” “自然没有,自家兄妹何须这般客气,我给五妹妹六妹妹都带了礼物,一会让方竹给你们送过去。” 耿舒楼温和的笑道,伸手虚扶了一下微微屈膝的耿星霜耿星辰。 “谢谢大哥!”耿星霜耿星辰同时道谢。 “祖母、母亲,我那位新妹妹……是叫沉水吧?她人呢?” 耿星霜耿星辰这么一打岔,之前关于耿舒淮的话题便这么断了,再次坐定后,耿舒楼看着一圈姊妹,笑问道。 夏氏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姚氏面上见到儿子的欢喜似乎也被这一问稍稍冲淡了些许。 但是很快,真的很快,几乎就是眨眼间,姚氏脸上的欢喜复又回来了,若耿星霜没有特别注意姚氏,是发现不了这细微的变化的。 “大哥,沉水姐姐暂时和我住一间屋子,反正她以前就是我身边的,暂时和我住在一起,也好让她不那么拘束,今天大哥回来,我喊她了,但是可能是因为还没有正式认亲,她有些不好意思,明天就能见到了,大哥,你可不能偏心,对所有的妹妹都要一视同仁哦!” 耿舒楼笑着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耿星冰精心梳着百合髻的脑袋。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般小心眼儿。” “大哥,你把我头发都敲乱了!哼!” 姚氏见他们兄妹感情好,脸上的笑意也显得真切了许多。 四姑娘耿星雨脸色有些不好,撇了撇嘴,不过这里是正院,又当着夏氏和姚氏的面,她自然不敢说什么。 耿舒楼似乎注意到了庶妹的神色,他看向耿星雨,笑问道:“四妹妹,五弟进来可好?书念的如何,读到《论语》了吗?” 耿星雨摇头,“五弟从来不和我说读书的事情,不过五弟特别仰慕大哥,不止一次的说过若是大哥在家,他就可以经常向大哥讨教学问了,等他开始学做文章了,也能将自己的文章呈给大哥看,请大哥多多指正,昨晚从爹爹那里知道大哥今天要回来,五弟可是高兴了一夜,今天本还不想去上学,又怕真不去了,大哥会批评他耽误学业,如此反倒不美,还是去了。” “五弟做的对,我又不是只在家里待一天,自然不能耽误课业。” 耿舒楼对耿舒忞的行为表示赞许,又看向耿星辰。 “五妹妹六妹妹,几个月不见,越发好看了,一会儿我去先去晴翠院给大伯大伯母问安,再去梧桐院给三叔三婶请安,五妹妹六妹妹可愿陪我一道去?” 耿星霜耿星辰自然应了。 耿舒楼这一回府,整个府里的气氛都变了,伯爷进了伯夫人的正院,夏澄姚氏举案齐眉,就连脾气较为火爆的耿焱,再看到耿澄的时候,也成了闭嘴的葫芦,脸色冷归冷,却是一句不好听的话也没说。 就连下人们都更活跃了,地面上落叶扫了一遍又一遍,抄手游廊上能看到新擦的水渍,厨房忙的热火朝天,一阵阵煎煮烹炸的香味渐渐在府里蔓延开来。 耿舒楼这个伯府大少爷在府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耿星霜注意到自从上午耿舒楼回来,府里从主子到下人都表现出来自己最大的热情和兴奋之后,自己的父母却一下子蔫了。 耿星霜知道他们是想到了兄长耿舒淮,她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得味。 二哥去年过年没回来,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前年过年,距离现在已经一年多了。 自从八年前离府,他先去了溯州,投奔好友兼妹夫杨倾墨,三年前杨倾墨需要回到杨氏老家安兰府兰石县参加盛宁十一年的县试,通过了县试,并获得了廪生的身份,考上秀才后,杨倾墨并没有再回溯州,而是去了离安兰府并不远的平城,位于大宁西北,与溯州相隔数千里。 那时,耿温和阮氏都以为耿舒淮会回来的,毕竟杨倾墨都不在溯州了,耿舒淮总不能还待在他们未来亲家身边,这样一来,他们不是给亲家养了个儿子嘛。 第二十五章:信 结果耿舒淮的确没有继续留在溯州,这让耿澄和阮氏松了口气,总算不是给亲家养了个儿子。 但是他跟着杨倾墨一起去了平城,还一起进了平城最大的镖局武诚镖局,当起了预备镖师,正儿八经的走起了镖。 耿澄和阮氏既不明白未来女婿好好的秀才公不做,去什么镖局做什么镖师,而亲家两口子竟也不反对,也不明白自己儿子为何也跟着要做镖师。 不明白不理解,但最终他们并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希望儿子能常回来给他们看看。 晴翠院一家三口心情一般,映荷院中,趁着主子们都还在正院,沉水这个尚未被正名的准主子,却并没有伯府其他婢女们想象中的兴奋和激动。 她的确不用再做丫鬟们需要做的粗活了,也穿上了只有伯府小姐才能穿的衣裳,戴上了耿星冰的金玉首饰,但是耳中却不免听到一些不屑的闲言碎语。 “我以前听我奶奶说,有人是先甜后苦的命,也有人是先苦后甜的命,但是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守不住甜的命,只要有好事出现,不用多长时间,必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而且那不好要远远超过原先的好,倒不如没有原先的好,就像我们这般,天生下人命,便一辈子做个下人,起码还能全乎的活着,日子也不难过。” 待在耿星雨屋子中的沉水,将外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在第一个字出来时她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太太屋里的大丫鬟秋叶。 “秋叶姐姐,你这话的意思是……那位即使成了……姑娘,日子也不好过?” 另一个声音更小,似乎还在忌讳着什么,不过敢回应,也就不是真的忌讳,毕竟她们都知道沉水在屋子里,是能听到外面说话声的。 “我可没这么说,我们做下人的,哪敢议论主子,难道不怕被卖给余牙婆,再让她卖到那脏地方去?” 秋叶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暗含机锋。 “可是……”另外一个声音还想问什么,冬梅却有些不耐烦了,“好了,我得回去了,还有好多事呢,一会太太他们回来,若是事情还没做完,我可是要受罚的。” “嘁,不就是太太屋里的嘛,处处拿乔!”这声嘀咕沉水并不能听清,只听到渐渐离开的脚步声。 沉水心里有些发沉,秋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还是她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好过故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扰乱自己的心绪? 毕竟自己身份的暴露,还与严妈妈有关,为此,严妈妈不仅受到太太的训斥,打了手心,还被罚了一年的月钱,秋叶与严妈妈的女儿小娟交好,她会不会是在帮小娟出气? 可是为了帮小娟出气,就对自己这般冷嘲热讽,难道她就不担心自己以后找她麻烦,就算是再不受宠的小姐,也是小姐,在地位上天然就压着丫鬟。 或者秋叶仗着是太太屋里的,觉得有太太护着,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小姐不能拿她如何。 沉水的心情一会上一会下,浮浮沉沉,如同一根在海浪中上下颠簸的浮木,没有着力点,随时都能被浪头掀翻,整个人也因为这一系列的猜想,显得紧张甚至惶恐,像是一根能随时崩断的琴弦。 “沉水姐姐,沉水姐姐在吗?”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小声的唤道。 沉水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人唤了好几声她才听到。 沉水先是微微一惊,很快平复下心情,面上露出和以前一般的温和笑容。 “是哪位妹妹?” “沉水姐姐,是我,小苗。” 沉水自然认识小苗,她是二太太屋里的小丫鬟,与严妈妈的女儿小娟以及两个婆子负责院子里的洒扫,和小娟关系不错,她来找自己干嘛,难道也是来讥讽自己的。 沉水无声的“呵”了一声。 “沉水姐姐,你将窗户打开。”小苗在窗外轻声道。 沉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窗户,就看到小苗正紧张的四处张望着,似乎怕被人瞧见。 “你找我有什么事?” “沉水姐姐,这是谭妈妈让我交给你的。” 小苗迅速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信封口用蜡封的严严实实的,将信递给沉水后,小苗道:“沉水姐姐,我打听过了,谭妈妈被送到二太太呒县的庄子上了,虽然挨了几板子,但是并不致命。” 谭妈妈? 沉水深深的看了一眼还在急急的将所知道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小苗,她被告知自己是二老爷的骨肉,她亲爹为了她性命,才让谭妈妈将她带进伯府当下人,即便没有这次这件事,她在不久之后也会认祖归宗。 但是沉水知道这是假的,是他们编的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以解释自己的出现,但也知道因这个理由,谭妈妈应该不会丢掉性命,但是按照小苗说的这个惩罚,的确不重。 以她对二太太的了解,谭妈妈就算不被打残,也会被发卖,卖到最脏最差的地方做着最苦的苦役,还是这只是为了堵府里人的嘴,而行的缓兵之计? “谭妈妈说,姐姐看过信后就应该知道了。” 小苗说完后,就急急的走了。 沉水在小苗走后,打开信封看了起来,谭妈妈识字,但是写的并不好,沉水边看边联系上下文才能勉强弄懂某一句话的意思,可是看着看着,她双眼瞪大,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看完后,将信纸揉成团,想要点火折子,却怕被发现屋里有火烧的气味,想要狠狠心一口吞下,却又犹豫了。 第二天的开祠堂上族谱,过程很顺利,耿家的族老们虽然有疑惑,但族长耿柯和安平伯都同意了,何况又只是个闺女,并没有人当场提出异议。 耿星霜与伯府众女眷一起站在祠堂外面,只等着里面冗长的程序走完便可以去用一顿丰富的午膳。 想到中午的饭食,早晨因为起的迟了而随便啃了半个馒头的耿星霜,此时越发觉得饥肠辘辘,她甚至闻到了红烧肉的酱香味,还有炸小酥鱼的焦香味。 祠堂和厨房一个在伯府东边,一个在伯府西边,相距甚远,哪里能闻得到。 不行,她得想点别的东西,否则口水要泛滥了。 想着想着,耿星霜便想到了平城的杨倾墨,还有不知道二哥是否还在路上,还是已经回到了平城。 平城 此时被耿星霜惦记的两个人的处境却是掉了个个。 第二十六章:平城 耿舒淮是在五日前回的平城,他回来时,杨倾墨正在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这次是人还是货物?送去哪里?什么时候走?明天吗?” 耿舒淮一回镖局,就来找人了,随口问道。 “回来了?一路顺利?” 杨倾墨看着又黑了几个度的好友,高壮的身体依靠在门框边,穿着一身黑衣,还破了几个或大或小的洞,头发胡子一把抓,不仔细看,倒像一头大黑熊。 他忍不住稍稍远离了几步,虽然现在还是春天,西北这边的天气还算凉爽,夜里甚至还带着寒意,但是气候再舒服,也经不得数日乃至数十日跋山涉水也不沐浴这般的糟蹋,耿舒淮身上的气味着实有些刺鼻。 酸中带臭,臭中含馊。 “喂,我一回来就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感动就算了,还嫌弃我?” 耿舒淮见好友兼未来妹夫竟然嫌弃自己,不满的控诉。 杨倾墨点头,“是有点嫌弃,你这一路走来,大家是不是都扯着嗓子与你打招呼?” “是啊,这又如何?”耿舒淮不以为然,镖局里都是习武的大老粗,说话声音如铜锣,扯着嗓子不是挺正常的。 杨倾墨给了他一个“你自己去想”的眼神,然后道:“你这刚回来,就算你不在乎这一身的味,肚子不饿?我听说严婶今天做了酱肘子、炙烤羊排还有红烧狮子头,你再不去……”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如熊一般的人脚尖一转,再一点,身形如大鹏展翅一般的飞跃而起,往厨房方向遁去。 杨倾墨刚想说一句这次出门轻功倒是长进了些,就听到“嘭”的一声,再一看,之前如何神气,现在就如何狼狈。 杨倾墨“嗤”的笑出声,幸亏自己那话还没说出口,不然可真打脸。 也不知是打自己的脸,还是打那家伙的脸。 耿舒淮根本不敢回头,他敢保证只要自己一回头,看到的肯定是杨倾墨那家伙嘲笑的脸,所以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迅速的从地上弹起,直接就往前跑。 “耿二,你这是怎么了?后面有鬼撵你?” 一起走镖回来的同伴邓根已经抱着一根酱肘子在啃了,看到耿舒淮那副着急忙慌的模样,嘴里包着肉模糊不清的问道。 “肯定是在他未来妹夫面前又出丑了!” 另一个同伴余黑拈着一根炸小酥鱼咔嚓咔嚓的咬着,幸灾乐祸的道。 耿舒淮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这算什么兄弟,吃肉也不喊我。” “每次走镖回来都有好东西吃,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用我们提醒,我们喊你你就来吗?还不得先去看云六郎。” 耿二和云六郎是耿舒淮和杨倾墨在镖局中的称号,这倒不是他们不愿意用本名,如今大宁虽然更重视文臣一些,但是文武之间并不像前朝一般有明显的壁垒,如耿家这般有爵位的功勋之家可以为了子孙的前程,让子孙改从文路,也有科举出生的文臣让自家子侄参加武举的。 所以杨倾墨即便中了秀才,在尚武的镖局中做镖师,对他下一步是要考文举还是武举并没有影响,说不定还会被人看成是一段特殊的游历过程。 而之所以有耿二和云六郎这个名字,都是被镖局镖师们叫出来的,他们觉得这两人的名字太过文邹邹的,索性以他们在家中的排行称呼,杨倾墨不叫杨六郎,叫云六郎,则是因为云长雁这个笔名的原因,当镖师们得知杨倾墨将他们押镖路上的见闻都编成了话本子,便开始舔着脸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云六郎的开始催更了。 为此,杨倾墨每一趟镖回来,总镖头给他的间隔时间要比其他人多很多,就是让他笔耕不辍的,无奈这家伙以还有几个月就要秋闱,他需要看科举书籍以及最近没有出门,没有灵感为由,直接停笔了。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新的话本子了。 “对了,我听说绿喜回来了,带了两大包袱东西,有你的一包,你小子有福气,家里又给寄东西了。” 邓根撞了撞耿舒淮的手臂,不大的眼睛中闪着小算计,“你说你妹妹这次有没有要求六郎给她寄新的话本子。” “我妹妹那是肯定……”耿舒淮话说到一半,立刻止住了,防备的看向邓根,还有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的其他镖师,没好气的道:“死心吧你们,就算有,也只有一本,我未来妹婿肯定是要寄给我妹妹的,你们还是等着书铺印好之后的赠本吧。” “那个……耿二,上次去宁都的是绿喜,这次去的应该是红福吧?” 一个个子不高,黝黑精瘦的镖师试探的问道,这人名武彪,别看长得不起眼,有他在,整个押镖队伍的安全指数起码上升两成。 武彪功夫不强也不弱,在镖局中排个中等,但是他有一项独门绝技,能提前“嗅”到敌人的气味。 镖队的敌人自然是山匪水匪马贼一类的,这些人在方圆十里,空旷之地可能方圆数十里,就很有可能被武彪嗅到他们的存在,从而令镖队提前做好准备。 这一项技能让镖师们很是羡慕嫉妒恨,也很想学一手,武彪倒也不藏私,告诉他们如何嗅,何种气味才对,但是却无一人学到他的本事,一开始众人并不相信他是靠嗅觉发现敌人的,但是随着几趟镖一走,大家不信也得信了。 当然,武彪也有失手的时候,不过次数并不多。 武彪识字,爱看话本子,特别与自己行业经历有关系的话本子,所以算是镖局中追更催更最厉害的人了,不过他一般不怎么到杨倾墨跟前催,他都找杨倾墨的未来妹婿耿二。 耿舒淮瞥了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半头的家伙,自己明明看起来比杨倾墨更威武更霸气,结果这家伙一点不怂自己,反而怵杨倾墨那家伙,他有什么可怵的,不就能打一些吗?但是他又没有在镖局中打过人。 “你看我干嘛,怎么,洗了个澡,你就不认识我了?快说啊!”武彪见耿舒淮不回答,却一直看着自己,不禁催促道。 “规矩是这样的,但是如果绿喜还想去宁都,红福那个二货还打不过人家,啧,那可就热闹了。” 耿舒淮无所谓道,他对那两只鸟无感,反正它们也不听他的话,有时还把他脑袋当鸟窝,他烦死它们了,最好全都滚蛋。 第二十七章:红福出发 众镖师听到耿二这话,有些无语,你说红福是二货,你比红福更二你知不知道? “反正我看到红福还没走,所以六郎应该还没给你妹子寄信,耿二,我再教你一遍如何嗅敌人的气味,你去找云六郎,让他先把书给我们看,我们看完立刻让红福寄给你妹子……” “哎,可别,且不说你那嗅味辨人的本事我再学十遍也学不会,就说你们摸过的书还能看嘛,那上面不是汗就是油的,别到时熏了我妹妹。” 不等武彪说完,耿舒淮就打断了他的话。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众镖师没有反驳。 武彪又生一计,“那我们看完,再抄写一份新的送过去?” 耿舒淮翻了个白眼,“你那一手狗爬字能看吗?还有你们,你们能写出六郎那种字吗?再说了,六郎是我未来妹婿,我妹妹要看肯定是看他亲手写的,你们写的……” 耿舒淮摇摇头,“我说你们脑子怎么长的?真是一点也不懂事,我看得让石叔去请个媒婆过来,给你们都娶了媳妇,说不定能懂事些。” 众镖师想将手里的碗扣到这家伙的脑袋上,他们竟然被耿二这个二货给教育了,不过……仔细一想,他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他们之前那提议的确有些欠妥。 耿舒淮得意的昂了脑袋,往嘴里丢了一条小酥鱼,咔擦咔擦的嚼了起来。 “嘎嘎……嘎嘎……嘎嘎……” 一阵如老鸭叫声一般的声音从上空传了下来,耿舒淮听到这声音,身体一僵,不过他反应也快,拔腿便要躲进厨房里,因厨房空间不够大,众人都是端着碗站到外面吃饭的。 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耿舒淮只觉得脑袋先是一重再一痛。 “红福,你这傻鸟,你要是再在我头上做窝,我……老子就拔了你的毛,扔到里面那口大铁锅炖了。” 红福对耿舒淮的恐吓毫无畏惧,两只坚硬锐利的爪子各抓住耿舒淮的一缕乱发,“嘎嘎嘎”叫着往一个方向拽去。 这一幕在武城镖局中并不陌生,也不知为何,红福绿喜这两只颇具灵性的白鹄,虽喜爱逗弄镖局里的人,但是逗弄最多的绝对是耿舒淮。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您老能松松爪子吗?” 在与两只鸟儿长期的斗智斗勇中,对于它们的很多习性和行为耿舒淮也算有些了解。 红福这般急切,看来不是纯粹来找他“玩耍”的,它应该是要拉自己去什么地方,肯定是杨倾墨那家伙要找自己,又不想亲自来,这才指派红福这只傻鸟的。 耿舒淮一边腹诽一边乖乖的跟着红福飞行的轨迹往前走,众镖师看他那怂样都摇摇头。 “耿二这家伙,以后可怎么摆大舅哥的威风哟!” “就是,耿二他爹娘好像就生了他和他妹妹两个,他这大舅哥看来是不能为妹妹撑腰了,听说他还有一个堂兄,也考中了秀才,也不算没人……” “啧,余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耿二可讨厌他堂哥了,说起他来那白眼是一个接着一个翻。”刘根摇头。 “耿二说他和他们家那位嫡长孙是相看两相厌。” 武彪加了一句,又道:“不过我听他说的那些事,倒不是相看两相厌,而是耿二单方厌烦他大堂哥,他大堂哥对他还挺好的。” 镖师们对视一眼,耿二是怎么做到用自己的一面之词在自己的伙伴面前“诋毁”他那位大堂哥,却让自己人说出一句“他那位大堂哥还挺好的”这样的话来的。 耿舒淮几乎是跺着脚走进杨倾墨屋里的,杨倾墨见到他以及他头上的红福时,不赞成的看了红福一眼,对上耿舒淮几乎喷火的眼睛说道:“既然吃完了,你看看有什么东西需要带到宁都给伯父伯母和霜姐儿的,赶快整理打包送过来,或者我让红福去拿。” “这么急,现在就要?”被杨倾墨这么一说,刚刚还愤怒异常的耿舒淮立刻忽略了自己的情绪。 “绿喜已经回来七八日了,再不让红福过去,伯父伯母霜姐儿要担心了。”杨倾墨解释道。 “那好,这次去路城,买了一些那地方纺织巧娘子新织出的一种布料,起名为流珠罗,据那绸缎铺掌柜说此布轻薄透气,触之光滑如流珠滚动,最是适合做夏季衣裳了,只是贵的紧,我只买了三匹,五妹妹看到了一定欢喜,我还给我娘买了一只银镯子,上面的缠枝花纹特别好看,我娘也一定会喜欢的。” 耿舒淮在临回自己屋子之前,显摆一般说出这么一大段话,然后得意的看了杨倾墨一眼,这才小跑着离开,回去收拾包袱去了。 杨倾墨自然知道这家伙得意什么。 罢了,就让他多得意几日吧,毕竟他买的那三匹流珠罗,的确买到霜姐儿的心坎上,这种积极性还是需要鼓励的。 看着红福背上的两个包袱,耿舒淮有些担心,“这家伙不会被人射下来吧?” 要是绿喜,他是不担心的,但红福这家伙是个二货,看到适合自己做窝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树上、屋顶、屋檐以及人类的头顶甚至某种猛兽背上。 它的小命耿舒淮不担心,毕竟这家伙二归二,本事还是有点的,他是担心自己花了几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好料子被这二货弄丢了。 似乎听出耿舒淮话中的鄙视意味,红福用那双绿豆小眼瞥了耿舒淮一眼,冲他“嘎嘎”叫了两声,那声音比平日的叫声大多了,耿舒淮耳膜一痛,连忙后退几步。 “我说你怎么也算的上是空中霸主之一,这叫声竟然和水里的鸭子一般,着实难听。” 说着还“啧啧”了两声。 红福翅膀一扇,两只利爪一蹬,目标耿舒淮头顶的鸟窝。 耿舒淮这次有了防备,捂住脑袋,就要往杨倾墨的床上爬,准备拿他的被褥盖住自己的脑门。 “红福,你再不出发,我就让绿喜去了,耿二,你要是敢上我的床,我就剃了你的头发,让红福在你光溜溜的头顶上拉屎。” 杨倾墨看了一会这一人一鸟斗法,这时才淡淡的开口,他这一开口,屋里顿时安静了,一人一鸟都受到了直击心灵的威胁。 第二十八章:开业之前 只有一直蔫头耷脑的立在窗牖上的绿喜忽然抬起了脑袋,与红福一般的绿豆小眼迸发出激动的光芒。 但是绿喜毕竟不是红福,它很快就反应过来,主人这是在威胁红福,除非红福屡教不改,否则就还是红福去宁都城给未来的女主人送信。 它便再次恢复了蔫头耷脑的状态,就连红福临走时对着它“嘎嘎”两声,它也只是有气无力的回了两声“嘎嘎”。 目送红福飞上高空,绿喜不大的脑袋有些想不通,这次为何就心软了,没有和红福打一架,红福肯定打不过自己,到时去见女主人的就还是自己,每天能吃很多好吃的也是自己,而不像现在这般,只能窝在这里,既无聊又空虚。 “别急,很快就有活了。” 杨倾墨敲了敲绿喜的绿脑门。 等耿舒淮跑到厨房又吃了一顿,又回房收拾了一下自己,终于从熊样变成了人样之后,再去找杨倾墨的时候,发现他的屋门已经锁了。 “武彪,人呢?” 耿舒淮问从隔壁屋里走出来的人,这小院中住了四人,武彪便是其中之一,这还是他自己极力争取的,从其他院子挪进来的。 这武诚镖局中除了已经成亲的,或者家就在平城且离镖局不远的,其余人都住在镖局内的。 “走了,这院里现在就剩我一人了?” “什么镖?这么急?” 武彪瞥了耿舒淮一眼,急什么,听谢鼎说为了走这一趟,已经准备了十多天了,要不是杨倾墨想要等耿舒淮回来,将他的消息一起送到宁都,三天前他们就应该出发了。 至于云六不告诉杨倾墨的原因,想想也知道。 “这次他们去哪儿?” “不知道。”武彪摇头。 “是官衙托镖?” 武彪点头。 耿舒淮便没再多问,慢悠悠的走出了院子,只是走到一半他拍了一下脑袋,“不对啊,就算是衙门托镖,别人不知道内情,武彪如何会不知。” 武彪可是这武诚镖局未来的东家,现在的东家是他爹武虎,官府托镖也是分情况的,有些可以公开,有些则必须保密。 但是无论如何,武彪是肯定知道的。 耿舒淮刚刚想转身,准备去问武彪,忽然又停下了,武彪知道又如何,他也不能告诉自己,自己也不该问。 不过……杨倾墨这算盘打得真不错,红福刚走,带着自己和未来妹婿两个包袱,娘和妹妹既得了自己平安归来的消息,却不知道未来妹婿再次出发的消息,只以为他们两个现在安安生生的待在平城镖局里,说不定还以为那家伙乖乖待在书房里准备今秋乡试呢。 安平伯府这边,沉水认亲到现在已经有七八天了,耿星霜这日又去了朝兴街,明裳阁在但妈妈、江平和后加入进来的半卷等人的操持下,内部装修已经完成了,现在就等着将衣裳、鞋袜、荷包、香囊等一一安置进去就可以了。 耿星霜进去之后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发现基本上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的,并无明显出入,还算满意。 然后便翻开了账本,那账本原先是江平在记录,后来半卷来了,便全部移交给她了。 所以前面一部分稍显杂乱,到后面便越发整齐了,还工整的制作了各类型支出的表格,最后形成汇总,到现在为止,明裳阁装修共花费了一百零二两银子。 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了。 “幸亏姑娘与这屋子的东家定了十年的契约,花了这许多银子修整,若是屋主见我们生意好,想要反悔,可算亏大了。” 半卷记账的时候很心疼,等汇总的时候更心疼,这些银子可是这两年一点一点挣出来的,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姑娘刚开始挣钱的时候并不容易。 虽然未来姑爷这些年时不时会寄银子过来,但毕竟未成亲,那些银子姑娘都存着,说是等六爷回来还给他。 “他若是真想给,就算在聘礼中吧,现在就花他的银子,我也太没面子了。”这是姑娘第一次收到银子,退回未果只得收了之后说的话。 好在这些年二少爷也时不时寄东西回来,随着礼物一起也顺手塞了些银子,其实有时候半卷都想告诉二少爷,姑娘不缺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最缺的就是银子,不如直接折成银子寄回来,等姑娘将铺子开起来,大房日子宽裕起来后再买那些东西也不晚,但是姑娘自己并不这么想,无论收到什么奇葩的礼物,姑娘都很高兴的妥善保存着。 姑娘屋里的博古架上现在还放着几块奇形怪状像石头又不是石头的东西呢,那就是二少爷让红福从平城驮过来的。 “现在成衣几何?绣鞋多少?每种式样尺码各备用了多少?荷包香囊络子手帕能填满这几个展柜吗?” 正想着,就听到姑娘的询问。 半卷心神一正,又从柜台中拿出一本账本来,“姑娘,现在我们总共四个成衣匠,十二个绣娘,其中祝大姑娘从镇国公府调来三个绣娘,新招两个成衣匠,两个绣娘,新招两个绣娘是准备跟着六姑娘一起做绣鞋的。” 耿星霜虽然没问到人事方面,但是半卷觉得这事需要仔细禀报的,见耿星霜点头,半卷方继续道:“通过这段时间成衣匠和绣娘们的赶工,再加上前段时间留存的,现在后院库房中共有成衣六十件,其中春裳四十八件,夏裳十二件,绣鞋二十双,荷包一百二十六个,香囊一百八十个,络子八十二个,手帕六十三个。 成衣春裳做了四种式样,分别是烟霞海棠罗裙、如意暗纹蝴蝶裙、飞花曳地留仙裙、水色薄春轻雾裙,按照裙子尺码配上裳,有小、中、大、特大四个尺码,其中中、大号码最多,各有十件,小和特大尺码各四件,夏裳只做了两种,是百花蝶蜂裙和清风山水裙,也做了小、中、大、特大四种式样,中大两个尺码各做了三件,小尺码各做了两件,特大尺码只做了百花蝶蜂裙,做了两件,清风山水裙没有做。 绣鞋共八个尺码,能从十岁穿到双十,鞋面图案有十多种,姑娘要看看吗?” 耿星霜点点头,去了库房。 第二十九章:请帖 等将明裳阁的一切事宜都安排好,耿星霜便准备回去了,不过回去之前去了一趟延年堂,想找许莲漾说说话,她若是有空,她就请她去街口那家兴味楼吃饭。 只是今日很不巧,许莲漾并不在。 “许小大夫和许老大夫一起出诊去了,现在许大夫在坐诊。” 医馆内只有稀稀拉拉几个病人,病情看起来也并不严重,甚至一边看病一边还和大夫聊着家常,所以药童也不忙,他是认识耿星霜的,很热情的要引她去后面院子里喝茶歇脚,不过耿星霜拒绝了。 这时,与病人们聊家常的另一位许大夫已经看完病,并开了药方,这才站起身与耿星霜寒暄。 “金月胡同有妇人生子,生了一天一夜还没生下来,产婆说不好,知道我们这边有女大夫,便来请了妹妹过去,祖父不放心,也跟着一起了。” 耿星霜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许姐姐以前也单独出诊过,产妇也看过,因许二哥许桓医术委实不怎么样,所以许老大夫和许莲漾一般不会同时出诊的,起码要留一人守着医馆。 大概看出了耿星霜的疑惑,许桓道:“这次有些不一样。” 却没再继续说什么不一样。 耿星霜自然不会不识趣的继续追问,作为大夫,有义务和责任保护病人的隐私。 “许姐姐去了多长时间,大概何时能回?” “去了有两个时辰了,什么时候回我就不知道了。”许桓道。 耿星霜点头,“既如此,许二哥,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找许姐姐玩。” 许桓送她出门,这时,正好有人过来看病,耿星霜正想让许桓去忙,不要客气,就听许桓道:“哎呦,你这脸色……这病的不轻,快去最近的那家回春堂。” “这……这不就是医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的,听说这里的许大夫医术很好,您不是许大夫吗?” 病人家属既疑惑又焦急。 “我是许大夫,但是不是你口中的那个许大夫。” 许桓一边帮着将病人重新抬到牛车上,一边加快语速解释道:“那位医术很好的许大夫是我祖父,他今日不在,还有一位医术不错的许大夫是我妹妹,您今日赶得实在不巧,他们二人都不在,你家人这病我实在看不了,您就不要耽误功夫了,赶快送回春堂吧。” 耿星霜瞥到那病人家属用古怪的目光看了一下许桓,似乎在说“你这么没用,竟然还好意思这么大声的说出来”,不过看病要紧,那病人家属也只给了这么一个眼神,便急急的往回春堂赶了。 许桓看了一眼还没走的耿星霜,不好意思道:“耿姑娘,让你见笑了。” 耿星霜摇头,坦言:“并没有,我倒是敬佩许二哥为人坦荡,坦然面对自己的不足,这总比那些明明不会医治却因拉不下脸,或为了银钱最后害了人性命的庸医要强上许多。” 许桓一愣,倒是没想到耿星霜会说出这番话来,自嘲道:“我这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了。” 一回到伯府,没有盼来红福或者绿喜,倒是收到了一张帖子。 耿星霜从金宝手中接过帖子,原本她以为是镇国公府送的帖子,是颜姐儿找自己商量明裳阁开业事宜,毕竟这段时间她们主要忙的就是这件事,但是帖子一到手里,不用看,只这帖子的触感,她就知道不是。 “姑娘,不是祝大姑娘送来的?”画帘问道。 耿星霜摇头,“是杨家送的。” “杨家?”画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哪个杨家,愣了一下才问道:“是六爷家里?” 耿星霜点头,画帘高兴起来,“姑娘,是不是杨老夫人长时间没见你,想唤你过去说说话?” 虽然未来姑爷、未来公公婆婆都不在家,但是杨老夫人在,还有杨二爷也在,那可是未来姑爷的亲兄长。 “帖子是杨芙下的。” “杨三姑娘?她竟然给姑娘下帖子?”画帘既疑惑又惊讶。 杨三姑娘名杨芙,是杨家大房嫡出三姑娘,今年十六岁,听说自前年开始杨家就开始给她说亲,只是两年下来,仍然没有寻到合适的人家。 这些年耿星霜也去过杨家几次,先开始都是因为杨老夫人过生辰,她跟着阮氏一起去拜寿,后来杨二爷杨倾笔娶妻,杨二奶奶送过两次帖子,邀她过去做客,再后来杨家小小姐出生,耿星霜跟着母亲去吃满月酒,过周岁。 总之,去杨家不是因为杨老夫人,就因为杨倾墨亲哥嫂,与杨家其他人虽也有接触,但关系比较疏远。 而杨芙作为杨家长房唯一的嫡女,每次见面都很客气的与耿星霜见礼,说些场面话,但是她眼底的排斥耿星霜又何尝看不出来,所以她每每也只是回两句客气话,其余的再无交集。 “杨家要办赏花宴,是杨家几位姑娘操办的,并不请长辈。” 这样便也就说的通了,虽然杨家还有其他姑娘,但是杨芙是长房嫡女,如耿家这样的亲戚,在杨家二房只有儿子没有女儿的前提下,杨芙是下请帖的不二人选。 只是……耿星霜见帖子上赏花宴的时间,就在明天。 第二天的赏花宴,头一天下午才将帖子送过来,这若是放在关系特别亲近的两个人之间倒也没什么,因为即便第二日未能赴宴,下帖子的人也不会有任何想法,但是她与杨芙关系好吗? 若是自己明日恰好有事,不能赴宴,杨芙会不在意,并且为她在杨家长辈面前解释吗? “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还有七妹妹她们都收到了吗?” “都收到了。”金宝回道。 “姑娘,你觉得三姑娘会去吗?还有四姑娘、五姑娘她们会不会去?” 画帘有些好奇。 现在耿家三姑娘便是之前的沉水,那日族谱上写的是二房之庶次女耿星水。 一看这名字就知道耿二老爷并没有用心为这个刚刚认回的女儿取名,不过这名字倒也相宜。 “四姐姐五姐姐应该会去的。”还有耿星辰,肯定也会去的,至于耿星水,则是需要看二房的态度了。 最近几日耿澄都没有回府,在城外的营地中,二房做主的自然是二太太姚氏了。 第三十章:赴宴(一) 第二日,耿星冰和耿星雨一起出现在垂花门处,没见到耿星水。 耿星冰穿着荼白兰花纹上裳,天水碧色月华裙,裙脚绣了一圈兰花图样,头戴兰花式样的玉簪,双耳也是一对兰花图案的玉耳坠,整个人显得淡雅脱俗,得体大方; 耿星雨穿着一身海棠红蝶花衣裙,头上带了赤金蝴蝶簪,打扮的中规中矩,衣裳首饰也都是穿过几次的半旧之物。 耿星冰目光明亮,熠熠生辉,其中闪耀的亮光几乎让耿星霜无法直视。 耿星雨眼眸半垂,肩膀微塌,这姐妹二人,今日无论是从打扮上,还是姿态上,都仿佛萤火衬皓月。 耿星霜眨眨眼睛,她今日穿的是明裳阁即将要卖的春裳之一,绣鞋也是,一身霁色上裳,烟霞海棠罗裙,衬得她皮肤雪白,明眸皓齿,耿星霜笑着与耿星冰耿星雨打了招呼。 耿星辰也来了,姐妹四人便一起上了马车。 伯府现在只养了三辆马车,耿澄上差需要固定一辆,剩下的便只有两辆,只是今日留在府里的有一辆是耿澄平日用的。 四位姑娘,身边各自带了一名丫鬟,两辆马车勉强够用。 在耿家,除了这种人情宴请,算是公中活动,方能用公中马车,其余的若想出门,便只能自己或找马车或找轿子。 耿星冰耿星雨共用一辆马车,耿星霜耿星辰则上了后面那辆。 “五……不,六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四姐姐和五姐姐今天有些不对劲?” 一上马车,耿星辰就开口了,她刚刚可是看了耿星冰耿星雨好几眼,确定自己的感觉没错。 耿星霜点头,“是有些不对。” “就是,我以前虽然很少跟她们一起出门,但是仅有的几次,四姐姐打扮的都很素雅,五姐姐虽然不是盛装,却也不是像今天这般打扮的如此低调,简直像是衬托四姐姐的绿叶。” “衣裳是一方面。”耿星霜回想了一下方才二人的神色,“四姐姐今日的情绪似乎特别高昂,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五姐姐则正好相反,蔫的像晒干的茄子。” 金宝和白芷都被耿星霜这话惹得笑出声。 “对对,就是这般。”耿星辰连连附和。 不过二房这嫡庶两姐妹为何会是这般情形,耿星霜耿星辰想了一会也没猜到,便不猜了。 “七妹妹,去了杨家后,我们最好不要分开。”耿星霜交代道。 这次赴宴,无论从请帖,还是耿星冰等人的表现,她都觉得有些奇怪。 反常即为妖,还是小心为妙。 耿星辰自然答应。 其实耿星霜耿星辰姐妹不知道的是,对于耿星冰今日的高昂兴致,连她亲娘姚氏也是不甚清楚的。 “你说四姑娘今日穿了新做的衣裳,打扮的很漂亮?”姚氏问秋叶。 秋叶点头,“嗯,四姑娘出门时,奴婢亲眼看到的,太太,要不要将沉柳唤来问一问?” 因伯府下人锐减,早已不似之前,有一等丫鬟、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小丫鬟这般明确的等级之分,现在的安平伯府,除了贴身侍候主子的是大丫鬟,其余的都是小丫鬟。 沉柳原本便是映荷院的小丫鬟,因沉水成了伯府三姑娘,耿星冰屋里便少了一个丫鬟,姚氏便在小丫鬟中挑了一个到她屋里。 只是沉柳原名并不是这个,是被姚氏临时改成这个名字的,看似是延续原来沉水的名字,只是后面的那个“柳”字起的很是意味深长。 要知道沉水的亲娘名为谭青柳。 如此一来,整个伯府谁人不知二太太对沉水的身份很忌讳。 不过即使没这个名字,二太太的态度大家也是能看出来的。 姚氏摇摇头,“不用了,等冰姐儿回来我亲自问她。” 姚氏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只不过这个猜测让她心疼女儿,等女儿回来,她会告诉他们夫妻对耿星水的安排,序齿排行是她唯一能抢走的东西,其余的她不会也不能抢走女儿的任何东西。 所以她的女儿,安平伯府的嫡出小姐,无需委屈自己。 耿家四姐妹到达长宁街杨府的时间算是早的,不过让耿星霜没有想到的是,今日这赏花宴还分了外院赏花和内院赏花。 外院是杨家男主人们请的亲朋好友,大多是年轻的公子少爷们。 内院则是杨家姑娘们请的姑娘小姐们,女客们的马车是直接被引至垂花门内的。 一下马车,耿星霜便见到杨三姑娘杨芙、杨五姑娘杨茹正和耿星冰耿星雨寒暄着,见到她和耿星辰,杨芙眼神闪了闪,神色似乎有些复杂,不过还是立刻迎了上来。 “霜姐儿、辰姐儿,你们来了,快请进来,今天花园可好看了,姹紫嫣红的。” 虽然招呼的有些僵硬,却也比以前要好上一些。 今天莫非都转了性,耿星霜心底的疑惑更大了,也越发警惕起来。 “我和七妹妹先去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再去后花园,我识得路的,今日客人很多,两位姐姐必定很忙,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 杨三姑娘今年十六岁,杨五姑娘与耿星霜同龄,不过比耿星霜大月份。 今天客人的确很多,就她们下马车这么一会儿,又有四辆马车陆陆续续的从垂花门驶了进来,一共下来了五位小姐,以及她们各自的丫鬟,顿时垂花门内一片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这五位小姐中,有两位耿星霜是见过的,不过并不熟。 一位是杨大太太储氏娘家侄女,名储雅柔,在耿星霜与她仅有两次的见面中,这位储姑娘留给自己的印象与她的名字是很相符的,温柔雅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耿星霜朝她笑了笑,打了招呼,对方亦回了她一笑。 另一位姑娘是杨大少奶奶怀氏的妹妹怀馨,与杨芙是闺中密友,关系甚笃,因杨芙与耿星霜关系一般,她便也有意无意的保持着距离。 耿星霜倒不以为意,她是挺喜欢交朋友的,但是要交也要交与自己兴趣相投的,她还没到需要上赶着交朋友的状态。 至于另外三位姑娘,耿星霜是不认识的,不过其中一位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挑丝云锦上裳,玫瑰红金丝绣大朵玫瑰花曳地长裙,头上带了大朵的赤金红宝石海棠花钗,耳上是一对赤金红宝石蔷薇花耳坠,额上贴了花钿,脖子上带了金镶玉的项圈,整个人流光溢彩,夺目耀眼。 比之今日盛装打扮的耿星冰还要吸精数倍。 第三十一章:赴宴(二) 耿星霜耿星辰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这位金光闪闪的姑娘吸引。 “芙姐儿,我也要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再去后花园,对了,我表姑姑是在老夫人那里,还是在林轩小筑?” 那位金光闪闪的姑娘开口了,耿星霜知道林轩小筑是杨三老爷和杨三太太住的地方。 杨芙笑道:“三婶娘应该是在祖母屋中,玉珠姐姐,我领你去祖母那里吧。” “哎,可别,你这忙着呢,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倒让你怠慢了其他客人,这位妹妹不是也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吗?她既识得路,我和她们一起便可。” 说着,也不等杨芙说话,便微微提了裙,慢步走到耿星霜面前,笑靥如花。 “请问这位妹妹怎么称呼?我叫何玉珠,看起来比妹妹年长,妹妹可以和芙姐儿一般,称我一声玉珠姐姐。” 耿星霜微微福身,回了一礼,“我叫耿星霜,这位是我七妹妹耿星辰,何姑娘既要和我们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耿星霜说着看了一眼越来越多的人,意思很明确,再耽搁下去,人越来越多,大家再凑一起去请安,实在不便。 何玉珠脸色微僵,“那就麻烦星霜妹妹带路了。” 即使经过耿星霜的提醒,这位金光闪闪的玉珠姑娘也没有看旁边的耿星辰一眼。 耿星辰对此不在意,耿星霜也不在意,但是……耿星霜可不觉得自己有这般大的魅力,能让人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耿星霜喊了耿星冰耿星雨,她们在外是一家人,一般是需要一起行动的。 “六妹妹七妹妹先去吧,蓁姐儿来了,我和她说说话,一会让她领着我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耿星霜朝前看,就看到杨四姑娘杨蓁领着两个丫鬟正往这边走。 耿星冰何时与杨蓁关系这般好了。 耿星雨有些迟疑,不过最终她还是留下和耿星冰一起了。 看着耿星霜耿星辰往正院走去,何玉珠身边簇拥着四名丫鬟随后而去,杨芙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杨家已故的老太爷是最后一代承平候,老候爷在世时,是抱着和安平伯一样的理想的,也想将五世而斩的侯爵再往后延伸,哪怕只能延伸一代呢。 老侯爷身体不好,不到四十就常年卧病在床,儿子们虽然也算有出息,可是毕竟年轻,而杨家长子恰恰却是三个儿子中资质最平庸的,所以十年前老侯爷病故,承平候的爵位毫无意外的被收了回去。 不过盛宁帝对杨家印象不错,虽然收回了当年随着爵位一起赐下的大宅,却也在长宁街这样聚集了官宦世家的地方重新赐了一座宅子。 虽然少了以前候宅的很多规制建筑,但也是五进的大宅子,假山流水小桥,花木扶疏回廊九曲,亦是应有尽有。 从垂花门到杨老夫人住的正院很有一段距离。 “星霜妹妹,去给老夫人请安后,我准备去看然姐儿,你去不去?” 耿星辰正想凑到六姐姐耳边小声嘀咕一番,好好吐槽一下身后那个甩不掉的跟屁虫。 没想到,这何玉珠穿着几乎拖地的长裙,还能这么快追上来,不等她说话,她已经脆生生的开口了。 说起来,何玉珠长得很漂亮,这一身虽然看起来颜色太过鲜艳,但是配上她这张明艳的脸蛋,却并不俗艳,有种张扬蓬勃的美。 只不过若这张扬蓬勃的美总是往自己身上逼近扩张,却让人很不舒服,特别是当对方嘴里说着看似客气的话,一双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睛,却在眼底深处暗藏冰锋之时,那种不舒适的违和感瞬间直升顶峰。 耿星霜并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微笑道:“慧姐姐和小欣然应该都在老夫人那里,若不在,我去过花园后再去。” 何玉珠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她身旁一个长了一张瓜子脸的漂亮丫鬟似乎想要开口,却被另一个丫鬟给拽了一下。 耿星霜不知何玉珠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丫鬟的小动作,不过怎么办,她更好奇了,这位玉珠姑娘所为何事,主子丫鬟都让人有一种既迫切又端着的感觉。 一时到了杨老夫人住的正院,丫鬟看到耿星霜三人,直接引着进了屋。 屋里很热闹,杨老夫人坐在上首的贵妃榻上,杨家三个儿媳分别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还有杨大奶奶怀氏、杨二奶奶曾氏,杨三奶奶薛氏三个孙媳。 杨二奶奶曾氏怀里还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娃,这是杨家第四代唯一的曾孙辈杨欣然。 除了杨家自己家的女眷,这屋里还有四名少女,年长不过十六七岁,年幼最小的也十二三岁了。 见到耿星霜三人进来,杨老夫人先露出了笑容。 “霜姐儿来了,快,到我这里来。” 杨老夫人很是热情。 耿星霜拉着耿星辰朝着杨老夫人行了晚辈礼,“老夫人安好!” 又转身对着坐在两旁的杨家三位太太行礼,又朝杨大奶奶杨二奶奶杨三奶奶福了福身。 再笑着对着屋里的四位不认识的姑娘道:“各位姐姐妹妹上午好,我们这厢有礼了。” 四位姑娘各自福身回礼。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落落大方。 最后,又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曾氏怀里的杨欣然。 “小欣然,这是姨姨答应你的小鸟荷包。” 只见那鹅黄底的缎面上,绣了一只五彩斑斓长尾巴的小鸟,小鸟站在葡萄藤上,正伸长脖子够一串悬在上方的紫葡萄。 荷包色彩鲜艳明快,构图活泼灵动,很是吸引小娃娃的目光。 小女娃两只小胖手攥住荷包,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荷包上的小鸟,忽的,“啪”的一下亲了一口荷包。 “哎……”耿星霜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曾氏连忙将女儿的小脑袋从荷包上移开,笑道:“这小家伙,最近新长了个毛病,看到喜欢的东西,就啪的亲一口,可见是非常喜欢这荷包了。” “小……鸟……娘,小鸟……好看。”小女娃嘟嘟囔囔诉说着自己的欢喜。 “是,好看,那然姐儿是不是要谢谢姨姨?”曾氏教导女儿。 “谢谢……姨姨!”小女娃奶声奶气的道谢,一双黑葡萄似大眼睛水汪汪的,可爱至极。 耿星霜不自觉的翘起嘴角,“小欣然客气了,不用谢!” 第三十二章:铁锤和她的主子 “原来然然喜欢荷包啊,姨姨也有很多荷包,都是新的,一会我让人回去取了来,送给然然,然然喜欢手帕吗?我还有……” “娘……娘……” 小女娃似乎被何玉珠的热情吓到了,小脑袋一扭,便往曾氏怀里钻。 曾氏笑道:“何姑娘,这孩子害羞,她荷包多着呢,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见到她霜姨姨,看到她身上的东西就喜欢的不行,这小鸟荷包就是她上次看到霜姐儿穿了袖口绣了彩色小鸟的茜色罗衫,这脸皮厚的小家伙便找她霜姨姨送给她一个一模一样的小鸟荷包。” 曾氏这便是委婉的拒绝了,在曾氏看来,何玉珠应该也只是客气客气。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何玉珠是认真的,既是认真的想要送东西给杨欣然这个小不点,也是认真的想与曾氏交好。 “好了,你们几个小姑娘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今日又是芙姐儿、蓁姐儿她们特意办的赏花宴会,我们这些已经不是小姑娘的自己不去凑那个热闹,却也不能将你们这些真正的小姑娘留在这里听我们闲话,你们快去花园赏赏花说说话,也不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杨三太太邓氏笑着开口,打了圆场。 “表姑说的是,我听说今天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五表哥他们不是请了同僚,就是请了同窗,也是来赏花的,外院可没有花园,我们若是去的迟了,花园里那些魏紫、姚黄、二乔、十八学士、状元红等上好的花儿,肯定都要被抬到外院去的,我们可就算白白跑这一趟了,也忒亏了些。” 何玉珠立刻聪明的就坡下台阶,凑趣的说了一番话。 “去吧去吧,可不能让你来亏了,否则你姑奶奶可是要说嘴的。” 杨老夫人坐在上首呵呵的笑着,表情慈祥,看向何玉珠的眼神透着满意。 “六姐姐,那是谁?她怎么怪怪的?我看她虽然表面对你客客气气的,但是……但是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反正就是不对劲,哼,眼睛也有问题,我就站在你旁边,她就像看不到我一般。” 出了正院,耿星辰终于找到机会可以说说她从垂花门到杨老夫人正院,以及在正院内这一段时间憋在肚子里的话了。 何玉珠本是与她们一起从正院出来的,除了她,还有原本就在正院中的四位姑娘,只是出了正院后,耿星辰要去更衣,耿星霜便陪着她一起去了,这般也就自然与何玉珠她们分开了。 “何姑娘是杨三太太舅舅的孙女,杨三太太母亲是她姑奶奶,杨三太太是她表姑妈。” 这关系是耿星霜通过何玉珠的姓氏以及刚刚在正院杨老夫人她们说的话得出来的。 耿星辰想了一会儿才将这其中的亲戚关系捋清,捋清后却更不解了。 “五姐姐,你以前是不是和她有过节?” 耿星霜还真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道:“我以前好像没见过她。” 她虽然与杨倾墨自小定亲,但是杨家二老爷常年在外做官,二太太随夫在任上,杨倾墨八岁以前跟着兄长在宁都,年纪稍长一些便跟着父母一起了,虽然回过宁都几次,但是待得时间都不长。 杨二老爷在哪里做官,他便也去哪里,更后来,他要参加县试,便回了杨家祖籍安兰府,考了秀才后,几乎就是自己在外游历了。 二房也就杨二爷杨倾笔在家,不过之前杨倾笔未成亲,耿星霜与他也无甚交集,后来杨二奶奶曾氏进门,这才来往频繁了些许。 她记忆中来过杨家的次数不多,她能回忆出每一次因何而来,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何玉珠。 难道是在其他地方见过她?似乎也没有,她打扮的这般耀眼,自己应该不会忽视的。 或是她之前并没有像这次这般打扮? “反正我觉得她肯定不喜欢六姐姐你。” “嗯,我也这么觉得。” “六姐姐,我们今天可得小心一点。” “好,还要提醒一下四姐姐和五姐姐。” 姐妹二人意见达成一致后,带着两个丫鬟继续往后花园去。 “姑娘,姑娘,这午膳还没用,现在就走,不合礼数,还会让少爷为难。” 就在姐妹二人快到后花园的时候,只见一个穿着翠绿色罗衫,海棠红百花斗春月华裙,带了一整套赤金头面的高壮女子,整个人金光灿灿热热闹闹的迎面走了过来。 这姑娘身高腿长,皮肤微黑,每一步踏下,看似很重,却有种轻盈之感,原本双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给耿星霜的感觉,这姑娘下一刻似乎就能走到自己面前,她忍不住脚步微顿。 这姑娘身后跟着一个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婢女,那婢女比她矮大半个头,在后面跟着着实有些狼狈。 “姑娘,她肯定练过武艺了。” 金宝在耿星霜耳边轻声道。 “哼,亏大哥说的好听,说什么杨二爷人很好,他的家里人也很好,他家里人请的客人必定也不会太差,可是你看刚刚,那些人在背后说我什么,不要以为压低声音我就听不见了,我听的一清二楚。” “姑娘……嗝……奴婢……奴婢可是……可是什么……也没听到。” 婢女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 她们主仆二人对话间,已经走到耿星霜耿星辰面前了。 婢女先前一心想要跟上主子,兼又比主子矮瘦,没注意到前方的人。 这猛的一看到耿星霜四人,惊了一下,又打了个嗝,呛了一下,便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听到婢女咳嗽,那姑娘才停下脚步,转头去给婢女拍背,“铁锤,你跟我练了这么长时间,为何还怕这般羸弱,回去得加练。” “姑娘……不……不要啊,奴婢……奴婢不行的。” “我说你行你就行。” 说着,那张看起来就很有力量的大手又在小丫鬟单薄的背上拍了几下。 小丫鬟咳嗽不止。 “再拍下去,你今天恐怕要一个人回家了。” 耿星霜忍了一会,还是没有忍住,无奈开口。 “为什么?”那姑娘这才注意到耿星霜四人还站在旁边没有离开。 她刚刚自然注意到了前面有几个人,可是她也不认识,也就懒得理了。 “因为你劲太大了,没看到小丫鬟被你拍的脸色都变了吗?你这手劲不是给人顺气,是让人背气。” 第三十三章:我家姑娘不会要你的 耿星霜说的直白,这姑娘看起来高高壮壮的,脾气倒是不像刚刚表现出来的那般暴躁,她一听立刻停了拍背的动作。 “铁锤,你怎么不说啊?” “姑娘,奴婢……奴婢……” “金宝,去扶铁锤到这边的台阶上坐着歇歇,铁锤,你先别说话,待气喘匀再说话。” 耿星霜见这对主仆,一个憨一个弱,实在有些忍不住多管闲事。 而这么柔弱的一个小丫鬟竟然有个“铁锤”这般粗莽的名字,既违和又有趣的紧,她很想知道这位姑娘叫什么,是不是恰好有一个很细软很温柔的名字。 “奴婢……我……姑娘……” 铁锤还想要再挣扎坚持一下,不过她没想到,这个看似像个白软馒头一般的丫鬟,手劲却很大,几乎是半扶半抱的将她弄到台阶上坐好,还贴心的垫了块帕子。 “铁锤,你就坐着吧。” 那姑娘吩咐道,然后看向耿星霜和耿星辰,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哦,我叫姜雪芙,我大哥和杨二爷是同僚,就是他让我过来参加这劳什子…额…赏花宴。” “我是安平伯府的,行六,我叫耿星霜。” “我是她七妹妹,我叫耿星辰。”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姑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让人有种反差萌的感觉。 这一对主仆着实有趣的紧。 “姜姑娘,我们还没去花园呢,花园里有什么花?刚刚在杨老夫人正院的时候,听他们说外院也来了很多客人,我们要是去迟了,像魏紫、姚黄、二乔、十八学士这样的好花就要被搬去外院了,你们走的时候,这些花还在花园吗?” 耿星霜一副担心的模样,很认真的问道。 姜雪芙来的早,她到花园的时候,只见满目姹紫嫣红,众花盛开的闹春之景,她当时心情还是很好的,觉得这一趟倒也没白来,带着小丫鬟铁锤兴致勃勃的赏花看景,虽然那花大部分她都叫不出名字,但是并不影响她欣赏它们。 可是没看一会儿,就听到有几个人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看,那眼神中的轻视和讥讽她可是太清楚了。 她相貌一般,身材高壮,更兼肤色黝黑,她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如何不好看,但是总有人拿这一点暗讽她,特别是在这种聚集了很多富贵人家小姐的宴会中,她总是会成为别人的谈资。 是的,她们不会当着面说她,给她难堪,但是她们会疏远她,用眼神表达自己对她的贬低。 这种宴会她常常是被大家默默的排斥到一边的,是孤独的。 渐渐的,除了特别亲近的人家,她便很少参加这种宴会了,她并没有错,没有必要为这些人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次是因为大哥说杨二爷人很不错,杨家家风也好,不会出现以前那种情况的,所以她才来的,没想到还是让她失望了。 这之后她根本就无心赏花,特别是后来有很多姑娘似乎将她当成了一件新奇东西,特特跑到她周围来看,她是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才跑出来的。 又哪里注意到花园中的那些花有没有被人搬走。 “额……” 姜雪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刚刚被那些人气到了,没注意有没有人去花园里搬花,对了,魏紫姚黄,还有那什么学士的长什么样?” “噗嗤……” 耿星辰笑出声来,她倒不是嘲笑,她只是觉得这位姑娘说话很有趣,有股憨憨的直爽,不像她平日里接触的那些姑娘。 姜雪芙被耿星辰笑的有些尴尬,她倒是能看出耿星辰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只是好不容易遇见两位愿意主动找自己说话的漂亮姑娘,她却连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 姜雪芙脸上露出懊恼之色,正想再开口说一些缓解一下,就听到耿星霜有些意外的道: “原来姜姑娘也不懂花,刚刚在正院听到她们说那些花儿的名字,我心里还有些发慌,我们家里虽有花园,但是花园也只有一些自生自长的野花,家里其他各处也只是以前种的一些不需要如何精心打理的普通花草,以前虽然也去别人家参加过几次赏花宴,但真真是只看花本身了,觉得好看就行,根本叫不出花的名字,这一路就担心去了花园后露怯呢。” “就是就是,我也是,我也不懂。”耿星辰立刻跟着附和道。 姜雪芙听的有些呆,不过眼前这两个漂亮姑娘也不懂花,自己似乎也不需要为此感到懊恼,那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吧? 但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呢? 被金宝扶着坐在台阶上歇息的铁锤已经缓了过来,见自家姑娘卡壳,就想上前来帮忙,却被金宝拦了。 正在铁锤担心自家姑娘不知说什么是好,一气之下差点再次暴走之时,她听到那位有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一笑就会出现两个酒窝的姑娘说道:“既然大家都不懂花,姜姑娘,不如我们一起去赏花吧?” 铁锤愣住了,姜雪芙也愣住了。 “耿姑娘,我们都不懂花,为何还要一起去……” “就是都不懂,才要一起去的。” 耿星霜笑眯眯的打断了姜雪芙的话。 “有三个原因,这一来嘛,我们都不懂,大家谁也不要笑谁;二来,虽然不懂,但是不影响我们欣赏呀,花儿不仅好看,还很香,好不容易来了一次,自然要看个够本,才不枉费跑了这一趟;第三则是,我们不能知难而退,要迎难而上,既不懂,我们可以去问啊,问那些懂花的姑娘,也可以问花园里的花匠。” 姜雪芙愣愣的听完耿星霜将赏花的理由列出个一二三来,待她说完,姜雪芙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刚似乎……点了头。 “姜姑娘,那我们走吧,得快些了,时候不早了,去迟了,那些好看的花说不定真被搬去外院了。” “就是就是,得快些。”耿星辰连连附和。 姜雪芙再次后知后觉的跟在二人身后,金宝和铁锤看了,连忙跟上。 “你家姑娘可真厉害!”铁锤叹道。 “我家姑娘的确厉害。”金宝丝毫不谦虚。 “你家姑娘可真会说话!”铁锤再次叹道。 “我家姑娘说话好听。”金宝总结道。 “你别看我家姑娘被你家姑娘三言两语就说通了,其实我家姑娘平时可轴了,有时候夫人嘴巴都说干了,姑娘不想做的事,夫人也勉强不了,所以你家姑娘简直太厉害了。” 铁锤的赞美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的架势。 金宝侧目,“你太弱,我家姑娘不会要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铁锤:…… 第三十四章:耿四姑娘和杨四姑娘 耿星霜、耿星辰和姜雪芙到花园的时候,花园里的人比姜雪芙在的时候还要多。 无论是从垂花门,还是从杨老夫人的正院去后花园都不止一条路,耿星霜因为来过杨府,又不想与何玉珠撞上,所以算是绕了远路,而姜雪芙是生气之下自己暴走的,所以这才恰巧撞上,而没有在那条路上发现其他人。 姜雪芙微微顿了一下,看到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想到她们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以及刻意压低的的声音,她就有一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的手,“姜姑娘,我们走吧,你看,杨三姑娘在那里,我们去向主人家打个招呼,正好再向她讨教一下花儿的知识。” 姜雪芙有些犹豫,耿星霜拉着她便往杨芙所在的方向走去。 姜雪芙看到杨芙身边围着的就是之前暗地里说她长的像钟馗,却取了个雪肤花貌的名字,丑人多作怪的三个小娘子。 此时,那几个小娘子也见到了她,她们先是露出一副微微吃惊的神色,继而看到拉着她的耿星霜,以及走在她们身边的耿星辰,有些弄不清耿星霜的身份,便看向杨芙。 “霜妹妹,你……给祖母请过安了?” 杨芙笑着迎了上来,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都和之前在垂花门时一般,有种不自然的僵硬感,不过现下似乎多了些试探的味道。 “嗯,本来还想陪老夫人说说话的,但是何姑娘说我们再不来,那些好看的花儿就要被搬到外院了,老夫人便让我们赶紧过来了。” 耿星霜说着,目光看向不远处正在与杨五姑娘杨茹说话的何玉珠。 “原来是这样,之前大哥的确差人来问过了,不过我们只让他们搬了几盆兰花和杜鹃,其他的可是一盆也没让动,都在这里呢。” “那可是太好了,我们几个都不太懂花,我们家里姐姐也是知晓的,除了一些不怎么需要打理的花,并没有特别名贵的品种,今个好不容易来一次,姐姐可愿在百忙之中拨冗带着我们在花园里四处走走,也让我们涨涨见识?” 杨芙先是看了耿星霜一眼,再顺着看向站在耿星霜身边,比她高了半头,也比这花园里绝大部分小娘子都要高的姜雪芙。 “姜姑娘,原来你和耿妹妹她们一起的,我刚刚还在花园中找你呢,听她们说你出了花园,正准备要派人去找你,我们家虽然不算大,但是没来过的也容易迷路,现在看到你我也就放心了。” 姜雪芙扯了扯嘴角,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劳烦杨姑娘为我操心了。” “姜姑娘不用谢我,二哥特意交代我要……” “我没有谢你,只是说劳烦了。” 姜雪芙打断杨芙的话。 杨芙脸色一僵,这个姜雪芙,客气话她听不出来吗? 耿星霜心里觉得好笑,不过面上还是平静的打着圆场。 “杨姐姐,这魏紫姚黄在哪里啊?还有十八学士又是哪个?” 今日的杨芙,怎么说呢,在耿星霜面前总有一份不自在,而这不自在的外在表现就是,她总不自觉的退让几分。 现下也是,耿星霜一说,她便扔下了原先和她一起赏花的小娘子,带着她们三人一起赏花,并不厌其烦的向她们介绍每种花的名称、性情甚至如何侍弄才能让它们更好的生长。 耿星霜听的很认真,看的更认真,她善画,但是说起来,她以前画的那些牡丹、茶花之类的,只是凭着记忆画的,耿星霜觉得自己有必要加强一下记忆。 耿星辰看的也很认真,她对花草其实挺感兴趣的,自己也养了一些花儿草儿的,只不过并不名贵。 而姜雪芙,则是强行认真,她几乎算是死记硬背的将那些花儿的样子,和杨芙的介绍塞进脑子中。 不过即便如此,她的心情也很好。 杨芙直说的口干舌燥,才将花园里的大部分花说了一遍。 耿星霜看着杨芙疲累的模样,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午膳是摆在离后花园不远的集香阁的,集香阁有两层,人若是多,两层都可以摆上饭桌,今日来的小娘子虽然不少,但是各家主母都没来,一层足够了,饭菜便都摆在了二楼。 直到上了楼,耿星霜才看到从垂花门那里,便与她和耿星辰分开的耿星冰耿星雨二人。 “六妹妹,七妹妹,这位是?” 耿星冰看到耿星霜姐妹二人上楼,身边还跟着一名身高腿长的高壮姑娘,隐晦的打量了一下姜雪芙,笑着问道。 “四姐姐、五姐姐,这位是姜姑娘。” “姜姐姐,这位是我四姐姐五姐姐。” 后花园小半天的相处,耿星霜耿星辰已然与姜雪芙姐妹相称了。 “耿四姑娘、耿五姑娘。” 姜雪芙对耿星冰耿星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态度完全不同于对杨芙时的生硬。 正在招待客人们落座的杨芙见到这一幕,心梗了一下,觉得这姜雪芙有些不知好歹,若不是二哥一再交代自己要照顾好他这位同僚的妹妹,她根本不想理她。 也只不过是一个八品城门校尉的妹妹,这便罢了,人生成这般,性情更是古怪。 杨芙在心里暗暗摇头,偏偏这人还与自己的名字同字,她今天可是听到有人拿她和姜雪芙对比了,毋庸置疑,大家都在夸她而贬低姜雪芙。 但是仅仅是对比,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偏偏这姜雪芙,对自己反倒淡淡的,不太领情,她原以为她就是那性子,现在看来却是不然。 “四姐姐、五姐姐,你们上午去哪儿了?” 待落座后,耿星霜好奇的问道,到杨家后花园后,她特意四处寻了寻,更是让金宝将整个花园走了一遍,都没有看到耿星冰和耿星雨。 “哦,蓁姐儿说她最近新得了一把琴,便喊了我和五妹妹去听听那琴音,可能因为琴音太入耳,不知不觉就耽搁了时间,等回过神已经到了午膳时间,蓁姐儿就直接带我们来集香阁了。” 杨家四姑娘杨蓁擅音律,耿星霜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道杨蓁何时与耿星冰关系这般好了。 而且耿星冰……她对乐器和音律感兴趣吗? 耿星霜还真的没在意过,在伯府,她没有听过耿星冰钻研过此道,是不感兴趣,还是受制于伯府较为窘迫的境况,而特意避开的? 第三十五章:提醒 不过,伯府以前请过夫子进府教书,那夫子也教过一些音律方面的知识,最后发现,伯府的几个小娘子们在这方面的悟性不要说天赋了,可以说低于常人水平。 耿星冰那时和她们一样吗?耿星霜已经不太记得了,主要是她当时也没有特意关注过。 “四姐姐,你何时与杨四姑娘这般亲近了,我虽然对音律一窍不通,但是琴音好不好听,也是能听出来的,你怎么不喊我和六姐姐一起去?” 耿星辰微微仰着头,有些小不满的问道。 “今天来就是为了赏花的,我和五妹妹已经没看到花了,怎么好耽误你们。” 耿星冰解释道,看了一眼耿星雨,示意她也说些话。 耿星雨抿了抿唇,正想言不由衷的说两句,就见杨蓁走了过来,坐到了自己身边。 耿家四姐妹是坐在一起的,耿星霜耿星冰坐中间,耿星雨耿星辰各自在两边,耿星辰的另一边坐着姜雪芙,原本耿星雨旁边是空着的,但是杨蓁坐了过来,只不过杨蓁虽然坐在耿星雨身边,却是越过耿星雨,与耿星冰说话。 “雨姐姐,午膳后你去我屋里歇午觉,我们家厨娘前几日新做了一种点心,味道很不错,那点心还是我四哥从古籍上看到的方子,做起来很难,厨娘做了十多次才成功,我刚刚已经吩咐厨娘了,大概得两个时辰才能做好,歇完午觉你正好尝尝。” 耿星冰似乎有些惊讶,不过面对杨蓁热切的目光,她还是点点头,应了声,“好。” 看向耿星雨,“五妹妹和我一起吧?” 耿星雨这时候已经站起身,将身边的位置让给了杨蓁,作为主家的杨蓁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耿星冰身边。 耿星雨很想绕过圆桌,走到那边的姜雪芙身边坐下,不知为何,她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想到今天早上临走时姨娘的交代,她还是按捺住了。 耿星霜也有些不安,有事要发生,这几个字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只是现在,她除了更加注意一些,似乎没什么办法。 不过当午膳结束,耿星霜还是想到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办法的办法,她准备去曾氏那里。 听说她准备去找杨二奶奶,姜雪芙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姜姐姐,怎么了?” 姜雪芙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想说。 还是铁锤看自己姑娘哧哧吭吭的,忍不住道:“霜姑娘、辰姑娘你们有所不知,其实在今天出门前,大少爷就叮嘱过姑娘,若是遇到令她不快的事,可以去找杨二奶奶,去她那里坐坐,下午再和大少爷一起回府,不能像以前那般冲动,一走了之,但是姑娘……” 姜雪芙一气之下,便将姜大公子的叮嘱忘了个干净。 “幸好遇到了你们两个,否则我今天回去肯定会被我娘念叨的,我大哥也不会帮我了。” 姜雪芙庆幸道。 “霜姑娘……霜姑娘……” 耿星霜三人正走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耿星霜回头去看,就看到曾氏身边的丫鬟朝云正往自己这边快步走来。 “霜姑娘,我们奶奶命奴婢过来找你,说是想和你说说话,霜姑娘现在有空吗?” “我们正是要去找曾姐姐呢?可巧你就找了过来。” 路上,朝云才告诉她们,原来上午的时候,曾氏就准备找耿星霜的,只是小欣然好像吃坏了肚子,泄了几次,哭闹不止,曾氏一心照顾女儿,其他事也就顾不上了。 “小欣然现在怎么样了?在正院时我看她还好好的。”耿星霜关心的问道。 “现在已经好多了,小小姐肠胃不太好,时不时就闹肚子,也请大夫看过,大夫也只是说她脾胃不好,要慢慢调理着。” 对于小孩子的身体方面,无论是耿星霜、耿星辰还是姜雪芙,都没有发表意见的余地,也就只能关心一下。 朝云又说了她先是去了集香阁,又去了后花园,都没找到她们。 “还是二姑娘说,霜姑娘你们好像来了这边,奴婢这才紧赶慢赶的,终于找到你们了。” “朝云辛苦了,我见到曾姐姐,一定好好夸夸你。” 耿星霜倒没有提打赏她,现在赏她,就显得朝云在讨功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去了曾氏所住的春欣院,杨二爷杨倾笔回来看过女儿后又去了外院,杨欣然吃了药,也已经睡下了。 曾氏脸上有些疲惫,不过倒没有紧张担忧之感,耿星霜知道杨欣然应该没什么事了。 对耿星霜带着耿星辰过来,曾氏并不奇怪,倒是姜雪芙,曾氏只从丈夫那里听得其人,从未见过,不过见面之后,曾氏也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露出异样神色来,像招呼耿星霜耿星辰一般招呼她,这让姜雪芙松了一口气。 耿星霜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姜雪芙点点头,神色更见轻松。 曾氏有些讶异,没想到经过这一上午,耿星霜竟然和丈夫同僚的这个有些不同于一般女孩的姑娘关系处得如此亲密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姑娘虽然长的高壮,看起来也不会打扮,脾气……听丈夫说,似乎也有些不太好,但是就她这一会观察,应该是个心思单纯的。 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曾氏将心思从姜雪芙身上抽回,然后找了个借口,带耿星霜去了内室。 耿星辰知道曾氏是六姐姐以后的嫂子,很是识趣,还拉着想要问的姜雪芙,告诉她六姐姐和杨家的关系,姜雪芙是单纯,但是并不蠢,立刻乖乖的和耿星辰待在外面。 “曾姐姐,你有事和我说?” “听朝云说,你原就是要来找我的?” 曾氏不答反问,“你来找我,是不是想问何玉珠的事?” 何玉珠? 曾氏若不提何玉珠,耿星霜一时还想不起来,在垂花门和正院时,是觉得何玉珠此人似乎不太喜欢自己,但是她又不是银子,别人不喜欢自己虽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是也不必太过在意。 后来到了后花园,她也看到何玉珠了,不过那时她和耿星辰姜雪芙三人,由杨芙这个主人家带着赏花,何玉珠并没有主动找自己,午膳时也是,何玉珠也并没有和自己等人一桌。 也就是说,从正院之后,她与何玉珠便没有再产生交集了,所以哪里还会管何玉珠是何人。 不过曾氏现在忽然提起何玉珠,耿星霜便知道得问一问了。 “慧姐姐你不提,我都忘了她,不过你现在忽然提到她,我倒想起今日应该是我第一次见那位何姑娘,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就是觉得她似乎在向我展示什么,或者说炫耀更准确一些,而且是那种不能言说的炫耀。” 耿星霜想了一下上午见到何玉珠时的感觉,问曾氏: “慧姐姐,我是不是以前无意中得罪过何玉珠?可是我不记得自己见过她。” 曾氏摇头,“你没有得罪她,是她想抢你的姻缘,而且自认为已经抢到,所以你才会有那种被人炫耀的感觉。” 第三十六章:留客 耿星霜就是再想破脑袋也不能想到是这种理由,而且看曾氏那一脸认真的模样,显然这事就是真的了。 “杨倾墨并不在宁都。”耿星霜有些无语。 “正因为他不在宁都。”曾氏表情无奈,“何玉珠的父亲在鼗县当县令,她去年便去了她父亲那里待了有大半年的时间,直到上个月才回宁都,鼗县离平城很近,她就是在那里见过六叔的,然后……一眼就相中了,请他父亲帮着打听,后来知道是我们家六爷,本来何大人还担心六叔的身份,并不愿成全女儿的心愿,在得知六叔的身份后,倒没了这层顾虑。” “那她……不,她们准备如何处理我?” 耿星霜都懒得问何家知不知道杨倾墨定亲的事了,这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三婶在极力促成这件事,三叔似乎也是赞成的,祖母原本不同意,但是现在我看她态度也已经松动了。” 耿星霜还是不明白,“这事得通过伯父伯母吧?” 再怎么说,只有杨倾墨的亲爹娘才能决定他的亲事,又不是没有爹娘,只能凭祖母和伯父叔婶做主。 说到杨倾墨的伯父,耿星霜现在似乎也能解释杨芙对自己奇怪的态度了。 她今天对自己的退让,可以说是同情吧。 耿星霜有些哭笑不得,这还没退亲呢,杨家上上下下似乎都知道的差不离了。 要是最后没退成,也不知道是何玉珠和杨家三房丢脸,还是自己丢脸。 不对,自己丢什么脸,自己又没做亏心事。 耿星霜立刻摆正心态,看着一脸忧心的曾氏道:“曾姐姐,你别急,这事我知道了,一会我就回家,这段时间就不再来府里了,去别人家做客时,也会打听好与何家杨家有没有关系,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最重要的是,回去之后就写信质问杨倾墨,这件事是他惹出的,只能是他来处理,他若处理不好,她便让大哥帮她重新找一门亲事。 她对于家世没有什么要求,毕竟伯府的牌匾也不知还能挂多长时间,她爹和大哥现在看来,也没有做官的潜力,只要身体健康、品性不错、长的还行,最好还会一点功夫,家里父母姐妹都好相处,这些也就差不离了。 她又不是必须嫁到杨家,虽然杨倾墨长的很合她心意,但是她确定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是她唯一的选择。 可能因为这种心态,耿星霜表现的比曾氏还要淡定轻松。 “也不知那信何时能送到溯州和平城,是不是得让二爷找两个护卫骑马再送一次,这样也能保证公婆和小叔能及时收到消息。”曾氏忧心忡忡的想着。 去看了看还在睡的小欣然,耿星霜耿星辰和姜雪芙三人便和曾氏告辞。 吃过午膳后,来赏花的客人们逐渐告辞离开,也有一部分并没有走,比如耿家四姐妹,何玉珠、怀馨等人以及跟着家里父兄一起来的,便也等着和外院父兄一起离开。 不过这时候,客人已然少了很多。 大多数客人都是结伴离开,作为主家的杨家姑娘将人送至垂花门处。 得知耿星霜她们要走,杨芙出来相送。 “祖母午歇还未起,交代过不用特意辞行。” 杨芙说道,至于杨大太太和杨三太太,杨老夫人都这般交代了,她们自然也交代不用让小辈特意跑一趟。 因耿星冰和耿星雨还在杨蓁那里,耿星霜也没有特意等她们,只是让杨芙转告一声她们先走了。 她急着回去写信给杨倾墨,至于红福还没到,她就走镖局或者驿站寄过去,等红福到了,再写一封,让红福送过去,以此来表达她对这件事的重视和气愤,她一旦生气,是很难消气的,或许只有《云山记三》才能令她回心转意。 耿星霜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相,并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言辞表述才能让杨六爷明白她坚定的心意。 刚刚到垂花门处,耿星霜耿星辰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被马三赶了过来。 因姜大少爷还没准备离开,耿星霜便决定送姜雪芙回姜家,姜大少爷对此乐见其成,他带妹妹出来的目的就是让妹妹多交几个朋友,而不是整天闷在家里耍那些刀枪剑戟。 就在姜雪芙刚刚钻进伯府马车,耿星霜准备上马车之际,一个着深绿色比甲,豆沙色长裙的丫鬟自垂花门处朝这方快步走了过来。 “三姑娘、五姑娘!” 见到杨芙和杨茹,那丫鬟加快脚步,立刻唤了一声。 “巧娟,你这急慌慌的做什么呢?” 杨茹问道。 杨芙则是微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三姑娘、五姑娘,大爷、二爷、三爷、四爷、五爷他们在外院与众客人们正在举办一场诗画比赛,就以今日赏花宴为题或作诗或作画,大老爷和三老爷知道了,还立了一、二、三等奖项,诗三人,画三人。 然后就有客人说真正的好花名花都在后花园,所以只外院的人比赛没意思,可以让里面的姑娘们也加入,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们当评委,比赛后姑娘们的诗作画作也会物归原主。 大老爷听了觉得有道理,便让奴婢进来告诉各位姑娘们这件事,三姑娘、五姑娘,你们看现在要不要去通知……” 这巧娟一番话说的干脆迅速,将这场临时诗画比赛的前因后果说的一清二楚。 “可是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杨茹蹙眉道,“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一定会有人留下参加的。” “那也未必,毕竟是与外院的男客……” “三姑娘,今天大奶奶的父亲也来了,他还邀来了李祭酒大人,要是小娘子们知道是国子监祭酒大人当评委,肯定愿意的。” 巧娟竟硬生生打断了杨芙的话。 杨芙脸色僵了僵,看向将要上车,却因巧娟突然到来而一直听着尚未上车的耿星霜。 “六妹妹、七妹妹,你们愿不愿意参加?对了,巧娟,父亲和三叔可说了奖品是什么。” 杨芙先是问了耿星霜二人,不等二人回答,立刻又转头去问巧娟,有些迫不及待之感。 “无论是诗还是画,头名都是李祭酒大人题字一幅,第二名是一匹盛春罗,第三名银六十六两。” 巧娟似乎有些懊恼自己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环,杨芙一问,便立刻答道,带着微微的得意。 显然,这奖品在她看来,已经算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耿星霜也觉得好的不能再好了,无论头名、二名还是三名,奖品对她来说都很有吸引力。 李祭酒名李迟,是昌宁二十一年的探花,一手书画冠绝天下,盛宁十年始,官至四品国子监祭酒,简在帝心。 若是有他一幅字当藏品,可以敲开多少读书人的门,更别说能卖多少银子这样的话了。 耿星霜想不通,他为何会来杨家参加这样一个赏花宴,又来当这样一个临时比赛的评委,还不吝以题字作为奖品,实在令人费解。 按照耿星霜一贯的行事方式,这种时候,她肯定是要凑一份热闹的,既想自己能得奖,也想知道这个比赛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有些不相信这场比赛只是单纯的比赛。 但是今日…… 耿星霜对上杨芙期盼中带着矛盾的目光,摇头拒绝道:“实在不巧,我今日还有事,这个诗画大赛就不参加了,再说这诗我是一窍不通,画……虽然会画,但却不敢说画的多好,不敢在国子监祭酒大人面前献丑。” 第三十七章:突发 耿星霜说着,也不等杨芙杨茹再说什么,便朝二人点了点头,自己先上了车,耿星辰紧跟着上了车。 “哎,霜姐姐……” 杨茹没想到耿星霜拒绝的这般干净,动作又这般利落,忙扒开车帘,喊道:“霜姐姐,你先别上车,这比赛的事……” “五姑娘,马车要走了,你再站在那里,若是被马车撞了,我可不负责。” 耿星霜似笑非笑,若是到现在她还没发现问题,那她可以被她娘召回进行回炉重造了。 “马三叔,可以走了。” 耿星霜也不理杨茹急剧变化的脸色,招呼车夫让他立即赶车。 马三看了一眼站着没动的杨茹,一扬马鞭,骏马前蹄扬起。 “五妹妹,你不要命了!”杨芙连忙将杨茹拉到一边。 “三姐姐……” “不要说了,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人家不愿意留下难道还硬留。” “三姑娘、五姑娘,这……耿六姑娘怎么走了,这可怎么办?” 巧娟比杨茹还要着急。 杨芙淡定道:“什么怎么办?她们走了,不还有其他人吗,对了,耿四姑娘和耿五姑娘在四妹妹那里,还有何姑娘也还没走,你若是想要凑人数参加比试,可以去找她们。” 巧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里不动,还是杨茹提醒道:“你还不去外院通传一声。” 看着巧娟急匆匆的背影,杨茹看了杨芙一眼,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大房再落魄,三姐姐好歹是长房嫡女,不比自己,身家性命皆捏在旁人手里,愿不愿意的,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上个马车怎么这般慢,我都快睡着了!” 耿星霜耿星辰一上马车,姜雪芙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睡眼朦胧的说道。 好吧,看这模样,不是快睡着了,是真的睡着了。 “是外院……” “昂……” 耿星霜话未说完,忽的,马车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外面传来马儿痛苦的嘶鸣,还有马三惊恐的叫声,以及用尽全身气力想要勒住缰绳的粗喘声。 “姑娘,不好,马是往池塘方向跑的。” 这杨家外院有一处叫做临水轩的地方,由几座八角凉亭经由回廊搭在一池碧水上面,水上还养了几种不同品种的莲花,是一处不错的赏景之地。 而现在马车已经从直通大门的道路上转了方向,直奔临水轩而去。 无论是耿星霜还是金宝,都不会认为这忽然发疯的马会顺着回廊走到八角亭中,若无意外,它会带着这一马车的人直接冲进池水中。 它会洗个澡,而她们…… 透过掀开的车帘,即使在剧烈的晃动中,耿星霜还是看到了池塘中间几处亭子上都有人,锦衣华服,执笔泼墨,吟诗颂词,几乎一瞬间,耿星霜便知道这些人一定是杨家几位爷请来的客人了,他们正在这临水轩中进行诗画比试。 不过现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边。 “姑娘,奴婢去帮忙勒马!” 金宝说着,一手将来回摇晃的车帘攥住,利用车帘的拉力,整个人便往前一纵。 耿星霜正想说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闪,一道身影自眼前闪过,跟着窜到车辕上,和金宝一左一右的坐到了车夫马三两侧。 那个身影甚至比金宝更快的抢过马三手中的缰绳。 “是姜姐姐!”耿星辰惊叫。 “姑娘,小心!” 白芷自己被撞得七荤八素,见自家姑娘光顾着看外面,又要往车壁上撞去,忙伸手挡在耿星辰的额前,想要以手为耿星辰抵挡撞击。 耿星霜也来不及做他想,一把扯住耿星辰,耿星辰的脑袋是没撞到车壁,但是直接撞到了耿星霜的胸口。 “哎呦!” 耿星霜忍不住痛呼。 “六姐姐你没事吧?”耿星辰双手胡乱抓着,想要查看耿星霜的伤势。 耿星霜却顾不得这些,那马似乎发了疯,即便有姜雪芙和金宝的加入,缰绳几乎被她们拉断了,马的脖子也被勒出了一道深痕,但是那马还是昂着脑袋,拼了命的往前狂奔。 耿星霜看了一下距离,再这么下去,不用十息,他们所有人都要下水。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超出了耿星霜的能力范围。 然后,马车内的三人就看到姜雪芙将手中的缰绳完全交给马三和金宝,自己则是双手搭在车辕上借力,身体一纵,竟然就在这般紧急又危险的情况下,一跃而上,骑到了马背上。 接下来,事情很快扭转了,耿星霜没能看清姜雪芙是如何做到的,当马车不再摇晃时,耿星霜耿星辰被金宝扶着下了马车。 “姑娘,姜姑娘太厉害了,我们差一点就掉进池塘里了。” 耿星霜已经看到了,马停下的地方离池塘只有几步的距离,对于剧烈奔跑中的马儿来说,也就是一个跨蹄的距离。 “姜姐姐,快下来,你没事吧?” 姜雪芙还坐在马上,耿星霜见她神色紧绷,似乎还未从方才的紧张中回转过来,就要和金宝一起去扶她,铁锤也从马车上下来了,也去扶她家姑娘。 姜雪芙扒拉开她们的手,自己纵身一跳,姿态潇洒的从马上跃了下来。 这时候,杨大爷等主人家以及好些客人也都从八角亭中走了过来,还跟着一大帮下人们。 这些人到现在才来,有两个原因,一是事情发生的很快,在他们看到的时候,马儿就疯狂的往池塘方向跑,所有人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二则是这马儿跑的太疯狂了,这里无人敢保证能控制住狂奔中的马,就算赶得及,也不能让马停下来,还很有可能被马踩踏,或是重伤或是丧命,人人都惜命,自然没人敢上前。 至于这里为何没有一个会控马的人,耿星霜就不知道了,在马三检查马的时候,她已经快速的将在场的人看了一遍。 没有看到杨二爷杨倾笔,他是习武之人,也是在看到她有危险时,杨家最有可能出手救自己的人,但是他不在。 “姑娘,大少爷不在这里。” 耿星霜还听到铁锤如此说。 看来诗画比试定在这里,但是不参加比试的武官们并不在这临水轩中。 “耿六姑娘、七姑娘、姜姑娘,实在抱歉,发生这种事,吓到了三位姑娘,我已经让人去后院喊内子和芙姐儿她们过来,让她们好好安置三位姑娘歇息,一会再请个大夫为三位姑娘诊脉,这事应该是意外,这马车的事我们也会让人好好检查的,三位姑娘放心,若是因我们府里的缘故才让马受惊的,我们杨家一定负责到底。” 这外院的主子都是男人,作为杨家大老爷,这时候杨绍善不得不出面处理此事,可能是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对面还是三个小姑娘,杨绍善眉头紧皱,不过态度很诚恳。 对于杨家这位大老爷,耿星霜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没有功名,从未出过仕,一直在家里管着庶务,从以前杨芙的话里话外中,也听出一些杨大老爷因为能力的原因,在两个弟弟面前一向有些势弱,尽管两个弟弟对他还算尊重,大房虽是长房,却撑不起长房的尊严。 第三十八章:不知所谓 耿星霜看着满头大汗还在检查马儿的马三,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正想说两句场面话应付过去,杨大太太、杨芙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而另一边杨二爷杨倾笔、姜雪芙的兄长姜连步以及几名男客人们从另一边快步走了过来。 姜连步关心妹妹,将姜雪芙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见的确没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杨大太太则拉着耿星霜耿星辰的手,关心的问她们有没有被吓到,耿星霜二人表示没事,耿星霜简洁的将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霜姐儿、辰姐儿,还有姜姑娘,此事发生的突然,你们小姑娘家的,肯定吓坏了,还是先去内院歇息一会儿,再让大夫把把脉,缓过神来我再让家里的马车送你们回去。”杨大太太将杨大老爷的安排又说了一遍。 “大哥,我想回去。”姜雪芙没看杨大老爷和杨大太太,直接对着姜连步道。 不等姜连步作出反应,她又接着道:“霜妹妹和辰妹妹也和我一起回去。” 姜连步扶额,想说妹子,你做自己的决定就好,怎么还替别人做决定。 不过心里虽然万分吐槽妹妹,姜连步的目光却是立刻看向耿星霜和耿星辰二人的。 今天他虽然在外院,但是因为自家妹子不同于一般姑娘家的特性,他今天将人领出来,自然是时刻挂念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说爹娘会将自己骂的一头包,他自己也会后悔今天非要将人哄出来的。 所以当得知妹妹今天不但没有像以前一般,因为无法融入女孩子们的交际圈,而孤零零的被排挤到一旁,甚至提前离开,反而交了两个朋友,一起赏花一起吃饭,最后还不坐自家的马车,坐新朋友的马车让人家送她回家,姜连步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他生怕因为妹妹擅自为两个新朋友做主,让人觉得她不知礼,不再认她做朋友。 “多谢大太太关心,今日这事虽危险,但是好在有姜姐姐在,我和六妹妹除了受了些惊吓,并没有受伤,就不再进去叨扰了,再说了,有姜姐姐和我们一起,这回去的路上我们也安心一些。” 耿星霜客气的婉拒了杨大太太的提议,即使她胸口还有些疼,却也不愿继续留在杨家了。 双方又各自客气了几句,最后见耿星霜耿星辰是真的坚持要走,杨大太太便无奈的放行了,还要派杨家马车送她们。 “伯父、伯母,就用我们家的马车吧。”姜连步道。 “姜兄,我若没猜错,你们兄妹今天来做客,只赶了一辆马车,你们准备怎么回去?难道你还要和耿家两位姑娘坐一辆马车回去?我们都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好心也能办坏事,以后说话前可得多考虑考虑,免得让人误会了,既对两位姑娘的清誉有所影响,还让人误会你是登徒子,着实冤枉的紧。” 这时候,忽然一个声音扬声说道,那语气既像是调侃,也像是在为姜连步的考虑不周全而描补解释,是站在姜连步亲朋好友的位置上说的话。 但是耿星霜觉得这话说的太过突兀,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从姜连步先前的提议中想到清誉问题,她是知道姜家兄妹只有一辆马车的,但是即使是她这样一个和姜连步只是初次见面的人,也绝不会误会姜连步会和她们坐一辆马车。 她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且不会如此认为,看周围其他人的神色,也没有因为姜连步的话而产生任何误会,那么这忽然出现的人若真的是姜连步的亲朋好友,又如何会产生这样的误会,甚至为此在大庭广众之下以调侃解释的语气大费周章的说了这么一番似是而非的话。 耿星霜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 身材瘦高,或者该说瘦的像麻杆,干瘦干瘦的,脸色偏黄,两颊长了许多斑点,眉淡而短,眼小无神,鼻翼宽大,说话时露出稀疏而错乱的牙齿,穿着姜黄色的直身,腰间系了茄紫色的蹀躞,碧绿色的带钩,此时这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姜连步。 只看这表情,耿星霜便知道此人绝对不是姜连步的亲朋好友了,不说是仇人,起码是看姜连步不顺眼的人,这是故意来找茬的。 姜连步似乎也没想到忽然有人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先没有回答,第一时间就是拉了一下妹妹,阻止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也幸亏是他阻止的及时,否则下一刻这瘦麻杆就要进池塘里泡泡澡了。 “程兄你多虑了,我不是如此不知礼数的人,我妹妹与耿家两位姑娘同乘我们的马车回去,但是耿家的马车还在这里,在下便帮这车夫一起将马车送回伯府,在下不才,但马术尚可,如此安排,也能避免这马儿再次发狂惊扰踩踏路人。” 那长的实在有些崎岖的程姓男子听了,脸色僵了僵,又看向已经检查完马儿垂头站在一旁的马三。 “依我说,这车夫就该乱棍打死,今日之祸,全在他驾驭马车不当才造成的,惊扰了两……三位姑娘。” 说完,也不理脸色变得青白扑通一声跪下的马三,看向耿星霜耿星辰这边,目光在耿星霜二人脸上逡巡了一遍,“也幸好耿姑娘福大命大,这才没事。” 耿星辰皱了眉头,耿星霜则是直接无视,对马三道:“马三叔,你现在知道这马为何发狂了吗?” “知道知道。”马三立刻回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马三,马三满头大汗,惭愧道:“是马掌断了。” “为何断了?” “是……是可能是之前送大少爷去立才书院,走了山路,那时可能就被磨损了,只是当时没断,正赶上今日了,六姑娘、七姑娘,是我、小的疏忽了,出门前没有检查,才造成今日之事,小的给两位姑娘赔罪,请姑娘恕罪!” 说着,便以头触地,“砰砰砰”的连磕几个头。 “好了,马三叔,这事的确是你的疏忽,回去后我们会如实禀报祖母和二叔的,不过这里是别人家,你要是磕破了头把地染脏了,还要留下来帮人洗地,这罪责便是又多了一条。” 耿星霜的声音温和平淡,像是在安抚家里的下人,不过这话也说的太让人啼笑皆非了些,但听在马三耳中,不知为何,却让他背脊发凉。 第三十九章:朋友 杨大老爷杨大太太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发沉。 “耿六姑娘说笑了,我们家还不至于如此苛责,不过这马掌坏了,的确是车夫的疏忽,是该受罚。” 杨四爷杨倾成笑着打着圆场,不过他这圆场打的也不太有水平。 “倾成兄,你就是太过心软,像这样的下人还留着干什么,难道以后再让他害一次,这种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还能让他做什么事,白白养着他?” 瘦麻杆再次不甘寂寞的提议,耿星霜对这人莫名其妙的同时,甚至觉得马三给他带了绿帽子,否则他怎么追着一个别人家的车夫不放。 姜连步也蹲下看了一下马掌,表示马掌的确有问题。 之前马三也说过马掌之所以出了问题,是因为他曾赶着马车送耿舒楼去立才书院,走了山路回来后未认真检查导致的。 也就是说,此番事件与杨家无关,完全是因为耿家下人之过,既如此,耿星霜姐妹二人也不再多留,与姜雪芙一起上了姜家马车,由姜家车夫赶车送她们回伯府。 杨倾笔将他们一行送出门,在马车将将要驶出杨家侧门时,他在马车外面说了一句“六姑娘,今日实在抱歉,回去之后我会彻查此事,若是与杨家有关,我会去信溯州和平城。” 让父母和杨倾墨给她一个交代。 最后一句话杨倾笔没有说。 耿星霜点头,也没多说客气的话,这次事故马三跑不了,但是若说与杨家毫无关系,也不大可能。 和杨倾笔告辞后,姜家马车便“得得”的驶出了杨府侧门。 姜连步则和马三一起赶着伯府马车跟在后面。 “马三叔也太粗心了,今天差点就出大事了。” 马车驶出杨府侧门,耿星辰才嘟着嘴抱怨道,今天这事实在是吓到她了,她不能想象若是她和六姐姐还有姜姑娘三人真的落水,还在那般多男子面前落水,事情会如何发展。 若被救,清誉没了。 不被救,性命没了。 自救,穿着湿透的衣裳让那么多人看到,清誉同样保不住,况且她们不会水,根本无法自救。 无论怎么做,似乎都是一个死局。 耿星霜握住姜雪芙的手,认真道谢,“姜姐姐,谢谢。” 耿星辰拉住姜雪芙的另一只手,跟着道谢,“姜姐姐,你是我和六姐姐的救命恩人。” 姜雪芙被她二人这般正式的道谢打乱了思绪,连连摆手,却发现两只手都被人拉住了,只得红着脸连连摇头。 “不用不用谢,你们是我朋友,救你们是应该做的,今天我要是没能控制住那马,我好几天都要睡不着觉的。” 耿星霜笑出声来,姜雪芙脸更红了,“霜妹妹,我不会说话,要是哪里说的不对,你别怪我。” 笑就笑吧,只要别怪自己就行。 铁锤发现她们家姑娘这标准可真是莫测,以前只要有人笑她,甚至没有当着她的面笑,只是暗地里笑,给她知道了,她都要气得暴走。 现在耿家两位姑娘这么笑她,她的态度竟然还这般好,不但没生气愤怒,还要求人家不要怪自己。 真是怪的不行。 耿星霜忙道:“姜姐姐误会了,你没有不会说话,我觉得你很会说话,很质朴很可爱,我笑是因为很高兴,今天虽然受了一场惊吓,但是也收获了一个这么好的朋友,认真算起来,今天这场赏花宴来的还是很值的。” 耿星辰跟着点头,虽然到现在都很害怕,但是六姐姐说的对,姜姐姐实在是个厉害又可爱的人,和她做朋友,安全感满满啊! “那这样说,我也觉得今天这一趟来的很值得,回去就不找我大哥算账了,算他运气好,躲过一劫。” 铁锤为大少爷松了一口气。 耿星霜耿星辰以为姜雪芙口中的算账是找姜父姜母告状,之前就听姜雪芙说过,她今天之所以来杨家参加赏花宴,就是因为他大哥哄骗她,说杨家人很好,不会让她遇到以前那种被人排挤的情况,她父母也听了她大哥的保证,这才劝她来的。 但二人不知道她们只猜对了一半,这一半还是姜连步最不以为意的一半,被父母骂虽然也不是啥好事,但是与真正的算账比起来,这简直不算事。 三人在马车中聊得热切,姜雪芙说她喜欢练武不喜女红,母亲想要她变得温柔婉约一些,便找了一个娇滴滴的丫鬟给她,丫鬟原名婉柔,被她改名铁锤。 耿星霜耿星辰听得捧腹大笑,耿星霜还得控制一下,否则胸口又得疼了。 铁锤则一脸哀怨,金宝白芷同情的看着名字和长相完全不符的小丫鬟,心底感谢自家姑娘没有胡乱赐名。 耿星霜则告诉姜雪芙,自己和镇国公府大小姐一起开了一家成衣铺,在朝兴街,名明裳阁。 耿星辰紧跟着告诉她,明裳阁中售卖的绣鞋,有很大一部分是她设计的样式,衣裳则很多是她六姐姐自己画的图样,请成衣匠和绣娘做出来的。 “你们两个要是我娘的女儿,她每天睡觉都是笑醒的。”姜雪芙真诚的说道。 铁锤深以为然,坐在一旁直点头,表示附和。 耿星霜失笑,道:“等我们铺子开业了,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我和六妹妹一起去你们府上拜见姜伯母,单独为你们设计一套衣裳,六妹妹负责绣鞋。” 耿星辰在一旁点头,“没问题,我一定给姜伯母和姜姐姐做出最适合你们的鞋子。” “不用了,我去你们铺子里买,哪能让你们白送。”姜雪芙连连道。 “买是买的,送是送的,若是铺子里没有你喜欢的,则不必买。” 见姜雪芙还要拒绝,耿星霜道:“这是谢礼,你今天救了我和七妹妹的性命,难道我们不该谢谢。” “就是就是。”耿星辰附和。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了嘛,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姜雪芙有些低落。 “正因为是朋友,我们才只送衣裳和鞋子,否则今个一回去,我就得让爹娘还要三叔三婶一起去你们府里,向姜伯府姜伯母正式道谢!” 姜雪芙连连摆手,“那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用不用的是我爹娘和三叔三婶要考虑的,你不用管,我和七妹妹也不用管。” 这样说似乎也没错,谁也不能替父母做决定。 一路说说笑笑的,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伯府,直到外面传来自家车夫的声音,“姑娘,到安平伯府了。” 姜雪芙方才发现自己这一路,说了很多,却忘了说最重要的事。 “等一下!” 就在耿星霜耿星辰要下马车之时,姜雪芙连忙喊住了两人。 “姜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这事的起因应该就是你们家车夫说的,马掌出了问题,马才失控的,但是马失控后,直接往临水轩的方向跑,这个却有些蹊跷。 我想了一下,马车一开始是往杨家侧门方向去的,就算当时因马掌问题导致马儿发狂,最大可能也是加快速度往前跑,可是今天这马,却在中途转了方向,其他方向不转,专往有水的地方转,这件事肯定不仅仅是马掌的问题。” 姜雪芙难得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她神色有些严肃,耿星辰觉得自己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一句无脑的话冲口而出。 “难道那马通了人性,故意想害我们?” 第四十章:回府,正院 耿星辰这话一出口,别说耿星霜了,一向自认脑子不太行的姜雪芙都愣了一下。 三个丫鬟更是惊诧的看向耿星辰。 “七妹妹,你被吓傻了?” 耿星霜觉得有必要确定这一点,“要不我们去延年堂,找许姐姐看看,她跟我说过她看过这种被吓坏的病症。” 白芷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家姑娘,听到六姑娘的提议,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耿星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她敲了一下脑袋,娇嗔道:“六姐姐,你故意取笑我,我刚刚只是话赶话的说了个笑话。” “好吧,饶了你。”耿星霜也只是打趣一下。 姜雪芙松了一口气,她可是信了耿星霜,以为耿星辰真的被吓傻了,要去看大夫呢,不过刚刚霜妹妹称呼那位大夫许姐姐,难道是个女大夫? “姜姐姐,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导致马儿往临水轩的方向跑?” 对马的习性耿星霜耿星辰是一窍不通。 “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在前面引诱,至于用什么引诱,就要看这马经过怎样的训练,有可能是某种草料或药物,也有可能是某种气味或者声音;第二种可能是你们家那个车夫有问题,是他特意将马车往临水轩方向赶的。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原因,我暂时想不到,回去再问问大哥,他马术虽然没我好,但是脑子比我好使。” 铁锤:姑娘,最后一句话可以不说的。 “马三叔,应该……不会……吧?” 耿星辰看着耿星霜的脸色,原本很肯定的话渐渐变得没那么坚定了。 即使赶着马掌断裂的马拉的马车,姜连步和马三也没有耽误太久,她们停这一会儿,他们就赶着伯府马车到了。 这般看来,姜雪芙的推测更有道理了。 和姜家兄妹道别,姜雪芙依依不舍,耿星霜便让她有空上门做客,还可以写信交流,确定了之后如何联系,姜雪芙才在兄长的催促下上了马车。 进伯府后,耿星霜对两个守门的小厮吩咐道:“你们两个,将马三拿下,马车和马留在这里,我会让人来处理的。” 两个小厮一愣,马三虽只是一个车夫,可是他们两个也只是守门的小厮,无论在资历上还是在主子面前的地位上,都是不如马三的。 两个小厮原不想得罪马三,但无奈这个吩咐是耿星霜下的,这两年他们可是得过六姑娘好些打赏,所以耿星霜一命令,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愿马三真的犯了大错。 耿星霜朝金宝点了点头,金宝会意,一溜烟跑了。 “六姐姐,金宝去干嘛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 耿星霜没说,耿星辰也不多问,姐妹二人直接去了正院。 “你们三姐姐四姐姐呢?”伯夫人见到只有姐妹二人回来,蹙眉问道。 “杨四姑娘请四姐姐留在她屋里歇午觉,还要和四姐姐一起探讨她新得的一把琴,五妹妹也跟着一起。” 耿星霜如实答道,见伯夫人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因为这话而松开,耿星霜心道难道伯夫人并不知道此事,也不希望耿星冰与杨蓁交好? 耿星冰忽然和杨蓁走的这般近,真的是因为投缘? 可是以前这二人怎么不投缘,现在却忽然投缘了? 耿星霜继续道:“以前我们和四姐姐一起跟先生读书,也学过抚琴,倒是没发现四姐姐对音律有特别的爱好。” 说着,她看着伯夫人,叹了一口气,“也幸好四姐姐五姐姐没和我们一起走,否则倒霉的可就不止我和七妹妹了。” 耿星霜看到伯夫人眉头微扬,嘴角似乎扯了一下,浮动极小极细微,若不是耿星霜心里有所猜测,始终注意着伯夫人的表情,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哦?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伯夫人面露关切担忧之色,目光在耿星霜耿星辰身上打量了一番,并未发现明显异常,方才松了一口气。 “祖母,马三想害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您可一定要给孙女们做主!” 伯夫人这么一问,耿星辰就像再也忍不住一般,委屈的眼泪哗哗直流,似乎回想到了马车即将要坠入池水的那一刻,身体瑟瑟发起抖来。 耿星霜也适时露出惊惧后怕之色来,给人一种感觉,刚刚她们两个都是在强撑着镇定的。 伯夫人看着两个孙女,一时之间也慌了神,“怎么了?哎呀,你们快说啊,这是要急死我这老婆子啊!” 还是侍候在一旁的乔妈妈上前建议道:“夫人,不如请金宝和白芷进来禀报,两位姑娘看来是吓坏了!” “对对,快让她们进来。” 不一会儿,金宝和白芷一起进来了。 耿星辰原还担心金宝不在,现在看到她便放心了,更能集中精神表演……额……展示自己情绪了。 金宝和白芷刚跪下,正准备说话,外面就传来守门小丫鬟石榴的通传声。 “伯夫人,大老爷、大太太、三老爷、三太太来了!” 伯夫人神情一怔,“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只是她话音未落,就听到石榴在外请安的声音。 “给伯爷请安!” 接着,门帘被撩了起来,安平伯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耿大老爷耿温、耿三老爷耿焱以及大太太阮氏三太太姜氏。 “伯爷怎么来了?”伯夫人站了起来,朝安平伯福了福身。 “祖父、父亲、母亲、三叔、三婶!” “祖父、大伯父、大伯母、父亲、母亲!” 耿星霜耿星辰带着哭腔给众长辈行礼问安。 阮氏姜氏见到女儿这般,也顾不得请安了,忙各自去安抚自己的女儿。 “这是怎么了,哎呀,你快说呀,要急死娘啊!”这是姜氏。 “霜姐儿,是不是杨家那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不要管他们……”这是阮氏。 耿温耿焱见此情形,也只草草行了个礼,便将注意力都放到自己的妻女身上。 好不容易待众人一一落座后,坐在上首的安平伯看着两个明显挂着泪痕的孙女问道:“怎么回事?” “霜姐儿和辰姐儿吓坏了,让两个丫鬟说吧。” 伯夫人开口道,看向金宝和白芷。 她有些急不可耐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宝腰杆微挺,立刻道:“回禀伯爷、伯夫人、大老爷、大太太、三老爷、三太太,事情是这些的……” 金宝声音清晰,语速偏快,带着一股愤怒之气将耿星霜耿星辰在杨家发生的事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当时马车失控的时候,在临水轩中的人都看到了,若不是姜姑娘坐在马车中,她又恰好有一手很厉害的御马术,六姑娘和七姑娘就要跟着马车一起坠进池水中了,奴婢后来看了,那池水很深,奴婢和白芷也不会水,要是真的落水了,后果……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金宝很惭愧,这倒不是演的,而是真的很惭愧。 姑娘将画帘姐姐留在家里,带她出门,就是因为她比画帘力气大,还会功夫,能保护姑娘,可是今天要不是恰好遇到了姜姑娘,只凭她自己,先是不能控制发狂的马,后又无法从水里救出姑娘。 自己其实也没多大用处。 金宝第一次开始自我怀疑。 第四十一章:处罚 金宝如何惭愧,如何不好受,在场中人也只有耿星霜注意到了,不过现在她也抽不出空来安抚金宝,因为她爹她娘已然将她团团围住了,观察她的脸色,询问她的心情,除了温和就是耐心。 耿星辰与自己的状况也差不离,虽然耿焱和姜氏耿看重儿子,但是耿星辰毕竟是三房唯一的嫡女,他们如何不关心她。 好不容易才将两对父母安抚住了,耿星霜将话题转移到了马三身上。 “这个马三,肯定有问题,马掌坏了,马掌如何坏的,坏了为何不修,疏忽大意了?呵呵?马掌坏了这马还知道特特往全是男子的临水轩跑去,这是马掌坏了,还是马又多长了只眼睛,这只眼睛哪里都不看,只盯着那临水轩看!” 确定两个女孩没事,作为考过武秀才的耿焱,不说御马之术如何好,但是他不是那些对马一无所知的文人书生,何况还有耿星霜转达的姜家兄妹的分析,他自然立刻便明白了这其中必然有事。 脾气一向暴躁的他先是发了顿火,然后不容分说便指着立在伯夫人身后的绿芜道:“你,去外院让人将马三押进来!” 绿芜觉得自己运气最近委实有些不太好,上次发卖半卷三人轮到她在屋里服侍,没想到那一天竟出了个千金小姐,自己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看了个真真的,以后万一有个什么,这条小命还算不算自己的,且难说。 今个又碰到这么一桩子事,伯夫人和二老爷那些打算她就算不全知道,心里也是有些章程的。 心里又埋怨,三老爷看着金宝和白芷这两个现成的不使唤,偏偏指着她叫唤,着实有些看不清眼色,也难怪两个都是亲生的,伯夫人只偏疼二老爷。 “绿芜,难道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耿焱见绿芜站在那里,就像脚底生了根一般,一动也不动,怒道。 绿芜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请罪,“三老爷恕罪,奴婢……奴婢……” “好了!”伯夫人皱眉看着耿焱,叱道:“你真出息了,跑到我这里耍威风!” 被自己亲娘训斥,在耿焱这里已经是家常便饭。 “霜姐儿和辰姐儿今个出了这么大的事,母亲不急着查出原因,我急,毕竟辰姐儿是我的亲生女儿!” 伯夫人脸色越发难看,骂道:“浑说什么,难道她们就不是我的孙女!” “是您的孙女,既然如此,难道让您的丫鬟去外院传一个罪奴进来都不行了?或者在您老心中,两个孙女竟然比不上一个丫鬟?” “你……” “好了,事情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倒是吵了起来,丹桂,你去外院把那马三带进来。” 安平伯一脸不耐的打断了母子二人的争执,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鬟。 丹桂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屋。 耿星辰趁着没人注意,朝耿星霜眨眨眼,表示自己现在终于知道金宝在进正院之前去做什么了,原来是叫人去了。 耿星霜回了她一个眼神,表示现在明白过来,有些迟了。 耿星辰也觉得自己反应慢了,决定接下来好好表现一番。 这般想着,方才已经渐渐憋回去的眼泪又盈满了眼眶,眼圈红红的,轻轻啜泣着。 伯夫人看着这个小孙女,心下既气愤又疑惑,七丫头何时胆子这般小了。 难道是经常被耿焱大嗓门吼的,吓破了胆? 很快,丹桂带着被两个小厮押着的马三走了进来。 马三一进正屋,看到这架势,原本就发白的脸色更是惨无人色。 耿星霜注意到,马三进来时,并没有多看坐在上首的伯爷和伯夫人,而是快速的扫视了一遍坐在两边的她的父亲母亲以及三叔三婶,接着,目中透出失望和紧张,再是害怕。 她立刻明白了,马三刚才应该是在找人,而这里并没有他想看到的人。 至于那人是谁,除了二房,不作他想。 “马三,你说,今日你为何将车赶向临水轩?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见耿焱眉头紧皱,站起来就朝马三走去,耿荀只得无奈开口。 否则今天这事不知何时才能消停,这事不消停,他也就消停不了。 想到自己刚刚在院子里舒舒服服的喝茶赏花逗猫,若不是那个胖乎乎的丫头在外面直嚷嚷,说什么六姑娘和七姑娘在杨家被自家的车夫坑了,掉进了水里,杨家人以及杨家的客人都看见了,请他去做主,今日这事若处理不好,说不得最坏的结果会被御史直接捅到朝堂上,毕竟今日去杨家做客的还有国子监祭酒李大人。 李大人桃李满天下,今日在杨家所见,他若上心,必会有御史上奏。 当时耿荀心中便是一紧,他再是破罐子破摔,却也不想安平伯的爵位在他还没死时,就被折腾没了。 他且还得在这爵位上寿终正寝。 所以再是不甘愿,还是来了,到这里才发现,原来那丫鬟夸大其词了,两个孙女只是差点掉进水里,没有真的掉进去。 耿星霜敏锐的发觉祖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她想到是因为金宝传话的缘故,祖父一定猜到是她示意金宝这般做的,她也回看向祖父,朝他露出一个可怜兮兮勉勉强强的笑。 耿荀无奈的转过头,既来了,这事只能在他手里解决了。 “回伯爷的话,小的冤枉啊,小的没有将车赶向临水轩,是马……马掌坏了,马发了狂,不受小的控制,后来金宝还有姜家那位有很大力气的姑娘也没能将马拉住,还是姜姑娘直接上马,那马才被控制住。” 马三连连磕头,口齿倒还清晰,逻辑也无错漏。 “那马掌坏了,你为何不修?”伯夫人开口了。 马三又是一顿磕头。 “回伯夫人,这事……是小的疏忽了,小的罪该万死,差点害的两位姑娘落入险境,请伯夫人恕罪,请伯爷恕罪,请大爷大太太恕罪,请三爷三太太恕罪,请六姑娘七姑娘恕罪,饶了小的这一次,小的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的。” 马掌坏了没及时修整,这事马三一直是认的。 虽然是失职,也造成了不好的后果,但是没有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伯府的处罚应该就是打板子、罚月钱、革了他的差事罚他做外院的粗活,最差的后果也就是找牙人将他卖了,这些他都想过,但是对他来说,却都不具备威胁力。 耿星霜看着将这屋子里的主子都求了一遍磕了一遍头的马三,对于他在想什么,她几乎能猜到。 “祖母,现在问题的重点不是马掌,祖母,你不会御马,你不懂,姜……算了,他们是外人,我说了,您也不想相信,大伯、爹,马掌坏了,那马会特意转弯往固定一个方向跑吗?” 耿星辰乍然开口,打乱了伯夫人的思路,不等耿温、耿焱说话,她立刻又将杨家外院的布局说了一遍。 “马三,说吧,谁指使你做这件事的,说出来,饶你一命!”耿温忽然开口。 “你不说,爷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耿焱口里喷火。 “没有,小的没有,就是马掌坏了,我什么也没做,也没人指使我!” 马三拒不承认。 “打他三十板子!” 耿焱站起身,狠狠踢了马三一脚,让丫鬟喊来小厮,要打人。 “耿焱,你……” “父亲,你可别说我动用私刑,他是我们家的下人,死契,又犯了这么大的错,就算到宁都府衙,也没人说我的不是。” 耿焱这话将耿荀堵得严严实实,他没有注意到,在场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在他说死契两个字的时候,马三垂下的眼眸中迸射出一股亮光,神色却更加坚定了。 第四十二章:想过的日子 耿星霜知道马三不会轻易说的,但是没想到三十板子下去,他仍然咬紧牙关不开口。 一个车夫,是什么支撑他有如此坚定的意志。 耿星霜很好奇。 “伯爷、伯夫人,二太太、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来了!” 耿星辰看向耿星霜,有些担心。 耿星霜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她已有预感,今天是无法从马三口里问出些什么了。 “让她们进来!”耿荀淡淡开口。 今日之事到底是谁所为,他心里已有推测,只是有些想不通他为何要这么做。 夏氏带着耿星水、耿星冰、耿星雨进了院子。 见到院子中被打的奄奄一息的马三,夏氏母女四人吓得后退了几步。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耿荀自然不会开口和儿媳妇解释,夏氏心情不好,更懒得开口。 阮氏作为长嫂,正准备说话,就听到耿焱重重“哼”了一声。 “怎么回事?难道二嫂不知道?” 姚氏一愣,“三叔这话是何意?我该知道什么?” 耿星霜也有些愣神,看二婶这模样,她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可能吗? 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事与二房没有关系。 其实她推测是二房授意马三害自己和耿星辰,这个推测中间一直差着最重要的一环,那就动因,他们为何要这般做。 她唯一能想到的一点便是为了耿星冰,这也是今日在杨家时,耿星冰与杨蓁之间忽然亲密起来的关系,让她产生了怀疑。 但是耿星冰与杨蓁的关系为何忽然亲密起来,而这又与自己和七妹妹今日的遭遇有何关联,耿星霜想不出来。 看来这中间不是缺了一环,而是缺了几环。 还是自己得到的信息太少的缘故。 以眼下这种情况来看,只用曹田一个在外打探似乎不够了,她之前是为了预防,那时无论二房和伯夫人想做什么,最多打她身边丫鬟和大房银钱的主意,现在这是明晃晃的将招数使到她身上来了,自己却还两眼一抹黑,这种情况着实有些危险。 如果二哥还没送人来,她决定自己找人了,要么从庄子上再选一两个,要么找颜姐儿借人。 耿星霜这思绪发散远了,耿焱却并没有与二太太继续吵下去,他再浑,也知道自己一个做小叔子的,不好和嫂子吵架,他瞪了一眼自己媳妇,这个没用的,只会屋里横。 姜氏被丈夫瞪得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阮氏耐着性子将事情说了一遍。 姚氏听了,心中一凛,这事她真的不知道,但是……但是她有感觉,这事应该是自己丈夫的手笔。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仅仅为了冰姐儿能顺利嫁进杨家,但是他与杨三老爷说好的女婿人选是杨四爷杨倾成,与霜姐儿有何干系,除了霜姐儿,还有辰姐儿,就更不相干了。 姚氏看向自己女儿,耿星冰应该已经知道耿星霜耿星辰在杨家发生的事了,只是不知道马三被打成了这副模样,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这其中主要出现了一个她没有想到的人,姜雪芙。 姜雪芙让整件事出了偏差,耿星冰一边想着这事该如何善后,以及弥补。 当然,她的弥补不是弥补耿星霜和耿星辰,而是另有其人。 不过得先将眼前之事处理了。 在阮氏向姚氏解释叙述整件事的过程时,她走上前拉住耿星霜和耿星辰的手,面露愧疚。 “六妹妹、七妹妹,我是之后才知道你们……你们差点……我得知后,和五妹妹立刻就赶了回来,今天这事的确太过危险,马三叔……实在太大意了,大哥若是知道因为送他回书院,肯定也会……” “四姐姐,这是与大哥没有关系,家里的马车我们能用,大哥自然也是能用的,一码归一码,是谁的错跑也跑不掉,不是谁的过也不能硬往头上按。” 耿星霜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不见多软和,说着轻轻将手从耿星冰手中抽回,耿星辰立刻也抽回自己的手。 原本因为耿星冰的话,想到嫡长孙,想要将这件事大事化小的耿荀,不由的也点了点头,这事的确与长孙无关,不能硬往他头上按,楼哥儿今年可是要参加秋闱的,任何事都不能分他的心。 马三始终不愿承认有人在背后指使,只承认是自己的疏忽才造成这次的事故的,虽然大房三房都猜测与二房脱不了关系,但是马三不指认,就没有证据。 “受了重刑尚且没有改口,我看此事是霜姐儿和辰姐儿多想了,你们几个,看重闺女没错,但是也不能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此事是马三之过,已经打了他三十板子,我看就再罚他一年月钱,以后若是再犯错,直接发卖!” 夏氏被吵得头疼,揉着额头很无奈的决定对马三的处置。 耿荀点头,最后下结论,“就这样吧!” “等等!” 耿温、阮氏、耿焱三人几乎同时出声。 夏氏眉头紧皱,耿焱会不满意她这个决定,并当场反驳她不意外,但是耿温和阮氏这对夫妻,一向讲理,今日这事虽然有些蹊跷,但是到现在什么也没查出来,以这二人的性子,应该会认了的。 “怎么?我的话在这个家里不管用了,难道你们父亲的话也没人听了!” 夏氏沉声斥责,目光却是盯向阮氏。 “就算马三说的都是实话,他不是故意的,也没有受人指派,只是因为他太过粗心,没有检查马掌,没有及时发现问题才会导致今日之事的发生,父亲、母亲,你们可曾想过,若是今日没有那位姜姑娘,霜姐儿、辰姐儿将面临的会是什么,如此过错,如此轻拿轻放,我们伯府何时这般没规矩了?” 耿温声音不急不缓,却是铿锵有力,不容置喙的。 耿星霜觉得父亲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还是那么温和,那么喜欢讲道理,不像个习武之人,倒像个饱读诗书的文人,不过现在会据理力争了,为她这个女儿据理力争。 夏氏想要反驳,却发现不知该如何反驳,的确,马三被打了三十板子,也被罚了一年月银,但是这些处罚,与她以前处罚那些犯错的下人的力度确实有些出入。 “那你说该如何处置马三?” 耿荀想早些解决这桩事,他也料定长子的处置方式顶多就是再打一顿板子,或者多罚一些月银,这也不算什么,马三的确该罚。 就连马三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连发卖都不怕,反正发卖了也能再买回来,他靠着这个意念一直挺到现在,现在终于快结束了,他心里庆幸着,自己坚持住了,或许接下来,他就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第四十三章:红福到 耿温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向耿焱。 “三弟,将马三发卖了吧?” “啊?发卖了?对,就应该发卖了!” 耿焱一愣,不过他反应倒也快,立刻大声附和。 耿星冰有些着急,可是这种场合她插不上话,她看向自己的母亲,可是姚氏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自从认祖归宗后,第一次以伯府姑娘身份进入这种场合的耿星水,自进屋后,除了向长辈们请安,便坐在姚氏下首的小杌子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她没有说话,但是眼睛在观察,脑子更是在不停的转着。 可以说,她是这间屋子最早察觉到耿星冰情绪的人,她无比清楚耿星冰关心马三的问题,她也能猜到,这背后不仅有她亲生父亲的手笔,也有她这位好“四妹妹”的建议。 而她的好“四妹妹”做这一切,只为了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 “还有一个便是我了”。 是的,她无比确定,耿星冰在为她这个刚刚出现没有多久并占了她的排行的三姐姐考虑,为她们二人的幸福而不懈努力着。 耿星水的心情有些复杂,为自己,也为耿星冰。 她们其实都很可怜,不是吗? “你们既执意要如此,我也不反对。” 伯夫人沉沉开口,虽然很不高兴两个儿子反驳了她,但又无可奈何。 就像任何一位对子女的做法不甚满意,但是最后又不忍让子女不高兴不得不勉强答应的普通母亲一般。 伯夫人都不反对了,安平伯自然也不会反对,他只想尽快结束。 “乔妈妈,派人去将王牙人喊过来。” “等等!” 这次阮氏没有开口,是耿温和耿焱同时出声阻止了乔妈妈的动作。 不等伯夫人说出什么呵斥的话,耿温已道:“马三不能交给王牙人。” 耿焱立刻讥讽道:“不要以为我们不管家里的事,就不知这其中的道道,这马三,前脚到王牙人那里,后脚就可能被送到我们伯府或者某一房的某个庄子上,过个一段时间,或者不用一段时间,一去就能成为那庄子上的管事,过着比现在还要舒服的日子。” 见伯夫人气的似乎想打自己,耿焱后退几步,似乎怕真被愤怒的伯夫人扇耳光,他又不能扇回去,这也太亏了些。 “谁会送他到庄子上去,你说谁会送?老大,你是最讲理的,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有依据,你就说说,老三说有人会从王牙人那里将罪奴马三带到庄子上,这人会是谁?依据是何?” 真真是柿子捡软的捏啊。 耿星霜心底暗哼一声,就听她父亲不急不慌的说道:“不管这人是谁?也不管依据是何?我认为既然我们都有这个担心,不如就不用这个办法,王牙人不用来了,至于马三,肯定是不能留在府里了,发卖到何处,就由我和三弟来代劳吧,也免得父亲母亲为此事费神。” “大哥说的对,马三害得是霜姐儿和辰姐儿,此事本就应该由我们这两个做爹的来处置,只是因为马三是家生子,所以为了以示尊重,处置之前才知会两位长辈一声。” 耿焱话说的比耿温可要难听多了。 “你们两个,将人押着跟我来。” 耿焱颇有种我既做了决定,谁也阻挡不了的气势,直接点了之前押着马三过来的两个小厮,让他们将被打的无力行走的马三拖着出了正院的门。 “耿焱,你……” 伯夫人“嗬”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是并不能叫回已经快要走出院门的耿焱。 “好了,老大和老三说的也有道理,这事就这么办了吧,一个下人而已,天也不早了,再过一会都得用晚膳了,都散了吧。” 耿荀无奈的摆了摆手,心里想着等耿澄回来得让他去怡得院一趟,让他好生注意一下最近几日朝堂里的事。 希望那李祭酒不要多管闲事,今日这事,其实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只是一个车夫的疏忽而已。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这位妻子在想什么,既想帮老二,就得看大局,事情既没办成,舍弃一个下人算什么大事。 伯夫人没能看懂耿荀临走时看她那个眼神,她也不在意,自从丈夫断了腿之后,斗志也就没了,她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娘,爹去了三叔那里?” 从正院出来,三房人便各自回各自的院子。 阮氏道:“如何处置马三,你爹得和你三叔商量一下。” 进了屋,阮氏再次将耿星霜上下打量了一遍。 “真的没受伤?你可不能骗娘,要是哪里不舒服,我们现在就请大夫。” “娘,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我最不能忍痛了。” 耿星霜说着,在阮氏面前转了几个圈,轻快而轻盈。 胸口刚刚她试了一下,似乎并不如何疼。 阮氏看着,这才放心下来,不过想到今日发生的事,她眉头又皱了起来。 耿星霜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只是这事他们现在没有头绪,担心也没用,因此她转移话题问道:“爹何时从庄子上回来的?春耕已经结束了吗?” “你爹说还有一点,不过剩下的事有连庄头看着就行了。” 耿星霜眼珠一转,立刻明白她爹为何这次真的着急回来了,她问道:“爹是不是以为平城的信到了?” “可不是?你二哥一次也没在信中提过他,每次带的礼物也只有我们两个的,他表面上不在乎,心里其实可惦记了。” 耿星霜跟着叹了一口气,二哥对父亲的心结,并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这次应该轮到红福送信,它没有绿喜靠谱,也不知道几时能到。”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画帘的声音。 “姑娘,红福到了,驮了两个大包袱呢。” 阮氏立刻笑道,“这鸟儿灵着呢,说它它就到了。” 无论是绿喜还是红福,到安平伯府一概先飞到耿星霜的屋子窗牖上,先卸了背上的信和东西再说。 “娘,我们快去看看,也不知二哥有没有回平城,该是回了,否则不会有两个包袱的。” 耿星霜说着,便拉着母亲往自己屋子去,思子心切的阮氏哪里需要她拉,自己走的倒比女儿还要快。 母女二人进屋的时候,就看到窗台下方的桌子上放了两个包袱,包袱旁边一只头上顶着一撮鲜艳红羽的漂亮大鸟正懒洋洋的蜷着一对利爪,半趴在桌上啄着点心,旁边还被画帘贴心的放了一碗水。 因体型很大,红福几乎占据了大半张桌子,还有大部分尾羽垂落下去,即便如此,它看起来也是一副不能完全舒展身体的委委屈屈的模样。 “嘎嘎嘎!” 看到耿星霜,红福立刻抬起脑袋,冲她欢快的叫了几声。 “娘,包袱在那里,你先看看可有二哥的信?” 第四十四章:隔阂 耿星霜对阮氏道,自己则上前安抚的摸了摸红福的脑袋,红福被女主人白嫩的小手撸着脑袋,舒服的连叫声都变了调,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咕噜咕噜”声,很是欢喜。 阮氏已经打开了一个包袱,包袱最上面便是信封,不过一看到信封上铁画银钩般的字体,阮氏便将信递给了女儿。 “是六郎的信。” 阮氏很是想得开,闺女与杨倾墨自小定亲,现在虽然还未成亲,但是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对于二人常年保持较为频繁的通信状态,她乐见其成,从不反对。 虽然丈夫对此时不时的会发出几句牢骚,但是那又怎样,她支持就行了,丈夫连儿子都安抚不了,就不要干涉女儿的事了。 耿星霜有时觉得她娘真是一个聪慧又开明又有主见的母亲。 除了每次一坐绣活就停不下来,忘了保养自己这一点点的小缺点外,她娘是完美的。 耿星霜一边在心里赞美着她娘,一边却是去翻刚刚阮氏从中拿出信的包袱。 “你先看信,哪有一上来就翻东西的。” 阮氏已经从另一个包袱中翻出了耿舒淮写的信,看到信封上又狂放粗犷了许多的字体,阮氏这心终于安定了许多。 其实耿舒淮的字并不难看,只不过他自从八年前放下话来,说从此弃文从武后,这字便越发有往狂草方向发展的趋势了。 阮氏不会为这点事说儿子,既不准备科举了,这字便随心意就行,或许会自成一派风格也未可知。 至于耿温,他倒是想说,但根本没机会说,即便找着机会了,说了也等于白说。 “我没翻东西,翻书呢!” 耿星霜回道,语气有些失望,包袱里东西不少,有银票,有平城那边新出的花样,有新首饰,就是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画帘和金宝都知道自家姑娘肯定是在找话本子,她们目不转睛的盯着耿星霜的手,希望能从她手中看到话本子。 姑娘看了话本子之后,没事的时候就爱跟她们说里面的故事,声情并茂,语调跟随着故事情节起伏,她们觉得比外面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的还要好听。 画帘想到上一次去明裳阁的时候,半卷还在遗憾以后不能听姑娘说故事了,好在姑娘也答应将看过的话本子借给她看,这才觉得有了盼头。 “真的没有!” 耿星霜不甘心的又找了一遍,再次确定这次仍然没有话本子,她有些泱泱然的打开了信封。 阮氏看儿子的信看的认真,儿子的字写的狂放,她还需要认真的仔细的看,方能将每一个字准确无误的读出来,暂时也管不了闺女在那挑三拣四了。 耿星霜快速的将杨倾墨的信看了一遍,信中所言大部分和以往无甚区别,先是表示她的去信他已收到,对于伯府所发生的事感到惊讶,其实耿星霜觉得他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因为自己写了这部分事情,人家不好不回应,所以给了她一点反应,然后就是问候她以及她父母。 翻到下一页,只见上面写道:“随信所寄银百两,可购美食衣饰,可置面霜发膏,愿能稍解卿之烦忧,此吾所愿。另,数日后有二女将至宁都,此二女幼时习武,可随侍左右,听候差遣,护卿安全。 虽负春花,待我归来,共赏秋月!” 耿星霜原本还在激动杨倾墨信中所说的两名习武的女子,此事她曾经去信问过二哥,没想到将人送来的是杨倾墨,也不知此事是他们二人商量着一起找的人,还是二哥将这事全权托给杨倾墨这个未来妹婿,自己躲懒去了,正想凑到母亲那里看看二哥的信是如何写的,就看到了最后一行字。 只有十二个字,却让她看的……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热,不用说,肯定是面红耳赤了。 自己这个撑不起场面的脸皮啊,实在枉费她这一颗强大坚固的内心了。 为了缓解脸上的热气,耿星霜快速的将书信折了起来,塞进信封中,看向阮氏手中的信,问道:“娘,二哥信中说了什么?” 阮氏早已经看完了,别看这信看起来不短,其实没多少字,只是因为耿舒淮那一手“狂草”很是占地方。 “还是和以前一般,报喜不报忧,给我买了首饰,给你买了路城新出的一种布料,叫流珠罗,说是特别适合做夏裳。” 耿星霜听了,就去翻了翻耿舒淮的包袱,里面果然有三匹光滑如流珠滚落的布料,一匹绯红色、一匹天水碧色、一匹月白色。 这布料虽光滑轻薄,但是三匹也着实不算太轻,耿星霜再次摸了摸红福的脑袋。 “一会赏你十条河鱼,大的。” 红福乐的轻啄了她掌心好几口,欢快的连续“嘎嘎”叫个不停。 “这鸟怎么像在笑?” 阮氏原本还在伤感儿子远离,没在信中提到任何关于归期之事,听到红福这变了调的叫声,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耿星霜也觉得红福这声音比鸭子叫又难听了几分。 “姑娘,红福像是在哈哈哈大笑。”金宝道。 “好了,别叫了,一会爹回来了,知道二哥信中又没提他,礼物也没他的,又要生气了。” 耿星霜将她二哥的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二哥寄回来的东西,无奈道。 “该!就算有他的,我也不给,没有最好。” 平日里,阮氏很温柔,可是一说到耿温和耿舒淮父子之间的事情时,阮氏就是护犊子的老母亲。 丈夫又怎么样,谁让他当初即使知道儿子的束脩是被二房占了,也没能将银子讨回来,让儿子一走就是八年,就这一件事,别说耿舒淮八年不理耿澄,就算十八年不理他,阮氏也不会说什么。 八年前耿星霜还很小,一开始她有些不理解,即便二哥不能去立才书院读书,也可以去那些不用那么多束脩的私塾或者书院啊,为何一气之下就离家了。 可是渐渐的,她长大了一些,自己看的多了,也听的多了,对二哥的意气行事也有了新的理解。 二哥当年也才只是十多岁的少年,他最先就是跟着家里请的先生启蒙,那时伯府状况已经不算好,请的先生也只是一辈子没考上举人的老秀才,后来大了一些,又去了附近的学堂念书,而耿温和阮氏之所以攒银子要送他去立才书院读书,也是当时学堂先生说二哥天赋不错,又刻苦,若是将来想要走科举一途,便要早做打算,免得耽误了时机。 因此,耿温和阮氏才有送他去立才书院读书的念头,为此一家人省吃俭用,到头来,却为他人做了嫁裳。 生气愤怒自然是一方面,耿舒淮最失望的应该是父亲处理此事的态度,那时的耿温,没有为儿子全力争取,他选择了退一步。 这在年少气盛的耿舒淮眼中,就是父亲太懦弱了。 所以才在负气之下,一走了之。 不过到现在,耿舒淮仍然不理父亲,耿星霜以为他并不是还在生气,而是父子俩有了隔阂,也是面子上下不来。 第四十六章:想通了 “娘,爹没说什么,只是我自己想通了,其实我原先不愿意并不是仅仅因为杨四爷较为尴尬的身份,主要还是……还是……” 耿星冰羞红了脸,吭吭哧哧地说道:“是因为……因为杨四爷他长得不太好看。” 耿星冰说出这个理由,姚氏并不意外,因为她当时看不上杨倾成当自己女婿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相貌的原因。 说起来,杨家人长得都不错,杨老夫人以及去世的老侯爷都是容貌俊秀之人,到杨四爷这一辈,长得最好的…… 前年过年时,久居外地的杨六爷和耿舒淮一起回来过年,那时杨家第四代虽然已经出生,但杨家孙辈们称呼尚未改变,在家是六少爷,在外是杨六公子。 杨倾墨既回了宁都,自然是要前来拜见未来岳父岳母大人的,虽然姚氏不想承认,但是那是姚氏见过长得最好的少年郎。 清俊挺拔如修竹,皎如玉树临风前,真真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姚氏当时便想,这样一个美少年,即便才学一般,家世普通,若当她的女婿,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只是偏偏是大房的女婿,不过好在那杨家爵位早已被朝廷收回,杨二老爷也只不过是个七品县令。 也是因为见过杨倾墨,一时惊艳,在丈夫提出想和杨家三房结亲时,得知杨倾成也在立才书院读书,虽知那杨倾成身份有些尴尬,姚氏倒也没有强烈反对。 她和耿星冰一般,都是在见过,当然,是“无意”中见过杨倾成之后,明确表示反对的。 “那你现在觉得他好看了?” 姚氏不解,这人的眼光是能随时变化的吗?她为何没有变化。 耿星冰摇头。 “杨三老爷是从五品工部主事,杨三太太的舅舅现位居从三品光禄寺卿,表哥现在是从六品的鼗县县令,邓家虽然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后就是杨四爷一个人的了。 大哥说杨四爷虽然读书差一点,但是为人诚恳务实,且自小习武,武艺上佳,就算在科举上无所建树,以后凭着杨家、邓家和何家的家世,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差,娘,我只是忽然间明白了,以我们家现在的情况,我以后未必能找到一个如杨四爷一般的夫婿。” 耿星冰眼神清明,目光坚定,早已没了刚刚小女儿般的羞涩。 姚氏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 “既然你自己愿意,等你爹回来,我们会好好商量这件事的。” 姚氏心里也明白,女儿既然今日去杨家,并与杨三太太、杨四姑娘示好,这事应该是提前得到了丈夫的授意。 还有刚刚女儿提到长子告诉她杨四爷虽然学问不算好,但武功不错,这便说明,这件事长子也知晓。 忽然之间想通这一点,姚氏觉得心有些空。 她这个做母亲的,自认为疼爱两个儿女的心,比丈夫要深切许多,但是在这种大事上,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这个母亲做的是不是太失败了一些。 因为这一点,姚氏原本还想问关于耿星霜耿星辰和马三的事,也没有心思再问了,只是摆摆手,表示自己想要休息一会,让耿星冰退了下去。 她缓缓再问吧。 晴翠院中,耿星霜和母亲阮氏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酉末,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耿温还没有回来,母女二人便先吃了晚膳,让金盏去厨房送了半吊钱,让厨房给外院的耿温耿焱另做了一份晚膳。 等耿星霜终于想起找曹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姑娘,奴婢去朝兴街走一趟?现在离宵静还有一段时间。” 金宝自告奋勇道。 耿星霜立刻摇头。 “事情已经发生了,明天问也是一样的,再说曹田要是打听出了什么,应该早就自己来报了。” 她想招他过来问问,也是想确定一下。 “明天去明裳阁一趟,正好可以问问,我算算,现在离开业正好十日,我们要请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帖子也是时候送了,画帘,你最近主要就是办这件事。” 要送帖子的人家并不多,帖子耿星霜已经写好了,祝颜那边也会请一些人来撑场面,明裳阁也不算太大的铺子,开业当日要办的热闹,但不能闹腾。 所以对于宾客,耿星霜和祝颜都只是请了一些亲近之人。 “姑娘,那杨家……”画帘犹豫道。 杨家作为耿星霜未来的婆家,耿星霜原先是写了两张帖子的,一张是送给杨老夫人的,这帖子算是请整个杨府的,又单独送了一张给杨二奶奶曾慧,这便是表示更亲近的意思了。 画帘今天虽然没跟着去杨家,但是金宝已经将杨家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画帘觉得今天这事与马三有关,与伯府有关,但杨家绝对也脱不了干系。 “帖子……就送一张吧,给慧姐姐。” 耿星霜想了想,道。 从曾慧的话中,耿星霜几乎可以确定,杨家除了二房,无论是大房、三房,还有杨老夫人,应该都已经知道何玉珠乃至何家的心思,并且是默认甚至支持的。 耿星霜觉得自己不是很做的来虚与委蛇那一套,杨家已经把人领到她面前了,临水轩的事,虽无实证,但明眼人都知道与杨家脱不了干系。 否则那日下午,就没有临时兴起的诗画比赛了,耿星霜手指敲着桌面,倘若那日她一时技痒,真的作了一幅画,送到前院去参与评比,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是另有更突然的情况,还是一直等到她离开,马车仍然往临书轩而去。 耿星霜现在不得而知。 第二日早上,耿星霜再次睡迟了,她睁开眼睛,看着已经大亮的天光,敲敲脑袋。 这灵光妙意一个接着一个往她脑中蹦,她却被诸多杂事缠身,不能及时的将脑中的画面付诸笔端,实在是无奈至极。 今天要先去明裳阁一趟,她在脑中快速回忆了一下因为昨夜一场梦,而迸发出的新的灵感,以加强记忆,等回来时再画出来。 “姑娘,你醒了!” 正准备叫人,时刻在外面听着动静的金宝已经推门进来了。 “怎么,有事要说?” 耿星霜一见这胖丫头那一脸兴奋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又打听到了什么。 “姑娘,昨晚二老爷竟然没回来。” 耿星霜这么一问,金宝哪里还能憋的住,“嗖”的一下窜到榻前,一边服侍耿星霜穿衣,一边急哄哄的禀报今个一大早打听来的消息。 “哦。”耿星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第四十五章:杨四爷 耿星霜觉得这一点需要改变。 不只是父亲和二哥需要改变,还有母亲。 “娘,我觉得之前爹在正院时表现的很硬气。” 耿星霜适时说道。 “那是有你三叔比着呢,再说,儿子已经被他弄的不回来了,若是连你这个在身边的女儿他还不护着,我……我就……” “好了,娘,爹不是护着我吗?对了,杨六哥说会送两个女护卫给我,她们从小习武,肯定和金宝一样能打。” 耿星霜没想到自己差点好心办了坏事,原本是要劝父子相和的,差点劝的夫妻离心。 得,看来这活不适合自己,以后甭干了。 好在她会及时止损,立刻转移话题。 “你不是说让你二哥……肯定是他偷懒。” 阮氏还是挺了解自己儿子的,不过不管人是谁让送来的,多了两个女护卫,阮氏也更放心一些。 特别是经历过这一次事后。 耿星霜便和母亲商量如何安置她们。 因为红福以及红福飞跃千里山水驮过来的两个大包袱,母女二人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今日之事而低沉,和丫鬟们一起查看礼物,并商量着那三匹流珠罗该如何用。 连耿星霜暂时都忘了要将曹田唤过来,问问让他打听的事情到底打听的如何了这么一件颇为重要的事。 如果说晴翠院的气氛是温馨而欢快的,那么映荷院的气氛可就显得沉闷又古怪了。 看着耿温和耿焱带着被两个小厮押着的马三往外院去,姚氏神情有些怔忡。 “太太,回去吗?”冬梅小心翼翼问道。 姚氏点头,“回吧。” 进了院子,姚氏对耿星冰道:“冰姐儿,你随我来。” 耿星冰看着姚氏微凝的脸色,抿了抿唇,沉默的跟在了姚氏身后。 耿星雨小心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见姚氏只叫了四姐姐,没有提到自己,在心底呼出一口气,目送嫡母和嫡姐进了正屋,立刻和耿星水说道:“三姐姐,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耿星水回答,便带着丫鬟珍珠溜之大吉了,直接回了侧院。 只留下耿星水一个人站在院子中间,因耿星水刚刚被伯府认回,姚氏虽然说要安排丫鬟,但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 且因为她身份的转变,嫡妹耿星冰身边的丫鬟只剩下一个大丫鬟屏山,另一个丫鬟沉柳还是从小丫鬟中临时替补的,姚氏并不算太满意,她又哪里顾得上为庶女安排服侍的。 所以辰水现在虽然搬离了下人的住所,也不用再侍候人了,但是自己的生活却还需要自己打理,其他下人们见到她,虽然面上客气的喊一声三姑娘,但转过头去便是一顿议论,处境甚至不如原先作为耿星冰大丫鬟的时候。 但是耿星水知道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毕竟就算亲爹不靠谱,嫡母漠视她,她不是还有一个必须处处为她着想的嫡妹吗? 只是嫡妹或许还不知道她知道了她那一处几乎可以改变她一生的死穴。 耿星水微微一笑,转身,慢慢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冰姐儿,今日之事……你知道……是不是?” 正屋中,姚氏一坐下,立刻便问道。 “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今天之所以去杨家,您不是知道吗?” 耿星冰面色先是微微一僵,然而只是一瞬,再看去,她面上只有女儿家的羞涩,绯红一片。 若不是耿星冰忽然提到这件事,姚氏都忘了,主要是刚刚在正院那里发生的事太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心神都放在马三为什么要害耿星霜和耿星辰这件事上。 “冰姐儿,娘记得之前你父亲提到杨家那位四爷的时候,你不是不愿意吗?” “娘,之前是我不懂事,以为咱家是伯府,杨家早已没了爵位,且那杨四爷又是那样的身份,不但是三房的次子,且以后是要回邓家的,身份尴尬,所以才拒绝的。” 耿星冰说的的确是事实,不过只是一部分,那杨四爷杨倾成是杨家三老爷杨绍辉与嫡妻邓氏之嫡次子,原在杨家行四。 只是这杨倾成以后未必能再称一声杨四爷,原因则是其母邓氏乃是其外祖父外祖母之独女,早在杨家向邓氏求亲时便已事先说定,若以后邓氏终身只得一子便罢了,若得二子,那么次子不但需要姓邓,还需上邓氏族谱,接承邓氏香火,甚至成亲后夫妻二人需回到邓家,在邓家生活,承欢邓老爷邓老夫人膝下。 当然,若是邓家是官宦世家或是公卿贵族,就算耿星冰不同意,耿澄和姚氏也会理智的帮她做正确的决定的。 但是邓氏的父亲邓铨只是一名商人,曾经还不错,能称得上一句家资万贯,否则当年杨三老爷也不会娶邓氏,还答应了过继一个儿子给邓氏早已过世的兄长做嗣子这么一个条件。 可是渐渐的,随着邓老爷邓铨年纪越来越大,精力不济,在商海的浪潮中渐渐没了后劲,邓家家境大不如前。 但是杨家却不能毁约,既不能也不敢。 这其中有三个原因,第一是杨家不愿意做不守信诺之人;二是邓氏生了三个儿子,无论是整个杨家,还是杨家三房都不缺儿子;三则是虽然邓家现在只是普通的生意人,但是邓老夫人何氏的亲弟弟,也就是邓氏的舅舅现在是当朝从三品光禄寺卿。 邓老夫人何氏与弟弟姐弟感情很好,当年,就是为了供弟弟读书科举,何氏嫁给了年长她将近二十岁的邓铨,那时邓铨已有一子,只不过邓家长子原就体弱多病,即便那时邓家万贯家财,寻遍名医良药,也没能保住长子性命。 何氏进门后,也只生下一女,便是现在的杨三太太,邓铨的几个妾侍通房更是未能生下一儿半女,因此在唯一的女儿出嫁时,邓铨和何氏才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 当然,为了这个条件,邓铨将当时邓家三成的家财当做了女儿的陪嫁。 现在到了杨家完成诺言的时候了,杨四爷杨倾成的亲事便成了难题。 当然,以杨四爷的身份,以及邓家现在的家境,杨四爷想要娶妻并不难,只是很难娶到身份家世相合的女子为妻。 耿星冰不愿意,姚氏不愿意,耿澄则一直徘徊在两可之间。 可是现在,姚氏仍然不愿意,但是耿星冰愿意了,至于耿澄…… “冰姐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爹和你说了什么?你今年刚刚十五,如今女子有十五六岁成亲的,也有十七八岁还未说亲的,我们不用操之过急……” 第四十六章:主意 耿星霜觉得这一点需要改变。 不只是父亲和二哥需要改变,还有母亲。 “娘,我觉得之前爹在正院时表现的很硬气。” 耿星霜适时说道。 “那是有你三叔比着呢,再说,儿子已经被他弄的不回来了,若是连你这个在身边的女儿他还不护着,我……我就……” “好了,娘,爹不是护着我吗?对了,杨六哥说会送两个女护卫给我,她们从小习武,肯定和金宝一样能打。” 耿星霜没想到自己差点好心办了坏事,原本是要劝父子相和的,差点劝的夫妻离心。 得,看来这活不适合自己,以后甭干了。 好在她会及时止损,立刻转移话题。 “你不是说让你二哥……肯定是他偷懒。” 阮氏还是挺了解自己儿子的,不过不管人是谁让送来的,多了两个女护卫,阮氏也更放心一些。 特别是经历过这一次事后。 耿星霜便和母亲商量如何安置她们。 因为红福以及红福飞跃千里山水驮过来的两个大包袱,母女二人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今日之事而低沉,和丫鬟们一起查看礼物,并商量着那三匹流珠罗该如何用。 连耿星霜暂时都忘了要将曹田唤过来,问问让他打听的事情到底打听的如何了这么一件颇为重要的事。 如果说晴翠院的气氛是温馨而欢快的,那么映荷院的气氛可就显得沉闷又古怪了。 看着耿温和耿焱带着被两个小厮押着的马三往外院去,姚氏神情有些怔忡。 “太太,回去吗?”冬梅小心翼翼问道。 姚氏点头,“回吧。” 进了院子,姚氏对耿星冰道:“冰姐儿,你随我来。” 耿星冰看着姚氏微凝的脸色,抿了抿唇,沉默的跟在了姚氏身后。 耿星雨小心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见姚氏只叫了四姐姐,没有提到自己,在心底呼出一口气,目送嫡母和嫡姐进了正屋,立刻和耿星水说道:“三姐姐,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耿星水回答,便带着丫鬟珍珠溜之大吉了,直接回了侧院。 只留下耿星水一个人站在院子中间,因耿星水刚刚被伯府认回,姚氏虽然说要安排丫鬟,但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 且因为她身份的转变,嫡妹耿星冰身边的丫鬟只剩下一个大丫鬟屏山,另一个丫鬟沉柳还是从小丫鬟中临时替补的,姚氏并不算太满意,她又哪里顾得上为庶女安排服侍的。 所以辰水现在虽然搬离了下人的住所,也不用再侍候人了,但是自己的生活却还需要自己打理,其他下人们见到她,虽然面上客气的喊一声三姑娘,但转过头去便是一顿议论,处境甚至不如原先作为耿星冰大丫鬟的时候。 但是耿星水知道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毕竟就算亲爹不靠谱,嫡母漠视她,她不是还有一个必须处处为她着想的嫡妹吗? 只是嫡妹或许还不知道她知道了她那一处几乎可以改变她一生的死穴。 耿星水微微一笑,转身,慢慢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冰姐儿,今日之事……你知道……是不是?” 正屋中,姚氏一坐下,立刻便问道。 “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今天之所以去杨家,您不是知道吗?” 耿星冰面色先是微微一僵,然而只是一瞬,再看去,她面上只有女儿家的羞涩,绯红一片。 若不是耿星冰忽然提到这件事,姚氏都忘了,主要是刚刚在正院那里发生的事太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心神都放在马三为什么要害耿星霜和耿星辰这件事上。 “冰姐儿,娘记得之前你父亲提到杨家那位四爷的时候,你不是不愿意吗?” “娘,之前是我不懂事,以为咱家是伯府,杨家早已没了爵位,且那杨四爷又是那样的身份,不但是三房的次子,且以后是要回邓家的,身份尴尬,所以才拒绝的。” 耿星冰说的的确是事实,不过只是一部分,那杨四爷杨倾成是杨家三老爷杨绍辉与嫡妻邓氏之嫡次子,原在杨家行四。 只是这杨倾成以后未必能再称一声杨四爷,原因则是其母邓氏乃是其外祖父外祖母之独女,早在杨家向邓氏求亲时便已事先说定,若以后邓氏终身只得一子便罢了,若得二子,那么次子不但需要姓邓,还需上邓氏族谱,接承邓氏香火,甚至成亲后夫妻二人需回到邓家,在邓家生活,承欢邓老爷邓老夫人膝下。 当然,若是邓家是官宦世家或是公卿贵族,就算耿星冰不同意,耿澄和姚氏也会理智的帮她做正确的决定的。 但是邓氏的父亲邓铨只是一名商人,曾经还不错,能称得上一句家资万贯,否则当年杨三老爷也不会娶邓氏,还答应了过继一个儿子给邓氏早已过世的兄长做嗣子这么一个条件。 可是渐渐的,随着邓老爷邓铨年纪越来越大,精力不济,在商海的浪潮中渐渐没了后劲,邓家家境大不如前。 但是杨家却不能毁约,既不能也不敢。 这其中有三个原因,第一是杨家不愿意做不守信诺之人;二是邓氏生了三个儿子,无论是整个杨家,还是杨家三房都不缺儿子;三则是虽然邓家现在只是普通的生意人,但是邓老夫人何氏的亲弟弟,也就是邓氏的舅舅现在是当朝从三品光禄寺卿。 邓老夫人何氏与弟弟姐弟感情很好,当年,就是为了供弟弟读书科举,何氏嫁给了年长她将近二十岁的邓铨,那时邓铨已有一子,只不过邓家长子原就体弱多病,即便那时邓家万贯家财,寻遍名医良药,也没能保住长子性命。 何氏进门后,也只生下一女,便是现在的杨三太太,邓铨的几个妾侍通房更是未能生下一儿半女,因此在唯一的女儿出嫁时,邓铨和何氏才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 当然,为了这个条件,邓铨将当时邓家三成的家财当做了女儿的陪嫁。 现在到了杨家完成诺言的时候了,杨四爷杨倾成的亲事便成了难题。 当然,以杨四爷的身份,以及邓家现在的家境,杨四爷想要娶妻并不难,只是很难娶到身份家世相合的女子为妻。 耿星冰不愿意,姚氏不愿意,耿澄则一直徘徊在两可之间。 可是现在,姚氏仍然不愿意,但是耿星冰愿意了,至于耿澄…… “冰姐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爹和你说了什么?你今年刚刚十五,如今女子有十五六岁成亲的,也有十七八岁还未说亲的,我们不用操之过急……” 第四十七章:儿女 “姑娘,昨天那事肯定和二老爷脱不了干系,还有四姑娘,也有些古怪,反倒是二太太,就像真的不知道一样,奴婢以为二老爷昨天一定会回来的。” “二叔这几日不是在城外的营地中吗?或许有差事……” 见金宝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耿星霜失笑。 “二老爷可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就算昨日之事是他一手谋划的,他也不会急哄哄的就赶回来,这不是明摆着他是回来看结果的吗?” 说到这里,耿星霜微微顿了一下,继续道:“何况他就算不回家,也未必不知道结果。” 金宝一想,觉得也是,经过一夜,她觉得自己的怒气还是一点没消,建议道:“姑娘,这事得告诉六爷。” 耿星霜也没准备瞒着,她拄着下巴,想了想道:“红福刚到,得让它休整几日,正好趁着这几日看看能不能查出一点什么。” “那若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呢?” 难道就不告诉未来姑爷了,金宝替自家姑娘委屈。 “查不出来就查不出来,该说还得说,说起来,有人看上他了,这是好事啊,我告诉他也让他乐呵乐呵,至于在他们杨家发生的事,有我们府里参与的自然该由我来查,杨家那边是何情况,又有哪些魑魅魍魉参与其中,难道还是我查,那要他何用!” 耿星霜原本还没什么,这说着说着心里便似憋了一股气。 画帘这时推门进来,尚未来得及说话,只见金宝心虚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画帘便知道情况有些不对了,忙小心的走到耿星霜身后,替代笨手笨脚的金宝,快速而轻巧的为耿星霜挽了个飞仙髻,想了想,还是从妆匣中取了一支赤金镶红宝石鲤鱼发簪,小心的簪上。 耿星霜从铜镜中看到头上那支熠熠生辉的发簪,红宝石做成的鱼鳞更是片片分明,做工精巧绝伦,妙趣横生。 这根发簪是昨日杨倾墨送来的礼物之一,一打开小匣子,看到这支簪子的时候,就连阮氏都惊呼出声,这支簪子不仅贵重,关键是造型实在精妙。 阮氏当场便让耿星霜试戴了一下,连连称赞,心里对杨倾墨这个女婿更为满意了,就连原本因为杨家的事心中刚起的那点芥蒂,也在这份用心的礼物中消弭于无形中了。 耿星霜也只不过是迁怒而已,对于杨倾墨,她暂时还是信任的,不过如果要让她一直信任,就要看他以后的表现了。 “姑娘,你知道老爷和三老爷如何处置马三的吗?” 金宝既想转移耿星霜的注意力,更想分享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不会将他交给余牙婆了吧?”耿星霜大胆猜测。 金宝画帘都被自家姑娘这个猜测雷了一下,画帘道:“马三已经四十多岁了,满脸都是皱纹,又黑又瘦,长成那样,余牙婆应该不会要的。” 耿星霜被说服了,“这倒也是。” 看向金宝,等着她的答案。 “今儿个一大早,就有两个人赶着一辆骡车停在角门那里,然后马三就被郑谷叔和千里叔一起押到那骡车上去了,千里叔和赶车的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好像还挺熟的,那两个便赶着骡车将马三带走了。” “别卖关子了,你肯定打听出来赶骡车那两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做什么的?” 耿星霜可不认为金宝就打听到这里后面就没了,就算她那颗好奇心允许,实力也不允许啊。 “姑娘,你不猜了?” 金宝有些遗憾,以前遇到这样的事,姑娘都不让她一次性说完,要自己猜后续,说这样可以锻炼脑子,变得更聪明一些。 “脑子也要适时的休息。” 好吧,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两个人是城西一家牙行的牙人,据说那家牙行虽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甚至承接衙门的生意,但是他们带走的人,最后去的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金宝说到这里,耿星霜已经明白了。 “他们是不是做官奴或者罪奴的生意?” 金宝夸张的给了耿星霜一个“姑娘你好聪明”的眼神。 “快说!” 姑娘真真不解风情! 画帘暗暗白了金宝一眼,姑娘今天心情有些不好,就别卖关子了,姑娘没心思陪着你逗闷子猜谜底。 “听说马三被送到离宁都百里之外的采石山上去了。” 这个结果倒并意外,耿星霜点头,起身。 “走,去正屋给爹娘请安。” 顺便问一下昨天晚上她爹和三叔有没有从马三口中问出什么。 “姑娘,今天一大早马丫去求伯夫人了。” 耿星霜刚站起身,金宝又想起一事。 “马丫?是马三的女儿?” 金宝点头,“马三婶早早去了,平日里就马三带着一对儿女过活,马丫今年刚刚十四岁,她弟弟马业才八岁,他们一家都是伯府的家生子,现在马三不在了,他们姐弟……” 金宝叹了口气。 “马丫原本是外院洒扫的小丫鬟,我见过几次,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马业太小了,还没领差事呢。” 就算马三还在府里,以伯府现在下人越来越少的情况,以后马业也未必能在府里找到差事,何况现在。 昨天的事发生的突然,其中又有很多耿星霜想不通的地方,耿星霜的确没有想到马三的一对儿女身上。 “伯夫人是如何处置的?没让她来我们这院里?还是让她去了梧桐院?” “都没有。” 金宝也不知自己该气愤还是该为马丫马业感到庆幸。 “伯夫人说马三虽然因为疏忽犯了错,但是马丫和马业还小,他们是伯府的家生子,要是因为马三犯错就牵连到他们,会寒了其他下人的心,因此让马丫去了映荷院,说是做个粗使丫鬟就行,马业因为识字,被安排在了怡得院伯爷的书房里做事。” “姑娘,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那马三差点害了姑娘和七姑娘,她反倒抬举他儿女,说到哪里,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画帘觉得伯夫人这就是故意的。 “你看你们两个都这般生气,说明她的目的达到了。” 耿星霜并不觉得多生气。 “让我们生气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能寒了那些下人的心。” 不能寒了那些为伯夫人和二老爷做事的下人的心,若是马三一出事,他的一对儿女也落不到好下场,以后还有谁会愿意为伯夫人和二老爷办事。 就算昨日的事并不是伯夫人和二老爷所为,但马三一直是接送耿澄上下衙的车夫,伯府所有人都已然默认他就是耿澄的人了。 第四十八章:消息 画帘和金宝对视了一眼,姑娘说话她们怎么听不懂。 耿星霜也没跟她们解释,去了正屋,给耿温和阮氏请安,果然,昨晚耿温和耿焱虽然审问了一大晚上,仍然没能从马三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耿星霜问道:“平日里都是马三赶车送二叔上衙,二叔是四日前出城去营地的,那时他已经送大哥去立才书院回来了,为何不是他送二叔出城?” 耿温道:“他说是因为你二叔体恤他才出了远门,因为这几日需要在城外住,车夫只能借助城外的农家或者庄子上,条件不好,所以才没让他跟着的。” 立才书院虽然建在山上,离宁都城并不远,马车来回也就一日的功夫,要是赶车的马年轻健壮,走的快,大半天就能走个来回。 阮氏却是嗤笑出声,耿温无奈的看了女儿一眼,从昨晚回来,妻子便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哪哪都不顺眼。 耿星霜自己情绪也不太好,兼之有昨日越劝越严重的经验,现在是既不想开口,也不敢开口,便说自己要去明裳阁,带着两个丫鬟一溜烟跑了。 明裳阁中,见到主子来了,半卷和但妈妈刚想禀报这几日铺子更新的一些事宜,就听耿星霜道:“曹田在吗?让他过来回话。” 曹田从觅山庄子上来宁都也有些时日了,耿星霜将交代他的事吩咐下去,这段时间他等于是自由活动,耿星霜没找他,他也没主动找耿星霜。 “曹田这几天都不在城里,昨天关城门之前才进城。” 半卷说着话,曹田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因为现在明裳阁招的人多了,有绣娘有成衣匠,又招了两个能说会道的女伙计,所以特意租下附近的一处院子当做绣坊兼住宿的地方。 为此,耿星霜又投进了几十两银子,交了一年的租金。 而曹田、江平等晚上就住在后院看门。 所以曹田来的还算快。 “禀姑娘,小的这段时间跟着二老爷,除了四日前二老爷出城去了御南卫在城外的营地,其余时间都是正常上衙下衙,午膳在衙门用,晚膳有时回府用,有时与同僚们在外面的酒楼或饭馆中吃。” 曹田一上来,便将他这些时日打听出的耿澄的行踪说了一遍。 “这么说,也就等于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耿星霜还没说话,金宝已经急了。 曹田道:“小的倒是发现了一些事情,只是还不确定,所以还没来得及向姑娘禀报。” “什么事?说。”耿星霜言简意赅。 “这些时日,二老爷身边的姚刚骑马出去了两次,每次都差不多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回来,因为他骑马,小的跟不上,也没办法跟,所以就没跟。 不过碰巧,他上一次从外面回来,可能是头一日晚上没赶上城门时间,城门已经关了,是第二日一大早进城的,小的那日偷偷去了安阙街,就看到姚刚急急的赶了过来,还特地让外面守门的差役将二老爷喊了出来。” 曹田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耿星霜,发现她脸色没什么变化,这才微微放心,这事他之前没有禀报,实是自己觉得没什么用处。 耿星霜知道安阙街是大多衙门所在的那条街,不过与宁都府衙县衙并不在一起,只是离得也并不远。 “当时虽然外面有其他大人家的马车下人等着,不过小的也不敢离得太近,所以没有听清姚刚说了什么,只看到二老爷听了姚刚的话后,点了点头,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然后二老爷就进去了,姚刚直接去了伯府马车那边。”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耿星霜忽然问道。 “四日前。”曹田想也没想,立刻答道。 “当天赶马车的人是马三?” 这个问题金宝就可以打听明白,只是尚未来得及,耿星霜便趁此一问。 曹田道:“我听姚刚是喊他马三,姑娘,当时虽然姚刚只和那车夫打了招呼,没说其他的,但是旁边有人和姚刚很熟,最后小的也打听到了,那人的主家姓刘,是在隔壁的太常寺衙门当差,比二老爷官位还要低一些,是一位七品的典薄大人。 那刘家下人看到姚刚,就随口问他,这两天去了哪里,怎么没看见他,小的就听到姚刚回了一句,说是去了惊鸣山。” 至于惊鸣山是什么地方,不用曹田说,耿星霜也知道,那是立才书院所在地。 见耿星霜沉着脸没有说话,曹田忙解释道:“姑娘,小的不是隐瞒不报,小的打听到立才书院就在惊鸣山,大少爷在立才书院读书,这当爹的想儿子,派下人去看,小的就没当回事。” 今天之所以特意说这件事,也是因为耿星霜叫他过来禀报这些时日打听的结果,对于当初姑娘吩咐他打听的二老爷与何人接触,当初为何要卖伯府三个丫鬟,又想从中得到什么,这些他尚没有头绪,所以现在要说也只能说这些了。 耿星霜倒没有怪曹田,是她自己想岔了,曹田是机灵,懂得变通,但是他自小生活在庄子上,懂得也只是庄子上的那些事,让他打听这些事,前头也没人领着,全部靠自己摸索,着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也是自己实在没人可用,主要是以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需要打听这些,她只想开一间衣裳绣品铺子,缓解家里的压力,给大哥挣一些娶媳妇的聘金,为自己挣一份嫁妆。 只是现在她那位好二叔,还有伯夫人,不知道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她若仍是两眼一抹黑,可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想办法去柳儿胡同余牙婆那里着手,看看她最近有没有新增了什么生意,如果能打听到她当初与伯府有什么交易那是最好了。” 耿星霜想了一下,给曹田提了个建议,现在她手头上没人可用,曹田还得先用着,以后情况好些了,再看他自己的意愿吧。 也不知道杨倾墨给她找的两个女护卫如何,还是不要抱希望了,那两个女护卫应该是能打的,但是在打听消息这方面说不定还不如曹田和金宝。 将明裳阁开业的准备事项又看了一遍,听了半卷和但妈妈的禀报,耿星霜又去了一趟延年堂。 这次运气不错,见到了许莲漾。 “你要是再早来一刻钟,我们就又错过了。” 耿星霜到的实时候,许莲漾似乎也刚刚回来,正在喝水,看到耿星霜,立刻笑着说道,即使这般,也没有放下杯盏,仍然一口接着一口的喝水。 第四十九章:曾氏派人 耿星霜诧异,“许姐姐,你很渴?” 许莲漾又喝了两口水,道:“可不是,今天上午出诊去了,早上吃的咸了,一口水没喝,渴死我了。” “要我说,以后不如不去那家出诊了,你是去帮她看病的,不是去受气的,她要是觉得你医术不好,看不了,尽早让她找别的大夫,我看她能不能找得到,哪有这样的,每次去都找茬,还威胁要下大狱,就算她家有权有势,那官府判案子难道不看证据,我倒要看看她家到底有多大权势,再说了,她那身份能拿上台面掰扯吗?” 耿星霜刚想问去谁家出诊,连一杯水都没有,就听许二哥许桓噼里啪啦的一顿,许莲漾中间想要插嘴,张了几次嘴都没能插上话,最后只得无奈的又喝了口水,等许桓说完。 “二哥,当初我既然去了,那便要负责到底,哪能说不去就不去的。” 许连漾无奈道。 “再说,那家……的确有权有势,我若是不去了,就算不会被下大狱,但是咱们家这延年堂能不能开下去,可就说不定了。” 许桓也知道妹妹说的在理,他叹道:“还要去多久?” “再有个十来日,就不需要每日都去了。” “还要这般久?”许桓不满。 “她生产的时候损伤太大,要不是家里有钱,各种好药都有,未必能保住性命,她若是没能保住性命……” 后面的话许连漾没继续说,许桓却已经明白了。 许连漾趁机劝道:“二哥,我知道你是看我受委屈心里不好受,但是我们家只是普通的市井小民,不能和那样的权贵争一时意气,今天幸好只有霜姐儿在,要是让其他人病人听了去,传了出去,反倒惹事。 其实转念一想,他们家虽然说话不客气了些,到底没伤我分毫,而且诊金也是给的足足的,其他的我们就不要在乎了。” 许桓嘟囔了一句,“在乎又能怎么样?” 耿星霜听了这半天,也听出了些情况,这兄妹二人既然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那就没有瞒着自己的意思。 耿星霜问道:“许姐姐,你去看的这个病人,是前日金月胡同那位生产的夫人?” 许连漾点头,“当时情况很危险,我们好不容易才将母子二人的性命保住,不过那位夫人大出血,几乎去了半条命,那位夫人的……夫君直到孩子生下来了才回来,一回来见到这情形,便以为是我们和稳婆没有尽心,大发雷霆,还要打我们的板子。” 说到这里,许连漾心有余悸,她自给人看病以来,肯定有碰到治不好的病人,甚至有死在医馆的,或者是去了病人家中,药刚灌下,药效还没发出来,人就不行了,病人家属有的理解,有的不理解,但是从来没有上来就要打板子的。 别说她没见过这阵仗,就连她祖父,城北这一带有名的老大夫,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后来呢,没有真的打你们吧?” 虽然现在看到许连漾好好的在面前,猜到应该没真的打,但是耿星霜还是听的胆战心惊的。 许连漾摇头,“没打,是那位爷身边的……随从说要是真的打了我们,就没人给那位夫人治病了,那位爷才勉强按捺住脾气。” “那位爷……是什么人?这般大的威势?” 耿星霜疑惑。 许连漾摇头,“不知道,不过看他穿着和屋里的摆设,肯定是权贵人家,等那位夫人的身体好一些了,我就会渐渐减少去的次数,直到结束诊治,也就与他们无甚关系了。” 耿星霜见许连漾不想多说,便没再多问。 “明裳阁何时开业?诸项事宜都安排妥了吗?” “现在还剩九日了,基本都妥了,到时许姐姐可一定要去帮我捧捧场!” 耿星霜说着,便拿出一张请帖递给许连漾。 许连漾接过,点头。 “那是自然,那日一大早我就去。” 有病人进来了,耿星霜便和许家兄妹告辞,回了伯府。 “金宝,下午你去一趟杨家见曾姐姐,问问昨日临水轩中那个瘦麻杆是谁,与杨家是何关系。” 在马车上,耿星霜又回想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吩咐道。 金宝神色一正,也想到了昨日那个说话有些不着四六的程姓男子。 “姑娘,不如奴婢现在就去?” “这事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也未必能打听出什么,先回府用完午膳,歇一会再去。” “姑娘,奴婢不累,不用歇。” 耿星霜失笑,“你不用歇,曾姐姐还要歇息呢,而且小欣然中午都要睡一觉的,曾姐姐要哄孩子,哪里有时间见你?” 金宝发现自己又不能领会姑娘的意思,懊恼的耷拉下脑袋。 自己真没用,武不能拉住发狂的马,救姑娘于水火中,文不能想姑娘所想,还得姑娘一句一句的详细解释。 耿星霜注意到金宝情绪有些低落,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她自己并没有安慰金宝,只是给了画帘一个眼色。 画帘立刻明白了,准备回去之后找个机会好好劝劝。 将丫鬟的事交给另一个丫鬟,耿星霜也不再管了,靠在车厢中闭目养神。 她也不知怎么的,心情着实不太好,但是她心里也明白,昨日那事虽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但是还不至于如此影响自己的心情,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耿星霜靠在马车壁上,一路上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似乎做了梦,也似乎什么也没做。 两个丫鬟也不敢打扰她,除了马车行走时“哒哒”的声以及车外街市似远忽近的喧闹声,在马车内这一方天地中,显出一股莫名的静谧感来。 “姑娘,到了!” 直到马车外传来黎灯的声音,才打破了车里的安静。 耿星霜带着两个丫鬟一进府,守门小厮便告诉她,杨家派人过来了,现在人在晴翠院。 “知道来的是谁吗?” “叫什么名字小的不知道,是一位妈妈,她说她是杨二奶奶身边的。” 耿星霜点头,让画帘赏这小厮十个铜板,小厮高兴的接了,与同伴一人分了五个铜板。 两个守门小厮对视一眼,各自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好了,金宝,你不用去杨家了。” 耿星霜深吸一口气,将这存积了一天一夜的郁气呼出去。 曾姐姐既然派人过来,难道是得知了一些消息?不过也未必,或许只是因为昨日的事来看望慰问一下自己。 毕竟昨日那事发生的突然,杨二爷虽然后来赶到了,但是自己没有多留,派人来看望一下自己也实属正常。 耿星霜一边走一边想着,一到晴翠院,就被金盏请去了耿温和阮氏的正屋。 第五十章:从开始就有问题 耿温和阮氏都在,曾氏派来的是她的陪嫁妈妈,也是她的奶娘李妈妈。 李妈妈一看到耿星霜,便笑着朝她福了福身,耿星霜微微避开,笑道:“李妈妈客气了,快请坐。” 她原先被阮氏安排坐在下首的凳子上。 “妈妈今日过来,是不是曾姐姐有话带给我?” 耿星霜开门见山,又看向母亲阮氏,想着是不是李妈妈已经和阮氏说过了。 “李妈妈刚来一会儿,你就回来了。” 阮氏看出女儿的意思,笑道。 也就是什么都还没说了。 “二太太、霜姑娘,我们奶奶今个令奴婢来,一是为了转达她的歉意,昨日霜姑娘在我们府里受惊了,她没能及时得知消息,也没能立刻前去看望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耿星霜摇头,“昨日事发突然,我又走得急,与曾姐姐无关。” 李妈妈脸上的笑深了几许。 “霜姑娘不怪就好,我们奶奶自从昨日知晓霜姑娘和辰姑娘差点坠落临水轩下面的池塘,就一直自责。 昨晚还将二爷说了一顿,本来今天一大早就要让奴婢过来的,只不过二爷说要等等,有些事还是要确定一下,既然要来见姑娘,怎么也得说些有用的,所以直到这时奴婢才过来,望二太太和霜姑娘明鉴,奴婢可不是来混午膳的。” 李妈妈见气氛因她的话严肃起来,适时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妈妈午膳不在这里吃也不行了,我已经吩咐画帘去厨房吩咐了。” 李妈妈虽是下人,但她既是曾慧的奶娘,也是她特意吩咐来传送消息的,以伯府下人的膳食来招待她,也太过寒酸了,所以在门房那里得知杨二奶奶派人过来之时,耿星霜就让画帘去厨房加菜了。 一会可以让母亲身边的肖妈妈陪客。 “那奴婢就谢谢二太太和霜姑娘了。” 李妈妈也不矫情,接受了邀请,接着神色一正,说道:“昨日姑娘一离开,二爷就开始让人去查了,首先是这次的赏花宴,以前府里也不是没办过赏花宴,但是大多数都是各家夫人太太奶奶带着姑娘小姐们上门做客,这种以几位姑娘名义下帖子给各家姑娘的邀请贴,以前大多数是哪位姑娘的生辰,才会如此。 还有就是,以往虽然也有男客在外院,女客在内院,一起请来的时候,但是那都是家里有喜事的时候,比如几位爷娶妻,再比如我们大小姐满月周岁的时候。” 李妈妈说着,看了阮氏和耿星霜一眼,阮氏神色已经变了,请客赏花这事毕竟是杨家的事,阮氏并没有深想,可是现在看来,这件事从最开始就有问题了。 从底子上出问题,那是谁的问题? 杨老夫人?还是现在主持杨家中馈的杨大太太储氏,和管理着杨家庶务的杨大老爷杨绍善。 还是有个做到了三品官的舅舅,又不差钱的杨三太太邓氏以及因蒙岳家之恩,以举人身份做到了从五品工部主事的杨三老爷杨绍辉。 耿星霜则是一脸镇定,示意李妈妈继续说下去。 李妈妈心道,“这位霜姑娘果然像奶奶说的,聪慧大方,很能沉得住气。” “这次宴会是三日前,大太太给老夫人请安时提议的,当时我们奶奶也在,大太太说是觉得几位姑娘年纪都不小了,这两年也都陆陆续续的学了些掌家理事的本事,只是一直都是跟在长辈们身后,这次就以姑娘们的名义发帖子给其他府里的姑娘,也让府里的姑娘们锻炼一下,看看她们在没有长辈的帮衬下,能不能圆满完成一场赏花宴。” “既是为了让姑娘们筹办赏花宴,为何还在外院宴请男客……” 阮氏蹙眉问道,她并没有问完,但这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请男客过来,是因为四爷从立才书院回来了,他说在书院中颇受同窗的照顾,趁此机会,正好邀请他们来府里做客。” 李妈妈神色颇有些不屑。 “昨日是立才书院休沐的日子吗?” 耿星霜知道杨四爷在外读书,但并不知道他读书的地方就是立才书院。 立才书院并不是那般好进的,不仅束脩很多,且还需要一定的才学,通过书院先生们的考教方能进学。 除非像耿舒楼那般已经是秀才的,可以免试直接去上立才书院的秀才班。 据耿舒楼所说,他们是一月一休沐,据耿舒楼上次回府,还没到一个月呢。 这立才书院怎么又放假了。 李妈妈嘴角微微撇了一下,转瞬恢复正常。 “四爷是去年冬天才进的书院,他以前不是不想进,是进不去,去年冬天之所以能进书院,是因为那立才书院不知是缺银子还是缺学生,又开了一个班。 虽然也需要考试,但是听说那考题比之前的要简单许多,四爷便去了,然后就考中了,考题有多简单,束脩就有多贵,那立才书院自去年开始,就只有秀才班是一月一休沐,其余的都是十日一休沐,普通班休一日,像四爷他们这种的,每次两至三日,说是为了让学生们有个适应的过程,这次就是休的三日。” 李妈妈说的这些,并不是杨倾笔打听出来的,而是她本就知道的。 耿星霜点头,这也就说的通了。 “老夫人对四爷一向宽和,可能是觉得他以后要……所以四爷一提,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大太太三太太也同意,就只有三姑娘,似乎有些不乐意,但是长辈们都同意了,她也只得听从了。” 对于杨芙的态度,耿星霜并不奇怪,杨家二老爷二太太常年不在府中,三房不仅做着官,还有三太太不菲的嫁妆以及一位三品大员的舅舅做后盾,在杨府中,虽然是大太太主持中馈,但大多数时候,大房对三房都是诸多退让甚至忍让的。 只有杨芙,是大房的一个例外,她生来骄傲,从来觉得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便好,以杨家原本的家世,以大房天生嫡长的位置,只需要保持本心就行。 因此,耿星霜内心中是颇为欣赏杨芙的,无奈,杨芙对她的态度与自己并不相同,二人一直便是互相敬而远之。 “三姑娘不乐意,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并无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妈妈继续说道:“老夫人说,既然四爷都请了客人,大爷、二爷、三爷、五爷那日也可以请朋友或同僚或同窗前来做客,既然办了,就热热闹闹的办一场,也不枉了大家操心劳累一番。 二爷原也没想那般多,既然大家都请了,他便也请了几位得空的同僚过来。” 第五十一章:缘故(一) 李妈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两年,奶奶的心思都放在大小姐身上,对府里的事并不太关注,只和二爷关起门来过日子,所以直到宴客那日,在老夫人那里看到何姑娘,方才反应过来他们宴客还有这一层目的在。 那何姑娘自鼗县回宁都后,就来过伯府几次,就连三太太的母亲,也就是何姑娘的姑祖母也曾带着何姑娘上门过一次,那次奶奶也见到她们了,当时听那意思就有些不对,不过那时老夫人并无异样,还提了六爷与霜姑娘自小定亲的事,后来三太太的母亲也就没有多说,只道可惜了。 我们奶奶便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耿星霜却是越听越迷糊,“难道昨日那事是何家和三房一起谋划的,可是……” 难道真的冤枉了马三,那马发狂另有原因? 李妈妈摇头,“是,也不尽是。” 听李妈妈继续说下去,耿星霜一边惊叹于杨倾笔查探的速度,一边震惊于自己这位二叔的打算,最后则全部化为一股直冲天灵盖的愤怒。 何玉珠是在平城时见过杨倾墨一面,自此倾心相许,何家人觉得杨倾墨的姿仪上佳、风度翩翩,并不像一名普通的镖师,因此着人打听,后发现他不仅是宁都杨家二房嫡子,况在盛宁十一年,以十五岁的年龄取得兰石县廪生资格,既然何玉珠倾心的对象是这般人品相貌才华上佳之人,即便杨二老爷如今只是七品县令,又有何虑? 何寅对于这唯一一个孙女向来宠爱,他的夫人项氏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夫妻两个一商量,便让何寅的妹妹,也就是杨三太太的母亲前来杨家探口风,探出的结果自然不如人愿。 那何寅本是当朝三品大员,该有的风骨和骄傲还是有的,便道既然人家已然定亲,此事就此作罢。 他能作罢,何玉珠不能作罢,疼宠孙女的项氏不能作罢。 何玉珠不愿放弃,祖父却顾及太多,不想为她争取,她和祖母只能去找姑祖母何氏,而何氏便只能找女儿邓氏。 邓氏也是一筹莫展,恰在这时,她从自己母亲那里听到一件事。 何氏也只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个八卦说给女儿听的,毕竟这件事说起来与女儿婆家有关系,间接的也与自己女儿有那么一点关系。 原来何氏的父亲邓铨这些年虽然因为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加之后继无人,杨倾成因为未成亲,所以一直还没归入何家族谱。 不过即便如此,邓家毕竟有过辉煌的时候,邓铨也曾是宁都城数得上的大商贾,生意场上认识的人也很多,在他认识的人中便有一位程姓商人,名程楮,二人交情不错,算得上忘年交,这位程楮比邓铨小了二十多岁,知天命而未花甲,二人前不久在一次酒宴上相聚了,便聊到了各自的情况。 这程楮虽然比邓铨小,但也五十多岁了,在某些方面他与邓铨倒有些相似,比如邓铨一生只有一子,但那唯一一个儿子没有留下后人便早早夭折,而这程楮状况虽比邓铨好,却也没有好太多,这程楮家中妻妾众多,却唯有一子,这唯一的儿子今年刚刚弱冠,尚未娶妻,自出生起身体便不好,大夫言说是先天之疾,现在虽能行动自如,但寿数几何,实乃难说。 这般状况,那程楮自然想着早早为儿子娶妻,最好能生下一个两个三个以及更多的孙子出来,方算得上后继有人。 但他这儿子,却是个天生犟种,明言要娶便娶名门贵女,还得是嫡女,否则宁愿不娶。 “那程家虽豪富,但也只是个商贾之家,想要娶名门贵女,还必须是嫡女何其之难,但程员外只有那一个儿子,又生来带疾,劝了几回他仍是固执己见,程员外夫妻也没奈何,便专寻那落魄了的公卿之家的小姐,言说愿以万金聘之,但是寻了几家,人家也只愿意以庶女许之,说句不好听的,那程大公子若是个好好的人,没病没灾的,只凭着那万贯家财,他的想头说不定还真的能成。 但是他那相貌,明眼人一看便觉得不大健康,再稍稍一打听,他家这些年四处求医,谁还不知道,所以自从程大公子十六岁程家便开始为他四处说媒,一直现如今的二十岁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李妈妈看了耿星霜一眼,有些同情她。 耿星霜却是没注意到李妈妈的眼神,听着李妈妈的话,她脑中出现了昨日在临水轩中看到的那名脸色偏黄,长了些许斑点,瘦的和麻杆一般的男子,当时她就觉得那人身体应该不太好,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杨四爷唤他“程兄”。 李妈妈继续说下去,“因为经历有某种相似,邓老爷与那程员外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但是这次程员外却告诉邓老爷,他的儿媳妇有些着落了。” 听到这里,耿星霜心中一跳,她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大概是母女连心,阮氏也是眉头紧皱,她捂着胸口问道:“李妈妈,他们说的不会是霜姐儿吧?” 李妈妈眼中的同情之色更浓了些许,点头。 “程员外说的就是霜姑娘,那程员外说,耿二老爷虽没有给个明确的答复,只是因为他那侄女不仅早早定了亲,且父母双全,即使是伯爷和伯夫人,也不好越过大老爷和太太你,重新为霜姑娘择一门亲事,所以这件事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岂有此理,他耿澄真是好心机好算计啊!谁给他的权力谁给他的胆子!” 阮氏怒发冲冠,咬牙切齿。 “金盏,去外院将大老爷请进来,让他也听听他那位好弟弟都做了什么!” 不仅阮氏愤怒,在屋里服侍听着的几个丫鬟也都听的纷纷握拳。 至于耿星霜自己,可能因为之前已经有些感觉了,这时候反倒很冷静,不过她也没有阻止母亲去叫父亲过来的行为,的确,这事直接从李妈妈嘴里说给父亲听,更有震慑力。 金宝替代金盏去外院跑腿,她脚程快,耿温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见金宝神色凝重、脚步匆匆的模样,也不由的加快了脚步,所以来的很快。 第五十二章:缘故(二) 耿温一进屋,便看到了李妈妈,他不认识李妈妈,但是知道她不是晴翠院的下人。 “阿盈,出了什么事?” 阮氏瞟了耿温一眼,不理他。 耿温又看向女儿,耿星霜不可能和母亲一般不理人,便道:“爹,这位李妈妈是杨家二奶奶身边的妈妈,昨日事故的原因,杨二爷已经查探到了,李妈妈是奉杨二奶奶之命前来禀明的。” 耿温惊讶,“这么快?” 阮氏冷声道:“怎么,难道你不希望这么快查到,还是你已经知道事情……” “娘,爹不会那么想的,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让李妈妈先说,李妈妈还没用午膳呢。” 耿星霜知道她娘是因刚刚李妈妈说的事太令人震怒,现在她爹一来,她便一股脑的先将这股愤怒喷向自己丈夫,毕竟他和耿澄是兄弟。 但是现在不是发泄的时候,况且李妈妈还在,当着别人家的下人吵架着实不太体面。 耿星霜这么一打断,阮氏也反应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看了耿温一眼,淡淡道:“你先坐下,听李妈妈说吧。” 李妈妈便将刚刚说的话又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着重说了一下耿澄想要为耿星霜另择一门亲事,而他为侄女新择的人家是商贾便罢了,他的未来侄女婿,耿温的未来女婿人选还是一名生来带疾不知能否活到而立之年的男子。 耿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耿星霜还没告诉他,那位程大公子相貌崎岖,且品性堪忧。 “李妈妈,你继续说,然后呢,昨日之事是如何发生的。” 经过这一会的缓和,阮氏已经平静下来了。 李妈妈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今日自己说的这事,肯定会引起耿家一场较大的波动的,也早已做好了准备,现在看来,无论是耿二老爷耿二太太这对夫妻,还是耿星霜这个事主,都算得上冷静克制。 “邓老爷从程员外那里获知了耿二老爷的打算,回去之后便将此事告诉了他媳妇,邓老太太项氏一听,觉得这个消息来的及时,立刻便来了我们府上,与三太太商量。 三太太着人去打听了程家,知道那程家公子和府里的四公子一般,也是去年冬天进的立才书院读书,便让人送信给四公子,让四公子探探那程公子的口风,程公子得知程员外想要为他娶进一位伯府千金,还是长房嫡女,自然乐意之至,不过他担心这位伯府千金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毛病,或是长的寒碜,或是和他一般身体有疾。” 听到这里,耿星霜嘴角一抽,她想到那位程公子的模样,不知该说程公子自我感觉太好,还是认为家里有大把的银钱,就为所欲为了。 “我们四爷是见过霜姑娘的,自然知晓霜姑娘长的好,便和那程公子保证霜姑娘不但身体健康,且模样也好,但是程公子还是有些怀疑,所以四爷便找到同样在立才书院读书的贵府上的大公子,让耿大公子这位堂哥来作保。” “耿舒楼……他应了?” 耿温忽然出声,声音沉沉的。 “应了。”李妈妈肯定道:“那程公子听了府上大公子的话后,立刻便积极了起来,得知此事能不能成还未可知,便与我们府里的四爷和府上大公子一起商量。” “然后就促成了昨日那场赏花宴,他们让马三将车赶进临水轩的池塘里是准备……让霜姐儿落水,然后那程公子再将霜姐儿救下,毁了霜姐儿的清白,如此一来,即使凤薇姐姐他们不在家,杨老夫人这位亲祖母,也能帮亲孙子退亲,至于婚书……” 阮氏口中的凤薇姐姐是耿星霜未来的婆婆杨家二太太胡凤薇。 “婚书在我们奶奶那里,因为这些年二老爷和二太太四处奔波,所以婚书一直留在府里,交给二爷保管,后来二爷和我们奶奶成亲后,便交给我们奶奶保管。” 李妈妈接上,虽然阮氏猜的与实际过程有些出入,但是最终走向正是与那些人的谋划一般无二。 耿星霜却有疑惑,“那程公子不是有病吗?现在虽然不算冷,但是也还没热到能随便下水的地步,就算是正常人在冷水里泡一下说不定也会生病,何况是他那个身体。” “他并不需要下水,他们的想法是霜姑娘落水后,先由安排好的会水的婆子下去将姑娘救到八角凉亭上,当时恰好离程公子最近,程公子怕霜姑娘着凉,当场脱下自己的外裳给霜姑娘盖上,并……并……抱起霜姑娘去屋子里给大夫瞧。” 说到后来,李妈妈几乎难以启齿。 那程公子虽然不是杨家的,但是帮着布置这一切的杨四爷以及三房却都是杨家的,她虽然是跟着曾氏从曾家过来的,但现在也算是杨家人了,对此,她很羞愧。 耿温和阮氏是越听越气愤,阮氏几乎想当场表明杨家那门亲事她的霜姐儿不要了,但是理智尚在,知道此事与杨家二房无关,更与杨倾墨无…… 不对,那何玉珠为何看中杨倾墨,他们在平城发生过什么,是不是杨倾墨做了让人误会的事。 阮氏心里泛着嘀咕,耿温却是没有这么多想法,他只觉得自己该找二弟好好聊聊了,也得找他爹好好聊聊,这个家……他觉得散了比不散要好。 “李妈妈,你继续说。” 阮氏和耿温都觉得到这里该结束了,但是耿星霜却觉得应该还没有。 “霜姑娘实在聪慧,这事我们奶奶一开始也以为只是一石二鸟,既让那程公子娶得高门嫡女,也让何姑娘嫁的如意郎君,但是事情远远不止于此。” 阮氏和耿温听了这话,心头再次震动,到现在为止,从李妈妈嘴里说出的话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能力,竟然还有? 耿星霜道:“我还有两点疑惑,一是二叔为何要这般做?这事就算成了,获利的也是程家和何家,与二叔有何关系?二是昨日在杨府时,四姐姐与府上杨四姑娘的关系忽然亲密起来,莫非这事四姐姐也有参与?” 不愧是杨二爷,该打听的能打听的,他仅仅靠着不到一天一夜的功夫都打听到了,听了李妈妈接下来的话,耿星霜最先的想法不是该如何对付始作俑者,而是得好好向杨二爷取取经,这打听消息的妙招能不能分享一下。 第五十三章:消息来源 耿星霜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李妈妈的回答太详细清晰了。 “据二爷得到的消息,是因为府上二老爷想升官,升至正五品的兵部郎中,他走了很多关系,现在唯一就差吏部那一关了,所以他想到了吏部左侍郎刘超。” “刘超?” 耿温喃喃自语。 “爹你认识这位刘侍郎大人?” 耿星霜是知道她二叔那远大的理想的,但是却不知她二叔准备走谁的路子。 这般想着,脑中忽然跳出曹田的话。 在姚刚从立才书院回来后,去安阙街衙门向她二叔禀报的时候,当时旁边有个小厮和姚刚搭话,那小厮的主子就是在旁边衙门上差,也姓刘。 这位刘大人不知与刘侍郎可有关系。 耿星霜大脑正飞速的转着,就听她爹道:“我哪里能认识刘侍郎那样的三品大员,只是听人说过一嘴。” 至于是谁说的,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自然是不好当着李妈妈的面说的。 耿星霜和阮氏并没有再问下去。 “那刘大人有个庶子,在家中行二,是刘大人一个最宠爱的妾侍朱氏所生,这刘大人本就爱屋及乌,再加上这庶子平日里嘴甜会来事,便更受刘大人看重了,那庶子别看平日在家里是个听话孝顺的,到外面……啧啧……” 李妈妈说着摇了摇头,“府上二老爷通过刘家一位族人与那刘家二公子联系上,这找人帮忙,总不能空手去,刘家那位族人便告诉府上二老爷,说刘二公子什么都不缺,但有个爱好,便是喜爱美人,不是那种庸脂俗粉的美人,是精心养着的清新脱俗的美人。” 说到这里,刘妈妈有些尴尬,她本以为耿温和阮氏会让耿星霜回避的,毕竟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 但是无论是耿温,还是阮氏,似乎都毫无所觉,因此她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 “那种美人不好找,不仅得寻到门路,还得有大笔的银钱,府上二老爷找到门路了,但是没有银钱,因此他便想出个主意。” “以多换少,以未经打磨换精心雕琢。” 这一刻,耿星霜头脑一片清明,她终于想明白伯夫人和二房为何宁愿亏本也要让余牙婆将半卷、香兰、沉水三人领回去。 合着并不是想要从余牙婆手里拿到银子,他们求的是余牙婆收了这三人,能够还他们一个从小就精心培养的美人,以此来讨得刘二公子的欢心,进而让她那位好二叔得偿所愿。 “但是余牙婆那门路最终没走成。” 李妈妈点头,“虽然不知那个办法为何没能成行,但是府上二老爷想到了另一条途径,因刘家那位族人曾告诉过府上二老爷,刘二公子的姨娘有一位堂姐,嫁给了程员外,那程员外万贯家资,只独有一子,生来带疾,愿以万金为聘娶一高门嫡女为妻,而刘二公子每年能从他那位姨父手里获得不菲的银钱。 所以为了答谢这位有钱的姨父,刘二公子一直致力于帮着这位表弟寻找良缘。” 到此,耿星霜的第一个疑问便得到解答了。 至于第二个疑问,李妈妈是几句话带过的。 原来之前杨三太太就曾托人找过二婶姚氏,想要为自己的次子,也就是杨家四爷说亲,说的正是当时的耿三姑娘,如今的耿四姑娘耿星冰。 那时何玉珠尚在鼗县,所以杨三太太也没有要促成杨倾墨与耿星霜退亲的想法,所以姚氏以不愿意家里有两个姑娘都嫁到一家人为由,拒了这门亲事。 即使杨三太太已经说明,待成亲后,杨四爷会归入邓家族谱,姚氏也没有松口。 也就是说,那时姚氏根本没看上杨四爷。 但是现在,“也不知为何,府上二老爷忽然主动说起这门亲事,从昨日府上四姑娘的态度上看,她自己应该也是愿意的。” 李妈妈甚至在心里想,是不是杨倾成使了何种手段,让耿四姑娘自己看上了他,并死心塌地要嫁给他,还说通了父母。 耿温、阮氏和耿星霜竟都不知杨家三房还为杨四爷向姚氏求过亲,听了这一手消息,都有些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耿星冰的亲事他们或许会打听一下,但是哪里有自己女儿重要。 “妈妈,这些消息是如何得来的,这般短的时间打听的这么清楚,真是辛苦杨二哥和曾姐姐了。” 耿温阮氏双双沉默,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耿星霜却是终于有时间问出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了。 听到耿星霜问这个,李妈妈朝她露出一个笑,不知为何,耿星霜觉得李妈妈这个笑有些奇怪,温和无比却又显得有那么一些意味深长。 “我们二爷也没想到这般顺利就能打听到事情的真相,昨日晚间从外院回来的时候,还和二奶奶说,这事怕是不好查。结果,没过半个时辰,就有人将完整的消息送了过来。” “竟是如此?那是谁送来的消息?” 耿星霜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是这般的,原来不是杨二哥查探消息的本事太强大,而是另有其人? “是我们府上的七爷。” 李妈妈说着,一脸的唏嘘。 “杨七爷?” 耿星霜惊讶,一边在脑海中想着杨家七爷的模样。 她去过杨家这么多次,似乎只在杨老夫人的正院中见过杨七爷一次,至于在记忆尚不完整的小时候,有没有见过耿星霜就不得而知了。 杨七爷,全名杨倾勇,是杨家长房庶子,是杨老夫人最小的孙子。 耿星霜有记忆的那次见到他,是在她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而杨七爷正从老夫人正屋中出来,二人走了个迎面,听杨老夫人院子中的下人说了句“七爷慢走”,她才知道那就是杨七爷。 只是一闪而过,耿星霜对其模样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觉得人有些黑,挺壮实的,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大个两三岁,个子也挺高。 “杨七爷……那孩子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又为何主动将这些事告诉你们二爷?” 阮氏比耿星霜对杨家的了解还要更深一些,因此对李妈妈说的话既怀疑又不解。 第五十四章:六爷、七爷 “七爷……在府里……唉……为人老实,憨厚的过了头,看似谁都能拨弄几下,他也从来不会四处说人是非,更不会告状,木讷呆板的紧,且他身份又与一般的庶子有些不同,或许就因为这般,同样在府里身份有些特殊的四爷,虽看不上七爷,却愿意找他说话。” 对于李妈妈说的,耿星霜是明白的,杨四爷现在在杨家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像是主人又似客人,即便是一个庶子,都比他在杨家更要名正言顺。 或许他只有在杨倾勇面前,才稍稍有那么一丝优越感。 杨倾勇的亲娘是杨大太太的亲妹妹,在杨家做客时,与杨大老爷有了首尾,生下儿子后,并不愿与杨大老爷为妾,竟与人私奔了。 有这样的亲娘,杨七爷在杨家的处境可想而知。 “昨天发生那样的事后,七爷就觉得不是巧合,因四爷的同窗还有留下用晚膳的,四爷便喊了五爷七爷一起陪客,七爷发现四爷心情似乎很不好,喝的有些多,后来那几个同窗纷纷离开,只剩下那位程公子留了下来,程公子身体不好,不过饮了两盏酒,就醉的不成样子了,当着五爷和七爷的面直道可惜,说是两次机会,都让霜姑娘避过了。” 阮氏蹙眉,“两次机会?” 耿星霜早已想到。 “还有一次是不是诗画比试?他们准备做什么,准备拿我的画做文章? 让我想想,是不是让那程公子将我的画带回去,然后编造什么私相授受的名声,不过那位李祭酒大人也在,他们为何敢这么做……哦,是在我的画呈到李祭酒案上之前就截了?或者只要我一画,那画自离开我手,再次出现,便会在那程公子手上。” 一旦参加诗画比试,那么画上必会盖上印章,耿星霜的画从未出售过,以后只要那程公子拿出那画,一口咬定是耿星霜赠与他的,她便是百口莫辩。 辩了也没人会听,毕竟世人更喜欢具有争议的版本。 金宝心里松了一口气,感觉姑娘的心情应该好了很多,毕竟都愿意自己猜猜猜了。 李妈妈说了这一中午,口干舌燥的,虽然丫鬟上了茶,但是在阮氏和耿温都如此愤怒的情况下,李妈妈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回去。 “金宝,给李妈妈上茶,不要太烫。” 耿星霜见李妈妈舔了两次嘴唇,注意到她是渴了。 金宝脆声应了声,就去给李妈妈上茶。 真相的确令人气愤,但是只要她家姑娘心情好,她便也跟着快活。 “老奴多谢霜姑娘。” 李妈妈忙起身道谢,又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金宝,不明白这个丫鬟的情绪为何这般高昂。 难道她没有发现这屋里的气氛几乎降到冰点了吗。 李妈妈一口气将茶盏中的茶水喝的一干二净,没再动金宝再次注满的茶盏,她得结个尾。 “七爷从那程公子的话中听出了蹊跷,便开始不动声色的套话,四爷知晓七爷在府里不得待见,是个没人关注的,便也没有藏着掖着,将他知道的都说了,那程公子还在身边查缺补漏,因此七爷便知道了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诡计。” “杨七爷为何要将事情告诉杨二哥?” 这次问的还是耿星霜。 李妈妈心中又赞了一声,短短时间经过这般多的冲击,竟然还这么冷静聪明,实在难得。 “这不是二爷的功劳,而是六爷的于心不忍和深谋远虑,七爷在府中日子艰难,前途未卜,六爷几年前回府之时,便偷偷教了七爷一套拳法,七爷日日练拳,现已有所成,前年过年时六爷回府,七爷便想要报答六爷,六爷便让他注意着府里发生的事,若对二房有伤,若是……霜姑娘你来杨府事,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便让七爷及时相助,然后立刻写信告诉他,七爷答应了。” 李妈妈似乎想起杨倾勇来找二爷时满脸羞愧的样子,叹道:“其实七爷这两年一直很精心,这次的事也实在发生的很快很突然,昨日出事之时,七爷被大爷指使着去外院的行武院招呼客人了,这才错过。” 当时杨二爷也在行武院,昨日客人中有练武的,文人们吟诗作画,武将们自然要射箭耍刀了。 “当从四爷和程公子口中获知此事的前因后果,便立刻跑来告诉了二爷,还说要写信向七爷道歉,没有完成他的托付。” 李妈妈说着摇了摇头,觉得七爷太过板直。 这事他们二爷肯定会告诉六爷的,哪里再需要他多写这一封信,但是二爷这么说了,七爷却坚持要写,二爷也只能无奈的随他了。 “李妈妈,劳烦你今日跑这一趟,肖妈妈,你陪李妈妈去用午膳。” 李妈妈说完后,屋里了安静了一会,阮氏和耿温似乎还未能从这一系列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耿星霜有些无奈,只好自己开口安排。 “霜姑娘折煞奴婢了,若不是上午大太太已经派人来过府上,奶奶这时候不好上门,却又想及时将消息告诉大老爷大太太和霜姑娘,就改日自己过来了。” 李妈妈站起身来,又说了两句客气话,便和肖妈妈一起下去了。 “你们都下去!” 李妈妈退下后,阮氏一挥手,将金盏、画帘、金宝等屋里服侍的丫鬟都赶了下去。 丫鬟们噤若寒蝉,主要是阮氏一向温和,从未如此严厉过。 “耿温,你说!” 待丫鬟们退下之后,阮氏直直的看着耿温,似不能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我……我说什么?” 耿温现在脑子乱哄哄的,今日这事,的确太过意外,被阮氏这么直盯着问,他脑子嗡嗡的乱响,根本反应不过来自己该如何回答。 “你说什么?你说该怎么对耿澄,才能替霜姐儿报仇。” “我去找他。” 问到具体问题了,耿温便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然后呢,找他说什么?” 阮氏并不愿意就此轻易放过。 “找到他,先确认,若李妈妈说的都是真的,我就让……就押着他到爹那里去,让爹请出家法……” “哧……” 耿温尚未说完,阮氏便嗤笑出声。 “家法?你们耿家的家法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打几板子,再跪跪祠堂,至于具体打几板子,跪多久的祠堂,全在请家法的人身上。 耿温,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我……我就与你和离!” 阮氏咬牙,最终还是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耿温一愣,继而大惊。 “阿盈,和离这种话如何能轻易说出口?” “谁说我是轻易开口的,我这次说的就是真的,当年淮哥儿受委屈,前程没了,你轻拿轻放,现在霜姐儿差点被害了性命,你也想就此蒙混过关,我告诉你,耿温,这次你别想再糊弄我了!” 阮氏脸色铁青,耿温紧张焦急。 耿星霜觉得这么下去,二房没事,他们家倒是要被吵散了。 她道:“爹,娘,我饿了。” “饿了……饿了……那就吃饭吧,吃完再说。” 阮氏愣了一下,方才接道。 耿温松了一口气。 耿星霜却在心中对她爹说着抱歉,这口气似乎松的有些早。 她和她娘的想法是一样的,她娘是成长了,而她是长大了,都没有那般好糊弄了。 第五十五章:试探 晴翠院一家三口心事重重的吃了这一顿迟来的午膳。 梧桐院那边,姜氏却与耿焱起了争执。 “昨天那事就算是二房做的,也与杨家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事分明是冲着六丫头来的,我们家辰姐儿只是被她牵连的,现在要去感谢救命恩人,我派人去可以,但是送的礼我是不会出的。” 姜氏想到上午时阮氏过来邀请她明日去姜家,为姜雪芙救了耿星霜耿星辰姐妹之事上门致谢,还说下午她们两个可以一起出府挑选谢礼,就满心不痛快。 这憋了一上午,就等着耿焱回来和他抱怨。 耿焱瞪了姜氏一眼。 “昨天那事不管针对的是谁,现在我们也没查到,你说那姜家姑娘救了霜姐儿,难道她没救辰姐儿,要是没有她控马,难道就霜姐儿一个人落水,辰姐儿难不成还能飘在半空中,就是不掉下去?” 听着父母争辩插不上嘴的耿星辰嘴角抽了抽,她想象了一下她爹刚刚说的情形,她……飘在半空中,那是什么鬼东西? “好了,爹、娘,不要吵了,不就是去买礼物吗?娘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和大伯母一起去,你也不要担心银钱,我用自己的私房银子买,反正我心里是很感激姜姐姐的,姜姐姐性情爽朗直率,若是知晓你们为了送礼的事吵架,说不定心里如何愧疚呢!” 耿星辰为了不让父母说出更离谱的话,也不想自己在父母口中出现更多的古怪造型,遂直接开口,为了打断耿焱和姜氏的话,她的声音有些大有些急。 这声音一大一急,就显得很不高兴。 这一嗓子成功的让耿焱和姜氏安静了下来。 耿焱再次瞪了姜氏一眼。 “你有银子……你的私房银子能有多少……让你不要总是做鞋非不信……就为了挣那点银子,手上戳的窟窿还少……” 姜氏嘟嘟囔囔的,转身去了内室拿银子,准备下午和阮氏一起上街。 耿星辰看着她娘这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她娘总是这般,好声好气和她说话没用,非得别人给她点脸色。 被李妈妈带来的消息冲击的过了头,以至于阮氏都忘了下午还要去选购礼物,向女儿的救命恩人致谢。 当姜氏别别扭扭的主动来找自己的时候,姜氏这才想起来,不过她上午找三弟妹说这话的时候,三弟妹还是一脸不情愿,也没有答应她,只说下午再说吧。 阮氏以为,下午再说的意思就是下午不去,没想到她理解错了。 看来还是自己太狭隘了,将人往窄了想。 阮氏在心里自省了一番,这才收拾好情绪,与姜氏一起出门。 妯娌二人一起出门的消息,伯夫人和姚氏很快就知道了。 “老二还没回来?” 乔妈妈这一上午一直注意着门房那边的消息,确定道:“二老爷还没回来。” “昨天一散,不就让人去送信了吗?送信的可回了?” 乔妈妈摇头,“也没回。” 夏氏深吸一口气,手抬了抬又顿了顿,到底没能忍住,将案几上的茶盏扫了下去。 “真是废物,一个赶了几十年马车的车夫,竟然还不如一个丫头片子,坏了大事,以我的脾性,他那对儿女根本没必要……” 夏氏咬了咬牙,看了一下恨不得要将脑袋垂到胸口的乔妈妈和绿萱,忍了忍,方将几欲冲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都是下人,未必没有同理之心。 “还不快收拾了!” “是!” 绿萱低低应了声,双膝几乎触地,轻手轻脚的捡着地上的碎瓷片。 夏氏在屋里发着邪火,那是因为她知道此番事败,关系到儿子的仕途。 而且这并不是第一次失败,而且是连续的失败。 而映荷院中,姚氏也在问耿澄有无回府,也在生着气。 她生气的原因是她到现在都还糊涂着,压根不知道丈夫到底在做什么,又要做什么。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一切,甚至为了尽快知道,她逼问女儿,但是耿星冰只道:“娘,女儿只是和父亲提了愿意嫁给杨四爷,父亲也支持我,和杨三老爷提了这事,所以昨日杨四姑娘才特别亲近我的,至于六妹妹和七妹妹为何出事,我并不知道。” 还劝她,“娘,我觉得是您多虑了,马三虽然经常为父亲赶车,但是未必就是父亲的人,况且最终那马三不是也没承认是故意为之吗?说不定真的只是因为马掌断了,马儿一发狂,马三没见过那阵仗,吓得慌了手脚,这才差点出事的。” 姚氏虽然并不相信女儿的话,但是她知道女儿不会再和她说更多的了。 她有些伤心,总觉得这些日子,女儿和自己渐渐疏远了,母女间再没了以前那般亲密无间的感觉。 反倒与她父亲的关系更亲近了些,她想通了家里的情况,愿意杨家四爷这门亲事,自己以前虽然不同意,但是女儿若是好好与自己说,她未必还会一直反对。 作为母亲,她难道还会阻挡亲生女儿的幸福?她是想让她以后过的更好,但也想顺着女儿的心意。 耿星冰离开时,看出了母亲强自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的伤心。 她也明白,母亲为何伤心。 可是,她只能这样了。 否则,母亲面对她时,将不会再有伤心,也不会再有疼爱,有的只是陌生和嫌弃。 耿星冰没有回到自己屋里,而是去了耿星水的屋中。 这些日子,她几乎夜夜难眠,总是尽可能的多想一些,多计算一些,却忽略一件事。 所以她现在得去确定这件事。 “三姐姐!” 耿星冰这一声姐姐唤的自然,耿星水却似乎仍未适应身份的转变,她立刻站了起来。 “姑……四妹妹,你来了,快坐。” “三姐姐,你不用客气,我只是来找你说说话,说起来,自从你入族谱后,一直忙叨叨的,我们还没能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以前作为主仆,我们关系亲密,以后作为姐妹,我希望我们也是最亲密的。” 耿星冰说着,拉着耿星水的手,稍稍用力,讲她拉着坐在了自己身边。 “四……妹妹这般说,我受宠若惊,多谢四妹妹。” 耿星水显得有些诚惶诚恐。 “三姐姐,这般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适应,这可不行,你若是一直这般,下次再有出门做客的机会,母亲说不定还是不放心让你去的。” 第五十六章:耿澄回府 “四妹妹,我……我也是不想这般的,但是……但是我……我也知道母亲和四妹妹是为我好,其实我也并不想去别家府上做客,我去了,会给家里抹黑的。” 耿星水说着,微微低了头。 “三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安平伯府的姑娘,是父亲的亲生骨肉,以后万万不能这般说了,否则父亲母亲都要伤心的,我这个做妹妹的心里也不好受。” 耿星冰情真意切的安慰着,目光却紧紧盯着耿星水,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三姐姐,你……想谭妈妈吗?” 耿星冰似小心翼翼的问道。 耿星水身体一僵,沉默。 耿星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三姐姐,你的身世……为了不让外人议论,父亲母亲大费周章,送走谭妈妈,也是逼不得已,她是你的……” 说到这里,耿星冰微微一顿。 耿星水终于开口。 “四妹妹,我求过母亲,想让谭妈妈回来,虽然之前谭妈妈没能及时向伯夫人禀报我的身份,让我去了一趟柳儿胡同,但是……但是谭妈妈毕竟对我有恩,当年父亲能将我的事托付给谭妈妈,必定是很信任谭妈妈的,谭妈妈还是母亲的左膀右臂,若因我之故,令父亲母亲失去亲信,却是我的不孝。” 耿星水似有些伤感,也似有些无奈。 “只是母亲并没有答应,说谭妈妈没有保护好我,我感念母亲一片疼爱维护之心,也不敢再多说,怕又惹得母亲伤心烦恼,便是错上加错了。 四妹妹,我记得,你小时候也一直是谭妈妈照顾的,你必定也是想谭妈妈的,不如……你再去求求母亲,你去求母亲,母亲说不定会松口的。” 耿星水这番话,前面倒还罢了,真也罢,假也好,耿星冰并不是很在乎。 但是后面半段,让耿星冰的心跳不由的快了起来。 她想再听听,也能更准确的判断。 但耿星水却停了下来。 “我去说,母亲也不会答应的,你也知道,母亲一向是非分明,她既认为谭妈妈有错,有错便要罚,即使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耿星冰的心跳更快了几分。 耿星水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尴尬道:“这样啊,那……那就不说了吧,是我说错了话,四妹妹你不要见怪。” “怎么会?我们是姐妹,三姐姐不用总这般客气。” 耿星冰并没能从耿星水的神色及言语中分辨出她的真实想法。 耿星水……沉水以前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她和屏山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她身边服侍了,相对屏山而言,耿星冰更看重沉水。 沉水比屏山漂亮,也比她更稳重,说的话做的事总能合上自己的心意。 作为主子,她有什么疑问,从来不需要考虑太多,想问便直接问了,不需要去想问话的方式和态度。 耿星冰从来没想过,有一日,她需要绞尽脑汁,从这个昔日的丫鬟口中问出些什么。 或许是问不出些什么。 但是无论是问出了还是没问出,她需要的是沉水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而不像现下这般,她觉得她该伤感时,她便伤感一下,她觉得她该想让谭妈妈回来时,她便顺应的请求了一下。 似乎还是和以前做丫鬟时一般,没有自己的想法,时时刻刻在顺应自己这个做主子的。 真诚中透着敷衍,迁就中隐藏着拒绝。 如同隔了一层不厚不薄的纱,让人无处着力。 看着耿星冰离开的背影,耿星水嘴角微微上扬。 这一次,她想要的两个答案,似乎都没有得到。 屏山还有……沉柳,她们应该要遭殃了吧,总得有一个人需要承受怒火,不是吗? 耿星霜睡了一个时辰的晌午觉,因为睡得迟,这一觉醒了,便已经到了申正时分。 胸口还是有些疼,耿星霜想着,上午忘了让许姐姐帮自己看看了。 主要是那时一心想着查到有用的信息,找出昨日之事的起因,所以并不觉得如何疼。 李妈妈来这么一趟,解了她心中疑惑,倒是又开始有些疼了。 “姑娘,你不舒服?” 金宝一进门,就看到她家姑娘捂着胸口蹙着眉,担心的就要上前查看。 耿星霜放下手,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岔了气。” 她能感觉到,骨头没坏,最多青了一块。 这小伤,过个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让金宝这胖丫头知道,又不知该如何自责。 金宝见耿星霜脸色并无痛色,行动也自如,放下心来。 “金宝,石榴来找你了!” 屋外传来画帘的声音,说着话,人也走了进来,接过金宝手中服侍耿星霜的活,让金宝出去见石榴。 “快去吧!若是石榴找你玩,准你出院子玩半个时辰。” “姑娘,石榴应该不是找奴婢玩的。” 金宝说着,便小跑着出了屋子。 金宝猜的不错,石榴果然不是来找她玩的,金宝不过是出去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回来了。 “姑娘,二老爷回来了。” 金宝眼睛瞪的大大的,眼中满是愤怒,自今天中午李妈妈说过话后,她就在脑中演练过无数遍,是该将二老爷踹进伯府后院满是绿藻和淤泥的池塘中,还是将他踹进离伯府最近的鹭寻河中,前者不够深,但是够脏,淹不死他但能恶心死他,后者够深但是周围很热闹,得挑夜深人静时行事,只是如何能让耿澄在夜深人静时去鹭寻河岸上走一走,这是一个问题。 现在耿澄回来了,金宝又觉得无论是伯府池塘还是鹭寻河都不错,就是有个缺点,不够快。 她想现在就去,直接将人踹倒,乱棍打一顿。 “是石榴来告诉你的?你们在一起玩就罢了,她竟还愿意给你传消息?” 耿星霜的话让金宝回了神,她甩甩脑袋,将脑中那些想法暂时按到一个角落里。 “奴婢和她讲了六爷话本子上的故事,她想知道后续,就得拿东西来换,我不接受财物,只接受有用的消息,她就来了。” 金宝不敢瞒自家姑娘,石榴那小丫头不是个安静的,等她听完了话本子里的故事,肯定会和其他小丫鬟炫耀的,说不定还会效仿自己,让那些小丫鬟拿东西来换下一节内容。 到时姑娘知道了反倒不好,还不如现在招了。 耿星霜没想到是这个办法,点头道:“看来你故事讲的不错,没白费我那么多口舌。” 见自家姑娘没生气,金宝松了一口气,问道:“姑娘,二老爷现在在伯夫人的正院,要不要奴婢去听一下?” 就在耿星霜想要说“原因都知道了,听不听也没有关系”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声响。 接着,是阮氏的声音。 “耿温,你那位好弟弟回来了?你不去看看他?” 第五十七章:有一点缺憾也是无妨的 耿星霜连忙穿好衣裳,让画帘快速的帮自己盘了个简单的单螺髻,快步走了出去。 只见阮氏站在院子中,而耿温则是刚刚从屋中出来,阮氏身后还跟着提着礼盒的金盏。 “娘,你回来了?买了什么礼物?明天上午去吗?我和你一起过去,再喊上三婶和七妹妹。” 耿星霜连忙说道。 耿温见女儿出来,松了一口气。 他忙道:“霜姐儿,你陪你娘进屋歇歇。” 又讨好的对阮氏笑道:“阿盈,累了一下午,快进屋喝盏茶,别瞪,我现在就去找耿澄,对了,我得先去喊一下三弟。” 说着,耿温提脚就要走。 阮氏看到耿星霜,这怒气已经消了些许,现在耿温又顺着她的心意去找耿澄,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再逮着耿温发脾气了。 耿温见此,心里又松了一口气,只加快脚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想着该如何找耿澄说这次的事情,又该让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为女儿讨回公道。 “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耿星霜的声音。 耿温脚步一顿,应了一声,回头。 就听到耿星霜道:“爹,二叔肯定不会承认的,你和三叔又没有拿到马三的口供。” 耿温点头,“是这样。” 所以他才愁啊,他有些烦恼的道:“的确,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 那坏了的马掌和间歇性发疯的马儿,并不能作为物证,毕竟就连车夫自己都认了,是他自己太疏忽大意造成的。 “那爹……准备用什么办法让二叔认下此事,我们的要求又是什么?” 耿星霜问的正是耿温烦恼的,他是准备去和耿焱商量着来的。 见耿温半晌没有说话,阮氏眉头微蹙,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到现在也是没个主意。 夫妻二人齐齐看向闺女,耿星霜并没有觉得意外,她的父母有一颗疼爱儿女的心,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理解并宽容儿女做出的很多不符世俗认定的事情,只要不危害他人和自己,他们就是尊重且支持的,所以即便有时候,他们有些迷糊,有些不够深谋远虑,有些……善良过了头,她也并不会怨责他们。 她已经得到了许许多多父母的爱,在某些地方有一点点的缺憾,这是多么普通的事,况且她觉得自己可以弥补这一点点的缺憾。 如此,他们才是完整的一家人,不是吗? 对上耿温和阮氏自责的神色,耿星霜神色轻松,歪着头想了想道:“爹,娘,我刚刚想了,无论是二叔,还是祖父祖母,他们现在最重视的有三件事,一是伯府的爵位,二是二伯的官位,三是大堂哥的秋试,既如此,如果二叔始终不愿承认,我们就报官吧。” “报官?” 耿温和阮氏齐齐震惊出声。 耿星霜肯定的点点头。 “报官,舅舅在府衙中,虽然只是一个班头,但是只要我们报官,无论最后能不能查出真相,衙门的人只要来走两趟,御史闻风而动,对以上三点都会有影响,无论是祖父祖母还是二叔大堂哥,他们应该都不会希望有官差到家里来。 安平伯府,亲叔叔为了能升官,竟然想要陷害亲侄女,这样的话题一旦在宁都传上十天半个月,后果将如何,谁也预料不到。” “可是……可是……一旦告官,差役们不仅要来我们家查案,还得去杨家。” 杨家毕竟是女儿未来的婆家,阮氏有些忧虑。 “而且报官一般是报到宁丰县衙,除非县衙自觉管不了,才会将案子往府衙报,我们这案子……应该没那么重要。” 安平伯虽然是伯府,但是一个就快没了爵位,家中最大的官只是六品的伯府,应该还不至于让宁丰县衙畏缩。 在宁都,比伯府厉害的人家不知凡几,宁丰县衙也是见过各种大场面的。 “如果真的报官了,自然是要去杨家查查的,再说也没有冤枉了他们不是?” 耿星霜先回答阮氏的话,再说耿澄提出的问题。 “只要报官,不管是府衙还是县衙,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能拒绝查探的,舅舅只是让二叔更忌惮而已。” 不要小看府衙班头的身份,虽然不是官,只是吏,但是他是可以直接向府尹禀报事宜的,而宁都府尹是三品大员。 “可是……可是……” “爹,不要可是了,你就去吧,对了,和三叔说一声,语气要强硬,态度要坚决,无论二叔说什么,你们只坚持报官,除非他自己承认昨日之事是他所为,那你们就可以谈条件了,我们家的条件是如果不报官,那就分家,以祖父祖母的名义下令分家,伯府所有家业三房平分,祖父祖母和我们住,如果他们不愿意和我们家住,必须写明因祖母是二叔的生母,更愿意和亲生儿子一起住,祖父不想和祖母分开,如此方可。” 耿温本想再问几句,却见阮氏正瞪着自己,忙挺直背脊,点点头。 “阿盈、霜姐儿,你们放心,这次一定会分家的。” 对于分家之事,他们早已期盼,只不过耿荀和夏氏在,耿温又是长子,这事他不能提。 耿温本可让下人去梧桐院喊耿焱到正院的,但是他想在脑中过一遍去正院时要说的话做的事,所以多走一段路,反倒更踏实一些。 “若是老二一直不承认,就算真的让官差上门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做官,淮哥儿也不科举,影响不到我们,老三家引哥儿和继哥儿的两个还小,过个几年事情也就淡了下去,再说了,这事是老二他们的错,怎么也牵连不到其他人。” 耿温自觉心理建设做的差不多了,这才快步走到梧桐院,让人去唤耿焱出来。 “大老爷,三老爷已经去了正院。” 梧桐院的丫鬟告诉耿温。 耿温先是一愣,又觉得以耿焱的脾气,得知耿澄回来了,肯定第一时间就要去找耿澄算账,也不意外。 不过……没有提前和耿焱商量,耿温心下有些不定,也不知耿焱会不会打乱他的计划。 这般想着,耿温立刻加快脚步往正院走去。 “霜姐儿,分家的事……能成功吗?” 耿温走后,耿星霜陪着阮氏进了屋。 耿星霜亲手倒了盏茶奉给阮氏,道:“三成的几率。” “啊?才……才三成。” 阮氏没想到耿星霜会是这么一个回答。 第五十八章:论队友的重要性 耿星霜却觉得,三成她都说多了。 “为何才三成啊?难道……报官他们不怕吗?不怕我们真的报官,我们其实是有证人的,那个马三不行,不是还有杨倾勇吗?不过……他应该不愿意作证,毕竟这其中还牵连到了他们家三房和杨四,他为我们作证,以后在杨家就待不下去了。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就算没证人,只要报官,你二叔应该就会忌惮……” 耿星霜见母亲着急起来,忙解释道:“娘,这事不仅有我们,还有三叔那一头。” “可是你三叔应该也愿意分家吧?” 分家后,伯府的庄子铺子三房平分,只要好好经营,做个富贵闲人还是可以的,不像现在,家里铺子庄子银钱都在伯夫人那里,伯夫人使劲贴补二房,二房使劲花,作为晚辈,大房三房虽然极为不满,但是并不能真的做什么。 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能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三叔就算愿意,但是……他演技应该不太行。” 耿星霜觉得他爹应该也不大行,只是她不能在阮氏面前说,否则等她爹回来,日子更不好过了。 况且三房对于分家这件事,始终在逃避,他们的态度还真的不好说,毕竟只要还住在这座伯府中,对于身份地位总是有些加持的。 耿温刚进正院门,就听到耿焱正骂的起劲。 “耿澄,你真不是人,连亲侄女都坑,你是不是想要害死两个侄女,让家里准备的嫁妆都给你家耿星冰耿星雨呢,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刚刚认回来的外室女儿,不要以为编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理由,就能骗过所有人,我告诉你,马三已经被我找人卖进石矿了,这事没完。” 以上,是耿焱在家里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耿澄的动机。 对于马三是耿澄指使的这件事,耿焱确定无疑。 只是耿澄为何要这么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理由,那就是一旦霜姐儿和辰姐儿落水淹死了,那么这家里未嫁的闺女,就只有他耿澄的女儿了,他耿澄这段时间又多了个女儿,这多了个女儿就要多一份陪嫁。 耿澄当官要往里填银子,耿舒楼科举也要花银子,娶媳妇要聘金,嫁闺女要嫁妆。 二房最缺什么,缺银子。 所以耿焱想了很久想不通的问题,在那一霎那,如同福至心灵,茅塞顿开,灵光乍现,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屋外,已经得知真相的耿温,深深叹了口气,扶额,迈着沉重的步伐踏了进去。 “大哥,你可算是来了!” 耿温一进屋,尚未来得及说话,耿澄便似看到救星一般,快步迎了过来。 “你快帮着劝劝三弟,在这里闹了好大一会儿,说了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他嗓门又大,弄得我糊里糊涂的,到现在耳朵还嗡嗡响,脑子更是如浆糊一般,糊涂的紧。” 原本正说的起劲的耿焱,被这一打岔,气势顿时不如刚刚高涨。 他瞪了一眼耿温,觉得他来的很不是时候。 耿温没理耿焱,对上耿澄似无辜似困惑的眼睛,他神情严肃,语气沉沉。 “耿澄,昨日之事就是你做的,你与杨家三房联手,指派马三将马车赶到临水轩中,若霜姐儿落水,当时临水轩中全部是男子,霜姐儿清誉被毁,杨老夫人替孙儿退亲,当时在临水轩中的一名男子会向我们提亲,而那时,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你这位好二叔,都会以家族名誉来要求甚至命令我们答应这门能够毁了霜姐儿一辈子的亲事。” 这是耿温从晴翠院到梧桐院再到正院这段路上,在脑中翻来覆去组织了好几遍的一番话。 耿温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声音沉闷但清晰无比,每一个字如同铁锤一般一个一个的敲进耿澄而耳中、脑海中。 “大哥,你……” “我查到了,这就是事实,你承认吧。” 耿温直视着耿澄的眼睛,继续自己早就演练好的脚本,只有这般,他才不会被打断思路。 耿澄有些心慌,刚刚耿焱大声怒骂的时候,他没有心慌,他甚至还在想着该如何弥补昨日之事。 他没想到马三如此不济。 可是在面对耿焱的时候,他可以一心二用,那是他知道,无论耿焱现在骂的多么厉害,最终这事会不了了之。 原本,他认为耿温和耿焱一般,不,他还不如耿焱,起码他骂声没有耿焱大,骂词没有耿焱难听。 可是现在……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你和三弟……这是怎么了?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闲话吗?你们说的话一个比一个离谱。” 耿澄强自镇静下来,并迅速转过头,避开耿温直视他的目光,看向坐在上首的伯夫人夏氏。 伯夫人从来都是相信二儿子的能力的,二儿子一回来,自然是要来找自己的,他们得商量正事。 只是很不巧,老二刚回来时,就遇到了也从外面回来的阮氏和姜氏,她这两个儿媳妇平日算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今天怎么就一起出去了,回来时还恰巧碰上了从城外回来的老二。 以至于她和老二还没说几句话,老三那个没脑子的爆炭就气哄哄的跑过来了。 然后没过一会儿,耿温也来了。 他们两个来,伯夫人也没在意,但是结果却出人意料。 老三一如既往没脑子,老大这次却是将事实说了个正着。 可是他是如何知晓的,难道马三招了? 不对,马三若是招了,老三不可能不知道,瞧瞧他刚才说的那些,只有他那脑子才能想的出来,浅薄无知。 况且马三应该不会知道那么多,老二又不是老三,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一个车夫。 伯夫人是怎么也想不通耿温是如何获知真相的,她没有将杨二奶奶身边的李妈妈当一回事,因一直蹙眉想着耿温知道真相的渠道,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耿澄投向她的求援目光。 “二弟,我既然说的这么清楚,难道你以为我是自己猜的吗?我有证人。” 耿温维持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大……” “大哥,你找到证人了?证人是谁?马三不是什么都没招吗?” 耿澄一边开口,一边脑中快速酝酿着将要出口的话,这事他自然是不能认的,至于耿温说的证人,肯定不是马三,那就只能是杨家、邓家、程家还有刘家了。 当然,杨家可能性最大,但是……他又觉得最不可能,毕竟这事除了自己这边,就是他们那里出的力最多。 就在耿温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试探的时候,耿焱嚷了出来,他的话几乎未经大脑的过滤,直接冲口而出。 第五十九章:心虚 话一出口,耿焱便觉得不对,待看到耿澄放松下来的表情,耿温几乎凝固的脸色,就更觉不对劲了。 “大哥,你们将马三如何了?什么招不招的?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几日城外大营有事,我一直留在营中帮忙,根本没进城,这刚回来给母亲请安,三弟就来了,然后大哥你也来了,你们两个一上来,就给我罗列了很多罪名,大哥,这衙门判案还要有作案时间、动机、人证物证等一系列的证据呢……” “耿澄,你不要装糊涂……” “二弟,你既然这么认为,那我们就报官吧,让衙门中的官差上门来查,让县令大人来判,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我们都服。” 耿澄既然提到衙门了,耿温立刻找准时机,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为了不让耿焱这个拖后腿的再拖一次后腿,他几乎算是扯着嗓子说出这番话的,将耿焱的大嗓门都压了下去。 奉自家姑娘之命来听情况的金宝,紧紧握住了拳头,大老爷今天表现的很不错,就是三老爷……实在不是个好队友,不过刚刚大老爷力挽狂澜,但愿能震慑住二老爷。 屋里的耿澄,没有想到耿温竟然会说出报官这样的话来。 他是真的准备这般做?还是威胁? 耿澄无法从耿温紧绷的脸色中,看出他的真实想法,他有些焦急,不过面上仍然竭力维持着原先一副疑惑而无辜的模样。 “大哥,你们说的一切我都不清楚不明白,你们安在我身上的罪名更是莫名其妙,你若是想要去报官,那就……” “耿温,你在发什么疯,你是不是想要毁了耿家祖宗这百年基业……” “大哥,不能报官,官差一上门,家里这些破事传的到处都是,我们家的辰姐儿可还没说亲,还有继哥儿引哥儿,还要读书,以后也要说亲。” 耿澄话尚未说完,就被伯夫人和耿焱一前一后两道声音打断了。 伯夫人的语气又急又怕,色厉内荏。 耿焱是既震惊又着急,不敢置信。 无论哪一个,声音都比耿澄大,也比耿澄显得更加的心虚。 偷听的金宝,咬牙,“三老爷真是个猪队友,怎么那么笨!” 耿温看到耿澄再次放松的神色,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决定了,既然耿澄你不承认,唯有报官一途,若不是你,也能还你清白,解我疑心,若是你……有你这般兄弟,是我和三弟的不幸,我感到心寒,就算衙门因你所为之事未遂,不予处罚,我们一家也不能再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们直接分家吧!” 耿温还想再抢救一下,说完后,没再给耿澄回应的机会,转身就朝外走。 他已经做好决定了,大不了真的报官,就算杨七爷不愿作证,只要衙门派官差上门,说不定不用杨七爷出面,也能查出些东西。 这一刻,他似乎忘了在晴翠院中的犹豫和忐忑,他,豁出去了! 耿澄走的坚定而决绝,那一刻,没人会觉得他说的是假话。 耿澄心底一沉,什么也来不及想,连忙抬脚就要跟上去阻止他。 就连坐在上首的伯夫人夏氏也似如梦初醒般,“嚯”的一声站了起来,连裙角都来不及提,就要往耿温的方向扑去。 她都想好了,耿温要是敢去报官,除非从她的身上踏过去,就看他敢不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只是他们都赶不上耿焱,只见耿焱一个虎扑,高大壮实的身躯直接从后面扑倒了态度坚定目视前方的耿温。 “大哥,你糊涂了,不能报官。” 耿焱对被自己压着的耿温低声急急的道,看他如同看一个犯傻的人。 一旦报官,像他们家这样本来就不得圣心的落魄伯府,若是还被传出叔叔陷害侄女这样的丑闻,随时有可能被夺了爵位。 耿澄自然受到了处罚,但是他们难道不会被牵连,毕竟有伯府这个爵位在,儿女们说亲也多几分底气。 这实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耿焱觉得,大可不必闹到如此地步。 毕竟耿星霜和耿星辰并没有真的掉进水里。 大势已去! 此时,无论是屋里的耿温,还是躲在院后偷听的金宝,脑海中同时出现这四个字。 耿温垂头丧气的回了晴翠院,当然,在回去之前,他拉着耿焱狠骂了一通。 想到耿焱在得知他本来就不准备真的去告官,而只是以此来要挟伯夫人和耿澄,想要平分家财之时,他讷讷的说了一句“你……也不早些告诉我,早知道我就配合你演一下,说不定我演的比你还要更好呢”这样的话,就又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回来了,用晚膳吧。” 耿温原本以为自己一回来,妻子肯定会追问结果的,可是阮氏只是和平时一般,温和的招呼他吃饭。 “阿盈……”耿温犹豫。 “好了,吃饭吧,正院里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不怪你。” 阮氏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耿温看向女儿,耿星霜对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爹,是三叔太不顶用,拖了你的后腿,我明天和七妹妹说,打击一下三叔在她心里的高大形象。” “你这丫头……”阮氏失笑。 耿温想到今日自己被耿焱气的几乎吐血的经历。觉得这个主意很是不错,连连点头。 而此刻满心都是心虚愧疚的耿焱,刚刚回到梧桐院,面对妻子和女儿询问的眼神,连晚饭都不想吃了,甩出一句“我……我去外院书房歇,去……去看看书,今晚不回来了”,就落荒而逃。 “哎……你那书房哪里有什么书……” 姜氏话音未落,耿焱已经不见踪影了。 耿星辰撇了撇嘴道:“爹肯定在二叔面前没落得什么好。” 姜氏也明白了,“这是做了什么蠢事,竟然连说都不能说了。” “没事,明天我去问问六姐姐,大伯肯定也去了,六姐姐一定知道。” 而已经到了外院的耿焱,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马三是被自己找人送到石矿上的,大哥是从哪里知道那些消息的?不行,我得去问问。” 晚上沐浴时,耿星霜支开画帘和金宝,自己看了一下胸口处,本以为应该是青了,但是并没有。 从昨夜开始,她胸口一直闷闷的,本以为是昨天那一撞造成的,可是现在看来,并没有外伤。 难道是内伤? 说不得明日真要找许姐姐把把脉。 这一夜,耿星霜睡得仍不太安稳,胸口发闷,心跳加快,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天却已经亮了。 第六十章:姜家 “姑娘,昨天夜里红福叫了好几声,似乎有些不舒服。” 画帘进来服侍耿星霜起身的时候,神色有些担忧。 耿星霜心中一凛。 “走,去看看红福。” 说着,便往隔壁屋子走去,因红福体型很大,耿星霜屋子里家具摆设众多,它在这里连伸展翅膀都不方便,耿星霜为了让红福和绿喜住的舒服,便将隔壁屋里的家具都搬空了,做这两只白鹄的窝。 耿星霜进去的时候,红福只是懒洋洋的抬起脑袋朝她看了一眼,有气无力的“嘎嘎”两声,连摆在它面前的新鲜的河鱼都没吃。 “姑娘,红福是不是生病了?” 画帘有些烦恼,“鸟生病了,大夫会看吗?或者该找兽医?” 耿星霜没有回答,摸了摸红福的脑袋,轻声问道:“红福,是不是……是不是倾墨兄或是绿喜出事了?” 红福抬起绿豆小眼看了耿星霜一眼,脑袋上的一撮鲜艳的红羽抖了抖。 耿星霜神色未变,只是胸闷的感觉似乎更严重了。 “放心,他们会没事的,倾墨兄武功高强,绿喜能搏击长空,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耿星霜也不知是在安抚红福,还是在安慰自己,相距太远,就算急也没用。 “姑娘?要送红福去看大夫吗?” 耿星霜摇头,“它没事。” 虽然红福和绿喜也是近三年才因送信时常到自己这边的,但是这两只鸟儿灵性十足,即便不能说话,她也渐渐摸清了它们的习惯和性情。 也不知怎的,画帘和半卷照顾它们比自己这个主子或许还要更精心一些,但是她们并没有自己这种感觉。 刚刚看到的红福,并不是真的病了,它只是心情低落,而这莫名其妙的低落有很大可能与杨倾墨和绿喜有关。 再加上自己这忽然加重的胸闷,耿星霜其实心里有些不踏实,觉得杨倾墨应该遇到危险了。 这种有些玄妙的心灵感应,耿星霜以前也遇到过,但无法解释。 不过为了排除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她决定从姜家回来后,还是去找许连漾把个脉,确定不是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姜氏和耿星辰来的很早很积极,耿星霜一用完早膳,她们就来了。 阮氏虽然因为昨天的事,心情不大痛快,但是既定之事还是要完成的,更何况她是真的很感激姜雪芙。 只是有些奇怪弟媳姜氏的积极。 “我娘是想知道昨天我爹到底在正院做了什么傻事,说了什么浑话。” 耿星辰凑到耿星霜耳边小声说道。 耿星霜一眼就看中她的小心思,问道:“是不是你也想知道?” “知我者,六姐姐也!” 耿星霜自然不会瞒她,几乎一字不落的将正屋中发生的事说给了耿星辰听。 走在前面的阮氏和姜氏妯娌现在说的话题和后面的姐妹二人是相同的。 因为他们是往垂花门处走去,准备坐马车,伯府下人虽然少,但是时不时还是能碰上一两个的,为了不被人听到谈话内容,这妯娌二人凑的很近。 “大太太和三太太这是要一起出去?她们何时关系这般亲密了。” 路过的下人看到这一幕,心里泛起疑惑。 马三被卖,他赶得那辆马车拉车的马儿马掌要修,不过昨日耿澄回来了,家里还是有两辆马车的。 按照阮氏以前的行事方式,肯定是四个人坐一辆马车,只带两个丫鬟,毕竟就算耿澄今日不上衙,也是要出门应酬的,总得留一辆马车给家里唯一一个当官的备用。 但是今日,阮氏让黎灯将两辆马车都叫了过来。 “大嫂,这……”姜氏有些犹豫。 “上车吧,我们自己挤着倒没关系,但是总不能让霜姐儿辰姐儿在新朋友面前太过寒酸。” 姜氏一想之前女儿差点落了水,便也不再说话,只是还有另一重担心。 阮氏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他特意将马三留下来,这足以说明其他两个车夫不是他的人,不敢或是不能完全为他所用。” 姜氏觉得有道理。 坐在后面马车上的耿星辰,也觉得有道理。 母女二人跟着阮氏和耿星霜母女二人心安理得的坐在宽松的马车上往姜家驶去。 四人到姜家的时候,姜雪芙母亲一听说安平伯府来人拜谢,竟等不及让门房再去通报,自己就出来迎接了。 “姜夫人,冒昧前来,还请见谅!” 阮氏上前客气的说道:“我与三弟妹实在是感激姜姑娘救了霜姐儿和辰姐儿,这才没有送帖子便来了。” 其实倒不是不送帖子,但是他们是上门道谢送礼的,这送了帖子再送礼,倒像是给人婉拒的机会一般。 若是正巧赶到主人不在家,或是没时间接待,改日再来也是可以的,亲自上门是诚意。 “哎呀,那日从杨家回来,我家那丫头就一直说霜姐儿和辰姐儿,说你们有多好,有多关照她,总之,她很喜欢你们,你们怎么这般客气,这哪需要特意上门道谢,我还准备过个几日领芙姐儿去伯府拜访呢!” 姜太太满脸笑容,一手拉着耿星霜,一手拉着耿星辰,都来不及进屋里,直接就将手中带着的一对赤金镶珍珠的镯子一边一个套到了耿星霜和耿星辰手腕上。 二人忙要推拒,却被她拉了手,道:“这是伯母送你们的,所谓长者赐不可辞,你们可不能拒绝。” 耿星霜有些哭笑不得,耿星辰道:“姜伯母,这太贵重了。” 她怀疑她娘买的礼物还不值这一只镯子呢。 “哪里贵重了,走,快进屋,中午留在家里吃饭,快,快去让厨房中午做些好菜,我要宴客。” 姜太太不容分说的拉着二人往里走,还一边招呼阮氏和姜氏,不等她们回答,就立刻吩咐身边的丫鬟,她声音较大,语速很快,行事干脆利落至极。 阮氏和姜氏本也没准备拒绝,见姜家太太这么一副风风火火热情洋溢的模样,都有些惊讶。 她们可是听说过,这位太太为了让女儿温柔文静一些,特意在闺女身边放了一个娇滴滴的丫鬟,所以她们下意识的以为姜太太自己也是温婉柔顺的模样。 现在看来,应该是闺女肖母了。 “姜太太……” “我姓王,闺名燕萍,应该比你们大,若是不嫌弃,两位妹妹可以唤我一声王姐姐,或者燕萍都行。” 阮氏很是愿意和这么一位爽朗干脆的人交好,从善如流。 “燕萍姐姐,我姓阮,闺名一个字盈,也是巧了,三弟妹也姓姜,闺名歆,对了,怎么不见姜姑娘?” 她还想亲自向救了女儿的小姑娘道谢呢。 就连一向有些别扭的姜氏,对如此性格的王氏也很有好感,跟着道:“是啊,我得好好谢谢姜姑娘。” 听到阮氏和姜氏妯娌这话,王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僵,脚步微微一顿,不过却又像是立刻反应过来了,再次抬起脚步的时候,走的比刚才快了许多。 耿星霜觉得奇怪,就听到金宝小声说道:“姑娘,那边有人在叫。” 还用手指在自己腰侧隐晦的指了指叫声传来的方向。 第六十一章: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从金宝手指摆动的方向,耿星霜知道声音是从右前方那里传来的,但是她是什么也没听到的。 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耿星霜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多管。 继续跟着王氏往前走,但是走着走着,不仅金宝,耿星霜自己,还是耿星辰都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再仔细一听,竟然像是惨叫的声音。 阮氏和姜氏自然也听到了,她们力持镇定,目不斜视,继续跟着王氏往前走。 还是王氏自己,觉得再也装不下去了。 “那个……呵呵……刚刚阮妹妹你不是问我,芙姐儿去哪儿了吗?她在演武场呢,她大哥在教她习武呢。” “今日大公子也在家?” 阮氏知道姜连布是有差事在身的。 “嗯,今日他轮休,他那个差事是需要夜间值守的。” “姜伯母,那你带我们去找姜姐姐吧,我正好想见识一下姜姐姐练武时的样子。” 耿星辰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她还记得那日姜姐姐纵身一跃,上马拉缰,以一手完美的御马术力挽狂澜的英姿,现在能亲眼看到姜雪芙练武,可算是能好好饱饱眼福了。 耿星霜也很期盼,虽然金宝也会武功,但是显然她没有姜雪芙的武功高,其次,她没有姜雪芙那矫健潇洒的身姿,不够吸引人。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当着金宝的面说的,否则胖丫头说不定得哭给她看。 王氏很想再挣扎一下,说一句“我们还是先去屋子里歇歇,我让人去将芙姐儿喊过来”这样的推脱之词,但是看到耿星霜耿星辰眼中闪闪发亮的光芒,她那句委婉的拒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那……就走吧!” 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憋出这么一句话,王氏生怕自己后悔,说完后,立刻调转方向往演武场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在心里不停的懊恼着,都怪自己一听到安平伯府的两位太太和两位姑娘来了,太过激动,根本没有多想,就直接出来接人了,没有想到先让人去演武场将自家那个只会耍刀弄枪,女红一窍不通的闺女给叫回来。 现在……也来不及了,只是不知道当耿家的两位太太看到芙姐儿彪悍的模样,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继续与芙姐儿来往。 想到这里,王氏心情很沉重。 耿星霜她们都能听到声音了,这演武场也并不太远,没走多长时间也就到了。 耿星霜一进演武场,首先看到的便是站在演武场正中间穿着一身红色劲装,梳着一束高高发辫身形修长的女子,她背对着她们,脚下还踩着一个人,那人的脸侧向着她们,耿星霜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姜雪芙的兄长姜连步。 额……这到底是谁教谁啊! 姜连步见到演武场上竟然一下子出现了好几人,那几人中除了他母亲他一眼便认出来了,阮氏和夏氏他是压根不认识,耿星霜耿星辰和他虽然有一面之缘,但是以如今这个角度,他根本认不出来。 不过不管认不认识,他被自己的妹妹踩在背上,并且以睥睨的姿势俯视着,姜连步一向平和的心态在此时发挥不出作用了。 “放……放开我!” 他开始剧烈的挣扎着。 “大哥,我都答应不踩你脸了,你还叫什么!难道这么这么一会就顶不住了?” 姜雪芙有些惊讶,以往这种时候,她大哥都要再蓄一下力,找准时机奋起反抗,十次中也会有两次成功的。 怎么今日这么一会就受不住了,莫不是刚刚那一脚踢的重了? 这么想着,姜雪芙有些担心,立刻拿下脚,身上的压力一消失,姜连步一个跃起,整个人在半空翻了个身,然后稳稳的站定。 动作很流畅,姿势很潇洒。 若是没看到他刚刚被自己妹妹踩在脚下,耿星霜觉得自己会更欣赏一些。 “芙姐儿!” 一进演武场,就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王氏一时竟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是该出声还是不出声。 不出声,起码女儿是站着的,没有耍刀也没有弄剑,一旦出声,就怕女儿又做出什么大动作来,让人家看到更多的彪悍场面。 直到儿子自己起来了,王氏终于唤了一声。 姜雪芙回过头来,看到她娘她不意外,但是…… “霜姐儿、辰姐儿,你们怎么来了?” 姜雪芙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一个纵跃,便来到了她们面前。 王氏扶额。 “你们何时来的?为何不唤我?哎呀,你们看了多长时间,其实我……我一般不是刚刚那样子的,都是大哥,他自己想精进武艺,非要拉着我陪练,但是他昨夜值守没睡觉,根本没劲,所以才变成那样的。” 在一旁松筋骨的姜连步听到这一口大锅砸到他头上,无语望苍天,却也只能认下这口锅。 “我们来了有一会儿了,正好看到姜姐姐的英姿,难道今日是例外?姜姐姐素日里竟是打不过姜公子的?” 耿星霜露出遗憾的表情,耿星辰也露出失望的表情。 “额……不是……不是……我大哥根本不是我对手,我今日都是手下留情了。” 姜连步:妹妹,你有了朋友,难道就能把你大哥的脸皮使劲的在地上摩擦吗?我不要面子的吗? “芙姐儿,这位是你阮姨,这位是姜姨,她们是霜姐儿和辰姐儿的娘亲。” 王氏连忙介绍,在女儿规规矩矩的向阮氏和姜氏行过礼后,王氏便急匆匆的带着一行人进了内院,好似在这演武场多待一会,就会出大问题一般。 “铁锤,还不走!” 将将要走出演武场,姜雪芙忽然发现身边空空的,这才发现铁锤竟然没跟上来,忙大喊一声。 她嗓门洪亮,中气十足。 王氏再次扶额。 “姑……姑娘,时间没到,奴……奴婢可以走吗?” 这时,耿星霜听到左边一个角落里传出弱弱的声响,正是铁锤的声音无疑。 耿星霜朝那边看过去,只见在一排兵器架后面,小丫鬟正艰难的蹲着马步,脸上汗津津的。 姜雪芙大手一挥,“走吧,今天没蹲够的时间……明天再补上!” 铁锤刚刚站直身体,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展露,立刻又收了回去。 看着铁锤惨兮兮的模样,耿星霜对是否要和姜雪芙学上几招这个想法产生了怀疑,要不……再看看吧。 第六十二章:灵光一闪 姜家母女对阮氏耿星霜一行人的到来表示出了极大的欢迎,在姜家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耿星霜耿星辰还被姜雪芙留下歇了午觉,吃了点心。 然后姜雪芙也将从姜连步那里问到的那日马车出事的可能原因告诉了耿星霜。 “我大哥分析了,八成可能是你们家那车夫有问题,他肯定是要害你们,霜姐儿,辰姐儿,要不要我去和阮姨、姜姨说说,这车夫肯定不能留了,对了,你们今天过来不是他赶车的吧?” 姜雪芙很是担忧。 耿星霜便将这两日关于当日马车失控之事的消息告诉了姜雪芙,这的确算是伯府的家丑,按常理来说,并不应该外传。 但是耿星霜并不这般认为,姜雪芙不但直接参与到了这件事中来,还是她和七妹妹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她,自己现在到底面临着什么状况都很难说,再说,若是马三招了,耿星霜有了明确的人证,她是真的支持报官的,既然连报官都可以,为何不能告诉姜雪芙。 耿星辰虽然知道这事就是她二叔和祖母做的,但是并不知道这些内情,毕竟这事发生才两天,而耿星霜自己也是昨日才从李妈妈那里得到这些消息的,还来不及告诉耿星辰这些。 “二叔太坏了!祖母……她……她真是老糊涂了。” 耿星辰气得脸色涨的通红,说了这么一句,似乎觉得还不够,想了想,泄愤一般的又加了一句。 “祖父只顾自己舒服,想要平平安安顶着伯爷的爵位一直到老……到……但是照着祖母和二叔这么折腾,他那个伯爷的爵位还不知道能撑几时呢!” 那个“死”字好歹没说出口。 连耿星辰的都能想到的事情,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安平伯却没有想到,或许他也曾想到,只不过抱着侥幸心理而已,如此,十四年前,仅仅因为伤了一条腿,就不得不自己向新皇请辞,而当时还是新皇的盛宁帝几乎没有挽留就同意了,倒也能理解了。 “姜姐姐,你在想什么?” 耿星霜见自从听了她的讲述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一脸深沉的像是在想什么的姜雪芙,不由的问道。 “那位耿二老爷长什么样?” “啊?” 耿星辰一脸疑问。 耿星霜却是盯着姜雪芙看,“姜姐姐,你准备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这么坏的人长什么样?” 说到这个,耿星辰可就有话说了。 “我二叔长得挺斯文的,像祖母,不像我爹,长得像祖父,不大好看,我幸好长得不像爹,我像我娘,不过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都挺会长的,没一个像祖父的,咦,现在想想,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长得也都不大像二伯,应该都像她们的娘亲。” 耿家姐妹七人,包括已经嫁人的大姐和二姐,相貌都不错,这也算是很会长的了,毕竟不管是她们的父亲还是母亲,并不是每一个都长得很好看。 比如,二婶姚氏相貌就很普通,虽然常年不大晒太阳,但是皮肤也不算白皙,方脸阔鼻,不过她的闺女耿星冰就长得很好看。 思绪随着耿星辰的话飘到这里,耿星霜心里有灵光一闪而过,等她仔细捕捉的时候,却又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告辞之前,耿星霜要了姜雪芙和她母亲王氏的尺寸,准备给她们做一身衣裳。 最后,王氏回了很多礼,阮氏姜氏连推带拦的,还是收了一半,否则王氏便拉着她们不让走,说是要留着用晚膳,宵禁了便在家里歇着。 “这也太客气了,哪有这样送礼的。” 一上马车,姜氏便笑吟吟的说道,今日收的礼,竟比送出去的还要多。 阮氏却是叹道:“父母为儿女之心,愿意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 因时辰还早,回去的路上,她们又去了朝兴街一趟,耿星霜带母亲看了一下明裳阁准备的情况。 姜氏见明裳阁竟是一座两层小楼,还带有后院,眼中全是羡慕。 对于女儿要为明裳阁供应绣鞋一事,态度上又松了几分。 什么时候闺女要是也能挣下这么一个铺子,就算永庆候府的亲事不成,有了一个两层楼的铺子做嫁妆,他们夫妻再想办法添补一些,也能找个不错的人家了。 耿星霜趁着阮氏等人看铺子的时候,自己找借口去了延年堂一趟,让许莲漾帮自己诊了脉。 “脉象平稳,没什么大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连漾放下手,专注的看了看耿星霜的脸色。 耿星霜摇头,“没事,就是晚上睡得不怎么好,许姐姐,你忙吧,我娘她们还在那边等我,改日再来找你玩。” 见还有人等着看病,耿星霜也不再打扰许莲漾,说了两句话便告辞了。 从明裳阁回去,画帘就递给她一张帖子。 “是祝大姑娘让晓风送来的,晓风说祝大姑娘听说了姑娘在杨家发生的事,本来今天就要来的,不过因她舅舅家的表姐今日过生辰,早就说好的要去参加她的生辰宴,这才忍着没来,说是明日一定过来。” 耿星霜看着手中的帖子,上面只有九个字。 “我明日过来,在家等我。” 耿星霜失笑,祝颜来找自己一向是想来就来,一般不送帖子的,她还奇怪,怎么这次送帖子来了,原来是怕自己不在府里,让她白跑一趟。 不够从这帖子上短短九个字中,耿星霜就能看出祝颜的急切。 第二日,祝颜一大早便来了。 耿星霜亲自到垂花门处接人,正好碰上要上衙的耿澄,可想而知,祝颜来的有多早。 耿澄昨日准备出门时,才发现家里的两辆马车都被大房和三房用了,自己要出门,竟还需要去车马行雇车,因马三之事,他只能暂时忍了。 “霜姐儿,你这一大早的要去哪里呢?去给你祖母请安,这时候,你祖母应该还没起身,你年纪还小,平日里可以多睡一会儿,不必起这么早。” 看到耿星霜,耿澄笑着和她说着长辈应该说的话,很是温和。 “二叔!” 耿星霜朝他福了福身,没有回应他刚刚的话。 耿澄正准备再说什么,就见耿星霜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前方招了招手。 “颜姐儿!” 耿澄朝前方看过去,只见垂花门外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拉车的是两匹高大健壮的白马,那两匹白马毛色均匀,无一丝杂色,一看便是好马,价值不菲。 第六十三章:祝大姑娘 看到马车上以金边黑底勾勒出来的“祝”字标识,耿澄立即便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了,再一看马车上被丫鬟扶着下来的高挑漂亮的女孩子,耿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立刻又松开,笑着问耿星霜。 “祝大姑娘这么一大早就来了,霜姐儿你可要好好招待人家……” 他话尚未说完,只见耿星霜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带着她那个胖丫头几乎可以算是从他身边“嗖”的一下就窜了过去,关键是人家虽然速度很快,但是仪态很好,丝毫不显粗鲁。 耿澄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面部表情,走过去想和镇国公府大姑娘打个招呼。 “怎么样,我今天这一身衣裳好看吗?” 耿星霜一眼就看出了祝颜今日所穿的衣裳,是用她上次画出的图稿做出来的。 只见她上着月蓝色玫瑰锦裳,下着樱红色蝶飞长裙,宽大的袖口和裙摆以金色暗纹托底,绣了青草和飞鸟,若是将袖口和裙摆连接起来,便是一副草长莺飞的景象。 祝颜身材高挑修长,皮肤白皙,这么一副热热闹闹的衣裙,穿在她身上,走动流转间,如同将一副早春图穿在身上。 “好看。”耿星霜评价的简单明了。 这套衣裳最重要的并不是上面的图样和暗纹,而且本身的样式,整件衣裳其实是那种宽且长的,而且上裳没有纽扣,全部以丝带盘根错节连在一起的,穿的好了是飘逸,穿的不好是拖地。 而穿在祝颜身上则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这也是应当的,因为当时耿星霜画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就是祝颜。 “这是你的脑子,加上我的身形,才有这般效果的,你不知道,我今天出门时,遇到二妹妹了,她看我眼睛都看直了,我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又看上我这件衣裳了,到时肯定又要到祖母面前诉可怜!” 耿星霜想了一下祝家二姑娘的身形模样,认真道:“这衣裳她倒是能穿的起来,只是可能不大好看!” “你还真的想给她穿?我才不给。” 二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耿澄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始终没能插上话,人家虽然身份贵重,到底只是一个姑娘家,他一个做长辈的,又不太能拉的下脸去凑近乎,最后只能讪讪然的离开了。 不过,耿澄想了想,还是让人去映荷院通知姚氏,镇国公府的大姑娘来了,可以让自家的三个女儿去见见。 若不是因为有这位祝大姑娘在,大房新开的那间铺子无论如何,也会变成伯府的资产。 虽然耿星霜说自己只是铺子的管事,东家是祝大姑娘,但是耿澄怎么可能相信。 他猜测,那间铺子起码有五成是属于大房的。 “说,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 等耿澄终于走了之后,祝颜利用身高优势,轻轻掐了一把耿星霜的脸,瞪着眼睛问道。 “什么?” “哼,不要和我装傻,你道我为何今天忽然跑过来,还不是因为你在杨家差点掉进水里,你也不知道给我报个信,要不是昨天进宫,听五公主说,我还不知道呢!” 耿星霜震惊,“这事……五公主是如何知晓的?” 无论是杨家还是他们家,甚至那刘家程家,也没听说与宫里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一会我再告诉你,你先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杨家的问题,还是又是你这位好二叔做的?还是他们都有参与?” 耿星霜现在很想知道为什么连宫里都知道她们在杨家发生的事了,那日虽然李祭酒在杨家,但是这两日并没有听说过朝堂上有提过这件事,像这样的事,除非杨家得罪了人,或者有人特意去查访此事,得知与耿澄和刘家有关,又想以此事为由,找他们的麻烦,否则这事应该不至于传到上面去。 为了祝颜爽快的告诉她答案,耿星霜回答的也很爽快,带她先去了自己屋里,便将事情的因由和过程说了一遍。 “你二叔我想到了,杨家……我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因为杨六爷,我之前特意打听过他们。” “嗯?” 祝颜什么时候打听过杨家,她怎么不知道。 祝颜斜了她一眼,“你要嫁给杨家那个老六,我不得帮你探探底,万一杨家是龙潭虎穴,你心肠这般好,脾气这般软,嫁进去可不得被人欺负死,咦……你这是什么表情?” 耿星霜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何表情,正巧画帘端了茶盏进来。 耿星霜站起身,亲自端了一盏茶递给祝颜。 “这是感谢茶,多谢你为我操心,以后再接再厉啊!” 祝颜刚刚蹙起的眉头又松了,她接过茶盏,笑的快活。 “我还以为你这感谢后面会加个但是呢,还好没有,否则我得气死了。” “有人为我操心不是好事吗?为何要拒绝?” “还是你聪明,成亲之前多打听一下不是坏事,否则等成了亲,若是不好,就什么也晚了。” 耿星霜知道祝颜又想起了她那位二妹妹,立刻将话题转移回来问道:“你刚刚说打听过杨家,打听到了什么?” “杨家三房,特别是那位三太太,小心思太多,功利心重,做事有些不择手段,还有那位三老爷,因娶了一房好媳妇,既得了官,还得了银钱,却又嫌弃媳妇娘家是商户,当初既又答应了岳父将次子过继给过世的舅兄,现在后悔了却又顾忌着名声不敢明说,却在外面和同僚朋友们大吐苦水。” 祝颜说着连连摇头,一副很是看不上的模样。 “那杨家大房没什么好说的,自己没本事,做什么事底气都不足,看三房眼色行事。 倒是二房,虽然你未来的公婆不在宁都,但是我还是辗转打听到了一些,风评很不错,还有你家杨六爷的兄长杨二爷,虽然不太聪明,但是也还不错,你未来的二嫂在闺中时的朋友,对她的评价也不错,就只有你要嫁的那位,离开宁都时实在太小,我也只打听到了他很聪明,小时候长得也俊这么两个特点,等他回来,我再让人帮你盯着他,准保不能让你踩坑。” 祝颜今日既说了,便说个彻底,将杨家的每一房她所能打听到的都说了个遍,就在耿星霜以为这就完了的时候,就听她又道:“对了,还有杨老夫人,都说她为人温和纯善,对儿女更是好的没话说,不过根据我打听来的消息看,她是温和过了头,没有一点主见,三个儿子谁的话都听,经常左右为难,到最后就是哪个儿子声音大一些,强势一些,就听谁的,现在你未来公婆不在家,杨大老爷自己也是个懦弱的,杨老夫人便是唯小儿子话是从了。” 第六十四章:宫里的消息 对于杨老夫人,耿星霜知道祝颜说的一点也没错。 不过想到祝颜说到等杨倾墨回来后,会派人盯着他一段时间,以确保他的品性与她现在所了解的一般无二,耿星霜心里就升起一股隐忧。 今天一大早,她又去看了红福,红福还是那副蔫头耷脑的模样,而自己昨晚虽然睡着了,但是睡得并不安稳,虽然梦里的场景她记不清了,却能感觉到绝对不是什么好梦。 现在她能担心的也就两个人,一个是她二哥,一个便是杨倾墨了,嗯,再加一只鸟。 “霜姐儿,你二叔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伯父伯母是如何打算的。” 耿星霜回过神来,将她爹和三叔审问马三,却一无所获之事说了一遍,叹道:“我现在所知道的这些,都是杨七爷主动告诉杨二哥的,坏了的马掌是还在,但是能代表什么,马三一开始便承认是因他疏忽而忘了修马掌,所以就算报官,既无物证,人证……杨七爷未必愿意为了我去作证,就算他愿意,这一切也是他从杨四爷和程魁那里听到的,只要这二人说当时是他们喝醉了,胡乱说的,衙门未必会采纳杨七爷的话作为证据。” 耿星霜又将他爹昨日拿报官威吓耿澄,想逼得耿澄亲口承认此事是他所为,然后以此为底牌,让伯爷伯夫人同意分家并平分家业,但是最终没有成功这桩事说给了祝颜听。 祝颜听了直跺脚,“你这个三叔是不是脑子……算了,他是耿星辰的爹,我记得你和你七妹妹关系挺好的对吧?那我不说他了。” 又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你爹是长子,就算分了家,按照常理来说,长子也是要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奉养双亲的,然后你祖父祖母再开口说舍不得其他两个儿子离开身边,分家不离家,那你们这个家分了等于没分,所以……” 祝颜说着皱了眉,觉得这个问题着实有些棘手。 耿星霜却是笑的两个酒窝都露了出来,觉得自己着实很幸运,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身在外地还牵挂自己的兄长,有自小定亲一直联系不断的出色未婚夫,还有这么一个事事为自己着想的朋友,这般人生,出现她二叔那么一个人,着实算不得什么。 “你放心,我总要出这一口气的。” 祝颜听到她这话眼睛一亮,“差点忘了,今天来找你,可不仅仅是说话的,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不过是一位少年,所以在这里见不方便,伯父伯母在吗?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方好行事。” 耿星霜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给我带来了一位少年,多大的少年?” “嗯,跟你差不多大吧?他哥哥你见过的,就是竹青,竹青使得一手好刀,竹剑是他弟弟,亲弟弟,他用的是剑,虽然练武资质不如他哥,但是对付一般人也绰绰有余了,最重要的是这小子机灵,对于大户人家的那些弯弯绕绕都懂,你若是出门既可以保护你,也可以帮你打听些消息,上次去明裳阁,我看到那个曹田了,人倒也不笨,但是他毕竟是农家出身,想要在宁都城中打听消息,起码还得适应个两年,竹剑就给你先用着,诺,这是他的身契。” 祝颜说着,只见她的丫鬟映水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纸,正是那名叫做竹剑的护卫身契。 耿星霜没有接,只道:“护卫的事你不用担心,杨……” “杨倾墨要给你送人?他给的是他给的,再说了他给的人都是从平城那边过来的,就算武功再高,对宁都不熟,你用着也不顺手,竹剑你先用着,若是哪日觉得不需要了,你再还给我。 我身边人手多,家里人口也简单,我二叔虽然也作,但是他不在宁都啊,被我祖父发配到南岩城去了,再回来也不知是猴年马月,所以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在你这里,他才能发挥所长,你都不知道,我和他说让他来你跟前当差时,他有多兴奋,你这还拒收,岂不让人伤心。” 耿星霜哪里不知道祝颜太过夸张,镇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和安平伯府六小姐,是人就知道在谁身边以后更有出息。 但是为了让她收下人,祝颜说了这么一大番,她也并不准备再推辞。 “好吧,我要是一直说不要,你能一直劝到我收下,不过人我收下了,身契也收下了,人先等会再见,你快说,我在杨家发生的事,为何宫里都知晓了。” 这件事可是还一直存在耿星霜心里。 “是五公主告诉六公主的,五公主则是从她舅舅家表姐那里听到的,她表姐也参加了杨家的赏花宴,你家马车出事的时候,她也正好要走,恰巧看到了,听说还跟在你们后面去了那什么临水轩,一直看了全程。” “五公主表姐是哪家的姑娘?姓什么?” 那日杨家去了很多姑娘,大多都是杨家姻亲家的女孩子,杨家似乎没有姻亲家里出了位娘娘。 “是翰林院学士张大人家的二姑娘,听说杨家想和张家结亲,最近两家走的比较近。” “是杨三姑娘要与张大人家的哪位公子结亲?” 杨二姑娘、杨四姑娘都已经定亲了,杨五姑娘年纪小一些,还是庶女,应该不是。 祝颜道:“就是杨芙,听说是张家老太太无意中见过杨芙一次,觉得她为人端直,很适合自己的次孙,张二公子可是举人,我见过他,长得也不错,家里还出了位娘娘,也是杨三姑娘运道好,这可是她如今能找到的顶好的亲事了。” 耿星霜还真的没注意那日有没有一位姓张的姑娘,她回忆了一下当时在集香阁用膳时,杨芙身边座位上坐的人,一位似乎是她大嫂娘家的姑娘,叫怀馨,还有一位……耿星霜不认识,也因此记不清相貌了,只记得是穿了一身茄紫色衣裳的姑娘,当时耿星辰似乎还说了句“这衣裳将人起码穿老了五六岁”这样的话,难道那位就是张二姑娘? “好了,别想了,反正与我们也没关系,这事也就我姑姑、张嫔、五公主和六公主知晓,在宫里,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那些娘娘、皇子、公主们她们现在绝大部分的关注力都在五皇子能不能活着回来这件事上。” 耿星霜听了便也放下心来,虽然这事她是受害者,但是若是传的多了,最后变成什么结果她也不知道,所以还是到此为止吧,至于她二叔,她马上不是要有人手了吗?慢慢来! 第六十五章:人手 “我的好阿霜,现在可以了吗?愿意让我去见伯父伯母了吗?” 耿星霜趁她坐着,比自己矮,伸手掐了她脸蛋,笑嗔道:“你别冤枉我,我何时不让你见我爹娘了,你这话若是让我娘听到了,肯定会逮着我说上半天的,你在她心里的位置你不知道吗?” “哈哈哈!我们霜姐儿酸了!” “谁酸了,我是在陈述事实,走吧,我娘应该已经知道你来了,再不去她要急着找过来了。” 二人到正屋的时候,耿温和阮氏果然已经在等着了,当然,耿温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阮氏则是拉着祝颜的手,亲热的和她说着话。 “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过来?看,都瘦了!” 祝颜捏了捏自己的脸,“真的瘦了?看来我段时间少吃一些还是有用的。” 阮氏嗔道:“你这孩子,还少吃,你看你瘦的,今天午膳你得留下来,我已经让人去厨房加菜了。” 祝颜和耿星霜交好,对伯府的情况自然了解,她每次来阮氏也都会留客,她每次也都是应得爽爽快快的,这次同样不例外。 “您看我哪次来没蹭一顿饭食再走,您别嫌弃我吃的多就行了,我可是好几天都没吃饱,就等着今天来好好吃一顿的,。” 阮氏失笑,“你这孩子,尽管吃,管够!” “阮姨你真好!” 祝颜将一向含蓄的阮氏逗得呵呵直笑。 和阮氏说话逗趣了一会,祝颜才将让竹剑到耿星霜身边的事说给了阮氏听,阮氏一听,感激道:“真是难为你这孩子了,想的这般周到,这些本应该是我们做父母的应该想的安排的,只是我们没本事……” “阮姨,你这样说我可不同意,我娘还说过你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呢。” “郡主真的这么说的?我哪里有什么智慧?” 阮氏很不自信。 “真的,阮姨,你看我的眼睛,多真诚,像是说谎的样子吗?” 阮氏还真的看了一下祝颜的眼睛,大大的,很明亮。 “没有说谎吧?我娘说阮姨你有大智慧是有原因的,一是耿二哥当年放弃学业,远走他乡,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不能说是谁的错,也不能说谁没错,但是后来,耿二哥在外面待的快活,重新找到了方向,决定弃文从武,这在有的家里,肯定是要吵翻天的,更有甚者会将儿子赶出家门踢出族谱,但是阮姨你不一样,你不但接受了,还支持耿二哥去追寻他想追寻的路,我娘说,在这一方面,你比许多母亲都强; 二则是霜姐儿,作为一个姑娘家,霜姐儿女红一般,不会厨艺,偏偏喜欢做生意,从开始的自己画图找人做出成衣,四处找铺子寄卖,到现在自己要开铺子,经常往外面跑,虽然我们现在不比前朝对女儿家要求苛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家,是不愿意放闺女出门的,生怕被别人议论。 所以我娘说,阮姨你很有智慧,对儿女好,并不是一味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约束他们甚至控制他们,而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尽量让他们展示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按照自己的心意快活的活着。” 祝颜这番话深深的震撼到了阮氏,她一直认为自己没用,没能保护好儿女,没想到,善宁郡主竟给予了她这么高的评价。 耿星霜一直知道,自己很幸运,自己爹娘也一直很好,但是她并没有具体剖析过这种幸运。 “太太、姑娘,祝姑娘,竹剑来了!” 金宝却已经领着人站到了厅堂外面,耿星霜朝外面看去,就见金宝身后跟着一名大概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的身形……额……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也和她见过的他的兄长竹青不一样,竹青像是一柄笔直的剑,锋锐冷厉,一看就给人很厉害很靠谱的感觉。 但是这竹剑嘛,他不像是竹青的弟弟,他像金宝的弟弟,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圆圆的身形,嘴角翘翘的,天生一副笑脸,让人见之可亲。 耿星霜刚将目光从竹青的脸上移开,忽然发现在竹青身后的不远处,还站着两个人,两名女子,一个稍稍年长一些,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模样,一个只有十七八岁。 看到这二人,耿星霜脑海中立刻想到了杨倾墨信上说的两名女护卫。 “金宝,她们是……” 耿星霜站了起来,不由的往外走,祝颜和阮氏也跟着站了起来,跟在耿星霜身后往外走去。 “姑娘,她们就是六爷信中说的两人,奴婢出去喊竹剑的时候,刚好看到门房要往里通报,奴婢就顺便将人带了进来,姑娘,这位是展姐姐,这位是武姐姐。” 听金宝介绍的语气,展佩和武娟知道耿星霜就是她们以后要跟的主子了。 “耿姑娘,在下展佩!” “在下武娟。” “我们是受云六公子委托,从平城而来随侍姑娘左右,保护姑娘安全的,姑娘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我们二人。” 耿星霜点头,见她们神色严肃板正,表情僵硬,便知道二人应该是很拘束,笑道:“我早就盼着你们来了,现在可算是来了,连你们的房间都安排好了,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累了吧?先去歇歇喝口水,用完午膳我们再说话。” “姑娘,我们不累……” “姑娘,您有事可以先忙,我们先下去了!” 武娟刚说到一半,就被展佩打断了。 耿星霜看的明白,则不说破,只笑着点头,让金宝带她们下去歇着。 金宝抓了抓脑袋,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只是想了一下,什么也没想起来。 “霜姐儿,杨六送的人到了,你不会就不要竹剑了吧?” 见金宝兴冲冲的带着两个一看就能打能捶的姑娘下去歇息,祝颜忽然盯着耿星霜问道。 旁边的竹剑一听这话,娃娃脸顿时垮了下来,虽然他垮着脸,耿星霜也觉得他像是在笑。 “我要是退人,你指定又要十天半个月不理我,嗯,我算算,还有几日明裳阁就要开业了,你若是不理我,有些麻烦,所以……竹剑就留下来吧,正好可以住到明裳阁后院,去和江平曹田作伴。” “好啊,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还没有明裳阁重要!” 祝颜扭了脸。 “没有你哪有明裳阁!” 耿星霜肉麻道,说完她自己先是搓了搓胳膊。 “咦……啧……” 祝颜也忍不住做了个怪表情,不过立刻又恢复成了大家闺秀的淑女形象。 “要让我娘看到了,肯定又要说我了。” 地六十六章:惊喜 祝颜留在伯府用了午膳,二人商议好在明裳阁开业前一日去看看有无缺漏,商量好了,祝颜便要告辞,耿星霜将人送到垂花门处,看着祝颜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往回走。 一边走,耿星霜还有些疑惑,以前祝颜若是来府里,耿星冰总会带着耿星雨一起到晴翠院,祝颜还抱怨连想和她说些悄悄话都没有机会,实在没趣。 今日祝颜来的时候,二叔明明看到她了,以他的行事方式,肯定在转身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去通知耿星冰了,况且就算耿澄没有通知,管家的伯夫人也会让人去映荷院的。 但是今日,耿星冰并没有出现。 耿星霜觉得自从那日,半卷、沉水和香兰三人被余牙婆带走,后又分别获救之后,改变的不仅仅是沉水从下人到主子的身份转变,还有耿星冰,她似乎变了很多。 没有以前活跃了,整个人沉寂了许多,像是连性格都变了。 难道是因为沉水的缘故,但是有些说不通,沉水毕竟只是一个没有亲娘在身边的庶女,说她对同为庶女的耿星雨有些影响还能说得通,但是对耿星冰,除非是耿星冰自己看不开。 耿星霜摇摇头,应该也不是,当时沉水的身份还是耿星雨跑到伯夫人那里叫破的,否则现在沉水还不知被余牙婆卖到了什么地方呢。 “哎呀,姑娘,我想起来了。” 耿星霜刚刚想问金宝知不知道映荷院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就见金宝忽然跺了一下脚,懊恼的拍了拍额头。 “想起什么来了?” “姑娘,那个……都怪我这记性,其实展姐姐和武姐姐她们不只是自己来的,她们还带了两个人,只不过那两位姐姐不会武,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脸色实在很差,看起来站着都累,当时姑娘正陪着祝大姑娘说话,奴婢就自作主张让她们先去歇息一会儿了,洗漱一下再拜见姑娘,可是……可是一不小心就将她们给忘了。” “还有两个人?” 耿星霜惊讶,上次杨倾墨的信上只说了有两名会武功的女护卫会过来,并没有说来四个人啊。 “嗯,那两位姐姐比展姐姐还要年长一些,大概三十来岁,一位姓舒,一位姓徐,舒姐姐画画好,徐姐姐女红好,她们说六爷已经先付了她们一年的工钱,让她们跟着展姐姐和武姐姐一起来为姑娘做事。” 金宝看到展佩一行有四人之时,也很惊讶,所以在领人进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 “走,我们快去见人。” 耿星霜一听,兴奋了,明裳阁要招女画师的事已经托给牙行好些天了,但是始终没有消息,耿星霜先还在愁,只靠自己,能不能供应的上明裳阁开业之后的生意,刚刚祝颜还说,真不行,她现在就去买个有这方面天赋的小丫鬟,请名师教,她就不信不能教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画师兼女子衣裳设计师。 结果就在她们已经准备用最慢的方法后,金宝竟然告诉她,杨倾墨已经帮她找好了人,并瞒着她送过来了。 耿星霜几乎不敢相信这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好事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耿星霜没有去自己屋里等,而是和金宝一起去了准备好给舒佩和武娟住的屋子。 画帘并不知道金宝没有将画师和绣娘的事告诉耿星霜,此刻正收拾饭桌,她陪着四人刚刚吃完午饭,见耿星霜亲自过来,大家纷纷行礼。 “姑娘,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 耿星霜摆摆手,画帘立刻住了话头。 耿星霜正想问问四人这一路上的情况,以及女画师和绣娘是如何被杨倾墨请到宁都来的,却见武娟转身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封信。 “姑娘,这是云六公子让在下转交的,说是你看了信就知道了。” 之前见耿星霜时,武娟一时激动,给忘了。 耿星霜接过信,眼睛却仍是看向另外两名女子的。 “我猜猜,这位姐姐应该是舒姐姐,画画厉害,这位是徐姐姐,绣活很好。” 舒群纤和徐颖对视一眼,点头,“姑娘猜的很准,我姓舒,闺名群纤,从小学画,擅画仕女图,杨公子和我说姑娘开了一间成衣铺,需要画师专门画各种衣饰,我自觉可以,也通过了杨公子的考校,姑娘,不如我现在就画一幅图出来?” 徐颖立刻接上,“姑娘,我现在也绣一幅绣品出来。” 她们自觉拿了杨倾墨不菲的工钱,总要获得人家未婚妻的认可,这份工钱才拿的安心,也只有这样,这份工钱在一年之后才有可能继续延续。 耿星霜自然点头同意,待舒群纤和徐颖下去准备的时候,她才看向展佩和武娟。 她先问武娟,“武姐姐是武诚镖局的?” 武娟点头,“武彪是我大哥,我在平城实在待得不耐烦了,因此云六……公子说想要请人来宁都保护姑娘,别说云六公子给银子,就算他不给银子,只要让我来宁都,管吃管住,我也乐意来。” 接着,展佩也将自己介绍了一番,原来她本是兰平卫指挥同知方大人家的护卫,只因方大人因故被贬苍寒卫。 “因寒城地处大宁最北,环境恶劣,凛寒至极,所以我大哥没让我去,请了大人恩典,帮我赎了身,本想让我在平城找一户人家嫁了,毕竟我年纪也不小了,但是我看继母帮我找的人家,便觉得还不如去给人家当护卫,就算是服侍老头子,也有工钱拿,没想到我运气很好,以前和武妹妹认识,她向云六公子举荐了我,云六公子考校我之后,便让我和武妹妹一起来了,能服侍姑娘,是我运气冲顶才能遇到的好事,姑娘放心,我会拼尽全力护佑姑娘安全。” 耿星霜看着展佩又年轻又带着几分沧桑的脸上坚定的神色,她是相信她这直白却不简单的承诺的。 “他也付了你们一年的工钱?” 耿星霜问道。 展佩和武娟摇头,耿星霜还没松口气,就听她们道:“付了三年的工钱,我们两在一起一共一百五十两。” 好吧,那人有钱,耿星霜是知道的,但是一下子付了三年的工钱,既显得财大气粗,也代表杨倾墨对展佩和武娟很信任。 这样的人,她用着也很放心。 “你们是要歇一日,还是……” “姑娘,我们不需要歇,有什么活现在就可以派给我们,正好也让我们趁此机会熟悉宁都。” 看她们神采奕奕的模样,也的确不像累的模样,耿星霜便没有反对,让金宝领着她们去外院找竹剑,三人一起去明裳阁找曹田,让曹田告诉他们现在该做什么。 毕竟曹田虽然没打听到什么,但是对耿星霜现在最需要打听什么还是很了解的。 第六十七章:开业之前 将人都安排好后,耿星霜拿着信去了红福待的屋子。 红福现在虽然稍稍好一些,可是还是没有恢复到以前的活泼,东西也吃,但是却不再闹着要更多的了,连屋子也没出,不像之前,它一天起码得上天放风两次,是那种一出屋门,瞬间俯冲上天,不到几息的时间,就让你看不到它身影的快活。 耿星霜想到自己无端的胸闷,现在也好了些,有人陪着的时候还好,但是只要静下心来,总觉得心情不是很好。 她之前就想写信,让红福带去平城问情况了,但想到杨倾墨送的两名女护卫还没到,便一直等着,好在信中告诉他,他请的人已经平安到达了。 耿星霜坐在红福身边,打开信封,红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脑袋凑到耿星霜肩膀旁,一双不大的眼睛也盯着信纸看,态度很端正。 它这副认真的模样,逗得耿星霜有些好笑,撸了一把它毛绒绒的脑袋,看起信来。 这封信说明了展佩、武娟、舒群纤、徐颖四人的身份,她们四人其实是比红福先出发的,不过她们的速度没法与红福相比,所以即便红福后出发,红福还是先到了。 红福带来的信中,没有提到一句关于耿星霜想要的东西,让耿星霜有些失望。 不过这封信中最后倒是提到了,“换个称呼,随卿所愿!” 换个称呼? 耿星霜回忆了一下她去信中对他的称呼,好像是……倾墨兄? 不叫倾墨兄,叫什么?她以前好像叫过她杨六公子,六少爷,杨六哥。 倾墨兄这个称呼,还是在后来两人信件来往日渐频繁时,她觉得两人之间关系近了许多,自觉换的称呼。 难道他还不满意了? 耿星霜抓了抓头发,将原本挽的好好的发髻抓的松垮,红福的注意力终于也从信件上移了开来,转移到了耿星霜松垮的头顶上,双眼迸射出兴奋的光芒,就连趴在桌子上的鸟爪都略微动了动,颇有些蓄势待发的模样。 耿星霜没有注意到红福的状态,还在苦恼称呼的问题。 毕竟她虽然不是那么在意杨倾墨不满意她称呼的问题,但是她很在意因为这个称呼问题,而让自己看不到想看的话本子。 显然,杨倾墨就以这个来要挟她。 耿星霜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觉得不能惯他这个坏毛病,她得告诉他,自己是不受任何要挟的,否则让他拿住这个弱点,以后成亲了还得了,他不得上天? 但是这信还是要写的,称呼……就直接写……耿星霜眼睛一亮,他不让自己唤倾墨兄,那自己就唤一声长雁兄吧。 反正化名也是称呼,还能达到她想要的换汤不换药的感觉。 因为想到了扳回一局的办法,耿星霜这一会儿心情不错,一改之前的低落。 耿星霜心情好了,红福情绪也高昂了起来。 金宝推门进来准备向耿星霜禀报舒群纤和徐颖来的时候,就看到红福蠢蠢欲动的模样。 “姑娘!” 金宝喊了一声。 耿星霜抬起头,红福吓了一跳,脖子上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红福,你刚刚想做什么?” 耿星霜目光如炬,红福讨好的“嘎嘎”两声。 耿星霜屈起手指,敲了敲红福那撮带着红羽的脑袋,训道:“你这家伙,胆子真不小,竟然想要在我的头上做鸟窝,今晚只有米和水,没有肉和鱼了。” 红福大脑袋一耷拉,发出一声低低的“嘎”声,它有些委屈,它根本不敢往女主人头上扒拉,女主人这么瘦,又没劲,它这么大只,真飞到女主人头上做窝,不得将她压趴下,那它哪里再敢回平城,肯定会被主人拔掉一身毛,成为一只天下最丑的鸟。 所以它刚刚只是……只是……但是根本不准备真的上去,它作为一只爱做窝的鸟,看到适合做鸟窝的头顶,总是忍不住想要跃跃欲试一番的。 耿星霜不知道红福在想什么,她若是知道红福觉得她的头顶适合做鸟窝,说不定连米和水也没有了,总要饿它一顿的。 耿星霜让红福一只鸟在屋里反省,自己带着金宝出去,她收到了一幅仕女图和一方月白底绣了蜻蜓点水图样的手帕。 画简单,手帕也简单,但是也正因为简单的画和手帕,却给人一种不同于凡品的上乘之感,才显得画工和绣技的不俗。 耿星霜自己会画,绣工虽然一般,但是她看的多了,也算是内行,所以一看到这仕女图和手帕,她只觉得自己捡到了宝,哦,不是捡到的,是杨倾墨送给她的。 这两人自然是要留下的,耿星霜问了二人的意愿,她们更愿意去和明裳阁其他绣娘们住在一起,便让金宝将人送了过去。 安排好杨倾墨送来的四人,耿星霜这才得空写信。 还是和以前一般,两封信,一封给二哥,一封给杨倾墨,再将阮氏早就写好的信一起放到包袱中,耿星霜准备让红福明日出发,忽然想到,今晚禁了红福的鱼肉,明日又要让它干活,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 算了! “画帘,拿半吊钱去给黎灯,让他去外面买些新鲜的肉和鱼,给红福加餐。” 晚上红福对着满满一大碗新鲜的肉,以及满满一盆小河鱼,罕见的迟疑了一下。 是它记忆出了问题,还是女主人脑子出了问题? 这个问题太高深,红福决定先享受美食,其他的……交给时间吧。 果然,一夜的时间,让这个问题有了头绪。 直到背上驮着一个装了三封信件的小包袱,飞到了空中,俯瞰下方繁荣的宁都城时,红福方缓过神来。 红福带着信飞往平城后,耿星霜接下来的事情主要就是忙明裳阁开业的事。 和耿星辰商量,去铺子里查看,听半卷和但妈妈的禀报,因舒群纤和徐颖的加入,明裳阁临时又加了一种春裳样式,让成衣匠们做了四种不同的颜色,因时间问题,只做了中等大小的。 这段时间太忙了,金宝几乎都陪在耿星霜身边,伯府中的事她关注的不多。 一直到明裳阁开业前两日,耿星霜听到阮氏提了一句。 “你爹最近总是往庄子上跑,还带着你三叔,这春耕的事他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至于锄草、浇水,施肥这些活有连庄头看着就行了,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不着家在外面做什么。” 第六十八章:开业 耿星霜听了也不以为意,她爹虽然在不是很精明,但是为人谨慎,三叔虽然性格较为暴躁,但是也是明理之人,这些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在外闹出什么事来。 “娘,你不想爹出门,就直接和爹说,想来爹也不敢不听你的话。” 耿星霜随口说道,她觉得她爹就是在家待闷了,因为杨家和二叔一起算计她的事,她娘这些日子可算是没给爹好脸色,这段时间,就算是吃饭时,她爹都是陪着笑脸的。 听耿星辰说,三叔在三婶面前,虽然比他爹在她娘面前要硬气一些,但是三婶时不时就会含沙射影一番,三叔是个直肠子,他不怕别人和他当面锣对面鼓的争辩吵架,甚至动手,最怕这种弯弯绕绕的暗讽,他听的有些懂却又不是那么完全的懂,所以最近三叔也很焦躁,为此还和三婶吵了两架,只是每次吵完之后,三婶会消停个半天到一天,然后又故态复萌。 耿星辰说到这里直叹气,甚至期盼她爹最近多去纪姨娘那里,这样她耳根也能消停一些。 所以耿星霜认为这是两个在家被媳妇数落的没去处的男人,很自觉的结伴躲了出去,却是哪里知道,不久之后,她爹和三叔会给她一个“惊喜”。 明裳阁开业前一日,耿星霜和祝颜都到了铺子里做最后的检查,耿星辰也来了,她主要就看绣鞋那一块。 “这就是杨六郎送来的那个画师画出的式样?” 走到一间衣柜前,祝颜指着里面挂着的碧色素面湘裙,只在领口和裙摆处绣着一些简单的波纹。 耿星霜点头,“嗯,舒姐姐作的画,徐姐姐绣的花。” “绣花?花呢?” 祝颜又仔细看了一下,这套衣裳上所有的绣样除了这些只有简单线条组成的波纹,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耿星霜微微一笑,伸手将衣裳拿了出来,然后她的手轻轻晃动,那衣裳便在她手中微微浮动起来。 祝颜瞪大了眼睛,她身边的晓风和映水也睁大了眼睛。 “这……是池塘,还有莲花?” 祝颜不可思议。 原来那裙摆处,静时只有几条纹丝不动的波纹,显得平凡普通至极,但若是动起来,那波纹便似活了一般,犹如风吹池水,水波荡漾,在荡漾的池水中,甚至还漂浮着几朵小小的睡莲。 “舒姐姐的设计好,画工好,徐姐姐的绣工更好,这件衣裳其实真正需要绣的东西不多,比很多衣裳都要少,能做到这般效果,是画工和绣工的完美配合。” 耿星霜初见时也很惊讶,不过现在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一定要将她们留下来。” “杨六哥已经提前付了她们一年的工钱,若是她们做的好,我们额外再给奖励。” 耿星霜自然也想将人留下,但是不能强留,得让人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一年时间,足够我们发挥了。” 祝颜很自信,她很擅长攻心的。 第二日,四月初八,正是春光正好繁花似锦的好时节,也是朝兴街明裳阁开业的日子。 一大早,铺子里的伙计和下人就打开了店门,她们穿着同样的草绿色春裳,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或是站在铺子外面两侧,或是站在柜台里,或是在楼梯处引导,各司其职。 耿星霜和祝颜作为明裳阁的东家,辰正时分便一起来到了店中。 两名东家的母亲,阮氏和善宁郡主自然不放心女儿单独主持这么大的场面,毕竟这次请来了很多身份贵重的夫人们前来参加开业仪式,所以她们是跟着女儿一起来的。 只不过两位母亲都足够开明,人虽然来了,对铺子里的事务并不多言,只是坐在旁边的雅室喝茶聊天,时不时让丫鬟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客人们渐渐来了,有耿星霜请的杨家二奶奶曾慧,她身边还跟着杨三姑娘杨芙,耿星霜看见她的时候微微一愣,杨芙朝她微微福了福,笑道:“恭喜霜妹妹,姐姐在这里祝你生意兴隆,一路锦绣!” 耿星霜回了一礼,“借芙姐姐吉言!” 二人之间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 伯府中,姜氏和耿星辰母女来的很早,二房耿星霜没有送帖子,但是在给伯夫人请安时,姚氏问到了这件事,她说了开业的时间,但并没有顺便邀请她们。 不过今日,姚氏还是来了,她身边跟着的……是耿星雨。 “咦?二伯母竟然带着五姐姐一起来了!” 这个组合让耿星辰有些看不懂,耿星霜同样看不懂,不过今日她很忙,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疑惑这件事,便将之放到一旁先不管。 然后是许连漾,她本要来的更早,只不过临时来了个病人,是外伤,她祖父一人处置不了,所以耽搁了,接着是姜雪芙和她的母亲王氏来了,还有以前耿星霜为其供货的锦绣坊、刘记成衣铺、玲珑阁、晓春楼的掌柜们,他们的确是来恭贺的,但是也是来做生意的。 这一年多以来,有了耿星霜寄卖的衣裳,带动了他们铺子自己做的成衣也比以前好卖了许多。 大多都是太太们看重了铺子里寄卖的女子衣裳,给自己或家中闺女买,然后顺便也帮着丈夫和儿子买一件,耿星霜她们只做女子衣裳,那些太太们买男子衣裳,便只能买他们铺子里的。 这两个月,因为耿星霜要筹备开铺子的事,所以给他们的成衣就少了许多,很多客人都过来问。 他们今日上门,可不是只来了个人,怀里是揣着银子来的,好歹得带几套衣裳回去镇镇店。 然后就是舅妈谷氏和表嫂范氏了。 耿星霜迎了舅妈和表嫂,让她们去和母亲阮氏一起说话。 耿星霜请的人不多,身份也并不高,但是因祝颜而来的客人的身份都很贵重。 之所以说因祝颜而来,是因为祝颜根本没请这么多人,她请的只有镇国公府,她自己的亲祖母、亲嫂嫂以及堂妹祝霓,还有她外祖家的舅母、表嫂、表姐表妹们,但是现在来的这些夫人们,有文官夫人,比如那位李祭酒的夫人就在里面,有公卿贵族家的夫人们,比如姜氏心心念念的永庆候府,今日来的是永庆候府的世子夫人孙氏和她的女儿侯府二姑娘孟忆娇,以及三夫人沈氏和侯府四姑娘孟忆静。 终于开业了,祝明裳阁开业大吉,祝耿五姑娘和祝大姑娘财源滚滚,心想事成! ——作者 祝贺霜姐儿,开业大吉,生意兴隆!更愿你今后的日子,如这四月春光一般,繁花似锦,从此皆是美好! ——杨倾墨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永庆候府 除了以上那些,还有路过的行人,见到铺子这么热闹,也都跟着进来看看,当然进来的都是女客,男客人就算有那么一两个看不清情况的想进来,也被守在外面的江平、展佩等人拦下了。 再一听说今天是新店开业,买一件衣裳,会送荷包、香囊、手帕等,大家纷纷开始选衣裳,明裳阁的衣裳无论从配色、式样、绣花上,与别的成衣店总有那么几分别具特色的不同,让人眼前一亮。 因此这衣裳倒是卖的很快,还有荷包香囊等小物件,也紧俏的很。 铺子里一下子来了这么人,且很多都是贵人,只各府上的马车就差点将铺子前面的的街道堵了,好在耿星霜早就想到这一点,提前安排了放马车的地方,只要客人们一下马车,就会有人带路让车夫将马车赶到租的院子中。 又有舅舅阮进领了几个轮休的衙役维持秩序,所以虽然人来的远远超过预期,但是好在忙而不乱。 “幸亏我们这铺子挺大,现在因为衣裳不算多,衣柜也没有摆那么多,倒还转的开。” 看着一拨一拨的客人进门,忙了一上午的祝颜,好不容易等人潮渐渐退去,让丫鬟倒了两盏茶,和耿星霜站在柜台前看半卷记账。 “颜姐儿,那件飞花曳地留仙裙,可有我们家娇姐儿的尺码了?” 祝颜这刚喝了一口茶,就听到有人在唤她。 “是永庆候府的世子夫人。” 耿星霜提醒道。 这位世子夫人一进来,就找祝颜的母亲善宁郡主,善宁郡主今天来只是为了女儿压阵的,不管外面来了多少人,又有谁来了,只要女儿不开口,她便拉着阮氏一起坐在雅间,并不出门。 当然,像是有的贵夫人知道她在这里,自觉和她比较熟的,都会先进来和她说说话,她作为这铺子东家的母亲,这点面子肯定要给的。 所以以前那些想和她搭话,却搭不上的,就逮着了这次机会。 那永庆候府世子夫人孙氏就是,带着自己的女儿一直待在雅间没有出门,倒是和她一起来的永庆候府三夫人,也不知是孙氏吩咐的,还是她自己想看衣裳,只是进去见了一下善宁郡主,便带着女儿一直在看衣裳,母女二人还各买了一件。 现在人少了很多,善宁郡主坐的也够久了,便拉着阮氏出来看看。 永庆候世子夫人也带着女儿一起出来了,经过这一上午,铺子里挂出的衣裳已经被卖了一大半,有的衣柜直接空了,有的则是只剩一个尺寸了。 而孙氏的女儿,永庆候府嫡出二姑娘孟忆娇,恰恰就看中了那件飞花曳地留仙裙,而那件留仙裙小、中、特大三个尺码已经没了,现在只剩下一件大尺码。 祝颜被打断了喝茶,很是有些不快,不过想到她如今是这铺子的东家,得控制住脾气,反正只控制今天一天就行了,心情又好了些。 她转头看了一眼孙氏和她身边的孟二姑娘,对旁边的侍女道:“去拿一件大尺码的曳地留仙裙给孟二姑娘试穿。” 那侍女有些为难,刚刚虽然不是她接待孙氏母女的,但是她看到自己同伴准备将那件大尺码的曳地留仙裙取下来,让孟二姑娘去试穿的时候,孟二姑娘顿时露出委屈的神色。 而永庆候世子夫人立刻瞪了同伴一眼,斥道:“你是什么眼神,我们家娇姐儿这样的身形,穿这么大尺码的,岂不是要宽个两三寸。” 同伴想要解释,但是被永庆候世子夫人瞪得不敢开口,最后只得道曳地留仙裙只剩下这一件了。 没想到大东家不知道曳地留仙裙的存量,只看了一眼孟二姑娘,就直接让她去拿大号的给孟二姑娘试穿。 “发什么愣?快去啊!” 祝颜见侍女半晌没动,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 “那个……颜姐儿,你别看我家娇姐儿脸上有肉,其实她就是吃了脸大的亏,挂的那件留仙裙我看见了,那个娇姐儿穿不了的,我想问有没有中等尺寸的。” 祝颜摇头,“没有,今天挂出来的衣裳就是全部了,现在就算再上,也没有完全相同式样了。” 要是加钱,当然也可以按照孟二姑娘的身形再做一件,但是祝颜知道这位世子夫人,抠门又挑剔,曳地留仙裙不算便宜,按照永庆候府女眷们的月钱,定做一件,怕是得要存两个月。 孙氏肯定舍不得。 “那……要不我们换一种式样再看看?” 孙氏看着女儿询问道,孟忆娇虽然没有开口拒绝,可是那脸色却是瞬间耷拉下来了,孟氏一看就知道女儿这是不乐意了。 “其实,刚刚……” “娘,你过来这边看看!” 耿星霜的三婶姜氏忽然开口想要说什么,吓得耿星辰一个激灵,不管她娘要说什么,在这种场合,以她娘的口才,不但无法起到解围的作用,反而会让大家都不快,得罪了所有人。 耿星辰担心只是提醒,她娘听不见或者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一边说话一边挽着姜氏的胳膊,将她拉着远离了是非之地。 “世子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们准备的不够周到,要不您去其他店铺看看,这宁都城卖衣裳的店铺众多,那些漂亮的衣裳更是琳琅满目,总有一件是孟二姑娘既看得上式样又适合她的尺寸的。” 祝颜耐着性子安抚道,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 善宁郡主一直在不远处看着,没有开口解围的意思,她看着女儿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 阮氏却是有些着急的,善宁郡主安抚道:“没事,让她们应付,永庆侯府而已。” “娇姐儿,这铺子里的衣裳都挺好看的,我看那套如意暗纹蝴蝶裙就不错,既端庄又不呆板,很适合参加宴会时穿,那件还有一件中等尺寸的,不如我们就试那一件。” 孟忆娇没有说话,孙氏知道女儿这是不愿意。 她脸色变了变,这若是一般的铺子,就算没有,她可以让绣娘现在就开始做,并规定在特定期限内做出来,还要送到永庆候府。 但是这是镇国公府嫡出大姑娘开的铺子,镇国公世子夫人善宁郡主亲自坐镇,她哪里敢造次。 “娘,刚刚我看到祝二姑娘拿了留仙裙,她拿的就是中等尺寸的,她和大姑娘是一家人,既然开了铺子,总得先紧着客人挑选吧?再说祝二姑娘未必穿的下中等尺寸的,她可比我胖多了。” 祝二姑娘:孟忆娇,为了一件衣裳,值得吗? 孟二姑娘:值得! 祝二姑娘:我再怎么说,也是镇国公府的二姑娘,就算父母不在宁都,我还有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对我也不错。 孟二姑娘(心虚):似乎镇国公府是比我们家厉害! 作者:都别急…… 第七十章:祝二姑娘 忍了这么长时间,等着自己母亲和祝霓交涉了这么长时间,结果自己还是要退让,孟忆娇终于忍不住了,还是自己出马吧。 祝颜将目光转向祝霓,祝霓是和她大嫂殷氏一起来的,她祖母镇国公夫人虽然也想来,但是年纪毕竟大了,今天开业客人肯定很多,担心吵着她,祝颜便劝她改日再来。 镇国公老夫人自己没来,最担心的并不是祝颜这铺子如何,而是二孙女祝霓,这倒不是镇国公老夫人偏心二孙女,而是祝霓的父母常年不在宁都,祝霓一直跟在镇国公夫人身边,她自己又是争强好胜的,却常常争不赢,生闷气,性格敏感多疑,总让镇国公老夫人多想着几分,既担心她在外面无故惹了别人,也担心别人无心一句话惹了她。 所以才交代长孙媳殷氏将她带在身边。 眼看着这一上午就要过去了,殷氏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了孟忆娇的话。 孟忆娇话音刚落,孙氏一惊,立刻斥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做什么事都有先来后到,你要是不喜欢那件如意暗纹裙,我们就去别的店找找。” 又对祝颜道:“颜姐儿,我们就先告辞了,郡主还在楼上,我就不去打扰了,你帮我和你母亲说一下。” 说着,就去拉孟忆娇,要带她离开。 孟忆娇以前去哪家店铺买衣裳,都是看中哪件,店家就会送上哪件,就算是那件衣裳已经被人定了,最后也总能想办法买回来。 今日她以为结果会和以前任何一次一样,哪里愿意就这般灰溜溜的离开了。 “还不走!” 孙氏见拉不动女儿,低喝道。 永庆候三夫人见此,也过来劝道:“娇姐儿,我记得前面那条街,就有一间成衣铺子,那里面的衣裳也很好看,我就给你四妹妹买过,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 孟忆娇斜眼看了一眼孟四姑娘孟忆静的穿着,低哼一声,没说话,显然看不上孟忆静身上的衣裳。 孟忆静脸色有些发红。 永庆候府女眷在这边自顾的说着话,那边被孟忆娇无端讽刺了一番的祝霓,哪里会这般轻易就揭过此事。 不怪她等人家母女都讨论了几番后才想起来要反击,她实在是有些发愣,以前她自然遇到过对她不是那么友好的人,但是碍于她的身份,那些人就算不喜欢她,也只会在背后说她。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敢当面嘲讽的,也都是暗讽,哪里像这位孟二姑娘一般,当着她的面说她胖,简直离了大谱,她需要时间来调整一下情绪。 “呜呜呜!” 孙氏还在想着该如何将闹别扭的女儿带走,就听到一阵哭声。 是祝霓在低低的啜泣着。 祝颜眉头紧皱,又来了。 耿星霜看了这么一会儿,祝颜不让她出面,但是现在闹情绪的是祝二姑娘祝霓,祝颜对祝霓这个堂妹,是又同情又厌烦,情绪很复杂。 这种情况下,耿星霜只能上前去安慰祝霓。 “祝二姐姐,你看我们店里挂的那些衣裙,都有四个尺寸,你连中等尺寸的都可以穿,算不得胖,你看,我没你高,但是也要穿中等尺寸的,这样说来,我还比你胖,其实按照你的身高来说,最合适的尺寸应该是大尺码,颜姐儿和你一般高,她要是穿那件留仙裙,也得穿大尺寸的,才能穿出最好的效果。” 耿星霜说的很诚恳,一双澄澈的眸子中满是真诚的看着祝霓。 刚刚殷氏劝了好几句“别哭了”,祝霓根本就像没听到一般,继续低低啜泣着,声音不大,可以说很小,但是让人很烦躁。 耿星霜的声音,轻柔悦耳,如夏日中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水,让人从心底觉得甘甜舒适。 祝霓也停了哭声,刚刚孟忆娇的话固然难听,但是她如此难受,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话,她刚刚试穿那最后一条中等尺寸的留仙裙时,上半身很紧。 她必须使劲的往里吸气才看起来不是那般崩,当时只有进去服侍的侍女看到了,她很喜欢那件衣裳,担心穿出来后让大嫂看到了,会劝自己买大尺码的,所以试穿后并没有走出来让殷氏看。 祝颜接收到耿星霜的目光,虽然有些不甘愿,但还是好声好气的劝道:“是啊,二妹妹,我也有一件飞花曳地留仙裙,这件衣裳穿在身上不能将将好,必须宽松几寸,才能穿的好看,你长得并不胖,这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看你连中等尺寸的都能穿上,哪里胖了。” 这话,祝颜说的并不亏心,其实祝霓的身形和姜雪芙的很像,二人并不是胖,而是骨架大,个子又高,所以显得高壮。 若是穿的合适,自有一番飒爽英姿。 偏偏祝霓的想法和姜雪芙母亲王氏的眼光很有些相似,喜欢五彩缤纷花枝招展的打扮自己或是女儿。 颜色越鲜艳越好,式样越繁复越喜欢。 祝霓情绪好了许多,只是她还有些下不来台阶,心里还想着要换一个尺寸,却又不好开口。 耿星霜和祝颜看出了祝霓的心思,只是祝颜已经不想开口了。 耿星霜也不勉强,正准备自己给祝霓一个台阶,至于她接不接受就随她了。 这时候,就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这是怎么了?” 耿星霜朝来人看去,是一位中年妇人,头上带了一根梅花式样的金镶玉簪,手上带着一对绿汪汪的玉镯,穿了密合色的长裙,裙身上看似随意的簪了几朵绢花,却显得端庄而不呆板,贵重却不张扬,打扮的很得体。 她是从绣鞋区走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名侍女,那侍女手上正捧着一双新绣鞋。 耿星霜不认识这位夫人,她应该是祝颜那边的客人。 “李夫人,您挑好了绣鞋?” 果然,祝颜招呼道。 那位李夫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面闹哄哄的,似乎有很多人要来。 耿星霜等人忙朝外看过去,就看到两名盛装华服的少女,正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耿星霜第一反应就是朝祝颜看过去,这两名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明媚清丽,气质高贵,虽然穿的衣裳是外面常见的款式,但是那料子……应该是贡品。 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而店中也早已有人认出这两人,其中就包括祝霓、李夫人和永庆候世子夫人。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公主驾到 “五公主、六公主,你们怎么来了?” 祝颜惊讶,快步迎了上去。 “哼,你这明裳阁今日开业,竟然不和我们说,幸亏我听母妃提了一嘴,否则可就错过这么热闹的事了。” 六公主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张望着。 不管认出还是没认出的,此刻都要跪地行礼了。 “哎……大家都不要多礼,我和大家一样都是来恭祝明裳阁开业的,大家都去看自己的吧,我和五姐姐也想要买几身衣裳,你们可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要知道,我们出一趟门可不容易。” 五公主既这般说了,李夫人、永庆候世子夫人等自然识趣,避了开去。 永庆候世子夫人更是迫不及待的带着女儿孟忆娇离开了明裳阁,只让三夫人沈氏和伯府三太太姜氏转告善宁郡主和祝颜一声,没有亲自去告辞。 至于孟忆娇,孙氏觉得这个女儿回去之后是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六公主的母妃欣妃是镇国公的长女,是镇国公世子的妹妹,六公主是祝颜和祝霓的表妹,三人年纪相仿,欣妃虽然只有六公主一个女儿,但是一直盛宠不衰,所以常常将娘家两个侄女接到宫里玩,祝颜和六公主的关系很好,可以开着没大没小的玩笑,但是祝霓却不行。 六公主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六公主。 或许是因为六公主不喜欢她,她才不喜欢六公主的。 这二者有无因果关系,祝霓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在六公主拉着五公主和祝颜说话的时候,祝霓则是偷偷的走到了一旁的绣鞋区,避了开去,殷氏没法子,只能陪着过去。 “还是那样,我又没说她什么,做什么就像我们都欺负了她一般!” 六公主眼角余光瞥到祝霓的避让,不高兴的说道。 “你是来恭贺我和霜姐儿开业大吉的,管其他的做什么。” 祝颜自己虽然也看不上这位堂妹,但是也不想她被人说。 “也是,你就是安平伯府的霜姐儿?” 六公主看向耿星霜,耿星霜忙再次屈膝行礼,“见过五公主、六公主!” 她礼行到一半,就被六公主拉了起来。 “都说了,我们今天就是客人,不用行礼,不过你是颜表姐最最好的朋友,我今天见了你,也甚觉可亲,所以以后应该也算是朋友了,见了也不需要行礼了。” “承蒙公主厚爱!” “不用客气,颜表姐你和霜姐儿一起带我们逛逛吧!” “你们来迟了,现在剩的不多了。” 祝颜说着,看了绣鞋区那边一眼,耿星霜会意,自己引着两位公主上楼,正巧碰上听到下面动静要下楼的善宁郡主和阮氏。 “大舅母,您也在?” “善宁姑姑!” 六公主因母妃欣妃是镇国公世子的妹妹,可以称呼善宁郡主一声大舅母,而五公主没有镇国公府那边的关系,要按照皇家那边的称呼来。 “你们怎么来了,你们出宫,皇上和欣妃娘娘张嫔娘娘知道吗?” 张嫔是五公主的生母。 “舅母放心,我们是禀报过父皇和母妃的,要不是颜表姐不告诉我,我今天早上才听到母妃说明裳阁今日开业,缠了……求了母妃好长时间,母妃答应了,又去宁盛殿求了父皇好长时间,耽搁了半上午,否则我们早就来了,现在这铺子里都空荡荡的了,大舅母,我要是挑不到好的,您得让颜表姐吩咐绣娘给我还有五姐姐量身定做一套这里卖的最好的衣裳。” 不等善宁郡主说话,六公主眼睛一转,看到了站在善宁公主身旁的阮氏。 “这位太太是霜姐儿的娘亲吧?耿太太,您可也要为我说说话。” 阮氏哪里见过公主,刚刚听善宁郡主和六公主说话时,她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只想等着她们说完,自己尽快找个借口退下,却没想到六公主竟然话题一转,又转到她身上。 阮氏定了定心神,内心要求自己不能再和初次见到善宁郡主时那般慌慌张张,丢了女儿的脸,怕什么!慌什么!善宁郡主还是两位公主的姑姑呢,人不是也很和善吗? 况且这位六公主,说话时语气亲和,面上带着笑,一看就不是那等跋扈的。 “回六公主的话,您能看得上铺子里的衣裳,霜姐儿她们不知道多高兴呢,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她们不会不答应的。” 善宁郡主笑骂道:“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先这般那般的,可没有你这么办事的,快去看吧,再不看,可就真的没有挑选的余地了。” 衣裳剩的委实不多了,两位公主又都是中等匀称的身材,这种尺寸卖的最好,她们看上的,都没有适合的尺寸了。 最后二人各自定了一件春裳一件夏裳,画莲看着手中的四锭银子有些发愣。 这一锭是二十两,总共八十两,四件衣裳,就算加上定做的另外加上的价钱,最多也不要三十两,这一下子多给了一倍还要多,她哪里敢收,况且还是两位公主殿下,不收银子也是应当的。 “快收下,这不仅是定做衣裳的银子,还有贺礼呢,我和五姐姐想了想,觉得送什么都没有送银子,让颜表姐更欢喜。” 祝颜嗔道:“你们送贺礼就送贺礼,还埋汰我一番,说起爱银子,这里有比我更爱的。” “我和颜姐儿不相上下不分伯仲!” 耿星霜反射性的接了一句。 “哈哈哈,霜姐儿说的好。”六公主大笑。 五公主也抿唇而笑。 这是五公主自进店里以来,表情最丰富的时刻。 “霜姐儿,就凭你一句话逗得我五姐姐笑了,我以后可得多请你去宫里玩。” 耿星霜心里叫苦,面上却是大大方方的应了,“我可还没去过宫里呢,要是能去见识一番,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 好不容易送走两位公主,耿星霜松了口气。 祝颜失笑,“你刚刚不是应对的挺轻松的吗?我还以为你一点不紧张呢。” “公主毕竟是公主,就算再亲和,我这第一次见,哪里会一点不紧张。” 耿星霜这说的可是实话。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如意楼 而看了全程的耿星辰和姜雪芙,公主到来之后,她们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准备和众人一起行礼,最后被免礼之后,二人则很有默契的躲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姜夫人王氏倒还罢了,并不勉强女儿,知道以女儿的交际能力,往前凑很有可能起到反效果。 而耿星辰的娘亲姜氏,则是一直让耿星辰去领着两位公主来绣鞋区挑选绣鞋。 但是耿星辰只顾拉着姜雪芙看热闹,就是不愿意挪步,被姜氏逼急了,直接来一句“娘,我们一起去”,姜氏直接后退了一步,她哪里敢去。 要是永庆候府的世子夫人和三夫人在,有她们两位陪着,她说不定还敢往前凑凑,但是因为孟六姑娘的原因,在两位公主来了之后,她们也先后告辞了。 现在两位公主离开了,姜氏又有些后悔,这么好的机会,她们家辰姐儿竟然没有把握住,六公主还说,要请霜姐儿去宫里玩呢,如果辰姐儿能跟着一起去宫里,得到公主或者哪位娘娘的喜爱,永庆候府的那门亲事可就又稳妥了几分。 两位公主离开,铺子里的衣裳也卖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客人也接连告辞,就连善宁郡主也走了,走之前还将阮氏和姜氏一起带走了,说是顺便送她们回伯府。 姜雪芙今天很高兴,今日这般忙,霜姐儿还记得曾经说过要送她和她娘的衣裳,刚刚她们趁着试衣室没人的时候,进去试穿了一下。 她娘满意,她更满意。 从来没觉得自己还有好看的时候。 “李夫人,今天可真是麻烦你了。” 祝颜看到李夫人过来,忙上前去扶了李夫人。 “好在不负所托!” 李夫人笑的温和,“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以后出了什么合适的衣裳式样,可是要通知我的。” “那是自然,我们还等着您帮着长眼呢!” “那我可等着了,回去替我向老夫人问安,就说我过几日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祝颜连声应是。 直到送完最后一拨客人,店里也只剩下耿星霜、祝颜、耿星辰、姜雪芙以及原本已经回医馆看病,看完又回来的许莲漾。 祝颜是认识许莲漾和耿星辰的,唯有姜雪芙是她第一次见,不过她先前已经在耿星霜那里听过姜雪芙了,知道就是她救了差点落水的耿星霜。 “长辈们担心我们不自在,已经先回去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和霜姐儿商量了,我们一起去如意楼用午膳吧,他们家的雅间布置的挺不错的,有几间能看到鹭寻河,而且他们家的烧鸡味道也很好,我已经让人去预定了。” 刚刚半卷已经算出这一上午的收益了,去掉布料、绣线等材料以及给成衣匠和绣娘们工钱,再减去房租以及其他开销,今日净赚一百多两。 当然,这是开业当日,很多客人都是过来捧场的,以后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收入的,但是只要一天能赚个十两二十两,一月下来就是几百两的收入,这般耿星霜就觉得很好了。 今天算是开了个好头,好好庆祝一番是应该的。 按理说,祝颜应该将祝霓留下的,但是祝颜实在不想和自己那位堂妹多相处,便没有开口留人,至于她其他的朋友,亦是非富即贵,就算人家愿意,人家母亲也未必愿意留下女儿在外面吃饭。 甚至很多人都不理解,以祝颜的家世身份,就算想要做生意,家里随便拿出一个铺子就行了,为何和一个落魄伯府家的姑娘一起开铺子,她想找伙伴,合适的选择有很多啊,比如自己家的女儿就可以。 不过他们不明白的是,正因为祝颜有足够的家世身份,又有开明的父母,所以她拥有自主的选择权,自然是想和自己认为最好的朋友也是最适合的朋友一起了,不必考虑那么多,就算失败了又何妨。 “小二,我发现你们如意楼现在不仅烧鸡味道好了许多,很多菜,比如这一道酸汤鱼片,虽然名字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味道比以前好多了。你们家这是新得了秘方,还是新换了厨子?” 因提前就定好了雅间和菜色,她们一坐定,很快就上了菜。 刚吃了几口,祝颜就发现有惊喜,她上次来吃的时候,点的菜与今日有所不同,只觉得他们家烧鸡味道变好了,没想到今天又有新的发现。 小二一听乐了,笑道:“我们掌柜的在两个月前,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厨子,虽然年纪轻,可是手头上的功夫是真真厉害,做的菜比……白师傅都要好。” 说到白师傅的时候,小二特意压低了生意,似乎是怕被人听了去。 姜雪芙道:“你怕什么,你们后厨不是在楼下,这么远,厨房里的人不会听到的。” 祝颜也道:“你尽管说,我们不会告诉那位白师傅的,你们新来的那位师傅还擅长做哪些菜色?” 小二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了,他先是列数了几样菜,见这几位姑娘虽然穿的好,看起来出身应该很高,但是说话很和气,现在又已经过了酒楼最忙的时候,他便也不急着走,叹道:“小的们倒是没什么,本来客人问什么我们就得答什么,但是要是客人一直只点陶师傅做的菜,白师傅可是会给陶师傅脸色看的,说起来,白师傅毕竟是如意楼的老师傅,在这里干了二十多年,就算是东家也是要给几分脸面的。” 许莲漾忽然问道:“你们新来的那位陶师傅是不是一位姑娘?” 她这么一问,倒让祝颜、耿星霜、耿星辰和姜雪芙四人惊讶了一下,虽然百姓家做饭的一般都是女子,但是却很少有女子在酒楼中掌勺的,别说是姑娘了,就算成了亲妇人也屈指可数。 除非是自己家开的那种只有几张桌子的小食肆,男女主人都能掌勺。 大家都看向小二,小二点头道:“可不是,陶师傅今年刚刚十五岁,听说她七岁就开始做饭了,一开始也只会一些普通的农家菜,因家贫,连荤腥都少见,更别说做什么大菜了,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位厨子,那厨子觉得陶师傅乖巧又有天赋,便将毕生绝学都传给了她。 她学得一手好厨艺,为了改善家里的条件,这才来如意楼掌勺的,听说在她来如意楼之前,去过好些家酒楼,但是那些酒楼都说不用女子掌勺,我们家掌柜正巧碰上了,便邀她来我们这试着烧了几个菜,没想到她不但会做且做的比白师傅还要好,掌柜大手一挥,便将她留了下来。”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陶余鱼 那小二说着,往后看了一眼,见外面走廊里没人,这才放心说话,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 “白师傅强烈反对,甚至告到了东家那里,不过我们东家是个老饕,他吃了陶师傅做的菜,直夸掌柜这人雇的好,还给陶师傅涨了工钱。” 祝颜、耿星霜等人为那位白师傅掬了一把同情泪,这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啊。 不过这如意楼,倒也挺有意思的。 “有什么样的东家,就有什么样的掌柜。” 小二离开后,祝颜评价道。 耿星霜深以为然,想到自己和身边的几个丫鬟,不禁在心中直乐,又问许莲漾道:“许姐姐,你见过那位陶师傅?” 许莲漾点头,“前不久,有人说在这如意楼中吃坏了肚子,去请祖父,祖父不在医馆,是我来的,正巧见到那位陶师傅。” “啊?”耿星辰吃惊,“真的吃坏了肚子,是饭菜的……” “不是。”许莲漾立刻道:“那人本就有胆胀之症,不能食用油腻之物,他偏偏点了红烧肘子、红烧肉这等重油菜色,自己一人就吃了大半,他不腹痛谁腹痛。” 最后许莲漾为那名客人扎了几针,缓解了疼痛,方才知道那客人就是因为在家里被媳妇管着,每天吃些清淡菜色,实在受不了,才到酒楼中一饱口福的,哪里知道,这般快就见效了。 因为当时那名客人点的菜大多数都是陶师傅做的,所以在客人腹痛的第一时间,她就被后厨管事给推了出来。 好在后面证实并不是菜出了问题,而是客人身体的原因。 许连漾说完后,大家齐齐松了口气,面面相觑,然后都笑了出来。 “我们又不认识那位陶师傅,竟然都为她担心?” 耿星辰有些不明白大家的心思,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认不认识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做的菜好吃,还是一位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小娘子,刚才那小二说她家贫,我们希望她越来越好,有何问题?” “没问题!” 耿星霜问,大家整齐的答,倒像是在办一件什么大事一般。 一齐说完又乐了。 而这一笑一乐,耿星霜发现沉浸在自己胸口的那一股郁气竟然无端消失了,她再次神清气爽、心情飞扬起来。 一行人吃了一顿欢快的午膳,下楼的时候,楼下只有两桌散客了,小二们也闲了许多,就连柜台后的账房都在打瞌睡。 晓风结完账,一行人正准备走,就看到从后厨走出来一位少女,少女荆钗布裙,头上带着头巾,将头发裹得严严实实的,身材苗条,皮肤微黑,五官秀巧,双眸明亮有神,显得神采奕奕,让人见之,便心生好感。 “你是……陶师傅?这如意楼的女大厨?” 耿星霜正想着眼前这位姑娘是不是刚刚小二口中的女掌勺,就听到祝颜开口问道。 少女似乎没想到这一行看起来出身非富即贵的女孩子们竟然会出声问她,还知道她的姓氏,先是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回道:“我是如意楼的厨子,不知姑娘是否有事?” “没事,只是刚刚在楼上用了午膳,吃了好几道你做的菜,味道很不错,所以……诺……这是给你的赏钱。” 祝颜说着,也没吩咐晓风和映水,自己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个五两重的银锭子,塞到少女略显粗糙的手中,少女一愣,她刚刚还担心这些人要找她麻烦呢,没想到下一刻这么大的银锭子就塞她手里了。 沉甸甸的,似乎还带着微微的温热。 她想推拒,不应该收的,毕竟她已经拿了工钱。 但是想到家中母亲的病,聪慧的弟弟想要放弃读书,还有父亲佝偻着背扛大包的身影,她的手就很难再往前进一步了。 祝颜看出了少女的纠结,她道:“银子赏你了就是你的,你可别拒绝,拒绝我也不要的,本姑娘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再退回来的,好了,你这是要下差了,准备回家去是吧,快走吧,我们也得回去了。” 祝颜说着,往旁边让了让,又吩咐晓风去叫车夫将马车赶到酒楼门口。 那少女被祝颜这么一让,反倒不好说什么了,最后向祝颜屈了屈膝,又朝耿星霜等人屈膝行礼。 “多谢姑娘!” 见祝颜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如意楼几个小二盯着这一幕,羡慕的眼睛都直了,那打瞌睡的账房也早就醒了,他也馋那五两银子,但是祝颜明言是给陶师傅本人的,他又是知道祝颜身份的,哪里敢多话,不过在心里幸灾乐祸的想着,嘿,白师傅要是知道,恐怕气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倒也爽快! “她叫什么名字?” 账房正乐滋滋的想着,忽听祝颜问道。 “姓陶,闺名……闺名……大家都叫她陶师傅,所以我不……” “赵叔,陶师傅叫陶余鱼,我听她说过,年年有鱼,年年有余,两个余,是陶师傅去世的祖母起的,希望他们家日子越过越好,年年既有余也有鱼。” 一个小二上前说道。 “余鱼?陶余鱼,挺好听的名字。” 祝颜点了点头,对耿星霜等四人道:“走吧!” 看着一行人走出了店门,账房嘀咕道:“这祝姑娘幸亏是位姑娘,她要是一位公子,我还以为她看上了陶师傅呢!” “赵叔,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 直到坐上马车,耿星霜才问祝颜。 “你今日怎么这般大方了?” 别看祝颜出生钟鸣鼎食的镇国公府,从小锦衣玉食,但是她并不是视金钱如粪土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 这么一下子就打赏人五两银子的场景在祝颜身上着实罕见了点。 “看到那小姑娘,长得那么秀气,小小年纪,就在外讨生活,日子一定不好过,菜还做的那般好吃,心里挺不落忍的,就……就给了!” 祝颜说着,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解释,穷苦人多着呢,比那陶师傅更苦的人不知凡几,她对别人怎么就没那般同情?那般大方? 耿星霜盯了祝颜看了好一会儿,从她略显迷茫的眼神中也没出些什么,只以为她这次真是一时同情心泛滥,便笑道:“幸亏你是女子,那陶师傅也是女子,否则……” “否则什么?”祝颜警惕的问道。 “否则我以为你相中了人家!哈哈!” 耿星霜哈哈大笑,以为祝颜要过来捶她,没想到祝颜想了一下,颇为遗憾的道:“那位小鱼姑娘虽然黑了一些,长得倒是挺好看的,我要是个男子,也未尝不能娶她回家!” 耿星霜惊呆了。 吃过午膳,除了耿星霜和祝颜要去绣娘们住的地方去看看,确定一下铺子中的各种事宜,其他人都回去了。 祝颜:我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真的看上那位小鱼姑娘了?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兄长 等耿星霜回到伯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回到晴翠院,和母亲一起用了晚膳,没有见到父亲。 “也不知道你爹在忙什么?这几日每次回来都是掌灯时分了!” 耿星霜也不知道。 回到屋里,她看了一眼红福绿喜住的屋子,红福早在几日前就带着书信往平城飞去了,因为想要让它去的快一些,耿星霜这次并没有让她带其他东西,只有信件,这样速度能快很多。 耿星霜算了算,按照红福的速度,它如果不在途中耽搁,应该到了,也不知道二哥和杨倾墨有没有收到信。 耿星霜想着平城那边,平城那边的耿舒淮也在想着宁都。 耿星霜在信中并没有瞒着二哥这边的事,毕竟以后他们大房很多事都需要二哥撑起来的,他知道的越多,以后对二房的防范也就越多,自身也就更安全。 耿舒淮看完母亲和妹妹的信,气的直打转,最后实在忍不住,直接跑到杨倾墨屋门前,一拳将他的屋门捶了个大洞。 听到动静的武彪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杨倾墨房门上黑黢黢的大窟窿,简直惊呆了。 “耿二,你脑子被红福抓坏了?” 他是知道红福已经回来的事。 耿舒淮看了武彪一眼,哼道:“一扇破门而已,就算杨倾墨现在就在我面前,你信不信我也能将他打趴下。” 武彪不信,“你打不过他!” “他不敢还手!” 武彪这下听出些名堂了,问道:“是不是红福带回来什么消息了?云六那家伙做了什么?不对呀,云六根本不在宁都,他现在在玉……是不是咱妹子信中说了什么?难道因为云六没有寄话本子过去?那也不至于啊!” 武彪自顾自的猜测,自从杨倾墨让武娟去宁都保护耿星霜,耿星霜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多了一个哥哥,当然,武彪这话也只是调侃,不怎么敢在杨倾墨面前说。 武彪说着说着就差点说漏嘴了,好在及时发现改了口,他在心里松了口气,只是自己说了一大堆,耿舒淮只是站在那被他砸出一个大窟窿的门前,瞪着眼睛,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哎,你倒是说话呀?咱妹子到底在信中说了什么?要真是云六的不是,我帮你砸门,再帮你上房揭瓦!” “呵!” 耿舒淮冷笑,“你有那胆子!” 不过想了想,现在杨倾墨不在镖局,对于妹妹信中提到的那个何玉珠,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武彪是镖局的少东家,让他帮着打听打听也便宜。 因此便将耿星霜在信中说的内容捡着说了一些。 “何玉珠?父亲是鼗县县令?” 武彪搓着下巴想了一下,一拍手。 “我想起来了,今年年初,就是刚过年没多久,在我们要启程的时候,何大人家的管家带着好几个护卫来到镖局,说是想请一队镖师送何姑娘回宁都,因为我们镖局有女镖师,所以他们首选的就是我们武诚镖局。” “今年好像没有到宁都的镖队?” 耿舒淮有些不确定。 武彪给了肯定的答案。 “就是没有,按理说去宁都,送的又是一位姑娘,我们镖局又恰好有女镖师,何家给的价钱也还算合理,这趟镖相对而言,很轻松,我们应该一口应下的。” “对啊,为何没应下?” 耿舒淮不解,顺着武彪的话问下去。 “本来应下了,当时何家的管家连定金都交了,只是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何管家说得再加上一条要求。” “什么要求?” “要求送何姑娘的镖队,必须得有一个人。” “有谁?杨倾墨?” 耿舒淮猜出来了,不过他很不解,“他们又不认识他,为何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还指定要杨倾墨去?” “开始我也不明白。” 武彪觉得,他竟然将这件简单的事说的跌宕起伏,看来看那么多话本子还是有一点用的。 “后来去问了一下,柱子说,何家的马车就停在外面,一共两辆,一辆是何管家坐的,还有一辆,装饰的漂漂亮亮的,应该是女孩子乘坐的,就在何管家进来没多久,云六出镖局,也不知去哪里?我猜他应该是去书铺,柱子说云六路过那辆漂亮的马车后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守在马车旁的侍卫来问他云六是不是镖局的人,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 说到这里,耿舒淮明白了,不过他还是不愿相信,仅仅就这么短短的一面,那何玉珠就想着要嫁有夫之妇了。 是了,杨倾墨和他妹妹是还没成亲,但是他们自小就定亲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有灵鹄传书,这与有妇之夫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武彪觉得耿舒淮是少见多怪。 “云六长成那个样子,要不是经常在路上跑,出门最多去个书铺,没什么机会露面,你觉得就只有何姑娘一位姑娘惦记他?就这般,不是还有书铺掌柜家的小姐亲自到镖局送书的吗?难道你以为那书铺没有伙计?需要掌柜家的小姐亲自上门?后来要不是那姑娘不再上门了,云六的话本子肯定要换书铺了,也算是那书铺掌柜识相,将闺女劝住了。” “这事我为何不知道?” 耿舒淮吃惊。 “额……” 武彪心里暗自叫苦,说着说着就说过了头。 “那个……你再怎么说,也是云六未来的大舅子,这事哪里好和你说?” 耿舒淮瞪眼。 武彪连忙补救,“其实这事哪里怪得了云六,不说书铺掌柜的闺女,就说那何姑娘,云六都没见过她,是那姑娘一厢情愿。” “你确定他们就见了这一面?后面难道那何玉珠就没找机会再见见人?” 耿舒淮是不怎么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的,难道就因为一个人长得好,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有家室还是无家室,就一门心思要嫁他。 这……这不是胡来吗? “就算那何姑娘后面又找机会偷偷见云六了,但是云六又不知道,与他何干?” 武彪觉得自己得为云六说些公道话,否则别等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媳妇跑了。 他这一趟可是危险重重,他可不能给他拖后腿。 “后来呢?” “什么后来?哦,你问的是去宁都的事?最后自然拒绝了,我都没告诉云六,说了也白说,要是送物,或是一名男子,有去宁都的机会,云六肯定愿意,但是送一位姑娘,给多少银子他都不会同意的,我何必去讨这个嫌弃,那何管家一提,当时我爹也在,直接摆手,只有两个字,没门! 何管家见我们这么不给面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一气之下,直接要求退定金,他们要换镖局。 换就换吧,我们又不怕他。” 武诚说这话,耿舒淮倒不怀疑。 别看武家只是在江湖上行走的生意人,但是在兰平这一带,也是有些底蕴的,一个平城府下面的县令,他们并不畏惧。 就算那县令父亲是朝中三品大员,也不能无故拿他们如何。 耿舒淮:作为舅兄,该有的气势不能少! 第七十五章:决定回去 耿书淮又站了一会儿,想不到还能再问什么。 按照武彪说的,杨倾墨根本不认识那个何玉珠,这事怪不到他身上去。 “就算他不知道,就凭那何玉珠是冲着他去找我妹妹的麻烦,他就脱不了干系。” 耿舒淮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并不是全然无理,他看着那个被他一拳砸出来的窟窿,微微心虚了一下,不过想到妹妹差点掉进水里,背脊立刻又挺直了。 武彪点点头,“你这么说……也算有些道理!” 耿舒淮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武彪肯定要为杨倾墨那家伙“狡辩”一番的,却没想到他竟也赞成自己的话。 他本还有些心虚,因武彪这话,顿时多了几分底气,指着杨倾墨的屋门和屋顶,对武彪道:“你刚刚一直说咱妹子,现在轮到你表现的时候了,诺,这门,直接卸了,还有屋顶,也掀了吧,就算给我妹妹出气了。” 武彪瞪眼,“耿二,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就说你敢不敢?” 武彪转身就走,“不敢!” 耿舒淮“嗤”的一声,大踏步往外走,只他一个人,就走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 “不行,我得回去。” 耿舒淮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手痒,不行,最后直接掉头,又回了杨倾墨和武彪的院子,喊道:“小东家,出来!” 武彪一听耿舒淮那家伙又回来了,还罕见的唤他小东家,就知道麻烦来了。 他不想出门,但是容不得他不想,屋门已经“砰砰砰”的响了起来。 武彪觉得,他要是再不出门,他屋门的结局应该和杨倾墨的没有什么区别了。 “又怎么了?耿二,其实我觉得你现在根本不需要担心你妹妹的安全,我妹妹还有展佩那个女魔头都去她身边了,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有她们两个在,谁还敢欺负你妹妹,要是有哪个不知深浅的撞上来,倒正好给展佩和阿娟练手。”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 耿舒淮莽声莽气道:“我要回去!” 武彪心中一跳,不过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回哪里?” 耿舒淮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回宁都,回伯府,回我家。” “你现在不能走,镖局刚刚接了一趟去苍城的镖,安排的镖队中就有你。” “换人!” 武彪蹙眉,“已经安排好了。” 耿舒淮瞟了他一眼,“我在镖局也待了这么长时间,可不是刚来时那般好糊弄了,我还没接到石叔的通知,这就说明人根本还没定下来。” 武彪知道骗不过他,只得道:“这趟有些难走,云六又不在,所以我才希望你……” 耿舒淮摆手,认真的看向武彪,“小东家,你应该明白,无论是云六,还是我,都不会一直在镖局,云六这趟回来,应该就要回宁都了,他县试虽然需要在祖籍考,但是乡试却是可以自己选择考试地点的,虽然宁都秀才多,考生多,但是我敢保证,他一定会回宁都的,特别是在知道我妹妹出了这种事情的情况下。 而我,虽然不准备走科举这条路了,但是我也不想在镖局干一辈子,在这里和大伙儿一起,的确是很舒畅很快活,但是……我也有自己需要做到事,有我必须要担起的责任。” 这是耿舒淮第一次这般认真的和武彪说话,武彪抹了一把脸。 “你这话说的,就像告别一样,以后难道就不回了?” 耿舒淮仰头望天。 “我不知道。” 武彪连忙道:“别啊,耿二,你这次想回去就回去吧,我不拦你了,但你得回来,云六要走我早有心里准备,他有大才,文武兼备,留在镖局,实在屈才,但是我希望你能留下,就算多留两年也好。” 耿舒淮瞪了武彪一眼,心道真不是个会说话的,幸亏小爷我不是个小气的,否则非记你一笔。 “其实镖局中还有很多人都挺好,像余黑哥、谢鼎,他们最近两年跑的镖多,经验丰富,武功也能跟得上,他们缺的只是单独带队的机会。” 武彪见耿舒淮认真,自己也认真起来,点头道:“我明白。” 耿舒淮既然要回宁都,就不再拖拉,立刻就准备回去收拾行李,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试探的问道:“杨倾墨这次去的地方是不是……玉瑶山?” 武彪一怔,“你是如何知晓的?” 难道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是你自己说漏嘴了。”耿舒淮道:“我回去妹妹肯定要问的,我总得对她有个交代,其他的我就不问了,只要他回来,让他立刻送信到宁都。” 耿舒淮说完,也不管武彪变化不停的脸色,就快步出了院门,这次是真的走了。 “我是什么时候说漏嘴的?”武彪皱着眉使劲回忆,却一直想不起来。 他哪里知晓,仅仅因为之前他无意中说出的一个“玉”字,他以为他及时打住了,但耿舒淮却是心中已然有数了。 他从来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粗枝大叶,若不是心中自有丘壑,他又哪里能成为镖局舍不得放走的人。 耿星霜不知道因为她和母亲的信,一直不愿意回来的二哥竟然自己决定要回来了。 她更不知道的是,在数千里之遥的平城以北,那个罕有人踏足的奇山玉瑶山,在不久之前,迎来了一群客人。 这群人中有大宁的皇子和他的近身侍卫,有宁都卫的武将兵士,有兰平卫的指挥同知和兵士,也有武诚镖局的镖师们。 “六郎,下次他们再胡乱走,我们就不救了,早就和他们说过,这玉瑶山就算是浅山处,也不比别的山峰丛林,这里无处不危险,他们竟然因为一根百年人参就去冒险,这次要不是你,我看他们还能不能活着从那黑冠蚺口中逃出。” 这日一大早,杨倾墨终于解了黑冠蚺的毒,脸色不再青白,武力也恢复了大半,同行的几个镖师才松了一口气。 谢望是谢鼎的弟弟,这次他们兄弟一起走镖,一般亲兄弟是不会走同一趟镖的,就怕一旦出事,兄弟两个都回不来,对父母亲人的打击太大。 不过谢家兄弟经常一起走镖,他们从小便是孤儿,兄弟俩相依为命,按照谢鼎说的,走了一个,另一个留着也难受,反正没媳妇也没孩子,兄弟两个一起活,在这世上能相互扶持,要死一起死,到了地下也能作个伴。 耿舒淮:我正经一回不容易,大家珍惜!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玉瑶山中 镖局东家武虎和管家石叔并不赞同他们的想法,但是这兄弟两个虽然性格不同,但是有一点都一样,就是认准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只不过一个表现的硬气一些,一个委婉一些罢了。 这谢望就是那硬气的,虽然知道宁都卫的那些人就在附近,他也丝毫不在乎,该说就说,该骂就骂。 谢鼎想要阻止弟弟,“他们毕竟是官,我们走江湖的……” “谢鼎,走江湖又怎样?走江湖的命就不是命了?” 另一个镖师施火也很不爽,直接打断了谢鼎。 “再说了,六郎和他们也不差什么,这一趟回去,他就是举人老爷了,明年就是进士……” “我还没考呢,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杨倾墨试了试内力,还好,虽然没有恢复个十成十,好歹有八成了,接下来两天应该就能慢慢恢复了。 他听着同伴们的话,只听他们越说越远,忍不住打断道。 见谢望又要说话,他摆摆手,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下来,若是有人擅自行动,无论生死,后果自负,我们不再出手。”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谢望大,但是并没有特意放低,宁都卫那些人都是武将,耳力不错,这块地又是特意找到的空旷之处,所以无论是五皇子身边的近身侍卫、宁都卫众人、还是兰平卫指挥同知方易铭和他的手下,也都听的一清二楚。 或许只有三脚猫功夫的五皇子以及他身边的内侍小有子才没有听清杨倾墨他们的话。 不过五皇子听不到,他身边的侍卫能听到,五皇子也就听到了。 “五爷,这镖师胆子挺大的,竟然敢和宁都卫叫板。” 要知道,为了五皇子来玉瑶山,三皇子向皇上求了宁都卫四品指挥佥事郝旭随扈左右,郝旭虽然刚过而立,但是在宁都武官中,其武功起码能排到十名之内。 此人出生武将世家,只不过其上三代乃至同辈,做的都是四品以下的武官,只有他,做到了四品,他还年轻,还能再往上升,在家族中的优越感,让其人自有一股傲气。 更何况,玉瑶山危机重重,曾有人言,“一进玉瑶山,九死一生”,这并不是夸张的形容,而是有前车之鉴的。 所以当皇上点了郝旭带着一队二十人的将士,护送保护五皇子进玉瑶山,郝旭心里是一万个不想来的,但皇命难违,即便心中万分抗拒,最后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这一路上,郝旭除了在五皇子面前稍微收敛一些,即便面对五皇子身边的侍卫,也是倨傲的。 要知道,五皇子身边的侍卫,可并不全是五皇子自己的人,因这一次进玉瑶山,皇上看重他对兄长一片诚心,便指了御前卫中的两名侍卫充入五皇子的亲卫队中。 皇上给的两名侍卫自然不可能是能力普通者,虽然这二人身上的官职都只是六七品,远远比不上郝旭的四品指挥佥事的官位,但是宰相门前七品官,人家好歹出自御前,按照常理,这郝旭也得给人几分面子。 但是郝旭却并不顾忌,小有子猜他是觉得这两名御前卫的侍卫到了五皇子身边,以后也回不了御前了,皇上送出去的人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他才这般行事的。 如此也就能看出此人并不是谦和宽厚之辈,属于逢高踩低的那种人。 现在镖局的这几名镖师竟然这般明晃晃的,说是警告也好,说是要挟也罢,郝旭恐怕不会轻易就放过他们的。 “五爷,要是镖局和郝大人两边闹了矛盾,怕是会影响接下来的行程。” 储茂观有些担忧的提醒道。 储茂观是御前侍卫中的一人,他和另外一个御前侍卫熊劲被同时任命为五皇子亲卫队副队长,队长还是由五皇子亲卫队原来的队长陈峦担任,只不过因为他们二人的身份,陈峦对他们颇为客气和尊重,五皇子本人待他们也很亲和。 所以储茂观和熊劲虽然算是新加入的,但是这一路上对五皇子还是很尽心的。 五皇子本人倒并不担忧,只道:“郝大人在玉瑶山外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说不定半夜偷袭,敢将那几个镖师杀了,但是在这玉瑶山中,没有他们,我们未必出的去,郝大人再如何,还是惜命的。” “属下倒是很赞同五爷的话,在这玉瑶山,郝旭不敢做什么的,不过刚刚五爷说,在山外,那郝旭敢半夜偷袭,这一点属下觉得可能,但是他带那二十个人能不能将那几个镖师杀了,属下觉得不可能,说不定偷袭者反被杀。” 熊劲说道。 “哦?那几个镖师那般厉害?” 五皇子有些不敢相信,镖师一共只有五人,年纪最大的应该是那个叫做袁兴的,大概四十来岁的模样,其余几人,都不到三十,还有两个,甚至还未弱冠,这几个人这般厉害? 他们进玉瑶山,之所以等了好几天,也要等武诚镖局的镖师们一起,倒并不是因为要靠他们的武功,而是打听到武诚镖局曾经有人进过玉瑶山,且活着出来了,这人就是袁兴。 玉瑶山之险,世人皆知,有一个曾经进过山的人领路,能很大程度的提升安全性,所以五皇子以为那些镖师只是带路的,之前宁都卫的几个将士差点被黑冠蚺吞了的时候,侍卫队是护着五皇子避开的,只有熊劲带着几个侍卫凑近去看是否能搭救。 当然,最后人是那些镖师们救下的,五皇子本以为只是一条大些有毒的蛇而已,况且有个镖师还中毒了,他还拿出一瓶御医特制的解毒丹给他们呢。 熊劲道:“五爷有所不知,当时要不是那个叫云六郎的,不仅是宁都卫的那几个人,就连郝大人,还有我们,说不定都逃不脱黑冠蚺的蛇口。 都说这玉瑶山兽类都成了精,我以前只以为是无稽之谈,之前见那黑冠蚺,却是我太过孤陋寡闻了,那黑冠蚺……虽然体型不算太大,但是力气其大,剧毒无比,郝大人虽然是宁都十大武功高手之一,但是以他之力,一刀竟只伤了那蛇皮肉,未伤筋骨。” 之前一直在赶路,镖师队伍中云六郎虽然中毒了,但是他并没有晕过去,所以一直还能挺着,一边走一边解毒逼毒,所以并没有人和五皇子说过之前与黑冠蚺对战的场景。 现在话赶话,说到这里,五皇子非常兴奋,示意熊劲继续说下去。 熊劲道:“那云六郎,别看他年龄不大,应该还未弱冠,但是武功实在高绝,一身内力精纯浑厚,这次若不是……” 熊劲的目光往宁都卫那里瞟了瞟。 “若不是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以前在卫所中如何配合的,这次敌人虽然是一只毒蚺,但是他们打的真是乱七八糟,不说互相配合,简直是互相扯后腿,那位云公子要不是为了拉住两个差点自己走进黑冠蚺蛇口中的人,也不会被毒液喷中,若不然,与黑冠蚺之间的对战应该不会有损伤。”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婚期 熊劲说着说着,想到之前与黑冠蚺对战时的场景,情绪不由的激动起来,这一激动,声音也就大了起来。 原本他还算是压低声音在说话,无论是宁都卫的人,还是杨倾墨等人,都只知道他们在说话,鉴于五皇子和他身边的人时不时往这边看,杨倾墨能猜到他们说的肯定是与自己有关。 郝旭已经被五皇子拿目光扫视了好几遍,他很不自在,若是别人这般看他,他早就瞪回去了,只是五皇子毕竟是皇子,这次玉瑶山之行,他必须得保证五皇子能平安出山,否则就算自己活着回去了,日子怕也不好过。 “大人,那些镖师实在太猖狂了,我们要不要找个机会……” 手下在他耳边低声建议道。 郝旭自然也动过这种心思,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要轻举妄动,等快要出来时再……” 手下立刻明白,现在还需要那些镖师带路。 五皇子自从听了熊劲描述的那场与黑冠蚺的对战,注意力就经常放在镖师队伍中,当然,他主要看的是镖师中的云六。 他早就发现,云六并不像一个普通的镖师,他虽然穿的和其他镖师一般,但是相貌俊美,气质出众,不过之前疑惑归疑惑,却没有升起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之前他的注意力更多的则是放在镖师队伍中的袁兴身上,毕竟他才是领路的向导,其他人只是他的陪衬。 可能是关注的多了,五皇子发现那袁兴虽然是五名镖师中年纪最大的,也是唯一一个进过玉瑶山的,但是很多时候,却是要问那个云六的意见。 不仅是他,镖队中的另三人,也都听命于云六,他俨然是五人小队中的领头者。 就连那个脾气不大好的谢望,对云六也是服服帖帖的。 若是没有本事,或者本事不是高他们很多,如何能做到这般。 杨倾墨就发现,接下来的时间,无论是白日短暂的休息,还是夜间的安营扎寨,五皇子总会往自己身边凑,他不仅自己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队长,两个副队长,以及小有子。 因为五皇子这般操作,郝旭的脸是越来越黑,好在除了明显表现出来的不快之外,他没做其他小动作,接下来的行程也并没有再擅自行事,将属下约束的很好,杨倾墨不管他高兴与否,只要不惹麻烦就行了。 明裳阁初营业,这段时间耿星霜和祝颜去朝兴街的次数要频繁许多,发现的问题要及时修正,有突然出现的好主意,也可以适时加上,当然,最重要的是,每天要先盘一下账,然后算出这一日的纯利润,看看没有开业当日特意请来的客人,铺子到底是亏还是赚,作为东家,耿星霜和祝颜需要做到心中有数。 “姑娘、祝大姑娘,现在生意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不仅有回头客,还有新客人,都说我们铺子里的衣裳不仅式样新,而且好看,价钱也合理,这段时间已经有两家富户将家里的夏裳交给我们铺子来做了,还说了,要是做的好,秋裳冬衣以及来年的春裳也会考虑交给我们铺子的。” 作为铺子的管事妈妈,但妈妈对生意的关注度比耿星霜和祝颜还要高,她先禀报了好消息,同时也说了自己的请求。 “只是铺子越来越忙,老奴一个管事实在有些分身乏术,老奴别的不担心,只担心连累了铺子里的生意,所以还请两位东家再拨一人到铺子里,与老奴一起管着铺子里的生意。” 对于但妈妈这个请求,耿星霜和祝颜之前就商量过,只是还准备再观察一下铺子里的情况,不过现在但妈妈自己提出来了,耿星霜便让祝颜从镇国公府找一个信得过的识字的精明的人过来管事。 祝颜也不推拒,并不是因为她也要放一个自己人在铺子里,而是她知道,耿星霜身边并没有能派出来的人。 第二日,祝颜就从镇国公找了一名符合要求的妈妈过来了,那妈妈姓文,原是善宁郡主身边的陪嫁,后来嫁给了镇国公外院管事梁升,一开始还在善宁郡主身边当差,后来因怀孕生子,渐渐的就变成了梁升家的,她早就想回去当差了,只不过原先的差事已经有人顶上了,这次祝颜要找人来明裳阁管事,她得知后毛遂自荐。 “你别以为我是因为文妈妈是我娘的陪嫁才让她来铺子里管事的,我可是先考教了她一番,确认她可以胜任管事这个位子之后,才让她来的。” 祝颜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一下。 耿星霜看她,“祝大姑娘,你这么认真的解释,应该不是为了让我放心,而是想要表现出来你对铺子的事很认真,我猜的对不对?” “那个……让你放心也是原因之一。” 祝颜“嘿嘿”笑道。 明裳阁的事渐渐进入正轨,耿星霜的心情也越发轻松起来。 “姑娘,展姐姐来了!” 这日,耿星霜正在画画,就听金宝进来禀报道。 “快让她进来。” 最近这段时间,展佩武娟和竹剑可谓非常繁忙,既要做明裳阁的守卫,还要分出一个人在耿星霜出门的时候随侍左右,还要去打听耿澄、刘家、程家、何家甚至是杨家的各种消息。 前两项耿星霜已经见到效果了,明裳阁现在生意很好,也无人敢来闹事,很多千金小姐和贵夫人们愿意去明裳阁选衣裳试穿衣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明裳阁有两位一看就很厉害的女护卫,这大大提升了她们的安全感,这也是别的成衣铺所欠缺的。 耿星霜决定了,虽然杨倾墨已经付过她们工钱了,但是自己这边也得再给一份报酬。 “姑娘,我们最近打听到了一些事。” 展佩一进屋,直奔主题。 耿星霜示意她说下去。 “杨家三房的确在为杨四爷杨倾笔和四姑娘说亲,现在已经进行到了彩礼和嫁妆商讨的阶段了,婚期定的很急,就在六月初十那天。” 耿星霜瞪大了眼睛。 “这般急?可是府里并没有什么动静。” 她二婶姚氏这段时间可以说一直在府里,她也没见杨三太太来府里。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又一主意 “商讨亲事的人,是我二叔和杨三老爷?还是请了官媒?” 前几天的确是有官媒上门,也的确去了映荷院,但据金宝打听来的消息,那官媒并不是为耿星冰说亲的,更是与杨家无关,说亲的对象是刚刚认亲不久的耿星水。 要说在这宁都城中,消息最灵通的不是牙人就是媒婆了,媒婆对耿星水的身份了解的一清二楚,然后登门想为她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所谓门当户对,就是对方也是一个外室子,只是家中并无爵位,祖父是在四品的位置上致仕的,父亲是举人,其父除了一个嫡长子之外,就只有这一个庶子,总共两个儿子,家资颇丰。 据那官媒所言,对方和耿星水年纪一般大小,相貌俊秀,现在正在读书,因认亲的时间太短,以前也没读过书,所以基础薄弱,但是夫子说他颇具灵性,虽然读书时间短,明年却也可以下场试一试县试了,能中秀才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若媒婆所言为真,这对于耿星水来说,不啻是一门好亲事。 但是姚氏一口回绝了,没有留任何余地。 “是请了官媒,但是现在还没有轮到官媒出场的时候,据我们打听来的消息,现在关于两家的亲事,都是杨三老爷与伯府二老爷之间在商讨,竹剑还亲眼看见过一次,杨三老爷和伯府二老爷一起进了茶楼,他跟了进去,虽然没有将他们谈话的内容全部听清,但是从其中片段中,能听出他们讨论的就是两家的亲事。” “这事二婶到底知不知道?” 耿星霜这话自然不是问的展佩,她们只是打听伯府外面的消息,对于姚氏的情况自然不清楚。 她只是有些怀疑,女儿都要出嫁了,她二婶竟然这般不闻不问,若说是庶女倒还说得过去,耿星冰却是她亲生的。 “你继续说。” “二老爷似乎并没有放弃兵部郎中那个位置,他最近下衙,有三次都与太常寺那位刘大人一起,还请他吃饭喝酒,甚至……” 展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甚至还一起去了寻香楼。” 耿星霜不是一直被关在闺中不知外面世界的那种千金小姐,她自然是知道寻香楼是何地的,听了这三个字,倒也面不改色。 展佩微微放了心,继续说道:“只是最后一次,也就是昨天晚上,二老爷和刘大人从寻香楼出来时,似乎闹得不愉快,我们找了楼里的一位婢女打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大致内容,那位刘大人是吏部侍郎刘大人家的族亲,与刘侍郎家的二公子关系不错,一直在为二老爷和刘二公子之间牵线搭桥,这事姑娘是知道的,之前二老爷没有成功,刘二公子自然不会为他在刘侍郎面前说项,现在这位族亲刘大人便建议二老爷还是用原先的办法。” “原先的办法?让余牙婆找一名刘二公子看得上女子给他做妾?” 这应该就是她二叔最先想到的办法。 不料展佩却是摇头,“不是,是让二老爷新认的女儿给刘二公子做妾。” “耿星水?” 对啊,耿星水现在已经是伯府小姐了,相貌美丽,身份虽然比不得嫡女,但是对于已经有一院子妾侍通房的刘二公子来说,与他做妾身份绝对是够够的了。 “你说我二叔与那族亲刘大人闹翻了,莫非他没答应?” 耿星霜觉得有些不相信,以耿澄那般想要升官想疯了的人,竟然会将耿星水的终身放在升官之前,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展佩点头,“听那小丫鬟说,二老爷不仅拒绝了,还表示以后无论何事,都不能扯上三姑娘。” 耿星霜觉得世界魔幻了。 “难道是担心庶女做了妾侍,影响了自己的名声?对以后的仕途不利?” 这是耿星霜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理由。 但是很快,耿星霜就知道自己想到的这个理由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因为耿澄虽然拒绝了将耿星水送给刘二公子做妾,但是他将人换成了耿星雨。 而他做的这一切,无论是耿星水和耿星雨以及彭姨娘都不知道,至于姚氏和耿星冰知不知道,耿星霜有些不确定。 就在耿星霜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耿星雨的时候,毕竟耿星雨之前虽然常常和耿星辰拌嘴,但是却并没有做什么对自己不利之事。 而耿澄这事做的,既让人百思不解,更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但是没用耿星霜提醒,彭姨娘知道了。 耿星霜不知道彭姨娘是如何知晓的,只知道彭姨娘在知道这件事后,立刻便采取了她目前能做到的最有效的办法。 她直接跪倒了正屋的台阶前,求了姚氏。 她不但求了姚氏,还将原本人选是耿星水,但耿澄拒绝了,最后拿耿星雨去填坑的事大声的说了出来。 姚氏还真的不知道这事,彭姨娘说这话时,耿澄就在正屋中,她当着耿澄的面,求姚氏为耿星雨做主,不要让她去给刘二公子做妾,这种行为既勇却也险。 等于将自己的后路完全断了,无论姚氏帮不帮她,起码耿澄以后不会对她有好脸色了,她以后要么靠姚氏,要么自生自灭,甚至有可能连累到儿子耿舒忞的未来。 “彭姨娘为了五姐姐,什么都豁出去了!” 耿星辰叹道,她在获知映荷院发生这事后,第一时间就来找耿星霜了,而她娘姜氏是和她一起过来的,一进晴翠院,便直接去了阮氏屋里。 “我爹最近有些神神叨叨的,他这些天经常和大伯一起,大伯是不是也这样?他刚刚又去找大伯了。” 耿星辰问道。 “怎么神神叨叨了?” 耿星霜倒是没有发现她爹有什么特别。 “就是总喜欢数着日子过,总是问离端阳节还剩几日了?我以前可没发现我爹那般喜欢过节。” “或许三叔是想吃粽子了,到时我们也包些粽子,正好我要送一些给铺子中的伙计。” 再买些月饼,每人再发一些赏钱,铺子开业以来的第一个节日就能高高兴兴的度过了。 当然,作为铺子开业以来的第一个节日,现在成衣匠和绣娘们已经在开始在做五毒衣、五毒荷包、香囊、帕子甚至头饰了。 耿星霜为此,还特意画了许多五毒图,供绣娘绣在衣裳饰品上,她画的五毒图,与别家的不同,既有以假乱真的图样,也有憨态可爱版的,别具一格,就连那些绣惯了的绣娘们看了,也啧啧称奇。 “我爹爱吃粽子?” 耿星辰有些怀疑,“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两人很快就不管三叔(爹)到底怎么回事了,因为据金宝来报,伯夫人将耿澄姚氏和彭姨娘都叫去了。 后来又将耿星水耿星雨叫了过去,而耿星冰则是自己跟着去了正院。 第七十九章:恶 “祖母怎么说?” 过了有一个时辰,金宝才回来。 她一回来,耿星霜还没开口,耿星辰已经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金宝喝了一口水,正想回答,就听见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是不是金宝回来了?” 是三太太姜氏的声音。 “娘、三婶,你们怎么来了?” 耿星霜看到母亲和三婶,连忙站起来迎接,耿星辰跟着站了起来,姐妹二人走到门口,各自扶了各自的母亲到屋里。 “金宝,快将你打听到的消息说说。” 姜氏渐渐的知道了金宝会打听消息,但是她并不知道金宝是以何种方式打听的,她潜意识中认为是大房收买了正院中的下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姜氏很想知道伯夫人是如何处理二房这件事的。 金宝在两位太太两位姑娘四双眼睛灼灼的目光下,咽了咽口水,道:“伯夫人先是骂了彭姨娘一番,说她没了规矩体统,大吵大闹不像话。 彭姨娘没有说话,倒是二太太为彭姨娘说了几句公道话,二太太说,彭姨娘也是做娘的,女儿就要被送给那样一个好色之徒做妾,以后是生是死且难说,彭姨娘这般做也是情有可原。” 姜氏撇了撇嘴,“二嫂改了性?以前对彭姨娘可没有这般宽和。” “然后呢?伯夫人如何说的?”阮氏问道。 金宝继续说下去,将她在正院后面偷听到的内容详细的转述了一遍。 伯夫人对于送哪个孙女给刘二公子做妾并不在乎,毕竟只是两个庶女,只要能为儿子升迁提供便宜,她都行。 既然耿澄属意耿星雨,那么便是耿星雨吧,所以人一到,她便先呵斥了闹事的彭姨娘一番,料想彭姨娘也不敢反对,若是惹了她这位当家主母的不快,一个妾室罢了,提脚就能发卖。 但是伯夫人没想到的是,彭姨娘的确受了这一骂没有吱声,二儿媳姚氏却罕见的为彭姨娘说起了好话。 这妻妾二人平日里就算没有争的你死我活,总归是不对付的,姚氏心里对彭氏的膈应,她这个做婆婆的更是一清二楚。 伯夫人不明白姚氏这是想干什么。 “老二媳妇,这儿女的亲事何时轮到一个姨娘来过问了?” 伯夫人脸色不好看,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儿子,耿澄虽然还能维持着面上的温和,但是眼底却翻滚着怒火,儿子这般生气?伯夫人有些摸不清耿澄的心思。 彭姨娘这样一闹,的确很让人不耐,也挑战了耿澄作为夫主的权威,但是以伯夫人对儿子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如此生气。 “母亲,儿女的亲事自然轮不到妾室做主,但是彭姨娘也没有擅自做主,她不是来求我这个主母了吗?” 彭姨娘感激的看了姚氏一眼,姚氏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这也算是还她一个人情,否则她说不定真的被一直蒙在鼓里,倒是全了他耿澄深情似海的一番好心思。 伯夫人被姚氏这话顶的无法反驳,她看向耿澄。 耿澄平静的对姚氏道:“刘二公子是刘侍郎的次子,虽然只是庶子,但深得刘侍郎的喜爱,刘家虽然还没分家,但是刘二公子已经有自己的私产了,雨姐儿只是庶女,伯府近些年越发艰难,雨姐儿出嫁我们拿不出多少嫁妆,与其嫁到没什么家底的人家受苦,刘二公子是雨姐儿眼下最好的选择。 就算当着水姐儿的面,我也得说实话,她毕竟刚刚回来,虽然以前一直在冰姐儿身边当差,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哪里会注意闺女身边的丫鬟。 所以那十多年,我对水姐儿是没有印象的,所谓亲疏远近,相比刚刚认亲的水姐儿,雨姐儿在我心中的位置要重要的多,也正因为如此,刘二公子这门好亲事,我才想着雨姐儿。” 耿澄神色从之前的平静转为柔和,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目光温柔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彭姨娘,语气更缓和了许多。 “璐娘,你不要只顾忌着名声,就不管雨姐儿未来的日子,雨姐儿是我和你的女儿,除了月姐儿和冰姐儿,她是我最看重的女儿,但是月姐儿当年做的实在有些过,这几年又一直跟着女婿在外地,我这个做父亲的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耿澄越说越伤感,俨然是一个心疼闺女的好父亲,而为了渲染气氛,衬托住他慈父的形象,他将当年差点被他赶出家门的长女也搬了出来。 听到他说起长女,姚氏落下泪来。 这四年来,她一直当自己只有冰姐儿一个女儿,长女就当她和三房的耿星湖一般,早早便夭折了。 自从耿澄说出“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耿星月从此只是宋家妇,不再时耿家女”这句话后,府里无论主子还是下人,就再也没人提过耿家还有一位出嫁的嫡出大小姐。 现在,为了送庶女给一个混蛋做妾,为了他的仕途,为了他那狗屁的情深似海,他竟然将月姐儿又拿出来说。 或许他以为他这般说,不仅能打动彭氏,更能打动自己。 姚氏本想痛骂,却见耿澄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心中一凛,骤然反应过来,耿澄提到长女,并不是为了打动自己,而是为了威胁自己。 如果她继续帮彭姨娘,就算有自己这个亲娘在,得不到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的原谅,她的月姐儿就不被娘家承认,就没法依靠娘家。 姚氏不由自主的看了彭姨娘一眼,正巧,彭姨娘也看向她。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交。 彭姨娘的目光中充满了急切和恳求,她比姚氏更早察觉到耿澄提到耿星月时的真实意图。 姚氏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彭姨娘的目光。 虽然心中隐隐有了感觉,彭姨娘还是失望无比,继而就是绝望。 “老爷……” “好了,我和太太是为了雨姐儿好,你这个做姨娘的,不能因为你的一己之私,耽搁了雨姐儿的前程。” 耿澄敏感的察觉到了姚氏的态度转变,他温和的面孔没变,语气却沉了许多。 我现在想捶耿澄,但是……但是……但是我这次一定一定一定要按照大纲写……哈哈哈……耐心!耐心!耐心! ——来自一个总是脱离大纲随意发挥的作者的自我要求 (本章完) 第八十章:姐弟 “雨姐儿,你回去也劝劝你姨娘,嫁去了刘家,只要经过二公子的同意,也是可以回娘家看看的,五月初六就是好日子,正好可以在家里过完端阳节。” 伯夫人原以为,今天这事得费一番周折,毕竟姚氏是耿星雨的嫡母,她对耿星雨的亲事是有话语权的,她甚至想了,若是姚氏真的不愿意让耿星雨去刘家,她就劝劝儿子,送耿星水算了,反正都是庶女,谁去都一样。 正院众人,除了彭姨娘和耿星雨母女,其余人心情都还不错。 即便是刚来时,还准备好好与耿澄掰扯一番,并在心中下定决心,势必要让耿澄改变主意,将耿星水送去刘家的姚氏,因为耿澄对长女的事终于松口之缘故,心中阴霾也散了许多。 耿星水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耿澄为何要护着自己,她担心躲过了这次,后面会有更大的坑在等着她。 至于耿星冰,只要这次耿星水保住了,以后的事……等她嫁去了杨家,不,邓家,情况或许就能好转了,只是耿星冰自己心里也不确定。 谭妈妈……必须找到谭妈妈,问出她口中所说的知道这件事的另外一个人。 二房这件事,在伯夫人、耿澄和姚氏心中,算是解决的比较圆满,晴翠院这边,听了金宝转述的正院中发生的那些事,简直突破了耿星霜四人的想象。 “二伯简直……简直太坏了!” 半晌,耿星辰憋出这么一句话。 “这不是坏,是恶!” 阮氏对耿澄的看法一跌再跌,本以为已经跌到谷底了,却没想到谷底下还有深渊。 “五月初六……” 耿星霜喃喃自语着,心里渐渐拿定了主意,本来还想在城外的,但是那天……倒也不错,那日祖父应该也是要出府的,那么梁叔就会一直守在他身边,没功夫去接晚归的耿澄。 “啧,大嫂你还好,他大伯和他二叔只是同一个爹,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娘那边传下来的东西不好,他二叔才这般不是人的,但是我就没法可想了,我家老爷和他二伯可是同一个爹同一个娘的,也不知他心里是不是也是……” “娘,你想什么呢?我爹怎会和二伯一样,你想想,我爹有哪里和二伯相似?” 耿星辰见她娘越说越离谱,越说神色越担忧,简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果然,她娘的想法永远和别人不一样,别具一格,独具特色。 就和六姐姐的画一般。 耿星霜:我谢谢你啊,不会比喻可以不比喻! “姨娘,我该怎么办?呜呜呜……爹以前都是骗我的,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他对那个做过丫鬟的外室女比对我都好……他让我去做刘二公子的妾,就是不要我了,我死了他也不管了,姨娘,我必定是要死的,我要死的,我活不长久了,姨娘,我恨他,我恨爹……” 一回到屋子里,耿星雨就崩溃的大哭了起来。 在正院,她没有哭,也没有求耿澄,理智告诉她,求,没有任何作用。 在去正屋求太太之前,姨娘和她已经跪在父亲面前求了很久,可是她爹无动于衷。 姨娘也是没办法,才孤注一掷,求到太太面前的。 太太刚开始的态度,让母女二人微微放了心,只要太太愿意管这件事,总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没想到,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太太态度就被完全逆转了。 耿星雨自己没有办法,她知道她姨娘也没办法。 她不想哭的,哭也没用,但是……她反正都要死了,为何还要忍着。 “五姑娘,别哭,也别再喊那个人爹了,他不配,他不配做你的爹,姨娘是不会让你去刘家的,那刘二就是个好色的禽兽,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刘家。” 彭姨娘握住耿星雨的手,目光沉沉的看向窗外,平日温婉的面容下,隐藏着狠厉。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不用多想,只要把身体养好了,姨娘就有办法不让你去刘家。” 彭姨娘语气坚定,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知为何,耿星雨这一刻是相信姨娘的,她也哭累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珍珠,你将这封信送到清溪书院,还有这些银子一起送过去,记住,一定要送到忞哥儿手中,不能让其他人转交。” 耿星雨睡着后,彭姨娘快速的写了一封信,叫来珍珠吩咐道。 珍珠虽然不知道彭姨娘在信中写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彭姨娘一定在想办法救五姑娘,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清溪书院,正在写字的耿舒忞,听到有人喊他,说他家里来人找他,有些惊讶,想多问一句,那传话的人已经跑开了。 待耿舒忞看到珍珠时吓了一跳,珍珠是五姐姐身边的婢女,就算家里有什么事,也应该是外院小厮来找自己,轮不到一个婢女跑出来。 再加上珍珠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多好,神色焦急,眼眶还有些泛红,一看就是哭过了,耿舒忞心中一跳,莫非是姨娘病了,还是五姐姐出了什么事? “珍珠,你这是……” “五少爷,这是姨娘给你的信,你快看吧!” 珍珠现在顾不得尊卑了,急急打断了耿舒忞的话,一把将信塞进他手中。 耿舒忞一听,也不多话,走到一个角落撕开信看了起来。 只是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 “银子呢?” 看完后,耿舒忞问道。 珍珠连忙将藏在袖中的银子递给耿舒忞。 “你回去吧,告诉姨娘,就说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会办好的,让她不要太过劳心,在家里等着消息就行了。” “宋垚已经在岭海当了三年县令,今后无论还在不在岭海,或是调到其他地方,今年总是要回京述职的,到时月姐儿回来,若是过的好便罢了,过的不好,你这个做爹的,不会还记着仇,不管女儿死活吧?” 彭姨娘如何想的,要做什么,姚氏不想去想,她现在急切的想要再确定一下耿澄的态度。 耿澄心中不耐,对长女,他早已没了感情,不过现在为了安抚姚氏,他仍然如在正院时一般,脸上露出追忆之色。 “哪有做爹的记恨闺女的,这几年,我时常想到她,只是月姐儿不愧时我的闺女,性格我和一般,这么些年,我们不给她去信,她也不给我们来信,我们这个女儿啊,着实有些倔强……” 耿澄露出些许无奈之色。 姚氏盯着耿澄看了一会,心渐渐安定下来。 第八十一章:金月胡同 春与夏相交,从多彩柔和的春天到蓬勃旺盛的炎夏,日子似乎很长,但感觉上只是眨眼间。 不知不觉间,四月已过,五月的天,似乎就已经热了起来。 耿星霜到铺子里,就发现夏裳的销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春裳。 其实这时候,穿春裳不会热,穿夏裳也冻不坏,耿星霜原以为会是五五之分的。 “现在卖的最好的是五毒衣,就连那些绣了蜈蚣、蝎子的荷包香囊帕子卖的也很好,还有徐娘子的手真的很巧,她做了很多蜈蚣、壁虎的小头饰,还有别在衣裳前襟上、挂在腰间的各种小饰品,只这一上午,就卖了有几百个。” 别看那些饰品卖的便宜,小的十几文,大的二十多文,最贵的也只需要四十多文,但是这些东西不但做的快,且用料也很少,本钱很低,是很赚钱的。 但妈妈和文妈妈觉得可惜的是,这些东西一旦过了端阳,就卖不出去了。 耿星霜道:“一年有那么多节日,每个节日都可以穿不同的衣裳,端阳过了有中秋,中秋过了有重阳,重阳之后有冬至,冬至后有腊八,不要着急,就算没有节日,我们的生意也很好。” “姑娘说的极是,倒是我们着相了!”但妈妈笑道。 文妈妈也自我调侃道:“我们两个,一大把年纪了,竟然没有小东家看得开,太贪心了!” 耿星霜看他们这般,知道但妈妈和文妈妈配合的很好,这便放心了。 二人分工明确,但妈妈主要负责铺子里衣裳的售卖,文妈妈主管成衣匠和绣娘们的日常和铺子里货品的上新。 二人一个管进,一个管出。 五月一到,端阳节很快也就到了。 金宝早就打听到了,今年端阳,官府会在鹭寻河举办龙舟比赛。 “这有两年没在鹭寻河办龙舟赛了,今年怎么又办了?” 画帘有些惊讶。 金宝道:“那是因为府衙怕宁都城人太多,在鹭寻河办龙舟赛,大家一窝蜂的都跑到河岸上看比赛,出现踩踏、坠河等事故,所以前两年才在城外的大源河举办龙舟赛。” 画帘点头,“是啊,难道今年就不怕出事了?” “因为府衙的府尹大人换了。”金宝道,“以前是曹府尹,现在的府尹姓卢,听说这位卢大人以前是喻州府知府,去年冬天回京述职,因为年年考核都是上中,所以升任宁都府府尹。” 虽然都是知府,但是宁都为大宁国都,宁都府尹是正三品,喻州知府则是正四品。 况且宁都官员本就比外地官员更有优势,宁都是天子脚下,宁都府衙更是管着宁都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这宁都府尹的位子,一直都是被公认的天子近臣,非皇上信任之人不可胜任。 “那位曹大人呢?” 耿星霜有些好奇,是升官了还是贬谪了。 金宝道:“曹大人年纪大致仕了,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想要安安稳稳的致仕,所以这两年宁都城中很多节庆日,都没举办什么活动。” “这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耿星霜问道,金宝对伯府内的消息很灵通,既是因为她人缘很好,也是因为她有一对灵敏的耳朵。 但是怎么连外面的事,甚至连官员升迁致仕这样的事也知道的这般清楚。 金宝得意,“是武娟姐姐告诉我的。” “你倒是与她们关系好。” 耿星霜倒是并不奇怪展佩和武娟能打听到这些,毕竟他们当中还有一个竹剑。 竹剑是镇国公府的人,还是被祝颜认证过的机敏聪明,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说到镇国公府和祝颜,第二天,祝颜就来了伯府,邀请她和耿星辰在端阳那日一起去看龙舟赛。 “钦天监已经算过了,后天天气很好,但是有些热,我们家在河岸边分到了一个凉棚,我娘和我大嫂肯定是要去陪我姑母的,到时棚子里就我和二妹妹,实在没意思的很,你肯定是要陪我的,还有辰姐儿,雪芙和莲漾要是愿意,也可以一起去,到时大家一起看,也热闹,对了,还有阮姨,她要是……” “我娘肯定不愿意和我们这些小辈们在一起,听我们大吵大闹的,她会头疼的,而且,你是真想请我娘去?” 祝颜连镇国公老夫人和善宁郡主也不想陪,她就不信她真想找个长辈坐镇。 “你可别冤枉我,我是诚心邀请阮姨的,阮姨又不像我祖母和我娘那样,一直管东管西的。” 耿星霜盯了她一会儿,发现她没有丝毫心虚,点头,“好了,这次相信你,不过你没请其他人?” 祝颜除了她,也还有些出身名门的朋友。 祝颜摆摆手,“她们那日不是自己家里有棚子,就是有要陪的长辈,算了,就我们看吧,自在。” 耿星霜听她这话,猜测她应该在哪里碰了壁,也不追问,很爽快的应了一起去她家的凉棚去看龙舟赛,又和她一起去了梧桐院,邀请耿星辰,耿星辰听了后眼睛发亮,立刻便应了。 三人又结伴去了姜家,邀请了姜雪芙,再转回朝兴街,去找许莲漾,只是许莲漾并不在,许桓说她出诊去了。 见许桓似有不快,耿星霜心头一动,问道:“许姐姐不是又去金月胡同了吧?不是说后面就可以不去了吗?” “就是去了金月胡同,还是那家,这两天都没去,我问过妹妹,的确是治好了,只是刚刚那家的管家忽然急慌慌的跑了过来,说是他们家奶奶出了事,指明要妹妹去看,祖父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许桓实在被金月胡同那家弄得烦闷无比,那家人嚣张跋扈不说,还动不动就口出威胁,这好不容易能脱手了,没清静两天,又来了。 耿星霜安慰了许桓几句,让他转告许莲漾,后日一起去镇国公府的凉棚看龙舟比赛,然后便和祝颜耿星辰离开了延年堂,只是在心里想着,要不要打听一下金月胡同那家到底是什么人家。 祝颜也很好奇金月胡同那家人,不过她出生于顶层权贵镇国公府,要比耿星霜敏感许多。 刚刚从许桓那里听了金月胡同那家人的特点,她心里便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耿舒淮: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按理说我早该回来了。 作者:你为什么没回来,你心里没数啊! 第八十二章:出事 “霜姐儿,金月胡同那里有些不对劲,只要莲漾平安回来,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耿星霜原本还有些犹豫,她也觉得金月胡同那边不像是普通的富户,现在连祝颜也这般说,她便按捺下了打听的想法,到明裳阁的时候,让半卷多注意一下延年堂,许莲漾若是回来了,让人去伯府说一声,她也能安心。 这一晚,耿星霜原本担心的是许莲漾,但是天色将黑未黑之时,江平来报,说是许老大夫和许小大夫都回来了,二人虽然疲惫,但是没有其他事发生。 耿星霜便放了心,吃过晚膳后,陪着阮氏散了一会步消消食,便准备洗漱歇下。 这刚刚躺下没到一刻钟,就听到屋门被敲响了。 “姑娘,是我,出事了!” 耿星霜一惊,连忙起身给金宝开了门,画帘也来了。 “出了什么事?” 耿星霜问的时候,朝正屋那里看了一眼,今晚她爹回来的挺早,现在正屋一片黑暗,看来爹娘已经歇下了,耿星霜放了心,只要不是爹娘,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是五姑娘,五姑娘上吊自尽了!” “啊?” 耿星霜悚然一惊,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似乎下一刻就能跳出胸腔。 这时候正屋中的阮氏和耿温应该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里面亮起了灯。 “外面出了什么事?”是耿温的声音。 没等耿星霜回答,耿温和阮氏已经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耿星霜陷在刚刚的震惊中,金宝将耿星雨上吊自尽的事又说了一遍。 阮氏一听,也是大惊,“真是作孽!” 耿温脸色也是难看的要命。 “五姐姐如何了?” 耿星霜终于缓过劲来,忙问道。 金宝道:“是彭姨娘先发现的,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人是救了下来,也还有气,但是一直没醒,已经去请大夫了。” 耿星霜听说还有气,松了口气。 出了这般大的事,耿温和阮氏自然要去看看的,耿星霜也跟着一起去了映荷院,映荷院灯火通明,里面闹哄哄的。 耿星雨住在彭姨娘所住的偏院,耿温不好进去,只阮氏带着耿星霜一起进去。 尚未进屋,耿星霜就听到彭姨娘的哭泣声,声音并不大,却有种让人闻之落泪的哀凄。 阮氏长长叹了口气。 姚氏坐在耿星雨床旁的太师椅上,神色复杂,耿星冰站在姚氏身边,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见到耿星水。 彭姨娘则蹲在女儿床旁,双手紧紧握住耿星雨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唤着“雨儿……娘的雨儿……” 她这称呼虽然不合礼仪,但是此刻也无人去追究这个了。 她身后则站着五少爷耿舒忞,小小少年一脸的愤恨,眼睛却是红红的。 姚氏见到阮氏和耿星霜,勉强道:“来了?” 阮氏点点头,也没有多说。 耿星霜上前一步,去看躺在床上的耿星雨,这一看,心中又是一惊,耿星雨的脸色着实有些难看,青白交加,显得灰败而死气沉沉,当看到薄被上微微的起伏,耿星霜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只是进屋这么一会儿,却没有看到耿澄的身影,她爹不好进这偏院,耿澄怎么也没来。 不过,接下来姚氏的话解了她的疑惑。 “老爷他今晚在外面有应酬,还不知道雨姐儿出事了,我已经让小厮去外面找了,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的。” 姚氏也不知是向阮氏解释,还是向彭氏解释,或者只是因为气氛实在太压抑,她不得不说些话。 彭氏继续哭泣,没有反应,耿舒忞脸上的愤恨之色又深了许多,双手握的紧紧的。 没过多长时间,姜氏带着耿星辰走了进来。 按照姜氏的性子,她本是要好好说几句的,但是看到姚氏的神色,她还是紧闭了嘴。 她在二房面前,总是要气弱几分的,就算她现在因被丈夫和女儿不停的分析劝说,觉得依靠二房,怕是依靠不上,但可能是之前留下的惯性,仍然无法在姚氏面前强硬起来。 半个时辰后,大夫来了。 大夫一看耿星雨这情况,连连摇头,就要告辞,还是彭姨娘又是磕头又是请求的,大夫才道愿意试一试,但是若是救不活,也不能怪他。 扎针、熬药、灌药、把脉、再扎针、再灌药,直折腾到子夜时分,耿星雨这条小命才算捡了回来。 而让耿星雨上吊自尽的始作俑者,耿澄直到灌第二遍药的时候才回府,一身的酒气,得知耿星雨自尽,脸上也没了一直以来刻意维持的温和儒雅。 他直接来到偏院,看到一屋子女眷,只冷冷扫视一眼,然后径直走到彭姨娘面前,狠恨打了一巴掌。 虽然半醉,但是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对于彭姨娘来说,都很重。 顷刻间,她的左脸颊就肿了起来。 “老爷!” “他二叔!” 姚氏、阮氏、姜氏都被耿澄如此行为吓了一跳,连忙要来阻止。 姚氏先去拉耿澄的胳膊,只是她哪里敌得过耿澄的力道,耿澄一甩胳膊,她就被他甩的连连后退。 阮氏和姜氏将各自的女儿推到身后,喝令屋里的下人,“还不将二老爷拉开!” 下人们这才如梦方醒,皆上前来拉人,只是这屋里不是妈妈就是丫鬟,又哪里拉的住耿澄。 “金宝,上!” 金宝早就等着姑娘这话了,胖胖的身体灵活异常,没人注意到她是如何走到耿澄身后的,伸腿、踢踹、扣肩、压背、扯头发,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还是耿澄一声痛叫才让众人回过神来,这一看,只见耿澄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趴在地上,而金宝已经离得远远的了,讲究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因她动作太利落,又退的快,姚氏等人只以为她上前帮着拉了一下人,兼之耿澄本就半醉,便认为是他自己没站稳,摔了一跤,只是摔的姿势有些奇怪而已。 金宝有些遗憾的撇撇嘴,要不是她知道姑娘的计划,现在还不能伤了二老爷,刚才就直接踹断他的腿了,不过她毕竟是伯府的下人,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二老爷断腿,不仅她的日子不好过,姑娘和大老爷大太太也会受到牵连,还是姑娘的办法好。 别急,反正也快了。 还有就是,自己刚刚那一踹一扣,虽然没有留下明伤,但二老爷今夜就别想休息了,痛死他! 这么一想,金宝又满意起来,准备等回去,就将这事和姑娘分享一下,自己一个人高兴不如和姑娘一起高兴。 好在五姑娘的命捡了回来,否则就算把二老爷的腿踹断,也高兴不起来了。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先小惩 耿温耿焱听下人禀报,耿澄在里面发酒疯,也顾不得什么合适不合适了,兄弟二人进来,也不管还在痛叫的耿澄,耿焱直接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将人提着往外走。 这几日较热,耿焱已经穿了夏裳,夏裳轻薄透气,被耿焱这么一拎,那衣裳看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能被撕裂。 而耿焱个子高,被他拎在手中的耿澄,背朝上,脸朝下,他的脸距离地面大约有三尺多,若是承受他全身体重的衣裳一裂,他的脸将会直接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那滋味,想想就让人想捂住脸。 不过令耿星霜和耿星辰失望的是,可能是耿澄自己也发现了这一危险情况,虽然身上很痛,但是抻着劲,咬牙忍着,不再挣扎了。 他这一安静,的确让那轻薄的夏裳一直支撑着到了屋外。 耿星霜耿星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尽量不动声色的也移到了门边朝外看去。 令人失望的是,直到耿焱拎着耿澄拐了弯,看不见了,耿澄还是好好的被耿焱拎着。 “我爹可太讨厌了,不该不小心的时候他不小心,该不小心的时候他偏偏太小心!” 耿星辰失望的嘟囔道。 她们却不知,耿焱虽然力气大,但是单手拎着耿澄这么一个壮年男子,还要走这么一段路,他手都有些抖了。 不过他必须得坚持住,现在让他摔了,顶多破个相,过两天就能长好,自己还会收到他那对爹娘的痛批,说不定还要请家法让他跪祠堂,着实有些不划算。 现在就这么吓他,看,以前多张狂,现在人在自己手里,多乖! 耿焱心里这般想着,觉得比真让耿澄掉到地上还让人痛快! 耿温一直跟在耿焱身后,虽然是夜间,但是就着灯笼朦胧的光亮,以及耿焱越发粗重的喘气声,耿温知道耿焱累的够呛。 他有些担心耿焱一脱力,直接让耿澄掉落下去。 “三弟,我们抬吧!” 耿温建议道。 又痛又难受又害怕的耿澄,听到耿温这话,无比的感激耿温,在心里说了他一百句好话。 同父同母的又如何,还没有同父异母的好。 “不用了,就快到了,本来这衣裳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我们再一挪手,说不定一个不妙,二哥就要摔下去,二哥可是当官的,这样的高度,虽然摔不残,但是破相了也不好,起码得在家休养个十几二十天,那般不是耽误二哥上差吗? 不行不行,我……我就算累死也不会耽误二哥上衙的。” 越说到后面,耿焱越喘,而被他拎着的耿澄就越紧张,他想破口大骂,但是不敢。 担忧、焦虑、害怕、疼痛…… 从偏院到正屋这一段路,耿澄从来没觉得这么远过。 当看到正屋熟悉的地砖时,耿澄长长的舒了口气,这口气一舒,身上刚刚还能忍受的疼痛似乎一刻也忍不了了。 他咬牙,耿星霜身边那个胖丫头,她虽然退的快,但是他还是看到了,他肯定她是故意的,等将这件重要的事办完,他会…… “啊!” 正想着,一阵剧痛自全身各处传过来,以至于他差点痛晕过去,晚上喝的那点酒劲早就散了一干二净。 耿澄趴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刚刚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意识,以至于缓了这般长时间,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耿焱扔到床上来的。 耿焱忍着痛侧脸看过去,看到耿焱藏青色的袍角,数了一下地砖,他用因疼痛而略显迟钝的脑子算了算,想算一下耿焱在离床有多远的地方将他扔过来的。 那不就是在门口吗?好啊,他耿焱一进门就直接将他扔到床上来了,难怪他这般难受。 “你……耿焱……你……” “二哥,你就不用谢我了,这是作为弟弟应该做的,兄友弟恭,先有二哥你的友,才有弟弟我的恭,所以真的不用谢,我们兄弟,哪里需要这般客气!” 不等耿澄说完,耿焱便大声的说道,他面带笑容,声音高昂饱满,干脆利落的打断了耿澄断断续续的话。 “你……” “好了,二哥,你先休息吧,我们还得去问问雨姐儿的情况,唉,雨姐儿着实可怜,遇到了一个你这样的爹,可怜啊可怜……” 耿焱大声的感叹着,转身大踏步的走了,心情畅快无比,以前他不知道被耿澄抢白过多少次,又有多少回他用一副“看着不成器弟弟,但是我宽容大度不计较”的虚伪恶心的面孔,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教自己。 他早就想着要还回去一次,以前做梦还梦到过,自己和耿澄的位置调换了,他义正言辞的说的耿澄憋屈但还不了口。 之前他还遗憾按照计划执行之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没想到老天待他不薄啊,竟然在端阳前两天给了他一个机会。 第二次扎针,耿星雨终于醒了。 彭氏扑在女儿身上,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耿星雨人虽醒了,却像是被抽了魂,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木木的望着帐顶,不哭不闹不回应。 “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彭姨娘见女儿这般,慌了神。 老大夫叹了口气,刚刚耿澄的表现他也看到了,这大户人家,里面的事就是多,他也不敢多说,只道:“这位姑娘忧思过甚,兼惊惧伤悲,又是刚刚才……现在虽然被救了回来,但是要完全缓过来还需要慢慢调养,今夜和明日都有可能会发热,甚至大病一场,要好生服侍,万不可再让其劳心伤悲了,否则怕是有损寿元啊。” 老大夫又开了几副药,看了一眼床上木木呆呆的耿星雨,这才叹着气走了。 见姚氏和彭姨娘都没有想到让人送大夫出去,阮氏便让金盏去送了。 回到晴翠院的时候,已经是丑初时分了,因出了些汗,耿星霜简单的洗漱之后,才躺到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乱糟糟的,总是出现耿星雨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一双大大的眼睛木木的盯着床顶的模样。 刚刚离开偏院的时候,耿星霜是有些犹豫的,她想要安慰耿星雨,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想要将计划全盘托出,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过,就快了! 第八十四章:药 耿星霜不知道的是,她们一离开,当屋内只剩下彭姨娘、耿星雨、耿舒忞三人的时候,耿星雨那双刚才还好似不会转动的眼睛忽然就灵活起来了。 “姨娘……我要坐一会儿!” 耿星雨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比耿星霜她们以为的要好得多。 彭姨娘连忙将她扶起来,靠坐在身后的枕头上。 “身体如何了?不难受吧?” 耿星雨摇摇头,“还好,就是刚刚躺着不动,身体发麻了。” 彭姨娘听了,立刻去给她揉腿。 “姨娘,爹他……来看我了吗?” 刚刚耿星雨是真的晕,醒过来那一会也是真的有些呆,只不过她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来了。” 彭姨娘短暂的回了一句。 “那爹……” “姐,你就不要再问他了!” 耿舒忞忽然开口打断耿星雨的话。 耿星雨看着脸上还存着愤恨之色的弟弟,和神色不明的彭姨娘,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她神色暗淡下来。 “姨娘,我死过一回,他会不会不再强迫我了?” 最后,耿星雨还是不死心的问出了自她醒后最想问的话。 “不会!” 彭姨娘和耿舒忞几乎同时出声。 彭姨娘握住耿星雨的手,柔声道:“雨姐儿,你相信姨娘,在这世上,没有人比姨娘更疼你,只要初六那日,你还是现在这般样貌,不管你是晕还是病,只要没死,他就是让人抬也得抬到那刘二公子的后院去。” 耿星雨脸色惨白。 “可是……可是姨娘,三年啊……还未必能好……” “三年很短的,肯定能好的,以前村里的孩子们误食了那东西,还是生吃,吃的也多,没怎么医治,五六年也好了,我们熬了汤汁喝,控制好量,我们有银子,到时找好大夫瞧,不用三年就能好了。” 耿星雨犹豫着,彷徨着,对上殷殷看着自己的姨娘,她转过目光,看向弟弟。 耿舒忞朝她点头,“姐,三年后你才十七岁,年龄并不大,总比去了刘二公子的后院,不知能不能活过三年要好上许多许多。” 耿星雨被耿舒忞说服了,“好,我喝。” 耿星霜也不知昨夜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她摇摇脑袋,这才想起昨夜发生了大事。 画帘打了水进来,服侍她洗漱。 “金宝呢?这么一大早她去了哪里?” 金宝要是在院子里,一听到她醒来的动静,就应该进屋了。 “姑娘,不早了,现在已经是巳正了,金宝说要去映荷院梧桐院周围瞧瞧。” “瞧什么?” “昨夜五姑娘差点没了性命,伯爷和伯夫人都没去看望一下。” 画帘声音压的很低,作为丫鬟,是不应该说主子的闲话的,但是又因她们家姑娘与伯夫人的关系着实不好,画帘觉得她们作为丫鬟,得为姑娘提前考虑着。 “伯夫人和伯爷没去看五姐姐,便是笃定就算五姐姐进了刘二公子的后院,也无法继续帮衬娘家,这是一锤子买卖。” 画帘有些不解,“伯夫人难道就不担心五姑娘得了刘二公子的喜爱,她现在不重视五姑娘,五姑娘不但不帮衬伯府,反而拖伯府和二老爷的后腿?” 皇上还时不时听些枕头风呢,别说刘二公子那么一个人了。 “这便能说明,那刘家是怎样的人家,刘二公子又是什么样的人了,五姐姐若是进了他的后院,只是他众多妾侍通房中的一人,或许除了纳妾当日,后面都看不到刘二公子了,或者就算见到了,也没办法做什么,总之,刘家不是狼窝,而是四面和地底都是风霜刀剑的天坑。” 耿星霜这话并不仅仅是自己的猜测,而是结合了这些日子武娟、展佩和竹剑三人打听到关于刘家和刘二公子的消息分析出来的。 画帘听得脸色发白。 “金宝也去映荷院了?五姐姐昨夜没有再发生其他事吧?” 耿星霜又问道。 画帘摇头道:“昨夜没有其他消息传过来,五姑娘应该没事了,只是也不知道何时能彻底好,或许好不了也是好事。” 说不定,二老爷就改变主意了。 “姑娘!” 二人正说着,金宝在外转了一圈回来了。 耿星霜本以为金宝会带来耿澄受伤发火,请假不上差这样的事,还想着这两日,要不要让金宝去绣娘们住的宅子里待两天。 免得伯夫人和耿澄找着机会为难她。 却没料到,金宝跑的满头大汗,却告诉她,“五姑娘病了,病的很严重,听说容貌尽毁!” “啊?” 耿星霜和画帘几乎同时惊讶出声。 “金宝,你这消息无误吧?” 画帘有些不敢相信,“这上吊还能毁容?” “不会错的,现在映荷院比昨晚还乱呢,我在院门那里往里看了两眼,正好看到二老爷一瘸一拐的往偏院去。” 唉,还是自己功夫不到家,只让二老爷痛了几个时辰。 耿星霜他们一家三口再次去了映荷院,三房也去了,连昨夜未曾出现的伯夫人也被乔妈妈和绿芜绿萱簇拥着到了二房。 这次哭的还是彭姨娘,耿星雨则和昨夜一般,木木呆呆的躺在床上,只是和昨夜不同的是,她那原本光滑细嫩的脸庞上,此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疮,红疮红的鲜艳,并没有脓水,只是一颗颗往外凸起着,看的人身上发麻。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吃错了东西?” 伯夫人一进屋,看到耿星雨这模样,神色不快的问道。 “五姑娘自昨夜开始,除了药,什么也没吃。” 彭姨娘神色淡淡的,面色枯黄,眼神发直,只过了一夜,她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岁一般。 “那大夫开的药……” “珍珠,将药方给伯夫人。” 不等伯夫人说完,就被彭姨娘打断了。 伯夫人脸上怒色一闪而过,不过并没有发作。 “去,拿着药方到外面药铺问问,看看可有问题。” 绿萱接过药方,退了下去。 至于药,是从伯府药库中取得,都是些寻常药,之前也有人用过,自然不会有问题的,现在只需要确定这些药在一起配伍可有问题就行了。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毁容 药方自然是没问题的,这一天,伯夫人和耿澄接连往府里请着不同的大夫,重视程度远远高于昨夜耿星雨自绝之后。 那时候,他们在确定耿星雨没死成之后,由姚氏的口,对彭姨娘说了一番话,便各自安睡了。 当然,耿澄因为金宝那一踹一打的,在床上挣扎了一夜。 之后经过金宝的打听,耿星霜才知晓伯夫人昨夜自己虽然没去,但是她派人去了映荷院,她派了乔妈妈去过。 只不过乔妈妈并没有进去看耿星雨,而是在确定耿星雨活下来之后,交代了姚氏身边的严妈妈,一定要看好耿星雨,若是她再做出什么自绝行为,没死成便罢了,若是人真的死了,严妈妈也别想在伯府待下去了,伯夫人会两罪并罚。 严妈妈当时便在心里直叫苦,知道三姑娘那事并没有过去,而是被伯夫人记下来了。 她想到这些日子二太太对自己的不冷不热,显然也在心里怪她。 所以这次的差事严妈妈知道不能再出纰漏,但是这事她得禀报二太太,想到这也是一个向二太太表衷心的机会,在二太太阮氏姜氏以及耿星霜等人一起从偏院出来的时候,严妈妈瞅着空便去了正屋,准备向姚氏禀报伯夫人的吩咐。 当时耿澄正在床上唉唉哼哼着,见到姚氏一脸冷色的走进来,不但没有对他嘘寒问暖,反而冷哼一声。 他那股从进伯府大门就憋着,到偏院发了却只发了一半就被人硬生生塞回去的邪火在二太太那一声冷哼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了。 因此二人大吵了一架,那动静,耿澄虽然全身都疼,但是并没有断腿,所以在他将床上被子枕头等能扔的东西,全部都扫到了地下之后,他忍着剧痛,憋着一口气,蹒跚的爬了起来。 “难道你还要动手打我?” 姚氏站的直直的,没有退后一步。 为了长女,她可以在耿星水耿星雨两个庶女的事上,放手不管,但是耿澄若是敢对自己动手,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耿澄没有动手,他将桌子上、百宝阁上等屋子中能摔得动的东西都摔了一遍。 以往他要维持形象,可是今夜一过,他被耿焱像拎一条死狗一般从偏院拎到正屋这件事,就算映荷院的下人不说,那些跟着过来的大房、三房的下人也会在府里四处传播的。 还有耿焱,他也不会放过这个侮辱他的机会的。 这是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这么长时间,一边痛一边想的。 这夫妻二人在屋里又是吵又是闹的,动静大的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下人们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只要屋子里的主子不传唤,谁愿意这时候往里凑。 也因此,严妈妈一直在外面等着,等到屋里的动静平息之后,姚氏气愤的走了出来,她才壮着胆子上前禀报。 这中间耽搁了将近半个时辰,等严妈妈带着秋叶去偏院的时候,耿星雨已经喝下了最后一遍药,连药渣都被耿舒忞埋进了后院池塘的淤泥中。 今天一大早,耿星雨脸上就长了这么多毒疮,严妈妈虽然认为这并不与自己相关,毕竟伯夫人和二太太只要求她看着五姑娘不再自绝,至于五姑娘脸上长了毒疮,暂时毁了容貌,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所以一开始她并不太紧张,但是现在,她有些紧张了。 “恕在下无能为力,姑娘脸上长得这疮,与在下以往看到的任何疮疤都不一样,老夫不敢轻易下药,还请老爷、太太另请高明!” 这已经是今天进伯府的第九个大夫了。 前几个大夫还试着开了几副药,到后面,大夫们竟然连药也不愿意开了。 耿星霜他们在映荷院待了一上午,直到吃午膳时才回来,下午便没有再去了。 姜氏耿星辰都待在晴翠院中。 姜氏和阮氏在感叹着二房发生的事,姜氏现在觉得自己决定不再追在二房身后,不在事事考虑二嫂姚氏的想法,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二哥现在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姜氏想到昨夜,耿澄醉醺醺的怒打彭姨娘的场景就觉得后怕,耿焱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动手打过她和纪氏她们。 “我听人说,这打女眷的行为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很多次,到最后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成为被打的由头。” 姜氏神色有些古怪,像是在担忧,却又似乎带着些许高兴。 “听说昨夜映荷院正屋吵的天翻地覆,也不知二哥有没有对二嫂动手?” 阮氏摇头道:“那应该不会。” 姚氏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要是耿澄真的动手了,她哪里还能像今日这般,帮着庶女找大夫。 姜氏一想,也是,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耿星辰在旁边听到自己娘说的话,很是有些尴尬。 她娘不再总是看着二房脸色行事,这件事并不是她主动的,而是她和她爹几乎每天三遍五遍的念叨着,哦,对了,再加上四弟,她娘这段日子才稍稍好了些许,但是态度并不坚定。 就算之前因为她爹做了蠢事,让大伯的筹划付诸东流,她娘虽然挖苦她爹,私下却和她说,并不是那么想分家,就算分了银子,但是没有伯府撑门面,家里也没人当官,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过现在看来,她娘态度应该坚定了,毕竟昨夜二伯的行为,让她娘颠覆了对二叔的认知,而二房中发生的事,更是让她娘害怕。 这样一想,耿星辰那股尴尬劲也就渐渐去了。 临到晚膳时,金宝来报,许老大夫和许姑娘过来了。 “他们竟然将许爷爷和许姐姐请了过来?这是请了多少大夫啊!” 耿星霜惊讶,不过既然许家祖孙过来了,她无论如何也得跟着去看看的。 耿星辰也要跟着一起。 姐妹二人到偏院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一阵哭声以及喊叫。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这不是我的脸!是谁换了我的脸?是你们,一定是你们!”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忙走了进去。 只见耿澄阴沉着脸坐在外间,姚氏坐在另一侧,并没有看到伯夫人。 耿星霜和耿星辰朝着耿澄敷衍的行了个礼,就对姚氏说要进去看看耿星雨。 姚氏正想说什么,就见内室的门帘子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被人狂暴的扯开,然后只见耿星雨披散着头发顶着一脸凸起的红色疮疤跑了出来,状若癫狂。 第八十六章:毒草 耿星辰吓了一跳,立刻抓住耿星霜的手,耿星霜心跳也快了许多,她们两个离内室最近,而耿星雨像是疯了一般,直接往外面冲撞。 她立刻拉了耿星辰想要避开,耿星雨的速度却非常快,就在耿星霜以为她们要被撞上的时候,耿星雨却是绕过她们二人,直接朝着坐在上首的耿澄撞了过去。 耿澄被撞得朝后倒去,也幸亏后面就是墙,他撑住身体,想要推开耿星雨,却对着她满是毒疮的脸不敢下手,也不敢去触她身上的任何部位,包括衣裳。 几乎没有犹豫,耿澄一脚踹了过去。 耿星雨被踹的往后倒去,眼看着后脑勺就要撞到地上。 随后奔出来的彭姨娘见到这一幕,惊恐的大叫了一声,“雨儿!” 就在那一瞬间,耿星霜反应极快,往前跑了两步,扶住了即将要倒地的耿星雨。 不过耿澄的力道实在不小,她扶了这么一下,却没法完全止住耿星雨往后倒的惯性,好在耿星辰金盏都过来帮忙。 彭姨娘见女儿没有磕到,如同劫后余生一般的,跑过来抱住耿星雨就是痛哭。 在场诸人,看着不免觉得可怜,有的甚至跟着伤心起来。 比如之前一直和耿星雨不太对付的耿星辰,以及一直想着要远离二房的耿星霜。 “还不快来人,将她给带回去,大夫呢,不是请了大夫吗?” 耿澄先是大怒,接着便是大声呵斥。 说到大夫,耿星霜忙朝内室看过去,就见许老大夫和许莲漾祖孙二人一前一后的从内室走出来。 耿星辰是在许老大夫把脉时一把推开人跑出来的,许老大夫年老无力,被她这般一推,差点跌倒,幸亏许莲漾扶的及时。 “回这位老爷的话,恕老朽祖孙二人才疏学浅,无法医治贵府姑娘之病症,还请另请高明,告辞!” 许老大夫连诊金都没要,对上耿澄阴沉的脸色,直接告辞。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这般说的大夫了。 耿澄再是气恨,却也无法。 耿星霜耿星辰也连忙告辞,她们虽然很同情耿星雨,但是她们眼下插不上手。 在映荷院徘徊的金宝已经将许家祖孙带到了晴翠院,因为她昨夜对耿澄那一脚,耿星霜担心她今日若是再让耿澄看到,会提醒他想起昨夜的事,为难于她,所以没让金宝进院子。 “看来二弟是将附近的大夫都请遍了,竟然找到朝兴街那边将许大夫你们也请了过来。” 耿星霜让人上了茶水,请许家祖孙用,她是在厅堂招待许家祖孙的,阮氏和姜氏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耿温也从外面回来了,耿焱听说妻女都在这边,也跟着过来了,得知许家祖孙是来给耿星雨看病的,耿温不由叹道。 耿澄可恶,耿星雨却是无辜。 许老大夫只是连连说自己医术不精,对耿星雨的病没有办法。 许连漾却是朝着耿星霜眨了眨眼睛。 耿星霜知道她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对爹娘说了句“我带许姐姐去我屋里看看”便将人带走了。 金宝忙跟了上去,耿星辰一看,也跟去了。 耿星霜看到耿星辰跟着来了,并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耿星辰嘴紧,不该说的甭想从她嘴里面漏出一个字。 “许姐姐,怎么了?” “耿四姑娘脸上的毒疮,我是没有见过,但是并不像是之前那些大夫说的,因为过度惊惧,又忧思过度,体内阴阳失和,五行不调所致。” “那是什么原因?”耿星辰连忙问道,“难道是吃了什么东西,还是闻到了什么香味,起了癣?” 耿星辰一直觉得四姐姐可能只是简单的起了癣,因为二伯想让她初六嫁去刘家,后日就是初六了,四姐姐不能顶着一脸的疮去刘家,所以才这般着急的一个一个往家中请大夫的。 “不是癣。” 在这个问题上,许莲漾很肯定。 “那许姐姐怀疑什么?”耿星霜知道许莲漾一定是有所猜测才找自己说的。 “像是吃了某种东西,当然,不是辰姐儿指的食物和花粉之类,而是某种有毒的东西,虽然才那疮才长了一天,但是短时间内应该无法消除。” “五姐姐吃有毒的东西?她……她……” 耿星辰震惊,不过忽然发现,只有这般做,或许才能逃过刘家那门亲事。 耿星霜点点头,“那五姐姐刚刚忽然癫狂,是不是也是那种毒物所致?” 许莲漾摇头,压低声音道:“我祖父说,她是装的,脉象还算平和,不至于那般的的,我刚刚告辞的时候,也特意看了那位四姑娘的眼睛,她眼神清明,眉目有神,神智是清楚的。” “装的?” 这倒是耿星霜没有想到的。 许莲漾之所以告诉耿星霜这些,是因为耿星雨是她堂姐,她们住在一起,有些事可能会牵连到耿星霜,所以才将自己察觉到的告诉她,以免她被人有心算无心。 许家祖孙婉拒了耿温阮氏晚膳的邀请,背着药箱告辞了。 耿星霜亲自将人送去了垂花门处,临走时,许莲漾问她和耿星辰,“明日还去不去看龙舟赛了?” 耿星霜耿星辰几乎同时点头,“自然要去。” 龙舟赛,自从她们知道了今年端阳会在鹭寻河举办龙舟赛,就一直期盼着,她们可不会因为二房的事耽误了自己一直想看的热闹场景。 “五姐,你为何要跑到他面前去!” 晚上,等人终于渐渐散去,也再没有大夫被请来,耿舒忞紧皱着眉头质问道。 耿星雨脸上生疮,是他找舅舅弄得药。 那药在祖父家的后山里就像野草一样生长,村里偶尔有孩童误吃,吃完后很快脸上便生了毒疮,第一个孩子生了毒疮,大家都以为很快会好,可是谁知那毒疮始终不退,一直在他脸上盘踞了五六年,才渐渐退了,后来很多年,村里人找出了规律,这毒草若是生吃,毒性会很强,但若是熬了喝汁水,毒性几乎减半,毒疮三年就可以退了。 至于为何会发现这个特性,是因为村里有妇人想要害迷住自己儿子的姑娘,便趁着她风寒,偷偷将毒草放进了她熬药的药罐中,和药一起熬着让那姑娘喝了下去。 当时那姑娘差点寻死,后来也以为要个五六年才能恢复,没想到不到三年,脸上又恢复如初了。 毒草这事除了外祖父村里的人,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村长不让村里人往外说,就是怕有人再利用这毒草害人。 要不是这毒草除了又生,早就被清除干净了。 现在,这毒草还是被用来害人了,不,是用来救人了。 只是那毒草味道浓烈,特别是熬煮的时候,只有和药材一起熬,才能掩盖其味,所以上吊请大夫熬药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不过耿舒忞心里明白,这一步并不是必须的,他五姐之所以要这般做,想的更多的是他们那位爹看到闺女都要自绝了,会不会后悔之前的决定,会不会改变主意。 当然,结局总是那么令人失望。 “不是你们让我装疯卖傻的,说这样,更能让他对送我去刘家的事死心。” “姨娘和我说让你情绪激动一些,因为你做不到一直一个表情,那就还不如表情更丰富一些,毕竟哪个漂亮女孩看到自己脸上长了这些东西,情绪不激动的,你装疯也行,可是为何偏偏要跑到他面前去,今天要不是六姐姐,你的脑袋可就要开花了。” 耿舒忞语气很严厉,神色紧绷,他脸上的童真之气似乎在这几日中,完全消退了。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端阳 “我……我……我是想再……” “你是想试探一下他对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残忍那般不在乎?” 耿舒忞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耿星雨的话。 耿星雨垂了头。 “那你现在死心了吗?”耿舒忞放缓语气问道。 耿星雨点头,眼眶红红的,“死心了。” “是不是初六那日,我还好不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只这么几日,他未必会死心,纳妾而已,日子又不是不能改,起码得一两个月后。” 耿舒忞冷静道,他心里其实也不确定,他们母子三人前程茫然,就算这次躲过去,以后怎么办? 彭姨娘却很冷静,让女儿吃毒草,虽然是一时情急想出的办法,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也是当时乃至于现在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耿澄是她的夫主,是耿星雨的爹,是二房的天,他的决定,若是不用非常手段,他们反抗不了。 “不用担心,之后,他要么让雨姐儿在这院子中自生自灭,但是只要忞哥儿你在,我们就不会被饿死的,要么将雨姐儿发配到庄子上,到时我肯定会陪着,我会请你们舅舅帮着找一门亲事,即便嫁到庄户人家,多给雨姐儿一些银子,日子也是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下去的,忞哥儿你念书要努力,只要你以后出息了,雨姐儿有了依靠,下半辈子就不会太差。无论以后如何,只要没嫁去刘家那个天坑,就有无数种可能。” 耿舒忞重重的点头,“我听姨娘的,四姐,你也要听姨娘的。” 这个世上,只有姨娘是真心为他们姐弟考虑的。 耿星雨红着眼眶点头。 第二日,是大宁盛宁十四年的端阳。 一大早,耿星霜耿星辰就坐上马车往鹭寻河畔驶去。 “中午不回家吃饭就算了,晚上可得回来。”临走时,阮氏交代道。 耿星霜连连点头。 这日,安平伯府出去观看龙舟比赛的并不止耿星霜耿星辰姐妹,还有安平伯、伯夫人以及耿澄。 鹭寻河岸虽然没有划给安平伯府的位置,但是耿寻有自己的几个老友,伯夫人夏氏也有自己的老姐妹,这夫妻二人分别去蹭不同人家的凉棚去了。 而耿澄,他是耿家唯一做官的人,自然不可能错过如此盛景。 况且现在耿星雨这情况,明日定然是不能进刘家了,他总得解释解释,让刘二公子答应延期。 耿星霜本以为她们去的够早的了,没想到等他们到的时候,鹭寻河岸已经是闹哄哄一片了。 十二艘龙舟更是排列整齐,蓄势待发。 “霜姐儿、辰姐儿,快过来!” 祝颜已经在凉棚中了,见到耿星霜耿星辰,连忙招手唤道。 “你怎么来这般早?郡主和少夫人也来了吗?” 耿星霜说着,往凉棚里看了一下,虽然只是临时搭起来的凉棚,但是里面布置的也并不简单。 不仅有桌椅板凳,还有茶水点心,甚至后面还隔了一间出来,当做临时的更衣室。 “祖母和我娘还没来,我和二妹妹先过来的,快进来坐,对了,你们用了早膳没有,我刚刚才让晓风将附近好吃的朝食都买了一份回来。” 祝颜说着,耿星霜耿星辰已经跟着她进了凉棚。 里面除了几个下人,就只有祝霓一人坐在那里。 “祝二姑娘!” 耿星霜耿星辰打着招呼。 祝霓看了她们一眼,点了点头,端了面前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祝颜看她那装腔作势的模样,就想骂人,耿星霜朝她摇了摇头。 祝霓这般模样,的确让人不适,但是她和耿星辰无所谓就行,毕竟她们也不想和她有什么牵扯。 祝颜也觉得,就算要说祝霓,也不能当着朋友的面,否则双方都没面子,还有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位堂妹会说出什么没脑子的难听话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龙舟比赛的人越来越多了,周围的凉棚几乎都有人了,而且前后看看,就数她们这边凉棚人最少,毕竟那些人家就算自己家里人都一大堆,还有各人的亲朋好友,最后那些人特别多的人家的下人,不得不到凉棚外站着,主子有召唤再进去。 姜雪芙和许莲漾一起过来的。 “是雪芙去接我的。” 许莲漾笑道,从姜家到这里,正好经过朝兴街。 “怎么还不开始?太热了!” 祝霓忽然站了起来,从正说话的几人中穿了出去,走到凉棚外去看河中的情景。 祝颜咬了咬牙,虽然这是在外面,她还是忍不住了。 “二妹妹,你要是觉得热可以回府,府里凉快。” 祝霓转过头来,片刻,眼中已经含了泪,一副委屈的模样。 “大姐姐,我只是……” 祝颜看她这副模样就厌烦,自己长成什么样,难道自己心里一点也没数,就和她舅舅家表姐学,但是毕竟人家长得就是那么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时不时落几滴泪,是能起到一些效果的。 当然,祝颜自觉,无论长成什么样,只要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么一副模样,她都讨厌。 祝颜不耐烦的摆摆手,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皇家帐篷那里,传来一阵阵声呼“万岁”的声音。 “是皇上,皇上竟然来了?” 祝颜惊讶,她是知道宫里的娘娘们是准备出宫看比赛的,没想到皇上也爱凑热闹。 “皇上来了,应该就快开始了。” 的确,随着盛宁帝振臂一呼,鼓声响起,十二条龙舟如同十二支离弦的箭一般齐齐冲出起点。 镇国公府凉棚的位置很好,虽然中间有一段水程看不到,但是龙舟的既定航线是需要转弯掉头的,所以起点终点都能看到。 起点、终点都是在皇家凉棚所在地看的最清楚,镇国公府和皇家凉棚之间,也只隔了几家王府,由此可见,镇国公府的在大宁朝中的地位。 随着人群中一声声的加油喝彩声,耿星霜等人也看的激动不已。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说亲 “霜姐儿,你觉得哪队能胜?” 祝颜问道。 “嗯,现在排第三的那艘龙舟。” “我也觉得他们那队最厉害,我大哥就在那一队。”祝颜道。 “啊?”这个却是耿星霜没有想到的。 “那是御前卫的龙舟队,我大哥就在御前卫当差。” 耿星霜点头,她是知道祝颜大哥,也就是镇国公府大少爷是御前卫正五品镇抚。 “我觉得现在能划第一名,到最后肯定能夺魁!” 耿星霜和祝颜说着,忽然听到旁边有个声音传了过来,耿星霜看过去,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少女。 少女长的挺美,但是看人的眼神让人觉得不美,就这么一眼,她就能从她眼神中看出对自己的不屑。 耿星霜扭了头,没理她。 因为看的太激动,她们现在已经站到凉棚外面了,很多人也都不在自家的凉棚,在岸边跟着龙舟跑。 耿星霜不认识这少女,祝颜却是认识的。 她看了少女一眼,哼道:“我大哥肯定会赢的。” 这时候的祝颜就像一个争糖吃且必须要争赢的小姑娘,有些执拗,但是并不令人反感,反倒让人觉得执拗的可爱。 不过这可能是耿星霜、许莲漾她们作为好朋友的感觉,对于少女来说,感觉就不是那般好了。 不过,少女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避开了祝颜坚定而骄傲的目光,扭过了头去。 “我也觉得吴大公子他们会夺魁的。” 就在耿星霜以为这一场短暂的争论告一段落时,祝霓开口了。 吴大公子? 耿星霜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她看向祝颜,却见祝颜狠狠瞪了祝霓一眼,那一眼怎么说呢,有点不像平日的祝颜,那眼神中除了不满,还有浓浓的失望。 祝霓被祝颜看的,先是昂着头,睁大眼睛,竭力保持着与之对视,只是不到三息,她便既没了勇气也没了气势,红了眼眶垂了头。 “祖母曾经说过的话,你再好好想想,免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祝颜淡淡的扔下这句话,便不再看祝霓,转头继续看向比赛中的龙舟。 最后,夺魁的是御前卫的那艘龙舟。 盛宁帝龙颜大悦,不仅赏了魁首,连第二第三名也都各有赏赐。 闻听此消息,祝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因为那位吴大公子所在的龙舟虽然没能夺魁,但是也争到了前三。 所以当六公主派人到这边来叫祝颜和耿星霜去皇家凉棚的时候,平时对六公主恨不得避而远之的祝霓,这次却隐晦的表示自己也想过去。 “带她过去,还不够丢人的。” 路上,祝霓终于找到机会和耿星霜一吐为快了。 “刚刚那个忽然跑过来的女孩是谁?” 那个女孩就像一个幽灵一般,跑到她们这边说了两句话,引得祝家姐妹产生矛盾后,等耿星霜再看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是祝霓舅舅家的姑娘,廖家的三姑娘,名叫廖薇,你以后若是在什么地方碰到了她,可得注意了,这姑娘你别看长的温温柔柔的,小心思可多了,她对定国公府的长孙吴起宇有心,只是以廖家的家世,别说与吴家长孙说亲了,就连吴家举办的普通宴会廖家都接不到帖子,要是一般人,倾慕归倾慕,认识到差距太大之后,自然就会放弃了,但是这位廖三姑娘则不然,她很有斗志。” 廖家够不上定国公府,但是镇国公府在公卿世家中属于顶尖的那一拨,他们自然是够得上的,所以那廖薇便通过祝霓,参加了一些有定国公府女眷参加的宴会,甚至还跟着祝霓登过定国公府的大门。 “那祝二姑娘……” 耿星霜看祝霓,可不像是全然在帮廖薇,她自己应该也是对那位吴大公子有些想法的。 “她是个蠢的,耳根子又软,即便一开始对那吴起宇没什么想法,但有个人经常在她耳边念叨他的好,她如何能不心动。” 额……这样也行。 她现在知道祝颜为何生气了。 皇家凉棚很大,几乎相当于一般凉棚十多个那般大小,皇上贵妃坐在最前方,公主们则待在凉棚的尾端,祝颜和耿星霜一到的时候,六公主便朝她们招手。 这些宫里的贵人除了五公主、六公主以及善宁郡主、祝大少夫人人殷氏,耿星霜是一个也不认识,只得跟在祝颜身后行礼。 因为今日人太多,大家又各自有自己的亲戚,所以祝颜和耿星霜只需要朝着六公主所待的这一块贵人行礼问安便行了,不需要再往前去,这让耿星霜松了一口气。 面见皇上,这事她连想都没想过,就怕紧张之下,会当众失礼,在皇上面前失礼可不仅仅是受人嘲笑那般简单,说不定还会得个大不敬的罪名。 “颜表姐、霜姐儿,娘娘们看上了你们的衣裳,都要找你们定做呢。” 六公主笑着说道,她和五公主今天穿的都是当初在明裳阁定做的夏裳,虽然没有宫里的衣裳那般繁复贵气,但是鲜亮明快,为炎炎夏日添了一份清凉,在人群中也很是显目。 能坐在这一块的嫔妃们,或是位分低于欣妃的,依靠她的,或是与之交好的,而且善宁郡主还在这里,自然没人与祝颜和耿星霜为难。 耿星霜没想到,看了一次龙舟赛,竟然还接了很多订单。 只是到最后,婕妃似开玩笑的对善宁郡主和欣妃说道:“我们祝大姑娘如今出落的这般标致,也不知以后哪家有福气?不知现在可有眉目了?” 欣妃蹙了眉,这婕妃平日里说话还好,但是有时在有朝臣家眷的时候,就会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不着四六的话,欣妃认为这是婕妃自恃身份高,所以无所顾忌的原因。 但是今日竟然当着她和嫂子的面,当着颜姐儿本人的面,讨论起她的亲事来。 “还没有,她年纪还小,我和她父亲还想多留她几年。” 善宁郡主淡声道。 “其实也不算小了,郡主和世子若是想多留大姑娘几年,也可以先定亲,过几年再成亲,这好儿郎都是有数的,越到最后越难找到合适的,祝大姑娘这般出色,总不能找个配不上她的,这岂不是委屈了她?” “以我们家颜姐儿这家世、品性和相貌,谁能委屈了她,谁又敢委屈了她!” 善宁郡主没说话,欣妃开口了,她语气坚定,目光却是不快的看了婕妃一眼。 婕妃被她看的气弱,赔笑道:“也是本宫多事了,本宫只不过是今日看到祝大姑娘,想到这一茬,就想着本宫这里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也罢……有姐姐和郡主在,哪里轮得到本宫操心这些。” 在欣妃越发不快的目光中,婕妃最终闭嘴了。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惹人笑话 “我叫你们过来,是想着帮你们铺子多拉点生意的,没想到她这般不识趣,也不知道收了人家多少媒人钱,看来的确是很穷。” 六公主亲自送她们出来,避开了一众贵人的视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祝颜自然知道不关她的事,笑道:“有姑姑和我娘在,不需要担心,你也别生气。” “我就生气,我母妃也很生气,回去之后母妃肯定会打听是谁撺掇她的。” “打听出来了告诉我一声。” 祝颜交代道,“我总得知道是谁在算计我的亲事。” 六公主自然点头。 “对了,你们现在是回府吗?” “不回去,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中午大家一起去如意楼用午膳,我已经让人去定好雅间了。” 六公主羡慕的看着她们,她也想去。 “如意楼的菜好吃吗?” “好吃!” 看着六公主越发羡慕的神色,祝颜道:“今天你肯定不能在外面吃饭,宫里有宴席,等改日你得空了,皇上和娘娘同意你出宫,我将如意楼小鱼师傅做的菜全部点一遍,请你吃。” “小鱼师傅?”六公主不明所以,“是酒楼中的大厨?” “厉害的不得了!” 接着,祝颜便将她所知道的关于陶余鱼的事全部说了一遍给六公主听,还时不时让耿星霜也附和几句。 “竟然是一位十几岁的姑娘家,那我更得找时间去吃一次了。” 六公主被祝颜说的更感兴趣了,甚至想要缺席皇家宴席,偷偷和她们一起去如意楼吃饭。 祝颜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立刻往回转,“其实小鱼师傅做的再好吃,那也是不如宫里御厨的。” 耿星霜在祝颜的眼神催促下,也只得跟着她往回圆,二人好说歹说,才将六公主劝的回心转意。 待六公主被好几名宫女簇拥着回了皇家凉棚之后,祝颜才吁了一口气。 “差点闯祸!” 耿星霜“噗嗤”笑出声来,“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嗯?为何要生气?”祝颜睁着一双迷茫又无辜的大眼睛,非常疑惑的样子。 “因为我嫉妒呗。”耿星霜笑嘻嘻道。 祝颜知道自己被她调侃了,自己也很疑惑,“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那位小鱼师傅很是亲和,大概是她长得比较合我的眼缘?” “那我们以后的聚餐地点就定在如意楼了,让小鱼师傅多得些赏钱。” 耿星霜其实也觉得那位小鱼师傅很是不错,既然祝颜喜欢她,那不妨多关照她。 祝颜点头,“好。” 许连漾因为要回延年堂坐诊,耿星霜让马车先送她回去了,不过这次去如意楼吃饭的人并不比上次少,因为多了祝霓和她那位表妹廖薇。 是的,那廖薇原本是走了的,但是等耿星霜和祝颜从皇家凉棚那里回来时,她又出现了。 在听说她们要去如意楼用午膳时,她拐着弯的表示自己也想去,但是只要她没有明说,祝颜、耿星霜她们就可以装着没听懂。 但是无奈,祝颜有个拖后腿的堂妹。 祝霓很聪明,她立刻明白了廖薇那藏在重重话雾中的真意,然后本来并不准备和她们一起去吃饭的祝霓,为了她的好表妹,表示自己也想去,并当着祝颜的面邀请了廖薇,给了她足够的面子。 祝颜再如何不喜欢自己这位堂妹,也不可能直接拒绝她想和她们一起吃饭这个请求的,毕竟她祖母一直因为祝霓父母不在她身边,而对她多有怜惜,虽然祖母并没有要求她必须要对祝霓如何,但是祝颜不想慈爱的老祖母为此感到烦恼和忧心。 就这样,一行六人,各自坐了来时的马车,因伯府马车被耿星霜吩咐去送了许莲漾,所以她们姐妹坐了姜家的马车,一起去了如意楼。 今日虽然是端阳节,但是因为有龙舟赛,如意楼又离鹭寻河很近,所以生意很兴隆,若不是提前定了雅间,还排不上队。 小二对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很是有些印象的,一见到她们一行人,立刻热情的迎了她们到了预定的雅间,这间的后窗是可以看到鹭寻河的。 小二见众人落了座,作了架势便准备报菜名。 “不用报了,就将你们酒楼那位小鱼……哦,陶师傅做的菜都上一份,对了,陶师傅做的有素菜吧?” 下次再来如意楼吃饭,要全部点陶师傅做的菜,这是上次她们吃完后,五个人共同做的决定,但是祝霓和廖薇并不知道。 祝霓出生钟鸣鼎食的镇国公府,从小就食遍各种美食,她不像祝颜,对吃什么很有兴趣,喜欢吃也会吃,所以对祝颜拒绝了小二报菜单,也不问大家就自顾自的点了菜这件事,并没什么感觉。 反正祝颜一直这般,从来不将其他人的想法放在眼中,她已经习惯了。 倒是一进如意楼,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廖薇,忽然笑道:“怪道大家都说颜表姐是个有主意的,我娘还说我要像颜表姐多学学,以后遇事不要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还总是问别人意见,不知礼数,惹人笑话。” 祝颜冷笑一声,懒得理她。 姜雪芙愣了一下,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廖薇在说什么,凑到离她最近的耿星辰耳边问道:“她在说什么,什么主意不主意的,还有惹人笑话,谁惹人笑话了?” 耿星辰看了廖薇一眼,撇了撇嘴,道:“就是有人自己不懂事,还说别人不懂事,徒惹人笑话。” 廖薇看了耿星辰一眼,又看向祝霓,问道:“霓表姐,你们家现在……怎么什么人都能……” “不知廖姑娘可听说过客随主便这句话,或许廖姑娘难道不知道,这顿饭是颜姐儿请大家的,作为请客的主人家,我觉得她有权利去做这个决定。” 耿星霜打断了廖薇暗戳戳不阴不阳的话,她微微一笑,道:“难道廖姑娘去别人家做客之前,还需要主人家将菜单送到贵府,请廖姑娘定夺?若是主人家没有这般做,就是不知礼数,惹人笑话?如果是这般,可得告诉那些准备邀请廖姑娘以及您的家人赴宴的人家早作准备,别到时人家辛辛苦苦准备了宴席,却被廖姑娘及您的家人说一声不知礼数惹人笑话,岂不冤哉!” (本章完) 第九十章:面熟 耿星霜语速并不快,但是她微笑着一句接着一句说,却是让廖薇张了几次口,也没能插上话。 祝颜觉得痛快至极,知道这廖薇是将霜姐儿惹着了。 “霜姐儿说的极是,这也提醒了我们,二妹妹,以后我们家办宴席时,如果准备邀请廖姑娘和你舅母她们,得提前送份菜单过去,否则……” “好了,大姐姐,你别说了,你没看到薇表妹都要哭了吗?” 祝霓打断了祝颜的话,狠恨瞪了一眼耿星霜,想了想又瞪了一眼耿星辰和姜雪芙。 祝颜被这蠢妹妹气得,简直想现在将人赶出去。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小二已经端着托盘进来上菜了。 祝霓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只要大姐姐和薇表妹凑到一起,总是会闹出些不快。 她原本还担心等小二离开后,她们又要再吵一轮,就见原本还气恼非常的廖薇,忽然善解人意的道起歉来。 “颜表姐、耿六姑娘、耿七姑娘、姜姑娘,你们误会我了,我刚刚说的都是真心的,是真心想向颜表姐讨教的,不过可能是我不会说话,让颜表姐、耿六姑娘、耿七姑娘和姜姑娘误会了,我向大家说一声抱歉。” 廖薇这番道歉说的诚恳非常,没有让人听出任何暗含的机锋,只是声音略微响亮了些许,清脆了些许。 耿星辰和姜雪芙有些讶异,特别是姜雪芙,她刚刚才弄清廖薇原先那番话的意思,现在她又来这么一出,她头脑有些晕,不怎么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她真的在道歉?”还是问身边的耿星辰靠谱一些。 “应该……是吧?”耿星辰不确定的看向耿星霜。 耿星霜却是看了一眼刚刚因小二上菜而没有关紧还留了一条缝隙的门,她想起刚刚小二上菜时,外面似乎有男子说话的声音,听那动静,应该是进了隔壁雅间。 耿星霜看向祝颜,不会那般巧吧? 祝颜朝她点点头,有些无奈,就是那般巧,她是认识吴家那位大公子的,刚刚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耿星霜也很无语,这廖薇应该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定国公府那位吴大公子中午也会来如意楼吃饭,她便跟着蹭了这一顿。 可能廖薇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幸运,蹭到的雅间正好在吴大公子他们隔壁。 “好了,吃饭吧!” 祝颜并不想配合廖薇的表演,其他人也不想。 廖薇唯一的盟友祝霓,现在还不知道隔壁有她和廖薇同时爱慕的人,所以还没能从廖薇刚刚那一番诚恳的道歉中回过神来。 “颜表姐……” “你若是不想在这里吃,可以到隔壁吃。” 祝颜一句话,直接让廖薇变成哑巴。 “大姐姐,你这般说薇表妹,着实有些过分。” “颜姐儿,这道鱼头豆腐汤味道很不错,只有鲜香嫩滑,没有丝毫鱼腥味,比我以前吃过的味道都好。” 祝霓和耿星霜几乎同时开口。 “是嘛,我尝尝。”祝颜立刻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带豆腐的乳白色汤汁,轻轻啜了一口,赞道:“的确很好吃,微微的咸、恰到好处的香、特有的鲜,着实是难得的美味。” 祝颜喝完一口汤,评价了一番,又招呼大家吃,祝霓的话则直接淹没在大家谈论美食的声音中。 “食不言寝不语,大姐姐你这般,着实太过了些。” 直到最后,祝霓不甘不愿的抛出这么一句话。 “你刚刚不也说话了吗?” 姜雪芙诧异的看向祝霓,觉得她真是奇怪,明明自己也在用膳时说话,却以此来指责别人。 “挑别人毛病之前,不是先要以身作则吗?” 这话若是在场其他人说的,祝霓肯定以为是故意嘲讽她的,但是这话出自姜雪芙之口,让祝霓有些哑口无言。 虽然只和姜雪芙见过两面,但是祝霓对姜雪芙还是有些了解的,特别时在明裳阁开业时,姜雪芙直接选了两件特大尺寸的衣裳,还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似乎丝毫不为自己的身材感到焦虑,那时祝霓就觉得这人不是一般人,是个傻大姐。 和一个傻大姐计较什么,说了她还可能听不懂。 也不知她大姐姐脑子哪里不对,这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她一个都看不上。 用了一顿并不算平静的午膳,出雅间的时候,耿星霜特意看了一眼廖薇和祝霓。 可能是之前祝颜那句“不想吃去隔壁吃”的话,让廖薇起了警觉,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往隔壁看,而祝霓似乎仍然不知道隔壁是谁,不过隔壁雅间的门也没有关紧,有说话声敬酒声甚至朗诵诗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虽然闹哄哄的,但是耿星霜听了这片刻功夫,就有三四名男子的声音,大概是喝酒了,声音都有些高昂。 而就在其中一个声音说完后,祝霓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廖薇,廖薇正低着头下楼梯,并没有注意到祝霓的目光。 耿星霜觉得祝霓应该明白了廖薇今日所为的目的了。 但是却见祝颜给了她一个“你想多了”的表情。 “祝大姑娘、耿姑娘,你们吃好了?” 刚刚到酒楼一楼,就见一人从旁边迎了过来,朝祝颜屈膝行礼。 耿星霜定睛一看,这人不正是祝颜心心念念的小鱼师傅吗? “陶师傅?算了,我还是叫你小鱼师傅吧,你看起来这般小,叫陶师傅都感觉把你叫老了。” 小鱼师傅,哦,不,是陶余鱼一张微黑的小脸笑的灿烂。 “祝大姑娘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我都行。” 见祝颜又从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陶余鱼连忙摆手,“祝大姑娘,我过来是想向您道谢的,上次受了您厚赏,回去后我娘都说我了,无功不受禄,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您破费了。” 祝颜笑道:“谁说无功,你做的菜好吃,就是有功,有功理应受赏。” 不过这次祝颜见陶余鱼是真心不想要赏钱,也没有硬塞。 “我怎么觉得那个女厨子有些面熟……” 从如意楼出来后,廖薇忽然说了一句。 不过祝颜不想理她,觉得她又不知想引出什么话题,耿星霜倒是想了一下,但是觉得自己也常常觉得某人长的面熟,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也没往心里去。 耿星辰和姜雪芙更是听了如同没听。 唯有祝霓,神色有些古怪,甚至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恐慌,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另一个吉日 耿星霜和祝颜照例去了一趟明裳阁,看看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这个端阳节过的如何,今天一大早,伯府和镇国公府都送了粽子过来,管事还特意发了赏钱。 耿星霜和祝颜到的时候,发现铺子已经空了一大半,包括伙计和里面的货品。 “大家都去吃饭了,没想到今天上午还有人来买衣裳,很多都是在鹭寻河那边看到别人穿的好看,特意打听了过来买的。” 半卷正噼里啪啦的算着账,现在铺子里只有她和文妈妈以及一两个伙计守着。 “没想到龙舟赛还给我们的铺子招揽了很多生意。” 耿星霜看着半卷手边的那一摞订单,对她道:“告诉你们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的消息,我们这里也接了许多夏裳订单,是宫里的贵人们要的。” 半卷先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铺子里的衣裳竟然传到宫里去了,继而又想到开业第一天五公主和六公主就来过了,还定了衣裳,又放下心来。 文妈妈就比半卷要镇定许多。 “看姑娘说的,这自然是好事,成衣匠和绣娘们出的成品,都是要经过好几轮检查的,或许没有宫里用料讲究,但是衣裳一定是没问题的,两位姑娘放心。” 祝颜笑道:“有两位妈妈长眼,我自然放心,这些订单也不用太着急,一个月内完成就行,我和她们说的是四十天。” 听祝颜这么一说,文妈妈又更放心了,时间充裕,哪怕做的慢一点,也一定不能出问题。 在铺子里待了一会,回到伯府,耿星霜先去见了母亲,发现她爹又不在家,这下耿星霜心里泛起嘀咕。 “又和三叔出去了?” 阮氏有些生气,“可不是,你都回来了,他就算去看龙舟赛,也在外面吃了午膳,也该回来了,要是他晚上还不回府,看我……” 阮氏想要放一句狠话,但是见女儿看着自己,等着自己接下来的话,她轻咳一声,道:“算了,看你累的,快回屋歇歇吧。” 耿星霜想说自己并不累,但是……算了,回去睡午觉吧。 一觉睡醒,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端阳节的晚上,因为家里的三个儿子都不在府里,所以并没有家宴,是的,耿温已经送信回来了,说庄子上出了些事,他和耿焱要一起去处理一下,所以不回府了,耿澄更是一大早就说过,今天一天都不在府里,所以大家仍然是各吃各的。 听说正院里,伯夫人将安平伯和三个儿子都骂了一顿,因为上午看完龙舟赛后,安平伯也没有回府,而是带着侍卫梁奔一起和几位老友去喝酒了,按照往年的经验,耿荀每次端阳节与那几个老朋友喝酒,都能喝到大半夜,因为端阳节晚上不宵禁,真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晴翠院和梧桐院中,阮氏和姜氏将各自的丈夫也骂了一顿,阮氏是在心里骂,姜氏是骂出声的。 但是映荷院中,姚氏则是习以为常,彭姨娘母子三人更是松了一口气。 晚膳是大房三房在一起过的,大家喝了一点雄黄酒,饭后吃了时令的果子吃了粽子和绿豆糕。 也算是过了一个不错的端阳,耿星霜和耿星辰商量着,以她们的名义给耿星雨送了些粽子和绿豆糕。 “怎么样?四姐姐还好吧?” 去送东西的是金盏和画帘,金宝倒是跃跃欲试,但是为了这胖丫头的安全,耿星霜让她这两天不要到映荷院那边去。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五姑娘倒是没有像昨日那般情绪激动,不过像是被抽了精气神一般,奴婢们去的时候,她虽然蒙着面纱,但是眼神木木呆呆的,根本没有看奴婢们一眼。” 画帘叹道,她昨天看到了五姑娘脸上的毒疮,的确很可怖,也难怪五姑娘会变成这般,再加上二老爷又是那般,五姑娘……以后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她这个做丫鬟的都同情她。 “见到二伯母、三姐姐和四姐姐了吗?” 耿星辰问道,她现在对二房的情况很好奇。 画帘摇头,“没有,二太太并没有见我们,让我们直接去了偏院。” 至于对耿星霜耿星辰只给耿星雨送吃食,而没有给耿星冰送这件事,似乎也毫无波澜。 不过,对姚氏和耿星冰的态度,耿星霜并不在意,她现在想的是晚上的事,也不知道展佩武娟他们可还顺利。 晚上的鹭寻河岸,也是灯火摇曳,有人在散步游玩,也有人围座着喝酒赏夜景,此时虽然已经有蚊虫了,但是带了驱蚊的香囊,倒是并不影响什么。 耿澄便是那饮酒之人,只是他没有心情赏景。 “这般说,明日小爷这喜事办不成了?” 刘二公子刘守一仰头灌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的说道。 “二公子,此事是我的疏忽,小女一向养的娇贵,今年这天气比以往热的要早,小女一时适应不了,脸上起了些热疹,过个几日应该就会好的,我看了一下黄历,五月二十二那日也是吉日……” 其实中间还有一个吉日,但是耿澄担心耿星雨的脸好不了那般快,保险起见,还是选了一个较远的日子。 “哦……可是我怎么听说,昨天你们家一连请了十几个大夫,难道那些大夫都没法治好耿五小姐?” 刘守一却并没有那般好说话。 耿澄脸色微微一僵,他没想到这刘二公子对伯府的事竟然知道的这般清楚,他看向旁边的刘守骏。 刘守骏虽然只是刘侍郎家的族亲,但是与刘守一关系自小就不错,接到耿澄的眼神,他举了酒盏劝道:“其实耿大人并不用请大夫的,只是因为明日就是初六了,那疹子一时退不了,耿大人着急耽误了二哥的好日子,这才一连请了十多位大夫,想着让四姑娘早些好,但是任是那些大夫妙手回春,这病要是想完全痊愈都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 “是啊是啊,好事多磨,守一,急什么,这多等等,说不定到时更有乐趣!” 又有人贼笑着劝道。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三重揍 刘守一半晌没搭腔,就在耿澄心中焦灼难安的时候,只听“嗤”的一声笑。 “也罢,明天就去找我爹,一个五品郎中罢了,我现在就可以许给你,但是……若是五月二十二那日,耿五小姐还没有痊愈,到时可就不仅仅是耿五小姐了,我听说你有三个女儿都还未成亲。” 耿澄先是大喜,接着心中就是一惊。 “哎……表哥,他家的四姑娘可是定给了杨四,杨四和我关系好着呢,你可不能抢,再说人家好歹是伯府嫡女,给你做妾也太亏了。” 程魁自觉自己说的是公道话。 刘守一不给谁的面子,也得给这位有钱表弟的面子,他扯出一个笑道:“那好,要是耿五小姐五月二十二那日还没痊愈,让我再等的话,就是五小姐和三小姐一起了。” 说到三小姐时,刘守一特意关注了一下耿澄的表情,虽然灯光很暗,但是他还是能看到耿澄脸色很差,甚至还咬了咬牙,不过他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嗤,既然找到了他,要做这种交易,就不要再做出这不舍愤怒的模样,坏就坏在明处,这样他反而能将他当做一个爷们。 这一群人谈了事喝了酒赏了景又说了各种浑话之后,待鹭寻河岸的游人越来越少,他们终于也感到夏夜也有几分凉意,便在各自的小厮侍卫的搀扶下往自家的马车方向走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使他们周围一直有一圈下人守着,但是他们始终处在有心人的视线范围内。 “马车处理好了吗?”黑暗中,一个女声低声问道。 “展佩姐,我办事你就放心吧,马车藏得好好的。”一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得意道。 “对了,展姐姐,我们能打到什么程度,是残还是……” 另一个女声亦压低声音问道。 竹剑在黑暗中乍舌,这最低程度也是个残啊,啧啧,就是不知道是暂时性还是永久性,不过听这两位大姐的话,不大像暂时性的。 他在心里为耿澄掬了一把同情泪,不过的确有些手痒了,想想很解恨,这种人,简直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官,让他当官,才是百姓之灾,大宁之祸。 但是又想到姑娘只是让他们将人打一顿,最主要的还是让那刘二公子厌弃甚至记恨耿澄,从而断了他升迁的途径。 不过当看到展佩冷若冰霜的脸,竹剑顿时怂了,不敢说话。 算了,姑娘就算罚,也是先罚展佩,天塌了还有个高的人顶着,他就甭操心了。 “残,右手和双脚。”展佩言简意赅。 还挺好,留一左手,锻炼锻炼还能自己吃饭,竹剑在心里幸灾乐祸的想着。 “咦,那两个人还在,他们……似乎也是跟着耿澄的。” 武娟忽然道。 他们三之前为了不引人注意,并没有一直站在耿澄等人周围没动,而是慢慢走动着,如同其他游人一般,直到耿澄他们一群人散了,鹭寻河岸人又几乎散了大半,这才紧跟着被侍卫扶着的耿澄。 但是有两个人在半柱香之前从斜方插了过来,他们以为那只是一般的游人,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的目标似乎和他们一致。 耿澄的马车本就停的远,耿澄又醉了,现在身边只有一个侍卫姚刚和一个小厮张来,姚刚一直守在耿澄身边,所以在马车将耿澄送到之后,是张来跟着一起去停车的,现在天这般黑,风又这般大,张来本是很确定马车的位置的,但是在记忆中的地点并没有看到马车,他又不确定了。 为了找马车,三人便越走越偏,一直走到鹭寻河下游的转弯的地方。 是时候了! 展佩三人不由的活动了一下手脚。 若是前面两个人还挡着,他们只能先将人敲晕了。 突变发生在一瞬间。 只见前面两个一身黑灰色短打的男子,猛地跃起,一人扑向姚刚,一人扑向醉醺醺的耿澄。 至于那小厮,被扑向耿澄的人一掌打在后脖颈处,立时便晕了过去。 姚刚大惊,但是他是有功夫在身的,虽然被人袭击的猝不及防,还是反射性的开始反击。 只是与他对打的人力气极大,他想看看是什么人,但是这两个人不仅脸上带着面巾,而且头上还戴着草帽,不仅看不到长什么样,就连他们的眼睛也看不见。 这种打扮,除了那面巾可能是后面加上的,其余的和今日在鹭寻河岸卖各种吃食小玩意的小贩如出一辙,根本无法认出。 “你们是谁?是劫财还是劫人?” 姚刚张目四望了一下,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不仅周围见不到人,连原本热闹的鹭寻河畔此时也安静的只有风声和流水声。 姚刚越打越心惊,他能感觉到对手武功一般,但是力气很大,以他的能力,只能僵持,而无法一举将人拿下。 而边上,另一名袭击者已经拎着耿澄的后衣领,走到河沿上,将人脸朝下往河水中掼。 姚刚大惊,立时便想去救人,但是他摆脱不了眼前的对手,不过很快,他又松了一口气,发现对方应该不是想要二老爷的命,因为那人将二老爷掼到水中,等他呛水后,又将人拎了上来,然后再次掼进水中,再次拎了上来,如此反复多次,直到二老爷彻底晕过去。 他以为这两个是二老爷曾经得罪过的人,但是还没到要他命的程度,只想让二老爷受些罪,如此虽然回去可能会生一场小病,但是好歹不会有大碍。 因为转移了注意力,姚刚胸口被对方击中,猛地后退几步,吐出一口鲜血,当他再次看向耿澄的时候,发现他软软的倒在草地上,其中一条腿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弯折着。 “你们……” 姚刚大怒,只是不等他将话说完,那个打断耿澄腿的黑衣人也过来了,一个黑衣人他便对付不了,两个他更是束手无策,等姚刚也晕过去之后,那两个黑衣人才快速的离开了。 他们刚刚离开,就从不远处的深草从中走出三个人,正是展佩、武娟和竹剑三人。 武娟伸腿踢了踢地上半死不活的姚刚,发现人的确是晕了,便将人弄醒,姚刚一醒来,就看到两个黑衣人变成了三个,而且看那身量,竟然不是同一拨的。 姚刚: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看什么看,看也不会饶过你的。” 武娟粗着嗓子,完全是一名男子的声音,话音未落,她便往姚刚腿上踩了下去,只听嘎达一声,他的右腿断了,未免他惨叫,在他发出声音之前,她一个手刀,将人再次敲晕。 “别怪我,谁让你跟了一个那么坏的主子,你这是为虎作伥,断一条腿,你那主子要是觉得你没用,不用你了,对你来说反倒是好事,就凭你这功夫,在哪里找不到差事。” 第九十三章:一锅粥 竹剑去看那小厮,见他有要醒的迹象,又给了一掌,嘀咕道:“还没到你表现的时候,别急。” 展佩直接走到耿澄身边,闻到从他身上散发的酒气和汗臭味,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取出一柄匕首,干净利落的挑断了他双脚的脚筋和右手手筋,耿澄只是闷哼了几声,不知自己从此后只能瘫在床上了。 “走,撤!” 三人迅速而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又有两个人从河水中冒出头来。 “憋死我了!” 姜雪芙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位耿二老爷真是得罪了不少人,也对,像他这样的坏人,人人喊打。”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你看,都不用我们动手。” 姜连步无奈道。 “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来一趟,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没机会了。” “那你想做什么?他现在已经重伤了,要是再做些什么,说不定就没命了,他可是官,只要人活着就算报官,大多数还是他自己查,但是一旦他死了,县衙就要往府衙报了,如今的府尹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这又是他上任的第一个端阳节,今天虽然也出了些受伤之类的事故,但是并没有死人。” “我不杀他,我哪里敢杀人,你妹妹我是敢做这种事的人吗?” 姜雪芙一边说,一边拿出胭脂,在耿澄脖颈处画了几个唇印,画完之后,看了看手里的胭脂,不能用了,回去之后再扔吧。 然后又将耿澄和侍卫小厮拖拽了一段距离。 “大哥,我们之前不是发现他们的马车了吗,将马车赶过来。” 姜连步现在明白了,“你这是想要让人觉得耿澄是受伤昏迷之后被人移到这里来的?” 姜雪芙点头,“还是逛了窑子之后,与人发生争执的。”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提那种地方?” 姜连步皱眉。 姜雪芙挑眉,“那地方既然存在,我连提都不能提了?” “那也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提的。” 姜雪芙想要反驳,忽然想到今晚是自己求着大哥过来的,在来之前,她保证过什么都听他的。 算了,先忍他一会吧。 他们布置的简单,若是遇到了对刑事很擅长的县令,稍作查探便能发现是有人故布疑阵。 但是今夜着实古怪,没想到三拨人凑到一起了,每一拨都加点料,很是能迷惑人。 耿星霜这一晚没怎么睡着,有些心神不宁。 她安慰自己,展佩武娟和竹剑三人武功都不弱,对付一个姚刚应该不在话下,就算被耿澄发现了,那也没什么,耿澄是不会告官的,最多告诉祖父,让祖父以家法处罚。 就算他昏了头要告官,耿星霜觉得断人一条腿,又不是不能长好,多花银子再找人疏通疏通关系,也是能将武娟他们赎回来的,就算赎不回来,鹭寻河属于宁丰县衙管辖范围内,舅舅与县衙的班头关系不错,就算是下大狱,也能受些关照,保证安安全全的出来。 耿星霜将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确定就算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这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似乎还没睡沉,就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不等金宝和画帘进来禀报,耿星霜先就醒了,她一听到这动静,心中便是一惊,知道应该是耿澄回来了。 伯府唯一做官的二老爷断了一条腿回来,自然会引起整个伯府上上下下的轰动的。 耿星霜朝窗外看了一眼,也不知是月光照的,还是天已经快亮了,总之外面是有亮光的,正想起身看一下更漏,就听见门被砰砰砰敲了好几下,敲得很急。 “是金宝吗?快进来。” 门被打开,进来的却并不是金宝,而是画帘。 连画帘都这般急,的确是出事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耿星霜赶在画帘说话前问道。 画帘顿了一下,立刻道:“已经卯初了。” 是快天亮了?自己竟然睡了这般长时间。 “姑娘,二老爷回来了,是小厮张来赶的车,车夫还昏迷着,姚刚断了一条腿,二老爷他自己则……则……” “也断了一条腿?”耿星霜说出自己早已知道的结果。 谁料画帘却是摇摇头,“虽然大夫还没来,奴婢也看不懂,但是据金宝说,二老爷绝对不止断腿那般简单,他像是被人挑断了脚筋。” 耿星霜心头一跳,“被挑断了脚筋?一只脚还是两只脚?” “金宝说两只脚都有问题,还有右手,姿势也很不正常。” “挑断脚筋以后还能走路吗?”她喃喃自语。 “姑娘,你说什么?”画帘没听清。 耿星霜摇摇头,“我爹娘知道了吗?” “大老爷昨夜没回来,太太已经去映荷院了。” 耿星霜想起来了,昨天下午她爹遣人送信回来,说是庄子上出了些事,连庄头处理不好,他得去处理一下,将三叔也带去了。 “走,我们也去映荷院,金宝没回来吗?” 耿星霜说着,起身穿衣。 “金宝说她在那边注意着,让奴婢先回来禀报姑娘。” 耿星霜点头。 在映荷院外,她们碰到了姜氏和耿星辰耿舒继耿舒引四人。 姜氏神色有些紧张,她并不是紧张耿澄的伤势,而是紧张这件事本身。 “霜姐儿,你说……这事……是谁干的?” 二房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也没人守院门,更没人出来引他们进去,姜氏凑到耿星霜耳边小声问道。 耿星霜摇摇头,“这个……我猜不到。” “娘,你问六姐姐干什么,二伯在外面得罪了那么多人,我们哪里能知晓。” 耿星辰拉了姜氏一把,觉得她娘真是一紧张脑子就蒙了。 “我就是顺口一问,霜姐儿你不要介意,主要是三婶觉得你很聪明,说不定会有些想法。” 姜氏讪讪然的解释了一句。 耿星霜看了三婶一眼,若不是知道三婶平日里是什么样的人,还真的觉得她是在故意暗示些什么。 耿澄还昏迷着,他现在具体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 伯夫人坐在耿澄的床边,张来、车夫以及断了一条腿因忍痛而满脸大汗的姚刚都跟着一起被带来映荷院,现在就跪在耿澄床前的地上。 姚氏和耿星冰也在屋里,至于其他人都在外面的厅堂等着。 第九十四章:回府 “求伯夫人、二太太饶命,小的……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的老老实实的守着马车,忽然就昏了过去,等再醒来,就看到二老爷、姚刚哥还有张来躺在河岸边的草地上。” 屋里的夏氏现在哪有心思听这车夫在说什么,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半死不活的耿澄身上。 耿星霜在厅堂中听到屋里车夫的话,这车夫是自马三之后,耿澄重新从外院提的,赶得正是那匹被修好马掌的马拉的车。 这车夫能被耿澄提出来,当自己专用马车的车夫,除了他拥有会赶马车这一项技能之外,自然也得到了耿澄的信任。 他是乔妈妈娘家侄子,叫乔定,能从外院普通的小厮成为二老爷的车夫,乔定是惊喜又担心。 惊喜的是二老爷是伯府唯一当官的老爷,跟着他,自己以后的前程肯定比在外院当普通小厮要好的多,但是乔定也担心,担心自己会步马三的后尘。 不过富贵险中求,再说了二老爷让他赶车,他除了听命也没有其他选择。 哪里能想到,这后尘会来的这般快这般急。 自己的运气简直太差了。 “你说你醒过来,就看到二老爷他们昏迷了,那你原先停马车的地方,与二老爷他们昏迷的地方离得远不远?” 姚氏并没有伯夫人那般担心,她想要挤出几滴眼泪下来,却发现就算掐自己一把,那眼睛也是干涩涩的,连眼眶都红不了。 所以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乔定身上,问些有用的。 “不远……挺远的……” “到底远不远?”伯夫人怒道。 钱定抖了抖,越发紧张了,感觉自己的未来简直一片黑暗,他咬咬牙,定了定神回道: “二老爷他们原本是在河岸的上游,那里地势开阔,端阳节晚上有很多人在那边饮酒赏景,马车离二老爷他们喝酒的地方挺远,但是二老爷昏迷的地方是在河岸的拐弯处,离他喝酒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虽然从那里也能到停马车的地方,但是因为那里偏僻,岸低水深,河水经常漫到河岸上,所以那地方几乎没人走。” 乔定不敢抬头看伯夫人的脸色,额头几乎触地,好歹话说的还算连贯。 “你是说,马车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二老爷他们也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你们都被人挪了位置?” 乔定刚想回答是,又觉得不对。 “小的和马车不在原来停马车的地方,是被人挪了位置,但是二老爷、姚刚哥还有张来,他们是……” 他们是怎么出现在那地方的,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挪动的,他不知道呀。 回来的路上,虽然他将张来和姚刚都弄醒了,但是这二人一个吓得够呛,哆哆嗦嗦,一个伤的够重,气的够狠,还要时不时关注着二老爷是不是还有气,没人说话。 而他既要赶车,又要担心着回府之后的前途,再加上对上姚刚的黑脸,也是一句话没说。 三个清醒的下人,带着一个昏迷的主子,就这么一路沉默的回了伯府。 你不知道我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你们的情况。 “姚刚,你说……” “伯夫人、二太太,大夫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下人的通禀声。 审问自然暂停了,大夫进去给耿澄看诊,耿星霜等人虽然一直等在外间,却是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特别是大夫的诊断。 “大夫,我家老二……如何?”伯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唉……受了寒有些外伤,还断了一条腿,不过这些都没事,养养就好了,但是他的双脚筋和右手手筋断了,以后怕是……不能站起来也不能写字了。” “什么?”伯夫人声音尖利的失了真,“你说什么?” 大夫看着脸色大变的伯夫人,有些同情的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呃……”伯夫人双眼一翻,就要往后倒去。 “伯夫人!”乔妈妈和绿芜大惊,连忙扶住她。 伯夫人并没有真的晕过去,嘶哑着声音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多请大夫,把宁都城最好的大夫都请来,还有御医,快!” 下人们面面相觑,请大夫可以,多请也可以,宁都城最好的大夫是谁,她们并不知道,还有御医,那是给皇帝和宫里的贵人看病的,哪里是她们能请到的。 “怎么还不去!”伯夫人厉喝道。 屋里的下人,除了跪着的三个,还有扶着伯夫人的乔妈妈和绿芜,都齐齐的快速的退了出去。 老大夫见这家人这副情形,叹了口气,并不见怪。 “请大夫开药吧,怎么也得先将人救醒。” 姚氏说道,丈夫要瘫了,以后做不成官了,她自然失望,但是似乎并不太难受,所以她还能保持理智。 大夫开了药,下人熬药,再灌药。 彭姨娘立在姚氏身后,看着这一幕,似有熟悉,她眼神微微黯了黯,不过一瞬,嘴角却微微翘了翘。 这事不是她干的,她没这个本事,但是她心里很感激对方。 “伯爷呢?还没醒吗?” 安平伯昨夜喝多了,也是半夜才回来,早上耿澄回来的时候,怎么喊也喊不醒,当时伯夫人并不知道耿澄伤的如此严重,便也没再管,但是现在…… 伯夫人活撕了安平伯的心都有,若不是他一大把年纪,瘸着一条腿还要出去花天酒地,老二怎会遇到这种事。 有梁奔护着,哪个宵小能近老二的身,更别提下这般死手了。 对,是谁伤了老二,她一定要查出来。 “报官,一定要报官,你们报官了没有!” 伯夫人如梦初醒,报官就要及时报,要是迟了,什么痕迹也没了,官府想查也查不到什么了。 “报官?” 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想到要报官。 倒是厅堂中的阮氏、姜氏已经想到了,但是她们是不会在这种时候胡乱开口的。 丈夫不在,她们出现在这里,也只是表达一下关心的态度而已,当然了,还有想知道耿澄到底落了个什么下场的看热闹心理。 “母亲,这……” 姚氏有些迟疑,她知道丈夫做了很多上不得台面甚至是够得上下大狱的事,谁知道这次耿澄的遭遇是不是被他害过的人做的,就算官府查出来了,耿澄的脚筋也接不回去了,若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耿澄不但会拖着残破的身体下大狱甚至流放,还会连累儿女。 “一定要报官,我要让伤老二的人得到报应。” 伯夫人此时根本想不到其他的,她心里只想着,只要官府查出来是谁做的,就算官府下的判决不重,她也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不能报官!” 就在姚氏左右为难,正想着该如何拖到公爹来的时候,就听到耿澄虚弱而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出来。 “老二……你醒了……你……你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我每次让你早点回来,少喝点酒,你就是不听……现在弄成这副模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第九十五章:安平伯 耿澄现在是头昏脑涨,全身都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刚刚有意识的时候只听到“告官”两个字,他对这两个字最是抵触,下意识的使尽全身力气,才说出那四个字。 现在被伯夫人这一阵哭诉弄得更晕了,他想动动身体,可是发现只有左手能微微抬起,双脚和右手没有丝毫感觉,就像……就像他天生只有一只左手,没有长双脚与右手一般。 “我……这……怎么……” 耿澄很焦躁,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身上似乎发生了很可怕的事,他想发怒,想骂人,想打人,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软绵绵的,似乎多说一个字,下一口气就接不上来一般。 “你……” “老爷,你不记得了,昨天是端阳节,你昨夜和朋友们在鹭寻河岸赏景,回来时遇到了……歹人,他将你们打伤了,你想起来了吗?” 姚氏打断了伯夫人的话,走到耿澄床边,微微俯身,提醒般的问道。 夏氏被儿媳抢了话头,很是不快,但是当她听到儿媳含糊了儿子的伤势,瞬间明白了儿媳的意思。 的确,现在不能告诉儿子他将会瘫了,也不能再用右手写字了这个噩耗。 否则……儿子肯定撑不下来的。 夏氏内心痛苦至极,却只能强自压抑。 耿澄被姚氏这么一提醒,原本混沌的脑子犹如打开了一个缺口一般,大量信息纷涌而来。 灯火摇曳的鹭寻河岸,周围都是喧闹的人群,他端着酒盏,说着自己不愿意说的卑微的话,受那些他本看不上之人的嘲笑,那个刘守一还说若是再不能按照约定时间将耿星雨送去刘府,便要他将水儿也送去。 他咬牙……答应了这个要求。 那种情况下他不得不答应,但是他不会让那个要求成为事实的。 所以耿星雨必须要在五月二十二那日完好无损的被抬进刘二公子的后院。 “雨……雨姐儿呢?她的脸……可好了?” 耿澄以为自己说出的话会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但是实际上却仍然虚弱嘶哑。 姚氏没想到这种时候,耿澄最先问的竟然是耿星雨。 “雨姐儿在她屋里呢,她的脸比之前好些了。” 姚氏觉得好不好的也没什么关系了,还是提醒耿澄道:“老爷,昨夜……” 昨夜,他们喝过酒之后,鹭寻河岸渐渐静了下来,人越来越少,他被姚刚和张来扶着去找马车,然后走着走着,天越来越黑,似乎连月光也没了。 然后,他就被人袭击了,被人按到水里,窒息,捞起,再按进,窒息,再捞起,一遍又一遍,他已经记不得到底被按进去多少次,后来……后来的事便再也想不起来了,直到刚刚醒来。 “那个人是谁,是谁?姚刚……姚刚呢?” 耿澄大口的喘着气,那种窒息的感觉还始终留在他的脑海中。 “属下在!”姚刚直起身体,往床前爬了几步,让耿澄能够看到自己。 “昨夜……昨夜……那恶徒可有擒住?” “属下无能,未能擒住那两名……不,是三……四名恶徒。” 姚刚忽然想起,在自己被打昏之后,在乔定将自己弄醒之前,他还醒过来一次,就是那次,他的腿被人一脚踩断了。 但是后来那次,是几个人?虽然自己只看到了一个,但是他似乎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夫人,伯爷来了。” 安平伯拄着拐杖,用比平日里快了近两倍的速度走了进来。 耿星霜见到他脸上的紧张,以及额头上不停滚落的汗珠,心里想的却是“原来祖父也有着急在意的时候”,原来她一直认为自己这位伯爷祖父心太淡,对所有的人和物都有一种放手的感觉,甚至还觉得他与那寺里修行的和尚有些相像。 现在才知道,他也是会紧张和着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酒醒了,我还以为你被那黄汤泡死了呢!那倒也不错,你不是除了想带着安平伯的爵位一直到死,再别无所求了吗,这老天也不开眼,为何不能让你早早实现这个愿望,非要让你当个老不死的,着实累人!” 夏氏一腔怒火痛苦无处发泄,在见到安平伯的时候,那一腔怒火便全部朝着他发出去了。 这个丈夫,自从当年她求着他将唯一的恩荫给了老二,他就像在那一瞬间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一般,觉得自己这个继母果真面目可憎,到关键时刻便露出了原型,不仅从此之后搬出了正院,更是对家里的事不管不问,随之任之。 “你不是想要管家吗?你不是想要你的儿子当官吗?我都给你了,你满意了吧?” 这话虽不是他亲口说出的,但是她能从他的神色和目光中看出他心里所想。 而他自己,从此避居到怡得院,给外人一种他是因为愧对长子愧对原配才如此的,但是她知道,他只是接受不了当年的失败,接受不了自己瘸了一条腿,盛宁帝连挽留一下都不曾,就让他回了府。 他是一个懦夫,一个不敢承认自己懦弱心理的懦夫,一个以愧疚和闲云野鹤作为挡箭牌的懦夫。 她,安平伯的当家主母,则成为了这一切的源头。 耿寻看了发疯的夏氏一眼,没有理她,径直走到耿澄床前,想到在进来时听到下人的议论,他心中发沉。 夏氏见耿寻没理自己,忽的掀开的耿澄身上的被子,指着耿澄的双腿大声道:“怎么回事?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姚氏心中暗叫不好,耿寻却已经上前亲手查看耿澄的双脚了。 “梁奔,你来看看!”耿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梁奔从刚刚耿寻查看时,耿澄双脚所呈现的样子就已经大致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他武功很高,对于这样的伤势早年见得并不算太少,所以可以说一眼便能定性。 可是他明白,伯爷这是还想再确认一下。 因此,他二话没说,先是仔仔细细的查看了耿澄的双脚双腿,再查看了一下他的双手胳膊,乃至腰背骨骼。 “如何了?”等梁奔检查完一切站直身体,耿寻立刻问道。 伯夫人此时也安静下来,她心中抱着微微的侥幸,或许那个大夫说的不对,对于这样的伤,大夫见得或许还没有梁奔多。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阮氏的怀疑 姚氏本想阻止他们当着耿澄的面说的,但是……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算了,也不能瞒多长时间。 “双脚脚筋、右手手筋完全断裂,右小腿两根骨头都断了,不过骨头断的还算整齐,能够养好的。” 但是对于耿澄来说,断了的右腿反而不是重要的伤。 耿澄简直听呆了。 “你……你们说什么?” 他嗓音发沉,双手撑起就要坐起来,但是发现只有左手能使得上劲,右手软绵绵的,他不信邪的想动动双腿,但是右腿骨折的剧痛让他无法忍受的叫了起来。 “二老爷小心,不能动。” 梁奔早就看到大夫准备好了固定之物等着了,忙对耿寻道:“伯爷,先让大夫给二老爷治伤吧。” 耿澄剧烈的挣扎着,他不敢相信这一切,虽然理智尚在,但是他已经不想要理智了。 所以最后是由耿寻、梁奔、张来、乔定四个人一起死死按住耿澄的,方能让大夫将他断了的右腿固定好。 好不容易才将耿澄断腿固定好,耿寻年纪大了,刚刚又经大悲大惊,在松手的瞬间,差点一头栽倒,幸亏梁奔及时扶住,这家里才没再多一个病人。 耿澄毫不意外的再次晕了过去。 大夫开了药,告辞离开。 耿寻虽然知道,脚筋手筋被挑断,几乎没有再生的可能,但是他又如何愿意看着正值壮年的儿子,下半生就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一边让人去请更多的大夫,一边让另外两个儿子去寻民间偏方,去打听接续良药。 “耿温和耿焱呢?” 也是直到这时,耿寻才发现另外两个儿子竟然不在。 “老二这般了,他们作为兄弟的竟然不过来看看?” 耿寻知道三兄弟关系一般,但是没想到,竟然差到这般地步。 这时候,阮氏和姜氏只能出面解释。 “昨天觅山庄子那里有人闹事,老爷去处理了,当时老爷和三叔在一起,三叔便跟着一起去帮忙了。” 姜氏感激的看了一下阮氏,大嫂帮着她说了,她便不必再开口了。 夏氏冷哼一声,正想说话,就听耿寻道:“快让人叫他们回来,现在什么事也没老二的事重要。” 阮氏道:“早上就派人去叫了,应该快回来了。” 耿温耿焱是申初时分回来的,二人一听到黎灯报信,便立刻骑马往回赶,连午膳也没用。 虽然耿澄伤的重,安平伯和伯夫人连着早膳、午膳都没心思用,姚氏、耿星冰、耿星水以及彭姨娘母子三人,也只能跟着饿了两顿肚子,只能偷偷抽空吃些点心填肚子。 但是阮氏和姜氏没那么傻,早膳便罢了,当时她们一直在映荷院,那时耿澄情况不明,耿温耿焱没回府,她们不好离开,但是午膳时,她们则是带着自己的儿女回了晴翠院。 即使当时伯夫人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伯爷更是一直坐在耿澄屋里,看着来来去去的大夫们给耿澄诊脉,然后得出同样的结论,一直没有吃一口食物。 这种情势下,对阮氏和姜氏虽然形成了一定的压力,但她们自己可以饿肚子,儿女们则不可以。 午膳后,两房人则没有再去映荷院,只派下人注意着那边的消息。 耿星霜想的则是,她得找展佩他们好生问问,不是只让他们打断他一条腿吗,升官的事从刘二公子那边着手,现在…… “六姐姐,你说到底是谁干的,二伯到底在外面得罪了多厉害的人,竟然被人挑断了脚筋和手筋!” 耿星辰虽然讨厌耿澄,但是现在想想耿澄的遭遇还是心有余悸。 耿星霜摇头,“以二伯的为人,他为了升官,连亲生女儿都能送给一个纨绔之徒做妾,谁知道他在外面做了多少坏事,想找他麻烦的人必定很多。” “六姐姐说的有道理,五姐姐真的好可怜,到现在脸上的红疮一点也没退。” 耿星辰对耿星霜的话一向很是信服。 “二伯不让祖母他们报官,必定也是害怕官府查昨晚的事,连带着会将他所做的坏事也查出来,不过祖父自己派人去查了,我爹曾说过,祖父虽然早就没当官了,但是他有好几个老朋友还没致仕,都是出身公卿之家,不过祖父一般情况下,不愿麻烦那些老朋友,六姐姐,你说这次祖父会不会找他那些老朋友帮忙?” 耿星辰这话倒是提醒了耿星霜,不仅祖父,还有伯夫人,也有几门亲戚,她得让人去一趟明裳阁,给展佩他们传个消息。 耿温和耿焱一直在映荷院待到快子时才回来,耿星霜这日也只才见到父亲一面,第二日一大早,耿星霜去正屋请安,发现只有阮氏一人。 “娘,爹呢?又去看二叔了?” 阮氏神色有些凝重,摇头道:“他和你三叔一起,去外面找各种偏方,以及打听能够接续手脚筋的名医。” “娘是在担心爹找不到,会受到伯爷伯夫人的训斥吗?” 耿星霜直觉应该不是这般,但是她又实在想不到她娘为何如此忧心。 阮氏摇头,“伯爷和伯夫人就是再如何,也不能因为这种原因罚你爹,何况还有你三叔呢。” 要是因为没有找到医治耿澄的名医或者偏方,就找其他两个儿子的麻烦,耿焱定然要将伯父闹翻天的。 “我担心的是……” 面对女儿疑惑的眼神,阮氏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何况那只是她自己的一个猜测,一个毫无根据甚至可以说是荒谬至极的猜测。 “没事,只是你二叔现在这么一伤,家里要乱一阵子了,也不知那刘二公子会不会就此放手,雨姐儿……” “五姐姐的脸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好的,那刘二公子不是个长性的人,哪里能等得了很长时间,再说现在二叔受了这般重的伤,也不能上衙了,送五姐姐去刘家的原因也自动消失了,五姐姐应该会没事的。” 阮氏根本不是真的在担心耿星雨,听了女儿的分析,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姑娘,展佩来了。” 金宝面上难掩激动,姑娘原本准备让她昨日去找展姐姐她们问询的,但是昨日那种情况下,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所以便准备今日再去,没想到展佩自己来了,金宝想到就快能听到二老爷被打的过程了,所以颇有些激动。 近几日三次元有些忙,暂时单更哦! 第九十七章:索性一劳永逸 屋里只有耿星霜、金宝和展佩三人,这件事连画帘也不知道。 “本准备昨日就过来向姑娘禀报的,但是后来见伯府似乎很乱,想到耿澄受了那么重的伤,姑娘应该也要忙着探病,所以今日才过来的,还望姑娘见谅。” 耿星霜摆摆手,表示她明白,“你快说说端阳那日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叔他怎么伤成那般。” 展佩拱了拱手,将端阳那日夜里所见所闻所做的事,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请姑娘恕罪,我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发现耿澄已经被人敲断了右腿,但是我们人都去了,也不能空手而归,所以一不小心就挑断了他的一双脚筋和右手手筋,特意留了左手,多练练还是可以吃饭更衣的。” 展佩说完后,就等着耿星霜下达指令,毕竟他们这算是擅自行事,在来之前,她是准备一力扛下的,毕竟动手的是她,但是武娟和竹剑一再嘱咐,若是她敢一人扛下,就和她绝交,所以她并没有将他们二人摘出去。 姑娘应该是要惩处他们的吧,只要不赶他们走,其他的惩戒他们都认了。 “你们看到在你们前面那两个人是谁了吗?” 展佩犹豫了一下,道:“那二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短打,带着草帽和面巾,连眼睛和额头都看不到,不过……从他们的身形和走路姿势看,其中一人有点像三老爷。” “什么?” 耿星霜大惊,忽的站了起来,“你确定?” 展佩摇头,“不敢确定,只是有一些相似,武娟和竹剑一点迹象都没看出来,所以我并不能确定。” 耿星霜被展佩的猜测惊住了,若是连展佩都能看出有一点像三叔,那比展佩对三叔要熟悉的多的姚刚又怎会看不出来。 但是在映荷院,姚刚被伯爷伯夫人问询的时候,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三叔的话,难道真的是展佩看错了。 如果其中一人是三叔,那另外一人……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耿星霜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她爹和三叔常常不在府中,还有昨夜,一夜未归,真的是觅山庄子上出了事吗? 耿星霜脑子有些乱,见展佩还等着自己,想了一下道:“你们自作主张的挑断了二叔的脚筋手筋,说一下缘由吧。” “姑娘,在端阳前一日,我们在刘二公子身边信任的下人面前演了一场戏,他没有看到我们,但是能听到我们的声音,竹剑模仿了二老爷身边的张来,与人说二老爷根本看不上刘二公子的人品,他愿意将闺女给那刘守一做妾,只不过是因为五姑娘是不得他喜欢的庶女,要是嫡女,别说做妾了,做正妻二老爷也是不愿意的,只不过因为那刘守一有个做吏部侍郎的爹,否则二老爷才不会与他那般低劣之人做朋友。 端阳那晚,刘守一对二老爷的态度虽然不好,但是并没有拒绝二老爷的示好,我们想着就算刘二公子拒绝了,只要二老爷想要升官,就还能想到其他办法,五姑娘不安全,姑娘你和七姑娘也并不安全,断腿是能长好的,索性……一劳永逸。” 耿星霜的确是让他们想办法,挑拨一下刘二公子和耿澄的关系,最好能让刘二公子彻底与耿澄交恶。 但是现在看来,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手段也太稚嫩了些。 “姑娘,这事是我们做的不……” 耿星霜摆手,“我明白你们的心思,你们想着,他毕竟是我二叔,即使将你们的想法告诉我,我也是不好直接吩咐你们对他行此狠辣手段的,所以才先斩后奏的。” 展佩垂了头,他们就是这般想的,还有一点就是他们觉得姑娘毕竟只是十四岁的姑娘家,虽然不似一般贵女,被养的只能见到高门大院中的一方天地,但是挑断脚筋手筋这样的事,就算耿澄不是她二叔,她也必定是狠不下心来的。 “你们的心意我明白,因为你们的工钱杨六哥已经给过了,我本来准备再给你们加一份工钱的,但是这次毕竟是你们擅自行事,所以这一个月另加的工钱就没了。” 这便是对他们的惩处了? 直到离开伯府,展佩都不敢相信姑娘就这般轻易放过了他们,一个月另加的工钱,这简直不算是处罚。 “看来我们做的,甚合姑娘心意啊!”竹剑摇头晃脑道。 “是谁当初还反对的。”武娟撇嘴。 “好好,还是两位女侠比小的更有魄力,更能当机立断。” 竹剑立刻求饶。 “接下来我们要多注意刘府还有官府那边,还有,在我们之前出手的那两人,我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姑娘,若真是大老爷和三老爷,我们也要多多关注一下,以免我们这边没露馅,他们那里漏了。” 展佩想尽量将事情想的更加周全,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有无用胭脂画在二老爷脖颈处?” 见二人摇头,展佩眉头紧蹙,将在伯府中耿星霜告诉她的,关于耿澄他们回伯府之前的场景重复了一遍。 “按照姑娘说的,在车夫醒来之前,马车已经到了二老爷他们昏迷的地方,而且二老爷、姚刚、张来三人都被拖行过……” “难道在我们之后,还有人去过?”武娟皱眉。 他们三千挑万选的好日子,撞上大老爷和三老爷就罢了,她以为他们三是那在后的黄雀,难道后面还有一只老鹰? 这个感觉太不好了。 “不对,昨日下午二老爷去了寻香楼,谁知道胭脂是不是那时蹭上的,至于马车和拖行,都是那车夫和姚刚所说,真假尚不能确定,说不定是他们故布疑阵,至于目的是什么,我们还是要多注意官府那边,他们是没有报官,但是伯爷已经暗自找人查了,说不定就会惊动官府,最近行事还要万分小心。” “竹剑说的不错,姑娘说了,最近我们不要主动做什么,只先打探消息就行了。” 武娟问道:“那我们还吓那刘守一吗?” 展佩看她,“这事我已经禀报姑娘了,姑娘说已经做过的就罢了,暂时停手。” “幸亏昨天晚上行动了,否则就没机会了。” 他们昨晚,由武功最高的展佩,在刘二公子酒醉之后,以轻功掠过刘家马车,在刘二公子耳边留下一句话“这一次是耿澄,下一个就是你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鬼魅般消失不见了。 不过能做成这件事,既要归功于展佩高强的武功,还有刘二公子带出去的下人着实没几个能打的,其中两个有武功的护卫还被刘二公子拉着一起喝的醉醺醺的。 不过当展佩离开后,刘二公子直接被吓醒了,那两个侍卫却还是晕晕乎乎的走在马车旁。 当时虽还未到宵禁时分,但是刘家马车走的那条巷子比较偏僻,遂根本无人发现。 竹剑和武娟都觉得这件事比较好玩,只是现在姑娘不让做了,他们也只好停手。 第九十八章: 耿澄出了这么大事,在伯府是一件大事,但是放眼到整个宁都,根本没什么人知道,不过他所在的衙门是知道的。 有人上门关心,也有人幸灾乐祸,大家态度不同,但是对于这件事结果的认知却是相同的,那就是耿澄以后不能上衙了,他若不主动辞官,就只能被劝退了。 在耿澄受伤的第三日,耿舒楼回来了。 耿星霜只知道耿书楼在怡得院待了一个多时辰,因怡得院有梁奔守着,加之耿寻书房后面没有合适的位置,所以金宝并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中,耿舒楼也并没有做什么,虽未去书院,但是每日除了去后院看看耿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读书。 至于耿寻查探的进度,就连夏氏和姚氏都不知道,因为金宝并没有从她们那里听到什么,耿星霜只能让展佩她们多多关注外面的情况。 对于展佩所猜测的,当时第一拨袭击耿澄的人,有可能是她三叔和她爹的事,耿星霜最近这段时间也常常观察父亲,只是父亲经常不在府里,一直在外面帮着耿澄找名医,非常尽心尽责,耿焱亦是,所以她无从试探起。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看不出来,希望伯爷伯夫人还有二房那边也看不出什么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耿澄的伤势稳定了下来,但是耿温耿焱乃至于整个伯府,四处打听寻找,并没有找到可以接续脚筋手筋的名医或者良方。 耿星霜经常听说,映荷院中传来摔骂怒吼之声,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句嘲讽。 前者是耿澄的不甘无力,后者是姚氏迟来的反击。 耿星霜在府里碰见过几次姚氏,发现她并没有因为耿澄的瘫痪而神情萎靡,气色反而好了许多。 “这般看来,那挑断二伯脚筋的人倒像是做了一件好事,二伯变成这般,除了祖父祖母和大堂哥伤心之外,就连二婶和四姐姐似乎都只是做做表面样子,并不是真的伤心。” 这日,耿星辰终于画好了一批鞋样子,自己也做出了样品,接下来的事,因为现在铺子里的生意越发繁忙,只靠着她和梧桐院的丫鬟们已经满足不了明裳阁的供应了,所以也将一部分做鞋的活计交到绣坊了,这般耿星辰也能轻松许多。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耿星辰,跑到晴翠院来找耿星霜说话,说的最多的当然还是二房那边的事。 “也不知祖父有没有查到那晚袭击二叔的人,三叔有说过什么吗?” 三叔比她爹更藏不住话,耿星霜想着对于那晚去鹭寻河畔袭击的事,他言语中或许会漏出些什么。 耿星辰摇头,“我爹还挺关心二伯的,以前总是骂他,我还以为二伯现在这般,我爹肯定会幸灾乐祸,说些活该之类的话,没想到为了二伯的事,他不仅每天都出去打听哪里有能接续手脚筋的名医,还经常去祖父祖母那里走动,询问祖父查探的进度,不过听我爹说,祖父虽然将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甚至连梁叔也放出去四处查访,但是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查出些什么东西来。” 耿星霜点点头,松了一口气,时间过的越久越难查。 很快,五月二十二日便到了,刘家并没有派人过来抬耿星雨,耿星霜等人松了一口气,不过据金宝打探来的消息,耿澄又发了一通火,是耿舒楼进去将他劝住的。 “听说二太太已经搬到东厢房去了,吩咐章姑娘和倪姑娘轮流去照顾二老爷,章姑娘和倪姑娘每天都会挨骂,倪姑娘更是每次去都要带一些伤口出来。” 金宝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听二房的鸡飞狗跳,章姑娘和倪姑娘是耿澄的两个通房,大概姚氏也知道,之前耿澄做的太过分,若是让彭姨娘去照顾耿澄,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便将两个通房用起来了。 耿星霜正在作画,原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只过耳不过心,不过听到这里,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你的意思是,章氏没有挨打?” 金宝点头,“映荷院的小丫鬟们是这般说的,当时她们说这事的时候,也有人提出疑问,说可能都打了,只是章姑娘掩藏的好,没被人看见,但是有个专门侍候茶水的小丫鬟说,她每天进去送茶水的时候,要是碰到倪姑娘在屋里侍候,二老爷骂的就狠一些,要是章姨娘,二老爷大部分时间都冷着脸不说话。” “这么说,二叔更喜欢章姨娘一些?” 耿星霜以前从来没有打听过二房屋里的这些事,毕竟她一个做侄女的,打听这些干什么。 但是现在这事,让她有些想不通,她二叔都那样了,对两个通房还能看人下菜碟,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姑娘,奴婢也觉得奇怪,所以特意问过了,以前二老爷对两个通房都差不多,但是就从不久前,二老爷明显更喜欢去章姨娘那里。” “不久前?” “有个小丫鬟算了一下,大概就在三姑娘认祖归宗那段时间。” 这事与耿星水还有关系了?是巧合还是真的有什么关系? “姑娘,刚刚绿萱过来了,去了太太屋里。”画帘进屋禀报道。 耿星霜正准备等绿萱走后,去正屋问问,是不是伯夫人又想做什么,金盏便过来请她去正屋了。 “伯夫人说,明日去药王庙上香,为你二叔祈福,让我们都去。” 耿星霜一进屋,阮氏便说了绿萱来晴翠院的目的。 “祖母不是不太信这个吗?” 伯夫人和很多富贵人家的老夫人不同,并不常去庙里上香,一年去不了一次,偶尔去一次还是应朱家老夫人小夏氏的邀请。 “听绿萱那意思,本是你四姐姐提出的,她想和三姑娘去药王庙上香,为你二叔上香祈福,敬一份孝心,伯夫人大概也是没有办法了,这些日子请了有几十个大夫,宁都城数得上名号的大夫都请了来,现在就差御医了,不过以我们家现在的情况是请不到御医的,所以只能试试向神佛祈求了。” “死马当活马医!”耿星霜脱口而出。 阮氏嗔了她一眼,“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 “我知道。”耿星霜撒娇,“我一向最靠谱,娘你又不是不知道。”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疑心 “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比你爹还要靠谱,只不过白提醒一句罢了。” 耿星霜心中一动,“我爹又做什么了?” 阮氏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没什么,明天你爹他们也要一起去,最近他总是往庄子上跑,也不知道今年庄子的产量能增加多少,要是增产少了,都不值他花了那般多车马费。” 阮氏无奈的抱怨着。 大宁皇宫,钟毓宫 “你说,刚刚皇上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怪我们母子吗?” 坐在临窗大炕一侧的是一位妆容精致、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她斜斜倚着身后绣着雪覆竹海的大迎枕,微微蹙着细眉,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跪在炕边,有节律的为她捶着腿的小宫女,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只是那捶腿的手却是一下也不敢乱了节奏。 “老奴觉得,是不是昨日瑶嫔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伏妈妈尚未说完,就见贵妃娘娘轻轻摇了摇头。 “昨天皇上虽然去了瑶嫔那里,但是那话并不是皇上第一次提,你还记不记得,端阳那日皇上就说过一句话。” 伏妈妈想了想,试探的问道:“是不是那句,今年的端阳天气着实热的紧,也不知玉瑶山的雪有没有化?” 钟贵妃点头,当时她一听到盛宁帝那句话,心中就是一紧,正想着怎么回答,好在皇上声音不大,似乎只是在暗自感叹,接着被婕妃的话打断了。 “说起来,那晚还要谢谢婕妃呢。” 钟贵妃缓缓道,带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婕妃娘娘当时应该只是无意为之,她似乎没有听到皇上的话。” 伏妈妈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猜测道。 钟贵妃道:“别看婕妃平日说话有些不着四六的,她可精着呢,也就是敏妃那个傻子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那欣妃娘娘……” “欣妃?她也就是会装罢了,她是没有儿子,她要是有儿子,我们可就是又多了一位劲敌。” 钟妃叹了口气,“端阳那日有婕妃插科打诨,她这次帮了我,以后肯定要讨回来的,这个倒不怕,只是皇上刚刚那意思……怕是不能再装着没听懂了。” 今晚,已经一个多月没在钟毓宫过夜的盛宁帝,在没有让人通传的情况下,只带了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古来寿,直接来了钟毓宫。 钟贵妃心里承认,她当时心里是惊喜了一下,但是很快,理智便回笼了,创造惊喜这样的事不像盛宁帝平日的行事方式。 果然,平静无波的吃过晚饭后,盛宁帝就问起了恪儿这些日子身体如何了,咳疾有否好转。 恪儿自八岁那年因救魏谨落水得了这咳疾之后,御医每隔一旬都要亲自向盛宁帝禀报恪儿的身体情况,盛宁帝根本不需要找她询问。 盛宁帝自然问了,必定有他的用意。 不等钟贵妃将考虑好的自觉稳妥无比的回答说出来,就听盛宁帝再次说道:“前两天御医来说,恪儿的咳疾虽然无法断根,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调养,他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子嗣问题……恪儿还年轻,也不用太过着急。” “皇上,恪儿也不小了,其实恪儿自己并不太着急,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是我们都明白,皇上您不会为这事责怪恪儿的,妾虽然想抱孙子,但是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只能继续等了。” 盛宁帝看了钟贵妃一眼,赞同的点点头。 “你说的是,子嗣问题强求不来,朕自然不会为此事责怪恪儿的,他现在身体好转也是好事……只是朕这几日做梦,总是会梦见白茫茫的一片,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向朕袭来,朕只觉得冻得连骨头都疼,每每醒来,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唉……是朕老了,孩子只要离得远了,就总是不放心,况且那玉瑶山又是九死一生之地,唉……” 盛宁帝生硬的将话题从魏恪身上转到了五皇子魏谨身上,径自在钟毓宫叹了半晌气,最后深深的看了钟贵妃一眼,如同来时一般,又悄没声息的走了。 只在这宫里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 盛宁帝这话已经说的相当明显了,钟贵妃问那话是什么意思,伏嬷嬷心里明白,并不是贵妃娘娘没听出来,而是她不想明白。 盛宁帝这是在怪贵妃和三皇子母子。 虽然说五皇子去玉瑶山摘那三年才开一次,一次只开三朵的神药玉瑶花,是瑶嫔提议,五皇子自动请缨的,但是五皇子毕竟是为了三皇子的咳疾才去的。 而且瑶嫔是如何想起让五皇子去玉瑶山的,瑶嫔自己到现在怕是还糊涂着,但是皇上却未必不知道。 “我们三皇子殿下之所以有咳疾,也是为了救五皇子才落下的,现在五皇子长大了,为了回报兄长的救命之恩,冒险去玉瑶山采药,这与娘娘和三皇子殿下又有何关系,娘娘,皇上是做爹的,哪个儿子不在身边,就想哪个儿子,这本是正常的。” 伏嬷嬷安慰着钟贵妃。 钟贵妃忽然坐直身体,神色忽然严肃起来。 “嬷嬷,你就不要说些含含糊糊的话来安慰我了,皇上的态度不是小事,若是任其发展下去,不仅关系到恪儿的前程,说不定连你我的性命也只是在顷刻之间,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打消皇上的不满。” 伏嬷嬷立刻请罪,“是老奴的错,请娘娘恕罪!” 伏嬷嬷知道钟贵妃不是个有耐心的,请完罪之后立刻道:“娘娘,皇上既然担心五皇子的安危,不如去寺庙里给五皇子祈福!这样皇上见了,起码会满意我们的态度。” “去寺庙求神拜佛?为五皇子祈福?” 钟贵妃站了起来,慢慢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等她再坐下之时,便已经想定了。 “好,就这么办!现在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要是瑶嫔不是那般软弱,让这宫里上至皇上,下到小宫女,都知道她事事听本宫的,否则让她到皇上面前为恪儿说些好话,表明一下魏谨去玉瑶山,完全是他们母子自作主张,本宫和恪儿也是在魏谨走后才得知的,也能让皇上去了疑心,但是钟瑶要是真的在皇上面前说这些话,皇上一定会认为是本宫授命她那般说的。 所以说,钟瑶被他们养的那般软弱,其实也不全是好事。” “娘娘不必太过忧心,皇上虽然喜爱五皇子,但是此番五皇子能不能回来且两说,就算侥幸回来了,以瑶嫔娘娘的性子,肯定也会时刻督促五皇子辅佐我们殿下的。” 其实钟嬷嬷觉得,贵妃和三皇子这步棋走错了,或者说走的太急了。 (本章完) 第一百章:传说 虽然这两年,随着五皇子日益长大,聪慧过人,几次差事做的都极好,得到了皇上的赞赏,但是瑶嫔毕竟是贵妃娘娘的堂妹,又一向以贵妃娘娘马首是瞻,就算五皇子有异心,暂时也威胁不了三皇子殿下。 其实现在三殿下的主要对手,并不是五皇子,而应该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但是也不知为何,三殿下就是对五皇子抱有极大的戒心,急着想要先解决他。 玉瑶山,九死一生,若不是瑶嫔逼着,若不是五皇子自己坚持,皇上又怎会愿意让心爱的儿子去冒这个险。 皇上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有耐心的了。 钟嬷嬷现在最担心的是,一旦五皇子身陨玉瑶山,皇上将会如何看待三皇子这个儿子,会不会自此便厌弃了三皇子。 “他能不能回来,本宫都可以接受,只是恪儿,也不知道为何,这半年来,简直将魏谨视为生死大敌,对他反倒比对魏理、魏秉还要更为忌惮,本宫这个做娘的,自然看不得儿子不高兴,所以为了恪儿顺心,魏谨还是不要回来的好,将来只要恪儿能登上那个位置,本宫会好好待钟瑶的,也算完成了他的嘱托。” “娘娘说的是,一切得以三殿下的心意为先,娘娘,明日老奴带人去城外的大安寺为五殿下上香祈福?” 伏嬷嬷试探的问道。 钟贵妃想了一下,缓缓摇头,“你去……份量还不够,明日一大早你便出宫,去恪儿府上,让他亲自去,大安寺……太近了,路也太好走了,让他去……药王庙吧,路够远,山也够高,如此方显诚意。” “三殿下会不会不愿意?”伏嬷嬷有些担心。 “你将今晚皇上在本宫这里说的话说给他听,告诉他,若他还想要那个位置,就听本宫的,皇上虽然不喜魏理,魏秉更是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不显山不露水的,还有老四魏亢,更是一副毫无心机的单纯模样,但是魏理毕竟是中宫嫡子,魏秉也是淑妃的儿子,魏亢正因为那一副纯善模样,还得到过皇上的夸赞,说他是赤子之心。” 钟贵妃重重叹了一口气,“有这样三个劲敌在,你告诉他,无论他心里如何不愿意,这个香他也必须去上,否则以后就不要来钟毓宫见本宫了,本宫不想见他。” 伏嬷嬷心里叫苦,这最后一句话她自然是不敢说给三皇子听的,只是她也知道,三皇子对五皇子心存芥蒂,就算五皇子去玉瑶山采集神药玉瑶花,是为了治好他的咳疾,三皇子也只想五皇子死在玉瑶山,而并不想要神药。 自己去了三皇子府,也只能见机行事,尽量在不惹怒三皇子的前提下,让他去一趟药王庙。 “已经这般长时间了,按理来说,绿喜该过来了啊!” 耿星霜仰望着上空,看着天上那一轮弯弯的月亮,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怅惘。 已经一年多没见了,不知他现在有没有变化,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般想着,耿星霜走到门框那处,背靠着站直身体,以手抵头,而后转过身来看自己手指处与之前所做的印记之间的距离。 “将近两年时间,怎么才长了这么一点!” 耿星霜叹气,自己那位未婚夫本就长身玉立,上次他回来时,自己只到他的下颌处,要是这次他又长高了,长得比自己还多,那自己岂不是只能到他的肩膀? “金宝!” “姑娘,你唤奴婢?”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练武能长高?”耿星霜满含期盼的看着她。 金宝点头,肯定道:“能!姑娘你要习武吗?虽然姑娘你这般大习武已经有些迟了,但是强身健体,什么时候也不晚。” 耿星霜将金宝从头到脚看了一眼,反倒迟疑了。 金宝跳脚,“姑娘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别看我长得不高,其实我爹也不高,但是我曾听我爹说,我祖父比我爹更矮,所以我能长这么高,还是得益于练武的缘故,哎呀,姑娘,你若不信,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反正姑娘今年才十四岁,按理说还是要长一些的,到时就说是练武的缘故,嘿嘿。 耿星霜觉得金宝说的有道理,反正现在明裳阁也步入正轨了,二叔也成那般了,怕是没功夫算计人了,自己也有时间了,学些防身功夫也好,起码不用胡思乱想。 耿星霜这般想着,没有注意到金宝那略显心虚的眼神。 “好吧,明日去过药王庙,回来后我就让展佩姐姐教我功夫。” “展姐姐教啊……” 金宝先是有些失望,继而又高兴起来,“正好我也可以跟着学学。” 耿星霜不知道的是,她今晚想的人,此时已经接近于大宁最危险的绝地之一玉瑶山顶了。 五皇子一行,经历数十天的时间,直到今天才终于登上玉瑶山顶。 浅山处尚是草深林密,绿色葱茏,到半山腰处,五月的天,吹到人脸上的风从一开始的淡淡凉意,渐渐成了寒意,直到在炎炎夏日中,感受到凛冽的北风,直吹的人骨头缝都是冰的,入目所见,再也不见一丝绿意,而是纯色的白。 这是一个冰雪世界,一个白茫茫让人心生畏惧的绝峰。 而五皇子魏谨一行人,要去的便是这座绝峰的最顶端,那里生长着一棵据说至今已有三千年的古树或者说神树——玉瑶树。 玉瑶树三年开一次花,其花有九瓣,十八层,从内到外,花色由深至浅,当最外层的花瓣呈现出澄净透明的无色时,那便是玉瑶花到了最盛放的状态,也是药效最好的时候,而这种状态最多只维持三十天左右,若无人采摘,便会凋落,凋落的玉瑶花不会那般快枯萎,但药效尽失,全无作用。 古籍有载,“玉瑶花虽堪为神药,但采摘不易,山顶奇峰险峻,聚集天地之寒,玉瑶树周围凶兽重重,九死一生不足道其险!” 而民间又有传说,若想以玉瑶花救人,则必须是被救之人的血脉至亲亲至玉瑶山顶,方显诚意,如此药效最佳。 这仅仅是民间传言,并无实证,为了这么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堂堂天潢贵胄竟然亲至险境,在武诚镖局一众镖师看来,这位五皇子要么对某一位患病的亲人极其珍爱,哪怕不顾自身性命,也要救他性命。 第一百零一章:我想回去了 “要么就是这位五皇子殿下备受排挤冷落,不得皇上圣心,所以才如此不顾他的性命,就为了采摘那劳什子玉瑶花。” 谢望将身上的皮袄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靠坐在背后的大树上,看着那边被仅剩下十多个亲卫围在中间的五皇子,一边往冰冷僵硬的手心哈气一边说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攀登历险,无论是五皇子的亲卫,还是宁都卫的兵士,都损失惨重,唯有武诚镖局一行五人,虽不说毫发无损,但是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要说受伤最重的便是杨倾墨当初受到的黑冠蚺之毒了。 “我看是后一种原因,就算是平常人家,兄友弟恭有之,但是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就不要命的往这玉瑶山来送死的,还真的没见过,何况是为了皇位争的你死我活的帝王之家,兄弟之间没有兵戈相见便算的上和睦的了,像五皇子殿下这种……啧啧,绝无可能啊!” 施火压着声音,自觉自己分析的很是有道理。 就连一向稳重的袁兴和谢鼎亦觉得他说的有理,都看向杨倾墨。 “六郎,你说呢?” 杨倾墨摇头,“你们还是想想明天怎么保命要紧,此乃大事!” 谢望捂脸鬼叫,“六哥,说不定今晚就是我们在一起过的最后一晚了,你还这般扫兴……” “谢望!” 谢鼎、袁兴同时喝道:“说什么呢。”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施火立刻打着圆场。 “大哥,袁兴哥,你们紧张什么,我们都到了玉瑶山顶,现在是百无禁忌。” 谢望指着前方最高处,矗立在悬崖边的一棵高大的树木,即便被冰雪覆盖,但是从那雪缝中渗出的青翠绿意,也能看出此木之生机盎然。 在他们这个位置中,只能看到一朵碗口大的花朵颤巍巍的在寒风中绽放着,那晶莹剔透的外层花瓣,在这暗夜中,似是散发着幽幽微光,引人采摘。 “看,那玉瑶花似近在咫尺,可是你别看现在这里平静非常,等我们一旦显露出摘花的意图,那些隐藏起来的凶兽立刻就会扑过来,撕咬我们。” “你既知晓,难道就准备这般消极对待,然后明日之战,只看运气?” 杨倾墨看着谢望,眼神认真,谢望被他看的有些心虚,他的确没有想的太多,这倒不是他真的在等死,而是他自认为自己运气不错,毕竟这次是跟着杨倾墨一起出来的,这就是运气啊! 不过这话,说出来似乎太不要脸了一些。 谢望看向自己大哥,以及袁兴和施火,他发现除了他大哥若有所思之外,袁兴和施火这两个比自己要年长许多的家伙,想法似乎与自己如出一辙。 既这般,自己还心虚个啥呀。 “可是我却不愿就这般碰运气,去试探是我们的武功更厉害,还是玉瑶山凶兽的牙齿更锋利?” 不等谢望回话,就见杨倾墨已经转了目光,他看向雪山之巅上,那一弯好似只手可摘的明月,看的出了神。 “哎,你们说云六是不是在想耿家那位姑娘?”施火搓着下巴道。 “什么耿家那位姑娘,那是我们未来六嫂。唉,真是难为六哥了,要不是为了我们这些人,他哪里需要冒这个险,现在应该早就回宁都城,与未来媳妇儿一起看这天上的月亮了。” 谢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叹的,带着谢鼎袁兴等人也跟着叹气,杨倾墨回过神来,看向四人道:“我去找五皇子,你们在这里等着。” 五皇子这边今夜也并不平静,这一路上,即使他自身武功一般,但是还是有一定眼力的,且身边也有高手,自然早就知道杨倾墨一行人的本事,而且也能看出这一路上,他们只保护自己这位皇子,对于他身边的亲卫,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也会出手相助,但是对于宁都卫那些人,则一直是冷眼旁观,看着他们受伤,看着他们……死。 他们在与武诚镖局签订契书之时便有言明,武诚镖局之镖师只管保证五皇子之安危,至于摘取玉瑶花,则不在他们的任务范围内。 五皇子身边的亲卫,包括熊劲和储茂观都在劝五皇子,他能亲至玉瑶山顶,便已怀至诚之心,无需亲自采摘。 只是五皇子虽未明确拒绝他们的提议,却也没有直接答应。 “云六公子!” 此时,见杨倾墨过来,储茂观、熊劲和陈峦三人都朝他拱手,这一路行来,五皇子的亲卫们早已对于杨倾墨心服口服,习武之人皆慕强,他们对于比自己强,强的很多很多的人,一向不吝于以最高的礼节待之敬之。 杨倾墨回礼,再朝五皇子拱手,“殿下,明日殿下是否会亲至玉瑶树下,亲手摘取一朵玉瑶花?” 他这话一出口,熊劲等三人便一个劲的朝他使着眼色,只是话已出口,三人阻止不及,只能无奈长叹。 “嗯,正有此意!”这次,五皇子给了肯定的答复。 已经走到玉瑶山顶,无论如何,他都得亲手摘下玉瑶花,否则这一路艰辛,将会在这最后一步被消掉八成,他岂不是做了赔本的买卖。 果然,他没看错人,杨家这位六郎的确心思敏锐,洞察人心,又兼文武双修,实乃天纵奇才。 “在下愿助殿下一臂之力,三朵玉瑶花皆开在悬崖之侧,若想摘得其中一朵,则必须悬于悬崖之上,到时以我之剑,为殿下脚下之地。” 五皇子忽的看向杨倾墨,“原因何在?难道只因为契书上所言,你们需得保护本殿下的安危?虽然武诚镖局这些年声誉很好,但是几十年来,应该也有失镖之时吧?何况在这玉瑶山,你们又不像他们,本殿下若死了,他们就算回去了也没好日子过,但你们则不必这般,最多只需要数倍赔偿押镖的银子而已。” 五皇子指了指熊劲等亲卫和宁都卫剩下的十来个兵士,颇为惊讶的问道。 “因为……我想回去了,快些回去。”杨倾墨淡声道。 “嗯?”五皇子疑惑,“你是想回镖局?还是去溯州?” 五皇子既知道了杨倾墨的身份,自然也就知道杨倾墨之父杨绍靖时任溯州芃县县令,其母随夫在任上,唯有一兄长居宁都,所以方有此一问。 “回宁都。”杨倾墨看向五皇子,“我需参加今秋乡试。” “去宁都应试?”五皇子颇为惊讶,乡试在中秋之后,现在已经是五月下旬了,时间委实不算多了,而这位考生竟然还在玉瑶山,也难怪人家急着回去。 五皇子了然的点头,“原来如此。” 第一百零二章:积雪松 “那明日便由在下护送殿下前去摘花,凶兽则由殿下的亲卫队和宁都卫的兵士共同抵御。” 五皇子刚想点头,就听郝旭出声质问道:“亲卫队和宁都卫抵御凶兽,那他们四人呢?” 他说着,手指袁兴施火谢鼎谢望四人。 “我们做什么,轮不到你管!”谢望斜了郝旭一眼,直接怼道。 “殿下……”郝旭没理谢望,直接看向五皇子。 “当初说好了,武诚镖局的镖师只需要护本殿下安全,既然云六郎护送本殿下去摘花,那么其他镖师们是抵御凶兽,还是做其他事,则不是本殿下需要操心的事,自然也不是郝大人该操心的。” 郝旭脸色一僵,这一路上,五皇子虽然对他淡淡的,但是并不曾如今夜这般不给他留丝毫情面。 “殿下所言极是,是属下多管闲事了。”郝旭看了杨倾墨一眼,朝五皇子拱手退了下去。 “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在下便先行告退。”既然事情商量好了,杨倾墨便准备退了。 五皇子爽快的点点头,“好,明日还多有赖于阁下的护佑,还请六郎好生歇息,以便明日之行。” “殿下放心。” “殿下,剩下的那四个镖师的武功虽然不如云六郎,但是也不低,难道就让他们在旁边看着我们拼命,什么也不做?” 待杨倾墨一离开,亲卫队长陈峦便问道。 “陈大人,那四人应该不会闲着的。” 五皇子尚未回答,熊劲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很是笃定。 陈峦扭头看了一眼熊劲,又看向五皇子,发现五皇子已经靠坐在背后的树上,微阖双眼,便也只能沉默的站在一旁守护。 熊劲本想劝劝五皇子,不要以身涉险,储茂观对他摇了摇头,熊劲想到这一路行来,五皇子看似事事随意,如何走,走哪条路,何时休息,何时用膳,都是从善如流,从来没有提过反对意见,但是每到关键时刻,他的决定都是直接而果断的。 包括对郝旭的态度,他们曾劝过五皇子,在没有安全离开玉瑶山之前,对郝旭可以稍加安抚,以令其更加尽心。 但是随着路越走越远,山越爬越高,风越来越大,天气越来越寒冷,情况也越来越危险之时,五皇子对郝旭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疏离。 明日之事,可以说是玉瑶山之行的终点,五皇子既然已经决定要亲自采摘那玉瑶神花,定然不会因他们三两句的劝说就改变主意的。 第二日,玉瑶山顶的雪又厚了许多,昨夜还能看到弯月和繁星,今日却是大雪纷飞,那朵娇艳欲滴的玉瑶花,却仍然迎风开放。 “雪这般大,会阻挡视线的。”熊劲有些担心的看着这飘扬的大雪。 “玉瑶山终年大雪,今日不摘花,不知明日雪可会停,明日不停,后日若也不停,山顶寒气逼人,就算不被冻死,也会冻病的。” 五皇子并不想等待,他知道,这里最有可能带着他成功摘花的杨倾墨,更不愿等待,何况还是前景不明的等待。 不过五皇子看向朝着他走过来的杨倾墨,还是问了一句,“今日摘花,妥否?” “殿下若想,便妥。” “好。” 众人开始往玉瑶树所在的最顶峰攀登,看着他们离顶峰不远,实则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堪堪一半路程。 当走到离玉瑶树只剩下数丈距离的时候,就在众人以为所谓凶兽守神树的传言只是杜撰的时候,积雪松而腥风起。 整个雪林似乎都在这一刹那震动起来了,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已分不清面前飞舞的白雪,是从天空飘落下来的雪花,还是被掀起的雪沫,在密集的雪海中,从前方冲出了十几道身影,体型不同,形状各异,色彩斑斓。 “有凶兽!” 有人大喊了一声,大部分人在未知的凶兽扑过来的瞬间,都是反射性的往后一闪,只有熊劲、储茂观、陈峦三人,他们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责任,是要保护五皇子殿下。 “储兄、陈兄,快带五皇子避开!” 只是很不巧,从厚厚积雪下冲出来的十来只凶兽,其中有一头通体雪白,只有一双眼睛是呈赤色,身长丈余,外观上似熊非熊的凶兽正朝着五皇子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这头凶兽在所有凶兽中速度并不是最快的,但是体型却是最大的,熊劲心跳如鼓,若是被那厚重的兽蹄踏上,怕是顷刻间便能让人脏腑碎裂,魂归极乐。 他举起手中的剑,御起轻功迎了上去,他只需要阻挡片刻,让储茂观、陈峦有时间带着五皇子殿下避过这一次直面的攻击。 “咯噔”一声,是剑与凶兽头颅之间的碰撞。 以熊劲的武功,凶兽头颅被劈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只是不但丝毫没有影响凶兽进攻的速度,反而似是激怒了它。 一声怒吼,整个天地间似乎都震荡了起来,眼前的飞雪更密集了。 熊劲连带着还插在凶兽头顶上的剑一起,被这一声吼震得飞射而去。 储茂观和杨峦在熊劲拦在他们面前,飞扑过去的第一时间,便回头去拉五皇子,准备带着他先远远避开。 二人的手同时往后一拉,只是皆拉了个空。 “殿下!” 二人大惊,焦急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入目所及,皆是或奔逃或来不及逃跑不得不拿起手中武器奋起反抗的场景,只这短短片刻,储茂观就看到两人被凶兽的獠牙顶了起来,穿腹而过,尚未来得及发出此生最后一次痛苦的惨叫,便被凛冽的风雪灌入口中,死的沉默而迅速。 “殿下!殿下!” 陈峦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若是殿下……那他们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别叫了,你家殿下已经去摘花了!” 在一众凶兽的怒吼声中,有一道声音穿插了进来,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陈峦和储茂观,以及其他或是奔逃或是与凶兽打的如火如荼的亲卫们,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储茂观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声音是在他们的前上方,那是位于玉瑶树旁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此刻,在被积雪覆盖的重重枝丫中,他精准的看到了一抹黑影。 那是一个人,一个人的背影,是谢望!他正面对着悬崖的方向,身体微微向前倾,似乎在牵拉着什么。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谢望在做什么?” “储兄,这时候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不是……” “不是什么,我们还是先找殿下吧。” “殿下已经跟着云六去摘花了。” “他说你就信啊!” 熊劲捂着胸口,看着逐渐朝自己逼近的凶兽,听着不远处两个同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口水话,气得差点又吐一口血。 “你们若是没事,就帮我一起打凶兽,再吵……我直接撤了,这大家伙就交给你们了!” 熊劲好不容易憋了一口气,一吐为快。 储茂观和陈峦看着逐渐逼近的凶兽,若是没有力气最大的熊劲,他们二人今天很有可能交代在这里。 陈峦看了一下其他人,虽然已经死人了,还有重伤的,但是那些凶兽的本事明显要比他们三面前的这只要低一些。 “难道这些畜生能看出来谁的本事强,以强攻强,以弱对弱?” 陈峦喃喃自语着,“那这大家伙应该直接去找云六郎才对啊!” 陈峦这随口一句话,储茂观和熊劲都没有放在心上,这只不过是他们运气不好罢了,正巧碰上了一头最厉害的,不过也幸好这头白色凶兽找上了他们三,还能周旋一会,若是找上其他人,现在人恐怕已经死了一半了。 只是说话的人无心,听话的人也无意,却不知是那凶兽忽然发现了什么,还是真的听懂了人话,不仅停下了往三人逼近的脚步,还调转了方向,开始往回跑。 熊劲一开始还松了一口气,可是眼见着那头白色凶兽越跑越远,直到离那颗伫立在悬崖边的玉瑶树只有咫尺距离的时候,他心中一凛。 “不好,它是要去找殿下他们?” 虽然鹅毛般的大雪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但是刚刚谢望的话他们可是都听到了,五殿下已经被云六郎带去摘花了。 储茂观和杨峦也反应过来了,虽然畏惧那头体型巨大的白色凶兽,但是二人还是挥剑逼退了朝他们靠近的其他凶兽,在漫天飞雪中往山顶爬去。 “不愧被称为神药,近看比远看更要美丽许多!” 五皇子站在杨倾墨手中所持的剑身上,整个人虽然位于山崖之外,剑下便是万丈悬崖,但是他所在的地方离崖上并不远,且触手可摘花,亦可攀扯玉瑶花所矗立的树枝,一旦出现意外情况,无论是纵身一跃,跃至崖上,或是伸手攀上头顶的枝干,都可免于坠落悬崖,所以他是有退路的。 但是持剑以立其身的杨倾墨,整个人却是站在谢鼎谢望自两侧擎着的藤条上。 也幸亏玉瑶树所在的这块山崖,于两侧比是凹进去了,因此谢鼎谢望可以在两侧凸起的山崖上,以藤条搭一座临时的藤桥,只是因地形和玉瑶树枝干的原因,藤条离玉瑶树很是有一段距离,且就算藤条搭建在玉瑶花正下方,以五皇子的武功,在无人护持的情况下,也是无法独自一人站在上面成功摘取玉瑶花的。 “殿下,你就不要感叹了,快摘花吧。” 谢望谢鼎兄弟二人所有心神都放在藤条上,他们二人可是承载着好兄弟杨倾墨的性命,那手最好是连抖抖不要抖的,所以谢望虽然听了五皇子在树下感叹玉瑶花的美丽,心里由急又燥,却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怕说话乱了气息,让杨倾墨陷入险境。 这话是施火说的,他和袁兴负责赶走反应过来的凶兽,好在之前他们做了准备,凶兽现下都朝着亲卫队和宁都卫的人冲过去了。 他们只希望在凶兽反应过来前,速战速决。 没想到这种时候,五皇子不赶快摘花,竟还有功夫感叹。 五皇子也不是纯粹感叹,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摘。 他看着如此美丽的不似人间能存在的神花,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 “匕首。”杨倾墨提醒。 五皇子经他一提醒,终于将看到玉瑶花时恍惚了一下的心神给拉了回来,从腰间取出匕首,轻轻的将花自花蒂处摘了下来。 他本觉得,如此美丽的花,竟然以匕首割下,实在太过暴殄天物,但是他刚刚试了一下,此花并不似看起来一般柔弱香软,根茎处坚韧异常,以他之力,若想不靠匕首,必要使出大力,那般就很有可能从剑身坠落下去。 与自身性命相比,暴殄天物就暴殄天物吧。 反正药效不药效的,贵妃娘娘和他那位好三哥都不在乎,他自然也不在乎,他只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神药玉瑶花就行了。 也算还了那“救命”之恩,如此,他娘也应该可以放下了吧。 五皇子将玉瑶花放进随身带的药匣中,正准备说一声“好了”,忽然感觉不对,一阵腥风自前方迎面而来,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整个山崖似乎都随着着一声怒吼而颤了颤,玉瑶树上的雪更是铺天盖地的洒下来。 是那只最大的白色凶兽! 五皇子的心跳几乎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命丧玉瑶山”这五个字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便是“终于如了钟贵妃和魏恪的心意”的不甘。 维持着他立在半空中的剑自脚下抽离,五皇子并不意外,在绝对的生死大关前,谁人不先顾着自己。 只是接下来他以为的急速坠落并没有来,他不但没有坠落,反而是往上升的。 待五皇子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抛了起来时,他已经被谢鼎抓住了胳膊,然后双脚落地,他安全了,怀里还抱着装着玉瑶花的药匣。 “六郎,小心!” 不等五皇子问些什么,只听谢鼎一声大喝,然后是袁兴、施火还有谢望的大叫声。 五皇子忙朝着山崖处望去,只见那只白色凶兽并没有追随自己而来,而是不改其势,继续朝着原先的方向攻去,而那里现在只有杨倾墨一人。 即使这头凶兽在跃下之后,也会摔落悬崖,但是首先被撞下去的一定是杨倾墨。 五皇子本以为杨倾墨定然要与那头大凶兽同归于尽了,他不敢眨眼睛。 “咦,人呢?” 虽然一瞬不瞬的盯着,却在凶兽扑过去的瞬间,不见了杨倾墨的踪影。 “难道还没等凶兽扑过去,就吓得自己坠了下去?”五皇子心里这般想着,却又觉得不对,杨倾墨不是那般胆小的人。 “我六哥厉害!” “六郎,好样的!” 就在五皇子疑惑之时,忽然听到谢望施火的赞叹声,他忙朝前看去,只见原来空荡荡的藤条上,杨倾墨正持剑立在上面,他一身黑色大氅,墨发如瀑,长身玉立,姿仪绝佳。 “好!” 五皇子大喝一声。 杨倾墨纵身一跃,站在了五皇子面前,拱手问道:“殿下无事吧?” 第一百零四章:熟悉的村子 “哦!本殿下没事!没事!” 五皇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杨倾墨,如同在看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如此年纪,如此本事,也的确是块无价之宝啊。 五皇子心中感叹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抱着的药匣子,看来魏恪要失望了,自己当是能活着回去的。 体型最大的白色凶兽坠落山崖,接下来,又有武诚镖局五人的加入,剩下的凶兽便不足为惧了。 待终于摆脱了守护玉瑶树的凶兽后,谢望想到方才的场景,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剩下的那几头凶兽根本不想打了,它们似乎是自己往后撤的。” “因为我们只摘了一朵玉瑶花。” 来过一次玉瑶山的袁兴,猜测道:“凶兽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那些分两朵玉瑶花,对它们来说,我们还算是帮了它们,所以它们才主动撤退的。” “这般说,倒挺有道理的。”谢望点头,认同了袁兴的说法,其他人也觉得有道理。 无人看到,悬崖之上,唯留有一朵碗口大的玉瑶花的风雪中盛放。 药王庙位于宁都城外的人大岭山上,与大宁名刹大安寺遥遥相对,但大岭山地势要比大安山险要许多,且上山的路仅有一条,当然,若是本事足够,有冒险精神,也可以自茂密的丛林中穿山越岭。 而显然,安平伯府众人没有这个本事。 “看来今夜要在庙里住了。” 耿星辰掀开车帘,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叹道:“天还没亮就开始走,都快两个时辰了,还没到大岭山,还好今天没什么太阳,不算太热。” “不用住在庙里。” 耿星霜也看了一下外面,她以前去过药王庙一次,但是当时年纪小,对路途以及路边的风景没什么记忆了,现在看着道路两侧绿树成荫,各色各样的行人,倒也得趣。 “六姐姐,你别安慰我了,看这模样,就算我们下午到了庙里,再上完香,还没等到下山,天就黑了。” “晚上不用住在庙里,但是也回不了伯府,所以我们得……” “露宿荒野?” 耿星霜话未说完,就被耿星辰打断了,语气是震惊中带着惊诧,“这么多人,还有展姐姐和金宝在,我倒是不怕,但是夜里外面会不会有蛇虫蚊蚁,哎呀要是早知道要住在外面,就应该找许姐姐买些防蚊虫的药。” “你很想露宿荒野?” 耿星霜看着耿星辰神色中的微微兴奋,吓唬她道:“荒郊野外,可不仅仅是蚊虫那般简单,说不定还有豺狼虎豹,你不是也看过话本子吗,狼群一出动都是几十上百头,单靠展佩和金宝,就算加上我爹、三叔还有家里的几个护卫,要是遇到狼群,我们说不定就会葬身狼腹,你不害怕?” 耿星辰脸色白了白,想到话本子中关于野兽是如何撕咬人甚至吃人的描写,瞪大了眼睛,使劲的摇摇头,“不不不,不能住在荒郊野外,太可怕了!” 耿星霜“噗嗤”笑出声来,展佩和金宝甚至是白芷都笑了出来。 耿星辰立刻反应过来,“六姐姐又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我只是说我们不住在庙里,你不知道伯府在大岭山附近的枣树村有一座庄子吗?” 耿星辰摇头,一脸的疑惑,“我们家在药王庙附近还有庄子?我从来也没听说过。” “嗯,等我们赶到药王庙,也是快晌午了,伯夫人此番为二叔祈福,至诚至真,定然是不会下午去上香的,所以我们应该会在庄子上住一晚,明日一大早再上山。” 耿星霜只希望伯夫人不要“丧心病狂”的让他们这一群人,一步一磕头的爬到山顶的药王庙,如果是那般,她想她会忍不住“忤逆”的。 毕竟耿澄真的不配让他们如此拼命。 耿星霜猜的没错,伯夫人的确是准备次日上午再去为耿澄上香,所以这一路走得并不快,晌午也没有吃备好的干粮,而是在附近的小庄子找了一户农家,准备让农家做些饭菜。 “大嫂,这小村子有点眼熟啊!” 这户农家是离大道第二近的人家,为了就近,他们便直接花银子,让这户农家做一顿午饭,只是这么多人的饭菜,也不是一时能做好的,农户还得现去买菜,伯夫人和姚氏等嫌弃农家院子脏乱,并没有下马车。 不过坐了一上午马车,早就坐的腰酸背痛的耿星霜耿星辰在第一时间就下了马车,坐在另一辆马车中的阮氏和姜氏也下来了,她们也没走远,只在这户农家前面的大榕树树荫下略微走了走。 这一下马车,姜氏四处张望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的说道。 “你说你什么记性,这里你不但来过,还住过一夜,你不记得了?” 姜氏这话本是对阮氏说的,只是还没等阮氏回答,耿焱便先答了,语气既有调侃又有些嘲弄。 姜氏瞪了丈夫一眼,没好气道:“我又没问你,你插什么嘴。” 他们夫妻二人这般说话方式,作为闺女的耿星辰早已习惯了,就是耿星霜也是亲眼见过几次的,并不以为意,耿星霜对耿焱说的他们曾在这里住过一夜的事,倒是很有些兴趣。 “娘,三婶在这里住过一夜,你也在这村子里住过?何时?又因何事啊?上次我们来药王庙的时候,我虽然很小,但是似乎没进这个村子。” 耿星辰听她这般问,立刻也将注意力转到阮氏身上来了。 阮氏笑道:“那可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嗯……我想想,你还没出生呢!” “我想起来了,那年我们借宿的就是这个村子,那件事那般大,我怎会不记得,只是当时又急又怕的,这一路上村子又这般多,我哪里知道当年着急忙慌的进的是哪个村子。” 姜氏也不与耿焱斗嘴了,转头与阮氏说道:“说起来,当年也着实凶险,也得亏碰巧了,那户人家的儿媳也在生产,家里本就请了稳婆,否则二嫂和冰姐儿可就危险了。” “娘,这怎么又关系到二伯母和四姐姐了,当年是哪一年啊?” 耿星辰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姜氏看了一眼夏氏和姚氏的马车,发现她们并没有下车的迹象,正院和二房的下人又离这边有一段距离,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便准备满足一下女儿和侄女的好奇心。 就在这时,却看到前方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影,一身素色衣裙,发髻上只簪了根银钗,显得清丽而朴素。 “那是冰姐儿,她去哪里?”姜氏疑惑道。 “像是要去村口那户人家。”耿焱道。 第一百零六章:出生之地 “村口那户人家似乎没人!” 耿星霜想到来时,从车窗往外看去的时候,村口的确有一户人家,从外面看,院子挺大,但是院墙已经倒塌了一块,院外更是荒草丛生,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无人居住了。 “要说起来,四姑娘去那户人家看看也是应当的,想当年她还是在那院子里出生的呢!” 确定了这里便是当年他们借宿的村子后,又看女儿和侄女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姜氏开始回忆起当年在这个村子借宿那一晚发生的事了。 “说起来,那时兵荒马乱的,伯爷领兵在宁都城内平乱,让你爹带着一大家子女眷孩子往城外跑,想着先躲过那阵子,只要新皇登基了,局势稳定下来就好了,我们当时本来是准备从南城门出城,一直到宁都以南的霁城,那时伯府在霁城是有一座别院……” 说到这里,姜氏微微一顿,面上露出惋惜之色,“现在那别院好像已经卖了……” “娘,后来你们没去霁城?”耿星辰问道,她对霁城的别院是否还在并不关心,急着知道后面的事。 “当时南城门被珂王爷派宁南卫的兵士们拦住了,因伯爷是支持……” “三弟妹,慎言!” 姜氏说着说着,便差点说秃噜了嘴,耿温心中一凛,立刻出声提醒道。 姜氏四处张望一下,发现除了伯府的人,并无其他人,就连这家农户,也是去买菜的买菜,在屋里忙活的忙活,松了一口气。 耿星霜听到珂王这个称号,心里便大致知道三婶说的是什么事了,应该就是十四年前的枕昌之变,当时先帝昌宁帝病重,二皇子珂王起兵攻打皇宫,逼迫先帝写下遗诏,立其为储君,同样支持者众多的三皇子玘王不甘示弱,以谋逆之罪讨伐珂王,二王在宁都城打的不可开交,提前站队的勋贵大臣们虽然自己需得就在城内支应,随机应变,但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将家眷送出城去。 其实也不算选择,而是当时的情况,无论是玘王还是珂王,一旦得知某个权贵大臣是支持对手的,便立刻会派人上门围攻,或是直接绞杀以作震慑,或是捉拿为质以作胁迫,总之,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那时安平伯爷虽然未曾明确表态,但是暗地里已经与玘王达成共识了,该知道的人自然也都知道了,当时,珂王微微占据上风,安平伯府的女眷和孩童们不得不逃到城外暂避风头。 耿星霜曾经偷偷算过,耿星冰乃是昌宁二十二年九月出生的,而枕昌之变正是发生在昌宁二十二年的秋天,那场夺嫡争战持续了两个多月,直到宁都城下了第二场大雪才因五皇子殿下,也是当时的玹王爷自北域领兵回宁都,方才平息了宁都乃至大宁之乱。 后来玹王登基,次年更改年号是为盛宁元年,如今已经是盛宁十四年了。 “娘,四姐姐是在当时逃难的路上出生的?难道就在村口的那户人家出生的?” 耿星辰拉着姜氏的衣袖,晃了晃,让她继续说以前的往事。 姜氏也很乐意说,“可不是,那时你二伯母在路上忽然发动了,我们没办法,只得就近找一个村子先安置下来,当时就是离这个村子最近,本来以为这么一个小村子是找不到稳婆的,我们还担心着呢。 结果二嫂和冰姐儿运气着实不错,一进村,见到第一户人家,就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没想到那户人家的儿媳也正在生产,我们到的时候刚刚将孩子生下来,稳婆正好腾出手来,给二嫂接生,直到半夜,你们四姐姐才出生,本来我们准备天亮再走的,毕竟二嫂刚刚生产完,身体还虚弱,再说半夜赶路,也着实不便,结果天还没亮,护卫就说有一队兵士过来了,我们不知道那是不是珂王爷派来追击的人,根本不敢停留,所以只得连夜离开这里。” 姜氏说完,瞪了耿焱一眼,“来时天已黑,离开时天还未亮,我哪里能认得出这里就是当年我们待过一夜的地方。” 耿星霜若有所思,耿星冰不是在伯府出生的,也不是在伯府庄子上出生的,竟然是在前面那户农家出生的,而恰巧,那户农家的儿媳在当日也生下了一个孩子。 “娘、三婶,你们可知,当日那户农家儿媳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姜氏摇摇头,耿星霜看向她娘,阮氏也不是很确定,却听耿焱肯定道:“是女娃子,我还听到那老婆子在厨房准备饭食的时候,一边摔摔打打,一边骂自家儿媳,说她成亲几年了,吃了好些药,花了好些银子,她又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好不容易开怀了,结果又生下个赔钱货云云,总之骂的很难听。” 阮氏和姜氏都是不知道这一出的,那时虽然是逃难,但是伯府尚未败落,他们带出来的下人和护卫并不少,所以如阮氏和姜氏这般的女主人,都只是在屋里歇着,关照一下生产前后的姚氏,其他事交给下人便可以了,所以根本不知道那户农家的具体情况。 耿星霜正想问,他们离开那户农家时是何情形,就见耿星冰已经回来了,她看了树下耿星霜一群人一眼,没再上马车,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婶,六妹妹、七妹妹!为我爹之事,让诸位长辈还有两位妹妹费心了,若我爹能复安好,大哥、三姐姐、五妹妹还有五弟,我们兄妹五人一定会铭感在心,不忘恩德!” “冰姐儿太过见外了,你爹也是我们的兄弟,是霜姐儿他们的叔叔,为他做这些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耿温温和的笑着,看向她来时的方向,问道:“冰姐姐刚刚是去……” “哦,我在马车上坐久了,腿脚有些发麻,所以便下车走了走。” 耿星霜在耿星冰说话时,便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并没有看出些什么。 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哪有那般多秘密让自己挖掘。 “各位老爷夫人,饭菜好了!” 后面传来农妇的声音,耿星冰立刻笑道:“我去喊祖母用膳!” 第一百零六章:二房姐妹 伯夫人和姚氏并没有下车,而是让人将饭菜送进马车中,在车内用膳。 但是其他人却都是下了车,只是大家也没进农家院子,而是在外面树荫下支起桌子,将饭菜摆上,围桌而坐。 当然,坐位是肯定不够的,耿星霜耿星辰等人也不上桌,夹了些菜就坐在另一块树荫下面的小板凳上吃饭,也另有一番意趣。 除了伯夫人和姚氏二人是在马车中用饭,其余人都是在外面的树荫下吃,二房除了耿舒楼上了桌,其余人也都端着饭碗或坐或站,这般吃饭方式在农家是常见的,要是在伯府,自然很是失礼,但是眼下又是另一种特殊情况,所以对于伯府的一众公子小姐而言,很是新奇。 因这户农家离村子里的其他人家有一段距离,现在又正是午饭时间,所以并没有其他人过来围观,这又让众人放松了许多。 耿舒继耿舒引两个小的很快吃完,便趁着这机会到处窜,他们不怕热不怕脏,什么地方都想去看看,这不,又跑进了农家院子里,对着拴在院子里的一只大黄狗又是叫又是跳的。 “那狗看起来有些凶,别咬了三弟和四弟,我吃完了,去看看!” 耿星冰见耿舒继和耿舒引进了院子,立刻放下碗,对着众人说了一句,便跟了过去。 “四姐姐就吃这么一点点?她竟然不嫌弃那院子里有鸡屎?” 耿星辰惊讶,又小声问耿星霜,“三弟和四弟是我亲弟弟,四姐姐都进去了,我是不是也要进去看看?” “你若想去就去吧,四姐姐……她可能并不是为了三弟和四弟。” 耿星霜对耿星冰的动机很有些怀疑,这段时间,耿星冰虽然尽力表现的和以往一般,但是耿星霜知道她不一样了,今日听到三婶姜氏的话,又见耿星冰现下如此忐忑紧张,以至于做出一些不符合她平日行为的事情,耿星霜心里的那个怀疑就更甚了。 她猜想耿星冰应该是进去找这户人家的主人问话了,问的应该是村口第一户人家的消息。 “那四姐姐要去做什么?我进去听听?” 耿星辰虽然对那院子里的鸡屎有些犯怵,但是她对耿星冰想要问什么更感兴趣。 耿星霜看了一眼在院子门口溜达的金宝,道:“你一进去,四姐姐可能就不问了。” 耿星辰觉得有道理,“那一会我问四弟,但愿那小子耳朵灵一些,不要只顾着和那只狗玩。” 耿星霜点点头,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耿星水,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她转过视线朝着耿星霜看了过来,耿星霜笑着点了点头,耿星水微微一愣,她大概没有想到,在被自己发现偷瞄后,耿星霜竟然不回避,反而是大大方方的看着她,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回以一笑。 耿星霜本就不是偷瞄,所以也并不心虚,不过就刚刚那一眼,她注意到耿星水看的方向,正是已经进了农家院子的耿星冰。 莫非……耿星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是这一对刚刚相认不久的姐妹,她们二人的身份颠倒了? 耿星冰为外室庶女,耿星水则是真正的正室嫡女? 不过她仔细梳理了一下,又觉得不对,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合不上,逻辑不对,年纪也不对。 耿星霜在这边头脑风暴,玉瑶山上的风雪随着下山的进程,已经慢慢消停了下来。 “云六,似乎是绿喜在叫,这家伙肯定等急了,我说你为何不带它一起上来,若是有它在,之前摘花定然要容易许多。” 谢望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从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啸声就是绿喜的声音。 “就是,我看绿喜是一心想要上山,你不让它上来,它脑袋都耷拉下去了,整只鸟都没什么精神了。” 施火也道。 “因为那家伙是个告状精,况且,这玉瑶山顶有它的天敌,它若上来,小命难保。” “告状精?向谁告状?”施火奇道。 “天敌,绿喜那个家伙竟然有天敌,是何种猛兽?我回去得好生吓唬它一番。” 谢望关心的则是后面的原因。 谢鼎看着这两个只会瞎嚷嚷的家伙,无奈的摇头。 “笨蛋,自然是像它的女主人告状了,至于天敌,只要威胁到云六性命,又比绿喜更厉害的凶兽都是它的天敌。” 谢鼎说完后,也不等谢望施火回答,径自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杨倾墨,低声问道:“云六,在上山之前你是不是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杨倾墨看了他一眼,坦然道:“自然,玉瑶山之凶险,你知我知,天下皆知,我只能说尽力而行,以期全身而退。” “也是,”谢鼎点头,“不过现在好了,已经摘到玉瑶花了,现在也出了深山,路边的树都是绿色了,看的眼睛舒服多了,剩下的这段路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小心!” 谢鼎话音未落,只听一道破空之声自斜后方传来。 谢鼎吓了一跳,以为是谁放的冷箭,却不料是一条通体赤红,细如发带的小蛇。 那蛇扑过来的速度极快,如同被人射出来的箭矢一般。 那蛇正对着的方向本是杨倾墨,但杨倾墨在察觉到的一瞬间,便移动身形避了过去,它便立刻在半空中调转蛇头,改攻向谢鼎的脖颈处。 谢鼎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当红色小蛇的毒牙离他脖颈处只有一指距离之时,他看到了它背部的那对几乎透明的羽翼,心中大骇,知道这便是玉瑶山最毒的毒物之一飞翼箭蛇。 “完了!”谢鼎心中一凉,又觉遗憾,“没想到在最危险的时候自己没死,却在即将要成功的时候,命丧于此。” 只是最后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全程没有闭眼的谢鼎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 飞翼箭蛇被杨倾墨一剑斩断了七寸。 他是何时拔剑何时出手又如何精准的斩下飞速移动的飞翼箭蛇的脑袋,这一切动作,快的同样是习武且武功不弱的谢鼎,根本没有看清。 他看向杨倾墨,杨倾墨却没有看他,而是一跃身,以轻功往飞翼箭蛇射过来的方向飞了过去。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昏招 马车哒哒的走着,因为没有午休,耿星辰有些犯困,靠在白芷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耿星霜虽也觉得眼皮有些沉重,但是金宝的话让她提起了精神。 “姑娘,刚刚我们进去的村子叫小枣村,一会过去还有个大枣村,府里的庄子所在的村子叫枣树村,这是刚刚四姑娘进院子和那位农家婶子搭话问出来的。” “对了,还有四姐姐的事,我差点忘了!” 已经与周公摆好棋盘的耿星辰,因金宝这一番话,立刻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体。 金宝愣了一下,“七姑娘,是奴婢声音太大,吵醒你了吗?” 耿星辰摇头,“没有没有,就是我听到你说四姐姐,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金宝,你接着说,七妹妹是被自己的好奇心吵醒的。” 耿星冰之事,耿星霜到现在也是不甚清楚,她也没什么好瞒着耿星辰的,二人商量着,或许还能够想出一些什么。 “对对,四姐姐还问了什么?”耿星辰连忙附和。 “四姑娘问,小枣村第一户人家为何无人居住?现在人都在何处?那位婶子便说,那户人家姓陶,户主叫陶荣,家中原本光景不错,只是自三年前,先是家里老太太生病,花了许多银子也没治好,最后去了,老太太刚去没多久,这陶娘子又病了,一直缠绵病榻,差点就死了,后来还是一位城里的大夫路过,施以针灸救了她一命,不过那大夫说了,陶娘子这病不但需要用药一直养着,还需要隔几日就针灸一次,还得时常把脉换药方,而附近镇子上的大夫拿陶娘子的病没办法,陶家又有个小儿在读书,也需要找学堂,所以最后他们家索性将这村里老屋大门一锁,举家搬到宁都城去了。” “搬到宁都去了?那也算是不错的了?说明他们家还是有些家底的。” 耿星辰道,她虽是伯府小姐,却也知道,宁都居,大不易。 金宝道:“倒也不是,陶家原薄有田产,只是因为婆媳二人接连患病,那田产也被卖了大半,他们之所以能去宁都居住,不仅是因为陶荣能吃苦,听说现在在宁都城做苦力,扛大包,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个女儿,曾经得了这村里一位从宁都城回村养老的大厨的青眼,将一手烧菜的本事教给了她,那位陶姑娘现在就在宁都城一家酒楼中掌勺,挣得银子比她爹还多呢,也因为这般,这一家人方才勉勉强强的在宁都住了下来。” 金宝这番话一出,耿星霜耿星辰对视一眼,二人脑中同时出现一个名字。 半晌,耿星辰才试探的说道:“这事听着为何这般像是如意楼的陶师傅?六姐姐,你觉得是她吗?” 耿星霜没有立即回答耿星辰,而是问道:“有说那位陶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金宝笑道:“没说全名,只听那位婶子唤她小鱼。” 金宝在听到这番谈话的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如意楼的小陶师傅,不过因为不敢肯定,所以她还是先将耿星冰和农妇的话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那定然就是小陶师傅了,姓名、经历、年龄都对得上,原来小陶师傅是小枣村的人啊。” 耿星辰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兴奋了半晌,忽然想到,“只是六姐姐为何要打听陶家的事啊?” 金宝摇摇头,“这个四姑娘没说,她先是和那位婶子寒暄一番,然后就像不经意谈起陶家一般,那位婶子为人很是热情,四姑娘稍稍一引,只说一句话,她便将陶家的情况说的一清二楚了。” 耿星霜在脑中回想着陶余鱼的长相,虽然皮肤不算多白,也没有多余的妆饰,但是还是能看出她相貌清丽,五官秀美。 二婶姚氏相貌普通,二叔长得不错,但是小鱼师傅长得并不像二叔,也没有任何一处像二婶,更不像他们伯府的任何一人。 当然,耿星冰也不像二叔二婶,但是子女长得与父母不像的也很多,所以这个并不能代表什么,什么时候能看一眼小鱼师傅的爹娘便好了,若是耿星冰长得像陶氏夫妻,那么…… “六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耿星霜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四姐姐最近这段时间有些古怪。” 耿星辰甚是赞同,“不过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四姐姐竟然同意杨家三房的那门亲事,杨四爷可不是杨六爷,以四姐姐的眼光,她以前必定是看不上杨四爷的,只不说杨四爷以后是要回邓家的,只单论品貌、才学,杨四爷就入不了四姐姐的眼。” 说着,耿星辰想起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很大可能以后也会躺在床上的耿澄,又道:“不过现在二伯伤的那般重,以后肯定也不能做官了,这般看来,杨四爷或许也不错。” 耿星辰说的很现实,不过却也不无道理。 但是耿星冰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所以这事还是蹊跷的紧。 另一辆马车中,耿星冰耿星水相对而坐,姐妹二人之间的气氛很是有些奇怪,虽然偶尔会笑着说两句话,但是二人的丫鬟,屏山和沉柳却都觉得马车中的气氛古怪压抑的很,以至于二人做事也小心翼翼的。 沉山原先并不惧耿星水,不但不惧,甚至还时不时暗讽几句,但是也不知为何,从耿星水认亲后,只不过短短两月有余,她便渐渐没了以前做丫鬟时的卑懦小心,取而代之的是端庄大方,看她们这些丫鬟时,那目光似有睥睨之态,屏山看的不忿,几次都想与四姑娘说道一番,只是四姑娘和以前也不一样了,她张了几次口,都没敢告这个状。 伯府一行人到达大岭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申初时分了,马车直接进了枣树村伯府庄子上。 庄子并不大,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主子,庄子里的管事和管事娘子忙的够呛,好不容易安顿好,就已经快到晚膳时间了。 吃过晚膳,因这一日着实有些累,耿星霜本还准备四处走走,却觉得腰酸腿软的,最后一想算了,说不定明日还要走许多路呢,自己还是保留一些体力吧。 金宝却是精力十足,因有展佩护佑耿星霜,她便很放心的出去溜达了一圈,耿星霜累了一日,早早便睡下了,至于金宝是何时回来的,她是一点也不知道。 到了第二日早上,天还未亮就被叫醒时,耿星霜再次在心中肯定了昨天晚上早睡的做法。 伯夫人虽然没让他们走着上山,但是在行到半山腰处,马车无法再往上行驶的时候,她只让下人雇了三顶滑竿,她自己、姚氏和耿星冰各坐一顶,耿舒楼身强体壮,也是习过武的,自然不需要借助滑竿上去,至于大房和三房的女眷和孩子…… 第一百零八章:不去了 “老二已经那般了,他的媳妇闺女,家里不护着还有谁护着,家里的情况本就不好,如今为了给老二看病,已经捉襟见肘了,这么多人,要是都坐滑竿,得要多少银子!你们若是想坐,就自己出银子吧,我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比我这个伯夫人有钱,也比伯府有钱!” 这是伯夫人被耿焱拦住,请求多雇滑竿,让大家都能坐着上去时,姚氏给的回答。 这话让耿焱差点当场发飙,不过现在天色虽然还早,山道上已经有很多人了,为了不让人看笑话,所以他咬牙忍了下去。 看着那慢悠悠往上的三顶滑竿,以及二房还留下的耿星水耿舒忞二人,耿温摇了摇头,既无奈又觉得心灰意冷。 耿星霜则觉得很有些好笑。 “六姐姐,你是不是气糊涂了,现在还笑的出来?” “我为何要生气,你说我们这次来药王庙,所为何事?” 耿星霜觉得她这位继祖母莫不是因为耿澄的重伤,伤心的脑子糊涂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想以几顶滑竿来桎梏他们。 “是给二伯祈福的。”耿星辰顺嘴答道。 “那不就是了!” 耿星辰眨了眨眼睛,看向耿星霜,“六姐姐,莫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耿星霜尚未回答,正在和耿温商量着要雇几顶滑竿的耿焱忽然一甩袖,泄愤般的道:“不如不去了,反正老子本来就不想去给他耿澄求药王保佑,他有今日,本就是自作自受。” 他没说的是,耿澄如今这般,还有他和耿温的手笔,他们现在跑到药王庙为他祈福,他只觉得这事诡异的紧,也让他有些心虚,生怕让菩萨那一双慧眼看到了他们所做过的事以及心里的想法。 “如此,也好!” “啊……大哥,你说什么?” 耿温这般爽快的应了,反倒让耿焱惊讶,他刚刚那也只不过是气话。 “可是……可是都走到这了……” “走到这又如何?反正马车在这里,上山麻烦,下山又不难!”姜氏道。 最后,耿温为耿星水和耿舒忞各雇了一顶滑竿,送他们上山,便带着剩下的人坐着马车下山了。 伯夫人大概不会想到,在她带着姚氏和二房一对嫡出儿女上山之后,紧跟着她的脚步的也只有耿星水和耿舒忞这一对二房的庶出子女,其他人则在他们前脚上山时,后脚便下山了。 “祖母下山后,肯定要发火的。”耿星辰道。 “有我爹和三叔顶着呢!”耿星霜有些没心没肺。 “咦,姑娘,快看,那辆马车,太好看了,拉车的马也好看,肯定是名驹!” 耿星霜忙朝掀开的车帘往外看去,正好一辆由双马拉着的华盖朱轮马车,与他们的马车错身而过,因这辆马车比一般马车要宽长许多,所以她们的马车已经让道至山道的最边上了,好在这一段路两侧都是丛林,不是山崖。 拉车的两匹马,通体雪白,神俊非凡,即使耿星霜根本不懂马,也能一眼看出,这两匹马不是普通的马。 马车前后更是有几十骑高大健壮的侍卫们拱卫着。 “六姐姐,这是……哪位贵人出行?如此张……如此排场!” 耿星辰本想说如此张扬,但是想到金宝的耳力,又怕遇到另一个有金宝本事的人,毕竟对面那一行人的架势看的人实在有些胆怯,话到嘴边,立刻改了口。 耿星霜见着那辆贵气十足的马车,想着昨日在庄子时,听到管事说过,大岭山脚下有十多个庄子,其中有三个庄子位置最好,占地最大,其中一个是永康候府钟家的,永康侯府如今正是富贵鼎盛时期。 “他们家出了两位娘娘,一位贵妃,一位贵嫔,都生了皇子,一位三皇子,一位五皇子,啧啧,那庄子里的下人,走路都带着风!” 管事娘子说到永康候府时,满脸的艳羡。 金宝适时说道:“姑娘,昨天晚上我就见过这辆马车,护卫比刚刚见到的还多,奴婢看着他们进了永康候府的庄子。” “是永康侯府的老夫人来了?”耿星辰猜测,也只有永康候夫人才能配得上如此排场了。 与永康侯府的车马也只是错身而过,耿家人也就看了个热闹,并没有放在心上。 下山之后,一行人直接去了庄子上,耿星霜姐妹二人直接补觉,耿舒引耿舒继则是跑完庄子跑村子,好不容易不用上学堂,也没带课业过来,可劲的撒野,玩了个痛快。 “六姐姐,祖母回来发火怎么办?她肯定气死了!” 躺下之后,耿星辰带着浓重的睡意,模模糊糊的问道,她心底始终放不下。 “自有我爹和三叔在前面顶着。”耿星霜给了一个和早晨同样的回答,“太困了,睡吧。” 吃过午膳,天光却渐渐暗了下来,天边乌云密布,电舌闪烁,雷声阵阵。 “要下雨了!”耿星辰叹气。 “夏天的雨,下一阵就会停的。” 姐妹二人原本还准备在伯夫人他们回来之前,四处走走的,但是因这一场雨,也只能被关在庄子里。 大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将近两个时辰,河里的水都涨了一大截,直到傍晚雨势才渐停。 “看来你们祖母他们今日下不了山了,得住在庙里。” 耿温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迟早要承受伯夫人的怒火,但是能迟一点便迟一点吧。 庄子里的管事虽然不知道耿温等人为何没有去药王庙,但是既然主子住在庄子里,作为下人,他自然要好生服侍着,又因为今日是有准备的,所以晚膳很丰盛,有庄子上养的鸡鸭,还有新鲜的河鱼,找附近农户买的蘑菇、新鲜的蔬菜等,耿星霜耿星辰耿舒引耿舒继四人吃了个肚圆,撑着肚子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惹得阮氏和姜氏连连叹气。 “一群憨娃!” 大岭山药王庙中,耿星冰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问道:“祖母还在生气吗?” 屏山点头,“奴婢刚刚去看了一下,绿萱……她额头破了一道口子。” 没明说,也等于是明说了。 耿星冰淡淡道:“祖母还是一贯的喜欢摔杯子。” 屏山垂着头,没说话。 “沉水……三姐姐还在祖母那里吗?” “伯夫人说她头疼,让三姑娘侍疾!” 屏山低声道,半晌没听到耿星冰的回答,她试探的问道:“四姑娘……要去看看吗?” 耿星冰摇头,“不了,这雨也停了,今晚肯定是不能下山了,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我们去逛逛吧。” “可是……现在天色……” “听说这药王庙后院池塘上种了很多荷花,一到盛放的季节,荷叶碧绿,荷花艳红,很是夺目,现在天虽然看起来暗了,不过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其实还不到天黑的时候,我们去看看荷花,看完就回来,不会耽误什么事的。” 屏山刚刚开口,便被耿星冰打断了。 屏山知道,姑娘这是打定了主意,她就算说出一百个理由,也是没用的。 “那姑娘等等,奴婢去提一盏灯,要是天黑了,起码能照一下路。” 第一百零九章:解释 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耿星冰主仆二人到荷花池的时候,天色果然比之前微微亮了一些,满池的荷花,刚刚被雨水洗涤过,在夏日的微风中,荷叶轻轻晃动着,透明的滚珠在微光中缓缓流动,如同一幅会动的画卷,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屏山无法用语言描述心中的感觉,她只觉得跟着姑娘出来果然是对的,心里不再沉闷,舒坦了许多,连刚刚被闷出的薄汗,也在这一阵阵的微风中渐渐消散了。 耿星冰目光投向荷花池,只是整副心神却都放在周围的动静上。 她们过来已将近一刻钟了,却仍然没有动静,难道她之前偶然听到的消息并不准确。 正这般疑虑着,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耿星冰心中一喜,她按捺住颇为激动的心情,忍住没有回头。 因下了一场雨,夜里凉爽了许多,这一夜,耿星霜睡得很好,第二日一大早便醒了,看耿星辰还在睡,便自己带着金宝和展佩去庄子周围走了走。 大岭山脚下风景很不错,此时又正直夏季,稻田一片青绿,早起的农人已经开始在田地里忙活了,阡陌小道,鸡犬相闻,远处的农家小院炊烟袅袅,周围的别院红砖绿瓦,或偶尔从浓密茂盛的绿叶中露出一角飞檐。 耿星霜心情很不错,慢慢走着,感受着这个还算凉爽的晨间时光。 身后传来马蹄声,不用金宝和展佩提醒,耿星霜自觉让到路边。 待一路人马过去,金宝道:“姑娘,是昨日那位贵人,这是从山上下来?” “这般早,那岂不是天刚亮就下山了?”展佩道。 “咦,他们不是回别院,看那方向,是直接回宁都去了。” “好了,有些热了,早膳应该好了,我们回去吧。” 金宝一听,连忙将手中的帷帽递给耿星霜,“姑娘,快带上。” 耿星霜回去的时候,正碰上庄子上的管事娘子,管事娘子手里提着几斤肉,正匆匆的往回赶。 “余婶子!”金宝忙唤了一声,“你这拎的是……牛肉?哪里买到的牛肉?” 管事娘子回头看到耿星霜主仆三人,笑道:“这是钟管事匀给奴婢的,昨日姑娘不是给了银子让买一些好的吃食吗?奴婢今天一大早就去镇子上了,只是除了猪肉羊肉,也没什么特别的。 奴婢本准备回到村子里,买两只鸡的,正巧了,钟管事他们也不知从哪里买到一大块牛肉,本来他们是不愿意匀出来的,只是刚刚……咦,姑娘应该看到了,刚才那一大队人马就是住在永康候府庄子上的主子,他们一大早就下山了,连早膳也没用就走了,这牛肉也就没多大用处了,所以才匀了几斤给奴婢。 姑娘稍等,一会奴婢就用这牛肉做牛肉面,等早膳过后,再做一些牛肉饼给姑娘路上吃。” 耿星霜被她说的快要流口水了,连连点头,“说的我都流口水了,金宝,你去帮帮管事婶子。” 金宝乐淘淘的应了一声,跟着管事娘子一起去了后厨。 管事娘子做事麻利,没等多长时间,金宝就提着食盒送过来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香气扑鼻。 耿星辰刚刚起床,看到牛肉面,惊讶道:“哪里来的牛肉?” 耿星霜便将管事娘子的话说了一遍,又问金宝:“我爹娘还是三叔三婶三弟四弟的面送过去了吗?” 金宝点头,“是金盏姐姐她们过去提的。” “有这一碗牛肉面打底,无论是跪祠堂还是打板子,都能撑得住!” 耿焱吃的满头大汗,满足的道。 姜氏白了他一眼,“你个没出息的。” 吃过早膳不久,伯夫人带着姚氏母子等人下山来了。 “跪下!” 夏氏脸色阴沉的比昨日暴雨前的天光还要黑。 耿舒继耿舒引两个玩疯了的小家伙,尚未反应过来,被伯夫人这一声呵斥的,下意识的就要屈膝跪下。 却被他们的爹一手一个给拽了起来。 “娘,我们为何要跪?要定罪,也得先说明原因吧?就算是刑部,画押之前也得先问上一问。” 伯夫人看着耿焱那副“你不要无理取闹”满不在乎的模样,气的心肝脾肾都快炸了。 “你这个不孝子!”夏氏指着耿焱,冲口而出。 耿焱面色骤变,定定的看向夏氏,点点头。 “好,母亲既这般说,那就去衙门告我吧,呵,只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口无遮拦的,一旦上了那衙门大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可是没那个眼力见,就比如二哥为了拍那位刘二公子的马屁,竟然陷害自己的侄女,又比如我们堂堂安平伯府的大少爷,为了让他老子升官,讨好吏部侍郎家一个庶子,想让自己的堂妹嫁给一个商贾家的品貌不端且重病在身的儿子,竟然在立才书院那等读书圣地,像一个老鸨子一般……” “三叔,事情不是这样的!” 耿舒楼忍了又忍,作为小辈,他本不应该打断耿焱的话,但是伯夫人气的手抖,嘴唇发颤,就是说不出话来,而姚氏只是定定的看着耿焱,像是被他的话震住了,也是一言不发,耿舒楼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也不能再让耿焱继续说下去了。 耿焱瞥了耿舒楼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耿温道:“楼哥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婶、六妹妹、七妹妹、三弟、四弟,此事有误会,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打听的?又是何人在中间传话,以至于引出这般大的误会。” 耿舒楼稍稍冷静下来,朝着耿温等拱手,面上已然恢复一派镇定。 “这些时日侄儿一直在立才书院苦读,准备今秋乡试,前段时间,杨四爷来找我,说是有文章上的问题需要讨教一二,侄儿原与他便相识……” 说到这里,耿舒楼看了耿星霜一眼。 “虽然倾墨弟这几年不在宁都,但是杨家与我们家的关系一向很好,再加上我知晓杨家有意为杨四爷求娶四妹妹,作为兄长,我本就想好好考教一下杨倾成,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所以那日他来找我,先是问了几个学问上的问题,我一一予以解答,后来他又邀请我出去喝酒,我因存着查看他品行的心思,便也去了,他找了几个同窗相陪,我也喊了两个同窗一起,就在书院外面的一家小食肆中吃的,因有学子曾在平城见过倾墨弟一次,说起他来,说他乃是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之辈,将来前程不可估量,还开玩笑说他若是回到宁都,掷果盈车、看杀卫玠之景将不只是在史书记载中。” 耿舒楼叹了一口气,又看了耿星霜一眼,“听说倾墨弟在平城时,出外走镖,都要在脸上抹一层碳灰,若是不走镖,几乎不出门,只待在镖局中。 这事我也是听那位去过平城的学子说的,真实情况如何,我并不太清楚,因说起这事,便有人感叹倾墨弟定亲太早,否则等他春闱得中,什么样的媳妇不能娶,还有人说……说就算娶一位公主也未尝不可,为兄听到这话,自然不能再沉默,所以便说我六妹妹亦是品貌俱佳,且大伯大伯母为人更是端方和善,并没有委屈倾墨弟。” 第一百一十章:惊喜 耿舒楼一番话说完,对耿温和阮氏又是一拱手,诚恳道:“侄儿当时所言,全然是为了给六妹妹正名,并无……并无三叔方才所言之目的,若是侄儿的行为让大伯大伯母还有六妹妹误会了,侄儿在这里向你们赔罪,回宁都城后也可以找到杨四爷以及其同窗道明,以消除误会。” 耿舒楼言语诚恳,目光真诚,姿态放的足够低。 伯夫人此时也终于缓了下来,她指着耿温耿焱等,看那架势,便要准备再一轮的呵斥。 “楼哥儿,杨四爷的同窗,其中有一位是不是叫程魁?” 耿温赶在伯夫人发出声音之前问道,他语气平静,声音中却暗含着一股威压。 耿舒楼微微一愣,半晌摇头道:“当时杨四爷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三位同窗,分别姓龚、程、江,至于具体为何名,他未曾说,我亦未曾细问,若是大伯想知道,待我回宁都找杨四爷问明。” “你真的不知?”耿温并不相信。 耿舒楼并不回避耿温的眼神,目光坚定,“我不知。” 耿温点头,“好,但是我能确定那名姓程的学子便是程魁,是刘二公子的表弟,既然楼哥儿你说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你或许是被那杨倾成和程魁诓了,但是事实却是你的话,让我家霜姐儿……” 耿温顿了一下,“楼哥儿你觉得那程魁能否经得住县令大人的盘问,坚持说他只是杨倾成的同窗,那日与你在立才书院外吃那一顿饭,只是被杨倾成拉去凑数的,若是他所言与楼哥儿你说的有什么出入,就算县令大人认定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楼哥儿,你觉得这对你就没有影响了吗? 你得知道,当初在杨家,若不是姜家姑娘及时相救,我家霜姐儿可是差点落水的,此事有众多证人,听说当日国子监祭酒李大人也在,我听说你们山长与李大人私交甚笃。” 耿温一口气说完,耿舒楼面色虽仍然保持镇定,但是耿星霜能感觉到,在气势上她爹已经占据上风了。 处于盛怒中的夏氏却没有耿星霜的敏锐,她并不想就这般轻易放过这件事。 在她心中,大房和三房竟然因为小小的滑竿,就不去药王庙为他们的兄弟祈福,简直其心可诛。 “祖母!” 耿星冰忽然开口喊道,打断了夏氏将要出口的怒骂。 “祖母,虽然说清者自清,但是也有言曰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大哥本是清风朗月的君子,若是因一些闲言闲语沾染了尘埃,委实冤枉的紧,孙女相信,时日一久,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婶定会消除误会的,待那时,一切都不晚。” 耿星冰说的含含糊糊,耿焱听的直皱眉头,夏氏先是对她打断自己的话感到生气,不过待耐着性子听完了,她并没有发怒,而是狠狠瞪了耿温一眼,沉声道:“回府!” 耿焱张了张嘴,本想说这也快中午了,不如吃完午膳再回去,不过被耿温及时制止了。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惹事了。 “六姐姐,四姐姐那话是什么意思?” 一上马车,耿星辰便问道。 同样,与耿温并排骑马的耿焱也在问这个问题。 “二房的楼哥儿,总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哥,你说方才楼哥儿说的是真的吗?还有冰姐儿,她那一番话是何意?” 耿星冰的话是何意,耿温和耿星霜父女二人想的都是她担心事情闹大了,将会影响耿舒楼的秋闱,毕竟如今耿澄倒下了,二房的希望都在耿舒楼身上。 但是耿星霜又总觉得这个解释太过浅显,似乎还有更深的东西,藏于其下,她现在不得而知。 似乎想要验证药王庙的祈福有无作用,接下来的日子,伯夫人又请了许多大夫进府为耿舒楼诊治,但是耿舒楼仍然躺在床上,只是骂人的声音更大了,左手的手劲也更大了,听说最近一次倪氏从映荷院正院出来,不仅眼眶是青的,嘴角还流了血。 而原本以为已经成了定局的杨倾成和耿星冰的这桩亲事,似乎也没了动静。 姜氏曾好奇的问过姚氏,需不需要她们帮忙准备嫁妆以及宴席,却被姚氏以两家只是有这个意向,但是最后并没有谈妥为由搪塞了过去。 “也就是说四姐姐不会嫁给杨四爷了?这怎么一会一个主意?也太……太儿戏了吧?” 耿星辰有些不可思议。 耿星霜却并不在意这个,已经六月了,红福和绿喜都还没有过来,看来无论是二哥,还是杨六哥,他们都不在平城,否则就算走驿站,信也该到了。 天气越来越热,热的人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出门。 这日,金宝和耿星霜说了一件新奇之事。 “姑娘,这段时间,四姑娘频繁外出,而且伯夫人似乎知道,每次四姑娘出门,不仅安排府里的马车,还给四姑娘做了好几身新衣裳,那衣裳虽然不是在我们明裳阁买的,但却是在锦绣坊做的,锦绣坊很多衣裳式样都是照着明裳阁做的,四姑娘今日出门穿的是一件藕荷色云渡千山裙,是姑娘你前几日才画出的新式样,一件裙子便要六两多银子,再加上四姑娘今日戴的首饰,也有两件以前从未戴过的,像是新买的,姑娘,你说伯夫人为何忽然这般大方了,还是二太太帮她置办的,但是这种时候,也着实有些奇怪。” 耿星霜心中微微一动,最近这段时间,耿澄在家习惯性的闹着,耿舒楼避到外院读书,伯夫人心情很差,时常找大房三房的麻烦,却碍于耿舒楼要秋闱,不敢闹的太过,耿荀为次子之事打听了一段时间,不知有无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但是最近几日,像是偃旗息鼓了,又在怡得院悠闲度日了,听说伯夫人进去闹了两次,怒气冲冲的进去,再怒气冲冲的出来,也没闹出什么结果来。 一切看起来都还算正常,所以耿星霜也只躲在屋里乘凉,连丫鬟们也没散出去,都在屋里。 金宝耐不住跑出去,没想到在一切看似正常的日常中,藏着些不正常。 “等四姐姐再出去,让展姐姐派人跟着。” 耿星霜想了想,吩咐道。 金宝兴奋的应了一声,又有热闹可看了。 “等等!”在金宝踏出门时,耿星霜忽然想到什么,喊住她道:“你和展姐姐说,量力而行,一切以他们自己的安全为重,若是发现不对,立刻撤退。” 金宝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姑娘为何好生生的这般说,不过想到姑娘一向体恤他们这些人,只顿了一下,便立刻点头表示明白。 虽然金宝说耿星冰这段时间经常出门,但是她真正出门的时候并不多,展佩跟了两次,她都只是带着丫鬟逛各种铺子,像是漫无目的的闲逛。 不过,这却让耿星霜越发觉得不对了。 又过了十多天,耿星霜还没发现耿星冰到底要做什么,却有一个……两个大惊喜毫无预兆的砸了过来。 耿舒淮回来了! “杨六也回来了,他先回杨家了,说明日就过来拜见父亲母亲!”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二哥 耿舒淮一进府,最先去的是怡得院,安平伯耿荀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孙子,欣慰道:“长高了,也……长大了吧?” 耿舒淮瞬间明白了耿荀话中的意思,他站直身体,正色道:“我早已长大。” “好好好!”耿荀想要再说几句,但是耿舒淮已经朝他拱手告辞了。 “祖父,孙儿两年未回府,父亲、母亲还有妹妹肯定很想我,孙儿先去见过父母和妹妹了。” 耿荀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头,“的确如此,你去吧,对了,也去正院见见你祖母。” 见耿舒淮眉头皱起,耿荀道:“礼不可废!我这是为你好。” 耿舒淮心中虽不愿,但是也知道耿荀说的在理,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出了怡得院,耿舒淮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两年未回府,感觉出了错,他总觉得祖父和以前似乎不一样了,以前他不会提醒自己去正院,更不会给他一句解释。 耿舒淮一边想着,一边已经到正院门口了,守院门的小丫鬟看到他,忙上前行礼,然后面上有些尴尬,期期艾艾的道:“二少爷,伯夫人说她刚刚有些头疼,让您……让您在院外等一下!” 耿舒淮本想扭头就走,但是又想到刚刚耿荀的话,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他自己倒无所谓,若是影响了母亲和妹妹就不好了,不就是在外面晒着太阳等吗,他一个常年走南闯北的镖师还怕这个。 “二哥!” 耿舒淮刚刚调整好姿势,就听到耿星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声音中的激动和兴奋,即使隔得老远,耿舒淮也能精准的听出来,他不自觉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霜姐儿!” 他也不调整姿势了,忙迎了上去,兄妹二人在正院门口不远处相聚,二人脸上都洋溢着大大的笑容,笑着笑着,耿星霜眼眶变得红红的。 “二哥,你回来之前怎么不先让人送个信,我们好到城门口去迎你,也能早些准备接风宴。”、 现在就这般,耿舒淮自己进城,自己进府,他们一家人待在晴翠院中啥也不知道,若不是守门小厮受了耿星霜不少好处,着人向金宝说了一声,恐怕要等到耿舒淮走进晴翠院他们才知道。 想到耿舒楼哪次回来不是轰动全府上下,厨房更是前一日就准备菜单,凌晨就开始蒸煮煎炸的准备宴席。 隔了两年才回府的耿舒淮,和耿舒楼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作为亲妹妹,耿星霜心中自然不甘,她自己对这些无所谓,但是她二哥就不行。 当初,她二哥就是被这府里偏心眼的人给气走的,现在回来…… “对了,二哥,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现在既不是过年也不是过节,二哥却忽然回来了,耿星霜以为是他想好了,以后不再去平城跑镖了,毕竟以前耿舒淮就和她说过,他不会当一辈子镖师的,到了合适的年纪,合适的时候,他或许会想清楚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现在二哥是想清楚了吗? “杨六也回来了,他先回杨家了,明日就会来拜见父亲母亲,红福绿喜也跟着回来了。” “他也回来了?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收到回信,还以为你们又去走镖了,心里一直挂着,现在好了,我也能放心了,二哥是专门陪杨六哥回来参加秋闱考试的吗?” 对上妹妹亮晶晶的眼睛,耿舒淮微微侧过了脸,吭吭哧哧道:“倒……倒也可以这么说。” 耿星霜以为她二哥是因为还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所以才为难的,她点点头,并不逼问,她其实对二哥以后要做什么,是不是当一辈子镖师并没什么意见,她只是不想他离得那般远,一别数年。 “金宝,你让人去如意楼定一桌席面回来,全部都要小鱼师傅掌勺的。” 想也知道厨房不可能准备什么好菜的,她也不指望他们。 金宝领命,小跑着去了外院。 耿舒淮也从方才心虚的情绪中缓过劲来了,听到耿星霜说定席面,他好奇的问道:“如意楼?以前我们好像没在这家酒楼吃过饭,是这两年新开的酒楼吗?” 耿星霜摇头,“不是,开了有些年了,只不过他们家新进了一位厨子,做的菜很好吃,等到晚膳时你就知道了。”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这些日子赶路赶的,大部分时间都吃的干粮,这肚子着实寡的慌,有两次买的干粮简直难吃的要命,还刮嗓子眼,吃完之后不喝一碗水,根本说不出话,也不知杨六那小子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吞下去的,这一路走的,我让他催的比走镖时都要累上数倍!” 耿舒淮见到妹妹太高兴了,这一打开话匣子,便停不住嘴了,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们这般着急做什么?这离秋闱还有一段时间呢!” 耿星霜这话倒提醒了耿舒淮,耿舒淮先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耿星霜一眼,“霜姐儿,你没事吧?” 耿星霜正诧异他这个问题,准备回答的时候,就听到阮氏激动中带着微微泣声,“淮哥儿,真的是你回来了?” 兄妹二人连忙转头,就看到耿温扶着阮氏,夫妻二人快步走了过来。 原来耿星霜在得到耿舒淮回来的消息后,自己一激动,便等不及的跑到这边来找兄长,跑到半路想起来,爹娘还不知道,这才让画帘回去通传的。 “娘!” 耿舒淮大踏步往前迎了几步,他身高腿长的,几步便到了阮氏面前,拉住阮氏的衣袖,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阮氏连连摇头,“没有,我儿很孝顺,你寄回来的东西我都收到了,很好用。” “咳……” 见母子俩说了半晌,却一直没人搭理自己,耿温忍不住轻咳出声。 耿舒楼站起身,朝耿温行了一礼,语气平淡道:“父亲!” 耿温见他只是垂眼盯着地面,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曾,不禁心中憋闷,只是面前这个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是曾经因为自己懦弱而离家出走,已经有两年未见的儿子,他也只能憋着了。 耿温原本以为耿舒淮除了喊他这一声父亲,不会再和自己说话的,没想到他又开口了。 “父亲,儿子已经见过祖父了,方才也去正院向祖母见礼请安,只是守院门的小丫鬟说祖母头疼,现在不能见人,让儿子在院外站着等,只是儿子刚刚回府,这一身灰尘的,在这大太阳底下站着,就怕晒的发馊,熏到祖母反倒是儿子的罪过了,所以您看……” 耿星霜没想到她二哥竟然如此长进,竟会暗讽了。 不会是跟着杨倾墨学的吧? 应该不会,杨倾墨给自己的信中,口气向来是真诚的,没有这种类型的话。 但是……他写的话本子,里面的人物可是什么类型的都有啊,这种话,在一些城府很深的人物口中,简直算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 “不用站了,我们回院子吧,我让人去买菜了,今晚就在晴翠院中给你接风洗尘,到时将你三叔、三婶、辰姐儿、引哥儿、继哥儿都请过来。” 耿温的话打断了耿星霜乱飞的思绪。 第一百一十二章:相聚 耿舒淮睁大了眼睛,颇为诧异的看向耿温,他爹……莫不是像那些奇诡话本子中写的一般,被夺了舍。 这话真的太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耿舒淮定定看了耿温一眼,再没听到转折,他又看向耿星霜。 耿星霜知道兄长在疑惑什么,她朝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直接伸手拉住他脏兮兮的衣袖,拽着他就往晴翠院走。 “大哥,这么热的天,在大太阳底下多站一会就能将人晒黑,你怕黑我怕啊,你再不回去我可不陪你了!” 耿舒淮看着妹妹并没有因为长大以及两年未见而与自己生疏,很是高兴,不过他还是扯开耿星霜拉住自己衣袖的手道:“我这衣裳不知沾了几斤灰尘,又臭又馊的,等我回去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裳,再带你出去玩。” 就好像眼前的妹妹,还是八年前他离家时,那个只要他在府里,便闹着要二哥带她出去玩的六七岁小姑娘一般。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的回了晴翠院,金盏等人已经先打好了热水,拿了新衣裳,摆好了盥洗之物。 “二哥,这些衣裳可都是我根据你写信回来说的尺寸,亲自画出来的式样,娘亲手做出来的,你快去洗,洗完后换了新衣裳出来给我们看看。” 耿温本想先问耿舒淮几句话的,他这忽然跑回来,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不过没等他酝酿好该如何开口,耿舒淮已经被耿星霜支去洗漱了,他看了闺女一眼,觉得自己以后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将会直线下降,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地位了。 耿舒淮洗的很快,待他穿着一身宝蓝色夏裳走出来,阮氏不禁点点头,“这样好多了,总算能入眼一些了。” “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耿舒楼瞪大了眼睛。 阮氏连忙捂住嘴,她刚刚的声音很小,只能算是自言自语,没想到儿子耳朵这般灵,这都能听得到。 “没什么,我就说你妹妹这衣裳式样画的很适合你。” 耿舒淮却并没有这般好打发,他看向耿星霜,“霜姐儿,刚刚娘那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嫌弃我变丑了?” “额……娘的意思是……”耿星霜接收到阮氏投射过来的目光,努力打着圆场,“是说你又长高了,还健壮了许多,本来担心衣裳做小了,但是现在看来将将好,很能入眼。” 迎着耿舒淮怀疑的目光,耿星霜坚定的点头,“就是这般!” “对了,你方才说你是和倾墨一起回来的,他父母都不在府里,他这乍一回去,杨府未必帮他准备夏裳,以前的大小又都不合适了,他的夏裳是和你的一起做的,肖妈妈,你亲自跑一趟,将衣裳送去杨府。” 耿星霜张了张嘴,想要阻止,杨倾墨这刚刚一回来,他们家就巴巴的送衣裳过去,她心里有些不得劲。 “是该送去,他这次从……外面回来之后,因急着赶回宁都,只带了两身换洗衣裳,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糟蹋的也不能穿了,杨二哥是个男人,杨二嫂又只是嫂子,杨祖母待他倒好,却不是个有成算的,家里肯定什么东西都没有。” 耿星霜话未出口,耿舒淮已经率先表示赞同了。 耿星霜看向耿舒淮,觉得他对杨倾墨的态度变化的不是一般的大啊,无论是从以前他回府时说过的话,还是书信中的描述,这二人关系的确很好,可以说是生死之交,的确,关系到生死之事时,是很好,但是在日常小事中,这二人一般都是一个挑衅一个回怼,一个被气得暴跳如雷,一个云淡风轻的看着对方暴跳如雷,甚至时不时让红福去抓两爪子。 按照这个特性来说,耿舒淮应该只会比自己更反对给杨倾墨送衣裳才对。 对上妹妹疑惑不解的眼神,耿舒淮生硬的转了话题,“我都饿了,霜姐儿,如意楼离我们家远吗?这席面什么时候能到啊!” 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等明日杨倾墨来了,她总要从他嘴里得出些实话的。 “现在还早呢,也没到晚膳的时间,二哥你若是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垫垫吧……” 正说着,外面传来耿星辰的声音。 “六姐姐,我听说二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人也到了院子中。 耿舒淮忙迎了出去,“七妹妹,两年不见,又长高了,更好看了,是个大姑娘了!” 耿星辰站定,眨了眨眼睛,“真的是二哥,二哥,你怎么变得这般……这般……高大威猛了?” 其中的两个停顿,是耿星辰费尽脑力才想出的一个褒义的形容词。 耿星霜见此,乐不可支。 想她可真是亲妹妹了,对自家哥哥自带滤光,即使第一眼见到自家兄长时,差点将人认成一头壮实的大黑熊后,还是能精准在那张黑脸上,找出自己熟悉的五官。 “那是自然,我现在走在大街上,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耿舒淮很是自得。 耿星辰抽了抽嘴角,离耿舒淮远了一些。 耿舒淮有些不明所以,也有些委屈,“七妹妹,你这是干嘛,嫌弃二哥身上脏,二哥已经洗过澡了。” “不是不是,二哥你误会了,只是你长得这般高,我与你站的近了,岂不是显得我很矮。” 耿舒淮一听,拿手在耿星辰头顶比划了一下,深以为然的点头,“的确如此,你和六妹妹这两年的确没怎么长,你们……应该还会再长的吧?” “自然会长的!” “二哥,你刚刚还说我长高了呢!” 耿星霜耿星辰几乎同时出口。 “是二哥说错了话,你们肯定会长的,长得比二哥还要高,你们还小呢。” 耿舒淮对上两个妹妹瞪圆的眼睛,只得赶紧陪着小心。 “好了,你们都快进来吧?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在院子里站着,你们不热?” 阮氏的话让耿舒淮逃过一劫。 “对了,六姐姐,我看到金宝带着小陶师傅来了,是你请她来做席面的吗?” 一进屋,耿星辰就问道,“那我们今晚可是有口福了,只是不知道厨房的菜准备的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现在买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得到了,小陶师傅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得请她将拿手好菜都做一遍才不枉费她跑了这么一趟。” 耿星辰说着,都要流口水了。 耿星霜却是一脸的疑惑,“我只是让金宝去如意楼定一桌小鱼师傅做的席面回来,她怎么将人给请回来了。” 不过这样更好,她只是惊讶,小鱼师傅难道不用在如意楼做菜吗? 没过一会儿,金宝便回来了,给耿星霜解了这个惑。 第一百一十三章:绑了 “奴婢自己跑了一趟如意楼,掌柜的说小陶师傅的娘亲前几日去医馆复诊的时候,被马车撞了一下,小陶师傅和她父亲只能轮流请假在家照顾,今日轮到小陶师傅在家照顾,奴婢听了本想着去别家酒楼去订席面,不料那掌柜的却说过一会儿小陶师傅的父亲应该就下工了,我们可以请小陶师傅去家里做,所以奴婢便按照那掌柜的提供的住址找了过去。” 金宝说着有些唏嘘,“奴婢原还有些疑惑掌柜的为何这般建议,毕竟小陶师傅去主家做饭,酒楼是得不到好处的,还猜测是不是如意楼和小陶师傅有什么约定,若是帮小陶师傅介绍主家,如意楼会从她的工钱中分成。” “结果并不是?”耿星霜猜测道:“是不是小鱼师傅家境贫寒?如意楼掌柜的同情他们,所以才帮她介绍活计,让她能多得些银钱改善家境?” “就是这般,姑娘你真厉害!” “六姐姐本来就很厉害!” 金宝和耿星辰开始每日一次的彩虹屁。 耿星霜站起身,“走,我们去厨房看看小鱼师傅,她来我们家,虽然是来做菜的,但是我们之前就认识,也算是客人,怎么也得去打个招呼。” 若不是现在时辰不早了,忙一桌席面要花费不短时间,耿星霜就直接请陶余鱼来晴翠院坐坐了。 “霜姐儿,你们去哪里?” 姐妹二人带着金宝、白芷出院门的时候,被耿舒淮喊住了。 耿星霜便将去见小陶师傅的事说了。 耿舒淮表示他也要去。 自家人了解自家人,自己二哥和自己一般,是个爱凑热闹的,耿星霜自然不会反对。 一行人便热热闹闹的往厨房去。 从耿舒淮进府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整个伯府也都知道了大房的二少爷回来了。 “听说大老爷为了给二少爷接风洗尘,拿银子给了向妈妈,让她去买了很多菜回来,六姑娘更是让金宝去外面请了一个有名的厨子回来,你闻闻,好香啊!” 正院门口,守门的石榴面朝着厨房的方向,微微仰着头,使劲的吸着鼻子,似乎这般就能多闻一些肉香味。 她对面站的是葡萄,葡萄是来换班的,一会就轮到她当值了。 葡萄听了石榴的话,小声问道:“我听说二少爷一回来,先去给伯爷请安,然后就来到了正院,只是……伯夫人并没有见他,是不是?” 石榴听了,也不再试图去嗅厨房的香味了,而是先往院内看了一眼,没看到乔妈妈和绿芜,这才也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嘛,你说二少爷都两年没有回府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连晴翠院都没回,直接来了正院,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挑不出错来,可是伯夫人说她不舒服,不能见客,让二少爷就在大太阳底下站着等,还让我传话,你都不知道,我当时都不敢看二少爷。” “二少爷没等?”葡萄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耿舒楼。 “二少爷本来准备等的,后来六姑娘过来了,大老爷和大太太也来了,将他带走了。”石榴如实转述着自己看到的场景。 “唉……”葡萄叹气。 “你叹什么气?莫不是担心伯夫人发火?你放心好了,伯夫人刚刚已经摔了一个杯子,现在应该没事了。”石榴大大咧咧的安慰道。 葡萄摇头,“伯夫人发火,一般殃及的是乔妈妈她们,我们不往屋子里凑,伯夫人想不到我们,我之前在想,今天厨房做了那般多的菜,我们能不能尝一口肉汤。” “嘿嘿!”说到这个,石榴就高兴,“要是以前,以大太太的为人肯定会送一份给正院的,但是现在……啧啧,可就难说了,不过我可以去怡得院蹭我娘的份例。” “那倒是,伯爷总是亲的……” “你们两个小丫鬟,胡吣什么,简直胆大妄为,看来是素日里待你们太好了,该紧紧皮子了!” 两个小丫鬟越聊越尽兴,哪里能想到乔妈妈和绿芜不知何时扶着伯夫人站在院子中了,也不知听了多久。 两个丫鬟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伯夫人恕罪,伯夫人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两个丫鬟一边求饶,一边“砰砰砰”的磕着头,没过一会儿,额头上便血糊糊一片了。 “绑起来,等我回来再处置!”伯夫人咬牙切齿。 “是。”乔妈妈一句多话不敢再说。 也是这两个小丫鬟运气不好,自从二老爷伤了后,伯夫人心情一直不好,又被大房三房拿二老爷大少爷威胁,更是憋了一肚子火,今日二少爷忽然回府,被伯夫人拒于门外,竟然没有乖乖的站在院外等伯夫人的召唤,自顾自的回了晴翠院,这更是让伯夫人的怒火到达顶点。 在这种时候,乔妈妈觉得她要是再多说一句话,说不定自己也会被伯夫人绑了。 正院中的两个婆子绑了石榴和葡萄,伯夫人则去了映荷院,去看二儿子耿澄。 对于正院中发生的事,耿星霜暂且不知,他们兄妹三人正在厨房里看陶余鱼做菜。 嗯,再时不时的蹭两口。 直到晚膳快好了,这三个吃货才带着半饱的肚子慢悠悠的回到晴翠院。 耿焱和姜氏已经带着两个儿子来了。 “好小子,比三叔还要高了!”耿焱一看到耿舒淮,立刻站起身,使劲的拍拍他的肩膀,感受到手掌下厚实的肌肉,一脸欣慰的道。 “我爹恨不得二哥是他儿子!”耿星辰小声道。 耿星霜失笑。 两房人围桌而坐,满满一大桌菜,耿焱带了他珍藏的好酒,大家言笑晏晏,耿舒淮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又捡着走镖路上的趣事说了,一时惹得耿舒引耿舒继两个小家伙羡慕不已,一个劲的催促道:“后来呢,二哥你别喝酒,喝醉了说话就大舌头了!” “胡说!你二哥我酒量好着呢,这点酒对我没什么影响。” 晴翠院这边的热闹景象,更衬得映荷院的孤寂清冷。 “伯夫人走了?”姚氏淡淡的问道。 “刚走。”冬梅小心道,自从谭妈妈被送走,二太太又厌弃了严妈妈,她和秋叶便成了二太太最亲近的人,只是秋叶性子有些掐尖好强,二太太虽然信任她,却并不与她说心里话,倒是常常与自己说。 这对于冬梅来说,既觉得受宠若惊,又有些惶恐不安。 “她去的时候,是章氏在,还是倪氏在?” 姚氏又问道。 “倪姑娘已经服侍了三日,昨晚发热了,是奴婢帮着请给老爷复诊的大夫去开了药,所以今日是章姑娘服侍二老爷。” 第一百一十四章:并不像 “他可真是痴情啊,都到了这时候,还因为那章氏有几分像那谭青柳,就善待她几分,也不知道那十几年他的痴心死哪儿去了,我这个枕边人可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自从发现在耿澄那只有现实和势利的心里,竟然还藏着对某个女子的痴心,姚氏在发现那一刻之时,怒气直冲天灵盖,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愚弄的傻子,而且还被愚弄了十几年。 “太太……”冬梅见二太太目光直直的,有些害怕的唤了一声。 姚氏回过神来,罢了,反正她对耿澄本也没什么幻想,他心里爱藏什么人便藏什么人吧,再说,如今他已然瘫在床上了,她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了,有了他这一份痴心,倒抵了她的愧疚之心了。 “怎么了?有话要说?”姚氏语气很温和。 冬梅能看出此刻的二太太与方才不同,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今天正院里发生了一些事。” 冬梅便将因耿舒淮回府,去正院请安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那两个丫鬟现在还被绑着?”姚氏问道,“我记得那个叫石榴的小丫鬟,她娘是不是在怡得院当差?” 冬梅点头,“石榴娘是桑妈妈,她是怡得院的管事妈妈。不过奴婢刚刚听说,伯夫人将石榴和葡萄指给了二老爷。” 姚氏微微坐直身体,“指给他做通房?” 冬梅微微一顿,“伯夫人未曾明言,只说是去服侍二老爷。” “呵呵!”姚氏冷笑一声,“未曾明言,也真是可怜见的,两个花骨朵似的小姑娘,竟然要去服侍一个废人了!” “二太太!”冬梅吓了一跳,连忙朝外看去,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急走几步,撩开门帘,四处张望了一下,天虽暗却也未到掌灯时候,所以视线还算清晰。 冬梅看到屋子门外并没有其他人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刚刚二太太那话若是传到二老爷或伯夫人耳中,后果她简直不敢想象。 不过……冬梅微微眯了眼,那是四姑娘? “怎么了?外面有人?” 姚氏见冬梅神色有些不对,蹙眉问道。 冬梅不敢隐瞒,“奴婢刚刚见到四姑娘出了院子。” 姚氏微微一愣,“这么晚了,她出去做什么?莫不是去参加大房给耿舒淮置办的接风宴?他们请她了?” 姚氏有些不相信,如今这局面,大房和二房明面上虽未曾撕破脸,大房针对的似乎一直只是伯夫人和耿澄,但是姚氏心里明白,若不是伯爷还活着,大房说不定早就搬出去了。 伯夫人是继室,又有两个亲生儿子,当年也因为伯夫人的枕边风,安平伯府唯一的恩荫名额落到了次子头上,继而又逼走了大房的长子,这些事在坊间已然算不得秘密,所以只要安平伯这个一家之主一倒,大房与他们立刻划清界限,外界也只会说是伯夫人母子欺人太甚。 这种情况下,姚氏并不认为大房会邀请冰姐儿去参加接风宴。 “是屏山服侍着冰姐儿的?” 冬梅摇头,“是……楚茵跟着四姑娘的。” “楚茵?” “太太不记得了,楚茵是四姑娘新收的婢女。” 姚氏自然不会忘记,她虽然对丈夫可以渐渐放下,但是儿女是她的命,长子一心读书考取功名,现在不用她操心,长女又随夫在任上,她想操心也够不着,现在她除了管理映荷院这一亩三分地,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耿星霜身上。 又如何不记得她身边多了一个丫鬟。 女儿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姚氏自然是要问的,耿星冰给她的解释是,她的马车在行驶中撞到了人,其中一个就是楚茵。 当时楚茵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蓬头垢面的,被撞伤了也一声不吭,带她去医馆之后,问了情况才知道,楚茵父母双亡,本是来到宁都投奔亲戚的,却不想亲戚早就搬走了,她无处可去,只得四处流浪,然后女儿便带她进府了,也签了身契,自此,便成了女儿身边的丫鬟。 “这段时间,冰姐儿是不是待那楚茵甚是亲厚,比屏山和沉柳还要亲厚?” 这个问题春柳不好回答,只得含糊道:“奴婢看四姑娘出门时,身边大多数时候都是楚茵跟着,想来是四姑娘同情她的遭遇,所以待她亲和一些。” “你去让严妈妈过来,她不是想戴罪立功,还回到我身边做管事妈妈吗?” 姚氏总觉得心中不安,只是她明着暗着问过女儿多次,却始终没能问出些什么。 杨家三房那门亲事,说成时奇怪,忽然不成了,也透着古怪,而她这个做母亲的,似乎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严妈妈虽然犯了错,但是办事能力还是有的。 晴翠院中,女眷早已饭毕,只有耿焱还抓着耿舒淮喝酒,让他再多说些走镖时遇到的险境。 特别是那种特别危险,最后在千钧一发之际脱险的经历,让耿焱听的心情澎湃。 耿星霜等人虽吃完了,却未离席,亦听的津津有味。 这时,金宝上前禀报道,“姑娘,小陶师傅前来辞行。” “好,我去送送小鱼师傅。”说着站起身,耿星辰见状,也要起身,被耿星霜拦了,“你继续听吧。” 耿星辰也的确听的不想走,便也没再坚持。 “小鱼师傅,今天辛苦了,要不要进去坐坐。” 陶余鱼站在院子外,瘦弱却坚韧,如一株顽强的百合花,虽经历风吹雨打,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不倒,散发着独有的香味,浓郁却不刺鼻。 “耿姑娘太客气了,我是来做工的,姑娘不但付了我工钱,还以礼相待,是我之荣幸,天色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了,所以特来向姑娘告辞。” 陶余鱼朝耿星霜微微福身,若她只是去陌生人家做工,拿了工钱便可以走了,但是她本与耿星霜认识,之前三兄妹还特意到厨房看她,所以无论如何,她也得来辞行,方为不失礼。 “我让展姐姐送你。”今日展佩正好在府里住。 “不用了……” “用的,你就当安我的心,让你这般漂亮的小姑娘一个人回去,走那么长的路,我今夜都要担心的睡不着了。” 耿星霜如是说,陶余鱼自然不好再拒绝,只得再次道谢。 在展佩来之前,二人又聊了两句,耿星霜问了一下陶母的病,又想到小枣村的事,问她们家以前是不是住小枣村村口第一栋屋子。 陶余鱼很惊讶耿星霜知道这些,不过还是给了肯定的答案。 在临走时,陶余鱼忽然道:“耿姑娘,方才……就是你们离开厨房之后,又有一位姑娘来厨房找我,府上厨娘说她是四姑娘。” “四姐姐找你做什么?”耿星霜有些讶异,“莫非也让你做吃食?” 陶余鱼摇头,“不是,那位姑娘之前撞伤了我娘,她得知我今日来了贵府,以为我是过来找她的,所以才来找我的,不过她得知我是被姑娘你请来做菜的后,便只问了一下我娘的身体情况,然后还说……” “说了什么?”耿星霜更诧异了,原来陶母是被耿星冰撞伤的。 “并不像。”陶余鱼道。 “什么?”耿星霜有些没听清。 “耿四姑娘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并不像,不过她应该是失口,说完后她脸色一变,便急急的走了,我心里有些奇怪,所以……所以才想告诉姑娘的。” 难道自己的猜测竟然是真的,耿星冰自己也早已知晓了。 当年,陶家和耿家的孩子弄错了? “当日,你母亲被撞之时,我四姐姐是不是已经见过你了?” 想了想,耿星霜问道。 陶余鱼点头,“见过,不过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我娘还有另外一位被撞的姑娘身上,今日若不是耿四姑娘自己道明身份,我并没有认出她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说漏嘴 耿星霜沉眸,耿星冰的身世是否有问题她可以不在乎,但是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知道耿星冰的问题,会不会影响到她以及她的父母兄长。 所以她需要时刻关注着情况,起码在事情发生时,不会一无所知,有应对之策。 “小鱼师傅,你母亲被撞后,是被我四姐姐送去医馆的,那有没有宽衣疗伤?你母亲身上有无……一些比较特别的胎记之类的记号?” 既然耿星冰已经将陶家牵扯进来了,假定自己的猜测为真,除非当初陶家是故意换孩子的,否则陶家便是无辜的,陶母更是受了这无妄之灾。 耿星霜可不相信,从小枣庄回来后不久,耿星冰就恰巧撞了陶母。 退一步说,即便耿星冰和陶余鱼的身世之错,是陶家故意所为,总之陶余鱼本身是极其无辜的。 伯府虽然落魄了,但要远远比农家的日子好过许多。 之前耿星霜是见过陶余鱼的手的,那双手粗糙的不像是一位妙龄少女的手。 陶余鱼却因耿星霜的话愣住了,愣了半晌,方才迟疑的答道:“那日我娘左臂被撞断了,而且还有很多外伤,需要包扎,所以的确宽衣了,至于胎记,我娘左边肩膀处有一处圆形胎记。” 耿星霜心里对那个猜测更加确定了一些,这倒不是耿星冰身上也有这个胎记,耿星霜并不知道耿星冰身上有无胎记,且就算是亲母女,胎记长得一模一样的也少见,但是耿星冰如此大费周章的撞断陶母的左臂,也恰巧说明了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在她身上。 而且她大概早就知道陶母有胎记了,所以才“精准”的撞了她左臂,以令诊治时能看到左侧肩膀。 只是是谁告诉耿星冰这件事的? 不可能是二婶姚氏,若是她发现自己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应该不会如此镇定。 是……谭妈妈。 耿星水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六姑娘,你为何问……”陶余鱼有些迟疑,她不知该如何问,但是自耿星霜这个问题问出口后,她心里便有了个模糊的令人觉得恐慌的预感。 在她身上,似乎会发生一件大事,一件她自己无法控制无法逃避的大事。 耿星霜看着陶余鱼,心中暗叹一口气,还是决定告诉她。 “我心里有个猜测,暂时只是猜测,或许只是我想多了,一切都是碰巧。” 在陶余鱼瞪大的双眼中,耿星霜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六姑娘,你的意思是当年枕昌之变时,贵府四姑娘与我的身份调换了,四姑娘是我娘的女儿,而我则是……贵府二太太亲生的?” 陶余鱼预感到是大事,但是这事太大了,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只是猜测,事实未必如此。”耿星霜再次强调。 耿星霜看着陶余鱼渐渐远去的背影,在月光下,她的肩膀似乎有一瞬耷拉了下去,但是很快,那背又挺的直直的。 “六姑娘,贵府四姑娘会不会因为此事,再次伤害我娘以及我家人?” 耿星霜想到陶余鱼在临走之前,似乎鼓足勇气才问出的话。 她没有因为可能是伯府失散的小姐而暗自欢喜,也没有因他人或有意或无意,而造成自己阴差阳错的过了十几年贫苦日子的不甘和愤恨,有的只是担心和后怕。 对于陶余鱼的担心,耿星霜能理解,并且她并不认为陶余鱼是在杞人忧天。 耿星冰为了证明身份,都能撞人了,若是她已经证明了心中所想,为了保住伯府小姐的身份,她还会做什么,耿星霜不敢设想。 耿星霜只能让展佩武娟时不时去陶家附近走走,其余的她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唉……” “唉……” 耿星霜先叹了一口气,接着,金宝也叹了一口气。 “姑娘,你是不是在担心四姑娘会对陶家人不利,只是四姑娘身边并无人可用,除非她花银子找人,但是……这风险也太大了。”金宝安慰道。 “我只是在想,刚刚小鱼师傅说过,四姐姐看着她,说并不像,你说四姐姐口中的并不像指的是何人与何人不像?” 金宝想了想道:“是陶师傅和……二太太?” 耿星霜点头,“你觉得小鱼师傅像二婶吗?” 金宝摇头,“不像二太太,一点也不像,可以说没一处相像。” “那……像二叔吗?或者像祖父祖母我爹三叔大堂哥以及我们家中任何一个有可能与她有血脉关系的人?” 耿星霜又不死心的问道,虽然她心中已经知道答案。 金宝再次摇头,“都不像。” “二婶的父亲我没见过,但是姚老夫人我见过,她也不像姚老夫人。” 姚家人她虽然不是都见过,但是从二婶姚氏口中也听说过一些,姚家人大多数都是二婶那种长相,相貌平常,骨架偏大,与身材娇小,五官灵秀的陶余鱼简直没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耿星霜再次叹了口气,“若是小鱼师傅稍微像一下,这事或许有突破口。” 可是愣是找不到一丁点像的地方。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再次齐齐叹了一口气,回了院子。 耿舒淮竟然还在说书……哦,不,说自己波澜壮阔的经历。 “其实我经历的这些与杨倾墨那家伙比,都只是微浪见巨涛,等明天杨六过来,让他说一些,你们就知道了,对了,前不久他刚刚从玉瑶山回来,玉瑶山你们听说过吧,就是大宁绝地之一玉瑶山,那个长着神药玉瑶花,去了便是九死一生的玉瑶山,杨六去了,他和我们镖局其他四人一起去走的那趟镖,五个人完好无损的从玉瑶山下来了,还得了……嘉奖!” 差点说漏嘴,关键时刻,耿舒淮将最重要的信息给糊弄过去了。 众人早已被玉瑶山三个字吸引了心神,至于杨倾墨得了谁的嘉奖,他们并不在意,或许也不是不在意,而是下意识中便认为奖励他的应该是雇主,并没有在意耿舒淮语气中那隐藏着的恭敬。 耿星霜一进屋,便听到玉瑶山三个字,她心中咯噔一声。 “二哥,你说杨六哥去了何处?”她得再确认一遍,免得冤枉了人。 耿舒淮吓了一跳,噌的站了起来,朝耿星霜陪笑道:“霜……霜姐儿,你回来了?这么……这么快!” 其实玉瑶山这件事他刚刚出口,便后悔了,不过想到六妹妹暂时不在,只要交代大家不要说就行了,毕竟杨六已经安全回来了。 之后就算六妹妹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也比直接从自己口中听到要好,毕竟他只答应杨倾墨那家伙,不告诉六妹妹,可没有答应替他向所有人保密。 可是就这么凑巧,不,应该是不巧,正说到玉瑶山的时候,六妹妹回来了。 哪怕早一点呢,他便不说了,晚一点,他已经说完了。 耿舒淮已经觉得浑身开始痛了,但愿明日比试的时候,看在父母妹妹的份上,杨六能手下留情。 第一百一十六章:兄弟 因这一插曲,耿舒淮本准备吃过晚饭,特意去找耿星霜问一下她前段时间被二房陷害的事,也不敢再去了。 他怕再被多问几句,什么事都瞒不了了。 虽然现在他似乎也没瞒住什么,不过好歹细节还没说。 “反正如今二叔瘫了,再也不会因为自己想要升官打什么歪主意,这事以后再问吧!” 耿舒淮有些心虚的想着,赶路赶了这么长时间,晚上又饮了酒,耿舒淮原本以为今夜应该很容易入眠,却没想到,这一躺倒松软的床上,原本的困意竟慢慢消散了,思绪四处发散,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明天的日子不好过。 而另一边,耿星霜本也准备再去找耿舒淮追问的,只是想到他回来时那满面风尘的模样,晚上又喝了酒,吹了一晚上的牛,算了,她还是心疼心疼她哥吧,毕竟刚回来,总得表现出几分兄妹之情来。 耿星霜虽然被玉瑶山三个字刺激了一下,但是无论如何,杨倾墨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她不用再重新找婆家了,省了一桩麻烦事,所以这一晚她并没有失眠,相反,睡得很好。 连耿星冰和陶余鱼的事也没有多想,一夜好眠。 第二日,耿星霜精神奕奕的打开门,画帘端水进来服侍她洗漱。 “二哥起床了没?有人去服侍吗?” 耿星霜问道。 因耿舒淮回来的突然,外院并没有收拾他的住处,阮氏便让他在厢房住了一晚。 “刚刚起来,奴婢看到金盏姐姐端水进去了。” 耿星霜点头,待洗漱结束后,便直接去找耿舒淮了。 “嚯!二哥,你昨夜去做贼了?” 一个爆栗子敲到她头上,“你这小丫头,会不会说话啊!”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睡了一觉,这脸色比昨天刚回来时还难看,你看你这眼圈青的,嘴唇白的,就像……就像……” 耿星霜想到话本子中描写的那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他们的脸色似乎就这般,只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杨倾墨写的话本子中可没有这种描写,她若说了,二哥必定以为她看了那种不太正经的话本子。 “就像什么,难道我睡了一觉起来,你就不认识你哥了,好了,肚子饿了,我要去吃早饭了。” 一夜过去,耿舒淮竟然发现自己更心虚了。 “画帘,你有没有觉得我二哥有些奇怪?” 画帘点头,“是有些奇怪,不过二少爷两年未回府,有些改变倒也正常。” 耿星霜没再说话,跟着耿舒淮身后进了正屋。 耿舒淮几大口便喝了碗里的粥,又三口解决一个馒头,一连塞了五个馒头,嘴一抹,站起身道:“今天杨六要过来,我去迎迎他!” 此时,耿星霜粥才喝了几口,一个馒头也才去了一小半。 她看着耿舒淮几乎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越发觉得她二哥有事瞒着她。 耿舒淮本想借着去迎杨倾墨的机会,在路上找杨倾墨商量一下,能不能不要将他在路上耽搁了月余时间的事告诉父母和妹妹。 在路上,他已经就此事与杨倾墨打过商量,杨倾墨答应了,不过条件是不要将玉瑶山之事告诉妹妹。 可是现在……唉…… “二弟!” 耿舒淮一边哈欠连天的走着,一边在心里想着该如何说服杨倾墨,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府中喊他二弟的人只有一个,来者是谁不言而喻。 耿舒淮的瞌睡虫顿时跑的无影无踪,他转身回头看去,只见耿舒楼穿着一身竹青色直身,温文尔雅,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正加快脚步向他走过来。 “二弟,昨晚我就听说你回来了,本想立刻就去看你的,只是时间太晚,知道你长途跋涉,定然十分辛苦,需要休息,所以这才忍着没去,今天一大早我便进了内院,本准备去晴翠院找你的,没想到在这里就碰见你了,甚好甚好!” 耿舒楼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了,他伸手准备拍拍耿舒淮的肩膀,“二弟,你长高了,我记得去年过年你回来的时候,只比为兄高一点,现在却已经高了半头。” 耿舒淮后退了一步,侧了侧身体,避开了耿舒楼的手。 耿舒楼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的放了下去,又问道:“二弟,你这是准备去哪儿?是去看我爹吗?” 映荷院比晴翠院更接近伯府的中心位置,耿舒淮是要出垂花门的,走的方向恰巧与映荷院的方向有一部分的重合。 “你爹?我为何要去看他?”耿舒淮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嘲讽味十足的笑。 耿舒楼脸色未变,仍是刚刚那个和善的微笑,他叹了一口气,坦然道:“二弟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了,的确,霜姐儿那事,是我爹太过糊涂了,他……一时被利欲熏了心,其实他早已后悔,只是作为长辈,他拉不下面子向霜姐儿道歉。” 说着,他笑意一敛,目光幽远的看了一眼映荷院的方向,那目光中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无奈、遗憾、担忧以及心痛,此刻的耿舒楼并不像一个弱冠之年的青年,而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长者。 “不过,他已经得到教训了,二弟,你有所不知,祖父因为父亲的重伤,心伤不已,对重伤父亲之人恨不得令其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所以一直没有停止过追查端阳那晚的事,你也知道,祖父虽然致仕十几年了,但是以前的那些老朋友并没有完全丢下,时不时还走动着,再加上有梁叔,所以这些日子,所查之事也有了些许眉目。” 说到这里,耿舒楼深深的看了耿舒淮一眼,耿舒淮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其妙,心中忽然有个不太妙的预感。 不过耿舒楼会装样子,他耿舒淮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心里再是有怀疑,表面上仍然是那么一副漫不经心不屑一顾的模样。 “哦?这么说,祖父已经知道是谁打伤了你爹?我虽然不会为你爹报仇,但是对于是谁伤了他这件事还挺好奇的,毕竟他那样的人,做尽缺德事,仇人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九,这些仇人中到底是哪位勇士化心动为行动了?告诉我,我也能瞻仰一下这位勇士的英姿!” 小样!我就不信你还不变脸,看看到底谁能装的过谁! 耿舒楼似乎早已料到耿舒淮是这种态度,他丝毫没有被激怒,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二弟,你刚回来,大概还不了解情况,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应该回去问问大伯,他或许知道的更多一些。” 说完,朝着耿舒淮一拱手,“为兄还要去给父母请安,二弟不是要出门吗?快去吧,为兄就不耽搁你了。” 耿舒淮看着耿舒楼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瞪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想到他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顿觉有些憋屈。 难道我这次仍然没有装过他? 三叔,这府中,侄儿是最能理解你的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相见 耿焱哪里知晓昨天刚回来的侄儿,这一大早的竟然与他心有灵犀了。 耿舒淮憋着这一口气,继续往外走,本以为自己能够在半路上甚至是到杨家,先与杨倾墨碰个头。 结果他刚刚到垂花门,就见一名穿着一身月白色广袖长袍,腰间系着碧色蹀躞,同色带钩,外披雪青色薄衫外裳的男子,正不急不缓的走过来,他五官俊美,身如修竹,整个人如同谪仙临世,看的人眼睛都直了。 当然,耿舒怀自认为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下人不同,他只微微愣了片刻,不,是一瞬间,便立刻回过神来了,面前这家伙,无论他现在看起来多么清雅脱俗,多么姿仪绝世,他却是记得昨日他们一起回来时,这家伙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的。 虽然也挺俊,但是没有现在这般……这般…… 耿书淮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一个形容词能描述自己此番的感受,此刻,他想到那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诚不欺我! “发什么呆呢?” 声音也这般好听!垂花门附近洒扫的小丫鬟此刻内心已经是一阵“啊啊啊……”了,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从这忽然出现的绝世佳公子身上移开,移到地面上,嗯,不知为何,今天这地似乎都平整了许多,让她看顺眼了,扫地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不似以往那般烦躁又无聊。 “额……谁发呆了,是你这人有问题,昨天穿的像乞丐,今天穿的像孔雀,你到底是何意?” 耿舒淮回过神来,立刻质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阮姨做的衣裳是孔雀之羽?阮姨听了应该会高兴的。” 杨倾墨淡笑着反问道。 耿舒淮一哽,忘了他这身衣裳是他娘昨天傍晚着人特意送去的。 不过……耿舒淮上上下下将杨倾墨打量了一遍,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我娘偏心!” “嗯?”杨倾墨挑眉,“何出此言?” “你看看你身上穿的,再看看我身上穿的,你的像是孔雀羽,我的则像是山雀毛。” 耿舒淮说着,抖了抖衣袖,示意杨倾墨看自己的衣裳。 他今日穿了一身浅灰色窄袖夏裳,身材修长挺拔,只是他皮肤黝黑,遒劲健壮,虽然和杨倾墨一般高,但是二人气质迥然不同。 杨倾墨果真认真打量了一下耿舒淮身上的衣裳,道:“料子是一样的,只是式样和颜色不同,所以阮姨没有偏心。” “料子一样的?那我娘的确没偏心。” 耿舒淮煞有介事的点头,“不过,偏心的是我妹妹,哼,霜姐儿可太偏心了,给你画的式样,如此的清雅出尘,给我画的式样,如此的凡桃俗李。” 杨倾墨瞥了他一眼,“你既如此嫌弃,那便脱了吧?” 说着,杨倾墨伸手,食指与中指点向杨倾墨,有微微的气流自他指尖弹出,耿舒淮身上的衣裳自衣襟处被微微掀开。 耿舒淮脸色一变,立刻伸手捂住衣襟,“杨六,你要做什么?” “你既嫌弃这衣裳,我便发发善心,帮你脱了。” 杨倾墨面带微笑,语气平淡,就像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帮人脱衣裳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 “你……好,我错了!” 耿舒淮本想骂人,但是一想到自己一会还有事要求人家,只得妥协。 杨倾墨:“你今天这错认得有些快!” “你到我们家来,我总得给你留点面子。”耿舒淮振振有词,又似不耐烦的道:“你还不进去,难道故意站在这里,让人观瞻?” 说着,瞟了一眼四周时不时看向杨倾墨的下人们,特别是那些眼睛亮晶晶的小丫鬟们。 什么时候,这一块地需要这般多人洒扫了。 不是说,他们府里的下人少了许多吗?昨日他回府时,也没见到这么多人啊。 耿舒淮在心里颇为不爽的想着。 杨倾墨瞥了他一眼,“你们府里现在是何情形?” 杨倾墨知晓,对于伯府的事,耿星霜至多与他提上一提,并不会太过详细,而在写给耿舒淮的信中,会将前因后果说的一清二楚,也会将她个人的喜恶告诉耿舒淮。 他曾经因为忽然得知这些而感到微微的不快,但是那不快只是一闪而过,他心里明白,在耿星霜心中,现在的他是远远比不上耿舒淮这个亲哥哥的,不仅现在,直至更远的未来,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或许一直没有耿舒淮重要。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能从她一封封书信的字里行间中,感受到她对自己逐渐增加的信任,这便可以了。 他所需要做的,便是一如既往的理解、信任、体贴。 耿舒淮想了一下,“先去怡得院见我祖父吧,至于祖母,一会我带你去正院门口行个礼,做做样子。” 这未来的舅婿二人,便像耿舒淮说的那般,先去怡得院见了耿荀。 耿荀看到风采卓绝的杨倾墨,很是唏嘘了一番。 “你祖父若是还在世,看到杨家有倾墨你这般好儿郎,不知该有多高兴!” 杨倾墨拱手,“耿爷爷过誉了,这几年我与耿二哥一起走过很多地方,耿二哥无论在哪方面都不比我差,如今耿二哥结束远行,回到伯府,耿爷爷想必也很高兴。” 耿荀摸着胡须,尴尬的笑了笑,“的确如此,淮哥儿也很不错,不错!” 接着,又干巴巴的说了一会儿,耿舒淮便提出告辞。 这次在耿荀开口之前,他便抢先道:“祖父放心,孙儿会带着杨六去祖母院外行礼的,祖母虽然不见我们,但是定然能感受到我们对她的敬重之心。” 说着,也不看耿荀竖起的眉头,拉着杨倾墨一溜烟出了怡得院。 耿荀看着穿着一身广袖长袍的杨倾墨,在耿舒淮的拉扯下,步伐轻缓的走了出去,但是……那速度,并不比小跑着的耿舒淮慢。 耿荀没有喊住二人,竖起的眉头又渐渐的放了下去。 他似乎想错了一件事。 安平伯的爵位到他这一代,的确到头了,除非为大宁立下汗马功劳,否则难以为继。 但是一个家族的兴衰,并不只有爵位延续与否这一条途径。 现在,次子废了,嫡长孙学问不错,此番秋闱应该能一举得中,来年春闱若是运气不错,能挣得二榜进士,便可授官,但那得从八九品做起,何时能振兴家族,尚难预测。 次孙耿舒淮,自小便性子直率,为人莽撞,他一向不喜,觉得他未来最好的去处便是去军中做个小卒,最多能当上八九品的低阶武官,对家族无用。 这也是他重二房而轻长房的原因之一。 无论是看儿子,还是看孙子,长房都是不如二房的,至于三房,儿子他是看不上的,两个孙儿还小,现在看起来,未来成就也有限,所以也并没有入他的眼。 但是现在,耿荀觉得自己似乎错了。 耿舒淮的确没有耿舒楼稳重,也没有他的城府,但是他有一颗赤忱之心,这样的人,自己能力或许一般,但是他们会很神奇的拥有一帮很厉害的朋友,继而上升为举足轻重的人脉资源,耿荀以前是见过这样的例子的。 虽然现在他只看到了杨倾墨一个,但是耿舒淮在外多年,以他的性子,应该结交了一帮不错的朋友,也因为有杨倾墨在,耿荀相信,耿舒淮结交的并不是一帮狐朋狗友。 到时就算耿舒淮本人因为性格和能力原因,用不上这些人脉,总可以给府里其他人用。 所以,那件事不能就这么放了,得将老大还有大儿媳喊过来,无论是劝说也好,还是威胁也罢,耿荀自觉问心无愧,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这个家。 耿舒淮和杨倾墨自然不知道,因为刚刚短短的一面,看似万事不管只想悠闲养老的耿荀,心里又算计上了。 他们按照原计划,在正院门口,恭恭敬敬的行了晚辈礼,然后便在守门丫鬟的呆愣下,又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二人到达晴翠院的时候,耿星霜刚刚吃完早饭不久。 “爹、娘、霜姐儿,杨六来了!” 一进院子,耿舒淮就喊道,一听他这声音,就知道他此刻心情飞扬,和早上刚起床时的萎靡完全不同。 耿星霜撩开帘子,想看看她哥这一会儿是不是吃了神丹妙药,为何这般高兴起来。 只是她刚刚踏出屋子,注意力就完全被院子中的另一个身影占据了。 她呆呆的看了半晌,张了张嘴,觉得嗓子有些干,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第一百一十八章:态度 等耿星霜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的时候,面上顿时现出一片红霞,正想若无其事很正常的打个招呼,略过刚刚那令她尴尬至极的场景,就见耿舒淮咧着嘴笑道:“霜姐儿,你脸色咋那般红,就像是……就像是……猴屁股!哈哈哈!” 这话一出,耿星霜脸上那因为羞涩而起的红霞,顿时变成了因怒气而升起的潮红。 “耿舒淮,你说什么?”连二哥也不想喊了,狗屁兄妹之情,她……她气死了! “我说你的脸像……啊,绿喜,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耿舒淮正想老实的将他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忽然觉得头顶一重,一股熟悉的重量以及抓挠感顿时袭遍全身。 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头顶再次被当成了鸟窝。 “二哥,你挺厉害啊,连头顶上的是红福还是绿喜,不用看,只凭感觉就能分得清,真是经验丰富啊!” 耿星霜逮住机会,立刻反击,报了刚刚猴屁股之仇。 “霜姐儿,你是我妹妹,还是他妹妹,你没发现绿喜是受他指使才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的吗?你二哥我今早好不容易梳了一个显俊的发髻,现在被绿喜这么一弄,你看我这形象还能见人吗?” 耿舒淮气的哇哇大叫,一边不停的伸手去抓头顶上的绿喜。 绿喜比红福身形灵活,每每在耿舒淮大手将将要抓住它的时候,它便往上飞,待他大手放下,它便再次落到他头顶。 耿舒淮让绿喜弄得几乎抓狂。 “杨六,还不让绿喜下来,你别忘了,这里是我家,我爹娘,你未来的老岳父老岳母就在屋里,你跑到我家来欺负我,你想想,我爹娘会如何看待你这个未来的女婿。” 耿舒淮很自得自己的急智,说完后挑衅的看着杨倾墨,觉得这下稳了。 果然,杨倾墨听了他这一番话,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可不!”耿书淮昂了昂脑袋,只是还没高兴片刻,只觉头皮一痛,他顿时面色狰狞起来,嚷道:“快将我脑袋上这一坨给弄走!” “绿喜,快下来!”杨倾墨从善如流。 耿舒淮刚刚要放松下来,却觉得自己脑袋上的重量丝毫未减轻。 “这是怎么回事?”他震惊,“绿喜这家伙竟然不听你的话?这鸟不能要了。” 话音一落,头皮又是一痛。 耿舒淮被弄得简直没脾气了。 “哼,二哥,你还说我的脸像猴屁股吗?” 耿星霜幸灾乐祸的道。 她今天简直太丢脸了。 耿舒淮如同福至心灵般的,猛然反应过来,“霜姐儿,是你让绿喜作弄我的?” “嗯?”耿星霜点头,神色傲娇。 “你……不对呀,你怎么知道绿喜来了?” “哼,我不但知道绿喜来了,我还知道红福也来了!” 耿舒淮立刻转头朝杨倾墨看去,杨倾墨道:“是它们自己要来的!” 外面这么大动静,屋里的耿温和阮氏早已被闹的出来了,夫妻二人站在廊庑上,看着院子里三人闹腾。 “哼哼!在你吃完早饭出院门时,红福和绿喜就飞来了。” 耿星霜说着,打了一个响指,“红福,下来!” 一只头顶镶着一丛红色毛羽的白鹄自天而降,耿舒淮听到动静,忙抬头看去,一看便知道红福降落的方向,也是他的脑袋。 “霜姐儿,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的脸像猴屁股,你长得特别好看特别美,你的脸就像春天的花夏天的冰秋天的果实冬天的暖阳,看了便让人欢喜!” “红福绿喜,快去屋里吃饭吧,画帘给你们准备了新鲜的小河鱼!” 耿星霜又打了一个响指,唤道,头顶一红羽一绿毛的两只白色大鸟非常听话,立刻抛弃耿舒淮的脑袋,往它们惯常的住处飞去。 红福绿喜一飞走,耿舒淮便大大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好好说道一番,就看到杨倾墨衣袖浮动,对着正屋的方向拱手施礼。 “世叔、阮姨!”他刚刚就发现了二人,本准备行礼,却被阮氏摆手打断了,她挺想看看儿子在院子里欢快的闹腾着,这让她有种特别真实的感觉,儿子是真的回来了! 耿舒淮:娘,我谢谢你啊! 耿舒淮直到这时这才发现自己爹娘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 “快进屋,一会太阳就会照到院子里了。” 不等耿温说话,阮氏已经笑着招呼道。 三人跟着夫妻二人一起进了正屋,丫鬟们上了茶点,各自落座后,耿温开口问了一下这些年平城的情况,又问了杨府以及远在溯州的杨绍靖夫妻的情况。 “两月前,父亲来信言,今岁腊月,将回宁都述职。” 耿温点头,“我大宁外放官员三年一考核,按照考绩或升或贬或维持现状,杨兄三年前便得了中上……以杨兄的能力和人品,今次定然是能达到上等的。” 三年前那一次官员考核,杨绍靖得了中上,吏部给的批示是暂不调任。 也就是说,杨绍靖在溯州芃县县令的位置上待了六年。 所以,按理来说,今岁年冬的考核只要不是太差,还保持中上,杨绍靖的官位起码能升半阶,从七品升至从六品。 “承世叔吉言!”杨倾墨态度端正,既不过分谦虚,也无任何张扬之态,而他这般诚恳端正的态度始终贯彻在与耿温阮氏的整场谈话中。 耿星霜能看得出来,经过这一次拜见,她爹她娘对杨六更满意了。 “霜姐儿,你记不记得爹娘昨天见到我时是何景象?” 坐在耿星霜旁边的耿舒淮悄悄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 耿星霜眼珠一转,立刻明白她二哥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这是醋了,她故作回想一下,方道:“爹娘很激动,还迎到了正院外面。” 这是事实,耿舒淮没法否认。 “但是他们有笑的这般开心吗?你看那人,看着杨六的眼睛,就像恨不得这是他儿子一般。” 耿舒淮拿眼神示意耿星霜看向耿温。 “爹娘也笑了,只是你自己哭了,所以被糊住了眼睛,所以没看见罢了。” 耿星霜顺嘴胡诌。 “是吗?”耿舒淮有些不敢相信,他昨天哭了?好像是有一瞬间,觉得眼睛湿湿的,但是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没想到还被人看到了,实在太丢脸了。 “舒淮,倾墨此番回宁都,是为了参加秋闱,你呢,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耿舒淮正暗自尴尬着,耿温忽然出声问道。 “我就知道,我回来待不到三日,他就会看我不顺眼,果然,这还没待到一天呢!” 耿舒淮小声嘀咕着。 耿星霜也觉得她爹问的太着急。 阮氏瞪了耿温一眼,转移话题道:“霜姐儿,那两大箱东西是墨哥儿一大早着人送来的,我们看看要不要分分,给你三婶七妹妹她们送些过去,有些像是平城那边的特产。” 耿舒淮一听这话,惊了,“你何时着人送东西过来的?” “今天一早让小厮送来的,因我是骑马出行,不方便带箱笼,所以便使人先送来了。” 杨倾墨理所当然的回道,而且他虽然不是太清楚伯府现在什么情况,但是对于大房和正院以及二房之间的矛盾他还是知道的,所以是让小厮直接说送给大房的礼物,没有经过正院,礼物送给大房,至于分给谁,他不便做主。 他将来要娶的是长房的六姑娘,也只有长房一家是他未来的岳家,虽然说时人重视宗族,但是在明知长房与他人不睦之时,他这个未来的女婿需要做的就是完全站在长房这一边,不能有丝毫模糊不清的态度。 否则,他看了看时不时盯着自己看一眼的小姑娘,微微扬唇,又看了一眼耿舒淮的鸡窝头,自己这脑袋说不定会和未来大舅哥差不离。 耿星霜自然注意到杨倾墨的目光,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将近两年未见,有些生疏了,绝对……绝对不是因为他今日太过好看了些。 耿星霜在心里说服着自己,目不斜视的站起身去和阮氏一起分派箱笼里的东西。 留下耿温、耿舒淮、杨倾墨三人继续在厅堂里说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正院有请 这两个箱笼很大,一个里面装满了绫罗绸缎,一个里面整齐的摆着一个个小木匣,耿星霜一个一个的打开看,发现里面或是造型精美别致的金银玉饰,或是各种泥塑木雕,种类五花八门,有人物有房屋有车船,看的人目不暇接,还有成套的笔墨纸砚。 阮氏连连道:“这些太贵重了,太多了!” 在箱笼的底部,有两个长方形的木匣,里面放着两株百年人参。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 “这孩子,他不是和你二哥一起回来的吗?你二哥除了一个包袱,里面包着几件换洗衣裳,什么也没带回来,他怎么就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他们不是骑马回来的吗?” 这事耿星霜知道。 “二哥是临时决定要回府的,他的大多数东西还在平城,杨六哥是早就打算要回宁都城应秋闱试的,所以提前便让走宁都城的镖队将东西运回来了。” 耿星霜很喜欢拆礼物,看礼物,母女二人带着两个丫鬟在内室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将所有东西一一登记造册。 虽然东西既多又贵重,杨倾墨既然送来了,无论是阮氏还是耿星霜,都没有将东西还回去的打算。 送东西都是未来女婿(夫婿),不是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人,自然是不能退的。 阮氏已经开始打算这些东西都去处了,“这些到时都加进你的嫁妆单子,这两个大箱笼比我们准备的箱笼大许多,到时应该可以多装四台嫁妆。” “娘,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们大家分一分,这些布料,给您、爹、二哥各做两身衣裳,送些给三婶和七妹妹,再送一匹给五妹妹吧!” 耿星雨自从脸上长了疹子后,耿澄为了尽快治好她,将人送给刘二公子做妾,请了很多大夫,但是并没有什么用,耿星雨脸上的疹子毫无消退的迹象。 后来耿澄受伤,二房被搅得天翻地覆,伯夫人为给耿澄祈福,带着府里儿孙们去药王庙上香,连耿星水都去了,独独漏了耿星雨。 因耿星霜对耿澄这位二叔实在尊敬不起来,可以说厌恶非常,姚氏和耿星冰这对母女近来虽然没有惹到她,但是姚氏以前仗着伯夫人管家,对她娘多有挤兑,耿星冰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从耿舒淮到耿星霜,都吃过她的亏。 所以耿星霜现在几乎是不踏足映荷院的,也不知耿星雨现在如何了。 阮氏也没再去过,“不过我听你三婶说,五姑娘的脸还没有好。” “三婶去看五姐姐了?” 阮氏摇头,“那倒没有,是继哥儿,他从忞哥儿那儿知道的。” 耿舒引、耿舒继、耿舒忞三兄弟都在清溪书院读书。 阮氏将所有的布料都看了一遍,道:“都是好料子,这里最便宜的一匹怕也是要好几两银子。” 现在一下子要送出去三匹,她有些舍不得。 耿星霜失笑,“娘,你忘了我们还有明裳阁呢,我们自己就是卖衣裳的,你还舍不得几匹布料?” 阮氏嗔了她一眼,“那能一样吗?” 阮氏虽然舍不得,但是还是挑挑拣拣,选了三匹适合姜氏、耿星辰和耿星雨的布料送了过去。 耿星霜又挑了几套笔墨纸砚,给耿舒引、耿舒继、耿舒忞三人送过去。 她准备等明日,让耿星辰过来挑一件首饰和木雕。 阮氏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大少爷送一套笔墨纸砚?” 耿星霜轻哼了一声,“我不想送。” 阮氏自然也不想,她叹道:“一会我和你爹商量一下吧。” 耿星霜觉得她老爹危矣,她娘这是在下套给老爹钻吧? 杨倾墨自然是要留下用午膳的,耿星霜不知道三人谈了什么,她们从内室出来的时候,耿舒淮脸色愤愤,耿温则神色犹豫,杨倾墨神色淡定,在耿星霜看过去的时候,他对着她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如暖阳,只是耿星霜敏感的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歉意和愧疚。 之前有没有呢? 耿星霜发现先前她只顾着看他的脸以及如何遮掩自己的羞涩,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是否还蕴含着其他深意。 耿星霜回了他一个笑,不同于先前的躲避和含蓄,这个笑,很大方很明媚。 “霜姐儿,近两年未见,你长高了许多!” 这似乎是他们自见面后说过的第一句话。 只是耿星霜很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不过听了心里还是很高兴。 “杨六哥,你书读的如何了?秋闱可没多长时间了。” 耿星霜觉得,当着父母和兄长的面,她得说些正经话。 “咦……啧……”杨倾墨尚未说什么,耿舒淮便已经撇嘴嫌弃道:“霜姐儿,你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一上来就问人书读的如何,我上学时最讨厌别人问我书读的如何考试成绩几何这类的话,谁这般问我我都不想理他……” “那是你!”不等耿舒淮说完,杨倾墨在耿星霜被他的话惹得再次暴走之前,不得不当着耿温阮氏的面打断了耿舒淮的喋喋不休。 “你放心,我读的还行,这次回宁都,我会到立才书院去借读两个月,所以之后我大多数时间应该不在宁都,不过中秋是必定会回来的。” 耿星霜想到他之前来信中的一句话,“虽负春花,共赏秋月!” 她立刻明白了中秋他会回来的意思。 “老爷、太太,乔妈妈来了!”快到午膳时,耿温正准备着人去请耿焱过来陪客,就听外面丫鬟禀报道。 耿温眉头微蹙,看向阮氏,阮氏面色不渝,正院这个时候派人过来,也不知道又要闹什么夭蛾子。 “让乔妈妈进来吧!” 乔妈妈一进厅堂,就被坐在耿温阮氏下首,耿舒淮对面的杨倾墨吸引了目光。 她上午就听到院子里的小丫鬟们笑嘻嘻的在讨论,说未来的六姑爷长得俊极了,她们从来没有看过那般俊逸的男子。 她心道她以前是见过那位杨六爷的,的确很俊,但是并没有小丫鬟说的那般夸张。 可是现在一见,她委实觉得那些小丫鬟们没读过书,着实不太会形容人,眼前这人,说是芝兰玉树、仙姿玉容也不为过,不仅是容貌,还有气质,飞扬中不乏沉稳,神勇中不乏清雅,也难怪伯爷一见了人,就觉得此子日后必大有作为,想让伯夫人二房与大房重修旧好。 “乔妈妈,是伯夫人有何吩咐?”阮氏问道。 乔妈妈很快将目光从杨倾墨身上移开,她微微垂了头,“回大太太,伯爷伯夫人令奴婢前来禀报,他们已在正院设宴,请大老爷、大太太、杨六爷、二少爷、六姑娘一起去正院用膳。”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拒绝 耿星霜诧异的看向耿舒淮,用眼神询问“你们刚刚去怡得院说了什么?” 耿舒淮立刻看明白了妹妹眼神中传递的意思,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那耿星霜就不明白了,难道不是祖父去正院吩咐的,还是伯夫人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乔妈妈说完后,厅堂中沉寂了片刻,没有人回答她。 乔妈妈虽然低着头,但是能感觉到上首耿温和阮氏落在她头顶的目光。 阮氏看了耿温一眼。 耿温轻咳一声,“咳,听说伯夫人身体不好,昨天下午还头疼以致不能起身,倾墨不是外人,怎么能因为他一个小辈扰了伯夫人养病,若是因为这一顿午膳,伯夫人病情加重,那便是他的不是了,更是我的罪过了,没能及时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乔妈妈张了张嘴,想说伯夫人身体康健,并无不好,话到嘴边却想到昨日二少爷刚回府时,去正院给伯夫人请安,却被伯夫人因为身体不适拒之门外的场景。 这……该如何说? “乔妈妈,这也快到晌午了,你回去还要服侍伯夫人用膳,我们就不留你了。” 耿温再次开口,语气很温和,乔妈妈抬头看去,却从耿温的眼中看到了不耐和厌烦。 她心中一凛,大老爷变了! “是!” 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乔妈妈退了回去。 乔妈妈刚走,耿焱便带着一家人过来了,当然,因耿舒继耿舒引在学堂,所以今天的来的只有夫妻二人和耿星辰。 耿温和阮氏一愣,他们还没来得及去请呢。 耿焱则哈哈大笑,“大哥,我又来蹭饭了,你可不能嫌弃我……哎呦!” 耿焱话音未落,就惨叫一声,原来是姜氏揪着他胳膊狠狠拧了一下。 “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姜氏先是瞪了耿焱一眼,立刻转头对耿温阮氏道:“大哥大嫂,你别听他浑说,我们是听说杨家小哥过来了,所以过来瞧瞧!” 杨倾墨立刻上前向耿焱姜氏二人行礼,“是晚辈的不是,本应该先去给三老爷三太太见礼的。” 耿焱摆手道:“和你没关系,我们这府里的情况……啧……我们就是来蹭饭的。” 耿焱说着,将杨倾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目光直白的很,杨倾墨始终淡笑着任他打量。 “啧……大哥大嫂,要不我说,你们眼光不错,运气也好,谁知当年随便给霜姐儿找个女婿,考秀才就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现在又要考举人了,能文能武,还长成这般,简直羡煞旁人!” 耿焱的目光始终没从杨倾墨脸上移开,若是一般人,被人用如此大咧咧的目光始终盯着,早就不自在了。 “且性子也够好,沉稳大气,清和端平,霜姐儿有福!” 耿温阮氏听别人这般赞扬未来女婿,自然高兴,二人都乐呵呵的笑着。 耿舒淮酸溜溜道:“三叔,昨天我回府时,您好像没有这般夸我?” 耿焱瞪了他一眼,“你三叔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最是实在不过了,这夸人也得尊重事实,绝对不会夸大其词。” 耿舒淮:“好了,三叔,你不用说了!” 耿星霜耿星辰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今天的午膳是阮氏准备的,她直接让肖妈妈去宁都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食满楼定了一桌席面。 “娘,你真舍得!” “大嫂,你可真够有钱的!” 席面一呈上来,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一桌精致菜肴,耿舒淮和耿焱几乎同时出声。 耿星霜知道她娘让肖妈妈去订席面了,却没想到是去食满楼订的。 阮氏瞪了耿舒淮一眼,“还不快给你三叔斟酒!” 耿舒淮:为何受伤的总是我! “我和耿二哥一起。”杨倾墨说着,执起酒壶,为耿温斟酒,耿舒淮立刻知机的执起另一个酒壶,为耿焱倒酒。 乔妈妈回到正院,伯夫人正让绿芜拨拉着算盘算账,耿荀让她准备午膳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再买菜让厨房去做定然是来不及的,所以只得忍痛让下人去附近的酒楼订一桌席面回来。 自从大房三房因为半卷、香兰两个丫鬟的事,停交一年的嚼用银子,让正院直接损失将近五百两银子,伯夫人原本并不在乎,因为那时她的希望都放在耿澄身上,只要儿子能升官,别说五百两银子,更多的银钱损失她也是能承受得起的。 只是现在耿澄重伤,以后只能躺在床上,长孙要考秋闱,秋闱得中后要考来年春闱,就算中了进士,刚开始也只是七八品的小官,以后要娶妻,处处都要银子。 再加上这段时间为了给耿澄请大夫,已经花了很多银子,家里的进项少了耿澄的那一份不说,支出却在增加,伯夫人哪里还舍得将银子花在大房身上。 也不知耿荀今日抽了什么风,杨家一个小辈而已,非要让自己准备席面,且要求不能太过寒酸。 伯夫人当时便拒绝了,谁料耿荀身边的桑氏竟然道:“伯夫人,伯爷说了,他才是安平伯府的主人,只有他在,您……才是伯夫人!” 不得已,夏氏让人去附近的酒楼定了一桌简单的席面。 “回来了?他们人来了没?” 见乔妈妈进来了,伯夫人淡淡问道。 绿芜拨弄算盘的声音低了许多。 “回伯夫人的话,大老爷说,伯夫人身体不适,他们不便打扰,若是因这一顿午膳,令夫人病情加重,则是他们的罪过,所以……所以他们便不过来了!” “呵!你去,直接去怡得院将这话转告给伯爷,看看他还能说什么!” 乔妈妈本以为伯夫人定然会生气,没想到她却只是冷笑一声,接着看账本了。 乔妈妈和绿芜齐齐松了一口气,没发火就好。 乔妈妈去了怡得院,将在正院中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给耿荀听,耿荀沉默了半晌,方道:“罢了,一步一步来吧!” 待乔妈妈走后,却对桑氏吩咐道:“你下午去一趟晴翠院,让耿温来一趟!” 桑妈妈应了声“是”,却并未退下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起不起来 “还有事?”耿荀微微蹙眉。 桑妈妈有些犹豫,耿荀已不耐的摆手道:“无事便下去吧!” “伯爷!”桑妈妈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求伯爷将奴婢女儿石榴分派到外院做粗使丫鬟!” “怎么回事?我记得你家丫头不是在正院当差吗?” 他有时候听到桑妈妈转告正院的消息,就是桑妈妈从石榴那里听得的。 “昨日下午,石榴和葡萄被伯夫人派去映荷院服侍二老爷了!” 桑妈妈一脸的担心,“二老爷如今病着,我家那丫头若是个好的,奴婢自然不敢在这里烦扰伯爷,只是伯爷也知道,那丫头被奴婢惯坏了,在正院时,就因她太过散漫,做事也粗手粗脚的,所以才一直只是个粗使小丫鬟,不是守院门,就是洒扫院子,让她去服侍二老爷,奴婢就担心她冲撞了二老爷,所以奴婢只能大着胆子请伯爷将石榴从二老爷身边调走,以免影响二老爷康复!” 桑妈妈说完后,半晌没有听到耿荀说话,她只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跳的很快。 “我知道你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桑妈妈终于听到上首传来耿荀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很温和,可是桑妈妈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紧绷。 “伯爷!”桑妈妈不安的唤了一声。 安平伯摆摆手,朝外喊了一声,“梁奔,你进来!” 梁奔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伯爷,您找我?” 他看也没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桑妈妈。 “你去正院走一趟,就说石榴是我身边桑妈妈的闺女,如今既然到了老二身边,再做个粗使丫鬟不合适,就让伯夫人亲自将那石榴……是不是还有个丫鬟呢,叫什么来着?” 梁奔垂头道:“叫葡萄。”他在外面已经听到了。 “对,就是葡萄,让伯夫人将石榴和葡萄一起抬了,她们做了老二的屋里人,以后照顾老二也更知冷知热,既是对她们的看重,也是为老二好……” “伯爷!”桑妈妈听到耿荀这一番话,简直心胆俱裂,第一次在耿荀话未说完之时,便惨声打断了他。 安平伯没理她,对梁奔摆摆手,“去吧,按照我说的去办!” 梁奔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应了声“是”,退下之前,垂眸看了桑妈妈一眼,一口尚未逸出的叹息,被咽了下去。 梁奔离开后,耿荀这才看向桑妈妈,温和的道:“桑氏,在我这怡得院待了许多年,使你在这府中有着隐隐的超然地位,我那三个儿子见到你,以礼相待,即便是正院,也顶多是给你一个白眼,也并不敢拿你如何,这种种优越,或许令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你是下人,你的闺女也是下人,而我的儿子,即便残了瘫了,他也是这府里的主子,还轮不到一个下人对他挑三拣四的,你……可知罪?” 桑妈妈心痛如绞,是她害了石榴,却还是额头触地,嘶哑着嗓子,“奴婢知罪!” “知罪便好,你下去吧!待耿温过来,你再来回我!”耿荀摆摆手,疲惫的道。 用过午膳,耿焱姜氏耿星辰一家便回去歇午觉了。 耿温阮氏也要歇息,耿星霜这才找到机会和杨倾墨好好说说话,不过并不只是二人,耿舒淮被杨倾墨强拉着一起来了。 “我困死了,昨夜一夜没怎么睡,我说你想和霜姐儿说话,你去就是了,我爹娘不管,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介意,你自己倒矫情起来了!” 耿舒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道。 “栖鹰寨!”杨倾墨淡淡道。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真是怕了你,这三个字你准备威胁我一辈子,你别忘了,你还有玉……” 耿舒淮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杨倾墨瞟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耿舒淮更心虚了,他忽然反应过来,杨倾墨让他一起,或许不仅仅是避嫌,而是在霜姐儿生气时,他也能当个出气桶。 “杨六哥,坐!二哥,你也坐,金宝,上茶!” 耿星霜对着进屋的二人笑眯眯的道。 杨倾墨看了耿舒淮一眼,耿舒淮朝他摇摇头,他对妹妹的脾气是经常摸不准的,所以不要问他,他也不知道此刻是晴是阴。 只是经过一顿饭的功夫,霜姐儿再看杨六,就完全不害羞了,这心态也算很好的了。 二人落座,喝了金宝盛上的茶水。 “杨六哥,你今日穿的是我娘昨晚送去的衣裳?” 杨倾墨点头,“是!” 耿星霜亦点头,“很好看!我的画配上我娘的女红,明裳阁中也没得卖!” 杨倾墨颔首,正想也跟着夸几句,就听耿星霜又道:“可是……杨六哥差点就穿不上了?” “为何?”这话是耿舒淮问的。 “因为……”耿星霜拉长了声音,看着杨倾墨略微迟疑的神色,淡淡道:“因为杨六哥若是回不来了,自然就穿不上我亲手画,我娘亲手做的衣裳了,而这件衣裳,以及昨晚送到杨府的那一箱笼衣裳,不用多长时间,就会落到或是李公子或是张公子或是王公子等等其他男子身上,其实我倒是无所谓,衣裳是给人穿的,只要不浪费就行,如果杨六哥也无所谓……” “对不起!”不等耿星霜说完,杨倾墨便打断了她的话,果断的道歉。 耿星霜话头一哽,看了杨倾墨一眼,扭了脸不说话。 “霜姐儿,这事是我做的不对。” “哪里不对?”沉默半晌,耿星霜问道。 耿舒淮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他简直太太太佩服他妹子了,这脾气,这气场,这拿捏的语气,竟然让杨倾墨这家伙这般轻易的就道歉了。 哪里不对?他敢说,杨倾墨心里肯定认为他没错,就算是耿舒淮自己,他也觉得杨倾墨没错。 他是没那本事,否则也想闯闯那绝地玉瑶山。 “我不该瞒着你!”杨倾墨道。 “哈?”又是耿舒淮,他不明白这是什么答案,不是不该去吗?怎么是不该瞒着她? 耿星霜神色微缓。 杨倾墨心中微微一松,“我之前虽未去过玉瑶山,但是从袁兴那里了解到一些玉瑶山的情况,又查阅了一些资料,有九成以上把握能够安全回来,宁都离玉瑶山数千里……以后不会了!” 耿星霜觉得自己这攒了又攒才攒出来的气就快要维持不住了,这人认错也太快了,态度也太好了,着实让她有些气不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心虚的原因 耿舒淮看看杨倾墨,又看看耿星霜,然后试探的问道:“霜姐儿,你不生气了?” 耿星霜点头,“既然杨六哥知道错了,也道歉了,又是第一次犯错,我便原谅他了,只是杨六哥,你以后若是再这般,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却故意瞒着我,我定然没有今日这般好哄了!” 杨倾墨点头,诚恳道:“以后不会了。” 耿舒淮咧嘴一笑,拍拍杨倾墨的肩膀,“既这般,天气又这么热,就不用切磋了吧?” “你今日没有练刀吧?”杨倾墨直接问道。 耿舒淮眼神微闪,“等天黑了,凉快一些,我会练习的,自己练习。” “自己练习没有切磋效果好。”杨倾墨道。 “我们俩切磋的次数还少了?连师父都是一样的,但是你看,我还不是一直打不过你?” 耿舒淮嘟嘟囔囔,既无奈又不甘。 “你的意思是不想与我切磋了?那……” “切磋切磋,谁说不切磋的?”耿舒淮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立刻回道。 耿星霜看了看杨倾墨,又看了看耿舒淮,面露怀疑,“你们是不是在打什么哑谜?” 耿舒淮:“没有没有!” 耿星霜又看了杨倾墨一眼,“你是不是威胁过我二哥?” “没有没有!”杨倾墨还未说话,耿舒淮又立刻道。 耿星霜更怀疑了。 “真的没有,他能威胁我什么,你也不想想,我们是什么关系,他讨好我还来不及呢?” 为了打消耿星霜的怀疑,耿舒淮再次强调道。 “栖鹰寨!” 耿舒淮一听这三个字,差点跳起来,指着杨倾墨嚷道:“你怎么在霜姐儿面前说……” 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刚刚那个声音似乎不是杨倾墨的。 耿舒淮的目光慢慢转移到耿星霜面上,见妹妹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他缓缓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霜姐儿,你是如何知晓栖鹰寨的?” “二哥,你从昨天刚回府一直到现在,都很不对劲,一副做了错事心虚的模样,所以……真的因为栖鹰寨,栖鹰寨,这是什么地方,我从未听说过。” 耿星霜看向杨倾墨,目露询问。 “杨六……” “我之前答应你不主动说,但是这是霜姐儿主动问的。” 耿舒淮:“若不是你刚刚提到栖鹰寨,霜姐儿又如何知晓?” “以我方才的声音,你觉得霜姐儿能听见吗?” 耿舒淮闭嘴了,只是还是怀疑是他私下说的,不过他没证据。 “从平城回宁都路途中,有一条路,需要经过栖鹰寨。” 耿舒淮没法阻止,杨倾墨便向耿星霜解释起来。 “栖鹰寨里有一百多个村民,因地势特殊,那栖鹰寨中的青壮村民时不时便会带着砍柴刀、菜刀、锄头等器具跑出去打劫一番过路的商客或旅人,他们一般不伤人,若是遇到奋起反抗的,不管能不能打得过,都会掉头就走,若是遇到那种花钱买命的,他们便赚上一笔,不过他们从不打劫镖队,可能是知道镖师们多少会点功夫,不会爽快交银子求安稳。” 杨倾墨看了耿舒淮一眼,耿舒怀叹着气,耷拉着脑袋,似乎知道大势已去。 他目中微微含了笑意,看着耿星霜,便继续说下去。 耿星霜被那双含笑的眼睛看着,对上那一张俊美至极的脸,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差点忘了前面的内容。 耿星霜艰难的转过目光,凝神在对面人搭在桌上的手臂处。 “这件衣裳……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般好看?原来淡紫色竟是这么好看的颜色,太衬人了!” 她心里默默的想着,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那衣袖往下看去,看到轻搭桌沿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劲瘦有力。 手也这般好看!常年跑镖的人,竟然没晒黑! “霜姐儿,这事你千万别告诉爹娘!” 忽的,耳边传来耿舒淮恳求的声音。 耿星霜心神一凛,发现自己漏了关键之处。 “二哥,你竟还想瞒着爹娘?”她故作镇定。 “告诉娘,我能接受,但是你若是告诉那个人,他本就看不上我,现在再得知我因为救一个山匪头的闺女,最后被人抢到山匪窝里差点当了压寨相公,还是被红福绿喜两只鸟救出来的,那人怕是更看不上我了,说不定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霜姐儿……好妹妹……求求你了!” 山匪头头的女儿?压寨相公?再结合刚刚杨倾墨说的那些,耿星霜问道:“差点娶了你的那个女山匪长得好看吗?” “自然好看,否则那卧虎寨的大当家为何非要抢她回去做压寨夫人!” 耿舒淮说的毫不犹豫,耿星霜甚至能从他的话中听出些微的自豪来。 耿星霜微微眯了眼,她二哥有些不对劲。 不过现在这还不是重点,正准备继续套话,又听耿舒淮期期艾艾的道:“霜姐儿,她算不得女山匪,栖鹰寨本身就算不得真正的山匪,现在万当家的去了,潇……万潇她根本无意再去做抢劫的事,她知道那是犯法的,而且她弟弟万洒还想参加武举,没了万家人带领,栖鹰寨的村民以后肯定只会老老实实的种田,所以霜姐儿,她不是女土匪。” 现在耿星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位万姑娘的确是看上了她二哥,留他在栖鹰寨想让他做压寨相公,但是她二哥也未必不愿意,起码心里大半是愿意的,剩下那点不愿意,应该就是被人强留的不满,以及不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 “二哥,你今年十九了!”耿星霜忽然道。 耿舒淮不明所以的点头,“是啊,我十九了。” “你这次回来,爹娘应该要为你说亲了!” “爹娘和你说的?”耿舒淮一副受惊的模样。 “这还用说吗?”耿星霜理所当然的道:“娘前两年就在念叨这事了,还让舅妈帮着留意合适的人选。” “这……我……我得去找娘说说,我现在还不想成亲。” “理由呢?告诉娘,二哥你喜欢上了一个山匪头头的闺女,还和人家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以至于耽误了回来为我出气这件事?哼!” 耿星霜生气的扭过头,她刚刚在心里算了一下,耿舒怀准备从平城出发回宁都,正是收到自己的信之后,所以她在心里将整件事捋顺了。 至于那些细枝末节,一会再问金宝,这丫头一直待在屋里当背景,她敢肯定,对于杨倾墨说的栖鹰寨和卧虎寨的事,她是一个字也不会漏的。 ps:耿星霜:这一章我有些丢脸,但是……但是……这是暂时的!我会对美貌免疫的,一定会的!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这里是什么地方 耿舒淮沉默了,是啊,该如何和母亲说,只是若是不说的话,母亲就要给自己说亲了,万一她看上某位姑娘,那自己…… 耿舒淮陷入两难之地。 “二哥,你为何不想成亲?”耿星霜问道。 “因为……因为……因为我要先立业再成家。” 憋了半天,耿舒淮忽然就像茅塞顿开一般,“你看我现在一事无成,哪个姑娘愿意嫁我?我不用去和娘说,想来娘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二哥,你莫要妄自菲薄,你看你,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品行优良,还有一身功夫,这几年走镖应该也赚了些银钱,我们家里这两年也置办了一些产业,就算娶不到名门贵女,但是找到一位相貌、品性、家世都合适的二嫂,并不困难。” 耿星霜笑眯眯的提醒道。 “是这样吗?”耿舒淮上下瞅了自己一眼,他有妹妹说的这般好? “就是这样!”耿星霜肯定。 耿舒淮又看向杨倾墨,杨倾墨亦点头,“霜姐儿说的很有道理。” 耿舒淮顿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好不容易等到阮氏歇完午觉,他便去正屋找人了。 “金宝,快去听听,若是吵起来了,过来喊我,我得去劝着些!” 耿星霜立刻吩咐道。 “是,姑娘!”金宝答的爽快无比,立刻尾随耿舒淮出了屋子。 现在屋里只剩下两人了。 “霜姐儿,你在杨家受到的委屈,我会为你讨回来的!” 杨倾墨手指微动,似乎想要去握耿星霜放在桌上的手,只是最终没有伸出去。 “你准备如何做?”耿星霜并没有说些不用之类的场面话。 杨家三房所做之事,她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膈应,只是碍于身份,以及并没有拿到实质证据,所以她只能按捺下来。 她从来没想过就这般算了。 “做出那件事的主要是三婶和杨倾成,三叔也在其中出了力,大伯大伯母推波助澜,只是大伯母一向没有主见,完全听命于大伯,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至于祖母……我会和她说清楚的,她为人软弱,耳根子又软,以后我们也不住在杨府,所以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杨倾墨一边说,一边看着耿星霜的脸色。 耿星霜的关注重点则是,“以后我们不住在杨府?” 话一出口,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们还未成亲,说什么以后的住处。 杨倾墨似乎没发现耿星霜的窘迫,点头道:“嗯,我二哥已经写信给我爹娘了,待父亲这次述职回宁都,我们二房便会从杨府分出去,二哥已经在天宁街买了一处五进宅子,足够我们一家住了,到时我们的婚礼也会在天宁街的宅子里举办。” 怎么就说到婚礼了? 耿星霜微微有些不自在。 “三叔三婶和杨倾成,三叔三婶是长辈,于礼法上我现在不能对他们如何,待我父母回来,由他们出面,至于杨倾成,他千辛万苦的进了立才书院,既为了能考个功名,也为了结交更多的人脉,这事待我去立才书院后,便可解决。” 耿星霜立刻道:“就快要考秋闱了,你先别管杨倾成了,先专注读书,你这几年一直在外面跑,还写话本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读书,立才书院的那些秀才,就比如耿舒淮,他们是三天一小考十天一大考,那文章写的可以堆满半间屋子,就算天赋再好,后天不努力也是不行的!” 耿星霜一开口,就有些收不住话头,等说完后,看到杨倾墨带着笑意的眼神,那目光始终凝视在自己脸上,似乎蕴含着满满的柔情,看的耿星霜脸上发热。 不过这次她好歹控制住自己,没一直盯着他看,缓了缓心神,方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我很啰嗦?不耐烦了?” 耿星霜虽然根本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任何不耐烦的神色,还是忍不住问道,颇有些倒打一耙的感觉。 “没有!绝对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这两年虽然也读书,也写文章,将文章寄给老师批阅,但是无论是读书还是写文章,都是比不得立才书院秀才读的多写的多,你放心,你的话我会听进心里的,这两个月一定认真读书,努力做文章,争取考一次就成功!” 杨倾墨态度非常好,看着她脸上的诚恳之色,耿星霜若是再不相信他,倒像是故意找茬的。 耿舒淮是被阮氏骂出来的,耿星霜很好奇他是怎么和阮氏说的。 待杨倾墨拉着耿舒淮去切磋的时候,金宝才告诉她。 “二少爷进屋就和大太太说,他现在不想成亲,让大太太不要为他说亲。 大太太问原因,二少爷就说他现在还未立业,如何成家?然后大太太就和姑娘先前说的一样,不过二少爷一直说不行,不愿意,却说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所以大太太才气的将他赶了出去。” 耿星霜能想到自己二哥倔强的模样,她娘肯定气坏了。 耿舒淮原本还担心回来第二日,就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没想到这次真的只是简单的切磋,自己身上没受伤,脸也没受伤。 “你今天怎么了?下手这么轻?”耿舒淮既庆幸又诧异,“中午没吃饱?” “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 “你上午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我的什么人?我敢在我未来岳父家里将大舅哥打伤吗?且不说世叔阮姨会如何想我?就是霜姐儿,要是知道我将她二哥打伤了,怕也是要找我麻烦的。” 杨倾墨的话让耿舒淮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乐的“哈哈”大笑起来,出主意道:“以后我们就在我家切磋,你来一次我陪你一次。” “你确定?” “确定!”这怎么不确定,耿舒淮无比肯定自己的决定。 “明年和春闱几乎同一时间举办的武举你不参加了?” 杨倾墨淡淡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参加武举?”耿舒淮震惊。 “我是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中武举?”杨倾墨问道。 “自然!” “那就和我一起去立才书院吧?那里也有骑射课,你的功夫虽然比那里的绝大部分学生们都要好,但是考武举并不仅仅功夫好就行。” 耿舒淮想了想,干脆道:“好!” 杨倾墨瞟了耿舒淮一眼,“看来我将你从栖鹰寨救出来,倒是救错了!” 最近实在有些忙,挤着时间写一点,等不及的友友们,可以先攒着哈~*^_^* 第一百二十四章:没有办法 耿舒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了杨倾墨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脸有些红,避过杨倾墨的目光,嘟囔道:“你在胡说什么呢?” 杨倾墨摇摇头,没再多说。 晚上杨倾墨没有留在伯府用晚膳,耿星辰过来了,脸色有些古怪,又像是担忧和烦恼。 “怎么了?”耿星霜问道。 “六姐姐,你知道二叔纳了两名通房吗?”耿星霜摇头,看向金宝。 金宝也摇头,这一天她忙的,没顾上二房的消息。 耿星霜先是震惊,耿澄已经这般了,竟然还有心情纳通房,不过稍微想一想,耿星霜就觉得这事应该不是耿澄自己要求的。 以前身体康健之时,耿澄也没见多纳妾室,现在成这般了,就算有心也无力,还一纳就纳两个,除非耿澄真的疯了。 “是伯夫人的主意?”耿星霜蹙眉,“纳的是石榴和葡萄?” “嗯,就是她们俩。”耿星辰叹了一口气,“我有些想不通,葡萄倒还罢了,在府里没什么根基,但是石榴娘可是在祖父身边当差,还是怡得院的管事妈妈,只要她开口求祖父,现在二伯已经这般了,祖父又不是那等狠毒之人,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的。或者桑妈妈还不知道此事?” 耿星辰猜测着,看了一眼耿星霜,“这事来的突然,若不是今天三弟四弟他们下学早,先和五弟一起去了映荷院,正巧撞见乔妈妈去二老爷的屋子里传祖母的吩咐,石榴和葡萄哭着闹了起来,三弟四弟一回来就说了这事,否则我们也不知道。” “闹了起来?如何闹的?”耿星霜觉得结果应该不太好。 果然,就听耿星辰道:“石榴和葡萄直接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绑了,穿了桃红衣裳,送进了……二叔的房里。” 耿星霜沉默,这事……其实说起来也与自家有些关系,那石榴和葡萄是因为耿书淮回来,二人在背后说了些是非,运气太背让伯夫人听了个正着。 不过,耿星霜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桑妈妈是祖父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就算她不知道映荷院的事,梁叔也会知道的。” 梁奔知道,就代表安平伯知道,但是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就说明,安平伯并没有阻止,甚至……是支持的。 耿星辰却不愿相信。 “祖父不会的,祖父虽然不怎么管府里的事,但是正是因为有他老人家在,府里这些年才没有闹出大事来。” 若是伯府没了祖父,且不说安平伯爵位不复存在,就说整个耿家也不似现在这般,起码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耿星辰对祖母夏氏能做出什么事,她似乎都不意外,但是对于祖父,耿星辰心里始终是孺慕尊敬的。 “祖父的态度且不说,七妹妹,你想如何?” 耿星霜看出耿星辰这次并不像以前一般,只为了和她说映荷院八卦。 “我不知道,我……我只是觉得石榴和葡萄很可怜,以前我去正院请安,有时会挨祖母的骂,碰到她们两个,她们还安慰我,说过笑话给我听,所以……我……我听到她们成了二叔的通房,心里就不好受,二叔现在脾气很暴躁,听说连那章姑娘和倪姑娘都挨过不少打,经常鼻青脸肿的,我很想救出葡萄和石榴,可是我没办法。” 耿星辰眼巴巴的看着耿星霜。 “六姐姐,你想救她们吗?” 耿星霜点头,“她们两个小丫头,除了碎嘴一点,还是挺可爱的,要是从此去正院,没有她们两个守着院门,我就更不想去请安了!” “对啊对啊,就是这样!”耿星辰连忙附和。 “可是我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耿星霜的确是没办法,映荷院的消息她可以打听,可是耿澄屋里的事她插不上手。 “可是……” “你别急,我们先打听一下葡萄和石榴现在的情况再说。” 这件事多多少少影响了耿星霜的心情。 晚上吃饭时,被耿舒淮看出来了。 “霜姐儿,莫不是杨六走了,你就不高兴了?” 耿星霜瞪了他一眼,“二哥,你莫不是忘了下午我们说过的话,栖鹰……” “我错了,霜姐儿,我真的错了!” 耿舒淮很识时务,立刻道歉。 这一顿晚膳,不仅耿星霜没什么心情,耿温似乎也吃不下饭。 耿星霜想到下午父亲被叫去怡得院了,难道是祖父和他说了什么。 第二日,阮氏带着一对儿女回了娘家一趟,说起娘家,阮氏回的并不是阮父所在的宅子,而是阮进的家。 他们兄妹二人是阮家的庶出子女,阮进早早就被分了出来,自己购了宅子,一家人单独居住,除非正月回门,平日阮氏说的回娘家都是去兄长的宅子。 听说耿舒淮要去立才书院读书,阮进很高兴。 只是他并不知道,耿舒淮去立才书院并不是为了读书,而是为了熟悉考武举的内容和流程。 这个耿舒淮觉得就没必要说了。 舅舅自己虽然是习武的,却喜欢读书人,只是表哥在读书上实在没有天赋,所以便将希望放在外甥身上,当年因为耿温将耿舒淮的束脩挪给了耿荀,令耿舒淮一气之下远走他乡,阮进差点揍了耿温一顿。 这几年,见到耿温也没个好脸色。 对此,耿温倒是一直没在意,他自觉有错,因此每次阮氏回娘家,他也跟着,只是这次却没来,说是有事要办。 从舅舅家回来,耿舒淮又在家里待了两日,归家后的第四日便和杨倾墨一起去了立才书院。 杨倾墨是到伯府来接耿舒淮的,临走之前交给耿星霜一个木匣。 待他走后,耿星霜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本书,书名《玉瑶山行路记》。 虽然早已知道他去了绝地玉瑶山,但是当看到这本话本子摆在自己面前,耿星霜表示自己还是有些后怕。 到了八月,天便渐渐凉爽起来,还下了几场雨。 “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啊!”姜氏感叹道。 她最近经常来找阮氏,和阮氏一起做针线,说着闲话,当然,她最喜欢说的就是映荷院的闲话。 “葡萄和石榴自从成了二叔的通房后,章氏和倪氏可就轻松了,二嫂让四人轮班服侍二叔,因葡萄和石榴年轻,所以经常被排到夜里,捞不到觉睡,两个小丫头,我现在见了,都有些认不出了,被折腾的没有一点她们那个年纪该有的光鲜劲。” 姜氏一边说一边叹着。 耿星霜耿星辰对视一眼,齐齐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们也想了好几种办法,甚至让她们各自的爹去找耿荀,让老爷子出面。 但是一向对耿星霜有求必应的耿温,却一口回绝了。 理由很正当,这事是伯夫人吩咐的,是耿澄屋里的事,他没有理由去干涉。 桑妈妈更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左右,后来耿星霜也知道,这事的起因的确是石榴和葡萄在背后说小话被伯夫人听了个正着,但是却是桑妈妈去求耿荀,才让事情进一步恶化的。 耿星辰得知事情经过之时,简直不敢置信。 原来,在她心中,还算正面的祖父竟是这样一个人。 “辰姐儿,也绣了一下午了,这天气也凉快了,你去外面看看景,也松快一下眼睛!” 姜氏忽然说道,又看了一下阮氏,阮氏立刻明白过来,也道:“霜姐儿,你和辰姐儿一起去。” 耿星霜耿星辰对视一眼,有情况。 二人乖乖的退了出去,但是转头就走到了正屋后面的桂花树下,闻着阵阵花香,竖着耳朵听屋里的谈话。 当然,偷听的主力还是金宝。 第一百二十五章:两千两 屋里姜氏特意压低了声音,耿星霜耿星辰是一点也听不到。 过了大概有半刻钟,金宝往后退了一步,道:“姑娘、七姑娘,三太太说……端阳那日,是大老爷和三老爷一起去将二老爷的腿打断的。” 金宝面上带着震惊之色,之前展佩就说过,端阳那晚看到的两名黑衣男子,其身形有些像耿温和耿焱。 一开始耿星霜还特意关注着耿温耿焱二人,但见二人正常的很,连耿焱那个平日不太藏得住话的,也未露出一丝一毫的口风和异常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耿星霜便将这事渐渐淡忘了。 却没想到,端阳的事,在快要中秋时被爆了出来。 “三婶是如何知晓的?”耿星霜立刻问道。 金宝道:“昨日伯爷将大老爷和三老爷又叫了过去,至于说了什么,并不知道,但是三老爷很生气,回来后就自顾自的喝了闷酒。” 耿星辰从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慢慢镇静下来,她点头说道:“的确,昨晚我爹心情很不好,吃饭时一声不吭的,吃完后就让我们各自回屋了,他后来又喝酒了吗?” 金宝点头,“三太太说,三老爷酒后说,伯爷本就偏心,现在知道了是他和大老爷打伤了二老爷,拿住了他们这个把柄,一次次威胁他们,三老爷还说,他和大老爷是不会屈服的,伯爷若是真狠得下心,就去报官吧!” 耿星霜想到这段时间,祖父也的确找过父亲几次,每次回来,她爹虽然还能勉强对她笑,但是眼神中的确有着阴郁之色。 “六姐姐,这……我没想到是我爹和大伯一起打伤了二伯,你说这事祖母知道吗?” 耿星辰有些担心,虽然因为葡萄和石榴的事,她对耿荀也没了以前的绝对信任,但是耿荀起码尚有理智,若是伯夫人知道了耿澄是如何受伤的,那…… 耿星辰立马摇了摇头,“祖母肯定是不知道的,否则这伯府早就翻了天。不过六姐姐,你说祖父会不会真的告官?” “不会!”耿星霜肯定道,“除非祖父想让安平伯府完蛋。” 兄弟之间互相残杀,父亲状告长子和幼子,这事即使放在每天都有新鲜大事发生的宁都城,也算是颇为炸裂的消息。 前者或许很多家族都曾经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着,但是无不是暗地里进行的,没有谁家会闹到衙门中。 特别像是他们家这种有爵位的人家,更不会拿爵位冒险。 耿荀有多在乎大门上的那块牌匾,耿星霜和耿星辰都无比的清楚。 “再说,就算哪一日伯夫人真的知道此事,一气之下去了衙门,祖父也只查出来我爹和三叔打断了二叔的一条腿,但是二叔现在可不仅仅是断了一条腿这般简单,事情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祖父手中有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因素,只要爹和三叔始终不承认,他们就未必会获罪!” 耿星霜叹了一口气,“三叔之前做的就很好,为何昨晚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这事应该一直瞒下去的,即便祖父已经知道了,但是他显然没有告诉伯夫人的打算。 但是现在三婶知道,三婶又告诉了她娘,她和耿星辰金宝又知道了,她们这些人自然不会有意往外说,但是一旦知道了,说不定哪日就会在自己都无所觉时透露了消息。 秘密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晚膳时,耿星霜就得知了三叔为何会酒后失言,将瞒了几个月的事说了出来。 阮氏问耿温,昨日耿荀找他所为何事,一开始,耿温并不想回答,只道无事,但是阮氏沉了脸,并道姜氏已经告诉了她。 耿温想到耿焱的性子,信了,最后只得无奈说道:“我没有答应父亲,我们哪里拿的出两千两银子出来。” “两千两银子,他疯了,要两千两银子做什么?” 阮氏失声惊叫道。 耿温这才知道,刚刚阮氏是诈他的,她根本没从姜氏那里得知昨天耿荀找他的目的。 不过既已说了,也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叹了口气,道:“是为了四丫头,给她做嫁妆的。” “耿星冰?她说了婆家?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嫁妆为什么要我们出?还一开口就是两千两……” 说到这里,阮氏忽然顿住了,为什么要他们出,下午时姜氏已经说了原因了。 因为耿温和耿焱打断了耿澄的腿。 耿荀是以此作为交换,或者说要挟。 耿温提到耿星冰,这让耿星霜想起来前两次展佩来禀报的事。 这两个月耿星冰的确又出门了几次,展佩得到消息后便和武娟一起跟踪着耿星冰的马车,但是每每跟踪一段路后,便会跟丢。 只知道耿星冰去的地方应该是在金月胡同杏花巷一带。 “四姑娘每次出门,都是那个叫做楚茵的丫鬟跟着,姑娘,奴婢看那楚茵虽然长相柔弱,身材瘦小,但是走路步伐轻盈却不飘浮,应该是习武之人。” 耿星霜后来也知道了楚茵的来历,她是被耿星冰的马车撞了之后,因为无处可去,而被耿星冰“好心”的收留了下来。 但是好巧不巧,她是和陶余鱼的娘亲是一起被撞的。 而楚茵竟然是习武之人,耿星霜当时便觉得耿星冰应该是搭上了什么人,不过那时她只觉得耿星冰可能是用银钱等手段收买了江湖中人,以便她对陶家下手。 但是现在,耿荀竟然让她父亲和三叔出那么多银子为耿星冰置办嫁妆,耿星霜知道她之前的猜测错了。 耿星冰搭上的并不是什么只会武功而无其他根基的江湖中人,而是……权贵或者朝廷官员。 否则耿荀不会如此重视的。 耿星霜想到耿星冰与杨倾成的亲事,在成亲之前,悄无声息的退了,这事或许也与耿星冰现在要嫁的人有关。 “爹,祖父有没有说,四姐姐要嫁给谁?”耿星霜问道。 耿温摇头,“我问了,三弟也问了,不过他没说,只说到时我们就知道了,只告诉我们那人身份尊贵,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以高攀的,只不过那人与四丫头无意见过一次,他自己看上了四丫头,便求了家里,这才有的这桩亲事。” 阮氏听了忍不住嗤道:“这都要让我们准备嫁妆了,竟然连对方是谁都不说,世上哪有这样的事,谁家结亲像这般神神秘秘的,好似见不得光一般,莫不是给人做妾吧?” 阮氏冲口而出,她素日不是这般刻薄之人,只是今日着实是被两千两银子刺激的气愤不已,她感觉公爹就是对着他们家的钱匣子要的银子。 这些年,他们省吃俭用,耿澄耿星霜兄妹也往家里交银子,加上那个庄子,家里勉强能凑够两千两银子,但是这两千两银子一出,他们便是一贫如洗了。 阮氏想到这里,也就什么话都往外说了,解气!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又是小枣村 “做妾?应该不至于吧?”耿温想了一下耿荀说这件事时的态度,也有了些许怀疑。 阮氏本是因为太过气愤冲口而出的不智之言,毕竟耿星冰是二房的嫡女,万没有一个伯府嫡女去给人做妾的道理,哪怕那人是公卿权贵。 毕竟安平伯的牌匾还挂在朱红大门的上方。 但是见耿温竟然因为她这一句话陷入沉思,阮氏震惊了。 “伯爷他疯了?” 是啊,耿荀疯了吗?他最在乎的不就是安平伯的爵位吗?若是让耿星冰为妾,安平伯这三个字便会被沾染上灰尘,成为宁都城那些大户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仅如此,伯府出了一个为人妾室的嫡女,如耿星霜耿星辰这些未嫁的伯府姑娘,甚至连已经嫁出去的耿星月,若是被她夫家得知此事,怕是也会收到牵连。 “我明天去问问父亲。”最终,耿温决定道。 “爹,祖父之前没说,您去问了,他应该也不会告诉你的。”耿星霜分析道,“除非你和二叔真的各自掏两千两银子给祖父,那时磨一磨,祖父或许会松口。” “银子我们是绝对不会拿的。”阮氏说着,看向耿温,耿温连连点头,“对,这银子我们是不会拿的,老三他们也不会。” 他们夫妻手里的银子,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给闺女置办嫁妆的。 他还准备再买两个庄子,总共三个庄子,一个给儿子,一个给闺女,再留一个给他们夫妻养老。 本来银子就紧张,哪里就能这般便宜了别人。 耿星霜下午的时候,去了一趟明裳阁,召见了展佩和武娟。 “最近你们去陶家附近时,有无发现什么?” 陶余鱼当初担心耿星冰会为了可能的身份问题,对她下手,因为这事耿星霜并无证据,无法直接挑明耿星冰和陶余鱼当初被抱错了,所以只能让展佩他们时不时注意一下陶家的情况。 展佩摇头,“我和武娟去了几次,皆没有发现异常,后来竹剑找了陶家附近的几个帮闲的,让他们注意着曹家的情况,一旦发现有不对之处,立刻来报我们,那几个帮闲的倒是来过两次,但是都说并无异常。” 耿星霜也知道,让展佩他们一直注意着陶家的情况不太现实,但是若是就此放任陶家不管,她又觉得于心不忍,毕竟在她内心里,她已经将陶余鱼自动代入成了自己的堂姐。 虽然耿澄和姚氏她都不喜欢,对耿澄更是厌恶,但是陶余鱼着实可怜,现在竹剑想到请帮闲的来做这件事,实在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个主意好,雇帮闲的银子多少,我先给你们一年……” “霜姐儿,这事我也要参与!”耿星霜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一听见这个身后,耿星霜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站起身,亲自打开门,迎了出去。 “我们祝大小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外面穿着一身耀目妃色夏裳的人不是祝颜还能是谁。 “今日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你还穿着这般单薄就出门了,别冻病了!” 耿星霜话一出口,祝颜就忍不住笑出声。 “霜姐儿,几日不见,你怎变得这般啰嗦了,竟和我娘一般,小古板,你看外面很多人不都穿着夏裳吗?哪像你,年纪小小的,这秋风还没起呢,就早早的换上了这笨重的秋裳。” 耿星霜被气笑了,“我们铺子里的秋裳也很轻盈好不好,哪有你这般的东家,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祝颜一哽,忘了这一茬,“好吧,其实秋裳也很好看,只是我还有好多夏裳没穿,我得抓住这最后几天还能穿夏裳的日子,将它们都穿上一遍。” 二人逗趣了一会,耿星霜问道:“颜姐儿,你刚刚说你也要参与?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这事耿星霜还没有和祝颜说过。 “你是在说小鱼师傅的事吧?我刚刚在隔壁听到了一些,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啊,只是你这屋子隔壁就是账房,方才我去看了一下账本,本准备等你说完再找你的,没想到就听到这事了。” 耿星霜摇头,“没事,这事我正拿不定主意,总觉得事情是我猜测的那般,但是又似乎有些不对,像是其中少了一环。” “你快说给我听听,我来帮你分析分析,真不行,我让竹青带人帮你查明。” 祝颜眼睛亮晶晶的催促道。 耿星霜便将自耿澄受伤后,伯夫人为了给耿澄祈福,让伯府一家子都去药王庙上香,在去药王庙的路上,经过一个叫做小枣村的地方,三婶姜氏告诉她们,当初二婶姚氏就是在小枣村的一户人家生下的耿星冰,而那户人家的女主人也正是那日生产,家里正好有稳婆,她只比姚氏早生产一两个时辰。 而那户人家正是陶家,陶余鱼便是与耿星冰同一日出生的陶家之女。 后来陶母被撞,她从陶余鱼口中得中她娘亲左肩膀上有一块圆形胎记,这种种事情都说了一遍。 “我未曾见过小鱼师傅的娘亲,但是展佩见过,她说陶婶子与我四姐姐眉眼间的确有几分相似,只不过陶婶子近些年一直生病,衰老的厉害,若不是特特对比,是很难看的出来的。” “那耿四姑娘左肩膀上有和陶婶子一般的圆形胎记吗?” 听到这么一件事,祝颜眼睛更亮了,她知道有事,但是没想到是这般劲爆的事,她觉得自己接下来有事干了。 耿星霜从祝颜那明显兴致高昂的神色中,就能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她摇摇头,叹道:“颜姐儿,以后在别人面前,你得表现的矜持一些。” 祝颜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不知是谁,只要听到了城里哪家出了热闹,那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几分。” 耿星霜回头看了一眼金宝和半卷。 二人老实的点头。 姑娘,你就是这般! 好吧,耿星霜承认,自己也是八卦中的一员,似乎也没资格说祝颜。 “四姐姐这些日子除了出府门,就在自己屋子里待着,上次永庆候府老夫人过生辰,因祖母心情不好,也只有三婶带七妹妹去了,所以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金宝倒是与四姐姐的丫鬟屏山搭上话了,不过之前负责四姐姐沐浴更衣的丫鬟是沉水,待沉水成了伯府姑娘之后,四姐姐就再也没让丫鬟贴身服侍了。” 至于耿星水,她几乎天天待在自己屋子里,耿星霜找不到机会向她打听此事。 所以直到现在,对于耿星冰左肩上到底有无胎记这事,耿星霜一直没能确定。 祝颜却是笃定道:“那必是有了,你想啊,耿四姑娘以前并无不用下人贴身服侍的习惯,但是那个叫沉水的丫鬟一走,她便不用了,若是没有小鱼师傅的事,我们还能猜测她是用惯了沉水,不习惯别的丫鬟服侍,但是现在,我觉得定然是她不想让人看到身上的胎记。” 耿星霜也是这般猜测的,但是猜测不能作为证据,且就算有了证据,接下来该如何做,耿星霜心里尚没有章法。 “要是小鱼师傅真的是你四姐姐,她现在还在如意楼做厨子呢!” 祝颜感叹道,“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就算真的是当初弄错了孩子,有了证据,祖父伯夫人二叔二婶还有大堂哥,他们也未必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不换人是正常的,毕竟就算不是亲生的,也养了十几年有了感情,但是完全可以将小鱼师傅接回伯府,伯府就算再落魄,多养一个姑娘也不算什么,小鱼师傅也不用再在那烟熏火燎的厨房里谋生了。” 耿星霜摇头,“你不知道,四姐姐她现在……” 耿星霜想了一下,还是将耿星冰这段日子所做之事告诉了祝颜。 祝颜蹙眉,“连展佩都跟丢了?” 耿星霜点头,“所以现在就算四姐姐再出门,我也不敢让展姐姐他们跟着了,万一惹怒了对方,伤及她们的性命,我便懊悔莫及了。” “这样吧,下次她再出门的时候,我让竹青去跟。” 耿星霜想拒绝,她并不想将祝颜也拉进来。 祝颜却道:“我这也不单单是为了凑热闹,你方才提到那个叫小枣村的村子的时候,我就觉得耳熟,刚刚仔细回想了一下,想起祖母曾提过,当年枕昌之变时,二叔二婶畏惧玘王和珂王大军,弃城弃府逃亡,当时二婶已接近临盆,在半路生下堂妹祝霓,生下后身体很差,大出血差点人就没了,好像后来就是在一个叫小枣村的地方歇脚,歇了几日后,宁都大局已定,没去庄子,人就被祖父派人给逮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谁是谁家的 祝颜这话一出,耿星霜就像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总觉得中间缺少的那一环,在她脑海中,在这一刻,严丝合缝的对上了。 她想到了祝霓那颇为高壮的身材,在脑中回想着她的相貌,并将之与耿家、姚家人身材相貌相对比。 越对比,越觉得相像。 “霜姐儿,你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祝颜伸手在耿星霜面前晃了晃。 耿星霜回过神来,目光凝固在祝颜脸上,眼睛眨了眨。 祝颜也跟着眨了眨眼,忍不住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我脸上沾东西了?” 她说着,看向晓风和金宝。 二人同时摇头,“姑娘(祝大姑娘)脸上很干净!” 耿星霜问道:“颜姐儿,你觉得你与祝二姑娘长得像吗?” 祝颜一愣,下意识的摇头,“不像,我鼻子嘴巴像我娘,眼睛像我爹,祖母说我会长,只拣着我爹娘好看的地方长,二妹妹……没我好看!” “那世子爷和祝二老爷长得像吗?” 耿星霜又问道。 祝颜毫不犹豫,“祖父祖母都说我爹和二叔很像,不过二叔没有我爹高,我觉得他长得没有我爹好看。” 耿星霜点头,“你与祝二姑娘长得不像,祝二姑娘应该也不像祝二老爷,那她像祝二夫人吗?” 祝颜眼睛忽然瞪大了,她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 “霜姐儿,你……你的意思是……是二妹妹她……她不是我们家的骨肉?” 祝颜结巴道。 耿星霜摇头,“只是有这个猜测,我并不能确定,而且这个猜测也只是基于当年祝二老爷和祝二夫人也去过小枣村,但是祝二姑娘在祝二夫人进小枣村之前就已经出生了,按理来说,不会弄错的。” “或许……是会的。”祝颜喃喃的说道。 “嗯?”耿星霜不解。 祝颜道:“你知道的,自从枕昌之变后,祖父就觉得二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新皇登基后,祖父担心二叔当初所做之事会碍了皇上的眼,虽说宫里有姑姑在,我们镇国公府在外人看来又颇得圣心,其实无论是祖父还是我父亲,他们都很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所以为了家族安定,祖父便将二叔支到了偏远之地,这么些年一直没让他回来,也因此,祖母特别心疼没有爹娘在身边的二妹,只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二婶生二妹妹的时候,因出血过多,根本没有奶水,当时那个情况,也找不到奶娘,二妹出生时特别瘦小,能侥幸养活,听说就是因为当时村里的妇人帮着喂养的。 后来局面一稳定,祖父腾出手来,立刻派人将二叔他们带了回来,听说当时二叔还以为是其他两王的人来追他们了,急慌慌的带着二婶和孩子就跑了出去,是在半途中被祖父的人赶上的。” 祝颜说完后,不等耿星霜说话,忽的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回去问问我娘,二叔他们是哪一日离开宁都城的,那小枣村距离宁都不到一日的路程,若是他们与你们家是同一日到小枣村的,会不会是……也不对……哎呀,我脑子有些乱……霜姐儿,你想明白了吗?若是我们的猜测是真的,祝霓、耿星冰、陶余鱼这三个人到底谁是谁家的?” 祝颜甩甩脑袋,只觉得自己面前飘着三个人的人名,却不知谁是谁? 让人颇觉得烦躁! 耿星霜心里已经将关系理的比较清晰了,只是这事实在太大,她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管,其实说起来,与自己并无太大关系。 “自然是要管的,起码我们得弄清楚小鱼师傅的身份,若是小鱼师傅就是陶家的闺女,是我们两家弄错了,倒也没什么,反正无论是你四姐姐,还是我二妹妹,似乎都没有太大区别。反正两个我都不喜欢。 但是若是小鱼师傅并不是陶家人,而是你家或者我家人,那我们得认回她,其实我觉得小鱼师傅像我妹妹,你有没有觉得小鱼师傅长得与我有些相像,特别是她的眼睛,挺像我的,她个子不高,看起来和你差不多高,但是我记得你二婶可是高高壮壮的,我二婶也不高。” 祝颜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看似没有思路,却说着说着,渐渐理清了思路,这既理清了思路,她便再也等不得了,立刻便要回去。 “哎……你回去问问郡主且罢了,可不要去找老夫人,也不要向祝二姑娘透出什么口风,万一我们猜错了,倒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见她实在要走,耿星霜连忙拉住她,叮嘱道。 “放心,我有分寸的,对了,你回去还是找机会看看你四姐姐肩膀上到底有没有胎记,还有,你四姐姐再出门之时,记得通知我,我让竹青跟上去!” 走这一趟,耿星霜没想到竟然得了这么大一个信息。 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姑娘,四姑娘知道当时祝家二房也去了小枣村吗?” 回去的路上,金宝好奇的问道。 耿星霜摇头,“应该不知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祝家二房应该是在我们家离开后才进的村子,两方人并没有碰到。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三婶说过,他们住到半夜,听到外面有人马往村子里来,当时他们以为是珂王的人追来了,所以连夜收拾行囊,往庄子上赶,我猜测当时他们听到的动静,并不是珂王的人马,而是祝家二老爷一行人。” “所以是一个刚来,一个就走了,两方人马并没有碰面?” 金宝觉得她需要一个树枝,在地上画画,说不定能理清到底是怎么弄错孩子的。 耿星霜回去后,想了想,还是去问了阮氏。 “娘,当年枕昌之变时,你们在小枣村陶家借住时,有没有遇到镇国公府的人?” 阮氏诧异,“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娘,你快告诉我,这很重要的。”耿星霜拉着阮氏的手撒着娇。 “神神秘秘的,你别是和你爹一样,总是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阮氏大概是被耿温竟然做出打折耿焱一条腿这样的事震惊住了,所以现在听到耿星霜忽然问十几年前的事,有些惊疑不定。 “娘,您先告诉我,再说。” 阮氏拗不过她,想了一下方摇头道:“我记得那天是九月十三,你四姐姐正是九月十三丑初时分出生的,到了黎明时分,一直在外守夜的下人注意到似乎有马蹄声渐渐接近,你二叔觉得应该是珂王的人追来了,所以天没亮,我们就急匆匆的走了。” “那后来,证实是珂王的人马了吗?”耿星霜追问道。 阮氏摇头,“不知道,我们在庄子上住了不到二十天,你爹出去打听,才知道宁都城的局面定了下来,新皇登基,登基的是玹王,虽然不是玘王,但也不是珂王,这才派人去宁都城内打听,发现安平伯府没有被抄,我们这才回了宁都。” 第一百二十八章:团圆宴 阮氏说完后,盯着耿星霜,“现在可以告诉娘,你为何问小枣村的事。” 耿星霜本就没准备瞒着阮氏,这是大事,且看耿星冰近一段时间所做之事,她所谋划之长远,未必不会影响到他们一家。 很多事还是需要长辈出面的。 耿星霜便将自己这段时间发现的事情和今日在明裳阁与祝颜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和阮氏说了。 阮氏震惊。 过了半晌,她才缓过神来,说了一句,“我记得以前你三婶就说过,说楼哥儿和冰姐儿都会长,长得都比他们爹娘好看,不过楼哥儿起码还有点像你二叔,冰姐儿却全是自己争气,没有一点像她爹娘,可就是很好看,你三婶还有点嫉妒呢!” “娘,你说当初谭妈妈是不是就用此事威胁四姐姐的,否则四姐姐为何处处维护耿星水?” 一通百通,耿星霜瞬间想通了很多事,她忽然道:“娘,你可知道谭妈妈现在在哪里?” “听说是在你二婶的陪嫁庄子上,具体在哪我却是不知晓。”阮氏道。 “谭妈妈……也不知是否还在不在了?”耿星霜喃喃。 阮氏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二房的事,以他们家如今与二房之间的关系,这些事不好主动打听。 过了两日,祝颜来了一趟,她从善宁郡主那里得知当年祝二老爷夫妻就是在九月十二日下午仓惶离府,按照当时兵荒马乱的情况以及路程计算,耿家人在九月十三凌晨听到的马蹄声,八成可能就是祝二老爷一行人。 “只是我娘并不知道当年二叔二婶他们是在小枣村哪一户人家借宿的,不过我觉得小鱼师傅家既然是村口第一户人家,小鱼师傅的娘亲又刚刚生产,凭这两点,就可以断定当年我二叔二婶他们借宿的正是小鱼师傅家,霜姐儿,其实我去问过小鱼师傅了。” 祝颜的话令耿星霜微微吃惊,继而又平静下来,陶余鱼本就知道这事。 “她那时刚出生,应该并不知道家里总共来了几拨人。” 祝颜点头,“她是不知道,所以我建议她回去问她爹娘。” 对上耿星霜期待的目光,祝颜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小鱼说,当年她爹被抽去服劳役,家里只有她祖母和她娘,她祖母已经去世了,她娘亲现在病重,她若是问这些事,让她娘有所察觉,恐令她病情加重,所以从陶家那里,暂时无法获知详情。” 接下来,因为要忙明裳阁中秋要卖的衣裳,耿星霜和祝颜很是忙了几日,便将这事暂时放了放。 毕竟再是好奇,说到底,这事与她们的切身利益暂无冲突。 时间过的很快,大街小巷的桂花香味越发浓郁之时,中秋佳节也到了。 耿舒淮是在中秋前一日回来的,他自然是和杨倾墨一起的。 不过杨倾墨是直接回的杨府。 耿舒楼是只比耿舒淮晚了一个时辰回府,忘了提一句,原本因为耿澄受伤,耿舒楼是不准备再去立才书院的,只在家一边读书一边侍疾。 但是在耿舒淮和杨倾墨去立才书院之后,他便也跟着回了书院,并不是他自己要这般做的,而是耿荀要求的。 十四当晚,一家人正用晚膳时,梁奔来了。 梁奔是耿荀身边最得力的人,一般只时刻守候在耿荀身边,以往也只是在耿澄晚归时临时去护卫一下,很少被耿荀派出来传话。 由此可见,耿荀对这次传话的重视程度。 “梁叔,是不是父亲有何吩咐?” 耿温连忙站起身问道。 阮氏带着一双儿女自然也站了起来。 “回大老爷,明日便是中秋佳节了,今年正好二少爷也回府了,伯爷的意思是晚上一大家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宴,他今日一大早就让厨房准备了,采买了很多肉蛋时蔬,还买了两大篓螃蟹,还有月饼,令老奴前来嘱咐大老爷一句,明日傍晚去怡得院一边吃螃蟹一边赏月。” 耿舒淮的脸顿时垮下来了,一来他并不想去吃什么团圆宴,哪里来的团圆,二来他早就和杨倾墨还有书院里的几个同窗约好了,明日一起去看灯,他还承诺杨倾墨,会将霜姐儿也带着,并在心里想好了,以免霜姐儿一个姑娘家不自在,将七妹妹也喊上,她肯定乐意。 现在来这么一出,一切计划都泡汤了。 梁奔似乎看出了耿舒淮心里的想法,常年往下撇的嘴角微微拉直了些许,像是露出一个笑。 “伯爷还说了,年轻人大概晚上都有活动,他也不是什么老古板,中秋赏月观灯,是自来就有的,他不拦着,吃过晚膳后,孙辈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出门尽管出门,只要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留下陪他老人家赏月就行了。” 梁奔这话一出,耿舒淮耿星霜大大松了一口气,轮到耿温郁闷了。 不过梁奔话都说到这里了,耿温还能说什么,只得应了声“是”。 梁奔知道,这第一站是最好说话的,接下来的两房,才是需要他恩威并施的。 不过他去映荷院的时候,耿舒楼正好也在,梁奔说完后,姚氏楞楞的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耿澄则表情扭曲,脸色阴沉。 他虽然坐了起来,但是一双脚软趴趴的拖在地上,右手也是无力的垂着,只有左手握的紧紧的,青筋秃现,看向梁奔的目光,冷漠中带着阴沉,像是一潭盛满了腐泥的沼泽。 若是一般人被这种眼神看着,即便没有被吓的立刻逃走,也会忍不住避开,但是梁奔神色丝毫未变,他淡定的迎视着耿澄,在耿澄半晌没有说话之时,甚至提醒般的催促道:“二老爷,不知您的意思是……” “呵……老头是嫌我废了,开始拉拨另两个废物……” “梁叔,烦您回去禀告祖父,映荷院的所有人会都准时到的,定不会辜负了祖父的一片良苦用心!” 梁奔看了耿舒楼一眼,点了点头,“好,大少爷放心。” 梁奔转身出门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碎瓷声,以及一声声怒骂声。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母子俩都是一样的。 他脑海中倏然闪现出一个浅笑嫣然的女子,她眉目温和,虽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长相,却能从她的眉眼中感受到一种岁月悠然的恬静之感。 梁奔仰头看了一眼天幕下的那一轮已趋近于圆的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斯人已逝,多想无益! 第一百二十九章:说到学业 到了梧桐院,耿焱见了梁奔,随意拱了拱手,而后便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待听了梁奔的来意,他皱了眉头,哼道:“我不去!一家子的虚情假意,我才懒得应付。” 梁奔面色未变,心里却是明白,这是最难说话的一个。 耿澄再如何,二房还是有明白人的。 但是这梧桐院,梁奔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事不关己的姜氏,像是在发着呆的耿星辰,和你搡我一拳我揪你一下的耿舒引耿舒继两个,就知道这一家子没一个人可以说的上话。 “三老爷,大老爷二老爷都答应了,而且当初端……” “大哥答应了?”耿焱打断了梁奔问道。 “是!”梁奔肯定的点了点头。 “算了,我不为难你,你也没办法,是老头子的命令,我去还不行吗?” 耿焱答应下来,梁奔松了一口气,又听耿焱小声嘀咕了一句,“就会拿那件事威胁,我看你还能威胁几次……” 走出梧桐院,梁奔看着明明每日打扫,却总能看出一天比一天更为破败的院子,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一场中秋团圆宴,在别家府中,是约定俗成,而在这个伯府里,由身份最高辈分最高的伯爷亲自筹划,却在请人这第一环节就遇到重重阻碍,明日的团圆宴开场他已经想到,但是结局却委实不知走向何方。 会像伯爷预期的那般,长辈们侃侃而谈,小辈们欢声笑语,坐在那一轮圆月下,消弭一切误会,不,那不是误会,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只能说他们愿意互相抵消吗? 中秋这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秋风微习,因晚上要去怡得院用膳,中午耿焱提了酒到了晴翠院。 “我知道大哥你们准备了很多菜,我将我们家准备的菜也带了过来,还有酒,我们两家在一起,先过一个真正的团圆节!” 耿焱嗓门大,且在还未进院门时便这般嚷嚷了,没过多久,这番话便被传到了怡得院正院和映荷院诸人的耳中。 至于他们是如何想的,耿焱可不在乎。 晚上也是两家人一起去怡得院的,他们到的时候,二房人已经先到了,耿荀夏氏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上,耿澄坐在夏氏下首第一个位置,他的下首坐着耿舒楼。 一见大房三房人到了,耿舒楼耿星水耿星冰耿舒忞都站了起来,向耿温耿焱姚氏姜氏行礼。 耿舒淮耿星霜耿星辰耿舒继耿舒引则向耿荀夏氏耿澄姚氏行礼。 一番来回行礼问安后,众人终于一一落座。 “好了,今日是中秋,现在天色还早,等吃完饭后,不会耽误你们去街上看灯的,所以孩子们,不要着急,今天可是有不少好菜的。” 耿荀笑呵呵的说着,看了旁边的夏氏一眼。 夏氏却像没有注意到耿荀的目光似的,背脊僵硬的坐在那里,脸色和耿澄一般,阴郁而愤恨。 耿星霜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那边。 “一副谁欠了他们万儿八千两银子一般,实则是他们欠我们的,这几年,我们月月上交嚼用银子,每月二十两银子,不知有没有五两花在我们自己身上!” 耿焱凑到耿温耳边,不满的嘀咕道。 也不知耿澄是不是感受到了耿焱的不满,阴沉的目光定定的看了他一会,这目光让一向迟钝的耿焱都有些受不住的搓了搓胳膊。 “他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耿温道:“那就不要看他。” 精致的佳肴一盘接一盘的上了桌,这是耿星霜这几年来,除了他们大房自己花银子从外面买,在公中吃到最丰盛的一餐,只不过这一桌子的人,除了连吃饭也忍不住小打小闹的耿舒继和耿舒引之外,应该没人真正专注在这一桌美食上。 哪怕最小的耿舒忞,也是一副神游太空的模样,今日晚宴,耿星雨仍然没有来。 耿星霜等一众小辈熬着时间,就在她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再过一会儿就可以散席的时候,耿荀再次开口。 “离秋闱不到一个月了,楼哥儿要参加今年的乡试,不能分心,中秋过后,还是去立才书院读书,正好淮哥儿也在,你们兄弟二人也可以互相照顾,倾墨今年也是要下场的吧?” 这最后一句话,耿荀是问耿温的。 耿温点头,“是!” 这没有什么好瞒的。 “这些年绍靖一直在外做官,我听说溯州那边并不平静,芃县虽是溯州最偏的一个县,但是一县父母官哪有清闲的,也不能怪绍靖,这几年没怎么管倾墨,考上秀才之后,哪能总在平城那地方当一个镖师,着实有些太胡闹了,这三年也不知学业有无荒废,楼哥儿,倾墨毕竟是你未来的……我们家与杨家通家之好,这两个月,你多关注一下倾墨那孩子的功课,若有需要指正的,万不能吝啬,你要知道,在秋闱试上,你的对手并不是倾墨,而是万千与你争夺举人资格的仕子,以后你还要参加春闱,若在这时候就防备着自家人,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耿荀一番谆谆教导,说的人似是发自肺腑,听的人……耿舒楼立刻站起身,朝耿荀拱手。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定不会做那等让对手看轻让亲友心寒之事,这次回书院,孙儿就去找倾墨,和他一起探讨学问。” 耿荀满意的点了点,招招手示意他坐下,“好,快吃菜!” 耿焱小声问耿温,“大哥,你未来女婿学的如何了,我以前虽然恨二哥,但是对楼哥儿倒是满怀期望,现在……怎么觉得他越来越像二哥了,反倒希望他被杨家老六压一头,到时……嘿嘿……二房的脸色定然好看!” 对于杨倾墨的功课如何,能不能考中举人,又能不能考得过耿舒楼,说实话,耿温心里是没底的。 毕竟耿荀说的对,这几年耿舒楼一直在书院中刻苦攻读,而杨倾墨却几乎跑遍了大宁,他有时间读书吗?就算也读书了,但是读书并不是闭门造车,耿舒楼有立才书院的先生们时刻教导,杨倾墨有什么? “墨哥儿他……”耿温斟酌着回答道:“他比楼哥儿小,今年若是不成,三年后再考也是一样的。” 耿焱失落的“啊”了一声,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赏灯 同一时间,耿舒淮也凑到耿星霜耳边嘀咕道:“现在好了,有了祖父这番话,我们再回书院的时候,那个讨厌的家伙肯定更是往杨六身边凑了!” 他这般说,耿星霜问道:“大堂哥之前就主动找过杨六哥?” “那可不?现在他们秀才班谁人不知道杨六是他耿舒楼未来的妹婿。” 耿星霜好奇道:“那杨六哥态度如何?对了,他们两个谁的文章写的好一些?” “杨六对他脾气倒是挺好的。”说到这里,耿舒淮就有些生气,“每次耿舒楼去找杨六,他都有问必答,我在旁边听的都心烦,哼,这要是我总是去烦他,他肯定不理我,不但不理我,还要让红福绿喜欺负我。” “二哥,你想想,要是杨六哥像对你一般对大堂哥,你心里就会舒服吗?” 耿星霜忽然觉得,二哥的话奇怪,她劝他的话也奇怪,就不像他们二人该说的话。 “六姐姐,嘿嘿,二哥好像吃醋的小媳妇……” 耳边传来耿星辰有些“猥琐”的笑声,原谅她用了这么个不太好听的词,实在是耿星辰特意压低的笑声,让她无法用其他词来形容。 不过,她倒也提醒自己了,原来奇怪在这里。 耿舒淮也听见耿星辰的话了,他隔着耿星霜瞪了耿星辰一眼,然后扭过脸去,不再看她俩,却在心里想,难道自己刚刚真的像是在吃醋? 好不容易熬过这一顿团圆宴,阮氏在耿温羡慕不舍的目光中,带着一对儿女离开了怡得院。 “大嫂,等等我!” 姜氏见阮氏已经走到前面了,连忙甩了耿焱掩藏在宽袍大袖下拉她的手,看也没看因被扔下而面带幽怨的丈夫,带着儿女们几乎以飞奔的速度去追阮氏,倒也管不得算不算失仪了。 好在夏氏现在的心思都在和姚氏的对话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耿星冰看着大房三房对怡得院,或者更明确一点,是对他们二房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耿舒楼,唇角微动。 “大哥,你还在犹豫什么?”她的声音压的很低,但是即使在如此哄闹的环境中,耿舒楼还是听清了。 耿舒楼眼眸暗了暗,往耿荀所在的方向看了看,以同样的音量回道:“祖父说,等秋闱试之后再说,现在不宜分心。” 顿了一下,他似有安抚般的说道:“四妹妹,你别急,祖父既已向大伯三叔提出为你筹备嫁妆,显然他心里是赞同这件事的,只是现在我们家无人出仕,对前朝后宫中的事,一无所知,我中举后,能接触到的人更多,也能侧面打听一下那位的情况,以后……能有几成把握,这般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我们府里,都要更稳妥许多。” 耿舒楼说着,目光殷切的看着耿星冰,那目中含了兄长对妹妹的关心,以及……期许。 耿星冰没有在他的目光中看出任何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她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听祖父和大哥的。” 耿舒楼欣慰的颔首,伸出手似乎想要揉揉她的头顶,手在半空中一顿,又若无其事放了下来,转头朝不知何时看着他们的耿澄看去,恭声问道:“爹,是不是有事要吩咐儿子?” 耿澄朝他招手,“楼哥儿,你过来!” 耿舒楼朝耿星冰看了一眼,示意自己过去一下。 此时,耿荀耿温耿澄耿焱父子四人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而是找了个能够在屋内就能赏月的地方围桌而坐。 耿舒楼过去,坐到了耿澄身边。 耿星霜回去换了一套衣裳,便和耿舒淮一起到垂花门处等耿星辰。 耿星辰来的很快,身后还跟了三个小尾巴。 “他们两个非要跟我一起,我没办法只好带来了,反正想着带两个也是带,带三个也是带,便将五弟也一起带着了。” 耿星辰无奈道。 耿舒继立刻道:“六姐姐,其实我和三哥五弟本是准备自己去外面赏灯的,我们带了银子,晚上只吃了一点点菜,还留着肚子呢,就准备一会去外面将好吃的小食摊都吃上一遍,是我娘,她非说不放心我们三个一起出去,非让我跟着你们,她说六姐姐你肯定和杨六哥约好了,杨六哥一看就靠谱,我们跟着你们指定不会丢。” “三弟,你这话说的二哥我就不爱听了,什么你杨六哥靠谱,他人还不在这里呢,你二哥我就不靠谱了?那你一会就跟着你杨六哥,不要跟着我了,看他愿不愿意一直带着你?” 耿舒继话音一落,耿舒淮便忍不住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耿舒继摸了摸脑袋,辩解,“这是我娘说的,不是我说的。” 又看向耿星辰,“七姐姐,我说错了吗?” “你没说错,你就是太老实!”耿星辰无奈。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伯府大门走去,跟在他们身边的耿舒忞,眼睛亮亮的,嘴角翘翘的,看着如银辉洒地的月光,和廊檐下挂着的一盏盏灯笼,那阴郁了几个月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如同吹进了一缕新风,带走了郁气,多了几分清爽。 刚刚出垂花门不久,就见前方有人影往这边走,今夜月色很好,耿星霜可以看到对面走来的有四人,其中最前头的是伯府的守门小厮,后面三人其中一人是杨倾墨,还有两人,看那装扮,像是小厮长随之类的。 “杨六,你都接到这里来了?”耿舒淮一看到人,便大声嚷开了。 杨倾墨快走几步,到了他们面前,他先看了耿星霜一眼,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才回答耿舒淮。 “江行兵、李旭、金平山、韩杰他们已经到了,一直催我,我便过来看看!” “你订到酒楼了?”耿舒淮问道。 杨倾墨点头,“是江行兵订的,和如意楼在一条街,叫起春楼,听他说菜色也挺不错的,你今天可以尝尝?若是好吃,以后也多了一个选择。”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杨倾墨是看向耿星霜的。 耿星霜倒没什么,她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好!” 倒是耿星辰在旁边不停的撞着她的胳膊,笑的像个小傻瓜。 耿舒淮看着这二人,心里“啧”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伯府三辆马车,耿星霜他们用了两辆,再加上杨倾墨带来的一辆,一行人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宁都城最热闹的地带走去。 耿星霜本来要与耿星辰坐一起的,耿星辰却是一溜烟钻到了耿舒继他们的马车上。 耿舒淮也自觉的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并将杨倾墨的两个小厮也拉上了马车。 然后,耿星霜就和杨倾墨坐在一起了。 杨倾墨掀开车窗帘子,示意她看外面。 中秋之夜,月华如水,花灯多如繁星,喧闹的人群,冒着热气香味的食物,随着马车哒哒的往前走,耿星霜觉得眼睛有些不够用。 年年看,年年风景不同,年年心情也不同。 看了好一会儿,她转过头看向身边人。 “你在平城,中秋也看花灯吗?” 杨倾墨摇头,“我记得前两年中秋,我都不在城里,倒是有一年元宵在,不过也没有去看花灯……” 话未说完,马车停了下来,前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六爷,到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逛吃 杨倾墨掀开车帘,先下了车,再转身来扶耿星霜。 “倾墨兄!你们可算是到了,若是再不来,我们就不准备等你们了,直接出去逛了!” “杨六哥,你都不知道,等你的这段时间,江兄那是急的直跺脚,他啊,是被这宁都城的花灯迷了眼。” 耿星霜刚一下车,就听到有人喊道,来人声音洪亮而豪迈,即使在这闹哄哄的中秋夜市,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叫卖的商贩,他的声音却一点也没被压下去,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不等杨倾墨回答,又一个声音紧接而来,这道声音虽然不比之前的洪亮,不过因离得近,耿星霜还是听清楚了。 她朝杨倾墨身后看去,只见有四位年轻公子并排而站,其中一人穿着一身绛红色束身锦衣,身长体壮,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习武之人,另外三人,一人着一身竹青色道袍,另外两人穿的都是葛布做的普通长袍。 耿星霜只这么看了一眼,后面马车上的耿舒淮已经带着耿星辰耿舒继耿舒引耿舒忞走了过来。 杨倾墨为双方做了介绍,耿星霜这才知道原来那声音洪亮豪迈的叫江行文,其父乃是五南卫所指挥使江廖,五南卫是指位于大宁西南的喻州、溯州、羡州、峤城、敏城五城以南,设于五城最南敏城的卫所,与之相对应的五北卫,则是设于五城最北的喻州。 李旭则是国子监祭酒李迟的嫡次子,金平山和韩杰都是平民出身,不过二人少年英才,在三年前的院试上都取得了不错的名次,获得了廪生资格,因此才能以减免束脩的方式进了立才书院的秀才班。 杨倾墨为耿星霜介绍完后,对江行文等人道:“这位是耿六姑娘。” 江行文并不愿这般简单就放过他,“我说倾墨兄,你这介绍的也太简单了吧?你刚刚可是将我们的身家背景学业旧事都说的一清二楚,不行,你得公平一些,我们也得知道耿姑娘的其他身份!” “行文兄说的有道理!”李旭紧跟着道。 金平山和韩杰则是笑看着他们,虽未起哄,但也是兴致勃勃的听着。 杨倾墨先是看了耿星霜一眼,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微翘起,并没有因为同窗们的起哄而不悦,他微微抬手,本是要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没料到他这一抬手,江行文下意识的就往后一退,这一退,刚刚那起哄架秧子的架势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哈哈哈!”旁边传来耿舒淮幸灾乐祸的大笑声。 “行文兄,你退什么退?”李旭有些疑惑。 江行文则是懊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以为杨倾墨那家伙刚刚是准备动手,我……我在书院让他打怕了!” 这话一出,李旭没话了,金平山和韩杰也没话了。 他们三个不会武,自然没有领教过与杨倾墨说是切磋,实则被压着打的感受,那让被打之人在一段时间内,只要看到熟悉的动作,都会下意识的退避三舍。 杨倾墨没想到自己一抬手,会弄出这般尴尬的场景,对上耿星霜诧异又疑惑的目光,他立刻诚恳的对江行文详细介绍了耿星霜的身份。 “耿六姑娘是耿舒淮的亲妹妹,是在下的未婚妻。” 他这话说的坦荡,耿星霜虽然微微有些不自在,可是表面也维持着坦然镇静的表情。 倒是其他人,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 因为来的有些迟了,虽然定了雅间,但是他们还是准备先去逛逛,等逛完了,饿了,再回来吃些东西,然后再回府。 反正今日是中秋,家中长辈们没有规定回府时间,大家可以尽情的玩,对于杨倾墨等要参加秋闱试的人来说,这也是考试之前唯一可以放松的一天了,从明日开始,他们便要全身心投入到紧张的备考中了。 毕竟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一路上,大家走着走着,耿舒淮和江行文走到一起了,李旭则和金平山韩杰三人一边走一边猜着路边那些花灯的灯谜,赢来了不少花灯,分派给了耿星辰、耿舒继、耿舒引、耿舒敏几个小的,杨倾墨带来的两个小厮则始终护卫在耿舒继几人身边,防止他们走散。 最后,就只有耿星霜和杨倾墨二人走在最后,当然,耿星霜能猜到那些人是故意的。 嗯,她自己其实也并不排斥。 “最近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耿星霜正看着热闹,就听到杨倾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耿星霜转头朝他看去,因为身高差距,她得抬着头,只见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他的侧脸犹如精雕细琢一般,有一种不染尘埃的清隽雅正之美。 “嗯?”杨倾墨微微垂眼,长而密的睫毛闪了两下,瞬间闪到了耿星霜的心里,犹如一颗火星自心脏顺着血液燃烧到了脸上。 又脸红了! 耿星霜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脸红归脸红,她还是很清醒的,她摇摇头,“最近也没什么事,明裳阁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我和颜姐儿商量着,一切都很顺利,平日里除了和颜姐儿七妹妹还有姜姐姐、许姐姐她们聚聚,吃吃喝喝那些,也没什么事,反正我的日子过得比你舒服多了。” “这样啊,那就好。”杨倾墨笑了笑。 “我怎么觉得你并不觉得好。”耿星霜直言不讳。 杨倾墨背着手,步子稍稍慢了一些,落后她半步,待耿星霜的脑袋正好靠近他肩前的时候,他这才说道:“我只是有些失落罢了!” 失落,失落什么? 耿星霜再朝杨倾墨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恢复成原先的模样,唇角上扬,心情很好的模样,哪里看出什么失落来。 她觉得他刚刚就是故意逗弄自己的。 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以前是写信逗自己,现在是当面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一样的讨厌。 “你看中哪盏灯了?” “算了。” “怎么?不想要灯?” 杨倾墨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这街上的姑娘们大多提着一盏或两盏灯,有的身边跟着的下人也提了,大家都喜欢,难道自家这个不喜欢花灯,那喜欢什么? 杨倾墨在脑中回想着她以前的信中有没有关于花灯喜好的描述,正想着,就听耿星霜说道:“花灯还要提着,我得空着手,一会拿好吃的,这条街过去,就有很多卖吃食的小食摊,我晚上都没怎么吃饭,就是为了逛那条街的。” 杨倾墨:“那……我帮你提?” 耿星霜摇头,“不要,你的手也最好空着,得帮我拿吃食,我还准备带一些回去给爹娘尝尝呢。” 说着,她看了一下他垂在身侧被宽袍广袖半掩着的修长双手,有些心虚的别过了脸。 咳,再好看的手,也得给她拿串串、捧羊肉饼。 “霜姐儿!” 正心虚着,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那点子心虚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兴奋,耿星霜立刻急走几步,朝着前方挥手。 “姜姐姐,你都吃上了?没等我们?”语气颇为幽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锦王 “我等着你们呢,还没吃。” 一听耿星霜这声“质问”,姜雪芙立刻摇头否认。 “姜姐姐,你嘴角还留着酱汁呢!”旁边的耿星辰一边叹着气,一边取出了帕子,帮她擦嘴角。 “妹妹,你看,我就让你忍住,都说好了等小伙伴们一起逛吃的,你自己倒先吃上了,难怪六姑娘七姑娘生气。” 这话来自被自家妹子缠着一直要逛小食摊的姜连步,他一边手上提着几盏灯笼,一边手上拿着几把串串,现在见到杨倾墨耿舒淮等人,也腾不出手来互相见礼。 “我们没有生气,姜姐姐是帮我们提前尝尝哪些吃食好吃,哪些不好吃,以免我们吃了不好吃的还占肚子。” 一听姜连步埋怨姜雪芙,耿星霜立刻维护道。 耿星辰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姜姐姐是帮我们尝尝味道,这是先前就说好的。” 姜连步对耿舒淮杨倾墨等人无奈道,“你们看,我倒成了那个恶人!” “姜兄,我看你是嫌弃拿这些东西麻烦,哼哼,姜家妹子人还怪好的,你这般说话,她竟然还笑呵呵的,这要是放在我们家霜姐儿身上,我这身上能被她瞪几个窟窿……哎……杨六,你拉我做什么?” 耿舒淮话未说完,就被杨倾墨扯了一把,他敢保证,杨倾墨扯自己这一下,绝对是使了至少有五成力,他胳膊都被他扯疼了。 “拿着!” 杨倾墨直接递给耿舒淮两盏花灯,一盏是画了云游山水图的八角灯,大气端庄,一盏是兔子灯,俏皮可爱。 “我要这个,那个不要。” 耿舒淮接过八角灯,避过了兔子灯。 杨倾墨握住他的手腕,将兔子灯直接塞进他手里,叮嘱道:“好生提着,这是给霜姐儿的。” 意思是他只是搬运工?这八角灯也不是给他的。 “你自己为何不提?竟使唤我?你莫不是忘了我俩各自的身份?” 耿舒淮再次拿大舅子的身份想要压一头。 “你若是不拿灯,就和姜兄一般,拿串串?” 耿舒淮:…… 算了,他还是提着花灯吧。 他们说话间,耿星霜耿星辰已经从姜雪芙那里知道哪家小食摊的肉串好吃,哪家铺子的月饼形状可爱,一口一个,甜而不腻,吃一两个也不怎么占肚子。 三个姑娘带着三个小子一路往前冲,直找好吃的,杨倾墨耿舒淮没办法,只得跟着。 “我们去吗?”李旭有些犹豫,他对那些小吃没什么兴趣。 “去啊,我听说这里很多小食摊都是临时搭起来的,只有节日才有,平时是没有的,想要吃还不知道要到哪里找呢,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怎么能错过,金兄、韩兄,走,今天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江行文说着,一手搂着一个,将金平山和韩杰二人拖着往小食街走去。 李旭摇摇头,无奈的跟了上去。 耿星霜是典型的眼大肚子小,眼睛没吃够,嘴巴也没吃够,但是肚子已经饱了。 这会,她正站在一个小食摊前,见摊主不停的转着煎饼皮,一边往里面打鸡蛋,放各种一看就好吃的不得了的菜蔬和烤肉,随着嗞啦嗞啦的油煎声,那香味……耿星霜忍不住偷偷按了按自己的肚子,觉得应该还能装得下一个煎饼。 “老板,给我也来一个!” 终于,耿星霜没忍住,继姜雪芙耿星辰耿舒继耿舒引耿舒忞之后,也要了一个。 只是她刚刚准备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热乎乎的还有些烫的煎饼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直接截了胡。 “杨六哥你……” “再吃,你一会就走不了了,难道你今晚还想去找你那位许姐姐,刚刚姜姑娘不是说她很忙吗?” 杨倾墨神色未变,嘴角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可是说出的话,耿星霜因为吃的太饱玩的太高兴而显得有些迟钝的脑子,很是转了一下方才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耿星霜:……想生气,但是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立场,毕竟她得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不吃就不吃,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她嘀嘀咕咕。 “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刚刚就听杨六提醒了你两遍,不能再吃了,你还不是忍不住又买了煎饼,所以杨六做的对,说的也对!” 杨倾墨还没说话呢,耿舒淮倒是先打抱不平了。 耿星霜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分。 知错就改,耿星霜刚想对杨倾墨说一声抱歉,就听杨倾墨道:“不能怪霜姐儿,以往年节期间,我们都不在宁都,不能陪她,所以她今日才稍稍放纵了些许,人之常情,你自己遇到合胃口的,不是也经常撑得走不动路,有一次撑得连轻功都使不出来了,你不记得了?” 耿舒淮:……我谢谢你啊! 耿星霜:这歉还需要道吗? “七妹妹,你还吃,一会可不要央着我去找许姐姐,还有你们三个,别吃了!” 有人管着自己,自己也得管一下能管的人。 “姜姐姐,你也别吃了。” “没事,我这刚刚五分饱。” 好吧,耿星霜耿星辰以及耿家三个小家伙看着仍然轻松吃吃喝喝的姜雪芙,羡慕不已。 “我家姑娘每天都要练武的,吃得多,消耗的也多。” 铁锤在旁边补充。 好在他们走着走着已经走到另一条街了,这条街虽然也卖吃食,但是都是在铺子里,只要不进铺子,这诱惑倒也没那么大。 耿舒淮姜连步等手里又多了几盏花灯,及各种小玩意儿,众人准备逛完这条街,就回起春楼,在楼上观一会景就回府了,毕竟再没有门禁,时辰也的确不太早了。 “云公子!” 这时候,迎面走过来三名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头戴玉冠,身后跟着七八名侍卫,那些侍卫虽做了普通装束,但是身姿挺拔,眼神犀利,显然不是一般府中的普通护卫。 三人中一个约莫最年轻的公子,看到他们一行人中的杨倾墨,眼睛一亮,快走几步,迎了上来,先是唤了一声。 不等杨倾墨做出回应,他再次热情的开口。 “不对,这都在宁都城了,应该称呼你一声杨六公子,本……我回宁都后,就听说你去了立才书院读书。” 杨倾墨拱手,“五爷!” 五皇子,不,自他从玉瑶山回来之后,已经被封了锦王,而原本尚未被封王的三皇子也被封了平王,四皇子被封了纯王,再加上大皇子理王和二皇子慎王,如今盛宁帝的五个成年皇子都封了王,唯独没有一位太子。 五皇子魏谨,如今的锦王,朝杨倾墨赞许的点头,“不愧是云六郎,还是这般沉着冷静。” 立刻能反应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叫他五爷,而不是五皇子或者是锦王。 “这位是我三哥,这位是我四哥。”魏谨向他介绍道。 杨倾墨朝平王和纯王拱手,“见过三爷、四爷!” 其他人虽然尚不清楚几人的身份,但是看他们的打扮气场以及身后的侍卫,也知道面前这三个身份不简单,忙跟着行礼。 第一百三十三章:告辞 “五弟,这位就是你说过的那位云六郎,武功高强,文采亦出众,文武双全的不世之材?” 三皇子平王看着杨倾墨问道,他语气温和,神色亦带着几分欣赏,只是耿星霜却听得有些不舒服,她觉得他言语中似有隐隐的讥讽以及那股高高在上的不屑之感。 耿星霜觉得他是想表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睥睨之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她在心里也将此人讥讽了一顿,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的。 她心里对这几人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了。 “正是。”锦王立刻道:“当初若不是有杨六公子相护,弟还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呢!” “今日既遇到了杨六公子,本王……我作为老五的兄长,在此要对杨六公子表示一下感谢!” 平王说着,便对着杨倾墨拱手,显见要行礼。 杨倾墨立刻往旁边移去,顺手拉了耿星霜一下。 “三爷太客气了,在下不敢当!” 杨倾墨语气平和,面上仍然带着浅浅的笑容,但是离他最近的耿星霜立刻察觉到了他浅笑下的疏冷淡漠。 “三哥,你这是做什么,若是让人知道……”锦王似乎也没想到平王竟然做出这种行为,他亦是惊了一下,这才出声提醒道。 平王愣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他们在顾忌什么,忙道:“五弟、杨六公子,你们不要误会,五弟当初是为我才涉险的,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你们不知道,我人虽然在宁都,但是那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宁的,还经常做噩梦,后来五弟平安归来,我这才能一觉睡到天亮,所以这一看到当初一直保护五弟的杨六公子,心中着实感谢,五弟、杨六公子,你们不要介意啊,四弟,你也别发愣了,帮三哥说说话啊!” 平王这番话委实说的太过平易近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架子,若是一般人,不但不会介意,心中对他当是更心悦诚服了。 四皇子纯王忽然被拉出来,他有些发愣,他从小便是一个透明人,这透明不仅指的是他在朝堂后宫中的地位,还有他的内心,单纯透明的如一汪清澈的泉水,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 或许也因为这个,盛宁帝给这个儿子的封号是纯。 “三哥,我该说什么?”纯王好奇的问道。 平王眉头微皱,立刻又放了下来,他苦笑道:“罢了,我就知道四弟你会是这般,不该觉得这是在外面,你就……” “三哥,你就不要为难四哥了,弟弟相信你刚刚是无心之举!” 锦王皱眉,他这位三哥疑心病是越来越重了,竟然连四哥都开始怀疑了。 难道他就不能想想现实问题,四哥就算有那个心思,以他现在孑然一身的状态,以及从小到大心思单纯到被大臣们认为愚痴的情况下,他能做什么? “五弟,你又误会我了,我如何会为难四弟,罢了,不说了,今日见到了杨六公子,倒也不枉这一趟。” 平王有些落寞的结束了这场以外人为引,实则是他们兄弟之间角逐的对话。 “杨倾墨,听说你要参加今年的秋闱,那便祝你文章锦绣,一举中第!” 这是临走时,平王对杨倾墨说的。 杨倾墨拱手,“多谢三爷,在下会尽力而为。” 平王最后看了杨倾墨一眼,这才笑着离开。 “杨六,对了,你还没字吧?” 锦王临走之前问道。 杨倾墨摇头,“尚无。” 锦王点头,“也是,杨大人一直在溯州,你又未及冠,那便暂且这般唤着,等秋闱试后我再来找你,你那一身武艺就算不教陈峦他们,我想向你讨教几招,你总不会拒绝吧?” 杨倾墨看了锦王一眼,“五爷有命,岂敢不从!” 锦王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他倒也不恼,只道:“现在不打扰你们了,一切等秋闱之后再说吧,当然,你若有疑问,随时可来锦王府寻我。” 锦王说完,深深的看了杨倾墨一眼。 杨倾墨沉默的点了点头。 锦王眼中似有叹息之意,不过没有再多说,喊了还在看热闹的纯王一声,“四哥,走了”,便欲离开。 “咳,那个,表……表弟,你……你可还记得我?” 此时,平王已经距离他们这边有一段距离了,他的侍卫也跟着去了。 耿星霜觉得气氛很是有些尴尬,心里正在想着这两个难道还不去追他们的兄长吗?快走吧! 没想到就在他们如她所愿将要离开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冒了出来,还唤那位五爷表弟。 耿星霜转头一看,是江行文。 锦王也被这一声表弟唤的愣了一下,他朝江行文看去,半晌没有认出人来。 “五弟,他是你表哥吗?难道是碰瓷的?” 纯王见锦王一副迷茫的模样,神色微微有些兴奋。 竟然有人敢碰瓷他们皇家,这下有好戏看了。 “你是何人?我们家里亲戚虽然多,但是每个亲戚我们都认识,我五弟既然不认识你,就说明你根本不是……” “你是三姨母家的辰明表哥?” 江行文,字辰明。 纯王和锦王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江行文松了一口气,“正是,在下还是三年前与五爷见过一次,没想到五爷还能记得。” “你这般说,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先前没认出你。” 锦王虽这般说着,但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不好意思来。 江行文立刻道:“是在下见五爷与杨兄说话,不敢打扰,没有靠近。” 接下来,二人又说了两句,江行文代他父母向锦王和其母妃瑶嫔问好,锦王也问了一下姨夫姨母的近况,双方再次告辞。 “这下终于走了!” 嗯?耿星霜以为自己将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反应过来不是自己说的,是耿星辰在说话。 “小声点!”她提醒道。 “我是看他们走远了才说的,看,他们都到了那里,咦,那边马车上下来的人怎么那般像四姐姐?” 耿星辰指着这条街尽头处的路口忽然道。 耿星霜忙朝前方看去,她视力正常,只不过这毕竟是夜间,现在人流量虽然少了,但是还是时不时会有人遮挡视线,况且等她看过去的时候,只能见到那女子的背影了,她和提前离开的那位三爷正肩并肩的往前走。 至于四爷和五爷两个,虽然也快到路口了,但是二人往另一条街的方向岔了过去,接下来,应该不再与那位三爷共同游玩了。 “我没看到。”耿星霜有些遗憾。 第一百三十四章:秋闱 不过这遗憾仅仅是一瞬,耿星霜忽然反应过来,这事不简单。 “七妹妹,你刚刚说和那位三爷走在一起的女子是四姐姐?” 耿星辰点头,“我眼睛好着呢,虽然离得这般远,但是四姐姐下马车的时候,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她似乎也认出了我们,我确定就是四姐姐,不会错的。” 耿星霜现在明白了为何祖父要瞒着耿星冰未来的夫婿是谁了,这位三爷…… 她转头看向杨倾墨,问他,“杨六哥,你刚刚注意到那边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是我四姐姐吗?” 她还想再确定一下,杨倾墨若是看到了,以他的眼力,定然不会认错的。 杨倾墨摇头,耿星霜以为他没看到,却听他道:“平王的确牵了一名女子,不过是不是你四姐姐我不知道,我并不认识耿四姑娘。” 耿星霜:……忘了这一茬。 两年前杨倾墨回宁都时,来过伯府,那时他是见过耿星冰的,不过两年了,当初见的那一面到现在没什么印象了倒也正常。 “平王?六姐姐,刚刚那位三爷是平王?是皇上的儿子?那四爷和五爷呢?” 耿星辰颇为吃惊,她看出了那三人身份不凡,但是只以为是哪位权贵府上的公子,没想到竟是皇上的儿子。 “你说呢?”耿星霜反问。 她虽然一开始便猜到了,但是并不是完全确定,现在杨倾墨这么一说,这三人的身份便立刻清晰了。 金平山和韩杰出身平凡,自然从未见过王爷,直到现在才得知刚刚那三人的身份,不过二人倒没有露出特别震惊的表情,只是暗自消化了一下,没有多问。 接下来,一行人又逛了一会儿,便回了起春楼,耿星霜肚子已经饱了,不过还是打包了一些吃食,在回府的途中,送了一部分去延年堂。 “许姐姐回去了?”耿星霜见偌大一个医馆,只剩下许桓和两个药童,心里觉得奇怪,许桓在医馆中主要负责药材的采购,医术一般,许老大夫和许莲漾起码要留一个人守门方才放心。 果然,就见许桓摇摇头,他无奈道:“是金月胡同那户人家又出了幺蛾子,母子两个都病了,说是大人呕吐不止,小儿又发热了,一个时辰前他们家的下人过来请大夫,祖父本准备自己一个人去的,但是那下人非要妹妹也跟着去,说是女主人也病了,有女大夫方便一些。” 许桓说着,嘀咕道:“真真是甩不掉的麻烦。” 耿星霜想起自己曾经准备查访金月胡同那家人,最后被祝颜拦了,说是她帮着查查看,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消息。 不知是没查出来,还是查出来了不方便说。 耿星霜将买的东西交给了许桓,“我过两天再来找许姐姐玩。” 许桓点头,开了一句玩笑,“放心,我不会偷吃的。” 中秋一过,又下了两场秋雨,一个月的时间就在秋雨绵绵落叶飘零中过去了。 九月中旬,为期九日的秋闱试开考了。 天公乘兴,在乡试当天上午,持续了五六日的阴雨天气放晴了。 虽然天晴了,但是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现在是必须穿秋裳了,狭窄闭塞的考场也随着秋风的吹拂,凉爽舒适了许多。 “杨六,我发现你运气真不错,今年的秋闱比往年迟,天气也凉爽,里面气味应该不难闻。” 考试第一日,不仅杨家人过来送考,耿舒淮耿星霜,就连耿星辰耿舒继等人也来凑这个热闹,一起过来送考。 考试第一日,不仅杨家人过来送考,耿舒淮耿星霜,就连耿星辰耿舒继等人也来凑这个热闹,一起过来送考。 当然,耿家也有考生,耿舒楼。 至于他们真正送的是谁,不需言明。 “应该说大家的运气都不错。” 离进考室还有一会儿,很多考生还在外面拿着书册默读,杨倾墨是直接没带书册过来,索性和耿舒淮耿星霜说话。 听杨倾墨这么一说,耿舒淮一拍大腿,“说错了,你不是运气好,是运气不好!” “二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耿星霜忍不住拍了一下耿舒淮的胳膊。 “哎呀!”耿舒淮夸张的捂着胳膊呼疼,“霜姐儿,你真下得去手,为了你杨六哥,竟这般狠心的打亲哥哥,我这个心啊,拔凉拔凉的!” 耿星霜捂脸,见到一旁朝他们看过来的考生以及送考的亲友团们,她很不想承认这人是自己兄长。 偏偏耿舒淮还在说,“我刚刚说的是实话,你别看杨六现在穿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想当初,我们一起走镖时,他也是满脸灰尘,什么脏的臭的没见过没闻过,所以我才说,要是这考室里面条件差一些,味道难闻一些,对其他考生有影响,对杨六反倒没什么影响,可是现在,这小凉风一吹,里面啥味也没有了,你说他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唉,你们去哪里?” 耿舒淮说着说着,发现耿星霜杨倾墨,甚至是金平山韩杰等人都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移去,不禁唤道。 “那个……二哥,你看大家都怎么看你的?” 耿舒忞用了很大毅力才站在耿舒淮身边,没有挪位置,要不是耿舒淮回府后,对他们姐弟多有照顾,他想他也是忍不住要避一避的。 耿舒淮这才发现,周围好些考生及送考亲友们都瞪着他看,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胡扯了些什么,额,忘了压低声音了。 “诸位见谅,见谅!我那个妹婿太紧张了,我是怕他发挥不好,所以这才胡乱说些玩笑话逗一逗他,化解他的紧张,是在下的错,见谅见谅!” 耿舒淮立刻团团拱手道歉。 他这么一说,有没有化解他妹婿的紧张不好说,周围的考生们发现自己似乎不太紧张了,倒也不再怪他。 耿舒楼看了团团作揖的耿舒淮一眼,神色平静,目含讥讽,转瞬即逝。 耿舒淮不在意耿舒楼,杨倾墨和他身边的金平山却都看到了耿舒楼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屑。 “铛铛铛”一阵敲锣声,考室大门打开,差役们开始维持秩序,检查考生的考篮、衣裳以及随身物品,检查的很仔细,特别是检查衣裳的时候,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查探,这架势让一些本来没有做任何手脚的考生们,都觉得紧张起来。 “杨六哥,尽力就好!”见杨倾墨就要进去了,耿星霜拉了拉他的衣袖。 杨倾墨回头,“好,放心。” 此时,耿舒楼正被差役们检查着考篮,他神色淡定,背脊挺直,不像其他考生那般紧张不安,差役检查之时,他亦是配合良好,这般,差役们检查他时,动作便轻了些许。 “大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忽然,有人急奔而来,大声唤道。 耿星霜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她回想了一下,似乎像是小厮张来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五章:丧信 耿星霜忙朝着来人看过去,果然是张来。 “二哥,是张来,看他那么着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耿星霜忙道。 耿舒淮眯着眼睛看向耿舒楼,耿舒楼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步骤了,只要检查完全身,就可以拎着考篮进考室了。 对于张来的喊声,耿舒楼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关键时刻不想理会,他没有转头,动作和之前一般流畅。 “好了……” “大少爷,二老爷去了!二老爷仙逝了!您快回去吧!” 如果说差役那一声“好了”对耿舒楼来说,如佛语纶音,那么张来的那一声,就是催命丧钟。 耿星霜确定耿舒楼听到了,哪怕他再沉稳,在听到自己父亲忽然去世的消息,也很难保持内心真正的平静。 他微微顿了一下,头颈微动,似乎想要转头看向张来,只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头也不回的往考室内走去。 “哎!那是你家的下人吧?他说你们府里的二老爷去世了?是不是你爹死了?” 就在耿舒楼一脚就要踏进考室的时候,他的胳膊被一旁的差役扯住了。 耿舒楼面色微变,上下牙根紧紧咬合。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 就不能晚来一小会,哪怕几息。 “唉,快去吧,这次考不了三年后再考也是一样的,你还年轻,不差这一次。” 扯住他的差役似乎也反应过来,耿舒楼这一转头,将代表着什么,脸色温和了些,安慰道。 耿舒楼看了差役一眼,点了点头,语气冷然森寒,“是。” 然后提着考篮出了考室,没有再回头。 耿舒淮耿星霜等伯府诸人虽然早就听清楚了张来在嚷嚷什么,他们震惊的震惊,不敢相信的不敢相信,但是并无一人去帮着喊耿舒楼。 耿舒楼进了考室,成功参加这场秋闱试,是他的运,若无法参加,则是他的命。 他们只能看着,不能掺和。 “二伯真的仙逝了?怎么会?之前没听说过他病重啊?” 耿星辰一脸的震惊。 耿星霜摇头,“我们快回去吧,回去之后就知道了。” 耿舒淮带着一众弟妹往自家马车上走,耿星霜临上马车前,往回看了一眼,杨倾墨已经检查完毕,正提着考篮往里走,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头看了一眼,对她点了点头。 耿星霜想对他笑一笑,忽然想到耿澄死了,无论如何,他也是自己的二叔,这时候笑似乎不太合适,将将要露出的笑容就僵了僵。 杨倾墨似乎看出了她窘境,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进了考室。 耿星霜忽然觉得背有些凉,她转头看去,正好看到耿舒楼上了旁边一辆马车,而来报信的张来则畏畏怯怯的跟在他身后。 为耿舒楼赶车的人是他的小厮方竹,另一个小厮紫竹此刻正狠狠的瞪着张来。 张来越发胆怯了。 上车后,耿星霜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耿舒淮的马车已经先他们一步走了,而张来却被落了下来。 耿星辰也凑过来看,“张来怎么了?他在怕什么?” 耿星霜没回答,骑马护卫在马车旁边的耿舒淮轻轻一甩鞭子,回道:“他怕是被人利用了。” “啊?”耿星辰一脸的茫然。 耿舒继耿舒引脸上的神色与耿星辰如出一辙。 只有耿舒忞,嘴角紧紧的抿着,眉头紧锁,小小年纪,突闻亲爹骤然离世的消息,眼中没有悲伤,只有不符合年纪的烦苦。 “快些回去吧!若是耿舒楼比我们早到,免不得又是一项欲加之罪!” 耿舒楼说着,稍稍加快了马速,当然,在城内街道上,是不能狂奔的,不过马车的速度同样不快,很快他们便追上了耿舒楼的马车。 “六姐姐,张来有些可怜,我们不带他一起回府吗?” 耿舒继看着在后面气喘吁吁追着马车跑的张来,他之前是跑着来报信的,那么长的路,现在又要跑回去,他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耿星辰放下车帘,叹道:“我们要是带他一起回去,他将会更可怜。” “六姐姐,你和二哥刚刚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云里雾里的,现在还有时间,你快告诉我,否则我们什么也不清楚,也不知道,回去后若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肯定要被祖母罚的,祖母现在的心情……我都可以想象。” 耿星辰看着自家的两个弟弟,有些无奈,“我脑子不好,你们两个脑子怎么也不好。” 耿舒引、耿舒继:……我们还小。 耿星霜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现在离回府起码还有将近三刻钟的时间,她看了一眼耿舒忞。 “六姐姐,你放心,我刚刚没坐大哥的马车,今天听到什么,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耿星霜点头,“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过来找二哥和我,还有你七姐姐、三哥四哥,我们尽力帮忙。”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耿星辰耿舒引耿舒继还是很配合的点头,“对对对,尽管找我们。” 耿舒忞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会记得的。” 接下来,耿星霜便将她从听到张来报信到现在这一路上能想到的说给耿星辰他们听。 “二叔现在除了不良于行之外,能吃能睡,最近这段时间,连大夫都没有上门是不是?”她先问道。 耿星辰几人连忙点头。 “所以你们觉得,二叔为何会突然离世?” 耿星霜又问道。 耿星辰蹙眉,“急病?” 耿舒继猜测,“掉下床摔的?” 耿舒引则推测,“自绝?” “你们说的都有可能,不过不管是何原因,今早我们离府时,还没有任何不对之处,若有,大哥也不可能来到考场,所以二叔去的很急,不仅急,而且时间太凑巧了!” 说到这里,耿星霜忍不住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这事与他们大房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她知道,二哥知道,她爹娘也知道,但是府里的其他人会如何想,特别是祖父伯夫人还有二房的人,以及因为耿澄忽然死了,而只差临门一脚就踏进秋闱考室的耿舒楼,心里会作如何想,怕是已经将账算到了他们大房身上。 所以,无论如何,耿澄死亡的原因,他们得弄清楚,这个黑锅不能背。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回府 “凑巧?”耿星辰捕捉到这两个字,“六姐姐的意思是,二伯去世的时间正巧是秋闱考试的时间?” 耿星霜点头,“不仅如此,张来以前是二伯的小厮,不过自从二伯受伤后,他因护主不力,直接被祖父发配到外院做粗活了,此番二伯去世,按理来说,若是祖父祖母真想在这关键时刻将大哥召回去,派来的人即便不是梁叔,也应该是外院管事或者是姚刚才是,而且张来是一个人跑着来的,从伯府到考场,马车要走三刻钟,跑着来虽然可以穿小巷,但是起码也需要半个时辰。” “府里是不是没有马车……”耿星辰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府中三辆马车,他们今天用了一辆,耿舒楼用了一辆,应该还有一辆才对。 耿舒楼是耿澄的嫡长子,若是伯府当家人真的想通知他,那么那辆马车首先应该分配给向耿舒楼报信的人才对。 但是张来的确是孤身前来的。 “也就是说,祖父祖母还有二伯母,他们并不想将二伯亡故的消息传给大哥,起码不想这般及时,张来应当不是受他们的吩咐前来报信的,他胆子为何那般大,竟然敢私自前来传讯,难道他不知道这次秋闱对大哥的重要性。” 渐渐的,耿星辰也回转过神来,从刚刚张来喊了数声,耿舒楼本应该听到,却装作没听到,要继续参加科考的行为来看,耿舒楼内心里也是不想回府的。 “所以张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看他那般害怕的模样,他……莫不是想要讨好大哥,赶着来报信,直到将大哥喊出了考场,方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 在大宁,科举制度最是严谨,考生一旦进入考室,除非因为舞弊或者考生身体等原因,被考官从考室内赶出或者抬出,外面一切消息和声音不得传入考室内,不得扰乱考场秩序。 所以今日,只要耿舒楼进了考场,便只能在考试结束后,才能和其他考生一起出来。 到那时,他可以表现的悲痛万分,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哀悼,却不会有损名声。 但是张来将这一切破坏了。 耿星辰耿舒继耿舒引想通这一点,面面相觑。 “六姐姐,刚刚二哥说张来怕是被人利用了?会是谁让他过来截住大哥的,时间虽然凑巧,但是也挺冒险,他只要再迟一点点,大哥就进了考室。” 耿星辰在脑中将府中的人都想了一遍,委实想不到谁会做这样的事。 她看了一眼耿舒继耿舒引,“你们两个,有什么想法没?” 耿舒继耿舒引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的摇头,“没什么想法。” “两个小呆子!”耿星辰忍不住在他们脑袋上各揉了一把。 耿舒继:“七姐姐,我已经长大了,娘说不能再揉脑袋了,否则会变笨的。” 耿舒引在一旁赞同的点头。 耿舒忞看着这闹腾的三姐弟,面露羡慕。 “霜姐儿,到了,马车直接进府,我先回内院看看!” 外面传来耿舒淮的声音。 耿舒继已经手快的掀起了车帘,“咦?” “怎么了?”耿星辰问道,也往外看去。 伯府还是伯府,和早上他们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两个守门小厮变成了一个,而且,按照张来去报信的时间,距离耿澄去世应该有一个多时辰了,但是伯府门前的两盏红灯笼还没有取下,更别提挂起白幡之类的丧仪了。 马车自侧门进了府,下人们如同没了方向的蚂蚁一般,来回忙窜着,却能让人一眼看出,没有章法和秩序。 “张来应该没有说谎,家里是出了事。”耿星辰道,她一直没有真正相信张来的话,耿澄去世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耿舒楼的马车走在前面,他直接在垂花门处下了马车,便直奔映荷院而去。 耿舒淮因为骑马的缘故,比他稍稍快了一步,已经进去了。 耿星霜看着耿舒楼往内院走去的背影,即使没看到耿舒楼的脸色,她也能从他气势汹汹的步伐中看出,此刻他心中不仅仅有父亲离世的悲伤,更多的应该愤怒,甚至说是愤恨更准确一些。 “我怎么觉得大哥不像是去看二伯,却像是要去找谁的麻烦。” 耿星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府中接下来又会有一段不太平的日子。 但愿她爹不要卷入其中,不过想想自家爹那个莽撞暴躁的性格,真的很难。 耿星霜等人在离映荷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听到映荷院内传来的喧闹声,不仅仅有哭声,还有惨叫声,以及板子落到皮肉上的啪啪声。 “打人了?” 耿舒继嚷了一声,“六姐姐、七姐姐,我们先去看看。” 说着,三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便提着袍子,跑了过去。 映荷院中的确在打人,打的是……耿星霜仔细辨认了一下那被押着趴在长条凳上,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裳,只露出一个蓬乱的后脑勺的女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六姐姐,是桑妈妈!”耿星辰拽住她的衣袖,惊讶出声。 自己并没有认错。 耿星霜朝着映荷院正屋廊檐下看去,只见耿荀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目光平静的看着下面一板子接着一板子落下,桑妈妈的后背臀部渐渐被血水浸泡,人虽尚未昏迷,却也无力再喊叫了,不知为何,耿星霜从耿荀那张堪称平静的脸上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不见悲伤,只有隐藏起来的愤怒和不甘。 这让她有片刻的迷茫,祖父最疼爱的儿子不是二叔吗? 难道是将悲伤藏得太深,外人不得窥见,但老年丧子,本是人间三大极伤之一,根本无需隐藏。 “祖父,我爹他……” 是耿舒楼,他比耿星霜耿星辰要早到片刻,和耿舒继耿舒引耿舒忞是前后脚进的院子。 此时映荷院闹哄哄的,哪里有原先的秩序,下人们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担心牵连到自己,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有人躲在廊柱后看着热闹,有人被姚氏指派的团团转,所以一时之间,竟无人发现耿舒楼进了院子。 而耿舒楼,就那么定定的在院子中站了一会,仿佛直到此刻,才醒转回神。 耿荀脸色骤变,没了刚刚的平静,他猛然站了起来,因为腿脚不便,差点跌倒,及时扶住椅背,方才稳住身形。 “耿舒楼,你为何在这里?今日……不是秋闱试开考之日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像他了 “祖父,我爹他……” “我问你,你为何在这里?” 耿荀大声打断耿舒楼的话,拿起拐杖指着耿舒楼,满脸的怒色。 “是张来去考场外报信,说父亲他老人家……去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从秋闱试上离开,回家奔丧?” 耿荀再次打断了耿舒楼,他喘着粗气,拿着拐杖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梁奔忙上前来扶。 耿荀看了一眼梁奔,梁奔觉得自己在这一眼中,无所遁形! “是!” 耿舒楼深揖到底,“请祖父恕罪,父亲去世,作为儿子,无心应考,即使勉强进了考室,其结果也将不如人意。” 耿荀没说话,只慢慢放下拐杖。 耿舒楼始终维持着深揖的姿势,“请祖父容孙儿先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语带悲痛! “去吧!” 半晌后,耿荀语带悲意,挥挥手。 耿舒楼直身,快速的往耿澄房间内走去。 耿荀慢慢坐了下来,目光阴沉。 “伯爷,人没了!” 负责打板子的小厮探了桑妈妈的鼻息,禀报道。 “拖到乱葬岗埋了!”耿荀语气森寒。 梁奔张了张嘴,似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去将张来绑过来!” 耿荀再次坐下,吩咐道。 一进院子,一直看着的耿星霜耿星辰等人,觉得浑身冰凉。 桑妈妈就那般躺在那里,被活生生打死了,这让原本还有几分活泼的耿舒继耿舒引都吓傻了,在姐姐的牵引下,才放轻脚步往耿澄的房间走去。 此刻,耿澄的床前已经团团围了一群人,伯夫人坐在床前的塌几上,趴伏在耿澄身上,悲声痛哭。 姚氏、彭氏、倪氏以及耿澄的儿女们跪在床前,或高或低的呜呜的哭着。 耿星霜一进去,就被阮氏示意跪下,她便跪在了耿舒淮身后,耿星辰耿舒继耿舒引连忙也跪了下去。 耿舒忞不知何时已经先他们一步进来了,他跪在彭姨娘和耿星雨身边,额头抵地,低低的啜泣着。 也不知跪了多长时间,耿星霜觉得膝盖又痛又酸,终于听到一个声音打破这种“沉默”的哭声。 “好了,将老二移入棺椁吧!灵堂已经布置好了。” 声音低哑,语带叹息,是耿荀的声音。 他话音一落,便有四名小厮抬着木板走到耿澄床前,要去搬动耿澄的尸身。 “谁敢动我儿!” 一声嘶哑的几乎不像是人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同母兽的咆哮。 耿星霜微微抬了头,就看到伯夫人紧紧护在耿澄床前,眼珠凸起,恨恨的看着四名小厮。 四名小厮被伯夫人凶狠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梁奔,你去!”耿荀挥了挥手。 梁奔上前,先是朝着夏氏行了一礼,“伯夫人,得罪了!” 说完,直接去抱床上的耿澄,尽管伯夫人又是抓又是拽的,使出了全身力气,但是梁奔何其厉害,伯夫人那点力气于他而言,如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伯夫人眼见着儿子被梁奔抱到了木板上,便也跟着往木板上扑。 “夏氏,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耿澄已经死了,让他尽快入土为安,方才是真的心疼他,你现在这般,难道是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耿荀这番呵斥,成功的阻止了夏氏。 她木楞楞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梁奔带着四个小厮将耿澄的尸身抬走,脖颈处如同安了机关一般,缓慢而又僵硬的转向站在门边的耿荀,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到耿荀面前,瞪着他! 目光从一开始的空洞,慢慢变得仇视。 “耿荀,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是你,我知道,自从澄儿受伤之后,你就看不上他,你觉得他瘫在床上,惹你的眼,丢你的脸,你恨不得他死了,你早就厌弃他了,你这段时间不是召耿温那个孽子去说话,就是喊耿焱那个不孝子去聊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做给澄儿看的,你在用行动告诉他,你厌弃他了,你巴不得他去死,你想让他自我了断,但是我的澄儿他是个孝顺孩子,他知道父母还在,他不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即使再难再苦,他也要挺着,活下去,呜呜呜……” 像是聚集了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段话,那口气散了一半,伯夫人忍不住恸哭起来。 没人去安慰她,没人敢近前去劝说这一场不知谁对谁错的争吵。 耿荀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伯夫人。 “他没有如你的意,没有因为眼前的大难就自绝,你心里不痛快了,着急了,那桑氏是你身边的人,她如何有胆子给澄儿送那一碗要命的鸡汤,你敢说她不是受你之命,害我儿性命!” 最后一句话,伯夫人是嘶吼出声的,她双目圆瞪,牙龈紧咬,目中的恨意几乎能穿透耿荀的身体,将他灼烧成灰烬。 “桑氏已被杖毙,此事乃是她一人所为,我并未授意,耿澄是我儿,他忽然离世,我的悲痛并不比你少……” “呵……哈哈……” 耿荀尚未说完,就伯夫人诡异而短促的笑声打断了。 “耿荀,你动作够快啊,这么快就杀人灭口了……” “夏氏,你休要胡言,那桑氏为何要害耿澄,你心中有数,难道要我当着他妻儿晚辈的面,将他做出的那些事都说出来吗?” “你……你……你竟……”夏氏指着耿澄,不敢置信。 耿澄看了夏氏一眼,不再理她,转而吩咐众人道:“都到灵堂去哭,准备发丧,耿温耿焱你们两个去几家关系亲近的人家报信,其余人家让下人们去,都凑在这里,难道要等着家里乱套?” 耿温耿澄领命而去。 “耿舒楼、耿舒淮、耿舒继、耿舒引、耿舒忞,你们不仅需要在灵堂守着,磕头,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一会外院管事会来告诉你们的。” 一众人转移到了灵堂,灵堂设在外院,布置的虽然粗糙,但是该有的都有了,这在如今的伯府,已经算是不错的效率了。 直到到了灵堂,耿星辰才有机会和耿星霜说悄悄话。 “六姐姐,你有没有觉得祖父变了,他今天……简直不像他了,若不是长得一模一样,连腿伤都是一样的,我都以为祖父是被人替换了。” 耿星霜想着自从进映荷院后,祖父说的话,做的事,又想到他以前长年累月的一个人待在怡得院,不是晒太阳,就是逗鸟招猫万事不管的模样,忽然发现,其实在今日之前,他似乎就不一样了。 只是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耿星霜心里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节点。 “六姐姐,你在想什么?” “或许,他一直是这样,只不过现在恢复如初了!” 耿星霜不自觉的将心中忽然冒出的念头说了出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永庆候世子 耿星霜话一出口,不仅耿星辰一愣,她自己也愣住了。 “六姐姐……” 耿星霜摇头,“没什么,或许祖父因为二伯忽然去世,伤心太过吧!” 在这种场合,实在不宜多说,且伯夫人就守在耿澄的棺椁旁边,她现在可不想惹她的眼,谁知道悲痛欲绝之下,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接下来的时间,伯府按部就班的办着丧事,耿家的亲朋好友们也纷纷前来吊唁。 他们中的一些人不久之前才来看过伤重的耿澄,更是有几人在查探端阳节当夜之事上出了力,虽然最终并没有查探出真相,但是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轮廓。 所以有人看向耿温耿焱的眼神中就多了些什么,不过那眼神隐晦至极,若不是心思特别敏锐之人,是感觉不出来的。 耿焱没有感觉出来,耿温却是察觉到了。 不过,对于耿澄忽然身亡之事,他问心无愧,所以倒是颇为坦然的接受了那些目光。 他这模样,反倒让那几人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或许一切都只是妄测。 阮家、姚家、姜家等姻亲也都各自来了人。 杨家也来了人,杨倾墨还在参加秋闱试,自然不能来,来的是杨家大老爷杨绍善、杨大爷杨倾书、杨二爷杨倾笔、杨四爷杨倾成和杨五爷杨倾勇,女眷来的是杨大太太储氏和杨二少夫人曾氏。 杨家这番阵仗,便显得颇为重视伯府。 姜氏便心心念念盼着永庆候府孟家来人,永庆候府的三夫人沈氏是姜氏表姨妈家的表姐,永庆候府六少爷是三夫人的独子,虽相貌平平,读书习武皆一般,但是为人温良知礼,且有永庆候府做靠山,所以姜氏一直想将耿星辰嫁给孟六少爷。 沈氏也是愿意的,只是孟六少爷毕竟是永庆候府三房唯一的嫡子,永庆候府虽然不能与镇国公府、定国公府、永康候府等这般顶级簪缨世族相提并论,但是相比于已然落魄至此的安平伯府来说,永庆候府的境况显然好上许多。 所以,永庆候府上至候夫人,下至孟三爷,都不大看得上安平伯府,对于沈氏提出的与伯府三房结亲之事,一直处于模棱两可的态度。 既不明确反对,也不积极推进。 这让姜氏很是焦灼,时而想放弃,时而不甘心。 姜氏自从和阮氏关系变好之后,倒也问过阮氏的意见,阮氏觉得永庆候府太过拿大,即使孟三夫人和姜氏有亲,但是也是远亲,平日来往并不多,且阮氏也看过孟三夫人沈氏与世子夫人孙氏的相处模式,孙氏强势,沈氏柔弱,耿星辰一旦嫁进去,辈分又低,孟六少爷本身又不是特别出色的,以后的日子或许只在外听着好听,内里未必好。 只是这话阮氏却是不好明说的,也只能在姜氏提起这桩亲事的时候,稍稍隐晦的提醒一下。 不过显然姜氏并没有听进去。 永庆候府的人来的并不晚,在杨府之后一刻钟左右,便听到灵堂外的小厮报永庆候府来人吊唁。 姜氏面上一喜,觉得总算没有跌面子,不,不是没有跌面子,而是长脸。 毕竟耿星霜与杨倾墨已经定亲,且杨家现在并无爵位,但永庆候府则不同,不仅将爵位延续了下去,如今的永庆候领着正四品的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的职务,而永庆候世子爷则在五城兵马司任正六品的副指挥使,虽然官职并不能说多高,但都是实打实的职位,不是虚衔,这在宁都城大半以上的勋贵世家也是难得的了。 只是姜氏的笑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自从小厮报传之后,她便一直关注着进灵堂的人。 她心里自然是希望来人是永庆候府的世子爷世子夫人和三老爷三夫人的,但是心里也明白,世子夫妇应该不会来的。 只是当她看到来的真的是孟世子和世子夫人孙氏的时候,并不是高兴,而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永庆候世子夫妇来了,但是关系应该更亲近的三老爷三夫人以及孟六少爷却并未出现。 耿星霜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他们家,除了三婶姜氏,其余人与永庆候府并无交情,按照永庆候以往的行事风格,耿澄去世,孟家三房能出现,就已经算是给耿府面子了。 耿澄会有这般大的面子吗? 或许有面子的并不是耿澄,而是另有其人。 耿星霜这般想着,姜氏已经拉着耿星辰迎了过去。 “世子爷、世子夫人……” 姜氏尚未说完,孟世子夫妇已经直接越过了她,先朝着耿澄的灵位拜了拜,上了香,然后走到姚氏身前,“耿二夫人节哀!” 语气温和,客气却礼数周全。 姚氏有些发愣,她并不认识永庆候世子,与世子夫人孙氏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今次他们这一番行事,让她很是糊涂。 就连一直处于悲痛中的伯夫人夏氏也缓了哭声,目含怒意的盯着这一幕。 耿星霜忽然觉得有些讽刺,无论永庆候府世子和世子夫人今天这一番操作因何缘由,显然是冲着二房来的,但是伯夫人既然在此,按理来说,他们就算再急功近利,也该先向夏氏致哀,而不是忽略她,直接去找姚氏。 耿星霜不知他们是故意为之,还是一时大意。 “这……你们……” 姚氏觉得自己脑袋有些不够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还是耿舒楼从蒲团上爬起来,朝孟世子夫妇拱手施礼,深揖到底,“世子爷世子夫人!多谢两位前来送父亲最后一程,晚辈心中感激不尽!” “贤侄不必见外,礼杰兄英年早逝,吾听闻后,亦万分震惊伤痛,贤侄切莫太过伤悲,若因父丧心神损耗太过,伤了身体,想来礼杰兄在九泉之下亦不能安心,从此以后,你便是你母亲弟妹的依靠,切记要保重身体,方为孝道!” 孟世子拍了拍耿舒楼的肩膀,直接称呼耿澄的字,以显亲近,其态度温和异常,如同多年的世交。 耿星霜耿星辰以及姜氏阮氏都惊讶于孟世子如此亲热熟稔的态度,但是当事人耿舒楼似乎并不意外,他面上仍有悲意,却顺从的点头道:“我听世子爷的,会好好保重身体的,做母亲弟妹的依靠。” “唤我一声世伯吧,叫世子爷太过见外!” 耿舒楼从善如流,“世伯!” 第一百三十九章:朱老太太小夏氏 孟世子欣慰的点点头,“好!是个好孩子。” 孟世子在这边与耿舒楼谈话,世子夫人孙氏的目光则在灵堂中逡巡着,终于,她看到了跪的离灵位很近的耿星冰。 孙氏走了过去。 “你是耿四姑娘耿星冰,对吗?”她蹲了下来,温柔的问道。 耿星冰披麻戴孝,正一边啜泣着一边往火盆中扔着纸钱,对灵堂中来来往往的客人并不在意,从始至终未曾抬头看一眼。 她身边跪着的是耿澄的另外两个闺女,耿星水和耿星雨。 三人的动作姿势几乎一模一样,还都戴着孝帽,耿星霜挺佩服孙氏的,竟然这般精准的就在三人中认出了耿星冰。 闻言,耿星冰抬起头来,满面泪痕。 孙氏在心底叹了一句,“果真漂亮,难怪那位喜欢呢!” “您是世子夫人?”耿星冰声音哽咽。 孙氏点头,“我和你世伯一起过来祭拜你父亲。” 耿星冰就着跪拜的姿势,朝孙氏行了礼。 孙氏忙双手托扶住她,“不用和我见外,刚刚你世伯说让你哥哥保重身体,你也要保重身体,你还有母亲需要照顾,还有……” 孙氏顿了一下,目光扫视一下旁边的耿星水和耿星雨,将要冲口而出的称呼隐去了。 “你看看你,这小脸苍白的,现在天气虽然尚可,但是夜里寒凉,可得注意了,让丫鬟熬些热汤,觉得冷了就喝一些,衣裳也要穿好,虽然不能食荤,但是饭菜得吃,还得吃饱,否则不仅伤身,这脸色也会变得蜡黄的。” 耿星辰在旁边轻轻撞了一下耿星霜的胳膊。 耿星霜知道她的意思,这孙氏也太事无巨细了,与她的身份以及她和耿星冰之间的关系极不相符。 莫非是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永庆候世子夫人与耿四姑娘之间一见如故,建立起了一段很是不错的感情。 这种事,在高门大族中也不是没有的,有些人就是看了一眼就合眼缘,最后认个义父义母的也有。 耿星霜朝孙氏看了一眼,她觉的永庆候府不是这样的人家,永庆候世子夫人也不是那种因为合了眼缘,就愿意为对方付出的人。 真正的原因应该是二房或者是耿星冰能为永庆候府带来利益。 耿星霜想到中秋那夜,与平王相携离开,被耿星辰看到并认定是耿星冰的女子背影,那夜回来后,第二日,她吩咐金宝去打听过耿星冰前夜的踪迹。 金宝后来回话,中秋当夜,耿星冰是在他们出门半个时辰后出府的,回府的时间则比自己一行人迟了一个多时辰。 所以耿星霜几乎可以肯定那晚与平王一起的女子就是耿星冰。 而永康候府,耿星霜翻了翻自己脑中那储存的并不太多的宁都各世家之间的关系,还真让她找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 平王之母乃钟贵妃,钟贵妃娘家是永康候府,而钟贵妃的母亲永康候夫人姓陈,出身安勤伯府,是安勤伯爷的嫡长女,安勤伯府和安平伯府一般,爵位五世而斩,只不过安勤伯府的历代伯爷们都比安平伯能活,如今的安平伯耿荀袭的是最后一代安平伯爵位,但是安勤伯陈焕还只是第四代,即使他死了,他的儿子还是能袭爵的,当然,他的儿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不过按照历代安勤伯的寿元来看,他应该还有二三十年好活。 安勤伯爷并不止永康候夫人一个嫡女,他的嫡次女嫁去了永庆候府,正是如今的永庆候夫人小陈氏,是孙氏的婆婆。 耿星霜在心中理了理这其中的关系,她对这方面一向不太擅长,若是有支笔有张纸,她画一下关系图,速度会快许多,但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她只能在脑子中慢慢理顺。 也就是说,永庆候夫人是钟贵妃的姨妈,是平王的姨奶奶。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恬不知耻,故意巴结你们?我还没说你们呢,哪有长辈还在,竟然不理不顾,只管与两个小辈直接搭话的,呵呵,说的好听点,你们这叫不知礼仪,说的难听的,你们这是没有爹妈教,还是堂堂永庆候府的世子爷世子夫人呢,我今天可是开了眼界了!” 耿星霜刚刚有些明白这孟世子和孙氏夫妻的来意,忽听一道尖利的嗓子嚷了出来。 耿星霜没抬头没看见人,不过只听这道声音,她就知道是谁来了。 “这老太太什么时候来的?”耿星霜低声问耿星辰。 “就刚刚,她带着两个儿媳一起过来的,还没给二叔上香呢,也没去安慰祖母,一看到永庆候府的世子夫人,立刻就凑上去搭话,也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没说两句话,就骂起来了。” 耿星辰也低声回道,她声音虽然低,但是耿星霜能听到她语气颇有些激动。 这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伯夫人的嫡亲妹妹小夏氏,是朱府的老太太,朱大人在翰林院修了几十年书,性格内敛温吞,其妻却恰恰与之相反,泼辣张扬。 好在因为朱家家世普通,这些年她也没能接触到太多权贵高官家的夫人太太,倒没惹出什么大祸。 耿澄是她的外甥,骤然去世,朱家离伯府并不远,按理来说,她就算不是第一个来的,也应该在一个时辰内就能赶到。 但是她是在第一拨吊唁的人都上完香回去之后才到的,这便罢了,既来到灵堂,就算摆着长辈的架子,先不祭拜上香,起码也得去安慰一下自己的亲姐姐吧。 可这老太太看到永庆候世子夫妻在此,竟然亟不可待的就上前巴结,现在倒好,巴结不成反倒被对方嘲讽了一通,这位朱老太太在伯府嚣张惯了,哪能忍得了气,这不,一激动下便将以往用来斥骂自己儿媳妇以及阮氏、姚氏、夏氏三个外甥媳妇的话秃噜出来了。 耿星霜理解耿星辰的心情,说真的,她的心情也有些激动,这老太太可太讨人厌了,以往一直仗着长辈的身份,在伯府耀武扬威,今天……呵呵,且看着吧。 整个灵堂的人的注意力都被小夏氏这一嗓子惊住了。 小夏氏:我的名号早就出来了,直到现在才让我的人出来,这一嗓子是我对作者的抗议! 山水:不用我出手,恶人自有恶人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原因 孙氏也被惊住了,她并不认识小夏氏,但是听她刚刚介绍,知道她是夏氏的妹妹,孙氏在脑中想了一下安平伯府的姻亲关系,她可不像耿星霜,需要理半天才能弄明白,只是一两个呼吸间,孙氏便在脑中搜寻到了小夏氏的娘家及婆家的情况,她冷冷一笑。 “大胆,本夫人乃是有诰命在身的候府世子夫人,你是何人?又是什么身份?竟敢当众辱骂本夫人?你家朱大人修了一辈子书,学识渊博,想必对我大宁律法也能倒背如流,本夫人倒要问问他,无品级的臣妇当众辱骂二品候府诰命世子夫人,该当何罪!” 孙氏的声音并不大,起码没有小夏氏刚刚叫嚷的声音大,但是她扳着脸,目光凛然中带着微微的不屑,此等气势压的一向只懂泼妇骂街那一套的小夏氏矮了半截。 小夏氏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唬的半晌没有说话,好不容易稍稍缓过神来,忙四目张望着,当看到一旁的耿舒楼,她急走几步,一把抓住耿舒楼的胳膊。 “楼哥儿,你是读书人,你告诉姨奶奶,她说的是真的吗?我刚刚说那些话,朝廷真的会因为几句话就定我的罪?” 耿舒楼不料竟被小夏氏抓住,将自己卷入其中。 他朝祖母看了过去,若是以往,小夏氏为难伯府中的谁都可以,若是找耿澄和耿舒楼的麻烦,夏氏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 但是此番,夏氏根本就没看耿舒楼这边,她的目光始终凝视在耿澄的棺椁上,眼泪已经流干了,但是悲痛却并没有止歇。 “楼哥儿,你读了那么多年书,都考中秀才了,莫不是连这个都不知道?” 见耿舒楼半晌没有回答,小夏氏忍不住故态复萌,话中满含讥讽。 孟世子朝孙氏看了一眼,他们夫妻此番前来,是为了卖了那位一个好,不是过来结怨的。 孙氏明白,若不是小夏氏说话太难听,她也不会当场给耿家亲戚没脸的,想她堂堂永庆候府世子夫人,常年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对上交际她只能伏低做小,那是身份上的压制,但是在对下应酬上,她从未吃过亏。 今日就当被一只老狗咬了吧,孙氏正准备开口为耿舒楼解围,就听耿舒楼温和的说道:“姨奶奶,大宁律法的确有言,以下犯上者,仅逞口舌之利,杖十,有肢体冲撞者,据其严重程度,或杖三十或流放千里,致人伤者,本人绞或斩,或可牵连其家族。” 耿舒楼说的是自己总结出的那一段律法内容,其文远不止如此简单,其中条例众多,他自不可能一一背诵,且即便他全都记得,一条一条的背给小夏氏听,以小夏氏那简单的头脑,也无法理解。 的确如此,对于小夏氏来说,耿舒楼这一番话已经足够震慑了,只是耿舒楼没说的是,他尚没有听说过宁都城的府衙以及各县衙受理过这样的案子。 “那……那我现在要怎么办?”小夏氏很后悔,刚刚她只是一时气愤,忘了站在她对面的不是伯府的人,而是永庆候府的世子夫人。 “姨奶奶,只要世子夫人不追究,你就会没事的。”耿舒楼温声道。 小夏氏明白了,正准备向孙氏道歉,却听孙氏已经向姚氏告辞了,又对耿舒楼耿星冰温和的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并没有搭理朝她走过来的夏氏,而后便和孟世子相携离开。 小夏氏有些恐慌,转头询问耿舒楼,“楼哥儿,这……” 耿舒楼却已经跪了下去,“请姨奶奶恕罪,父亲骤逝,我无暇顾及其他。” 说着,便跪在蒲团上,整个人都躬了下去,额头触地,不再理外面的纷纷扰扰。 小夏氏脸色涨的通红,她的两个儿媳妇也觉得丢脸,她们已经听到有人在议论他们朱家才是真正不知礼教的人家,进了灵堂,既不祭拜亡者,也不安慰亡者家属,只想着阿谀奉承,与贵人搭话,结果…… “啧啧,这样的心性,就在自己家里安安稳稳的做老太太吧,只要不出门,便是对家族最大的贡献了。” 朱家的两个儿媳听到一名前来吊唁的男子和同伴小声调侃着,脸色涨的通红,不过心里却都深以为然。 小夏氏自然没有听到其他人的议论,孙氏走了,耿舒楼摆明不理她,若是以前,她肯定要站在长辈的角度教训一下耿舒楼的,但是今日,她却忍住了,她走到夏氏身边,唤了一声“大姐”。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你外甥去了,我没有心情和你说话,你还是回去找妹夫吧,将今日的事告诉他,让他去永庆候府赔罪吧,否则你们家以后日子……” 夏氏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紧张的小夏氏,小夏氏对上自己亲姐姐的眼睛,竟然有些害怕,那双眼睛空洞洞的,像是要将人一起拖入某个不见天地的深渊,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夏氏竟然朝她咧嘴笑了笑,声音嘶哑的道:“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以妹夫的性子,应该不会怪你的。” 耿澄在家里停灵七日,请了道士做法,七日之后,随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封棺葬入耿家祖坟。 此番耿澄的丧事,在伯夫人的强烈要求下,在不超出规格范围内,是按照最高标准治丧的,所费不赀。 这让本来就有些捉衿见肘的伯府,在银钱上更为紧张了。 不过眼下,无论是耿荀还是夏氏,他们的关注点都不在银钱上,而是耿澄的丧事办完了,他的死因也该有个说法了。 这几日,耿星霜从耿温、阮氏以及金宝打听出来的消息中,已经大致知道事情的大概轮廓了,而丧事一完,耿荀和夏氏更是纷纷出手,耿星霜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石榴和葡萄因为说错了话,被夏氏惩处,安排给了耿澄做丫鬟,耿澄受伤后,脾气日渐暴戾,对于身边服侍的人非打即骂,姚氏和一双儿女也只是每日去看一看他,在石榴和葡萄之前,姚氏只让章氏和倪氏两个通房服侍,章氏稍稍幸运一些,因为相貌上与耿星水的亲娘谭青柳有些相似,耿澄心里对谭青柳一直有一份忘不掉的旧情,大概是移情作用,他对章氏要手下留情一些。 但是在章氏服侍之时的忍耐,便会转嫁到倪氏服侍时的加倍暴戾,倪氏不堪忍受,曾多次求过姚氏,还为此自戕过,只是被人救了下来,就在姚氏准备花钱买人的时候,石榴和葡萄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处置 一开始她们只是丫鬟,还是从正院来的丫鬟,耿澄还稍微控制一些,后来因为桑妈妈为女儿在耿荀面前求情,却不料求情不成,反将女儿推入更黑暗的深渊中去,石榴和葡萄直接成了耿澄的通房。 自此,这两个小姑娘在接下来日子中,受尽耿澄的折磨,身上的血就没有干过,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桑妈妈看着女儿如此,万分痛苦,在秋闱开考之日当晨,以耿荀的名义送去了一碗汤,并言耿舒楼早上离开时也是喝了同样的汤,伯爷让二老爷也喝了,可谓父子同心,大少爷此番定能得中。 耿澄闻言,没有多问,便喝了汤水,当时服侍耿澄的正是章氏,因为是秋闱考试开考之日,耿澄想让一个顺眼的人在自己面前。 那一碗汤水中被桑妈妈加了足量的毒药,耿澄又是一口喝干的,毒发的很快,而服侍他喝下那晚汤水的章氏便首当其冲。 章氏吓得立刻便将桑妈妈招了出来,耿荀一听,便知道事情的因由了,他根本没让桑妈妈送汤给耿澄。 耿澄忽然被毒死,姚氏最先知道,然后报给正院和怡得院,当时整个伯府都是乱的,等耿荀让人将章氏捆了,再让人将桑妈妈绑了,这才想起吩咐暂时不要去通知耿舒楼,等一个时辰后再去考场,那时无论是天大的事,耿舒楼都得考完试才能出来。 这样对于耿舒楼来说,既参加了秋闱试,亦不会被人议论有违孝道。 只是张来破坏了耿荀这一个功名和孝道兼顾的计划。 在张来从考场回来,踏入伯府大门的第一时间,就被人拿下了,因之前一直忙着耿澄的丧事,又担心前来吊唁的亲朋发现蹊跷,对于耿澄骤逝,伯府对外的说法是急病,属于暴毙而亡,连大夫都没来得及请,所以耿荀下令将张来、章氏、石榴和葡萄四人关押在后院的柴房。 一直到今日,耿澄安葬后的第一日,死后第八日,方才开始审问。 耿荀亲自审问,夏氏、耿温、耿焱、姚氏、耿舒楼、耿星冰获得了旁观的权利。 耿星辰很好奇,看着耿星霜还慢悠悠的画荷包样式,在她旁边走来走去,“六姐姐,你说这件事会如何解决?桑妈妈……她怎么那般糊涂,她是痛快了,自己也死了,但是祖父怎么可能放过石榴。” 耿星辰说着,脑海中出现桑妈妈被打致死的场面,她惊声道:“祖父不会也将石榴和葡萄打死吧?六姐姐,你说她们两个事先知道桑妈妈要毒死二叔吗?” 耿星霜将最后一片竹叶勾勒完成,放下笔,道:“石榴和葡萄心性天真烂漫,如果她们知道桑妈妈的计划,她们是没办法在二叔面前完全隐藏住情绪的,所以我猜桑妈妈是不会告诉她们的。” “可是祖父会信吗?”耿星辰忧心忡忡,“祖父若不信,她们的下场……” 耿星辰说着,想到桑妈妈浑身是血的模样,不禁抖了抖。 耿星霜却肯定的摇摇头,“不会,下人死亡也是需要去衙门销户的,死一个下人还好说,疾病或意外都可以,但是短时间内死好几个,又恰好赶在二叔暴毙这一时间段上,难免不会引起其他揣测,祖父一向以伯府利益为重,定不会如此做的。” 耿星辰点头,“这样石榴和葡萄起码暂时保住了命。” “祖父会理智处理此事,但是伯夫人可未必会忍得住,不过只要祖父出面,伯夫人再是如何发疯,祖父应该都能遏止的,我只是担心……” 耿星霜想到伯夫人的为人,觉得她能做出的事或许远在自己想象之上。 “担心什么?”耿星辰紧张的问道。 “担心伯夫人会背着祖父做一些你我都不敢想的事,比如,祖父即便不会像处置桑妈妈那般处置石榴和葡萄,但也不会留她们在府里的,肯定会发卖,而且会发卖到那种不好的地方,至于张来,他的下场或许比石榴和葡萄更惨,但是无论如何,祖父都会留他们一条命,祖父会留他们性命,伯夫人若是想要他们的性命,你觉得她会如何做?” 耿星辰想了一下,不确定的道:“会在祖父将他们三人卖给牙人后,再买下来,然后……” 耿星霜点头,“我也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所以只要牙人一进府,我会让人跟着的,将他们买下来。” 至于将人买下来,接下来该如何安置,耿星霜还没想好。 耿温在怡得院待了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见三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他轻咳一声,道:“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 其实自从耿澄骤逝后,耿温心情很不好,虽然他对耿澄很不满,还为此打断他一条腿,但是耿澄后来得到的惩罚远远不止断腿那般简单,直接瘫痪在床,耿温觉得,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了。 没想到,耿澄会这么早去世,而且不是病死,是被人害死,所以对于耿荀和夏氏要大办耿澄的丧事,耿温耿焱并没有反对。 只是今日听了石榴、葡萄、章氏、倪氏在怡得院诉说的关于耿澄如何对待她们的,他又觉得,耿澄死有余辜。 即便是在四人中得到优待的章氏,衣裳遮不住的手腕上,也是伤痕累累,更不用想其他人了。 他也是做人父母的,若是自己的女儿遭到如此虐待,他怕是忍不住要对那人千刀万剐,桑妈妈只是一碗毒药让他痛痛快快的死了,已算仁慈。 阮氏先道:“我看到婆子们将石榴葡萄两个小丫头押到怡得院了,那两个丫头,在没给二叔前,不说白白胖胖的,起码水灵灵的,现在你看,她们还像个人吗?所以我说,你若是再为二叔的死唉声叹气的,你以后就去外院住吧?我听不得你那叹气声,也见不得你那沉重的脸色。” 耿温忙道:“不会的,我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哪还会多想。” “爹,祖父说了如何处置石榴他们吗?还有张来,他为何自己跑去考场外给大堂哥传信?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人指使?” 耿星霜连忙问道。 耿温道:“她们在府里肯定是待不下去的,明日王牙人会来府里,带她们离开,还有章氏,她虽然无辜,但是那药是她喂给耿澄的。至于张来,说是内院的一个小丫鬟跑出去,说是伯夫人的意思,让他去考场外传信的,至于是哪个丫鬟,他一口咬定不认识。” “不认识?府里统共就这么多下人,而且不认识的人让他去报信,还是丧信,他也敢报?” 耿舒淮觉得匪夷所思,“这谎说的也太没有水准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接考生 “是没有水准,但是打了三十板子,人去了半条命,他一直坚持说不认识那丫头,说自己以前虽然是二弟的小厮,但只是在外院书房侍候,并不进内院,所以内院的很多小丫鬟他都没见过。 他还举例说他就没见过葡萄,葡萄也承认没见过张来,至于他为何听了一个不认识小丫头的话就去报信了,他的说法是当时太慌了,又慌又急又伤心,毕竟二弟是他的主子,没听说他生病,现在忽然去了,又听到内院里乱糟糟的,知道这事是真的,所以慌乱之下,没有多想,便跑着去报信了。” 耿温的话,倒让耿舒淮陷入的自我怀疑中,“啧,我怎么感觉他说的有点道理。” 阮氏也跟着点头,“似乎也说的通。” “娘、大哥,你们想想,就算张来不认识那丫鬟,他总是见过那丫鬟的吧?她长什么样他总知道的吧?祖父只要将内院的小丫鬟都喊去站在张来面前,让他一一指认,难道还怕找不到人?” 耿星霜忍不住提醒道。 耿舒淮一拍脑袋,“霜姐儿你说的有道理。” 又看向耿温,张了张嘴,又不想主动开口,为掩饰尴尬,还轻咳了一声。 耿温看了儿子一眼,主动说道:“父亲的确将府里的丫鬟都喊去了怡得院,但是张来都说不是,他掩饰的很好,我们也无法从他的神色上看出什么,他只说当时被耿澄的死讯惊住了,所以根本没注意那丫鬟长什么样,现在也回忆不起来。” “张来那小子肯定是喜欢那个小丫鬟。” 耿舒淮肯定道。 对于张来的嘴硬,无论是耿荀,还是夏氏,都很愤怒,但是他们已经将人打的半死,再打人就死了。 夏氏是想将人打死的,但是耿荀理智尚在,所以到时牙人也会将张来带走,至于会卖到什么地方,耿星霜猜也能猜的出来不是什么好地方。 “竟然叫的王牙人。”阮氏道:“我还以为又是余婆子呢。” “这次是父亲吩咐的。”耿温道。 耿荀比夏氏要脸一些。 第二日,是秋闱考试的最后一日,耿舒淮耿星霜商量好了,下午一到时间,就到考室外去接人。 耿星霜还顺便问了一下耿星辰,结果耿星辰一口应了下来。 “辰姐儿,在家里待烦了,想跟着我们一起出去玩?” 耿舒淮仍然是骑马护在马车旁边。 耿星辰重重叹了一口气,“唉,自从那日永庆候府的世子爷和世子夫人来吊唁过二叔之后,我娘就整天在家里唉声叹气的,她虽然没有说我什么,但是看我的眼神,仿佛一直在说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争气,见了永庆候世子夫人那么多次了,怎么就没得了她的欢心,你四姐姐才见她几次,就让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一起过来安慰她。” 耿星辰没说的是,她娘还嘀咕过,“若是我和你爹现在忽然死了,怕是也不能让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一起过来的。” 当时耿星辰听到她娘这句话后,简直惊呆了,和她娘争了几句,最后姜氏虽然无奈的承认自己说错了话,但是耿星辰还是很伤心。 经过这些日子,她本以为母亲已经改变了,但是永庆候府的人一出现,她以为的改变就如空中泡沫,一吹即散。 “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永庆候府,六姐姐,一会我们能不能绕路,不走青羽街。” 永庆侯府并不在青羽街,青羽街是宁都城最繁华的几条街道之一,只不过青羽街连通着青萝胡同,而永庆候府就是青萝胡同的第一户人家。 耿星辰话一说完,就觉得自己太幼稚了,甚至算得上无理取闹了,刚想撤回自己的话,就听耿星霜干脆的道:“有何不可?通往考场的路多着呢,现在时辰还早,我们绕一下就是,也免得到的太早等的着急。” “六姐姐,你不着急见……未来姐夫?不急着想知道他考的如何?” 耿星辰笑的古怪。 “有些着急,你要是再这么提醒我,就不绕路了。” “好好,我不说了,六姐姐,你之前不是说暂时不知该如何安置石榴和葡萄吗?我昨晚和我爹娘说了,就放在我娘陪嫁的庄子上吧,虽然我娘的陪嫁庄子不大,但是就在宁都城附近,也不远,庄子周围村民们也很友善,她们去了应该可以过的不错的。” 耿星霜点头,“这样也好。” 至于张来和章氏,耿星霜并不准备管。 因为绕了路,待他们到了考室外面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等待考生的人,就连周围的茶楼食肆也都是人。 耿舒淮将马和马车停靠好,让车夫看着,带着两个妹妹挤了进去。 他倒是想让耿星霜耿星辰在马车上等,但耿星霜不愿意,她倒不是为了更快看见杨倾墨,再快能快多长时间,她只是为了感受这种氛围,觉得不亲自挤一挤,就感受不到那种十年寒窗为今朝的气氛。 对此,耿舒淮给了她两个字,“矫情!” 矫情就矫情吧,耿星霜对他的评价接受良好。 有人高马大的兄长在前方开路,耿星霜耿星辰虽然仍然有些狼狈,但是还算顺利的挤到了前方。 “六姐姐,我听说从考室出来的人,有的熬的面黄肌瘦,有的心态崩塌,甚至有的一出考室就嚎啕大哭,更有甚者,直接晕过去的也不在少数,六姐姐,你说未来姐夫会是什么样?” 他们三人挤到前面,看着紧闭大门,按照时间来算,再有一刻钟,大门就要打开了,为期九日的秋闱试将结束,而后就是紧张的等待放榜的日子了。 其实很多考生对于自己会考出一个什么成绩,心中大概是有数的,所以这才有人一出考室就大哭,这大哭不仅仅是那些觉得自己考砸了的考生,也有的是因为自己考的好,觉得此番定能得中,忍不住喜极而泣的。 “他出来时会是什么样子……”耿星霜笑着想了一下,“其实我也很好奇,待他出来后,我得好好看看,然后……画下来。” “霜姐儿,这个主意好,要是他出糗了,这画送给我,我得时不时欣赏一下,以后他要是再打……再惹我,我就将画拿出来,往他面前这么一晾,看他还下不下得去手。” 耿舒淮一听,立刻抚掌大笑,赞同的不得了。 他这一笑,周围人都看向他,有人听到了他的话,用一种“你是不是与考室里的人有仇”的眼神看着他,有一位大爷语重心长的劝道:“这位小哥,能进去考科举的人谁没经过多年苦读,要是没考好,本来就很难过,你这还准备看人笑话,不好,不好,做人啊,心得善!” 大爷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 耿舒淮左右望了望,想要退出去,但是前后左右,除了前方是考室大门,其他三方都是人,他哪里也退不了,不过这一看,倒是看出了两个妹妹正在悄没声息的往旁边移,用行动告诉其他人,我们与这个人没有关系。 “两个小没良心的!”耿舒淮无声的控诉。 “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只是不想被大爷逮着说教。”耿星霜用目光回他。 就在兄妹三人无声的交流时,考室大门慢慢的打开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多谢舅兄成全 “开了开了!” “出来了出来了!” “大家都往后退退,别挤,各接各家的!” 人群挤挤攘攘的,好在没有人再往前挤。 耿星霜耿星辰被耿舒淮护着,一直坚守在最前方,最先出来的考生是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考了九天,他几乎是胡子眉毛头发一把抓,从头到脚,从身体到心理,仿佛都是一种凌乱的状态。 耿星霜继续看下去,果然就像耿星辰说的,各种状态的都有,好在大部分考生都有亲朋过来接,就算因为在里面“水土不服”,出来后脚酸腿软的,也能被人及时接过去。 “媳妇,我这次又考砸了!” 一位五十多岁的考生出来后,一出考室大门,便扑到了看起来比他小了十岁不止的妻子怀里,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般,嗷嗷大哭起来。 他妻子忍不住点了点他额头,嗔道:“你这都第七次了,怎么还哭?” 男子委屈道:“就是因为已经考了七次,还考不上才哭的。” “我记得你第一次从考室出来就哭了,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现在,就没有一次不哭的。” 他的妻子丝毫没有给他留面子。 “那……那我伤心嘛!”男子更委屈了。 “咦……啧啧……” 耿家三兄妹,包括周围被这一对夫妻吸引了注意力的一众人等都忍不住打了个寒碜,搓搓手臂,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们在干什么?” 有人问道。 “看戏。”耿舒淮顺嘴回道。 咦,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耿舒淮立刻转头看去,就见不知何时,杨倾墨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他忙往考室大门看去,还有考生断断续续的从里面走出来。 “你何时出来的?为何这般早?” 耿舒淮扼腕不已。 耿星霜此刻自然也发现了杨倾墨,正好那一对夫妻已经往人群外走了,她将注意力收回来,也觉得有些遗憾,刚刚竟然被其他人转移了注意力,而没有看到杨六哥步伐稳健的从考室走出来的英姿。 “你这问的什么话?”杨倾墨微微蹙眉,不过待转眼看到耿星霜的神色几乎是和耿舒淮一般无二时,他轻咳一声,道:“考试结束锣声一响,我就出来了,我坐的离门比较远,所以出来的慢了一点,让你们等的着急了?” “额……没有没有……杨六哥,你累坏了吧,我们家的马车就在外面,现在就送你回府……” “六爷!二爷,六爷在这里!” 耿星霜话音未落,就见从人群中挤进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厮,那小厮一看到杨倾墨,立刻大声朝着人群外喊去,然后就上前朝杨倾墨行礼。 “六爷,二爷过来接你了,马车就在那边,您累坏……了吧?府里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都是您爱吃的。” 杨倾墨回府后,杨倾笔特意选了两个机灵又不失稳重,很是得力的小厮给他,这是其中一个,叫得兴,另一个叫得旺。 得兴说着话,看着自家主子,觉得自己说出累坏两个字挺亏心的,自家主子和其他一出考室,站都站不稳,活像生了一场大病的考生一对比,从发髻到脸色再到衣着,皆没有相似之处,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得兴是个会看眼色的小厮,他发现自己说完这番话后,自家主子不仅没有说话,连看他一眼都不曾,他眼珠一转,立刻朝耿舒淮耿星霜耿星辰拱手施了个大礼。 “耿二爷、六姑娘、七姑娘,我们二奶奶带着大小姐也一起过来了,六姑娘七姑娘要不要去和我们二奶奶说说话?” “曾姐姐也来了?还有然姐儿,她那么个小小人儿,也来接人?” 耿星霜一听曾氏和杨欣然过来了,也不想在这里和杨倾墨说话了,立刻示意二哥快带着她们挤出去。 虽然考生们都出来了,有一部分考生与家人也回去了,但是考场外却比之前还要拥堵,不过这次多了杨倾墨,还有小厮得兴,出去比进来的要更容易一些。 耿星霜耿星辰直接去找曾氏,耿星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杨府了,自然也没看到杨欣然小姑娘。 “又长大了一些,更可爱了。” 耿星霜称赞着,耿星辰已经忍不住去抓小姑娘胖乎乎的小手了。 最后二人索性上了曾氏的马车。 “曾姐姐,我们送你回府。” 耿星霜道。 “我看你送的另有其人吧?”曾氏笑着调侃。 “嗯,是另有其人。”耿星霜大大方方的承认,在曾氏和耿星辰惊讶的目光中,她道:“我是要送然姐儿回家,然姐儿这么可爱,我自然想和她多待一会,是不是啊然姐儿!” “姨姨……霜……姨姨!”白嫩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唤道,耿星霜心都化了。 一直到了杨府大门,要不是现在天晚了,也不适合再登门,她和耿星辰两个都忍不住要跟着进去了。 杨倾墨早在大门外就下了马车,看着耿星霜一直和小欣然黏黏糊糊的告别,一会搂搂抱抱,一会拉拉小手,很是不舍,似乎忘了她今日出门的目的,也忘了他这么个人。 偏偏耿舒淮还在旁边煽风点火,“你怎么还不进去,这考了九天,就算表面看起来还算光鲜,但是……啧啧……九天没沐浴,肯定有味了,快进去沐浴吧!” 见人不理他,耿舒淮继续道:“哎呀,你是不是在等霜姐儿过来和你告别,我觉得可以不要等了,这要是霜姐儿和小欣然告别之后,直接就上了我们家的马车,这……这得多尴尬啊……哎!你要做什么?” 耿舒淮话音未落,就见杨倾墨直接走了过去。 “霜姐儿!” 耿星霜刚刚转身,想要回自己家的马车,就听身后传来杨倾墨的声音。 她一转身,就见杨倾墨盯着自己,星眸中似有淡淡的缱绻之意,让人一见,便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她忽然尴尬起来,自己似乎将人忘了,她微微别了脸,磕磕巴巴的找着借口。 “那个……杨六哥,你累了吧?快……快进去休息吧,我……我改日再来看你。” “何日?” “啊?” “改日来看我,是哪一日?” 耿星霜哪里知道是哪一日,她只是随口一说。 只是对上杨倾墨那期待着的等待答案的目光,她只得试探的道:“那就明日……明日你应该还没休息好,后日或者三日后……” “就明日吧,考试时也是有夜晚的,在哪里我都能休息,明日上午我去伯府找你,自从回宁都后,大多数时间都在书院,现在对城里不太熟悉,你陪我四处走走,可好?” 耿星霜本准备拒绝的话,听他这么说,又咽了下去。 “好吧。” 临走时,耿舒淮与杨倾墨错身而过。 “我回去就告诉爹娘,你们还未成亲,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你们一起出游的。” “我会禀告世叔和阮姨,请他们派你陪同,有你这个兄长在,我想他们会同意的。” 耿舒淮:……你厉害! 杨倾墨:多谢舅兄成全! 第一百四十四章:各回各家 “倾墨考的如何?” 兄妹二人一回到家,耿温和阮氏便期待着看着他们,见二人楞楞的,也没个声响,耿温忍不住问道。 “好像忘了问!”耿舒淮一拍脑袋,看向耿星霜,“霜姐儿,你问了没?” 耿星霜有些无语,“我们说的话二哥你哪一句没听见,倒是你们两个似乎说了些悄悄话,你没问?” “那个……问不问有什么打紧的,反正不到一个月,就要放榜了,我们就算问了,杨六也不一定会说,他就算说了,他说考的好,难道就一定能中举?他说考的不好,也未必就落榜。” 耿舒淮越说越理直气壮,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极有道理。 耿温瞥了儿子一眼,想说什么,忍了忍没说。 阮氏却忍不住点了他的额头,“你忘了问就忘了问,还找借口。” “哦,对了,娘,杨六说明天上午要带妹妹出府游玩,那个……你们不会同意的吧?妹妹还小呢,这离成亲起码还得有个两三……额,我算算,四五年也有可能。” 耿舒淮觉得不能白挨说,明天上午最好让杨六那家伙扑个空。 阮氏白了他一眼,“哪有那般久,之前你胡姨来信说,今年年底他们应该能回宁都述职,到时我们会商量一下婚期的……” 阮氏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她在闺女面前说事说成习惯了,忘了这是她的婚事,应该稍微避一下她的。 不过没等耿星霜有什么情绪,耿舒淮已经跳脚了,“什么?现在就定婚期,妹妹才多大,明年才及笄,这也太小了,我不同意。” 阮氏觉得这父子俩听到这话题时的态度简直如出一辙。 “谁说明年就成亲,最早也是后年,但是提前定好婚期,该预备的也得预备了。对了,在霜姐儿成亲前,得先将你的亲事定下来。” 阮氏忽然转了话题,耿舒淮愣了一下,而后就像被戳中哪道穴一般,咣的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我……我现在不想成亲,我得先立业,先立业再成家。” “你倒是说说你准备如何立业?” 耿温还是忍不住了。 “我考武举,明年杨六参加春闱,我就参加武举。” 耿舒淮被耿温这么一激,便将自己一直不想告诉耿温的事这么说了出来。 耿温倒并不是很惊讶,在耿书淮跟着杨倾墨一起去立才书院的时候,他就有所猜测。 只是,“你在平城考过武秀才?” 这个自然是没有的,那时耿舒淮一身反骨,只想着闯荡江湖快意恩仇,哪里愿意去考试,无论是文举还是武举,他都是不过耳不过心。 面对耿温怀疑的目光,耿舒淮别过脸,不想说话。 这若是其他人这么看着他,属于合理怀疑,以耿舒淮的性格肯定会解释的。 但是问这话的是耿温,怀疑他的也是耿温,耿舒淮就是能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看这父子两人,阮氏有些发愁。 耿星霜却觉得没什么,能当面别扭,总比当面客套,心里却隔着山海要好。 “爹,大哥在平城时,曾经帮兰平卫所运送过镖,得了兰平卫的举荐,可以直接以武秀才的身份考武举人。” 耿星霜不管自家二哥对自己直瞪眼,很干脆利落的将她二哥的底翻给了父母看。 在大宁,各个卫所府衙都有举荐武举的名额,只是名额有限,一般人很难拿到,当时兰平卫将这个名额给了他,他虽然惊诧,但是却并没有多高兴,他那时根本不想考武举。 没想到,自己最终用上了这个名额。 耿温心情有些复杂,阮氏却是高兴的很,满面笑容,自豪道:“我儿子就是厉害,想当年,你爹还是费尽力气才考了个武秀才,没想到你现在已经是武秀才了,待明年武举一过,岂不就是武举人了,你爹考了一辈子……” 阮氏说到这里停住了,觉得还是该给自己丈夫留一点面子的。 因为武举之事,自然而然也就忽略了耿舒淮的亲事,耿舒淮松了一口气。 不过耿星霜觉得,她大哥这口气松的有些早。 杨倾墨一回府,便先去了杨老夫人处。 “怎么瘦了这么多?快,快让厨房将准备好的饭菜都端过来,我们现在就开饭!” 杨老夫人心疼的上下打量着孙子。 “祖母,我还好,也没有那么饿!多日未曾沐浴,我得先回去沐浴,否则吃饭时熏着祖母就不好了。” 杨倾墨身姿秀颀,仪态端雅流畅,丝毫不像在科举考室那样的环境下一连考了九天的人。 “娘,您老刚刚不是还在念叨着,也不知倾墨这次考的如何吗?依儿媳看,您是白担心了,看倾墨这模样就知道,考的定然不错,容光焕发,哪里像吃不好睡不好的样子。” 杨三太太邓氏看向杨倾墨,拿着手帕轻掩嘴角,逗趣般的咯咯笑着。 杨老夫人此刻一心扑在刚刚考试回来的孙子身上,自然没有听出三儿媳的话外之意,很是赞同的点点头,“我们家墨哥儿从小就聪明,考秀才时,第一次考就是廪生,这次考举人,自然一考就中。” “祖母,您可不能这么夸,这万一六弟考砸了,以后他哪有脸来见您啊!”杨倾笔笑着调侃道。 “呸呸呸,童言无忌,你这猴儿,就会胡说,这种时候哪能说考砸了这种话。” 杨老夫人连呸三口,故作生气的瞪了一眼杨倾笔。 “倾笔,不怪娘骂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倾墨才刚刚考完,你说他考砸了,岂不是触霉头。” 邓氏再次开口,又问坐在旁边的储氏,“大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储氏不想说话,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坐着,只是无奈邓氏直直的看着自己,似乎非要自己说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没法子,她正准备开口说两句敷衍过去,忽然,杨芙大声唤了一声,“祖母!” 众人被她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杨老夫人问道:“你这丫头,叫这么大声做什么?祖母年纪大了,可经不住这般吓!” “哦,我忽然想起来了,四哥也在立才书院读书,他要是也中举了,我们家可就有两位举人老爷了,这样,我以后出去参加聚会,可是倍有面子的,人家肯定会夸我的哥哥们都年轻有为,顺便也会夸一夸我的。” 似乎想到了被众人围着夸赞的场景,杨芙笑的眯了眼睛。 第一百四十五章:早些搬出去吧 杨芙笑的开心,储氏却吓得不敢去看妯娌的脸色。 杨老夫人先还没反应过来,听了只连连点头,“好好,要是我们家一下子出了两位举人,你祖父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十分高兴的。” 说完后,杨老夫人才忽然想起来,似乎自己的另一个孙儿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现在连秀才还不是呢,能进立才书院,那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想要中举,怕是有些困难。 而且因为邓家的事,就算四孙儿有朝一日,真的中了举,那举人老爷是算自己家的,还是算邓家的。 杨老夫人想着想着,心里忽然生起一股怒气,都怪三儿媳,若不是她娘家一直死抓着当年那个约定不放,她哪里会有这些烦恼。 邓氏发现婆婆看自己的目光中忽然出现了怨怼和怒气,她有些诧异,难道婆婆察觉到了自己方才话中的隐含之意,知道自己故意说杨倾墨在考科举试时好吃好睡,是在暗讽他考试时只顾着吃和睡,而没有认真答卷? 但是婆婆今日为何变得这般聪明了,自己那番话说的已然够含蓄了,按照往常的经验,即使有人提醒,以婆母的脑子,还得思考一个两个时辰,方才能弄明白。 “芙姐儿想法是好的,但是你四哥,他读书又不好,我这个做祖母的,就算是做梦,也不敢梦见他中举,我还是多给菩萨烧香,求她保佑墨哥儿这次能中举,明年春闱中进士更实在一些。” 杨老夫人就着心里的那股怨怼之气,说了一番令邓氏吃惊,也让在场一众人惊讶的话。 储氏虽然没看邓氏,但是她已然能感觉到从旁边射过来的阴冷目光。 她忍不住想要去拉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的手,只是杨芙忽然往后退了退。 储氏以为女儿是害怕了,毕竟婆母这番莫名其妙的怒火都是被她挑起的,储氏心里也有些埋怨女儿多嘴,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安慰女儿。 不如找个机会先走吧。 她心里如是这般的想着。 忽然,自己另一侧投出一片阴影,储氏下意识的看过去,这才发现女儿并不是后退,而是换到了自己邻近邓氏的一边,为她挡住了邓氏的目光。 “芙姐儿……”储氏拉了拉女儿的手。 杨芙回握住母亲的手,不知为何,储氏握着女儿热乎乎的手,忽然觉得,邓氏也没什么好畏惧的,她虽然比自己有钱,三叔虽然做着官,但家里并不仅仅只有大房和三房,这杨府也并不是三房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老夫人虽然一向偏宠三房,但是刚刚那话,不但没有向着三房,反而像是在表达对三房的不满。 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二房要回来了。 邓氏自然是生气的,她不仅生气,还很愤怒,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向擅于话里藏刀的她,看着杨倾墨轻笑道:“娘这话说的,要是倾墨此番没考中,倒怪菩萨不灵了!” 杨老夫人没想到三儿媳竟敢这般说话,她怒道:“休得胡言,你说这话,也不怕得罪了菩萨!” 杨倾墨有些无奈,觉得此番场景,比在狭小的考室中答了九天卷要让人难受的多,其实答卷对他而言,是一场对学识和文字的酣畅淋漓的发挥,但是这里一会暗讽一会明讽的,只会让他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的确是得快些搬出去了,若是等自己成亲了,还住在这里,他想他未来的妻子,那个有一双如星子般璀璨眼眸的姑娘,一定会不耐烦的,以她的小脾气,她就算能在别人面前忍着,等到了自己面前,肯定要闹腾的。 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点,还是快些搬出去吧。 好不容易推了老夫人的留饭,杨倾墨和二哥一家一起出来。 “你想什么呢?不是在想三婶刚刚的话吧,你年纪还小,这次又是第一次下场,就算不中也是正常的,不要有……” “不是,二哥,我没想那些,中不中的,到了放榜那日自然揭晓,我想问宅子里的家具还有其他家当都置办好了吗?” 杨倾墨打断了杨倾笔准备安慰自己的话,问了一个完全不想干的问题。 “啊?宅子?什么宅子?新置办的那个宅子?原主人留了一些家具,不够的还没添置,现在还早……” “不早了,过年之前爹娘他们就要回来了,新买的宅子,过年时总得有人在,现在离过年也没多长时间了,我最近应该不会太忙,过几日我去宅子那里看看,该置办的就置办了。” 杨倾墨说的干脆利落,杨倾笔和曾氏却听的有些发愣,不过曾氏接受良好,且内心是非常赞同杨倾墨这话的。 “二爷,我觉得六叔说的对,新买的宅子第一年不能空人。” 是这样吗?自己似乎没听过这个说法。 杨倾笔心里这般想着,不过也并没有反对,道:“也好,正好我这段时间差事也忙,你去置办吧,明日我拿银子给你。” “明日不行,后日吧。” “也对,明日你得好好休息休息。” 杨倾笔理所当然的说道,他并没有听到杨倾墨约耿星霜明天逛宁都城的事。 第二日,当杨倾笔准备在上差前去看看刚刚考完秋闱试的弟弟,当然,他并没有准备打扰他,只准备问问他身边服侍的人,没想到一进院子,就被下人告知六爷一刻钟前已经出门了。 “他去哪儿了?” “六爷没说。”那小厮只是院子里洒扫的下人,自然不知。 得兴得旺也不在,杨倾笔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三婶说的也不无道理,这考完秋闱试,还如此精神奕奕的,似乎的确不像在考室中奋笔疾书熬干了精力的人。 耿星霜没想到杨倾墨来的这般早,她早膳还没吃呢。 杨倾墨先给耿温、阮氏见了礼,又和耿舒淮打了招呼,在阮氏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询问,但是又及时止住之时,他主动说了一下秋闱考试的事,说自己发挥稳定,所考之题,并未超出他所学范围,所问皆有所言,接下来便是等待放榜了。 虽未保证什么,但是耿温和阮氏听了,却觉得心放下了大半,甚至想着即使没有考中,也不算什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陶母 因为昨晚耿舒淮的告状,耿温和阮氏自然知道今日杨倾墨过来是做什么的。 虽然对他刚刚主动将秋闱试的自我感觉说给他们听的行为很是满意,但是耿温还是觉的儿子说的有道理,这还没成亲呢,两个人就一起去大街上逛,作为父亲,他有些不乐意。 阮氏哪里看不出丈夫的小心思,她嗔了他一眼,正准备主动开口,放这一对小儿女出去玩。 就听到杨倾墨道:“世叔、阮姨,我这两年一直在平城,前年过年时虽然回来过一次,但是待的时间很短,这次回来后也没时间去外面走走,现在我对宁都城的很多地方都不太熟悉,二哥二嫂给我分了一个任务,让我这段时间将天宁街的宅子布置好,里面该添置的家什也都添置了,只是我现在对哪条街卖家具,哪家店铺的瓷器好,这些都不知道,所以今日过来,是想请耿二哥和六妹妹一起,带着我熟悉一下宁都城,当然,若是后面几日,耿二哥和六妹妹有空那便是最好了,可以帮我一起选东西。” 耿舒淮原还在想着,这家伙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听到这里,才发现他的“险恶”用心,原来这家伙不仅想今天拐着霜姐儿出去,还妄图一连几日都将人拐出去。 耿舒淮立刻就要出言反对。 阮氏已经先一步问道:“天宁街的宅子?” 杨倾墨看向耿星霜,耿星霜朝他摇摇头,她还没有将他当初说过的话告诉父母,倒不是特意瞒着,而是事赶事的,她根本没想起来要告诉父母。 耿温和阮氏一看他们这般,便知道自己闺女是知道这件事的。 “是这样的,我爹娘前段时间让人送了银子……” “你们两个竟然有事瞒着我!” 杨倾墨和耿舒淮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温和,一个震惊。 耿温和阮氏急着想听杨倾墨解释那天宁街的宅子,却被耿舒淮打断了,阮氏瞪了儿子一眼。 耿舒淮委屈。 杨倾墨微笑,将天宁街那座五进宅子的来历以及将来的用途说了一遍。 这下不仅阮氏满意了,就连耿温也觉得眼前这个未来女婿越发顺眼起来。 “杨六,我发现你越来越阴险了!” 三人一起走出院子的时候,耿舒淮终于可以开口了。 杨倾墨走在耿星霜身边,耿舒淮跟在二人身后,听到耿舒淮的话,杨倾墨先是看了耿星霜一眼,见她嘴角微翘,斜眼瞟着自己,似乎在说我看你怎么回答。 “嗯,我承认。”杨倾墨道。 他这么爽快的承认了,耿舒淮反而觉得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没意思。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中,耿舒淮是越发的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杨倾墨是乘马车来伯府的,耿舒淮耿星霜都跟着上了杨家的马车,一开始,耿舒淮还坐在马车中,死盯着二人。 但是渐渐的,他便发现自己委实有些多余,这二人逛着街,一个有意提问,一个一边逛一边顺嘴回答,一个买一个付钱,他倒也想付钱,可是无奈,囊中羞涩。 虽然这几年,他在外也挣了很多银子,但是银子来的快花的也快,回府后,更是将自己最后的那点家当交给了母亲。 现在荷包中也就几两碎银子,他有些舍不得。 前面那两个,无论是谁,都比他要富裕的多。 耿舒淮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耿星霜原本以为,和杨倾墨一起逛街,定然是没有和祝颜姜雪芙以及耿星辰等人一起逛,更显自在和快活的,但是真正逛了,发现感觉很不错,既有人提东西又有人付银子,而且他这人有个优点,从来不会说扫兴的话,从始至终,言语温和,风度翩翩,情绪稳定。 “咦?竟然走到如意楼这边了,我们进去用了晚膳再回府吧,他们家有一位小鱼师傅,做菜很好吃。” 耿星霜掀开车窗帘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如意楼熟悉的幌子。 “小鱼师傅,是不是就是我回府那日,来我们家做席面的那个女厨子?” 和两个小厮挤在车辕上的耿舒淮回头问道。 “嗯,就是她。” “手艺的确不错。”耿舒淮想到回府那日吃到的美食,不禁口舌生津。 且今日有人请客,他得将这家酒楼的招牌菜都点一遍,吃不完,吃不完打包啊,他明天接着吃。 马车被店里的伙计牵到车棚安置好,三人带着两个小厮一起进了酒楼。 “三位客官,你们要点什么菜?” “将你们酒楼小陶师傅的招牌菜都点一道。” 耿舒淮知道陶余鱼的名字,小鱼师傅是妹妹她们小姑娘之间的昵称,他自然不好这般称呼。 “杨六,你今日银钱带够了吧?” 耿舒淮知道这家伙有钱,不说他在镖局挣得银钱,就比自己要多上很多,只说他写的那些话本子,听说已经被平城的书铺销往大宁各地了,可想而知,杨六是很有钱滴。 耿舒淮羡慕嫉妒恨,只是无奈,在写话本子这事上,他委实没那本事。 “请客官见谅,陶师傅一个时辰前刚刚离开,现在酒楼中掌厨的是白师傅,白师傅是二十多年的大厨,做的菜无论色香味都是上乘……” “小陶师傅今天休息吗?”耿星霜打断了伙计的话。 耿星霜虽这般问,但是心里却预感到应该不是,如果休息,为何一个时辰前还在。 “客官认识陶师傅?”伙计问道,没有直接回答她。 耿星霜倒觉得这个伙计还不错,她点头,“嗯,我们是朋友。” 伙计虽然疑惑小陶师傅是怎么和这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交上朋友的,但是还是回答了,他叹了一口气。 “陶师傅今天不休息,不过一个时辰前,她家隔壁的邻居跑来通知她,说是她娘去了,所以陶师傅才急急的赶回去的,唉,陶师傅也是可怜,她年纪也不大,还没嫁人,这就没了娘,没娘的孩子可怜啊!听说她娘前段时间已经好了一些,也不知为何又加重了……” 那伙计也就十八九岁,话却说的很是老成。 耿星霜却听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她差点忍不住立刻就要站起来,赶往陶家搞清楚情况,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大手握住了,牢靠而不桎梏。 她稍稍缓了心神,对那伙计道:“我刚刚听到这消息,既是朋友,我现在心里也很难过,所以这菜先不点了。” 那伙计点点头,没有再劝说。 耿舒淮有些不明所以,那位小陶师傅就算做菜再好吃,也不过是一个厨子而已,她娘去世了,妹妹这反应有些不对劲啊。 他想问,杨倾墨对她摇了摇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陶家 耿星霜刚刚吩咐得兴将马车赶往陶家所在的巷子,忽然想起来,祝颜对陶余鱼也挺关心的,她来如意楼吃饭的次数比自己还要多。 现在天色已晚,自己赶去陶家,并不仅仅是因为和陶余鱼投缘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她心中那个猜测。 之前她也见过陶余鱼,知道她母亲身体不好,前段时间还被耿星冰的马车撞了,但是据陶余鱼说,自从来了宁都,请了宁都城的大夫诊治开方,她娘虽一直未痊愈,但是只要好好养着,并无性命之忧。 现在却忽然去了,是病情忽然加重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耿星霜觉的自己有必要去一趟,若是陶母真的是因为陶余鱼身份问题而死,耿星霜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是有愧疚的,她的确让人多看顾一些陶家,但是能力有限,无法做到更多,或许……也是因为暂时并不会牵连到自己,不够上心吧。 镇国公府与陶家,祝颜与陶余鱼,是一个天一个地,差距何止千里,按理来说,这般晚了,没必要去镇国公府通知祝颜。 但是耿星霜是知道祝颜的脾气性格的,又知道她对小鱼师傅可不是一般的好感,想了想,还是对杨倾墨说道: “杨六哥,你能让得旺帮我跑一趟镇国公府吗,直接找竹青,将如意楼小陶师傅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他。” 竹青是祝颜最信任的侍卫,人在外院,将事情告诉他也就等于告诉了祝颜。 杨倾墨点头,“好。”又道:“你别急,我和你二哥一起陪你去。” 耿星霜心不在焉的点头,心里在想,若是陶母之死,真是耿星冰所为,她是如何做到的,陶母不是路上的乞丐,她是有家人邻居的,难道还是用了之前的办法,趁着陶母外出之时,控制马车去撞人? 还是她身边那个叫楚茵的侍女所为?金宝说过,那楚茵虽然外表柔弱,但却是个会功夫的,耿星霜曾经就想过,楚茵既会武功,那么她为何会被马车撞到,她知道习武之人,躲避危险的本能和能力都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 陶家离如意楼并不算太远,不到两刻钟便到了,说起来,虽然和陶余鱼见过很多次,也让展佩她们关注并保护过陶家,但是耿星霜这是第一次来到陶家。 显然,陶家的家境的确很一般,或者应该说贫寒更准确一点。 她们住的并不是单门独户的院子,而是一个大院子左侧的两间厢房,此时,天色已渐黑,院子里乱嘈嘈的都是人声,亮起的零星的几盏灯笼也都落了灰尘了,根本无法照亮整座院子,耿星霜只觉得眼前都是人,走来走去,无法看清谁长什么样。 她刚想拦住一个人问,就被杨倾墨拉了一下。 “你别急,我来问。”他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耿星霜点点头。 杨倾墨很快拦住一位胖乎乎的婶子,“这位大婶,请问如意楼的小陶师傅是住在这里吗?” “你们找小鱼啊,是找她做菜的吗?这几日恐怕不行,她娘去了,你们看,那屋里已经布置成灵堂了,陶荣和他儿子都在那里守着呢,唉,陶荣不顶事,媳妇去了,伤心自然是伤心的,可是这该置办的也得置办啊,他只顾在那里伤心,事情都丢给小鱼了,可怜那孩子,红着眼睛还要置办孝布、棺材、纸钱等各种丧仪所需物什,也幸亏还有这院子里的邻居们帮忙。哦,你们要找他,直接去那间屋子就是了,她正在和郝大娘商量她娘的丧事呢。” 终于听到自己想知道的,耿星霜道了谢,便往大婶指着的屋子走过去,那是这大院东侧第一间屋子,看起来要比陶家大。 “小鱼师傅!” 耿星霜还没进去,就看到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她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看那身形,她直觉出来的人就是陶余鱼,立刻唤了一声。 陶余鱼看过来,耿星霜已经快步迎了上去。 “耿六姑娘,你怎么……” “我今天去如意楼吃饭,听伙计说的,伯母……是病情加重了吗?” 陶余鱼红了眼眶,那之前因为被琐事缠住,而暂时忽略的悲伤,再次袭上心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耿星霜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拭泪。 陶余鱼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姑娘,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对方脸上清晰的心疼和怜惜,一直紧绷着的情绪顿时忍不住了。 “呜呜呜!”她扑到了耿星霜身上,伏在她肩膀上嚎啕大哭。 耿星霜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呢喃着,“哭吧,会好的,一定都会好的。” 耿星霜没再询问陶余鱼陶母到底是如何去世的,而是让人去找了一家专门帮着布置丧仪的白事铺子,将陶母的丧事交给他们办,而陶家人只需要为陶母守灵便可,陪母亲走完最后一程,而不是被各种琐事缠身,这是陶余鱼心之所愿。 半个时辰后,祝颜竟然亲自过来了,耿星霜本以为她或许会派人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自己过来了。 “我与小鱼投缘啊,再说了,小鱼还有可能是你四姐姐,她现在遇到这种事,我不得过来瞧瞧,安慰一下,还有一点就是,我也很想知道,她母亲到底是如何去世的,是不是真的病死的,如果是其他情况,需不需要报官?” 而且祝颜现在心里竟然隐隐觉得,陶余鱼有些像他们家的人。 耿星霜为了照顾陶余鱼的心情,并没有继续追问陶母去世的原因,更没有想到祝颜所说的报官。 “如果你们真的怀疑陶师傅的母亲不是正常死亡,要想弄清楚原因,的确应该报官,只是报官也得陶家人同意,最好是他们自己报官,若是报官,越快越好,时间拖得越久,越难查出真相。” 杨倾墨一直陪在耿星霜身边,他并不知道陶余鱼与伯府有可能的关系,但是他能看出来,自己未婚妻与这位小陶师傅,绝不仅仅是食客与厨子之间的关系。 就连耿舒淮也看出来了,他几次想问,都被杨倾墨拦下了。 “报官?”陶荣、陶余鱼和陶家小弟陶余年都被祝颜这话吓了一跳。 见他们一脸震惊加畏惧的神色,祝颜和耿星霜都能理解。 耿星霜解释道:“如果你们确定陶伯母是病死的,自然不需要报官,但是如果不确定,或者你们怀疑陶伯母的去世另有隐情,便可以报官,让官府查明陶伯母去世的真相。”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报官 “这……” 陶荣不知道这忽然出现的一群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怂恿着自己报官,但是他能看出来,这一群人非富即贵,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自然是不想报官的,但是他并不敢直接反对。 “陶……大叔,你觉得陶婶娘是因病亡故的吗?”祝颜性子急,直接问道。 陶荣没有回答。 “我娘病都快好了,那寿安堂的大夫明明都说了,只要我娘坚持吃他们开的药,再吃个一年就可以停药了,以后身体虽然比不上完全健康的人,但是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 陶家小弟陶余年忍不住说道。 “小年,不要乱说话!”陶荣呵斥。 陶余年却红着眼睛大声道:“我没有乱说,前几日,娘就总觉得胸闷气短,娘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可是……可是去医馆一次就要花银子,娘便想着等这次药吃完,去复诊的时候,再找大夫看,没想到……没想到还没等到复诊,娘……娘就死了……呜呜呜……都怪我,娘是为了省银子给我上学堂,这才一直没去医馆的……” 陶余年今年还不到十岁,他当时听到父母讨论病情之时,虽然极力劝说母亲去医馆看病,但是他的意见并没有被父母采纳,甚至他们还让他不能告诉姐姐。 陶余鱼每天下工回来已经很晚了,陶母大多数时间都也都睡了,而且陶母不舒服也只是几日的时间,所以当在酒楼接到邻居的报信,她先是不敢置信,后来确定后,巨大的悲伤之下,只下意识的以为母亲是忽然病情加重,才走的这般突然。 现在听到小弟说的这些,她才知道事情原来早有预兆,是可以挽救的,但是…… 陶余鱼看向她爹,陶荣微微别过脸,避开女儿的目光。 “爹,我觉得祝大姑娘和耿六姑娘说的有道理,娘去的有些奇怪,我们得报官。” “报官也未必能查出什么来,要是最后官府说你娘就是病死的,我们说不定还会被打板子……” 陶荣仍然不愿意,他不想与衙门打交道,更畏惧官差上门。 “就算查出来陶婶娘是正常病故的,你们也不会被打板子的。” 祝颜道。 “那就报官吧。” 陶余鱼做了决定,现在她心里其实也产生了怀疑,毕竟当初那位耿四姑娘可是撞过她娘的,那么她是不是已经确定了自己是一个农户家的女儿,为此不惜杀人灭口,以达到永久隐藏这个秘密的目的。 哪怕她要灭口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陶余鱼并不想以如此大的恶意来揣测耿星冰,但是脑中就是不由自主的会往这个方向想。 若是耿星霜和祝颜今天没来,她或许一时想不到,只想让母亲走的更体面一点,将丧事办的更周全一些。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性格,等这一切事了之后,她会无数次的回想,然后怀疑,然后懊悔,最后痛恨自己没能及时发现其中的问题。 “小鱼!”陶荣还想阻止。 “爹,我只是想知道娘到底为何会去世?明明已经好转了,我们自己先前没有想到便罢了,现在祝大姑娘她们提醒了我们,我们若明知有问题,还装糊涂,我会一辈子难安的,娘去的糊里糊涂,我们活的糊里糊涂,说不定哪一日……” 哪一日,他们三人也会忽然就没了,死的悄无声息。 报官,既是为了查明母亲去世的真实原因,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 只是这话陶余鱼不能说出口。 陶荣未能理解女儿的未尽之言,他只觉得报官,将会给他们家带来无尽的麻烦。 现在妻子去世了,以后便是他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他只想将女儿嫁个好人家,供儿子继续读书,以后能考中秀才,或去私塾当先生,或去商铺当账房,不要像自己一般卖苦力他便心满意足了。 也对的起死去的妻子了。 只是当着几位贵人的面,陶荣不好再反对,只是看他神色,耿星霜便知道他心里并不赞成。 “爹,我也想报官,我觉得姐姐说的对,我刚刚想了一下,娘是自五日前出现不适的,前一日娘的药刚刚喝完,那一日开始用的是新买的药,虽然药方没变,医馆也没变,但是……但是……” 陶余年想了一下,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 “同一家医馆同一张药方,并不能代表买回来的药就是一模一样的。” 耿星霜蹙眉,“你的意思是不是觉得有可能是医馆抓错了药?” 陶余年点头,“嗯,我就是想说这个。” “抓错了药?怎么可能?那可是寿安堂,怎么会抓错药?”陶荣立刻道。 只是在一双儿女的目光中,他的声音渐渐小了,这个老实汉子左右为难,他抓了抓脑袋,一声接着一声的叹着气。 “陶荣,你这个大男人,竟然还不如小鱼和小年两个孩子,我也觉得阿杏这次病的古怪,和她以前的症状都不一样,要说是有新的病症了,那她去复诊拿药的那天,大夫为何没有诊出来?这其中的原因不查出来,你能睡的着觉?你觉得自己对的起九泉之下的媳妇?” 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从陶荣身后传来。 “郝大娘?您老怎么来了?” “郝奶奶!” 得力于得兴得旺提着的灯笼,耿星霜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她是一个年约七旬的老太太,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衣裳,慈眉善目的,显然和陶家人关系不错。 “好吧,报官!” 陶荣站在原地,愣愣的站了一会,目光看向放着妻子棺椁的屋子,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后,他下定决心道。 既决定报官,便事不宜迟。 陶家所在的胡同属于宁丰县衙管辖范围内,既报了官,耿星霜和祝颜等人自不便还守在这里。 等耿舒淮耿星霜兄妹二人回府时,已是戌末时分。 “霜姐儿,那陶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今天这闲事可是管大了!” 多管闲事还罢了,关键是她们管的并不是一般的闲事,而是命案和报官这样的大事。 刚刚在马车上他就要问,却再次被杨倾墨阻止了。 “霜姐儿累了,让她好好休息,明天再说吧。” 这好不容易回府了,杨倾墨也走了,耿舒淮又忍不住了。 耿星霜自己脑袋还是一团浆糊,今天也的确累了,因此她道:“二哥,我好累,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再说吧!” 说着,便进了屋,一直在屋里等着的金宝忙服侍着她进屋洗漱。 耿舒淮看着关上的屋门,嘀咕了一声“不愧和杨六是未婚夫妻,说的话都是一样的,算了,杨六都不急,我急什么!” 说完后,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又立刻自言自语否决道:“和杨六比,我和霜姐儿的关系更亲近,我急是应当的。”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提亲” 耿星霜本以为今夜会失眠的,毕竟这一天过的反差太大,白天还在与杨倾墨耿舒淮逛吃,晚上就去陶家参加了一场丧事,耿星霜想起自己和祝颜离开时,向陶母的灵位祭拜时,那屋中破败的白,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官府查出来什么,还是什么也查不出来,陶余鱼的娘亲只是病故。 想着想着,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便睡着了,睡的很沉,待再醒过来时,已有朦胧的亮光自窗外投射进来。 做了一夜梦,梦里场景转换变幻,纷杂凌乱,即使现在醒了,脑海中还时不时闪现出梦里那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时何地的场景。 “看来又做了那种怪梦!”她喃喃自语着,只有那个梦里的世界,方才会有那般五彩斑斓的灯火。 “咕噜噜” 耿星霜肚子发出一阵叫声,饿了。 “昨晚没吃饭。”耿星霜忽然想起来,昨晚从陶家离开后,杨倾墨本提议带他们一起去吃点东西的,只是耿星霜觉得并不饿,又累心情又不好,所以不愿意为了填肚子再多走一段路。 昨晚一直到睡前也不饿,“我以为做噩梦吓醒了,没想到是被饿醒了!” 她自言自语着,本想再睡个回笼觉,毕竟感觉还是很困,但是这肚子饿了似乎也忍不了,一直叫。 在床上犹豫了一下,耿星霜一下弹了起来,就这么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大概听到里面的动静,金宝在门外轻声问道:“姑娘醒了吗?” “嗯,醒了!”耿星霜下床开了门。 “奴婢以为姑娘今天会多睡一会,姑娘稍等,奴婢现在就去打水。” 金宝见耿星霜将衣裳都穿好了有些惊讶。 耿星霜正想说自己饿了,让她顺便去厨房拿两个馒头过来,不过金宝跑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不见人影了。 算了,一会自己去厨房吧。 耿星霜洗漱完,刚踏出屋门,就见她二哥捂着肚子一脸菜色的走了出来,昨晚为了送她回来,耿舒淮也歇在内院。 “二哥,你拉肚子了?” 耿星霜脱口而出,“你莫不是昨夜偷吃了东西?” 耿舒淮脸都绿了,瞪了自家妹妹一眼,“我这是饿的,饿的肚子疼,昨夜咕咕叫了一晚上,要是再不弄点东西吃,我就爬不起来了,你说你,心情再不好,也得吃饭啊,昨晚杨六说要去吃东西,你非不去,饿死老子了!” “你说谁是老子呢!” 耿舒淮这一通抱怨,话音未落,就听到耿温的声音自正屋里传了出来。 “他耳朵还挺灵!”耿舒淮小声嘀咕了一句,耿星霜抿嘴而笑。 耿舒淮瞪了她一眼。 耿星霜不理他,直接往外走。 “你去哪儿?” “我去厨房拿馒头。”耿星霜道。 “那我也去,唉,现在要是有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再加上肉包子油条豆浆,最好再来几个驴肉烧饼,那味道……不行了,一说更饿了!” 耿星霜让他说的馋虫也起来了,不想去厨房啃馒头了。 “二哥,我们去外面吃吧!” “你请客?” “我请客。” “爽快,走!” 兄妹二人一大早,也没有坐马车,就近找了一家朝食铺子,坐下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还从邻近铺子买了包子肉饼等吃食,撑肠拄肚的从店里出来。 耿星霜还不忘给爹娘带了一份。 而将早膳带去给耿温阮氏之时,耿星霜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 原来昨天在他们出门时,有人来向耿星冰提亲了。 “二叔刚刚去世……”耿星霜忽然想到中秋那晚,与耿星冰并肩而行的平王。 果然,就听阮氏道:“来人是平王殿下府上的嬷嬷,其实也算不上提亲,只是通知一下,他们三日后会来府里将四姑娘接走。” “纳妾?”耿舒淮惊讶。 阮氏白了他一眼,“废话,平王早已娶妻。” “那……那祖父同意?二婶同意?还有耿舒楼也同意?” “自然同意,他们巴不得呢,还让我们在三日内拿出五百两银子,算作四姑娘的压箱银子。” 之前耿荀要求的是两千两银子,被耿温耿焱拒绝后,现在退而求其次,降了大半。 “爹你答应了?”耿星霜问道。 耿温点头,“不答应又能如何,那可是平王,贵妃娘娘的亲子,今上尚未立太子,如今大皇子理王和三皇子平王的呼声最高,这以后若是平王即位,所以……眼下不好拒绝。” 之前耿荀让大房三房各出两千两,是按照两房的家底上限算的,这银子一出,可就掏空了家底,也不知道何时能缓过来,何况那时耿荀也并未明言耿星冰要嫁的是何人,所以耿温耿焱几乎当场拒绝,不留余地。 如今情况不同了。 耿澄忽然去世,虽然与大房三房并无直接关系,但若说耿温耿焱毫无愧疚,却也不是,眼下耿星冰攀上了平王,又在热孝期内被纳进平王府,无论是处于对今后情势的考量,还是心里对耿澄的哪一丝愧疚之心,这五百两银子,耿温耿焱没多做考虑,便答应了。 耿温的回答耿星霜并不意外,耿舒淮也只是“啧啧”两声,不知该对此事做何感想,也没有表示反对。 反正这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耿星霜想的却是,昨日平王府来人,而陶余鱼的娘亲昨日去世,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耿星冰手中除了一个楚茵,并无其他人可用,但是平王则不同,但是耿星冰会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平王吗?如果她已经确定了自己身世的话。 而平王难道会为了帮一个还未过门的妾室隐藏身世,而做出杀人灭口之事? 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也太……太……不像个处在皇权之中,为了夺嫡大业处心积虑筹谋的王爷了。 “爹、娘、二哥,我觉得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们。” 来了来了,耿舒淮眼睛发亮,昨夜他没睡好觉,不仅是饿的,最重要的是他心中的好奇没人帮着解答。 为了更快得到答案,耿舒淮控制着自己不要多话,只听着就行。 耿星霜便将她这些日子猜测加调查的到的事,和耿温、阮氏、耿舒淮都说了一遍。 “我觉得谭妈妈应该是知情的,本来觉得这事与我们家没有关系,但是现在四姐姐进了平王府,以后会如何,现在无法预料,现在陶家已经报官了,只看陶婶娘到底是如何去世的,只是我先前并不知四姐姐与平王府关系已经如此密切,这次就算陶婶娘的死确有蹊跷,怕是也很难抓到罪魁祸首。” 耿星霜只希望不要连累到陶家。 正说着,杨倾墨过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兄妹 耿星霜看向爹娘,这事能告诉杨倾墨吗? 阮氏道:“倾墨不是外人,昨晚又和你们一起去了陶家,说吧。” 阮氏没说的是,她觉得杨倾墨脑子好使,告诉他说不定还能帮着出个主意,这事虽然现在看起来与他们家没关系,但怎么这么让人不安呢。 杨倾墨听了关于当初枕昌之变时小枣村之事,以及耿星冰即将被平王纳为妾室这件事,他道:“平王至今尚无儿女,御医曾言他在子嗣上颇为艰难,为此,五皇子锦王在数月前前往玉瑶山,为其兄摘取奇药玉瑶花,据传,那玉瑶花已被入药,平王已经服下,现咳疾已缓,至于子嗣问题暂不可知,已经成亲的三位皇子,大皇子理王和二皇子慎王膝下都儿女成群,唯有平王,至今无儿无女,所以自从平王咳疾好转后,他已经往府中纳了……” 杨倾墨似乎在心中数了一下,“带上耿四姑娘,这应该是第三个妾室了,至于没有名分的暂且不知,所以世叔、阮姨,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五百两银子给了便给了。” “那若是冰姐儿得宠,生下平王殿下的子嗣……” 阮氏还是忧心。 “娘,我们又没有得罪四姐姐,与她并无仇怨,她明面上还是耿家的女儿,就算有朝一日她得了势,难道还报复到娘家来。” 耿星霜并不为未发生之事忧心。 耿温和阮氏对视一眼,他们的确未得罪过耿星冰,但是大房与二房的关系说是势如水火也不算太夸张,特别是耿澄断腿之事,耿荀已经知道其中有耿温耿焱的手笔,难保耿星冰耿舒楼不知道。 只是这话,耿温和阮氏不好说。 耿星霜先去了一趟陶家,听说昨晚衙门已经来人了,传召了陶家三口以及周围邻居,仵作也已经验了尸,所以并不耽误陶母安葬。 倒是因为陶家报官这件事,算是这片一段时间内少有的大事,原本陶家老家并不在此,也只有走得近的几家邻居前来帮忙,现在因为报官这事,来的人多了许多。 耿星霜他们倒不好多待,也只是给陶母上了香便离开了,计划未改,今日帮杨倾墨置办家当。 安平伯府中,一切事了,当然,这所谓的事了是针对这段时间发生在耿舒楼身上的事。 耿舒楼推门准备出去,门刚开,就见外面站了两个人,是耿星冰和楚茵。 “二哥,你是要出门?”耿星冰抬手正准备敲门,没想到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耿舒楼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远处,深吸了一口气,“我正准备去找你,你既来了,进来吧!” 说着,人往旁边侧了侧。 耿星冰没有多话,走了进去。 “你不要进!”耿舒楼拦住了要跟着一起进去的楚茵。 耿星冰回头看了一眼,淡声道:“楚茵,你在外面等着。” 楚茵犹豫了一下,才恭声应道:“好。” “坐!”耿舒楼走到书桌后,指了书桌旁边的太师椅,对耿星冰道。 耿星冰从善如流的坐下,双手交叠置于腿上,姿态优美,眉眼娇柔,面上带着浅浅的忧愁。 耿舒楼觉得这个妹妹的确是变了,他之前也发现了她的变化,但是他不知她竟变化如此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因为这一点疏忽,令他失去了盛宁十四年这场他本有信心可以中举的乡试。 而三年后,即便他有耐心,但是那时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他难以预料。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难以预料,所以才有了张来自作主张报信之事。 “张来是你的人?”耿舒楼开门见山。 耿星冰似乎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二哥何出此言?张来是父亲的小厮,满府皆知。” “四妹妹,你有秘密,除了和平王的关系,我早已有所察觉,只是我忙着科考,且对你的秘密也并不太感兴趣,所以并未深究,现在看来,或许是我错了,太过自大。” 耿舒楼苦笑着摇摇头。 “二哥似乎已经认定是我让张来将你从考场喊回来的,我为何这般做?这般做对我有何好处?” 耿星冰微微蹙眉反驳道,眉间笼着的那抹轻愁让她更显委屈。 “我本以为,在你心中,我比平王更重要,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显然,如今平王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我比不上,母亲也比不上,去世父亲更比不上,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冰姐儿,难道我们这些至亲,真的比不上一个妻妾众多,随时可能会厌弃你的男人,仅仅因为那个男人位高权重?” 耿舒楼问的发自肺腑,这些日子,除了忙耿澄的丧事,当他在心里认定害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亲妹妹耿星冰之时,他心里便一直装着这个疑惑。 耿星冰看着他,没有回答。 “所以……”耿舒楼缓缓道:“我猜,是与你最近这段时间心里藏着的那个秘密有关,让我猜猜,到底是什么秘密?” “我不明白!”耿星冰仓促开口,“殿下是我未来的夫君,他在我心中自然是千重万重的,但是殿下与二哥你之间并无仇怨,我根本没必要因为殿下而陷害二哥,二哥你多虑了,祖父已经查过了,张来是想立功,那个传话给张来的丫鬟,也许也是想立功,这才阴差阳错的好心办了坏事。” 见耿舒楼没有说话,耿星冰微微镇定了些许,再次开口,语调更缓,“毕竟阖府皆知,二哥品质高洁、孝思不匮,若是得知父亲去世,自己却已经进了考场,未能送父亲最后一程,恐将是一生之憾,所以……二哥,我实不知你为何如此笃定此事是我所为。” 耿舒楼似乎已经不耐烦了,不想再与她虚与委蛇,他冷笑一声。 “四妹妹,你方才慌什么?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是不是想着进可攻退可守,若是实在狡辩不了,你也是因为错信了我的品性,本以为我会将父亲看的比秋闱考试更重,所以才在祖父尚未来得及吩咐一切的时候,让人去给我报信的?” 耿舒楼摇摇头,“二殿下的确与我并无仇怨,但是他曾让人来找过我,说你既入王府,我便可以跟着进王府做平王幕僚,以我的才干,定能得到平王赏识,无需参加朝廷科举考试,若考中便是朝廷之人,再入王府反倒不美,我难道不知,他们如此做便是想让我完全依赖于王府,王府荣我未必好,王府衰则我必性命不保,再无其他选择。所以我当场便拒绝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放榜 耿舒楼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耿星冰。 耿星冰也回看他,兄妹二人都没有说话。 “四妹妹,我本想给你留一条后路,以后平王万一失势,我便是你的退路,但是现在看来,是我想的太多了,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命运将完全捆在一起,船翻则你我皆亡,现在可以将你的秘密说出来了。” 耿星冰今日过来找耿舒楼,未曾没有想过将一切告诉耿舒楼,毕竟她对平王的承诺,说不定还要依靠自己这位好二哥的帮忙。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还是低估了耿舒楼的能力,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能参加秋闱试的打击,父丧的忙碌,他竟然还有余力从纷杂的事务中抽出时间来,思考并查探耿澄去世那一日的消息,并如此笃定,是她在其中做了手脚。 但是猜对了又如何,他既没说出是谁给张来报信的,那便说明,他并不知道那个丫鬟是谁。 所以她是不会承认的。 至于自己的身份问题,耿星冰忽然改了主意,这不应该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这般想着,她站了起来。 “二哥,我今日前来,只是过来看看你,担心你劳累太过,伤了身体,没想到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说我有什么秘密,还扣了一桩罪名到我身上,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出现这些想法,你再好好想想吧,至于殿下那里,他未曾和我说过想招你当他的幕僚,二哥愿意去便去吧,不愿意去待我进门后,我会尽力劝着殿下的,二哥只需在后日之前告诉我即可。” 耿星冰说着,泪盈于睫,“二哥,现在除了娘,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姐,你便是我最亲的人,我们做了十几年的亲人,我希望以后我们一直会是至亲。” 至亲? 耿舒楼眯了眯眼,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他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惊住了。 耿星冰心中一凛,她了解自己这位兄长,知道他很聪明,但是她没想到他如此敏锐,只从短短一句寻常的话中就察觉出了什么。 她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不过面上却仍保持着镇定,平静的告辞离去。 “姑娘没说?”路上,楚茵问道。 耿星冰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等他向殿下投诚,让殿下亲自告诉他,岂不更好?” 楚茵不知道好在哪里,但是这是小事,殿下只是看中了耿舒楼的心智和才学,看中了耿星冰的美貌以及她承诺的好处,至于其他的,想必殿下不会太过介意多说几句话的。 过了几日,陶母下葬,耿星霜祝颜都去送了一程。 陶母下葬后又几日,九月底的时候,衙门终于传来了消息。 经过仵作验尸,以及衙役们走访查探,确定陶母是被人下了一种慢性毒药,那毒很常见,本身也并不是无色无味的,但是混在气味浓烈的药中,却也很难让人察觉。 “就是我娘去世前五日抓的那副药,衙门去查了寿安堂,说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查探,与寿安堂的掌柜和大夫皆无关系,是那抓药的药童所为,应是被人收买了,只是那药童在我娘去世前两日便辞工不做了,衙门找了十来日,未曾发现其踪迹,说不定已经离开宁都了。” 陶余鱼告诉耿星霜和祝颜这些的时候,气的声音都发抖了,等说完后,整个人更是如那风中落叶,颤抖不已。 “一定是她干的,一定是她,她怎么能……怎么敢……” 是啊,怎么能这般做,若耿星冰确定自己不是陶家骨肉,那么与陶家便无任何关系,这无冤无仇的,为何要灭口? 若她塑确定了自己就是陶家的女儿,那么陶母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怎么敢弑母?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在耿星霜的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她看出了耿星冰骨子中疯狂自私的一部分,却也希望还没到那程度。 “耿星冰是不是已经入平王府了?”祝颜问道。 耿星霜点头,“在我二叔下葬三日后,平王殿下便将人接了过去。” 一顶小轿,两个嬷嬷,两个丫鬟,四个压轿的小厮,再加上耿星冰带陪嫁的四个丫鬟,两房陪房,耿荀姚氏帮着凑出的六十四台嫁妆,看起来浩浩荡荡的,却因为没有新郎,色彩也没有那么的红,而显得有些寒酸和不伦不类。 “那这案子……”耿星霜问道。 陶余鱼摇头,“衙门说会继续追查的,但是我听他们的话音,也知道那个逃走的药童,应该是找不到了。”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陶家人跑了几趟衙门,最后也只是从寿安堂那里拿到了一点安抚性的赔偿金,那个逃走的药童,即使衙门画了像张贴捉拿,仍然没有任何踪迹。 陶家人愤怒又无奈,他们明知凶手是谁,却眼睁睁的看着凶手成了平王府的人,而没有任何证据和实力为妻子(母亲)报仇。 陶荣在得知妻子真的是被人害死之时,也曾试图去衙门将耿星冰有可能是凶手的事说给他们听,但是当衙门的人听到此事竟然还关系到平王府,虽然未打陶荣,却也是将陶荣轰了出来,并告诉他若是再敢胡乱攀咬平王殿下,就不仅仅是打板子的事情了。 陶荣铩羽而归。 此事,就连祝颜也没有办法,她曾经怀疑过陶余鱼是她二婶的闺女,但是府中有祝霓在,她没有证据,况且祝二老爷祝二夫人都不在府里,这事委实不好办。 在秋风渐渐收尾,夹着寒意的北风登场时,盛宁十四年的秋闱放榜了。 放榜那日,耿舒淮特意从立才书院赶了回来,是的,杨倾墨不必再去立才书院了,但是耿舒淮还是要去,考武举人,并不仅仅只考武功,耿舒淮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若是他不认真学,明年武举时,可能在第一关就会被刷下来。 “二哥,放榜还早着呢,我们为何要来这般早,现在早上已经很冷了。” 耿星霜裹在披风中,有些不明白她二哥又在抽哪门子风。 “六姐姐,我知道二哥为何要去这么早?”耿星辰也凑着热闹,要和他们一起去看榜。 “辰姐儿,我也知道你这趟为什么要跟着去?”耿舒淮笑的贼兮兮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预备抢人 耿星霜看了看她二哥,又看了看耿星辰,一个笑的奸诈得意,一个笑的尴尬腼腆。 耿星霜眼珠一转,忽然想起昨天晚饭时,父亲说三叔拉着他去看放榜,她爹还疑惑,三叔是要去看谁有无上榜。 “老三神神秘秘的,笑的古怪,不知道要干嘛,还让我将身边的长随小厮都带上。” 耿星霜想起父亲无奈的和母亲说过的话。 “三叔莫不是要去帮七妹妹你抢个夫婿回来?” 耿星霜冲口而出。 “六姐姐,哼,你和二哥一起欺负我!” 耿星辰羞的满脸通红,跺着脚钻进了马车。 “我竟猜对了?”耿星霜眨了眨眼睛,三婶不是看上了永庆候府的少爷吗? 耿舒淮翻身上马,翻了个白眼,“那你猜猜,我为何这么一大早就拉着你去看榜?” “额……不是二哥你爱热闹吗?” “我这是为你好,杨六长成那般模样,这次若是榜上有名,啧啧,你想想,连三叔都想去抢一个举人女婿回来,你就不怕杨六被人给抢回去,成了人家的相公?不过谁让你是我妹妹,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将我未来妹婿抢走。” 耿星霜呆了一瞬,没想到她二哥竟然担心杨倾墨会被人抢走。 “二哥,你莫不是忘了杨六哥的武功,他若是能被人抢走,除非来一个武功比他更高的人,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就是他自己愿意被人抢走,既是这般,那我也不稀罕。” “哦?不稀罕?” 耿星霜一愣,这声音不对,她忙转头看过去,原来耿舒淮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人一马,杨倾墨牵了匹皮毛光亮的黑色骏马正看着自己,唇角微抿。 “额……”耿星霜有些尴尬,“杨六哥,你怎么过来了?” “今日从安阙街到安明街,应该会拥堵,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杨倾墨虽然没就刚刚她说的那些让人听了有些心塞的话再说什么,但是耿星霜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控诉着什么。 上了马车,她将车窗帘子掀开一角,往外看去。 杨倾墨骑马与马车平行,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温声问道:“是不是坐累了,一会就到了,我已经让得旺提前定了府衙对面茶肆的位置。” “没有,不累。”耿星霜摇头,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太过简洁,而显得冷淡。 遂又问道:“杨六哥,你紧张吗?” 杨倾墨轻笑,“你看我紧张吗?” “就是因为看不出来才问你的啊?要是我,这般大的考试,这么重要的时刻,肯定很紧张,说不定好几日都睡不着觉,就比如现在,明明是你参加的科考,紧张的应该是你才对,但是你看看我的手心,一直在冒汗。” 耿星霜觉得这是自己最大的缺点,不够沉着冷静,情绪不够稳定。 “是吗?我看看!”杨倾墨说着,倾身朝着她伸过来的手心看过来。 被他那一双如星湖般的眸子盯着,耿星霜只觉得手心更热了,不仅手心热,整个人似乎都热了起来。 她忙缩回手,“你……你好好骑马。” “好。”杨倾墨轻笑,好脾气的应了。 耿星霜觉得自己今早简直有些降智,尽做傻事。 “六姐姐,原来你也会紧张?我一直以为你特别稳得住,就像话本子里说的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比如当初半卷香兰要被祖母卖给余婆子,我急的乱窜,可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但是六姐姐你就很镇定,一边去找阮家舅舅,一边去找祖母,还有明裳阁开业的时候,来了那么多贵人,最后五公主和六公主都来了,我紧张的差点不会说话了,但是六姐姐你却能面不改色的与公主们聊天说话。” 耿星霜无奈的往马车壁上一靠,“我那都是装的,强撑着,其实手心一直在冒汗。” “那我以后也试着装一下?”耿星辰自言自语。 不过很快,耿星辰就发现自己似乎不具备这种伪装的本事。 秋闱放榜之地,是在府衙正门前。 果然就像杨倾墨先前说的那般,离府衙最近的一条街安阙街这么一大早已经是人头攒动了。 这些人,自然不仅仅是考生以及他们的家人,有赶热闹的,有想要早一点看榜抢着报喜领赏钱的,更有很大一部分是抱着和耿焱一样的目的,那就是看到榜上有名的青年才俊,抢回家做女婿。 “那个……那个……还有那边那个穿着一身酱紫色袍子挺着肥肚子的,这些人都是带有目的和任务来的,他们的目的和三叔是一样的,就是最好能将排名靠前、品貌俱佳的未婚举人老爷抢回家去做女婿。” 将马和马车安置好后,一行人便步行从安阙街往府衙对面茶肆走去,现在离放榜还有半个多时辰。 进了茶肆二楼,坐定后,耿舒淮看着楼下的人分析道。 “秋闱就这么多人想抢人,那春闱放榜之时,岂不是挤的水泄不通?” 耿星霜看着眼下这场面,难以想象春闱放榜那日,会多么热闹。 以前无论是伯府,还是关系不错的亲戚府上,都无人参加过秋闱或者春闱,所以她从来没有赶过这个热闹,因此这是第一次看到科考放榜之日的盛况。 “我离开宁都前,倒也凑过春闱放榜日的热闹,热闹是热闹的很,但是说起来,抢人的似乎并没有现在这么多,难道是因为现在的岳丈们更喜欢读书人?” 耿舒淮猜测着,心里还想着,阿潇她爹去了,自己没有岳丈,未来小舅子万洒也是习武之人,应该不会嫌弃自己的……吧? “这位小哥可是说错了,春闱抢人的没有秋闱的多,历来如此,不信你等明年春闱放榜那日再去看,我敢说,想要抢进士老爷做女婿的人有是有,但绝对没有今日过来抢举人老爷做女婿的多。” 大概是耿舒淮的声音太过响亮,让旁边桌上的一位穿着板栗色道袍的中年男人听见了,他便顺嘴搭了话。 耿星霜朝那人看过去,那一桌就坐了两人,一人便是那中年男子,另外一人也是一个中年人,但是看那态势,像是管家之类的身份,虽坐着,但是腰背微微往前低伏,态度很恭敬。 不过耿星霜觉得,猜测他是管家,还不如说是侍卫更贴切。 因为她觉得他会功夫。 要是金宝在,看出来后肯定会偷偷告诉自己的。 耿星霜有些想要验证自己猜测的对不对,左右看了一眼,觉得问他二哥,以她二哥那嗓门,说不定会嚷的整个茶肆都听的到。 “怎么了?”杨倾墨注意到耿星霜看向自己,低声问道。 “杨六哥,他是不是会武功?”耿星霜声音压的低低的。 “霜姐儿眼力不错。”杨倾墨轻笑,“他不仅会武功,而且功夫很好。” “这位大叔,那你说说是何原因?这进士做女婿,不比举人做女婿更有面子,这位大叔,我看你也不像是参加秋闱考试的人,你到这来也是想抢个举人老爷回家做女婿吧?” 耿星霜和杨倾墨在这边说悄悄话,耿舒淮已经很自来熟的和人聊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第三名 “进士女婿自然要比举人女婿有面子,但是这老丈人挑女婿,女婿也得挑老丈人啊,你看,下面那些准备抢人的准岳父们,你觉得他们大多是什么身份?” 耿星霜耿星辰都被中年男子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和耿舒淮一样,都往下看去。 “嗯……应该都是有钱人。”耿舒淮说了等于没说。 可不是都是有钱人嘛,都穿着绫罗绸缎,带着一帮身强体壮的下人,家里没钱也整不出这架势,就更别说在秋闱放榜这日能抢到一个年轻的举人做女婿了。 中年男人对耿舒淮露出一个孺子不可教的表情,“要说他们的身份,他们大多数都是富商,现在抢一个家境一般的举人做女婿,可以在钱财上给予支持,这女婿未来若是考中进士再做了官,自家闺女也就成了官太太,但是你想,他们敢去抢进士做女婿嘛。” “是哦,已经考中了进士,哪里还能找不到媳妇。”耿舒淮恍然大悟。 一旦考中进士,这选择面可就大了,所以能在春闱放榜日来抢人的,起码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家,就算是商贾,也不会是一般的商贾。 这般一筛选,春闱抢人的自然没有秋闱多。 被耿星霜认为是“护卫队长”的中年男人戚越瞅了一下自己主子,心道:“主子这真是现学现卖啊,今儿个才从阎大人那里打听到的这些事,现在就在这几个年轻人面前现学现卖了。” 再看到耿舒淮一副“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的模样,而主子更是一副为人解了惑的前辈模样,戚越觉得今天主子出来一趟,就算没能寻到一个合适的年轻举人当女婿,心情也应该不会太差。 耿星霜几人看着热闹,听着解说,并没有注意到杨倾墨一直没说话,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原本话就不多。 “杨六哥,你看那是不是要放榜了!” 耿星霜一直盯着衙门外那面据说是历届张贴秋闱榜单的墙,终于看到有一行六个衙役抬了一张大大的红榜自衙门内走了出来。 “是要张榜了,走,我们快下去!” 耿舒淮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 “咦,我看到我爹和三叔了!” 耿星霜眼尖,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就看到随着人群挤挤攘攘的耿温和耿焱,他们身边很有几个面熟的人,都是伯府中长的比较高壮的下人。 而让耿星霜惊诧的是,他竟然在人群中看到梁奔了。 “六姐姐,你说我爹不会将梁叔也请来帮忙了吧!”耿星辰觉得自己脑子嗡嗡响。 她前两天是因为她娘重提永庆候府的亲事,而与她娘争论了几句,最后甚至还偷偷摸摸的哭了,后来她爹过来安慰她,“咱不要永庆候府那门亲事,就像你说的,他们看不起我们家,我们也不要上赶着,我闺女不仅长的好看,还会挣钱,我就不信嫁不到一个好人家,辰姐儿放心,爹一定会帮你找一个好夫婿的。” 那是在她记忆中,她爹对她说过最柔软最温情的话,耿星辰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的感觉,但是……但是她爹,耿家三老爷果然还是没有变,做事还是这么的有个性。 “你放心,我们会帮你看着的,要是三叔选的人不合你的心意,二哥,你就过去放了人家,告诉三叔要重选,你想想,这么多人都做和三叔一样的事,说明曾经有人成功过,说不定你也是其中一员,就算不成功,也不吃亏。” 耿星霜安慰耿星辰,并嘱咐耿舒淮,耿星辰被这么一安慰,还真觉得她爹这事做的倒也不算太过离谱。 毕竟又不是她爹一个这么做,做的人多着呢。 她得镇静,就像六姐姐一般,装也要装的不那么慌。 等耿星辰知道后来的事,想必她的心态会更放松,毕竟与安平伯府三老爷一起做这件事的,不仅有宁都城的各大富商,甚至还有一些官老爷,再甚至…… 衙役们好不容易将红榜张贴上墙,他们已经累的满头大汗,有那着急的,就着他们手上的红榜就找籍贯姓名,若不是后面又来了几名衙役,将人统统往后赶,他们都担心这新鲜出炉的榜单会被人挤的稀碎。 “杨六,我去榜尾看,你在榜头看!”耿舒淮大声说着,就要往榜单尾部挤过去。 “不用了,我已经看到了。”耿舒淮话音刚落,杨倾墨便指着榜单前面那一片,道:“在那里,第三名。” “啊?这么快就找到了?”耿舒淮惊讶,被杨倾墨护在身侧的耿星霜闻言也踮起脚尖去看,果然在第三列看到了安兰府兰石县杨倾墨这一列字。 “杨六哥,你考了第三名。” “嗯。” 耿舒淮很快就带着耿星辰挤了过来,他人高马大的,在拥挤的人群中倒还算游刃有余,即使带着一个人也不在话下。 耿星辰现在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榜单上了,而是时刻在寻找关注然后再寻找,不停的变换位置的耿焱等人。 人群中时不时爆发中“我中了!我中举了!我儿子中了!我爹中了!我们家少爷中了!我家老爷中了!”等一系列兴奋激动的叫声。 耿星辰现在就担心她爹在这一声声“中了”当中迷失了心神,不管老的丑的,直接扒拉一个回家当女婿。 “七妹妹,我们去茶肆楼上,这样看的更清楚一点,一旦三叔抢了不该抢的人,二哥就可以直接从那里……飞下去阻止三叔。” 耿星霜指了指对面茶肆二楼的阳台。 耿星辰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二哥能拦住梁叔吗?” 她担心梁奔也是她爹请过来的帮手。 耿星霜看向她二哥,耿舒淮想了一下,“回来后还没和梁叔交过手,两年前是打不过的,现在不知道,不过就算我打不过,杨六肯定打得过,七妹妹,别担心,二哥向你保证,一定不会让三叔随便扒拉个人回去的。” 四人再次上楼后,就看原本坐满的茶肆二楼,此刻只有原先坐在他们隔壁桌的两个中年人,不过他们此时也没坐在位子上,而是站在阳台扶手那里,正看着府衙前乌泱乌泱的人群。 听到脚步声,二人齐齐转过头来。 不知为何,耿星霜觉得先前向他们搭话的中年男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与先前有些不同,闪闪发着亮光。 第一百五十三章:捉婿 “你刚刚说考第三名的是杨绍靖的次子,名杨倾墨,他就是杨倾墨?” 中年男人看着杨倾墨,问身边的“侍卫队长”戚越。 戚越躬身应“是”,又小声的提醒道:“微臣听说杨大人的次子……早已经定亲了。” 戚越知道主子出宫的目的是什么,他和杨绍靖有几分交情,不过也就只能帮到这里了。 “朕知道,刚刚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姑娘,应该就是他未婚妻,唉,朕这是又晚了一步,等今年杨绍靖回宁都,朕得好好说说他,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早说。” 耿星霜就看到那两个中年男人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就像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一般。 而且,之前她就觉得穿着板栗色道袍的中年男人有一种非同一般的气质,要说具体是什么气质她又说不清,只是人家态度一直很和蔼,又主动搭话,所以她渐渐忽略了。 现在看来,这两个人的确有些古怪。 “没事。”杨倾墨轻声安抚了一句,一行人往阳台的另一边走去。 与两名中年男子各占据阳台的一头。 “咦,那是江行文和李旭!” 耿舒淮一上楼,就看到了挤在人群中的熟悉人影,“他们有没有考中,我刚刚忘了看。” 耿舒淮说着,已经大声喊几人的名字了,几人似乎听到了,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挥了挥手。 “主子,江行文不错,是江廖的嫡长子,这次考了第十八名,能文能武……” 戚越话音未落,就见他的主子,当今皇上盛宁帝再次摇头,“秋闱只考了第十八名,要是春闱,岂不是五六十名之后了。” “五六十名后,那也是二榜进士。”戚越在心里数了一下,这已经是面前这位主摇头否定的第六个人选了。 “而且长的也不太行,我们家钰儿喜欢长的好看的。” 我看是皇上您喜欢好看的吧? 戚越在心里吐槽着,只是并不敢说出口。 “那李大人的长子呢,李旭考的是第八名,名次不错,长的也不错,温文尔雅的。” 原谅戚越作为武将,这肚子里的墨水实在不多,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来夸人。 “不行不行,白白瘦瘦的,看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钰儿一定也不喜欢。” 戚越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在心里总结了一下皇上选女婿的标准,要文武兼备,要品貌俱佳,要家世显赫,要父母双全且父慈母爱,要兄友弟恭,而且这些要求不是达到就行,而是要达到皇上心里的那个高度。 就比如他认为秋闱榜上有名,又会几手功夫便算是文武兼备了,但是在皇上看来,秋闱榜单上,前十名只能算是文才还可以,武功方面,标准就更苛刻了。 戚越想到刚刚杨倾墨一行人下楼时,自己告诉皇上,杨绍靖的那个次子的武功可能在自己之上时,再想到他们提前看到的秋闱榜单,皇上来了一句,“这才算得上能文能武啊!” 戚越就觉得六公主嫁人的日子遥遥无期。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皇上既看上了杨倾墨,却又从未动过将人抢过来做自己女婿的念头,这有些不像他这位主子的风格。 当皇帝的,若是真看中了,只要心念一动,不用他自己抢,也会有人将之恭恭敬敬的奉上。 只是这话戚越不敢问。 “江行文他们怎么还不上来!”耿舒淮有些不耐烦,此时茶肆中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很多人都从府衙门口转移到了附近的酒楼茶肆中来。 耿星霜等人的目光也早已跟丢了耿温耿焱他们,耿舒淮有些百无聊奈的道:“杨六,现在报喜的说不定已经快到你们家了,你不回去?” “家中有二哥二嫂操持,我无需回去。” 回去也没什么事,报喜的差役只需打赏些银钱就是了,现在回去,除了听到那些似真似假的夸赞恭维,说不定还有一些冷嘲热讽,杨倾墨无意去凑那个热闹。 耿舒淮“啧”了一声,觉得在这一点上,他们家与杨家都差不多,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大家族都是这般。 “六姐姐、二哥,你看那是我爹吗?他是不是抱着一个人呢?” 耿星辰忽然惊声叫道,大概太过震惊,她这一声很大,将站在阳台上的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现在阳台上可不仅仅只有他们与先前那两个中年男子了,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大家都挤在这里,看着下方上演一幕幕抢人戏码。 顺着耿星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耿星霜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在人群中,紧紧的将另外一人箍在怀里的耿焱。 他人长的高壮,被他箍住的人比他矮半个头,人也长的瘦弱,脸朝着与茶肆相反的方向,耿星霜等人看不到,但是只看身形,就知道人家是一介文弱书生,被耿焱箍住,虽然不停的在挣扎着,但是那挣扎对耿焱来说,就和挠痒痒差不多,根本无济于事。 “二哥你快去看看,三叔抢到的人是谁啊?考的第几名?长什么样子?” 耿星霜见耿星辰着急的恨不得自己跑下去,忙对耿舒淮道。 耿舒淮应了声,正准备下去,就听杨倾墨道:“李旭今天穿的就是松江色的道袍,款式和那人身上的一样。” “李旭?不能吧?他身边不是跟着李顺和李遂吗?” 耿舒淮觉得不可能是李旭,李旭自己虽然文弱秀气,但是李顺和李遂这两个小厮可是李祭酒特意放在儿子身边的,既可以当书童,又可以做侍卫。 “难道今天他没带他们一起?也不会啊,这种场合,他自己跑来就罢了,还不带下人,岂不是等着人过来抢……咦……那不是李顺吗?” 耿舒淮话音未落,就看到他刚刚才提到的人正被自己亲爹抱着,推搡着,李顺急的要往自家主子那里去,但是被耿温及伯府下人拦着,一步也迈不开。 既看到了李顺,再顺着耿焱周围看,果然就看到了李旭的另一个小厮,“梁叔果然是三叔找过来的帮手。” 耿星霜觉得她三叔还挺厉害的,能请的动梁叔。 此时,梁奔只用一只手,就牢牢禁锢住了李遂。 “我现在就去帮李旭,三叔这是误打误撞,抢到了自己人身上。” 李旭毕竟是他们这几个月在立才书院交到的朋友,且关系很是不错,是那种即使离开书院,还能三不五时一起聚聚的关系。 “二哥,等等!”耿星霜忙喊住就要跑下楼去的耿舒淮,耿舒淮脚步一顿,“怎么了?” “那个……李公子他定过亲了吗?” “不知道!” “据我所知,尚未!” 耿舒淮和杨倾墨同时回答,耿星霜立刻看向杨倾墨,“真的没定亲?也没有那种两家有意向,但是还没来及说亲的人家?” 杨倾墨摇头,“李大人是想等李旭中进士之后再为他说亲。” 耿星霜点头,看向耿星辰,“七妹妹,你也是见过李公子的,你觉得如何?” “啊……这个……六姐姐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耿星辰原本还很着急,但是被耿星霜这么一说,她似乎就不是那么着急了,只是脸色涨的通红。 第一百五十四章:有备而来、目标明确 “对,我就是那个意思,七妹妹,你若是觉得李公子还不错,这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听从父母之命,所以自然得听三叔的,但若你觉得李公子不合适,这婚姻大事,自然得慎重,这榜下捉来的女婿哪里靠谱,且也得尊重人家的意见不是?二哥该去阻止还得阻止。” 耿星霜这一番话说的,不仅耿星辰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就连旁边听到她这一番话的人,都惊奇看着这能将同样一件事两种完全相反的做法说的如此义正言辞的女子。 “谁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有人小声感叹道。 “这是为何?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你小子,还是年轻啊,等成亲之后就知道了,这般能言善辩的女子,娶回家之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和她说道理,你要说得过人家才行啊!” 原先感叹的年纪稍长的男子为年轻人们解惑。 耿星霜虽然听到了些嘀嘀咕咕,但是并没有听得很清,杨倾墨和耿舒淮却都听得一清二楚,耿舒淮自然不在意,但是他在意杨倾墨在不在意,所以紧盯着杨倾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杨倾墨只是微微扬了扬唇角,神色似乎颇为愉悦。 耿星辰则觉得她六姐姐这话说的可太好了,她的确是见过李旭的,就是在中秋夜,当时江行文、李旭、金平山、韩杰四人是一起出现的,耿星辰对江行文的印象最深,毕竟他最高最壮,特征明显。 但是若说四人中文才最好的,脾气最温和的无疑是李旭,耿星辰记得当时有好几个花灯上的谜语,江行文、金平山、韩杰、耿舒淮包括后来加入的姜连步都是一筹莫展,只有李旭想了片刻便猜出来了。 你要问她未来六姐夫有没有猜出来,她不知道,因为当时她未来六姐夫的一双眼睛根本没有瞅那些灯谜一眼,都放在她六姐姐身上。 耿星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当时的羡慕,她也短暂的在心中代入了一下自己未来夫婿的身影,那时她能代入的也只有永庆候府六少爷孟钶的脸,不过一代入后,影像立刻幻灭。 那时,她隐隐约约明白,她不想嫁入孟家三房,并不仅仅不喜欢永庆候府,她对孟钶本人也并无好感。 “七妹妹,你想的如何了?再等下去,我怕三叔已经将人拉回伯府了。” 耿星霜见耿星辰看着下方,人呆呆的,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中,不得不打断提醒道。 “啊……那就让我爹将人抢回去吧!”耿星辰冲口而出。 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耿星辰整张脸顿时爆红,她忙伸手捂住脸,想借着手上的凉意降降脸上的温度。 “六姐姐……你不会笑话我吧?” “你听到我笑了吗?”耿星霜觉得自己憋的够辛苦了。 “七妹妹,也就是说我不用下楼去阻止三叔了?咦,李顺那小子倒有几把力气,竟然从我爹手上挣脱了,那几个小厮真没用,那么多人竟然拦不住一个李顺,既然七妹妹看中李旭了,怎么也得先将人抢回去再说,唉,那个胖老头是不是也在打李旭的注意呢,我得下去帮忙……” 耿舒淮说着,人已经从茶肆二楼一跃而下了,下了楼,快速的扒拉着人群往耿温所在的位置跑去。 耿舒淮这一动作,顿时吸引了上上下下很多人的目光,本来觉得今天出宫一趟,没有捉到令自己满意的女婿,不过看了热闹倒也还划算的盛宁帝,在戚越的劝说下本已经准备回宫了,这下也不走了,他得再看一会热闹。 戚越很心累,这个热闹他看着比不看更累心,他朝隐在暗处的侍卫们比了个手势,大家别急,皇上他老人家还不准备走呢。 那边李顺看到耿舒淮,特别激动,“耿二公子,快帮帮我家公子,他……他被人捉……” 李顺话音未落,只觉得手臂一紧,耿舒淮箍住了他,比刚刚那些人箍住的力道更重,李顺傻眼了。 “舒淮,你来的及时,你看住这个小子,我将我未来女婿带回家了啊!” 耿焱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李旭往伯府方向走。 而原本一直挣扎的李旭,在看到耿舒淮拦住李顺,不让他来救自己,又听到耿焱和耿舒淮说话,便渐渐放弃了挣扎。 耿舒淮看着满意,不愧是秋闱考了第八名的人,果然聪明,不仅聪明,眼光也好。 “主子,那李旭就要被安平伯府抢回去了!” 戚越忍不住提醒道,这一位本来也是主子心中的人选之一,虽然说榜下捉婿,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看双方家长商议的如何,但是这要是成了,六公主可是又少了一个人选。 盛宁帝摆摆手,“明日上朝,我得好好看看李迟的脸色,堂堂国子监祭酒的嫡长子,竟被人榜下捉了婿,有意思!有意思!” 好吧,看来主子这是真的一点也看不上啊! 随着李旭被耿焱捉走,似乎刺激了下方那些带着任务过来的老爷们,大家动作空前的敏捷起来,这让很多刚刚出炉的举人老爷们闻风而逃,就连江行文这般会功夫的都怕一不小心被人捉了回去,也不敢再上茶楼和杨倾墨等人交流一番,使了个小厮来说一声,便如同后面跟了追兵一般急急的逃回了府。 既如此,他们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一行人下了茶楼,却没想到刚刚一下楼梯,就从客栈的四个角落飞身而来四个身着深青色侍卫服的男子,四人的目标一致,都是朝向耿星霜身边的杨倾墨。 不过即使目标不是自己,耿星霜也吓了一跳,毕竟她不会武功,而这四人明显不像之前他们在楼上观看的那些小厮家丁们一般,只会几手三脚猫功夫,这四人不仅是练家子,还是配合良好、功夫很不错的练家子,而且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且目标明确。 “躲好!”杨倾墨右手袍袖一挥,将四人暂时逼退,左手则拉着耿星霜,让她躲到身后的楼梯拐角处。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疑心 耿星霜连忙将耿星辰也拉过来,姐妹二人老实的龟缩在楼梯一隅,和这茶楼中的其他人一般,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下面这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不同寻常的抢人大戏。 是的,经过最开始的震惊,耿星霜已经看明白了,这并不是什么劫匪之类的,毕竟这是在天子脚下的宁都城,任是哪一派劫匪也没有这个胆量,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秋闱放榜这日,对新出炉的举人老爷行抢劫之事。 对面可就是宁都府衙,也无需担心会不会有人假冒劫匪,表面看上去是在榜下捉婿,但是实际上却行抢劫之事,这一日,宁都城的府衙县衙包括五城兵马司,都是全员出动,每一个看起来被成功捉走的举人,身后都会跟着衙役的,以确保不会真的发生一些浑水摸鱼的恶性事件。 “六姐姐,我刚刚还在想,怎么没人来抢六姐夫呢,没想到这就来了,这才正常嘛!” “七妹妹,你看热闹的空隙,可以想想回去之后怎么面对李公子,如果他还没走的话。” 耿星霜觉得她也得给耿星辰添一些堵。 “六姐姐,你觉得这是谁家的?” 耿星霜觉得自己很忙,一边要目不转睛的关注着杨倾墨与那四人周旋,因要顾忌着不破坏这茶楼中的桌椅摆件以及不伤及无辜,杨倾墨并不能放开手脚,所以暂时无法摆脱四人;一边目光还在不停的在茶楼中寻找着,她觉得这四名侍卫的主子应该就在这里,就算不是主子,起码得有一个管家之类的人在;一边还得回应着耿星辰时不时冒出的问题。 楼上楼下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而原本再次准备离开的盛宁帝,再再次被拖住了脚步。 “主子,这应该是承恩公府上的侍卫。”戚越道。 盛宁帝诧异,“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戚越解释道:“那领头的侍卫,是世子爷的贴身侍卫,世子爷上朝下朝时,臣碰见过几次。” “朕曾听闻,承恩公府八姑娘是承恩公夫妇和世子爷夫妻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月亮不敢给星星,她今年十七岁,尚未说亲,是因为她曾经看中过一名少年,二人两情相悦,只是那名少年一直在外求学,所以她便一直等着,如今看来,这个说法不尽其实啊!” 盛宁帝淡淡道,日理万机的盛世天子,对一闺中女子的事情如此了然,戚越可不认为这是天子无聊的好奇心,而是承恩公府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都未能逃得过天子的眼睛。 戚越虽然是武将,对朝堂上那一套权谋斗争不是那么的敏感,有时也经常分析错,但是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成为皇上的亲信,自然有他的本事。 听话听音,你听听,要月亮不敢给星星,对比一下六公主,那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也未曾这般夸张。 耿星霜瞅着瞅着,目光就瞄到了茶楼进门左侧靠窗的位置,那里坐了三人,三个年轻俊俏的公子,但是以耿星霜常年作画、设计衣裳的目力,只扫视了几个呼吸,就发现那三个年轻公子中,其中有两人是女子,只是做了男子的装扮。 再一两个呼吸,耿星霜已经确定,这三人便是这四个侍卫的主子。 因为他们在围堵杨倾墨时,是故意避开那三个人所在的位置,似乎很担心伤到了他们。 “六哥,余风他们怎么这般没用,四个打一个,到现在也没能将人捉住!” 承恩公府小公主八小姐章可心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倒不是等的不耐烦,而是她发现任由他们交手,她是很难看到杨倾墨的正脸的,仅仅惊鸿一瞥间,她便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很想很想将目光就凝在他那张无论从哪个角度,也找不到缺点的脸上。 可是,随着双方的交手,腾挪转移间,她发现自己看到最多的竟然是家里那几个侍卫的脸,所以她不耐烦了。 “心姐儿,我看你今天怕是不能将杨六公子带回去了,余风他们几个根本不是人家对手。” 章可心看不出来,但是还是学过几天功夫的章士宇却能看出杨倾墨根本没有使出全力,不说全力,大概三成都没到。 人家大概是顾忌这里是茶楼,所以一直只是避过而没有主动出手,即便这般,余风那几个笨蛋不是被桌腿撞了,就是互相撞了,弄了一脸伤,像是被人拉出来溜的一般。 “杨公子本来就很厉害,余风他们自然不是对手。”章可心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章士宇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这个被养的天真无比的妹妹。 “可心,如果不能将人带回去,那你以后……”龚苒妍看着自己这位蠢到无可救药的表妹,温柔的提醒道。 “那……那可怎么办?六哥,要不你上!” 章士宇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不想要你六哥了!” “杨六,哈哈,终于有人也来抢你了,要不要我帮忙啊!” 这时候,一个豪爽的声音从茶楼外传来,接着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便一跃而来,来人自然是在外等着不耐烦的耿舒淮。 杨倾墨瞥了他一眼,“这里交给你了!” 说着,他人往后退去,速度极快,楼上楼下看热闹的人只看到一抹雪松色的残影,那残影掠到楼梯拐角处方才显出身形。 “我们走吧!”他动了动手,似乎想要牵住耿星霜的手,但是注意到这楼上楼下的人,还是放下了。 杨倾墨带着耿星霜下楼,耿星辰紧跟着一起,三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茶楼,章士宇看到他真的要离开,也坐不住了,喊了一声余风,二人越过耿舒淮的拦截,就要去抓人。 “掌柜的,用你一根筷子!” “哎……好,尽管用!”看热闹看的正起劲的掌柜的下意识的答了一句。 一根竹筷,让章士宇和余风摔了个大马趴,摔便摔了,令余风觉得不妙的是,自己压在一个人身上,若无意外,那应该是他们家的六少爷。 耿舒淮见杨倾墨和自家妹妹都走了,他也不恋战,直接开打,将人都打趴下后转身离去。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表姐,你在说什么呢,人都走了,六哥他们真没用!” 章可心没听清龚苒嫣在自言自语什么,她不快的抱怨着。 第一百五十六章:小心一些 “哦,没什么。”龚苒嫣眨眨眼,将眼前那道清风朗月的身影眨进心头最深处,面上一派温柔,“可心,表弟他们已经尽力了。” “刚刚那是谁家的?那几个人你一招便能将人打趴下,为何拖了那么久?” 一出茶楼,耿舒淮便问道。 “是承恩公府的人,那毕竟是茶楼,听说那间茶楼随便一副字画都要几百上千两银子,打坏了你赔啊!” “这么贵!”耿舒淮乍舌,“那是得小心!” 这一场插曲于耿星霜等人很快便忘了,但是于楼上看热闹的盛宁帝,却没有这般容易就忽略掉。 杨倾墨的确控制着动作,没有损伤到任何一副字画,但是章家侍卫他们那时一心想要抓到人,所以不仅破坏了很多桌椅板凳,还将茶楼中的两幅名家字画给毁了,以及摔了一副白玉棋盘。 “诚惠两千六百两!” 茶楼掌柜的扒拉着算盘,加加减减,然后朝着章家兄妹报出了一个让周围人吸了口凉气的数目。 盛宁帝还在楼上,章家兄妹是见过他的,他本准备等他们走后自己再下楼,没想到却听到这个数目。 盛宁帝蹙了蹙眉,正想着着店家莫非在讹人,却听到旁边有文人道:“李掌柜这也太亏了,他们毁了那两幅画,可是云游僧和风行道的画,据说还是二人唯一一副画的同一处风景的画,真正的有价无市,就算收五千两也不算过分,他只收了一半,还有那棋盘,也值个几百两。” 盛宁帝对书画方面造诣颇深,当然知道云游僧和风行道这两位前朝书画大家,没想到这小小茶楼中竟然汇聚了这两位的画,如果是真是这两位的真迹,别说五千两,就算多要一倍,想必也会有人毫不犹豫出手的。 不过现在是这两幅画被毁了,不是被人买去,这个价对掌柜来说算是相当吃亏了,掌柜的应该知道章氏兄妹的身份,这是卖给承恩公府一个面子,不过两千六百两对于两个还未成家的孩子来说,也不少了。 想必这兄妹二人只能回去求助长辈了,讨一顿骂是少不了的。 “也是该给些教训了!”盛宁帝自言自语。 戚越却听的胆战心惊,不知道主子口中的教训,是准备教训谁。 盛宁帝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脆亮中带着些许娇蛮的声音响起。 “那两幅破画本姑娘可以赔给你,赔你三千两,但是刚刚杨六公子问你用竹筷的时候,你为何要答应他,害的我六哥摔了一跤,这账又该如何算?” 章可心昂着一张漂亮的笑脸,嘴里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漂亮。 周围人群顿时嘀嘀咕咕起来,有人却直到听到她的自称,方才发现这是一位姑娘,而不是公子。 “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有人小声为掌柜的抱不平。 “嘘!别说了,你知道这位姑奶奶是谁吗?那可是承恩公府的八小姐,刚刚摔了那一跤的是她的双胎兄长,公府的六公子,你可听说过他们的外号。” “什么外号?” “啧,你这天天关在屋里读书读傻了,螃蟹兄妹听过没?就是说这一对兄妹在宁都城内就像那螃蟹一般,横着走。” “那承恩公府的长辈不管?” “管?要是真的管,你看今日,这榜下捉婿,就得在榜单下找自己合心意的女婿,捉到了就带回家,成不成再说,你看谁会跑到茶楼中来捉的,还布阵摆陷阱的,这已经不是捉婿这么简单的,要我说这都算得上抢劫了……” 那人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既然承恩公府的六公子和八小姐都在,说不定他们还有其他下人隐藏在这茶楼中暗中保护,自己这般口无遮拦,若是被承恩公府的人听到了,岂不是给自己和家人招祸。 离这二人所站位置不远的盛宁帝,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戚越连呼吸都放轻了。 虽然章可心随手便拿出了三千两银票甩在柜台上,但是因为她质问那一句“害的我六哥摔了一跤,你们拿什么赔”,让掌柜的不敢收那三千两银子,不但不敢收,最后是双手恭敬再递给章可心……身边的侍卫手上的。 茶楼中的客人看着这一幕,有小声嘀咕的,却没有敢大声议论的。 今日是秋闱放榜的日子,杨倾墨考了乡试第三,还是大宁都城乡试第三,虽然报喜时他没有回杨府,但是现在怎么也得回去了,所以将耿星霜等人送到伯府门前之后,杨倾墨道:“代我向世叔阮姨问好,过几日我再过来向他们请安!” “好!”耿星霜点头,刚拉上车帘,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又将车帘拉开,杨倾墨还没走,有些疑惑。 “咳……那个……你回去时小心一些……” 杨倾墨微微一愣,然后唇角微翘,接着笑容放大,笑的眼睛微微眯起,眼波流转间,可见其中如暖阳般温和却不灼热的光芒。 这又是面前这人的另一面,很少出现的一面。 耿星霜几乎看呆了,杨倾墨微微收敛起笑容,对她点点头,似乎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头顶轻抚了一下,“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语气低沉,声音温柔,像是一股轻柔的风钻进了她的耳中,酥酥麻麻的。 耿星霜下意识“嗖”的一声拉上了车帘,车帘拉上后,还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笑声。 “六姐姐,未来六姐夫长成那样,刚刚在茶楼中都有人动手了,现在他一人回去,说不得在半路就会遇到劫人的……不过六姐姐你也不用担心,杨六哥功夫那么好……” 耿星霜却觉得耿星辰前半段话很有道理,武功再好,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耿星霜觉得现在这个未婚夫自己很满意,她虽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但是这个若是被人抢走了,她以后想必很难找到一个这样的了。 因为妹妹一句话,不得不送未来妹婿回杨府的耿舒淮,一路走一路嘟囔着,“我现在做的事应该是你做的,你现在享受的是我应该享受的。” 自古只有大舅哥被妹婿供着的,哪有他这个舅哥被当成保镖送妹婿的。 “不过霜姐儿说的的确有道理,你要是被人抢走了,还得麻烦我去救你,现在这般倒也算是一劳永逸。” 杨倾墨心情很好,随他一路嘟嘟囔囔的,只不急不缓的骑马往杨家方向走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后宫 耿星霜耿星辰进了伯府,二人以为有梁奔在,李旭不是被留在外院,就是被带去怡得院或者正院才对,最后一打听,耿焱直接将人带去了梧桐院。 “六姑娘,大老爷和大太太也去了梧桐院。”那下人道。 耿星霜姐妹二人便直奔梧桐院。 “六姐姐,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着急啊?” “因为去迟了……就看不到热闹了!” 一到梧桐院门外,耿星霜就看到金宝在等着自己。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金宝激动的迎上前来。 耿星霜一看到金宝那样,就知道她是等着自己回来带她看热闹呢。 耿星霜本以为进去之后,会看到双方的僵持甚至争论,以及李旭带着李顺李遂两个下人试图突出重围的挣扎。 但是……但是…… 耿星霜和耿星辰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只见耿温耿焱二人坐在厅堂的上首,阮氏和姜氏坐左侧下首,而李旭则坐在右侧下首,正恭敬的回答着耿焱的问题。 “晚辈今年刚刚及冠,身边只有小厮服侍,未曾纳过妾,也不曾有过通房,晚辈幼时也习过武,只是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又实在没有武学方面的天赋,父亲请了好几位武学师傅,最后那几位师傅都委婉的请辞了。” 说到这里,李旭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晚辈那时很羡慕会武功的人,其实直到现在都很羡慕,父亲不忍晚辈失望,便又送晚辈去了宁都城几家有名的武馆,不过也只是再次证明晚辈着实不是习武的料,所以后来晚辈只好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读书上。” “好,好,不错不错!”耿焱越看越听便越满意这个未来女婿,对自己的眼光更是大赞特赞,他得意的朝自己大哥看了一眼,那显摆的目光的看的姜氏几乎想掐他一把。 耿温也觉得很不错,“一路不通,不强行不固执,便改换其道,扬长避短,的确不错。” 虽然与他那个文武双全的未来女婿比,还差得有些远,但是也很是不错了。 耿温心里得意的这般想着。 耿星霜看着厅堂内一派祥和,朝耿星辰眨了眨眼睛。 耿星辰脸色微微发红,拉了想进去的耿星霜,“六姐姐,我们暂时不要进去了。” 耿星霜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好吧。” 大宁皇宫,后宫,欣盛宫 “母妃,父皇回来了吗?” 屋内,盛宁帝正与欣妃说着话,外面传来六公主脆亮的声音。 “这丫头,消息倒是挺灵通的。”盛宁帝坐在内室临窗大炕上,闻言摇了摇头,语气颇为宠溺。 欣妃却眉头微蹙,等六公主魏钰如一阵风一般冲进内室后,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本宫说过多少次,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你若是生在外面,少不得被人说没有教养,不懂礼数……” “好了好了,她是我大宁的六公主,是朕与欣妃你的掌上明珠,真正的金枝玉叶,谁敢说什么!” 不等欣妃说完,就被盛宁帝摆手打断了,那靠山当的是又稳当有牢靠。 “我就知道父皇对我最好了。” 魏钰坐到盛宁帝身边,撒着娇,问出她急忙跑过来的目的,“父皇,我听荣公公说你出宫相看女婿了,不知此届秋闱可有令您满意的驸马人选?您要是早说,女儿就陪你一起去了。” 盛宁帝故作高深的“嗯”了一声,似乎在考虑如何说,六公主顿时紧张起来,莫不是真的给她找了个驸马? 她朝自己母妃看过去,欣妃只是含笑回看着她,这神色……六公主心里打起鼓来。 “钰儿别急,这宁都城的举人没有配得上你的,待明年春闱,届时全大宁的举子们都会进宁都城赶考,到时父皇一定会为你选一个文武双全、品貌上佳的驸马的。” 六公主在心里“吁”了口气,吓死她了。 盛宁帝从欣盛宫离开后,并没有回宁盛殿,而是去了皇后所在的坤宁宫。 “皇上要过来?用午膳吗?” 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和嬷嬷惊讶的看着被荣公公派来通传的小太监六顺,有些不敢相信,帝后虽然还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但是除了初一十五,盛宁帝会按例过来点个卯,平常是从不踏足坤宁宫的。 “嬷嬷,莫要为难小的,小的哪敢妄自揣测皇上他老人家的想法,师傅只说让小的来通传,没说用午膳,也没说不用午膳。” 六顺笑眯眯的说道,看起来很诚恳,但是和嬷嬷也是在这深宫中待了几十年的老人,哪里听不出来六顺这话中不冷不热的推诿。 这还不是因为皇后不得宠,就连宫务都被下面几个嫔妃分了,大皇子虽然是嫡出,又居长,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但是皇上一直没有立储的意思,对大皇子的栽培和其他几个皇子似乎也并无区别,这前朝后宫,一双双眼睛都亮着呢。 大概觉得这坤宁宫是冷灶,就算还没有冷那么透,但是想热起来也难,毕竟似乎从来就没热过。 和嬷嬷心中不悦,却知此时不是争辩的时候,她得先禀报皇后。 皇后得知皇上要过来,不喜反忧,“莫不是理儿又做错了什么事?是谁来通传的?可说了什么?” 和嬷嬷道:“是六顺来传话的,倒没看出来什么,娘娘,昨日殿下才来坤宁宫见您,若是有事,殿下昨日应会告诉您的,况且我们殿下何时真正做过什么错事!” 皇后被她这么一说,镇静下来,“你说的对,要是真有什么事,理儿不会瞒着我这个做娘的。” 说着,皇后神色变得哀怨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愤恨,“本宫何尝不知,理儿是个好孩子,他口中理儿做的那些错事……恶事,又有哪一桩是真的错事恶事,只是他看不上本宫母子,这才往理儿头上安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无非是不想立理儿做太子罢了!” 皇后越说越气愤,和嬷嬷忙劝道:“娘娘息怒,这次皇上未必是因为殿下的事过来的,只是不知皇上会不会在坤宁宫用午膳,这需不需要准备……” “备着吧。”皇后很快调整好情绪,吩咐道。 盛宁帝比六顺通传的时间来的要稍晚一些,这倒并不是他故意晾着皇后,而是他在路上遇到了自己的三儿子平王魏恪。 魏恪是去钟毓宫陪钟贵妃用午膳的,父子二人相遇,一个恭敬的请安,一个严肃的问话,然后魏恪便邀请皇上一起去钟毓宫用午膳,这便是皇上喜欢这个三儿子的地方,除了魏恪之外,皇上没有被这般随意邀请过,他在平王这里体会到了普通父子之间的那种平常相处模式。 即便只是有时甚至偶尔,盛宁帝也因此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 第一百五十八章:皇上起了心思? 盛宁帝有自己要办的事,自然不会去钟毓宫用午膳,但是免不了和儿子多说了几句话,因此便耽误了时间。 盛宁帝原本只准备到坤宁宫和皇后说几句话,敲打一下她,但是这一上午,虽然一直待在茶楼中,却只顾着看热闹,灌了一肚子茶水,点心没吃上几口,现在肚子早就饿了,待看到坤宁宫摆了满满一桌午膳,盛宁帝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话。 “坐吧,先用膳!”盛宁帝自己先坐下,又招呼了一声皇后。 “还真是过来用午膳的。”皇后这般想着,心里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盛宁帝看到皇后自见到他后,从开始的紧张不安到现在恢复淡定与自己一同用午膳,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的为他介绍着桌上的菜品,他便知道皇后错认为自己今天来坤宁宫只是陪她用一顿午膳的。 盛宁帝慢条斯理的用完午膳,皇后在盛宁帝放下筷箸的一瞬间,也跟着放下了碗筷。 “皇上,去内室歇息一会儿吧!” 皇后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就要引着皇上去内室。 盛宁帝却是坐着没动,他淡淡的看着皇后,道:“就几句话,不用去内室了,就在这里说吧,你也不用再坐下了,站着听吧!” 皇后面色一僵。 盛宁帝继续说道:“不知皇后可听说过螃蟹兄妹这个称号?想必一直待在宫中的皇后是没有听说过的,朕便也姑且认为你没听说过,但是魏理早已出宫建府,还领了礼部的差事,要说他也不知道他外祖父家的事情,朕是不相信的……” “皇上!”皇后终于反应过来,皇上在这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日子来坤宁宫,果然不是来用午膳的,而是来找茬的。 他不仅要找她的茬,还要找她娘家的茬,以及她儿子的茬。 皇后心中愤恨,努力维持着神色不变,但是她并不是那种能够藏得住内心想法的人,盛宁帝只瞟她一眼,便立刻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皇上,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什么螃蟹兄妹,为何理儿就一定会知道,这又和我娘家有何关系?” 盛宁帝没有耐心与皇后周旋,说些各自心知肚明的虚言假语,他直接站起身,双手背负,睥睨的看着皇后,甩下一句话。 “皇后若是不明白,尽管去问魏理,朕不想再听到什么螃蟹、蝎子、蜈蚣这样的话了。” 盛宁帝说完后,也不理皇后在后面跟着要解释,大踏步往外走,皇后追到门外的时候,被守在外面的荣公公拦住了。 “娘娘,皇上要回宫了,还请娘娘留步!” 皇后狠狠瞪了荣公公一眼,荣公公神色未变,弓着腰垂着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皇后对他的厌恶。 盛宁帝回到宁盛殿,本是预备要歇午觉的,但是想到耽搁了一上午,便让荣公公将未批阅的折子呈上来,开始处理朝政。 只是可能是上午出去放风了,盛宁帝这心有些静不下来,他脑子中纷纷杂杂的想了很多事很多人,就是无法专注到手里的折子上。 盛宁帝想着想着,便想到今天上午在后宫路上撞到的平王魏恪。 “那玉瑶花还真的是神药不成……” 盛宁帝自言自语的嘀咕着,魏恪虽然仍然瘦弱,但是从见面到说话,再到结束,他是一声也未咳过,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而且平王的气色也从先前的苍白变得红润了许多,不再像是一个积年被疾病缠身的人。 “走,出宫!” 盛宁帝忽然站起身吩咐道。 “啊……是!” 荣公公还在想着方才皇上那一声自言自语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也想要玉瑶花? 也是,自古以来,哪位帝王不想无病无灾活的越长久越好,之前皇上对玉瑶花不在意,一是因为自皇上即位以来,玉瑶花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其功效如何,大多数人认为都是夸大其词,有许多不实之处;二则是玉瑶山乃是大宁绝地之一,曾经坊间传说中那些去闯玉瑶山的人,几乎都是有去无回,皇上是一位明君,他自然不会为了功效尚不确定的灵药而不顾手下人的死活,派他们去闯有去无回的绝地。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之前所不确定所犹豫的两点,都因为五皇子锦王从玉瑶山平安归来,以及三皇子平王更是从之前的病弱模样,变得面色红润,一一得到了证实。 这对一位帝王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荣公公比谁都要清楚。 这时候,盛宁帝忽然要出宫,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荣公公惊了一下,不过他常年服侍在帝王身侧,足够警醒,反应灵敏,很快便调整好面部表情。 盛宁帝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荣公公松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他对自己这位主子的心思仍然没有摸透。 直到出了宫门,盛宁帝才对荣公公道明要去的地方。 荣公公听到皇上要去锦王府,便更确定了心中那个猜测。 杨倾墨中了举,还考了第三名,这对于杨家来说自然是大喜事,虽然杨二老爷夫妇不在宁都,但是杨家还有杨老夫人和杨大老爷杨三老爷在,自然不会无声无息的就略过此事,因此,在放榜的第三日,杨家办了宴席,耿家人自然收到了请帖。 只是耿澄刚刚去世不久,耿舒楼耿舒忞等人需要守孝三年,耿舒淮耿星霜耿星辰等作为侄儿侄女,也需守孝一年,虽然这个习俗遵守的人不多,但是耿温和阮氏商议,这次杨家的宴席,只他们夫妻和耿焱夫妻一起去就行了,耿星霜就不要去赴宴了。 耿星霜知道父母这是为了自己好,毕竟上次去杨家参加宴席,被杨家三房主导,大房从旁协助做成的那场事故,差点坑死自己。 现在他们一下请帖,自己再巴巴的过去,杨倾墨在府里,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但是心里不知道如何想。 “待倾墨他们搬到天宁街的宅子,娘再带你去玩。” 阮氏担心女儿不乐意,安抚道。 耿星霜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她本来就不想去应付杨家那些人。 “娘,我本来就没打算去,我已经向杨六哥道过喜了,无需再通过宴席道喜。” 她亦已经写了一封信,让绿喜送了过去。 阮氏和耿星霜说的笃定,其实心里也有些泛嘀咕,晚上躺下后和耿温道:“霜姐儿不去,杨家别的倒罢了,就算是杨老夫人有微词,我也有话抵她,只是倾墨那孩子,自从回宁都城后,就一趟一趟的往我们这里跑,现在中举这样一桩大喜事,霜姐儿这个未婚妻反倒不去,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觉得……以后的日子毕竟还是要他们一起过的。” 耿温却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倾墨是个通透的孩子,和你儿子不一样,你放心,他一定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说不定他反倒希望霜姐儿别去,当初那些人害霜姐儿,他们是未婚夫妻,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害霜姐儿,也就是害倾墨。” 耿温说的很肯定,阮氏稍稍放下心来,忽然又不高兴起来,“什么和我儿子不一样,你没有儿子?淮哥儿不是你儿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为难 “是我儿子,是我儿子,我说错话了!” 这一场夜间争吵,在尚未起来时就因耿温的及时认错而消弭于无形中。 第二日,耿温阮氏和耿焱姜氏两对夫妻一起去了杨家赴宴,耿星霜自己没去,但是让金宝跟着去服侍阮氏。 “姑娘,奴婢懂!”金宝离开时,对耿星霜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耿星霜知道这丫头定然又想了些有的没的,她叮嘱道:“要服侍好我娘,杨家人要是对我娘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回来后告诉我。” “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耿温阮氏他们是下午申初时分回来的,耿星霜迎了出去,觉得爹娘二人的脸色有些奇怪。 耿温是努力维持着温和的神色,只是隐隐带着些许忧虑,而阮氏则是……愠怒中带着些许兴奋之色。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杨家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耿温看了女儿一眼,吩咐金宝道:“你去外院将二少爷喊过来。” “我来了!” 耿温话音刚落,就听到耿舒淮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娘,您找我有事?是不是今天去杨家,发生了什么事?杨家三房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他们没有为难您吧?” 耿舒淮一进屋,草草的对耿温行了一礼,然后便直奔阮氏而去,关切的问了一连串话。 耿温憋气,想问这小子,莫不是耳朵有问题,明明是自己让金宝去唤他的。 阮氏对这父子二人之间时而剑拔弩张,时而相互漠视的相处模式早已习惯,她只是微微瞪了了耿舒淮一眼,对耿温道:“你先说吧!” 这么说还不只一件事? 耿星霜朝金宝看了一眼,金宝点点头,不过这丫头不知道是迟钝还是纯粹心大,她眼睛亮晶晶的,非但没有耿温和阮氏的担心愠怒,反而似隐隐有些兴奋。 耿星霜现在觉得杨府今日的热闹应该足够大,否则金宝不至于此,那完全是看热闹看的满足的神色。 “我问你,你在外院,最近这段时日,有关注楼哥儿吗?他是不是经常出府?” 耿舒淮一愣,他没想到耿温是要问耿舒楼的事,他朝耿温看了一眼,发现他神色中是少见的肃然,知道这事应该挺重要的,想了一下道:“我们之间交流不多,但是向银和紫竹挺熟的,我也从他口中听到一些,自从二叔去世后,办完丧事,耿舒楼自己在屋里关了两天,后来便经常出府,每次出府身边跟着的都是方竹,紫竹留下。” 向银是耿舒淮身边的小厮,是他回来后自己在外院粗使小厮中随意选的,阮氏本准备给他买一个,只是被他拒绝了,他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小厮服侍。 “知道他去哪儿?”耿温沉声问道。 耿舒淮摇头,“不知道,紫竹都不知道,我哪里知晓,又没有跟踪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事情要是真的重要,我去跟踪他一两趟也不是不可以。” 耿星霜也很好奇。 “今天楼哥儿去了杨府。”耿温道。 耿舒淮和耿星霜面面相觑,就听耿温继续说道:“他不是和我们一起去的,也不是代表伯府去的,而是作为平王府的幕僚,去杨府送贺礼的。” “啊……这……是因为四妹妹吗?” 耿舒淮愣了一下才问道。 耿温摇头,“他没在杨府停留很久,我听说后去找他,他只是说平王很好,他现在做的事,也是重新振兴家族的一种途径,而且此事你们祖父也知道。” “那你没去问祖父?”耿舒淮问道。 耿温摇头,他没有解释原因。 耿星霜似有所觉,或许在她爹心中,问与不问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耿舒楼现在做的事,表面看起来只是他自己想要寻求更好的出路,在她祖父的想法中,或许是想借以长孙的这条出路,为伯府寻求一条路,也或许在耿荀心中,长孙耿舒楼便代表了伯府,他好也就是伯府好。 但是,耿温耿焱并没有将耿舒楼当成是伯府的救赎。 在他们看来,耿舒楼于伯府大房三房而言,未必能一荣俱荣,但却是能一损俱损的。 “平王……啧……耿舒楼…就以我们家现在的情况,耿舒楼他能明白现在朝廷上的那些事吗?平王很好,他是如何判断这个‘好’字的,这个‘好’字又能代表什么?” 耿舒淮也明白过来耿舒楼现在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以伯府如今的状况,参与进夺嫡这样的大事上,无异于一叶扁舟误入波涛汹涌的巨浪中,不用一不留神,是即使时刻留着神,小心翼翼万分谨慎,也是随时会被巨浪吞没的。 “爹,娘,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耿星霜想了一下问道,两件事一起听,也才好想对策,虽然也未必想的出来。 这事是阮氏说的,“今天那个何玉珠也去了杨府,不止她,还有她那位三品诰命的祖母。” 阮氏想到自己和姜氏一进杨老夫人的正院,就看到着诰命正服的何老夫人,她本没有多想,何家毕竟也是杨家的姻亲,人家既是长辈,身份也高,她和姜氏进屋后,便一起向何老夫人屈膝行礼。 没想到那何老夫人半晌不说话,竟然用那种恶婆婆拿捏儿媳妇的方式来拿捏阮氏和姜氏,她不说话,按理来说阮氏和姜氏是不好自顾自的去旁边坐下的。 只是当时阮氏并没有那么傻,她并没有准备和姜氏就那么呆呆的站着,那何老夫人当时一直找着话头与杨老夫人说,做出并不是故意为难,而只是忙着与杨老夫人说话而忽略了下首还在见礼的两个小辈的意象,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阮氏准备找两个位子与姜氏一起坐下,只是目光在屋里搜寻了一遍,却连一个空着的小杌子都没有看到,更别说椅子凳子之类。 耿星霜听到这里,非常生气,她知道不能怪杨倾墨,他毕竟是男子,回来没多久,又住在外院,杨老夫人屋里的事他自然无法顾及,但是想到母亲在杨家受的委屈,她还是很生气,特别生气。 “然后呢?”耿舒淮亦蹙眉。 “后来是二少奶奶身边的丫鬟带着得旺得兴以及四五个小厮,搬来了十几张椅子,还有条凳,将杨老夫人的正院挤得满满当当。” 阮氏说到这里,想到当时心中那股郁气,被忽然疏泄出来时的畅快,微微一笑。 耿星霜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般转折,她噗嗤一笑,“是杨六哥做的?” 曾慧是孙儿媳妇,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 阮氏点头,“得旺说,我家六爷说了,本不愿意办这场宴席的,一来是觉得秋闱只是开始,此时并不值得大肆庆祝,二来是觉得办一场宴席,让长辈们为他的事劳累,六爷心中有愧,但是既然长辈厚爱,作为晚辈,他自然要顺从,所以现在准备不够充足,让客人们没有椅子坐,都是我们六爷之过,还请诸位夫人太太奶奶们不要怪罪家中长辈!” 得旺嗓门又高又亮,那何老夫人就算再想装着没听到也不行,而杨老夫人似乎才是那个真的摸不着头脑的人。 “咦,没有椅子吗?我记得昨天不是特意多搬来了十张椅子,老三媳妇,你不是自己请求要招呼客人的吗?怎么招呼到客人没有椅子坐?” 杨老夫人只是单纯的发问,听在一众宾客耳中,却是质问。 字字没提杨三太太是故意的,却也是字字在说杨三太太和何老夫人沆瀣一气,做出这种故意为难人的小家子气的事。 第一百六十章:出事了 那十几张椅子条凳一出,再有周围人虽然听不太清但是萦绕于耳旁的议论声,以及那时不时落在自己和孙女身上的目光,何老夫人就算是再想仗着身份耍威风,却也知道今日之事是自己办砸了。 而且无论是杨二奶奶身边的丫鬟,还是得旺得兴,以及得旺说的那一番话,都在明着告诉她,杨家二房无意与何家结亲,因此不惜得罪她这位三品诰命夫人。 何老夫人自然气愤,几个小辈不知道厉害,待杨绍靖和胡凤薇回来,想必他们会明白的。 不过此番回去,得和老爷说道说道。 阮氏自然不知道何老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们与何家便没再产生交集。 “杨三太太被他们家老夫人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那么一问,也没脸再说什么,我只看到她在午宴时来回走着,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不管邓氏是装着很忙,还是真的很忙,总之看她半天都不能坐下喝一口水,阮氏还是觉得出了一口气。 耿星霜以为今日杨府宴席之事就这么完了,但是耿温又说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平王是派幕僚来的,但是锦王却亲自来了。” 至于如何处理平王和锦王送的贺礼,那是杨家的事,耿温自然不知道。 但是对于耿舒楼的事该如何处理,耿温却一筹莫展。 “这事不仅是我们家的事,还有三叔一家,我们去找三叔,和他商量一下。” 耿舒淮想了想说道。 晚膳过后,耿温耿舒淮父子二人一起去了外院,并让人叫了耿焱。 金宝则跟耿星霜详细说了一遍这天在杨府经历的事。 金宝几乎一直跟在阮氏身边,也就是服侍阮氏用完午膳后,她离开了一会,和其他夫人太太们身边的丫鬟一起去用午膳。 “奴婢听到那些姐姐们都在讨论上午何老夫人故意刁难我们太太的事,姑娘,她们说何老夫人为人一向苛刻小气,没有容人之量,今日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她日后肯定是要找补回来的。” 耿星霜点头,“她若不是苛刻之人,也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了,至于她以后会不会找麻烦,她虽然是诰命夫人,但是能找麻烦的时候,也就像今日这样的场合,在众人面前故意刁难一下而已,除非何大人出手。” 但是一位三品大员,会为了这样的事出手吗? 耿星霜有些怀疑。 而且何大人是光禄寺卿,大宁朝光禄寺,掌皇室膳食、祭祀、宴席等事务,耿星霜觉得自己此生应该不会参与到何大人所管之事务中。 当然,何大人或许会升官,也或许会调职,或许他有一些关系很好的同僚,能帮着找他们家的麻烦,但是现在担心这些,也太早了一些。 “不过,奴婢听那些姐姐们说,何老夫人的风评并不好,今日她做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她以后就算想要再刁难人,也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那可未必,她今天在杨家做的事,以前在别家府上肯定也做过,但是你看,她真的再做的时候,虽然有人看不惯,但是并无人制止,甚至连打个圆场的人都没有。” 这其中自然有因为何老夫人身份高,大家不想得罪她的原因,但是一部分也是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毕竟强出头,到最后火可能会烧到自己身上。 关于耿舒楼做了平王府幕僚之事,耿温耿焱虽然强烈反对,他们找了耿舒楼,也找了耿荀,但是这祖孙二人显然已经铁了心,根本不为所动。 “耿舒楼说,他错过了这届秋闱,再要等三年后再考,他既没耐心也没有信心,他做不到再苦读三年,这些年为了科举,他几乎手不释卷,为的就是十年磨一剑,但是这次被拦截在秋闱考室门前,他此生将再无勇气踏入科举考室了,所以平王是他唯一的出路。” 耿舒淮摇摇头,冷笑一声,“他只是想走捷径而已,却说的这般的无奈不甘,他便罢了,祖父一大把年纪了,却也将一腔希望都放到了平王身上,他难道就不怕……” 耿星霜道:“伯府已经这般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起码对祖母和伯夫人而言,为了大哥,他们愿意一试。” 哪怕结果粉身碎骨。 他们已老,耿澄已死,耿舒楼已上船,耿星冰更是已入平王后院,所以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但是正是因为知道耿荀的想法,耿温耿焱才更不能接受。 “三叔被祖父说的气了,叫嚷着要分家,祖父答应他了。” 耿星霜惊讶,“祖父答应了?” 她问道,声音有些发飘。 耿舒淮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好事呢?祖父是答应三叔分出去,但是没答应让我们家也分出去。” 耿星霜瞬间明白了耿荀的想法,他大概也担心最后若是平王不能登上那个位置,若是伯府跟着他一起被清算,分出去的三房就算不能完全脱身,起码清算的力度会小许多。 “祖父想的可真周到啊!”耿星霜很生气,咬了咬牙,“那三叔他们要分出去吗?” 耿舒淮摇头,“三叔说要分就三房一起分,只他们家分出去,外人岂不议论是他不孝顺,才被父母分出府的,所以分家之事不了了之。” 耿荀和伯夫人不同意分家,耿温耿焱什么也做不了。 “既然大哥铁了心要追随平王,那接下来,二哥你努力考武举,我努力挣银子,万一真的有那一天,才更有实力自保。” 耿舒淮很赞同,“你说的对,毕竟当今圣上春秋鼎盛,时间还早着呢。” 秋闱过后,杨倾墨除了前几日与同届举子们聚了聚,赴了几场宴外,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全力备战来年春闱,当然,他没有再去立才书院,但是耿舒淮却是在参加李旭、江行文等人的贺宴后,便再次去了立才书院,为盛宁十五年与春闱几乎同时举办的武举努力着。 李家已经同意了与伯府三房的亲事,并且已经换了庚帖,为此,耿焱很是得意自己的眼光之敏锐与速度之敏捷。 而耿星霜,则是在忙着冬裳的设计,明裳阁的冬裳已经储备了一部分,本来大概是够今年卖的了。 但是不久之前,嫁给了盛宁十二年探花郎的三公主生辰宴上,穿的是六公主送给她的一套月下牡丹留仙裙,当时还办了晚宴,那件衣裳在当晚的月色及萤萤灯火中,衬得三公主真如神妃仙子,美丽高雅,令人不敢直视。 大概真的是很高兴,也或许是六公主提前说好的,三公主向参加宴席的贵夫人及姑娘们,大赞特赞了明裳阁。 明裳阁如今有两大优势,一是衣裳好看款式新颖,且并不是每件都很贵,即使是贵女,也并不是每个都能拿出很多银钱花在衣裳饰品上的;二是可以订做出独一无二的适合自己的款式,当然,这个价钱就不是前一种可比的了,这是为很多不差钱既想穿的美却不想与人撞衫的人准备的。 这两大优势,再加上三公主宴席上众人亲眼所见的效果,这段时间,明裳阁的销量再次上了一个台阶,连来年的春裳都已经定出去很多了。 虽然又招了画师和几位绣娘,但是耿星霜还是忙的飞起,祝颜也没有闲着,明裳阁的布料、绣线等原材料都是她在负责,虽然这些镇国公府的铺子上都有,也会给她们最优惠的价钱,但是很多细节还是需要处理。 “之前我还说这铺子开着,我只要躺着收银子就行了,没想到这么累,你看都快到掌灯时分了,我竟然还坐在铺子里盘账,我自己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 祝颜一边看着账本,一边和刚刚画完一幅令自己满意的画,而显得神情惬意的耿星霜抱怨着。 “姑娘,陶姑娘那里可能出事了!” 就在耿星霜想要答话的时候,武娟忽然急匆匆的进来禀报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万幸 “出了什么事?” “陶姑娘是陶余鱼?” 耿星霜和祝颜几乎同时开口。 “展佩武娟她们与陶家附近的几个帮闲的一直有联系,也算是关照着陶家。” 耿星霜快速的向祝颜解释,上一次陶母去世,当时展佩她们也已经得到消息,及时去伯府通知自己,只是当日她一直不在府中,所以直到去如意楼用晚膳时才从伙计口中得知陶母去世的消息。 “快说,出了什么事?”耿星霜和祝颜几乎同时出声。 武娟急忙道:“姑娘别急,展姐姐已经出城去找人了,事情是这样的,今天郭二来找我们,郭二就是陶家帮闲的邻居之一,今天学堂休沐,陶姑娘也休息,姐弟二人便一起去了城外的明善寺为故去的陶太太上香祈福,他们一大早就去了,但是直到现在人还没回来,陶姑娘的父亲已经下工了,没有见到陶家姐弟,又问了几家邻居,得知他们自早上出城上香后,便一直没回来,现在也去城外找了。” “他们会不会留在寺庙里过夜了,我们家以前去上香,也经常会留宿在寺里的。” 祝颜觉得并不一定是出事了。 耿星霜却与陶荣的想法一致,她摇摇头,“明善寺离宁都城并不远,就算他们是走着去的,下午应该就能回来,要是搭了车,半天来返也正常,而且陶家小弟明日要上课,小鱼师傅也要上工。” 况且在寺庙住一夜,香油钱也要多给一些,陶家并不富裕,所以耿星霜觉得陶家姐弟主动留宿寺里的可能性很小,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故,不得不在寺里住一夜。 祝颜也想到了这一点,她问武娟,“你一会是不是也要出城?” 武娟犹豫道,“我要送姑娘回府……” “我送你们姑娘回伯府,你和竹剑一起去,我再派两个侍卫和你们一起出城,现在应该还没关城门,但是你们怕是明早才能回来了。” 祝颜说着,让晓风去点了两个侍卫,跟着武娟竹剑一起出城去寻人。 祝颜安排完这一切,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急切,安排了耿星霜的人,虽然是好朋友,但是自己这么做还是显得越俎代庖,她有些尴尬。 “霜姐儿,呵呵,我刚刚有些着急,你别介意啊!” 耿星霜摇头,“你是不是已经将小鱼师傅当成镇国公府的人了?” 祝颜平日待人的确热心,为人也大方,但是她毕竟是公府小姐,也自有其矜傲,但是每每遇到陶余鱼之事,她总是表现的异常关切。 其实说起来,自从陶母去世后,耿星冰又进了平王府,当年小枣村之事便没有任何进展。 祝颜道:“我本来便有所怀疑,当年弄错的不只是你们家和陶家,还有我们镇国公府二房,是三家都弄错了,随着陶家出事,我越发觉得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她叹了一口气,“我其实去试探过小鱼,她很害怕,只是一个安平伯府,就让她没了母亲,她担心要是再加上镇国公府,他们一家都会遭殃,所以央求我不要再查了,正好这段时间我爹娘大哥都忙,祖母……我是不敢和她说的,所以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没想到今天会出事,但愿只是虚惊一场。” 无论陶家姐弟出了什么事,展佩武娟他们能不能找到人,都只能明天早上城门开了之后才能知晓了。 在祝颜的护送下,耿星霜回了伯府。 第二日一大早,祝颜便赶到了伯府,一见到耿星霜便问道:“武娟他们回来了没?” 耿星霜摇头,“还没有消息。” “他们会不会直接去了明裳阁,要不我们现在去明裳阁吧。” 祝颜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来通报,武娟来了。 “快让她进来!” 武娟来的很快,但只有她一人。 “姑娘、祝姑娘!” 武娟一身的风尘,头发上还凝结着晨间的露水,如覆了一层晶莹的白霜。 “怎么就你一个?没找到小鱼?还是……出了什么事?” 祝颜忙问道。 “找到了,陶姑娘受伤了,现在人在延年堂,许姑娘在为她诊治,姑娘和祝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自然是要的!” 耿星霜和祝颜同时开口。 “现在就走,路上说。”耿星霜让画帘回去和阮氏禀报一声,自己带着金宝、武娟坐了祝颜的马车一起往朝兴街赶去。 路上武娟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耿星霜和祝颜。 “展姐姐沿路给我们留了标记,我们一路按照标记跟过去,路上也时刻注意着有没有陶姑娘的踪迹,但是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直跟着标记走到明善寺山脚下的桃花林,展姐姐和陶姑娘姐弟都在那里,除了他们,还遇到了姜大人,就是他救了陶姑娘。” “姜大人?哪个姜大人?”祝颜问道,已经在心里搜寻朝中姓姜的大臣们了。 “就是姜姑娘的兄长,姜大公子。”武娟道。 耿星霜反应过来,“你是说姜连步?” “对,就是他,其实陶姑娘姐弟在寺里用过午膳后就离开了,只是在下山后,从路边的桃林中窜出来两名男子,将他们抓进桃林深处,拿布团堵了嘴巴,绑在桃树上,那两个恶徒则坐在树下一边看守一边喝酒,到天将黑时,他们欲对陶姑娘行那等不轨之事,但可能因为喝醉了,所以手脚不太灵活,陶姑娘在挣扎中吐了嘴里塞的布团,大声喊叫起来,当时姜大人正和同僚抓捕逃犯路过,便进桃林救了陶姑娘,也着实是巧的很,否则陶姑娘可就……” 武娟说着,露出万幸之色来。 “姜大人不是城门卫吗?还要去抓捕逃犯?” 耿星霜有些糊涂。 “或许是调职了,调到了府衙或者县衙中。” 祝颜猜测道。 耿星霜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陶姑娘和她弟弟现在情况如何?你们昨夜住在哪里?” “陶姑娘和陶小哥都只是皮外伤,只是昨天被绑了一下午,后来又经历了那件事,他们被吓坏了,今天早晨姐弟二人都有些发热,昨夜我们借住在附近的一户农家,今天一大早就进城找许姑娘了。” 这一路上,祝颜和耿星霜几乎将昨日陶家姐弟经历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那两个恶徒呢?”耿星霜问道。 “被姜大人的同僚带去宁丰县衙了。” 耿星霜点头,“那就好,之后注意着些县衙那边的情况。”(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经过 “嗯,姑娘放心!”武娟应道。 随着马车“哒哒”的前行声,金色暖阳越过地平线,洒在屋脊飞檐上,斜铺向街道两侧的青砖碧瓦间,就着车马声、说话声、叫卖声,宁都城的大街小巷渐渐鲜活了起来,就像那越来越明亮的太阳光一般,显得朝气蓬勃,耿星霜平日里很少会这么早就出门,若是以往,她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好生看看这大街小巷热闹的场景,然后画下来。 可是今日,她也只是掀开车帘看看离朝兴街还有多远。 到延年堂的时候,耿星霜一下马车,便看到延年堂大门外的石阶上坐了一个人。 “陶叔,你怎么坐在这里?” 耿星霜见陶荣满面愁容,不是说小鱼师傅姐弟并无大碍吗? “您是……耿六姑娘,还有祝大姑娘?” 陶荣见到二人,忙站起来,往后退了退,身体微弓,颇为拘谨的样子。 “我们是来看小鱼姑娘的,她可还好?” “她在里面,大夫正帮她看诊……我在这里坐一会……两位姑娘请……请进……多谢两位姑娘对小女的关心……” 陶荣有些语无伦次,耿星霜见此,也不再多问,和祝颜一起走了进去。 时间还早,医馆内并无其他病人,药童也是刚来上工,外间大堂中除了正忙着抓药的药童之外,还有两人,许桓和姜连步。 二人都是认识耿星霜和祝颜的,知道她们是过来看陶余鱼的,虽然并不能理解为何她们会如此关心一位平民少女,二人也没有多问,直接让他们进去了。 许莲漾正在为陶余鱼背上的伤口上药。 “许姐姐,小鱼她没事吧?” 祝颜看到陶余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是看起来却让人怒火中烧。 “都是皮肉伤,上药后会好的快一些,也能减轻疼痛。” 许莲漾解释道。 耿星霜绕到正面,陶余鱼面色苍白,连嘴唇也是白的毫无血色,但是一双眼睛却睁的大大的,她刚刚听到脚步声,又听到祝颜和许莲漾说话,准备扭头看她们,却被许莲漾阻止了。 现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二人,她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眶却红了,片刻功夫,原本因强撑着而显得干涩的眼睛,已然盈满了晶莹的泪水,泪水越聚越多,摇摇欲坠,瞬间凝结成一颗颗泪珠,滚滚而落。 如同遇到了可以依靠与救赎的委屈的孩子一般,脆弱而敏感,倔强又坚强,如此矛盾,又如此的让人怜惜。 耿星霜拿出帕子为她拭着泪,并没有劝她。 祝颜则是在小小的诊室中慢慢走动着,陶余鱼并没有哭多久,很快就稳定住了情绪。 许莲漾帮她上完药后,轻声道:“你们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我去看看陶小哥儿,药熬好了就端给你。” 陶余鱼要下床道谢,被许莲漾轻轻按了一下,“你还发着热呢,我既是大夫,又是你的朋友,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无需客气。” 许莲漾说完后,走了出去,给她们三人留了说话的地方。 耿星霜也没有留她,事情还没弄清楚,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昨天那两个人是谁?小鱼你认识吗?” 许莲漾一离开,祝颜便急着问道。 陶余鱼想到昨日她和弟弟给娘亲上完香后,一路下山,心里想的是当初娘亲带着他们姐弟来这座寺庙时的情形,娘亲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每次来寺里,都是怀着无比虔诚的心,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山又一步一步走下山的,她和弟弟一左一右扶着娘亲,虽然辛苦,心却是安稳的。 现在,娘亲没了,以他们姐弟的体力,上山下山对于他们来说,再也没有负担了,但是心却如同没了根的浮萍一般,漂浮不定。 姐弟二人几乎是一路沉默着下了山,此时桃林中既没有桃花,也没有桃子,并没有吸引姐弟二人的注意力,但是就在他们路过桃林的时候,从里面窜出两个高壮的男子,并没有蒙面,即便如此,他们也没能看清那两个人的长相。 因为他们的力气太大,而自己姐弟的力气太小,他们的剧烈挣扎,在那两个恶徒手中,就如同螳臂当车,不但无法脱身,反倒让自己受到更多的伤害及殴打。 一直到他们姐弟二人被绑到树上,她也没能看清那两个恶徒的长相,只觉得他们长得很普通。 “我和阿年被绑在两棵树上,虽然离得不远,但是我们背对背绑着,所以没法看清对方的情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太阳光照在身上也不暖和了,越来越冷,天也越来越暗。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进入桃林,只有那两个人,他们一直在喝酒,我希望他们喝的大醉,最好喝的醉死了,但是没有,等天快黑了的时候,我听到其中一个人说,今天又不是大日子,明善寺也不是什么名刹古寺,来上香的人没有多少,都这个时候了,寺庙也关门了,上香的人肯定早就回去了,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好事,我等不及了,再不开始就要憋死老子了。” 陶余鱼如同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平静到近乎呆板的复述着自己昨天的经历。 祝颜气的握紧了拳头。 耿星霜伸手握住陶余鱼的手,温声道:“小鱼,我们并不是要问你这个,这些不用……” “耿姑娘,祝姑娘……” “我比你大,你唤我一声颜姐姐,霜姐儿比你小,你唤她一声霜妹妹,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不用这般客气。” 祝颜打断了陶余鱼的话,干脆利落的说道。 陶余鱼微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颜姐姐、霜妹妹,我想说给你们听,那两个人被姜大人的同僚带去县衙了,姜大人说我若真要状告那二人,是要上公堂的,到时这些经过都需要在县令大人跟前再说一遍,我现在说给你们听,之后再说就……就不会再害怕了。” “那你说吧,我们听着。”耿星霜知道,就算说多少遍,再次回想的时候,又如何能不害怕。 “那个人说完,另外一个人便去桃林外面看了一下,果然一个人都没看到,他回来后,便将我从树上放了下来。 好在他们虽然没有醉死,神智也算清醒,但是手脚没有之前那么大力气了,趁着绳子解开的那一瞬间,我最先扯了嘴里的布团。” 那时,陶余鱼并没有想跑,她知道自己跑不了,而且弟弟还在树上绑着,她若跑了,弟弟就会成为他们泄怒的靶子,她又如何能跑。 所以,她只是第一时间扯掉了嘴里的布团,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以平生最大的声音叫喊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决定 “我很幸运,那时姜大人他们正好从桃林外路过,他们本来就是为了追击逃犯才到那里的,对周围的动静一直特别关注着,所以我一叫,他们就注意到了,在最危险的时刻救了我和阿年。” 陶余鱼说着,似乎想到了当时的场景,面上露出庆幸和感激之色。 “也是直到姜大人他们将那两个恶徒抓起来之后,我才看到他们的样子。我不认识他们,阿年也不认识。” 陶余鱼将昨天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尽量完善的告诉了两人。 “你们不认识他们,但是这事并不是临时起意,他们是有预谋的,对吗?” 耿星霜问道。 陶余鱼点头,“他们在树下喝酒的时候,刚开始都只是互相吹牛,但是随着酒越喝越多,他们说出的信息也越来越多,我能听出来,他们是受人指使,那人给了他们银子,势必要让我消失,至于办法,要么卖的远远的,永远不能回宁都,要么弄死我,但是不能让人发现尸体,不能让官府介入其中。” 那两个恶徒一看到陶余鱼了便起了色心,准备先满足一下自己,再将她门姐弟解决了,至于如何解决,二人没说,只是猥琐的笑了笑,大概早就商量好了。 “阿年是被我连累的。”陶余鱼很愧疚,“娘亲已经被我连累的……现在连阿年差点也,再然后是不是连我爹也会被他们暗算……若我还好生生的在宁都城里待着,我家里将会无一日安宁。” 听话听音,耿星霜看着陶余鱼,问道:“小鱼姐姐,你想如何做?我若是能帮的上忙,尽我所能!” 祝颜立刻跟着表态,“我也是。” “多谢霜妹妹,多谢颜姐姐。” 陶余鱼说着,忽的从床上下了地,她动作很快,待耿星霜和祝颜反应过来想要阻拦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她们面前,屈膝朝着她们行了大礼。 “小鱼,你这是做什么?你还发着热,这猛然一站起来,最容易头晕了!” 祝颜一边说着,一边和耿星霜一起将人拉了起来,又扶到床上半躺下。 “颜姐姐、霜妹妹,我想要告那两个人,想要衙门抓到指使他们的人。” “这个是自然,你放心,宁丰县令晁大人还算清明,如若他查不出来,我们就将案子捅到府衙上,府衙的卢大人以前是喻州府知府,听说就是为官清正,才被擢升为宁都府尹的,他一定能查明真相的。” 祝颜安慰着陶余鱼。 陶余鱼点点头,“除了这个,我还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到底是谁家的女儿,此事我本不想再多管,身份如何,我从有记忆起,就是小枣村陶家的闺女,之前猜测的贵重身份我是想都不敢想,后来我娘去世,原因很蹊跷,连官府也查不到害我娘亲的人,我便想着从此再也不想这些事,只要我一直做陶家的闺女,隐藏在背后的人或许就不会担心我会抢了她的身份,也就不会再找我们家的麻烦了,可是就像阿年说的那句话一般,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愿意当农户家的女儿,但是只要我还在,她就不会放心,会想尽办法对付我,直到我消失,甚至我爹和阿年都消失,她才能放心。” 陶余鱼咬了咬牙,“既然无论如何都躲不了,那就弄明白各自的身份吧,到那时……到那时……再说吧!” 说到最后,陶余鱼强撑的气势猛然萎顿下去,将来会如何,她无法预料,或许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我帮你!”祝颜道,她看向耿星霜。 耿星霜却在想着,该如何帮,“小鱼姐姐,当年小枣村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我们家与祝二老爷祝二太太他们先后在小枣村歇脚,我们家已经确定就是在你家歇脚的,至于祝家二房,这个就要问颜姐儿了。” “当年跟在二叔二婶身边的下人,几乎都被他们带走了,现在唯有祝霓身边的肖嬷嬷是当年二婶身边的大丫鬟,我先前不好向她打听这件事,是担心她将事情透露给祝霓,反倒不美,今日回去后,我就让人去试探她。” 如今陶余鱼遇到这等事,差点丢了性命,若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和陶余鱼的性命相比,祝霓的想法和心情是可以往后靠一靠的,再说以祝霓的头脑,她未必能从一两句话中想到些什么。 祝颜明白,就算最后证明祝霓并不是祝家的骨血,只要祝霓愿意,镇国公府不但不会赶祝霓回自己亲生父母身边,而且会一如既往的待她,甚至会因为这桩变故待她更好,会为她找一个好夫家,陪嫁会一分不少,嫁人后镇国公府会是她的后盾靠山。 这般想着,祝颜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思。 耿星霜道:“我让展佩跑一趟呒县,谭妈妈在呒县。” 希望谭妈妈还好好的活着。 二人既然做了决定,便不再犹豫,但是除了查出陶余鱼的真正身份之外,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现在该如何安置陶家三口。 虽然她们已经猜到对陶余鱼出手的人是耿星冰,只有她,才有理由这般做,而进了平王府内院的耿星冰,也有能力做这些。 但是现在事情败露,耿星冰是会小心谨慎的观望,还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暂未可知。 而以耿星霜对耿星冰的了解,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所以陶家人仍然很危险。 “不如……去我家?”祝颜道,心里已经在思索着回去该如何解释。 直接将所有情况都告诉家里人,现在没有证据,以祝霓的德行,怕是要闹的天翻地覆,祖母又一向溺爱她,若是被刺激出个好歹,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耿星霜摇头,“去镇国公府,不太妥当,去伯府,似乎也不太妥当。” 毕竟伯府还有二房一家,姚氏现在应该不知道,但是耿舒楼,耿星霜无法猜到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若是为陶家三口随便找个宅子住下,万一被耿星冰发现,她使出更厉害的手段,陶家三口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二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只能先让陶家人待在医馆后院,派人暗中保护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首饰 二人又去看了看陶余年,陶余年年纪虽小,心智却颇为成熟,并没有被昨日之事吓坏,倒是一直担心姐姐。 当祝颜告诉他,最近这段时间,最好暂时不要去学堂上学之时,他也很干脆的应了,还感谢二人对他们家的帮助。 “这是不是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出医馆时,祝颜感叹道,“我觉得陶小弟比他爹懂事的多。” 陶荣听说他们一家人暂时得留在医馆,无法上工,反倒犹犹豫豫,就算最后祝颜承诺他们一家人的吃喝住以及陶家姐弟的医药费她都包了,陶荣还是显得游移不定,甚至试探的问这事他们家若是不追究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不过在祝颜冷着脸让他在性命和回家之间二选一的时候,不知道是真的害怕了,还是迫于祝颜的冷脸,最后陶荣还是讷讷的点头答应了。 祝颜直接回了镇国公府,耿星霜则是先去了一趟明裳阁,让金宝将展佩叫了来。 “以你的速度,大概多久能到呒县?” 展佩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快马加鞭,十日之内应该能来回一趟。” 耿星霜点头,让金宝取出一个荷包给她,“路费,尽力而为就行,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该睡觉的时候就找客栈投宿。” 安排好展佩后,耿星霜这才回了伯府。 没想到一回去,金盏看到她立刻道:“姑娘,杨二奶奶身边的朝云姑娘来了,说是杨二奶奶邀您一起出去逛逛,太太知道您不在家,正准备婉拒呢!” “是霜姐儿回来了吗?”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阮氏在屋里问道。 耿星霜应了一声,走了进去。 朝云一见耿星霜,松了一口气,忙朝她屈膝行礼,“六姑娘!” 阮氏道:“你曾姐姐邀你一起出去游玩,昨天就来说了,怪我忘了和你说。” 耿星霜知道是因为昨晚自己回来的太迟,今早又一大早出门,母亲没找到时间说这件事。 上次杨家为杨倾墨中举举办宴席的时候,自己没有去,现在曾慧邀请自己,耿星霜自然不好再拒绝。 因为昨日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所以今早朝云才又跑了一趟。 “二奶奶说,霜姑娘若是答应了,就去轩朗街的珍宝阁,我们二奶奶要买几件首饰,想要霜姑娘帮着挑选一番。” “曾姐姐要买首饰?那我可得好好帮着看看。” 耿星霜对陪别人逛街买东西很感兴趣,特别是买衣裳饰品粉黛胭脂这类的,特别感兴趣,她能从早上一大早,逛到晚上掌灯时分,却照样精神奕奕,不见任何疲累之色。 朝云笑道:“我们奶奶就是觉得霜姑娘的眼光好,所以才特特邀了霜姑娘一起去帮着掌掌眼。” 朝云是带了马车过来的,耿星霜带着金宝直接上了杨家的马车,轩朗街离伯府比杨府要近一些,但因为朝云在伯府盘桓了有近两刻钟,所以当耿星霜到珍宝阁的时候,曾慧已经到了。 耿星霜先和曾慧问了好,然后目光便在她身后搜寻着。 “找什么呢?”曾慧笑问道,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打趣。 “小欣然呢,她没来?” “原来在找然姐儿啊!我还以为……”曾慧掩唇而笑,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曾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曾慧本不准备说的,但是看着眼前的姑娘,明眸善睐,顾盼生辉,一副根本没有开窍的样子,想到即使在家里读书,准备来年春闱,还不忘关心未婚妻的小叔子,一时倒是没忍住,还是将刚刚想的说了出来。 “我以为你在找六郎,没想到是找然姐儿,然姐儿若是知道她在她霜姨姨心里比她六叔还要重要,肯定高兴的手舞足蹈。” “唉,小欣然还是太小了,否则就可以和我们一起逛街了,我有段时间没见她了,还怪想的。” 耿星霜嘀咕道,不过当店里的伙计捧了一册画了各种首饰造型的画册出来,耿星霜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珍宝阁在宁都城内也算是有名的银楼了,店内面积挺大的,还有单独设立的雅间,有些身份贵重的夫人们一进来,就会被迎进雅间,伙计们会将各种首饰图册先奉给客人们看,客人根据自己的喜好在画册中挑选,然后再让伙计们将首饰实物送到雅间。 但是显然,曾慧和耿星霜都算不得珍宝阁这般体量和规模的银楼的贵客,实物就摆在柜台以及后面的多宝阁架子上,熠熠生辉,若是想看,随时可以让伙计拿到面前来看。 即使这时候店里已经渐渐上客了,但是珍宝阁伙计多,并不显忙乱,也不会怠慢每一位客人。 所以耿星霜倒是有些好奇,为何那伙计却将图纸送过来。 “曾姐姐,为何要看这些,莫不是你想买的饰品不在这店里?难道是镇阁之宝?”耿星霜一边随曾慧看着画册,一边笑着问道。 曾慧笑看着她,指了画册中的一张赤金累丝镶红宝石山茶花钗,问道:“这个好看吗?” 耿星霜看了一下那画册,又端详了一下曾慧的发髻,问那伙计,“能不能将实物拿出来,让我姐姐试戴一下,如此方能看出效果如何?” 这支钗子虽然贵重,但是倒不至于真的是珍宝阁的镇阁之宝,应该是能拿出来的。 伙计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本画册上的首饰都是还没做出来的,如果要买,是需要预定的,大概一个月后才能拿到实物。” “是这样啊!原来你们这里还能预定。” 耿星霜还真的不知道这些。 “曾姐姐,既然有这么多,我们再看看,这支山茶花钗虽然好看,但是我记得你好像有一支芍药花钗,造型与这支有些相似。” 曾慧道:“傻妹妹,不是给我挑的,是给你挑的,你看你喜欢哪个?” 耿星霜一愣,指了自己,“给我挑的?曾姐姐,你发财了?” 珍宝阁随便一件银饰都比一般的银楼要贵,更别提这种还要预定的又是赤金又是红宝石又是各种精妙工艺的首饰了,就刚刚曾慧看的那只山茶花钗,耿星霜觉得没有个七八十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曾慧噗嗤一声笑,“我没发财,也不是我要送你的。” 耿星霜听到这句话,脸一红,她知道是谁要送她首饰了。(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自己画 “霜妹妹,你脸红了?”曾慧先是有些惊讶,继而立刻反应过来。 “我脸红了吗?那肯定是热的。” 耿星霜的确觉得有些热。 曾慧“噗嗤”一声笑,慢悠悠道:“前几日,父亲母亲让远安镖局带了信过来,随信还有两百两银票,母亲在信上交代,说你的生辰快到了,让我帮她买一件生辰礼代她送给你,说她远在芃县,也不知如今宁都城时兴哪种花样的布料,哪种款式的衣裳,哪样的首饰,而且就算知道,芃县地方小,也未必能买到合心意的东西,所以索性直接让镖队带了银子过来,嘱咐我一定要为你选一份好的生辰礼。” 曾慧说着,微微一笑,“你也知道,这两年我几乎都待在家里带然姐儿,外面时兴什么我虽听人说起过,但是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本身就会画衣裳样子,还经营着明裳阁,我便没想着去买衣裳,衣裳和首饰都是装扮人的,所谓一通百通,所以我想了一下,还是将你这个正主给约了出来,我们一起挑选。” 耿星霜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未来婆婆的心意,而且出手这般大方,直接给了两百两银子,只为了她的一次生辰。 “两百两,也太多了些。”耿星霜看着曾慧,知道这其中应该有什么缘故的。 “之前你在杨府受的委屈,二爷和我都写信告诉父亲母亲了。” 曾慧说完,看耿星霜若有所思的模样,忙解释道:“霜妹妹,你可不要误会,母亲是觉得你受了委屈,想要补偿你,但并不是觉的这两百两银子的生辰礼就够了,最快今年年底,最慢明年开春,父亲母亲他们应该就会回宁都城,母亲说那时她一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的。” 耿星霜小时候经常去杨家,对杨二老爷和杨二夫人都很熟悉,特别她娘与杨二夫人胡凤薇本就是闺中好友,也正因为此,她与杨倾墨才会自小就定了亲事,虽然这些年胡姨一直随杨二老爷在外赴任,不常回宁都城,但是两家并没有断了来往,她还记得胡凤薇美丽的面容和爽朗的笑声。 对于曾慧说胡凤薇在信中说要回来帮她讨公道这件事,耿星霜并没有假意推辞,只问曾慧,“曾姐姐,最近你需要送信去芃县吗,我也写一封信,谢谢胡姨送我的生辰礼物。” “十日后,远安镖局有镖队要去喻州府,可以让镖队的人跑一趟芃县,你信写好后给我……不用给我,直接给六叔就行了,他和远安镖局的大东家很是相熟。” 说了这次来珍宝阁的目的后,曾慧便又让耿星霜对着画册挑样式。 耿星霜看了其中一张画了赤金点翠蝴蝶钗,问那伙计道:“这支要银几何?” “八十两。”伙计道。 耿星霜又看了一支赤金绞丝水波纹镯,按照重量算银钱,最轻的要三十两,最重的要八十两。 “姑娘定做这两样?”伙计笑眯了眼。 这一下子就做了一百多两的生意。 耿星霜却是摇摇头,对那伙计道:“能用一下你们的笔墨纸砚吗?” 伙计一愣,不过珍宝阁的伙计都是受过训练的,立刻点头道:“能能,姑娘请稍等。” 片刻功夫,伙计呈上来一整套文房四宝还有耿星霜要求的各种颜料。 耿星霜目光在店内逡巡了一遍,找到角落一张供客人歇息,现在还空着的桌椅,走过去,铺纸研墨。 曾慧反应过来,“霜妹妹,你这是要自己画首饰图样?” 耿星霜点头,“刚刚看那画册的时候,心里忽然冒出两张图来,我画出来瞧瞧,若是不好看或者做不出来,就直接在画册里挑选。” 耿星霜刚刚看那画册,有几支凤钗,耿星霜心里顿时想到了红福和绿喜,觉得若是以它们两个做一对头饰,颇得意趣。 她画技娴熟,画工深厚,很快,两张灵鹄钗头的金钗便跃于纸上。 一支是头上带着一点红的灵鹄,昂着脑袋,仰天长啸的模样,那副骄矜自得的神态栩栩如生,一支则是头上长着一撮绿色毛羽的灵鹄,单腿立于钗身上,双翅展开,似乎下一刻便要扑腾着翅膀翱翔于天空中。 两幅画,两只灵鹄,大小一样,除了头上的毛羽颜色不同,以及姿态不一样,似乎都一样,但是却不会有被人认错的可能,因为它们的神色、习性完全不同,让人很容易便能从画中分辨出来。 “这两只鸟太灵了!”忽然,有人惊叹道。 “这哪是鸟灵,是画的太灵了,活灵活现的,若是真的按照这两张图打出首饰来,就像真的有一只头顶长着红羽,一只头顶生着绿羽这样两只鸟,站在发髻上一般,想想也着实有趣的紧。” 又有人说道,看向画上的目光不仅带着惊叹,还有渴望。 原来,在耿星霜画画的时候,已经引得一部分客人们来这边观看了。 耿星霜先问曾慧,“曾姐姐,你觉得如何?” 曾慧已经看呆了,她觉得这两幅首饰画样,比之前她们看的那一整本画册上面的首饰图样都好看,都更有灵性,听耿星霜问自己,忙点头,“好看,就按照这个做吧,待母亲回来看到了,定然也觉得十分的好。” 耿星霜这才问伙计,“小师傅,能照着这两张图打出来吗?” 在耿星霜画完第一副图样的时候,伙计就自觉的将珍宝阁的金匠莫师傅给喊了过来,莫师傅正忙着,被伙计喊过来本来还有些不高兴,此时看到这样两幅图,那些不快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 “姑娘,能将图给我看看吗?” 伙计忙介绍了莫师傅的身份,说他是珍宝阁最好的师傅之一。 耿星霜点头,将图递给莫师傅。 莫师傅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些难度,不过待我琢磨琢磨,应当能做出来。” 耿星霜倒没有太过激动,这画她既画了出来,原本想着,若是不能做成首饰,让绣娘们绣在衣裳上,也挺不错的。 倒是曾慧很高兴,忙问道:“大概多长时间能拿到,一个月可以吗?所需银钱几何?” 所需时日莫师傅能回答,但是银钱就不是他和伙计能决定的了,不过这边的动静也早将珍宝阁的大管事给吸引了过来,这管事姓阚,精明干练,早已将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在莫师傅看向自己的时候,他不慌不忙的拨拉了几下算盘珠子,说了一个数目,“一百八十八两银子。” 曾慧原本还想若是银子不够,她就自己添上,无论如何不能让耿星霜自己出银子,现在听到还没超过两百两,倒是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六章:娇娇和虎虎 耿星霜料想到这两只钗子不会太便宜,毕竟无论时从款式还是到用料,以及最重要的工艺这块,想要按照图纸上将这一对金钗做出来,都不是那般容易的。 这个价钱倒也在她的预料之内。 耿星霜看了曾慧一眼,曾慧点头,“好,那我们就做这两支钗子,定钱几何?” 曾慧说着,已经示意身边的丫鬟拿银子了。 “这位夫人且慢!”那管事的笑着摆摆手,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两幅画,道:“若是姑娘肯将这两幅首饰图样供我们珍宝阁使用,这两支钗子我们只收五成的价钱。” 一百八十两,五成,也就是九十两。 曾慧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不过这画是耿星霜画的,她便看向耿星霜。 耿星霜摇头,“我付一百八十两。” 阚管事知道这是没答应,他倒也没有特别失望,他原本便预料到人家不会答应,方才之所以有那一问一试探,也只不过是生意人的习惯罢了,见到好东西,总想着能不能分一杯羹。 “那若是姑娘答应将画样让给珍宝阁使用,这两支金钗我们一文不收,如何?” 阚管事觉得不加一次码就放弃,不是自己的风格。 耿星霜再次摇头。 阚管事见的确没戏,便不再纠缠,让莫师傅将画样拿去工坊,和他的几个老伙计商量去了。 曾慧交了定金,二人正准备离去,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姑娘,请等一下。” 声音有些熟悉,耿星霜听出来是刚刚她画完首饰造型之后,那几个围在她身侧看画样的几名客人之一。 她转身看过去,发现追过来的应该是一对母女,母亲身材高挑,面庞微圆,此时带着温和的笑意,虽然比耿星霜高了大半个头,却并不让人感到压迫,女儿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窈窕,皮肤白皙,相貌清纯,正一脸期盼的看着耿星霜。 “这位夫人,请问是有什么事吗?”曾慧代替耿星霜问道。 “是这样的,刚刚这位姑娘在珍宝阁画的两支钗子式样,我们看了非常喜爱,这是我家小女婵姐儿,她自从看了姑娘画的那两支钗子后,就觉得珍宝阁画册中的那些首饰画样都入不了眼了。” 曾慧有些为难,看向耿星霜,对于镶了红福绿喜模样的钗子,耿星霜从开始就只准备自己戴。 “这位夫人,实在不好意思,那两支钗子……” “姑娘别急,你刚刚和珍宝阁管事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我们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在这里说话不放便,我们到对面的茶楼去说,不知两位可方便?”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面前这位夫人的气度,雍容大气,说话态度也让人很舒服。 曾慧看了耿星霜一眼,耿星霜点了点头。 一行人便移步去了茶楼,双方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耿星霜这才知道这一对母女乃是三品大员督察院左副督御史舒大人的家眷,舒夫人常氏和舒家三小姐舒婵。 得知她们的身份后,耿星霜倒还算平静,她原就觉得这一对母女身份贵重,在宁都城大街上,本就是权贵遍地走,又是在珍宝阁这样的地方遇见的,别说是三品大员的家眷,就是遇见王府内眷,也无需多么震惊。 倒是曾氏在听到舒夫人自我介绍之后,神色颇有些奇怪,略微有些激动,激动中又带着些许的……崇拜。 耿星霜暂且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听舒夫人和舒婵说起她们的想法。 “其实这一两个月,我们将宁都城数得上名号的银楼都看了一遍,或是买或是订做,也买了一些首饰,只是都不太喜欢,今天一看到耿姑娘画的首饰样子,婵姐儿就非常欢喜,本来听到管事的和姑娘提起要用你的画样,供给珍宝阁的其他客人,我们还很高兴,不过耿姑娘既然拒绝了,我们自然不好强求,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到这里,舒夫人看了一眼舒婵,“既是你的想法,你便与耿姑娘说吧,耿姑娘若是答应了,我们便以礼待之,耿姑娘若是不答应,不可强求。” 耿星霜有些奇怪,这位舒姑娘也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舒夫人和她说的话,竟然像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说的。 而且耿星霜刚刚就看到舒婵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是说话之前都要先看一下她母亲常氏的脸色,在常氏摇头的时候,她虽然噘着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但是还是听话的没有插嘴。 她便一直疑惑着这母女二人的相处模式,她原本以为是舒夫人对女儿管的太严,但是又觉得不像。 现在既然舒夫人让舒婵说话,耿星霜终于可以将目光转向舒婵了。 “那两只鸟儿你不愿意给我,我还不想要呢,但是我想让你给我画我的娇娇和虎虎,画它们跑的时候、跳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嗯,还有撒娇的时候。” 舒婵这番话一出,耿星霜更觉不对了,她语速很快,似乎憋了很长时间,现在终于轮到自己说话了,便一股脑的将想法全部说了出来,说完后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便紧紧盯着耿星霜,等着她的回答。 “婵姐儿,娘是如何交代你的,和别人说话时一定要有礼客气,你这还是请求别人帮忙,更是要知礼,你听听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舒夫人蹙眉。 舒婵伸手抓抓头发,立刻被身后立着的婢女拦了,“姑娘乖,头发要抓乱了。” 耿星霜眨了眨眼睛,在舒婵被母亲说的嘟了嘴,又被丫鬟拦着不给抓头发时,显得有些不高兴之时,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亲和的笑,语气柔和却又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请问娇娇和虎虎是谁啊?” 一说到娇娇和虎虎,舒婵立刻高兴起来,“它们是我养的小猫,一只叫娇娇,它长得白白的,叫起来娇滴滴的,一只叫虎虎,它长得像爹书房里挂的大老虎,凶凶的,你给我画它们两个好不好,我想将娇娇和虎虎戴在头上。” 说到最后,语气中带着央求,如同一个请求大人帮着买玩具的孩童一般。 耿星霜甚至有些担心若是自己不答应,这姑娘就要像那些顽童一般,就地打滚了。 “好吧,我答应了,不过我得看一下娇娇和虎虎,才能画的出来。” “那是自然,耿姑娘何时有空,派人来府里说一声,我让家里的马车去接你。” 和舒家母女分别时,舒婵还恋恋不舍的看着耿星霜,那神色似乎想要现在就将耿星霜带回府。 直到舒家的马车离开,曾慧才将舒家的情况说给耿星霜听。 “舒夫人只生了三个女儿,这小女儿心智上还有些问题,虽然就快成亲了,可是你看到了,她只有六七岁孩童的脑力,为了这个小女儿,舒大人夫妻可谓费尽心力,为她定了一门亲事,听说男方相貌、人品都很不错,虽然读书上没有天赋,但是精通算学,现在在户部当书吏,虽没有品级,但是对舒姑娘来说,反倒是好事。” 耿星霜想到曾慧在得知舒家母女的身份时,脸上露出的那一丝崇拜,问道:“曾姐姐,这位舒夫人是不是很厉害?” “自然厉害,舒大人是独子,现在是三品大员,舒夫人只生了三个女儿,但是舒大人一生没有纳妾,听说家中连通房都没有,听闻有人劝舒大人纳妾生儿子,他只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不是舒家没有儿子,舒三姑娘未必需要嫁人,只是舒三姑娘出生时,对舒大人夫妻来说,算是老来得女,舒大人夫妇担心以后无人照顾舒三姑娘,所以才费尽心力,挑了很多年,挑了现在这个女婿,明年就要成亲了。” 说到这里,曾慧有羡慕、崇拜和遗憾。 耿星霜见到曾慧的样子,本想说杨二哥不是也没纳妾吗,曾姐姐何需羡慕别人,却又忽然想到杨倾笔没纳妾,未必没有通房。 花了未来婆婆给自己买生辰礼的两百两银子,曾慧担心家中女儿,耿星霜回去也还有一堆事,二人便各自回了各家。 第一百六十七章:审讯 耿星霜回去后,除了要画冬裳样子,还得去绣坊和成衣匠、绣娘们商量用什么样的布料、绣线才能更好的展现出衣裳的特点,又将耿星辰叫着一起,毕竟好看衣裳就要配同样好看的鞋子或者靴子。 除了这些,还要想着该如何安置陶家人,以及让武娟时时关注着宁丰县衙的动向。 原本以为姜连步是调职进了宁丰县衙,从他那里应该能打听到衙门是如何对待那两个恶徒的,他们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但是姜连步那日在城外追捕逃犯,只不过是因县衙捕快不足,所以才从五城兵马司抽调人手,他算是临时借用的。 “不过我大哥说了,他与县衙的人挺熟的,会帮着注意的,等升堂审讯那日,也会告诉我们的。” 姜雪芙从姜连步那里听到这件事,第二天便到延年堂看望陶余鱼,耿星霜原本还准备请舅舅多关注一下,现在看来,不如先紧着一个人麻烦吧。 因陶家姐弟是受害方,又都受了伤,所以当日是县衙来人问了一番情况后,并没有立即升堂,本来案子升堂也都是需要县衙排时间的,所以直到第五日,县衙的人才来延年堂通知说是第二日升堂审案,需要陶家姐弟去公堂作证。 彼时,陶家一家三口已经不在延年堂了。 他们现在住在远安镖局的后院,前两日耿星霜写完给胡凤薇的信后,正准备让金宝将信送到杨倾墨手上,杨倾墨便亲自上门了。 “杨六哥,你怎么来了?” 耿星霜知道杨倾墨这段时间不是在闭门苦读,就是做了文章或与李旭等人互相品评,或是拿给李祭酒、立才书院山长等大儒批阅,离明年春闱没有几个月了,所以时间很紧。 “我听二嫂说你要送信给娘,正巧我要去一趟远安镖局,便顺便过来拿信,信写好了吗?” 杨倾墨过来自然不仅仅是取信,不知为何,以前在平城待了那么久,与宁都城的联系都是靠着红福和绿喜来回送信,虽然想念,但是并不强烈,只是心里一直笃定他会在秋闱之前回来,那时就能见面了,似乎这一份笃定便能代替一切。 现在回了宁都,虽未成亲,却想常常见面,有了机会,便忍不住过来了。 “写好了,我去拿给你。”耿星霜道。 杨倾墨自然来了,当然不是取了信就走,见耿星霜要出门,便问道:“要去哪儿,我送你。” “去延年堂。” 在路上,耿星霜便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都闹上衙门了,自然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展佩还没回来?” “应该还有几日,杨六哥,你是担心展佩不能从谭妈妈口中问出什么,还是觉得我们的猜测是错的,或是谭妈妈不在呒县?” 杨倾墨摇头,“你担心那背后之人对陶家三口不利,难道就不担心她对参与进此事的你还有祝大姑娘不利,祝大姑娘出入皆有侍卫护卫,镇国公府更是门户森严,无人敢偷袭,但是……展佩不在,以后去哪儿,都让武娟和竹剑跟着,夜里也让武娟和金宝轮流守夜,我再找两个人一起……” “不要,杨六哥,武娟、竹剑和金宝三人就已经够了,她对陶家人不利,是怕自己身份暴露,对我和祝颜出手,她能得到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泄愤?” 据耿星霜对耿星冰的了解,她不是那种只为了泄愤,而不顾自身利益的人,她既出手,必要得到好处。 好说歹说,杨倾墨没再坚持找两个人保护她,不过也是那次,他帮着解决了她们的难题,将陶家三口安排到了远安镖局。 远安镖局在整个宁都城都算是有名的大镖局,既保镖也保人,只是价钱很贵,不过因杨倾墨出面,价钱方面对方一让再让,若不是祝颜坚持要付银子,耿星霜觉得对方是愿意免费收留陶家三口的。 县衙的人不知道陶家人不在延年堂,亦因当时不知该如何安置陶家三人,所以留的就是延年堂的地址,现在衙门人过来通知明天开堂,耿星霜便亲自去了一趟远安镖局。 刚刚从远安镖局回伯府,门房小厮便禀报道:“六姑娘,祝大姑娘来了!” 自从上次祝颜说是回去要向祝霓身边的肖嬷嬷打听当年枕昌之变时,祝家二房在小枣村借宿在哪一户人家后,这几日祝颜也来延年堂看望陶家姐弟,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试探肖嬷嬷。 现在忽然来找自己,莫非是问到了什么。 耿星霜这般想着,便加快了脚步。 耿星辰正在晴翠院陪着祝颜,见到耿星霜回来,二人都站了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耿星霜惊讶。 “六姐姐,四姐姐她……陶姑娘真的是她害的?” “霜姐儿,当年我二叔二婶在小枣村借宿的人家就是陶家。” 耿星辰和祝颜几乎同时开口,而耿星辰,之前耿星霜虽然向她透露过耿星冰很有可能并不是耿澄和姚氏的亲生骨肉,而是当年被抱错了的农户家的女儿,但是因为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又随着耿星冰进平王府,她在这个家里的痕迹越来越少,所以耿星辰下意识的忘了这件事。 今日,因为耿星霜不在,祝颜以为耿星霜早将事情都和这个关系最好的妹妹说了,所以也没瞒着她。 耿星霜坐下,喝了几口画帘端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说道:“是不是四姐姐做的,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明天衙门升堂审讯,我们去看看吧。” 她先回答耿星辰,然后才看向祝颜,“肖嬷嬷有没有察觉到你为何打听这件事?” 祝颜道:“说来也怪,自从小鱼出事之后,祝霓就病了,肖嬷嬷一心照顾祝霓,几乎衣不解带,所以我才一直没找到机会问她这件事,今日祝霓病情好转,肖嬷嬷才清闲一些,我让身边一个和她比较熟的老嬷嬷,与她说些家常闲话,故意将话题引到当年之事上去,据那老嬷嬷说,肖嬷嬷并没有怀疑,而且她还主动说起祝霓长得不像二叔二婶,说就因为祝霓长得不好看,性格也不好,不得父母喜爱,所以这些年二叔二婶才没有想着将她接过去,说她是个可怜的,除了祖母真正疼她外,也没人疼了。” 也因此,肖嬷嬷对祝霓可谓是尽心尽力,毕竟祝霓自出生起,服侍她陪伴她时间最久的就是肖嬷嬷了。 “如果祝二姑娘不是祝二夫人亲生的,肖嬷嬷应该讳莫如深才是,她这么明明白白的提起祝二姑娘长得不像祝二老爷祝二夫人,反倒是证明在肖嬷嬷那里,祝二姑娘的身份没有问题。” 耿星霜道:“要么是我们猜错了,要么是肖嬷嬷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祝颜点头,“不仅是肖嬷嬷不知道,我们家现在除了我,都不知道,以我二婶那个脾气,她若是知道祝霓不是她亲生的,早就闹开了,你没见过我二婶,她长得很好看,我觉得小鱼就有几分像她,我二叔虽然窝囊胆小,但是相貌也不差,正因为二婶从来没有往祝霓不是她亲生的这个方向去想,她虽然不喜祝霓,最多也就是将她留在伯府,除了不接到自己身边,其他的我那几个堂弟堂妹有的,祝霓也都有。” 第二日,宁丰县衙升堂审讯葛大田和吴鸿,耿星霜、祝颜、耿星辰、姜雪芙等人去了衙门附近的茶肆坐着等消息,由祝颜身边的侍卫和金宝等人实时传送。 在衙门外挤着看审讯的人群中,除了看热闹的百姓以及陶家附近的邻居外,还有一些人,是带着各自的目的来的,他们看完了得飞奔回去向各自的主子禀报。 第一百六十八章:病情 此刻,平王府,踏雪阁 听到楚茵带回来的消息,耿星冰蹙眉,“还是正常升堂了,我让人带过去的信她没看懂,还是她骗我的,她手里并没有人可用,或者是她一直在耍我?” 说到最好,耿星冰眸中闪出一道戾气,她忽然看向楚茵,“还是你,楚茵,你真的将信送过去了吗?” 又来了! 楚茵现在已经有些后悔在发现耿星冰竟然偷偷与镇国公府祝二姑娘祝霓来往并怂恿祝霓对付陶余鱼时,没有直接向王爷禀报,而是选择了替耿星冰隐瞒,最终自己也加入其中这一做法了。 她的确是平王派到耿星冰身边的,她也知道平王要做什么,起码在陶余鱼这件事上,平王并不想让陶余鱼死或者是消失,他要的是陶余鱼也成为他后院中众多妻妾中的一人。 耿星冰是知道平王是如何想的,并且曾经也是愿意帮助其实施这一想法的,甚至已经在找契机做这件事了,但是后来她却改了主意,楚茵在得知耿星冰与祝霓联系上后,并说服祝霓出手,让陶余鱼消失,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向平王告密。 但是耿星冰不愧是能凭着一己之力,让平王在耿二老爷孝期之内将她迎进王府的人,她能让平王对她动情,能让镇国公府二姑娘为她所用,最后也同样说服了楚茵。 楚茵明白,现在后悔,已无济于事。 只是耿星冰太过多疑,虽然她每每在怀疑之后,立刻便收回了那份怀疑,似乎那句质疑只是随口一出,然后水过无痕。 但是楚茵却知晓,怀疑的种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大,而她现在能做的,只能不再往那颗种子上浇水,希望它自己枯死。 希望吧! “姨娘,奴婢确定已经将信送到了祝二姑娘手里,只是听说这几日祝二姑娘病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没有按照信中所写去行事。” “病了?她只需要下一道命令就行了,又不需她自己去做事,她莫不是怕了,还是手里的人不行,她不是说手中有人吗?难道是打肿脸充胖子。” 耿星冰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心情有些烦躁,“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了,找的那两个什么人,人都绑了一下午,竟然让人救了,还进了衙门,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姨娘,要不我们……” “不,再送一封信给祝霓,我就不信她还能躺的下去,我是已经嫁人了,其实现在身份对于我来说,是落魄的安平伯府小姐,还是贫穷的农户家女儿,都无所谓,反倒是她,你问问她,镇国公府的二小姐,和安平伯府四小姐,她更想要哪个身份。” 楚茵看着耿星冰脸上淡淡的笑容,很想问她,若是这事让王爷察觉了,她该怎么办? 却又想到,自从耿星冰进王府后,不是没做过让王爷不满之事,甚至有两次王爷是怒气冲冲的从外面冲进来,但是只要在这踏雪阁待上半个时辰,那怒气就像这踏雪阁中尚没有降落的春雪一般,蒸腾的无影无踪了。 所以……即使王爷知道了,姨娘想必也是有办法圆过此事的。 “对了,我大哥知道此事吗?”就在楚茵准备派人去镇国公府之时,耿星冰忽然开口问道。 “大公子没有问过奴婢,但是奴婢想……大公子应该是知道的。” 耿星冰之所以改变主意,将陶余鱼从入平王府,到令她消失在宁都城,这其中出力最大的便是耿舒楼,虽然楚茵并没有亲眼见到或者亲耳听到耿舒楼与耿星冰说起此事,但是她知道,若没有耿舒楼的支持,耿星冰应该下不了这个决定。 耿舒楼既然让耿星冰这么做了,那么后续之事,楚茵相信耿舒楼不会不管不问的,哪怕他明面上不管不问,心里肯定对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 耿星冰点头,“你去吧!” 镇国公府中,病了数日,烧的浑浑噩噩的祝霓这日刚刚好转,也才有力气坐起来,肖嬷嬷见她将一碗粥成功喝下,简直热泪盈眶。 “姑娘可算是好了,姑娘这次病的太重了,太医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方子,可终于好了,要是姑娘有个长短,老奴可如何向二老爷二夫人交代啊!老奴……老奴也活不下去了!” 肖嬷嬷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祝霓还很虚弱,颇有些分不清今朝是何夕的感觉,听到肖嬷嬷的话,她下意识的握住肖嬷嬷的手,安慰道:“嬷嬷别伤心了,我这不是没事吗?我病了几日?素日里我身体可好了,这次应该是受了寒……” 说到这里,祝霓声音一顿,这番原本只过耳不过心的安慰之言,勾起了她那并不久远,却足够让她刻骨铭心的记忆。 自己为何病了? 似乎并不是受寒,而是…… “现在虽然天寒了,但是姑娘按时添衣,晚上睡觉时也有兰草水仙她们几个守着,按理来说不会受凉的,兰草,是不是姑娘出府赴宴游玩时,你们没有服侍好?” 肖嬷嬷那双尚有些红肿的眼睛,顿时严厉起来,看的旁边服侍的两个大丫鬟立刻请罪。 “嬷嬷,奴婢们……” “听说霓姐儿好些了……” 一道老迈带着些许嘶哑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是镇国公府老夫人过来了。 “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歇着,病刚好一些,可别又不小心,这病去如抽丝,可得好好养着!” 老夫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一看到祝霓半靠在床头,立刻嗔怪道。 祝霓却没理祖母。 “这是怎么了?”镇国公老夫人看向肖嬷嬷,“霓姐儿醒来后,是个什么情形?一直这般?” 镇国公老夫人是担心祝霓的脑子因发热而烧坏了。 肖嬷嬷哪里不知道老夫人在担心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她提醒般的喊了一声,“姑娘,老夫人过来看你了!” 祝霓打了个颤,目光这才从虚空中凝神,看到了坐在床沿正关切的看着自己的祝老夫人。 “祖母?”她喃喃的喊了一声。 “好了好了!”祝老夫人见祝霓回转过来,松了一口气。 祖孙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祝老夫人见祝霓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且有气无力的,知道她这是病后太过虚弱,也没再多说,站起身道:“你好好养着,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让肖嬷嬷去禀了我或者你大伯母,你昨日退热时,你大伯母、大姐姐还有大嫂都来看过你了,今天我没让她们过来,免得扰了你休息。” 好容易等祝老夫人走了,祝霓又找了个借口将肖嬷嬷支了出去,这才急急的问兰草,“兰草,外院有消息传过来吗?那个陶余鱼是不是已经……已经……没了?”(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解决的办法 “姑娘……”兰草和水仙对视一眼,二人都不敢开口。 祝霓皱起一对因生病而没有休整过的散乱眉头,原本便有些粗陋的五官,此时更与秀气美丽沾不上边了。 “她到底死没死?你们哑了?水仙你说!”原本对这个字还有些忌讳,更因为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有余悸的祝霓,现在只想听到结果。 “姑娘,那两个人被抓了,陶姑娘她……她被人救了!” 水仙战战兢兢的说道,她一向是个胆子小的,自小便被祝霓看中,在她身边服侍,当那日祝霓屏退他人,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她和兰草时,如同一道天雷劈在她们头顶。 “你们两个自小就跟着我,我就算不是镇国公府的小姐,那也是伯府小姐,以祖母对我的喜爱,就算我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骨肉,她也不会赶我走的,你们同样会留在我身边,你们是想做真的镇国公二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还是想做假的镇国公府二姑娘身边的丫鬟,你们可要好好想想。” 水仙现在想到二姑娘当时的神色,还是觉得害怕,她能感觉到那时若是她们表现出任何一点犹豫,结果她都不敢想象。 只是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为了保住现在尊贵的身份,二姑娘竟然想要除掉那位陶姑娘。 水仙觉得现在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但是她只是一个丫鬟,又能如何。 “谁救的?”祝霓的脸色还很苍白,却因为愤怒,反倒添了一抹潮红。 “听说是衙门的人去明善寺附近抓捕犯人,遇到了。” 水仙小心翼翼的道。 “衙门的人?是县衙还是府衙?是捕快?还是衙门里的那些连捕快都算不上的杂役?他叫什么名字?” 被一个小小的衙役破坏了自己费劲心思的布置,祝霓简直快气死了。 水仙不知道,她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兰草。 兰草深吸了一口气,刚想提醒祝霓现在不是追究是谁救了陶余鱼的时候,而是应该想着如何善后。 她刚刚拿出五日前从外面递过来的那封信,信并没有拆封,就听到外面有小丫鬟禀报,“姑娘,曹计家的来了!” 曹计家的名紫藤,原本是祝霓身边的大丫鬟,嫁给了一个外院小管事曹计,颇得祝霓信任,这次绑架陶余鱼的葛大田和吴鸿就是曹计帮着找的。 紫藤自从嫁给曹计后,就离开了内院,曹计在镇国公府外院也只不过是一个小管事,没有什么靠山,原本紫藤还担心二姑娘会渐渐忘了自己,但是现在这事一出,二姑娘以后且有用的上他们的时候。 二老爷二夫人虽然不在宁都,也似乎从没有将二姑娘接到身边的想法,看起来似乎对二姑娘不管不问,但是正因为此,他们可能对二姑娘心有愧疚,在银钱以及日常用度上,他们从未亏待过二姑娘,还有老夫人常常补贴着,可以说二姑娘手头很宽裕,她手指缝随便漏出一点,都够他们一家过很长时间好日子了。 至于二姑娘的身份问题,既然二姑娘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他们作为二姑娘的心腹,待此事了结,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至于会不会担心祝霓事后翻脸不认人,紫藤觉得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二姑娘始终需要人为她办事,只要他们一直有用,二姑娘用惯了他们,他们自然不会有事,且就像她家男人说的那样,“富贵险中求”。 “让她进来!”祝霓嗓音还有些嘶哑,不过对她极为熟悉的紫藤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耐。 她立刻推门走了进去,行礼后也不废话,直接将手中的信呈了上去。 “二姑娘,这是平王府那边送过来的信。” 祝霓接过信,打开,然后脸色顿时从苍白中透着潮红涨成了紫红色。 “你们怎么找的人?那个葛大田和吴鸿不但没能解决掉人,自己反倒落到了衙门手里?今天就要升堂审问了?你们之前为何不说,现在……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要是说了什么,供出了我……” 祝霓越想越害怕,之前那股怒气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人发现买凶杀人,以及被发现买凶杀人后又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并不是镇国公府二姑娘,而是那个落魄的安平伯府四姑娘的巨大恐慌。 “你们是不是故意要害我的?那两个人被抓起来了,为何不早告诉我,直到升堂这日才说,你们是不是早就算计着这一天了?” 巨大的恐慌让祝霓再次口不择言。 “姑娘,这是五日前紫藤姐姐送过来的信,只是那时姑娘高热昏迷,奴婢们不敢擅自拆信,姑娘醒后,奴婢便想将信呈给姑娘,只是老夫人过来了,然后紫藤姐姐就来了,是奴婢的错,奴婢不知轻重,耽误了大事,请姑娘罚奴婢!” 兰草拿出一封信,跪下赔罪。 祝霓夺过兰草手中的信,撕开,果然信中交代的就是那葛大田和吴鸿被抓进衙门的事,那位耿姨娘写这封信的目的是让自己处理,就算此番没有解决掉陶余鱼,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葛大田和吴鸿将自己交代出来。 但是当时她没能看到这封信,信上所说的事自然没有处理。 然后就到今日了,刚刚紫藤拿出来的信,里面说的已经很不客气了。 “姑娘,您先别担心,奴婢虽然也没看信,但是那葛大田和吴鸿既然是奴婢当家的去找的,他便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前两日奴婢当家的就知道那葛大田和吴鸿被衙门的人抓了,当时姑娘正病着,所以奴婢当家的就拿了银子,让人给牢里的葛大田和吴鸿带了个口信,说只要他们熬过第一轮审讯,只说是他们自己见色起意,不要供出是有人指使的,我们就会找人救他们出来,出来后按照原先谈好的价钱再加两倍。” “他们答应了?就算他们当时答应了,但是衙门审问犯人有时是要上刑的,他们能熬的住刑讯吗?这要是熬不住……” “姑娘,就算他们熬不住刑讯,奴婢当家的当时是换了装扮去见他们的,别说是只见过一面的葛大田和吴鸿,就是奴婢,在大街上要是见到也是认不出来的,所以就算那葛大田和吴鸿招出是有人指使的又如何,他们并不知道是何人指使的,宁都城这么多人,衙门难道能将一城的人都叫到他们跟前指认?就能真能,他们也是认不出来的。” 紫藤说的笃定,她的镇定也感染了慌张的祝霓,她终于平静下来,“你说的对,是我想差了,紫藤,你和曹计这事办的不错,水仙,去拿二十两银子给紫藤。” 紫藤心中一喜,忙福身道谢,道完谢后又立刻建议道:“姑娘,若是他们熬过这一轮审讯,什么也没说,这两个人最好还是不要再留在衙门里了,如此才是最稳妥的。” 祝霓点头,“你是说救他们出来,还是……” 紫藤明白二姑娘心中已经有了选择,心道,人的心性原来可以变得这么快,或许,二姑娘原本就是这般,只是以前没有遇到事,所以才没让人发现。 “救出来怕是有些难,但是若是后一种,衙门里我们也没人,之前口信可以花银子让他们家人探监时带过去,但是……姑娘,那位耿姨娘既有那般手段,不如请她帮忙?” “哼,你看看她在信中是如何写的,若是她站在我面前,怕不是要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了,让她帮忙,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妾而已,论身份,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都不如我!” 祝霓既愤怒又不屑。 此时,在茶楼中听着金宝过来禀报衙门审讯情形的耿星霜和祝颜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第一百七十章:谭妈妈没了 “莫非那两人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祝颜撑着下巴皱眉道。 若只是一般的街头混子,别说上了刑还不招,县令大人拍几下惊堂木都能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脑子里的那点东西都会秃噜出来。 耿星霜看向武娟,武娟道:“我查了那两人,葛大田已经娶妻生子,家里还有老子娘,那吴鸿却是孤身一人,听说以前在武馆习过武,不过因为脾气暴躁,和武馆里的其他人相处不来,还调戏过武馆东家身边的丫鬟,所以被赶了出来,也做了几份工,但是都不长久,所以就这么一直混着。” 也就是说这二人明面上的确是没有主家的,也没什么特殊的来历。 “他们撑着不说,只能说明背后指使之人许了他们莫大的好处。” 耿星霜觉得这一次没能审出来,以后就更难从他们嘴里得出什么了,毕竟陶余鱼和陶余年都还活着,陶余鱼也尚未被侮辱,这样的罪在大宁顶多会被关上一段时间,再打几十板子便会被放出来了。 所以为了那背后之人的好处,他们有很大可能会一直扛下去。 至于陶余鱼状告的这二人是被人指使要害他们姐弟二人性命的,哪怕宁丰县令晁大人为官再是清正,也不可能因为这种物证人证皆无的状告而继续耗下去。 姜雪芙眼珠一转,看了看窗外晴朗的天空,低低道:“那两个恶徒之所以敢一直顶着不说实话,是因为他们知道就算衙门对他们用刑,也是有底线的,既不会致残更不会伤及性命,既如此,不如让陶姑娘撤了诉状,让他们出来。” 姜雪芙这话一出,祝颜抚掌赞同,“也对,对那般龌龊之人,正大光明的手段不行,就只能使些阴招了。” “霜姐儿,你是怎么想的?” “此事还要问过小鱼,但是有一点,不能让他们丢了性命。” 若是死了人,就算没有留下痕迹,官府也是需要查上一段时间的。 “我亲自去……” “我让竹青去做……” 姜雪芙和祝颜几乎同时开口。 耿星霜和祝颜同时看向姜雪芙,她一脸的跃跃欲试,身后丫鬟铁锤不停的轻轻戳着她的肩膀,显然是要提醒她,不要得意忘形,不能做出格的事,但是姜雪芙连头都不回一下,只抖了抖肩膀。 “此事再议,等小鱼出来后问问她的意见。” 从衙门出来后,陶余鱼脸上是显见的失望之色,陶余年则是一脸的愤慨,而一直在衙门外从头到尾看着审讯的陶荣,则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叹着气,他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儿女,张了张嘴,又咽下了心里的话,再次叹了一口长气。 “小鱼,刚刚我们商量了一个办法,你来听听,阿年也听听。” 祝颜拉了陶家姐弟进屋,将陶荣留在了外面。 顿时,屋外只剩下陶荣和几个丫鬟了,这里是远安镖局安置陶家的小院落,说起来,比他们住的那个破院子要好的多,还经常能听到外面哼哼哈哈的习武声,的确使人倍感安全。 但是……但是这地方再好,也不是家里,是别人的地方,这住的总是让人不那么安心。 铁锤在外面急的直跺脚,就怕她家姑娘一直坚持要自己去对付那两个恶徒,回去之后她该如何向夫人交代。 “你放心,我家姑娘还有祝大姑娘不会让姜姑娘亲自去的。”金宝安慰她道。 屋里,陶家姐弟俩听了祝颜的建议,陶余鱼还有些犹豫,倒是陶余年眼睛很亮,对陶余鱼道:“姐姐,就算我们不同意,过不了多久,那两个人也会被放出来的。” “好,我去衙门撤回诉状。” 虽然准备撤回诉状,但是也不是立刻就撤回,今日刚刚审讯结束,大家商量了准备三日后再去。 只是刚过了两日,耿星霜正在屋里画着画,就接到了姜雪芙递过来的消息,宁丰县衙大牢中的葛大田死了。 “怎么死的?”耿星霜心里升起一股很不好的感觉,事情似乎完全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我大哥打听出来是病死的,这两日天气忽然骤冷,县衙大牢里有好几个犯人都病了,那葛大田也病了,高热,县衙还请了大夫为那些犯人看病,葛大田和另外一个犯人没熬过去。” 姜雪芙脸色也很不好。 祝颜也接到消息,她接了陶家姐弟一起赶了过来。 “这事应该没这么简单。”祝颜皱眉道。 陶余鱼眼中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张惶之色,“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伯府或是国公府小姐,她们怎么就不能放过我!” 这一刻,她有些歇斯底里。 耿星霜最近也被这事弄的有些焦头烂额,她看向祝颜,苦笑道:“原本我想着,我们查出真相,然后告诉我们两家的长辈,事情也就解决了,但是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信了。” 祝颜看着耿星霜,二人多年好友,她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亦苦笑道:“我大哥发现我这段时间总往外跑,昨天还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原本还不想告诉他,但是现在看来,不得不说了。” 祝颜不想说的原因并不是要逞强,非要自己查出来,而是她大哥平日很忙,常年待在宫里,作为皇上信任的御前侍卫,当差时不得分心,所以她并不想拿这些事去烦他。 至于他爹,随着北风开始呼啸,又到了北方垚幕蠢蠢欲动的时候,她爹作为兵部左侍郎,不仅早出晚归,更是经常夜宿兵部衙门。 所以她也不好和他说这些暂时还没有证据的事,至于她娘,和二婶关系一向不好,不想管二房的事,她自然也不想让她娘为难。 “等过两日我大哥从宫里回来,我就告诉他这件事。” 祝颜话音刚落,就见陶余鱼似乎更加不安了。 耿星霜握住陶余鱼的手,“小鱼,怎么了?” 陶余鱼摇摇头,“没……没什么,我只是让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吓怕了。” 陶余年却看出了姐姐的心思。 “姐姐,你是不是担心祝大公子……” 陶余年话说到一半,看了祝颜一眼。 祝颜愣了一下,方才明白他们姐弟的意思,一开始她有些生气,继而又觉得他们的担心并不是无的放矢。 她保证道:“小鱼、阿年,你们放心,我大哥并不是那种为了所谓的面子问题,就不顾真相的人,虽然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但是若是我大哥插手,情况会比现在要好许多。我大哥知道你的情况后,对你只会有兄长对妹妹的关切,其他的你所担心的情况不会发生的。” 看着祝颜笃定的神色,陶余鱼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缓缓点了点头,“颜姐姐,我信你。” 葛大田已经死了,吴鸿却还在牢里,但是因为葛大田死的太突然,其中是否有人为因素,尚未可知,但是之前准备让陶余鱼撤诉的计划却不好再继续下去了。 这几日,耿星霜则是一直在等着展佩回来。 终于,在离开宁都城的第十二天,展佩回来了。 她带来了一个并不好的消息,“谭妈妈没了?”耿星霜蹙眉。 “我赶到呒县庄子上时,谭飞絮刚刚下葬三天,听说是病逝的,我也找庄子上其他人打听了一下,谭飞絮去世前没留下什么,只是让人将她去世的消息带给伯府二太太,说她毕竟服侍了二太太一场,现在要走了,走之前叩谢主子这么多年对她的照拂,也算是全了这场主仆情谊。听说信件不是通过驿站,而是她用了身上所有的银钱请了人专门送来的,按照时间推算,应该也快到了。” 送信的人不像展佩,既能餐风露宿,又能快马加鞭,这花在路途上的时间要多个几日也是正常。 第一百七十一章:这事不简单 耿星霜见展佩一脸的风尘仆仆,待她说完在呒县庄子上打听到的事后,便让她回去洗漱歇息了。 “姑娘,谭妈妈竟然死了,是四姑娘做的吗?难道这么巧,真的是病死的?”金宝觉得这也太凑巧了。 耿星霜却在想,谭妈妈为何一定要用所有的积蓄找人专门往宁都城送信,难道真的是为了全所谓的主仆之情,但若是不是,她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谭妈妈的死有蹊跷,她找的人还能到宁都城吗?” 耿星霜沉吟道,她能想到谭妈妈会不会留了一手,若是谭妈妈真的是被人所害,那个害她的人难道不会防着她这一手。 接下来几日,耿星霜让人注意着,果然没有发现有自呒县那边来府里报信的人,而姚氏也没有任何动静。 好在没两日,祝颜便告诉她,她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兄长祝深。 “霜姐儿,你都不知道,我大哥知道这事后,说了我近半个时辰,说我胡闹,差点酿成大祸,你说我怎么就酿成大祸了,这不是没证据,都只是我们通过之前发生的事推测出来的吗?哼,他要是能自己发现,哪里需要我告诉他!” 祝颜见到耿星霜,就是一顿抱怨,耿星霜也不打断她,等她一顿输出,听到她长舒一口气之后才道:“我觉得祝大公子说的有道理,我们之前的确有些自以为是了。” 安平伯府情况特殊,这段时间,她爹忙着庄子里的秋收,经常不在府里,无论是祖父还是二房的耿舒楼,似乎都不是说这件事的合适对象,她亲兄长又要忙着来年的武举,人一直在立才书院,这事她才一直按在自己这里。 说起来,她会插手这件事,既是因为陶余鱼,也是因为耿星冰。 同情陶余鱼的同时,她必须对耿星冰抱有警惕之心以及未雨绸缪的态度。 但是祝家不同。 耿星霜说给祝颜听,“若是早让你大哥插手,他应该会好好安置小鱼的,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日之事,再者,若是早几日告诉他,那葛大田或许就不会死在牢里,谭妈妈说不定也不会在呒县无声无息的去了。” “霜姐儿,你说的话怎么和我大哥一样,他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这些事并不是耿星冰一个后宅女眷能做到的,特别是宁丰县衙大牢,虽然没有刑部大理寺那般严密,但是想要不引人怀疑害死一个人,并不是那般容易的。对了,霜姐儿,你猜我大哥说是谁干的?” 这个问题耿星霜早就想过来,她道:“首先排除平王爷。” 祝颜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你这话说的又和我大哥一般无二。” 祝颜之所以这般震惊,是因为她一开始猜测的就是平王,而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想通为何首先要排除平王。 “快说,我问我大哥的时候,他端着架子,一会要求这个一会要求那个,我还不乐意问他呢!” 耿星霜先问她道:“你觉得平王有问鼎大位的心思吗?” 祝颜点头,“自然是有的,我就算不怎么关注朝堂上那些事,但是也听说过现在呼声最高的两位皇子,就是大皇子理王和三皇子平王。你说平王有没有这个心思?” “大皇子和三皇子,那中间的二皇子呢?” 四皇子和五皇子以及后面的皇子,排名靠后,年纪也小,他们没有优势这个是可以理解的。 据她所知,二皇子母亲是淑妃娘娘,外家是工部尚书府吴家,出身并不低,未尝没有一争之力。 祝颜道:“二皇子从小就追随大皇子,一直以大皇子马首是瞻,所以他虽然有能力,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民间,声名都很不错,但是却没有夺储的想法,听说就算有朝臣主动靠过去,慎王爷也主动推拒了,当然,这些只是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耿星霜点头,她对这些并无兴趣,之所以这般问,主要是想知道平王在储位之争中处于何种情势。 “那你们镇国公府是什么态度?” “你是问我们家支持哪位皇子?” 祝颜摇头道:“这种大事我虽然不参与,但是家里的态度我却是知道的,我们家是不愿意参与其中的,只听皇上的吩咐,只忠心于皇上,你是知道的,我姑姑在宫里,她只生了六公主,我娘说这对我们家反倒是好事,自古以来,在夺嫡之争中,下场惨烈的家族数不胜数,我们家能避过是再好不过的,霜姐儿,你为何问这个?” 耿星霜也是这么猜测的。 “镇国公府深受皇上信任,大公子是皇上近身侍卫,世子爷又是兵部侍郎,国公爷曾经镇守寒城、兰平一带,现在虽然没有继续带兵,但是其威望已经深入人心,你说你们家这种情况,有夺嫡之心的皇子是如何想的?” 祝颜沉思起来。 耿星霜道:“他们就算不敢明着拉拢,也知道拉拢也无用,但是若是已经确认小鱼是镇国公府的骨肉,他们是会害她,还是会施恩于她,最有利的做法是……” “直接娶了她!”祝颜冲口而出,又立刻摇头,“无论是理王,还是平王,都已经娶妻,所以他们最想的是纳她为妾,在合适的时候捅破小鱼的真实身份,那时事已成定局,小鱼已成为某位王爷的妾室,我们家对小鱼心存愧疚,那时再升小鱼为侧妃,到时就算我们府上再坚持与某位王爷划清界限,有这一层姻亲关系,想划清也划不干净的。” 祝颜本身就很敏锐,之前没有想到这些,是她根本没有将陶余鱼的身份与夺嫡联系起来,现在耿星霜这么一提醒,她顿时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 “霜姐儿,你怎么这般厉害,我看你平日不是画画,就是去铺子里溜达,看的最多的就是话本子,对了,说起话本子,这段时间怎么没有新的话本子了,书坊里卖的那些,我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还是那位叫云长雁的大侠写的最好。” 祝颜并不知道云长雁就是杨倾墨,耿星霜只和她说写话本子的人应该是一位游侠,因游历过众多山川河流,有很多阅历,所以才能写出如此跌宕起伏又奇诡绚丽的故事,虽然有时宁都也能买到他的话本子,但是每每出来的都比平城要晚,数量又少,经常买不到,所以祝颜猜测那位云长雁是平城人士。 对上祝颜一副“我很想很想看好看的话本子”的目光,耿星霜心道写话本子的人要准备科举,哪里有空再编故事。 她现在觉得有些骑虎难下,当时没有和祝颜说,是因为她那一点私心,她想讨论话本子里的内容时,可以肆无忌惮的夸赞作者,吹作者的彩虹屁(这个词也是梦里出现过的,她觉得形象极了),而不被祝颜嘲笑。 “颜姐儿,你跑题了,再说了,杨六哥和我二哥都回宁都了,哪里有人给我寄话本子!你再等等,说不定过几个月,宁都城又有卖的了。” “唉!”祝颜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将思绪拉回到之前的谈话中去。(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耿三姑娘 “对了,霜姐儿,你还没说,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祝颜说着,盯着耿星霜看了好一会儿,耿星霜让她盯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变好看了?” 祝颜有些无语,“你脸皮变厚了,难道脸皮厚和脑子变聪明有正向关系?” “嗯,或许有,要不你也试试?”耿星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祝颜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要信你,是不是代表自己又笨了一点?” 耿星霜失笑,也不瞒她,“之前杨六哥提到过一些,虽然没说这么深,那时牢里的葛大田还没死,我以为是他想的太过,现在葛大田在牢里死了,谭妈妈也没了,我才渐渐觉得不是他想的太多,或许是我们想的太少。” “哦~原来是这样!”祝颜笑的意味深长,又拍了拍胸口,“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在想着为何我这段时间比你笨了许多呢!” “其实……”耿星霜故作高深的抬了抬下巴,随口一提般淡然道:“其实杨六哥说的不多,嗯,大概就和祝大公子提醒你的差不多吧!” 祝颜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祝颜瞪眼,拿起炕上的小靠枕扔了过去,“臭霜姐儿!” 和祝颜闹了一会,二人又一起去了远安镖局,将祝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消息告诉了陶余鱼。 “小鱼,你放心,我大哥既然插手了,肯定会好好安置你们的。” 虽然祝深准备管这件事,但是要说如何妥善的安置陶家三口,祝深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置,首先要确保安全这一项,祝深就觉得他找的好几个地方,都不如远安镖局,又因快要入冬了,盛宁帝突发奇想,要去皇庄弄一场秋猎,或者说冬狩更合适一些。 几位成年皇子以及公卿大臣们都在前往皇庄的名单上,祝深也就更没多余的时间去处理这件事了,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陶家还住在安远镖局。 镇国公的女眷自然也在随行队伍中,但是祝颜以要照顾怀孕的大嫂为由留了下来。 “我大哥临走之前,一再交代我不要擅自做决定,让我等他回来再说,唉,我现在就算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啊!” 祝颜叹着气,“这件事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祝大公子有说要怎么做了吗?” “他说等这次秋猎回来,就告诉我爹娘,让二叔二婶回来一趟,这毕竟是二房的事。” 耿星霜点头,“这样也好。” 既然祝深有了决定,耿星霜除了三不五时去远安镖局看望一下陶余鱼,便不再多做什么。 就在耿星霜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明裳阁的冬裳以及来年的春裳时,这日,她刚刚从明裳阁回来,就见画帘迎了出来,神色有些古怪。 “画帘姐姐,你今日还迎到院子外面来了,莫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向姑娘禀报?” 金宝开着玩笑。 画帘道:“是有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姑娘,三姑娘过来找你了,来了有一刻钟,现在正在屋里等着。” 耿星水来找自己? 耿星霜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看到她了,自从耿澄去世后,伯夫人受到的打击太大,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府里的事虽然还管着,但是一应也只是按照旧例,现在安平伯府的情况就是几乎是各房管各房的,虽然大家住在一个大府里,看起来是一家人,实则内里早已是三家人。 耿星霜前段时间和耿星辰一起去看了看耿星雨,她脸上红疮虽然未退,但是也不曾长大,更不曾破损流脓,她现在心态比刚开始要好了许多,耿星霜她们去看她,大家也能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话。 但是耿星水,耿星霜的确是在派展佩去呒县的时候想到过她,但那也只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们之间几无交集,今天她却来找自己。 耿星霜可不认为耿星水来找自己,只是纯粹的想要处好关系,而且她来的时机是在谭妈妈去世后不久。 耿星霜胡乱的想着,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屋里。 耿星水正坐在屋里的八仙桌边,桌上放着冒着热气的茶水,她双手环在茶盏外壁,似乎想要从那里汲取热量。 听到声音,她抬眼看过来,而后站了起来,唤道:“六妹妹!” 耿星霜亦唤道:“三姐姐!” 生疏而客气。 耿星霜坐到了耿星水下首的位置上,问道:“三姐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过多寒暄,这种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反倒让耿星水松了一口气。 “是有一件事,想和六妹妹说。” 耿星霜没说话,等着。 “不知六妹妹可知道,谭妈妈去了?” 耿星霜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耿星水会这么问,难道展佩去呒县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不对,就算谭妈妈安排送信的人平安到了宁都城,据展佩所说,在她到达呒县的前一天,那送信之人就出发前往宁都城了,双方在时间上并无交叉。 “谭妈妈?她去世了?”耿星霜面露诧异,“不知三姐姐为何问我?我与谭妈妈并不熟。” 耿星水似乎并不在意耿星霜是否知道此事,而是继续道:“六妹妹应该知道,谭妈妈是我小姨。” 这个耿星霜自然知晓,她点头,又道:“三姐姐,节哀!” “明面上,她是病死的,但是小姨在病后没几日,就发现自己这病来的蹊跷,不像是病,倒像是毒。 不过她是被二太太发配到庄子上的罪奴,那些人自然不会为她请什么好大夫,只囫囵喝了几副药,病情不轻反重,小姨便知道命不久矣。 她连夜写了两封信,又将自己毕生的积蓄分了两份,那两封信,一封是写给二太太的,找了庄子上的一个熟人,给了他一份银钱,让他在她死后将信送往宁都城,送到二太太手中,算是全了和二太太的主仆之情,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耿星霜没有说话,但是大致已经明白谭妈妈的做法了。 “另外一封信是写给我的,找的农庄一位佃户的妻子,请她将信和银钱送到城里最近有往宁都城走镖的镖局那里,请他们将信送到宁都城来,信不是直接到我手里来的,是经过小姨的另外一位熟人转交的,六妹妹你也知晓,我在府里情况特殊,若是外面有镖局的人直接将信送到伯府,那信未必能到我手里。其实小姨信中虽然写着,她要死了,但是写信之时,她还活着,所以我心里其实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是她多虑了,或许她病情已经有了转机。” 耿星霜仍然没说话,神色亦如之前。 耿星水没看耿星霜,似乎并没有想从她脸上窥探出什么的意思。(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效仿 耿星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谭妈妈,又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说,才能更好的表达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六妹妹,你知道我小姨在信中说是谁害的她吗?” 半晌,耿星水开口了,如同最开始一般,以询问的方式开展下一段谈话。 这次耿星霜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好脾气的正面回答,而是以较为强硬的口气说道:“三姐姐,你若是再这般试探下去,我觉得我们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耿星水微微一愣,大概没想到耿星霜会忽然翻脸,不过她曾经是耿星冰身边的丫鬟,什么样的脸色没看过,很能放得下身段,立刻说道:“六妹妹误会了,我并不是在试探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所以下意识的选择了这种方式,之后我会注意的。” 语气很诚恳,并不像随意找的理由。 大概明白了耿星霜的底线,接下来的话,耿星水虽然说的散乱,但是显得真诚了许多。 “小姨说是四妹妹做的,她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四妹妹有个把柄在小姨手中,当初也正是因为那个把柄,四妹妹才主动跑到伯夫人面前,说穿我的身份,让我从柳儿胡同余牙婆那里脱身。” 虽然才过几个月,但是说到这一段经历时,耿星水面上有种事过境迁的淡然感,似乎当初的那些愤懑、不甘早已在几个月的时间流逝中,随风而逝了。 “也是因为这个把柄,小姨才能在犯下大错后,因为四妹妹的求情,而没有被二太太发卖,只发配到了陪嫁庄子上。” 耿星水说到这里,发现这位六妹妹神色一如她进门时一般,既无刚刚得知的震惊也无早已知晓此事的了然之色,她一时着实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 耿星水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是,当初她还是耿星冰身边的丫鬟时,耿星冰虽然仗着伯夫人和二房的势,对耿星霜这位堂妹无论是在言语上,还是在其他方面,多有欺压,但是每一次耿星霜都能安全脱身。 如此机敏聪慧,又怎会轻易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实的情绪来。 “这个把柄就是……其实四妹妹她并不是二太太亲生的,当然,她也不是二老爷亲生的,六妹妹可还记得,之前二老爷受伤之后,伯夫人带我们去大安寺为二老爷祈福上香,当时路过一个叫小枣村的庄子?” 耿星霜点头,“自然记得。” “当时伯府从宁都城逃出来,路上就借宿在小枣村第一户人家中,那户人家姓陶,伯府借宿的时候,陶家男人在外务工,只有婆媳两人以及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当时二太太也临产,也得亏那陶家人请的稳婆还没走,为二太太接了生,母女平安……” 说到这里,耿星水微微一顿。 耿星霜没有出声,她和祝颜陶余鱼即便早就猜出陶家、耿家、祝家这三家抱错了孩子,但是这中间是如何出差错的,她们委实不知,且陶家人也不知。 若说只是凑巧以及粗心,一次还罢了,两次,三家人交叉着出错,着实也太凑巧了些。 “我小姨和我娘亲都是二太太娘家姚府的下人,我小姨是二太太的陪嫁,我娘亲则是二太太庶妹身边的丫鬟,那一年那一天,二太太和二老爷去姚府,二老爷喝了酒,二太太便将我娘亲叫到了二老爷歇息的屋里,那一次很不凑巧,或者说很凑巧,我小姨没有跟着二太太回姚府。 后来便有了我,二太太将我娘推到二老爷身边,原是想着让她与二房中得宠的妾侍争宠,但是没想到她失算了,二老爷对我娘上了心,不但要纳我娘入府,还提了很多抬举我娘的要求,甚至为此和二太太起了争执,二太太觉得不能养虎为患,她觉得我娘对她的威胁已经远远超过府里原先的妾室了。 所以后来姚府便准备处置我娘,但是小姨提前知道了消息,救下了我娘,将她安置了下来,也直到那之后,我娘才发现她有了身孕,后来我娘生下了我,自己却没能活下来。” 耿星水叹了口气,“小姨与我娘姐妹情深,小姨为我们做了很多,不仅费尽周折让我进了伯府,成为四妹妹身边的丫鬟,还……为我娘报了仇,当时耿家四姑娘出生在陶家,与陶姑娘同日出生,又都是女孩,稳婆接生后便走了,陶家男人不在家,女主人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唯有一个婆婆,眼睛却不好,所以她很容易的便将陶姑娘与耿四姑娘身上的襁褓换了,而后顺理成章的将陶姑娘抱上了伯府马车,而将真正的伯府四姑娘留在了陶家。” 原来是谭妈妈亲手换的,十四年前,她将伯府的亲生骨肉换了,十四年后,她以己作饵,不顾暴露自己,又将这件事当做拿捏耿星冰的手段,让耿星冰亲口说出耿星水的身世,并让耿星水顺利完成从丫鬟到伯府小姐的蜕变。 而后,…… 耿星霜蹙眉,看向耿星水,她似乎明白过来今日她来找自己的目的了。 果然,就听耿星水继续说道:“小姨把着四妹妹这么大一个把柄,以四妹妹的性子,按理来说是不会留下我小姨的。 但是她不但留下了,而且还为她说清,让她在被二太太厌弃后,日子不至于太难过,盖因小姨告诉她,这件事不仅她自己知道,她早预料到了这一日,所以将事情经过,以及四妹妹有着与那陶家娘子一般无二胎记的事情都告诉了另外一人。 那人不在伯府,亦不在姚府,四姑娘不认识,二太太也不认识,是小姨服侍二太太去其他人家府上赴宴时,认识的一位嬷嬷,二人因为投缘,故引为知己,平日来往不多,也都只是私下来往,所以各自主子也都不知道,二人约定,若是哪一日,我小姨没了,那位嬷嬷便将四姑娘的事捅破,四姑娘投鼠忌器,所以才被拿捏。” 这就说的通了。 “现在小姨却中毒,很大可能已经死了,难道成了平王的妾室,四妹妹就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身份问题了?” 虽然安平伯府已然落魄,但是伯爷还活着,再落魄,耿星冰也是伯府嫡出小姐,还有一位如耿舒楼那般出色的兄长,这个身份对于耿星冰立足平王府后院,还是很有用的。 毕竟平王不仅有妻,还有很多妾室以及通房。 “你想让我做什么?”耿星霜终于开口问道。 “其实在二堂哥回府那日,六妹妹请了如意楼一位叫做陶余鱼的姑娘回来做席面,当时四妹妹与陶姑娘见面了,还说了些话,后来我打听了一下那位陶姑娘的身世,便知道她就是小枣村那位陶娘子的女儿。 六妹妹与陶姑娘交好,我想这事还是告诉六妹妹为好,四妹妹对我小姨下手,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找到了解决此事的办法,我想还会有什么比直接让陶家人消失更能一劳永逸呢?” 耿星水说完后,耿星霜等了一会,没有再听到她说话,她问“没了?” 耿星水道:“没了。” “你……” “六妹妹,我现在所做的,只是效仿我小姨而已。” 效仿谭妈妈? 耿星霜瞬间明白了过来,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二婶,或者大堂哥,他们似乎比我更合适一些。” 耿星水淡淡一笑,“真的更合适吗?” 耿星霜没有再回答,一直到耿星水告辞离开,耿星霜都不知道该说是自己想的太过复杂,还是耿星水变得太多,她似乎不是自己曾经认识过的那个沉水了,也不是刚刚认祖归宗的耿家三姑娘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冬雪 “姑娘,三姑娘就这么走了?” 金宝抓抓脑袋,有些不敢相信。 “她来这一趟,起码让我们知道了当年的一部分真实情况,只是我以为她想要的不止这么多。” 耿星霜摇摇头,“也对,就算她想要要求的更多,我既不会答应也无法做到。” 现在摆在耿星水面前的有两件事,一是对于她也知道耿星冰身份的事情,耿星冰知不知道,就算耿星冰不确定这一点,为了以防万一,耿星冰会不会让耿星水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耿星水与耿星霜不同,就算耿星霜和祝颜插手此事,但是她们并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而以耿星水和谭妈妈的关系,她可是连细节都知道的; 二是谭妈妈将此事托付给的另外一人是谁,耿星冰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敢对谭妈妈下手。 不过耿星水没提,耿星霜也只是略想了一下,没有再多管。 只等着镇国公府出手便行了。 这期间,耿星霜抽空去了一趟舒府,观察了一下舒家三小姐舒婵养的两只小猫,娇娇和虎虎,然后应舒婵的要求,画了六张带着这两只的首饰设计样出来,一对钗子,一对耳坠,一对项圈,原本耿星霜以为舒夫人和舒婵是准备在这六张图中选择两张做出来,结果舒婵看了图后嚷嚷着“好看好看!”,又央求舒夫人“娘,现在就去做,找珍宝阁的师傅做!” 舒夫人几乎没有多做考虑,大手一挥便同意了,耿星霜陪着她们一起去了珍宝阁。 珍宝阁的阚掌柜对耿星霜印象深刻,更是认识舒夫人母女,见她们一起过来,虽然有些惊讶,但是特别热情的亲自迎了上来。 “舒夫人、舒姑娘、耿姑娘安好,夫人今天过来是想看钗子还是手镯,或是其他首饰,这段时间,小店又出了好些新式样的首饰,小的奉上给你们看看?耿姑娘,您上次预定的首饰,还得过个几日才能做好,您看今天要不要看些我们店里的饰品?” 舒夫人朝阚掌柜点点头,道:“去雅室那边吧。” 阚掌柜微微有些惊讶,舒夫人到珍宝阁一般是不去雅室的,因为舒三姑娘在雅室待不住,进去不到半刻钟就要出来。 “夫人这边请!”阚掌柜极为圆滑,也不问,立刻微微弯了腰在前面为她们领路。 一进雅室,舒婵就立刻将自己从进门时就一直抱在怀里的布包拿出来,也不用丫鬟们帮忙,自己手脚麻利的解开,从里面取出一沓画纸,嗯,其实只有六张,但是舒婵拿出那六张画纸的气势,比珍宝阁拿出他们厚厚的首饰画册的气势要强上许多。 “掌柜的,这是霜妹妹画的,我的娇娇和虎虎,请你们做出来!” “嗯,舒三姑娘,小的不是掌柜的,小的只是这里的一个管事的。” 舒婵才不在乎阚管事是掌柜还是管事,她只事催促道:“快做快做!” 阚管事看向舒夫人,舒夫人点头,“你看看这六件首饰做出来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多少银子,现在需要付多少定金?” 阚管事拾起桌上的首饰画样,仔细看去,看完之后道:“舒夫人、舒姑娘、耿姑娘稍等,我得去问问师傅。” “去吧!” 阚管事回来的很快,他先向舒夫人报了价钱和时间,待舒夫人点头后,这才看向耿星霜,“耿姑娘,不知您可有兴趣为我珍宝阁画首饰样子,我可以将珍宝阁常用的一些金玉宝石材料和制作首饰的工艺告诉你,至于价钱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舒夫人在场,阚管事本来是不应该说这些的,但是他着实有些忍不住。 耿星霜摇头道:“管事的太高看我了,我画的这些都是有原物参照的,比如我的白鹄,舒姑娘的娇娇和虎虎,若是让我凭空画,我是画不出来的,或者即使画出来了,也是远远不如贵店画册上的那些首饰图样。” 阚管事还想再劝劝,舒夫人已道:“好了,老阚,既然耿六姑娘这么说了,你就不要勉强人家了。” 舒夫人开口,阚管事不好再继续游说,只得遗憾的退了出去。 舒夫人拍了拍耿星霜的手,笑道:“你不答应他是对的,要是答应他了,你以后可就没有空闲时间了,他得天天派铺子里的伙计上门催画稿。” 舒夫人知道耿星霜虽然出自已然落魄的安平伯府,但是自己很能干,和镇国公府的祝大姑娘一起开了明裳阁,未婚夫是曾经的承平候府杨家二房的嫡次子,今年参加秋闱得了第三的那位杨六公子,杨家最后一代承平候已经去世,现在的杨府自然没有原先兴盛,但是舒夫人在秋闱放榜那段时间,经常听到那位杨六公子的名字,她交好的那几家有适龄闺女的夫人们,曾经遗憾的表示过那位杨六公子定亲太早。 由此可见,面前这位耿六姑娘,虽然出身不显,但是自身能力和气运,都属上乘。 “姑娘,舒夫人可真大方!” 从珍宝阁出来后,舒夫人请耿星霜在附近的酒楼用了午膳,而后耿星霜便算是功成身退了,但是临走之时,舒夫人让身边的侍女送了一个小木匣到马车中,说是谢礼。 耿星霜还没来得及看,舒夫人便告辞了,说是舒婵要午睡,闹得有些厉害。 耿星霜是在路上打开匣子的,里面放的并不是金银,而是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那一整套头面在木匣打开的瞬间,几乎闪了主仆二人的眼睛,映射的整辆马车车厢似乎都亮了几分。 耿星霜和金宝几乎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么贵重的礼! 耿星霜觉得这个礼拿的有些烫手,她想到舒夫人急忙忙的告辞,应该就是觉得她不会收,这才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姑娘,这要怎么办?若是姑娘不想收,奴婢现在就去追舒家的马车?” 耿星霜摇头,“如此太过生硬了。” 舒夫人态度再和蔼,也是三品诰命夫人。 “姑娘,奴婢觉得觉得舒夫人送这般贵重的礼,不仅仅是因为姑娘为舒姑娘设计首饰式样,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姑娘对待舒姑娘的态度。 姑娘画图的时候,舒姑娘一直待在你身边叽叽喳喳的,不断的提出各种要求,奴婢听着都有些不耐烦,但是姑娘一直很有耐心,舒姑娘提出什么建议的时候,要是好的姑娘就采纳,不好的,姑娘先解释后再拒绝,舒姑娘虽然心智有些问题,但是和姑娘相处的很融洽,那般长时间,没有闹过一次情绪。 奴婢听舒姑娘的婢女说,就算在舒大人和舒夫人面前,舒姑娘也没有这般好说话的时候。” 耿星霜倒没想到这些,那些首饰式样本来就是为舒婵画的,首饰做出来也是舒婵要戴,自然以她的喜好为先,就像她帮着那些在明裳阁订做衣裳的客人画衣裳式样一般,若是客人提出修改的建议,只要合理且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她都会答应。 “虽然如此,但是也太过贵重了,不如这般,等下一次明裳阁上新的冬裳,送两套去舒府,舒夫人和舒婵各一套。” “姑娘这个办法好。”金宝赞道。 回伯府后,耿星霜去见了母亲,将舒夫人送的头面给阮氏看,阮氏见到也吃了一惊,待听了来龙去脉后,点头,“我在人情来往方面,并不擅长,你这么处置我觉得很好,待以后你凤薇姨回来,这些事我们就有讨教的人了。” 耿星霜点头,“杨六哥说最早今年腊月,最迟不过来年春天,杨伯父和凤薇姨就会回宁都城。” 阮氏点头,“也有快两年没见她了,这些年,她虽然隔两年就回来一趟,但是来去匆匆,也没能好好说话,只是不知,这次回来是不是可以常居宁都了。” 盛宁帝这一次因突发奇想而急匆匆开始的秋猎尚未结束,盛宁十四年的第一场雪已经提前到来了。 “果然,秋猎成了冬狩。” 耿星霜暗自想着,只是不知道皇上是就此结束秋猎,还是顺势而为,直接换个说法。 第一百七十五章:初雪之乐 这场雪从原先的小雪下到中雪,再到大雪,洋洋洒洒的下了七八天,但是因为初冬,并不是特别冷,所以积雪倒并不厚,这期间并没有听到盛宁帝回宁都的消息。 “姑娘,二少爷回来了,他和杨六爷一起过来了!” 这日,雪下的正大,耿星霜正和阮氏坐在晴翠院正屋临窗大炕上,和阮氏一起做针线,一边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听到金宝的声音,忙撂开绣绷和针线,动作迅速的趿鞋下炕。 “娘,二哥回来了!他肯定是看下雪了,所以在书院里待不住了!” “霜姐儿,你又在冤枉我,可不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是书院放假了,山长说,趁着雪还没积厚到不能下山,让学生们下山,去各自心中最佳的去处,待十日后,那时初雪歇,山路可行,再返回学院,不过每人需交一篇赋、一篇策论!” 耿星霜话音刚落,已经走进院子的耿舒淮就大声回应道,他嗓门大,声音飞扬,显见书院放假,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大哥,你是不是不用写赋,也不用写策论?” 耿星霜看着积了一层雪的院子,停在了门槛处没有再往外走。 “你怎么知道?”耿舒淮一听,有些惊讶,看了看身边的杨倾墨。 “我和你一起进来的,没有提前见到霜姐儿,红福和绿喜也没有出来。” 杨倾墨瞥了他一眼,为他解惑,“若是你需要写赋和策论,你说你现在还笑的出来吗?” 耿舒淮一听,果然笑不出来了。 “杨六哥,你怎么和二哥一起过来了?” 不用看书吗? “嘿嘿,我去杨府将他叫出来的,我听说宁都城有几处既能赏雪,也能赏雪中红梅,还能一边赏雪赏梅一边吃烤肉喝温酒的地方,别提多快活了,今年我们既回宁都城了,这宁都城第一场雪,可不能就这么囫囵过了,该赶的场子我们都得赶,霜姐儿,我们回来就是过来接你的,我进去和娘说一声,你快去换出门的衣裳。” 耿星霜一听,那心也飞了,不过还是问道:“我们去哪里?提前订好了吗?” 耿舒淮想要回答,杨倾墨赶在他之前道:“放心,在雪临阁,来的路上我们已经去定好了地方,我们这边有五人,那地方挺大的,十来个人可以分成两拨,一拨五人围炉而坐。” 耿星霜给了杨倾墨一个赞赏的眼神,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她立刻吩咐金宝道:“去问一下七姑娘,问她去不去?对了,你们那五人中有李公子吗?” 李旭与耿星辰定了亲事,二人若是有接触,还是提前说清为好,只看耿星辰和三叔三婶的意思了。 杨倾墨点头,“有李旭。” “将李公子也去雪临阁的事告诉七妹妹,让她问一下三叔三婶。” 金宝领命而去,耿星霜也没急着换衣裳,而是先进屋向阮氏禀报了一声。 阮氏笑道:“快去吧,你陪我这几日,我这手里总不出活。” 耿星霜委屈,“娘,难道那些肉铺、干果、点心不好吃吗?” “好吃好吃,不过你还是快出去散散吧!”阮氏敷衍道。 反正有耿舒淮和杨倾墨陪着,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娘是烦你了!嫌你在她面前碍眼,哈哈!”在耿星霜准备退下去换衣裳的时候,耿舒淮笑的得意,一语道破真相。 耿星霜怒瞪他一眼,低头看着他脚上的黑色羊皮靴,很想踩上一脚,不过想到这羊皮靴上面还有自己的针脚,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耿舒淮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脚差点遭殃,最终被靴子救了,杨倾墨却已经发现了耿星霜刚刚那一瞬间的念头,他看着她微微勾了勾嘴角,笑的很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耿星霜下意识的回他一笑,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不打自招了,忙不迭的离开了正屋。 “六姐姐,我来了!” 耿星霜刚刚换好衣裳,就听到耿星辰欢快的声音。 “你告诉三叔三婶了吗?” “我爹在外院,我和我娘说了,我娘同意就行了。” 耿星霜想到耿焱一贯的性格,点点头,觉得他若是知道了,不但不会不同意,说不定还会嘱咐耿星辰多和李旭说几句话,观察一下他的品性,若是不合适,还来得及退亲。 “六姐姐,你在想什么呢?笑的这般高兴,是想到烤肉的香味了吗?” 耿星霜:她有这么馋吗? 她看着耿星辰,将刚刚想到的关于耿焱的反应说给她听,耿星辰连连点头。 “可不是这样!之前我爹还说,找个时间要请李公子吃一顿饭,将他灌醉,套些实话出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表里如一,万一若是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地方,就赶紧退亲。” “其实三叔说的对,这次你也可以趁着机会好好看看,若是没看清,再让三叔灌醉他。” “霜姐儿、七妹妹,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灌醉,你们要灌醉谁?难道是我?还是杨六?” 耿星霜话音刚落,耿舒淮和杨倾墨便一前一后的从正屋走了出来,耿星霜道:“二哥,你不用我们灌,你自己会喝醉的。” 说着也不再理他,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杨倾墨点头,“走吧。” 耿星霜当然不止邀请了耿星辰一人,上了马车后,直接去了镇国公府喊祝颜,又去了姜家喊了姜雪芙,许莲漾则一如既往的在医馆中忙碌着,无法和他们一起去,耿星霜便道回来后带好吃的与她。 又想到因为事情尚未解决,陶家人现在还在远安镖局借住,又让人专门带了一辆马车,去远安镖局接陶家姐弟过来,祝颜一直担心陶余鱼不愿意过来,耿星霜却笃定陶余鱼会过来,且会带着弟弟陶余年一起。 雪临阁在大宁都城宁都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一座很大的院子,院内可谓一步一景,或有一座院落,或有一栋小楼,或有一角凉亭,隐于一桢桢景中,非入其中而不得观之。 这些院落、小楼、凉亭便是雪临阁的一间间雅室,杨倾墨和耿舒淮定的是一座小院落,只是小院院墙以篱笆筑成,只有半人高,屋子也是泥巴土墙,看起来如同一户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内有树有井,有蜿蜒盛开的梅枝自篱笆墙外延伸进来,沁出阵阵梅香,伴随着如柳絮般蓬松的飘雪和这初冬的微微凛冽的寒意,别有一番独特的意境。 第一百七十六章:雪隐芳菲 他们是由雪临阁的二掌柜领着进来的,二掌柜看了一行人的神色,见大家脸上或是惊讶,或是欣喜,或是兴奋,松了一口气,知道大家都是满意这个安排的。 “二掌柜,这座院子叫什么名字?” 耿舒淮问道。 “呵呵,这里是雪隐芳菲林。” “现在倒是挺应景的,夏天也叫这个名字吗?”祝颜问道。 “自然,夏日炎炎,听到这般名字,岂不觉得既清凉又似有怡人花香袭来!” 二掌柜笑着说道。 “哈哈,你们东家会做生意!” 戚焘哈哈大笑道,习武之人中气十足,这一笑震的梅枝上的雪往下扑梭梭的落了下来。 戚焘是耿舒淮在立才书院认识的,也是明年要考武举人的,因和耿舒淮颇能说的到一块,也能吃的到一块,二人一起下山,说起来,这次聚会算是这二人最先起头的。 “六爷,现在风不算大,不如让人在屋前廊檐下摆上炭盆烤架和各种肉菜,各位公子小姐可以边烤边吃边赏雪边赏梅,若是冷了,就搬进屋里,也便宜。” 杨倾墨看了看屋前廊檐,这屋子虽然看起来是土墙茅顶,屋中布置的朴素干净,但却不失雅致,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违和,廊檐也是足够大的,虽然有风的时候,会有少量的飞雪飞进廊檐中,不过也正因为此,而多了几分野趣。 杨倾墨看了一下耿星霜,耿星霜点头,“分成两拨,我们在那边,颜姐儿、七妹妹、姜姐姐,我们去那里!” 耿星霜指着廊檐左侧,那处屋顶往外延伸了一段,且左室另开一道门与廊庑相连,墙上的窗棂下,摆放了插了梅枝的宽口花瓶,红梅与土墙,不但不显半点土气,反倒让人觉得古朴自然。 “好,那我们就去右边!” 杨倾墨没有二话,吩咐二掌柜的让人赶快按照他们的要求布置起来。 大宁民风开放,像这种一群熟悉的公子姑娘们一起出门,各自又都带了小厮丫鬟的聚会宴请,也是常有的,所以大家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的,既分好了场地,大家便开始讨论起来要吃什么,如何烤,吃完之后是不是要到外面的梅林走走。 伙计们来的很快,不一会儿,碳火、烤架、肉疏、酒水、果饮甚至连笔墨纸砚都送过来了,并按照他们的要求一一布置好了。 火盆升起,烤炉中架上碳火,片好的羊肉、豚肉、兔肉、鱼肉,还有各种菜蔬,蘑菇、韭菜、菠菜、白菜、豆腐之类的,或是串成一串,或是放进平底铁锅中,滋啦滋啦,片刻油香肉香散了出来,让这白雪红梅染上了人间烟火。 “哎呀,好像没熟!” “糊了糊了,雪芙,快翻面!” 一阵青烟冒起,呛的几个女孩子连连咳嗽。 另一边,“杨六,注意着火候,快快,那肉怎么黑了!” 耿舒淮大声叫道。 耿星霜等人听到声音,朝对面看过去,她们原本是想要看对面比自己这边更加手忙脚乱的场景,结果却发现,耿舒淮虽然叫的凶,但是他们那边比自己这边要井然有序的多,甚至李旭和江行文手中已经各拿了一根羊肉串吃了起来。 注意到她们看过来的目光,耿舒淮乐悠悠的问道:“霜姐儿、七妹妹,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们比一比?” “比什么?” 耿星霜和祝颜几乎同时开口,二人相视一笑。 虽然耿星霜和祝颜交好很多年,耿星霜在信中也提到过镇国公府祝大姑娘,但是耿舒淮与祝颜也只见过几次,碍于祝颜的身份,二人更是几乎没有对话过,所以刚刚耿舒淮在提出比试的时候,也只提了自己的两个妹妹。 现在祝颜主动开口,耿舒淮也不是那种拘泥的人,他指了指他们的烤架,又看了看对面的烤架,爽朗道:“就比在规定时间内,哪一组烤熟的肉更多更美味?” “二哥,你说的这个没法比。”耿星霜立刻反对。 “怎么没法比?”这次那边说话的是戚焘。 “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啊,烤熟好分辨,但是更美味,是以谁的口味为准,到比试的时候,自然是觉得自己这边更美味。” 祝颜哼道,虽然觉得比试有意思,但是看现在这情况,她们这边指定是赢不了的,但是直接认输她又不甘心,索性搅了。 “这好不好吃,大家都能尝的出来的啊!我就不信,你们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非要说烤糊的肉才好吃!” “那可未必!” 耿舒淮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的,说这句话的人并不是耿星霜祝颜,也不是耿星辰和姜雪芙,而是他们自己这边的江行文。 “行文兄,你……” “舒淮兄,你可不要误会,我这话可不是在说我自己,而是说……” 江行文以眼神示意耿舒淮看杨倾墨和李旭,“你觉得到时倾墨兄和李兄难道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耿舒淮:他还真不好回答。 既然自己不好回答,耿舒淮便盯着杨倾墨和李旭看,期望从他们自己口中听到一个保证。 不过这二人,一个专心的烤肉,一个专心的往肉上洒着调料,就像得了暂时性失聪一般,根本没有听到耿舒淮和江行文的话。 江行文给了耿舒淮一个“你看”的眼神。 耿舒淮叹了一口气,嘟囔道:“可真没意思!” “咦,那不是山长吗?”戚焘忽然道。 众人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梅林中有人缓缓走近,定睛一看,走在稍前方的正是刚刚领他们进来的二掌柜,他微微弓着腰侧前一步为身后两人引路,身后两名男子,一个穿着石青色的道袍,外披黑色棉披风,一个穿着绛紫色的道袍,身披墨绿色大氅,一行三人正缓缓往这边走来。 江行文立刻发现了另外一人的身份。 “那是……李大人?李兄,你爹来了!” “我爹?他怎么来了?” 莫不是过来抓他的?他爹虽然严肃,但是对他行踪似乎并不太关注。 李旭心中不安的想着。 耿星霜和祝颜等人也注意到了院外的情况,纷纷朝外看去。 很快,一行三人便已到院前。 杨倾墨、耿舒淮、李旭、江行文、戚焘五人此时也顾不得国子监祭酒和立才书院山长为何一同出现在这里了,立刻迎了出去。 “李大人、山长!” 一时之间,耿星霜等人只见到五张微弓的腰背。 “六爷,李大人和管山长听说六爷和各位公子在此,说要过来看看,我便领他们过来了。” 瞅着空,二掌柜立刻向杨倾墨解释缘由。 杨倾墨点了点头,“多谢郑叔,我知道了。” 耿星霜祝颜等人也跟着迎了出来,纷纷朝两位当世大儒行礼。 耿星霜正好听到杨倾墨对二掌柜的称呼,她微微疑惑了一下。 李旭被耿舒淮和戚焘各撞了两下胳膊,胳膊差点被他们撞青,他知道他们的意思,是让他问他爹和山长怎么知道他们在此,还找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救兵 只是李旭不敢问。 “你们……在烤肉?”管山长朝他们身后看了看,看到隔了一条廊檐的两架烤架,捋了捋颌下寸长的胡须,看向身边的李祭酒。 “寻兰兄,我看他们这里比较不错,不如……” 说到这里,管山长战术性的停顿了一下。 李祭酒看了一眼管山长,哼了哼,一语道破管山长的小心思,“既昶兄,你不厚道,这几个哪个不是你的学生,你不开口,还指望我来开口。” 两位既是老师又是前辈长辈的人,在他们面前你来我往的演了这么一出,他们自然不能再装着听不懂。 李旭又被戚焘和江行文各连撞了两下胳膊,这下胳膊真青了。 他苦着脸,知道他们是觉得自己父亲和山长在此,他们放不开,但是他哪里敢开口拒绝。 “不知李大人和老师可愿做我们的裁判?” 几人正推推搡搡着,杨倾墨开口了。 他这话一出,管山长眉头一挑,“哦?你们莫不是要比试?比试什么?写诗做词还是射箭耍刀?” 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 杨倾墨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比试?”管山长语调微微扬了扬,“说来听听,要是有趣,你们既求到了我们面前,作为师长前辈,我们自不好拒绝,寻兰兄,你说是也不是?” 李祭酒点头,“倒也不是不可。” 原本因为杨倾墨这个提议,而觉得可以勉强接受李祭酒和管山长二人加入的众人一听,很想赶人关门怎么办? “霜姐儿,这下我们可是要输了!” 祝颜有些不甘心。 耿星霜却道:“那可未必!”语气中有种莫名的笃定。 杨倾墨很快将刚刚他们讨论的内容以及双方的争议说了一遍。 “有些意思,不错不错,这个裁判我们当了。” 管山长最先表态。 李祭酒随后也点头。 “祝大姑娘、姜姑娘、霜姐儿、七妹妹,现在如何?这好吃不好吃,我们说的不算,你们说的也不算,李大人和山长说的才算。” 看着他们得意的神色,祝颜心里哼哼两声,挑毛病,“那要是李大人和山长的意见不一样,该如何判定?” 此时,李祭酒和管山长已经被请到新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二掌柜让伙计新添置了桌椅、碳盆以及红泥小火炉。 “白雪、红梅、小院、火炉、对坐的友人、一群有趣的孩子,以及扑鼻而来的烤肉香味,此情此景,寻兰兄,你有何感想!” 李祭酒心道这意境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想是这般想,他还是笑着调侃了一句,“嗯,还可以加上两句,烤肉除了香味,还有糊味,孩子们除了有趣,还可以是吵闹的!” 李祭酒说着,看了一眼廊檐左边烤架上开始冒黑烟地方,那地方原本应该放着一块肉,现在则成了一块黑炭。 而有趣的孩子们的确在吵闹。 “那有何难!”江行文道:“我们一队出十串烤肉,两队一起就是二十串,由李大人和山长每队各品尝一半,更喜欢哪一队的,就得一票,总共二十票,要是我们各得十票就打平,但是我觉得是不会打平的。” 祝颜还想再挑毛病,想了想,却想不出来能挑什么,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耿星霜朝她笑了笑,然后朝对面微微扬了声音道:“我们答应了,不过赢了有什么彩头,这得提前说定。” 彩头的事耿舒淮江行文还没想过,他们看了看李祭酒和管山长,这两位除了吃和看热闹,似乎什么也不想干。 好吧,不想就不想,耿舒淮江行文还不敢要求这两位做什么。 “不如这般,要是我们赢了,不仅这顿你们请了,听说宁都城外有一处叫做卧林庄的地方,去了不仅可以赏花赏雪烤肉,还可以打猎,不过去那里一趟挺贵,等……明年春闱和武举结束的时候,你们就请我们去那里玩一天如何?” 耿舒淮本来想说等今年第二场雪到的时候就去,忽然反应过来,这里可是有老师在此的,更何况就算自己不在意耽搁一日,杨六也不在意,江行文暂时没人管,但是李旭应该不行,他爹还坐在这里呢。 “那时可就赏不了雪了啊!”姜雪芙一边算着自己的零用银子一边道。 “没事,春暖花开更好!”戚焘道,他最喜欢打猎了。 “好,那若是我们赢了,你们就答应帮我们做一件事,至于什么事我们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一定不会让你们做违背大宁律法和道德良心的事。如何,答应吗?” 耿星霜看到对面几人商量了起来,他们似乎在问杨倾墨的意见,杨倾墨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答应就是了,他们能赢我们的几率小的可以忽略不计,你看似乎又有糊味传了过来。” 说这话的是戚焘。 后来也不知他们怎么商量的,反正答应了。 “这可是一个亏本生意。”李祭酒觉得自己儿子以及他的那几个小伙伴都有些傻。 “亏什么亏,最不亏的就是杨倾墨和李旭了。”管山长哼了一声。 “霜姐儿,我们真的能赢?”说定了彩头,大家都将注意力专注到自己手中的活上,看着再次焦黑的肉片,祝颜很不自信。 “看,让我们能赢的人来了!” 耿星霜指着篱笆墙外在伙计带领下,缓缓走近的人。 祝颜等人一听,忙朝外面看去。 “小鱼真来了?”祝颜看向耿星霜,“我之前邀请小鱼去酒楼吃饭,她都不愿意去。” “因为这里有三位举人老爷,若是小鱼知道立才书院的山长在此,应该会更愿意来的。” 祝颜眼珠转了转,“她是为了阿年?” 耿星霜点头,“阿年在读书上很有天赋,这段时间虽然向学堂请假了,但是在读书上没有懈怠,以后肯定是要走科举这条路的。” “小鱼、阿年,快过来!”耿星霜祝颜朝着逐渐走近的陶余鱼陶余年姐弟二人招手。 耿舒淮闻声看过来,当看到陶余鱼,他拍了拍脑袋。 “怎么了?”戚焘问。 “忘了一件事,我以为她不来了,没想到还是来了,看来我们要输!” “怎么回事?来的也就是一个小娘子和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娃,你别告诉我那是你妹妹她们请来的救兵?” 戚焘问道。 “我们出门的时候,我妹妹就让人去接人了,只是一直没到,我还以为人不来了呢?不是特意请来的救兵,不过也和救兵差不多了。” 说话间,陶余鱼姐弟已经到了,耿星霜和祝颜亲自将陶余年送到杨倾墨和耿舒淮面前,“他是男娃,和你们一队,对了,阿年,你不是带了书本过来吗?有不懂的可以请教他们。” 陶余年点头,“多谢耿姐姐,多谢祝姐姐!”又朝着杨倾墨等人行礼。 “你去吧,我会照顾好他的。”杨倾墨让陶余年坐到自己身边,现在他们这里负责烤肉的是李旭和江行文,围观的有戚焘和耿舒淮,不过对于陶余年的加入,他们都表示了热情的欢迎。 第一百七十八章:我也有担心 陶余年小脸泛红,他摸了摸书袋里装着的书和他自己写的课业,想了想,没有着急拿出来。 耿星霜和祝颜返回时,陶余鱼已经站到了烤架的正中间,她双手齐动,一边翻着烤串,一边洒着调料,动作迅速,不但没有之前耿星霜祝颜等人的忙乱,显得游刃有余之时,还有一种特别有韵味的美感。 很快,他们这边给两位裁判的十支烤串就烤好了,最后再洒上调料,外酥里嫩、肉香四溢,祝颜亲自呈了上去。 “快快,他们的已经送了上去,李旭,你行不行?你爹的口味你应该了解吧?他是爱吃辣还是不辣,这调料得放多少?行文兄,你这肉再不翻面,又得糊了!” 耿舒淮和戚焘各拿着一个托盘一左一右站在烤架的两侧,而负责烤的李旭和江行文在这大冷天竟然沁出了汗珠。 “我爹什么口味我哪里知道,他一月有一两天能和我一起吃饭就了不得了,吃饭时对我就是食不言寝不语,他自己就是想到什么就训我什么,我哪里还有精力去观察他爱吃什么!” 李旭一边手忙脚乱的往肉串上洒着调料,一边似乎忘了他爹就在旁边一般,口中不停的抱怨着,大概的确是怨气难消,他这手一抖,肉串上便铺了一层厚厚的调料,可以想象,其味之辛辣咸麻。 “寻兰兄,一会那加多了调料的肉串你吃啊!我吃这个就行了。” 管山长一把将面前的托盘往自己身前搂。 李祭酒想说“凭什么”,就见他那倒霉儿子已经端着他加多了调料的那盘肉过来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赢的自然是耿星霜祝颜她们这一队。 “彩头就给我们小鱼吧,毕竟是靠她我们才赢的。” 祝颜提议道。 其他人自然没有反对,陶余鱼虽觉得自己现在一身的麻烦,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需要人帮忙的。 “那便先让他们欠着吧,每人一次啊,当然除了阿年!”祝颜为陶余鱼争取。 “好,陶姑娘,以后有需要在下的时候,尽管开口!”最先应声的是戚焘。 接着杨倾墨、耿舒淮、江行文、李旭也紧跟着应声。 “我有些撑了,我们去梅林里走走吧!”祝颜道。 “可是现在还下着雪呢!”耿星辰看着比上午下的越发大的雪,有些发愁。 “下雪才有意思呢!”姜雪芙朗声道。 其他人也没反对,因此大家戴上斗篷帽兜,便结伴在梅林中走着消食。 等耿星霜她们回去的时候,发现耿舒淮和戚焘各持着一根树枝在院子里对打,二人身形、武功皆相差不大,你来我往,虎虎生风,也不知打了多长时间,头上眉毛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廊檐下,杨倾墨正在指导陶余年课业,李祭酒和管山长则一边品着茶水,一边看着院子中的比武,一边考教着李旭和江行文的文章。 “六姐姐,他们是在背书?” 耿星辰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出来他们背的是哪本书,不过她也只是略翻过四书五经,还不是全部都翻,所以听不出来倒也正常。 “不过背的怎么磕磕巴巴的!” 耿星辰有些嫌弃,她声音不大,但是那嫌弃的表情可是很生动,对面本来就有些心虚的李旭,注意到耿星辰这嫌弃的小眼神,更心虚了,思绪没跟上,瞬间忘了一边朗诵一边酝酿出的词句,卡壳了! 李祭酒面前站的是江行文,考教李旭的是管山长,李旭卡壳,管山长还没说什么,李祭酒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那眼神与刚刚耿星辰的眼神有种如出一辙的嫌弃。 李旭很委屈,这种不用笔墨纸砚,一边想一边朗诵即时做文章的方式,他实在很不擅长。 “你仔细听听,他们应该是在做文章,文章内容就是今天在这里发生的故事。” 耿星霜提醒道。 这时候李旭的思路又渐渐跟了上来,开始继续朗诵。 “杨六哥为何不需要做文章?”耿星辰又问道。 这个问题耿星霜自然不知道,所以在杨倾墨送他们回府,在进了伯府侧门后,耿星霜和耿星辰下了马车,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中的耿舒淮、杨倾墨也紧跟着下了马车。 此刻,天色已暗,雪小了许多,有些散漫的飘着落着,北风呼啸,凛冽更甚,耿星霜今日穿的是一身蟹壳青色鹿踏雪枝图样的对襟长袄,外披紫灰色厚披风,领口和帽沿处缀了一圈兔毛,在这昏暗的雪景中,杨倾墨一下马车,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凝聚在那张被雪白的毛领围托在中间的小脸上。 美好、宁静、让人心仪以及心安。 “这或许就是比平城更好之所在!” 杨倾墨想到武彪来信上所问,回宁都后,觉得哪里比平城好?是宁都城更大?是能有更多的时间读书?还是不用天南地北的走镖? 其实之前杨倾墨是回答不出来的,但是他心里隐隐有种这里比平城好的地方就在于让人心安,少了漂泊感。 只是现在,这个心之所安处,具化到了一个人身上。 杨倾墨往前走了几步,耿星霜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奇怪,说奇怪也不准确,就像是他在疑惑着什么,而看到自己,就像找到了答案。 “怎么在这里下来了?”耿星霜听到他问自己,声音温和。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她问道。 “嗯,今天临走之时,山长布置了一篇文章,让我三日之内做完后送给他看。” 耿星霜点头,想到自己在这里下车的原因,“对了,刚刚在雪隐芳菲林,李大人和管山长考教李公子和江公子的文章,为何没有考教你?” 杨倾墨一愣,没想到她提前下车是要问这个,道:“在你们从梅林回来之前,我已经完成了,而且也已经通过李大人和山长的审阅。你不用担心。” 听了前面倒还罢了,听到最后一句,耿星霜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额……其实是七妹妹让我问的。” 耿星霜老实道。 杨倾墨转头看了一眼耿星辰,此刻耿星辰和耿舒淮已经避到了旁边,他们也不回去,虽然离得有一段距离,但是四只眼睛,两对灼灼目光,却是紧紧盯着这边的。 “哦,原来是这般,我还以为你是在担心我。” 杨倾墨道,语气平淡,但是不知为何,耿星霜却似乎从中听出了些许委屈来。 “我也有担心。”耿星霜道。 “担心什么?”杨倾墨追问。 担心什么? 耿星霜大脑快速运转起来,“担心你做的文章太差,在我们从梅林回来之前就被劈了!” 她冲口而出。 话一出口,就想捂脸,自己这说的是什么啊? “那个……好冷,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说着,朝他摆摆手,拉紧披风,朝金宝使了个眼色,加快脚步朝着耿舒淮耿星辰的方向走过去。 杨倾墨无奈笑了笑,招呼一句,“过几日我再来!”,看到耿星霜背对着他摇了摇手,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直到看着三人在转弯处不见了身影,杨倾墨这才返身上了马车。 第一百七十九章:得偿所愿 盛宁十四年的冬日,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十来日,因为还不算太冷,下着化着,所以虽然下的有些久,并没有压垮房屋之类的事情发生,最多对出行有些影响。 可能正因为此,盛宁帝才能安安稳稳的在皇庄一直待到雪停,在雪停后的第一天,从秋猎跨越到冬狩的皇家狩猎队浩浩荡荡的回了宁都城。 耿星霜几人还被祝颜喊着一起去街上看,当然,盛宁帝全程坐在御驾中,只能看到御驾四周明黄色的帐帘。 “那位就是大皇子理王,紧跟在他旁边的就是慎王,平王、纯王、锦王你都见过对吧,但是那是晚上,没有现在看得清,你还认得出吗?” 祝颜在酒楼包了个二层临街雅室,为她们一一介绍着跟在御驾后面,缓缓骑马走过的皇子王爷以及公卿大臣们。 耿星霜道:“能认出。” 耿星辰则主要去看平王,这位毕竟是耿星冰的夫婿。 除了五位已经封王的皇子外,其余的小皇子们也有骑马的,再后面就是公卿大臣,只要是骑马的,能看到人的,路过酒楼正下方的,祝颜便为她们介绍。 “诺,那就是定国公吴群,紧跟其后的是他的嫡长子吴遇,吴遇身边的是定国公嫡长孙,现在已经被封为世孙的吴大公子。” 祝颜看着骑着高头大马从酒楼正前方缓缓走过的祖孙三人,一一介绍道。 姜雪芙问道:“我似乎听大哥说过,吴国公很不喜欢吴大老爷,所以定国公府一直没立世子,现在已经立了吗?” 祝颜嗤道:“吴大公子是世孙,他爹可不是世子,吴国公向圣上求了旨意,待他百年之后,吴大公子可以越过其父以及几位叔叔,直接承袭镇国公的爵位。” 说着,祝颜又压低声音道:“听说因为这件事,吴大公子的几位叔叔,甚至他父亲都对他不满,要不是吴国公护着,吴大公子又和慎王关系好,吴家几位爷只能憋着,否则吴大公子的日子可不好过。” 耿星霜看这吴国公祖孙三人从酒楼前方骑马走过,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吴国公和吴世孙脸色有些不太好。” 姜雪芙立刻道:“的确有些不好,我刚刚就觉得他们有些臊眉耷眼的。” 耿星辰道:“我倒是没看他们,就是那吴大老爷好像很高兴。” “那就对了,吴大老爷正因为吴国公立了吴大公子为世孙这件事不高兴呢,能让吴国公和吴大公子不高兴的事,他就高兴。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娘说的。” 祝颜道,她不喜欢定国公府,盖因淑妃曾经向皇上提过要将她许配给吴起宇,为此,还想皇上下圣旨,也幸好皇上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先问了她姑姑,她姑姑一口拒绝,她这才逃过一劫。 这事祝颜也只和耿星霜说过,耿星霜当时还问她,那吴大公子人品、学识、家世俱佳,她为何不愿意,祝颜当时没解释,只说看那吴起宇不顺眼,其实不仅她不愿意,她祖父她父亲她母亲也不愿意。 定国公府之后就是镇国公府、永康候府、建安伯府、承恩公府等皇子外家以及其他簪缨世族,然后是一顶顶车架,应是文官大臣的,再后面则是一些中等品阶的武将们。 “咦,承恩公怎么走在定国公府和其他皇子外家后面?” 祝颜疑惑道。 承恩公是皇后的父亲,是大皇子理王的外祖父,在这般场合,队伍顺序都是提前排列好的,除了皇上以及皇上的叔伯兄弟,以及皇上的儿子们,也就是除了皇族,皇后的娘家、大皇子的外家承恩公府理应走在其他公卿世家之前,就算大皇子尚未被封为太子,但是只论序齿、嫡庶,顺序也该是如此。 “那个披着一身缁色绣有松鹤延年图样斗篷的是不是就是承恩公?”耿星霜问道。 “就是他,霜姐儿,你见过他?”祝颜问道。 耿星霜摇头,“我见过他身后跟着的人,那位身披朱红色绣着麒麟兽图样氅衣,脖子上挂着赤金镶红宝石绿宝石大珠串的的是不是承恩公府的六公子章士宇?” 即使承恩公前前后后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同辈或者晚辈,但是看热闹的人第一眼首先看到的定是那章六公子,除了他那一身显眼的穿着,还有他从头到尾都是扬着脑袋,如一只开屏的孔雀,再加上他长的白白嫩嫩、清清秀秀,想让人不注意也难。 祝颜嗤道:“可不就是他。承恩公没能走在前面,应该是做了什么事惹了皇上的眼,所以皇上让他没脸,承恩公本人以及承恩公府的其他人,虽然没有板着脸,但是看起来心情都很一般,只有他,张扬惯了的,什么时候都不忘横着走。” 听到横着走这三个字,姜雪芙噗嗤一声笑,“我听我大哥说过,章六公子和章八姑娘这一对兄妹被人称为螃蟹兄妹。” “你们说这个称呼承恩公府的人知道吗?承恩公他老人家知道吗?”耿星辰好奇的问道。 耿星霜道:“承恩公府的人必定是知道的,但是承恩公还真的未必知道,谁敢和他说。” 第二日,耿星霜去明裳阁,祝颜也去了。 “我以为你这两日不会来呢!”耿星霜有些讶异,毕竟镇国公府的主子们除了怀孕的大少奶奶殷氏和祝颜之外,其余人都跟着盛宁帝去了皇庄狩猎,昨日才回来,她以为祝颜会在家里陪陪家人的。 祝颜神色有些奇怪,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出了什么事?”耿星霜诧异。 “你道定国公和吴世孙昨日从皇庄回来时,脸色为何不好?” 耿星霜摇头,“我哪里知晓,你这般模样,莫非与你们家有关?” “可不是与我们家里有关吗?晓风,快倒两盏茶来,再上两碟干果,我慢慢说。” 祝颜坐下后,招手让耿星霜也坐下,又吩咐晓风。 晓风有些无奈,她都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愁的还是高兴的,不过想到国公爷、老夫人、世子爷、郡主和大爷对这件事的态度,想来她家姑娘是愁的。 待茶水果碟上了,祝颜才道:“这下祝霓得偿所愿、称心如意了!” 耿星霜脑子转了转,想到祝颜刚刚提到定国公府吴家,猜测道:“莫不是祝二姑娘要嫁给吴世孙了?”(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蹊跷 祝颜咬了一口红枣糕,“可不是,过不了几日,定国公府就要来我们家提亲了。” “是在皇庄狩猎时出了什么事?”耿星霜可是记得祝颜说过,那定国公想为长孙求娶的是她这个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而不是被镇国公赶到外地,数年不能回宁都一趟的二房的女儿。 虽然都是镇国公的孙女,但是祝颜和祝霓显然是不同的。 祝颜点头,“你道昨日承恩公一家为何走到了后面?” “与祝二姑娘之事有关?莫不是那对‘螃蟹兄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耿星霜瞬间便想到了当初那二人在茶肆中为了抓到杨倾墨,不顾茶肆中客人以及各种珍贵摆设,设下埋伏,大打出手的情形。 祝颜重重点头,“就是他们,那章可心我以前在别家府中见过,也去参加过承恩公府的宴会,即使在她家,她是主人,也都是我行我素惯了的。 这次在皇庄上,也不知因何看祝霓不顺眼,天黑之后,将祝霓骗进了林子中,虽然没进深林,但是浅处也不是没有野兽出没的,然后那位章六公子又将吴世孙也带进了林子中,将他往祝霓所在的地方引去,他自己找了个借口先走了,林中有积雪,风一吹,树上的雪更是扑梭梭的往下落,祝霓不仅被冻得够呛,衣裳也都湿了,在林子中没待多长时间人就冻得晕晕乎乎的了。 那吴世孙看到她那模样,只得将人带到马上,二人共乘一马,祝霓还……还紧紧抱着人家,他们回来的时候,大家正从各自屋里出来,狩猎最后一晚,皇庄准备了篝火和烧烤,所以这一幕被很多人都看到了。” “然后?”耿星霜问道。 “然后就有人提议,不如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成就一桩美好的姻缘,有人催促定国公快向皇上请旨,那种情况下,定国公若是不动,就是不想负责,无奈之下,定国公只得跪下请旨赐婚,或许他想的是皇上不会答应,但是皇上应了。” “所以现在祝二姑娘和吴世孙是圣旨赐婚?”耿星霜觉得这事听起来有些古怪。 祝颜点头,“皇上赐婚归赐婚,但是吴世孙和祝霓为何大晚上跑到林子中,又是如何碰上的,且祝霓后来还发了热,这事皇上还是要问清楚的,所以这一问一查,便将章家那队‘螃蟹兄妹’给问出来了。” “所以昨日回城时,承恩公府走在后面是处罚?” 祝颜点头,“那对‘螃蟹兄妹’也只是挨了一顿训斥,倒是将大皇子也连带着训斥了一顿,说他没有带好表弟表妹。” 耿星霜讶然,“大皇子也是挺冤的。” 皇帝不是一般都偏袒自己儿子吗?她还是头一回听说让自己儿子为别人儿女分担罪责的。 “他冤吗?我觉得他倒也不冤。”祝颜道。 “此话怎讲?” “你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耿星霜点头,“是有些蹊跷。” “你觉得哪里蹊跷?”祝颜忙问道。 “祝二姑娘倒还罢了,那吴大公子……外界传言都说他才貌双全、沉稳干练、品性上佳,那位章六公子是以什么理由,能将他骗进林子中的?” 祝颜点头,“我最先想到的也是这个,祝霓是个蠢的,她别说被人骗进林子中,就是被人骗去卖了还能帮人数银子,不过章六公子是以二皇子没带侍卫自己出去打猎为由,将人骗进林子中的。” 当日,慎王在一众皇子中打到的猎物最少,连两个未成年的皇子都比他各多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当时他面色便有些尴尬。 虽然慎王为人一向稳重,得失心似乎不重,但毕竟是皇子,谁还真的没有一点得失心,当时章士宇急急忙忙找到吴大公子,拉着他就往外跑,说是不敢和旁人说,怕损了二皇子的体面,所以吴大公子也没时间多想,便和他一起去了林子中。 “这事还是古怪。”耿星霜总觉得中间有一条线,没有串联上。 祝颜道:“可不是吗?就算章士宇找的这条理由足够说服其他人,包括皇上,但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我怎么觉得章家兄妹是在帮祝二姑娘。”这个念头自一开始耿星霜就有,只是现在越听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祝霓之前大病了一场,这次又被狠冻了一下,又病了,我出门前去给祖母请安,祖母正听肖嬷嬷的禀报,今早吃了药后,人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我今天回去之后再去看她,要说这件事她不无辜,那简直就是蠢上加蠢了,一个弄不好,她冻死在林子中,或者被野兽吞进肚子里,也不是不可能的。” 祝颜后来又说了镇国公府诸人对这件事的态度,大家自然都是不愿意的,但是圣旨已下,容不得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对了,昨晚,我大哥将我们之前的猜测当着全家人的面,不包括祝霓,都说了。” 最后,祝颜向耿星霜扔出这么一句话。 “啊?”耿星霜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才无奈问道:“这般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祝颜道:“有吴世孙和祝霓的圣旨赐婚重要吗?” 耿星霜还真的不知该如何评判。 “昨晚,我和我大哥都跪了祠堂,我大哥还被抽了几鞭子。” “这般严重?” “可不是,祝霓若真不是我们家的骨肉,我们家这就是骗婚。” 耿星霜忽然想到一些话本子中的内容,忙问道:“那算不算欺君?” “那晚他们从林子中回来,一直到圣旨赐婚,我大哥都不在,他轮值正在屋里休息,我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不知道此事,不过今天一大早,祖父和父亲还是进了宫,不管真假,先向皇上禀明此事,若是皇上怪罪,总比瞒到最后要好。” 耿星霜没想到镇国公府如此雷厉风行。 “对了,祖父已经让人送信,命二叔二婶赶快回京了。” 虽然祝颜说皇上可能会降罪,但是看祝颜的模样,似乎并不太担心。 后来事实证明,盛宁帝并没有因为此事降罪镇国公府,不过也没有因此撤回圣旨,只是要求镇国公府,若是日后证明祝霓并不是镇国公府的骨肉,需得收养祝霓,并以亲女待之。 至于要不要和定国公言明,事情不是还不明了吗,再说皇上已经知道了,定国公府知不知道也改变不了事实了,所以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一直到祝二老爷夫妻回宁都之时,镇国公府也没人去定国公府说这件事。 盛宁十四年的腊月,是一个不太寻常的腊月。 耿星霜生辰是为腊月初九,以现在伯府的状况,自然是不会为她举办什么生辰宴的,但是他们本就没有指望伯府。 耿舒淮提前一天便请了假回府,只是因为耿澄在今年去世的缘故,所以也只是请了祝颜、姜雪芙、许莲漾、陶余鱼等好友前来聚一聚,大家各自送了礼物。 杨倾墨更是一大早亲自来了,不仅带来杨二爷夫妇的礼物,自己更是送了让人特意从外地带过来的毛皮料子以及可以装饰在衣裳上的碎宝石,整整一匣子,耿星霜头上戴的正是在珍宝阁订做的镶嵌着红福、绿喜两只白鹄的金钗。 不过这一场生辰宴到最后,并不仅仅如耿星霜一家预料的那般简单。(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挑衅 “姑娘,四姑奶奶来了!”画帘进来禀报道。 耿星霜愣了一下,倒是耿星辰先问道:“你说的是四姐姐?” 画帘点头,“嗯,四姑奶奶回府后,去了怡得院和正院给伯爷和伯夫人请安后,便直接来我们院子了。” 耿星霜点头,“那我出去迎一下吧。” 耿星辰忙道:“六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来的女孩儿们都在耿星霜屋子里,至于杨倾墨,被耿舒淮带到了外院,连耿温都去了外院,所以现在晴翠院中全是女孩子。 耿星霜和耿星辰刚出院子,就看到耿星冰身后跟着四个丫鬟,两个嬷嬷,穿着一身沉香色缠枝花长袄,外披黛色素面厚披风,除了披风领口处一圈雪白色的狐狸毛,上面没有一丝绣花,头上戴着白玉钗,耳上是白玉坠,两只手上各戴着一只白玉镯,打扮的很素净,但是并不简单,也并不算低调。 身边两个丫鬟两个嬷嬷就像护着什么宝贝一般,耿星冰走一步便提醒她注意脚下,生怕她摔着了或者崴了脚,另外两个丫鬟手上则各自提着一个包袱。 “四姐姐!”耿星霜耿星辰微微福了福身。 耿星冰放开两个嬷嬷的手,朝耿星霜耿星辰回了礼,“六妹妹、七妹妹。” 又看向耿星霜,眸中含笑,“六妹妹的生辰,我一直记着,六妹妹,我来的不算晚吧。” 耿星霜摇头,“不算。” 她不知道耿星冰为何要走这一趟,不过二人在明面上的确也没有闹翻,只是大家不是应该都心照不宣吗? 不过既然来了,也没有将人挡在外面的道理。 耿星冰先去了正屋向阮氏请了安,然后才去耿星霜的屋中。 “祝大姑娘、姜姑娘、许姑娘……陶姑娘!” 耿星冰一进屋,一一向屋里的众人打了招呼。 祝颜微微蹙了眉,她和耿星霜交好,自然知道她和这位四姐姐的关系,不过人家毕竟是平王府的人,既然已经主动打了招呼,她自不好冷脸,不过她也做不来什么热情的表情,只是平淡回了一句:“耿姨娘。” 姜雪芙几人正不知该如何称呼,忙跟着祝颜唤了一声耿姨娘。 耿星冰脸色有一瞬间的僵冷,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点了点头,坐在了丫鬟新搬来的椅子上。 “六妹妹,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耿星冰说着,退了手腕上一只玉镯,递给耿星霜。 耿星辰有些讶异,她以为礼物在那两个丫鬟提着的包袱中。 耿星霜着实有些不想收。 “四姐姐,不用了,只是散生。” 耿星冰递过来的手却没有收回,“六妹妹莫不是嫌弃礼太薄?还是和我生分了?” “多谢四姐姐!”耿星霜收了镯子,算了,一只镯子而已。 耿星冰似乎有些失望。 耿星霜注意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微微有些讶异,莫不是送生辰礼是假,想挑事是真? 见耿星冰坐着似乎并不打算走,祝颜姜雪芙等人虽然认识她,但是与她根本不熟,祝颜更是厌烦甚至厌恶她,自然不会与她说话。 耿星辰不想气氛太冷,只得绞尽脑汁找些话题与耿星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陶姑娘,你动作可真麻利,这么快就将饭菜做好了。” 忽然,耿星冰笑盈盈的看向陶余鱼说道。 自耿星冰一进屋,陶余鱼整个背脊都绷直了,一直警醒着,甚至是等待着。 果然,终于还是来了。 “四姐姐,小鱼是我的客人,更是朋友,我特意下帖子邀请的。” 耿星霜强调道,目光灼灼的盯着耿星冰,希望她能适可而止。 “可是……她不是如意楼的厨子吗?难道是我认错了?”耿星冰说着,人往前凑了凑,紧盯着陶余鱼使劲看了看,以此来证明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耿星霜蹙眉,她刚想再次开口,就听陶余鱼带着微微颤音说道:“耿姨娘,我以前是厨子,本来以后也是厨子,我本觉得自己当一辈子厨子挺好,既能做喜欢的事,还能挣银子养家糊口,可是……可是……既然有人觉得我做厨子不好,非要给我一个尊贵的身份,我位卑力微,无人给我拒绝的余地,既别无选择,那便只能……只能接受了!” 陶余鱼说完后,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耿星冰,似乎在强迫自己不要闭眼,不要移开目光,要直视她,面对它。 陶余鱼这番话,这般表现,不仅令耿星冰震惊,耿星霜祝颜等人亦是吃了一惊。 所有人中,许莲漾是知道的最少的,但是隐隐约约也感知到一些,只是她没有多问过。 “你……”耿星冰印象中的陶余鱼,还是那次耿舒淮从平城回来,耿星霜请她来家里做席面,在后厨中那个看到自己这位伯府小姐,而显得畏手畏脚的农家女,是被她视为下人一般存在的人。 可是现在,她的身份还没有改变,却已经与自己同坐一桌,甚至还对自己如此这般咄咄逼人。 “陶姑娘,你……这是何意?你说的这些我竟一字未听懂,只是我听说前段时间,陶姑娘在去为亡母上香归途中,被人……所以刚刚才与你搭话,本想开导你一番,没想到陶姑娘因那次之事,竟然变成这般了,什么尊贵身份之类的,着实有些痴心了,难怪六妹妹不敢再让你做席面了,这若是将糖当成了盐……” “四姐姐,能向你讨教一个问题吗?” 耿星霜忽然打断她。 耿星冰愣了一下,点头,“自然可以,六妹妹问吧。” “素闻平王殿下为人最是宽和良善,颇有容人雅量,此传言可为真?” 耿星冰愣了一下,不知耿星霜为何这般问,不过她自然要点头,“这个自然。” 耿星霜点头,“那么四姐姐请回吧。” “什么?” 耿星霜站起身,指了指门口,再次道:“四姐姐,你刚刚的话,其心可诛,你进屋之时,我便告诉过你,小鱼是我的朋友,你对我的朋友说出如此恶言,你觉得我不该赶你吗?” “耿星霜!你……” “平王殿下最是宽和良善,想必他不会因为我维护朋友的体面,又兼听闻四姐姐自从回伯府后,还未向二婶请过安,所以请四姐姐去映荷院向二婶请安,看望一下母亲,而责难于我,四姐姐,你说是也不是?两位嬷嬷,你们觉得呢?” “霜姐儿,你太厉害了!”耿星冰一离开,祝颜立刻赞道。 她刚刚憋了一肚子气,只是耿星冰毕竟是伯府四姑娘,这里是伯府,她更是平王妾室,她自不好出口赶人。 耿星辰也是星星眼的看着耿星霜,彩虹屁不要钱的往外吹。 “霜妹妹,刚刚我差点就要拍桌子了,幸好幸好!”姜雪芙激动道,要不是铁锤死命掐着她胳膊,她可真的要抡拳头了。 至于陶余鱼,她则有些心神恍惚。 “姑娘,舒三姑娘来了!”画帘禀报道。 舒婵? 几人来不及再讨论耿星冰,不等耿星霜迎出去,舒婵已经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霜妹妹,我来了,祝你生辰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随着一道大红色身影,便是一连串的娇娇脆脆的话语,接着,便是一个木匣子被塞到了她怀里,木匣并不小,耿星霜下意识接住,手往下一沉,得亏金宝在旁边眼疾手快的托住,这才没有掉落下去。(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巷子 “舒姑娘……婵姐姐,你怎么来了?” 耿星霜刚喊到一半,就见舒婵噘了嘴,立刻反应过来,忙换了称呼。 “上次在珍宝阁,我听到杨二奶奶说你的生辰,我一直记着呢,所以……我带了这个,来庆贺你生辰。” 舒婵指了指她怀里的匣子。 “舒夫人知道吗?” “知道知道,嬷嬷跟着我呢!霜妹妹,你快看看我送你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你不喜欢,我回去再换一个。” 耿星霜在舒婵的催促下打开了匣子。 “这是木马车?”祝颜早已好奇的看了过来,只见匣子里的是一辆小巧玲珑的木雕马车,马车从那拉车马背上的马鞍,一直到马车上的翠盖朱缨皆精巧异常,车辕上还坐了车夫,扬鞭而起,似乎下一刻那马儿便能扬蹄迈步,马车便能“得得”的跑起来。 耿星霜将木雕马车从匣子中拿了出来,舒婵伸手,也不知动了哪里,马蹄忽然动了起来,马车竟真的在八仙桌上“得得”的走了起来。 “这是机括木雕,它还能加快速度呢!” 说着,舒婵又伸出手,这下耿星霜看清楚了,她按了一下马尾巴,马车的速度果然更快了一些。 “霜妹妹,喜欢吗?” 耿星霜点头,“很喜欢!” “霜妹妹,这马车上还有好几个机括,不过我不告诉你,你自己找,我当时就是自己找的,可有意思了!” 舒婵的到来,驱散了屋里因耿星冰而显得稍冷的气氛,大家再次热闹起来。 另一边,耿星冰被耿星霜拿言语挤兑着赶出了晴翠院,虽然气的忍不住要掐手指,但在两个嬷嬷和四个丫鬟面前,耿星冰并没有露出明显异样的神色,只无奈的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六妹妹现在性格越来越古怪了,自从她开了那个店铺,交的朋友是一个不如一个了,只有那位祝大姑娘,还是因为跟着我娘去参加宴席时认识的。” “姨娘,今日失礼的是六姑娘,至于那位陶姑娘,她是什么人,姨娘屈尊和她说话,她却说些疯言疯语,六姑娘也是,为了一口吃食,什么人都能请到家里来。” 屏山撇嘴道,她和楚茵,以及两个嬷嬷跟着进了屋,其余两个丫鬟在外面,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算了,不说了。”耿星冰颇有些意兴阑珊道。 姚氏早已听丫鬟说耿星冰回来了,她在屋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女儿过来请安,又听说她去了晴翠院,虽然生气,但除了生气,似乎没什么其他感觉。 也不知为何,最近这半年多,她们母女的关系有种越行越远的感觉。 直到现在耿星冰来了,姚氏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冰姐儿回来了!” 耿星冰也没什么可以和姚氏说的,母女俩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耿星冰道:“母亲,我出去见见大哥,他虽然为王爷做事,但是内外有别,我也很长时间没见过大哥了。” 姚氏点点头,“去吧!” 看着耿星冰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离开的背影,姚氏忽然觉得陌生的刺眼。 她忽然很想自己的长女,“月姐儿也不知何时回来?”她喃喃的道。 “太太不要着急,之前不是说姑爷今年任期满了三年吗?那总要回宁都述职的吧。” 严妈妈说道,自从耿澄去世后,姚氏忽然觉得严妈妈所瞒的耿星水身份的事,好像也不算什么了,便又让人留在自己身边了,起码还有个说话的人。 耿星冰到了外院耿舒楼的院子中,只带了楚茵进屋,其余人留在了院外,屏山看着楚茵的背影,撇了撇嘴。 耿舒楼刚回府,看到她,脸色微沉。 “你回来做什么?” “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我娘家,我为何不能回来?”耿星冰淡淡反问。 “这是你娘家吗?”耿舒楼面带讥讽。 “大哥想说什么?这件事大哥原先是怎么说的,结果呢,现在那祝霓倒是得偿所愿了,但是我们家那位王爷可还没死心呢,他还等着我帮他将真正的镇国公嫡孙女纳进府里呢!” 耿星冰看着耿舒楼面上现出不耐之色,微微一笑道:“大哥,现在祝霓得偿所愿,但是她答应我们的事并没有完成,所以……” “那是你和她之间的交易。”耿舒楼打断了她的话。 “当初我本是答应了王爷,想办法将陶氏女弄进府的,是大哥你说的,若是她进了府,以后身份暴露,王府中将再无我立足之地,所以我才改了主意,再说,若是没有大哥从中谋划出力,我与祝霓又如何能联系的上,大哥,其实我知道你是因为没能参加秋闱,心里不痛快,所以才这般做的,但是既做了,就不能虎头蛇尾,否则……反受其害!” 耿星冰最后看了耿舒楼一眼,站起身,“妹妹言尽于此,大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耿星冰说的潇洒,走的也很干脆,但是她心里并没有底。 对自己这位大哥,她越发看不清了。 或许那场秋闱,没能进考场,对他的打击着实有些大,现在耿舒楼不但阴晴不定,心思更是深得她看不到一丝光亮。 耿舒楼看着耿星冰离开的背影,想了想,起身,在窗边站了一会,然后走了出去。 “大少爷,您要出门?”方竹问道。 耿舒楼点头,“走吧。” 耿舒楼没有用伯府马车,而是让方竹去雇了一辆马车,由方竹赶车,马车在宁都城大街小巷似是漫无目的的逛着,慢慢悠悠。 直逛了近一个时辰,马车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很深,也很窄,不过巷子两侧的房屋,即使能看出来是所在屋宇最偏僻的角落,那也是碧瓦朱薨、飞檐翘角,显见里面住的人既富且贵。 方竹上前,轻轻敲了一处小门,那门虽不见多窄,但着实偏僻,且与墙体颜色、凹凸很相近,初见,只觉得那是一面完整的墙。 门开的很快,守门的人大概是认识方竹的,见到站在方竹身后耿舒楼,朝他拱了拱手,“耿大公子,快请进。” 耿舒楼和方竹进去后,那门便与墙体再次融合一体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追到 午膳,席开两桌,女孩子们这一桌就摆在晴翠院厅堂中,外院摆了一桌,由耿温耿焱带着子侄们和杨倾墨一起,耿星水耿星雨人虽未到,但也让人送了礼。 虽然耿澄去世了,但耿星水的日子似乎倒也并不太难过。 她本以为姚氏会为难她,但是姚氏只是对她视而不见,现在各房负责各房的花销,二房有之前那些年的经营,日子并不难过,月例银子虽然少,但吃喝都是二房公中负责,所以手头也有些结余。 她们既送了礼,耿星霜便让人请她们过来用膳,只是耿星水和耿星雨都拒绝了,不过耿舒忞倒是去了外院。 耿星霜也没有勉强,让画帘和金宝提了食盒,各送了一份丰盛的饭食过去。 得知耿星冰已经离开,耿星霜松了一口气,耿星辰更是小声道:“虽然觉得这样说不好,但是我还是要说,四姐姐走了可是太好了,她在这里,我都觉得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就像头顶随时悬着一块石头,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 耿星霜也轻声道:“所见略同!” 耿星辰捂嘴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笑的这般开心!” 祝颜拄着下巴猜测道:“莫不是在说我们的坏话。” 耿星霜点头,一本正经道:“恭喜你,猜对了!” “好啊,霜姐儿,你变坏了,看我怎么……挠你!” 说着,人就扑了过来,挠她痒痒。 不仅挠耿星霜,她还心大的想一次对付两个,一只手伸过去挠耿星辰。 舒婵看祝颜朝耿星霜扑过去,激动起来,也跟着扑过去,“霜姐姐,我来帮你!” 祝颜一个人对付三个,哎呦哎呦直叫唤,“小鱼,快来帮我,芙姐儿、许姐姐!” 有了姜雪芙的加入,女孩子们被她一手拎着一个,全部都分开了。 大家累的直喘气,肚子咕咕叫,正好吃饭。 用完午膳后,大家各自休息了一会,便纷纷告辞。 陶余鱼则是由展佩和武娟送回远安镖局。 耿星霜在二门处看着渐渐远去的伯府马车,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耿星冰。 “七妹妹,你有没有觉得耿星冰今天有些不一样?” 耿星辰想了一下今天耿星冰说的话,做的事,点点头,“是有些不一样,似乎不太沉得住气,性子急躁了一些。” 按照耿星冰以往尽量周全的行事风格,今日来伯府,却只去了正院和怡得院,没有先去给自己母亲请安,就直奔晴翠院了,且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露出对陶余鱼的恶意。 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另有目的? “四姐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可惜平王府的事我们打听不到。” 耿星辰也是这般想的。 耿星霜却忽然往二门外走去。 “六姐姐,你去哪儿?”耿星辰一愣,忙跟了上去。 “去找二哥和杨六哥。”耿星霜道。 耿星辰本想打趣两句,只是看耿星霜的神色,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般,忙问道:“六姐姐,怎么了?” 耿星霜摇摇头,“我也不确定。” 耿星霜到耿舒淮院子的时候,耿舒淮正在院子里练武,而杨倾墨则站在旁边,看着他出招,目光如炬,神色端肃。 耿星霜一到院门处,杨倾墨便发现了,他朝她一笑,走了过来。 “来找我的?”声音很低很和煦,脸色更是如同冰骤然化成了水一般。 耿星霜心里想着事,倒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反倒是耿星辰,一双眼睛在她六姐姐和未来六姐夫之间来回转换着,眼睛里的亮光,简直比这大冬日里的暖阳还要灼热几分,若不是那二人一个心里有事,一个心神只专注在眼前之人身上,怕是早就被这目光盯的往阴凉处避让了。 耿星霜摇头,又立刻点头,“是找我二哥的,但是也找你。” 杨倾墨立刻明白,自己刚刚误会了,她并不是单纯过来看自己的,虽有些失望,不过神色未变,问道:“是有事?” “上午的时候,四姐姐回来了,她说是来庆贺我生辰的,只是看到小鱼的时候,她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这有些不像她平时的行事风格,我有些担心小鱼,虽然展姐姐和武娟跟在她身边,但是……” 她看向杨倾墨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杨倾墨却立刻明白了,他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和舒淮骑马过去,能赶得上。” 说完后便喊了耿舒淮,耿舒淮虽然发现自己妹妹过来了,不过他和杨倾墨先前以为的一样,以为妹妹是特意过来看杨倾墨的,心里虽然酸溜溜的,但是也识趣的没过去打扰,而是继续练武。 现在听杨倾墨喊自己,自是立刻停了动作,“怎么了?” “我们骑马出去,路上和你说。” 二人连轻功都用上了,很快便消失在耿星霜耿星辰目光所及之处。 “六姐姐,四姐姐真的会……” 上次的事,因为葛大田忽然身死,吴鸿现在还被关在牢里,所以祝颜和耿星霜的计划也就不了了之,对于吴鸿和葛大田身后之人到底是谁,虽然她们都觉得是耿星冰,但是只要没有证据,这事似乎就像被蒙了一层雾一般,总让人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耿星霜摇头,“我不知道。” 平王若是已经知道陶余鱼的身份,他一定不会帮耿星冰做这件事的。 耿舒楼?他或许可以找到葛大田和吴鸿那样的小混混,但是县衙大牢里……除非他是瞒着平王,狐假虎威。 但是……耿星霜总觉得耿舒楼不会为了耿星冰做到这种程度,况且以耿舒楼的聪明,他或许也已经知道了耿星冰的身份,那他就更不会帮耿星冰了。 耿星霜没有回内院,一直在耿舒淮的院子里等着。 耿星辰陪着她。 “姑娘,刚刚奴婢在外面碰到紫竹了,他说大少爷临近晌午时回来了一趟,然后四姑娘来了,四姑娘离开之后,后来大少爷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金宝很快从紫竹那里套到了耿舒楼的行踪。 “去看看,大少爷有没有用府里的马车。” 当听到金宝禀报耿舒楼并没有用府里的马车时,耿星霜喃喃道:“莫非我猜错了,真是耿舒楼帮了耿星冰?” 那厢,杨倾墨和耿舒淮虽然骑马,但是在大街上并不能纵马狂奔,二人控制着速度,路上,杨倾墨将耿星霜担心的事告诉了耿舒淮。 耿舒淮一脸懵。 “耿星冰为何要害那位陶姑娘?” 其实,耿星霜一直没有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和杨倾墨耿舒淮说过,但是杨倾墨从她平日中的只言片语,以及陶余鱼姐弟上香归途被劫,后来陶家三口由他介绍安排到远安镖局这些事情或者话语中将整件事推算的与耿星霜所知道的大差不差。 但是耿舒淮不知道啊,一来他没有杨倾墨细心,二来他知道的原本就比杨倾墨少,三来他自从回宁都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立才书院。 所以当杨倾墨尽量用最简短的话将事情说了一遍之后,耿舒淮张大了嘴,然后……就被风灌进了嗓子眼,猛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来。 从伯府到远安镖局的路,不远也不算近,有好几条路可以过去,但是按照现在陶余鱼的情况,展佩和武娟选择的一定是最热闹最宽阔的道路。 “追到了!”耿舒淮一眼认出前方一辆以平常速度前行的马车,正是伯府马车。 “看起来应该没事。”耿舒淮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八十四章:两位王爷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之处?” 耿舒淮看向杨倾墨,杨倾墨神色虽未有变化,但是和他一起闯过各种险境的耿舒淮,能敏感的察觉到他几乎不曾外露的情绪。 “我们继续跟着,你看到在伯府马车前面那辆马车了吗?” 这条路很宽,两辆马车虽然一前一后,但是走的并不完全是一条直线,且前面那辆马车比伯府马车更宽更高,杨倾墨这么一提醒,耿舒淮立刻便看到了。 那辆马车用素锦作车窗帘,车顶四角雕有麒麟兽,若不是杨倾墨和耿舒淮眼力着实太好,是很难看到车顶后面两角姿态各异的麒麟兽的,着实精巧。 那是一辆想要尽量显得低调,但是放在有心人眼中,却能一眼看出其中富贵奢华的马车。 “那辆马车有两次已经与伯府马车拉开距离了,但是因伯府马车遇到障碍,停了片刻,它便也在适当的时候停了片刻,二者距离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就像是同路的两辆相邻的马车。” 杨倾墨解释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耿舒淮猜测道:“那辆马车上坐的是何人,莫不是刺客?” “你觉得有可能?”杨倾墨反问。 “也……未必不可能啊,你想啊,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要想对付一位坐在马车中的小娘子,那刺客要如何隐藏才不会引人注意,当然是和目标一样啊,坐在马车中,这街上和两边的店铺虽然都是人,但是谁又能透过车壁看到里面的人?” 耿舒淮原本只是随口一猜,现在倒是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成立的可能性很大。 耿舒淮说完没有听到杨倾墨的回答,他得意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所以无言以对了?” “我是无言以对,你感知到那辆马车中有杀气了吗?”杨倾墨勒了一下缰绳,使马的速度减慢了些许,这条街快过去了,将要拐入下一条街,而那条街不是主街道,人流量远远比不上这条街,离得太近容易被前面那辆马车发现。 虽然他并不认为那辆马车中藏着刺客,但是显然那辆马车的目的应该是伯府马车中的人,所以该防备还得防备。 “杀气这种东西是可以隐藏的,若是武功足够高,内力纳于丹田,杀气隐而不发,我们感知不到也是正常……” 话说到这里,耿舒淮忽然停顿了一下,杨倾墨看了他一眼。 耿舒淮结结巴巴道:“杨六,要是那马车中的人真的是刺客,真的能做到内力纳于丹田、杀气完全隐而不发,你……能打得过吗?” “不知道。”杨倾墨很干脆,语气很平静。 耿舒淮却很激动,“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自己武功多高你自己知道啊,你能打得过什么样的对手心里也应该有数吧?” “你还时常觉得能打得过我呢,你心里有数吗?” 一句话怼的耿舒淮差点憋过气去。 他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什么来反驳他,就听杨倾墨低声道:“两边楼上,你左我右!” 耿舒淮一听,没有多问,整个人从马上飞跃而起,与此同时,伯府马车所在位置的两侧店铺,一家酒楼,一家茶肆,二楼上各有两支利箭几乎在同一时间朝着马车急射而来,而不仅仅是如此,在马车前方,有两个穿着普通的男子,忽然从腰上各抽出一柄软剑,直接朝着坐在车辕上的展佩和武娟攻去。 那二人武功一般,只除了第一招,之后并不与展佩和武娟正面攻击,而是左突右冲,只缠着二人不得脱身。 展佩在箭矢离马车还剩丈余之时,便察觉到了,她和武娟立刻便要抽剑去挡,却被面前这二人挡住了去势,箭矢速度何其之快,她们速度只要慢了一步,马车中的人将会被四支利箭穿身而过。 那一刻,展佩面色惨白,武娟也不遑多让。 “锃”的,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一左一右,虽然声音很相近,近到若是不会武的人,会将之听成一声或者两声,但是展佩很清晰的听到四声。 那是剑与箭碰撞的声音。 箭矢被挡了下来。 确定了这一点后,展佩和武娟同时松了一口气,面前这两个人并不难解决,二人很快便将二人打成重伤。 杨倾墨和耿舒淮并没有追到酒楼和茶肆中,毕竟保护陶余鱼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杨倾墨站在马车旁,看了对面二楼一眼,忽的抬头,以手为弓,那支箭头因和他的随身佩剑相撞,而断了一截的箭矢,伴随着风声飞向了茶肆二楼。 片刻,茶肆二楼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一个穿着一身墨绿色道袍的男子从二楼坠落下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弓。 耿舒淮看了酒楼二楼惊恐的人群,并没有如法炮制,他无法肯定自己能精准的打中刺客,若是误伤了普通人可就糟了。 此刻,街上的人群已经跑的一干二净了,只有前面那辆马车,仍然停驻在那里,只是往旁边移了移。 就连杨倾墨也忍不住以为那马车中的人,是与这些刺客有关,甚至就是他们的背后指使之时,从马车上下来了四人。 两个穿着富贵的皇子,以及驾车的车夫兼贴身侍卫。 “平王爷、锦王爷?”耿舒淮惊讶,“你们……” “那个……我和三哥一起出来走走,就遇到了这事,没想到看到了你们两个?怎么样?没事吧?” 锦王似乎有些尴尬。 耿舒淮摇头,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测,一脸懵。 平王则是皱眉,“简直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这还是在宁都城,天子脚下,竟然发生当街杀人这等恶劣至极的事件,老五,你快回去禀报父皇,我在此等着宁都府衙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我倒要看看,他们何时才能到?” 诚然,这样的事或许不需要闹到一国之君面前,但是谁让这事被皇上的两个儿子碰到了呢。 说着,他又走到马车前,问道:“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 陶余鱼早就吓懵了,在马车中缩成了一团,她本来觉得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不惧生死,但是当死亡真的来临时,她才发现,她想活着,这个念头是如此的清晰和坚定。 武娟和展佩将陶余鱼扶了出来。 平王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车里面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锦王只是看了陶余鱼一眼,面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进宫 “陶姑娘,你怎么样?”展佩见陶余鱼腿都在发抖,扶着她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 马在刚刚的混战中受了惊,展佩当机立断斩断了缰绳,稳住马车。马儿要跑,展佩担心惊马伤到人,只能以刀背打折马腿,所以现在马走不了,不但马走不了,且车毂也在打斗中碎了。 展佩安置好陶余鱼,自己守在她身边,武娟便准备去附近的车行再租一辆马车。 “不如坐本王的马车吧?”平王忽然说道。 展佩一愣,看向杨倾墨。 原本准备按照平王的话,先行离开进宫向盛宁帝说说此事的,也顿住了脚步。 这位陶姑娘大概是有些不同寻常的身份,应该不止是伯府六姑娘的朋友那般简单。 平王这话说完后,一时之间无人应答,平王也不在意,面带微笑的看着陶余鱼,温和的再次开口,“本王记得离这里最近的车行,马车来回起码要两刻钟,姑娘难道要在这里坐等两刻钟?” 平王说着,目光扫视了一遍两侧的店铺,里面都是望向这边的人,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惧怕,更多的则是像是发现了一件可以作为日后谈资的兴奋。 陶余鱼并不想去坐平王的马车,她虽然之前不知道平王的身份,她虽然腿还抖着,心还在快速的跳着,但是她还是从刚刚几人的谈话中,获知了平王的身份。 她不想与王爷这样的权贵扯上任何关系,更何况,面前这位王爷还是耿星冰的夫婿,她就更敬而远之了。 但是陶余鱼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也不敢拒绝。 “姑娘?”平王又唤了一声,语气中有催促之意。 陶余鱼心底忽然窜出一股戾气来,她噌的站了起来,“王爷!” 声音很大,平王似乎愣了一下,直视着她,仍然微笑着等着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陶姑娘……” 展佩直觉陶余鱼可能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面前这位可是王爷啊,正想阻止,忽的,她眉头蹙起,抱起陶余鱼,轻身跃起。 数道箭矢急射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群黑衣人。 人并不是从两侧茶楼酒肆中出来的,而是从旁边的绸缎铺中涌出的。 “杨六,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那绸缎铺中有那么大的地方吗?” 耿舒淮一边打一边退一边嚷道:“一个女孩子,管她是什么身份,一下子出动这么多人,简直疯了!” 杨倾墨一剑击退数人,飞身跃起,横剑而出,偷偷绕行攻向平王和锦王几名刺客脖颈处各自划出一道整齐的红线,直到人仰倒,那血才如雾一般的弥散开。 “老五,这是怎么回事?”平王震惊,他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这些人不是来杀陶余鱼的,而是来杀他们的。 不,他们似乎也要杀陶余鱼,但是显然,他被放在他们猎杀名单的第一位,锦王次之,然后才是陶余鱼。 这次出现的或许才是真正的杀手,他们不顾防守,只强力进攻。 平王和锦王的贴身侍卫早已重伤,只是强撑着守在主子身边,不过若不是杨倾墨和耿舒淮,平王和锦王哪里能撑到现在,怕是早已丧命。 “撤!” 就在双方胶着之时,对方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大喝一声,其余黑衣人立刻将躺在地上已经死了或者伤了的同伴抬起就走,那些人训练有素,动作迅速,直接撤回了绸缎铺,耿舒淮立刻追了出去,刚到绸缎铺门口,从里面冒出一阵浓烟,将他逼退,等烟雾散去,绸缎铺早已空空如也。 很快,街头传来捕快的喝声。 杨倾墨看过去,三种装扮,县衙、府衙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了。 “他们来的倒是……快啊!”平王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话的。 锦王脸色也有些差,他倒不是气的,也不是吓的,而是怄的。 自己明明有机会先走,离开这里,避开刚刚的那一场惊险,却因为好奇和看热闹差点死在这里,他不怄才怪。 “倾墨,你又救了我一命!” 锦王朝杨倾墨拱手,表示感谢。 杨倾墨立刻往旁边避开,“王爷言重了!” “杨公子,你这次也救了本王一命,待本王禀报父皇后,一定会厚赏你和耿公子的。” 平王目光在锦王和杨倾墨身上来回看了一眼,也笑着表示感谢,此刻他已经镇定过来了,脸色不复方才的惶恐和苍白。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说话间,捕快们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到了。 “你们来的可真是快啊!”平王这次牙咬的比刚才更紧了。 “额……几位公子,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我等收到报信,说是这条街上有人当街行凶,发生了严重的殴斗事件,不知……事情到底如何?还请几位公子与我等回府衙,如实向府尹大人禀报。” 上前说话的是宁都城府衙的班头阮进,宁都城权贵多,平王和锦王虽然穿的富贵,平王更是一副睥睨姿态,阮进心知又是有身份的,但是该说的还得说。 耿舒淮有些无语,他这么高的个子杵在这里,舅舅竟然视而不见,直接朝着平王奔了过去,他正想出声提醒,就听杨倾墨喊了一声,“舅舅!” 他还不算你舅舅吧?耿舒淮心道。 “这位是平王殿下、这位是锦王殿下!”杨倾墨为阮进介绍道。 阮进吃了一惊,他猜到平王锦王身份不低,但是着实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两位王爷,当今圣上的亲生儿子。 “两位殿下,小的们来迟了,让殿下受惊了,请殿下恕罪!” 反应过来后,阮进立刻请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其他衙役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跟着扑通扑通跪了下去,齐声请罪。 平王的确憋了一口气,想要发怒,但是理智控制了情绪,此刻是在大街上,虽然街上的百姓被刚刚的刺杀吓跑了,但是周围的店铺中都是人,当然,除了那间绸缎铺。 “宁都乃我大宁都城,天子脚下,发生如此恶劣事件,此等大事不是你一个班头能承担的了的,回去禀告卢大人,让他进宫面圣吧!那个绸缎铺,让人好好查一下,还有那三个人,一个死了,还有两个没死,别让他们死了,一起带走!” 两场刺杀,同一个地点,时间很近,目标从第一场的陶余鱼一人变成第二场的平王锦王陶余鱼三人,最后现场只留下攻击展佩和武娟的那两人,以及杨倾墨以残箭从茶肆中射下来的穿着墨绿色袍子的人,其余人则跑的一干二净。 这还是在有杨倾墨耿舒淮在场的情况下,可想而知,这些刺客的厉害之处。 宁都府尹卢从亭、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叶世霄、宁丰县令晁海甚至宁都卫指挥使任麒,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刻急匆匆的进宫面圣。 当然,这场刺杀的主角,陶余鱼、平王、锦王和保护他们的杨倾墨耿舒淮等人,以及那一死两重伤的刺客也被带进了宫中。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面圣 盛宁帝今日心情本来挺不错的,上午定国公收到来自苍寒卫的消息,因苍寒卫这次采取了主动出击,在垚幕集结大军,尚未发起攻击之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派出三千精兵,先攻打了垚幕正在休整中的前锋队,打破了前两年只守不攻的习惯。 在垚幕反应过来时,又立刻退回了城墙内,像以往一样,以逸待劳,致使垚幕兵士气的哇哇大叫,方寸大乱,却不再敢强攻。 “这不仅代表着我们打了一次胜仗,更是表明了我大宁将士既敢于尝试,有勇有谋,且将士们的战力也大大提升了,那垚幕兵士一向身强体壮,力大无比,我们的将士能在急行两天后,给予他们重创,再立刻撤回,这在以前,既不敢想也不敢做。看来定国公说的不错啊,辛昼的确有一员良将猛将!” 辛昼现任苍寒卫指挥使,今年年初上任,到现在尚不足一年。 为了这一桩高兴的事,盛宁帝午膳特意去了一趟欣盛宫,对着欣妃说了这么一番话。 因为高兴,午膳便多用了一些,在欣盛宫睡了个午觉,这刚刚醒来,正准备去宁盛殿处理一下奏折,就听到荣公公禀报说,平王和锦王在大街上被人刺杀了。 盛宁帝将手上的奏折往旁边一扔,站起身,“人呢?怎么样?” “陛下放心,平王殿下和锦王殿下都完好无损,现在二位殿下正在殿外等着!”荣公公忙回道。 “快让他们进来!” “宣平王殿下、锦王殿下进殿!” 平王、锦王身上的长袍仍然华丽,只是都沾有不同的脏污,甚至锦王身上还溅了不少血迹,当然,这不是锦王自己的血,而是他看到杨倾墨耿舒淮打的尽兴,自觉从玉瑶山回来后,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有所提升,所以试探的抓了一把剑,凑到杨倾墨旁边,朝着一名刺客刺了过去。 然后他随手捡的那把剑,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他忽觉手里的剑轻了许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了,原来自己的剑被刺客劈断了,彼时刺客的剑已经逼近他的心脏。 那一刻,锦王心里想的是,原来太相信自己是会送命的。 不过他现在能站在盛宁帝面前,自然是被救了,杨倾墨一剑抹了刺客的脖子,喷了锦王一身的血。 “老五,你这是……” 原本听荣公公说两个儿子没事的盛宁帝已经坐了下来,一看到锦王这副模样,惊的立刻又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锦王面前,上下打量着儿子。 锦王立刻道:“父皇放心,儿臣无事,儿臣身上的血不是儿臣的,是刺客的。” 盛宁帝见锦王虽然狼狈,但是面色红润,精神也不错,眼神清明有神,显然不像受伤的样子,这才放心,他蹙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略显严厉,从锦王面上看到平王脸上。 平王自从进了这宁盛殿后,盛宁帝到现在才终于正视他,而且还是因为要问这场刺杀的经过和原因,那严厉的目光刺的平王眼睛生疼,心中的恨意也随之疯长。 不过,他面上没有一丝变化,恭敬的再次拱手,“父皇,儿臣前两日听说有一家酒楼做的烧鹅很不错,因想起五弟爱吃这道菜,所以便邀请五弟一起去品尝,没想到在回府的路上就遇到这样的事,此事是儿臣的错,连累了五弟。” “三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刺客又不是你派去的,与你不相干的,况且我并没有怪你。” 平王这般说,锦王自不能默认,忙跟了一句。 “说经过!”盛宁帝皱眉,哪里有功夫听两个儿子在这里互相客气。 锦王看了平王一眼,平王垂着头,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锦王便准备开口,只是他刚张了张嘴,就听平王道:“父皇,事情是这样的……” 几乎没有给锦王补充的余地,平王语速不快也不慢的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最后道:“父皇,那位陶姑娘或许是受了我们的牵连,她的马车正在儿臣的马车后面。或许是刺客认错了马车。” 锦王看了平王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说。 其实平王在说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事情已经闹到这种程度了,就算老五不多言,父皇也不会仅凭他这句话,就将陶余鱼这个人轻轻揭过。 到最后,以父皇的精明,肯定会怀疑他的用心。 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只是话已出口,难以收回,就在平王想着该如何圆过那句话的时候,盛宁帝吩咐道:“让殿外等着的人都进来吧!” 荣公公立刻拉长了嗓子宣道:“请殿外诸人一并进殿觐见!” 宁都卫指挥使任麒、宁都府尹卢从亭、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叶世霄领头,杨倾墨耿舒淮随后,然后是展佩、武娟和陶余鱼,最后是被侍卫抬上殿的一死两伤的刺客。 一行人先行了大礼,盛宁帝道平身后才起来,耿舒淮微微抬目,往上看了一眼,好不容易进宫,自然得看看皇上长什么样子。 这一看,吓了一跳,他竟然认识皇上。 耿舒淮下意识的便要拿胳膊去拐身旁的杨倾墨,告诉他皇上是他们在秋闱放榜那日见过的那位为人很温和的中年男子。 好在他脑子还算清醒,只拐了拐,而没有开口说话。 杨倾墨自然也发现盛宁帝的身份了。 不过他倒没有耿舒淮那般吃惊,毕竟当初那人身边跟着一位高手,气质不同于一般的武林中人,倒像他师父口中的大内高手,他对盛宁帝的身份是有所猜测的,虽然自己也不确定。 “你们三个,现在就去追查刺客,找到背后指使之人,还有那茶肆、酒楼以及绸缎铺,都给朕好好查查,三日后,将结果呈上来。” 对于任麒、卢从亭、叶世霄三人,盛宁帝很干脆,至于三日后若是查不出什么结果,该如何处置,那是三日后的事。 三人领命而去,并且将那一死两伤的刺客也带走了。 这可是现在手上唯一的证据了。 吩咐完三名臣子后,盛宁帝这才看向杨倾墨等人。 刚刚平王只说被两位武功高强的壮士所救,并未言明这二人的身份,所以盛宁帝看到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们两个,可还记得朕?”盛宁帝问道。 杨倾墨道:“回皇上,记得!” 耿舒淮连忙跟着回一句。 盛宁帝点点头,“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哪,你们二人今日救了朕的两个儿子,朕自然重重有赏,只不过得先弄清楚事情经过,朕听平王说,那些刺客的箭最先是射向一位姓陶的姑娘,就是她吗?” 盛宁帝看着站在展佩和武娟中间的陶余鱼,很精准的认出来她就是平王口中的陶姑娘。(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取字 “你叫什么名字?”盛宁帝的声音很平和,甚至可以说的上温和了,但是陶余鱼还是觉得两条腿不能控制的发抖。 她在心里问自己,你怕什么,最多不过一个死,你已经差点死了两回。 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暗示,陶余鱼控制着用他人能听的清的声音道:“回……回皇上,民女叫陶余鱼。” 盛宁帝自然看出她的紧张,点了点头,也不再为难她,而是看向杨倾墨,问道:“可有字?” 杨倾墨拱手,“回皇上,尚无。” 盛宁帝点头,“你父亲一直在外,你又未及弱冠,嗯……朕为你取个字吧?” 盛宁帝这句话一出,杨倾墨本人倒还算平静,虽然内心也有些惊讶,不过尚能稳得住,但平王、锦王和耿舒淮皆内心震动。 皇上取字,何其荣幸! 而且这说着刺杀皇子的事呢,怎么好好忽然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取字了, “就叫茂山,如何?”盛宁帝沉吟着问道。 “茂山,茂林修竹、渊渟岳峙!父皇,此字甚好!” 锦王立刻赞道:“父皇有所不知,儿臣第一次见茂山时,那时他只穿了一件灰蒙蒙的袍子,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但是儿臣还是觉得眼前一亮,只是心里觉得好,却不知该如何表述,今日一听父皇取的字,儿臣觉得简直太适合了!” 锦王忽然侃侃而谈,虽然这一番话其中的奉承之意显而易见,但是他眼神清澈,神情天真,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赤诚,因此他这番奉承之言并不显阿谀,反倒让人觉得真诚。 盛宁帝哈哈笑了起来,“老五,你这马屁拍的太显眼了,以后得含蓄一些。” “谨遵父皇教诲!”锦王立刻大声应道,长揖到底。 耿舒淮忍不住又拐了拐杨倾墨的胳膊,虽然没说话,也不敢转头去看他,但是杨倾墨很轻易的便从他这简单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在震惊皇上、平王和锦王之间的父子关系。 皇上显然是偏心的,而且偏心的很明显,只是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将这偏心表现出来了。 平王几乎咬碎一口牙,不过自从锦王从玉瑶山回来之后,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若说第一次平王还会表露出一丝情绪,到现在,他要是还会在脸上表现出不当的情绪,那么他便不是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平王了。 “五弟说的是,父皇这个字起的极好。”平王立刻跟上一句。 虽然这一句略显寡淡,但是他对杨倾墨并不熟悉,反倒让人觉得正常。 盛宁帝只是点点头,看向杨倾墨,笑问道:“茂山,你觉得呢?” 你自己都这么喊了,难道还能说不好,不要命了? 耿舒淮心里这般想着。 “多谢陛下赐名!草民荣幸之至,只是陛下过誉了,草民惭愧!” 盛宁帝摆摆手,“你满意就好,好了,说正事吧,茂山,你们为何会护送这位陶姑娘,你别告诉朕,只是碰巧路过?” 现下这般情况,杨倾墨自然不能拿话搪塞盛宁帝,欺君之罪,谁也扛不起,且也没必要。 杨倾墨拱手,便将他所知道的关于陶余鱼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道:“请皇上恕罪,因草民回宁都城时间不长,大多数时间放在举业上,陶姑娘是草民未婚妻的朋友,草民也只是从未婚妻话中听说些许,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草民不敢断言!” 盛宁帝点头,似乎并不是很吃惊,他看向陶余鱼,“陶姑娘,他说的与真相可有出入?” 陶余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回皇上的话,杨公子说的是事实。” 盛宁帝看向平王,平王僵硬的站着,他原本以为先前刺杀陶余鱼的人,是之前绑架她的两个混混的同伙,毕竟先前的那几个刺客水平很一般,与后面直奔他和锦王而来的那批刺客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之前在盛宁帝面前为陶余鱼开脱,只是想要隐瞒下她的身份,毕竟他还想让她进自己的平王府。 可是没想到耿星冰竟然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他想办法将陶余鱼弄进府中,私底下却一直在做着背道而驰的事。 难道刺杀陶余鱼的那几个刺客,不是那两个混混的同伙,是耿星冰派去的人,甚至之前那两个混混,本就是耿星冰的人? 平王越想越觉愤怒,恨不得现在就回平王府,找到耿星冰质问她。 “此前,镇国公已经向朕禀报过,说是祝家二房的姑娘当年可能被抱错了,这事毕竟是镇国公的家事,让他来处理吧!对了,今天祝深当值吗?” 最后一句话,盛宁帝是问荣公公的。 荣公公立刻躬身答道:“回陛下,祝侍卫今日在殿外值守!” “让他进来吧!” “是!” 很快,祝深被叫了进来。 祝深很惊讶,他刚刚看到宁都卫指挥使、宁都府尹、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都进了宫,还有平王锦王以及一连串的人,甚至锦王身上还有血迹,便猜到应该是平王、锦王在宫外遇到了事。 后来几位大人急匆匆的出来了,脸色不好看,祝深知道他们这是被问责了,正忙着去亡羊补牢呢。 只是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事还与自己有关,从殿外到殿内,这短短的只有几息的时间,他将自己这段时间,以及镇国公府这段时间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待确定自己家里既没有招惹过平王锦王,也没有过分亲近过这两位王爷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祝深,之前你祖父特意来告诉朕,祝家二房的闺女可能抱错了,诺,那个女孩子,可能就是你们家丢掉的女孩,她今日在大街上遇刺,被平王和锦王遇到了,你带她回去,你们家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吧!” 这个消息委实有些突然,以至于一向谨慎的镇国公府大公子,御前侍卫祝深在盛宁帝面前,也没能忍住惊讶的神色,在盛宁帝说完后,立刻便看向了陶余鱼。 陶余鱼这时候倒并不瑟缩了,连皇上都见了,还和皇上说话了,镇国公府大公子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皇上准了祝深半天假,祝深亲自带着陶余鱼回了镇国公府,他们家里虽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但是这毕竟是二房的事,再加上最近垚幕蠢蠢欲动,祖母又不敢告诉祝霓,所以事情便拖着在,一直等着祝二老爷夫妻回来再处理,没想到,祝二老爷夫妻还没影子,这陶姑娘差点就没命了。 祝深一时有些愧疚,妹妹早就嚷着要将人接回镇国公府,只是没人搭理她,若是陶姑娘真是他们祝家的闺女,却因为他们的放任和冷漠,死在外面…… 祝深越想越觉得,这事的确是自己家里做的不对。 陶余鱼没想到,出门为好友庆祝生辰,竟然进了一趟皇宫,见了皇上,现在还直接被接进了镇国公府,今天这一天过得也着实刺激,她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 皇上赏赐了杨倾墨和耿舒淮后,便让他们退了下去,就连展佩和武娟也各得了百两银子的赏赐,荣公公派了一个小公公送他们出宫。 平王和锦王被盛宁帝留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大皇子 “你们两个,对今天的事有何看法?” 盛宁帝看着两个儿子,淡淡问道。 “回父皇,此事来的突然,儿臣……儿臣心里没数。”平王最先道。 盛宁帝看向锦王,锦王本想按照平王的说法如法炮制一番,只是他尚未开口,盛宁帝便已经拿话堵了他。 “老五,你说说看,不要敷衍朕!” 平王脸色一僵。 锦王:得,说便说吧! “那第一拨刺客明显是针对陶姑娘的,无论是射箭的人还是攻击那两个女护卫的人,武功都不如第二次从绸缎铺冲出来刺杀儿臣们的人,但是儿臣觉得他们应该是同伙。” 盛宁帝点头,“朕知道了,好了,你看你这副样子,快回去洗漱一下吧!” 平王本以为盛宁帝还要继续深问下去,毕竟特意将他们留下来,结果就这般? “父皇,不是您让儿臣留下来的吗?您倒是不耐烦了!” 锦王小声嘀咕着,语气颇有些小埋怨。 他声音虽小,但是盛宁帝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怎么?朕还赶不得你了?快滚!” “好好好,儿臣遵命,现在就滚!” 锦王说着,也不按照正常规矩慢慢往后退,而是转身一溜烟便跑了。 盛宁帝被气笑了。 “老三,你也回去吧。”盛宁帝朝还恭敬的站着的平王摆摆手。 语气温和,也没有之前那种故作不耐的神情,但是平王就是觉得心口的那股郁气憋的他难受。 他不明白,自己母妃出身比瑶嫔高,位分也高,自己从小就聪慧,读书好,循规蹈矩,因为以前身体不太好,父皇待他,比其他皇子总是多了一分疼爱,他能感觉的到,但唯有比待魏谨少了一分亲近,以前是,现在则更甚。 而在宁都城某座雕栏玉砌、丹楹刻桷的朱门大宅中,外院主人的书房中,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四书五经、前人批注、古籍孤本等应有尽有,书架后面有一间内室,内室中置了整面墙、高达屋顶的一座多宝阁,上面摆满了各种珍奇物件。 它们的主人,一名身材高大、体型微胖,穿着一身紫檀色蟒纹长袍的男子,正背着手来回踱着步,目光慢慢的从各种宝物上一一逡巡而过。 他拿起放在架子中间偏左的格子中放着的一座金佛,仔细打量了一下,又放了回去,然后慢慢往前踱,定定的看着面前格子中的一柄造型一般,锻造技艺也甚是普通的短刀,那刀虽短,但是相对于多宝阁架子,还是显得有些长,因此它是被斜着放在上面的,还特意做了一个适配度很高的刀架来安置它。 这把短刀与这面多宝阁上的其他物件相比,显得普通到寒酸。 即便如此,主人却小心翼翼的将之拿起,仔细端详着,似乎视之为珍宝。 “王爷!”忽然一道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还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 拿着短刀的手微微一顿,小心翼翼的将短刀放到刀架上。 “进来!”这座大宅的主人,正是当今皇上嫡长子,却并未被封太子,只与其他成年兄弟一般无二,得了个亲王封号的大皇子理王殿下。 “殿下,不好了,平王和锦王进宫了,还有卢从安、任麒、叶世霄以及宁丰县令,他们一起进宫了!” 魏理皱眉,看着匆匆跑进来的属下,耐着性子问道:“你在说什么?” 此话一出,理王府明面上的二总管,实际上的暗卫队长张裕额头上的汗顿时滚了下来,他忽然想起,这事是自己侄儿的自作主张。 他咽了一口唾沫,干涩的嗓子却似乎更疼了。 “殿下,今日镇国公府那位真正的二小姐终于从远安镖局出来了!” 张裕决定从理王自己的布置找切入点。 理王想了一下,点头道:“哦,那是虏了还是杀了?这又和魏恪魏谨有何关系?” 理王坐到一旁的摇椅上,随意拿着一个玉盏把玩着。 “回殿下的话,属下本来是准备将人虏回来的,陶氏女虽然长在乡野,但毕竟是镇国公府的骨肉,且相貌也不错,只是自从进了远安镖局后,她几乎不出门,远安镖局委实不好闯,这次好不容易出门,驾车的却是两名会武的女子,要想虏人怕是不容易。 所以属下便从暗卫中选了两名弓箭手从街道两侧店铺二楼射箭,另外两人则是去攻马车上的两个女护卫,属下谨记殿下吩咐,找的四人是暗卫中武功最差的那一拨,外人只会以为他们是会些三脚猫功夫的散兵游勇。 而且那些人自始至终并不知道是王爷在养着他们,他们只以为自己是平王殿下的手下。” 理王眼睛盯着手中的玉盏,漫不经心的道:“这样很好,结果呢,你这么急匆匆的跑过来,是不是没有抓到人,也没能杀了人,让本王猜猜,是不是那几个没用的家伙,不但没能完成任务,还恰好被魏恪魏谨看到了,依本王对我那位好三弟的了解,作为父皇的好儿子,他一定第一时间进宫,向父皇禀报,在朗朗乾坤的大宁国都,竟然有人敢当街杀人?” 魏理嗤笑一声,“尽管让魏恪去报,父皇一定会让任麒他们去查,查来查去,最后他们会发现竟然是魏恪恶人先告状,到那时可就有趣了,本王一定得去看这个热闹!” 张裕汗流的更多了,“殿下,这事还有后续。陶氏女当时正走到玄武街,李氏绸缎铺就在那条街,又恰好遇到平王也在那里,殿下,当时情况有些急,又实在太便利了,所以没来得及禀报殿下,就调用了玄武街的暗卫,去……去刺杀平王……” 张裕声音越来越小,理王把玩玉盏的手却是顿住了,“刚刚你说魏恪他们进宫了,说明这次自作主张失败了?” “是……”张裕头低了下去。 “玄武街的暗点……也保不住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张裕不敢应声。 “那些暗卫呢?” “殿下放下,没有留下一个,死了的也被同伴带走了!” 魏理点头,“好,很好!” 话音未落,张裕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胸口剧痛,整个人被魏理一脚踹的往后飞去。 不等他缓过这口气来,只觉得有液体流进眼睛,原来魏理已经走到他面前,那只之前被他把玩着的玉盏,因与他脑袋相撞变成了碎片,他的脑袋也随之开了花。 “这次的自作主张的主人翁是谁?” “是……是……属……” “你别告诉本王是你,本王知道不是你……是张印吧?” “殿下,殿下,张印他还小,他对您最是忠心不二,这次是他太莽撞了,但是若不是遇到了那个杨家老六,这次一定能顺手杀了平王,殿下,求您饶他这一回,饶他一命,什么处罚都行,只求饶他一命!” “什么处罚都行?” 一听这话,张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凉到脚后跟,他想到理王的那些手段,只是话已出口,更何况,如今情况,只求能保住侄儿一条命,至于其他的,哪怕残了瘫了,他……养着就是。 第一百八十九章:后续 在玄武街折腾那么长时间,又去宫里走一趟,耿舒淮再回到伯府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眼见就要到掌灯时分了。 “这天都快黑了,你还跟我一起回来做什么?” 从皇宫出来后,耿舒淮特意放慢马速,他这心里可是憋了一肚子话了,不吐不快,因此这一路上他的嘴几乎没有停过,然后他就发现杨倾墨跟着自己一起回伯府了。 杨倾墨瞥了他一眼,“你一直在说话,一直在问我各种问题,我若是中途直接离开,你岂不是会自说自话,很有可能被人认为是得了疯症,那般岂不是我的罪过?” “你才疯症呢!哼,我知道你是想去看我妹妹。”耿舒淮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 “霜姐儿让我们护送陶姑娘回远安镖局,现在陶姑娘却被带去了镇国公府,这事难道我不应该去告诉她吗?”杨倾墨反问道。 “我难道没长嘴?” 杨倾墨摇头,“你说不清。” 二人就这般一边斗着嘴,一边进了伯府。 耿星霜看到杨倾墨跟着一起来了,也有些惊讶。 “霜姐儿,出大事了!”耿舒淮立刻抢先道。 此时,他们在晴翠院的正屋,耿温、阮氏也都在。 耿舒淮这么一嗓子,耿星霜倒还没怎样,阮氏却被他吓了一跳。 耿温皱眉,“你鬼叫什么,出了什么事?” 耿舒淮没理他,而是安抚般的对阮氏道:“娘,你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是这样的,我和倾墨护送陶姑娘回远安镖局,走到玄武街之时……” 耿舒淮快速的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头有些晕!”阮氏扶着额头,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她看向杨倾墨,“倾墨,舒淮说的都是真的?” 杨倾墨点头,安抚道:“是,世叔、阮姨,你们不用担心,这事说到底与我们关系不大,陶姑娘已经被镇国公府大公子带回镇国公府,她与祝二姑娘以及平王府耿姨娘之间的身份关系,自会有镇国公府和平王府处理,至于那两拨刺客,也会由宁都卫、宁都府衙、五城兵马司等查探,查出来后会直接上报皇上。” “倾墨说的有道理,这么一想,我就安心多了。”阮氏道。 耿温想了想,问道:“那若是那些刺客与耿星冰有关……” “两拨刺客虽然差别很大,但是从时间、地点上来看,应该是同一伙人,只不过做了掩饰,那些刺客不是花银子就能找得到的,应该是经过长时间的特定训练,以伯府的能力,显然是不能供养的,所以即便与耿四姑娘有关,伯府或许会受到申斥,却不至于有更大的罪责。” 杨倾墨并没有完全的粉饰太平,他看着耿温难看的脸色,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道:“至于大公子在这其中有无出力,世叔也不用太过忧心,此事未必会查出结果。” 耿星霜原本还没明白杨倾墨话中的意思,直到四天后,祝颜来找她,告诉那两个被展佩和武娟打成重伤的刺客招了,而他们招出的主人是平王。 “是平王殿下的人?难道是四姐姐假传平王殿下的命令,指使人偷偷做的?” 耿星辰猜测道,经过这几日,两位王爷在玄武街被刺杀一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外人并不知道在两位王爷被刺杀之前,还有一位少女差点丧命,但是那日参加耿星霜生辰宴的女孩子们自然是知道的,她们密切关注着此事的动向。 当日,最新以及最准确的动向,只有祝颜才能提供给她们。 而耿星霜和耿星辰,不,应该说伯府众人又多了一分担心,此事若是与耿星冰相关,会不会牵连到伯府。 “平王并不承认那些刺客是他的人,听说他在皇上面前指天发誓,若是此事真是他所谋划,他将不得好死。” “皇上信了他?”耿星霜问道。 祝颜摇头,“皇上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让宁都卫继续查探,不但宁都卫,连刑部和大理寺也都加入了进去,只是我爹说,这事未必会有一个结果,玄武街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宁都卫和府衙的人在李氏绸缎铺中,只找到了刺客留下的黑色短打,那铺子有一个很大的后院,后院与前院连接的门从外看,与墙体几无区别,后院通往的是另一条街,想来那些刺客早已换了衣裳,以普通人的模样混入人群中,即便是伤了的死了的,也可以拉到马车上,所以说……” “所以是宁都卫、五城兵马司还有府衙那些人太慢了,若是他们去的早一些,或者人一到,立刻反应过来,在另一条街布控,肯定能抓到些线索的。”耿星辰皱了皱眉头接话道。 耿星霜想到刺杀之事发生之后的第二日,她和二哥一起去找了舅舅打听一下情况,舅舅当时长叹了一口气,虽未明言,但是他们还是能从他的话中听出些意思来,宁都城乃为大宁国都,城池大,人口多,只靠宁都府衙以及下面两个属县县衙的衙役自然是巡查不过来的,所以其实整个宁都城的巡街任务是按照位置划分的,由宁都府衙、宁丰县衙、宁登县衙、五城兵马司以及宁都卫分区巡查。 而玄武街以及附近一段区域是归宁都卫巡查的,那日刺杀之后,之所以好几个衙门的人都去了,乃是因为宁都卫负责巡街任务的校尉认为,他们只负责巡街,但是真的出了事,特别是出了大事,这种事情必得等到宁都府衙和县衙的人来了才能处理,毕竟府衙和县衙才是父母官。 为此,听说府尹大人还和宁都卫指挥使任麒争辩了几句,只是宁都城府尹是从三品,宁都卫指挥使是从二品,二人差着品阶,就算卢大人心里再是窝火,能在任麒面前表露出些微不满,已算是僭越了,其他的却不好再多做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临近年关,又三天两头的下雪,城里的百姓都在欢欢喜喜的准备过年,小年过后,衙门便要封印了,所以即便有了大理寺和刑部的介入,一直到衙门封印之前,除了那两个刺客供出其主人是平王之外,刺杀之事一直未有进展。 至于要从外地回宁都城的,比如镇国公府二房一家子,因为大雪封路的原因,只能停在半路过年了,而杨倾墨的父母,则是因为芃县尚有事务需要交接,所以只能推迟到来年再回来。 第一百九十章:过年 至于陶余鱼,她已经住进了镇国公府,担心她在府内不习惯,或者下人因不了解情况而轻视于她,祝颜便邀请她住进了自己的院子中。 耿星霜其实有些好奇,祝霓对此事的态度。 因此,在临近过年前,在这一年明裳阁最后一天开门的日子里,给管事和伙计发完了赏钱,又带着大伙儿去酒楼吃了一顿好的之后,耿星霜找了个机会问了祝颜这个问题。 祝颜道:“我正想与你说这件事,我觉得祝霓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耿星霜问道。 “自从那日小鱼被带进府里后,我就担心祝霓会找她麻烦,毕竟现在小鱼的真正身份尚不明确,当年肖嬷嬷虽然跟着二婶一起逃到了小枣村,但是据肖嬷嬷说,那时二婶最看重的是覃嬷嬷,所以孩子一出生,就是覃嬷嬷在照顾,没有假他人之手,覃嬷嬷一直跟在二婶身边,这次会跟着二婶一起回府,想来她应该知道。 不过,我听我娘说,小鱼长得和二婶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几乎已经确定小鱼就是二叔二婶的闺女了,府里的下人也私下传开了。 这种情况下,以祝霓以往的性子,怕是早就闹开了,到祖母面前哭诉,祖母一直担心着祝霓的情绪,所以虽然对小鱼多有疼惜,却也只是见了两回。” 祝颜说着,目光微闪,“奇怪就奇怪在这里,祝霓的表现竟然出乎我们意料的大方,她不但没有哭没有闹,反倒来看了小鱼两次,还带了礼物,说了些体面的场面话,着实令人吃惊。” 耿星霜忖度道:“会不会因为不想坏了与吴世孙的亲事?” 祝颜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但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只是到底哪里不对,祝颜却是说不清。 盛宁十四年的除夕,上午晴,下午却飘起了大雪。 在耿荀的要求下,伯府三房在一起吃了个团年饭,只是说是团年饭,却是吃的没滋没味的。 伯夫人自始至终阴沉着脸,说起来,自从耿澄去世后,虽然还是和以前一般,按时去正院请安,但是大多数时候,夏氏都是让她们在院子里等着,很少见她们。 至于等多长时候,则要看夏氏的心情。 好在可能是因为耿荀从中干涉过,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所以耿星霜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夏氏了,只觉得这段时间她变化挺大,苍老了许多,一双眼睛看人时,就像淬了阴火一般,让人浑身不舒服。 只有在看向耿舒楼之时,她的眼神会温和一些。 对耿焱这个亲生儿子,似乎也当成了仇人,对于耿焱的请安,只是阴沉的看着。 耿焱老大不爽的“嘁”了一声。 “你说什么?”夏氏开口了。 “没说什么!”耿焱梗着脖子,不看夏氏。 “跪下!” 耿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一跪,姜氏以及耿星辰耿舒引耿舒继也跟着跪了下去。 耿温觉得自己现在不跪,说不定接下来也要跪,便也跪了下来,然后耿舒淮耿星霜也跟着跪了下来。 耿舒楼自然不想跪,但是伯父伯母和叔叔婶婶都跪了下来,他作为侄儿的怎好不跪,所以二房众人除了姚氏之外也都跪了下来。 耿荀眉头紧皱,“你想干什么?” 夏氏僵坐在上首,看着下面跪了一片的儿孙,忽然大哭起来。 好在下人们端着托盘上菜了,好歹大家囫囵吃了饭,便早早的散了。 耿星霜觉得没意思极了。 第二日是初一,因伯府头年有新丧,所以这一天很多亲戚会过来走一趟,不过这是由伯夫人和姚氏接待,耿星霜只在自己屋里待着。 第二日,耿舒淮耿星霜兄妹两人跟着父母去了舅舅家拜年,在舅舅家用过晚膳方回府。 正月初三,杨倾墨和李旭带了礼物上门拜年,这次是三房准备的宴席,开年后,第一桩大事便是春闱,时间已经很紧了,所以连耿焱这般喜欢劝酒的人,也没有劝这两位考生喝酒。 正月十五之前,不是亲戚来伯府,就是他们到处走亲戚,就算他们家没人,二房三房也会有客人的,所以来来往往的,倒也热闹。 正月十五元宵节,杨倾墨要来陪耿星霜赏灯,却被她拒绝了。 “我可不是因为春闱临近,怕耽误你功夫才不让你去的,我是想和颜姐儿、姜姐姐、许姐姐她们一起去赏灯,你来了会打扰我们说话。” 杨倾墨从红福爪子上拿了信纸,展开就看到这么一段话。 他嘴角微微上扬,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府里的下人已经开始点亮廊檐和院子里的灯笼了,显然,今天的灯笼比往常要多,不仅数量上多,形状上也是各有妙处,随着一盏盏灯笼亮起,元宵灯节的气氛也越加浓厚起来。 他摇摇头,想要再写一封信过去,想说她要和朋友们逛灯会,他可以做她的护卫,保证不打扰。 红福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啾”的短促的叫了一声,那一声虽短,但杨倾墨却从中听出了些许讽刺之意。 “呵!想来绿喜这会儿已经和新认识的鸟儿一起去看花灯了,元宵灯会有的商家会将花灯挂的很高,说不定绿喜就能叼到一盏花灯,送给它最近很喜欢的那只长了一身红羽的鸟儿!” 杨倾墨说着,目光瞥了红福头顶上那一撮红羽,似乎在说人家身上的红羽比你多太多了,你和人家不能比。 是可忍孰不可忍! 红福“啾啾啾”连叫了三声,猛的一拍翅膀,从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扇出的风将桌上的信纸吹到了地上。 看着只留下几根羽毛的窗棂,杨倾墨无奈的笑了笑。 自己怕是太无趣了,竟然和一只鸟斗气起来。 算了,还是看书吧! 元宵过后,又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再之后便是春闱了。 而在这之前,镇国公府二老爷二太太带着三个儿女和一众下人回宁都城了。 祝二夫人俞氏一进国公府,先去给镇国公和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刚刚让他们起来,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路上怎么样,可还顺利,俞氏就开始掉泪了。 “母亲,听说我那可怜的大女儿现在就在府里,她来了吗?我现在就想见见她。” 第一百九十一章:祝霓的变化 俞氏这话一出,屋里顿时一静,善宁郡主瞥了俞氏一眼,又看了老夫人一眼,果然就见镇国公老夫人被自己这个二儿媳噎的直瞪眼。 祝颜此时真的有些同情祝霓,她以前便觉得二婶留祝霓在伯府,并不是像她说的那般,让祝霓在府里代替他们孝顺老夫人,也不是为了留在宁都城更好找亲事,而是她或许真的不喜欢祝霓。 难道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就不喜欢,血缘果真那般奇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能给人暗示? “母亲,陶姑娘住在大姐姐的院子里,因为昌宁二十二年九月十三那天夜里,宁都城外那个叫做小枣村的庄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就等着母亲回来告诉我们。” 就在一阵沉默中,祝霓开口了。 直到这时,祝二夫人俞氏才将目光转到这个数年未见的女儿身上,只是却像是看错了人一般,只看了她一眼,立刻就将目光转开了。 “母亲,家里的来信我和老爷都看了,当年发生的事,我是不清楚的,那时我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但是老爷是知道的,还有覃嬷嬷,母亲,您说这么多年覃嬷嬷为何一直跟着我们在外,连回来看看儿孙都不曾?” 自从祝二老爷一家,除了祝霓之外,被镇国公支到离宁都千里之外的北地,覃嬷嬷就始终留在那里,即便祝二老爷夫妻回宁都城探亲,覃嬷嬷也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过,要知道,覃嬷嬷的儿子儿媳孙子可都是在宁都城镇国公府当差。 镇国公老夫人没有回答,善宁郡主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祝二老爷祝寅,祝寅只是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啜着杯中的热茶,就像这屋里正说的事与他无关一般。 去了北地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变化,更没有任何长进。 善宁郡主在心里摇了摇头,给了镇国公世子一个“你看吧,二房的态度让我说准了”这样一个眼神。 镇国公世子有些无奈,示意妻子安静一下。 俞氏似乎也不需要人回答,没人回答,她便自己回答,“覃嬷嬷是心虚。随着祝霓渐渐长大,她便越发心虚了,因为当年在小枣村,她抱错了孩子,将那农户家的村姑当成了我儿,抱上了府里的马车。 其实回到府里后她就察觉出不对劲了,我儿生下来,眼睛就睁开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但是她抱回府里的孩子,一直没有睁眼,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睡着了,但是那孩子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睁眼睛。 那双眼睛,啧,又细又短,眼瞳也没有我儿的亮,覃嬷嬷心里猜想抱错了孩子,只是那时宁都城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她不敢告诉我们,听她说她之后找机会又去了小枣村,却一直不凑巧,没看到我儿,之后又随我们去了北地,所以这事一耽搁就是十五年,若不是收到府里来信,覃嬷嬷怕是要将这事带进棺材里了,好在……好在……我儿终于回来了!” 俞氏一口一个我儿,说的顺口,镇国公老夫人给了这个二儿媳无数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了,但是俞氏不知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根本不想理会,直到将想说的话说完了。 “老二、老二媳妇,还有祝璇、祝淳、祝沆,你们刚刚回府,舟车劳顿、一身尘土的,快回去洗漱洗漱歇歇吧,等到晚膳时再过来!” 镇国公老夫人觉得看到二儿子和三个孙儿孙女的欣喜都消散了许多,她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道。 “母亲,晚上的接风宴小鱼会来吧?” 临走之时,俞氏又加上一句。 “你快走吧!”老夫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后来呢?” 耿星霜对后续的发展有些好奇,今天是春闱开考的日子,耿星霜耿星辰自然是要过来送考的,祝颜也有亲戚要参加春闱,不过她并不是为了给亲戚送考,而是特意过来和耿星霜姐妹说说祝二老爷夫妻回国公府之后发生的一些事。 此时,三人就坐在春闱考室斜对面的一家茶馆二楼中,看着大门紧闭的考室,想象着里面的考生正紧张的答着卷,她们在这里说一些感兴趣的话题,心情就有点奇妙。 “二叔二婶他们离开后,祖母特意留下了祝霓,说了很多安慰的话,祝霓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一下子懂事了许多,不但没有哭闹,反倒安慰祖母,说二婶那般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她占了小鱼的身份,过了十几年好日子,小鱼则是过了十几年苦日子,还说她本应该离开国公府的,只是一来这不仅是国公府和陶家的事,似乎还有伯府的事,因为身份尚不明了,她不好现在就走,也不知该去往何处,二来她现在已经被皇上赐婚予定国公吴世孙,只要皇上没有撤去赐婚圣旨,她便不能离开,否则便是陷国公府于不义了!” 祝颜说到这里,看了耿星霜和耿星辰一眼,叹道:“我听完祝霓这番话,真真是怀疑眼前的祝霓是不是就是我以前认识的祝霓,这些话若不是我亲自听着祝霓说出来的,根本不相信是她能说的出来的话,我都这般了,别提祖父祖母还有我爹娘大哥他们了。 其他人倒还罢了,只我祖母,却心疼的很,直搂着祝霓掉眼泪,只说让她一直住在国公府,她一直会是国公府的二姑娘,谁也不能赶走她。” 耿星霜沉吟道:“祝二姑娘有如此之大的变化,有三个可能,一是她以前是装的,二是她现在是装的,三则是她说这些话是有人教的。你们觉得哪种可能更大?” 祝颜道:“第三种。” 耿星霜点头,“我也觉得是第三种。” “不能是她装的?或许祝二姑娘知道只有这般做,老夫人才会更心疼她,她以后的日子才会更好过。”耿星辰不解。 耿星霜摇头,“第一种,一个人装一时容易,装十几年太难,第二种,按照祝霓以往的性格,她自己应该是想不出来那些话的,就算能想的出来,她也未必能够那般完美的表达出来,所以不但有人教她,那人还应该严厉的要求她,重压之下,或许才能让她表现的如此完美。” 第一百九十二章:杨家二房 祝颜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会是谁教祝霓这些的。” “会是吴世孙吗?”耿星辰道。 “吴起宇的确可以做到,但是我觉得不像是他,自从圣旨赐婚后,祝霓似乎就没有单独见过吴起宇,正月间,吴起宇按照礼节来我们家拜年,当时也就在祖母屋里,大家都在,后来吴世孙就被大哥带去外院了,直到告辞也没有再进内院,除非祝霓自己跑去外院见他,但是若是祝霓去了外院,大哥应该会说的。” 耿星霜听着点头,“现在这事会如何处理?你们家有个态度吗?” 祝颜摇头,“我问过爹娘,他们让我别管。” 春闱和秋闱一样,都是考九天。 在杨倾墨等考生还在春闱考场中奋笔疾书之时,外面发生了一桩事。 时任溯州芃县县令的杨大人夫妻,在完成任期回宁都城述职的路上,遭遇劫匪,好在杨大人夫妻身边的侍卫武功不弱,拼死护着夫妻二人,正巧又遇到出外办差的御前卫和宁南卫近百人,这才险险逃过一劫,夫妻二人虽然都受了些伤,不过伤情不重,没有性命之忧。 杨绍靖夫妻二人回宁都城之后,杨绍靖直接进了皇宫,胡凤薇则是先回了杨府,就在胡凤薇踏入杨府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有太医带着拎着药箱的药童上门了。 杨家上上下下,从杨老夫人,到大房夫妻三房夫妻,以及一众孙儿孙女辈的,都愣了愣。 “这太医怎么来了?给谁看病的?” 杨三太太邓氏疑惑道。 “快请太医进来!”杨大老爷杨绍善心里虽然疑惑,但是此时反应倒也快。 很快,太医便带着药童被请进了正院。 “林太医,您这是……”杨三老爷杨绍辉是认识太医的,拱手客气的问道。 “三老爷,皇上命在下前来贵府为杨二夫人诊治。” 林太医说着,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屋里众人一听,都看向胡凤薇。 “二弟妹,你哪里不舒服?” “二嫂,你病了?” 杨大太太储氏和杨三太太邓氏同时出声问道,邓氏更是上上下下将胡凤薇打量了一遍。 曾氏上前去扶住婆婆。 “有劳林太医了!”胡凤薇也不矫情,在林太医拿出脉枕之时,便将手伸了出去。 林太医闭目听脉,片刻后睁眼,“夫人伤势已经痊愈,只是舟车劳顿,身体耗损颇多,容在下为夫人开一个药方,以便夫人滋补休养!” 已经有下人适时奉上笔墨纸砚,林太医开完药方,递给胡凤薇身边的大丫鬟,便告辞了。 林太医一走,屋里众人的神色皆有不同的变化,胡凤薇也不多说,只是对杨老夫人道:“母亲,儿媳先下去洗漱,待收拾好了,再来服侍您老人家!” “快下去歇着,不用急着过来,等老二从宫里回来,你们再一起过来,晚上府里为你们准备了接风宴!”杨老夫人欣慰的看着胡凤薇,“你们夫妻二人回来了,我这老婆子的心愿也就了了,等这次六郎要是中了进士,我就更是死而无憾了!” “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胡凤薇立刻佯装生气道。 “是是是,我说错了话,你快去歇着吧,对了,老大媳妇,林太医开的药方你快让人去抓药,二郎媳妇,你照顾着你婆婆,她这刚刚回来,家里的一切怕是还不太习惯。” 曾氏立刻道:“祖母放心,孙儿媳会好好照顾母亲的。” 杨大太太储氏慢了半拍才回答道:“母亲放心,我现在就让人去抓药。” 杨老夫人看了储氏一眼,对她的迟钝颇感无奈,摇了摇头,“你快点吧,别等你二弟人都回来了,他媳妇的药还没抓回来。” 储氏脸色一红,忙退下去忙了。 “母亲,听说你们路上遇到劫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杨老夫人的正院回来,杨倾笔急急问道。 胡氏看了长子一眼,“这事等你父亲回来,你们去书房说,今天是春闱开考第几日?” 杨倾笔被噎了一下,曾氏看着他,抿嘴而笑,替他回答道:“母亲,还有两日,六叔就回来了。” 胡凤薇点头,“明日我去一趟安平伯府。” “大嫂!”储氏正想着,要吩咐下人快些去抓药,她得去一趟厨房,看看晚上的接风宴准备的如何,要是哪里出了纰漏,婆婆又要说他。 正想的全神贯注,就听后面传来三弟妹邓氏的声音。 储氏停下脚步,大丫鬟木青小声提醒道:“太太,现在离晚膳没多长时间了。” “我知道。”储氏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然后回头看向往自己这边走过来的邓氏。 木青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三姑娘嘱咐过的话,只是她一个做下人的,哪里能管得了主人的行为。 “大嫂,刚刚母亲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听出来了吗?” 邓氏走到储氏面前,凑近她耳边小声问道。 储氏摇头,“母亲就是吩咐我买药准备晚宴,哪里有什么其他意思?” 邓氏看了储氏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大嫂,二哥虽然在外做官这么多年,现在回来了,看这模样,应该不会再外任了,以后二哥二嫂就会一直留在府里,二哥虽然只是区区县令,但是……” 邓氏故作玄虚的停顿了一下,在储氏看过来的时候,她才继续道:“但是大嫂,你看看今天这架势,二哥一回宁都,就进了皇宫,一般的县令回宁都述职,皇上别说召见了,甚至根本不知道你是哪根葱,但是你看,二哥一回来,就被召进了皇宫,皇上竟然还特意派了太医上门为二嫂诊治,谁都知道,他们虽然在路上遇到了劫匪,但是都没受什么伤,大嫂,你说这些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储氏听着邓氏的话,心里渐渐明白了些什么,而那股刚刚在屋里被勉强压下去的酸意似乎又渐渐涌了上来。 “说明二哥简在帝心,这以后啊,肯定要升官的,娘本来就偏心,喜欢二嫂,现在二哥一升官,啧啧,大嫂,你这主持中馈的杨府主母身份也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邓氏原本并不准备说的这般直白,但是她知道自己这位大嫂,脑袋空空,木讷呆笨,若不说的明白些,她怕是想一月也想不明白她那些话中隐藏的暗语,索性直言。 这话一出,储氏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强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三弟妹,你这说的也太夸张了,哪里……哪里就会这般?” “反正我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若不是看在我们在一起相处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是不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说这些话的,大嫂若是不信就算了,是我多嘴了!” 邓氏说着,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了。 储氏看着邓氏的背影,嘴角紧紧抿了起来,眉头皱成了川字,心事重重的往厨房走去,对于木青劝慰的话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耳中。 第一百九十三章:见面 对于杨绍靖只是一个六品县令,甫一回宁都城,竟然立刻被盛宁帝召见之事,外界众说纷纭。 当然,对于位于大宁朝廷中心的那部分人,就算不知道全部原因,心里却也是有些猜测的。 而对于现在正处于漩涡中的某些人来说,杨绍靖平安归来,或许便是他们的不平安。 “区区溯州的一个县令,竟然能拿到敏城铁矿的地图,你们是吃屎的吗?” 雕栏玉砌的朱门大宅中,还是那间书房,还是那个整面墙都每一格中都放满了各种珍奇古玩的多宝阁前,宅子的主人一脚将跪在自己脚边的一名属下踹了出去。 那被踹出去的人狠狠撞在书房墙壁上,浑身如同散了架似的倾斜着靠在墙上,脑袋耷拉着,除了喉咙深处溢出的呻吟声还能证明他还活着外,其脸色已如死灰一般。 跪在魏理脚边的另外几人,额头触地,他们能从光洁的地板上看到自己恐惧的脸色。 那是一种濒死的感觉。 “王……王爷!”跪在中间的人,听着耳边同伴痛苦的喘息声,终于忍不住了,他试着开口,虽然竭力想要镇定下来,但是话一出口,还是颤抖的厉害。 上方没有声音,也没有脚落下来,他壮着胆子继续道:“殿……殿下,那个杨绍靖在溯州芃县做县令,我们的铁矿在敏城诩县,诩县与芃县相邻,只不过两县的交界处有一座山横亘其中,山名便是以两县的名称命名的,叫做诩芃山,诩芃山高而险,东西走向,住在诩芃山南北两侧山脚下的村民要想从诩县到芃县,宁愿绕路从敏城到溯州再到芃县,也不会翻山而过,同样的道理,芃县百姓若是想去诩县,则会从溯州到敏城再去诩县。” 此人越说越流畅,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正跪在脾气暴烈,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理王脚边。 “你这么说,那杨绍靖莫非长了翅膀,翻过诩芃山,跑到了铁矿那里绘制出了地图?” 半晌,魏理冷冷的问道,语气虽冷,好歹还算平静,这让下面跪着的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若是现在跪在理王面前的不是这些一直待在敏城的人,而是常年在理王府服侍的管家下人,那么他们会知道,理王现在压抑的越厉害,之后的暴发将会成百倍的增长,说是血雨腥风,也毫不夸张。 “殿下!”这次开口的是跪在左边的人,他道:“杨绍靖身边有两个高手,一老一小,老的已年过花甲,小的应只是弱冠之年,这次他回宁都,虽然身边有侍卫,但若不是那个年轻的高手一直护卫他左右,属下等早已将人捉住。那些证据更是不会被送到皇上手中。” 他最后一句话一出,顿感不妙,只怪自己太过紧张,而跪在他身边的同伴更是忍不住缩了脖子,微微屈起身体,做出环抱自己的姿势。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将张裕、朱会真请来!”理王淡淡开口。 外面立刻有小厮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张裕和理王身边的幕僚朱会真便到了。 “朱先生请坐!”理王对朱会真倒是挺客气。 只是看着屋里的情形,朱会真又哪里能安心的坐下来,只是理王既吩咐了,他也只能坐下。 杨绍靖胡凤薇回宁都城的消息,伯府自然收到了。 “听说你杨伯伯和凤薇姨在路上遇到了劫匪,他们都受了伤,明天我们去伯府看望一下他们,也有两年没见面了,我也很想凤薇姐了。” 当晚,阮氏对耿星霜道。 自从那次耿星霜在杨府,被耿澄和杨家三房联手坑了一把之后,耿星霜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杨府。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自然应该上门探望的。 因为阮氏与胡凤薇关系亲近,且想着胡凤薇刚刚回来,又有杨绍靖被召入宫这件事,第二日去杨府的人应该并不止他们一家,所有阮氏并没有递帖子。 所以第二日,待母女二人梳妆打扮好,正准备出门之时,听到门房那里禀报,说是杨家二太太来了,母女二人都吃了一惊。 胡凤薇是带着儿媳和孙女一起过来的,她们先去了正院给伯夫人请安。 虽然伯府发生的事,胡凤薇大多也是知晓的,但是该有的礼节还得走一下。 阮氏和耿星霜便往正院去,刚到正院门口,就看到胡凤薇和曾氏,以及她们身后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欣然,她们正从正院出来。 “凤薇姐!”阮氏一见胡凤薇,急走几步迎了上去。 “阿盈!”胡凤薇和阮氏在离各自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互相屈了屈膝,然后对视而笑。 两个相交多年的好朋友,见面自有一番激动,二人互相说了好一番话后,胡凤薇看向耿星霜,笑道:“霜姐儿长高了,白了,更好看了!这衣裳也好看,是明裳阁的衣裳吗?” 一句接着一句,既是对耿星霜的夸赞,也是对她自己做生意的认可。 将胡凤薇三人迎进晴翠院,阮氏这才说道:“我和霜姐儿本来准备今天去杨府看你的,没想到你倒来了,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可还好?怎么就跑出来了?对了,今日你们府上没有客人?” 胡凤薇笑道:“是受了点伤,不过只是皮肉伤,早就好了,家里的确是有客人,说起来,我们家老爷之前回宁都,家里都挺安静的,但是这次,啧啧,从昨天的接风宴到今天上午的客人,闹哄哄的,吵的我头疼,索性就过来找你了,至于那些客人,放心,有人比我更喜欢招呼。” 又说到刚刚去给夏氏请安的情形,“伯夫人老了许多,看人的目光有些让人发怵,不过倒也没为难我们。” 耿星霜猜测是祖父提前警告了伯夫人,毕竟现在外面都在传,杨绍靖以六品县令的身份,甫一进宁都,就被盛宁帝召见,他这些年在溯州,应该不仅仅只是当一个芃县县令,盛宁帝应该有密旨交给他,现在他是完成密旨上的任务了,之后肯定要升官的。 如此简在帝心之人,他的家眷,耿荀又怎会得罪。 第一百六九十四章:受伤 胡凤薇和阮氏说着贴己话,耿星霜便和曾氏逗着杨欣然,用了午膳后,又歇了一个多时辰,胡凤薇和曾氏才回去。 耿星霜和母亲一直将胡凤薇送至大门处,看着她们上了马车,正准备往回走, 就看到耿舒楼从马车上下来,衣服皱巴巴的,有些地方还破了,就像被人按在地上来回摩擦后的模样,再抬头往他脸上看去,脸上也有些青紫的印记,嘴角还微微渗着血。 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守门的下人看到吓了一跳。 耿舒楼几乎站不稳,身边只有一个既是车夫又是小厮的方竹扶着,耿舒楼比方竹高半个头,方竹只能勉强扶着他不摔倒,但是要是扶着他从大门处走到外院耿舒楼住的院落,还是有一定困难的。 “还不来帮忙!傻看什么呢?”方竹斥道。 两个守门小厮回过神来,一个去帮忙扶耿舒楼,一个问要不要请大夫。 “没看到大少爷伤成什么样了,快去请!” 方竹斥骂了两个守门小厮一顿,微微吁了一口气,耿舒楼整个人挂在方竹的肩膀上,眼皮耷拉着,自从下了马车便一直沉默。 耿星霜和阮氏对视了一眼,她们本想转身就走的,方竹却在这时看到了她们。 “大太太、六姑娘!” 方竹这么一喊,阮氏和耿星霜自然不好再离开。 阮氏问道:“要不要我们帮忙?” 方竹一愣,按理来说,长辈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先问原因吗? “已经去请大夫了是吧?伯爷、伯夫人和二弟妹应该都还不知道吧,金盏、金宝,你们快去怡得院、正院和映荷院去禀报一声。” “是,大太太!”金盏金宝应声而去。 “大少爷!” 阮氏和耿星霜离开后,方竹试探的喊了一声。 耿舒楼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方竹再不敢多言。 “耿舒楼是怎么受的那么重的伤?” 回去的路上,阮氏疑惑道。 “他应该不会说的。”耿星霜道,这些日子,耿舒楼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府里,府里人都认为他是去了平王府,为平王做事,但是耿星霜隐隐觉得事情或许并不是这般。 耿舒楼这一受伤,接下来几日,耿荀夏氏姚氏不停的往外院耿舒楼的院子跑,伯府上上下下更是议论了一段时间,只是据金宝打听,并没有一人知道他到底是为何受伤的。 当然,对外是有个说辞的,说是耿舒楼一时兴起,带着小厮方竹去城外爬山,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有些严重,所以就成刚进府时那般模样了,只是这个说辞别说是耿星霜等人了,就连下人也没几个相信的。 春闱结束那日,耿星霜和耿星辰再次结伴去了考室外面接人。 和秋闱一般,在一群被折腾的面黄肌瘦、精神萎靡的考生中,眼神有光、身姿笔挺的杨倾墨特别的耀目。 “难怪李公子很羡慕那些武功厉害的人,六姐姐,你看杨公子哪里像是从春闱考场出来的人,他就像……就像……” “就像出门踏青,乘兴而出,盛兴而归一般!” 耿星霜接口道。 耿星辰点头,“就是这般!” 杨家和李家也各自来了人。 姐妹二人来这一趟,也就是看看人,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 耿星霜和杨倾墨说了几句话,也没有问他考的如何,感觉如何,只是让他回去好生歇息,便准备登上伯府马车回去了。 “要不……霜姐儿,你送我回去吧?” 在耿星霜要上马车之时,杨倾墨忽然说道。 “如何送你?你的马车在前面走?我家的马车在后面跟着?” 因今日杨倾笔要当差,所以来接杨倾墨回府的是杨府管家和他的两个小厮。 “自然不是,那有什么意思,连话都不能说!” 杨倾墨说着,忽然纵身一跃,坐到了伯府马车的车辕上,拿着缰绳等着耿星霜耿星辰上马车后再坐上车辕赶车的车夫愣了一下,他坐哪里? “还有六妹妹呢!”耿星霜有些无奈。 “李旭会送她回去的。”杨倾墨道。 耿星霜朝耿星辰和李旭那里看去,耿星辰也正朝她看过来,朝她讨好的笑着,那目光似有些不好意思。 耿星霜无语,看了杨倾墨一眼,很难不相信,这是他和李旭商量好的。 “霜儿,可以走了吗?”杨倾墨含笑问道。 霜儿? 这两个字,似乎是他第一次这般唤她,和原来的称呼只差了一个字,但是不知为何,这个称呼一出,耿星霜就觉得耳朵痒痒的,耳边的皮肤有些发烫。 肯定红了!她心里这般想着,人便往马车中一缩,道:“快走吧,别挡了别人的路。” “放心,挡不了!”杨倾墨应了一声,一扬马鞭,马车便开始得得的走了起来。 “你跟着得兴得旺坐后面一辆马车!” 临走之时,杨倾墨对呆呆站着的伯府车夫说道。 伯府车夫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傻站着了,只要给他一个去处就行。 “前两天凤薇姨说,你们家里最近有很多人上门做客,你现在回去直接回自己院子休息,不用进内院请安,等休息好了再去。” 耿星霜忽然想到胡凤薇对她的交代,差点忘了。 杨倾墨愣了一下,在脑中转了转“凤薇姨”这个称呼,九天的春闱试,他表面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是每日思考答题下笔,极为耗费精力,因此他现在的脑子有些迟钝,懵了一下,方才在脑中搜寻到凤薇两个字出自何处。 “我……娘回来了?”杨倾墨问道。 耿星霜一愣,“你不知道?得兴得旺没说?我……也没说?” 杨倾墨将马车停在路边,回头往马车中看去,耿星霜早忘了那声“霜儿”,也撩开了车帘,二人一个回头,一个抬头,面面相觑。 “没事,我现在知道了。”对视了片刻,杨倾墨道。 “不仅凤薇姨回来了,杨伯父也回来了。”耿星霜补充道。 将杨倾墨送到杨府门前,耿星霜并没有进去,随后便回了伯府。 在等待春闱结果出来的时间,盛宁十五年的武举开始了。 耿舒淮自然是要参加的,且他还迎来了让他下定决心走武举这条路的人,来自栖鹰寨的万潇和万洒姐弟二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万家姐弟 耿舒淮本是请姐弟二人到伯府住的,只是姐弟二人没答应,自己找了客栈。 他便请人家去酒楼吃饭,耿星霜耿星辰作陪。 耿星霜终于看到了耿舒淮隐秘的藏在心中的人。 她本以为万潇应是和展佩有些相似,身材高挑、英姿飒爽、武功高强、侠肝义胆的女侠形象,谁料待见到真人,不说完全相反,但是和她心中的想象是没有一丁点相似。 她相貌清丽,嘴角始终含着一抹微笑,端方有礼,只是有种时刻都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的感觉,便让人觉得有种刻意端着之感。 耿星霜不知是自己太过苛刻,还是其他人也有这种感觉。 只是这一顿饭吃的着实有些尴尬,耿舒淮和万洒说着去年他经过栖鹰寨时的场景,有好几次,耿星霜能察觉到二哥是故意挑起某个话题,与万潇搭话的。 “万洒,来宁都城之前我说的话你忘了?” 万洒一顿,看向万潇,“姐,来宁都城之前你说了那么多话,你指的是……” 耿舒淮也好奇的看向万潇,“阿潇,万洒的记性还没我好呢,你不提醒他,他是想不起……” “食不言寝不语!” 耿舒淮剩下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万潇打断了。 万潇这话一出,正小声与耿星霜说话的耿星辰声音一顿。 “额……阿潇说的是,用膳时是不能说话。” 耿舒淮尴尬的打了个圆场,虽然,他这圆场打的委实不怎么样。 接下来,整个雅间只剩下筷箸与碗碟轻轻碰撞的声音。 这一顿午膳在安静的尴尬中过去了。 吃过午膳,耿舒淮结完账之后,要送万家姐弟回客栈。 “不用了,这里离客栈不远,我们走回去就行,对了,耿公子,以后……麻烦称呼我万姑娘,毕竟大家非亲非故的。” 万潇这话一出,耿星霜都替自己二哥觉得尴尬,但是更多的则是不解,当然,也有几分不高兴。 她二哥虽然有时大大咧咧,但是并不是这般没分寸的人,他既如此称呼,想来之前在栖鹰寨时就是这样称呼的,并得到了万潇的同意。 现在万潇这般直白的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就像耿舒淮是一个不知礼仪直呼姑娘家闺名的浪荡子一般。 “姐……”万洒想要说什么,万潇看了他一眼,万洒便不敢再开口了,对耿舒淮尴尬的笑了笑,“耿大哥,那……我们就先走了,多谢你的款待!” 耿舒淮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等万家姐弟二人离开后,兄妹三人对视一眼。 耿舒淮抓抓脑袋,自嘲道:“幸亏今日杨六没空,否则他看到这一幕,还不知该如何嘲笑我呢!” “二哥,这位万潇姑娘……你们在栖鹰寨是不是私定终身了?” 上了马车后,耿星霜小声问道。 听到私定终身四个字,耿星辰睁大了眼睛。 耿舒淮摇头,“不能这么说,有损姑娘家的声誉。” “哼,你脸上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耿星霜先哼了一声,接着又哼道:“不过不管你们之前如何,显然,现在那位万姑娘是改变主意了。” 耿星辰也使劲点头,“就是,二哥,那位万姑娘好像看不上你了!” 耿舒淮哀怨的看了耿星辰一眼,“七妹妹,能不能不要说的这般直白,二哥我也是要面子的。” 耿星辰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 “没事,二哥!”耿星霜伸手去拍了拍自家二哥结实粗壮的肩膀,“我也看不上她!” 万家姐弟进宁都城后的第八日,便是武举开考的日子。 武举考场是在兵部位于安阙街的校场,武举分为文比和武比两部分,总共两天的时间。 第一日文比,第二日武比。 这次,杨倾墨和耿星霜一起送考。 在校场外面,耿星霜看到了万家姐弟。 除了他们姐弟,还有一名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姑娘伴随他们左右。 那中年男子微微躬着腰,一直在和万洒说着话,万洒似有不耐之色,几次想要抬腿离开,都被中年男子阻止了,万潇更是直接扯了万洒一下,不让他离开。 耿星霜注意到跟在万潇身边的年轻女子,她在背后已经朝万洒翻了好几个白眼。 耿星霜有些疑惑,不知这中年男子和年轻姑娘是何人,不过她可不想提醒自家二哥,影响他考试。 “二哥,快进去吧!”见耿舒淮还在四处张望,耿星霜推着他往里走。 “还早呢,急什么!”耿舒淮有些不情愿。 杨倾墨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出来一趟,我和霜儿还要去逛逛,别耽误我们时间。” 耿舒淮想说,今天这么重要日子,你们竟然还想着逛街,不过人已经被推到了考场负责查验的差役面前,只得将话憋了回去,老老实实的拿出自己的户籍、考证等证明材料,交给差役查验。 耿星霜和杨倾墨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万洒也正要往里进,他身边的中年男子还在和他说着话。 “万小爷,我们家公子说了,只要万小爷夺得这次武举的魁首,他一定会明媒正娶的将万姑娘迎进门,也会请国公爷为小爷谋一个好官位的。” 在大宁朝,武举之后,虽然还有武进士试,但是武进士试不像科举文试,三年一试,还会偶尔加试,武进士试只会在朝廷特别缺武学兵法上的人才时,才会举办一场。 获得武举人的功名后,便可以任官,只是那也不是人人都有官可任的,这其中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即便已经很不耐烦了,但是万洒还是耐着性子客气道:“我知道了,烦请吴管家代在下多谢三公子。” 二人这一番对话,耿星霜只从那位吴管家口中听到的“国公爷”三个字,可以将万家姐弟投靠的人家缩小到一定的范围。 大宁现在能称为国公爷的,只有三位,定国公、镇国公和安国公。 定国公是二皇子的外家吴家,镇国公是祝颜家,安国公则是当今圣上的外家范家。 那位吴管家难道是定国公府的管家? 耿星霜看向杨倾墨,杨倾墨道:“定国公府的很多下人,都被冠以吴姓。” 也就是说,万家姐弟投靠的人,是定国公三公子的可能性很大了。 “唉,二哥等了大半年,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不过也罢,我娘应该安心了。” 阮氏后来大概也隐隐约约探听到了耿舒淮的心思,对儿子将要娶一个曾经的山匪做儿媳这件事,一直忧心忡忡。(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圣旨 武举结束后没几天,盛宁十五年的会试结果出来了。 耿星霜杨倾墨等人早了半个时辰到放榜的安阙街,本以为来的已经挺早的,但是等他们到的时候,所见到的场景比秋闱放榜时更要拥挤热闹的多。 “杨六,你觉得你能上榜吗?” 耿舒淮仗着身高腿长,只站在人群外就能看到榜单张贴的位置,也不往里挤,反倒很有兴致的问起杨倾墨自己的猜想。 杨倾墨没有回答他,他便又问李旭,问江行文和金平山。 “耿兄,你就不要拿我们打趣了,现在我这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江行文抚着胸口,一副不堪受击的模样。 在整条街人的期待目光中,四个差役抬着榜单千呼万唤始出来。 “第四名!杨六,你怎么就考了个第四名,只要再往上一名,你就进一榜了,哎呀,太遗憾了!” 耿舒淮先是高兴,继而又有些失望。 此刻,却无人答他的腔,大家都在找自己的名字,就连杨倾墨,因为个子高,也被李旭等人往前推,让他帮他们找找名字,是否挂在榜单上。 最后的结果还是不错的,只有江行文一人落榜了。 他有些遗憾,不过倒也不至于颓然,想通后潇洒一笑,“也罢,我现在还不太想做官,再读三年,等脑子更清醒一些也不迟。” 说完后,又和耿舒淮道:“你有什么可惋惜的,这只是会试,等殿试的时候,以茂山之文才,定能一鸣惊人,说不得考个状元回来也未可知!” 李旭道:“我觉得茂山做状元的可能性不大。”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看向他,李旭顿了一会大笑道:“你们看茂山长成这幅模样,今朝探花非他属谁?” “哈哈哈!说的是极是极!” 耿舒淮大笑。 在杨倾墨等贡士准备殿试之时,盛宁帝下了一道圣旨,褫夺大皇子理王亲王封号,降为庶民。同时,二皇子慎王由亲王降为郡王,封地减两成。 此道圣旨一下,不仅是满朝文武大臣震惊哗然,连宁都城的百姓都被这道圣旨中的内容震的上街买菜时,讨价还价的动静都小了许多。 若说盛宁帝下一道圣旨,封大皇子理王为太子,想来人们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这般大的事,伯府诸人自然也都知晓了。 理王被褫夺封号后,虽然还住在宁都城,但是已经不能住在亲王府了,至于搬去了哪里没人知晓。 当然,伯府众人并不关注理王搬去了哪里,他们也没精力去关注了,因为在理王被褫夺封号的圣旨下来的当日下午,有宫里的公公忽然来到了伯府,说是要宣旨。 “宫里来人宣旨?到我们家?” 耿温震惊,阮氏也停下手中的针线。 “是!大老爷、大太太,伯爷让所有人快去外院接旨。” 怡得院的下人急急的说道,她也很懵,她是伯府的老人了,伯府有多少年没有接过旨了,别说圣旨了,连皇上的口谕,宫里的来人,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也都多少年没见了。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下人离开后,阮氏连忙让金盏去通知耿星霜,“让她换一件衣裳,要大方得体。” 耿星霜一听到“圣旨”两个字,心里也很是疑惑,不过现在也不是疑惑的时候,她快速的换了一件秋香色的薄袄和长裙,只带了两件普通的珍珠头饰(毕竟耿澄去世还不到一年),在院门处与父母汇合。 耿温和阮氏神色颇为紧张,耿星霜走上前去,和他们一起往外走。 路上,遇到同样行色匆匆的耿焱一家。 “大哥、大嫂,你们说会是什么事?”姜氏忍不住问道。 “你现在着急有什么用?大哥大嫂哪里知道?”耿焱嚷道:“走快些,一会就知道了。要我说,也没什么可着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呸呸呸!什么祸!是福,肯定是福!” 姜氏连呸三声,然后瞪了耿焱一眼。 一路走一路担忧着,一行人到了外院,下人们正在梁奔的吩咐下摆好香案,耿荀夏氏正陪着一位身着绛紫色花衣面白无须的男子说话,那男子声音略显高亢尖细,耿星霜立刻明白过来,这位应该就是宫里派来宣旨的公公了。 耿荀虽然坐着,但整个身体是微微凑近那位公公的,显得有些谦卑。 只是那公公目不斜视,只盯着下人们摆着的香案,一边催促,“快些,咱家回宫还有事呢,可不能在这里耽搁多久!” 这态度,委实不像是好事啊! 看到他们一行人进来,那公公的目光从耿温耿焱身上一直移到耿舒忞耿舒继身上。 耿星霜能感觉到有目光从自己身上一闪而过,没做片刻停留。 “安平伯,你的儿孙都在这里了吗?” 那公公问道。 耿荀正想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耿舒淮的声音。 “还有我和大哥!” 众人往外一看,就看到耿舒淮正扶着耿舒楼往这边走。 自上次看到耿舒楼受伤,已经有十多日了,耿星霜没想到他的伤非但没好,反倒似乎有加重的趋势,这些日子他做了什么? 耿星霜心里隐隐有个预感,这次的圣旨是冲耿舒楼来的,至于是好是坏…… 耿荀大概认为是好的,因为耿星霜没能从祖父脸上看出担忧惊惧,反倒觉得他面上隐有期待之色。 “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接旨吧!” 太监说着,站到香案前,两手恭敬的打开明黄色的卷轴。 耿荀夏氏跪在最前方,身后依次是耿温阮氏姚氏耿焱姜氏,再然后是耿舒楼耿舒淮耿星水耿星雨耿星霜耿星辰耿舒继耿舒引耿舒忞。 总之,无论是生病的,还是隐居的,在这种时候,都必须出来。 耿星霜跪在地上,竖着耳朵,就在她以为圣旨内容即将被她尽收耳中之时,一道女子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祖父、祖母、娘,我回来了,刚刚门房说有宫里的人过来宣旨了,是不是伯府的爵位又可以往下传了,如此天大的好事,我既赶得这般巧,怎么也得让我也跟着沾沾这份喜气!” 这声音有些陌生,但是又带着些许的熟悉,不过能在这般紧张的情况下,还能自顾自的说出这么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突兀之言,耿星霜立刻便想到了一个人,耿澄和姚氏的嫡长女,伯府的嫡长孙女耿星月。 “大姐姐回来了!”耿星辰小声道。 耿星霜“嗯”了一声,示意耿星辰不要说话。 “安平伯,这位是……”那太监声音拖得长长的,仿佛随时有一口气上不来,耿星霜听的难受,耿荀更是听的心惊。 他此时有种想将这个忽然回娘家的孙女一脚踢出去的冲动。 “公公请恕罪,这位是我的长孙女,她一直随孙女婿外任,这次应该是回宁都城述职,刚刚归家,不知道情况,所以才如此莽撞。” 说着,耿荀回头瞪了一眼,“还不快跪下!” 耿星月还是看的懂眼色的,虽然嘀嘀咕咕的,但还是跪下了。 耿星月身边只带了两个丫鬟,并没有宋家的人。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安平伯府长孙耿舒楼在理王一案中……有功自当赏,遂今赐耿舒楼苍寒卫八品校尉,即日出发,限……一月内上任!” 第一百九十七章:原因 这份旨意的内容,听的伯府诸人,特别是耿荀夏氏和姚氏,这心情就像夏天的天气一般,从晴空万里,到暴风骤雨,只需一瞬间。 有了官位,但是只是八品校尉,而且还要去数千里之外的苍寒卫,那是大宁极北之地,每年八月,就开始刮北风,九月开始飘雪,一年冬天的时间过半,是真正的苦寒之地。 而且,苍寒卫如此之远,从宁都城出发,按照正常马车的脚程来说,起码要一个月以上,现在盛宁帝下的旨意中明确规定,耿舒楼必须在一月内到任,即便对这些事并不敏感的耿温耿焱也觉得其中有些不对。 这道圣旨,看似恩典,实则是处罚。 再一看耿舒楼浑身是伤的模样,耿温心里有些打鼓,他仔仔细细的听着上方尖细的嗓音念着圣旨中比较晦涩难懂的文字,听完后,确定除了对耿舒楼的安排外,并没有提到伯府以及伯府中的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安平伯,接旨吧!” 太监将明黄色的卷轴双手递交给耿荀,耿荀心中翻滚,表面却不得不勉强维持着感恩戴德的微笑,躬着腰双手接过圣旨。 “刘公公,这……” “好了,皇上的旨意既然已经宣读完了,那咱家就此告辞,宫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咱家呢!” 耿荀刚刚开了一个头,就被刘公公尖着嗓子打断了。 耿荀心念一转,在袖中掏了掏,却掏了个空。 伯府已经太久没有接过圣旨了,接圣旨的一整套流程他早已生疏,连袖中惯例要放的打赏都忘了。 耿荀立刻朝自己的两个儿子看去,只是无论是耿温还是耿焱,都未能准确的接收到自家老爹的意思。 耿荀在心里狠狠叹了一口气,若是次子还在,自己哪会有如今的烦恼。 他又朝最看重的嫡长孙看过去,耿舒楼素日里最是周全了,但是这次圣旨来得急,他又受了不轻的伤,还是耿舒淮和两个小厮一起扶着过来的,自然没做其他准备。 那刘公公看了一会,眼皮微微耷拉着,正想嗤笑一声,就见耿星月忽然挤到耿荀身边,从袖中取出一个桃红色的荷包,上面绣了几朵艳丽的花朵,也看不出是何种花样,只让人觉得整只荷包看起来艳俗无比,不过荷包倒是鼓鼓的。 “祖父,给!” 耿星月无论是取荷包,还是递荷包,都并没有做的很隐蔽,没有做到不动声色,耿荀犹豫了片刻,便接过了荷包,然后将之递给那位刘公公。 耿星霜原本觉得那刘公公应该不会接的,倒不是说他不贪财,而是这个荷包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辗转而来的,他若是接了,岂不显得是自己主动要的,这等事一般都会做的隐蔽而又各自心知肚明。 刘公公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耿荀身上穿的伯爵正服,便没再说什么,然后在耿星霜几乎没有看清楚他如何动作的情况下,耿荀手中的桃红色荷包已经不见了。 见刘公公接了荷包,耿荀微微松了一口气,再次开口,“刘公公,我这孙儿自出生就在宁都城,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冷不丁的就要走,还是去苍寒卫那等苦寒之地,他父亲又不在了,我这做祖父的,总是要多关心几分的,不知公公可否明示一二?” 明示什么?耿荀没有明说,刘公公也没有多问。 不过既收了银子,且刚刚摸了摸那荷包里的分量,应该有将近十来两,刘公公心下挺满意的。 他在宫里的位置并不似看起来那般光鲜,否则这等明褒暗贬的旨意,也轮不到他来跑一趟。 好在他一向是有准备的,这次也不例外。 “伯爷,恕咱家话说的直,你这大孙儿这里有些不好使!” 刘公公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看了看耿舒楼。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这屋子就这么大,大家又都将注意力放在刘公公和耿荀身上,可以说几乎是屏气凝神了。 虽然并不是每个字都听清了,但是大致意思是明白了。 坊间传言,理王之所以被褫夺了亲王爵位,贬为庶民,乃是因为他在敏城私开金矿与铁矿,后来因为朝廷有所察觉,在盛宁帝下令彻查之时,他主动将金矿上交朝廷,并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理由,盛宁帝并未深究。 但是其实敏城最重要的不是金矿,而是铁矿,这几年铁矿每年出产的铁可以打磨数千上万件铁器。 而耿舒楼去大理寺状告理王不仅用这个铁矿私自铸造刀枪剑戟等兵器,更过分的是他将铁这等重要的东西,卖与了大宁邻国蒿焰国。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耿舒楼早有所察觉,却在此时才说出来。 这几十年,蒿焰虽然未与大宁再起战火,但是追溯到百年前,是有过冲突的。 大宁律法更是言明,铁及铁器,不得售与他国,即便是铁匠铺,售卖农具和铁锅等铁器时,也是有数量上的限制,若是有人想要打造一把刀剑之类的武器,更是需要去官府进行报备方可得一二。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即便盛宁帝还想保儿子,满朝文武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理王被贬为庶民后,阁老们并不放心,听说现在人已经被带到皇庄内的一座小院子被人看管了起来。” 刘公公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看了耿舒楼一眼,“大公子勇气可嘉啊!” 说完后,不再理耿荀的挽留,施施然走了。 耿舒楼神色很是平静,就像早已料到是这么一个结果一般。 刘公公走后,他朝耿荀夏氏施了一礼,“祖父祖母,时间紧迫,孙儿得赶紧回去准备,明日就出发!” “明天就走,可是你的伤……” 姚氏惊声道。 耿舒楼摇摇头,“皮肉伤而已……” “大哥,你以前不是家里最聪明的吗?几年不见,你怎么变笨了,连宫里的公公都说你脑子不好使,他回去和皇上一说,你以后想出头可就难喽!” 耿星月嘟着嘴不满的道,“唉,本来以为回来正赶上好事,没想到竟然是坏事……” “你给我闭嘴!”夏氏咬牙斥道,那神色恨不得吃了耿星月。 耿星月被夏氏的神色吓了一跳,她倒也乖觉,觉得夏氏似乎有些不对劲,便撇了撇嘴,不敢再多说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送行 耿舒楼看了屋里众人一眼,转身离开。 虽然脚步还有些不稳,但是并没有要人扶,而是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直到出了门,才被侯在外面的两个小厮一左一右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耿荀,你不是说……你不是说……楼哥儿这次一定能做官吗?以后前程似锦吗?这就是你口中的前程似锦,苍寒卫是什么地方?就算不打仗,每年冻死的人还少了!” 耿舒楼一走,夏氏立刻爆发了,她死死瞪着耿荀,那眼神好像能在耿荀脸上挖出一个洞。 耿荀别开脸,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楼哥儿自己要做的事,再说,就算是去苦寒北地,那也是去做官,无论去哪里当官,都是为朝廷效力!” 耿荀说着,拱手朝皇宫的方向弯腰拜下。 夏氏冷笑一声,正要再说什么,耿荀忽然脸色一正,目光犀利的盯着夏氏。 “慎言!你如此不满,难道是对皇上的圣旨有意见吗?若果真如此,别怪我没提醒你,伯府却是留不得你了,我得为整个安平伯府着想,为儿孙晚辈们着想!” 耿荀这番话说的很平静,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一般,但是听在夏氏耳中,无异于惊天之雷,轰的她耳朵生疼,头脑发昏。 最后是如何回到正院的,夏氏自己也不清楚,等真正回过神来,只看到乔妈妈正站在自己面前,担忧的看着她。 “你刚刚听到他说的话了吗?” 伯夫人神情怔忡。 乔妈妈并没有听到,但是她知道伯爷说了什么,是梁奔告诉她的。 “夫人,伯爷只是因为大少爷要去苍寒卫,心里着急,这才一时口不择言的,您别放在心里!” 乔妈妈口中安慰着,心里却觉得伯爷说的未必是气话。 自从二老爷去了之后,伯爷对伯夫人似乎渐渐失去了耐心。 夏氏摇摇头,“不,他说的是真的,老二去了,他便渐渐看我不顺眼了,想讨好他另外两个儿子,不过楼哥儿还在,也还算有出息,他便忍着……等着,但是现在楼哥儿……他被发配到了北地,那等苦寒之处,且不说前程如何,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所以……所以他便没了顾忌……” 乔妈妈被夏氏这番话说的心惊,“夫人,伯爷不是……” “好了,你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不等乔妈妈说完,夏氏便打断了她。 外院厅堂中,夏氏离开后,姚氏最先离开,她没有回内院,而是直奔耿舒楼的院子,耿星月连忙跟上。 “娘,你等等我啊,娘,你去哪里?” 耿焱深深的看了耿荀一眼,耿荀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却也没有回应他,而是吩咐道:“楼哥儿明日就要出发,你们帮着想想,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帮着准备一些,至于人手,除了他身边的两个小厮外,我再从怡得院派两个会些武功的小厮跟着过去。” 耿温耿焱应了下来,二人一起去找耿舒楼。 耿星霜等女眷则一起回内院。 路上,姜氏道:“大嫂,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耿舒楼怎么会跑去大理寺状告理王殿下?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阮氏摇摇头,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也幸好,他这一作,只将他自己作到了苍寒卫那等地方,没有连累到我们。” “娘……”耿星辰忙唤了一声,拉了拉姜氏的手。 姜氏斜了耿星辰一眼,“我实话实说而已,要是因为他的缘故,让你们这些小姑娘也要去那冷的刺骨的北地,你看我能饶得了他!” 耿星辰不说话了。 晚上耿温和耿舒淮回了内院吃饭,说到这件事,耿温叹道:“我和三弟也问了,他不说,连二弟妹也没问出什么来。” 耿舒淮道:“我觉得祖父知道一些。” 耿星霜也是这么觉得的,她想了一下道:“爹、二哥,明天你们可以去问问祖父。” 耿温有些犹豫,“你祖父他……未必会说。” “我觉得祖父会说的。”耿星霜有这个感觉。 耿舒淮也道:“今时不同往日,祖父应该会告诉我们的,明天将三叔也喊上。” 耿温和阮氏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一对儿女,夫妻二人从各自的目光中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晚上,耿温问阮氏,“你觉得父亲会说吗?” 阮氏道:“之前不知道,但是既然霜姐儿和淮哥儿都说他会说,那么他应该会说。” “你就这般相信他们的判断?” 黑暗中,阮氏斜了耿温一眼,“我不相信他们,难道相信你,你觉得你比霜姐儿和淮哥儿聪明?” “霜姐儿的确聪明,至于耿舒淮,就看他这次能不能考中吧,那武举可不仅仅是拼蛮力,得要动些脑子,他若考中,我便承认他比我聪明。”耿温道。 “淮哥儿中了武举,你不承认也不行了,也不知是谁考了几次都没考中……” “阿盈,说人不揭短,你这话我们私下说说就罢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在耿舒淮那小子面前说,否则他在我面前脑袋会昂的更高!” “你这么说,是不是已经觉得淮哥儿能中武举了?” “那可未必!” 耿舒淮并不知道父母私下里说如何谈论他的,这些日子,他的心情可并不如何好,因此反倒显得人沉稳了许多。 第二日,他带着耿舒继耿舒引耿舒忞三个小的,一直将耿舒楼送到了宁都城外。 因为圣旨上的一月期限,耿舒楼并没有选择坐马车,而是骑马。 他身边的方竹、紫竹,以及耿荀新拨的两个小厮也都骑马跟在他身后。 一行五人,因为骑马赶路,行囊精简,渐渐消失在城外的官道尽头。 “回去吧!” 耿舒楼自己驾着马车调转车头,三个小的在车里说着他们那个年纪感兴趣的话题,他靠坐在背后的车壁上,也不甩缰绳,随着马车慢悠悠的往前走,心里想着耿舒楼辞别时说的话。 “二弟,你此番会中武举,这是你的本事,也是我的直觉,中了武举后,你觉得你的前程会在哪里?是在宁都城吗?还是会在温暖宜人的富饶之地?” 当时,耿舒淮并没有回答他。 耿舒楼自顾自道:“到那时你就会发现,若是求舒适,以伯府如今的衰败情况,一辈子也只能做一个六品以下的武官,你看我爹,汲汲营营一辈子,到死,也没能挣上五品的位置。” “所以你这是故意的?”耿舒淮虽然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但是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耿舒楼当时的回答是,“富贵险中求,我只能说,北地,是我谋求后所能获得的暂时结果,但不会是最终结局。” “你是如何知道理王所行之事?” “几位皇子之间互相安插人手进对方的府邸,是再正常不过的,冰姐儿是平王殿下的妾室,之前因为镇国公府真假千金的事,受了平王的斥责,我作为她的兄长,不管真假,她叫了我十五年大哥,我得帮她。” 马车晃悠悠走着,耿舒淮想了一路,捋了一路。 “难道我平日竟错看了他?” 第一百九十九章:高中 耿舒淮回到伯府后,没在外院停留,直接进了内院。 “舒楼走了?”耿温问道。 耿舒淮点头,“走了。” 耿温站起身,“那好,去喊你三叔,我们一起去怡得院。” “是要去问祖父大哥到底做了哪些事?又是如何做到的?”耿舒淮问。 耿温点头。 耿舒淮直接坐了下来,“不用去了,他告诉我了。” 耿星霜有些惊讶,“大堂哥是怎么说的?” 耿温和阮氏也都看向耿舒淮,耿舒淮没有卖关子,将耿舒楼和他说的话几乎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这么说,他是为了冰姐儿?”耿温叹了口气。 阮氏道:“听他那话,倒也不全是,一部分是为了冰姐儿,一部分他应该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谋个前程,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别人看来,或许这个结果不好,北地苦寒,又与垚幕常有纷争,小战频发,大战也未必不会发生,苍寒卫是大宁北地的最后一道防线,虽苦虽危险,但是也代表着机遇。” 耿星霜看向耿舒淮,眨了眨眼睛,问道:“二哥,你有没有被大堂哥说动?” 耿舒淮还没有回答,阮氏立刻道:“你可不要听你大堂哥的,无论这次你有没有中举,都在宁都城好好待着,家里不用你拿命去拼前程,这些年,你在外面受得苦还没受够?舒楼那是没受过苦,只觉得熬熬就能熬出头,他哪里知道,苦……不是那般好吃的!” 阮氏说完后,还不放心,紧盯着耿舒楼,似乎怕他一个冲动就再跑到北地去。 “娘,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考的中,若没考中,我去北地做什么,耿舒楼起码还有圣旨赐下的八品校尉,我去除了跑镖,还能做什么?” “你不跑镖了?”阮氏听他这话音,似乎有这意思。 耿舒淮摇头,“不跑了。” 阮氏立刻道:“不跑了就好,既然准备留在宁都,那你的亲事现在总该考虑一下了。” 阮氏说这话的时候,仔细打量着耿舒淮的脸色。 果然,耿舒淮神色有些僵硬。 耿星霜想到自从来到宁都城后,刻意与自己大哥疏远的万潇,以及武举试那日,万家姐弟身边跟着的两人,道:“娘,怎么也得等武举结果出来,二哥若是成了武举人,他长得又这般高大英俊,媒人岂不踏破伯府门槛!” 耿星霜这话一出,耿温和阮氏都笑了起来。 耿舒淮却认真的问道:“霜姐儿,你真的觉得我高大英俊?” 耿星霜肯定的点头,“真的。” 只是,直到殿试都开始了,武举榜单却仍迟迟未出。 殿试只考一日,由天子亲自出考题,亲自监考,虽然是考官阅卷,但是他们会挑出前面几十名呈给天子,由天子朱笔钦点出一榜以及二榜前十。 因为参加殿试的都是贡士,人数比会试时要少很多,阅卷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不到三天,殿试结果便要放榜了。 恰巧,这日,也是武举放榜之日。 耿星霜觉得自己的一双腿不够跑,所以索性不跑了,只在家里等着结果。 “姑娘,二少爷中了武举,第三名!” 阮氏和耿星霜立刻去了外院,外院已经一片热闹了,耿温在发赏钱。 “大哥,我们家可算有了一个武举人了!” 耿焱想到自己之前数次参加武举考试,结果却频频铩羽而归,沉思道:“莫不是我没当过镖师,所以才考不过?” 耿温看了耿焱一眼,“你若想当镖师,也不用去平城,茂山认识远安镖局的东家,以你现在的身手,在远安镖局那样的大镖局,又没跑过镖,当镖师有些困难,但是做个趟子手应该可以。” “大哥,你就别埋汰我了,今天是淮哥儿的大喜日子,也是你的喜事,你可得请客!” 耿温点头,刚想说话,耿荀对耿焱先说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耿焱一愣,看了耿荀一眼,心里有些别扭。 “大老爷、大少爷、大太太、六姑娘,杨家来人了!” 耿焱还在想着要不要呲一下自己这位势利眼的老爹,就听到有下人前来报。 杨家来了两个人,是钟管家和得旺。 “阮老爷、阮太太、二公子、六姑娘,我们家六公子中了!”钟管家满脸笑容。 “真的?”耿温和阮氏几乎同时问道。 “真的不能再真了!”钟管家乐陶陶的。 “第几名?”耿舒淮问道。 “第三名!探花郎!” 耿舒淮看了耿星霜耿星辰一眼,“让李旭和江行文他们说中了,杨六果真中了探花,算他厉害,总算进了一榜。” 杨倾墨中了进士,耿舒淮中了武举,都是第三名,兄长和未婚夫前程皆有所望,耿星霜心情很是不错。 新科进士跨马游街那日,耿星霜祝颜耿星辰等找了个好位置一起观看。 “刚刚听小二说,隔壁是承恩公府定的雅间。” 祝颜小声道。 “承恩公府?莫不是章八小姐?”姜雪芙想了一下,问道。 “应该有她,我看掌柜的都战战兢兢的。”祝颜道。 耿星辰有些疑惑,“理王殿下如今已经被贬为庶民了,承恩公府虽然没被问罪,但是他们难道还能那般嚣张?” “这段日子,承恩公府已经沉寂了许多,但是螃蟹兄妹在宁都城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哪里能那般轻易就改了性子的!毕竟皇后娘娘还在呢!” 理王虽然罪过很大,但是他一肩扛了下来,只坚持皇后以及承恩公府都不知情,盛宁帝也彻查过皇后和承恩公府,并未发现他们与敏城那边有任何接触。 盛宁帝虽然对皇后感情一般,但是并没有想过废后,既然没有查出皇后有何罪过,皇后自然还是皇后,皇后娘家也自然还是承恩公府。 说到底,理王这一次翻车,除了他自己贬为庶民,牵连的人除了王府属臣,就是那些已经在明面上归顺理王的大臣,其余的人中只有二皇子慎王,他是自请受罚的。 至于原因,则是他和理王兄友弟恭,竟然没有发现理王私藏铁矿,并与蒿焰交易,没能做到及时规劝,以至于理王犯下如此大错。 “原本大家都以为,皇上肯定不会罚慎王殿下的。” 祝颜压低声音道:“说是兄友弟恭,可是皇家哪里有真正的兄友弟恭,理王脾气又不好,他要做什么,慎王殿下哪里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管不了啊,但是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罚了,罚的还不轻,直接降了爵位。” 耿星霜早就知道慎王也被罚了,但她以为慎王是在敏城之事上有过错,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原因。 “国公爷和世子爷是怎么说的?” 耿星霜问道。 祝颜摇头,“唉,别提了,祖父这段时间被二叔二婶闹的头疼。” 第两百章:跨马游街 “怎么说?”耿星霜今天没看到陶余鱼,本来就准备问的。 “我二叔二婶不是回来了吗?这些日子就很过分,一直催着祖父将祝霓和小鱼的身份换过来,祖父说得等到祝霓嫁去吴家之后再说,虽然吴家已经知道这事了,虽然通过对当年之事的查访,推算出祝霓也不是农户家的女儿,而是你们家二房的闺女,但是祖父祖母还是想让祝霓以国公府二姑娘的身份出嫁,但是我二婶那个人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对祝霓……唉,她非说吴家的亲事应该给小鱼,小鱼去劝她,也劝不住。” 祝颜说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对祝霓说了什么,前两天祝霓去找祖母,说是要将亲事让给小鱼,祖母自然不会同意,这是圣旨赐婚,哪里能随便换人。 结果你猜祝霓怎么说,她说皇上赐婚的是祝家二姑娘和吴家大公子,她现在既然已经不是祝二姑娘了,那婚事自然是该换成真正的祝二姑娘。” “这是祝霓说的话?”耿星霜有些不敢相信。 “她……不是很喜欢吴大公子吗?”耿星辰同样惊讶。 “那国公爷和老夫人答应了吗?”耿星霜问道。 祝颜摇头,“祝霓和小鱼的情况,在祖父父亲知道后,就已经向皇上禀报过,如果皇上有意让真正的祝二姑娘与吴大公子成亲,当时就会直接提出换人的,但是显然,皇上并没有这个意思,既是圣意,国公府自是要遵从的。 但是前天晚上,祝霓差点死了!” “啊?”耿星霜耿星辰姜雪芙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姑娘!六公子过来了!”祝颜正准备开口,一直站在窗边的金宝兴奋道。 这话一出,祝颜耿星辰等立刻往窗边冲过去。 “霜姐儿,快些!”姜雪芙一把拉起耿星霜,她力气很大,耿星霜只觉得身体一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窗边。 “颜姐儿,你刚刚说祝霓差点死了,是怎么回事?” 耿星霜眼睛看着下面新科进士跨马游街的热闹场景,耳中听着各种欢呼声、惊叹声,心里却还在想着祝颜刚刚抛出的那句话。 祝颜根本没有听到耿星霜的话。 “最前头的是新科状元?这也太老了吧,都快到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吧?” 祝颜嫌弃道。 “榜眼也挺老的,看起来只比状元小几岁。”姜雪芙道。 “唉,杨六公子简直太显眼了!”祝颜叹道。 “就是,太招摇了!”姜雪芙道。 一榜三人,状元榜眼探花,状元骑马走在最前面,榜眼和探花一左一右紧随其后,三人之后隔了一骑的距离,才是二榜进士,正如祝颜姜雪芙所言,在这些意气风发跨马游街的新科进士中,杨倾墨的确是最耀眼的存在,那种清冷俊逸与洒脱自在并存的气质,简直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正在游街的进士中找李旭的耿星辰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六姐姐,你看,下面那些姑娘都将手帕香囊往杨六公子那里扔,六姐姐,你带手帕了吗?” 她这么一说,祝颜姜雪芙的目光都在耿星霜身上搜寻,祝颜看到她腰间的荷包,立刻道:“霜姐儿,这荷包不错,快掷!” 耿星霜一把捂住荷包,“这可是我亲手绣的,扔下去他要是没接到,可就没了!” 想到自己费了好几日功夫,才绣出来的荷包,上面的图案还是自己精心设计的,现在扔下去,杨倾墨若是没接到,被马蹄或者人踩了,她可舍不得。 “霜姐儿,你看,杨六公子正往这边看,肯定是等着你的荷包呢!” 祝颜笑嘻嘻的调侃着,一副想看热闹的模样。 耿星霜眼珠一转,道:“颜姐儿,我记得郡主曾经说过,她想在新科进士中找一位读书人当女婿,你今天来看进士游街,是不是带着任务来的?” 祝颜道:“那你可猜错了,我出门时二婶正来找母亲,母亲知道我不耐烦听二婶说话,所以赶紧让我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那是郡主没来得及说。” 耿星霜说着话,却看到姜雪芙脸色有些奇怪,她心念一转,立刻朝姜雪芙身后的铁锤看过去。 铁锤眼睛亮晶晶的,注意到耿星霜的目光,她点了点头,指了指她家姑娘的背。 耿星霜立刻明白了,她朝姜雪芙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姜雪芙被她笑的往后退了一步。 “霜姐儿,你怎么笑的这般可怕?” “姜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姜伯母出门时是不是有什么交代?是不是让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若是有看得上的,回去告诉她,对了,她还嘱咐你一定要看年轻的,这样没有成亲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对吧?” 姜雪芙瞪大了眼睛,又后退了一步,一脚踩上了后面铁锤的脚,铁锤却像忘了痛一般,也惊讶的盯着耿星霜看。 “你怎么知道?”姜雪芙问道,这也是铁锤心里的疑问。 “我有顺风耳,在伯府时就听到了姜伯母对你说的话。” 耿星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真的?我不信!” “姜姐姐,你说不信,我看你表情怎么就像相信一般?”耿星辰乐道。 她们在这边闹着,那边杨倾墨眼力好,他早就看到站在窗边的耿星霜了,原本以为她就算不扔个荷包香囊什么的,起码目光得一直追着自己吧。 结果人家似乎只看了自己两眼,竟然就和旁边的朋友们打打闹闹了。 他已经尽量放慢马速了,本来与他平行的榜眼已经超过他半匹马的距离了,只是直到他走到那家酒楼二楼的视线尽头,也没能等到他那小没良心的未婚妻多看他一眼。 耿星霜其实并不是不想看,只是今天的太阳太大了,有些刺眼。 耿星辰更是过分,因为沉浸在说笑中,李旭什么时候从眼前走过了都不知道。 新科进士跨马游街后,是要进宫叩拜的,然后便是参加琼林宴。 反正今天是看不到她那位探花未婚夫的,所以一行人也没回去,就在这家酒楼用了午膳。 “颜姐儿,你刚刚说,祝二姑娘差点死了,是怎么回事?” 耿星霜终于找机会问了出来。 祝颜叹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是她自己,在祖母那里说要将吴家的亲事让给小鱼后,就回去挂了白绫自绝,不过人刚刚挂上去,就被肖嬷嬷发现了,时间虽短,却也受了些罪,现在还在屋里养着呢。就是因为这事,今天我本来是想喊小鱼一起出来的,小鱼觉得祝霓还病着,她出来玩不太好。我知道她是担心祖母不高兴。”(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授官 “那老夫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与祝颜交好,她对镇国公府也挺熟悉的,也见过镇国公老夫人对祝霓的疼爱,甚至比对祝颜这个嫡长孙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能是怜惜祝霓常年没有父母的陪伴。 祝颜道:“祖母对小鱼一直和颜悦色的,但是……怎么说呢,毕竟小鱼是最近才回来的,这十几年祖母都将祝霓当成自己的亲孙女,所以她对小鱼的态度,和蔼却并不亲近。” “那现在怎么办?” “可能不用多久,你们就要来我家喝喜酒了,我听我娘说,鉴于家里现在这种情况,祖父准备找个机会去定国公府一趟,与定国公商量,将祝霓和吴大公子的婚期提前。” 耿星霜点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祝霓嫁去了吴家,婚事既成,祝霓安心了,祝二夫人也没了指望,无需再闹了,小鱼也能安安稳稳的恢复她原本的身份。” “就是这么回事。”祝颜叹了口气,“为这事,家里这段时间一直不得安歇,我大嫂还怀着身孕,那天被祝霓上吊的事惊吓了一番,好在太医来看后,还算幸运,没有动胎气。” 吃过午膳后,一行人又去了明裳阁,待回到伯府时,已是夕阳西下。 “姑娘,二公子在前面!”一进伯府大门,金宝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耿舒淮。 他步子迈的很大,速度也很快,似乎很着急的模样。 “二哥!”耿星霜立刻大喊了一声。 耿舒淮一顿,转身回看,“你现在才回来?在外面玩了一天?我记得新科进士游街,就上午那么一个多时辰吧?” 语气颇有些酸。 “我下午去了明裳阁,夏裳已经做出来一部分了,诺,我先前给你们设计的夏裳,已经做出来了,一会回去试试。” 耿星霜示意他看金宝手中的包袱。 “这还差不多,快回去吧,我有事要说。” 耿舒淮说着,往回走两步,一把接过金宝手中的大包袱。 金宝看着二少爷提着包袱就走,心道若是二少爷知道这里面还有杨六公子的两件衣裳,说不定又要酸了。 “什么事?”耿星霜快走两步,跟上去问道。 “回去再说,免得我还要说两遍。” “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 “二哥,你今天一大早就不在府里,我以为你是上街去看新科进士跨马游街了,不想带我,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耿星霜一边走一边仰着脑袋看着耿舒淮。 耿舒淮就着她的速度,放慢了脚步,听到她这话,垂头瞥了她一眼,哼道:“当然不是,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姑娘家,看着新科进士跨马游街,就激动的不是扔荷包扔香囊就是大声尖叫,震的人耳膜疼。” “二哥,你没去怎么知道这些的?”耿星霜问。 “二哥,我和六姐姐既没有掷荷包香囊,也没有大声尖叫,不信你看我们,荷包都还挂在身上。” 听了这一路,忍着没有插嘴的耿星辰也忍不住了。 今天她可是连李旭什么时候骑马从她面前走过都没看到,这事千万不能让李旭知道,只是他当时应该没发现吧! 耿星霜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心,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道:“你不是说李公子马术一般吗?今天上午那种情况,马挨着马,路两边又都是人,李公子肯定和其他新科进士一般,要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马,没有精力往两边瞅,再说了,那两边那么多酒楼茶肆,他哪里知道我们在哪一家酒楼,所以……” “所以就算我没看到他从我眼前走过,他也不知道?” “就是这般!” 她们两个在这里小声说着话,旁边的耿舒淮却是一字不漏的听完了,他嘴角微翘,心道下次见到李旭可算是有话调侃他了。 “霜姐儿,你莫不是也没看到杨六何时从你眼前走过的?” 要是这样,就更好了。 耿星霜一看自己二哥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哼道:“我自是看到了。” “但是你什么也没有表示,荷包还在自己身上,哦,我想起来了,你这只荷包就是前几日和娘一起在屋里绣的吧,就是这个颜色,上面绣的是红福绿喜在嬉戏玩闹的花样,花了好几日功夫才绣好,所以你舍不得了?” 耿星霜:……她有些不想理人怎么办,甚至手有些痒! “二哥,你有什么好事要说?我能去听听吗?”耿星辰立刻道。 她觉得自己再不开口,一会到了晴翠院,六姐姐一个口令,二哥那束的干净整齐的头发就要不保了。 “能,当然能听。”耿舒淮很领耿星辰的情。 一进屋,还没来的及说什么,阮氏就招呼着要吃晚膳了,大概是察觉到自己之前惹到了耿星霜,耿舒淮一个劲的给她夹菜,当然,也没忘了耿星辰。 “爹,娘,二哥说有事要说!好事!” “什么好事?”耿温阮氏都看向耿舒淮。 耿舒淮轻咳一声。 “是这样的,我们考中武举之后,便可以授官了,但是武举与科举有些不同,并不是发榜之后,吏部就会安排官职,但是我之前考试时,考官和我们说过,此番武举,只要前百名,都会由兵部先拟出官职,再报由吏部审批,我今天只是去问问,也没想到这么快。” 耿舒淮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慢慢吃着,他不说了。 耿温咳了一声,想催促,但是想到自己与儿子的关系,便忍住了。 阮氏和耿星霜却是忍不住的。 “耿舒淮!” “二哥!” 母女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耿舒淮本想等耿温催促,他继续卖关子的,看来有母亲和妹妹在,这一招不行。 “兵部主事于大人告诉我,我们这一批人暂时都被分到了宁都卫城外大营中,接受卫所训练,至于官职,武举前三暂按七品校尉,其余诸人暂按八品至九品校尉领俸,待三个月练兵结束后,再被分到各处卫所。” 耿舒淮说完后,笑嘻嘻的看着母亲和妹妹,问道:“如何,我比耿舒楼还高两个品阶。” 耿温道:“这三个月的练兵,你能不能坚持下来还两说,卫所可不像镖局,由得你自由散漫!” 耿舒淮直接忽略了耿温,只看向阮氏和耿星霜。 阮氏高兴道:“这是好事,只是三个月后,你会被分到哪里呢?” 阮氏担心耿舒淮不能就在宁都城,耿星霜自然也担心,但是她心里还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更是让她的担忧加倍。(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被叫住 耿星霜并没有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吃过晚饭后,耿星辰告辞,耿舒淮去了外院。 耿星霜也回了自己屋里,她坐在书案前,手里虽然拿着一本话本子,其中的故事情节却是丝毫没有进脑子。 “姑娘,这话本子不好看吗?” 金宝发现自家姑娘已经好一会儿没有翻页了,这要是杨六公子写的话本子,姑娘这么长时间没有翻页,那大概率是里面内容太过精彩,姑娘看了一遍后忍不住又再看一遍。 但是这本话本子只是在外面书铺里随意买的,而且姑娘眼睛虽然盯在书页上,但是却像是在发呆,显然是话本子不好看,不能吸引看书的人。 “现在杨六公子中了探花,很快就要授官了,以后怕是没有时间再写话本子了。” 金宝觉得甚是遗憾,以后就不能看到那般惊心动魄、又瑰丽诡谲的传奇故事了。 而那边,琼林宴刚散,杨倾墨和李旭金平山韩杰等人结伴出来。 “韩兄,你家的方向与我顺路,我捎你一程?” 李旭问道,韩杰家境普通,并没有马车过来接。 韩杰大方的接受,“那就多谢李兄了!” “客气客气!” 韩杰上了李旭的马车,杨倾墨和金平山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四人各自告辞,正准备离开,忽听后面有人唤道:“倾墨兄,请稍等!” 杨倾墨回头看去,李旭金平山等也停下上马的动作,往声音来处看去。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琼林宴刚过,这琼林苑今夜是灯火辉煌,所以他们很快便认出了来者是何人。 是今科的榜眼和传胪,也就是第二名和第四名。 “茂山,这可有趣了,第二和第四结伴同行,来找你这个第三名。” 李旭也不走了,他准备在旁边看看,金平山也不走了,韩杰本已经钻进了李家的马车,现在也从马车出来了,站在李旭身边。 杨倾墨看了他们这一副站在高处看热闹的模样,也不阻止。 “倾墨兄!” 今科榜眼姓严,名皓,虽然看起来长得有些老成,但是实际年纪并不大,也就是刚刚而立之年,正是年轻力壮之时。 传胪叫简超,比严皓要年长一些,已经到不惑之年。 杨倾墨拱手回了一礼,“不知严兄和简兄有何事?” 简超微微皱了眉头,他和严皓以名唤之,那是代表着亲近,按理来说,杨倾墨应该也以他们的名或者字称呼,方才显得双方平等。 难道他竟不知他们的名字? “倾墨兄,在下简超,字文松,这位是严兄,名皓,字月峰。” 简超想了想还是先自我介绍了一番。 杨倾墨点了点头,“我知道。” 简超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这几年在外行走,杨倾墨与一般读书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通人情,懂世故,只是他的脸长得实在太好了,所以让人一看他,只觉得他是清冷矜傲的,哪里知晓他人情之练达,是隐藏在那张俊美的脸庞之下的。 只略略一想,杨倾墨便明白了面前这位传胪为何不高兴。 他心下有些好笑,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认真的看着简超和严皓,一副准备听他们说正事的表情。 简超心中不快,却不好表现出来。 “倾墨兄,那日殿试在下一见兄,便觉兄风采卓然,没想到倾墨兄如此年轻,便一举得中探花之位,着实令人钦佩!” 杨倾墨对他的称赞没做表示,神色一如方才,似乎在说“所以呢,你喊住我到底要说什么”,简超心下更是生气,只是他要说的这事着实有些难以开口。 他看了严皓一眼,严皓并不想帮他,他们两家虽然有亲戚关系,以后都在朝为官,的确需要守望相助。 但是他并不想与简超同在一处,不过想到家中的嘱咐,也只得无奈的帮着开口了。 “倾墨兄,大家都是同科,不如你就唤我和文松兄的字,这样也显得亲近一些,你尚未弱冠,应该还未取字吧?” “严兄,这你可就猜错了,我们探花郎可是有字的,而且他的字是皇上亲自取的,曰茂山,严兄、简兄,你们可知这二字是何意?” 杨倾墨还没回答,在一旁看热闹的李旭忍不住显摆起来。 严皓和简超听闻李旭这番话,脸上神色来回变幻。 严皓看了简超一眼,不是说今年这位探花郎并无太深厚的根基吗? 虽然坊间传闻他父亲杨绍靖自溯州芃县回宁都述职的当日,就被皇上召进宫中,乃是隆恩盛宠,但是自杨绍靖回宁都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新的任职却始终没有下来。 都说是因为杨绍靖为人太过板正,没有去吏部走动一二,也是,若不是为人刻板,不够圆滑,这么多年,也不会只做到六品县令的位置。 但是……杨倾墨的字竟然是天子为其取的,这其中是如何关联上的,他们缺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严皓现在是宁愿回去听家中长辈的唠叨甚至责备,也不想开口了,毕竟和简超相比,自己的前程更重要,容不得冒一点险。 简超也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他有些犹豫,不过想了想自己的年纪,又想了想那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读,还是试探的开口。 “茂山兄,不知你可知接下来我们会被分派到何处?茂山兄如此年轻,未及弱冠,其实完全可以进翰林院好好读几年书,待时机合适,再选择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无论宁都城还是外任,以茂山兄之才干,定皆有所成!” 杨倾墨耐心的等着简超说完,微微一笑,“既已出仕,自然是圣上指派到何处便是何处,吏部分派到何处便是何处,皆是为朝廷效力,焉有挑剔之理?” 简超脸色一僵,他这么说,让他接下来的话该如何开口。 严皓心下微微叹了口气,见简超还想说话,便先朝杨倾墨拱了拱手道:“茂山兄,打扰了,我们只是方才在宴上瞻仰茂山兄之风采,所以才赶着出来想和茂山兄畅谈一番,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就不打扰了!” 杨倾墨回了一礼,“告辞!” 杨倾墨转身登上了自家的马车,李旭三人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也没等到那简超说出自己的目的,颇有些遗憾。 三人也各自登上马车,李旭吩咐车夫让马车与杨府马车并列而行,也幸亏这条路比较宽阔,能容得下两辆马车齐驱并行。 “茂山,一会到前面的食肆坐一会儿,之前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没了,现在肚子饿的直叫,我们再吃点?我请客!” 杨倾墨摇头,“不饿,不去!” “茂山,你难道不好奇那简传胪叫住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杨倾墨点头,“好奇,所以你知道?” “我能猜到一点。” “那就在这里说吧,你上我的马车还是我上你的马车?” “你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读书?我说这好不容易都考完了,也该放松一下了。” “不是,我去找一下耿二,有事和他说。” 杨倾墨话音一落,李旭眼睛一亮,“现在天气暖和了,夜市是不是又往后延了一个时辰?” 杨倾墨点头。 李旭立刻道:“那我也去。” 二人将韩杰送回家,便往伯府而去。 第二百零三章:逛逛街 另一边,被严皓拉着走的简超,从与杨倾墨告辞后,便一直沉着脸。 严皓也是心绪复杂,脑中不停的回想着方才杨倾墨那看似温和实则滴水不漏的态度,以及李旭得意洋洋的炫耀,一时之间又忍不住去想,琼林宴上皇上对一众新科进士的态度。 他是榜眼,坐在前面,因此是可以看到皇上的神色的,只是他并不敢直视圣颜,况且整场宴会虽然持续了数个时辰,但是皇上也只是在开始和结束时出现了一会,所以这场琼林宴下来,到现在,他脑海中对当今圣上的印象,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以及那令人不敢直视的天子之威严。 至于其他的,他是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还有那几位皇子,他们比皇上待的时间要长一些,甚至并没有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在宴会场中走动了一下,还与一些新科进士说了话,至于他们到底和谁说了话,又说了什么话,当时既激动又紧张,还喝了几盏酒有些熏熏然的严皓也没了印象。 他只记得,三皇子平王温和的和他讨论几句他会试时写的策论,并且予以赞扬,但是平王有没有与其他人说话,他完全不记得了。 “你刚刚为何不让我说下去?” 严皓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登上马车,他家并不在宁都城,一直借住在简府,放榜之后,家里跟来的下人便开始在宁都城找房子。 只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不是太贵,就是太偏太破太小。 所以一直到现在,他还住在简府,来赴琼林宴,坐的自然也是简府的马车。 他一只脚刚刚登车,另一只脚还在马凳上,就听到简超微微带着怒意的声音。 严皓停下上马车的动作,转身回看他,问道:“我不阻止你,你就会继续说下去吗?” 简超一愣,严皓叹了一口气,“御前行走,说不定只是传言,历届新科进士就算是一甲三人,也不会立刻放到御前的,况且若这是真的,你说了又能如何?谁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严皓没说的是,那杨倾墨若是小地方来的,眼界见识都一般的读书人倒还罢了,许以足够的利益,或许就能让他放弃御前行走的机会,但是那杨茂山之气度风华,在三百新科进士中首屈一指,这样的人,其意志又岂是为他人所能随意撼动的。 简超叹了口气,“抱歉,是我太着急了,只是月峰,你还年轻,不明白我这个年纪才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虽得传胪,却已过不惑,你看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官位比我高的多,年纪却比我小,我寒窗苦读三十载,今朝得中,本是高兴之事,只是不能留在宁都,却要外任,着实遗憾,就算外任,也不是现在,而是三年之后,方才算是时机恰当。” 他如此剖析心境,严皓心里也有些不得劲,他安慰道:“二甲前十都有留在翰林的前例,即便不能御前行走,表哥或可谋划留在翰林。” 简超看了严皓一眼,不知他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还是故意装糊涂。 他心里冷哼一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话本子看不进去正无聊的耿星霜,一听到金宝进来禀报说耿舒淮邀她逛夜市,将手中的话本子一放,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 “二哥现在来找我?是杨六哥来了?” 金宝摇头,“二少爷没说,二少爷只问姑娘现在愿不愿意出去逛夜市,要是不愿意的话他就回去了。” “去!” 耿星霜也没让金宝再出去禀报,自己直接走了出来。 等在外面的耿舒淮见到她出来,似有不甘的问道:“都这般晚了,你还要出去?” 耿星霜无语,“不是你来喊我的吗?” 耿舒淮:……我那就是做做样子! “我们去问问七妹妹吧?李旭也来了!” 耿舒淮无奈道。 有耿舒淮跟着,无论是耿温和阮氏,还是耿焱和姜氏,都很放心。 伯府大门外,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夜市的方向驶去。 杨倾墨和李旭坐在车辕上,车内坐着耿家兄妹,后面那辆马车除了两个车夫,便再无别人了。 杨倾墨和李旭对视一眼,有些无奈。 好在很快到了夜市,将马车停好后,杨倾墨很自然的走到了耿星霜身边。 “你们今天在轩郎街的迎君楼?” 耿星霜朝杨倾墨看过去,他也正看着她,神色温和,面带微笑,在夜市朦胧的灯火中,俊逸非凡。 “你看到了?” 杨倾墨点头,“嗯,从出发开始,我便一直注意着,还做了准备,若是你掷了荷包等物,我应该能接住。” 说到这个,耿星霜就有些尴尬了。 “那个……我没掷,不是舍不得啊,就是……就是因为……因为掷的人太多了,很多都直接掉在了地上,太浪费了!” 这话说的,怎么更像是舍不得了。 耿星霜被自己的反应给气笑了,杨倾墨正对着她笑,只不过这笑容中带着些许了然之色。 “哦,我明白。” “好吧,我承认,是有些舍不得。” 杨倾墨失笑,“小气!” “明天送你十个荷包!”耿星霜立刻爽快道:“这便不算小气了吧?” 反正明裳阁中的荷包多。 “你亲手绣的?” 耿星霜:…… “那个……今天的琼林宴如何?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耿星霜立刻转移话题。 杨倾墨也不纠结,和她说了说琼林宴中的场景,道:“宴会时,有皇上皇子以及各位大臣们在,所有人莫不是循规蹈矩,不敢冒进,但是宴会结束后,倒是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耿星霜好奇。 杨倾墨便将他从琼林苑出来后,被榜眼和传胪拦住,他们对他说的那番话说给了耿星霜听。 “那你猜到那位传胪老爷到底想要和你说什么吗?” 杨倾墨道:“我没猜到,但李旭猜到了。李大人得到消息,说是此届新科进士,除了一榜三人,入翰林院后直接去御前,其余二榜三榜众人,全部外任,按照榜单排名,七品到九品授官。” “所以那位传胪老爷是想和你调换一下?是他脑子有问题,还是他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耿星霜有些无语。 杨倾墨道:“他脑子没问题,他只是有简家做靠山,却又不太了解我的情况,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想,他应该没和简府当家人提过此事。” 第二百零四章:擢升 “简府当家人是谁?很厉害?” 耿星霜好奇问道。 杨倾墨被她这“很厉害”三个字逗的失笑。 “简超是简捷的侄子,简捷在盛宁十三年擢升礼部尚书,次年入了内阁。” “阁老的侄子?是挺厉害的。” 耿星霜好奇的问道:“那你不怕?” “怕什么?” “就算那位传胪老爷这次因为乍然听到你的字竟然是当今圣上取的,一时心虚胆怯,没有提出让你将御前行走的位置让给他,但是之后呢,若是那位简阁老支持他侄子的决定,你准备怎么做?” 杨倾墨轻笑,“首先,简阁老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支持简超的想法,其次,就算简阁老脑子忽然坏了,帮着简超找我的麻烦,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为何不用担心?你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吗?”耿星霜仰着头问道,一双眸子水润透亮,在春风微拂的灯火阑珊中,莹莹生辉。 杨倾墨顿住脚步,看着她,有些舍不得挪开目光。 “怎么了?是不是没想到办法?其实想不到也没什么,毕竟人家是阁老,啧,其实我觉得从那位传胪老爷今天对你说的话中可以看出,此人太过急功近利,真到了御前,还不一定如何呢?你想想,御前行走,每时每刻面对的都是皇上,是当今天子,伴君如伴虎,以那位传胪老爷的心性,说不定哪一日哪一刻就会惹得天子震怒,到那时,哼哼,可就有好戏看了!” 耿星霜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却没听到杨倾墨的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还有,怎么不走了?” 杨倾墨回过神来,点头,“你说的很对,我没必要担心,况且,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做。至于原因,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还卖关子?算啦,卖就卖吧,我们现在去买点烤羊肉串吧,还有那边好像有煎豆腐,我早就闻到香味了。” 耿星霜指了指前面的小食摊。 “好,要不要再买一碗甜汤?” “要!” 耿星辰李旭耿舒淮三人忙也跟了过来。 “杨六,你考中了探花,总该请客吧!”耿舒淮嚷嚷。 杨倾墨很好说话,“嗯,可以,要吃什么,你们自己拿,我付钱。” “这般爽快?” “你若是不想吃,就算了……” “老板,给我来二十串烤羊肉,二十串烤五花肉,十条烤鱼,十个鸡腿……” “二哥,你再要,你自己吃,我可吃不了那么多!” “我也吃不了,二哥,不能浪费啊!” 耿星霜和耿星辰说道。 耿舒淮看向李旭,李旭呵呵笑道:“二哥,你看我像有那么大胃口的人吗?再说我晚上吃的不少……” “这声二哥叫的,就什么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耿舒淮说着,瞥了杨倾墨一眼。 杨倾墨笑道:“二哥,点好了没有,我付钱了?” 耿舒淮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杨倾墨,又看了看自家妹妹,哈哈笑了起来,好歹知道这里是在夜市,没有闹出太大动静,不过那得意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耿星霜有些无语的瞅着自己二哥,她早便知道,对于杨倾墨而言,一句“二哥”是很容易叫出来的,他之前故意吊着自家二哥的。 她瞥着杨倾墨,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微微瞪了一眼。 杨倾墨朝她笑,那笑中颇有讨好之意。 耿星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春风微拂的夜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许温柔,淡化了世间的喧嚣烦恼,连这拥拥攘攘的夜市中,似乎也染上了一层缱绻情丝。 过了几日,耿星霜得到消息,杨家二老爷杨绍靖,被破格擢升为督察院右副都御使,正三品大员。 此消息一出,众朝臣哗然,本以为内阁会最先提出异议,毕竟那杨绍靖原先只是一个六品县令,现在连升数阶,这擢升的力度可以说在整个大宁朝文官中也是罕见的。 但是奇怪的是,从内阁首辅阎吉,到次辅邵正远,再到去年新入内阁的礼部尚书简捷,对盛宁帝的这一道擢升旨意皆未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圣旨既下,正三品官员的手续,吏部自然不敢拖沓,可以说办的飞快,当然,这也与吏部尚书,如今的内阁首辅阎吉的态度有关。 能站在大宁朝堂上,每天上朝觐见天子的大臣,那心思便没有一个简单的。 他们看到杨绍靖在头一天接到擢升圣旨后,第二日便身着三品大员的朝服,神色自若的上朝,便知道,对于这件事,首辅阎吉的态度定然是支持的。 当然,阎吉自皇上还不是太子时,便始终是盛宁帝的亲信,对盛宁帝的政令大部分都是支持的,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提线木偶,既做到了首辅之位,自有其过人之处。 待升朝后,诸位大臣们如往常一般,启奏自己所需上奏之事,除了这些,很多人都在等着,等着有人对杨绍靖的破格擢升提出意见,但是从上朝到退朝,那些站在前排的阁老大臣们,始终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于是,众人心里都有了谱。 看来这杨绍靖定然是有功之臣,且有大功,如此才能做到擢升数品,而无人反对。 因此,大家不免联想到杨绍靖原先的官职,以及他从芃县回宁都述职的路上,被劫匪劫杀之事。 那劫杀之人真是普通的劫匪吗? “舒大人,以后你可就不会那般劳累了!” 退朝后,督察院左副都御使舒平阔正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宫外走,此时,他正要回督察院,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舒平阔回头看去,是吏部左侍郎刘超。 “是刘大人啊!你方才所言……” “哦,舒大人莫要多想,在下之前下衙时,经常看到督察院灯火通明,一问才知是舒大人又没能准点下衙,督察院有监察百官之责,最是繁忙,偏偏朱大人年迈体弱,这事情都压在了舒大人身上,我们这些同僚看着,也担心舒大人的身体啊,现在好了,朱大人告老,右副都御使这个位子现在有个年轻力壮又深得圣心的人坐了,舒大人可不就有了帮手。” 刘超一番话说的真诚又恳切,一副真心为舒平阔着想的模样。 舒平阔看了刘超一眼,点头表示赞同,“刘大人说的是,看来刘大人作为吏部侍郎,对我等为官者着实关心,在下佩服佩服!” 刘超“呵呵”笑了两声,客气道:“在下之职责所在,应当的应当的!” 第二百零五章:分家 过了几日,耿舒淮便收拾行囊去了宁都卫位于城外的营地。 “二哥,我打听了一下,万家姐弟现在已经不在客栈住了,他们住到了桂香胡同的一座二进宅子中。” 桂香胡同住的都是一些小富人家,二进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在宁都城,也需要一笔不菲的银钱,按照耿舒淮之前说过的关于万家姐弟所在的栖鹰寨的情况,自从老寨主去世后,栖鹰寨不但没有再做过“生意”,还被同行抢夺,因此他们的手头并不宽裕,可以说是很穷的。 所以他们应该买不起桂香胡同两进宅子的。 那么那宅子从何而来? 耿星霜第一反应便是武举开考那日,跟在万家姐弟身边的那位吴管家。 这事耿舒淮还不知道呢。 耿舒淮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妹妹,问道:“桂香胡同,两进宅子,还有吗?” 耿星霜点头,“有,武举那日,万姑娘和万公子身边跟了两人,一位是中年男子,一位是个年轻姑娘,我听万公子称呼那中年男子吴管家,后来便让竹剑去打听了一下,那位吴管家是定国公府二房的管家,他是受定国公府三公子吴起耀的吩咐,到万家姐弟身边服侍的,那个年轻姑娘是吴三公子派去服侍万姑娘的。” 耿星霜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她二哥。 耿舒淮听了似乎并不是很诧异,他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耿星霜有些不放心,“二哥,听说万公子也考上了武举人,他应该也会去城外大营,你……可不要冲动。” 耿舒淮伸出大手,轻拍了一下耿星霜的脑袋,“小管家婆,放心吧,我不会犯傻的,万潇……算是一位故人吧,至于万姑娘,只是故人之姐而已。” 耿星霜听他这般说,微微放了心。 耿舒淮去城外大营不久,盛宁十五年新科进士便开始有序的授官了。 当然是从一甲前三开始。 按照原先的说法,一甲前三入翰林,状元授从六品俢撰,榜眼探花授七品编修,与翰林院侍读侍讲轮流去御前,为皇上讲经读史,为诸位皇子讲书授学,只是等吏部文书真正下来的时候,事情却有了些许变化。 状元没变,仍然是翰林院从六品俢撰,探花也没变,授的是七品翰林院编修,而原本应该和探花同时间授同一个位置的榜眼,却外放了,另一个翰林院编修的位子给了传胪简超。 “这是简阁老干的吗?” 耿星霜好奇的问道。 杨倾墨道:“严家与简家有些亲戚关系,严皓在宁都赶考这段时间,一直借住在简府,且严皓之父在南方某县当主薄,是举人出仕的,听说是简家帮着补的差。 这种情况下,不必简阁老开口,只要简家其他人稍稍给一些暗示,或者有人给严主薄写一封信,严皓就会主动放弃翰林院的名额,只说想要早些外放,做些实事,多加历练,吏部是不会在这种事上卡人的。” 耿星霜接道:“然后都不用指名道姓,按照顺延原则,还剩一个翰林院编修的名额,自然而然就会落到第四名的简超头上。” “聪明!”杨倾墨赞了一声。 耿舒淮去了城外大营,三个月不能回家,杨倾墨的任命文书也下来了,开始在翰林院当值,两个从平城回来的人都渐渐有了自己的轨迹。 也不知杨绍靖夫妇是如何做的,在杨绍靖回宁都后,尚未被擢升时,杨府悄无声息的分了家。 不仅仅是杨家二房被分了出去,杨家三房也被分了出去,老宅给大房,杨老夫人随大房住在杨家老宅,二房三房每逢初一十五上门请安。 伯府诸人听闻此事时,杨家已经分了家。 耿星霜为此,还专门找杨倾墨问过。 “他们本来要上门给你道歉的,但是被我拦了。” “你拦的对,我可不想看到他们,既不想装样子说事情都过去了,没关系,毕竟我可是差点掉进水里,说是差点丢了命都不夸张,但是我若是死抓着这件事不放,别人又会觉得我得理不饶人,所以还是别来了吧,反正你们既分了家,以后见面的次数也有限,大家就当陌生人最好。” 耿星霜说的很直白,说这番话时,一直看着杨倾墨。 杨倾墨一笑,“嗯,我们心有灵犀,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不让他们来,不过他们既然敢害人,就得付出代价。” “嗯?什么代价?分家?” “分家算什么代价,赔钱。”杨倾墨说着,从得旺那里接过一个小匣子。 “这里是代价的一部分。”他将匣子递给耿星霜。 耿星霜有些好奇的接过匣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叠银票。 她数了数,“一千两?” 杨倾墨点头,“是不多。” 耿星霜摇头,“我不是嫌少,只是很好奇,杨伯父和凤薇姨是怎么从杨三老爷和三夫人那里拿到这笔银子的。” “在这件事上,我爹倒没起什么作用,他只是在我们想要分家时,对外说他此番在芃县好像得罪了大人物,所以回来的路上才会被人劫杀,皇上在他回宁都城的第一时间就召见他,是问他在芃县做了什么,至于之后,他的官职能不能保得住,会不会被问罪,都尚未可知,所以也不知会不会连累家里。” 杨绍靖话说的模棱两可,留有余地,其实是在给大房和三房机会。 但是杨家大房和三房则是以为二房是在为他们自己留余地,担心一旦降罪的圣旨下来,二房会因为没有提前道明,而被大房三房指责,所以现在才这般含含糊糊的提了一嘴。 “所以家就是这么分的?”耿星霜抚掌,“杨伯父很有智慧。” “你这夸奖……” “怎么了?” 耿星霜瞪他,似乎他敢说一句不好的,她就要生气了。 “很正式。”杨倾墨慢悠悠吐出三个字。 耿星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了抬下巴,“那是当然,杨伯父是长辈,自然要正式。” 又问道:“那这些赔礼又是怎么来的?不会是你们分得的家产吧?” 要是这个,耿星霜觉得这一千两银子拿的可就烫手了。 杨倾墨摇头,“自然不是,的确是三房主动拿出来的赔礼。” 接着,杨倾墨说了一下三房为何会主动拿出这一千两银子。 耿星霜听了,慢慢睁大了眼睛。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喜事 原来,杨大夫人储氏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在邓氏有意的撺掇下,给胡凤薇下毒,倒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而是一种让她身体渐渐虚弱,到最后不能费神,甚至只能卧床的毒药。 但是胡凤薇是什么人,她陪着杨绍靖在芃县那样的地方,与大皇子一派长久斡旋,最后能查出金矿的具体出产,以及铁矿的位置和出产,甚至能将大皇子卖给蒿焰的铁器,绕了一圈重新买回,可以说是为大宁南部平稳立下不世之功,她又怎会在杨府内宅这样的阴沟中翻船。 在一开始,胡凤薇就发现了储氏的动作,她不动声色,直到储氏自觉自己已经成功,然后拿着证据找到储氏,储氏又哪里是胡凤薇的对手,几句话下来,就承受不住招了。 “你先别说,我来猜猜,然后凤薇姨就对杨大夫人说,只要她指认此事是杨三夫人让她做的,她就不追究她的罪责,否则就送她见官,然后杨大夫人吓得将所有事都推到了杨三夫人身上,人证物证俱在,杨三夫人推脱不得,只得认罪。” 杨倾墨点头,“推测的没错,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凤薇姨是拿捏了杨三夫人的罪行,提出条件,让她为杨家三房曾经对我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 杨倾墨再次点头,“你放心,虽然银子是不多,但是认罪书在我娘那里,以后就算你去杨府给祖母请安,他们对你也只会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竟然还有认罪书,凤薇姨厉害!我可真是好运气,竟找到了凤薇姨这么一位好婆婆!” 话音一落,顿觉不妙,怎么将心里话说出来了,现在……好像……还算不得婆婆。 耿星霜朝杨倾墨看去,心里想着,若是他敢嘲笑自己,自己定要……定要踩他一脚。 杨倾墨是对她笑了,但是那不是嘲笑。 “只是好婆婆吗?” 耿星霜脸更红了,瞪了他一眼。 自从阮氏知道杨府分家后,这心里的两件事就放下了一件,还有一件,自然是耿舒淮的亲事了。 只是耿舒淮现在在城外大营,这之后还不知道被派到哪里,所以即便阮氏再是心急,也只得先按捺下来。 “祝霓要嫁人了,就在四月十六。” 在祝二夫人俞氏的推动下,祝霓和定国公府吴世孙的亲事提前了。 “只要祝霓顺顺利利的嫁去吴家,以后家里总该安生些了吧。” 祝颜感叹道。 定国公府娶媳妇,镇国公府嫁闺女,这桩亲事还是皇上圣旨赐婚,且是因为二人之前在皇庄中有雪夜独处的经历,就更为这桩亲事添了谈资。 因此,到了四月十六这日,简直是万人空巷,似乎整个宁都城的人,都跑去看定国公府的世孙迎娶镇国公府的二小姐了。 “这二姑娘都成亲了,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许的是哪户人家?” 有人边看热闹边问旁边一起看热闹的人。 “这倒没听说,不过镇国公府大小姐的娘是郡主娘娘,又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这未来的夫婿定然不是一般人,应该比这位吴世孙身份还要贵重。” “哎呦,比吴世孙还尊贵,那得什么身份,怕只有皇子王爷这般的身份了!” “除了身份,才学和武功顶尖的也行啊,你们没看那戏文中经常唱的,某位千金大小姐看上了新科状元,探花郎之类的,也有的看中了打了胜仗回来的年轻将军,成就一桩美好姻缘。” “咦,你们听说没有,好像今天出嫁的这位祝二小姐不是真正的祝二小姐。” 有人忽然神秘兮兮道。 “这是什么意思?”其他人立刻问道。 那人得意道:“就是说这位要嫁给吴世孙的祝二小姐不是祝二夫人亲生的,当然,也不是祝二老爷亲生的,当年祝二夫人生产的时候,是在外面生的,好巧不巧,她借宿的那家那日也生了个女孩,两个孩子就这么抱错了!” “这事可不能乱说。” “我哪里敢乱说,我有一位亲戚在俞大人府上当差,是祝二夫人回娘家亲自说的,还说要将亲事换成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国公爷和老夫人都不同意。” “还有这等事!”众人震惊。 也有人提出疑问,“你这听说的不会是谣言吧,既然已经找到了亲生女儿,哪有人家会将这么一桩好亲事让给养女,而不给亲生的。” 那人不屑道:“你们就等着吧,我那亲戚说了,待这门亲事一成,镇国公府就会对外宣布这件事。” 祝霓的身份既然都能传到市井中,各大高门权贵府邸自然也都听到了些许风声。 当着定国公府或者镇国公府中人的面,自然无人提及此事,但是今日是两府喜事,来往宾客众多,有人私下说及,也不足为奇。 耿星霜耿星辰跟着阮氏姜氏一起来镇国公府参加喜宴,阮氏姜氏被镇国公府的下人们领到了善宁郡主那里。 耿星霜耿星辰则跟着祝颜先去了祝霓的屋子,祝霓穿着大红喜服,面上噙着淡淡的笑容,身姿笔挺的坐在梳妆台前,她屋里除了喜娘和丫鬟外,只有一个廖薇。 她们进屋的时候,廖薇正对着祝霓说着什么,祝霓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搭腔。 见她们三人进屋,廖薇站起身,笑容满面的朝着祝颜福了福。 “颜表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旁人会因为霓表姐的身份而疏远她,但是我知道颜表姐不会的,颜表姐最是心肠软,维护弱者。” 廖薇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祝颜,似乎对她很是崇拜。 但是这一番话说的,直接将祝霓放到了弱者的位置上。 耿星霜原本以为祝霓就算和廖薇关系再好,也是要反驳一两句,但是并没有。 “大姐姐、祝六姑娘、祝七姑娘,多谢你们过来陪我,大姐姐,这段时间……在我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母亲待我……也像变了一个人,所以我时常觉得自己不该存在,所以之前才差点做了错事。” 说着,她苦笑一声,“只是不但没死成,还吓到了大嫂,实在罪过,这之后我便再也不敢乱来了,既然老天爷让我活下来,既然祖母祖父那般疼爱我,我就不能辜负了他们,大姐姐,我不知道我这般想对不对,总之,今日是我的好日子,从今天起,我便告别过去,宛若新生,我想我是能做到的。” 祝霓说完,殷殷的看着祝颜,仿佛在等着她的鼓励。 祝颜没想到祝霓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微微有些发愣,半晌,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祖母一直很疼爱你,舍不得你受苦,你莫要再做傻事,令她老人家伤心了。” “嗯,我知道。”祝霓重重点头,含泪笑了。 ps:更正一下,廖薇是祝霓姨妈家的女儿。 第二百零七章:岁新院 从祝霓这里出来,祝颜叹道:“这段时间,我见一次祝霓,就觉得她变了一些。” 耿星霜也觉得祝霓变了许多,而且变得有些让她说不上来的感觉。 说懂事了,稳重了,似乎可以,但是她总觉得不仅仅如此,却又说不上来具体的。 “这般倒也好,她以前的性子……委实不讨喜,现在这样,以后她在吴家,日子也能过得不错。那吴世孙虽然傲气矜持了些,但是人品倒是没有太大瑕疵。” 耿星霜对吴世孙不了解,听了祝颜对他的评价,也只是点点头。 祝颜道:“我先带你们到小鱼那里去,然后我还得到外面招待客人呢。” 作为镇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祝颜今日身负招待同龄姑娘小姐们的重担,是很忙的。 耿星霜耿星辰自然清楚。 耿星霜道:“你现在就去吧,让晓风或者映水带我们去找小鱼就行,对了,姜姐姐若是来了,让人带她来找我们。” 祝颜想了一下,耿星霜常来镇国公府,对府里还算熟悉,便点了点头,“也行,映水,你带霜姐儿和辰姐儿去岁新院。” 陶余鱼现在就住在离祝家二房夫妻住的正院最近的岁新院。 这个院子原本是俞氏留给小女儿祝璇的,现在陶余鱼认了亲,连一直最被疼爱的幼女都要往后靠一靠,住到另外一个院子去了。 听映水这般介绍,耿星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俞氏这般做,她自己倒是舒服了,但是陶余鱼的日子却未必那般好。 “那……陶老爷和陶少爷呢?”耿星辰问道。 映水道:“一开始是住在府里外院的,后来还是我们家姑娘跟郡主提了一嘴,郡主又在老夫人面前提了一下,老夫人这才送了他们一座小宅子和一些银钱,让他们去那宅子住,也免得他们拘束,小鱼姑娘也不用总是担心他们在府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两相便宜。” 耿星霜道:“这样的确不错。” 姐妹二人刚到岁新院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喧闹声。 “这般热闹?”耿星辰诧异。 她原本以为陶余鱼住的地方应该很冷清的,毕竟陶余鱼是在农户家长大的,虽然真实身份是千金小姐,但是现在嫁进定国公府的是祝霓,大家一向不都捧高踩低吗? 映水道:“是二夫人,她让俞家的姑娘都来了岁新院。” 耿星霜明白了,难怪祝霓那里那般冷清。 按照常理来说,今日是祝霓的大喜日子,这些年,俞氏常年不在宁都,祝霓作为她的女儿,与外家联系频繁,一去俞家就住上月余也不是没有的,就算现在证实她并不是俞氏的血脉,但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不是白相处的,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去她那里道一声喜,陪她说说话,这点情面不至于都没有。 “你们家二夫人……” 耿星辰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再怎么说,映水也是镇国公府的下人,当着她的面说镇国公府二夫人的不是似乎不太好。 映水看了她们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小鱼姑娘,耿六姑娘和耿七姑娘来了!” 映水走进去,朝里面唤了一声。 这岁新院是有四个婆子六个丫鬟服侍的,只不过今天来的人多,她们都被俞氏支使的服侍客人了,一时之间倒无人关注到耿星霜等人进来。 陶余鱼正被俞氏带着,与俞家的各位姑娘们互相介绍,除了俞家的姑娘,还有廖家的,文家的姑娘,俞氏二姐嫁去了廖家,四妹嫁去了文家。 三家都是大户人家,嫡出庶出的女孩们加在一起也有十几个了,除了太小的,或者因其他原因今日没来吃喜宴的,唯有廖薇一人不在。 陶余鱼觉得很尴尬,这些表姐表妹们看似很热情,但是她能感觉到,她们心底对她是不以为然的,甚至是不屑的。 忽然听到映水说耿星霜和耿星辰过来了,陶余鱼心下一松。 她忙站起身,从众人面前穿过去,就要往外迎去。 “小鱼,你去干嘛?”俞氏连忙拉住她。 “母亲,我朋友来了,我去迎迎。” 陶余鱼说着,轻轻拨开俞氏的手,人便往外走去。 “小鱼!” “霜姐儿、辰姐儿,快进来!” 陶余鱼拉着二人的手,将二人迎了进去。 安平伯府早已没落,不过毕竟是伯府,名头还在,所以提起,外人倒是还都知道。 不过在俞家廖家文家这些姑娘们的眼中,安平伯府现在最值得关注的人,并不是安平伯爷这个一家之主,而是耿星冰和耿星霜。 耿星冰是和陶余鱼、祝霓互换身份之人,她本是农家女孩,一招抱错,不但成了伯府姑娘,还嫁进了平王府。 虽然只是妾室,但是现在大皇子理王被圈禁,二皇子慎王因为平日和理王走得近,也受到了理王之事的牵连,降为郡王。 往下排,无论是出身还是年纪,与那个位置最近的都是平王。 若有朝一日,平王真的登上大位,那么耿星冰这般在潜龙之时,就陪伴在身边的人,以后至少也是嫔位,再往上,妃位贵妃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耿星霜为何引人关注,那自然便是她是今科探花的未婚妻了。 新科进士跨马游街之时,杨倾墨之丰姿俊仪,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而得知他已经定亲,未婚妻还是早已落魄的安平伯府的六姑娘,也不知有多少宁都城的姑娘们揉皱了手帕,掐紫了掌心。 耿星霜被陶余鱼拉进了屋,一屋子的年轻姑娘,唯有一位中年妇人。 “霜姐儿、辰姐儿,这位是我……母亲,母亲,霜姐儿和辰姐儿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去年就认识了,那时我还在如意楼当厨子呢!” 俞氏瞪了陶余鱼一眼,低声道:“以后当厨子这件事,再也不要提了。” “给二夫人问好!”耿星霜耿星辰微微福了身。 俞氏看着二人,笑道:“耿六姑娘和耿七姑娘都是有好运道的人,要是我家小鱼以后也和二位姑娘一般,那我这个做母亲的可就安心了。” “母亲……”陶余鱼有些尴尬,俞氏这话看似像是羡慕夸赞,可是这语气听着便有些讥讽的意味。 耿星霜早从祝颜那里知道俞氏是什么样的人了,她微微一笑,“小鱼姐姐运气本来就不差,现在又有了二夫人护持,以后肯定都是好日子。” 俞氏听她说的真诚,稍稍昂起的脑袋这才微微放松下来,叹了一口气,“希望承你吉言,只是今天这场面,我着实憋闷……” “母亲!”陶余鱼有些无奈,无论她说了多少遍,她并不想嫁去吴家,那桩亲事本就是祝霓的,她从没有抢夺的心思,但是俞氏这里,似乎总是放不下这件事。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事已至此,说了也无用。” 俞氏摆摆手,站起身,“你们年轻姑娘在这里玩吧,我去前面看看,我要是再不露面,老夫人该不高兴了。” “那姑母(姨母)快去吧,我们在这里陪着小鱼(妹妹)姐姐!” 俞家、廖家和文家的姑娘纷纷站起身,送俞氏出去。 闹了一阵,终于大家又各自坐好。 “两位妹妹是从霓表妹那里过来的?”刚刚坐下,便有人问道。 耿星霜看向问话的人,从刚刚俞氏和陶余鱼的介绍中,她知道这位是文家的二姑娘,今年十七岁。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反击 耿星霜点头,“是。” 那文二姑娘又问道:“霓表妹屋里,除了廖表妹,还有其他人在吗?” 她这话一问,耿星霜明显觉得廖家的几位姑娘有些不自在。 耿星霜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们只待了一会儿,并不太清楚。” 那文二姑娘就嗤笑一声。 “窈表姐,问廖薇做什么,她待在祝霓身边,说是为了陪祝霓,安慰她,其实她心里真正想的什么,谁不知道,她莫不是看祝霓现在没了身份,却还能嫁给吴大公子,心里存着去帮她的念头呢!” 这说话的人,是俞家三姑娘俞巧妃。 “三姐姐,你这当着耿姑娘和小鱼姐姐说的什么话?六妹妹八妹妹她们还小呢,哪里听得这些。” 俞巧妃话音一落,三家女孩子们大多或嘀嘀咕咕讨论起来,或是轻笑出声,只有俞四姑娘俞巧馨皱眉不赞成道。 那俞巧妃对这个妹妹的话,倒是颇听得几分,被说了一顿,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快来,只笑道:“怪我,竟不小心说了实话,算了,不说那个了,我们这么人坐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去外面玩玩吧,耿六姑娘、耿七姑娘和我们一起吧。” 耿星霜并不想出去,她道:“俞姑娘先去吧,我们刚来,再坐一会。” 俞巧妃还想再劝,却被俞巧馨拉了手,“好了,三姐姐,耿六姑娘与小鱼表姐早就相识,她们有很多悄悄话要说,今天这种日子,小鱼表姐也不好露面,就让耿六姑娘她们陪小鱼表姐好好说说话吧。” 俞巧馨这番话一说,原本并不想立刻离开的廖家和文家的姑娘们,也不好继续坐下去了,纷纷站起身,向陶余鱼告辞。 待人都走了之后,这屋子顿时显得又大又宽敞,陶余鱼长舒了一口气。 耿星霜笑问道:“怎么了?” 陶余鱼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很累,幸好你们来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这一天该怎么过。” 陶余鱼的情况,耿星霜从祝颜那里已经听得差不多了,一朝身份改变,带来的绝对不仅仅是表面能看到的身份变化,而是需要从内心最深处去逐渐适应的。 这一点,冷静理智,在关键时刻又不乏勇气的陶余鱼想必比谁都清楚,所以并不需要耿星霜多加赘言。 她想了想问道:“祝二姑娘的喜事一办完,是不是就要对外宣布你的身份了?” 陶余鱼道:“原本祖母的意思是等再过上一段时间,几个月或者半年再宣布也不迟,反正我……父亲这次回来后,就求祖父在太仆寺谋了个寺丞的缺,祖父也答应了,说他在北地这些年,别的一般,但是马养的不错,现在去太仆寺,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只是我母亲说待祝霓三日回门后,她就要宣布我的身份,让我上祝家的族谱。” “太仆寺隶属兵部……”耿星霜喃喃。 陶余鱼有些不解,耿星霜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准备问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霜姐儿,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了我心里也有些底。” “只是些胡乱的猜测,可能不大靠谱,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 陶余鱼睁大眼睛,点点头,“你说。” 这可一点也不像随便听听的模样,再一看耿星辰,也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耿星霜失笑,只得道:“我觉得大宁和北方的垚幕,可能会打仗。” “垚幕不是每年冬天都会到大宁北地骚扰一番吗?然后再被苍寒卫的将士们打回去。” 大宁北地和垚幕时常发生冲突,这事大宁百姓都知道,垚幕处极寒之地,每年未到九月,无论是高山还是草原,都会被白雪覆盖,那时饥寒交迫的垚幕人,便总想到大宁来占点便宜。 虽然每次占的便宜或许还没有损失的多,但是他们乐此不疲,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而大宁北地也习惯了垚幕的这种例行骚扰,来一次就打一次,甚至有时候还会追出去,再打一次。 耿星霜道:“或许之后并不是像以前那种小打小闹,你们看,去年冬天,垚幕的进攻就比以前每年冬天的骚然规模都要大,这或许是一种试探,还有我二哥,他们这次中了武举的人,不仅全部都授了官,还都被带去宁都卫城外大营去训练了,国公爷以前驻守过苍寒卫,世子爷是兵部侍郎,现在又让二老爷进了太仆寺,所以我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些关联。” “我听的心里有些不安,扑通扑通乱跳的。”陶余鱼捂住胸口道。 “其实我们在这里说的再多都没用,只希望我猜的都是错的,不过小鱼,我觉得你还是听二夫人的吧,早些上族谱,身份早些确定下来,以后无论是外出,还是在府内,行事都会便宜许多。” 陶余鱼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听母亲的。” 她本来还想劝一劝俞氏的,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将身份定下来的好,以后若是真的发生了战事,以镇国公和世子爷的身份和能力,就算不去北地,也会忙的不可开交,那么她上族谱之事可能只能一拖再拖了。 三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有说笑声传过来。 院子里的丫鬟进来禀报道:“姑娘,是俞姑娘她们回来了,还带了章姑娘过来。” 章姑娘?耿星霜似乎只听过一位章姑娘。 正想着,俞巧妃俞巧馨姐妹二人就和章可心一起走了进来。 “小鱼表妹,这位是承恩公府的章八姑娘,她想过来和你说说话,我和四妹妹便带她过来找你了,你不会见怪吧?” 俞巧妃笑盈盈的说道。 陶余鱼自然只能摇头,“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耿星霜只觉得章可心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犹如凝固的实质一般,她虽然并不怕别人看自己,但是这般“狠狠”的看,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陶余鱼和耿星辰也看出来章可心说是想过来看陶余鱼,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章八姑娘是和章夫人一起过来的?”陶余鱼问道,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章可心转过目光看了陶余鱼一眼,“我刚刚去看了祝二姑娘,不知这位陶姑娘该如何称呼?” “章八姑娘!” 陶余鱼还没回答,俞巧馨已经寒着脸喊了一声。 章可心有些抱歉的朝俞巧馨一笑,“俞姑娘,我这一向性子太直,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好,我不说了就是。” 说完,也不再说话,仍然看向耿星霜。 “不知章姑娘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耿星霜淡笑着问道。 “看你能得意到几时?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妄想占有,太过贪心,说不定哪一日,就会害了自己。”章可心盯着耿星霜说出这番话后,猛地站了起来,直接往外走。 耿星霜觉得今日大概出行不利,虽然知道章家那一对双胎兄妹有螃蟹兄妹的称号,但是着实没想到,大皇子已经被圈禁了,她还这般嚣张? 章家人不管的吗?或者她也是看人的,是觉得承恩公府再是势弱,也不是安平伯府可以比的? 这一刻,耿星霜忽然觉得自己若是不反将回去,心里梗着的这一口气,会很长时间下不去的。 到时憋死自己,可就如了这章可心的意了。 “章八姑娘请放心,我想,” 她坐着没动,微微一顿,语速虽慢,也很平和,少女的清灵嗓音,在此刻多了一种稳如山岳般的笃定,便显得大气中隐隐带着睥睨之姿。 “我会一直幸福下去,平安康泰、圆满一生,但是章八姑娘会得意到几时,我就不知了!”(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小鱼也去 此话一出,满屋寂静。 走到屋门口,下一步就要踏出去的章可心停住步伐。 耿星霜以及这屋里的其他人,甚至包括丫鬟们,都以为这位螃蟹小姐定要回头,与耿星霜撕扯一番的。 耿星霜更是做好了准备,甚至连金宝也已经从她身后往前移了半步,以确保只要章可心动手,她能在第一时间阻止,让她不要伤害到自家姑娘。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章可心只是僵着身体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呵,说大话的人,最后的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别被刺激的生了疯病才好。” 说完后,她便加快脚步离开了,她身后的丫鬟提着裙子撵着跟了过去。 “她……怎么了,就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一般!”俞巧妃惊讶道,顺口便将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说完后,发现大家都看向自己,本想解释一句,忽然想到方才耿星霜对章可心说的话,态度之强硬,语气之笃定,神色之冷淡,打破了她一开始对耿星霜的印象。 原本她以为耿星霜是一个脾气温和、相貌甜美,不会与人起冲突,任何时候都顾全大局、谨守礼仪的人,没想到,呛起人来如此不留情面,连螃蟹小姐都被呛的灰溜溜的跑了。 这般,俞巧妃反倒想和耿星霜多说说话,觉得这反差感挺投自己脾气的。 “三姐姐,快开席了,我们走吧。”俞巧馨站起身道。 俞巧妃却并不想走了,“四妹妹,二姑母不是说了嘛,我们若是不想出去用膳,可以在这里陪小鱼表妹,她会让人送吃食过来的,我们去宴上吃的未必有姑母送来的好。” 俞巧馨无奈道:“三姐姐,你怎么一会一个主意,刚刚还说一定要去吃席,不仅可以多认识一些朋友,吃完席后,定国公府迎亲队就应该来了,还能去看热闹。” 俞巧妃刚想说,她刚刚在外面走了那一圈,也认识了几个朋友,至于看热闹,等用完午膳后,直接从岁新院过去就行。 只是她还未开口,就听俞巧馨笑盈盈道:“三姐姐,几位妹妹还在那里等着呢,她们年纪小,我一个人可看不住。” 俞巧妃叹了一口气,慢腾腾的站起身,“好吧好吧,真让那几个小的磨死了。对了,耿姑娘,你们不出去吃席?” 耿星霜并不想与俞家姐妹一起过去,刚刚她们带着章可心一起过来,显然,她们对章可心的心思是知道的,并且预料到了她对自己的态度。 由此可见,她们心里对自己的态度,她自不想和不喜欢自己的人一起。 耿星霜刚想拒绝,就听到外面传来姜雪芙的声音,“是在这里吗?铁锤,你没问错路吧?” “姜姐姐来了!”耿星辰高兴道。 耿星霜陶余鱼也高兴起来,耿星辰已经朝外面喊道:“姜姐姐,我们在里面,你快进来吧!” 说着,人往外迎了出去,耿星霜陶余鱼紧随其后。 俞家姐妹本就是准备走的,见到这情形,自然也跟着出来了。 姜雪芙和铁锤已经进了院子,只是这一主一仆无论是从身形还是相貌上,都极具反差性。 若不是二人身上的衣裳,旁人会以为铁锤是姑娘,姜雪芙则是她的女护卫。 耿星霜几人自然已经看习惯了。 倒是俞家姐妹看的新奇,俞巧妃更是毫不含蓄的将二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姜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耿星霜问道。 姜雪芙立刻道:“我早便要出门了,只是刚刚走出大门,婵……” 说到这里,她发现还有其他人在,便顿住了,呵呵笑了两声道:“没事,就是家里忽然有些事耽搁了。” 她这副神色,谁都知道她是碍于俞家姐妹在此,不好说出来。 俞巧馨道:“小鱼表姐,我和三姐姐先去前面了,若是耿六姑娘、耿七姑娘,还有这位姜姑娘不去前面吃席,我们去前面看到姑母和她说一声,姑母会安排人送食盒过来的,只是今日无论是厨房,还是前厅,都会很忙,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 “不用了。”陶余鱼还没说话,姜雪芙已经爽快道:“颜姐儿说已经给我们留好了位置,对了,颜姐儿说小鱼也去。” 陶余鱼一愣,“我……我也去?” 姜雪芙点头,“颜姐儿太忙了,脱不开身,原本是要让晓风跑一趟的,不过我反正是要过来的,就帮她带一句话。” “可是祖母……” 陶余鱼有些忐忑,她心里虽然胆怯那样的场合,但是却也明白,自己既是祝家的女儿,以后要以镇国公府小姐的身份生活下去,那么今天这个场合她就不应该在这岁新院中躲着,而是应该去前面,接待、聊天、吃席。 即便大家有诸多的猜测、疑惑甚至是质疑、不屑,那又如何,总是有要面对的那一日,早一日比晚一日更能让自己活的舒服、坦荡。 对于镇国公府二房当年抱错了女儿之事,今日来参加喜宴的大部分人家早就知道了,就算那不知道的,今日这喜宴的主角是祝霓,这场喜宴不用到结束,不知道的也都会知道。 所以,俞氏之前是强烈要求她的亲生女儿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露面的,镇国公府其他人也没意见,就连镇国公也是无可无不可,毕竟盛宁帝和定国公府都知道这件事,而且按照出生时辰算,祝霓要早上一刻多钟,以后的排行祝霓不会便,陶余鱼行三。 其实祝霓本是伯府小姐,只是因为耿星冰现在已经是平王府的人,镇国公府和安平伯府总不能跑到平王府对平王说,你纳进王府的并不是伯府小姐,而是当年抱错的农家女。 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却也只能心照不宣的装糊涂,各归其位,既让平王面上不好看,也得罪了耿星冰,谁知道以后她会是什么身份。 陶余鱼担心的问题,却也是俞家姐妹想知道的,明明之前姑母还在她们面前抱怨,说镇国公老夫人太过偏心,心都长歪了,自己的亲生孙女不疼,疼个假货。 “你放心,颜姐儿靠谱着呢,老夫人同意了。”姜雪芙说的轻轻松松,但无论是陶余鱼,还是俞家姐妹,都知道能说服老夫人这事不简单,也不知道祝颜到底和老夫人说了什么,俞氏可是死缠烂打也没能让老夫人松口。 第二百一十章:喜宴 出了岁新院的院门,俞巧妃这才道:“也不知颜表妹到底是如何说服老夫人的?” 俞巧馨淡淡道:“颜表姐很聪明,姑母觉得困难的事,在她那里未必有多难。” “这倒也是,姑母和颜表姐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也是不同的,四妹妹,你说姑母知道这事了吗?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毕竟自己绞尽脑汁也没办成的事,让晚辈做成了,但是祝颜做成的这件事又着实符合她的心意。 “一会见到姑母就知道了。” “四妹妹,你怎么了?心情不好?”俞巧妃见俞巧馨似乎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人有些蔫蔫的,不禁问道。 俞巧馨摇摇头,“不是,就是今天太阳似乎有些大,晒得人晃眼。” “哦,是有些刺眼,这天也渐渐热了,那我们走快些吧,也不知六妹妹她们现在在前面怎么样了,说不定已经闹翻天了,到时我娘又会说我躲在后面偷懒,不知道看着点小的。不像大伯母,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 “二婶就是心直口快,其实脾气挺好的。”俞巧馨已经听习惯了俞巧妃这种每隔几日就羡慕一下她的话,大概有一位脾气温和的母亲,在俞巧妃那里就是一件最好的事了。 “才怪!”俞巧妃噘了噘嘴。 俞家姐妹离开后,姜雪芙才说起她今日为何来的这般迟。 “今天婵姐儿来找我了。” “她去找你了?我还以为她今天和她母亲一起定过公府吃喜酒了呢。” 镇国公府和定国公府的喜事,宁都城的公卿世家、高门权贵们,一部分到镇国公府,一部分到了定国公,还有一部分两家都要去,家里人分成两拨喝喜酒。 “婵姐儿是哭着来的,家里的门房是认识她的,所以没有拦她,她说她父亲母亲在家里吵架,她父亲打了她母亲,她知道我会武功,所以就跑来找我了,让我去帮她母亲,打……她父亲。” 最后一句话,姜雪芙有些犹豫,即便舒大人动手打老婆,作为他的女儿,让别人去打她父亲,这要是在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古板人眼中,便可以冠之大不孝的罪名了,即便舒婵先天智力有缺。 耿星霜耿星辰陶余鱼则听得很气愤,她们知道姜雪芙就是再冲动,也不会跑到舒家去打舒平阔的,不过也正因为此,她们才气愤。 “到底怎么回事?舒大人竟然打了舒夫人?”耿星霜皱眉。 “婵姐儿说的断断续续的,还没说一会儿,她二姐就过来了,将她带了回去,我有心跟过去看看,我娘催着我来吃喜酒,舒娴又说她会安抚好婵姐儿的,那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实在有些不好插手。” 姜雪芙叹了口气,“我听得不是很明白,婵姐儿哭得厉害,好像是因为舒大人让婵姐儿与她原先的那位未婚夫退亲,嫁给一位谢大人的儿子,舒夫人不同意,二人说着说着便发生了争吵,最后舒大人发了火,让下人们都出去,还是婵姐儿听到了舒夫人的哭声,自己闯了进去,进去之后就看到舒夫人被舒大人打了一巴掌,婵姐儿说,舒大人用的力气很大,舒夫人脸上红了很大一块,人也跌倒了。” 耿星霜蹙了眉,只觉得这事听得她憋闷不已。 “不是说舒大人对舒夫人很尊重很好吗?” 她还记得当时初遇舒夫人和舒婵时,曾氏得知舒夫人的身份时,那种既羡慕又崇拜的眼神,所以她便和曾氏一样,一直觉得舒家夫妻是这世间少见的恩爱夫妻。 难道都是她们的想当然,不,不只是她们。 姜雪芙道:“我娘也很惊讶,她说可能是二人争嘴,一时太过激动……” “再激动,也不能打人,丈夫打妻子,呵呵,他只不过是认为打了不用赔偿不用道歉不用负责,对自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打了便打了,而且如此这般打着顺手了,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有三便有无数次!” 耿星霜打断了姜雪芙的话。 姜雪芙微微一愣,立刻道:“霜姐儿,我们想的一样,我娘说的好听,但是要是我爹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就算自己打不过,也会拉着我大哥和我一起帮她揍回去。” 只是她们在这里担忧也没用,外面丫鬟来禀报说前面已经快要开席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四人忙站起身,往开席的厅堂赶过去。 “耿六姑娘、七姑娘、姜姑娘、小鱼姑娘,我们姑娘在那一桌,给你们安排好了位置。” 四人刚一进去,就被里面喧闹的场景弄得不知该往哪边走了。 这个厅堂很大,里面摆了十几张大圆桌,全部是女客,大部分人都已经坐好了,耿星霜扫视一圈,也没能看到祝颜在哪里,正准备让金宝去找一下,就见晓风走了过来,为她们解了围。 四人跟着晓风一起往里走,走在桌与桌的过道上,耿星霜能明显感到有很多双视线投射在她们身上。 好在祝颜安排的桌子并不是太远,很快便到了。 “霜姐儿、辰姐儿、芙姐儿、小鱼,快来!”祝颜也看到她们了。 祝颜身边正好空了四个位置,耿星霜坐下后,问祝颜,“有没有看到我娘和三婶?” “她们在里面那一间,你放心,杨二夫人、李夫人和姜夫人都在那里。” 耿星霜这才知道这里并不是唯一的女客宴请处,不过听到凤薇姨和母亲在一起,她便放下心来了。 问完母亲的情况后,耿星霜这才看向她们所坐的这张桌子的其他客人,发现六公主竟然也在。 “六公主殿下!” “你们可别行礼,我是来吃席的,不是来摆驾的。” 六公主今日打扮的很是寻常,耿星辰姜雪芙刚刚都在听耿星霜和祝颜说话,没有注意到,而陶余鱼本就不认识六公主,所以也是直到现在,她们才发现自己竟然和六公主坐一桌吃席面。 姜雪芙笑道:“我娘要是知道我能和公主殿下坐一桌吃席,肯定羡慕坏了。” 六公主被她逗得咯咯笑了起来,“姜姑娘还是这般有趣,何时我请你们去宫里玩玩,我母妃肯定很喜欢你的性子,还有耿六姑娘、耿七姑娘,你们可也要一起去啊,我母妃对你们也很感兴趣,早就想见见你们了。” 说着,六公主对她们眨了眨眼睛。 这话乍一听,倒是让人有些忐忑,但是见六公主最后那个俏皮的眼神,耿星霜知道欣妃娘娘对她们的印象应该是好的。 当然,这一桌除了六公主外,还有善宁郡主的娘家,敏郡王府的三位姑娘们也在这一桌,耿星霜几人和她们互相不认识。 不过,郡王府的这几位小姐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才十四五岁,最小的才八九岁,一团稚气。 祝颜为双方做了介绍,大家和和气气的打了招呼,这时候已经开始上菜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迎亲 “大家快吃吧,今天我们家可是请了名厨过来做的宴席,公主殿下,你尝尝味道和御厨做的有何差别?” 祝颜招呼着道。 六公主笑道:“御厨做的肯定不如名厨做的。” “那是你吃习惯了,要我们比的话,肯定是御厨做的好吃。”祝颜道。 相比于其他桌子,无论坐的是夫人太太们,还是姑娘小姐们,她们这一桌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因为陶余鱼就坐在这里,她现在受到的关注可以说并不比今天的新娘子少,毕竟新娘子在屋里,现在也看不到,而陶余鱼却是坐在这里,因此她们这一桌吸引了周围好几桌人的目光。 一开始,陶余鱼很不自在,敏郡王府的三位姑娘对陶余鱼也很好奇,和其他人一般盯着陶余鱼看,只是又觉得总盯着人不礼貌,看一会儿便吃几口,然后再看几眼。 不过当祝颜和六公主从名厨聊到御厨,再从凉菜聊到热菜,耿星霜耿星辰和姜雪芙也加入其中,敏郡王府的三位姑娘被她们说的各种吃食刺激的胃口大开,再加上今日镇国公府请的大厨手艺的确很好,色香味俱全,所以很快,她们这一桌人,都开始认真的用膳。 包括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的陶余鱼,渐渐的也忽略了那些关注自己的目光,好好享受了一顿美味的午膳。 “大嫂,今天多谢你了,我敬你一杯!” 俞氏端起面前的酒盏,笑容满面的对善宁郡主说道。 善宁郡主知道她的意思,她摇头道:“二弟妹谢错人了,是颜姐儿去母亲面前说的。” “我知道,但是颜姐儿也是大嫂教出来的,如此才能这般知书达礼、品性高洁!” 善宁郡主微微挑了挑眉,自己这位二弟妹可是很少说好话说的这般真诚的,以前虽然也讨好过自己,但是那些话,她闭着眼睛听,也能感觉到言不由衷。 见俞氏还端着酒盏,善宁郡主也执起酒盏,朝俞氏示意了一下,然后轻轻抿了一口酒。 外人不知这妯娌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是俞家人却在陶余鱼一出现在这里时,就知晓的。 “我有些想不通。” 俞可馨正应着身旁文窈的话,另一边坐着的章可心忽然轻轻说了一句话。 “嗯?”俞可馨朝她看过去。 “你那位小鱼表姐就算是你姑母的亲生女儿,但是她这么多年不在你姑母身边,还生长于乡野,你姑母怜惜她自小过苦日子,多派些服侍的人,多给些好东西就罢了,竟然这般喜爱?这样一对比,我倒觉得镇国公老夫人的做法更符合常理。” 俞可馨认真的看了章可心一眼,心道,原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章可心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螃蟹小姐了。 “你不知道,要说不在我姑母身边长大,其实霓表姐也不在,况且,姑母一直不太喜爱霓表姐,认为她长得太粗糙,不像她,现在看到小鱼表姐,长得那般像她,自然颇多喜爱。” 章可心点点,“原来你姑母是个看脸的,唉,你姑母一开始并不知晓祝霓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只因她相貌一般,就待她疏远,你说,连母亲都这般,那……做人相公的会不会更……” 更什么,章可心没再说下去,但是她的话,俞巧馨已经听明白了。 她对吴大公子心里对祝霓是什么想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或者没有所谓的喜欢不喜欢,平淡处之,她没什么兴趣。 俞巧馨正想说些什么,岔过这个话题,忽然听到俞巧珍唤她,“四妹妹,说好的一起来照顾这几个小的,你看你,只顾着和章姑娘聊天,快来帮帮我啊!” 俞家的几个小姑娘,身后都跟着丫鬟,只不过若是丫鬟若是都跟着进来,这厅堂便是人挤人了,主要是这几个小的也不是那么小,没有丫鬟,自己吃饭也行,只是夹菜或者有其他什么需求,还需要俞巧馨俞巧妃帮忙。 俞巧馨应了一声,与廖家一位姑娘换了位置。 章可心轻轻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俞巧妃则瞅着空偷偷问俞巧馨,“刚刚章八和你说什么呢?” 俞巧馨摇头,“没什么。” “我总觉得章八有些不对劲,不像以前了,现在回想一下,她以前那般横行霸道的,反倒顺眼一些。” 俞巧妃说着,自己先摇摇头,她这是什么感觉啊。 俞巧馨却已经没听进去俞巧妃的话了,她脑中回响着章可心说的“母亲都不喜欢,做人相公的会不会更不喜欢”这句话。 其实她本不在意,但是越想,却又渐渐起了好奇心。 午宴过去没多久,定国公的迎亲队就来了。 耿星霜祝颜等人去了垂花门处,镇国公府嫡支子嗣不封,祝颜这一辈,男丁只有她兄长祝深和二房的祝淳祝沆三人,但是旁支不缺人,所以垂花门这里很是热闹,祝淳祝沆领头,后面跟着旁支未成亲的少年青年们,大家抵着门,让门外的迎亲队伍作诗作词。 迎亲作诗作词都是常规操作,且不说吴大公子本人饱读诗书,和他一起来迎亲的傧相们也都是有几分才学的。 见这一关很快便过了,祝沆便叫道:“耍刀,二姐夫耍一段刀给我们看,耍的好了,我们就开门!” 另有人赶着哄,“不仅要耍刀,还得舞剑。” “对,还得打拳!” “不能让旁人替代,必须新郎官自己动手。” 有人加了一句。 “吴大公子会武功吗?”耿星辰有些好奇。 祝颜点头,“听我大哥说,他从小是习过武的,只是练的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姜雪芙道:“我倒是听说他武功挺好的,不过也难说,这放眼整个宁都,除了皇子们,还有像颜姐儿你们家里的公子们,也没有几个敢真正和定国公府的吴世孙对打的。” 耿星霜道:“武功好不好也没关系,这又不是对打,只是自己耍,只要动作好看就行了。” 祝颜等人都轻笑道:“有道理!” “咦,怎么没动静?”六公主不顾善宁郡主和镇国公老夫人的阻拦,非要跟着一起出来,就是为了看热闹的。 本以为快到最热闹的时候了,却半晌没有动静,她有些着急。 “别急,说不定吴大公子正在想着是先舞剑还是先耍刀或者先……” “在下今日身体不适,便以红包替之吧!” 说着,金银锞子和铜板如同下雨一般,从门外砸了进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结束 这一砸,不仅将祝家拦门的小子们砸疼了,也将一众哄闹着要看热闹的宾客砸懵了。 “哎呦,我的脑袋……”祝沆等一众拦门的小子捂着脑袋躲着从门外投过来的金银锞子,当然,也有那家境普通的旁支们,不顾脑袋被砸的青紫,赶紧抢着银钱。 “这……是什么意思?”没看过成亲场景的六公主被这豪气撒钱的行为看呆了。 她转头朝祝颜看过去。 祝颜很生气,“他们太过分了!” “他们不怕皇上知道吗?毕竟是圣旨赐婚!” 耿星辰有些不解。 “迎亲时,女方家想尽办法的拦门,男方则使尽手段的闯门,就算皇上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怪罪定国公府的。” 祝颜说着,看了看六公主。 六公主立刻点头,“我回去可以和父皇说说今天参加喜宴的热闹场景,但是父皇最多说上一句,等你成亲的时候,肯定更热闹之类的话。” 等镇国公世子和祝二老爷赶过来的时候,祝沆等一众小辈已经顶不住了,大门被从外撞开了。 吴起宇穿着大红喜袍骑马在最前头,按理来说,大门一开,他和一众傧相就应该下马。 但是他直到看到镇国公世子和祝二老爷出现之后,才慢慢的下了马。 镇国公世子冷哼一声,显然有些生气,至于祝二老爷,则摇了摇头,叹道:“也不怪这吴世孙不高兴,原本就是因为好心救了霓姐儿,却被众人看到二人独处,皇上当场赐婚,只得接受这桩亲事,现在霓姐儿身份的事又出来了,无论是长相、身份都不合定国公世孙之妻的标准,他能高兴的起来才怪呢!” 祝二老爷说完后,就觉得旁边大哥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冷。 他转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自己大哥正瞪着他,那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大……大哥……” 他说的是实话啊,说起来,他还真的不知道定国公是怎么想的,按理来说,祝霓的身份出来后,他就应该去找皇上,求他收回圣旨。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是像祝霓这种情况,皇上当初下旨赐婚的是定国公的世孙和镇国公府的二小姐,祝霓既已不是,定国公若是有那个决心和魄力,完全可以去找皇上撤回这道圣旨,要么就是娶真正的镇国公府二小姐。 即便皇上不高兴,但面对有理有据的老臣,应该也会捏着鼻子同意的。 但是定国公并没有这么做。 “大哥,要是易地而处,你儿子,我大侄子是那吴世孙,你和父亲会如何做?” 祝二老爷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自己心里一直想问的话。 镇国公世子爷瞥了弟弟一眼,“是不是你媳妇让你问的?” “那……她也是好奇嘛!”祝二老爷有些扭捏的道。 兄弟二人站在这里,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做什么事,但是只要二人在这里,就是一种态度。 吴起宇心中再是憋闷,也不能视他们为无物。 “世子爷、祝二叔!”穿着大红喜服的吴起宇走上前来朝二人行礼。 镇国公世子爷脸色淡淡的点了点头,祝二老爷则是露出一抹笑容,拍拍吴起宇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贤侄,今日拜堂之后,你可就得称呼我一声岳父,喊我大哥大伯了,既然热热闹闹的抬着大红花轿来迎亲,明媒正娶娶了霓姐儿,以后可要待她好,否则且不说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会饶你,我大哥,还有霓姐儿祖父祖母也会跑到你定国公府与定国公他老人家以及你父母好好说道说道的。” 祝二老爷语气温和,但是这话中的意思可是一点也不温和。 吴起宇听着心里不太舒服,不过面上仍然一如方才的温文尔雅,他看了一眼镇国公世子。 镇国公世子并没有看自己弟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但是吴起宇看到了。 心里明白,看来镇国公府会一直承认祝霓的身份的。 “我爹他们和吴世孙在说什么呢?”祝颜有些好奇。 六公主也有些好奇,“要不你过去听听?” 这样她回宫后,关于这场婚事就有更多的话题和父皇说了。 只是祝颜刚刚往那边挪了挪,吴起宇已经招呼自己的傧相们往里面走了,前面有祝家的下人帮着带路。 而镇国公世子爷和二老爷则是往外院去,那里还有很多客人呢,再说过一会儿,吴起宇将祝霓接出来后,是要去前厅朝镇国公府的各位长辈拜别的,他们得提前去坐好。 祝二老爷忘了,他刚刚问的问题,他大哥一直没有回答。 “走,我们快去祝霓的院子!”六公主眼见偷听不成,立刻去赶下一个热闹。 她这么一提醒,祝颜耿星霜等人自然跟着一起走,而原先堵在垂花门处的小子们,则散了一多半,只有祝沆祝淳带着几个玩的要好的小伙伴一起跟了过来。 “我怎么感觉冷清了许多?”姜雪芙悄声道。 与方才人声鼎沸的场景相比,新郎以及傧相们进祝霓院子时,可谓畅通无阻。 虽然祝颜耿星霜等人、俞家、廖家、文家甚至敏郡王府的年轻媳妇和姑娘们,都赶在新郎前进了祝霓的院子,院门也是关着的。 但是并没有堵门,更没有人出题去考新郎,只有廖薇,红着脸让吴世孙作了一首催妆诗。 吴起宇几乎没有考虑,只是从脑子中提前储存的数十篇催妆诗中随意选出一篇最短的背诵出来即可。 廖薇似乎还想再出题,却见吴起宇几不可见的微微蹙了蹙眉,她心中一惊,立刻便笑着往旁边让了让,“公子请进吧!” “嗤”的一声,同时出自文窈和俞巧妃之口。 廖家人则是脸色微微发红。 耿星霜在心里摇了摇头,这廖薇之前见她,就算知道她藏了心思,却不会如此浅显,现在怎么表现的这般……这般……轻佻? 耿星霜在脑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吴起宇用红绸牵着祝霓走了出来,喜娘和丫鬟一左一右的扶着祝霓,祝霓头上顶着大红盖头,也看不出是何神色。 新娘子被接走了,嫁女儿这边的喜宴也就差不多办完了,当然,晚上还会有席面,但是耿星霜耿星辰她们自然不准备再留下去了。 祝霓知道她们担心什么,也不留她们,只交代道:“要是婵姐儿有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的,就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耿星霜姐妹和姜雪芙都点头表示明白,六公主则在旁边眨了眨眼睛。 祝颜陶余鱼一直送她们上了马车才折返。 至于阮氏和姜氏等人则在用过午膳后就告辞了。 虽然担心舒婵,但是也不好就直接跑到舒家去,耿星霜准备第二日下帖子,邀舒婵来家里玩。(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各自 定国公府 今日是定国公府世孙成亲的正期,一直到晚上亥时,宾客才渐渐散去。 吴起宇喝了不少酒,看着宾客离开,只有下人们不停的穿梭着收拾,而显得冷清了许多的厅堂,他嘴角露出一个微微嘲讽的笑。 “哎呦,我的少爷,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这大喜日子,你早该去新房的。” 一个胖嬷嬷见到吴起宇微微猴着腰站在摆宴的厅堂中间,似乎在发呆,不禁着急的催促道,她是吴起宇母亲身边的嬷嬷陈嬷嬷。 见吴起宇没有反应,陈嬷嬷朝外面喊了一声,“伴石、伴玉,你们两个死哪去了?不在少爷身边服侍……” 伴石伴玉是吴起宇身边的两个小厮,陈嬷嬷嗓门虽然大,但是也不知道他们被吴起宇支使到哪里去了,陈嬷嬷并没能将他们叫进来。 倒是将吴三公子给喊了过来,只见吴三公子提着袍角急急忙忙的就跑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吴三公子吴起耀一边跑一边问。 陈嬷嬷看到吴起耀,便如同看到了救星,“三公子,你看,大公子还在这里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早就应该进新房了,伴石伴玉那两个死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老奴正准备喊人过来将大公子扶进去。” 在这里收拾的下人都是外院的粗使,定国公府家规森严,外院的下人没有主子的同意,是不许进内院的。 “嬷嬷别急,我这就扶大哥进去!”吴起耀安慰了一下陈嬷嬷,便伸手要去扶吴起宇。 手刚刚伸出去,就被吴起宇用力一挥,挥开了,他忽然站直身体,看向门外道:“不用你扶,有人来接我了。” 话语清晰而冷静,根本不像喝醉了酒的人,甚至给人一种感觉,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陈嬷嬷和吴起耀同时朝门外看过去,只见渐渐走过来一个人,因那人直到走到近处,他们才认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定国公身边的长随吴风。 吴风怎么来了?来送吴起宇去新房的? 吴起耀微微垂了头,半张脸掩在阴影中。 “吴风,你怎么来了?”陈嬷嬷也有些惊讶。 吴风朝吴起宇和吴起耀拱了拱手,“大公子,国公爷让您过去一趟!” “好。”吴起宇朝他点了点头,“带路吧!” 吴起耀也下意识的跟着一起过去,却被吴风拦了。 “三公子,请留步,国公爷只请了大公子。” 吴起耀停下脚步,看着二人渐渐远去。 到了定国公的书房,定国公看了吴起宇一眼,淡淡道:“来的这么快,没去新房?” 吴起宇也淡淡回道:“孙儿知道祖父想见孙儿,见过祖父后再回去。” “哦?”定国公有些惊讶。 吴起宇微微一笑,“今日迎亲时,我在镇国公府做的事,祖父应该都知道了吧?” 定国公点点头,“这是皇上赐婚……” “正是因为是皇上赐婚,我才要这般做。” 定国公看着自己这个出色的长孙,没有责怪他打断自己的话,“说来听听。” “祖父认为,皇上是否知晓我并不满意祝霓这位妻子。” 吴起宇问道。 “皇上自然知道。”定国公笃定道。 “那若孙儿今日一直都是高高兴兴的去迎亲,面上没有露出一丝不快的情绪,祖父认为皇上会如何想?” 这个问题将定国公问住了。 吴起宇道:“皇上会认为孙儿城府很深,所谋甚大,这若是放在以前,皇上虽然心里会有些猜忌,不过倒不会如何,但是现在,大皇子被圈禁,二殿下被降为郡王,大皇子和二殿下兄友弟恭这件事,整个朝堂上的人是一直看着的,大皇子受了如此严重的处罚,而二殿下仅仅降了爵位,祖父,你说皇上心里对二殿下有无……” 话未说完,其意已明。 定国公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点头,“这件事我也想过,还和二殿下说过,二殿下自己心里也明白。” 吴起宇道:“我们定国公府是二殿下的外家,在皇上眼中,便是二殿下手中的武器,而孙儿又是定国公世孙,祖父,若是皇上觉得孙儿心思太过深沉,太有谋算,那……” 定国公站起身,拍了拍吴起宇的肩膀,“好,我就知道你那般做,定是有你的道理的。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再不去新房,就太过了。” 六公主一回宫,就去找了盛宁帝,只是盛宁帝正在见大臣,没空见她。 直到晚膳时,盛宁帝才驾临欣盛宫,一进门就问道:“小六在这里吗?” “父皇!”六公主忙跑出来迎接。 “你下午往前殿跑了好几趟,是有什么事要和朕说?” “父皇,儿臣今天去参加了定国公世孙和祝家二小姐的婚事,热闹极了,父皇你不知道,迎亲之时……” 六公主扶着盛宁帝的胳膊,将他领到炕边坐下,一边亲手接过宫女盛上来的茶盏,奉给盛宁帝,一边巴拉巴拉的开始说起今日在镇国公府看到的成亲场景,重点说了吴起宇迎亲时拿金银锞子和铜板砸人通路的事。 盛宁帝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时不时啜一口茶,待六公主将这一段说完,自己也灌了一口茶时,他这才笑着对欣妃道:“你看我们这闺女,看来是想要嫁人了,小六你放心,待父皇为你选好驸马,你的亲事必定比今天你看到的还要热闹十倍百倍。” 欣妃道:“我看哪,她就是小孩子心性,在宫里憋的时间长了,出去看什么都新鲜。” 果然如此! 六公主觉得父皇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有些没意思,她眼珠一转,忽然道:“父皇,我今天还听到一件事,听的女儿都不想嫁人了。” 这话可是有些严重,盛宁帝和欣妃对视一眼,欣妃朝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什么事?快说给父皇听听。” “父皇、母妃,女儿现在在宫外可是有好几位朋友的,今天女儿到外祖家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很迟了,但是女儿还有两个好朋友没来,父皇母妃你们猜她们为什么不来?” 盛宁帝自然摇头,欣妃催促道:“别卖关子!” 六公主道:“是因为一个好朋友的父亲在家里打了她母亲,我那位好朋友如孩童一般天真烂漫,看到自己慈爱的母亲被恶劣的父亲打的摔倒在地,她吓坏了,忽然想到另一个好朋友从小习武,很有力气,便从家里下人的围追堵截中逃出门去,去找另一位好朋友,想让她救救她的母亲。 只是,唉……” 六公主重重叹了一口气,“即便我那位好朋友武功再高,又有一颗侠肝义胆的心,但是那毕竟是别人家,还是三品大员的府邸,她又哪里敢随意乱闯,后来天真烂漫的女孩被自己二姐带了回去,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唉……” 六公主用说书的语气和调调将今日舒婵去找姜雪芙的事说了一遍,并将二人全部纳入自己好朋友的范围内,加了些许夸张成分,但是这不重要,因为盛宁帝和欣妃都习惯了女儿这种说话风格,会自动过滤掉那些夸张成分,得到一个还算靠谱的结果。(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告状 六公主说完后,见她父皇并没有说话,心里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话,检查有无不足,最后果真让她发现了一处。 “父皇,您道那位大人为何在家里打妻子?” 盛宁帝终于开口,“为何?” “因为他要让已经订过亲,再过不久就成亲的女儿退亲,嫁给一位谢大人的儿子,他夫人不同意,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位谢大人是何人,也不知道他的儿子如何,更不能背信弃义,在男方没有过错之时,只因对方家世不如自家,便欺压对方,做出退亲之举,后来那位大人不高兴,就打了人。” 六公主说完,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盛宁帝,盛宁帝被女儿这无辜单纯的小眼神看的,就像那个打老婆的人是自己一般,无端的有些心虚。 他轻咳一声,看了一眼欣妃。 欣妃嗔了他一眼,盛宁帝有些尴尬,他转头看向女儿,无奈道:“好了,你这状告的可是一点也不高明,说吧,那位打老婆的三品大员是谁?” 六公主抬了抬下巴道:“我才没有告状呢,儿臣知道,这种关在自家门里打老婆的事,父皇就算知道了也不好插手,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嘛,儿臣只是觉得儿臣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应该告诉父皇,父皇心里有数,知道那是怎样一个人,以后也就不会受他蒙骗了……” “钰儿,你父皇是九五至尊,心明如镜,怎会受人蒙骗!” 欣妃皱眉打断了六公主的话。 盛宁帝摆摆手,笑道:“小六说的是,作为这天下之主,朕自是想要做到心中有数,但是朕也是凡人,任是有千般手段,却总有疏漏之处,小六今日既然听到了,能一回来就告诉父皇,朕很高兴。” “父皇英明!”六公主很合时宜的拍了一下皇上的马屁。 “父皇,那位在您面前一副正人君子、铁骨铮铮形象,私下为了攀高枝,不讲信用、没有诚信、且打老婆的小人就是督查院左副督御史舒大人,他的三女儿叫舒婵,是颜表姐她们的朋友,现在也是女儿的朋友。” 六公主在舒平阔的名字前面加上一大堆前缀,盛宁帝一开始听得还有些漫不经心,待听到舒平阔的名字出来后,却是微微坐直了身体。 “舒大人……是不是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却坚持不纳妾,只对妻子一心一意的那位舒大人?” 欣妃一听,也坐直了身体,她比盛宁帝显得还要震惊。 六公主重重点头,“就是他,娘你也听说过这位舒大人的传闻?” 欣妃点点头,舒平阔这样的形象,在女子眼中,简直是最佳夫婿的不二人选,哪个女子听了,不羡慕舒夫人的好福气。 身居高位,却对妻子一心一意,不纳妾没有通房,即便没有儿子也要守护这一份“唯你一人”的专情,就像话本子上写的故事,不,比话本子上写的还要令人感动、憧憬。 “哼,霜姐儿说,她第一次见到舒夫人的时候,是和她未来的嫂子一起去珍宝阁挑选首饰的时候,她自己画了首饰样子,请珍宝阁的老师傅帮着打,舒夫人带着舒三姑娘也在挑首饰,是为舒三姑娘选嫁妆,只是没有挑到满意的,舒三姑娘看到霜姐儿画的首饰样子,一眼就看中了,后来舒夫人就主动找霜姐儿,请她帮着画首饰样子。那时霜姐儿还不认识舒夫人,但是她说她未来嫂子一听到舒夫人自我介绍后,眼睛忽然亮极了。” 六公主絮絮叨叨的,盛宁帝听着没有打断她,欣妃几次想要打断她,都被盛宁帝以眼神制止了。 “哼!”六公主越想越生气,忍不住重重冷哼一声,“那位舒大人在外令天下女子都羡慕舒夫人,结果自己却在家打老婆,简直是人面兽心……” “钰儿,怎么说话呢?”欣妃斥了一声。 盛宁帝摆摆手,欣妃无奈,“皇上您就惯她吧!” 盛宁帝笑道:“她是朕的闺女,朕不惯她惯谁?” “就是,父皇英明!”六公主得意道。 “你刚刚说的霜姐儿是谁?”盛宁帝忽然问道。 “是安平伯府的六姑娘,她和颜表姐是好朋友,现在也是我的好朋友。” “那你刚刚说的她未来的嫂子是杨家的少奶奶?”盛宁帝问道。 六公主点头,“父皇你怎么知道,霜姐儿与杨六少爷自小定亲,对了,父皇你知道吗,杨六少爷是今科探花,倒也算他争气,没有丢霜姐儿的脸。” 盛宁帝听了前半段,还有些遗憾,当时太顾君臣体面,又担心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分太难拆,所以看到杨倾墨那般出色的少年郎,竟忍住了没有将他抢回来当自己的女婿。 但是待听到闺女的最后一句话,盛宁帝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幸亏自己没干那缺德事,要是闺女知道自己抢了她好朋友的未婚夫,还不得和自己闹。 “你这傻孩子,探花郎可是你父皇亲点的,你说他怎么知道的。” 欣妃笑盈盈的看着皇上,想到当初皇上点殿试榜单前十的时候,回来和自己叹息,看来看去,数来数去,无论怎么看,都是杨卿家的儿子最出色,如此珠玉在前,他看其他人不是老就是丑,要么太文弱要么太粗犷。 好在六公主现在年纪还不大,再等个一两年也行,只是以皇上这种选驸马的标准,欣妃在心里摇摇头,也不知女儿何时才能找到一个令父女俩都满意的驸马。 又因此想到娘家的侄女,祝霓虽不是亲侄女,但是也出嫁了,颜姐儿也还没着落呢。 耿星霜自然不知道六公主回宫后,和皇上巴拉巴拉说了一通,不仅将舒家的事说了,还带上了自己。 她正想着邀舒婵出来一趟。 第二天上午,金宝带着帖子去了舒府,一个时辰后回来了。 “姑娘,奴婢没能进去。”金宝一见耿星霜,就沮丧的道。 “怎么回事?”耿星霜蹙眉。 “舒府管家说舒太太病了,舒三姑娘在侍疾,没有时间召见奴婢。奴婢说了很多好话,说只要将帖子亲手交到舒三姑娘手里就行,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但是那管家就是不同意,说是舒大人交代的,奴婢没办法,只能将帖子给了管家,请他转交。”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姚氏来找 耿星霜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叹了一口气,“看来明天婵姐儿是不会来了。” 耿星辰来问情况,耿星霜将金宝去舒家遇到的情况告诉了她,“就看明天婵姐儿来不来了?” 第二日,姜雪芙早早就来了,舒婵最先找的是她,但是舒婵最喜欢的却是耿星霜,找她纯粹是因为她力气大,且耿星霜去过舒家,所以以她的名义送帖子最是便宜。 只是三人一直等到午时,舒婵也没出现。 午膳后,耿星霜便让竹剑去打听了舒婵的大姐舒媄和二姐舒娴,舒平阔不让三女儿出门,但是这两个女儿已经嫁人了,她们总会知道娘家的消息,也总能出门的。 直到傍晚时,竹剑才来回禀。 “姑娘,舒家大姑娘嫁的是原峤城知府鲍施的长子鲍学勤,只是前些年,在江廖江指挥使任五南卫指挥使后,似乎和鲍知府有了些过节,那鲍知府是个胆子小的,他知道江指挥使的妻妹是宫里的瑶嫔娘娘,便认为他是有靠山的,害怕自己最后落得和敏城原先知府一般,不但身败名裂,甚至尸骨无存,所以着急忙慌的便辞了官职,带着家小回到老家做了富家翁。” 敏城便是大皇子私开金矿和铁矿之地,原先的敏城知府并不是大皇子的人,大概是怕他泄露消息,所以大皇子一派先下手为强将之除去,让自己人顶了上去。 这位含冤而死的知府在大皇子被重罚之后,其案子也被翻了过来,剩下的家小也得到了安置。 但是这一点小小的安慰,并不能弥补曾经的巨大伤害,再说主人翁也已经不在了。 “鲍家的老家在何处?”耿星霜问道。 “在宁都城外的兴镇,据小的打听到的消息,舒大姑娘嫁的那位鲍大爷,是一位举人,可是考中举人之后,连续两届,加上今年这一届就是三届了,会试皆名落孙山,所以并不得舒大人青眼,舒大姑娘很少回娘家,最近一次还是正月时回的,就连鲍大爷参加春闱,也是住的客栈。” 看来关系的确不好。 “不过舒夫人隔上一段世间,便会带着舒三姑娘去兴镇住上几日,舒夫人在兴镇附近有一处庄子,是她的嫁妆。” 耿星霜点头,问,“舒二姑娘呢?她是否住在宁都城内?” 竹剑点头,“舒二姑娘的丈夫叫孟盎,是永庆候府旁支,不过与永庆候府的关系有些远,这么多年好像也没什么来往,家境一般,自己是进士出身,现任兵部五品郎中。” 听到兵部五品郎中这几个字,耿星霜立刻想到了她那位已经死了的二叔耿澄。 她看向竹剑,“他现在的位置,不会就是我二叔之前拼尽全力想要得到却始终没能得到的那个兵部郎中吧?” 竹剑肯定的点点头,“姑娘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小的还想卖卖关子呢!” 在旁边听着一直没插话的姜雪芙,忽然听到耿星霜提到耿澄,微微心虚了一下,她看了看耿星霜,又看了看耿星辰,见二人神色无异,方微微松了一口气。 “霜姐儿、辰姐儿,我们去找舒二娘子问问吧?”姜雪芙觉得有必要转移一下话题。 她们中间只有姜雪芙是见过舒二娘子的,且舒婵当日那般哭着去找姜雪芙,姜雪芙见不到舒婵,现在找她二姐姐问一下情况,也很是理所应当。 姜雪芙性子急,当下便回去写了帖子,让家里下人送去了孟府。 天气渐渐热起来,明裳阁已经开始上夏裳了,耿星霜和舒群纤之前画出来的各种式样,已经全部做出来的,虽然现在还是春天,但是夏裳卖的竟然不错,明裳阁的衣裳一向以式样新颖、多样,质量上乘却不奢华为特点,虽然今年又多招了一个设计衣裳的画师,但是每次耿星霜一到明裳阁,就被肖妈妈和文妈妈这两位管事催着多画些式样出来。 这两位妈妈还一个比一个会说好话,耿星霜虽觉自己意志挺坚定的,但是也还是凡人一个,在两位妈妈一声声吹捧中,差点迷失了自我,最后只得答应这段世间再交三幅夏裳式样图。 虽然耿星霜还是留了一个口子,没有说具体时间,不过自己是明裳阁的东家,该尽心还得尽心,因此她不仅自己忙着画图,还将耿星辰也留了下来,让她多设计几样适合夏天穿的鞋子,厚底薄底绣花素面的都得多来几样。 姐妹俩正各自忙着自己的事,金宝画帘白芷三个丫鬟在旁边服侍着,或侍弄笔墨,或帮着分线,或端茶倒水,屋子里静谧却很温馨。 “咚咚咚!”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过来?”耿星辰有些惊讶。 “会不会是三婶?” “不会,我和娘说了,今晚就歇在六姐姐这里。” 正说着,已经有脚步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看来是来找自己的。 金宝先去打开了屋门,这时候正屋那边也有了动静,耿温又去了庄子上,所以只有阮氏一个人出来。 “二嫂?”就着院子中并不太明亮的灯光,阮氏只看到一个轮廓,但是她还是很快认出了来人。 耿星霜耿星辰在屋里听到阮氏的声音,也都吃了一惊。 “是二伯娘?”耿星辰轻声道。 耿星霜点头,“应该是。” 姚氏来干什么? 姚氏本来是准备直接到耿星霜屋里的,但现在被阮氏领到了正屋。 “二弟妹,这般晚了,你过来是有事找我?” 阮氏让金盏上了茶,坐下后问道。 “大嫂,这么晚了……” 姚氏下意识的接了半句,后半句却半晌没能说出口。 阮氏也不催她,只静静等着。 “最近这段时间,大嫂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吗?”终于,姚氏开口了,却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去过两次,只是伯夫人不愿见我,我便回了,后面便没有再去了。”阮氏神色淡淡的,回答的很直接。 伯夫人的确没见她,但是正院的下人自然不会说是伯夫人不愿意见大太太,而是会找一些譬如“伯夫人今天身体不舒服尚未起身”“伯夫人还在用早膳”这类的理由,让阮氏在院子里等着,当然,这样一等就会半个时辰以上。 阮氏给了夏氏两次面子,等了不到一个时辰,自己离开了,后来便索性不去了。 这若是放在以前,夏氏绝对会找麻烦的,以儿媳竟然不给婆婆请安是为不孝这样的理由,处罚阮氏的,但是自从耿澄死了,耿舒楼去了北地后,夏氏的那股支撑着她在伯府为所欲为的气便慢慢泄了。 当然,并不仅仅是伯夫人自己没了那股心气,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耿荀,二房萧条,于耿荀而言,以前不被他重视的大房三房,便又可以拎起来看看了。 耿荀压着伯夫人,这让大房三房这段时间日子过得相当平静祥和。 “我每隔三日便去正院一趟,伯夫人也没见我。”姚氏说道,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阮氏对这个话题的冷淡。 “二弟妹,你这么晚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去正院请安的事?”阮氏忍不住问道。 “所以,我与大嫂在正院那里的待遇是一样的。”姚氏自顾自的说道。 阮氏有些无奈,也不再说话,只等着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目的 “前天一大早,我又去见了伯夫人。”姚氏道,“我知道大嫂收到了镇国公府的请帖,请你去镇国公府喝祝二小姐出嫁的喜酒,大嫂带了三弟妹一起去,但是却没有问我。” 姚氏盯着阮氏看,好像觉得这般盯着,阮氏就会心虚一般。 阮氏可一点都不心虚,她正准备说话,就听姚氏又道:“请帖是给大嫂你的,你愿意带谁去就带谁去,大嫂,我不是没脑子的人,所以我去找了伯夫人,希望她能让你带我去镇国公府,只是她并没有见我,我知道,我做这事,大嫂你听了肯定不舒服,但是我今天跑过来将一切都坦白了,希望大嫂能帮一帮我,看在我是一个弄丢了自己亲生女儿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却不能相认的可怜的母亲份上,帮帮我。” 姚氏说着,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阮氏身边,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整个人往阮氏身上倾倒而去,双手紧紧握住阮氏的双手。 阮氏被她这忽然又快速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要抽回自己的手,使了使劲,却没抽回。 “娘、二婶!” “大伯娘、二伯娘!” 耿星霜和耿星辰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耿星霜一直让金宝注意着正屋的动静,让她一旦发现不对劲,就叫自己。 金宝觉得二太太都快扑到大太太身上了,肯定算的上不对劲了。 阮氏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正准备站起身,离姚氏远一些,就见姚氏立刻坐直了身体,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 “大嫂,我……我实在是太难受了,刚刚……吓到你了吧?” 阮氏没理她,朝耿星霜耿星辰招了招手,问道:“这般晚了,还没睡?” 耿星霜道:“本准备睡了,听到娘这里似乎有动静,我们不太放心,所以过来看看,这才知道是二婶来了。” 姚氏朝耿星霜耿星辰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霜姐儿,二婶知道你和镇国公府大姑娘关系好,你能不能帮二婶一个忙?” 耿星霜尚未回答,阮氏已经先道:“二弟妹,霜姐儿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她哪里能帮的上你的忙?” “大嫂,霜姐儿很能干,她是真正的能干,不像耿星冰,呵……” 这一个“呵”字尽显冷淡疏离,甚至是带着不屑的。 “我也不求别的,祝二姑娘虽然不是镇国公府的血脉,但是镇国公府承认她,要做她的娘家,他们是舒服了,亲生的也回去了,养着的也认他们做娘家,只让我……让我……” 说着,姚氏眼圈又红了。 “楼哥儿他爹去了,楼哥儿也被发配到了北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耿星冰……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自去年开始,她对我的态度便渐渐变了,现在月娘虽然回来了,但是她自顾不暇,我们这一房便如没了脊梁的屋子一般,随时都能坍塌,我现在能靠的也就只有大嫂你们了。” “二婶,祖父祖母还在呢!”耿星霜提醒道。 姚氏看着耿星霜,“伯爷和伯夫人……在你二叔走了,你大哥又去了北地之后,他们就再没有管过我们二房了,大嫂、霜姐儿、辰姐儿,我不求别的,只求能见一见祝霓,那……那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只想见见她而已,或许……或许她也是愿意见我的,也和我一般,苦于没有机会见面。” 姚氏期盼的看着耿星霜。 耿星霜无奈道:“二婶,我虽然与祝大姑娘关系好,但是并没有和祝二姑娘打过多少交道,再说她现在也不住在镇国公府。” 姚氏露出失望的神色,张了张口,还想再恳求一番,就听耿星霜又道:“其实今日是祝霓三日回门的日子,二婶若是真的想见到祝霓,可以去定国公府到镇国公府的必经之路等着,要是祝霓愿意见您,自然会下马车与您一聚的。” 姚氏一愣,继而面上出现懊悔之色,似是为自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而错过见祝霓的机会而感到懊恼。 “但是……她现在肯定已经回定国公府了。” 这个时候,自然是回去了。 耿星霜想了一下道:“二婶别急,祝霓总会回娘家的,下次她再回娘家的时候,我请祝大姑娘告诉我,您再去路上找机会见她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还是要她主动跑到路上去堵了。 姚氏面色僵了僵,还想再说几句,耿星霜已道:“二婶,我能帮忙的就这些了,你若是不需要,那就算了。” 阮氏也道:“二弟妹,若是这个办法你不满意,不如去平王府找四姑奶奶吧,她应该有办法。” 姚氏何曾没想过这个办法,但是不知为何,只要想到要去找耿星冰,她便立刻能联想到耿星冰那张冷淡的脸,她甚至能够预料到她会以什么样的话来拒绝自己。 何必去讨那个嫌呢! “那就多谢霜姐儿了。” 姚氏趁着夜色过来,便是不想让耿荀知道此事,但是耿荀还是知道了。 耿星霜不知道耿荀有没有和姚氏说什么,但是第二日中午,耿荀竟然罕见的喊了耿星霜和耿星辰一起过去用午膳。 “六姐姐,你猜对了!” 去怡得院的路上,耿星辰颇为崇拜道。 昨晚,姚氏离开后,耿星辰问过耿星霜,为何要答应帮姚氏的忙,毕竟以前二房得势时,对她们可算不得好。 耿星霜当时的回答是,因为耿荀不愿意姚氏见祝霓,所以她想帮姚氏。 她说完那句话后,阮氏和耿星辰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渐渐的,二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来祖父会找我们的。”昨天晚上,耿星霜便猜测道。 “六姐姐,你说,要是四姐姐忽然失宠了,或者犯了什么错,被平王殿下降罪,祖父会怎么做?” 耿星辰蔫蔫的问道。 耿星霜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二人到了怡得院,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菜肴精美,并不是府里厨子的手艺。 “听说你们喜欢如意楼的饭菜,这是我让人去如意楼买回来的。”耿荀温和的招呼二人吃饭。 “可是祖父,我们喜欢的那个厨子已经不在如意楼了。” 耿星辰说着,朝耿星霜眨了眨眼睛,耿星霜微微一笑,道:“祖父大概不知道,毕竟祖父早就颐养天年、诸事不理了,如闲云野鹤般,七妹妹,我们也得向祖父学习,才能活的豁达自在。” 耿荀觉得这话听起来,竟然像是在嘲讽他。 只是他抓不到证据。 吃饭时,耿荀并没有说其他的,只让下人帮她们布菜,就像她们二人是他一直以来都极为喜爱的孙女一般。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云霜记 一时饭毕,下人上了茶,耿荀才说出她们早已猜到的他此番的目的。 “你们二叔走了,大堂哥也去了北地,你们二婶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这其中的利害,且不说平王的心思,只说你们四姐姐,若是挑明她不是伯府小姐,而只是农户之女,她以后该如何在平王府没立足,往后若是平王殿下更进……” 耿荀没有说下去,但是耿星霜姐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耿星辰道:“六姐姐并没有答应二伯娘帮她邀约定国公府大少奶奶。” 耿荀朝耿星霜看去,耿星霜点头,“我与吴大少奶奶并不熟。” 耿荀点头,“如此,便好。” 刚刚从怡得院回去,姜雪芙便来了,她脸色微红,带着些许怒气道:“我去了孟家,也见到了舒娴,她只说舒夫人身体不适,婵姐儿要侍疾,没空出府,她自己最近也经常回娘家侍疾,至于婵姐儿的亲事,她说那是她父母做主的,她不需要过问,我们更无权干涉。” 耿星霜之前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但是还是抱着一些希望,毕竟舒娴是舒婵的亲姐姐。 “我们的确无权干涉。”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舒夫人还能坚持多久,现在只能帮着打听一下那位谢大人是何方神圣了,他的长子又是什么样的人。” 耿星霜知道舒夫人的娘家很有钱,是富商,她嫁给舒平阔的时候,他尚未发迹,但是现在,舒家再有钱,在三品大员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了。 舒家女主人和男主人之间的对抗,外人自不知道。 耿星霜只觉得时间过的很快,特别在忙碌的时候,感觉不知不觉天气就热了起来。 先是端午,然后是中秋,耿星霜的生活虽日常平淡,但又包含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碎片,拼接在一起,充满着斑斓的色彩。 中秋过了没几日,她收到绿喜送来的信。 信自然是杨倾墨送来的,明日是休沐日,他约她去城外登山游玩,还特意点明不要带耿舒淮。 耿舒淮在宁都卫城外大营训练三个月的时间结束了,因表现出色,被留在了宁都卫,休沐时是能回府的。 耿星霜有些不想出去,之前天热,最近渐渐的变得凉爽了起来,她早上有点起不来,起的迟了,磨蹭磨蹭的,就到了午膳时间,就像阮氏说她的一般,“你现在早上起的这般晚,等以后嫁人了,我看你还好不好意思。” 阮氏的意思是督促她早起,但是耿星霜偏偏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嗯,娘说的不错,所以我要趁着现在还没嫁人,就在娘身边时,好好偷偷懒。” 阮氏都被她气笑了,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 耿星霜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用她经常做的那个梦中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字“宅”,她觉得这个字用在她身上,比用在梦里的人身上更准确。 毕竟她就是住在大宅子中。 耿星霜拍拍等着她回话的绿喜的脑袋,正准备让它回去告诉杨倾墨,她不想出门,绿喜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它只要摇摇脑袋,再摆摆尾巴,杨倾墨就会明白她的意思了。 似乎察觉到耿星霜的意思,绿喜抖了抖翅膀,耿星霜就看到从它右侧翅膀毛羽中抖落出来一本很薄的书,说是书都是夸大了,其实就是写上字的白纸订成的小册子,还弄了一个封面,上书“云霜记”。 耿星霜一看这名字,心底就隐隐有个猜测,却又觉得不大可能,但是又带着一丝丝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盼。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她翻开了书页。 耿星霜看的很快,书册本就很薄,没用半个时辰,她便看完了,看完之后,颇有意犹未尽之感。 她自己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再抬头看向绿喜,绿喜那双黑亮的眼睛也正认真的看着她。 耿星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伸手扒拉了一下绿喜的脑袋,“你这么看着我,就像知道这书里写的是什么一般,也太像人了些。” 绿喜不知道女主人为何扒拉自己的脑袋,但是它自认自己一向比红福有智慧,所以虽然没有猜到女主人的心思,还是很顺从的歪了歪脑袋,这般顺从,女主人应该会觉得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了吧。 耿星霜将云霜记轻轻放到一边,提笔给杨倾墨写了回信。 刚刚将信交给绿喜,外面就传来耿星辰的声音。 “六姐姐,明日休沐,刚刚我看到二哥了,他说明天带我们去城外游玩!”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进来。 她在耿星霜这里,一向来去自由,不需通传,金宝和画帘没有耿星霜的特意吩咐,也不会去拦她。 耿星辰一进屋,就看到绿喜正转过身来,要往门外飞去。 “呀,这是……脑袋上有绿毛,这是绿喜!” 耿星辰可喜欢这两只灵鸟了,只不过以前它们虽然在伯府,但是要么就待在耿星霜特意为它们准备的屋子中睡大觉,耿星霜称之为休养生息,要么就一下飞的老高,让人就算仰着脖子,视线也无法追随到它们翱翔的身影。 再后来,杨倾墨回来了,杨家又分了家,红福绿喜便两边跑,耿星辰见到它们的机会就更少了。 绿喜叫了一声,避开了耿星辰的手,然后瞅着空就飞了出去。 “六姐姐,你之前说绿喜挺聪明的?” 耿星霜点头。 “我发现红福还会让我摸摸脑袋,绿喜就不愿意,你说它是不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哪句话?” “这么大一只鸟,要好几口大锅才能炖的下!” 耿星霜点头,“嗯,应该是记得的。” “六姐姐,你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哎,这是什么书?是未来姐夫新写的话本子吗?叫什么名字,六姐姐,你看完了借我看看啊!” 耿星辰说着,眼睛已经凑了过来。 耿星霜一把捂住书,“这个不行,不是话本子,不借!” 一连三个“不”,耿星辰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这是杨六哥给六姐姐写的……那我不借了……” 耿星辰笑的古怪,耿星霜也不理她。 明天自然是要出去的,反正都是城外嘛,也就多带两个人。 第二日,当杨倾墨来伯府接人的时候,发现多了一群人。 除了耿星辰和耿舒淮,还有更舒引和耿舒继耿舒忞三个小的。 耿舒淮正对他笑的得意。 第二百一十八章:登山 杨倾墨没理他,直接走到耿星霜面前,低声道:“谢家那边的事打听到了。” “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只是……”杨倾墨看了一眼周围。 耿星霜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她抿唇笑道:“这事七妹妹也知道,让她一起听吧。” 话音未落,就听到有马车“得得”的声音,由远及近的驶来。 耿星霜朝马车看过去,立刻便认出来那是李家的马车。 “李公子来了?” 耿星霜朝耿舒淮看去,耿舒淮摇头,“我没有喊他。” 他傻了才喊李旭过来,本来他只是准备他、耿星霜、耿星辰和杨倾墨四人一起出城,去城外登大安山,这时候,大安山秋意正浓,还能赶上最后一拨桂花香。 喊上李旭,那一段并不短的山路他岂不落了单,所以他才不喊李旭呢。 耿舒淮虽然没明说,但是耿星霜杨倾墨耿星辰等都看出了他的心思。 耿舒继踮起脚拍拍耿舒淮的肩膀,安慰道:“二哥,没事,有我们陪着你呢!” “二哥,我也陪你!”耿舒引接着道。 耿舒忞更贴心一点,“二哥,到了大安山,我们陪你走在前面。” 在前面就看不到后面的场景了。 耿舒淮:……我谢谢你们啊! “好了,我来分一下马车,这里总共就三俩马车,不如这样,霜姐儿和辰姐儿坐一辆,剩下两辆,杨六、李旭你辆各带一到两个小的坐,我……就帮霜姐儿她们赶车吧!” 耿舒淮干脆利落的分了马车,也不问其他人是否有意见,便径自走到伯府马车前,招呼耿星霜和耿星辰上马车。 临走之时,还给耿舒继耿舒引耿舒忞三人使了个眼色。 回来的这一年时间,耿舒淮已经靠着自己的个人魅力征服了家中的几个小的。 这会儿,他一使眼色,三个小的立刻领会到了二哥的意思,三人纷纷上前,耿舒继耿舒引各拉了杨倾墨一侧手臂,耿舒忞则去拉李旭。 他们分工明确,动作迅速。 看着杨倾墨和李旭无奈的被拉着往前走,耿星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耿星辰也跟着笑,姐妹二人的笑声自然被杨倾墨二人听见了,二人回头看过来,眼神颇有些幽怨。 耿星霜挥挥手,“杨六哥,刚刚你说的事,等登山时再说给我听。” “好了,你们两个也上马车吧!”耿舒淮一边轻轻推着二人的背,让她们上马车,一边故作无奈的叹道:“作为二哥,我可是为你们操碎了心,姑娘家家的,就算定了亲,这不是还没成亲吗?没成亲我们就要矜持一些,高傲一些!” “二哥,你是不是想给我找一个二嫂了?今天回去之后我就和娘说。”耿星霜哪里不知道她二哥的心思,之前因为万潇的事,她担心二哥并没有完全放下,所以便一直忍着没提,就连阮氏虽然时不时说上一两句,却也只是点到为止。 耿舒淮回头瞪了妹妹一眼,鞭子一挥,马车便得得的往前走。 因为出发的比较早,到大安山脚下的时候,尚未到午时。 “今天秋高气爽,坐了一路马车,脚都酸了,不如我们直接爬山,去大安寺吃素斋,如何?” 耿星霜提议道。 “好。”杨倾墨第一个赞成。 原本正对着山脚下几家食肆仔细打量对比的耿舒淮一听,目光立刻从食肆上移了开来,“好,我也答应。” 大安山并不太高,大安寺修建在山顶上,只是山路曲折,从山脚下并不能看到山顶的庙宇。 耿星霜心里惦记着出发之前杨倾墨说的话,也没用他再暗示,很自然的走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行。 已经拦了一起坐马车,耿舒淮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所以这次倒没有想尽办法去拉开二人,而是很自觉的扯着三个小的道:“你们三个跟我一起走,这山虽然不是很陡峭,但是有一段路也是临近悬崖的,你们仔细着脚下,别只顾着玩闹。” 絮絮叨叨的,三个小的虽然听的有些不耐烦,但是为了下次还能跟着一起出来,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听着。 “谢昆,西地两城总督,驻扎啸城已近十年,嫡长子谢磊今年二十有二,在宁都城出生,三岁之后,就被谢昆带去了任上,这些年谢昆辗转多地任职,其本人曾往返宁都和任上多次,但嫡妻与这位嫡长子却再也没有回过宁都城,所以舒夫人才打听不到谢磊的情况。” 杨倾墨知道耿星霜关心的事,他带着他走在最前面,慢慢将自己让武诚镖局打听到的消息说给她听。 几个月前,舒平阔忽然要让舒婵退亲,与西地两城总督谢大人的嫡长子谢磊结亲,至于理由,一开始是没有理由的,但是舒夫人坚决不同意,为此还惹怒了舒平阔,挨了他一巴掌,惊怒与忧思之下,舒夫人大病了一场。 当时耿星霜派金宝去舒府送请帖,邀请舒婵来伯府做客,被舒府管家以舒婵要为舒夫人侍疾为由,拒绝了金宝亲手将请帖交给舒婵的请求,后来姜雪芙去见舒婵二姐舒娴,虽然未能通过舒娴见到舒夫人和舒婵,但是从她那里证实了舒夫人的确是生病了。 后来耿星霜姜雪芙便想打听一下那位谢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其嫡长子的人品性情。 不过那位谢总督并不在宁都,谢家原是南方人,所以打听了一圈,根本没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好在舒平阔虽然趁着舒夫人生病之时,强硬的退了舒婵的亲事,但是退亲之后没多久,他就被盛宁帝任命为钦差大臣,出了宁都城,去外地巡查。 再加上谢大人任地离宁都城有数千里之遥,两家联系不太方便,所以虽然舒平阔离开之前,已经明确告诉舒夫人不要再多费心思,舒谢两家的亲事必须得成,但是在没有确定那谢家是何情况,谢磊又是什么样的人的情况下,舒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舒婵不明不白的嫁过去的。 只是谢家离得着实太远,舒夫人拜托了众多亲朋,也没能打听到有用的信息,耿星霜姜雪芙祝颜都被舒夫人找过,确切的说,是找她们的母亲。 西地啸城与北地平城接壤,杨倾墨毕竟在平城待了几年,所以耿星霜便想到了他,只是耿星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红福当的信使。”似乎知道她的疑惑,杨倾墨解释道,“据我所知,舒大人就快回来了,虽然现在知道谢家的情况,舒夫人也未必有办法阻止这件事,但是早知道便能早想应对之策。” 第二百一十九章:谢家 “舒大人快回来了?前两天舒夫人还带着婵姐儿去了明裳阁,并没有提到这件事。不是说要半年吗?” 这次盛宁帝给舒平阔派的巡查任务很重,包括之前被大皇子开出了金矿、铁矿的敏城在内的十几座城池,都需要一一巡查,所以定下的时间是半年。 “难道为了早些回来给舒婵定亲,舒御使竟然夙兴夜寐、焚膏继晷?” 耿星霜语带嘲讽,虽然杨倾墨尚未明说那谢家是何情形,但是从之前舒平阔强硬逼迫舒婵退亲,又对谢家的情况掩掩藏藏来看,她就知道那谢家肯定有不好之处,且是极大的不好,否则一位封疆大吏的嫡长子,何必要用这种方法娶媳妇。 而且舒婵毕竟心智有缺,他们还要急着娶回去,便更说明问题了。 “那倒不是!”杨倾墨道:“是陛下临时召他回来的。” 杨倾墨没说原因,耿星霜也没问,他现在在翰林院,又经常在御前行走,自然能提前知道很多重臣都不知道的消息,他既没说原因,那她便不需要问。 “谢家是有什么大问题?” 杨倾墨道:“是谢磊本人有问题,按理来说,如谢昆这般常年在任上的封疆大吏,其妻儿家人是需要留在宁都城的,就算其他家人可以跟随去任上,嫡长子却是必须要留在宁都的,但是谢家留在宁都城的却只有一位不及弱冠的庶子,皇上却同意了,这其中原因有二,其一是谢昆在多年前因为一场事故,伤了根本,此生将唯有已经出生的一嫡一庶二子,其二则是因为谢家这位嫡长子自小便有痴症。” “痴症?什么样的痴症?” 痴症也分很多种的,有的只是呆呆傻傻的,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但是也有那种忽然发疯就攻击人的。 杨倾墨道:“据武彪打听到的消息,谢磊十六岁时娶了第一位妻子,次年,妻亡,对外说是病故,守妻孝一年,十九岁娶了第二任妻子,三月后,继妻有孕,又数月,尚未到生产之时,产下一个不足月的死婴,因生产时大出血,继妻亡,复守妻孝一年。 今年谢夫人再次为嫡长子说亲,谢磊虽有痴症,但在谢夫人口中,只是偶尔犯病,大多数时候都正常,所以谢家对嫡长媳也是有一定要求的,贫寒小户人家的女儿他们看不上,但是西地稍有名望和资财的人家,虽有那为了权势想要拼一拼的人家,比如谢磊的第二任妻子就是现任风城通判贺大人之嫡三女……” 听到这里,耿星霜的心已经沉了下去,虽然说到现在,那谢磊在外明面上只有痴症,谢夫人还只说是偶尔犯病的痴症,但是在耿星霜的脑海中,那谢磊的形象已然是如一具人形恶魔了,吞噬年轻女孩生命的恶魔。 一连两任妻子,却在成亲数月到一年的时间内,生命之花陨落的快速而无声无息,这只是偶然吗? 耿星霜不相信。 若真的是偶然,那请原谅她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了一个无辜的人。 杨倾墨见她面色苍白,一双原本清灵明澈的双眸,此时却像是染了霜雾一般,有水汽弥漫开来,显得分外柔弱。 杨倾墨侧头看她,嘴角微抿,忍不住伸手想要轻抚一下她的脸,只是手刚刚伸出,却又顿住,这是在外面,而且他们还未成亲,自己这般,太过孟浪。 他便只借助宽大的衣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耿星霜察觉到手上有温热的触感,朝杨倾墨看过去,却发现他正看着前方,耳根却已悄悄的红了。 她心中一悸,刚刚那股凝滞在心头的郁气渐渐散去,她胆子忽然变得大了起来,手指往前一探,勾住了几乎挨着她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然后轻轻握住,她这一套动作可谓快准狠。 别说杨倾墨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耿星霜自己也被自己的动作惊住了。 她脑子抽了,怎么竟逮住了这人的手就握住了。 待反应过来,再想抽,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那只大手牢牢的包住了。 二人在曲折的山道上,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中,在耿舒淮被几个小的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就这般牵了手。 耿星霜觉得他们不能太过分,若是一会二哥回过神来,看到这一幕,岂不是气的鼻子都歪了,若是知道还是她先主动牵的人家的手,说不定要气的跳脚。 她挣了两次没挣脱,忍不住瞪了杨倾墨一眼,杨倾墨只得慢慢放开她。 “你继续说。” “还要听吗?”杨倾墨观察着她的脸色。 耿星霜点头,“自然是要听,虽然不堪,但掩住耳目,并不能将不堪挡在门外。” “贺大人嫡女死在谢家,贺大人本人并没有去谢家,贺夫人却去闹了一场,只是最终还是被谢府平息了,外界并不知道谢磊的第二任妻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是谢磊连死两位妻子,且都是在进门后一年左右去世的,外界众说纷纭,有很多猜测,再加上谢磊又有痴症,再娶便是第三次娶妻了,所以谢家虽然从年初就开始为谢磊说亲,却一直没能说到合适的。 谢昆与舒平阔虽然都在朝为官,但是一个在西地,一个在宁都城,二人可能连面都没见过,两家之所以走到要结儿女亲家的地步,是今年年初鼗县县令何俊钶回宁都城述职,为两家牵线搭桥,若是最后定下亲事,应该会由何俊钶之父,光禄寺卿何寅何大人亲自保媒。” 杨倾墨说完后,轻咳一声,转头看着耿星霜,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忐忑不安。 “怎么哪里都有何家!”耿星霜嘟囔着,一脚踢飞脚下的石子。 她可没忘了,当初杨家那些人为了给何家那位宝贝大小姐何玉珠腾位置,如何算计自己的。 “脚疼吗?要不要……我背你?” 杨倾墨低声问道。 “没事,一点都不疼,我们走快些吧,下午早些回去,我得将这些事告诉舒夫人,谢家一定有问题,婵姐儿一定不能嫁过去。” 耿星霜说着,加快了脚步往上走。 第二百二十章:惬意,惊吓 似乎没有为刚刚提到何家的事感到不快。 杨倾墨微微摇摇头,他有些弄不清楚姑娘家的想法。 耿星霜回头粲然一笑,“我一想到他们处心积虑的想要夺走的人,现在正陪着我登山,将来我们还要一起过一辈子,让他们望而不得,想而不得,爱而不得,我的心情就很好!杨六哥,你觉得呢?” 杨倾墨朗声笑道:“是极!” 说着,忍不住想去拉她的手,耿星霜瞪了他一眼,还拉习惯了? “他们在笑什么呢?我们走快些,去看看!” 耿舒淮听到前面传来的笑声,忍不住招呼着一路走一路玩速度怎么也提不起来的三个小的。 慢慢走到最后的耿星辰和李旭听了,二人对视一眼,双双脸红的加快了脚步。 虽然只是普通的休沐日,但是作为大宁都城外颇负盛名的古刹,每天到大安寺上香拜佛的人都很多,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便会留在寺里用一顿大安寺有名的素斋。 所以,耿星霜加快脚步的原因也不全是为了下午早些赶回去和舒夫人说谢家的事,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她怕去迟了,大安寺的素斋卖完了,她们不但吃不到美味的斋饭,还得饿着肚子下山。 不过耿星霜显然是多虑了,等他们一行人到达之时,虽然时辰的确不早了,在大安寺用午膳的人也挺多,但是他们不但有素斋,上过香之后,还被安排到了大安寺正殿旁边的一座风景不错小院中歇息用膳。 院中一棵高大粗壮的桂树,正金灿灿一片,清冽的桂花幽香飘散在空气中,桂树下有一张石桌,两个小沙弥正往石桌上摆放素斋。 “我也来大安寺很多次了,却从来没有享受到这般待遇啊!” 李旭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嗅了嗅萦绕在鼻尖的清幽香气,惬意道。 耿星辰看着他,有些不相信,“你之前不是说,和伯父一起来过大安寺吗?” “是啊,还来过好几次呢!”李旭点头,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耿星辰的意思。 “祭酒大人竟然也没有这般待遇?” 倒是耿舒淮,他看了看这院子,颇为满意道:“得兴这次差事办的不错,竟然抢到了这么一处好院落……” 话音未落,他却忽然顿住了,看向杨倾墨,又看了看送完素斋后,悄无声息退到院外的小沙弥,“你……除了让得兴提前来定素斋,是不是还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耿舒淮之所以这般问,是因为他忽然发现现在他们所在的这处院落,似乎正是大安寺四座最好的院落之一,名曰春棠、夏荷、秋桂、冬梅,映射着一年四景,这四座院落所处位置相当巧妙,两两比邻,不仅可以观景,且院内布置雅致幽静,也因此,即便是权贵,也不是能时时定到这四景院中的一间的。 耿星霜一听,立刻看向杨倾墨,虽没问出声,但是那一双清灵灵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似乎在说“莫不是真的捐了一大笔香油钱?你傻啊你!” 杨倾墨不禁失笑。 “笑什么啊?到底捐了多少钱?”这下是真的问出来了。 反应过来将心里话说出来了,耿星霜有瞬间的后悔,还没成亲,自己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但是转念一想,总是要成亲的,就应该在成亲前遏制住他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否则等到成亲,起码还有一年多时间,这一年多时间也不知道要多花出多少银子。 这般一想,她又坐直了身体,觉得自己刚刚问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很是应当和理所当然。 杨倾墨看着她认真的脸,很想伸手去捏一下,只是他忍住了,也认真的看着她,很认真的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让得兴过来订了一桌斋饭,交了斋饭银子,其他的并没有多出银子,至于这院子,是主持安排的,原因嘛,这要谢谢我师父了,我一回来,他就给我找了一个差事,你就当这座院子是我拿工钱换的吧。” “什么?师父给你派了差事?什么时候的事?什么差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拿了工钱了?多少工钱?” 杨倾墨话音一落,本是等着耿星霜发问,他再为她仔细解答,毕竟自己师父和师兄的事,他以前虽然在信中提过,但是并没有详细说过,以后他是准备为师父养老的,所以这事本就应该提前与耿星霜说好,他心中虽然笃定,耿星霜一定会支持他这般做,但是他想说给她听,也应该说给她听,这既是尊重,也是他心中对于二人以后共同生活的期许和愿景。 只是耿星霜还没有问什么,耿舒淮一连串的问题便抛了出来。 杨倾墨看了他一眼,并不想回答。 但是耿舒淮哪里是那般容易放弃的人,杨倾墨不理他,他便又问了一遍。 “二哥,你是不是羡慕杨六哥多了一份工钱?” 耿星霜听出来了,他二哥问的那些问题,重音放在了工钱上。 耿舒淮吭哧了一下,这能怪他吗? 他回宁都城之后,且不说将前些年走镖的钱上交给了阮氏,现在当差的俸禄每月也得上交八成,阮氏明言是为他存聘礼的,所以他手头的确有些紧。 “杨六哥,是聂师父给你找的差事?” 耿星霜是没见过杨倾墨和耿舒淮的师父的,只知道姓聂,是一位武功很高的侠士,是杨倾墨的舅舅帮他找的,耿舒淮当年一气之下离开伯府,去投奔杨倾墨,后面便也跟着聂大侠学武功,所以可以说聂大侠是他们二人的共同师父。 “嗯,师父得知我回了宁都城,来信吩咐我,若有空暇,便来大安寺与寺中武僧切磋交流一下,言此行于双方武功进益皆有利,所以我之前便来过大安寺,得兴得旺跟着我一起来的,寺中的僧人都认识他们,因此才给了这间秋桂院以供歇息用膳。” 杨倾墨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道:“快吃吧,再不吃菜都凉了!” 说着,夹了一块豆腐和几片蘑菇,放到耿星霜碗里。 他这一招呼,早就看着斋菜流口水了耿舒继三个小的立刻开吃。 一时饭毕,耿星霜用完午膳后有些发困,便在院中的躺椅上坐着犯懒,杨倾墨自然而然留下陪她,其他人则要去外面溜达溜达。 “你闭上眼睛歇一会,等他们回来了我叫你。” 杨倾墨说着,脱了自己的外裳盖在耿星霜身上。 耿星霜知道他常年练武,大冬日的也不惧寒冷,现在这天气,脱一件外裳,里面还有道袍,就更不会觉得冷了,所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份体贴。 正惬意的半躺着,耿星霜忽然一惊,吓得连拍胸口,她刚刚正睡得朦朦胧胧,忽然听到不远处有惊叫声和其他的一些喧哗嘈杂声,那声音不同于一般,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决绝。 耿星霜面色惨白,那是睡梦之中被惊醒,甚至吓醒了而引起的。 “别怕,没事,是隔壁有人在吵架,与我们无关。” 耳边传来低沉醇厚的安慰声,那声音虽低,却仿佛将隔壁的惊叫声盖住了,让耿星霜惊疑不定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隔壁 耿星霜觉得刚刚那股惊疑心慌之感渐渐退去,她坐直身体,将杨倾墨的外裳还给他。 “不再睡一会?他们还没回来……” “王爷……唔唔……” 杨倾墨话未说完,就被再一声惊叫打断了。 杨倾墨微微蹙眉,看向耿星霜的眼神带着些许担忧。 耿星霜却忽然站起身,走到与隔壁院子相邻的围墙边,将耳朵贴在围墙上,仔细听着从隔壁传来的动静。 刚刚那一声惊叫,显然是出自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仿佛就像用尽了全身力气而发出的最后一声求救,却被忽然出现的一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一般。 “隔壁住的是平王府的人。”杨倾墨见耿星霜面上再不见方才的惊慌和苍白,反倒是带着一种探听八卦的兴致勃勃,他放下心来,跟着她一起走到围墙边。 耿星霜听了一会儿,只听到隔壁有嗡嗡的说话声,但是到底说的是什么,她无法听清楚。 耿星霜站直身体,看着跟着她一起过来的杨倾墨,压低声音道:“刚刚那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像耿星冰的声音。” 杨倾墨道:“平王自己也来了,还带了平王妃和王府其他内眷一起,大概半个时辰前,平王带着幕僚出去了,一刻钟之前,那边院子里便传来动静。” “什么动静?” 耿星霜立刻问道,她原本还有些失望,看来今天并不能听到什么了,还遗憾今天金宝没跟着一起过来,现在忽然想到杨倾墨是练武之人,他又一直就在这院子里,隔壁院子的动静他应该听的一清二楚。 杨倾墨唇角微翘,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很是鲜活可爱。 “妻妾相争的动静。”杨倾墨说道:“平王离开没一会儿,隔壁院子便有人也跟着出去了,应该是偷偷出去的,去的方向和平王不一样,我若听的没错,她去的是侧殿方向。” “侧殿?是供奉观音娘娘的那个侧殿?” 大安寺正殿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有数间侧殿,供奉着药师佛、弥勒佛、送子观音等佛像。 “我猜的对不对?”耿星霜见杨倾墨没有回答,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催促道。 杨倾墨点头,“对。” “然后呢?”耿星霜有些无奈,这人是如何写出那般跌宕起伏、诡谲奇幻的话本子的,现在说起故事来竟然这般无趣。 她虽然没有将心里想的说出来,但是那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杨倾墨很轻易的便读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这次跟随平王一起来的有平王妃和他的两个妾室,一个是耿姨娘,应该就是原来的伯府四小姐,另一位是方姨娘,平王在的时候,平王妃和两位妾室相处和睦,姐妹相称,平王一走,平王妃便说自己累了,让两名妾室为自己捶腿,耿姨娘就是在为平王妃捶腿之时,趁着平王妃睡着了,带着丫鬟溜了出去。” 耿星霜想了一下,“不是还有一位方姨娘吗?还有,难道平王妃身边没有自己的丫鬟吗?她睡着了,她的丫鬟们总该看着吧。” 怎么就能让耿星冰溜了出去。 “平王妃和两名妾室一般,身边都只带了一个丫鬟,平王妃睡着之时,她的丫鬟去熬药了,至于那位方姨娘,耿姨娘溜出去时,她没有出声。” 熬药?平王妃病了? 耿星冰想去拜送子观音,自然是想要生一个孩子的,她既是偷溜出去的,自然是要快去快回,原本以为能在平王妃睡醒之前回来,结果可能是换了地方,平王妃睡得并不沉,提前醒了,然后便发现耿星冰不在,平王妃亲自找了出去,就发现耿星冰竟然偷偷的去拜送子观音。 耿星霜有些不明白,平王妃到底是因为耿星冰在给她捶腿时私自溜走而生气,还是因为她去拜了观音娘娘而生气。 若是后者,耿星冰既然来了这大安寺,拜一拜观音娘娘应该算不得什么过错。 不过这话她却是没问杨倾墨,女子的心思,她同为女子都弄不清楚,他肯定也猜不透。 “那刚刚是平王妃将耿星冰带回来……” 刚刚耿星冰那一声“王爷”叫的可谓非常凄厉,后面又好似被人捂住了嘴巴而发出的呜呜声。 杨倾墨点头,“应该是平王妃让身边的丫鬟捂了耿姨娘的嘴。” “她身边那个楚茵不是会武功吗?怎么这般轻易就让耿星冰被人捂了嘴,难道平王妃身边的丫鬟也会武功,比楚茵的武功还要高?” 杨倾墨摇头,“我听到她喊身边的丫鬟屏山,至于平王妃身边的丫鬟走路时步伐稳健而有力,的确身强体健,但是并无功夫在身。” “要是屏山那就对了!”耿星霜点头,屏山不会武功,且自私胆小,平王妃既要找耿星冰的错处,并以此为由惩戒她,作为耿星冰的丫鬟,屏山必定不敢做出任何反抗之举的。 只是耿星霜有些想不通,耿星冰为何会带屏山,而不是楚茵,毕竟今日这种情形,以耿星冰的聪慧,应该能猜到此行不会太过平静的。 “这是怎么了?”正想着,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大喝声,耿星霜精神一震,是平王回来了,她立刻将耳朵凑到墙边去听。 却只听到了平王妃略有些慌张的第一句话,“王爷,您不是说要去后山打坐的吗?” 平王在王府中也偶尔会打坐入定,每次入定都至少两个时辰,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一天一夜,所以平王妃笃定平王不会这般快回来的,她才准备好好修理一下耿星冰这个贱婢的。 但是没想到平王竟然回来的这般快,还被他撞了个正着。 接下来隔壁院子发生了什么,又说了什么,耿星霜一个字也没能听到了,只要隔壁的人用正常音量说话,以她的耳力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耿星霜只好又看向杨倾墨。 “他们回来了!”杨倾墨忽然道。 耿星霜刚想问谁回来了,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二哥和七妹妹等人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惊险 反正也听不到隔壁的声音了,她和杨倾墨眨了眨眼睛,示意离开这里。 杨倾墨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和她一起往院子中走。 刚刚走到院子中间,只见耿星雨和李旭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神色慌张,甚至还带着几分惊惧。 “你们这是怎么了?”耿星霜惊讶,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二哥和继哥儿他们呢?” 耿星雨摇摇头,和李旭一起直勾勾的看向杨倾墨。 “怎么了?”杨倾墨微微蹙眉。 李旭则是两步上前,一把拉住杨倾墨的胳膊,求助般的道:“杨兄,你功夫厉害,方才有人跟着我们吗?还有这院子周围是否有人在窥视?有无杀气?” 杨倾墨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还是很快给了他们答案,“没有,无人跟踪你们,院子周围也无人窥探,更无杀气。” “那就好!”李旭呼出一口气,似乎放下心来,“看来耿兄将人引走了……不对,耿兄没回来?” 刚刚松出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他的目光快速的在四周逡巡了一遍,没有看到耿舒淮,耿星霜和杨倾墨也摇头。 “七妹妹、李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二哥将谁引走了?” 耿星霜有些着急,她知道他们必定遇到了事情,而且似乎还是危及性命的事情。 “去屋里说。”杨倾墨道。 三人跟着他一起进了屋里。 “我们刚刚去后山散步消食,走累了就靠在一处矮坡下歇息,没过一会儿矮坡上就来了两个人,我们正想起身上去看,忽然又来了一人,那人一来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喊了一声王爷。” 耿星雨说的有些急,但是还是尽力将刚刚发生的事说清楚了。 平王带着幕僚一起去了大安寺后山,见了一名男子,从那男子的的话中,李旭和耿星雨二人听出那人是自外地而来,至于具体是哪里,无论是平王还是那男子,都没有明说,他们话中隐藏着诸多暗语,他们并不能全都听明白。 “不过我觉得那人的主子应该是一位朝廷重臣,私下与平王有了接触,才如此躲躲藏藏。” 李旭皱眉猜测道。 “殿下请放心,主子说,您让做的事现在已经完成了六成,剩下的若是进展顺利,最早在今年冬天,最迟在明年春天,应该就能全部完成。” “好,你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本王做这些,并不是一定要做什么,只是有备无患而已,所以他也不用太过愧疚和自扰。” “殿下,主子说,他既然应了您,便不会后悔,以后更会紧追殿下的脚步,殿下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绝不会负殿下,只是……还希望殿下记得,当初是谁为殿下和主子牵线搭桥的,若是殿下他日登上大位,还请不要忘了那位!” “你回去告诉你主子,本殿下比他记得还要清楚,对了,还有那件事,让你主子放心,这世上悲伤的事太多,所以喜事一定会有的。” 李旭记忆力很好,几乎是一字不漏的将平王和男子的话背了下来。 “我和雨姐儿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所以是一动也不敢动,只准备等他们说完离开后,我们再走,谁知道那男子如此敏锐,他和平王说完话,刚刚站起身,忽然就发现了我们,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是哪里露了破绽。 他武功很高,立刻就朝我们所在的位置扑过来。” 当时李旭和耿星雨几乎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以为下一刻便要死了。 毕竟他们二人,李旭只会两手三脚猫功夫,耿星雨更是手无缚鸡之力。 好在就在关键时刻,耿舒淮出现了。 “也不知二哥从哪里飞出来的,他一出现立刻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他便朝着二哥追了过去。” 耿星雨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耿舒淮现在状况的担忧。 耿舒淮将那名武功高强的男子引开之后,李旭和耿星雨又等了一会,待听到平王和幕僚离开后,确定没人再在坡上的时候,才赶紧跑了回来。 耿星霜听了也觉得后怕,平王的确是在耿星雨他们回来之前不久才回到隔壁院子的。 “也幸亏平王没有多带其他侍卫,否则……” 李旭道:“平王没多带人,是因为他要见的人要做的事,是一件天大的秘密,一旦走漏了风声,他的王位说不定都没了。” 虽然从始至终,平王和那名男子都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但是李旭和杨倾墨都是朝廷命官,从那一段对话中,他们能获取的信息有很多。 “耿舒继耿舒引耿舒忞三人呢?”杨倾墨忽然问道。 “他们三个自己去玩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要不我现在去将他们找回来。” 耿星雨道。 杨倾墨摇头,“等他们自己回来,待平王收到没有抓到耿二的消息,他一定会查探今日来大安寺的香客,大宁尚武,很多人都会一些武功,但是武功高强的却并不多,所以我们这座院子应该会被重点筛查的,不过大安寺武僧众多,也不乏武功高强的出家人,他们一时也不敢确定什么。所以我们一切按部就班。” 至于会不会连累到大安寺,杨倾墨并不担心,平王本来就在做一件不能走漏任何风声的大事,这件大事九成以上是一件大逆不道之事,所以他在没有确定之前,根本不敢动大安寺,毕竟大安寺可是连盛宁帝一年都要来几趟的名刹古寺。 “那我二哥……”耿星霜有些担心。 “放心,耿二会回来的。”杨倾墨很笃定。 耿星霜点头,她对二哥的了解都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像发生这般大事,耿舒淮会如何处理,她无法预料到。 但杨倾墨不同,他们二人在数年的走镖生涯中,应该经历过很多次出生入死、千钧一发之际,他对二哥的了解应该会比自己要多很多。 果然,不到一刻钟,耿舒淮回来了,他不但自己回来了,还将三个小的也拎回来了。 “我说你们,玩就玩了,还非要跑到人家的练武场去玩,刚刚学会蹲马步,就要和武僧对打,人家放水都放成那样了,你看你们这鼻青脸肿的,你们不丢人我可丢不起那人,回去之后二婶三婶要是问起来,你们自己解释啊,对了,还有,为了让那几个武僧陪你们,这香油钱是不是捐了不老少,荷包都空了吧?” 耿舒淮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数落着,嗓门很大,后面跟着耿舒继三人,个个鼻青脸肿,不过神色却并不见沮丧,听到耿舒淮的话,耿舒继反驳道:“二哥,这都怪你。” 耿舒淮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怪我,你们自己去讨打,反倒怪起我了,你倒说说如何怪我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平安回府 “就是因为在府里时,我们请二哥和我们切磋,二哥你说,你是如何回答的?” 耿舒继那控诉的小眼神,看的耿舒淮还真的有一点心虚,再一看耿舒引和耿舒忞,二人站在耿舒继身边,三人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我……我说什么了?”耿舒淮问道。 “嘁!”耿舒继双臂环胸,目光自下而上的打量着耿舒淮,“就你们,三个一起上,我一拳打一个,再加上一只脚直接将你们打趴下,还剩一只脚没处使!” 在耿舒继那个“嘁”字刚出口之时,耿舒淮正想斥他什么态度,但是耿舒继接下来的话让他咽下了肚子里的话,后面那话似乎有些熟悉。 好像正是他自己曾经对他们说的话。 他们四人一进院子,耿星霜就想赶紧问二哥有没有甩脱追杀者,那追杀者有没有看到他的相貌?那人武功如何?他又是如何从后山跑到大安寺的练武场的。 她虽然未去过练武场,但是知道练武场与后山在相反的两个方向,从后山到练武场,不仅是时间上来不及,而且是需要从主殿这边绕路的。 只是她这些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耿舒淮和耿舒继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似乎刚刚耿星雨和李旭说的那一段经历就像是他们想象的一般,耿舒淮根本没有经历过一场追杀,他只是去了一趟练武场,将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给抓了回来。 耿星霜看了看隔开两座院子的那堵墙,即便她竖着耳朵,摒弃所有杂念,却还是连一丝一毫声音都听不到。 “隔壁很安静。”杨倾墨低声道。 耿星霜以同样的音量问道:“他们是不是在听我们这边的声音。” 毕竟耿舒淮那大嗓门,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不过耿舒淮一向这般,倒不会引人怀疑。 耿舒淮和耿舒继等三个小的又来回掰扯了几句,才渐渐消停下来。 “好了,既然将人找回来了,可以走了。” 杨倾墨说道。 耿星雨有些惊讶,她还想问一问,却被李旭阻止了。 一行人是自己登上山的,下山时自然也是要步行下山的。 出了院门,再出了寺门,耿星霜一直提着心。 好在并没有人前来阻拦。 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没过一会儿,有人从身后追来。 耿星霜有些紧张,以为是平王发现了什么,终于追了上来。 “没事,是得兴,我让他去和主持说一声。” 耿星霜朝后看去,果然是得兴小跑着追了上来。 接下来的路,大家虽然并没有多急切,尽量保持着正常的速度,但是显然,已没了来时轻松的状态。 不过这种紧张的情绪,似乎仅局限于耿星霜耿星雨和李旭三人,至于其他人,耿舒淮仍然一边走着一边和三个小的斗嘴,内容五花八门,能从小时候尿床吵到很多年之后大家各自成亲有娃,无所不谈,也无所不吵。 而杨倾墨,他和来时一般,步态轻缓,神色悠闲自若,宛若闲庭信步。 耿星霜虽然发现了这一路上真正紧张的只有他们三人,但是因为一直处于紧张之中,也不敢在路上多问,毕竟这一路上行人还挺多的,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什么,岂不是自投罗网。 所以一直忍到下山,看到了他们的马车,耿星霜这次也不听耿舒淮叨叨咕咕了,直接拉着耿星雨上了马车,对杨倾墨道:“一起去伯府,去我二哥书房。” 杨倾墨本以为耿星霜着急知道平王为何没有拦截查探他们,会和他坐一辆马车的,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六姐姐,你说会不会忽然出现一群黑衣人,手持大刀,在前面等着我们,看到马车,领头的黑衣人大喝一声,格杀勿论!” 在马车得得的声响中,耿星雨有些如坐针毡,觉得一直不说话,时间有些难耐,终于忍不住和耿星霜说起来自己这一路上,脑中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景。 耿星霜回忆了一下,方道:“我给你的话本子中,没有你刚刚说的场景的描写吧?” “六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话本子中看到的?”耿星雨惊讶。 耿星霜忍不住轻笑,“你若不是在话本子中看到的,难不成自己还真的经历过,说的那般绘声绘色。” 耿星雨刚想点头表示明白,就听在外面驾车的耿舒淮大笑道:“七妹妹,霜姐儿诈你呢,她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她也看了那些话本子。” 耿星雨恍然大悟,“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六姐姐不仅仅看杨六哥写的话本子。” 说着,她敲了敲脑袋,“难道我在继嘴笨之后,脑子也变笨了!” 一路上有这些插曲,耿星雨倒也慢慢平静下来了,脑中也不再循环播放之前差点被追杀的场景了。 到了伯府,耿舒淮将耿舒继三个小的赶了回去,为了让他们回去自己玩,还答应了下个休沐日要与他们切磋的条件。 待人都进了书房,耿舒淮将门关上,得兴和耿舒淮的小厮向银在门外守着。 “那人武功很高,好在之前在立才书院时,苦练了一番轻功,否则今日还未必能够脱身。” 一坐下后,耿舒淮没等人问,自己便先开口了。 “二哥,他看到你相貌了吗?”耿星霜问。 耿舒淮摇头,“没有,我一直没回头,不过我也没注意到他的相貌。” “耿兄,你是如何知道我们有危险的,今日幸亏你及时出现,否则我和雨姐儿差点性命不保了。” 李旭问出了心里一直存着的疑惑,耿星雨在一旁连连点头。 “我本是准备带继哥儿他们到后山游玩一番的,谁知道那三个小家伙嫌我碍事,让我自己去玩,他们要去玩他们那个年纪该玩的,我以为他们是想去爬树掏鸟窝,没想到却是偷偷跑到练武场与武僧们切磋。” 耿舒淮有些无奈,他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被嫌弃了,那边李旭和杨倾墨都有未婚妻,就自己一个人,那一瞬间,就着大安寺后山萧索的秋景,倒觉得颇为凄凉,然后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李旭又是好笑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有杀气。”耿舒淮神色忽然变得极为正经,“在那人出现在平王面前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他在面见平王的时候就有杀气,他是对平王存有杀心?” 耿星霜有些想不通,“他们不是同伙吗?” 杨倾墨解释道:“他们现在是同伙,但是从之前李兄和七姑娘的话中,我们可以得知,他们以前并不是同伙,而是通过那个中间人的牵线才变成同伙的,那名男子武功既然如此之高,定然是与平王结盟之人的心腹,现在的盟友,以前却很有可能是敌人,那人初见平王,杀气外泄,是过往习惯使然,想必在他跪下之后,那杀气已然收起。” 耿舒淮点头,“你说的不错,杀气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消失了,等再出现的时候,就是……” 他看了李旭和耿星雨一眼,“就是发现你们,想要将你们灭口的时候。” 第二百二十五章:锋芒 被耿舒淮这般少见的严肃目光盯着,再加上他的话,李旭瞬间坐直看身体,耿星雨更是脸色一白。 “后来呢?”耿星霜打破了这种令人紧张的情绪。 “后来……后来我就出现了啊!犹如天神下凡一般,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七妹妹和李兄于性命攸关之时!” 耿舒淮大力夸赞着自己,待说完后,发现除了杨倾墨,另外三人都一脸呆滞的看着自己。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当我引走那名要杀你们的高手之时,我的形象还没有升华一下?” “升华了升华了,小弟现在特别崇拜耿兄!”李旭连声道。 “这还差不多!”耿舒淮瞥了一眼耿星霜和耿星雨,朝她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二哥,你是如何从后山跑到练武场的?那人没有跟着你去练武场?” 耿星霜打断了自家二哥的自赏,问出了她这一路心里的疑惑。 “山人自有妙计!”耿舒淮卖起关子来,既然这一路上并没有人前来追踪,他心里也有些数了,知道平王这是不敢明着抓人了。 现在既然已经回到伯府了,若是平王对他们有所怀疑,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不过……那又如何? 总不能为了还没发生的事,从现在开始就一直胆战心惊的。 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至于平王将要如何,他们能做便是提高警惕,兵来将挡。 所以耿舒淮的严肃也只是维持了一瞬。 “你走的密道。”杨倾墨一语道破。 “你怎么知道?哦,对了,你和那些武僧们打过架,他们告诉你的?”耿舒淮反应过来。 “二哥,你是如何发现大安寺的密道的?” 耿星霜很是怀疑,既是密道,无论是入口还是出口,都应该非常隐秘才是,哪里会让人轻而易举就发现的。 更何况,当时在后山之时,耿舒淮还被人追杀,哪里有时间和多余的精力去寻找密道,耿星霜甚至怀疑,在此之前,耿舒淮根本不知道大安寺是有密道的。 果然,她这话一问出口,耿舒淮便无奈道:“霜姐儿,你难道就不能想象一下你二哥我一边轻身飞跃,一边目如鹰隼,我所经过之处,没有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 耿星霜还真的认真的想象了一下耿舒淮刚刚描述的形象,想了一瞬,她晃了晃脑袋,太难想象了。 “头不晕吗?别想了,大安寺后山是有武僧值守的,应该是他被追杀的时候被武僧看到了,武僧带他进的密道。” 杨倾墨再次精准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其实在看到武僧时,我已经将那人甩在了身后,否则我们进密道的时候,定是会被他发现的。” 耿舒淮强行为自己挽尊。 “不用太过担心,平王既然一开始没拦截住我们,之后更不敢放开手脚了。” 杨倾墨的话,无疑让几人安心了许多。 “这事我回去要不要和我爹说?”李旭有些拿不定主意。 “随你!” 李旭纠结,这是何意?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啊! 耿舒淮拍了拍他的肩膀,“杨六既说了随你,那就是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他不干涉,当然,我也不干涉。” 李旭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只是面上仍带着几分纠结之色。 这事既然说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事也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耿星霜却还有事要做。 “你们继续讨论吧,这些反正是你们以后都要经历的,我和七妹妹先走了!” 耿星霜说着,拉着耿星辰就要出门。 “去哪里?” 最先开口的竟是杨倾墨。 耿星霜道:“你忘了,我得去舒家一趟。” 杨倾墨却道:“今天别去了,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舒夫人就行了。” 耿星霜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平王之前让那人转告他主子,所谓的喜事一定会有的,那桩喜事……” “你的意思是指谢家嫡长子和婵姐儿的亲事?” 杨倾墨只说了一半,耿星霜忽然反应过来,她如醍醐灌顶一般,“所以说,与平王见面的那名男子,其实是西地两城总督谢昆的人?” “我只是猜测。”杨倾墨道。 但是耿星霜知道,他既然将这个猜测说出来了,心里对这个猜测是有很大把握的。 只是她委实没有想到,舒婵的亲事平王还插了一脚,那舒夫人还能坚持多久? “王爷,风乙传信来说,人……追丢了!” 大安寺秋桂院的隔壁春棠院的某一间静室中,平王幕僚叶修成看了一眼刚刚收到的纸条,看完后拿出火折子燃起,纸条顷刻间化为灰烬。 平王皱眉,“他武功不是很高吗?风乙,已经做到风字第二位了,在这宁都城,竟然拿一个普通的香客无可奈何,还让人跑了!” 叶修成回忆了一下方才在后山上的场景,中肯道:“之前那人……不似普通的香客,我虽不会武功,但是也能看出那人的身手,绝非一般,殿下,今日隔壁院子住的似乎是今科探花郎,据传今科探花郎杨茂山,其人茂林修竹、其势渊渟岳峙、其才文武兼备,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平王看了一眼叶修成,忽然问道:“修成,你是不是觉得老天很不公?” 叶修成立刻拱手,“殿下,属下绝无此意。” 平王背手走到他面前,淡声道:“若有此意,却也正常,你叶修成又比杨倾墨差在哪里,学问还是相貌,这两样皆因被禁锢在我这平王府,而不得显露于天下人面前,至于武功,若是没有当年本王令人打断你的双腿再接上,你未必不能学一身好功夫。” “殿下,属下只是就事论事,刚刚所述杨茂山,只是复述坊间传言。提到此人,也仅仅为了提醒殿下,今日这大安寺中,的确是存在武功高深之人。” 平王深深看了叶修成一眼,叶修成始终维持着垂头恭立的姿势,神色虽微有紧张,却……恰如其分。 “不是他。”半晌,平王开口道:“但是因为他在,所以此事只能暂时放下,不宜大肆搜捕。” 毕竟,那杨茂山现在常常出现在他父皇面前,还有杨茂山的父亲,如今可是与舒平阔平起平坐,但论起帝心,怕是十个舒平阔也比不上杨绍靖。 所以不管今日出现在后山的人,是不是隔壁院子中的某一人,他也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平王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株已显露出萧条之景的海棠树,他父皇不会一直春秋鼎盛,他也不会一直锋芒内敛。(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里外不是人 若是杨倾墨所言为真,现在的确不能直接去找舒夫人,平王虽然看起来悄无声息,但是谁知道他有无派人盯着他们这一行人。 若是她一回府便去舒家,就算她本是因为在去大安寺之前就从杨倾墨那里听到了西地谢家的情况,而决定一回来就去舒家的,但是在平王府看来,或许正是因为他们一行中有人在后山听到了他和谢昆派来之人的谈话,猜到了他与之结盟的是西地谢家,所以才一回宁都城,就去舒家报信。 那般反倒坐实了去后山听到平王与盟友属下说话的人正是他们一行中某一人,不是杨倾墨,武功算得上高深的便只有耿舒淮了。 因此,就算心里的确很急,但是关系到自己二哥的安危,耿星霜还是耐住了性子,没有立刻去找舒夫人。 不过很快就有与舒夫人见面的机会了,却是杨三姑娘杨芙与五公主外祖家张家二公子张殷昀成亲的日子。 张家将婚期定在今年下半年,原是想着张殷昀若是今年春闱得中进士,那么便是双喜临门,只是这世上之事,很难有十全十美的。 今年春闱张殷昀很遗憾的落榜了,不过落榜归落榜,这该成亲还得成亲。 舒平阔与杨绍靖,一个是督察院左副督御使,一个是督察院右副督御使,不管二人私下关系如何,但同属督察院,且还是平级,舒平阔不在宁都,杨家有喜事,他的家眷自然是要来杨家道喜的。 杨家二房虽然分了出去,但是大房有喜事,二房自然是要回来帮忙的。 作为二房未来的亲家,耿家自然也是要去赴宴的。 为此,耿荀还特意去了一趟正院,想要说服夏氏也去赴宴,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只是据金宝打听到的消息是,伯爷是黑着脸从正院出来的。 显然二人没有谈拢。 所以这次去杨家赴宴的仍然是大房和三房的人。 二房仍然在孝期之内。 耿星霜和耿星雨先跟着阮氏和姜氏去了杨老夫人的院子。 她们一行来的并不算早,但也不算迟,中规中矩的。 刚刚进了垂花门,胡凤薇便带着曾氏迎了过来。 一番见礼后,胡凤薇拉着耿星霜的手道:“我们一起去见老夫人,放心,今天我们都在,墨哥儿在外院忙着。” 耿星霜知道胡凤薇这是担心自己对上次的事留下心结,特意安抚她。 她的确对已经分家的杨府没什么好印象了,也一直记着当初她在杨府被三房设计、大房配合害自己的事,但是她并不会因此让自己陷入焦灼恐慌之中。 今日自然不同,有胡凤薇,还有杨倾墨,甚至她那位未来的公公身居三品高位,想来他们就算仍然存着想算计她的心思,也得掂量掂量。 但耿星霜并不是将保护自己的责任都交于他人,她自己更是做足了准备。 她不仅带了金宝,还带了展佩,她们二人随她一起进了杨府,武娟和竹剑则在外面侯着。 “胡姨放心,不会有事的。” 胡凤薇笑起来,“你这孩子,也太贴心了,倒反过来安慰我。” “唉呀!”曾氏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声叹气,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二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姜氏笑问道。 “我在想,等霜妹妹嫁进来之后,母亲大概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媳了,你们看看,现在母亲这心就偏的咯吱窝了!” 胡凤薇忍不住拍了拍曾氏的胳膊,摇头失笑,“你这嘴啊,是越发会说了,当着你阮姨和姜姨的面你这般说,回头人家要是不愿意将霜姐儿嫁过来,你看我罚不罚你!” “啊……阮姨,我刚刚都是胡说的,您可不要放在心里,否则母亲罚我,我认罚就是,但是六叔那里,我可不好交代!” 曾氏说着,拉着耿星霜的手,笑道:“况且我说嘴归说嘴,我可只认霜姐儿这一个弟媳妇。” 耿星霜脸微微有些发红,回道:“多谢曾姐姐的看重了。” 得体又大方。 她们一行人在这边说的热闹,后面邓氏也带着三房的亲戚们往杨老夫人的正院去。 耿星霜看了一眼邓氏一群人,那里有邓老夫人何氏、何老夫人项氏以及杨大少奶奶薛氏、杨二娘子杨芩、杨四姑娘杨蓁和杨五姑娘杨茹,除她们之外,还有两位十五六岁的姑娘,耿星霜不认识,想来不是邓家就是何家的亲戚。 不过,这些人中就是没有何家的那位宝贝千金何玉珠。 耿星霜虽觉得奇怪,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二嫂、耿大太太、耿三太太!”邓氏笑盈盈的打着招呼。 “三弟妹、何老夫人、邓老夫人!”胡凤薇朝她们微微一笑,道:“三弟妹,今日来往宾客众多,未免两位老夫人被人冲撞,你需得仔细照看,刚刚我出来时,母亲招呼我带阿盈她们快些去见她老人家,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对何老夫人和邓老夫人客气的笑了笑,和阮氏姜氏带着耿星霜等三个小辈加快了脚步往正院而去。 邓氏脸色有些难看。 何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忽然淡淡道:“之前我还怨你舅舅将玉珠送去了她父亲那里,刚刚看到你那位二嫂的态度,心里倒觉得庆幸,幸亏玉珠不在这里,否则她那些想头……唉……” 项氏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着邓氏,虽未明说,但是脸上的失望却是显而易见。 “舅母,我……我这位二嫂,她之前一直在外,况且老夫人也……” “好了,晓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事情既然已经这般了,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快去你婆婆那里吧,总不能真的因为怕被冲撞了,就慢吞吞的走,人家还真以为我们老的走不动路了呢!” 邓老夫人打断了女儿的话,率先抬起脚往前走。 “娘!”邓氏连忙追上去。 项氏脸色一僵。 “舅祖母,这边请!”杨二娘子杨芩见这情形,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圆场。 “呵!” 项氏发出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冷哼的音调,看也没看走到她身边伸手准备扶她的杨芩,自顾自的走了。 邓氏反应过来,又连忙回头来扶项氏。 那边邓夫人却又走远了。 一时之间,邓氏不知道该将就母亲还是舅母,只觉得两头为难。 耿星霜哪里知道,一向八面玲珑的杨三夫人邓氏却被自己母亲和舅母折腾成了里外不是人的角色。 她只觉得,邓氏进屋的时候,笑的勉强又僵硬,神色中颇有些狼狈。 不过,她现在注意力并不在邓氏身上,而是在来来往往的女眷身上。 终于,听到外面下人通传“老夫人,舒夫人到了”。 果然,只见舒夫人带身后跟着舒娴和舒婵一起走了进来。 “霜姐儿、辰姐儿!”舒婵一见到自己熟悉的人,立刻高兴的打着招呼。 舒娴微微皱眉,使劲拉了舒婵一下。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这一天,耿星霜到底找了个机会,和舒夫人说了杨倾墨打听到的谢家的那些事。 “死了两位妻子,还都是嫁去一年左右就没了的!” 舒夫人听了,倒吸一口冷气。 第二百二十六章:急召 “霜姐儿,你这消息是……我不是怀疑消息的真实性,也不是要打听什么……只是我实在太后怕!” 常氏自己知道,这段时间,她也曾无数次的想过,不如就依了丈夫。 婵姐儿本身心智有缺,之前说好的亲事也退了,她年龄也不小了,既然丈夫口口声声说那谢家好,可保婵姐儿一生无虞,丈夫总是婵姐儿的亲生父亲,他应该不会害自己女儿的。 她无数次的在心里说服自己就这样吧。 她心里清楚,若无今日耿星霜告诉她谢家之事,待丈夫这次从南边回来,自己应该就会松口的。 因此,在听到谢家的真实情况后,她才会觉得后怕不已。 舒夫人常氏拉住耿星霜的手,眼圈有些发红,“婵姐儿有你们这些朋友,是她之幸!” 耿星霜看着不远处正在和舒娴说话的舒婵,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再看向舒夫人,认真道:“舒伯母,若是以后还有需要,尽管派人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 “我也是!”耿星雨接道。 常氏点头,神色似承诺一般郑重道:“好!放心,我不会将婵姐儿嫁去谢家的。” 和舒夫人说过后,耿星霜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与耿星雨一起,二人一起去了杨芙的院子,耿星霜送了一件秋裳、耿星雨送了两条手帕、两个荷包作为贺礼。 耿星霜送的秋裳虽然是明裳阁现在在卖的,但是她在领口和袖口处错落的绣了几朵红色蔷薇,花瓣边缘由金线勾勒而成,灿烂夺目、熠熠生辉,呈现出一种灼灼热烈和团圆富贵之感,很是符合杨芙如今新嫁娘的身份。 “太好看了!”有人赞叹道。 “这和明裳阁卖的不一样。”有人诧异道。 “自然不一样,这是霜姐儿特意为我设计的,独独一份的。”杨芙欢喜中带着些许得意道。 又对耿星霜道:“多谢霜姐儿了,我三朝回门时就穿这一件。” 然后让身后的陪嫁丫鬟将衣裳仔细的收了起来,赞了一番耿星雨送的帕子和荷包,和衣裳一起放到了箱子中。 嫁闺女热闹的是午宴,耿星霜耿星雨与一众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们坐一桌,气氛倒也算和谐。 用过午宴后不久便是吉时,张家迎亲队伍便到了,杨芙热热闹闹的嫁了出去。 “听说明日杨姐姐还要进宫去拜见张嫔娘娘。” 告辞的时候,耿星霜听到有人艳羡的说道。 耿星霜耿星雨都没有进过宫,回去的路上,耿星雨道:“我听小鱼姐姐说,宫里的气氛很严肃,噤若寒蝉,她那次忽然进宫,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们竟然还想着要进宫。” 耿星霜笑,“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知不知道?我们回避的,或许正是别人希望的,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六姐姐,你现在说话,特别……特别……的有道理!” 耿星雨想了半晌,终于想出来一个词。 耿星霜微微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书上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虽然没有分别,但是人总不会永远一成不变的,我只是变得更加的沉稳练达了而已!” 耿星雨呆了一瞬,“六姐姐,你这样说,我又觉得你没什么变化。” 耿星霜刚想瞪她,就听到马车外传来一声轻笑。 这笑声听起来很熟悉。 耿星霜来不及细想,侧身拉开车窗帘子,却见杨倾墨正骑马护在马车旁边,见她拉开车帘,转头看向她。 “你……不用招待客人吗?”耿星霜心里其实是高兴他出现在这里送她回去的,但是却仍然口是心非的问道。 “杨府不缺招待客人的人。”杨倾墨说着,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忽然道:“红福绿喜那两只最近在外野惯了,经常不着家,不过昨晚我已经将它们召回,绿喜懂事些,就留在你身边,红福跟着我,它也不敢太闹腾。” 耿星霜懵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何在这种时候提到红福绿喜,想说现在他们二人都在宁都城,红福绿喜本就是灵智颇高的灵鹄,总是将它们关在屋里别说它们待不住,自己看着它们也可怜,别到时将两只好好的灵鸟给关成呆鸟了。 只是那话在嗓子眼转了几圈,当她抬眸看到杨倾墨的眼神,便又咽了下去。 他不是没话找话的人,虽然回来也有一年时间了,但是二人相见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他们在一块的时候,不会因为没有话题,拿红福绿喜当做话头。 他以前在平城时,红福绿喜一直是他们二人的信使,那么现在忽然将这两只分开,他一只,她一只,这是……又要出远门? 耿星霜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杨倾墨看着她,目光温柔中带着淡淡的不舍,忽然,他嘴角微微上扬,“你不是说最近没什么好看的话本子了吗?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有了。” 果然是要出远门了吗? 难道是外任?只是这在翰林院只待了不到半年,一般不是都待三年吗? 杨倾墨看出了她的疑问,只是现在事情尚未传出来,他也不好告诉她,只道:“不用担心,不用多久你应该就会知道……” “少爷,宫里来人了,宣你立刻进宫!” 话未说完,得兴气喘吁吁的声音传了过来,显见是急匆匆从杨府那里跑过来的。 耿星霜心中微惊,今日虽不是休沐,但是杨府有喜事,杨倾墨定是请过假的,现在却又被急急召进宫,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应是我刚刚所言之事,待出宫后,让红福去伯府一趟。” 耿星霜点头,“你快去吧!” 耿星霜听到他对展佩交代了一声,然后调转马头往回走去,宫里传召的公公还在杨府。 “六姐姐?” 耿星雨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 耿星霜朝她摇头,“等消息吧。” 虽然杨倾墨说的轻松,但是耿星霜心里有感觉,一定是出了大事。 而且这件大事杨倾墨之前便得了消息,只是无论是朝廷还是盛宁帝,都秘而不宣,现在看来,事情应该到了必须要解决的时候了,而且很紧急。 那能是什么事呢? 耿星霜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乱,但是一个猜测却是浮上心头。 到了伯府,阮氏和姜氏坐在第一辆马车,二人问到杨倾墨来了又忽然走了的事,耿星霜将事情与她们说了,得知杨倾墨是被急召进宫的,阮氏有些担忧。 “我让人去杨府找凤薇姐问一下!” “娘,你别急,凤薇姨自己现在还未必知道是什么事?我们这么急着派人去问,不但问不出什么,反倒让她更着急。” 耿星霜忙劝道。 阮氏听了,只得暂时作罢。 大喜的日子,宫里来了人,却不是来赐赏的,而且传召二房父子进宫的,杨府众人一时各有各的心思。 进宫的并不仅仅是杨倾墨,还有他的父亲督察院右副督御使杨绍靖。 第二百二十八章:发怒 “二叔和六郎不会是闯了什么祸事吧?” 杨大夫人储氏忧心忡忡。 “应该不是的,若是祸事,宫里就不是召人进宫了,而是直接下降罪圣旨了。” 杨大少奶奶怀氏道。 储氏看了儿媳一眼,“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你自己?” 怀氏一哽,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刚刚所说正是心中所想。 她本就不觉得二房会出事,毕竟二叔简在帝心,六郎又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常在御前行走,若是真有什么事,他们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今日还来这府里帮忙操办喜事。 “怎么?你难道觉得他们在这种大喜的日子被突然召进宫里,还能是什么好事?” 似乎看出了儿媳的想法,储氏不悦道。 怀氏便将心里的想法说给了婆婆听。 储氏冷笑,“二房一家子,心思深得呢,哪怕他们立刻赴死,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怀氏顺口接了一句。 储氏斜眼看了她一眼,怀氏微微一惊,被婆婆这一眼看的浑身不自在。 “母亲,祖母或许知道是什么事,我们去正院吧?” 怀氏想了想,找话打破这种被怀疑凝视着的气氛。 “老夫人现在怕是很担心,也对,我们是得去一趟,安慰安慰老夫人。” 储氏说着,面露担忧。 但怀氏却从婆婆那双刻意表现出担忧的眼神中,看到了隐藏在眼底深处的……得意和兴奋。 怀氏心中微惊,顿时明白了自己婆婆的真正想法,或许她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愿相信,自己面前这位一向表现出温良无害的中年妇人,内心竟然如此阴暗。 不仅阴暗,还很蠢笨。 杨家虽然分家了,二房和三房都从老宅搬出去了,但是谁都明白,怀氏觉得连二房的小欣然说不定都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 今日杨芙出嫁,为何会有这般多公卿贵族、朝堂重臣以及前途大好的青年才俊们前来贺喜,难道看的是自己公公和自己丈夫的面子? 怀氏心里无比清楚,杨芙出嫁,喜事办的如此热闹体面,那是因为她有一个简在帝心三品大员的二叔,以及一位新科探花郎的六堂哥。 这些想法在怀氏心里蕴积着,却不敢当着储氏的面说出来。 到了杨老夫人的正院时,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在,杨大老爷、杨大爷以及杨七爷也都在。 杨老夫人坐在最上方的软塌上,面露忧愁之色,两边的太师椅上坐着杨大老爷和杨三老爷,其余众小辈依次往下。 储氏怀氏婆媳进去的时候,杨三老爷杨绍善正在安慰着杨老夫人,只是他一向是个老实的,笨嘴拙舌,今日家里又在办喜事,客人还没走完,宫里却来人了,那来传召的公公一脸端肃,连他塞的荷包都没收,这让他心里直打鼓,觉得这次老二父子两个怕不是遇到大事了,十之八九不是好事。 只不过老母亲年纪大了,又一向最疼老二,可经不住吓,所以也只能压着心慌惶恐,词不达意的安慰着老母亲。 而从杨老夫人忧心忡忡的脸色上来看,她对长子的安抚之言并不买账。 “老二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今年年初,还差点在路上丢了性命,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做了大官,这才刚刚半年呢,怎么就……就出了这样的事……还有墨哥儿,今年才考上了探花,光耀我们杨家门楣,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母亲!您别担心,老爷和墨哥儿不会有事的。” 胡凤薇本不想开口,她心里有数,知道丈夫和儿子绝对不会有事,这般着急,大概是北地那里的情况更糟糕了。 所以她人虽然坐在这里,看着面前一群人,或是真担忧,或是无所谓,或是表面担忧实则幸灾乐祸,她都不想管,只想静静的等消息,若是可以的话,她还想等他们讨论完后,带着长子一家直接回天宁街自家宅子。 但是听着杨老夫人似乎已经认定丈夫和儿子犯了大错,甚至是大罪的言语,胡凤薇发现她没有那般好的涵养。 因此,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杨老夫人的话。 杨老夫人说着话,被二儿媳忽然打断了,先是僵了一下,待看到胡凤薇因没有一丝笑容而显得端肃的脸,她立时便想到了宫里来传召的那个太监的脸,这一刻,在杨老夫人的脑海中,胡凤薇的脸和那个带来坏消息的宫里太监的脸重合了,又想到正是因为胡凤薇闹着老大媳妇指认老三媳妇害她,这好好的圆满的一大家子才被弄得四分五裂。 越想,杨老夫人心里的气便越多,便也越发觉得胡凤薇这个二儿媳面目可憎,是个搅家精。 “你给我闭嘴!”杨老夫人猛然喝道,因太过愤怒,情绪太过激动,话音未落,便剧烈咳了起来。 “娘!”杨大老爷吓了一跳,不知道母亲为何生了这般大的气。 储氏却隐晦的看了似乎被吓呆了的胡凤薇一眼,怀氏注意到自己婆婆眼底的那抹兴奋之色似乎更浓郁了些。 “娘,您别怪二嫂,她也是担心您太过伤心而伤了身体,所以才出言安慰您的……” “三弟妹,你这是何意?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老爷和墨哥儿一定出了事?我在这里粉饰太平?” 胡凤薇冷笑一声,盯着邓氏那张佯装出担忧,现在又变得惊诧的脸。 “二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看母亲太过生气,怕她伤了身体……” “呵,你是何意,你知我知,这里只要脑子没傻的人也都听得出……” 胡凤薇并不想听她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解释。 上次分家之事,她们早已闹翻,难道她还会惯着她? “你给我跪下!”杨老夫人气的指着胡凤薇。 胡凤薇站起身,微微抬眸,端肃着脸,看着杨老夫人,一字一句道:“还请母亲明示,今命儿媳下跪,所谓何因,是儿媳犯了错?所犯何错?抑或母亲只是想受一次大礼,那么也不应该只有儿媳一人跪,儿媳既不为长,也不为幼,儿媳若跪,大嫂三弟妹也该奉陪!” 胡凤薇言语清晰,内容虽然犀利,但是音调和缓,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般,娓娓道来。 “你……你……”杨老夫人气的直喘气。 “二弟妹!我这个做大伯哥的本不应该说你……” “大哥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别说了!”胡凤薇干脆利落的打断了杨绍善的话。 “你给我去跪祠堂……”喘了半天,杨老夫人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只是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下人激动的声音,“二老爷和六少爷回来了!”(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待我归来 “现在就回来了?” 自从进了正屋后,一直没有开口,只静静的看着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口是心非的安慰着杨老夫人的储氏,在听到下人激动的通传杨绍靖和杨倾墨竟然这般快就回来了之时,下意识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顿感不妙,这语气无论是谁听,都能听出其中的失望。 储氏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她是那种无论心里埋着多么令人震惊的想法,都不敢当众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人。 “快!快让他们进来,人到哪儿了,是不是刚刚进府,我……我得去看看!” 杨老夫人已经站了起来,杨三老爷立刻上前几步,眼疾手快的扶了杨老夫人。 而先前一直绞尽脑汁找话安慰杨老夫人的杨大老爷,此刻却没有杨三老爷反应快,见杨老夫人要亲自迎出去,他阻拦道:“娘,老二和六郎既然已经回来了,肯定一会儿就进来了,您不用亲自去迎,哪有让长辈亲自去迎接的,再说他们这又不是领了什么赏回来的。” 杨老夫人瞪了长子一眼,“你那腿脚是不是长在地上了,不能挪一步,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杨大老爷神色一僵,喉头哽了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从老二父子被带走,到现在下人通报他们回来,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老夫人对他的态度就像翻越过一座山一般,先从山脚爬到山顶,然后忽然坠落到山底。 此时杨老夫人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长子身上,他在次子以及及时补上来的长孙的搀扶下,往外走去,走到胡凤薇身边的时候,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温和的拍了拍她的手,“你刚刚也吓到了吧,待我见到老二一定要说他一说,在外有什么事也不和家里说,将我们这些人吓得够呛,走,和我一起去迎迎他们父子。” 胡凤薇看了一眼杨老夫人,平静的点点头,“我听母亲的。” 见一群人往外走去,储氏先是松了一口气,没人注意到她刚刚说了什么,但是看到丈夫那副似乎受了打击的模样,她心里又立时憋了一口气。 正想过去安慰一下丈夫,邓氏走到她身边,笑盈盈的问道:“大嫂,不一起出去迎接二叔吗?” “去,自然要去!”储氏应着,只得和邓氏一起出了门。 一行人刚刚出门,就看到杨绍靖和杨倾墨父子二人走了进来,因今日有喜事,父子二人穿的也较为隆重,杨绍靖穿的是一身石青色的秋裳,杨倾墨穿的是一件曙色直裰,外披青灰外袍,父子二人皆身高腿长,阔步走来,就有一种轩昂朗阔之气势,虽只有二人,但是当与一众迎出来的杨府众人面对面走近,杨绍辉以及一众杨家第三代们,忽然有一种被威压震慑之感。 就连杨二公子杨倾笔,在父亲和弟弟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也觉得肩头似有重量压了过来。 特别是弟弟,还是那一张脸,很好看,但是这次再看的时候,似乎多了些什么。 杨倾笔没来得及多想,杨绍靖杨倾墨二人见到杨老夫人竟然亲自迎了出来,忙跪下给老夫人请安赔罪。 一个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一个道:“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二人这一跪,众人自然要退让到一旁,只留杨老夫人一人站在中间,受儿孙这份大礼。 “回来就好,皇上忽然召你们进宫,所为何事?”杨老夫人问道。 杨绍靖拎起袍脚,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儿子,顺口道:“起来吧,一会还得回去收拾行囊。” 杨老夫人太过急切知道原因,忘了儿孙还跪在地上,面上有瞬间的尴尬,不过当听到行囊二字,她立刻便将这份尴尬抛到脑后。 “收拾行囊?为何要收拾行囊,是墨哥儿做了错事,被贬到外地了?是不是还连累到你了?还有你三弟……” 话未说完,杨老夫人便被二儿子看自己的眼神吓了一跳,再看过去,那目光又变得和以前一般,温和平静。 但是杨老夫人却不敢再继续之前的话了。 “母亲、二哥,别在外面站着了,大家都进屋说吧。” 杨三老爷杨绍辉打着圆场。 “不进屋了,我们得先回去,六郎需得赶紧收拾行囊,他刚刚被皇上封了镇垚军参将,戌时就要去城外营地集合,明日辰时大军就要出发前往北地,所以没时间细说了。” 众人被杨绍靖这一番话说的愣住了。 什么镇垚军参将,大宁驻兵绝大多数是以卫所的形式存在的,在宁都城,有宁都卫、宁北卫、宁南卫和御前卫,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镇垚军。 “自去年年冬起,垚幕屡屡挑衅,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但是规模逐渐增大,上个月竟然有两万垚幕兵夜袭苍城,也幸亏苍寒卫早有准备,才不至于被攻破城门。不过几日前,垚幕开始大举进攻,只靠苍寒卫显然已经无法抵御了,所以皇上将宁北卫、宁南卫合编,令其北上,苍寒卫也将临时编入其中,此军名为镇垚军,由镇国公世子任大将军,任麒为副将,其余军中将领大多是原宁被卫、宁南卫武官,但也有少部分是皇上视才破格提拨的。” 显见杨倾墨便是那破格提拨中的一人。 众人还想再问,但是杨绍靖表示时间不够,有什么疑问以后再说。 耿星霜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才等到了红福送过来的信。 信很简短,只说垚幕犯境,苍城危急,大军明日辰时出发,前往北地支援苍寒卫,他被皇上任命为镇垚军参将,明日便要离开宁都城,与大军一起出发往北地,抵御垚幕大军。 耿星霜先前虽然猜到了一些,但是当这封信切切实实的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耿星霜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只愣愣的盯着信上那急急写下的几行字,然后将目光定在最后一行字上。 “待我归来,摽梅将至,彼时春暖花开,甚妙!” 耿星霜因为看到杨倾墨要随军出征,而想东想西,显得有些游离的目光此刻完完全全聚焦在那最后一行字上,然后……脸慢慢红了,且越来越红。 好不容易慢慢平静下来,对上睁着一双鸟眼呆呆的盯着自己的红福,耿星霜很快写好了一封回信,又想到他要去的是北地,马上就是冬日了,听说苍城那边比平城还要冷的多,所以耿星霜写好信之后,立刻又收拾了一个包袱,幸亏她今年准备的早,已经让人做成了两件冬袍和两双皮靴,希望能用得上。 将东西和信都打包好,放到红福的背上,拍拍它的翅膀,“快去吧,绿喜在我这好好的,不用担心。” 看着红福飞上夜空,耿星霜将信折起来,准备去和爹娘说一声,二哥在宁都卫,也不知会不会也被编进镇垚军。 折信的时候,耿星霜才发现原来信的背面还有字,字写的更为潦草狂放,耿星霜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认出是让她在家里一切小心,出门时一定要让展佩武娟她们跟着。 耿星霜以为杨倾墨也被去年她在杨家经历的那件事,弄出了心里阴影,收下他的心意,去了正屋。 第二百三十章:暂别 耿温和阮氏得知下午杨家父子被急召进宫,竟是因为北地起了战乱,这事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垚幕侵扰北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消息灵通的人家大概早已得知一些消息了,但无论是耿温,还是阮氏,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刚听到,就有一种大战迫在眉睫之感,可想而知,二人心中的震惊以及担忧。 “墨哥儿不是在翰林院做文官吗?为何会被任命为参将,还要随军出征?这打仗……刀剑无眼的……”阮氏担忧道。 耿温却有不同的见解,“茂山文武兼备,又曾在北地一带待过数年,行踪甚广,对北地颇为了解,皇上这也是破格提拔人才,这对茂山本身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以茂山的能力,在参将的位置上,更能发挥他的作用。” 阮氏白了丈夫一眼,“你们男人想的只有建功立业,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若是有个万一……呸呸呸,不会有万一的。” 阮氏话说到一半,惊觉太不吉利,忙连呸三声。 打仗自然是危险的,这一点耿温和耿星霜也不无担心,耿星霜让红福带给杨倾墨的那封短信上,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要保护好自己,完好无损的回来。 为此,她还许了一个之前他一直想要,但是自己从来没有答应过的承诺,“待你归来,以后一年四季,日日月月所用荷包、香囊我包了,亲手画、亲手绣。” 当然,这个承诺耿星霜是不会告诉父母的。 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父母提到她那位同为武官的二哥,在心里为二哥掬了一把同情泪,只得主动提醒道:“爹、娘,二哥现在可是在宁都卫呢,你们说他会不会被抽调进镇垚军,一起北上。” 阮氏愣了一下,“你刚刚不是说编进镇垚军的是宁北卫和宁南卫,宁都卫不是留在宁都城吗?” 耿星霜点头,“杨六哥的信中是这般说的,但是二哥是今年的武举人,当初所有的武举人都在宁都卫集训三个月,或许就是为此次大战准备的小将,宁都卫留在宁都城,并不代表宁都卫中的每一位将士都会留在宁都城,就比如宁都卫指挥使任大人不就被任命为镇垚军副将,随军北上吗?” 她这么一说,阮氏也担心起来,这一担心,就忍不住抱怨道:“你说你二哥,也不知道送信回来,到底什么情况,总得和我们说一声。” “就是,这一点他就不如茂山稳重。”耿温附和道。 耿星霜却不得不为二哥说一句话,“爹、娘,二哥和杨六哥的情况不同,杨六哥是被传召进宫又回府收拾行囊的,情况虽然紧急,但是还是能挤出时间和家里人道别的,但是二哥若是也被抽调进镇垚军,现在应该正在集结大军,他哪里有时间送信回来,再说也没人帮他送信啊。” 耿舒淮去宁都卫大营的时候,一般是不带小厮的,因此向银现在在府里呢,耿舒淮就算想送信,也找不到人帮他跑腿啊。 耿温和阮氏一想也是,二人对视一眼,面露担忧的叹了一口气。 耿星霜说完后就退了下去,走到院子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看去。 “爹,这般晚了,你要出去?” “我去一趟怡得院。”耿温温和道:“今晚有风,似乎比前两日更冷了一些,你快回屋去,免得着凉了。” 说着,自己加快脚步出了院子。 “姑娘,大老爷这是去见伯爷?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 金宝有些不解,刚刚姑娘去说的事情的确是大事,但是在伯府,与这件事有关的也就二少爷和未来的六姑爷,似乎没有必要这般着急的去告诉伯爷,毕竟伯爷对二少爷和六姑爷也没那般关心,他关心的是…… 耿星霜看了金宝一眼,见她露出恍然之色,问道:“知道了?” 金宝点头,“大少爷在北地呢?还在苍寒卫。” 耿星霜点头,“也不知大堂哥有没有送过信回来?” 自从耿舒楼去北地之后,耿星霜就没再听说过他的消息了,就算耿舒楼有信送回来,应该也是送到耿荀和姚氏手中,甚至是平王或者耿星冰手中,他们不知道倒也不奇怪。 第二日,耿舒淮仍然没有消息,阮氏等不及了,派了向银去城外大营打听消息,此时,镇垚大军应该已经出发了。 耿舒淮去不去暂且不知,但是杨倾墨是真的离开宁都城了。 耿星霜看着台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霜,撸着绿喜的脑袋,叹道:“他在时,我们一个月也未必见到一次,一是还没成亲,也不好总见面,二是他刚刚做官,还常在御前,有时休沐日也休不了,所以也只能偶尔见上一面,其实在不在宁都应该都差不多,你说是吧,就像你和红福,你们两个大多数时候都各自玩各自的,你往北飞,红福往南飞,很长时间都凑不到一起,昨天晚上看到信的时候,我就是这般想的,倒也不觉得如何,可是……可是现在怎么感觉那般不对劲,他之前不是一直在平城吗?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啊!” 绿喜朝她“啾啾”叫了两声,叫声很小,甚至带着那么一丝丝温柔,不似平日折腾人时的“嘎嘎”声。 耿星霜有些理不清自己这空落落的心思是从何而来,更不可能将这份心思告诉金宝、画帘等丫鬟,连母亲和耿星雨、祝颜等,她也不想说,但是只藏在心底,便更觉难受。 所以绿喜便成了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姑且将你这两声叫声当做回应吧。”她道。 “姑娘,祝大姑娘的帖子!” 金宝走进院子,手里拿着的是祝颜惯用的帖子。 耿星霜接过来一看,是请她下午去一趟明裳阁,有事相商。 今日镇垚军刚刚开拔,祝颜的父亲镇国公世子为镇垚军大将军,耿星霜曾听祝颜提过,镇国公世子任兵部侍郎时,她祖母和母亲都觉得以后再有战事之时,她父亲应该不会再出征了。 可是这一次,皇上还是点了镇国公世子为镇垚大将军,难道因为此,镇国公府内出了分歧或者时其他什么事,祝颜找自己说说话?还这般认真的下了帖子。 似乎不大可能,这种大事,皇上钦点,无论是镇国公,还是镇国公世子本人,对这项任命,都只有谢恩接旨这一个选择。 既想不到,她也不再为难自己,用了午膳后,便去了明裳阁。 她到的时候,祝颜人已经坐在内室了,泡好了茶水,果碟也上好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棉衣 耿星霜一进屋的时候,仔细看了看祝颜的脸色。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还是今日面脂没有抹匀?” 耿星霜摇头,“不是,你这般正式的下帖子给我,我不得观察一下你的情绪吗?” 祝颜道:“我心情的确不太好,我爹和我大哥都上了战场,我担心他们啊,我小侄儿才两个多月呢,大哥走的时候可舍不得了。” “大公子也去了?”耿星霜只知道镇国公世子被任命为大将军,并不知道祝大公子也一起出征了。 “嗯,我大哥主动请缨的。”祝颜道,“昨天回来收拾的时候,我娘骂了他一顿,但是祖父和父亲都支持大哥,祖父说武将出征打仗,保家卫国,御敌于千里之外,即便马革裹尸,也是理所应当。” “杨六哥今早也走了。”耿星霜道。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亲人上战场,总归是有无尽的担忧。 “你舍不得?”祝颜问道,这话问的太直白,问完后她直盯着耿星霜的脸看。 耿星霜倒没觉得害羞,大方点头,“是有些舍不得,但是我从他的信上能看出来,他自己也想去,我想杨伯父和凤薇姨应该也舍不得,但是却都不会阻止,也阻止不了,既如此,他们在北地御敌护国,我们在宁都城,便静待捷报吧!” 耿星霜这话既是说给祝颜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杨倾墨不在宁都城,她以前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消沉了一上午,该打起精神了。 祝颜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本想开个玩笑,但见她神色认真,想来心里果真是舍不得的,才以此话安慰别人安慰自己,便也正色道:“霜姐儿,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何事?” “虽然大军集结的很快,外人看来,似乎是因为消息来的太突然,其实不然,朝廷早就知道垚幕军似有大举进攻大宁之意图,大宁与垚幕这些年一直时有摩擦,数年前曾有大战之史,所以这事虽然令皇上以及诸位大人忧心,却并不觉得需要动用宁都兵力。” 耿星霜有些疑惑,不知祝颜为何忽然与她说这些,祝颜应该是从父兄那里获知的,以前她们虽然也讨论过这种朝堂大事,但都是一带而过,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还下了帖子特意请她来。 这般一想,耿星霜坐直了身体,认真听下去。 “但是现在却动用了宁都兵力,你道为何?” 不等耿星霜回答,祝颜道:“因为原本是准备让西地两城卫所派一半以上的人马去支援北地,只是西地总督送来了急报,言西地响马猖獗,不仅劫杀城外村镇百姓及行人旅客,甚至还有夜间攻入城池之举,为此,风城和啸城卫所不仅需要加强警戒,还需要深入匪窝剿匪,为了确保风城、啸城两地百姓以及过路商旅的性命财产,西地两城卫所的兵力暂时不能调动。” 所谓暂时不能调动,至于具体何时才能调动,却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上爱护北地百姓,同样也不能让西地百姓面临响马威胁,至于宁都以北其他卫所驻兵,本身兵力就有限,况且还要以防……万一。” 这个万一祝颜不想说,耿星霜却已然明白。 若是宁都兵马仍然不敌,平城路城等地兵马便是最快的支援,这也是算是留了一张底牌和防线。 所以盛宁帝直接抽调宁都兵马前往北地,而未动平城路城宁都以北等卫所的兵力。 “但是这便随之出现了一个问题。” 祝颜道:“粮草还罢了,兵部早有准备,只是棉衣……宁都城毕竟不比北地寒冷,现在天气还好,但再等一两个月,北地之寒,以宁都城兵士们以往的御寒棉衣,怕是无法抗寒,我听我爹说,兵部已经加紧购置或者缝制棉衣了,但是数量上远远不够,所以我想我们店里能不能出一部分,我们先前不是购置了一批棉花棉布吗?” “自然可以。”耿星霜爽快道。 “我本来就想为镇垚军做一些事,只是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现在有事做了。” 耿星霜原本以为是捐出去的,但是最后说到细节处才发现,算不得免费捐,应该是按照最低价售与兵部。 “数量要的挺多的,我们一家店杯水车薪,所以我们还要找其他成衣铺布坊一起,时间急,棉花棉布都不够,得紧急去买。” 这种不赚钱的生意,别家不一定愿意做,但是宫里有欣妃娘娘、敏妃娘娘、瑶嫔娘娘、五公主、六公主主持,宫外有三公主、四皇子、善宁郡主、镇国公府大小姐为此事奔走,想要在寒冬来临之前,为前线的兵士们一人凑两身棉衣,不说立刻就凑齐了,起码有了章程。 为此,三公主特意办了一场宴席,唱了一出戏,戏名为“云山记”,唱的是云山记中关于白苍城的故事。 “六姐姐,是杨六哥写的话本子!” 一听到这戏名,耿星辰立刻凑到耿星霜耳边小声道。 “可能同名。”耿星霜一开始并不确定。 但是当戏台上的小生开唱第一句,耿星霜就知道这唱的正是杨倾墨写的那本“云山记”。 云山记中,关于云苍城的描写,其中有一段是主人翁一群人因从未去过那般寒冷的地方,很不适应,队伍中有人最后甚至冻坏了腿脚,需要截断一只脚,方能存活。 这只是故事的背景,后面的故事情节既有荡气回肠的侠肝义胆,亦有瑰奇诡异的险阻波折,故事情节环环相扣,令人欲罢不能。 整场戏下来,除了戏台上的蹭蹭嚓嚓的锣鼓声和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整个戏场几乎没有一声杂音,看过云山记的耿星雨和祝颜好几次想和耿星霜讨论一下这段剧情,评价一下从话本子到戏台上的唱腔,这其中哪里唱的到位,哪里没有表现出来当时主人翁内心的情绪,都被这安静的气氛弄的不好意思开口了。 不到一个时辰,故事未结束,但是戏已完。 “没了?” “这就没了!” “怎么就没了?” 耿星霜听到有人在疑惑,有人在惊讶,还有人直接起身准备去问三公主。 这时,三公主走到戏台正中。 第二百三十二章:回应 “方才所唱,虽为戏,但戏中白苍所折正为苍城,北地苦寒,在坐诸位皆知,如今我大宁将士正在北地以性命抵御垚幕,保我大宁百姓之安、你我之安,本宫今日请诸位来,看这一出戏,不为取乐,为的是让诸位更清晰的了解北地之寒,当然,此戏精彩,本宫亦期待后面的故事,待我大宁将士凯旋而归,便是后续故事搬上戏台之时。在此之前,本宫还请诸位夫人为我在大宁拼命的将士们尽一份心,给他们送一份来自大宁都城的温暖。” 三公主说完后,朝戏台下拱手为礼。 众夫人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形,有些发愣,耿星霜脑海中顿时出现一个场景,灯影绚烂的舞台上,微微鞠躬的身影,以及台下如雷般的掌声。 双手掌间相对,幅度和速度的加持,才会发出那般震耳欲聋的声音。 耿星霜忍不住按照梦里的场景做了。 从第一声略显孤单的掌声,到最后整个戏场掌声如雷,也只用了不到几息的时间。 三公主或许也没想到,她的一番话会造成如此轰动而热烈的场面。 三公主脸色发红,那是激动的。 “殿下,我捐五百件棉衣!待北地将士们凯旋归来之时,您可别忘了要将这未完的戏给我们唱完啊!” 这是一位武将的夫人,她最先爽快道,耿星霜不认识这位夫人,但是听祝颜说她说大内侍卫统领戚威的夫人。 这位戚夫人在所有夫人中,品阶并不算高,年纪也不算大,但她最先出声…… “我觉得是殿下提前和她说好的。” 祝颜声音压的极低。 “那若是后面还没人响应该如何是好?” “还有我娘啊!” “殿下,我们府里捐一千件,这戏不唱完,我这心里抓心挠肝的,总想着这云十二他到底有没有看出那韦聿心内藏奸,我猜到他们最后肯定脱险了,毕竟是主角嘛!那要不脱险,后面就没故事了,但是到底是如何脱险的,后面云十二他们又经历了什么,我们可等着呢!” 二人正小声嘀咕着,已有人开口道。 “我赞成阎夫人说的,我们捐了棉衣,钱粮也捐,殿下可不要忘了还欠着我们这些人一场大戏啊!” 这个声音虽苍老,但是语气温和坚定,清晰有力,令人一听,便觉得有笃定如磐石之感。 耿星霜朝说话之人看去,是坐在第一排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耿星霜只看到她的背影,她盘着圆髻,只插了一支金镶玉的葫芦簪,穿得是一件紫褐色万字不到头的薄袄,背部挺直,头微微上扬,看着台上的三公主,虽然看不到她的正面,耿星霜却觉得这位老夫人定然是面带微笑、神色从容而坚定的。 “这位是范老夫人!”祝颜小声告诉她。 “是安国公府的范老夫人?”耿星霜问道。 祝颜点头,“这里也没几个人谁敢这般和三公主说话。” 此刻,三公主已然笑道:“老夫人之命,本宫哪敢不从,老夫人放心,大军凯旋之日,便是本宫这戏台子再开之时!” 有了阎夫人和安国公范老夫人的带头,两位老夫人一位是文官清流,一位是簪缨世族,虽然安国公府近些年并不算很显赫,但是往年的荣耀还没完全退去,再说安国公辈分高,范老夫人也年长,她的面子还是很够的。 在范老夫人和阎夫人的带头下,众位夫人纷纷解囊。 最后,三公主还提到了明裳阁,对明裳阁绣坊腾出一半的绣娘来专为镇垚军缝制棉衣的行为大加赞赏。 幸亏有祝颜在,作为明裳阁的两位东家,镇国公府大姑娘自然比安平伯府六姑娘更引人注目。 不过耿星霜也没轻松多少,安平伯府是落魄了,但是她还有一位在宁都城顶顶有名的未婚夫。 “咦,我想起来了!”就在耿星霜和祝颜忙于应付诸位夫人太太小姐们的问候时,忽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 这声音委实不小,还很激动,即便三公主安排用膳的厅堂很大,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听到了这个声音。 耿星霜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耿星霜曾经在宴席中见过她,她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范筱丹。 “丹娘,你想起来什么了?” 她身边的一位姑娘问道。 察觉到自己的声音过大,惊扰到了其他人,范筱丹脸色有些红,不过还是大大方方的道:“刚刚那出戏我看过……不是看过戏,是看过写那出戏的戏本……应该说是话本子,是一本叫做云山记的话本子,还是今年年初时在文韵书铺买的,白苍城就是云山记中的一篇,是一位叫做云长雁的人写的,我觉得他自己应该是一位读书很多的侠士,我还看过他的另一本话本子,听说他写的并不止这两本,但是整个宁都城都买不到他写的其他话本子。” 范筱丹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耿星霜知道杨倾墨写的话本子也会在宁都城卖,但是数量很少,平城等北地书铺卖的才多,而且这类型的话本子,男子看的比较多,三公主能看到并将之改编成戏本,然后在这般重要的场合中唱出来,耿星霜就觉得有些惊奇,没想到安国公府的大小姐竟然也是他的书迷。 范筱丹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问她刚刚那场戏后,接下来的情节。 范筱丹正想说,却被她母亲拉了拉手,顿时反应过来,这是三公主对众人许下的一个承诺。 “我……看的有几个月了,记不清楚了!” 在众人失望的神色中,她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有人找她借书,她就说书丢了,或者是正月烤火时不小心掉到火盆里烧了。 “好饭不怕晚,好戏不怕等!就算丹娘记得,她说的哪里有戏唱的好听!我看哪,我们还是等公主殿下的戏吧,否则……好了,大家快用膳吧,否则可浪费了殿下准备的这么些美食。” 定国公老夫人笑呵呵的打着圆场,只是中间略过了一截,让有心人听了,心里不由的嘀咕起来。 刚刚在戏厅那边看完戏后,她没有及时开口,反倒被安国公府那个徐氏抢了风头,定国公老夫人原本对三公主办的这场宴会不以为然,心里决定就按照她来时,定国公交代的那般,随波逐流。 “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些商家就更是锱铢必较,哪里是办一场宴会就会慷慨解囊的,我看一家能捐个几十两银子就算是给公主面子了。” 毕竟,这也是有过先例的,毕竟,这仗刚打,户部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但是定国公老夫人没想到,那些她以为只会捐个几十两银子,做做表面文章的夫人太太们,竟然出乎意料的大手笔起来。(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病了? 大宁现存三国公,定国公、安国公、镇国公。 此番镇垚军是镇国公世子为将,镇国公府无需在这种场合出风头,若是此战大捷,他们有的是风头可出。 剩下的安国公和定国公府各有小辈随军出征,定国公去北地的是吴三公子吴起耀,安国公去的则是嫡长孙范鑫和四公子范挚。 在这一点上,定国公略逊一筹,现在在三公主这里,竟然又被安国公府压了一头,那徐氏不是一向奉行低调原则吗? 这次怎么张狂了起来! 定国公老夫人心里颇为不舒服,终于找到了机会露露脸。 安国公范老夫人坐在三公主身边,不动如山。 三公主却是脸色微冷,看了定国公老夫人一眼。 “殿下,这道菠菜是如何做的,脆嫩鲜甜,还没有青气,别看我年纪大了,却不喜欢那种软烂的吃食。” 建安伯府叶老夫人笑呵呵问道。 三公主便笑着开始说起那道菠菜的做法。 定国公老夫人说完一番内含深意的话后,其实心里是有些紧张的,毕竟三公主的脾气大家都知道,惹急了,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该如何怼她就如何怼她。 只是当建安伯老夫人一句话,轻轻松松就化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当三公主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之后,定国公老夫人轻松之余,心里却并没有那么舒服。 这种感觉她自己也形容不好,有种一拳打下去,畏畏缩缩控制着力道,不敢将人打坏,但总希望对方露出些微疼痛表情,才算这一拳没白打,而现在,就像对方本就是铜墙铁壁,自己力道的大小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最终疼的都会是自己一般。 不过,虽然气氛不再尴尬了,但是整个厅堂中的议论声却多了起来。 午膳后,大家纷纷告辞。 “我们去舒府一趟吧。”祝颜道。 耿星霜忽然发现,这几日忙的,竟然忘了之前杨倾墨说的,舒平阔最近要回宁都的消息。 “是舒大人回来了?”耿星霜问道。 祝颜点头又摇头,“上次忘了和你说,舒大人的确回来了,但是回府待了不到两日,就又被派往北地了,他被任命督军御使,随大军北上。” “啊?”耿星霜着实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 皇上是多不想这位臣子在自己眼前晃啊,这刚刚从南边回来,就又被派到了北方。 耿星霜心里这般想着,便也就说了出来。 祝颜却“噗嗤”笑道:“这次并不是皇上想让他去,而是平王殿下举荐的。” 镇垚军新建,挥师北上与苍寒卫兵士共同抵御垚幕军,按照大宁历来惯例,是需要任命两位督军御使的,此番盛宁帝本欲派左佥都御使赵大人和北地一带监察御使布大人一起去的,是平王上言,觉得赵大人年纪大了,恐无法胜任,正巧舒大人从南方回来了,他正直壮年,最近半年又在南边多有磨砺,更加合适。 盛宁帝本还觉得舒平阔刚从南边回来,被他急召回宁都,也是为了问一下南边那边的情况,主要是蒿焰有无动静,以及最后那批尚未被追回的铁器有无消息,虽然杨绍靖追回了一部分铁器,但是经过核算,发现追回的铁器并不是全部,现垚幕攻打北地,若是蒿焰再趁虚而入,那么大宁便是腹背受敌。 盛宁帝一开始并没有想让舒平阔任这督军御使的,但是舒平阔不仅主动请缨,还连夜将自己在南边调查到的内容整理清楚,呈到了盛宁帝案前。 盛宁帝心里明白,自从杨绍靖回宁都后,他将其放在了右副都御使的位置上,自己又对他极其信任,舒平阔这是有危机感了。 毕竟督察院自他父皇在世时,就只设了一位二品左都御使,而没有设右都御使,现任督察院左都御使朱前元再过一年,就要致仕了。 所以舒平阔担心也是正常的,他迫切的需要立功,如此才能在朱前元致仕后,更有实力与杨绍靖争左都御使的位置。 盛宁帝心里这般忖度着舒平阔的心思,倒也不再阻拦他,舒平阔此人虽然追名逐利了些,但是能力还是有的,这一点得到盛宁帝的认可,他便可用他。 “他既去了北地,那便没人逼迫舒婵嫁给谢大了!” 耿星霜都不想唤一声谢大公子,直接喊谢大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但是刚刚我特意找了三公主身边的侍女问了一下,今日公主殿下请的是宁都城公卿之家和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只要不是特殊情况,应该都会到场的,舒府却派人来说,舒夫人病了,无法亲自来参加宴会,但是会尽最大能力为将士们尽一份心的。” 祝颜蹙眉道。 “舒伯母病了?舒大人一回来她就病了?” 不怪耿星霜怀疑,这赶得也太巧了些。 “所以我才说,去舒家看看。” “是得去看看。” “我也去!有段时间没见婵姐儿了,还有她家的娇娇和虎虎。” 耿星辰很眼馋舒婵那对猫儿,舒婵还承诺,娇娇虎虎若是生了小猫,一定送她们一人一只。 耿星霜已经能想到,小猫到家后,与红福绿喜共武的热闹场景了。 三公主府与舒家离得倒不远,马车行了两刻多钟,便到了舒家门前。 因为三人之前也来过舒府,守门小厮知道三人的身份,更知道舒夫人有多看重三人,直接带她们进去了,另一个小厮则小跑着进去禀报。 耿星霜和祝颜对视了一眼,看来并没有大问题,舒平阔离家这段时间,舒夫人大力整顿了府里的下人,现在舒府下人对她莫不是唯命是从,舒大人仅仅回宁都两日,应该没时间做什么。 只是耿星霜三人似乎放心的太早了些。 三人在快要到垂花门处遇到了舒府管家,他看到她们似乎非常惊讶,不过碍于身份,还是先向三人行了礼,然后便将带他们进来的守门小厮拉到一旁说话。 声音很小,耿星霜三人无法听清,只是从那守门小厮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应该是挨训了。 “姑娘,那管家说他不应该不经通禀就带我们进来!” 耿星霜她们听不清管家的话,金宝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她低声传着话。 第二百三十四章:寻求帮助 “那小厮说,姑娘你们是舒夫人的贵客,若是将你们拦在门外,舒夫人知道了,必定会罚他们的,管家瞪了那小厮一眼,说这个家姓舒,一切都得听老爷的,小厮说老爷不在家,自然听夫人的……” 金宝说到这里,管家对小厮的油盐不进无可奈何,勉强朝她们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祝姑娘、耿六姑娘、耿七姑娘,请!” 小厮却仍然热情的为她们带路,丝毫没有因为被管家刁难而懊恼不安。 看来舒御使虽然只回来两天,在极为忙碌的情况下,竟然还想着把控府中情况,只是现在看来,效果不佳,这位管家虽然死忠舒御使,不过从这小厮的表现来看,管家的身份对他们并没有什么震慑力。 进了垂花门,小厮和守门的婆子说了一声,那婆子自然也是见过耿星霜三人的,她刚刚更是看到了管家特意将小厮叫到一边说话的场景。 婆子也没有推辞,立刻笑着应了下来,带着三人往内院走去。 还没到舒夫人所居住的正院,舒婵就一头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霜姐儿、颜姐儿、辰姐儿,你们来啦!” 她冲过来的力道太大,三人不约而同的往旁边避去,将最中间的位置留给了后面的金宝。 金宝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在舒婵离她还有两步距离时,便伸手拦住了她的冲势。 “姑娘!”舒婵的侍女笑笑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 看到耿星霜三人,笑笑才松了一口气,忙朝三人行礼。 “笑笑,舒夫人在府里吗?我们听说她身体不适,所以过来看望一下。” 耿星霜问道。 “三位姑娘快随奴婢来,夫人……她身体的确不适,不好露面去公主府赴宴。” 笑笑顿了一下,情绪有些低落。 耿星霜三人对视了一眼,猜测舒夫人应该不只是身体不适那般简单。 “我娘原本身体好着呢,前些天还带我去兴镇见大姐姐,我爹要是一直不回来多好啊!” 舒婵随口一句话,让侍女笑笑变了脸色。 “姑娘!”笑笑稍稍提高了声音,唤了一声。 “笑笑,你又生气了,我给你取名笑笑,你却总是生气,看来这名字取了没什么用,得换个名。”舒婵歪了歪脑袋,仔细打量着笑笑,似乎在想换个什么名字合适。 笑笑无奈,朝耿星霜三人福了福,“祝大姑娘,耿六姑娘、耿七姑娘,这边请!” 一时三人跟着笑笑到了舒夫人的正屋,舒夫人在内室休息,幔帐垂落着,只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半躺着一人。 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等服侍的侍女禀报,舒夫人已经自己掀开了帐帘。 耿星霜三人看了吓了一跳。 “娘,你的脸怎么还没好啊!何嬷嬷不是说都好了吗?” 最先打破安静气氛的是舒婵,她瞪大眼睛看着舒夫人脸上的青紫,一脸的震惊,然后不等别人说话,目光便在屋内四处逡巡起来。 “何嬷嬷不在,你别找了,何嬷嬷没有骗你,我是快好了!” 舒夫人叹了口气,轻声安抚着心智有缺的女儿。 “娘你也骗人,你脸上还是红红紫紫的。”舒婵噘着嘴不高兴道,“娘,我不想当傻子,你别骗我!” 舒婵这话一出,舒夫人脸色顿时变了,她坐直身体,定定的看着女儿。 舒婵被母亲这般认真的目光看的有些紧张,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娘……” “谁说你是傻子?”舒夫人问道,声音很平静,但是谁都能听的出来,她心里不好受。 舒婵低了头,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地面,半晌没有说话,舒夫人没有催她,只静静的等着。 好一会儿,她才吭吭哧哧的说道:“你们吵架时,我听到了,我去问二姐,二姐也说我脑子是坏的,脑子坏的,就是傻子。” “你爹脑子现在也是坏的,他说的不对,你二姐,她……自己脑子也不好,所以才觉得你脑子是坏的,你别听她的。” 舒夫人很生气,可是在小闺女面前还是控制住了。 “真的?”舒婵高兴起来。 “真的,娘何时骗过你?” 舒婵又仔细看了看舒夫人,然后认真点头道:“嗯,娘你现在能说话了,是好了。” 之前她娘说话时,脸都疼。 舒夫人朝笑笑使了个眼色。 “姑娘,虎虎好像有些不舒服,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啊?那我们快去看看,霜姐儿,你们也和我一起去看虎虎吧!”舒婵说着,便又要来拉耿星霜三人。 舒夫人忙阻止,“你先去,今天娘没能赴三公主殿下举办的宴席,要问问霜姐儿她们。” 好不容易将舒婵支走,舒夫人长舒了一口气。 屋里服侍的下人早搬了椅子,上了茶点,舒夫人招呼她们赶快坐下。 “舒伯母……”祝颜开口喊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舒夫人朝她们淡淡一笑,“多谢你们来看我,就算你们今天不来,我也是要邀你们来府里一趟的。” “是问宴席上的事吗?”耿星霜问。 舒夫人摇头,“是为了婵姐儿,这次舒平阔回来,即刻就被皇上任命为督军御使,随大军北上,他要带着婵姐儿一起去。” 耿星霜三人瞪大了眼睛,这出征哪里是能带女眷一起的,除非是像展佩武娟那般会武功的女子。 “自然不是他亲自带,他的意思是让侍卫带着婵姐儿在大军后面跟着,就算慢点,只要能到北地就行,苍城与西地的啸城很近,他说到时会让西地两城总督谢昆派人过来接婵姐儿的,婵姐儿年纪不小了,与谢家的婚事可以在北地或者西地举办,我不同意,所以……” 舒夫人自嘲一笑,“就像霜姐儿你说的一般,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若不想办法,这之后应该还会有无数次。” “那……舒伯母,现在舒大人放弃了?” 舒婵现在还在府里,显然舒平阔的计划没能完成。 舒夫人摇头,“在他说出他的想法后,我佯装同意,然后趁他忙着向皇上禀报他在南边那边发现的情况时,将婵姐儿藏了起来,他没有找到,所以发了火。” 藏起来了? 耿星霜想到刚刚舒婵说听到父母吵架,那么短的时间内,舒夫人能将舒婵藏到哪里去。 藏到别人家的可能性并不大,舒夫人娘家常家并不在宁都城,大女儿在兴镇,二女儿婆家虽然在宁都,但是从之前种种来看,舒娴应该不会帮着母亲将妹妹藏起来的。 至于其他人家,舒御使现在正得皇上重用,能帮舒夫人对付舒御使的人,是少之又少。 “伯母将婵姐儿藏在正院?”耿星霜问道。 舒夫人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冷笑道:“婵姐儿一直就在这间屋子里,只是在他进门之前,我让爬到了床底下。” 说着,舒夫人欣慰道:“我本以为她忍不住的,好在她还是听我的话,一直到舒平阔离开,都没有出来。”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想不到的地方 耿星霜觉得有些诧异,按理来说,舒夫人和舒平阔在外面吵架,舒平阔还动了手,舒婵无论如何是忍不住的。 舒夫人似乎看出了她们的疑惑,道:“我告诉婵姐儿,她若出来,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她会被带走,我会被舒平阔打死,她若能忍住,我就带着她一脚踹了舒平阔,以后不认他这个爹,反正舒平阔一直认为婵姐儿是个傻子,傻子不认爹,想来也无人能拿不孝二字来压一个傻子。” 三人静静的听着,舒夫人对她们三个小辈说了这般多,应该不仅仅是发泄。 “舒伯母,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祝颜道。 “舒平阔临走之前留下话,说是过段时间会有人来接婵姐儿的,他没说具体时间,但是现在离大军开拔已经有十来日了,我感觉应该快了。” 舒夫人语气虽平静,却有股山雨欲来之感。 “所以我想将婵姐儿送走……”舒夫人说着,殷切的看着祝颜和耿星霜。 就像耿星霜之前想到的那般,舒夫人是没有地方安置舒婵的。 在祝颜和耿星霜二人中,舒夫人内心是更中意祝颜的,毕竟就算舒平阔派来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去闯镇国公府。 但是镇国公府祝颜是做不了主的,所以舒夫人心里对将舒婵暂时安置到镇国公府这件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反倒是耿星霜,虽然安平伯府已经没落了,但是耿星霜本人却是可以托付的,她身边不仅有包括金宝在内的三位会武的女子,且展佩和武娟还是杨倾墨自平城送到她身边的,展佩本为女护卫,武娟更是镖局东家的女儿,二人武功不弱,舒平阔毕竟是文官,他派过来接舒婵的侍卫,就算会武,想来武功应该不会太高,耿星霜还有一项优势便是,她未来的公公可是杨绍靖。 现在整个朝堂中,舒平阔最忌讳的人,杨绍靖若是排第二,便没人能排第一了。 他嫁女儿归嫁女儿,旁人自然无权干涉,但是若是他夫人为了反对这场婚事,竟然将女儿藏了起来,还藏到了杨绍靖未来儿媳身边,这岂不白白送一个把柄给对方。 但这事也是有风险的,因为舒夫人不确定舒平阔派来的侍卫会不会想这么多,若是他只是一根筋的必须执行主子的命令,那么她考虑的这些根本没用。 舒夫人咬了咬牙,“颜姐儿、霜姐儿,不知你们可方便暂时收留一下婵姐儿,若是……不方便,你们直说,我再想其它办法。” 耿星霜和祝颜对视一眼,她们不知舒平阔为何那般执着的要将舒婵嫁去谢家,但是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会不会关联到朝堂中的大事,会不会对她们的家族以及自身有影响,这些她们都不确定。 但若不是万不得已,舒夫人是不会求到她们这里的,就在耿星霜想说不如就按照之前陶余鱼的例子,舒夫人带着舒婵住进远安镖局,那侍卫只是舒大人派来的,并不是舒大人本人,有舒夫人在,远安镖局应该是敢接这门生意的。 祝颜想了想说道,“伯母,我觉得婵姐儿无论是在我家,还是在霜姐儿家,都不能完全保证她不被带走,舒大人既派人带婵姐儿走,定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他对伯母您能想到的办法应该已有预测,并做好了应对。” 听到祝颜这话,舒夫人眼中的亮光渐渐暗了下去。 她知道祝颜这并不是推托之词,而是肺腑之言。 “不过,伯母,我想到了一个无论舒大人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地方,无论他做了多么充足的准备,也无法应对的地方。” 祝颜话头一转,舒夫人却被她这话说的愣住了,下意识的问,“什么地方?” 祝颜看了一眼耿星霜,耿星霜也是眼睛一亮,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倒是耿星雨,和舒夫人一般,很是好奇。 “皇宫!” 祝颜说出两个让舒夫人无论如何想也不曾想到的地方。 她脸色忽然一白,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的,婵姐儿她怎么能进宫,她在宫里活不下去的……” “伯母你误会了!”耿星霜连忙解释道:“颜姐儿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祝二姑娘成亲那日,六公主去了镇国公府,后来她邀请我们进宫去玩,婵姐儿可以一起进宫,我们可以请六公主收留婵姐儿一段时间,就说六公主喜欢婵姐儿,想让她陪一段时间,以六公主的性格,应该会愿意的。” 祝颜连连点头,“虽然婵姐儿性格活泼,但是只让她待在六公主宫中,再和娘娘说一声,应该不会有事的,不过婵姐儿肯定不能在宫里待太长时间,所以伯母,还是要想办法……” 舒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还是担心以舒婵的性格,进了宫中,会不会闯祸,但是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和舒夫人说定,由祝颜和六公主提这件事后,三人又一起去了祝颜的院子,和娇娇虎虎一起玩了会,然后才各自回府。 耿星霜回到伯府不久,就要用晚膳了。 “二哥,你今天休沐?”耿星霜看到坐在桌边的耿舒淮,想了想,好像今日并不是休沐日。 这次,宁都卫虽然有小部分将士被编进镇垚军,但是令阮氏放心的是,耿舒淮并不在其中。 不过,据耿舒淮说,和他一起考上武举人的万洒却是被抽调了过去,是吴三公子吴起耀特意向上峰举荐的,应该是想帮着万洒早日立一份军功。 耿舒淮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很平常,耿星霜不知道她二哥是真的不在意了,还是在他们面前装的很无所谓。 “听说你们今日去三公主府,是为了帮镇垚军筹措棉衣,如何?” 说到这事,耿星霜可就有话说了,她坐直身体,轻咳一声,道:“二哥,你不知道,今日这事还和杨六哥有关,多亏了他那脑子好使,又文采斐然,写下云山记那般波诡云谲又玄妙入神的话本子,也不知三公主是自己偶然买到的,还是听别人推荐的,她竟然将云山记编成了戏本子,请了戏班,在府里的戏台上唱了出来,唱的正是云山记中云十二一帮人经过白苍城那段故事……” 吧啦吧啦……耿星霜兴致勃勃的说着,直到耿温和阮氏也从内室出来坐到了饭桌边,她也只是请了安,然后继续说,将今日在三公主府所见所闻几乎是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这一夜 “所以,只是今天一天,应该就有上万件棉衣有着落了,开了个好头,再加上兵部准备的,那些商家捐赠的,以及我们自己筹措的,还有今日之事引发的后续效应,应该差不离了!” 她心情很好的大手一挥,表示棉衣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然后猛灌了一口茶,说的太多太急,她口干舌燥的。 耿温和阮氏纵容的看着女儿,见耿星霜终于说完了,耿温招呼她吃菜,阮氏顺手帮她又倒了一盏茶,只有耿舒淮,他定定的看着耿星霜,忽然冒出来一句话。 “你刚刚说了那般多,说到棉衣时,只是几句话一带而过,反而用了大量的篇幅描述众人看了云山记改编的戏后,赞叹不绝的反应,以及想要看到后续的期待,云山记是茂山写的,所以霜姐儿,你想茂山了?” 霜姐儿,你想茂山了? 耿星霜只觉得自己一晚上脑海中都在回想着耿舒淮这句话。 她当时是怎么回耿舒淮的,躺在床上,耿星霜想了想,她好像瞪了他一眼,然后颇为镇定的回了一句“我看是你想吧!” 耿舒淮反倒很坦然的承认了,他叹了一口气,“是有点想,说起来,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霜姐儿你长的多,怎么样,霜姐儿,你嫉不嫉妒哥?” 耿星霜当时脑子却是特别灵活,看着她二哥,脑袋微微一扬,颇为得意的说道:“以后几十年我都会和杨六哥在一起,以后我和杨六哥会一起用膳,一起散步,一起就寝,二哥你是怎么也比不上我的。” 此话一出,耿星霜只觉得耳边一阵清净,耿舒淮似乎再也找不出话来反驳自己了,耿星霜先还觉得自己回击的快准狠,很是为自己的反应敏捷而自得。 待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再看向父母和二哥,从他们那一言难尽的脸上,她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潜台词。 “我怎么有个脸皮这般厚的女儿(妹妹)!” 然后晚膳就在安静而古怪的气氛中结束了。 想着想着,耿星霜只觉得整张脸都发烫,忍不住将捂住脸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怎么办?她怎么会说出那番话来的? 耿星霜觉得若是不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一晚上是不用睡了。 所以她最后想了个办法,便是一边酝酿睡意,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镇垚军的棉衣,以现在的情势来看,每人定然是能分到一件适合北地凛寒天气的棉衣,所以她之前才和耿舒淮说差不离了,但是他们的目标是每人两件,按照这个标准还是差不少。 还有就是,明裳阁抽了一半绣娘和成衣匠出来缝制棉衣,今年的冬裳,怕是供应不上了,是再招人,还是缩减冬裳? 之前她和祝颜也说到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定下具体方案。 还有就是,六公主当时虽然说过要邀请她们去宫里玩,但是现在北地有战事,整个宁都城的气氛似乎都比以前紧张了,宫里或许更紧张,她们想的那个办法也不知是否可行? 这般七想八想的,也不知何时,耿星霜终于沉入黑甜的梦乡。 因为午膳后没有歇息,耿星霜一睡着,便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而这一夜,对于耿星霜睡前,得用想其它事情的方式来转移注意力,才能不想的杨倾墨而言,就像与幼时便定亲,懂事后便认定的未来媳妇,有了某种妙不可言的心有灵犀一般,这一夜,却也有些不同寻常。 大这日,军扎营的时间比较早,所有的副将、参将和四品以上的将领都被镇垚军大将军镇国公世子祝岳叫进了主营。 镇国公世子曾经与镇国公一起,镇守北地,对打仗不仅有经验,对北地地形以及垚幕军皆有所了解,他今日叫上军中重要将领,既是强调军纪,也是对每个人任务职责的划分。 “通过这十几天的时间,本将对诸位的能力、性格也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以我们现在急行军的速度,再过十来日,应该就能到达平城,平城之后再行不到两日,就到了我大宁最北之地苍城,今日上午我刚刚收到来自苍寒卫的消息,垚幕那边应该知道了不久之后将有援军抵达苍城,所以这几日攻势极猛。 辛指挥使在信中言明,他不敢保证能不能撑到我们抵达苍城之时,所以待我们到达之时,只会面临两个结果,一是我们到的时候,苍城没有失守,我们和苍寒卫一起杀敌,二是苍寒卫没有撑住,甚至兰平卫也未能守住平城,待我们到平城,不,或许还没到平城,就要立刻上阵杀敌。所以……” 祝岳的目光在下首诸位武将面上一一扫过,“还请各位打起精神、做好随时上阵杀敌的准备。” 出了主将营帐,五皇子谨王看了看天,道:“今夜满天星辰,本王只但愿这一路天气都像现在这般,晴好无雪!” 走在他身边的副将冯林立刻附和道,“王爷吉言,末将觉得我们接下来的路必定一如今日,一路平坦,顺顺利利。” 谨王点点头,没再多言,只是转头对杨倾墨和另一位小将鲁大河道:“茂山、大河,今夜天气不错,陪本王走走吧,以后怕就没有这般闲暇况景了!” “是!”杨倾墨和鲁大河应声,跟在五皇子身后,三人一起绕着营帐往前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冯林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冯大人为何叹气?”任麒疑惑。 冯林摇头道:“没什么。” 任麒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他既不说,他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心里却是留了个底。 “茂山,如何?”三人走的离营帐稍远一些,谨王立刻问道。 “风城沙城之外的村镇,这几月的确有小股马贼劫杀过路行人商旅,官府也的确派人去围剿马贼了,只是所获甚微,至于城内,风城没有打听到什么,啸城发生过两次,马贼装扮成商客模样混进城中,抢劫富贵人家,待官府发现时,人已经跑出了城。” 这些都是杨倾墨委托武诚镖局打听到的消息。 谨王没有说话,倒是鲁大河疑惑道:“风、啸两城皆有卫所,虽然人数有限,但是我竟不知,他们那般不堪!” 鲁大河也是今年武举的举人,只是在考武举前,他本就在宁北卫当差,是谨王极信任之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宫里来人 鲁大河所怀疑的,锦王和杨倾墨自然早已想到。 杨倾墨道:“虽然我们打听到的消息如此,但在风城、啸城两地百姓那里,马贼在城外出动数次,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不仅城内的权贵富商,甚至稍微富裕的百姓家中,也被抢掠过,而且现在还流传着,因为马贼出入,权贵富商都花了大价钱请了武功高手护卫,马贼若是拿那些有钱人没办法,便只能抢普通百姓了,百姓家中银钱虽少,但积少成多。所以现在两城简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杨倾墨说完后,锦王道:“所以谢昆才敢在战事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上折子向父皇陈情,将两城卫所兵力留下守城,从现在两城百姓所获知的消息来看,一旦风城、啸城卫所兵力撤出两城,前去支援北地,百姓必定恐慌。” 百姓恐慌,或可生乱。 “谢昆只要将风、啸两城的情况言明,不用他自己开口,父皇便不会再从西地调取兵力。” 鲁大河抓了抓脑袋,“但是茂山打听到的消息,西地的情况,还远远没有那般严重,百姓所知道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这便是重点了。 锦王看向杨倾墨,杨倾墨摇头,“百姓之中口耳相传,至于最先传消息的是哪些人,现在无从查起,但……” “但此事若是与谢昆无关,我魏谨的名字便倒着写。” 锦王哼道,“谢昆,好大的狗胆,他甚至还冒着父皇对他留下能力不佳的印象,也要留存西地兵力,本王对他现在的想法,很有仔细探究一番的兴趣。” 此番作为亲王,随镇垚军北上御敌,虽说是锦王自动请缨的,但当时情况,盛宁帝有意派一个儿子随军北上,既是提高士气,也是表明态度。 只是理王被圈禁,众人对平王先有体弱之印象,无人会将他列入北上名单,二皇子慎王本是最佳人选,慎王自己也请命北上,只是很不巧,在大军开拔前,慎王起了高热,自然只能遗憾的留下了,至于四皇子纯王,他本人倒是愿意,但是盛宁帝觉得这个儿子去了,以他的性子,说不定能将自己弄丢了,到时还得派人去找,反倒给镇垚军添麻烦。 而五皇子,连玉瑶山都闯过,还平安回来了,最后当仁不让的一起来了。 锦王在镇垚军中的职位也是四品参将,但是他和杨倾墨不同,他并没有具体职责和任务,但是越这般,他的表现,越会被军中各将领甚至兵士注意着,毕竟他的身份可是皇子,皇上的亲儿子,在特殊场合,比如两军大战之时,甚至是可以代表皇上的。 所以此番北上,锦王看似轻松,他的压力或许并不亚于主将镇国公世子祝岳。 与锦王和鲁大河分开后,杨倾墨回了自己的营帐。 红福正蔫头耷脑的待在他的床头。 对于他有一只灵鹄随行的事,镇垚军中也只有主将和五皇子等几人知晓,白日红福一直飞在高空,直到夜幕降落才现身。 看到杨倾墨进来,红福低低叫了两声。 “怎么了?” 杨倾墨顺手撸了一下它的脑袋,知道它应该是想绿喜了。 不过这事他可没法子,只是安抚的拍拍它的脑袋,“好了,去睡吧,以后可未必能睡个囫囵觉了。” 他自己也躺了下来,将所有的事在心中过了一遍,理清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直到这时,他才放任自己去想自己想要想的人。 脑海中慢慢勾勒着心中所念之人的各种神态,神采飞扬的,情绪低落的,大笑的,浅笑的,在这种带着甜蜜的描绘中,他渐渐睡着了。 杨倾墨这一觉睡得不错,第二天醒来,他对自己昨晚忽然而来的牵肠挂肚和儿女情长,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在只有自己知道。 抬眼间,正对上红福一双圆溜溜的鸟眼,杨倾墨失笑,“你昨晚莫不是没睡觉?” 红福“啾”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回应他,还是只想叫那么一声。 镇垚军继续北上。 耿星霜第二天醒来,刚刚梳洗好,去正屋用早膳,耿舒淮已经到了,耿星霜本以为,以他的性子,定然是会嘲笑自己的,没想到耿舒淮并没有提昨晚的事,而是交代道:“以后出门,让金宝、展佩、武娟他们都跟着。” 又对耿温阮氏道:“爹、娘,你们也注意安全。” 他这般一本正经的交代着什么,倒让三人有些惊慌,阮氏问,“怎么了?是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耿舒淮摇头,“不是,只是我这段时间会一直在城外大营,休沐日也未必能回来,杨六也不在宁都,若是你们有什么麻烦,我们不能及时出面处理,所以……” “你以前一直不在宁都,我们不是活的好好的!你顾好自己就行,家里有我。” 耿舒淮话未说完,就被耿温打断了。 耿舒淮噎了一下,“我好不容易正儿八经一次,你就非要打破气氛?” 耿星霜本还有些怀疑自己二哥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听他这么一说,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总之,你们以后小心一些。”耿舒淮拿了两个包子,站起身,“我走了,有事让向银去找我。” 当天下午,宫里来人了,耿荀听到下人禀报,心里有些惊疑不定,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时想着是不是耿舒楼在北地出了事,宫里得了消息是来报丧的,“不对,一般都是大战结束,才会统计阵亡人数,以楼哥儿的官职和身份,也没到单独为他一人报信的。” 一时又想着,莫不是耿舒楼立了功,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七品校尉,所以宫里来人褒奖的,“上次楼哥儿来信是何时,似乎并没有提到此事,莫不是楼哥儿自己在信中不好意思提,他原就是个谦逊的孩子。” 走着想着,耿荀面色随着自己的想法而来回变幻,跟着他一起往前院见宫里来人的梁奔注意到耿荀的脸色,颇有些担心。 伯爷年纪大了,这一惊吓莫不是有了中风的迹象,他曾听人说,有人中风的症状就是面部表情不能随心而动,哭笑不得自如,刻板僵硬。 是不是得找个大夫来为伯爷诊治一番。 第二百三十八章:进宫 一段并不长的路,主仆二人沉浸在各自的想象中,很快就到了。 直到见到宫里来人,来的是两个太监和两个嬷嬷。 耿荀到的时候,耿温阮氏耿星霜已经到了。 两个太监,一个叫三顺,一个叫小盏子,三顺是欣盛宫欣妃身边的人,小盏子则是玉福宫六公主身边的太监,两个嬷嬷一个姓曹,一个姓李,都是欣妃派到六公主身边服侍她的。 当耿荀得知,此番宫里一下来了四个人,却是六公主邀请耿星霜耿星辰进宫做客的,耿荀的脸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梁奔更担心了。 耿荀心里虽然失望至极,但是两个孙女能得到皇上最疼爱的六公主的喜爱,还被邀请去宫里,这也算一件好事,所以很快他便恢复了先前的激动与忐忑的神色,谦恭而客气的和宫里来人寒暄着。 且这次他早有准备,在宫里四人要离开时,一人塞了一个荷包。 “耿六姑娘、耿七姑娘不要忘了,明天上午六公主在宫里等着你们。” 耿星霜耿星辰连忙点头,“公公请放心,不会忘的。” 待宫中四人刚刚离开,夏氏阴阴沉沉的看了一眼耿星霜和耿星辰,耿星辰被她那眼神看的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耿星霜却是微微福了福身,按照正常礼仪对夏氏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祖母”,耿星辰立刻有样学样。 “好了,都回去吧!霜姐儿辰姐儿好好准备,明日进宫,一切小心,按规矩行事,万不可给你们父兄和府里惹麻烦。” 耿荀交代了一声,便背着手走了,梁奔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伯爷现在看起来还好,之前那些颇似中风的征兆好像没了,那还需要请大夫吗? 梁奔觉得自己有些拿不定主意,却又不敢问伯爷,若是伯爷因被怀疑有病而真的发了病,他便是罪人了。 按理来说,应该向伯夫人禀报的,但…… 梁奔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再看看吧。 “娘,我发现我的运气很好,宫里两次来人,都让我给碰到了。” 耿荀和夏氏刚刚离开,耿星月便开口了。 耿星月自从跟着丈夫宋垚回到了宁都,宋垚在曾经同窗的帮忙下,成功的留在了宁丰县衙当了正八品的教谕,耿星月便时常回伯府,和姚氏说说话。 据金宝打听到的消息,她还跟着姚氏一起去过平王府见耿星冰,只是似乎双方见面的场景并不太愉快,耿星月回到伯府后,在下人面前都说过耿星冰是乌鸦头上插鸡毛假装凤凰。 还撺掇着姚氏,将祝霓认回来,还原祝霓和耿星冰原本的身份,姚氏虽然一直很想认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无奈这事被耿荀死死的压着,甚至耿舒楼也写信回来反对,所以姚氏才一直按捺着想法。 “你这丫头,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姚氏嗔道。 耿星月目光转向耿星霜和耿星辰,耿星霜心似有所感,觉得这位大堂姐怕是要提出一些大家都为难的要求。 耿星霜这般想着,对耿星辰说道:“七妹妹,我们去一趟明裳阁吧,帮六公主做的冬裳应该已经做好了,正好明天带进宫。” 耿星辰点头,“好”。 姐妹二人便看向各自的父母,阮氏姜氏自然不会拦她们。 “六妹妹、七妹妹!” 就在耿星霜耿星辰将要踏出门的时候,被耿星月喊住了。 “大姐姐,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说吧,现在时辰不早了,拿衣裳比较复杂,说不定还有需要改进的,我们得盯着。” “是啊是啊,爹娘,我们先走了!” 说着,姐妹二人也不管耿星月还想说什么,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一直到坐上马车,耿星辰才松了一口气,“六姐姐,你说大姐姐不会想和我们一起进宫吧?” “九成可能。” “幸亏我们跑的快。不会等我们回去,她还在吧。” 耿星辰有些担心。 “回去晚一些,大姐姐以前来府里,最多用过晚膳就会回去,应该不会留宿的。” 宋家以前虽然不如伯府,但是现在耿澄去世,耿舒楼去了北地,耿星月怕是没有那般自由,否则以耿星月的性子,说不定一回来,就会在伯府住个三五天。 果然就像耿星霜猜测的那般,待她们在外用过晚膳回府时,耿星月已经走了。 阮氏道:“月娘来了三趟,我看她怕是记恨上了。她将那位三顺公公的话听进了心里,觉得大房三房因为以前的事,对二房有嫌隙,现在仗着得了贵人的青睐,故意给二房脸色看,晾着他们。” 今日宫里来人传话时,三顺说了一句“娘娘和公主都说过,两位姑娘若是有玩的好的姐妹或者朋友,可以带她们一起进宫玩,两位姑娘也不用有所顾忌,进宫之前报备一下身份即可,到时会有专人查验的。” 耿星霜耿星辰只将这句话当做欣妃娘娘和六公主对她们的恩典,她们自然不会带其他人进宫,说起来,若不是六公主之前就邀请过,还有舒婵的事,耿星霜自己也是不想进宫的,更何况还带人一起进宫。 耿星月记恨便记恨吧,反正伯府三房之间的关系,早已非一日之寒。 第二日,安平伯府的马车和镇国公府的马车几乎同一时间到了皇宫的宁北门外,从镇国公府马车下来的不仅仅有祝颜和舒婵,还有姜雪芙。 除了六公主邀请的人之外,她们没有多带一人,所以也不用再特意报备,小盏子早已等着了,见到她们一起进来,忙道:“大姑娘和几位姑娘请随奴才一起走。” 虽然没有特意交代,走在皇宫的路上,耿星霜也没有四处乱看,但也没有特意含胸缩背,而是就和以往走路一般,目视前方,神色淡定从容。 其实耿星霜心里是有些紧张的,但是舒婵一直紧紧跟着她,她若是紧张,在家里被舒夫人交代了一通的舒婵只会更紧张。 极度紧张之下,本来没事,也可能会出事。 这一路上,耿星霜就怕见到宫里其他有身份的人,什么娘娘公主王爷,甚至是有些地位的太监嬷嬷,说不定都能找找茬。 不过可能六公主的确受宠,也有可能祝颜的身份够用,或是小盏子会带路,这一路上倒算平静,即使遇到一两位后宫的嫔妃,她们主动退到一边让路,人家也就看了她们一眼,并没有为难她们。 耿星霜觉得,也许是自己太狭隘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二百四十章:路遇平王妃 有小盏子领路,走了大概两刻多钟,终于到了欣盛宫。 “六公主殿下在欣妃娘娘这里,几位姑娘得先去给娘娘请安。” 祝颜每次进宫,也是先来欣盛宫请安的,耿星霜等对这个规矩也是知道的,按理来说,她们得先去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再来欣盛宫。 但是自从理王被圈禁之后,就算皇上没有废后,但皇后也早已今非昔比,况且以前祝颜进宫,也不是每次都去坤宁宫请安的,现在就更免了这一道手续。 所以小盏子是连提都没提坤宁宫这三个字。 小盏子一通传,她们立刻就被领了进去。 “臣女拜见欣妃娘娘!娘娘万安!” 祝颜一改往日进宫见到自家姑姑亲昵而又随意的模样,她正儿八经的向欣妃行礼问安。 耿星霜等人忙跟着请安。 舒婵虽然慢了半拍,但在左边耿星霜,右边耿星辰的提醒下,也跪了下去,照葫芦画瓢的拜了下去,中气十足的说道:“臣女拜见欣妃娘娘,娘娘万安!” “快起来!” 欣妃让宫女们将几人扶了起来,赐座上茶上点心。 欣妃是见过耿星霜几人的,所以一眼便认出舒婵的身份。 “你就是舒三姑娘吧?”她朝舒婵招了招手,“到本宫这里来。” 舒婵朝耿星霜看了一眼,见耿星霜朝她微微一笑,也咧嘴一笑,乐呵呵的大声回了一声“是”,然后几乎是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欣妃面前。 “娘娘,臣女来了!” 欣妃被她天真烂漫的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可爱的紧,不怪我们阿钰想要召你进宫陪她,好不容易来一趟,可要多住几日。” 舒婵进宫前被舒夫人左一遍右一遍的交代,弄得心慌不已,她知道自己不太聪明,父亲和二姐姐更是说她是傻子,所以自看到皇宫大门那一刻起,她便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念着母亲的叮嘱,不要四处张望,不要随便说话,紧紧跟着祝姐姐和耿姐姐她们,她们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以后要听六公主的话,尽量在六公主的宫里活动,不乱走动。 她将这些叮嘱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出一点错,更以为宫里的娘娘肯定都会板着脸的。 没想到欣妃娘娘这般和蔼,不仅对她笑,还温柔的让她坐在她身边,笑着和她说话,舒婵顿时将舒夫人的叮嘱忘了大半,和欣妃娘娘聊着天,声音清脆,语调轻快,神采飞扬。 虽然欣妃已经察觉到这姑娘是有些不同,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态,都显得过于稚嫩,但是她并不认为她是个傻子。 “年龄长的快了点,烦恼长的慢了一点,不算坏事。” 欣妃怜爱的看着舒婵,交代六公主,“婵姐儿在你宫里住着,你可不要只顾着自己玩,她年纪小,你要照顾着她,可记得?” 六公主无奈的点点头,她比舒婵小好不好,不过显然,在欣妃心里,舒婵要比六公主小的多。 欣妃本是要留众人用午膳的,六公主道:“母妃,父皇肯定要过来陪您用午膳的,我们待在这里,不但打扰了您和父皇,颜表姐和霜姐儿她们还不自在,不如去我宫里,正好也看看我给婵姐儿安排的屋子,而且我特意请姜姐姐过来,是想跟着她学一两招的,在您这里多不方便!” 欣妃闻言,只得让她们离开了。 耿星霜耿星辰和姜雪芙齐齐松了一口气,虽然欣妃娘娘很温柔,但是她们还是有些拘束,更何况,一会皇上还要来,能避过这一遭,简直让人身心愉悦。 “我父皇很温和的,也爱笑,比母妃还爱笑。”注意到耿星霜等人的神色,六公主忽然来了一句。 耿星霜:就算再温和,那也是皇上。 姜雪芙:爱笑?那是在你这个宝贝闺女面前爱笑吧? 到了玉福宫,姜雪芙不仅打了一套拳,还舞了剑,耍了刀,简直将她会的十八班武艺都使了一遍,将个六公主惹的一直嚷嚷着要学。 “殿下要学哪样?打拳?舞剑还是耍刀?”姜雪芙问。 “都要。”六公主心很大。 “可是这么点时间,只能学一样。”姜雪芙为难,学一样也只是学个形而已,真正用起来那是一点威力都没有的,毕竟谁学武功是一两个时辰能学会的,那是经年累月的打磨和练习,不论寒暑。 姜雪芙这么说,是觉得六公主根本坚持不下来。 “我以前一直想学功夫,母妃答应了,但是父皇不答应,现在好不容易父皇松口了,又有你这么一个现成的师父,我可得好好学,姜姐姐,你也得好好教我,至于时间,不如你也住在宫里吧?你若是觉得住的不自在,或者想家了,随时可以回家。不过回家看过之后,还得来教我,我付束修。” 六公主的要求,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姜雪芙又如何会拒绝,再一听到束修,姜雪芙眼睛便是一亮。 好吧,这一天,她们五个人进宫,结果出宫时,就剩耿星霜姐妹和祝颜三人了。 出宫时,照样是小盏子领路,只是出去时就没有进宫那般顺利了。 刚刚出了玉福宫不久,她们就遇到了熟人。 “给王妃娘娘请安!”小盏子看到平王妃一行人,连忙请安。 却并没有跪下,而只是微微弯了腰,他心里并不紧张,甚至是放松和坦然的。 他是玉福宫的大太监,这座皇宫中,谁人不知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就是六公主,谁也不会没事去招惹六公主,而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也沾了六公主的光,在这皇宫中虽不说横着走,却也不会无缘无故被人为难。 小盏子本以为这次也和以往一般,例行请个安便可以走了。 耿星霜耿星辰祝颜三人也都微微屈膝向平王妃请安,谁料平王妃却一直未让他们起身。 祝颜微微皱眉,正想提醒一句,就听平王妃淡淡道:“都起来吧!” 不等她们提出告辞,她又道:“这两位是耿家的六小姐和七小姐?” 耿星霜耿星辰:“回王妃娘娘,是。” “耿姨娘,你不是说好久没见家里的姊妹了,心里还想的慌吗?今个儿可巧,竟在宫里遇到了,也合该你们姐妹有缘分。” 平王妃转头对站在她左侧的一位穿着银红色绣石榴花袄裙,微微有些发福的美丽女子说道。 平王妃脸色虽有些晦暗苍白,一看就身体有恙,但她对身旁装扮美丽的妾室态度却很好,而且看起来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很看重这名妾室。 这妾室自然就是耿星冰。 说起来,耿星霜很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耿星冰了,她现在的模样与之前也有了较大的变化,打扮的很隆重是一方面,还有便是耿星冰变胖了,整个人富态了许多,若不是和平王妃在一起,走在街上,大概会被认为是某位贵夫人。 这也是耿星霜耿星辰没有第一眼认出她的主要原因,次要原因则是她们根本没有多瞅平王妃身后那一大串人。 第二百四十章:阴阳 “多谢王妃厚爱,还记得妾身这一点念想,只是……唉,算了,六妹妹七妹妹怕是也不想见妾身,就连妾身母亲对妾身的态度也……还是算了吧!” 耿星冰清丽的面容上挂着一丝落寞,染上几分轻愁,虽然人胖了些,却并不影响她的气质,反倒中和了她原本略显清冷倨傲的气质,显得温柔中带着几许楚楚可怜。 果然王府的生活很是磨砺人,耿星冰现在的状态与在伯府时差距甚大。 “想念亲人这是人之常情,本妃这个做主母的都能理解你,你的家人应该更能理解,无论这一年多发生了什么事,但伯府从未对外说过你不是伯府的人,你既是安平伯府之人,伯府姑娘该有的待遇你也应该有。 本妃虽然不知道伯府对出嫁女的态度,但这宁都城中,本妃也见过诸多公卿之家的主母,从来没听说过有哪家女儿出嫁后,家里人却不管不问,姊妹更是连上门看一次都不曾的。” 平王妃看着耿星霜耿星辰,脸色微冷,轻轻哼了一声。 耿星霜只觉得无可奈何,甚至有一丝诡异之感。 明明上次在大安寺的时候,她记得他们暂时歇息的院子隔壁,住的就是平王府的人,那时隔壁闹的动静很大,平王妃和耿星冰这一妻一妾的关系可谓恶劣至极。 怎么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妻妾二人的关系忽然来了个大逆转。 耿星霜心里这般疑惑着,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则是看向耿星冰,微微疑惑道:“四姐姐,我听大姐姐说,她去王府看了你好几次,只是你……” 耿星霜话说一半,微微一顿,这也是学耿星冰方才说话的方式的。 “是啊是啊,四姐姐,昨天二姐姐还说,她去王府看你,结果连王府大门都没能进去呢!” 耿星辰立刻接上。 “不过四姐姐你放心,大姐姐倒是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有些担心,因为王府下人说你身体不舒服,不想见客,她担心你的身体,不过现在我们看到四姐姐了,回去就可以和大姐姐说了,四姐姐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身体应该大好了!” 耿星霜又接道。 “刚刚王妃娘娘不是说伯府是四姐姐娘家人是亲人吗?怎么又成客人了?” 耿星辰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周围很安静,平王妃和耿星冰自然都听到了。 平王妃眉头皱了起来,她没想到伯府这两位姑娘如此牙尖嘴利,不是说安平伯府现在只是一个空架子吗?一旦安平伯去世,或许连宁都城里那些普通富户都不如。 她们哪来的底气? 耿星冰却并未与她们争辩,而是看向平王妃,低声道:“娘娘,算了。” 平王妃却并不想算了,“你那个大姐姐我也见过,每次来府里,都惹得你落泪,她哪里像是姐姐,简直像讨债的。” 耿星冰眼眸低垂,无奈中带着几分落寞道:“大姐姐当初做的事……有些出格,父亲还在时,曾明言她嫁人后不可再回伯府,伯府以后没有她这个女儿,只是现在父亲去世了,母亲又心软,再加上发现妾身并非伯府血脉,所以大姐姐才得以经常回伯府,只是父亲养育妾身一番,妾身委实不忍在父亲去世后,便将他的话当做儿戏,又因顾念姐妹之情,所以前两次大姐姐去王府,承蒙娘娘厚爱,妾身也客客气气的招待了她。” 耿星冰说着,看向耿星霜耿星辰道:“六妹妹和七妹妹年纪小,应该不记得大姐姐的事了,不怪她们。” 平王妃却道:“本妃记得听人说起过,耿六姑娘只比你小一岁吧,也快成亲了吧,毕竟杨六公子……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一声杨将军了,年纪轻轻便身居四品,也该成家了,这世间啊,总有人觉得自出生时,自己就拥有别人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便觉得一辈子都该如此,其实不然,否则哪有煮熟的鸭子飞了这样谚语。 耿六姑娘,你说是不是?” 耿星霜心里想骂人,真是两个莫名其妙的人,不过面上仍然恭恭敬敬的回道:“王妃娘娘说的是。” 她态度上着实挑不出什么来,况且这里还有玉福宫的小盏子和镇国公府大姑娘在,平王妃也不好弄出太大动静。 她微微点头,“耿六姑娘虽然待亲人冷淡了些,但却不是不懂事的人,既如此,耿姨娘,你哪日若是想家里的姊妹了,便下帖子邀请她们去王府做客吧,本妃必定帮着你好好招待客人的。” “娘娘,其实不用麻烦……” “你是不是担心即使下了帖子,耿六姑娘耿七姑娘她们也会推托不踏入我们平王府的大门?” 平王妃打断了耿星冰的话,她这话虽然是对耿星冰说的,但是目光却是看向耿星霜耿星辰的。 耿星冰连忙摇头,“不是的,娘娘您……” “你不要有顾虑,你若是想让家中姊妹过来陪着说说话,和本妃说,本妃亲自下帖子!” 平王妃再次强势打断了耿星冰的话,耿星冰似有些无奈,她歉意的看向耿星霜和耿星辰。 只是耿星霜耿星辰二人始终保持着微微垂眸的谦恭状态,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回府了,否则王爷可是会担心的,今天带你进宫一趟,贵妃娘娘也就放心了!” 平王妃说着,拍了拍耿星冰的手,和来时一般,带着一大串人又走了,双方都是出宫,所以大致的路线是一样的。 小盏子似乎被刚刚的情况弄的有些后怕,特意放缓了脚步,离前面平王妃一行人有一大段距离。 眼见着双方已经达到就算大声说话也不能听到的距离,祝颜才道:“平王妃是不是脑子……” 话说到一半,想到这还在宫里,小盏子虽然是六公主身边的人,但也需要注意,祝颜硬生生将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挨到出宫,祝颜直接上了伯府的马车,她得好好吐槽一番刚刚平王妃和耿星冰的行径。 “四姐姐想让我们去陪她?”耿星辰有些想不通,“虽然我们没有主动去王府看过她,她回府之时也没有去见她,但我以为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 毕竟无论是耿星霜耿星辰,还是耿星冰,在双方的心里,大家就保持这种客气而疏离的态度是最好的,毕竟曾经在府里,她们的关系就很一般,甚至说的上差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捷报 “四姐姐当初仗着二伯父当官,祖母疼爱,坑了我们多少次,我还记得,有次母亲特意为我打的一支金钗,是为了去舅舅家里喝喜酒的,最后却被祖母罚没了,没几天我就看到那支金钗躺在四姐姐的首饰盒中。” 耿星辰想到曾经被耿星冰压在头上,时不时坑一下的日子,仍觉得气闷不已。 祝颜点头附和,“是让人讨厌,只是不知平王妃是脑子抽风了还是吃错药了,或是那耿姨娘给她下了蛊,竟然这般抬举一个妾室,着实让人想不通。” 她二人在这里说了半晌,也没听见耿星霜说话,耿星辰忍不住问道:“六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四姐姐长胖了!”耿星霜道。 “是长胖了,这说明平王府的伙食比伯府要好的多。”耿星辰道。 耿星霜瞥了她一眼,看向祝颜,“我记得大奶奶怀孕时,走路或是站着时,经常是一手扶着腰一手护着肚子……只是耿星冰的肚子……现在穿的比较多,也看不出来什么。” 祝颜点头,“你这么一提,她刚刚那姿态,的确挺像我大嫂怀孕时的状态。” 耿星辰瞪大了眼睛,“你们是说……四姐姐怀孕了?” “还不确定。” “十之八九!” 耿星霜和祝颜同时开口。 “要是许姐姐在,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耿星霜有些遗憾。 耿星辰仔细回想着刚刚看到耿星冰的模样,发现她从头到尾也就看了耿星冰两眼,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脸上还有那件银红色的袄裙上,还真的没太多关注到她的身形和姿态。 不过对于耿星霜和祝颜的说法,她是表示赞同的。 “这也就说的通平王妃为何要这般迁就四姐姐了,平王府可是一直没有孩子的。” 都说平王子嗣艰难,之前是因为身体原因,后来锦王为这位兄长不远千里,登上绝地之一的玉瑶山,为他采到了灵药玉瑶花,平王那总是咳嗽的孱弱身体才逐渐好转,到现在经过御医诊治已经痊愈了。 这一年平王内院倒也有妾室传出喜讯,只是刚刚到三个月便没了。 若是耿星冰真的怀孕了,那么平王妃如此待她倒也说得通。 只是耿星霜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的,觉得平王妃做的太过。 “四姐姐若是放下身段哄人,平王妃那般便不算奇怪了。” 得知耿星霜的疑惑,耿星辰说道。 三人在马车上又聊了聊今日在宫里的事,将祝颜送到镇国公府,耿星霜耿星辰姐妹二人便回了伯府。 时光总在人不经意间流淌着,等宁都城下了盛宁十五年第一场雪的时候,耿星霜才发现不知何时,地上已没了枯叶,抬头仰望,树上早已是光秃秃一片了,从深秋到完全进入寒冬,似乎也只是一夜间的事。 她想起了去年冬天第一场雪时,皇上和诸位大人们去了皇庄,从秋猎到冬狩,也在那时,定国公的吴世孙与祝霓定下了婚约,而他们一群人跑到雪临阁吃烤肉,当时的热闹场景,一年了,却仍然记忆犹新。 耿星霜坐在窗前,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不免想起北上的镇垚军,按照时间推算,若是中途没有意外发生,镇垚军应该已经到苍城有十多日了,也不知现在北地情况如何了。 第二天,祝颜忽然来了伯府,耿星霜没想到自己前一日还想着的事,第二天就从祝颜这里得到了消息。 “镇垚军一到苍城,根本没时间休整,立刻就加入了战斗,若是他们再晚去一个时辰,苍城就守不住了,幸好幸好,他们到的很及时,简直太及时了,一到便打退了垚幕大军,若不是刚到,又经历一场大战,将士们又饿又疲惫,直接追出去一举将垚幕赶回他们老家,再也不敢踏足我大宁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 祝颜一得到镇垚军首战大捷的消息,就跑来安平伯府,迫不及待告诉耿星霜这个好消息,阮氏姜氏耿星辰也在,大家听了,自然都高兴万分。 “捷报是今天才送来的?”耿星霜问,“世子爷来家书了吗?” 祝颜摇头,“没有,捷报是昨天夜里送进宫的,今天早上朝会上,皇上立刻就宣布了,霜姐儿、辰姐儿,听说皇上在朝会上还称赞了三公主、六公主、纯王爷和我们明裳阁,说是镇垚军还没到平城,就遇到了大雪,幸亏我们送去的棉衣。” 第一批棉衣只比镇垚军迟两天出发,那是明裳阁的所有库存加上紧急购买的,还有说服有生意来往的诸如锦绣坊、刘记成衣铺等商家一起凑出来的,和兵部前期准备的一起送往北地。 至于后来绣娘和成衣匠们做的,以及三公主号召各家夫人奶奶们凑的,也于十日之前出发了。 “真的?”耿星霜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在朝会上提到明裳阁。 “可不是,我听我娘说的时候,也大吃一惊呢,我祖母原本对我做生意这事,一直觉得我是小孩子过家家,虽然不阻止,但是总觉得我只是在玩闹,今天也高兴的夸赞了我一番。” 说着,她得意一笑,“小鱼一直想开一家食肆,二叔二婶都同意了,就是祖母总觉得姑娘家就应该好好待在闺房里,又忌讳小鱼以前做过厨子,现在开酒楼,虽然不用她亲自下厨,但总是和她以前的营生有关,所以一直没松口,今儿个听到我们开的明裳阁竟然被皇上称赞了,高兴之下竟然对小鱼说,你要是想开食肆就开吧,只是别小家子气的只开一个小食肆,要开就开大酒楼,没银子我先帮着垫一下,不过等挣了银子可得还我!” 祝颜学着镇国公老夫人的话,学的惟妙惟肖的,阮氏等人都笑了起来。 “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小鱼了,以后她若是开了酒楼,我一定去捧场。” “我也去。”耿星辰立刻跟上。 耿星霜看到耿星辰,忽然想到一事,“昨天不是听你说,李二姑娘邀你去李府做客吗?” 李二姑娘名李莹,是李旭的堂妹,还只有十岁,其实说是李莹邀请的,还不如说是李夫人或者李旭邀请的。 耿星辰脸一红,“现在还早着呢,我一会就过去。” “不早了!”耿星霜和祝颜同时开口。 “快去吧,第一次去做客,去晚了总归不好。”姜氏也道。 耿星辰虽然还想再和祝颜耿星霜说一会儿话,但也知道母亲说的在理,只得站了起来,微红着脸带着丫鬟白芷一起出去了。 刚刚姜氏本是一边送耿星辰出去,一边在路上再交代一些事的,看到祝颜,又听说镇垚军大捷的消息才跟着一起来晴翠院的,现在耿星辰去李家,姜氏便也告辞了。 耿星霜本想留祝颜用午膳的,祝颜道:“不了,我答应了小侄儿回去给他带玩具的。” 耿星霜失笑,“他才多大,你和他说话他听的懂吗?” “但是我临走之前说了啊,说到就得做到。” “总之,你是想回去玩小侄儿对吧?” “你不知道他有多好玩,白嫩嫩胖乎乎的,跟个面团子一般。” 祝颜说着,人已经往外走了,“路上有积雪,马车走的慢,我还得去挑玩具呢。” 见她那着急的模样,耿星霜也不留她。 反正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在乎一两顿饭。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做客 祝颜前脚刚离开,平王府的人后脚就到了,来的是平王妃身边管事嬷嬷吴嬷嬷以及一等大丫鬟素婷,可以说平王妃将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都给派到伯府来了,而她们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给伯府姑娘送帖子的。 说是送帖子已算是客气的了,因为这帖子上的时间写的就是现在、即刻、此时。 “耿大太太、耿六姑娘,耿姨娘怀了身孕,现在刚满三个月,只是孕期反应很大,我们王爷王妃想尽办法,也不能让姨娘多吃一口东西,就连喝水都要呕几口,眼见着姨娘渐渐消瘦下去,王爷王妃心急如焚,简直是将这世上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搜罗了遍,但却于事无补,最后王妃在姨娘床边坐了一个多时辰,一直追着问,方才知道姨娘是想亲人了,特别想家中的姊妹,所以王爷王妃便让奴婢们过来请六姑娘、七姑娘一起去王府,和姨娘说说话,疏散疏散心结。” 吴嬷嬷微微弓着身,说了一番说的人不相信,听的人也不相信,但能拿的上台面说的话。 阮氏微微蹙眉,然后微笑着说道:“嬷嬷这话可错了,我们家霜姐儿还有三房的辰姐儿都只是四姑奶奶的堂妹,二房的三姑娘和五姑娘才是她至亲的姐妹,若是四姑奶奶想和姐妹说说话,嬷嬷应该去映荷院请三姑娘和五姑娘才是。” 吴嬷嬷微微挺直了腰背,直视阮氏,“大太太这话说的可是诛心了,三姑娘是个什么来历,大太太难道不知?至于五姑娘,自从脸上生了红疮,便再也没有出过门,我们姨娘自然不会嫌弃自己的亲妹子,但是却也不好勉强五姑娘顶着一张长了红疮的脸出门,若是五姑娘在外被人讥讽嘲笑,回来后寻了短见,岂不是我们王爷王妃和姨娘的过错?” 吴嬷嬷一通质问,将阮氏说的面色青红一片,不等阮氏说话,那嬷嬷又道:“就算不论亲戚,王爷王妃想请贵府六姑娘七姑娘过府一见,难道大太太竟要拒绝吗?” 这次语气高昂了许多,带着几分倨傲,显然是软的不行,便以王府的势压人了。 “其实妾室的亲人本算不得王府的亲戚,只是因为耿姨娘得王爷王妃的看重,所以才连带着也看重伯府几分,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这话是平王妃身边大丫鬟素婷说的,仿佛在小声嘀咕着,但是屋里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阮氏脸色铁青,耿星霜怕母亲气坏了,对着那素婷笑了笑,“这位姑娘说的是,王妃亲自下帖子请我们去王府做客,的确是给我们长脸了,只是七妹妹不在府里,她去李府了,嬷嬷和姑娘要不要去一趟李府请七妹妹?” 耿星霜话说的温和,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似乎并没有因为大丫鬟刚刚说的话而生气。 吴嬷嬷却并没有因为耿星霜表现的这般乖顺而感到轻松或得意,反而微微提了心。 “王妃和姨娘还在府里等着呢,既然七姑娘不在家,那六姑娘便先和奴婢们一起走吧,等奴婢回禀王妃后,再来伯府接七姑娘。” 吴嬷嬷说完后,看向耿星霜,似乎在等她如何委婉的拒绝,她有一百句话在后面等着。 却没想到耿星霜直接站起身,没理吴嬷嬷和素婷,只对阮氏道:“娘,既然四姐姐身体有恙,王妃还亲自下了帖子,女儿现在便跟着嬷嬷去王府看看四姐姐……” 阮氏有心想要阻拦,但是却也知道,如这般情况,着实不好拒绝,那毕竟是王府,皇上的亲儿子,人家又没有拿她们怎么样,只是王爷的妾室怀了身孕,想念家中姐妹,王妃为了妾室肚子里的皇孙,派人来伯府接她的妹妹去王府陪着说说话,于情于理,这事王府也没什么过错,若是自己这边死撑着不去,反倒会被人说心肠冷硬、不近人情。 所以阮氏只得点头,交代道:“金宝和画帘都跟着一起去。” 耿星霜道:“金宝跟着我,画帘留在家里,只是去王府一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家里还有事让画帘做呢。” 阮氏因为担心,所以才想多一个人跟着,但耿星霜既然拒绝了,她知道女儿比自己有成算,便没有再劝。 吴嬷嬷见母女俩这般快就达成了一致,心下虽然略微诧异,不过能快些完成任务总是好的。 “六姑娘,王府马车在外面等着,快走吧!” 吴嬷嬷催促道。 耿星霜却站着没动,她看了一眼素婷,淡淡道:“嬷嬷,我现在去王府,算的上走亲戚吗?” 吴嬷嬷只以为她还在为刚刚素婷说的那番话而耿耿于怀,看耿星霜这般,她反倒松了一口气,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嘛! 表面的淡定都是装的,其实心里怕早就被素婷方才说的那番话给气坏了,现在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端倪。 素婷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吴嬷嬷瞥了她一眼,素婷倒也不敢再开口说什么。 吴嬷嬷笑道:“六姑娘去王府,自然是以亲戚身份去做客的。” 耿星霜点头,松了一口气般的说道:“那就好,王府的规矩我是相信的,定然是家规严明,想来对于下人冒犯客人这种事,是会有严格的惩处措施的。” 耿星霜说这话时,音调轻缓,神色淡然,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素婷脸色变了变,目光直射向耿星霜,吴嬷嬷立刻瞪了素婷一眼,微微垂头,“六姑娘说的是,王府是不容许下人冒犯客人的,一旦有下人犯错,轻则罚俸打板子,重则直接发卖。” 吴嬷嬷说完,觉得这下耿星霜应该会满意的,再次催促了起来,“六姑娘,时辰不早了,得走了!” 耿星霜点头,“好。” 金宝跟在她身后,她朝耿星霜微微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一起上了平王府的马车,王府马车装饰奢华,车内空间很大,茶水点心一应俱全,比伯府马车不知舒适多少倍,但耿星霜只觉得心脏跳的有些快。 她有种一脚就要踏入虎穴之感,但这只是一种感觉,并无实证,唯一可以称得上证据的就是,吴嬷嬷太过急切,为了让她去王府,前倨后恭,又是威胁又是讨好,素婷则有种自己不会因为冒犯了伯府六姑娘而被惩处的笃定之感。 这二人的表现,让耿星霜不得不提高警惕。 第二百四十五章:出平王府 一切都得等。 不一会儿,楚茵回来了。 “姨娘,府里已经被围了起来,奴婢刚刚走到垂花门那里,侍卫就让奴婢回来了,说是女眷都留在内院,现在外面都是二皇子慎王殿下的人。” 楚茵脸色有些发白,气喘吁吁。 “王爷呢!”耿星冰蹙眉问道。 楚茵摇头,“王爷没回来,王妃吩咐后院所有人待在自己的院子中,不许乱跑,若是违背此令,一概重罚。” 楚茵说着,看了一眼耿星霜。 “二皇子想做什么?”耿星冰皱眉。 楚茵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奴婢听那侍卫的意思是,现在城外的宁都卫都进了城,正在往皇宫的方向跑。” 宁都卫? 耿星霜心中一凛,耿舒淮可是在宁都卫中。 “二皇子莫不是要叛变?”耿星冰震惊。 耿星霜心乱如麻,并没有注意到耿星冰虽表现出很震惊的模样,却并不慌乱。 耿星霜缓缓坐下,深吸一口气,不要慌不要乱,按理来说这事应该是不可能的。 宁都卫指挥使是任麒,任麒是皇上的肱股之臣,深得皇上看重,这次还任其为镇垚军副将,他手下的宁都卫怎会忽然叛变?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楚茵一次一次的出去打听消息,最后证实的确是二皇子叛变了,他不仅带着宁都卫攻进皇宫,甚至连皇上的御前卫也有一部分将士成了二皇子慎王的人。 而且除了平王府之外,整个宁都城的那些公卿大臣府邸,现在也被围的水泄不通,外面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闹了大半夜。 耿星霜心惊胆战,一颗心乱糟糟的,既担心宁都卫的耿舒淮,又想着伯府不知有没有被围攻,还有展佩武娟他们是不是还在平王府外面,现在可还安好。 直等到四更天,外面的动静才渐渐小了起来。 结束了吗? 耿星霜的脑子此时有些木木的,这一夜她虽然在耿星冰这里安安稳稳的坐着,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煎熬。 耿星冰也没有睡,不但没有睡,甚至一直处于精神亢奋状态,耿星霜有些不理解她的状态。 按理来说,据外面断断续续传过来的消息,平王也被困在宫里,慎王既然想要那个位子,连亲爹都要杀,又怎会放过平王这个对他威胁最大的弟弟。 但耿星冰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平王的安危,耿星冰对平王有无感情耿星霜不知道,但是于耿冰来说,只有平王活着,她的日子才会更好,平王若是死了,慎王上位,平王的内眷就算能活,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虽然不知道结果,但耿星霜的脑子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耿星冰现在是这般反应,或许她并不是不担心平王,而是她确定平王会无事的。 她为何确定? 只有平王告诉他,她才能知道。 难道今夜这事并不是如楚茵打听来的那般,是慎王所为,平王才是真正要弑君上位的那个人? 但平王就算想要夺位,平王府为何将她困下? 自己的作用……杨倾墨?杨家? 不对,就算能用自己威胁杨家,但杨倾墨并不是镇垚军的主将,只是一个四品参将,杨伯父虽然是皇上近臣,但手下既无兵卒,又未进内阁,在这种大事上,杨伯父和杨倾墨算不得重要的人。 “姨娘,叶先生求见!”就在耿星霜想七想八,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之时,外面传来下人的通传声。 “让他进来!”耿星冰的声音很平静,但在那平静表象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走进来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他面容俊秀,眼神有种波澜不惊的镇静,似乎现在并不是站在主人妾室的屋里,而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耿星霜看着这名青年男子,又看了看耿星冰,这二人对视着,恍若丝毫未注意到耿星霜的目光。 “叶先生……”耿星冰开口喊了一声。 叶修成微微躬身,朝耿星冰行了一礼,“耿姨娘,现在外面事情已经了了,主子命属下前来送耿六姑娘回府!” 耿星霜握紧了拳头,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种时候,平王身边的人竟然跑到耿星冰这里来,要送她回伯府,他们有那么好,怕不是要送她上天? 耿星霜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忽的站了起来,“这么晚了,我不回去了,哪里有半夜赶人的道理。” 像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但……耿星霜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 她看向耿星冰,想问问她,到底要做什么,就算送自己上天,总得有个理由吧,就算今夜小命了了,她也得做个清醒的鬼。 心里刚想着鬼,谁知却见耿星冰脸色忽然白的像鬼。 莫不是忽然良心发现,舍不得送自己去死了? 此时,耿星霜的脑袋已经成了浆糊,就算平日再是理智聪明,当推测到下一刻可能是自己的死期,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尚不能做到将生死置之度外。 况且,她本有大好人生,她有家人有铺子有银子,还有一位在宁都甚至整个大宁都能算的上首屈一指的未婚夫。 如此美好未来,她如何舍得死。 “王爷让你……让你带她回伯府?” 耿星冰有些魂不守舍,复述了一遍叶修成的话。 “是!”叶修成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他回答完这一句,便往身后一招手,下一刻进来四名腰挎佩刀的侍卫。 耿星霜虽然不懂武功,但是一看这四人,就知道他们应该不是普通的侍卫。 “耿六姑娘,请!” 叶修成微微躬身,做了个伸手邀请的姿势。 还挺有礼! 耿星霜看了一眼耿星冰,她已经从刚刚失魂落魄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双手轻抚着肚子,注意到耿星霜看过来的目光,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六妹妹,有缘再见了!” 嗯? 有缘再见?在天上见?耿星冰肯定不会咒她自己的,这么说……自己应该也不会死,起码不会立刻死。 “四姐姐,下次就算平王妃邀请,我也不来了,大半夜的赶客人回家,没想到你们平王府竟是如此待客之道,告辞!” 明白耿星冰不会救自己,或许她也救不了,耿星霜说了两句废话后,朝叶修成点了点头,施施然的往外走去。 既然暂时死不了,她也懒得多问了,就算问,看这架势,也问不出来什么。 一脸懵加一脑袋浆糊的金宝忙跟了上去。 雪早已停了,但是冬日凌晨的风,冷的简直要钻进人骨头缝中。 出府没有进府时的待遇了,没了小轿,靠自己两条腿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 耿星霜和金宝互相搀扶着,前后各两名侍卫,叶修成与她们并排而行。 第二百四十六章:出城,提要求 耿星霜握了握金宝的手,在这只有微弱灯火的凛寒冬夜中,金宝觉得自家姑娘那双平日就明亮的大眼睛,此刻亮的惊人。 随着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耿星霜终于看到平王府的垂花门,从垂花门出去,外院很空,耿星霜不知道是自己没有察觉到,还是真的没什么人守卫。 垂花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以及两匹马。 “耿六姑娘,请上马车!”叶修成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虽然灯光很暗,但耿星霜还是能看出这马车非常普通,普通到扔到大街上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耿星霜点点头,和金宝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轧着雪咯吱咯吱往外走,耿星霜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有两名侍卫不知何时已经换下了侍卫服,穿着普通的青布棉袄,骑马跟在马车两侧,而另外两名侍卫则是换了衣裳,坐在马车前面,一人驾驶着马车,一人坐在旁边的车辕上。 这架势,耿星霜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他们并不是要送自己回伯府。 她往后看去,只见叶修成提着一盏萤火般的灯笼,笔直的站在那里看着马车渐渐驶离。 “叶先生,能告诉我,这辆马车的目的地是何处吗?” 耿星霜忍不住问道,她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寂静无声的夜色中,显得特别的清晰,带着些微的空灵之感。 “更冷的地方。”半晌,就在耿星霜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淡淡的五个字飘在夜空中。 更冷的地方?往北走? “姑娘,马车到王府侧门了!”金宝的声音轻的,即使是凑在她耳边听,都要仔细听才能听的清。 耿星霜朝她点点头。 计算着时间,待确定马车已经全部出来之后,耿星霜忽然“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随着她的叫声,金宝立刻朝外面呵斥道:“你们是怎么驾车的,马车颠簸的这般厉害,害得我们姑娘磕到了头!”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语调高昂,那四个侍卫见她们二人从踏雪阁出来后,就一直很安静很乖顺,以为她们被吓的不敢做出任何挣扎,所以金宝这一嗓子嚷的,让四人吓了一跳。 “闭嘴!”坐在车辕的一名侍卫厉声呵斥道。 闭嘴就闭嘴,反正刚刚已经叫了出来,展佩他们若是还守在这附近,一定能听到的。 听到马车里再没了声音,以为她们是被震慑住了,四人倒也没再为难她们。 随着马车一声一声的轧着雪地的声响,也不知走了多久,耿星霜只觉得很冷,她和金宝依偎在一起,却始终没有等到有人劫车。 一开始或许还抱着侥幸心理,万一这些人真的是送她们回府呢,但当外面天色渐渐明朗起来之后,马车仍然没有停下,以之前的速度,不快也不慢的往前走着。 “姑娘,按理说现在到早市的时辰了,但是外面还挺安静的。” 金宝小声道。 “昨夜发生了那般大事,除了胆子特别大的,大家应该都躲在家里。” “姑娘,那位叶先生说,要送我们去更冷的地方,莫不是北地?” 金宝说着,轻轻撩开了车帘,却正好看到马车走过了城门。 “姑娘,出城了!” 耿星霜点点头,“算着时辰,走了这么久,应该也要出城了,后面有人跟着我们吗?” 耿星霜当然希望展佩他们跟在身后,即使他们没有出手,应该是时机没到。 金宝摇头,“我没听到,不过……展姐姐轻功很好,或许她没有跟的很近。” 希望如此吧! 马车走了半夜加一个白天,早上和中午那些侍卫只给了她们干粮和水,水还是凉的,耿星霜喝下之后,只觉得透心凉。 到晚上,竟然还要露宿荒野,虽然没再下雪了,但地上的积雪未化,可想而知,夜里在外面露宿会有多么寒冷。 这样下去不行,怕是没等看到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自己却先丢了小命。 “我知道你们不会告诉我们要带我们去哪里?但是我想,你们的主子应该没有要求你们带着两具尸体走吧?” 耿星霜掀开车帘,看着已经生起火,席地而坐的四名侍卫,在金宝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站到四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认真的问道。 或许是这一路上,除了从平王府出来之时,金宝呵斥那一番话,耿星霜主仆二人表现的非常乖觉,也或许他们根本就觉得耿星霜和金宝两名女子无法从他们手下逃脱,所以他们的看管也显得非常松散。 耿星霜也曾想借着五谷轮回之事,和金宝计划着逃走,但发现能成功逃脱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便也不费这个功夫了。 金宝表示这四人中,任何一个单拎出来的武功都在她之上。 “他们的武功即使没有展姐姐高,和武姑娘也应该差不离。” 所以,既然反抗是无效的,逃跑是给自己找罪受,她暂且也只能先这般。 只是,在看到他们最终的目的之前,耿星霜觉得得让自己和金宝好受些。 四人抬头看向这个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安静的姑娘,他们所觉得的安静,是指在他们走的方向严重偏离安平伯府后,甚至最后出了城,按照他们原先的预估,这姑娘怕是要大闹一场,他们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如何对付她的闹腾了,结果事情完全不似他们所想。 这主仆二人一路上不吵不闹,给干粮吃就吃,给水就喝,甚至也没有妄图逃跑,简直不像被绑架了。 现在,耿星霜终于主动找他们说话了,他们看向站在面前的女孩,嘴唇冻得发紫,脸色冻得发红,却笔直的站在他们面前,利用一站一坐的身高差,俯视着他们,有种睥睨之感。 其中三人一同望向年纪最长的一人。 那人张了张口,却又先闭了嘴,站了起来,这一下,面前的姑娘比他矮了一大截,终于舒服了些。 “你要自绝?”他问道。 耿星霜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表示无语。 只是这一看,却让她激动一番。 虽然是夜里,但是就在她仰头的一瞬间,有只黑影在高空中掠过。 是绿喜吗? 绿喜跟来了? 如果绿喜一直跟着,就算展佩他们那里出了状况,她起码还有后路,现在看这方向是北上的,若是他们直接带她去苍城,那就好办了,若不是苍城,等到一个离苍城较近的地方,再召唤绿喜。 “自绝?我可不想死,但是你们若是还一直这般走,我不想死怕也是活不了了,被冻死了。” 那人这时候似乎才将耿星霜冻得发紫的嘴唇和青红的脸色具象化,他刚刚虽然看到了,但是并不认为冻一冻会出什么问题,毕竟他们自己还没有马车坐,或者直接坐在车辕上,虽觉得冷,却也不是不能忍受。 现在忽然发现,原来他们和她们是不同的。 他们就是冷,但她们可能会被冻死。 “啧,真麻烦!那你们要如何?” 耿星霜越发觉得这几人不像是普通的侍卫了,无论是行为还是说话,都没有王府侍卫该有的规矩和秩序感。 他们倒像是杨倾墨和二哥曾经提到过的江湖中人。 “两床厚被子,炭盆、手炉、汤婆子,红泥火炉,烧水的瓦罐,我们不能再喝凉水了,没有这些,无论你们想带我们去哪里,我们都去不了,除非你们现在就送我们回宁都城,或许我们能撑着一口气多坚持一会。” 耿星霜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倒不是她不敢说了,而是被冻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晕倒一般,但是她还是继续道:“还有,晚上要住客栈,你们若是没有银子,我们身上带了银子,虽然不多,但是这一路上住客栈,吃热食应该是够的。” “住客栈你们还要被子干啥?”本来坐着的三人,有一个个子最高的忍不住站起来问道。 “白天盖啊,这么冷,车窗还漏风,白天没有被子也熬不了的。” “大哥,我们这可是请了两个祖宗,你看……” 个子最高的那人看向年长的问道,金宝觉得他眼中竟然隐含期盼。 “有银子?”那大哥问道。 “有!”耿星霜道,她也不怕他们抢,反正已经到这地步了,别说银子就是性命,她都保证不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目的地风城 金宝连忙取出一个荷包,直接拉开荷包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 “你们看,有这么多呢,我们去住店吧?” “大哥,我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只要四十文一间房,我们开……” 耿星霜刚说完,个子最高的那个立刻接口道。 “开两间房,你们四个一间,我们两人一间,毕竟路途还远,银子也不能乱花,否则还没到目的地,就没有银子了,还是要餐风露宿,北地可是很冷的。” 耿星霜忙道,她在话语中暗藏了些玄机,只希望这几人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位大哥轻嗤一声,似乎看出了耿星霜的小心思,正要开口,就见另外两人也站了起来,其中一人道:“虽然我们不是去北地,但是风城也挺冷的,不仅冷风还大,所以多留些银子住客栈,的确很有必要。” 他说着,还点了点头,似乎对耿星霜能提前想到这些,表示赞赏。 “二哥,你……你怎么告诉她们了!” “就是啊二哥,这次老四总算稳住了,没有秃噜出不该秃噜的话,你倒好,步了老四的后尘。” 刚刚站起来两人中的另一人埋怨道。 到此,耿星霜算是看出来这四人的排序了,一看就最年长的那个自然是老大,个子最高的却是最小的,也就是老四,中间那两个,皮肤更黑的是老三,另外一个是老二。 耿星霜在心里为他们四个起了个代号,就叫……匪大、匪二、匪三、匪四。 匪大精明强干,匪二头脑简单,匪三四肢发达,匪四……稚气未脱? 耿星霜希望他们的真实性情,和现在自己所观察到的是一样的。 这之后就算逃不了,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且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耿星霜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也不再追问,而是转移话题道:“天已经不早了,若是再不走,等到了客栈,怕是已经半夜了,只歇了半夜,却要付一夜的房钱,着实有些亏!” 此话一出,着实挑动了匪二和匪四的抠门神经。 “那快走!”匪四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匪三伸手,意思意思的拦了一下,看着匪大说道:“大哥还没同意呢!” “有不要钱的客栈住还不住?大哥又不是傻子!”匪二道,也跟着收拾起东西来。 这四个绑匪很习惯这种餐风露宿的生活,他们收拾起东西快的耿星霜和金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原本摆了一地的东西,除了那个已经熄灭的火堆之外,雪地上再也没留下任何东西。 “姑娘,他们怎么那般好说话?” 直到坐上马车,金宝都还处在不敢置信中。 “他们四个人,虽然有三个看起来的确不太聪明,但是又不是傻子,既然有客栈住,还不要他们自己掏银子,他们自然愿意住的舒服些,你真以为他们不冷啊!” “可是……姑娘,我们身上的银子他们若是想要,我们是保不住的。” 金宝最疑惑的就是这一点,在她们亮出荷包后,那几个人虽然看的眼馋,但却没有动手抢。 耿星霜道:“我刚刚也是试探一下,没想到运气不错,至于他们为何不抢,或许是因为让他们送我们去西地的人,交代他们要完好无损的将我们送过去,不能有任何差池,他们若是抢银子,我们要是反抗,不免会受伤,他们承担不起,这也是我刚刚说要继续住在野外就要被冻死了,他们那么快就愿意去住客栈最重要的原因。 还有就是,他们看起来像是没有拘束的江湖中人,但或许行事也有自己的底线,虽然接了这门生意,只拿自己该得的那份银子。 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未必准确,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他们现在没拿我们如何,不能保证接下来一直这般。” 金宝使劲点头,现在姑娘身边只她一人,就算拼了性命,她也是要护着姑娘的。 自从第一晚耿星霜提出住客栈以及一系列的要求之后,接下来的路程,她和金宝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起码不会冒着被冻死的危险了。 这一路上,耿星霜主仆二人和匪二匪四熟悉了许多,他们二人一直负责赶马车,所以坐在车上他们时不时还能聊几句。 不过可能是之前匪二向她们透露了此行目的地是风城的事,最后匪二被匪大教训了一顿,也或是匪大匪三一直骑马跟在身侧,马车上说什么他们都能听得到,所以除了风城之外,她并没有打听到更多的关于幕后之人的消息。 比如平王是不是唯一的幕后之人,比如送她们去风城,是不是要将她们送到谢总督府上,平王和谢总督绑架她的目的是什么等等这些问题,耿星霜都是在聊天时不经意间问出来的,但令人失望的是,并没能从匪二匪四口中听到答案。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耿星霜知道了这几个人是从何而来的。 匪二匪四不敢说出幕后之人,也不知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所以这两个问题他们不敢或不能回答,但是对于他们自己,倒挺乐意说的。 因此,耿星霜便知道他们就是那个传闻中,数次劫杀西地过路商旅,甚至攻进城中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马贼。 “我们可冤死了,其实我们早就金盆洗手了,大哥说过,若是我们谁再敢做以前的买卖,就剁了我们的手,所以我们哪里再敢出来作乱,我们已经改邪归正好多年了,在家里好好种田呢,结果锅从天降!” 金宝却疑惑了,“既不是你们做的,你们怎么知道传言中的马贼就是你们?” “不是我们还能有谁,这些年西地的马贼出现一批,就被杀一批,早就没有成了势头的,而且外面人都说是沙老大带人干的,我大哥在外的称号就是沙老大。” 匪四觉得很冤枉,冤枉到直想去县衙门前敲鼓喊冤。 只是他们还没喊冤,这制造出如此冤情的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还给他们派了这么一趟丧良心的苦差事,唉…… 匪二匪四对视一眼,皆觉得自己苦命的很。 二人齐齐的重重的再次叹了口气。 耿星霜让他们叹的,甚至差点同情他们了。 不过,她及时遏止住了自己泛滥的同情心,虽然知道他们现在的名字,但是她还是在心里称呼他们匪大到匪四。 既绑架了她们,自然是匪。 第二百五十章:见到 回到房间后,金宝立刻将她听到的隔壁桌客人的谈话内容告诉了耿星霜。 “姑娘,你说他们说的人是不是……祝大姑娘?” 金宝有些迟疑。 耿星霜在听到她说到万千将士以及大宁百姓和自己女儿这一句话时,心就沉了下来。 镇垚军主将是镇国公世子祝岳,也唯有祝岳能够调动镇垚军万千将士,除了祝岳之外,镇垚军中地位最高的就是五皇子和任麒、连腾两位副将了。 但五皇子尚未成亲,任麒、连腾的确都有女儿,且应该都不止一个女儿,但耿星霜直觉那位在别人口中很好看的姑娘应该就是祝颜。 祝颜那日从伯府离开,是要上街给侄儿买玩具的,后来平王府来人,她算是被半威胁的去了平王府,晚上,宁都城以及皇宫发生兵变。 一直到现在,耿星霜被平王府的人交到了这四个匪手上,经过这一路的打探,她知道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地是西地。 她不知道在踏雪阁从楚茵口中听到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宁都城乃至皇宫这次闹出的大动静是不是二皇子慎王所为,而三皇子平王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所以若是祝颜真的被绑架,那么到底是谁所为,平王还是慎王,抑或是这二人之外的其他人,还有另外两名女子又是谁? 耿星霜蹙眉沉思着。 “莫不是垚幕人?”她忖度着。 现在大宁正在与垚幕开战,而镇垚军为大宁主力军队,最希望镇垚军落败以及主将因为私人关系故意打败仗的,除了垚幕人不做第二人想。 但是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垚幕是如何能到大宁境内,甚至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宁都城劫走镇国公府的大小姐的。 虽说垚幕人的相貌不似蒿焰那般,一眼就能看出和大宁百姓的区别来,但仔细看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就算城门守卫一时失眼,宁都城那般多百姓也会认出来的,所以耿星霜觉得这个猜测若是成立,得有一个前提条件。 垚幕在大宁有内应,且不是普通的内应,是能够接触到镇国公府大小姐,并且能够不引人注目的将之成功劫走之人。 这人会是何人? 耿星霜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姑娘,若是那个最好看的姑娘是祝大姑娘,那另外两个姑娘是谁?一个长得好看,一个长得应该一般,她们也是和祝大姑娘一般被劫走的吗?” 金宝的话,打断了耿星霜的沉思。 另外两人是谁?她也一直在想。 应该不是祝颜身边的丫鬟,若是丫鬟,那人应该有不同的描述,且祝颜身边的丫鬟,那天跟在祝颜身边的是晓风和映水,她们两个容貌虽然没有祝颜那般明艳夺目,但也算清秀可人,绝对算得上好看。 所以另外两个姑娘到底是谁? 如果她们不是和祝颜一般是被劫,那么她们就是绑匪的同盟。 不知为何,耿星霜脑海中出现一个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那个人,但是这个名字出现时,她却又有一种理所当然之感。 “金宝,还没有展姐姐她们的消息吗?”耿星霜问道。 金宝摇头,“姑娘,要不我主动联系一下。” 自从展佩来到耿星霜身边之后,就为她和身边的人设计了一种互相联系的方式。 这一路上金宝没有主动与展佩联系,一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二则是金宝自信于自己的耳力,展佩也知道她耳力很强,若是她们真的跟在后面,她应该早有察觉才是。 现在金宝这般提议,倒希望是她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没有以往那般灵敏,如此才没能听到展佩武娟等人的动静。 耿星霜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点头同意了金宝这个可以称之为侥幸的主意。 这一日离开客栈后,天便开始转阴了。 “看这天色,又像有大雪了!”匪二一边挥着马鞭,一边抬头看天,叹气道。 这几日倒是出了点太阳,但前些天下的雪还没来得及化,要是再下雪,这路还怎么赶。 耿星霜和金宝倒觉得这不算一个坏消息,毕竟她们可不想那般快就被送到谢昆手中,成为他手中的筹码。 虽然直到现在,耿星霜还不太清楚,自己为何能成为筹码,竟然劳烦他们下这般大的功夫将自己从宁都城劫到西地。 “既然要下雪,我们现在就投宿吧!”耿星霜建议。 “这才中午,时间还早的很哪,现在就投宿,大哥肯定要骂人!” 匪四说道,说着还偷瞟了骑马跟在马车侧边不远处的匪大一眼,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这般没出息!”金宝忍不住嗤笑道。 “谁没出息了,是你们……哦,我知道了,你们故意拖时间,就是不想去谢家……唔!” 匪四说着,就被眼疾手快的匪二捂了嘴,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中将谢家说了出来,虽然之前他们该透露的已经透露了,只要耿星霜不是太无知,应该早就猜到她将要被带去的地方是何处了。 但是他这般直白的说出谢家,也的确很不妥当。 耿星霜看了金宝一眼,金宝道“什么谢家李家的?哎,我说,你们就算还要往前走,我们总得吃饭吧!这天寒地冻的,说不定还有一场大雪在前面等着,不吃一点热腾腾的饭菜,你们受得住,我家姑娘可是受不住!” 金宝这话一出,匪二匪四心情先是一松,继而很赞同。 就近找到一家小店,下了马车,金宝眼睛一亮,“姑娘” 耿星霜知道有情况,进了食肆之后,金宝拉着耿星霜直接走到最里面一排的位置上。 这间食肆因为店面很小,每张桌子之间的间距也很小,可以说是条凳挨着条凳,人坐上去,两桌之间的客人可以说是背挨着背。 坐在他们隔壁一桌的是一名穿着一身深青色厚棉袄的青年男子,男子背对而坐,看不到他的容貌,只能看出他身形修长而清瘦,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袄,也显得有几分单薄的模样。 他面前摆着一碗面和一碟咸菜,此刻正大口嗦着面,吃相豪爽,无人怀疑这人竟是一名女子。 但耿星霜却在被金宝带着走近,看到此人背影的第一时间便认出来了。 好在她稳得住,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第二百五十一章:见面 对于杨绍靖只是一个六品县令,甫一回宁都城,竟然立刻被盛宁帝召见之事,外界众说纷纭。 当然,对于位于大宁朝廷中心的那部分人,就算不知道全部原因,心里却也是有些猜测的。 而对于现在正处于漩涡中的某些人来说,杨绍靖平安归来,或许便是他们的不平安。 “区区溯州的一个县令,竟然能拿到敏城铁矿的地图,你们是吃屎的吗?” 雕栏玉砌的朱门大宅中,还是那间书房,还是那个整面墙都每一格中都放满了各种珍奇古玩的多宝阁前,宅子的主人一脚将跪在自己脚边的一名属下踹了出去。 那被踹出去的人狠狠撞在书房墙壁上,浑身如同散了架似的倾斜着靠在墙上,脑袋耷拉着,除了喉咙深处溢出的呻吟声还能证明他还活着外,其脸色已如死灰一般。 跪在魏理脚边的另外几人,额头触地,他们能从光洁的地板上看到自己恐惧的脸色。 那是一种濒死的感觉。 “王……王爷!”跪在中间的人,听着耳边同伴痛苦的喘息声,终于忍不住了,他试着开口,虽然竭力想要镇定下来,但是话一出口,还是颤抖的厉害。 上方没有声音,也没有脚落下来,他壮着胆子继续道:“殿……殿下,那个杨绍靖在溯州芃县做县令,我们的铁矿在敏城诩县,诩县与芃县相邻,只不过两县的交界处有一座山横亘其中,山名便是以两县的名称命名的,叫做诩芃山,诩芃山高而险,东西走向,住在诩芃山南北两侧山脚下的村民要想从诩县到芃县,宁愿绕路从敏城到溯州再到芃县,也不会翻山而过,同样的道理,芃县百姓若是想去诩县,则会从溯州到敏城再去诩县。” 此人越说越流畅,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正跪在脾气暴烈,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理王脚边。 “你这么说,那杨绍靖莫非长了翅膀,翻过诩芃山,跑到了铁矿那里绘制出了地图?” 半晌,魏理冷冷的问道,语气虽冷,好歹还算平静,这让下面跪着的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若是现在跪在理王面前的不是这些一直待在敏城的人,而是常年在理王府服侍的管家下人,那么他们会知道,理王现在压抑的越厉害,之后的暴发将会成百倍的增长,说是血雨腥风,也毫不夸张。 “殿下!”这次开口的是跪在左边的人,他道:“杨绍靖身边有两个高手,一老一小,老的已年过花甲,小的应只是弱冠之年,这次他回宁都,虽然身边有侍卫,但若不是那个年轻的高手一直护卫他左右,属下等早已将人捉住。那些证据更是不会被送到皇上手中。” 他最后一句话一出,顿感不妙,只怪自己太过紧张,而跪在他身边的同伴更是忍不住缩了脖子,微微屈起身体,做出环抱自己的姿势。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将张裕、朱会真请来!”理王淡淡开口。 外面立刻有小厮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张裕和理王身边的幕僚朱会真便到了。 “朱先生请坐!”理王对朱会真倒是挺客气。 只是看着屋里的情形,朱会真又哪里能安心的坐下来,只是理王既吩咐了,他也只能坐下。 杨绍靖胡凤薇回宁都城的消息,伯府自然收到了。 “听说你杨伯伯和凤薇姨在路上遇到了劫匪,他们都受了伤,明天我们去伯府看望一下他们,也有两年没见面了,我也很想凤薇姐了。” 当晚,阮氏对耿星霜道。 自从那次耿星霜在杨府,被耿澄和杨家三房联手坑了一把之后,耿星霜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杨府。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自然应该上门探望的。 因为阮氏与胡凤薇关系亲近,且想着胡凤薇刚刚回来,又有杨绍靖被召入宫这件事,第二日去杨府的人应该并不止他们一家,所有阮氏并没有递帖子。 所以第二日,待母女二人梳妆打扮好,正准备出门之时,听到门房那里禀报,说是杨家二太太来了,母女二人都吃了一惊。 胡凤薇是带着儿媳和孙女一起过来的,她们先去了正院给伯夫人请安。 虽然伯府发生的事,胡凤薇大多也是知晓的,但是该有的礼节还得走一下。 阮氏和耿星霜便往正院去,刚到正院门口,就看到胡凤薇和曾氏,以及她们身后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欣然,她们正从正院出来。 “凤薇姐!”阮氏一见胡凤薇,急走几步迎了上去。 “阿盈!”胡凤薇和阮氏在离各自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互相屈了屈膝,然后对视而笑。 两个相交多年的好朋友,见面自有一番激动,二人互相说了好一番话后,胡凤薇看向耿星霜,笑道:“霜姐儿长高了,白了,更好看了!这衣裳也好看,是明裳阁的衣裳吗?” 一句接着一句,既是对耿星霜的夸赞,也是对她自己做生意的认可。 将胡凤薇三人迎进晴翠院,阮氏这才说道:“我和霜姐儿本来准备今天去杨府看你的,没想到你倒来了,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可还好?怎么就跑出来了?对了,今日你们府上没有客人?” 胡凤薇笑道:“是受了点伤,不过只是皮肉伤,早就好了,家里的确是有客人,说起来,我们家老爷之前回宁都,家里都挺安静的,但是这次,啧啧,从昨天的接风宴到今天上午的客人,闹哄哄的,吵的我头疼,索性就过来找你了,至于那些客人,放心,有人比我更喜欢招呼。” 又说到刚刚去给夏氏请安的情形,“伯夫人老了许多,看人的目光有些让人发怵,不过倒也没为难我们。” 耿星霜猜测是祖父提前警告了伯夫人,毕竟现在外面都在传,杨绍靖以六品县令的身份,甫一进宁都,就被盛宁帝召见,他这些年在溯州,应该不仅仅只是当一个芃县县令,盛宁帝应该有密旨交给他,现在他是完成密旨上的任务了,之后肯定要升官的。 如此简在帝心之人,他的家眷,耿荀又怎会得罪。 第二百五十二章:密旨 耿星霜和金宝回去之后,匪四上下打量着她们。 金宝有些紧张,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 耿星霜神色一如之前,只是颇为不耐的看了几个匪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难道今天不走了?既然不走,我们就去住那间客栈吧,在这小镇上,似乎没有看到第二家客栈。” 耿星霜指了一下斜对面的一家两层客栈。 匪大没说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还盯着耿星霜看的匪四一眼。 匪四毫无所觉,还是匪三忍不住踢了匪四一脚,才让他回过神来。 “那个……刚刚大哥不是说了嘛,别说下雪了,就算下冰雹,今天也得赶路。” 匪四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扬着嗓门说道。 “哼,要不是你那一对眯缝眼来回瞅,我们早就走了!我看是你不想走!” 金宝这时也反应过来了,知道几个匪并没有发现她们和展佩见面的事。 “我明明是铜铃大眼,你才是眯缝眼!” “那你眯着眼睛瞅什么瞅?” “我是觉得……耿姑娘去了这么长时间,莫不是……莫不是……寒秘?” 后面两个字嘟囔着一带而过,但是耿星霜还是听到了,她脸色有些黑,嗔瞪了金宝一眼。 金宝则是心虚的朝耿星霜讨好的笑了笑,然后狠狠瞪了一眼匪四。 等再次上路后,轮到坐在车辕上的匪四找话说了,他也觉得刚刚那么说一个姑娘家有些不太妥当,所以这一路上便没话找话。 一开始金宝还不想理她,倒是耿星霜,趁此机会又从匪四口中套出了一些话。 匪四他们的确不知道平王府和谢家的最终目的,但是他们知道,这次被谢昆派到宁都城的人并不只他们一行人。 “还有黑蝎寨的人,他们比我们早几日到达宁都城,我说你们算是运气好的了,遇到的是我们,我大哥仁善,二哥三哥还有我,跟着大哥那个……那个耳什么染,心地也很善良……” “耳濡目染!”耿星霜体贴的帮他完善。 “对对,就是这个词,正是因为受大哥的耳濡目染,所以你们都要感谢我大哥,我们虽然不得不将你们送到雇主手中,但是这一路上你们也没吃苦不是,你们若是跟着黑蝎寨的人一起走,就算他们不敢做那些特别出格的事,但是日子绝对不好过。” 匪四半是自夸半是得意的说道。 只是她这番话却是让耿星霜心里咯噔一声。 若是祝颜真是被黑蝎寨的人带走,那这一路上,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只希望展佩能早些找到祝颜。 被耿星霜抱以希望的展佩,往前追了一段路,的确打听到了前面有一行人中带着三位姑娘,只是听人形容,那一行人虽然扮作商旅,但是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蹊跷之处。 展佩从收集到的消息中分析出,那三位姑娘身边的人不仅仅是平王府和谢家的人,有一部分人应该就是如沙老大那般的匪贼。 接下来的路程,耿星霜和金宝并没能找到机会和展佩见上一面,在到达鼗城的前一日夜里,他们在鼗城外的镇上住了下来。 虽然几个匪这几日看守的越发严了,但是金宝还是找几乎和展佩见了一面,只是耿星霜没能去。 “姑娘!” 金宝和展佩分开后,小心翼翼的回了房间。 “沙老大他们没有发现吧?”耿星霜问。 “姑娘放心,他们没有发现。” 金宝和展佩碰面的时间虽短,但是该交换的信息却都交换了。 展佩虽然没有亲眼见到祝颜,但是经过这一路的信息收集,她基本已经确定祝颜遭遇了和她家姑娘一样的事。 “祝大姑娘的运气比姑娘还差一些,她身边的确还有两位女子,但应该不是晓风和映水她们,控制她的人,有黑蝎寨的匪人,但不仅仅有他们,应该还有平王府请的高手,祝姑娘目前安好,按照他们现在的路线来看,他们比我们早到鼗城,说不定现在已经从鼗城转向西地方向走了。” 金宝转述着展佩的话,“展姐姐说,她已经找了人,会尽快将这里的情况报给六公子,只是她找的人虽然武功不弱,但毕竟是江湖中人,凭着武功自由进出高门大户不难,但若是想见到军中将领,自然不能硬闯,也不能偷偷摸摸,只能通过正常渠道去拜见,只是军中纪律森严,且不知六公子会不会接见展姐姐那位朋友,所以……能不能见到六公子,暂且还说不好。 不过我觉得展姐姐的那位朋友是一定能见到六公子的。” 耿星霜点头,“我已让绿喜去找杨六哥了。” 有了绿喜身上的那封信打前站,耿星霜相信杨倾墨一定会见展佩的那位朋友的。 此刻,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的镇垚军营中,此刻大家都聚集的主将帐中。 “这一仗我们虽然打赢了,但既是险胜,也是惨胜,现在垚幕虽然退到苍城三十里之外,但是垚幕向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敢说,不用十日,他们必定卷土重来。你们都说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祝岳坐在首位,看向下首的一众副将参将们,沉吟问道。 “殿下意见如何?”副将连腾恭敬的朝着五皇子锦王拱手。 五皇子看了连腾一眼,轻咳一声,站起身,团团作了一揖,“这两仗我们虽然都是险胜,但也都是以多胜少,这皆有赖于诸位的运筹帷幄和骁勇善战。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做,本王虽看过兵书,却也只是纸上谈兵,所以这战事还要靠诸位出谋划策,请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好主意还计策的,尽可说出来。” 五皇子这番话,几乎获得了这营帐中所有人的好感,主将祝岳心下更是放心了许多,率领镇垚军北上,他最担心的事情之一便是五皇子因立功心切,提出一些不合适的甚至是有可能自损的建议。 虽然作为主将,他有权利拒绝五皇子的建议,但是若真到那时,他所面临的压力就不仅仅是打仗的事了,哪有现在这般好。 祝岳想着,又朝角落里坐着的两位督军御使看过去,二人似乎都认真的听着,也没有挑刺的迹象,但舒平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祝岳并没有去管他,督军御使越不管事,他们这些将领越轻松。 主将祝岳的目光一一在帐中诸人的脸上扫过,已有人开始提出自己的想法。 “任副将,你如何看?” 祝岳忽然问道。 “没有意见,末将赞成辛指挥使的建议。” 任麒微愣了一下,不过立刻便反应了过来,说完后,似乎又觉得自己这回答太过单薄,接着又道:“辛指挥使对垚幕军更了解,也有打垚幕军的经验,他的建议很实用。” 祝岳点点头。 “好,既如此,那便这么定了!” 此话一出,其余人倒还罢了,唯有任麒和舒平阔二人有些懵。 刚刚他们各自想着心事,心事不同,但是心思却都不在这营帐中,所以到底定的是什么? “好,都散了吧!”祝岳挥手,众将领正要鱼贯退出去,就听到外面有兵士报道:“将军,宁都急报!” 众人一愣,微惊,大家也不急着走了。 “快呈上来!” 送信的竟是御前侍卫,而送过来的更是一封密旨,既是密旨,祝岳自然不会当众念出来,只是随着他越看脸色越难看,众人便知道宁都城应该发生了了不得的事,且不是什么好事。 “杨兄,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看祝将军那脸色都成猪肝色了!”一出主将营帐,鲁大河就忍不住凑到杨倾墨身边。 “父皇给祝将军下密旨,却没有趁着送密旨的机会给我也写一封信,看来宁都城的确发生了大事。” 鲁大河话音一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他吓了一跳,立刻回身施礼,“锦王殿下!” 唉,杨兄什么都好,就是因为什么都好,连皇子也爱往他身边凑,这一不留神,说的话就被皇子偷听去了,实在太考验人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派谁去? “嗯,你继续说!”锦王点点头。 “说……说什么?” “你刚刚说到了祝将军脸色成了猪肝色,其实本殿下觉得祝将军神色有变并不算什么,而是任将军和舒御使的反应有些古怪,茂山,你觉得呢?” 杨倾墨看了五皇子一眼,“我没注意。” “啧,你肯定注意到了,只是不好说,大河,你注意到了吗?” 鲁大河摇头,“殿下,末将也没注意。” 五皇子点头,“我相信你。” 然后越过他,走到杨倾墨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肩膀,“走,去我营帐里,也该用晚膳了,我们一起吃。” 鲁大河正有些失落,却被杨倾墨拉了一把,“大河也来!” “对,一起。”五皇子道。 “好嘞!” 三人正准备往军营中心最大的那顶营帐走去,就见前方有一个人正往他们这边跑来,定睛一看,却是主将的近身侍卫。 “五殿下、杨参将、鲁小将,将军传你们进主帐议事!” 三人再次回到主将营帐,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些人,其中除了主将祝岳和五皇子之外,任麒、连腾、冯林三位副将,只来了连腾一位,其余有一位参将和几位小将,剩下的便是辛昼和方易铭等原苍寒卫的将领。 祝岳吩咐众人坐下,沉声道:“刚刚接到圣上密旨,十天前的夜里,宁都城发生兵变,宁都卫绝大部分兵士闯入城内,意图夺宫,御前卫拼死护驾,好在宁都卫并不是所有将士都反了,尚存一小部分人在关键时刻护驾,这才没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众人是如何也没有想到,密旨内容竟然如此惊爆,其中当属五皇子脸色最为难看,虽然从祝岳刚刚短短一番话中,众人心里也有了个底,就是宁都城虽然发生了天大的事,有人妄图逼宫,甚至弑君,但是最终并没有成功。 “祝将军,我父皇他老人家身体……”话说到一半,五皇子微微一顿,若是密旨中皇上没有明确提到,就算能从字里行间看出皇上身体状况,祝岳却也是不能妄图揣测的。 “殿下放心,圣上安好。”祝岳并不为难,立刻回道。 五皇子点点头,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祝将军继续说吧。” “你们心里应该也奇怪,既是密旨,本将为何在收到旨意的第一时间就将诸位喊过来,实则是密旨中所命之事,独吾一人,纵有万般本事,却也无法完成。” 接着,祝岳便将盛宁帝密旨中的内容告诉了众人。 原来那夜发动兵变的正是盛宁帝的儿子之一,二皇子慎王。 一听到慎王的名字,五皇子挑了挑眉,微微有些诧异,他忍耐着才没有去看杨倾墨。 “慎王忽然发动兵变,意图逼宫夺位,皇上虽有御前卫护佑,当夜情形却也是惊险万分,也幸好宁都卫中尚有忠将良士,在关键时刻,为圣上挡下刀剑,后又有平王殿下带人援救,御前卫主力以及暗卫们及时赶到,最终平息了这场叛乱,只是慎王却逃了,不仅带着一部分宁都卫残兵逃了,而且绿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前段时间有一批人,大概有近万人正从绿城城外往南行进,虽然看似分散,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出现,但是黎大人认为那应该是同一批人,他们分散而行,也只不过是为了迷惑别人,按照黎大人折子上的时间来推算,如果那批人是慎王的人,现在双方应该已经会合了。” 绿城相邻于啸城,比啸城要往南一些,城池并不大,也未设卫所,守城兵士很是有限,城外山多脉长,地势险峻,树高而茂密。 若说慎王将人藏在绿城外,倒也算合理,只是既然以那数千叛军的行程来看,应该是在慎王发动兵变后才接到消息,所以慎王为何不等他的人到宁都,再行逼宫,那般成功的几率定会大许多。 这个问题在场大部分人都想到了,五皇子自然也想到了,他看了一下祝岳,又看了一下其他或面露疑惑,或仍处在震惊中的人,索性直接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祝岳摇头,“密旨中并未提到此事。” 五皇子点头,“好吧。” 祝岳前面铺垫了这般长,自然是有事吩咐的。 “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不仅仅是抵御垚幕大军,还有慎王叛军。本将欲拨一万大军,前往玉绝山一带拦截慎王叛军!殿下以及诸位商讨一下,这一万大军由谁率领最为妥当。” 玉绝山在绿城以南,宁都西北方向,是玉瑶山脉往西南方向的延伸,现在慎王叛军应该正停留在玉绝山以北,再过几日,就要翻越玉绝山了,若盛宁帝和朝中大臣推算的没错的话,慎王一旦汇集自己全部力量,趁着镇垚军鞭长莫及,定然会反扑宁都的,毕竟这是关系到他身家性命之大事,迟疑手软不得。 他已做下大逆不道之事,若想活,好好的活,只能继续做下去,别无二路。 祝岳话音刚落,众人便小声议论起来。 “杨兄,将军既将我们唤了来,是不是代表我们皆有机会做这五千人的老大?” 鲁大河小声问道。 杨倾墨看了鲁大河一眼,“鲁兄若有想法,可以提出来,结果如何,将军自会定夺!” “那杨兄有无意向?”鲁大河又问道。 杨倾墨摇头。 鲁大河有些惊讶,“杨兄,其实我们很多人都明白,除了将军以外,这军中将领你算是最有本事的……那一拨了,现在这苍城有我们镇垚军,还有苍寒卫,即使后面还有大战,我觉得我们一定能将垚幕赶的远远的,甚至灭了他们大半兵力,也未尝没有可能,所以留在这里,立功机会虽有,但……” 鲁大河声音越说越小,“杨兄,我觉得以你的本事,带一万大军去拦截叛军,甚至全灭叛军,虽不易,但成功的几率很大,你为何不去挣一挣?” 那叛军毕竟是乌合之众,就算也经过训练,但定然没有镇垚军骁勇善战。 鲁大河的想法,也是在场很多将领心里的想法。因此,只短短不到十息的时间,便有人拿定了主意,向祝岳抱拳道:“将军,末将愿领命前往玉绝山!” “将军,末将也愿去!” 杨倾墨看了一下这最先开口的两人,其中一人是宁南卫指挥佥事阎磊,另一位则是苍寒卫的一位千户,名张傲。 祝岳看了二人一眼,面色温和,只是并没有答话,众人心里便明白,他虽信任这帐中诸人,却并不是每一人都是他认可的人选。 ps:最近三次元事太多,不定时更新,大家可以暂时不看,等完结后再看,抱拳! 第两百五十四章:求见 接下来,又有两人主动请缨,祝岳仍然没有出声,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众人一时无话,至最后还是副将连腾忍不住道:“将军,要不属下跑一趟?” 他话音未落,就见祝岳瞪了他一眼,“你去什么去!” 连腾原就是老镇国公的属下,跟随老镇国公在北地多年,对北地熟悉,对垚幕也熟悉,更有一点,三个副将,连腾是三位副将中祝岳唯一信任之人,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将连腾派出去,毕竟垚幕的二十万大军还在城外虎视眈眈。 连腾抓了抓脑袋,不是自己,将军的意思难道是让锦王殿下去? 弟弟对上哥哥,尽管这位哥哥谋逆在前,皇上下旨追击阻截,甚至密旨上还言明若是反抗,无法活捉便就地正法,但若是慎王真的死在锦王手下,这事不好做也不好听,更深一层,皇上心里会不会存着疙瘩,对锦王产生更多的思量。 祝岳心中所属意的人选自然不是锦王,他脑子没有抽风,不用想那般深,只要一想到锦王带着人离开这苍城,远赴玉绝山险地,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反过来被慎王给……祝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慎王谋逆,锦王再一出事,天子之怒,他可承受不起。 为了他的心脏着想,也为了这里所有将领的身家性命,锦王还是安安生生的待在这苍城营帐中吧! 锦王自然知晓祝岳是不会让自己去玉绝山的,他看了看杨倾墨,对祝岳这老狐狸的心思猜的透透的。 “茂山,你可愿带人前往玉绝山走一趟?” 终于,祝岳还是主动提出来了。 “将军吩咐,末将自当领命!”杨倾墨心里暗叹一声,不过事情已经这般了,自然痛痛快快的应了。 “好,本将任你为主将,阎佥事、方同知,你们二人为副将,鲁小将、张千户你们二人为前锋,一定要在慎王汇集所有兵马重返宁都之前,将其拦截,圣上有旨,若能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直接就地正法!” “是!” 众人齐齐应声。 祝岳只给了众人一顿午膳的时间,点了一万兵士,由杨倾墨、方易铭等人带领着一路向西南方向而去。 在杨倾墨离开苍城的第二日,有一位相貌普通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大营外面。 “我是杨参将在北地时旧识,有要事求见杨参将,还请军爷代为禀报一声!” 男子早已听闻镇国公世子治兵极严,现在又处于和垚幕战事关键时刻,因此并不敢向守营兵士塞钱财等物。 那兵士瞅了中年男子一眼,摇头道:“你来的不巧,昨日杨将军已经出营了。” “出营?去了何处?何时归来?”中年男子下意识的问道。 兵士硬邦邦道:“此乃军中要事,不得打听!” 中年男子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问的冒失了,待听完兵士的回答后,连忙道:“是是,是我唐突了,那请问军爷,方同知在营中吗?我找他也行。” 方易铭毕竟是展佩的前主家,自己拿出展佩的信物,他应该会相信自己的话,就算不相信,派人前去查证,虽然会耽搁时间,但耿姑娘她们起码有获救的机会。 那兵士眼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再次摇头,“也不在,他和杨参将一起走的。” 中年男子没想到走了这般远赶到苍城竟是这种结果,展姑娘推测了好几种状况,其中最担心的一种便是杨参将出城攻打垚幕了,要是遇到那种情况,自己也只能等着了,不过那毕竟也是知道大概时限的。 而不像现在这般,连杨倾墨他们去了何处都不知道,中年男子笃定杨倾墨他们不是去打垚幕了,因为这两日镇垚军和垚幕军都处于休整期间,并无战事发生。 中年男子咬了咬牙,展佩还给了她最后一个选择,那就是直接求见镇垚军主将镇国公世子祝岳。 不过因为展佩始终没能亲眼见到祝颜,祝颜被黑蝎寨和谢家绑架之事,也只是通过这一路上打听到的消息推测的,所以万一推测错了,祝大姑娘现在正好生生的待在宁都城镇国公府中,那么…… 中年男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一时之间,左右为难起来。 此刻,镇垚军大营中最大的一座营帐中,五皇子锦王正在用午膳,杨倾墨鲁大河等人离开了苍城,垚幕暂时又没有动静,他便有些无聊,好在午膳不错。 “这个羊肉锅子不错,不像是那群伙头兵能做出来的。” 锦王赞了一句。 “殿下有所不知,奴才去打听过了,这次送来的补给中,不仅仅有朝廷拨来的粮草棉衣,还有勋贵朝臣以及民间商户们自发捐赠的东西,殿下今日用的这一顿羊肉锅子,之所以这般美味,就是用了这批物资中带来的特制料包,奴才听那群伙头兵们说,有了这料包,不说煮羊肉,就是煮鞋底那味道也是香的!” 汪保弯着腰,一边为锅子里夹片好的羊肉片,一边笑呵呵的说着自己从伙房那里听到的消息。 锦王眉头微微挑起,又尝了两片羊头,点头道:“虽然夸张了些,但的确美味!我这段时间虽然吃的寡淡了些,但是还是能品尝的出来的,这肯定不是兵部和户部那帮人送来的,他们哪里会费功夫去寻摸这种好东西。” “王爷英明!奴才已经打听到了,这料包是镇国公府那位新认亲的三姑娘做的,因为用料讲究,所以只得十多包,嘿嘿……” 说到这里,汪保得意的笑了几声,“因那祝三姑娘与安平伯府的六姑娘,也就是杨参将的未婚妻关系极好,所以这料包除了给祝将军的,就只有杨参将那里得了几包。” 锦王听到这里,愣了一下,“这么说,我这还是沾了茂山的光?” 汪保看了锦王一眼,不知道王爷这话是纯粹的自我调侃,还是有些别的意味,一时并不敢回话。 锦王也不理汪保,津津有味的吃着这难得美味的午膳,吃完后站起身,笑道:“肚子吃的有些撑,我们出去走走,对了,本王晚上还要吃羊肉锅子。” “还是用这种料包?”汪保问道。 锦王点头,“自然,杨将军的料包我们不动,不过茂山的……反正他又不在,就直接给本王用了吧。” “一包都不留?” “一包都不留!”锦王说着,心里想着当杨倾墨回来看到他未婚妻送来的美味被自己给霍霍完了,那神色……真有些期待啊! 呵,谁让他不带自己去玉绝山的。 锦王带着汪保,主仆二人溜溜达达的就走到了军营大门边,也就看到了在军营外来回徘徊,被兵士驱赶,然后不得已说自己要求见镇国公世子祝将军的中年男子李舱。 第二百五十五章:去往何处 “你先前要见杨将军,后来又要见方同知,现在又开始要见我们祝大将军,说,你是何人?来镇垚军中所为何事?是不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守门兵士没了好脸色,沉声呵斥道。 “军爷误会了,小人绝对是良民,求见祝将军,是因为杨参将和吴同知不在,此事事关重大,所以……还请军爷帮忙通禀一声,若是祝将军不见小人,小人立刻就走,绝不再打扰军爷们!” 李舱紧张的解释道。 只是守门兵士又哪里敢因为一个来回改变主意的莫名人士的话,就去求见主将,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哪里能承担的起。 “这是怎么了?”锦王正走到军营大门处,就见到这一幕,他好奇心起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过问一下闲事倒也能打发时间。 “殿下!”守门兵士一见锦王,立刻跪下请安。 锦王摆了摆手,“不用多礼,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舱早便知晓此番随镇垚军一起北上的有一位皇子殿下,从方才守门兵士那一声殿下中,他便猜出现在站在离自己不到三丈距离,一身矜贵气质的青年男子正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锦王殿下。 李舱对锦王不了解,并不敢随意开口,好在守门兵士正有些为难,现在锦王既问了,其中一个胆子大些口齿伶俐的守门兵士,立刻便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到军营中来又是所为何事?” 锦王直觉有事,上前一步问道。 只是在他将要走出军营大门的时候,汪保急走几步,走到了锦王身前,“殿下,小心有诈!” 守门兵士们一听汪保这话,立刻手握腰间佩刀,严阵以待。 锦王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他站在军营内,没有走出大门。 李舱忙跪了下来,双手撑地,磕了几个头,“小人拜见锦王殿下!小人是安平伯府六姑娘身边的侍卫展佩的朋友,受她之托,前来镇垚军中找杨将军,安平伯府的六姑娘被人劫持了,小的接到展佩消息时,人已经在鼗县了,只是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多了,也不知人有没有被转移走。” 至于镇国公府祝大姑娘的事,李舱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 毕竟还不确定。 锦王眉头皱了起来,“是谁劫持了耿六姑娘?” 李舱道:“展佩传来的消息上说,是西地一带的马贼沙老大一行人,至于他们背后之人,应是西地两城总督谢昆。” “谢昆?他胆子倒不小,我们还没来得及找他的麻烦,他倒是先下手为强了!” 锦王咬牙低斥,骤然一转身,“你随本王进来!” 李舱仍然跪着,汪保回头喊了一声,“殿下叫你,还不快跟上!” 李舱这才明白锦王是让他一起进去。 他忙站起身,有些紧张的走进了军营。 锦王一直走到主将营帐前方才停下来。 这一路上,锦王在心里将能与此事关联的事情都过了一遍,只是总觉得还差一点。 祝岳虽然正在用午膳,但锦王求见,他自然不会让人等着,在锦王的带领下,李舱很容易便进了主将营帐。 “殿下!”祝岳站起身。 锦王摆摆手,“将军,这人自称是安平伯府六姑娘身边的一名侍卫的朋友,他在营帐外求见将军,被我遇见了,便将人带了进来,他说谢昆派人劫持了安平伯府六姑娘,哦,对了,安平伯府六姑娘是杨倾墨的未婚妻。” 锦王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又对李舱道:“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将军。” 李舱有些无奈,殿下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心里虽然这般想着,但李舱还是详细的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重述了一遍,甚至在祝岳有技巧的询问中,将本来不准备说的内容也一股脑秃噜出来了。 其中便包括镇国公府大姑娘很有可能被黑蝎寨的匪人劫持了。 “你说什么?颜儿也在鼗县?”听到自家闺女也被劫持了,祝岳维持不了原来的淡定了。 李舱心中一惊,张了张口,算了,既然说了出来,便好好说吧。 这边展佩找的传信人刚刚到镇垚军军营,那边绿喜已经在天空盘旋了几个时辰,最后认定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耿星霜知道展佩找人去镇垚军中了,她倒并不担心消息无法传给杨倾墨,她做了两手准备,除了展佩那边外,还有绿喜。 只是她并无笔墨纸砚,所以只能以木炭在手帕上写上几个字,告诉杨倾墨自己被人劫持,现正在鼗县,接下来应该会由鼗县西行往啸城而去,并推测祝颜遇到了和她一般的情况,行程比自己早了一日左右。 消息肯定是能送过去的,且她已经算好了时间,从匪四无意中透露的消息,她推测出一到鼗县,他们会就地休息两日,购买充足的补给,然后再出发前往西地。 对于这个路线,以及所要做的准备,耿星霜有些不明白,啸城在鼗县西北方向,由鼗县往啸城,走官道的话,若是没有意外的,马车大概走个两三日应该就能到,虽然现在是冬日,雪路难行,顶多再多耽误个一两日,但几个匪准备的物资却像是需要跋山涉水月余一般。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耿星霜心下有些不安。 “姑娘,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按照那几个匪的计划,明天就会走,六公子会派人来救我们的吧?”金宝也有些不安。 鼗县县令应该投靠了平王,或者听命于谢昆,所以就算杨倾墨及时收到消息,大概也不会在鼗县动手的。 耿星霜刚想说话,就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动静。 这声音…… 金宝立刻走到门边,仔细听了听,而后对耿星霜示意了一下,耿星霜会意,打开窗户,绿喜垫着脚立在窄窄的窗棂上,努力将自己硕大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只是效果不太明显。 好在现在天色已黑,倒不太引人注意,耿星霜快速从它腿上取下一封信。 “姑娘,是六公子写的信吗?”金宝问道,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问傻话了,绿喜带来的信,除了杨六公子,不作第二人想。 “他在去玉绝山的路上,不过他已经让红福送信给武诚镖局了,武诚镖局在平城,按照时间推算,若是不耽搁的话,明日中午武诚镖局的人就应该到鼗县了。” 耿星霜快速的看完信,然后将信纸放到油灯上方,看着信纸在火苗中渐渐燃烧,心中那点不安似乎也在跳动的火苗中越来越明显。 她料想了很多情况,却没有想到杨倾墨离开了苍城,去了玉绝山,而且还是那支万人军队的主将。 其实仔细想想,杨倾墨人在何处,似乎并没有太大影响,毕竟她一开始就没有想着杨倾墨能亲自来救她,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忽然让她有种所有事情都出乎意料的感觉。 好在她一向会调解自己的情绪,虽然思绪纷乱,但想着明日需要费更大的精力,这一夜倒睡得不错。 朦朦胧胧间,耿星霜似乎听到金宝在唤她,她颇为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金宝?” “姑娘,他们现在要带我们走!”金宝的声音有些紧绷。 耿星霜睁开眼睛,“天亮了吗?” 她渐渐清醒过来,入目的是油灯昏黄的光。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问金宝,心里却明白,应该不会超过卯正,虽然冬日天亮的迟,但是透过窗棂,却连一点微青的天光也不曾窥见。 果然,就听金宝道:“刚到寅正。” “好了没,要走了!”正说着,外面传来砰砰的敲门声,耿星霜金宝虽然争取到了单独住一间房的待遇,但是四个匪一直轮流在门外看守着,若是住的是普通的平房,连窗户外也有人看守。 好在这次住的是一家客栈的二楼,她们还能通过窗户联系绿喜。 “来了来了!”金宝连忙应道。 门外的砰砰声却并没有停下,颇有一种再不出来他们就要闯进来的架势。 耿星霜憋着一口气,快步走到门边,使劲一拉门,守在门外的匪二收不住势,差点跌进来。 “快些,大哥在催了!” 也不知是真急,还是恼羞成怒,匪二粗着嗓子催促道。 天色还未亮,马车在黑暗的大街上得得的走着,只有匪四手中提着的一辆气死风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 马车中很冷,好在金宝很快烧了炭盆,主仆二人又裹了被子,方才缓过来一些。 “沙二爷、沙四爷,为何现在急着走,这天还没亮呢!” 为了能从几个匪口中得到消息,金宝觉得可以放低一下姿态,委屈一下自己的嘴,勉强唤他们一声爷,心里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就行了 匪四听到自己被金宝唤沙四爷,心下得意,正欲答话,就听到骑马在前的沙老大忽然说道:“老四,天还没亮,莫吵吵,扰了人好梦!” 匪四立刻不敢再说话了。 耿星霜见此,心中微凛。 这一路上,她们向匪二匪四打听一些情况时,沙老大几乎不曾像现在这般明着阻止的。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中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金宝偷偷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冬日的黎明,渐渐显露出微微青光来,天快要亮了,而他们这行人却出了鼗县城门。 “姑娘,走的是北城门!” 金宝诧异,耿星霜却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般的想到了自己这两日所困惑的问题。 从宁都城往西地两城,从鼗县走,虽然一路上有官道,道路相对要好走一些,但这并不是唯一一条路线,且绕了远路。 之前她以为是这几个匪看在她出了银钱的份上,又因为冬日里,路上常有积雪,官道更好走的原因才绕路的。 若真是这般,他们便应该从鼗县的西城门出城直接西行才对,而不是往北走,北上是平城。 “平城与苍城更近,镇垚军就在苍城。”金宝忽然想到这一点,颇有些惊喜。 耿星霜却看的清楚,“不会入平城的,我曾经看过大宁舆图,从鼗县北城门出,往西北方向走,有个镇子叫固山镇,那个镇子再往外走三十里左右,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从沙漠往不同的方向走,若侥幸活下来,便可以去不同的地方。” 第二百五十六章:追赶 “去不同的地方?他们不是要带我们去西地吗?” 金宝有些糊涂。 “是去西地,但是应该不是走官道,而是穿越沙漠。” 耿星霜沉吟道,“金宝,得通知展姐姐,让她告诉武诚镖局的人。” 展佩注意到她们离开,肯定会追过来的,但她一个人,没有走过沙漠,进了沙漠,不但很难跟上对这片沙漠很熟悉的沙老大一行人,反而有很大可能,自己会在沙漠中迷失方向,这般反倒很危险。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武诚镖局的人一起。 至于如何给展佩传递消息,只能靠绿喜了。 好在这次跟着她的是绿喜,它比红福更加乖顺也更能听令。 耿星霜找了个更衣的借口,在一处小树林中,吹了一段口令。 “这傻鸟,大雪寒天的还跑出了溜达!” 这树林很小,即使站在外面,也能看到耿星霜和金宝透出的衣角,几个匪便在外面等着。 听到树林里传来几声或长或短的哨声,匪四下意识的将之当成了鸟叫声。 匪三白了他一眼,“这大雪寒天的,我们不也在外面溜达?” 匪二接道:“傻蛋!” 匪四被两人激的差点跳将起来,“谁是傻蛋!我要是傻蛋,你们也是!” “你说大哥是傻蛋?”匪三反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大哥是傻蛋了,我说你们是……” 耿星霜和金宝从小树林出来时,就看到除了沙老大外,其他三个匪在斗嘴,待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她简直无语,颇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单独站着一脸沉肃的沙老大。 心道也难怪这一帮匪最后要金盆洗手,否则不是沙老大累死,就是这一帮匪被人连锅端。 几个匪自然不知道,就在马车得得走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一只头上有一丛绿色毛羽的白色大鸟落在了小树林的雪地上,若不是头顶上那抹鲜亮的绿色,即便身形很大,却也能与这片雪地融为一体。 果然就如耿星霜猜测一般,马车并没有继续北上,而是往西北方向走,没有停歇的走了一日,在天麻麻黑之时,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出现在前方。 “这是哪里?我们不是要去西地啸城吗?难道这就是啸城?” 金宝佯装懵懂问道。 “啧,这哪里是啸城,啸城比这大多了,这是固树镇,因为自这里穿过沙漠前往诸国的商贩比较多,所以这个镇子还算比较繁华,你们不是宁都城人嘛,按理来说是见过大世面的,没想到竟然将这么个稍微繁华的小镇子当成大城池,啧啧!” 金宝刚一问完,匪四便带着些许炫耀的语气说道,也不知道他在炫耀什么。 金宝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也懒得再与匪四斗嘴。 匪四反倒觉得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车帘却被金宝拉上了。 就在耿星霜他们离开鼗县没多久,一行十余人的队伍自北城门进了县城,不是别人,正是武诚镖局的武彪、谢鼎、谢望等人。 说起来,因为常年走镖,这群镖师们几乎跑遍了大江南北,也去过与大宁比邻的垚幕,甚至沙漠另一边的几个小国,他们中也是有人走过的,可想而知,对于鼗县这般平城的属县来说,自然更是熟悉无比。 只是他们以往走镖时,都是以镖师的身份行走,但这次,他们是装扮成小商队来到鼗县的,当然,也请了几名镖师。 “这鼗县我们走了没有一百趟,也有八十趟,哪里需要这般麻烦,还特意去找了几车货物,又请别的镖师来护卫,简直……简直是老虎身上粘猫毛,灭自己威风!” “就是,要是让人知道,我们武诚镖局的镖师,来一趟鼗县,还这般遮遮掩掩,岂不让人笑话!” 谢望和施火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嘟囔着,目光却是看向这次行动的领头人,他们武诚镖局的少东家武彪。 “谢二,施火,你们两个,这一路嘀嘀咕咕嘟嘟囔囔的,你们说的不烦我们听的都烦了,你们只想想,这是六郎托付我们的事,托付的还是他未婚妻的性命,你们要是觉得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面子,可以拿六郎未婚妻的性命冒险,你们就换了衣裳,以武诚镖局镖师的身份行走吧!” 这一路上,他们抱怨归抱怨,却从未有不服从安排的时候,武彪知道他们就这性子,所以倒也没有说什么。 没想到这次,余黑却是忍不住了。 余黑这话说的严重,谢望忙道:“黑子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就是说说,六哥好不容易找我们,我们可不得将这事办的十全十美。” “就是就是,我们就是嘴巴闲着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生生穿着这身鸭屎绿的袍子嘛!” 施火也忙解释道。 余黑看这二人终于消停了,倒也不再多说。 一行人说着,便到了之前耿星霜和沙老大一行住的客栈。 好在这家客栈不是他们以往落脚的地方,不至于一进去就被人认出来。 武诚镖局众人并没有一进去就打探,而且先坐下准备吃饭,一边点菜,一边不经意的问了店小二客栈中情况,很轻易便从店小二口中得到了耿星霜他们已于今日黎明时分结账离开的消息。 武彪余黑谢鼎等人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就连一向耐不住性子的谢望施火等几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之处,平静的吃完了这相对来说比较迟的一顿早膳。 直到出了客栈大门,谢望才忍不住说道:“不是说上午走吗?怎么天还没亮就走了!” “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武诚说道。 “那我们……” “自然要追,得快!” 武诚镖局一行人直接往西城门走去,刚刚看到城门,却有一人正急匆匆的从城外赶着进城,一进城门,便看到他们一行,那人看到他们,神色却是一松。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大早发现耿星霜一行在黎明时分离开后,便加快速度从西城门出城追赶的展佩。 展佩曾经是方同知府的护卫,与武城镖局也是有过接触的,只是并不熟悉,她在城外接收到绿喜送来的信,看到了耿星霜用炭笔写在半方手帕上的短短一段话,心中大惊,便急急的调转回头。 虽然耿星霜在信中让她等待武诚镖局的人,和他们一起前往固树镇,直至黄沙漫天的大漠,但展佩觉得自己若是因为浪费几个时辰等待,而将人跟丢了,就算等到了救兵,却又如何能将人救出来。 一旦到了大漠,除了风沙还是风沙,没有任何遮掩之物,姑娘就算想要联系绿喜,却也找不到机会,而她又无法和绿喜直接交流。 所以展佩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准备在县城中找人给武诚镖局的人留一封信,自己直接出北城门跟出去。 却没料到,刚刚自西城门返回县城,就看到一个小商队中有个稍显面熟的身影,她便又在那队伍中找了找,果然又见到另外一个熟面孔。 她心中立刻确定,这个小商队就是武诚镖局派来的。 她不禁有些惊讶,接着便是一喜,他们早来了这半日,救出姑娘的几率便大大增加了。 可能因为第二日就要进沙漠了,沙老大一行虽然对这片沙漠并不陌生,但是自从他们决定退出绿林这个行当,也有些日子没有走过了,心里有些悬乎,所以当晚投宿之后,沙老大便亲自带着匪二去找向导打听情况了。(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汇合 在沙老大和匪二离开之后,耿星霜和金宝对视一眼,金宝表示明白,她轻咳一声,故作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 她一边说一边使劲点了点头,表演痕迹很明显,但是现在只有匪三和匪四在,匪三虽然警惕心很重,但却并不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匪四更是个好奇心重而警惕不足的人,闻言立刻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这还不简单,我道你们为何要在鼗县买那般多的东西,原来是想带到这固树镇来售卖,挣几个银钱,你们这一趟走的可真划算,既讨了那背后主子的好,事成之后还不知道能得多少赏呢,现在又做起了这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的生意,又挣得一笔银钱,啧啧,沙大爷可真是好头脑,原来你们之前那般窘迫,却都是装的,只是想让我们姑娘心甘情愿的掏银子,包了这一路的食宿费用,真真是……是……” 金宝顿了半晌,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耿星霜瞥了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几次想要插嘴的匪四,慢悠悠的接了一句,“沽名钓誉之徒尔!” “你们说什么呢?谁沽名钓誉了,我们就是穷,就是没银子,我大哥刚刚也不是去卖货了,而是去找向导了!亏你们还是大家闺秀,难道就如此……如此那什么口什么词的!” 匪三听到金宝和耿星霜的话,眉头紧皱,正想开口,没料到匪四已经大声的抢了先。 “你说我们信口雌黄?”耿星霜不等匪三说话,立刻抓住这个空隙反问,一边问还一边摇头,“我却是不信的,西地本是你们自己的地盘,我是没听说回自己老家还要找向导的。” “若是正常走,自然不用向导,且不说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除了官道外,只我一人,便能走出三四条小路来,但是这次是要穿越沙漠,而且圈子绕的越大越好,最好在回啸城的过程中被人劫了,去不了啸城方才最合那位大人的心意!我们以前虽然也常常去沙漠中抢劫商队,但是走的都是靠近啸城风城那边,固树镇这边还从来没有走过,况且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要走这边,可不得找向导,我们可不想死在茫茫大漠中。” 匪四受不得激,头脑一热,便将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匪三张了几次口,想要从匪四那激动到密不透风的话中插上一句,却始终没能成功,最后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双手一摊,往后一靠,也懒得管了。 反正说与不说,似乎也没有大影响。 他们不说,或许这位伯府的千金小姐和她丫鬟能轻松几日,说了,呵呵,想来她们今晚应该睡不着觉了。 耿星霜虽然早已猜到事情开始向她最不希望发展的方向转变了,但是在听到匪四说完后,还是表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震惊神色。 “沙四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能因为我们刚刚说的话不中听就吓我们!” 金宝神色惊疑不定,瞪着匪四问道。 匪四有些后悔,大哥好像交代过,让自己少说些话,不要什么话都不过脑子秃噜出来,他好像又没过脑子。 匪四忍不住朝匪三看过去,只见匪三靠在墙上,翘着腿,眼睛半闭不睁的,一副即将快要会周公的模样。 “三哥,你睡着了?”匪四忍不住大叫一声。 匪三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斜斜的瞥了他一眼,“和你一起看管,我敢睡着吗?” “你你怎么……”不阻止我说不该说的话。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已经到了这里,一会大哥他们就回来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走了……” 匪三说着,又瞥了耿星霜一眼,“我们以前虽然是匪,但不当匪已经好几年了,且就算当匪的时候,我们也没杀过人,现在不当了反倒……死也得让人死个明白是不是?” “未必会死吧?”匪四嘟囔道。 匪三也不理他,倒是耿星霜和金宝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他,那目光让匪四这个自认为自己已经改邪归正变成良民,现在迫于权势不得不重操旧业的人心虚起来了。 “那个……三哥他说的也未必……未必是真的,这一趟虽然危险,但是……但是也有很大机会能够活命的……” 匪四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头也垂的越来越低,甚至不敢看耿星霜二人。 “危险什么的,从被你们劫走的那一日,其实我已经不太在乎了,你们以前是劫匪,后来又隐居,大概是不知晓,大户人家的闺女或者媳妇有了这么一遭,就算侥幸逃了回去或者被人救了回去,那日子……不说也罢! 我只是有些好奇,之前听你们的话头,似乎只要将我们送到西地谢府就行,现在怎么就……非得走沙漠了,还与垚幕扯上关联了?” 他提到垚幕了吗?匪四有些怀疑,大概是说了吧? 耿星霜这番话让匪四更加心虚,也让一直置身事外的匪三起了些许同情心。 所以待他们听到耿星霜的疑惑的后,匪四看了匪三一眼:能不能说? 匪三扭过头去:想说就说吧,反正也不会影响什么。 “这个具体原因我们也不知道,我大哥应该也不知道的,我们离开平王府的时候,平王府的那位叶大人吩咐我们直接将你们送到西地谢府就行,只是待我们走到半途,就接到谢总督传来的消息,要求我们跟着前面那队走,他们往哪个方向走我们就往哪个方向走,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想去哪里,以为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往西地去,还是大哥觉得不对劲,特意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要走这条道。” “你这说的不清不楚的,谁能听得明白?”金宝不高兴道。 “这还说的不够清楚?我知道的都说了,不信你问我三哥。”匪四也不高兴了。 “你说的前面那一队是哪一队?”耿星霜问道。 “就是黑蝎寨他们,他们和平王府的侍卫,好像还有谢家的人一起劫持了一位千金大小姐,听说比你身份还要贵重的多的大小姐,他们一直走在我们前面,我们跟着一直到了鼗县,接到消息要从县城的北城门出城,往西北方向走,穿过沙漠去啸城,当时我大哥就觉得不对,然后就发现……发现……” “发现了什么?”耿星霜不给匪四犹豫的时间,紧接着问道。 “发现似乎少了王府侍卫,也不知他们是回了宁都,还是……还是……” “还是被灭了口。”匪三接了一句。 耿星霜看了匪三一眼,问道:“你们是怀疑谢总督和平王闹翻了?” 对耿星霜用“闹翻”这个词来形容平王和谢总督的关系,匪三觉得有些古怪,让人感觉就像小孩打架一般的轻描淡写。 不过他并不纠结这个,只道:“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至于他们的关系到底变得如何,又具体想做什么,我们不知道也管不了,待将你们送至谢府后,我们就回去了,告诉你们这些,也是想让你们死……或者活个明白。”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耿星霜竖起一根手指,不待匪三拒绝,她立刻道:“为什么今天天还没亮就要走?” 匪三想说我们本来就准备这般早走的,但是对上耿星霜那清透的目光,他内心的想法在那眸光中似乎无所遁形,便只得道:“本来是上午走的,但是听说前面那队有个小娘子闹着要留下来,他们怕走漏了风声,所以才急着出发。” “那个小娘子是谁?是那位身份比我要贵重的多的千金小姐?” 耿星霜直觉不是,她早已从展佩口中得知黑蝎寨那边有三名女子,其中一人她猜测是祝颜,另外两人却不得而知。 “应该不是吧,你别问了,再问我们也不知道了。”匪四有些不耐烦。 第二日,又是天刚刚亮起,便出发了。 “姑娘,前面有人,应该就是祝大姑娘他们。”一进沙漠,金宝便颇有些兴奋的在耿星霜耳边小声说道。 金宝话音刚落,耿星霜也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灯火在闪烁。 “这是要汇合了?”耿星霜既这般想着,便也这般问了。 “是啊,快上骆驼吧!”回答她的是匪二,他语气有些不耐烦,面上似有不忿之色。 再看向匪三匪四,他们和匪二一般,似乎对要和前面的队伍汇合,非常不愿意,甚至厌恶。 “你们和黑蝎寨不对付?”耿星霜直接道。 匪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匪四却道:“势不两立、深仇大恨!” 耿星霜点点头,难怪跟着黑蝎寨的人一起走,却还要单独去找向导问路,这是怕被黑蝎寨坑了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醒来 匪二匪三匪四这三个神色如出一辙,倒是沙老大,也不知是故作深沉,还是真的不在意,耿星霜没能从他面上看出任何情绪来。 几个匪再是不愿,骆驼走的再慢,也耐不住前面那队在等着他们,所以也没用多长时间,两队便汇合了。 “怎么这么慢,难道被我们打怕了,软脚虾!” 刚刚一汇合,前面那队便有一人立时出声讥讽道。 “你这黑狗,说什么呢!要不要打一架!” 匪二驱使着骆驼上前几步,从腰上抽出一把刀来,指着那说话的人。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耿星霜却并不在意,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中间那头骆驼上,那头骆驼上坐了两人,一个是一名年轻男子,披着黑色斗篷,这里和他相同装扮的有五人,耿星霜猜测这五人应该是谢府的侍卫,而另外四个穿的随心所欲的,头发胡子也显得杂乱的应该是黑蝎寨的人。 这一队人马中总共十二人,其中九名男子,三名女子。 耿星霜却是一眼便认出了三名女子,她们之前猜测的没错,祝颜果真是被这群人劫持了,而现在,正坐在一名谢府侍卫身前,二人同乘,或者更准确的说,祝颜是靠在那名侍卫身上的。 耿星霜他们这一行人从出现,到匪二与黑蝎寨的人剑拔弩张的争吵,祝颜却连往这边看一眼都不曾,因她的头是往另一边低垂着的,耿星霜看不到她的脸。 “姑娘,那边是祝二姑娘,还有章姑娘,她们和祝大姑娘好像都昏迷了。” 金宝和耿星霜同乘一头骆驼,在耿星霜几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祝颜身上时,她却是将对面所有人都观察个遍。 昏迷? 耿星霜看了一眼祝霓和章可心,她们和祝颜一般,也都靠坐在身后的侍卫身上,只是这二人头是朝这边歪着的,定睛一看,眼睛的确是闭上的,这种情况下应该不可能睡着,那便只能是昏过去了。 “噌”的一声兵器相撞的声响,将耿星霜的注意力从祝颜身上转到了沙寨四兄弟和黑蝎寨那一边。 匪二的刀已经与刚刚黑蝎寨出言嘲讽之人的兵器在空中撞上了,那人的兵器像是一柄大锤,只是那锤身上镶了许多寒光闪闪的铁刺,若是锤在人身上,可以想象其中之剧痛。 “若是姜姐姐在这里就好了,她也有一把铁锤,特意打的,好像比这个人的还要大一些。” 这种时候,耿星霜竟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姜雪芙,脑海中甚至出现了姜雪芙将那黑蝎寨的人压着打,大铁锤将黑蝎寨匪徒的铁锤锤扁的场景。 “二当家的,现在可不是你们逞凶斗狠泄私愤的时候!我们还是赶快完成大人交代的事要紧。” 就在气氛一触即发,耿星霜以为双方先要打一场,甚至莫名有些担心沙老大他们能不能打得过黑蝎寨的人之时,谢府的一名侍卫开口,看其他侍卫对那人恭敬的态度,他应该是五个侍卫的领头。 “好,我们听韦队长的。”黑蝎寨的人纷纷放下已经举起来的兵器,就连那个和匪二已经兵戎相交的匪徒也干脆利落的放下了手中的铁锤。 匪二匪三匪四几个虽然面色不忿,但却也不敢再闹事。 “走吧!”那韦队长看了沙老大一眼,调转骆驼,和其他侍卫一起往前走。 “呵呵,接下来我们黑蝎寨和沙寨的兄弟们一起走,还得沙寨的几位兄弟多多关照啊!” 这次说话的,是黑蝎寨的二当家,他长得不似其他三人粗壮,斯斯文文的,不像匪徒,倒像个文人,这话也说的好听,不过他这番好听的话并没有得到沙寨四兄弟的好脸色,匪二匪四冷哼一声,匪三冷着脸不理,沙老大倒是微微点了头,不过态度显得颇为冷淡。 “我们二当家的给你们脸,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过几日,也不知还有没有这个命……” “好了,黑锤,不要多嘴,快走吧!” 耿星霜和金宝主仆二人骑着骆驼走在黑蝎寨和沙寨中间,这两个寨子结怨已久,虽然有前面那些谢府的侍卫们镇着,仍然时常发生矛盾。 这一路,耿星霜的注意力一半在前面的祝颜、祝霓、章可心三人身上,心里很疑惑,平王和谢昆劫持祝颜便罢了,为何同时劫持了祝霓和章可心。 祝霓虽然姓祝,但整个宁都城的人都知晓,镇国公府的二姑娘当初抱错了,现在真正的二姑娘已经回来了,所以若是平王和谢昆觉得只祝颜一人不够分量威胁祝岳,那么也不应该劫持祝霓这个镇国公府假二姑娘,而应该找祝鱼才是。 至于章可心,她是章家人,大皇子已经被圈禁了,无论是大皇子本人还是章家,对平王应该都没有威胁了,多劫持一个章可心,实在是费力不讨好。 因为想不通,所以耿星霜觉得这其中定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除了关注前面,其实最重要的是后方,虽然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即便武诚镖局的人速度再快,即便展佩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了过去,他们也很难在进沙漠的第一天就追上来。 但是她还是让金宝时时注意着后方有无来人,当然,这一日她并没能从金宝口中听到好消息。 这一天,一整天都在赶路,中午饭食用的是干粮,直接在骆驼上啃的,耿星霜注意到祝颜三人也只被那些侍卫强灌了几口水,其余的什么也没用,她有些担心,只能装作疑惑的样子问了一句,“她们这样会不会饿死?” 这一句话,让谢府侍卫瞟了她一眼,眼神之冷漠,耿星霜便知道,无法从这几人口中问出什么来了,而黑蝎寨的几个人更是对她露出古怪的笑,其中一人道:“小娘子若是觉得她们可怜,可以与她们换一换,只要你们两个也昏迷一下,我们就可以将她们三个弄醒,给些吃食,我这个主意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位二当家也只是瞟了他一眼,并没有阻止,他的其他同伴们则是纷纷起哄,“这个主意好,小娘子可愿意?” “我不愿意。”耿星霜声音不见惧怕,冷静的陈述,只是心里到底有些紧张。 那黑蝎寨的人再要起哄,匪二直接扬起刀,喝道:“是不是想打架!” 那二当家又出来当和事佬,这才平息了这一场小波折。 “姑娘,和黑蝎寨那些人比起来,看他们几个顺眼多了!” 金宝悄声道。 耿星霜点点头,“晚上休息的时候,最好让匪二他们几个拦在我们与黑蝎寨中间。” 祝颜有谢府侍卫在一旁看守,黑蝎寨的人对谢府侍卫多有忌惮,现在看来,既是看守,也是一种保护,除了不知因何原因昏迷,身体有无问题之外,反倒比自己这边安全。 不过耿星霜的担心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天将将黑之时,祝霓先醒了,接着便是祝颜和章可心,三人醒来的时间很相近。 “你们胆子不小,竟然将我们弄晕了,我要告诉殿下!袁侍卫,快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耿侧妃写信!” 祝霓一醒来,尚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待缓解了一下头晕,便厉声喝道。 第二百五十九章:来人 祝霓这一嗓子,将原本昏昏沉沉要醒不醒的祝颜和章可心都惊醒了。 无论是祝颜,还是章可心,都比先她们一步醒来的祝霓更早了解到现下的状况。 而祝霓也在嚷了那一嗓子之后,发现除了黑蝎寨那个最讨人厌的黑锤以及另外两个人的嗤笑声外,并无人应答。 她也不是傻子,自醒来第一时间,她便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处在原先客栈的房间中,时不时穿拂而过的风沙,以及身下的颠簸,都能让她明白,她现在正在行路中。 这也是她醒来便能预料到的,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袁侍卫以及其他王府侍卫竟然没有跟着一起走,他们去哪儿了,是留在鼗县县城,还是回了宁都平王府,抑或是…… 祝霓看了一眼谢府侍卫,最后将目光定在走在侧前方的韦临身上,这一路走来,她早就看出来了,随着离宁都城越来越远,谢总督府侍卫队长韦临的话语权便渐渐超越了平王府的袁侍卫,即便平王府的侍卫们并不愿臣服,甚至起过几次冲突,但是事实却仍然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而到现在,包括袁侍卫在内的所有平王府的人竟然消失在这个队伍中了。 祝霓心中的那股自从离开宁都城后,便逐渐产生的隐忧,在这一刻,演变成了惊惧。 她不敢再开口,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去忖度。 这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韦队长下令就地休息,众人在这一声令下,纷纷下了骆驼。 耿星霜也不知祝颜有没有看到她们,这种时候,即便想和她说话,却也要顾忌着黑蝎寨的人和谢府的侍卫,耿星霜决定一动不如一静,按照现在这种情况,除了有人来救,靠她们自己,就算祝霓和章可心这两个不出幺蛾子,加入她们,也很难从这些人手中逃出去。 晚饭仍然是干粮加水,冬天的沙漠,夜间很冷,主仆二人靠在骆驼身上,紧紧挨在一起,仍然冷的睡不着,耿星霜甚至觉得,再这般下去,就算这段沙漠之途走的顺顺当当,垚幕人并没有出现,她们几个人恐怕也无法活着走出这片大漠,会被冻死的。 当时说服沙寨那几个匪的话,能不能用在那位韦队长身上? 耿星霜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想着,那个韦队长虽然看起来冷漠到不近人情,一心只为了完成谢昆交代的任务,但是如果让她们活着,也是他的任务之一,那起码能多争取几张皮毛用来保暖,毕竟现在所有物资都在谢府侍卫手中。 这么想着,她便想装一下“死”,让金宝演一场。 就在这时,金宝忽然低声道:“姑娘,有人来了!” “哪个方向?”耿星霜下意识问道。 “我们现在位置的西北方向。”金宝也是下意识的回答。 主仆二人说完后,立即反应过来她们各说了一句废话,因为无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她们都无法分辨来者是敌是友。 在这大漠中骑着骆驼走了一整天,她们早已辨不清方向,不知自己从哪个方向来,也不知将要往何方走。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默默无言。 “姑娘,现在该怎么办?”金宝觉得自己又问了一句废话。 “等着吧!”耿星霜觉得等着也是一种办法。 不然还能如何呢?只能期盼运气这种玄妙的东西了。 但是事实告诉她,她的好运气似乎还在路上,还需要再耐心等等。 很快,韦侍卫等谢府侍卫、黑蝎寨和沙老大等人也察觉到了有一批人渐渐逼近。 “大人不用担心,应该是来接那些小娘子的。”黑锤凑到侍卫队长韦临身边讨好的说道。 韦临却似乎并不完全相信他,朝那位二当家的看过去。 “从这个方向来,不可能是其他人。”二当家的虽然没有明说,却也给韦临吃了一颗定心丸。 耿星霜心中发沉,她们若是被垚幕人抓走,可以想象,垚幕会利用她们做什么,现在正是垚幕和大宁镇垚军对战的关键时刻,她虽然不知战况如何,但是垚幕竟然要劫持主将的女儿,可以猜测在这场战事中,大宁军已经扭转了劣势,现在处于下风的是垚幕军。 而她们是绝对不能成为掣肘镇垚军的人质的,所以若真的到那时,或许只有一死了。 “韦临,你们要做什么?”祝霓不知是被惊醒了,还是和耿星霜一般,也是一直没有睡着,听到韦临和黑蝎寨二当家的对话,她心中似有所感。 那是一种能让她汗毛竖起、脊背发凉的感觉,就像自己曾经想要加诸在别人身上最深的恶念,最后自己也亲身经历到了,这是比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还要严重的多的结果。 韦临没看她,也没有回答他。 随着从西北而来的声音越来越近时,祝霓越发的恐惧,她来回摆头四处张望着,当看到章可心和祝颜时,她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浮木,指着章可心问道:“你们是要带她回去的是不是?她是会跟着你们回去的对不对?她一定不会被留在这里,被送到那些垚幕人手中,你们既然能带着她,便能带着我,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一起跟着过来走一趟的,你们肯定是有权决定我们的去留的,韦队长,我有银子,在兵变前一天,我就将我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藏了起来,只要你们带我一起离开这里,那些东西都是你们的。” 祝霓虽然有时候表现的并不太聪明,但当威胁到自己生命的危险即将来临时,这一刻,她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以前种种往事,累积到如今的场面,是命运,却也是选择,她现在只想活命。 所以她下意识的将自己和章可心说成了“我们”,想让韦临将她们当成一个整体。 虽然之前她一直觉得在这件大事上,她起到的作用远远比章可心,甚至比整个章家都要大,而她的要求却比章可心要小的多,她只要在吴家覆灭后,重新嫁得贵婿,待往后重入宁都,睥睨着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这些在常人看来并不简单的要求,于平王而言,其实很容易,可是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与虎谋皮”这四个字。 祝霓期盼又绝望的看向韦临,韦临这次终于微微转头,给了她一个眼神,只见他微微掀唇,似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只听他轻声说道:“谁说我要带她回去?” 说完后便转过头,并不管祝霓是如何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章可心则愣住了,似乎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韦临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 耿星霜此刻却没有心力去管祝霓、章可心等人,她没想到垚幕人会来的这般快,之前在固树镇之时,从匪三、匪四那里得来的消息,让耿星霜错算了,以为武诚镖局的人会来的比垚幕人早,她需要担心的只是武诚镖局会来多少人,战力如何,到时对上谢府侍卫、黑蝎寨、沙寨一共十三人,胜算将有多大。 因此,她便一直下意识的按照既定的想法安慰着自己,而没有或者不愿去深想其他情况,比如现在。 所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耿星霜希望这句话适用于现在的自己,虽然心中也知道期望不大,但总得为自己以及祝颜、金宝的性命争取一下不是吗? 所以在垚幕人到来之前,耿星霜走到了沙老大身边。 匪二等几人都有些惊讶,毕竟之前这一路,无论是耿星霜这个伯府小姐,还是金宝这个丫鬟,虽然一路上叽叽咕咕的,喜欢从他们口中套话,但是她们大多数找的都是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老二和老四,偶尔也会搭理一下老三,但是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老大。 现在到了生死攸关之时,是想……求老大放了她们? 唉,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家闺秀啊,这想法也太天真了。 匪二、匪三、匪四心中如是这般的想着。 第二百六十章:提醒、自救 就连匪大,虽然面上没有露出如匪二等人同情、无奈,又带着些微讥讽的神色,但是心里却也是这般想着的。 “沙大爷,一会我们就会被垚幕人带走了,无论是我,还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我们都不会让自己成为垚幕军威胁镇国公世子、杨参将乃至镇垚军的人质。 走到这一步,我已经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了,无非一死而已,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从离开宁都城那天开始,我便早已想到或许有这么个结果,而现在只不过是事情最终演变到了最坏的地步。 虽然年纪轻轻就死了,运气是不算好,父母尚在,我却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甚是不孝,有兄长,却还没看到大嫂是谁,颇觉遗憾,还有一个那般好看的未婚夫,也不知以后便宜了谁,甚觉可惜,其余的倒没什么了。 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我这是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提醒一下沙大爷。” 耿星霜语速很快,声音也不大,因为沙寨和黑蝎寨关系极差,所以他们这边六人与谢府侍卫、黑蝎寨等人歇息之地尚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夜间寒风阵阵,所以除了沙老大几人,其他人并不能听清她的话。 这一番话,终于让沙老大转过头,认真的看了她一眼。 有效就好! 耿星霜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沙大爷有没有想过,待将我们交到垚幕军手中,你们将何去何从?” “我们自然回沙寨,继续种田打猎。”沙老大尚未回答,匪四便抢着说道,话说的理所应当,显然他是一直这般想着的。 “你们……回的去吗?”耿星霜语气淡淡,中间故意停顿了这么一下,虽是问句,但听在沙老大等人耳中,却像在说“你们回得去吗?不,你们根本就回不去”。 “你是什么意思?” 这次出声的是匪三,匪二一向觉得自己比老二老四更加的敏锐,是大哥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这些日子,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只是如同被一层迷雾笼罩着,不知其中之意,最后总是以自己想的太多这般理由糊弄过去。 可是这位伯府千金小姐的话,却让那一层迷雾被撕了一道口子。 匪二认真的看着耿星霜,耿星霜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再转过头对沙老大道:“狡兔死走狗烹,且与垚幕勾结这样的通敌大罪,不可能更不能是皇上的儿子和封疆大吏这般人物,所以总得有背锅的,你们原本就是匪,没有谁比你们更适合背这样的罪名了。” 西北方向,视线的尽头已然出现一团模糊的黑影,正在往这边逐渐逼近,没有多少时间再做多余的铺垫了,耿星霜言简意赅,直击要害。 不等沙老大和其他三个匪做出反应,耿星霜立刻接着说道:“或许你们并不在乎自己的命,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八个字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耿星霜说完后,便转过头去,不再看沙老大等人,似乎她真的只是在临死前,善意的提醒一下他们。 “大哥!” 匪三脸色有些白,他是相信耿星霜的话的,这并不是因为他多么相信耿星霜这个人,而是耿星霜这一番话帮他拨开了迷雾,让他心中原本就存在的疑虑担忧清晰的显现出来,显现在自己面前,以及大哥二哥和四弟面前。 匪四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大哥,一脸迷茫的二哥,最后看向神色变得仓惶的三哥,急迫的说道:“大哥,我们死了倒罢了,但是寨子里百多人,可不能和我们一起死,那也太冤了。 本来这事我们就是被谢昆威胁才做的,当时说好的,我们若是做好这件事,不仅可以给整个寨子的人办理户籍文书,可以分地,不用再种那些贫瘠的荒地,一年到头只能混个半饱,还有另外的赏赐,让大伙都过上好日子,现在……这……怎么能这般呢?” 显然,匪四已经下意识的相信了耿星霜的话,或许他是从匪大匪三的态度和神色中看出了什么。 “耿姑娘,你有什么办法就说吧,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我们反抗,我们四人,对上谢府侍卫、黑蝎寨的人,以及垚幕方……十一人,四人对二十人,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只会提前送了性命。” 他们说话间,西北方向出现的那群人已经到了近前,耿星霜目力虽然没有习武之人好,但金宝数了一下,就和沙老大说的一般,来了十一人。 看到他们的装扮,以及那十一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人,一上来就和韦临交谈,并时不时将目光投向祝颜、祝霓、章可心所在的位置,耿星霜也察觉到有视线在自己身上掠过,那绝对不是一道善意的目光,耿星霜心中尚存的些微侥幸也消失殆尽。 “祝大姑娘是我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如同亲姐妹,她是镇垚军主将镇国公世子唯一的女儿,我未婚夫是今科春闱探花郎,在翰林院任职期间,常侍奉在圣上左右,现任镇垚军四品参将,我未来公公是天子近臣,现任督察院右副都御使,三品大员。 如果你们可以保住我们的性命,只要你们之前说的是真的,从未杀过人,也早已不做劫匪数年,这次也是被谢昆胁迫的,我和祝大姑娘会尽力保住你们以及你们身后那百多人的性命。” 耿星霜语速极快,但语意表达的很清楚,“我知道若是真的打了起来,他们人多了数倍,你们必定打不过,但是我们有援兵,所有你们只要与那些人周旋到援兵赶到,我们得救了,你们也得救了。” 周旋?如何周旋? 匪二匪三匪四都觉得耿星霜是在说废话。 匪三道:“耿姑娘,他们必定会连夜带你们离开的,我们留不下你们,就算打,最多也只能拖半个时辰,于事无补。” 不但于事无补,他们也将自己推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耿星霜看向沙老大,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些想当然了,只是到现在她没有其他办法了。 或许沙老大这个人,这一路上太寡言了,让她觉得有些神秘,总觉得他或许有办法。 耿星霜也不知道自己的这股直觉准不准,她希望有些准。 在进入鼗城之前,她并不知道谢昆与垚幕有勾结,且那时祝颜还在谢府侍卫和黑蝎寨人手中,她就算说了这些话,以匪大的城府,应该不会相信仅凭着自己的能力,能做到以上承诺。 所以事情便到了现在这般境地,希望武诚镖局的人来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沙老大看了耿星霜一眼,对匪二匪三匪四交代道:“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 说着,便朝着谢府侍卫和垚幕人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大哥去干嘛?”匪二问道。 “大哥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匪三疑惑。 “我过去听听。”匪四直接摸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拖延之策 “这沙老大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给个话。”金宝嘟囔道。 “他应该是答应了,而且他应该有比硬碰硬更好的办法。”耿星霜猜测道。 金宝正想再问,就见匪二好奇的朝她们看了过来,开口问道:“耿姑娘,你刚刚说你未来的相公现任镇垚军参将,那这次是他要来救你?你如何知晓有援军到来,又是如何与他们联系的?” 耿星霜还没回答,金宝便瞪着匪二匪三两个道:“你们老大还没说是否答应帮我们斡旋,我们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不说便不说,我们听大哥的,大哥让我们怎么做我们便怎么做,只是耿姑娘,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自信的好。” 匪二似乎有些同情又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你之前自己都说过,如你们这般大家闺秀,被人掳走,在外面走了一这么遭,到时候就算运气好,全须全尾的被救了回去,那日后……你那未婚夫还会要你吗?说不定一回去就被退亲,我们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与他联系上的,但是或许他根本不会来救你,正巴望着你死在外面算了,你若真回去了,他们家要退亲,还不太好开口呢。” 匪二说完,昂了昂脑袋,看向耿星霜和金宝,“耿姑娘,还有你这小丫头,你们觉得二爷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金宝狠狠瞪了他一眼,匪三也给了匪二一个警告的眼神,“消停些。” 耿星霜却点点头,“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就连她也在心里小小的动摇了一下,她相信她父母兄长在得知她被劫持后,心里定然焦急万分,时刻担心她的安危,而且也必定迫切的希望她能回去,哪怕她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只要能活着回去就行。 但杨倾墨是如何想的呢?杨家人又会如何看待她这个在成亲前就经历这么一遭的未来儿媳,他们会不会在意外人的眼光和流言蜚语。 这些想法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但也只是闪过,很快,她脑中便浮现出杨倾墨让绿喜送来的信,信上除了写明他所做的救援安排之外,还有许多温言安抚之语,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着他的急切、担忧和关切,耿星霜并未在那封信上感受到他有任何一丝的嫌弃和冷漠。 而且,他们也算是自小青梅竹马,虽然中间有几年没怎么见面,却也是信件不断的,她应该对二人的情谊多点信心的。 匪二听到耿星霜赞成他的话,刚要露出一丝得色,心中想着自己就发发善心安慰一下人家吧,毕竟也挺可怜的不是吗? 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啸鸣声,虽短促,但是音调颇高,压住了沙漠寒夜的北风,传进了每个人耳中。 “这什么东西在鬼叫?”匪二吓了一跳。 匪三也仰头往上看过去。 另一边的谢府侍卫、黑蝎寨以及垚幕人,也被这声音惊了一下,而原本便处在惊惧中的祝霓和章可心更是吓得瑟缩起来。 与祝霓和章可心待在一起,原本因为这段时间的劫持,已经抱着必死之心的祝颜,却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那颗死寂的心急速的跳动了一下。 是红福还是绿喜,这两只她虽然都见过,但是对于它们的叫声并不太能分得清,更何况,它们平时的叫声都是“嘎嘎”的,只有在高空翱翔时,它们才会偶尔正经叫一回。 祝颜本想再听一声,看能不能分辨出来到底是绿喜还是红福,只是刚刚那一声短促的啸鸣,就像她在绝望中产生的臆想一般,耳中除了呼啸的风声,以及不远处因为这声啸鸣被惊了一下的谢府侍卫和垚幕人的几声咒骂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她今日醒来之时,天已经快黑了,自被劫持后,一路上担惊受怕、饮食不继,且在鼗县最后一日又被下了药,兼又受了风寒,整个人一直处于精神恍惚中,虽知道后面又缀了一队人,但却并未能察觉那一队人中有自己的至交好友,而耿星霜虽想找机会与祝颜说话,却始终未能实现。 “祝颜,你在高兴什么?”章可心忽然问道。 祝颜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并未理睬她。 祝霓却像是被她提醒了一般,忽然急走两步,走到祝颜身边,抓住她的手说道:“大姐姐,你就算被垚幕人带走,有大伯父在,你也不会死的,只要你配合,垚幕人肯定会优待你的,你能不能帮帮我,不,救救我。” “我如何救你?”祝颜甩开祝霓的手,冷冷看向这个曾经的堂妹,“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吗?这一路上你在我面前说的那些耀武扬威的话,难道都忘了?我虽然病着,还被你们下了药,但是记性却是好的。” “我也被他们下了药,还有可心,我们都被他们骗了。”祝霓忙道,“不信你问可心,可心,你是不是也被下了药?” 章可心并不想求祝颜,她一直不喜欢这位镇国公府大姑娘,在那些贵夫人,甚至包括她祖母母亲等人的眼中,祝颜端庄高雅、才貌双全,她则嚣张跋扈、顽劣不堪,她曾经就听人拿她们二人作过对比,她也曾恨恨的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这样一个人人夸赞的大家闺秀忽然闺誉尽失、身败名裂,那将是多么快活的一件事。 不过以前只是幻想,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天,所以,即使如今的情况对自己也很是不利,她甚至会因为太过轻信平王,而丢了这条命,却也不想求祝颜。 所以祝霓问她时,她并不想回应。 “可心,你怎么不说话?”祝霓推了推她。 祝颜并不想管这两个自食恶果的人心里怎么想,她只是凝神听着,想要再听一声那犹如天籁的啸鸣声。 耿星霜一直关注着前方的动静,在听到绿喜这一声鸣叫后,便知道它完成了自己交办给她的任务,成功将消息传给了展佩,只是不知展佩有没有等到武诚镖局的人。 “咦,老三,你看大哥他们要往哪里去?”匪二眼尖的看到前方沙老大一行正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姑娘,好像沙老大领头,后面跟着谢府三名侍卫、两个黑蝎寨的人,还有六个垚幕人。”金宝看的清楚。 耿星霜知道这必定是沙老大想的办法,能暂时拖住垚幕人,为她们的援军到来争取时间。 只是不知沙老大用的什么办法,看匪二匪三那一脸懵的模样,显然也是不知情的。 好在没一会儿,前去“偷听”的匪四就急匆匆的跑回来了。 “老四,大哥他们去干什么了?”匪二急问。 “大哥说是要带他们去刀前辈的埋骨之地。”匪四到现在还是一脸震惊,他知道大哥曾经跟着这天下数一数二的用刀高手刀前辈学过武功,只是后来因为他们这些人,大哥的绝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如何养活他们这一帮人身上,对于武学上的专注便渐渐减弱了,所以最后被刀前辈赶走了,却没想到刀前辈竟然死了,还埋在大漠中? 这茫茫大漠,大哥本对这片就不熟,又如何能找到刀前辈的埋骨之地。 匪四这般想着,便也顺嘴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匪二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立刻说道:“那个向导好像说过,这附近是有一座小绿洲的,原本也是有人居住的,后来因为绿洲范围逐渐缩小,里面的人便迁移了,所以现在那里早已无人居住,难道刀前辈竟葬在那里?” “刀前辈葬在那里便葬在那里,大哥他们现在去做什么?难道是祭奠?” 匪三问道,只是话一出口,他便自己先摇头否决了,“不是,要是祭奠的话,大哥应该带我们去,怎么会带那些人去,其中还有垚幕人,以前听大哥提起过,刀前辈最恨垚幕人,要是知道垚幕人去祭奠他,说不定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匪二匪三都朝匪四看过去,匪四吭吭哧哧道:“大哥说刀前辈生前所铸之刀都跟着陪葬了,除此之外,刀前辈在临死之前,将毕生所学之技艺皆完整记录成册,也随之一起下葬。今日路过这里,他本也是要去取那些东西的,只是因为绿洲外有狼群等野兽环伺,所以他一直不敢过去。” “所以大哥他就邀请谢府侍卫、黑蝎寨的贼匪还有垚幕人一起过去了?那可是宝贝啊,就这么给了他们?” 匪二震惊又不敢置信,刀前辈一生擅铸刀,他所铸之刀,在江湖中可是有价无市,如果有了那些刀,至少可以保他们一寨子人十年衣食无忧了,还有那本记录技艺的手册,刀前辈会的东西,不仅仅是铸刀,还有武学,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功,他就不信那本手册中没有记录。 这般宝贝,就被大哥这般轻飘飘的送了出去?而且其中还有他们的仇人黑蝎寨和敌国垚幕人,大哥脑子是不是坏了? 狼群算什么,就算他们四个打不过,待回去将寨子中的小子们都带过来,他们带武器、设陷阱,他就不信还打不过一群畜生。 匪二觉得简直要心痛死了,现在这么一来,别说那些宝贝他们能得个几成,就怕那些人不但一成都不给他们,还杀人夺宝。 岂不亏死了! 匪三微微蹙眉,猜测道:“大哥是不是为了拖延时间,故意编了这么一件事。” 匪二说着,看了耿星霜和金宝一眼。 耿星霜一开始也这么想着的,但是却又觉得,沙老大一人带着那么多人去找刀次之的遗物,若是他是骗他们的,岂不是自寻死路。 匪四道:“你们以为那些人那般好骗,那个方向的确是有一个绿洲,而且垚幕人还知道刀前辈在销声匿迹前,有人看到过他出现在这片沙漠中,且刀前辈的出生地好像就是那片小绿洲,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所以他们才相信大哥的话,而且我看大哥那神色并不像在编瞎话,二哥、三哥,你们看大哥说过谎吗?没有吧,所以他若是说谎,肯定做不到方才那般面不改色、镇定自如。” 第二百六十二章:相聚 匪二、匪三对视一眼,大哥好像的确没有说过谎,所以他们真的去寻宝了? 匪二、匪三,以及反应慢半拍的匪四,忽然间都觉得心痛起来,那可是很多钱啊! “你们几个,到这边来!”正说着,那边谢府的一名侍卫朝他们这边喊了过来。 侍卫队长韦临并没有和沙老大他们一起走,而是和另外一名侍卫留守,看来这位侍卫队长对谢昆很忠心,即使是在巨大利益前,仍然以完成谢昆交代的事为首要任务。 “二哥,我们过去吗?”匪三匪四问道。 大哥不在就只能问二哥了,虽然匪三觉得二哥也只是比四弟好那么一点点,还没有自己靠谱呢,但是毕竟是自己二哥,总得给点面子。 “我要是说不过去,你们觉得行吗?”匪二试探的问道。 匪三、匪四齐齐摇头,“肯定不行,韦队长朝这边看着呢,那边人比我们多,大哥还不在,我们又打不过人家。” “那不就得了!”匪二无奈道。 “姑娘!”金宝有些兴奋。 耿星霜眼睛也是亮晶晶的,过去就可以和祝颜在一起了,虽然情况也并没有比之前好转,但是此刻她的心情却明朗了许多。 “你们两个,去那里,你们三个,到这里来。”一到近前韦临便吩咐道。 不等耿星霜和金宝二人反应,那边黑蝎寨便上来两个人,推搡着耿星霜和金宝往祝颜、祝霓和章可心三人所在位置走去。 “你们干什么,不用你们推,我们自己会走!”金宝狠狠瞪了那两个黑蝎寨的人,其中一人便是那黑锤。 黑锤嘿嘿笑了两声,“你这小娘子,脾气够辣啊,不过锤爷我喜欢……” 话未说完,黑锤忽然浑身一僵,只见韦临正看着他,目中寒霜。 黑锤忙住了嘴,想到二当家的临走之前说的话,“我们离开之后,为了保证完成谢总督交代的任务,韦临必定会严加看管,你只乖乖听他的命令便是,不要忘了,他是总督府的人,现在的总督府可是手握……就算近些年我们寨子壮大了不少,若是与总督府对上,也是以卵击石。” 黑锤消停下来了,剩余那个黑蝎寨的贼匪自然也乖乖听令。 最后是总督府侍卫、匪二匪三匪四、黑蝎寨等三方将祝颜、祝霓、章可心以及后面加入的耿星霜、金宝五人一起拦在后方,而他们对面的则是垚幕剩下的五人。 显然,韦临这般做,是担心在沙老大等人回来前,这些垚幕人便抢了人走了。 他是要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但是若是在这任务之外,再加上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刀次之留下的宝物,那么回去之后,他不仅有功,还是大功。 在金宝发声的那一刻,祝颜便倏忽转过身来,当看清楚耿星霜和金宝的那一刻,她既震惊又担忧,踉踉跄跄的往这边跑来。 “霜姐儿,你……你怎么……” 耿星霜本来便被那黑锤推着,索性就着那股推力,拉着金宝小跑了起来,迎了过去。 她握住祝颜的手道:“是耿星冰干的,她利用王府之权,将我叫进平王府,然后就被平王府送到了他们手中。” 耿星霜用下巴点了一下匪二几人。 “平王?”祝颜皱眉,这一路上她只知道一个谢总督。 耿星霜点头,“颜姐儿,你那日不是要给小侄儿买玩具吗?难道是他们当街抢人?” 耿星霜觉得不大可能,毕竟兵变发生在夜间,那天白天的宁都城,可是和以往任何一天都一样,一派繁荣祥和,无论是谢府侍卫还是黑蝎寨的人怕是都不敢大喇喇的上街劫人,况且祝颜身边也是有侍卫的。 祝颜看了祝霓一眼,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我们可真是难姐难妹,不仅几乎同时被劫,而且……还是都被家中姊妹诓骗陷害。” 耿星霜也看向祝霓,祝霓的脸色在闪烁的火光中,忽明忽暗,耿星霜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心里却明白,此刻的祝霓,因为得知自己的结局或许还不如祝颜时,早已崩溃,她不吝再加一把火。 “颜姐儿,你说错了,耿星冰可算不得我的堂姐,她是陶氏女,而她,也不是你的堂妹,祝鱼才是。其实按理说,她算是我的堂姐,奈何她看不上我们伯府,所以倒也不必觉得难受。” 祝颜想了一下,笑道:“你说的对。” 听见二人都是说些女儿家的小心思,韦临在心里嗤笑一声,果然只是闺阁中小女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争一些口舌之利,啧! 看到韦临转过身去,不再时刻注意着她们,耿星霜微微松了一口气,祝颜的神色也稍微放松了些许。 夜风呼呼的吹着,却再也没听到任何啸鸣声。 “若不是看到了你,我真的以为刚刚听到的声音是自己太过绝望,所以出现了幻听。” 祝颜和耿星霜靠在一头骆驼身上,依偎在一起,低低的说着二人被劫后的经历,金宝则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况。 祝霓虽然几次想要上前套近乎,都被金宝拦了,若是放在之前,祝霓定然去找韦临等谢府侍卫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韦临如今待她,别说和以往一般恭敬有加,连祝颜这个人质也不如了。 祝霓从刚刚韦临的神色中能够看出,她现在若是闹事,为了能安稳度过这段时间,韦临说不得一狠心,直接直接一刀了结她,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正因为想到了这种最坏的可能,祝霓才无比清醒的认识到,现在她和章可心最大的庇护反倒是祝颜了。 如今这种情形怪谁呢? 怪她自己?却似乎不全是自己的错。 若是她不走这一步,还留在定国公府,说不定早已没了性命。 慎王谋逆,作为慎王外祖家的定国公府,是慎王的后盾也是帮手,慎王一旦兵败,首当其冲的便是宫里的淑妃娘娘和定国公府。 现在慎王应该已经败了……吧! 祝霓心中忽然一突,不知为何,这个本应该确定无比的答案,在此时此刻忽然让她不那么笃定了,若是慎王成功了呢? 虽然平王提前得知了慎王的打算,也做了很多准备,皇上更不是无能之辈,即使没有平王从中作梗,慎王也未必能成功。 但是万一呢? 历来以多胜少奇兵制胜的例子并不少,慎王人如其称号,本就是个谨慎稳妥之人,再加上定国公府的全力支持,特别是她的相公,她爱慕了几年,最后想尽办法嫁给他的男人,更是个集才华与智慧于一身的人,如此,他们一定会失败吗? 祝霓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太过武断了,她是被吴起宇的冷待伤透了心,将平王当成报复吴家和救赎自己的那根稻草,从而轻信了他,让自己置于如斯境地。 “祝霓,你不舒服?”章可心看着祝霓对着火堆发呆,神色彷徨不定,随口问道。 祝霓回过神来,看着章可心,“可心,你说慎王会不会已经成功了?” 章可心一愣,待反应过来祝霓的意思之后,她眉头高高挑起,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是不是后悔了?若是还留在吴家,说不定现在已经跟着吴世孙飞黄腾达了,啧,我劝你好好醒醒脑子,就算慎王当了皇上,吴世孙有了从龙之功,他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休了你这个不合他心意的原配,娶自己心里一直藏着的那位明艳的大小姐。” 说到大小姐的时候,章可心偏头瞥了祝颜一眼,这一眼明晃晃的,就算祝霓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只是不待她做出什么反应,章可心立刻安慰般的说道:“听着很揪心很痛苦吧,不过这些情绪都是多余的,因为吴大公子现在是不是还活着都难说,就算没有立刻被处决,现在怕也是下了大狱,最轻也是个流放,咦,苍城就有很多流放的重犯,这样一来,你若是能活下来,说不定还有与吴世孙重逢的那一日,阿霓,你期盼这一日吗?” 章可心朝祝霓笑着,语气罕见的温柔,不过她这副模样,倒让祝霓更觉不安,她忍不住往后挪了挪,离她远一点,摇头说道:“可心,我知道你害怕,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想办法自救,而不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你说这些话刺我,对你有何好处。” 章可心见祝霓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无聊的往后仰躺着,看着黑沉天幕下点缀的几颗星子,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 祝霓见她那般,又看了看不远处依偎在一起的耿星霜和祝颜,眼珠动了动,又往前挪了几步,坐到章可心身边,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章可心听了,斜眼看了祝霓一眼,“啧啧,你比我还坏。” “那你想不想这么做?” “想,但是我如何让他们听我的话。” “他们最重要的人质是我那位堂姐,其他人都只是附带的,想来垚幕那些兵并不会放过送上门的好处。” “既是附带的,那为何要特意派人将人带来?”章可心想不通。 “因为她碍了平王府那位的眼,那位现在可是王府的精贵主儿。”祝霓说道。 “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这方,耿星霜也在和祝颜说这一路的经过,以及猜测她们被抓来的原因,顺便期盼一下援兵早些到来。 “既然谢总督是平王的人,慎王的兵力又是藏匿于绿城,以谢昆之能,怕是早已察觉,在得到慎王谋逆的消息后,他却不派兵围剿,反倒让那些兵南下与慎王汇合,说什么马贼猖獗,为了西地两城百姓,无法派兵之类的话,都只是借口,那些马贼怕也都成了他谢总督的手下,所以他想做什么?” 祝颜蹙眉说着,耿星霜也早已想到这点,她道:“我也有些担心,杨六哥会不会在玉绝山遇到三方围攻。” 若是真到了那般态势,即便杨倾墨再是文韬武略、多谋善断,怕也是难以破局。 只是现在她自身难保,即便担心,也没什么用。 耿星霜和祝颜不知道的是,她们担心的事,眼下正在发生,但是情况却并没有她们猜想的那般糟糕。 冬日凌晨的玉绝山,枯枝败叶在寒风中发出簌簌之声,在并不太明亮的月光映射下,如同幢幢鬼影,若是一个人或只有几个人走在这冬夜山道间,那必定会觉得脊背发凉,汗毛竖起。 只是现在在这里的不是一人也不是几人,而是上万人。 “若是这两侧山中有埋伏,我们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要是运气再不好一点,那谢昆胆子再大一点,我们可就被包了饺子!” 方易铭叹息道。 他们现在停留在这边,已经派了三队斥候去打探消息了。 一开始方易铭、阎磊等将领,他们心里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慎王率领残兵与绿城南下的兵联系上了,甚至提前汇合了,还得知了他们这一万人正赶往玉绝山,到时慎王与绿城兵力里应外合,给他们来个腹背受敌。 但是前一日,杨倾墨收到了灵鹄传信,送信人是他的未婚妻,一开始他们只以为是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妻太过黏糊,甚至还在心里摇头叹息,这才多久,哪里需要如此这般,如鲁大河、张傲等年轻且和杨倾墨投契的将领们,则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取笑调侃的说辞,就等着他看完信后,你一句我一言的开这位文臣探花郎、武将杨参将的玩笑。 却不料,杨倾墨打开信后,粗粗一看,面色大变。 他们谁也没想到,杨倾墨的未婚妻,远在宁都城的安平伯府六姑娘,竟然被劫持到了鼗县。 背后之人是平王和谢昆。 他们要做什么,难道和慎王一般,要谋逆? 或许他们所做之事比慎王还要恶劣许多,因为他们与垚幕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件事,给方易铭等将领带来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不过杨倾墨似乎并不意外西地总督谢昆的态度,他只是急切的担忧着自己未婚妻的安危,并很快想到了最快救人的办法,通过那只叫绿喜的灵鹄送出了信。 就在其他将领还在被谢昆有可能背刺他们的事情担忧不已,不知现下该如何决断之时,杨倾墨告诉他们,他已经派了三队斥候出去,其中一队便是往西地方向。 不过即便杨倾墨这般说了,方易铭等人还是不能安心,毕竟对于西地他们都不太了解,若是谢昆有异动,他会走哪条路,又如何行军,他们并不能提前预料到。 第二百六十三章:破局之法 就在诸位将领们一边忧心忡忡一边恨不得耳听八方之时,一阵扑梭梭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夜风,但方易铭和鲁大河却在一瞬间抬起了头,只见一只白色大鸟从空中俯冲下来,它在众人头顶稍微盘旋了一下,然后精准而果断的停在了鲁大河的头顶上。 鲁大河纵然头大,但是红福的身形也不是一般的大,即便它已经谨遵主人的命令,轻轻的起飞,轻轻的降落,但是它从来只是一只大张大合的猛禽,忽然让它这般轻手轻脚,它有些做不来。 所以鲁大河只觉得自己头顶一沉,差点直接坐到地上,好在他下盘练的还行,挣扎着稳住了,没有在一众上峰下属面前丢脸。 杨倾墨轻敲了红福的头,“一会再罚你!”又问鲁大河,脑袋有没有被撞到。 鲁大河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参将大人不要怪红福了,它落在我脑袋上,说明它亲近我,我心里还挺欢喜的,我脑袋硬着呢,这么轻轻一落,哪里就会被撞到。” 自从杨倾墨作为首将,带领一万人往玉绝山阻截慎王叛兵,鲁大河等平日里与杨倾墨关系比较好的同僚或下属,便不再用之前如“杨兄”或是“茂山”等亲近的称呼了,这倒不是因为关系疏远了,而是他们都知道,此番任务重大,作为主将,杨倾墨得有主将的威势。 现下情况复杂,形势严峻,杨倾墨不再多说,伸手从红福乖乖伸出来的爪子上取出了绑在上面的短信,一共三封,正是派出去的三队斥候队长写的。 “如何了,他们探到慎王踪迹了吗?” 杨倾墨快速的将三封短信看完,然后递给旁边的方易铭、张傲、鲁大河等将领,说道:“不仅探到了慎王残兵,从绿城赶来和慎王汇合的兵,已经到了千绝尾,正常行进的话,一日功夫应该就能到达燕儿谷。” 燕儿谷就是他们现在所在位置的前方,离他们大概半个时辰的距离。 “他们不会准备在燕儿谷汇合吧?”鲁大河问了一句。 “按照慎王残兵和绿城兵行进的速度和方向,八九不离十。”张傲说道。 “那我们……”方易铭蹙起眉头,看着手中的信,倒抽一口气,“这两方兵力若是成功汇合,有近两万余人,远远超过之前推算的,若是对上,我们并无胜算。” “除了慎王,另有一股近万兵力正从从回燕道那边走来,只是行进速度似乎故意放慢了一般。”张傲看着传到自己手中的短信,根据斥候打探到消息猜测道:“那股兵力莫非是从西地而来?” 鲁大河大声“哼”了一声,“若不是谢昆那个老匹夫,谁又会有那个本事,集结如此多的兵力。” “如此看来,果然就像耿六姑娘信中所言,那谢昆包藏祸心,竟想等着我们与慎王斗个两败俱伤之时,来个渔翁得利。” 张傲一直是北地将领,也见过谢昆,曾对这位一直镇守在常年受风沙侵袭的风城啸城两地的封疆大吏很是敬重,却不想他早已有二心,他所尽忠之人不但不是大宁如今的帝王盛宁帝,却似乎也不全是忠心于三皇子平王,因为无论如何,他们也不相信平王会想着与垚幕联手。 垚幕狼子野心,大宁上至朝廷大员,下至黎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遑论大宁皇子了,他们既不敢更不能与垚幕有什么关系,否则那个位置他们是想也不用想的了。 所以谢昆这般做,到底是为何,难道他真的已经背叛了大宁,成了垚幕的走狗?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想这些无济于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破局?” 沉寂中,杨倾墨淡然出声说道。 一语惊醒众将领,的确,现在并不是讨论谢昆的时候。 只是现在这情况,到底该如何做才能保证完成任务。 硬打? 以一万兵力对上慎王的两万兵力,即使他们这边兵士们因为训练得当,乃是大宁正规军,战力更强一些,侥幸以少胜多,那也是惨胜,而一想到这侥幸加惨胜两重叠加之后,再加上一个暗中窥视时刻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的谢昆,他们心态差点直接崩了。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 “既是死局,那还破什么,直接硬上,拼个你死我活,多拉一个人便算是赚了!” 鲁大河握着手中的刀,往前一步,气势如虹。 杨倾墨看了其他几人一眼,他们虽然不似鲁大河这般情绪外放,但是观其神情,莫不是和鲁大河一般,已然认定这是一场必死之战。 “好在我们还有红福这个信使,能够帮我们及时传回消息,斥候能发挥的作用会比以前要大的多,比如这三封信,若是没有红福帮着送信,我们就得等到斥候返回才能知道,消息一旦滞后,那时才是没有转圜之地。” 阎磊觉得这种时候,形势虽万分之险峻,但因为他们提前得到信息,却还不到绝望之时,得想辙。 所以他努力提升士气。 杨倾墨点头,“阎佥事所言不错,我这里有个办法,不过需要诸位的配合。” 竟然真的有办法? 众人心中激动,齐齐期盼的看向杨倾墨。 杨倾墨拿出一张舆图出来,鲁大河亲自举着火把,和几位将领一起凑到杨倾墨身边。 这是一张简单的玉绝山脉及其周边地形的舆图。 “这不是祝将军给的那张?”张傲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他们出发之前,祝岳给了一张舆图,那张舆图包括整个玉瑶山脉乃至北地、西地诸城以及官道。 杨倾墨手中这张舆图虽然简易许多,但某些地方却比原先那张多了些线条。 再仔细一看那些线条以及下方的标识,他们发现,原本没路的地方,此刻却忽然有了路。 “这里……不是一条河吗?还有这里,是密林,这里,好像是悬崖,如何能走?” 方易铭指出的三处,连在一起,虽然有蜿蜒曲折,但若真的是一条能走的路,便能直接翻山超近路赶到如今慎王残兵的休整处,若是速度够快,布置得当,甚至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慎王残兵,只要慎王以及他亲自领着的兵力被剿灭,那么从绿城赶来的那股兵力,便顿时没了依仗,即使负隅顽抗,也定然很快溃不成兵。 几位将领对视一眼,皆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 然后又立刻齐齐看向杨倾墨,他们知道,杨倾墨既然画出此图,将绝路变成了可通之道,必然不会无的放矢。 对上数双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杨倾墨微微一笑,指着图中那条河流说道:“此河在大宁舆图中并未命名,但当地人都称之为繁河,意其只在草木繁盛之时,方才有水流通过,待草枯叶落,它便也干涸枯竭,现在是冬日,这条河不会有一滴水,所以我们可以踏着河床而上,至于这里,从外面看的确是密林,但其中却有一个数百人的山寨,既有人便有路可走,这里,的确是悬崖,当然悬崖也是可以走的,不过现在是夜间,那路又十分狭窄,一个不注意便会跌落悬崖,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一个选择,也是那个寨子中的人,他们为了出行方便,在这里与这里……” 杨倾墨手指着舆图上隔着一道天堑的两座山说道:“这里在三年前搭上了一座桥,若是村寨的人保护的不错的话,走那座桥起码比悬崖要安全许多。” “什么人竟然能在那里搭桥?那村寨中住的又是什么人?” 鲁大河惊叹。 “那些人是几十年前为了逃荒而藏进深山中的百姓以及他们的后人,那桥……是我们帮着搭的。” 杨倾墨这么说,自然不是为了自夸,而是让众人对他的决策更放心。 果然,他这话一出,原本面上还有些犹疑之色的方易铭张傲等人,顿时放松了许多。 夜色中,一支万人大军有序而快速的从山道中扎进了一侧的大山中,两刻钟不到,所有人皆隐入山中,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他们将赶往另外一个地方,扭转一场原本必败的战事。 此刻,在黄沙漫天的大漠中,耿星霜正直面着一场激烈的打斗,原本以为必胜的战局,却因意外,处在了胶着状态。 第二百六十四章:逃 这一夜说好过,却也好过,虽然很冷,但是总归说服了沙老大,为她们争取到了救援时间,更是与祝颜相遇了,这一路走来,虽然她早便知道了祝颜大概遭遇了和自己一般的状况,二人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即便到这沙漠中,却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就相认。 说不好过,却也不好过,就像祝颜所说的,“之前觉得没了希望,总不能因我一人之性命,去求父亲妥协,而不顾大宁万千百姓之安危,那种一眼便能看到的结果,倒也没什么可纠结的,说一句挺骄傲的话,那便是在这之前,我可以慷慨赴死,也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但是现在却不同了,有了活命的希望,反倒开始忐忑了。” 是的,就忐忑,这一夜她们过的可谓是忐忑。 就在忐忑的等待中,在天色将亮未亮之时,有一阵声响从远处传来。 “姑娘,应该是骆驼跑起来的声音。”耳力最好的金宝,比韦临等人更早一些听到声音。 “是沙老大他们回来了?”耿星霜问道。 金宝摇头,“不像,方向上不对,不过沙漠中的方向我也辨不明,从这边离开,从那边回来,转来转去或许都是一个方向,但是人数也不对,沙老大他们一行人只有十来人,而这动静起码是二十多头骆驼一起才能发出的,如果一头骆驼只驮一个人,那么至少有二十多人正往这里赶来。” 金宝刚一说完,韦临、黑蝎寨二当家乃至垚幕人,皆听到了声响。 “看好他们,若是让她们跑了,或者提前被抢了,别说你们自己,就是你们身后那一大帮子人,今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韦临握紧腰间佩刀,背脊紧绷,紧盯声响传来的方向,整个人蓄势待发。 “韦队长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望,甘愿为大人和队长肝脑涂地!” 黑蝎寨二当家朝着一个方向拱了拱手,耿星霜虽然分不清是何方,但猜想他们定然是在表示自己对谢昆的忠心。 “这般看来,来人应该不是他们的同伙。”祝颜松了一口气。 耿星霜点头,悄声说道:“我觉得有很大可能是我们的援兵到了。” “奴婢觉得姑娘说的对!”金宝立刻附和。 祝颜看了主仆二人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吧!” 这段时间的经历,曾无数次希望有人来救自己,又无数次失望,祝颜的信心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耿星霜见祝颜颇有惶惶之色,知道她是被这段时间的经历吓到了,自己身边有金宝,后面有展佩时刻关注着,天上还有绿喜能随时帮着传递消息,就这般,这一路上也是心思百转,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在这冰天雪地中。 而祝颜的情况比自己要糟糕的多,想了想,她安慰道:“已经过了子时,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今日应该是腊月初八,我们以前经常去拜佛,也捐过很多香油钱,你看很多事我们不是都做的很顺利吗?无论是明裳阁的生意,还是为将士们筹集棉衣棉被,都算得上是一帆风顺,所以这次定然也能转危为安的。” 腊八也是佛成道节,所以耿星霜有此安慰。 祝颜一愣,忽而反应过来,“已经腊月初八了?” 耿星霜点头,“嗯。” “那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今年本应是你的及笄之年,明日该举办及笄礼的,我连礼物都准备了,没想到……” 祝颜顿住了,她心里为耿星霜觉得委屈,明明是那么好的日子,应该是亲朋好友欢聚一堂,为她束发插簪之日,却成了现下这般生死逃亡的境况。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定是能逃过此劫的,待我们回去之时,说不定镇垚军已经大胜回朝了,我父亲、兄长,还有杨六公子,应该都能回去了,到时我们一起庆贺,双喜临门!” 因为要安慰耿星霜,祝颜面上那股颓色渐渐消失了,反倒比耿星霜更觉得来人是她们的援兵。 就在她们垫着脚尖的焦急等待中,远处终于出现一行骑着骆驼的人影,黎明时,天色变化很快,只短短一会儿,天已经有些微光亮了。 耿星霜眯着眼睛盯着看,粗粗一数,大概有二十多头骆驼,但是却不止二十多人,因为大部分骆驼上面坐着两个人,她现在还看不清这些人的脸,但是从韦临、黑蝎寨二当家以及垚幕人如临大敌的神色中确定来人并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这便好了,最差也只不过是陌生的商旅,最好那便是武诚镖局的人来了。 或许正如之前所说的,自这日开始,她们便会否极泰来了。 当她眯眼瞅到那二十多头骆驼中,领先的三头骆驼中的其中一头,上面只驮着一人,而那人却是一名女子之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频率比之前加快了。 “姑娘,是展姐姐!” 在耿星霜只能模糊的看到来人中有一名女子之时,金宝已经眼尖的看到了那女子的相貌,不是展佩又是谁! “嗯!”耿星霜重重点头。 韦临自然知道来人不会是自己的同伙,毕竟大人为了到时候能轻易从这件事中开脱出去,连去宁都城劫人派的都不是自己人,而是黑蝎寨和沙寨的贼匪,他们几个侍卫也只是在半路接应,或者说是看守更准确一点。 所以他们是不会有同伙的,但他不知道黑蝎寨和沙寨这些贼匪有没有自己的小心思,甚或情况更严峻一点,是垚幕人摆了他们一道,除了之前来的十多人外,还有人藏在暗处。 自从声音出现,到现在二十多头骆驼近四十人出现在视线之中,只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韦临心里想了各种结果,以及应对之策。 但是真正的结果却不是他想到的任何一种,且比他想到的任何一种都要更坏。 二十多头骆驼根本不打弯,直奔韦临黑蝎寨等人面前,就在韦临准备开口喝问之时,忽而眼前一闪,他一愣,不过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还是让他立刻扬起手中的刀,横劈着挡了回去。 谁也没想到,这一帮人一上来,没有二话,立刻开打。 快速、果断,以多于他们的人和武力值,很快便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姑娘,你没事吧?”展佩一剑劈开拦在耿星霜三人面前的匪四,匪四正想出手反击,却被匪三猛的一拉,匪四一愣,却见匪三瞪了他一眼。 “我们到底是哪一伙的还不知道呢,你这一出手,说不定打的是自己人!” 匪四一想,觉得三哥说的很是有道理,大哥到底是真的为了寻刀前辈留下的宝物,还只是为了帮耿姑娘拖延时间,这得等大哥回来才知道,他们现在跟着瞎掺和什么。 他张目看了看,发现二哥正举着刀,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忙跑过去将人拉了回来,三人索性绕着躲到了耿星霜和祝颜原先靠着的骆驼后面,离着主战场有一段距离,按照匪三所说的,观察情况,随机应变。 耿星霜现在没空去管三个匪,眼见着武诚镖局的人就要将韦临黑蝎寨和垚幕人拿下了,正和祝颜相视一笑,觉得就要结束这种被人劫持而颠沛的日子了。 却听金宝忽然急道:“姑娘,又有人来了,比展佩姐姐带来的人还要多,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金宝指出的方向,恰恰是与展佩一行来时相反的方向。 原本耿星霜还想问一下展佩,是不是后面还有人,但是现下却不能再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了,她就算再不辨方向,也知道来人不可能是另一部分援兵了。 “是垚幕人!”展佩和金宝几乎同时出声。 耿星霜和祝颜对视一眼,心中微微发凉,初初一看,竟有上百人,这么多人,就算武诚镖局的人以一敌二,在人数上也是不够的。 “姑娘,那些不是普通的垚幕人,却像是垚幕军中的兵士。” 展佩蹙起眉头,现下情形与先前完全颠倒了,对己方来说,可谓九死一生。 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天色有些阴沉沉的。 韦临抹了一下脸上的血,也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哪些是别人的。 他看着已到近前的数百人垚幕兵士,神色晦暗难明,不知是该高兴自己暂时不用死了,还是该愤怒垚幕人竟然耍了花招。 “韦队长,我们四皇子最喜打猎,应该是他在打猎中听到了动静,过来看看,没想到正解了我们的困,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命不该绝!” 原先的垚幕人,现在只有两个还活着,却也都受了伤,再迟一步,他们也将没命,不过即便这种时候,这活着的人还是为忽然出现的百余人找了借口。 “什么运气好?还打猎,这里是大宁境内,离你们垚幕扎营地上百里,你们四皇子是活的不耐烦了才跑到这里来打猎!” 韦临在心里腹诽着,不过眼下情况,他还要借助垚幕人保命,而且那两个小娘子也要成功交到垚幕手中,方才算他完成任务,所以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六姑娘、祝姑娘,跟我们先走!” 余黑、谢鼎等五人退至耿星霜和祝颜身前,示意耿星霜和祝颜上骆驼。 耿星霜看着以三十多人对上百多人的武诚镖局众人,心中难受又愧疚。 祝颜心里也不好过,因为她们,却很有可能让这些素不相识的壮士送了命。 只是眼下情况,若让他们不要管了自己走,无论是祝颜还是耿星霜,心里都知道即便她们开了口,他们也不会这般做的,反倒耽误了时间,更是辜负了他们舍命相救的情义。 展佩和金宝已经快速拉来了两头骆驼,让耿星霜和祝颜各骑一头,这样跑的快一些。 “六姑娘、祝姑娘,你们不要多想,我们不仅是为了救你们,也是为了现在还镇守在苍城,与垚幕人拼命的大宁将士们,你们一旦落到垚幕人手中……” 后面的话,谢鼎没说,但是大家却都知道。 耿星霜和祝颜没再犹豫,快速的上了骆驼。 他们这里的动静自然引起垚幕人的注意,垚幕四皇子领着一部分人便要过来拦截他们。 只是此刻耿星霜祝颜金宝展佩以及五名镖师都已经骑上了骆驼,往一个方向奔去。 “沙二、沙三、沙四,你们不跑也不打,留在这里等死吗?” 临走之前,耿星霜喊了一嗓子。 匪二三人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匪三咬了咬牙,“我们也跑!” 虽然因为太过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着跑,但就是跟着跑了。 因此,只见一望无际的大漠中,最前方有一行九人的队伍,其中有四名女子,中间隔了几个骆驼的距离,是三名男子,再之后却是一行数十人的队伍,其中领头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他目中含笑,似乎对眼下的场景很是满意,有种势在必得但在此之前,却可以戏耍一番的漫不经心。 耿星霜没空看后面,她只顾着催动着骆驼往前跑,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但头脑却无比的清醒。 逃跑的方向是她定的,她虽不辨方向,但前方上空的绿喜,却已将这片沙漠飞了个遍,它是他们的向导。 耿星霜决定去小绿洲。 大漠太空旷了,若有生机,只有那里或可一搏。 第二百六十五章:进林子 好在耿星霜和祝颜骑的骆驼,原就是武诚镖局养的,所以很是温驯听话,速度和耐力都很好,虽然逃的艰难,和垚幕四皇子一行人的距离也似乎有逐渐拉近的趋势,但好在直到金宝穿透寒风略显激动的声音响在耳边之时,他们尚好生生的坐在骆驼上。 “姑娘,快看,前面似乎不一样,是不是快到了?” 虽然也是一片金黄,但是却不似黄沙般细密单调,而像是有了生命纹理一般生动鲜活。 金宝话音刚落,一声短促的啸鸣自前方上空传来。 “姑娘,是绿喜的声音,前面就是小绿洲!”金宝兴奋道。 耿星霜重重点头,“嗯!是到了。” 至于到了小绿洲,他们就脱离危险了吗? 自然不是,但是总归是达到了逃跑时立下小目标不是?至于接下来要如何做,唯随机应变尔! “大哥,这位未来六嫂胆子挺大了,我先前以为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不是吓病了,就是哭哭蹄蹄的,没想到……” “你闭嘴!” 谢鼎瞪了一眼为了和他说“悄悄话”而凑过来的弟弟,迎着寒风转头瞪了他一眼。 谢望闭嘴了。 “殿下,前面应该就是刀次之的埋骨之地,是一片小绿洲,看来他们是要往那里跑,我们……就这般跟着?” 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的垚幕四皇子一行人,在距离拉远时,便加快速度,在距离变近时,便放慢速度。 所以就这般在大漠中骑着骆驼追赶了两个多时辰,竟然一直保持着和刚开始时一样的距离。 垚幕四皇子不急,但他的下属急啊。 垚幕四皇子戈逻透过眼前因寒风和骆驼奔跑而扬起的黄沙,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那三个沙寨的人紧紧缀在那一群人身后,倒像是他们最忠诚的拥趸。 “到小绿洲不是正好?我正想顺便去看看天下次一等高手刀次之留下的好东西。” 戈逻慢悠悠的说道,下属看着他们四皇子殿下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尽量挺直腰背,以彰显皇子的姿仪风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过怕被一向敏锐的主子发现,立刻便又恢复了正常。 “殿下,刀次之之所以叫刀次之,是他自认为他是天下第二高手,并不是次一等高手。” 另一名下属提醒道。 “有区别吗?”戈逻问的理所当然。 好像还是有区别的吧? 两名下属对视一眼,都猜到了对方的心思,然后又不约而同做了同样的决定,既然四殿下认为没有区别,那就没区别吧。 反正他们知道,四殿下对大宁的所谓武功高手一向是不怎么看的上眼的。 “耿姑娘,我们从那边的斜坡下去,那里好像是一片胡杨林,我们躲到那里去。” 谢鼎余黑二人加快速度,从金宝身侧越过,对着耿星霜几人交代道:“你们稍微放慢一些速度,地上还有雪,有些滑。” 待到了近前,果然看到冬日里已经枯黄的草地上,错落的铺了斑片状的雪白,雪化而未完全化。 好在耿星霜和祝颜骑的这两头骆驼的确好,即使是下坡,还有些地方有积雪挡路,它们也走的很稳当,自己既没有摔跤,也没有将背上驮着的人给摔落下来。 下了斜坡,又往前跑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终于到了胡杨林的外面,只要再往前,就直接进了林子。 现在这种时候,虽然没有绿树成荫,但是很多树上都是银装素裹,所以一旦进了林子,也是能阻挠追兵搜查的,而且他们可以利用树木进行遮掩甚至偷袭,总比在茫茫大漠中要多一丝生机。 “大哥,他们跟来了!”谢望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垚幕四皇子一行人已经慢悠悠的下了斜坡,他似乎看到了领头的垚幕四皇子在几个下属的簇拥下,朝他们这边露出一个讥讽玩味而又带着满满恶意的笑容。 “真恨不得现在杀回去,将他那张讨厌的嘴脸连着他的头颅一起砍了!”谢望发狠。 旁边的武彪伸手搡了他一下,“快走,别尽说些没用的,你现在回去,自己的脑袋先保不住!” 谢望顺着他的推力往前走,口中嘟囔道:“我就是知道这样,所以才没回去,否则早就不跑了。” 不过他情绪一向来的快去的也快,只片刻功夫,已经不去想身后那一帮垚幕人了,他撞了撞武彪,问道:“少东家,进了林子我们如何埋伏他们?” 武彪瞥了他一眼,低头看了一眼地下,无奈道:“这林子里虽然不是均匀的铺了一层雪,但总归还是有些积雪的,就算弃了骆驼,只人进去,但只要走过,必会留下痕迹,就算一般人不会注意,那些人可都是垚幕军中人,说不定还有斥候,就算我们走的再是隐秘小心,也很难不被发现踪迹。” 武彪说完后,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还有两点没说的是,一是他们这九人之中,除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人之外,还有四名女子,好吧,展佩还有那个丫鬟也是会功夫的,应该也能勉强配合,但还有两位千金小姐呢,虽然从之前她们的表现来看,她们不似他们印象中那些大家闺秀那般柔弱,但毕竟没有学过武,不似他们能使用轻功,在树木之间腾挪,以此来隐去一部分痕迹。 二则是这片胡杨林具体有多大,他并不是很清楚,若是大,还有他们的发挥空间,但若是小,出了胡杨林,林子那一头又是什么状况,还且难说。 虽然他不想说这是死局,但此刻,他心里不免已经念叨起来了。 “六郎,看来你兄弟我这次要辜负你了,不能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了,唉!” 想当初,杨六要离开镖局的时候,他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让他以后有需要镖局帮忙的,尽快开口,他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少东家!彪哥!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而且你这脸色,怎么这般丧气,以前我们也不是没遇到过比现在还凶险的情况,你也不这样啊!” 谢望瞥了一眼武彪,受不了他这副丧气模样,忍不住一顿叨叨。 “你知道什么?”武彪便将他心里对杨倾墨的歉意说了。 “咳,我们现在不就是在赴汤蹈火吗?如果无法成功将六嫂救出去,那也不怪我们,我们不但自己来了,还留了人在鼗县那边侯着,待大东家他们走完镖回去,赶到鼗城,肯定会赶到这里来的,就算来不及救我们,起码会帮着收尸的,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要怪只怪谢昆和垚幕四皇子,他们一个愚蠢恶心,一个诡计多端,我们只要尽力而为就行了。” 不知为何,一向觉得谢望说话有些不着调的武彪,这次却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听了似乎抚平了心里的那道令人不适的皱褶。 他们二人虽然一直在说话,但是并没有停下脚步。 武彪想了想,虽然觉得希望很渺茫,但就像谢望所言,得尽力而为。 “谢鼎、余黑,你二人轻功好一些,带着耿姑娘和祝姑娘在林中穿梭,我们殿后帮着消除痕迹。” 所谓消除痕迹,便是弄出新的痕迹将人引向其他方向,为耿星霜和祝颜逃跑争取时间。 谢鼎看了自家傻弟弟一眼,发现他不但没有丝毫不甘之色,竟然还用一种“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他们少东家。 他心中一梗,若不是此时情况紧急,他定然要上前踹他一脚,简直离了大谱。 匪二三个也想跟着余黑谢鼎他们往林子深处跑,不过却被武彪谢望施火三人挡住了,不但挡住了他们的人,也挡住了他们的目光,不让他们看耿星霜他们是往哪个方向跑的。 “嘁,三个怂包,竟然要跟着小娘子一起跑,简直丢我们男人的脸。” 谢望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 这话明显是激将法,若是只有匪三一人,他自然不会受激,但匪二和匪四这两个登时就忍不住反唇相讥,开始和谢望斗起嘴来,这吵着吵着,便不由自主的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待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之后,耿星霜一行早已消失在林子中。 耿星霜心里很难过,这一路逃跑,似乎总是在舍弃一些人来救她们的命,但事已至此,她们除了安安静静的听从安排,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自己先前的猜测错了?沙老大将人带到小绿洲,并不是为了将人坑死,真的为了取刀次之的遗物? 就在耿星霜心里乱糟糟的猜测,且越来越往最差的方向去想之时,忽然金宝激动道:“姑娘,前面有脚步声,好像……就一个人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林中 耿星霜精神一震,希望来的人是她想的那个,而不是另外三拨,这个小绿洲早已无人居住,现在除了他们以及身后的追兵,应该就只有沙老大那一行十人了,现在却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耿星霜可不觉得是那一行人走散了,或者是其中有一人太过无聊,跑到这林子中来散步。 既然只有一个脚步声,那很大可能便是其余九人没了,死了,被这活着的一人坑死的。 所以那一人……会是沙老大吗?耿星霜希望是。 谢鼎和余黑严阵以待,握紧手中的武器。 “姑娘,是沙老大,不过他好像受了伤。” 金宝谢鼎余黑三人几乎同时看到从一颗形似半卧着的胡杨树后踉踉跄跄的走出一个人。 谢鼎余黑虽然看清了他的样貌,但是他们并不认识沙老大,所以自然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人是敌是友。 直到金宝那激动的一嗓子,谢鼎二人才稍微放松一些,不过仍然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 虽然在进林子后,耿星霜已经快速而简练的将沙寨四兄弟这一路上的表现以及他们受迫于谢昆的事情说了一遍,并将自己对沙老大带人来此的猜测也说了一下,但谢鼎和余黑并不会因为耿星霜的短短几句话,就相信一个匪贼,他们若是这般容易付出信任,那么或许早已死在走镖的路上了。 与此同时,沙老大也看到了他们,他皱了皱眉,快步走了几步,不过可能是腿上也有伤口,所有没走两步就踉跄了一下。 “你们……怎么在这里?”走上前来,沙老大并没有看谢鼎和余黑这两个一看就能打,且对他满脸警惕一副随时能出手的男人,而是只看向耿星霜,质问的话也同样是砸向了她。 余黑皱眉,直接拔出了刀。 “余黑大哥,没事,我和他说就是了。” 耿星霜知道余黑这般做,也只是为了警告,而不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动手,毕竟他们现在后有追兵,实在不宜在这种情况下还对沙老大这位当是很熟悉这里的人动手,那简直是在自找麻烦。 “匪……咳……沙二爷他们跟着我们一起来了,现在也在这林子中,我们后面跟着一群垚幕追兵,他们三和我们另外三个同伴一起走的,大家分开走,在林子中反倒安全许多。” 耿星霜在心里“嘘”了声,差点将平日心里对他们的真实称呼喊了出来,现在可还不到时候。 当然,她对沙老大的解释,也进行了一番加工,沙老大能不能听的出来,她也管不了了。 沙老大倒是没在乎耿星霜那差点喊错的称呼,他闭目听了一下,又问了耿星霜几个问题,忽然问道:“你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耿星霜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若是他帮了自己和祝颜,她们会不会帮着在谢昆手下保住沙寨一群老小的性命。 耿星霜看了祝颜一眼,轻声和她说了几句话,祝颜道:“你放心,霜姐儿当时说的话肯定算数。” 沙老大知道祝颜的身份比耿星霜还要高,她的承诺比耿星霜更有分量,点了点头道:“你们跟我走。” 余黑和谢鼎对视一眼,对于这个沙老大,他们并不太相信。 耿星霜却很干脆,“走吧。” 谢鼎道:“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这林子从外面看不出什么,走进来却挺大,那个贼匪头子对这里应该挺熟悉的,跟着他吧,若是他有异动,再处理不迟。” 余黑尚未说话,金宝忽然道:“那边有动静!” 不用想也知道是垚幕那边追过来了。 毕竟就算有了匪二匪三匪四的加入,只凭他们六人,也是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拖住垚幕数十人的。 耿星霜等人跟在沙老大身后往胡杨林深处走,耿星霜一直觉得沙老大走的是直线,没有任何技巧或者说躲藏的姿态,但是金宝却说,听不到后面的动静了。 显然,他们已经将垚幕人甩脱了。 与此同时,垚幕四皇子戈逻盯着眼前毫无任何人类走动痕迹的树林,微微皱了眉头,轻轻“哼”一声, “有点意思。” “殿下,他们之中难道有人懂江湖中传言的遮目术?” 下属心中担忧,他虽未亲眼见过遮目术,但却是听说过的,虽是隐藏之法,却能在隐藏之余,随时出其不意攻人不备。 戈逻轻嗤一声,“蠢货,哪里有什么遮目术,都是些无稽之谈的谣言罢了,夸大其词,这里只不过是因为林子大了,又有雪,只要有熟悉林子的人带着,很容易便能避过我们的耳目。”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没错,戈逻抽出腰间佩剑,往前一指,“刚刚那边有声音传过来,我们一直顺着这一个方向往前走,就算找不到他们,我们也能出这座林子,在林子外还怕等不到他们吗?” 就在下属想提醒说这林子这般大,他们只有几十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整座林子包围起来的,人家想要避过他们的耳目出林子,其实很简单。 戈逻却是脑子一转,大概也明白自己刚刚那话破洞挺大,逻辑也不太说的通,立刻继续说道:“我们自然不可能傻傻的等,一旦出了林子,就放火将他们逼出来。” 下属虽然觉得这个办法也不太保险,但是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戈逻口中虽然说的挺自信,但是越往深处走,便越辨不清方向,他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前后也没什么区别,现在就算走回头路,看这样子,想要原路返回,怕也是折腾的够呛。 况且,他亲自带了数十人,前来追击人数比他们少的多的大宁人,其中还有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但将人追丢了,还在一座胡杨林中迷了路,这事要是传回去,被他那几个哥哥弟弟们知道了,也不知暗地里会如何嘲笑他,不,或许他们并不满足在暗地里嘲笑,他们会当着父皇的面,说些似是而非的讥讽之言。 所以,他不能退,他也不相信自己会被一座小小的胡杨林困住了。 戈逻招手让两个斥候上前,他们在方向辨别上很有一套自己的办法,那两个斥候中一人倒也的确看出些名堂。 “殿下,通过属下这一路的观察,这林子虽然有些迷惑人,倒的确不像传说中的遮目术,只是这些树长得位置和方向很有讲究,我们看似在一直往一个方向走,但是并不是,所以我们得一边走一边数着树,每按照一个方向走到第九棵树的时候,就往北转……呃!” 这名斥候正略微得意的叙述着他的发现,他敢确定,自己找到这座林子的规律了,只要按照他的办法走,一定能找到人的。 只是他话未说完,只觉得脖颈一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并不太大的痛呼声,头就往一边歪了过去。 而他旁边的人,甚至是站在他侧前方,正满含期望看着他的垚幕四皇子戈逻殿下,眼前先是一阵血红,接着面上便是一热,他们被斥候脖颈处冲出的血喷了一脸。 众垚幕兵被这忽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不过他们反应很快,纷纷抽出佩刀,护住戈逻,做出防御姿势。 只是找了一圈,却都没发现敌人在哪里。 “殿下,没……没人?”一名属下不太确定的说道。 “殿下,是短刀,不是箭矢。”另一名下属拾起刚刚割断斥候脖子的武器,是一柄只有手指长短的短刀,刀身和刀刃皆很暗淡,看起来就像是一柄既普通又陈旧的刀,却没想到杀伤力会这般大。 难道……是使它的人武功太高? “是刀次之铸的刀,的确有几分本事。” 戈逻自己也早已观察了一下四周,同样什么都没发现。 “大家都注意,按照刚刚他说的办法走。” 另一名斥候并没有死的那个厉害,不过虽然如此,戈逻还是让下属好好保护他,他就算不如他的同伴,起码比其他人懂得要多一些。 第二百六十八章:出林子 只是垚幕四殿下的运气,从手下那个厉害的斥候之死后,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差,差到连他们自己似乎都不太相信。 比如,走着走着,忽然掉进一个大坑,坑底有一排排刃口朝上排列的匕首,即使他们反应很快,但因那坑口隐藏的太好,再是撤退的及时,也掉下去了八个人,其中五人直接被坑底的匕首刺中要害,直接毙命,另外三人则是重伤,虽未死,却也没了战斗力。 又比如,走着走着,头顶忽然掉下来一根粗壮的树枝,当然,按照他们这一队人的本事,自然能轻易的躲过去,只是就在他们刚刚因为轻易躲过而准备嗤笑这拙劣的偷袭手段时,忽然又从不同的方向各自飞来横刀,然后又是几名兵士惨叫着倒下。 戈逻一行人自觉已经非常警觉,但是令人烦躁不安的是,他们不仅在偷袭之前察觉不到对手的存在,更甚者,他们在死了十多个人之后,竟然仍然没有察觉到任何痕迹。 “殿下?”一名亲卫见戈逻面色阴沉的看着地上躺着已经死了的同伴,半晌没有说话,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戈逻看了亲卫一眼,亲卫腿一抖,就想往后退,只是他知道他们这位四殿下最是不喜这种躲闪之态的,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怯意,顶着戈逻那阴沉的眼神继续说道:“殿下,这林子中有古怪,且……且不说那些陷阱了,就是那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短刀,怕是机关或者是我们未曾见过的奇巧之器,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属下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戈逻问道。 那名亲卫硬着头皮答道:“以为此刻我们该撤退,撤出林子,再做打算。” 就在戈逻和这名亲卫说话期间,又有两名垚幕兵士死在了两柄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方向飞射而来的短刀之下。 戈逻耳微动,眼神犹如利剑一般,射向某个方向。 “那里!追!” 三十多名兵士立刻追了上去,随着距离的拉近,就连这些兵士中眼力最差的,也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道人影,他虽然躲在一颗粗壮的胡杨树后面,但是衣角却随风飘了出来。 “快,在那里!” 眼看着偷袭之人就在前方不远处,功劳似乎正在朝着自己招手,而这又是在陛下最宠爱的四殿下面前,立刻便有那立功心切的人,使出了全力,甚至扒拉了一下旁边的同伴,冲了过去。 “站住,小心有诈!” “让他去!”戈逻制止了亲卫想要拦下人的行为,在亲卫急切的眼神中,他淡淡说道:“有没有诈,得试试才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也只有离他最近的那名亲卫才听的清,他立刻哽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殿下,好像没有陷阱!”眼见那名跑在最前面的兵士仍然活生生,既没有掉进竖着刀刃的大坑中,也再没有暗器射过来,其他人也忍不住了。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影,若是就这般放跑了,就算四殿下不骂他们,他们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 至于那人为何不跑? 当然是以为自己躲得好,他们没有发现他,害怕自己一跑反倒露了形迹。 或者是知道他们追来了,不敢跑,怕连累了同伴。 戈逻眯了眯眼,落在了后面,身边跟着六名亲卫。 耿星霜和祝颜二人紧紧的靠在一起,她们此刻正躲在一个树洞里,那树洞的开口在上方,他们一行人跟着沙老大跑到林深处,沙老大直接便让她们两个躲进树洞里,耿星霜是会爬树的,提着裙子爬到上方,她本以为按照这棵树的高度,她从树洞开口处下去,说不定还要小摔一下的,没想到里面竟然有几个脚蹬处。 而不会爬树的祝颜是被展佩背着送进来的。 二人就就着树洞一个小小的开裂处往外看去,祝颜紧紧握住耿星霜的手,很是紧张。 耿星霜自己也很紧张,离她们藏身不远处,余黑正站在那里当着诱饵。 来了! 垚幕兵士冲到了那个飘着一抹衣角一直引诱着他们前来抓人立功的胡杨树下,现在他们只要绕过粗壮的树干,便能将人按在地上,抓个活口了。 只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悲惨。 众人只觉得脚下先是一轻,继而一空,人便不受控制的往下坠去,然后便是接二连三的惨叫声。 “有诈!”守在戈逻身边的一名亲卫立刻道。 “撤!”戈逻毫不犹豫,立刻掉头,带着六名亲卫往回撤,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们速度很快,就连守在耿星霜祝颜二人藏身之树旁边的那颗树梢上的展佩也很快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果然就像姑娘说的一般,仅凭这一个陷阱是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展佩在心里想着,只希望另外一边的谢鼎和沙老大能将人抓住。 展佩飞身自树上而下,与余黑金宝一起,解决那些或掉进坑里却跌在同伴身上只受了轻伤或眼见着情况不对,临时刹住脚的垚幕兵士,当然,那些垚幕兵士虽然还活着,但是在刚刚的惊吓以及愣神中,也早已被展佩手中刀匦射出的短刀刺伤了。 所以,余黑三人处理的还算游刃有余。 半个多时辰后,耿星霜一行五人先出了林子。 他们原以为,会先和谢鼎沙老大二人汇合,毕竟,有沙老大这个了解胡杨林地形以及陷阱位置的人存在,二人手中又有刀匦这等刀次之留下的精妙暗器,可以随时远距离偷袭。 但是两刻钟过后,谢望武彪施火三人,身后跟着匪二三个,拖着五个垚幕兵士一起走出了林子。 “少东家,你们没事吧?”余黑立刻迎了上去,看到三人虽然都受了伤,但看起来都不重,很是激动庆幸。 耿星霜也是松了一口气。 “哈哈,我们也以为只我们六个,对付二十多人,怕是有点难,幸亏绿喜及时给我们送来了图纸和暗器。” 武彪三人也觉得庆幸不已,他们当时不仅觉得自己这方很难脱身,更担心耿星霜他们,毕竟那位垚幕四皇子的确不算个蠢人,很快发现他们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所以自己带着更多的人追了过去。 好在那些垚幕兵士在他们四皇子离开之后,也不知是没了主心骨,还是只是单纯的消极怠工,不算太拼命,给了他们更多的时间,等到了绿喜送来的林中陷阱布局图,以及两个刀匦暗器。 这一转机,使得他们不仅扭转了局面,甚至还活捉了五个垚幕兵士,一起绑了带出林子。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用,要是没用,就宰了,带着他们还浪费粮食!” 施火说道,五个垚幕兵士听了,有人愤恨的看向施火,有人则吓得瑟瑟发抖。 “等沙老大和谢大哥他们出来再说。” 耿星霜说道。 “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那里面可就我大哥一人。”谢望刚刚已经知道了分开后的情况,他现在很担心自家兄长。 “什么你大哥一人,那不是还有我们大哥吗?” 匪四不乐意了,立刻大声嚷道。 谢望瞥了他一眼,“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若不是我大哥,还有我们,你们能好生生的站在这里吗?别说抓人了,说不定现在已经……” 话未说完,就被匪三拦住了,匪四不甘,还要再说,就听到林子中似有动静传出,众人忙看了过去。(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突发与被救 只见沙老大走在前面,他走的并不算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走在他身后的则是谢望,他嘴角带着些许得意的微笑,脸上虽然看似已经简单清理过了,但是还残留着几道淡淡的红色印记,并不是他受了伤,而应该是之前被沾染了血迹,随意一擦造成的。 令众人颇为惊讶的是,谢望昂首走着,一只手却拖了一物,待稍稍走近一些,耿星霜才看清,谢望拖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人过来了。 “谢望,那是谁?”施火最先问道。 谢鼎则是走上前去,将弟弟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除了脸上那些残留的血痕之外,并无其他伤处,方才放心。 “这是……垚幕那个四皇子?”此时,倒也不用谢望回答了,武彪等人从戈逻身上不同于其他垚幕兵士的衣饰看出了他的身份。 这些垚幕兵士因到了大宁地界,自然穿的不是普通兵士的盔甲,而是做了一番乔装,不过即便如此,戈逻的穿着也不同于其他垚幕兵士。 “他没死吧?”武彪说着,上前一步,就要去探鼻息。 “当然没死,要是死了,我还费这个劲将人拉回来做什么,直接放到林子里喂狼算了。” 沙老大瞥了谢望一眼,闷声道:“林子里没狼。” 沙老大一开口,匪二匪三匪四三人似乎才反应过来他们大哥回来了,虽然才分开一天一夜而已,但是他们却有种大哥抛弃他们一年半载的感觉。 “大哥!” “大哥……” “大哥,你……没事吧?” 三个匪几乎同时出声。 沙老大看了一眼充满幽怨气息的三个弟弟,伸手拍了拍凑过来的匪四的肩膀,说了一句让三个匪无言以对的话。 “都还活着,不错不错!” 这是称赞还是嘲讽啊,他们有些弄不清自家大哥的心理。 众人休整了一下,吃了些干粮,便踏上了返程的路。 好在运气还不错,招回的骆驼足够大家两人一骑,毕竟垚幕四皇子可是带了百八十人来追赶他们,这些骆驼只要召回两三成也就够了。 戈逻在回程途中清醒了过来,他只觉得浑身都疼,特别是脸,粗拉拉黏糊糊的刺疼,他反应了一会,才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正被骆驼拖着走,裸露的皮肤和身上的衣服一般,早已没有一处完整的了。 “哟,醒了,四皇子殿下感觉如何?” 匪四可是一直观察着戈逻的状态的,在他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他便发现了,立刻开口讥讽道。 戈逻艰难的抬起头,看了匪四以及骑在骆驼上的众人一眼,眼神中并没有众人以为的愤恨之色,反而很平静,平静到给人一种阒寂空洞之感。 “武大哥,要注意一些,他怕是要寻死。” 耿星霜提醒道。 武彪一怔,立刻点头,招呼了谢鼎一声,二人直接将人重新绑了一下,戈逻反应过来,张口便要咬下去,在旁边一直盯着他的谢望,眼疾手快的将手中不知原先是做什么用的布团塞进了戈逻口中,戈逻用尽全力一咬,也只咬到了布团上,将自己咬的牙酸,更是气的牙疼。 “嘿嘿,你对我们可是有大用处的,想死……且等着吧,别急,不会太久的!” 戈逻瞪着谢望,眼中几欲喷火。 他这番怒火中烧的神色,反倒让谢望更加得意,“怎么,不装相了?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垚幕四皇子殿下了?” 论如何气人,在这群人,谢望认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这是他兄长谢鼎以及武诚镖局众人心中共同的认知。 一路按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越临近,众人心中越担忧,毕竟那里还有镖局中的二十多名兄弟,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虽然垚幕兵士大部分都被戈逻带着追击他们了,但是那里还留有二十多人,再加上谢府侍卫和黑蝎寨等人,在人数上对方还是比己方要多。 “有血腥气。”武彪忽然说道。 “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啊,难道有马贼打劫过路商客?” 谢鼎疑惑道。 耿星霜曾经听杨倾墨说过,武诚镖局的少东家有一个很灵敏的鼻子,能嗅常人不能嗅之气味,现在除了武彪之外,他们都没有嗅到,说明血腥味传来的地方离他们很有一段距离。 “金宝,可有声音传来?”她唤了一声坐在她背后的金宝。 金宝先是点头,又想到自家姑娘看不见,低声说道:“隐约有些声音,奴婢不太听的清。” 因为武彪的话,武诚镖局的五名镖师,和沙寨四兄弟,以及展佩金宝都做好了准备,就连耿星霜和祝颜这两个不会武的,也做好了准备,嗯,做好了到时好好躲着,尽量缩小自己存在的准备。 不过情况好像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的确是一场追击和逃亡,后面追击的人,向前方逃亡的人不停的放着箭,一路上,不停的有人被箭矢射中,从而从骆驼身上跌落。 追击的人他们看的不太清,但是逃亡的人,最前面那个,祝颜可是很熟悉。 “是韦临!” 耿星霜等人自然也看到了。 和韦临一起奔逃的还有黑蝎寨和垚幕兵士,只是现在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到十人了。 与此同时,韦临也发现了他们。 “难道奎哥他们绝地反击了?”即使抻着脖子,以现在的距离,他们也没法看清追击韦临他们的是何人,但这并不妨碍谢望抱此希望。 他口中的奎哥是镖局的镖师张奎。 “嘿,大望这次还真蒙对了,我好像真的看到老张他们了。” 施火眯着眼睛,有些不确定有些激动的说道。 “展佩、金宝,你们二人带两位姑娘先躲一下!” 武彪示意其他人跟上自己,至于戈逻等人,则捆好了扔到一边,由受伤的沙老大和沙四二人看着。 “姑娘,小心!” 展佩惊声叫道,同时提了一口气迎了上去。 原来却是前方奔逃中有一人,忽然自骆驼上跃了起来,足尖一点,避过中间拦截的武彪等人,斜着朝落在后方,准备躲在这边不给镖局的人拖后腿,只等结束后再露面的耿星霜祝颜这边飞来。 “姑娘、祝姑娘,快趴下!”金宝喊了一声,自己拦在二人面前,想要以身挡住那人袭卷而来的长鞭。 显见,展佩并未能成功拦截住此人,实是此人轻功之强,速度之快,是众人没有想到的,也是超出展佩之力而阻拦不及的。 耿星霜眼见着那条鞭子从自己眼前扫过,直朝着祝颜腰间卷去,瞬间明白,这人是想拿祝颜当人质。 而也在那一瞬间,她看清了来人是谁,却是黑蝎寨那位看起来颇为文弱的二当家。 如此情势下,展佩、金宝拦截不及,武彪谢鼎等虽已发现,却委实没有如此轻功,沙老大虽然使用了刀匦,但是无奈黑蝎寨二当家移动速度太快,刀匦中射出的短刀离他最近的一次,却也只是割断了他一角衣袍。 “呵呵……” 在长鞭卷上祝颜腰间的同时,一阵笑声响起,声音嘶哑,却像是尽了最大力气想要笑的更大声一些,以此来表达自己心中的畅快和得意。 这人当然是看着这一幕的戈逻,他在胡杨林中被刀匦这等神出鬼没的暗器坑的够惨,现在看刀匦落空,看抓了自己的人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他高兴的不行,这笑是怎么也忍不住的。 “呵呵……哈哈哈……嗝……” 然后,这一阵得意忘形的笑声以一个打嗝结了尾。 一支箭矢,不知何时,或许就在他们的眨眼间,快速而稳固的扎在了黑蝎寨二当家的后背上,箭羽还轻轻颤动着,接着,便是一声并不算太明显的落地声。 祝颜劫后余生,有些回不过神来,耿星霜狠狠松了一口气,挽住祝颜的胳膊,安慰道:“没事了,有人救了我们!” 她说“有人”是因为那射箭的人已经骑着骆驼紧随他的箭赶了过来,她并不认识他,但她确定,他并不是武诚镖局中人。(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返回 “二当家的!”黑锤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当家在即将成功的那一刻中箭,接着从空中坠落,坠落的声响他并没有听见,他只知道完了,自己完了,黑蝎寨也完了。 自己完了,是因为他没有能力从眼下的状况中逃脱,不仅是他,连那位一直牛气哄哄,看不上他们的谢总督府的韦大人也将是同样的结局。 黑蝎寨完了,是因为他们没有完成谢总督交代的任务,以谢总督一贯的行事方式,他定会拿整个黑蝎寨来泄愤的。 二当家铤而走险,也只是想为黑蝎寨谋一份生机,眼下是全完了。 黑锤狠狠的瞪了一眼韦临,若不是韦临又是逼迫又是威胁的,以二当家的轻功,若是只想逃走,是很容易做到的,说不定还能顺手带上自己,到时他们只要离开西地两城,重新找个山头,照样能占山为王,没有谢昆,说不定日子过得比之前还要好,就算前期可能穷点,但他们可以抢啊! 他当时就应该拦着二当家,而不是存着富贵险中求,或许可以搏一搏这种不要命的想法。 黑锤心里转着什么心思,他悲伤的喊声中,又有多少是为自己扼腕、遗憾,自然没人去关心。 金宝和展佩庆幸又后怕着,耿星霜和祝颜则正想和刚刚射了一箭救了他们的人道谢,却见那人直接走到黑蝎寨二当家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将要气绝但仍留有一口气,口中不停的往外喷着鲜血,用尽力气瞪大双眼,似乎想要看清眼前之人的黑蝎寨二当家。 “我只听说当年赫赫有名的轻功高手风无痕销声匿迹,是隐姓埋名归隐山林了,原来却是做了那人人喊打不得善终的亡命之徒,也不知薛前辈得知自己唯一的弟子竟然成了这般模样,会不会气的从地底棺材中跳出来清理门户,我想他老人家肯定是想的,只是碍于阴阳相隔,暂时没有办法而已,不过现在好了,不用劳累他老人家亲自过来了,我将人给他老人家送过去了,到时如何处置你这个给师门抹黑的人,就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了!” 这人不停顿的说了这么一番话,脚也不闲着,慢慢的抬起,放到风无痕的胸口上。 “你……是谁?”风无痕并没有看自己胸口上的那只脚,嘶哑着声音艰难的问出这一句话。 “聂安。”聂安言简意赅,说完后就看着风无痕的反应。 果然,风无痕看向他的眼神中,从之前的愤恨不甘变成了怨毒仇视。 聂安高兴了,他微微抬脚,然后重重踩了下去。 风无痕直到临死之前,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要死了,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现在不膈应人,不给人添堵,以后也没机会了,因此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师父……是我杀的,我们……都活着……的时候,我能杀,死了……” 风无痕没有说完就咽了气,但是聂安,包括在旁边看着的耿星霜和祝颜都能猜到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活着时他能弑师,死了他同样能再做一遍。 聂安气的又狠碾几脚,气道:“太便宜他了!” 又对着一个方向,行了一个江湖中晚辈对前辈的礼,虔诚道:“薛前辈,风无痕也到你那地方了,这次你可得防备着他些,你功夫比他厉害的多,只要不再相信这家伙,一定能让他再死一遍,您老放心,等我腾出空来,就给你烧些纸钱,再烧几把好剑好刀,您老在下面也好好练练,可不能在同一个恶徒手中再死第二遍,当然了,要是你这几年没怎么练,担心打不过那恶徒,就先躲躲,等我……我师父去了,让他帮你清理门户。” 聂长空:……真是我的好徒儿! 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通,聂安方才觉得交代到了位,待转过头来,就见耿星霜和祝颜静静的看着他。 聂安看了她们一眼,也没有说话,就像脖子上安了机括一般,僵硬的转过了头,如同没有看到她们一般。 待转过头后,似乎想要立刻加入前方的战场,只是他尚未踏出一步,谢望已经朝他使劲挥了挥手,“聂大人,您不用过来了,我们这边也结束了!您歇一会儿!” 祝颜轻笑一声,耿星霜微微诧异,却很高兴,这还是自重逢以来,她第一次看到祝颜展颜。 聂安也听到了这一声轻笑,在这除了狂风便是黄沙的大漠,这一声如银铃般的笑声,显得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么悦耳那么动听,似乎让他的心也忍不住颤了颤。 他很想转过头,去看一下声音的主人,虽然视线曾经扫过,但那淡淡一瞥,如浮光掠影,是那么的模糊。 不过聂安还是遏制了心里忽然冒出来的这股念想,不能失礼,更不能冒犯。 “你是聂师兄吗?” 就在聂安准备拔腿就走,去帮着自己的手下以及武诚镖局的人清理战场的时候,耿星霜出声了。 聂安立刻停下脚步,转身过去,然后僵硬的点了点头,“是。” 话一出口,又觉得太过生硬,忙加上一句话,“我和六郎是师兄弟。” “我知道,我听杨六哥说起过师兄,这次多谢师兄了,救命之恩,等……杨倾墨报吧!” 耿星霜学着聂安刚刚的样子,行了一个颇为江湖的礼。 聂安摆手,“不用,不是……是应该的,不用这般客气,我是说我和六郎是师兄弟,其实和亲兄弟也没有差的,救他未来的媳妇是应该的,哪里要他报恩,要是师父知道了,要揍死我的。” 又是一声轻笑,这次,聂安终于鼓起勇气朝那笑声发出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好看,虽然头脸和衣服上都有灰尘,但是还是很好看,像是在发光,个子挺高,比六郎未来媳妇要高小半头,和自己站在一起,应该能到自己嘴唇处,挺好…… 他在想什么? 聂安被自己这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为何会出现这种想法,简直太过唐突,太过……无耻了! “聂大侠?”祝颜见聂安在看了自己一眼后,很快就转开了目光,就像受惊的猛兽一般。 额……受惊的……猛兽? 祝颜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自己为何会用这样的一句话,受惊和猛兽一点也不搭,太奇怪了。 “聂师兄,这位是祝姑娘,镇国公府大姑娘。” 耿星霜介绍道。 “祝姑娘,不用……叫我大侠,我师父是大侠,我不是大侠。” 祝颜点头,“嗯,好,那我就唤你一声聂大哥,你看起来比我大几岁。” 聂大哥! 聂安心里回想着那如银铃般的声音,清悦动听,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这一路上脑中就像被那道声音攻占了一般,总是忍不住去回味。 “聂大人,我们现在是直接回鼗县吗?” 武彪的声音响起,聂安回过神来。 “是回鼗县。” “可是何县令……”武彪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之前来时是时间紧张,我们不能多耽误,怕误事,现在回去,县衙那边……不是问题。” 武彪点头,知道他有心中有数便行了,他也没有多问,毕竟是朝廷中事,不是他可以多加置喙的。 这次出行,他们死了两名兄弟,伤了六个,回去之后,还需要安抚家属,救治伤员。 耿星霜敏锐的察觉到祝颜对聂安的态度有些特殊,本还有心多问几句,但是在得知武诚镖局亡了两名镖师后,心情很是沉重低落,一时之间,也没有想起再问。 再回到鼗县时,聂安让武诚镖局的人带着耿星霜几人住在客栈中,他则是带着手下的兵士直接去了鼗县。 也不知他做了何事,总之,他们在鼗县没有再遇到其他情况,住了一夜,直接北上。 “祝姑娘、那个……弟妹,我现在先这么喊着,反正你和六郎的事是迟早的事,这样喊着不生分,是这样的,将军不放心让你们去其他地方,所以令我将你们带到苍城,他已经和辛指挥使说过了,你们直接住到他府里,辛夫人会照顾你们的。” 聂安虽然仍然不怎么敢看祝颜,但说起正事还算顺当。(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章:苍城 在鼗县住了一晚,很安静,没有人打扰,耿星霜和祝颜这才算好好叙了一下别后之情,不需要遮遮掩掩,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二人洗漱完后,躺在客栈的床上,展佩和金宝在外间床上歇息,守着他们。 这一间客栈被武诚镖局包了,还有聂安带过来的兵士守着,这是她们自从在宁都城被劫持之后,最为安心的一天。 “唉,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霜姐儿,我觉得我可以睡它个三天三夜不起床,只是……好像还不行,还要往苍城走,也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 祝颜说着说着,本觉得稍稍平缓下来的心绪又有新的忧虑。 “我们大宁肯定是占了上风,起码自从镇垚军到达之后,一直处于优势地位,否则他们不会闹出这般多的情况,而且之前我们也问过聂师兄了,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听那意思,大捷之日并不会太远。” 耿星霜这么安慰着祝颜,心里也的确是这般想着。 祝颜点头,她自是知道耿星霜这话说的有道理,她吭哧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显得有些犹豫。 “颜姐儿,你……是不是想问聂师兄?” 耿星霜敏锐的察觉到了祝颜的心思。 祝颜先是一惊,接着倒是坦然的点了点头,“那个……我的确觉得他挺不错的。” “哦?怎么个不错法?”耿星霜沉郁的心情,有了些许放松。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于武诚镖局因此番之事亡故的两人,除了镖局本身会给他们的补偿之外,她会再给于补偿的,关照他们的家人,这样或许并不能抚平家属内心的伤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生活起码会得到应有的保障。 耿星霜了解祝颜,祝颜也同样了解耿星霜,她察觉到了她的故作轻松,因此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霜姐儿,你说我们让武大哥他们帮着问问江岩和陈二河的家人,他们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去宁都城,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带他们一起去宁都城,可以进镇国公府和安平伯府,也可以去明裳阁,或者其他地方,我们也可以帮着安排,家里若是有孩子需要读书,我们可以帮着找学堂,出束脩和笔墨纸砚。” 耿星霜很是赞同,“我也是这般想着的,现在更是觉得,有铺子有银子可真是好。” 起码想做什么事,自己有能力去做。 二人商量了一下补偿江岩和陈二河的家属,以及其他伤者的具体方案,这才又将话题转到聂安身上。 “聂安……他武功很高,长得也挺不错的,高大威猛,比我高大半个头呢,而且人很有趣,第一眼看他,像是一个沉闷的人,但是说起话来,却特别逗趣,很有反差感,让人有一种……一探究竟的想法。” 耿星霜撞了撞她的胳膊,笑嘻嘻的问道:“怎么个一探究竟法?” “嗯,待我到了苍城,问一下父亲对他的看法。” 祝颜很是坦然,等这个年过完,她就十七了,家中早两年就开始为她说亲,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且还有一些人对她的亲事有所图谋,比如二皇子慎王的生母淑妃娘娘,就想通过她的亲事,将镇国公府以及没有儿子但是一直得皇上宠爱的欣妃娘娘拉到慎王的阵营。 而与淑妃有相同心思的人不在少数,她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担心她所嫁非人,对她的婚事比兄长的还要慎重,找来找去,一直未找到合他们心意也合她心意的人。 而现在,她觉得聂安有些合自己的心意,就是不知是否合她家人的心意,按照眼下的情形来说,她最先见到的肯定是父亲,所以便先问问父亲的意见吧。 这一夜,二人说了大半夜的话,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食之后,她们便跟着聂安一起往北走,武诚镖局的人随行,走到平城,武彪带着镖局的人前来告辞,对于耿星霜和祝颜的一再感谢,以及表示她们对此番事件中伤亡家属的补偿心意,武彪摆手道:“弟妹,祝姑娘,你们不用这般,且不说镖局会善后,若真的有需要,云六自会出面。” “就是,嫂子、祝姑娘,若是让我六哥知道我们收了你们的好处,我们以后哪里有脸去见他。” 谢望说的夸张。 谢鼎道:“我们每次走镖,皆有所伤亡,既做了这一行,无论是我们自己,还是家人,都有心理准备,在善后方面,镖局也自有一套完整的章程,弟妹,祝姑娘,你们不用有负担。” 因她们要跟着聂安一行北上,前往苍城,起码得让镇国公世子看一眼被劫持的女儿是否安好,有了先前那一遭,聂安又奉祝大将军之令,自是一定要带她们去苍城的,所以耿星霜祝颜二人暂且不能去平城,虽然被这般宽慰着,二人心里仍然将这件事牢牢的记住了。 救了她们的命,她们自要报这救命之恩的。 在路上,聂安大致和他们说了一下对鼗县县令何俊钶的处置。 “将人绑了,软禁在他自己家里,我留了人把守,县内事务暂时由主薄代管,对了,那两名女子也关在了何家,我让她们和何姑娘作伴。” 聂安轻描淡写的说着在耿星霜二人看来很重大的事,还顺便交代了一下对祝霓和章可心的安排。 耿星霜如何感觉不重要,重要的是祝霓,从她的神色中,耿星霜能看出来,她对聂安更满意了。 就连金宝都说,“祝大姑娘看聂大人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就像姑娘您有时候看六公子时一般。” 耿星霜:“你可以不说后面一句话,再说,为什么是有时候?” “因为更多时候,六公子的眼睛比姑娘还要亮,相比之下,姑娘您就没那般耀目了……”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耿星霜也不知该高兴杨倾墨看到自己时,由心而生的欢喜之情,还是该感叹自己在金宝眼中,和杨倾墨相比,竟然黯淡无光。 她幽幽的道:“是不是杨六哥长得好看,所以你才觉得他比我更耀目?”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耿星霜以为金宝定然会立刻否认,并大力赞扬一番她家姑娘,也就是自己的美貌,但是事实却是,金宝迟疑了。 耿星霜有些心塞。 当然,这只是北上旅途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她很快就不在意了。 三天后,马车在苍城城门前等待入城,耿星霜看着巍峨雄伟的苍城城墙,有种从未有过的豪情在心里升腾而起,城门口有穿着盔甲的城门守卫把守,入城的百姓不算太多,但也并不少了,起码比耿星霜以为的要多的多,毕竟现在苍城北城门和西城门外都在打仗,南城门这里竟还有几分繁华,且秩序井然,百姓面上虽然没见多少笑容,但也并不显得太过愁苦。 耿星霜和祝颜对视一眼,祝颜先开口,问道:“聂师兄,城中百姓的生活还和以往一样?竟没有受到战事影响?” 这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但是却很出人意料。 第二百七十一章:缘分 说到这个,聂安脸有些红。 “其实一开始不是这般的,在镇垚军到来之前,苍寒卫几经鏖战,伤亡惨重,虽然北城门和西城门尚未被攻破,但城内人心惶惶,已有百姓准备举家南迁,城外百姓更是不敢进城,好在当时垚幕军一心想要攻下苍城,以苍城为入口,一直南下,再攻占平城,所以并没有考虑分出兵力去占领城外的村镇,城外百姓才得以保全。” 聂安面上露出庆幸之色,“当时指挥使大人可谓心力交瘁,一边要拼死守城,一边还担心垚幕军久攻不下,会不会拿城外村镇百姓泄愤,毕竟屠村之事他们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好在这次提前迁移了一部分西北方向的村民,伤亡不算太大。” 耿星霜和祝颜听着这些事,虽然未曾亲身经历过,但是可以想象,战乱中的百姓,随时会丧命的环境,以及时刻都处于惶惶不安的心境中,其生活之悲惨。 见她二人面上的不忍和悲悯,聂安连忙继续说道:“后来祝将军带领镇垚军及时赶到,一来就连胜两战,不仅重挫了垚幕军的锐气,最重要的是,大大鼓舞了我军士气,以及城内城外百姓对于打赢这场仗,保住苍城的信心。” 祝颜点头,“现在垚幕军还在北城门和西城门外吗?” “早就被赶走了,现在就算北城门、西城门大开,也不会有一个垚幕兵敢进来,当然,他们根本没法靠近城门,因为我们镇垚军的营地现在就驻扎在城外,他们哪里敢靠近一步,早就被打破了胆子。” “那……”就是大捷了,可以班师回朝了。 只说了一个字,祝颜便顿住了,镇垚军主将是自己父亲,父亲这般做,定然是有自己的道理,她又怎能在外人面前开口质疑。 聂安似乎看出了祝颜的想法,他咧嘴一笑,“祝将军和指挥使大人自有计算,祝姑娘不用担心,诺,我们到了。” 耿星霜顺着聂安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看到一座朱门大宅,上书“辛府”二字,门上小厮看到聂安时便迎了过来。 等耿星霜和祝颜二人下了马车,就见一位身着湘色对襟暗纹锦上裳,赭红色百褶群,梳了个圆髻,插了支赤金镶红宝石海棠花簪的夫人笑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这位就是辛夫人了!”聂安连忙为二人介绍道。 耿星霜和祝颜则连忙往前迎去,在辛夫人面前站定,然后齐齐行了礼,不等二人说出见礼的话,辛夫人已经一手一个,拉着她们的手,热情道:“前两日就收到我们家老爷的口信,得知两位姑娘会来我们府上小住,我这可是一直盼着呢,现在来了就好,就好!” 辛夫人一连说了两个“好”,可见她对她们的遭遇应该是有所耳闻的,现在看到二人好好的站在这里,显见是脱离了险境。 “劳夫人挂念。”祝颜感激道。 “不用这般客气,快进来吧,小聂,你也进来歇歇喝杯茶。” 辛夫人拉着耿星霜和祝颜进门,又招呼着聂安。 聂安连忙摆手,“我可不能进去,我还得赶去见将军呢。” 后面的青布马车中,可是关着他们这次最大的战利品,垚幕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垚幕五皇子戈逻。 还有那几个沙寨的匪徒,这些都需要祝将来定夺,虽然两位姑娘之前对沙寨四个匪做了承诺,但那是有前提条件的,若是他们并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曾有过伤人性命行为,那便是不可饶恕的了,不过就算只抢劫财物,那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过这事就没必要和辛夫人说了。 聂安临走之时,回头看了一眼,祝颜也正好回头,二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立刻又各自移开,耿星霜注意到祝颜红透的耳尖,也要回头看,却被祝颜一把拉住了,“快走,不能让夫人等着我们。” 什么等着,她们就差没踩到辛夫人的鞋跟了。 耿星霜心中好笑,面上也带了出来。 祝颜撇过头,不理她。 聂安看着那道窈窕的身影走进朱红大门,渐渐消失不见,这才要转身,就听到一旁的下属汤忠笑嘻嘻道:“大人,一会回了军营,你要不要先洗把脸,刮一刮胡子再去见祝将军。” 聂安忍了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然后斜眼瞥了一下汤忠,“祝将军又不是没看过我,难道还能嫌弃我的长相?” 他长得也不差好吧,也有人夸过他英武健壮,是个好儿郎。 汤忠故作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位祝大姑娘和杨参将的未婚妻是极好的朋友吧?” “你没有眼睛?这一眼就能看到的事情还需要问我?”聂安怀疑的看了一眼汤忠,这么迟钝,还能不能要了?当自己的左右手还够不够格? 汤忠忽然被怀疑能力,顿感冤枉,为了自己的事业着想,也不敢再卖关子了,忙将自己心里琢磨的想法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也不管自家千户大人能不能接受。 “大人,属下的意思是,那位祝大姑娘和杨参将的未婚妻关系那般好,祝将军肯定也是知道杨参将和耿姑娘是未婚夫妻的,说不得等杨参将成亲时,他还会去喝一杯喜酒的,而您又与杨参将是师兄弟,杨参将长成那般,您又是这般,祝将军心里不免会有落差……” 聂安瞪了汤忠一眼,“难怪你这功夫总不见长,这脑子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什么?” 说着,他还伸手按了一下汤忠的脑袋,将汤忠按的往前趔趄了一下,好悬没有摔倒。 “下盘还不够稳,回军营后,每天再多蹲两刻钟的马步。” 聂安淡定的评价了一句,大踏步往前走,一脚跨上马背,随着马儿得得的往北城门方向走去,他再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自己的随身物品少了一件东西,没有镜子自己这胡子刮得怕没有那般齐整,说起来他到底长什么样,也只是在河边洗澡时,透过水面模糊的看过,看的不大清晰,现在记得也不大清晰。 不过,他对自己师弟的相貌是看的清楚,也记得清楚,即使穿的和他们一般无二,打仗打的灰头土脸的,血污满身,那脸那身姿那风采,也是……也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什么鹤什么群的,总之,就是很好看。 就更不要说,穿着华服带着美玉之时了,他可是记得以前走在平城大街上,就经常有姑娘看他看的差点摔跤的。 若是比相貌,他虽然不怎么记得自己的长相了,但是想来比师弟要差上一些,因为他上街就没有师弟的烦恼。 不过他也是有优点的,比如他比师弟要高一些,要壮一些,要成熟一些,希望祝将军能看到他的优点,并且拿他和其他人比,而不是和师弟比。 聂安有些心虚的想着。 辛府很是开阔,一进大门,四周回廊中间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不同于其他府邸,有名花异草、假山流水点缀,而是很空很大,除了在一旁放了一排兵器架,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这于耿星霜来说,倒也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布置。 “我们家老爷是武将,这家里的布置就显得粗糙了,要委屈两位姑娘将就几日了。” 辛夫人也曾在宁都城生活过,自然知晓宁都城权贵人家的府邸,修建的或是精巧别致,或是富贵奢华,总之就是很好看,而他们家则只是用围墙和房间组成的宅子,没有任何装饰之物,也不知这两位来自宁都城的大家闺秀可能住的习惯,特别是这位出自国公府的祝大姑娘会不会挑剔。 在她收到辛昼的口信时,就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在接到聂安派人提前送的消息,得知人今天就会到苍城之时,自己才好好打扮了一番,宅子是来不及也没办法收拾了,自己这个女主人总得收拾一下。 耿星霜看向祝颜,发现她有些神思不属,似乎并没有听出辛夫人话中的意思,也没有注意到这座府邸的不同。 “夫人说的哪里话,我们就觉得这宅子很好,开阔敞亮,让人觉得心胸也随之舒展起来,这般轩朗大气的宅子,正与这里壮阔无垠的天地相得益彰,说起来,我们宁都城有一好友,她家中的布置就与府上很是相似,我们喜欢的紧,经常去她府上叨扰。” 耿星霜笑着说道,暗里轻轻捅了捅祝颜的胳膊,这人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辛夫人虽然觉得自家在朝中根基尚浅,比不得镇国公府,所以在接待祝颜和耿星霜时,这才特特放低了姿态,但是听到耿星霜说的这般客气,给予了她以及他们家足够的尊重,心中自然高兴。 “也是武将之家吗?”辛夫人问道。 祝颜被耿星霜这般一捅,回过神来,听到辛夫人的话,再回想一下刚刚的对话,她接口道:“是姜家,姜老爷现任……” 祝颜有些卡壳,她是知道姜大公子的官职的,但是姜老爷她还真的没怎么在意,耿星霜接道:“姜老爷今年年初调至兵部任主事一职。” 辛夫人却是眼睛微亮,有些激动的问道:“你们说的姜家,可是住在榆钱巷的姜辕家,她夫人娘家姓王,有个儿子……女儿叫雪芙的是不是?” “夫人知道姜家?”祝颜问道。 耿星霜却觉得辛夫人能将姜家每个人都说的一清二楚,不仅仅是知道,而是很熟悉。 她虽然没有再提姜连步,那也只不过是顾忌她们两个是姑娘家,但听她话音,显然是知晓的。 果然,就听辛夫人笑道:“怎么不知道,燕萍可是我堂妹,我闺名燕婉。” 二人一听,觉得缘分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祝颜高兴道:“我们和芙姐儿是极好的朋友,芙姐儿功夫可是很好的,比姜大公子还要好。” 祝颜说的毫不避讳,辛夫人被她说的笑了起来,“你们还夸她,燕萍可是愁死了,给她一个性格温柔娴静的丫鬟,希望她能近朱者赤,结果她给人起了个名,叫什么来着……” “铁锤!”耿星霜忍不住抢答,她对铁锤这个名字可是印象深刻。 第二百七十二章:重逢 “对对,就是铁锤!”辛夫人拊掌笑道,“那般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她给人起名铁锤,我那妹妹气的不行,但又无可奈何,我有时想到这事,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辛夫人说着,叹了一口气,“自从跟着我家老爷一起来了苍城,我这也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们了,也不知芙姐儿有没有什么改变?之前燕萍还说要给她说亲,也不知可有合适的人选。” 辛夫人说着又笑了起来,耿星霜二人听她忽然这么一笑,有些莫名。 辛夫人摆摆手,解释道:“我是想到燕萍说起芙姐儿亲事的那些话,她啊,说不敢给芙姐儿找个个高又壮实的夫君,就怕芙姐儿随时想要和人比比武,这不管是芙姐儿赢了,还是她夫君赢了,都让人糟心,所以她就往那文弱又秀气的方向去找,最好是读书人,这一来能用文墨熏陶一下芙姐儿,将人往文静娴雅方面引导,二来芙姐儿虽好强,却最是同情弱者,也从来不欺负弱者,所以不但不会打人,还会主动让着人家。” 辛夫人现在想到堂妹当时那一通分析,还觉得有趣,只是这事毕竟是堂妹的烦心事,也关系到芙姐儿的婚姻大事,她觉得有趣,却又不能当做趣事和她认识的那些夫人们说,就怕让人取笑了堂妹一家。 不过从刚刚耿星霜和祝颜的话中,她知道这两个都是和芙姐儿关系很好的朋友,对芙姐儿的了解可谓是透透彻彻的,所以不免就没有忍住,和她们说了。 祝颜听了,果然噗嗤一笑,“这事我听芙姐儿说过。” 耿星霜有些诧异,她却是没听过的。 祝颜道:“那天你去延年堂找许姐姐说话了,我们俩聊着聊着就说了起来。” “那姜姐姐同意王姨的想法吗?” 耿星霜不由的问道,希望不要同意,她这里还藏着私心呢。 刚刚问完,就听到有人唤了一声“夫人”。 声音不大,似乎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试探。 三人忙朝声音来处看去,此时辛夫人已经带着她们走到了安排好的院落。 辛宅虽然布置的简单粗犷,但是面积很大,她们跟着辛夫人绕过回廊,从二门进了内院,内院的院子挺多,正中位置的是正院,其他院子则分布在正院两侧及后方。 辛夫人带着她们一路走一路介绍着,每座院子的大小布局从外面看没有太大差别,但显然,在有限的条件下,辛夫人为她们找了最是清雅别致的一座院子,一打开院门,就见一株红梅正迎风开的热闹。 辛夫人正准备好好和她们介绍一番这株红梅她是从哪里挖来的,就听到有人唤自己。 她本不想理的,但耿星霜和祝颜已经看到了来人,只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站在墙角,想过来又不敢的样子。 “兰娘子,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等回头再说,你没看到夫人这里忙着招待客人呢!” 辛夫人身边的徐嬷嬷开口训斥道。 “徐嬷嬷,我就说一句话,很快。” 那兰娘子虽然在回答徐嬷嬷,眼睛却是看向辛夫人的。 辛夫人看了耿星霜和祝颜一眼,见二人并无不耐之色,她朝还想再阻止的徐嬷嬷摆摆手,“让她说吧。” 兰娘子一听,也不耽误,赶紧问道:“夫人,听说大人他们已经将垚幕人打退了,退的远远的,直接退到了他们的丰羊城,所以这棉袄我们还做不做了?做了要是用不上,这工钱……” 兰娘子忐忑又期盼的看向辛夫人。 辛夫人瞪了那兰娘子一眼,“兰娘子,你说,我让你们做的哪一样活计没付工钱,我既没让你们停下,你们便给我继续做,到时就算军中用不上了,我们指挥使府也会将工钱补给你们的,放心,少不了你们一文!” 兰娘子被辛夫人说的有些讪讪然,吭吭哧哧道:“夫人恕罪,那个……我……我这不也是担心夫人吃亏吗?” 辛夫人无奈,知道她这不过是搪塞之词,不过也不准备与她计较,正想让人退下去,就见一人急匆匆的从小道上跑来,却是一个和兰娘子差不多大年纪的妇人,只是比兰娘子要瘦一些,穿着绛紫色的棉袄,深青色粗布长裙,梳了圆髻,头上插了支莲花头银簪,打扮的爽利干净,说话也是干脆利落。 她一到,先是狠狠瞪了那兰娘子一眼,然后便向辛夫人请罪。 “是我没管好她,给夫人添麻烦了,请夫人按照之前谈好的约定扣我们两的工钱,我这就带她离开。” “萱娘,怎么就要扣……李管事,怎么就要扣工钱了,我也只不过来问一下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夫人都没有……” 兰娘子表示不想被扣工钱,只是不等她将话说完,人就被李萱拉着离开了。 二人如来时一般突然,离开的也很迅速,当然,那兰娘子似乎并不想这般迅速,只是她应该是有些怕那位叫李萱的管事的,被她一瞪再一拉,也只得不情愿的随人走了。 耿星霜和祝颜二人虽不知具体事宜,但是也从她们的对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 待那李管事将兰娘子拉走后,辛夫人有些尴尬,忙拉着耿星霜和祝颜二人进屋,她给二人安排的是一座院子的东西两侧厢房,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甚至布置了书房,可谓在有限的条件下,尽了最大能力。 “这里很好,给夫人添麻烦了。” 二人朝辛夫人道谢。 等一切都安置好,辛夫人便带着她们去自己住的正屋,一起用了午膳之后,耿星霜和祝颜却并没有按照之前的安排去歇午觉,而是问起了上午李管事和兰娘子说的事。 辛夫人早有预感,若是一般的大家小姐,或许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里安安生生的住一段时间,等大军回朝时跟着一起回去,或者祝将军腾出手来,派人送她们回去,此番事件之后,便是有事,也是回宁都城的事了,因此,她们的大部分心神应该都会用在如何应付回去之后的事上。 但耿星霜和祝颜有些不同,她们豁达、爽朗、通透,又很聪慧,既然杜兰和李萱那一番话被她们听到了,她们应该不可能不问。 不过二人一直未开口,辛夫人还以为她猜错了。 现在听到她们终于问了出来,不知为何,辛夫人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可能正因为这种心态,她面上倒没了先前被兰娘子抵到面前问工钱时的尴尬神色,很是坦然。 “今年天公不凑巧,不仅雪下的大,下的场次也多,这天也比去年和前年要冷的多,城外打仗的将士,有大半都是从宁都城或是其他地方调拨过来的,本就不适应这里的极寒天气,要是没有棉袄,那可是要冻死人的。” 耿星霜和祝颜对视一眼,祝颜道:“棉袄不够吗?听说兵部是按照人数,分批和粮草一起送的棉服,后来三公主还进行了一次募捐,很多公卿世家,还有朝中官员家眷,都捐了棉花棉布甚至是做好的棉衣。” 若说其他方面,耿星霜和祝颜不会知道,也没有说话的权利,但镇垚军的棉袄之事,她们却是知道一些的。 为此,她们明裳阁可是将大半成衣匠和绣娘都用在缝制棉衣上面了,再加上兵部库存和筹集到的棉衣,按理来说应该足够镇垚军使用了。 “每人一件是够的,甚至还有多的,但是长途行军,又在这么冷的天,将军要求不仅要带被子,还要再多带一件棉袄,晚上可以抗寒,也可以在破损之后有替换的,最后算了算,还是差了一些,已经给兵部去信催了,但是我们这边也要准备着,不仅让那些绣坊和成衣铺帮着做的,我这边也召集了一帮会针线的妇人们帮着缝制,好在棉花和棉布暂时还不缺。” 耿星霜和祝颜心中自然有疑惑,且还是很大的疑惑,但是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们也不多话,对辛夫人道:“夫人,带我们去看看吧,我们虽然针线手艺一般,但是只是简单的缝制也是能做的,而且我们还在宁都城开了一间成衣铺子,对这方面也有些了解,说不定能帮上忙,而且她们平日应该也是要帮着做棉袄的吧?” 耿星霜指着辛夫人先前带着,后来又将人派到她们身边服侍的丫鬟问道。 “耽误了这半天,早知道我们就早些问了。” 祝颜立刻接道,语气有些懊恼。 她二人一前一后的说着,也不管辛夫人还在犹豫,便拉着她,让那两个丫鬟带路,便直奔辛夫人安排给妇人们做活的院子。 “有些慢,夫人,敖婶子裁剪手艺不错,但是她在填塞棉花上却不太凑手,而兰婶子缝制的很快,裁剪却总是要反复对比,李管事眼神似乎不大好,穿针至少要穿三次,方能成功,可姐姐却几乎都是一次成功,所以……与其各自为阵,做她们不太擅长的,不如大家分工合作,都只做自己擅长的那部分。” 这种办法,在明裳阁用成衣匠和绣娘们大批量的缝制棉袄时,她们就用过,只是对于明裳阁的成衣匠和绣娘们来说,让她们缝制这种只要保暖结实,没有其他任何美观上要求的棉袄,算是大材小用了。 所以每一个步骤她们都很熟很快,不过即便如此,一人只负责一个步骤,那速度也比一个人从头到尾完成每个步骤,最后完完整整的缝制出一件棉袄要快的多。 更何况这院子三个屋子百多个妇人,她们并不是什么特别擅长针线的人,这样做,只会将分工合作的优势更加突出。 “对对,我们在宁都城时,成衣匠和绣娘们就是这般做的,速度果然加快了许多。” 祝颜立刻赞同道。 众人一听,宁都城的绣娘们都这般做,自然没有意见。 那兰娘子先前去找辛夫人问工钱,虽然看起来胆怯的很,但是耿星霜知道她并不是一个特别顺从的人,在她们说完后,她看了看她和祝颜,眼珠转了转,耿星霜本以为她会最先表示反对,倒没想到她第一个大声说道:“夫人,我觉得两位姑娘说的很有道理,我最烦裁剪了,就怕裁成一个胳膊长一个胳膊短,不仅费时间,还费布料,要是像两位姑娘说的这般做,那我可是再高兴不过的了。” 她一说完,立刻便有人附和。 辛夫人自然不会反对,她还让李管事跑了一趟,去告诉其他也在做棉袄的商铺或者人家,也试一试这种分工合作的办法。 这边大家各自就位,配合良好的时候,耿星霜和祝颜则面面相觑。 因为现在所有人都在干活,她们或是咔咔的裁剪布料,或是穿针引线,或是飞针走线,只有她们两个闲着,她们虽然都会做,但是她们的速度跟不上其他人,所以就容易导致衣服卡在某个环节。 就连辛夫人、金宝、展佩也在干活,这就有些尴尬了。 耿星霜在整个宽敞的大屋中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最后的环节中,也就是棉袄最后成功缝制出的位置。 “颜姐儿,我们可以分类打包装袋记账。” 祝颜一听便明白了,因为前面三件事在明裳阁都是粗使丫鬟做的,至于记账,也就是数一下大中小三个号,各有多少件然后记上罢了。 至于工钱问题,刚刚虽然没人问,但是辛夫人也提前说好了,所以记账实在是个轻松的活计。 但是分类打包装袋并不轻松,因为这个院子有三间大屋子,每间屋子都有几十人,也就是说每间屋子就有十来个小组,所以她们需要去每个组最后一个位置去收集成衣,将之分类叠好再装进麻袋中,现在那些做好的棉袄都堆着呢。 指挥使府显见是缺人的,不仅缺人,而是很缺人。 耿星霜和祝颜二人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般有毅力,体力似乎也增长了很多,就这般干了五六日,是五日还是六日,耿星霜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她满脑子就只是大号在右边,中号在中间,小号在左边,不要放错袋子了,等装满一个袋子就要拿笔写上,以便分配。 所以当杨倾墨风尘仆仆的从玉绝山回到城外营地,又被祝将军命令他带人来苍城运送棉袄,顺便接人时,他就看到一脸憔悴精神还有些恍惚的未婚妻,心中一痛,没忍住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霜儿,你……”他卡住了,此时该说什么,才能让她宽心缓心甚至欢心,“等大捷之后,云山记会有新的篇章。” 最后,杨倾墨说了这么一句。 耿星霜先还有些愣愣的,觉得他怎么……好像有些难过,他们在这寒风瑟瑟的苍城重逢,还是她历经磨难后的重逢,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庆幸的喜事吗?难道真被几个匪瞎猫碰上死耗子说着了,因为被掳,他嫌弃自己了。 请原谅她因为体力耐力即将耗尽,而引发的头脑混乱,连锁反应下的胡思乱想。 第二百七十三章:愿望 不过当她脑中精准的捕捉到“云山记”这三个字的时候,原本有些无神的眼睛,却像被突然注入了灵魂,顿时灵动起来。 “真的吗?你准备写……”她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苍城的事还是玉绝山的事?” 当然,这些事都不能写实,但可以虚化,只要情节曲折,故事自然会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杨倾墨写的话本子,很多都是以他自身经历,以及所见所闻为骨架,再以丰富的想象力让其丰盈起来,耿星霜觉得这两年他都在宁都城,除了这次出征,几乎没有其他经历,所以忍不住问道。 杨倾墨却笑而不答,见她嘟了嘴,似要开口催促,才安抚道:“你要是想看,这次的也可以一起写。” 耿星霜点头,“那……一言为定!” 杨倾墨忍不住轻瞪了她一眼,“你就不怕累死我!” 耿星霜觉得自己这个前提条件提的很全面了,不禁在心里为自己的周全竖起了大拇指。 杨倾墨说的有些含蓄,耿星霜一开始还真的没听出他的意思,直到“吉日”两个字传进她耳中,她方才反应过来。 耿星霜被他这略显直白而又炙热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瞪了他一眼,不过她觉得是瞪,在杨倾墨眼中,却更像是娇嗔。 所以,虽然自己不擅长针线,但还是答应吧。 就连祝颜那个不差钱的,当看到明裳阁挣那般多银子时,也是兴奋不已,连原先不喜欢看的账本也总是忍不住捧在手里,拿起算盘珠子帮着半卷一起算。 耿星霜愣了一下,然后颇为全面的考虑了一下杨倾墨的提议,果断摇头道:“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反对十六岁成亲,杨伯父和凤薇姨对我很好,你也挺好,但是……” 祝颜说着,在耿星霜酸痛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 而被镇垚军主将祝岳和祝家大公子祝深派来接人的镇国公家将,在看到他们家原本如艳阳般明丽夺目的大小姐,身形消瘦、脸色暗沉,他们心中既愤怒又担忧,恨不得立时打马赶往西地,将那谢昆直接绑了带到大将军面前,让大将军一刀劈了他,以解众人心头之恨。 这神色,便让耿星霜如同得到了鼓励一般,她笑眯眯的说道:“但是许姐姐告诉我,女子太早成亲不好,对身体不好。” 杨倾墨神色温和,语气温和,双眸更是如闪耀的星子一般,似有一层淡淡的光,柔和而缱绻的凝视着她。 耿星霜白了她一眼,“我若是能用一旬的时间亲手做出两件衣裳,早就去抢缝制棉衣的活了,哪里还用打包,打的我腰酸背痛。” 这一个百人队伍,就在这种相对轻松的气氛下,进了驻扎在苍城北城门外的军营中。 在出城的路上,坐在马车中,耿星霜对祝颜说起自己对杨倾墨的承诺,以此表示她为了“云山记”再出新篇章,付出良多。 按理来说,即使祝颜是主将的女儿,也是不能进军营的,祝将军更不会只为了看女儿就破规矩,但是无论是祝颜,还是耿星霜,他们被劫,与平王、谢昆,乃至垚幕人有关,所以祝将军以及得知此事的将领们觉得,在他们进行下一步之前,有必要问清楚她们被劫的细节,以免遗漏了重要信息,对接下来要做的事产生影响。 现在打完仗回宁都城,不说打仗以及长途行军之后大量的体力消耗,只说回宁都城之后,无论是还当他的翰林院编修,还是换其他职位,他应该都不得清闲,话本子也只能在下衙之后抽空写。 “好啊,你是不是就等着说这句话呢!” 只是他们心中又明白,此时做不得,起码现在做不得,得等到大将军腾出手来。 杨倾墨轻咳一身,说道:“待回宁都城,应该是明年了。” “是延年堂的那位小许大夫?”杨倾墨若有所思,他文采斐然,博学强识,所涉猎的书籍很多,里面自然也包含医书,不过并没有看到关于女子成亲早晚对身体是否有影响这类的记载。 只是她这付出,很是让祝颜不以为然,并且对杨倾墨产生了些许同情。 骑马护在马车周围的将士们听到马车中传来轻快的笑声,有人觉得疑惑,有人觉得奇怪,杨倾墨心中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心下舒坦,不将此番波折梗于心中,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写的快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写东西很费脑子,我需要足够的鼓励。” 的确不能有问题了,杨倾墨的两次改口中,从四件变成两件,从春裳改成衣裳,可见这份鼓励离他最先的想法,或者说愿望已经越来越远了。 好在大小姐被及时救了出来,没有落到那垚幕人手中,大将军才能无后顾之忧。 所以对于杨倾墨要鼓励的请求,耿星霜肯定的点了点头,挥手大方道:“可以,你说需要什么鼓励,事先说明,必须在我能力范围以内,不能是坏事。” 就比如当半卷捧着明裳阁的账册,看着那一串串上涨的数字,她就觉得浑身是劲,还能再画一百张,手也不酸了,脖子也不疼了,脑袋也不发涨了。 耿星霜重重点头,“嗯,许姐姐曾说过,女子最好是十八岁以后成亲,否则生孩子时很危险,年龄越小,危险越大。” 耿星霜想了想,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她心里是挺满意杨倾墨的,也乐意满足他的一些小愿望,但是她可是很惜命的,也很相信许莲漾的医术,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杨倾墨想要早点成亲,而不顾自己的健康甚至是性命而答应他。 “你这最短也是一季啊,难道就不能是一旬或者一月做好吗?” “那是自然,你放心,你肯定能做到,更不可能是坏事,我又不会坑你。” 杨倾墨见她那忍痛割爱的模样,差点气笑了,不过心里却忽然冒出一个很令自己神往的想法。 她说完后,眼睛紧紧盯着杨倾墨,不放过他任何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耿星霜点头,“离过年只剩十来日了,就算现在就回去也赶不上过年了。” 其实她有些着急,但是看着瘦了一圈的杨倾墨,也有些心疼,话本子和杨倾墨这两方在心里平衡了一下,算了,她退一步吧。 祝将军的营帐中,除了他,只有长子祝深在,父子二人见到祝颜时,神色中虽难掩心疼,却并没有立刻嘘寒问暖,而是详细了问了祝颜和耿星霜二人被劫之事。 “也不知我爹娘和世叔阮姨商量的如何了,不过出发之前,听我娘说过,阮姨的意思是需要问过你的想法,你若是同意,明年有很多吉日的。” 虽然现在镇垚军已经将垚幕兵打退了,但是从辛夫人还在让人准备大量棉衣等御寒之物,又含糊的提到长途行军等言语,耿星霜虽然不知道祝将军具体如何打算,但是她和祝颜也私下讨论过,显见祝将军是不准备就这般放过一次又一次犯边的垚幕军,所以镇垚军暂时应该还回不了宁都城。 “五十步笑百步!” 杨倾墨一听她这话头,就知道有个但是,但是他还算沉得住气,面上很是镇定,仍然一如之前一般,专注而又特别温柔的看着她。 耿星霜有些不好意思,“你可以慢慢写,我也……不是那么着急。” 反正衣裳嘛,不拘春夏秋冬,她可以在一季中做好,也可以在一年里做好,不急不急。 耿星霜灿然一笑,“没问题。” 所以,这才有了她们这一趟的军营之行。 杨倾墨轻叹一口气,“那我只好换一个鼓励了,待回宁都城后,给我做四……两件春……衣裳,两个荷包,你亲手做的,式样要独一份的。” 她这么一说,原本都快忽略了这件事的祝颜,顿时也觉得腰背酸痛起来。 耿星霜点头,这个她很理解,就比如她每次画衣裳图样一般,虽然是自己感兴趣的事,但是若是有了鼓励,她会更加勤勉的。 现在听到大小姐的笑声,他们心中也好过许多,这心头一轻快,便觉得天也蓝了,太阳也更暖和了,连寒风都温煦了许多。 “快说,颜姐儿还等着我呢。” “完了,胳膊断了!”耿星霜顿时夸张的叫了起来。 二人自然不会隐瞒,便将事情经过,包括所能想到的细节一一说了。 待说完后,耿星霜跟着杨倾墨出了主将营帐。 与此同时,在这座营地以北一颗倚河而生的歪脖子柳树下,一名身形消瘦、脸色黝黑的男子,正静静的坐着,他看着潺潺流过的河水,整个人似乎也被浸入了冰冷的河水中,随波而流,却不知最终归处。 第二百七十四章:夜风 连男子自己也不知就这般呆坐了多长时间,虽然看似在发呆,但是他心里却又无比清醒的明白,该回去了,或许这便是命运。 就在他站起身准备回去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背后想起,他皱眉转头看去,只见从树的另一侧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耿大人!” 那人对着耿舒楼拱了拱手,态度算是恭敬。 耿舒楼眯了眯眼睛,“你是……” “在下万洒。”万洒再次拱了拱手,“见过耿大人。” 这两年,耿舒楼在苍寒卫千户所从八品校尉升到正六品百户,这其中并没有他原先以为的那般容易。 “三公子听闻耿大人手下有一能人,是个神射手,极擅弓弩,据说可以在千军万马中,精准射穿目标人心口,取其性命,所以……” 只是这份憧憬就如梦幻泡影般,起的快,破灭的更快。 万洒声音再次压低,呼呼的寒风夹杂枯枝落叶的声响,自他们身边席卷而过,却无一个字浮于风中。 万洒说完,目不转睛的看着耿舒楼,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到惶恐惊惧之色,但是没有,耿舒楼很平静,似乎只是听到了一句平常的问候那般平静。 耿舒楼往后一退,避开万洒的手,同时,直接朝万洒发动攻势,万洒一愣,没想到这人变脸如此之快,刚刚不是谈的挺好的吗?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这话着实不好听,即便知道自己这次过来是为了劝服耿舒楼的,万洒还是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母亲来信说,这是他亲妹妹,和他们家里人长得像,脾气性格也像,又说她在镇国公府这些年,因为长得不像镇国公府中人,所以不得镇国公夫妇和祝家二爷夫妻的喜爱,备受冷待。 但是与此同时,或者比这更早一些,宁都城,他一向认为是大宁最安稳的宁都城却发生了变故。 “不是我找你,是三公子找你,只是你每次见到他便转身离开,所以……三公子才让我转告你。” 到苍寒卫不久,他便明白了,没有所谓的暂时蛰伏,亦没有将来的重用,他若是想升官,想回宁都城,只能靠自己。 万洒见自己只不过喊了一声,耿舒楼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忍不住再次喊道。 “祝二姑娘,是叫祝霓吧?” 耿舒楼转身要走。 或许一开始他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重要,慎王用他,只不过他得了大皇子理王的看重,又是平王妾室的兄长。 万洒苦笑,“耿大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姐姐现在还关在刑部大牢里,等到判决下来,最轻也会是一个流放,她身体弱,受不了那个苦,既然三公子说投靠平王能救她,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下的。” “哎,耿大人,不能动手,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们俩都是要挨军杖的。” 镇垚军果真如他所想,不但将垚幕军打的落花流水,并吓得他们仓惶逃走,一直逃回垚幕与大宁比邻的高丰城。 他说着,目光诚恳的看向耿舒楼,“其实我有些不明白耿大人的想法,据我所知,耿大人的妹妹是平王爷的妾室,而且已经有孕在身,如今理王被关,慎王身死,平王殿下是最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以耿大人和平王殿下的关系,以后定然会平步青云的。 眼下看来,若是按照祖父的意思,他应该选择第一种。 那个在他即将踏进春闱考场,就要为自己十几年寒窗苦读收获一个完美结局时,一手打破了他的梦想的人,如此蠢毒又短视之人,他为何要向他妥协甚至投靠。 所以他虽惜命,但是还是靠着自己在数场小战中的机敏反应和悍不畏死的冲劲,一步一步升到了现在的位置,他本以为,假以时日,他会回到宁都城的,而且是衣锦还乡。 “你想做什么?”黑暗中,耿舒楼的声音暗哑阴沉。 耿舒楼瞥了他一眼,“大概是吧。” 万洒看着耿舒楼,老实说道。 万洒虽然还是气愤,但是心里却在思考着耿舒楼的话。 听到镇国公二姑娘是耿舒楼的亲妹妹时,他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 慎王与他有没有关系,他已说不清,但是慎王反了! 他甚至预想到了待捷报传到宁都城,皇上龙颜大悦,大肆封赏的场景,明黄色的圣旨在他头顶上方徐徐展开,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一个个人名加封赏会传进一众跪拜将士的耳中,那其中将必定有“耿舒楼”三个字。 所以我不明白耿大人为何一直固执己见,如此作为,不但会惹怒平王殿下,也会影响令妹和大人未来外甥的前程。” 祖父的信上虽然也说了这件事,但是其观点和母亲的并不相同,祖父的意思他也明白,无非是相机行事,平王若是得势,那么他就要疼爱那位从小便生活在安平伯府的妹妹,无关血缘,长久的相处最为重要;但若是慎王得了盛宁帝和一众朝臣的认可,成了大宁的储君,乃至最后登上帝位,那么他便要认定事实,亲生的妹子总比外人要好。 他这番话既有讥讽之意,又似有忠告暗含其中。 耿舒楼扯了扯嘴角,“他算是哪门子三公子,定国公府已经完了,吴起耀这位定国公府三公子此刻还没成为阶下囚,那是祝将军事务繁忙,暂时没有管到他身上,你以为他还能自由多久,我劝你也离他远一点,免得拼死拼活一场,没死在战场中,反倒受人牵连丢了性命。” “哎!”万洒忍不住拉了他一下,他觉得这人有些奇怪,说的好好的,他也没得罪他,怎么就要走。 言辞中无不是对这个亲生女儿的疼爱,也是在隐晦暗示他应该疼惜这位亲妹妹,而不是那位鸠占鹊巢的假妹妹。 所以在最初镇垚军及时赶到苍城驰援,解了苍城之困局,而后随着两场大战,垚幕军败局已定,那时的他,心中是激动兴奋且得意的,可谓斗志昂扬意气风发。 之前视他为心腹干将的慎王,待他被一道圣旨放逐到这寒风瑟瑟、黄沙漫漫的苦寒之地苍城时,他便成了一颗弃子。 他脸色发沉,却也不再挣扎,慢慢放松身体。 天色越发黑了,也越发冷了,满天不见一个星子,远处传来军营中嘈杂的声响,以及近处溪水的潺潺声。 “耿大人?” 他自然明白,在兵营中斗殴,若是被发现,一顿军杖已是轻的了。 耿舒楼回过神来,看了万洒一眼,神色冷淡,“你找我什么事?” 难道如此,他就要向平王妥协了? 耿舒楼看到了,他斜昵他一眼,“我说你算不得吴起耀小舅子,那是因为他根本没将你当成自己人,你难道不知道在平王府当小妾的那个根本不是我亲妹妹,我亲妹子其实是镇国公府二姑娘,哦,对了,她好像不久之前嫁进了定国公府,成了定国公府的世孙夫人,也就是你妹妹的大嫂,不对,你妹妹只是吴三公子的妾室,她不能唤大嫂,只能称呼一声大少夫人。” 耿舒楼嗤笑一声,“看来妾室就是妾室,你果真也算不得那位吴三公子的小舅子。” “你说的是马小豆?” 万洒压低声音急促的说道,与此同时,他虽未出招,但是却迅速而精准的拦下了耿舒楼的招式,耿舒楼发现自己在万洒手下,竟然毫无反击之力,其武功远远高于自己。 有了刚才耿舒楼说走就走、翻脸不认人的经历,万洒咽下原本吴起耀教他说的一些铺垫之语,索性直接说出了此番目的。 罢了,就这样吧。 话说到这半拉拉的,就算没有三公子的吩咐,以他的性子,也要将话说完的,否则晚上恐怕睡不着觉。 毕竟慎王已经死了,而嫁进慎王外祖家的祝霓,现在大概率和吴家的其他女眷一般,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对,就是他。” “且不说马小豆未必会听我的,毕竟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甚至会株连家人亲友,退一步说,就算他听我的,他也没有你所说的那般厉害,他若是能在千军万马中射中指定之人,那么我们早就取了垚幕大将岌王的性命,哪里还能任他带着残兵败将逃回高丰城。” 耿舒楼淡淡的说道,对万洒听信谣言,夸大马小豆的实力之事嗤之以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