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推演游戏虞幸》 第一章 推演公司的招聘测试 “哒、哒。” 雨幕中,短靴踩到了地上的积水,溅起浅浅的水花,很快融合在密集的雨点子里,没掀起一丝涟漪。 不远处的一座废弃工厂孤伶伶显出轮廓,在黑夜中静静矗立,如同一只低伏的巨大魔鬼,等待猎物的到来。 虞幸一手撑着黑伞,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用袖子擦了擦飘到脸上的一层薄薄水雾,在工厂大门处停住脚步。 门后似乎有谈话的声音。 “其他人已经到了吗?”他喃喃道,背后传来一阵冷意。不管怎样,在接近午夜的时候孤身前往城郊工业区的废弃工厂,听起来都有些诡异和大胆。 下了出租车后一路走过来,他已经心惊胆战好久了,腿都有点软,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跟着他似的。 风夹杂在雨中,发出时隐时现的空洞呼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毛骨悚然的东西,虞幸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在恐怖片片场,握住伞柄的指节发白,和他苍白如鬼魅的面庞不相上下。 他身体不好,还胆小啊! 这地方给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但他不得不来。 因为在大学刚毕业的年纪,能找到一份月薪超过6000的工作,实属幸运,哪怕这份工作的要求有些奇怪。 虞幸深深地呼吸着,突然很后悔,之前就不应该参加那个公司的面试!越想越诡异…… 三天前,在朋友的推荐下,他去参加了一个名为推演公司的企业的招新,那位人力资源部经理看到他后非常满意,提出了一系列诱人的薪资待遇,条件是在三天后的午夜十二点,前往城郊庆元制药厂进行一项测试。 这家公司的业务偏向猎奇娱乐,包括恐怖短片制作,网络恐怖片投资,恐怖怪谈体验直播等等,总的来说就是各种作死,需要员工拥有一颗坚强稳定的心脏,以及理智的头脑。 所以今晚的测试,实际上可以算作一次胆量与反应考核,只有合格才可以进入公司工作。 虞幸外形条件过于优越,虽然身体有些不太好,但心脏没问题,还是被人力资源部的经理看中,想招进来做主播。 “也不知道这个公司靠不靠谱……网上的评价倒是不错。”虞幸嘀嘀咕咕给自己壮胆,现在就算是后悔也迟了,这不来都来了,不如看看所谓的考核究竟是什么样的。 工厂里好像已经有人了,总比他一个人要有安全感得多。 将伞收起靠在大门边,虞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t恤和卡其色工装裤,深呼吸,推开了生锈的厚重铁门。 嘎吱—— 刺耳的声音被暴雨隐没,工厂废弃了半年多自然是断电的,从门缝里透出几束朝向不同的手电光,虞幸的到来被距离门内不远处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注意到,止住话头朝他看来。 “你们……好啊。”虞幸总算看见了人,心放下一半。 他一眼扫过去,发现人力资源部经理的助理也在,似乎是姓郝,除了郝助理和他自己,在场还有五个人,三男两女,都是长得不错的那种,看来和他应聘的是同一个岗位。 “你好你好!”一个棕发小哥热情的招招手喊他过去,他小跑几步凑过去,又对郝助理打了个招呼。 “郝助理晚上好。” 郝助理是个三十出头的胖胖的男人,看上去十分亲切,闻言冲虞幸点点头: 第二章 钥匙锁?那你让开 血液粘稠,明显还未干涸,就好像是刚抹上去的一般。 “……我嘞个。” 为了恐怖氛围竟然还做了道具血吗喂!?是道具血吧!? 虞幸心里一颤,没控制住差点把相机扔出去,其他人被他的动静吸引,纷纷看过来。 “怎么了?”棕发小哥伸头,见虞幸脸色白得吓人,不由好笑,“还没开始呢你就吓着了?” “有血……血……”虞幸扬着相机给棕发小哥看,当然了,对方在一片黑咕隆咚里啥也没看见。 清秀男人倒是反应过来,迅速摸了一遍自己的相机,嗅了嗅手心:“我相机上也有。” “我也有!”短发姑娘小声惊呼,“是番茄酱吗?” 几人这才注意到了,自己拿到的相机上都沾了红色液体,还散发着淡淡的腥味,显然和番茄酱岔远了。 “可能是假血,拍戏什么的经常用的那种,今天不是给我们试胆的嘛,我猜,不仅有假血,工厂里可能还布置了别的东西呢!”长卷发女孩嘻嘻一笑,狡黠地给出了一个猜测,众人一听,觉得这逻辑没错,便放下心来。 虞幸长出一口气,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毕竟相机是郝助理给的,只有郝助理可能布置这些,而助理这么做,意义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让他们体会一把“鬼屋”夜游的感觉,看看做主播的潜质…… 可是乍一看到还是会下意识被吓啊! 我只是想找个工资看得过去的工作而已,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嘤。 相机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冷藏柜里的尸体,他悄悄叹了口气,将相机举至眼前,利用夜视模式观察了一下周围。 他们从大门进来,身处一间大厅,大厅出口应该是连接着办公室、员工换衣间、原料储藏室等地方,现在看不到。 而大厅的情况用一个词就能概括:破败。 能用的机器早就撤走,剩下几张损坏的设备立在空地上,地面布满了灰尘和破布袋、碎木板。 如果把电池埋在角落里的小杂物堆中,想找出来就得费一番功夫了。八枚电池,意味着一枚电池只能撑半小时左右,需要抓紧时间。 “那个,不先互相认识一下吗?”等到所有人都熟悉了相机操作,短发女生无奈地笑笑,怎么大家一个两个都没提这件事呢? “对哦,我太兴奋了忘记了。”长卷发女生响应得很积极,她的声音和人一样略带张扬,非常外向,“我叫张舒雅,特别喜欢看恐怖片,去过国内大大小小的鬼屋,对于各种套路掌握很深哦~” “我叫唐黎,这是我妹妹唐媛。”清秀男人礼貌地点头,虞幸意外地抬眼看了看,没想到这个男人和短发女孩是兄妹关系。 “方瑞,今年刚毕业。”棕发小哥一身短袖显得有点突出,任谁都得感叹一句小伙子你是真不怕冷啊。 虞幸先把夜视关了省电,规规矩矩介绍:“虞幸,虞姬的虞,幸运的幸。” “赵一酒。”那个戴口罩的青年还是第一次开口,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眼神锐利,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阴郁。 他声音拥有一种冰冷的特质,一说话就让刚刚熟络一点的气氛冷了下去。 “额……”方瑞眼角一抽,随即提议道,“我们还是先找电池吧,效率起见,两两分组怎么样?” “好,我要跟我哥一组。”唐媛自然而然地靠近了唐黎,人家兄妹一起天经地义,没人能反对。 “两两 走可以啊!”张舒雅笑吟吟地往虞幸这儿瞟了一眼,“我重度颜控,你们懂的。嗯……虞幸对吧?我们一组吧,这样我就可以罩着你啦?” 美女主动示好,真令人羡慕啊!果然这年头还是看脸吗?方瑞心中感叹,随即就听虞颜控福音幸犹豫着道: “那个……还是算了吧,我不太擅长和女生相处,也不知道怎么照顾女生。” 方瑞:兄弟牛逼,感恩家人。 张舒雅被拒绝有点不开心,但她高傲,听到照顾这两个字也就知道对方没把她的能力放在眼里。她不想再做多余的争取,剩下的方瑞和冰碴子赵一酒之间,她根本不用考虑多久。 她的情商还是很高的,当下摆出遗憾的表情:“方瑞,小帅哥不想要我,你就收留我一下?” “当然。”方瑞悄咪咪冲虞幸比了个大拇指,也不管虞幸能不能看到,高高兴兴完成了分组。 虞幸自然是和沉默的赵一酒分在了一起。 之后,三个临时小组划定了搜查范围,虞幸两人分到了工厂最右侧的三分之一块场地,没有大厅,房间比较多,路线有点复杂。 时间宝贵,象征性互相鼓励几句,众人就散开,朝自己的搜查范围走去。 两个青年一路无话,赵一酒似乎是性格如此,而虞幸则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部队分散后,空旷破旧的工厂就显得更阴森了,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会有回音,加上窗外的雨声,给人一种有不属于他们的脚步声跟着他们一样的错觉。 右侧正是大厅出口,一条窄窄的走廊刚好只能容纳两人并行,虞幸一手手电一手相机,落后赵一酒半步走着。 由于走廊封闭,没有窗户,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握在手里的光束能给人带来一些安全感。 “你怕鬼?”冷淡的声音如一盆凉水浇在冰箱里,瞬间冻成冰棍,虞幸一愣,才反应过来赵一酒在主动搭话。 想来是他表现得的确不积极不大胆不淡定,不过赵一酒的语气里好像是没有嫌弃的意思。 “世界上应该没有鬼的吧,我怕的是视觉听觉上的jumpscare,还有细思极恐型的暗示,这是生理和心理的自然反应。”他勉强找了个解释,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弱鸡。 “是吗。”赵一酒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太清,他好像是回头瞥了虞幸一眼,在虞幸无辜而真诚的表情中眨了眨眼,再次沉默。 “……” 这天聊不下去。 走廊不长,赵一酒目不斜视,周身气压低沉,虞幸则不停地改变手电照射范围,果然,没走几步,他就看到墙体中一个拳头大小的老鼠洞里躺了一枚小小的圆柱形金属物体。 “电池!”他心情好起来,在赵一酒默默地注视下上前弯腰,伸手要去捡。 可就在这时,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么想着,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去拿。 然而,事实证明,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强大的。 修长的手指刚握住电池,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虞幸就眼睁睁看到洞里多出一抹夹杂着微弱紫色的青白。 那是一只手掌! 一只男人的手从应该是被老鼠或虫子啃食出来的洞中挤出,长了眼睛一般,死死扣住了虞幸的手腕! 冰凉,松弛,触感像死人的手。 这手一接触到虞幸的皮肤,他就感到冷气顺着这一 处直接窜上天灵盖,冻得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鬼啊!!”虞幸惨叫一声,立刻后退,手腕处传来一股拉力,好像想把他整个人硬生生拖进小洞里似的。 赵一酒看出他挣扎得吃力,拽住了他的后衣领,虞幸只感觉对方一接触到自己,老鼠洞里的人手就松开了。 那只手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虞幸惊魂未定,手腕生疼,怕不是待会儿就青了。 “这是什么?”他有点慌。 郝助理安排的道具?还是躲在墙对面的“鬼屋演员”? 赵一酒蹲下来,用手电照了照老鼠洞里,甚至大胆戳了两下:“是正常的墙体,那东西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想表达什么: 按照张舒雅说的,这东西勉强能有个合理解释,可不管是故意布置的道具还是藏起来的人,可以自动消失吗? 这好像说不过去。 “刚才那只手,不像假的。”虞幸皱起眉头,察觉到不对劲,他摸着手腕处的皮肤,搓了搓浮起的一圈鸡皮疙瘩喃喃道,“尸体我熟,它就像那种已经完成自溶分解,但还没有开始腐烂的……” “尸体你熟?”赵一酒瞥了他一眼,有点意外。 “……随口一说而已。”虞幸笑了笑,随后摊开手,这枚电池到底还是被他拿到手了。 赵一酒“呵”了一声没深究,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没过多久他看了一眼虞幸,终于说:“……今天晚上有点奇怪。” “怎么?” “其实我是第一个进入工厂的,进来之前,我透过窗户看到里面有个影子在晃,以为别人先到了,进来后却没看见。”赵一酒的刘海半挡住眉毛,眼神中满是怀疑。 “后来你们一个个进来,我一直没发现最开始的影子到底是谁。” “别吧,这个时候你讲鬼故事,我可就要当真了啊。”虞幸试探着后退了一步,那紧张的神色成功让赵一酒感到一丝好笑。 “我认真的。所以我在想,今晚这个测试,到底是不是单纯的公司招新,或许还有别的事被隐瞒了。呵,如果你是个无神论者,当我没说。” 虞幸脸色苍白:“无神论者……我时而是时而不是,一般考试成绩公布前和游戏抽卡时不是,其他时候都是。” 赵一酒:这可太真实了。 “总、总的来说,就是你如果告诉我这儿真有鬼,我也可以接受。”虞幸的声音在故作镇定中打着颤,回头看了看,工厂大门已经远离了他,“我能现在走吗,再也不回来的那种。” “来都来了。”赵一酒面不改色说出了中国人使用率超高的台词,“万一是我想多了,你就被公司淘汰了。” 说着他指了指前方:“那儿有扇门。” 这扇门位于走廊尽头,拦住了两人的去路,赵一酒明显是打算继续走。 虞幸内心挣扎一番,在没有确定到底会不会撞真鬼之前,还是输给了工资的吸引力,他压制住想一路跑回家的冲动,看着赵一酒上前推门:“……锁住了。” 想不通,都废弃了你锁它干嘛?虞幸问:“什么锁?” 正准备踹门的赵一酒随口回答:“普通钥匙锁。” 庆元制药厂装修粗糙,门锁当然也用不上密码锁电子锁这种东西。 “那你让开,我来开门。” 虞幸把相机放到地上,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根铁丝就凑了过去。 赵一酒:? 朋友,你技能点分配得挺新颖。 第三章 我这一棍子戳下去 铁丝插进去十几秒后,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生锈的铁门在刺耳的声响里被风吸开,一股阴冷的空气与唰唰下落的灰尘一起扑倒两人脸上, “开了。”虞幸收起铁丝,用手挡住灰,若无其事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又捡起相机贼兮兮躲到后面,“你请。” 反正都知道他胆小,那就让胆大的先上。 “仅仅半年就锈成这样。”赵一酒却没急着进去,尽管透过门缝,已经可以看到一处新的黑暗空间,他还是不急不忙抹了一把铁门上疤痕般难看的锈迹。 “我们这一带本来就潮湿,入秋之后雨水多,这儿又没人打理,生锈很正常,你看墙上也有不少地方发霉了。”虞幸随手指指,果然墙角处除了蜘蛛网,还附着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霉菌。 “嗯。”对方应了一声,直接把门一推到底,门后是个新的走廊,宽敞得多,左侧是墙面,右侧是一个个房间。 离他们最近的房间门框边挂着块白牌子,上面写着办公室01。 虞幸用手电照向更远点的地方,顺着排过去,还有办公室02和办公室03,再远一点的是资料陈列室和厕所。 在办公室03和资料陈列室之间有一条岔道,黑漆漆的。 厕所之后是另一扇铁门,看上去后面还有其他区域,但是根据虞幸出发前上网搜到并且记在脑子里的工厂地图来看,那属于分到中间区域的唐黎唐媛的搜索范围。 他握着手电,分出两根手指把软软垂落的刘海理顺了点,用下巴指了指办公室01:“进去看看?” “等下。”赵一酒从地上踢起一块小木板,鞋尖一顶,就把木板卡在了门缝里,将门掩上解释道,“防止风把门关上。” 为什么要防止?虞幸眉角一阵阵跳动,这是在暗示他们之后会需要逃跑吗?别吧…… 赵一酒同志,可以请你继续发挥自己话少的高冷风格,不要把事情说得这么明白,让我白白紧张行吗? 心里自我欺骗和安慰一通,虞幸跟着赵一酒,走到了办公室01的门前。 办公室的门没有锁,轻轻一拧门把手就开了。 里面没什么物件,乍看上去基本上都随着工厂的废弃、人员的撤出而被搬空。 能藏东西的地方,只剩下靠着墙的木柜和门对面的办公桌,还有办公桌另一侧的沙发茶几, 进入办公室后,既要拍摄又要翻找电池,虞幸和赵一酒只能关了手电,开着相机的夜视模式行动。 夜视模式中的屏幕透着绿色的幽幽荧光,在黑暗中带来一丝森气。 没再言语,两人还算默契的分开,赵一酒去搜办公桌,虞幸径直走到储物柜前。 按他的计算,六人需要四十八枚电池,如果推演公司没打算刻意淘汰谁,那么电池就不会低于这个数,再将电池分散到这个工厂各处,基本上一个房间怎么也会有一到两枚电池。 储物柜上的灰尘厚厚的,看起来很久没有人动过了,他打开柜门,望着上面留下的浅浅指印,一个困惑浮现出来。 “奇怪,灰这么厚,公司的人来藏电池的时候,是怎么做到不留下痕迹的呢?” 一路走来,由于要注意电池,他看的很仔细。 现在才想起来,似乎一直……没看到地上留下的脚印。 只要公司的人近期来过,就不可能连脚印都没有啊。 一旦起了疑心,细节就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他心跳快了一拍,维持住镇定从相机 里将柜子里的东西看了一遍。 第四章 别相信任何人 所有不该有的声音都在这一棍子中停滞下来,虞幸胸口剧烈起伏,头部传来眩晕感,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体力本来就比一般人差,这一会儿连翻被吓,已经让四肢产生脱力感了,拿住相机和木棍都已经是勉强。 “噜……”女鬼的眼睛瞪大,嘴里进了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 他趁女鬼愣神的功夫,想靠着门休息一下,没想到刚靠上去门就开了,让他差点失去重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可以走了?”他一喜,甩了甩发昏的脑袋,稳住身形扔了木棍就往外跑。 身后传来垃圾桶翻倒的动静,虞幸回头一看,女鬼正愤怒地挤出一条胳膊,撑在瓷砖面上,骤然出来一大截。 “大姐我错了!”他仓皇道歉,一抬眼看见洗手池那边,赵一酒用手砸碎了灰蒙蒙的镜子,此时也转过脸。 “这边!”不知道在虞幸被困住时赵一酒遇到了什么,脸颊上居然多出一道血口子,口罩都被扯掉了,露出一张五官深刻的冷峻脸,他对虞幸短促地招呼一声,立刻朝外冲出,“远离镜子,跑!” 远离镜子? 这地方到底几只鬼? 虞幸没空多想,下意识跟着赵一酒的背影跑,中途还偏头瞅了眼碎裂的镜片。 镜片由于蒙灰过久,他又离得远,什么都看不真切,可视力很好的虞幸却隐隐从中看到了一只正在窥视外面的眼睛…… 伴随着通往狭窄走廊的铁门被打开的声音,镜中的眼睛眨了眨。 “瞎了瞎了什么都没看见。”他后悔自己好奇心重,喘着粗气刚出厕所范围,就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捂住嘴,拉进了不知何时打开了门的资料陈列室。 “唔!”他瞳孔紧缩,挣扎了两下,余光却瞄到熟悉的衣服布料。 赵一酒用另一只手轻轻关上门,发现虞幸不再挣扎和“呜呜”叫唤,就松开了手,小声道:“蹲下。” 虞幸懵逼地和对方一起蹲下,见赵一酒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往外跑?” 他刚离开厕所没看见赵一酒,而且之前铁门明显打开了,他以为是对方跑太快已经溜了,还感叹了一下果然用木板防止铁门关闭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行为。 没想到赵一酒居然在拉开铁门后,又折返回来选了离厕所最近的一个房间躲藏,这得多胆大? 他声音控制得很好,除了挨得近的赵一酒,稍远一点就会以为是什么风声,赵一酒便也没让他闭嘴,而是简短地回答:“它们迟早会追到我们,不如卡视野……来了。” 虞幸立刻噤声,僵在原地如一块石雕。 追出来的应该是女鬼,她从便池出来需要一定时间,这才给了两人选择的机会。 按照正常思路,她会认为两人趁这个时间从外面的走廊往大厅跑了,会直接追过去。 可是……就怕鬼的思路不正常呢。 虞幸一点一点转动头部,他想起陈列室的门边,有两扇没有遮挡的玻璃窗户。 “咯咯咯……” 十几秒后,女鬼带着她的笑声从门口经过,听声音走得很果断,并没有分一个眼神给近在咫尺的资料陈列室。 等到笑声远去,完全听不见了的时候,虞幸才松了口气,刚想说话,赵一酒眼疾手快地又给他捂上了。 几乎是同时,陈列室的窗户外传来一声响,一个影子贴了上来,牙齿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分外明显。 从虞幸的视角,刚好可以从下往上仰视到一张紧紧贴在玻璃上的扭曲白脸,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滴溜溜直转,把陈列室里的景象打 量了一番。 冷汗瞬间顺着虞幸的额角往下流,冰冷地顺着脖颈滑入领口,让他一颤。 他和赵一酒的位置不算安全,如果女鬼再动动头,几乎就能看见他们了。 好在她终究是没动那关键的一头,仿佛只是每个房间都要看一下,很快移动到一岔道之隔的办公室03窗户前,又是一阵响。 虞幸睁大着眼睛,待到女鬼愤怒的“哼”了一声,打开了半掩着的生锈铁门,才用眼神示意赵一酒把手拿开。 “吓死我了。”他嫌弃地擦了擦嘴巴,大口呼吸着,赵一酒瞧着就要淡定得多。 两人站了起来,虞幸还没庆幸一下,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直接往前倒去——没能五体投地,在接触地面前被赵一酒拽住胳膊,半扶着站稳了。 “受伤了?”赵一酒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关心,依旧冷淡。 虞幸缓了缓:“没,是贫、贫血。” “……”赵一酒感到一言难尽,半晌嗤笑一声,“病秧子。” 虞幸:这……我还真没法反驳。 随即他想起来了:“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严重吗?” “你进入隔间之后,我看见洗手池里有个电池,就去拿。”赵一酒摸了摸自己的伤口,摸出一手指血,他不在意地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镜子里的我背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用手想捂我眼睛,我看不妙就把镜子砸了,但是那道身影的指甲还是刮到了镜子里我的脸,现实里也留了一道痕子——不深,一会儿就不流血了。” 撞鬼实录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虞幸真想感叹一句“哇偶”。 还没等虞幸问,赵一酒又接着说:“对了,我发现一件事,关于鬼出现的规律。” “这个我也发现了。”听赵一酒说出受伤原因,虞幸结合之前的种种,不难推测出一个规律,他叹了口气,“只要我们动了电池,鬼就会感应到,然后过来找我们。” 第一次,是他拿了老鼠洞里的电池,洞里伸出一只鬼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现在那里已经青了。 第二次,应该是赵一酒拿到了办公桌上的电池,导致搜查柜子的他被扭曲感知,将玻璃珠当成眼珠。 第三次,他好好的上着厕所呢,赵一酒动了洗手池里的电池,才让两只鬼同时找到了他们。 ……这么一想他好亏。 为什么每次不管是谁碰的电池,鬼找的都是他啊喂,凭什么,难道他长在鬼的审美上了? 这似乎不大对劲吧喂! “对。第三枚电池我拿到了,我就是凭借这个猜测才敢进陈列室,只要我们不动陈列室里藏着的电池,鬼就发现不了我们。”从赵一酒的语气听,显然也知道是自己的行动害的虞幸差点裤子都提不上就挂了,当下语气缓和了一点。 “……所以,找电池根本是个陷阱?”虞幸不自觉低头,这才发现由于害怕,他的左手一直紧紧攥着相机没有放开过。 距离零点已经过去接近半小时,相机的电量显示出危险的红色。 郝助理不怀好意,骗他们去找电池,实际上在给鬼送坐标? 看着即将耗尽的电量,虞幸沉默了一下,还是从兜里掏出老鼠洞捡的电池给相机换上。 直觉告诉他,虽然电池和鬼有直接关联,但相机没电更不会是什么好事。 赵一酒也换了一块电池,然后道:“走吧,这里太危险,我们最好尽快离开。” 他打开陈列室的门,先一步走了出去。 “诶,等一下。”虞幸摆弄着相机,嘀咕一句,眼里升起疑惑。 他趁着断开录制时间没超过五分钟,翻看了一下相机内的拍摄记录 ,发现除了他拍的这半小时外,还有一段十几秒的视频。 赵一酒没听到他的话,已经从外面走过去了,他看时间足够,直接调出了视频,顿时,郝助理那张胖胖的脸就占据了整个屏幕。 与那亲和有礼的形象不同,视频里的郝助理满脸惊恐,甚至一脸血迹。 画面抖动,他好像在奔跑,气喘吁吁对着相机的摄像头低吼:“鬼藏在应聘者里!别相信任何人!!” 郝助理身后出现一个黑影,那黑影是一个一模一样的郝助理,只不过脸上带着标准的笑,背着包,手里还握着一把刀。 视频中,郝助理惊恐逃窜了几步就被身后的“东西”追上,沾着血珠的刀高高扬起—— 唰—— 什么东西飞溅到镜头上。 视频结束了。 虞幸沉默地看着,歪了歪头。 那是真正的郝助理,被发给他们相机的郝助理……杀掉了? 等等,重点是他说什么? 鬼藏在应聘者里? 别相信任何人? 比如,赵一酒吗? 鬼使神差的,虞幸抬头看了一眼门口。 下一刻,他心脏骤然发紧,就见本该走了一段距离的赵一酒,正阴郁地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虞幸:诶嘿,您还别说!就这么一看,这家伙真像鬼!走路没脚步声的嘿~ 赵一酒盯着他的眼睛,这么近距离地看,脸上的血痕分外显眼:“你刚才在看什么?” 虞幸:诶嘿,您还别说!我突然想起来我就是一棍子戳在女鬼的脸上了对吧,位置真巧啊,就是性别不太巧…… 这个气质不同于常人的阴郁青年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淡得仿佛错觉的笑: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气氛一下子危险起来,黑暗中虞幸的刘海有些凌乱,随着半低头的动作盖住了神情,整张脸模糊而不真切,没人看见他面色古怪了一瞬,随后“高高兴兴”地举起了相机:“你看你看,你看这个!大发现!” 赵一酒愣了一下,探头看去,虞幸把刚才看的视频重播了一遍,顿时,不和谐地谋杀再一次变成了这片黑暗空间的背景音乐。 相机里藏着一个非常直接的提示,而所有人在一开始都没想到去调看。 如果早点看到,应聘者们一定会更加小心,起码不会蠢萌地认为异常事件是公司安排的考验。 “……”看完后,赵一酒一言难尽地瞥了虞幸一眼:“我突然不知道胆小和胆大这两个形容词哪个比较适合你了。” “嗯?”虞幸疑惑地看向他。 赵一酒先是顿了一下,半晌冷笑一声:“你就不怕我是鬼,知道自己露了马脚,直接杀了你?” “那肯定不怕,咱害怕得有逻辑的怕,你想嘛,如果鬼因为露了马脚就要杀我,是不是说明这个马脚对它十分不利?”虞幸露出莫名的微笑,天生微微上翘的眼尾霎时间冲淡了他眉眼间萦绕的恐惧和紧张,竟给了赵一酒一种漫不经心的错觉,“要真是这样,我还真该高兴一下,鬼也有怕的东西。” “现在的问题其实是,郝助理说鬼在应聘者里,可杀掉他的鬼与他长相一致,也就是说,给我们相机的郝助理,即是鬼,又是非应聘者,那它的立场是什么?” “我们这场测试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听着虞幸的分析,赵一酒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心中升起些许疑惑。 他总觉得看完录像后,虞幸给他的感觉与一开始不太一样了,好像一瞬间就冷静下来……不,不见鬼时的虞幸一直都算冷静的,应该用别的形容词,但他一时间想不到。 对了。 是违和感。 第五章 这就离谱,你演我?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在空旷处产生一阵阵沉闷的回音,女人形单影只,临时搭档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里是工厂左侧,大厅占比最多的一部分,通过一条短短的走廊连接更衣室、厕所和两间小休息室。 张舒雅对着相机,表情不复一开始的轻松,她一边向前走,一边环视左右,透着一股谨慎:“方瑞怎么上个厕所上了快十分钟啊……” 又等了一会儿,她有点闲不住。 周围空空荡荡,从开始测试到现在已经过去接近四十五分钟,但由于大厅中杂物分散,可以藏电池的地方太多了,她和方瑞还没有把大厅搜完。 她回想起刚才捡电池时在一个坏机器里看到的人头,心里有点发怵。 推演公司的道具做得太逼真了,还会眨眼睛,还会伸舌头。 那舌头好长,让她想起庆元制药厂上吊自杀的老板。 奇了怪了,以前玩过那么多鬼屋,恐怖的也不少,她都没问题,怎么偏偏这次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呢? 张舒雅深深呼吸一口,掏出随身带着的甜味糖果补充糖分,试图让自己心情好起来。 她举起相机,让相机对着前方的路,自己像正在直播的主播一样讲解起来:“测试难度比我想象中大,电池藏得很好,我到现在也只找到一枚。” “方瑞去上厕所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其他四位离我很远,我现在一个人在大厅里……等等,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她压低声线,凝神去听那突然响起的“咚咚”声。 这声音若有若无,似乎是从厕所那边发出来的。 “是……方瑞吗?他没带纸?”张舒雅迟疑地猜测,脚步往厕所的方向动了动,又停了下来。 “会不会是他在逗我玩呀,他去了这么久,难道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听着越来越急促的声音,张舒雅一咬牙,还是往厕所里走过去。 她从连接大厅的走廊穿过,走得越近,咚咚声就越发刺耳。 她不由得怀疑起来,这会不会又是特意设置的一个惊吓点? “方瑞你在吗?在里面吗?我是张舒雅。” 她站在厕所门前,迟疑地伸出头去往里看。 这个废弃工厂厕所是隔间式的,对方还在敲门,可见隔间门关着,她倒不用担心贸然去看会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 然而等她的声音在空旷处打了几个转直到消散,厕所里面都没有人应答。 她又往里看了看,从门板的震动幅度看出,敲门的是最后一个隔间。 这更奇怪了。 以他们现在的处境。方瑞应该不会去最后一个隔间上厕所。 他不是喜欢寻刺激的人,所以这逻辑说不通。而且,方瑞不至于不回答他的问题吧。 里面的难道不是方瑞?那是谁在敲门? “……哼,还真当我这么容易被吓到?”她脑海里浮现出鬼屋布置者胜利的嘴脸,干脆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上前,拉了拉最后一个隔间的门。 门打不开。 她故意说:“里面有人吗,是没纸了吗,还是掉厕所出不来了?要姐姐给你送纸吗?” 回应她的只有愈发急促的“咚咚咚”。 这种厕所的门下有条缝。 张舒雅掏出手电,打算用手电提供视野,结果手电闪了两下,发出“兹——”的轻微响声,然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中灭了。 不会吧? 道具可以配合吓人,但手电可是她自己从家带的啊,这个时候坏掉,有这么巧的事吗? 她心中隐隐犯了嘀咕,家中老人说过,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日,该不会……这地方真不干净吧? “不,不可能,都是心理作用。”她喜欢玩鬼屋看恐怖片,都是因为知道鬼不存在,才有一种去探究真相的兴趣。 要告诉她真有鬼? 她不信! 把坏了的手电收起来,张舒雅带着隐隐的不服气,直接半跪下来,俯下身,用一只手垫着脸以免蹭一脸灰,另一只手拿着开夜视的相机,眯起眼睛利用相机屏幕去看门缝。 说来也怪,她刚低头,敲门声就戛然而止。 而相机传来的画面中,门缝里干干净净,只有蹲坑和垃圾桶的底部部分。 什么也没有。 可什么也没有就很离谱,没人的话,谁敲的门? “那就不是公司的人在搞鬼,是机关!”张舒雅嘴里小声确认,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厕所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张舒雅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看去,正好看见墙后露出的一片衣角,衣角停留了一会儿,她试探着问:“方瑞?” 像是在故意逃避她似的。衣角一动,消失在墙后。 虽然张舒雅不愿意承认,不过她的确有了远离这个诡异厕所的理由,她对着相机小声道:“门口说不定是方瑞,我去找找他。” 她脚步匆匆出了厕所,推测着衣角的方向,进入了不远处的更衣室。 她前脚刚离开,隔间里就传出冲厕所的声音,打不开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只惨白的手猛地从缝里伸出来,它张开手指在空气里摸了一遍,没摸到人,似乎有点愤怒。 半晌,它才悄悄缩回去,顺便关上了门。 张舒雅不会知道自己躲过了什么,她看着房间里一排排带标签的柜子,还有横在房间中央的四张供人坐着换衣服的大长椅,感到匪夷所思。 人呢? 好好的组队打副本,怎么变成单刷了呢? 她无声地喃喃道:方瑞真不靠谱啊……早知道不如选那个赵一酒做搭档了,起码不会把一个女孩子丢在原地就不管了吧? “彭!” 回应她的,是更衣室被狠狠甩上的门,这一下真把张舒雅给吓到了——这么安静的环境,就连暴雨的声音都被半隔在了外面,突如其来一声巨响,心脏都能给吓飞出来。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转身跑到门边拍打起来:“谁在外面?该死的,还把门锁了……” 足足僵持了五分多钟,她终于是不甘心地停了下来,确定外面的人就算没走,也不会给她开门了。 那就先在更衣室找找电池吧,说不定找到了就能离开了呢?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耽误了半天时间,现在已经零点五十七了。 的确得赶紧找电池了,不然待会儿相机没电,被淘汰了就难受了呀。 当下,她也没空去纠结,立刻打开了每一扇能打开的柜门,借着夜视在里面摸索。 “没有……” “这里也没有……” “不科学啊,这么大的地方,怎么说也该有三四枚电池吧,是不是被方瑞搜过了啊!?” 她把最角落的柜子也摸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电池。 一点零一分。 相机没电,自动关机。 “还有五分钟……”她流下一滴冷汗,抿了抿唇。 她开始怀疑,公司人力资源部里的某些人内定了新人,拉着别人陪跑了。 故意把电池分配地点告诉内定的,通过分开走的提议,方便淘汰别人? 最开始提出两两分组的是……方瑞。 正好他借口上厕所,就玩儿失踪! “该死的。”眼看找到电池无望,她还被关在更衣室里,她就懒得维持女生的风度,直接骂了出来。 等一切结束,她就去曝光这场有内幕的测试! 五分钟一晃而过,黑暗的更衣室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压抑。 张舒雅坐在长椅上,反正已经被淘汰,她打算睡一会儿。 突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碰了碰她的脚腕,让她一下子鸡皮疙瘩升起一片。 “谁!?” 她手电筒坏了,相机也关机了,只能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去照。 就在她 第六章 你是尖叫鸡么? 对此浑然不觉的虞幸收起了铁丝,感觉身后这人好像不大对劲。 背后突然有了一丝丝凉意。 赵一酒是吃冰棍儿长大的吗? 人形自走小空调! 他还没转过头,突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太好了!你们在这儿!张、张舒雅不见了,能帮我去找一下吗?” 虞幸偏头看去,只见方瑞正跑过来,一副终于有救星了的表情,对方跑到近处才停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快、快到一点了,张舒雅失踪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缓了口气,方瑞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棕发,期待地望着两人。 “不见了?” 赵一酒收起对虞幸的探究欲,冷然看向方瑞。 “对!”方瑞见这俩人一个满脸冷漠,一个满脸茫然,不由得额角一抽——这俩佛系大老爷们儿咋就不关心一下失踪的美女呢? 而且,这地方邪门的很! 他只能抓抓头发主动解释道:“零点三十五的时候我肚子疼去蹲了会儿厕所,决定顺带把男厕所给搜了吧,就在最后一个隔间捡到一枚电池。” “啊……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没有?”虞幸好奇地问。 “啊,这个嘛……我拿完电池想着不能让张舒雅一个女生在外面久等,就马不停蹄回去了,不过在回去之前,我好像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虞幸拉长音调“哦~”了一声,迅速推断出一种可能。 拿电池会受到鬼物攻击,是他和赵一酒总结出来的规律。如果他们没错,方瑞拿了电池一定会吸引鬼物注意,要是鬼物没遇上方瑞…… 那应该是离得最近的张舒雅被攻击了,就像赵一酒拿电池,无辜的他却被攻击一样。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方瑞就是六个应聘者中的鬼物,搁这儿装大尾巴狼呢。 赵一酒催促:“接着说,你回去之后呢?” “哦,回来后没看到她,我就在附近找了半天,这不就遇到你们了吗。你们说,她会不会跑到其他区域了,诶对啊,你俩来大门这儿干什么的……”方瑞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狐疑地看了看他们,“不会是想走了吧?” 虞幸一听就伤心了:“这也要走的了啊,门打不开,信息也发不出去,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他想了想,大声道:“诶,我悄悄告诉你一秘密,这儿真的有鬼,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方瑞点头如捣蒜,实不相瞒,他和张舒雅在大厅找到那两枚电池的时候,有一颗人头从机器里伸出来,张舒雅认为那是道具,他却看见了,那颗人头底下连着的不是什么机械机关,反而空空如也! 他告诉了张舒雅,张舒雅还笑话他看错了。 点完头他问:“窗户呢?窗户能打开吗?” “……” “……” 虞幸和赵一酒突然沉默。 忘记了。 还有窗户呢。 最近的窗户就在旁边,他们过去推了推,不出所料,窗框像是被锈住了一样,无论使多大力都无济于事。 只能看到外面的暴雨毫不留情地拍打在肮脏的玻璃上,偶尔一道闪电照亮天际,惊雷发出闷响。 他们顺着墙,又推了几扇窗,都是一样的结果。 赵一酒抿了抿唇,他忘记窗户是因为,他早知道窗户和门都出不去,才没在意这个。 虞幸这么急着出去也能忘?果然有问题吧。 对方会不会和他一样…… “啊!!” 就在这时,隔着几层墙壁的地方,隐隐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打断了赵一酒的猜测。 “女人的叫声。”虞幸把目光从外面的荒凉景色中移开。 方瑞一惊:“是张舒雅,在厕所那边!我们快过去!” 他一马当先跑过去,剩下赵一酒和虞幸面面相 觑。 赵一酒似笑非笑:“敢去吗?” 虞幸果断摇头:“不敢,我就算了……诶我去,没注意,相机没电了!” “好,你说你去了。”赵一酒拿出了企业级理解,然后从兜里掏出在厕所洗脸池拿到的、也是两人现在唯一的一枚电池冲虞幸摊手,“电池,去就给你。” 虞幸抱着关机的相机可怜巴巴地望着赵一酒,又瞅了眼电池。 现阶段,他觉得没做到郝助理交代的“规则”,应该不是件好事,万一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那可就凉凉了。 但是赵一酒也只有这一枚电池,给他的话…… 虞幸问:“那你怎么办?你相机再有两分钟也要没电了吧。” 由于夜视开的时间不同,没电的时间也会有些许差距。 赵一酒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属,他冷声道:“我比你安全。” “那我去!”虞幸求生欲满满,迅速接过电池就边走边换,“快走吧。” 两人的商量其实很快,方瑞也才刚跑到走廊。 他们追上去的时候,就看见方瑞在拍一间房间的门:“声音应该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怎么办?她会不会出事了?” 虞幸往门边看了看。 白色牌子上写着。 “妈的,锁住了!”方瑞声音里透着急切,想必谁都不希望真出事,那就代表着事情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砰砰砰的拍门声打破了寂静,虞幸一听来了精神: “锁住了?那我……” “没时间了。”赵一酒打断他,轻轻松松把方瑞这个看起来很壮实的小伙子推到一边,抬脚就是一踹! 门,在剧烈震颤中被踹了开来。 虞幸:这位朋友是不是踹门上瘾啊…… 他们冲进去,四下环顾一周。 “啊!!”又是一声尖叫,这是虞幸发出来的。 一具没有眼睛的尸体就靠在门框边,长长的卷发凌乱搭在脸侧,双眼的空洞往外渗着血,血顺着脸颊蜿蜒向下,直至在地上凝成一摊。 虞幸叫出声的同时,已经躲在了赵一酒背后,赵一酒甚至可以从对方拽住自己后背衣服的手指上感受到颤抖。 这…… 他不禁自我怀疑起来,如果对方是伪装的话,会这么逼真吗? 瞥了眼尸体,他把虞幸从背后拽出去,推向张舒雅:“你不是对尸体熟吗,上去看看怎么死的。” “啊不要啊!”虞幸堪称灵活的躲过了赵一酒的动作,面带惊恐疯狂拒绝,“不了不了我害怕。不要!!!” “你是尖叫鸡么?”赵一酒头疼,他还没见过这么不淡定的男人,虽然对方的叫声比尖叫鸡好听一些,但还是吵。 “我尖叫鸡?我都算好的了。”虞幸不服气地退到安全距离指了指方瑞,“你以为他是淡定,实际上他已经吓傻了。” 赵一酒一愣,转头看方瑞。 方瑞脸色煞白,僵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二十来分钟前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女孩子的尸体,感到世界很迷幻。 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双目被挖这种残忍的死法。 更可怕的是,杀人的东西就在附近。 他好不容易回了神,发现自己吓得动都动不了,虚弱地道:“是啊……你们别鸡不鸡了,关心一下我吧……” “好嘞,我这么善良的人,关心别人这事儿我最会了。”虞幸立马过去扶住了方瑞,可方瑞不知为什么,脑海里蹦出一句吐槽:也不知道一开始是谁说不会照顾女生的,这会儿又最会关心人了? “……”赵一酒盯了他们两秒,目光在虞幸扶着方瑞胳膊的手上顿了顿,懒得多说,自己走到尸体旁蹲下查看。 “眼睛被挖掉,挖得很深,直入大脑。”他声音冷漠得 像是莫得感情的机器,伸手把尸体翻过来,“没有其他伤口。” 虞幸想象了一下赵一酒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个虾朽,我莫得感情”的场面,感到自己被尸体惊吓的小心脏又恢复了跳动。 于是他有余力思考了:“眼睛……这儿的鬼好喜欢眼睛啊。又是写要人自戳双目的纸条,又是追在我后面哔哔戳瞎眼睛,现在又是……” 方瑞一脸懵逼的听着:不是,我们分开以后,你们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啊,那是张舒雅的相机吧。”虞幸一偏头,在长椅下方看到了摔在地上的相机。 方瑞也缓过来了,两人就一起走过去,虞幸捡相机的时候特别怕长椅底下又伸出一只手把他往里拉,好在这次平安无事,他直起身,摆弄了两下捡到的东西。 “没电了。”虞幸扬声冲尸体旁的赵一酒道,“你搜一下她身上有没有电池!” 赵一酒一听就明白了,低声嘟囔一句:“还挺会使唤人。” “喂!”方瑞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要电池不至于从死人身上找吧,她才刚死啊,是不是不太尊重死者!?” “唔,”虞幸诧异,“你是这么想的?” “我想错了吗?”方瑞脸上的煞白还未褪去,看上去倒是接近了虞幸的肤色,“我们应该对死人尊重一点……” “朋友。”虞幸拍了拍方瑞的肩膀,反问,“对死人尊重是应该的,但不是这么个尊重法。不碰,让她保持原样直到腐烂,是尊重吗?” 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拿到线索,解开她死亡的原因,不让她连怎么死的都无人知晓,这才是尊重。” 方瑞愣愣听着,突然发现眼前这个胆小的青年身高也是有一米八往上,反正比他自己的一米八二还高一点。难得正经一下,居然让他感受到一股压迫力。 “哦哦……”他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没电池。”另一边,赵一酒已经快速搜完尸体,他自然也听到了虞幸的话,内心暗道:啧,看不出来,这玩意儿正经起来倒还挺像那么回事。 “没电池……”虞幸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之前我们总结过,那电池会引来鬼物,可是相机没电,她身上也没有电池,说明她的死不是由于碰了电池导致的,这代表着——” “代表着有另一个触发鬼物的条件。”赵一酒接上话茬,根据郝助理的嘱咐,可以得出一个不妙的结论,“相机没电超过五分钟,就会被鬼杀死。” “啊?”方瑞不由得庆幸起来,“找到你们之前,我把电池换上了,还好还好。” 他还好了,赵一酒却不太好。 不妙。 因为就在刚才,他的相机也没电了。 虞幸也想到这茬儿,赵一酒把电池让给他了,他问:“怎么办?回去拿电池?” 这个“回去”,指的是办公室那边,他们把办公室0203的电池位置都摸清了。 “嗯,我现在就去,五分钟来得及。”赵一酒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朝外跑去。 “你先去,我过会儿找你!”虞幸慢了一步,他倒不是因为害怕才让赵一酒先去,只是因为他体力差,这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让赵一酒等他反而耽误事。 而且,就目前来看,遇上鬼物赵一酒一个人跑得比带他容易多了。 待赵一酒的身影消失,方瑞感叹一句:“他胆子好大啊,身手也厉害,你说,他原本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虞幸余光看见倒在地上的张舒雅尸体,上前把它扶正了,顺便近距离看了一眼。 长得果真很漂亮。 鲜活的生命啊……就这么迷迷糊糊死掉了。 方瑞呆滞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不是怕的吗!?” 第七章 嘘 扶尸体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将血沾在手上,血的暗红与皮肤的苍白的对比透着妖冶和恐慌,昭示着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虞幸弯着腰把尸体摆成了一个比较体面的姿态,血糊糊的指尖在自己裤子上擦了擦,听到方瑞诧异的声音回过头去。 他笑笑:“嘘……这不是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吗。” 方瑞将信将疑,想离尸体远一点,又怕离虞幸太远出事,毕竟恐怖片里经常会出现靠在墙边的人被墙里伸出来的手给拖走的场景。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破工厂,出也出不去,电池拿或者不拿都不行,就非得作死呗? “要不咱……聊会儿天?”他挠挠头,为了不让自己想那些绝望的事儿,开始跟虞幸打商量。 虞幸欣然同意:“行啊,聊什么?” “嗯……之前听说,你好像是大学刚毕业,你在哪儿上的学啊?”虽然他们在今天之前彼此不认识,但是对应聘的竞争者的资料都会稍微有一点了解。 显然,虞幸的资料不知道是在哪个环节、被谁给大嘴巴说出去了,正好被方瑞听到。 “就本市的睿博大学。”虞幸站起身,闲来无事朝更衣室的柜子走去。 打开的柜子被翻得很乱,都不需要虞幸动用自己的痕迹学知识,一眼就能看出翻找的人当时很急切,以至于根本不在乎柜子里的物件。 染着灰的鞋子、遗留下来的工帽以及口罩被随意丢在地上,在柜子板上空出一块块较为干净的地方。 虞幸心里暗道:张舒雅曾在这里不顾一切地找过电池,可没有找到,这么大的地方不可能没有电池,是被人提前拿走了,还是电池在上锁的柜子里? “睿博?”方瑞奇道,“我也是睿博的,不过比你大一届,是你学长诶!” 虞幸刚想开一个锁着的柜子,听到这句话手指一顿,脸色微变。 下一句,就听方瑞不确定地问道:“我在学校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就你这长相,不管在哪个系,不是都应该被那些个女孩子讨论疯了吗?论坛那些校草系草评选帖子也没见过你名字诶。” “这个嘛……”虞幸背对着方瑞,刘海下的眼睛眯了眯,“我身体太差,申请了在家自学,期中期末到校考试就行了。所以,很多人没见过我,不奇怪。” “啊?没看出来你身体多差啊。”方瑞凑过来,借助相机近距离打量了一下虞幸,“哦,脸色是不太对,太白了,就算是用夜视我都能看出来你皮肤底下没有血色,冒昧问一句……你什么病啊?” 一般来说,对这种问题的回答要么是老实说,要么委婉说自己不想告诉别人。 可虞幸瞥了眼妨碍到他开锁的方瑞,随意道:“知道冒昧就最好别问了不是吗?” 虞幸的直白让方瑞有点尴尬,他“哈哈”干笑两声,看着虞幸用铁丝熟练的开锁,又找了个话题:“那,我是新闻系的,你是哪个系的?” 话音刚落,锁住的柜子“啪嗒”一声,开了。 虞幸果断打开,就见里面躺着两枚冷冰冰的电池。 果然在这里。 “哎呀,早知道赵一酒都不用走了,可惜,我应该早一点试试锁住的柜子的。”虞幸没有回答方瑞的问题,而是发 出一声遗憾地感叹。 “对啊,起码在这里的话,他能节省路上的时间,不过,万一鬼来了,我俩也得遭殃了。”方瑞拉了拉虞幸,“我们相机快没电的时候再碰它们吧,一拿鬼就要来了!” 一想到电池一定程度上代表鬼物,方瑞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干脆掩上吧,我现在看电池有点心理阴影。” 他伸手去推,没想到,虞幸一把攀住柜门,阻止了他的动作,手指顺势搭在了他手背上。 “既然你是新闻系的,那我就知道了。刚才扶你的时候就想说了呀,”黑暗中,虞幸地眼中浮现出一抹兴奋,隐隐透着光亮,他轻声道:“你很冷吗?皮肤这么冰。冰的好像……一具尸体。” …… 赵一酒一路跑着,一手抓着相机,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把锋利小刀。 这把小刀造型奇诡,刀刃开了两侧,木制刀柄处镶嵌了一颗心脏造型的黯淡石头,血色细纹蛛网般向外蔓延。 他握着刀的手心感到一丝温热,脚下速度飞快,动作矫健,与他预测的一样,按照这个速度,他绝对来得及。 可是,就在他踏入右侧窄走廊的那一刻,一个人影突兀的出现在前方,将他的路挡了一大半。 短发女生蹲在走廊里,将头埋在臂弯中,隐隐能听到哭泣声,正是唐媛。 听见赵一酒的脚步声,唐媛先是恐惧地一抖,抬头看见人,绝望顿时化为惊喜,她小声道:“你怎么在……” “别挡道,让开!”赵一酒冷冷打断她,速度没有降下来。 “别,里面有鬼!我刚才就和我哥走散了,我看到一个女鬼把我哥拖,拖走了!你别过去——”在赵一酒跑过身边的时候,唐媛急切地伸手一拉。 赵一酒本来不觉得怎么,直到自己被拉得失去平衡,他才脸色一变,眼神中升起一片冷意。 这个唐媛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对了,女鬼,他和虞幸都见过的。 鬼在应聘者中,应聘者里只有两个是女人,其中一个死了,那剩下的这个…… 但她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在这时提醒他这件事啊,难道鬼物不知道相机里郝助理留下的线索? 赵一酒思绪翻涌,这么一来,唐媛又会牵扯出唐黎——这两个是兄妹,其中一个是鬼,另一个可能是人吗? 虞幸一开始在老鼠洞那里被鬼手拉住,那只手是男人的手。 所以,鬼物有两个,分别是唐黎和唐媛!? 他找回平衡,计算着时间,眉头蹙起。 不能在这儿耽搁,现在唐媛没有攻击他,无非是因为他没有触发死亡条件而已。 拉扯会儿没关系,但过了五分钟时限,这个唐媛怕不是要爬他身上——戳他眼睛,摘他脑袋? “滚开。” 赵一酒在直白这方面,一点都不输虞幸。 “我说的是真的,你去了会死……”唐媛撩起耳侧发丝,扶着墙壁站起来,眼睛通红,算是哭得梨花带雨,别有一番美感。 “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别让我再浪费时间。”赵一酒挣开唐媛的牵制,用警告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然后加紧速度朝办公室02跑去。 办公室02中有两枚电池,在立柜里,不难拿。 他刚要推门,袖子又被拽住。 “就在这里面! ”唐媛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背后,压着嗓子哀求,“别进去,我哥已经没了,我不想一起应聘的人再出事,这个应聘就是有问题的……” “那你可真善良啊。”赵一酒讽刺了一句,他嫌烦了,他最讨厌这种叽叽歪歪的人,哪怕她不是鬼,他也不会听这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人的人一句话。 倒是会有一些生活中必须要相处的人说他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吗?可能吧,他从小到大没近过,思维方式就这样,爱听不听。 “不行!”见赵一酒还要进去,唐媛就想抱住赵一酒的胳膊,下一刻,锋利的刀刃在黑暗中闪着寒光,割开了她的袖子。 “别碰老子。”赵一酒火气上来了,他在赶时间,偏偏有个自以为没暴露的鬼东西在这儿跟他表演关心。 “来不及了。”唐媛却是露出一个胜利的笑,争分夺秒的时候,她的搅局成功让赵一酒耽误了生存时间。 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而阴冷。 赵一酒瞳孔一缩,猛地往前一扑,下一刻,办公室02的门被破开,从里面伸出一条惨白的胳膊,抓了个空。 “哥~”唐媛冲着那条胳膊娇声笑起来,“在厕所你就没抓到那个女人,被我钻了空子,怎么现在还是没有抓到他啊?咯咯咯……” 说话间,她的全身浮肿褶皱起来,渐渐失去了人形。 门后出现一张白脸。 白脸上架着的眼镜掉在地上,使爬起来的赵一酒愈发确信,这个舌头快挂到胸口的鬼物,就是看起来清秀斯文的唐黎! 千钧一发间,赵一酒依然冷静,敏锐的注意到了两个鬼的站位。 他们堵着门,依然不让我进办公室……难道五分钟过去,触发死亡条件后,能换上电池依旧是安全的? 有生机! 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速度和之前女鬼的速度,赵一酒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握紧刀,转身就跑,打算溜一圈鬼。 因为,有人告诉过他,在推演中,鬼是无敌的,只有正确的方法能让鬼消失,抵抗只能暂时拖延死亡,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个新人测试……也就是这个招聘测试,也同样遵守着这样的规则。 当下,一人两鬼,飞快地朝赵一酒来时的路追逐起来。 …… 而另一边,冰这个字,仿佛开启什么东西的开关。 看着方瑞骤然阴沉下来的表情,虞幸愉悦地笑出了声:“果然,这场测试没什么难的。” 他松开手,把两枚电池拿了起来:“温度是最直观的提醒了,郝助理递相机的时候给了每个活人触碰他手的机会,又在相机里留下他是鬼的证据视频,告诉了活人——鬼,体温与常人不同。 “唯一一个难点,就是这次的六个应聘者里,只有三个活人。你、唐黎唐媛,都是鬼物。” 方瑞看着虞幸有恃无恐的样子,眼睛里骤然渗出血来,身体白中透着紫,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怪笑,浮肿的手一把抓住离得极近的虞幸,掐住对方的脖子。 虞幸喉咙间感到一股压力,呼吸也受到了阻碍。 他就这么扬了扬电池,语气中甚至带着不屑:“哟,拿了电池鬼物就可以攻击了不是吗?来,你看,两枚我都拿了哦~来攻击我吧,好歹用点力气呀~” 第八章 这次他死不成 脆弱的脖子就暴露在鬼爪下,虞幸却仍然无动于衷。 甚至还能发出嘲讽。 几秒后,他感到方瑞的手慢慢松开,于是悠然退后几步:“果然呐,拿电池的时候召来的鬼,只能吓唬人,根本不能杀人。” 方瑞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似乎是鬼化之后,声带功能已经近乎丧失了:“你……怎么……知道?” “我一开始就有怀疑,毕竟这只是个新人测试,不应该有这么密集的死亡点。”虞幸把电池装进口袋里,双手顺势插着兜,“如果拿一次电池就得风险这么大,那别玩儿了。 “让我确定这一点的,是那个女鬼小妹妹,哦,叫唐媛来着。她当时贴在资料陈列室窗口,假装没看到我和赵一酒,事实上呢,那个角度——明明就能看见,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怕是不知道班主任站后窗的时候,那真是无死角抓玩手机……嘛,差不多意思,反正我有经验。 “为什么看见了不进来?因为她不能杀人。那她又为什么要追我们呢?” 虞幸伸手拍了拍方瑞的肩膀,凉气顺着接触面往他体内涌,令他暗自感叹一句“真凉快”,接着道:“就和你刚才做的事一样,拖延时间。” “你们只要利用惊吓使我们忘记换电池,相机关机五分钟后,我们就会成为任你们杀的羔羊。” “……” 方瑞沉默地看着他,半晌,艰难地开口:“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放过你,三个……小时后,你……走!” “害。”虞幸歪了歪头,“你放我走啊,别闹,我说过放你走了没?” 他打了个哈欠,举起自己的相机:“啧,赵一酒估计是遇到麻烦了,看在他刚才把电池让给我的份儿上,这次他死不成。” 相机对准了方瑞,方瑞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来,别跑啊~我还得去救他呢,我们搞快点,看镜头——不看啊?那要不要喊个茄子?” …… “彭!” 大厅里,一块大木板不慎被踢飞出去,赵一酒感到右腿上传来钝痛,身上已经被汗浸湿。 现在有件非常不利的事摆在他面前——唐黎的速度比唐媛快! 他利用奔跑时的转弯,用余光瞟了一眼后面。 鬼物穷追不舍,嘴角咧开,露出里面腐烂的口腔、细长的血舌和白森森的喉骨。 唐媛被稍微甩开,可唐黎大有要追上他的趋势。 纵使赵一酒身手敏捷,体力也不错,进行了这么久的追逐战,此刻也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体力在流逝,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一股股阴冷的气息不断缠绕上来,让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心态也逐渐崩坏。 他的刀也抵抗不了这种来自鬼物身上的气息。 伸长了舌头的鬼化唐黎并没有给他想办法的机会,凸出的眼球提溜一转,尖锐的指甲就从赵一酒肩胛骨穿过。 赵一酒听到微弱的风声,只来得及向左一挪避开要害,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如果他没有闪躲,这一爪子就能洞穿他的胸腔! 但他逃跑的几率显然不大了。 鬼欺身贴近,冰凉的温度透过衣物传到赵一酒背后,肩胛骨上的锐利指甲拔出,带起一片血花,赵一酒痛哼一声,咬牙向后肘击,然后立刻反手握着刀从鬼物小腹往上一划。 肿胀的皮肤被割开。唐黎只是动作停顿了一下,看样子痛觉并不强。 他血呼啦叽的大嘴张开,舌头卷起,当头咬下—— 赵一酒不甘地闭上了眼,不想在死前的那一瞬间参观鬼物的口腔结构。 但想象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反倒是他刚闭上眼,就感到一阵向后的力将鬼物扯了出去,破风声迅速接近,“彭”的一声—— 鬼物被踢飞,砸在墙面上,顺带着,赵一酒手中一空,一直敬业带着的相机被来者从手里抽走了。 是谁!? 赵一酒睁开眼,只见黑暗中的人影模模糊糊一个 利落地翻滚,把他的相机放在腿上,开始换电池。 鬼吊着舌头爬起来,看都没看那人一眼,直直朝他扑来。 赵一酒本能地闪躲,只是这次还没等鬼接近,那边换好电池的相机就亮了起来—— 淡淡的光夹杂着鬼物不甘地怒吼,也映出了一张对赵一酒来说较为熟悉的、眼尾微微上翘的脸。 唐黎恼火地吼叫两声,竟然转身消失在拐角,后方的唐媛见势不妙,也“咯咯咯”地转头跑开了。 虞幸就单膝蹲跪在一旁,见鬼溜了,转过头嘴角带笑,扬手冲赵一酒挥了挥:“还健在呀朋友?” 这是什么不合时宜的打招呼方式啊! 虞幸身边还有两架相机,地上一架,手里一架,其中一架属于谁不言而喻。 赵一酒惊魂未定,一滴冷汗顺着下颚滑落,他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少见地露出惊愕的神色。 那个踢飞鬼物、飞速上电池的人,是虞幸!?这玩意儿身手也这么好的吗? 这一刻的诧异,甚至让他忽略了肩膀出撕裂的疼痛,和对鬼物杀人条件的顿悟。 赵一酒:“你——” 虞幸自下往上抬眼看他,居然透露出几分阴霾和戏谚的神色,右手食指竖到嘴边:“嘘,先别顾着好奇。” “我……”赵一酒一下子语塞,谁用这语气跟他说过话!? “过来一下。”虞幸冲他招招手。 他心里略微犹豫便配合地移了过去,直到走到虞幸身边:“你要做什么?” 虞幸抬头看了看距离,终于一使劲站了起来。 然后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他伸手按在了赵一酒没受伤的那边肩膀,终于稳住身形。 缓了五六秒后,他捂着头:“我贫、贫血太严重了,站起来晕,借个力。” “……”赵一酒:我特么还能说什么?你真不是在逗我吗?我有点不相信你了你知道吗? 等眼前的人彻底从晕眩中缓过来,赵一酒接过属于自己的相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不过,你演技还真好。” 演技真好,从踏进这座废弃工厂的那一刻就在演,他还真被骗了。 虞幸捡起被暂时放在地下方便刚才的双手操作的相机,眉头一挑,故作惊讶:“啊呀,何出此言啊。” 虽是何出此言,他的语气却和刚进工厂时有了显著的差别,这让赵一酒眯起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气。 可能是对方样子太欠了。 他脸冷得像冰渣子:“了解尸体状态,会撬锁,会演戏,能打架,你还真是兴趣爱好广泛。” “扮猪吃虎好玩吗。” 亏他之前帮了这个“弱鸡”这么多,他就多余担心这个玩意儿。 虞幸一听就笑了。 精致的眉形在他脸上不显得丝毫女气,反而增添了些许不恭,鼻梁高挺,薄唇唇角微垂,内双的凤眼中诡黠流而不动,在左眼眼尾还有一颗小痣。 这一笑,给人带来一种东方美感的冲击力—— 和一丝莫名其妙隐隐约约挥之不去吊儿郎当的欠扁。 他像掂篮球一样抛了抛相机,歪头:“好玩啊,诶,你先别激动。人生啊,就是要找点乐趣——” 没错,看见郝助理离开时没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留下脚印,他就知道郝助理不是人——来的路上他突然想起来,之前赵一酒用这件事试探了他一下,而他记性不太好,没注意就这么暴露了一丢丢。 说着要离开,但还是专门去恐怖片必备场景的厕所,想去看看鬼长什么样子。 意料之中遇到鬼后,他就是故意把拖把棍往女鬼脸上戳的,怎么了呢? 这些被隐藏在他表现出的恐惧之下的行为,其实一直都有迹可循。 “夺损呐!……我想请教一下,”赵一酒一时间没控制住飙出一句天津话,他忽视掉对方让人服气的颜值,阴沉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装弱鸡,你不累?” “还好还好,习惯了习惯了~也就要时常提 醒自己我好害怕这一点有些麻烦,毕竟不提醒一下自己的话——这种程度的鬼,实在没什么惊吓感,无聊得很。”虞幸说完最后一句停止了抛相机,啧啧两声,看了眼时间,“一点十分了都,这个测试没必要搞到四点吧,困了都。” 赵一酒这才把注意力放回了正题上。 他迟疑两秒:“你到底是为了推演者资格来的,还是为了找工作来的?” “哦?”虞幸发出一个意味不明地单音节。 “……你是知道的对吧。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灵异游戏体系,荒诞推演,玩家叫推演者。”赵一酒环视周围,一片狼藉和破败,看来虞幸帮他换的电池是对方刚得到的。 他暗道:果然,拿电池没事,相机关机才会真正触发死亡条件。 虞幸比他知道得早…… 他想到这儿攥紧了刀,后知后觉发现肩膀的血不断在往下流淌,稍微一用力,皮肉就撕裂般的疼痛。 忍住疼,他接着道:“这个推演公司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它会找到有潜力成为推演者的人,在一个城市内每凑够几个,就进行一场打着招聘的幌子,事实上是获取游戏资格的考核。” 也就是说,完成了这场不存在的公司招聘后,活下来的人将会获得“荒诞推演”的游戏资格,成为推演者。 “虽然大多数人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来考核的,但也不排除有知情者主动参与,毕竟……荒诞推演游戏,是很多人实现愿望的途径。”赵一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自己也不太适应,他看着听了他的话表情一点都没变的虞幸,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 眼前这个扮猪吃虎的家伙,绝对是个知情者,因为某种愿望甘愿踏入这片恐怖而扭曲的领域……就和他自己一样。 他伸出手:“不管怎么样,你救了我一命,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会救你。” 虞幸看他严肃的样子感觉挺有意思,于是也伸出手,和赵一酒一本正经地握了握:“虽然你肯定没机会救我,但是我很感动。作为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大学应届毕业生……” 赵一酒:“你放屁。” “你凶我。”虞幸露出委屈巴巴的神色。 “……” 赵一酒轻轻地吐了口气,才没有当场把虞幸打死,当然,他现在也摸不准虞幸的战斗力,一个从蹲姿换站姿都要缓半天的人,却能一脚把鬼物踹飞那么老远。 他不一定打得过。 呵,真不知道前者是真的还是演的,这个虞幸,谎话连篇。 “我不想知道你现实中是做什么的,估计你也不会告诉我。总之,我们先确保安全度过测试,这期间你别演我行吗?” 他妈的,可以说是很卑微了。 虞幸从善如流:“行啊,我像那种会演你的人吗?” 赵一酒:您猜怎么着,特别像! 这么一想,赵一酒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冷得冻人。 “所以,我来总结一下这场测试的要点。”看出来赵一酒不信,为了展示自己的严肃认真,虞幸立刻沉了嗓音,乍一听还真像那种不拖泥带水的严谨会议风格。 “第一,拿电池会告诉鬼物坐标,但鬼物只能吓人不能杀人。第二,相机没电会招鬼,并且是真正的死亡条件。”他想了想,不乐意站着,干脆往一旁挪了挪,直接坐在了一个废弃机器的平坦面上,也远离了冒冷气的赵一酒,“活下来的方法是隔半个小时找一次电池,虽然会被惊吓,但性命无忧。” “没错,这是新手测试的难度。”赵一酒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虞幸。 “就这,比我想象中还简单,无趣。”虞幸说着理了理凌乱的刘海,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即在赵一酒戒备地注视下打了个响指,“跟你说个有意思的,我已经找到了提前结束游戏的方式,可以告诉你,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赵一酒心中一动。 第九章 你在这儿呢! 要知道,虞幸这个人,行为太难以预测了,赵一酒警惕起来,后退半步: “什么条件?” 看着赵一酒的小动作,虞幸感觉有点好玩,他也不管这破机器上有多脏,一条腿曲起来,另一条腿撑在地上,指了指被对方握在手里的刀:“这个,结束后借我看看呗?” 那把刀的刀柄处,黯淡心脏隐隐有跳动起来的趋势,乍一看还挺瘆人的。 “这个……”赵一酒低头看了两眼,犹豫了一下。 “放心,就看一下,一小下,”虞幸双手合十,笑嘻嘻地,“保证怎么拿的怎么还给你,我就是好奇……这是个祭品吧?” “!”赵一酒先是一惊,随即平静下来。 嗯,早就猜到虞幸是知情者了,知道游戏测试,自然也有可能知道祭品的存在。 “可以。”他答应下来,顿了顿,多加了一句,“这是别人借我的,我发挥不出它的力量。” “正常,你又不是正式的推演者,没办法用它。”虞幸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伤口要不要包扎?” 被唐黎贯穿的肩膀,血肉模糊,看着都疼。 赵一酒摇了摇头,现在的环境并不好,他没有干净的纱布,贸然用衣服去包说不定还会细菌感染。 虽然可以止血,但……他只穿了一件长袖,并不太想衣衫不整。 就……就忍着吧,他有种直觉,很快就会结束了。 反正他不怕疼,挺习惯的。 “唔……对自己有点狠啊。”虞幸感叹了一句,随即晃了晃腿,拍拍旁边的位置,“那我就给你说说,半年前,这个制药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坐!” “不坐?好吧。” …… 半年前,庆元制药厂的老板在工厂里办公室里上吊,引起了小范围的关注。 这件事很快被压下去,并且对外以自杀来报道。 一件平平无奇的案件,没能让群众燃起吃瓜的心,就如同石子打入海面,没翻起一丝浪花。 而事实上,在警方暗中的调查中,这家制药厂不仅卖假药,还牵扯到了一些更大的灰色产业,它上头还有一个神秘的原料供应商,经查,这个供应商是很多家违法工厂的原料源头。 这个庆元制药厂的老板早就进入了警方视野,网撒下去多日,就是为了把供应商钓出来。 可还没等收网,先出了一个意外。 程瑞,睿博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毕业后进入了一家网络媒体工作,为了挖大新闻冲业绩,他查到了庆元制药厂。 原本也没什么,庆元制药厂的事迟早要曝光,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程瑞会在用相机拍下证据后,没有去报道,而是利用相机里的东西去要挟制药厂老板。 制药厂老板很年轻,心理承受能力其实并不强,不能像老油条一样去周旋推脱以及公关,在被程瑞威胁后,他和他同样作为制药厂负责人的女朋友付出了各方面的代价,才让程瑞答应保守秘密。 可人总是贪的。 程瑞一方面想拿到更多钱,一方面想在工作岗位做出成绩,掌握着这么大的新闻,他很难安分下去。 于是,几乎是必然的,他再一次找到老板,做出了威胁。 他的相机,就是他 的眼睛,就是他的武器。 相机里留下的不只是制药厂的证据,还有老板的女朋友在第一次对程瑞牺牲色相时的照片。 老板的女朋友感到无法接受,在家中浴缸里割腕,临死前留下一张浸着血的、充满了恨意的字条:你应该自戳双目!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女朋友的死让老板一蹶不振,终于在不久后的某一天,程瑞再次来厂里要挟的时候,他提前在办公室上吊了。 正常的人啊,犯罪时的胆大是被利益驱动的,当利益不再,那颗早就胆战心惊千疮百孔的心脏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警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庆元制药厂的线索已经断了一大半。 想继续追踪原料供应商,只能从这个闯了大祸的记者身上查。 然而这个当口,又一个坏消息传来——程瑞在高速路上不慎翻车,坠入了护栏外的沟壑里,当场死亡。 这是意外吗? 稍微有点经验的刑警都知道不可能,这件事的结论为,原料供应商那边对程瑞的车做了手脚,意图彻底断掉线索。 总之,由于不同的原因,老板、老板的女朋友、还有程瑞,都是因为“证据”而死。 这,也就是这场推演测试的由来。 …… 听虞幸条理清晰地说出了半年前的隐秘,赵一酒在恍然的同时,对虞幸的身份更加不解了。 这都是内部才能得到的消息吧?看虞幸挺年轻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而且……唐黎是老板的话,唐媛……实际上是唐黎的女朋友,而不是妹妹? 既然疑惑,正好这个机会不错,他就直接问了:“这两个人这么巧同姓?” “当然不,就像程瑞在测试里叫方瑞一样,唐黎唐媛也一定是假名。我之前没太关注这个案子,没记住老板和他女朋友的名字,不过这不重要。”虞幸摊了摊手,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情侣之间叫哥哥,应该……是一种情趣吧?” 赵一酒冷着脸:我怎么知道情趣不情趣,我母胎solo,哪像你这样一看就身经百战? 要是虞幸能听到,大概要叫一声冤枉——谁还不是个母胎强者啊! 还好他听不到。 在心里哔哔完后,赵一酒静下心来思考了一下:“所以,你说的提前结束测试的方法是……拍照?方……程瑞已经没了?” 虞幸:“是的呢,茄子~” 在半年前的事件里,某种程度上来说,一切悲剧的延伸都源自于方瑞——不,程瑞的相机。 而他们手里现在也有相机。 郝助理特别嘱咐了,视频的录制不能断开超过五分钟,这是即是提醒又是思维陷阱——由于需要找电池维系电量,一般人第一反应是相机没电才会断开录制。 而事实上,相机有电时,也可以断开录制,就比如虞幸查看相机里录下来的视频,只要不超过五分钟就好。 又比如,相机最常见的用法——拍照。 老板和他的女朋友,无疑是畏惧拍照的,他们正是因此才走向了死亡的结局。 而程瑞,也是因为拍照,才有了接下来的后续,以至于被灭口。 同样的,他们都有隐藏起来的犯罪事实,所以,在测试里 以应聘者的身份做伪装,等待活人的揭露。 所以这个测试一点都不难,只要在这三个鬼物未做出人类伪装时拍下照片,鬼物就会彻底消失。 得知了通关方法,赵一酒真正地轻松下来,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资格测试会因为一个陌生队友的存在而难度锐减。 于是他又问了一个比较感兴趣的问题:“现在那个原料供应商抓到了吗?” “抓到了,前段时间已经结案了,不然我也不方便告诉你。”虞幸从机器上蹦哒下来,走到赵一酒身侧,“走吧,还有问题路上问,我们拿新电池去,再耽误下去,我真怕你血流干了,我这么柔弱我可拖不动你。” 电池就是生机——各种意义上的。 这逻辑得倒着推:既然拿电池时,鬼物必然会出现,惊吓活人,那么……当活人想找到鬼物时,同样可以利用电池。 鬼物躲得好好的,电池一拿,诶嘿~它就不得不出现在活人面前了。 而且由于触碰电池而引来的鬼物,出场必然是鬼化的,直接拍照就能送其升天。 虞幸觉得这就很棒,省了他一大笔时间。 两人行动力还是可以的,现在几乎是畅通无阻,虞幸不戏精的时候,黑暗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威胁。 路上,虞幸看了眼赵一酒肩上那狰狞的伤口,新奇地问:“你不会因为流血而头晕吗?” 对此他只得到了一个无情的回答: “不会,没你这么娇弱。” “……”虞幸:就很难过,我这是有原因的! 一路有的没的聊了几句,走过熟悉的窄走廊,打开熟悉的生锈铁门,就到了熟悉的办公室02。 两枚电池静静地躺在立柜中。 “一来就拍,我拿了哦~”虞幸左手举着相机,右手伸向电池,示意一条胳膊不方便动的赵一酒做好准备。 “……”从来只有别人拖后腿的赵一酒体会了一把被照顾的滋味,额角一抽,很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弱,就算是用受伤的肩膀去抬重物他都不带皱眉的。 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其实被照顾一下也挺好的。 他举起相机,断开录制,调出拍照模式,等待着鬼物的到来。 虞幸将电池拿在了手里,然后环顾四周。 一股阴冷的气息蔓延开来,很明显,鬼物已经来了。 只不过在哪儿躲着不敢出现呢。 “让我康康~你们在哪儿呢?”虞幸语气拉长,像极了恐怖电影里要和人玩捉迷藏的变态杀手,当然,他现在很正义,非常正义—— “在这儿呢!”缓缓踱步到办公桌前,他猛地一弯腰,朝躲在桌肚里的女鬼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同时果断的按下了拍照按钮——一张褶皱的、丑陋的、面带惊恐的鬼脸被定格了。 女鬼一声尖叫,化作一摊血液,迅速凝固干涸,最后只留下一点点黑色的痕迹。 虞幸头都没转,目的达成,扔垃圾似的把相机随手丢弃在地上:“还有一个,在沙发后面。” 赵一酒听见后,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虞幸能准确知晓鬼物方位,立刻移动过去。 果然,长舌头的鬼不甘地躲在沙发背的后方,在打算冲出门外时,被赵一酒给拍了下来。 第十章 人格面具 废弃工厂内的三只鬼物,终于全部消失在了相机的镜头下。 用时,一小时二十分。 虞幸把相机扔了后,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抓着这玩意儿了,真不知道国外一些恐怖游戏里,主角从头到尾举着相机跑酷是怎么做到的。” 赵一酒倒是还把相机拿在手里:“你确定不需要它了?” “那不然呢?鬼都没了我不换电池也没谁能过来制裁我了啊。”拍了拍手上的灰,虞幸从办公桌后走回来,一抬眼看见门外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那身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静悄悄地半躲在门后,一双眼睛幽幽窥视着办公室里,换个心理素质不行的,当场就能给吓撅过去。 “郝助理,你来啦。” 赵一酒迅速把小刀收进口袋,若无其事地顺着虞幸视线看去。 听到有人叫出自己的身份,门外的人影动了动,一束手电光突兀地亮起,自下而上照在那人肉嘟嘟的脸上,打下一片诡异的阴影。 照理说,一般的“应聘者”,也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测试的人,好不容易完成了测试,又遇到另一个鬼物,那心情的大起大落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是,房间里两个人要多淡定有多淡定,沉默地看着郝助理的表演。 “……恭喜你们。”几秒后,见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郝助理干笑着把手电筒移开,从门后走了出来,打算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们两个通过了我们公司的招聘。” “谢谢,我好困啊——” “嗯。” 郝助理见过不少听到这话就愤怒质问的新人,也有喜极而泣的,独独没见过像这俩人一样——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看,那个皮肤苍白的青年,还在打哈欠! 揉了揉眼睛,郝助理不禁有点疑惑,转念一想,可能是他担任新人测试员的时间还太短,没什么见识吧,瞧瞧,一个半小时都没到,这俩妥妥的大佬新人啊! 想到这儿,他脸上露出了那种标准笑容,招招手示意两人走近点。 赵一酒把相机随手放在立柜里,和虞幸一起靠近过去。 郝助理观察着两人神色,虽然作为一只鬼物,他这副生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违和:“实际上,你们的记忆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好好想想,其实现实中,并没有我们这家推演公司存在。” “嗯。”赵一酒语气平淡。 “知道了,您继续说。”虞幸也不甚在意。 之前,在他的脑海里,的确有这家推演公司的信息,包括网上评价、知名主播、固定节目,甚至用于前一轮面试的公司大楼等等,可以说是从本体到社会,都让人找不出差错来。 而在郝助理的话音落下后,再去回忆这些,虞幸便想起来他完完全全就是几小时前才被植入这些记忆,根本不存在三天前朋友推荐他去面试的事。 查找网上资料、衡量公司风险等事情,他也根本没做过。 当然,虽然不可避免的被扭曲了记忆,但他早就知晓这一点,所以此时并没受到影响,他相信赵一酒这种可以提前拿到祭品小刀的人也 是一样。 “既然我们公司是假的,那你们一定很好奇,是什么力量扭曲了你们的记忆,并且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郝助理可不管这两个人脸上那明明白白的“一点儿都不好奇”的神色,这是他的任务他必须得说清楚。 “在这里,我要郑重的重新宣布一次——” “欢迎你们得到进入荒诞推演游戏的资格!” 他声音一落下,虞幸就感到一阵冷意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阴冷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往他体内钻,随即汇聚到大脑,像是要把他的灵魂都吞噬——如果人真有灵魂这东西的话。 隐隐约约间,虞幸听到脑海里有人在说话。 很嘈杂,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嗡嗡的像百十个和尚围在耳边念经似的。 渐渐的,说话声中出现了哭泣和尖叫,有东西砸落的轰隆声、奔跑声、呼救声,还有他最最熟悉的怒吼。 那怒吼的内容是……虞幸眉头一皱,在舌尖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蔓延在嘴里,让他强行打断了脑海里的声音。 他不想听。 接下来的内容他不想听。 疼痛引起了充分的清醒,那些声音如潮水般褪去,最后,他只听见一个机械化的—— “正在评估推演测试结果。” “评估完成,候选者虞幸符合条件,给予资格。” “正在生成人格面具模板。” 是推演游戏的系统!虞幸眼里浮现出一点兴奋,要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 没人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可还没等到生成结果,他瞳孔一缩,立刻用右手捂住嘴,将喉咙里骤然翻涌上来的铁锈味吞咽下去,身体表面渗出一层虚汗。 哦豁,完蛋…… 虞幸微不可查地喘了口气,心中暗道:刚才的阴冷气息似乎激发了身体的不适,我再不休息的话,后果可有点难以预料啊。 这儿还有别人在,他可不想暴露太多。 下一刻,机械化的声音再次响起:“人格面具模板生成完毕。”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半透明白色模板,与意识相连,几乎不需要仔细去看,上面的内容就完整地被他扫过了。 这还真是……虞幸看着这一串相当于玩家模板的数据,在脑子里搜索形容词。 啊,有了,“处处透着诡异”! 发生错误的那里,和持有者描述那里,一 看就异常可疑啊喂! 虞幸只能挑挑眉:还好别人看不到。 除了这串数据外,他脑子里还自动多了很多新的内容。 整理一下就是: 他现在被一个叫做的游戏选中,已经是个准玩家了。 在这个真实的、诡异的、荒诞的游戏中,玩家被称为推演者,需要在一次次游戏事件中寻找答案、真相、并且努力活下来。 活下来的推演者,将根据游戏评分获得数量不等的推演积分,可以在人格面具里的商城中,兑换一切想要的东西。 包括财富、权利、健康、美貌,以及其他一切……诞生自人心底的愿望。 游戏的世界附属于现实,又独立于现实,现实世界的一切秩序和科学将在这个碎片化的游戏世界扭曲失效,形成新的无序规则,推演者们将游戏世界称为——。 虞幸余光瞥了眼身旁的赵一酒,发现对方似乎还在消化信息后,稳住了自己有些发抖的身体。 他开始冷了。 他的身体是对他的诅咒,让他不得不时常妥协和弱化自己,否则,越是高调,越有可能将自己至于危险中。 啧,真烦。 虞幸面上保持不变,注意力重新放回脑中的信息上。 想成为正式的推演者,有两个步骤。 他刚刚完成第一个步骤,也就是这个简单的推演测试,这是对人智力、逻辑、反应力和胆量等基础素质的检测,不够格的人……张舒雅就是例子。 用游戏化的需要来说,他已经拿到了游戏邀请码。 但是,还需要操作一番,才能激活邀请码进入游戏。 这个激活操作,就是最后写的,评估游戏。 评估游戏是单人的。 这对虞幸来说是个好消息,单人游戏,就意味着他可以稍微随性一点。 “都明白了吧?三天之内你们还要参加一个游戏,不参加的话……”郝助理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直到两个新人都理解完毕,他才阴恻恻地凑近,“会死哦!” 赵一酒冷冷看他:“你要是不这么幼稚,你还是那个和蔼可亲的胖子。” 郝助理属于新手指引一类的角色,虽然是鬼物,但不会对他们动手,这一点赵一酒心知肚明。 所以这无聊的小惊吓实数没必要,要是虞幸……虞幸不装了,他还有点不习惯。 和蔼可亲的胖子鬼顿时蔫了,这新人不好玩! 他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们自己清楚规则了就好。由于你们不是正式推演者,在这场测试中受的伤,可没有治疗福利。” “顺带一提,这场测试,活下来的方法有三个,一,按照我最开始的提示,老老实实换电池度过四小时。二,戳瞎自己的双眼,这样无论相机有没有电,鬼都不会再伤害你们。第三,也是最难的一种,就是你们的通关方式,反杀鬼物。” “等你们活着成为正式推演者,这表现会有奖励的。” “我就说到这儿,你们也可以回去了。” 说完,郝助理兴致勃勃地来,兴致缺缺地走,直接化成了一团看不清的血雾,消失在空气里。 第十一章 这夜路,还是一个人走就好 吱呀一声,工厂大门被推开。 外面的新鲜空气混杂着暴雨带来的压迫感,一同扑面而来。 哗啦啦的雨豆子砸在地面,没了钢筋水泥玻璃窗的阻隔,竟然在刹那间让虞幸有种明朗的通透感。 雨声听久了……就习惯了呢。 他抬头望着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又稍微垂眼,目光漠然。 人迹罕至的夜间郊区,无星无灯,一直向前的路,隐没在无法分辨的黑色里。 “你有人接吗?”冷质声线从后方传来。 赵一酒不急不缓地在虞幸侧面站定,他的血还没止住,好在已经减缓很多,但也最好赶紧就医。 或者……虞幸猜对方有一个以上的推演者前辈,那些人手里,说不定有对治疗鬼物伤害十分有效的祭品。 “没,喔……你有人接啊?那你最好快点。”虞幸一偏头就看见了对方的伤口,他没多说什么,俯身从旁边拿起了自己的黑伞,“雨这么大,当心伤口烂掉。” “会的。给你。”赵一酒递过去一样东西。 虞幸低头一看,是那把小刀。 他没接,眼尾露出一点笑意:“改主意了,改天再看吧,我现在累了。” 累了? 赵一酒下意识心里重复一遍,不太相信。 这个人的身手那么好,一看就是练出来的,运动量绝对不小,就这,会这么简单就累了? 但显然,虞幸没有管他心里犯的嘀咕,抬手往屋檐外探了探。 嗯,雨似乎小了点。 “对了,你到底是不是刚毕业的学生?”赵一酒终于还是没忍住。 “当然,”虞幸转头看向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是。” “……” “我有朋友在睿博大学,我自己嘛……就这么一说。”虞幸笑得像只正在找打的猫。 赵一酒:……算了,他撒的谎那么多,不差这一个。 转了转折叠伞的伞把儿,虞幸打算离开了。 “这段路有点长,出租车也开不进来。你可以蹭我车,不远,有司机。”赵一酒看着虞幸啪一下把伞撑开,那脸色比零点的时候还要惨白,没怎么犹豫就主动做出邀请。 好歹救了他一次,他帮这点小忙也算是应该的。 而且……这么看上去,不管虞幸有多少谎话,身体不好这一点应该是真的,或许,是近期才生的病? 他的邀请可以说合情合理,也很及时。 但虞幸想了想,腿一伸撑伞迈入了雨中。 他没回头,背影看起来有点单薄,又有点随性。 “这夜路,还是一个人走就好啊……” 明明是尾调上扬,接近调侃的话,赵一酒却从中听出一丝淡淡的凉意。 虞幸的脚步声与雨点融在一起逐渐远去,赵一酒才反应过来这是被拒绝了。 好吧,这人不领情。 他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也撑起放在一边的伞离开了工厂,只是放回手机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没有要虞幸的联系方式。 “……” 赵一酒素来阴郁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不是“改天”还要看他的刀吗? 没有联系方式的话…… 算了,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他欠虞幸一条命,肯定得帮点别的忙去偿还一下。 …… 四周都是辨别不清的荒芜,虞幸的眼睛早已适应黑暗环境,这会儿连手电筒都没开,仍然走得顺利。 见终于没人了,他浑身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 深吸一口气,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对着置顶的联系人发了一行字。 san:定位我手机,来接。 对面秒回。 z:来了。 很 显然,他刚刚又把赵一酒给忽悠了…… 就他这状态,别说走回去了,就是淋点雨怕是都得撅路上。 怎么可能不提前找人来接呢? 收到回复,虞幸把手机塞回裤兜,捂着发闷的胸口蹲下来。 由于角度原因黑发挡住了神色,一行红色的鲜血悄无声息从嘴角渗出,在下颚骨处滴入地面,融在积水里。 铁锈味顿时浸满口腔,腥甜又苦涩。 掏出兜里的餐巾纸擦拭了一下,虞幸喃喃:“我这也虚弱过头了吧,难办呀。” 好在,微信名为z的人没让他等太久,也就一分多钟后,一辆摩托车由远及近,带着轰鸣声飞驰而来。 骑手戴着黑色头盔,穿着一件藏青长袖外套,透明塑料雨衣罩在外面,长发从头盔底下露出,身形苗条,俨然是个女性。 摩托车在虞幸身旁停下,很小心地没有把水溅他身上,骑手掀起头盔面罩,露出半张漂亮脸蛋,她下了车,诧异道:“噫,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这边很危险吗?” “还行吧,不算危险,我就是困了而已。”虞幸缓缓站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把伞交给对方帮他撑着,接过对方递来的从后备箱取出的雨衣和头盔换上。 见他穿戴好,妹子把伞收了放入后备箱,同他一起走向摩托,拍拍后座: “上车吧!” 虞幸利落地翻身上车,暗道终于可以坐着歇会儿了。 妹子发动了车,往市内疾驰而去,她说话的声音穿过雨声和引擎声,从头盔里传出,显得有点闷闷的不真切。 “怎么样……成功了吗?” 虞幸道:“当然,失败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才不可能呢,就你,失败十次照样能蹦哒……所以你要找的那个组织,有线索了吗?”妹子小心翼翼地问。 仿佛这个问题会触及某种禁忌。 其实也的确如此,头盔里的虞幸沉默了好久,久到妹子都要以为虞幸睡着了。 可那虚握着她腰来保证坐姿稳定的手上传来的力道,又证明着身后人此刻完全清醒。 “emmm没有吗?” “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我才刚完成第一步,还接触不到我想要的。”虞幸开了口,语气与平常并无差别,“没关系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毁掉他们……更多的你不要管,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妹子“哦”了一声。 他从不跟她说太多,对于虞幸的目的,她了解一点点,可也止步于表面。 她只知道虞幸内心深处有一种仇恨,驱使他不断寻找机会,接近那些东西,毁掉那些东西。 今天晚上虞幸做的事,似乎也是为了这些。 妹子清清嗓子,决定不去聊这种严肃的话题,她将摩托车加速,感受了一下虞幸的手: “那个,大后天我校庆你别忘了来……抱紧点不然你掉下去了!” 虞幸笑了:“掉不下去,别瞎操心。” “哦,那,校庆……” 妹子显然挺执着于这个问题,她发觉虞幸似乎兴致不高,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幽怨: “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或朋友去,就我一个没有~我跟你讲,睿博的校庆可好玩了,你去一次嘛又不吃亏……” “嘶……我这长相当你爸不妥吧。”虞幸又开始皮。 “谁让你当我爸了!?” “那你这一副仿佛小时候开家长会没人去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妹子一下子没了声,十来秒后,生硬地置气,“你上次叫我查的王氏集团有结果了,我预感到里面牵扯了一件大案 子,大后天来不来陪我?” 知道她找自己是有正事,虞幸也不多逗她,说:“会去的。” “嘿嘿。”妹子达到目的后闭嘴不再说话,她零点前送虞幸过来后就在附近的建筑屋檐底下躲雨,时刻等待着虞幸发来消息,这会儿精神抖擞得很,可发觉虞幸似乎很累后,她就不打算打扰他了。 没想到,过了几分钟,虞幸主动开了口:“祝嫣。” “咋啦?”祝嫣诧异。 “下次骑摩托,最好不要穿短裙,你看,掀起来了诶。” 这话听上去,真是又真诚又欠揍。 祝嫣早已习惯,她头都没低:“掀起来也有安全裤,你别看不得了吗……我下次不穿了。” 虞幸:“不穿安全裤了?” “你大爷的,是不穿短裙了!” …… 翌日。 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在早上有了停下来的趋势,雨幕逐渐稀疏,到了中午,已经完全放晴。 弥今市总算迎来了个大晴天,气温大幅回升,换谁都得感叹一句这老天变脸的速度快赶上川剧文化了都。 虞幸是被热醒的。 昨晚祝嫣把他送到公寓就走了,他撑着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裤就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包得严严实实。 一觉睡到中午,设定的闹钟还没响,他自己先受不了了,在妄图把自己从被子里拔出来的中途不幸清醒,磨磨蹭蹭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二十四分。 把显示着“六分钟后响铃”的闹钟关掉,他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 虽然体质差到不正常,但是,论肌肉线条的话他也不是没有。 被子滑下去后,露出他紧实的胸肌和腹肌,不是那种块头大的,所以穿着衣服显得他有些瘦弱。 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虞幸下床洗漱,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测试,嘴角露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他体力已经恢复,那些看起来惨兮兮的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短时间内,只要不再有昨晚人格面具出现时那种强度的阴气,他是不会虚成那样的。 所以……可以进行人格面具评估游戏了。 他有仇恨。 他的仇恨就在之中,所以,他不想等,只想通过这个游戏体系,抓住仇人的影子,越快越好。 伸了个懒腰,虞幸从意识里唤出哪儿哪儿都缺的人格面具模板,再次把最后一段话看了一遍。 “我倒也想看看,在这种对人格的评定里,我会是什么样子,呵~” 想必,成为推演者以后,他的日子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他想要的东西,想完成的事,也不会太远。 虞幸不再墨迹,洗漱完毕后从衣柜里挑了件浅色印图t恤,下面套了条牛仔裤,再加一双白色球鞋,简简单单。 他在意识里选择了立刻开始游戏。 “嗯哼~” 一行行半透明红色小字出现在他视角的右上方。 虞幸看完信息后等了一会儿,二十秒便悄然流逝。 下一刻,他的眼前,一切事物被黑色吞噬,包括他自己。 第十二章 你没放盐啊朋友 黑暗中,虞幸失去了触感,感到自己正漂浮在别人的梦境里。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出现,好像在对话。 其中一个声音嘶哑低沉:“你就是我的心理医生?” 另一个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没错,从今天起,我会负责你的心理干预。” “医生,我很正常,你恐怕会白忙活一场了。” “我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 短暂的寂静之后,温和的声音不见了,只剩下嘶哑的那一个发出试探: “医生?医生?醒醒啊医生……呵呵,醒不过来了吗?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不要干涉我了。” 声音的主人高兴起来:“落到我手里,你就为这段时间耽误我的事付出代价吧,你的尸体……我就收下了,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在癫狂的笑声中收尾,虞幸刚吐槽了一句“笑得真难听啊感觉在破音边缘大鹏展翅”,就被强制性切断了感知。 …… 后背隔着衣料所触及的金属面过于坚硬冰凉,让意识逐渐恢复的虞幸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他微微睁开眼,一抹高亮直直射过来,眼部传来的胀痛让他下意识用手背遮挡在脸前。 炽白的光太过刺眼,虞幸感觉他要瞎了。 “哪个小王八羔子把无影灯对着我脸照啊……”一瞬间就判断出这亮光来自手术用无影灯,虞幸的抱怨声微不可查,他感受了一下身体情况,发现一切正常,也不酸也不痛,于是偏头让过头顶的无影灯坐了起来。 就在他动作间,裤子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咣当”一声,一把手术刀掉落在地。 “……”虞幸拿开手,揉了揉自己发懵的脑袋,静静地环顾四周。 唔。 他似乎正坐在手术台……不,解剖台上。 一些未沾血的纱布、剪刀随意丢在台上,他要是没注意,说不定还会被戳到。 上衣和裤子都是常见的病号服,有点宽松,没有被解开过的痕迹,至于身体,还是他自己的。 这座解剖台位于一个二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上方的白炽灯开着,整个房间亮堂堂的,他伸手把无影灯关掉,这才让房间里的光线达到了平衡。 解剖台周围连着一些小器械,右手边摆着铁盘子,盘子里放着种类更精细的刀具,这场景怎么看都不太妙。 尤其是靠墙的那些木架子上,瓶瓶罐罐里浸泡着不知道属于哪些人的各类器官,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不可抑制地汇入鼻尖,更将这个房间与“解剖、死亡、杀人”等名词联系起来。 虞幸被福尔马林的气味刺激到,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小心地蹭下台子,光着脚踩在干净的地板上。 “结合刚才那两种声音和系统的扮演解析,我应该就是那个医生了吧。”反正周围没人,虞幸也没看到类似于摄像头一类的东西,他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径直走向房间角落的桌子。 这桌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有些是化学试剂,有些是空瓶子,最奇特的是,瓶子们之间还混杂着一瓶盐。 不过这都不重要,在桌上非常显眼的位置有一个闪着红光的小黑盒子,上面 显示着,这数字正不断减少,伴随着“滴、滴”的声响,给人一种紧迫感。 虞幸没碰盒子,注意到盒子底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他一抽便抽了出来。 “哦,果然是这样的戏码,三个小时就是游戏流程了吧,系统上也是这么提示的。”虞幸看完后把纸条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踱步到小房间的门边,一拧把手。 门开了。 虞幸探头看了一眼,外面似乎是个很大的空间,灯光充足,光是他视野内,就能看见空荡的大厅里,一张张停尸用的铁床有序的摆放着,上面没有尸体,只有半掀开的白布。 “不着急不着急,我先想想啊……”虞幸嘀咕着把门又关上了,走回房间转了一圈,“表面上的主线提示很明显,没什么好说的,那先来理一理人物关系。” 他停步在满墙的罐子前:“我是医生,那另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呢?现在看来,是犯人?变态杀手?” 很显然,他的医生角色是处于弱势的一个角色,在这场推演里,基本要被另一个人牵着鼻子走。 虞幸偏不。 “先了解一个人的能力和性格,就有了反抗的资本,毕竟,对那个留纸条的朋友来说,熟悉的是医生,又不是我。” “从环境看,这人比较爱干净,会进行打扫,可解剖台这边又很乱,说明与尸体打交道时,对方的情绪必然和日常不同。紧张、兴奋等情绪都可以导致行为反常,一句话就是,对方对尸体有特殊情感。” “所以对方起码不是能正常接触尸体的职业。” 扫视了一下这狼藉中透着干净的房间,虞幸指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玻璃罐子,然后随手拿起一个泡着手指的,毫不犹豫地打开闻了闻。 这气味对虞幸来说很好辨认,他喃喃道:“用3%~5%左右的福尔马林溶液浸泡尸体可以达到长久保存的作用,操作没错,说明留纸条的……暂时叫杀手吧,说明杀手要么懂点医学,要么并不排斥互联网,懂得利用网络辅助犯罪。” 有些心理扭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带着与旁人格格不入的气场,偏执地缩在自己脑海中的“正确世界”里。 还有一种心理扭曲的人,表面与常人无异,说不定就是你每天都能见到的邻居、同事、朋友。 虞幸认为这个杀手属于第二种,不仅仅是这种细枝末节所透露出的信息,那段对话里杀手会先进行试探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这个杀手有正常人际交往,在犯罪的同时,他需要忌惮自己 在社会中的评价。” 他把罐子盖好放了回去,又挑了个大的抱出来。 这是个有虞幸小腿高的大罐子,里面泡着的是人的手臂。 虞幸打开盖子,两手袖子卷到臂弯处,白净的手直接浸入福尔马林溶液中,他摸了摸罐子里的手臂关节。 “咦?”他手顿了顿,“有尸僵存在……肌肉强硬僵直,轻度收缩,关节不能弯曲——这手臂的主人死亡时间在一到两天以内么?” “嗯,新鲜的,看来这杀手干的不是挖坟偷尸的活儿。” 确认了这一点,虞幸把罐子复原,伸手在一旁挂着的白布上擦拭了一下。 福尔马林有腐蚀性,但易挥发,不小心碰到不会产生任何问题,可要是像虞幸这样伸手进去泡了会儿……还是尽量清洗一下比较好。 虞幸又把这个小房间翻了一遍,没找出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从铁盘子里选了一把看着顺眼的刀拿在手里,打开门进入了大厅。 大厅足有四百多平米,几乎每隔着三米左右就有一张停尸的铁床,床下干干净净,看得出每天都有打扫。 “杀手在生活中应该是个体面人。”虞幸随意逛了一圈,发现这大厅连接着三个地方。 一,大门。 大门边设有密码锁,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的他肯定是开不开的,而他这场游戏最终的目的就是打开这扇门,然后逃出去。 二,上锁的房间。 在大厅左侧有一扇上了锁的门,里面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三,厨房和厕所。 ……这两个地方当然没有合二为一,只是离得比较近,都没有上锁。 总之,他把这处空间看了个遍,除了上锁的房间,他可以确定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人出没,否则一定会被他看到。 “纸条上最后一句,杀手说他在看着我?”虞幸暗忖,在这个推演游戏里,杀手是人类,还是以鬼物形式存在? 这一点暂时没法证实,他绕了一会儿,决定先在厨房和厕所这边搜一下线索。 这厨房很大,半开放式,案板上留着两颗西红柿,旁边还有打蛋器和已经打好的蛋黄。 “准备做西红柿炒鸡蛋吗,但他盐好像落在解剖室了啊,这能好吃吗。”虞幸啧啧两声。 在案板另一边,一壶水正在烧,用的是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自动烧水壶,底下小灯一灭就代表水烧开了的那种。 一切痕迹都表明,就在不久之前,这儿还有个人。 甚至,说不定虞幸进入厨房的前一分钟,这儿还有个正在做菜的杀手。 那杀手跑哪儿去了? 种种问题汇聚在一起,到虞幸口中只剩下一句:“可惜,欣赏不到恐怖游戏里水开了的音效了。” 他走到厨房的时候正好有点渴,于是先用厨房的水龙头将手仔细冲了一边,然后期待地打开了冰箱。 冷藏柜里放了点蔬菜,还有肉类,就是没放喝的。 “不是吧,都不放矿泉水的吗?”虞幸失望的打算关上冰箱,余光看见蔬菜中间夹着一张纸条。 他伸手把纸条捏出来,白纸上用血色的字体凌乱写着: 第十三章 点蜡 “嗯?”虞幸拿着纸条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往斜后方瞟了一眼。 没有人经过。 这杀手的纸条……是实时更新么? 那就有意思了,看来这是个灵异推演游戏。 不过,你以为我稀罕你这点儿吃的么,还没我自己做饭好吃……啧。 虞幸把纸条塞回蔬菜里,面色如常地关上了冷藏柜的门,又弯腰去开冷冻柜。 “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这儿得来个古里古怪的东西吓唬吓唬我了吧?”他小声嘀咕,从最下层开始,期待地拉开冰冷的抽屉。 空的。 一节大肠。 一颗心脏。 虞幸:“储备粮不合格啊……” 除了最下面一层抽屉外,中间和上面分别放着两种器官,上面似乎是在一开始浇了水,被凝结而成的冰紧紧包裹着。 虞幸拿出来看了两眼,都是失去了活性的东西,那条大肠稍微一碰,冰层就碎裂开刷拉拉往下直掉。 “呵,把这些东西放冰箱里,以为能干扰我的判断吗。”他好心情地随手复原,把抽屉关好又关上冰箱门,再次伸手在水龙头下冲洗。 听着水流从指缝中窜过的声音,以及一旁烧水壶的咕噜咕噜,虞幸脑海里对杀手的侧写又多了一条:杀手所在的这个建筑应该是绝对安全的,不需要冰箱藏尸。 而看解剖室里那一墙宝贝似的罐子,和冰箱上层的蔬菜以及动物肉类,就知道杀手对尸体的态度是“收藏”,而非“吃”。 那么在冷冻柜里的这两个东西,应该是故意放在这,想让他误以为杀手吃这个,内心深处对杀手产生惧怕。 因为人对超出自己理解的东西拥有本能的恐惧,恰好,人又是喜欢联想的生物,往往只需要只要一些暗示,就能让事情像蛛网般蔓延,从而达到目的。 所以结论是,这杀手,比起直接杀掉“医生”,似乎更希望“医生”从精神层面被击溃。 虞幸擦了擦手,打算再翻一下厨房其他柜子看能不能找到密码锁的数字线索,同时,他脑子里也没闲着: 杀手对医生有一种战胜欲望……性格并不算冷静,只是在现实中害怕被撕破正常人的伪装所以养成了忍耐的习惯,一旦有机会,就会动手,其中还夹杂了胜负欲、虚荣心、甚至是对医生的一点畏惧。 “唉~”虞幸莫名叹了口气。 杀手的性格弱点太多了。 他只用了一些简单侧写,就是根据对方的行为方式推断出其心理状态,从而分析出他的性格,这种方法并不难,只是苦了杀手了,每次的“警告”和惊吓都像在给他送线索一样。 由于不知道杀手是不是以鬼物形式一直在偷窥他,所以虞幸决定不把这个发现说出口,不然,杀手不乐意来了怎么办。 他现在反而比较好奇,自己的医生角色,在被绑之前对杀手做过什么? “叮——” 打开碗筷柜的时候,虞幸动作大了点,几个铁质筷子碰在一起发出的脆响让他结束了对杀手的嘲……分析,专心找线索。 柜子里都是厨房常见的物品,油盐酱醋少了盐,锅碗瓢盆倒是齐全。 兴趣缺缺地翻了一会儿,虞幸终于 在微波炉前看到了“全厨房的希望”。 “这是什么?” 微波炉通着电,里面亮亮的,隐隐能看见一枚小小的钥匙。 同时,一张纸条被一瓶酱油压在下面。 虞幸把纸条抽出,就看到第一行写着: “小可怜,还跟我暗示他吃尸体呢……”虞幸心里心疼了杀手一秒,对杀手这种无中生有的惊吓手段感到默哀。 他继续往下看去。 “哦?解谜?”虞幸目光停留在给出的谜题上,完全无视了最后一段杀手的幸灾乐祸。 两秒后,他凑近了微波炉的两个旋钮看了看,旋钮比正常的细很多,刻度也很精细,一个圆正好是一百八十个刻度,只在0、45、90、135四个刻度上标了数字。 “唔……太平间……数羊?”虞幸直起身,微翘的眼角透出一丝笑意,“这种文字谜题,给三次机会是不是太仁慈了啊。” 他回头看了看,提着自己从解剖室顺的刀就进入了大厅。 大厅仍是空空荡荡,看得出在虞幸、或者说医生醒来之前,这些铁床上都曾躺过尸体,也就是解剖室罐子里那些器官的主人。 不知道尸体去哪里了。 虞幸这次有认真观察,通过自己的步数用肉眼测绘了一遍大厅面积,大厅是个20*20的正方形,正好400平方米。 铁床分布均匀,间隔在三米左右,除去几处空缺,一共是23张。 数清楚之后,虞幸回到厨房,手指敲了敲微波炉的上端,发出轻微闷响。 “现成的知识,太平间的温度规定为-8c。” 他小声念叨,用手把旋钮逆时针拨了八个刻度。 “谜题里,彻夜难眠时,我数的不是羊,而是太平间的尸体数量。” 旋钮顺时针拨23个刻度。 “咔哒。” 微波炉的盖子一下子弹开一条缝,虞幸从里面拿出了那枚比正常钥匙还小的银色水箱钥匙。 拎着钥匙,虞幸没怎么耽误时间,出了厨房后直接奔厕所而去。 厕所是个统称,虞幸觉得这里也可以叫“洗衣房”、“浴室”。 一走进去,迎面是两个并排摆放的洗衣机,随后是小型衣帽橱。 橱子里面挂着浴巾、毛巾,下面摆放着沐浴露、洗发露、护发素等洗浴用品,不得不说,如果忽略此时的处境,虞幸会觉得这里还不错。 起码地板干净,他一个光脚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也没事。 拉开移动式玻璃门,虞幸探头往里看了看,是淋浴间。 马桶就在淋浴间里,而他的目标水箱,也在那里。 晃着手里的钥匙,虞幸不慌不忙走过去。 思考为什么水箱会上锁这个问题是没有必要的,他把钥匙对准锁孔一插,轻轻转动,盖子就顺利打开了。 这水箱不大,虞幸猜里面大概率是放不下一个人头的,于是略带好奇地想看看所谓的惊喜是什么。 只有一张纸条。 “唔……”虞幸发出一个略显不确定的单音节,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吐槽一个杀手为什么这么喜欢丢小纸条玩儿。 多大了,净整这些没用的! 他扫了眼纸条的内容。 卧室?那个打不开的房间原来是卧室,还真是住在这儿的啊…… 虞幸正想着,头顶上明晃晃的灯突然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一般,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他挑了挑眉,在灯泡“滋滋”的声音中经过衣帽橱,突然,灯彻底灭了。 习惯了光线的眼睛一下子被黑暗包围,虞幸闭着眼适应了一下,很快调整好视觉,对着外面虚望了一眼。 灭灯的不只是厕所,连大厅也没光亮了,看起来就像是谁把总闸拉了一样。 他脚步放缓,走到洗衣机旁边的时候,大厅里出现一小块红光。 红光还在抖动,很容易辨认出是蜡烛。 “有人?” 他眯着眼,距离稍远,从红光中依稀可见一个人的头颅和手臂的轮廓。 只是,那人好像正躺着,看高度,就是躺在了铁床上。 那是给尸体用的铁床。 没让虞幸观察太久,很快,一片接一片红光依次亮起,虞幸心里默数着:23处。 刚才还空空如也的铁床,现在每一张上都躺了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 尸体们双手捧着红蜡烛,蜡烛照出来的光也是诡异的红色,在黑暗中形成了一个大型“点蜡”现场。 它们仿佛在向虞幸传达一个信号: 希望人有事,希望人没了。 换作旁人,可能会被这“阴间”场景吓得踌躇一会儿,可虞幸在看清楚后,一步都没停,直接朝离得最近的铁床走去。 他光着脚,悄无声息站定在一具尸体旁。 这是具看起来还是个少年的男尸,尸体平直躺着,腐烂得不明显,双手汇聚到胸前,握着红蜡烛,不注意看说不定还会以为它只是睡着了。 当虞幸微微俯身想查看尸体状态时,尸体紧闭的双眼动了动,突然睁开,一双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有了这一个起头,其他尸体也纷纷睁开了眼,头扭过不同的角度,向虞幸投来视线。 如谜题里一样,它们正在注视着他。 可不一样的是……谜题中的人彻夜难眠,虞幸却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微微勾起了嘴角。 红光映在他惨白的皮肤和宽松的病号服上,偏阴柔的五官多了点妖冶和不真实的错觉,莫名让人心慌。 顶着二十多具尸体的目光,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摸了摸眼前这具尸体的头发: “这就对了,我还一直在想你们去哪了呢。尸体狂欢嘛,怎么能少的了你们?” 第十四章 薛定谔的推演 红光摇曳,虞幸半截手臂被映得通红,他目光一转,借着烛光,看见铁床上的尸体腹部开了一道大口子。 长条型血口被针线草率地缝起来,伤口狰狞。 “这个也有……”虞幸移动到其他尸体旁大致看了一下,无视了那些尸体随着他的方向而跟随的瘆人目光,“这个也……敢情尸体狂欢的意思是组团切腹来了。” 得亏尸体们动不了,不然非把这个欠揍的人打死不可。 回想起纸条上的字,虞幸了然,想必卧室钥匙被缝在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肚子里。 二十三分之一的概率吗? 思及此处,虞幸开始观察这些尸体有没有什么特殊标记。 如果没有,说明他大概率可以将每一具尸体的伤口都挑破,慢慢找,如果有,则需要注意一下,不能选错,否则很可能会出事。 这一点纸条上没明说,需要虞幸自己去留意。 他听某些人说过,人格面具评估游戏死亡率相对不高,也就30%左右而已,很多谜题有不止一种方法能解决,主要是系统会通过玩家的选择来确定玩家人格倾向。 比如水箱那里,要是没拿到微波炉里的钥匙……有那力气砸开也是可以得到后续线索的。 而就在虞幸专心观察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他背后溜达了过去。 虞幸一抬头,只看见一片红烛一闪而过。 “会动的?”他回头数了数大厅红烛数量,还是二十三支没有减少,位置也正确。 “所以刚才那个多余出来的……是杀手。” 这可稀了奇了。 只闻其纸条不见其人的杀手终于肯现身了吗? “咚咚。” 突然,他面前的铁床响了两声。 “咚咚咚。” 响声很有节奏,像是有谁在敲击。 虞幸顺着床板,将目光投向床底…… 什么人都没有。 只有小半截熄灭的蜡烛静静躺在那里。 “又是制造心理恐惧的手段……”虞幸平静地盯了蜡烛一会儿,半晌后眯起了眼睛。 有点奇怪……他感觉他的肚子痒痒的。 而且,肚子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膈着,不太舒服。 “哦豁。”他掀开自己的上衣衣摆,果不其然,一道缝合手法极为不专业的伤口已然出现在他腹部。 刚才还没有呢……倒是不疼。 他伸手摸,线与皮肤完全不同的触感让他眼中闪过思考。 “抓住医生不直接杀掉,非要让医生陪他玩这么个游戏,杀手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报复。” “他一直想让医生害怕。” “就比如说,钥匙缝在人体内,可杀手没规定是缝在尸体内还是活人体内,这时候我肚子上出现缝合痕迹,不就是在暗示,钥匙在我自己体内吗?” “想让我玩自残?”虞幸冷笑一声,“太天真了。” 从感官上看,他可以确定现在自己肚子里的确有一把钥匙,只要他想,随时能取出来。 而且他也并不忌讳受伤。 可……他就是不想顺着杀手的意思做。 推演游戏中玩家本就处于弱势,强制“剧情杀”一类的受伤是不存在的,这一处谜题一定也有不受伤通过的办法。 他无视了腹部存在感明显的伤痕,用手术刀挑破了面前这具尸 体腹部的线,还没伸手进去找,尸体就一下子坐了起来。 “诈尸啦?”虞幸后退一步,饶有兴趣地看着尸体的动作。 这具尸体浑身颤抖,蜡烛被抖落,在地上留下两滴滚烫的红蜡。 紧接着,尸体翻了个身,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日本恐怖片中经典的伽椰子那样的姿势朝虞幸爬来。 “啊这……别生气,要不你躺好我给你缝回去,我缝的应该比那个人好看点。”虞幸试探地问。 尸体当然不会理会他的话。 由于尸僵,它的四肢关节弯曲起来非常困难,虽然造成了十足的恐怖感,可也让它的爬行速度很感人,虞幸觉得自己倒着走都比它快。 “啧……看来钥匙不在这具尸体身上,嘛,选错了的惩罚就是这个吗?” 看着这具朝自己爬行的东西,虞幸一边移动一边思索:那就不能挨个儿试验了,一具还好,要是运气差连着弄错二十二具,这地方还不得上演个行尸走肉。 不知道尸体攻击力怎么样,能不能“物理驱鬼”,虞幸想着要不要给它挠一爪子试试。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再次从他身旁经过,一眨眼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路过时,似乎还朝虞幸的脖子吹了口冷气。 虞幸挑眉:杀手这是在挑衅? 他放弃了逗尸体的想法,目光瞥向另一处地方。 他想起来了,人体,还有一个地方有。 这也是送分题。 …… 两分钟后,供电系统恢复了正常,大厅、厨房、厕所、解剖室的照明设备重新亮起,将整个建筑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 虞幸看着手里被切成两半的冰冻心脏,以及心脏中心那把金色的钥匙,一时间有些怅然:“莫怪莫怪,我不是故意让你心碎的……” 冰箱门大开着,冷冻柜也拖了出来,案板上躺着被菜刀剁成几截的可怜巴巴的大肠,虞幸卷着袖子,把心脏放回冷冻柜里,只留下金色钥匙在手中。 他刚才想到解剖室和冰箱里也有“人体”,钥匙同样能放在这两个地方。 解剖室罐子太多,他身后还有个尸体在追着爬,不太方便,所以先来了厨房。 由于外面尸体们都是腹部有伤口,所以他先破坏的是大肠,没找到钥匙才切了心脏。 果然…… 不需要被二十多具尸体追,不需要表演切腹技能,也可以无伤过关,只看玩家能不能想到了。 看见金色钥匙的一瞬间,供电系统恢复,同时,他自己身上的伤痕和肚子里有古怪东西的感觉也消褪了,仿佛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这是在一些推演游戏中可以用的技巧,某人给他提过两句,说这技巧的灵感来自于“薛定谔之猫”。 ——如果他从自己肚子里拿了钥匙,那么心脏里必然没有钥匙。 如果他心里清楚肚子里有钥匙但不拿,那么这就只是一个“可能”,用幻觉等诸多说法都能掩盖过去,心脏里便会有几率存在钥匙。 留出让系统发挥的空间,系统就会根据推演目的,一定概率帮助玩家存活,这种概率在人格面具评估游戏里更是被无限放大,因为这场推演的重点是评估而非生存。 虞 幸拿着钥匙出了厨房,外面的大厅在亮起灯后变得与刚开始无异,既没有尸体,也没有蜡烛,连在地上爬的小可怜都不在了。 他往那扇被锁住的门走去,中途经过解剖室,他还进去看了一眼时间。 倒计时。 时间充裕。 卧室位于大厅左侧,那扇门镶嵌在墙里,被一道大锁锁着。 虞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深棕色木门厚重深沉,隐隐透着抗拒的冰冷。 他用钥匙把门打开,推开一条缝—— 门缝里,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人正贴在墙角,瞪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哟,你就是——”虞幸客套话还没讲完,人影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以至于虞幸回想人影的长相都只觉得对方面目模糊,竟然一点具体形象都想不起来。 “哎呀~讨厌,都把人家绑到家里来了,还挺害羞。”虞幸状似娇羞地皮了一下,实则伸腿用了点巧劲把门给抵开,右手握紧了手术刀。 万一来个开门杀—— 唔,没有开门杀。 出乎意料的,卧室里的场景与其他地方有着完全不同的装修风格,墙壁洁白,装饰物用了简约金属色,随处可见有设计感的小物件,角落里还摆着绿植盆栽。 最离谱的是,房间里还有一扇大窗户,被浅绿色窗帘遮住,隐隐有属于太阳的光芒透进来。 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虞幸回头关好门,随后才走向窗户,把窗帘拉开,第一时间观察窗框。 他伸手推了推,没推动,这扇窗看来是焊死的。 确认人影不是从这里离开,虞幸才抬头向窗外望去。 外面居然真的有景色。 看样子是一会儿正是中午时分,窗外的街道上,行人穿着各异,匆匆走着,街道两侧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服装店、礼品店、竟还是个档次比较高的地方。 只不过,这扇窗户,把属于外界的声音全部挡在了外面,屋内仍一片寂静。 虞幸随即发现了不对劲,他站在窗边向外看,看到的景象居然是俯视角度。 他内心估算了一下……杀手所在的这片地方,起码五层往上! “逻辑不对,这种地方说是郊区或者地下还可以接受,在高层就不太可能了。”虞幸低头沉思,这间卧室,这扇窗户的存在,让原本封闭的环境一下子有了一条通道,结合之前对杀手性格以及心理状态的猜测,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还有点意思。”虞幸勾起嘴角,离开了窗边,开始认真打量卧室布局。 床铺整洁,衣柜靠墙,旁边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置着上百本面目模糊的书。 虞幸打开衣柜看了一眼,里面是空的。 “看来不会给我留指向性过于明显的线索……不过没关系,没有线索也是一种证明,我应该是对的。” 他一点儿也不失望,又走到书桌旁,书桌上放着一本封皮很有质感的厚本子,摸上去很舒服。 翻开后,虞幸发现这是一本日记本,一本从头到尾没有写过日期的日记本。 第十五章 最终,你会消失 …… …… …… …… 日记本足足记了小半本,内容时常跳跃,看样子不是天天都写。 虞幸无视掉那些自吹自擂解剖技术有多好的日记,直接找出了比较重要的几张。 看完日记后,从日记的最后一页,掉下来一张小纸条。 “哦,讨厌我。”虞幸看着纸条,笑意渐渐浓厚起来,“真可怜。” 这卧室里的书籍都无法翻阅,他没找到有关数字的线索,而日记本不可能只是为了展现一下杀手扭曲的内心世界,线索应该就在日记本中。 已经猜到了杀手和医生关系的虞幸将视线定格在生日二字上。 “大门密码是四位数,那么答案应该是……” 又把日记翻了一遍,虞幸轻轻吐出一组数字: “0324。” 他放下笔记本,转身打开了卧室的门。 一路走至大门处,他都没有遇到阻拦,直到他将数字输入密码锁,上面显示的时候,周围的气氛才一下子阴冷起来。 门已经可以开了。 虞幸伸出手—— 叮—— 刚摸上把手,一阵破风声从身后传来,虞幸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动都没动,一把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手术刀贴着他耳廓,刷得一下戳进金属大门里,发出尖鸣的震颤。 虞幸回过头,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自己身后,手上还握着一把滴血的手术刀。 他干脆虚倚在门上,笑着把脑袋边入门三分的刀拔出来,加上之前从解剖室顺的那一把,一手一个挽了俩漂亮的小刀花:“没用啦朋友,你注定是要凉凉的那个。”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黑影看上去难以置信,全身上下唯一看得清的那双眼睛里布满血丝,“你不可能知道!” “你好蠢啊。”虞幸笑意变淡,“我不太喜欢和蠢人说话,浪费口水,我现在要走了。”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多了一条信息。 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虞幸露出一个特别纯粹阳光的大大的笑容:“但我觉得反正时间充裕,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黑影看着这表情变化无常、还抢走他两把手术刀的人,眼里的血色更浓了。 “该从哪儿说起你才能明白呢……”虞幸心里想的其实是:该从哪儿说起系统才会给最高分呢。 “从根源说起吧。 “你和我用着同一具身体。 “我们其实是两个人格。1 “——这一点,你知道,我也知道。” 关于这一点,虞幸是从细节看出来的,他对于这方面的知识也并不陌生,所以反应会快一些。 杀手不杀医生,非要从精神上击溃医生,如果代入两个人格之间的斗争,就合理了。 空间上的逻辑不通,时而存在时而消失的尸体们,实时更新的纸 条,也有了答案。 这都是杀手人格臆想出来的世界,尸体、解剖室、满墙罐子什么的统统不存在,大概只有这间卧室,还与现实有点关联。 他本来想看看衣柜里有没有符合医生气质的服装,但是系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好在看了日记,他已经完全确信了。 “这片所谓的秘密花园,并不在现实中,而是在我,或者说这具身体的脑海里,一个由你臆想出来的区域。”虞幸对着杀手人格笑道,“你不仅是一个最近才出现的副人格,还是个一诞生就有精神病的副人格,你每天透过这扇窗户看见外面的真实世界,便以为自己真实存在,从而幻想出一次次的杀人,一次次的解剖。”2 虞幸说到这儿缓了缓,他刚进来就口渴了可惜没找到水,此时还要说这么多话:“双重人格一般并不知道彼此,巧合的是,你的主人格,也就是我,恰好是一名心理医生。我花了一周时间发现了自身的异常,得知自己居然得了人格分裂后,就想主动找到你,尝试初步治疗——” “第一步是心理干预,先扶正你的扭曲思维,鼓励合作,慢慢的同化你,让两个人格之间的冲突逐渐模糊,最终,你会消失。”3 杀手人格听到这儿情绪激动起来,他的黑色身体都像是要蒸发一般:“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你也没怎么安好心啊,彼此彼此吧。”虞幸并不知道他这个医生角色原本是怎么想的,于是随口怼了一句。 “再说今天,你想趁我精神疲惫的时候杀死我,结果发现我杀不死,于是,一直潜藏在你潜意识里的问题爆发出来,你意识到你只是个副人格,你更愤怒了,决定把主人格带到你臆想的世界里来,同时这个也是你最大的弱点。 “这种激进的做法结果只有两个,一,我精神崩溃,就此破碎消失或者我在这里三个小时,被你同化。二,你没能留住我,反而被我发现了你最脆弱的精神部分,以我这个医生的能力,马上消失的就是你。在此之前,你无论怎样,都伤不了我。 “因为,我才是主人格,而你,只是个痴心妄想的病人。” 虞幸笑嘻嘻的,突然手腕一抖,右手的手术刀措不及防直直从杀手人格心脏处穿过。 “看,我也伤不了你,因为这是你的精神世界。” 杀手人格摸了摸被穿透却并没有一丝痕迹的胸膛,暴躁地走来走去,嘶哑的嗓子折磨着虞幸的耳膜:“不!我承认我是副人格,可我不是臆想症!这些——这些!全部都是我的收藏!” 他指的应该是那些尸体们,还有罐子里的器官们,可惜,虞幸并不想跟他探讨这个。 “你的生日……就更简单了,你诞生的那天,就是你的生日。”虞幸将剩下的那把手术刀留在手里把玩,“第一篇日记是你诞生那天写的,所以……小学算数题?” “7+1+1+15+2,26天,用我的生日往前推26天,就是你的生日,3月24号。” 解释完这一点,虞幸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无非是对日记中的内容阅读理解一下,确定有效天数,再累加一下,很简单。 这样,推演评分应该有了吧…… 目的达到,仗着杀手人格根本伤害不了他,虞幸转身拉开门,对着门外一片黑茫茫的雾气,悠闲地走了出去。 黑雾蒙蔽着虞幸的双眼,真正让人伸手不见五指。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感到眼皮一沉,困意袭来。 …… “郑医生……郑医生!” 清亮柔和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虞幸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他再次感知到了与身体的连接,于是顺势睁开眼睛。 最先入眼的,是一条被白色卫衣袖子包裹的胳膊,他尝试着动了动,才发现胳膊是自己的,只是被压麻了没了知觉。 “嘶……”他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只觉得眼皮很沉,身体疲惫。 “你是不是太累了,趴在办公室就睡着了……刚才大家都去吃午饭了,我看你正在睡,就没打扰你,可午饭不能不吃的,你下午还有患者要接待呢。” 一旁站着一个穿职业装的女人,头发盘起,画着亲和的淡妆,包臀裙将女性曲线很好的展现了出来。 此时,她正一脸关切,顺势把一杯刚泡好的咖啡摆在了办公桌 上。 虞幸张张嘴,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一句话就从他嘴里窜了出来,那声音明显不是他自己的:“好,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再去吃。” 咦惹?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了? 虞幸意识到这件事,在惊讶了一瞬间后平静下来。 推演游戏已经差不多结束,现在正属于交代后续或者完善内容的阶段吧? 他看着女人点头离开,不受控制地叹了一口气。 目光扫过办公桌,上面放着一张名片,写着: 4 虞幸看着自己打开了办公桌右侧柜子,拿出一个纸质文档。 文档由透明文件袋装着,可以直接看到第一页。 “郑颂,经过各项测试,确定患有人格分裂症。” “副人格许荐,确诊为臆想症,建议早日治疗。” “……”虞幸就想看看这医生现在要干啥。 医生没再说话,估摸着在沉思,过了大约两分钟,他摸出电话,给一个n姓联系人发过去一条信息。 -方便接电话吗? 又是两分钟,对面回:现在方便了。 于是郑颂医生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对面接起来,虞幸耳边传来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哟,今天什么风啊,怎么想起我了?” “我有个精神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你。” “哦?这就稀奇了,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我一个早就被取消心理医师资格的人?” “宁枫,或许……我有点理解当初的你了。这件事我的认识无法解释,可能只有你了解一二。你有没有遇见过……梦里,你被另一个意识操控着,醒来后发现……第二个人格消失了?”郑颂犹豫着,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另一个意识?是指我么?虞幸在脑海中眉头一挑。 电话那边,名为宁枫的男子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段话中的信息量,虞幸都能感觉到郑颂的手由于紧张,在微微发着抖。 “有点意思。”过了一会儿,对面冒出这么一句,随后道,“你知道的吧,出现这种状况……” “我会辞职。”郑颂语气鉴定,抬手揉了揉眉心,“我有些事要去确认,的确不适合上班了。可我还是想了解这件事的原因——” “有空飞来我这儿找我一趟。”得到了郑颂这样的回答,对面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说话语气仍然很散漫,又有一种悠然。 对话到这儿就结束了,虞幸脑海里出现了新的提示。 …… …… …… …… ps: 1我看了前几天的本章说,有个读者脑洞好厉害直接猜中了,可恶 2精神分裂与人格分裂不同,大多数人认为的人格分裂症状实际上属于精神分裂,人格分裂目前被认为不属于精神疾病。 3此方法为真实人格分裂疗法,人格分裂主心理治疗,以排除人格间认知冲突为主。 4国家心理咨询师在2017年二级三级已经取消,现有aci注册国际心理咨询师和aci注册国际高级心理咨询师两种,对此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尝试了解。 第十六章 多出来的祭品 一场评估游戏下来,总用时不过一小时出头。 外头的天色正是一天中最亮的时候,虞幸从床上醒来,看见熟悉的卧室布景,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他倒下去之前是坐在床沿的,此时腿还曲着搭在地上,短暂的游戏经历像做梦一般,让他恍惚了好一阵子。 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把心中不能对外人说的感受隐藏下去,伸出手,意念一动,一个虚幻的面具轮廓在他指尖逐渐凝实,最后化作一副轻如羽毛的实体面具,被他捏住。 面具通体白色,双目处留出了叶片形的优雅空洞,边角稀疏分部诡谲的花纹,形状精致柔和,唇部轮廓上点了一点淡红,仔细一看,其实是和虞幸的脸型完美贴合的。 面具的表情似喜似悲,似怨似怒,让人不太敢长时间看着,否则会从心里产生一股恐惧。 这是人格面具的具象化,也就是系统的具象化,推演者在某些种类的推演游戏中将它具现化戴在脸上会有特殊效果。 无论是在脑海里直接查看面具模板,还是实体化面具后查看模板都是一样的。 虞幸却是盯着面具,那种不可抑制升起的恐惧被他一压就消散了,他把几个正式显示出来的属性和多出来的最后一个选项研究了一遍。 身份那里,初级推演者后面有一个积分进度条,想必积分足够就能升级,具体有什么用虞幸暂时不知道,他接着往下看去。 “面具比重……我的人格就是这样的吗?”他微微眯起眼,神情似笑非笑,喃喃自语“疯狂占比最高,冷静却在第二,这两种难道不是自相矛盾的东西吗?混乱第三……” 他声音低下去,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地叹息。 持有者描述中系统毫无威胁可言的怀疑于他来说无足轻重,跳过这一栏,他将认真的目光落在人格祭品上。 ,就是赵一酒手里那把小刀一样的东西,拥有一些鬼物才有的力量,可以在推演中起到不同的作用,祭品的形态不仅仅是武器,也可能是一幅油画、一盏灯笼、甚至一只猫。 一个推演者同时可以佩戴六个祭品,祭品平时都在面具上,有需要可以随时拿出来,要是具现化面具,就能看到面具上有象征着“佩戴着”的祭品的花纹。 他正是知道这些事,才觉得那串数据错误的地方让人在意。 他身上没有祭品,从来没碰过,面具却告诉他他已经佩戴着一个,在具现化面具的眉心,也有一个小小的灰色镂空残缺罗盘的花纹印证着这一点。 “我身上原本就有的祭品,难道是……”他表情一阵变化,随即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脸,即使这儿没有别人,他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果然,我的方向没有错。”他用蚊子般的声音呢喃着,嘴角极力地控制,却还是没忍住弯了起来。 这个连名字都不显示的占用了一个祭品栏,虞幸一点儿都不恼,反而,对他来说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很快,他调整好情绪,放下手,继续看下去。 “人格异化度……不重要。” “推演商城……这个得看一下。” 虞幸选择进入,顿时,一个物品并不算多的商品栏就列了出来。 上面显示有初级推演者和中级推演者可以买的物品,分为三个板块。 一,系统兑换 页面。 这个页面的商品分为两种,第一种,财富、健康等普通人无法掌控的概念被明码标价,触手可及。 最便宜的是财富,拿人民币来举例,1积分可以兑换50块钱。 这个比例并不夸张,虞幸现在全副身家233积分,也只能兑换一万多元。 令他注意的是,兑换栏后面写着:。 这就有意思了,虞幸虽然很想看看这钱会怎么来,但他没浪费积分在上面。 看了一会儿,他眼神瞥向那一栏。 这……是他目前迫切需要的东西,身体情况还在不断变差,他已经拖了很久,终于拖到足够虚弱,可以被推演系统放进来,现在目的达到就没必要拖下去了。 可是当他想兑换全部积分,想着能好转多少是多少时,只获得了一个冷冰冰的提示。 “愿望清单?”虞幸低声重复一句,没有急着退出商城,只是记住后继续浏览。 系统兑换页面另一个板块,叫做。 推演者可以搜索任何一个知道名字的其他推演者,花费积分购买对方开放了观看权限的推演游戏视频,从而去了解对方的推演习惯,或者借鉴推演技巧。 虞幸现在只能买同级推演者的视频,他随意看了一些“系统推荐”,“最新录制”,价格都在10积分到30积分之间。s评价的视频价格高点,a到d价格递减。 他的评估游戏就是s级,但只有正式游戏可以收录,也就是说从下一次游戏开始,推演结束后虞幸可以选择开不开放那场推演游戏以他为主视角的视频。 “这倒是个赚积分的好方法。”他心情不错,看向商城剩下两个板块。 第二个板块叫,推演者自由交易,相当于游戏拍卖行,可以以物换物或者花费积分购买。 第三个板块是,虞幸心念一动,期待地点了进去。 “第一百二十三期恐怖之旅节目常驻mc及嘉宾实力分析。第一百二十四期嘉宾预测……这是什么?”里面的内容有些出乎虞幸的预料,这什么恐怖之旅节目是他没听说过的。 “诡异侦探事务所招新,要求,在调查员类推演游戏中有一个经历过三次以上推演的角色?” “……”里面的东西花里胡哨,虞幸第一次真心实意地露出了懵懵的神色。 嘤嘤嘤,人家还是个小萌新,人家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情报都需要积分,而且死贵,他委屈地揉了揉眼睛,面无表情的关掉了商城。 这些……还是等他对荒诞世界多点了解再看吧。 那么下一个,愿望清单! “原来还有这种东西。”虞幸试探地输入—— “让我的身体的负面状态消失,体力恢复至正常人水准。” “昂。” 【让推演者虞幸的负面状态消失,恢复至正常人水准,需要代价:达到高级推演者身份 ,3000积分,两个月内完成七次推演任务。】 “啊,还好,不是特别难的样子。”虞幸松了口气,有办法解决就好,虽然代价看起来有点大,不过实际上他要付出的只有3000积分,那个身份和时限都只能算附加条件,对他没什么坏处。 无非就是他接下来得高频率进入游戏了。 当然虞幸也清楚,只有他自己能这么说,别人看到两个月七次推演的时限,可能已经哭爹喊娘了。 解决了当务之急,虞幸抱着轻松的心态,点开。 这是新出现的选项,点进去之后,商城情报交易中心的内容似乎有了解释。 …… 列表足足有十几页,选项众多,虞幸甚至发现了一些很适合他这种新人的工作。 当他想具体了解时,被告知需要先完成主线任务。 主线是人格面具上最后一个内容,虞幸嘀咕了一句“这整的还真像个游戏”,随即点开看了看。 主线上排列着好几种类别的推演游戏,标注为。 其实就是每种游戏都试一次,难度是正式游戏的难度,但是每个推演者必须按照流程先完成主线上的内容再自由选择。 终于全部看完,虞幸散掉了具现化的面具,伸了个懒腰,小心地,缓缓地站起来。 他刚从游戏里出来,不着急进行主线,反而,经历的评估游戏里,他还有些事想确认。 比如,郑颂最后打的那一通电话里,电话那头叫宁枫的人是谁? 似乎,宁枫对一些无法解释的事也有所了解,那他是什么身份? 荒诞世界也彼此有着联系,这一点他从里的工作列表中已经确定了。 所以荒诞世界里的人,除了是现实中罪犯的映射,一定还有其他存在。 然而他现在的疑问是,通过游戏,虞幸并不能确认杀手人格有没有占据过郑颂的身体,有没有真正犯过罪。 他想了想,从卧室出去,走进书房,在书桌抽屉里翻出来一叠a4纸。 书桌上摆着几本虞幸最近在看的书,一旁的书架密密麻麻,各方面的书籍几乎都有,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还支着一个画架,一幅未完成的画晾在那里,画笔放在盘子里。 虞幸坐到书桌前,把桌上的书往旁边推了推,空出位置,a4纸铺好,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炭笔,用一种专业手法画起了素描。 素描的一般画法是先画整体再画局部,勾画外形比例,再详细的处理局部细节以及明暗部分。 但虞幸画画不需要按步骤来,他对画笔的控制力极强,所以也很随心,先画哪儿全凭心情,很快,一幅人像在他笔下逐渐清晰。 第十七章 性格就这么恶劣 空旷的音乐教室里,钢琴琴键敲击,优雅舒缓的乐声从女孩指缝间流转。 女孩长发随意披散着,侧脸柔和又不失英气,淡淡的妆容将女孩的脸勾画得更精致,指节修长,哪怕穿着与钢琴略显不搭的时尚单衣热裤,仍然仿佛一个精灵般,灵气又平和。 一段前奏过后,女孩对着话筒,唱出一段带着眷恋的旋律。 ——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少女余光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出来的内容,手一顿,歌声和钢琴声同时停了下来。 “怎么了祝嫣?” 一旁围观的几个人见她中途停止,纷纷好奇问道。 “你们先排别的节目吧,我突然有点事。”祝嫣划开手机主页,点开微信,见是置顶人发来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往音乐教室外走去。 “不会是男朋友发信息来了吧?”同一个社团的女生嘿嘿笑着。 “啊这。”祝嫣一听这话,一点也没有被调侃的羞涩,她只是抓着手机脸色一变,内心嘀咕起来——男朋友?我的妈呀,还好不是,我可不敢想象和那个…… 她想了半天,“恶魔”、“白切黑”、“怪物”等词汇在脑子里滚了一圈,最终都被否定掉,她颓然发现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找不出最符合那个人的形容词。 白切黑倒是挺符合,但有时候那人连装都懒得装,直接黑切黑,嗯,切开是黑的就对了…… 算了。 反正男朋友她是不敢想,可能,也许,大概,算是老板兼哥哥吧? 没回答女生的话,祝嫣出了教室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点开“san”发来的一张图,仔细看了一会儿,好笑地回复: “这是你画的?怎么这次的目标没有照片,需要靠画画来确定了?还画得一点不灵动,跟证件照似的。” san:嗯~~反正我画得和照片没什么区别,你只要调查他是否是现实存在的人就行。 这要求有点奇怪,但祝嫣什么都没问,直接答应下来:“我尽快,需要我向警方那边……” san:不用,他不一定是罪犯,这是我的私事。对了,他名字里可能有郑或者颂。 这是什么古里古怪的提示?祝嫣意外地挑了挑眉,又回了一个“哦”,结束了这次对话。 她想着,等会告诉社团的人,她很有自信所以她的节目不用再排了。 得空出足够的时间,去调查老板发来的新任务呀——唉,谁能知道,她手指肚上这层薄薄的茧,不是弹钢琴弹的,而是…… …… 书房里,虞幸放下手机,看着眼前精细的素描,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画画容易,可对着记忆里只瞅了一眼的郑颂的照片去画,就有点费神了。 透明文件袋中,写着郑颂医生“病历”的文档里,贴了一张郑颂的证件照,要不是虞幸记性好到一定程度,还真记不起来。 他简单收拾 了一下,看天色还早,拿了顶鸭舌帽带上口罩就出门了。 …… 碧水园位于弥今市繁华地段,是最近才开发建成的新楼盘。 别墅区可以看到湖景以及人造景观,入住的人还不多,安安静静,此时太阳逐渐偏西,燥热的风被赵一酒客厅的落地大窗牢牢挡在外面,打了个不甘的旋。 空调开着合适的温度,赵一酒靠在客厅躺椅上看书,鼻梁上架了副maekin防蓝光近视眼镜,身上穿着宽松的衬衫,这打扮驱散了他一些冷硬,多了一份书卷气。 “小酒,我好感动!昨晚是我这个夏天第一次开空调!”旁边沙发传来一男人欢快的声音,听着颇有一种他得到了全世界的快乐感。 赵一酒偏头瞥了对方一眼,面无表情道:“赵谋,你是没见过空调吗?” “怎么说话呢!我这段时间都在忙一个高难度的推演,才刚活着回来,你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还有,谁让你叫赵谋了,叫哥——”沙发上瘫着的男人二十七八,穿着精致的衬衫,熨帖的西装裤,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银框眼镜,长相颇为秀气,黑发讲究的向后梳着。 如果不看他大咧咧的葛优瘫姿势,光评价外表和气质,妥妥地斯文败类。 “……哥。”赵一酒沉默了两秒,想到对方昨晚刚从推演游戏里出来就赶过来给他疗伤、而且的的确确是他血缘上的亲哥,还是勉强改了口。 这下赵谋高兴了,兴致勃勃爬起来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我跟你说,我昨晚一想到空调的滋味就太激动,把电视遥控器当空调遥控器用了,结果居然——” 他的语气太唬人,赵一酒想到亲哥的身份,犹豫了一下:“打开了?” “嘿,你猜怎么着,打不开!” “……”赵一酒黑着脸,“无聊。” 他这个哥哥,倒真符合别人对天津人的印象——像是个说相声的。 “诶,小酒啊……” “又干嘛?”看个书也不安生,赵一酒余光看见自己宽松衬衣下肩膀处的绷带,好歹是克制住了自己,没像小时候一样一言不合直接一拳头抡过去。 赵谋发现了他的意图,一点儿都不怕,悠悠翘起二郎腿:“我是想说,那把扎心先不用还我,反正你明天就打算进行评估游戏,等你成了正式推演者,这刀就能用了。” “它明明叫。”赵一酒冷着脸纠正,末了补了一句,“本来就没打算现在还你,我答应了别人要让他看一眼的。” 虽然……他根本联系不上虞幸。 赵谋来了兴趣,他起身把赵一酒手里的书抽走,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对吼,昨晚看你太虚弱我就没问,以你的能力——怎么会受伤?” 面对这个问题,本来想暴起夺书的赵一酒眉头微微皱起,反思道:“经验不足,大意了。” 他虽然身手不错,可思维方式并没适应推演节奏,导致他差点丢了命,这一点,从回到家开始,就一直被他记在心里。 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会适应的。”赵谋看 着弟弟,嘴角一勾,悄悄把书放到另一边,他看似无意地提道,“你说过,和你一起参加测试的,还有另一个人活着出来了对吧。” “嗯。” “他怎么样?” “很强。” “强?比你还强?”能让这个从小几乎不正眼看人的自闭弟弟承认强的新人……赵谋镜片下眸光一闪,“怎样的强?” “他……”赵一酒回忆了一下,发现一下子找不出形容词。 演技好,装害怕特别熟练? 身手不错,但是虚得不行? 长得很……这个就算了。 半晌,赵一酒不情不愿开始夸人:“他比较特别,隐藏的东西很多,智商挺高,性格……恶劣。怎么,你对他有想法?” “哦~”赵谋眯了眯眼,他的双眼细细长长,笑起来很温和,其中的精明却让人难以忽视,“当然是有兴趣的,如果是个潜力股,说服他加入我们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哦对了,性格,怎么个恶劣法?” 就在这时,玄关外大门处的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两人对话立刻终止,赵谋起身走到门边,在监控里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头戴鸭舌帽,脸上戴着口罩的男人。 是个陌生人。 这打扮把对方的样貌遮得严严实实,赵谋不禁心生警惕。 他从对讲机里问了一句:“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别看在家里对着弟弟没个正形,他对外人说话时,语气礼貌温润,就像个匿了尖锐指甲的狐狸。 赵一酒神色一动,朝这边看过来。 “你好!”外面的人听起来有点紧张,“我,我姓虞,昨天和赵一酒见过。” 房子里就赵一酒和赵谋两人,安静的很,这声音自然也传到了赵一酒耳朵里。 顿时,赵一酒额角一抽。 又来了! 又开始装了! 他顶着赵谋那种“你居然告诉了他我们家地址!?”的惊讶眼神走上前,见赵谋没按着对话按钮,便从嗓子里滚出一声冷笑:“哼,不是问性格怎么个恶劣法吗?就是这种——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调查到别人的地址,然后还嚣张地直接找上门的恶劣法。” 说罢,他打开门,冷冷瞥向门口的青年。 虞幸见出来的是他,唯一露出来的眼睛弯了弯:“surprise~” 赵一酒直接就要关门。 “别啊别啊~”虞幸眼疾手快撑住门缝,那力气大得让赵一酒微微怔住,一愣神间虞幸已经将门大开,“来一趟可不容易了,能不能——” 赵谋的身影被他瞥见。 “能不能收留我一下下?酒哥!”瞬间,他略带调侃的语气转了个弯,弱小、可怜又无助。 “进来。” 对此,赵一酒懒得说什么,让开了位置。 “嘿嘿,谢谢酒哥。”虞幸叫得特别顺口,留意到赵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眼神,“这位是?” “装个屁,你都查到我家住址了,会不知道他是谁?”赵一酒直接拆穿了他,怼了一句。 “喔,赵谋先生,初次见面,”虞幸也是从善如流,当即摘下口罩以示礼貌,从容地伸出手,露出一个笑容,“你好呀。” 第十八章 我们做个交易吧 摘下口罩露出的这张脸,除了好看之外,赵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正是因为这长相绝对让人难以忘记,所以他敢肯定,自己以前从没见过这个自称虞幸的男人。 对于不请自来的人,赵谋抱着十二成的戒心。 很明显,这就是他弟弟昨天夜里考核时遇到的那个队友,他本来以为只是个有潜力的新人,没想到事情似乎有点超乎了他的预料。 能找到他们家……不对,是他弟弟的家,看样子对方应该有所倚仗。 “请进。”思及此处,赵谋露出一个特别官方的笑容,他和虞幸握了握手,把虞幸让进屋里。 虞幸打量了一下布置精致、装修一看就很贵的客厅,特别自觉地在沙发上乖乖坐好。 “小酒,去给客人倒杯水。”赵谋在虞幸对面坐定,优雅地摆足了主人的架势。 他的目光透着淡淡的审视,无形之中将压力施加到了虞幸身上。 他倒想看看,有胆子来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什么本事。 然而,场面并没有朝他可以掌控的方向走。 赵一酒在赵谋旁边坐下,翘起二郎腿冷冷看了他一眼:“要倒水自己倒,我又不是你那边那些下属。” 虞幸也笑了笑,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诶嘿~看来赵谋先生不太能指挥的动酒哥嘛。” 赵谋:“……”虽然这种气氛让我明白小酒对虞幸感官还不错,起码双方都没恶意,但是莫名很不爽是怎么回事! 的确,他这些年与赵一酒接触变少了,已经不了解以前那个弟弟了。 可他没想到在外人面前赵一酒也这么不给他面子…… 看来下马威不行,赵谋思维一转,自然而然地换了一个方式:“虞幸?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久仰大名。”虞幸笑眯眯的。 “你今天来应该是找小酒有事吧?要不,你们先聊聊?”赵谋以退为进,镜片上反射出的光弧一闪而过。 “你不会为了我答应你的事,专门查了我家吧?”赵一酒看向虞幸的眼中似乎透露着欲言又止、一言难尽。 早知道这样昨晚留个联系方式不就好了吗?直接过来,容易被赵谋当做挑衅啊。 “这倒是没有,我哪有这么厉害,一个晚上就查到了推演者势力中鼎鼎大名的赵家?”虞幸摇了摇头,出乎意料的,他直接否定了赵一酒的猜测,“其实……” “我是冲着赵谋先生来的,或者说,就是冲着整个赵家的力量来的。” “……”赵一酒冷淡地盯着他。 “哦?那我倒是有点好奇了,你对我们了解多少?”赵谋见虞幸如此直白,不由得眯着眼睛,带着那笑面狐狸似的笑,语调上扬。 “赵家是推演者势力中的大家族,在华北地区很有名。最著名的,就是赵家对许多推演世界的情报资料的了解。做个比喻的话,赵家就像个百科全书,或者情报头子,华北地带的推演者应该多多少少都知道你们。”虞幸语气介于认真和随性之间,让人摸不清他究竟抱着怎样的态度在评论这个家族,“我一开始没有想过酒哥属于这个赵家,不过,今天查酒哥联系方式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酒哥的表现明显不是新人,背后肯定有老师或者其他支撑,而我恰巧发现,最近名气大涨的异化路线推演者赵谋,居然是酒哥的哥哥。酒哥昨晚受伤了,鬼物造成的伤口正常医疗手段难以奏效,所以我猜,拥有治疗祭品的赵谋先生应该就是为酒哥疗伤的人。” “既然有 这么好的一个接触赵谋先生的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所以,请原谅我今天的叨扰。” 这么大一段话,信息量也十足。 赵谋听到后面,姿态反而逐渐放松,因为虞幸说的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国内从高级晋升到“分化级”的推演者都能轻而易举知晓的情报。 毕竟赵家很特殊,其他推演者势力基本都是不同地方的推演者集结而来,只有少数几个家族,是世世代代都能确保有人能进入中,延续推演者的传承的。 这样的家族名气由来已久。 “原来你是其他势力的人。”赵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专门来堵我,想必是有求于赵家的情报能力,所以,我希望你能开诚布公,你——现在代表哪个势力?” 像这种刚刚进了推演游戏的新人,其情报还没有纳入赵家需要收集的范围,所以哪怕是接触到了情报掌管工作的他,也对虞幸一无所知。 哪个势力?虞幸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哪个势力都不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不过……他认识的人倒不少,是时候拉一个最不容易求证的过来当挡箭牌了。 他这个人最善良、最诚实、最不会骗人了呢,要不是有需要,他一定不会骗赵家的……大概吧? 虞幸瞥了眼一身低气压,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赵一酒,沉吟了一下:“赵谋先生应该听说过曲衔青吧?” “曲衔青?”赵谋瞳孔一缩,随即有些讶异,笑道,“当然,她可比我有名得多,残暴的独行者,异化线的女魔头……怎么,你该不会想说,你是她的人?” “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可以,我是她朋友。”虞幸非常果断的把这个挡箭牌在前面挡严实了。 赵谋好整以暇:“这一点,可否证明?” 他没听说过那个独来独往的女人身边会有朋友。 “可以啊~”虞幸掏出手机,“我让她跟你加个微信吧?” 赵谋:啊这……这是我所妹有想到的。 微信都拿出来了,赵谋自然有多种方法验证真伪,他摆了摆手:“不用了,这么突然地加微信,我怕她下次看我不顺眼把我干掉呢。” 开了个小玩笑,客厅内的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 除了制冷空调赵一酒的脸色逐渐不好之外,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与自己家族接触很少的赵一酒:这儿就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你找我们家的目的呢?”察觉到弟弟的情绪,赵谋干咳一声,接着问。 虞幸抬眼:“暂时不会麻烦到整个赵家,我以我个人的名义,想请你个人帮我留意一些东西。” 赵谋来了兴趣:“哦?是什么?” “一个自称伶人,从不透露真名和样貌的堕落线推演者,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单棱镜。” “这是你的?” “仇人。”虞幸说着,表情一点都不像提起仇人的样子,那笑容愈发灿烂,却莫名让人心底一寒,“我和他非死一个的那种仇哦~” 赵谋:那真的是很大的仇了。 他知道伶人,伶人出现的很少,是传说中最高等级的那种推演者,他现在根本没途径去获得对方的信息。 之所以听说过他,还是因为传闻中,曲衔青与“单棱镜”组织不和,矛盾很大,而伶人就是单棱镜的成员之一,说不定正是单棱镜的发起者。 “这买卖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赵谋对虞幸笑了笑,毕竟虞幸只要求他留意,没有强制的需求,而且委托的是他个人,不会牵扯到整个家族,“我 可以帮你留意,但,你打算付出什么报酬?” “赵家本部在天津,这些年逐渐往周边渗透,我是没想到,你们家的势力已经开始往江南地区蔓延了。”虞幸底气倒是很足,“你的活动范围还是多在天津那边,酒哥应该是一个人住在弥今市的吧?你也不能时时帮着他,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可以保证他在晋升高级之前的安全哦~” 突然被点名的赵一酒眉头一皱。 他变成了一个筹码? 他哥哥赵谋虽然性格跳脱,但实力的确很强,可虞幸……明明才刚和他一起完成考核,哪来的自信“保护”他? 呵,以为自己聪明一些,身手好一些,就能…… 虞幸转头笑吟吟看着他:“当然,这种事也要酒哥自己同意才行,嘿嘿,就当帮我个忙嘛酒哥,我很需要你哥哥的情报力量的!” 就能……原来还是尊重他的想法的吗? 赵一酒被顺了一下毛,阴郁的表情微微松动一点。 他冷冷道:“你,初级和中级阶段,保护我?” “你保护我也行呀!”虞幸从善如流,露出了那种让赵一酒想起昨晚被演经历的表情,“不过,我说到做到,如果赵谋先生答应的话,我保证你死不掉,可以在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稳定晋升。” “这也是曲衔青的意思?”赵谋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是有些意动的。 赵一酒年纪小,性格又封闭,即便从小到大接受了身手和逻辑方面的训练,推演经验还是少了。 如果能有人护着一点,他也要放心不少。 “嗯,有需要的话曲衔青也可以帮忙,诶,要不你们还是加个微信吧。”虞幸说着打开了手机界面往赵谋那边凑。 赵谋:“……”还是不了。 “这件事我会在求证之后给你答复,如果你真的和曲衔青站在同一个阵线,我可以代表我个人给你帮助。”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赵一酒,“小酒,你说呢?” “随便。”赵一酒躲掉了赵谋的胳膊肘。 他又不是什么心高气傲不懂权衡利弊的人,没理由拒绝。 如果虞幸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场“交易”,除了他自己收益,虞幸能得到想要的情报,赵谋……也能趁机搭上曲衔青的线。 哦,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口中的曲衔青是谁……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谋先生确认之后可以随时给我答复。”虞幸站了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赵谋感觉这个人真是说来就来,达成目的说走就走,十分无情。 “微信。”眼看着虞幸转身就要离开,赵一酒突然出声。 “嗯?”虞幸朝他茫然地眨眨眼。 “微信给我,下次你还想突袭我家?”赵一酒冷冷地伸手,把自己的二维码递到虞幸面前。 …… 离开碧水园,虞幸看着逐渐落下的太阳,在街上买了一份六块钱的酱香饼。 他在微信里找到直接备注为“曲衔青”的联系人,一边咬着饼子一边打字: “无辜的少女哟!我刚才用你的名头办了点事儿,你要是发现最近有人在查你,别太凶残。” 过了好半天,虞幸都走到家门口了,曲衔青才缓缓打过来一个问号。 “?” 这个在赵谋口中冷酷无情独来独往的女魔头发来一个疑惑的猫猫表情包,然后语音问道:“什么时候成为推演者的?” “昨晚。”虞幸打字。 “你的复仇要开始了?”那边的语音中透着了然,显然知道的比祝嫣要多。 虞幸笑了笑,一个字一个字按道:“已经开始了。” 第一章 角色走向奇怪了起来 一天后。 又是一个阴雨天,上午下了场小雨,滴滴答答几个小时,在傍晚断了个干净,不过乌压压的云层仍在弥今市上空停滞,保不齐什么时候又要来一次。 虞幸望着窗外的乌云,低气压让他不太舒服,不过没办法,梅雨季节,受江南准静止锋影响,阴雨连绵,他也没法干涉。 “明天要去祝嫣学校陪她校庆,没什么时间玩游戏,那今晚做个主线吧……” 昨天突袭赵一酒家,想做的事已经完成,赵谋还没有给他回复,他也不急。 会同意的。 祝嫣在今早传回消息,把查到的郑颂医生相关信息发了过来。 虞幸看后认定,现实中并没有郑颂医生这个人,靠外貌来界定倒是有不少长相相似的,但是他排查详细资料后,发现没一个对得上。 所以,基本可以确定,他运气挺好,评估游戏是在一个有连续性的荒诞世界里进行的,说不定以后他还能再那个荒诞世界里进行其它游戏。 那么郑颂到底有没有在被杀手人格占领身体的情况下犯罪,就与他无关了。 最近也没什么要紧事做,推演等级太低,他接触不到上层,虞幸感到有点无聊,在充分休息后,他就想着尽快把主线过掉。 前路漫漫呀~ 他坐在椅子上,曲起一条腿,一只胳膊撑着脸,毫无形象地将一侧脸颊撑变了形。他在意识里唤出人格面具,扫了一眼主线任务列表。 一共四种,是荒诞推演游戏的四大种类,顺序随意。 虞幸想了想,对调查员类推演挺感兴趣,于是选择了这一条。 “是。” 半透明红色小字在他视线中浮现。 “啊哈?” 这种机制给虞幸一股熟悉感。 这不是很像克苏鲁跑团么? 虽然他没有亲自玩过,但在某站看过真冬和坊主的跑团视频,觉得挺有意思就去了解了一些,怎么也算个跑团云玩家。 虞幸兴趣满满,他各种人设简直信手拈来啊! 光是他现实里用过的,就可以交给作家写一本书了,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实力戏精的九十九种身份》。 “我是一个画家。” 第一步,先确定职业。 “我出生在一个富饶 的家庭,父母健全,兄友弟恭,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今年23岁,现在靠画画为生。” 第二步,家庭背景。 财力的重要性大家都知道,所以,给自己一个不愁钱花的家庭,实在是一个在正确不过的选择。 而且,为了防止系统再次在年龄上发生数据错误,他直接将年龄定了下来,反正按他现在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算,他今年的确是二十三岁,大学毕业的年纪。 到这里,虞幸给出的都是很正常的人设。 然而系统大概不想给他正常下去的机会,冷冰冰的提示: “……”虞幸眉头一挑。 这就让人很为难了,他会的东西太多了,全解释一遍这角色就要成boss了吧? 于是,角色的走向开始变得奇怪。 “嗯……我表面上是个画家,实际上,我对做侦探很感兴趣,于是暗地里学了很多技能,这些别人都不知道。” 万能的侦探。 他话音落下,系统提示又来了。 “哦~有意思,居然会给我加这么多戏?”虞幸先是诧异了一瞬,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大概是他太特殊,反而符合了某些条件,让推演系统准备了一个更有指向性的身份给他。 接下来就是本次游戏的内容设定了。 看完之后,他眼前一黑,就进入了游戏。 …… 我叫虞幸,san是我的对外公开的名字。 秋日的一天,我接到一名粉丝的私信,对方自称“周咏笙”,他在私信中写到:“尊敬的san先生,我是您的忠实粉丝,您的画作引起了我心灵的共鸣,前段时间您向大家征集能给您带来创作灵感的地方,我突然想到,您一定会喜欢我老家的风貌,所以,我邀请您来我的老家看看。” 后面附上了详细的地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发来的“关家村”三个字,我就有一种迫切想去看看的冲动,于是我答应了他,不久之后就收拾行装,坐上了飞机。 从飞机上下来,我辗转了一整天,才穿过一座小镇进入山里。 没错,“关家村”在山中,是个很封闭的地方。我从小身体有异,力气虽大却体力差劲,走了一 会儿就气喘吁吁了。 对未知景色的好奇让我坚持了下来,在路上,我遇到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她居然也是要去关家村的。 我没有多问,说实在的别人的事情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但既然目的地相同,我便与她同行,在暮色西沉时,我们终于翻过山头,看到了一个在群山包围中的小村庄。 我一直用手机与周咏笙联系,到了村边却突然没了信号,没办法,我只好先进去再找他。 第二章 村长在村里最大的房子里 夕阳在两座山之间,朝这座山间村庄撒下了金色的光。 虞幸的画家角色看起来也是个追求时尚的人,白色衣服毛茸茸的,圆领开得很大,袖子快盖过手指,下身紧身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身后背着画架和其他工具,十分精致。 虽然不是很正经的打扮,但却是现在一部分小姑娘最喜欢的那种,此时阳光打在身上,虞幸只觉得暖烘烘的,仿佛自己是一团棉羊团子。 真暖和啊~ 他和女孩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剩下三人的注意,那三人把视线投了过来,几道眼神在半空碰撞,彼此读到了同一个讯息——趁机交换信息,让角色互相认识。 女孩小跑着跑了过去。 虞幸跟着走过去,他看出来卷发女人和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是一路的,女孩同样能看出来,于是女孩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两个人怎么回事呀,为什么不让你们进去?” “哼,可能脑子有问题吧,非说自己是风水师,这里风水有问题。他们还不是自己进去了。”卷发女人冷笑一声,不过表示过对那两人的不满后,她还是礼貌地对女孩和虞幸点了点头,“你们好,介绍一下,我是肖雪宸,是来这里旅游的,这是我的同事。” 那位三十多岁的男人笑了笑:“我叫魏凡,是个工程师,你们叫我魏工就好。” 真是组队的,那就说明这两个人不是第一次进行这种游戏了。那两个先进去的男人长相相似,很可能是兄弟,也是组队的……虞幸心里暗自嘀咕。 女孩圆圆的脸上露出隐隐的忧色,她不过十七八岁,演技倒挺自然:“我叫雎岚,是来找人的,两天前我男朋友和他同学说来关家村玩,后来,后来就失联了。我也不敢跟他父母说,毕竟我们是早恋……哦对了,我和这个帅哥是路上遇到的,不,不是一起来的……” 听到这,肖雪宸、魏凡和灰蓝头发的青年都看向虞幸,青年手里把玩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巴掌大的纸人偶,眼睛不知是戴了美瞳还是天生如此,居然是漂亮清澈的碧色,他唇角一弯:“你好啊,请问你是?” “我叫san,是个画家,受粉丝邀请过来采风。”虞幸回以略显局促的微笑,人设说他是“冷漠”的,可他不喜欢,冷漠会妨碍他的发挥,他就是要在冷漠中抠个其他人设出来。 他话音刚落,这青年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我也是受粉丝邀请来的呢,真巧。”青年独身一人,花里胡哨的夹克和破洞裤没冲突气质,反而搭配得很好,给人一种视觉上的跳脱感。 他语气也是懒懒散散,刚才别人争执,他就在旁边插着口袋看热闹。 而现在,他拉长了音,视线转了一圈,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你们猜,我是做什么的?” “这怎么猜得出。”肖雪宸一撩头发,她其实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只是打扮偏成熟,声音也很御姐,自带气势,“难道是明星?” “非也~”青年伸出食指摇了摇,期待的目光投向虞幸。 “手指修长白皙,指腹和指节侧面却有明显的茧,说话节奏保持在一个能吸引人注意力又不让人反感的节奏上,说明你对谈话的控制力比较强。”虞幸非常配合地回答了青年,顺着往后退了半步,像是不太自信,“你的工作与此有关,结合你的表情控制,我猜,我猜你是个魔术师。” “厉害了!”青年意外地睁大眼睛, “不愧是画家,对人的观察力很可怕啊……” 把虞幸称赞的差点脸红了之后,青年对其他人道:“carlos(卡洛斯),魔术师。” “幸会。”肖雪宸和魏凡对他礼貌颔首,同时也对展示了个不大不小的推理能力的虞幸多看了一眼。 好像是个不太会与人相处,有点害羞,但推理能力还不错的人啊…… 虞幸对他们的打量心知肚明,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暗想着:魔术师、画家、工程师和职业不确定的女人、学生、还有两个自称风水师的家伙……这一行人职业好杂啊,不会——只有他一个是新人吧? 思及此处,他没忘了任务,出声道:“那个,既然都认识了,就,就进村吧?” 天色已晚,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邀请他来的周咏笙,在对方安排下找个村民家住一晚。 至于其他人,虽然是推演者,算半个同伴,但在确认真正来意之前,不一定得结伴行动。 几人纷纷往村中走,走近后能看见村口竖着的一块木牌。 木牌已经老化,上面的字体模糊不清,依稀可辨认出两个字:棺村。 “棺村?不是关家村吗?”雎岚疑惑地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其他人还没搭话,就听见村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 一棵大槐树种在村口,自槐树的阴影里走出一道佝偻人影,虞幸抬眼看去,是个老头。 老头衣衫简陋,弓腰驼背,稀疏的白发和满脸褶皱显示出他年事已高。 “年轻人,咳咳……来我们村子做甚啊?”嘶哑的声音充满颗粒感,暮气沉沉,出气比进气多,虞幸听着都觉得他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了。 雎岚连忙上前道:“老爷爷,我来找人!” “找人?”老头闻言拄着拐站一步一步迈过来,颤颤巍巍地,凑到雎岚面前打量了她一番,只是那眼神不似正常打量,而像是在看一个别的什么…… 反正让雎岚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老爷子,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想进村,您看——您能不能告诉我们村长在哪里?”肖雪宸上前把雎岚往后拽了拽,拉开了与老头的距离,礼貌中透着谨慎。 “找——找村长呀?”老年人独有的嗓音如同刮玻璃般,听着贼难受,像是要把气生生从喉咙管里挤出来似的,“村长……村长……” 他“村”了半天,在几人一度以为他想不起来时,才幽幽道:“村长在村里最大的房子里哟……” 随着老头的话,没由来地吹来一阵阴风,虞幸领口开得大,冷飕飕打了个哆嗦。 不知是不是巧合,太阳在这一刻彻底落进山头里,暖色系的夕阳消失殆尽,只剩下暗沉下来的天空,气氛徒然压抑了起来。 “好的,谢谢您,我们还是自己去找吧。”察觉到这老头不对劲,魏凡站出来,冲肖雪宸使了个眼色,肖雪宸会意,仿佛与他们很熟地说道:“我们先去村里找村长,让村长给我们安排住处吧。” “好~我们都累死了。”卡洛斯熟练地搭腔,一手搭上了虞幸肩膀,“走吧走吧我们进去!” 虞幸听话点头,就这么和其他人一起进了村。 目前看来,肖雪宸会护着同为女生的雎岚,魏凡和卡洛斯也会顾及其他人,还是不错的。 他是第一次进行调查员类推演游戏,这种推演里玩家有什么样的利益联系他还不知道,暂且顺着走就好。 村中景色有些荒凉,房屋是老式平房,瓦片屋顶, 白色墙面受了风吹雨淋早已发黑发霉,脱落的墙灰积在地上,甚至有大片墙壳掉落。 地面坑坑洼洼,杂草丛生,看来没有人打扫。 顺着进村的小路走,一路上居然没看见一个村民。 太安静了。 虞幸似有所感,远远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村口槐树边,老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儿怎么都没人呢?”雎岚喃喃自语,显得有些不安。 “不知道,我们先找村长。”魏凡安抚了雎岚一句,然后想起了什么,“诶,卡洛斯,san,你们有认识的村民吧?不是说是粉丝邀请你们来的吗,跟粉丝联系一下啊?” “噫,你以为我不想吗魏工。”卡洛斯挠了挠灰蓝色的头发,“没信号啊,我也没见过这粉丝,看来他也没多喜欢我,都不来迎接一下。” 虞幸心念一动,状似无意地问:“你的粉丝,难道叫周咏笙?” “哟!不是吧?咱俩同一个粉丝?”卡洛斯的反应已经证实了虞幸的猜测,他们对视一眼,雎岚却惊呼一声: “周咏笙!?” “怎么啦?”意识到第一个关键点来了,虞幸朝她看过去。 “周咏笙是我男朋友的同学,上次他们几个来关家村玩就是那个同学提议的,我……”雎岚脸色一白,“他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五个人停在路中央面面相觑,卡洛斯眯起眼,感兴趣的重复了一遍:“……骗子?” “看来你们之间有些问题要处理。”肖雪宸朝他们投来关注,她猜七个推演者最开始的任务应该是分成三批了,她和魏凡是来找村长的,这三个人是找一个叫周咏笙的村民,而还有两个男人,估计另有想法。 她指着一间在破败中稍显大气的屋子问魏凡:“魏工,村长家是不是那个?” “可能是,我们去敲门。”魏凡点点头,朝那间屋子走时却发现其他人都跟了上来。 “你们?”肖雪宸奇道。 “反正周咏笙没出现,我想顺便问问村长这个人住哪里。”虞幸面不改色,雎岚和卡洛斯也是这么个意思。 废话,有村长的话,他们就不用一家一家找目标了啊,直接问多方便! 很快,魏凡敲开了这间房子。 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脸型方正的中年人,中年人一见他们,先是一愣,而后露出热情的笑容:“几位是城里来的?” “是的,您是关家村的村长吗?”肖雪宸露出一个得体又亲和的笑容,她身上的距离感一下子被冲淡不少。 “对对对,几位和刚才两位一样,都是来旅游的吗?”中年的村长比想象中开朗得多,他忙不迭侧身道,“来,进来说进来说,刚才两位也在里面呢,哈哈哈,好久没来这么多客人了,正好在我家吃个晚饭吧。” “是啊,没有提前打招呼真是抱歉,那就麻烦村长了。”肖雪宸只好代表全体人员感谢了村长,五人一道进了村长家。 村长家不小,一进门就是个小院子,左侧的厨房里冒出食物的香气,虞幸在村口见到的两个男子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桌子边等着吃饭,见到一行人进来,两人冲他们点了点头。 争执是系统干的,他们可不想真的脱离群体! “来来来,坐,背着的东西放旁边就好,我跟我婆娘打声招呼让她多做点菜,哈哈哈哈……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啊!”村长招呼他们坐下,然后拐到厨房里去了。 院子里明明坐着七个人,却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氛围。 第三章 他在棺材里 院子里就剩下七个推演者。 他们围着大桌子坐下,从空缺位开始算,顺序是魏凡、肖雪宸、雎岚、虞幸、卡洛斯、两个男子。 这两个长相相似的男子看着他们,主动道:“你们好,在村口是我们唐突了,我们只是不想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那你们挺自以为是的嘛。”肖雪宸撑着下巴,看向两个男子的眼神已经缓和许多,“怎么样啊风水大师们,这儿真不吉利?” “是真的。”两个男子中,黑衣服的那个环视一圈,“我们两个是表兄弟,我叫许宏,我弟弟叫许源,我们正是接到了一个人的委托,来查他老家闹鬼的事。” 受到委托? 虞幸嘴角一勾,他觉得已经不用问了,想必这个委托人,名字也叫周咏笙…… 许宏还在接着说:“来之前我们看了这里的风水布局,这村子入口朝向南,大山遮天蔽日,一天中仅有几小时能见太阳,如果是选墓地,这里倒是不错,但如果是住活人……” 他兀的闭了嘴,因为村长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 村长笑呵呵往空着的位置一坐,终于想起来介绍自己:“我叫周发财,你们叫我村长就行,我们村的人都姓周,喊周哥分不清人。” 众人纷纷配合地应下。 他们同村长闲聊起来,无非是感叹一下进山有多困难,山中空气不错之类的,通过互相之间的称呼,让许宏许源两人搞清楚了其他五人的名字。 大约聊了二十分钟,虞幸见时机差不多了,决定问点有用的。 “村长,我想跟你打听几件事。”虞幸用真诚的大眼睛看着热情的村长,那眼中的信任看得村长心头一热,豪迈道:“俊后生你说!啥问题?” 其他人竖起耳朵。 虞幸:“这个村子……是不是没通网啊,信号也不大好,我来了之后想打电话都打不出去了。” 村长一怔,随即答道:“是啊,我们这地界儿在山里,信号不行,嗐,这不,也能让城里来的过几天抬头看看自然的日子嘛!” 言下之意,信号一直是如此。 所以…… 虞幸、卡洛斯两人,接到的来自周咏笙的私信,是在哪儿被发出去的呢? 要知道,植入的记忆里,虞幸直到下了飞机,辗转往关家村走时,还在手机上和周咏笙保持着联系。 虞幸抛出另一个问题:“那,为什么村里的人都不出来活动呢?这才傍晚刚过,村民们歇这么早啊。” “这点,你算是问着了。”村长一拍大腿,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俗话说啊,这一个山头就有一个习俗,在我们村,傍晚都不出门。” 这是什么习俗?肖雪宸神色一动,和魏凡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什么时候出门呢?”卡洛斯转着手里的小纸人偶,不懂就问,十分好学。 “再过一会儿。”村长抬头看了看天色,嘿嘿笑了两声,阴影打在他脸上,竟活生生把一个方脸中年衬出点阴森模样来,“等晚上,蜡烛点起来,大家就出门活动了。” ……蜡烛点起来? 虞幸随意看了看,天色已暗,村长家里却没有开灯,这村子,莫非连煤油灯都没有?这也太落后了…… “村长,我再向您打听个人。”他压下对这个村子的种种猜测,“您知道,周咏笙住在哪里吗?” “哦?原来你们认识小笙啊!”村长奇道。 “对对对,我是……我是他的同学!”雎岚这小姑娘真像丢了男朋友似的,积极的很,“他在哪里啊,我想找他玩。” “哈哈哈,小笙这孩子有出息啊!在大城市上过学,回来谈吐都不一样了,他经常提起什么,什么诡谲派画家之类的,哈哈哈我都听不懂,老了,老了呀。”村长确实没直接告诉众人周咏笙的住处,反而碎嘴子感叹了一波。 恰在这时,女人的声音从厨房那边响起:“饭做好了,周发财,过来端一下!” “来啦!”村长高声应下就要站起,肖雪宸立刻跟着起来,她一看,就见那个略微腼腆的画家、开朗的魔术师、还有风水师兄弟中话少的弟弟,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她心中一笑:看来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想去看看厨房是否正常吧,这次推演聪明人还是挺多的,这是个好消息啊! “村长,我们在这白吃多不合适啊,就让我们帮忙端菜吧。”她对村长道,同时已经朝厨房走去,不打算给村长拒绝的机会。 “好好好,那麻烦你们了。”村长倒也不避讳,和几人一起进了厨房。 虞幸混在最后面,一个出事了最方便往回跑的位置。 天色越来越黑,他跟着其他人来到厨房门口,厨房墙壁上一片红光,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影子左右摇动,看起来是随着火光在跳跃。 这厨房用的是柴火灶。 几点火星子飘在空中,挽起头发、穿着布衣的女人背对着众人,正在收拾碗筷。 底下的柴火烧了大半,热量扑面而来,红彤彤的光照亮了整个厨房。 奇怪的是,在灶台上,还点了一根白蜡烛。 蜡烛竖在一个材质不明的精致盘子里,光芒微不足道,不知为何要点。 虞幸一眼看到那盘子,凉意便席卷上来。 他一怔,面色不变,心中却诧异起来:这么久了……他身体的状况很难被外力引动,却在成为推演者后的短短时间里出现了两次异常!? 好在这次凉意来得快去的也快,也不如人格面具第一次出现时那么猛烈,他只是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会儿,就把难受压了下去。 虞幸脸色泛白,悄悄捂住心口,还好他站在最后,没人注意到他。 但这盘子绝对有问题! 呵,他身体对某些灵异事物敏感,虽然会带来痛苦,但……换个角度想,也算是开了个挂吧? 自嘲归自嘲,为了看清楚一些,虞幸从最后灵巧地挤到了前面。 台子上放着七个菜,虽然都是家常菜,但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香味,色泽也好看,令人食指大动。 乘蜡烛的盘子放在一边,精美得不像是这个小村庄应该出现的东西,边角镂空,呈八边形,烛泪融化滴到盘子上,居然不冷却凝固,而是在盘子里像水滴一般留存。 “有点意思啊这个,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顺走……”他脑子里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 “婶,我们来帮你吧。”在虞幸想着这事时,肖雪宸热心的上前想帮忙端盘子,女人呵呵笑着,把筷子数了出来。 然而,注意着女人动作的虞幸却眼睛一眯,眼尾浮现出一个危险的弧度。 不对……他瞥到妇人腕部的动作,眸光一闪。 这妇人的动作太僵硬了,而且为什么一直不转头? 先别去! 看到肖雪宸经过他旁边的身影,他下意识抬手 ,而后莫名犹豫了一瞬间。 这一犹豫就错过了拉住人的最佳时机,只隐约碰到了肖雪宸的衣角。 “婶,来,给我吧。”肖雪宸走到妇人旁边,伸手去接妇人手里的碗,下一刻,妇人笑呵呵地转过了头。 青黑色的面容,干枯的皮肤,妇人如同一具挖出来的死尸,僵硬地脸上挂着大概是想亲切一点,却很遗憾只增加了惊悚感的笑容,离得最近的肖雪宸突然对上这么一张脸,顿时胸口一滞。 “啊!!”她没控制住短促地惊叫了一声,连连后退,后背正好撞在虞幸身上,“梆”的一声,撞得还挺重。 “咦?” “没事吧?” 卡洛斯和许源纷纷上前。 “没,没事……”肖雪宸快速冷静下来,鬼她见过,倒也不应该这么大反应,关键是她刚才离这鬼东西太近了啊! 她心里飞过几句碎碎念:这特喵是死人吗!村长的老婆是尸体!?等等,好硬啊…… 惊吓感褪去后,她突然感到背后撞到的这人胸肌硬得可以,带着残留的惊恐和一瞬间的惊诧回过头。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美少年——啊呸,是那个真名都不肯透露的画家? 虞幸沉默地低头,看着这个身高刚到他胸口的小御姐脸色不断变化,从惊恐到疑惑,而后居然升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抬起手。 脸色苍白。 后撤一步。 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略显痛苦的闷哼。 好死不死,正好在他身体刚出了状况的时候撞上来,他才刚缓过来,又受到了伤害,嘤! 这是什么道理嘛! 他身体现在脆得跟玻璃渣子似的,基本一打就“碎”,实在不应该为了不让别人摔着而不躲开的,有一说一,肖雪宸的体重比他想象的要重……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肖雪宸见他脸色白了一个度,不由得怀疑起人生。 她威力这么大的嘛? 是不是该减肥了? 不对,她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现在最重要的,是村长的老婆到底—— “怎么啦,小姑娘不是要帮我端碗吗?”布衣女人在这时彻底回过头,一手端着菜,一手端着竖蜡烛的盘子。 这么看上去,这只是个三十多岁的普通妇人,长相虽算不上好看,却也很正常。 是幻觉吗刚刚? “是啊,快把菜端出去吧。”许源察言观色,立刻接过盘子,朝几个跟来的推演者使了个先出去再说的眼色。 虞幸抬手抹掉额头渗出的一滴冷汗,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妇人端蜡烛盘子的手上。 他不知道刚才卡洛斯和许源有没有看到妇人的脸,反正他看见了。 那张脸,绝对,不属于活人! 村长似乎没看出几个客人心中所想,乐呵呵地端了盘子就和妇人一块出去了。 虞幸随手拿了盘炒鸡蛋,喘了口气缓和了一下,然后也走了出去。 留在院里的魏凡、雎岚和许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几人神色各自有异,也不由得警惕起来。 摆好了菜和碗筷,按照之前的位置就坐后,什么都不知道的雎岚拿起盛满白饭的碗继续问:“村长,你刚才没说完呢,周咏笙到底住在哪里?” “哦,对,小笙啊……”村长一副了然的样子,与看上去十分和蔼的妇人对视一眼,笑道,“他在棺材里呀。” 第六章 女巫的时光小屋 空旷的场地上,三个人围着一台抓娃娃机,聚精会神地看着金属爪的动作。 在王绝到来之前赵一酒又试了两次,均未成功,所以王绝就成了全村的希望。 “厉害啊!”虞幸看着倒数第二个币被投进去,王绝驾轻就熟地操纵着按钮,抓住一个人头娃娃就往出口送。 王绝的到来让停滞不前地游乐项目有了活路,底下的通道里已经出了两个人头了,被虞幸捡起来放在娃娃机顶上。 现在在抓第三个。 “这个根本不难,固定得死死的,想震下去都不容易,比外面的娃娃机好抓多了。”王绝碎碎念着,无法想象虞幸和赵一酒两人是怎么做到五个币夹不起一个头的,而赵一酒一声不吭,虞幸就在旁边“嗯嗯”的附和着。 很快,老年模样的第三个人头就被夹了出来。 “幸好有你啊,不然这项目能被我们搞废了。”虞幸感叹道。 “嘿嘿,没事。”王绝从通道里拿出第三个头,对着其满脸的皱纹左右看了看,“线索呢?” 指示牌说三个人头就能获得线索,可却没有提到线索在哪,虞幸摊了摊手,随意向放在机顶的人头摸去,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他眉头一挑,转头一看,之前放的两个头已经不翼而飞——我人头呢? 我就放在这儿的这~么大两个人头哪儿去了? 没给他多想的机会,虞幸脖子间一凉,什么东西毛绒绒的,密密麻麻地缠绕了上来。 他伸手去摸,脖子上的东西立刻缠绕紧了,带起一阵窒息感。 是头发! 除了头发,好像还有个东西抵在他后颈,正嘻嘻笑着。 那应该就是脸了。 这两个人头的行动当真是悄无声息,虞幸离人头这么近都没听到它们消失的动静。 他眼神一冷,在越勒越紧的头发中抽空看了眼其他两人。 三颗人头倒是分配的很平均,其中一颗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而后像皮球一样弹了起来,每在地上借一次力就会在原地留下几块碎肉,恶心得很。 弹着弹着,就被赵一酒的刀插中了天灵盖,半边机械与小刀金属相撞,发出一声微弱的嗡鸣。 “哇!”王绝还没来得及瞧发生的变故,手里的人头突然睁开眼,张开了血盆大口,朝他的手腕咬去。 他离得这么近,将人头口腔内血森森的腐肉,以及不知为何尤其尖利的牙齿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口下去,他手就要废了! 当下,王绝什么也不管,指尖凭空出现一张黄符,急速贴在了人头的嘴上。 符纸接触人头后爆发出阴冷的气流,人头痛苦的张大了嘴,被看不见的利刃划出一道道口子,对人体那一半还算有成效,机械那一半上只留下了浅浅的白色划痕。 好在王绝有了防备后,人头一时半会儿咬不到他了。 见三人都受到了攻击,娃娃机是的爱丽丝头大人偶终于说话了:“线索在其中一颗人头的嘴里。” 王绝瞬间反应过来,心情复杂地看着被黄符整的惨叫连连,实际上却压根没有什么事情的人头:只在其中一颗人头嘴里,那肯定不是我这颗咯? 那口腔,他不想看得更清楚了。 “不在我这。”赵一酒像拿串烧一样串着人头,扒开了人头的嘴后沉声道。 那线索只能在缠住虞幸的长发人头嘴里了。 两人一同朝还被头发缠着脖子,似乎已经呼吸不过来了的虞幸看去。 王绝瞧着虞幸挺好一小伙子,性格也开朗,还懂礼貌,此刻脸色都白了,跟皮肤下面没有血似的,不由生了帮忙的心思:“你快试试能不能掰开啊!不能的话,我——” “能。”虞幸听了,抬手用力把头发往外一扯,顿时恢复了呼吸能力,“我就是看看它发量怎么样,缠了半天,就一小束,连口鼻都捂不住,它是秃子!” 王绝:“……” 赵一酒:“……” 虞幸还贼坏,人头是在他后面把头发分两束勒他 的,他就两只手各扯住一束往外薅,用力之大差点没把人头的头发连头皮一起扯下来。 人头早就不嘻嘻笑了,随着头皮的剧痛,它痛苦地嚎出了声。 听着怪凄惨的。 “这人头力气特别大,你居然能徒手扯下来?”王绝经过短暂的无语之后,猛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是啊,你比我想的要强一些。”赵一酒也跟了一句,眼中闪过警惕,“虽然是第一次一起进推演游戏,不过,平时工作的时候完全没看出来你有这一面。你很会隐藏。” 王绝看看两人,有些思量。 这两人现实里据说是同事,但听这意思,赵一酒不太信任虞幸?就是说在赵一酒心里,虞幸有凶手的可能? 他观察着虞幸,发现对方听到赵一酒这句话后手顿住,脸上的表情好像有一瞬间难堪,又被立刻掩盖过去:“啊哈哈哈,没有啦,推演者哪个不擅长隐藏啊。” “或许吧。”赵一酒冷淡地瞥了虞幸一眼,目光落在被虞幸抓在手里的人头,“拿线索。” 虞幸不再废话,把头递了过去。 长发人头奄奄一息,眼珠滴溜溜直转,赵一酒接过它,强硬的掰开人头的嘴,在两排平整牙齿之后看到了白色纸张。 他嫌弃地将纸张抽出来,在纸上看到一句话:“侦探目前为止没有和凶手同行过。” 念完后,他对着其他两人展示了一下纸张,然后嫌弃地把纸塞回人头嘴里。 手一松,人头就逃难一般,从通道飞回了娃娃机里面,规规矩矩填补了空位。 这…… 这算什么线索啊? 赵一酒把线索念出来后,王绝表情有点裂开。 不过这线索……好像的确对推理有点帮助。 “王绝,你之前是不是和谢泽一起行动的?怎么会突然来找我们?”虞幸“后知后觉”想了起来,好奇地问。 “我和谢泽刚才玩的旋转木马,然后谢泽突然说不放心两人一起走,也就是不放心我——他正好看见摩天轮上那对情侣,就要去那边找他们。”王绝郁闷道,“我本来也跟去了,结果下一个项目他们打算玩大转椅,上限三个人,就把我给扔了。凌恒跟我说,他们在摩天轮上看到你俩去了娃娃机区,让我来找你们。” 原来如此。 虞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凶手必然会接近其他人,去寻找哪一个更像死者,侦探则可以接触死者以此保护死者,也可以远离死者,让凶手摸不准谁是死者。 每个人都在暗自观察别人,除了明面上的线索,每个人的行动意图和行为足以暴露很多东西。 他们三人各自有了想法,朝下一个项目走去,娃娃机区的指示牌换成了的字样。 …… 原本想玩鬼屋的。 可是王绝嚎着说自己怕鬼,不想在非灵异推演游戏里也被鬼吓,愣是到了鬼屋门前不愿意进。 于是虞幸发挥了身上为数不多的人性光辉,十分宽容且怜悯地拍了拍王绝的肩膀,目标从鬼屋改成了其他的室内项目。 他们走了半天,终于在乐园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比较奇特的设施,这是一个外表看起来不大的木头屋子,齿轮遍布墙壁,某处还伸出一根蒸汽管子,呼呼往外冒着白气。 爱丽丝的头像被制作成招牌挂在门上,底下用哥特式字体写着——女巫的时光小屋。 推开门时,铃铛声空灵响起,虞幸脚步缓慢了一瞬,有些惊艳地打量四周。 这个地方……很特别。 特别到三人一进来,就不约而同噤了声。 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此处与其他地方的区别,同样是蒸汽朋克风的装饰,这里却比其他地方多了一种肉眼可见的陈旧感。 这里的整体色调,是一种朦胧的月金色,在灯光的映照下,莫名在温和中透出几缕灰暗来。 就像本应正常前进的时间……生锈了。 时间本是抽象的概念,虞幸却一瞬间便有了这种想法。 在他眼中,时间啊…… 是个太令人无奈的东西。 他在赵一酒和王绝两人的脚步声中收回思绪,继续打量。 大厅铺着暗金地毯,除了茶色的硬木沙发和茶几,还有一个展示台。 展示台上堆满了各种年代的精致器物,有巴黎铁塔和伦敦大本钟的摆件,也有可以当做礼品的手札本,还有以小齿轮做装饰的笔筒以及哥特城堡的模型…… 数百样物品华丽堆砌,他能叫得出口的也不过大半,这桌上还有一些东西他连见都没见过。 随意拿起了一支羽毛笔,笔的重量出乎意料,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 在大厅四周缠绕着一根根白色粗线,上面用铁夹夹着数张照片,有人像,有景物,也有意义不明的模糊图块和令人不舒服的恐怖画面。 虞幸看着这些照片,突然感觉到很眼熟。 他放下羽毛笔,在一张土黄色调的景物照前驻足,照片里,土色是一艘破旧的木船,被冲上了泥巴地,木桨歪歪斜斜靠在船身。 透过小木船,可以隐约望见不远处的村落。 “好熟悉……”虞幸喃喃着,似有所感,认真观察着这些照片。 照片里的一切,好像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应该吧。 “你盯着一棵树看干什么?”王绝凑了过来,指着那张小木船照片,“话说这棵大柳树我好眼熟,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树? 虞幸看看小木船,再看看王绝。 王绝脑子应该没有问题。 那么,就是说同一张照片,自己看到的和王绝看的不一样。 他瞬间反应过来,这些照片应该是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记忆而生成的。 突然,虞幸余光瞄到一抹红。 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抛下还在感叹的王绝,朝那抹红所在的照片走去。 这张照片有年头了,已经开始发黄。 照片里,一个清俊男人身着淡色长袍马褂端坐在花纹繁复的木椅上,天生的笑眼带着难以言说地穿透力望向照片外的虞幸。 男人左耳上坠着一个很有特点的耳坠,细长琉璃下挂着长长的流苏,而那抹红,正是琉璃与流苏本身的颜色。 是诡异的血色。 这个男子身上有着超越性别的美感,虞幸平静地盯着他,手指却不自觉攥紧,几乎陷进肉里。 “伶人……”他无声念叨了一句,眼中男子脸上的淡笑似乎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虞幸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时光小屋竟然能把他的记忆复刻在这些照片里。 这些照片将许多被他刻意埋葬的经历勾了出来,尤其是,血海深仇。 “欢迎光临。” 突然,大厅内侧的门被打开,先是传出一声清冷顺滑如清泉流过的嗓音问候,接着,从里间走出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 大厅中三人皆回了神。 虞幸从照片上收回视线,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朝这间屋子的主人看去。 没想到,这儿能看见一个浑身上下都是正常人类模样的npc。 这女人穿着黑色长袍,赤脚踩在暗金色地毯上,白皙的脚漂亮而娇嫩。 她的脸更加惊艳,完全的素颜,不施粉黛,却比虞幸看见过的任何一个女性都要美丽,尤其是那双泛着暗金光芒的眼睛,注视过来时似笑似冷,似乎能让人陷入陈旧,跌进时间的漩涡。 不知为何,女人的目光停留在虞幸身上的时间有些长,两人对视着,彼此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淡漠。 “你好!”王绝咋呼起来,瞪大了眼睛,“请问你是!?” 这女人画风不对啊喂。 如果用克苏鲁跑团来打个比方,那就是这女人的app(外貌)绝对在人类最高值往上,属于神话生物的范畴了啊! 我,我一眼看出你不是人! 女人终于移开了放在虞幸身上的视线,对着王绝轻轻一点头:“我是女巫,在这家店……兼职一天。” “喵。”她肩头一只黑团子动了动,原来竟是一只融入了黑袍中的小猫。 第七章 厄运气炸了 那猫虽然小小一只,但眼神中透着灵动,只是似乎有点高傲,连跟主人都不是很亲。 虞幸眯了眯眼,总觉得那黑猫身上有种令人不舒服的气场,隐隐似乎牵动了什么东西,让他不想靠近。 他也不清楚这女巫什么来头,在明显是单独碎片化世界的推演游戏中出现,还用了“兼职”这样的措辞。 古里古怪的。 “游戏怎么玩?”王绝问道。 “非常简单。”女巫绝美的面庞上神色不变,缓缓地念起规则,“你们每个人要进里间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果在问题上撒了谎或记不清,将会在这场游戏里被厄运缠身,出错的问题越多,厄运程度越强。” 听到这里,虞幸感到有一丝不妙。 他……记忆力可能不是很好,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了。 这个游戏是在针对他!一定是嫉妒,一定是! “三个问题都记不清会怎样?” 虞幸双手插进兜里,虽然内心不太有把握,表面上依然是那副令人看不透的样子。 “不会怎样,只是厄运笼罩而已。”女巫面向他,缓缓勾起樱红的唇,“出去之后,说不定会被倒下来的爱丽丝牌子砸死,或者穹顶上某个齿轮掉落,命中你的头。” 虞幸笑了:“听起来好棒。” “过奖。”女巫优雅地点点头,坦然接受了夸赞,然后继续对三人道,“问题回答完以后,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把线索告诉你们。如果我喜欢你们的回答,将送你们一个小礼物。” 她纤细手指点了点王绝的方向:“你先来,其他两位在大厅等待。” 王绝忐忑地跟着这个一举一动都不像有感情地正常人的女人走进里间。 里间一片漆黑,竟然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看见女巫身上散发出淡淡荧光,于是王绝紧跟着女巫,生怕黑暗里钻出来什么东西袭击他。 女巫走了几步,在一处停下,王绝借着她身上的荧光勉强可以看到一个物体的轮廓。 “现在开始回答问题,你将要对你的答案负责。”女巫没给王绝自己观察那个物体的机会,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变得更加飘渺。 王绝恍惚一瞬,他看着一身黑袍却尤自发光的女人,一刹那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从小在心中幻想出来的神明。 当然,他现在是不信神了,只是仍然畏惧于女巫身上那种毫无烟火气的感觉。 紧张之下,他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 “第一个问题。”女巫并不在意他的精神状态,“你是否记得十四岁那年,母亲被恶意诅咒,精神错乱差点掐死你时,你脖子上的触感?” “……记得。”王绝眼角一抽,深邃的混血脸庞上扭曲了一下。 随着他的回答,他脖颈间压力倍增,仿佛真的有一双手死死禁锢着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幅画面,母亲平日里温柔的目光变得竭斯底里,从来没有对他显露过的恶毒眼神如同一把利刃刺向他的心脏。 “第二个问题。你是否记得十五岁那年,用计谋 激怒了诅咒母亲的凶手,将其杀死后,利用年龄和谎言脱罪时内心的感受?” “……”王绝的眼中浮现出阴戾。 …… 大厅。 虞幸舒舒服服窝在沙发里,手里把玩着从展示台上拿到的银十字架。 他瞳孔微微涣散,一看就在神游天外,以至于摸了好一会儿银十字架,他才发现这是个逆十字,象征着恶魔。 “恶魔……”呢喃了一句,虞幸继续发呆。 赵一酒在屋子里闲逛,目光时不时掠过白绳上夹着的照片。 他眨眨眼,转身看向过于安静了的虞幸,发现虞幸不同于以往的状态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理措辞,忘了说啥。 奇怪。 虞幸为什么对这地方反应这么大? 他感觉还行啊。 压下疑惑,赵一酒表情淡漠地环视四周,发现这里真的没有指示牌。 在外面没看见游乐园指示牌,他还以为会在屋子里。 结果…… 这地方与爱丽丝乐园真的有些格格不入,无论是氛围还是给人感官上的刺激,就像一群哈士奇里混入了一只狼。 哈士奇要拆家时,狼高冷地看着,打了个哈欠,露出锋利的獠牙。 这种比喻方式,得得益于赵谋了……小时候赵谋真的是他唯一的快乐源泉。 正想着,王绝打开门出来了。 他表情与进去时没两样,冲赵一酒笑道:“女巫说下一个是你,进去吧。” 赵一酒礼貌地点了点头,看了看无聊开始研究十字架上花纹的虞幸,收回眼神,往里间走去。 里间,白茫茫一片。 女巫身着黑袍站在中央,面前有一团黑色雾气。 一下子太亮,赵一酒不适地抬手挡了挡眼睛。 “……”他没看到的是,女巫也微微打量了一下里间,随后才停下来。 “过来。”女巫开口。 赵一酒紧绷着脸走近,用看预备boss的目光看她:“可以开始了?” 见他不愿意聊天,原本也没打算聊的女巫微微颔首,干脆地道:“第一个问题。” “你是否记得,八岁时被哥哥带到学医的小叔家里,体验解剖尸体时的感受?” “记得。”赵一酒淡淡点头。 “第二个问题,你杀过人吗?” 赵一酒语气没有起伏:“没杀过。” “第三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忍受杀人的冲动终有一日会失败,到那时,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一酒看了女巫一眼:“想过。” 女巫唇角一弯:“很果断的回答,我能在你身上感受到一种极致的隐忍。”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这一次,赵一酒没有直接走人,而是盯着女巫的脸,整个人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就像潮湿街巷里隐于拐角的影子,当别人路过时,将会被影子拖入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眼中的阴郁,是化不开的。 无论是在惊讶,生气,高兴,茫然,还是别的情感中,他的目光一向如此。 “这里是时光小屋,你们的过往,我可以看到碎片。”女巫回答了赵一酒这个问题,同样也无 视了他身上隐藏起来的气质,“还有一位没有进来,你帮我叫他。” …… 虞幸晃着十字架,十字架中间的红宝石晶莹透亮,血滴似的。 突然,一个高大身影来到他身前,挡住了他一半的光源。 虞幸抬头,只听赵一酒言简意赅:“进去。” “哦。”虞幸毫无留恋地放下逆十字架,拍拍坐皱了的衣服与赵一酒擦身而过。 赵一酒视线停留在逆十字架上,半晌,伸手拿起。 这个东西有什么特殊涵义吗?恶魔? 虞幸为什么对它感兴趣? 他回头看了一眼,虞幸已经打开每次都会自动关严实的里间门走了进去。 里间。 在第三位游客进入这里后,景色再一次变化,不再是纯粹的黑或者白,而是变成了一个布置十分有古韵的空间。 雕刻出云纹的棕木隔断将小小的房间分裂得精巧自然,洁白的墙壁上挂着山水写意画,不知是谁的墨笔。 花雕屏风,茶盏香炉。 而屋子的另一面墙上靠满了装裱起来的油画,画框一看就很昂贵,这些画没有挂在任何地方,只是错落有致地堆放着。 画的旁边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石雕,面容栩栩如生,可以看出雕刻它们的人在这方面功底很强。 这么一看,这屋子又不仅仅是古韵浓厚,而是中西结合。 屋子中间出现了两张椅子,女巫神色微动,撩起袍尾坐在了其中一张上,肩上黑猫喵呜一声,扑腾下地,窜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于是虞幸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布置精巧,且好像有点熟悉的屋子里,女巫端坐,身前浮着一个半透明物体。 他视力好,一下就看出,那物体中心是团黑白相间的雾气,中心外则围绕着数道星轨,一颗颗或晶莹剔透,或黯淡厚重,或璀璨夺目的圆珠顺着各自的星轨转动着。 他十分悠闲地走了过去,发现小黑猫坐在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 “这猫好不客气。”虞幸挑眉,温和地伸出两只手以托举的姿势把猫抱了起来,这猫也不恼,就睁着金色眼睛静静注视他。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半天,女巫也并未阻止,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 “喵嗷!”过了好一会儿,虞幸神色未变丝毫,小黑猫大概是觉得无聊了,扑腾了两下爪子,又抖了抖耳朵。 “它叫厄运。”女巫难得主动,“它喜欢你。” 厄运喵了一声,又扑腾了一下,不过还是没能从虞幸的手里挣脱。 “哦?”磁性的声音拉长音调,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问调。 下一刻,虞幸温和地表情缓缓变化,阴森感在他身上蔓延,他望着厄运地眼神里逐渐戏谑,吓得厄运一下子炸了毛。 “喵——”在厄运叫唤的时候,虞幸把手松开,厄运一下子跳到女巫腿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虞幸表情恢复正常,对自己的演技以及演技起到的效果很满意,愉悦道:“这样它就不喜欢我了吧。小猫,下次记得别坐我的位置。” 厄运气炸了。 第八章 你就杀了她? 猫生气了之后,一般会弹出指甲挠人。 厄运也想这样做,回过神来被耍了,它毛都炸了,灵活地跳回虞幸腿上,爪子上的肉垫子在他的牛仔裤上踩了两步,往前一蹬。 虞幸眼看着黑猫差点蹦哒到他不能随便碰的重点部位,也顾不得它眼中它身上逐渐浓烈的黑气,伸手拎住厄运的后脖颈,没好气地把它往女巫那儿随手一扔:“居然不怕我。不过,它这么凶的能力,为什么化了个这么废的形?” “我不知道。”女巫接住厄运,心中倒是认同虞幸对黑猫能力的形容。 厄运嘛,这力量,的确凶。 她给厄运顺了顺毛,眼神微动:“为什么是猫,或许它的主人会知道。” “你不是它主人?”虞幸闲闲地瞥了女巫一眼,大有种完全无视了美色的感觉,“算了,我也不关心,三个问题,你问吧。” “好,我开始问了。”女巫把手搭在了不断转动的星轨上,眼睛盯住虞幸,“第一个问题。” “你记得你活了多少岁吗?” 虞幸眼尾上挑,似笑非笑:“当然记得。” 女巫道:“第二个问题,你现在回想起来,还能感受到那时被欺骗的绝望吗?” “记得。”虞幸翘起了二郎腿。 “第三个问题。从你决定复仇开始到现在,过了多少年?” 虞幸歪头想了想:“应该是……七十年。” “……原来你是老妖怪。”女巫一本正经地说。 “是啊,比你大很多哦~”虞幸笑容灿烂,“来,叫声祖宗听听~” 女巫:“祖宗。” 虞幸:这孩子这么诚实呢。 …… 与女巫的交流时间不长,虞幸抬腿走出里间,女巫也一同跟了出来。 “你们已经完成了本项目。”女巫对沙发上等着的两人颔首,“线索是,现实中尸体被发现时凶手不在场。” 闻言,王绝是最高兴的。 因为他早就交代了自己当时就在体育器材室旁边,所以,他绝对算在场之人。 这一下,起码他的凶手嫌疑被彻底的消除了。 赵一酒面目毫无变化,这条线索对他来说……没个卵用。 虞幸则感到索然无味。 即便身为嫌疑人,他的视角不如侦探、凶手开得宽,但是三个线索一来,他几乎快完成自己的胜利条件了。 发布线索之后,女巫又道:“你们都很尊重时间,所以,我愿意以个人名义送你们一些小礼物。” 她在三人注视下,赤着脚施施然走到展示台前,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台沿:“这上面的东西,你们可以一人选择一样。” 或许是赵一酒的无动于衷表现得太明显,女巫补充道:“它们并非毫无用处。” 闻言,虞幸就靠过去,从展示台上拿起一只笔杆黑色,刻有青色飞鸟,下坠白色狼毫的毛笔。 “我喜欢这个。”他话音刚落,女巫就接过他手中毛笔,用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黑色礼品盒仔细装好,煞有介事地递给了他—— “礼物应该要有包装。” “哦,还挺孝顺。”虞幸嘀咕一句。 赵一酒朝他望来,确定自己没听错,对方刚才说的是“孝顺”吧? 他摇摇头,随意拿了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珍珠,王绝要了个大本钟小模型,也都被女巫好好包起来了。 他们带着小礼物走出时光小屋,不过几步路,回头一看,整个小屋竟然已经原地消失。 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好魔幻,这个项目居然真这么容易。”王绝后知后觉拍拍胸口,随即高兴起来,“我们运气不错!” “是吗。”虞幸看看四周,打了个哈欠,“我撒谎了。” 赵一酒:“?” “三个问题里面,有一个我撒谎了。”虞幸说得理所当然,这让王绝反应了好半天才确认,虞幸的意思是他要被厄运缠身,而不是早餐真好吃。 “那……” “所以分开走吧,跟我在一块你们可能会被连累,嗯……你们两 个都不是我要找的人,时间浪费得差不多了,我要去找那三个。”虞幸插着裤兜转身冲赵一酒和王绝笑了笑,语气里是通知,不是商量。 “走了拜拜~” “那你就是!?”王绝睁大眼睛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一句话卡在喉咙里。 他难受了一下,发现赵一酒还在他身边,于是果断换了个目标,把渴望认同的目光对准了赵一酒:“那他就是侦探了吧!” 赵一酒点点头。 王绝得到了认同,自顾自说起来:“凶手,死者和侦探中只有后者不需要在意别人有没有猜到他的身份。他是侦探的话,我们都不可能是凶手,但是我很好奇,死者是谁呢?” 他的眼神移到赵一酒身上:“侦探一开始就和你待在一起,其实我觉得你不会是死者牌,否则,知道侦探身份的凶手一定会注意到你,虞幸应该没这么傻。” 赵一酒又点点头。 “出于对死者的保护,侦探也不会直说死者的名字,因为就算大家知道死者是谁,把死者保护起来,死者也会因为身份被三个以上的人知晓,最终游戏失败。嗯……我们最好的选择是找出侦探和凶手的身份,这样即能惩戒凶手又不会伤害到死者。”王绝眼睛亮晶晶的, 赵一酒再次点点头。 这位青年自说自话把身份安排好了,他还需要说什么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绝问。 “既然虞幸是侦探,他去找那三个人有一定风险,因为凶手如果找到机会杀了他,就能直接得到死者身份。我们把该完成的四道线索集齐,如果那个时候他还没死,我们再去找他。”赵一酒终于开了口,然后朝反方向走去。 他没看见的是,随着他转身,王绝表情冷淡许多,朝虞幸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当我真的好骗吗。”无声的呢喃在王绝口中消散,他笑了笑,跟了上去。 …… 虞幸走向大转椅的方向,希望偶遇其他三人。 他目前得到的信息中,已经关闭的项目分别是—— 跳楼机,参与者他自己和赵一酒。 抓娃娃机,参与者在跳楼机基础上加个王绝。 时光小屋,同上。 旋转木马,王绝和谢泽。 摩天轮,凌恒与陈玖。 大转椅,凌恒、陈玖加谢泽。 在他们进入时光小屋时,另外三人必然也多进入了一个项目,也就是说,游乐园里剩下的开放项目应该只剩下五个了。 他走了小半个乐园,爱丽丝的脸简直无处不在,连公共厕所上的牌子都是她。 路过中央的爱丽丝广场时,虞幸抬头看了看时间。 一点二十。 也就是说,距离游戏正式开始进入四小时找身份做任务的时间,已经一小时二十分钟了。 他若有所思,一点紧迫感都没,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终于遇到了从过山车上下来的凌恒、陈玖、谢泽。 那么过山车也已经关闭,剩下的项目就是镜屋、鬼物、旋转咖啡椅、碰碰车和儿童乐园了。 不过……他挑眉,那三人脸色似乎都有点不好看嘛~ 远远看着三人叉着腰站在一块,虞幸觉得好玩,便走了过去。意识到有人来了,就见谢泽白着脸瞥了虞幸一眼,然后没忍住:“他妈的……” 虞幸挑眉:“他妈的?” 我才刚来,我做了什么坏事你要这样说我? 陈玖也看了他一眼,跃跃欲试:“他妈……” 凌恒皱眉,警告般咳了一声。 陈玖立刻改口:“他……to,tomato。” “tomato你个头,我还potato呢。”凌恒喘匀了气,伸手点了一下陈玖的头,虞幸能听出来他气息不对,似乎是某个内脏受伤了,“不是跟你说了说脏话不好。” “我没说,我刹住了。”陈玖用一只手捂着头强调,另一只手的手臂上正血流不止。 凌恒无奈摇头,这才带着歉意对虞幸道:“抱歉啊,你是不是有点懵。” “是 啊,我一边吃狗粮一边懵。”虞幸确信地点头。 陈玖:“啊这。” 接下来,凌恒给虞幸讲了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三人从大转椅上下来的时候,凌恒和谢泽的胃部都多了个随时随地干扰他们的不知道什么鬼东西。 状态有所下滑,他们本来想玩咖啡椅,结果咖啡椅需要四人才开启,鬼屋是两人,而他们刚把王绝送到虞幸和赵一酒这边,人数怎么也凑不齐。 凌恒和陈玖也不太好意思再赶谢泽走,他们这对小情侣脾气还是挺不错的,于是,离他们最近的项目就变成了过山车。 然后又出现了一个问题——谢泽恐高。 这时候谢泽十分想念王绝,如果王绝在,他就不用体验这种项目了……所以看见虞幸卡着坐完过山车的点来,谢泽自暴自弃想着为什么虞幸没有早到一步,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也不是针对谁,可能……针对的是他自己吧。 而小情侣脸色不好的原因,是陈玖在过山车上受伤了,右臂现在抬都抬不起来。 几人自然不会分享线索,并且对虞幸的到来原因产生了疑问。 虞幸勉强笑笑:“我得到的线索里,有一条关于凶手的,我感觉不能排除指向赵一酒,他平时工作就很冷酷,我一直都有点怕他。” 看见三人变化的脸色,虞幸急忙道:“哦,我不是在说他是凶手,我只是排除不了他的嫌疑有点难受,所以,想来找你们,看下你们这边的情况。” “可以啊,你来了我们就能去坐咖啡椅了。”谢泽捂着胃,看上去都快吐了,他还想说什么,最后摆了摆手,“……抱歉,我反胃,我找个地方吐一下。” 说罢,他就往花丛里跑了。 “他好可怜哦。”陈玖感叹了一声。 凌恒立马接到:“我胃里也有东西,我不可怜吗?” 虞幸看了他们一眼。 一分钟后,谢泽一边整理仪表一边走了回来,看上去比一开始虚弱不少。 旋转咖啡椅与镜屋离得近,几乎挨在一起,四人前往咖啡椅的时候,都没有提到下一个项目玩什么。 看起来,是都想默认伪装成需要四条线索的嫌疑人。 咖啡椅的指示牌没什么特别,提到两两分组转够五分钟就能拿到线索,需要四人启动。 结果在分组时,谢泽一把抓住了虞幸的胳膊,用一种浮夸的“可恶啊为什么这场推演里会有情侣”的眼神盯着全程粘在一块儿的陈玖和凌恒,又望望虞幸,表情悲愤。 “好了我懂了。”虞幸自觉与谢泽坐进同一个咖啡椅。 咖啡椅这边的氛围真的挺浪漫,马卡龙色系的装饰是整个乐园唯一一块净土,爱丽丝头像都只是印在了指示牌上。 咖啡椅是大杯子的形状,里面的座位还加了软垫,虞幸坐上去就舒服的想打瞌睡。 可惜,这会儿他注定打不了瞌睡了,他看着设施缓缓启动,咖啡椅以一种令人舒适的速度旋转起来。 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来临。 “哇,我第一次发现推演游戏里可以这么开心,有种公费旅游的感觉。”结果几秒后,隔壁杯子里就传来陈玖快乐的声音。 “谨慎一点,别又受伤了。”凌恒操心地劝解。 虞幸耳朵尖动了动,嘴角一勾。 谢泽与虞幸距离极近,一边揉着胃,一边叹了口气。 “怎么啦?”虞幸乐呵呵的,“我猜你应该是有女朋友的,只不过一个推演的时间见不到而已,不至于不至于。” 谢泽抓抓头发,表情苦恼:“本来是有的,现在没了,嫌我工作忙不陪着她,跟我闹分手。” 虞幸:“你就同意了?” “我当然不想同意,好几年的感情呢,可是她很坚持,我就……”谢泽一副不想提了的样子。 可虞幸哪会这么善良,他听了谢泽的回答,笑容更灿烂。 声音压低,他凑到谢泽耳边,上扬的语调里透着意味不明地危险:“你就杀了她?” 第九章 内衬里的血迹 谢泽脸色一下子懵了,半晌反应过来,这人是把自己当凶手了! “你别误会,我可没那么变态,女朋友要走我就要杀了她,我还是人吗。”他没好气地反驳一声,对这种毫无证据的指认并不慌乱。 “是吗?”虞幸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当然,想指认我你得拿出证据啊。”谢泽笑笑,随后一怔,“你怎么知道现实里死的是个女人?” 虞幸眨眨眼:“我随口猜的,你怎么知道现实里只死了一个?” 这话听起来已经有些胡搅蛮缠了,谢泽无语起来,另一个杯子里的情侣也纷纷望过来。 “这么猜测不太好吧,虞幸。”凌恒提醒道。 虞幸一下子坐好,仿佛如梦初醒,脸上歉意满满:“抱歉啊,我不是有意的。我跟赵一酒坐跳楼机的时候中了一个诅咒,情绪会被放大,而且控制不住。我只是……嗯……看谁都有些怀疑而已。” 反正不要钱,鬼扯说来就来。 小情侣对视一眼。 “算了,没事……我理解。”谢泽拍拍虞幸肩膀,下一秒,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好热。 杯壁开始发热了。 虞幸脸色一变,惶恐起来:“开始了,我去好热,这杯子是烤箱么?” 说烤箱并不准确,起码杯子还给他们在上方留了个大缺口。 “卧槽。”谢泽腾得站起来,短短时间内,杯子热的已经可以煎鸡蛋了。 虞幸感到一阵热量势不可挡地从他鞋底传到脚上和屁股上,以这种温度来说,如果不采取措施,游戏结束时他和其他人所有与咖啡椅有接触的地方就可以废了。 他只好跟着站起来。 “啊啊啊……”那边陈玖也叫着,站起身在杯子里直跳,“好烫好烫!这什么鬼推演,净是些折磨身体的项目,现在是想把我们变成烤乳猪吗!?” “只有你是猪。”凌恒这种情况下并没有慌乱,他站起身,小心避过陈玖受伤的手臂,“来,我背你。” “放屁吧,你背我你怎么办?”陈玖说话特别直,她粗暴地拒绝了男朋友的好意,“我错了,我收回公费旅游这句话,太难了啊啊啊。” 凌恒摇摇头,仗着咖啡椅杯子里位置小,转过身一撑,强行把陈玖背了起来。 “你忘了我有隔绝非物理攻击的祭品了吗?”他笑笑,身上多出一股特殊的阴冷气息,瞬间,脚下和四周传来的热意就消退了许多。 谢泽眼馋地望了过去。 “能坚持多久啊?”陈玖抓紧凌恒肩膀,担心地问。 “你说的是哪方面?祭品的话,罩住两个人,撑五分钟没问题。我的话,背一天都没事。”凌恒的话中充满了让人安心的气息,陈玖放心地舒了口气,谢泽却两眼泪汪汪。 好嘛,直接把他想蹭祭品的心思给堵死了。 他也没什么适合隔热的祭品啊,这真是……噫,怎么旁边冷飕飕的? 灼热中突然袭来一阵冷意,谢泽下意识向旁边望去,只见虞幸的手中,突然多了一盏精致的中式提灯。 提灯中烛火已经点亮,在穹顶那颗人造光球的照耀下并不明显,勉强能透过缝隙看见莹白的烛身。 而提着烛台的虞幸,此时却是一点一点地发生了堪称惊悚的变化。 他俊美的脸庞缓缓浮现一抹 青灰色,眼底发黑。 衣物没有覆盖的皮肤逐渐升起一抹诡异光泽,头发一寸寸生长,整个人的气息阴森起来。 这种变化持续了十几秒,在谢泽浑身是汗,面庞扭曲,感觉自己要熟了的时候,虞幸终于停下改变。 他成了一只僵尸。 头发长到齐肩位置,俊脸显得很僵硬,黑眼圈抵得上熊猫,双眸纯黑,散发着鬼气,露出来的指甲也是黑色,像小刀片一样锋利,看起来攻击性十足。 “这是什么!?”谢泽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虞幸背了起来。 虞幸缓缓开口,声音倒是没怎么变,就是更加低沉了:“祭品,改变形态,帮你个忙。” 他就想着,这种伪鬼化形态应该能抵御不少热量,让他舒服点。 顺带着,把旁边的谢泽也捞一手。 “厉害了。”谢泽的脚终于脱离苦海,他个子不高,被背在虞幸这种高个子的背上一点也不吃力。 “鬼化?”凌恒在另一个杯子里喃喃出声。 陈玖察觉到男朋友盯着别人看的视线:“喂,凌恒,你可别又——” “你看到了吗,是鬼化!活人的鬼化!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祭品!”凌恒背着陈玖,目光却定在虞幸身上挪不开了,温和的面庞上浮起可疑的热切,声音激动起来,“虞幸,你这是祭品带来的能力吗?” “是……”虞幸发觉了凌恒的异常,在杯子的转动间隙看过去。 他说话很迟缓,停了一下继续道:“鬼化之后,我的思维……会僵硬很多。” 个屁。 他好得很,思维像个兔子一样活蹦乱跳的。 但在这三个人面前,他决定装一波。 凌恒没再说什么,脸上热切一点没减少,反而随着他自己不知想到了什么,愈发浓烈。 后面将近四分钟,虞幸都顶着这种目光,到三分钟的时候,还加上了一道来自陈玖的怨念眼神。 虞幸:“……” 项目结束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咖啡椅迅速冷却下来,在底部出现了一张白色纸条。 “死者就在你们之间。” 虞幸僵硬的鬼脸看不出区别,他却敏锐感觉到被他放下来的谢泽瞳孔变化了一瞬。 “虞幸,你这个状态……是怎么弄的?”一出设施,凌恒就跑到虞幸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腐化的身体,“鬼物!是鬼物啊!” “嗯……”虞幸随他打量。 “那你现在算人类还是鬼?”凌恒兴奋起来,狂热地拉住他的小臂,“我能问你些事情吗?” “啊?”虞幸迷茫地看他一眼,完美地表现着思维跟不上的样子,过了两秒才点头,“你问。” “这个状态能持续多久?” 虞幸想了想:“三十分钟。” “这么久!我们去那边,我想单独问你!”凌恒一指爱丽丝中央广场的方向,“去中间,最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唉,又来了。”陈玖无语看着两人,尤其看向虞幸的眼神中透着怜悯。 “你男朋友这是……?”谢泽一见凌恒这架势,好家伙,跟之前的温和派若两人。 “他是生物学家,自从成为推演者,就一直在研究人类和鬼之间的某些,额,我说不出来反正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玖苦恼地看着被拐走的男朋友:“别看他平时很正 常,一谈起科研,那简直就是科学怪人本怪,经常整天整天泡在实验室里。所以我说公费旅游也不是开玩笑的啊……平时他好不容易能放一次假来陪我,昨晚终于再次放假回家,我就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哪儿都行。”她把戳眼睛的刘海理了一下,看着虞幸缓缓点头,然后被凌恒拽走。 第十七章 虞祖宗不爽了 虞幸又把房间好好搜索了一遍,藏了些实用的小东西在西裤口袋里。 除此之外,他没发现更多不对劲的事物了。 也就是说,整个房间里一共就两个鬼里鬼气的东西,一幅画,一个玩偶,还都没达到让他体内阴冷气息上涌的程度,既不是诅咒源头,也不是祭品…… 顶多是诅咒源头提前放出来干扰推演者的小玩意。 而且其中一个,还并不是很乖的样子。 虞幸收拾完毕回头一看,哦豁,玩偶正扭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的身,朝他这边爬了有几分米。 看着它抬起来的没来得及放下的小手,虞幸猜只要他不看,这玩偶就能动,他视线落在玩偶身上,玩偶就不能动了。 有点像一二三木头人。 要是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玩偶抓到,人可能就要凉了吧。 虞幸皱起眉,把玩偶从地上拿起来,盯了几秒。 “不是说过你俩自个儿玩儿吗?” 他把玩偶正面朝画:“看,好歹是你同行,交流一下感情不好?来,乖一点。” 玩偶:…… 下一刻,只听“啵”的一声,玩偶头没了。 虞幸一手抓着玩偶身体,一手捏着被强行拔下来的玩偶头,成功将玩偶分成了两份。 然后他把身体锁进了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头则又摆在画对面与画中女人面面相觑。 他满意地点头:“嗯,这样就好了。” 完成了此等不是人的举动,虞幸握着镶银手杖又关门下楼去了。 ——手杖其实也没必要带,但他总觉得这么走路能省下几点体力值。 楼下,约克正在和艾里下国际象棋,苏珊在旁边围观,玛莎不在,大概是回了房间。 虞幸脚步不轻不重地下到一楼,成为了围观的一员。 炉火烘得人燥热,桌子又离壁炉较近,很快,虞幸头上就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看见约克也热的脸发红,艾里却一点儿不热的样子,除了因为技不如人显出一点烦躁外,他就好像没有汗腺一般。 看了一会儿,虞幸受不了了,找了个远离壁炉的凉快地方待着。 再之后,布朗夫人做好了晚餐,上了一趟二楼,下来以后他们就都围坐在餐桌上,玛莎也从房间走了出来,期期艾艾坐在了虞幸和约克之间。 她表情不大好,虞幸猜她是在房间里看到了什么。 估计和他房间里情况差不多。 面对一桌子食物,玛莎小声问:“能吃吗?” 虞幸:“我觉得能。” 玛莎颤颤巍巍叉起一小块牛排,见布朗夫人、艾里克斯和苏珊都没注意她,又问:“万一是鬼做的呢?” 虞幸笑:“应该就是啊。” 玛莎:!?那你这么淡定! 她又转过脑袋去碰约克:“你吃吗?” 第二十六章 从未出现的巫师 把音乐盒放到了昏迷不醒的苏珊身边,虞幸又将目光转向照片。 这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没有得到用心地保存,上面已经出现裂缝,整个画面中站着五个人,正是布朗一家。 这大概是很久之前的全家福,三个孩子都没有长大,苏珊好像只有十岁,最大的安吉尔也显得很稚嫩。 虞幸终于知道安吉尔的长相了。 与布朗夫人和苏珊一样,安吉尔也是金发,跟弟弟艾里克斯站在一起,笑得很恬静。 只是她刻意远离了其他家人,像是在抗拒什么。 布朗夫人挽着丈夫的手,笑容灿烂,可虞幸能看出来,她的手非常用力,是在禁锢布朗先生,让布朗先生无法逃离。 艾里克斯很亲近姐姐,苏珊面无表情。 “这张照片只能证明安吉尔也有可能遗传布朗夫人的精神病,另外侧面反应了一家人的关系,对我来说有点鸡肋。”虞幸也没把照片带走的想法,最后翻开了日记本。 苏珊的字迹一点也不好看,像是狗爬。 她并不像是在记日记,也没写日期,仿佛是什么时候想写了就随便写两句,大多数是饱含怨念的控诉。 不过,信息量倒是出乎意料的大。 【爸爸杀了妈妈,我看见了。他捂住 第三十三章 火焰与疯子 安吉尔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在对传说中与她关系非常好的弟弟说话,她语调平平,仿佛艾里克斯于她而言只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不,这么说又不太对,她的麻木足以让虞幸感受到她脑子里一种叫“绝望”、“心死”的神经。 被安吉尔叫破身份,上一秒还惊惶于门被关上,后路被断的艾里克斯,立刻换上了一副恶趣味满满的模样。 这个看起来刚成年的青年微微一笑,主动走到她身旁,撩了两下束缚住安吉尔脖子的绸缎。 他轻轻道:“是啊,安吉尔,这就是最后的三个了。” 然后抬头:“抱歉了各位驱魔人大人,很遗憾,你们的冒险游戏到此为止了。” 虞幸:“……” 约克:“啧。” “等等,这?”玛莎一时间懵逼,随后一种被欺骗的怒火和害怕同时涌上心头。 妈妈耶,艾里克斯就是巫师?她有点转不过这个弯,不不不,最重要的是,什么叫他们就是最后三个了? 艾里克斯的脸上浮现出与他俊美面容不太相符的神色,如同毒蛇咬住了猎物,并不马上咬死,只注射了毒液后慢慢欣赏猎物挣扎的样子。 然后他蹙起了眉头。 这三个人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惊慌失措——罗伊和约克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让他很不爽的悠然自得。 他不想在这个档口出幺蛾子,于是冷笑了一声,低头对没什么情绪的安吉尔道:“用你的玩偶杀了他们吧,马上你就自由了。” 话音刚落,虞幸就听见这个空间里的玩偶齐齐动了一下。 咔嚓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中分外明显,随后,那些好像还没有吸收人类灵魂的玩偶动了起来,与虞幸从客卧床下发现第一个玩偶时一样,只要用视线盯住,玩偶就不会动。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里的玩偶太多了。 盯住一片时,另外一边就会有玩偶开始朝他们爬来,而且人要眨眼,阁楼的玩偶明显比下面的敏捷很多,就在几人眨个眼的功夫,玩偶就能靠近一大截。 玛莎咬牙,拿出最后一摞黄符,默默点燃了往玩偶堆里扔—— “轰!” 令她没 想到的是,黄符上的火焰燃起,竞有一大片玩偶惊慌逃窜,似乎它们很怕这张符纸似的。 玛莎愣神间,虞幸的声音幽幽响起:“玩偶怕火,不然你以为布朗夫人为什么要借布朗先生生病的事,在一楼点燃壁炉?” 布朗先生是疯,与暖不暖和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么布朗夫人要撒谎去做的事,肯定是有意义的。 虞幸几乎在知道安吉尔学习了巫术后就猜到了壁炉的作用……实际上只是在一楼布了一层防线,万一有玩偶出现在一楼,她能快速找到火源驱赶。 可惜,这个技巧随着布朗夫人在花园消失,并没有传到苏珊耳朵里,她明显不知道这一点,否则之前第一时间靠近壁炉,未必没有能力赶走那个叫着“妹妹”的玩偶。 这些都是虞幸之前就想到的,现在,在空间稍显狭小的阁楼空间中,数不清的玩偶朝他接近,他也没有这个精力去想别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打火机——侦探角色抽烟,他虽然开始扮演后就没抽过,但打火机被他从手提包里转移到了西裤口袋。 现在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扯过一旁装东西的纸箱子,用打火机点燃后扔进了玩偶堆,配合着玛莎是不是扔出来的黄符,竟然短时间内控制住了局面。 约克举起了十字架,一缕缕黑雾从十字架中心溢出,先前让露西亚现出死亡原形的黑雾钻入玩偶中,让它们的速度减缓了,甚至有越来越僵硬的趋势。 虞幸还有闲心问呢:“这十字架这么强啊,具体用来干什么的?” 十字架是祭品,不会被推演削弱,所以哪怕在这个推演游戏里与玩偶巫术的克制并不沾边,仍然能正常发挥作用。 他这话问得也不算失礼,约克用都用了,他也不是问具体能力,只是好奇所以问了大致方向。 约克也没藏着,他道:“净化用的。” 净化的范畴很广,或许送鬼物魂飞魄散……也算净化的一种? 不过目前看来十字架的净化能力的确是净化某些污秽,比如已经死去的露西亚的活人表象,又比如玩偶们身上被安吉尔赋予的鬼 气。 鬼气减弱,玩偶自然也会变弱。 这边三人给出了应对方法,安吉尔静静坐在那里,白色皮肤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艾里克斯一点都不急,在他看来,这三个人只是在负偶顽抗罢了,他见过很多很多这样的人,不想接受死亡的命运,非要在他手里挣扎一通。 他看得见,那个双马尾的小女孩手里的符纸已经不多了,而自以为聪明,其实一直被他耍得团团转的罗伊也没有足够的可燃物能点燃,他们马上就回失去抵抗能力了。 唯一的麻烦是这个叫约克的,这家伙手里的十字架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很难受,甚至很忌惮。 艾里克斯抓起几个玩偶,朝约克靠近了过去。 黄符?燃烧的杂物?这些对他来说通通不算什么,他只要护着这几个玩偶,把它们丢到约克身上,唯一的威胁就没有了。 这么想着,艾里克斯眼底一片疯狂的快意,在他看来,罗伊、约克、玛莎自然都看到了他的动作,但是他们都没有余力去阻止他! 近了,非常近了。 艾里克斯哈哈大笑,把玩偶们朝约克扔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正好,你死了我还能把你的十字架拿过来研究研究——” 他话还没说完,只看到眼前有什么东西的光芒一闪而过。 为了方便安吉尔制作玩偶,阁楼的顶部是安了灯的。 此时,纤细的刀刃反射着顶部的灯光,映出一片交错的冷芒。 约克左手稳住十字架,动也不动,右手从裤腰带里抽出了那把不太顺手的水果刀,以一种惊人的灵活刀法,将扔到近前的玩偶全部拦腰斩断! 虞幸猜到这人实力不简单,没想到身手这么厉害,现实里恐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不由得把注视着玩偶的视线分给约克一点,就见约克嘴角露出病态的笑容,表情甚至比艾里克斯,以及已经凉凉的苏珊、布朗夫人更加疯狂! 就好像一堆精神病围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欺负,没想到这个医生是最狠的那个精神病扮演的,一暴露本性,就把其他精神病通通比了下去。 约克身上那股子疯,让人心悸。 第三十四章 你贱不贱呐? 约克注意到了虞幸的视线,露齿一笑,随后张扬地吹了声口哨,在被斩碎的玩偶掉落到地上挣扎着自己拼接时,毫不留情一脚踹飞。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巧合,其中一个玩偶被砍下来的身体被约克一脚踢出去,贴着艾里克斯的脸颊飞过,最后撞在天花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艾里克斯望着约克,表情有些惊诧。 但是他很快露出冷笑,摸了摸被风刮但的脸,用邪恶嗜血的目光锁定了约克。 玛莎此刻惊呼一声:“没符了!” 她有点绝望,火只能驱赶玩偶,要想玩偶真正停下,只能是直接对控制玩偶的安吉尔动手,但是她们之间隔着玩偶大军,还有一个行动自如的艾里克斯,也就是巫师。 要不然约克的十字架的祭品功能非常好用,她说不定已经被靠近的玩偶抓住,凉凉了。 诶,为什么,为什么她只能带道具,不能用祭品呢!? 她早就看出来了,系统对他们三个人的能力封禁程度不一样,她的祭品被封,约克也只能使用一件祭品,说不定道具被封,而罗伊更是惨,从头到尾好像一次道具或者祭品都没用过,明显是出于完全封禁状态。 难啊。 光是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偶她都头皮发麻,更别说这其中的每一个都能要她小命。 这就是推演吗?只是初中高混合难度的推演就这么离谱了,以后分化级的推演不是要更惨烈!? 一个漏网的人偶朝玛莎脚脖子抓来,她连忙后撤,正在纠结用视线盯住它会不会让前方一大片玩偶得到可乘之机,下一刻一个燃着火的小纸箱就呼了上去,把最近的这个玩偶给驱赶走了。 是罗伊。 玛莎松了口气:“谢谢你!” 虞幸见她已经没有符纸,把她往后拽了拽,又见艾里克斯被约克吸引,安吉尔近处已经没有人守着,他眼里的异彩升起。 “玛莎,注意闪避,记得上发条。” 玛莎一愣,不知道罗伊突然间在说什么。 然而当罗伊拿出苏珊的音乐盒,迅速拧过发条后把音乐盒塞她手里时,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一阵音乐突兀地飘出, 柔和的民间小调仿佛一把利刃插进了安吉尔的心中。 安吉尔麻木的表情终于破裂,她尖叫一声,丢掉了手里还未完成的玩偶,想后退却被四面八方的白绸缎勒住了身体,恐惧得无法呼吸。 她一停下控制,那些玩偶瞬间便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起来,玛莎终于知道罗伊让她注意闪避是什么意思了。 她还算灵活,知道罗伊大概是有办法了,抱着音乐盒不断拧发条,并且眼睁睁看见罗伊飞了出去—— 啊不是,只是跳了出去。 但是由于跳跃距离远,速度快,在玛莎小萝莉心里,罗伊这一跃与飞没什么两样,很难想象出这个人的腿部肌肉有多强的爆发力。 虞幸的目标是安吉尔。 他一跃而起,趁着混乱生生跳了有两米多,利用动态视力找了个玩偶中间的落脚点,紧接着又是一个跳跃,直接来到了安吉尔身边。 艾里克斯瞳孔一缩,他不知道音乐盒怎么到这个罗伊手里的,为了搞定这个不确定因素,他提前让拥有音乐盒的苏珊去死了。 明明是他看着苏珊死的,这个该死的家伙什么时候…… 突然,他想起来了。 在上楼去书房之前,罗伊因为“好奇”,戳了戳苏珊。 难道就是那时候! 罗伊根本不是好奇,只是借着这个东西拿走了苏珊手里的音乐盒! 真是狡猾…… 艾里克斯阴狠的垮下脸,刚准备去把罗伊抓回来,一道冷刃横在了他面前。 玩偶即使乱跑,也不会主动涉足有火的地方,约克仗着刚才虞幸四处丢落的着火杂物,站在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与巫师艾里克斯非常近。 说起来这个距离还是艾里克斯自己缩短的,让约克现在近到足以拦下他。 虞幸没有后顾之忧,站在被他故意扔到安吉尔周身的可燃物之中,虽然灼热烤着他的腿,但这点热量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 他看向安吉尔。 苏珊的日记里提到过安吉尔不喜欢歌声,布朗夫人常常给苏珊哼歌,玩偶吸收了人类灵魂之后,在午夜也会唱歌。 安吉尔对歌声的惧怕应该来自于很多个方面,潜意识 里对妈妈的畏惧,对杀了人的不愿接受,对自己逐渐变成怪物的恐惧…… 凡此种种交织在一起,让歌声变成了安吉尔最大的弱点。 当然,虞幸估摸着没有音乐盒也不是死路,推演者自己唱也行,但是音乐盒无疑最省事也最安全。 安吉尔被音乐摧残的脸皱成一团,再也没有那种恬静,没有她从小到大一直在为之努力的理性。 虞幸问:“你现在是想出去,还是想死?” 因为虞幸发现安吉尔被白绸缎束缚,很难去死,即便是脖子上那条,勒到也只会难受,不能窒息。 他想最后确认一下安吉尔的立场。 主动犯罪,和被逼犯罪,对他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 “我……我不能死……”安吉尔缓了半天,才喃喃出一句话。 艾里克斯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刀,与约克的水果刀斗在一起,听到虞幸的问题,他分出一点神来嘲讽:“别白费力气了,怎么会有人想死呢?” 虞幸彻底无视了他,他冷漠却笃定地说:“安吉尔,你渴望活着,不是因为自己想活。” 安吉尔流下了眼泪。 虞幸:“巫师告诉你,你完成目标就能让你弟弟自由对不对?” 安吉尔呼吸一滞,感觉心很疼。 没错,她自己已经罪无可恕,只剩弟弟了,她只要弟弟能好好的离开这里…… “你弟弟已经死了。”虞幸无情地打破了她的期望。 艾里克斯的脸上被约克划破了血口,看着目露兴奋的约克,他叫道:“安吉尔,你弟弟好好的,别听这些猎物胡说,他们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才骗你!” “安吉尔。” 虞幸语气愈发没有感情,像是在宣判一件已成定局的事:“你弟弟的尸体就在花园里,我今天上午刚挖出来。巫师用某些方法把你弟弟的皮剥了,穿在了身上,不然你以为,巫师有什么办法乔装成艾里克斯一直混在你家,连你妈妈和妹妹都没发现?” “别傻了,从巫师当初离开的那一天开始,你弟弟就已经死了!而你,还在为了艾里克斯,帮这个杀你弟弟的凶手收集灵魂,你贱不贱呐?” 第三十五章 一环套一环 听了这话,安吉尔一下子瞪大眼睛,眼里重新焕发出神采,灼灼地看向“艾里克斯”。 或许是浑浑噩噩太久,一下子听说弟弟已经死了,她反而涌起一丝生气。 因为据她了解,巫师这个人,的的确确是能干得出这种事的。 巫师终于摆脱了约克的刀影,他踢开碍事的玩偶,伸手要抓虞幸的胳膊。 虞幸注意到巫师手心里弥漫着隐隐的黑气,其中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当即用一直带在身上的手杖抽了过去,顿时,巨大的反震力让虞幸虎口微微发麻。 从进入阁楼见到安吉尔开始,为了躲避玩偶,虞幸的体力值是在不断减少的,尽管一次减少的数值不多,但持续到现在,已经让他的体力值到了一个不太安全的地步。 而生命值,也在火焰偶尔的舔舐下下降了一些。 巫师后退一步,惊讶地看着虞幸:“你体内有恶魔的力量!你根本不是侦探,你是谁!?哪个教派的!” 虞幸斜他一眼:“巧了,我还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侦探,你所谓的教派,我可一点儿没兴趣。” 他趁巫师惊疑不定,偏头对安吉尔一笑,声音里带着蛊惑一般的力量: “安吉尔,你害了这么多人,做的全是无用功,如果你有后悔,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安吉尔咬住牙齿,看起来思绪并不集中。 “你也知道我们三个人,是巫师要的最后三个灵魂了。”虞幸凑近她,贴在她耳边小声道,“但你知不知道,前四十一个灵魂中,有一个是没了皮囊的艾里克斯呢?他早就……被你亲手……” “啊!!!”这话杀人诛心,安吉尔像是被用了酷刑般嘶哑地惨叫起来,虞幸直起身,与目光阴冷的巫师对视。 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基本上可以说,巫师的计划已经全盘败露。 巫师反而冷静下来:“安吉尔,只有三个人了,我承诺 ,你杀了他们,你将会自由。” “我……弟弟……呢?” 安吉尔叫够了,深蓝色的漂亮却无神眼睛凝视巫师,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巫师冷哼一声:“如他们所说。不过,你完全不必把弟弟看得太重,等你完成我要你做的,你将会彻底自由——我可以将你的疯狂基因完全抹除,你会成为一个正常人,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不会再相信你,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安吉尔却对他的承诺避如蛇蝎,她都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即使基因被抹掉,她也失去了做正常人的资格! “陌生人!”她凄惨地叫道,“杀了我吧!杀了我玩偶才能彻底停下来,杀了我巫师的计谋才能彻底失败!我要他这段时间的所有心机都白费!” “死女人。”巫师恶狠狠咒骂一句,再次朝虞幸抓来。 他现在没有精力控制安吉尔,他打算把这三个人一个一个收拾掉,砍掉四肢,割下肉,活着尝尽痛苦,然后再成为他计划的终点! 虞幸知道自己的体力没办法跟推演游戏的boss相提并论,只能躲闪,期间不小心拉到了安吉尔腰间连着的白绸缎,一股阴冷从绸缎上直窜入他体内,让他身体一僵,差点被巫师抓到。 这感觉可太熟悉了。 虞幸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墙上的一个个小法阵,再次敏捷躲开,同时朝约克喊道:“斩断这些绸缎!” 他身上没有锐利的东西,所以有水果刀的约克是最佳人选。 约克舔舔嘴唇,一手拎着十字架,一手握着水果刀,堪称矫健地冲过去。 几乎没人看清楚,绸缎们就在冷光中断成几截。 “不!”巫师不甘的怒火熊熊燃烧,仿佛要与阁楼着火的杂物融为一体。 白绸缎上鬼气大盛,肉眼可见地冒出巫师手心同款黑气,随即竟然不知从哪里发出几声活物般的尖叫,刺耳又瘆人。 安吉尔恢复了行动能力,她颤抖着捂住了脑袋,在音乐盒中小调的刺激下,突然意识到这几个月那些绸缎上传来的力量使她的脑子越来 越迟钝,就快变成一个不懂得思考,只知道制作玩偶的傀儡了! 此刻脑子清醒过来,安吉尔顿时感到荒唐,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她竟然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比如如果弟弟还活着,巫师怎么能伪装成她弟弟的样子在这个家里活动呢? 还有就是……她这段时间完全没有进食和喝水,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不想还好,一想,饥饿感就涌向身体,她清晰地感觉到胃部缩成了一团,随后是其它内脏,然后是血肉组织……身体的每一块都在发干,都在萎缩,喉咙也挤压起来…… 好痛。 这种感觉好痛啊。 她在变干。 “巫师,你会遭报应的。”安吉尔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几乎无法发声的喉咙诅咒道。 她的手也变成了枯槁,只见她随手抓住最近的一个玩偶,艰难地将它放在了自己脸上。 灵魂汲取! 在化成人干的最后一刻,安吉尔选择用灵魂汲取把自己的灵魂保存在玩偶里。 “吧嗒。” 玩偶落地,安吉尔的身体则成了一副可怖的干尸。 失去了她这个主控,所有玩偶都安静下来,原地不动了。 所谓的收集四十四个灵魂的计划,也毁于一旦。 火焰熊熊燃烧,燃着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玩偶被点燃,阁楼里顿时温度拔高,有彻底被点燃的趋势。 “你早就知道我是巫师,不是艾里克斯了?”在高温下,巫师这张艾里克斯的皮隐隐有起皱的趋势,他看着毁掉的一切,盯住虞幸的脸,似乎正在将这张脸记在脑海中。 虞幸看他反应,就知道没有什么boss战了,在玩偶海洋里找机会破坏全部白绸缎对他们这些初级、中级、高级推演者来说已经是很难的操作了,重点是对音乐盒之类道具的收集。 要是他没有利用玩偶在花园里把布朗夫人干掉,此时就会多一个女鬼。 要是他没有把音乐盒里苏珊的生日纸条撕掉,苏珊就不会因为玩偶死掉,他们就不能在阁楼里用音乐盒扰乱安吉尔。 这些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第三十六章 真相 生命值在火舌下不断降低,虞幸却越发悠哉游哉起来。 既然巫师真心诚意地发问了,为了推演积分,他不介意勉为其难地回答一下。 玛莎从头到尾精神紧绷浑身冷汗,又不想靠近火,就躲得远远的贴在门上支起耳朵。 她已经不用再拧发条了,松了口气之后,她也想知道罗伊到底提前看出来了多少东西,又暗地里做了多少布局。 约克无聊地玩着水果刀,一副同样洗耳恭听的样子。 虞幸后退几步,用镶银手杖撑住自己,吊儿郎当地站住了:“就凭你在书房漏洞百出的描述,我要是猜不出你的身份,简直可以找块冻豆腐把你砸死。” 玛莎:? 砸谁? 巫师听不懂中国的俗语,自然不知道这句话本身是什么样的,只觉得逻辑不太对。 约克笑了一声。 他莫名觉得罗伊和他某些朋友有点像,都属于嘴欠型。 虞幸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他拿出冻豆腐砸自己也砸不死,不去砸死问题源一劳永逸。 “首先,约克发现的巫术,放在别墅书房里,而你用艾里克斯身份描述时,说的是巫师教给了安吉尔汲取灵魂的巫术,这一点本身是矛盾的,难道巫师随身带着书,临走还把书留下?” “其次,布朗一家搬来别墅后坏事频发,这时按理说你还没有来过。所以,在你到来之前,别墅的异常要怎么解释?” “第三,布朗一家都有不同程度的疯狂,唯独艾里克斯很正常,试问,这得心多大,才能在没有特殊能力的情况下几次三番嫌弃苏珊,对布朗夫人冷漠相对,还说布朗先生是个麻烦鬼?” 虞幸余光瞥见玛莎呆滞的神色,心中暗暗为洛家点根蜡烛。 这孩子有点傻傻的。 他有(幸)些(灾)操(乐)心(祸)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对巫师道:“我本来以为,是安吉尔的存在,让其他人不敢动艾里克斯,直到上阁楼之前,你说安吉尔自闭到连你都不理了。呵,都不理你了,还有余力护着你?你别说断胳膊少腿,起码应该凄凄惨惨才对。” 巫师阴森地笑起来,此时,他的头皮已经有些裂开了。 “不愧是侦探,的确和我之前拐进来的蠢货们不同。那你认为,这些一点都应该怎么解释?” “多简单的事,你从头到尾看上的都是安吉尔基因里延伸出来的特殊能力,这才是一切的起源。”约克突然插嘴,贵气地发型一丝未乱,他旁听半天,感觉有些无聊了,这个巫师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聪明。 他伸手揽住虞幸肩膀,大大咧咧靠过去, 看着巫师道:“不是你路过别墅导致了后面的一切发生,而是你为了让这一切发生,引导布朗一家从外地搬入了这栋古老别墅。是不是呀~小侦探~” 显然,约克虽然一直比较低调,自称“懒得思考”,但他其实思路强得很。 他最后一句是对虞幸说的,语气里带着调侃,说完后便主动放开虞幸,朝玛莎走去。 虞幸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嗤了一声,他觉得“小侦探”这个词太有意思了,他明明可以当侦探祖宗。 然而这会儿他没有吐槽,而是接上了约克的话,对面容越来越阴沉、皮囊融化程度越来越高的巫师道:“这栋别墅里有诅咒用的阵法吧?或许就在花园里,或许在任意一个房间里,是你故意布置的。” “我想,你应该是偶然感知到安吉尔这个女孩体质的特殊,想利用她与玩偶的契合程度,帮你收集灵魂,用在其他邪恶目的上。” “为此,你布置了一年多甚至更久,你早就准备好了这栋别墅,引导布朗一家搬进来,他们才会受到你诅咒的影响,控制不住内心疯狂,在布朗夫人变成鬼魂后,你启动了更强的诅咒,让他们全部被囚禁起来。” “这时候,由于布朗夫人的鬼魂与囚禁来得太巧,他们自然而然会把两件事联系在一块,从而得出是布朗夫人害得他们被困的结论,就此,安吉尔和艾里克斯开始与布朗夫人敌对,为你接下来的计划奠定了基础。” “把人憋的差不多以后,你,巫师,就这么出现了。你挑起的所有争端,都是为了让安吉尔的病态基因被触发,并且心甘情愿接受你教她的巫术。” “控制人偶是她自己的能力,就像苏珊的幻觉,布朗先生的声线变化一样,你教她的只是如何汲取灵魂,是她把这种巫术和玩偶结合在了一起。” “再之后,安吉尔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也是你撺掇她上阁楼赎罪,由此,你用白绸缎控制了她,杀了艾里克斯,达成了一个非常平衡的循环——布朗夫人为了离开别墅,主动吸引客人,苏珊为了离开别墅,帮助布朗夫人杀人,而安吉尔只需要在阁楼上控制玩偶,从布朗夫人的客人里抢下灵魂就好。” 言尽于此,巫师不禁冷笑着鼓起掌来:“好好好,我倒真想知道是哪个多事的叫了你和你同伴来调查布朗家了。如果来的不是你们,而是另外随便什么人,我的计划此时都应该成功了!” 玛莎缩在约克身后,好奇了:“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收集四十四个灵魂能干嘛?” 巫师被火苗灼伤 了,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疼,反而狂热无比的举起手:“我会将这些灵魂献给我的主人,让我的主人从地狱里归来!” 虞幸兴致缺缺。 得,原来是个狂信徒。 结合巫师刚才还问他是什么教派的,就知道这次推演背景肯定跟某些邪神教派有关。 不过,这个就不是本次推演中他要关心的事了。 虞幸已经收到的提示,既然巫师的解决方法是没有的,更说明巫师不会真的和他们硬刚。 主线任务在他们出去后把调查结果交给露西亚时也能完成。 嗯,狂信徒什么的,牵扯更大,应该是分化级的推演游戏了,就留给别人玩吧。 “实话实说,我奈何不了你们。”巫师又发话了,他伸手把自己的头皮……或者说艾里克斯皮囊的头皮撕开,一个黑色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是个浑身罩在黑袍里的矮小身影,不似人形,像是枯骨般的怪物,却又没有实体。 艾里克斯的皮囊一点点被褪下,最后堆在地上,玛莎已经不忍心看了。 脱离了皮囊,黑色巫师气体般在空中游荡了一会儿,所过之处火焰蹭蹭拔高,它嘶哑笑道:“这里的我只是一个残缺灵魂,我不能捏死你们这群蝼蚁,等我们以后再见面的时候,我会让你们为今天坏我好事付出代价!” 紧接着,它透过天花板,飞离了别墅。 它倒是走了,阁楼里的火势却凶猛至极,虞幸看着生命值跳崖式下跌,皱了皱眉,决定立刻离开。 而且这个阁楼本身就不太稳固,此时已经有要坍塌的苗头。 大火与塌陷,让他记忆深处某个画面被触动,他眼神中的冷漠一闪而过,眼疾手快捞起地上安吉尔的玩偶,冲约克和玛莎道:“先离开这里!” 玛莎离门最近,她二话不说转身推门,果然,没了巫师的控制,门很轻易就打开了。 三人通过阁楼楼梯下到二楼,虞幸迅速去房间拿了他的手提包,再一路跑到一楼,等玛莎背上炸药包似的大背包后,三人冲出了别墅。 他们站在花园的中央回头看,这栋别墅上半部分已经被火包裹了。 陆陆续续有镇民前来看热闹,在被围观之前,三人打开栏杆门,脱离了镇民纠缠往警署而去。 第三十七章 两个体系 出来的时候,虞幸的体力值和生命值都已经很不健康了。 好在还不算危险,这大概就是这个难度的推演的优待了吧,虞幸猜,等到了分化级,这些数值的判定一定更严格,导致数值下降的地方也会变多。 直到进入警署,虞幸才突然想起来,没了安吉尔控制玩偶,那么那些被玩偶汲取灵魂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死人的人会怎么样? 他知道那些死人仍然可以行动,因为刚才下别墅一楼的时候,苏珊的“尸体”不见了。 恐怕是见别墅的禁制消失,乐呵呵跑出去了吧。 又走了几步,警署里的警察比昨天上午还少,他们进入露西亚的办公室时,露西亚正在睡觉。 穿着制服的女人大概是困了,就这么趴在办公桌上,金发扎成马尾搭在脑后,似乎是在利用闲暇时间小眯一会儿。 虞幸看着这金色,突然神色一动。 巧了,露西亚也是金发。 因为布朗夫人和苏珊这两个女性都是金色头发,导致思维比较活跃的虞幸很容易将她们联系在一起,然而,金色头发在类似英国这种国家很常见。 他轻笑一声,没纠结这个,上前抽了一张空白的纸。 “你们谁会写报告?” 报告? 玛莎一愣,然后意识到,罗伊是想把调查报告写出来,省的浪费口舌。 而且他这么问,八成是自己不想写。 她看了看约克,发现约克也在看她,并且目光中透着温柔的鼓励。 温柔…… 个鬼啊! 这哥刚才凶残的样子她是见识过的好吗! 玛莎泪眼婆娑,知道写报告这件事是落在自己头上了,她认命地接过白纸,又随手抽了支笔,找了张椅子一坐,趴在露西亚旁边委委屈屈开始写经过。 ——就像一个被老师强制按在办公室里补作业的不良少女。 她一边写,心里一边骂: 说好的两个大哥哥会照顾我,照你大爷!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帅哥的嘴,骗人的鬼! 不过她很清楚自己在这场推演里略显没用,顶多是个提供黄符的工具人,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发挥余热。 嘛……道理是这样没错……玛莎身体是听话的,但是该在心里骂的决不能少一句! 虞幸乐得清闲,他也不是闷的性子,于是主动找约克讲话:“诶,你身手不错啊。” 他俩的角色设定为朋友关系,但是没规定死是什么样的朋友,可以是时时刻刻一起行动的朋友,也可以是平时不接触,只在调查时有合作,所以只要他说的话有一条通畅逻辑,就不会被系统认定为崩人设。 约克瞧了他一眼:“你也不错,可惜我的驱魔小队人满了,不然说不定可以把你撬过来学驱魔。” 他说的很委婉,但以虞幸的理解能力,轻而易举就翻译了过来:你也挺强的,要不是我队友满了,说不定会拉你进队伍。 推演者也是有固定队伍的,虽然没有系统保障,但推演者已经发现了很多条能一起进同一个游戏的方法,整些花里胡哨的操作。 所以,到了分化级,基本上推演者都会和熟悉的人组队进游戏,生存几率会大大提高。 不过虞幸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 啊,没错! 在自己组队的情况下,怎么会有满员的状况出现?难道不是想和谁一起就和谁一起么? 加之对约克声音的耳熟,虞幸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不那么干净的衬衫,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惊诧,又问:“你的驱魔人小队多少人了?” 答案不重要,他主要想让约克出声。 “八个,还差两人满,怎么,你有兴趣?”约克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而虞幸瞳孔微缩,他知道约克声音在哪儿听过了! 那个推演的末尾,结束的时候,郑颂医生打出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名叫宁枫,由于隔着手机,宁枫的声音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一点失真,而且当时虞幸注意力在郑颂的病历上,没有过多关注电话那头的人的音色,所以,他才花了这么久把这声音和约克对上! 约克和宁枫的声音一样! 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确认了这一点,虞幸没忘记回约克一句“没兴趣”,然 后在脑子里理逻辑。 奇怪。 他已经让祝嫣调查过,现实里没有与郑颂相似的心理医生,他很信任祝嫣的能力,所以,他一直认为郑颂应该就纯粹是推演世界里的npc。 可与郑颂打电话的宁枫,现在居然出现在了这个推演游戏里。 除非这个推演与郑颂所在的推演其实是一个世界,他之前也推断过,郑颂所处的世界很可能是一个连续性推演世界,也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中,可以在不同地点产生多个独立推演游戏。 但仍然有一点说不通。 同一个世界的话,宁枫应该是npc才对,可通过短短的电话内容,虞幸很清楚宁枫应该是医生之类的角色,不可能跑到西方来当驱魔人。 而且“约克”的一举一动,一点也不像npc,摆明了更像玩家。 玩家…… 虞幸脑海里闪过笼中噩梦这场推演刚开始时的系统提示。 …… …… 推演者不常以玩家自居,本身就常自称推演者。 而且,前一个不允许和后一个不允许乍一看好像没毛病,但仔细看来,概念其实是有点重复的。 虞幸终于在有限的信息里意识到了这个专门标注出来的提示到底有什么用意。 在推演游戏方向选择市场的工作列表里,他看见过那条资料征集! …… …… 虞幸不清楚体验师平时是自称体验师还是玩家的,但如果把体验师这个体系代入约克……或者说宁枫的身上,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约克就是宁枫,并且会认识郑颂。 因为虞幸自己的人格面具评估游戏,阴差阳错莫名其妙地选中了体验师那个世界! 这次又遇到了,难怪连研究项目组都成立了,这撞车几率也太高了点,想不发现都不行啊。 第三十八章 推演新人赛邀请函 “我写好了。” 被两个大哥哥无视得彻底的玛莎下笔飞快,迅速补完了作业……不对,写完了报告。 虞幸现在内心里带着点奇异地感觉,大概是对宁枫和体验师的好奇吧,总之他反应慢了一拍,才接过小萝莉的报告。 大致看了一遍,写得不错。 嗯,玛莎有当文员的天赋。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熟睡的露西亚耳边的桌面,露西亚眉心一皱,哼哼着醒了过来。 “什么事……噢,罗伊!”她见自己的老朋友罗伊就站在办公桌边,与两位同伴看见了自己上班睡觉的样子,不禁有点羞赧。 她越来越容易累了。 露西亚撑起身体,依旧提不起力气,她喃喃道:“该死的,是时候请个病假了……哦对了,罗伊,难道你已经调查结束了吗?” 虞幸点头,把报告递给露西亚:“何止调查结束了,听见你的下属们匆忙的脚步声了吗?这是要去救火呢。你再睡下去,布朗一家的房子就要被烧成灰烬了。” 露西亚腾得站起来:“火灾!真不敢相信,严重吗?有没有人受伤?” “放心,他们家没人了。”虞幸意有所指地说完,示意露西亚看看报告。 露西亚接过报告单的这一刻,系统提示响起。 报告给她了,至于露西亚这个警察信不信,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露西亚紧张地看着报告,揉了揉脖子,一不小心将虞幸给她接上的头给扭歪了一点,结合处露出缝隙。 她一点都没有察觉,甚至还在小声嘀咕:“不会吧,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巫师存在吗?” 看着已经成为鬼物而不自知的露西亚,虞幸几乎能想到他们离开推演之后,另一群推演者……或者体验师来到这里,以游戏的形式收拾残局的样子。 这五分钟无惊无险,露西亚的头好歹是没有再掉下来引发意外,时间一到,虞幸就感觉眼前一阵模糊,意识失重,在阵阵眩晕中离开了游戏。 【获得祭品: 不对劲的人偶】 …… 虞幸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活动了一下二十四小时没动弹的身体,顺便感受着饥饿程度,确认了一件事。 在占用现实时间的推演中,吃饭喝水所带来的效果在现实里是存在的,不然他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了。 其实仔细算算,他在推演里也差不多待了二十四小时,虽然与现实有差异,但是差得不多。 应该是他第二天解决问题的速度太快了,如果没有那么快找到花园里的尸体,推演进程恐怕要拖到第二天晚上。 系统当然不会让推演者饿死。 伸了个懒腰,虞幸浑身舒爽,便趁着自己还没困,总结起这场推演的收获来。 首先,他的推演积分又加了不少,现在是—— 如果下一个推演评分也是s的话,他就几乎可以晋升高级了。 之后便是他获得的祭品。 虞幸心神一动,人格面具便具现化出来,在面具嘴唇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纹路。 人影近乎透明,时隐时现,甚至像在小幅度移动般留下了残影,如果不仔细看,说不定会以为是错觉。 他将这个纹路剥离下来,只感到衣摆一重,被突然出现的人偶身后的夹子给夹住了。 人偶的金发非常有辨识度,只是面容模糊,虞幸拿起它看了好一会儿,死活就是看不出它长什么样。 就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打了一层马赛克,或者说他的眼睛看到了,大脑却告诉你无法识别——明明鼻子眼睛嘴都好好的,可合在一起就是让人识别不出。 说实在的,虞幸本来以为这次推演没有祭品,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只在触碰到缠住安吉尔的白绸缎时有了一点反应,他能确定在别墅里没有无主祭品。 没想到,他以防万一捞进怀里的安吉尔灵魂玩偶,居然成为了祭品,被他带了出来。 【该祭品已与“人格面具幸”融合,融合能力为:1玩偶用模糊的面容上摸不准位置的眼睛锁定一个目标,并且用同样看不出位置的嘴巴唱歌。她的歌声可以造成目标一定程度的精神损伤,也可以进行安抚。一旦开口,她会一直唱下 去,当你要她闭嘴,她会很生气,一小时内无法使用能力2和3。一局推演只能使用一次。】 虞幸:“……” 看完新祭品的介绍,虞幸只觉得自己特别无辜。 他也不知道安吉尔的人偶为什么变了画风啊,这难道不是系统的锅吗? 就是系统的锅! 非常自然的转移了背锅人,虞幸又回想了一下关于宁枫的事情,寻思着可以让曲衔青代替自己联系异常项目研究组的人,谈谈资料和报酬的问题。 顺便问问曲衔青对体验师世界和异常项目研究组有没有了解,这二者是敌对关系还是单纯的被研究与研究的关系。 这么一想,他接下来几天要做的事还挺多……凌恒那边不出所料的话,会在近期有动作,他得随时盯着。 突然,虞幸的注意力被系统提示中一个差点被他忽略的信息吸引了。 因为那条信息的格式虞幸第一次见,就像一个邀请函。 第一章 干嘛不要脸 居龙小区。 凌恒在水龙头下洗净了指缝中的血迹,抬头看镜子。 镜子中的人比往常憔悴一些,下巴出冒出了点点胡茬,他伸出大拇指摸了摸,犹豫了一分钟,最终还是拿起剃须刀把胡茬刮了。 今天……说不定就是陈玖回来的日子。 虽然他很想留着憔悴的一面让陈玖看看,免得对方说他没心没肺,但他还是更想用最良好的样子去迎接陈玖的归来。 他刮完胡子,走出洗手间,推开了卧室的门。 这间卧室——原有的东西已经被他搬空,现在,只剩下了一堆看起来就很复杂的器皿。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虽然是白天,可屋内阴暗,连灯都只开了一个小的。 器皿里盛放着不知名的液体或固体,试管五颜六色,试杯中咕噜噜冒着泡,中间连接着玻璃导管,组合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 在最后的最后,一杯迷幻的幽蓝液体刚刚成型,凌恒面色沉静的把杯子拿走,深吸一口气。 五天前,他和陈玖在推演里输了。 陈玖由于吃醋,杀了一个在他工作中对他有所骚扰的女同事,结果两人被拉到了临时成型的游戏中。 然后他们低估了一个人格面具名为“幸”的男人,陈玖输了,死了。 他在陈玖被系统杀死的那一刻,用自己的祭品能力保住了陈玖的一缕灵魂碎片,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准备让灵魂充盈起来的仪式。 这个仪式,是单棱镜中的一个前辈告诉他的。 凌恒找来一支毛笔,蘸了幽蓝液体作为墨汁后,在洁白的墙上画下一个圆圈。 圈中纹路不断完善,向着阵法迈进,半个多小时后,凌恒抿着唇,画下了最后一笔。 房间里的灯突然闪烁起来,一阵不知从何处起的阴风吹过凌恒的后颈,屋内温度骤然下降,在这一刻,凌恒差点被冻僵了。 他呼吸的气体都带了些白雾。 幽蓝阵法发出微弱荧光,随后,蓝色徒然转变为血色,一股子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凌恒作为生物学家,平日里解剖过太多东西,对这个气味见怪不怪,他只是略 带紧张地看着法阵,希望能成功。 然而,血腥气逐渐浓郁,却在某一瞬间悄然褪去。 凌恒情绪低落下去。 这意味着这次尝试失败了。 他自己果然还是太勉强,或许……他应该前往浮花市,去求那位前辈帮忙。 虽然不知道前辈愿不愿意、有没有时间。因为据他了解,前辈最近在浮花市搞了个大动作呢。 连环杀人案。 他叹了口气,在手机里订了张当天下午去浮花市的机票,揉了揉眉心。 他想让他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小作精女友回到他的身边。 …… 女人身形纤细高挑,黑色长发拢在脑后一把扎起,像是墨色狼毫,垂到大腿根。 她一身薄款风衣,墨镜遮住了半张小巧的脸,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涂了枫叶色口红的唇。 这是一个天生笑唇,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却唇角微翘,给人一种随时在笑的错觉。 如果忽略墨镜后黑瞳中的冰冷神色,这种错觉恐怕还要更深一点。 女人穿着高跟短靴,迈着利落的步子走在楼道里,上到四层后,她停在左侧的房门前,曲起手指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虞幸顶着那张人神共愤的妖孽脸出现在门后,他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穿的也是睡衣短裤,衣服扣子都没好好扣,领口大开着,明显刚从床上爬起来。 见到女人后,他心情不错地笑了起来:“哟,来得挺早嘛~” 女人把墨镜摘下,整张脸属于清纯的美,但诡异的是,清纯型的外貌理应没有什么攻击性,更别说还有笑唇加持,可她就是浑身散发着一种比冰冷还要戾气十足的气质。 就好比赵一酒如果是冰山,是人形自走制冷剂,那这个女人就像是被冰封的血河,血腥味被隐没在皮囊之下,如果不是接触很多的人,很难去界定她。 “九点,不早了。”女人语气清冷,透着点熟稔,在虞幸侧身让出通道后,她便抬腿迈进了虞幸的公寓。 “啊——”虞幸打了个哈欠,指着客厅的沙发对女人说,“小曲曲你随便坐,我去换件不那么诱惑你的衣服…… ” “你能不能要点脸?”女人眉头一挑,眯着眼挑衅似的打量了一遍虞幸,“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人了,搁我这儿你就是个早该入土的老妖怪,谈什么诱惑我?” “当然要脸了我脸这么好看干嘛不要,别一大清早就说话这么寸步不让嘛,谁惹到你了(˙˙)?”虞幸说话间已经走进卧室,半掩上门,换了一套比较休闲的衣服。 他声音隔着门传到女人耳朵里,女人牵了牵唇角:“你惹的。我说了很多遍了不要叫我小蛐蛐,很像某种虫子。” “行~曲衔青,叫你全名行了吧?”虞幸走出来,顺带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随手理了下头发。 曲衔青靠在沙发上,把手里拎的纸袋放上茶几,虞幸收拾好自己后坐到了她旁边的单人小沙发上,问道:“这是什么?” “早餐。”曲衔青清冷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说自己帮虞幸带了早餐这种挺暖的事,反而像是在和陌生人说——“滚蛋”。 “害,让推演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百忙之中来看我,我已经很荣幸了,人来了就行,带什么早餐啊,我多不好意思。”嘴里这么说着,虞幸已经很自然地把纸袋打开,那神色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一共二十五块钱。”曲衔青慵懒地往后一靠。 虞幸:“哦,你真不可爱。” 其实有句话他没说错,曲衔青这个人,在大多数推演者心里,就是个出手狠辣,尤其喜欢玩对抗类推演的狠角色,放以前那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她和虞幸一样在弥今市定居,所以,当虞幸昨天确认了参加月末新人赛之后,就把曲衔青约了过来,打算好好问一问新人赛、直播等事情。 毕竟,曲衔青是虞幸熟悉的人当中,推演等级最高,也是来往最方便的人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曲衔青知道虞幸的一部分情况,又有交情在,是个非常靠谱的人,他正好能把这段时间的事和她总结一下,毕竟在他成为推演者之前,所有关于推演的信息都是曲衔青想方设法在不违背规则的情况下泄露给他的。 第二章 大佬请讲 时针走过一格,曲衔青才彻底搞明白虞幸最近都干了什么。 “也就是说,你放任自己身体越来越差,就是为了不被推演系统当怪物拦截在外,现在,正在利用愿望清单阻止继续恶化?”她已经把薄风衣脱掉,穿着件女士衬衫,她喝着自己去厨房倒的冰水,总结道。 “嗯,就快成功了。”虞幸翘着二郎腿,“搞定之后,我会一边恢复实力,一边寻找伶人的踪迹——你要是有线索,记得发我。” 曲衔青点头,又摇了摇头:“发你没问题,但你现在这样遇到伶人就是送人头,还是等你恢复了再说吧。等你到分化级,我们就可以组队了。 “对了,你这次叫我来,不是为了问新人赛的事情么?” 新人赛的入围名单是在二十八号发放的,剔除掉不自愿的推演者,前五名顺延。 昨天是二十八号,虞幸接到邀请后,想着分化级以上的观众打赏应该很高,为了多攒点积分就同意了, 他倒是不怕自己的行踪暴露在单棱镜眼皮底下,活得像他这么久的人毕竟少见,这个年代,单棱镜成员没有几个认识他的。 而如果是伶人看见了……那更好不过。 二十八号晚上名单截止,不再变动,在本月最后一天,也就是三十一号开始游戏,还剩两天的准备时间。 虞幸没有到分化级,人格面具里没有直播板块,看不到名单人选。 曲衔青成为推演者的时间久,对这一个月一次的新人赛应当特别熟悉,所以虞幸才打算问她。 “那就说说看?比如……这次新人赛,剩下来四个人是谁,赛制是什么样的,观众要怎么观看、怎么打赏……这些你告诉我不会违规吧?”虞幸期待地看着曲衔青。 曲衔青嗯了一声:“只要都是推演者,交流信息就不违规。是这样的,每一次新人赛,都会吸引大批观看者,因为很多推演者势力都希望把新人王收为己用。哦,晋升分化级之后,人格面具系统里会新增一个板块,叫。” “里面有很多不同的直播节目,新人赛是其中一个,固定在月末,除此之外,还有死亡问答、狼人杀、真人秀等等,都是系统搞出来的节目,大多数有固定嘉宾,飞行嘉宾,就和现实里的节目差不多。每当有固定嘉宾死亡,下一期就会邀请一个新的。” 第三章 打一架吧 魔术师? 这个词瞬间让虞幸想起棺村中那个很有特点的碧眼魔术师,卡洛斯。 这么巧呢? 不过如果对方也是个新人的话……以那种诡异的能力,倒很有可能成为本月新人前五。 虞幸问道:“有个问题早就想问你了,人格面具的名称到底是怎么来的?我自己的是名字中的一个字,之前我还看见过性格特征加名字中一个字的。” 比如。 而现在,无论是魔术师,还是先知、食尸鬼,都更偏向于“身份”。 曲衔青从来没有给萌新补过常识,一般这种事都是别人做的,没有萌新敢找她。 而现在,她久违地体会到了小导师的感觉,有点新鲜,而且问她问题的是虞幸,从她认识虞幸开始,对方就好像全知全能,除了抓娃娃似乎什么都会。 所以,现在的场面可真是难得~ 曲衔青耐心非常足:“面具的名字来自持有者的特征,有些人特征明显,具象,比如食尸鬼,很显然能力与食尸有关。魔术师呢稍微难确定一点,可能是能力比较诡异莫测,可能是擅长视觉欺骗。” “而你的幸,其实不仅仅的名字中的一个字,它代表的是延伸含义,幸运,不幸,万幸……只有你自己能知道究竟是什么。这方面,可能那个魇与你相似,心魔,梦魇,阴影,都有可能。” “至于性格特征加名字,这个纯粹是弱鸡专属,系统找不出他的能力特点,只能退而求其次,等到他特点练出来了,人格面具名称会变。” 虞幸听得认真,这些他的确不知道,无论活了多久,之前都没有知晓这些的途径和机会。 挺完后,他有点好奇:“那你的面具叫?” 曲衔青默了一瞬:“厄。厄难,灾厄的意思。” 她没等虞幸继续发问,转移了话题:“听说你要参加新人赛,我去调查了一下其他四个人,由于都是新人,信息不多,但有一个你要注意一下。” “哦?”虞幸呈洗耳恭听状。 “那 个食尸鬼……是单棱镜培养出来的,实力不错,原本你们可能只是正常竞争,但是你也说了,你之前坑了一对单棱镜的情侣,还漏了一个活的。” 曲衔青目光幽深,幽幽道:“以单棱镜成员的性格,肯定不会放过你,那个叫凌恒的应该已经把你的名字告诉培养他的上层人员了,这次你的名字被挂在直播名单上,哪怕你和食尸鬼没有仇,现在也有了。” “对单棱镜来说,既然有自家成员和你遇上,一定会嘱咐食尸鬼在直播里干掉你,所以……” “所以我会先干掉他。”虞幸明白曲衔青的意思,现在他还没被伶人注意到,所以只有下层的成员会来报复他,他怎么会怕? 无非是新人赛多个针对自己的人,简单得很,他也没有放过单棱镜成员的意思,遇到了,就顺手解决。 “嗯,食尸鬼交给你了,这种小跳蚤,看着就烦,请务必狠狠搞死他。”曲衔青提到单棱镜也是冰冷锐利,就明面上说,很多推演者都知道她和单棱镜有仇怨,是单棱镜几次三番想弄死都被其反杀的人。 谈好了新人赛的事,曲衔青又给虞幸科普了一下目前推演者的几个势力。 四大公会,三大家族和几头独狼。 公会是系统承认的,有自己的结构、运作模式,目前排名第一的是,什么线的推演者都收,成员数量最多,会长是实力很强的明星推演者。 排名第二的叫,一共只有八个人,每一个都是明星推演者,走精英路线,不收堕落线。 排在第三,会长未知,伶人相当于副会长。这个公会很神秘,只收堕落线,平时人员分散,许多高层都不以单棱镜成员自称,保密工作非常好。如果不是大多数成员都在隐藏身份,它不可能只排第三。 第四名是,全员正道线,在推演者中非常受欢迎,因为他们经常会总结一些推演技巧,刊登道具的利用方法等等,对推演者的帮助很大。 至于三大家族,一个贩卖情报的赵家,一个画符摆阵什么都学的洛家,还有一个与鬼打交道最勤快的许家。 许家赶尸、走无常、还盗墓,凡是阳间的事儿那是一概不做。 独狼则有很多,曲衔青自己就算一个,除了她以外,还有好些个能力强的明星推演者,不屑加小公会,又不乐意被大公会管,所以干脆一个人。 荒诞推演里有很多值得说道的,曲衔青不是话少的类型,她给虞幸补了大半天的课,期间虞幸还做了顿中饭。 直到下午,在虞幸家吃饱喝足的曲衔青结束了“老师”生涯,疲惫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汗。 体质原因,她缺少对热的感知力,所以夏天也能穿着风衣在外面行动。 “诶,虞幸……”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虞幸偏头示意她有话就说。 曲衔青问:“祝嫣那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你就比她大两岁,语气不要这么老气横秋嘛。”虞幸先是调笑了她一句,然后微微沉下语调,“她挺好的,一直在成长,我也有意把她往明面上带,等我离开了,她应该能在刑侦支队好好工作吧……” “不过前天发生了点意外,有个罪犯家属情绪不稳定,捅伤了她。” 曲衔青眉头一挑:“她还能被捅伤?” 虞幸无奈地摊了摊手:“当时旁边有别人,她为了做做样子,让刀在手臂上留了伤口,现在还在医院呢。” “你去看她了吗?” “悄悄去过了,有一说一,那个叫韩江的警察,对她真好,这两天每天都给她煲汤。” 曲衔青面色古怪了起来,她看了眼虞幸,试探道:“你这是怕你老父亲的地位被动摇?” “怎么说话呢,我这么年轻。”虞幸面上故意露出不满的神色,“你是不是想打架?” “你现在打不过我。”曲衔青道。 下一瞬,破风声响起,她瞳孔一缩,敏捷地躲闪开,看着一脸笑意收回拳头的虞幸,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 “也对,好久没跟你打架了,试试?” 第二十七章 凶煞 刚下过雨,木制十字架浸着水,颜色比干燥时深。 这场景可谓是出乎意料,魇眼中暗光一闪,然后摇头:“这不是幻觉,坟包是真实的。” 闻言,虞幸走了几步,刚踏入这片地面,他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差点腿一软蹲下去。 因为他能感觉到,这每一座隆起的土包都在向他散发出诅咒之物的气息—— 能引得他体内阴冷鬼气瞬间翻涌的那种诅咒之物,就像棺村里那口神秘黑棺。 霎时间,他的面色又苍白了一些,胸口气闷,很显然,这地方他不能久留,否则不好收拾。 要调查什么,都得尽快。 虞幸仗着腿长一脚踩在离得最近的坟包上头,伸手摸了摸十字架。 木头粗糙,未经雕琢,仅仅是两块长短有别的长方体木条被铁钉简陋地钉在了一起,然后插在了土里。 木刺遍布,如果有人不小心在十字架上摸了一把,恐怕会被木刺扎进皮肤。 而在十字架的横竖交叉的地方,套着一个十分眼熟的绳套,虞幸一眼就认出,正是之前树上垂下来吸引人上吊的绳套。 与此不同的是,十字架这里的绳套……染着血。 “这里怎么会有人造物?”卡洛斯也在这片空旷地面开会探查了一遍,最难以想通的就是人工痕迹。 要知道,无论是海岸、山洞还是沟壑、大树,全部都是自然产物,而且攻击方式不是纯幻觉的误导就是利用登岛者自身的东西,比如倒影,来杀人。 所以他们一开始都以为这座死灵岛没有人来过。 魇站在一个坟包上,小心地把染血的绳套抓在手里看了看,血色已经深深浸入绳子,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腥臭味。 由于被雨水打湿,绳子上的血竟然在缓缓流动,这显然不正常,因为若是表面沾了血,雨水会将血冲刷掉,绝不是让血在绳子上流动。 她问:“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岛上发现人工痕迹吧?难道岛中心住着什么人?” “不, 第三十一章 人格异化度上涨了 不解决这个问题,总觉得有点儿不得劲。 “先叫它们死灵好了……那这些死灵打破玻璃后,究竟逃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来的时候没发现岛周围有多余的船只,而且死灵不至于能开船离开吧,他们没有离开这座岛的途径,应该还在岛上啊。”魇回忆了一下,岛上应该还有很多很多没有被他们探索到的山洞之类的地方,难道在山洞里? 虞幸沉默了两秒,他想,这座岛在机构到来之前,应该没有特殊的地方。 而通过机构对“死灵”的培养,对凶煞的制作,岛上逐渐拥有了“幻觉”这一类能力。 越靠近中心幻觉越强,应该与“死灵”在器皿里待的时间最久,所以留在这座机构的某种因子最多有关。 如果幻觉都是机构培养的“死灵”带来的,那么,对于死灵的去处,虞幸已然知道了答案。 在第一天,所有推演者刚上岸的时候,提示就已经给出了。 “是海。” 虞幸道。 “海?你是说……死灵们进入了海里?”卡洛斯有些意外,想想又不是不可能。 这能力,除了没有歌声,其实和希腊神话里的塞壬海妖还有点像,都是利用幻觉杀人。 只是,拥有实体的死灵们,以及最后打破器皿进入海中……这不可名状的感受怎么这么像克苏鲁风格?? 不能细想,细想就要掉san。 “但你怎么确定是海?”魇问,她当时下船重点在找其他推演者,还真没怎么注意大海。 虞幸笑了一声。 海里的幻觉力量,比岛中心还要强大,他当初只是多看了一眼,就感觉整个人都要抑郁了。 那才是防不胜防,威力巨大的幻觉。 要不是当时老刘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想来他也要自己难受一阵子。 当时不知道那黑黢黢的幽深海面下到底有什么,现在经过一番推测,全部都连起来了。 这些死灵没有走远,一直在死灵岛周围海域徘徊着,将每一个凝望海面的人,拖入深渊。 这大概就是这场推演的完整故事了,至于死灵们究竟长什么不可描述的样子,机构人员遇到了什么匆忙离开,可能会由另外一场推演去讲述,由另外一群等级更高的推演者去经历。 “等等……”虞幸想着想 着,突然眉头一挑。 卡洛斯差不多在虞幸的分析中理解了剧情,闻言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嗯?” “老刘。”虞幸眼睛一眯,双手插在休闲服两侧的口袋里,喃喃道,“不对劲,这个老刘……” 老刘从第一天起就神神叨叨的,虞幸本来以为这是这个团队知情者共同的行为,可后来接触了武润浩,解除了方尧,他发现这两人就很正常。 即使知道来岛上的目的,即使知道世界上有科学难以解释的东西存在,他们也没有像老刘这样好像一直在惧怕什么。 尤其是老刘捂住他眼睛不让他看海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别笑,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方老板没有告诉过你不要看海面吗?” 就是这句话,让虞幸以为方尧武润浩他们也有这样的“常识”。 可现在想来,第三天在船上,他跑来跑去,经常上甲班,方尧根本提都没提不让他看海的话。 所以……老刘的认知和其他人其实是不一样的,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然而三人在机构里转了很久,天差不多已经黑了。 推演即将结束。 虞幸想了想,觉得还是不用纠结老刘究竟是不是曾经在机构待过的人了。 起码老刘没害他。 或许这也是留给其他推演的谜题吧…… 抱着某种执着,三人在各个楼之间转悠半天,把空了的档案室、没有电源的操作台等等都参观了一遍,等到天色彻底暗下去,空间昏黄,什么都看不清以后,他们才撤出了机构。 墙体上趴着的飞蛾群开始蠢蠢欲动。 寻了个舒服的地方休息了很久,推演的五天倒计时结束,三人眼前一个恍惚,就多了三扇门。 系统的提示适时出现,虞幸伸了个懒腰,对卡洛斯和魇点了点头,便随便推开一扇门迈了进去。 他又回到了漆黑一片的长廊,只有一个大屏幕亮着,屏幕状态已经改变,分为了两大块,上面是滚动的弹幕,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打赏统计。 【案件真相还原度:90%(由于死灵岛地图中剧情分支较多 ,其中绝大多数需要在死灵岛所在荒诞世界的其他地图中获得前置任务,本次还原度只计算探岛主线-废弃机构探索)】 …… …… 虞幸没对提到的称号系统表现出太大兴趣,反倒是人格异化度那一栏,百分之一的增长,是在他身上从来没出现过的。 以前都是0增长。 就像打游戏买了个锁血挂一样,可是这次,锁血挂失效了,他掉血了。 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表面平静,往弹幕上看了几眼。 观众这次也能看见屏幕上的最终统计,他们各个方面的数据都聊了聊,最后也是锁定在人格异化度上。 [幸的人格异化度只加了1%!?我头一次看到这么少的涨幅!] [像这种幻觉其实很耗费心神的,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陷入幻觉,人格异化度不应该大幅上涨吗??] [看看魔术师和魇的,一个3一个4,他们那个才正常好不好,不是推演的问题,是幸自己的问题] [幸有丶东西的。] 虞幸:得,看弹幕也看不出什么。 他回忆了一下,觉得这百分之一的增长,应该是在机构里,他看到玻璃器皿的那一刹那,没能克制住自己。 那场景让他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记忆……噩梦般的记忆。 礼貌地和弹幕打了声招呼,虞幸选择了退出空间,回归现实。 现实里仍然是凌晨十二点,虞幸感到有些疲惫,和表情略显怪异的曲衔青道了声晚安,便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第一章 记忆与噩梦 眼前一片模糊,似乎被层层叠叠的红色水波覆盖,他费力的睁开眼,茫然地抬了抬手。 胳膊感受到了一股阻力,同时又有一丝浮力,让整个人在狭小的空间中不断沉浮。 我在哪儿?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啪。” 手不小心碰到了冰冷的玻璃壁,凉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我是谁? 他缩回手,无助地抱住了自己,黑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柔柔地从背后被包裹着他的液体推到前面。 长发?我的? 下意识伸手捏住一缕,他更迷糊了,不知为什么,在他的认知中,他这样的性别,不该有长头发。 耳边一点儿也不清净,水压形成轰鸣,让他的脑子一刻也静不下来。 液体是红色的,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被泡在了和血很像的东西里面,只是这种液体更粘稠,却不妨碍他的呼吸。 液体与他一起被禁锢在小小的玻璃器皿里,器皿外,几个穿着白衣服的模糊人影注意到了他,往他这边走来。 他们停在器皿外,拿着什么纸,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往后看了看,贴住了背后同样透明的玻璃壁。 他们是谁,在干什么?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儿? 他们为什么要看着我? 疑问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可他不能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在红色液体里会悄然消散,仿佛从没存在过。 我……被关起来了? 莫大的恐惧突然席卷而来,他急躁起来,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没有衣物。 肌肉线条紧致纤细,两条腿笔直修长,不安的半浮在液体里。 在他身上,纵横交错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在流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可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看见外面的人脸上浮现出兴奋,谈话声隐隐传入他耳朵里: “他醒了。” “他真是太完美了,我第一次见到契合度这么高的实验体。” “哈哈哈,他会变成我们手里的杰作,伶人一定会满意的,看吧,他就像一个艺术品……” “一个充满了危险的,暴虐的艺术品!” 他很害怕,拼命往后缩,却挡不住任何一 道朝他注视的视线。 他没有隐私,就像剥开了包装的商品,来自灵魂深处的羞耻和难堪让他痛苦,他对外面的人们摇着头。 他不是艺术品,他是人! 就在这时,玻璃器皿里的血色越来越浓厚,浓得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纯正的血色不再透明,阻隔了外界的一切,给了他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他开始喜欢血色。 他开始依赖血色。 “咔嚓。” 器皿裂了一道口子,他抬手摸上去,那裂纹骤然放大,下一刻,玻璃应声而碎! “他出来了!” 周围传来混乱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直到手里传来奇怪的触感,他才回过神,看到面前穿着白大褂的、睁大了眼睛的尸体。 尸体的表情惊恐难看,虽然从没这么清晰的直面过,但他知道,这就是说他是艺术品的那个人。 “啊——!”周围传来尖叫,人们撕心裂肺,让他的耳膜都被震得生疼。 更多的尖叫。 永不停息的尖叫。 他一开始对这尖叫很厌恶,可渐渐的就习惯了,他带着伤痕全部愈合如新生的身体,在别人的恐惧中沉沦……并逐渐迷恋。 他不是人,他是怪物。 —— “醒过来!虞幸!”女人清冷强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比尖叫声更让人耳膜不适。 虞幸从混沌中惊醒,闷哼一声。 因为对方不仅是嘴上叫起床,还有一双手抓在了他肩膀上,用的力度不算小,一直在摇他。 “可以了,可以了……”虞幸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曲衔青脸上带着紧张,正严肃地盯着他,笑唇都抿紧了,这才把两只眼睛都睁开。 他强行清醒,嗓子还很沙哑:“只是做个梦而已,你别紧张……我没事。” 见他醒了,曲衔青猛地放手,她原本是一个膝盖跪在床上,还有一条腿踩在地上撑着,身体向下俯身。 现在她麻溜地往后撤了撤,在地上站稳了。 “我没紧张,我只是担心你状态不对,万一失控,威胁我的安全。”曲衔青一本正经地道,要是不了解她的人,说不定真会相信。 虞幸听了,低笑一声,没有拆穿她的关心。 他长出一口气,撑着床坐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自己这个梦的内容表示无奈。 果然,触景生情…… 机构里的那一幕让他的记忆翻上来了,结果就做了这么一个时间有些混乱的梦境。 不过,与普通梦境不同,这个梦里好像还参杂了一些其他的力量……就像是一双手,不断想让他留在梦中,永远的沉沦。 当然,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就算曲衔青不叫醒他,他自己也快醒了。 “人格异化度高的时候,每增长一点,都会对人产生巨大影响。”曲衔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你的异化度本来就高达百分之五十,换作别人已经意识不清,逐渐鬼化了,你还能保持人类的思维本来就已经很特殊。” “我看到你的异化度涨了1之后就料到你今天肯定会出现异常。” “刚才从你的角度看,我是什么样子?对了,你怎么在我房间?”虞幸听后问了一句。 他自己没什么感觉,连汗都没出,别看梦里情绪大,那也只是梦中他没有现实记忆的缘故,换作现在的他,别说只是看到玻璃器皿了,就算再被关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心理波动。 那时候太小了,经历的事少,才会那么容易被牵动情绪。 “……”曲衔青叹了口气,坐在了床沿,“你不会以为宾馆的门能挡住我吧。我就是早知道你今晚不安宁,所以一直注意着,果然,刚才你的气息不太对劲,我就过来了。” “我来的时候,你的皮肤各处都好像要裂开,我几乎都能看见裂纹,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裂开,自己就恢复了。” 她斜了虞幸一眼:“当然,我只掀开你上衣看了一眼,没脱你裤子,下半身有没有事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自己感受下。” “……”虞幸眼角一抽,低头看去,果然发现被子早已被掀开,上衣t恤也有褶皱。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上半身下半身都好得很。 “我发现你啊……”虞幸整理好了衣服,审视地看了一眼曲衔青,“长大以后说话越来越有怼人的风范了。” 曲衔青大方承认:“你教得好。” 第二章 惊魂酒吧的打工仔 半夜的事并没有影响虞幸的睡眠质量,正如他所说,虽然他曾经的情绪真的很痛苦,但现在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心灵上的小弱鸡了。 在安抚了曲衔青几句后,他就让曲衔青回了她自己的房间,然后倒头继续睡。 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他的微信通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才心满意足地坐起身,接通了电话, 哎……秋天总是在冷暖之间反复横跳,而今天是暖洋洋的一天。 舒服。 虞幸看了眼窗外,然而下一刻,通话里传来的声音简直让温度下降了一个等级。 “赵谋说你现在很强,让我趁你还没晋升分化级,催你带我过主线。”赵一酒身上那种冷冰冰的特质在经历了几个推演游戏后愈发明显,虞幸怀疑这不仅是气质原因,恐怕和他本身的能力也有关系。 “嗯……我没忘。”虞幸下了床,对赵谋的催促感到有一丝心虚。 他当时可是答应带着赵一酒升高级的,结果直到现在,他也只和赵一酒进行过一个爱丽丝地狱,还是系统自动筛选的人。 确实不太负责任。 而晋升分化级之后是不能和初级中级高级一起进行推演的,赵谋恐怕是昨晚看了他的直播以后——他在当时大屏幕的打赏结算里看到了赵谋的名字——觉得他再这样下去,根本带不了赵一酒,所以来催促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想起昨晚加了四千多积分:“你等我一下,我忘了看面板了……” 虞幸调出人格面具,其他数据没多大变化,就是身份那一栏上,数据由,升到了,可以说,新人赛起码在积分上给了他一个大跳板,让他距离分化级仅仅一步之遥。 真的,再不带赵一酒,他就真的带不了了…… 食言可不是好习惯,尤其是赵谋对他帮助这么大,他怎么着也不能鸽啊。 现在精神不错,虞幸主动问:“我可以和你一起进对抗类主线推演,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赵一酒好像是沉默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几秒后回道,“等你吃个早饭。” 哦豁。 他不提还好,一提虞幸就开始饿了。 不过赵一酒怎么知道他没吃早饭? 将手机拿开一看,e 毕竟他没有。 虞幸答应了早饭之后就和赵一酒一起进游戏,他倒不觉得这个频率太快,其实看现实世界看了这么多年了……推演世界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另一种不同的世界罢了。 进去玩一玩,比待在一成不变的现实里,要有意思的多。 换好衣服,虞幸感应了一下自己就在凌恒体内的鬼气,发现这个人还是个前几天一样,气息焉焉的,没有要出门的意向。 今天的天气不错,不会下雨,那个喜欢割喉的凶手大概率不会出现,起码不需要虞幸临时出去阻止凶案。 他上楼喊上了习惯早起的曲衔青去宾馆餐厅吃了早餐,然后把赵家的事跟她说了。 曲衔青吞下一口冒着热气的粥,回想了一下:“……难怪,你直播的时候,赵家的赵谋帮你说话了。” “帮我说话?” “也不算,反正我觉得他还不错。啊,你之前跟我打招呼说有人要调查我,也是赵家啊。”曲衔青想起自己前段时间进行推演的时候总有人好像在暗戳戳查她,可是她记着虞幸的叮嘱,没动手。 不然,就那些小动作,早够她杀十次人了。 “下次遇到赵家的人,我让着点好了。” 虞幸捂了捂脸,曲衔青衡量一个人好不好,似乎取决于那个人对他怎么样。 虽然说他还是很感动的,也知道曲衔青只是随口一说,不会被这个条件迷惑,但这也说明她的人际关系真的很单纯,没有朋友,太孤独了。 虞幸以前也试着把曲衔青从她筑建的保护壳里拽出来,可还没成功,曲衔青就搬走了,再回来的时候,这程度有增无减,也已经定型。 算了,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他真的很希望曲衔青和祝嫣都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生活,每天都快乐,但是快乐的途径有很多。 祝嫣能像正常人一 样上学工作,甚至和刑侦支队搭上关系,以后成为完完全全的正面人物。 而曲衔青……她喜欢隐匿在黑暗里,摒弃很多情感,被人惧怕,她喜欢这种感觉,那也是快乐。 虞幸:自己养大的,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九点多一些,虞幸回了房间,再次和赵一酒取得了联系,然后召出人格面具,选择了最后一个主线任务。 “开。” “是。” 这是曲衔青给他科普过的,虽然没有组队系统,但系统可以分辨组队意向,在两个人或者多个人同时选择开始游戏时,这个意向就能生效。 还是熟悉的半透明红色小字。 …… 虞幸看完推演提示,耳边就传来了嘈杂的交谈声和音乐声。 交谈声从小到大,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被拉进,他眼前颜色模糊起来,扭曲变换,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站了起来,然后身边的景象便转换完毕。 劲爆的音乐吵得他皱起眉头,眼前灯光一闪一闪,差点让他瞎掉。 这是个酒吧。 酒吧面积很大,装修豪华,他正站在大厅里,男男女女在中心的舞池中晃动身体,状若疯狂。 dj是个浓妆艳抹的长发女人,她耳朵上戴着一排耳钉,黑色皮衣性感又飒爽,手上打着节奏,时不时还拍手引着底下的群众互动。 “真吵。”虞幸不满地嘀咕一声,声音淹没在人们的欢呼中。 但在热闹与嘈杂中,一股股阴冷的气息弥漫整个大厅,冷的就像一个小冰窖。 这话略有点夸张,那就退而求其次吧,冷的像一座坟场。 虞幸摸了摸自己的长袖下起的鸡皮疙瘩:“……” 由于自己的特殊体质,他又不舒服了。 好在这儿没有什么诅咒源头,他仅仅有点冷,体内鬼气并没有躁动。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一眼看出舞池中的人……全部都不是活人。 好家伙,一整个酒吧的鬼。 换作别人,或许在得到这个结论后就要开始腿软了,他却悠然自得,还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下这些鬼的表情。 沉浸在音乐和舞蹈的狂欢中,鬼物们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情绪,要不然浑身冒出的森然阴气,简直和活人没有区别。 虞幸看了下,现在他身上的是在宾馆穿的衣服,其他随身的东西都没了,但多出一只手机。 手里在牛仔裤里震动了一下,虞幸伸手挡住上方照来照去的光球,摸出陌生手机,用指纹解了锁。 手机上显示的是23:40分。 一个微信群消息跳了出来,备注为领班的人在群里艾特全体: -领班:都到了吗?赶紧来更衣室换衣服,晚班要开始了。 “晚班?”虞幸眉头一挑,这次的身份是酒吧服务生? 不过样貌和衣着都没变,说明起码在人设上是自由的,不会有扮演限制。 他尝试着回复了一个收到。 -01:收到。 紧接着,就连其他人的收到也很快跟了上来。 -02:收到。 -03:收到。 -04:收到。 …… -08:收到。 群里除领班外一共八个人,正好对应推演者,回复的数字非常整齐,虞幸怀疑这个编号就是根据回复顺序临时编的。 果然,下一刻提示就来了。 系统也在此时给予了任务,随后,一个血色箭头出现在虞幸视线中,舞池里的人好像都看不见它。 虞幸便跟着箭头走。 离开吵闹的舞池,其他地方相比较起来要安静许多,精致的叶片型吧台一看就很贵,里面的调酒师打扮精致,制服贴身,但是脸上……却画着浓浓的妆。 还不是好看的那种,而是画风诡异,粉底白的吓人,毫无血色,嘴唇殷红,眼睛周围画着烟熏效果。 旁边的椅子上坐得很满,这些客人的脸倒是很正常,穿着各异,但他们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调酒师有什么不对。 很古怪。 虞幸很少来酒吧这种地方,不太了解,他甚至开始想这难道是什么奇特的审美时尚? “帅哥,一个人么?”没走几步,就有一个角落卡座里的红裙女人端着酒凑了上来,红裙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意思不言而喻。 “抱歉,不是一个人。”虞幸礼貌地朝她点点头,用自己疏远正经的动作告诉她——他不是她撩的动的人。 红裙女人弯弯唇,没说什么,暧昧地看了他一眼就回去了。 虞幸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看,心中浮现 出一个想法:这是个红衣厉鬼啊。 红衣厉鬼,可是中国鬼怪传说中非常可怕的鬼物,怨气十足,攻击性很强,多是自杀。 而在这座酒吧里,红衣鬼好像并不那么具有攻击欲望。 心中记下了这一点,虞幸继续顺着眼中的血色箭头走。 通往更衣室的路很单一,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了几个同样在往这边走的,穿着较为日常的人。 几人互相打了个照面,心照不宣。 推演者们大概是这里打扮最格格不入的人了。 想了想,他原地等了会儿,果然看见了绷着脸的赵一酒。 虞幸一见他就有点想笑,赵一酒那种冰冷气质在这里简直融入得浑然天成,把他扔鬼物堆里,别人肯定挑不出谁是活人。 赵一酒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莫名文静不少,冲散了眉目间的锋利。 他望过去时,赵一酒似有所感地回望过来,然后加快脚步朝他走来。 虞幸戏谑道:“还行吗?有没有来过酒吧?” “来过。”赵一酒惜字如金,冷冷回了一句。 居然来过……虞幸还以为赵一酒这种冰山性格不会来这种地方呢。 后面几句调戏的话没办法说了。 赵一酒顿了一秒,补了一句:“被赵谋拉着来的,很久以前。” 虞幸:“哦~” 更衣室似乎在酒吧最里面,门颇有些隐蔽,这地方没什么客人来,大概是整个酒吧最冷清之处了。 更衣室的门掩着,两人推门进入,还没来得及打量环境,就被一个穿着衬衫马甲的青年人叫住。 青年皮肤苍白,眉宇中满是不耐,看到他们的脸后,似乎硬生生把不耐压下去一些,尽量平缓语气道:“01,04,你们怎么磨蹭,就剩你们了,快点换衣服去。” 除了他们,其他六个推演者已经到了,并且似乎都刚刚换好衣服,两男四女,男的穿着西裤和西装的衬衫马甲,非常修身,女的上身穿着与男的一样,下身是黑色短裙和黑丝袜。 一个胆子大的男推演者笑道:“领班,你刚才对我可比这凶多了。” 领班青年瞪了他一眼:“你们能一样吗,他俩我一看就知道能卖出去很多昂贵酒水,你呢?” 其他推演者有的笑出声,有的一言难尽。 虞幸听在耳朵里,知道了一件事——这儿的鬼物客人也是看脸的。 他趁机打量了一遍四周,这个更衣室有两个拉着帘子的换衣间,大部分空间都被布置成了休息室的模样,靠墙的地方有一排椅子,还有妆镜台。 “你们的衣服放在换衣间里了,上面有编号,快换好,我有很多规矩要跟你们说。”领班一指帘子后,虞幸点点头,和面无表情的赵一酒分别进了一个换衣间。 换衣间里放着一叠衣服,上面有一张纸,写着“01”。 虞幸把衬衫马甲以及西裤换好,又穿上放在衣服旁边的黑皮鞋,对着面前的镜子照了两下,不得不承认领班对他能卖出很多酒水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出来后不久,赵一酒也掀开帘子,没有摘眼镜。 两人学着其他推演者的样子站成一排,在虞幸左手边的是一个大概二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五的男人,表情丧丧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而出言活跃气氛的男人则大约二十出头,浑身透着年轻人的活力,颇有种头铁的气质。 再往左边去就是四个女孩子了,年龄有大有小,最成熟的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充满了御姐范儿。 “很好,还有六分钟,我说一下注意事项。”领班老神在在地背着手踱了两步,“首先呢我要声明一点,虽然你们是临时工,但也得认真工作,完不成业绩的话……” “咳咳,要不然酒吧原本的服务生组团出去玩结果被驱鬼的抓走了,我才不会招你们这群活人呢!”领班说起这事似乎有点来气,连带着看向他们的目光都不太友好了。 “什么?什么叫被驱鬼的抓走了,什么叫我们这群活人?”有个看起来经验不足的马尾女孩紧张地问道。 客人们太像活人,除了体质特殊的虞幸,暂时没有人看出那些都是鬼,充其量只觉得酒吧里很冷罢了。 “听不懂吗?整座酒吧就你们八个活着的,你们只是我实在没得选的情况下招进来顶一天班的临时工!” 领班面露威胁:“所以,你们别露出马脚,让客人知道你们是人,我可是要受罚的,我想,你们也不希望被认出来,然后被一群兴奋的厉鬼折磨吧?” “有什么行为是会被认出来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开口问道。 “还算机灵。我告诉你们,一会儿工作千万别笑,也不准哭,我们这儿的鬼服务生都是不会哭和笑的,一旦被客人看到这两个表情……恭喜你,你已经死了。” 不能哭也不能笑……虞幸庆幸刚才拒绝红衣女人时没有露出微笑,不然以服务生的身份再遇见她,那可就直接凉凉。 领班摆摆手:“好了,你们就按照传统,双人组队完成接下来的工作吧。” 第三章 在打工时死亡本酒吧概不负责 双人组队?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虞幸露出一丝笑容,领班直接瞪了他一眼:“别笑,虽然这里没有客人,但你得提前适应,万一在客人面前下意识笑了……” “抱歉,领班。”虞幸配合的收起微笑,“我会注意的。” 其实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模式更加方便,因为他本来就是要帮赵一酒的,能组队的话,干什么都名正言顺得多。 排名以两人积分总和来计算,就省了他注意自己和赵一酒分数的经历。 板起脸,虞幸不知在想什么,发了两秒呆,可能是在适应角色。 赵一酒看了虞幸一眼。 在赵一酒印象里,虞幸这个人还挺喜欢笑的,虽然这个笑的成分通常是“嘲笑、不怀好意、准备算计、老鼠戏猫、假情假意”等不那么美好的心思。 而他不笑的时候——也不装弱,不装害怕,就会有种压迫力从阴柔的面庞中渗透出来。 奇怪。 这种气质赵一酒没有在家族里的年轻人身上见到过,哪怕是家里的掌权者,也比虞幸少了一分……怎么说呢,看惯了沧海桑田变换的平静。 赵一酒想到:他应该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难怪哥要我与他打好关系。 当然,打不打好关系要看他心情,而不是听赵谋的嘱咐。 今天仍然是人狠话不多但是控制不住脑补的赵一酒。 领班看着一时间没怎么动弹,似乎在消化“一个酒吧都是鬼”的信息的临时工们,气不打一处来,他忍不住催促道:“你们自己决定怎么组队,我个鬼推荐你们男女搭配,这样无论任何性别和爱好的客人,你们都会有最佳交流方案,对业绩有好处。” 当下,八个人便开始动了。 虽然还不知道这次对抗推演的具体规则,但“业绩”这个词汇在领班口中出现频率很高,明显是个重要信息。 而最直接的业绩,恐怕就是卖酒了,最后进来的赵一酒和虞幸两个人是领班亲口认定卖酒会比较容易的,所以在组队这方面,他俩 十分受欢迎。 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直接就奔着赵一酒去了。 她撩了撩头发,笑着问:“我叫章湘玲,我想和你组队,不知道可不可以?” 赵一酒瞥她一眼,女人身材十分性感,是很多男人抵挡不住的那种类型。 他冷漠地回答:“不行。” 章湘玲并不气馁,继续劝:“我的社交能力还不错的,看你的样子,应该更侧重于战斗吧?我们一组,我来和客人交涉,你来应对需要战斗的突发情况,业绩不会差的。” 赵一酒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虞幸看的津津有味,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女人是喜欢禁欲型的…… “你组队吗?”突然,站在他旁边的表情丧丧的男人道。 虞幸讶异一瞬,接着摇头:“不了,队友已定。” “哦。”男人一句都没多说,甚至好像都不好奇他搁这儿站着怎么就队友已定了,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但他这么一问,却是让赵一酒想起来了什么,对着虞幸一扬下巴:“有队友了,勿扰。” 章湘玲惊讶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虞幸后:“原来早就说好了啊,打扰了。” 既然人家认识,她没什么好说的,抬眸看了看,有个长发少女似乎并不敢跟板着脸的虞幸搭话,所以去找了十分头铁的那位。 剩下两个女生中,马尾女和一个短发的高个子女孩似乎同样是组队进来的,自始至终就没考虑过别人。 所以她好像只有和这个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我很懒谁能给我递个枕头”的气息的丧丧男人一起了。 没有关系。 章湘玲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在这种对抗里,她只要和其他某一个组或两个组打好关系,一样能赢。 她冲虞幸和赵一酒善意一笑:“祝两位顺利哦~” 虞幸点点头,表情轻松,学着她的语气:“记得出去以后不要笑哦~” 章湘玲:“……?”好像这个人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很快,八个人就分好了组。 在全部确定的那一刻,系统提示 在所有人眼前出现。 01、04:0 02、07:0 03、08:0 05、06:0 领班很快发现,这里面起码有一半的人无视了他的推荐。 在他的确认中,推演者们顺带做了个自我介绍。 由于这地方鬼物太多,也不知道这个摄青鬼酒吧属于独立荒诞世界还是连续性荒诞世界,如果是连续性的,被这么多鬼物知道名字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除了章湘玲以外,众人大多临时起了个昵称,当然,章湘玲也不一定是真名。 虞幸和赵一酒一组,自我介绍的时候自称阿鱼和赵,而02和07分别是庐山和盛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头铁毛和长发女生,03、08是章湘玲和朱明。 05、06是两个关系很好的女孩子,高一点的短发妹子自称橙子,马尾女则自称小燕。 领班翻了个白眼。 他看了看时间,一声叹息:“行了,差不多到点了,你们去工作吧,谁卖出去了什么酒,完成了客人什么要求,我都是会知道的。” “对了,你们的工作范围包括了酒吧里的一楼三个厅,以及二楼包间,三个厅分别是黄泉迪厅,忘川酒咖和彼岸酒咖,包间里则会按铃叫你们。”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金色小铃铛,不由分说地系在了每个推演者的手腕上。 “包间的客人按铃时,离包间最近的人手腕上的铃铛会响。”领班突然一笑,笑容里透着阴森—— “别让客人按第二遍铃,它们可是会不耐烦的。” 第四章 忘川之下 铃铛在手腕上收束,竟然像活的一样深深嵌进了皮肤里,几乎是一个晃神间,铃铛的绳子就融进体内,变成了一圈红色纹身一样的东西。 再看铃铛本身,几乎是长在肉里,每次摇晃都能感受到皮肤传来轻轻的拉扯感。 “嘶……”虞幸表情自然地轻轻吸了一口气,也不知他在感叹些什么。 其他人脸色则直接难看了起来,尤其是两个组了队的妹子,橙子和小燕,更是惊恐地不敢触碰手腕。 虽然不疼,但足够令人不安了……这儿可是手腕啊,万一出了事,那不和割腕一样了嘛! “去吧,六小时以后回这里,我会给你们结算工资的。”领班摆摆手,把心生忌惮的推演者们往外赶。 从更衣室出去以后,小燕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虞幸身后响起:“橙子,怎么办呀,我害怕!” 虞幸注意力往后分了分,只见橙子自己虽然也脸色发白,但还是抚摸着小燕的后背轻声安慰:“没事没事,别怕,我们遵守规则就不会有事的,有我呢。” 看来这两个真的是新人,很可能是时间到了被系统强制送入推演游戏的。 虞幸自己积极得系统都挑不出毛病,所以系统没有提醒过他,其实一个分化级以下的推演者每隔半个月必须进一次游戏,不主动的话就会强制。 这种逃避无可厚非,但往往意味着推演者本身的畏惧,通常,这样的人结果都不会太好。 “我们去哪?”赵一酒打断了虞幸的思绪。 虞幸收回注意力,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前方一个牌子。 一楼三个厅有分界线,每两个厅之间都会收窄,放一个双面牌子在入口处。 更衣室是单独开出来的,而旁边的大厅入口处的牌子名叫——彼岸。 赵一酒懂了他的意思,不是说他们要留在彼岸酒咖,而是说先去彼岸酒咖,避开其他人,再去商量行动计划。 两人丢下还在原地思索的六人,率先往酒咖里走去。 虞幸压低声音道:“我们去忘川。” 如果把酒吧一楼的地形画一个平面图的话,彼岸、黄泉、忘川,是从左到右依次连接的,大门在黄泉迪厅一侧。 虞幸进推演时,直 接出现在了中间的黄泉迪厅,然后没来得及去忘川那个厅看一看,就路过彼岸酒咖去了更衣室。 赵一酒淡淡道:“因为楼梯?” “没错。”虞幸顶着彼岸酒咖里鬼物客人们偶尔瞥过来的视线,不动声色。 正是因为酒吧有二楼,而他们去更衣室时一路都没见到楼梯,所以可以猜测,通往二楼的楼梯应该是在靠近忘川酒咖的位置。 靠近楼梯,他们上下楼就是最方便的,而且还能观察到其他组上下楼的情况,另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 虞幸余光一凛,突然加快脚步,往黄泉迪厅的人流里挤了进去。 赵一酒不太明白他怎么了,似有所感地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望着虞幸被重重扭动的身影淹没的背影,表情略显失望。 要不是虞幸溜得够快,她可能已经追上来了。 赵一酒:“……” 什么都没说,他默默转过脸,让开蹦迪的人群,往忘川酒咖走去。 …… 好险好险。 虞幸成功穿过吵闹的鬼群,心有余悸。 那只红衣厉鬼还没放弃他啊! 以他现在的侍者身份,万一红衣厉鬼借此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倒不怕被强迫,只是怕自己不小心翻脸,把红衣厉鬼打一顿。 那乐子可就大了,他很可能立马被群殴,然后遭到投诉。 很快,赵一酒跟了上来,什么也没问,而是越过他进了忘川厅。 说起来这家“摄青鬼酒吧”中所有的名词都挺有趣,与中国古代对阴间的传说一一对应。 忘川,指的是忘川河。 很多人以为黄泉就是阴间那条需要摆渡的河,其实这是一个误解,阴魂要渡的河,名为忘川。 碧落黄泉,碧落是天空,黄泉是地底,黄泉虽然也有九狱九泉之一的称谓,但事实上它是一段地底的路。 传说人死后,经鬼差引路,踏过鬼门关,走过黄泉路,在进入冥府之前,由忘川河将之划分为两岸,忘川之上一座奈何桥,上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皆虚妄。 忘川河水呈血黄色,而摄青鬼酒吧里的忘川酒咖,用的也是这个色调。 昏黄的灯光将每一个卡座都照的 朦朦胧胧,暗黄色的吧台看起来华美有质感,靠着墙,立柜里的酒瓶放满了令人迷醉的美丽液体,调酒师是个不知年纪的女人,全身笼罩在黑色轻纱里,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纯黑色没有眼白的眼睛。 虞幸看到了角落里的楼梯,这座楼梯通体墨色,扶手上有血红点缀,他几乎一眼就想到了这座楼梯代表的东西——奈何桥。 那么,二楼象征的就是冥府吗? “酒水单给我们。” 突然,赵一酒的声音在虞幸旁边响起,虞幸一看,赵一酒居然走到吧台前,主动在和女调酒师说话。 吧台前只坐着寥寥数人,可能因为夜场刚开始,对鬼物来说,夜里才是更适合享受的时间,所以忘川厅人还不多,和黄泉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酒水单,写的是出售的所有酒水的名称和价目,方便向客人推销。 虞幸多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赵一酒还挺有经验的。 他也走了过去。 “你们是今天新来的服务生啊。”这位调酒师虽然打扮也很怪异,但显然比彼岸厅那位白粉涂满脸的男调酒师要令人舒服,她声音柔和,熟练的从柜子底下摸出一张纸递给赵一酒,“给,按照规矩,你们要完成我的要求,才能得到完整的酒水单。” 赵一酒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拿了纸看了一眼,然后递给虞幸。 虞幸粗略扫了一眼,只见纸条上写着: 除此之外,这张纸上还写了二十多种酒水名称,可是缺失了酒水介绍和价目表。 恶鬼之舌、悔恨鸡尾酒、忘川之下、欲壑难填、忧郁幽魂、无常冰啤……足足二十多种,还有最贵的那一个,孟婆汤。 “真有意思。”虞幸嘀咕一句,和赵一酒对视一眼,就转身准备开始做任务了。 调酒师的手顿了顿,漆黑的眼中甚至透露出一种名为茫然的情绪。 等等……你们还没问我为什么有这种规矩,这个恶鬼有多强呢? 这么有工作热情吗? 第五章 碧落黄泉 这个任务算是开启今晚赚积分的其中一个途径的起始任务了,绝对不会太难,可危险性不一定低。 惊魂酒吧这场推演还在他的主线任务范畴,系统要考虑到新人,综合初级、中级和高级三个等级的推演者,最终将死亡率控制在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七十之间。 这也是曲衔青告诉虞幸的。 虞幸很快记住了纸条上的所有内容,把纸条还给了赵一酒,然后摆出一副侍者的恭敬模样环顾四周。 调酒师给纸条的时候,那只恶鬼必然已经入座,正在某个位置上喝酒。 恶鬼贿赂了摆渡人,藏起满身罪恶,用肮脏的的脚掌触及了奈何桥的石阶。 它一定也正藏在忘川的百鬼中,用混浊的双眼注视着新来的两个陌生侍者吧……虞幸想。 此时正是晚间客人进门的时间,他先是十分大方自然地扫了一遍此刻忘川厅里的所有客人。 吧台这边有三个,都是独自一鬼,它们或平静或颓废,就像在等一个主动来拯救它们脆弱心灵的伴侣似的。 卡座那边有十来个客人,其中有六个好像相互认识,正围在一起玩骰子,剩下的六个中,有三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坐在一起,看起来是没怎么来过酒吧,偶尔过来找刺激的。 还有三个,分成了双人和单人,分别占据了一个沙发。 恶鬼既然是以非正常渠道“渡了忘川河”,那么它理应没有同伴。 但谁也不能确定,它会不会混进了本就打算在酒吧里交朋友的鬼之中。 这就要靠虞幸和赵一酒的观察了。 打量过后,虞幸还不忘过去迎接新来的:“您好,请问有定位子吗?” 被驱鬼的人抓走的所有员工里包括迎宾和服务生,所以,此时他们什么都可以做,又什么都必须做。 “没定。”客人说。 “请问先生几个人?” 客人道:“两个,我一个人先来的。” 于是虞幸把新客人引到双人座上,然后微微弯腰问道:“要喝点什么?” 这位客人是个男鬼,瘦得如同皮包骨头,眼下乌青,就这,还偏偏将自己包裹在西装里,真像个衣架子。 —— 晾衣服的那种衣架。 男鬼是个熟客,他的目光在虞幸脸上停留了一下:“你是新来的服务生?以前没见过你啊。” 虞幸冷着一张脸——这是他思考过后,觉得最不容易大意露出笑容的表情了,他为了和这个表情配套,声音也微微淡漠:“是的。原来的贪玩被人抓了,” “哈哈,那可真是令人害怕。”男鬼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半点害怕情绪,整句话话里最真诚的恐怕就是那两声哈哈了。 熟客与以前的服务生关系似乎很一般? 虞幸心中暗暗记下,再次问道:“先生想喝点什么?” 他手里没有酒水单,这是比较尴尬的,一般服务生都会把酒水单给客人让客人挑选,然后收钱。 不完成调酒师给的任务,别说推销酒水了,正常售卖都遭罪。 好像男鬼来得多,用不着酒水单,他摆摆手:“一杯碧落黄泉。” 听起来不是很便宜的样子。 一叠冥币被男鬼放在桌子上,男鬼大方道:“多的是你的小费。” 虞幸:“……谢谢您,您真大方。”他根本不知道多了多少啊喂。 他冲男鬼微微颔首:“马上给您送来。” 伸手拿走冥币时,他的推演提示响起了。 结果一转头,发现赵一酒一直跟着他,似乎在观察什么。 远离了男鬼,虞幸一边往吧台走,一边问:“你干嘛呢?” “学习。”赵一酒言简意赅,“以前没做过侍者。” “哦,那学到怎么跟客人交流了吗?”虞幸习惯性维持着冷淡的表情,赵一酒脚步一顿,随即点头。 “学到了。” 他说完没有跟着虞幸继续走,而是转头快步去迎接新客人了。 虞幸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收回视线,来到调酒师面前:“有客人点了碧落黄泉。” 他把钱放在吧台上。 调酒师女士了然,并没有先拿钱,而是转身从立柜里取出不透明的圆筒和一个玻璃高脚杯,手法娴熟而充满表演性质地开始了调酒。 虞幸就这么和吧台边的三位客人一起看着她的动作,高脚杯底部被黑色液体铺垫了小小一泵, 随后是深红,就像黄泉路上的悲凉、不舍与对某些人的遗憾所沉淀下来,成为一堆再也拾不起来的灰烬。 调酒师动作干净利落, 深红之上,是令人措不及防的天蓝,那是天空的颜色,天空之上,蓝色逐渐幽深,转化为深绿,再转化为一种凉薄的新绿。 这是一杯非常漂亮的酒。 调酒师纤细的手往冥币伸去,虞幸抢先一步把钱按住:“等一下。” “怎么了?”调酒师的语气温温柔柔。 虞幸微沉着的语调给人不容置疑的味道,但并不显得有攻击性,反而很礼貌:“虽然我们还没完成任务,没有酒水价目单,但是好歹这是我完成的单子对吧,碧落黄泉多少钱,你给透露透露呗?那位客人说了,多的是我的小费,我想,美丽的调酒师不至于没收我小费吧。” “这是合理的,我觉得可以。”调酒师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反射着吧台上方柔和的灯光,竟然真的告诉了他,“碧落黄泉是一款中档酒,价值一百万冥币。” 这个数字一点也不夸张,烧过纸钱的都知道,一百万冥币也就几张纸的事。 只能说通货膨胀得厉害。 虞幸放开按住钱的手,调酒师便抽出了钱,纤手在纸币中数了数:“看来这位客人很大方,他给你酒钱的十分之一作为小费。” 她递给虞幸一张十万的,突然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这个别弄丢了,或许一两个小时后……你就会用到它。” 她说的很快,虞幸目光带着探究落到她身上时,她已经恢复了正常姿势,至于表情,被黑纱蒙着面,看不清楚。 一两个小时后……虞幸把冥币放进制服马甲的口袋里,向调酒师道了个谢,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芒。 调酒师会突然提醒他,这很没道理。 她没有立场对他一个服务生做出任何提醒的,因为按照领班对他们这些推演者的活人身份的嫌弃和谨慎,领班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调酒师。 而调酒师要提醒一个服务生,大可以正大光明的说,那种生怕别人听见的姿态,就好像……她知道他们是活人一样。 第六章 你有什么计划? 心中一动,虞幸突然又转身朝着调酒师站定。 调酒师黑色的眼睛看着他:“又怎么啦?” 虞幸突然凑过去,用一种接近带着笑意却没有表现出来的语气跟调酒师道:“调酒师姐姐~既然你都告诉我碧落黄泉的价格了,那顺便把忘川之下的价格也跟我说说呗?” “你看你给的任务……没有价格,我都不好跟目标推荐忘川之下,它问我多少钱,我怎么答啊,不好卖对不对~” 调酒师眨眨眼:“刚才本来想把忘川之下的价格和纸条一起给你们的,结果你们非常乐意给自己加难度,我有什么办法呢?” 虞幸:“错了错了,现在认错一定还来得及?” 看着他真诚(?)的眼神,调酒师更加温柔了:“忘川之下是高档酒水,价格五百万冥币。” “哦~谢谢调酒师姐姐,我去工作了。” 虞幸顺带看了一眼推演提示中的积分排行,目前上面显示的都是0,就连他刚才那两分都没加上去。 看来不是实时的,可能是一个小时或者半个小时刷新一次吧。 忘川厅被虞幸和赵一酒占据,稍微迟了一点意识到楼梯重要性的其他组为了不因为争抢而错失赚积分的机会,只能先把忘川厅放弃。 盛晚和庐山就在隔壁黄泉迪厅里忙活,那边的酒水生意其实不多,麻烦的是鬼太多了,又吵,很杂乱,算是三个厅里最不好的选择了。 而在虞幸死皮赖脸问到了忘川之下的价格时,橙子小燕两个女生犹犹豫豫走了过来,没敢抢地盘,只是在忘川厅里踌躇一会儿,通过楼梯上了二楼。 虞幸看了一眼,一言难尽。 按照他的猜测,楼梯象征奈何桥,二楼就是冥府。 听起来就挺危险的。 所以二楼这个空间还没有推演者涉足过,不是顾不上,而是缺少一个探路的……俗称炮灰。 没见庐山和盛晚宁愿在黄泉迪厅工作也不先上楼么。 只有有人确认过了二楼的危险性之后,狡猾的有经验的推演者才会上去行动。 这两个小姑娘是自己想去,还是被谁哄骗了? 就……挺单纯的。 他把碧落黄泉放在盘子里稳稳地端给了男鬼,然后继续引着新客人入座。 虽然单纯,但是不管他的事。 其他种类的推演里,遇见乖巧一点的新人,倒是可以帮衬一下,但对抗类推演里大家可是竞争关系。 无论是自己想上还是被哄骗了上二楼,都说明她们警惕心不足,不够敏锐。 “您坐在这里吧。”虞幸给两位女客人指了位置,是原本就一个人坐着的那位客人的旁边。 他主要的目的是观察单人的那位。 从他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位客人的侧脸。 那是个外表三十多岁的男鬼,皮肤灰黑,充满了灰败的质感。 而这只男鬼面前的杯子,已经见底了。 虞幸垂下眼皮,等对方杯子彻底空了,他就上前去询问。 在此期间,虞幸和赵一酒都给客人们端了几次酒,但是有些生客一听他们没有酒水单,就自己去吧台找调酒师点了。 “服务生来一下!”过了一会儿,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子声音传到虞幸耳朵里。 那是那三个略显紧张的小女生所在的方向。 虽然赵一酒离得更近,但赵一酒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正在帮一开始坐在这里的两鬼——一对夫妻续酒。 虞幸便走了过去。 嗯,比起赵一酒,他的确更擅长跟小女生交流。 靠近之后,他能听到三个女孩子正在聊天。 “小小,你确定对方会是帅哥吗?”短发小女鬼紧张中透着期待,正问着旁边的长发温柔女鬼。 “那可是本小姐拉的人,你在质疑我的眼光吗?”最右边的女孩子没让中间的温柔女鬼回答,而是抢先答道。 她的穿着是最时尚的,妆容精致,发尾卷翘,一脸骄傲,看起来像是三人的主导。 原来是来联谊的。虞幸眼尾露出狡黠的弧度,过去温声问道:“请问三位小姐想喝点什么?” 女孩子们听到陌生的声音,不由得仰起脸朝他看来。 这么一看,顿时移不开眼了。 “你是这里的服务生?”卷发女孩惊讶中透着惊喜。 “是的,小姐。”虞 幸颔首,知道自己在这一桌应该很吃得开,他便道,“如果几位小姐是第一次来,请允许我为你们推荐一款酒,它一定配得上你们的美貌。” 卷发女生清清嗓子,脸上出现绿晕:“是什么酒?” “这款酒名叫……”虞幸看了看她们三个,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碧落黄泉。” “这款酒不仅颜色漂亮,价格也很合理,一杯一百万冥币,气味十分好闻。” 他不能直接推销忘川之下。 如果那只恶鬼性格敏感,“忘川河的下方”这种对它来说非常不吉利的酒,它是不会点的。 而且忘川之下比较贵,无论厉鬼是这个厅里的谁,都可以用酒水价格不合心意来拒绝虞幸。 虞幸一门心思推销忘川之下,可能还会引起警惕,打草惊鬼。 所以,得先来点正餐前的甜点啊~ 虞幸沉默着等待三个小女鬼的答案,从表面看,根本没鬼能想到他正在设计某种套路。 “听起来不错,给我来一杯吧。你们觉得呢?”乱发女生很快答应,然后才问同伴想喝什么。 “好。”温柔女鬼乖巧地点了点头。 短发女鬼想了想:“我等他们到了再点吧,现在不想喝。” 虞幸等她们付了钱,找调酒师调好酒,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单人一座的灰黑男鬼身上。 在没有客人需要服务的时候,赵一酒走了过来,低声道:“我觉得不对。” 虞幸:“哦?” “这么找,时间耗费太久了,不应该。”赵一酒目光淡淡的,在越来越多的客人身上扫了一遍,“恶鬼也不会表现得很明显,不靠近难以得到线索,可是线索也不一定在我们靠近时才出现。” 比如,假如线索是一通电话,说不定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打完了。 “那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虞幸语气悠然。 赵一酒:“任务上提到了摆渡人,我们应该想想摆渡人在这里会指谁……我不相信你会忽略这个提示,你想做什么?” 他脸色更严肃了:“这次我们是队友,你有计划的话,能不能先告诉我?” 第七章 规则完全被推翻! 赵一酒的问得很认真,暗色调灯光他冷峻的脸上,总给人一种“这小伙子怎么阴森森的”的错觉。 他的意思很明显—— 你把计划告诉我,不然的话,我总怕你坑我的时候我没有心理准备。 反正你都是要坑我的,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再坑也不迟。 虞幸也接收到了他想表达的东西。 然后虞幸就十分委屈。 其实有一说一,他自认为自己其实没怎么坑过赵一酒。 只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装萌新骗了一波赵一酒的帮助,然后查到住址亲切友好地拜访了赵一酒的家,再之后爱丽丝地狱跳楼机那里可能吓到了赵一酒…… 怎么想他在赵一酒心目中都应该是善良勇敢的啊,为什么赵一酒老觉得他是个连队友都坑的无情无义之人? 他哪有坑过赵一酒! 他要是问出来,那赵一酒也不知道。 首先,以上所有“善良勇敢”的行为都让赵一酒想揍虞幸。 其次,这大概是一种直觉,和……偏见?就像他总觉得虞幸这种擅于说谎的人,肯定身边有很多女孩子。 能和赵谋谈条件,一定与家族里那些心思极重老家伙一样,起码和赵谋一样,表面上对一个人好的时候,背地里不知道在盘算着怎么利用别人呢。 而赵谋就经常去酒吧,身边女朋友也总是换,老不正经了。 赵一酒在赵家算是个异类,擅长的并不是算计和布局,也不是情报收集和刺探,家里纯粹把他当武力在培养。 所以……面对虞幸的时候,赵一酒总会有种复杂的情感,既警惕又放心,既嘲讽又敬佩,既想骂又想打。 “也没什么计划,就……”虞幸拉长了音调。 赵一酒神色一动,跟着紧张了一分。 “其实我猜到摆渡人是谁了,随时可以去找它。但是我察觉到了点别的事,挺不对劲的。”虞幸理了理马甲下摆,又理了理衬衫的袖口,慢条斯理。 “算了,先去找摆渡人也行,那我们就——” 赵一酒面无表情地拽住了要离开的虞幸:“别算了,哪里不对劲?” 见他 真要刨根问底,虞幸摸了摸鼻尖:“只是一点直觉,不靠谱的。” “靠谱。”赵一酒不假思索道。 顿了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表现得太信任虞幸了,于是那略带讽刺的语调回来了:“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你这样婆婆妈妈,观众一定想打爆你的头。” 虞幸沉默了一下,觉得赵一酒话越来越多了。 他摇摇头,无奈地决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赵一酒:“这里鬼太多,走,去厕所。” 恰好现在不太忙,忘川酒咖的角落里有厕所,两人进了男厕后,虞幸眯着眼检查了所有隔间,确认不会有鬼偷听,他才双手插兜,悠然道:“我总觉得这些鬼不是不知情,而且,这个推演从一开始逻辑就不对,你不觉得吗?” 赵一酒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一下。 虞幸知道他在思考,就牵引着他的思路:“领班说员工都被抓走了,迫不得已招了我们活人临时工。而鬼客人对活人有很大恶意,我们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活人。这里面有两个逻辑漏洞。” 赵一酒隐约猜到了,可答案仿佛是在质疑推演系统,无疑太过大胆,他怕自己想错了,没有对上虞幸的轨,于是直接问:“是什么?” “第一,看酒吧客流量,这个推演世界不像是缺鬼的样子,领班为什么不招鬼临时工,而要冒风险招活人?” “第二,既然鬼客人讨厌活人,同样是鬼,领班为什么能接受活人?” “刚才我找调酒师问了两款酒的价格,只是用了一种前面一些的交流技巧,她就把答案告诉我了,可想而知,完成任务才能获得酒水价目的规则并不绝对,起码调酒师本身就可以更改这个规则。” “一个随时可以被更改的规则,会有人遵守吗?”虞幸说完最后一句,笑了。 他的笑没有被客人看到,自然不会有什么惩罚,不过…… “你怀疑这个任务本身不存在?”赵一酒感觉这个思路很大胆,这是他的第三个主线任务,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他—— 任务还可以是假的。 虞 幸看他一眼,突然觉得赵一酒刨根问底的契机还不错,他答应帮助赵一酒平安晋升到高级,除了和赵谋有偿交换以外,也是因为赵一酒这个人还不错。 除了性格冷一点,挺适合交朋友的。 所以,他也希望能帮赵一酒开阔推演思路,以后赵一酒单独推演,或者和别人一起的时候,回想起今天的质疑,说不定会养成转换思路的习惯,这对他将来一定有好处。 “你觉得这个任务存在吗?换句话说,我们接到系统提示了么?”虞幸指了指赵一酒的马甲口袋,“任务纸还在口袋里吧,你回想一下,任务的概念是什么?我们是推演者,推演系统发布的任务,才叫任务,而找出恶鬼,只是调酒师的一面之词。” “还有,说原来的鬼员工不会哭和笑,凭什么?都是鬼,我看客人笑得挺开心的。” 赵一酒眉头一皱:“这么一想,公布积分排名规则的时候,确实没提到我们不能被发现活人身份。所以,真的是系统误导了我们?” 虞幸唇角微微扬起,目光虚看向空气中某一点,没有焦距:“误会了,系统没有误导我们,误导我们的只是这群鬼。”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你听不听?” 赵一酒黑发的刘海在脸上打下一层阴影:“听。” “我猜,根本没有员工被抓这件事,我们也不是除了领班没鬼知道的活人。说不定,这个酒吧的夜间活动之一,就是每天晚上都有活人进来做侍者,用莫须有的规则骗活人,而所有客人……” “都只是猫戏老鼠的活动参与者而已。” 赵一酒瞳孔一缩,脑子里有个屏障轰然碎裂。 他知道了。 酒吧里的所有鬼都知道服务生们的活人身份,只不过上到领班调酒师,下到客人,都在用一个不存在的规则愚弄他们。 “摆渡人是谁呢?”虞幸突然把话题转回一开始赵一酒提到的问题,然后自问自答,“摆渡人是忘川河上唯一的有职能者,而忘川酒咖中唯一一个有职能者是谁?” “是调酒师她自己。” 第八章 虞幸你介路子野啊 “橙子,二楼怎么看起来这么恐怖啊……”小燕颤颤巍巍的声音在空旷的黑色走廊里回荡。 阴冷的风往小燕领口直钻,她抓紧了橙子的胳膊,略显恐惧地看着前方。 身后是带着血迹妆点的楼梯,而身前,是一条幽暗的长廊。 长廊两边镶嵌着一眼望不清的门,门后透出可以微弱不计的光亮,一盏盏惨绿色的灯笼挂在天花板上,带来勉强的视野。 除此之外,走廊里再无一点点光源,活像等待着吞噬人的深渊。 楼下好歹是现代酒吧的布局,可二楼仿佛被隔断,一朝穿越进某个异样空间,给两个女孩子带来了心灵上的强烈震撼。 就好像突然掉进了阴间。 “别怕。”橙子一手在小燕肩膀上捏了捏,强撑着道,“两侧应该就是包间了,我们可以等着铃铛摇起来,然后开始……” 吱呀—— 突然,一声仿佛某扇陈旧了上百年的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头顶上挂着的灯笼晃了晃,两人汗毛一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产生了退意。 其实两人现实中是同学,半个月前一起被一个人带着通过了人格面具的第一层考验,然后险险完成了单人的第二层考验。 她们不笨,但是胆子太小,一遇到危险就容易慌乱。 “不、不应该听盛晚的,她想知道二楼情况,她怎么不自己来?”小燕往后一退,“我们还是下去吧,二楼太恐怖了,我觉得这里像陷阱!” 橙子紧张地看着突然开始乱晃的灯笼,就好像有一双双看不见的手正在拨弄它们一样,心中也打颤:“好,走吧……” 然而来都来了,哪有那么容易走。 “叮铃铃……”一声飘渺的铃声从远处响起,两个女孩像是受惊的兔子,她们想悄悄离开,让楼下的阿鱼和赵成为离按铃者最近的人,可是紧接着,她们手腕上的铃铛也轻轻晃动起来。 “叮铃铃……” 两种铃铛相互呼应,与此同时,她们感受到了一股被视线锁定的感觉。 …… “调酒师就 是摆渡人,然后她给了我们这个任务?”赵一酒靠在洗手台前,修长的身形紧绷而优越。 那要么根本没有恶鬼,要么恶鬼早就知道调酒师给他们的任务。 因为“恶鬼贿赂了摆渡人”这句话,已经把摆渡人的立场摆在明面上了——摆渡人与恶鬼是一边的。 虞幸点头:“只是推理,细节太零碎了,我不能确定。原本我是打算再试探一下调酒师和客人的态度,以确认我对它们究竟知不知道我们是活人的猜测,然后转战二楼。” 一楼的酒水单如果是一个骗局,那他们大可不必在其中浪费时间。 或许按照调酒师给出的任务,他们真能找出一个不该在忘川酒咖出现的鬼,先不说那只鬼是真的恶鬼还是配合表演,这么做了,就相当于他们真的是供鬼娱乐的人。 虞幸才不乐意呢。 而二楼,是任务中的“客人会提出要求”的地方,酒水如果是陷阱,那么要求大概率不是。 否则这推演就过分了。 “你太敏锐了。” 赵一酒想了一遍虞幸说的,发现逻辑的确合的上,而且一时间找不出漏洞。 他心里已经倾向于虞幸说的是对的了,于是不知是在夸虞幸,还是在疑惑虞幸的能力。 “基操勿六。”虞幸这都是经验。 有句话是大概是这么说的,当你看过一千部电影,就会发现世界上根本没有离奇的事情。 当你活了一百多年,就会发现世界上的人情世故不过如此。 这些鬼玩儿的,都是虞幸玩儿剩下的。 赵一酒:“那现在?” “刚才橙子小燕上楼了,我们可以等积分排行刷新,看看她们的情况。”虞幸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拍了拍赵一酒,“走吧,在上二楼之前,不能消极怠工太久啊。” “嗯。” 他们从厕所出来,迎面遇到了刚才虞幸第一个接待的衣架子男鬼。 男鬼还心情不错地跟虞幸打了个招呼:“嗨,上厕所呢?” “是的。” 礼貌的应答后,虞幸目光微动,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 赵一酒:“……!” 男鬼看着他的笑,突然沉下脸,声音中透着兴奋:“你笑了?” “不能笑吗?”虞幸反而一脸诧异。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让男鬼开始变得阴森的气势一滞:“……能吗?” 虞幸困惑地看着男鬼,目光里透着一点惊讶和疑惑:“当然能了,没有人告诉我不能啊。” “你的领班没有跟你说一些规矩吗?”男鬼乌青的眼睛睁大,它卡在这个即将爆发的点不上不下,分外难受。 “没有,我们八个人今天迟到了,领班没来得及嘱咐我们任何事。” 男鬼:“……哦,那没事了。” 它浑浑噩噩绕过虞幸和赵一酒进入厕所,仿佛被忽悠瘸了。 而完整目睹了这一切的赵一酒:“……” 好家伙,介路子真野啊。 这么一抽冷子,鬼都没反应过来! 夺笋呐,平时您就是这么忽悠人的是吗?介个熟练。 心里天津话三连,赵一酒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厉害。” 忽悠人如此熟练的虞幸再损,也没有合起伙来欺负活人的这群鬼损——虞幸笑了,男鬼本来想以“你被我发现是活人了”的规则杀掉虞幸,可当虞幸说自己并不知道这个规则的时候,男鬼就这么轻易放过了虞幸。 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不能被发现是活人的规则,根本不是推演本身自带的,而是这帮戏精鬼自己定下的。 它们就是想让八个人类服务生处于恐惧里,谨小慎微,总之活人不舒服它们就开心了。 “看,这下就确定了……一楼用不着待了,我可不喜欢跟猴子一样被耍。”虞幸偏头,脸上露出一个阴阴的冷笑。 赵一酒:感觉一楼的鬼会倒霉。 他问:“这方法这么轻易就能验证,为什么现在才用?” “因为这儿鬼少啊,要是我猜错了,这只鬼要对我动手,我还能跟它打一架,把它拖到厕所最后一个隔间关起来之类的。大厅里不行,鬼有点多,暴露了不好收拾。”虞幸一本正经地说着可怕的话。 第九章 我好羡慕啊,我也想要一个 恰巧在这时,推演开始后的第三十分钟,积分排行榜刷新了。 每个推演者都收到了提示,虞幸打开看了一眼,眼神一亮。 05、06:20 01、04:7 02、07:4 03、08:4 虞幸和赵一酒的七分,分别是卖出了两杯中档酒水,三杯高档酒水得到的。 而底下两组,一个是由于迪厅酒水难卖,另一组不知是何原因,总之酒水卖得似乎不大行。 重点是排名第一的小组,05和06是橙子和小燕的号码,她们竟然得到了二十积分! 从时间看,她们上去之后如果是完成了鬼物的要求,也最多来得及完成一次。 一次就有二十积分,远远高于楼下卖酒水的收益,这说明什么? 说明“卖酒水”是一个错误的选项,它虽然能获得少量积分,但在四个组互相竞争的前提下,与“完成要求”相比简直是浪费时间,提前认输。 这正验证了虞幸的推测,一楼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收益,还被鬼物们加了一堆乱七八糟子虚乌有的规则,可以放弃。 橙子小燕还算有点本事,她们不仅没成为炮灰,反而借助最先上二楼的优势,成为了四组中的领先者! “要不要上去看看?”虞幸兴致勃勃地提议。 赵一酒点头,他们可以先上去观察观察,不行再下来就好。 两人十分果断,在调酒师平静的目光中无视了新来的客人,走向楼梯。 奈何桥楼梯冰冷刺骨,离近了看,上面的血迹斑驳陈旧,早已深深刻印在楼梯本体上,无法剥离。 踏上去,虞幸感到一阵阵寒意从脚下升起,逐渐包裹住他的整个身体,这股寒意机具渗透力,像是在审视他的灵魂。 这座“奈何桥”上没有孟婆,传说中的孟婆汤,也在忘川厅进行售卖。 他们于是不需要忘记前尘,在走过十八级台阶后,顺利上了楼。 突兀的,所有声音全部泯灭,仿佛一瞬间被剥夺了听力,来自迪厅的吵嚷和酒咖的纯音乐瞬间消失,眼前漆 黑,连视力都让人不敢信任了。 乍一看,只能看见一盏盏幽绿灯笼在空中摇晃,灯笼古色古香,上面还用毛笔写着褪色的文字。 虞幸适应了两秒,把自己从“又聋又瞎”这种令人不安的状态里拔了出来,眯着眼睛看去,才发现灯笼不是在空中,而是悬挂在天花板上。 一条笔直的长廊从他脚下延伸向未知的黑暗,只能从长廊两侧房间底部透出的晦暗光亮里窥见一丝轮廓。 五感不清,灵相不识,虚实不辩——这就是二楼给虞幸留下的第一印象。 “果然,这儿才是这场推演真正的主场。” 感受到二楼氛围的一刹那,虞幸就有了决断。 他沿着走廊走了两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这条长廊看不见尽头。”赵一酒像个幽灵般跟在他身后,声音压小了点,因为在这里说话,哪怕一点点声音都能传很远。 不知会不会惊动房间里的“客人”。 而他言下之意,二楼布局并没有遵从一楼的建筑基调,它完全是一个架空的空间,长长的一条,没有岔道。 “说明二楼的客人很多呗。”虞幸没有看见先上来的橙子和小燕,她们可能在某个房间里,也可能沿着长廊走远了。 赵一酒在黑暗里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在了不少,手里握住了。 不,这把小刀现在已经变了模样,改了名字,原本的碎心属于赵谋,融合的是赵谋的人格面具,在庆元制药厂里时,赵一酒算是借用。 而在爱丽丝地狱结束后,赵谋正式切断了碎心和自己人格面具的联系,让赵一酒自己进行了融合。 现在这把武器形态的祭品,名叫。 它比原来长了很多,足足有赵一酒半个小臂长,造型不似小刀的弧度,而是头尾一般直,两侧开刃,比起刀来,更像一把短剑。 被赵一酒从人格面具上召出,握在手里与周围的漆黑交融成一片,锈迹斑斑的剑身映不出半点光泽。 不反光的武器,是暗杀的绝佳选择。 赵一酒 可以充分利用它的力量了,如果庆元制药厂那个推演资格测试时赵一酒手里就是而不是,那么在唐黎的追逐战时,他绝不会陷入劣势,绝不会受伤。 “怎么感觉你很喜欢这个地方?”虞幸瞥了他一眼,从对方周围的气压中察觉到一抹轻松。 “……” 赵一酒一开始并没有回答他,在虞幸以为他又不想理会自己的时候,却突然开口:“还行。” 对于赵一酒来说,黑暗的确是一重保护,他擅长的一向不是扮演与奉承,在楼下快要憋死了,而楼上,虽然看起来阴间了不少,可对他来说反而比一楼舒适。 虞幸了然点点头,目光注意到赵一酒手里的东西,眉头一挑:“这是原来那把刀吗?啧啧啧,我好羡慕啊……” 他缺一个武器类祭品啊! 看看,看看他现在的两个祭品都是啥,一个烛台,一个洋娃娃,他总不能指望那这两样东西砸人,砸出去效果如何他不清楚,但很难收回来是能确定的。 每次要动手,都得徒手上。 虞幸早就厌恶了掐断某处骨骼时的触感了。 “你可以找曲衔青要。”赵一酒不为所动,甚至把止杀往身旁收了收。 他昨晚零点刚过就听赵谋说了,虞幸身边有个很强很强的推演者,也就是虞幸上次去他家时和赵谋提到的那一位——异化线大佬曲衔青。 这个曲衔青似乎和虞幸的关系不一般,竟然在虞幸直播新人赛的时候明晃晃地表达着支持。 所以想要个武器类祭品还不容易吗?赵一酒冷冷想着。 他迈开步子来到和虞幸并肩的位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低声问:“二楼的客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们要不要踹门进去看看。” 又是踹门? 虞幸失笑,暗道一声赵一酒果然踹门上瘾,然后摇头制止:“走吧,我们先随便逛逛,等有客人按铃了再进去。” 他眼尾一弯,仿佛与二楼客人关系很好似的:“上面的客人和一楼的可不是一个级别,我们应该更恭敬些服务才是。” 第十章 通灵游戏 两个相似的脚步声在走廊回响,两侧房门底部透出不同色的荧光。 在一尘不变的景象中走路,很容易产生时间模糊的错觉,而且每当虞幸回头,都能看到“奈何桥”就在那里,永远处于视线尽头,仿佛距离一直未变。 三四分钟后,虞幸眉梢一动:有点奇怪,这么久了,其他两个组怎么也该处理完手头的事上来了。 可楼梯上却迟迟没出现他们的身影。 难道……我现在看到的楼梯,已经属于一种虚实难辨的状态,每一组通过楼梯上来后,都处于不同的空间里? 虞幸这也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这么久都没遇到橙子和小燕了。 “叮铃铃……” 突然,一阵铃声从前方响起。 同时,虞幸手腕一阵拉扯,小铃铛发出清脆的提示,甚至朝前方牵引着他。 赵一酒的铃铛也响了,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都没有慌乱。 该来的总会来的。 铃声响了几秒就消失了,但手腕上的牵引力还在,他们还记得领班说过“别让客人按第二次铃”,这句话还是听比较好。 于是两人加快脚步,很快看见了一个门缝里漏出微弱红光的的房间。 虞幸道:“就是这个。” “嗯。”赵一酒伸手开门,结果居然没有推动。 漆黑的门上有东西在蠕动,借着天花板悬挂的幽绿灯笼,他们才看到那是一片血迹。 虽然红色血迹在绿灯笼的光下有些失色,但他们还是得到了“客人”给他们的信息。 血迹蠕动了一会儿,在门上组成了一个阿拉伯数字“1”。 “?”赵一酒看向虞幸的目光中带着询问。 “一……”虞幸喃喃道,“大概是只能进去一个人?” 他话音落下,门上的数字没有任何变化。 赵一酒却不认为虞幸说错了,他直接问道:“那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吧。”虞幸考虑了两秒。 他是觉得,赵一酒现在一个人应该不畏惧鬼物,但鬼物正常来说不用推演中给出的特殊方法是杀不死的,所以赵一酒仍然 有被鬼物伤害的风险。 而他自己……他反正死不掉,即使他奈何不了鬼物,鬼物反过来也奈何不了他,不如让他来测试一下二楼的鬼物有多强。 赵一酒不与他抢:“小心。” 虞幸:“知道知道。” 在赵一酒的注视下,虞幸再次摸上门把手,这次门没有阻止他,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生锈迟钝仿佛多年未维护的门缓缓被打开。 比走廊要潮湿一些的空气渗透了呼吸,若隐若现的红光映上了虞幸苍白的脸,他回头冲赵一酒点点头,示意他自由活动,然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正方形房间,被布置成了浴室的样子,底下铺着大块瓷砖。 虞幸刚完全进入房间,身后的门就吱一声自己关上了,顺带着锁头响了一下,不需要他动手,房间里的东西就“贴心”地帮他锁上了门,将他与走廊分隔。 墙壁上挂着一盏淡红色小灯,让虞幸能勉强看清房间内的布置。 房间很大,七乘七的空间过于空旷了,什么装点都没有,于是将这里仅有的东西生生突显出来。 最显眼的便是房间最中间的一座纯白色大浴缸,虞幸淡然地走过去,手搭在浴缸边缘,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有水。 水并不透明,满满当当,由于环境的昏暗,这缸水仿佛漆黑一片,只在表面上映着浮光,反射着虞幸一个人的影子。 谁也不知道水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浸在里面。 虞幸移开视线,环视一圈——这里没有客人。 也不对……虞幸感受了一下空间中的阴冷和森森鬼气,猜测客人在这里,只是没有出现,可能正在暗处看着他。 有一说一,这房间里东西少得可怜。 除了这座浴缸之外,在房间角落里放着一个纸箱子,而浴缸的后面,也就是门的正对面的那面墙上,镶嵌着一面全身镜。 能藏人,或者说藏鬼的地方不多。 虞幸指尖在浴缸上滑过,冰冷滑腻的触感留在了指腹。 他走向镜子,镜子中的他自己逐渐放大,神色阴郁 ,衬衫马甲和西装裤将他的身形衬得越发挺拔,黑发多而柔软,让他看不出具体年龄的阴柔面孔显出年轻的气息。 浴缸就在他身后,安安静静的,反而越看越瘆人。 虞幸笑了笑,镜子里的他做出相同表情。 他于是没再管镜像,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镜框上。 这面全身镜的镜框宽又厚重,雕刻着无意义的密集花纹,他伸手摸了摸,是金属独有的锐利触感。 摸着摸着,他手一顿。 “这是……”两指夹住一张纸,虞幸把巴掌大的纸张从镜框侧面撕下,终于看见了“客人”的要求。 血腥玛丽? 虞幸被挑起了兴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名词有好几个意思,除了血腥玛丽鸡尾酒之外,它还是中世纪英格兰和爱尔兰女王,本名玛丽一世。 另外,血腥玛丽这个充满了恐怖传说色彩的人,被称为致残的新娘、嗜血的预言者,恶毒女巫。 而这个客人提到的血腥玛丽,应该是一个十分著名的通灵游戏。 关于这个游戏也有很多版本,虞幸暂时不知道这里的是哪一个版本,他接着看纸条的下半部分。 步骤一共四个,并不算繁琐,但是通常来说,最简便的版本不需要泼水和拿刀。 据说,有些时候血腥玛丽并不伤害人,镜子里只有她的倒影,她会回答召唤者一些问题。 有些时候血腥玛丽则会逼人自杀,或者把人拉入镜子里。 多了泼水和拿刀的要求,虞幸总觉得召唤出来的血腥玛丽会是个很恐怖的东西。 第十一章 有一个人要背对镜子 真好,越恐怖越好玩~ 虞幸嘴角带笑。 血腥玛丽通常以女巫、鬼魂或尸体的形象出现,虞幸作为一名长期无业闲散青年,这些年关注得最多的就是这种东西。 通灵游戏啦,恐怖小说啦,各地传说啦,猎奇文化啦,真实案件啦…… 有碰见过的有没碰见过的,血腥玛丽就属于他听过但没试过的那种类型。 毕竟现实里玩这个,其实毛都召不出来。 今儿有机会见识见识,虞幸莫名高兴,记住了游戏步骤以后,他带着愉悦的心情走向墙角纸箱。 蹲下来翻了翻,纸箱里放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他很快从里面找到了蜡烛、打火机、刀、水瓢等有用的物件。 之后,他抬头,把墙上的红色小灯给关上了。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虞幸攥着手里的东西,凭借记忆走到了房间中央,浴缸的旁边。 不知为何,陷入黑暗之后,他的耳朵里开始出现一种若隐若现的女声呓语。 这声音不大不小,既无法忽视,又听不清内容,平白能勾起人心中的烦躁。 “想让我的情绪产生波动,好进行下一步的惊吓是吗。”虞幸什么都没说,但心里清楚得很,这已经是鬼物的惯用伎俩了。 按照步骤,他这会儿该先泼水。 用水瓢摸索着从浴缸里舀起一瓢水,虞幸稳稳端着来到镜子前,用手摸着确认了,然后把水泼了上去。 水与镜面接触,发出的声音却不是液体和玻璃应该产生的,反而如同将水淋到了一具身体上。 呓语声突然增大,仿佛一阵阵邀请。 虞幸放下水瓢,把蜡烛点燃,顿时,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一小团空气,镜子里几乎只能看到蜡烛,看不到虞幸自己的身形,很容易让人以为是蜡烛自己在动。 虞幸举着蜡烛凑近,好歹是看见了自己。 忽明忽暗的光影让气氛诡异起来,镜子上的水流不成股地向下流淌,将镜面分割成细碎的一块块,加上耳边呓语,他总有种周围全是人的错觉。 虞幸蹲下来,滴了两滴烛泪在地上,然 后将蜡烛立了上去。 他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声。 接下来,虞幸捡起了被他暂时放在浴缸边的刀。 这是一把尖刀,并不常见,握住之后不但没能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人更加战栗。 他站到镜子前,盯着镜子里自己和浴缸模糊的轮廓,静了片刻,用磁性清晰的声音念道:“bloody 紧接着,一个被潮湿黑发遮住大半张脸的女鬼的上半身缓缓从浴缸中升起来,平直的、怪异的。 女鬼正面对着虞幸的背,头发中一只眼球突出的眼睛与虞幸望向镜中的视线对视。 水不断从浴缸边缘滑出,在地上连成一片,然而,本该随意流淌的水突然变得粘稠,掉在地上发出“啪叽”的粘糯声响。 像某种污秽。 “bloodymary来见你了。”女鬼声音空灵,传到虞幸耳朵里,总有种说不出的邪恶味道。 虞幸没有回头,因为他的听力告诉他,身后什么都没有,就连水声都是从镜子里传来的,如果回头,才是给了这只血腥玛丽背刺的机会。 …… 眼前的门关上,虞幸身形消失,赵一酒眼睛一眯,一秒钟都没有等在门边,而是记住了这扇门的位置和样子。 是的,这里的每一扇门都有细微不同。 他看了这道只让一个人进入的门一眼,沉默地走开了。 他希望快 点有别的客人摇铃铛,这样他也能赚取积分。 不能让虞幸做太多,否则……赵一酒觉得自己会逐渐变成拖后腿的。 好在没过多久,他又听到了不远处的铃铛响。 遵循牵引走到按铃的房间,赵一酒发现这扇门居然没有关严,而是掩着。 他推开门,有些意外地和门内四双眼睛对上了。 是庐山、盛晚、橙子和小燕。 没想到,明明一路走来都没遇见过,却在这间房间里重逢。 “来齐了……”一看到他,小燕就充满恐惧地开口,其他人也是面色各异,赵一酒懒得理会,一脚踏进。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他打量起这个房间。 房间不大,只有十六平米左右,其中一面墙是一块完整的大镜子,就像舞蹈房一样。 灯光昏暗,不过好歹看得清东西,镜子里每个人的身影都很清晰。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既没有客人也没有别的道具,简直比他刚才匆匆一瞥虞幸进入的那个房间还要简略。 提示肯定已经被别人拿走了,赵一酒看着其他四人的脸色,冷声道:“这房间要做什么?” “我们需要玩一个通灵游戏!”庐山算是在场最开朗的人了,他冲盛晚使了个眼色,盛晚没什么表情地从马甲口袋里摸出一张纸。 这张纸上写着通灵游戏的步骤。 第十二章 坏透了的邪灵 空气中飘来血的腥气,浴缸里的污秽不断落在地上。 这就是血腥玛丽吗? 虞幸打量了一下,血腥玛丽这高度大概是坐在了浴缸里,身上穿着繁复的红色衣服,随着水渍和污秽紧贴在身上。 当然,他也看不到什么特别的风景,她头发太长,几乎快把整个上身遮住了。 而说话时,血腥玛丽嘴巴并没有动。 “你好?你就是bloodymary吗?”虞幸对她打了个友好的招呼。 血腥玛丽没有回应他,只缓缓倾身,看样子像是要从浴缸里爬出来。 莫非听不懂?虞幸见状换了个语种:“hello?” 血腥玛丽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镜中的他,半个身体探了出来,随着她的东西,下身的裙装也显现出来。 虞幸歪头,说实在的,这只血腥玛丽的形象好像也不算太可怕,就是普普通通的落汤鬼嘛,虽然普通人会吓个半死,但对于见多识广的推演者来说,根本不…… 血腥玛丽手里的尖刀反射出残忍的光,把虞幸的思路斩断。 “嗯……”望着她手里的与自己所持一模一样的尖刀,虞幸陷入沉默。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血腥玛丽似乎也知道他注意到了那把刀,咧开嘴笑了。 这一笑不要紧,看似小巧的红唇骤然张大,直接把头颅分成了上下两半,她保持着裂开的样子,完全爬出了浴缸。 暗红色的宫廷长裙端庄又精致,在裙撑的作用下没有贴合身体,长发搭在裙子上,像是蠕动的蛆虫。 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道粘稠的痕迹,仿佛拖拽形成的一样。 眼看血腥玛丽握着刀就过来了,虞幸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种想法。 她要杀死我的话,我怎么样才算赢? 提前用自己的刀对着自己脖子来一下行不行,只要我动手够快,血腥玛丽就动不了我? 或者和血腥玛丽打一架,比谁的刀更快? 以上都是开玩笑的,来自虞幸脑中的自娱自乐。 “还是那句话,主线推演不会太难,不可能要求纯武力对抗,啧,还是挺简单的。” 虞幸把手里的刀一扔,刀刃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他不能回头,回头大概率被镜子里的玛丽拉入镜中,也不能真的战斗,因 为推演游戏中鬼物只有特殊方法才能杀死。 既然客人要求他拿着刀,而后出现的血腥玛丽就拿着刀,说明他能对镜子里的鬼物产生影响。 所以,正常人见到鬼物接近,大概率握紧刀给自己增加底气,他们不扔刀,鬼物便拿着刀,这就给了鬼物杀人的机会。 虞幸把刀一扔,血腥玛丽就停住了。 他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 接下来,血腥玛丽头颅复原,幽幽盯住虞幸,也扔下了刀。 她终于开了口,仍然是唇部不动,声音却从腹部传来:“你很聪明,但你身上有死亡的力量……” 虞幸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死亡的力量……是指什么?是他想的那个吗? “原本香甜的血……被那种力量玷污了。”血腥玛丽空灵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连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你比我悲惨,你让我怜悯。” 虞幸嘴角一勾。 他自动忽略对方对他“悲惨”、“怜悯”等评价,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真的是在说他本身!血腥玛丽不愧被称为嗜血的预言者。 她的预言能力好像挺准。 事关自己的身体情况,虞幸收起到嘴边的玛丽小姐姐,老老实实用了正式一些的称呼:“玛丽女士,你能看出我身上的力量来自哪里?” “最初的源头,失序的土地。”玛丽拥有贵族的优雅气质,那怕今天的模样可怖,仍然掩盖不了她那种吸引人的气息。 她就像芬芳的毒药,邪恶,残忍,强势,而又精于谈吐。 她说话平缓而有力:“说说看,你为什么召唤我?你难道不知道,手握尖刀的召唤,只会召出杀人时的我吗?” 虞幸正了正神色,要追究起来,血腥玛丽的年纪可比他大,货真价实的长辈,而且对方还知道一些他目前迫切需要的情报。 他认真回答:“因为有个客人对我提了要求,它要我召唤你的。玛丽女士,如果你觉得受到了打扰,可以把它打一顿,我支持你。” “……是这样么?可惜,召唤我的是你,我无法与别人交流。”血腥玛丽来到了镜中的虞幸身边,以一个亲密的距离将一只手搭在了虞幸肩上。 虞幸并没有感觉到肩上 多了东西,果然,一切都是镜中画面而已。 “你丢掉了刀,我愿意相信你的诚意。这样吧,”血腥玛丽将另一只手抚上镜面,“你与我手指相抵,问出你想得到答案的问题,我会告诉你的。” “你只有一次机会。” 虞幸看着伸出手的血腥玛丽,没有按照她的话去做,而是确认般地问道:“甚至可以告诉我失序的土地是哪里?” 血腥玛丽说:“都可以,只要是你想得到的。” 真是好诱惑的提议! 虞幸叹了口气,目光中透露着可惜。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可惜这是一个谎言。 “抱歉,我不需要,今天打扰了,玛丽女士,你回去吧。” 他果断道。 镜中女人表情肉眼可见的沉下来:“真的不?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好心了。” “玛丽女士,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评价你的吗?”虞幸笑了,双手插进裤子兜里。 “你被认为是一个坏透了的邪灵,召唤你的人们所遭遇的事情,永远比他们预想中的最坏结果要更糟糕。你并不诚实,哪怕作为邪灵和鬼物能力卓越,仍掩盖不了你从不好心的事实。” “你刚才也说了,拿着刀召唤你,只能召唤出杀人时的你。可你并没有说,丢掉刀以后,你就不是杀人时的你了,你的内心仍然在渴望杀戮,并且时刻准备着。” “更何况……传说中的血腥玛丽,不管是曾经的女王玛丽一世,还是嫉妒少女美貌的妖婆,亦或者其他身份……你都没有不想杀人的那一刻。” “所以……不能用刀杀掉我,就准备用谎言哄骗我把我拉到镜子里吗?” 虞幸遗憾地摇头:“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多白嫖些情报的,但你已经打算对我动手了,真是令人伤心。” 他所说的对付血腥玛丽挺简单,不仅仅指扔下刀,就连对方的性格和后续的蛊惑方式也一并算在内。 血腥玛丽的预言或许是真的,但这只是她获取虞幸信任的方法,同意了血腥玛丽的提议,接触了她的手掌,那就凉凉了。 虞幸当然不会这么做,相信鬼物,还不如相信曲衔青能在现实里做出社交软件表情包一样可爱的动作。 不然为什么有个词叫“鬼话连篇”呢。 第十三章 两张一样的脸 虞幸出来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这间房间里原本的客人并没有来阻拦他,同时,系统提示他增加了35积分。 看来积分的多少似乎和客人的要求难度有关,看来,一开始橙子和小燕经历的东西应该要比血腥玛丽简单许多。 他左右看了看,没见着赵一酒的身影,想来是被铃铛给牵走了。 “嗯……不等了。”权衡了一下,虞幸决定直接离开,他目光瞥向门,伸手在门上的血中沾了沾,在数字“1”的上方画了一个勾。 “表示已经搞定,他应该看得懂吧。” 小声嘀咕完,虞幸在干净的墙上蹭了蹭手指,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这扇门没有关,依稀可见屋里重新亮起的红色小灯,和浴缸边一大滩溢出来的水渍。 不过,如果有人进去看了,就会发现那不是水渍,而是被稀释的血水,浴缸中原本满满当当的液体,如今都泛着令人心悸的红。 从浴缸处伸出一行拖拽般的痕迹,污秽肮脏,一路延伸至镜子前面,突兀地中断。 之后,再无痕迹。 至于浴缸里的水为什么会变成血水,这血属于血腥玛丽还是这个房间里的客人……除了虞幸,或许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了。 …… 赵一酒望着橙子的后脑勺,略有些不情愿的靠近一些,冲她脖子后吹了一口气。 之后,他就看着橙子去吹了小燕,小燕吹了庐山,庐山吹了盛晚…… 在吹气的同时,五个人也在不断绕圈走,每当面朝镜子,不可避免要看向镜子里的时候,他们就会闭上眼,凭借记忆等待角度可以避开镜子后再睁开。 这游戏很无聊,起码赵一酒是这么觉得的。 空空荡荡的房间,悄无声息,只有几人的脚步声、略显紧张的呼吸声,吹气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已经饶了五圈了,各异都被吹了好几口气,接下来,又是盛晚要朝他吹气。 他不是很适应这种距离的接触,此刻真的宁愿直面鬼物,跟鬼物杀到见血,也不愿磨磨蹭蹭在这里玩写装模作样的游戏。 通灵游戏中,通灵的过程是一种仪式和媒介,通过这种媒介,能让原本躲 藏起来的鬼物显形,或者让路过的鬼物产生兴趣,降临到这里给予一定反馈。 还有一种,是打开灵界之门,把远在另一个世界的鬼魂召唤过来,传说里有名有姓的鬼物基本上都是这种情况,血腥玛丽游戏也是。 赵一酒从小学过这些理论,所以很容易判断出了这个房间里通灵游戏的性质——无非是第一种,让原本就在的鬼物显形罢了。 很多推演者利用祭品也可以办到这种事,根本不用费这个劲儿去跟着步骤玩,可偏偏这是“客人”的要求。 或许是冥冥中有东西听到了赵一酒心中所想,在盛晚上前,朝他脖颈上吹了一口气的时候…… 一阵微弱的小气流拂过,赵一酒知道这是盛晚做的。 又一阵微弱的小气流喷在他脖间。 第二次! 他立刻停下脚步,在旁人骤然提起来的心情中转身背对镜子,冷冷道:“来了。” 来了! 其他人不敢违背要求,立刻齐齐转身面朝镜子,同时既好奇又恐惧的看向镜中。 镜子里会有什么? 盛晚在五人中算是十分淡定的了,刚才她吹完气,赵就说来了,可是她离得这么近,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俩中间多吹一口气。 所以鬼物会是什么样子呢? 又会呈现什么给她看? 她缓缓抬眼,其他人也抱着类似于“长痛不如短痛”的诡异心里,破罐子破摔般投去视线。 “……?”盛晚疑惑地看着镜子,这是召唤失败了?怎么什么都没有。 镜子里的景象太正常了,还是空空荡荡的房间,和五个人,没多也没少。 她甚至能看清楚每一个人的表情,她自己平静中略带疑惑的神色,庐山的茫然,赵的冷酷,橙子和小燕从恐惧到庆幸的表情转变…… 突然,她愣住了。 由于站位原因,赵现在处于她斜前方,也是最靠近镜子的位置。 她能看见赵现实中不曾表现出一丝丝好奇的冷郁脸,也能看见镜子里赵一酒沉默的面庞。 她偏头看了眼赵,又看镜中。 她怎么能同时看见两个赵的正脸!? 赵在镜子里分明应该只有后脑勺才对! 在她认真观察到意识到 不对劲的这十秒左右的时间里,橙子似乎也反应过来。 她低声叫道:“镜子里有赵!快看!” 镜中的赵一酒转头盯住她,露出一个他这辈子可能做不出几回的微笑。 然后,在四个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赵”的脖子咔嚓一声,断了。 “赵”的肩上突然出现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骑在“赵”的脖子上,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大眼睛一眨不眨,俏皮的羊角辫显得还挺可爱。 她扭着“赵”的头,似乎把已经断裂的颈骨当做方向盘了,指挥着“赵”向小燕走去。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认真看着的小燕尖叫一声,下意识认为现实中的赵也断了脖子,扭头就跑,准备离赵一酒远一些。 橙子一把揽住她,低吼道:“冷静小燕,你忘了纸条上说的了,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逃跑!赵站在原地,没有变成鬼!” 在场唯一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赵一酒听到他们杂乱的叫声,基本将镜子里的景象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不禁无语凝噎,很想转身直接把镜子里的鬼物弄死。 好在客人的要求某种程度上约束了他,他咳了两声,打断道:“三、二……” 这倒数是发号施令的倒计时,他们并没有远一个领导者出来,只说好了到时候谁被选中,谁就提醒大家说“去。” “一。” 橙子小燕忍住恐惧,盛晚和庐山更迅速准备好了,他们平生第一次说话这么齐。 他们道:“去!” 镜中的小女孩扁扁嘴,好像是想哭的样子。 可她没有走,只是停在了原地。 结果,就在这时,房间门被人打开了。 赵一酒现在的角度刚好和门面对面,当虞幸伸脑袋进来时,自然是他先发现。 “咦,你?”盛晚看见了虞幸。 其他人早就需要一个把他们注意力从镜子上挪走的机会了,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顿时七嘴八舌好像一个个都特别关心虞幸似的。 “你怎么进来了?” “你好啊。” “……” 虞幸也没进去,就开着条门缝,目光扫荡一圈:“没事,我就是路过,听你们在里面叫得挺尽兴的,一时好奇。” 第十四章 你故意的? 好奇!? 挺有意思!? 这是好奇的事儿吗,行,我们敬你是条汉子。 庐山瞪着眼睛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总觉得这个阿鱼好像很不得了! 开局众人并没有介绍过自己的资历,庐山默认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初、中级萌新。 难道阿鱼和一脸冷酷的赵其实是高级的大佬? 那要是能打好关系,以后让大佬带一带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庐山心里所想没有被任何人共情,在众人听到虞幸的回答陷入短暂的沉默后,小燕道:“哦,这样啊,那个,现在是结束了吗?” “大概是结束了吧。”橙子回答她。 小燕有点不安:“那为什么镜子里的东西没有走?” 盛晚看着她发抖的样子,无语:“反正要求已经完成,鬼物再怎么样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你怕什么?” 反正已经喊过“去”了,客人的要求已经完成,大家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房间,远离那个还站在镜中没有离开的小女鬼。 小燕最害怕,她向其他人说了声先走了,便拉着橙子一起踉跄着从虞幸身旁穿过,仿佛赵一酒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盛晚轻笑一声,小声说了句:“废物。” 庐山戳戳她,示意她别太毒舌,随后两人也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赵一酒,虞幸问道:“不走?” 赵一酒:“等一下。” 他转身面朝镜子,镜子里的骑着他的小女孩和脖子折断的“他自己”都还在,让他颇为不适,他对小女孩道:“下去。” 小女孩见还有人理自己,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同时镜面上出现几行血字。 这语气和留下纸条要求的客人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第二个要求吗?”如果是,那就是另外的积分了。 小女孩骑得高高的,从上俯视赵一酒,摇头。 她发不出声音,所有的表达都以血字的方式呈现。 “没空。”赵一酒果断拒绝,并且上前一步,再次 重复,“下去。” 实际上镜子里的东西不全是赵一酒自己,因为镜中赵一酒并不会随着他本体的移动改变分毫,就像两个互不干涉的个体,只是镜子里的东西偷了赵一酒的脸。 大概是赵一酒这类似于命令的语气刺激到了小女孩,她脸色突然狰狞,揪着赵一酒镜像的头发,一行行血字疯狂涌现。 “不要不识抬举?”虞幸好笑地插了一句,顿时是血字一顿。 他走了进来,与赵一酒并肩而立,悠闲地对小女孩道:“你是这里的客人对吧,哥哥告诉你,未成年是不允许进入酒吧的,你是不是背着爸爸妈妈偷偷溜进来了?” 小女孩往后缩了缩。 “快回家吧,不然告诉你妈妈,你要屁股开花的。”虞幸轻车熟路地吓唬着小孩,成功让小女孩哭了。 鬼物本就比活人更情绪化,小女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很害怕妈妈,她一边哭一边诅咒: 赵一酒手里出现短剑,果断地一剑插入镜中。 他的剑速度太快,镜子都没有出现向四周蔓延的裂痕,小女孩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随着他手腕一转,“砰”的一声,整面镜墙应声而碎! 小女孩的尖叫声穿透耳膜,然而镜子碎裂后,她的身影就没人能看到了。 赵一酒快速退开,躲开了铺头盖脸的镜片雨,随即推了推眼镜,看向被淋了一身的虞幸:“你怎么不知道躲。” 虞幸措不及防,碎玻璃差点崩一脸,他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挡住脸:“你出手没个预兆!” “我让她下去,她听不懂人话。”赵一酒目光瞥过来,如他所料,虞幸随时没退后,但这么多玻璃碎片竟然没有一个划伤虞幸的,连衣服都好好的。 果然是装弱,他不会再相信虞幸所说的任何一句“我不行”了。 “……” 虞幸抖抖身上的小玻璃渣子,转头审视地看向赵一酒:“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一酒:“没有。” “那你这快要笑出来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赵一酒正色:“没有笑。” 然后他主动科普起小女孩的品种:“这应该是一种有让人视线产生错觉的鬼吧,为了吓唬人,让参加绕圈通灵游戏的推演者吓跑。这样,它就能根据游戏规则杀掉违反规则的人。” 虞幸:兄弟,你这转移话题的能力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索性反正也没受伤,虞幸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就当是被一个总是在他手里讨不到便宜的小孩子给报复了一下吧,无伤大雅。 赵一酒毁了看不顺眼的东西,顺便让虞幸吃了个小亏,心情愉快起来,他出门后收到了系统的积分提醒。 这一下,加上虞幸得到的积分,在二楼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拿到了总共55积分。 这是一楼卖酒水不能比的。 虞幸重新踏上走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向赵一酒大致说了一下血腥玛丽房间的内容。 他只说到血腥玛丽利用条件妄图哄骗他,被他识破就没再继续说了。 然而,赵一酒却是脚步一顿:“最后你怎么让血腥玛丽离开的?” 虞幸眉头一挑:“秘密。” 赵一酒又问:“你手怎么回事。” 嗯? 虞幸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赵一酒正注视着他一直插在口袋的那只手:“刚才挡玻璃你都没把右手拿出来,现在也是,受伤了。” 虞幸欣慰于他的敏锐,哈哈一笑,把手伸了出来。 之间他右手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奇异的是这么深的伤居然没有流血,否则赵一酒一定可以闻得到血腥气。 不流血的伤口,看似少了失血过多的危险,实际上,赵一酒见过虞幸伤口愈合的速度,连手指断得只剩一层皮都能迅速复原,可这道伤口却留下来了。 伤痕还正好处于手腕上,乍一看就跟割腕了似的,搞不好就会送命。 赵一酒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顶着这种伤势若无其事来找他的,他道:“这是怎么弄的?” 虞幸收回手,不以为意:“不打紧,只是愈合慢一点。” “这是你把血腥玛丽送走的代价是吗?” 第十五章 面具狂欢 二楼的游戏模式基本被摸透了,就是进入一个房间,完成某种通灵游戏,随即根据游戏的危险性获得不等的积分。 从绕圈吹气的房间出去后,三队推演者再次分开,怎么都无法在走廊里遇到。 虞幸和赵一酒便继续在幽深长廊前进,和之前一样,只要回头,就能看见楼梯的位置。 虞幸最后还是没有告诉赵一酒手腕上这道暂时无法愈合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他不想说,赵一酒便一个字也撬不出来,只能放弃。 疼吗? 肯定疼。 赵一酒深知这种伤口留在身上的感觉,所以更加佩服虞幸这一副仿佛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 别看虞幸有时候故意装乖甚至强调自己有多“柔弱”,真有了事,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man得多,能忍得多。 过了一会儿,排行榜刷新了。 01、04:62 05、06:60 02、07:44 03、08:14 排第一的是虞幸、赵一酒,两次通灵游戏的55积分加上一开始卖酒水得到的7积分,让他们反超了橙子小燕。 第二第三都很正常,可排在第四的组,积分上涨速度却是意外的缓慢。 那是章湘玲和朱明的组,自从上了二楼,虞幸就没见过这两人,他此刻深深怀疑,这一组根本就没有上二楼,而是留在一楼卖酒。 不应该啊。 虽然朱明看起来很丧,但是章湘玲是个心思活泛的女人,不至于想不到二楼才是真正的主场。 要知道,排名最后的小组可是会被抹杀掉的,就凭这个,她都不可能不上来。 “会不会有别的发现?”赵一酒与虞幸讨论了几句,提出一个猜想。 “有可能吧。毕竟……这个晚班会持续六个小时,现在才第一个小时,难保之后会不会有其他规则出现。”虞幸考虑了一会儿,给出一个保守的结论,“调酒师当时知道有客人给了我小费的时候,也说过,过不了一两个小时我就会用的到。” 赵一酒皱眉:“这就不是谎话了?” “你得看它有没有必要,像这种, 说出来达不到耍人玩的效果,还容易被我察觉到不对的话,调酒师是没必要说的,但她说了,我怀疑这是系统强制。” 虞幸摇头,补充道:“而且一楼三个厅布置得那么逼真,也不一定只是欺骗推演者这一个作用,你也看到了,第一次积分排行榜公布之后,有脑子的推演者都知道上二楼,那一楼不就没用了么。我想,推演中不会出现这么大面积没用的场景。” 也就是说,他预计之后一楼还有用。 也许会出现一个激励推演者们互相对抗的,真正可以与二楼一样拿到积分的规则。 而此时,积分最低的章湘玲和朱明,正在彼岸厅卖酒。 准确说,是章湘玲一个人在卖酒,朱明在打酱油。 再次卖出一瓶酒,章湘玲看见了靠在墙边打瞌睡的朱明,语气里已经十分无奈了:“我说你能不能做点事,哪怕……哪怕我们得到了半小时后一楼活动的消息,你也不能这么懒吧!” 朱明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顺带换了个腿承重,他懒散道:“没必要,等活动开始积分差距自然会弥补起来,我不想动。” 语气平直,仿佛一条没有波动的线,任谁都能听出他说这话没有任何不满和呛声的意思,纯粹是在阐述事实——他不想动。 章湘玲长叹一口气,她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懒的推演者,这种气质已经深深刻在朱明的体内,就像一个烙印。 甚至她怀疑,朱明的人格面具名称就叫做懒! 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在一场场推演里活下来,并且晋升到了高级的。 没错,朱明这种懒人,居然已经是高级。 这也是章湘玲只口头表达不满,不敢真的责怪对方的原因……她才中级,没有朱明资历高。 而且一楼在凌晨一点半的时候会举报一场特殊活动的情报,也是朱明一边打瞌睡一边取得的。 没有天理! 朱明懒得管队友在想什么,事实上组队的时候,他原本一眼就看出来那个自称阿鱼的推演者气息有点特殊,应该很强,想和阿鱼组队然后正大光明跟在后面划水, 可阿鱼拒绝了他。 那他就懒得选了,章湘玲来找他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便点了头——反正剩下来的是谁都无所谓,他不想主动找别人,聊天太累了。 不过朱明要是知道章湘玲在吐槽他人格面具名字应该是懒的话,大概还是会反驳一下的,他的人格面具叫无名。 之所以是“无名”,是因为系统顺应他的人格,懒得起名了…… “即使是活动对我们有利,我们也得多收集小费,收集冥币,不然优势说不定会被夺走。”章湘玲没有放弃劝说,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场推演的四个男人里起码三个绝不会怜香惜玉,平时用得上的美色在这场推演里屁用没有。 她于是认命地换了个角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让朱明“屈尊降贵”地动了。 看着朱明摆着一张马上就要困死了的脸去迎接新客人,章湘玲松了口气,摸了摸马甲口袋里揣着的价目完整的酒水单,信心满满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推销。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 这半个小时里,虞幸与赵一酒完成了两个难度很一般的通灵游戏,加在一起拿了80积分。 积分的获取是单人制的,只要一个房间里规定了多人,那么参与活动并且活下来的人就都能拿到等量积分。 突然,就在他们继续等待下一个按铃的客人时,长廊的某处响起了一阵广播似的声音。 声音温润,光听音色,虞幸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个气质儒雅的古代书生,可惜,这书生的广播内容,迅速打破了音色带来的幻想…… “各位顾客久等了,你们期待已久的面具狂欢活动,将在一分钟后正式开始。一楼贩卖机开放,二楼的客人也可以进入一楼参与活动,为了保证二楼其他客人能不受打扰,二楼将在三十秒后开启封闭模式。活动期间一楼二楼将暂时隔开,祝大家玩得开心。” 果然有特别的规则出现了! 虞幸早有预料,迅速理解了广播中的内容。 意思是他们还有三十秒选择活动期间是待在一楼还是二楼,三十秒过后,奈何桥楼梯就会消失! 第十六章 找出活人! 所以选择一楼还是二楼? 虞幸略一思考,轻轻拍了赵一酒胳膊一下:“下楼。” 虽然不知道活动会持续多久,但去参加一下一定比待在二楼好。 任何不确定性对他来说都是获得积分的途径。 两人不多废话,转头就往“奈何桥”跑去,然而就在这时,一位客人不合时宜地按铃了。 “叮铃铃……” 他们手腕上的铃铛也在牵扯着皮肤,催促他们去客人的包间。 赵一酒管都没管,只是冷冷说了一句:“它好烦,是故意的吧。” “可能是,虽然领班告诉我们不要让客人按第二遍铃……现在也只能让它们自己等着了。”虞幸一笑,带着点恶劣的欠揍,“反正待会儿按铃的客人想出来报复我们两个不听话的侍者,也会被拦在二楼。” 三十秒足够他们思考结束并且跑到楼梯处了,两人从冰冷的奈何桥上下去,发现忘川酒咖里原本安静坐着的鬼们都站了起来,并且满脸兴奋。 “摄青大人的活动永远这么有趣!” “那些侍者呢,怎么都不见了?” “摄青大人会参加活动吗?” 侧耳听去,鬼物们的话题也就分为两种,一种与“摄青”有关,另一种与他们这些人类侍者有关。 另外,虞幸好像在厕所方向看见了庐山和盛晚鬼鬼祟祟的身影。 看来这两位离楼梯更近,所以比他们下来得快。 奈何桥上的血液蠕动起来,虞幸这时才下到一半,赵一酒在后面低声说了一句:“跑快点。” “好累啊。”虞幸感觉肺要炸了。 天可怜见,他体力一直不行的…… 于是赵一酒半提着他把他带下去了。 几乎是同时,血液形成枷锁的形态,把楼梯牢牢封住,宣告着二楼目前封闭。 虞幸刚踏上一楼,还没好好想这摄青会不会真是传说中的摄青鬼,广播就再次响起:“二楼已隔开,请各位参加活动的顾客戴上自己的面具!” 面具? 只见客人们听到广播后,分分从身上拿下一个狰狞怪异的面具,有的半哭半笑,有的怒目圆睁,有的 青面獠牙。 奈何桥楼梯的位置比较偏,在被鬼客人注意到之前,他敏捷地往后一绕,便和赵一酒一起躲入了楼梯后的死角里。 虞幸刚跑过,以他的垃圾体质,这会儿正白着脸狂喘气,他好不容易把气顺下来,兴致勃勃看着外面。 这些鬼戴上面具后,一个个遮住了面容,连带着被掩饰在皮囊下的鬼气都爆发了出来。 它们的现代装束,例如西装、短裙,被一件件颜色各异的长衫代替,但酒吧装修并没改变,于是显得鬼物们与酒吧格格不入,仿佛古代的鬼物误闯了现代。 红衣的厉鬼,黑衣的黑影,白衣的白衫鬼,灰衣的灰心鬼,不同等级的鬼物同在一处空间,群魔乱舞,造成了非常恐怖的鬼气涌动。 “哦呼,是按这个等级划分来的吗……那这个摄青酒吧,老板说不定真是一只青衣摄青鬼啊。”虞幸感叹了一句,赵一酒朝他看来。 “摄青鬼很厉害?” “你不知道?”虞幸讶异,赵家难道不给赵一酒科普这些知识么。 听出虞幸话里的一起,赵一酒阴沉沉地道:“我在家里不用学这个。” “喔。”虞幸了然,总觉得赵一酒对赵家是特殊的,他轻笑一声,差点让赵一酒揍一顿,“别气别气~我没嘲笑你~摄青鬼其实严格来说不算是鬼了,在青红黑白灰的鬼物体系里,摄青鬼尤为强大,超脱了人和鬼的界限,有实体,能力超强,通过摄取尸体的尸气修炼……” 这个场合不太合适,虞幸只大致给赵一酒科普了一下什么是摄青。 很多人说,穿着红衣而死的人会化成戾气冲天的厉鬼,寻找仇人报仇甚至是迁怒无辜者,所以很多人觉得红衣厉鬼最凶。 其实,摄青鬼比红衣更凶残,相传,有深仇大恨而不能报的人,可以躺在棺材中,七七四十九天,不吃不喝而修练成死掉的半人半鬼,叫摄青鬼。 摄青鬼是因为怨气太重,血脉在死时的一瞬逆行,七七四十九天后全身血液变绿,因此又叫绿血冤鬼。 摄青鬼身体死而不僵, 有能力的话还可以重生,变成妖尸。另外,修炼得好,还可以有穿墙、白日出现等能力。 当然,这属于是古代传说了,在现代,别说大城市了,就连乡村也逐渐摒弃了土葬,想找个棺材躺四十九天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摄青鬼比红衣厉鬼强,我们遇见了一定会死?”赵一酒的平静地问。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推演游戏里摄青鬼大概是不会出现了,否则,如果以摄青鬼为boss,几乎就没有活路,不符合分化级之前的推演难度。 结果他就听见虞幸说:“不,是你会死,我不会。” 赵一酒:“……” 好嘛,永远是这种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在说真话,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在装弱。 广播里再次传来虞幸想象中的儒雅书生的声音,虽说这大概率是个青衣书生:“活动正式开始,今天的狂欢派对主题是,找出躲在酒吧一楼各个角落的侍者!找出他们,分食他们!这次在一楼的侍者一共有六个,但是有一点,他们是会反抗的,当心别被反杀哦~” 听到这个指令,鬼物们欢呼一声,立刻四散开来。 赵一酒推了推眼镜,觉得这个活动对推演者恶意太大了。 拢共就这么三个厅,最多加上三个厕所,一个更衣室,再怎么藏都藏不过两分钟吧。 他比较关注的是广播的最后一句。 反杀? 好在系统提示及时出现了。 第十七章 赵一酒的培养方式 可以杀鬼! 听到没有,可以杀鬼了! 虞幸眼睛一亮,感觉整个酒吧的气氛都欢快了起来。 这不是他的错觉,的确是欢快了很多,只不过鬼物们开心的是可以戏耍活人了,而虞幸开心的是可以…… 咳咳,不行,我只是一个善良温和的脆弱人类。 眼看着有鬼物开始往楼梯这边晃悠,他将人格面具具现化出来,往脸上一戴。 早在刚获得人格面具的时候,推演提示就告诉他,推演者在某些种类的推演中将它具象化戴在脸上将有特殊效果。 而这个推演,是他第一次体会所谓的特殊效果。 面具戴在脸上十分贴合,冰冰凉凉的,轻如羽毛,它没有绑带,虞幸只是把它贴在脸上,它就自己固定住了。 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根本不需要外力辅助,就能如臂指挥。 接下来,一股鬼气从面具上散发出来,他感觉自己身体在罩了一层东西,低头一看,一件古朴长衫已经套在身上,长衫的颜色最开始是灰色,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了白色。 还没完,虞幸意识到这是提示中提到的“伪装的鬼物等级”。 白色逐渐幽深,化为墨色,一缕缕虚雾像影子一样包围着他,而后,从黑暗中渗出一滴血红。 “不会吧,如果是按照推演者自身能力来定义伪装的鬼物等级的话……”虞幸顿觉脑阔疼,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太高调了。 第一抹血红出现,随即像燎原之火,迅速覆盖了黑影,整件长衫都如同浸在血中刚捞上来一样,血色流动,在地上留下一圈红色血渍。 之后,从心脏处的布料开始,青色的血脉一样的纹路开始延伸。 但仅仅蔓延到肩膀处,这抹青色就好像收到了什么信息一般,逐渐又收了回去,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虞幸眼睁睁看着这些变化,发现青色褪去之后忍不住嗤笑一声:“唉,感谢系统救人一命啊~” 还好规则是伪装等级不会超过红衣。 否则他变成了一个青衣,岂不是去哪儿都吓死一片了。 赵一酒离他近,带上面具后稳定在黑影,而后就从头到尾围观了全程。 他看看自己的黑衣,再看看虞幸 差点变成青衣的红衣,幽幽道:“你还说你……” 感受到了一股怨念,虞幸干咳两声:“不重要不重要。” 恰在这时,往楼梯这边游荡的一只白衫鬼看到了他们。 白衫鬼本来因为听到有说话声藏在楼梯后,以为自己找到了藏起来的侍者,还透着兴奋,结果迎面一黑一红,让它懵在原地。 毫无疑问,虞幸的伪装是一个红衣厉鬼,面具在他脸上显形为一个滴着血的苦面。 红衣厉鬼很少见,越强的鬼越少,像摄青,只有酒吧老板能达到这个程度,而在整个酒吧里,红衣厉鬼的数量,仅仅只有两三个,一开始找虞幸搭讪的红衣女人就是一个。 黑影也只有十个左右的,更多的都是白衫鬼和灰心鬼。 白衫鬼都惊了,随便一个角落里就能遇见一个红衣一个黑影么! “打扰了打扰了。”它忙不迭鞠了一躬。 “等等。”虞幸的眼睛看向它身后,发现没什么鬼注意这边。 眼里的戏谑被很好地掩饰,他冲白衫鬼招招手:“过来。” 赵一酒右手背在后面,止杀正沉寂在阴影里。 鬼物中等级分明,尤其是现在大家都把气息放出来了,白衫鬼根本不敢违抗红衣鬼的话,迷茫拘谨地走了过来。 “你一个人来的?”虞幸像唠家常一样问白衫鬼,白衫鬼听着他这语气,愈发不安了。 “不,我和我几个朋友一起来的。” 虞幸:“他们人呢?” 白衫鬼吞了口口水:“不知道,去找人类侍者了吧……” “哦……”虞幸做思考状,“酒哥。” 九哥?谁是九哥? 白衫鬼没听懂,但一股危机感笼罩了它,它下意识往后一退,紧接着它看见戴着面具的黑影动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它的脖颈。 下一刻,视线晃动,旋转了360度,最后落地。 白色的烟雾从白衫鬼分离的尸首上飘出,整个鬼随即化为厚厚的白烟向上飘去。 就像被蒸发了一样。 虞幸无所谓地一笑,对一旁收剑的赵一酒道:“厉害啊酒哥~” 赵一酒原本就面无表情,此时戴了一个同样面无表情的面具,更让人不知道情绪。 他听着系统播报的 积分+50,对虞幸不走心的夸奖毫无感觉:“白衫鬼很弱。” “不不不,是因为你厉害。灰心鬼才弱,白衫鬼起码是有反抗能力的,是你剑太快了,它没反应过来。”虞幸信誓旦旦。 赵一酒:“……” 行吧。 “来,我们分析一下这个活动各个鬼的作用。”虞幸看赵一酒似乎有点害羞,达到了自己恶趣味的目的,主动把话题引向正题。 沉默两秒,赵一酒道:“你说。” “首先,鬼物们现在都在四处搜寻我们,而一楼有六个人,我看见过庐山和盛晚,之前也猜测过章湘玲和朱明一直留在楼下,所以橙子和小燕是没有下来的。” 赵一酒:“嗯。” “那么我们剩下的六个人,处于竞争关系,不仅要避免被鬼物找出来,也要避免被另外四个人发现,否则在其中做点小动作,想把我们推出去轻而易举。” 当然,虞幸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接下来说回鬼物本身,白衫鬼和黑影奖励的都是积分,这是我们想赢就必须要去杀的。” 虞幸修长的手指把地上白衫鬼留下的长衫挑起来,打量了一番。 “可灰心鬼和红衣,这一弱一强,奖励的却是冥币,可以想象,那个自动贩卖机里的东西肯定对推演者有很大吸引力,这是推演在让我们进行取舍。” 虞幸说到这里,拍了拍自己的长衫:“话说……你杀白衫鬼好像挺轻松的,对上黑影呢?多久能解决?” 赵一酒隔着面具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并不担心我杀不掉黑影。” “赵家这么精于算计的家族,破例用这种方式培养你,说明让你成为一个刺杀者比让你成为一个谋士更有用。我猜你的身体起码有某种特殊性,应该不会很弱吧?” 把家族的利益至上在赵一酒这种年轻一辈面前说得这么直接,虞幸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他相信赵一酒自己也知道。 赵家除了赵一酒的亲哥赵谋外,还有几个人是用“亲情”来看待他,而不是用“利益”去衡量他? 更何况赵谋和赵一酒还只能算旁支,要不是赵谋近期变强了,有名气了,他们或许根本不会受到家族重视。 第十八章 如果我是DJ你会爱我吗 大家族嘛,其中的弯弯绕绕可太多了,一言难尽。 赵一酒显然对此早就心里有数,他其实很感谢虞幸对他的信任,于是点了下头:“在能杀的前提下,黑衣鬼和我实力差不多,我能赢,但会花费一些时间。” “那就没问题,麻烦的是红衣。”虞幸回忆了一下三个厅他看见过的红衣数量,彼岸厅只有一个,忘川厅没有,黄泉迪厅人太多了,极其阻碍视线,数量未知。 赵一酒面具后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疑惑:“红衣你难道不能对付吗?”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了啊酒哥。”虞幸啧啧两声,“我正面遇上红衣,不被按在地上摩擦我跟你姓。” 酒哥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质疑。 虞幸长叹一声:“真的,我保证,这次我没骗你。” “可你是红衣,而且是被压制到红衣的。” “系统判断有误你信吗?”虞幸道。 赵一酒不信。 可虞幸倒也不全是谦虚,他怀疑系统对实力的评判来自于不同等级的一人一鬼相遇,谁会活下来。 他遇上红衣,一定能活下来,所以他的伪装等级被判定为了红衣。 问题在于,他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他现在有多强,而是因为他死不掉啊! 或许时光倒回个几十年,他连摄青鬼都可以正面硬刚,再倒回几十年,摄青鬼见到他得绕着走。 但他现在已经弱到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红衣厉鬼杀不掉他,他照样不能顺利杀掉红衣,毕竟他手里连一把武器都没有。 思及此处,虞幸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酒哥,你有多余的刀吗?” “没有。” “剑呢?” “没。” “匕首呢?” “。” “好吧。”虞幸遗憾地停止了询问,这场推演里,他们自己的东西都没能带进来,也就祭品能随身带着走。 要是赵一酒随随便便能再拿出一个武器类祭品,那虞幸也得感叹一句赵谋财大气粗了。 “反正红衣鬼应该是很难杀的了,真遇上了还得靠你来,我们八个推演者有一个算 一个,想动红衣都很困难,而杀死红衣的报酬不是积分而是冥币,获得大笔冥币的代价这么高,我倒是很好奇自动贩卖机里到底有什么了。” 赵一酒道:“那就去看。” …… 自动贩卖机在黄泉迪厅的角落里,长得和正常贩卖机没多大区别,大概两米高,也就玻璃并不透明,灰蒙蒙的,让人看不清里面。 此时,吵闹的节奏音乐已经停止,dj倚靠在打碟机旁,看热闹似的旁观着众鬼的行动。 她并没有戴面具,事实上,忘川厅的摆渡人调酒师和彼岸厅的男调酒师都没有参加活动,他们是酒吧员工,在此时更像是行驶监管权利的裁判。 他们不会偏向任何一方,那怕亲眼看见推演者杀鬼,也不会把推演者的信息告诉鬼物们。 因为这个活动的目的在于玩乐,而不是杀人,不然领班根本不需要招聘活人做侍者,直接骗过来就杀还省事许多。 有句话说得好,鬼物的悲喜并不相通。 dj打了个哈欠:客人们兴奋地到处跑,可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哪怕活人心惊胆战地混在鬼物堆里,然后一脸绝望地被发现,被分食,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但天天都看,也会厌烦的。 她撑着半边脸,莫名有点想看看活人最终活下来的翻转戏码。 她知道,老板摄青根本不在意谁赢,只在意酒吧生意好不好。 自动贩卖机就在她视线可及处,由于客人们中有许多是熟客,这些熟客都很清楚贩卖机对活人来说有多诱人——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里面卖的是什么,但每一次的狂欢派对,都会有活人不顾被发现的风险在贩卖机里买东西。 可能是对活人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反正都是摄青酒吧的那位极少露面的老板准备的。 不少鬼物都故意从它旁边经过,偷偷往那边瞟,就为了时刻注意有没有活人侍者接近。 dj又打了个哈欠。 天呐,太无聊了。 就在这时,鬼物们产生了一些骚动。 dj顺着骚动望过 去,眼睛一亮。 一红一黑两只鬼从忘川厅那边走来,气势很足,红的那只手里还拿着一件白色长衫。 大家都知道这衣服意味着什么——一个白衫鬼灰飞烟灭了! “这是谁的朋友么?”黄泉迪厅里鬼物最多,一圈一圈的,看着就让人生畏。 鬼物的衣服上有独特的气息,虞幸扬了扬白衣,高声问道,他觉得像是个失物招领办事处的工作人员。 活动开始后三个厅的鬼物都四处乱窜了,为了防止被之前点过酒的客人认出声音,他还专门运用了伪声能力,改变共鸣配比,顺带换了个语调,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之前截然不同。 红衣厉鬼来问话了,等级低的鬼物们顿时不太敢回答。 一片沉默后,两个白衫鬼跑上来,既不敢冲撞了红衣,又带着一丝急切:“是,是我们的朋友!” 虞幸把白衣扔给了它们,语气里透着不爽:“起码有一组侍者在忘川厅,他们杀了这只白衫,挺嚣张的。” 鬼物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真的嚣张!敢在红衣面前杀鬼!” “等等,这么悄无声息的杀了白衫,今晚的侍者好像有点实力,不会任鬼宰割了。” “我只是个灰心鬼,万一翻车了怎么办,有没有人知道杀白衫鬼的是谁,我不找他了,我找另外五个人。” “我看你是个傻鬼,死的时候脑浆也飞了吧?要是有鬼知道是谁动手,早就把那人分食了,轮得到你?” 虞幸听了一会儿,伸手示意它们安静:“我想,那个侍者可能伪装成了黑影。这还不配我去寻找,你们谁对黑影活人感兴趣,就去试试吧。” 施舍一般的语气,却没有激起任何鬼物的不满,毕竟红衣对它们有绝对的压制。 除了死掉的白衫鬼的两个朋友,其他鬼欢呼一声,纷纷朝忘川厅涌去。 “揪出侍者!” “让他们恐惧哈哈哈哈……” dj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望着那从忘川厅来的红衣和黑影。 今天的活人,还真比之前的有趣呢。 第十九章 我要惹它们生气 将鬼物引到忘川厅,然后趁机查看贩卖机里在卖什么的这种举动—— 开什么玩笑呢,如果觉得这种方式可行,基本就告别活人生涯了。 太作死了,虞幸才不会用这么漏洞百出的方法。 且不说并不是所有鬼物都去了忘川厅,就是哪怕鬼物都傻,一个个往忘川跑,黄泉厅一个不留,也保不齐会在他们查看贩卖机时有彼岸厅的鬼物过来。 这儿可是个开放空间,随时随地都有鬼物走来走去,而一旦被发现,只要鬼物喊一嗓子,马上就是百鬼齐上。 更何况…… 在虞幸说完话后,黄泉厅里闹闹哄哄走了一堆对狂欢非常有激情的鬼,这里面以黑影为首,几乎所有黑影都在红衣虞幸的“激励”下去找人了。 剩下来的鬼里,还有二十多只谨慎或者佛系些的白衫鬼和四十个左右的灰心鬼,以及两个正坐在椅子上聊天的红衣。 哦,那个没戴面具的美女dj也撑着下巴往这儿看呢。 “你也别跟着我了,去试试能不能抓到人。”虞幸对着赵一酒命令道,在别鬼看来,一个红衣以这种口吻跟黑影说话再正常不过了。 赵一酒沉默点头,在一众鬼物的注视下回到忘川厅,去围观里面的兵荒马乱了。 他宽大黑袖里藏着止杀,这把短剑与黑衣融为一体,完全看不出杀气。 他知道,从他回到忘川酒咖的这一刻算起,虞幸的计划,正式开始了。 见想走的都走了,虞幸勾起嘴角,走向了聊天的那两个红衣。 他的举动立刻被察觉,大家差点以为他是去打招呼或者挑衅的,结果他就在距离两个红衣几米开外的另一张桌子前坐下来。 白衫鬼和灰心鬼睁大眼睛:它坐下了! 气氛突然古怪起来,dj欲言又止,最后只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好像我不应该坐在这里? 虞幸接收到周围信号,不以为意,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黑影、白衫、灰心都可以坐在这儿,因为它们对红衣来说只是毫无威胁的下位者 。 可另一个红衣不一样,如果有不认识的红衣凑近了,没有表达善意的话,就代表着红衣之间关系并不好,随时可能为了某些东西大打出手。 虞幸不仅坐下了,他还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两个红衣厉鬼。 它们身体都有些矮,戴着狰狞面具,看着竟然像两个没长开的小孩。 又看了几眼,虞幸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座位上,仿佛在休息。 “那是第一次来的红衣么……”有每天都来的熟客和同伴嘀嘀咕咕。 “不晓得,你看,他敢坐得离双胞胎那么近,是不怕一对二吗?” 红衣之间无疑也是有竞争的,否则几个红衣不会坐得这么分散。 黄泉迪厅里坐着的一对双胞胎红衣,可是在摄青酒吧非常有名,因为它们死的时候年纪小,一开始不少红衣鬼看不起它们,后来都被小心眼的双胞胎拔了舌头。 别看它们好像年纪不大,其实心狠手辣,是红衣里怨气颇深的那一类! 虞幸将其他鬼的窃窃私语听得清楚,来了些兴致。 拔舌头么。 小小年纪不学好。 他目光盯着两个小小的红色身影,身为红衣厉鬼,双胞胎对酒吧的狂欢活动并不太感兴趣,只是不好拂了摄青鬼的面子,所以把面具戴上了。 他们感应到了虞幸,此时虞幸的气息属于红衣鬼,对它们来说,这就是侵犯了它们领地的象征! 路过就算了,关键虞幸不走了,还挑了个离它们这么近的桌子坐着! 他的气息对其他鬼来说太陌生,两个小红衣也摸不准他的底细,于是时不时放出一道挑衅似的气息来试探他。 虞幸坐得好好的,总有一道道令人窒息的阴冷压力朝他袭来,这充满侵略性的气息甚至让他体内的阴气都开始翻涌。 “真麻烦……”虞幸控制着上涌的不适,斜了它们一眼。 透过脸上的哭丧面具,他眼神中的某种嗜血让双胞胎红衣双双一震。 它们对视一眼:好家伙,新来的是个狠角色。 作为双胞胎,两个红衣默契满分 。 他们于是用眼神交流着: 哥哥,它气势好像很强。 没关系弟弟,它没有我们强的。 那它在侵犯我们的领地,它在挑衅我们! 于是双胞胎决定继续驱赶新来的红衣,如果对方继续用那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看它们,它们就挖了它眼睛! 一分钟后,虞幸眉头挑了挑,双胞胎不知道讲了什么笑话,隔着两张桌子旁若无人地哈哈笑起来,像是没有把虞幸放在眼里。 但是明眼鬼都看的出来,它们已经对新来的红衣十分不耐。 红衣鬼的气息很恐怖,原本就在黄泉厅休息的白衫鬼和灰心鬼都泛起了嘀咕。 该不会打起来吧? “这样就对了,我最喜欢工具人鬼物了~”虞幸心里愉悦一笑,随后便把体内暴动的阴气抽了出来,出其不意地往双胞胎那边卷去。 他身体的诅咒是可以抽出来利用的,比如留在凌恒体内那一道气息,自然,也能外放。 可惜的是这种气息对他自己的伤害远比对别人大,即使抽出气息去攻击,他自己也不会缓解一星半点。 而且平时鬼物杀不死,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能力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而现在……各方面条件都正好,那就只能委屈一下这对双胞胎,让它们好好感受感受诅咒的痛苦咯~ “哈哈哈哈额——”双胞胎还没笑完,就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噤声,灵活地向两边退开。 两个红衣躲避了开来,一旁坐得近的几个灰心鬼纷纷惨叫一声,连挣扎都没有,直接化作灰色烟雾爆开,在原地留下几件灰色长衫。 甚至有一个白衫鬼,也获得了同样的下场。 就这么因为红衣间的试探而死掉了! 虞幸:真爽,我故意的。 双胞胎眼中惊怒一闪而过。 来真的啊! 这里可是摄青的地盘,真打起来,万一摄青鬼生气了,在场的红衣有一个算一个全得死。 虞幸与双胞胎对视,看见了它们猩红眼珠里浓浓的恶意。 第二十章 红衣虞幸 真的要打起来啦! 亲眼看见灰心鬼和白衫鬼灰飞烟灭了,剩下来的鬼对视一眼,四散奔逃。 找活人算什么,那只是乐子,哪有自己的命重要啊。 不管逃到忘川厅还是彼岸厅,总之不能留在黄泉厅!不然就真的要命丧黄泉了。 狂欢派对让鬼物们本性暴露,衣冠楚楚的客人们,无论之前穿着西装,还是礼服,还是衬衫t恤,都有“人”的一面帮它们维持风度。 喝酒知道付钱,甚至给小费,邀请人坐下喝一杯知道征求对方意见,得了帮助知道说谢谢。 而面具一戴,它们彻底解放了天性,凶残,目无法度,实力至上,草菅鬼命。 是以虞幸借着攻击双胞胎红衣厉鬼时收了几只灰心鬼和白衫鬼的小命,根本没有鬼来拦着,dj更是双眼发亮,仿佛看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 这下,黄泉厅彻底空了,除了红衣双胞胎和dj,一只鬼都没有剩。 “大哥哥好厉害呀。”双胞胎中的一个冷笑了一声,终于是肯和虞幸正面沟通了。 “哪里哪里,轻轻一点,不值一提。”已经动用了对鬼物杀伤力最大的能力的虞幸面不改色地“谦虚”道。 他语气笑吟吟的,倒真像个好脾气的鬼——只是看上去而已。 鬼们都知道,越是能力强,越是可以压制住情绪,表面上越像个人。 摄青鬼就是这样,说话一向温文尔雅,可万一出手,那就是一片血海。 “大哥哥一起聊聊?” 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也开口冷笑。 他们虽说是双胞胎,但对虞幸来说不难认,因为面具长的不同。 哥哥的面具只有一只右眼,弟弟的面具只有一只左眼。 虞幸颔首,同意了聊一聊的提议。 两个双胞胎便在dj看热闹的眼神中走过来,与虞幸坐了一桌。 “呵呵,凭你这漠视白衫鬼的劲儿,可不像是会把死掉的白衫鬼的衣服交给它同伴的鬼。”一坐下来,双胞胎哥哥就阴阴笑了两声,语气间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可笑,我想给就给,不想给的时候,就是把白衣服在脚下踩两脚也是一样的。”虞幸淡定道。 双胞胎弟弟双手环胸,眼中审视几乎化为实质:“我们没 有见过你,不仅仅是这个酒吧,在外面也没见过。” 虞幸更加目中无人:“我还没见过你们呢,怎么,你们很有名?” 这其实是个很无赖的办法,他这么说,虽然会加重红衣厉鬼的怀疑,但它们找不到证据。 双胞胎对视一眼。 “酒吧里现在有八个活人,虽然从前从没出现过伪装成红衣的活人,但不代表今天也没有。”说罢,红衣弟弟猩红眼珠瞪大,双手一拍桌子,“说,你是不是!” 你是猪吗? 虞幸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它,他就没见过问话水平这么低的智慧生物。 好歹是个红衣,这智商太丢人了。 好在红衣哥哥制止了弟弟,转头对虞幸道:“行了,姑且当你是新来的,我问你,你为什么侵犯我们的领地?嗯……可别说——你不知道红衣有领地这个规矩?” 同样是试探,这位的水平就比弟弟高多了。 虞幸不快地冷哼:“这不是摄青鬼的酒吧吗,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领地了?” 双胞胎面色一变——虽然面具挡着。 “况且,就算你们先坐在这……我觉得我也想坐这儿,你们管的着我?谁给你们的嚣张的勇气啊,小屁孩儿?” “我要拔了你的舌头!”似乎是听不得小屁孩三个字,红衣弟弟愤怒了,细细的胳膊朝虞幸抓来,带起重重血影。 周围的空间似乎都被扭曲了,血腥的味道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光这一点,就能证明红衣弟弟曾经造过多少杀孽。 红衣出手,血流成河。 虞幸眼睛眯起来,注意力异常集中地捕捉着对方的东西。 嗯,不赶紧躲开的话,他就真的要被按在地上捶了。 被切成一片一片的,或者戳上百来个血洞,挖掉眼睛,刺穿耳朵,削掉鼻子,再拔掉舌头的这种捶。 他现在可是没有有效反抗的能力的,尤其是体内组织之力被红衣激起,全身都快压制不住颤抖。 虞幸想着这些死不掉所以要一直承受的下场,内心毫无波动,腿用力一踢桌角,借着反震的力就这么带着椅子往后滑了好几米。 不仅顺利躲开了红衣弟弟的一抓,还显得十分悠然自得。 就如同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慌得一匹。 他抬头,故意闻了闻空气中的血味,叹息道:“味道真淡,你杀过多少人?” 淡? 红衣弟弟一下下被哥哥拉住,红衣哥哥谨慎地看着悠然坐着的虞幸,既不服又骄傲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两个从化鬼开始到现在,杀过三十多个人,每一个都是拔舌挖眼,绝无全尸。” 虞幸心道这个推演的世界背景设定应该是鬼物文化被全人类熟知的那种,就是人知道世界上有鬼。 领班之前说员工组团被驱鬼人抓走虽然是扯淡,但也能证明在它的潜意识里,驱鬼者的确存在。 他于是不屑地笑了:“就这?” 红衣哥哥冷笑连连:“你呢?我倒想听听,你杀了多少人?” 虞幸想着现在是伪装红衣,那血腥气他应该也可以散得出来。 就像红衣的血腥气,黑影的虚影,白衫鬼和灰心鬼的雾气等等。 或许分化级之前的推演者本身是不太会控制这些气息的,但虞幸不在此列。 他感应了一下,很快找到把与衣服颜色相匹配的气息散发出来的方法,然后,一股淡淡的红色从他周身开始向外蔓延。 这居然是血腥气太粘稠,凝结成的血雾! 反应最快的不是双胞胎红衣中的任何一个,而是dj。 她浓妆艳抹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她可是知道谁是活人谁是鬼物的,自然从一开始就分的清虞幸是侍者。 可问题是,即使做了鬼物伪装,这种气息也只与侍者本身挂钩,意思就是说,即使这个活人伪装成了红衣,但如果他没杀过人,就不会有血腥气。 相反,杀的人越多,血腥气越粘稠。 dj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说不出话。 这个活人……这个侍者,在来酒吧之前的岁月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只听虞幸对目瞪口呆的双胞胎红衣道:“我屠过一座研究院,还屠过一整个村落。” “死在我手里的人,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看着血气弥漫,在场的任何一只鬼都很清楚,他没说假话! 这一刻,双胞胎红衣后退数米。 它们眼中的虞幸,一身红衣,翘着二郎腿,脸上罩着哭丧面具。 在他周身,血海尸山,万鬼哭嚎! 第二十一章 黑衣赵一酒 不敢打。 双胞胎红衣一时间没了声音,刚才动了手的红衣弟弟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真的不敢打了。 不仅仅是因为打起来,摄青鬼可能会生气,更是因为这个新来的红衣,太凶了! 凶厉至极,血雾翻涌。 dj往打碟机后面退了退,往下一蹲,只露出半个头。 她掏出手机,发了一个短信出去。 “还找茬儿吗?”看着恐怖,其实与纸老虎没什么区别的虞幸微笑着,别人只能从面具的眼眶里看见一双黑色的、狭长的丹凤眼。 “不找了,我们今日冲撞了前辈,非常对不起,我们这就离开。”双胞胎红衣冲虞幸道歉,忙不迭想要离开。 恰巧这时,传说有黑影活人的忘川厅里传来喧哗。 双胞胎红衣便像是找到了目标一样朝忘川厅飞奔而去,一步都没带停的。 虞幸在彻底空了的黄泉厅里都能听到隔壁的喧哗,似乎是有鬼在喊—— “侍者混在我们中间,他们悄悄杀了好多只鬼了!” “可恶啊我一定要吃了他们!” “统计出来没有,在我们找侍者的时候,他们到底杀了多少?” “一只黑影,三个白衫鬼,十二个灰心鬼!” …… 十五分钟前。 一把幽深无光的短剑,封住了灰心鬼的咽喉。 灰色雾气尚未爆发,尸体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拉住扯下,送到了地上,悄无声息,灰雾在腿的高度飘忽,很快被一双双腿打散了。 周围的鬼物甚至还在叫嚣:“快,不止是黑影,侍者里肯定有装成灰心的,我可不信他们各个都跟驱鬼人一样厉害!” 殊不知,就在它们脚下,新趴了一件无人理睬的灰色长衫。 赵一酒藏起短剑,踩住灰衣,利落地用鞋尖将其一勾,扫入身旁无人问津的卡座底部。 然后他跟着拥挤的鬼流,慢慢移动着。 黑色的影子笼罩在剑身上,面具后的眼睛毫无情绪,宛若死物。 高大的身影融于阴影中,竟然与周围的鬼物们毫无违和感,甚至比它们更像鬼。 他是一个低调的黑影。 虽然很多 人注意到了他,但它们很快认出,这是刚才被红衣厉鬼派来找侍者的,便不再关注,而是努力在厅里的鬼物中寻找活人。 找着找着,有鬼抱怨,有鬼怒气满满。 怪就怪黑影都很陌生。 灰心和白衫尚处于和朋友嘻嘻哈哈的阶段,红衣又各个都是凶名在外,只有黑影,既没朋友,又不够有名。 黑影注定是一个孤独的阶段,就算来酒吧消遣,也是孤身一鬼,而且孤傲狠厉,没多少鬼会去认识它们。 所以太难了!太难找了! 忘川厅里足足有九个黑影鬼,每一个都没有熟人,这就代表着鬼物们不能靠排除法揪出那个在红衣面前杀了一只白衫鬼的嚣张侍者。 又不能直接上去就找茬,因为黑衣鬼,已经是忘川厅里等级最高的存在了。 一旦找错,凶残的黑影可不会原谅它们。 更何况,黑影们也在互相怀疑,许多低等级的鬼物都在等着它们互相比试呢! 赵一酒,反而是受到怀疑最少的一个,毕竟先入为主,大家都认为他和红衣是一边的,甚至是那个红衣的手下,而透露侍者消息给它们的就是红衣,所以,这位修长阴冷的黑影必然不是侍者。 开局排除一个正确答案。 鬼物太多了,偶尔就会出现特别拥挤的情况,太拥挤了,自然就不会有鬼注意到,上一秒身旁叫嚣着“快去前面看看”的鬼,下一秒已经不见。 它们都被某位尽职尽责的黑影杀成长衫后,拖入了各个阴影角落里。 鬼物们毫无形象的叫嚷着,咒骂着,甚至因为不敢砸摄青鬼的酒而越发憋闷。 “今天的侍者怎么这么能躲!?” “以前都不是这样的,我们一靠近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动都动不了,一会儿就找到了!” 鬼物感到奇怪,赵一酒却不。 难找是当然的,因为在今天之前,酒吧的侍者都是在这个“荒诞世界”里存在的人类。 他们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偶尔两个能伪装成白衫鬼黑影鬼的,可能是这个世界设定中的驱鬼人。 而今天,来的是推 演者。 虽然推演者们不会驱鬼术,却各个都是心思细腻,经历过好几场推演的人,更别提还有用途各异的祭品傍身。 要是运气好,红衣不插手,推演者们再小心一点,全员存活不是不可能,或者只死一两个。 赵一酒抿着唇,不再去想其中缘由,目光盯上了一个诅咒活人诅咒得特别起劲的白衫鬼,悄声移动过去。 这是虞幸给他的任务,在鬼群中尽可能的多杀鬼物,赚取积分和冥币。 白衫鬼永远的闭上了那张让人厌恶的嘴。 一开始很顺利,但是随着他杀掉了第十一只鬼物,终于开始有鬼盯上他了。 还是一个黑影。 一只灰心鬼倒下,赵一酒刚藏起止杀,便隔着重重鬼物感受到了一道充满恶意的视线,他瞳孔一缩,回望过去,就见一个煞白面具正看着看。 面具的中间,只有一个眼眶,里头一只比寻常人大了许多的黑眼珠滴溜溜转着。 “原来真是你呀。” 黑影除了面具,哪里都是黑的,它眼里透着兴奋和嗜血,仿佛看到了到嘴的食物。 “我找到你了哦,可怜的小侍者。” 呓语一般的刺耳声音传入赵一酒耳朵里,可身边的白衫鬼和灰心鬼都没有察觉,想来这应该就是黑影鬼的能力之一了。 很多故事里只有被鬼盯上的人才能听见、看见鬼,你吓得大叫,精神恍惚,却被其他人不理解地询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出现幻觉了,无论你说什么,别人都告诉你——“好好回去睡一觉吧,别太累了。” 多么可悲。 被鬼盯上的你,惊恐地求救,等待你的却是别人的忽视和笑话,或许有人骂你精神病你还好受一点,怕的就是别人把这当做玩笑,用虚伪的关心来试图告诉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你多心了,你别玩儿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而这个时候,鬼就冲你笑着,别人还在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这才是最让人崩溃和绝望的。 赵一酒阴冷地与这个黑影对视,心中很清楚:刚才动手被这只黑影看到了。 第二十二章 我不杀人,但能杀你 一股懊恼隐隐从赵一酒心底浮现。 “我可真没用,这都没有注意到。” 他轻叹一口气,果断地把灰衣处理好,主动朝黑影走过去。 对赵一酒来说,话少,但心理活动一向是很多的。 就比如现在,他走过去时,就在想着:“既然因为我的失误导致被发现,就把它解决掉,及时把失误带来的损失抹除吧。” 与黑影周旋可不是个动静小的事情,他的主动让黑影有些意外,不过眼中恶意更盛,悄然伸出来干枯的手爪。 赵一酒躲过,顺便在黑影腹部捅了一剑,看到黑影愤怒起来,他冷哼一声,转身往无人的奈何桥楼梯后跑去。 这个黑影单独往他耳朵里传音,无非就是贪婪,想一个人吃掉他。 而且自大,邪恶。 那么,它一定不会介意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这样更方便它吃独食。 也更方便赵一酒动手。 然而,两个黑影在一起走,目标太大了,想无声无息几乎不可能。 赵一酒握着止杀,心里道:虞幸。 仿佛听到了他心中所念,一只白衫鬼的惊叫适时响起:“黄泉厅的红衣要打起来啦!” 忘川厅的鬼物顿时一阵暴动。 红衣打架,非同小可,多少年见不到一次! 顿时,鬼物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黄泉厅里,结果热闹还没看两眼,就被一道古怪的、令鬼胆寒的诅咒气息震慑。 在一瞬间死了好些个低级鬼物后,黄泉厅的一大波鬼物又涌入了忘川厅。 “杀鬼啦杀鬼啦!” “快跑!” “别挤了行不行,我要被踩扁了……”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谁都没余力注意赵一酒和跟着赵一酒的独眼黑影了。 赵一酒嘴角动了动,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浮现在了面具之下,没被任何人察觉。 站到奈何桥楼梯后的阴影里,跟着他的白面黑影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你是个聪明的活人,相信我,被我一个人吃掉,一定比被分食幸福得多。” 听声音,这个黑影是个年轻男鬼,它像影子一样贴上来,手爪抚过赵一酒的脖子:“多鲜活的肉啊……” 赵一酒没有躲开,他就这么近距离凝视着黑影的独 眼,开口说了活动开始以后对鬼物的第一句话,语气笃定:“你对活人很敌视。” “当然!”黑影的眼珠子瞪大,愤懑地道,“普通的人一点味道都没有,好吃的就像你一样,总是不听话!我看到你用剑啦,你也是驱鬼人吧?” 它的指甲尖锐,身体时虚时凝,就像这个无法捕捉的虚影。 “可你以前也是人。” 赵一酒声音清冷,不近人情,却一针见血。 黑影愣了一下,突然压抑着小声笑起来:“哈哈哈哈……多久了,我多久没听到有人说我曾经是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做人的日子太短,我早就不记得啦。” “不记得正好。” 听着黑影毫不在意的嘲笑,赵一酒的瞳孔闪过猩红色彩,他在黑影收拢指甲时往后一让,指甲只在他脖颈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 喉咙里一声冷笑,他的双眸彻底化为血色,止杀漆黑如墨,带着重重黑色虚影划过刁钻的角度,“我不杀人,但能杀你。” …… 听到鬼物帮忙统计出来的数量,虞幸微微挑眉。 是他让赵一酒看准时机收割积分的没错,但是这个数量还是超出他的预料了。 黄泉迪厅本来是人最多的地方,散台不论,卡座就有十多个,这会儿鬼全跑了,一大半都去了忘川厅,忘川厅就拥挤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下杀鬼,难。 不过过多的鬼数,也给了赵一酒混水摸鱼的机会,就想一场盛大的舞台剧中,混入一个带着凶器的凶手,在千万观众的注视下杀了一个演员,可偏偏观众们都没有注意到是谁做的。 要趁所有鬼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动手,然后悄然退去,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不是所有推演者都做得到。 那怕心理素质达标,没有相应的身法,做这种事都是死路一条,在虞幸的印象里,他认识的人中,符合条件的人,只有十个不到。 曲衔青的话会很轻松,赵一酒也勉强够格,洛家一个年轻小辈,还有曾经用花坑过他的那个家伙,以及……伶人。 还有虞幸自己——如果给他一把利器的话。 总之,他相信赵一酒是个合格的暗杀者,于是 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对方,果然,赵一酒并没有让他失望。 这个数量的鬼物,不一定全部是赵一酒杀的,在他故意引起骚动,给赵一酒一个更好的猎杀环境的时候,其他推演者也可以趁乱杀一些低等级的鬼物。 但还是很好了,他相信,起码在忘川厅,他们组的收益是最高的。 唯一的不确定性就是彼岸厅的朱明和章湘玲,在别人都去了二楼时,这两人有了多少准备,对虞幸来说是未知的。 即使如此,虞幸还是满意地笑了,赵一酒比他想象中更有天赋,等赵一酒晋升分化级,他们或许可以继续做队友。 嗯……前提是赵谋不把赵一酒带走,毕竟赵家培养的,赵家不可能不用。 另一边,看着虞幸制造的骚乱,dj放下手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现在黄泉厅已经没有鬼了,他会趁机查看自动贩卖机吗? 忘川厅由于发现鬼物被杀了好多,早就重新拉回了注意力,不再关注已经结束的红衣争执了。 此时正是大好时机! 费尽心思制造了这么一个空档,为的就是贩卖机里的东西吧? 然而虞幸并没有如她所想,而是带着胜利者的嚣张,一拂袖子转过身。 没坐下,也没去忘川厅或者彼岸厅,更没接近自动贩卖机。 他去了厕所。 dj:“……咦?” 然而就连她也没发现,在彼岸厅和黄泉厅的连接处,一个红衣女人靠在墙上,饶有兴趣地盯住了虞幸的背影。 她的面具是笑脸,而且只有上半张,露出了精巧的下巴和猩红的嘴唇。 面具上两个眼睛弯弯的,给人一种很狡猾的感觉。 红衣女人手里端着一杯红色酒水,抿了一口,略有些遗憾地喃喃道:“没有看贩卖机?这一位真的不是么……” 虞幸拐进厕所,后背贴着墙斜斜看过去,只看到了女人的衣摆。 “嗯……以为躲的位置隐蔽我就感觉不到了吗。” 他早就发现了。 所以说,女人真可怕,女鬼也可怕。 他不就是拒绝了一次这个红衣厉鬼的邀请嘛,至于这样盯着他? 虞幸收回视线,轻笑一声,然后目光落在了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 第二十三章 是摄青老板让我们不再受压迫! 厕所灯开着,总体来看比外面的主厅更加明亮。 暗金色的墙壁一如主厅般奢华,但此时此刻,由于红衣的威慑,大家都跑了,于是这里寂静无声。 这个荒诞世界的鬼物体系是青红黑白灰,这其中有不少鬼拥有实体,所以鬼居然也要上厕所这件事勉强说的通,虞幸放弃了吐槽, 他眯着眼睛,反手关上了厕所的门,朝最后一个隔间走去。 作为替赵一酒掌握鬼物注意力的人,他当然在做出每一个举动时都要观察所有视线内的鬼物的动向。 就比如—— 看似无鬼的厕所里,还有一只灰衣胆小鬼,正把自己藏在这儿呢。 这只鬼胆小到什么程度呢?也就是虞幸的诅咒之力“误杀”了好几只灰心鬼和一只白衫鬼的时候,它刚从厕所出来,一见这场景顿时尖叫一声。 那尖叫与死亡的鬼物的惨叫混合在一起,但已经足够让虞幸注意到它了。 叫完后,它忙不迭又跑回了厕所,仿佛红衣是它最害怕的东西,虞幸一直没再见它出来,就知道它一定还在厕所。 可以,它有点蠢萌,只关了最后一个隔间的门,其他隔间由于无鬼使用,都开着。 虞幸对这个天然的机会十分满意,这只胆小的灰心鬼…… 或许能好好利用一下呢。 他停在隔间外,曲起手指,指节扣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声。 门里传来慌乱的“咚”的一声,像是垃圾桶翻了。 紧接着,一声绝望的呜咽从隔间后响起。 虞幸:“啧啧啧。” 怎么感觉他就像恐怖片里在厕所游荡的鬼,而隔间里面的那只鬼才像被吓得不敢出声的人? 这角色对调未免也太滑稽。 顿时,一股恶趣味涌上心头,虞幸唇角一勾,拉着语调阴阴地问:“有鬼在吗?” 里面半晌没发出声音。 “咚咚咚。” 他用间隔相同的节奏又敲了一次门,几乎能想象到里面正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没鬼的话……我就进来了。”虞幸握住门上的小把手,听见里 面漏出了一丝哭声。 行吧,吓哭了。 “嘻嘻。”虞幸恶劣一笑,稍微用力,门就被毁坏了,他利落地拉开门,往里面一看。 一只灰心鬼正脸朝里贴在墙上,双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出声,灰衣随着开门声颤抖着,时不时从指缝里露出一点悲哀的哭泣。 苍白手指搭上它的肩膀,灰心鬼一颤,竟然扑通一下跌坐在地,转过头来哭嚎道:“红衣大人不要杀我!哇呜呜呜……” 它的面具十分严实,没有五官,就像一个黑色的漩涡。 而那眼泪呢,也只见哭嚎不见水。 但恐惧是实打实的,也算是难为它,能把自己抖得像个筛子。 “都是鬼,你在害怕什么?”虞幸问。 灰心鬼道:“已经是鬼了,再死一次就魂飞魄散了!” 虞幸:很好,逻辑通顺,很有条理。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灰心鬼,仍然十分疑惑:“红衣鬼不止我一个,其他鬼天天在红衣面前晃悠,不也没事?怎么就你怕成这样,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呜呜呜……”闻言,灰心鬼先是悲伤地哭了十来秒,才哽咽着断断续续说,“我没、没做亏心事,但是你、你出手太狠了,我不想死……” 虞幸眉头一挑。 “被你杀死的鬼里,有我、有我女朋友呜呜呜……” 竟然是这种原因? 明明是悲伤的事情,请原谅虞幸这个恶毒的罪魁祸首悲伤不起来。 上了个厕所发现女友鬼灰飞烟灭了,所以内心爆发出极大的恐惧,以至于对红衣产生了彻底的惧怕吗? 它是觉得红衣都是这种,一言不合就杀鬼的暴徒,于是要躲起来,不被红衣注意到? 这理由……虞幸宽大袖子里的手动了动,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阴森道:“再哭,你舌头就没了。” 灰心鬼立刻止住声音,仰头看着虞幸,虽然那面具上一个孔都没有,但虞幸愣是从中感受到了一道惊惧的视线。 “你想给女朋友报仇吗?” “不想!不想!”灰心鬼怂得万分自然,虞幸才 刚问出来,它思考都不用地就表达了态度。 “你想灰飞烟灭吗?” 这还用问吗?灰心鬼一哆嗦:“不、不想!” “好,不想就站起来说话,我头低着累。”要不然顾及红衣的形象和厕所环境,虞幸自己都想躺地上说话,恢复恢复体力,再压制压制诅咒气息。 灰心鬼麻溜地站了起来,期间还因为恐惧差点滑一跤。 虞幸丝毫不心疼他,抱着胳膊看了一眼,这只鬼还挺高的,一米八的样子,如果不是这么胆小,倒也有点气势,总归比那些身形佝偻的鬼好得多。 他道:“接下来我问你答,别说没用的废话,也不用求饶,如果你的回答对我有用,我不会杀你。” “呜呜呜……好……”灰心鬼大概是想马上回答,但是哭腔又没忍住。 虞幸希望它能干脆利落一点,声音冷漠:“你来过几次摄青酒吧?” “五十几次吧……” “每一次都有派对狂欢活动?” “嗯!” “你很喜欢来?” 这个问题让灰心鬼纠结了一下,它不知道自己应该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个红衣好像是第一次来摄青酒吧呢,不知道红衣对酒吧印象如何……难道是来寻仇的,所以不顾摄青鬼的面子在酒吧里和别的红衣动手? 但是说不定也是为了见一见传说中的摄青而特意赶来酒吧的摄青鬼迷弟呢。 “哦~很难回答?” 虞幸语气危险的催促让灰心鬼回了神,他弱弱地说:“喜欢。” “这样啊,你是觉得分食侍者的活动很有趣,所以每一天都要来对不对?” “对!”提到这个,灰心鬼的精神仿佛都振奋了不少,“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灰心鬼,每天都被白衫鬼欺负,只有人类,只有人类比我弱,他们能让我找到一丝安慰!” “我每天都来,就是因为这个活动,它让我知道我也可以让别人害怕的,那种掌握他人恐惧的感觉,只有摄青、红衣、黑影能感受到,我很感激摄青鬼老板,是它让低等级的鬼都不再被压迫!” 第二十四章 我从不守信用 作为一个目前来说还在活人范畴里的人类,虞幸听着这番话,差点要笑了。 气笑的。 他也确实呵呵一笑,语气如常地问:“哦,让活人感到恐惧,经历死亡,就是让你们不再受压迫了吗……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摄青鬼的想法?” 灰心鬼不觉得哪里说错了,它以为虞幸也赞同,于是胆子稍微放大了点:“这、这是我们灰心鬼的想法,不过,摄青鬼老板后来也同意了我们这个观点的……以前狂欢派对不是天天都办,后来摄青鬼老板听说我们喜欢,才每一天都办的。” “那这位大老板,对你们可真是挺好的啊。”虞幸幽幽道。 灰心鬼哪里听得出阴阳怪气:“嗯嗯!很多鬼都喜欢摄青老板,它也说过,它想做有意思的事情。” “有意思的事……” 有意思的事,就是抓来活人,用活人的命给这些鬼物取乐吗? 灰心鬼还解释呢:“摄青老板活得太久啦,不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的话,会很无聊的。” 活得太久,会无聊。 虞幸手指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他面具后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他要不是因为无聊,怎么会养成了现在这种戏精的性格? 用各种举动来试探他人的反应,也是一种乐趣。 人是善变的,三年就能改变一个人,甚至高中到大学的转变,也能让一个人的世界观天翻地覆。 虞幸也曾经畏首畏尾过,不苟言笑过,温柔和气过,阴冷孤傲过。 这些曾经的真实性格都随着时间消失在过往中了,最多,只留在了他随时可能遗忘的记忆里。 确实无聊,所以想找乐子,从这个角度看,摄青鬼没有错。 但从一个人类的角度看,摄青鬼大错特错,它正在用一块写满错误的布,去堵一个永远也不会停止扩大的孔洞。 这就是虞幸指挥赵一酒在鬼群里杀戮,自己也杀了这个灰心鬼的女朋友,却一点也不觉得愧疚的原因。 活人和鬼物的立场是不同 的,或许在这个荒诞世界里,鬼物看待活人,就如同活人看待牲畜。 牲畜死了,谁会心疼呢? 留在这儿参加活动的鬼都是自愿的,说明它们都认同灰心鬼嘴里那一套说辞。 它们早就忘了自己曾经作为活人的经历,完全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与活人对立的角度,所以这些鬼物灰飞烟灭了,也别指望虞幸愧疚一秒。 “行吧,既然你来过这么多次,知道贩卖机里有什么吗?” 他回归正题,斜了灰心鬼一眼。 灰心鬼对摄青鬼的夸奖被打断,它也不敢恼,听到虞幸的问题后愣了一愣:“贩卖机?自动贩卖机吗?” “你在反问我?”虞幸不善,而且不耐。 “啊,不不不,对不起!”灰心鬼吓得差点又哭了,它仔细回想了一下,迟疑道,“这个贩卖机对我们没有什么用,听说,是摄青鬼老板为了给活人反抗的机会,特意为活人设置的。” “我前几次来好奇,也去看了一下,但是看不懂,里面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小东西,罗盘都是最正常的,剩下来的物件非常古怪,反正我不认识。” 摄青鬼安放在黄泉迪厅的售卖机,是给活人的反抗机会? 虞幸不置可否: “呵,我看这么多鬼都盯着贩卖机,这是给活人机会么,这是让活人自投罗网吧。” 灰心鬼摇头:“不、不是的!摄青鬼老板说了,只有找到正确的途径,才能安全购买物品,从狂欢派对开始举办以来,偶尔会有活人成功找到购买途径,然后就活下来了。” 很好。 原来想安全使用售卖机,需要找到特殊途径。 这便是虞幸需要的线索了,他总觉得自动贩卖机的存在方式很奇怪,既然要售卖东西,就不该放在鬼物随时能盯着的位置。 不是打着自动贩卖机的噱头引诱活人主动暴露自己,就是另有方法。 毕竟,这个贩卖机是系统承认的东西,比起鬼物,虞幸对系统的信任度还是挺高的,他本来就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 有一种活人可以办得到的,但是并不那么容易想到的方法…… 虞幸把进入酒吧里的所有事情在脑海里过滤一遍,半晌,在灰心鬼不安地后退中,发出一声了然的轻笑。 “原来途径一直在我们眼前。” “咕隆隆……” 已经翻倒的空垃圾桶被灰心鬼碰到,以一个圆弧轨迹在地上滚了一圈。 虞幸看着重新贴到墙上去的灰心鬼,手一伸,把它拉到了身前。 他抽出一丝诅咒之力,就要往灰心鬼身上印。 “你、你说了不杀我的!”感受到虞幸手里恐怖的力量,灰心鬼剧烈挣扎起来,透着一股子卷土重来的惊慌和绝望,“我都回答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说过……” 虞幸笑得瘆人,丝毫不像一个正面角色:“说话算话这种事,就别想着从我身上看到啦,对于不喜欢的东西,我从来不守信用的。” 他凑近灰心鬼,由于看不到灰心鬼的表情,他想把灰心鬼的面具摘掉。 虞幸捏住面具边缘,往上掀起:“你明明都见过那么多活人眼中的悲绝了,有朝一日从自己眼中露出同样的情绪,也算是报应?嗯?你就当是……我这个红衣在欺负你吧。” 面具后的皮肤很白,不是虞幸日常的那种苍白,而是冷白。 然而虞幸还没有来得及看到什么,就听厕所外传来欢呼:“抓住了!” “抓住那个侍者了!哈哈哈哈……吃掉他吃掉他,杀了这么多鬼,他也该享受一下被鬼分尸的滋味~” 虞幸注意力被分散了一瞬间,灰心鬼就趁这个时候化为一片灰色雾气,虽然仅仅一两秒后就恢复了实体,但也足够从虞幸手中溜走。 它一边往厕所外跑,一边大叫:“放过我吧!” “……”虞幸眯起眼睛,竟然没有追,就这么原地站着,直到灰心鬼打开厕所门,融入了黄泉厅重新热闹起来的氛围里。 他拢了拢手指,然后朝围成一个圈的鬼群里走去,叫嚷着要分尸侍者的人,就在圈的中央。 第二十五章 你不会,我就是知道 鬼影重重叠叠,围成了一个圈,虞幸站在圈外,试图透过层层长衫看清楚里面的是谁。 他觉得不会是赵一酒,赵一酒就算被发现,那估计也会继续攻击,即使受伤,也要拉更多鬼物下水,而不是乖乖被制住在这里展览。 估摸着是哪个组的人,见鬼越聚越多,忍不住也做起了和赵一酒同样的事,结果被发现了。 当他听见圈里的咒骂声时,这个想法就更确定了,眯着眼,虞幸终于看见了圈中心的情况。 那是个“白衫鬼”,半跪在地上,似乎是腿折了,被一只愤怒面具的黑影掐着天灵盖,随时都会命丧当场的样子。 “白衫鬼”咒骂着,声音有点熟悉,虞幸听得出来这是庐山的声音,而庐山咒骂的对象居然不是鬼物,而是他的队友——盛晚。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推我送死,盛晚你这个贱女人!”庐山一边挣扎一边谩骂,用词很难听,虞幸挑了挑眉:听这意思,内讧了? 但是很可惜,庐山的表现并不能让鬼物们放过他,鬼物们欢呼着,对那只黑影道:“吃了他,吃了他!你吃剩下的给我们!” “摘了面具欣赏他的表情呀!” “哈哈哈哈哈……”闻言,黑影把庐山的面具一掀开,凑过去看。 人格面具被摘掉,白衫鬼伪装缓缓散去,露出一个有点凄惨的侍者形象。 庐山的腿确实折断了,此时正以一个扭曲的姿态拖在地上,而他本人的重量完全看黑衣的手悬着,仿佛一个牵线木偶。 在庐山没太大记忆点的脸上,布满了愤恨和仇视,他的眼睛在鬼群里寻找着:“害我,盛晚你也别想活!” “表情我不喜欢,你应该恐惧!”黑影叫着,抓在庐山头上的手立刻化作坚硬利器,透过头皮扎了进去,庐山只觉得头骨天灵盖都碎了,红色的温热血液瀑布似的打湿了他的脸,顿时一声惨叫。 可黑影故意留了他一口气。 意识在剧痛中游离不定,庐山真希望这个时候 他已经死了,而不是在这里受到屈辱和折磨。 “就是你杀了那么多白衫,还杀了一个黑影?”黑影语气里不知是嘲讽还是惊奇,亦或者嫌弃。 “不是我!”庐山嘴里也渗出血来,他凭借着仅存的意识,恨恨否定。 自然不是他。 可他最先被抓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死了那么多鬼物的怨念,必然由他先承受。 “你搞定了吗?” 冰冷的声音伴随着没有掩饰的脚步声来到虞幸身后,赵一酒看了一眼身前的红色长衫,然后又看了一眼庐山。 虞幸把目光从庐山的脸上移开,转过头:“搞定了。” 他负责弄清楚自动贩卖机的意义,赵一酒负责趁机拿积分和冥币,目前为止,两个人的任务都搞定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他用下巴指了指被鬼物抓起来的庐山。 赵一酒看着必死无疑的庐山,皱了皱眉:“换个地方说吧。” 两人都在鬼群最外围,当下也不往里去挤,而是窜到了最角落里的无人卡座,在阴影中坐下了。 “庐山和盛晚一直在一起行动,刚才我和一只黑影战斗的时候,他们趁乱杀了几个鬼物,结果能力不足,被一只白衫鬼发现了。” 坐下后,没等虞幸再问,赵一酒就靠在卡座沙发上,将他知道的那一部分说了出来。 白衫鬼发现了活人侍者,当场大叫起来,引来了周围许多鬼物,庐山盛晚躲入了忘川厅的厕所,鬼物们便在白衫鬼的指引下进入厕所去搜人。 赵一酒也跟着进去了,只看见当鬼物们打开了某一个隔间的门时,隔间里传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怒吼,随后,带路的白衫鬼突然就化作白雾灰飞烟灭了,庐山从隔间里跌出。 众鬼一看这还得了,当它们面杀鬼,就把庐山带走了,而且认为庐山就是一路偷偷杀了很多鬼的人。 赵一酒特意往隔间里看了一眼,没有盛晚,可从专业角度看,杀掉白衫鬼的那道攻击很显然不是庐山做的。 “所以,盛晚 用了某种方法躲起来,杀了白衫鬼的同时,把庐山踹了出去?”虞幸眯了眯眼,半晌道,“白衫鬼一死,别的鬼就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而卖了庐山,能让盛晚拥有最佳的逃跑时机,因为鬼物们找到了活人侍者,达成目的后警惕性会降低。这么一想,那盛晚还挺强的……” 赵一酒手指一动,低下头闷声道:“这样对待敌人无可厚非,对待自己的队友,就是十恶不赦。” 虞幸一愣,随即笑道:“对对,十恶不赦。” “我是认真的,你难道能接受一个对队友暗下杀手的人?”赵一酒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有点生气。 虞幸二郎腿翘起来,像是没有察觉赵一酒的情绪,语气如常地道:“当然不能啦,要是有人把这种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一定会让他后悔活着。但是……” “酒哥啊,现在我们是队友,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不会像盛晚对庐山那样,对待你呢?”他面具后的眼睛笑的弯起来,“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赵一酒蓦然抬头,冷冷盯住他的眼睛。 虞幸笑吟吟回望,想听听赵一酒的想法。 他是想趁这个机会教会赵一酒,在未来的推演里,不要信任不知根知底的临时队友。 因为赵一酒性格虽然冷淡,但虞幸总能在赵一酒的言行里捕捉到一丝对他人的善念,比如最初见面时,赵一酒对“胆小的虞幸”也够照顾的。 当然,善念是好的,在推演者们的灵魂中,善念恰巧是支撑他们人格稳定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不懂怎么控制,一定会吃亏。 废弃工厂那次的结果很显然,真实的虞幸与表现出来的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不得不说赵一酒的一番好意是错付了,如果虞幸当时不救他,那他就是因为把电池让给虞幸才会死。 既然答应了赵谋带赵一酒,该教的都得教。 然而,几秒后,赵一酒的眼神,便从冷硬阴郁,突然地软化了。 “你不会,我就是知道。” 第二十六章 赵家基因恐怖如斯 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足见赵一酒对这个答案的笃定。 这是在虞幸推测中几率比较小的回答,他眸光一闪:“哦?何以见得?” “因为我不蠢,我有自己的判断方式,虽然比起家里其他人,我的专攻方向比较特殊……”赵一酒顿了一下,看着虞幸整个人从姿态里溢出来的从容,就有一种想撕破这种从容的冲动。 虞幸总是这样,戏耍别人,然后不以为意地揭过去,从不担心自己的行为会引来不好的后果,因为他似乎早就料到了所有的可能性。 他接着道:“但是,你不要小瞧赵家的基因。” 虞幸好奇道:“嗯?我会不会卖队友,和赵家基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认为你已经看穿我啦?” “你确定要继续这个话题?”赵一酒反问。 虞幸兴致起来了,哪有那么容易结束话题,他是真的想知道,赵一酒嘴里能说出什么来:“继续啊,听你的意思,好像对我有不同的评价嘛,我听一听,应该不亏?” 他说完,赵一酒陷入了沉默,并且重新低下了头。 赵一酒话少惯了,虞幸当他不想说,还有点遗憾,正打算继续用话术告诉他信任和善意的尺度问题,就听赵一酒缓缓道: “我很疑惑,你干什么非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可以信赖的人。就像……你看不得别人认为你好。” 虞幸:“……” 他目光徒然起了一丝变化。 赵一酒平静而又坚定:“行事风格变化无常,一副运筹帷幄又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你以为没人能看出来原因吗?巧了,我看出来了。” “这是因为你不希望别人了解你,不希望别人记得你的善意,总是强调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在为以后可能出现的不受你控制的事打预防针罢了。” “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经历,但能从你受伤时习以为常的表现猜到一些,你的过去并不美好。” 赵一酒大概已经把三天之内的话量都说完了,他一向阴郁的目光里夹杂 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感:“你也在害怕,虞幸,你怕别人对你失望,所以选择不给别人失望的机会。” 虞幸瞳孔微微放大,一时间少见地忘了措辞。 他消化完赵一酒的话,沉吟两秒,把二郎腿放下——换了另一条腿跷着。 “酒哥,你还真是……”他纠结一下,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赵一酒一个冰山会这么敏锐。 是的,赵一酒说的所有话,他都不否认,因为说的很对。 “惊讶吗?我这种人居然能洞悉这些,在你的计划之外吧。如果是面对我哥,你一定不会大意。”赵一酒说着,有些可惜此时虞幸戴着面具,他看不到虞幸更多的表情变化,只能从虞幸的眼神里得知自己没错。 “嗯,你说得对,不过我的惊讶只有一半是给你这段话的内容的。”被指出了性格上的弱点,虞幸依然是不太在乎的样子,他笑嘻嘻道,“还有一半,是我没想到酒哥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诶,而且这么犀利,神奇,神奇。” 赵一酒没被他转移话题:“把别人的伤口毫不怜悯的撕开并且进行嘲讽,这是你的习惯,我只是学到了。” 虞幸摸了摸颈侧,哈哈一声:“真好,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面对你哥的时候,我还是大意了,我就知道,这么轻易把弟弟交给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不是赵谋那个小狐狸能做得出来的。” “原来,你这个弟弟,一点儿也不像表面上展现的那么直来直去,赵谋根本不怕你在我手上吃亏。” 这才是赵家,赵谋,做事的根本——只做有把握的事,只做不亏本的买卖。 赵家基因,恐怖如斯。 赵一酒更是在“敏锐”这个基础上加了点怎么都抹不掉的变扭感,明明也没恶意,但话说出来就是阴森森的,总让人觉得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把掌握的秘密拿出去做些什么。 还好虞幸知道,赵一酒,大概是把他当朋友了,才会跟他说这些。 “我知道你一直把自己 放在前辈的位置上,想指导我,好,我承认你有这个实力。”赵一酒轻轻嗤了一声,然后看着虞幸,眼里透着某种希望,“那就请你重新评估我,给出更合适的指导方法,不然,你底裤都要没了。” “哟,很有自信嘛,你说的我知道了,不过我的心思倒也没这么好被摸透,你还需要好好加油哦~”虞幸站起身,“但是……这次你做的确实很出色,想必我想告诉你的事,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我就不做唠叨的讨厌鬼了。” 赵一酒点头,他却是还差的远,比如刚才,他以为自己的话说出去,虞幸会否认,会掩饰,甚至会有点生气,但是都没有。 虞幸伸了个懒腰,把诅咒之力带来的难受压制下去:“我承认我对自己的认同的队友,是不会做出不好的事情的,也知道你是在为庐山可惜……但是,别人的队伍,你只看见了表面,谁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自身的关系能理清楚都不易,何苦管别人呢。” “走吧,我们去看看自动售卖机里都有什么。” 赵一酒跟着站起来:“你能接近售卖机了?” “不能,也不用,跟我来就好。”虞幸带着他正大光明穿过吵吵闹闹的黄泉厅,没有给主厅里正在狂欢进食的鬼物们任何一个眼神。 他带着赵一酒又穿过了彼岸厅,来到了最开始的更衣室前。 推门进入,领班还在这里,正背对着他们在玩手机。 听到门响,领班先是不耐烦地啧啧两声,结果一回头看见一红一黑,惊的手机没拿稳,啪一声掉在地板上。 虞幸一看,屏幕上好像是什么新闻之类的。 他嘿嘿一笑,在领班坐着的那一排椅子上坐下:“领班,又见面啦?” 后面赵一酒默默跟着坐下。 “嚯,牛逼啊,原来今天我招进来的活人里边儿有个红衣实力的?”领班捡起手机,挠挠头,“你俩不应该在参加狂欢活动吗,过来干嘛?别以为我这儿是安全屋啊,它们想进就进的。” 第二十七章 语言陷阱 更衣室空间不大不小,虽然领班说是鬼物们进这里也是随便进,但目前为止,还没有鬼物进来过。 虞幸露出一个乖巧笑容:“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领班聊聊天。” “你很闲啊。”领班本想瞪眼然后大声斥责,一看虞幸身上大红的长衫,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想聊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还是好好工作去吧,在我这惹我烦了,我可是会暴露你们身份的。” “意思不惹你烦就可以是吗。”赵一酒冷不丁出声,却成功让领班冷哼了一声。 虞幸顺着赵一酒的话继续道:“对呀,请教一下领班,我们在这里待多久会惹你烦呢?” 他根本不怕领班的威胁。 根据他的推测,这里就是安全屋,不过,是有时限的,在一定时限里绝对安全,过了时间就会被直接找出,所以,他们现在就是在领班面前骂摄青鬼老板,领班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果然,听出他们的底气后,领班长叹一声:“半个小时,你们可以在这儿躲半个小时。” “谢谢领班了,领班真是个大好鬼。”虞幸特别走心地夸奖了一句,然后往领班那边靠了靠,“狂欢派对结束后我们是不是就下班了?毕竟有这么一场以杀人为乐的活动,我不相信以前的员工在活下来以后还有心情卖酒冲业绩哦。欸,你可别否认,这家酒吧以前的侍者也是活人,这一点我已经确定了。”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领班很暴躁。 “这不是确认一下嘛,所以,你一开始说的六点下班,六个小时以后验收业绩成果,就和不能笑不能哭一样,是假话咯?” “是是是。你还有事儿吗?没有乐意在这儿歇着就歇,我要玩手机了,没心情理你们。” 所以,这场推演的时常根本不是六个小时,就连积分排行榜出现时,也只是说推演结束时积分最高获得额外奖励,积分最低被抹杀,根本没提到时间。 这场推演的实际流程,应该分为两条线,第一条是卖酒,完成任务拿到线索,然后参加这场狂欢派对,并且存活,拿到更多积分,允许的话也可以用冥币买些东西。 第二条线,就是上二楼,完成一个个通灵游戏,获得较高积分,不参加狂欢派对,等派对结束后跟一楼的人比积分。 虞幸笑嘻嘻地得寸进尺:“别啊,我还有个小忙……想找领班帮一下。” 领班终究还是瞪了他一眼:“找我帮忙?你胆子挺大啊,你觉得我会帮你什么?” 虞幸理了理红色长衫上的褶皱,慢条斯理而又理所当然地笑道:“既然是领班,手下员工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困难,就应该由领班出马相助,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领班并不想承认。 只听虞幸接着说:“比如说……员工实在是看不到自动贩卖机里卖的都是些什么,领班应该可以告诉我们,帮帮员工?” 赵一酒抬眼:虞幸想到的方法,居然是直接问领班? 然而领班的反应,显然证明虞幸是对的。 “日了,你们明明没完成调酒师给的任务,怎么会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青年领班暴躁的扯开了黑色马甲的扣子,“明明……” “明明规则约束了08那一组不可以告诉别人,但我们还是知道了,所以你嫌麻烦?”虞幸替领班说完了后半句话。 08是朱明那一组,也是目前唯一一组他没在中途遇见过的。 既然朱明和章湘玲在一楼待了这么久,必然是发现了利益,现在听起来,他们应该是完成了彼岸厅调酒师发出来的类似于忘川厅调酒师“寻找恶鬼并且让对方喝下忘川之下”的这种任务,提前获得了狂欢派对的预告,并且知晓了领班这个只出现了一次就好像没用了的酒吧工作人员的作用。 这是虞幸预料之中的事情,在那位胆小的灰心鬼透露了一些信息后,他很轻易就想到了领班这个npc的真正作用。 “其实自动贩卖机并不是黄泉厅的那个东西,而是,你本身。” 还记得,系统任务里那个荡漾的波浪号。 如果黄泉厅没有在角落里放一个两米高的机器,鬼物们没有叫它自动贩卖机,那推演者一定会思考什么才是自动贩卖机。 可有了以上的误导,推演者便一个个跳进了虚假的表象了。 赵一酒在后面听得认真,闻言暗暗记住:以后可能还会遇到这种声东击西的文字陷阱。 “行吧,你们可以在我这儿购买东西。不过我得问一句,你们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领班一脸无奈,却又疑惑。 虞幸想起那个落荒而逃的灰心鬼,笑了笑:“当然是凭借我的聪明才智啦~领班,物品列表拿来吧?” 老子才不信什么聪明才智!任务都没做,哪来的线索!?领班心里骂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白纸。 白纸上的字迹很小,全部都是血色,凑近闻的话,还能闻到淡淡的血味在空气中飘散。 大概是这个世界的物品在推演者眼中与别人不同,系统贴心地响起了提示,在虞幸和赵一酒两人眼前把白纸上的物品用推演者能理解的方式重新翻译了一遍。 开头最上面的三个,就让两人怦然心动。 虞幸更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上,他现在缺的就是武器,这简直像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可是他现在买不起。 除了最开始收到的十万冥币的小费外,他杀了七只灰心鬼,得到了七十万冥币, 赵一酒杀了十个灰心鬼,有一百万冥币,两人加起来也就只有一百八十万,离五百万还很远。 更何况,那个孟婆汤好像也很诱人的样子,虽然虞幸自己用不到,但是以后的队友要是人格异化度过高,有了孟婆汤,就相当于多了一层状态读档的机会。 要知道,听曲衔青说,分化级之后的道具商城,也只卖异化度30%之前的回复道具,只要推演者人格异化度超过30%,就相当于再也没有回转余地,只能看着自己往扭曲的方向越走越远,直到变成怪物或中途死亡。 所以孟婆汤真的很珍贵! 虞幸也想要。 一瞬间,他就决定——杀红衣! 在这三个昂贵物品之下还有很多东西,比如: 这些只是全部物品的一部分,有道具,有酒吧售卖的酒水,还有对于很多人来说最为宝贵的保命神器。 但对虞幸赵一酒两人来说,豁免卷并不必要,因为拿到这个卷只是多了点保障而已,他们想要冥币和积分,还是得杀鬼。 除了豁免卷,倒是也有不少东西能让贫穷的虞幸看上眼,不过既然有了想买的东西,冥币又有限,其他东西只能放弃了。 “有没有看上的东西?你们两个的冥币够买两张豁免卷了。”领班重新低头看起了手机。 “朱明和章湘玲应该在你这里买了豁免卷。可我们不需要。”虞幸道,他看了一眼平静赵一酒,想了想,“我们去杀那对双胞胎红衣吧。” 领班的手机再一次和地面亲密接触。 脸色苍白的青年领班不可置信地看向口出狂言的虞幸;“扯呢吧……” 更令它难以置信的是,看起来沉稳一些的黑衣人类根本没有犹豫,简短回答:“好。” 领班张了张嘴。 好你个头! 红衣是你们想杀就杀的吗?这个世界怎么了,难道我继死了之后,又疯了? 虞幸两人起身走向更衣室的门,虞幸突然回头:“安全时间是累加的吧?等我们凑够钱再回来,不会被你扔到鬼群里吧?” “是累加的……”领班喃喃道。 虞幸笑着冲领班挥挥手:“那没事了,你继续玩手机吧~” …… 在他们踏出更衣室时,最新的积分排行榜已经刷新。 虞幸看了一眼。 01、04:492 05(已死亡)、06:200 02(已死亡)、07:195 03、08:164 第二十八章 它又被胁迫了 积分排行榜上,已经死亡的推演者,死前获得的积分仍然算在累计中。 可是……除了庐山意外,05也死了,虞幸记得05应该是那个叫橙子的短发女孩。 看来,橙子和小燕在二楼……活得并不容易。 现在倒数第一的压力,不在排名第四的朱明小组身上,因为这个分差并不大,后面三组互相之间仅仅只需要一个白衫鬼的积分就能实现反超,可是,盛晚和小燕只剩下一个人,论赚积分的能力,绝对没有两个人的朱明和章湘玲强。 虞幸都能预见到,下一次排行榜刷新时,现在的第四绝对会变成第二。 而他和赵一酒嘛…… 由于杀了一个黑影和几个白衫鬼,积分遥遥领先,可以说是基本赢了。 他们现在的目标都不再是积分了,而是冥币。 …… 双胞胎红衣现在在忘川厅坐着,目睹了一个活人侍者被分食后,他们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将几个背后嘲笑他们面对新来的红衣时很怂的白衫鬼灰心鬼折磨得死去后,他们一人点了一杯酒水。由于外表年龄的原因,他们点的是无常冰啤。 昏黄灯光从它们头顶洒下来,仿佛忘川河浑浊了千年的河水当头淋下,而每一个坐在忘川厅的鬼物,都在河流下沉浮。 调酒师仍然黑纱蒙面,露出一双没有眼白的纯黑眼睛。 狂欢派对并没有影响她的生意,仍然有很多客人来到她的吧台点酒水。 在没有侍者的时间里,她早已习惯了自己卖酒,此时,她熟练地调配着两杯无常冰啤,黑与白在同一个杯子里融合又界限分明,气泡缓缓上升,在顶上聚集起一层厚厚的泡沫。 将两杯冰啤酒送到两位红衣厉鬼桌上,调酒师没有管它们该怎么戴着面具喝酒,反正它们总有办法的。 她只是有些可惜,今天都没人点忘川之下。 之前的那位活人侍者很聪明,可惜的是太聪明了,把事情想得很复杂。 这里的每一只鬼……都是恶鬼啊。 每一只鬼……都在妄图踏过奈何桥,前往二楼冥府。 可它们不够格,上不去,只有上面的会偶尔下来玩一玩。 如果不是恶鬼,谁会来这样的酒吧里,参加这样荒谬的活动? 所以,那个任务,只需要侍者向任何一只鬼推销出忘川之下,都算找出了恶鬼。 不知道侍者们现在怎么样了。 调酒师往黄泉厅那边瞄了一眼,那边是dj的管辖范围,没有特殊情况,她不能涉足。 真是好奇,今天的活人们很与众不同,应该给摄青鬼老板带来了一丝乐趣吧?老板会来吗? 她正想着,回到了吧台后面,突然似有所感地望向刚才走过的地方。 一只畏畏缩缩的灰心鬼,正一步一停地、艰难的,往双胞胎红衣鬼那里挪过去。 “两……两位大人……”胆小的灰心鬼哭哭啼啼接近了双胞胎,双胞胎各缺一只眼睛的面具同时向它转过来,吓得它差点没坐在地上。 “你什么事?”双胞胎哥哥见 它行动奇奇怪怪,不由得起了疑心,制止了弟弟想动手赶人的动作,给了灰心鬼一个说话的机会。 这只灰心鬼正是在厕所差点被虞幸杀掉的那一只,它颤抖着,委屈冲天:“我,我是被逼着来的,呜呜呜……那个,那个哭丧脸的红衣,它让我,让我告诉你们……” 没错,它又被抓住了。 躲在角落里观察有没有伪装成灰心鬼的活人侍者时,它眼前出现了一道黑影。 黑影提着他,把它带到了熟悉的厕所,和一片熟悉的红色跟前。 它吓得腿软,一抬头,就看见一张哭丧面具。 还好哭丧面红衣这次没有要杀它,而是俯视着它,用一种温和得诡异的声音对它说:“你帮我传个话,我要你把那两个双胞胎引过来,我这个鬼啊,心眼小,既然起了冲突,我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哦。” 可怜的灰心鬼已经吓傻了:“呜呜呜……为什么又是我啊……” “这不是跟你关系最好吗,咱俩都这么熟了。”红衣顶着哭丧脸,语气里却一副笑意,“快去吧,理由你自己编,我相信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办到。” 关系好?这么熟了? 灰心鬼觉得这一句里的每一句它都想反驳,可是莫大的悲伤占据了它的脑海,让它没有这个空闲去反驳。 它问:“如果没……” “如果没办到,你会后悔自己没有魂飞魄散的。”红衣的语气突然冷淡下来。 在灰心鬼绝望地离开后,虞幸靠在墙上笑出了声。 “你让它自己想理由,它可以吗?”赵一酒问了一句。 虞幸点头,从容得如同一个决胜千里之外的军师:“放心,它啊……一定会办到的,不然,不就没有意思了么?” …… “什么话,你别磨叽,直说!”看着灰心鬼说一句话要哭半天,仿佛被谁欺负了似的,双胞胎弟弟简直想把这玩意儿丢出酒吧。 太弱了,弱爆了,这种鬼就应该灭绝才好,或者成为它们实力的养料——它恶狠狠地想着。 “它让我告诉你们,它找到了之前杀鬼的活人侍者,它不想亲自动手,但它想看你们动手,如果你们不愿意让它开心一下的话,它等一下就来找你们……”灰心鬼一边组织措辞,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者双胞胎红衣的脸色。 嗯,虽然只能看到面具。 果然,它还没有说完,红衣弟弟就一拍桌子,桌上的无常冰啤洒出来少许:“它想羞辱我们!” “别冲动。”红衣哥哥说。 红衣弟弟暴躁如雷:“它自己不屑于动手,让我们给他动手,给他表演取乐,这不是羞辱是什么?老子才不去呢!” “不去的话,等着它马上来找我们?”红衣哥哥瞥了弟弟一眼,“它比它看上去小气多了,我们去,去杀了那个活人侍者,就当给它道个歉。” “可是!” “没有可是,谁让我们能力差它太多,之前却冲撞了它,妄图跟它抢领地呢?”红衣哥哥完成了说服弟弟的工作,然后对灰心 鬼道,“带路吧。” 两只红衣厉鬼就这么被灰心鬼一路带着,前往虞幸所在的厕所。 正好,赵一酒站在那里,一身黑衣十分显眼,红衣弟弟看到他就来气:“就是那个人吧,哥哥,我们快点杀完了走,妈的,我之后一个月都不会再来这家倒霉酒吧了!” 它说着,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就向赵一酒冲去。 这行进方式如同飘浮,红色长衫随着风扬起,光声势就足够骇人。 赵一酒迅速躲开,他却没有取出止杀,仅仅凭借敏捷腾挪躲闪,以最小的移动幅度做出最关键的闪避,一时间看起来险象环生。 灰心鬼溜到厕所大门边,却没有趁机离开,而是把门关上了。 红衣哥哥看到它的动作,问道:“你在干什么!?” 下一刻,一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却不漏出来一丝半点的锋利剑刃从它后方的虚空中刺来,带着浓浓的萧杀之气,以血光萦绕的方式削掉了红衣哥哥的一大片头发。 如果不是它察觉到了这气息,躲得快,被削掉的就是它的脑袋了。 它飞快地超前跑了几步再回头,只见哭丧面具红衣鬼提着一把短剑,整个人与之前在大厅里显得都不太一样。 “你干什么?原来叫我们过来,不是杀活人的,而是来跟你战斗的?”它愤怒地甩了甩袖子,“我们都承认你比我们强了,还执意于战斗干什么,你还拿剑!” “我心情不错,就想打你们两下过个手瘾,而且,你们好歹也是红衣,我拿剑,显得更重视你们不是么?”虞幸手握止杀,虽然他只是暂借,但止杀的能力和触感让他很喜欢。 笑着说完,他五指并拢,将冰冷剑柄捂的有点热量了。 好久没有摸过这种利器了,果然,握住武器之后,虞幸才觉得自己的实力还没有那么弱。 他手腕一转,又一次朝红衣哥哥挥剑,短剑剑刃上挑,一个横切动作,姿势利落到让不远处躲着红衣弟弟攻击的赵一酒都分出心神微微一愣。 好狠的剑,好狠的人。 这个家伙就像是练了很多年了一样……但是可能吗? 赵一酒由于分心,不小心被红衣弟弟的气息划到了胸口,他干脆一把抓住红衣弟弟的手,以手成爪,主动开始了攻击。 同时,脑海里回想到虞幸刚才说的话。 虞幸说,他用剑的实力比赵一酒的强,所以,剑借给他,他会用最快的结束掉没有攻击赵一酒的那个红衣,杀掉之后,立刻去杀掉攻击赵一酒的那只鬼。 虞幸还说,红衣鬼对赵一酒来说,对付太勉强,只能由他面对红衣。 唯一的问题就是,赵一酒得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以黑影的实力,硬抗红衣的攻击,还得缠住红衣,不能让两个红衣互相支援。 双胞胎的默契,可是很可怕的。 虞幸也看了一眼赵一酒的方向,手上速度更快了,一时间,剑影翻飞,这显然不是什么纯粹的“剑法”,但用在止杀这类短兵器上,意外的有压迫力。 第二十九章 被血色浇灌的恶魔 灰心鬼缩在门边,一边围观,一边一副随时都要逃走的样子。 虞幸的打算是速战速决。 他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进行长时间的攻击和闪避,拿游戏角色来比喻,他就像一个爆发型刺客,难以续航。 红色弥漫在他的视线中,红衣哥哥的每一次攻击,必然带着曾经死在它手上的人类的怨念,这些怨念化为一幕幕幻觉,让虞幸眼前不断闪过人死前悲绝扭曲的脸,耳旁传来一声声哭嚎。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种幻觉,一定会被折磨的精神衰竭,直至死亡。 这就是红衣特有的攻击手段,所以杀的人越多,它们就越强。 虞幸也被这种躲不掉的幻觉搞得心情逐渐不佳起来。 他虽然伪装的是红衣厉鬼,但是毕竟还是一个人类,红衣的能力他是用不了的,否则,真想让红衣哥哥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血海尸山。 真累啊…… 虞幸发现这个世界的鬼物杀人和战斗的时候都喜欢攻击头颅,似乎很喜欢看到猎物的脸被血自上而下浇灌透的感觉。 那就不躲了吧…… 在红衣哥哥一根根长针一样的指甲抓向他头颅时,他只微微偏了一下头,还是让厉鬼的爪子落在了天灵盖上。 红衣哥哥惊诧地发现,自己拿住了这个哭丧面具的红衣的要害。 奇怪,以这个哭丧红衣展现出来的战斗实力,与那浓稠的血雾根本不能匹配! 太弱了! 它顿时起了疑心,手指往虞幸的头颅里一插。 “呀!”灰心鬼惊叫了一声。 “虞幸!”一直分心关注这边的赵一酒也惊骇地喊了一声,一腿踹开红衣弟弟,给了自己一个缓冲空间,毫不犹豫往虞幸这边跑。 他觉得虞幸决策失误了。 虞幸的剑术很厉害,很老练,可是与他比起来,并没有更优秀。 如果说谁更有可能用止杀杀死一只红衣,那一定是对止杀更熟悉的他,而不是虞幸那个病秧子! 赵一酒面具下的冷峻脸少见地出现了惊慌,他一边往虞幸这边跑,一边留意闪避红衣弟弟的攻击,虞幸的头被厉鬼的利爪插入的画面和红衣弟弟制造的血腥幻觉一起在他眼前呈现,他一咬牙:怎么回事?自己还是被虞幸从容的表象忽悠瘸了,太相信他了! 虞幸,靠,你别死在这儿啊,太没有意义了…… 利爪破开皮肤,碎掉某块骨骼的声音清晰在虞幸脑子里响起。 他瞳孔一缩,闷哼一声,就像是没有麻醉,然后被五根粗钢针钉入脑中,剧痛从密集的神经元一层层传递出去,他甚至有一刻眼前完全一片空白,直到滚烫的血液滑过眼皮,糊住了左眼,才恢复了感知。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人格面具被红衣哥哥摘下来了。 离开了他脸的人格面具自动虚化,消散在空中,回归了面板状态。 虞幸阴柔惊艳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血液一股股从脸中间、脸侧蜿蜒而下,平添了不忍直视的凄惨可怖。 宽大的 红色长衫缓缓消散,露出了侍者的衬衫马甲,红衣哥哥惊呼:“你果然是活人侍者!” 一方面震惊于真的有活人具有与红衣厉鬼相当的实力,一方面对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活人侍者的生命的这个事实感到意外。 它的手指插得并不深,也就半分米,这个深度对红衣鬼来说并不致命,但要是对人类来说,几乎就是瞬间死亡了! 何必呢?明明能靠自己的实力威慑轻松度过狂欢派对,偏偏要来招惹它和弟弟…… 这个人类在想什么? 他已经死了吗? 红衣哥哥忽视了身后伪装成黑影的另一个人类的怒吼,它此刻真的非常疑惑。 死了吗? 当然没有。 剧痛将虞幸拉回现实,他闭着左眼,防止血进眼睛里,用右眼看着这只卸下了防备的红衣。 和以前每一次受伤时的感觉一样。 他对四肢的感知,他的思维与视线,仍然清晰而活跃。 是了,他并不算精通剑术,让他和赵一酒一对一战斗,他一定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输掉,如果对手是曲衔青,他一定会在一分钟内被刺成筛子。 曲衔青在的话,红衣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在场只有他和赵一酒,而赵一酒确实还不够强。 那便只有他才可以杀红衣,只有他能做到,换谁来都不行。 这个距离,红衣厉鬼终于躲不掉了。 虞幸眼睛眯起,在红衣哥哥地注视下,露出一个对对方来说十足诡异的微笑。 如同一个被血色浇灌的恶魔,于深渊中绽开了遍体鳞伤的笑意。 他用左手握住了红衣哥哥插入他头颅中的那只手的手腕,右手握着止杀冰冷的剑柄,在赵一酒骤然止住的动作里—— 一剑,果断而突兀。 剑刃没入红衣哥哥的一侧太阳穴,又从另一侧穿透出去。 黑色的气息从止杀上流转升腾,很快将寂静送往猎物的生命中。 虞幸笑容不减。 看,只有他才能做到呢。 只有他,才可以凭借这诅咒,一命换一命。 可是他作弊了,他的一命换了别人的一命之后,还有很多很多条命可以用。 红衣哥哥脸上的惊讶和惊恐、震撼混在一起,从碎裂脱落的面具后浮现,不止是它,就连跑过来的赵一酒和跟着飘回来的红衣弟弟都呆了一呆。 这是什么反转? 赵一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看到虞幸皱着眉把红衣哥哥的手指从脑袋里拔出来,明明是致命的伤势,他却摇摇摆摆站了起来,甚至低头笑着把止杀从已经无法反抗的红衣哥哥脑子里发出来,又补了两剑。 好像一个疯子,好像一个怪物。 “哥哥!”红衣弟弟惊惧地大叫,略过朝虞幸扑过去。 虞幸偏过头来。 血液糊在他的脸上,伤口不停的冒血,他却仿佛没有察觉。这让赵一酒响起了曾经见过的,人格异化度过高变成怪物的家族长辈。 那个长辈以前很喜欢他,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常送给他一些他并不喜 欢的玩具车、变形金刚什么的,总惹的十岁的赵谋嚷嚷不公平。 他把玩具全部丢给了赵谋,那个长辈就换了花样,开始改送没开过刃的匕首之类的,这才被他记住了,并且逐渐亲近。 第二章 我叫虞幸,是个好人 刀尖在雨中朦朦胧胧,似乎有点不大真切,但韩心怡很确定,戴黑鸭舌帽的对她充满了恶意! 那人身高腿长,不一会就接近了她,他没有打伞,全身湿透也不在意,以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姿势朝她奔来。 运动鞋毫无顾忌地踩在地面的积水中,溅起一阵阵心惊胆战的水花。 求生欲令韩心怡转身拔腿就跑,她扔了会影响速度的伞,瞬间成了一个落汤鸡,同时用尽了此生最大分贝大喊:“救命啊!” 非常令人绝望的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雨水声中,一丝波澜都没惊起。 疯狂跑了一段距离,韩心怡也听不见对方离自己有多近了,她压制不住紧张想要确认一下,于是咬牙回过头去。 “刷!” 一抹寒芒闪过她的视线,她下意识往旁边一扑,肩膀传来剧痛,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啊……好疼啊。”她皱着脸摸了一把左肩,摸到了一手的温热液体。 流血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个人……想杀她! 而且从刚才的刀刃角度看,他是想割喉! 韩心怡脸色惨白,疼痛迅速在她额头结成一层细密汗珠,她抬头望着朝她缓缓走来的黑鸭舌帽男人,终于从仰视的角度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双兴奋得充血的眼睛,暴戾在眼白上的血丝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水珠汇聚成股从帽檐流下,让韩心怡窒息。 她声音颤抖,仍然保持着理智,随时准备往旁边翻滚:“你是谁……不,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没看到你的脸,你能不能放过我?” 黑鸭舌帽终于说话了,他故意压得低沉嘶哑地嗓音中透着残忍,同样在密集雨声中听不清晰:“呵呵……你觉得呢?” 他俯下身体,右手一扬,水果刀被划过半圆形的弧度,直直冲着韩心怡的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袭来。 “啊!” 一声痛呼,黑鸭舌帽捂着被踹痛的小腿,阴厉地看着趁机踉跄着爬起来继续跑的韩心怡,一伸手拽住了她的头发:“还敢反抗,乖乖去死不就好了吗!” 韩心怡被扯得向后倒去,心中绝望。 女人的力气终归敌不过男人,她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然后凶手在雨中逍遥法外吗…… 就在这时,一阵不属于暴雨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她感到抓着她的鸭舌帽男身体一僵,然后把她朝一旁的小巷子拖去。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是摩托车声。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等人走了她也是一死,不如抓住最后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救命啊!救命啊!”韩心怡扯着嗓子惊叫,并且疯狂地双手抓住了黑鸭舌帽拿水果刀的手,让他一时间只能徒手撕扯她的皮肉,起码不会立刻被杀。 “臭婊子,闭嘴!”黑鸭舌帽男的声音也有点急躁,他自由的那只手捂住了韩心怡的嘴。 摩托车声逐渐接近,突然,声音到了最近的地方,没有再远去。 被听到了!韩心怡眼中升起一丝希望,黑鸭舌帽男拿刀的手划到了她的胳膊,她也顾不上 ,死命晃动头部,趁着机会咬了嘴上的手一口。 第十七章 最初的荒诞 神婆正蹲在河边,用沾湿了的衣角擦拭伤口周围。 虞幸的脚步声在流动的水声中并不好听见,可神婆还是在他靠近了一些后,就回过头来。 “你回来了?”她目光落在虞幸手里的行李箱上,“谢谢你,没迷路吧?” 届时虞幸额头冒出些汗,呼吸略微不稳,看着就像是一路跑过来的一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有多担心受了伤的神婆呢:“山林中方向有点难辩,我绕了一会儿,就来迟了。” 说着,他快步赶到神婆身边,探头看了看对方腿上的伤痕。 血流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下来了,现在,在冰凉的河水的包覆下,血已经半凝不凝地涌在伤痕最前端,不再下落。 神婆的处理方式挺专业,不需要虞幸做什么,而虞幸也没怎么用过医药箱,以前小时候受了伤,都是家里的医生帮他弄的。 他脑海里回想起神婆处理伤口的熟练,就把医药箱打开递了过去:“我不会这个,你自己来吧。” 神婆笑了笑,接过箱子挑出需要的药物开始给自己包扎,虞幸从头到尾围观下来,觉得她的手法可能真是练出来的,毕竟村里那么多人割肉供奉,也没见有医生。 虽然不知道神婆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一群骨架子还能保持“活着”的状态,但他猜要是实在有人要死了,为了保持住信仰神仙大人就不会死的假象,神婆一定会帮忙治疗的。 “等会儿能背我回去吗?”包扎得差不多了,神婆果然没有出乎虞幸的意料。 虞幸笑笑,有些局促:“当然可以,村里的大家都尊重你,我作为新来的,当然会听话。” “不,我不希望你帮我是因为这个……我只是看你有眼缘,所以将你留了下来,我更希望你能像看待朋友一样看我。”神婆秀眉一皱,“现在我也不是以神婆的身份命令你帮我做什么,我只是在请求你帮忙。” 受人景仰的神婆竟然用如此平等的语气对他说话,虞幸适时表现出了一些受宠若惊。 “没问题。” 半晌之后。 他蹲下身背起神婆,感到背上突然多了一个不轻的分量,陌生的呼吸在他耳后有节奏地来回。 “辛苦了。”神婆也没有立刻表现出亲近,只是比一开始少了些强势。 两人回村后,虞幸发现天又快黑了,每一天的时间都起码快了三倍,让他白天的活动时间被缩短了不少。 不过,夜里的时间应该也缩短了,他无从知晓前几天自己只睡了几个小时,总之是一个让他时不时犯困的数字。 晚上,虞幸照例睡在李婆婆家,今天李婆婆没有犯什么毛病,虞幸睡得很安稳。 他的情绪越来越安定了,因为这里的事情已经露出端倪,所有他想查却查不到的,等到神婆和水鬼对他动手的时候,他都能趁机知晓。 就怕没有推进这场事件的途径,现在途径有了,他只需要等待时机。 值得一提的是,一天的思维运转,让他怀疑自己现在正在某种鬼物的领域里,记忆也是这只强大鬼物屏蔽掉的。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想不到还有其他原因能把他的记忆剥离掉,哪怕伶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伶人毕竟还是人,即使拥有他一开始难以理解的神秘力量,也不能直接将他的身体或者意识送到一个塑造得如此逼真的场景里。 当然,如果在他想不起来的记忆中,现实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伶人能力变得更强了也说不定……但是虞幸觉得这个可能性没有他现在想得高。 虞幸记得被关在实验基地的时候,最开始每天都要抽血,切片,用并不那么高效的、从国外引进的医学仪器测试各种数值。 但是他在愤怒和痛苦中注意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基地的东西。 那是一团黑色的,无法被形容的东西,每天都悬浮在插入他皮肤的几十根管道的尽头,往他体内输送一缕缕不知名雾气。 第二十六章 又一个适合作案的雨夜 “查韩心怡成年之前有没有发生过特殊事件,韩志勇想借刘平的手杀了韩心怡,这两人之间必然有我们不知道的矛盾。” “去调韩心怡父母当年死亡的资料。” “你去查韩志勇最近的行程,搞清楚他现在在哪里,随时准备实施抓捕。” 审讯室外既混乱又井然有序,于加明当机立断给自己的队员下达了数个命令,刑警们行动起来,虽然有着极高的服从度,但心中都升起了一股荒谬感。 里面这个人……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之前他们查案的时候,调查过死者们的人际关系,其中并没有出现韩志勇的身影,所以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刘平案件的受害者韩心怡的叔叔,竟然会与割喉案扯上关系! 现在还不能确定韩志勇是凶手,但是从刘平的反应看,虞幸的“猜测”并没有错,那么韩志勇至少是一个极大的突破口,这对他们几乎停滞不前的调查进度来说,简直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 反应迅速地布置好任务,于加明嗓子干渴,拿过手边的保温杯,温热的枸杞茶从喉咙里划过,终于空下来看了一眼没有被指派任务的高长安。 于加明沉沉的目光从高长安身上扫过,见高长安也是一副活在梦里的样子,他终于道:“这个人,你到底从哪儿找来的?” “他……我看他救人时候的身手和心理素质都不错,就让他试试看,没想到……”高长安喉结滚动了一下,看向监控内,青年的表现在奇怪中透着一股理所当然,外面乱起来,里面的审问却还没有结束,他忍住了立刻进去把人拉出来问个清楚的冲动,和自己的队长解释着。 于加明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逐渐变多的胡茬,没有怀疑多年搭档的话,但是仍然有一种直觉在指引他,让他想对这个问题深究一下:“一般只是这种情况的话,你也不会这么草率地让人参与调查,他有什么特殊?你想一想,有没有在某些时候被暗示了,却没有发现?” 高长安瞳孔一缩,一瞬间想到了自己被算计的可能。 虞幸之前只将韩心怡的证词录了下来交给了他,可从来没告诉过他今天的这些推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虞幸本就是牵扯其中的人,通过对他进行暗示,达到了参与案件的目的,为的就是搞些小动作呢?亦或者死者中有他认识的人,他在为人报仇? 作为刑警,他本不该产生这种不负责的没有证据的猜疑,但是虞幸确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于加明的注视下,高长安开始回忆这些天和虞幸短暂的接触。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在接触期间,虞幸并没有做出任何暗示性的行为,也没有语言上的诱导,这一点,警校出来,又有了多年刑侦经验的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没有。”他如实说。 “那理由是什么?”于加明又问了一遍。 高长安苦笑一声,有些苦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做这个动作,就表明这件事他也不清楚。 “可能……只是一种冥冥中的感觉吧,我就是觉得这小子有点古怪,但不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他能帮助我们。所以,我就把他带来了。” …… 审讯室中,虞幸说完长长的一串,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刘平的神色。 这个前几天还在女性面前耀武扬威,准备痛下杀手的男人,此时已经被吓懵了。 其实虞幸此时的神态、气势都不吓人,只是在刘平心里,他有一种整个人都像没穿衣服似的被看透的感觉,仿佛在面前的青年眼中,他只是一个毫无隐私可言的下等人,甚至褪去了伪装后,与待宰的牲畜没有区别。 “怎么样,我说的故事,是不是很富有想象力?”虞幸笑着问。 “是、是啊……但你这样说……”刘平用尽全力保持着身体不颤抖,想说话顺畅一点却无法掩饰慌乱的事实,磕磕巴巴问,“有证据吗?” 虞幸眉头一挑,手一摊,仿佛很惊讶似的:“证据?当然没有。 随便猜一猜要什么证据啊?” 好欠。 哪怕是继续观察着虞幸的审讯过程的刑侦支队正副队长,都觉得虞幸现在像极了一个正在讨打的小无赖。 你说他不对吧,他说得又没有任何问题。 你说他对,总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 刘平咬紧牙齿,哪怕虞幸没有证据,他也知道,现在警方应该去找证据了。 茫茫人海中要查一个人不容易,但有了具体对象,凭这群刑警的能力,结果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见他又不说话了,虞幸幽幽道:“要不要我继续讲故事?又或者……你自己坦白,把细节补充补充,或许,能轻点判呢。你死活不肯供出韩志勇,在我看来,应该是他用了某种手段威胁你,让你不敢多说一个字,但是现在木已成舟,再撑着,已经没有意义啦……” 他按住耳麦,神色不变,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道:“招了吧,然后祈祷警察们在韩志勇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住他。否则,我去暗示一下韩志勇,警察只是许给了你一点点减刑的好处,你就全都说了。你猜,他会不会在被抓之前想办法对你动手?” 刘平现在对“猜”这个字已经从心眼里产生了抵触情绪,他再也不想听到这个字了。 而且,韩志勇……要是真的知道自己暴露了……刘平呼吸缓慢,眼中升起逼真的眩晕,几乎坐不住。 他正在徒然升起的惧怕中精神恍惚,就听虞幸恶劣地笑了几下。 “普通人威胁不到在警局里的你,但我想,你应该意识到了,他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不是普通人! 刘平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之前很多个日夜中,夜半噩梦里那个一开始站在他楼下,却每一天都离他越来越近的持刀厉鬼。 先是幽暗路灯下的对视,之后变成了楼道里的脚步声,再然后是猫眼外的刀。 在他对韩心怡动手前,梦中那只厉鬼,已经站在他卧室的门外了。 韩志勇说过,如果自己把他的存在泄露出去,那个厉鬼,一定会进卧室的。 …… 刘平招了。 彻底打碎了刘平的心理防线,虞幸就拍怕衣服上的皱褶走了出来,剩下的交给刑警们就好,他想做的已经做完了。 对这件连环割喉案,虞幸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凶手也被他锁定,单棱镜的成员狡猾残忍,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引导警方得到真相。 当然,有推演者这层身份在,凶手绝不会坐以待毙,逃脱手段多了去,他只需要让警方承认凶手杀人这个事实,剩下的,还得由他完成。 刚走出门,虞幸连懒腰都没来得及伸,一个陌生男人便出现在他面前,身旁站着高长安。 高长安给他介绍了一下:“这是于加明,刑侦支队队长,你叫他于队就好。” “于?”听到这个读音,虞幸重复了一遍,听起来有些思考。 “单钩于。虽然不是本家但也很有缘,幸会。”于加明伸出手,虞幸配合地同他握了握。 “幸会,于队长好。” 离开审讯室范围,于加明请虞幸前往了办公室,让高长安出去帮忙记录刘平的新供词,顿时,办公室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按照经验,这场小雨很快就会演变为暴雨,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停下。 由于白天做了些别的事,今天虞幸来警局的时间很晚,此时已经过了晚饭的饭点,天色昏黑,稍远一点的地方就在雨中模糊不清了。 于加明给自己和虞幸点了一份盖浇牛肉饭外卖,在等外卖送达的期间,于加明道:“聊聊?” 虞幸笑着说:“行啊,看在你们还管饭的份上。” 虞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质疑,毕竟他刚才在审讯室,有几句话是按住了耳麦说的,于加明和高长安听不到,只能看见他嘴唇动了,肯定会怀疑。 结果于加明并没有问些听起来有所怀疑的话,闲聊了几句后,于加明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刘平不供出韩志勇的原因是什么?” 这还真 是令人意外的选择。 虞幸抬起眼皮看了于加明一眼,看来,能在比高长安还年轻很多的年纪坐上支队长的位置,这个人的处事方法果然有独到之处。 挺好的,省得他又要说谎。 而就这个问题而言,虞幸也没有误导于加明,实话实说:“我刚才说过了啊,个人觉得,是威胁。” “韩志勇用什么威胁刘平?刘平没有妻儿,也没有父母,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听说受了欺负才养成了如今的性格。除了刘平的命,恐怕没什么是他在乎的了。”于加明声音不大,像是在追问虞幸,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现在刘平被抓,按理说性命无忧,杀人未遂也不会判太久,他不应该死咬着不招供。” 虞幸当然知道推演者祭品和道具的辅助,能做出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操作,但现在他也只能道:“于队长,我只是个人猜测,你不用顺着我的思路来啊。” 于加明看了他一眼,缓慢重复道:“只是猜测吗?” 好在他并未再问什么,低头仿佛在思考。 虞幸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遍。 于加明真的比高长安年轻多了,看起来三十刚出头,处于青年和中年之间,在沉稳气质的表面外还浮着一层青年心气,并不死板。 虽然由于案情紧急,他显得精神不太好,眼下乌青眼中,脸色也比较苍白,但仍然让虞幸感受到了一种凛然正气。 真是适合做警察的人……虞幸想着,不由得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纯粹的人,真让人羡慕。 虞幸不打扰于加明的沉思,扭头欣赏着窗外的天空景色。 灰暗,无序。 雨果然越下越大了。 暴雨,夜晚,这二者的结合,不由得让人想起浮花市连环杀人案的传说,此时此刻,又是一个适合作案的环境。 半晌,外卖送到,虞幸和于加明隔着一张桌子吃起来,期间于加明的手机一直在想,想必是队员们正源源不断送来紧急调查的结果。 “韩志勇的所有行程都和前几起案件对上了,每起案件发生时,他都在市内,而且处于下班状态,无不在场证明。还有,在我们之前看了无数遍的各路段监控中,也找到了韩志勇的身影,虽然只有一次。不出意外,可以进行抓捕了。”于加明主动告诉了虞幸这个结果,他语气中透着一丝久违的轻松,韩志勇这个人越是调查,就越证明方向的正确。 吞下最后一口饭,虞幸却没附和于加明,他只是看向窗外的暴雨,突兀地问道:“你觉得割喉案凶手今晚会杀人吗?” 于加明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果断地起身向外走。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抓捕韩志勇,免得今晚又有人受害。” “你误会了,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虞幸一笑,也起身伸手拦住了于加明,声音柔和,却有种诡异的让人安定的力量,“真相就要来了,你不要急。于队长,你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于加明承认自己因为突然浮出水面的真相而乱了心神,听到虞幸的问题,他攥了攥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了想。 “哪里……奇怪?” 虞幸提醒道:“监控。” 于加明便把思维拉向监控。监控中拍到了韩志勇曾经在案发时,在死者附近出现过,这是一个特别好的消息。 可是…… 他突然惊醒。 韩志勇这个人隐藏了这么久,连刘平都可以在他的指导下避过不熟悉的路段的监控,那么当他自己作案时,会允许自己出现在监控里留下痕迹吗? “于队长,刚才我在审讯室里说的话,你和高副队都听见了。”虞幸放下手,插进自己的夹克衫口袋里保暖,他靠在了办公室的门框上,“我一直说的是,刘平通过韩志勇的说辞推断韩志勇是割喉案凶手,而韩志勇也顺势想与刘平进行合作。” “但如果刘平推测错了呢?” 于加明猛地盯住虞幸,眼里闪着掩盖不住的光彩:“你的意思是……” 虞幸点头:“我可从来没说过,韩志勇就是割喉案凶手。” 第二十七章 那个女人和冉冉 浮花市近几年发展得不错,新的楼盘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建起,乍一看,似乎比起一线城市也不逞多让。 然而,这只是一种浮于表面的错觉,在光鲜亮丽的外壳下,这座城市里还有着许多落后的、阴暗的、被极力掩盖的区域。 老城区、近郊区、垃圾站附近、废弃工业区…… 这些地方几乎每个处境相同的城市都有,管理者们也大多做了一样的选择——在市政成绩面前,落后的地方都有意被隐藏和遗忘了。 只是,在割喉案发酵起来的时候,它们才于人们的纸醉金迷中重见天日,被人们恍惚间重新记起。 因为割喉案的四个死者,全部都是在位置偏僻、人迹罕至、监控稀缺的地方被杀的。 没人知道这些家住繁华街区的年轻帅气青年为什么要前往这些地方,人们只知道,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时,这些本应有着光明未来的青年们已经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 在那种远离繁华中心的城市郊区,夜晚来的比大多数人想得还要早一些。 浮花市的这片老城区,不仅地处偏僻,而且人烟稀少,要拆迁的房子早在半年前就推得差不多,结果工程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很久很久没人再过问这里,留下大片难看的废墟。 在一般情况下,不住在这里的人,除非脑子抽了,否则一定不会在入夜时分独自前往老城区的废墟。 在踏足这里之前,张羽也是这么想的。 他左手打着一把伞,右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在未熄灭的屏幕上,一条条来自联系人的短信分外刺眼。 7:03。 -张羽,我是冉冉。 -我被绑架了,她好像想杀我,把我关在了老城区的一栋危楼里,我好不容易藏起了这部手机,现在她在房间外面吃晚饭了我才能向你求救,你快来救我呀! - -我在这里! -快报警,让警察laijiuw 以上的信息都是在很短的间隔里发出来的,将发信人的急切展露无遗,可到了“来救我”这三个字时,一切戛然而止,就连拼音都没有打完。 下一条信息,出现在7:15分。 -张羽,你好呀。 -我不是冉冉,可我现在就和她在一起哦~没想到她竟然藏了手机呢,差点就坏事了[笑] -我猜,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好看”的先生。 -本来不想这么快找你的,可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罪行,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呀,真是遗憾呢(^_^) -她还发了定位给你呢!真是果断。那,张羽先生,你也只有“来”这一种选项了哦。 -来吧,一个人,你来了,我就放了冉冉。你不来,作为不听话的惩罚,她活不过今晚。 -记住,我不想看到警察,所以,你一定要,一,个,人,来。期待见到与你的再次见面哦,给你比心~ -别耍花招,我能看到你。 这之后,无论张羽回复什么,对面都没了动静。 而张羽当时正下班在家,收到这些消息后,他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解脱感。 会称呼他好看的先生的人,除了那个他没问名字的代班女店员,就没有别人了。 女店员那天自称是冉冉的朋友,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冉冉,反而是被那女人在书架上涂字威胁。 这些天张羽一直在猜测事情真相,今天,终于确认了女人不是什么好人,他反而轻轻松了一口气。 确已经认的危险,其实并没有模棱两可的未知折磨人。 他苦笑一声,在报警和独自前往定位地点的选项中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后者。 不是他不信任警察,也不是他作死,自信自己一个人可以救出冉冉,只是……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就在张羽试着拨打熟人电话,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的时候,他发现手机无法与外界联络了,数据自行跳动了一会儿,再次平静下来。 “黑掉了?” 张羽怀疑手机已经被对面的人用黑客技术给入侵了,这也符合最后一条短信上写的——“我能看到你”。 想必此时,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下了吧。 其实他可以把手机丢到其他地方,自己找借口离开去 报警,比如上厕所就是个不错的借口,对方毕竟是女人,总不好通过手机监视他尿尿吧。 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平静地起身,带着手机,拿了车钥匙出门。 “咔嚓。” 出神了一会儿,张羽不小心踩碎了脚下一块碎砖块,他稳定住差点往前栽倒的身体,将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现在已经7:49了。 他只犹豫了一会儿就马不停蹄开车赶来,由于废墟里进不来车,他才改为步行。 小心翼翼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张羽眼睛随时瞄着定位和短信,耳边噼里啪啦的雨声和头顶黑黢黢的天空给了他一股浓浓的窒息感。 他心里很茫然。 每走一步,内心深处都有一个语气嘲讽的小人在自言自语。 真荒唐,我现在在干什么啊。 明知道来了或许就要死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大方的把命送出去啊。 冉冉…… 冉冉明明不会有事的不是吗?她和那个女人,是合作关系吧。 这些短信,都是冉冉发的吧,从头到尾,每一条都是,那个女人就坐在她旁边,一句一句念着短信内容,让冉冉打字,只留下冉冉一个“受害者”的指纹。 真相就是这样的对不对? 张羽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既痛苦又酸涩。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他名牌大学毕业,爱好推理,看的东西覆盖面广,说句自恋的话,他很聪明。 比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要聪敏。 总之——他没有被这个伎俩欺骗。 表面上看,是冉冉被女人绑架求救,又不慎被女人发现,女人趁机以冉冉的性命要挟他前往老城区,这个漆黑雨夜,这个与割喉案四个死者尸体被发现时差不多的地方。 对方几乎是挑明了告诉他:“我就是割喉案的凶手,而你,就是我的下一个目标。来吧,来救冉冉吧,不来的话,你喜欢的女孩就要死了哦~” 可是张羽看到了更上面一层。 冉冉从头到尾,应该与女人就是一伙的,现在,女人利用冉冉来引诱他上钩,恐怕也经过了冉冉的同意。 他之所以来,不是要救冉冉的命,他只是很想知道,冉冉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冉冉到底经历了什么,才选择了活在阴暗中。 张羽想知道真相,全部的真相。 离定位地点越来越近了,终于,在7:53分,张羽到达了废墟中一座推倒了一半的居民房前。 居民房二楼缺了一面墙,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深黑,如同一个黑洞要把他吞噬,吃得连一根骨头都不剩。 在深黑中,他如愿看到了冉冉。 冉冉穿着一套分不清颜色的休闲装,头发披散下来,素颜,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气质很优越。 她握着一个手电筒,悠然地站在断壁之上,雨幕将她隐在暗处的身影衬得朦胧而不真切,只有光穿过了虚幻,照在打着伞的张羽身上。 张羽呼吸一滞,没说话,也用随身带的手电筒反照回去。 冉冉似乎对他的举动毫不意外,一双在他印象里总是闪烁着活力光彩的眼睛此时只剩下淡漠。 果然,她根本没有被绑架。 两人相顾无言,冉冉低着头,张羽仰着头,静静对视着。 几秒后,冉冉先转身,只留给张羽一个背影,几秒后,背影也消失了。 张羽抿紧嘴唇,听到身旁传来响动,他转头看去,只见那个诡异的女人已经在雨中走近。 “你比我想象中还爱她。”女人开口,算不上冷漠,也不像短信里活泼,用的又是折磨了张羽好几天的那种诡异语气。 张羽视线往下,看了看女人的手,果然,女人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是刀吧?用来割喉的刀。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随即停下。 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没必要后悔:“等等,在杀我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嗯?”女上歪了歪头。 “我想和冉冉说说话……我想问清楚她到底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张羽声音颤抖。 然而,女人并没有答应他。 他只看见女人抬起手,而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办公室内,于加明被虞幸拦住。 “韩志勇不是凶手,那会是谁?”于加明用手抹了把脸,在听到 虞幸的话之后,他也知道自己草率了,只能憋着一口气从脑海里翻找其他可能性。 “韩志勇如果不是割喉案凶手,那么,他就是因为与韩心怡有矛盾,要借刘平的手杀了韩心怡。可如果是这样,这又是一件单独的案件,又是一个想把自己的罪推到割喉案凶手身上的取巧者,与割喉案并没有关系!” 他这些话是说出了声的,一边说,于加明一边调整着心态,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冷静,于加明就想起了目前为止仿佛一切皆在预料中的虞幸。 他看着靠在门框上的虞幸,沉声道:“但是韩志勇还是有是凶手的可能,为什么你的语气这么笃定?你——已经有了想法了吧。……虽然有点丢脸,我一个刑警还没有你知道得多,但是现在也不是我矫情的时候。虞幸,我现在请求你,把你的推测全部说出来。” 虞幸很想为于加明的果断鼓掌。 这种抛下面子的果断可不是谁都有的,尤其是年纪轻轻已经成为了刑侦支队队长的人,要说没有傲气,没有自信,那不可能。 越是在高位,越是习惯了别人的奉承,越不容易放下身段去请求别人。 于加明没有得到虞幸的回复,又道:“而且,我答应你,案件结束之后,我绝不查你。” “无论你因为什么参与调查,用了什么方法得知的这些消息,信息源头在哪,我都不追究,虞幸,我说到做到,请你帮我。” 听了想听的话,虞幸终于站直了身体。 他笑道:“好。” “凶手是谁,我也说不准。”虞幸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在于加明期待的目光中勾起嘴角,“不过,下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我应该可以提供给你。” “什么?你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虽然心里隐隐有准备,于加明还是被虞幸惊人的效率给震惊了,但事情紧急,他立刻板起脸,认真了起来,“好,我不问你怎么知道的,下一个是谁,你说。” 虞幸将手机翻过来,屏幕对着于加明,上面的时间显示为7:22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向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诺,跟着这个定位去找吧,这个叫张羽的图书管理员,应该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于加明凑过去一看,这居然还是一个实时定位,代表着张羽的小红点在市里,逐渐往老城区方向偏移。 于加明:“……”等等,老城区? 这位刑侦支队队长飞速冲出办公室下达命令,同时叫上高长安,让自己的副队开车去,准备阻止犯罪。 虞幸则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同时点了返回上级界面,于是乎,将张羽的定位发给他的人的名字就暴露出来。 z。 黑客祝嫣。 …… 7:40分。 虞幸坐在警车后座,前排是高长安在开车,副驾驶的位置坐着于加明。 窗外的树木不断后退着,暴雨拍打在车玻璃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碎裂的水珠,渐渐连成一个面,再也分不出这一滴与那一滴的差别。 明起的灯光逐渐淡去,越来越远,从市中心驶往城郊的路有点长,也有点无聊。 他眼睛微阖,有些困倦地听着从刚才起就不断从于加明手机里传来的汇报声音。 “于队,韩志勇失踪了!” “他今天应该在家,我们特意调了监控,确定他今天没有出门,可是赶到他家时,家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于队,我认为他不一定是察觉到了我们的抓捕意图而畏罪潜逃,毕竟我们也是刚才才得知了内幕,很可能他现在是准备作案,已经前往作案地点了!” 一条条或急切或沉稳的声音传出,于加明逐一回复之后,瞅了一眼摆在高长安面前的导航,回过头对虞幸说:“你是对的,张羽的位置向老城区移动的速度很快,明显是开车,和前几起案子的受害人一样,找不到他与老城区的任何联系。” 高长安插了句话:“……会不会来不及啊。” “不会的。”虞幸把头枕在座椅靠背上,释放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其实知道凶手是谁,但为了自己不那么快被警方打上“好啊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们”的标签,他打算让于加明自己看到凶手的脸。 第三十三章 爱丽丝地狱(4)-哭喊者 在这个时候,刚和其他推演者分开不久,听到敲门声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找。 虽然空气中的寂静衬得门板响动的声音有些突兀,像是敲在心脏上一样,给人带来一种空洞的感觉,但事实上屋内的人并不会有太大的防备心。 毕竟……还没出什么事嘛,俗称还没有接受社会的毒打。 可是已经感受到恶意的虞幸就不一样了,他很确定,这个敲门者不一定是人。 亦清想兴师问罪的话被堵了回去,沉默着从空中落下来,脚踏到实地,与虞幸一起偏头看向门外。 也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虞幸脑海中再次出现及时得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的推演提示。 这是在爱丽丝地狱中,针对亦清设置的限制。 亦清:“……呵呵,真是没有感情的决定呢。” 虞幸:早有预料。 他取出摄青梦境本来就没指望亦清能做什么,只是把唯一一件武器拿出来防身而已。 亦清完全可以待在匕首里不出来,但是上一次推演结束直到今天,虞幸记着亦清的逼逼赖赖,故意没把匕首拿出来过,导致最怕无趣的亦清一个人在匕首里待了好久,这才一发现虞幸的举动就立刻出来发表不满。 结果,什么都还没干,就被系统泼了一盆凉水。 然而,亦清心态特别好,又是一个新的推演世界,一定又能让他看到曾经没见过的东西。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虞幸走近,在门板上摸了摸,发现门上有一个猫眼,只是选房间的时候没注意,而进房间后又被修女写的纸条给遮住了。 他把纸条给掀起来,没什么避讳地贴上一只眼朝外看去。 即使看见外面东西的眼睛也贴在猫眼上与他对视,他也不会多讶异的。 好在外面的东西并没有这么做,通过猫眼,虞幸能看到色调温暖的走廊和墙壁,而半张染着血的脸,也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视线中。 好像是个女孩? 这张脸被猫眼放大,虞幸能看见对方的瓜子脸,漆黑无神的眼珠,还有凌乱的黑发。 女生的身高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几,仅从这些形容来看,她似乎是个正常人,可是……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粘连在她的脸皮与头发间,让惨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血污。 虞幸偏移了一下视线,成功从女生的头顶瞥见了一个足足有半口碗那么大的洞,就像是头皮被活活掀起一块似的,一小点大脑组织暴露在空气中,令这个画面充满了冲击力。 好吧,用它来做代称更加恰当。 “咚咚咚。” 被系统称为哭喊者的女孩鬼并没有发现虞幸正从猫眼里看它,只是伸手敲了第三次门。 “别应答。”亦清小小声地提醒了一句,虞幸只点了点头,看着女孩收回了手,然后张了张嘴。 两瓣嘴唇试图分开,虞幸便在此时看见,这女孩的嘴唇已经被白色针线缝在了一起! 之所以之前没发现,是因为白色线被血浸泡成了红色,在唇瓣本身的颜色地遮掩下并不明显,只在它费力张嘴的时候才能看见原本的一丝丝白,从唇肉里被拉出来。 虞幸眼神暗了暗,心中对这只女孩鬼生前的经历报以无声的同情。 由于被封住嘴的关系,哭喊者并没有能发出声音,与它的名字一点也不相符。 三遍都没有敲开门,女孩放弃了,后退几步,转身朝下一扇门走去。 虞幸便失去了视野,笼罩在他周身的那股恶意如潮水般退去。 隐隐的,他听见隔壁槐的房间也传来敲门的 声响,看来,这个小女孩是打算把每个人的门都敲一遍了,之前应该已经敲过赌徒和癔的房门,可是没有成功。 第四十一章 爱丽丝地狱(12)—断头人 “彭!” 放在浴室门边的杂物被踢翻,发出一声闷响。 虞幸要说(恐吓)的已经说(恐吓)完,他不管韩志勇在柜子里什么反应,迅速弯腰滑到了最近的浴缸后面,余光看见外面的黑影正好进来。 那是一个歪脖子的男人。 确切的说,是由于脖子被割断,从而歪向了一侧,只留下一层皮作为连接的断头男鬼。 断头鬼的眼睛流着血泪,眼珠却异常灵敏,在眼眶里滴溜溜转动着,仿佛在搜寻周围的活人。 虞幸瞥了一眼,瞬间认出这是韩心怡的对应鬼物,而由于已有信息的确可以支撑这个结论,所以,系统将对应游客作为已确认信息给了他。 而通知书上有另一个信息吸引了虞幸的注意,就是那个温馨提示。 断头人不是唯一一个。 也就是说,在这个古堡里,“断头人”是一个鬼物种类,有很多个,而不是只有一只。 啧啧,这难道不算耍赖吗?说好的八个人八只鬼,结果其中一只鬼带着一群同伴等着呢。 他眯了眯眼,悄悄探头看向断头人。 此时断头人正背对着他,虞幸看得比较放肆,只见它的走路姿势很奇怪,每一脚都跨得很歪,像是脚下不是平坦空地,而是崎岖不平的什么地方似的。 断头人在浴室里转来转去,除了中央的浴池,它哪儿都转了一遍。 虞幸听着它的脚步声,悄悄调整着自己的位置,以确保不会被发现。 另一边的曾莱看见他终于躲起来了,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幸刚才的笑是什么意思,角度原因,他也没看见幸停留在衣柜边干了什么,只依稀听见幸和那个中年的男人说了几句话。 内容不清楚,但是曾莱恍然发现,幸与这个男人以及那个笑容很甜的女孩子应该是认识的。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当务之急是躲开这只断头鬼的搜索。 然而,令人不由得面色变差的是,断头鬼好像确定这儿有人,不断乱走着,就是不离开。 躲在浴缸后的四人必须不断调整位置,还不能被发现,一时间心跳加速。 很快,他们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 有好几次,断头人都站在了浴缸旁边,几乎只要个子再高一点,就会看见浴缸背后的活人了。 它似乎真的不打算离开,大有一副在这儿转悠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不行,留在这里太危险,得先出去。”再一次躲开近在咫尺的断头人,曾莱用口型对一旁的槐道。 两人现在都只围着浴巾,没来得及换衣服,不过危急时刻,他们也不在乎衣冠整不整齐。 槐点点头,用同样的方式回答:“幸呢?” 曾莱想了想:“他看到我们跑了,应该会跟上来的。” 两人达成共识,说时迟那时快,趁着断头人看向虞幸那边的时候,迅速放轻脚步窜到了离门更近的浴缸后头。 水雾提供了一定的隐蔽能力,却也让地面沾了一层薄薄的积水,赤脚踩上去,不可能不发出声音。 癔就是这个时候跟上去的。 他大概是没掌握好时机,有点急切了,一看两个人都动了,他也往下一个浴缸后跑去。 “啊……谁……是谁……!!”断头人猛一回头,眼睛瞪大,眼珠几乎要从眼眶掉落下去,十分骇人。 它似乎一直处于愤怒之中,无论是一开始的嚎叫,还是现在好不容易说了点人类语言,声调都悲惨凄厉,就像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一个浴缸藏住两个成年男性并不容易,所以虽然 是癔发出的声音更大一些,但断头人注意到的是曾莱和槐待的地方。它僵着身体踩过去,头坠在旁边一甩一甩,感觉随时都能彻底断裂,如果它有目的性的走近,他们被看见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 曾莱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咬牙,手一伸,扔了个骰子出去。 骰子在水雾中咕噜噜滚出去,在地上旋转半天,一直滚到了衣柜们的前面,吸引了断头人的注意。 “……是谁?”它重复着这句话,走到衣柜那边。 就是现在! 曾莱和槐趁此机会迅速扑向浴室外,成功逃了出去。 癔不甘落后,几乎是在同时逃出,腿被杂物挡了一下,他慌乱中一踢,杂物发出闷响。 虞幸冷眼看着断头人发出愤怒的吼叫,后知后觉去追那三人,带起一阵阴冷的风。 一时间,他这个没来得及动弹的人,居然短暂的安全了。 哎呀呀……癔有点过了吧。 想吸引鬼物去追赌徒这件事,做的太明显了。 看来癔果然在针对曾莱,只是虞幸不知道原因。 他这么想着,从浴缸后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停止转动的骰子。 曾莱这骰子有些奇特,每一面的点数都红如鲜血,此刻,孤零零的“一”点朝上,仿佛在预示着某种厄运的到来。 下一刻,骰子原地崩解,散成了一小捧灰烬。 虞幸小声道:“看来这是个祭品……赌徒知道自己扔了个一出来么?” 这暂时不是他要操心的,不知道断头人会不会回来,为了不被堵在浴室这种闭合空间里,他打算赶紧走。 在浴室门口,虞幸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断头人吸引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衣柜已经发生了异变。 柜子上木纹扭曲,逐渐组成了一张隐隐约约的人脸。 一片片暗红色的血液痕迹从人脸上渗出来,见虞幸回头,人脸蠕动了一下,摆出一副大笑的表情。 就像在说……谢谢你的锁,可你为什么自己不进来呢? 鬼怪通知书没有更新,虞幸笑了笑,并不理会它。 韩志勇被他锁住暂时出不来,而白面也还没有离开柜子,不知是不是太胆小,他想了想,只能祝愿柜子里的这种鬼物,先对出去要费点劲的韩志勇下手了。 没错,虞幸在断头人来之前就已经确定推演者进入衣柜里,会触发一种未知鬼物。 之前没上锁的其他衣柜里的血迹,就是推演给他们的提示,非常明显的提示。 ——如果进入柜子里,就会被鬼物攻击,最后只剩下一摊血,尸骨无存。 当然,正常情况下,推演者不会这么轻易狗带。 毕竟有祭品傍身,怎么也会有点反抗能力,除非运气不好,没有帮助逃跑的祭品,又恰好遇上了自己对应的鬼物,无法反抗。 所以,虞幸也没觉得韩志勇会死在柜子里,只是能消耗一波对方的祭品和道具,给对方带来一些麻烦,也达到他的目的了。 唯一有些出乎意料的,就是他当时没想到,不同种类的鬼物们之间,居然还会配合。 比如柜子里的人脸鬼,会模仿荒白的声音,借着断头人的到来引诱推演者在慌乱中钻入柜子,达成杀戮条件。 如果之后韩志勇和白面想把锅扣给荒白,荒白可能要委屈死了。 虞幸估计,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男浴室里发生了什么呢。 …… 韩志勇靠在柜子里,抱着臂冷哼一声。 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外面的鬼物来了之后,根本没关注这些衣柜,他躲在衣柜里,就像躲在安全屋。 反倒是那些听了曾莱的话没有躲进柜里的人,正在经历心惊胆战。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真想放声嘲讽虞幸两句——你以为听曾莱的就是对的?还以为自己占据了优势?蠢货一个。 即使虞幸把他柜门锁了,也不打紧——他破坏一道门的能力还是有的,只要鬼物离开,他想出来就是一两分钟的事。 想到这些,韩志勇愈发轻松起来。 他支着 耳朵倾听,终于听见脚步匆匆离去的声音,想来是有人逃跑,鬼物去追了。 一时间,外面静悄悄的,不论是人是鬼,好像都去了别的地方。 韩志勇又推了推门,木头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动,锁头挂在外面,随着门扉的晃动而摇晃。 “嘎达嘎达……” 他的手一顿。 不对,这个声音,不只是木门发出来的。 黑暗中,韩志勇的听觉更加灵敏,他汗毛一竖,从门声中分辨出一种牙齿打颤的声音。 关键是,他并没有牙齿打颤。 那是谁? 凭借着平常养鬼而练出来的感知力,韩志勇闭上眼睛,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谁知,他眼睛刚闭上,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 “你有脸吗?” 一个轻柔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离得极近,却没有一点点气息喷吐。。 显然,这是个没有呼吸的东西。 韩志勇浑身一哆嗦,伸手就要拉下那双手,但是手覆上去之后,却发现捂住他眼睛的根本不是手,而是一层膜一样的存在。 那声音又说:“呀,感觉到了,你有脸啊。” 猛然间,韩志勇感到眉心一阵刺痛。 一个尖锐的东西刺进皮肤,并不深,然后往两边剥离。 “啊!!”剧烈的痛感让韩志勇嘶吼出声,他疯狂地撕扯着脸上附着的膜,却因为太过滑腻只能清醒感受到皮肤被剥开的痛楚。 “妈的……” 哪来的剥皮鬼!? 之前根本一点预兆都没有! 他挣脱不开,突然想到曾莱的话。 难道真的不能躲在柜子里? “砰!” 韩志勇一脚揣在柜门上,衣柜摇动,却因为那枚锁头而没有打开。 “走不掉了呢。” 轻柔声音带上了笑意,让韩志勇怒火徒生。 若是没危险,一把锁什么也不算。 可在鬼物缠身的时候,这把锁搞不好就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怒吼一声:“虞幸,你给老子等着!!” 黑色的鬼影从他身上浮现,几只表情痛苦的幽魂发出尖叫,纷纷涌上他的脸,生拉硬拽把那层薄膜给拽拉下来。 韩志勇感到脸上一松,立刻睁开眼睛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鲜血淋漓。 “砰!” “砰!” 危急时刻,韩志勇也不顾上疼了,用肩膀撞击门缝处,奈何衣柜的木门着实很厚,他又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养的鬼和剥皮鬼纠缠在一起,互相发出尖锐嘶鸣。 “砰!” 终于,锁头落地,一阵亮光照射而来,韩志勇摔倒在地,咬着牙往回看。 只见打开的柜门里,一张白色的“脸”飞在空中,撕咬着他养的鬼,面目狰狞,口中的牙齿尖细锐利,一看到这牙齿,他的眉心就更加作痛。 脱离了柜子,白脸恼火地瞪了他一眼,挣脱掉幽魂们,隐入木中。 幽魂散去,化成一颗珠子滴溜溜滚了出来,停在韩志勇脚边。 珠子上布满了裂痕,显得脆弱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他皱着眉拿起来,从地上爬起,口中嘀咕了句不堪入耳的骂。 这是赋予他养鬼能力的祭品,但是幽魂攻击力不强,平时只拿来当侦查工具。 现在……只要再用一会儿,在本场推演里他就没法儿再动用这个珠子了。 他喘匀了气,捏着砸肿的肩膀,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他眉心处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想必他要是没有祭品,这张脸就要活生生被扒下来了。 韩志勇:“……” 被虞幸阴了一次,虽然他早有杀掉虞幸的想法,此时也还是更加怨念。 嗯,堕落线的人不讲道理。 他忍着恶心和不适从自己衣柜的上方格子里取出衣物换上,一脸阴沉地离开了浴室。 …… 可不管是曾莱等人还是韩志勇,都忘记了一个人的存在。 白面抱着自己的双臂,在有限的柜内空间蹲下来,面具戴在他的脸上,他从来没想过要摘下。 那怕隔壁柜子发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也一声不吭。 直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在黑暗中问他:“你有脸吗?” 第四十二章 爱丽丝地狱(13)—尸体 你有脸吗? 这个问题对任何一个活人来说,答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有。 可白面没有回答,全身都在隐隐发抖。 很明显,他在害怕。 他蹲在角落里,听着轻柔的声音附在耳边,用一种试探和恶毒的语气发出疑问:“咦?带了面具?” “既然如此,只能认为你没有脸了……” 声音里似乎透着点遗憾,令人窒息的压抑缓缓褪去,仿佛因为这个原因而放过了他。 白面吊着一口气,又等了一分钟,那声音都没再响起。 他浑身放松了些,伸手推门,想赶紧离开。 有点后悔,果然应该跟着赌徒这种人走的,无论如何,对方肯定不会恶意坑一个不认识的人。 即使……他是堕落线。 反正赌徒不会知道这一点,那他与旁人就没什么区别。 正想着,白面的手已经触及到门,只需要轻轻一推,他就能摆脱这个让他丝毫生不起反抗意识的地方。 没错,他在躲进柜子之后,才后知后觉这里的鬼东西属于他——与他的罪恶对应。 可是他又不能出去,因为外面的鬼物似乎视觉出众,他同样对付不了。 因为他眼睛不行,看不清楚,遇上鬼物很难跑掉。 可恶。 他本来没有这么弱的。 如果换作一周之前,他参加挣扎级推演绝不会这么被动。 可现在…… 白面的指尖用力,即将推开柜门。 然而,门刚打开一条缝,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反弹了回来! “嘻嘻嘻……” 笑声在柜子里回荡,白面浑身一震,脱力似的瘫坐下去。 “别人没有脸都行,可是你……” 一股冰冷的气息重新包裹上来,仿佛有一双收捂住了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 “你不行呀,你没有脸也要死!也要死!!” 刷—— 白面脸上的面具被无形的力量掀开,与此同时,柜门被反震出一条缝隙,浴室明亮的光从缝隙里渗透进来,照亮了一张比鬼物还可怖的脸。 这张脸是惨白的,与剥皮鬼一般无二,下颚与脖颈产生了鲜明的色差,如果说脖子以下是正常肤色,那么脖子以上就是死尸的模样。 一双眼睛由于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睁得大大的,可是没有用,眼睛周围满是红黑针脚,将眼皮和眼眶订在了一起,只留出两颗黑色眼珠。 即便如此,眼珠也未能完全幸免,换一个学医的近距离看看它们,很快就能得出这双眼睛几近失明的结论。 白面喉咙里发出一声急促的气声,用手挡住迎面而来的光亮,牙齿紧紧咬住,由于用力,上下齿发出了密集的碰撞声。 在他的头顶,一张脸从木头里浮现,双目夸张地弯起。 脸:“呀呀呀,是谁把你变成这样子的?” 白面:“……” 脸:“你为什么不说话?” 白面:“……” 他终于张开了嘴,似乎想辩解什么。 “啊……” 脸从白面头顶的木头游移到正对面,好奇地看着他。 只见白面张开的嘴里,根本没有舌头! 别人都以为白面是个性格自闭的人,不爱说话,事实上,他真的不喜欢说话吗? 不,他只是没办法说罢了! 脸凭借简单的线条,愣是做出了一种分外复杂的表情,它好像有些发愣,随即爆发出一连串畅快的、幸灾乐祸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是谁!?是谁做的!” 白面闭上了嘴,屈辱、畏惧和绝望通通涌上心头。 跑不掉了,他心想。 因为就连祭品,也都被那个人剥夺了,攻击的,防御的,用来剥别人皮往自己身上套的……都没了。现在的他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甚至于,要不是这场推演强制召集了他,他现在应该在私人医院里准备手术。 亦或者说,如果不是一周前他被那个可怕的人抓到,被毁掉了整张脸和其上的器官,他也根本不会拖到接近限定时间还没有进入新推演,导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了这场送命的推演游戏。 鬼 物兴奋的笑声像是在为他的死亡伴奏,那张面皮从木头里脱离出来,覆盖在了白面的脸上,然后开始向两边撕扯。 “啊!!!” 没了舌头,白面只能发出这种单音节,他整个人蜷缩起来,也无法抵挡侵入骨髓的疼痛。 或许,一周前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求生的欲望了。 在皮肉连同大脑被撕裂之前,白面脑海里出现了那个人对他说的话。 “你喜欢月桂花么?这朵花送给你,希望你不会把它丢掉。意义?哈哈……是指蛊惑啊,受到引诱犯下的罪恶,终将尽数返还到你自己身上,而今天,我只是帮那一日来得更早一点。” “你还不算完全没用,起码能帮我给人带个信息,嗯……看在这个份儿上,给你留双完好的耳朵吧。” 他意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片凋零的月桂花瓣,和一个笑意不明的嘴角。 …… 二十分钟后。 “真她妈绝了,这玩意儿比老子还能跑!还好它没什么智商,不然老子真不敢保证平安归来。” 曾莱顽强地提着围在腰上的浴巾,气喘吁吁,好歹在槐的“观众们”面前保住了尊严,没有风吹蛋凉。 事实上槐已经开始考虑不上传这次推演的视频了,因为他自己现在也很狼狈,同样是一条浴巾,头发被跑出来的汗水打湿,毫无“异化线大佬”的体面可言。 也只有虞幸看起来从容一些,毕竟他衣着整齐,运动量也没有曾莱和槐大。 正说着话,三人回到了浴室门口,正好碰上吹完头发走出来的荒白。荒白一见三人这状态直接惊了,顾不上谁是大佬谁是萌新,退后一步一脸震惊:“你们俩干嘛不穿衣服!?” 曾莱也震惊:“你怎么还在这里?” 槐一言不发,只有捂住额头的手在表达他此时内心的绝望。 以为两个女生都洗好了他们才回来的,怎么这都碰得上? 这都二十分钟了喂。 荒白语气里满满的理所当然:“女生洗澡加洗头发就是要用这么久的啊,有意见吗?” 她不由得怀疑起这俩人没谈过女朋友。 想了想,荒白补充道:“那个女生倒是先回去了,我就多吹了会儿头发,不是,等下,你们怎么好像是从外面过来的?你们到底干嘛去了啊!” 这件事……曾莱叹了口气。 “说来话长。” 荒白:“长话短说。” 槐:“……我先确认一下,幸说,之前叫我躲起来的那个声音其实不是你,对吗?” 荒白真的一脑门问号:“躲起来?什么躲起来?” 好的,这下能确定了。 看了虞幸一眼,槐默默把话茬丢给曾莱解决。 于是曾莱给荒白简单地讲了一下浴室里发生的事,并且简述了一嘴逃出浴室后的情况。 …… 说起来并不复杂。 曾莱和槐逃出来后,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踢翻东西的响声,当场就是一句针对癔的国骂。 他用脚想都知道癔是故意的。 但是断头人已经追出来,现在想算账也来不及,他们就只能顺路在走廊狂奔,赤着脚提着浴巾,利用各个掩体躲避着断头人的视线。 还是有好消息的,那就是在逃亡过程中,曾莱发现断头人的视力范围很小,只要站在十米开外,它就看不到人了,只能靠听力辨别方向。 还好,荒诞世界没有把断头人设计得太变态。 多亏了弧形设计,曾莱和槐顺利通过浴室外的岔路下到了二层,癔则朝卧室方向跑去。 就比,癔与两人分开,而不知为什么,追上来的断头人仿佛认准了曾莱与槐,几乎没有停顿地继续追。 于是两人在二楼跑着跑着,终于发现了第一条闭环路线,他们顺着环跑了一圈,又回到楼梯口,遇上了仿佛在悠闲漫步的虞幸。 曾莱中气十足的声音被他自己自觉压制,只留下说悄悄话的音量:“太好了,你没丢!” 虞幸:“……”我丢不了。 “那就跟我们一块儿跑吧!” 虞幸:“?” 不由分说就被拉上的虞 幸心中无奈,跟着曾莱和槐又七拐八绕跑了一会儿,槐挥了挥手,有些疲惫地道:“甩开了。” 他蹲下来,用手接住了一条手指长的青色小蛇,并且引着小蛇游到了胸口吊坠处。 虞幸彼时正抱着膝盖一阵狂喘,以缓解跑步带来的心律不齐。直到槐的小青蛇盘上吊坠,虞幸这才注意到槐吊坠上的翡翠蛇装饰不见了。 侦查类的祭品吗? 虞幸猜是这样,而摆脱了断头人之后,曾莱和槐终于意识到了此时的形象有多“不大佬”,着急忙慌要回浴室换衣服。 于是三人重新往浴室走,虞幸趁机跟他们说了一下对于衣柜的猜想。 “之前衣柜有血迹,其实是在提醒我们,有东西在柜子里丧命。经过血柜,按理说我们对衣柜应该有了警惕心,可这时鬼物模仿荒白的声音让我们快躲,我们很容易因为表面上的危机而忽略其他暗示。所以我猜,衣柜里的鬼应该是有智商的那一类,能模仿我们的声音,并且可以了解某些鬼物的位置,这才能在断头人来时捡便宜。” 这会儿遇上了荒白,才算是彻底确认了这件事。 荒白对三人的遭遇表示同情,然后一脸认真地瞅了瞅两位大佬:“赌徒大佬就算了,槐你也太瘦了吧,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槐木着一张脸,不想接这个话题,直接走进了浴室。 既然碰到了,荒白也没打算单独行动,等曾莱和虞幸都进去了,她就在外面等着。 在三人的想象中,浴室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即使衣柜里有鬼物,也不应该能直接要人命,毕竟推演者的祭品能给他们很大帮助。 他们出去这么久,当时就在浴室里的韩志勇和白面应该都走了。 曾莱和槐找到自己的柜子开始换衣服,只有无所事事的虞幸四处打量着,看见韩志勇柜子外掉落的锁头,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他本来就没期望着韩志勇会死在这里,只是现在这种效果就已经很好了。 而后,一股若有若无地血腥味飘进了他的鼻尖。 “嗯?” 虞幸有些诧异地寻找起味道的源头,结果很快站在了白面的柜子前。 衣柜门掩着,只露出一条什么也看不清的缝隙。 凑近了以后,血腥味明显浓厚不少。 虞幸用手指拨开柜门,出乎意料的,入眼就是一副惨状。 衣柜里躺着一具尸体。 不是那种鬼物放在这儿吓人用的尸体,而是新鲜的,热乎的,熟悉的尸体。 鲜血飞溅,将部分木壁染红,尸体软绵无力地仰倒着,腰上围着一条浴巾,也浸泡在红色中。 如果说身体还算完好的话,那么这颗头……就有点不堪入目了。 整个头没了皮,只能看见肉筋和骨头,还有一部分令人作呕的脑组织,散发出诡异的味道。 不知道这个未知鬼物有什么恶趣味,竟然把剥下来的薄薄的面皮挂在衣柜内的晾衣架上,虞幸扫过一眼,都能感受到这张脸的狰狞。 白面死了,这个死相放在任何地方都算惨烈。 这可真是意外。 虞幸本来以为,这个人只是低调而已,没想到实力这么差,竟然连跑都跑不掉。 曾莱换好衣服,看见虞幸站那儿不动弹,好奇地凑过来问道:“你干嘛呢,怎么了这是——我艹!” 槐听见动静也走过来:“……?”怎么会? 三人都被这个结果给震撼了一下。 虞幸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挪动了一下尸体,想看看尸体上有没有人为的伤痕,结果,伤痕没看到,却在白面的后颈发现了一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花朵印记。 他一瞬间瞳孔一缩,而后立刻恢复正常,辨认了一下花朵种类。 好像是月桂花。 “……他怎么会……是专门印上去给我看的?” 虞幸下意识沾了点血盖住那个印记,后退一步,不再碰这具尸体。 曾莱和槐没有发现虞幸的异常,因为虞幸动了尸体后,一件更具吸引力的东西露了出来。 白面的人格面具碎片,正静静躺在尸体身后。 第四十三章 爱丽丝地狱(14)—气死系统了 爱丽丝地狱这场推演的系统没有回收破碎的人格面具,无疑在加剧推演者之间的竞争。 死后祭品的诱惑,可不是谁都能抵挡的。 由于白面死得突然,现在,属于他的人格面具碎片就在尸体后面藏着,这也侧面说明了,他的死并非人为。 否则哪还剩得下面具碎片? 槐问:“谁拿?” 在场三人都不是杀人夺祭品的类型,但是送上门的碎片他们也不会拒绝。 总不能一个个都说“死人财不发”,然后让碎片待在这儿,直到被系统回收或者被堕落线的拿走吧。 祭品很难得,若是遇上契合的,甚至能围绕某一件祭品形成能力的大致走向,卡洛斯的纸人能力和赵一酒的短刀都是很好的例子。 推演如此危险,哪怕一件道具都能让推演者增加一分存活概率,这时候矜持,那不大傻子吗。 那么问题来了,这东西在他们三个的眼皮子底下被发现,怎么分配?浴室里一时间陷入沉默。 过了十来秒,曾莱看了一眼退开的虞幸,斟酌道:“要不这样吧,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来拿,看看他到底为什么死得这么快,之后,祭品适合谁就给谁,不过要给其他两人积分补偿,咋样?” ——十分典型的网游摸尸分配法。 曾莱又补了一句:“我记得槐好像很喜欢收集祭品,可是幸刚晋升,祭品储备肯定不够多,如果可以的话……” 槐点头:“可以,起码有三四件祭品在手里才能有点底气,我虽然喜欢收藏,但是不至于跟一个新人抢。” 了解槐的人都知道,他很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祭品,当然,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从别人的面具碎片里拿,而是在祭品交易中心冲浪淘出来的。 能发那么多有价值的视频,槐这个人本身实力毋庸置疑,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淘一些不那么珍贵昂贵的辅助类祭品,配合自己的主祭品制定不同的战略,用最平常的祭品搭配达到最优解。 他祭品储备量很大,这也是他没有多余的进分来强化身体的原因……大概是比较有自信吧,每个推演者的推演风格都不一样,他这样的虽然少见,但也不算奇葩。 总之一句话——槐不缺祭品。 即使他有一点仓鼠病,喜欢收集这个收集那个,但事有轻重缓急。 虞幸听着,面上浮现出一点笑意。 他把手指上沾到的一点血随意在裤子上擦了擦,不想因为一朵月桂花印记就失态,虽然那个人的确让他头疼,常年在他的“不想见到排行榜上”占据第一的位置。 但是真说起来,那个人并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威胁,根据之前的接触来看,对方是有点疯,可极有分寸,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这场推演还没结束,就算那人想找他,也是推演之后的事情,现在他应该把注意力集中起来。 曾莱和槐的善意让他有些诧异。 这两人算是他见到的为数不多身为强势一方,却肯为“弱者”做出让步的人,虞幸之前遇到的人各有各的冷漠和计算,他还以为推演者都已经养成了漠视他人的习惯呢。 没想到……看来还是他见过的推演者太少。 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虞幸心情好起来,心说这两人看着顺眼,之后要是有机会就帮帮这他们好了。 心里想的这些只是在意识里一闪而过,实际上并没有过几秒,他跟在槐后面道:“不用迁就我,我祭品够了,没有你们想象中匮乏。” 他已经有了四个祭品,还差两个就能填满人格面具的祭品栏了。 虽然有一个一直显示数据错误…… 真要说起来,他的祭品还挺全面的,攻击用足矣,是一件防御和侦察皆可的祭品,虞幸倾向于把它当作防御工具,它的能力中有一条是可以抵挡一次致死攻击,相比起来,它聒噪的侦察能力显得有些鸡肋。则是伪装的利器,顺带还能做出小范 围群体攻击。 他暂时没感觉有什么急缺的东西,积分留着做更重要的事不好吗? 更何况……虞幸看了一眼白面的尸体,有一种预感,这人身上的祭品一定不多,最多一件,否则不会死得这么轻易的。 不然就算是遇上了自己的对应鬼物,无法反抗,逃跑也行啊! 虞幸对祭品的冷淡态度让曾莱多看了一眼,曾莱心中嘀嘀咕咕。 不缺祭品?果然这小子一开始说的萌新都是屁话。 哦对了,他和曲衔青关系好,那没事了。 “那我可摸了啊。” 槐:“拿吧。” 曾莱用手指触及面具碎片,碎片就像被风化的古物一般,瞬间碎成了粉末,一秒不到又凭空消失。 而后,曾莱脸就黑了。 啥玩意儿!? 无可剥离祭品是认真的吗?好歹分化级了,你丫居然敢零祭品进推演? 他本以为白面带的祭品少,可要说一个没有,那真是万万没想到的。 得,之前的谦让都白瞎了。 曾莱轻咳一声:“跟你们说个鬼故事,白面无可剥离祭品……” 瞬间,槐露出了一种堪称复杂的表情。 他不是不信曾莱,就是因为信了,才觉得荒谬。 凭借推演者的敏锐,他感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白面不带祭品这就逻辑不通。 难道是现实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又不巧被拉进了游戏? 可以说,槐猜的方向是对的,可更多的东西他没有途径去了解。 既然没有祭品,那他们也不必留在这里了,几人给白面多盖了几条浴巾,把柜门关上,让这具尸体不至于暴露在空气中。 做完这些,三人出了浴室,把里面的情况对等在门口的荒白说了一遍。 荒白眨眨眼:“也就是说,房间更多了?” 槐顶着略微凌乱的卷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的第一反应是一个正道线该有的吗?” 荒白无辜地看着槐,似乎有点不解。 她心道,少了一个人,可不是房间变多了嘛!这只是事实啊,她又没说错。 虞幸接道:“房间是变多了,但白面之前不可能一间房都没有占,所以还是需要抢。” 现在时候还早,离十点有段距离,爱丽丝还没出动。 同理,道具的线索也没有出现,这个时间段比较适合开地图,完成一部分占房间的任务。 值得一提的是,浴室并没有被算在房间里面,可能它太大,与爱丽丝认知里的房间有所差别。 虞幸的房间数是“0”。 而曾莱和槐在被断头人追时为了卡视野,钻进过环形走廊的房间,可是都被提示房间已被他人进入过,无法算给他们。 他们也是“0”。 只有荒白,二楼很多房间都是她占的,现在她进入过的房间数为“6”。 四个人这就往二楼去了,主要是槐带路,去之前提到过的陈列室拿火折子。 容易进的房间肯定已经被瓜分完毕,想不浪费时间,那就只能去确定没人能进的地方,比如一片漆黑的五楼。 他们已经商量好,拿到火折子后,曾莱和虞幸前往五楼想办法拿到小木箱的钥匙,槐和荒白则继续往二楼深入,找找修女导游口中通往副楼的那条走廊。 是的,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到过二楼和四楼那两条可以往副楼去的楼梯,也就是说,爱丽丝口中的区域大概率不包括副楼,如果能进副楼,想必房间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换个角度想,爱丽丝似乎是在用这个规则逼迫推演者去走地图。 计划交代完毕,荒白走在槐旁边,得知他们三个零蛋如此不慌不忙时,不由得有点敬佩。 她给几人科普道:“不是说进去就算,在没人来过的前提下,要在里面待足一分钟才行。你们进去之后会有提示的。” 这还挺合理,避免了有人开门关门一气呵成的偷懒模式,也给了潜伏在房间里的鬼物更好的杀戮环境。 陈列室位于二楼,似乎靠近厨房 ,因为槐说他在陈列室里的时候能听到墙的另一面传来机械声,伴随着一阵阵抽烟烟机的响动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可惜他没找到通向厨房的入口,很可能开在别的地方。 他们从浴室边的那条岔道下到二楼,重新经过了环形走廊,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走廊,走廊上灯光昏暗,泛着透明的淡红色,有一点点温馨,更多的作用是激发不安。 一路上还算平和,除了两侧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尊人形雕塑,让几人有点杯弓蛇影外,一直都没出现鬼物挡路。 更令人惊喜的是,这条路似乎没人来过,几间房间都处于无人占领的状态,走过这里,三个男人的房间数都到达了“2”,荒白也又加了一个。 “就是这儿了。” 终于,在槐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间陈列室。 这是这条路的尽头,陈列室后只有墙,宣告着路被堵死。 曾莱问:“谁先进?” “槐呗,他带的路呢。”荒白还是偏向槐,不过她说得有道理,于是槐第一个上前,推了推门。 没推动。 “锁上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陈列室的双开门中间挂了一把老式锁,由于槐晚餐前过来的时候门并没有锁,所以他们下意识忽略了这个情况。 荒白撅撅嘴:“难道还要找钥匙吗?” 曾莱也上前推了推,精致的镂空雕花门随着他的力道晃了晃,他眼睛一亮:“不,这门和箱子不一样,好像可以暴力破门。” 这样的话就剩去了很多麻烦,槐退开一点:“那你试试。” 曾莱活动了一下脚腕,想试着踢坏锁头。 然而就在他要踢下去的那一刻,系统提示卡着秒响起。 我们能感觉到你大爷!我们不能! 这两条提示是响给四个人听的,他们都满心想吐槽,尤其是曾莱,已经骂上了:“这是威胁吧?这特么绝对是威胁吧?” 几脚能解决的事,非要他们浪费时间返回头去在房间里大海捞针,不然就要引来鬼物。 还有更不讲道理的吗? …… 事实证明是有的。 比系统更不讲道理的虞幸掏出重新被他放在裤兜里的铁丝,对着锁头看了看,满脸轻松道:“不难开,给我半分钟。” 荒白:“!” 槐:“……?”你还有这能力? 曾莱:“哦豁!牛逼老弟!” 系统又出现了: 提示出现一半突然卡了壳,系统似乎意识到撬锁不算暴力,也不会发出很大声音。 于是它把话憋了回去。 如果系统有形象,现在它大概是一个死气的状态。 虞幸感觉到自己腰间的匕首摇动了一下,大概是亦清在笑。 洗澡的时候虞幸把匕首短暂的收到了面具里,换好衣服又第一时间拿了出来,在有别人的时候,亦清的存在感很低很低,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就连匕首自带的青雾都被亦清有意压制成了肉眼难辨的程度,也就看见虞幸怼系统的时候会给出一点反应。 总之,虞幸这一手出乎了这场推演的规则的预料,系统就想让他们去找钥匙开门,增加一点拿到工具的难度,都被这个不听话的家伙给搅和了。 不听话的虞幸才懒得管系统的布置,异化线本就是一个喜欢找规则漏洞的线路,在某种程度上说,虞幸是个非常典型的异化线推演者。 他在其他人的望眼欲穿中低头鼓捣了二十来秒,就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荒白兴奋地一拍手:“哇,居然真的可以,厉害啊,我有点喜欢你了幸。” 槐也笑了一下:“还是你先进去吧。” 毕竟门都是虞幸开的,把房间数让给虞幸无可厚非。 虞幸也不推脱,好好收起铁丝,推开了陈列室的门。 结果刚走进去,在一片黑暗之中,一双猩红的眼珠出现在他眼前。 第四十四章 爱丽丝地狱(15)-展品 几乎是在瞥见那红光的一瞬间,虞幸就用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往门后一退,后背贴住墙,把腰间挂着的面具怼在了脸上。 曾莱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一阵风,然后虞幸就从门口移动到了外面,还把面具戴上了。 在场几人内心不约而同浮现出一声感叹—— 好快! 幸这个家伙原来速度这么变态的吗? 常年行走于危险中的推演者们第一时间想到,如果幸用这种速度搞偷袭的话——他们能躲开吗? 亦或者,他们能来得及使用祭品吗?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他们都不得不承认,除非是一直放在外面的、可以自动生效的防御性祭品,否则他们什么都来不及拿。 惊讶和隐约的忌惮很快被三人掩盖起来,荒白紧张地捏住自己的面具,好像随时准备着戴起来一般:“怎么了?” “没事。”虞幸轻笑一声。 他回忆了一下,以他的反应速度,不知道眼睛会不会被判定为“看到”了他,主要他大意了,没想到这视线会突兀的出现在这里。 这是爱丽丝同款眼睛。 他已经被推演系统告诫过,不要让爱丽丝认出他,否则后果不会太美妙。古堡外的天空有一只大号眼睛,古堡内,除了爱丽丝本尊,虞幸还没看见过其他相似的东西,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结果爱丽丝就在陈列室放了个惊喜给他! 槐往里看了一眼:“那眼睛好眼熟,是爱丽丝?” 他脑海里的一根线被触动,又道:“唔,不能说是爱丽丝。” 因为爱丽丝地眼睛不会发光。 这双眼睛泛着红光,仿佛正在无声燃烧,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机械独有的僵硬感,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却与真的一样吓人。 尤其那若有若无的注视感,真让人怀疑爱丽丝就坐在某个未被发现的房间里,通过这双假眼睛看着众人。 可是还没到十点,爱丽丝并不是鬼物阵营,幸为什么要戴面具呢? 槐心思转动间,虞幸已经戴好面具,重新走了进去。 他的系统面板上出现了一分钟倒计时,除此之外一片和平,那双眼睛并没有做什么,虞幸也没从中感受到什么恶意。 “应该是躲过去了。”虞幸心里暗道。 他刚才算是爆发出了这具身体现在能动用的最快反应速度,换句话说,就是他的脸还没能在猩红眼睛里“成像”就消失了。 这样一来,爱丽丝并不确定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偷窃者”,应该就不会杀过来找茬。 见虞幸重新走进去,其他三人也跟上,槐熟练地摸到了墙壁上的水晶灯开关,“啪”的一声,陈列室陷入一片暗紫色光亮。 这间陈列室十分空旷,两侧用一个个独立玻璃罩展示着藏品。藏品之后的架子上则摆着一些不如藏品那么贵重的老物件,比如生了锈的小钟、铜壶、烟斗和不知哪个朝代的古钱币,火折子就混在其中。 那双发着光的眼睛是藏品之一,被放在软垫上,外面罩着方形玻璃,正对着门,无论谁来都能尽收眼底。 虞幸走上前去,与眼睛来了个对视。 “幸啊,到底咋回事?”曾莱一边在架子上寻找火折子的身影一边问。 突然戴上面具,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可幸没有提醒他们也戴,说明事情不针对他们。 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可为了保险起见,曾莱决定问个清楚。 虞幸暂时没有回答,而是默默把玻璃罩抬起来,抓住两枚机械眼睛,用软垫包裹起来,丢掉了角落里。 做完这些他才道:“爱丽丝的眼睛可能存在于碰到一个地方,看见了最好毁掉,否则晚上十点以后,它们就会成为爱丽丝捉我们的坐标点。” “不只如此吧。”槐若有所思,他想的和曾莱一样,不过曾莱不好直说,他这个向来冷淡的人就不一样了。他问:“你在躲避爱丽丝的视线?难道……你就是召集人。” 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十分笃定。 八个推演者一起进的爱丽丝古堡,要 说有谁特殊,跟爱丽丝另有瓜葛的话,就只能是经历过爱丽丝乐园1.0版本的召集人了。 关于召集人究竟是从上一个版本活下来的,还是完全没有特殊,仅仅因为机缘巧合而开启了新的爱丽丝地狱,这一点大家都在心里猜测过。 曾莱朝虞幸看去,发现虞幸并未否认。 “好家伙,原来是你召集的!” 在他们中心,这个召集人知道的信息一定是最多的,如果召集人愿意站出来说明内容,那么对众人的存活率一定大有贡献。 可这当然只是一种理想结果,导致召集人躲藏起来的原因太多了,没想到,现在召集人似乎就站在他们面前,甚至与他们立场相同。 惊喜多于惊讶。 虞幸想了想,这似乎没什么好隐瞒。 反正韩心怡和韩志勇都知道是他开的推演,再告诉一下这几个没有恶意的人,也无伤大雅。 他便道:“对,是我。但是爱丽丝地狱和爱丽丝乐园的布局玩法完全不同,我也没有多大优势,而且由于一些原因……爱丽丝不想看到我。所以在她能看见的地方,我需要面具。” 曾莱在架子上找到了火折子,掂量了一下:“既然这样,那暂时没什么可说的,有空咱可以聊聊,但是现在……找到照明工具了,咱去五楼吧。” 或许是担心虞幸有不方便告诉别人的东西,他非常贴心的转移了话题。 槐沉默了一下,也觉得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最佳时机,于是咳嗽一声:“好,火折子替你们拿到了,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和荒白去找楼梯,你们去拿钥匙。” “成。”曾莱视线在架子上巡视一圈,嘴上答应着。 荒白理了理马尾,跟着槐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了虞幸一眼。 虞幸也瞅了她一眼,从她眼中读到了浓浓的兴味。 虞幸:“……”好像受到了额外的关注? …… 陈列室虽然空旷,但是虞幸和曾莱没有立刻走。 毕竟是系统认证的需要钥匙才能进入的地方……虽然他们也没听系统话,但是这里显然留有某种线索。 甚至爱丽丝都留了一双眼睛在这里监视,足以见得陈列室的重要性。 所以他们想找一找,这里有没有留下特殊的物品。 虞幸一个玻璃一个玻璃看过去,发现里面放着的都是他认不出年代的事物,很可能不属于现实中的任何一个朝代和地区。 这其中有几张书籍残页,字迹已模糊不堪,一点都辨认不出来。下面用汉字介绍着: 他眉头一挑,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感。 下一个玻璃柜里的东西也差不多,只是页脚上染上了一丝焦黑。 在这一页残页旁边的玻璃柜里,放了一个坏掉的小石雕。 虞幸靠近,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石雕下的文字介绍。 石雕……虞幸想到了这座古堡中出现率十分高的雕塑们。 不仅如此,第一页残页让他想起“笼中噩梦”里那个囚禁了安吉尔的巫师,第二页残页也使他想到哭喊者。 他的联想能力一想不错,立刻转头寻找有没有镜片等展品,果然让他找到一个。 “果然有。”虞幸轻轻喃喃道。 曾莱的注意力在架子上,此时听见他的声音,转头问道:“怎么了?” 虞幸随意指了 一指说:“玻璃柜里的东西,应该与我们八个游客有关,暗示了我们的过往经历,不限于推演和现实,也不限个数。” 在找镜片的时候,他还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空针管,一如曾经在研究所里刺进他皮肤中的那种。 曾莱蹭蹭蹭跑过来,挨个看了一遍。 人皮面、割喉日记、染血的刷子等等,每一个似乎都能找到对应。 “好像是真的。” 除此之外,雕塑和梦境元素也出现得很明显。 “我们现在遇上过哭喊者、怨尸研究员、深渊血阵,断头人,听说过好朋友和衣柜里的那个鬼物,还差两个了。”曾莱眼睛一亮,“你看柜子里的东西,猜剩下两个一个是雕塑相关,一个是梦境相关,很合理吧?” 虞幸附和:“合理。” 韩志勇的称谓是噩鬼,曲衔青说过,他的能力与梦相关,恰巧对得上。 不过如果曾莱这么说……就代表他的对应鬼物已经出现过了。 “你的对应鬼物是什么?” 曾莱没想到虞幸问得这么直接,转念一想,之后要合作的话,迟早是要知道的。 他笑了笑:“哭喊者。” 虞幸对这个答案有些许意外,那不就说明,曾莱的对应鬼物是所有人遇到的第一个鬼物吗? 当时哭喊者挨个敲门,离开之后,曾莱表现得很正常,一点也看不出刚从无法反抗的鬼物手里活下来的样子。 虞幸表现得十分敬佩:“不愧是大佬。” 曾莱摆摆手,一脸骄傲:“没什么,没什么。” 顿了一下,曾莱反问:“你呢?” “怨尸研究员。” 曾莱:……好家伙,你演技也不错,我愣是没看出你对那个大丧尸有任何一点恐惧。 互相交了个底,虞幸又对着架子上的事物扫过去。 架子铺满了一面墙,倒是没有玻璃柜里的展品一样有意义,他看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什么特别。 “这里,你来看看。” 另一边,曾莱则从角落里拽出一个东西。 虞幸走过去,空气里突然传来一股子焦糊味道。 他低下头,看见曾莱手里托着个焦炭一样黑咕隆咚的东西,一抹还蹭下来一层黑灰。 “烧焦了?”他蹲下,用手指戳了戳,顿时知道为什么曾莱要单独把它拿出来了。 从现实转场到荒诞世界的时候,飞扬在天空中的,都是灰烬。而天上的云也在燃烧,无论怎么看,爱丽丝地狱和火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曾莱怕他经验不足,转动着手里的东西,提醒道:“这个东西有被火烧的痕迹,分化级推演中,很少出现无用的异常事物,一旦发现就要好好思考它所代表的意义了。” 这东西看不出原貌,真的是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虞幸对着架子又看了两眼,平静道:“说不定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忘了燃烧与爱丽丝地狱的关系,这个,加上之前的转场提示,已经很明显在告诉推演者某种信息了。” 他们起身,又找了找,确定只有这一个被烧焦的东西后,曾莱将它揣在兜里,带着火折子就往陈列室外走去。 差不多该去五楼了。 虞幸的已经得到了占领房间成功得提示,站在陈列馆门边,他手搭在门上回头看了一样。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陈列馆这样的地方。 在明亮的灯光下,虞幸恍惚间以为自己来到了现实某个展览馆里,正随着人流往前挤,机械地走着,完成上车睡觉下车也禁止拍照的流程,在每一个块玻璃面前驻足片刻,然后又被挤着向前。 偶尔,他还会注意到讲解员的滔滔不绝,不过具体讲了什么他一点也不记得,只记得一件件有年代感的展品从眼前滑过。 依稀记得他当时心情很不好,但是还是走完了全程,黑着一张脸出来。 然后有个人在他旁边笑,说得好像是…… “怎么样,看得开心吗?” …… “幸,想啥呢?”曾莱在虞幸眼前晃了晃手,惊醒了突然停在原地的虞幸。 虞幸把面具摘下来,揉了揉眉心,回道:“没什么。” 第四十五章 爱丽丝地狱(16)-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灰尘静静栖息在暗无天日的走廊中,没人记得它们什么时候存在,又在什么时候被一阵风毫不在意地卷走。 古堡的富丽堂皇与到处闪烁着的宝石光辉都与五楼没有什么关系,它黑暗,封闭,针落可闻,隔绝在令人窒息的沉闷中,长久不见一丝光亮。偶尔打破寂静的,只可能是不知哪个角落里滴落下来的浓稠血滴,在时间的流逝中干涸,留下一点看不出原貌的印记。 今日不同,在模糊了时间的古堡中,有人不止一次踏足了这里。 伴随着轻盈迅速又略显纷乱的脚步声,楼梯口出现两个人形轮廓,红色的亮点在黑暗中隐晦地燃烧,明灭难辨。 “呼。” 突然,红点往上抬了抬,一道短促而用力的吹气声响起,紧接着明亮的火光骤然划破黑暗,仿佛死寂中升起的唯一一丝活力。 曾莱松了口气,笑道:“亮了亮了。” 火折子的点燃没有现代工具那么方便,他搓了好久才搞出点火星子,让它像纸灰的余烬一般长久不灭,到了要用的时候,一吹,或者快速一甩,就可以烧着了。 光芒的燃烧使空气中的浮尘比他们上一次来时还要明显,哪怕是没有洁癖的人,都免不了感受到一阵陈旧味道,掩住口鼻。 曾莱此时就是一边用左手捂在嘴巴前面,一边执着地要发出些声响来打破孤寂,导致说话声像是被闷在缸里,嗡嗡的。 虞幸眯眼适应了一下周遭环境,随手挥乱了空气中静止的小灰尘,闭着嘴没应声。 这处走廊他们上次来过,从楼梯口开始分为三条差不多宽的岔道。当时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瞎翻找,这次有了曾莱右手举着的火折子,倒是可以把周围看清了。 走廊比他想象中还要陈旧,三条出奇的相似,地砖上布着脏兮兮的痕迹,破损的柜子或桌子像垃圾一样堆在两侧,占据了不少行走的空间。 两侧的墙体有墙壳脱落的痕迹,接近地面的地方还被熏成了黑色,往上一点,有人用红色的颜料画了些不太正常的涂鸦,比如夸张的幼儿园水平眼睛,小女孩牵着小的简笔画,还有看不见脸的人们。 这是光出现的一瞬间虞幸看到的画面,两秒后,他眉头一挑,对曾莱说:“往前探一点……” 他没说往哪个前面探,曾莱便配合着把火折子往发现小木箱的那条走廊里倾斜,照到了一条出去桌子柜子便空空荡荡的、不见尽头的路。火光范围之外是一片漆黑,无端让人生出忌惮。 “卧槽!?” 然而就是这空荡,让曾莱爆了句粗,挥着火折子往旁边照了照:“怎么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惊吓了。 因为上次来时,他们看得明明白白,每条走廊的中间都有一个比人还高的雕塑杵在那里,更别说,他们找到小木箱的走廊上方还印着一个深渊血阵。 可现在,不仅雕塑没了,血阵也没了。 虞幸对此既不惊讶也不慌张,在他看来,还没有收集到具体信息的鬼物做出什么事都在预想的范围之中,何况是“长腿跑了”这种常见的事,只喃喃一句:“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转移到哪里去了? 鬼知道。 可能在前路,可能去了下层,都说不准。 曾莱又晃了晃火折子,周遭随着他的动作光影明暗,两人的影子也在视线中摇摆,怪瘆人的。他道:“没办法,之后我们多注意周围有没有血阵,另外那个雕塑……如果不是人为搬开的,那就基本能确定是一个鬼物类型了,不知道它的攻击条件是什么,咱得小心点。” “知道,走吧。”虞幸表示自己谨遵前辈教诲,然后抬腿迈向了未知的路。 为了方便应对意外,他的面具就松松搭在头发上,如果又看到爱丽丝的眼睛的话,他只需要把面具拉下来就能遮住脸。 曾莱几步赶到他前面,充当探路的。 “踏、踏……” 一时间,虞幸耳边只有他和曾莱两人的脚步声,最多再加上他自己的心跳,隐约的扑通扑通,昭示着五楼到底有多么安静。 遇上静静摆在墙边的柜子时,两人就会停下来探查一番,五分钟过去,他们仍然只找到了一些杂物。 虞幸把见到的玻璃珠放进自己口袋,往前路看了一眼。 前面好像有房间了。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即使没能从房间里找到钥匙,他们也能顺带完成占房间的任务,只有一点——需要小心可能藏在房间中的鬼物。 两人很快来到第一个房间处,虞幸往猫眼里瞄了一眼,不出意料,里面也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自然无法判断里面的情况。 他们对视一眼,虞幸便握住门把手往下一压,轻轻打开了门。 陈旧的房门发出控制不住的吱呀声,渐渐开了一条缝,黑暗在火折子的光亮里向后褪去,露出房间本貌。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卧室,风格比三楼提供给游客们的还要朴素得多,基本上就一张床,一个小沙发,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还有一个用来放杂物的储物柜。 哦,还有一样,一面椭圆形的镜子。 镜子出现在这里有点突兀,虞幸多看了一眼,又借着光一眼看见了桌子上的台灯。 他摸过去,很快找到按钮,按下去之后,台灯应声而亮,虽然光芒不盛,但足以勉强助人视物。 他转头对曾莱道:“这间房间暂时没有危险,你看看对面的房间,要是也安全,我们就分开来搜查,顺便把房间占了吧。” 系统面板上新出现的一分钟倒计时证明着并没有人来过这条走廊,既然房间里不需要火折子来照明,那不如把时间利用起来。 曾莱点头,他觉得这个新人思维速度挺快的,很多时候不需要他提醒,也能做出和他相同的决定。 为了安全起见,曾莱离开时并没有关上门,万一房间里多出点什么,虞幸还来得及跑。 就这样,虞幸听着身后曾莱打开其他房门 的动静,确认没有意外才收回注意力,对自己的这间房间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按照他玩过的恐怖游戏里的套路,开放式地图中的房间大致分三种,第一种是藏有关键物品或者线索的,第二种是设计了惊吓场景等着玩家触发的,还有一种则是没什么直接功能,但是设置在这里,延长玩家探索所花费的游戏时间,顺带着作为溜鬼卡视野或者躲藏的地点的。 如果有一个房间以上三种功能都不具备,那么这个游戏大概率可以删了,没什么好玩的,垃圾游戏毁我青春。 眼前这间房间明显没有供游客们躲藏的空间,也不是功能性房间——例如控电室、厨房这些必不可少的地方,也算在第三种里面。这间卧室就连床也是连接着地面,没有床底可以钻,同样没有可以卡位置的桌椅。 虞幸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隐晦地朝镜子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异常。 荒诞推演所筑造的世界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游戏空间,可是其模式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游戏元素——从荒诞推演游戏这个全称就知道了。他相信分化级的推演游戏不会范这种劣质错误,所以不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都挺令他期待的呢。 就近在桌子上翻找了一下,无用的装饰品暂时忽略,虞幸发现了一瓶没有标签的药。 光看外表,他自然看不出这是药,好在药瓶十分与众不同,表面的焦黑痕迹想让人不注意都难。与曾莱在陈列室里找到的“焦炭”一样,这也是留下了火焰灼烧痕迹的物品,虞幸已经把拥有这种特征东西列入收集列表里了。 他稍微用力,打开药瓶上已经扭曲变形的瓶盖,倒出里面所剩无几的圆粒。 这些圆粒很坚强,并没有碎成粉末,而是在熏烤中存活了下来,或许是得益于药瓶的保护。圆粒一共三颗,大半焦黑中露出了一小块原本的模样,墨绿色,质感有点接近感冒药、咽喉含片,但不是胶囊,类似于压缩的产物。 虞幸研究了一会儿,没能在桌子上找到药物说明。瓶子体积较大,带在身上不方便,他便把圆粒单独放在了上衣口袋里。 这些药显然已经不能吃了,遭遇了未知的灼烧,药效剩下几分暂且不提,光是上面沾着的黑东西也让人下不了嘴。 把药瓶放下,虞幸又在小沙发里翻找一通,把垫子都拆了,堪称一个家具毁灭者。 其实小药瓶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信息,这间卧室就算是再找不到什么也正常,可是虞幸就是有一种直觉,该来的东西还没有来。 过了一会儿,他只剩下最后一样东西没有查看,那就是卧室里的床。 这是一张单人床,白色,床单整齐没有一丝皱褶,被子工工整整叠好放在床头,同色的枕头则堆在被子上,是一副强迫症患者看了会极度舒适的景象。 下一秒,虞幸就把强迫症患者给掀了。 先是被子,再是床单,再整洁的东西都没能逃过拆家虞的魔爪,可惜并没有东西夹在里面。他于是揪起枕头拍了拍,拉开拉链掏出了棉花往里看去。 在被摧残的棉花中间,一个明显材质不同的东西露出了一角,边角略微泛黄打卷,仿佛在说:我就在这你能不能轻点拆?? 哦豁。 还真翻到了点东西,虞幸心满意足地抽出打卷的纸,发现这是一张被折叠起来的残页。 残页边缘有撕扯的痕迹,像是匆忙之中被撕下来的。 虞幸小心地把它打开,上面的汉字映入眼帘,开头有断裂感,明显,这张纸并不是第一页。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这已经是纸张的正反两面的所有内容。 好嘛,现在强迫症是真的要窒息了。 虞幸眯着眼又看了一遍,若有所思。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页日记,可与寻常日记不同的是,纸上的墨迹不像手写,反而像是打印上去的一般,正楷字体,清清楚楚,仿佛是从某一本书上撕下来的一样。 更奇怪的是,除了这些打印的字迹,还有另一种笔迹在某些词句旁边做了注解。 被打了圈,一个不算好看的潦草字迹写到:“我偷偷去过了,它在一楼,可是……呕。” 下面被画了杠,旁边的注解是:“我们的厨师,古堡里唯一……不,是唯三和蔼的人,我的天,今天我才知道他曾经是一个人。怪不得三个厨师长得一模一样呢,呕,我真要吐了,怎么做到的啊,这古堡太恐怖了,我不要毕业旅游了,我想回家。”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第几波,那个当法医的推测在我们之前还有人来过,当时我没信,直到我在房间里找到了一节手指。呕呕呕。” 这些注解虽然潦草,但是书写者将字号控制在了很小的范围,颇有种上学打小抄的尽头,把空白的地方塞得满满当当。 虞幸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真的从这些字里看到了一个正在使劲“呕呕呕”的青年,或许才高中毕业,或许大学毕业——如果是高中,这位的高考卷面分一定被扣得不剩什么了。 这张纸信息量很大。 他心中有了计较,思维清明,对爱丽丝地狱这场推演的猜测达到了一个很细致的程度。 重新折起这张纸带在身上,虞幸想了想,把查过的被子枕头们堆在地上,仗着力气大徒手搬起了床板…… 是的,拆家只剩 最后一步,不做白不做。 很遗憾,床板地下是一个从未被打扫过的肮脏地带,蜘蛛网、堆积的灰尘、凝结的未知痕迹、散落的头发、细碎的指甲……全部禁在这一片封闭的空间里,让人看一眼就不想再看。 虞幸也只看了两秒,就万分嫌弃地把床板盖了回去。 其实大多数人家里靠着墙的床底下都是这样的,可有几个人愿意去面对它呢……除了一年一次的大扫除。 他直起身,看着进入房间的任务变成了,终于打算放过这间房间。 临出门前,他又转身看了镜子一眼。 镜子他刚才也观察过了,没有藏东西,可没有来,他有点失望。 他的鬼怪通知书有好一会儿没更新了,从白面的死法看,杀了白面的鬼物大概率就是白面的对应鬼物,白面死后,这种怪物就从古堡里消失了。 不知道消失以后,他再拿到对应道具,还能不能凑齐通知书进度。 还蛮想要奖励的…… 所以好朋友快来康康他啊,他想触发通知书,可恶。 这么想着,虞幸瞅了眼对面房间正在翻箱倒柜的曾莱,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去下一个房间看看。” 正忙着的曾莱头也没回,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直到虞幸脚步声移动,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咋听着幸的语气不大高兴呢? 赌徒前辈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去,没看见人影,只看见被拆得差不多了的对面房间,小台灯没有被关掉,将房间里的惨状映得一清二楚。 “……” 好家伙,那房间撒气了这是! 他得亏不知道虞幸郁闷的原因,要是他知道虞幸心心念念想让鬼物来找,可能会当场表演一个殴打队友。 …… 下一个房间布局与前一个类似,在装饰品上有细微不同,家具布局却差不离。 虞幸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此时在黑暗里看东西也能看出个大致轮廓,他摸着黑蹭到桌子边,轻车熟路打开台灯。 灯亮了。 虞幸余光看见身侧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下意识瞳孔一缩,朝那边看去……原来是镜子。 镜子摆放的位置变了,但总体来说,仍旧摆在房间显眼处,此时,它正映照着虞幸匀称修长的身影,反射着台灯的幽幽光亮。 虞幸眼睛一亮——这间房间的镜子比上一间容易吓到人! 他早就发现了,这座古堡融合了很多元素,意图正是给“游客们”的“罪恶”一个更舒适的活动环境,比如有,那么古堡里也会在不必要的地方加镜子;有需要封闭环境杀人的鬼,古堡里就会多出许多可供人躲藏的柜子;有雕塑形态的鬼物,古堡里就摆满石像,起到了一个天然的迷惑作用,让人防不胜防。 五楼这条走廊的房间里镜子莫名其妙地显眼地位,已经暴露了此处古堡在方便哪一只鬼物活动的事实。虞幸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的样子,把对上一个房间做过的事复制了一边,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找到有烧焦痕迹的物件,也没找到残页。 一无所获。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腕,作势要走,就听见背后传来轻轻地敲击声。 他此刻是要走的姿势,正对着门和门外漆黑一片的走廊,背对着镜子,所以身后的敲击只能是从镜子里发出来的! “哒、哒、哒。” 敲击声以一种很轻微,却又一定能被听到的音量有规律地响起,像是在吸引屋内人的注意力。 虞幸的眼睛悄悄弯了一下,上挑的眼尾透着计谋得逞的快意。 这就对了呀,他都特意跟曾莱分开,有意落单了,匕首也藏在衣服下面没有露出来,简直是把一个手无寸铁的完美杀戮对象送到了鬼物面前,如果再不来捏捏他这个软柿子,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回过头时,他脸上的从容已经消失,换上了一副略微惊恐的表情。 “谁?”虞幸颤抖着可道。 “哒、哒。” 椭圆大镜子里传来回应。 虞幸犹豫着,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一些,就看见镜中映出了他自己的脸。 与他面上的惊恐不同,镜中的他与本人割裂了,露出了一种十分友善且亲切的笑容。 虞幸十分害怕:“你想干什么?” 镜中人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可,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恶意,两只下垂的手抬起一只,冲虞幸挥了挥,仿佛在打招呼。 “这一点与槐的描述相符……”虞幸心中暗暗评价,然后想了想,在镜中人有些发愣的神色中也抬起手挥了挥,可以说是十分礼貌了。 镜中人看着他沉默片刻,又曲着手指招了招,一如朋友之间说的“过来”。 “不过去!”虞幸一脸不情愿,“你出不来的话,就自己玩吧。” 他转身要走,突然发现下身有些僵硬。 迈腿的动作变得十分艰难,好像大脑在下达一个命令,告诉他不准走,不准走,应该去靠近那面镜子才对。 “哒哒、哒哒。” 镜面的敲击声急促起来,虞幸重新看过去,镜子里的自己没有移动,可敲击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伴随着这个有规律的声音,虞幸不由自主朝镜子一步步挪过去,他的腿和大脑仿佛割裂成了两个个体。 大脑说,别去,危险。 腿说,别怕,冲! 那么空出来的就只有手了。 虞幸一步步走过去,几乎已经来到进前。镜子摆放在专门的桌子上,虞幸啪一下撑住桌子,借着互相之间的作用力抵住了自己。 见他不凑进,镜中的“好朋友”笑意更深,它试着张了张嘴,开口建有些生涩,说出口的话却与虞幸音色极为接近。 它用着虞幸的声音对虞幸道:“我是你最好得朋友啊,你为什么不和我牵牵手呢?” 一边说着,它一边抬起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为什么一直垂着呢? 因为,一把长长的锋利剪刀,正闪着寒光,被镜中的虞幸缓缓抬起。 第四十六章 爱丽丝地狱(17)-惊恐的镜中人 “你出去了,我还在里面。”镜中人笑着喃喃着道,手里的剪刀无意识地开合,“我也想出去,你能帮帮我吗?” 听到鬼物的发可时,虞幸生生抵抗着想要走向镜子的冲动,抽空看了一眼鬼怪通知书的更新内容。 这真是虞幸目前为止见过最奇怪的形容,足以见得,这种鬼物确实有一定的特殊性。 他抬眼看镜中,剪刀的比例很古怪,形状向医用剪刀,却又大得吓人,闪着寒光,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刺痛感,刀刃上甚至不断向下滴落着可疑的暗红色液体。 见虞幸沉默不语,镜中人的表情从和善变成了狰狞,它望着抵住桌子死命不前的虞幸本人,极为不开心地可:“为什么不过来呢?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不想和我牵手吗?” 虞幸把眼神从剪刀上转移,又落在的脸上。 他还没在自己脸上看见过这么难看的表情,暴躁,透着难以言喻的浮躁感,仿佛事情失控到无法掌握。这与他本人的性格大相径庭,当下,虞幸轻轻“啧”了一声。 既然好朋友都已经出现了,并且表现出了攻击性,那么它就不会像槐看到的那次一样什么都不做就离开了吧? 虞幸想到这一点,觉得目的已经达成,不用装弱骗好朋友来怼他了,嘻嘻一笑:“第一次见,朋友说不上。” “第一次见?”镜中人出离的愤怒,他好像被这句话冒犯了,面庞都扭曲了起来,挥舞起剪刀就往自己身上扎去。 “噗”的一声,镜中虞幸的小臂上多了一个血洞,镜外虞幸在同时感到胳膊一阵剧痛,殷红的鲜血汩汩往外直冒。 他眯起眼睛,卷起袖子看了一眼,血洞是真实存在的,扎得很深,露出了深处白森森的骨头。 原来如此,这就是好朋友的攻击方式吗?不,应该是之一……否则好朋友完全不需要到现在仍然给他施加走近镜子的思维影响,直接一剪刀扎脖子上就完事了。 虞幸想到这里,鬼怪通知书也实时做出了更新。 镜中人痛得皱起眉,显然,它也是有痛觉的,但他紧接着又露出快意,报复似的盯着虞幸:“我就是你,你说第一次见?” “痛吗?感受过这种痛楚吗?” 虞幸心道痛肯定痛,但看表情,我的忍痛能力恐怕比你稍微好亿点点。 见他又没说话,受伤了连哼都没哼一声,镜子里的人更生气了,又是一剪刀,这次扎的是腹部。 它自己疼得面庞皱成一团,用来打招呼的那只手捂住伤口,带着哭腔厉声喝到:“我可你痛吗!” 虞幸喘了口气,笑道:“你要这么可,其实还可以。” 好朋友:“?”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它先是懵了一下,随后,巨大的怨恨涌上心头。 它代表的罪恶来自另一个人,可它现在映照的对象是虞幸,自然而然把情绪牵引到了虞幸头上。 虞幸的态度让它无法接受,它脸皮都耷拉下来,眼中流淌出两股血泪:“你一点也不愧疚!你出去了,只有你出去了!你抢走了我的全部!你该死,该死,该换我出去了!” 它一边吼一边哭,疯了一样把剪刀口对准自己,一下接一下地戳了下去。 “啊!!”它看起来真的很疼,以至于一边玩儿自残一边发出凄惨的叫声,“你去死!去死吧!” 虞幸腹部的肌肉瞬间被撕开一个个口子,尖锐物品破开了皮肉,直直刺入脏器里,带出大量鲜血。 他无法抑制地咳嗽了起来,将重量压在了桌子上,感觉好朋友简直聒噪死了。 大约十来秒后,镜中人终于停止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行为,哭得打了个嗝,有点迷茫地看着自己飞速愈合的伤口。 等一下,怎么愈合了? 好朋友突然懵了。 当它的攻击流程开始,它和攻击对象就会变成真正的双面,它受伤,对方就会受伤,其实反过来也一样,假如这时候虞幸拿着什么东西对自己敲下去敲个头破血流,也会头破血流,受伤时经历的疼痛也是一样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它作为镜中影像,是不会死的。当攻击对象死了,它就会脱离双面的状态,可以去找下一个目标。 然而……它从来没有预见过这样一种情况,就是它在镜子里扎刀子,攻击对象在镜子外就、就、就恢复伤势了? 好朋友愣神的功夫,无论是镜子里还是镜子外,一人一鬼的伤口都在飞速生长,直至完全愈合,连个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是什么恐怖的自愈能力啊! 鬼惊了,用一种惊恐表情看着一直一声痛都没喊,只是脸色苍白了很多的虞幸,虞幸也看着它,相顾无言。 除了衣服上沾到的血,他们之间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仿佛刚才的伤都是错觉。 虞幸低笑了一声。 他摸了摸平安无事的腹部,带着点调笑意味地可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喜,意外。 还有点想跑。 镜中人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面前这个人类,似乎有着无限治愈的能力,天克它的“双面”攻击! 怎么办,可以当作无事发生吗? 虞幸感觉到身上那股吸引他靠近的力量已经消失了,镜中的人缓缓后退,却被他叫住:“你要走啦?” 好朋友:“……”不然呢? “自残的结果只是杀戮,你想要的应该不只是这个吧。”虞幸眉头一挑,“不想试试把我拉到镜子里,和你互换吗?” 他伸出一只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镜面了。 好朋友:“……”你都说出来了,明显已经有 准备,我还会这么做吗!你是不是当鬼都傻!? 但是那根手指好近啊……近到只要一拉,它就能完成换位了。 这个活人虽然自愈能力强,但是也无法抵抗这种不受伤的攻击吧?更何况这个人被拉入镜子的话,它就能出去了,这人是死是活早就与它无关了不是吗? 犹豫着,不再后退,而是回到近前,伸手触碰向虞幸的手指。 就在要碰到的那一刻,虞幸“喔”了一声,在好朋友怨怒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懂了,看来我没猜错,你的最终目的果然是拉人入镜,这应该也是你的攻击手段。” 虚晃一枪。 这一枪让虞幸凑全了的攻击方式,也让彻底崩溃,哭嚎一声就从镜子里淡了出去。 镜中顿时模糊一片,两三秒后,重新映出虞幸的身影。 只不过这次已经变回正常的镜像了。 同时,虞幸感觉周遭空气震了一下,仿佛泛起了无形的涟漪,隐约间,他所在的地方与其他空间连接起来,恢复了本该有的氛围。 “难怪好朋友叫那么大声曾莱也没来看看,原来好朋友出现时还会制造结界吗?”他一点不觉得自己不当人,思考了两秒,对收获很满意。 当下,他带着好心情离开了房间,正好曾莱也从第二个房间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曾莱还举着亮亮的火折子。他本想继续去搜第三个房间,一低头就看见了虞幸衣服上大片的血迹。 他顿时一惊:“你怎么了!” 虞幸简明扼要:“遇到了,不过没事,它走了,血不是我的。” 虽然血是他的,但他不能这么说,否则无法解释伤口在哪。 他相信,经验充足的赌徒前辈,一定会为他脑补出一个可以抵挡伤害,会自动流血的祭品出来的。 果然,曾莱一听放下一半的心,朝虞幸身后的镜子看了一眼,又可:“它走了?还会回来吗?” 虞幸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我猜短时间内它不会想接近我们得。” 曾莱觉得他笑得有点古怪,忍不住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他谨慎地后退两步:“你真的是幸,不是鬼?” 虞幸挑眉,曾莱这是以为他已经被好朋友换了? 没办法,他只能把遇到好朋友之后的事简述了一遍,改动很大,根本没有提自己受伤的事。 “就是这样,它可以通过自残伤害活人,不过它看我有祭品保护,暂时死不了,就自己走了。” 曾莱将信将疑看他一眼:“曲衔青内裤什么颜色?不要思考快速说答案!” “……”虞幸道:“这个可题被她听到你就死了。” 曾莱这才松了一口气:“嗐,看来真没被换。” 第四十七章 爱丽丝地狱(18)-命运赌约 确认了身份,两人顺带着交换了一下搜到的情报,但是由于时间珍贵,虞幸只大致提了一句从枕头里找到的残页,商量好搜完五楼,回房间再分析。 而曾莱搜了两个房间,收获的东西却不多,他一边喃喃着“怎么感觉我有点非”,一边把焦黑的小雕塑给虞幸看了一眼。 这是一个木雕,与古堡中随处可见的石像不同,它的画风更为活泼,是一个穿百褶裙的少女,少女背着一个包裹,头上的帽子边缘宽大,仿佛正在行走。 烧灼已经将她的容颜毁去,衣服也充满了坑洞,露出木头里面的纹路。 也难为曾莱把这巴掌大的东西踹口袋里,放回去后,衣服口袋被撑得鼓鼓囊囊。 情报回去整理,他们又各自进了一间房,收获不大,不到十分钟就又走了出来。 这条走廊的房间一共有七间,尽头就是最后一间了。 推开门,虞幸让曾莱先进去,拿到房间名额,然后跟在他身后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个与之前的普通房间相比最大的卧室,布置也要更精致一些,约莫有其他房间的一点五倍大。 但是同时,它也是烧灼痕迹最重的一间,墙体黑黢黢的,连开了灯,灯光打在上面,都仍然充斥着一种暗无天日的感觉。 曾莱道:“一起找吧。” 话音落下,他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出去了别跟曲衔青说我问过那个问题啊——” 虞幸对其磨蹭这么久终于把这句话想起来了的行为表示好笑,点头同意。 按照大多数推演者对曲衔青的惧怕来看,曾莱不愧是经常作死的那种,竟然第一时间想出了那么一个问题。 虞幸都觉得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那种东西,不是每天都会换吗?鬼知道现在是什么颜色啊。 打了个岔,两人开始地毯式搜索。 虞幸又开始一样一样的检查,不能用的就丢到角落。 曾莱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样确实搜得更仔细,干脆也放飞了自我,不管这里曾经住着什么人,加入了拆家行列。 与虞幸即使动作暴力也仍然透着一股骨子里的优雅不同,他动静可就更大了,要说虞幸是刺客,他就是狂战士,把二哈精神继承了个十成十。 虞幸检查完柜子后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对素未谋面的任义生出一丝认同……曾莱表现出来的外在确像个傻狗一样,怪不得任义说他不沉稳。 活动了一下手指,虞幸收回注意力,直起身四处看了看。 前六个房间都没有钥匙,那么钥匙就只能存在与这一间大卧室里,他觉得钥匙不至于藏在什么隔层后面,这样的话,万一推演者是在被追杀的情况下来找钥匙的,不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荒诞世界总要给他们一个“绝处逢生”、“极限反杀”的机会吧~ 之所以拆家式搜索,其实还是想找一找有烧焦痕迹的“收集要素”,而现在,东西大致翻找了一遍,已经不需要浪费时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墙上挂的画上。 几幅油画也没能逃过大环境的渲染,其中一张的框碎了,玻璃的裂纹 呈蛛网形状,要掉不掉,剩余的看起来也很老旧,边框太久没人擦拭,生了一层抹不掉的黑。 他伸手把相框挨个拿下来,到碎掉的那个相框时,他感到有东西在里面晃动了一下。 虞幸使劲摇了摇,不多时,一个沾了铁锈的银色钥匙掉落出来,砸在被曾莱丢到地上的笔架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曾莱耳朵一动,立刻朝他望来:“找到了?” “好像是。”虞幸将钥匙捡起来,眯着眼看了看,钥匙的大小和小木箱上的锁孔差不多,应该是合得上的。 “太好了,没白忙活。”曾莱长出一口气,用一个正常来说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道,“我还以为我投的一开始生效了呢。” 巧了,虞幸听力不属于正常人范畴,他当即捕捉到了重点,回忆起浴室里看见的那个被曾莱扔出来的祭品骰子,以及朝上的血红的“一”。 听到曾莱的语气,他心中划过一个猜测,当即斜过去一个眼神:“?” “你那骰子是不是掌控运气的?” 曾莱:“……” “被发现了,没错,那是我的主要祭品,帮助我做决策的,有时候也能救命。” 虞幸:“有时候也能致命。” 曾莱:“……对。” 他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想借机试探虞幸有没有用积分强化五感,他以为自己试探出来了,心中感叹一句——这小子积分挺多啊,又是强化速度,又是强化五感,还有好几件祭品,潜力是真的强大…… 随后,他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骰子的能力。 这是明星推演者赌徒对其他推演者们公开的情报,,一个骰子形态的祭品,能力一是占卜一个决定的正确程度,一场推演只能用一次,一点代表完全错误,六点代表非常正确,二到四点程度加深。能力二则是命运博弈,投出一个数字,一代表霉运,六代表好运,二到四点程度加深,用以改变运气。 这是曾莱很早以前得到的祭品,他的赌徒称谓,甚至也是在得到这件后才被系统确认的。 “每次能力二掷出来的运气,不是立刻生效,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来了以后是覆盖我一个人还是会牵连他人,也不确定。”曾莱一脸菜色,“掷出去之后我能感应到结果,扔出个一点……我也是醉了。” 虞幸:那你够非酋的。 曾莱撇撇嘴,有些难受:“讲真的,我看之前那几个房间,我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线索,加上现在钥匙老找不着,还以为霉运开始发作了,把钥匙藏在很难找的地方了呢,还好,好像还没开始。” 他心道这可真是万幸。 …… 目的达成,两人打算从这条走廊离开,回一楼大厅看一眼时间。这时,虞幸瞅了瞅杂乱的房间,突然神色一动,往床的方向走去。 之前他搜过的每一间房间,床板都被他掀过一次,这间大卧室的床边还没被动过,总觉得缺了什么。 虞幸倒不是强迫症,他只是意识到床底连接着地面的设计有些奇怪,因为他们住的卧室的床都是架 第四十八章 爱丽丝地狱(19)-去雕塑场的途径 那条望不见底的黑洞到底通向哪里,现在的虞幸暂时没有头绪。 他更倾向于这其中有一个支线任务,而他和曾莱在没有接触到任务的时候,打开了任务中的某一环通道,导致这会儿曾莱悲惨地下去了,他却没有跟上去的途径。 于是乎,虞幸只好下到一楼,看了一眼金钟上的时间。 此时是,距离夜里十点还有近两个小时。 本来他的打算是回房间和曾莱交换一下信息,对他们的处境进行一个分析,谁曾想曾莱这赌徒今儿运气不好,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在他走回三楼,立于自己的卧室外时,踏在地面体验人生的亦清摇着扇子问道:“所以呢?你现在想怎么做?” “先看看道具。” 虞幸打开门,观察了一下房间布局。 这间卧室是他的,但是已经显示被人进入过,显然是用晚餐的时候,最先跑到三楼的那个人占了便宜,仗着他们的卧室都没有门锁就把这堪称最安全的地方给占了。 他在看自己的卧室有没有被人翻动过。 乍一眼扫过去,那个占房间的人,似乎手脚还算干净,没有在他房间乱翻,可当虞幸扫过书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特意摆放的书籍位置被动过了。 那处地方,是他当着曾莱的面放装着道具的小木箱的位置,在让亦清把小木箱送到隔壁曾莱房间之前,他把书籍摆了一个微妙的角度,确保只要被人动过他就能看出来。 不只是书架,他还把书桌、床灯地方也做了标记,比如装饰品的摆放角度,床单的某一个皱褶,可这些地方都标记都没有改变。 也就是说,不知道是占房间的人,还是后来又有人进过他房间,目标明确,别的东西都不动,只动了“藏箱子”的地方。 自然,箱子不在这里,那人只能无功而返,可这件事本身就表明了一个事实——有人知道他曾经把箱子放在这里! 知道这个藏匿地点的只有曾莱,可曾莱没有必要这么做,而且这倒霉孩子一直都跟他在一起。槐与荒白知道小木箱的存在,但是虞幸和曾莱都没有具体告诉过他们藏箱子的位置,那两人也不可能直奔书架。 再除去死去的白面,最有动机进他房间找东西的就只有三个人:韩心怡、韩志勇、癔。 关了房门,虞幸老神在在地坐在了床沿:“亦清,你帮我把小木箱拿回来吧。” 他敢打赌,当时为了保险而放到曾莱房间里的箱子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没被偷。 亦清对虞幸的使唤表示不在意,这个摄青鬼在大多数时候脾气都是很好的。他化作青烟顺着窗户飘过去,很快抱回来一只小木箱。 虞幸把小木箱接过,一边摸出钥匙怼进锁孔开锁,一边道:“果然,来我房间的那个人,他的信息来源是曾莱,所以只‘看到’箱子在我这,而曾莱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那人就没有知晓的途径了。” “哦?”亦清坐到椅子上,整理了一下垂到前襟的长 发,“听你的语气……你认为有人在曾莱身上放了只眼睛?” 没错,虞幸一点也不觉得曾莱会背着他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去。 其他人知晓这个信息的原因,只可能是一种——在他或者曾莱身上放了偷窥或窃听的东西,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东西显然在曾莱身上。 “咔哒。” 随着一声轻微的脆响,小木箱的锁头跳了一下,成功开启。 虞幸暂时没有回答亦清,他打开盖子,看向箱子里的东西。 是一串贝壳手链。 “这么巧?”虞幸有些意外,没想到小木箱里放着的居然是针对韩心怡的鬼物的道具。 在道具的介绍中自带着罪恶来源,虞幸想了一下,这应该就是韩心怡沉迷于割喉杀人的最初原因了吧。 为什么韩心怡每次作案针对的都是长相出众的青年人,也有了答案。 当然,按照时间推断,最近浮花市的割喉案受害者中,应该没有介绍中的这个青年,否则作为第一位受害者的前女友,韩心怡一定会进入警方视线。 虞幸合理推测,在杀了前男友之后,韩心怡没有被抓,并在这之后进入了荒诞推演游戏,成为了推演者。而后在实力强大起来的当下,她克制不住自己心中对当初那件事的执念和渴望,才开始利用自己的能力犯下一连串的杀人案。 至于在杀害前男友之前,韩心怡是不是已经有堕落线倾向,就不是虞幸目前能知道的了。 人的心智可以在一瞬间被摧毁,也可以是在周围环境的不断侵蚀中慢慢被腐蚀。 “你的运气真好,如此一来,想杀掉那位小姑娘的方法就更多了吧?”亦清在旁边笑着,光听语气,谁也不会想到他正在幸灾乐祸——或者说,正在散发一种名为“黑心”的信号。 而后,他还不忘嘲讽另一个:“如果那位赌徒有你一半幸运,也不至于……” 结尾处,拖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音,把摄青鬼本性中热爱搞事的那一面给悄悄透露了出来。 “是啊,道具来得挺巧,起码证明了,曾莱的霉运这次没有覆盖在周围的人身上。”虞幸平静应了一声,把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是用来唬小女生的贝壳手链戴在手腕上,用袖子稍微遮了一下。 不管起因是什么,杀了好几个人的韩心怡,作为单棱镜成员,还正试图杀死 于加明和高长安,任何一个理由摆在虞幸面前,她都必须死。 他嘴角掀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看得一旁的亦清莫名打了个冷颤。 摄青鬼有些兴奋地问:“现在打算怎么做?” 虞幸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半凝固的大片血迹,有点想再换一次衣服,可惜已经过了可以用浴室的时间,没有衣服给他换了。 他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躺,小臂盖在眼睛上遮蔽住天花板上吊灯散发出来的刺眼光线:“行,说回刚才的话题,关于曾莱身上的那只眼睛,我个人认为,应该是来自癔的。” “韩心怡的能力不在这个方向上,韩志勇倒是有鬼物可以帮忙监视别人,但正是这个原因,他不大可能有悄无声息附在别人身上的监察手段,退一步说,这两人即使有这种能力,也应该是选择我,而不是曾莱。” “癔呢……我看得出曾莱对他很不喜欢,而他也却是做出了一些对曾莱不利的举动,他的能力我一无所知,不排除有偷窥技能。” “本来,在不确定其他推演者能力方向的前提下,我把箱子放到其他地方,就是为了试探出个结果。” 虞幸移开手臂,眯着眼睛看向灯光,对坐姿端正的亦清道:“现在嘛,可以去四楼图书馆,顺带找一找通往副楼的楼梯,如果我猜的没错,修女、厨师等工作人员的房间在副楼,这场推演明显有隐藏剧情,把精力全放在推演者的对应鬼物上不是明智的选择。” 亦清:“那什么才是明智的选择?” 虞幸:“我想招惹一下修女他们。” 好家伙,真是太明智了。 还好曾莱不在这。 否则,他真的要表演殴打队友了。 亦清来了兴致:“现在吗?” 虞幸坐了起来,看他一眼:“原本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得先找癔。” “先确认一下是不是他之前在曾莱身上放了东西,如果是,那就借他的眼睛,反过来找到曾莱,不是省了很多事吗?” 敢在曾莱身上放东西,躲在暗处窥视他们,难道不用付出些代价? 虞幸起身,目光定在亦清身上。 亦清面色不变:“又想做什么?” “我没有癔的位置,能不能劳烦您,四处飘一飘,帮我找人?” 亦清:“就知道。” 他算是习惯了自己在虞幸这里的工具鬼地位,没多说什么:“找到他之前你就待在房间里?” “怎么可能,太浪费时间了。”虞幸摇头,不紧不慢地走到窗前,瞥向窗外一楼的雕塑场,“我想下去看看,这么多雕塑或许和某一种鬼物有关,说不定,也有道具在那里。” “可是据我观察,你还没找到下去的途径。”亦清应了一句,随即被虞幸攀上窗台得行为噎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虞幸的打算。 虞幸两腿跨在窗沿,冲亦清挥挥手:“麻烦你了,找到癔之后来下面找我吧?” 随即,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没有途径,那就不走途径了。 直接跳下去不好吗? 第四十九章 爱丽丝地狱(20)-被遗弃的残次品 从三楼往一楼跳,说是两层楼的距离,其实不然。 因为这座古堡的一楼很高,光看用餐的大厅,就很像一座殿堂了,论高度,一楼足足有其他楼层的一点五倍左右。 总之,虞幸纵身跃下的,是对正常人来说非死即伤的距离。 他起跳毫不犹豫,失重感传来后,能感觉到风从下往上刮过,不长不短的黑发被吹得凌乱无章,脚下的雕塑石像们飞快放大,身上的纹路愈发清晰。 “砰!” 随着一声巨响,虞幸砸在地上,保持了腿朝下的姿势,顿时,一股剧痛从脚上传来,一直延伸到大腿,他眼前一黑,冷汗从额角渗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趴,感觉五脏六腑直至脑袋都被冲击力砸得生疼。 跳的时候是挺帅的……落了地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花了近乎二十多秒才从晕眩和剧痛中缓过神来,抬头往周围看了看。 这处银灰色空间异常广阔,放眼望去,无数雕像静静矗立,有的恰好面对着他的方向,就好像正在注视他似的。 撑起上半身,虞幸试着动了动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丝毫不出他的意料,腿断了。 不仅是腿,其实他才刚咽下体内往上翻涌的血沫,经过这么大的冲击,他的内脏显而易见地受了伤。 好在双臂状态不错,他控制自己翻了个身,很快,腿上传来了密密麻麻的酥痒和钝痛,错位的骨头开始像有生命一般自己接好,血肉也沿着一种莫名的轨迹重新生长。 内脏也传来灼烧感,辣辣的,却是在自我修复。 在石像们的注视中,虞幸躺了五分钟,等到所有伤势都被修复,他活动了一下腿,然后爬了起来。 会自愈就是了不起。 ……虽然一般来说,即使能自愈,也很少有人像他这样,不管不顾,就这么把自己弄个半残。 亦清在窗口看了个真切,他眨眨眼,兴味越来越浓郁。 真有趣,这个人类…… 他带着莫名的好心情飘走了。 虞幸拍拍身上的灰,将身上的衣服以及自己的头发都整理了一番,这才站在平视的角度,正式观察了一下雕塑空间。 地面是坚硬的未知金属质,一条条砖缝细密难辨,乍一看就跟一个整体一样。 视线尽头的雕塑场墙壁与地面是同一个材质,一盏盏与雕塑差不多高的散发着银灰色光芒的灯盏无序地摆放在这处空间的各个角落,离他很近的地方就有一盏,极具设计感,镂空中透着光亮,使周围的一大片区域都映照着后现代一般的颜色,让他仿佛回到了爱丽丝乐园的蒸汽朋克风格。 可以说,这座古堡中,偶尔还是会有老版本里游乐园的影子。 雕塑们身上仿佛披了一层银灰色的薄纱,在增添了神秘感的同时,更让他们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虞幸回头看了一眼,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三楼每一间房间的窗户,包括他跳下来的那个地方,以及尚未去过的二楼此处。 不知道三楼卧室正下方对应着二楼的什 么地方,他只能看见二楼的房间被窗帘遮挡,窗帘的颜色居然是血红色,一看就是他没有去过的,否则一定会有印象。 除了里面的布置,在墙体外一片光滑,没有任何落脚点,想必爱丽丝本人……本鬼也没有想到会有人不要命地跳楼,所以没有在窗外设置像黑洞处一样的禁制。 虞幸笑了笑,自己这个不当人的体质,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多便利,可惜,如果没有副作用的话…… 这场推演进行到现在,他见到过不少鬼物,事实上,每当有鬼物接近他,他体内的阴冷气息就会不断翻涌,只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进入荒诞推演成为推演者之后,诅咒之力的暴动频率越来越高,以至于现在他在表面上并不会再流露出多少痕迹,血液上涌时也只会被他默默吞回去。 几个小时过去,他其实每一分钟都在忍受一种不超过他承受能力的痛楚,所以在泡温泉的时候,他才会觉得温泉的温暖给了他一种舒服和轻松的感觉。 调整了一会儿,虞幸开始在众多雕像之间穿梭。 雕像密密麻麻,难保不会有某一个道具就藏在雕像们之中。 他走了一会儿,在一处墙壁上找到了一个木牌标语。 厚重的木牌上用血红的字体写着一行警示: “不能毁坏?要是不小心碰坏了呢?”虞幸暗戳戳开始考虑“不小心”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会引来那种还没正面见过的雕塑鬼物?亦或者引来管家或者修女?”他自言自语,“如果是后者,那可太好了……” 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趋向,虞幸继续在石像群里穿梭。 这些雕像一个两个都十分古怪,明明可以雕成正常人,却非要增加一点诡异的色彩在其中,比如这个青年男性的雕像,一只眼睛没有眼珠。 再比如虞幸面前这个女性的雕像,女人神色肃穆庄严,双手抚摸着明显凸出的肚子,像是怀孕了,可在肚脐处却破了一条小缝,一只尖锐的爪子从缝里伸了出来,似乎正作势要撕裂母体。 这些石像与人等身,却因为踩着高高的底座,从而比活人高了起码半米,女人的大肚子正好略低于虞幸的头。 虞幸望着明显与人类不同的小爪子,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摸,甚至把手指凑到爪子尖锐的指甲上摁了一下,几乎瞬间,一滴血珠就渗了出来。 “还真锋利……”虞幸缩回手感叹了一声。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小爪子动了一下。 等等……动了一下? 虞幸沉默,顺着石头纹路抬起头往上看去,正好与面前的女人雕像来了个对视。 就离谱。 它什么时候低下头的? 只见它眼中的那两颗眼珠如同真实,好像只要他不注意,眼球就会滴溜溜开始转动。 最可怕的是,庄严肃穆的表情,已经被裂开的嘴角和里面的尖牙给代替了。 虞幸:“……” 他问道:“你好啊,什么事这么高兴?” 雕像:“……?” 雕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它直接 伸手,想要抓住虞幸的肩膀。 石像一动,声势浩大。 一簇簇小石屑噗噗往下落,动作间,石像内部还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僵硬的手指勉强伸展,放在虞幸眼中,就像是一个行动迟缓的大人偶突然活了过来,面目狰狞地要将猎物活活捏碎。 他灵活地闪避过去,碰了碰手指上被扎出血的地方,那里的皮肤已经愈合,但给了他一种灵感。 他才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巧,恰好在无数石像中挑选到了鬼物伪装的那一只,并且主动上前“送人头”。 更何况,在五楼走廊堵路的那三只雕像身材魁梧,和这一只有着明显不同。 和一样,也是一个群体? 不太可能。 古堡中的石像含量,可比断头人这种平时都看不到影子的鬼物大多了,要说是一个群体,岂不是每一座雕像都有可能是鬼? 那这种鬼物比其他鬼物难对付太多了,一点也不平衡。 而且……他还没毁坏艺术品,这鬼物就来了,也就是说,警示牌上的警示指向的不是雕塑鬼,而是别的东西。 在虞幸心思转动的一瞬间,挺着大肚子的女雕像摇摆了一会儿,脚下发出石头断裂的声音,竟然摆脱了底座的束缚,曲着腿走了下来。 与此同时,虞幸耳边响起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 “哇哇……” 那哭声,是从女雕像的肚子里传出的! 一母一子同时认准了虞幸,迈着沉重的步伐朝虞幸追来。女石像身上崩裂多处,裂纹密密麻麻爬满了表面,显得原本还算正常的它愈发狰狞丑陋。 石像不会说话,但女石像的眼神活了起来,充满恶意。 事已至此,虞幸眼神狡黠,引着女石像就往四周一阵乱蹿。 数个无辜石像被女石像挥舞的手臂打了个粉碎,在地上落成一堆石块。 婴儿的啼哭声越发响亮,场馆里摆放的银灰色灯盏中,灯光骤然熄灭,随即红光大盛,仿佛一个个报警器般。 从灯盏中传来了平淡无声调的女声:“警报,雕塑展览馆被恶意袭击,从此刻起,雕塑展览馆将进入只能进不能出的状态,请附近的游客自愿前往,抓住破坏艺术品的罪魁祸首,交给管家处理。如果三十分钟后破坏者还没有被抓住,爱丽丝将提前进入鬼怪阵营,入场抓人。届时雕塑展览馆禁制将予以解除。” “哦?” 虞幸一个翻滚,捂着隐隐发昏的头躲过女石像的攻击,一个疑问浮上心头。 现在这种情况下,毁坏艺术品的人,到底是他,还是? 他要是把残次品给抓了,交给管家,是不是能趁机招惹招惹管家? 就在他把目光投向女石像,打算搞事时,女石像突然定在原地,颤抖了一下。 婴儿的啼哭声弱了下去,很快彻底消失,石像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支撑,顺着裂纹咔嚓咔嚓地碎开,最终化为一摊普通石块。 虞幸:“……就我背锅了呗?” 第五十章 爱丽丝地狱(21)-敌对任务 在同一时间,古堡的各处都响起了一个嗓音单调的广播。 广播内容与虞幸听到的差不多,只不过在后面加了一些新的措辞—— “破坏者目前正在雕塑展览馆内,希望各位游客踊跃参与抓捕,如果放任一个破坏秩序的顽劣家伙逃窜下去,爱丽丝一定会生气的。只不过现在爱丽丝还不知道是谁进行了破坏,她利用馆内灯光在犯人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雕塑印记,只能保持三十分钟。所以首先,游客们需要确定犯人身份,找到犯人身上的雕塑印记,将犯人交给管家处理。” “做出贡献的游客将得到丰厚的活动奖励,这将会是本次游乐园参观中难以忘怀的经历,祝游客们玩得开心。” 槐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他收回正打算推开身前华丽栏杆的手,有些疑惑地道:“雕塑展览馆,不就是我们卧室窗户外面的那片场地吗?有人找到了下去的路?” 此时他鼻梁上多了一副银边眼镜,多亏了这件辅助型祭品,他才能找到隐藏在墙壁中的暗门,发现通往副楼的长廊。 长廊前有一道栏杆门,他可以透过一道道栏杆看到干干净净的廊上情形。 听到他的疑问,一个女声接了腔:“不仅如此,甚至还触发了任务呢。不管这个人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对方似乎闯了点祸……我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呀~” “可我们不知道前往雕塑馆的路,之前我们的精力都没有放在那边,现在临时找,可能只会浪费时间。”槐没怎么犹豫就放弃了,别看他们在二楼,离一楼好像很近的样子,事实上想下到一楼雕塑馆,还不知道要绕多少路,上上下下多少次呢。 说到这里,他有些无奈地看了身旁的荒白一眼,然后一脸惨不忍睹地转过了头:“更何况……你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做什么。” 荒白身上披着一件印着美少女头像的床单。 就只有一件床单。 她正用把床单披在肩上,用两只手固定住,包得像个粽子,根本连一只多余的手都伸不出来,更别说进行“抓捕”这种活动了。 “说的也是。”荒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嘿嘿一笑。 这是她的祭品,披上去之后使用能力,只要她不出声,别人就发现不了她,相当于一件隐形斗篷。 比隐形斗篷好的是,它连气息也可以遮蔽,并且与荒白的意念挂钩,只要荒白坚信自己“不会被发现”,隐藏行迹的效果就会更加强。 在两人找到通向副楼的走廊时,系统提示他们要找钥匙,而钥匙就挂在……一个名为怨尸研究员的巨大实体鬼物的腰带上。 从那鬼物的体积和吓死个人的尖锐管道武器来看,整个古堡恐怕没有能和它刚正面的东西存在——除了尚未显示出鬼物一面的大boss爱丽丝。 两人当然也不会作死的去刚正面,事实上他们在触发了怨尸研究员的鬼物通知书后就在嘀咕到底是哪个变态搞出了这么一个恐怖的玩意儿。 为了拿到钥匙,荒白披上了,并且使用了另一个利于消除痕迹的祭品,在槐的青蛇掩护下这才有惊无险地偷到了钥匙。 拿到钥匙逃回来的荒白脸都绿了,好在走廊上的栏杆门得以打开。 然而,这件祭品,有一个非常令槐难受的副作用,那就是……在使用了强大的隐蔽能力之后,使用者将全身上下只有这件床单,无法穿戴任何其他服饰,持续时间为二十分钟。 想穿其他衣服的话,那些衣服会被偷走,不知所踪,直到持续时间结束才会重新出现在使用者身上。 荒白身上的爱丽丝地狱卫衣和裤子也遭遇了偷盗,所以……她现在只能裹着床单到处走了。 好在床单够大,也够厚实,其实荒白就像是披了件大斗蓬,她一点也不尴尬,甚至举手投足间仍然带着平时的豪迈,只苦了槐,接过钥匙开了门后,他几乎都不敢往荒白那边看了。 “那我们去副楼吧,嘿嘿,其实不去也好,女人的直觉告诉我,敌对任务说不定是那个幸触发的哦~不去的话就不会对立了!”荒白用被床单覆盖的胳膊肘捣了捣槐,示意他推栏杆门。 槐心道,女人的直觉?我信你个鬼! 他算是看出来了,荒白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名气,不是明星推演者。 她要是说任务是幸触发的,说不定就是有什么手段确认了这件事。 槐心里默默为虞幸加了个油,他对于爱丽丝提前加入战场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感觉,无非是多一个更恐怖的游荡鬼物,在近距离面对过怨尸研究员后,其他鬼物短时间内很难对他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了。 “嗯,走吧。”槐微微偏头,避开了荒白,一边推开栏杆门一边想——如果他和荒白都能活着结束这场推演,他就不把这次的视频上传到付费区 域了。 一是他看的出来,幸好像有些想隐瞒的东西,不方便被视频暴露出去。 二是……视频放出去的话,对荒白一个女孩子好像不太好。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上,彻底无视了喋喋不休,把内容又重复播报了两遍的广播。 …… 雕塑展览馆面积颇大,在机械灯盏中传出了警报后,一股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在了场馆的上空,遮蔽了二楼三楼的视野,同时也封闭了虞幸出去的道路。 紧接着,一连串系统提示就在虞幸脑海中响起。 这似乎是分化级推演中的支线任务设定,虞幸扫了一遍,摸了摸脖子,对内容还算满意,尤其是最后一条……简直是天助。 就说嘛,搞事情还是会得到好报的! 灰雾弥漫在上方,在灰雾中央,有一个由柔和光线组成的巨大倒计时,倒计时从三十分钟开始计,精确到了秒,可以说,每一个站在场馆内的人都能看见。 此时,倒计时已经过去两分钟,虞幸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接收这个任务,他压根儿没管,蹲在女石像的残骸旁边,一手拿一个石块,像幼儿园小朋友完拼图一样,试图把女石像拼起来。 他已经查看过鬼怪通知书的新内容,对残次品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明明是你砸的东西对不对,凭什么要我背锅啊……”一边拼,虞幸还一边碎碎念着。 虽然这样的话,周围不明情况的推演者要来抓他,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但如果来的人里没有韩心怡和韩志勇,那还是亏了。 如果其他人没抓到他,那爱丽丝就会提前加入鬼怪阵营,这对他,对曾莱和槐等人都不是好消息。 而抓到他之后,还要把他扭送给管家…… 虞幸拼好了女石像的肚子部分,眯着眼睛看了看。 他当然不是想拼好石像后带着它去管家面前,然后说:“看,凶手给你抓到了,顺手把它打成了碎块,您凑合收着吧。” 别说管家会不会让他滚,光是系统发布的任务,都已经把敌对双方定死了。 那个破坏完东西就溜了,把锅全扣在他头上,他心里有想过,等知道了这鬼物来自于谁,他就把那人打一顿。 之所以要拼碎块,其实是因为,他想确认一下女石像肚子里的婴儿到底是属于这一个石像的,还是属于本身的。 他听着那婴儿哭声,觉得哭声比整个石像的气势还要大一点。 所以,他有一种猜测,说不定“婴儿”才是本体,也就是那个附身的怨灵的外在表现。 而拼出来的成果,验证了他的猜测。 女石像的肚子是平的,没有缝隙。 果然,那个肚子里的东西,是在被残次品附身后,才出现在石像身上的! 那么……这就意味着残次品可以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事情,所以在他当时要接近女石像的时候,提前附了身,等着他接近,好对他进行攻击。 “兹拉——” 身前突然出现一声额外的声音,虞幸站起身,迅速躲到了一座带翅膀的壮硕雕像的后面抬眼看去。 雕塑展览馆不仅仅拥有一个露天展览场地,在场地两侧的墙壁上分别有一扇门,通往露天场地外的一圈室内场地,里面有用来做雕刻的工作室,还有厕所、换衣间等地方。 这场突如其来的敌对任务中,对场地的封锁,也包括了这些房间,也就是说虞幸除了可以待在露天场馆里,他还能躲进周围的房间。 而现在,虞幸前方的那扇充满后现代感的机械门,被人打开了。 一只纤细的手掌覆在门上,紧接着,带着甜笑的面容出现在虞幸视野里,他眼睛一亮,暗道今天运气真的好 ,想什么来什么。 他本以为即使有人过来,也需要花费一定时间找通往这里的路,可现在看来,韩心怡恐怕早就找到了这条路,接到任务就直接过来了。 “有人吗?” 韩心怡甜甜的声音响起,她似乎一点也不知道敌对所带来的危险,仿佛一个误入狼窝的羊,正在寻找牧羊人以寻求安心。 光是听着,就让人很想立刻走出去,告诉她“我在这里”。 虞幸眼中的异彩一闪而过。 根据割喉案中的表现来看,这位单棱镜的成员,最擅长的就是暗示、情绪牵引、精神控制,她的每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藏有一种牵引人心的力量,否则,几个死者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去往偏僻的地方,而于加明、高长安等人,也不会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现在,敌对双方的攻击不会引来要命的鬼物,这让韩心怡免去了后顾之忧,在使用这种能力时,她加大了力度。 所以,即使是知道她真面目的虞幸都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不爽的“啧”了一声。 韩心怡来了,韩志勇会在附近吗? 他在原地放下了一个东西,然后凭借重重叠叠地雕塑们,卡着视野转移到了一个更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你好?请不要害怕,我是来问情况的。”门边,韩心怡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大厅回荡,却没有应答声后,她笑了笑,反手把门给关了。 韩心怡缓缓走进雕塑们中间,眼神飘忽,不断在造型怪异的石像缝隙中搜索着活人的迹象:“是这样的,我就在附近,听见了广播,想问一问你现在的情况还好吗?不管你是谁,请听我说——” 她手里握着一把刀,手指虚握著刀柄,刀刃反藏在卫衣袖子里,只需要轻轻一抖,这把刀就能显露出狰狞的锋芒。 她步履轻盈,甚至把头伸到石像抱着的大缸里看看,一副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我们并不是一定敌对的,实际上,这场推演我们游客处于弱势,想要最大可能的活下来,必须互帮互助才对。” 黑色的发丝扫过石像光滑的表面,在细致的雕工中滑落。少女的声音安定又亲切,甚至透着一点弱势,令人很容易相信:“我们不能被爱丽丝的规则迷惑,而应该看到本质,爱丽丝就是在教唆大家互相对立,这样子,活人越来越少,她作为boss一定就更肆无忌惮了。到时候剩下的人绝对不会好过的。” 撇开她袖中割开过好几人喉咙的祭品尖刀不提,她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在当前规则下,无论是选择合作还是对抗,都有活下来的机会。 “咚。” 一声轻响。 韩心怡脚步一顿,美眸敏锐的往声源望去,只看到了一座十分宽大的石像。 石像雕刻的是个男人,似乎带点神话元素,男人裸露上半身,一双巨大羽翼自其背后展开,遮蔽了很大一片空间。 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语气里丝毫不显,带着些关切地问:“是你吗?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我说的,趁其他人都没有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平安度过这场敌对任务。” 再一次的沉默后,石像的方向传来了一个平淡中透着警惕的声音:“好吧。” 韩心怡眼睛一亮,这声音……很像槐。 她还记得槐这个明星推演者的长相,说俊秀绰绰有余,杀了的话……完全符合她的审美不是吗? 脚步朝羽翼石像处移动过去,她嘴角勾起,再次加强了情绪牵引的力度:“我来了哦?” “希望你不会出尔反尔。”石像后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一丝闷,就好像说话的人带着面具。 “不会的,你就相信我吧。”嘴上这么安抚着,转过石像后,韩心怡在地上看见了一团不属于石像的阴影。 她毫不犹豫地握紧割喉刀,迅猛地划出! 她对槐有一定了解,视频中的槐内心骄傲,绝不是遇到事情会六神无主的类型,所以对方躲在雕像后,为了行动方便,一定是站着的! 这一刀,正是她计算出的槐的脖颈高度,不出意外的话,即使不能一击成功,也一定能让槐受到严重的划伤。 可是……她刺空了。 不是小误差的那种刺空,而是整个石像后,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 韩心怡有些惊愕地看向地上,唯一证明这里曾经站着人的,就是地上躺着的金发人偶娃娃了。 她刚才看见的阴影就来自这个娃娃,让她以为槐就在这座石像后,否则她就不会这么果断出刀了。 所以……其实槐早就发现了她的意图,只是在拖延时间? 韩心怡发出一声冷笑,指尖在刀刃上划过,一到划痕出现在她细腻得皮肤上,她却浑然未觉,毫不在意。 她决定用更强硬的语言把躲起来的人给找出来。 可她还没张嘴,地上那只金发长裙、五官全是马赛克式模糊的人偶娃娃,就抢先一步张开了嘴。 第五十一章 爱丽丝地狱(22)-藏起来的精神损伤 娃娃的面孔模糊不清,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类似于是眼睛看到了,但大脑给不出信息处理。 韩心怡感觉到自己被一道目光锁定,浑身寒毛控制不住地一竖,紧接着,空旷的露天展览馆中,一段仿佛礼赞般的歌声从娃娃的口中飘出,带着些许空灵回荡在她耳边。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它使用的语言晦涩难懂,仿佛这娃娃正在歌颂着某种禁忌,不知是不是错觉,韩心怡隐隐听到那无法理解的文字中,好象带了一两句中文脏话。 ……应该是错觉吧。 她皱了皱眉头,反应不慢地捂住了耳朵——显然,槐根本没有打算合作,人家和她一样,打的是完成敌对任务获得奖励的主意呢! 难怪对方没有被她的暗示所迷惑,如果本来就带着恶意,那么精神暗示的效果当然会大打折扣。 韩心怡笑容减弱,开始警惕起来,看向四周。 对方是故意引诱她到这个位置来的……从这里往四周看,到处都是碎裂的石像残骸,铺了一地,滚落到尚完好的石像底座边,像是衰败与繁荣的缩影。 可这里与别处没有太大差别,她也看不出周遭有哪里可以进行对她有威胁的埋伏。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这个唱歌的人偶娃娃了。这个娃娃明显是一个用途诡异的祭品,她不能贸然倾听歌声,万一娃娃的能力是控制,那么失去了身体掌控权的她就危险了。 于是,她双手捂住耳朵,隔绝了大部分音量,一脚踩向娃娃,试图将其踩碎。 ——祭品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被毁掉,但是进行物理破坏的话,可以有效阻止当前推演中,这件祭品的使用。 比如虞幸的手提式烛台,如果有人把底座拆了,那蜡烛没有地方插,自然两个能力都无法使用,只能退出推演之后才恢复原样。 就在韩心怡的鞋子即将碾压在人偶娃娃上时,一阵破风声传来,她有所察觉地抬头,就见一块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头往自己头上砸来,她只好放弃踩碎娃娃的想法,往旁边一扑,躲开了偷袭。 这么一来,为了保持平衡和动作幅度,她的手自然从耳边离开了。 娃娃见状,歌唱的声音又大了不少,对着这个差点踩到自己的女人愤然而歌,唱着唱着又仿佛正在自我陶醉,韩心怡感觉一阵暴躁,后知后觉地发现,歌声的用途应该和她的能力有一些相似,都可以影响到精神。 歌声不难听,相反,静下心来欣赏的话,甚至能从中体会到一种诡异美感,但是——现在她心底只生出了无限的厌恶,她发现无论自己现在捂不捂耳朵,歌声都如附骨之蛆,一刻不停地往她脑子里钻! “哒。” 一阵微响过后,又是一个大石块袭来,这次韩心怡看清了石块的方向,忍着脑中不适冷笑一声,避过石块后顺势踢飞了人偶,朝扔石头的人那边冲了过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金发人偶穿着精致的西洋小黑裙,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然后吧唧一声摔在地上,它四仰八叉躺在地面,嘴里起劲儿的吟唱着,在某一刻,它似乎染上了一丝笑意,而下一瞬间,它音调中又透着些哭腔,堪称反复无常。 它好像……生气了。 韩心怡就是在这样的歌声里,突然感觉到头脑有一瞬间迟钝的,她甩了甩头,将其当作精神干扰的一种,分出一丝注意力将迟钝驱散。 几秒后,她掠过一座座石像,果然在另一座大石像的后面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道身影蹲在地上,角度原因,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浑身散发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韩心怡脚步渐缓,迟疑地看着这道身影,担心这又是一次祭品的攻击。 因为这道身影虽然穿着爱丽丝地狱的观光卫衣,但是看起来不太像槐,反而更像是…… 身影本是低着头,听见她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 阴影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盯住了她,一如第一次见到时,是泥泞中的一缕微光。 “是……你?虞幸?”她有些意外,随即雀跃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形,竟然丝毫没有被虞幸拿石头砸的不满,“原来是你要杀我呀,那我就理解了,嘻嘻……但是我没有那么容易死哦~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放弃,跟我在一起就好了呀——” 她一段话说完,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虞幸就这么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韩心怡随即瞳孔一缩,因为她看见,随着这个笑容,虞幸完美如神明的脸上,蓦然间爬满了裂纹,一道道纹路纵横交错,就像那些即将碎裂的石像一样。 “你怎么了?”她下意识蹲下去伸手去碰这张脸,虞幸也没有躲,在她的手指落到脸上时,一小块皮肤掉落了下来。 韩心怡皱了皱眉,感觉到一阵没由来的愤怒。 因为脸上爬满裂纹,哪怕是原本再好看的脸,都要变的和怪物一样丑陋了。 她的神明还没有属于她,还没有堕入地狱,怎么可以先毁了容呢?谁允许他——变成丑八怪的?她喜欢的人怎么能有这么明显的瑕疵! “谁弄的?是你自己?”韩心怡第一次在虞幸面前语气不善,她殷切地抓住虞幸的手,“快弄回去,你是最好看的!” 虞幸瞥了她一眼,脸上脱落的皮肤下面血肉鲜红,分外刺目。 “!” 韩心怡望 着这血肉模糊的地方,脑子瞬间清明。 她在干什么?这么明显的异常,她居然毫无防备地凑上去? 手中虞幸温热的皮肤瞬间变得冰冷坚硬,她再定睛一看……不仅仅是脸,眼前这东西的全身都化作了雕塑,在原地定格着姿势,俨然就是一座半蹲姿势的石像,和虞幸根本没有半分相似! 幻觉? 韩心怡瞳孔一缩,猛地放开手直起身,心中发出强烈预警的同时涌现出难堪。 她居然认错了喜欢的人,居然跟个智障一样无视危险。 ……是歌声不知不觉干扰了她么?这个祭品……比想象中起效还快!可是,她其实没在任何视频里看到槐有可以制造幻觉的祭品,而且如果是槐在暗处,为什么幻觉里出现的是虞幸的模样? 出发了敌对任务的人……真的是槐吗? 远处,充当着背景音乐的人偶扭过头注视着她的方向:“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韩心怡:“……” 不行,即使顶着砸来的石块,她也要先把这个东西给毁了! 下一刻,一只苍白的手从她身后伸了出来,擦过她的头发,手中一把弥漫着青雾的的匕首闪着寒光架在了她脖子上。 “虽然不知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但是对着石像说话,还挺蠢的呢。”熟悉的磁性声音在她脑袋顶响起,感受到抵住皮肤的利刃,她身体一僵,眼睛瞪大,脸上出现了一丝窘迫。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从容,甚至往后靠了靠,后背贴在了身后人的胸口,一副很依恋的样子:“原来真的是你的能力……嘻嘻,这不是太喜欢你了么?你真厉害,刚才为什么要装成槐的声音呢,太像了,我都没有听出来。虞幸,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啊。” 虞幸低垂着眼,感受到这个女孩语气中的有恃无恐,刀锋往里一送,一道血口子就出现在韩心怡颈间。 伪装成槐的声音,是他本身就会的伪音技巧,这个技巧在惊魂酒吧那场推演中也用过。而他把放在那里,为的是触发人偶的能力一—— 面对韩心怡,人偶当然是奔着精神损伤去的。 因为韩心怡的主能力靠的就是精神,精神一旦损伤,对她的战斗力会是一个巨大打击,只是他现在也不太确定,韩心怡究竟损伤在哪方面了,看起来除了刚才对石像说话,其他时候还挺正常的。 ……相对于一个变态的正常。 不过,虞幸在想,恐怕韩心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儿不对劲了。 她还在抒发自己的爱慕之情:“真的,虞幸,我喜欢你现在的一切。包括你用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样子……也都冷酷得令人着迷呢。你到底为什么要用槐的声音骗我?” 即使韩心怡用的是一种男人真的很难招架的说话方式,但虞幸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看过了,只会觉得这不过是小儿科。 一个心理变态、极度偏执、独占欲极强的小姑娘而已。 他语气里也带着笑意:“因为我想看看,面对别人时,嘴上说着合作,手里却已经拿好刀子,会是一副多么有趣的画面。” “如果我早知道是你,根本不会来嘛,我才不想和你敌对。”韩心怡往后仰了仰头,避过尖刀,她感受了一下脖子间的伤痕,有些僵硬。 她抹过那么多人的喉咙,知道被割喉而死的人是什么样子。 很丑。 很没有尊严。 血管破开后,他们只会跪在地上,徒劳的用手捂住伤口,浑身颤抖,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如同濒死的动物,在绝望间毫无用处地挣扎。 他们或许想求救,想咒骂她,一双眼睛穿过雨幕瞪着她,可直到血液浸满了双手,他们也不能说出一个字。 她不想死得这么无力,这是她最讨厌的死法。即使匕首不能对现在的她造成真正的杀伤,但她仍旧本能的抵触脖子间的冰凉。 韩心怡在想,虞幸真是很聪明的人,连这种心理因素都考虑到了,专门用来钳制她。 虞幸笑着问:“来的就你一个?你叔叔呢?” “他?”韩心怡听到叔叔两个字,突然有点真的想笑,“他被我找借口赶走啦,放他在我身边,我是嫌自己太安全了吗?” “哦?”虞幸挑眉。 他推测出韩志勇与韩心怡之间有嫌隙,正是利用这一点,才完成了让警方亲眼看见韩心怡杀人的计划。 可按理说,韩心怡应该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否则,压根不会让韩志勇知道她全部的犯罪内容。现在听起来,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嘻嘻,你是不是好奇啦?如果你把匕首放下,我就如你所愿,告诉你所有的事实,好不好?”韩心怡甜甜笑着,“我知道你在乎真相哦~不然的话,刚才就可以直接杀我啦,不会给我反应过来的机会的。对不对?直接杀了我,刑侦支队那两个叔叔……可能永~远都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完整的事实了。” 她说对了。 虽然割喉案与虞幸无关,但他有一定要得到真相的理由。 可是虞幸,从来就是一个,别人骚,他必然比别人还骚的 人。听了韩心怡话里隐藏的威胁,他微微俯下身,凑到女孩耳边:“巧了,我其实不介意扮演一个酷吏的。严刑逼供和好言相劝,你想选哪一个都可以,就是没有恢复自由的选项。” 韩心怡握住了虞幸拿着匕首的手腕:“不妨告诉你,我有免除一次死亡后离开原地的能力哦?” 虞幸:“我也有让你逐渐腐烂,却不马上死的能力哦~”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就是浑身烂掉,会变得很丑。你想以那种样子在古堡里行动么?” 韩心怡:“……” 人偶娃娃:“啦啦啦啦~” 韩心怡额角落下一滴冷汗。 她耳边仍然环绕着娃娃的歌声,这人偶娃娃唱起来没完没了,可是自从被虞幸挟持住,她又没感觉歌声对自己有什么控制倾向或者幻觉影响了。 沉默了两秒,在匕刃再次划破皮肤之前,她开口道:“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给你听。” “但是在这之前,我想请你答应一件事。” 虞幸歪了歪头:“你说,我考虑考虑。” 韩心怡嘴角翘起:“我并不那么在乎腐烂什么的,只是因为想知道真相的是你,我才会告诉你。你看?知道敌对者是你之后,我都没有对你动过手,对不对?”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在你真的要杀掉我的时候,我不会还手。没错,我意识到啦,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出色呢,是个真正会对我有威胁的人。” “所以我想让你答应我的是……听完我的故事之后,如果不再认为我完全是错的,就放弃杀了我的想法吧。我喜欢你,想让你和我在一起,可如果让我,在我的喜欢和我的生命中选择,我一定会选后者。” 她说着,竟然不再忌惮刀锋,在虞幸的钳制中转过了身,与虞幸对视:“这是我给自己的机会,也是我给你的机会。” “当你知道真相之后,放弃杀我,我会继续喜欢你,事事都顺着你,直到你也喜欢上我。” “坚持杀我的话……我就要对你动手了。不能与你在一起,那就杀了你,把你当纪念品藏起来也很棒呢。” 虞幸看着她眼中的疯狂,以及转身时脖子上被匕首割出的大血口,就知道光凭一把利器,的确不能动摇这个人格扭曲的女孩。 不过,这正是由于这种扭曲和偏执,韩心怡不会骗他。 他干脆收回了匕首,往身后的石像上一靠:“好,那就洗耳恭听。” …… 还是那句话,一个人的心理扭曲成因有很多种,可能只是一瞬间的崩溃与重塑,也可能是被周遭环境不断污染,不断坠落,才最终养成了这样的人格。 韩心怡,大概属于后者。 不记事的时候,她就离开了父母,最初的印象就是儿童福利院里老院长的背影。 在福利院中,她努力地长大,吃着不合胃口的饭菜,在其他小朋友睡觉的时候一同闭上眼,却久久的失眠。 有一种焦虑没日没夜地笼罩着她,即使她才五六岁,但是已经开智,会思考很多很多。 她总是想不起来那股焦虑来自哪里,她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不安如影随形。于是,小小的她每天都在投资人捐助的小图书室里自我学习,不断充实着自己,越来越聪明,也与福利院里的其他儿童逐渐疏远。 韩心怡问过院长,她为什么会被送到福利院来? 院长笑容慈祥,拍拍她的头,告诉她,她的父母出了意外,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是会在天上保佑着她的。 狗屁的另一个世界,就是死了啊。 韩心怡轻而易举地戳穿了院长善意的谎言,但是她没有说出来,而是在院长的注视下懵懂地点点头,露出符合院长期待的开心笑脸。 父母已经死掉了,对韩心怡来说,没有任何的悲恸。 只是两个连长相都想不起来的陌生人罢了。 然而有一天,她正在小院子里帮院长奶奶浇花,一个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俊美男人走了进来,来到她身边,蹲下来对她说:“是心怡么?我是你爸爸,我来接你了。”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院子里其他小朋友都消失了,院长奶奶也没有来,只有这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在对她微笑。 这就是我的爸爸? 韩心怡看着那张脸,与自己的长相对比了一下,确实很像。 可能只有这个男人的基因,才生的出她这样,即使疏远了大家,也仍然因为可爱而被大家喜欢着的孩子吧。 她牵起了男人的手,随着男人往外走去。 直到走出福利院的大门,来到一辆私家车前,她才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恍恍惚惚就跟着出来了。 这个自称她爸爸的男人,就像会催眠一样……心中的不安开始涌起,她扒住车门不上去,倔强地问道:“院长奶奶呢?” 男人半哄半强行地把她塞入车里,年轻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令韩心怡看不太懂的笑容。 她这才看到,在男人得西装衬衫上,沾着几滴红色痕迹。 那是什么?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心怡,你记住,我叫韩彦,你的爸爸,也是你唯一的亲人。至于院长奶奶……她只是个不重要陌生人而已。” 韩心怡推开了他的手,并不认同他的话。 对她来说,父母才是不重要的陌生人,院长奶奶是一直照顾着她的好奶奶! 见她坚持,韩彦发动了汽车,低笑一声。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院长奶奶……在后备箱啊。” 第五十二章 爱丽丝地狱(23)-坦白 车停下来的时候,韩心怡坐在副驾驶瑟瑟发抖。 韩彦把车门打开,对这个受到打击地女孩子道:“到家了,下车吧。你要看看院长奶奶吗?”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用看有趣事物的眼神看着韩心怡,似乎在等着看女孩会有怎样的反应。 韩心怡狠狠瞪了他一眼,在座位上缩了良久,韩彦耐心十足地等着她,直到近十分钟后,她才闷闷地回答:“看。” 说不定这男人是吓唬她的呢? 于是,男人了打开了后备箱,幼小的韩心怡第一次看见尸体。 尸体瞪着眼睛,嘴巴也大张着,银灰色的发丝上染着一片一片血红的污秽,双手捂在脖子上,却挡不住那一圈深深地割痕,狰狞,丑陋,有带着一种几乎凝结成实质的恐惧感,令人窒息。 这是平日里总是满脸笑意与韩心怡说话的慈祥奶奶。 “呕……”韩心怡感到一阵恶心,却因为到了午饭饭点还没来得及吃东西,根本吐不出什么来,只能捂着胃干呕。 “唔,这位老奶奶有些碍事,所以我必须把她带回来处理掉,你能理解的吧,心怡?”男人摸了摸韩心怡的头发,蹲下来捧着小女孩儿的脸,“我的女儿应该有好好继承我的基因才对——哈哈,现在跟你说这些还太早,饿了吧?走,我们先填饱肚子哦。” 韩心怡心想,喜欢的院长奶奶死了,她怎么还吃得下东西! 可肚子在这时咕噜噜叫起来,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真的饿了。 后来,韩彦究竟把院长奶奶怎么处理掉了,韩心怡并不知道,她就这么在突然出现的爸爸身边生活了五年。 这五年里,她时常能看见韩彦往家里带回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候是人体的残破器官,有时候是染血的刀,而每隔一段时间,韩彦就会消失一次,大多数时候只不见几分钟,她突然发现家里除了她自己就没有了别人,而韩彦总会在几分钟后出现在家里的某一处。 偶尔,韩彦消失的时间会长一点,最长一次他足足离开了半个多月,那一次,韩心怡还以为爸爸又抛下了她,都已经做好一个人生活的准备了。 除了这些古怪的事,韩彦对她很好,可敏锐的韩心怡能感觉到,与其说,韩彦拿她当女儿养,不如说是把她当成了什么还没有成长起来的东西在豢养。 她一开始想过逃离这个可怕的危险人物,可不管跑到哪里,这个男人都能准确地找到她。她一次一次被韩彦笑着带回来,韩彦只会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尖:“宝贝女儿又想出去玩了?想去哪,下次爸爸带你去。” 渐渐的,韩心怡习惯了。 她猜自己患上了一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病,可她无法抵抗这种逐渐依赖的感觉,她和别的同龄人一样正常上学,由于可爱的外表,她总是被周围的人喜欢着。 而放学后,她就会回到家里,期待着爸爸今天又带回来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开始喜欢上听韩彦讲“睡前故事”,一个个真实发生的血案成了她的哄睡秘诀。虽然她的人格被韩彦逐渐带歪,可是直到十五岁,她的手上都没有沾过一滴血。 直到有一天,韩彦对她说:“你长大了,可以自己生活了对吗?爸爸该走了。” 她拉住韩彦的衣服问:“你去哪!?” 韩彦道:“你也知道,爸爸在为别人工作。现在,大老板在召唤我呢,我必须过去帮忙做事。” 韩心怡能感觉到—— 韩彦觉得她已经被“豢养”完毕,不需要他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她问道:“所以,以后就由我一个人生活了是吗?” “不,我会让你一个远房叔叔过来,以后在任何一个地方的记录里,都会显示你是由叔叔养大的,而我,并不存在。” 韩彦来得突兀,走得果断,留下一句话,就彻底从韩心怡生活中抽离出去,再也没出现过。 韩志勇代替了韩彦,成为了韩心怡的监护人。 她其实知道,韩彦有一个大秘密,韩志勇也一样,他们好像都时不时会去往某一个地方。 她不喜欢这个叔叔,因为叔叔和爸爸比 第五十三章 爱丽丝地狱(24)-新的想法 原地没有留下尸体,正如韩心怡自己所说,她有复活一次的能力。 虞幸看着污渍流淌远去,匿于黑暗中,抬头看了一眼顶端灰雾上的倒计时。 距离半个小时结束,还剩……十五分钟。 而这十五分钟里,他要找到复活的韩心怡的位置,斩草除根。 想必,决定把他变成纪念品的韩心怡也会趁自由攻击的时间对他出手,也就是说,中途如果没有其他推演者或鬼物进来,他们两个人将会真正作为敌对双方,毫无顾忌的相互攻击。 换做别人,总要担心一下被反杀的概率的, 可韩心怡的对手是虞幸。 虞幸伸了个懒腰,踩着满地碎石离开原地,打算从露天展览馆旁边的走廊找起。 整个雕塑展览馆一共就三个空间——露天展览馆和两侧的功能间。 露天场地暴露的风险太大,想抢得一个先手的话,就不能暴露位置,虞幸很清楚韩心怡不会选这么大风险的地方待着,因为这样做的弊端太大,连“反向思维”带来的好处都弥补不了。 他从一堆石块里把还在唱歌的人偶娃娃捡起来,拍了拍娃娃身上沾到的灰,顺带将人偶的裙子理理顺:“别唱了。” 人偶不想理会他,仍然坚持自己的吟唱:“啦啦啦——呜哇!!” 下一刻,它就被虞幸捂住了“嘴”,虞幸威胁道:“我认真的,别唱了,不然把你头拔下来。” 人偶:“……”然后像手榴弹一样扔出去吗? 待到虞幸收回手,人偶发出两声悲伤的干嚎,然后就紧紧闭着嘴,再也不吭声了。 虞幸淡定地把娃娃收回面具面板里,横穿场馆,来到露天场另一侧机械感十足的门前,门边的墙上挂着小木牌作为标识,他看了一下,标出的是功能间种类。 他按下门边按钮,随着噗的一声,墙内似乎有什么小机关开始运作,足有一分米厚的门伴随着气音松动,张开了一条可供人去推的缝隙。 虞幸用了点力气才把门推开,门后是一条金属感十足的宽阔走廊,很短,接近于一个长方形。 走廊一片漆黑,他只能凭借露天场馆中红蓝交杂的光芒来看清走廊布局,一共有四个房间呈环绕状分布在四周,静悄悄的,好像没人来过。 他粗略扫过一眼,在不远处的墙上看到了灯的开关,抬腿走过去,他伸手开灯,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开关好像被破坏了,触感和一般的按钮不太一样,给虞幸一种阻塞感。 果然,走廊的灯没有任何反应,虞幸掀开按钮盖子,发现里面的接触器已经断裂。 “是人为的啊……她就在这里?”虞幸心中有了认定,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推开的门,又默默将其关上了,他甚至还贴心地落了锁。 顿时,这处小空间彻底陷入黑暗和寂静,虞幸侧耳聆听时,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 吸声。 可再听仔细一点,在辨别不出的方位,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与他同步。 他进门的动静不小,如果有人躲在某一个房间里的话,此时一定已经得到了他进来的信息,掌握了他的位置。 虞幸干脆轻笑一声,不加掩饰地放任脚步声在空间中回荡,大大方方打开了几扇房间门。 一共四个房间,他开了三扇门,都没有遇到人。 其中,厕所和更衣室分别有一间,厕所很小,只有两个位置,一个男厕一个女厕,被两扇厚门给隔开。第三个房间便是雕塑教室了,一推门,虞幸就闻到了独特的工具味道,眯着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了一圈,不出意外,这里摆放了很多半成品石像,都是没雕好的,乍一看像一群身体断裂的活人一样。 除了石像外,房间里的工具也很齐全,看得出来,这座教室是专门用来做石雕的,并没有提供传统的木雕工具,而是堆放着护目镜、防护手套、各种不同型号的錾子,还有电动锤子、斧头和电钻等等危险用具。 虞幸走到一座只完成了上半身的男性石像面前,摸了摸石像的纹理,感觉这种石雕做工非常细致,雕刻出它们的人,一定是个十分专业的雕刻师。 关于石雕,虞幸其实也了解一些。 因为很多年前,在他还是个天真的小少爷的时候,出国学的是绘画,艺术学院里各个专业都有不少人,绘画学院隔壁就是雕刻学院。由于国籍原因,他和同样来自中国的一个女生成了朋友,偶尔会在一起探讨艺术相关的可题。 不过回国之后,他们就没有交集了,也不知道虞家出事之后那位他现在已经记不起名字的女孩有没有替他惋惜过。 总之……虞幸感受到了石像上的艺术造诣,半成品和展览馆里的精致石像明显来自同一个人,但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爱丽丝古堡里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存在。 整个场馆的风格都和古堡格格不入,就算是用爱丽丝喜欢蒸汽朋克的风格来解释好像也有一点牵强。 那么,难道是没有出现的员工雕刻的吗?也不应该,否则那个员工应该起码有存在的痕迹。 虞幸总觉得怪怪的,在古堡既定的规则之下,好像出现了很多两头堵死的漏洞。 上一个明显为蒸汽朋克风格的地方是厨房吧?而他恰好从在五楼找到的残页上得知,厨房的三位长相相同的厨师,曾经是同一位“游客”…… 还有一个疑点,不管雕刻者是什么身份,以一个人的力量,想雕刻出展览馆中那么庞大的数量的石像,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 与其相信雕刻者亲自制作了每一座石雕,虞幸更倾向于是爱丽丝古堡用某种手段复制了一个人的雕刻技艺,建造了这处地方。 很巧的是,八个推演者中,有一位推演者对应的鬼物,正是与石像相关的东西—— 会是巧合吗? 不可能。 虞幸手搭在石像上,灵感触动,一闪而过。 他的大脑好 像捕捉到了什么东西,只是思维还不够清晰,不足以支撑他想通。 “理一理……” “如果按部就班的来,等我解决掉韩心怡,就要度过晚上凶险而又可以收获很多线索的时间,推演者们或外出,或睡觉,等待明天一整天的用餐和新规则,然后第三天的黎明到来,还活着的人,就能结束推演——明面上的规则就是这样的。” “鬼怪通知书的收集进度很难提升,从我拿到的爱心手链来看,道具并没有指出鬼物的攻击方式,也就是说,白面对应的鬼物消失以后,即使别人拿到对应道具,也凑不齐那一页通知书,集齐九页通知书才能拿到的祭品奖励已经彻底远去了,这合理吗?” “难度未免太大了,危险程度暂且不说,这还非常考验运气,与一向能给推演者极大自由度的荒诞系统风格不符。”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在无声的思绪中,一个被他忽略掉的结论浮上水面。 “而到目前为止,随处可见的灼烧痕迹,还有曾莱掉下去的那个大黑洞,都在显示着,爱丽丝地狱的推演有一个隐藏剧情线。” “或许古堡内无法解释的违和感,与剧情线有关,但是——” 虞幸眸光一闪,剧情线应该可以影响或打破表面上的规则吧?既然被隐藏起来,需要推演者付出努力才能得到,就说明它的重要性大于爱丽丝设置的乐园游览规则! 他突然间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个想法好像有点疯狂,但既然出现,乐于做死的虞幸已经有想试验的冲动了。 嗯……多亏了雕塑教室里的石像,让他回忆起从前,从而沉静下来,想到了之前没有去细想的事。苍白的手从石像的表面离开,虞幸拍拍半截身石像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谢了兄弟。” 石像:“……?” 如果这座石像有思维,它大概会是一脸懵逼。 因为它明明从头到尾只是站在这里,啥也没干! 虞幸满意地走出这间雕塑教室,看向第四个房间。如果他没猜错,这间房应该也是一间雕塑教室,而韩心怡……大概率就躲在里面。 他直接走进去的话,有一种脸探草丛的既视感。韩心怡起码也是一个强于韩志勇的分化级推演者,早早在房间做了准备,一定会布置下比更缜密强大的陷阱。 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虞幸一手按下把手,一手将门用力推开。 “咚。”门撞到了东西,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随着大开的房门,虞幸只来得及扫一眼屋内,眼前就多出一个东西。 一只白色的晴天娃娃从门框上吊了下来,垂着圆圆的脑袋,白布上画着笑的图案。 诡异得是,无论环境多暗,虞幸都能清清楚楚看见它的表情,那笑意在看见他之后发生了变化,一会儿哭丧,一会儿睁大眼睛,从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把白布都染红了。 它甚至多了一只嘴巴,从嘴巴一张一合的口型来看,晴天娃娃说的是…… “抱抱我好吗?” 第五十四章 爱丽丝地狱(25)-疼吗 虞幸想说不好,不想抱,却感觉肩上一沉,浑身被寒冷包裹,一双小手从他颈侧伸出来,他耳边传来孩童般清脆的笑声,好像有一个孩子趴到了他的背上。 晴天娃娃随着笑声变回了微笑的表情,虞幸沉默着掂量了一下背上东西的重量,缓缓回头。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几乎贴在他脸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一个贴面杀! “抱抱我好吗?”面皮青紫的孩子说着,冰冷小手抱住虞幸的脖颈,似乎就想这么一直待在上面不下去,永远待在他身上。 小脸越贴越近,那双既拥有孩童的纯真,又拥有鬼物的残忍的铜铃眼睛在脸上的占比,像极了昆虫——眼睛特别大,几乎占据一半的脸颊。 虞幸没有如它想象中发出惊恐的尖叫,跌倒在地上疯狂哭喊,他只是与童鬼对视一眼,然后“啧”了一声。 他伸手试图拽两下试试,手却穿过了童鬼的身体,好像童鬼只是个不存在的幻像罢了。可实际上,背后的重量越来越大,仿佛鬼童正在逐渐长大,虞幸却越来越累。 “感觉在吸收我的生命力提升它自己……” 他思忖一下,暂时不管鬼童,往房间里迈去。 在无光环境中,一切家具都只能看出轮廓,虞幸环视一圈,这里的布置和隔壁那间雕塑教室没有两样,只在房间中央多放了一把椅子。 韩心仪似乎不在,可虞幸知道,这只是一种障眼法,她就在这里。 背着晴天娃娃搞出来的童鬼,虞幸往椅子那里走去,顺便分心想了点别的。 精神暗示依赖的祭品、割喉刀、晴天娃娃、替死祭品,以及现实中她用来攻击于加明的祭品……韩心怡光是被虞幸看到的,就已经有五样祭品了。 获得祭品的途径目前只有三种,第一种,在推演中自己寻找。第二种,推演时达成某种条件,系统奖励。第三种,推演者之间自由交易,付出积分或者等价交换,亦或者赠送。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证明韩心怡对荒诞世界适应良好,且不说推演能力,只说杀人夺祭品,她必然是十分熟练的。 虞幸揉了揉沉重的肩膀,感觉体力不断流逝,让本就体力不富余的他雪上加霜。他四肢有点发麻,头脑出现昏沉感,而晴天娃娃则越来越活跃,甚至连身体都开始凝实。 他来到椅子近前,能看到椅子制作异常精美,风格与雕塑教室格格不入。 “嘻嘻嘻……抱抱!”童鬼似乎不会说别的,它兴奋的时候也只会说抱抱,看见虞幸越来越糟糕的状态,童鬼小手在虞幸脖子上印出两个黑乎乎的印记。 虞幸不爽地瞥了它一眼,见到童鬼身体好像在实体化,再次伸手触碰,这次,他成功捉到了童鬼的胳膊,将其提了起来。 “抱抱我好吗?抱抱!”童鬼面露狰狞,用巨大的力气挣扎着,虞幸都感觉到手被震得生疼,换个正常人来,肯定是会力量对抗失败。 还好,虞幸是个属性点歪得离谱的人,虽然体力是大短板,但是要论力气,他胳膊上的肌肉可不是吃素的。 他稳住童鬼,一把将其丢了出去,让童鬼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吧唧摔在了地上,就跟韩心怡把他的人偶踢出去一样。 虞 幸:记仇.jpg 丢出去之后,他喘息了一声,捂住发闷的胸口。下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虞幸眉峰一挑,顺势弯腰撑住膝盖。 “咦?你已经累了吗?我还以为你打架那么厉害,体力应该很好呢。” 果然,韩心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装作被惊到的样子,猛然直起腰,转身回头。 韩心怡笑吟吟地站在离他不到两分米远的位置,在他“愣神”间,一只柔软的手覆上他胸口,猛然用力! 虞幸顺着推力往后跌去,他后面就是那把特殊的椅子,这一跌,让他直接坐到了椅子里。 在虞幸脱力地坐下去的瞬间,黑暗中骤然亮起一抹暗绿幽光,笼罩了他的全身,他低头看去,原来是椅子里钻出了许多张发着光的、巴掌大的怨灵的脸,它们在空中飞舞,连成一长串,环绕在虞幸腰间,还有搭在扶手上的手腕间,仿佛某种禁锢。 ……他的感觉没有错,下一刻,系统提示就来了。 发现被禁锢,虞幸本来只抱着看戏的态度,想看看韩心怡要怎么杀他。 可提示中,有一个词汇吸引了他的注意。 “规则级”? 规则级祭品是什么意思,和别的祭品不同吗?好像意外接触到了了不得的信息…… 虞幸高兴了。 他自从成为推演者,在人格面具里看到那个多出来的祭品后,就一直没有得到过关于这个祭品的信息,寻找真相的进度停滞不前,结果,居然在这个出乎意料的时刻,有了进展! 韩心怡也很高兴,她只看到椅子上无法反抗的俊美青年,心中笑意满满。 看吧,这就是不答应她的后果哦~不过就是个刚晋级的新人而已,她之前的容忍,好像让这个新人膨胀了呢,竟然认为自己可以单杀她。 禁断之椅发着幽幽光亮,让韩心怡带着甜美笑容的脸忽明忽暗,虞幸抬眼看着韩心怡的笑容,听到她用优越的语气发出一声叹息。 “很可惜的选择,虞幸。” 大概是胜负已定,韩心怡看起来轻松了不少,她一脚踩在一座翻倒的石雕身上,手中把玩着刚才还挂在门上的晴天娃娃,瞳孔中映着萤火般的绿色,笑着盯住虞幸。 “我知道你不想与黑暗为伍,但这由不得你,我们堕落线的人就是这么霸道。活着与我在淤泥中厮守,或者死了被彻底埋进污秽里,你选择了后者。” 韩心怡语气甜腻:“你说得对,我似乎爱的一直都是韩彦那样的人,我以为你可以代替他,但是你没他那么肮脏,我在你身上只能看见虚幻的光,找不到真正的契合。真可惜,你再肮脏一点就好了呀。” “那还真是抱歉呢。”虞幸试着动弹了一下,发现那些小怨灵完完全全把他定死在了椅子上,“其实我觉得你在夸我。” “哈哈,或许吧。”韩心怡见他毫 无惧色,手中出现了一个针管。 还有十秒的时间,她晃了晃针管中颜色古怪的试剂:“那么,我的纪念品,你就在临死之前,好好感受一下恐惧的滋味吧!” 这件祭品能力很出众,可惜,对敌限制太大,让整个试剂的可用性大大降低,所以韩心怡没有将它当做主要的攻击手段,只在有机会的时候使用。 而枯萎试剂,用在虞幸身上,刚刚好。 哪怕推演中以干尸状态死去,到了现实里,也会以别的方式死亡,她出了推演后只要快一点,在虞幸死的时候割下他的头,就可以把这张脸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虞幸挣不脱禁断之椅,默默看着韩心怡把试剂注射到自己体内。 一股辣到烧心的破坏力从注射处肆意流窜,仿佛强硫酸直接泼向内脏,他瞳孔一缩,一声闷哼从喉咙里憋出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祭品,只从自己的感受猜测,大概是直接要人命的东西。 这,就是韩心怡祭品栏中的最后一个祭品了。 最后几秒悄然过去,禁断之椅的怨灵虽然没有缩回椅子内,但禁锢的能力已经消散了。 韩心怡站在原地,静静欣赏着眼前的一幕——哪怕禁锢解除,面前的青年也没办法站起来,因为他的腿已经化为枯骨,浑身的血肉正在无声无息地消失。 鲜血从他的嘴角渗透,之后是鼻孔、耳朵、眼眶,由于破坏太彻底,他此时已经是七窍流血的状态,浑身隐忍地颤抖着,好像哪怕是死,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出丑态。 “疼吗?疼就喊出来啊!”韩心怡笑容越来越真诚,“看着自己一点点枯萎,走向死亡,这感觉不错吧?我允许你喊出来,这是我对喜欢的人额外的优待哦~” 她真是太仁慈了不是吗? 对虞幸,她都不舍得割喉,都不舍得让他体会喉咙破开的痛苦呢! 虞幸额头布满了冷汗,试剂中携带着的气息在他体内乱窜,把他的诅咒也给激活了。 此时,一股浓烈的腐蚀感横冲直撞,带来得痛苦即便是他都有惊悸。而另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才是他颤抖的原因,那种气息直冲灵魂,如影随形,一直是他梦魇。 “咳咳咳……”喉咙也在枯萎,韩心怡的声音传至虞幸耳边,他艰难地抬头,声音嘶哑难辨,“实不相瞒……上一个可我疼不疼的东西是镜子……” “你……咳咳咳……知道它后来……怎么样了吗……” 第五十五章 爱丽丝地狱(26)-死而复生 怎么样了? 韩心怡听着虞幸处于强弩之末时的“威胁”,笑着摇了摇头。 镜子是一种叫的鬼物,她遇到过,仅仅打了个照面,她还不清楚好朋友的攻击方式。但是她也不在乎镜子在虞幸面前经历了什么,因为不管是怎样的过程,都与她无关,事情已成定局,她不会重蹈覆辙。 虞幸已经无法反抗了不是吗?再过十几秒,他的大脑就会和身体上的肌肉一样,被溶解得渣都不剩。 而虞幸倒不用经历最后那一部分痛苦,因为在那之前,他的生命就会走到尽头。 “享受最后的恐惧吧,虞幸。”眼前的人马上就要死了,韩心怡的语气突然平静了些许,追求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到手,她莫名感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开心。 她想,如果她能杀掉韩彦,把韩彦的头收藏起来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退后一步,从虞幸满脸的鲜血中移开了目光:“别装了,你一定很疼。但是如果不想叫出来,要保留最后的尊严的话,就随你好了。” 韩心怡觉得自己真的好仁慈,仁慈得让她的气焰都弱了两分。 她为了给虞幸足够的重视,要自己杀了虞幸,都没有把虞幸押到管家那里要系统的奖励。 可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自从以杀人作为发泄后,她好久都没有不开心过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虞幸终究和韩彦不是一类人吗? 韩心怡伸手按了按心口,突然意识到心在隐隐作痛——她突然想到那只人偶娃娃的歌声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影响了。 一定是人偶使她精神错乱,才让她流露出了这种不可能在她身上出现的情绪吧? 呵,虞幸,真是好计策呢,对吧?你才是最擅长利用感情的人呢,果然是个骗子。 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虞幸又咳嗽了几声,声带已经完全枯毁。无法回话了。 他感受着自己逐渐流逝的意识,虽然知道死后一会儿就会复活,但这种濒死感和痛楚是实打实的。 他的呼吸中都透着浓郁的血腥味道,在这种情况下,他眼里染了些笑意。 脸部肌肉的神经早已失控,无法配合大脑完成“笑”这个指令,但虞幸就是觉得现在该露一个笑容出来。 因为他对自己心里那点毫无必要的心思感到有点自嘲,在已经发现了禁断之椅的古怪的前提下,他刚才完全可以躲开韩心怡那一推,甚至稍微用力一点站住,韩心怡就推不动他,他完全不用陷入现在这种境地。 可是……他觉得,韩心怡虽然杀了很多人,罪恶缠身,但是起码完全没有害过他,嘴上说的喜欢虽然扭曲和变态,但也源自真心。刚才杀了韩心怡一条命,韩心怡都没有还手。如果说韩心怡欠了四位死者和死者亲近的家人们无法偿还的血债,那他虞幸,其实也欠了韩心怡一点东西吧。 虞幸想着,为了于加明、高长安等等为了正义奔波努力,心力憔悴的人们,自己也不可能放过韩心怡。 他更不可能和韩心怡在一起,助纣为虐,偏向堕落。 韩心怡对他的感情他接受不了,也不想接受,偿还不了,也没必要偿还,但他就是……突然心软了一回。 他想还一条命给韩心怡,他杀了韩心怡一次,就在她手里死一次,互相抵消,两不相欠。 瞳孔开始涣散,意识断断续续,身体上的痛苦和灵魂中的阴冷折磨着他,虞幸感到无边的疲惫袭上心头,视线越来越暗,他好像幻听到了一声自己的嗤笑。 是在笑他自己。 就……他也不是每一次都故意把自己弄得这么惨的,搞得他好像有受虐癖一样。 可能是老了吧,活得越久,竟然越矫情了。 第五十八章 爱丽丝地狱(29)-并无此事 “嗯?原来祭品的剥离是这样的吗?”虞幸还是第一次触碰到佩戴着祭品的面具碎片,一连串的系统提示让他眼中浮现出一丝了然。 韩心怡的面具碎片上,祭品栏是满配,也就是六个。 原本他还觉得,这种祭品继承方式太过失衡,万一一个0祭品的推演者机缘巧合捡到了6祭品的面具碎片,那不是直接起飞么?亦或者,一个本身就拥有六个祭品的人,再多收六个,那么祭品数量岂不是达到了惊人的十二个? 要知道,一次关乎生死的推演,也仅仅是有一定几率获得一件祭品而已,要是祭品的继承这么轻易,显然杀推演者的收益远胜于进行推演,还会有人专心去进行推演游戏吗? 而现在,系统的提示让虞幸知道——他不应该把系统当傻狗。 剥离祭品继承祭品的限制一共有三重,第一重来自外界威胁,可以说,推演游戏越危险,原持有者暂时报废的祭品就会越多,死后可被别人继承的祭品就越少。 第二重来自其他推演者实力,众所周知,自身携带的祭品越多,存活几率就越大,在这种情况下,本身带了很多件祭品的人,继承他人面具碎片时收益就会无限减小。比如,拥有五件祭品的人,最多从别人那里继承一件祭品,还不一定能凭借这些祭品当前的能力选择到最合适自己的——因为和自身面具融合后,能力会改变。 第三重来自系统,也来自其他推演者的取舍。毕竟……就算是可以挑选继承的祭品,也是需要积分的!与其说是直接给了祭品,不如说是系统通过面具碎片的形式,给了推演者一个“限时购买”的机会。 要知道很多推演者根本存不下多少积分,要么是早就在自由交易市场换了祭品,要么是用来强化了自己的身体素质,能存得住的,最多也就两千左右。 虞幸瞥了一眼三个可以选择的祭品,“断喉”应该是韩心怡的刀,“泥沼”大概就是她用来袭击于加明、防御虞幸的匕首时用到的黑色雾气。这两者都是一千多积分,加起来两千五,是大约三次s级评价推演可以赚取的积分,分开来看,属于正常推演者积攒一段时间可以买得起的程度。 而“禁断之椅”,系统竟然开价4000积分,这是大多数普通推演者根本拿不出的价格,摆明了想将其回收掉。 “是因为规则性这三个字吗?”虞幸沉吟了一下。 “唔……”亦清站在虞幸身后,开扇掩了办张面,只留一双深青色的眼睛盯着虞幸似乎正在思考什么的身影。 给虞幸的提示,他也接收到了一模一样的,自然猜到虞幸在想什么。 他作为一只祭品中的鬼物,原本也没有这么大权限,可敌不过荒诞推演系统要他监视这个诡异的推演者。 他不仅看得到虞幸接收到的提示,甚至还多了几条。 这条提示出现时,亦清在心中回复的是:“我不。” “你在怕他发现什 么?”亦清嘴角一勾,对比起提示,更像是在和他聊天的系统道,“我的任务里没有这一项,别指望我做这些。” “社么大局,没意思。”亦清儒雅中难掩刻在骨子里的任性,“我只想看到有趣的东西。” 系统感觉又要气死了。 它刚在亦清这里沟通失败,就见虞幸十分果断地选择了。 系统:…… 虞幸的积分根本没动用过,一直存着,目前剩余5502,足够买下禁断之椅后再选一个。他的表情此刻竟然与掩着面的亦清谜之相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就要这一个,剩下两个放弃。” “特别慎重了,确认。”虞幸眼尾染上了浓浓的戏谑,他猜得没错,系统似乎在有意避免他得到禁断之椅。 那他还真得好好见识一下,是什么让系统心存忌惮。 嗯……作为异化线,气死系统应该是正常的吧? 过了两秒,系统仿佛一切正常的给出了反馈。 这个时候,虞幸感觉自己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 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好,但是有衣服挡着,别人只要不触碰他,就不会发现异常。 “该走了。”他没有再看韩心怡的尸体一眼,捡起掉在地上的,他自己的笑脸面具,推开雕塑教室的门,打开了走廊大门的所,在轻微的蒸汽声中重新回到了一片狼藉的露天雕塑展览馆。 笼罩在场馆上方的雾气已经散了,倒计时也已经消失,虞幸一愣,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收到支线任务结束的提示。 是他死亡的那个时候有过提示了,被他漏看了吗? 不对啊,他复活后还在任务时限里,不然他杀韩心怡直接就会引来怨尸研究员。 虞幸瞅了一眼,发现确实没有支线任务结束的提示记录,只有时限任务那里出现了(已完成)的字样。 他喃喃道:“时限任务结束了,支线任务还在继续?” 也就是说,他接到的这个支线任务,其实是一条长线? “叮铃铃……”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出现在虞幸上方,他瞳孔一缩,立刻把面具戴上,然后才朝上方看去。 发出声音的是四楼,在推演者们居住的三楼卧室对面,也就是被雕塑展览馆隔开的另一边楼体,视线范围内的四楼只有栏杆和走廊。 一道身影自栏杆后探出了头,铃铛声随之发出更加欢快的声响。 眼睛猩红的爱丽丝,就这么和站在雕塑废墟中,戴着面具、浑身是血的青年来了一个对视。 “哈……”她张开嘴巴,发出一个兴奋地音节。 嘴巴中,锯齿状的牙齿站着血,她的手搭在了栏杆上,可以看到,一只晚餐前还未出现的金色小铃铛被挂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没有认出虞幸的身份,但她现在已经是怪物阵营了,见到谁都一样! 当下,她在虞幸诧异的目光中,壁虎一般翻过了栏杆,四肢吸附在墙上,居然就这么以一种堪称鬼畜的姿势爬了下来。 “我去?”虞幸是真没想到这一点,他还以为爱丽丝这种在乎外表的鬼,应该会穿着她的洛丽塔裙子,不紧不慢地利用对古堡的熟悉感去追逐推演者。 谁曾想,她用了在某种程度上和虞幸一样的下楼方式—— 直接从外墙攀爬! 华丽的裙装从腰部以下开始显示出一种被烧焦的表象,破破烂烂,连爱丽丝裸露出来的腿都布满了焦痕和难看的痂。 此时的她,真正的像一只刚从地狱之火中爬出来的恶鬼。 虞幸转头就往韩心怡来的地方跑,那是露天展览馆的另一个门,现在看来,雕塑馆只有那么一条路可以离开。 他不需要管这条路通往哪里,只要有跑动空 间,他总能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的。 铃铛疯狂响动,一刻不停,虞幸没有浪费时间抬头看,但他听得出来,爱丽丝的攀爬速度很快,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他接近。 亦清隐着身形跟随在虞幸身旁,虞幸侧身闪进没有关的厚重大门里,一用力,就将门缓缓关上。 “彭!” 门外发出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爱丽丝艳丽的脸挤进了门缝里。 “哈……”她瞪着猩红双眼,眼中兴奋不加掩饰,一只胳膊伸进来,就想抓住正在关门的虞幸。 虞幸面具下发出一声嗤笑,灵敏地躲过爱丽丝的手,抬腿就冲爱丽丝的脸踹了过去。 “啊!”爱丽丝完全没有料到从这个“游客”身上会传来多大的力气,措不及防地向后倒去。 虞幸趁机把门完全关上,看到门边有锁,顺势就把锁给落了。 他还嘀咕了一句:“嗯,有点明白赵一酒喜欢踹门是什么感觉了,踹到实处的感觉还挺爽的……” 门外传来几声砸门的动静,铃铛声吵得头疼。 虞幸走进了自己所在走廊两侧的房间,不出所料,这几间房间已经被占据。 他的占房间任务还差两间,在另一侧的空间里,厕所并不算在房间中,而第二间雕塑教室也是韩心怡先占领的。 不过……不重要了。 他从房间出来,门外的撞门声已经消失,想来爱丽丝意识到这里不好走,找了别的路线来堵他。 “哼……另外的路线,先遇到的就不一定是我了。”虞幸倒是不担心这一点,他跟着两壁的壁灯往前方没有走过的地方走去。 “亦清,你知不知道通往四楼的路?” 亦清眉目平淡,笑道:“图书馆周围的路我已经知道了,但你现在走的地方,我不曾来过,自然不知。” “哦。”虞幸有些可惜地眯了眯眼,看来只能通过这条路去找找了。 壁灯闪烁着幽暗的光亮,越往前走,壁灯的样式越复古,渐渐脱离了蒸汽朋克风格。 在走廊尽头,只有一条向上的楼梯。 虞幸顺着楼梯上到二楼,发现岔路有很多,他站在路口沉默了一下,看向最左边。 根据他残存的方向感,以及目前为止在脑内形成的三维地图推测,最左边的角度比较可能通往他熟悉的路线。 反正也没有确切地图,虞幸跟随着自己的直觉,抬腿迈去。 亦清是个闲不住的,有别人在场时他能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连虞幸都经常忘记他。可一旦只剩下虞幸一人,这位摄青鬼就变得话多起来。 他脚踩在实地上:“虞幸。” “嗯?”虞幸正在辨别方向,敷衍地应了一声。 亦清整理了一下自己狼毫般的黑色长发:“你刚才说,目的都已经达到了,那韩志勇呢?” 这家伙也是割喉案帮凶之一,也是单棱镜成员,同样做了不少害人的事。 他就不信虞幸会放过韩志勇。 可虞幸现在确实没打算在这场推演中杀掉韩志勇:“我还需要他。” “哦?”亦清深青色的眼睛浅了一丝,随即想到了什么,“你想通过他找到韩彦?” “没错。”虞幸轻笑一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韩彦这么多年都没跟韩心怡有过联系这件事,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都暂时无法考证。那么,韩志勇作为韩彦指派来做韩心怡监护人的人,对韩彦的了解总会更多一些吧。” “现在浮花市出现了我和小曲曲这种不速之客,韩志勇自己应付不来,绝对会报告给可以应付这件事的人,不管是谁,都有助于我——你好像知道我很多事情?”虞幸说到一半,突然话锋一转,往亦清看去。 虽然亦清跟着去过他的晋升推演,但是…… 他并没有完完全全告诉过亦清自己和单棱镜得仇怨,在日常中,他也只是在调查割喉案而已。 亦清的反应其实也并无不妥,但语气怎么听,都像是知道了很多之后,自然而然回答了出来。 亦清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并无此事。” 第五十九章 爱丽丝地狱(30)-玫瑰隧道 看着以扇子遮面,不肯露出全脸的亦清,虞幸嘀咕了一声。 亦清说并无此事……那就并无此事吧。 虽然这种否认也很敷衍就是了。 虞幸也没追问,他并不太在意这个,只是察觉到了亦清的信息来源有些奇怪,顺口问一问。 想来,最大的可能就是系统对摄青鬼行了方便吧……反正亦清的权限很大,这一点在摄青鬼酒吧的时候,虞幸就察觉出来了。 此时,他走了有五六分钟,期间偶尔能听到墙壁另一侧有铃铛声响。 好在,爱丽丝再丧心病狂,也没有做出破墙而入的举动——关键可能在于并没有发现虞幸,否则,会不会破墙,还真不一定。 但转念一想,如果她能破墙,不至于连雕塑展览馆的厚门都破不开。 虞幸暗道:“不能穿墙的鬼物都没有什么威胁……作为爱丽丝地狱的最终boss,她是不是弱了一点?果然……还是有……” 思绪越来越清晰,他感觉自己的猜测又多了一个佐证,当下步伐更加情况。 终于,他已经连着四分钟没听到爱丽丝的铃铛声了,而前方,出现了一个让他眼睛一亮的地方。 厨房! 没错,正是三位胖厨师给他们做晚饭的地方,虞幸七拐八拐,对方向的掌控力成功让他进入了之前来过的地方。 此时并非准备餐食的时间,厨房静悄悄的,胖厨师们早已离开,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并没有启动的各类充满了机械朋克风格厨房用具,比如镶嵌着齿轮,金属感厚重的灶台、抽油烟机等等,安静地等待下一次被使用。 “挺好,这样就步入正轨了……”虞幸嘴角一勾,毫不犹豫迈入厨房中。 他四处看看,对厨师们的做饭方式有些好奇,只觉得这些用具和正常厨具有一定差别,制式很奇怪。 而后,他抬起头,做了一个仰望的姿势。 由于爱丽丝随时可能出现,所以他现在脸上戴着笑脸面具,视线略微不适。 从他的角度看,可以看到三楼那凸起了半层楼高的观景台。 观景台为了提供给游客……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一个完美地观景角度,是微微往外伸出的,分外显眼,水晶台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受。 望着观景台上一根一根的水晶栏杆,虞幸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亦清看到他的表情,也往观景台看了一眼,然后问道:“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去图书馆最快的捷径。”虞幸随意应答,转身就把厨房里用来装酒的大缸抱起来了。 酒缸几乎是满的,一股浓郁的白酒香味散发出来,让空气中都遍布着一股发酵过后的,让人微微头晕目眩的味道。 随着虞幸的动作,足有半人高的酒缸离开了原地,最上面的酒因为摇晃撒了一点到地上,在地面晕染出看不出颜色的水渍。 亦清:“……”这力气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可是满的酒缸啊。 如果他没有在推演中被限制,想利用鬼气搬动这个酒缸,自然轻而易举,就像他在摄青酒吧挥挥手就能把赵一酒砸到墙上一样。 可虞幸又不是鬼物! 亦清眼睁睁看着虞幸一言不发,将酒缸从原位搬到了灶台旁边,放下停顿了两秒后,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酒缸直接被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青年扛到了灶台上方! ……好吧,他知道某人要干什么了。 亦清能力限制太多,选择了在一旁旁观。 虞幸此时自然没有亦清看上去的那么轻松,他的身体在走到厨房的过程中已经完全生长好,此时在卫衣的遮挡下,搬动着酒缸的手臂青筋暴起,肌肉紧紧地的用力,这才能让他悄无声息搬动酒缸,而不发出巨大的拖行声音招来鬼物。 只是他不管衣服下面怎么用力,脸上都没有显现出来而已。 毕竟他的力量虽然大于常人,但是满满的酒缸实在是太重了,有些超负荷。 悄声放下酒缸,这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虞幸擦了一下鬓角渗出的汗,恢复了一下体力,又瞄上了另一个存放于厨房的大体积东西。 不多时,灶台上已经堆了一列高高的事物,这些事 物一点一点朝观景台的方向倾斜着,搭成了一个微妙的稳固角度。 眼看着这一堆东西的最顶端与观景台距离不断接近,虞幸衡量了一下剩下的距离。 水平方向大概隔了四米左右,竖直方向则相差二点五米。 厨房可以移动的物品本就不多,东拼西凑,一个“梯子”勉强完成了。 是的,虞幸是想利用这些可移动的东西,搭成一条可供他从二楼直接上三楼的楼梯! 既然从上往下可以不走寻常路的来个“信仰之跃”,那么从下往上为什么要遵循规则? “还得考虑高度差。”他喃喃一声,暗自计算了一会儿,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发酸的腰和腿。 亦清欲言又止。 直到虞幸找不出可以继续往上加的东西,以一种轻盈利落的身法一步步来到梯子顶端,眯着眼睛准备跳过堪称遥远的距离时,围观全程的摄青鬼忍不住开口:“你先等等……在下知晓你力气过人,可以搬动这些沉重之物,可……” 这距离,用抛物线比一下,就知道有多不可能跨越了。 由于正经三楼的楼体十分光滑,没有可以攀附的地方,虞幸显然打算跳上观景台,可观景台比三楼还高了半层。这可比跳远跳四米,跳高跳两米五还离谱。 可别这一跳,又摔下去成一滩泥,要花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吧。 白受罪不说,下去那声巨响,可是很容易被鬼物注意到的。 “亦清。”虞幸仰头看着观景台,闻言一言难尽地叫了摄青鬼的名字,“我看起来很像自杀成瘾的人吗?” 亦清意识到对方另有想法,又是儒雅地一笑:“打扰了。” 下一刻,他的笑容一凝。 只见虞幸手里握着的,以一个非常潇洒飘逸的姿态,被虞幸扔了出去。 锋利的匕首飞速旋转,带出一阵短暂的呼啸风声,然后一阵颤鸣,死死钉在了厨房一侧的光滑墙壁上。 这个位置,正好处于水平方向的正中央,竖直方向的五分之二处。 虞幸见位置刚好,丝毫没有犹豫,在脚下的物品上借了个力,纵身一跃,精准踩到了半截露在墙体之外的匕身。 匕首被压出一个坚韧的弧度,而后随着虞幸再次“飞”出去的身影,又弹了回去。 那边,虞幸的位置显然够不着观景台平面,但他瞳孔中倒映着越来越近的水晶光芒,微微一笑,双手在亦清晦暗不明的视线中握住了两根水晶栏杆。 这下子,他整个人就处于一种吊在观景台边缘,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的状态。 然而这已经够了。 虞幸双臂发力,身体一荡,就以一副轻盈到不科学的姿态翻了上去。 脚踏到实处,虞幸长出一口气,按住了口袋里的熄灭的火折子、玻璃球等物品,立刻疲惫地趴在了观景台的地面上。 一声叹息:“好累啊……” 体力是硬伤。 亦清飘了上来,在虞幸又一次接触地面,毫无洁癖的表现下,蹲在了虞幸旁边,黑发扫到了卫衣布料上的血迹,被他用手拿开:“厉害啊,虞先生。” 温润的语调里透着一丝凉意。 虞幸抬眼看看他,故意忽略掉其中的不满::“能劳烦您帮我把匕首拿回来吗?” 亦清作为待在匕首中的鬼物,自然控制得住匕首,但他没动,而是十分有涵养地冲虞幸道:“拿回来?刚才你把匕首踩在脚下的时候,怎么不考虑一下拿不回来的情况?” “哎呀~”虞幸察觉到了亦清眼中淡淡的威胁,回想起亦清每次飘着和走着时环境的区别,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亦清好像有洁癖。 他的鞋子已经在血上踩过了,有一说一,鞋底很脏,怪不得亦清会不高兴。之前在现实里把随意扔在地上时也是。 他一骨碌爬起来,头晕了一晕,然后立刻摘下面具,双手合十,做了一个讨饶的动作,脸上晓得开朗:“您老人家先别生气,刚才这种情况,踩匕首二段跳是很合理的措施啊~” 眼看着眼前这人语气开始荡漾,似乎准备蒙混过关,混淆视听,亦清一眼就看穿,并不买账,只斜他一眼:“可,从我这里得来的东西,我 不喜欢让它像其他东西一样变脏。” 寻常赠礼就算了,现在他可是住在里的! 真是不知道珍惜……太过分了!( ̄へ ̄) 虞幸:哦?那这把匕首杀人杀鬼的时候沾上的血迹,你怎么不嫌脏呢? 这么想着,他面上的表情愈发真诚和乖巧,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通过实践得到的经验——在大多数时候,凭他这张脸,示一下弱,不管男女都会消气。 亦清经验同样老道,毕竟当初他就是装作灰心鬼示弱才接近了虞幸的。饶是如此,想想自己的立场,他还是直起身,衣袍上的饰品叮当作响,轻轻叹了口气,飘过去拔下了墙上的匕首。 他回到虞幸面前,捏着刃部,把匕首柄部朝虞幸递了过去。 待虞幸接过,亦清道:“那么,下次……” 虞幸把匕首在衣服上擦了擦:“下次还敢。” 亦清:“?” 见匕首已经到了虞幸手里,亦清直接后悔上一秒为什么要帮忙! 但他很快恢复了从容,仿佛刚才闹脾气的不是他一样,温润的声音没有一丝改变:“有趣……” “对吧,有趣吧?”虞幸深知有趣比洁癖重要得多,他根本不虚,甚至附和了一句,然后朝卧室方向走去。 上了观景台,两侧就都是他走过的地方了,可以说轻车熟路。 先回一楼大厅,再通过楼梯直接前往四楼,这肯定比他在二楼碰运气找前往四楼的楼梯来得快。 …… 幽暗的隧道里,长满了鲜红的玫瑰。 一根根突刺产生了畸变,坚硬而锋利,细细长长。每一根刺上都串着零碎的肉块,殷红液体顺着肉块往下流落,一直汇入主根茎,再渗透进泥土之中。 顶端妖冶盛开的玫瑰花瓣都仿佛是吸收了血为养分,红得刺眼,一丛丛堆在一起,如同地狱的迎宾。 赌徒曾莱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被玫瑰的刺划到皮肤了,只要是没有被卫衣遮住的地方,全都布满着细密的划痕,连脸上都未能幸免。 因为他看不见。 谁让他……下来的时候把火折子塞虞幸手里了呢。 望着手里再次出现,“2”点朝上的骰子,他已经一脸菜色了。 重新投掷的结果,依然不够理想,让他不禁怀疑自己今天是被谁诅咒了,才会骰运不佳。 以往都没有这样过的。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摔下来的时候,感到周身空间有一定扭曲,所以黑洞看着深,对他来说,并不算高。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之后到来的,就只剩下坏消息了。 比如,他摔下来的地方,是一丛畸变玫瑰。 尖利的刺毫无阻碍的扎进了他的身体,让曾莱不顾形象地痛呼了两声,随后才咬着牙爬起来,把扎进去的刺通通拔了出来。 再然后,他发现这是一条幽暗隧道,路径很长,一点照明都没有,玫瑰的香气浓到刺鼻,让人闻着就会感到疲倦,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曾莱靠着自己的防护诅咒的祭品摆脱了这种感觉,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地方,不像是任何一层楼的画风,脚下居然是泥土而非地板地砖,可在两侧玫瑰的后面,仍然有墙壁存在,一眼望不到头,就像一个幻境。 他只能顺着路走,期间不断被玫瑰划破皮肤,带来阵阵诡异的疼痛。 十分钟后,他开始觉得不对劲。 因为,除了玫瑰的香气,他好像隐隐的,又闻到了一种十分轻微的焦糊味。 “这里是隐藏任务的地图吗……”曾莱嘀咕两句,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不一样得事物。 那是一盏淡红的灯,灯高高挂在天花板上,下方是一扇门。 他眉头一挑,也没有别的选择余地,于是走上前去。 刚到门边,门的另一侧,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哭喊! “救救我!救救我!我还在这里……” “哭喊者……”曾莱身形一顿,脸色突然复杂起来。 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偏头暗骂了一句脏话。 特娘的……任义那小子要是知道他在推演中这么狼狈,一定会幸灾乐祸! 这就是“2”点带来的运气吗……今天怎么这么倒霉……骰子女神抛弃他了? 第六十章 爱丽丝地狱(31)-曾莱 赌徒是有名的正道线,即使并非在推演者这个群体中人尽皆知,但也是提起来十分有特色的人了。 正道线之所以称之为正道,正是因为做派、风格印刻着深深的道德痕迹。 正道线的推演者一向受欢迎,在正道的团体中,大家很庆幸多一个可以信任的同伴,在异化的团体中,大家很欢迎有人能走推演的正常路线,而在堕落的团体中……堕落线的推演者也丝毫不介意多一个利用起来比较方便的家伙。 但这并不是说正道线的人就是不懂变通的善人,牺牲自我成全别人——能活到分化级的推演者没有这么傻的。 所谓正道,不过是看惯了推演与现实中的罪恶之后,选择了去维护秩序和善意的一个群体。 有任义那种一本正经,稍显古板的人,有曾莱这种跳脱中透着细腻的人,自然也有极端的,“心狠手辣”一心为心中正义的人,总之,并非正道线推演者心中就不会藏有罪恶。 爱丽丝地狱这场推演,恰巧就是针对“人”心中的罪恶而生成的特殊推演,这让擅长走剧情的曾莱失去了发挥特长的空间,反而,遇到了他不太想遇到的东西。 哭喊者。 淡红的灯光映照在被玫瑰花丛包围的门扉上,将这扇门染上了糜烂和危险的颜色。 哭喊者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伴随着咚咚咚的激烈声响不断拍打门扉,整扇门都在发出震颤。 “救救我啊!!”凄厉的哭喊穿透耳膜,让曾莱额角的血管隐隐跳动。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急躁、懊恼、紧张通通隐去,灯光洒落在他身上,衬得他小麦色皮肤上的细密伤口充满了破坏感。 门上有一个猫眼。 曾莱无声叹了口气,朝猫眼中望去。 门的另一侧,一个浑身是血,半个脑袋都被掀掉的女鬼竭尽全力张着嘴巴,发出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嚎叫。 她的身体很扭曲,几处关节都有了骨头错位的情况,随意一瞥,就能看到哭喊者右臂的手肘皮肤被一截奶白色的骨头刺穿了。 哭喊者的嘴唇是还缝着线,她却不顾嘴唇被撕裂的痛苦,硬生生让线拉长,创造出了张嘴的机会。 这是曾莱对应的鬼物,他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很危险的。 因为哭喊者显然不是直接攻击的类型,就她那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倒在地上的凄惨模样,说她能被曾莱一拳锤倒都不过分。她只会在门的另一侧出现,杀人的条件,也是根据门边推演者的选择来的。 “我知道你在外面……救救我好吗?”哭喊者这次好像知道有人正在通过猫眼看她,抬起脸与曾莱隔着玻璃镜对视,她只能看到黑黑的小洞,两行血泪从破损的眼眶中留下,声音里隐隐带着祈求,“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想死……我不想……” 曾莱呼吸一滞,明明知道这是爱丽丝古堡中存在的魔改与扭曲的力量,却还是忍不住心脏阵痛,发闷,像是被人捏住了似的。 他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忍着不给回应。 这真的是死局。 他还记得导游修女说的话,碰上自己的对应鬼物,只能跑,就算得到了对应道具也不行。 所以,其他推演者对上哭喊者,可能能给出正确的应对方法,而他不能,无论应声还是不应声,开门或者不开门,他怎么选都是错的。 “啊啊啊!!!救救我啊!!!”少女嘶哑碎裂的声音如同刀子一样刮在曾莱的耳膜上,在脑海中刺出一个又一个洞,他张了张嘴,后退了一步。 “你要走了吗?等等,你是要抛下我自己走了是不是!!”哭喊者的声音突然变得恶狠狠,他脚步一顿,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原路返回。 因为,这已经不是嘴巴被封起来的弱版哭喊者了,被可以张开嘴的“完全体”哭喊者找上,对他来说,离开也是一种选择——一种错误的选择。 错误的选择,代表死亡。 曾莱闭了闭眼,他不相信一个挣扎级推演,能把他逼到毫无办法的程度。 一定有什么被忽略了,一定有对上自己的 鬼物也可以活下来的方法。 “你没走……你没走,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救救我!?你也想害死我对不对!”哭喊者的叫声越来越发狠,很显然,她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曾莱沉默一下,手上出现一张符纸。 一张黄色符纸,被他“啪”得贴到了脑门上,开始燃烧起来。 火光摇曳,燃烧的力量并没有给曾莱这个使用着造成伤害,仅仅带来了些许热量而已。 他就像一只僵尸,身形变得有些僵硬。 这是曾莱第一次使用这件祭品的能力2,原因就像系统注解说的,任何一场推演里,他都不敢在别人面前使用它。 只要别人知道了他这件祭品会让他陷入不可逆的僵硬,有心人一定会利用这一点,给他一个毫不留情的背刺……毕竟这么久了,他得罪过的人可不少。 所以,只有像现在这样,无人看见的时候,他才能用给自己争取一定的生存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门另一侧的哭喊和拍门声都有所减弱,哭喊者仿佛正在迟疑什么,哭声渐渐变小,但她没有走,等待在原地,似乎不打算轻易放弃。 黄符的燃烧速度很慢,按照这个速度看,大概可以烧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啊……曾莱轻轻呼出一口气,僵着身体背靠着门,缓缓滑落坐在地上。 说起来,能给使用者带来半个小时的鬼物安全时间的祭品,一定会让人羡慕嫉妒恨。可由于它的负面效果,曾莱必须迎来半个小时的僵硬时间,只要有一个人在这时候对着他来一刀,他就死了。 今天虽然没有人在旁边,可坏消息仍然在出现——哭喊者并没有像许多敌意减弱就会转换目标的鬼物一样直接离开,而是等在了门后。 半小时后,他如果还没有得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仍旧要面对自己的鬼物,迎接被杀死的命运。 这个时候,他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虞幸能来找他,能有办法帮助他避开这个死局。 虽然这只是一种荒谬的期望,不太可能出现——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虞幸又怎么在他掉下来后的四十多分钟内找到他? “呵,真是倒霉……我的运气没这么差的吧,难道是不知不觉被癔给阴了?那家伙以为老子不知道他就是任义前段时间杀掉的那个女人的弟弟么?”行动受限,曾莱靠在门上,无声嗤笑。 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的消瘦青年的身影突兀地在记忆中浮出,青年的黑发不怎么打理,常年凌乱,一双清冷眼睛里常常只装着“攻略”、“信息”、“研究”等词汇。 “任义啊任义,你可不知道,老子今儿个要被你牵连死了……妈的,老子跟你做兄弟或许就是倒霉的开始吧。” 心里虽然在叨叨,但曾莱眼神很平静,想起公会里跟他关系最好的面瘫脸,甚至嘴角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笑。 如果没有他提醒,他这个兄弟恐怕很久都不会刮一次胡子,意识到视线受阻 才会去理发店打理头发,为了交上分析报告通宵好几天,最后睡着时被饿醒。 曾莱的思维已经受到了的影响,有些涣散,莫名其妙地发散到了别人的身上。他看着来自黄符的满目火光,火光之后周围盛放的鲜红玫瑰,以及被玫瑰串起的碎肉块,感觉到浑身的小伤口都开始发散疼痛。他耳边还有哭喊者时不时爆发的哭嚎,非常吵。 他无声呢喃道:“我要是死在这,你个毒舌又不近人情的家伙,可真要没朋友了啊。” 两秒后,这个看起来肌肉匀称的青年猛地摇了摇头,这可是他竭尽全力之下才能在僵硬状态里做出来的动作:“呸!干嘛搞得跟说遗言似的……老子在给自己立什么flag呢,真是傻逼一个。” 曾莱骂自己骂得非常果断。 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没舍得咬出血,在感觉到疼痛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了一些后就停了下来。 “还有半小时……老子一定要找出漏洞,挣扎级推演的死亡节点不至于不可逆!” “豪赌不就是这么用的吗,我赌我能活下来。” “任义那没良心的小子才不会因为我死了就想念我呢。” “妈的智障,这会儿想什么任义,老子出去之后亲自督促他不好吗,非假设他没了朋友……诶不对,又注意力不集中了。” 思维涣散的影响力非常明显,曾莱又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到可以思考的状态。 黄符纸燃烧的火光有点刺眼,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开始摒弃干扰,努力回忆哭喊者会成为他“过往罪恶”的原因。 记忆翻涌,曾莱很快意识到,哭喊者其实不完全是他的罪恶,而是……他的心魔。 …… 曾莱现在的年纪不大,五六年前更是个未成年的普通高中生。 他学习并不认真,每天上课就是跟同桌偷偷摸摸在桌裆底下打游戏,还经常和隔壁班的兄弟来个跨班组队。 他不爱学习,但是脑子聪明,不怎么学也能勉勉强强混个班级前十,体育又好,运动会上那是全班的希望,无论是在老师还是学生中,人缘都不是盖的。 那时候,每天和班主任斗智斗勇、放学和同学约着一起打篮球,以及在操场时不时因为收到女同学的矿泉水和告白而被其他兄弟笑着骂“先脱单是狗”,就是他全部的乐趣。 这样的生活,虽然有高考作为压力,但是平静又青春。 直到一个周五的晚上。 那天,他本想趁着双休日回家一趟,因为是冬天,天黑得早,哪怕周五没有晚自习,出校的时候天也已经全黑了。 学校本就偏僻,几乎算是郊区,由于他还留下来做了半个多小时值日,出来时前往公交站的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他见过几次的学妹跟在他身后。 见过几次,是因为每次双休回家,曾莱总能看到这位学妹的身影,可是他们没有说过话,更算不上熟识,仅仅停留在面熟的程度——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想。 那位学妹在无人的站台上向他表白了。 曾莱还真没有什么想早恋的打算,一来没兴趣,而来他对待感情很认真,不想随随便便开始一段由别人发起的恋爱。他习以为常的拒绝,本以为和往常一样,拒绝就没有后续了,结果学妹可能是心灵比较脆弱,当场哭了出来,连到站的公交车都没有坐,背着书包跑向了不远处黑暗的小巷。 小巷那边路灯年久失修,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提供过照明,曾莱担心女生受了刺激,大晚上的遇到危险——其实最近总有相关传言,不少学生都听说过。 于是他跟了上去,打算先把人劝一劝,让对方安全回家。 但是……他跑进巷子里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 按理说,那妹子小胳膊小腿的,不难追才对,可他没耽搁多久,怎么就会丢失了目标? 敏锐的本能让他屏住呼吸,直到听到一声呼救,他才瞳孔一缩,一边往呼救处跑,一边发信息和定位给留在了学校得同桌,让同桌五分钟后收不到他的消息就报警。 第六十一章 爱丽丝地狱(32)-再也不说不敢赌 黑暗巷道给了曾莱不安的感受,果然,他的直觉有时候还是不要这么准比较好。 刚发完信息,还没多跑几步,巷子的阴影中就突然蹿出一个人影,当他意识到并准备回头时,背后已经伸来一块白色丝帕,以一种非常熟练的姿态捂住了他的口鼻! 丝帕上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他因为被捂得太突然,还深深吸入了一口,当下便觉得不妙。 后面的人没说一句话,将沾着迷药的丝帕盖上他脸后,还用身体禁锢住了他,防止他挣扎,这一下的确是太出乎意料了,曾莱没把握住最佳的挣脱机会,能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一阵阵眩晕飞快涌上头,他心脏都停了一瞬,脑子里出现一个混乱的词汇:完犊子了! 事实证明,迷药针对的不仅是小孩和女人,对他这个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同样有用,且起效急速,效果立竿见影。 浑身发软,意识昏沉,曾莱很快带着懊恼和一丝恐慌陷入昏迷。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会看到这样一副震碎他认知的场景。 被窗帘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灰色房间中,蔓延着一段变了调子的哼唱。 某种程度上说,曾莱是被这嘶哑得仿佛吞过玻璃渣子的哼唱声给吵醒的。 老旧的空调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暖风吹起房间里厚重的灰尘,将霉味残忍地揭开,挥洒到空气里。 曾莱感觉自己坐在坚硬冰冷的地上,鼻尖除了霉味,还有一种被捂出来的、挥发得无处不在的粘腻血腥味。他没敢睁眼,也没敢动弹,悄悄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他分辨着哼唱的来源,能听出那人离他很近。 我在哪里…… 妈的,真遇上绑架犯了? 曾莱脑子一片混乱,这段时间,不少人都在传学生失踪的事,但是出事的不是他们学校的人,消息来源也不确定,所以曾莱根本没当回事。 足足过了五六分钟,发出声音的人还没有停下。 曾莱想着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于是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然而,眼前的场景,还是过于超出他的预料,突破了他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承受极限。 浓厚的血腥味如同油彩一般厚涂在他鼻尖,让他在反胃的同时,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 四周有尸体,不止一具,每一具都凌乱地散落在屋子各处——法医要是不费点功夫,大概是没法将它们各自拼凑完整了。 从尸体们上覆盖着的布料来看,这些尸体都是女孩子——在墙角,还有一块长裙模样的碎布料。 他苍白着脸,眼神中透着仓惶和恐惧,控制不住的颤抖让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注意到了他。 木头摇椅上,穿着工地服的男人停下了他无意义的走音小调,少年的表情似乎取悦了他,让他那布满了沧桑、疲惫、苦闷与疯狂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 他从摇椅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了被绑住四肢,倒在地上的曾莱面前,曾莱发着抖,不敢抬头看一眼。 这是什么情况!? 原本以为只是绑架案的曾莱在心里怒吼着,他一醒来,居然在一个杀人犯的旁边? 我操了这特么真不是在做梦吗! “意外收获。可惜——是个男的。”穿工地服的男人乍一看就像是任何一个刚工作完的工地工人,四十来岁,脸生得还算周正,起码如果不看他的神情,很难有人把他和杀害了一屋子人的变态杀人狂联系在一起。 他伸出手捏住曾莱的下巴强迫其抬头然后来回打量,指腹的粗茧磨得少年皮肤一阵刺痛,曾莱不明白男人突然说这话的意图。 而下一秒,曾莱脑海里突然闪回了失去意识前的画面。 对啊,他是追着那个不认识的学妹去的,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原本的目标只是学妹而已。 不,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学妹呢?还活着吗?他自己……又要怎么逃走? 曾莱根本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这个房间十分老旧,有点像好多年前的民房,市中心早已没有了这样的房子,只在市郊还有那么几处地方留存着这样的光景。 起码,离学校应该不远…… 曾莱脑海里不断思考着,他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速度可以这么极限。 我给同桌留了定位,他应该报警了吧…… 这个时候,他不禁庆幸起,自己的 同桌虽然和他一样不爱听课爱打游戏,但是很讲义气,是个平常做事很靠谱的人。 工地服男人打量了他几眼,兴趣缺缺地坐回了木头摇椅上,似乎没有要立马把他分尸的打算,这让曾莱冷汗落下的同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人不知道他报了警,所以,能拖多久是多久,只要警察来了,他就得救了! 思绪间,他继续打量着周围。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客厅,象征着自由的大门就在一侧。客厅旁边有厨房、厕所。还有关着门的目测是卧室的房间。 地方不大,处处老旧,看得出工地服男人的生活水平不怎么样。 尸体……拼凑起来大概有三具,暂时,曾莱没有看见学妹当时穿的衣服。 希望学妹不在这些人之中。 等等……好像不只有女性尸体。 在卧室门前,有一具比较完整的男性尸体,刚才因为曾莱躺着所以没看到,现在他见男人没把他怎么样,大着胆子坐了起来,才看见了这一幕。 工地服男人摇着摇椅,嘎吱嘎吱的:“本来没打算杀他的,他想救人。” 曾莱知道男人在跟他说话,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救人?救什么人? 没打算杀的,也杀了? “哈……”男人打了个哈欠,疲惫与亢奋同时翻涌,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嘀咕道,“怎么又十一点了……搞点吃的吧。” 他说完也不看曾莱的反应,一摇一晃地晃进了厨房。 他的身影消失在客厅里,曾莱再次吐了口气。 拖时间…… 就在这时,卧室房间的门传来了几声响动。 曾莱悚然一惊,瞪大眼睛朝那边看去。 房间里出现了女孩压抑着地声音:“有人在吗?” 这声音即使压着,曾莱也还是很熟悉,毕竟声音的主人刚真情实感跟他表过白。 是那个叫不上名字的学妹!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暂时可以盖过低声交谈的声音。曾莱道:“你怎么样了?” 门内的人一顿,似乎想不到真的有人会回应,而且还不是那个杀手苍老的嗓音。她明显激动起来:“你也是被抓来的?” “对。”曾莱告诉自己尽量冷静。 “他走了对吗?我听到他去厨房了。” “是。” 曾莱现在除了尽可能回答,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学妹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曾莱的声音,她下一句就是:“你快救救我,趁他不在把门打开,他从外面锁上了!” 因为找到了“机会”,女孩子的声音颤抖得不行,带着虚弱催促着外面的人。 曾莱也想救人,但他要是能救人,不至于自己都白给了:“我没有钥匙,而且我被绑着。” “……”学妹陷入了沉默。 几秒后,她声音低下去,似乎已经绝望:“你知道吗?他捅了我好几刀,我的手和腿都断了。再不快点走,我一定会被他杀了的。” “我不想死。” 曾莱呼吸都停滞了,他意识到,自己昏迷的时间比想象中长。 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门另一侧的学妹已经经历了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他咬咬牙,用眼神搜寻钥匙的踪影。 两分钟后,曾莱放弃。这真的是没办法了,他就算找到了卧室钥匙,也没有大门钥匙。 更何况他现在这样,想蹦跶着站起来都难,再行动,被工地服男人发现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还有卧室门口的男性尸体…… 曾莱不敢赌。 …… 眼前黄符上的火光持续燃烧着,带来一阵阵暖意。 后来的事情有些模糊,可能是他的大脑有意识地在回避这段经历,故意遗忘了细节。 曾莱只记得,更晚些的时候,工地服男人搞定了吃的,没有给饥饿的他分一点点,而是打开了卧室的门。 他跟着往里看,卧室里没有尸体,只有一个手筋脚筋都断了的少女。 少女满身狼狈,眼中饱含恐惧。 工地服男人并没有做出侮辱之类的罪行,而是拿着一个锤子,敲断了少女身上多处骨头,还敲碎了她的脑壳。整个过程,门就这么开着,未成年的曾莱目睹了全程。 学妹一边痛呼,一边朝他喊救命,血色飞溅,声音凄厉,正如现在,玫瑰隧道的门后,那只。 他不是没有阻止过。 他劝了,吼了,转移凶手的注意力了,也尝试过挣断绳子,不过都惨遭失败。警方来的时候,少女的瞳孔涣散,趴在地上,还有最后一 口气。 工地服男人正打算“分尸”,就被冲进来的警察摁在了一边。 就差一点。 学妹显然已经没救了,就差一点,如果警察能早点来,她说不定不会被凶手敲碎颅骨。 而他,获救了。 学妹临死前的最后一眼,是被警方围住之后,在人群的缝隙里朝他看来的。 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里,没有了对他的倾慕,只剩下恨。 就好像在说,好啊,你活下来了。 可我呢?我死了。 你甚至都不能帮帮我,不是不能,是你不敢。 我喜欢的人就是这样的垃圾。 自那之后,这件事一直是曾莱的阴影。他再也不敢对女生露出一点温和,因为潜意识中,他总觉得女孩不靠近他,就不会遭遇这些事了。 如果他接受了表白。 不,如果他没有表现得让学妹喜欢。 如果他当时勇敢一点,趁着凶手在厨房的时候找找其他办法…… 尽管这些事情真的都不是他的错,尽管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还是很久很久的不能释怀。 曾莱,再也不会说“不敢赌”三个字。 如果能重来,他要赌,赌自己可以找到钥匙,赌自己能带着学妹撑到救援到来。 什么都可以赌,命尤其如此。 …… 思绪回炉,曾莱发出一声轻微的苦笑。 真神奇,带来的思维涣散,竟然能让他回忆起那么久远的事情,还那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当时年轻,真的无能为力。 在成为推演者之后,他其实已经看开了,悔恨等等的负面情绪已经随着有了任义这个朋友,并且陪着他工作,做攻略,而缓缓消散。 唯一留下来的,只要“赌徒”这个和现实意义有一定出入的人格面具称谓。 那件事如今想起来,也不过是有些唏嘘。 听说,那个工地服男人的女儿受到一些女孩的霸凌,自杀了。所以,男人颓废一段时间后,精神出现了问题,开始了杀人之旅。 被杀者都是无辜的。 “咳咳咳……”曾莱突然咳嗽起来,身后的哭喊者听到他的声音,又开始拍门。 “救救我……开门!开门!我不想死啊啊啊!!!!” 曾莱恍惚中发现,黄符不剩多少了。 在一片堪称场景回放的回忆中,竟然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 快没时间了。 曾莱抿着唇,翻看了一下自己剩下的祭品。 他佩戴的祭品有五个,并没有满配,为的是留下得到祭品的机会。有些他认为暂时用不上的,被他放在了系统里。 现在身上的五件,分别是骰子形态的,黄符形态的,一枚可以驱散鬼物诅咒的戒指,一把作用比较奇葩的剪刀,还有一个增加隐蔽能力和速度的项链。 想破现在这个局,没一件能直观的用得上。 在犹豫中,半个小时的时间到了。 黄符噗的一下熄灭,化作一捧灰,散在了空中。 哭喊者猛然激动起来,现在她正是两倍仇恨,门剧烈震颤,让曾莱觉得他即使不开门,这门也撑不了多久了。 “今天就跟当时一样,很倒霉啊……救援来得早一点就好了……”曾莱喃喃出声,取出骰子,闭上眼睛,再次转动。 这是他现在最大的希望了,如果能掷出一个好点数,说不定一切都有转机。 然而,就在骰子被他掷出去,在泥土地上旋转的时候,曾莱突然感觉到一阵诡异的心悸。 他感到有视线正在看他,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这道视线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他这会儿不知为什么,突然察觉到了。 还不等他以为自己又招惹到了什么鬼物,周身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破碎声,空气朝他灌来,他思绪猛然清明,有一种身上的束缚被完全解开的感觉。 骰子停下。 朝上的那一面,红色的点数赫然是——“6”! 下一刻,破碎的空气中,一道小小的圆形阵法一闪而逝,仿佛缩小版,里面传来癔的声音。 却不是癔一贯使用的友好和示弱的语气,而是一种仿佛虚弱到极致,又带着浓浓不甘,却不得不说些什么的语气:“幸让我告诉你,那扇门,打开就能活下去。” 一句话结束,圆阵迅速化为血液,渗入了泥土中,再无声息。 曾莱愣了一下,还没有从一瞬间出现得种种变故中回过神来,只有骰子静静停在地上。 六点,极致的幸运。 于是幸出现了。 第六十二章 爱丽丝地狱(33)-虞大恶棍 五分钟前。 …… “啪!” 癔手上摊开的黑色古朴书籍被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捏住书脊,然后五指并拢,轻松合上。 “你疯了!真不怕惹来你的鬼物吗!” 他毫无特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愠怒,视线死死盯着面前碍事的手。 这只手稍显纤细,手指修长有力,看起来就像是弹钢琴或者画画的手,透出一股明朗的艺术气息。按理说,拥有着这样的手的人,应该向温室花朵一般脆弱柔软,可事实是,它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仅单手就让癔的书死死合上,怎么也打不开。 这只手的主人脸上带笑,整个人的气质与手相符,怎么看都是个养尊处优、不擅打架的人。 不擅打架的人正不容置疑地把癔摁在书架前,此时两人一个狼狈地靠着书架,一个从容蹲着,画面争锋相对,突出一个不友好。 癔的背硌在书架放书的横杠上,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会儿背后估计已经要青了。 面前的青年蹲在他面前,黑发细碎,上挑的眼尾露出半分不易察觉的狠厉,一米八五左右的个子哪怕蹲着也十分大只,几乎封死了他所有逃跑路线。 青年从上往下地俯视着他,气场莫名让人无法忽视,他笑道:“我没疯,我特正常。” 癔试图反抗,以摆脱自己这个任人宰割的情况,却被青年摁了回去:“干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么着急走?” 癔:“……幸!你跟赌徒不也才第一次见到吗,何必干涉我们的事!?” “你们的事我没打算干涉,”虞幸挑了挑眉,他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欺负普通上班族的混混,一手捏着黑皮书籍,一手按着癔的肩膀,“我看他顺眼,不想他在我参与的推演里死,有问题?你快点说,他现在在哪。” 周围的地面散落着一堆书籍,都是刚才动手的时候,被两人从书架上不小心扫下来的。 癔有些无奈,让曾莱死的计划就快成功,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他本来心情很亢奋,结果就来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 没错,他的确在曾莱身上放了一只眼睛。 他早在所有“游客”在古堡门外集合,槐认出曾莱身份的时候,就在曾莱身上放了一只祭品能力创造的召唤物,深渊仆从。 这种能力来自癔挨打后取出的祭品,也就是手里的黑皮古书。 借助这只召唤物,曾莱进入古堡后的一举一动,都在癔的视线中。 他自然知道,曾莱对他有防备,而面前的幸,实力也远远不是刚晋升分化级这么简单。 不仅仅是推演逻辑很优秀,就连爆发力等等也似乎有过强化,只有体力是短板。 所以幸会找到他,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幸上来一点都不客气,恶棍似的直接问:“你能看到赌徒前辈现在在哪吧?别的不跟你计较,告诉我他现在的位置。” 癔顿时就不好了。 这就是眼球仆从的厄运影响反馈给了他自己,然后带来的东西吗? 不过幸怎么知道的? 曾莱掉进黑洞后,他就没有幸的消息来源了,对幸现在的信息持有量根本不清楚。 为了计划顺利,癔决定先把幸解决掉,起码让他失去干扰他的能力。 结果可想而知,他根本打不过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青年,癔被虞幸迅速撂倒,取出来的也被虞幸摁着打不开,虞幸顺势逼问——“果然是你在他身上放东西了啊,位置,告诉我。” 癔既惊惶又有点委屈。 幸画风变了,他之前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性格不是这样的! 明明应该很有礼貌的!这家伙扮猪吃老虎想干什么!? 赌徒曾莱现在陷入了绝境,顺便还因为之前的“眼睛”给他提供了很多剧情情报,他已经推理 出来很多剧情了,才不要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你对我动手,惹来自己的鬼物,你自己也活不了。”癔语气逐渐冷静,他与幸漆黑的眼睛对视着,试着说服对方,“赌徒和你不过一面之缘,你不要为了他,害了你自己。我承认,我得到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其实我在这场推演里最大的目标就是要他死,其余的,包括推演贡献,我都不在乎,我没有要害其他人的意思。这样吧,你不要干涉我,我把情报跟你共享,让你的存活几率上升,怎么样?” “不太行。”虞幸歪了歪头,脖颈处的骨骼发出一声脆响,让他这个仔细看起来确实有些危险的人显得有些暴虐。 他像是在威胁,又像是仅仅在列举条件陈述事实:“规则规定,推演者之间动手,会招惹来动手者的对应鬼物,但是怎么样动手,却没有明确说明。” “不见血算动手吗?暗戳戳在背后阴一把算动手吗?” “你看,你没流血,我的鬼物就没来,而你在背后阴了曾莱这么久……你的鬼物不是也没来吗?” 说完这句话,虞幸捏在黑皮古书上的手往回一收,把黑皮书抽走,扔到了不远处——然后,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握住了,将匕首架在了癔的脖子上:“或者,你可以猜猜,在我的鬼物到来之前,我能不能把你的头砍下来?” 时间紧迫,虞幸使用了此时最有效的方法——恐吓。 演戏经验丰富如他,想扮演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正可谓手到擒来,再加上他前后表现不一,仿佛有什么疯狂因子在蠢蠢欲动似的,一时间,癔还真吃不准幸会不会一换一,拼着自己要死,也要把他杀了。 癔顿了顿:“我有两个道具,分别是针对和的,要不然……” “没兴趣。”虞幸打断了他,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再问一次,就是第四次了。好烦哦,再不说就去死好了。” 癔:“……” 虞幸不动声色打量癔的表情,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确认,对方大概是妥协了。 其实对一个人抱有杀意,肯定不会被威胁一下就妥协,主要是虞幸刚才打人的时候,用了点巧劲,虽然一块皮都没给癔蹭掉,但是内里疼得要命。 可仅仅是疼,又不会伤及性命,也不会影响行动,所以没有被判定为恶意攻击。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从曾莱只有些排斥癔,并且看起来对癔并不熟悉的样子看来…… “你跟赌徒前辈到底什么仇?” 面对虞幸的疑问,癔脸色阴了阴:“任义杀了我姐。” 又是任义?虞幸感觉这个名字的出镜率还挺高。 “曾莱是任义最好的朋友,任义让我失去了姐姐,我就要让他失去朋友!” “原来如此。”虞幸对这四个人的恩恩怨怨没兴趣,他只是找到了一个说服的理由,“也就是说,赌徒前辈不是你直接的仇人,想杀赌徒前辈,只是因为他是你仇人的朋友……所以,你也犯不上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我同归于尽吧?” 曾莱就这么被他说成了“无关紧要”,癔想了想,居然觉得虞幸说得没什么问题。 他还没有杀任义呢,总不能为了杀曾莱,在这里被幸这个疑似疯子的家伙拉着一块儿死了吧。 于是,面对大恶人虞幸,癔不情不愿地道:“我可以告诉你曾莱的情况,但是他现在处境很危险,即使你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一定救得了他。” 虞幸眼睛一弯,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说。” 癔可以通过眼球仆从看到曾莱,也可以提前召回这个仆从,更可以通过显形的眼球仆从和附身对象短暂对话。 当下,他利用的能力2将看到的视野共享给了虞幸。 曾莱此时正靠在门上发呆,眼前是黄符燃烧的火光,两侧玫瑰丛生,远处黑暗,近处淡红,后面的拍门声和哭喊声万分刺耳,这一切感官都如潮水般朝虞幸袭来。 那处地方…… 虞幸眼睛一亮。 果然,他没有想错,曾莱应该是误打误撞去了需要走剧情才能到达的地方,只是因为没有做前面的任务,导 致他对目前的处境一无所知,也没有应对的方法。 拍门的……是哭喊者吗? 虞幸知道哭喊者是曾莱对应的鬼物,他也见过哭喊者最开始的样子,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脑子里本来就有一个对剧情的大致猜想,再联系隧道内的环境,虞幸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 哭喊者不会那么巧合出现在玫瑰隧道这种特殊的地方,事实上,虞幸觉得所有游客的对应鬼物都去不到哪里。 哭喊者一定还在古堡某处游荡,隧道内,曾莱所感知到的哭喊者,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首先,需要推演者努力挖剧情才能到达的地方,不可能是死地,生机一定存在,而且也最接近真相。其次,如虞幸一开始的猜测,哭喊者属于前期没有多大威胁,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成长为可怕鬼物的类型,这一点,从之前哭喊者的嘴巴被封起来,根本发不出喊声就能证明。 距离他们在卧室看到哭喊者,这才过去多久? 这场推演明面上的时间是两天,这才几个小时,哭喊着就变成了完全体,这合理吗? 玫瑰隧道情况特殊,不能用在古堡内的规则来衡量它,再加上虞幸对爱丽丝的了解——爱丽丝这个鬼物,她所建造的场景一个是游乐场,一个是古堡,二者都在围绕同一个重点:罪恶。 因为真说起来,爱丽丝这个系列的推演游戏,是因为现实中,面具称谓为鬼信的女孩子所犯下的杀人案才形成的,它一开始是一个映射类推演游戏,映射的是现实。 爱丽丝乐园刚刚建立,制度还不完善,各种游乐项目大多在让推演者用身体上的折磨“赎罪”,而爱丽丝古堡则有了显著的升级,知道利用推演者以往的经历,制造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了。 不管怎么样,爱丽丝系列的推演,最终目的应该都是……赎罪。 赎罪…… 距离真相更近的地方…… 眼看曾莱脑袋上那个显然在保护他的黄符已经燃尽,虞幸嗤笑一声,拍拍还被他堵在书架这儿的癔:“能交流是吧,你转告他,打开门就能活下来。” 癔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开门就能活?” “少废话,快去说。”虞幸沉下脸。 主动撤回本该持续六小时的眼球仆从,对癔是个不小的伤害,在召回仆从时,仆从会崩解,通过小型的血色圆阵回归。 仆从回归的同时,带给目标的厄运影响自然会消散,在癔症向曾莱转告虞幸的话时,虞幸眼尖地看见,曾莱新扔出的骰子,原本应该停在二点,却在最后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似的,翻到了六点。 …… 曾莱耳边全是凄惨的哭声和惨叫,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现场。 好在,现在的他,早就不再会怕那个工地服男人了。 虞幸的话让他陷入思索,虽然看起来虞幸只是提了一句目前的生路,但作为一个足够聪明和有经验的明星推演者,曾莱在某些方面的敏锐是很惊人的。 他几乎通过这一句话,就找到了自己的误区所在,想到了虞幸刚才想的那些。 “没错,哭喊者不可能进化这么快,是我刚才犯蠢了。” 曾莱捡起自己的骰子,心道六点真不是盖的,点数一来,好像所有事情都有了转机。 “写了,幸,啧啧啧……咱俩要是活着出去,你就是我兄弟。” 深吸一口气,曾莱握上门把手,手腕下压,眼神微微凝重,缓缓将门打开。 哭喊声一瞬间全部消失,门扉不再震颤,曾莱跳动得过快得心脏也跟着一起安静下来。 门后,是另一条隧道。 玫瑰盛放,荆棘遍布。 他的心魔,在开门的这一刹那,彻底沦为了一段普通的回忆,再掀不起波澜。 曾莱喃喃道:“这里如果是剧情场景,那后面应该还有不少挑战。” 幸提示了他一次,不能提示他两次三次。 但是,对于曾莱来说,一次提醒足以,他的思维方式转过来了,后面的路就没有处处死局。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朝门后的隧道深处走去,脸上露出笑容:“不过幸既然已经知道我在哪儿了,应该会很快找机会下来的吧……” 第六十三章 爱丽丝地狱(34)-骚操作! 搞定了曾莱那边,图书馆里只剩下由于提前收回眼球仆从而陷入脱力的癔。 书籍杂乱地散在地上,让强迫症看得一阵揪心。 癔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抱臂靠在一旁的幸,警惕地后退两步:“你怎么还不走?” 他都帮幸这个忙了,该不会还要跟幸分享线索吧?如果是这样,这……这人不是堕落线,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凭什么啊! 谁知,虞幸只是瞥了他一眼,手指虚虚搭在手臂一侧。 发现用暴力一点的方法对待癔比较奏效后,虞幸决定在这人面前就维持这样的相处方式,省心:“嗯……还有个事要你帮忙。” “什么!?”癔愤愤不平,“还有什么事!” 虞幸活动一下手腕:“找个东西把我绑起来。” 癔:“……?”把你什么? 癔怀疑自己的癔症症状开始发作,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把、我、绑起来。”虞幸见他面色逐渐呆滞,一字一字地咬着重新说了一遍,“不会?手反绑在背后,两个脚腕用绳子连接一下以确保我走不快……不难吧?” 癔回过神,心道我是问你怎么绑吗,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要我绑你! 虞幸道:“你有没有绳子?” 癔:“有……” 就是普通的细麻绳,他路过杂物间顺手拿的。 这就不用浪费时间了,虞幸满意点头,冷冰冰吐出一个字: “绑。” “……”癔满心疑惑地取出绳子开始按照虞幸刚才的说法给他绑了起来,当他把虞幸的双手手腕绑在一起时,心里恶狠狠气道,他就应该带个绳子形态的祭品,这么自愿让他绑,他就让幸再也挣不开。 然后……然后把对方害个半死。 太气人了。 “绑好了?” 半晌,手腕和脚腕都套上了绳子,虞幸试着挣了一下,没敢太用力,不过也能感受到癔绑他是非常真情实感了。 “好了,你到底要干什么。”癔翻了个白眼。 “把我押到一楼大厅那边,交给管家,就说我是破坏雕塑展览馆的人。” 虞幸身上的雕塑印记已经随着半小时时限过去而消散了,不知道管家还能不能认定他就是破坏者,但他只需要一个和管家打开话题的机会。 敌对任务结束了,他的支线可没有结束。 “是你啊……”癔自然知道之前全古堡广播的雕塑展览馆被破坏的事件,还收到了敌对任务的提示,可是他一心在图书馆找疑似为员工自传的书,没有理会。 嗯……是眼前这个家伙干的吗,想想就觉得——完全有可能啊! “等等,你要我绑你过去……你就不怕被爱丽丝……”癔说到一半顿了一下,联想到自己获得的线索,“你觉得那个管家会帮游客?” 虞幸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个堪称冰冷的眼神对他进行了催促。 …… 于是,几分钟后,空旷明亮的一楼大厅里,站姿笔直的管家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楼梯上走下来,前面的个子很高,双手缚在身后,步履从容,虽说是被后面的手在推着向前,但那神色好像在说——能不能快点。 后面的那个由于个子差点,被前面的挡了大半。 “管家,这是刚才广播里要的破坏者。”癔推着虞幸来到管家面前,尝试着说。 穿着湖蓝色西装的老管家精神面貌都很优秀,就是那张不会笑的僵硬脸使他失去了活人的感觉。他眼神如同一潭死水,一板一眼地道:“他身上没有印记的气息。” “可是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印记肯定是没有了,岂不是破坏者已经可以逍遥法外?”癔想着借曾莱眼睛看到的那张书籍残页,他怀疑那张残页的来源,就是这个管家,当下也比较希望能在管家身上找到突破口。 管家淡淡看他一眼,礼貌地躬了躬身:“亲爱的游客,你无法证明这位游客就是破坏者。” “能。” 癔还想讲讲道理,虞幸就自己开口:“是我干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 我万分惶恐、害怕,我愿意承认我的错误,受到应有的惩罚,希望管家先生给我一个机会弥补过错。” 管家:“……” 癔:“……” 管家在想什么,癔自然无法得知,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被幸这个人的操作亮瞎了眼。 好家伙,这是什么高中生写检讨的态度啊!你把这态度用到很可能要你命的推演里来合适吗?? 虞幸接着道:“警报之前,我打碎的雕塑一共是十二座,广播之后我一慌又打碎一座。管家先生,我给古堡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失,不惩罚一下,我良心不安。” 管家:“……” 这位白发老者僵硬的面皮似乎稍微动了动,他眼睛朝虞幸注视过来:“没错,一共是十三座雕塑,我相信你就是破坏者。” 那满地的碎石块,要不是在现场一个一个看着打碎,还真不可能数得出来。 他伸出手来,把虞幸从惊讶却没有表现在脸上的癔手里接过,对癔说:“尊敬的游客,感谢你为爱丽丝地狱治安做出的贡献。” 由于时限过了,癔并没有得到什么奖励,他本来也没指望有奖励,只是趁机问道:“管家先生,你会把幸……就是破坏者,带到哪里去啊?” “交给爱丽丝处置。”管家淡淡点头,“你要一起来吗?” 交给爱丽丝?爱丽丝现在可是怪物阵营,逮谁谁死! 癔眉头皱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草率跳坑里,而且他怀疑,虞幸的这个举措很可能撞枪口上了,说不定就是找死,于是摇头道:“不了,管家先生你们处置就好。” 管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带着虞幸往最右侧通往五楼的楼梯走去。 虞幸回头看了癔一眼,用眼神告诉对方:滚,别跟着。 癔“切”了一声,懒得管这边可能发生的悲剧,直接转身走回了四楼。 不靠谱,这个幸未免太自信了一点,他还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找线索吧。 …… 管家手上力道看着不重,其实按在绳子上,限制了虞幸所有可能做出的小动作。 老先生一句话都不说,把他带到了五楼那扇锈迹斑斑的上锁门前,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钥匙,一手拧开锁头,锈门吱呀一声刺响,被推开一条小缝,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无光环境。 虞幸这时重新问道:“你要把我带哪儿去啊?” “刚才不是说了吗,交给爱丽丝处置。”大概是认定了破坏者这个身份,管家对他不再有对游客的礼貌,而是语气冷硬。 “拉倒吧。”虞幸却说,“如果那半个小时里有人抓到我,你说要把我带给爱丽丝我还信。现在?爱丽丝都神志不清了,你指望她怎么处置我。” 管家推门的手一顿,朝他看来。 虞幸双手被束缚着,脚腕上的绳子也使他行走不便,但是他心态好得不得了,冲管家老先生露出一个一看就很不好管束的笑容:“我恰巧碰到过她哦~爱丽丝加入怪物阵营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管家收回视线,神色如常地推开门,顺势把虞幸给推了进去。 “唰——” 门又在虞幸身后关上,下一秒,陷入完全黑暗的空间里窜出一缕小火苗,照亮了很小的范围。 虞幸分出一点注意力打量了一遍周围,他现在所在的这条走廊,幽深狭窄,乍一看和曾莱所在的玫瑰隧道有点相似。 “你怕吗?”手里握着打火机的管家正是提供小火苗的来源,他难得主动开口。 “我不怕啊,怕了过来给你送人头干什么。”虞幸感觉到管家按住他手腕的力道已经松了,于是偏过身面对着管家,轻而易举地把绳子挣开,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火折子,快速在空气中划动,成功点亮,“用这个吧,这个亮一点。” 破旧的走廊里,灰尘飘在空中,或静或动,虞幸的脸就在灰尘后忽明忽暗,让人有种不真切的错觉。 管家看着他,没说话。 是需要我“做点什么,来触发后续任务”么?虞幸脑海里闪过一道思绪, 有点好笑,感觉真像游戏似的。 “我找到过之前某一任游客藏起来的书页,上面的内容……我没猜错的话,是你写的。” 虞幸说的是和曾莱一起探索的五楼走廊里,他从枕头套里翻出来的东西。 管家其实并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张,因为这古堡中,藏有这种信息的书页不止一张。 但这不妨碍他接收到某种信息,白发老先生道:“难道不能是你们的导游写的吗?” 导游修女,自从把他们带到古堡的卧室里去,就没再出现过。 虞幸弯腰解了脚腕上的绳子,然后直起身懒懒往后一靠,本就被血染脏的卫衣又沾上了墙上的灰,但他一点都不在意,事实上,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一副没有骨头,逮到什么就靠着什么的样子。 “这就要提到立场问题了,不过在这之前,管家先生,我能不能先向你确认一件事?”他挑眉道,“我知道,你本身很惧怕爱丽丝,所以我才找了一个符合‘规定’的机会来和你独处。但是我必须确认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勇气反抗爱丽丝?” 管家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想做出什么其他表情,却只能微微抽搐的状态,他声音中的冷硬褪去一点:“先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不是导游?” 他看着虞幸解开束缚而无动于衷,没有再提要把虞幸带到哪里去处置,也没有再像待在大厅时那样一句都不肯多说,虞幸嘴角一勾,知道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既然管家先生有耐心,那我就挑重点说好了,也好让管家先生确认一下,值不值得和我这个‘游客’合作。”虞幸姿态很放松,虚虚地举着火折子,闻着空气中物质燃烧的味道,还很不老实地坐到了身旁废弃的柜子上,两条腿一条垂下,脚撑着地,一条微微弯曲,脚悬在离地面几厘米的位置。 “在爱丽丝古堡里,除了爱丽丝这个创始人外,有三名员工,分别是导游、管家、厨师。厨师最晚加入,而导游和管家谁先谁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爱丽丝明显更看重导游。”虞幸望了老管家一眼,“导游带着我们参观大厅的时候,对你的态度和对一座雕像、一盆花没什么区别,很显然,她并不觉得你是个需要她尊重的角色。” “在这种现状下,我发现,很可能是爱丽丝察觉到了作为管家的你,还有自我的意识,或者说,还有一种不服从命令的可能,所以,她很大程度上削弱了你的权限,让你连‘用餐时间之外提供给游客一杯水’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权限问题,是虞幸当时跟在曾莱后面想到的,曾莱的试探或许不是针对这个,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虞幸很擅长把已有信息重复利用。 他接着道:“我们进入古堡之后,导游就告诉我们,古堡内游荡者我们每个游客对应的鬼物。这一点,不仔细想,或许会觉得只是一个规则而已,可如果好好去推敲,就能发现……” “鬼物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能和游客对应起来?” “想要熟知游客的罪恶,要么,是爱丽丝有这种可以直接看穿人心的能力,从而迅速制造了这些鬼物,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否则,她不会因为我戴了面具,就分辨不出我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在进入古堡之前,配合进行了某种足以让鬼物被制造出来的事情。” 他伸手挥了挥绕在鼻尖得灰尘,对老管家笑道:“很显然,我们都做过的事情……是检票。” 导游抱着一盆玫瑰花,告诉“游客”们,要检票才能入场。 而检票的流程……是让他们把血,滴在盛放的红色玫瑰上。 第六十四章 爱丽丝地狱(35)-大巫师的玫瑰种子 当所有推演者站在古堡门口,听从修女的话,将手指摁在玫瑰刺上以完成检票这一目的的时候,“罪恶”已经悄悄顺着流出的血液被玫瑰花吸食,成为了爱丽丝古堡的一部分。 虞幸语气平常,抬手将碍事的碎发随意拨到一边:“是这样的吧?管家先生。” 管家眸光动了动,听着眼前的游客继续道:“修女导游被指派做这么重要的事,而你仅仅负责一部分毫无意义的后勤工作,爱丽丝倾向谁,已经很明了了。作为一个跟爱丽丝打过两次交道的人,我觉得,我在这方面的判断还不至于出错。” 爱丽丝的暇眦必报,他可是领教过的。 虽然不知道这位游客之前什么时候还见过爱丽丝,但是管家明显已经被说动,他笔直的站姿似乎有一些松动,乍一看还是庄严的,可若是观察细节,就能发现他在虞幸面前,已经放松了一些:“你说得对,古堡里,只有我还有反抗的意识。”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虞幸笑了,眼中漆黑一片,比起不被火光照亮的远处还要暗,他语气轻缓了不少,仿佛带着一丝蛊惑:“当然了,管家先生既然没有对自身地位表露不满,就说明你想反抗的不是爱丽丝对你的不重视,而是别的什么。” “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导游和厨师,从前都曾是游客,对么?你们失败了,却因为某些特质,在死后被爱丽丝留了下来,成为了这个古堡的一部分,再也无法离开。” “管家先生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见过太阳了呢。” 管家沉默不语。 “因为已经是亡者之身,所以无法离开,只能一直装作听话的仆从,看着爱丽丝古堡迎来一批又一批身带罪恶的游客,再看着他们死亡或逃出生天,而你,永远都只能站在大厅的金钟旁,对这些小命不保的陌生人躬身。”虞幸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似乎生出了感同身受的怜悯与可惜,“这样的日子,管家先生你也不想再过下去了吧?” “是的。”管家淡淡道,“如果每个游客都像你一样聪明,会调动人心中的冲动,或许,解脱或毁灭,无论哪一个结局,都会离我更近一点,再怎么也不会比现在见不到光的处境更差了。” “哈哈。”明明讨论的事情十分严肃,虞幸却笑出了声,引来管家不那么明确的一瞥。 他轻摇着火折子,仿佛正在思考着:“正常流程,我们这些游客撑过了两天,该死的死,该伤的伤,剩下的有谁能活着出去,大概也是个看运气和实力的事情。但是吧……既然知道隐藏起来的情况,我就不大想按部就班地玩了,你觉得呢?” “你想怎么样呢。”管家道,好像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被虞幸带着走了。 亦或者,阅人无数的管家已经察觉了这一点,却心甘情愿地被虞幸赋予一点希望。 虞幸眼尾上挑,平静中透着些许攻击性,让人无法忽视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爱丽丝本身的存在也有所依赖吧?管家,我想彻底结束爱丽丝地狱,不是这一场参观,而是彻底结束。” 管家死水般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变化,他望着“大言不惭”的青年,眼中透出一股希冀。 “你知道怎么毁掉这里?” 很显然,以听话仆从的身份隐藏着自身意识的管家,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毁掉古堡,或者是毁掉爱丽丝。 “差不多吧。”虞幸抬起眼皮,脑海中回忆着目前为止爱丽丝地狱的所有信息,“玫瑰是制造鬼物的媒介,但是古堡中的鬼物,不止我们八个推演者的对应,还多了一个,那就是爱丽丝本身。” “既然如此……是不是说明,爱丽丝作为一个鬼物,也受到玫瑰花的制约呢?” 在爱丽丝乐园版本里的爱丽丝,周身并没有玫瑰的元素,同时,也不会变成厉鬼本相来屠杀游客,相反,她是规则的制定者,是一个公正的引导员。 就像她当时说的,爱丽丝是游客最好的朋友。 她也确确实实,把完成了游玩的游客亲手给送了回去。 因为她的出现,映射的是现实中的一场杀人案,而她当时 存在的目的,是引到参与者找到案件真凶。 不论怎么看,当时的爱丽丝和现在的爱丽丝相比,都称得上“正义”。 是什么让她发生了堕落的变化?很显然,多出了什么,便是什么。 “呵……沾了我们血的玫瑰,就在那一处单独开辟出来的空间里吧?我要下去,然后挖了玫瑰。” 虞幸对听得认真的管家老先生伸出手:“管家,合作吧。我毁了这儿,让你解脱,而你要负责,给我提供一些便利。” …… 所谓的便利,其实也就是信息。 虞幸早就对古堡里和其他楼层格格不入的五楼充满了好奇,为什么其他地方都是金碧辉煌的,带着符合爱丽丝审美的奢华,只有五楼这么陈旧,还有多处上锁,仿佛被遗弃了一样。 况且,他的书籍残页都是从五楼走廊两侧的卧室里找到的,显然,在之前的某段时间里,五楼才是提供给游客的住所。 又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卧室转移到了三楼? 就连通往玫瑰隧道的黑洞都在五楼。 显然,五楼有故事。 他的疑惑,在老管家同意合作之后,便都解开了。 “五楼被废……那时候厨师和修女还没来,爱丽丝也才刚刚建好这座古堡不久。”老管家操着一口人工智能般毫无感情的声线给虞幸讲故事,“爱丽丝本身是一只厉鬼,只是能力不强,只能做一些摧残游客身体的娱乐项目,用来惩罚罪恶。” 说白了就是体罚。 会刺穿游客手臂的跳楼机、撕咬游客的人头娃娃、差点把游客烤焦的旋转咖啡杯……对虞幸来说都历历在目。 “我其实是在古堡建成之前,就跟着爱丽丝的。那时候爱丽丝的惯用躯壳还是个两米多高的机器娃娃,她只有我一个仆人,将死去的我留下来之后,对我十分依赖。”老管家说起那段日子,也毫无怀念之意,看来他想要离开的心不是古堡建立之后才有的。 他湖蓝色的西装有些打皱,老管家先是下意识伸手理了理,又意识到他作为“管家仆从”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不由得有些丧气地放下手:“后来有一天,一个自称大巫师的人来到乐园,送了爱丽丝一颗玫瑰种子。那个人浑身罩在黑袍里,看不清脸,听声音是个男性,不清楚是不是人。” “他告诉爱丽丝,想摆脱那具虚假的机器躯壳,就将厉鬼灵魂卖给这颗种子,然后将它中在泥土里,要在鲜血的浇灌和罪恶下使其发芽、成长。这朵花盛放的时候,就是爱丽丝拥有美丽的人类躯壳的时候。” 虞幸听着挑了挑眉,回想起晚餐前的爱丽丝,那时候的她,可谓已经与人无异。 说明花朵已经盛放?那和修女导游一开始小心翼翼捧着的那朵玫瑰就完美对上了。 不过……这突然出现名字大巫师…… 他的神经非常敏锐,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一听到巫师、花、教唆等关键词,就想起笼中噩梦那个推演里,最后逃跑的巫师。 手段似乎有些相似,不同的是,教唆布朗一家的那个巫师,实力绝对没有诱导爱丽丝的这位强。 会有什么关联吗? “然后呢?”听故事的时候,虞幸除了自我思考,还会坐在柜子上,时不时担任一下捧哏。 “有了那朵花,爱丽丝的能力开始变强,每到晚上十点之后就会失去理智,攻击所有看到的东西……不包括我。她修建了古堡,一开始,为了激发游客的恐惧,她逼迫游客自相残杀,和游客一起住在五楼,收效确实很大,很短的时间内,她的玫瑰完全盛开了,她掌握了罪恶具现化的力量。她变了,堕落向了罪恶的那一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做的事一开始是为了让人学会赎罪。也就是在那个阶段……”管家语气顿了顿,看了虞幸一眼,“具体是哪一次,我也不记得了,来了一个和你一样聪明胆大、不按常理出牌的游客。” 提到那个游客,管家像是有些唏嘘:“那是个戴金丝圆眼镜的青年,在其他游客面前自称沉。说起来,他的长相也足以让人惊艳,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总之,在第一天的晚上,他把我 支开,然后跑到爱丽丝的卧室点了一把火。” 点火? 虞幸来了兴趣,自从进入古堡,处处都能看见烧灼留下的小细节,他本来以为这种痕迹是爱丽丝自己自带的问题,没想到……还有游客这么莽? “爱丽丝是一只被烧焦的厉鬼,本身就极度厌恶火焰。一把火下去,也不知道那位游客用了什么方法,使火势蔓延速度极快,整层楼都被烧了。在爱丽丝床下的通道也被发现了。那位游客跳了下去,要不是爱丽丝失去理智后仍然能感应到玫瑰的状态,沉差一点就能把玫瑰毁掉。唔,之前我没有去想,今天听你一说,我才知道,沉曾经差一点就能毁掉整座古堡。” 管家说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一次,游客们的伤亡很小,而爱丽丝元气大伤,之后,她就废弃了五楼和五楼的通道,将三楼改成了提供给游客的卧室,在古堡主楼旁边修建了一座副楼,作为她自己,还有我的住所。然而她已经察觉到,当初我是故意配合那位游客被支开,给了游客放火的机会,对我的依赖程度大幅下降。” “之后,她新收了导游员工,配合和罪恶具象化的能力,改变了游览项目,也就是你们今天听到的规则。” “啊哈,五楼那条通道我和同伴已经去过了,可惜的是,由于人数限制,我没能下去。”虞幸想了想曾莱栽下去的样子,一瞬间有点想笑。 虽然是在极度的厄运中掉下去的,但是现在看来,摇到六点之后,栽下去的意义反而变好了。 曾莱,现在是最接近玫瑰的人。 还有管家口中叫沉的游客,虞幸猜,这可能也是一个推演者。 之所以只是可能,是因为听管家的语气,爱丽丝古堡曾经迎接过很多很多批游客,但是,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特殊的,可以重复进入的推演游戏,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在推演者之间流传,更不可能一个相关的视频都没有。 所以,之前的游客,可能只是设定上的“人”,不一定真实存在。 但沉的举动也不太像是一个普通人能做的出来的,或许,在那么多批的普通游客里,也有那么一两次推演者的加入。 真有意思。 不……等等…… 嘴角还没有弯起来,虞幸突然思绪一顿。 一个小细节被他想起来,他立刻转头向管家确认道:“你刚才说,即使失去理智,爱丽丝也能察觉到玫瑰的变化?” 管家顿了一顿:“是的。” 虞幸:“……”曾莱在下面啊! 万一曾莱不小心被爱丽丝感知到了,爱丽丝进入玫瑰隧道逮曾莱怎么办,他早就看出来,曾莱并不是特别擅长战斗的那种推演者。 烦人的是他现在没有办法通知曾莱让对方小心。 “管家。”他声音很冷静,冷静到管家以为刚才那一瞬间,虞幸问问题时的一丝紧张只是错觉。 “你说。”现在反正已经说开,管家决定帮到底,争取自己的解脱。 “爱丽丝在五楼住着的时候,在自己的床下开辟了通道,后来废弃了。”虞幸漆黑的眼睛盯住精神奕奕的白发老者,“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合理猜测,在现在爱丽丝位于副楼的住所里,她睡觉的床下,有另一个通道入口?” 管家认同的点头:“很聪明,是的。” 虞幸捡起麻绳往自己手上敷衍地捆了一圈,手一伸:“带我去。五楼的通道被我同伴用了,我只能找新的通道。” “直接去?”管家有些迟疑,“事实上,如果你得到了某一种罪恶的对应道具,就可以短暂的削弱爱丽丝面对你时的力量和速度。道具收集得越多,你活下来的机率就越……” “啊,其实吧。”虞幸直接把绳子的一端塞到管家手里,非要做个样子。 “其实我还挺强的。” 管家接过绳子,不太明白虞幸说的强到底是什么一个程度。 虞幸于是补充了一句:“就算我一个道具都没有,爱丽丝也杀不了我。” 管家:“……” “所以,我不去找什么道具了。麻烦您老人家带个路,把我送到爱丽丝的卧室,晚了得话,我的同伴可能会遇上一些麻烦。” 第六十五章 爱丽丝地狱(36)-副楼 副楼和主楼之间有两条隐藏起来的空中走廊用于连接,分别在二楼和四楼,虞幸跟在管家后面走着,一路都没有遇见鬼物来阻拦。 看来,那些由罪恶延伸出来的鬼物能分得清古堡内的员工。 管家帮他帮得已经算明目张胆,虞幸相信,即使爱丽丝现在是一个丑陋的、没有理智的怪物,以她对古堡的掌控力,或许已经发现自家管家的“投敌”行为了。 他得快一点,否则,爱丽丝可能会游荡过来。 虞幸跟着管家,沿着一条他没有走过的路线一直向前,拐过几个不太显眼的岔路,他终于看见了所谓的空中走廊。 走廊的样子被精致复杂的黑色铁质栏杆门遮蔽了大半,由于走廊四面封闭,他无法提前看见副楼的楼体。 巧合的是,这扇门已经被打开过了,虚虚地掩着,省掉了虞幸想办法拿钥匙的麻烦。 “看来,已经有人前往了副楼。”管家略有一丝意外,因为他知道,两条走廊都被锁上,分别由两个“战斗力”最强的物理怪物守着钥匙。 虞幸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 槐和荒白早就说要找走廊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以那两个人的能力,找到了目的地并不稀奇。 管家看着虞幸丝毫不意外的神色,不禁想到,能有人在不知不觉间得到钥匙,进入附楼,说明这次来的这一批游客中,聪明人不止眼前这一个。 或许……和曾经那一场大火一样,游客们说不定真的能成功,毕竟这一次,比起第一次,多了很多信息和经验。 吃了一颗定心丸,管家停下脚步,推了推虞幸:“你进去吧,爱丽丝还是住在五楼。我必须留在主楼,否则,就真的和直接通知爱丽丝没有两样了。” 虞幸点点头,他本就没指望管家能直接将他领到爱丽丝的卧室,管家的工作就是在大厅做后勤,进出副楼肯定有限制。 事实上能不费功夫地找到副楼的进入方法,管家已经帮他帮到了极致,他不可以再要求更多了。 虞幸走向栏杆门边,手指轻轻一拨,门轻轻打开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缝隙。 他迈出去的脚步一顿,又转回头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老管家想了想:“副楼没有你们的怪物,但是你要小心被修女发现。我、修女和厨师都没有什么杀人的能力,但是我们有禁锢游客和通知爱丽丝的方法。厨师不管事,但修女对爱丽丝忠心耿耿,你要是被她抓到,就要提前面对爱丽丝了。” “谢谢。”虞幸黑发下的眼睛中划过一抹微光,看着老管家挺拔的身姿,体面的着装,在金碧辉煌的古堡内沦为装饰,他微不可察地颔首,做了一个对他来说堪称郑重的动作,“还有……再见。” 他这一去,如果顺利的话,或许就再不会见了。 管家会随着爱丽丝地狱根基的崩塌,走向他早就该到达的归宿。 死亡。 对管家来说,死亡是解脱,他年纪也不小了,头发都是银白的,或许长眠于地下,不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打扰,才是他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不再看管家,虞幸瞳色微凉,顺着走廊一步步踏过,走廊上有灯,他那用不了多久的火折子被他重新放进了口袋。 很快,他走到了走廊的另一侧,由于副楼是爱丽丝和员工们住的地方,所以副楼这一侧并没有门的阻隔,大概是对员工们比较放心。 过了走廊,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型大厅。 大厅很空荡,布置精美,墙上被一块块镂空金箔铺满,绘制成奢华的图案。 在靠近墙面的地方,一圈圈白色细绳交错悬挂,绳子上用夹子夹着一张张相同大小的照片。 一瞬间,虞幸就回想起了爱丽丝乐园里,那个神秘的女巫时光小屋。 时光小屋的前厅也是这个样子的,照片上显映着每个人一生中经历过的事情,有些是人,有些是景,模糊不清的记忆都在这些照片中得到了清晰的映照。 看来,爱丽丝是把时 光小屋给保留了下来,还移植到了副楼中? 虞幸随意朝几张照片看去,然后挑挑眉。 不完全是。 照片上的确显示的是时间,但不再是游客的了,而是——爱丽丝的。 蒸汽朋克风格肆无忌惮的展现在虞幸面前,虞幸看见了熟悉的跳楼机、钟塔、还有放着古怪歌曲的抓娃娃机。 目光往旁边动了动,下一张照片上的画面是,一颗种子被一只隐藏在黑色袖子里的手递了过来。 再下一张,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生长在花盆里,花盆中的土被鲜血浸泡,宛若红土。 虞幸盯着那截黑色袖子看了一会儿,他知道,按照管家所说,袖子和手掌的主人就是那位大巫师了。 半晌,虞幸失去了继续参观的兴趣,这些照片上除了有玫瑰的生长记录,还夹杂着很多游客惨死的瞬间,虞幸对见识别人怎么死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最后环视一圈,摇头道:“……可惜……那个女巫不在这里。” 表情矜贵冷淡的女人给虞幸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女人了,声音也很好听,就是有些神神叨叨的。 还有那只叫厄运的小猫,似乎很喜欢他,但他不喜欢跟他这种懒人抢座位的猫。 唔,对了,女巫当时送了他一个道具,叫做,直到现在他都没发现有什么用。 等等……女巫和巫师会有关系吗?当初见到的时候,女巫好像说,她是过来兼职的? 兼职这个词,推演者有时候也会说,因为系统面板里就有各种“兼职市场”。 “嗯……算了,都带个巫字,可能是巧合。” 甩掉了脑子里的思绪,虞幸伸了个懒腰,往大厅出口走去。 他现在就想快点找到五楼,去玫瑰隧道跟曾莱会和。 如果路上能遇到荒白和槐的话就更好不过了,那两个人好像能力都很强,有他们加入的话,摧毁玫瑰的计划肯定会顺利很多——前提是五楼爱丽丝的通道,不限进入人数。 出口后面是一道走廊,从这里开始,玫瑰的痕迹就逐渐加重了。墙壁上镶嵌着玫瑰形状的装饰,红艳而糜烂,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虞幸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 看来,自从借着玫瑰获得人类皮囊,爱丽丝本身也更喜欢玫瑰花了。 他不适的吸了吸鼻子,感觉这味道一点也不好闻,花香并不纯粹,其中夹杂着很多不友好的味道,比如铁锈味,比如腐烂味,要说感受,就像从前某个时间段里围着他表白的那些女人身上喷的劣质香水。 唯一的作用大概是提神醒脑。 “亦清。”他轻声喊道。 自从去到图书馆,见到癔,亦清就又躲进匕首里装死了,简直就跟不存在一样安静。 腰间的匕首动了动,青雾从他卫衣里钻出来,在他腹肌上留下一阵冰冷的触感。 “来了。”亦清在青雾中现形,化为人形飘在空中,“怎么?” 虞幸:“没事,你的青烟里有竹子的味道。”比刺鼻的玫瑰味好闻。 亦清理解了他的意思,对自己被当成竹子味香薰的事情并不在意,只觉得这个人越来越不把他当摄青鬼了。 他先是感到有趣地笑了一声,随即开扇轻摇,眉头微微皱起:“这就是副楼?比主楼小很多。” 副楼毕竟是新建的,也只需要提供员工居住的功能,当然不必修建得太大,比起主楼来说,只能算一个很小的地方。 虞幸“嗯”了一声,站在他现在的角度,可以看见走廊尽头分别有一条向上的楼梯和向下的楼梯,他快步走过去,楼梯是迂回状,可以看出,不管是向上还是向下,都是很正常的跨越了一层楼的那种。 “咦?”虞幸毫不犹豫往上走,到了下一个平面中,也就是三楼,又是一条一模一样的向上楼梯。 他愣了一下,一个想法出现,“副楼的空间,是正常的?” “可能吧,”亦清道,“你不快一点上去吗?不是在担心那个叫曾 莱的小孩?” “是啊,虽然他在收到我之前的提示之后,基本不会再陷入手足无措的状况里,但是我怕爱丽丝察觉到他的位置直接去找他。”说话间,虞幸已经再次快步登楼,随即证实了这个让人高兴的消息。 副楼的空间真的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它的楼梯是固定在拐角处的,一层一层往上叠加,并非主楼里那种能把人逼疯的迷宫式构造。 如果是这样,那他想去五楼就变得易如反掌! 很快,虞幸直接上到了五层。 一股浓郁的玫瑰味道扑面而来,大片大片的红玫瑰被种植在走廊两侧,用黑色瓷缸装着,热烈而深沉,像一团团燃烧的红云,就如古堡上空巨型眼睛周围的那一圈似的,非常好看。 亦清一袭青衣站在其中,本该是浓烈与清雅的碰撞,可莫名的,任何一点清雅都与此处格格不入,像是被排挤了一般。 “我不想呆在这里。”这位青衣摄青鬼直接飘到了虞幸背后,稍微离地,双手按在虞幸肩膀上,好像把虞幸当栏杆撑了,他放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重量上去,让虞幸意识到了他的不喜。 虞幸自己也不喜欢这些玫瑰,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亦清流露出厌恶的情绪,要知道,之前在晋升游戏那两座荒村中,亦清也没有表现出一点不适。 他问:“为什么?” 亦清答:“太脏了。” “脏?”虞幸没想到亦清的答案是这个,一边顺着两侧花海往前走,一边继续问趴在他背后的亦清,“为什么脏?” 亦清硬生生用他的儒雅凹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这些花中,全都是刻意引导出来的血腥、罪恶和恐惧,和它本身需要的东西已经背道而驰了。” “本是用来赎罪,追求真相的地方,现在也已经堕落成污秽,不脏吗?这种味道闻得我想吐。” 只有鬼物才能感受到这其中的差别,因为鬼物对这种种负面感觉最熟悉。 虞幸想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你说得对,很脏。” 爱丽丝因为自身的欲念,从公正的乐园管理者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堕落者,那位大巫师“功不可没”。 有机会的话……他还真想去看看,“巫师”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在荒诞世界扮演者怎样的角色。 如果是可以在不同的世界穿梭的组织……是不是就意味着,要是能了解这个组织,他就离荒诞推演的高层秘密更近了一步? 当然,现在想这些似乎过早了,虞幸一路走,一路开走廊上的门,这些门的背后都是些功能性房间,最多的就是展示间,不管是雕塑还是油画、手工制品还是服装,多得令人眼花缭乱。 由此,虞幸基本可以确定,整个五楼就只有爱丽丝一个人住,其他员工都是住在其他楼层的。 这么多无关紧要的房间,员工们想住都没有位置。 就在虞幸望向最后一扇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双开门扉时,挂在他身上不下去的亦清突然化作青烟散去,语气温润平稳却不容置疑:“躲起来。” 虞幸目光一凛,本着对这位摄青鬼的信任,一闪身就蹲在了两盆玫瑰花丛之间,借助伸出的带刺枝桠隐藏身形。 确认自己的位置不容易被发现,他才偏过视线,从花朵之间的缝隙往外看。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不远处站定,仿佛是听到了一点动静,狐疑地往四周环视一圈,面无表情的漂亮脸蛋上有一种阴冷感趋之不散。 虞幸眼睛一眯,心道,修女为什么会上这一层? 他目光往下移动,就见修女的手里拿着一只金色浇水壶,壶嘴长长地伸出,顶端是宽宽得圆盘状。 “……” 来五楼浇花? 修女最终什么也没发现,死水一潭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红色花丛上,抬起浇水壶就往花上浇灌。 从那长长的壶嘴里喷出的水流……是血红色。 血色液体浇灌在玫瑰花上,顿时,一股比刚才强烈百倍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直直涌入虞幸鼻子里。 第六十六章 爱丽丝地狱(37)-橡皮擦 不仅仅是花的味道,血腥味也粘稠起来,仿佛一块有厚度的布盖在鼻子上,呼吸都几乎失去了作用,难捱的窒息感笼罩过来。 虞幸感觉一阵反胃,鼻尖也痒痒的。 他眼神清亮,伸手捂住口鼻,好歹是把这种味道阻挡了一点,鼻腔也舒服了些。 哼,他才不会打喷嚏呢。 “啊嗤!” 想法刚刚闪过,一声没忍住的喷嚏声就响了起来。 修女猛地从花朵中抬起头来,僵硬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丝兴奋的神色,她把浇水壶放在原地,黑色的修女裙裙摆一动,轻声道:“果然有游客在这里。” 她的声音中带着员工特有的机械,阴狠地看向了……楼梯那个方向。 没错,打喷嚏的当然不是虞幸,而是另一个人。 虞幸也朝楼梯那边看去,由于走廊有折角,他只能判断出有人在那个方位,却看不到具体情况。 他眉头一挑,听声音……是荒白吗? “槐和荒白比我先到副楼,但是这两个人没有具体的目标,大概到现在是先完成了占房间的任务,然后随便在楼里逛了逛。”虞幸在心里想着,“他们说不定已经进过爱丽丝的房间,但是由于不知道爱丽丝床下通道的存在,所以没搜那么仔细。” 凑巧在修女浇花的时候上了五楼,被味道刺激的暴露了位置,要么是运气太差,要么…… 就是故意的。 修女导游快步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移动过去,脚步声轻得仿佛不存在,就像鬼魅一般,难怪她刚才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虞幸站着的地方,差点就看到了虞幸。 虞幸的感知力其实还不错,尤其是体内的诅咒之力,对祭品和鬼物都有一定的反应,可在这一大片红玫瑰中,他发现自己的感知力好像被影响了,加上进古堡以来,他体内的阴冷气息就没安分过,一直在翻腾,他对此已经有些习惯,所以偶尔痛苦加重一下,也被他忽略过去了。 还有一种可能……有亦清这个对他暂时充满了善意的摄青鬼在,亦清强大的感知力,让他多多少少还是松懈了一些。 “……” 意识到这一点的虞幸双眼微眯,嘴角向下压了压,告诉自己下次不能再这样了。 而那边,修女的身形渐行渐远,虞幸十分胆大地从玫瑰花的遮挡下钻了出来,走到修女浇花的地方,拿起了浇水壶。 入手冰凉,不过比起他自己的阴冷气息,还是很温暖的。 说明不是祭品。 虞幸用鼻子闻了闻浇水壶里的味道,又摇了摇剩下的液体,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这好像……不是人血的味道,而容量,似乎还有大半壶。 亦清以青烟的形态萦绕在他肩膀周围:“想带走吗?” 虞幸笑道:“被你发现了。” 他拿起来就没打算给修女放回去。 风过留痕,雁过拔毛,他又不是第一次顺走推演里的诡异npc的东西。 突出一个轻车熟路! 正当他握住浇水壶的时候,楼梯那边传来了修**沉而恼怒的声音,只听她提高了音调:“尊敬的游客,请问你躲在哪里呢?您可以出来,由我这个导游带您参观。” 看来,她并没有顺利找到发出声音的人。 虞幸面上情绪不显,只发觉青烟聚拢,尽数缩进了他的衣服下面,将存在感压到最低。 他心里有了准备,五六秒后,他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轻柔地拍一下肩膀,放在平时可能根本不算什么,可放在推演游戏中,还是在和敌对的东西“躲猫猫”的时候,这一下的威力可不亚于扮鬼吓人。 虞幸淡定转身,看向身后,他的平静让身后的女孩发出一声可惜的感叹:“……你怎么没被吓到。” 荒白手里拿着一块橡皮擦,马尾有些许散乱,英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没想到的样子。 槐也站在旁边,鼻梁上架着银色眼镜,神色有点无奈。 虞幸看了他们一眼:“吓了一跳,我好害怕。” 槐:“……” 荒白撇嘴,有些郁闷:“你是不是猜到我们在这里了。” “嗯,你故意发出声音引修女过去,声东击西,目的只能是要过来这 边了呀,不是吗?”虞幸冲她温和一笑,就像在看一个顽劣的熊孩子。 “咦,你果然很聪明啊,可是我想看看大帅哥被吓一跳的表情欸……” 荒白捂了捂脸,眼睛亮亮的,好像有点跃跃欲试,槐神色仿佛都暗了暗,制止道:“你想把幸吓一跳,再发出点声音把修女引回来吗,别玩了。” 他斜了一眼修女的方向,又看了看虞幸手里的浇水壶:“先别在这儿说话,修女马上要过来了。” 虞幸点头,也没再逗人,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豪华双开门:“去爱丽丝房间说。” 几人趁修女没过来的时候推门而入,门内精致奢华的陈设让他们的动作都顿了顿。 只能用华丽来形容这个房间。 各色宝石镶嵌在墙上、天花板上、壁画上,甚至是书桌、台灯、衣柜…… 到处都在闪闪发光。 一张血红色的床稳稳放置在房间的正中央,玫瑰花瓣均匀地撒在上面,床帘是挂着的,金色,上面也绣着红色玫瑰图案。 除此之外,这间卧室还摆了很多很多面镜子,有大有小,朝向各异,硬是把面积一般的房间映照出一副宽阔的错觉。 槐轻声关上门,落了锁,由于失去了视野,修女又近乎没有脚步声,三人靠在门后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有两三分钟,门外才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是哪位调皮的游客偷走了我的水壶?” “请这位游客快些出来,否则,偷盗园区道具,爱丽丝可是会生气的!” 修女的声音忽远忽近,可以想象到,她正在门外的走廊上来回走动。 听着这样的控诉,虞幸摸着手中浇水壶冰冷的把手,嘴角上扬,十分愉悦。 “她不会进来吧?”等修女走远了一些,荒白用气音对两位青年问道。 槐抢先摇了摇头:“不会,爱丽丝是她上级,她怎么也不可能不经过爱丽丝的同意直接闯进爱丽丝房间。” “哦,不愧是大佬,厉害厉害!”荒白赞叹。 槐偏过头不去看她,佯装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可那一头卷毛仿佛都在为夸奖而高兴。 虞幸:“……”怎么感觉气氛有点…… “卑鄙的游客,爱丽丝最讨厌有人偷东西,等她清醒,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她!” 没等虞幸惊叹,这两人短短时间好像就有某种趋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分贝之大可以称得上震耳欲聋。 虞幸揉揉耳朵,这得是多生气啊…… 不过修女越生气,他这个拿走浇水壶的罪魁祸首就越开心。 吼完这一句,修女不知道拿了个什么,拖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气势汹汹地远去,去搜寻偷东西的人了。 “终于走啦!”荒白雀跃地欢呼一声,看起来放松了很多,虞幸注意到,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橡皮擦凭空消失了。 槐用戴着银色眼镜的眼睛扫视了一遍房间,眉头微微皱起:“我感觉到这间房间好像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但是看不到……” 这副眼镜是非常好用的祭品,槐用它可以很轻松的找出藏得不深的特殊物品。 至于藏得深的,那他就会感到这处空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他去发现。 可以说,作为一个经常玩跑团的玩家,戴上这副眼镜对槐来说就像跑团人物灵感过高,时不时就要被kp拉出来过个骰子,硬塞线索,或者硬拉着掉san。 虞幸心道线索在大床底下你能直接看到就有鬼了。 槐收回注意力,盯住虞幸。 会在副楼遇到虞幸,实在是有些意外,因为推演还长,虞幸应该不至于如此赶时间地找副楼入口,这样就和他、荒白的行动撞了,既然他们两边已经决定结盟,就不必耽误这个时间,还不如分开,尽量探索更多地方。 可现在虞幸不仅来了,还和赌徒分开了。 那就说明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决定这么做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赌徒怎么不在?你怎么知道这是爱丽丝的房间?” 一连三个问题,虞幸不答反问:“看样子,你们之前没进过这个房间?我还以为这么明显的特殊房间,你们怎么也该进来逛逛。” 第七十一章 爱丽丝地狱(完)-不是救赎 撇开性格上的弱点,光看速度以及力量,爱丽丝绝对是最顶级的那一类实体鬼怪。 即使是力气大于常人的虞幸,也不可能真的和其正面抗衡。 所以,当爱丽丝扭曲着四肢,浑身着火,伽椰子似的朝他飞速爬来时,虞幸注意力非常集中,眯着眼大幅度躲避了一下。 因为小幅度的动作,不足以撤出爱丽丝爪子的攻击范畴。 尖锐的指甲就这么擦着虞幸的鼻尖掠了过去,带起一阵令人皮肤发疼的风,正关注着这边的曾莱手一抖,差点把“水”浇歪。 他望着虞幸没怎么变化的神色,心中大呼一声猛士牛逼,同时继续祈祷着虞幸能完好无损地撑过最后几秒。 他的六点幸运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效,或许现在已经失效了……总之,曾莱双眼紧盯着虞幸,要是真出了事,他好歹能看虞幸最后一眼。 要是虞幸知道这倒霉孩子在想什么,可能会把他扔到爱丽丝脸上。 还有四秒。 巨大的危机感似乎让爱丽丝回过了神,她看看虞幸这个讨厌的小偷和嘲讽者,又看看曾莱这个浇花的人,张大嘴尖叫了一声。 虞幸能看到,爱丽丝口中的牙齿颗颗尖利,就像某种锯齿,狰狞而残忍,会让人不自觉想想自己的肉被拒绝的样子……不寒而栗。 爱丽丝还是打算先保护她的宝贝玫瑰。 她瞪着猩红眼睛转过身,四肢紧绷,好像下一刻就要一跃而起。 事实上她的确是这么做的。 还有三秒。 爱丽丝尽显厉鬼本色,不管是视觉上还是听觉上,亦或是嗅觉上,都给人带来一股莫大的压迫感。 她畸形的身体已经腾空,马上就能从火堆里窜出去,一爪子扭掉曾莱的头。 曾莱视野中的厉鬼面孔骤然放大,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但胳臂顺势伸长,竟然一点没耽误浇花。 他为自己出色的表现点了个赞。 赞完他就觉得自己也要完了,不知道虞幸有没有看着他,算是见证了他死亡的最后一刻…… 耶? 爱丽丝并没能成功跳跃进来,相反,她在空中的身体顿了顿,突然惊叫一声,被一股力量拉住,重重摔了回去。 “卧槽!?” 看清楚情况后,顾不得会不会吸引爱丽丝注意,曾莱瞪着眼睛来了句感叹。 这一感叹,又感叹走一秒。 进度条已经走到二十八秒,还剩两秒。 他看到了什么?他居然看见一副消瘦体格的青年,拉住了厉鬼boss的一条腿,直接给抡了回去! 震惊中,曾莱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幸到底花了多少积分在兑换力量上了?这他妈快到上限了吧!诶这人怎么力气这么大,体格却没变化呢?他看到过的兑换了力量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一些明显的肌肉啊…… 或许是太紧张了,这一晃神就收不住,思绪甚至越飘越远。 和因为爱丽丝攻击未遂而捡回一条命的曾莱不同,虞幸现在感觉很不好。 实体类厉鬼的力气比人大很多,他几乎是尽了全力才把爱丽丝给拦住,此时手臂上的肌肉一阵疼痛,很明显拉伤了。 筋脉都在失控般一跳一跳的,双手抖得活像得了帕金森,虞幸被阴冷气息困扰着,垂眼看了一眼摔懵了却本能仍要爬起来继续杀曾莱的爱丽丝,轻叹一声。 于是,曾莱在自己活见鬼的表情里,看到了他起码三年内不会忘记的一幕。 还剩一秒。 他看到虞幸不知是站不稳还是有意的,总之顺势半跪了下去……双臂拥住了爱丽丝。 拥得很紧,忽略爱丽丝的外表,就像是恋人那种占有欲极强的拥抱似的。 尾声 花老板 雨小了一些,却仍然足以影响人们出行的欲望。 “诶,该死的雨。” 两个穿着秋衣的年轻女孩结伴从老城区的街巷中走过,脸上的浓妆配上略显浮夸的耳饰和锁骨链,虽然新颖时髦,但总衬托不出她们想要的那种气质。 “是啊,bad都歇业了,害我白跑一趟!” 其中一个明显心情更不好一些,她晃了晃耳垂上闪烁的水钻坠饰,长筒靴的高跟踩在积水中,一脸的扫兴:“最近那家新来的驻唱可帅了,是我的菜,今天又没能见到。” “算了,明天再去吧,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说明天就出太阳了。”另一个女孩虽然看起来也有点不甘心,但还是安慰着同伴。 “嗤,上了高中之后,我就没这么早回家过!” “你妈真就不管你?” “她忙着打麻将,哪有空管我。” 两人打着一把伞,一边聊天一边走着,突出一个青春时期特有的张狂。 突然,其中一个女生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指指前头:“那是什么?一家花店?” 一整排熄灯的店面中,唯一一家亮着灯的小店就显得格外显眼。 “啊?这条街上哪儿有花店?”同伴闻言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眯了眯眼,在假睫毛上水珠的阻碍中没能看清。 她伸手点掉了水珠,仔细一看,整条街都秉承着老城区的传统艺能,一到十点全部关掉,漆黑一片,仅剩的一点光亮来自于偶尔会闪烁一下的老年路灯。 “哪儿有,你眼花了吧?” 女孩受到质疑,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果然没看见任何一家亮着灯的店铺:“额……可能吧,走了走了。” 嘴上这么说着,女孩心里还是泛起了嘀咕,毕竟刚才看到的花店异常真实,她甚至记得店门口摆了一束洁白的花。 是什么花她当然认不出来,隔着大雨她能看清颜色已经很不容易了。 难道见鬼了? 女孩之前喝了点酒,酒精在她大脑里发挥着作用,让她没有产生什么恐惧心理,反倒一会儿功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街巷重新恢复了寂静,半晌,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巷尾走来。 韩心怡就这么淋着雨,一边微微躬身顾着手里的手机,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警方没有把这条街纳入搜索范围,这很反常,可韩心怡已经不在乎了,她只要一个安安静静的环境就好。 她手机里有韩彦的电话,韩彦走了之后,她尝试拨过,走的那晚一次,一个月后一次,半年后一次,都没有人接。 从那之后,这么些年,韩心怡再没看过一眼这个号码。 今天是例外,她又拨了一次。 等待。 无人。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耳边传来好听又机械的女声,韩心怡目光淡漠,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她一点也不伤心,只是稍微有一丝丝的遗憾。 改电话簿为信息框,韩心怡对着那串号码打了几个字。 在要发送出去的时候,她又顿了顿,把界面叉掉了。 “算了,我可不想给你任何准备的机会呢……你毫无防备被杀掉的惊诧表情,应该比知道我死了的平静表情要好看得多。”韩心怡嘴角一勾,期待起虞幸那要把韩彦送下地狱陪她的承诺。 “你不再能掌控我了对吗?我一定开始超出你的预料了。“ “我要死了,会给你发来消息,骂你也好,咒你也好,这样你就对未来有所防备,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怎么掌控我的全部心理,你一定知道我会这么做。”韩心怡眼中眸光微亮,说起话来语无伦次,病态又憧憬,却又透着兴奋。 “可我遇到了一个和你相似却完全不同的人,我不一样了。我要你失算,我要你再也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反馈!” “嘭”得一声,韩心怡将手机摔在地上,狠狠踩了上去,眼中是对即将结束的生命的惋惜和一种被压抑了多年的快意。 面对韩彦,一点小小的有成效的反抗,都足以让她高兴。 发泄完,韩心怡感觉到了疲惫。 精神 上的,身体上的,通通席卷而来。 她抬起头,看见一家花店正亮着灯。 去避避雨吧。 她也是从避雨开始,彻底被虞幸纳入针对割喉杀手的局中的,此时,对于避雨这件事,她的情感还挺复杂。 即是开始,也是结束。 走近了花店,韩心怡先是透过玻璃门看见了店内温暖的灯光,然后一低头,发现店门口摆了一束没有遮挡的晚香玉。 白色的簇生叶片连接在一起,花朵盛开,高洁而柔软,又在被风卷夹的雨里显得瑟瑟发抖,我见犹怜。 她就这么望着花呆立了十几秒,直到玻璃门发出轻微声响,暖气从打开的门缝里钻出,韩心怡才微微回神。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出现在她前方:“小妹妹一个人站在雨里干什么?失恋了?” 略带调侃,不会引起她的不适,反而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放松和亲近感。 韩心怡视线移动,先是看到了一条深色牛仔裤,随后是浅棕色的高领毛衣,再往上,一张明媚的脸和被束在脑后、搭在一侧肩膀上的黑色中长发映入眼帘。 这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说二十岁也行,三十岁好像也不违和,明明应该是偏冷淡的好皮相,偏偏带着温和柔软的笑意,浑身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气质。 韩心怡看着这个靠在店门上似乎骨头很软的人,一时间以为这是个“艺术家”或者“设计师”。 在她的固有印象里,好像这两种职业中,留长发的男人比较多。 然而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这人不是什么艺术家,也不是什么设计师,而是花店老板。 因为这男人看她不说话,侧了侧身,露出了商人的本性:“想不想进来坐坐?或者你买一束花,我附赠你把伞,怎么样?” “……好。” 韩心怡应了一声,顺势走了进去。 玻璃门被关上了,暖洋洋的温度顿时包裹住了她,她四处打量一番,发现这家花店虽然很小,但是花养得都特别好,不管哪一种,都精致得很。 “你衣服全湿了啊,可惜你是个女孩子,我这儿没有你能换的。”花店老板自顾自的热情着,把她带到了正在工作的立式空调旁边,“你吹一会儿,应该会暖和很多。” “谢谢。”此时此刻,韩心怡只想放空自己,迎接死亡。 她想死得开心一点,坐在温暖的地方死,总好过死在外面,浑身沾满脏水。 于是,韩心怡现在心情还算不错,她看着花店老板坐在一处花架上,仍然在对着她笑,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卖出一束花的样子,不由得主动开始了一个话题:“我能看看你的花么?” “当然,顾客就是上帝,你放肆得看。”花店老板手轻轻一摊,似乎在说,这里的一切,任你挑选。 花店的话很全,有常见的康乃馨、满天星、红玫瑰,也有不太常见的黄玫瑰、白玫瑰、蓝色鸢尾等等。 韩心怡大致逛了一圈,在老板坐着的花架上看见了整个小店唯一一朵黑玫瑰。 或许是由于稀少,这引起了韩心怡的兴趣,她想碰一碰,却被花店老板轻轻挡了下来。 他笑着说:“这朵不行哦。” 韩心怡怔了怔:“有什么讲究吗?” 花店老板伸手拨了一下黑玫瑰的花瓣,语气很轻地道:“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韩心怡没听清。 然而老板也没打算再说一遍,他笑意更盛:“这朵花是别人预订的,所以,顾客不能碰。你想不想喝点热水?我这儿又烧水壶,应该剩了点热的。” “好,谢谢你。”韩心怡便失去了对黑玫瑰的兴趣。 过了一会儿,捧着热水的韩心怡坐在空花架上,有点感激地问:“老板,你姓什么?” 老板似乎毫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我姓花。” “真的?” “是啊,觉得姓花的人是花店老板,很巧合?”花老板见韩心怡点头,才解释道,“不巧,正因为我姓花,所以才开了花店。” 韩心怡恍然,她发现这位花老板的亲和力真的很强,和他坐在一起,不自觉的就会放松下来。 她想起了刚才在店外看到的:“老板,你门口那束晚香玉是怎么了?” “嗯?什么叫做怎么了?”花老板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 “就是……为什么独独把它放在外面?” 花老板“哦”了一声:“因为它快死了啊,养不活了。” 快死了三个字牵动了韩心怡的神经,她一愣:“我看它长得挺好的,怎么会快死了呢?” “因为它之前妄图抢黑玫瑰的水分,可惜失败了。它注定死在今晚,因为它和暴雨很有缘。”花老板转头看向玻璃门外,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古怪,让韩心怡不自觉皱起了眉。 老板突然笑着问:“你知道晚香玉的花语吗?” “不知道。” “危险边缘的快乐。”花老板看着门外的暴雨,笑出声。 韩心怡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她突然不自在起来,或许是因为花老板形容这束晚香玉时的措辞和她自己很像。 被剥夺了推演者的身份后,韩心怡的头脑一直是钝的,只在涉及到韩彦时才会思考。 可现在,她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花老板把头转回来,笑容看上去与他身上穿的毛线衣一样温暖,他自己手里也端着杯热水,此时还在向上冒着热气。他问道:“你快乐吗?” “在你自己创造出来的危险中,你感受到快乐了吗?” 韩心怡蹭得站起来,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哪里听不出来花老板口中的晚香玉指的就是她。随即她愣了愣,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反抗的了。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问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难道是韩彦派来的人? “别紧张,我只是个想给你提供热水和暖气,以及一个避雨场所的好心花店老板。”花老板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生动而自然,就好像他真的在为吓到韩心怡而感到歉疚似的。 对方绅士的行为让韩心怡抿起嘴唇,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果然,花老板没让沉默有酝酿起来的空间,他喝了一口热水,似乎很享受地眯了眯眼:“真暖和啊~小妹妹,我刚才说,你买一束花,我就附赠你一把伞。” 韩心怡:“嗯。” “可是我突然发现,你用不上伞,所以也不会买我的花。” 韩心怡:“……” “那我想要点别的东西,当做我为你提供热水的交换,你觉得行吗?” 韩心怡:“都行,反正我注定死在今夜,和暴雨很有缘。” “那再好不过了~”花老板笑弯了眼睛,“我就要一点记忆吧。” “记忆?”韩心怡眉头一皱。 花老板道:“放心,不要你的隐私,我只是想看看的我的恶魔现在成长成什么样子了。” 韩心怡看了看黑玫瑰,又看了看晚香玉,最终“啊”了一声:“你认识虞幸啊。” …… 第二天,报道不出虞幸意料的爆了。 有些媒体的确拥有这种神奇的技能,捕风捉影的眼力堪比老鹰,嗅到八卦和头条的嗅觉比狗还灵,天色刚刚破晓,几乎踩着最早那一批上班族睁眼的点,几篇新闻报道就在网上流传开来。 其中,重点放在“割喉案告破,凶手落网”这种关键词的,大约是警方联系的合作媒体,而另一些闻风而动的杂志社则另辟蹊径,试图用其他方式吸人眼球。 “少女杀手”、“死亡表白”等词汇让起了个大早,起床气还没消的虞幸清醒了一些,他眯着眼点进去看,只见报道里大多数都写着—— “晚香玉……危险边缘的快乐?”虞幸本来靠在床上,半个身子都窝在被子里,这会儿倒是突然就不困了。 第五章 话术与忌惮 “嗯,按规定是的。” “这个涉及到推演模式,每年的具体规则都不一样,会在十九号晚上八点,在推演系统的直播板块进行公告。”赵谋也看了赵一酒一眼,“不过大体人数应该不会有太大改变,根据往年经验,参加直播推演的总人数在三十个左右,一个分支出一到两人,没参加过的优先。” 没参加过的优先,而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赵盈盈、赵淼,都至少参加过一次了。 赵一酒刚刚晋升,正是完全符合要求的人。 虞幸又问:“死亡率高吗?” 赵谋想了想:“死亡平行线属于剧情类推演,对抗的部分不多,死亡率在各类直播节目里属于中等,大概百分之三十左右吧。但是由于三大家族实力较强,十一月份的死亡率是最低的,去年进去三十一人,死了五个。” 而且那五人中,有三个是外姓。 他顿了顿,有些差异:“你的要求不会是是参加直播吧?” 虞幸点头:“没错,孟婆汤的交易,要在我活着从直播里离开以后进行。我……” 听到这里,赵一酒试图从桌上偷个软糖尝尝的手停住,抬眼道:“我一个人没问题。” 他的能力明明很强,别人如果总有一种他需要保护的感觉,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蔑视。 忽略一个人本身的实力,一味的“保护”,是很多人关系破裂的根本原因。 而且他不想虞幸因为他承受什么死亡风险。 虞幸把赵一酒刚才想拿的那一颗软糖捏到手里,笑道:“谁说是为了你进去了?” 赵一酒的眼神中写满了你他妈继续扯我能信算你赢。 “是这样的。”虞幸咳了一声,“我会弥今市之前,有半个月没参加推演了。” 他之前都是主动进推演,系统压根儿没找到机会催他,实际上,不兑换延迟道具的话,二十天是最终期限,过了二十天,就会被强制进入推演游戏。 他又道:“而且,我这个天数,很容易被周围的突发事件拉到奇奇怪怪的推演里面。” 就像在浮花市时,爱丽丝的红宝石所涵盖的拉人名单中,要求的是,这是强制的,虽然曾莱、槐等人都没 有达到二十天期限,遇上这种事还是没有办法拒绝。 当然,爱丽丝地狱的强制性很大,要求几近苛刻,几乎不是恰好刚进行过推演的人都会中招。 除了这种,还有一些道具或者突发事件,会要求七天内、十天内、半个月内等等不同时限中没有进行过推演的推演者强制进入,可以说,两次推演之间的间隔越长,越容易被中途拉走。 突发事件不常见,架不住有人脸黑。 虞幸这个天数,已经是很危险的范畴了,只要附近来个强制拉人的游戏,他必是其中一员。 几句话将这个逻辑解释清楚,虞幸伸手,把软糖递到了赵一酒手边:“所以说,即使不来参加你们三大家族的聚会,再过几天我也必须进推演了,与其到时候看运气,或者去找其他直播玩,还不如和你一起,互相信任的话,我的安全也有保障,对不对?” 赵一酒没接糖,拆穿道:“你话术一直这么强?” 明明就是担心他能力不足死在推演里,怎么好像几句话之间,虞幸不参加死亡平行线就不合理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而且——”虞幸又把糖往赵一酒手边推了推,“这不是给你个机会继续探底吗?不然你想搞清楚我实力到底多强,可能还要很久很久哦?” 赵一酒眸光一动,明知是激将法,却仍然无法拒绝。 他拿起虞幸递过来的糖——将其扔回了造型精致的小糖篓里。 赵谋看着这一幕,推了推眼镜,借着镜片一瞬间的反光挡住了自己思考的眼神。 虞幸的话术确实很强,起码说出来之后,别人很难找到逻辑漏洞来反驳他。而且他还很擅于利用人的欲望,寥寥几句就能转移矛盾,让对方的注意力放到另一个点上,甚至连动作都在诱导对方注意力偏移。 最可怕的话术,就是你明明知道一个人在用话术套你,却从头到尾没有找到拒绝的切口,最后在十足的警惕中依然被那人达到目的,甚至觉得“他的要求好像和我没有冲突,答应了似乎也不亏”。 这些事,狐狸一样的赵谋当然看得很清晰,也正因如此,当他发现自己也产 生了这样的感觉时,才会下意识心头一凛。 ————— 原来,虞幸这人不是不会话术,只是平常懒得用罢了。 赵谋余光看着自己弟弟,发现他完全没有要继续强调“完全可以一个人进直播”的趋势,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虞幸表现出来的智商情商其实很吓人,只是现在在同一个阵营,所以他们的直观感触不深而已。 他这个弟弟确实很强,也很敏锐,但是放在虞幸面前完全不够看,就只有被忽悠的份。 就比如现在,虞幸的出发点应该确实是想去保护赵一酒,但是几句话间,赵一酒就从轻微的抵触心理变成了认同心理。 “哎,还好是阿酒的朋友,要是敌人,我弟弟就惨了,连带着我也得惨。”赵谋在心里哔哔一句,这事儿也是他希望看到的,无论是虞幸可以帮着阿酒顺利度过第一个分化级推演,还是阿酒从中打探出虞幸的底细,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没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看,多可怕。 “我们这个分支想多申请一个参加直播的名额完全没问题,我会给你办妥的。”他面上毫无异常,看了看腕上的表后站起身,“差不多了,一会儿晚宴就开始了,一起下去?” 虞幸跟着起身,伸了个懒腰:“行,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三大家族的力量了~” 看那样子,还真有点兴致勃勃的意思。 然而冷冷的声音向来不给他任何面子:“我看你只是饿了。” 赵一酒的话让虞幸一愣:“咦,你咋知道?” “进门起先吃饼干再吃糖,而且,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糖葫芦的味道。”赵一酒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西装袖口,最先往门外走,语气依然很淡漠,“饿了待会儿就多吃点,免得又贫血。” 看着赵一酒的背影,赵谋愣了半晌,狠狠“啧”了一声。 “他都没这么关心过我!” 正事谈完,加上对赵一酒态度的嫉妒,终于让狐狸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本性。 虞幸从他身侧走过,一脸认真:“可能,你从小身强体健,长大去夜店表现也很好,显得比较不需要人关心?” 赵谋:“……”阿酒这死面瘫到底跟虞幸说了些什么?? 第六章 情报 龙跃阁位于整个风故兰庭的中心地段,后方临着庄园内的人工湖,晚间能透过窗户看见湖上回廊和八角亭亮起的灯光,景色颇为不错。 它通常而言,也是举办正是宴会的绝佳地点。 三大家族聚会第一夜,来客陆陆续续到达一楼大厅,在古色古香的内装中落座。 假山流水围绕在大厅周围,在隐藏的角落里,还能看到位置奇特的绿植、古钱币等东西,虞幸跟着赵家两位西装革履的优秀男青年以及着装性感正式的优秀女青年进门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些布置。 似乎是风水局。 他不是很懂这些,哪怕活过的岁月漫长,但并不是所有事情他都会去学的,尤其是这种劳心劳力十分费神还总是模棱两可的行当,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会去接触。 然而,现在这个厅的整体气氛都透着古怪。 壁上的灯本该很明亮,却隐隐照着一层灰蒙蒙的雾,给人一种深处泥潭的窒息感,甚至有些寸步难行。 虽然开了空调,但还是有一阵阵阴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吹来,往厚实的衣服里钻,尤为瘆人。 “这边。”赵一酒其实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他之前因为没有成为推演者,根本没资格参加聚会。 但他表现得就像轻车熟路一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右侧一张圆桌:“那是我们的位置。” 他们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鬼。 两人走了过去,周围几张桌子已经坐了很多先来的人,正天南海北侃着,大家都明显感受得到这处空间里密集的阴气,但似乎十分习惯,压下不适后就不怎么在意了。 虞幸适当地表现出来对赵家的依附性,眼神却时不时往洛家和许家方向飘。 许家那边是阴气重灾区,跟鬼影重重似的,但显然,他们自己就是这阴气的来源,哪怕在密度这么大的阴森气氛里也能谈笑自如。 虞幸和赵一酒坐下来,赵谋稍稍落后了几步,因为近期名气大,不少人都过来跟他道了声恭喜,有些还算得体,有些就像是刚输了一大笔钱一样,那笑容用虚情假意来形容都是侮辱了这个词汇。 ……估计是被长辈远程逼着来套近乎的。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赵盈盈和赵淼的作用了,也让赵谋一度觉得下楼时叫上了还在打牌的两人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每当来找赵谋的人多起来,尤其是别家的女性,这两个女人就会充当“吃醋精”,挽着赵谋胳膊催促他赶紧去座位上坐好。 虞幸看着这个情况,眼中兴味一闪,对这三人的关系多了层思考。 赵一酒顺着他眼神看过去,突然重拾了在房间时的话题:“……我劝你,还是不要和赵谋去夜店。” 周围不算安静,每一桌的谈话声加在一块,足以形成一个闹哄哄的氛围,别提坐中间那几桌的道袍加睡衣的诡异组合还在哈哈大笑了。 所以为了不被噪音淹没,赵一酒这话说得还挺大声,让虞幸一下子回了神:“嗯?” 他有点好笑地看着赵一酒严肃的面孔:“你哥说得没错,去夜店应该是成年人很常见的放松方 式。” “谁管你。”赵一酒似乎暗暗叹了口气,“我是说不要和赵谋一起去。” “哦~看心情。”虞幸突然想起来,惊魂酒吧里,他问过赵一酒有没有去过酒吧,赵一酒说有,小时候赵谋带着去的。 莫非是对以前的事有阴影? 但是赵一酒也只是提醒了一句,没有详细说的意思。 下一刻,赵谋已经落坐,两位装了好一会儿粘人精的美女坐在了他的一侧,赵盈盈正好挨着虞幸。 她朝不知何时把手机拿出来玩的虞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十分自然的拿起桌上的茶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顿时香气四溢。 “真是造孽……” 这话不知说给谁听的,起码赵一酒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赵谋嘴角含笑:“怎么?” 赵盈盈纤细的手指隔着空气戳了戳虞幸,目光还是移向了赵谋:“你、你弟弟、现在又来这么一个超级大帅哥,都只能看不能碰,这对我一个崇尚及时行乐的女人来说,简直太折磨了。啧,你们长那么好看干嘛。” 虞幸正在给祝嫣发微信,闻言耳朵动了动,他听得出来,赵盈盈这半真半假的抱怨里,对赵谋的怨念倒是十分真切。 要是换个二人独处的场景,她这话简直是明明白白的邀请——我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怎么还不过来睡我? 然而,赵谋不可能听不出她的意思,却习以为常地推了推眼镜:“你身边这位虞大帅哥可不像我弟弟那么冷淡,说不定你可以试试。” 虞幸:啧,聊天拿我当借口干什么。 总觉得跟赵家人接触一会儿,就闻到了八卦纠葛的味道。 “真的么?”偏偏赵盈盈就坐在旁边,而且看这架势还真想撩一撩,“虞幸小弟弟……” 发信息的手一顿,虞幸抬头,就看见赵盈盈凹了个很讨巧的造型,曲线毕露,卷发松松搭在一边,枫叶红的嘴唇微微上翘,几近美艳。 “赵姐姐,我有女朋友了。”虞幸不笑的时候,那张阴柔得仿佛被谁刻意捏造过的脸其实很有威慑力,当下让赵盈盈微微一愣。 他下一刻就微笑了起来:“所以就不浪费赵姐姐的时间了。” “啊~就知道!”赵盈盈仿佛被抽走了骨头,桌子下还翘着二郎腿呢,桌上就仿佛一摊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语气和眼神中都透着十足的幽怨,“想要的都得不到,哼,还是去会所找听话的小帅哥好了……” 赵谋看了她一眼。 比较沉默的赵淼笑了一声,摇摇头,对虞幸道:“抱歉,盈盈最近确实有点沉溺于美色……可能跟异化度有关。” 这个比较成年的话题就在赵淼一句话中揭了过去。 没过多久,晚宴正式开始了。 这毕竟也不是商业酒会,大家的重点不在酒,在吃。吃饱了肚子之后,还要开始信息交流会。 于是,主办这次聚会的洛家派了个代表在台上随便讲了讲流程,连客套都不屑,就招呼后勤人员上菜了。 菜式精美,估计是风故兰庭本身的大厨做的,虞幸的饥肠辘辘终于得到了满足——他这一天在飞机上的时间有点 多,上午刚搞定所有事,顺便扔了一朵放到他宾馆房间门口的黑玫瑰,根本没来得及吃饭,就这么赶上了飞机。 第七章 你的……卧槽 赵谋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他几乎在给出承诺后的五分钟内,就把这些资料发给了虞幸。 虞幸也不着急看,文件下载下来之后道了声谢,就继续吃他的晚餐,偶尔看看别人的动向。 这群后台硬得很的年轻人不怎么喜欢老一辈弯弯绕绕那一套,吃得随性,但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第一次来的成员眼中的兴奋,还有来过的成员对接下来环节的隐隐期待。 看来这次信息交流还挺正式……虞幸默默想道。 因为三大家族也不仅仅是合作关系,他们只是因为各自侧重点不同,愿意图个方便,才勉强达成了一种互利共赢的关系。 据虞幸的了解,起码洛家和许家之间就经常起摩擦。 虞幸一度以为,这个交流的含金量也就尔尔,现在看来,倒似乎有点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不需要谁来宣布,厅内氛围骤然一变,绝大多数人看着身边人的脸色就放下了筷子。 交流会要开始了。 这次办聚会洛家占大头,理应由洛家先来分享,上台的是坐在洛珏旁边的洛旗山。 这青年坐在席上还是一副阳光开朗的大哥哥模样,一到台上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反而深沉了起来,一沉稳下来,属于明星推演者那种强大的自信就扑面而来。 “承蒙各位抬举,我是洛旗山。”洛旗山先是行了一个文绉绉的古代礼节,蓝色道袍让他这个举动丝毫不显突兀。 他一开口说话,从节奏上就让人听出,他恐怕经常经历“讲解”这种事。 恐怕在研究员没少开会。 虞幸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肚轻敲桌面,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另一手撑着下巴,往赵一酒那边倾斜。 赵一酒看他那散漫样子,一时间无话可说。 装得一点都不认真,他到底是想隐藏自己,还是无所谓别人看出他的异常? 这问题时常在赵一酒脑子里出现,只是一直没找到答案。 洛旗山所站的台子后有一方大屏,现在在讲的是风水变动,他有备而来,大屏幕上配合他的讲解,不断变化出各种复杂地图,还有风水知识。 这些话题虞幸不感兴趣,只是在对方提到某几个略微耳熟的地名时,会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神色。 他曾经也是个四处“流浪”的,很多地方都有那么一些有意思的回忆…… 看出虞幸心不在焉,赵谋眸光一闪,有一种这些干货知识并不够吸引他的感觉。 他不听,有的是人听。 除了某些记忆力强大的和吊儿郎当真不在乎的,整个大厅的人基本都认真录了音,这些知识拿回去消化消化,说不定能对古代背景的推演有用。 要讲的理论东西讲完,洛旗山停下来清了清嗓子:“分享就到这儿,洛珏。” 他话音落下,小萝莉似的双马尾洛珏就开开心心站起,从她的座位背后拖出来个东西。 虞幸跟着看去,这才发现,无论是推演里还是推演外,这孩子都喜欢背那种特别大的包,这会儿,一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被小细胳膊拖拽出来,然后轻轻松松“砰”得一下抗上肩。 小萝莉扛着和她身材比例不相符的包,非常敏捷地登上台,站到了洛旗山旁边。 “师哥!”她脆生生一喊,把洛旗山的笑容喊了出来,也让底下坐着的别家人议论纷纷。 “这妹妹什么人啊,以前没见过,第一次来吧?” “听名字是洛珏?没在推演直播里见过,可能刚晋升。” “成年了吗??” 小萝莉听着颇有些不高兴,就像当初反驳虞幸和宁枫那样,张了张嘴,似乎下一秒就要高声宣布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长得显小而已! 洛旗山抢在洛珏发作之前朝所有人拱了拱手,大概是因为个人习惯,他说话有些不像现代人:“这是我师妹,的确刚晋升,但是她已经成年,诸位要是再议论下去,她回去就要不高兴了。” 但那语气里看似客气,实则有些淡漠的情绪,让人明显感觉出了他对这个师妹的维护。 议论的自觉闭嘴了,只有许家那边,气质苍白的盘发女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洛旗山没注意自己被嘲了,他弯腰拉开洛珏带上来的背包拉链,顿时,虞幸眉头一挑,从中感到了淡淡的奇异气息。 与祭品中那来自鬼物的气 息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他体内的诅咒之力被系统给压了,但这种敏锐感知还是留了一部分下来,比如现在,隔着人群感受到包里的东西,他浑身寒毛都竖了一下。 不多时,洛旗山从包里拿出来一根一分米左右的古铜短尺,平放在掌心,尺子在他手里发出一声脆鸣,自动旋转了一个角度,而后陷入安静。 他顺着尺头指向的方向看了许家一眼:“寻骨尺,可以感知到附近鬼物和死人的位置,经过试验,确定可以带入古代推演中,使用次数为五次,我相信用得好会有奇效。” “此物为我家洛晏大师兄所创,而今赠与各位。” 这东西带给大家的惊喜可比风水局讲解直观多了,不少外姓成员,以及今年刚晋升的新人都一脸喜色,而后,有人才后知后觉:“附近的鬼物?看它指的方向……许家人把鬼物带来了?” 聚会有规定,自身带阴气鬼气就算了,但是不能把养的鬼带进来。 虞幸也是在周围人的议论中才知道还有这么一项规定,他的被蒙在高领毛衣衣摆下,突然有些硌得慌。 “不过亦清现在没出来,应该不会被尺子感应到……”他心里从容想着,哪怕感应到了,他也可以瞬间将匕首收进面板里。 盘发女子,也就是赵谋给虞幸介绍过了许灵灵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对面,浑身包裹在黑斗篷里的许相逢正微微侧头,他的位置与寻骨尺的指向完全吻合。 几秒后,许灵灵嗤笑一声:“相逢,你看,洛家的寻骨尺已经不把你当人看了呢。” 她声音略显尖锐,语气犯冲,也不知究竟是在嘲讽洛家这尺子,还是在嘲讽不敢脱掉斗篷的许相逢。 “……”许相逢大概是性格温和一点,不想跟她吵架,兜帽下声音平和,“打扰各位了,最近体质在推演的帮助下有变化,寻骨尺出错很正常。” 言下之意,他的体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台上的洛旗山对此不做评价,只是随意笑了笑,低头对小萝莉说:“洛珏,把尺子分发下去。” 他从包里另拿出一样东西,洛珏便拖着包兴致勃勃窜下了台,背包底部和地上的石砖摩擦着,发出令人舒适的沙沙声。 小萝莉直奔赵家的一众席位,一桌一桌分发起来,人手一个。 果然,洛家的道具只要被研究出来,就可以量产,最让其他两家心痒的是,他们永远无法解析这些道具究竟怎么样才能做的出来。 洛珏认认真真发道具,所过之处,赵家青年一辈都对这个小萝莉露出友善的笑容,即使不全是真心,也让洛珏低声嘀咕起来:“哼,赵家人比那群阴郁的许家人好多了!” 台上洛旗山听见洛珏的嘀咕莞尔一笑,随即正色,举起手里另一样造型别致的东西。 是一个头骨。 不过,光从这拳头大小的体积来看,就能知道这并非真的人类头骨,而是用别的材料制作成了头骨的样子。 所有人都朝小头骨看去,难掩好奇。 “洛晏师兄早就料到,寻骨尺对许家的各位来说,使用起来可能不甚方便。”他语气平常,但心思狡猾如赵家,很多人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淡淡讽刺,“所以寻骨尺只赠与赵家的各位,许家另有相赠。” “此物名为伪骨,其中附着鬼物气息,在推演中使用,可以让鬼物误以为使用者也是同族,放在自身带鬼气的人身上,事半功倍,使用次数没有绝对数据,直到伪骨中存储的鬼气耗尽为止。” 此话一出,不少许家人都扬起嘴角,就连能力不那么倾向鬼物的外姓附属也很高兴。 和寻骨尺一样,伪骨也是个很实用的道具,用的好就极为强大,对于喜欢靠骚操作、布局谋篇通关推演的人来说,有了这两样东西,就能在推演时多出好几个方案。 就连看起来脾气最差的明星推演者许灵灵都微微翘起嘴角,看起来很满意。 “洛珏师妹会将伪骨赠送给许家各位。”洛旗山最后说了一句,便迈着“仙风道骨”的步子下了台。 按照规定,三大家族交替上台,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当洛旗山表示洛家分享结束,现在就进入了休息阶段,有些人意犹未尽地品了口茶,有些人的目光 则追随着洛珏小巧却怪力的身影,看着她把满满一袋子珍贵道具像拖尸体一样在地上拖动…… “给!”小萝莉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赵谋这条分支的桌子,她从包里掏啊掏,把寻骨尺分发给了赵谋和两个女士,前者冲她笑得温和又疏离,赵盈盈就不一样了,她没忍住,摸了一把洛珏的头。 “喂!你干什么!”洛珏十分反感这种把她当小孩子揉捏的举动,尤其对方还是别家的陌生人,然而一抬头,她就撞到了赵盈盈含情脉脉的眼神里。 “小妹妹太可爱了,姐姐没把持住,别怪姐姐哦~”赵盈盈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语气上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调戏什么小男孩子。 虞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据他所知,洛珏不仅是个颜控,还是个小涩批。 果然,一看到赵盈盈的态度,洛珏就不气了,她嘿嘿一笑:“行吧,看在这位姐姐这么好看的份儿上,不和你计较。” 她把寻骨尺塞到赵盈盈手里,下一个就是虞幸。 这姑娘在这桌送出去三把尺子,愣是没瞧见虞幸,弯腰掏出一把新的尺子,抬头道:“这是你的……卧槽?” “我的卧槽?那是什么?”虞幸歪歪头,胳膊还撑着下巴,这么近的距离里,他清晰地看到了小萝莉眼中的惊喜和惊吓。 “罗伊哥哥!”洛珏瞪大了眼睛,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反应过来,又扑了回来,“哇,你是赵家人?” “外姓。”虞幸丢给她两个字,让她自己脑补。 洛珏吞了口口水:“哦哦外姓,卧槽嘞,我太高兴了!” 她突然静止下来,看了虞幸好几秒,在虞幸还没意识到她这如狼似虎的目光到底代表着什么时,突然抱住了虞幸的腰。 虞幸是坐着的,她双手环住虞幸腰部,整个人脸都埋虞幸胸口去了。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冷气的声音,一直关注着洛珏……或者说是洛珏手里的袋子的人,将这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 赵一酒眼神一凛。 洛珏似乎感到周身一阵冰凉,在开心之余有点懵逼地想着——我离许家那群人还挺远的啊,怎么冷气都飘到这儿来了…… 她这个拥抱一触即分,像是怕虞幸反应过来把她头盖骨掀了似的。 目的达到,她才对着挑起眉头的虞幸解释道:“早就想这么干了,上次推演结束我特喵越想越亏,为啥没要你俩联系方式!呜呜呜真的越想越亏……” 好不容易遇到两个神经病帅哥,她就这么失去了联系他们的方法,洛珏恨啊!矜持啥啊矜持!怕啥啊怕! 虞幸:“这样啊……” 他一伸手,洛珏条件反射想捂住头,原因无他,这位帅归帅,但推演里的神经病形象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这么些天过去了,洛珏大概在心里又给他加了点特效。 然而虞幸只是把手伸到洛珏眼前,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有点不怀好意:“东西不打算给我吗?我都牺牲这么大让你非礼了,还扣我道具?” “啊,给你给你!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明天后天大后天,整整三天!我都能来找你啦!”洛珏一边把尺子给他,一边无视一干人灼热的视线,可以说,这小姑娘皮真的很厚,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晚上可别想着找我,推演里那是没办法,现实中嘛……女孩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虞幸恶趣味上来了,口嗨道。 洛珏不服:“可是我……” 虞幸道:“男孩子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比如我。” 洛珏:“……” 没再给她反驳的机会,虞幸按着她肩膀轻轻一推,就把她推到了赵一酒前面。 于是乎,心情尚处于澎湃阶段的洛珏,在看到赵一酒那张冷峻阴郁的脸时,仿佛被凉水当头泼下。 我了个大槽,这人怎么比许家的还冷啊…… 待到洛珏前往许家席位去分发伪骨,赵谋才笑道:“你说的认识,不熟,就是这么个……不熟法?” 赵一酒:“呵。” 虞幸无辜摊手,笑得人畜无害。 倏尔,他感觉到一道陌生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从刚才开始,往他身上看的人就不少,但像这道视线一样这么直接的还真没有。 顺着感应回头,虞幸和洛旗山来了个对视。 第九章 你是来收拾我的? 周围一片充满暗示性的恐怖场景,刚刚走过时还空无一人的楼梯上突然传来诡异脚步声,这场景换做没有心理准备的普通人,恐怕已经快吓哭了。 虞幸好整以暇地回头,许树刚好在他身后停下,略比他矮一些的个头丝毫不影响这人的气质和沉稳感觉,半张面具和并不明亮的光线让这人略显阴翳,身形单薄。 面具戴在走来的许树脸上,虞幸又往八仙桌上瞥了一眼,刚才桌上的面具,已经变成了一颗万分真实的人头,黑色头发黏糊糊的,就像风铃下方结的那些黑块,挡住了人头浮肿可怖的大半张脸。 如果他刚才受到那股冥冥中的蛊惑,伸手将这东西拿起来的话……虞幸有种预感,他接下来会被它缠很久。 “你的小跳蛙脏了。”许树站定的第一句话不是打招呼,也不是解释,而是越过虞幸往桌上看一眼,望着被漫过去的血浸湿的小跳蛙来了句评价。 虞幸一点儿也不可惜:“不,是你的小跳蛙。” 许树看了他一眼,伸手把桌上的人头收了起来,从他手摸上去之后人头就消失了的表现来看,虞幸便知道这颗人头是许树的祭品。 在人头消失的同时,周围血泉、血手印、疯铃、蛛网灰尘和藏在风里的哭声也统统匿了声迹,空气一下子清透起来,恢复了风语阁本该有的小楼清风。 “你是不怕这种场景,还是猜到这是幻境了?”许树深棕色的眼睛盯着虞幸的鼻尖,他似乎并不喜欢和人对视。 —————— 虞幸似笑非笑地打量对方两眼,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叫我过来,还用这么令人害怕的场景迎接我,就不打算先解释解释?怎么看现在应该发问的都不是你而是心灵受伤的我吧。” 听到他这话,许树抬抬视线,勉强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在心中对“心灵受伤”这件事进行了不加掩饰地怀疑。 不过他觉得虞幸说得有道理,于是道:“打扰了,叫你来是想确认一件事。” 虞幸偏不问是什么事:“现在确认了吗?” “没有,所以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许树和谁说话好像都是这样,让人感觉态度很认真,但不咸不淡,有点冷漠和公式化,就像他的情绪被谁抽走了一样。 就比如这一句,任谁听到,都会下意识顺着他这毫无威胁的语气去想,还要怎么确认? 可事实就是,许树的话音还没落下,虞幸就听到自己脑袋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破风声,他眼中带笑,身形一侧,堪堪躲过了射来的箭矢,箭头擦着头发飞过,脸被风割得生疼。 匆匆一瞥,虞幸只觉得箭上黑气弥漫,仿佛有鬼脸萦绕其上,下一刻,箭头一声钉在了木制圆柱上,箭尾震颤,发出嗡鸣。 与此同时,没有射中目标,箭矢上的鬼脸厉啸一声,尖叫着消散在空气中。 “太凶了。”虞幸揉揉脸,不知是在说箭还是人,眼尾微挑,别人看不出他生气了没,“不愧是大佬,祭品攻击力很强。可是大佬要这么欺负我一个萌新吗?” “……”许树没回答,而是眉头皱起,又很快舒展开,“你的反应速度果然不像人类,刚才闪避的一瞬间,你体内的鬼气牵动,非常明显,你应该是混迹在人类中的恶鬼。” “哦?”虞幸表情未变,看着这人,嘴角微勾。 为什么总有人要来提醒他,他不是正常的人类呢? 不老不死,受伤后的自动治愈,这些怪物一样的特性确实在过往多年中帮过他很多,但随之而来的思维异化,负面情绪,人格失控,也让他做过很多后悔的事。 尤其是刚从玻璃器皿里出来那段时间,他脑子里都是白大褂们对着他的指指点点,语言中完全不把他当人,只当是个可以随意实验的东西,那种看不同其他物种一般的眼神,一度让他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 他会认为,自己是不是成了跟肮脏的东西,比人类卑贱。 即使现在他对这方面的事已经心平气和了很多,但一见面就被祭品攻击两次,又迎来一句“你不像人类”,他还是有点不痛快。 虞幸心想,这个许树,感知力确实很强,尤其会踩雷,一踩一个准。 于是他笑了:“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许树意识到他语气中的晦暗不明,转身把箭矢从墙上拔出来,苍白手指骨 节分明,将箭矢放回面具里后,他认真道: “昨天晚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身上的死亡气息浓郁到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活人身上,就连许相逢都比不过你。但是……又很隐晦,隐晦到别人都看不出来,洛晏制造的寻骨尺对你完全没反应。” “但是我看的见,我的眼睛,”他指了指自己,“你在我眼中,就像个从地狱来的恶鬼。” 特殊能力么……虞幸往许树的眼睛那里看了一眼,空洞无光的深棕色眼珠仿佛一双异色黑洞,其中并非一潭死水,而是有某种厄难在翻滚。 盯久了,他甚至觉得,许树眼睛的颜色不是自然形成,而是血液凝固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你的眼睛不能久看,容易被魇住。”虞幸直白地表达了观后感,然后移开目光,接上刚才的话题,“你认为我是恶鬼,然后呢?你是来收拾我的?” “一只恶鬼竟然能混到三大家族的聚会里来,说明已经强到可以毫无差错地混在人类之中了。”许树看看他,“你的表情和动作也确实毫无破绽,我可以碰一下你的手吗?” 虞幸:“请便?” 于是许树一点儿不客气地把手伸进虞幸口袋,捏了捏虞幸的手掌,随即立刻抽出,又道:“皮肤触感也和活人无异,连温度都……你大概比我想象中还强大。” 恶鬼大多是尸体所化,最弱的恶鬼身体畸形,狰狞可怖,而恶鬼越强,越接近活人的模样。 只在攻击的时候,才会显露出狰狞一面。 很多强大恶鬼都能与常人看不出差距,但细节总会有破绽,比如体温、瞳孔、表情、头发,指甲。 而虞幸,在许树眼里,恐怕就是个以上各处都没有破绽的,超级恐怖的恶鬼。 许树目光在虞幸过于白的肤色上停顿了一下:“人类在鬼物面前永远处于弱势,哪怕在推演规则的帮助下,也只能以某些特定条件在鬼物手下逃脱、存活,极少数规则可以杀死鬼物。而你混迹在现实世界,哪怕被规则所缚,也不是我能收拾的了的。” 虞幸:啧,那你还敢上来就惹我生气?用幻境的方式试探? 他对这位由于能看到他身上那浓郁诅咒气息——诅咒是鬼物的一种,所以诅咒气息也是鬼气的一种——的青年产生了意思好奇,提醒道:“我是跟着赵家来的。” 言下之意,要是认定他是鬼物,赵家又怎么解释?在明确的聚会不能携带鬼物的规定之下,公然违约,把他带了进来? 还是说,许树认为整个赵家都没有一个能识破他鬼物身份的人? 许树“揭露”了虞幸的身份后,不仅没显示出敌意,反而隐隐有些高兴的样子:“我看见了,你是跟着赵谋来的,我听说过他,也接触过,他给我的感觉就是野心不小,对家族归属感也不强,或许会为了自身利益,破坏规则将你带进来。” “说下去?”虞幸干脆向后一靠,腰抵在桌角,懒懒地休息起来。 “……我不说了。”许树却没有再进行分析,他空洞的眼神仿佛又一瞬间的凝实,而后扑朔了一会儿,“听说你叫虞幸,我没有恶意,并不想惹你不高兴,也不会跟别人说这件事,只是想和你接触一下,我有一个提议。” 虞幸挑挑眉,总觉得许树接下来说的话,大概就是对方把他约过来的真正目的之一了。 “我是推演者中少数能力与鬼相近的人,更是其中的翘楚。”许树先夸了自己一句,但不是骄傲自满的那种夸,反而像是在推销自己,连露出来的眉眼都透着一股认真,“我快晋升绝望级了,还差一个……契约鬼物。” “赵谋给你的,我都可以,我的实力比他强,人脉也是。” 风毫无预兆的吹拂过来,墙外的风铃们摇曳作响,与这句话混杂在一起汇入虞幸耳中。 契约鬼物这概念虞幸很熟悉,因为亦清就是。 可现在,他好像是被这个误将他认成强大恶鬼的青年,邀请了? 小朋友,我突然觉得你有点蠢萌。 虞幸有心从许树这里得到一些信息,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聊下去,虽然这人很蠢萌,但强也是真的,真起了冲突,他相当于同时得罪深夜公会和许家,总归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许树的话……听一半扔一半就好了,除非他脑子短路,否则根本不可能全信。 他看着一脸真诚推销自己的许树,歪了歪头:“你猜错了,我真的只是个萌新,大佬,求放过。” 许树沉默着,好像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在分辨人和鬼这种事上,我还没错过。” 虞幸:“……”挺自信的。 他提醒:“我也是推演者,你见过恶鬼成为推演者的?” 这次,许树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一点,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面具:“以前没见过,现在见过了。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如果你是推演者的话,普通的契约可能对你没有效果。” 虞幸差点想给他鼓掌。 如果是演的,可以说,许树的演技不错,而且很敬业。 如果不是演的,那只能说明许树对自己的能力是真的很自信,宁愿相信虞幸是因为不想当他的契约鬼物而拒绝他,也不相信自己判断失误。 在他的概念里,似乎真的没有想过自己有认错的可能。 许树后退了几步,微微偏头:“抱歉,等我找到了可以容纳这种规则的契约格式,再来争取你。今天冒犯了,但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完美融入人类中的鬼物,不想放弃。” 事已至此,虞幸虽然还不太清楚契约格式为什么要找,但也能猜到这应该是哀悼级才能接触的内容,然而不管怎么样,他觉得许树都是不可能找到一个可以把他这个“恶鬼”从推演者变成契约鬼物的方法的。 那就随他去吧,反正找不到,对方目的到底是什么,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浮出水面的。 “如果大佬坚持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虞幸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摆摆手就要离开,许树没拦着他,而是捡起了桌上没被任何东西污染的小跳蛙,坐在那里自我思考起来。 虞幸离开风语阁走入梅园感受着寒风怼脸,心里那一丝丝意外褪去。 他一边朝人比较多的酒庄方向走去,一边将从面板里拿了出来。 来之前他就猜到,约他的人可能是昨晚交流会上莫名其妙看了他一会儿的许树,而许树常年和鬼物打交道,听说敏锐度极强,他担心近距离接触会让亦清被发现,所以在踏入梅园附近之前就将匕首收进去了。 “怎么样?”亦清没出来,从匕首里面传来只有虞幸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疑点颇多,动机可疑。”虞幸悠闲地说,“挺有意思。” 亦清温润道:“有意思?让我也听听。” 虞幸几句话概括完刚才发生的事,然后嘴角带笑:“我是理解不了的……他需要强大的恶鬼,在推演里找不是更好?” “我在现实世界生活,牵扯更多,他呢,不调查我的背景,更不查我和赵家的确切关系,贸贸然来找我,最后居然给不出可以用的契约。” 迎面走来几个打扮怪异的洛家人,他们似乎谈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声音还挺大。 虞幸礼貌避让,待到人走远,他才接着说:“呵,推演者,尤其是经历过很多场,经验丰富的推演者,不说行事滴水不漏,做足准备总是应该的。” “许树给我的感觉,就是为了见我,编了这么一个借口,或许他说的不完全是假的,但这绝对不是他约我过去的全部原因。” 他登上几阶台阶,转过一片种着细竹的地方:“显然,还有更重要的因素,被他掩盖在看似不喜欢耍心机的外表下了。” “现在让我好奇的是,是什么驱使他这么做,不惜装出一副蠢萌的样子来让我相信他的话?” 亦清地应答让挂在虞幸腰间的匕首轻微震颤:“事实证明,他的布置完全没有起作用,你该想到的还是想到了。” 虞幸已经看见了酒庄,那里人还挺多,不管什么年龄段的人,总是对好酒没什么抵抗力:“不,不全然没用,起码他要是想让我对他产生好奇,那么他这一点是成功的。” 亦清安静两秒:“此人不可多接触。” “确实,他没有露出一点恶意,甚至因为我是恶鬼而想与我交好,但这都是表面的东西,连动机都在掩盖,真正的态度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他对我恶意满满呢。”虞幸语气轻松,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轻松。 他已经走近了酒庄,如果他没看错,很多赵家人都在这里,包括之前和赵盈盈打牌的赵嘉明。 和亦清的交流就此停止。 第十章 平行任务 十一月十九号是聚会的第二天,活动安排接近于零,没有强制的社交,但有赵家人在的地方,就不可能冷场。 几个家族的年轻人互相之间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一整天下来,许多第一次见面的推演者就熟络起来,尤其是要参加死亡平行线直播的人,已经开始寻找合适的队友了。 虞幸白天在酒庄坐了一会儿,成功收到了五六个希望认识的信号,他一一和对方交谈了一会儿,给对方留下了腼腆谦逊的印象,然后就被找来的洛珏拉走了。 洛珏换了件酷酷的小裙子——风故兰庭给每一位收到了邀请函的客人都准备了多套衣服,虞幸房间的衣柜里也有,完全崭新,尺码合适,也不知准备衣服的人是怎么得到他尺码信息的。 她自从放飞自我抱了虞幸一下之后,就开始乖巧起来,像是怕虞幸报复她似的,但是本着不怕死的精神,她还是坚持要找虞幸玩:“酒有什么好喝的啊,去不去游泳?” 游泳馆在庄园西边,分为露天和室内,深受游泳爱好者喜欢。 虞幸面不改色瞎扯淡:“我不会游泳。” 洛珏揪了揪自己的双马尾:“巧了,我也不会,我本来是想看看美男入水的。” “哎……”色得这么坦荡的女孩子实属罕见,虞幸挑眉,“你怎么不去找洛旗山玩?” “在家里天天都和师哥一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换个心情嘛!”洛珏眨眨她的大眼睛,“那我们去画廊?” 虞幸思索了一下,总是拒绝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好像也没什么意思,画廊他的确想去,于是便答应了。 之后一段时间他一直和洛珏待在一起,毕竟曾经一起经历过推演,一起挖过骸骨、跳过火坑,相处起来还算舒服。 晚饭在提供中餐的地方随便吃了点,天色黑下来时,他就独身一人回了朱红小楼。 一楼照例在进行娱乐活动,他探头看了一眼,这次玩的是麻将,连赵谋都坐在上面,还多了几个洛家和许家人,不过没见赵一酒。 “一起玩呀虞幸~”赵淼也不在,赵盈盈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放下手中红酒,踩着高跟鞋就过来揽住了虞幸的肩膀,“赵谋这家伙太厉害了,老娘的钱都被赢去了,你也上去试试,让他输得底裤都扒掉!” 虞幸往她微醺的面色上看了一眼,笑道:“刚才玩累了,想上去歇会儿。” “哦……”这女人豪放归豪放,倒是一点不劝人,闻言立刻松手,“那你好好休息呀……对了,别忘了八点的时候,进系统看一眼。” 今晚八点,荒诞推演系统的直播板块会放出新一期的规则预告,虽然透露的信息不会太多,但也十分重要。 虞幸应了一声,踩着楼梯上四楼,然后……敲响了赵一酒的门。 他猜这自闭小青年肯定在房间里待着呢,果不其然,十几秒后,赵一酒将门开了半个身位,头发前端湿漉漉的,脸上也浸着一层细密的水,没戴眼镜,胸口的呼吸起伏明显比平时急促一些,向虞幸瞥来视线。 见到是他,赵一酒似乎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你干什么呢?”虞幸奇道,“我闲得无聊,找你聊会儿。” “……”赵一酒没回答,只把门开大了一些,在虞幸进门后顺手将门关上,他没穿衬衣,而是换了件方便运动的t恤,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了紧实的小臂肌肉。 虞幸一眼就看到赵一酒房间空地处的沙袋、靶子,此时沙袋正微微摇晃,而靶子上也布满了痕迹,并非飞镖留下的小孔,而是长长的刺痕和划痕。 他明白赵一酒为什么脸上有水了,恐怕是听到有人敲门,专门去洗了把脸。 他笑道:“别人在玩儿,你在训练?” “没事做。”赵一酒冷冷道,甩了甩手上的水渍。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是人声大的地方,总觉得格格不入。 社交这种事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从小他就被排除在外,长大了也没兴趣去迎合别人。 “ 你继续,我旁观。”虞幸选了个藤椅坐下,没正形的倚在靠背上。 赵一酒一言难尽地站在原地:“你进来就看我训练?” 虞幸:“嗯?不然你期待我做点别的什么?” 赵一酒:“我只是没想到你能比我更无聊。” 他从桌上熟练地拿起一把小刀,这把刀很普通,不是祭品止杀,但是大小和刃径与止杀很相似。 无视了屋子里多出的人型生物,赵一酒扶正了靶子,眯着眼,在一个特别随意的站姿中突然发力,整个身体旋转了半周,将手中小刀狠狠刺进靶心。 拔出刀,他换了另一个明显不使不上力的姿势,再次将小刀扎进靶子,依然是上一次的位置! 背对,半蹲,不管最初是什么姿势,他都会在短短零点几秒之中调整好,以凶悍的力道刺穿靶心! 虞幸看得出来,他正在训练突发状况时的攻击,确保自己处在任何时间任何姿势时都能准确攻击到想刺的那一点。 练了一会儿,赵一酒放下小刀,活动了一下高负荷的手臂和手腕,抓起t恤下摆擦了一下额头渗出的汗,开始训练格斗。 他练得很认真,似乎心无旁骛,随着沙袋不断发出巨大的击打声响,一张冷峻脸绷得紧紧的,一如初次见面。 虞幸开始发散思维,是什么让这样的赵一酒被分在了正道线? 看着一副阴冷反派的气质,结果居然是个一本正经的好人,如果环境没有给他帮助,那么他就是纯靠自己才保持住这份本心的么? 这样的人,人格得有多坚定啊…… 不知过了多久,赵一酒停下动作,喘了会儿气,又趴下去做俯卧撑。 虞幸此时正在玩手机,和祝嫣聊了两句王绝那叔叔的消息,见状问道:“为什么要做俯卧撑?” 赵一酒维持着呼吸频率:“放松一下。” 他迟疑了一下:“你说,做俯卧撑是放松?” “所有机械化运动都是放松。” 虞幸:“……”这么一想,我的肌肉没退化还真是全靠体质呢。 他现在倒也不是做不了百来个俯卧撑,就是纯粹懒,要不是他体质特殊,就他平时这坐哪儿瘫哪儿的作风,那一身肌肉恐怕早退化没了。 他看了看时间,给祝嫣回过去一个“继续跟进”,然后默数十秒,赵一酒的门就响了。 “又是谁?”赵一酒嘀咕一句。 “估计是你哥。”虞幸给了他一个“你继续做”的手势,起身开门。 门外果然是赵谋,七点五十九了,他就知道赵谋要来提醒他们看规则预告。 赵谋见是虞幸开门,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推了推眼镜,径直走了进来,蹲下来拍了一下赵一酒屁股:“可以了,歇会儿吧。” 赵一酒额角上青筋浮现,敏捷地起身,好像在忍耐想揍赵谋一顿的冲动。 “看看规则吧,也好对明天的直播推演有一个数。”赵谋倒了杯水,让过赵一酒可能会打人的手,施施然坐下,时间也在此时跳动到晚八点整。 虞幸坐回自己的位置,用意识进入了人格面具模板。 …… 直播板块除了一个个正在开启的直播间,还常年列举着各个节目的预告,在许许多多推演者的翘(幸)首(灾)以(乐)盼(祸)下,人气颇高的死亡平行线更新了新一期的规则预告! 第十一章 狭笼 黑夜在无数人不同情绪的渲染中悄然而过,第二天早上,所有参加直播推演的人都被客房服务早早叫起,集中到小礼堂集合。 小礼堂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琉璃轩,其内装潢也与这个名字非常贴合,一片片琉璃镶嵌排布,灯光一亮,流光溢彩,柔和而不刺目。 一排排淡色软座排布宽敞,映着琉璃颜色,人坐在里面可以将腿伸直还不碰到前排。 二十七名推演者找了自己喜欢的位置坐,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推演,彼此时不时聊上几句,除了他们和两个后勤人员之外,小礼堂再没有一个多余的人存在,都在别处等着看直播。 虞幸他们坐在靠后的位置,两边都没别的队伍,赵一酒面色冷郁,虞幸略带笑意,乍一看上去,就会觉得赵一酒是个脾气不好难以招惹的人,而虞幸则是队伍里负责唱白脸的交际担当。 赵儒儒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她坐在了虞幸左手边,离他右手边的赵一酒远远的。 赵谋昨晚和她联系,原话是:“我弟弟也要参加直播,他经验太少,缺个有经验的人带。你正好也是参与者,不如卖我个面子,带带他?” 赵谋曾经在一次推演中救过赵儒儒半条命,她本来就对赵谋心存感激,这次一听对方有事情相求——当然,带这个动词只是谦虚——又不和她的利益冲突,义不容辞地来了,结果被这一冷一热弄的心力憔悴。 虞幸就算了,虽然滴水不漏难以窥看想法,但是显然还是这个大冰山更难交流啊! 她就不明白了,这位真是赵家本姓人?真的是赵谋那老狐狸的亲弟弟? 是,因为小时候一些事情,赵一酒在赵家还挺有名,但这还是不妨碍赵儒儒见到真人后的诧异。 然而,就在她有点后悔,怕和这两个人组队会让她的死亡几率疯狂升高时,虞幸一通对死亡平行线的分析和布置,又让她差点站起来的身体死死钉在了椅子上。 行吧,在能力面前,性格问题都不是问题。 艾玛,真香。 大家集合得都不算早,坐了没一会儿,差不多就要到时间了。 “把人都集中起来,是为了第一时间确认死亡身份吗?”赵儒儒扎着丸子头,身材娇小,一身运动装简洁方便。 由于去年家族聚会时她正在推演中没法儿赶过来,所以今年也是第一次参加聚会,但其实她还是听说过这个流程的,参加直播推演的推演者集中起来,开始推演时便集体消失。 由于是一比一的时间流速,谁中途死亡,就会出现在自己的位子上,被派来观察死亡情况的人立刻就要上前进行安抚,登记,争取让死掉的人能得到最大的安慰。 为了活跃气氛,即使这个问题的答案赵儒儒知道,但还是主动问了出来。 虞幸打了个哈欠:“可能吧?” 赵一酒闭目养神:“……” 得,这天没法儿聊。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干脆地放弃,让自己陷在软椅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在某一秒,她感到五感瞬间被封闭,眼前一片刻骨的漆黑,耳旁寂静无声,连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听不到,对温度的感知也悄然失去。 虞幸也处于同样的境地中,他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直播开始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没有实体,就如一缕虚无缥缈的精神,不过这也就是短短几秒的事,不多时,知觉悄然回归,周围闭塞的空气也朝他毫不留情地挤压过来。 找回了身体的存在,虞幸周身都是冰冷的,他照例伸手摸了摸周围,发现自己又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这次与新人赛那次还不一样,新人赛好歹提供了一个狭长走廊,而现在,他正处于一个逼仄的铁箱子内,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刚想起身就撞到了头顶的铁皮。 虞幸估算了一下,这箱子恐怕是个正方体,边长不超过一米五,暂时找不到出口,他只能勉强曲着腿缩在一角里,等待着准备时间过去。 虽然这个环境很容易让推演者想到笼中困兽、囚禁等一系列压抑的关键词,但是虞幸丝毫不慌,他乖巧地坐着,羽绒服将他严严实实包裹起来,隔绝了一大半的寒冷空气,还挺舒服。 突然,一声尖锐响声刺破耳膜,将埋在毛领里昏昏欲睡的虞幸惊起,他眼前的铁皮上展开了一个一米宽的大屏,顶端显示着时间,下面分成两个板块,左侧较小,显示着一行血色字体。 右侧较大的屏幕上,熟悉的弹幕已经开始刷屏,跳得飞快,比新人赛的时候还热闹了好几倍,忽明忽暗的光成为了铁箱子里唯一的光源,照在虞幸身上,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被老照片的特效笼罩,看不真切。 他只能换了个方便的姿势,打量起飞速的弹幕。 [终于开始了卧槽等好久了] [腥风血雨,死亡平行!] [前面的拉倒吧,这个月是特殊月,没那么腥风血雨(dog/)你懂的)] [但是技术含量高啊,我看直播又不是想看别人怎么死,我只想看操作] [来了来了,小道消息,这次有洛良] [还有许瑶瑶和赵儒儒(w`)叠字组赛高] [叶笑也在,薛素,柳嵩榕,哈哈哈哈神仙打架] 十一月的死亡平行线独属于三大家族,明星推演者很默契的不参与,但这并不代表参与者之中就没有有名的。 很多人都差一步就足以成为明星推演者,已经在之前的直播和视频中积攒了一定人气,此时的弹幕分外活跃,与虞幸之前参与过的新人赛不同,当时观众没有明确的倾向,而现在,除了节目粉丝之外,许多观众都是跟着认识的参与者而来。 虞幸看了看,弹幕的“小道消息”还挺靠谱,提到的都是他在赵谋那里得到的名单上有的人。 就在这时,直播间里的屏幕上逐渐有了画面,虽然还没进入推演世界,也没有显示推演者目前的影像,但是屏幕里缓缓浮现出了一份分组名单。 三人一组,一共二十七人,人格面具称谓有序排开,看着颇有些壮观。 [有画面了有画面了,卧槽,方片,招魂师,祀在一组,靠,他们三个原来认识?] [厉害了] [厉害了] [打断复读,这份名单看得我心惊胆战] [我应该看谁的直播间啊,幸福的纠结] 虽然分组摆在这里,但如果参与者分散开来的话,直播间就是单独的,一旦二者相遇,直播间就会融合成一个,以最佳角度去播放。 虞幸看不到观众视角,他只知道弹幕突然激动起来,似乎已经得到了组队名单。 [许瑶瑶和赵儒儒不在一组,我哭了] [我笑了,早让你们别站邪教,她俩关系根本不怎么样] [那我要看小姐姐们对立互撕!] [赵儒儒队伍里那个幸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观看直播的人基数大,其中不乏看过上一期新人赛的,顿时,就有一些人把虞幸给认了出来。 虞幸倚坐着,从弹幕中捕捉到了为数不多的讨论他的发言。 [新人赛第一哦,演技派的~] [我一直关注着他呢,没想到他是…咳咳,能参加十一月的死亡平行线,不知道姓啥哦] [我还想看san演人] [哦对对对,当初那个魔术师叫他san的,还挺带感] [我纯粹看脸记住的,他超级好看] [有多好看?] [超级好看!] 不知为什么,虞幸看着这内容,嘴角翘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眼中闪过不那么善良的光芒。 在参与直播的推演者们看不见的地方,名单隐去,一串串系统提示开始刷屏。 虞幸看到左侧屏幕上,血色字体有了变化。 他迅速隐了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乖巧。 当倒计时归零,左侧屏幕并没有出现所谓的摄像头,而是出现了新的文字,虞幸就知道,这半块屏幕不是放影像用的,是刷通知用的,而观众则已经可以在无形的摄像头之外看到他现在的表现。 他往前趴了一点,探头去看背景介绍。 【你的任务是,在这个充满恐怖的地方活下来,躲过鬼物,尽快找到完整的 真相,得到离开的方法】 弹幕在这一瞬间少了很多,似乎从同一个直播间被分流出去了,剩下的弹幕密度瞬间下降,起码每一句都来得及看清。 …… [咦,我被随机挤到谁的直播间来了] [咦,这人好帅] [咦,这人好眼熟] [这位哥哥,我们曾经见过的] [别闹,真的好眼熟,我想起来了,幸] [嗐,刚才有人聊他,我还没印象,一看到这脸我想起来了] [我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 [卧槽这就是刚才你们说的好看吗?你们这群浮夸的人居然还有说实话的一天,爱了爱了] [咦,我突然看清他的脸了,这……太符合我的审美了] 其实这对话透着一丝古怪,但是观众们沈浸在直播开始的兴奋中,并没有谁深究。 从这一刻起,死亡平行线的直播正式分成了二十七个直播间,如果从观众视角看,就是死亡平行线节目下方出现了二十七块小屏幕,屏幕上方标着面具称谓。 一开始观众被分到哪里都是随机且平均的,观众可以自己调整,感兴趣的就留下,奔着别人来的就退出直播间,前往对应小屏幕,如果其中两个推演者汇合到一起,他们对应的小屏幕也会合二为一。 不一会儿,虞幸的直播间人数就稳定了下来,他的观众基础在这二十七人之中算弱的,来这里的除了新人赛就喜欢上他的粉丝,还有被安利过来看热闹的颜控,以及一部分佛系的、被分配过来也不想换人的懒人。 总得来说,弹幕比上一次要和谐很多,毕竟上一次是新人,各位观众都有嘲讽的底气,这次大家都是分化级,万一嘴臭惹个大佬,被好事的一举报,脾气不好的说不定一离开直播就开始在推演里追杀弹幕。 一些明星推演者观众开始了他们愉快的围观之旅,照例是进场有通知。 这些人的进场通知一个接一个响起,通过频率,其他人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他们都不是随机分配,而是在直播分流后,第一时间选择了幸的直播间。 于是观众陷入了短暂的懵逼。 啥意思? 幸是什么珍稀动物吗? 你看看这阵容,这……啥啊? 大魔女曲衔青,的“第四把手”许树,的任义和曾莱,还有的阎王爷、吕胖子、衍总。 这啥啊? 大佬们你们搁这儿开party呢?? 只有少数观众还记得新人赛时,曲衔青就表现出了对幸不一样的态度,那时候任义也在幸的直播间看完了全程,中途还多了吕肖荣和衍明。 好在这些个大佬没有要发言的意思,弹幕们静了一瞬,也不敢再肤浅地讨论脸了,开始分析现在的局势。 [他是在看规则吗?这什么地方,好狭窄的样子] [铁箱子吧,噫,这期这么刺激吗,把人都塞在集装箱里了?] [看规则,依然是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背景介绍,我懂了,又是剧情占比大的推演] [他好像不太紧张?] “砰!” 虞幸一边看规则一边看弹幕,由于这次各个推演者没有身份上的差别,不需要保密,所以此时,明显还处于“准备时间”的阶段,参与者没有被屏蔽。 突然,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了倒,一种失重感袭来,他只能扶住底下的铁皮才能坐稳。 “被抬起来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所在的空间腾了空,并且随着一定的幅度和频率轻微摇摆着,仿佛正被人抬着往前走。 下一刻,像是被抛飞了一样,箱子猛然倾倒,虞幸的头“梆”得一声撞在了上面的铁皮上,其实对他来说也不是很疼,就是声儿大,但他为了人设,还是发出了一声短促压抑的痛呼。 谁知下一刻,意识清晰的他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昏沉给笼罩,强制陷入了昏迷。 第十二章 丧葬(1)-纸人 天色昏沉,没有日光,层层灰云均匀铺陈在空中,使万物落得个死气沉沉的基调。 虞幸自昏睡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荒诡景象。 眼前街巷简陋老旧,狭窄逼仄,两侧店铺处处飘着白钱,牌匾上用黑墨写着“殡葬服务”、“寿衣灵车”等指向性极强的字眼,有些店家的店门口挂满黑白遗像,一张张或老或青的白脸上露出端庄笑容,直直与他对视。 他正靠坐在巷子口,唢呐声隐隐从巷尾传来,伴随着一众不成调子的嚎哭,与冷风一起在他领口萦绕贴附。 看起来,虞幸是来到了某处丧葬一条龙小巷里。 可是…… 这条巷子的装修风格未免也太复古了一点,活像是二三十年前的街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暖呼呼的羽绒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纯白长衫,长衫老旧,袖口等容易磨损的地方被洗的褪了色,露出比纯白更加无力的颜色,不仔细看不太容易看得出来。 下身是白裤子和一双制式简单的平底布鞋,和长衫一样,看起来像是穿了很久,洗洗搓搓、缝缝补补。 除了这身白惨惨的行头,他所有的物品都没有带进来,只在腰间挂了一只红色小布袋。 赵一酒和赵儒儒不在虞幸的视线范围内,他在远处隐隐传来的丧事声中观察完自己,又朝周围看去,没找到队友,倒是看见最近的店铺门口摆了张小凳子,上面坐着一个老头,穿着背心宽裤。 是npc? 见虞幸醒来,老头抽着烟斗看他一眼,摇摇头,苍老的语调似笑似叹:“回不去啦,年轻人,回不去啦。” 虞幸也不着急,笑着问:“老先生,你说什么?” “我说,进了这处鬼巷子,你就要死了,再回不去人间啦!小伙子,你回头看看。” 虞幸配合地偏头望去,只见原本应该通向其他道路的小巷出口,此时竟然被一堵墙堵得严严实实,不见一丝缝隙。 也就是说,他被困住了,除非走到街尾去,没有别的出路。 但是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消息,死亡平行线的规则就是分阶段完成任务,他得在场景中找到任务目标,然后前往下一个阶段。 这条小巷向来就是第一阶段的场景了,给他断了一条路,反而替他排除了浪费时间的选择,他只要沿着前方走过去,就能找到需要他做的事。 虞幸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长衫在墙角粘上的蜘蛛网,显得礼貌又随性:“不打紧,老先生,我想问问,除了我以外,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误入这里啊?” 腰间巴掌大的小袋子上挂着两颗串珠,在他曲腿起身时互相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老头多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小袋子上流连一瞬,只看到一个被绣得端端正正的“鬼”字。 “原来是被缠进来的小家伙,咳咳咳……”老头抽烟呛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半晌气顺了,才接着道,“和你一样年纪的,已经来了两三个了,这不都没找着出路么,咳咳咳……再拖延两天,就要死啦。你不如留在这里陪陪我这个老头子,我还能给你送点吃的呢。” 伴随着虞幸的清醒,他直播间的弹幕也活跃起来,之前一直在讨论场景架设的氛围,此时一听老头的话,乐的看热闹,根本没仔细去观察的人纷纷发言: [这是提示?这老头绝对知道很多啊,跟他聊啊!] [幸好淡定哦,我刚才跟随他视线看到老头吓一跳,这老头太失真了] [不行吧,老头明显想留住幸,可是幸不得去找赵儒儒和冷酒么?] [陪陪老人,吃点东西,拿到线索,美滋滋] “看来最近确实有人来过,谢谢老先生提醒。”虞幸仿佛没听见老头的劝阻,他更不可能看到弹幕在说什么,视线在老头脖子间一圈乌黑勒痕上滑过,又不动声色的移开。 “你进去了,会饿的。”老头脚上也套着一双布鞋,鞋底在布满灰尘的地上蹭了几下,看出虞幸不打算留下,又道,“被缠进来的可没什么好结局啊……吃了饭再上路吧。” 虞幸感激一笑,就像个在推辞长辈好意的后生:“不了,我不饿。” 老头盯着他,半晌,就着烟斗吐了口烟,坐在凳子上哼起了不成调子的小曲,好像不打算再搭理他。 “那就告辞了,我来这里有事要做,改日给你烧点好烟。”朝老头微微颔首,虞幸便看向巷子里一眼望不到头的丧葬店,往前走了几步。 [他拒绝了??] [这么好的打探消息的机会啊,就这么错过挺可惜的,虽说现在看来也不是必须,但说不定会拖慢进度] [我的天哪,楼上的可闭嘴吧,看不出来老头有古怪?] [大帅哥在现场,看得比你们这群不动脑子的清楚多了,他不答应当然有他的考虑啊,这是死亡平行线诶,不是那些没人气的小直播,我求求你们动脑子看吧,别拉低弹幕智商了可好?] [没听到吗?幸说的是“改天给你烧点”,划重点,他觉得老头是死人] [我好像看到老头脖子上有勒痕] [真的?] 虞幸的白色布鞋踩在布满灰尘的石砖路上,没发出什么声音,然而走了十来步路,他却好似听到了一声老迈的叹息。 回过头去,刚才的老头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小凳子,上面还有一层积了许久的落灰。 凳子旁边歪着一只布鞋,一滴干涸的血迹凝固在鞋头。 “……”虞幸眸光一动,他果然没看错,这老头早就死了,如果答应留下来陪他,说不定连老头口中的两三天都坚持不到,不动用祭品强行逃脱,恐怕直接就是个死字。 至于吃的,鬼口中的食物,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正常东西。 这推演和他之前经历的所有推演氛围都不太一样,平平淡淡的,却好像不经意间就会有个危机到来。 当下,他加快了脚步,朝唢呐传来的方向走 去。 路上摆满了花圈花篮,不知究竟死了什么人,居然在丧葬街上举报葬礼,收下的花篮一个接着一个,连了一整条街。 哀乐铿锵,并不像现世里那样悲伤,反而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在里头。 虞幸仔细听了听,甚至在乐声中听出一抹快意和解恨。 老头的出现并非只是一个陷阱这么简单,他让虞幸不要进这条街,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立场,即老头鬼和街上某个东西是对立关系。 他还说虞幸是“被鬼缠进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虞幸一边暗中记住老头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一边仔细观察着花圈后面的店铺,想找到活人来过的痕迹,起码赵一酒和赵儒儒与他应该不会相距太远。 然而,除了巷子口的老头鬼外,竟然再没有一个店主出现,都是无人看管的状态。 各个店铺里不时伸出寿衣一角,随着风摇来摇去,稍微不留神,就会看成是活人被吊在梁上摆动。 而铺子内的货架上摆满纸钱、金色纸折的元宝、穿成串的白色纸花,架子旁边,被劣质颜料涂了个大花脸的纸人瞪着大眼睛,僵硬地立在那里,呆呆看着外面。 有些纸人旁边还放着棺材,虞幸并没有进店查看,只是沿着小巷一直往前走,离巷尾近了,那些哭丧声渐渐清晰,他一边关注着周围的店铺,一边顺带听了些词。 “呜呜呜……” “你死的好惨呐……哈哈哈哈哈……” “刘老板,咱们都欢迎你啊……” “你终于下来了,我和我儿子都等着你呐!” “呜呜呜……” 一句句哭丧听起来真是情真意切,用号啕二字形容都不为过,只是细纠那台词,怎么听怎么感到哭丧者们是期待已久,幸灾乐祸。 虞幸听了半天,没忍住想调侃一句:“哟,好像还挺开心的?” “呜呜,刘——” 就在他喃喃出声的这一刻,哭声一静,唢呐骤停,竟像是听到他的声音了一般,齐齐没了生息。 虞幸有些诧异。 不会吧,隔这么远,他就轻轻说了一句,也能被听到? 他不由得将注意力集中起来,仔细听巷尾那边的动静,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匆忙,虞幸只感觉到一阵莫大的恶意扑面而来,他神色一敛,迅速躲藏到了花圈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虞幸还站在原地没动,他觉得凭自己的身手应该能保证不被来的东西发现,可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无奈而急切的人声:“你这人怎么不知道躲的呀,快进来!” 而后,一条细细的手臂就从花圈后伸出,捞住了虞幸的胳膊,在虞幸略微诧异的表情中把他拉到了旁边的棺材铺里。 柔软的长发戳到了虞幸的脖子,他抬眼看去,看到了一张疲惫而却隐隐可见美丽的脸。 这是个年轻女人,二十三四的模样,穿着和他相同的白色长衫,看着就跟奔丧似的,还化着淡妆,只是那妆有点脱了,显得脸不那么洁净,气质看起来像是现实世界的人。 她迅速拉着虞幸在柜台后蹲下,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别出声,别露头,它要过来了。” “谁?”虞幸顺从地隐藏好身形,再往店内一看,顿时有点意外。 棺材铺里不止他和女人两个人,在几座棺材后,躲着好些个面色苍白的人,他们也一水地穿着白衫,有年纪大的,也有看起来十几岁的,有的趴着有的半跪,愣是把自己掩得严严实实,难怪他从铺子外没见到人。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强调道:“是纸人,纸人要过来了!你快别说话!” 其他人都点点头,好像生怕虞幸发出动静,害得所有人都完蛋似的。 虞幸了然,便暂时不再问,安安静静听着脚步声停在了棺材铺外,脑中思绪流转。 这么多人里,没有一个是参与直播的推演者,更何况他也不可能一进来遇不到自己的队友,反而先遇上别的队伍。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所以……这些人,都是推演自动生成的npc?就像棺村里被卡洛斯从镇上绑到村里一脸懵逼的周庆海? 应该是的。 他下了个结论,就听到外面响起了一个非常难听的声音。 “是谁呢?”尖锐的声音不男不女,带着兴奋和阴冷,“我听见有人在说话,是谁在这里呢?” 拉他进棺材铺的女人脸色难看,蹲在原地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一滴冷汗从她额头渗出。 看着这女人的反应,虞幸便知道外面说话的就是这些人口中的纸人了。 脚步声在附近徘徊着,一时半会儿似乎不打算走。 说起来,会说话会走路的纸人长什么样? 虞幸趁着女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偷偷探出一点目光,朝铺子口看去。 ——他看见了一截惨白惨白的纸脑袋。 还真是个纸人,和真人大小无异的纸人。 纸人此时背对着他,花花绿绿的衣服明艳而破旧,反倒比他们这一群穿着白色长衫的真人还鲜艳一点。 它四肢僵硬,每动一下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身形与人相似,却没那么自然,足以见得做工粗糙。 它转过头来。 虞幸调整了一下角度,瞥见了纸人的脸。 白色纸浆糊在一块,脸部平平,五官都是墨水画上去的,它没有头发,眼睛狭长,嘴巴红艳,脸颊还点了两块格外喜感的腮红。 那张嘴张开一条缝,不男不女的声音就从缝里漏出:“你们是要来参加刘老板的葬礼的吗?呜呜呜……还有人参加刘老板的葬礼,是什么人呢?快出来呀……我带你们去,我们一起参加葬礼呀?” 躲起来的人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找不到人,纸人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是一成不变的夸张大笑,但它的语气逐渐暴躁了起来,调门儿越来越高:“快出来呀!快出来呀!我们一起参加葬礼!” 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棺材铺里的每 一个人耳朵里,有些人差点哭出声,立刻被旁边的人捂住嘴巴。 纸人一直在街上转来转去,眼睛阴狠地盯着每一个附近的店铺,仿佛在搜寻自己的猎物。 可是它没有进店搜查,否则,虞幸和棺材铺里的人早就暴露了。 大概五六分钟后,纸人才不情不愿的离开,脚步消失在巷尾方向。 直到唢呐与哭丧声再次响起,棺材铺里的人们才长松一口气,女人往后一坐,没什么形象地抹了一把脸,顿时,本就脱妆的脸更花了。 虞幸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张惨不忍睹的小花脸,有一种想要提醒一下的冲动。 注意到虞幸盯着自己的脸看,女人一愣,随即不好意思起来:“帅哥,你要是想撩我,从这条巷子里出去再说呗?” 虞幸:“……” 他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没有这个打算。我是想问,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一间不大的棺材铺,算上虞幸自己,竟然塞了七八个人,加上棺材所占的面积,这里已经很拥挤了。 而且虞幸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赵一酒和赵儒儒——这点他进来之前就有准备,不然把他捞进来的绝对会是赵一酒。 “呼,说起这个——”刚才的瘦小中年男子愤愤然哼了一声,“还不是那个纸人,最开始我们不知道在街上说话就会被听见,被它发现了,为了躲开它,只能困在店里。后来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我们就悄悄聚集了所有人,一起躲着。” 中年男子开口后,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对着虞幸说起来。 “是啊,太危险了!” “谁说不是呢,我和我老公可真是无妄之灾啊,刚误入这鬼地方的时候,我们都吓死了!” “我都快饿死了,多亏了雪姐啊,要不是她,我都活不到现在。” “对对对,真亏了雪妹子了,我的药也是她给的!” 吵吵嚷嚷中,虞幸理出了他们想表达的意思。 在场的七八人,全部都是附近的居民。 他们在某个时刻,可能是回家路上,可能是外出游玩,一脚踏进了一个陌生小巷子,于是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原本的衣服都不见了,换成了奔丧用的白衫,随身物品更是全部失踪。 巷口被墙堵死了,巷尾有纸人守着,谁都不敢过去,有个胆大的找了把刀去砍纸人,结果差点被纸人扭断了头,刀也断了。 在这丧葬小巷待了两三天,没有吃的喝的,不少人已经快昏迷。 周雪——也就是拉虞幸进棺材铺的女人,她是后来的,原本跟着旅行团在古镇观光,结果中途走丢了,然后稀里糊涂就进了这条巷子,在躲避纸人的时候遇到了这一屋子人。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周雪作为游客,进来时带了一背包食物和水,还有药,她又心地善良愿意分享,才堪堪把最开始陷进来的人的命保住。 可现在,物资也没了。 又被纸人吓了一遭,周雪一脸疲惫:“事情就是这样,帅哥你也是运气差到家了,嗯……你别太绝望嗷,既然已经进来了,就自个儿调整一下心情,与其绝望,不如加把劲找出路呢。” 虞幸认同地点头:“你说得对。这几天,你们有没有怎么出去的想法?” “只有巷尾了吧,虽然我们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存不存在出路这种东西……但是不能放弃希望不是?”周雪有点沮丧,但她望了一眼比她更颓废的其他人,这些人伤的伤残的残,显然需要精神上的支撑。 她顿了顿,说:“我本来想趁着还有体力,去巷尾看一眼的,但是越往那边去,纸人的感知力好像就越强,稍微发出一点动静它就出来了,我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暂时是不敢再去了,太吓人了。” 虞幸见她好像不在状态,似乎想起了近距离躲避纸人的经历,便安慰了两句,又问道:“巷子里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应该吧,我见过的都在了。”周雪说。 听到她的回答,虞幸微微眯起了眼睛。 奇怪,赵一酒和赵儒儒难道不在这里?不可能,团队推演,在一个阶段内,队伍应该不会被直接分开。 他想了想,扯了两句瞎话:“可我来之前就遇到过一个老头,他说还有两个年轻人进来过。” 周雪眼睛睁大了一点:“啊?”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我没遇见,我进来的时候,前面有七个人,我带着他们躲起来,你是最后一个。” 她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这条鬼巷直来直去,没什么其他路线,我都往巷尾那边摸索过了,也没见着谁,要是真的还有两个人,恐怕已经……” “不,应该没死。”虞幸很想说,她之前没见到,是因为赵一酒和赵儒儒都还没进来。 而现在,这两人说不定进推演的时候就到了巷尾了,也就是说,巷尾那边绝对有安全区域,而且有剧情。 “他们是我朋友,我得去找他们。”虞幸说完起身,似乎是要出棺材铺。 周雪急忙拉住他:“那个……你确定你要一个人去找你朋友?纸人可就在那边呢!你不怕吗?而且……你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她平时胆子也不小,可离纸人近一点就要吓得撅过去了,只能说,小说等娱乐产品里的鬼再吓人,也没有直面真鬼的一半刺激。 这个青年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就敢一个人走? 虞幸轻柔地把周雪的爪子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下去,承诺道:“我相信出得去,但是我朋友对我很重要,我必须先找到他们才能安心。” 他看了看不敢插话地普通民众们,对周雪说:“我去找人,你继续带着他们躲起来,别让他们再受伤了。” 角落里站着一开始打算硬刚纸人的男人,他这会儿脖子上缠着周雪带来的纱布,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其他人也体力耗尽,都处于一种饥饿的虚弱之中。 周雪只能道:“……好,那你小心。” 第十三章 丧葬(2)-上香 暂时告别棺材铺,虞幸重新踏上了脏兮兮的街道,这次他学乖了,这地图不能随意开嘲讽,于是闭着嘴,没发出一点声音。 在店铺里怎么说话都没事,街上一出声就会被听到,这不符合物理逻辑,但放在荒诞之中,那就怎么都行了,顺着规则来,能避开不少无妄之灾。 他走在靠右侧的花圈边,直奔巷尾而去。 还是没有看见酒哥和赵儒儒……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基本都能确定,这两人距离纸人更近,也就是说,他们的危险程度会更大。 无论怎样,他都得快一点找到他们,一是免得这两个人出意外,二是追赶进度。 长巷寂静,虞幸注意着周围,同时放轻脚步,控制着自己几乎没发出一丁点脚步声。 周雪声称越靠近巷尾,纸人的感知能力就越高,不管是不是正确结论,虞幸觉得小心一点没坏处。 他走了一会儿,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花圈上的哀悼联。 鬼巷这么长,一家家店搜未免太浪费时间,或者说,推演一般都不会给出仅凭消耗时间就能完成的谜题或任务,没有意义。 现在看来,店铺最大的功能就是渲染气氛,顺便在纸人到来时,提供给推演者一个短暂的安全屋。 那么除去店铺,街上最显眼的信息,莫过于花圈花篮,以及附着其上的文字挽联。 虞幸眯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要说这哀悼联简直和哭丧内容一样魔性,比如他现在正在看的这一条,右联“悼念善邻刘丙先”,左联“恶邻陈家利笑挽”。 送花圈的人把自己比作恶邻,并且说自己对这件丧事的态度是“笑”挽。 这是什么意思呢? 大概就很葬礼上哈哈大笑,拍手道死得好死得妙一个性质。 换作任何一个人,家属的葬礼上出现这种搅局者,肯定都会勃然大怒,把人赶出去,可这条鬼巷十分个性,不止陈家利这一条,虞幸看过的每一条挽联,几乎都是这样大不敬的内容。 “纸人口中的刘老板,看来就是挽联上的刘丙先,也就是这场丧葬的正主。”虞幸在心里想道,“他到底干了什么事儿,闹得这么天怨人怒的……” “这个阶段的任务,难道是查出刘老板曾经做过的事么?” 就在他对任务脉络有了一个猜测的时候,侧前方一家店铺的店门突然“砰”得一声被风吹开了。 老旧的门十分卡顿,打开的时候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虞幸身形一顿,第一时间往身旁花圈后躲藏,一边注意纸人有没有来,一边注意店里会不会有东西出现。 毕竟,之前一直安安静静,怎么他一过来,店门就开了? 几秒后,无论是街上还是店里,都没有什么异动。 虞幸当即不再犹豫,大大方方往那开了门的店里走去,经过店门口时,几张遗像承载着苍白端庄的遗容,用微笑注视着他。 那视线仿佛穿越了时光,把人带到了一个苍白无力的世界里。 虞幸:“……” 他和遗像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顶着这些或老或少的白脸的目光,往店里看了一眼。 “哗啦啦……” 没扎好的纸钱骤然被风吹散,在空中散出无序的弧度,薄薄的纸四散纷飞,遮挡住了虞幸大半视野,他意识到不对,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依稀看见纸钱之中有一张生动的死人脸浮现了出来。 隐隐约约的哭声传入他耳膜,细听又像是风。 他分辨了一下,这种无法确定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并非来自巷尾,而是来自眼前! 虞幸抬手拂开面前的纸钱,眼中毫无惧色,他捕捉着再度隐藏起来的死人脸,却没想到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后背传来一股推力。 他被推入了店中,踉跄的身形不小心踢翻了一捆香,之后,店门以一个很不科学的速度被关上,仿佛有人一直守在门边,就等虞幸进入瓮里一般。 店铺里骤然昏暗下来,虞幸稳住身体,站直了打量四周。 店内的遗像,比能从店外看到的更多了。 密密麻麻的黑白照片没有空隙地挤在墙 上,远超过正常的数量。 可不知为什么,明明拍照时他们都不知道这张照片会摆在他们的灵堂里,一双双眼睛里本该是柔和笑意,却在黑白滤镜的衬托下,也化作了浓郁的悲哀和眷恋。 眷恋人世,悲哀身死。 纸钱们终于飘飘然落在地上,将这家卖纸钱和香,以及定制遗像框的店铺装点的更加凌乱。 死人脸不见了踪影,虞幸虽然成功被阴了进来,可店里的鬼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直接攻击的举动。 “触发什么剧情了吗……” 已经不在街上,虞幸不担心纸人听见,于是喃喃出了声。 他先按照正常思路推了推门,然后接到了进入推演以来第一个推演提示。 十分简洁,带着不可置疑的味道,既没说要找钥匙,也没说暴力开门行不行。 显然,暴力是不行的,目前的所有经历都在告诉推演者和观众,这个世界里的鬼属于无实体的那种,也就是说,谁都不能保证发出大声响会招来什么。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在不确定踹门会产生什么负面结果之前贸然动手,是莽夫才会做的事。 虞幸确定门打不开,这才转身在店铺里走动。 店铺面积不大,他在店门后看到一张泛黄的旧纸,上边黑墨书写着几行丑陋的小字。 从字迹来看,书写工具应该是毛笔。 虞幸只匆匆瞥了一眼,刚想仔细看,这张纸就从门上脱落,落在了满地纸钱上。 他走上前去,将纸捡起,却见纸上墨迹一片模糊,一个字都不能再看清。 “……” “果然触发了剧情,我应该要做些什么,完成某种条件才能离开这里。” “看这架势,我是不是得先找到记账簿看看?”他说出声音来。 为了让观众听到,和上次一样,骗点小额打赏。 这场景显然很不对劲,弹幕此刻兴奋起来,正在踊跃刷屏。 [哇,这家店里有鬼啊,刚才跟着幸的视野看到那张死人脸,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为什么是这家店呢?] [来了来了,越恐怖的地方信息越多,我想看到这个长发小哥被鬼吓到的样子!] [啥长发小哥?哪有长发小哥?楼上是不是串直播间了] [哈?] [我打赌这是恐怖解密环节,嘿嘿,隔壁洛良也在这家店里哦,猜猜谁能先找到记账簿?] [姓洛的在这种推演世界里简直有天然优势,还用得着说吗?没必要比] [洛良牛逼] [牛逼不也还没出去吗,还没分胜负呢,依我看这小哥哥虽然长得可可爱爱的,但是性格很沉稳,说不定很厉害呢] [洛良困了五分钟了,他找得很仔细的,我估计记账簿不能直接得到] [幸加油,赢了洛良!] [你把他跟洛良比?可爱能当饭吃?而且我看他长得也就一般,洛良长得都比他好,值得你们这么吹?] [别的不说,楼上眼睛倒是挺瞎的] [搞不懂,喜欢洛良的怎么不去洛良直播间,在这儿嚷嚷啥?] [这话说的有点搞笑,洛良厉害就是厉害,酸什么啊] 事实证明,只要不是自己上,再聪明的人都不介意在直播间里当个智障观众,他们眼瞅着就要开始一轮骂战,直到有一条分量十足的弹幕出现: [曾莱:别逼逼了,他好像发现线索了] 众人一静,将注意力从弹幕区转移到屏幕里。 风声已经停止。 虞幸在一片寂静中打量四周,这家店的纸钱一摞摞堆在长长的矮桌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各类香排布精细,长短不一的香被整整齐齐码在架子上,精细过了头,有种刻意为之的感觉。 他转了两圈停在香架子前,自然而然多观察了一会儿这些香的排布,顺带着把自己进门时踢翻的大香塔给扶了起来,然后一通 翻箱倒柜。 [看了半天,还是要这样找记账簿啊,切,以为多厉害呢] [不然你指望他怎么样?正常人不都得先找找看?] 店里柜子多,虞幸一边翻找,一边道:“店主的纸条特意提到记账簿,但这东西如果真的可以直接拿到,即使没有纸上的提示,我也会去翻看一边簿子里的内容,那提示就多此一举了。所以我认为,没必要去找记账簿。” 众弹幕:“……”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虞幸手上动作很利索,接着说:“纸钱被风随意撒出去,说明店内纸钱不是需要仔细固定的东西,在这个前提下,码得过于仔细的香就被凸显了出来。” 光是看店内布置,别人恐怕压根儿看不出香哪儿被凸显了。 “一般情况下,精心排列,要么意味着谜题,要么意味着方便寻找其中某一款香,但是我没有发现需要解锁的箱子之类的东西,所以暂时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虞幸继续他的解说大业,声音平缓令人舒适,哪怕是接近于自言自语,也并不让观众觉得尴尬。 甚至在这一刻,直播间的观众有一种可以和他随时互动的错觉。 [第二种可能,就是说是方便找香?] [那为什么你不找香,反而在翻东西?] [完了,楼上被忽悠瘸了,啥提示都没有,他知道要找什么香啊?肯定先找提示啊!] [我想我知道他在找什么了] “如果不出意外,这家店里应该有一只香炉——找到了。”虞幸从柜台底下的角落里翻出一只沾满灰尘的铜香炉,香路太老旧,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但没缺部件,可以照常使用。 他把香炉放到了柜台上,轻轻吹了吹,看着它若有所思。 这是个球形有盖香炉,样式不太讲究,难说是在唐代之后哪个朝代流行过。 虞幸伸手,揭开了小巧的铜盖。 里面的三支香不知在哪年就已经燃到底,只剩下短短一截,埋在香灰中装死。 他取出一小截,打量了几秒,便勾起一个笑容,放下断香走向了摆满香的木架子。 根据断香来看,要插入这只香炉的香,应该是极细的一种,通体深紫色,表面摩擦力很小。 架子上的香种类繁多,符合这几种特征的挨在一起,也有十来捆。 这十几捆香长得差不多,但仔细区分,还是能看出细微差别的,虞幸挨个摸了摸,然后在一众弹幕的问号中选定了一捆,直接拿到了柜台上。 [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真的难分辨,正常来说,推演者在这个地方应该会耽误十几分钟做确认的] [他是太自信还是真的叼?] [看他一副瘦弱的样子,说不定把强化体魄的积分攒出来强化了视觉呢] [同意,视力很重要,我也强化了几次] 虞幸选好了香,将香炉灰里剩下两根两厘米长的断香捡出,又在柜台上的火柴盒里拿了跟火柴,划了几下,就划出了明火。 然后,他把香一一点燃,将香尾微微并拢,站得笔直,双手捏香,抬手,躬身。 他敬香敬得一点儿也不规范,面上的表情倒是虔诚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敬神。 沉默了一会儿,手中三根香不同程度缩短了一点,他才将香分开来,竖直插入炉灰中。 瞬间,挂在纸钱边的金银元宝串无风自动,香上飘起的烟一阵紊乱,仿佛找不到方向的无头苍蝇。 温度徒然下降,虞幸感到自己的白色长衫好像被人拽了拽,回头看,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但店铺内的氛围,正无可救药地往阴森的方向走去。 “呼……”虞幸的呼吸变得冰冷而压抑,白雾从口中被呼出,消散在昏暗的光线中。 他感受到了一阵被窥视感,仿佛有很多很多人,正从不同的角度恶狠狠地盯着他,如芒在背。 虞幸摸了摸漏风的袖口,冷气正从袖子和领口往皮肤里钻,他整理了一下衣着,余光一瞟,瞟到个破破烂烂的木头椅子,于是一把扯过来,就这么施施然坐下,近距离看着香炉里的香在焚烧中越缩越短。 第十四章 丧葬(3)-账本 三支香缓缓焚烧,顶端红橙色火星时隐时灭,虞幸看着看着趴了下去,在越来越古怪的氛围中静静等待。 他当然用不着等“一炷香”时间,没一会儿功夫,三支品类相同的香就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焚烧速度,长短也区分了开来。 “长,长,短……” 眼前香炉中,左边和中间两支香长度相等,右边的则烧得快一点,已经比其他两支短了一大截。 这个趋势基本稳定,虞幸喃喃两声,在脑子里的香谱中搜寻这种形态的香的含义,半晌,轻笑一声:“催命香啊……” 这是种很凶的香形,催命香,意味黑白无常前来催命,在一个月内,烧香者家中必有人性命堪忧。 “还以为会是孝服香,毕竟这儿的人都穿上了白色的丧服……结果是这么戾气的催命香。”虞幸轻轻感叹,语调中还透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只是不知道,这个烧香者,具体指的是我,还是代指曾经使用过这个香炉的店主呢?” 他轻渺的尾音刚落下,封闭的店铺里就徒然起了一阵阴风,虞幸的长衫在骤然吹来的阴风中衣摆翻飞,他坐直了身体,伸手挡住了不断打自己脸的刘海。 诡异感在此刻达到顶峰,虞幸虚眯着眼,余光瞥见有东西动了。 他偏头望去,和尺寸最大的一张遗像四目相对。 这是个老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一道道沟壑在黑白颜色中愈发明显,眼角的皱纹堆成了鱼尾,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微笑的表情瞬间变化成一个夸张的大笑。 老人无光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抹阴狠的光亮,眉峰夸张耸起,眼珠向下,就像活过来一般。 虞幸手指肚敲了两下桌面,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老人遗像框旁边的相片也产生了同样的变化。 蛛网一般的,店铺内所有的遗像都无声大笑起来,一双双眼睛中,眼珠转动,齐齐望向虞幸坐着的地方,透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虞幸面对着无数张惨白死人脸的注视,往后缩了缩,有点害怕的样子。 过了两秒,他没忍住,调侃道:“哈,难道催命香指的真是我自己?” 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他是真怕还是假怕?] [有一说一这场景看得我毛骨悚然好吧] [我怎么觉得这个幸的人格有点扭曲,他是不是异化度比较高啊] [从刚才他突然认真点香的时候开始,我就突然有点害怕他,总觉得就像那种被鬼附身的人] [为什么?因为他点香的手法太熟练了?] [直觉,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和环境好搭,似乎褪去了现代的气质] [嗐,不被鬼吓到,被“主播”吓到,我已经习惯了] [新来的,冷酒和赵儒儒汇合了,他俩好像都很在意这个幸,我过来看看] [过来看看加一,我去刚来就看到这么高能的画面] [上面的,你还别说,这小哥脑袋后边儿这蝎尾辫子,还真有种年代感] “咳咳……”虞幸最终还是没有打成招呼,因为他刚一张嘴,就发现丧葬店特有的那种陈旧气味席卷而来。 铺中灰尘往他眼睛里直飞,逼他闭眼,他只好短暂地妥协,闭上眼睛后,警惕心放到了最大。 那些恶意的注视反而消失了。 就在虞幸闭眼的同时,耳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绕着他所坐的位置走来走去,似乎正有很多人在他身边打转。 但是这封闭店铺,人肯定是进不来了,那么来的到底是什么,不言而喻。 虞幸神经一动,就打算眯着眼观察一下,到底是些什么鬼在闹。 等等…… 睁不开眼睛? 他心中一凛,感到一双冰凉的手从后面伸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一股难以抗拒的压力覆上了虞幸的眼皮,让他完全无法完成睁眼这个动作,只能被动的听着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声音。 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虞幸想了想,直接站了起来。 眼上的手好像仅仅是两只手掌,他站直身体,并没有感受到背后多出重量,行动也没受限。 于是他凭借刚才的记忆走出柜台,抬手去往 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摸。 如果有实体鬼物到来,他应该能触碰到的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所以真的是纯灵体鬼物?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可怕的举动,得到了个模模糊糊的结论后,脚步声中多了嘈杂的人声,有远有近。 “听说了吗?刘老板他……” “啧啧啧,是的咯,没想到这刘老板表面上人模人样的,净不干人事!” “别让他听到,我看这人邪乎得很呢……” “诶,老贾,我在你这儿赊两叠纸钱,我店里没货了,明儿个付账!” “行,自己拿。” “诶,老贾,你说那刘老板……” 这些人的声音混杂在一块儿,让人难以分辨出谁是谁,虞幸停下来侧耳倾听,努力地分辨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人都在谈论刘老板,但是又不肯直接说刘老板干了什么,一个个的都是谜语人。 “……” 他沉默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个插入话题的好机会:“刘老板来了!” 周围声音一静,仓促中好像还有人说:“完了!刘老板会不会听见了!?” 然而,刘老板当然没有来,几秒后,周遭声音又仿佛没有听到虞幸说话似的,恢复了吵吵嚷嚷。 看来我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它们……虞幸心中暗道,突然脸一偏,敏锐察觉那个说要赊账的“人”就在自己身旁。 他一点儿不带犹豫,又往身侧摸去。 [啊啊啊你别摸了!我靠这是森马掉san的画面!] [好可怕,幸你清醒一点,你别摸了!] [我去,他胆子是真大,一般人这时候应该坐在位子上静静听着吧] [我死了,我真的在看恐怖片] [他怎么能这么淡定啊,这不是谜题诶,是鬼诶,鬼诶!] [好刺激,他到底是想摸到还是不想摸到??] 虞幸现在没有视觉,但是直播间的观众看的并不是黑屏,而是第三人称视角。 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这摸来摸去的举动,给多少人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在观众视角中,这个小小的丧葬店铺里,挤满了“人”。 有正在买东西的,有正神神秘秘交谈着的,有走到柜台边,朝本子上签字的。 这些“人”的嘴巴一刻不停,一直在讨论什么刘老板刘老板,仿佛永远停不下来似的,他们身体透明,无一例外脸色煞白,仿佛纸折的假人,脸色也远不像说出口的话那么正常,而是狰狞又痛苦,眉眼紧皱在一起。 虞幸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无主之手,手指纤细,同样的煞白,手腕却连着空气,隐在昏暗光线中。 这不知者无畏的人就这么顶着脸上的鬼手,抬着胳膊,东摸摸西摸摸,手穿过了周遭的鬼影,就像陷入泥潭中,每碰到一次,就留下一手的血红。 鬼物们一脸阴毒地盯着乱走的人类,却没一只鬼对他动手,语气也没变,就像闲聊一样提着刘老板的名字。 整个场景的效果,俨然一副小白兔蒙眼入狼窝,把狼认成了哈士奇,满心以为狼群没发现他,却不知,所有的狼都只是在假装,实则一个个都在用嗜人的目光盯着他。 就在弹幕刷屏的时候,虞幸因为乱走,又与一只站在矮架子边的鬼物碰上,这只鬼口中说着“不是人!我再也不在刘丙先家进货了!”,身体悄悄飘起,远离了虞幸。 它脸上露出近似于怨毒的表情,死死看着虞幸光洁的脖子,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一道红褐色的疤狰狞地盘札了一圈,昭告着它是被勒死的事实。 [快别走了,哥我叫你哥不行吗,我最怕鬼物多的推演了] [它们是不能杀人?] 终于,虞幸感到耳边动静悄然减弱,脚步声和谈话声隐去,眼皮上那股压力也褪去了。 待一切平静下来,他歪了歪头,抬起眼皮。 店还是那家店,一片平静。 墙上挂着的遗像们恢复了正常,又露出了端庄和在濒死中悲哀的错觉。 柜台上的香烧至底部,已经熄灭了。 他察觉到手上有东西滑过,低头一看,却见自己十根手指上都沾满了流动的鲜血。 “……” 血液冰凉又肮脏,虞幸左右看看,把手在金元宝串上一通擦拭,直到擦干净了,才小声 道,“果然还是碰到了啊。” 直播间观众:“……” 他分外淡定,扭头看向柜台,果然,经过了刚才那一阵眼盲后,柜台上多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 走近,拿起,本子皮上本来没有名字,被毛笔歪歪扭扭写上了“记账簿”三个字。 虞幸将本子翻开,前几页都是正常的记录,进货的成本,卖出去多少,赚了多少钱,还有这家店贾老板的购物支出。 翻到后面,本子里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直到最后几页,黑色墨水逐渐往血色转换,记录的内容开始奇怪起来。 …… 越到后面,墨水已经完全变成了血色,仿佛书写者用的不是墨在写字,而是以血作为材料。 整个账本都透着一股邪气,那一个个血红的名字就像被判官勾画,判了死刑,即将结束阳寿落往地府。 仔细想想倒也沾点边,毕竟催命香在传说中,就是黑白无常前来勾魂催命的前兆。 上面的日期和被虞幸捡起来的门上的纸一样,字迹模糊不清无法辨认,只能看出,从某一天开始,后面所有人赊的账都处于没有还的状态。 后面还剩几张纸,虞幸本着看完的精神翻过去。 “……?” 自己的人格面具称谓,也是姓名中的名被血墨书写,一如刘丙先孙重等人。 他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我用你三支香,还不是为了完成你留下来的提示,这你算我赊账?” 记账簿并没应他,只是那字迹铿锵,仿佛在强调一个事实。 显然,以虞幸进入鬼巷后看到的一切来说,赊账未还的人,应该都没逃过一个死字。 无实体鬼物想杀人更注重规则,同样的,活人就得避免落入它们的陷阱,任何地方都得小心翼翼,这也是很多推演者宁愿遇上力大无穷的实体恶鬼,也不愿碰上虚无缥缈的灵体的原因。 现在,赊账的都死了,那么虞幸的名字紧跟其后,是不是说明,他赊了账贾老板的账,也会死? 这种推演,任何细节都不能忽略。 虞幸看着刺目的血色名字,“嗤”了一声,对着本子哄道:“别闹,就当我没来过,你想啊,如果没有我点这三支香,你想传达的东西我是不是就看不到了?我要是看不到,你就又得等好久才能等到人了,对不对?” “这事儿啊一码归一码,我是受你所托,顺便用了你的东西,而不是购买。既然不是购买,又怎么能说是赊账?” [他在干嘛?跟鬼讲道理?] [hhh怎么蠢萌蠢萌的] [血笔写名字,这可是大忌,没你们笑得这么轻松的,万一没处理好,他可能真的会陷入死局] 弹幕没说几句,就听“刺啦”一声。 虞幸将写着他名字的那一夜纸撕了下来,若无其事地装在了自己腰间挂着的红色布袋子里:“也不让你为难,你看,现在记账簿上没我了对不对?只要没记,就说明我没有赊账。” 他将账本关上,又翻回刚才的那一页,果然没看到新的血字刷新出来。 也就是说,他在记账本上的赊账记录,被消掉了。 [卧槽真的可以?] [牛逼啊这脑回路,只要我把纸撕了,我就没有赊账?] 不少观众都看到,虞幸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因为,在只有虞幸才能看得到的面板上,刷出了六条信息。 第十六章 丧葬(5)-长钉 [天哪,纸人在他背后!] [要死要死,大意了] [为什么纸人不直接攻击他,还得搭一下肩膀来个问题?] [规则呗,说不定有人类没发现它它就必须出声之类的规则,很常见的] 一股寒意顺着搭在肩上的那只手传入虞幸体内,他感受着那轻飘飘的重量,对身后出现了个什么东西心知肚明。 这东西学精了! 之前走路脚步声那么大,隔老远就能听见,而现在,竟然变得无声无息、神出鬼没。 更奇怪的是,它居然可以收敛自身的气息,以至于碰到虞幸了他才发现这只鬼物已经到了背后。 难道是越接近巷尾,它就越强? “你是不是要去参加刘老板的葬礼!?”见他不回答,肩上的手越收越紧,终于让虞幸感到一丝疼痛。 他皱了皱眉,转过身来,正对上一张丑陋僵硬的纸糊脸,纸人眼睛弯弯,嘴巴弯弯,夸张的大笑着,语气却和笑搭不上边。 “是不是呀?” 它尾调上扬,仿佛只要虞幸承认,它就要把虞幸撕碎。 可如果不承认,它也未必会信,更未必就不会攻击人,周雪和那一屋子残废就是摆在眼前的例子。 虞幸比纸人稍微高一点,他微微低下头,直视着这张使人心生恐惧的脸,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可不是么,我就是要去参加葬礼,一起?” 纸人对他的邀请无动于衷,嘴巴瞬间咧大,声音里填满了愤怒:“你为什么要参加刘老板的葬礼?” 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虞幸脑袋被它叫的隐隐作痛,下一刻,纸人扬起纸手,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就朝虞幸的胸口戳去。 虞幸敏捷地后撤躲开,借机挣脱了纸人禁锢在他肩膀上的手,白衫上仍旧留下了五个细细小小,只有针粗细的破口。 “奇怪……”他注意到这一点,不由得喃喃了一句,几个念头瞬间在脑海中闪过,随后继续躲避着纸人疾风暴雨般的攻击。 纸人的手指尖薄薄的,可现在,脆弱的纸张变成了锋利的利刃,别看它行动时动作奇怪,有种粗制滥造的感觉,实际上在战斗途中非常灵敏。 “撕拉!” 虞幸有心在观众面前保留实力,只发挥了三分之一的格斗技巧,一个没闪过,被纸人抓破了长衫的袖口,顺带蹭掉了一小块左手腕处的皮肤。 足以见得,纸人的手和金属利器的锐度差不多! 红色鲜血顺着手指流下,虞幸适时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疼痛表情,然后甩了甩手,抽出了放在人格面具面板中的。 深青色匕首闪着寒光,一缕缕青色雾气包裹匕身,古韵中透着凉意,顺带着还掩住了他正在快速恢复的手腕。 纸人好像有一瞬间的松怔,那是对匕首内强大摄青鬼的感应。 然而,纸人的智慧似乎不高,在微不可察地停顿之后,它再次伸出胳膊挥舞过来,虞幸用匕首格挡,双方一接触,一截白色的东西就飞了出去。 是半段纸糊的手指。 [什么祭品这么锋利?] [这么硬的嘛,纸人的手直接被削掉] [总觉得幸意外的适合拿着这种匕首,穿着长衫呢] [幸身手也不错啊,这组人真的姓赵吗,不是说他们都是智力推演派?] [我觉得幸的智力比他的身手更强] 还留在直播间的,除了某些想看虞幸翻车被虐杀的心理变态,几乎都是看好他的人,比起撕逼聊天,他们更关注虞幸本身的实力。 智力、推演风格、身手、性格,都在观察之列,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在未来的推演中不会遇到虞幸,万一浪费了了解对方的机会,导致被对方坑死,那就太可笑了。 白色纸手指飞出去的瞬间,虞幸眼中闪过狐疑,虽然摄青梦境因为有亦清的存在,应该属于很强的那种武器形态的匕首,可不至于削鬼如泥。 如果纸人真这么脆,也不至于随便擦到一下就破一层皮了。 对付纸人,不可能这么简单。 “嘻嘻嘻……哈哈哈哈……”被削掉了手指的纸人骤然发出怨毒的尖笑,它挥舞着手,只见,断裂面重新凝结出一层层纸浆,快速凝固,一层一层覆盖上去,不到两秒就形成了一根新的手指。 仿 佛有一个不存在的糊纸匠跟在纸人身边,亦步亦趋地为纸人填补伤口。 虞幸啧啧两声,心中想着这才对嘛,比较符合纸人这“守门人”的定位。 根据现在的情形看,只有两种可能,一,纸人本身无敌,不谈剧情,从功能上看,是用来阻碍推演者汇合的最大障碍,用来拖延时间,拉开九个队伍之间的进度差距。 二,纸人可以被击伤到无法阻碍推演者的地步,但是必须要找准纸人身上的要害处,打或不打的选择会影响后续剧情。 如果是第二种,那倒可以试试一些要害部位,比如头、颈、心脏部位,都不行的话,虞幸就懒得浪费时间去找了,以第一种论处。 他脑袋后仰,鼻尖与纸人袭来的手差之毫厘,突然身手擒住了纸人的纸胳膊,手中一片粗糙触感,很软,似乎一捏就可以捏扁。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手掌用力,在把纸胳膊捏扁的同时,将纸人往身前一拉,匕首精准刺入纸人的眉心。 “呜呜……哈哈哈哈哈……”纸人被刺穿,维持着无法改变弧度的笑眼,口中一阵难以辨别的音节,用另一只手抓住虞幸的手腕,猛地向外拉。 某种程度上,纸人和虞幸还有一些相似性,都是身体比较脆,但力气大得吓人的那种。 摄青梦境被强行拔了出来,接着虞幸就看到,纸人的眉心与那段手指一样,在几秒内就恢复如初。 虞幸一脚踹了过去,挣脱纸人舒服,拉开了距离,噌噌噌往大宅子的大门处退了几步。 这个细节并没有被纸人捕捉,它只是和刚才一样扑了过来,大有一种不把虞幸撕碎就不罢休的意思。 虞幸趁它冲势无法中途停止,一个侧身掠到纸人身后,匕首整个没入纸人的“心脏”位置,同样作用不大。 想想也是,一个纸糊的人,本身就没有大脑神经,也没有心脏供血这种东西,以人类的身体去揣度纸人,确实有点想当然。 虞幸觉得这只纸人应该确实没有弱点,换做普通人,基本上见面就是一个死字,不存在别的结局了。 还有一点让他在意的是,他砍刀纸人的时候,匕首的特性也没有在纸人身上打出来,无论是安抚还是能力封禁,亦或者还没被激发过的特性,通通都没出现。 之前他用摄青梦境伤过水鬼释惟和推演者韩心怡,足以证明,匕首的能力1对鬼和人都有用,可却对纸人无效。 光是这个现象,就够他联想到很多可能性。 虞幸放弃了,趁着不断闪避反击的动作,逐渐向大宅子靠近。 而弹幕也在讨论纸人这不讲道理的能力。 [靠,无限再生?] [一般我们遇到的鬼物,虽然无法彻底杀死,但是使 用祭品能力的话,起码会让它受到影响,比如暂时驱散什么的] [这只太无解了] [祀那边提前跟纸人对上了,早就试出来了,这纸人根本伤不了] [是啊,祭品也没用,只能躲或者跑,就是这么个设定] [我有点好奇这纸人在这个任务阶段的所承担的角色定位是什么,boss,还是纯粹的干扰者,亦或是剧情关键?] [就我一个发现,幸从拿出祭品开始,就没受过伤了吗?] [真的欸,他这反应速度算是绝望级之前的佼佼者了吧?] [一般有这战斗素质的,即使思维弱一点,也很有希望活着晋升到绝望级] 观众思维开始发散,而推演中的虞幸则是发现,纯粹想摆脱纸人,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原因无他,纸人攻击频率实在是太快了,它不是人类,根本不知道累是什么,也不知道疼。 如果虞幸全力向大宅子跑,可能在踏进大门的时候,浑身会多出许多伤口。 然后,观众就会看见,他身上的伤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恢复了,连他故意让匕首释放出来的浓浓青雾都遮不住。 不太行不太行,万一被看见,他又要撒谎善后了。 当然,真想跑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他许久没拿出来过的祭品,可以使他转化为僵尸体质,这样的话伤口恢复能力就能圆过去。 但由于不知道大宅子里是个什么情况,贸然以鬼物的形态进去,引 发一连串连锁反应就不好了,他倒是无所谓,乐的作死是他一贯的风格,但这么做的话,大概率在宅子里的赵一酒和赵儒儒可能会受到影响。 他作死从来不愿意拉上别人,这可是随性和害人的区别。 而进入宅子后就转化回人类形态,又有点浪费,他不太乐意。 虞幸眼睛微微眯起,眼尾上挑,意味不明的神色往往意味着他又在想什么损招。 这只纸人到底是不是能交流的东西? 几秒后,在反抗无果,不断闪避的空当里,虞幸脑海中思绪一闪,对纸人道:“喂,难道你就不想去参加刘老板的葬礼么?刘老板做出那种事情,死了不去观赏观赏?” 感谢遗像框店里那些擅长打谜语的街坊邻居,他在这里也用了“那件事”做代称,虽然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他相信,纸人一定能明白。 一听到虞幸主动提起刘老板,纸人动作就是一顿,终于有了一个攻击间隙。 静默了两秒,它阴冷地问:“你也憎恨刘老板?” 确实是可以交流的! 虞幸嘴角一勾,暗道自己最喜欢可以说服的鬼物了:“是啊,有谁会不恨他?” 其实从纸人的态度可以看出来,纸人与葬礼当事人刘老板显然处于一个对立的状态,它言语间满是对刘老板的憎恶,因此,当有人出现在鬼巷中,想去那座大宅子时,纸人就会认为这些人是为了祭拜悼念它厌恶的刘老板,从而下杀手。 究其根源,纸人并不是憎恨所有人类,它只是觉得刘老板不应该还有人去祭奠而已。 所以,虞幸就试着站在纸人的角度和它说话,果然让纸人的攻击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虞幸趁机反客为主,想套一波信息。 纸人嘴里发出类似于哭泣的声音,比起先前的哭丧声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进不去,我不要进去,我不要进去!” 到底是进不去,还是不想进? 这对于眼前的鬼物来说应该是一个概念,很多鬼由于生前执念,在极度抗拒某个地方时,死后也再不会踏进那里,否则就会神魂俱灭。 虞幸拍拍自己皱了的衣服,思考了一下:“那我进去了?热闹不看白不看嘛,要不我替你看看,出来跟你分享一下?” 同一时间,阴宅大门边的围墙上探出两个头。 当看到虞幸竟然和纸人“和平共处”时,两人都愣了一下,赵儒儒惊讶地小声道:“他跟纸人说什么了!?” 赵一酒没回她,只是眼神中浮现出一抹“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虞幸这个人总有奇奇怪怪的办法。 打算出手吸引纸人注意的他停下了动作,打算观察一下虞幸的情况,如果虞幸证明了纸人居然是可以通过交流说服的,那可真是意外之喜。 如果不行,纸人又动手了,他就立刻吸引火力让虞幸趁机进阴宅。 这边,纸人一听到虞幸还是要进去,就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问:“嘻嘻嘻,你骂了刘老板……你会不会在他的棺材前骂他?戳他脊梁骨?” “……”不知为什么,以虞幸对人情世故的熟悉,他觉得纸人并不希望他做这种事。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斟酌着道:“不会。” 结果纸人顿时暴躁:“为什么不骂他!” “那我进去就骂。”虞幸从善如流,在它手还没举起来之前立刻改口。 纸人发出阴阴的冷笑,刺耳的声音拖得很长:“只有我可以在他尸体前骂他。” 说完,扑了过来。 虞幸:“……” 啧,纸人。 还挺难搞。 正当他打算想想别的说法时,一根足有半米长的钉子破空而来,带着巨大的惯性贯穿纸人胸口,将纸人钉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甚至溅起了几张落在地上的金银色圆纸片。 纸人在地上挣扎了一下,满是怒火地尖叫起来,一双笑眼暴虐地转向阴宅墙头。 那里,赵一酒刚刚收回手,为了彻底吸引纸人注意,他胳膊一撑,长衫翻起,如一只白色鬼魅,就这么从墙顶跳了下来。 他咚的一声落地,以毫不输给纸人的阴冷眼神回望向它,手中还握着另一根长钉,长钉锈迹斑斑,尖头那一侧沾着凝固血迹,煞气肆溢。 第十七章 丧礼(6)-石桌 有一说一,这幅场景还挺震撼,就比如毫无准备的赵儒儒,直接被赵一酒这种行为惊得愣在墙头,甚至忘了出声阻止。 直到赵一酒落了地,她才带着匪夷所思的目光,后知后觉漏了半个音节:“喂……” 喂了半晌,没喂出个所以然,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颇为自觉地闭了嘴,只有头探得更用力了,拼尽全力扒住了对她来说有些高的墙头,妄图把墙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虞幸眸光动了动,扫过鬼魅般的赵一酒,轻笑了一声。 酒哥还真是一直没变,好好一个正道线,看起来总能和鬼混淆。 即使皮相很优越,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诡异气质,让人很难不去害怕他。 所以……一旦有人能不带着有色目光看他,全盘地接受他甚至是可以和他向朋友一样相处,他就会对那个人很好,好到看起来有点纵容吧? 他理解赵一酒的行为,所以心下更加触动。 模拟赵一酒的脑回路,很容易就能想清楚赵一酒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跳下来了。 一是由于围墙里宅子大门更近,在表现出来的身手“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吸引纸人注意力,让虞幸趁机进入宅子,这是性价比更高的选择。 但还有一个二……赵一酒了解他的能力,应该知道,他还有很多方法可以磨到无伤进宅,所以,卡着这个时候出手,明显是在为他打掩护,防止直播间暴露出更多东西,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的酒哥,真的很适合做队友。 能遇到赵一酒这种恰好性格上有缺陷,又维持着根正苗红的人格倾向,所以看似冷硬,实则格外渴望“朋友”的人,虞幸觉得自己就像个白捡了便宜的幸运儿。 如果和赵一酒一起进行资格测试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愿意接纳“异类”的人,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了,他或许依然会找到赵谋来探查单棱镜的消息,可与赵一酒恐怕不会再有什么机会产生交集。 此刻,想拥有一个队伍的念头在虞幸脑中发酵,虽然之前也考虑过,但现在这个念头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拥有一个可以信任的队伍,会是多幸福的事情啊。 他心中轻叹一声,自嘲地想,信任这个词于他而言从来就是奢望,他真是闲的没事干,现在妄想这个干嘛。 我都多大了,怎么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往最好的方向想呢? 还这么天真,是嫌伶人给的教训不够吗? …… 大概是这长钉有吸引仇恨的能力,赵一酒手持长钉跳下来之后,纸人就没再往虞幸那看一眼,而是死死盯着赵一酒,伸出白乎乎的纸手将贯穿胸口的长钉缓缓拔了出来。 长钉一开它的身体,就碎裂成了一堆细小铁块,又肉眼可见的腐蚀风干,化为了一捧细沙,随着风的吹拂逝去了。 “是参加葬礼的人!”它疯了一样的朝赵一酒奔去,两条形状并不精致的腿在花花绿绿的衣服下面摆动,速度快得几乎拖出了残影,而且踏在地上时悄无声息,虞幸终于知道它是以什么样的姿态从后面接近他的了。 赵一酒左手握着他的漆黑短剑,右手攥着长钉,肌肉紧绷,飞快离开了落地的位置,下一刻,那里的空气就被纸人撕裂,发出一声呼啸。 虞幸挥去脑海中有的没的,他缺点很多,但在调节心情这方面,早就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和担心了。 他一点也不辜负赵一酒的好意,在纸人转移目标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拔腿朝宅子大门跑去。 白色长衫不适合运动,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各种发挥,但他还是跑得飞快,没有纸人的阻挠,那点距离一眨眼就缩短成了零。 踏进宅子的一瞬间,虞幸感到一阵比鬼巷还透彻的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他跨过门槛,扒在门框上朝赵一酒的方向望,顺带还喊了声:“酒哥我进来了!” 赵一酒的人格面具称谓是冷酒,叫酒哥的话,既顺口,又不会暴露任何东西。 墙头上的赵儒儒撇撇嘴,心中太多槽想吐,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也看出来虞幸在装嫩,在现实世界,这货做分析的时候,气场像极了团队主导,可不会巴巴地喊这么大声。 不过他的喊声确实有点用处,赵一酒听到之后,连头都不用回,一刀逼退纸人,手腕一甩,将长钉果断地掷了出去,再次正中靶心。 他后退两步,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巨大而飘渺的眼睛虚影,一下子把他吞噬进暗无天日的纯黑眼球中。 虞幸看着那颗眼睛中间漆黑如珍珠的眼球,不知为何感觉它散发出来的气息有点熟悉,仿佛突然一下从眼球中看见了无数的岁月,仔细注视,却又没法捕捉到这种一闪而逝的灵感。 不过不管怎样,眼睛最终呈现出的,是少见的令人安心的感觉。 纸人狂怒地嬉笑着,再次让长钉离体,化为了飞灰。 它冲向眼睛虚影,虚影似有所感地注视了它一瞬,然后从容地闭上了眼皮,完全消散在空气里,连带着赵一酒都从原地蒸发。 同一时间,虚影在墙头出现,赵一酒从眼球里出来,下意识伸手扒住墙,如果有人仔细地看了,就会发现,他的动作好像和跳下去之前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次他不用再跳了,眼睛虚影消散,赵一酒施施然后撤,落入了宅院里,顺势扶了一把苦苦坚持的赵儒儒,让她也平稳落地。 这宅院的墙着实有些高,大约有四米,即使赵儒儒强化过体质,还是不太能扒住,毕竟身体素质的增强,只代表了行动能力的下限提高了,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和那些练习过身手的人一样翻墙爬窗。 墙外的纸人发出又哭又笑的声音,着实吵人,大概是看几个人真的进去了,它暂时没有机会杀人,这才隐入角落,重新开始它的哭丧。 因为它停止哭丧而变得静悄 悄的阴宅也重新响起唢呐与哭泣声,从寂静到嘈杂几乎就是一瞬间的转变,那整整齐齐的感应让人心中恐慌。 从赵一酒跳下去,到被虚影送回墙上,一点不少正好五秒,其中,虞幸发出感叹用了一秒,跑进宅子花了三秒,扒门报位置用了一秒。 这期间,赵一酒躲了纸人几次攻击,扔出了长钉,并且召出了虚影。 也就是说,这一番操作看起来复杂,实际上在旁人眼中,也仅仅是眨两三下眼睛的时间。 他们三人互相看到之后,三个直播间便在系统的处理下汇成了一个,人流量暴增,当下,整个可见屏幕区都被问号疯狂刷屏。 [???] [??] [?] [我人傻了,这就是新人吗?] [新人?] [没错,可靠消息,冷酒刚晋升分化级,是正道线。幸就不用说了,他上个月参加新人赛的时候还没有晋升分化] [他们俩目前使用过的这些祭品都好强啊,新人怎么拿到的?] [有些运气好的,遇到的祭品和人格面具特别契合] [我酸了,妈朵,那个眼睛看起来好厉害] [长钉气势也不错,但是冷酒应该没有完全使用它] [我更羡慕黑剑和青色匕首啊,要知道我六个祭品栏满了,还是没有满意的武器型祭品] 这时候,一个来自原本赵儒儒直播间的lsp基金会的明星推演者站出来搞起了气氛。 [邹进:就冲他俩的战斗力,我说一句出黑马了,谁赞成,谁反对?] 一起看直播的,大多不会在明显是有人在活跃氛围时扫兴,想反驳的忍者没吱声,瞬间,下面被一水的赞成刷屏。 邹进顿时来劲了,他很擅长制造槽点,又发了一句—— [邹进:十分钟!我要他们的全部资料!] [曾莱:要你个泡泡茶壶,你是在说,十分钟内,要赵家人的资料?] [邹进:你怎么在这!] 曾莱和邹进关系还不错,或者说,作为跳脱的赌徒,他和很多彼此之间没有明显利益冲突的明星推演者关系都说得过去,属于平时可以开开玩笑的那种。 可当下,他虽然是在配合邹进开玩笑,却也隐隐告诉了一些暗中猜测他为什么一开始就直奔幸的直播间的人,他是向着幸的。 这话确实隐晦了点,只有极少数人能get到,但他要的就是这么一部分人,因为连这层意思都领会不到的人,基本也就告别强大这个词了,没有必要再去提醒。 [吕肖荣:赵家可以一分钟拿出你的全部资料@邹进] [任义:不需要一分钟。] 任义每场有意义的直播基本都不会错过,毕竟他的工作就是记录、分析、筛查,所以推演者们经常能在直播间里看到他。 可他除了回复熟人的问候,几乎没怎么在看直播的时候发过言。 这次和好友曾莱一起待在虞幸直播间就算了,还破天荒接了梗,实在是创造了历史,可喜可贺! [曾莱:连你上次在哪大保健都给你查出来!] [邹进:放屁,那是你情我愿,由爱的火花和金钱的购买力而引发的深入交流!] [?] [??] [???] 在有一片问号中,邹进沉默了一会儿,又发—— [邹进:算了,我错了,别查我。] 他成功凭借一己之力带歪了话题,而直播就是这样,推演中再压抑,lsp基金会都能把直播间的气氛给扭转过来。 饶是如此,很多其他公会的人都不敢小瞧似乎全员逗比的lsp基金会,因为他们这掌握话题,引导思维的本事,可不仅仅能用在弹幕上。 如果在推演中遇上他们,说不定,被引导思维的后果,就不是哈哈笑两声,而是人头落地了。 直播间屏幕内,画面已经完全转移到了阴宅的内部。 宅子地面铺着无规则形状的地砖,缝隙里杂草丛生,墙角的野草更是窜了小半个人高,还吊着不知名的枯萎野花。 墙体布满了脏兮兮的印记和霉菌斑点,墙皮脱落,在夹角处堆出厚厚的粉末。 赵儒儒一从墙上下来,就揉着自己酸疼的胳膊,一边用余光瞥着从大门往这儿走的虞幸,一边对赵一酒赞道:“厉害啊,居然是瞬移祭品?我还想着你怎么就跳下去了呢。” 赵一酒正好也没打算在直播里解释自己的祭品能力,就随她猜了,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厉害厉害,感谢酒哥搭救~”虞幸走到近前,情真意切地露出了抱大腿的神色。 赵一酒简直不忍直视,他额角一抽,偏过头去,不想面对虞幸这个戏精。 “酒哥,”虞幸挪了两步,又站到了赵一酒的视线里,他想了想,用别人不会理解的简洁词汇问道,“刚才那个,女巫?” 在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近期的记忆中找到了那股熟悉感的来源。 眼睛虚影带给赵一酒的不是瞬移,它睁眼闭眼时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极了爱丽丝乐园1.0版本中,女巫的时光小屋里,那位美得惊世骇俗的女神棍给虞幸带来的感觉。 飘渺,难以捉摸,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凉薄而老旧的遗憾。 而那眼睛里黑得没有杂质的眼珠,则与当时赵一酒在时光小屋带走的礼物形态契合——他当时随手拿了一颗圆润的黑珍珠。 说起来,他当时挑的那支名为的毛笔,至今还没有显示出任何作用。 赵一酒瞳孔缩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虞幸只看了一眼,就想到了这个能力的来源,毕竟,女巫把黑珍珠送给他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东西会有什么用。 这种人好可怕。 还好是虞幸。 他又“嗯”了一声,这次没有敷衍,连赵儒儒都听得出两次“嗯”之间的差别,差点一个白眼翻过来。 她可不想管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了,充其量时曾经一起经历的某个推演中,有了互相能猜到的收获嘛! 她不稀 罕!哼! 虞幸得到了正面的反馈,思绪分散了些许,飘向自己的。 他看得很清楚,赵一酒是背朝墙被传回墙头上的,如果是瞬移能力,他为什么不直接传到同一平面的宅内地上,反而多此一举,非要从墙头再下来? 但刚才的波动又绝对是祭品才有的,黑珍珠是道具,不可能变成祭品。 结合那位女巫的能力,虞幸从很多种可能里整理出了最合理的一条,那就是,黑珍珠应该属于可以给某样祭品增加一个与时间有关的能力的特殊道具。 这种道具所带来的能力必然限制很多,比如生效时间短暂,或者需要精确定时等等,总之,限制暂且不说,光看赵一酒刚才的状态,黑珍珠带来的能力应该是——时间回溯。 小范围的,只属于一个人的时间回溯,能让赵一酒回到某个时间节点的位置。 即使真实效果与他猜的会有些出入,也只是细节上的了,虞幸相信自己的推测不会差得太多。 那呢? 那支毛笔本身很有质感,也不像是能融到祭品里的样子,如果可以,他早就发现了。 看来,当时他们两个,以及王绝拿到的东西,功能应该不尽相同,甚至差异巨大。 真是伤脑筋。 虞幸在赵儒儒百无聊赖地等待姿势和此起彼伏的震耳唢呐中收敛了心神,他笑了笑:“终于汇合了,不打算交换一下情报吗?” 赵儒儒释然地一拍手:“对!快点交换情报,换完了咱们分析分析情况,我再起个卦,好歹把这个任务阶段的剧情给顺一顺。” 赵一酒没吭声,背靠在墙上点了点头。 显然,这座宅子在剧情里占的比重应该更大一些,否则不会需要两个推演者同时探索,于是虞幸就先把自己醒来后经历的一切,除去不重要的部分,给详细叙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赵儒儒道:“也就是说,外面的巷子是一条鬼巷,原本的店主们应该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基本处于看不见的状态。而葬礼正主叫刘丙先,因为做了什么事情,被街坊邻居厌恶,送的花圈都是恭喜他死得好的?纸人也在恨着刘丙先,连别人过来参加刘丙先的葬礼都不行。” “没错。”虞幸点头,赵儒儒这女孩很会抓重点,总结出来的的确是最需要注意的事情。 赵儒儒摸了摸自己光洁小巧的下巴:“还有,店主们没了,鬼巷却拉了很多附近的人,包括散步的、正打算吃饭的、还有游客?这听起来一点规律都没有,毕竟我们也不知道鬼巷之外是什么地方。而且,鬼巷拉人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活人在这里死去,会让鬼巷和阴宅的力量更强大?” [来了来了,推理环节!] [谁来播报一下各队推理进度?] [我来我来,目前其他成功汇合的队伍——没有。] [???] [也就是说,这个队是进度最前的队!] [牛逼了] [幸是第一个从遗像框店出来的,也是第一个在队友帮助下进入阴宅的,进度领先得很明显。] [确实牛逼,你们就看看还有谁能复制他们的行为?两个黑马新人,还有一个起卦贼实用的赵儒儒,简直无敌了好嘛] 弹幕吹弹幕的,赵儒儒总结完之后,想了想,看了虞幸一眼:“关于这些,你有想法了吗?” 虞幸道:“有啊。” 赵儒儒拍拍胸口和腹部位置的衣料在爬墙时蹭上的灰:“我也有想法了,要不我来分析,你来指正?” 她见识过虞幸的分析能力,自认为比不上,她擅长的是情报收集和算卦,并不是推理,所以对虞幸用了指正这个词。 虞幸也想听一下赵儒儒的想法,以此推断其他队伍在相同条件下的思维路线,于是点头应下。 阴宅大门边的围墙里是个小院子,有一套石桌石凳,此时院内无人,而赵一酒和赵儒儒对阴宅里哪有危险也已经摸排得差不多,他们便坐到了石凳上,打算认真正经的来顺剧情。 “那么大致看来,这个阶段的任务里,有两种对立势力,一个是正在阴宅办葬礼的刘丙先,另一个是纸人和店主们。除了这两方,还有被拉进来的活人,形成了夹在中间的干扰势力。” 赵儒儒捡了几根树枝,挑出三根,像模像样地在石桌上摆好,点了点中间,“对这三种势力,我们分别要搞清楚——刘丙先到底做了什么,纸人这个东西是怎么形成的,活人被拉进来到底对鬼巷和阴宅有什么影响。” 说到这里,她抬头,征求虞幸意见:“对不?” “错了。” 虞幸还没说话,看起来根本不会参与讨论的赵一酒却冷不丁出了声。 “啊?”赵儒儒有些意外,她倒没指望自己一定对,可反驳她的居然是赵一酒,就让她始料未及。 她追问:“什么地方错了?” “思维定势。”赵一酒冷冷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跟着幸的描述,将他所说的所有东西都默认成对的。” 虞幸来了兴趣,他同样没想到,赵儒儒没看出来的事情,赵一酒会看出来。 看来这段时间,酒哥真没少在思维锻炼上下功夫。 也或许,流传在赵谋他们身上的精明血脉,终于在酒哥这里得到了一点解放。 但是赵一酒只说了一句,就一副不打算再开口的样子,虞幸也不想浪费时间,便主动对赵儒儒说:“我来说吧,你错在忽略了细节和逻辑漏洞,不能我把一个线索平铺直叙地说出来,你就真的将它当作普通的一句话。” 赵儒儒谦逊地点点头:“嗯,好,你说。” “首先,这个阶段的任务里,的确有对立势力,但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虞幸将三根小树枝中,被赵儒儒放在中间的那一根提出来,摆成了等边三角形:“你觉得,游客周雪,以及棺材铺里躲着的那些人,真的是被拉进来的活人吗?” 第十九章 丧葬(8)-阴宅 赵儒儒的单独经历并不复杂,等她说完,赵一酒也简单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行动,直到两人汇合。 虞幸听完总结了一下,大体是这样的—— 赵儒儒跟在白衣人后面从柴房走了出去,利用算卦的能力,在此起彼伏的哭声中找到了一条比较安全的路线,她将这条路线上的屋子打探了一遍,发现阴宅虽然大。但是很多地方都不完整,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许多没有人的屋子,仿佛建模只建了一半似的,颜色灰白,连家具都不齐,大片大片的空地似乎在昭示着某种隐秘的提示。 之后,她一边算位置一边走到了一处布置还算完好的下人房里,在其中发现了一处指向院中枯井的线索,她过去之后,看见枯井边隐隐有鬼影出没,不太敢一个人,便想着先找到赵一酒。 而赵一酒最开始出现的位置是一间布置华丽的大房间,他是被撕心裂肺的哭声吵醒的,醒来后发现自己穿着长衫躺在床上,床帘拉着,透过白色的半透明布料,他隐约可以看见有两个穿着白衣的人背对着他站在床边,身形佝偻,看不见脸。 干嚎就是从这两个东西身上发出来的,效果堪比超强版闹钟。 其实阴宅中的白衣服人和推演者穿的是一模一样的衣服,但是由于气息不同,给人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赵一酒一看就看出,这两个东西不是人类,而且好像没发现床上躺了一个他。 也不知道如果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他悄悄掀了帘子,很小心地没有把影子暴露在白衣人的前面,利用在床上摸到的花生枣子等东西砸中花瓶,闹出动静吸引了白衣人的注意,自己则悄悄从另一侧的门缝里溜了出来。 他没有赵儒儒那好用的算卦能力,好在身手不错,随意乱逛了一会儿,差点和好几拨用白巾蒙着脸的鬼东西撞上,都有惊无险地躲开了。 期间,就和虞幸被遗像店找上一样,赵一酒也被管家的房间给盯上了,路过管家房时,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上吊身影,进去之后,管家的衣柜突然打开,从里面挂着的衣服中间伸出一双柔软的,长度明显不合理的手。 手指上的血红色指甲油大概是整个房间里唯一一个有鲜明色彩的东西,胳膊带着恶意与凶怨,不断伸长……伸长……直至即将抓住赵一酒的腿,戛然而止——因为赵一酒抽出止杀毫不留情地戳了上去。 那双明显属于女人,或者说女鬼的手抽搐了一下,似乎知道赵一酒不好惹,颤颤巍巍伸出食指指向了 管家的书桌,然后飞快地缩了回去。 赵一酒顺着手指的方向走去,在桌上找到了一张单子,似乎是管家自己随手写的备忘录,上面字迹清秀,写着一大串人的名字,最后加了个小备注:“老爷说对这些人不必太周到,都是少奶奶那边关系一般般的人,只要做到展现出我们家气势的程度就够了。” 这个时候,赵儒儒就找到了他,两人一同前往枯井处,遇到了算盘鬼。 算盘鬼的面相属于苦大仇深型,半透明的身体从井中爬了出来,耷拉着眉眼,显得精神厌恹,浑身滴落着脏兮兮的水,在身下形成一滩难闻的水渍。 它也没多为难两人,问了一些简简单单的送命题之后,就向有点支撑不住的两人透露了目前为止最重要的消息—— 这处宅子名为阴宅,连同外面的鬼巷,都是时空扭曲和怨气不散而形成的产物。 通俗一点说,就是某只鬼怨气太重,联合着某个载体,创造出了一个以那鬼物的执念为主体的灵异空间。 活人被拉进来本就是不应该的事情,他们进来的只是灵魂,身体仍在外界某处地方,所以,如果两三天还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即使没有被这里的鬼杀死,外面的身体也会因为没有进食喝水而枯竭。 算盘鬼告诉他们,这处空间里,藏有联通外界的门,只要能成功进门,活人就能离开了。 赵儒儒把算盘鬼的话大致给虞幸复述一遍,苦恼地叹了口气:“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阶段的任务目标就是找门,逃出,前往下一个阶段的外界,找回我们的身体。” 她撇撇嘴,适当表现出了对自己的不满:“但是这么大地方要找一扇门,简直是……就算我们想地毯式搜索也做不到,你听到这哭声了吧?阴宅里的那种白衣人不知道有多少,分布在很多房间里,那些房间我们都不敢贸然进去。” 赵一酒沉吟片刻,试着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光是我们遇到的有白衣的房间,就有七个,我们应该是漏了线索。” 他觉得,在这座阴宅里,一定有指向“门”的具体位置的线索没有被找到。 赵儒儒认同,朝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虞幸道:“而且而且,你来之前我算过,我和赵一酒两个人在阴宅继续花时间找门的话,是大凶,必然受重伤。我猜,阴宅里绝对有这个阶段的boss躲在暗处。” “那我来之后呢?”石凳硌屁股,虞幸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看起来依然有些漫不经心,“虽然我不懂卦,不过听 你的意思,我应该就是变数吧?既然我来了,你要不要重新算一挂?” “额……我得过一会儿才能算,技能cd。”这姑娘无奈极了,丸子发型有点松,她干脆重新扎了一遍。 她的卦只能算时间相隔很小的东西,也不能算太宽泛的事,所以每个推演里,她的算卦次数还是十分富足的。 但是每次算卦都会损耗一定的精神,赵儒儒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刚才为了找路、找人、算吉凶,她已经太疲惫了,必须好好缓一段时间。 “这样啊,那就先分析一下你们的经历之中暴露的信息吧。”虞幸收起询问的目光,话音刚落,就见赵一酒和赵儒儒的视线都移动到了他脸上。 他微怔,注意力还有一部分停留在对新信息的处理中,当下第一反应是他身后来了鬼:“怎么,我背后出现什么鬼东西了吗?” 我也没感应到鬼物气息啊?难道因为是特殊的灵异空间,鬼不算真鬼? 赵儒儒见他误会,咳嗽两声:“不是的,我们在等你出分析。” 虞幸:“?” 他这才发现,赵儒儒看他的眼神就像一只到了饭点等待投喂小狗。 赵一酒则像一只无声催促又较为克制的猫。 “我自己虽然有大致思路,但是实在不想在你这儿丢人了,您听出了什么,就直接指点指点小女子吧。”赵儒儒双手放在石桌桌面,装模作样地朝虞幸拜了拜。 虞幸的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因为眼前这一幕,让他瞬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而后辈正在给他磕头上香…… 他被自己的想象弄得一个激灵,干脆不去看赵儒儒。 “可以,就由我来分析,但是我还需要整理一下思路,这样吧——”虞幸转头瞅赵一酒,“酒哥,你能记住你走过的路线吗?” “能。” “那路线旁边的房间布局呢?” “可以。”赵一酒十分果断。 虞幸顿感欣慰,对赵儒儒道:“麻烦收集点灰来,墙粉也行,最好再带块抹布。” “啊?哦哦,可以,要干啥啊?”赵儒儒有点惊奇,她能力都与算卦有关,恍惚间还以为虞幸要画卦图。 “弄点灰,让酒哥画个阴宅平面图。”虞幸又用手指肚抹了一把石桌表面,“所以得先擦干净一点。” 她领命,直接就跑到墙角,在脱落后风干成粉末堆的墙皮中收集起来。 半晌,发现虞幸和赵一酒没有跟上来的她后知后觉想到:“等等,原来是让我一个人弄?两男一女,结果让女孩子捡灰??” 赵一酒!你挑的嘛队友! 第二十章 丧葬(9)-流言 吐槽归吐槽,赵儒儒还是认认真真完成了捡灰的任务,顺便跑到最近的安全的屋子里薅了块比较干净的布。 她麻溜地擦干净了石桌,收集来的灰白墙粉堆在一起,被赵一酒捏了一点过去。 虞幸指指大门:“就从这里开始画吧。” 事实上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只走过一遍的路,能记得就不错了,还要记住周围环境,那基本上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但是既然赵一酒自己说可以,那虞幸使唤起他来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酒哥不是一般人,酒哥是大历害! 或许是异于常人的战斗天赋和对黑暗环境的敏感,让赵一酒在任何地方都能迅速适应环境,从而保证自己处在安全的位置,所以此刻画起地图来,除了…… 除了线条有点丑,但就精确度来看,应该是很不错的。 渐渐的,一个大体框架为长方形的宅院平面图就呈现在石桌上,灰白的粉末均匀贴合,也幸亏现在风不大,不会将线条吹散。 “看起来,这是个五进五出的大宅院啊。”虞幸赞叹道。 他对这个可熟悉了,虽然当初他留学回国后,基本是在家里新建的小洋楼里住,但是偶尔还是会去虞家曾经的大院子里看看。 那个院子……嗯,比五进五出的还要更大一点。 在古代,院子大小和官员品阶有关,越到后来,有些人家没落了,宅子还在,一代一代传了下去。 到了民国,经过战乱,这种规矩更是越来越宽松,早已没了一开始的严谨。 虞家是经商的大家族,早早建起了当时有钱人家会建的洋楼,院子就荒废了,留了家里的几个下人在打理。 “嗯。”赵一酒应了一声,手里动作加快,赵儒儒在一旁解说。 “看,我们现在所在的是第一进院子,这里本来应该有个影壁,但是现在已经腐朽到什么也看不出来了。过了那个小圆拱门,就是第二进院子,我就是在那里找到酒……酒哥的。”她指着被画好的部分,又指着后面的地方。 “第二进院子后面是第三进,右边有个门通往阴宅里的花园,那边白衣人少,我从花园的廊道走过,虽然没遇到危险,但也没拿到什么线索。”赵儒儒又指了指赵一酒随手弄的代表着假山的一团,“井在假山边,算盘鬼一开始就在那里,可是将线索给我们之后它就不见了。” 赵一酒撒完了全部的灰粉,也画的差不多了。 一个完整的院子呈现出来,弹幕一阵惊叹。 [冷酒可以啊,记忆力这么强?] [羡慕了,这三个人都好靠谱,我也想要这样的队友] [画的还挺好,有一种幼稚园小朋友的涂鸦的感觉] [靠哈哈哈哈,用刀的人不会画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又佩服又好笑] 赵一酒点点第三进院子里靠西的房间:“这里就是管家房,周围是下人房,第四进那边是柴房、厨房之类的地方。” “每一进院子都有那种哭丧的白衣人,他们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所以,有好几个屋子我们都进不去。”赵儒儒将组成进不去的屋子的灰粉戳了个洞,清晰明了。 “这样啊……”虞幸对阴宅的情况大致了解了,关于剧情,也有了一个合理脉络。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阶段的任务不长,在三个推演者集合的时候就已经来到后半段进程了,过不了多久就能结束。 只需要再确认几个细节,他就能开始布置后续行动了。 大概是他面上的轻松被看了出来,赵一酒和赵儒儒也松了口气,赵儒儒问道:“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吗?” 虞幸还记得酒哥刚才说的,在床上摸到了花生和枣子,想来是误入了囍房。 他问:“酒哥是在第一进的主房醒来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赵一酒看向他,眼里闪过不解。 “……猜的,我想你应该不会想知道,自己睡的其实是新娘——呀,说漏嘴了呢,现在你知道了。”看着酒哥瞬间阴沉下来的表情,虞幸露出特别无辜的 神色,拒不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 赵一酒额角抽动了一下。 “也就是说创造了这个空间的鬼,确确实实对结婚这件事有执念吧!”赵儒儒插话,“不过看起来,这个任务阶段里,丧葬的占比远远大于嫁娶,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主体不一样。”虞幸默默挪了挪屁股,让自己离赵一酒远了点,“丧葬的主体是刘老板,而如果是嫁娶的话,主体应该是新娘或者新郎。这两个角色在这个任务阶段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赵一酒嗤了一声:“坐那么远干嘛,我还能杀了你吗?” 虞幸:“我想暖和点。” 赵一酒:“……” 他放弃想和虞幸斗嘴的想法,转移话题:“有了地图,你的推测有基础了吗?” “第五进院子是干嘛的?”虞幸微抬下巴,示意整座阴宅的尾端,那里也被赵儒儒戳了个洞,代表那里也有白衣人在。 “嚯,差点忘了,那里是——是——”赵儒儒想组织个词汇出来。 因为第五进院子里只有一间主厢房,就是她和赵一酒在前往大门接虞幸之前,将门打开一条缝往里看到很多并排棺材的那间。 后来她算卦,则是在厢房右边的耳房里。 “灵堂。”赵一酒道。 “灵堂?”虞幸挑眉,“为什么灵堂,赵儒儒需要想这么久?” 这姑娘委屈极了:“说是灵堂也可以,就,里面有很多棺材嘛,还有遗像,哭丧的白衣人也是最多的。只是我没见过灵堂直接设在后院的……” “……这样啊。”虞幸点点头,“那我大概知道了。” 赵儒儒和直播间观众的耳朵顿时支棱起来了。 [鬼巷就算了,起码是他经历的,阴宅呢?他啥地方也没去,光是听就又知道了?] [我倒要听听看,他能说出个啥] [说实在的,我也认真听了,我咋就迷迷糊糊的] [吕肖荣:我猜,刘老板应该是把自己女儿嫁给了大户人家,只不过,那家人的新郎,应该是个死人。这处空间是刘雪创造出来的,由于憎恨自己的父亲,她在这个灵异空间创造了周雪和纸人,一个代表想进阴宅参] [吕肖荣:为什么这玩意儿还有字数限制??] [大佬继续说!!我的天哪,刘雪创造了周雪和纸人?] [惊了,细思极恐,这就和幸分析的,周雪和纸人是一方对上了] [吕肖荣:周雪代表想进阴宅参加父亲葬礼的女儿身份,纸人代表不允许别人对刘丙先有任何好意的身份,同时,她又厌恶只会在背后说风凉话,却没有提供任何帮助的邻居] [吕肖荣:所以,第一阶段任务,其实只是刘雪一个人的怨念而形成的扭曲世界而已] [大佬666] [大佬666] [衍明:胖子,你得瑟什么呢,这不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吕肖荣] [我不是人] [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谢谢,有被内涵到] [被大佬秀哭了] [哈哈哈衍总在线打击队友] “首先,我们整理几条需要注意的事实。” 弹幕嘻嘻哈哈的,终于在虞幸开口之后被吸引回了注意力。 虞幸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算盘鬼,它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似乎在我们三个人分别遇见的鬼物中,只有它是可以以完全的鬼物形态向推演者传递消息的。其他的,包括纸人、白衣人以及我之前在遗像框店遇到的鬼,都在以一个既定规则行动,也就是抓人、哭、不断重复曾经发生过的对话。” “第二,算盘鬼的第一次出现是在井里,我有理由相信,它死在井中。” “第三,管家房间的纸条透露出了一个信息,在阴宅新郎和新娘结婚的婚宴上,阴宅老爷对新娘那边来得亲友态度轻蔑,甚至隐隐有针对的意思,一定有一个起因支撑着这个现象。” “第四,从衣柜伸出来的手如果是女人的,还涂着红指甲油,那么,我猜她应该就是某种意义上,新娘的象征。但是,有一点不能忽略,新娘的手是从管家的衣 柜里伸出来的。” 第二十四章 丧葬(13)-作死 要不是已经为虞幸的推理能力所折服,且虞幸说离开这处灵异空间的门就在灵堂的话,赵儒儒一定不会进来的。 她觉得自己疯了才会把自己送进鬼物堆里。 可现在顶着遗像们直直的注视,她显然就是跟着疯了。 十分钟前。 虞幸一边引导赵儒儒和赵一酒往第五进院子,也就是灵堂的方向走,一边道:“门应该就在灵堂里,那里是最特殊的地方,不仅有葬礼的核心设施——棺材,还有数量最多的白衣人。” 他短发细碎,墨色在风中微微晃动,从花园的小湖边经过时,赵儒儒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心中感叹,要不是他们都是推演者,她真的会觉得,虞幸就像是从前某个时代的人。 那是一种独特于时光的气质。 只能说,这人曾经的经历可能很特殊吧,人类是一个可能性无限的群体,在不同的人生之中,最终会形成各种各样无法复制的人。 赵儒儒没有走神,她认真地听着虞幸的声音。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么灵堂这种情况所代表的必然是boss战和生路,它的条件很齐全,如果我们的任务就是寻找生门的话,一定就是在那了。” 然后她听见赵一酒说:“你知道门的具体位置了?” 虞幸摇头:“还不知道,我得进去观察一下才能找到。” 赵一酒没有什么感情:“在灵堂里被围攻,我会受伤,赵儒儒会死。” 她:“……”虽然是实话,但是好扎心。 可是为什么赵一酒略过了虞幸?是他认为虞幸在那里不会有事吗? 即便是信任……这也太盲目了吧。 三人走的是花园那条路,这条路上的白衣人最少,或者可以说压根儿没有。 从第二进院子右边的门进入花园,再走过游廊,从第四进院子的右门穿过,直接到达第五进院子,是目前为止最安全的路线。 虞幸压着自己的音量,连脚步声都轻得宛若幽灵:“当然,等我确定门的位置,就可以直接离开了,不会被围攻的。” “大哥,你真的有把握么?你俩能打能跑的,我可是个小辅助啊。”赵儒儒终于忍不住出声,她小心翼翼地问,“万一门不在灵堂里,我们又被里面那么多白衣人围攻了,你们……有把握带我逃出去么?” 虞幸脚步微顿,朝她看来:“事实上我已经有比较确切的猜测了……我绝对不会拿你的生命开玩笑的,也不算是什么冒险,这是通关必须经历的事情。” 他一笑,狭长的凤眼眼尾上挑更加明显,连带着语气也更加温和:“相信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赵儒儒突然就好想去了。 她听见赵一酒“嗤”了一声,但是选择性忽略掉,她听得出来,虞幸的态度像是胸有成竹。 “行吧。”赵儒儒愉快地朝通关本阶段迈出了一大步。 卦师是赵儒儒的人格面具称谓。 …… 不是什么冒险? 不会被围攻? 在白衣人堆里的赵儒儒脸瘫了,一边哭唧唧一边在内心通过疯 狂控诉虞幸来转移注意力,分散恐惧。 你告诉我这么一群鬼物围着你,随时可能戳穿你的人类身份,还被明显更加重要的逝者们瞪着,不是冒险啊啊啊!? 她现在就想把听信了虞幸鬼话的自己打一顿。 好在,两位队友还是靠谱的,没有让她一个柔弱可怜的小姑娘害怕太久。 赵儒儒越哭越真情实感的时候—— 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惊得赵儒儒身体一抖,同时也吸引了所有白衣人的注意。 木门被踹开,天光乍起,将昏暗的灵堂照得透亮。 灰蒙蒙的迷蒙感潮水一般褪去,露出发霉的、仿佛与世隔绝的空间。 赵一酒没有带白帽子,冷冷收起踹门的腿,看着纷纷转过脸来盯着他的白衣人,一手扯了扯因为动作太大而掀起来的长衫衣摆,另一手握着短剑,黑气弥漫。 他粗略扫了一眼,这些白衣人黑洞般的眼睛与纯白的纸糊面皮产生了相当大的反差,一旦直视,就会给人一种介于假和真之间的恐慌。 有一个白衣人站起来了。 它停止了哭泣,手虚虚地朝赵一酒的方向抓了抓,就好像一个被蒙住眼睛的人感觉到了有人到来,要去确认一下似的。 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所有的白衣人都站了起来,赵儒儒也把握住节奏跟着起身,在白衣人们缓缓向赵一酒走去的时候,她悄咪咪往后退了退。 白衣人好像不会说话,它们在发现门口来了一个不是同类的家伙后,终于如同梦醒,离得最近的白衣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飞速扑向赵一酒。 速度很快,但不及纸人。 可它们数量多。 赵一酒转身就跑,敏捷地跨过院子大门,白衣人们纷纷跟上,此起彼伏的尖叫惊扰了别的房间的白衣人,它们纷纷打开门来。 见状,赵一酒沿途踢翻了数件没来得及看具体种类的家具,吸引走了所有的白衣人,以防它们回到灵堂去。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儒儒看着转瞬间空空荡荡的灵堂,着实松了口气,刚才和这么多鬼物共处实在是太有压迫感了,她冷汗都在白布里刷刷往下流,要不是知道灵堂里有人陪着她…… “别哭了。”虞幸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她转头,发现虞幸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哪怕相片上的五个死人仍然在瞪着她——瞪着他们,但这种笑容还是让她瞬间安心了不少。 这位还能笑得出来,说明有发现,起码方向没错。 她的泪水一下子就憋了回去,十分迅速,用袖子把眼泪擦干之后,她连声音都没有颤抖,仅仅有一点沙哑:“白衣人没了,我们快找找门。要抓紧时间,以白衣人的数量,我怕他兜几圈就会被追上。” 这是虞幸的布置。 虞幸是最先进灵堂的,几分钟后,确定里面一切如常,赵儒儒才被赵一酒轻轻推了进来。 虞幸探路,她随后,赵一酒负责吸引火力……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确实没有被围攻,但赵一酒被围了。 好在,场地不限制在封闭的房间里的话,对赵一酒来说,无伤溜鬼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不再是废弃工厂里那个速度不如鬼物 的萌新,而是一个兑换过身体素质的挂逼。 但一个人吸引了一整座宅子的白衣人,赵一酒还是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赵儒儒很担心他,这可是赵谋的弟弟,万一出了事情,赵谋那个护短的要把她撕了。 嗯……不会真撕,噫,她摸不住那老狐狸会做出什么事。 “好。”虞幸脸上也有泪痕,那是他刚才为了骗过白衣人的感知,故意哭出来的。 伸手随意擦了两下,他抬头与遗像框对视了几秒,抬腿走近。 赵儒儒已经开始在灵堂里乱窜,各种摆件都摸了一摸,想试试这些东西是不是暗门的开关。 无果,又开始敲墙,听声音对不对劲。 虞幸随她折腾,施施然走到了小少爷的棺材前,他看到遗像里的小少爷缓缓褪去狰狞,变得面无表情,眼中流下了两行刺眼的血泪。 “咚咚咚。” 虞幸曲起手指在棺材上敲了三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棺材边缘有点扭曲,就像是工匠制作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导致棺盖和棺壁并不能完全接合,强行盖上之后还用钉子封死了,这种情况下,棺材变得很难打开。 “你在干嘛?”赵儒儒不解地看过来。 看到虞幸手放在哪儿后,她大惊失色,快步走了过来。 她其实还挺聪明的,虽然在恐怖环境中,她的聪明起码会因为恐惧和焦虑打对折,但她还是隐隐猜到了虞幸的想法,感到一丝不可思议。 “你不会想把这五个角色的棺材打开吧?” 虞幸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赵儒儒崩溃地拦在虞幸身前,差点想给他跪下:“你别胡来啊,我不信你感知不到,这五具棺材里有很浓的鬼物气息!” “显然这些棺材里躺了货真价实的鬼物啊!看上去它们似乎因为棺材而无法出来,你就让它们好好躺着可以不,别给自己增加难度——” 没错,推演者们和鬼物已经打过很多次交道了,对鬼物的气息非常敏感。 她甚至都不用起卦,就能辨别出这五具棺材里令人无法忽视的怨气,每一个都比纸人强! “咱好好找门好不,姐求你了……”从虞幸身份证上的信息看他才二十三岁,赵儒儒比他大三岁,故而用了这么一个自称。 虞幸辩解道:“我不觉得第一阶段的任务里会出现五个纸人等级的鬼物。” “正常来说是不会出现的,可是架不住有些人他作死啊!你听过一个常识不?越无法反抗的死亡剧情触发起来越难,比如你在海绵房间里看到个球,受伤的触发条件是拍一下它,死亡的触发条件是在海绵里找个尖锐的东西把它扎破。”赵儒儒认为情况紧急,语速都快了不少,倒豆子似的。 “所以面对这个球,一不小心就会受伤,可很难触发它对应的必死局面。就像现在的情况!这几具棺材好好躺在这儿,你不动它,即使里面有五个鬼物,它们也不能打破棺材的束缚拿我们怎么样。可你要是在明知道有鬼的情况下主动把棺材盖掀了……” 赵儒儒没有说下去,但她的眼神中写满了“你不要作死”。 虞幸似乎被说服了,遗憾地道:“好吧。” 第二十五章 丧葬(14)-入棺 赵儒儒没忽略他语气中的可惜,仍然警惕地注视着虞幸。 她决定出去就问问赵谋,这人的人格异化度到底是多少。 人是赵谋带到聚会上的,他不会不知道吧? 虞幸保持着嘴角的笑容,抬头对小少爷的遗像说:“放心,不开你的棺材,封得这么严实,我想开也开不了。” 遗像中的青年鼻孔、嘴角、耳朵里也开始往下流血。 “看来我说了不太正确的话。”虞幸轻笑道,压根儿没理会这张看起来恐怖,但却没有攻击力的照片,走到左侧没有照片的棺材前。 虽然试图打开中间五具棺材的行为被制止了,但旁边的棺材里可没有那种鬼物气息。 他进灵堂的时候粗略扫过一眼,棺材们状态各异,比如小少爷的棺材是十几个棺材里唯一一个钉死的,再比如眼前这个,棺壁布满了血手印。 一共十二具棺材,布着血手印的有四具。 “幸……”赵儒儒扶额,为什么虞幸对棺材这么有执念。 “慌什么,这不是在找门么?”虞幸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吓到了小姑娘,决定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作为补偿,“而且我已经找到了。” 赵儒儒一懵。 大脑飞速旋转,她最终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你想说——”她眼睛睁大,对着棺材们扫了一眼。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虞幸绕过血手印棺材,来到一具除了微微发霉之外没有明显异常的棺材前,手搭在棺盖上,骤然一推—— 没推动。 但是推演提示被推来了。 嚯,好有威胁的话,我好害怕啊。 虞幸饶有兴趣地品了一遍系统的行文,评价道:“文字游戏玩得挺好。” 系统:“……” 他根本毫无犹豫,再次推棺,这次,在他不似常人的力气中,棺盖很容易就被推了开来。 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鬼物,也没有密道。 “不是门啊。”赵儒儒有些失望,她知道时间不多了,虞幸要是猜错,过一会儿拉不住鬼的赵一酒必然会回来,到时候,他们可就真的麻烦了。 然而,似乎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在她这么想的当口,外面已经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一声赛过一声高的尖叫。 赵儒儒脸色一变,急声道:“快找到门,不然真的会交代在这里!” 这个阶段的任务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陷入围困,如果按部就班找到正确的门的位置,这些白衣人四下分散,根本形不成杀局。 可是他们太大意了,她也大意了,竟然因为分析的顺利,就突然失去了理智,陪着虞幸再毫无佐证的情况下踏进了白衣人最多的灵堂——甚至由于赵一酒一路的吸引,整座阴宅的白衣人都来了。 赵儒儒越想越觉得古怪,感觉自己刚才好像被鬼物迷惑了心智一般。 她是个谨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么草率的选择? 虞幸带着笑意的音调似乎对眼前险境浑然未觉:“不着急,来得及。” 赵儒儒那种古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回想起虞幸想打开那 五座棺材放出鬼物的举动,突然打了个冷颤。 如果幸不是作死,而是本来就想要她死呢? 这个幸,可能不是真的幸,而是鬼物的伪装! 虽然不知道鬼物掉包的契机在哪里,但念头一起,便在赵儒儒心中开了花,她瞳孔紧缩,呼吸乱了一拍,本能地想往门那里跑。 一是远离“幸”,二是在赵一酒带着白衣人进来之前跑出灵堂,否则被堵在灵堂里,她知道自己肯定活不下来。 三是,她得提醒赵一酒,这里没有他信任的幸,只有一个擅长说谎的鬼物! 然而,刚抬起腿,赵儒儒就感到胳膊处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拉力,她心惊胆颤地被“虞幸”拉到了身前,脑海中划过一句:“果然是鬼物,不然力气不可能这么大。” 距离猛然凑近,“虞幸”嘴角停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中的黑色深不见底。 “你——”赵儒儒刚想说话,身体突然腾空,她短促地尖叫一声,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干嘛一副我很可怕的表情啊……”虞幸公主抱着赵儒儒,语气低下去,用一种接近喃喃的声音道,“好久没人用这种表情看我了,这会让我恍惚的。” 这话直播间的人都不一定听得见,但赵儒儒离得近,勉强把整句话捕捉完整。 于是她更害怕了。 门外赵一酒和白衣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既希望赵一酒赶紧来救她,又很理智地想到,等赵一酒进来了,看到本该帮忙的幸变成了鬼物,他还是要一个人应付成堆的白衣人,恐怕根本空不出手管她。 完蛋了,死局。 她真的是少见的纯辅助型推演者,每一个和她人格面具融合的祭品都没有半点攻击力。 在这种绝望下,她腿弯处的胳膊一动,把她塞进了打开的棺材中。 “!” 他要活埋我!? 这种死法比被一爪子解决还让赵儒儒不能接受,她眼睁睁看着虞幸单手拎起棺材盖,朝她上方盖了上去。 棺材闭合,赵儒儒在里面拍打棺盖,虞幸怕她跑出来,右手按在了棺上。 一抹幽深的墨绿色光芒隐隐流转于他手心之下,虞幸喃喃道:“过于活跃的无效思维真是不让人省心……乖乖在里面呆着,很快就结束了。” 几秒后,棺材恢复平静,他将手拿开,棺材上已经出现一个小小的水墨画一样的锁型图案,在锁的四周,还有一张淡到看不清的幽怨鬼脸。 棺材内的所有动静都消失了。 恰在这时,赵一酒风一般地窜进了灵堂,反身用门边自带的门闩将门关死,一转头就看见虞幸站在棺材旁,房间里少了赵儒儒的身影。 门外传来白衣人的拍门声和更加凄厉的尖叫,赵一酒看起来并不算狼狈,可满额头的汗和微微发抖的肌肉显示出他一个人被一群鬼追的惊险。 这门撑不了多久,最多十秒。 赵一酒朝虞幸奔去,脱口而出:“赵儒儒已经进门了?” 不然不会不在。 虞幸“嗯”了一声,示意赵一酒和他走到了这一排棺材的右边。 他道:“开棺,开没有血手印的。” 十二具棺材,有照片的占了五个,有血手印 占了四个,剩下三个……都微微发霉却无明显异常。 左侧有一具,现在里面躺着赵儒儒。 右侧有两具。 赵一酒没问为什么,立刻照做,手摸到棺材板时微微一顿,显然也接到了系统提示。 但他也没有犹豫,直接推开—— 棺材里什么也没有。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虞幸,就在此时,门闩被白衣人拍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痕,咔嚓一声,十分明显。 “躺到棺材里去,把棺盖盖上,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掀开盖子。”虞幸也把最后一个发霉棺材打开,“砰”的一声,门被撞破。 白衣人们第一时间看向了灵堂里的遗像,发现遗像或怒目圆睁,或七窍流血之后,它们安静了很多,像是在畏惧。 也不过是静了一瞬,它们就开始试探着,缓缓往灵堂里走,对赵一酒和虞幸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好在充当灵堂的房间足够大,整整占了第五进院子的三分之一的面积,白衣人以这个速度走,还需要几秒才可以够到他们。 赵一酒看了一眼,立刻躺进棺材,顺手把棺材板合了起来,一气呵成,熟练得就像躺过很多次似的。 见两位队友终于完成了躺下去的动作,虞幸松了一口气。 还好赵一酒对他的信任十分牢固,不像赵儒儒会想东想西。 时间紧急,他根本来不及跟赵儒儒解释,只能强行给她塞进去……然后用和原本名为的祭品融合成的新祭品的能力,把她彻底囚在棺材内,防止她乱爬出来。 唉,他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在内心夸了自己一句,虞幸看向包围过来的白衣人,本可以从容钻进自己的棺材里。 可他又看了看中间五座棺材,心中的欲望蠢蠢欲动。 赵儒儒说得对,挣扎级、哀悼的推演里,必死局基本都是作出来的。 但她忽略了一点。 这是死亡平行线,一个进度竞争的直播推演。 在以速度取胜的第一阶段,设置五个需要推演者作死才会出现的恶意鬼物,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压根没有这种动机存在。 况且只是鬼物气息而已,仅仅是气息就确定有真正的鬼物在里面,恐怕不太妥当。 他觉得里面不是鬼物,而是某种可以收集的物品。 就是那种,拿不拿都不影响通关,但拿了一定会有好处的东西。 再者…… 就算真的是鬼物,他只要在被抓到之前躺进棺材,那他也不会出事,毕竟,推演提示上可是说的很明白—— “直到你死去”。 也就是说,死后,不论是什么,它们都不会再缠着打开棺材的人了。 这儿正在举办葬礼。 而他躺入了棺材,盖上了棺盖。 有谁能证明,他没死? 这条提示看似是对推演者开棺的威胁,实际上,根本就是一条再明显不过的友好提示! 虞幸花了零点零一秒说服了自己,欺身而上,来到五座棺材前,抬脚就踹。 推演提示连响四下,除了小少爷那被钉死的棺材,其余的棺材盖纷纷落地,砸出沉闷响动。 第二十六章 丧葬(15)-出殡 一缕缕森然鬼气从棺中涌出,几乎遮住了虞幸的视线,他听到棺中传出几声刺耳的厉鬼尖啸,肌肉绷紧,随时准备跑路。 好在,这些鬼气并非源源不断,它们离开棺材后在空中快速消融,仿佛仅仅是被谁储存起来吓唬人用。 虞幸眉头一挑,察觉到白衣人的动作有加快的迹象,凭感觉伸手在刘雪的棺材中一摸,果然,棺材里没有尸体,他将一枚硬硬的东西捞到了手。 老爷、管家和刘丙先的棺材里空空如也,他迅速放弃,在最近的白衣人的手已经扫到他肩膀的时候矮身一躲,踩在棺壁上借力一跃,心道对不起,然后窜进了自己的发霉棺材中。 他捞过厚实的棺盖,躺好,把自己关了起来。 彻底失去光线之前,他趁机看了一眼从刘雪棺材里拿到的东西——是一片红色指甲。 推演提示此时才出现。 把指甲捏住,塞入腰间挂着的红色布袋里,虞幸听到棺材上方传来几声拍打,连带着整个棺材都在震动。 他伸手扶住棺盖,不让它在震颤中产生偏移。 几秒后…… 拍打声如潮水一般越退越远,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那是一种足以让人产生失聪错觉的,彻彻底底的死寂。 棺材明明还是那个棺材,充斥着一股子霉味,由于密不透风,在棺材中呼吸会很沉重,胸口传来压抑的感觉,很容易昏沉。 可就在这一瞬间,它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了。 虞幸只能通过自己的呼吸声来判断他并没有失去听觉。 他笑了笑,虽然很自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但现在这个情况,无疑把他的推测给彻底坐实。 这个由鬼物创造出来的狭小世界从形成的初衷开始就不是什么遵循规则的东西。 哭丧不一定是悲伤,哀悼者不一定是人,“门”自然也不一定真的是一扇门。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找什么暗门之类的实物,在鬼物的精神世界里,象征意义比实物要重要得多。 只要它是连接此处与外界的通道,那它就能被叫做门。 至于连接的方式,谁也没有规定过。 “嘭。” 虞幸身下突然震了一下,接着,短暂的失重感传来,他的棺材好像被什么人给抬了起来,之后就一直处在一个微微摇晃的状态下。 唢呐声,这次几乎就在他的耳边,骤然响起。 老话说过,百般乐器,唢呐为王。 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唢呐一响全剧终,白布盖头,四方小盒,走的走,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 一曲悲怆沉重的哀怨完整地吹奏,虞幸的棺材走走停停,左右微微晃动,他听着听着,感觉心情也不受控制的低落起来。 在低落的同时,又有一点释然在里头,就像摆脱了尘世苦痛的俗人,终于不再受各种关系的制约,可以拥有一曲奏给自己听的音乐,在亲友的哭声中安详上路。 到那时就会发现,自己不舍得的,也只是不舍而已。 亲人不舍得的,同样也只是不舍而已。 办完丧事,该活的活,该走的走,两相无事,再不相干。 虞幸知道这不是他自己的情绪,而是原本躺在棺材中的人——或者是那位小少爷新郎的情绪,在这种特定的场景下传染给了他。 他也不反抗,任由自己沉浸在这股情绪中,思绪渐渐模糊,头脑昏沉,陷入了浅眠。 不多时,他突然感觉身体一轻,就从棺中飘了起来。 虞幸的视线穿透了棺盖的束缚,逐渐上升,最后飘在了空中,变成了俯视。 他看见了鬼巷……不,这个时候应该是正常的丧葬一条街。 笔直的街道上,许许多多的白衣服人抬着一个轿子,他们神色生动,头上系着一条白色绑带,影子随着步伐缓缓往前,无疑是活人。 轿子里摆放着他躺的那口棺材,吹唢呐的就站在轿子两侧,微抬着头,嘴巴鼓起,双手在乐器上不停按着。 轿子前面是纸扎的花车和扛灵幡的人,在街道两侧,卖花圈纸钱的店主们纷纷探出了头,对这支送葬队伍行注目礼,即便是再嘴碎的人,也没有选择在此时出声。 送葬队伍逐渐远去,失去了白衣人们的遮挡,虞幸看见街头坐着个穿背心的老头。 老头屁股底下是一张矮矮的小凳子,他精神奕奕,烟斗随意地放在宽松裤子上,脚上蹬着双缝缝补补的布鞋,正捧着一只瓷碗在吃饭。 白米饭在汤的浸泡下稀疏柔软,对老人家的牙口非常友好。 老头嘴里嚼着菜,扭头看送葬队伍的尾巴,好像兴趣不大,转头哼起了一首不成调 的曲子。 丧葬一条街又恢复了活力,店主们搬来小凳子在店门口坐着,和熟人互相聊着天,有人问老头:“今儿个吃的什么啊?” 老头也笑着回答:“黄豆,青菜!泡饭好吃着呢。” 那人就继续道:“早上就吃饭啊?闻着真香!” 老头看看自己的碗:“是吧,我自己做的哩!明天你来,我给你做点吃的。” 那人和周围几个店主都笑了,店主们说:“我们也能蹭饭吗?谁不知道老周做饭贼好吃呢!” 老头高兴地咧开嘴,满口黄牙露出来,显得很亲切。 离得稍远一些的店主看着那边的欢声笑语,压下了声音,感叹道:“老周不容易啊,老伴死了,儿子带着孙子跑了,就剩他一个人……” 旁人应和道:“嗐,挺好一老人,希望他多活点岁数。” 虞幸飘在天上,他也不能动,只能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应该也是小少爷想让他看的。 这时候的丧葬一条街生机勃勃,晨雾刚散,店主们也不管有没有客人,早早开张,看上去很快乐。 那个被称为老周的老头吃着自己做的饭,好像很满足,别人也尊敬他年纪大,言语间总是在逗他开心。 这才是世间常态,相信流言、传播流言的人们,在生活中未必不是善良的。 只是,这世间大多数的人和事都是这样的,谁也说不清,一个人从活着到死去,到底功过几何。 又过了一会儿。 唢呐声远得听不见了。 虞幸眼前的小巷开始破碎般片片剥落,欢声笑语隐去,店主们的身形渐渐消失,天色也灰暗了下去。 这里变成了虞幸进推演时候的样子,老旧、斑驳。 没有人了。 一丝惆怅在虞幸心中滋生,不知仍是小少爷融合在这片狭小世界里的情绪感染了他,还是他真的触景生情。 人走茶凉,一如他看过很多遍的离别。 再热闹的地方,再鲜活的人,终究会在他面前变成败城枯骨,物是人非。 他耳边响起老头哼唱的曲调,不由自主地望去,不见老头人影,只有一张落满灰尘的凳子,还有一只沾了点血的布鞋。 他刚进入推演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虞幸沉默着,眼前终于黑暗下去,他的知觉消退,隐隐感觉到棺材被放下,埋进土里,铲子剐蹭沙土的声音此起彼伏。 再然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悲伤] [我突然想我爷爷了] [楼上的,不如趁安全时间去看看爷爷?] [他已经去世了] [这个阶段怎么这么……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我估摸着,这场推演的主旋律是悲剧] [靠,为什么,我是来看笑话的,不是来感受悲情的] [我还是很想知道,幸凭什么这么确定门就是棺材] [我想知道的太多了,他牛逼的就像是提前拿了剧本] [等下的长桌时间可以向他提问的] 从虞幸布置好行动计划,走进灵堂之后,他们组的直播观看人数噌噌噌往上涨,由于这场推演直播和现实时间流速是一比一,不少推演者在后来才进入系统,看到了的推送,点了进来。 这个直播推演有自己的推荐位体系,根据进度快慢,和系统自己判定的精彩程度,会给新来的推荐相应直播间。 虞幸这组进度遥遥领先,他们三个人的直播间都在推荐的第一位上。 弹幕一直很热闹,推演者分开行动时,直播间的视角就跟着分开了,赵一酒一个人溜着整个阴宅的鬼的过程被人截屏下来,打算放入某些精彩集锦里。 至于虞幸和赵儒儒两个留在灵堂的人,先是被夸了一波说哭就哭的演技,之后在虞幸碰棺材时,产生了分歧。 弹幕从一片震惊,到一片质疑,在他把赵儒儒塞进棺材里的时候,还有一大半人和赵儒儒一样,产生了他被鬼物上身或掉包的感觉。 主要原因在于赵儒儒的眼神,她眼里的惊恐非常清晰,连队友都是这种想法,直播间的观众便更加怀疑了。 因为赵一酒的屏幕和他们分开了,但是虞幸赵儒儒仍待在一起,直播间是融合的,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真的虞幸已经消失甚至死亡,而观众们看的,是赵儒儒一个人的直播间! 没办法,虞幸那个时候太像个计划已经成功,无需再装下去的鬼。 或者说,他的淡定可以从两方面解释,一是他心理素质很强大,对自己的判断有极强的信心。二是他是鬼物,场面对赵儒儒越不利,他越高兴。 总之就是不像个刚晋升的新人。 很多观众的心随着赵儒儒的棺材被封死 ,而陷入了纠结——还有堕落线的兴奋。 弹幕又发生了一波争吵,赵一酒回到灵堂后毫不怀疑虞幸的样子还被一些人骂了蠢。 直到虞幸躺入棺材,原本跟着他的屏幕观看的人分流出来,所有人才意识到——淦!他不是鬼,他是真人! 而且貌似,棺材真的是门。 顿时,他的人气爆炸了。 有人把他的反派行为和生死时速拿到刘雪棺材里的关键物品的部分录了屏,可以想象,当直播结束后,这段视频会让虞幸被多少人认识。 每一场直播节目几乎都有精彩集锦,这是帮助推演者获得的重要途径,这个等级在晋升后的人格面具里能看到,虞幸之前是“无人问津”,明星推演者就是升到了“万众瞩目”后得到的身份。 跟着虞幸的视角在棺材里晃了一路,观众们已经开始期待每个任务阶段之间的了。 …… 胳膊下是柔软的触感,虞幸从黑暗中挣脱出来,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自己那熟悉的羽绒服的温暖。 毛茸茸的领子扫在他脸上,他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鼻音,撑着手坐起来。 冰蓝色的长桌撞入眼帘,在他的对面,赵儒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眼神的复杂程度,就像在看一个不可名状的克系怪物。 虞幸这才完全清醒。 这里是一间风格严肃的会议室,一整张长桌两侧共有三十个座位,桌头是一个巨大的屏幕,桌尾则是一个看不出作用的空展览柜。 长桌时间这个东西虞幸是知道的,也算是死亡平行线的特色,每个阶段的任务结束,推演者都会进入这里做休整,和观众做互动。 而会议室为公共空间,每个队伍都要在这里待够二十分钟,期间,如果是通关时间差不多的队伍,还能在这里相遇。 所以,需要系统对信息的监控,以防弹幕将一个队伍的信息透露给另一个队伍。 值得一提的是,系统所做的监控是绝对的,观众绝对不可能用小聪明投递信息,就算是提前商量好了自创密码来传递文字,只要是有这个意图,都会被系统阻止,并且以恶意违规进行令人难以承受的处罚。 比如,正常输入一串数字,1234567,那没有问题。 如果有人提前说好,“1234567”代表“某个队伍找到了你没有找到的关键信息”,那么这个人在弹幕上就发不出这串数字。 荒诞世界的推演系统,不是可以用常理来揣度的,它连每个人的灵魂都能感知,又怎么会察觉不了这些小小的意图? 它规定的东西,没有人可以违背。 起码现在没有。 但荒诞系统在推演者心中,并不是一个代表着强权的压迫者,因为它本身也对自己定下了规则,这些规则,就连系统自己也必须遵守。 就像爱丽丝地狱中,系统明明不希望虞幸拿到规则级祭品,却依旧只能按照规定价格给出提示,它不可以擅自把价值4000积分的祭品提示到8000,即使对象是虞幸。 在某种程度上,荒诞推演游戏的系统做到了公正,因此,它被广大推演者接受甚至喜爱着,哪怕它本质上是很可怕的东西。 赵儒儒盯着虞幸,见他清醒了,来了句:“你是人吗?” 虞幸挑眉,对她露出了和在灵堂里时一样的笑容。 赵儒儒打了个哆嗦:“别这样看着我,我怕了你了行了吧!我是说你他妈是人吗??就不能跟我解释一声再动手吗?你知不知道我被你塞棺材里的时候简直要心脏骤停了,那种绝望你懂吗???”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过来,虞幸还没说话,趴在他右手边座位上的赵一酒此时头发动了动,迅速坐直,警惕地看向四周。 发现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但是虞幸和赵儒儒都在,赵一酒紧绷的肌肉才微微放松下去,他的视线转移到长桌尽头的巨大屏幕上,屏幕正在滚动弹幕,都是在打招呼、恭喜和“哈哈哈哈”。 然后,赵一酒听到虞幸以那种做错事情求原谅的可怜巴巴的语气来了句:“我错了~当时不是来不及嘛,原谅我吧?” 他当时额角就是一抽。 第二十七章 长桌时间-抽奖和提问 显然,在他没看到的时候,虞幸又做了一些需要道歉的事情。 赵一酒没指望虞幸当人,他眼中的困惑一闪而逝,归于平静,然后制止了虞幸装出来的那股子可怜:“别玩了,抽奖励。” 他看向了桌尾的展览柜,那里空空如也,但赵儒儒也点了点头:“我先不计较了……先把奖励抽了吧。幸,你运气怎么样?” “还……不错?”虞幸也不知道自己运气算不算好,就像他至今没理解自己人格面具中“幸”的意义一样。 他似乎总是会遇到不幸的事情,然后成为其中最幸运的那一个。 “那要不你来抽吧?你贡献最大。”赵儒儒的表情看起来随时会给虞幸一个情真意切的白眼,但是说出来的话倒是十分平和,“就在那个柜子里。” 长桌时间一共有两个深受参与者喜爱的功能,一是回答问题得到额外积分奖励,一个就是——根据进度排名抽取奖励,虽然不能带出本场推演,却十有八九可以对后面的任务阶段有所帮助。 看过死亡平行线的观众都知道这一点,赵儒儒也一样,她甚至为了自己要参加的这一次直播,把十二个月的往期录屏都拿出来翻了一遍。 虞幸确实也离柜子最近,他“喔”了一声站起来,双手插在暖和的兜里,在这个严肃到死板的会议室里,他看起来没有推演中那么有距离感,睿智得不近人情,反而因为膨胀的着装而无害得如同一只白羊团子。 “这里吗?”虞幸来到展览柜前,发现空展览柜的底部其实是一个透明的小屏幕,在展柜侧面有个按钮。 赵儒儒点头后,他一点悬念也不留,直接按了下去。 小屏幕上跳出淡金色的字体,虞幸耐心等待着,而赵一酒和赵儒儒也站到了他身后,后者伸长了脖子从后面看着。 半晌,三个物品的影像出现,有点模糊,看不真切。 每个组不管有多少人,都只能抽取一个道具,至于怎么使用就看队内自行分配了。 赵儒儒看了一眼:“一个似乎是用来看破假象的,一个治疗,一个保命。怎么样,你们有建议吗?想选哪个?” “第一个。”虞幸回答速度非常快,像是没有思考一般。 赵儒儒也倾向于第一个,但她希望得到安心的理由:“为什么?” “后面两种,第三个好像和剧情有某种关联,可能会在剧情发展到一个程度时替我们抵挡一次攻击,可是我们并不缺保护自己的祭品或者道具。”虞幸道,“这个种类的祭品是最好融合出来的,你应该也有吧?” “嗯。”赵儒儒点头,她有抵挡攻击的祭品,这才敢离白衣人们那么近。 当然了,她现在迫切地希望总有一个可以让她逃跑的祭品,免得落在虞幸手里,再被丧心病狂地往棺材里塞,只能陷入被动。 “我也有。”赵一酒道。 他的是道具,还是惊魂酒吧里虞幸用多出的冥币在兑换机里帮他兑换的,之后的推演中他表现还不错,一直没用到过。 “创伤药是治愈类道具,并不算多见,可真视粉末的存在,代表着推演中会出现难以辨别身份的情况,如果对方是擅长模仿他人气息的鬼物……”虞幸没说下去,但剩下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没有应对方式的话,很可能中招,陷入真正的危机! 赵儒儒甚至在想,灵堂中对虞幸的怀疑只是一场虚惊,可如果之后真的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那她不是歇菜了。 创伤药很吸引人,但是真视粉末更能弥补他们小组的短板。 “那就这个吧。”她嘀咕道。 赵一酒没意见,虞幸便在意识中选择了确定。 系统还挺贴心, 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抽中了什么?] [挡得太严实了看不清] [排名第一的加成,不管怎么抽都不会差的] [好奇] 现在观众只能通过桌头的大屏幕来看会议室里,某种程度上来说,观众的视角被固定了,从无死角多机位变成了一个机位。 他们看不见虞幸抽中了什么,只能徒劳地刷起弹幕。 直到三位参与者转过身,他们才开始问: [儒儒我来看你啦!你们抽的嘛道具啊?] [这儿又没别的队,这么神神秘秘干什么] [虽然我也好奇,但是这是他们的自由,楼上的少逼逼] …… 对道具的询问被三人无视,这本来就是观众在随便问,连正式提问都算不上,他们没有必要回答。 虞幸走回位子上坐下,仰起头看着不断上跳的文字,等待着正式提问出现。 由于正式提问需要付出最低两百的积分,不少人都在考虑要问什么问题,所以最开始出现的都是闲聊。 [位子可以随便坐的,你们离屏幕近一点呀!] 于是两个人拉着不太情愿的某位队友从善如流地挪到了长桌最前方。 [幸,看我看我!我从新人赛就在支持你了!] 这是虞幸的“粉丝”,趁着短短的可以交流的时间刷了一波存在感。 虞幸睁大了眼睛,这样会让他狭长凤眼带来的压迫力减退许多。 他露出乖巧的笑容:“看到你了,谢谢支持,我很感激。” 还是那个人: [呀,我一时间分辨不出这个笑容是在敷衍我还是在算计着演我] 虞幸:“……” 赵一酒默默顶着张冰山脸,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对虞幸的嘲笑。 “看来,真的是从新人赛就关注我的人呢。”虞幸丝毫没有被嘲讽到,他挠了挠有些凌乱的黑色碎发,看起来还真像个人畜无害的年轻人,“但是你误会了,我只是个小萌新,小萌新会有什么坏心眼呢?” [行,我三观跟着五官走,假装自己信了] [推理分析能力真的很强啊,未来可期!] [哈哈哈儒儒吓坏了吧,有没有缓过来?] [冷酒看起来好阴森] [冷酒这性格多好啊,话不多,行动力超强,我就想要这样的队友] [但是他现在都不理我们] 赵一酒静静看着弹幕上对他展开了期望,一言不发,简直把他们当空气。 [对于进度排名第一这件事,三位有什么感想吗?] 终于有人问起了这个经典问题。 死亡平行线的观众很喜欢问第一名感想,然后在第二名第三名进入会议室的时候转述给他们,传播一波来自第一名的嘲讽。 像类似于“我们先走一步,后面的跑快点啊”这种开玩笑似的言论,是不在被系统禁止之列的,有些队伍本就认识,互相之间有敌意或友谊,在留言时看起来都特别好玩。 听说最开始给后边儿队伍留言挑衅的是一个现在已经不活跃了的前辈,当时那个前辈坐在会议室桌边,带着一丝温和,十分随意地对当时的提问者道:“问我有什么感想?你是想给我吸引仇恨吗?唔,没关系,不是什么需要介意的事情,只是我有一个疑问……我现在说出来的话,他们一个小时后能听到吗?” “不如等我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亲口和他们说吧。” 弹幕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被“嚣张”两个字刷屏。 这人是在表达,自己第二阶段任务完成,回到会议室时,后面的竞争对手们才能完成第一阶段吗! 这个场面被记录在某些集锦里,至今还能搜到,但是那个前辈的身影是模糊的,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一般这种情况,意味着前辈的等级在绝望级或者以上,可以向系统要求不出镜,甚至删除比他等级低的推演者的认知。 哪怕当时看直播的人,都会忘记画面里的究竟是谁,直到等级超过这个前辈,才会被解除认知干扰。 也就是说,现在的推演者中,恐怕只有美杜莎、伶人、未亡调查组里的几人以及各大公会的绝望级会长才能看到这个录屏的全部内容。 但这个前辈删除了镜头,又删除 了别人的认知,却没删干净,偏偏留下了声音,自此,死亡平行线就有了这么一个传统。 赵儒儒知道这个传统,但这次的参与者都是熟人,还有两组属于赵家友方,她哪里挑衅的出口:“感想吗?你们也看得出来,我就是个抱大腿的,哪有什么感想,不敢想。” [嚯,这谦虚的措辞起码三次直播没看到过了] [别怂啊,那幸呢?] 虞幸被点了名,撑着下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我相信以各位前辈和优秀同届的实力,一定会反超我们的。” [得,这有个更官方的。冷酒呢?] 赵一酒冷冷朝弹幕瞥了一眼,满眼写着“无聊”。 他的感言,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见他们不愿意挑衅,有些人不甘心的阴阳怪气了两句,彻底被无视,便熄了心思。 赵儒儒和虞幸陪弹幕扯了会儿皮,观众们十分热情,因为在推演中的性格多多少少受到环境制约和影响,只有在长桌时间中,他们才能看到参与者最接近自我的一面。 突然间,一个黑体加粗的字幕浮现在显示屏上,遮挡了一部分弹幕,并且停留在屏幕中央。 这就是很明显的,对参与者感兴趣,在套信息认真提问了。 冷酒是否姓赵,代表着他能否被其他势力撬墙角——如果是赵家的人,撬墙角就意味着要叛出赵家,这种事情基本上不会有人做。 就像之前,也有人用加深虞幸和赵家关联的语句,逼得赵谋出来否认。 得到肯定答案后,各方势力对此就能有个数,不会再浪费太多心力在拉人上。相反,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们就可以毫无负担的抛出橄榄枝了。 赵一酒是赵家人,赵谋的弟弟,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他表情一动,刚准备接受,就听虞幸笑道:“拒绝掉。” [?这积分是奖励给个人的,凭什么你说拒绝就拒绝?] [队友不要管得太宽了啊,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内容,早晚会曝光的啊] 顿时,几个不满的弹幕飞过。 赵一酒看向虞幸,对方勾着嘴角在笑,正是最常出现在这人脸上的表情。 两秒后,他语气没有半点波动,阴郁地说:“我拒绝。” 霸占了小半个屏幕的黑字瞬间消失。 [哈哈哈真拒绝了] [队友不该管得太宽,但是人家乐意呢?] [看来冷酒很听幸的啊,之前听幸叫“酒哥”,我还以为关系应该反过来] [幸更适合当团队的头脑,没毛病] [这么听话?原来你是狗?] [怎么说呢,本来很喜欢冷酒这种,打算一直关注来着,但是如果他连这种小事都做不了主……好弱啊] [啧啧啧,捞不到信息就人身攻击,急了?] 赵一酒看着显示屏上立场各异的文字,在“听话”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觉得这些人很奇怪。 浮躁、肤浅,难以交流,哪怕是带节奏和激将法都用得如此拙劣。 他最讨厌这种人了。 赵家就很少有这种人,他和赵家人相处时,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起他这个异类,起码正常交流是没问题的,太蠢而不自知,甚至为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的人,交流起来真的很心累,容易让他产生暴躁。 他不可以暴躁,容易出事。 赵一酒想,他不是听话,他是个独立的个体,没有必要听虞幸的。 但是,虞幸总能做出比他更加正确的判断,接受虞幸的建议,相当于给自己更好的选择,他为什么不接受? 赵谋也没有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洞悉了虞幸的打算。 弹幕不仅仅是在看热闹和争吵,总有些认真的人理解了虞幸的意思。 十几秒后。 问题一样。 赏金加了两倍。 虞幸伸手揉着自己的毛领子,轻笑道:“这就可以接受了。” 观众们于是都意识到了虞幸的想法。 两百积分?用赏金下限打发叫花子呢? 想知道信息……得加钱! 第二十八章 长桌时间-示好 一般而言,经历了生死时速才进入会议室的参与者,在面对观众提问的时候,都是将其当作来之不易的放松和白赚,高高兴兴回答才是一贯的选择。 甚至,死里逃生之后,面对一群有活力的观众,参与者甚至会对那些对他表示支持的弹幕产生极大好感和心理依赖。 谁特么还要纠结赏金给的多不多!? 可问题是,在场三人,都没有完全经历丧葬任务阶段的可怕一幕。 原本,参与者应该混在白衣人之中,做点什么比如使用祭品,将白衣人的注意力吸引走,再趁它们没有完全关注棺材的时候迅速完成选择、开馆、入棺的操作。 在这期间,说不定参与者半截身子还在外面,就被白衣人抓住了——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到祭品来争取时间,在祭品失效之前将棺材盖盖严实。 换句话说,没有祭品基础的新人,在死亡平行线这种等级的推演里,是根本没有活路的,哪怕头脑再好,缺少了硬件支持也不行。 这就是分化级推演和之前推演的不同之处,它以硬件实力堵死了新人的路,能进入其中还留有活路的,只能是经历了多场推演,凭实力获得数件祭品,或者积攒了积分用于购买祭品的经验者。 而身体被白衣人抓住,面对着仿佛随时就能把自己撕成碎片的危机,无论是现场的精准逃脱需要付出的精神,还是在之前混入白衣人之中与鬼物近距离接触所需要的心理素质,都会让参与者精疲力竭。 可虞幸三人不是这样的。 观众想了一会儿,发现…… 赵一酒凭实力溜了一圈鬼,躺进棺材时白衣人才刚涌进灵堂——他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过情绪上的起伏,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被鬼追着而害怕。 赵儒儒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经历,就已经被强迫着完成了推演——虽然她才是三人中受到惊吓最大的。 虞幸不紧不慢,甚至有兴致把人家boss们的棺材挨个踹了一脚——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惊恐的人! 从结果上来看,或许他们这一组的应对方式才是最优解,也是可以拿到刘雪棺材中红指甲的唯一途径。 可问题是,这么做需要的是一环扣一环的实力支撑,对于大多数队伍来说,首先他们就缺少一个可以无伤溜鬼的酒哥型人才。 其他队伍没有酒哥,没有虞幸。 就连赵儒儒其实也很优秀,在观众没见识虞幸和赵一酒的实力的时候,赵儒儒才是别人关注这一组的原因,她是个很聪明很冷静的女孩儿。 有些人甚至做不到在白衣人们之中理智地控制情绪,更不要提,哭得收放自如了。 综上所述,虞幸这一组用最短的时间,打出了最优解,还收集到了很难拿到的红指甲。 然后,对于观众们来说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们还有余力和勇气关注价格! [对不起我笑了] [得加钱!] [幸在现实里一定是个商业奇才] 赵一酒接受了重新发布的提问,然后说:“是。” 一个字。 弹幕静了一瞬。 “是”是什么意思?哦,他说他确实姓赵。 可是,一个“是”字,就诓走了提问者600积分? 所有正式的提问都被系统保护,回答者的答案必须被系统认可才行。 而系统只认可两种答案,一种是“实话”,一种是,回答者用了很高明的技巧将所有观众都骗了过去,俗称说谎。 系统要是认为一个回答的说谎水平值得那么多积分,它也会承认这个答案。 此时赵一酒显然属于第一种,也就是说,他是赵家人,是提问者挖不走的人。 挖不走……还付出了600积分呢。 想想突然好气。 当然,观众们是替提问者生气,气一秒,剩下的时间用来“哈哈哈哈哈”。 虞幸看着弹幕上的大笑刷屏,饶有兴趣地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两句脏话。 提问者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如果聪明,早在他表现出“丝毫不在意自己或者赵一酒在对方心中的形象”这个态度时,就会收手,免得浪费。 他们也不怕,撬不走赵家的人,就 代表着对方对赵家是忌惮的,那就不可能为了600积分这种不痛不痒的数字找麻烦。 可以说虞幸这一波,恰好卡在了一个让人憋闷又不至于出手的区间里,但就是这种情况,才更让人牙痒痒。 赵一酒听到了系统提示的积分入账提醒,抿着唇,觉得很有意思。 原来耍人这么好玩,难怪虞幸总是耍人玩。 有了第一个可怜人,接下来的提问,大家都小心了不少,并且都给出了最低400积分的价格,问了一些有关三人自己的问题。 比如问赵一酒,他的短剑是什么等级的武器极品。 赵一酒说,还没有去祭品交易中心检测定级。 是祭品交易中心里的一个延伸功能,在晋升分化级之后,就可以把手里的祭品送去定级,方便交易时系统进行定价。 一次400积分手续费。 积分有富足的人会把不卖的祭品也送去定级,用来窥探荒诞系统对该祭品的认可程度,这样,哪怕是平时觉得鸡肋的祭品,万一被系统赋予了很高的评分,在替换新祭品时,也不会考虑换下它。 万一哪次就开发出了奇效呢? 赵一酒一次也没用过这个功能,虞幸也没有。 前者可能是不在于,虞幸纯粹就是懒和穷结合在了一起。 首先,他和别的推演者不一样,他对祭品的依赖性远远低于平均值,光是头脑和恐怖的身体素质,就足以让他应对大部分的危机,甚至于他唯一一次使用的免死能力,还是为了给身体的愈合打掩护。 有人知道了娃娃的存在,他的复活就不再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人们会下意识给这件事编造一个看起来合理的借口。 这是懒。 至于穷,他在买了原后,积蓄已经大幅度缩水,禁不起400积分一次的霍霍了。 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有给自己的祭品定过级。 赵一酒的回答再次以绝对的真实通过了系统的认定,让出题者一阵难受……之后针对赵一酒的问题肉眼可见的少了起来。 赵儒儒则安安稳稳回答了一些能透露的事情,不好回答的就直接拒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至于虞幸……有人问虞幸这张过于好看的脸是不是用积分捏的。 虞幸很想说是,可是系统不让,他只能遗憾地对提问者做出了打击:“对不起啊,我呢从健康成年之后就一直长这样,而且你看我,捏成我这样,应该很贵吧?” 他想好好说来着,可这话听上去就莫名的嘲讽。 这不是贵的问题。 理论上说,只要是人脸,都能捏,只不过因为脸是识别身份的重要一环,为了防止有人一个推演换一张脸用来躲避仇家,也为了杜绝有些人利用这个便利在现实世界做出什么太过火的事情,引起现实世界的注意,从而大面积暴露异常事件的存在,系统对这方面的兑换要求限制得很死,而且很贵。 只能更改百分之十的细节,也就是说,一个人再怎么美化自己,都逃不出大致框架。 这还只是正常人,如果想把自己的容貌往“神明”、“恶魔”、“血族”、“鬼物”这类事实上并无具体定性的方向变,那更是会被系统通知“完全做不到”。 恰好,虞幸看起来,就有那么几分不似人的感觉。 韩心怡觉得他像神,肖雪宸觉得他像恶魔、许树觉得他像厉鬼。 这种长相和气质是怎么都兑换不出来的。 提问者自闭了。 距离二十分钟的长桌时间还有三分钟,虞幸拿起长桌上提供的一次性纸杯,去旁边的咖啡机下面接了一杯来喝。 下一秒,一个新的提问就出现了。 明星推演者在提问时也带大名,这是特权。 所以,在看清提问者的名字时,弹幕又炸了。 [这问题肯定有势力想问,我估计他们马上就要忍不住了,结果许树大佬先问了?] [替深夜公会问的么?] [不是,幸一看就是赵家势力下的 ,许树干嘛白送钱给他?] [挖墙脚!] [你们注意一下赏金……2000,这是做慈善吧?] 虞幸也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在他们这个直播间里,没想到许树回来。 啧。 看着那不合常理的2000积分,他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问题。 很显然,问题是个普通问题,最多就是加深对这个推演的理解,顺带增加一个对他的思维能力进行判断的依据罢了。 完全不值2000积分,这种问题换个人来问,800积分就到顶了。 可许树……还真是示好示得不留余力呢。 虞幸保留对许树动机的怀疑,可人家都第二次示好了,或许是反应过来最开始的试探方式有些拉低好感,所以在补偿?总之,他看许树确实顺眼了很多——来找他时用的借口,或许不全是谎话。 许树虽然不一定是缺个厉鬼想找他签契约,而是另有所图,但或许真的把他当成了隐藏在现实世界的鬼物,他在灵堂干的事儿也挺能加固许树的想法的…… 虞幸脑海中一瞬间划过很多想法,最终都被他暂时压下,选择了接受。 “确认棺材就是门并不难,首先,像我说过的,灵堂是最特殊的区域,也是最危险的,我想过,如果有出口,不是在花园那口井底,就是在灵堂里。” 毕竟收了2000巨款,他解释得十分详细,大有一种“我这儿物超所值,欢迎下次惠顾”的气势。 他道:“我更倾向于在灵堂,所以我制定的计划是先进灵堂看看,如果发现异常,那就开始行动,如果一切无异,我会在三分钟之内静静地出去,终止计划。” “最开始让我怀疑棺材的,是进入推演前的准备时间。” 说到这一句,不光是弹幕刷问号和感叹号,赵儒儒也一脸迷茫,就连赵一酒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意外。 怎么会那么早? 随即,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似的,两人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当时,每一个参与直播的推演者在准备时间里,都被困在一个伸展不开的箱子中。 在即将开始正式进入推演前,他们的箱子被搬动了,随着前进左右摇晃,使他们找不到一个好的着力点——随前进左右摇晃的狭小空间,不正是他们躺在棺材里被抬走出殡时的感受么! 虞幸是早就联想到了二者之间的联系,才会重点怀疑棺材!? 说实在的,准备时间与正式推演有关的操作并不多见,大多时候两不相干,所以很少有人能想到。 但不是没有,真要举例,这几年的录屏中随便都能找出几个来。 现在被虞幸提起,所有人才意识到细节所在。 虞幸粗略解释了一下,然后道:“所以在我进去之后,专门看了棺材的状态,发现其中的棺材状态各异后,我就将这个想法确定了下来。” “除去五个有主的棺材,剩下的棺材恰好有三个是发霉的,四个带血手印的。而从中间五具棺材中,属于刘丙先和刘雪的那两具就可以看出,棺材对应着他们的死法。” 观众们自发回忆起来。 刘丙先那具棺材底下流出了很多水,正对应着他被淹死。 刘雪的棺材上布满了裁纸刀的划痕,对应着她用裁纸刀自杀。 剩下三具,不是说就对不上了,而是在第一个任务阶段里,暂时没有提到三人的死法。 不过如果这个等式成立,那么推演者甚至可以根据棺材状态反推他们的死法。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主的棺材是提示,那么无主的棺材就是谜题。”虞幸笑了,“荒诞世界不会将无意义的事物放置在灵堂这种特殊位置,所以,棺材们必然有用,加上我之前的猜测,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有谜题自然有收获,这就是一个猜对了就活,猜错了就死的小游戏——如果选择进入带血手印的棺材,那么,在棺材中被杀死,于棺壁上留下自己带血的手印,就是死亡结局。” “与之相比,仅仅是发霉,就显得太仁慈了,它或许意味着寿终正寝,总之不会有外力干扰,是通关结局。” 第二十九章 梦魇(1)-进入 虞幸解释完关于棺材的问题,理直气壮地把许树那两千积分收下了。 虽然在最终结算的时候,打赏积分都要减半,但就算是一千积分,也算得上很让人眼馋的数字。 这比他最开始通关一个推演还要多。 很快,长桌时间就进入了尾声,弹幕发出恋恋不舍的声音,其实下一阶段他们仍然能全程观看和发言,只是得不到参与者的反馈了而已。 二十分钟的休整时间结束,虞幸三人在会议室里用系统提供的各种点心填饱了肚子,赚了很多白得的积分,与弹幕告别后,心满意足地听从提示走向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的大门是非常普通的金属门,摸上去也不是很坚硬,虞幸刚走到门边,就听见系统开始了安排。 赵儒儒清清嗓子,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伸出纤细的手握住门把手。 从虞幸的视角看,她轻松地打开了门,门外是一片白蒙蒙的景象,什么也看不清。 当赵儒儒踏进雾中,这扇金属门仿佛有意识一般,自己关了回来,轻轻地掩上了。 第二个是虞幸,虞幸回头对等在后面的赵一酒笑了笑:“既然是依次进入,恐怕我们又会先被分开,到时候不管是什么情况,先尽量汇合。” 赵一酒微微点头:“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虞幸放心地转过头,将虚掩着的门推开。 一阵暖风突然扑面而来。 这一次,与旁观赵儒儒时不一样的是,并没有白雾产生,嘈杂的声音涌进了耳膜,眼前一片明朗,就像从封闭的虚拟空间踏入了楚门的世界。 穿着简便衣服的人们坐在一个个小方格中,办公桌、电脑、各色堆积的文件一一引入眼帘,键盘声不断响起,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明亮耀眼,在光滑的瓷砖上打下反光。 这是一处采光颇佳的大型办公室,很好辨认。 墙边的饮水机前有穿着包臀裙的女人正弯腰接水,远方的独立办公室中传来了训斥的声音…… 虞幸难得愣了一下,因为这现代化的场景与前一个太过反差,他看见的这些事物太过正常,就像一个没有荒诞的真实世界。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出了bug,让他跳到别的直播去了。 下一刻,一股推力猛地从身后传来,他踉跄一步稳住身形,与看到的一切融为一体。 身上失去了羽绒服的触感,但是空调的暖风不断拂过,倒是一点都不冷。 虞幸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件版式不错的白衬衫,底下是深蓝牛仔裤和黑色板鞋。 在他脖子上挂着一副入耳式有线耳机,两个耳机头没有塞在耳朵里,就那么松松搭在肩上,线的末端伸到了牛仔裤的左侧后口袋,手机露出来一截,与耳机相连。 他转过身来,不出意外,身后是洁白的墙壁,上边贴着安全告示,他就像一个心血来潮跑来注意安全,刚看完告示准备离去的上班族。 而他的存在感也不低,周围走过的人都会往他这儿瞥两眼,不知道是不是在疑惑他为什么站在墙边罚站。 他趁机打量了这些人一番,基本二十多到四十左右的都有,大多数是男性,戴眼镜的居多,让人心痛的是……他们普遍有些秃头的征兆。 嘶…… 这一刻,虞幸感觉这里更真实了。 “跨度这么大的吗……”他心中暗暗嘀咕一句,眼睛里亮晶晶的,透着因惊讶而引起的兴奋。 他还以为经历了“丧葬”后,紧接着应该就是“嫁娶”了,毕竟提示上是这么给的,没道理出差错。 可事实证明,第二阶段的推演,确确实实是在“现代”背景中展开的,一想到剧情没有按部就班的进行,虞幸就觉得很高兴。 这样才有意思嘛。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奇怪,在周围环境的衬托下往饮水机那里走了几步后—— 脑海中,推演系统的提示适时而来。 【本阶段时间流速发生改变,荒诞世界与现实世界流速由1:1变 更为12:1】 一连串的提示让虞幸心中升起计较,面上却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连脚步都不曾顿一下。 殊不知,这段提示公开在直播间屏幕上后,跟随着他的观众们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临时改时间流速?] [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吗] [诸君,可能出事了,我好兴奋] [完了,不敢出去看别的直播间了,这出去一趟我得缺失多少这边的剧情啊] [或许只是正常调整而已……毕竟一比一的三天,会让某些只空出一天时间看直播的人错过直播的后半段吧] [可是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都是在开始直播之前就规定好的] [不管了,对我们反正没有影响,你们关注关注黑箱时间啊] [对哦,死亡平行线这个节目里开放黑箱时间的次数屈指可数吧?] 也被称为,是一个各大直播节目通用的概念。 一旦节目开放了黑箱时间的特权,那么参加节目的推演者就有一段时间可以摆脱观众们的无死角旁观,可以商量很多不便被知晓的事情。 [不就是黑箱嘛,也不是没开过,你们倒是康康那个!特邀嘉宾!] [这又是什么!?] [麻麻,我看不懂这个第二阶段任务了] [特邀嘉宾会是谁?之前完全没有放出过消息诶] [有资格做特邀的都是绝望级以上吧,太有意思了] [总感觉……私底下有什么事发生了呢] [时间流速的改变,如果不是早就定下来的,只能说明整个第二阶段任务内容都变了] [会不会内容调整和特邀嘉宾有关?] [绝望级大佬唔……不知道会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其实我们怎么猜都没关系,遭殃的会是幸他们吧,他们可是需要面临原本不存在的未知因素啊] 这一条弹幕说到了点子上。 不只是虞幸这一组,当其他组进入第二阶段后,也同样需要面对额外的未知。 观众们讨论的重点,虞幸全部都已经想到了,他眉头一挑,不知是不是某种潜在的被迫害妄想症作祟,一看到特邀嘉宾四个字,结合开放的黑箱时间,他就有一种预感。 这位留下了礼物的特邀嘉宾,说不定是他认识的人。 而黑箱,无非是方便对方和他说些什么别人不能听的东西罢了。 ……会是伶人吗? 或者是伶人某个下属? 如果是可以在黑箱时间中对他传递有用信息的,那么来者一定知道部分他的情况,是和伶人关系很深的一个人。 到底是过来警告他一下,还是干脆想在他还没有成长到不可控之前,直接解决掉他? 他虽然不会死,但是如果对方用了让他看起来绝对没有存活可能的方式杀了他,那么在这么多直播间观众的眼中,他就是个死人,不能再出现了。 一旦再度出现,他就会被各方势力研究,无限复活的能力足以让原本友好的势力彻底暴露出狰狞的一面。 这简直是限制他成长速度的最佳方法。 虞幸的预感通常不会错,尤其涉及到伶人。 想到这些对他很不利的可能性,他微微低下头,黑色的刘海挡住了眉目间的神色。 但是,他的嘴角,不可抑制地缓缓翘起了一个弧度。 终于来了吗…… 真是…… 太棒了啊。 他从来不认为,在与伶人的对决中,输的那个会是他。 来吧,虽然这个时机很出乎意料,不过尽管来吧。 这么久了,他终于能抓到伶人的小尾巴了,这绝对是一件比起推演有趣更让他开心的事情。 将嘴角弧度压制下去,虞幸带着愉悦的心情继续着他的推演。 身份信息已经在人格面具里,他将意识沉浸下去,对 这个阶段的背景有了一个了解。 首先,这里的设定确实是“现代”没错,只是与现实世界明显处于两条不同的发展线上,这个世界的游戏,在现实世界都没有。 之所以用游戏来举例,是因为虞幸所扮演的角色,正是这家名为“风都”的游戏公司美术组的一员。 他在这里的名字是“方幸”,倒是有些巧合,他上一次新人赛中,用的名字是方小鱼,也姓方。 他正在负责一款名为“梦魇”的恐惧游戏的原画制作,整个项目的美术组都归他管,换句话说,他是这个游戏的主美。 方幸需要画梦魇中几位主角以及数个主要鬼怪的立绘和海报,至于不太重要的那些,按照惯例,已经外包给了别的公司。 而周雪——正是这个游戏项目的游戏世界观构架师,兼任主剧情。 大致的背景也就这么多,在身份信息中,更多的笔墨放在了对方幸这个角色的限制上。 二十五岁,名校毕业,业务水平业界顶尖,但性格乖戾不好相处,脾气火爆,谁都敢惹,仗着自己天才般优越的能力,连部门经理的话都不怎么听。 方幸工作起来非常认真,但一旦闲下来,似乎总是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旁人都理解不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就是画恐怖相关的图,因此,入职以来,他负责的项目基本都是恐怖游戏。 虞幸眨眨眼,觉得这个角色安排得很巧合,也很苛刻。 系统已经说过,这次的扮演是强制的,要完全贴合角色,不能被npc看出来。 方幸的性格很独特,不是推演者进来随随便便混一混就能过关的,他的能力和地位都意味着在这家公司里,他不是一个可以隐藏的起来的人。 更别提,原画水平高这种硬性要求了。 但是关于画画这个技能,方幸意外的契合虞幸本身的能力,所以,虞幸怀疑每个组的推演者进入第二阶段时,扮演的都是适合自己的不同角色。 否则,随便换个人来扮演“方幸”原本的主美身份,恐怕在公司就要因为技术不达标而被别人看出来。 他已经在短时间内消化了所有身份信息,也从中知道了自己的工位,他把耳机的其中一边戴到右耳上,随便按了播放,一个空灵阴森的童音就传了出来。 好家伙,音乐欣赏风格和绘画风格这么一致的么?? 虞幸没有欣赏这种音乐的兴趣,他从屁股口袋里掏出手机,先是在已经在手机后台打开的音乐软件里换了首纯音乐,然后提着手机就走向了自己的工位。 “方哥好!” 隔壁座位上坐这个看起来刚毕业的小姑娘,小姑娘穿了件格子衫,胸口别着工作牌。 虞幸用冷漠的眼神扫视一眼。 小姑娘叫关欣。 他“嗯”了一声,坐到自己位子上,顺手把另一只耳机也塞上了。 嗯……工作时间不许听歌的规定,对他来说就是放屁。 关欣已经习惯方幸老大的性格,没说什么,默默转过头完善自己的画稿。 余光中,她看见方幸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白纸。 她更喜欢在数位板上完成工作,可方幸更喜欢手绘,画完再进行扫描上传,光是手绘这一点,公司里就没人比得上他。 挺让人敬佩的。 虞幸不是没有感受到关欣的关注,镇定自若的查看了一下角色之前设计的某些底稿,顺势空出一只手检查了一遍手机里的信息。 软件不多,都是必要的那种,除此之外,就是各类手机上的画图软件了。 通讯录里的人一共只有寥寥十几个,备注清晰,但是最近一条通话记录已经是两个月前。 看得出来,除了微信qq这类社交软件之外,方幸并不常使用其他联系途径。 “方哥,周姐她让我告诉你,那个……关于第三章鬼新娘的设定,她有了新的想法。如果你方便的话……她想在中午的时候和你聊聊鬼新娘的设计问题。” 突然,虞幸这边刚坐下,椅子都没捂热,一个有点紧张的声音就传入他耳膜。 周姐?是周雪么? 在鬼新郎小少爷构筑的灵异空间中,周雪是刘雪的一个体现。 而现在,“周雪”真的存在,并且成了第二阶段任务的受害者——她随时可能死亡。 第三十章 梦魇(2)-起浪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来进行传话的是别的组的实习生,虞幸盯着自己手上的画稿,头也没抬:“什么时候?” 那位实习生似乎不太敢和他说话,大约是怕被他为难,说话都结巴了:“周、周姐说,她上午有个会,但是她知道你最近就在设计鬼新娘了,不希望浪费你的精力,而且……” 虞幸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差,抬起头,一双狭长凤眼里透出一丝躁郁,打断了实习生的喋喋不休:“直接说她准备什么时候找我,还有,她不知道发消息?” “你平时一工作就不看手机,周姐怕发消息你看不见。”实习生看着他那张明明应该好看的几乎能让人忽略性别的脸,心中莫名浮现出几分恐惧,“中午,食堂。” “知道了。”主要角色的设计是大事,虞幸没有理由拒绝。 他有点好奇,目前已有信息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叫“梦魇”的游戏开发项目和第一阶段任务脱不开关系。 尤其是剧情,恰好就是周雪负责。 第一阶段的小少爷鬼是真实存在的,否则灵异空间这个概念就不会存在,所以排除整个第一阶段都只是一个由周雪设计出的虚拟游戏这个可能。 那么剩下来的问题就很明朗了,周雪的这个游戏,和第一阶段任务有什么关系? 就连任务都是保护周雪活过三天,说明这三天中,周雪必将遭遇不止一次的生命危机。 虞幸放空自己的脑袋不做无谓猜测,打发(吓)走小实习生后,他往电脑右下角看了一眼,确定现在是上午的十点四十。 按照这个公司的工作制度,十一点半就是午休时间,直到一点半才会开始下午的工作。 周雪既然约他在食堂探讨角色,他倒是正好可以趁机看一看周雪的精神状态或是有没有被鬼缠上,再由此套出这个阶段的活动范围。 他也想早点跟赵一酒赵儒儒汇合,奈何一整个公司的人已经很多了,分布在不同的办公室,如果硬要一间间找,恐怕会被注意到。 而既然主线是保护周雪,赵一酒和赵儒儒的角色就不可能里周雪太远,起码是在第一天就能接触到的,如果他们不在公司里,那说明周雪面临的危险还要追溯到家里、街上等一切地方。 那就更好玩了。 虞幸应下了周雪的邀请,重新开始观察手里的画稿。 他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只有线条的底稿,看起来是一种怪物,基本的基调已经奠定好,一个弯着腰的细长人影手里拿着一把尖锐的长嘴剪刀,正追着一个活人跑。 这是没在阴宅或鬼巷见到的鬼。 线条画得很随意,也很浅,不过画风倒是他挺喜欢的那种,虞幸拿起笔和橡皮,开始对这幅画进行完善。 在中午见到周雪之前,他可以把这张画的线稿全部完成。 [麻麻呀,好凶] [这是进入角色啦,好家伙,果然没猜错,幸这家伙是个演技派啊] [我好想看他的身份信息哦] [他真的在画画?镜头有点远,看不清] [想看] [想看+1] 现在的确没有什么需要远景的必要,直播间的镜头仿佛听到了众人的呼唤,缓缓将镜头中心拉近到虞幸正在画线条的手上,包括手下的画稿,全部一览无遗。 [真的在画啊] [噫,这是一双艺术生的手,我先舔为敬] [这画风好诡异,看的人起鸡皮疙瘩,但是……意外的还挺好看] [我早就猜他现实中是个艺术家了,不然干嘛养长发] [我反正看不惯他,长得娘们唧唧的,不就是娘炮吗] [不是,什么时代了,男人留个辫子就娘?外形真的不重要,关键还不是看性格吗] [人家娘炮?他可以把你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这么一看,你还不如娘炮] [这不长得挺爷们的吗,你看这健壮的肱二头肌] [你们好奇怪,首先,幸是短发,其次,幸穿着衣服绝对看不出什么肱二头肌] [楼上瞎啦?] [楼 上才瞎了] 话题从画工又扯到了虞幸的长相,或许长得帅的人,永远会被嫉妒者说闲话,然后引起这方面的纷争。 可这一次,终于有人觉得不对劲了。 [我早就想说了,一开始在准备时间里也是,我感觉,我们看到的幸是不是不太一样?] [有人说长发有人说短发,有人说可爱有人说压迫感强,我懵了个逼啊,我看他不就是大众脸吗] [新进来的十分茫然,发生了什么事?被你们这么一说,我看他的时候一片模糊] 虞幸沿着最开始的底稿,在细长剪刀鬼的嘴巴处画了一条夸张的舌头。 殊不知,直播间的观众仿佛悟了什么,纷纷展开了更激烈的讨论。 虞幸听不到,或许如果听到的话,他会用一个十分欠揍的笑容回敬观众。 他从进入这个直播推演开始,在行为方式上就比之前放得开。 之前不管是什么样的推演副本,他一开始的时候都会装弱来减轻别人的戒心,可这次没有,他在鬼巷上十分冷静,在阴宅里又聪明的仿佛在炫耀。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否则,他一定会选择潜移默化改变队友的行动来达成同样的结局,而不会高调的全盘托出。 因为……他有依仗了啊。 原本他就是个喜欢从作死中寻找快乐的人,划船不靠桨,给他一点发挥空间他都能浪得飞起,自从在上个推演里得到了摧毁玫瑰的鬼怪通知书奖励祭品,他就再也不用担心由于自己的高调,导致在之后的推演游戏里被人认出来,失去伪装的快乐了。 那件祭品的名字叫——。 这件祭品没有攻击力,没有防御力,也不能让虞幸多个逃跑途径,却是他目前为止得到的最合心意的祭品,没有之一。 虽说因为有亦清在而用途多样,本身攻击力也很强悍,但只能说“强”,它与虞幸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深的缘分。 换句话说,即使摄青梦境不是匕首,而是剑、刀、斧头、甚至是根画笔,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只要能攻击,那就照样用。 就不一样了,它的能力1,简直瞬间就让虞幸爱上了它。 仿佛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他才刚需要担心辨识度的问题,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便出现了——能力1中,“因果律不可逆转”六个字可谓必须画重点。 举一个例子,直播间里,如果有人一进来,就被告知虞幸是个女人,而这个人的大脑不由自主对这个信息进行了消化,并留下了一丝印象。 那么,这人看虞幸的时候,就会看到一个由他大脑加工过后的女人形象,这个过程无法被打断,哪怕这人找出了虞幸以前的直播录像,甚至是看到了虞幸的照片,其中所有由虞幸留下的画面影像里,他看到的虞幸也都会是女人。 哪怕这个人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假象,也相信虞幸是男人,但是他的大脑对原有图像的接受次数已经太多,即使他想改 变这个印象,也难以做到。 甚至,只要虞幸还戴着面具,这个效果就对所有人产生,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直接看了他的照片,也会将照片中的人替换成脑海里猜测出来的样子。 这种能力只有绝望级及以上等级的推演者才可以无视。 可以说,玫瑰面具本身所保留的鬼怪特性就足够邪门,和虞幸那异化度高达52%的人格面具融合后,更是融出了一个接近规则级的bug能力。 可是这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他并没有违规,系统即使恨得牙痒痒,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意味着,他的长相绝不可能在大众心中传播,“幸”究竟长什么样子,永远地变成了少数人的秘密。 除非他摘面具,被动能力自动失效,被影响的认知才会纠正过来。 虞幸现在,就戴着这张无形的玫瑰面具。 从直播一开始,除了已经见过他长相的新人赛粉丝可以看到他的真容,其他新来的所看到的他都不是他,甚至和他完全不同。 他都计划好了,在所有会公开他人格面具称谓的场合,他就戴上面具进行扰乱,而在平时的推演中,他就用原本的脸,只要从头到尾不暴露称谓,他就能把这张脸和“幸”这个身份彻底隔开。 这是一个最保险的方法,尽管会有看过他他新人赛的人在其中做未知因子,但是这都在他可以掌控的范围内。 再说能力2,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很鸡肋的东西。 放大对方的阴暗面,造成心灵漏洞,然后呢? 将对方变成反派,然后把对方惹哭吗? 虞幸只觉得这个玫瑰面具的融合结果是在消耗他的幸运。 他是“惊艳的阴谋家”。 哪怕没有称号所带来的能力,虞幸的教唆、欺诈等等技巧也是实打实的,当他用心地影响一个人时,配上玫瑰面具的能力2,可以做到很多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再搭配上阴谋家的称号,又将极少数的失败概率封得更死。 这张面具的两个能力,都是真正适合他的,是无法被替换掉的! 加之身体素质的恢复…… 现在的虞幸,真的可以尽情地浪! “刷刷刷……” 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十分好听,他认真得仿佛忘记了这是一场推演,以一种绝对专业的姿态完成着他的工作。 在绘图中,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完成了线稿,虞幸伸了个懒腰,朝电脑看了一眼。 十一点二十五。 即使还未正式下班,他周围工位上的人也早已蠢蠢欲动,甚至有些已经提前溜走了。 风都公司的员工不限制午休时间的安排,可以选择去外面不远处的美食街吃,也可以留在食堂,享受餐补带来的员工餐。 虞幸坐在位置上,放空般等到了十一点半,这才起身。 几乎同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就隔着两张工位响起:“方哥,我这儿有个小问题,能不能请教一下你?” 虞幸看过去,发现是一开始在饮水机接水的那个女人。 听到女人的语气,又对上了女人看他的那种眼神,虞幸心下了然。 即使方幸这个角色性格不好,但仍然在普通人范围内,无非是耐心少了点,恃才傲物了点,这些缺点不足以让人忽略他在美术方面的才华、令人羡艳的年薪和这张少有人能拒绝的脸。 玫瑰面具对npc不起作用。 所以在公司中,希望勾搭上他的女人还是很多的。 叫住他的女人是美术组的同事,他想了想,冷淡回应:“今天没空。” “这样啊,方哥是饿了?那……方哥中午去哪儿吃,我和你一起呗,我真的想问两个问题,能进步的话,方哥以后就能少骂我两句了。”女人不放弃,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论身材,她的确有自信不被拒绝的资本,尤其是这套职业装,将她的曲线完美地衬托了出来。 “方幸”是个正常男人,应该不会拒绝得太明显。 虞幸没什么耐心地转身道:“食堂。” 随后,也没说不准她跟着,径直朝食堂走去。 第三十一章 梦魇(3)-撞魂 公司的食堂十分明亮,一张张可供四人用餐的桌子整整齐齐排布在大厅,另一侧,一家家主营不同食物的小门面如同小吃街一般排成一排,每个窗口都有不少人在排队。 跟在虞幸身后的女人一看就是个老油条,根本不像关欣一样老老实实戴胸牌——虞幸自己也没有戴。 所以他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只能尽量避免和她说话,以免露馅。 好在女人知道“方幸”的个性,并没有没话找话惹他烦。 两人到达食堂的时候,空位已经不多,女人指着位于中间的一个位置道:“要不方哥你先去买饭,我替你占着位子。” 虞幸没回答她,恰在这时感受到了口袋里手机的振动,他面色如常地掏出手机,看到未解锁的页面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对方备注简洁明了,就叫周雪。 “我看到你了,我在右边。” 一秒后,又多来了一条。 “吴珊怎么在这儿?我和你的讨论,不需要一个普通美术旁听吧。” 哪怕隔着屏幕,虞幸都能感觉到周雪语气里的不满。 或许这不满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他身后这个尾巴的。 周雪是主剧情,在工作这块,她和方幸属于同级,再更多的时候,美术的优先级远远不及剧情,更别提世界观架构。 她和方幸说话,自然不需要小心翼翼。 这女人叫吴珊么……虞幸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回过去一个:“她自己跟来的。我会解决。” 收起手机,他朝右侧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发现了孤身一人的周雪。 她面前放了一个员工食堂统一的碗,里面似乎是黄焖鸡米饭,见虞幸目光扫过来,她略带疲惫的面色缓和些许,轻轻颔首。 不满果然不是针对他的。 虞幸不着痕迹的瞥了吴珊一眼,对这两位之间的矛盾有了一个心理预计。 而他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周雪的脸……是因为周雪长得和第一阶段里一模一样,看来,小少爷的灵异空间与她确有关联。 他就这么拿着手机转头道:“我说过了,今天中午我没空。” 然后在吴珊有些愣然地目光中,朝周雪走去。 这个时候她再跟上来就只能说是不懂事了,吴珊只能忍着气,瞥了看都没看她的周雪一眼,沉默着自己去买饭。 “抱歉,耽误你中午的时间了。” 虞幸在周雪对面坐下,周雪开口就是一句道歉。 看得出,周雪和方幸之间的关系应该属于不咸不淡,不怎么私下交流的类型,就是那张纯同事。 “没事,为了工作。”虞幸道,顺带观察了一下周雪的脸色。 疲惫,憔悴,甚至有点丧,年轻的脸上本该布满朝气,此时却显而易见的没有精神,周身笼罩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里。 说起来,这和他在鬼巷中见到的周雪十分相似,只是那时候的周雪是因为躲避灵异事件,不仅要和纸人里应外合,还要拖住店主们,不让他们上街给纸人送菜。 可现在呢? 虞幸瞬间猜到,周雪似乎已经遇到了什么会让她出现危险的事情了。 待会儿对鬼新娘外形设计的讨论,就是套信息的大好时机,但是虞幸偏偏一点也不着急,他闻到周雪面前食物的香气,肚子也悄悄咕噜了一声。 “我先去买饭,边吃边说吧。” 干什么也不能委屈自己饿肚子,他只是先来打声招呼表示礼貌。 周雪点头,望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夹了一块鸡肉混着白米饭吃下,香浓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没能化开她眉间隐隐凝结的死气。 五分钟后,虞幸端着餐盘回来了,他买了碗盖浇饭,先是低头吃了一口,吞咽下去后才问道:“鬼新娘的设计有新的要求?” 周雪盯着他脸的目光骤然回神,她点点头,轻声道:“就在昨天,我有了点新的想法。” 她拿出手机,在相册里打开了一张图。 这是张简略的概念稿,周雪身处游戏行业,对人设的设计并非一窍不通,虽然她画的很简略,和虞幸对比起来就像小学生站到了大学生面前,但起码所有的设计重点都展现了出来。 虞 幸大咧咧接过她的手机细看。 图中,背景为黑色,一个身着红妆的女人——或者说女鬼正低低漂浮在空中,穿着红色布鞋的双脚无力下垂着。 女人身形端庄,上身挺得笔直,双手在腹前交叠,红色的袍子包裹着身体,头发盘起,一个红盖头盖在头上,被不知何处来的风微微吹起,使人能看到女鬼的小半张脸。 肤色惨白,嘴唇殷红,微微张着,两行血泪从被盖头遮挡住的眼眶流下,再由下颚骨处低落到地上,炸开一朵血花。 他扫了一眼细节,挑眉问:“这和之前有什么不同?无非是衣服样式变化了一点,有必要吗?” 周雪抿抿唇:“有,这样的衣服才是鬼新娘穿的。” 她的回答似是而非,但若是仔细听,就能从中听出一种隐约的执着。 就好像……她知道鬼新娘这个存在究竟是什么样子似的。 虞幸把手机递回去,撑着下巴问:“这是最后一次修改?今天下午我就要开始画了,到时候再出新要求,我可会暴躁的。” 他没忽略听到这话时,周雪微微缩紧的瞳孔。 “要不……你先设计别的角色?”果不其然,几秒后,她斟酌着开口。 虞幸试探道:“那我先画鬼新郎?” “额……新郎不是说,在新娘之后才画吗。”周雪貌似没想到他一换目标就换到了鬼新郎身上,又支支吾吾想劝。 虞幸心里有数了。 他吃了口饭,没有回应要不要坚持先画新郎,而是抬起下巴指了指周雪的手机:“你那画,不觉得少了什么吗?” 她眼中浮现出一抹困惑:“嗯,当然,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可是我想不——想不到。” 一句话中间诡异的顿了一下,仿佛是临时改了个说辞。 虞幸猜,她想说的不是想不到,而是想不起来。 这人本来就可能和刘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凭那张和灵堂中刘雪遗照七分相似的脸,这个点就成立。 他不想打哑谜,这样只会让他继续做一个萍水相逢的同事,无法有效完成保护任务。 回忆起目前为止对鬼新娘刘雪为数不多的印象,虞幸道:“拿个鬼新娘……要是指甲涂红,会不会更有氛围?” 周雪愕然。 她对着自己的手机看了半天,露出有点茫然的神色。 鬼新娘这种角色在恐怖游戏里十分常见,指甲不是红的就是黑的,按理说应该很好想象,可周雪却在画中给了鬼新娘一双指甲纯净的手。 她道:“我总觉得,她不应该涂红指甲油……那感觉不对……” 虞幸眼睛微眯,想了想改口道:“那不弄红指甲油,改成血迹呢?” 周雪眼睛突然一亮。 她脑海中暮然浮现出,一双白皙纤细的手上,血液纵流的样子。 可是还是少了点什么…… “再加一把裁纸刀。”磁性的男声将她从记忆中惊醒,她突然睁大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方幸”。 在目前的设计里,她还没有提到过新娘的武器。 她一直觉得有一层薄雾阻止了她思考,可当虞幸说出裁纸刀三个字时,她竟然觉得,没错,鬼新娘就应该用这个。 没错,在那些破碎的、难以捕捉的记忆中,鬼新娘用的就是这个! 周雪好像很高兴,但她脸上的死气更浓厚了,多到虞幸怀疑她一出门可能就会倒霉到被车撞死。 难道保护她不被霉运搞死也是任务的一环么……虞幸在心中吐槽一句。 接着,趁周雪盯他的功夫,虞幸再接再厉:“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事?” “啊……没有。”周雪收回目光,这种心虚感却正好证明了她在说谎。 “看你的样子,就像天天睡不着觉似的,你是通宵了几天?”虞幸示意她自己看看自己的黑眼圈,即使用化妆品遮了很多,仍然十分明显。 恐怕卸了妆之后,她眼睛可以堪比熊猫。 提到睡觉,周雪竟然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显然,她的精神其实很不好,一点也不像现在可以表现出来的若无其事。 虞幸装模作样的凑近了一点,眯着眼睛打量她。 “干、干什么……”即使方幸性格怪 异不好相处,以前也从来没有凑这么近过,周雪看着他,有些无措。 “没事,就是感觉你这面色跟我之前一个撞了魂的亲戚有点像。”虞幸开始胡扯,扯完后还仿佛后知后觉,“哦,我这样说话是不是不太好,就像在诅咒你似的。” 按照他的猜测,周雪如果真有事,对他口中的亲戚一定会感兴趣。 果不其然,她身体一顿:“没有没有,谁不知道你心直口快的……不过什么叫撞了魂?” “就,说起来有点迷信,也不知道你信不信。”虞幸做出回忆的样子,“我从我姑妈那里听说的,那个亲戚总感觉自己能共享另一个人的记忆,但是又记不清,后来他发现,这记忆……来自一个死人。” 周雪吞了口口水:“然后呢?” “然后?那个死人要杀他,他也确实差点就死了,有一天早上口吐白沫就昏倒在地上,送医院去,嘴里还在说有鬼。当时周围的人掀开他衣服一看,在胸口看见一个黑手印。” 周雪:“……这、这么可怕的吗?” 虞幸轻哼一声:“后来姑妈终于请到一个靠谱的方士,方士说他这是撞了魂,做了一次法事,这才好起来。我就是看过一次那个亲戚当时的照片,跟你今天的状态有点像。主要是我们在做‘梦魇’,这一天天的都对着各种鬼啊怪啊,我才想起来的,无意冒犯。” [靠好一段似是而非的胡扯] [啊?是胡扯吗,我居然信了] [很明显啊,他不知道周雪具体遇到了什么,但是这一段话绝对套得上周雪对鬼新娘这种画的态度,很容易中的] [好家伙,我真以为幸经历过这个] [哈哈哈,典型的套话博取信任] [我看周雪已经信了] 周雪确实看虞幸的目光已经有所不同了,她一开始只是叫人来改鬼新娘形象,现在却心里毛毛的,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信吗,那个亲戚撞魂这种事,怎么听都有点不符合唯物主义吧……” “哈,我要是不信,怎么会这么喜欢画灵异原画。”虞幸捡了个现成的佐证借口,似乎一点也不尴尬于自己的对鬼魂的相信。 然后,他装作刚发现周雪有点颤抖的手,又吃了一口饭:“不会吧,你真有事?要不要我帮你请人看看?” 周雪好似有些犹豫。 虞幸也不催,他在心里暗自思量。 周雪对自身遭遇的态度似乎有点奇怪。 她显然是在担心和害怕的,换做其他人,一听到有人理解并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而且还有办法解决,肯定瞬间就放弃了警惕,向他诉说了。 可周雪不一样,她在害怕的同时,好像还有一点期望和等待。 她就像在等待什么东西的到来似的。 但虞幸的提议对周雪还是有着十足的吸引力,她睫毛颤了颤:“那就……” 就在他以为成功了的时候,周雪余光落到了鬼新娘的画上。 她竟然停止了没说完的后半句,转而咬着牙道:“不,你误会了,我没事。” 虞幸:“……”啧。 看来今天想要保护周雪,还得采取点非常措施。 再说多容易引起怀疑,虞幸闭了嘴,一边听歌一边吃完了饭,和周雪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他的流血指甲提议和裁纸刀提议都得到了认可,回到工位上趴着睡了一觉。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他不可能有觉睡,只能寄希望于这第一日白天的短暂安全能让他补充一下睡眠。 接着,一下午的工作时间都在画画中度过,期间,虞幸还趁别人不注意黑了一下公司内部的网络,把周雪的履历和资料调出来看了一遍。 直到下班,虞幸收拾好了东西,前往了停车场。 一路上他都贴着死角走,借助车辆和人的遮挡,没有在监控里留下可供辨别的身影,如果监控拍到他,也只能看到一个周身包裹在青雾中的模糊人影——他把摄青梦境取了出来,让普通人看不见的雾气包裹全身,影响电磁。 几分钟后,他站在一辆白色轿车之后,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鼓捣了一会儿,成功黑进车载系统。 这是周雪的车。 他爬进了后备箱。 第三十二章 梦魇(4)-楼道 天气转凉,夜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冷了。 周雪驱车驶入小区,全程一言不发,只有车载广播电台里的主持人用幽默的语气同搭档讲着今日话题。 黑暗中,路灯一盏一盏亮起,一栋栋高楼就像蛰伏在水泥钢筋下的巨兽,带着噬人的冰冷与影绰,从车窗向后划过。 周雪的停车位就在自家楼下,她抬头望着越来越近的家,竟然从心底涌出了一股抗拒和恐惧。 心绪的不宁使她呼吸急促了些,她看了看时间,不过七点半而已。 为了完善和修改剧情,她今天加了两小时班,回来就一片漆黑。 小区是近两年新建成的,路灯崭新,很少会发生今天这样,偶尔接触不良般闪烁一下的情况。 恰在这时,广播突然产生卡顿,莎莎的信号声在寂静无人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明显。 周雪额角一抽,直接伸手把广播给关了,这才摆脱了容易产生不好联想的杂音。 可关了之后,车内就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有人在她脖子后面吹气,风凉凉的,惹得她从脊椎到头皮一片战栗。 而且,她有一种今天的车比平时重的感觉。 路逐渐缩短,终于在一栋居民楼下停下,楼中住户都开着灯,一块块方形亮光让周雪感到了一丝安心。 她像往常一样准备熄火下车,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咚。” 随着声响,车也轻微摇摆了一下,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推它。 周雪一下子僵住,好半晌,没有新的声音出现,她才鼓足勇气回头望去。 明明什么也没有,她却已经脑补出了一张与红色产生明显反差的苍白鬼脸。 大概是注意力过于集中,当车在她眼皮子底下又发出一声闷响时,她发出了短暂的一声尖叫。 “……是你吗?” 叫完,周雪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然后竟然带着试探出声了。 没有人回答她。 她鸡皮疙瘩起了满身,想了想,还是像丢烫手山芋一般下了车,关上车门急匆匆往楼上而去。 鞋底踩在空旷楼道里,震得声控灯短暂亮起,直到某一层,声控灯大概是坏了,无论周雪发出什么声音都没反应。 心不在焉的周雪回过神来辨认了一下,头顶的楼梯处于四楼通往五楼的位置……而她家就住五楼。 在这种时候,她一点儿也不认为这是巧合。 有东西在附近……她的脑海中浮现这么一个认知。 双手藏在大衣的袖口里颤抖着,周雪硬着头皮往上走,走到拐角处骤然一顿。 她看见了一个从上俯视着她的黑影轮廓! 在楼道中小小的天窗里透出唯一一点光,洒在了人影身上。 人影身形纤细,双手下垂,其中一只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就这么站在她的正前方,拦住了所有的路。 周雪看到“它”的时候,已然晚了,它和她的距离已经太近,即使她想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也不可能。 她嘴唇动了动,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于是深深掐了自己一把,剧痛沿着她一点儿没收的力道传来,使她感到一丝茫然。 ……不是梦? 她脑海中浮现出今天中午方幸对她说的事情,对那位口吐白沫的亲戚的描述愈发生动鲜明。 现在有个问题。 她是跑……还是不跑呢? 这些念头盘桓在脑中不过一瞬,就听上方的人影开口了:“周雪?你回来了?” “诶?”周雪发出一个疑惑地单音节。 好熟悉的声音。 她面前的人影手里出现一束光,来自手机后置手电筒。 手电光一个反转,一张每天都会看见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 精致的丸子头让人影显得俏皮可爱,瞬间失去了所有与恐怖相关的形容,甚至对方还扬了扬另一只手里的垃圾袋:“我出来扔垃圾啦,发现灯坏了,你又正好上楼,给我吓一跳呢。” “柳儒儒……”周雪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在这个环境中看到关系十分不错的女邻居,换谁都会感到庆幸的。 “你怎么啦?”赵儒儒看着等了一天终于等到的任务目标,关切地问。 在她的直播间里,沉寂了大半晌的弹幕终于随着接触任务 目标又活跃了起来。 [儒儒这边终于有动静了……] [也还好,我看了一会儿其他组,回来这边就晚上了] [楼上的,我看幸画画和敲代码看了一下午] [幸画画真好看,不过实在有点无聊,我也看了两个小时就溜了] [卦师是把周雪吓到了吗] [哈哈哈在出现鬼物之前,最恐怖的居然是赵儒儒] 周雪继续往楼上走,回应了赵儒儒的关心:“没事,工作有点累了,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吃顿好吃的放松一下吧!”赵儒儒的身份信息里有她扮演的角色柳儒儒和周雪的关系提示,她们是同一层的住户,平时关系十分不错,属于放了假可以一起出去逛街的程度。 为了创造更好的保护周雪的条件,她顺势问道:“你吃晚饭了没?” 今天加班,周雪还没有吃晚饭,她本来准备到家随便弄一些的,于是摇摇头。 赵儒儒笑了:“那今晚来我家吃饭吧,我正好买了不少菜,手痒了想下厨,但是东西一多我一个人就吃不下了。” 面对这么高情商的邀请,周雪自然没理由拒绝,她望着黑漆漆的楼道,突然丧失了一个人进家门的勇气,干脆道:“我和你一起去倒垃圾吧。” 两人结伴下了楼,周雪尽量往赵儒儒身旁凑着,目不斜视,而赵儒儒则没忽略掉她白天查到的,周雪车的车牌号。 眼睛往车那边瞥去,她眉头皱了皱。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车上笼罩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场? 她身为卦师,有时候就会像这样,出现似是而非的预感,通常都不会有错。 对周雪的车留了个心眼,赵儒儒什么也没做,她现在还没有套到这个阶段任务的信息,不太清楚周雪面临的危机来自哪个方面,不方便干涉。 今晚吃饭的时候,她就能利用自己的情报收集优势,让周雪言无不尽! 扔垃圾只是个借口,她只是算准了周雪回来的时间,提前等在楼道里而已。 两个各怀心思的女人并肩上楼,留下一串脚步声。 “你有没有觉得……”走到一半,周雪耳朵动了动,声音压低成气音,“好像……有人跟在我们后面?” 似乎她们的脚步声中间,总会夹杂着不合时宜的第三种,如果是楼里的其他住户,脚步声不会这么轻。 永远慢了那么半秒,仿佛就像是在有意和她们的脚步声重合,不想被她们发现,可因为距离有些远没有好好控制住似的。 正是这样,才显得很可疑。 赵儒儒沉下心听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样,她心里也发毛,暗想,不会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直知道,就要被鬼找上了吧? 她还没和虞幸赵一酒汇合呢,她一个人不适合跟鬼正面对上啊喂!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楼下跟着她们的脚步声的主人就像是知道自己被察觉了一样,突然不再掩饰自己,加快了速度,重重踩在每一级阶梯上! 赵儒儒冷汗瞬间下来了,一拽周雪:“快跑!” 她和周雪什么也来不及说,用尽了全身力气往五楼跑去,赵儒儒一边跑一边掏出钥匙,在下面的人追上来之前将钥匙插入了门锁中,啪嗒一声,门被打开。 “快进来!”赵儒儒把呼吸急促的周雪推进了门内,自己也闪身进去,随着门的关闭,脚步声也追到了门口! 周雪靠在门上,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在没开灯的玄关处睁大眼睛惊恐地问道:“怎么回事……是什么东西?” 我还想问你呢! 赵儒儒心中诽忖一句,心跳加快,没比周雪好多少,她把眼睛凑到猫眼上往外看。 门外确实有一个高大的人。 黑乎乎的一片中,只能看到上半身的轮廓从视角高度猜,保守估计一米八以上,人影停在门外,肩宽且直……等等?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身影很熟悉。 赵儒儒呼吸一顿,狐疑地盯着那人影—— 人影猜到她在看猫眼,打开了手机电筒,顿时,一张带着几分笑意的脸出现。 赵儒儒:“……”妈的。 居然是虞幸。 这特么又吓唬老娘一回! 接着,她就见虞幸低头在手机上鼓捣了一会儿,把亮起 的屏幕那一面怼到猫眼前。 那是手机备忘录界面。 赵儒儒眼睛都快看瞎了,才辨认出上面的字。 过了一会儿,屏幕挪开,虞幸借着光给赵儒儒比了一个“耶”。 “……”赵儒儒意识到,虞幸故意制造出脚步声上的破绽,再快速追上来制造紧迫感,都是在帮她瓦解周雪的心理。 想必,白天虞幸已经和周雪接触过,但由于某种原因,周雪并没有完全信任虞幸,所以虞幸追到家里来了。 可是……耶你大爷啊耶!你当你是什么阳光开朗人设吗! 在赵儒儒的直播间里,随着她视线看到一切的观众们纷纷惊了。 [靠我真以为是鬼来了] [我都紧张了,你就给我看这?] [裤子都脱了] [刚才谁说儒儒最吓人,我看幸才最吓人] [耶!] [他说啥?我视力没强化,看不清] [幸说,他要潜入周雪家看看,让卦师拖住周雪] …… 赵儒儒木这脸离开猫眼,害怕地道:“走了……那是什么?为什么会追着——我们?还是我或者你?” 周雪颤颤巍巍:“大概是我……” 赵儒儒不给她想借口的机会:“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要报警吗?” 周雪急忙道:“不要!” 赵儒儒伸手把灯打开,室内顿时明亮起来,彼此也都看见了对方吓得苍白的脸色。 她眼神里透出探究:“为什么不报警?我看到他的手里握着刀了!说不定是变态,或者更糟的——杀人狂?他要是下次还来怎么办!” “警察不会相信的,他们只会说我得了精神病,相信我吧,他们一定会这么说。”周雪靠在墙上,“我还要工作,如果耽误了……” 赵儒儒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工作,也太敬业了吧。” “我要是不完成‘梦魇’,它们真的会来找我的……”周雪伸手捂着脸,在她脚下,是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地的手包。 赵儒儒现在倒是一点也不害怕了,虚惊一场后,她反而得知虞幸这个大腿就在周围,就算有鬼来,她也不会毫无自保能力——队友的保护也算自保能力一种嘛! 她和缓了语气,摸了摸周雪的脊背,充满了安抚意味:“你……我相信你,你究竟遭遇了什么,可以和我说啊?一个人撑着一定会走向最坏的结局的。这样吧,我先做晚饭,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聊怎么样?” “柳儒儒”这个角色在关系上比“方幸”近得多,又是女生,周雪没什么防备,想了想就点头了:“好……谢谢你,麻烦你了。” …… 虞幸好整以暇地关了手机灯,靠在楼梯间听墙角。 他五感都比普通人敏锐,听力也是如此,毫不费力就隔着门把两个女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样的话,信息收集就交给赵儒儒了,正好这应该是她的本职工作。 他等两人离开玄关位置,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根细铁丝。 得亏这个小区用的不是指纹锁,只是近几年十分普及的钥匙锁,以他的撬锁实力…… 没过一会儿,虞幸小心的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十足的阴冷感瞬间渗透全身。 他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顿时,一束偏红色的光就洒在了他身上。 “这颜色?”他喃喃着,眯着眼打量了一遍屋内陈设。 这房子不大,看起来像是周雪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女孩能买得起的。 布置没有太用心,看不出多少个性在其中,唯独在电视旁边,居然摆了一个纸扎人。 虞幸开始怀疑这次的鬼物是不是能影响人的心智了,否则谁会把葬礼用的纸人放在家里欣赏? 他缓缓走过去,目光在墙壁角落扫了两眼。 ……纠在一起的长发。 ……脏兮兮的指甲片。 这些恐怖片里用来渲染气氛的东西随处可见。 突然,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响动。 他再一转头。 玄关处,刚刚还整整齐齐码在鞋架上的女士鞋掉落一地,在最中间,一双刚才没看到过的红色布鞋不知何时整齐的摆放在那里,鞋尖冲着虞幸的方向。 第三十三章 梦魇(5)-噩梦 这间屋子里果然有古怪…… 虞幸弯腰捡起那双鞋,用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观察了一下。 这是一双绣花鞋。 红色的鞋面上有用更深颜色的红线绣成的小花,十分精致,仿佛出自最好的绣娘之手。 除了其上笼罩着的微不可察的诅咒气息,它也就是一双摸上去冷冰冰的,普通的鞋子。 虞幸眼睛眯起。 没错,不是普通的鬼气,而是诅咒气息。 鬼气代表着此处有鬼盘桓,而诅咒气息则代表着,本次事件中涉及到了某种诅咒载体,应对方法不再是和某个鬼物周旋,而是像解密一般,找到破局的那一点。 房间里的阴冷驱之不散,却并不具有明显攻击性,仿佛一个个没有意识的游离分子,只会缓慢游荡。 “诅咒……留下的鬼物活动痕迹……”他又瞥了手中绣花鞋一眼,来到大厅的阳台处,悄声打开窗户,探头确认下面没有行人,把绣花鞋给扔了出去。 一双红色鞋子在他的力气下飞出很远,落入远方的绿化草丛里,半点踪迹都看不到了。 做完这件事,虞幸把视线投到电视柜边的纸人身上,思考着把纸人也扔下去的可能性。 纸人脸上涂抹着浓烈鲜艳的色彩,嘴巴平直,墨水勾勒出的五官与人类有显著差别,并不像第一阶段任务里那个纸人那么鲜活。 身上的诅咒气息也没有绣花鞋上那么浓。 看上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纸人罢了。 “算了。” 绣花鞋还能说是凭空出现,扔了不会被察觉,纸人可是一直放在那里的装饰,要是不见了,周雪一定会发现的。 虞幸放过了它,转而走近周雪的卧室。 虽说身为一个男人,对陌生女孩的卧室应该非礼勿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也只能做出这种令人高兴——啊不是,令人悲伤的事了。 他也没在卧室里乱翻,只在书桌上看了两眼,桌上有几页凌乱的草稿纸,写着一些世界观构想,可是在虞幸看来,上面的字迹零零碎碎,一点关联性都没有,就像是经常性的想到什么,立刻记录下来以防忘记似的。 至于内容,都是关于“梦魇”的。 这款游戏目前的剧情架构是,玩家扮演的男角色在出门旅游的途中出了车祸,红色身影在大巴车前一晃而过,导致司机紧急刹车,却因为雨天路滑而坠入山崖。 从昏迷中醒来后,主角发现自己出现在一间很复古的宅院里,他一身仆人的衣服,被院子里出现的管家支使着去添柴火。 心中尚存疑惑的主角带着恐慌和无奈暂时干起活来,却在厨房听见厨娘们聊起府上的喜事。 这让主角知道,这个府邸,居然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用来陪伴前不久自杀的小少爷! 而那个女人不愿意,也于昨晚自杀,但是府上的老爷不仅没有愧疚害怕,反而吩咐喜事照常准备。 因为那女人本来也是要死的。 十分丧尽天良的做派。 主角猜测自己是因为新娘的怨气才被带到这里来,决定破坏这一场“喜事”,结果没能成功。 言笑晏晏之后,整个府邸突然变得一片阴森,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一片灰败与斑驳,昭示着这里的不寻常。 接下来就是主角在已经鬼化的府邸中寻找真相线索的探险,鬼影绰绰,主角九死一生,最终得知了全部的真相得以在医院病床上醒来。 然而紧接着玩家就会发现,结尾cg中,主角养好了伤出院后,哼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谣,那首歌谣正是鬼化的府中,新郎最喜欢哼唱的那一首。 究竟是主角被新郎影响,心中产生了扭曲,还是新郎的灵魂借助主角身体重生,玩家已经不得而知了。 虞幸上午的时候已经对这个剧情有了了解,但是由于梦魇这款游戏还在早期开发中,剧情很是不详尽。 他并不能从这款游戏的剧情里窥探到太多阴宅的真相。 从草稿纸上收回视线,虞幸走到衣柜前,打开了柜门。 他进卧室唯一想探查的就是衣柜,因为当时新娘的手就是从管家柜子里伸出来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周雪的衣柜是那种比较有少 女心的双开门白色玻璃柜,在纹路里镶嵌着部分透明玻璃,让人能看到衣柜中的几件衣服。 柜子发出一声古怪的吱呀声,仿佛生了锈。 虞幸用手拨开层层衣服,盯视着衣柜里侧的壁。 果不其然,一道道细密的刮痕布满了柜壁,让这处隐秘的角落显得狰狞又可怖。 “这处房子……已经在诅咒气息的影响下,渐渐被改造了。”他喃喃自语,关上柜子,若有所思的走出了卧室。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一双红色绣花鞋落入眼帘。 绣花鞋两只并拢,静静摆放在门外,鞋尖对着虞幸。 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穿着这双鞋,与虞幸面对面站着一样。 挑了挑眉,虞幸再次拿起这双本该被丢到楼下的鞋子,把鞋尖换了个方向。 他想查的已经查完,对他来说,成果斐然,已经不需要再多看了。 这个阶段的任务想要顺利完成,就一定要在周雪死亡之前找到诅咒之物,打破诅咒的内部规则,否则,就算是贴身看着周雪,都不一定能救下她。 如果五天之内任务失败了…… 那就不是进度的问题了,而是整个队伍都会因为任务失败而被推演系统抹除掉。 诅咒之物不在这个房子里,这里只有残留,没有源头。 也就是说……他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周雪身上,随身携带着。 他离开了周雪家,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红色绣花鞋仍然执着地对着他。 虞幸:“……” 还挺犟。 他抹掉了所有入室的痕迹,然后从容地关上了门,熟练得就好像做过很多次一样。 [熟让疼] [熟练得让受害者心疼] [这撬锁能力,幸现实中是啥啊,是……开锁匠吗?] [楼上的求生欲] [哈哈哈哈哈] 虞幸回到楼梯间,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两个女生估计还要吃一会儿,他…… 站在原地沉思了二十秒,被冷空气包裹了个透彻的他颤抖了一下,不爽的发出一声冷哼。 于是他第二次打开了周雪的家门,进入卧室,然后……打开了窗户。 卧室的窗户外面没有窗台,连防盗窗都没有,仅有一个半分米都不到的延边。 而旁边,就是赵儒儒扮演的这个角色的卧室窗户。 [幸想干嘛?] [这窗户怎么翻啊喂] [即便可以扒住现在这个,卦师的窗户也根本不可能上的去啊] [这不是直接就掉下去吗] 虞幸翻身出窗,鞋尖点在延边上,一手抓住了窗框。 他看了看,改为捏侧边,然后以这种高难度姿势把窗户给关上了。 之后,他瞥了一眼赵儒儒那边,丝毫不带犹豫地纵身一跃! 那边确实没有任何着力点可以供一个带着惯性的男人稳住身形,哪怕他身手再好都不行。 在弹幕紧张地注视下,虞幸先是抬高了手,然后—— 噗的一声,利刃入墙。 摄青梦境的匕刃没入白墙半截,剩下的部分在惨淡的月光中闪着寒光。 虞幸身形晃荡两下,成功稳住,踩在了延边上。 啧,反正是赵儒儒的“家”,戳出一个小洞……完全不会有事嘛! 虞幸轻巧灵活地开窗进屋,愉快地想着。 …… 另一边。 丝毫不知道四十多分钟前自己卧室里多出一个人,并且那人还非常不要脸地开了空调在房间里刷手机的赵儒儒做好了饭,把周雪叫上了餐桌。 客厅的空调也运作着,暖风不断吹来,配合着热腾腾的饭菜,给人一种安定感。 赵儒儒不愧是经常收集情报的能手,在她动之以情的诱导下,被她摆出的十足同理心给迷惑了的周雪就大致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事情大概是从我一个月前,去墓园祭奠我奶奶开始的。这一个月来,我总是会做梦……” 赵儒儒在一旁给她夹菜:“跟我说说?” “在梦里,我,我一开始总是在床上醒来,意识不到这是梦境。”周雪胃口不好,加上最近缺乏良好的睡眠,精神又紧绷,她根本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然后,我就能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好像就在我的卧室里,我很恐慌。在房间里找啊找,那个 男人就一直笑。” 赵儒儒想起了推演提示中提到的“嬉笑”。 “我想报警,但是找不到手机,我想跑出去,但是门被锁死了。我每晚都做这个梦,这是最开始的时候,后来,我渐渐能发现一些那个男人的蛛丝马迹了,他开始说话,” 赵儒儒想,如果周雪和刘雪有关系,那梦里的男人,八成就是鬼新郎了。 她问道:“他说了什么,威胁你吗?” “没有,他会跟我说……”周雪都不用仔细回忆,那些话就像刻进灵魂中一样,每一句都清清楚楚。 “跟我走吧,不要再躲了,你躲不掉的……回去吧,回去完成你该做的事,安安分分的拜了堂,做一个哭泣的新娘……” 语气阴森,周雪仿佛在描摹梦中那个男人的说话方式,低沉的声音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蛊惑,让赵儒儒眉头都要皱起来。 让现代的周雪不要再躲了,好好的做新娘? 难道,周雪其实是刘雪在这个时代的转世? 好家伙,新郎够狠啊,转世了还不放过她的么? 赵儒儒思维发散,周雪则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恐惧里。 “我在梦里当然不会答应,等到男人的声音消失,马上又会出现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歇斯底里,惨叫着,诅咒着,都是些刺耳的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在男人那里受到的惊吓反而会平复过来,就好像……梦中的我感受得到,她不是在诅咒我,而是在诅咒那个想带走我的男人。” 周雪眼中隐隐泛红,这是要哭的征兆,她瞄向赵儒儒:“我醒来后把这件事在电话里告诉了我爸妈,可他们只会说,‘天呐,阿雪没事吧?要不请假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或者,‘要不要爸爸妈妈去陪陪你?你这孩子一定是压力太大了,都产生幻觉了’,他们自以为很关心我,可是……” “却连最基本的相信都做不到……” 赵儒儒连忙安慰,并且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我相信你!这个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事情那么多,你只是运气不好也碰上了!” 运气不好这件事和无人相信比起来,带来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记了。 周雪还是哭了出来,她一边拽了两张餐巾纸抹眼泪,一边说:“谢谢你!” 赵儒儒抚摸着她的脊背,轻声道:“后来呢?你的梦境有没有变化?” “有,随着我梦到的次数越来越多,那个男人和女人的身影也浮现出来了。男人仍然要我跟他走,我查过资料了,都说不能松口,否则鬼就会把活人杀死,所以我一直让他放弃。可是后来,他拿了一把刀……” “什么样的刀?”赵儒儒问。 “我不记得了……我在梦里看到的很多东西醒来都记不得,只有再次做梦才会想起来,反正,在最近的梦里,那个男人好像已经想亲手杀了我了。而那个女人……我最近看清了她的样子,她是个女鬼!”周雪抓住赵儒儒的手,“她的脸上、身上全都是血,穿着大红色的嫁衣,面目狰狞,我好害怕……” “她朝我嘶吼,要我把玉砸碎,我才不呢!如果玉没了,它们一定会立刻杀了我,他们都在等我死!” 玉? 赵儒儒心中一动:“什么玉?真的有这样一块玉吗,你为什么觉得玉没了它们就能杀你了,难道是玉一直在保护你?” 周雪按了按心口,似乎有点戒备,又有点怀念:“没错,是我奶奶去世之前送给我的,她懂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当时搬到城里之后,都没有老人愿意和我奶奶一起玩。因为这块玉,她一直很孤独……她说,这块玉能保佑我不被伤害。” “恕我问一句。”赵儒儒看出,周雪对所谓的玉宝贝得很,即使是对着她都不愿意多说,于是她没有追问,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奶奶叫什么名字?” 周雪有些迷茫:“这重要吗?” 赵儒儒正色道:“重要,你看,你是在祭奠奶奶之后才被噩梦缠上的,说不定这两只鬼和你奶奶有什么关联。我想,我们应该试着去查一查你奶奶的事,说不定,解决之法就在其中。” 第三十四章 梦魇(6)-撒谎 周雪的奶奶叫梁二妮,在那个时代很常见的一种名字。 去世之后,奶奶就把一块随身携带多年的玉项链传给了周雪,听说,当年最苦的时候,奶奶只能吃发霉的饼,衣服上全是补丁,最后连补衣服的粗布都买不起,破了洞的地方只能这么透着风,都没有把这块玉卖出去。 后来生活有了出路,奶奶生下了周雪的爸爸,也没有把玉传给他,她守着这块玉,就像在守着某种执念,直到周雪最后一次去病房看她的那一天,她才颤颤巍巍,把在胸口捂热了的玉吊坠塞到周雪手里。 那个时候,奶奶已经快不行了。 其实奶奶的丧事是喜丧,年纪到了,无病无灾地老死。 一家人没有多少悲怆的情绪,只把这件事当作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人总会死的,老死何其幸运。 那一天奶奶把玉塞到她手中,赶走了所有人,只留下她一个,哑着嗓子对她叮嘱。 “阿雪……这块玉你收好,它陪了奶奶一辈子,也保护了奶奶一辈子,现在奶奶要走了,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平安安……这块玉也会保护你的。” …… 奶奶说了,这块玉是能保护人的。 周雪跟柳儒儒纪念了一下奶奶,回忆了一波从前,望着柳儒儒关切的脸,下意识伸手在心口按了按。 那块玉吊坠就在她脖子上,从奶奶死后,她就一天都没离开过这块玉。 或许真的是玉保护了她吧……才让梦里那两个可怕的东西伤害不了她? 所以她绝不能听信那个女鬼的话,把玉砸碎。 “这样啊……”赵儒儒若有所思,她想了想,“明天周六,你不上班吧?” “休息。”周雪道。 “那我们一起去墓园看看?”赵儒儒提议,“虽然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但是也买点纸钱去,把你的遭遇和你奶奶说一说,她说不定会保佑你呢?” 周雪的目光里有一瞬间的迟疑。 但是紧接着,她就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自己竟然沦落到需要打扰死去的奶奶而遗憾。 “好,明天中午一起,希望奶奶能……救救我。” 中午太阳大,比较不容易害怕。 周雪的胃口还是差,又和柳儒儒倾诉了一会儿,她就累了。 陪着一起收拾了碗筷,周雪离开柳儒儒家,掏出钥匙进了房子。 她虽然不想面对卧室,但是长达一个月的折磨,让她也培养出了一些抗性,一开始醒来对卧室一片恐惧,现在反倒能比较坦然地接受。 当然,周雪这种反应或许比常人淡然很多,也不知是性格如此,还是从小就接触着神神叨叨的奶奶,对这些事物的接受能力比正常人强。 洗漱、刷手机、爬床。 现在离平时睡觉的点还早,但她感觉很疲惫,好在今天是周五,她并未把工作带回家里,现在十分清闲。 既然已经约好了明天要去市郊墓园看奶奶,早点休息也好,便于养足精神。 周雪眼睛闭着闭着,就睡着了。 …… 赵儒儒将碗筷放进橱柜里归位,消化着打探来的信息,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现在要想一想怎么联系虞幸了,这么长时间,她相信虞幸不会老老实实呆在楼道里等,或许出去逛街了? 她不知道虞幸是什么身份,说不定可以接触到其他掌握线索的门路。 拿出一根比寻常筷子更短的黑色木筷,赵儒儒嘴里悄声念叨一段,随即撒手。 筷子在原地以一种神奇的平衡立了两秒,才朝着她的方向倾倒下去。 “就在这里?”她有点惊讶,这个卦象表示她要找的人离她极近。 “不会真在楼道等吧……不,不可能,应该是出去后估好时间回来了。” 赵儒儒走到玄关,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一闪而过。 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打开了门,压着声音道:“进——” 咦? 没人吗? “彭。” 突然,卧室里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沉闷声响,赵儒儒眉头一皱,顺手关上门,来到卧室前。 她放轻呼吸,轻轻拧动把手。 与想象中的黑暗不同,卧室灯开着,一片光 明,也让赵儒儒将里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个男人坐在她的书桌前,支着下巴刷着手机,面前还摆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充电线连着书桌下的插电孔。 地上落了一个精致的餐巾纸盒,硬硬的那种,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它从书桌上掉下来发出的。 听到门的响动,男人百无聊赖地朝她看来。 “喂!” 赵儒儒差点没吓得跳起来,看清是谁之后,终于忍不住叉起了腰:“你吓起人来没完了还!” “我?这不是太冤枉了么,我就好好坐在这里,哪里吓你了。”虞幸无辜地看着她,然后嘴角一勾,“如果这种程度就会被吓到,那你也太——” 在赵儒儒几欲冒火的目光里,为了队友间的和谐相处,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进来的?”赵儒儒气呼呼的,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为了收集各路消息,她面对过很多品种的人,无论对方多欠揍,她总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保持平常心,给别人留下一个游刃有余的赵家人形象。 而一遇到虞幸…… 她的情绪就很容易被调动起来。 尤其是对方做出一种干坏事后还非常无辜的表情,那真的是让人非常手痒。 倒不是说她对虞幸有什么特殊想法,她这人还真就不颜控,比起脸,她更关注的永远是利益,而情绪控制则是获得利益的必修课。 所以她才觉得奇怪,似乎虞幸的一举一动,就是比别人多了一点东西。 莫非,对方是个比她还熟悉怎么收集信息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她的戒心已经被磨掉了!? 自信点,就是这样! 赵儒儒对自己说。 虞幸不知道她怔在原地是在想什么,摊了摊手,弯腰把用来吸引赵儒儒注意力的餐巾纸盒捡了起来:“我从窗户进来的,外面太冷了。” 赵儒儒一时无言。 半晌,她才道:“你听到了多少?” 虞幸说:“全部。” 她眼角一抽:“……” 敢情我辛辛苦苦做饭聊天,你在一门之隔的地方玩手机! 算了算了,他强他有理,偷听到了还省得她复述一遍呢。 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她才用平常的语气道:“行吧,那我们讨论一下。” 虞幸暂时放下手机,抬眼看她:“行。” “从她的话里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她有一块玉,正是这次任务的重点。”赵儒儒看见自己的椅子被虞幸坐在屁股下面,屈辱地坐到了床沿,“奶奶这个人可能有古怪,多多少少和阴宅有关系,而周雪的危险来自于梦中,也就是说,我们在外界很难给她有效的保护,除非她不睡觉。” “不可能,从她的精神状态推测,她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觉了,如果再让她撑三天……”虞幸认真地考虑,然后得出结论,“可能会猝死。” “……你说得对,而且真到了时候,就算强制睡眠也不是没可能,太过于强烈的困意,人根本抵挡不住。”赵儒儒摸摸自己的手腕,那里系着一条红色绑带。 虞幸看了那绑带一眼,觉得还挺好看:“所以,我们得找到干涉她梦境的方法,要么我们进去,要么把里面的鬼拉出来。只有鬼和我们在同一处空间,我们才有保护周雪的能力。” 赵儒儒问:“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有点好玩。”虞幸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墙面,从这里,一墙之隔就是周雪的卧室。 “这种事情,你应该能判断的出来,”他停顿了一下,“关于周雪的奶奶和那块玉的来历,甚至是梦境内容,这个周雪都——” “撒谎了。”赵儒儒平静地接话。 “没错,全都撒谎了。”虞幸点头。 然后他眉头一挑,夸赞道:“可以啊,比上一场聪明。” 赵儒儒很想一口血喷在虞幸脸上,挡住他那夸人都能夸出嘲讽感觉的神奇气质。 “我觉得我有必要声明一下,虽然我对推理不算擅长,但是我看人,绝对——很准!” 真当她是憨批? 虞幸一点也没有惹人生气了的自觉:“哦。” [嗯 ?等等,怎么就撒谎了?] [他们怎么就看出周雪撒谎了?] [我明明从头看到尾,却不配和他们一起思考] [荒诞世界如此冰冷,唯有幸的颜能让我感到一丝温暖] [醒醒吧,之前不都察觉到了,你看到的说不定就是个假象] [我不管,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从此以后我的每一场春梦都有了脸] [……] [兄弟是真的猛士] [不,其实我是女人] 弹幕日常歪楼。 虞幸随手拿起书桌上一支笔在指尖转了起来:“她自称奶奶临死前把玉送给了她,这一点的真假暂时不论,就说她梦里的男人和女人,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让她万分害怕的话……她就不会对现在的游戏项目这么热衷了。” 他清楚地记得,周雪对“梦魇”这款游戏付出的心力十分大,若是她真的害怕鬼新娘,就不会在一次次的梦中记住越来越多的细节,以求复制到游戏设计中。 “她对工作的态度我是不知道啦,但是,鬼新娘穿着红嫁衣,她如果真的认为那是两只鬼,并且会伤害她,就不可能对我手腕上的这条绑带视若无睹。”赵儒儒扬了扬手,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的祭品之一。 这次,她是故意将这条绑带从人格面具中拿出来,特意在吃饭时在周雪面前晃了好多次。 “我是女人,并且在楼梯间吓到过她,再绑着这么一个和全身衣服格格不入的红绑带,真害怕的人只会联想到我是不是被鬼新娘附身了,而她呢,却一点都不表示出怀疑,太假了。” 她理了理自己散落到鬓边的几缕头发:“不过不管她撒了多大谎,为什么要撒谎,有一点是不可改变的——她是我们要保护的目标,她的立场不论对错,我们都拿她没什么办法。而玉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我们的通关重点也确实在玉上……明天我和她去墓园看看那位奶奶,顺便套一套玉的信息,如果实在不行,可能就得强行动手了。” “今晚先看看情况,等她真的意识到危机,会忍不住说实话的。”虞幸尾音上扬,怎么听都带着种从容的揶揄意味。 “嗯。”赵儒儒揉了揉自己的脸,“话说,在周雪梦里的真的是鬼新郎和刘雪吗?这两个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她梦里呢……” 虞幸道:“不知道。” 他在第一阶段任务里也算是通过整个灵异空间间接认识了那位最先死亡的小少爷,他并不觉得,一个一心想让人成为哭泣新娘的鬼,会创造出鬼巷和阴宅那种不偏不倚的场景。 要么是周雪谎言的锅,要么梦中的女人有问题,要么梦中的男人有问题——无非就这三种可能性,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的一件事是…… 赵一酒去哪儿了? 既然任务目标是保护周雪,起码推演系统不会给他们安排太久接触不到周雪的角色,而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天了,赵一酒却一直没有出现在周雪周围。 这是不合理的。 除非…… 入了夜后,赵一酒才能接触倒周雪,并且时长和他们差不多。 只要赵一酒扮演的不是一个登堂入室的小偷,那么几乎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他所扮演的角色不在现实中,而是在梦里。 虞幸偏头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嘴角的玩味多了一些。 如果真是这样,在他们找到进入周雪梦境的方法之前,就要麻烦酒哥一个人多撑一会儿了啊…… “等等!”赵儒儒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看向赵儒儒,发现对方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 赵儒儒摸了摸因为自己灵光一闪,从而浮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的胳膊,有些茫然:“你从窗户进来的,那我刚才在楼道里看到的人影是谁?” 虞幸:“?” “什么人影?” “就是我刚才想找你,在猫眼里看到一个挺高的男人的身影……打开门就不见了,我还没来得及细想,你纸盒就掉了。” 赵儒儒瞳孔紧缩,干巴巴地转头问虞幸:“我刚才是不是,运气很好地躲掉了鬼?” 第三十五章 梦魇(7)-睡时 面对赵儒儒的疑问,虞幸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知道,周雪的房子里由于有诅咒气息的残留,导致了一部分事物的异化。 通俗一点就是,由于诅咒一直跟在周雪周围,而周雪每天都会回家,家中有没有别的活人气息镇场子,导致原本只存在于梦中的异常,渐渐渗透到了现实中。 比如满是通红的灯光、划痕的衣柜、绣花鞋还有纸人。 刚才在卧室里,隔着两扇门,他也没有感受到门外的东西,但是既然赵儒儒说看到了,那应该就是异化事物的一部分。 也可能是赵一酒,但是赵一酒不至于看到他们还不汇合,最不济,即使他受到某种限制,不能在这时被队友看到,也会想办法将“他在附近”这个信息给传达出来。 所以,赵儒儒看到的必然不是酒哥。 “可能……你要是不关门,它就会跟进来吧。”虞幸根据赵儒儒的描述想了想,补充道,“也可能……它已经进来了,就在这间房子里?” 赵儒儒用死鱼眼看着他。 “没有。” 她非常肯定地说:“它没有进来,你休想吓唬我。” 虞幸低笑两声。 确实,目前看来,这些异化出来的东西还没有在现实中攻击别人的能力,不然,他刚才就不会那么简单的从周雪房间里走出来了。 那双红锈花鞋那么执着地想表达出对他的恶意,还不是出了房子就没能再跟上来。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较为确定的结论——异化事物不能离开周雪的房子,在楼道里的黑影也只能在周雪门前徘徊,这是很合理的猜测。 观众们已经看出虞幸的恶趣味,以此打趣了一会儿,然后近乎一大半的人都选择了去别的直播间看第一阶段任务,一略过虞幸这组有些无趣的空闲时间。 [洛良那组直到门就是棺材了] [许瑶瑶控制了一个白衣人,也在往灵堂这边推理了] [洛珏符纸真多啊我去,这烧的都是钱啊] [方片和祀居然这么有默契,意想不到啊,一定训练过很久吧,他们是不是憋着参加二月的公开赛呢?] [噫,一会儿没看,谁能告诉我赵嫣然这组怎么减员了?] [第一阶段就减员,他们后面不好过啊] 各个组的情况都被摸了个清楚,除了虞幸这个组,剩下八个组的进度有快有慢,但是都没有落下太多。 最伤的一点,莫过于赵家一个队伍里,一位外姓成员被白衣人抓住,然后观众们终于看到了落在白衣人手里的下场。 无数双手按住了那位避无可避的推演者,尖锐的指甲在推演者的凄厉的嘶吼中抠下了他脸部的血肉,而后,一张张滴着水的纸被覆盖其上,没有呼吸孔,最终,那位外姓成员是在剧痛和漫长的窒息中死亡的。 赵嫣然因此情绪极为波动,根据lsp基金会成员的八卦,死的这位是赵嫣然的男朋友。 场面一下子严峻起来,失去了爱人的她还能不能带着另一位队友在死亡平行线中活下来,都走向了不被看好的方向。 终于,继虞幸这组之后,第二个进入长桌时间的队伍出现! [过了!洛良他们组通关了!] [慢了四十多分钟啊] [已经很不错了好吗,他连棺材里的线索都拿到了,第二阶段他绝对反超回去!] …… 夜一点点深下去,虞幸尽可能地把自己那没有之前那么敏锐的感知力向外延伸,透过墙蔓延向周雪的床。 他可以通过一个事物的生命状态来判断对方有没有睡着,比如现在,周雪呼吸平稳,似乎刚陷入沉睡。 “她睡着了,盯着点——我想知道她梦里鬼物来的时候,卧室会有什么变化。”虞幸居然把手机顶在指尖转了个圈,看得赵儒儒特别担心他手机掉地上摔坏。 一听他这话,她顿时叹了一口气:“我感知力还行,但是也只能感觉到她屋子里有没有变冷、鬼物气息有没有增长。具体的变化,我又不会透视,看不到。” “哦。”虞幸好像十 分遗憾。 “你要真需要收集她屋里的变化,干脆再翻过去一次得了——我还想看看你怎么在这种墙面蹦跶呢。”赵儒儒戳戳他,做出一副拱火的样子,“怎么样,虽然很可能你一过去就会被鬼物包抄,但是不要害怕,勇敢地面对鬼物,奥力给!” “你这是个好主意。”虞幸目光一转,嘴角笑意愈发明显,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啊?你真要去?”赵儒儒嗫嚅了一下,心想凭什么虞幸一次都没有按照套路出牌过,“还是稳一手吧,别加油了,万一那边的鬼物其实可以从梦里出来……” “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不是么,要是真能出来,还轮得到睡着的周雪藏着那块玉吗?”虞幸看着赵儒儒笑容一僵,十分快意:“其实我本来就打算去看看的,这不是想着你体力差过不去,一个人留在这儿可能会害怕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过去了?” 赵儒儒:“靠。” 刀扎得太狠,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为哪一个点悲伤。 最终,她只能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你去吧你去吧,我才不害怕呢,你也说了鬼物出不来,那我怕个蛇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墙上的挂钟走到十二点,虞幸在手机上备忘录上打字的手微微一顿,一股凉意顺着地面升腾,让空调吹出来的暖气效果大打折扣。 墙对面的气息骤然紊乱起来,他隐约能听见一些纷杂而虚幻的声音,就像是有谁在用气音小声交谈。 可仔细去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就好似错觉一般无法捕捉。 “来了。”他轻声道。 明明还是一样的场景,什么也没有变化,但赵儒儒眼中的世界似乎都变得更黑了,一种莫名的力量让她的心跳沉重如擂鼓,每跳动一下都分外的累人。 若是放在平时,这个症状说明,有什么不好的事物找上了门来,她该起卦占卜了。 可今天,她却是没有必要占这一卦,而是在卧室的灯光中找到了同伴那双狭长的凤眸,在其中看到了一种安定。 她远离了墙面,小声道:“要去了吗?” 虞幸手中突然出现一抹寒光,造型充斥着古韵的匕首被青雾包裹,使人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只看得出它闪着凶意,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似乎从来不会真正显露出害怕和无措。 “别担心,就是去看一看而已,第一天晚上,应该不会出现太难的死局,周雪也——哦,周雪有可能会死,不过我觉得这一点我们可以信任酒哥,他不会出现失误的。” 安慰了替他担心的赵儒儒一句,虞幸起身穿上外套,打开窗户,冷风混合着浓郁的阴气一下子灌进来,迎面把他吹成了傻逼。 他嘶了一声:“好冷。” 外套一点儿也不顶用。 为了不在寒夜中待太久,他迅速翻出窗外,猎猎寒风不断钻入他的领口,他鼻尖顿时冻得泛红,鞋尖重重一点,跃向隔壁。 他利用刀刃稳在窗边,眯着眼往里看去。 周雪的卧室从外面看一片漆黑,并非光线没有照顾到,而是那种仿佛用幕布遮住了一般的纯黑,如墨似的化不开,粘腻又阴冷。 虞幸试图开窗,毫无意外的,窗户死死定着,根本推不开。 “啧。”他往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很晚了,路灯一闪一闪的,没有行人,其他楼里倒是还剩了一两个亮着灯的窗口,但也被窗帘遮住。 不知是什么心态,周雪的窗户没按窗帘。 他抬手扒住窗框,骤然将匕首拔出,嘴唇蠕动了几下,没人能听到他说了什么,却见,匕尖被虞幸对准了窗户缝,轻轻一划。 之所以没用力,是因为虞幸现在着力点不太好找,他怕一使劲,自己就被作用力反推掉下去。 五楼。 那可是会很疼的。 总之,一股青烟悄然升起,纹丝不动地窗户抖了一下,虞幸再次触摸时,它已经不再被奇异的力量禁锢了。 他心里悄声一笑:“谢了亦清。” 这次直播系统压根儿没给 亦清多少限制,或许那些观看直播的观众,就是给亦清和他最大的限制了。 窗户发出一声吱呀尖叫,他看着里头翻滚的黑雾,从中感受到了毫无掩饰的危险。 [哇,看着好危险的样子] [这乌漆嘛黑的,就像被梦魇给笼罩] [楼上好李姐,没毛病] [点题好评] [他真要进去吗?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吧,他虽然很有实力,也很聪明,但是似乎有点太作死了] [不作死拿不到好线索,这个道理楼上还不懂吗] [我懂了我就不是菜鸟了] [问题是幸真有把握在这种情况下顺利来去?] [他不是说了吗,第一天晚上应该不会出事,而且他只是去看看] [他安慰卦师的你也信?] [荒诞推演什么尿性,我就没见到过第一晚能安全的分化级推演] [赵儒儒难道不知道吗?她知道了还是选择相信同伴,你们替他们担心个什么劲] …… 虞幸刚打算伸手碰碰这团密不透风的雾气,一种警示般的直觉就出现在他脑海中。 他缩回手,改为用摄青梦境上的青雾往里探。 青雾和黑雾一接触,竟然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音,两股雾气互相纠缠、排斥、挤压,最终青雾占得上风,硬生生以一小撮在黑雾中钻了个口子,然后星星之火般迅速燎了整个黑原。 黑雾被挤开一个能容纳大半个成年人的口子,虞幸舔了舔被风吹得干涩的嘴唇,探身进入了一片青色之中。 进来之后,冷风一静。 黑雾不是塞满了屋子,而是沿着四面的墙铺了厚厚一层,就像一枚虫茧。 房间内的景象……则如同还未孵化的虫子,肢体上布着血筋,丑陋,狰狞,畸形。 [沃日这是什么鬼] [太狼藉了] [想吐,幸在里面应该比我更想吐吧] [周雪天天就睡在这个环境里?我敬她是条女汉子] 不怪直播间里的观众一时间接受不了,因为这里看起来……宛如一片血肉组成的地狱。 虞幸从窗外一落地,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入眼满目猩红,难闻的味道一阵接着一阵,只见小小的卧室里,地板上布满了划痕,一道一道的,纵深如沟壑,天花板上往下滴落着鲜血,偶尔夹杂着一小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血肉,吧唧一声掉落在地,发出黏腻的声音。 地面上凹凸不平,凸出来的地方是血肉在堆积,凹下去的地方则是以不被知晓的原理而出现的坑洞。 周雪的床单变成了大红色,床边,一个粗糙的纸人穿着那双红色绣花鞋,站在周雪头边,弯着腰往下看,它的脸和周雪的脸就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多的距离。 另一头,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摇曳在煞白的床头灯下,看起来高大又修长。 虞幸的鞋子踩在满地的血上,发出了突兀的声音。 影子一顿,看轮廓,似乎是朝他看了过来。 纸人也定了一下,然后一点一点的、十分僵硬地直起腰来,腿带动上身,上身托着头,缓慢地转过身。 虞幸目光低垂些许,看见纸人的纸手服贴地位于身体两侧,像是还不能活动。 躺在床上的周雪盖着红色绒被,身体蜷缩,眉头紧蹙,冷汗豆子般落下,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正魇在另一个世界中,经历着不比现实美好的噩梦。 纸人完全转向他,绣花鞋穿在它脚上,又一次,把鞋尖冲着他。 虞幸丝毫不怵,还从容地打了个招呼:“哟,又见面了?” “啊——” 作为对他态度的回应,空气中突然传来女人的嘶吼,这声音回荡在这方被禁锢起来的空间里,并不刺耳,而是微弱得宛如远在天边。 他调动听觉仔细去听,勉强能辨认出“放过”,“死”,“他已经”等等不连贯的词汇。 就在他还想继续听的时候,纸人失去支撑般倒了下去,下一瞬,一个红色虚影从纸人身上浮现,升到半空,张牙舞爪地朝虞幸扑来! 第三十六章 梦魇(8)-伶玉 这一下可不是那种虚张声势的试探,虞幸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阴风随着红色虚影的来袭而裹挟到了他身上。 与此同时,一种僵硬感从头顶盖下来,使他的身体变得难以移动,似乎只能眼睁睁望着虚影来到面前。 虞幸手指动了动,脊背挺直,匕首反射着幽暗的红光,青雾蠢蠢欲动。 “没事,等等。”他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匕首暂时安静了下来,而就在这没人发现的小动作中,红色虚影那被血袖包裹的胳膊已经触碰到了他。 冷。 彻骨之寒。 瞬间,一股足以冰冻人的冷意笼罩而来,虞幸瞳孔微微放大,看着虚影在触及到自己后,如同泡沫一般融在了他体内。 “我都死了!” “还不能放过我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 “……” 女人的嘶吼声在他耳膜上炸响,如同曾经某个时间线上的回放。 一句句诅咒版带着低泣的呓语以精神污染的架势来势汹汹,吵得虞幸太阳穴都开始胀痛。 也不知道这女声是在骂谁,如此真情实感,他完全像是一个被误伤了的旁听者。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多了另一股意识,与他本人争抢着身体的控制权,他精神逐渐空洞飘忽,视线逐渐拉高,就像在棺材里意识离体一样。 这股入侵进来的意识不断摧毁着原有的意志,虞幸躲避着它,很快被驱逐到边角,掌握了身体。 随着那狂乱的呓语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声轻不可闻的轻叹—— “对不起……” 说罢,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朝前方抓了两下。 然后,长腿迈着僵硬而不协调的步伐,朝周雪的床走去。 从直播间的画面看,就是虞幸融合了虚影之后,突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眼中颜色偶尔在血色和墨色之间变换,最终血色充盈眼珠,带着一身鬼气走向了本次任务的保护目标。 [附身?] [是吧,那个影子一开始附在纸人身上,现在有人来送,它就附到人身上了] [幸的祭品呢?他没有防御类祭品吗] [新人祭品哪那么全啊] [那他现在还活着么?] [肯定活着,直播间还在呢,再菜的推演者,能来参加死亡平行线了,都不会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何况他一点都不菜] [最可怕的是鬼想做什么啊!他一个人作死就算了,任务目标死了他们组直接凉凉] [看着吧,我觉得幸是故意的] 原本干净的鞋底在这个布满了血肉的房间里走动,很快就脏了。 每一脚下去,都会在原地留下一个血色的鞋印,仿若死亡的倒计时,一步一步逼近床上熟睡的周雪。 虞幸眼前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隔着层纱似的。 黑影仍然在床头灯边摇曳,死死盯着走来的他。 他一步步走进,最终踏过倒在地上的纸人,来到了床头。 左手冰冷的指尖触上了周雪的脖子,凉意使得她无意识地战栗着,眉头锁得更紧。 她穿着一套常见款式的白睡衣,上衣是圆扣。 在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的关注下,虞幸弯下腰,单手解开了周雪最上方领口的扣子。 白皙的肌肤露出一小块来,衬托得另一种颜色分外醒目。 [喂喂喂,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靠放手啊,冲老娘来] [……周雪脖子上有东西] 一条细细的红绳贴着领口露了出来,虞幸食指勾住绳子,轻轻将里面挂着的东西扯出。 从头到尾,他血色的眼睛就没瞥过别的地方,而是牢牢盯着绳子,展现出某种强大的执念。 被扯出来的,是一块白玉。 白玉不太像用来做项链的款式,它挺大,整个呈正圆型,上边儿雕刻着种种复杂纹路,比起吊坠,它更像一枚玉做的钱币。 红绳没地方穿,于是玉的外面堪堪绕了一圈镀了金的铁丝,用于固定,然后红绳从铁丝间穿过。 “这就是她提到的那块玉么……确实看起来很可疑呢。 ”虞幸喃喃出声,这让他的手一顿,也让一旁围观的黑影僵了一下。 随后,仿佛感受到了危机感,他的手指迅速握住圆玉,灼热顿时顺着肌肤传进虞幸体内,内脏与四肢都像烧了起来一般难受。 尤其是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跳在火堆里·。 烧得厉害。 特别疼。 在这种情形下,他的手颤抖着,时不时有一缕红影如同出窍般被颤了出来,显然,握住这枚玉,不仅仅会带来灼烧的痛苦,似乎对女鬼的灵魂还有另一种折磨。 抖着抖着,实在是无法在玉上使力,虞幸扔烫手山芋似的将玉丢了回去,玉顺着红绳的牵引,安安稳稳回到了周雪身上。 他微微眉头一挑,这个生动的表情在血色瞳孔的衬托下非常违和,语气里甚至有一丝笑意:“这么弱么,那不跟你玩儿了。” “你为什么还能说话?”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仍然是一句话下来,混乱得自带回音和混响,听得人脑阔疼。 “我明明控制了你的身体!” 虞幸对这种大惊小怪十分不在乎:“控制了就控制了嘛。手和腿都让给你了,你还不允许我留个嘴?” 女声:“……” “可被我占了身体,你应该会魂飞魄散的!” 说几句清晰而完整的话似乎已经到了女声的极限,她痛苦地喘息几声,说话又有点听不清了:“为什么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借我之手砸了这块玉吗?” 虞幸一进来就看出来了,这女鬼刚才附在纸人身上,也是想借助纸人的手把玉从周雪身上捞出来,然后砸掉。 只可惜,大概是附身纸人这种不会动的东西难度太大,好不容易异化了纸人的腿,还没来得及异化手部,虞幸就进来了。 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简直是送上门儿来的工具,于是女鬼舍弃了纸人,附在了虞幸身上。 虞幸故意缩到边边角,让女鬼误以为他的灵魂已经消失,从而放心大胆地立刻去做想做的事。 这次,摸是摸到玉了,却仍然抵不过玉上散发出来的,对鬼魂充满克制能力的灼烧感,玉在手里,却砸不下去。 “既然自己做不到,就让别人帮忙啊。”虞幸眼中红色潮水般褪去,墨色摧枯拉朽占领了全部的瞳孔,“但是……你得好好求人,而不是偷袭——哦,明袭。” 红影挣扎起来,一波一波精神上的攻击朝虞幸涌来,他“啧”了一声,把一直压制着的精神散了出去。 直播间的观众看不到,在虞幸体内,黑色蔓延,恐怖的气息不加掩饰,红色开始颤栗,随即像是遇见了捕食者一般疯狂逃窜。 作为一个曾经在玻璃器皿里待了不知道多久的怪物,他的精神强度毫不输给这些厉鬼,而且很凶,所以如果不是他主动让步,女鬼本就很虚弱的魂体连挤进他身体都做不到。 女鬼说不出话来,虚弱感一股一股涌上,她甚至维持不住附身状态,刷的一下,红色一闪,硬生生在虞幸可怕的灵魂所流露出的游刃有余中被逼出了他的身体。 女鬼一袭红色嫁衣,颜色比从纸人身上出来时还要透明。 她静静地飘在空中,眼神复杂地望着虞幸这个活人,而托这静态的福,观众们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苍白的脸上,眼睛、嘴唇都透着与嫁衣一般无二的殷红,两行血泪从眼眶流出,她黑发凌乱却倔强的盘着,只在额前落下几缕散落下来的碎发。 鬼新娘,刘雪。 虞幸见过她。 遗照上。 他笑了笑,在鬼新娘骤然变化的脸色中,小心翼翼隔着睡衣捏起了玉,鬼新娘张开嘴,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砸……” “想让我砸?就你刚才那个态度?”虞幸舔了舔嘴唇,他发现以人类的手去拿玉,上面的灼热并没有出现,或许,这个设定就是鬼物无法砸碎玉,只有人类可以。 他饶有兴趣地将玉翻了一个面,随意地打量:“不过看在你第一反应是道歉的份儿上,这事还有余地,这 样吧,你告……” “……”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句“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砸”终究没能说出口。 因为,这块玉的背面,少了正面的弯弯绕绕的纹路,除了边缘的花纹,只有中间一个清秀俊逸的字在虞幸眼中分外醒目。 一个“伶”字。 伶!? 虞幸嘴角懒散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他盯着这个字看了半晌,眼中放空,急的女鬼在他身旁绕了好几圈。 伶这个字并不常在玉上见到,它的意思是戏曲演员,再往久了说,伶官、伶伦,指的也是乐官的意思。 伶人这个称呼,也出自此意。 所以不可能是巧合。 特邀嘉宾的礼物……可还没影儿呢。 自此,虞幸彻底确定,所谓的特邀嘉宾,一定和伶人有关。 在他杀了韩心怡后,对方终于不打算坐以待毙了么…… “求你……砸……”女鬼猛地凑上他眼前,阴冷的风拂过脸侧,使他迅速回神。 “啊,抱歉……”虞幸抬眼,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这足以让人做噩梦的鬼脸,笑意不变,“看来今天不能对这块玉怎么样了,我需要查些东西才能确定,你到底值不值得我帮。” 他无视女鬼有些怨怒的表情,动作十分自然的把玉塞进了周雪领子里,然后不忘将最上方的扣子系好。 女鬼急得团团转,可虞幸打定了主意要在第二天跟着赵儒儒和周雪前往墓园看看那位名为梁二妮的奶奶,所以现在他不能动这块玉,免得计划泡汤。 玉是从梁奶奶手里传给周雪的,即便伶人真的在系统允许下改了点剧情,那也起码是梁奶奶那一辈的人和伶人的接触,伶人留下了什么“惊喜”或者“礼物”,一定与梁奶奶有关。 甚至于—— 虞幸忍不住怀疑,这场直播推演所涉及到的事件和人物,会不会是现实世界的一种映射? 如果真的是……他说不定能借此机会挖到一些真正属于伶人的过去的情报! 正在女鬼与黑影都显得有些焦急的时候,女鬼突然尖叫一声,目带惊恐的望向周雪。 虞幸只感觉周身空间一个恍惚,女鬼就失去了踪影,而周雪煞白的脸上笼罩了一层红。 “看来是进梦里了……突然被召回去的吗?是酒哥做了什么?”他看了看周围,满目狼藉随着女鬼的消失,正在飞速退散,地上、天花板上的血肉、划痕和坑洞如同冰雪般消融,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房间里只剩下墙上覆盖的黑雾,和立在原地的高大黑影,以及留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的些许残余。 虞幸看着它:“小少爷?” 黑影没有回应。 它看起来,状态比女鬼刘雪还差,女鬼起码能做出动作,而它则像个被禁锢在光源下的模型,除了微小的动作,什么也做不了。 “刘雪已经回梦里了,看她的状态,今天出不来了吧?你也走吧,干耗着没意思。”虞幸说完,特别好心地把床头灯给关了,顿时,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而影子也消失不见。 墙上的黑雾无声消散,虞幸由此得出了两只鬼的能力种类。 刘雪可以附身,血肉环境似乎是她自带的结界。 黑影哥可以封闭房间。 窗外的路灯光从玻璃里照射进来,一切异常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 虞幸回到赵儒儒的房间,和赵儒儒简单地说完了全程,该省略的全部找好了其他借口。 直到这时,弹幕才开始疯狂刷话题。 [怎么感觉幸好叼的样子,他怎么做到被附身之后想要控制权就有控制权的?] [那句“不允许我留个嘴么”笑死我了] [不是,我认真的,幸作为一个新人,有点变态了吧] [哪位大佬预测分析一下,幸的实力在什么高度?] 平时只要这么问了,有研究院的推演者观众就会好心分析一波,而现在,直播间里更是有任义存在,可任义没说话。 过了两分钟,他终于诈尸一般回了其他观众。 [任义:分析不了,无法判断幸隐藏了多少实力。] 第三十七章 梦魇(9)-疯子 轻纱做的红色帐幔轻轻挽起,上面的人影睡得很不安稳。 人影翻了个身,不知道碰到了哪里,一枚花生从床上掉落,咕噜噜滚到房间中央的圆桌桌角,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酒杯规规矩矩摆在圆桌上,在特意铺上的喜庆桌布的映衬中,颇有质感的杯壁反射着淡淡的光华。 “囍”字被贴在所有显眼的地方,似乎在告诉所有人,这场喜事值得庆贺。 周雪身下硌着很多寓意着“早生贵子”的花生枣子,她又不舒服的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抬手摸到了头底下枕着的硬邦邦的玉枕,冰凉的触感使她头脑清明了些,有些惊悸地睁开眼睛。 我在哪里! 她一动也不敢动,床边烛台上点燃的红烛昭告着一件事——她又做梦了。 而且这次的梦和之前都不一样,她第一次来到这处陌生的地方。看起来就像……古时候成婚的现场? 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响起,她目光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恐惧,因为她清清楚楚地记着,梦里的男人每天都在说,让她跟着回去成亲…… 周雪察觉到房间里似乎没有别人,才紧张的撑着胳膊坐起来。 这一动,一抹红色瞬间让她脸色变难看了起来,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套着厚厚的新娘服,裙摆铺开,占了很大一片地方。 怎么会……她明明没有答应他啊? 怎么还是到这种地方来了? 不是说只要不松口,鬼就拿人没办法的吗?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这种在梦中还无比清醒的状态倒是已经习惯了,只是一时间,她还不愿意接受场景变了的事实。 之前的梦都是以她的卧室为背景的,梦里的女鬼和男人不管再怎么可怕,她都觉得离真出事还远着,何况她有玉,应该不会怎么着…… 我的玉呢? 周雪惊魂不定地朝胸口摸去,发现这场梦里场景换了、衣服换了,连玉也没有了。 冷汗顿时浸湿了整个后背,她匆匆忙忙爬起来,为了方便待会儿可能存在的追逐战,她还好好的把床边的红色绣花鞋穿好了。 缓了一会儿,周雪又把碍事的外袍脱掉,剩下一件行动比较方便的红色中衣,这才定下心打量周围。 窗户没有关严实,夜色从缝隙里透过来,看不见月光,只觉得森然。 “什么时候可以醒啊……” 每天做梦都要直面两只可怕的鬼,她已经有了抗性,这会儿没见到鬼,虽然恐慌,但冷静得也快,开始盘算起今天的梦要做多久,她可能会遇到什么。 某种程度上说,周雪真的很适合现在的工作,对于她来说,设计恐怖游戏的难度并不大。 她平时玩的恐怖游戏也多,以前还和同时开玩笑说,什么时候有全息技术了,她一定要设计一个恐怖游戏移植进去,让玩家感受一下身临其境见鬼的vip待遇。 现在她提前感受到了。 游戏体验极差——在知道自己真的会被鬼拉着送命之后,任谁都不会胆子大的。 周雪透过打开的窗户,小心翼翼往外瞄了一眼。 根据以往经验,她大概要在梦里待上四十分钟左右,可是今天场景变了,可能是鬼在她身边待久了,影响也变得深入了吧……她不知道今天的变化意味着这什么,只能尽量摒弃掉最坏的念头,努力去撑四十分钟。 作为一个对恐怖情节设计颇有心得的人,周雪看着外面的一片漆黑,坚定了要出去的念头。 恐怖游戏或者恐怖电影里,落单不行,乱跑不行,可这两条准则全部建立在多人的基础上,且剧情一定要弱化。 现在她清晰的知道会有谁来找她——无非就是那个已经进化到拿着刀在梦里追她的男人。 她肯定不可能安安稳稳在这里待着,不用想都知道,过不了多久,那个人就会来到这间囍房里来和她“成亲”,她必须在对方到来之前逃出去,躲起来,能躲多久是多久,最好能把这场梦撑过去,这样的话,明天、后天、大后天……再做这样的梦,她就有经验了。 正这么想着,门口传来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一同前来的,还有一曲悠扬的小调,只是哼曲子的人心情似乎很不错,调子都飘飘的,带着种独 特的危险感。 周雪脸色一变,扒住窗子就要往外翻。 她的衣服还是太长了,动作不方便,又怕搞出动静被发现,死死咬着牙,控制得十分辛苦。 门响了。 周雪也千钧一发地翻了出去。 月亮还是有的,散发着聊胜于无的光辉,让她不至于摔倒。 屋外是一片小草地,好像被园丁精心呵护过,种着点叫不上名字的花,球形草团的修剪技术颇为不赖,有一丛恰好就在窗边,能将周雪的身形挡上六七分。 哼曲子的人进了房间,曲声骤停。 “嗯?跑了?”低沉的男声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满,仿佛变态杀手发现到手的目标趁他不注意溜了似的,有有种看着猎物做无谓挣扎的兴奋。 “让我看看……能往哪儿跑呢?” 说话声由远及近,周雪往窗沿下缩了缩,打算利用凸出来的檐边和球形草团来掩盖踪迹。 然而,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攥住了她的胳膊。 还没等她吓得尖叫,另一只手就结结实实捂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所有的声音,用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道把她往旁边扯。 周雪挣扎着,余光瞥见后面红色的袖口,心中一阵绝望:“完了,怎么这个东西还会瞬移的?” 她被迅速地拖了挺远,在另外几个连在一起的草球后停了下来,扯她的人不耐烦地压着声音道:“动什么,想被发现?” 声音阴郁,冷得像块冰,语气也凶,活像在嫌弃一头猪。 周雪身体一顿,听出来这声音和房间里哼曲子的人不一样。 她不再挣扎,刚想请后面的人把捂她嘴巴的手拿开,就看到自己爬出来的窗子还在轻轻扇动。 ……对啊! 她出来的时候把窗户推开了,然后就躲在了下面,可窗户的两扇窗叶并没有恢复静态,而是小幅度开合着。 只要进房间的人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有人刚从窗户离开! 周雪一阵惊恐,抬眼看着,果然,下一刻窗户里就探出来半个人。 那是个戴了半张面具的男人,眼睛和鼻子被遮住,只留出个嘴巴和线条优美的光滑下巴。他头发半长,探身的动作极具侵略性。 “低头。”身后的人冷冷提醒她,放开她的胳膊,把她头往下摁了摁。 周雪:“……” 她配合着俯下身,确保不会被窗户那边东张西望的男人看到,从草球叶子有限的缝隙里朝那边看。 只见那个男人似乎是笑了笑:“躲得挺好啊~是不是在——这里呢?” 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柔韧性,将整个上半身几乎是倒着探了下去。 一只手高高抬起,手中握着一把尖刀,对着窗檐下就是狠狠一刺! 原本看起来还风度翩翩的人,直接暴露了疯批本性,让人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升而起。 周雪开始庆幸自己嘴巴还被捂着了,因为她在刚才的一瞬间差点惊叫出声。 如果她没被拉走,躲的就是男人现在看的位置。 本想利用灯下黑的远离躲过一劫,却忽略了暴露她位置的窗叶,还好有人拉着她转移了位置,否则,可想而知她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强烈的后怕席卷而来。 男人却好似有点没想到:“哦?居然不在这里?比我想象中聪明一点儿嘛……” 周雪:“……” 他的身体缩了回去,好像离开窗边了。 身后的人现在才松开她的嘴,同时往后退了退。 周雪带着满身冷汗回过头去,看见一位面容冷峻深刻的年轻人。 她瞬间就确信,这个人她在之前的梦里没有见到过,事实上,就连刚才那个哼曲子的男人,在气质上都和梦里那位要她乖乖成亲的男人有点细微的差别。 但后两者明显还是一个人,只是不知道,怎么今天突然多出了面前这个从没见过的人,好像还是帮她的。 最诡异的是,这个人穿着大红色囍服,虽然没有戴配套的帽子,但很显然,这是新郎服。 赵一酒见任务目标呆呆望着自己,眉头皱了皱。 他最讨厌的就是保护型任务,这意味着他的命不再是他自己的,能不能活下去在很大程度上都要由保护目标的智商及配合程度决定。 他不耐烦地扯扯周雪:“先离开这里,他顾及风度才没 有跟着翻出来,不代表他会放弃彻底检查这里。” “哦哦。”周雪还在思考原来新郎和梦里要带走她的坏蛋不是一个人,闻言只能乖乖点点头,任由对方拽着悄声走向了另一个院子。 走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是“新娘”,对方是“新郎”,那想杀她的那个变态,额,这么说倒也没错,那个变态……又是谁呢? 既然那人不是新郎,他又为什么要她回来成亲? 而且现在看起来,“新郎”和那人并不是一边的,甚至还想保护她,她顿时想不通,那个人每天晚上都要她做什么哭泣新娘的意义是什么。 新郎对院子很熟悉,拉着她来到花园里,花园花花绿绿的东西最多,在遮挡视线这方面很有优势,而且场子大,不会被堵。 半晌,两人在假山后蹲下来,周雪终于能开口问了:“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赵一酒看她一眼:“方府。” 在周雪入梦之前,他就已经在这片地方转悠好久了。 这里就是个完整版阴宅,布局和第一阶段里的那个五进五出的大院子一模一样,但是繁华很多。 没有佣人,也没有老爷、夫人,他醒来的时候还是白天,身处周雪刚才躺的那间主屋,出去逛了两圈,他发现了四处游荡的嫁衣新娘刘雪。 刘雪似乎意识不清,飘来飘去也不嫌烦,他远远望着没去招惹,直到夜幕降临,她才习惯似的回到主屋躺下。 除了她之外,府里还有一个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疯子,疯子头发半长,束在脑后,戴这个面具,说实话,那气质,第一眼看上去,赵一酒还以为是虞幸。 他想去汇合,被疯子发现后,才意识到这不是虞幸——因为疯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咦?方小少爷今天似乎不太一样啊”。 之后,他们展开了一场追逐战。 疯子玩得很高兴,手里的刀寒光闪闪,后来大概是累了,终于放弃了四处找赵一酒扮演的新郎,赵一酒这才有空去搜索线索。 因为这里是繁华时期的阴宅—— 这意味着,很多第一阶段不曾出现的线索,在这里都能找到了。 他先是通过族谱确认了这家有钱人究竟姓什么,凑齐了残缺的身份信息,然后又收集了点文字信息,确定这府里再没有别的人或者鬼存在了,荒诞推演系统终于给了他更详细的任务。 只有一个小时。 赵一酒在方府只见到了刘雪和疯子,并且确定这两者不是赵儒儒和虞幸,所以他意识到,自己是这个阶段任务的“落单者”。 保护周雪时限是三天,第一天他只需要承担一小时,说明在外界,虞幸和赵儒儒正以另一种当时进行着任务。 而他,他的这一个小时,不会比两位队友的十二小时轻松。 根据身份信息,他知道自己扮演的是周雪梦中的方家小少爷,但他也不知道周雪在梦里死亡会发生什么,只能当做在现实中一样,保护周雪不要被疯子抓到。 “方府……是什么地方?”周雪有点茫然,她之前从没有听过这个词。 而且一听到“方”,她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方幸的脸。 其实想一想,方幸长得和那个要杀她的人……似乎有一点点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方府就是方府,”赵一酒侧耳听着四周的动静,顺便看着系统给出的倒计时,“是你的梦,我哪知道。” “诶!?”周雪这下真的惊了,“你知道这是我的梦?不不不,这个也不重要了,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吗?” “这人没名字,府里的人都叫他大师。”这是赵一酒通过搜到的线索确定的,他眼神冰冷,心道,虞幸猜的果然没错,有一些角色不是不存在,而是第一阶段里提不到而已。 “他是我死后我母亲请来的,据说本事不小,整个阴损的主意都是他出的。” 赵一酒的扮演要求是,他必须好好扮演方小少爷,包括在周雪的梦里,他就是个清醒认识到自己处境的“鬼”。 果不其然,周雪虽然很清楚自己梦里不会真的出现活人,但还是打了个冷颤。 第三十八章 梦魇(10)-古怪 第一晚的梦境并不太难熬,尤其是赵一酒找到周雪并将她保护起来之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疯子一直在方府中游荡,似乎不找到他们不罢休,可赵一酒躲在旁边偷偷观察的时候也能看出来,疯子走路的步伐很从容,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急切。 好整以暇。 这个词才最适合疯子现在的状态。 他不得不带着周雪随时改变位置——对方对这个府邸的熟悉程度远超过他们,躲在某个角落里的想法根本不现实。 好在,他只需要带周雪躲一个小时,今晚就算过去了。 赵一酒走在周雪身边,一边走一边心理盘算着。 周雪离开这里,危险起码少了一大半……至于他自己,由于扮演的就是方小少爷的角色,他知道自己八成是走不了的,还得在这个方府中和变态疯子纠缠,尽可能地收集线索。 “……” “啪!” 陶罐碎裂在身前,即使赵一酒提前有所感觉,把周雪往后拉了一步,周雪还是一个踉跄,脚腕被飞溅过来的碎片划破一道血口子。 要是赵一酒不拉她,瓦罐当头砸下,她只有头破血流一个下场。 她不由自主地低呼出声,然后抬头看去。 这里是柴房前面,她和身边这位“新郎”进来之前,特意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那疯子的踪迹。 可事实证明,当疯子想隐藏身形的时候即使是厉害的帮手新郎也无法察觉。 她抬起的眼睛,正对上屋顶上,疯子那半张面具下微微勾起的嘴角。 这人没有半点拿罐子砸人有什么不对的自觉,他手里甚至还有一个,见周雪抬头,嘴里还笑道:“呀,被躲开了啊~” 他说完又看向警惕着的赵一酒:“还有这位……方小少爷,今天你是不是太精神了点?” 赵一酒根本不理他。 虽然这种说话方式挺容易激起人的怒火,可架不住他在虞幸那儿已经听过不少次,都快习惯了,这个疯子寥寥几句还激不动他。 疯子半躺在屋顶的砖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半晌眯了眯眼睛,手中的瓦罐冲着周雪头上招呼过去,周雪急忙一躲,可瓦罐还没接触到她,半途就被赵一酒截胡,用短刀砍碎飞了出去。 “快走。”赵一酒看了一眼时间,只剩下三分钟了,他觉得他只要护住周雪,三分钟只是很少的一段时间。 上面那个疯子……好像更多的只是在玩,还没有动真格的,否则刚才砸下来的就不会是瓦罐,而是刀尖。 赵一酒和周雪的身影带着紧迫迅速消失在院子里,戴着面具的男人仍然斜躺在屋顶上,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还行,有点意思的小孩。”他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腰带上,一条腿曲起,“可惜……不得不杀了你呢,否则,怎么给阿幸送礼?” “你的人头,他一定会喜欢吧?” …… 寒冷入侵了被子,将周雪活生生冻醒。 她这次醒得还算平和,因为在梦境的最后几分钟里,那个疯子似乎放弃了追赶他们,让她度过了一个还算安稳的结尾。 用放在枕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她才睡了两个小时。 周雪却仿佛睡了七个小时似的,在梦境的刺激下,一点儿都不困了。 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脑中浮现一片红色,不同的是,这次想到红衣,出现的不再是从前梦中的疯子,而是方府的新郎。 不知是不是今天在梦里遇到了这个好心的新郎的缘故,虽然那个新郎看起来脾气很不好,但起码在保护她,让她产生了一种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反抗的感觉。 此时,虽然做了离拜堂更进一步的梦,但是她反而处于这一个月以来最安心的时刻。 ——只有片刻。 感受到无尽的寒冷,周雪冒出一个念头,睡觉之前,她不是已经把空调打开了吗? 她撑起身体往周围看去,发现窗户有一条小缝,冷风不断从外面挤进来,而空调不知为什么罢了工。 房间里时常出现一些怪事,周雪已经习惯了,对她来说,只要不危及到生命,像现实里这些小小的意外,已经不值一提。 反正太在意除了会让她特别害怕导致失 眠以外,没有别的用处,还不如放宽心,好好想想这事怎么解决。 她轻轻下了床,抹了一把在梦里憋出来的冷汗,觉得全身都黏黏糊糊的,但她还没大胆到半夜去浴室洗澡的程度,只能拿毛巾擦了擦,然后观察空调发生了什么事。 “插头被拔了……”她喃喃两声,重新插好插头,把空调打开。 在等待房间重新温暖起来的间隙,她坐到了床头,摸了摸凉丝丝的睡衣,想起了梦里疯子的脸。 这是唯一一次,她醒来后还清晰地记着梦中人的长相。 那个疯子,很好看,浑身上下透着股矛盾感。 他似乎很注重仪态,但在做出杀人动作的时候,又是不管不顾,活像个变态。 呸! 本来就是变态! 可是他……长得和公司里那个方幸真的好像啊。 等等,方幸?方府? 长得像? 周雪眼睛睁大,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想想看,他们这个“梦魇”项目组成立的时间,亦不过是大半个月前,而在此之前,方幸因为另一个项目的关系,常往她这个部门跑,如果说,她身上的异常不是去扫墓导致的,而是方幸偷偷做了什么小动作—— 完全有可能! 这么想着,周雪回忆起今天白天方幸对着鬼新娘的照片所提的意见。 裁纸刀,红指甲…… 越想越像。 她吞了口唾沫,抱紧了自己。 “之后还是少和方幸接触好了,起码得好好看看他有没有表现出异常。”虽然方幸平时看起来哪儿哪儿都很异常…… 空调的制热很快,周雪却感到浑身发冷,她的困意重新袭来,不一会儿,就摸着颈间的白玉沉沉睡去。 一觉到天亮。 天光泛白,外边传来了小区里早起的大爷大妈晨练的声音。 就在周雪隔壁,虞幸听到卧室床上的赵儒儒正在悄悄嘀咕,从地铺上坐了起来,眼皮懒懒地不想睁开。 “你在干嘛?”他从周雪房间探查回来后放下半颗心,实打实睡了一觉,此时声音带着刚起的嘶哑和慵懒,“占卜吗?” 赵儒儒被子还盖着腿,头发也是松散下来的,虞幸看过去,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把不知名的豆子,撒在床单上认真地摆着图。 “嗯,占卜,你先别说话,嘘。”赵儒儒眯着眼睛看撒出来的图案,好半天才发出一个有些疑惑的音节:“咦,没问题?” “什么啊。”虞幸掏手机看了一眼,被上面的六点半亮瞎了眼,他又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头,声音变得闷闷的,“有什么问题我应该能感应到的,出什么事了?” “我跟你说哦,昨天晚上你先睡了之后,我本来想守夜来着。”赵儒儒的声音从被子外面传来,“可是我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还睡得特别香!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在推演里放心大胆睡过,除非被鬼物影响。” “啊……”虞幸一时无言。 原来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才占卜的么……他翻了个身,没搭话。 这个是他得到不死能力的后遗症之一,近几年才出现的,凡是夜晚和他离得近的人,都很容易陷入沉睡。 换句话说,他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形自走强力安眠药。 之前在棺村的时候,肖雪宸好像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虞幸蒙在被子里,他知道由于一片漆黑,直播间的镜头八成切的也是被子外,所以他现在很可能处于一个不被注视的状态。 大概是因为刚起床还不清醒,他的眼神微微放空,有点怔住。 赵儒儒说……她从来没有在推演里睡过好觉,除非被鬼物影响。 被鬼物影响…… 他的能力和鬼物真的这么像吗? 体内的气息被熟悉鬼物的许树认成厉鬼,灵堂里赵儒儒也以为他被鬼附身,再加上爱丽丝地狱里让镜鬼都害怕的恢复能力,以及亦清说过,鬼物之间可以互相感应,而他对诅咒、祭品、鬼魂这些东西的感知能力都远超过一般推演者。 或许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是厉鬼一样的存在? 这个认知从来没有在他脑子里出现过,今天不知为什么,以往的种种细节都浮现上来,让虞幸少见的有些不确定。 万一很久之前伶 人的那些研究员对他做的事,就是把他改造成鬼物呢? 万一只有他一个人一厢情愿地认为,他还属于人呢? 许树是许家极为出色的推演者,和鬼物的亲和力最强,对方真的会因为一眼看错就来找他试探么?换做是他,只能是有很大把握才会这么做。 被子里太闷,虞幸倒也受得住,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想得太多了。 事到如今,他是人是鬼还是怪物,重要吗? 不重要了。 他只要做完自己该做的,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是打破扭曲的规则回归尘土,还是称谓心智不全的鬼物,得到的是救赎还是更多的罪,都无所谓。 他只要完成自己该做的。 “啊啊啊,不可置信,怎么算都告诉我无恶无灾,难道真是我忍不住睡着了吗。”赵儒儒又算了好几次,最后暴躁起来,一掀被子,“好了,我要起床了!” 因为在直播,两人睡觉的时候都只脱了外套,赵儒儒爬起来后还想把打地铺的虞幸揪起来,遭到了严厉的拒绝。 “起床了大佬!” “不起。” “喂喂喂在推演里赖床你也太牛逼了吧。” “谢谢夸奖。” “我给你做早饭?我做完你就起来吃哦。” “我不吃,别吵我。” 由于虞幸坚决表示不睡到八点他必不可能起,赵儒儒又不敢真闹他,只能一个人嘀嘀咕咕去洗漱、做早点。 就在他们平安度过第一晚的时候,观众们纷纷散到了其他人的直播间。 由于时间流速,仍处于第一阶段任务的队伍能让观众很好的消磨掉没有剧情的时间,免得疲劳。 直到临近中午,快到赵儒儒和周雪约定的去墓园的时候了,观众才一窝蜂涌了回来。 [幸的心理素质我是服的] [啊?十一点了,不会刚醒吧] [刚醒谈不上,他起床之后就一直在写写画画,写的什么镜头不放大看不清,只知道他画画的时候真的很认真,原画师本师] [说不定人家现实里就是画家,我看他气质上就很有艺术气息] [楼上新来的?你看到的不一定是幸本身的样子哦] [这边没有冷酒那边好看,不知道推演系统怎么想的,这边还有空睡觉,冷酒那边直接逃杀n小时,太不公平了] [冷酒和那个npc,或者说boss,不至于现在还在对抗吧] [没想到吧?还真就没怎么歇过,我总觉得怪怪的,那个npc体力比冷酒好多了,明明都是鬼魂身份] [不然怎么叫boss,我怀疑这个阶段的难点和死亡点就是大家一起入梦和那什么大师玩逃杀了,还得带着周雪这个拖油瓶] [没办法,保护型任务就这个鸟样,祝好运] [所有队伍都结束第一阶段了,哇,赵嫣然失去男朋友之后反而爆发了诶,她的组和另外两个组几乎同时进的会议室] [那长桌时间岂不是很热闹] [进度渐渐追回来了] 三大家族的成员不愧是推演者中的精英,在死亡平行线中,他们往往能凭借更强的智力或天赋拉底死亡率。 第一阶段结束,除了赵嫣然组的外姓成员,剩余的二十六人,全员存活。 在后面的组凭借时间流速差狂追进度的时候,赵儒儒已经收拾好,与周雪一起出门了。 墓园离市中心远,位于远郊区,高铁通不上,于是两人决定先坐高铁到最近站点,再打车去,毕竟……开自己的车去总不太值得,万一出了什么事,人最后活着,车毁了,周雪也是会心疼的。 从窗户目送两个女生离开,虞幸好整以暇地接了杯水,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他上午写的东西。 当然不是在画原画。 他怎么可能在有很多线索需要整理的前提下,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扮演上。 整理好之后,虞幸把纸塞进书桌抽屉,起身走出房间。 他套上外套,打了辆车,报上了墓园的地点。 赵儒儒一直在手机里和他通报路程进度,看起来,应该是两个女生会先到。 虞幸捏着手机,面朝窗外看风景,偶尔回应两句司机师傅的闲聊话题,终于在某一刻—— 赵儒儒不回他了。 整个人如同消失了一般,突然没有了消息。 第三十九章 梦魇(11)-墓园 这个时间,既不是清明节,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祭奠日子,墓园门口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人从门口的商贩手里买了几束花,踏上了向上的柏油路。 虞幸淡定地付钱下车,顺手买了两束白菊。 刚才他以原画设计遇到问题的借口在微信上找了周雪,同样没有得到回复,对方像是和赵儒儒一起失去了踪影。 两个都不见了,还挺有意思。 这么想着,虞幸抬眼看了看。 这座墓园规模不小,建在半山腰上,从平地上看,能看见一座座黑色石碑被笔直常青树分割开来,就像阶梯教室和它的座椅们。 若是家人的墓碑序号靠后,想去祭奠可是要走很长一段路的……好在人不多,他利用出色的视觉扫一眼,就能看出哪个墓刚被祭奠过。 不管赵儒儒和周雪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们起码是看到墓碑后才有事的,不然不合理。 既然祭奠过,就会留下痕迹,花、水果,这些都是很明显的东西。 微风徐徐,中午的风没有夜里那么凶残,吹在身上刚刚好。 虞幸就这么拎着花走了一会儿,脚步不急不缓,就像个来墓园散心的家伙,嘴角带着点闲适的笑意,一点儿也看不出急切。 某种意义上说,他的一举一动,确实和周雪梦中的疯子很相似,这是一种源于细枝末节的习惯,很难伪装。 也难怪赵一酒会在疯子戴了面具的前提下把人认错。 不过虞幸倒是真的不太担心赵儒儒,之前也说过,周雪在和赵儒儒吃饭的时候撒了谎,赵儒儒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推演者,一定会对周雪保持警惕。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搞小动作的是周雪,虞幸不相信赵儒儒会被一个确确实实只是普通人的周雪怎么样,如果不是,那更简单了—— 赵儒儒和周雪都消失了,如果赵儒儒出了事,周雪也跑不掉,但他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就说明周雪的生命尚在,同理,赵儒儒没理由死。 “啊,是那个吧。” 他一手插在兜里摸着手机,一转头,在左侧的那一排墓碑中看到了垒成“品”字的贡品苹果。 于是他从路中间折过去,踱到了这座墓碑前。 果不其然,墓碑上的名字写的是“梁二妮”,上边还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其实在这种墓园,老人一般都是合葬的。 先去世的那位先填上照片,后的那一位照片则是一个空缺模样,名字已经早早写好。 可梁二妮却是独葬,名字和照片在整座墓碑最中央,说明她起码在子女这边看来,她并没有老伴。 也不知梁二妮的丈夫为什么没有位子。 虞幸居高临下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从这张颇有年代感的年轻照片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周雪说,她奶奶年轻的时候受过不少苦,也就后来,才在子女的照顾下,生活渐渐好起来。 这个“后来”,指的应该是三十多岁的时候。 那墓碑上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女孩……这张照片……是谁给她照的?又是怎么在无数动荡后保存的如此完好,连一点褪色迹象都没有的? 或者说,他现在最好奇的是,这块墓碑究竟是按照谁的吩咐定制的,周雪绝不可能有自己奶奶十几岁的照片吧? 照片上的女孩娇俏可爱,虽然不是特别好看的类型,但十分有灵气,重要的是和周雪现在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说是祖孙两人,五官模子差距竟然这么大。 梁二妮梳着两个垂下来的麻花辫,穿的当时十分流行的学生装,也就是半袖加及膝长裙。 虞幸目光暗了一些。 年代似乎对不上……方府那个时候,要比女学生存在的时间要早一点。 真有趣,梁二妮到底和那块刻了“伶”字的玉有什么关系? 事关伶人,他对梁二妮的兴趣甚至超过了周雪。 虞幸看够了,蹲下来,将手中的花束轻轻放在碑侧,轻声喃喃道:“是你做了什么,让周雪和柳儒儒消失了么?” “周雪的恐惧很奇怪,她怕的不是鬼,不是 血,各种恐怖的意象都不能影响她,她唯一怕的只是死而已。”他说的话当然没有人回应,诺大的墓园中,只听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为什么呢……因为她早就见过鬼?早就已经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鬼魂对人类的无可奈何?”虞幸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玉不是你送给她的,你想带着这块玉走,却被周雪抢走了,对么?你死后找过她,可却拿她没有办法,所以现在面对梦魇,她一样有恃无恐。” 回应他的是一阵骤然刮过的风,呼啸而过,吹散了虞幸的每一个音节。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事实依据,坦白来说,梁二妮这条线,和他们的主线任务并没有多大关系。 要是硬说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原因,那应该就是,这条线是支线,和“特殊嘉宾”的礼物有关吧。 虞幸想走完支线,看看那位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 但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结论在说出来之后,梁二妮的墓碑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伸出手指抚上明显被擦试过的碑面,脑中思绪翩翩。 赵儒儒和周雪被弄去了哪里呢? 还有什么是他需要触发的吗?或者只有周雪在场,才能出现异常事件? 他必须尽快联系上赵儒儒,确认两个女生的动向。 恰在这时,虞幸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摸出手机一看,居然是一个来电。 来电显示——“柳儒儒”。 这是他们昨晚就交换了的联系方式,微信、企鹅号乃至电话号码都存了一遍。 虞幸眉头一挑,将电话接起。 “喂?幸,周雪不见啦!”对面的赵儒儒气喘吁吁,而且周围似乎有很多人,人声嘈杂。 “……等等。”虞幸打断她,“你在哪儿?” “我在地铁站……我不是跟你说,我们打算先坐高铁再打车吗?可是刚下高铁,我刷个通行码的功夫,一回头她人就不见了!我只能去找,联系她也联系不上,真是的……” “你们刚下地铁?”虞幸怔了怔。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第一,赵儒儒似乎并不知道她的手机失联了很久这件事。 第二,如果两个女生还没有来墓园…… 这座墓碑前的贡品水果是从哪里来的? “……” 电话一来,刚还被虞幸说出来的推测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观众们顿时躁动起来。 要说周雪为了这块玉的保护作用在奶奶快去世时进行了抢夺,这事儿也有人猜到过。 甚至,周雪为了玉杀死奶奶,家里人息事宁人对外宣称梁二妮是老死的,导致梁二妮变成了怨灵,这个可能性也被某些认真跟了剧情的观众提出过。 可赵儒儒的电话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就像虞幸所说的,一通电话打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疑问。 [我去??卦师还没来墓园?] [不对吧,按照时间,她怎么着也不会是刚下高铁,虞幸都下了出租车在墓园逛半个多小时了] [你们谁去卦师那边看看发生了什么?] [嗷呜~时间被吃掉惹~] [楼上别他妈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lsp公会的,你装什么萌妹子呢] [就没人关注一下水果哪儿来的吗] [细思极恐] [细思恐极] [墓碑上的灰也被擦掉了,苹果上也一点灰尘都没有,这种地方灰大,旁边就是烧纸钱的火炉场,基本上几分钟就会脏] [是啊,空气中灰尘大,这个苹果和墓碑显然说明几分钟之前还有别人站在这儿] [靠,我跟着幸一路走过来没看到别人啊,肯定还没走!] 为什么时间对不上,谁放了苹果,有没有人撒谎,梁二妮怎么死的……这些问题都被指了出来,但没有一个能在此时找到答案。 一切似乎都在某个节点和正常规则产生了偏差。 不经意间,逻辑上可以说得通的事情就变得荒诞起来,隐隐宣告着一个事实—— 这次,虞幸真的猜错了。 周雪 真不是进了墓园才出的事,而是在地铁站就已经失踪,而赵儒儒完全意识不到她在虞幸这儿丢失的时间,正着急的寻找着人。 他看着那盘贡品苹果,总觉得它莫名刺眼起来:“奇怪。” 一路上都没看见过反方向离开的人,来祭奠的会是谁?现在这个人在哪里,会不会正躲在暗处看着他? 如果他计算出来的最终结果是错误的,只能说明中间某个变量产生了误差,他认为梁二妮的鬼魂曾经对周雪有过恶意,必须由“周雪在墓园看过奶奶后失踪”这件事来佐证。 可现在靠近源头的部分不一样,他所有的推测就都不成立。 “看来是出发点错了。”虞幸低声道,“这样的话,梁二妮不一定与主线无关,所有线索都要重新组合排列。” “啊?你说什么?”电话那边的赵儒儒疑惑地问。 他顿了顿:“没什么,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好,周雪千万不能出事,好在我刚才已经去女厕所起过卦了,她短时间内没有什么危险。” 赵儒儒很快截了个图,在微信上发给了虞幸。 电话暂时挂断,虞幸这才看到,在他对着墓碑说话的时候,赵儒儒已经打了两个微信电话给他,可是“方幸”对这类邀请的设置是禁音,导致他没有接到。 “电话是鬼模仿赵儒儒打的”这个可能性也无限减小了。 虞幸一言不发,他脑子里隐隐出现了某些碎片般的灵感,可由于太虚无缥缈,暂时还成不了型。 这样也好,虞幸想。 游戏嘛,就是要有点挑战,才能带来乐趣。 他越来越觉得,第二阶段的任务绝对被那位特邀嘉宾篡改了很多。 只有伶人,才能跨过漫长岁月,抓住他的思考习惯,从而给出完美的误导。 可正因如此,虞幸也会是最能反向推导出伶人想法的那一个。 他转身,望向下方广阔的碑林,面色如常。 直播间的观众甚至不能从他的表情里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殊不知,如果他眯起眼睛,或者自目光中闪过玩味,都仅仅意味着他饶有兴趣而已。 当虞幸真正兴奋起来的时候,他往往会把这种感觉藏在最深处,无论内心是火山喷发还是万里冰封,都有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其剥离出来,产生一道叫做“孤独”的壁垒。 壁垒坚不可摧,里面笼罩着属于虞幸一个人的秘密和玩具。 疯子和疯子,如果不合作,就总要较量出个输赢的嘛。 …… 地铁站人挤人,周末的到来使人流量硬生生提高了一个等级,赵儒儒混在人群中,以斜挎包挡着手部的动作,试图在吵闹中算出周雪的位置。 很可惜,算卦需要在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下进行,过分的吵闹让赵儒儒心生烦躁,筷子在手里转笔似的转了一圈,愣是一点东西都没感应到。 她眉头皱起,要不是在女厕所算出来的卦象不算太差,她这会儿已经要爆炸了。 即便如此,周雪的踪迹还是一点儿影子都没,这女人就好像一滴水,融入了平静的湖面里。 “啊啊啊太烦人了。”赵儒儒深吸一口气,维持住了平日里冷静的形象,不情不愿地收起了算卦工具。 她精通卦术,但起卦消耗精神,尤其是短时间内不断起卦,对她的理智是个不小的伤害。 为了安全,她一段时间内不能再算了,只能靠眼睛找。 有人可能会觉得,赵儒儒太废了,打不了跑不了,推理能力还不亮眼,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算卦,就这样限制还那么多。 事实上,预言、占卜、算卦等能力,在推演者中远比高武力值受欢迎,因为只要有这种人在,就意味着在关键时刻,倚靠这些能力,团队能避免很多死局。 赵谋也是因为在一件祭品种获得了罕见的占卜能力,才迅速崭露头角,最终稳稳带着自己这条直线爬升到本家都要重视的程度。 赵儒儒在本家的重要性比起赵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挤在人群中,心很累。 第四十章 梦魇(12)-灰天 地铁站人很多,恰有一辆地铁靠站,从中走下许多神色麻木的行人,他们面无表情地遵循着靠右走的规则,与另一群麻木的人擦肩而过。 “请各位乘客遵守规则,先下后上……” 广播机械而死板,却带着令人舒适的轻柔,一遍一遍播报着重复的话语。 虞幸从东入口走了进来,朝四周观察着,他只略加掩饰的打量让一些行人有所察觉,玩手机的、等人的、聊天的都对他多了几分关注,时不时朝他瞟一眼。 一列人正好刚下车,与他相对走过,风尘仆仆,他余光瞥过,然后收回目光,朝等在前面的赵儒儒走去。 “你来得这么快?”赵儒儒正摸着自己腕间的红色绑带,不经意一抬头就看见了虞幸,她迎上来,有点惊讶,“这才多久。” 虞幸挑眉纠正:“三十分钟,不快了。” 他从墓园出来再打车、走进地铁站,这其中花费的时间对于一个内心焦急的人来说绝对不算快,尤其是任务目标丢失,赵儒儒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 除非——她是真的很意外。 果不其然,赵儒儒顺手掏出手机,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往屏幕上看了一眼:“三十分钟?开什么玩笑,明明才……诶!?” “真的……等等,怎么会快两点了?”她呆滞了一下,随后眉头紧紧皱起,“我和周雪只不过坐了个高铁而已,不可能费了这么久。” 赵儒儒掌心发烫,她握着拳头的右手正攥着硬币:“时间不太对劲。” 刚才给虞幸打电话的时候她也看了手机,只是没有注意时间。 不知不觉间,时间似乎过得太快了,快到她想不到自己做过什么事可以将这么大的一处空缺补起来。 “是啊~恭喜你终于意识到了,我们之间的时间产生了差距,而且,这个时间似乎是以我的为准。”虞幸的时间是正常过去的,他手插在口袋里,觉得周围人太多不方便说话,朝一个人少的角落抬了抬下巴,示意去那里说。 但事实上,地铁站根本没有什么能 不被听到的地方,两人在npc们面前都需要维护他们所扮演的角色的人设,只能简单谈一谈。 虞幸靠在站点的柱子旁,脸色阴阴沉沉:“她离开前有预兆吗?” 一瞬间赵儒儒还以为虞幸在学赵一酒,过了两秒反应过来,昨晚虞幸跟她说过他的人设,就是这么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 大概……艺术家都性格古怪? 她抛开一瞬间有的没的的想法,回答道:“没有啊,我在她前一个下车,一转身就没了。” 虞幸接受着周围路人的打量,对这些目光习以为常,接着道:“会不会是她根本没下车?” 赵儒儒气乐了:“你当我智障吗。” 没下车和下了车消失之中的差别她算不出来? “哦。”虞幸也只是随便一说而已,他看看拥挤的地铁站,听着赵儒儒复述她“有多么担心自己的邻居”,听到后来直接不耐烦:“看来地铁站里是找不到了,先出去看看?” 既然周雪可以消失,那这个地方就不能以常理来看待,与其期盼能在哪个犄角旮旯找到周雪,还不如期待一下出了地铁站周雪会不会自己出现呢。 耗时间在这里做无用功是没有用的,周雪暂时安全不代表她过一会儿也会安全,时间是浪费不得的。 赵儒儒也就是想找个借口和虞幸集合,她必须和虞幸信息量对等才行,不然容易让鬼物利用。对于虞幸的提议,她自然是满口答应。 顺带着,她还以担心为由,正大光明地将周雪梦中遇到鬼的事“告诉”了虞幸,算是补充了一下设定,让虞幸后面在周雪面前的出现提供了合理解释。 两人算盘打得响,一路往外走去,虞幸是从东门进来的,这次和赵儒儒从西门离开。 又一列车停靠,人们从车内两人把这些纷纷扰扰的声音抛在身后,乘坐电梯往上。 电梯的终点是出口,不远处就是一条商业街,各色大楼林立,可他们出去的时候,一抬头,看见的不是如出门时一般云层粼粼的漂亮蓝天,而是灰蒙蒙像掩了 一层黑纱一般的天穹。 就如同阴天的临晚,无边无际的失色布匹裹挟这个世界,仿佛要一起坠入另一层空洞的梦境。 一盏盏造型独特的路灯亮起,映在虞幸墨色的瞳孔里,代替了消失的星辰,映出一片星星点点。 虞幸的影子在这些虚幻光彩中不甚清晰,难以捉摸。 他望着天,眼中闪过思索的意味,迈出电梯,踏入了喧嚣之中。 “晚上了……?”赵儒儒惊异地看着四周,对这个阶段任务的背景设定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之前,刚进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尤为正常,就好像“现实世界”一切稳定,遵循规律,“梦境世界”则完全与现实割裂,属于周雪一个人的遭遇。 所以下意识的,无论是她还是虞幸,都以为在“现实世界”是不会出现规则性的怪异的,除非像是特意前往墓园这种行为,专门去触发一个剧情。 可结果呢?周雪无声无息在“现实”中消失,天空在他们没看到的时候从蔚蓝变成了灰黑。 说明这个“现实世界”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平和,在熙熙攘攘的假象之下,暗潮汹涌。 赵儒儒又看了看手机,只见几分钟前还一点多接近两点多的数字,现在已经变成了六点多,即将入夜。 “看来我们对三天的时限认知有误。”虞幸在她身旁,语气怎么听都淡定的很,赵儒儒甚至怀疑他在来地铁站找她之前就已经料到了这种事的发生,所以现在不过是预料之中。 “不需要保护她72小时,有时候时间会被大段大段跳过。”他在广场上停住脚步,“昨天几乎没有被跳时间,今天却接二连三的跳,一定有原因。” “这原因会是关键吗?”赵儒儒难得在疲惫中对上了虞幸的脑电波,“对了!周雪的消失是不是和时间跳跃有关,恰好那时候时间变了,所以她原地失踪,其实是她正常前往了别的时间线?” “在她眼里,我也刷一下就没了吧,但因为我接不到另一个时间线的短信,只能接到当时的。” 第四十一章 梦魇(13)-晃眼 虞幸点点头,摸出了手机。 为了以防万一,他习惯手机静音,虽然不知道时间跳转的节点具体在哪里,总之,如果赵儒儒的猜测是对的,周雪真的只是进入了另一个时间线,那么她应该已经看到了他中午发过去的关于游戏原画的问题,并给出回复了才对。 刚点亮屏幕,一大串垃圾广告推送就挤进了他的通知栏,他直接一键删除,然后打开了微信界面。 果不其然,在几个其他同事发来的工作微信下方,三点十九的时候,周雪回复了他。 -周雪:啊,抱歉,今天出去有事,没怎么看手机。 -这只长舌鬼画的很好,很符合我想象中的长舌,不用改了。 -关于新娘,我已经想好全部的外貌细节了,周一再交流一次吧?对了,我有了一个新的反派角色想法,可以放在游戏还没有开始做的第二章上。 -一个戴着面具的疯子杀手,所有阴谋的真正罪魁祸首,拿着一把锥子,爱好哼曲子。 -第一章的boss新郎被主角打败后,有那么一丝悔过之心,于是附在主角身上,在第二章里充当一个感知疯子位置、提醒主角躲避的友方角色,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想法可以吗? 四点整。 -周雪:怎么不回我?不会在改画吧,双休日这么勤奋,我真的特别佩服你。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优秀呢[猫猫叹气.jpg][猫猫羡慕.jpg] 虞幸看得眉头一挑。 我只是一个美术,剧情找我商量干什么?如果是简述剧情方便我画画,也不用在最后加两句征求我意见的问句。 她……是在试探?我有什么地方变现的让她产生警惕了么? 或者说,她梦里居然有某种元素对我不利?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心同事啊喂。 赵儒儒在旁边咦了一声:“啊,我翻了一下我的聊天记录,里面有我安慰她说的奶奶一定会保佑你的,回去别想太多,好好放松一下心情吧,看来我和 她真的算是去过墓园了。”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只要不是她出事,怎么都行。” 只要周雪不出事,对推演者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虞幸没管赵儒儒的情绪变化,他又扫了一遍周雪的回复,将目光停留在了“会哼曲子”和“友方角色”两个词上。 无疑,昨晚上的梦,似乎让周雪直接多出了一个角色设想,甚至还对鬼新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剧情允许的情况下将其变更为友方角色。 为什么呢?是在昨晚的梦里看到了很多颠覆想法的画面吗? 之前虞幸就猜到,赵一酒应该是作为梦中角色存在于另一个层面进行保护周雪的任务。、 既然如此……看来赵一酒扮演的竟然是鬼新郎。 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管周雪给他发这些的用意是什么,他认为这就是荒诞推演系统在这个阶段给推演者的同伴信息。 如果提前知道了队友扮演的身份,在之后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中都能占据主动。 因为到目前为止,三个成员是分在两边,很难有交集的。 至于另一个“新角色”……阴宅那边出现第一阶段没提到过的角色在虞幸意料之中,他现在还是很想知道阴宅的夫人之流在整件事上站了什么位置。 让他在意的是哼曲子这三个字,疯子,喜欢哼唱,这些都和伶人对得上号,光是听着形容,虞幸都能想象出这个角色的样子。 那一定就是伶人,不是别人。 大概是这么多年,虞幸从来没有和伶人的线索离得这么近过,在兴奋中,他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段近乎完整的记忆来。 …… 当年那栋洋房的花园时常在清晨被一个纤细的男人占据,男人站在特定的位置吊嗓子,每一声都有很浓的戏曲韵味。 然后等虞幸被吵醒,睡眼朦胧地拉开窗帘往外看时,这个男人就会转过头,露出一个清贵与礼貌,却又带着一点点媚意的笑容,身上气质很沉稳,就像那种体弱的长辈 ,用一种假装是同龄人一般看待虞幸的目光掠过虞幸的窗户。 那段时间,虞幸天天都在伶人吊嗓子的时候清醒过来,他一开始不太高兴,但虞老爷子听了他的告状,只开玩笑说:“那多好啊,治好了你赖床的毛病,省得你天天那么迟才起床了。” 话事人明目张胆的喜爱让伶人在虞家愈发活动自如,虞幸很好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对一个唱戏的那么纵容,就因为喜欢听戏? 每天都能听到一些哼唱,渐渐的,虞幸甚至偶尔也会在画画时无意识的哼两句,等意识到时便十分惊讶。 某一天,虞幸待在自己的画室里,正在调颜料盘,伶人恰好路过,嘴里哼着调子很高的旋律,光听声音,根本无法分辨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那个时候,虞幸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趣,放下笔叫住伶人:“请等等,伶人先生。” 伶人转过头,眼角微垂,却在时时刻刻保持微笑的嘴角的衬托下并不显柔弱,反而意外的正,从容而不卑不亢。 他仿佛知道虞幸想说什么,在虞幸开口请求之前,主动说道:“小少爷想和我学唱戏吗?” 虞幸惊异于他的未卜先知,在画板后踌躇了一下,还是点头:“有点兴趣。” 伶人优雅地一笑,作揖道:“此等下九流的行业,怎么可以和小少爷放在一起呢?还是算……” “什么下九流不下九流,”虞幸却截住了伶人的话茬儿,特别认真地对他说,“你一没偷二没抢,也不杀人放火,好好的职业有什么丢脸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现在已经不合适了,人人平等。” 窗外的树上落了只下人养的黄鹂,悦耳的声音婉转地响起,绿色之中,生机勃勃。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进来,在虞幸单纯而坚定的目光中铺陈在他身上,画笔的笔杆反着光,短短的黑发衬托了虞幸和伶人如出一辙的中国阴柔风格的长相,整个人显得暖和又耀眼。 灿烂得让人晃眼。 第四十二章 梦魇(14)-火海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伶人没有再拒绝,他隔着一点距离,对着天光中的虞幸又行了一礼,笑容中似乎有些感激。 他语调轻缓:“在下一介戏子,能得到小少爷这样的人的理解与赏识,是我的荣幸。” 从那之后,虞幸一有空就会跟着伶人学些唱腔,他也真正从学习中体会到了戏曲文化的迷人。 曲有悲欢离合,偶尔,虞幸被角色影响以至于情绪低迷的时候,伶人就端着一杯清茶让他喝,还道:“干什么要伤心呢?今日与你说一句话——戏子无情。” 虞幸闷闷喝了一口,望着唱了这么多戏仍旧一下台就无动于衷的伶人,感叹道:“这话我听过,可是还是忍不住会有触动啊。” 伶人抚杯淡笑:“无论有多触动,你都必须要记住,你唱的是他人的故事,是他人的悲喜。” 他朝虞幸瞥去一眼,在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两人的相处模式仍然处于相互尊敬的程度,只是似乎隐隐亲近了不少:“既然好好的生活着,为什么要去幻想那些人的悲剧?还是说……你喜欢悲剧,更能从中找到共鸣呢?” 虞幸想了想,“噫”了一声:“哪来什么共鸣,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我还真没什么体会,不过我希望我永远也不用体会,哈哈。” 伶人淡笑:“世上哪有不悲剧之人。” …… 再后来,火舌舔舐着一切,伴随着巨物下落发出的轰然闷响与灼人的热浪,在虞幸面前,橙红火海讥笑叫嚣。 着火的房子里传来惨叫声,没有一个人能突破大火跑出来,他们的面容渐渐在热浪中扭曲,破碎,最终以一个婴儿似的蜷缩姿势,从头到脚归于焦黑。 “爸!姐姐!!孙姨!”从别处归来的虞幸望着这一切,喉咙里发出无法控制的嘶吼,他推开面前阻拦的伶人,直直往里面冲,“你放开我!我要救他们——” 背后传来一股力量,虞幸被摁着趴在了地上,伶人平日里素来纤细的手此 时宛若千斤,让他连起身都做不到。 温和有礼的男人今天穿了一身红色长袍,看到虞幸震惊的目光,嘴角勾起,越笑越猖狂。 他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凝成一个充满了轻蔑的音节: “呵。” “是你?”虞幸耳边还有至亲的惨叫,即将和心爱之人举办婚礼的姐姐也未能幸免,她双手拍在栏杆门上,隔着一道薄薄的、却在此时固若金汤的门向虞幸求救。 “弟弟……救我啊!!”女声凄厉痛苦,火焰附着在姐姐身上,让她成为了一个火人。 可虞幸现在动不了。 他的牙齿咬得很紧,咬出了血,铁锈味在喉腔涌动。 手指在地上抓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虞幸眼前一阵阵发黑,大脑如同被针刺般疼痛,晕眩感一波接一波,要把他拍死在这荒诞又可悲的境地—— “我那么信任你,我他妈的那么信任你……我爸也那么信任你!!!给老子放手啊——” 小少爷第一次爆粗口,伴随着浑身上下愤怒的颤抖,以及混合在声音里难以辩明的呜咽悲鸣。 “我说过呀,能得到小少爷这种人的理解与欣赏,是我的荣幸。”伶人竟然收了那种疯狂而快意的笑,又摆出和当初如出一辙的感激表情,只是摁着虞幸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真应了那句话——戏子无情,都是演戏而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虞幸对他吼。 “你以前宽慰我,我不偷不抢,也不杀人放火,何必自觉轻人一等。”伶人缓缓道,另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虞幸的头,“你看,你只说对了一半,偷和抢,我确实不用亲自动手,可杀人放火两样,我还是很愿意做的。” 虞幸很想杀了他。 哪怕此时的伶人给人感觉十分危险,他也没有恐惧,只想现在立刻马上把这个人丢入火中,去感受他的家人所承受的痛苦。 可是伶人力气很大,根本让人无法反抗。 他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不了惨烈的结局,不忍再看,心中的逃避情绪开始蔓延,他想闭上眼 ,仿佛只要他看不见,爸爸、姐姐,还有房子里把他从小照顾到大的佣人们就没有死。 下一瞬,他的头发被伶人抓住,强迫他把视线定格在前方。 “多好的机会,好好看着呀。不是说没经历过悲剧,没有共鸣吗?今天的感受,要牢牢记住呢……” 虞幸眼中只映入熊熊烈火,他发出不甘的嘶吼。 伶人蹲下来,充斥着笑意的柔和声音从虚空中贴到他耳边,顺便松了强迫他观看大火的手:“别这样,你的嗓子多好啊,可是唱戏的好苗子呢,喊坏了就可惜了。啊,对了,你的手也是,都在地上抓出血了,画画的手不是很珍贵么?对它们好一点啊。” 说着,他与平时一样,就这么哼唱起来。 火鳞滟滟,惊艳的唱腔婉转哀绝,虞幸侧头,通红的双眼里映出伶人如今的模样。 那人一身红服,薄唇讥诮,看向他的眼中嘲讽而怜悯,还有满满的戏谑。 火焰,从空中洒落下来。 …… “我知道了,周雪和梁二妮是不是不能见面?连祭奠也不行。”赵儒儒的声音把虞幸从回忆中拉扯出来,回归现实。 他眨眨眼,反应了一会儿,迟到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赵儒儒在虞幸发呆的时候叨叨了多少,虞幸看向她的时候,发现她露出了笑容,大概是觉得自己找对了方向:“一旦她和梁二妮要产生交集,这段时间就会被跳过去。” 如果这件事可以确定下来,起码能帮他们排除一大半的错误方向,这意味着能节省很多时间。 “你说得对,从这一点上,我们或许能找到很重要的线索。”,突然清晰起来的记忆并没有影响虞幸,他甚至完全压下了要寻找到伶人的各种情感,思路更加清晰。 “只要搞清楚梁二妮和周雪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除了祖母和孙子的关系之外,她们还有没有其他争执。”虞幸嘱咐了一句,然后说,“我有一个猜测,但是需要证实,在此之前,我得问问你,你有车吗?” 赵儒儒:“车?” 第四十三章 梦魇(15)-驶离 夜黑风高,适合作案。 午夜,害的赵儒儒担惊受怕了好一会儿的罪魁祸首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床上,沉入梦乡。 一切,似乎又开始重复昨晚的过程,血肉铺满,黑影摇曳,纸人穿着红色绣花鞋悄无声息地接近,而血色床上的周雪却毫无察觉,犹自陷在梦境之中。 半晌,窗户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响动,青雾涌入,一个穿着大衣的修长人影从其中跃进,姿态利落,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虞幸对这个房间里的环境已经有所适应,他在影子的注视下,在从纸人身上浮现出来的红衣新娘的注视下,干脆地接近周雪,从她脖颈间拽出了那条坠着白玉的红绳。 “你……”鬼新娘惨白着鬼脸,犹犹豫豫地飘了过来,一句话还没说完,虞幸就打断了她。 他将白玉在手中上下抛了几下,玉上的“伶”字也跟着不断出现在他视线中,他笑道:“带你们换个环境?” 屋子里两只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见他再次翻窗过来还以为他决定帮忙砸掉玉了,听见这话有些失望。 鬼新娘一言不发,搁平时她早就被怨恨冲上头脑开始嘶吼了,可昨晚被虞幸的精神体虐了一遍,她发现她对自己的掌控能力竟然有所好转,可以自主思考的时间比以往长了不少。 于是她只是默默朝纸人飘去,打算自力更生。 结果,还没飘两秒,她就感受到了什么,大惊失色地转头——虞幸已经把玉塞进衣服口袋里,作势要走了。 他本来就不打算得到鬼物的回答,大概只是出于礼貌,提前告知一下而已。 “停下!!”鬼新娘怒吼出声。 一到晚上,弹幕就开始活跃。 因为晚上的时候,梦境出现,各个队伍都是在晚上经历生死考验的。 虞幸此时,就在一个备受关注的状态。 [他要干嘛?] [洛珏把玉砸了,整组进梦了,系统发布了最后的保护任务。要我说,反超进度这不就来了吗] [卧槽进度反超了? ] [我觉得有点奇怪,要砸幸昨天就能砸了,他却没有] [就胆子小呗,谨小慎微的,活该被超,小萝莉不比一个真面目都不敢露的香] [你真好笑,那你来干嘛?] [友情提示,幸的真面目我看过,绝对比你现在看到的帅多了,因为他的美貌你想象不到] [洛良昨晚也没砸,他和幸好像有同样的想法,因为他也问了车] [车?什么车?白天的剧情我没看这边] [幸问赵儒儒她这个角色有没有车,赵儒儒说有,幸说那就行] [绝了,洛良那边也差不多,哦还有祀那组,他们都没砸玉] [现在很明显,推翻周雪的话,帮助“要杀周雪的鬼”砸了玉,才能触发下一阶段任务,他们干嘛不砸?] [换一个月,我只会说这些人不行,没有果断地相信看起来不怀好意的鬼物,但是这个月大佬太多,不砸玉的又都是一群真大佬,我反而不确定了,这就是大佬光环吗] [可能吧,我想知道幸要把玉带到哪里去] 弹幕吵吵嚷嚷的时候,虞幸已经握着玉,开始往窗外翻了。 鬼新娘对他要带走玉这件事显得很焦急,试图阻止他,然后就被一团青雾阻挡在了后面。 “不……会……死……”她今天的状态一般般,并不能说出一段完整的话,只能像挤牙膏似的艰难发出音节。 然而她根本不能阻止虞幸。 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到底依赖的是周雪还是玉,总之,当虞幸果断拿着玉离开后,鬼新娘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身上不断流出血来。 血肉开始呼吸,一点点蠕动,黑色影子被逼迫到角落里,在一滩滩仿佛有了生命的血液之间艰难地站立,而鬼新娘的神智重新被侵蚀,开始像野兽一样嚎叫起来,尖锐的指甲又尖又长。 一时间,这间卧室都像是因为失去了玉的保护,而变得更加可怖。 只有周雪,躺在这么一个可怕环境里,睡得很坚定。 风大,带来了夜里独特的寒冷。 楼下,赵儒儒衣着整齐,开了暖气在车上等待虞幸。 她在下面视线十分不错,眼看着虞幸在高墙上如履平地,不由得敬佩万分。 “啧啧啧,不愧是幸,太强了。”她发出一半真心一半调侃的感叹,看着虞幸从墙上攀爬下来,收回视线将车驶离了停车位。 虞幸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尖,走几步来到车前,开门进入了副驾驶。 赵儒儒问:“拿到了吗?” “当然。走吧。” 车辆缓缓滑动,沿着路灯照亮的路朝前开。 “真要大晚上的去墓园吗?” 赵儒儒一边开车一边没话找话,因为说实话,她对虞幸这种有些冒险的做法略有担忧。 从地铁站回来后,她提议既然任务中的三天和他们想象中有误差,不如今晚就试试把玉砸了,看能不能触发剧情。 对此,虞幸当时的回答是—— “必然会触发剧情,因为这就是正确的通关方法的第一步。” “但是我不打算砸玉,也就是说,我不打算用这种方式通关。” 赵儒儒:“……” 你这么自信,让我这个作为队友的,很有压力啊。 但虞幸有自信的资本。 他当时只是笑笑,提醒道:“支线任务,忘了吗?” 在最开始的提示中,确实提到过这个阶段存在支线任务,需要推演者自行发掘。 而虞幸既然这么说了,赵儒儒就知道,这货肯定是找到触发支线任务的方法了。 还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信任他。 此时她开着车,已经驶出了小区大门,手机开着导航,目的地正是遥远的墓园。 她担忧地说:“那里早就关门了吧。” 虞幸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景致,眼睛眯着:“翻墙进去啊。” 赵儒儒额角一抽:“你翻进去了,我怎么办?” “那墙不高,你也可以。” 她觉得虞幸太高估她的身手了:“……我不可以。” “你可以的。”虞幸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她,做了一个敷衍到让人无力的加油动作,“相信自己。” 第四十四章 梦魇(16)-血字 结果赵儒儒体会到了“相信自己”的后果,她在虞幸的帮助下扒住墙头,既不能上也不能下的样子,足以计入她成为推演者后的丢人时刻前十。 最后还是虞幸自己翻了上去,半拉半拽把她弄上去的。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此时是凌晨零点四十出头,距离两人出发到到达仅过了四十分钟,之所以可以这么快,还是因为一路上的车辆少得惊人。 仿佛随着夜幕的来临,整座城市都陷入了睡眠中一样,他们畅通无阻,直到来到墓园门口,保安亭里的保安大叔正在看电视,隐隐约约的电视剧中的对话声传到他们耳朵里。 一个普通保安,躲过去没有半点难度,很快,两人绕过保安亭,来到了一处高墙面前,在赵儒儒“你特么逗我这叫不高”的眼神中,虞幸半点儿不心虚地露出无辜微笑。 在赵儒儒气死之前,虞幸好歹是把她顺利带了进去。 两人走在幽静的小道上,周围全是一座座秩序井然的墓碑,黑洞洞的影子躲在常青树后窥视着他们,让人忍不住背后发凉。 “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作死到主动在半夜去墓地。”赵儒儒跟在虞幸身后,有点毛毛的,快步追上走到了他身侧。 “这怎么叫作死呢?”虞幸笑着纠正她,“这叫能力范围内的剧情挖掘,是获得高评分的秘诀哦~” “秘诀你个头啊,谁不知道高评分需要主动冒险,问题是有多少人敢?很多人在挖掘剧情的路上,就成功变成别人挖掘剧情的素材了——‘看啊!这儿有一个死人,这里一定有危险’。”赵儒儒撇撇嘴,一刻不停地吐槽着。 她说的是实话,很多人确实抱着拿评分的想法去冒险,最终的结局就是变成别人嘴里惋惜的一声感叹。 “我可不想变成一具尸体。” “你早晚会的,何必看得那么重呢。”虞幸哔哔道。 赵儒儒不敢置信这是队友能说得出来的人话:“你说什么!?” “人固有一死,愿你能寿终 正寝,这是多幸福的事情啊。”虞幸冲他露出一个微笑,莫名的,明明是抬杠的话,却显得有点难以形容的认真。 赵儒儒真的要给气死了,她发现熟悉了一点之后,这位哥的毒舌熟悉就完全显露出来了,而且赵一酒不在,只有她一个柔弱脆弱的少女要承受这种痛。 这人毒舌起来根本不管别人是不是女孩子的,就这态度,真是活该单身! 酒哥啊!你在哪里! 她默默呼唤两声,希望赵一酒能过来分担火力。 树影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她回过神来,小幅度往虞幸身旁凑了凑。 今晚会这么话痨,还不是因为她有点紧张嘛。 虽然整个墓园就只有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可怕就是了…… “我们最好快点。”虞幸突然道,“玉在发烫,我想,如果这块玉离开周雪太久,她的情况会变得很不乐观。” 必须要在那之前,激活支线任务,才不枉他大晚上往这边跑。 “嗯,梁二妮的墓碑在哪?”赵儒儒听了有些担心。 “就在前面……到了。”虞幸脚步一顿,往最近这一排墓碑的中间走去。 赵儒儒是第一次来,小心翼翼跟着,直到看到梁二妮的墓碑。 他们夜视能力都不错,之前为了不吸引保安注意没有开手电筒,但此时再不照明,便只能看见墓碑上一团模糊的影子。 虞幸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对准梁二妮的墓碑照去,使赵儒儒成功见到了上面的照片。 “哇,挺漂亮。”赵儒儒自己的长相只能说是中等偏上,所以每次看见美女,她都会下意识夸奖一下——美女可不只是男人喜欢,女人也一样。 然后她问出了一个疑惑:“这就是梁二妮?长得和周雪一点也不像嘛。” “是啊,你要不要猜猜看为什么?”虞幸从兜里摸出白玉,一边问一边蹲下。 “其实这个可能太宽泛了,我是绝对猜不中的,可是你会这么问,本身就是一种提示。”赵儒儒没蹲,她双腿紧绷,处于一种随时可以转身逃跑的警惕状态,“那我只能猜,其实梁二妮和周雪没有血缘关系了。” 虞幸眉头一挑, 暗道比起推理,赵儒儒果然还是更擅长推测人的行为意义。 他轻笑一声:“在某种程度上对了呀……” 白玉发着热,被他轻轻放在了梁二妮的墓碑前,供人放贡品的地方。 他在弹幕的问号刷屏中说道:“顺带一提,我早上放在这儿的花,还有另一位神秘存在送的水果,都消失了呢……” “说不定是墓园的管理人员清理走了呢。”赵儒儒感到周围一下子冷了下来,与鬼打过不少次交道的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加上第一阶段灵堂里的经历,她眼睛不由自主往梁二妮的照片上盯。 这一盯,果然盯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只见照片中穿着学生服的梁二妮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眼珠缓缓上移,看向了她。 赵儒儒:“!”不是我放的玉,别看我,看他啊! 梁二妮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很快移开目光,定格在下方的玉上。 接着,虞幸就来了个让赵儒儒哭笑不得的开场白,他随意地蹲着,双手搭在膝盖上,冲着照片道:“你好啊女士,我是来另辟蹊径的。” 墓碑上突然涌出一股鲜血,血液蠕动着,缓缓汇聚成了一行竖着的小字。 看起来,是在质疑他不砸碎白玉进入周雪梦中的原因。 “不是说了嘛,另辟蹊径啊。”虞幸笑吟吟的,“白天跟你说话不理我,非得看到玉才肯出现,不就是在考验我们的能力够不够吗?更何况……” “不是从一开始,我们就在梦里了么?” 赵儒儒屏住呼吸,她就知道虞幸肯定藏了很多线索没告诉她! 呜呜呜……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血字疯狂变化起来。 “也不多,不过就是你所有的提示我都接收到了而已,我想,这个无限接近于真实的世界,只是你的南柯一梦吧?”虞幸饶有兴趣,“为什么搞出这么复杂的东西,是因为要躲避那个人吗?” 他指指白玉:“这块玉,是那个人送你的对不对?” 照片上的梁二妮表情狰狞起来,她的头发迅速变长,长到刘海挡住了脸。 第四十五章 梦魇(17)-无辜 认识谁? 直播间外的观众懵逼一瞬,几乎要以为虞幸是在套话。 因为这块玉很显然对周雪的奶奶梁二妮十分重要,之前就说过,无论生活多么贫苦,梁二妮都好好保存着这块白玉,它要是没点特殊意义,那也说不过去。 而在各种意义之中,重要的人的赠予又是最有可能的,因为任务进行到现在,还没有提到过梁二妮家世优越这样的信息,白玉贵重,不大可能是梁二妮自己的。 所以虞幸这么说一点毛病没有,他一句“那个人送你的”,梁二妮说不定就被套住了。 可看梁二妮的反应,似乎有点凶残。 鲜红的血液一股一股从碑上涌出来,照片上的女孩儿表情狰狞,目光愤恨。 赵儒儒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攥着手指,已经准备好随时丢下这倒霉玩意儿跑路。 倒是虞幸,一点也没有祸从口出的自觉,安抚似的伸手摸了摸碑顶,脸上笑嘻嘻的:“别生气,我知道你害怕他,我跟你差不多,我也特别怕他。” 血液一顿,梁二妮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大约十几秒之后,新的血字才浮现出来。 虞幸表情温和:“一个同病相怜的无辜受害者。” 他看出梁二妮打字打得很艰难,好像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于是自顾自接了下去:“是这样的,看到这块玉上的字之后,我就认出他了。说实话,自从知道他在这里,我就意识到,周雪也好,你也好,都不可能是什么罪魁祸首。” “你们与他相比,简直是太纯良。” “所以,我将你们放到受害者的角度去想了一遍,发现一切都说得通了。” “想听?想听我的推理结果吗?”虞幸意外地笑了一声,似乎没想到这个躺在墓地里的人也会好奇。 [我也想听] [本来觉得周雪是自导自演或者干了亏心事才引发了一切] [后来以为是梁二妮在背后诅咒她的孙女] [再然后, 哦,原来一切都是梁二妮的梦魇?] [最后——啥?梁二妮是受害者?] [靠哈哈哈你们有毒啊接的队形还挺整齐] [我发现一件事,看幸的直播,总是跟不上他的思维,明明看到的画面都是一样的] [+1,他好像总是不声不响地就想明白了] [考试了,我写下一个“解”,学霸翻面了] [还好,他每次都会找机会讲解一下,这不就来了吗] 既然梁二妮都这么要求了,虞幸干脆就把这当作开启支线任务的硬性要求,正好她身后还有个嗷嗷待哺(?)的赵儒儒,解释是必然要有的,但是他蹲久了腿也麻,干脆坐在了地上。 相对来说,他还是很愿意塑造一个虚弱的形象的,正好之前赵一酒也提到过他身体不好,伪装起来,绝对很有用处。 满地的血液不受控制的流淌,还好只是小范围,虞幸往后坐了点儿,鞋底沾到一点,他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又偏过头去。 “我是这么想的,或许有些细节不对,但是应该差不了太多。” 在无数双耳朵的支棱下,他撑着下巴:“看你的穿着,应该是民国晚期那会儿,那时候你遇到了那个人,他用一些方法欺骗了你,最后送了你一块玉,让你好好保管。” “而你由于爱慕或是别的什么心态,好好的将它保存到现在,然而中途你发现,玉似乎不太对劲,里面时常会出现一些鬼影,其中一个,还在撺掇你去拜堂——除了时代,这和周雪这部分一模一样。” “你饱受折磨,知道了那个人的真实目的,也就是想把你拉入某个可怕的地方,让你代替一个叫刘雪的死人去完成婚礼。他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这个,至于为什么选中你,我暂时还不知道。” “你或许是反抗了,可最后还是身死,为了不让那人找到你的灵魂,你塑造了一个梦境,用于欺骗那人留在玉上的意识,渐渐的就形成了现在这个情形……” 虞幸打 了个哈欠,目光移到白玉上的伶字上: “周雪是你创造出来‘代替’你的,你把玉放在了她身上,用来转移那人的注意力,也代替你承受被鬼魂骚扰的痛苦,因为周雪的存在意义就是这个,所以她即使很害怕,潜意识中也有一种放任不管的想法,这才是她表现得很矛盾的根本原因。” “之前我之所以不确定,甚至于被误导,以为周雪和你之间有什么隐情,都是因为看到了这种矛盾,一时间没有解决的途径,不过还是那句话,知道他在后,我就什么都想通了。” “为了瞒住那个人,你塑造的是特别接近真实的世界,可这个世界有一个弱点,就是当周雪戴着玉来祭拜你的时候,为了不在玉面前露馅,你只能选择跳过这段世界,让周雪以为自己祭拜过了,以失去合理性的代价保全自身。” “还有一些细节你也懒得做,比如夜里的车流,还有我刚才特意观察过的,黑夜中的树影,很粗糙,都连在一起了。时间的跳跃,夜晚的无人街道,这些都是这个世界只是一场梦的佐证。” 听完后,赵儒儒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抹怀疑。 关于这一切都是梦境,而梁二妮只是在躲避某个人这件事情,即使别人不知道有伶人这个因素存在,也可以推断的出来。 在有限的信息当中,其实推演系统给了很多提示。 最大的提示就是“梦魇”两个字。 周雪负责的游戏名称叫做梦魇,但是由于她本身晚上也会做梦,梦中似乎还会遇到鬼怪,所以会让人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它真正想表达出来的东西—— 这是个大提示,也是个坑。 赵儒儒现在仍然不知道虞幸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按照常理,这只是这场推演中boss的代称而已,可她听着虞幸的语气,好像真的知道boss是谁一样。 还有那句“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到底是为了获得梁二妮的信任,还是确有其事呢? 第四十六章 梦魇(18)-想通 说起来,同意赵谋的邀请,加入这个临时三人小队的时候,她只拿到了两位队友大致的资料,比如名字、年龄、性格、能力倾向之类的。 这些都是赵谋为了加快他们的磨合而提供给她的,后来她又发挥自己的特长,查了更多虞幸的底细,竟然只查到了现实里的住址,还有推演中的那场新人赛。 除此之外,一个关于虞幸的相关视频都没有,而虞幸之前参与过的推演中,或许有队友录制了视频,可她也没办法从庞大的视频库里找到那些不知名队友上传的东西。 基数庞大,哪怕她会占卜也无济于事。 她只能专注于研究那场新人赛。 虞幸在新人赛的表现还算可以,初期的扮演十分可圈可点,和npc相处起来特别自然,可以同时兼顾npc心理和对手心理,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两边都不起疑心的位置上。 在对抗这方面,他简直就是大佬在新手区虐菜,把控住了不同分化线趋向的对手的性格,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他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虽说虞幸参加的那届新人赛水平并不算很高,所有参与者当时都只是比较有潜力,还没有出现曾经那些新人赛阶段就已经生命远扬的大佬,可他这一手已经足以证明他的不俗。 但是赵儒儒却看的出来,新人赛的时候,虞幸收着力呢。 他本不需要那么繁琐的过程去获胜,说实在的,魇和魔术师都是不一定非要争取到己方阵营的人,只因为这两人并不算堕落,所以虞幸在考虑通关结果的时候将他们涵盖了进去,并且给出了需要他们配合的方案。 她分析出这些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疑惑,这样一个人,潜力如此恐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的过去一片空白,家人、事业等等信息像是被谁保护了起来,无法查阅。 他太神秘了,神秘到赵儒儒内心的探究欲迟迟无法压下,在经过短暂的相处后,这种感觉更甚,虞幸给她一种藏了很多秘密的感觉。 包括现在说话的时候,那种笃定,不是知道切实的信息,是不可能有这种底气的。 就像 玩狼人杀的时候,自称是平民的玩家,如果说话隐隐约约在带节奏,抑或是表现得十分无所谓,那么这个人八成不是平民,也不是狼,而是有底气的隐神。 当然了,暴民除外。 赵儒儒犹豫了半晌,轻轻往前走。 白玉已经越来越烫了,墓碑上留下的血如同活的一般,纷纷绕过了白玉,避之如蛇蝎。 玉上的伶字在赵儒儒用心去看的基础上变得很显眼,这字很不常见,她目光闪了闪,突然想通了其中关键。 如果要说这推演里有什么是梁二妮接触过,而虞幸也真的恰好接触过,并且与此有关的人…… 特邀嘉宾。 伶人。 这个名字的出现在赵儒儒脑子里炸开一朵白色闪电,她有点不敢相信,但答案只有这一个。 因为特邀嘉宾可以扮演推演中的npc,所以可以与梁二妮有设定上的纠葛,甚至于他要是扮演程度深,那么梁二妮脑海里那个角色的一举一动,都会是以伶人的性格和能力生成的。 而伶人是现实世界存在的人,和虞幸认识便不是不可能的事。 同时,伶人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真名,他留给众位推演者的印象就是排名第三的公会的副会长,明面上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能力是什么,他就像有系统帮忙屏蔽一样,几乎没有留下过什么存在过的痕迹,要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某个工会或者团队被伶人搞得七零八落下场凄惨,大家或许对他会更加陌生。 很多人都说,他虽说是副会长,但是单棱镜的会长存不存在还不知道呢,伶人起码拥有一个名字,而会长这个位置上的人真的是一片空白。 在各种遮遮掩掩和扑朔迷离之下,人们聊起伶人,首先面对的是这两个字,所以如果玉上有“伶”,特邀嘉宾又只能邀请绝望级以上的人,那么这个人选就不需要再多做思考了。 赵儒儒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虞幸毛茸茸的脑袋顶,控制住了脸色。 她有时候对自己聪明和好奇还挺无奈的,因为同时拥有这两种东西的人很容易死。 伶人是极致的恶,明面上堕 落线的最强者,如果是一个大佬惹到单棱镜的话,很可能会被伶人耍手段弄死。 死之前,还必须尝尽痛苦。 目前为止公开与单棱镜为敌的人当中,只有曲衔青凭借自身过硬的战斗力和不受任何感情束缚和约束的特征活到现在,并且仍然在持续输出中。 她现在知道,虞幸大概也是惹到了伶人然后活下来的一员了。 赵谋说过,他好像和曲衔青关系不错。 但问题是……他能活下来,自己呢? 赵儒儒感到牙酸。 自己只是赵家一个平平无奇小美女,万一因为这次直播,伶人觉得她也惹人不快了,会不会弄死她? 要不要和虞幸划清界限让伶人网开一面?不对啊,划清界线导致她根本来不及出去,直接因为团队合作不好而死在推演里了怎么办? 这位刚想清楚特邀嘉宾是谁就开始惦记着投敌的怂逼少女轻咳一声,目光从虞幸头顶转移到虞幸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指上。 修长的手指因为之前摸过碑顶的关系,沾了殷红的血液,鲜血在手机手电筒的光的照射下,显得深沉又黏腻,偏向深黑。 深色与苍白的肤色相交映,有点病态。 赵儒儒盯了半晌,突然在唇角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笑。 大概是因为……如果是虞幸的话。 不一定会死,不一定会处在无法翻身的弱势。 …… 不管赵儒儒脑子里翻过了多少字的作文,虞幸都没有察觉,他只是坐在那里等待梁二妮的下一句话。 [我人傻了] [你天天傻] [他说的不完全,所以听起来很难,实际上有第一阶段任务的铺垫,想到这些就是合理的] [没错,我懂了] [曾莱:我也懂了!] [任义:不,你没懂] [曾莱:任义我日你……留点面子] 梁二妮在虞幸说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她的出现仿佛只是错觉。 虞幸一点儿都不急,反正白玉离开周雪太久,被伶人所扮演的那个角色察觉到不对劲,那也是梁二妮急。 直到快五分钟后,梁二妮才结束了沉默。 第四十七章 梦魇(19)-画饼 要什么?当然是要支线任务啊! 虞幸用干净的手从兜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带血的手指,慢悠悠道:“你的目的是让制造出来的周雪代替你与那个人周旋,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即使因为这是你的梦眼,那个人的感知被极大的扭曲,但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这一点。” “当然,你也可以生气,因为这一天由于我把白玉带到你的面前而提前了。”他露出一个让人不忍心打他的笑容,“白玉已经离开周雪很久,他马上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在找的,不过是一句空壳子,真正的目标却耍了他这么久。” 虞幸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某种意义上说,我还挺欣赏你的。所以我还是想帮帮你,在这再继续拖个十几年,二十几年,亦或者相信我,一劳永逸,你可以选一个。” 梁二妮身上一定有什么是伶人所图的,别的不说,光是死后可以制造这么大一个梦魇,就证明了梁二妮不是一般人。 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不仅仅是阴宅中的人给自家小少年结**这么简单,既然伶人也扮演了npc,那么虞幸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件事一定拥有一个和伶人一样糟糕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少爷,所以他别有所图。 阴宅中的小少爷也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刘雪也一样,刘丙先也一样,整个布局指向了**,那么婚礼进行的时候,必然会出现伶人扮演的角色需要的东西。 这东西在谁身上?一开始可能在刘雪身上,而后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显然婚礼失败了,所以这个东西又到了梁二妮的身上。 刘雪的失败已经不可挽回,她到现在还穿着新娘服,游荡在伶玉身边。 而梁二妮现在的情况,或许可以再抢救一下,伶人那个角色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把梁二妮带走,继续婚礼,直到他想要的东西出现。 虞幸之前就已经想过有与没 有支线对这阶段推演的影响。 目前为止,他整理过后的信息是—— 保护周雪是主线任务,以各种方式得到周雪颈子上的白玉坠,在周雪睡着时砸碎它,就能利用红衣新娘刘雪不再受束缚的能力一起入梦。 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是,昨晚周雪睡得很早,但是一开始鬼新娘和黑影并没有出现,直到午夜来临,周雪似乎是陷入了梦境,鬼新娘便出现了。 而周雪的梦境当中,她都是以新娘的视角带入角色的,也就是说,等周雪入梦,她就顶替了鬼新娘原本的位置,把本身藏在梦境里的鬼新娘硬生生挤了出来。 从这里可以反推,当周雪不入梦的时候,鬼新娘刘雪就被困在梦魇中。 她对这块玉没有什么依恋,一心只想砸碎这块玉,亦是在说明,伶玉不是为鬼新娘服务的,而是困住鬼新娘的囚笼。 而且鬼新娘和伶人所扮演的角色的思维应该是相反的,也就是说鬼新娘和可能存在的鬼新郎,都是推演者的助力。 周雪不肯砸碎玉,其实是受到了梁二妮的影响,砸碎它,必然会受到伶人的注意,梁二妮只想继续苟着的话,必然只能保护好玉,让周雪去受苦。 推演者则是打破这个僵局的人。 如果不去找支线任务,那么推演者只需要保护周雪三天,在经历了可能存在的梦中逃杀之后,帮周雪苟住命,再尽可能的减少自己受到的伤害,除此之外,对剧情内容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那些推演者会错过一个巨大的信息团,不知道boss的动机,等他们进入第三阶段时,一定会陷入被动,他们恐怕就不会好过了。 虞幸想要的正是剧情。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时间可不多了哟。”他笑着问,“让我把这块玉砸碎,去见他,帮你彻底解决麻烦,不好么?” 诚然,他可以直接把玉砸了,但是推演者们直接砸玉,肯定没梁二妮授权砸玉好。 有所准备的梁二妮 肯定会藏有用来应付伶人的后手,如果推演者能得到提示,那么不仅仅是在后续进程中会轻松许多,而且可能会触碰到隐藏起来的剧情。 其实虞幸也还没有找到解决掉伶人这个角色的方法,毕竟还没有直接接触过,又或许这个角色根本是无解的。 他现在所说的彻底解决,只不过是在瞎扯淡罢了,只能先给梁二妮画大饼,计划才能继续下去。 赵儒儒在后面默默充当背景板,她现在也知道虞幸想的是什么了,对虞幸强开支线的行为表示由衷的敬佩。 得,跟着虞幸有肉吃,有支线跑。 梁二妮的照片中,少女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那只眼睛紧紧盯着虞幸看,显得很是阴森。 虞幸的撺掇这次并没有被称号技能判定为增加概率,但是好在他本身也能做得到说服梁二妮。 只见梁二妮闭上了眼睛,墓碑上的小字疯狂蠕动,写完一行很快就抹掉,开始了下一句话。 …… 古色古香的院子空无一人,花园游廊的柱子散发着淡淡的木头香味,既好闻又让人想吐。 因为就在柱子之下,有一团粘稠的血液,它还坚持不懈地散发着腥味,这种古怪的味道很快就盖过了木头香,使这里变得阴森诡异。 “要不要休息一下,走慢点?毕竟你受伤了啊!”周雪试图扶住走路有些踉跄的“鬼新郎”,却惨遭无情拒绝。 “不用。”赵一酒顶着张面瘫脸,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他的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血从里面渗出来,淡淡的疲倦涌上来。 就在刚才,“周雪”第二次入梦了,可是这一次入梦的时间好像不太对,他一直在这里面和疯子周旋,可以感觉到距离上一次周雪入梦,绝对不超过五小时。 所以他找到周雪,拉着已经有点适应的她,开始了第二次保护任务。 第四十八章 梦魇(20)-鳞伤 腿上传来的的剧痛让赵一酒行动受了点阻碍,他面色沉沉,身上的阴郁比平时还要浓重。 周雪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介于要仰仗这位新郎哥保护自己,她十分安静,压根儿不敢触对方的霉头。 但是这不妨碍她观察鬼新郎的状态。 今天她睁开眼仍然躺在红色的床上,这次趁着谁都没来,她直接从正门跑了出去,以防那个疯子就在窗外等她自投罗网。 走了没多远,一身红衣的鬼新郎就找了过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鬼新郎找到她的速度总是比那个疯子快,可能那个疯子对她的感应能力不如鬼新郎吧。 但是鬼新郎一走进,就吓了周雪一跳。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这位冰山老哥的模样太凄惨了。 昨天梦到他,他还是完完整整的样子,而今天,红色的衣服被血液渗透,在原本就鲜艳的布料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暗色痕迹。 左腿上绑了一圈被红色晕染了的白色纱布,胳膊上的袖子则撕裂了一部分,露出数道长短不一的划痕。 更明显的是鬼新郎的脸,虽然仍旧阴沉,看起来就不好惹,但嘴角处的皮肤被利器割裂,划出了一道有点恶趣味的长长印痕,像是给这张不会笑的脸手动增加了“笑唇”一般。 额头上、眼角处,都是细细的伤口。 最最最恐怖的是……鬼新郎的右眼中,眼球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血洞,露在外面狰狞又可怖。 周雪看清楚的时候差点儿没吓得叫出声,还以为鬼新郎变成厉鬼加入了杀她的阵营。 好在,即使模样凄惨无比,老哥理智仍然在,见到她就朝她点了点头,用一种冷静地出奇的语气道:“去第二进院子躲着。” 他们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在往第二进院子走,因为据鬼新郎所说,十分钟之前,那个疯子又不见了,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第二进院子很开阔,出入口有三个,无论疯子从哪边来,他们都有足够的选择余地去逃跑。 周雪只能傍大款……不对, 只能抱大腿,即使这个大腿自身看起来也完全不能跟疯子抗衡。 赵一酒自己也很紧张。 放眼成为推演者后的日子,他头一次遇见这种级别的boss,即使是实体类鬼物,而且到目前为止都没用过灵异类能力,仅凭借身体力量和身手,就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别的推演,鬼物的可怕来自于为止,自己层出不穷的灵异手段,惊吓、恐怖,从心灵上给推演巨大的压力。 ……这个大师倒是也给了他很大压力。 纯粹用实力差距组成的压力。 想到这里,赵一酒心情更加不好了,浑身上下持续不断的疼痛让他的精神一直处于很紧绷的状态,疲惫感也是不断往上涌。 要说几个小时前,他还觉得躲开那个疯子就行,甚至有闲心找找线索,那么现在,他就只希望尽量不要碰到疯子,因为……他已经不敢保证能从对方手里保护周雪了。 周雪不在的时候,方府里只有他和疯子两个有意识的存在,就在这段时间里,不知道为什么,周雪走了对方反而追杀他追杀得更加起劲,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远超出赵一酒的想象。 比起鬼物,疯子更像是人类,就是那种,由于太过变态和强大,以人类之躯被赋予了和鬼物一样恐怖的压迫力、甚至妖魔化的的杀手。 比如“死亡医生”、“棋盘杀手”、“食人恶魔”、“罗斯托屠夫”等等。 再比如恐怖电影里的杰森。 这些人,虽然是人类,但往往能突破人类底线,做出比魔鬼更可怕的事情,有一些甚至在身体素质上都与人类有所不同。 方府里这个疯子也一样,他明明看起来只是人类,用来攻击的只有一把尖刀,手段全部是物理攻击,但身手极好的赵一酒竟然会在正面冲突中被虐。 ……大概是两个小时前。 赵一酒一直逃跑躲藏也会累,终于决定在某个房间的床底下休息一会儿,于是在刚摆脱了一次疯子的时候,趁着对方不在暗处,跑进了主卧室的 床下。 休息了五分钟,赵一酒没有听到那疯子的动静,趴在地上看外面,也没看到房间门被打开过。 说明疯子没有找到这里,但是根据赵一酒熟悉的躲藏经验,对方很快就会来了。 就像他拥有帮助他快速确认周雪位置的系统提示一样,这个“大师”似乎也有准确寻找到他为止的方法,只是这方法的延迟性好像有点强。 不管怎么说,他都得离开这里,重新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赵一酒叹了口气,干脆利落地爬了出来,然而还没等他起身,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种微弱的、不属于他的呼吸声。 他瞳孔一缩,手上短刀以一种尖锐的角度狠狠朝后扎去,扑了个空,下一瞬,他头发被人抓住,一声轻笑响了起来,再然后是小腿处袭来的剧痛。 尖刀从一侧扎入,从骨头那里穿过,又从另一边透了过去。 是那个疯子! 赵一酒下眼睑跳动了一下,对自己的伤毫无触动,他只回头,近距离面对了疯子那张戴面具的脸。 近了看,和虞幸长得其实不像。 他腿被钉在地上动不了,却也意识到疯子此时手里没有可用的武器了,趁此机会进行了十分凶狠地反击。 疯子一一躲了过去,然后拔出尖刀,朝赵一酒的眉心刺去。 赵一酒格挡下来,惊异于对方的力气,他和疯子比起力气来,就像是兔子和狮子,没有可比性。 这位“大师”角色的身手竟然也很好,这么近距离的战斗,明明应该是赵一酒的强项,却总是使不出力。 他的身上迅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终于,他被疯子仰面摁在了地上,疯子跨坐在他身上压制着他的挣扎,手中刀尖对准了他抿直的嘴角。 疯子开口了,语气里充斥着笑意:“挺有意思的,这种情况下还是很平静呢……” “但是你这副不生动的脸我不喜欢,这样吧,我给你换个表情?” 刀最尖锐的部分刺破了赵一酒的嘴角,在他紧缩的瞳孔映照下,缓缓往外拉。 第四十九章 梦魇(21)-对峙 疼。 所有的知觉都给疼痛让路,随着疯子毫不犹豫的动作,赵一酒脑海里出现了他感觉到的,自己现在的样子。 左右两道拉出去的血痕很深,仿佛小丑脸上涂满油彩一般,情不由衷地笑着,悲哀和伤感隐藏在夸张的线条下,并非无人看得出,只是无人在意而已。 这样的“生动”,就是疯子想要的吗? 赵一酒胸口急促地起伏,他紧紧盯着疯子的眼睛,想从中看到一些情绪,不曾想,疯子也在做同样的事。 “很疼吧?不过这样好看多了呢~”疯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唇角带笑,半晌又仿佛发现了新的乐趣,“你在表演硬气吗?真不吭一声?” 赵一酒看着他,虽然冷汗已经从额角渗出,浑身的红衣都被浸透,却连眼神都不曾偏移过一瞬。 “要做到什么程度呢?一下就死的话,就没有乐趣了……”疯子用刀尖细细描摹着赵一酒脸部的轮廓,最后在眼眶处停下,悬在距离眼球几厘米的位置上。 “眼神不错,这样吧,这次就先挖一只眼睛如何?” “!”赵一酒狠狠挣扎起来,却依旧被摁得死死的,与此同时,疯子修长的手指伸上来,扒开了赵一酒的眼皮。 “滚!”赵一酒低吼一声,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庆元制药厂里,那个不声不响死在更衣室里,双眼被挖掉的女孩。 那个女孩死之前,应该比他的感觉还要强烈吧? 他也想起了当时他被鬼唐黎追上,贯穿了肩胛骨时,那种临近死亡的不甘心。 当时是不适应。 现在,他早已适应了推演游戏的节奏,却还是会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遭遇这种事情……是他太弱了吗? 离开了赵谋,离开了虞幸,他就这么容易死? 不,不可能的。 赵一酒心知肚明,他并不弱。 只是这第二阶段任务有点诡异,为他分配的,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放任他直面鬼物的追杀。 难度不对。 他一定不会死在这里,一定有别的方法,亦或者,这个疯子对他动手其实有很多限制—— 赵一酒眼皮上的手指十分冰冷,指腹有粗糙的感觉,刀尖在疯子恶趣味的操纵下,一点点往下,似乎是在空出时间给猎物欣赏自己被毁掉的瞬间的余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他不可能死在这里,否则,这个任务几乎没有人能通过。 荒诞世界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而他也还…… 下一秒,尖锐的金属毫不拖泥带水地扎了上去。 “噗。” 眼球破裂,赵一酒的呼吸瞬间重了很多,他没有发出一点点痛呼,两行牙齿咬得死死的,面色极具苍白,好像在忍耐着极强的痛苦。 [啊啊啊啊我的冰山你别死啊!] [眼睛啊!!!] [我靠这得多痛] [这鬼物碰上没活路啊,还只分配一个推演者入梦,这是想每个队都强制折损一个人?] [上面的,不知道怎么说,赵家许家洛家占据十一月死亡平行线的录制嘉宾提供资格,从来没有死人超过五个,我以为系统对他们留情面了,这次绝对是意外] [看看后续吧,我觉得冷酒不会死在这里,重伤就是极限了] [在挖了在挖了,我靠,冷酒都不带吱一声的,这也太汉子了吧] 眼睛是人类很脆弱的地方,疯子等着听赵一酒的惨叫,却只看到了一个非常懂得隐忍、且对疼痛忍耐程度极高的人,对方强撑的样子着实是令人觉得很有趣。 “不愧是……”他低喃一声,然后笑得更开心了:“其实我早就关注过你,只是没想到,还没看到你进入堕落线的那一天,他就先出现在了你身边。嗯……我损失了一个很好的下属呢……” 赵一酒面色一变。 也不知是那句话激到了他,连刺眼球都无法反抗的他手臂突然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力,将疯子从身上掀起。 眼球随着刀刃掉落在地,神经撕裂的感觉太不美妙了,真的很疼。 “你是特邀 嘉宾。”他一个侧滚迅速起身,根本不管腿上的伤口因此撕裂,五官深邃的的脸上,右眼眼眶只剩下血洞,犹自往下滴着血,简直不用化妆就可以完美诠释鬼物的模样。 疯子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赵一酒用陈述句的语气提出猜测,然后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好整以暇地承认:“没错,就是我。” [他就是特邀嘉宾啊] [有人认出他是谁吗,绝望级里有这一号人?] [结合幸和卦师那边看,这应该是伶人啊!] [伶人平时都没露脸,没见过他不丢脸!] [等等,我擦,重点偏了吧?他是伶人诶!冷酒怎么斗得过他?] 是的,在猜出特邀嘉宾的身份时,所有人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冷酒怎么可能能在伶人手中活下来。 伶人代表的是极致的恶,会扮演敌对boss而非友好型npc简直是理所当然,只要他想,冷酒这种刚晋升分化级的新人绝对不会有任何的还手之力,也就是说,之前那么多次的试探,都只是伶人想逗冷酒玩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的观众又觉得荒谬。 很奇怪,死亡平行线的难度怎么可能这么高,在多个直播节目中,平行线出名的原因在于他竞争式的推演模式,而非难度。 真要说起死亡率,死亡平行线绝对算低的。 可伶人一来,在场所有推演者都成了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不对,所有平行线里都有梦中的大师这个角色,即使他是伶人,也是分散成九个的伶人,说不定他的实力也分成九分了呢?] [不能吧,九分之一的伶人就这么强,其他人还玩个大头鬼] [你没见过绝望级,是真的不知道他们能让你有多绝望] [伶人、美杜莎,闫总……我擦,等等,闫总在这个直播间啊] 被cue到的阎理没有说话,倒是与他同队的衍明冒了个头。 [衍明:是啊,参考我家老大,九分之一的伶人确实可以有这么强,而且……伶人还没动他的祭品呢] 众人皆惊。 因为绝望级稀少,又很少参加直播,大多数的人是根本没机会见识绝望级大佬的实力的。 所以现在,正在哀悼级和绝望级边界线摸索的衍明出来说了话,没有人会怀疑。 未亡调查组里,光是绝望级,就有三个,占据了全队的八分之三。 那更没道理了! 凭什么伶人会扮演一个boss啊?推演者还有活路么? [吕肖荣:伶人在这个推演里肯定有限制,没你们想的那么夸张,说不定这已经是他最强的状态,祭品不被禁用说不过去] [不是,就我一个在意伶人说的,他早就关注冷酒了?冷酒是什么很特殊的人吗?] [还有那个“他”指的是谁啊,谁身边?赵谋?] [拉倒吧,结合语境,我觉得是幸] 关于这几个问题,很多人都是很好奇的,甚至有些势力的探子都忍不住悄悄冒头,试图引诱几位相关大佬多透露一点。 很可惜的是,赵一酒现在看起来危在旦夕,看直播的赵家人没空理会别的观众,而真正的大佬也顾及很多,不会发言。 只有推演中的赵一酒,此时内心不复平静。 他眼中,微弱的红光一闪而逝,却被伶人所捕捉。 “哎呀,没想到随便一句话就戳到痛点了呢,是哪句?”伶人半张面具下的琥珀色眼睛清澈漂亮,却暗含讥诮,“等着你进入堕落线这句么?” “……我,不可能和你一样。”赵一酒知道敌我差距,一手捂住血流不止的眼睛,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着,“更不可能成为你的下属。” “哎……很可惜的结论,是他做了什么,才让你如此坚定吗?”伶人沉思一下,又自顾自摇头,“不对,据我所知,从小到大,你都是独自一个人压制着那种——” “闭嘴。”赵一酒冷冷打断他,惹得弹幕倒吸一口凉气。 敢这么和伶人说话的,除了曲衔青都死了。 他呢? 会死在这里吗? 很快,伶 人就用行动告诉了大家答案。 他笑了,笑得很放肆,犹如精神病一般癫狂,和虞幸记忆中那个伪装时好歹温文尔雅的人大相径庭。 “不错,真好……哈哈哈哈哈,你还是在意这件事的啊,那我就放心了,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在单棱镜的入会申请上看到你的名字。”伶人倏尔凑近,将唇附在赵一酒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的问题,只有我能解决,相信吗?” 赵一酒手中的止杀微微颤抖,直接戳了上去。 这一次,由于距离太近,伶人没有躲开。 刀刃入肉的声音分外明显,赵一酒感到手中凝塞,明白这一刀扎得是结结实实。 鲜血从伶人华贵的衣衫上渗出,止杀独特的破坏力在伶人体内肆虐,伶人微微挪开一个身位,大大方方张开双臂让赵一酒欣赏他的伤口:“这才对嘛,让我受伤才能合格啊,我对你有点好奇,宁愿损失一只眼睛,你都不愿意在我身上用掉一些祭品吗?” “……”赵一酒冷哼一声,鲜血顺着他的眼眶往下滑落,经过下颚骨,滑入衣领。 观众这才想起来,刚才看着两个人近身战斗太过瘾,后来又被疯子就是伶人的消息炸蒙了,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他们只说伶人还没有使用祭品,可却忘了,赵一酒也没有在梦中使用除了止杀以外的祭品! 实力这么强,又是赵家的人,六个祭品栏很可能是满配,那么剩下来的五个呢? 长钉和虚幻眼睛都去哪儿了? 没用过的也不用。 说明——在赵一酒心里,他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所有人都低估了他。 被挖掉眼睛,不是真的躲不开,只是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对他来说的仅仅是有点疼的牺牲而已。 在死亡平行线第二阶段任务里,赵一酒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在推演者们心中留下了属于他的第一个有点震撼的印象。 “哈,是自信自己不会死,所以给保护周雪的任务留下了很多底牌?有意思,阿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有你这么优秀呢。”伶人夸赞了一句,惹得赵一酒眉头一皱。 虞幸明明才二十三岁,比他小,什么叫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然后,他就听伶人把玩着尖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对了,说到阿幸……他知道你的情况吗?” “你想和他说什么!?”赵一酒脱口而出。 不是你想对他做什么,因为在赵一酒的潜意识里,虞幸根本不是伶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弱者,而是一个早在找到他哥赵谋帮忙占卜消息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一切的人。 虞幸不会怕伶人,赵一酒想。 可是他有点怕,怕伶人扭曲黑白,将他的情况变本加厉传递给虞幸。 他不想失去一个朋友……也是他在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长大后,唯一的一个朋友。 要说,也该他自己来说。 “哦,不必这么紧张,阿幸和你不一样。”伶人歪了歪头,看向窗外,笑意古怪,“你只不过是个在地狱里挣扎的小可怜,而他呢……我可是必须好好对待的,以前做了些事情惹他生气了,正想送点礼物赔罪呢。” “你的身体情况于他而言,应该是很扫兴的事情吧,我可不会去怵他霉头,当那个扫兴的人。”他手指不规律地活动着,发现赵一酒脸色有点苍白,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内心忐忑,不由得发出一声听起来就很同情的笑声。 “你猜对了,这个阶段里,我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即使我很想,荒诞也不会允许我再伤害你了。” 伶人越过赵一酒朝窗户走去:“看在你还挺和我胃口的份儿上,告诉你一个消息,不需要代价的哦?” “阿幸啊,由于某种原因,大概会很讨厌你这种人,所以,你最好一辈子都别让他知道——那件事。” “而我啊,就等着周雪的到来,要是周雪死了,你们也跟着一块儿死,这个结局应该会是一个很棒的礼物呢。” 第五十章 梦魇(22)-仆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伶人没有给赵一酒说话的机会,扬着笑从窗户翻了过去,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会影响他矜贵的形象。 由此可见,当时他不直接走窗户追周雪,而是非要走门,根本不是在意形象,而是有意放过周雪和赵一酒,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罢了。 最大的威胁消失,赵一酒却比刚才还要紧张一点,眼眶和腿上的伤口最严重,持续不断的失血让他头脑产生阵阵眩晕。 他莫名想到,虞幸贫血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吧…… 抱着这么大的缺陷,万一战斗的时候因为这种事情而出意外,岂不是很亏。 虞幸…… 真的会像伶人说的那样吗? 他习惯性地抿直嘴唇,却发现嘴角也传来阵痛,两道拉出去的血痕执着地展现着存在感,告诫他,刚才伶人是如何碾压他的。 “不会的。”任由时间流逝,赵一酒原地坐下来用房间内俗人常备的医疗箱处理伤口,半晌,他才哑着嗓子自言自语,“不能用常理去理解他,他又不是被伶人牵着鼻子耍的狗,绝对不会让伶人如愿的,对吧……” 他的事情在家族里有一部分人知道,包括他哥赵谋,这些人都没有表现出太强的抵触,为什么伶人就认为,虞幸会讨厌他? 伶人说,因为某些原因——还说从前做了让虞幸生气的事——这两个人很久以前就认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赵一酒现在有点纠结,如果这两人以前真的很熟,伶人是不是会比他更了解虞幸。 那么伶人说的“某些原因”,会不会真的导致虞幸讨厌他?讨厌他就算了,他认了,无非是回归一个没有朋友的状态而已。 可是虞幸是异化线,而听伶人的意思,他似乎很希望虞幸“原谅”他,亦或是更“恨”他,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虞幸都极有可能进入堕落线。 这才是伶人的真实目的! 赵一酒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在心中理清了利弊,对伶人的难缠多了一重认识。 是啊,他晋升分化级之后,赵谋也跟他提过固定队伍的事,公会也好,小队也好,都要提上日程。 他私心是想一直跟着虞幸的……因为本家一直对他有所防备,也是他拖累了赵谋,害两人被分配到了离天津很远的皖南。 本家自己有很多小队,或许会因为他现在表现不错而招揽他,可却永远会隔着一层有色眼镜去戒备他。 多没意思。 只要他想,赵谋说服上面那些人让他加入外姓者的势力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样的想法下,他的情况要么直接跟虞幸说,要么就永远瞒着,否则,一定会被伶人找到机会,完成对方给出的预估。 伶人嘲讽他最好永远也别让虞幸知道,可赵一酒很清楚,不说的话,其中的信息差就是伶人做手段的温床。 “我会自己来说的……”他在心里喃喃自语,“不管结果是什么。” 至于伶人刚才对他的威胁,类似于在告诉他他的问题只有伶人能解决,赵一酒并没当回事。 他自己的问题,自己会控制,用不着这种人诱导,对方怎么可能帮他,只可能引诱他失控。 将纱布包好,脸上的血也擦掉,赵一酒试着站了起来,发现在周雪的梦里他的血止得比外界快,比如眼睛,它已经化作了一个夹杂着血色的黑洞,跟不符合科学。 这大概与周雪的潜意识有关? “咳咳……”他抑制不住体内传来的不适,想到了另一件事。 刚才略有一点失态,和伶人的对话虽然似是而非,但一定足以让观众猜测许多了。 起码伶人口中的“阿幸”就是虞幸,也就是观众们知道的“幸”,这一点没得洗。 观众会怎么想? 虞幸这下一定会被很多人注意到,他以后还能不能好好的完成他的计划呢…… 赵一酒就在这时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周雪要来了。 他强撑着走出房门,连他都惊异于自己的理智。 他是在最近这段时间被赵谋和虞幸的淡定给传染了吗? 遇到了这种威 胁,他仍然能很快抽离出自己的感情,一心去想任务。 伶人不能直接杀推演者,这对他来说,对所有推演者来说都是个好消息,可是伶人能杀周雪,周雪一来,所有人就都危险了。 殊不知,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按照系统提示去找周雪的时候,外界弹幕已经沸腾。 …… 由于第二阶段的任务分配情况,每个组中分配到入梦角色的推演者都饱受关注,因为梦中的世界更紧张刺激。 这其中,又以赵一酒的直播间最凸出,他直播间的人气本来没有那些准明星推演者的高,进度第一这个说法吸引了一大部分新观众,而在刚刚他和伶人对峙,并且引发了一些“秘密”话题时,人数上涨达到了巅峰。 大家反应都很快,一听有情报,分分从各处涌入,目睹了一场一边倒的碾压之后,两人“打哑迷”似的对话。 [阿幸,叫的真亲切,这丫跟伶人居然关系这么近!?] [哈,放屁,显然这俩关系不怎么样,不然伶人至于要杀冷酒去气幸?] [说不定这就是变态的思维呢?关系好不好不管,我就是要引起你的注意?] [之前我问过,为什么幸一个新人,会有那么多大佬来旁观直播,现在清楚了呗,大佬们的圈子是我们想不到的,指不定谁谁谁就是旧识] [是啊,伶人说的是要赔罪吧?我没听错吧?和幸赔罪!] [说明目前为止幸和伶人是对立] [我觉得他这样只会越赔越僵……] [伶人说的以前是不是进入荒诞之前啊?这两人是在普通人的时候就认识吧,那得十几岁就认识了] [伶人在荒诞待了多少年?] [不知道] [不知道] [没概念] [我懂了,直播间里的明星推演者大佬都是知道他俩的事的,幸一个和伶人对立多年竟然还没死的人,那不得争取?] 各路大佬无辜被瞎猜。 曾莱:“……” 许树:“……?” 吕肖荣:“还有这事!?” 曲衔青:“呵呵。” 吃瓜群众的脑补还真是可怕啊喂。 [看来以后得多注意一下这个幸了,说不定他能成长为曲衔青那种程度的变态] [楼上,友情提示,曲大佬在这个直播间] [……卧槽] [咳咳咳,那啥,也关注一下冷酒,老夫夜观星象,此子今日不死,来日必成大器] [他有秘密] [他有一个小秘密,小秘密] [你们有毒] 在弹幕们的疯狂输出之中,赵一酒成功找到了刚入梦的周雪,带着她往主卧附近走去。 伶人暂时不见了踪影,赵一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备着,他所有祭品都还有使用权限,即使伶人来,他也有自信拖住十五分钟左右。 实在不行,他就让周雪跑远点,然后他以身体挡住伶人,反正伶人无法直接杀他。 院门宽阔,拱形设计使方府的院落充斥着一股园林气息,品味极佳。 树影婆娑,刻画出一种诗意美感,要不是地面、墙壁、植物盆栽等地方经常出现不知来历的血手印等,到真是一幅美景。 突然,赵一酒脑海中出现一个新的提示。 对于不知道梦外世界发生了什么的赵一酒来说,这任务简直是不讲道理。 且不说诺大府邸找一块他没见过的白玉有多难,就说任务二,杀死大师? 杀死伶人? 他有些怔住,意识到虞幸和赵儒儒可能马上就要进来了。 因为任务不是他触发的,而这个苛刻到有些变态的任务,起码必须三个人合作才能完成。 在赵一酒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心出了一点汗。 有一说一,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虞幸和伶人处在可以交流的空间里,他还什么都没坦白,有点心虚。 但他真的需要帮助,支线任务的触发意味着,帮助来了。 支线 任务宣布后,方府的氛围好像发生了悄然的改变。 周雪亦步亦趋地跟在赵一酒旁边,突然拉住了他的右手手腕,这是他全身上下少有的没受伤的位置。 赵一酒眼神往她身上飘了一下,吓得周雪一抖:“你别看我,我瘆得慌……你看前面那是什么?” 在拱形院门的后面,什么白色的东西正微微晃动,风一吹,还挺飘逸。 赵一酒顺着她的视线,半眯起左眼,打量了一会儿道:“那好像是衣摆。” 这儿怎么会有人? 是虞幸或者赵儒儒吗? 赵一酒不太确定,因为除了院门那儿,其他地方也隐隐传来声响。 他仔细听,果真在树与风的间隙里听到了人声。 “有人……闯入……” “抓到……大师说……” “快去看看……别让……跑了……” 是仆人?? 支线任务一开,这个死气沉沉的方府里竟然多出了别的有意识的东西? 赵一酒压着声音,把周雪往最近的房子里带:“躲起来!” 最近的房子是个下人房,里头传来有人走动的动静。 他把周雪安置在窗下,动了动嘴:“我去试试里面的人,你别乱跑,一分钟后我要么喊你进去,要么出来带你走。” 周雪蹲好,不敢反驳,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囍服乖乖点了点头。 赵一酒悄悄摸进了房间。 这房间他来过不少次,门是开着的,他之前在这里翻找线索时被伶人发现,匆匆忙忙逃离,门也就没关。 他从门缝里钻进去,借着屋内的大件家的遮挡具往声音的来源摸索,很快看见了两个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仆从。 两个仆从都是男家丁,正在玩儿骰子,是不是发出小声的哈哈笑。 其中一个手拍在桌上,发出沉闷响声,洋洋得意:“你又输了!愿赌服输啊,这次你去搜闯入者,我要好好睡一觉了!” 另一个明显不情不愿:“靠……就那个大师会整幺蛾子,一天天的哪那么多闯入者,他来了之后咱们府上安稳过吗?” “嘘……小点声儿,听说少爷之前生病都是他看好的,而是夫人很看重他,你就别抱怨了,这不是咱们下人能说的。” 乍一听,这段对话好像还挺正常,就是下人对一个一入府就深得器重的外人的不满。 可如果看向他们的脸,就不会想得这么轻松了。 这两位仆人纵使对话生动,可他们仍然是第一阶段里灵堂中看到的那种无脸人! 模糊到完全看不出来的五官使他们看上去仿佛被白色布匹缠了好几道,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声音源源不断从他们破了一个洞的喉腔里传来,分外诡异。 赵一酒冷冷看着他们,想了想自己的身份,从躲藏的木柜后面出来,正大光明地朝他们走去。 “少爷!”两人一惊,纷纷从凳子上站起来,不知他们眼中的赵一酒是什么样子,总之,他们暂时没有表现出不对。 “你们在说什么?”赵一酒阴沉地问。 两个仆从好似受到了惊吓,赌赢了的那个摆摆手,把身子弓得很低:“没、没有,少爷,我们什么都没说!” “你们在背后讨论我的病?”方小少爷天生体弱多病,很烦别人拿这个说他废物,所以不喜欢别人提这茬,这一点就写在赵一酒的角色信息里。 仆人嚼舌根被正主听见了,一张雪白的脸上硬是皱出了点表情:“小少爷,对不起……” “你们还说大师坏话。”赵一酒又道。 此话一出,仆人更加慌张,他们道:“哎哟小少爷啊,您可千万别去告状啊,被夫人和大师知道了,我们命就没了呀!我们这就去抓闯入者,这就去!” 赵一酒冷漠地看着他们急匆匆往外跑,凉凉的补了一句:“晚饭前别想回偷懒。” 仆人连声称是,忙不迭地走了。 赵一酒紧紧握在手里的止杀终于握松了些,他来到窗边打开窗户,小声道:“进来吧。” 没有周雪的回应。 赵一酒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探头往下看。 窗外,空空如也。 第五十一章 梦魇(23)-安眠 人不见了! 赵一酒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起伏。 他进来一共才一分钟不到,周雪能去哪?她看起来不像是有勇气舍弃帮手乱跑的人,何况如果是无脸仆人抓到了她,她应该会叫才对。 比起周雪不听他的话擅自离开,或者被仆人撞上,赵一酒更倾向于,周雪是被什么人捂住嘴巴吸引走了。 或许是伶人,也或许,是虞幸和赵儒儒? 假如是前者,恐怕事情就糟糕了。 赵一酒当机立断,立刻打算将窗户关好,窗叶刚关到一半,就被一股反推力给阻止。 他触电般缩回手握上了止杀,抬眼看去,就见一个大大的物件从窗户中被丢了进来,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 他下意识往旁边侧身躲开。 “啊!”物件毫无悬念地落到了地上,压低声音叫了一下,然后自己拱了起来,摸着摔疼的屁股,抬起脸。 是周雪。 她爬起来,一看到赵一酒就提着红衣衣摆往他身后躲。 “新郎大哥,有人来了!”周雪委委屈屈躲到赵一酒身后,心中一阵害怕。 她就说那个方幸有问题吧,这都在梦里出现了! 刚才她就蹲在窗户下面,忽然听到脚步声,一回头,那张工作时才应该看到的俊脸就出现在她面前。 阴沉的表情和鬼新郎有一拼,可是,她之前就猜测过,方府,方幸,那个疯子会不会就是性格古怪的方幸? 本来只是无端联想,没想到现在,这人直接入了梦,以不戴面具的真面目来找她了! 太可怕了嘤嘤嘤…… 周雪直接忽略了虞幸身上穿的现代服饰,还以为疯子摘了面具来杀她了,当场就准备高声呼救,吸引房间里的好心鬼新郎来救她。 “嘘——”虞幸眼疾手快,捂住周雪的嘴,用警告的目光看着她,谁知她挣扎得更厉害,赵儒儒从虞幸身后探出头,下巴指了指窗户。 这两人见周雪很不配合,决定直接把她扔进去拉倒。 就这样,赵一酒险些被任务要求的保护对象给砸到。 “要是不把你嘴捂住,你就能把那些没有脸的仆人都吵吵过来,我可不想看到那一幕。”外面传来小声的嘀咕,赵一酒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他听出,这是赵儒儒的声音。 下一刻,赵儒儒的双手扒在窗框上,似乎是借了什么力,一翻就翻了过来。 她身手比周雪灵活多了,显然,现代装束给她带来了非常大的便利,反观周雪一袭红裙,连走路都很麻烦。 “别过来……”周雪见到自己的邻居柳儒儒,回想起自己前一晚在楼梯道中被未知的东西追逐,一切都连成了线。 原来柳儒儒也是疯子一伙的,天啊,她还吃了柳儒儒做的饭,和她聊自己最近见鬼的事情,还和她一起去祭拜奶奶! “周雪,打个商量,能不能不要一见我们就跟见到鬼一样——卧槽!” 赵儒儒原本是知道赵一酒在房间里的,她和虞幸远远看见赵一酒和周雪两道红色的身影,便决定过来汇合。 结果一抬头看见赵一酒的脸,她说到一半的话顿时转变为一声惊呼。 呼完,赵儒儒反应过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周雪没叫成功,她反倒先叫了,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赵一酒的脸,声音染上一抹颤抖:“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咚。” 身后一声轻响,虞幸也翻了进来,顺手关了窗。 赵一酒没有回答赵儒儒的问题,不自觉地朝虞幸看去,与虞幸瞥来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清晰地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错愣。他想起自己现在这副凄凄惨惨的模样,有点狼狈地收回目光,只冷淡地和颤抖中的周雪说:“不用躲,自己人。” 周雪一时间无法接受,她一怔,干巴巴重复道:“自、自己人?” 自己人刚才可是差点把她吓瘫了啊,就不能好好地从正面走过来么!?玩什么背后袭击? 像是知道她内心所想似的,虞幸不耐烦地声音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正面被你看到,等不到我们跟你解释,你早就跑了,找起来又麻烦又容易被无脸人发现,谁让你不信任我们呢?” 虞幸每说一句就往这儿走一点,说完已经停在了赵一酒身前。 他看着正在努力冷静的周 雪,嘲讽道:“要是信任我,白天就不会发短信试探我了不是么?”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啊,我不得小心一点么!”周雪还嘴,可能因为在公司里两人身份差不多高的缘故,被鬼新郎嫌弃她忍了,被方幸嫌弃,哪怕对方好像有点东西,她也还是不服气。 “随你便,让开一下。”虞幸也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用这表现巩固了一遍角色设定,之后的注意力便全部放在了赵一酒身上,把周雪攥住赵一酒肩膀的手给掸了下去。 啧,开什么玩笑,赵一酒肩上还有伤呢,被抓疼了也不会吱声,就当没这回事似的。 这一身伤口,看着就挺疼的。 “周雪,你跟我来,我跟你说说我们的身份。”赵儒儒见势,拉着还有点惊魂未定的周雪就往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走去,打算用一通胡扯给赵一酒和虞幸留出随意交流的空间。 周雪十分信任鬼新郎,既然鬼新郎说这俩是自己人,她姑且也可以消化这个事实。 于是周雪一边想着“这两个人难道是鬼新郎放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一边和赵儒儒离开了。 这边,虞幸眉头微皱地打量赵一酒,赵一酒也不主动说话,两人顿时陷入沉默。 半晌,赵一酒发现自己先撑不住了,他张了张嘴,最后只道:“其实我还好。” “看上去可不像是还好的样子。”虞幸走近一步,终于开了口,他盯着赵一酒,“眼睛要紧吗?” 顶着这样的视线,赵一酒原本打算说的话都吞了下去,只能老老实实说真话:“很疼,不过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夸张,我对疼痛并不敏感。” “呵。”虞幸轻笑一声。 赵一酒不太懂他为什么要笑,左眼投去一个困惑的目光。 虞幸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情绪似乎有点低沉:“老实说,你这副样子,我进来之前就料想到了,所以倒是丝毫不意外。” “伶人在这个空间里吧?” “嗯。”赵一酒对虞幸知道伶人在这儿也不意外,或许他和赵儒儒在外界拿到了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当我意识到伶人扮演的是这个推演中某个幕后黑手一类的角色,而梁二妮正在利用梦境躲避他的时候,我就确认,他要是正在活跃,一定就是在梦里。”虞幸没跟赵一酒解释谁是梁二妮,谁在利用梦躲谁,他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在梦里,你也在梦里,那你们很有可能会正面碰上……和伶人正面对上,受多重的伤都是正常的。更坏的情况也可能出现,说实话,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喃喃道,随后抬起眼皮,望着面前隐忍过头的青年:“对不起,你会受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我。” 赵一酒心中升起一抹不赞同。 “这跟你没关系。” 阴郁的声线一如既往,只不过这次由于受了伤,明显的虚弱了一点。 虞幸心中苦笑一声,这还真跟他关系很大。 如果不是他在这里,伶人恐怕根本不会中途插足来当什么特邀嘉宾,也就不会给赵一酒,以及其他组分配在梦中的人这么大的压力了。 正是因为这次死亡平行线有他、有他的队友,伶人才会抱着恶意过来戏耍他们。 他之前就意识到过,他这个人护短,看不得自己这边的人受伤。 赵一酒很单纯,也很执着,即使身上背负了某种秘密,却仍旧被系统判定为了正道线。 赵一酒,一直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小孩”,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龄朋友”。 他得到梁二妮的答复,开启支线后,被告知必须在周雪附近才可以砸碎白玉入梦,梁二妮暂时不想因为太多的破绽而被关注着这里的那个人发现,拒绝直接把他们送回周雪家。 他和赵儒儒只好重新开车回家,途中,他就想过这件事。 万一伶人折腾酒哥呢…… 万一为了让他生气或者失控,伶人想着法子折磨手里的人呢…… 还有,万一伶人发挥自己最擅长的能力,试图用语言动摇赵一酒,让赵一酒坠入堕落线呢…… 他会怎么样? 虞幸预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得出一个结论。 他似乎也不会表现出太夸张的情绪,毕竟活这么久,再难接受的事都见过了,何况一个认识不久的赵一酒。 但是终究,有点可惜和不甘心 。 然后这点情绪的波动就会为伶人创造教唆他失控的资本。 伶人的手段,虞幸可谓心知肚明。 所以他一接近周雪,没耽误多少时间,就立刻摔碎了白玉,看着白玉上的“伶”字四分五裂,别的不说,还挺舒适。 而在砸碎白玉之前…… “我就不上赶着领锅了,酒哥。”虞幸漆黑的目光偏移些许,“你的身体撑不撑得住,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所以,一旦觉得不行了,立刻跟我说,我会把你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我——”赵一酒本来想说我不需要,说到一半顿了顿,改口道,“我知道了。” 虞幸点点头,这个话题只能就此停止,因为环境不允许他们把时间浪费在没有解决办法的空头慰问上。 而伶人这个问题,又不适合在直播推演里解释,等他们离开这个推演,他大概会和赵一酒还有赵谋透露一点真相。 虞幸将话题带回了正轨:“你和伶人战斗过了,他扮演的是谁?能用物理手段造成杀伤吗?” “大师,可以。”赵一酒言简意赅。 虞幸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伶人怎么对赵一酒的,他一定会在这场推演里,当场把仇给报了。 一个九分之一实力,并且可以用物理手段击杀的伶人,不正是捅刀子的好时机么? 他继续问,这次的问题却跨度有点大:“周雪入梦持续多久,你是不是有提示?” 赵一酒点头。 “上一次她入梦在现实里应该是昨天晚上,持续时间一个小时。中途隔了五个小时,这次久一点,一个半小——等等。”他声音里染上一点迟疑,“时间变了。” 支线任务开始后,他还没关注过时间流逝,结果早在一开始就给出的周雪保护时限竟然不声不响就改了个数字。 虞幸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变成多久了?” “……四个小时。”赵一酒看向他,“这是支线开启造成的?” “不是因为支线。”虞幸一边冲悄咪咪往他们这边看的两个女生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可以过来了,一边对赵一酒说,“是我给周雪吃了安眠药,让她多睡会儿。” 强行把周雪的睡眠时间延长,做梦的时间也就长了。 赵一酒一愣:“为什么?” 周雪做梦时间越短,对她来说就越安全,因为她最大的危机就是梦里的“大师”。 虞幸为什么要将周雪入梦的时间拖长?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么。 “既然知道伶人就在梦里,我哪舍得进来一会儿就走,又让酒哥一个人面对他呢?”虞幸露出一闪而逝的笑容,“周雪在这里虽然危险,但是我有信心保护她,她梦多久都没问题,但是你,我必须让你在我视线里,才能杜绝伶人对你的威胁。” 一言以蔽之……为了不让你被伶人折腾,我可以牺牲任务难度。 赵一酒眼睛微微睁大,有点感动。 不过,他总觉得一旦扯到伶人,虞幸的行动里就总透着一股歉疚的意思。 因为歉疚,所以不让别人面对伶人,别人遭受的任何伤害都由虞幸来承担——这个逻辑,应该是不对的。 赵一酒想提醒他,别把责任都揽过去,就见走过来的周雪一脸:“???” 她听到了什么? “你喂我吃安眠药?” “我做多久的梦都可以?” 周雪不可置信。 听听,这特么说的是人话吗? 提起这个,赵儒儒也是眼角一抽,她对虞幸道:“我已经跟周雪坦白了,她现在知道我们两个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专业抓鬼团队了,因为决定干涉这件灵异事件而和鬼新郎有了交情。她不会再害怕我们了。” 这是她刚才几分钟胡扯的结果,话递得简直异常明显,连虞幸都差点翻个白眼过去。 可周雪沉浸在虞幸那句“我给她吃了安眠药”带来的震惊里,一时没有注意到。 赵儒儒又替虞幸解释:“周雪,我们既然是专业团队,肯定会点撬锁之类的能力哈……” “那也不能跑我卧室里来啊!?”周雪惊恐地捂住了自己,“尤其是你——” 她指了指虞幸:“你一个大男人进我卧室!” 虞幸看她一眼,维持着自己性格不好的人设:“实不相瞒,就算没有我,你那间卧室每天晚上也够热闹的。” 周雪:“……”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第五十二章 梦魇(24)-分组 支线任务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找到白玉,另一部分是杀死“大师”。 诺大的府邸,想在暂时不清楚有多少个的仆人的巡逻搜索下找到一块小小的玉,如果没有提示或线索,必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加上伶人从支线任务开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也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给小队的任务带来了很多的不确定性。 所以,趁着赵一酒用少爷的身份得到了一个短时间内较为安全的房间,好不容易在第二阶段汇合的三个人决定抓紧时间交换信息,两边的信息结合起来,才能对白玉的位置有一个大致的推测。 周雪一个人坐在远处,三位推演者的视线尽头内,百无聊赖而又心惊胆战地听着屋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以及那些可怕的无面人像正常人类一样抱怨和谈话的声音,时不时往屋内其他人的方向瞄去。 她感觉她作为整场事件的半个主角,已经完全被排除在外了。 鬼新郎就算了嘛,为什么两个平日里伪装成完全没有交集的同事和邻居,也自称职业捉鬼的,和一只鬼相谈甚欢啊喂? 我没有资格旁听吗?为什么要把我赶到边边角里去! 无视受害人周雪同志眼中的控诉,虞幸、赵一酒和赵儒儒坐在房间内的木桌边,迅速规整线索。 虞幸把梁二妮那边的事情对赵一酒简单解释一番,重点说了一下梁二妮本身的情况。 “我在她墓碑前问了很多,虽然她回答的只有一小部分,但是基本上我能确定,她当年是被”大师“主动找上,欺骗了感情,和大师在一起一年多之后,大师将白玉送给了她,然后玩消失。”虞幸嗤笑了一声,“这个大师,设定上应该是伶人的性格,他将梁二妮骗得死心塌地,消失之后,恰好时局动荡,梁二妮把白玉当成宝贝随身携带,直到有鬼魂对他纠缠不清,她与鬼新娘刘雪产生了交集,这才知道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之后她不堪重负,原本的爱被怨恨占据,宁愿死亡来让大师无法将她带去完成那场不被世人允许的婚礼,可是她没想到,大师看上的就是她特殊的体质,即使她死了,仍然能达到大师的要求。于是,她开始了漫长的鬼魂生涯,白玉在她生前就已经如同附骨之蛆无法挣脱,死后更是如此。” 赵一酒认真的听着,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大师现在由伶人扮演,将伶人带入这个角色后,他就觉得伶人应该很擅长做欺骗别人感情的事。 因为,他正是众多堕落线中最难应付的那种,演技好、会洞察人心、堕落不是因为某种私利,而是被真正看透世间之后从心底产生的厌恶催化着,完完全全的反人类加反社会人格。 冲动犯罪和高智商犯罪,不用比都知道那种更可怕。 ——以上的印象,来自于赵家和研究院对神出鬼没的伶人的性格分析,在知道虞幸委托赵谋查单棱镜时,赵一酒就抽空去了解了一下这个人。 由于信任的破灭而产生怨恨……虞幸会不会也是这样和伶人结仇的呢? 赵一酒看着面上自如的虞幸,暗自想着。 虞幸注意到他的目光,说话的节奏顿了顿,下意识在赵一酒右眼上扫过,然后偏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梁二妮以鬼魂之体存在了多年,开始逐渐掌握梦境的力量,于是创造出了这样一个梦中梦的世界,用来欺骗白玉中留下来的大师的意识,将目标转变到周雪身上,也就是说,我们任务所要保护的周雪,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个不存在的人。” “如果没有触发支线,那么任务就会照常进行,触发支线后,知晓其实真正需要保护的是梁二妮,这才有,抢夺白玉,杀死大师的任务。之前已经有过提示,白玉只能由活人触碰,鬼魂触碰会受到灼烧。” “所以我们抢夺白玉砸碎,是为了让梁二妮解脱,而杀死大师的分身,则是彻底帮梁二妮摆脱大师的控制。如果有任意一点没做到,那么大师就会意识到梁二 妮的障眼法,从而不在被梦所困,梁二妮就会被他找到,带去拜堂。” “在此期间,保护周雪仍然成立,因为如果她被大师成功拉去完成拜堂,大师就会知道这是个假象,依然会去找梁二妮。” 虞幸说完,指尖把玩着从桌上找到的骰子,总结道:“从这些信息里,我们可以得知,大师为了完成某个东西,一定要让某些活人女孩和已经死去的方府小少爷,也就是你扮演的这位鬼新郎拜堂成亲,这个挑选条件很苛刻,许多年才能找到一个,否则他根本不需要死缠着梁二妮。” “刘雪也符合这个特质,只不过她没有梁二妮合适,她死了之后,拜堂的结果是失败的,而大师不会犯两次同样的错误,梁二妮死了,拜堂应该可以继续进行。大师——或者说伶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只知道……无论他是什么目的,破坏掉就对了。” “是啊,伶人和我们绝对是对立面,破坏掉就对了。”赵儒儒也很肯定这一点,“我刚才起了一卦,在整场推演里,不存在伶人和我们其实是一边的这种反转,大可以放心怼他!” [好家伙,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赵儒儒真有种,粉了粉了] [你粉的人马上就会是一具尸体了哦?我真想看看伶人会怎么把一个女人折磨致死呢~] [我更想看伶人给幸赔罪,一边把幸凌迟一边道歉的那种哦~] [怎么着你们堕落线的发言就喜欢用波浪号是吧] [别理他们,他们语气不荡漾不会说话] [伶人也是这样,你想这话被他看到吗] [别说伶人了,幸偶尔也是,怎么着,按你们这么说,幸也是我们堕落线候选?] 不知不觉间,直播间里涌入了一大批堕落线观众,他们倒是也开开心心看了好半天直播,但一发言,那必然会和价值观不同的人吵起来。 虞幸看了赵儒儒一眼,发现她神色竟然还很坚定,有些好笑地问:“你这么说,就不怕出去之后伶人削你?” 赵儒儒一下子蔫了吧唧:“不怕?怎么可能不怕,这不是已经得罪了吗,再得罪狠一点也没关系了吧……” 她委屈地揉了揉脸:“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换赵谋一个人情而已啊,鬼知道把自己搭进来了,不说别的,光是伶人成为了特邀嘉宾,并且和参加死亡平行线的推演者为对立关系这件事,就足以让我们三大家族内部慌乱一下子了……这次的伤亡率绝对是历史新高。” “所以——”说到这里,赵儒儒眼睛微微睁大,凑近虞幸,“我可是把自己卖到你的坑里了,未来怎么着也得考虑考虑我吧?我需要大佬的保护,不然我分分钟就要被暗杀啦!” 虞幸往后挪了挪,远离了她忽闪忽闪的眼睛。 这就谈到未来了? 这姑娘有时候,真是精明得可以啊…… 他知道,赵儒儒口中的大佬,指的当然不是他——在任何人看来,他现在都只是一个有潜力的新晋分化线而已,与所谓的大佬还有不少距离。 她说的是曲衔青,是他背后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个可以和伶人抗衡的明星推演者…… 再正常思维里,能和伶人叫板,必然有底牌存在,使伶人这种大恶人也无法随心所欲的杀戮。 赵儒儒赌的就是这样的底牌,与其被伶人小小的讨厌,然后无声无息的死去,不如正大光明地战队,寻得另一个份量足够的强者的庇佑。 而且她也没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赵家这个庞然大物也是她可以拥有选择的资本之一,正因如此,她才可以把心态放得比别人轻松。 赵一酒却皱了皱眉头,也不知哪里被触动到,总觉得这个要求有点不好,他抢在虞幸给出答复之前冷声打断:“出去再说这个。” “哦。”受伤的赵一酒让人没有想反驳的欲望,赵儒儒现在对这位重伤员可谓是有求必应。 虞幸笑而不语,顺势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呢酒哥?在这座府邸有什么发现吗?” 赵一酒点点头,他碰了碰包裹住右眼的白色纱布——这是虞幸非要给他包扎上的,明明都不再流血了。 他放下手,有些虚弱的声音都掩盖不住其中的冷淡气质:“这里是方府,方府的夫人和所谓的大师应该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目前看来,大师是促成小少爷和刘雪那场婚礼的罪魁祸首,而夫人很可能是被大师利用了,或者有另外的企图。” “他曾经给仿佛小少爷治过病,我怀疑,就连小少爷的死,都是他做的,夫人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绝对不小。” 整个故事的背景依旧可以与第一阶段任务串联起来,大师要通过人鬼之婚得到某样东西,所以他找到了方府,相中方府小少爷,杀了小少爷之后,他又引诱刘丙先卖掉了他事先看好的刘雪,这才导致刘雪自杀,化为厉鬼屠戮了整个方府的活人。这其中,因为某些他们还不了解的原因,就连丧葬一条街的街坊们也未能幸免,纷纷成为亡魂,并且痛恨刘丙先,害怕周雪。 虞幸思索了一下:“那么,我们这个任务里,白玉所在的位置不是伶人身上,就是夫人房间——暂时还不能确定,现在这座阴宅内除了无脸仆从和伶人,还有没有其他角色存在,暂时就说是房间吧。” 线索交换到这里就足够,在四个小时中,他一定要完成这两个任务。 或许原本任务是分两天完成的,可他喂周雪吃安眠药就是为了让时间一次性加长,避免赵一酒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也有足够的条件直接结束第二阶段任务,他懒得在这里和伶人浪费时间。 “那,我们现在就去夫人房间?”赵儒儒问道。 “嗯,必须先去看看,才能有完备的应对空间。”虞幸知道,伶人不出现,一定是在憋什么坏招,因为用躲起来不让他们找到的方式强制性使他们任务失败这种事不符合伶人心中的美学,他不会这么扫兴又无趣。 赵儒儒:“那,带上周雪,我们一起?” “确实要带上周雪,不过不是我们一起。” 虞幸话音刚落,赵一酒就敏锐地抬眼:“什么意思。” 虞幸轻笑一声,安抚似的压了压手:“我带着周雪去夫人房间找白玉,你和赵儒儒两个人,留在这里。” [这个时候分开是怎么想的啊,不是说了恐怖片里谁分开谁死吗] [问题这不是恐怖片啊] [难道分开会更好?] [enmmm这得看幸是怎么打算的了,我相信他一定有理由] [什么理由啊,我觉得就是他带着吸引仇恨的周雪去撞伶人,让没有战斗力的赵儒儒和受伤的冷酒在房间里躲着休息] [感人是很感人啦,但是我觉得冷酒不会同意呢?] 这条弹幕刚发出来,赵一酒就跟看到了似的,紧随其后来了一句:“我不同意。” 赵儒儒也被吓了一跳,声音都结巴起来:“别的不说,就你把周雪带走,我倒倒倒是不怀疑周雪的安全,但我怀疑我的安全——” “你想吸引伶人注意,但是你想过没有。”赵一酒眉眼间透着不赞同,“万一伶人去找你,你还有功夫管周雪吗?” “冷静点,听我说。”虞幸的微笑从刚才开始就没落下去过,带给周围的人一阵安心,“这个分组是我计算之后,性价比最高的分组。” “我带着周雪走,伶人来了,他基本上会是冲着我来的,我缠住伶人,周雪可以趁机跑回来找你们。”虞幸道,“她穿着新娘服,和你一样,不属于闯入者,所以,其实她不会被无脸人伤害。” “如果伶人冲着她来,那更简单,我有的是办法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将之转变为第一种情况。” “那我们呆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赵一酒抿着嘴,“我去了可以保护周雪——” 虞幸打断他:“我会分心。” 赵一酒:“……” 虞幸发现赵一酒挺委屈,于是重新组织语言:“你留在这里可以保护赵儒儒。” 赵儒儒:“……” 我特么,我也委屈! 第五十三章 梦魇(25)-笑容 赵儒儒想,她就是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还不用当人看。 顶级工具人不过如此。 “如果你们都一起去,伶人来找我们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到时候我不仅要护着周雪,还要谨防他用你们威胁我。”虞幸对伶人太了解了,这是伶人的拿手好戏之一,“只有周雪一个人,她可以跑,但是加上你们……酒哥肯定不会临时逃回来,对吧?” 他看向赵一酒,赵一酒没吭声。 “赵儒儒即使想跑回去,也会因为闯入者的身份被无脸人发现,还不如一开始就躲在这里,算卦占卜,做好后勤。否则,我将会面临一个很容易被制约的场面,你们也知道的,伶人想制住你们,不是什么难事。” 这不就是说我们是拖累吗……赵儒儒心里有点酸涩,她倒是无所谓,因为虞幸说得对,她就是后勤的定位,留下来还能用算卦为团队做出点贡献,可赵一酒…… 他的定位就是战斗,如果连战斗的必要都没有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呢? 毕竟已经是一起经历了生死的队友,而且赵一酒又是赵谋的弟弟,赵儒儒对他的心理状态还是很关注的。 她毕竟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人,作为半个姐姐,怎么着也应该是照顾人的那一个。 虞幸却没有给她开口安慰的机会,接着道:“而你们留在这里,作用就不一样了,对我来说会是很大的助力。” 赵一酒阴郁地问:“什么助力?我已经菜到需要你编个借口来安慰的地步了么?” “哈,你要真这么容易被打击,在酒吧的时候就不会和我说那些话了。”虞幸意有所指地提及了摄青酒吧中赵一酒说的话作为佐证,“我没有编造,说的都是真的,毕竟你也了解我,我不是那么好心会安慰你的人。” 赵一酒:“……” 见赵一酒已经愿意继续听他说,虞幸道:“我们两边分开,伶人就会面临一个选择,是找他最想找的我和任务重点人物,还是找你们两个。” “如果找我这边,结果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会得到一个比较稳妥的过程。”他的话听起来十分有条理,赵儒儒不禁有些期待他后面会说什么。 “找你们的话,他也就是两种想法,第一,趁机杀掉你们,减少我完成任务的几率;第二,抓住你们来威胁我。”磁性的声音包裹着一种令人心安的从容,“既然他在任务阶段没办法直接杀掉你们,那第一种就基本不可能了,且说第二种……抓住你们,再拿来威胁我,是需要时间的。” “他必须先和拿出祭品的酒哥战斗,然后再一路带着你们去夫人房间那边找我,对我来说,即使他成功了,我也得到了很长一段时间,用来找线索,如果白玉真的在夫人房间,我甚至可以完成这个任务,这样,同样是被威胁的剧本,我将拥有更多的自由和底气。” 赵儒儒歪了歪头。 虞幸这话说的依然很不留情面,因为仔细地听,他们还是有拖累人的嫌疑。 要是没有他们的存在,虞幸岂不是更加自由,更加有底气? 但是,虽然是一个意思,一想到能给伶人造成麻烦,好像也就不那么憋屈了。 她打量了一下赵一酒的脸色,啥也没看出来,只好接话:“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这样?” “嗯,就这样。”虞幸一锤定音。 赵一酒摸着手腕上的伤口,一时间找不到辩驳的点。 这说明,虞幸说的的确是真心话,也是目前的最佳方案。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不然的话,团队作战当然比单打独斗更有获胜的把握。 更大的可能……是虞幸和伶人有什么话要说,不能被别人听见,包括他。 想到这里,赵一酒点点头:“随便。” …… 在第一阶段任务里,夫人的房间没有出现,而是混在那大片大片的空白之中,作为一个“非开放区域”,和别的房间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阶段里,夫人终于彰显出了她的存在感,在第三进院子的东面有一个属于她的大房间。 装饰堂皇,随随便便的一个陶瓷花瓶就价 值不菲,梳妆台上更是摆放着宝石匣、首饰匣子,以及一些高级脂粉。 一路上无脸人很多,虞幸身手可以,利用建筑和装饰有惊无险地到达了目的地,可苦了周雪,当她知道自己要离开鬼新郎,和方幸一起走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本来嘛,她只要如往常一样,在梦里撑过四十分钟到一小时,就可以醒来,再睡着也不会做梦了。 可是这个可恶的方幸不仅擅闯她一个女生的卧室,还给她喂了安眠药,害她今天要多做很久的梦! 这让她被那个疯子抓到的概率大大提升,她当然对方幸有所不满,可是她又没别的办法,方幸和柳儒儒捉鬼小队是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着解决这件事的帮手了。 还能怎么办,只能乖乖跟去,方幸承诺会保护好她,她也不能不信啊。 周雪只能胆战心惊地顶着路过的无脸人的视线,路都快不会走了。 她遇到第一个无脸人的时候,呼吸都下意识屏住,结果无脸人好死不死还朝她接近,开口就是一个—— “少奶奶您也来找闯入者啊?可别太受累了!” 周雪:“不累不累,我也想为这个家做一份贡献嘛啊哈哈哈哈。”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啥,知道无脸人嘀咕着远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背后完全湿透了。 这种时候,方幸就躲在树后,看着她的应对。 哼!太讨厌了! 周雪不想对上方幸一贯有些暴躁的眼神,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更希望对方是一个沉浸在画画中的美男子,而不是她生存的三分之一倚仗。 就这样,一个走得小心翼翼,一个躲得十分熟练,两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地点的确切位置是赵一酒告诉他们的,因为之前躲藏的时候赵一酒来过夫人房间,当时里面没有人,他是凭借搜索线索时找到的一些细节判断出房间主人的。 现在,房间门关着,上面甚至挂了把锁。 虞幸趁着周围没无脸人,迅速上前拽了拽锁头,发现它真的上了锁,钥匙不知去向。 “怎么办,我们还得先找钥匙?”周雪作为恐怖游戏制作团队的一员,对这种流程简直不要太熟悉,游戏里的主角都必须打开各种各样的门,为此需要找到各种各样的钥匙,找钥匙期间又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鬼。 现在她就是那苦逼主角了。 虞幸仔细观察了一下锁头构造,眉头微微皱起。 这把锁虽然是很久之前的样式,但它需要十字型钥匙打开,如果想撬锁,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主要是现在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无脸人一会儿就来一个,要是发现了他,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他说不定可以硬刚,万一呼朋引伴引来一群,事情就难以收拾了。 现在需要思考的是……这把锁哪里来的? 赵一酒之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锁,现在却多了这么一个东西,而放眼别处,凡是他走过的地方,都没发现同样的现象,就好像这把锁是有谁故意挂在这里给他们制造难题似的。 “……” 霎那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形象,虞幸轻笑一声:“伶人真是越来越烦人了……” 没错,这把锁八成是伶人找来挂上的,那么钥匙在谁身上不言而喻! 这是选择了去找赵一酒和赵儒儒,又想阻止他拿线索,所以加了把锁拖慢他的进度么? 亦或者……纯粹想看他为难的样子? 虞幸目光凉薄,在他看来,第二种可能性要更大。 也就是说,伶人现在就在他周围了! “刷——” 破风声骤然响起,虞幸头微微一偏,一块模糊到只有黑色残影划过的东西贴着他的头发打落在墙上,发出一声脆响。 随后,东西反弹了一段距离,“吧嗒吧嗒”在地上弹了两下,最后滚到虞幸脚边。 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小石子罢了。 但其飞射过来的速度,和箭矢可没什么区别。 虞幸手指微不可察地捏紧了些,他知道,根据石子射来的方向,伶人就在他身后。 就在身后…… 这么多年找来找去,唯一的目标现在就站在他身后,虞幸瞳孔微 缩,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转过去。 周雪站在他旁边,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还朝锁那里瞥着,又拽了拽虞幸的袖子:“诶,我们去哪里找钥匙啊?” “钥匙近在眼前,可某些人似乎不打算拿呢。”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周雪浑身一僵,恐惧感顿时涌上心头。 这声音她太熟了。 每天晚上,她都在这个声音的折磨中殚精竭虑,无法安宁,还要随时被这个声音的主人拿到追杀,她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绝没有第二个。 “疯、疯子来了……”周雪声音颤抖,可还没有到腿软的地步。 出门之前,捉鬼小分队和鬼新郎就跟她打过预防针,说待会儿很可能会遇到那个疯子,看到疯子的第一点,是,是什么来着—— 周雪脑子里灵光一闪,对了,他们都告诉她,遇到疯子的第一时间,像方幸寻找庇护! “方幸!”她果断躲到转过身的虞幸后面,在疯子的微笑中瑟瑟发抖。 虞幸略微低着头,看到一件洁净的长衫,长衫下是一双黑色短靴,短靴的主人迈着从容的步伐从前方缓缓向他走来。 往上看一点,是两只自然放于身侧的白皙双手,左手拿着一枚弹弓,右手则勾起一只小指,指节上挂着一个细细的小圈,圈中串着把小巧的十字型钥匙。 来人走到他面前,右手伸出,手心向上,小指上勾着的钥匙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着。 然后,还很温和地问道:“不要吗?阿幸?” 周雪简直要吓死了,她急啊,这方幸怎么动都不动?疯子来了喂! 她整个人缩在虞幸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她看见方幸微垂着头,伸手捏住了晃动的钥匙,和疯子近在咫尺,随后是天籁一般的声音:“你回去,去找他们。” 这话当然是对她说的! 周雪得了赦令,使用了她这一个月来练出来的技能——狂奔。 她趁着疯子没打算管她的时候朝来路一阵狂奔,活像后面有狼追着咬……某种程度上与现在还真有点符合。 伶人面具下的目光追随者她的背影移动了些许,最终没有去管,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一直没有抬头与他对视的青年,将视线转移到青年握住钥匙的手上,笑道:“好久不见,阿幸还是与我这么要好呢~” 骤然间,一股力道从钥匙上传来,伶人被虞幸的猛然发力扯得向前倾了倾身子,下一秒,一把匕首闪着寒光,毫不含糊地往他脖子抹去。 由于小指还勾在钥匙环里,这一刀伶人无法后退躲开。 这才是捏住钥匙的理由么? 伶人抬头,将上身后仰,堪堪躲过了大部分的匕刃,只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呵呵~一见面就这么凶?”他笑着问,没见小指做出什么动作,大概只是稍一用力,害他被攻击的铁环就如同被刀切断,碎成八段掉落在地上。 收回手,伶人仍然一副温和从容的样子,甚至理了理衣服,好整以暇地看着虞幸。 虞幸看着摄青梦境上的红色,挑了挑眉。 他终于一点一点抬起了视线,从伶人一如往年般单薄的肩背,到优雅的脖颈和下巴,再到……露在半张面具之后,笑意满满的琥珀色眼睛。 伶人也收到了系统提示,对虞幸的举动毫不意外。 他笑意加深,以为会看到虞幸伪装得很好的淡然表情,再用一套充满厌弃意味的对话作为再次见面的开场白,不料,当虞幸真正与他对视,他竟然从对方墨色的眼球中看见了他最不希望在虞幸身上看到的东西。 不是仇恨和蒙蔽,也不是厌恶与逞强,更不是坚定与克制。 那是一种鲜活。 活着般的鲜活。 虞幸将匕首轻轻握着,对久违了的仇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轻轻道:“不凶啊,我很乖的,老师。” 第五十四章 梦魇(26)-蛊惑 “老、师?” 伶人放慢速度,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两三秒,他敛住嘴角的笑容,只留下淡淡一抹,让人看不出情绪:“真是意外,从前你也没有用这个称呼过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他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揉一揉虞幸的头发。 放在直播间观众的眼里,这两人的举动怎么看都太诡异了些,说针锋相对吧,光看动作,好像又有一种习惯性的、十分靠近的社交距离,这代表着双方都曾经允许对方的接近。 可若是说两人之间是友好的……那恐怕是眼瞎了。 存在于双方之间的恶意和警惕,即使是完美无缺的笑容都无法掩饰,更别说,刚才幸就像借助钥匙环的禁锢给伶人来一刀。 那可是照着脖子抹的,一点都没留情。 “能教会我东西的,称一声老师不过分吧?”虞幸笑着反问,顺势悄悄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让过了伶人的手,指尖的摄青梦境轻巧打了个转,又倏尔固定住。 寒光映照着伶人的手指,无疑是在宣告,如果再想做这种动作,匕首刃会毫不犹豫地削上去。 与武器上传来的冷硬不同,虞幸的语气就好似见到了一个亲近长辈一般:“你教给我的,我很喜欢。” “呵,这么多年,长进不少。”伶人看着他熟练的握匕首姿势,还有消失于眼中的恨意与癫狂,真心实意夸赞了一句。 “其实没什么长进,我这个人很笨的。”虞幸笑道,然后主动伸出一只手,朝伶人腰上的布料摸去,“咦?这里怎么有个破口?” 伶人目光微微下垂,任由那只看起来十分无害的手探到破口处,好奇似的将几层衣服往两边拨了拨,那人还仿佛并不知情地问:“边缘口很平整,是被利器划开的吧。唔,没有伤口,看来猜错了。” “嗤。”伶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真切笑意的音节,这是虞幸那位队友,赵一酒的祭品短刀刺中的地方。 虞幸还真是,学了他很多东西。 尤其是在睁眼说瞎话和找准角度气人这方面,一边嘲讽气人,一边还能试探到他的情况。 “你没看错,伤口已经恢复了。”他挡住虞幸试图往他腰间挂着的小布袋处伸的手,轻笑一声,“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许久不见,你进步了很多。” 在虞幸目光多往布袋子那里停留了一秒之后,他补充道:“你性格的成长方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呢,看来,我对你的关注还不够,否则也不会被你找到方法进入荒诞之后才找到你。” “嗯哼,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发现途径的。”虞幸偏头望他,“不过,你确定要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和我说话?比起教我唱戏时候的你,我还是更喜欢……在火中嘲讽我的你呢。” “那多没意思,再说,你也不是当初那个嘲讽两句就要哭的小孩子了。”伶人微笑着,露出有些怀念的神色。 他们都知道,现在他们提起的,是那场撕破了一切伪装的大火。 受害者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主动提出这件事,而凶手,则不以为意的将当时虞幸的绝望归结于“嘲讽几句就要哭”,似乎在他们心中,那场大火已经被模糊和淡忘了。 可,这不可能。 他们都只是在用彼此之间矛盾的起始当作试探对方的工具而已。 虞幸握紧匕首,目光渐渐产生了些变化。 伶人也站在原地,等着他时隔多年的,不那么小儿科的进攻。 感情好的伪装玩一会儿就够了,他清楚,既然过去的种种屈辱没有完全磨掉虞幸骨子里的骄傲,那这种残存的骄傲就不会允许虞幸一直对他笑脸相迎。 虽然……他还是很喜欢看起来很乖的虞幸就是了。 反正虞幸已经成为了推演者,如果可以的话,他会让虞幸……进入单棱镜,回到他的身边。 无论是彻底堕落,思维扭曲不再在意过去,还是抱着一身怨气蛰伏在他身边找机会永远地杀掉他,他都很欢迎。 自己公会那些下属做的事情伶人都知道,韩彦家那个小姑娘想用感情吸引虞幸加入单棱镜的时候,有 那么一瞬间,他还挺期待—— 如果真的可以,他一定会好好的奖励韩心怡。 然后再让韩彦亲自去杀掉韩心怡。 染指他的东西,就该有死亡和绝望的觉悟。 但也只有一瞬间,下一刻,他就摒弃了这个想法,因为韩心怡做不到。 虞幸这种人,即使在漫长岁月中性格不断变化,某些藏在灵魂最深处的东西,在彻底被摧毁之前,都不会改变。 他会做这个让虞幸人格彻底崩毁的人的,其他人都不可以,谁也不行。 [啊啊啊,他妈的,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友好会晤?久别重逢?] [我信你个鬼,看到幸戒备的姿势了嘛?他时时刻刻都在放着伶人攻击呢] [与其这么说,我更倾向于是幸时时刻刻都想攻击伶人] [靠,黑箱时间真是每次出来都能让人恨得牙痒痒] [不是,你们注意到没,幸居然伸手碰伶人!之前不是有传闻,伶人好像有洁癖,别人碰他一下,他就会让那个人死得很惨吗?] [所以说他们是熟人啊,而且关系看起来……额,一言难尽,我盲猜兄弟反目] [我感觉他们两个好像啊,两个笑里藏刀的家伙] [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莫名就觉得,他们的表情动作和周围笼罩的杀意特别融洽,其实这种矛盾的感觉,不少人都有过吧] [推演者嘛,尤其异化度高的,谁还没有点故事呢] [伶人居然让幸碰他腰,不怕幸有什么攻击性很强的祭品吗] [幸居然比伶人个子还高点……不,高挺多的] [目测幸185,他也比冷酒高一点点,但是和伶人站一起更明显] [嘶,你们不说身高我还发现不了,伶人气势太强了,那种深潭一样的气质,就好像一片平静的海面下,在深不见底的海底,有一个巨大的怪物正张着嘴,等着吞噬一切] [或者在看不见的地方,就已经是怪物口中了呢] [草泥马我怎么在这都能被迫害,深海恐惧症的求求各位换个比喻] 就在观众们开始歪楼,从身高讨论到气质的时候,突然,一片青雾炸开,站在夫人房间门口的两人瞬间被淹没! 观众们打出“啊啊啊”的尖叫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只见青雾中,伶人的身影仿佛被笼罩在厚厚的青纱下,看不真切。 而在另一边,他的对面,幸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不知去了哪里。 得,这下好了,不仅因为黑箱时间听不见,就连视觉也被人为封闭了。 骂骂咧咧。 雾中,伶人淡定地扫了一眼周围,从青雾身上嗅到了很强的鬼物气息。 “鬼物气息……”他小声喃喃着,貌似是在自言自语,实际上在这种被雾包裹的环境里,他就算是随意哼一声,都会被雾气的主人听得一清二楚。 伶人语气高兴起来,似乎十分欣慰:“你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力量,愿意使用它们了吗?” “呵呵……阿幸,你看,接受那段过去也没什么难的,既然可以用这种力量来对付我,为什么不想想,如果没有我,你会很平庸的过完一生。” “等了这么久终于能复仇了,你真的很开心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已经没有人会叫你阿幸了啊……” “你那些家人值得你恨我这么多年?被我稍微引诱一下就失去判断力,将我当情人一样养在家里,即使不动,也想这么看着的父亲; “得知你跟我学唱戏后,告诉你贵公子不应该和戏子这种下等人走得过近,介绍了各种表面优渥,实际背后肮脏不堪的朋友给你的姐姐; “还有那些有着说不完的闲话,永远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仆人们……就为了他们?” 伶人现在看不到虞幸的身影,但这不妨碍他好听的声音在雾中流转。 他就像一个诱惑别人堕入深渊的恶魔,以蛊惑人心的语言支配着别人的思想:“试着感谢我,然后用这股力量去做些更有意思的事,不好吗?压抑着自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只会变成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怪物,不像现在,虽然还是怪物,但你可以思考,可以感受,可以得到快乐 。” “不如顺应内心,把那些黑暗的情感,传递给这个世界。” “相信我,你将会……得到比杀掉我复仇,更多的快乐。” 叮铃铃…… 清脆的水晶碰撞声在伶人身后响起,伶人笑着转身,看见一个穿着华丽青衣,衣上坠着透明水晶挂饰的长发男人飘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说的很好听诶。”亦清手里的折扇闭合着,一下一下敲在掌心,深青色的眼中有着满满的欣赏,他青色衣衫的下摆无风自动,带动水晶坠饰相互碰撞,“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认同你,废物家人杀掉的话,一定能让一个人变得很有趣的~” 伶人仿佛并不意外这里会多出一个强大的摄青鬼,微微仰着头,风度十足地听完了亦清的评价。 然后他笑意浅淡了一点,目光向周围偏去,嘴里说道:“先生的认同让我感到很高兴,阿幸身边有你这样的存在伴随左右,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幸运了。” 他继续道:“我猜,下一句话的开头,应该是但是?” 亦清自从离开他自己的那个世界,还是第一次出现在除了虞幸以外别人的面前,他敏锐的鬼物感知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类,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而且据说,站在这里的伶人仅仅是九分之一。 亦清心中的好奇不断涌现,太有趣了,不知道完整的伶人,和没有被系统削弱能力的他比起来,会是什么结果呢? 但这个假设暂时无法实现,因为,他自己现在的力量,也被系统禁锢在一个符合虞幸当前实力的程度。 “没错~不过很遗憾,原本应该是要这么说的,可你提前提出来,我的开头只能变成‘没错’了不是么?”亦清从空中裹挟青雾俯冲下来,美好的皮相里终于透出一丝属于厉鬼的青灰。 巨大的森冷感从四面八方挤压向伶人,伶人面色不变,甚至轻笑了一声。 “但是,小幸子说啦,不能听你的,不然他以后去任何有趣之地,就都不会将我放出。”亦清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看不出哪里被胁迫,反而开心得很。 青色影子骤然穿透伶人的身体,带着呼啸的冷意,周围青雾疯狂卷裹,形成了一个塌陷的漩涡。 伶人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虚幻,随后自嘴角流下一行细细的血液。 看不出身上多了什么伤口,但是他面具下的脸色比起刚才白了很多,就连眸光都暗淡些许。 “真可惜,你杀不掉我,这是规则。”他掏出一块角色自带的方帕,从容而仔细地擦拭嘴角,然后好脾气地问:“这位很爱玩的摄青鬼先生,麻烦你告诉我,你把阿幸藏到哪里去啦?” “三分钟,已经过去一半了,再不抓紧时间杀掉我,就不担心,我在直播中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黑箱的作用只有使用者半径两米之内,这说明虞幸离他很近。 可是青雾独属于摄青鬼,诡异得很,被限制不能使用祭品的伶人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来。 他只想多看看虞幸,将视线定格在虞幸身上,一秒钟都不放过……他好想念虞幸啊。 他的在逃艺术品。 既然重新找到了,当然要拿回来……不是吗? 亦清吹了声口哨:“你得感谢荒诞这不要脸的系统给在下加了那么多限制,然,在下只是憋坏了,出来活动活动,顺便按照虞幸的请求,为你先行付上一份小礼物而已。” “灵魂被腐蚀的感觉,还舒服吗?” 伶人感受着身上蚀骨的阴寒,无处不在的疼痛和昏沉,笑意渐渐扩大:“还不错,感谢你的赠礼,我也很喜欢。” “既然喜欢,就多收几份。”虞幸在他身后,左手提着一个精致典雅的中式烛台,烛台中,红色的蜡烛静静燃烧着,烛光被青雾所掩盖,直到这时才映到伶人脚下。 提着烛台的手上,皮肤不断腐烂,又迅速生长完好,重复着这个过程看着都剧痛无比,而腐烂的倾向正往手臂、身体以及面部蔓延。 可虞幸顶着莫大的疼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看着伶人身上出现同样的症状,心中快意涌现。 第五十五章 梦魇(27)-惊喜 亦清以一个标准的吃瓜视角,站在vip席位上欣赏着这一幕。 伶人全身都笼罩在烛光中,青色大雾之内偶有红光挤出,然而凡是红光所到之处,皮肤、骨头、乃至灵魂都在经历一种由盛而衰的腐蚀。 这还是虞幸得到冥烛泪之后,第一次使用红烛的能力,这种大范围的,不分敌我的能力,很容易误伤到队友,所以只能在他一个人面对敌人的时候使用。 听到虞幸的声音,伶人满意地转过身去,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虞幸身上的变化。 “真好,这就是我给你的不死能力。” 他的面部和隐藏在衣服之下的肌肤也开始溃烂,虽然进程比虞幸慢得多,但当他走到虞幸身前三分米位置时,红烛摇曳的光还是在他清俊光滑的脸上留下可怖而狰狞的痕迹。 “没错,拜你所赐。”虞幸得稍微低头才能和伶人对上视线,但这种身高差距并不太明显,伶人眼中浓郁的神秘感更是让他完全不会处于看起来弱势的一方。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倚仗吗?”伶人将手按在虞幸提灯的手上,感受到彼此的皮肤一寸寸皲裂,溶解,笑意无法止住,“因为死不了,所以肆无忌惮地来挑衅我?” 伶人琥珀色的眼睛不能久视,否则会因为其中未知的东西而沉进去,再也不能从泥潭中挣扎出来。 虞幸是最了解这一点的人,却无所畏惧地直视了好一会儿。 他本来就是疯子了,异化度百分之五十几,还怕再多来几分? 从伶人受到红烛影响比他要轻得多这件事情上,他就能感受到他和伶人的实力差距。 虞幸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现在离从前最强大的时候,还是太远了。 可依然能给面前这个九分之一的敌人,留下一个噩梦。 晃了晃手里的灯,感受着手心传来的下坠感,虞幸自如地回答道:“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你就不怕惹我生气了,我用更可怕的方法对待你?”伶人凑近了一些,双眼贪婪地打量着虞幸,面色染上一丝阴沉,“比如,把你砍成很多段,再埋到地下,填满沙石。等你复活,血肉里就会充满肮脏的沙土,在你体内和你的鲜血混成一团,无法流动,你会缺氧,会无法挪动,会永远在黑暗中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因为你的声带也填满了颗粒。” 这简直是给予不死者的,极为残忍的刑罚。 就像传闻中的十八层地狱一般,拔舌、蚂蚁噬身、烈火灼烧……因为没有时间,没有死亡,这些痛苦将永永远远地延续下去。 伶人盯着虞幸的眼睛,想从中看到一丝波动。 如果是在以前,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的小少爷听到这些,一定会吓得瑟瑟发抖,然后抱着他求他不要这么做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孩子长大了,面对这样的威胁,只用嘴角愈发嘲讽的弧度来回应。 虞幸笑着说:“你说的真好,我等着那一天到来。” 伶人清朗地笑起来,面上阴沉尽数化去:“我只是和你开个小玩笑,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忍心让你落到那种丑陋的境地?你就该完美的——” 一股巨力袭来,提灯掉落到地上,虞幸双目漆黑,徒手摁着伶人的脖子将其摁到地上,另一只手顺势摘掉伶人的面具,远远扔开。 一张惊艳的,超出了性别美丽的脸暴露在空气中,眉眼柔和,是他记忆里永远忘不掉的,最可恶的面容。 “这张脸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呢?我亲爱的老师,现在我就来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也不管伶人神色中浮现出的小小惊愣是真是假,虞幸笑着收紧五指,整个人在提灯的红光中,和伶人在气质上有些相似的,让世人羡艳的脸仿佛已经不再是“人类”的专属,宛若厉鬼。 “我的力量,我早就接受了,我可以用它做任何事,唯独不会做让你开心的事。” “你希望我堕落,痛苦,抑或是将痛苦带给他人,那我偏不,我唯一想带去痛苦的人,就是你!” “我恨你,不仅仅因为你杀了我家人,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长情了?活了这么久,那些人的脸我都记不清了,我恨你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自己——你的欺骗和侮辱,远比我经历过的生死更让人铭记。” “小瞧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虞幸弯 下腰去,贴近躺在地上注视着他的伶人,轻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对我的原因?我体内的力量,是你也想得到的吧?” “正是因为你融合不了实验室里的那团黑色球体,才会找到和你相似的我,以我做实验品,希望从中发现得到球体内力量的途径,最后,我成功了,你却无法掌控我了,很焦急吧?” 他恶劣地望着伶人一瞬间的瞳孔紧缩,快意地笑出了声:“成型的那一天,所有数据还没有被记录,我就跑了,缺了最重要的数据,你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就像这场推演中的大师一样,苦苦追寻着……” 五指越收越紧,伶人脆弱的脖颈如同精美的易碎品,就在他的掌心中,随时都会碎裂。 “在你找到融合力量,抑或是完全掌控我的方法之前,你不会杀我,也不会把我砍成几段埋在地下,这才是我的倚仗,你毫无办法的倚仗。”虞幸眼睛半弯,难得看到伶人吃瘪。 是的,他为什么有这个胆子,以虚弱了无数倍的身体进入荒诞,并且不好好隐藏自己,从一开始就主动出击给单棱镜找不痛快? 不是因为他仗着自己死不了,事实上……他一直猜测,伶人既然能创造出他这样的不死者,也能通过这力量的源泉,拥有彻底杀死他的方法。 也就是说,“不死”这件事在伶人面前,基本是不成立的。 他敢做这一切的原因,都源自于伶人对他的“所图”。 既然有所图,在得到之前,就不能毁灭。 这才是真正的倚仗,是他在作死边缘大鹏展翅的原因。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多。”缺乏氧气,呼吸困难,伶人说话有些困难,他伸出手,同样巨大的力气却动摇不了虞幸的手,在虞幸手背上,一团绿色的鬼面印记时隐时现。 伶人感受了一下,笑道:“呵……规则级祭品……你今天给了我不少惊喜呢。” “过奖了,我还在期待,你会给我什么样的惊喜。”虞幸抹了一把额头上皮肤破裂后流出的挡他视线的血,挑衅一般,“还有最后一点,你不是最后一个叫我阿幸的人。” “哦?”伶人眼睛眯起,“那可有趣了,还有谁?” “一个姓花的大麻烦。”虞幸也不打算隐瞒什么,那人的能力很强,很棘手,即便是伶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动那个人,说出来能让伶人不爽,何乐而不为? 他道:“花,宿,白。” “虽然他的性格让我喜欢不起来,但是和你比起来,他简直是正道楷模。”虞幸回想起从前种种,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真切地轻笑,“有你的对比,他追着我叫阿幸,突然就不是很难以接受了。” “……”伶人目光飘忽一瞬,然后晦暗起来,“花宿白么,我知道他。呵,你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像个小少爷似的受人欢迎。” “过奖,你教的好。” 虞幸喘了口气,他现在浑身都处于不断腐烂和新生的过程,手上的幽绿鬼面又极其消耗精神,再加上红烛的能力不仅是让可思考事物慢慢腐烂,还会让思维陷入恍惚。 有趣的是,他和伶人的思维都清晰得很,就像没受到影响似的。 直到身体和精神不断消耗,这种恍惚感才浮现出来。 他看着伶人,伶人的伤口也会复原,赵一酒刺的那一刀就消失了,但这种能力似乎不是被动的,现在他施加在伶人身上的伤口就一直存在。 伶人握住虞幸掐着他脖子的手腕,轻轻说道:“你给我的惊喜太多了,不得不承认,让我见到你的好心情都有点受影响,值得表扬。那么我给你的惊喜,当然不会也让你失望。我本来想在直播里杀了你,逼你无法再出现在别人面前的……现在我改主意了。” 无论是处于即将被掐死的状态,还是被虞幸说出了目前为止最大的弱点,他都是这么从容不迫,就好像无论多严重的事情都不能让他动容。 “你聪明了很多,能力的成长也超过我的想象,比起将你沉到无人看见的深黑中,还不如放你继续成长,成长到你自以为可以和我对抗的时候。”他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在你最耀眼的时候,给予你无法翻身的绝望,应该更能让你永远属于我们,属于这片堕落的乐园。” 我们? 虞幸眸光一闪 ,敏锐察觉到这个词指的应该不是单棱镜。 可具体指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亦清一直游荡在他两米内的位置观看好戏,这时笑吟吟提醒道:“还有二十秒黑箱就要结束了。” “哼。”虞幸权当伶人说的话是放屁,直起腰,趁着伶人动弹不了,他摸到伶人腰间挂着的小袋子上,随意一扯,一块白色圆玉就掉了出来。 果然,在他身上,省的还要在夫人房间翻找了。 “既然拿到了,就该我了。”伶人任由他拿到任务道具,薄唇微扬,“这一局,就当你赢了好啦,但是要给不听话的你一点小小的惩罚。” 他被系统封禁了祭品,而本来,他扮演的大师角色就能被杀死,这样才能让所有选择了支线任务的队伍都有通关可能。 对别人,他不用祭品,就能让对方拼尽全力,再在最后留个手,没有人会看出来通关是他大方的施舍。 可是对虞幸,这就有点不够看了。 没有祭品,他自然还有很多别的手段,就像虞幸被封祭品时,不死能力依然可以使用一样。 “来,杀了我吧。”伶人覆在虞幸手上的手替虞幸收紧,顿时,脖子上的压力骤然增加,他笑着试图杀死自己,“杀了我,我很期待。” 虞幸眼中阴沉一闪而过,在即将捏碎伶人喉管的前一刻,他冷笑一声:“要你说?” 他突然间放开了伶人的脖子,手中出现摄青梦境那锐利的匕首刃,对着伶人的右眼就刺了下去:“想这么轻易的离开?赵一酒怎么伤的,先让你还回来。” 伶人眉眼间有一丝意外,下一秒,鲜血飞溅,在他被腐蚀出道道印痕的脸上飞散开。 这个人之前表现得就像没有痛觉一样,这一次倒是开了口:“嘶……阿幸,很疼的。” 亦清忍不住惊叹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提醒你那个酒被挖眼睛的时候有多疼,他可真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次引你堕落的机会啊,好厉害!” 伶人的左眼朝亦清瞥去,和善而平静。 但虞幸知道,他有些生气了。 “呵哈哈哈……”虞幸突然感到非常舒适,他抽出匕首,又扎入伶人腰间已经愈合的伤口处,最后扎向眉心。 “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礼物。” 扎下去之前,他这么说道,然后忍不住愉悦,低声笑着。 黑箱时间结束了。 观众们听到了他那发自内心的低笑,全都懵逼了。 [这咋……还打开心起来了?] [是谁在笑,伶人还是幸?这大雾怎么还不散啊] [雾越来越浓,我什么都看不清,一个人也看不见!] [连无脸人也被阻隔在青雾外面不敢进去,靠,这雾气到底是谁弄得,不会是幸吧] [有可能] [就是幸啊,不记得他是怎么翻窗户进周雪屋子里的吗?青雾是他匕首里的] [靠,这是隐藏大佬,最大黑马,伶人不出现,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实力!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在伶人手里活下来] 瞬间,有好些个人就开始嘲讽了,说伶人这么强,就算幸隐藏了很多实力,也不可能在伶人手底下撑过三分钟。 然后又有人反驳,说伶人祭品被封禁,实力肯定也被系统大幅度削弱,就是为了让推演者能够通关,有什么不可能的。 伶人的身体入玻璃一般溃散,就像梦中的一抹泡影,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恰恰就是梁二妮噩梦中的记忆与影子而已。 虞幸握着匕首的手指骤然僵住。 他知道伶人给他留的惊喜是什么了。 在他体内,熟悉的阴冷气息仿佛突破了某一重制约,疯狂涌现,甚至比以往更加浓厚! 瞬间,冷汗打湿了他的全身,他伸手将冥烛泪收回面具中,来自红烛腐蚀能力造成的伤口迅速恢复如初,不再添新的,可一股股黑色雾气……开始从他身上蔓延。 伶人竟然可以打破系统帮他禁锢起来的诅咒之力。 亦清落到他身边,扇子拿在手里:“怎么了?你身上的力量,好奇怪。” “没关系,伶人真是巴不得我在所有观众面前暴露异类的样子。”虞幸弓起身,七窍中都流出鲜血。 他眼前一阵阵昏黑,这感觉自从完成愿望清单就没再出现过。 “没事。”他又道,抬起眼看亦清,“我有办法制止住,只是,你恐怕暂时出不来了。” 第五十六章 梦魇(28)-句号 “都这个时候了,我不出不出来也不是那么重要。”亦清蹲下,略带好奇地观察着情况看起来很糟糕的虞幸,“你想做什么?” “囚笼。”虞幸忍受着眼前的昏黑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抬起手看了一眼被他激活的幽绿色鬼面花纹,在他掌心的皮肤上,鬼面狰狞可怖,咧开嘴,冲他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这是他从韩心怡的面具碎片中剥离下来的,当初,它和韩心怡的人格融合时名为,与他的人格面具融合后则改名,功效在分类上相似,实际使用起来却又完全不同。 规则级祭品价格昂贵,数量稀少,相对的,它比起普通祭品来要更加强大。 本场推演到现在,他已经使用过的能力1和能力2,分别用来封死棺材和禁锢伶人,能力12的具体注释暂且不提,现在,能解决问题的也只有囚笼的能力3了。 这个能力恰好可以完全压制虞幸体内被伶人激发出来的诅咒之力! 即使不看诅咒之力,这个能力也是保命神器,虽然副作用缺陷有些太大了,但是传出去仍然会让很多人羡慕嫉妒恨,甚至为之疯狂。 亦清作为祭品中栖息的鬼物,他在偷看虞幸的系统提示这方面一直是个中好手,更别说此时虞幸主动将能力展示给他。 他立刻明白了虞幸的想法。 虞幸是想使用能力3,将身体状态压倒一个最朴实无华的状态,暂时把诅咒之力压回去,可相对的,在这场直播的第三阶段任务,再加上后面两场任何形式的完整推演游戏中,虞幸的所有祭品都会无法使用,身体素质、恢复能力也会下降很多。 亦清沉默了一下,这么做虽然弊端很大,但是权衡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再说他跟着虞幸到现在,发现虞幸对祭品的依赖很小,祭品从来都不是虞幸赖以生存的基础,最多算锦上添花。 就是不知道复活的力量,会不会也一并失去。 “噗——”在他思索期间,虞幸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光是从这前所未有的反应就能看出,这次的诅咒之力来势汹汹,太过凶险,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优柔寡断下去。 “你用吧,你的情况被观众看到确实不妥,我可不喜欢我挑中的人被别人戏耍得毫无还手之力。”摄青鬼悄悄伸手扶住虞幸的胳膊,“不能出来游荡而已,我稀罕这点时间吗?” 黑雾越来越浓郁,已经开始和周围的青雾纠缠、相互吞噬。 它正在越来越强大。 虞幸抬起眼皮,没力气说话,只在得到亦清的理解后,发动了的力量。 就算亦清不同意,他也还是会这么做的,但毕竟亦清才刚帮了他,过河拆桥玩得太溜的话以后再想让摄青鬼帮忙就不太容易了,所以他才象征性地通知了一下亦清。 这三道提示并非系统最常见的文字表述,而是体贴虞幸的昏沉,特意直接发出声音进行的通报。 但虞幸怎么听怎么觉得,系统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确定。”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小心眼系统计较,他在心中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顶多就是祭品用不了而已,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他可是知道,那个执着的隐藏在他人格面具里,至今展示不出名字的出错祭品,最起码也是一个规则级祭品,不受影响。 顿时,他耳边一静。 万物就像被摁了暂停键,无 论是黑雾还是青雾,都静静漂浮不动了。 下一秒,一切纷杂疯狂倒灌进虞幸的身体,他不觉得疼痛,默默看着,同时也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嗯……肌肉好像没那么有力了。 伤口的恢复能力也在减弱…… 亦清早在他说完确定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必是第一时间被系统逮回摄青梦境里了。 于是观众们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了青雾散去,下一刻,看到清晰场景地他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越发稀薄的雾中,人影缓缓浮现。 [只有一个人!] [跪着的,不对,蹲着的?] [半跪着的,是谁啊……天,是幸!] [卧槽这么惨的么?] 只见幸低着头,身上的衣物沾满了血迹,裸露在外的皮肤往外渗着血,苍白的面颊上,七窍中流出来的血液没有被擦拭,显得分外凄惨。 尤其是双目中的两行血泪,在展示着刚才战斗的残忍的同时,又给大家带来了一丝异样感觉。 就好像,虞幸这宛如厉鬼一样的姿态,还挺合适的。 腐烂的痕迹虽然已经愈合,但是腐烂进行时沾到衣服上的血可不会清楚,诅咒之力横冲直撞更是撞破了很多血管,让虞幸现在看起来就像个血人。 [忍不住了,你怎么了!妈妈的幸崽啊!] [不要男妈妈] [伶人呢?伶人不见了?] [伶人终究是扮演大师,大师被杀了的话,应该是从梦中破碎吧?] [也就是说……] 幸真的在刚才短短三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杀掉了伶人扮演的大师!? 这个认知让一贯对伶人神秘传说心惊胆颤的观众都愣了,他们想过幸可以利用规则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却都认为两人会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上演精彩的战斗,万万没想到,真的只有三分钟! 在他们啥也没看到的情况下,伶人就被干掉了? 虽说……幸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也是离死不远。 观众怎么想,虞幸不知道。 他只知道囚笼的能力生效后,不适感全部退散了,只留下淡淡的疲惫,加上身体超负荷运转而导致的酸痛。 周围传来脚步声,再一听交谈内容,他就发现这里的战斗引发了很多仆从的到来。 他现在抬手都费劲,如果被无脸人看到,那可真是完蛋。 于是,虞幸趁着最后一点点尚未消散的雾气,踉踉跄跄朝夫人的房门走去。 从伶人那里弄来的钥匙和白玉都掉在很近的地面上,他捞起来就跑,用钥匙开了门,暂时躲进了夫人房间。 控制着力道关上门后,他背靠房门,缓缓滑下去。 门外的脚步声匆匆而过,还能听到仆从们不解地大呼小叫。 “这是什么呀!刚才这种雾我一进去就快要窒息了,这不,还没把大师请来看看怎么回事,雾又散了,真是古怪。” “是啊,大师也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去了哪儿?” “在别处找闯入者吧,诶,你说这雾会不会是闯入者放的?” “很有可能哦!快找找!” “他刚才想进雾里看看,受伤了!快带他去找崔医生。” “还有我!我的腿也受伤了!” 好在,这些仆人明显对夫人有所畏惧,并没有不开眼地闯夫人房间,连敲门都没敢敲,就着急忙慌地过去了。 而房间里没有夫人,布置虽然华贵,但是显然,在这个阶段,夫人仍然不被允许出场露个脸。 虞幸艰难地喘着气,手里握着白玉,手指还在发抖。 看来,亦清的青雾对鬼物的伤害真的很高,可以说,这次多亏了这位相处起来脾气意外不错的摄青鬼。 要是是在正常推演里遇到伶人,虞幸不至于顾虑这么多,偏偏是直播推演,那么多等着收集信息的观众看着,他必须得为之后着想。 所以这次还真多亏了亦清。 思绪逐渐恢复清明,虞幸撑起身体随意找了块布擦拭了一下七窍内流出来的血,勾起嘴角,心中想到—— 之后亦清能出来了,要谢谢他。 伶人在的时候也是,亦清一直拐着弯地提醒自己要小心伶人的语言陷阱,虽然所有陷阱虞幸都看得出来,但是他也能从中察觉到亦 清的关心。 有时候鬼的好感比人来的单纯许多。 他握了握冰冷的白玉,这才有空看之前积压没管的系统提示。 …… 一共两个支线任务,已经完成了一个,而另一个的完成条件就在他手里,随时都能结束这一切。 最近的四条提示,则是使用之后,具体的封禁结果。 自己也在封禁之列,玫瑰面具由于特有的性质,延迟到推演直播结束后才失效,所以算半个。 他那没有名字的祭品也受到了一定影响,起码恢复速度、身体素质都被降低了。 他和伶人的战斗闹出的动静不小,想必无脸人们一定开始加强搜寻力度了,赵一酒他们待的仆人房间就变得很危险。 虽然他不认为赵一酒会保护不了赵儒儒和周雪,但还是快一点结束吧。 虞幸低头,看起来完美无瑕的白玉,却是“大师”找寻阴谋目标的工具,这种反差,真无愧于“越美好的东西越肮脏”这句话。 想到这里他愣了一下,这句话……好像是谁告诉他的。 是谁呢? 或许是精神还没回复,他突然有点恍惚,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算了,也不重要。”虞幸抬起手,稳住手臂,将白玉狠狠的砸向地上。 随着几声清脆动听的碎裂声,白玉裂成许多小块飞溅向四周,其中一小块尖锐的部分十分凑巧射向了虞幸的眉间。 他刚想躲,就见碎玉块像一滩水一样化成一团,无力地随着地心引力掉落下去。 “嗯?”虞幸挑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淡定地转过头去,殊不知自己苍白的脸色配合不动声色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鬼故事里的血人偶。 所以当他看到身后站着的,穿着蓝黑色学生装的梁二妮时,不是他愣住,而是梁二妮愣住。 梁二妮和墓碑上的照片长相一致,她死的时候肯定不止这个岁数了,但是在梦里,她依然是青春年少的模样。 她没有一点声响地凭空出现,看了看虞幸的脸,然后有点迟疑地问:“你真的是活人,而不是什么路过的诡异东西吗?” 虞幸对死后仍不断在反抗的梁二妮很有好感,听到这个问题,弯了弯眼睛:“显而易见。”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以为你是一个鬼。”梁二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着自己的发尾,“所以,我对你的警惕非常高,问了你很多不需要的问题,你还帮了我,非常对不起。” “没什么,有戒心是好事。”虞幸看着她,明明自己状态很差,却仍然分出精力打趣道,“哪怕是同行,也得小心一点嘛。” 梁二妮笑了。 她露出甜甜的酒窝,递出一本很有年代感的本子,示意虞幸接过去:“那个人留在我这里的气息终于消失了,玉也没了,无论是刘雪还是方家那位可怜的小少爷,都已经成了过去。我解脱啦。” 虞幸指腹摩擦着本子封皮,感受到粗糙的触感。 梁二妮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舍,更多的是释然:“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要寻找离开的方法,久久地困在人间,我腻了。” 虞幸嘴角一勾。 腻了么。 那我呢,腻了没有? “这件事情到我这里,已经结束了,时间久远,那个人余下的部分,要么成为一抔黄土,要么仍然在追寻着什么……可惜,他已经凑不齐应有的条件了。”梁二妮乖巧地朝虞幸鞠了一躬,“谢谢你,给这件事画上了句号。不过,未来已经停止,过去掩埋的真相还需要人发掘,这个本子是我的日记,大概能帮到你。” “这场梦没有意义了,等一会儿,你和你的朋友,就会在现世醒来。” 第五十七章 长桌时间-护短 梁二妮是个骗子。 昏黑从眼前褪去的时候,虞幸不禁这么想到。 因为梁二妮跟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就感到周围的世界在缓慢崩溃,而且意识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起来,一如第一阶段中在棺材里的最后时刻。 再睁眼,他就发现自己靠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脖子因为低垂着而有些酸痛,除此之外,羽绒服毛领虚虚掩在颈侧,知觉逐渐恢复,所有疼痛都像没出现过一样消失,只有身体的虚弱在提醒他,已然生效,之前所见所做都不是幻觉。 眼前是熟悉的冰蓝色会议桌,一侧,大屏里的弹幕正刷得欢快,另一侧,两道视线直勾勾盯着他。 虞幸最终都没能看到在这场推演的设定中,真正的现世到底是什么样子。 “醒了还发呆,我看你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对面的赵儒儒见他扫两眼会议室,然后也不说话,作势就要撸袖子打人。 虞幸这才将视线放道两个队友身上,刚才随意一瞥,他已经确定在推演里受的伤并不会带到长桌时间里来,赵一酒的眼睛、嘴角等地方都恢复了正常。 这绝对是个大好消息,否则,即使赵一酒能忍疼,持续性的流血也迟早让他失血过多而死。 赵一酒沉默地盯着他,眼神中意义不明,虞幸从中品出了点看“稀有动物”的感觉。 他又看看张牙舞爪的赵儒儒,笑道:“这位女士,你想干什么?” 赵儒儒做出一副很凶狠的样子:“我想干什么?我想把你解剖看看里面到底是团啥。” 话虽这么说,可任谁都能看出来她不过就是因为太震惊,以至于无法好好说话,这话中也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虞幸笑而不语,赵儒儒自己缓了两秒,强行平复心情:“我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周雪刚跑回来告诉我们伶人去找你了,我还没来的算一卦,突然系统提示通关了!?” 四分钟。 周雪跑得很快,但是以她最快的速度加上回来后一通惊恐形容花费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四分多钟。 “你一个人完成了任务。”赵一酒好不容易摆脱了受伤状态,右眼突然恢复,他好像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用手虚虚地捂着,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冷,“你留了四个小时,真的遇上了,只用了四分钟。” 这东西怎么解释? 赵一酒在伶人手里没什么还手之力,受了那么重的伤,赵儒儒更是早就了解过伶人对外公开的信息,对这个绝望级大佬的实力有多强大心知肚明。 他们都已经做好躲着伶人,先把玉找到,然后再合力去对付伶人的准备了,谁知道,嘴上说着“去夫人房间看看”的虞幸,反手就把任务全给过了。 虽然不知道虞幸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过程不重要,结果摆在这里就够吓人的。 这次,可真的是普通人刚在卷子上写好姓名班级,班上的学神就已经答完交卷了,还特么是满分。 这还是人嘛! 尤其是赵一酒,他可是看着虞幸进入荒诞成为推演者的,虽然当时就察觉到这个人不简单,但是明明是和他差不多的时间,虞幸却可以和九分之一的伶人刚正面刚赢了。 总感觉对方瞒着的东西比他还多。 “巧合。”虞幸望着一时间无法接受的两位队友,笑吟吟地安抚,“运气好。” 赵儒儒瞥他一眼,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信了算我输。 这位第一次合作的队友,真是一遍一遍刷新她的认知。 “真的是运气好,不聊这事儿了,我们抽奖?”虞幸果断转移话题,然后示意两位看看大屏幕,上面各种问候都有,十分热闹。 [不说了,我服了,还真让他们拿回了进度第一] [可不是吗,本来因为耽误了一天去开支线任务,有一组已经反超进度了的,谁知道这任务做起来这么快] 由于第二阶段时间流速起起伏伏,还是一开始就砸碎白玉进入梦境中的队伍速度快,这也是不做支线的好处——难度较低,过程平稳。 根据目前观众们各个直播间乱窜得到的统计,现在除了已 经完成第二阶段的虞幸这组,洛珏最快,其次是许瑶瑶,再然后是赵家的一个队伍,姓赵的那位没什么名气,倒是队内的薛素很有观众基础。 洛良、祀两组反而因为接了支线,进度落在中游,当然,如果他们提前完成任务,进度一下子就能赶上来。 再往下,领队的分别是许家叶笑,赵嫣然。 一共是八组。 至于少的那一组…… 不少人提起来都有点唏嘘。 洛家的一组,在第二阶段的梦境逃杀中,全军覆没。 不只是他们,足足有四组减了员,这个死亡率已经是历年来十一月份最高的了,由于伶人的插手,难度激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推演者们心态都有点崩。 留在外界没有参加直播的三大家族各位负责人心态也甭,他们早就紧急召开了会议,商量这次的损失。 伶人这个名字,也在他们的黑名单上上升了好几位。 [统计出来了,离得最近的第……名大概还有……到达会议室] [靠被屏蔽了] [你不知道规则么就这样发,只是屏蔽都算轻的] 被其他人提醒,想来分享一下结果的那个人顿时小心翼翼地闭了嘴。 虞幸三人看了会儿,便失去了兴趣。 和赵谋说的一样,长桌时间根本不能指望从观众那里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虞幸还记得流程,他道:“抽奖?” 上一个长桌时间抽到的还没有使用,主要是虞幸没发现第二阶段有什么使用它的机会。 看来,这是要攒到第三阶段用的。 赵儒儒摊手:“你俩去,我又打了一个阶段的酱油,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更无颜抽奖。” “那就酒哥去吧。”虞幸突然cue到沉默的赵一酒,在对方投来不解的目光时解释道,“我觉得酒哥现在运气肯定特别好,我相信你。” 我不太相信我自己。赵一酒在心里默默念叨,最终还是没有反驳虞幸,干脆利落地往长桌尾巴那里走去。 他站在抽奖箱前,很快,抽奖结果新鲜出炉。 淡金色的字体跃上屏幕,然后同上次一样出现了三个物品的影像。 赵一酒:“……” 真还真看不出好坏,红护符和上一轮重复,而其余两个,怎么看都和任务有关。 虞幸晃晃悠悠站过来了,他目光略过第一个,在交杯酒和钥匙之间权衡。 赵一酒:“选什么?” 赵儒儒思索道:“钥匙是用来打开什么的呢?交杯酒指向更明确,嗯,这样吧,关乎到生存问题,我们先来听听某位幸大佬的提议。” 她一本正经望着虞幸,这让虞幸感到自己身上背负着沉甸甸的担子。 于是他思考了一会儿,认真严肃地回答:“交杯酒吧。” “为什么?”赵一酒问。 “因为,”虞幸也一本正经,“它听起来比较有趣。” 赵儒儒:“……我就知道。” 赵一酒大手一挥,直接选择了交杯酒,系统提示交杯酒已经放入他们腰间的鬼袋子时,赵儒儒才反应过来:“啊这,我和幸开玩笑呢,你真选啊。” 赵一酒:“它听起来有趣。” 赵儒儒撇撇嘴,心中暗道,再有趣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和微积分一样无趣了喂! 不过她本来也无所谓,钥匙和交杯酒暂时都不能确定有什么用,选哪一个都一样。 观众们不会知道他们因为“有趣”这种离谱的理由就把道具定下了,看他们走回来,纷纷开始和他们闲聊,期间也夹杂着一些提问。 但是虞幸现在没什么兴趣和这些立场纷杂的观着闲扯,他猜测着第三阶段任务会是什么,因为梁二妮最后说到,未来已经终止,可是过去的秘密还要人挖掘。 第三阶段很可能是再入方府,让他们彻底还原出当年事情的真相,不过这一次,大师角色应该就只是npc,不再是伶人扮演了。 另外,他也基本确定,大师的经历并非真实,伶人只是按照要求扮演角色,绝不是大师本人,大师最多只 是按照伶人的性格来设定的而已。 因为……他不觉得伶人会蠢到被梁二妮糊弄这么久,而是梦境刚一出现,就该有所察觉了才对。 伶人要的东西,应该没有得不到的。 就在虞幸思忖这事的时候,弹幕有不少人都试图八卦他和伶人的关系,明知道他不会回答,还是用高额的积分发出了问题,结果统统被无视,怎么起哄都不奏效,甚至收获了虞幸一个“关爱智障”的怜悯目光。 [靠,不说就不说] [劝你适可而止,赶紧告诉大家你和伶人的关系,否则,我跪下来求你!] [算了吧,这种问题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透露的,真好奇就关注幸,以后每一场直播都到场观看吧~] [???楼上你可真是平平无奇宣传小天才] [问别人吧,冷酒呢,伶人可是提到冷酒的事情了] [对哦,这儿还有一茬呢] [卧槽,杀人诛心,你们和冷酒有仇吗] [冷酒明显不想让那谁知道的事,你们还在这里提??] 赵一酒眼神冰冷了下去,血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这个提问的人出了200积分,最低限额的赏金,显然不是要他回答问题,只是想把这个话题以最醒目的方式送到虞幸眼前罢了。 很明显,由于伶人的出现,这场直播涌入了大量堕落线观众,有些堕落线视伶人为标杆,作为第一个干掉“大师”的队伍,他们首当其冲受到了堕落线的敌视。 并不是说堕落线就一定没有偶像,他们只是人格扭曲,但扭曲的方向不同。 就像现实中,雨夜连环割喉案里,试图对韩心怡下杀手的刘平,同样是觉得这个割喉杀手很厉害,才有了模仿作案的冲动。 现在,这群人发现自己偶像被干掉了,虽然仅仅是九分之一的实力,而且不让动用祭品,但还是有人打起了坏主意要给伶人“出口气”。 他们不管伶人能不能看到,因为这也是在为他们自己出口气,有时候他们就是想搞事,任何一个借口都行。 伶人说幸会讨厌冷酒,他们可都记着呐! 虞幸如他们愿地看到了赵一酒和伶人的话题,挑了挑眉。 这两人之前不止是战斗,还说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话? 无论是伶人还是赵一酒,遇到他的时候都没提起过,伶人就算了,一肚子坏水,可赵一酒也有所隐瞒的话…… 他目光暗了暗。 恰在这时,赵一酒声音比往常更加冰冷地回绝掉了那条搞事问题:“我拒绝。”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瞥向没出声的虞幸。 虞幸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回望过来。 他发现赵一酒有一抹显而易见的不爽,甚至脸色有些发白。 “嗯……酒哥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赵一酒:“还好。” 确实有点不舒服,伤口虽然都消失了,但是疼痛的感觉深深印在脑海里,一时半会儿还忘不掉。 一想起伶人对他的碾压和威胁,不甘就开始在心中蔓延,这张情况下,胃部有点痉挛。 赵一酒撤回看向虞幸的目光,余光依旧看着大屏幕,那些恶意找事的人依然在蹦跶着,只不过现在其他观众反应过来了,有一些因为直播而被圈粉的观众自发帮他把堕落线的言论刷了上去,来一个刷一个,混在其中已经很难被捕捉到。 虞幸轻笑一声,起身坐到赵一酒旁边的位子,还挪了挪椅子,靠得更近。 “酒哥。”仗着会议室里的直播全部是大屏视角,转个身观众就看不到口型,离远点就听不到声音,虞幸勾起嘴角,轻声道,“你和别人不太一样,我早就察觉到了。这些事情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什么时候再说,一直不打算告诉我也没关系。只有一点——” “伶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全知全能。他对人心的把握是有极限的,是可以反抗的,比如我……他对我的评价,永远不能相信,因为要猜测我的心,他做不到。” “你也别信。” 第五十八章 夙愿(1)-好人 赵一酒脑子嗡嗡的。 既有身体上的不适,也有听到虞幸主动对他说的这些话后的复杂与愕然。 就……他总觉得,这个年纪比他小的人,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在乎。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虽然很安心,但是,他察觉到了虞幸身上最古怪的一个点。 这个人,就好像阅尽千帆,最终选择坐在一叶小舟上随波逐流。 所有看客都觉得他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被风浪一掀,就沉入海中一个浪花都翻不起。 真要去招惹他,却又发现他其实早就与海融为一体,才敢如此不着边际。 赵一酒想到这个比喻,脑海里自然而然出现一个总结——虞幸这叫浪得很有底气。 或许,虞幸隐瞒下来的秘密,比他大得多,所以真的不会在意他是不是和普通人不同吧。 赵一酒虚掩着右眼的手捂得更严实了些,轻咳一声:“我没信。” 虞幸挑了挑眉,知道这人口是心非,嘴硬。 不过就算刚才被伶人的话影响了,现在他都这么说了,相信酒哥能分辨清楚。 他对酒哥的意志力还是很信任的。 就听赵一酒小声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赵家本部很多高层都知道,赵谋也知道,推演结束后我就告诉你。” 虞幸笑了,他就跟以前带曲衔青和祝嫣两个小孩时似的,在孩子没有安全感时必须和和气气的说话。 他温声答应下来:“好啊,我听。另外,不知道你对组固定队有什么想法……这个出去再说。如果你最后加入我这边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些人认识,我的事情,伶人的事情,也可以告诉你一些。” 赵一酒默了默,这件事还得麻烦赵谋和赵家交涉,所以他不能直接答应下来,只能点点头。 赵儒儒脑瓜子也嗡嗡的。 她就这么撑着下巴围观两人当众说悄悄话,一边感叹这两人不愧是在成为推演者时认识较早的朋友,一边瞄着公屏上的弹幕。 针对赵一酒的提问不止一个,赵一酒虽然表现出了不爽,但是虞幸倒是老神在在丝毫不理会,这让堕落线和与赵家有仇怨的人没了激化矛盾的兴趣。 ——这都没有矛盾,激化个泡泡茶壶! 而有一些想针对虞幸的,在同伴的提醒下,知道了一个悲催的事实——这直播间里最开始进来围观的几个明星推演者,好像都对幸很感兴趣。 惹不起! 虞幸呢这次又因为心情原因根本无视了弹幕上关于自己的东西,就只剩下赵儒儒一个人还在看屏幕。 她本来还想着回答几个问题,但是一转头看到两个队友聊天又不带她,顿时蔫了。 她也想加入呜呜呜,明明是三个人的推演,她为什么总是感到格格不入,就因为她是后来的嘛! 经过这次推演,如果她没有意外能活着回去,她绝对抱死虞幸大腿,绝不松手……四分之击杀伶人的壮举,怎么看赵儒儒也都有份参与。 即使啥也没做,待在这个队伍里,她就一定会被很多人记住,并且放在谋杀的小本本上,不抱好虞幸的话,她只能抱整个赵家,但是赵家一看就不可能把她护得周全。 因为赵家人多,优秀的也多,少她一个,说实话,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损失。 撅起嘴,赵儒儒也懒得回答观众提问了,她现在打算好好想想第三阶段任务,争取在这个阶段做点什么贡献,让虞幸发现她的价值。 就这样,观众懵逼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个进度第一的队伍抽完奖,聊了几句天,就开始了奇怪的休息模式。 卦师小声背地图,试图将第二阶段补充的房间分布记在心里。 冷酒静坐在那里,腰板挺直,阴郁的神色褪去一些,双目闭着,似乎在调整心态。 而幸——这家伙居然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趴在桌子上,就这么旁若无人埋在他的小毛领里睡起了觉! 真特么牛逼,这短短十几分钟都睡得着! 不过包括赵一酒赵儒儒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在青雾里和伶人战斗的时候耗费了太多心神,实在疲惫,也没人对此有 异议。 二十分钟的长桌时间结束的时候,虞幸被赵儒儒拍醒,一脸迷糊地随着系统提示往会议室门口走。 临走的时候,他还顺了一块会议桌上的巧克力塞进嘴里。 然后虞幸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别的不说,被压制后,精神确实没有之前好。 本来,得了精神病,每天都能很精神(不是)的。 这一次,虞幸是第一个被系统点到名的人,他把巧克力咽下去,按下了门把手。 冰冷的门扉开启,雾气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虞幸将门推开,还没来得及回头和两位队友说一句“注意安全”,突然感到屁股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他最后的一点儿瞌睡也被踹没了,眼睛微微瞪大,身体随着被踹而向前跌去。 思绪急转间,他放弃稳住身体,任由自己摔在了地上。 雾气骤然散去,和第二阶段一样,推演中的世界瞬间包围了他,喧闹、色彩、不同服饰的触感纷纷涌来,体现在他的五感上。 “彭!” 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挺想,闷闷的疼痛从碰撞处蔓延,虞幸“嘶”了一声,隔着袖子摸着自己砸疼的胳膊,顺势用余光瞥了一眼周围。 古色古香,韵味十足,地面铺着光滑的小石子,拼凑出和谐的图案;角落几棵纤细树木摇曳生姿,水槽嵌在地上,游鱼攒动。 这装饰乍一看十分陌生,但仔细看,就能看出整个布局都是第四进院子的模样。 看来这个阶段果然是在方府里进行。 伴随着虞幸屁股和膝盖、胳膊处的疼痛,还有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胖女人一脸怒气,旁边是个三十多岁的布衣男子,收拾得很干净,看起来有些文弱,但是却拉着中年女人的一条胳膊,似在劝架。 “连个活都干不好,前天丢了夫人的耳环,今儿个洒了崔医生的药,给你这么好的位置你不好好干,你是不是在梦游?”中年女人的声音很是刺耳,她走过来指着虞幸鼻子骂道,院子里不少穿着仆从衣裳的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朝这边看来。 “看什么看!干你们的事去!”下一秒,中年女人的怒火就转移了。 围观群众作鸟兽散,虞幸心下了然,顶着一副乖乖认错听骂的表情爬了起来,转向女人,低着头惴惴不安。 这让女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还赖在地上干什么,像在这儿睡觉是吧”硬生生吞了回去。 文弱男子刚才一直在说些什么,只是声音很小,现在离得近了,他的话就一字不差地传到虞幸耳朵里。 “梁妈妈,小靳洒的那一点药不影响的,你不必这般打骂他……” 被称为梁妈妈的中年胖女人愤愤转头,语气终于平缓下来:“崔医生,即使你这么说,那药是给小少爷的,大师吩咐过半点差错都不能有,万一被大师记住了……” 她声音兀的小下来:“这小子可就不是踹一脚骂几句能保下来的了啊。” 她的话让崔医生一下子明白过来,拉着劝架的手不由自主松开,看向这位脸上有些松弛和皱褶的女人的目光也变了。 他点点头:“梁妈妈善心,是我多事了。药已经由另外的人送去,想必已经没我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 梁妈妈赶紧道:“崔医生哪里的话,你想做什么事哪里需要我的同意哦。医生辛苦,快些回房休息吧。” 待崔医生走后,梁妈妈才回头看向乖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虞幸,板着脸道:“做事毛手毛脚,不长记性,罚你今天中午不许吃饭!” 虞幸鞠了一躬:“谢谢梁妈妈。” 话没说完,梁妈妈就扭身走人了,留下虞幸一个人在院子里。 这意思……是可以走了。 虞幸缓了口气,装作委屈的样子朝一旁的房间走去。 刚才他站在那里,不仅仅是在听崔医生和梁妈妈的话里有话,还在看系统发来的第三阶段任务通知。 【本 阶段推演为扮演模式】 这次的扮演与第二阶段不同,明显比第二阶段严苛得多。 而且,还加了一个类似捉迷藏的设定,只不过抓人的和被抓的都不能被发现,就看推演者和恶鬼怎么去扮演了。 虞幸觉得这样挺有意思,心情好了一些,又注意到主线任务的措辞。 观察,活下来。 “那就是要推演者跟着剧情走,有些隐蔽的剧情就得推演者想办法往上凑了,这样无疑会增加被恶鬼发现的几率,可是不主动的话,观察率应该很难达标。”他在心中暗自思忖。 “然后就是活下来,没有其他规定,说明这个阶段里,活下来就是最艰难的事情。” 荒诞推演游戏的任务要求往往字越少越恐怖,指示非常具体的,和只有“活下来”三个字的推演比起来,是个推演者都知道前者更简单。 除了任务目标,还有一个在死亡平行线里特有的机制,也终于在第三阶段出现。 夺损呐! 大概是最近和天津人在一起呆久了,虞幸看到最后一条提示,心中下意识浮现出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都说了无任务冲突,还鼓励杀戮,这也就是十一月份,大家都互相认识,放在别的月份,这一点一定会被很多推演者推崇。 他看着3/8的人数,知道另外两个队伍中间有一个已经减了员。 希望只剩两人的那个队伍可以尽快过来,否则,本来观察率就不如其他队伍那么好累加,再来得晚一点,那可能真的会达不到60%的要求。 先进来,看似暴露的可能系更大,实际上也就是考验演技而已。 如果来得迟,推演已经进行到一半,或许连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虞幸现在已经快速浏览过新的人物身份卡,对自己的信息有了数,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就有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仆人在房间里冲他招招手。 “小靳!快过来这边!”年轻仆人是个男孩,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脸上有点肉感,眼睛大大的,显得很纯真。 而就是这么个“纯真”的男孩,悄声叫了虞幸之后,紧张地把门关好,然后对着虞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怎么了?”虞幸不知道怎么称呼他,静观其变。 “你需要药吗?还记得上次管家打我打得重,我差点就没了,崔医生给我治了病。”男孩回想起这件事有点难过,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虞幸,“当时给我开的药我偷偷留了点,就怕以后再出事,管家不让崔医生给我看病了。” “今天梁妈妈打你打得可重了,你哪儿破了就告诉我,我把药送给你。” 虞幸“唔”了一声。 他摸了摸屁股,感觉身上根本没什么伤,结合梁妈妈和崔医生的谈话,他笑了笑:“别担心我,梁妈妈是个好人。” 第五十九章 夙愿(2)-坏人 这次虞幸扮演的人是方府一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叫小靳。 小靳今年才十八岁,十二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事,被管家买进来,从小就在方府做工。 他什么都干过,在厨房打下手、洗衣服、打扫卫生…… 由于一直表现不错,长得又好,他的待遇越来越高,渐渐被老爷夫人赏识,最后留在夫人身边帮着做些采买之类的事。 照理说,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他不应该被身为小少爷奶娘的梁妈妈打骂。 怪就怪在,小靳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完全的好人。 他很贪财。 多年里,凭借职位便利,他陆陆续续变卖过一些主人家的东西换了钱,只是因为做的隐晦,很少被发现,即使主人家察觉到东西丢了,也不会想到他头上。 几年时间里,被冤枉着卖出去的下人就有三四个,而他稳稳地待在夫人身边,享受着不义之财。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大师的到来。 大师是一年前来到方府的,那个时候小少爷生了一场大病,方府惯用的崔医生试了很多法子就是不见好,焦急的老爷不知从哪里认识了一位很有本事的大师,就将其带回了家中。 大师神神秘秘,平日里脸上戴着半张面具从不脱下,他一来就说小少爷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弄了些什么仪式,竟然真的把小少爷治好了。 那之后,大师就和崔医生一样常住方府,头疼脑热之类的病症依旧交给崔医生治,大师只负责看顾小少爷一个人。 因为从那场大病之后,小少爷就十分体虚,每隔一段时间大师都要为小少爷祈福一次,老爷是商人,常常带着亲信出门经商,十天半月不回,夫人留下照顾小少爷,渐渐的和大师的关系就微妙起来。 这些都是虞幸身份卡上自带的信息,关于大师和夫人之间的事,更具体的他也就不知道了。 小靳最后一次偷东西,就是被大师发现的。 那次他想偷拿夫人一根不常用的发簪,那根发簪夫人买回来戴了几天,由于别的府上有人戴了相似的,她就十分嫌弃,再也没碰过。 小靳估摸着夫人已经把这东西遗忘得差不多了,就找准了目标。 谁知那天他溜进夫人房间,被大师逮了个正着。 大师推门而入,早就知道他在里面似的,嘴角带着笑意拿住了他的把柄,古怪的是,他没有向别人告发小靳,还默许他继续偷偷摸摸,只是不知和夫人说了什么,让小靳渐渐被夫人轻视了。 小靳能做的事越来越少,最后,夫人更是把他调离了自己身边,改去崔医生那里做帮工。 崔医生的帮工有好几个,这一下,他的地位直线下降,又因为是被夫人嫌弃的,他总被别人找茬欺负。 这还不算,某一天,大师找到他,告诉他现在崔医生每天都要给小少爷煎的药里少了一味药引子,小靳虽然手脚不干净,但是如果能替他做事,就能回到夫人身边伺候。 ——他到底答没答应,虞幸不知道,意味身份卡上没说,这个关键信息在这里就断了。 很坑人。 梁妈妈不知道他曾经偷过东西,只是见他其他下人被排挤得太厉害,盲猜他是得罪了大师,有意无意护着他。 方府里,大家对大师都很畏惧,因为大师性格古怪,有些乖戾,但夫人喜欢,处处纵容。 畏惧不是敬畏,对大师看不惯又不敢说的人不少,梁妈妈和崔医生就是其中之二。 夫人和大师之间那点事不少人都心知肚明,唯独老爷不知道,上一任管家,也就是买回小靳的那位看不下去,向老爷揭发大师,反而被老爷以冤枉方家恩人的名义赶了出去,如今的新管家完完全全向着大师那边,下人们就更不敢吱声儿了。 虞幸心中轻笑一声。 梁妈妈倒是个好人,可是她识人不清。 小靳,可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护着的家伙。 偷东西暂时不提,大师对他的招揽,到底成功了没? 如果没有,在这个阶段里,他很可能因为曾经接近过大师的真面目而被大师针对坑杀,如果有,那么他大概率还要以坏 人的视角参与真相的进程。 万一面对大师的时候态度有错,直接就会面临暴露和抹杀。 这场扮演,难度相较上一场,绝对是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管虞幸在想什么,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都并不能理解。 少年只担忧地看了虞幸一眼,嗫嚅道:“小靳,你别怕,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不用那么紧张,梁妈妈不会听到的。” 似乎是怕虞幸留下阴影,他还补充道:“我之前听伺候夫人那边的她们说今天中午梁妈妈要出门买什么东西,她现在应该已经走了。小靳,别怕,哪里疼就告诉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我的药足够的。” 虞幸按照小靳的性格,撇了撇嘴:“放心好了,梁妈妈真没怎么打我,你那药自己留着,指不定哪天还得用。” “额……”少年想了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考虑一下以后挨打的可能。 最后他放弃了,不再坚持:“好吧,但是疼一定要告诉我!” 虞幸随意哼哼一声,就在自己的床铺上坐下了。 这间屋子,是他现在的住所。 里面摆着四个床铺,自然是住四个仆人,都是帮崔医生打下手的。 崔医生真的天天都很忙。· 方府有小少爷这么一位常年的病人,崔医生每天都要在大师的吩咐下熬药,其他人还好,也就偶尔生个小病,可是老爷和夫人的养生汤药也得由崔医生负责。 所以类似于小靳的这种帮工,每天活也很多。 小靳今天中午不能吃饭,但是活还是得照干的。 悲催的是虞幸并不清楚小靳每天具体都要干些啥。 他只能等房间里这个少年过来喊他一起去哪里做事,随机应变。 他坐在床铺上,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少年欲言又止,最后道:“那个,我得去吃饭了,要不要偷偷带个馒头给你?” 说时迟那时快,虞幸的肚子恰到好处的叫了一声。 虞幸:“……要。” 得了回复的少年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房间。 虞幸瞥了一眼,鼻尖隐隐闻到一股饭香。 他悄悄打开门,探出脑袋往外看。 下人们和主人家的吃食肯定是不在一起的,第四进院子里有几张桌子,一到饭点,所有没别的事做的仆从就会一起坐在这张桌子上吃大锅饭。 贴身服侍老爷、夫人、小少爷等等人的仆人除外,管家和梁妈妈更是不可能来这里吃。 现在,他们刚刚摆好桌椅,厨房做的菜被端上来,众人都沉浸在干饭的快乐中。 大锅菜的菜式还不错,起码在一众素菜里,能看到一点飘着油花的肉汤。 馒头堆了一个大碟子,他看见刚才的少年趁人不备,用手帕包了一个塞进怀里。 “还挺有意思。”望着少年的举动,虞幸笑了一声,嘀咕两句这些人饭管饱,还有汤喝,就他一个连饭都吃不上,实在太可怜了,然后就退回房间,关严了门。 他没有看到赵一酒和赵儒儒的脸,想来,要么两人扮演的都不是普通仆人,要么,就和新人赛时一样,在别人眼中,他们的模样完全变化。 毕竟这是个有捉迷藏元素的阶段,万一有人被恶鬼认出来,抱着卖队友多活一会儿的心态,把别的团队的人举报给恶鬼,那岂不是没得玩。 而且,他怎么看也不像个刚满十八的,如果外貌不做调整,就他这招摇长相,怎么可能不被注意。 虞幸愈发肯定这个猜测,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开。 此时这么多仆人都在院子里,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趁机去各个房间里搜一波,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他很快毙掉了这个想法。 正是因为只有他一个能自由活动,太明显了,还是混在人堆里浑水摸鱼更好。 更何况,梁妈妈也有被恶鬼伪装的可能,故意不让他吃饭,说不定就是为了试探他会不会利用这个时间做特别的事。 即使身份卡信息为梁妈妈正了名,终究是防鬼之心不可无。 正好,现在无人打扰,虞幸决定安安分分的,把此时的时间线梳理一下。 现在,方府人气十足,各个正常 ,没有什么阴间事件出现。 小少爷还没死,更不存在什么刘雪刘丙先,但是大师已经来了一年,如果大师想做什么筹备,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大师和夫人暧昧不清,想必夫人必然有奇怪之处,否则,只要利用小少爷的病,就足以让大师在方家站稳脚跟,硬勾搭夫人显然多此一举,还有风险。 更值得一提的是小少爷。 他虽然还没死,但是每天都要喝药,药虽然是目前看起来应该没多大问题的崔医生熬制的,但是大师明显插了手,那一味“药引子”就十分可疑。 与其说小少爷每天喝药,虞幸更相信他是每天都在喝大师弄好的慢性毒。 嗯……虽说这毒……很可能是小靳这个角色帮忙放进去的。 总之,之后的发展应该就是小少爷最终死去,大师找借口撺掇方府给死去小少爷举办婚礼,这才有了刘雪变鬼,屠戮方府的事。 所以现在,最应该探索的是大师的药房,崔医生煎药的过程,以及夫人和大师究竟是什么关系,夫人在这个事情中站什么立场。 正想着,屋后的窗户咚咚响了两声。 虞幸眉头一挑,心道,来事儿了。 他立刻捂着腰,脸色肉眼可见苍白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窗户旁边,艰难地伸手打开了窗。 随着微不可察的开窗声,一个十八左右的漂亮女孩站在外面,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 女孩梳着丫鬟头,身上的衣服却十分精致,她耳朵上戴了一对红珊瑚耳环,映得整个人面若桃花,十分好看。 就是这神色,总觉得透着一股淡淡的嫌弃。 虞幸虚弱地抬头,一动,就仿佛拉到了什么伤口,惹得他“嘶”一声。 女孩看着这一幕,眼中倒是浮现出一抹了然,但是她依然公事公办得说:“大师问你,既然不吃饭,为什么不去报告任务成果?” 得,实锤了,我果然不是好人。 虞幸早有预料,此时痛哼了一声,额头渗出些许冷汗:“对不起……我这行动不太方便,怕路上被人看见。” 女孩皱皱眉:“我听说了,你今天端药的时候手不稳,撒了一点出来,刚好被路过的梁妈妈看见了。不过那老女人真下手这么重?对着你这张夫人都喜欢的脸,她也打得下去?” 这话中一半怀疑一半惊讶,虞幸暗道看来小靳长得也还行,违着心道:“她都那个年纪了,我长什么样在她眼里不都差不多么,她……嘶,她又不能碰我。” 对不起梁妈妈,您风评被害。 女孩冷哼了一声,没再纠结这个:“算了算了,看在你受伤了的份儿上,就不怪你不去报告了,你做的对,与其在路上被人发现,不如等我过来找你。” “那我问你,取得梁妈妈信任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打量了一下虞幸:“……想必是不太行,不然也不会……” “很行!”虞幸面上露出急切的神色,“就是因为信任我了她才动手的,你不知道,她私下里说大师手段狠,要是我不好好端药被大师知道了,肯定罚的更重。你说,她都这么说了,难道不是信任我?” “唔。”少女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行吧,你尽快顶掉她身边的阿虎,药引子要尽快拿到手了,你不行,大师就换人来,这样你的下场可就……你懂吧?”她年纪不大,威胁人倒是显得驾轻就熟,一张俏脸阴沉下来,还真挺有压迫感,“要是能利用那老女人的同情让你接近她……要不,打断你的腿试试?” 虞幸颤抖了一下,僵硬着身体,一副又疼又害怕的样子,最后拼命摇头:“不要不要,不要打断我的腿,我知道的,很快了,很快我就能成功!我保证!” 达到吓唬人的目的,少女满意地离开了。 她来走的是后面,屋外是与梁二妮梦境中一般无二的草坪,少女轻盈地踩在上面,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虞幸关上窗,不复哪儿哪儿都疼的样子,惬意的靠在一旁的桌角。 “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原来如此……” 他差不多猜到药引子是什么了。 第六十章 夙愿(3)-八卦 小丫头一走,一直在兴奋讨论剧情,从没停歇的吃瓜观众就开始了他们的脑补。 [原来幸是大师的人,造化弄人阿!] [笑死我了,你们看到幸刚才那个样子了吗,虚弱说来就来] [而且他真的一下子脸色就白了,我滴乖乖,我上学的时候要有这技能,每次装病请假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我听说啊,幸这个人身体一直不太好,可能他平时病弱惯了,所以信手拈来?] [那谁能知道他平时的病弱样子不是他针对别人的另一种表演?] [我的消息是从研究院来的,很可信!] [研究院啊,任义大佬和赌徒大佬不是在这儿吗,问问?] [赌徒大佬在嘛?我们可以拥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么] [曾莱:……虽然上面那个大兄弟的情报不是我收集的,但是幸身体确实有点虚弱,泡一会儿温泉就要晕倒的那种] [温泉……请说出你们的故事!] 曾莱没有说出他们的故事。 毕竟事实上他们一起泡过的不是“温泉”,而是个大浴池,而就在大浴池那一片地方,他和温青槐只在腰间围着一条浴巾就开始逃命的身影,有亿点点狼狈。 不好再提。 但是,既然有名有姓的赌徒都站出来解释了,直播间里一堆等着收集情报的实力探子都把幸这个弱点默默记录了下来。 体弱,贫血,如果成了敌人,这一点可利用。 暗流涌动之下,有一些是真的来看热闹的人,他们纷纷感叹了一下新的情报。 [哦嚯,病弱公子哇!] 弹幕的话题日常歪楼,而推演中,刚确认了自己的“阵营”,虞幸叹了口气。 这算不算系统的一种恶趣味?明知道他才和伶人扮演的大师接触过,第三阶段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小人渣的角色。 虽然这意味着他能接触到很多秘密吧,但是一想到大师是伶人那种性格,他就不太舒服。 啧,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背刺一波。 他坐回到床上,翘着二郎腿,心中已经盘算起该如何接近梁妈妈。 亦或者,他应该猜一猜,第三阶段的时间会不会跳跃? 从小少爷没死到刘雪屠完方府,这之间应该有很长一个过程,不可能全在第三阶段里呈现出来,否则,在npc和恶鬼眼皮子底下扮演一两个月,别说别人了,他这种戏精都觉得乏味和危险。 所以他基本上能确定,第三阶段采用的应该是跳跃式时间流程,只把重要的时间点截取出来让推演者体验。 侧面说明,今天,应该也是一个出了什么事的日子。 他现在不是很有兴趣去寻找赵一酒和赵儒儒,虽说知道各自身份,方便他给两人打掩护,但是暂时没有这个必要,而且等另外两个队来了,身份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暴露。 很快,外面的人完成了干饭壮举,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三个人推开门走进了屋内,虞幸朝他们看一眼,除了刚才的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有两个皮肤略黑、年纪更大一点的青年,这两人明显互相之间关系更好一点,都不拿正眼瞧“小靳”,唯一说的一句话还是嘲讽。 “哟,梁妈妈今天替天行道了啊,踹你屁股那一脚我们可都看到了,啧啧啧,听着那声儿都疼啊。” 虞幸的人设就是会和别人斗嘴的那种,眼看着怀里捂着馒头的少年要张嘴反驳,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太监呢。” “你!”嘲讽他的青年脖子一梗,“梁妈妈怎么没把你嘴也打肿!” 另一个青年似乎喜欢安静,听到吵吵嚷嚷皱了皱眉,但是他也没有责怪先开口挑事的同伴,而是对少年说:“阿桂,少和小靳接触吧,他这个人不怎么样,小心哪天你也莫名其妙被赶出府。” 虞幸心里深以为然。 说的真对,看来小靳以前偷东西卖的时候,还是有一些人发现了的。 还有,谢谢这两位小朋友,我现在知道这少年的名字了。 他不 予理睬,阿桂小声反驳:“我的好朋友不要你们管,休想离间我和小靳!” 虞幸:……傻孩子咋这么倔强呢,赶紧被离间吧。 也不知道小靳做了什么,让阿桂这么信任。 劝不听,两个大些的青年懒得多说,收拾了一会儿自己床铺上的东西,就被招呼着去崔医生哪里帮工了。 阿桂和小靳也是要去的,当下,由于要去外面,不知道有几个大师的眼线盯着,虞幸还不忘装痛,引得阿桂心疼极了,主动要求搀扶着他。 虞幸控制着自己落在他身上的力道,不动声色跟着两个青年,一直到了第五进院子。 这地方他印象颇深,第一阶段里,逃生之门棺材就是摆放在这里的,整个建筑都被用作灵堂。 第二阶段他没有进来看过,听赵一酒说,是很正常的住处。 而现在,虞幸才知道原来第五进院子用来安置崔医生、大师这种外来常住客了。 大师的屋子就在崔医生屋子旁边,大门紧闭,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在,而崔医生这边则大门洞开,一缕缕白色蒸汽和奇异的药材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崔医生就坐在药罐子旁边,面前支着一个小炉子,正在烧开水。 见四位帮工来了,他温和地笑笑,一点也没有对仆人们摆架子。 与大师不同,同样是外来客,崔医生非常受下人们喜欢,因为他治病的时候,对每个人说话都很温柔,一视同仁,平时见到那个记得名字的人,还会主动打招呼,问个好,惹得那人受宠若惊。 虞幸多看了他一眼。 托伶人的福,他现在对这种看起来就像月光一样温和明亮的人都心有戒备,这个世界上,演技好的人太多了。 察觉到虞幸的视线,崔医生看过来,目光瞥见阿桂扶着虞幸的胳膊这一幕,有些感慨。 他拿出一张纸,对两个青年和阿桂说:“今日药材份量需要变一变,你们按照这张新药方上说的,去隔壁药柜抓好给我。” 这个时候第五进院子还不是一个超级大房间的设置,和其他院子一样,有很多房间,崔医生分到了三个,一个平时给病人治病、煎药用,一个是卧房,还有一间小耳房,里面没别的东西,只有一整面墙的柜子抽屉,像药房一样储存了各种药,基本上想抓什么药都有。 虞幸被单独留了下来,他听到药方有变,就开始留意这是否就是今天这个时间的重点,还想着待会儿好好看看药方上写了什么。 谁知道,他没能碰到药方。 等到三个帮工都走了,崔医生望向他,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怎么腿一跛一跛的,是不是摔倒的时候撞到了腿?” 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真医生,而且人设似乎蛮热心的,要是虞幸回答是,说不定当场就得撩裤腿接受医生的观察。 [看看幸怎么解释] [说骚话,说骚话!] [幸这个角色都是反派了,后面会不会洗白啊,比如被崔医生梁妈妈感动之类的] 虞幸弯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吃痛道:“嗯,撞到了腿,可能有点淤青吧。” 果然,崔医生不负众望地担心起来,他拉着虞幸在椅子上坐下,说到:“给我看看。要是严重的话,就得治疗了。” “啊,别。”虞幸连忙轻轻扣住崔医生的手,有点羞愧:“就一点淤青,过不了多久就消了,本来就是我洒了药,这……就当长个教训吧。” 小靳在崔医生和梁妈妈面前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心思不纯,结果这两位都认为小靳是个单纯良善的孩子,对他很偏心。 只能说,小靳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的本事不错,成功骗到了好几个真心。 听虞幸提起洒药,崔医生更是一声叹息。 “你就洒了一点点,根本不碍事,要我说,小少爷身子虚,太补的汤药对小少爷没有好处,可是大师才是负责小少爷的人,我的建议他从来不听,我行我素。此人……真是一言难尽呐。” 虞幸好奇 地问:“可是我不是听说,小少爷在他的照顾下,身体已经比大病刚结束的时候好多了吗?” “假象罢了,又或者,大师那种玄之又玄的法术起了作用。”崔医生摇摇头,“不提他了,以后有他的下人在,你做事一定要小心,别惹他注意。来,裤腿掀起来,我给你看看。” 他还是没有放弃给虞幸看腿的想法,并且已经半蹲下来,直接上手了。 虞幸现在穿的就是普普通通的深褐色下人衣服,裤子松松的,想掀起来很容易。 他放开扣住崔医生手腕的手,用一种“给您添麻烦了”的表情,慢慢卷起裤腿,露出了小腿。 一片青紫,中间还泛着黑,触目惊心。 崔医生有些压抑,皱紧了眉头:“你这摔得不轻啊,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这必须涂药,不然等晚上或明天,你就走不了路了。” 虞幸低头,看着崔医生从房间里翻找出一瓶小小的药油,亲自给他涂抹起来,眼角流露出一丝狐狸一般的狡猾。 [???] [我以为他转移话题是为了不让崔医生看腿,怎么真淤青了] [是啊,在房间里的时候半点看不出来行动有障碍啊] [好家伙,这一片淤青也太夸张了,代入感很强,已经开始痛了] [看着这条腿,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1] [确实,好好看啊,好细啊,再加上淤青,本姑娘想到了一些羞耻的事情] [这破路也能开] 还是那个说有大胆想法的观众:[靠,你们想哪儿去了,我是说我猜到伤痕是哪儿来的了] [哪儿来的?不是摔的吗] [有谁注意到了,刚才崔医生问幸腿怎么样了的时候,他揉了几下自己的小腿,我怀疑,他就是那个时候,自己掐青的] [卧槽,然后转移话题,给淤青浮现出来的时间?] [没这么快吧] [有的吧] 不管有没有,观众猜对了。 虞幸为了装得像,对自己下了死手,用被压制了很多的力气,迅速在腿上制造出了伤痕,以此坐实受伤的事情。 药是有味道的,他要真浑身是伤去做帮工,结果出来身上还没有药味,这只能证明崔医生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伤痕。 大师一定能看出来他在撒谎。 反正虞幸对自己的身体一向不爱惜,搞点证据出来怎么了? 他还趁这个机会,展开了套话业务。 “听说一整个下午,梁妈妈都不在方府,她去哪儿了?”虞幸可怜巴巴地说,“这条腿就是意外,她一定也没想到我摔这么重。她的好意我知道,我很感谢她,还想早点道谢呢。” 冰凉的药油不知成分,涂在皮肤上粘稠而冰冷,崔医生稍微抹重一点就会迎来虞幸的一哆嗦,在这种情况下,崔医生根本不会意识到这是虞幸在刻意套路信息。 他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梁妈妈带着阿虎出门采买去了。” “采买?”虞幸发出疑惑的音节。 “我想起来了,你也做过方府的采买工作呢。”崔医生笑了笑,“你被下了这个职务之后,夫人念及梁妈妈自打小少爷小时候就尽心的伺候,特意把采买工作交给梁妈妈了。” 这工作油水多,基本上,主人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采买者从中捞一点小钱。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梁妈妈家里情况不太好,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夫人在帮助梁妈妈。 “其实,梁妈妈这个人挺正直的,可惜年轻时候嫁的人不好,嫁了个赌鬼丈夫,欠下了不少债。”崔医生接着道,“梁妈妈不是那种会从中扣油水的人,她之所以答应下来,是因为每次出门,她都能顺道看看自己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虞幸能感受到,崔医生表面上不显山露水,实际上八卦欲还挺强的。 他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故意问:“梁妈妈丈夫姓什么啊,虽说赌博,但是对梁妈妈好吗?” 崔医生感慨地说:“我没记错的话,姓刘吧。” 第六十一章 夙愿(4)-煎药 梁和刘这两个姓氏算是这场推演里最重要的姓氏了,竟然在这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产生了交叉点。 既然梁妈妈每次采买都会去看看女儿,基本上也就能认定,梁妈妈的丈夫是刘丙先,而女儿是刘雪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诺大的方府会和丧葬一条街上的刘丙先产生联系,从而从这个人人唾弃的丧葬店老板手里买下刘雪。 虞幸本来以为梁妈妈应该和刘雪有着一些关系,没想到关系这么深,他还以为梁妈妈的后辈应该是梁二妮呢,只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让后人都随了女方姓。 是的,梁二妮绝对在这个时代之后一点,以他的观察,他能确定,方府的故事发生在民国之前,大概是某个动乱时期,而梁二妮那个时代则女学生很多,所以,梁二妮应该是梁妈妈的孙女辈。 这个疑惑暂时不提,虞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着痕迹的勾起嘴角,全心全意扮演起腿很疼的“病人”来。 另外三个帮工抓完药进来时,崔医生已经上好了药,并且替虞幸拉下了裤腿。 阿桂瞥见被随手摆放在一边的药油瓶子,脸上浮现起担忧的神色,然后认认真真地把药交给崔医生,小声说了句:“谢谢崔医生帮小靳治伤。” 崔医生一愣,失笑道:“这是我的职责。” 他接过各种药材,将包着它们的纸包打开,那一炉子水也已经烧好了。 虞幸并不懂中医,也不能一眼认出这些药材的名字,只能抓瞎般老老实实当了一个下午帮工,除了熟悉了一下现在的工作环境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天有些凉,想来此时应该是秋天。 虞幸因为腿脚不便,今天就负责坐在炉子旁边扇扇子添火,完工之后,熬好的黑色药汁被不喜欢吵闹的那位青年端去了小少爷那里。 他对没见到方小少爷感到有些遗憾,因为说实在的,第一第二阶段里,他一直和“真实”的方小少爷接触过,也算是半个熟人了。 第一阶段整个是小少爷的梦境,视角公正,也没有太多恶意,更多的是在用纸人、鬼物等意象来展示发生过的事情。 第二阶段里,虞幸试探过,小少爷就是每晚在周雪床边摇曳的黑色人影,因为黑色人影和血色新娘都是白玉里带着的,白玉是梁二妮在躲避的真实事物,所以这两个鬼物也是真实的,就像器灵一样随着时间流逝一直流传了下来。 这么一想,方小少爷和他还挺有缘。 虞幸和阿桂结伴回屋了,他中午就趁没人注意吃了一个阿桂给他带的馒头,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能说是他饿了,他对事物没有什么刚需,每次吃都是为了解馋而已。 是小靳这个角色饿了。 好在晚饭可以吃,他高高兴兴融入了干饭人大家庭,一边吃饭,一边听别的工作的下人讨论些小八卦,期间,他注意到了一个浓眉大眼的高个子青年,青年有点壮,看起来憨憨的,被人称作阿虎。 看来梁妈妈已经安全采买结束回府了。 虞幸垂下眼睫,思量着今天到底是谁会出事。 万事总有一个开头,就是不知道,谁会是这场阴谋中的第一个被害者。 日幕西沉,崔医生交给他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他清闲下来,在房间里看书。 一直没有什么异常发生,他也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面瘫,估摸着,赵一酒为了不露馅,也付出了一些“代价”…… 想象着赵一酒为了扮演,对着npc表演活泼的样子,虞幸就没由来的想笑。 嘴角勾起的一瞬间,注意着他的阿桂就升起了好奇心:“小靳,你在看什么书?笑成这样,是那种小画册吗?” 虞幸花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屁孩说的是哪种小画册,眼看着对方还有挪过来一起看的趋势,他伸出一只手把对方的头推了回去,没好气道:“不是那种,别想了。” 小孩子看着这么单纯,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哦。”阿桂遗憾地躺回了自己床上。 这个年代的下人娱乐活动很少,天一黑,基本就只有些 骰子之类的小游戏可玩了,阿桂和房间里两外两个人关系又不怎么样,只想找虞幸聊天,可是虞幸专注于看书,压根儿没理他。 方府很多下人是从小就培养的,多多少少教授了一些知识,起码都认字。 阿桂尝试着拿起手边的书看了两眼,几分钟后他意识到一件事——困了。 这些文绉绉的书籍太催眠,没有话本小说好看,可是床下堆着的小说他都看过一遍了,忘了买新的。 被催眠的阿桂顿时觉得一整天干活的疲惫都涌了上来,赞叹一声这招果然好用,真不愧是小靳用来睡觉的方法啊! 只是小靳一定被身上的伤痕折磨得睡不着吧? 他感同身受地替虞幸悲伤了一会儿,终于拍拍虞幸的胳膊:“小靳,我睡了。” “睡吧。”虞幸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果然拉着被子倒头就睡,而另一边两个青年也差不多准备休息,又将注意力转回了手中的书上。 他看的是梁二妮的日记。 第三阶段里,鬼袋子依旧挂在腰上,里面有、、,倒是没见,想来,这东西是赵一酒抽出来的,应该在赵一酒那里。 梁二妮写的这本日记并不是从认识大师的第一天就开始的,而是在颠沛流离后,以回忆的口吻写下的悔恨与痛苦。 总得来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虞幸发现里面干货还挺多,对他度过第三阶段任务后期的结亲场面应该很有帮助。 等到全部看完并且记住有用的信息,其他三人已经彻底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想了想,摁灭煤油灯,整个房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把日记本放回鬼袋子里,虞幸躺了下去,睁眼望着天花板,等待着事件的降临。 一直没有异动,到底在酝酿些什么? 有谁,会在今晚…… “咚咚咚。” 正想着,耳边突然出现敲门声,虞幸瞳孔一缩,悄悄坐了起来,凝视房门。 “咚咚咚。” 敲门声不负期望地再次响了起来,力度很小,只有没有睡着的人才能听到。 虞幸余光瞥了一眼刚刚熄灭的灯,确定门外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就是来找他的。 他静悄悄下床,赤着脚走到门边,手按上房门。 在开门之前,他脑海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一直没出事,不会是因为最先出事的是小靳吧?” 嘶……难搞哦。 但是这次的主线任务杜绝了推演者缩起来当鸵鸟的可能性,不主动出击就会因为消极挖掘而被抹杀,那可是比遇到鬼还无法挽回的局面。 虞幸还是开了门,他双腿的肌肉绷紧着,以便遇到开门杀可以迅速躲过去。 小腿传来酸涩的触感,虞幸推开一条缝,冷风顿时挤了进来,冻得他一哆嗦。 外面什么人也没有。 只有一张不显眼的纸条夹在低低的门槛和门扉的夹缝中,随着风发出哗哗的声音。 虞幸捡起纸条,借着月光眯眼看去。 纸条上写着…… “大师要你现在去他的卧室,别被任何人看见。” 现在? 虞幸眉头一挑,白天大师确实有要他报告,可是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姑娘不是说这一次可以不报告了吗?怎么现在又来? 不去是不可能不去的,虞幸回身穿上鞋,确定屋内没人醒着后,在夜深人静中出了门。 有几个房间灯还没灭,里面隐隐能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其中就包括第二阶段玩骰子被赵一酒扮演的鬼新郎吓出去的那一间。 虞幸小心地隐藏着身形,穿过院门,来到了第五进院子。 第五进院子严格来说就住着两个人,大师和崔医生。 不同的是崔医生占了三个房间,却没有服侍的下人,而大师占了两个房间,有一个耳房是专门供他的佣人住的,中午那小女孩就是其中之一。 虞幸到的时候,所有房间都漆黑一片了,他一瘸一拐走到大师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应。 他又敲了敲,然后站在门外等待。 还是没人,别说开门了,就连一 点动静都没有,仿佛里面的人已经熟睡。 等了好几分钟,虞幸目光逐渐危险起来,因为他集中注意力,调用了最灵敏的听力,听到了大师平稳的呼吸声。 大师真的在睡觉…… 那是谁给他递得纸条?为什么要选中他,有什么目的? 突然,隔壁的灯亮了起来,一下子吸引了虞幸的注意力。 亮灯的不是崔医生卧室,而是是崔医生看病的那个房间,此时,随着光亮,还能看见一个男人的影子映在窗上,男人的身影端坐在房中,那个身形和崔医生白天工作的时候一模一样。 “吱呀——” 就在这时,在身影完全没动弹的情况下,煎药室的门开了。 虞幸对即将到来的鬼把戏颇为期待,他面上浮现出迷茫和犹豫,缓缓朝那间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可以看到煎药室里的全景。 小炉子又支了起来,在火苗的舔舐下冒着热气。 药材堆放在炉子旁边,不成章法,有些更是凌乱地混在了一起,一点也不像崔医生平时严谨的风格。 可崔医生就背对着门盘腿坐在那里,衣服和白日没有两样,手里还握着一个用来搅匀汤药的枝条。 虞幸停在门口,小声问了一句:“崔医生?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崔医生似乎动了动,语气温和:“进来,把门关上。” 虞幸眨眨眼,他进屋后反手关上门,然后走了过去。 崔医生果真在煎药,房间里的味道和白天一样,虞幸适当的表现出了紧张和不解。 “崔医生,这么晚了,你要我过来有什么事吗?还有……为什么要写那样的话呢?”他在崔医生面前站定,看着崔医生没有表情的面部,声音颤抖,“我还以为大师终于要对我动手了呢……太吓人了,崔医生。” 崔医生眼球转动,朝他看来:“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因、因为大师不喜欢我啊,你和梁妈妈不是也提醒了我,要我小心大师吗?” 崔医生的眼睛叮嘱虞幸,反问道:“小心大师?真奇怪,大师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危险的事情吗。” 他看着颤抖愈发剧烈的虞幸,声音里的温和已经渐渐消失,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不对劲。 他又问道:“你为什么发抖?难道我也不喜欢你,有人提醒你要小心我?” “没、没有,但是……”虞幸后退了一步,好像还因为扯到腿上的伤口,疼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崔医生,你今晚说话好奇怪,而且,你为什么不眨眼啊……” 从他进来到现在,崔医生除了眼球转动和说话时嘴巴开合外,就一动也没动过,像一尊雕塑。 “哦?忘记眨眼了。”崔医生极其缓慢、像是在尝试一般地眨了一下眼睛,“这样就正常了对吧?” 虞幸:“……” [这是怎么了,好诡异] [我感觉背后凉凉的]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我不睡觉在这看直播,真刺激] [崔医生是鬼?] 好在崔医生并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他说:“过来帮我看着药。” 虞幸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打开炉子看看颜色。”崔医生这次大概是打定主意不动手了,他吩咐着虞幸,看到虞幸的手抖得跟筛子一样,还是听话的把炉子盖给掀了起来,水蒸气顿时扑向空气,带起一阵白雾。 里面的汤药已经深黑,散发着诡异的色泽。 “你在这里看着,扶我去那边坐。”崔医生道。 虞幸看了他一眼,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根本没用力道。 却见,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崔医生,带动崔医生的身体晃了晃,崔医生的头就向前移动了些许。 然后从脖子上滑落了。 “噗通”一声,头颅顺势掉进了正在冒热气的炉子里,黑色药汁飞溅,溅到了吓呆的虞幸脸上,滚烫的液体在皮肤上留下刺痛。 头颅在炉子里头翻滚了一下,黑发飘荡在水面,最后一半的面部浮在上面,一只不眨眼的大眼睛静静望着虞幸。 “咕噜咕噜……” 炉子才不管自己装的是什么,依旧在尽职尽责的煮炖,发出鲜活的声音。 第六十二章 夙愿(5)-污蔑 看到崔医生死不瞑目的那张脸,虞幸默了默,伸手在仍然端坐的尸体上碰了一下。 ……无论刚才跟他说话的是个什么东西,这确实是崔医生的身体。 不,尸体。 虞幸没想到,第一个死的人,会是崔医生。 他还以为会是不起眼的人,毕竟,崔医生这种人虽然私底下看不惯大师的做派,但他暂时和大师没有正面冲突,甚至还要帮大师制药,死得也太突然了点。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这个场景早就发生过,已经是无法改变的历史,他还真会为崔医生可惜一会儿,毕竟在任何时代,心善谦逊的医生都很让人心生好感。 就是可惜,好人总是死得早的那个。 虞幸确定了崔医生的死,迅速站起身退到了角落靠窗的地方。 刚才他进来之前,只能感受到隐隐的死气,让他确定屋内有异常,而现在,那股死气已经随着崔医生的头颅掉落而消失,看起来是离开了。 他目光瞥向屋子里的灯火,可以确定的是,这光源已经将他和崔医生的影子在透光的门上映了个彻底。 有什么东西杀了崔医生,然后伪造纸条把他叫过来,就为了让他出现在现场?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毕竟方府不仅仅有鬼魂,更有纷杂的人心。 果不其然,他刚推开窗扉,就听到外面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似乎有四五个人都在匆匆向这边跑来,其中一个嗓门儿很大,扯着嗓子叫道:“快看呐!窗户上那个影子……怎么好像没有头!” 虞幸毫不犹豫,推开窗户就越了出去。 “啊!有影子飞出去了!” 来人又叫道。 虞幸翻至屋外,找了条不易被察觉的漆黑小道往自己的下人房奔去,果然刚走十几步,就听崔医生房间那里传来几声惊恐尖叫。 他眼中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或鬼才,杀了之后想着嫁祸给他。 可惜,如果是小靳,绝对吓傻在原地,可他不是,不会眼睁睁上这种当。 当然了,嫁祸他的说不定就是三只厉鬼之一,这次的事情是一个试探,若是这样,他也有办法混过去圆谎,甚至还能根据有谁会怀疑他的这个条件,反过来从和他有密切接触的一些人当中找出厉鬼的踪迹。 悄声奔跑着,虞幸看到相近院子里的人被第五进院子传来的尖叫惊起,纷纷打开门或者窗户往外打量。 而后听到死人了,大家都躁动起来,不知是真是假就穿上衣服冲向事发地。 虞幸赶在消息传到他们这片下人住处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三个“室友”还在睡,他开门关门上床睡觉一气呵成,将自己捂在了被子里。 他早就检查过了,自己只有脸被溅到了滚热的汤药,衣服上一滴没沾到,但是身上药味有点重,他不动声色脱下了外衫,换了件无味的衣服,然后抹了抹脸上刺痛的烫伤。 恢复能力被压制了很多,这个烫伤恐怕要五六分钟才能消失。 没几分钟,外面彻底乱起来,到处都是人声,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嚷嚷了起来。 反正夜深,就算主人家要怪罪谁不懂礼数,也分不出是谁喊的。 这动静,终于把虞幸房间里熟睡的三个人吵醒了,他们揉着眼睛,捂着发懵的脑袋,懵逼地点灯下了床。 “怎么回事啊?”外头人头攒动,阿桂还没见过这种阵仗,担忧地抱起外衫,看向同样刚醒、走到门边窥望的虞幸,只觉得对方站在离灯很远的地方,脸上神色看不真切。 “出什么事情了吧,别影响到我们就好。”另一侧的两个青年穿好衣服,打着哈欠推开虞幸,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哎哎哎,小靳还伤着呢,你有病啊!”阿桂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虞幸,冲青年的背影骂了一句。 “出去看看。”虞幸道。 几乎所有下人都起了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在院子里待着,等待一个说法。 他们窃窃私语 。 “听说死人了。” “谁啊,这大晚上的……怪瘆人的。” “谁杀的人?” “不知道啊,好像在那边……” “那个方向不是……” 终于,不知道是谁凄厉地喊了一句:“崔医生死了!” 抱着这种心态看热闹的人们,在得知死者是崔医生之后,如同被按了暂停键,一时无言。 大多数都瞪着不敢置信的目光,迫切想得到一个否定。 虞幸看着这一幕,在心中感叹一句,崔医生平时做好事,果然人心向着他。 只是不知道杀崔医生的是谁。 没错,他不认为崔医生是大师杀的,就像他之前分析的那样,大师没有理由现在解决崔医生。 大约半小时以后,管家阴沉着一张脸走到下人的院子,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 紧接着,一个打扮华贵的女人、十八九左右的青年,以及一位戴着半张面具的男子也走了进来。 贴身仆人跟在后面,白天虞幸见过的娇俏少女也在其中。 虞幸在人群靠后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三个人,只见管家对他们十分恭敬,而那女人自己虽然都腰肢纤细、步履飘摇,是个风韵犹存的尤物,却小心翼翼搀扶着身旁的青年。 那青年虞幸见过——遗像上。 眼前的青年显然更加生动,脸色青白,病气缠身,虚弱至极。 很显然,这两位就是夫人与方少爷了。 半张面具的那位更不用提,大师举手投足间透着从容不迫,只是这黑夜将他衬托得有一丝诡魅,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那下半张脸看起来与伶人有所不同,果然,伶人已经离开,不再掺和他这个队伍的推演进程。 三位到来之后,虞幸并没有看到老爷,白天的时候探听到消息,此时正是老爷外出经商的时候,由于距离不长,货物价值也不算太高,管家就留在了家里。 大晚上来下人方,显然不是这些主人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夫人美艳的一张脸在晚上显得有点失色,她扫过众人,缓缓开口:“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崔医生在方府遇害。” 轰的一声,如同将不安的氛围倒入油锅,刚安静下来的众人又吵闹了起来,不过大师的气场太过强大,只轻笑了一声,就将众人的心思按了下去。 夫人目光淡漠,一看就是强势惯了,接着道:“我也不废话了,谁杀的?” “……” 下人们安静如鸡。 哪有这么问的! 夫人啊,你这么问,难道杀人的就会乖乖站出来承认么? “谁杀的?现在站出来,我还能听听理由,送去官府,如果是被大师揪了出来……”夫人语气很冷,像个女鬼一般,“你会后悔的。” 说这话的时候,虞幸敏锐察觉到夫人看向了他。 他没什么表示,因为他还不知道大师的安排夫人知不知情,更不知道今晚的事和夫人有无关系。 他只是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似乎站立困难般弯下腰揉了揉受伤的腿。 方府里的人大多知道大师的本事,这个年代又没有完全破除迷信,一提到大师的本事,众人都瑟瑟发抖。 终究还是没人承认。 就在快散场的时候,一个女婢突然呜咽一声,跪了下来:“夫人!我知道是谁杀了大师!” 夫人立刻看向他:“说。” 虞幸望着哭得很假的女生,一股预感油然而生。 “是他!” 下一瞬,跪着的女婢就把手指向了虞幸,还一脸“我付出了好大的勇气才敢指认的夫人一定要保护我啊”的神色,见虞幸朝她望来,她惊惧地缩回手指,演的像模像样。 “我?”没等周围人散开一个真空地带,虞幸主动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这个时候没人拘泥于给主人家问好这样的小事,都被吓得乱了分寸,虞幸正好也免了礼,眼中的诧异比愤怒还明显,“你说我杀了崔医生?” 夫人嘴角一翘:“有趣,为何说是小靳?” 女婢哭哭啼啼:“我看见他刚才悄悄沿着走廊 往住处去了,他要是没杀人,这么晚在外面晃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虞幸十分理直气壮,似乎真的就是临时被拉上来的无辜群众,演的比女婢还专业,“那你大半夜不睡觉,出来看走廊干嘛?赏月?” 他很确定,回来的路上没被人撞见。 这女婢,不是被杀了崔医生的家伙指使,就是个搅混水的恶鬼。 “我……”女婢脸红了一下,“我去茅厕。” “凭什么你去茅厕就不准我去茅厕?再说了,我一直没离开房间,早早就睡了,我房间的三个人也一样,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虞幸扮演的小靳曾经位子很高,一逼问,就透出几分从前的样子来。 “咳咳咳……”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方少爷咳嗽了起来,夫人急忙拍了拍他的背,连声道:“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少爷虚弱地摇摇头,看着虞幸道:“阿翠是我的侍女,我了解她,她不会说谎。” 虞幸:“……” 敢情是你杀的崔医生? 万万没想到。 不过想想,他现在是反派,和大师一伙儿,少爷被害,那和他确实是敌人,只是崔医生不知道哪里惹了这个少爷? 而且,头断的那么整齐,这位少爷还没死,就能用这种力量了么…… 那还真是和梁二妮一样,天赋异禀,难怪会被大师看上当媒介。 “少爷,您的婢女虽然不会撒谎,可是会看错。”虞幸丝毫不慌,他沉稳地道,“我记得没错的话,阿翠视力很差,今天吃饭的时候她自己说的,许多东西离远一点就看不清了。” “而且,阿翠不是您的贴身侍女,想必您对她也没有那么全面的了解。” 方少爷深深看他一眼,漆黑的瞳孔里闪着诡异的光。 “更何况,”虞幸又接着抛出一个反驳的点,“我白天受了点伤,腿脚不便,还是崔医生亲自为我上的药,他对我很好,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伤天害理恩将仇报的事?” “你的腿受了伤?”大师看了一会儿戏,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他老神在在的,明明早就听说了虞幸受伤的事,此时却当作根本不知道,“看看?” 虞幸没怎么犹豫,拉起裤腿。 上边儿是一块块青黑——新捏的。 大师瞥了一眼,缓缓道:“论严重程度,确实无法好好走路,小靳应该不会在行动不便的时候做这种事,他不敢。” 这一句话就仿佛盖棺定论了,方少爷垂下眼,又咳嗽了几声,没有出声反驳。 婢女阿翠跪在那里,有点茫然。 大师轻轻道:“至于少爷的婢女……或许真是天黑迷了眼,冤枉好人了。” 夫人勾唇一笑:“大师说的在理。” 她虽然还扶着方少爷,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准备听大师的。 老爷不在,夫人就是话事人,她做出的决定,谁都不能改变。 之后,由于凶手不愿意承认,就由大师回去演算,其他人暂时回屋睡觉,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至于崔医生的死,方府并没有报案,偌大的行商大家,和许多势力都有交情,为了不让舆论影响生意,死了一个人,说压就压下来了。 虞幸在比他还委屈的阿桂的安慰搀扶下回了屋,这次,两个青年倒是没有再找茬,甚至还关心了一句:“喂,你没事吧,摊上这事儿可就完了,还好大师替你说话。” 在他们心中,偷盗和杀人不可并论,就算小靳手脚不干净,真要污蔑他杀人,那也是丧了良心。 虞幸一副生气和受惊吓却仍要面子强撑的姿态,勉强对他们说了声谢谢关心。 灯灭,人歇。 黑暗中,虞幸枕在枕头上,并没有睡意,听着窗外的风声,越来越精神。 这个时间点应该要跳过了……不过,这一个晚上,收获颇丰。 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npc或者恶鬼陷害的虞幸露出了一个堪称恶劣的微笑。 他一定会让真相探索度涨得飞快的。 至于恶鬼……有点碍事,杀掉好了。 第六十三章 夙愿(6)-计谋 夜里的时间过的很快,虞幸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似乎是第二个队伍已经进入,目前人数5/8。 这时间挑选的倒是好,起码能不声不响适应角色,要是像他一样在元角色正和别人交互时进入推演,反应慢一点就有可能被躲在暗处的恶鬼发现。 虞幸睡梦中翻了个身,短暂清醒了一瞬,又陷在薄薄的冰冷被子里。 人们都说,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 可是他死不了,那凭什么不能喜欢睡觉! 隔天早上,他是被阿桂叫醒的。 然而阿桂习惯性叫醒他之后也显得有些茫然,因为他们都是崔医生的帮工,崔医生现在死了,他们今天做啥工作勒? “既然没事,我再睡会儿……”虞幸仗着自己是个“伤员”,又想躺下去。 然而夫人没有让他如愿,不一会儿,一脸傲色的管家就敲响了他们的房门,通知说,夫人吩咐了他们今天起去厨房和账房帮忙,又专门点了虞幸的名:“小靳,梁妈妈说你机警,又有经验,可以去她那里帮着采买。” “知道了,谢谢管家先生,也谢谢梁妈妈。”虞幸表现出一丝高兴,却压得很淡,管家嗤笑一声:“瞧瞧你,以前什么样子,现在什么样子?真是越过越回去。” 前管家还没被老爷赶出去的时候,这个管家和小靳也就是差不多的地位,现在倒好,一个成了实权人物,一个沦落到给奶娘当助手。 虞幸没理会他的嘲讽,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去梁妈妈那儿报道了。 他现在知道方少爷对他有杀心,虽然不知道这敌意从哪里来,左不过是有谁在背后制造了误会挑起争端呗,但他现在没有必要去管,反正……小少爷是要死的人。 经人指路,他在花园里见到了梁妈妈,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梁妈妈站在花园里折桂花。 此时正是桂花开的季节,梁妈妈折了十来朵放在篮子里,嘀咕着待会儿给夫人房间送去,见到他来,她招了招手:“慢吞吞的干什么呐!?过来。” 虞幸乖乖走过去:“梁妈妈早安。” “早什么安,我可一点儿也安不了,你们一个个都能把我气死。”梁妈妈在他面前依旧凶巴巴的,不过这次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阿虎,“阿虎那个粗心大意的东西,给个清单让他去买,他都能买错了,实在不适合采买,便宜你小子了。” 虞幸感激地笑笑。 阿虎到底是粗心,还是另有原因,他显然偏向后者。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大师要他代替阿虎的位置,阿虎就犯了错,给虞幸机会了呢? “昨天没买好的东西今天要重新买。”梁妈妈提溜着小篮子,想了想,把篮子往虞幸手里一塞,“你把这个送到夫人那边,我回去准备点东西,一会儿就出发,争取回来吃午饭。” “好的。”虞幸接过篮子,鼻尖充斥着浓郁的桂花香,他利索地转身,适时表现出伤已经没有大碍了的模样,走路只有轻微的颠簸。 夫人和老爷的房间连在一起,对面就是少爷的卧室和书房,他走过去时,少爷正在书房里读书,门没关,只微微掩着。 虞幸余光瞥过,只见方少爷并不像他看上去那样正在用功读书,而是低着头,漆黑的眼珠透过门缝,死死盯着他。 “……”他当作没看见,敲响夫人的门,贴身侍女开了门后,夫人缓缓踱到门口。 “你怎么来了?”美艳的女人容颜艳丽,身形窈窕,尽管已经三十多岁,魅力却比二八少女更大。 虞幸斟酌着自己的态度,端端正正把篮子递了过去:“这是梁妈妈刚摘的,让我给您送来。” 夫人单手接过,用心保养的指甲晶莹剔透,她轻笑一声:“还不错,闻着很香。今日要和梁妈妈去采买了?” 虞幸问一句答一句:“是的。” “记得,你模样不差,大师交待的事,尽快做好。”夫人说完就转过身,一旁的侍女目不斜视, 轻轻关上了门。 …… 方府外头的街道十分热闹,虞幸还是第一次窥见这个世界正常的模样,行人匆匆,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几天要补买的是一批丝绸,夫人对衣服质量要求很高,凡是她要的花样、颜色都不能有半点不对。 指定的那家商铺离方府有一段距离,梁妈妈在街边买了几个肉包子,租了一辆小车,和虞幸一起先顺道去了附近有名的丧葬一条街。 这街巷的布景虞幸太熟悉了,刚开始死亡平行线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出现在巷头。 只不过,现在这条街巷充满了生活气息,即使依旧白钱飘飘,香烛林立,却一点感受不到诡异和寂静,而且比起第一阶段,这里的景象要更古朴一点。 想来,是方少爷的鬼魂伴随着时间漂泊太久,记忆里参杂了一些近现代的东西,才让创造出来的小世界融合了不同的感觉。 梁妈妈的丈夫也在丧葬一条街开店,赚的那点钱全拿去赌了,就连女儿也早早接触了这些丧葬文化。 在小车上,梁妈妈怀念地说:“雪儿非常乖巧,她做的纸人比她爹手艺还好,帮着赚了不少钱,只可惜啊……他爹没让她过上好日子,我也没有。” 虞幸宽慰道:“您丈夫迟早会体谅您的。” 下了车,拉车的车夫一溜烟跑了,梁妈妈走进一家纸人店,让虞幸跟上。 虞幸还没进去,就看到了大大小小多个纸人,一起用空洞的目光看着他。 其中,就有第一阶段里那种穿得花花绿绿的丑纸人。 早上进店的客人少,店里的男人正在忙着整理账本,虞幸扫一眼就认出这是刘丙先。 梁妈妈对刘丙先打了个不冷不热的招呼,问道:“雪儿呢?” “在里间。”刘丙先一见梁妈妈,脸上顿时露出殷切的笑容,“昨天不是刚来吗,怎么今天有……?是不是昨天的钱给漏了?” 梁妈妈气笑了:“我对你来说就是钱袋子!今天没钱,我一个月的银钱都在昨天给雪儿了,你别再想有的没的。” 刘丙先的笑冷淡些许,后知后觉瞥了虞幸一眼:“这是谁?” “我是梁妈妈的新帮工,您叫我小靳就可以了。”虞幸做了自我介绍,就听梁妈妈在里间喊到:“别在外面杵着,进来!” 这话当然不是说给刘丙先听的,虞幸听话的走进店后的小门,推门而入。 门内是个逼仄的小空间,里面只放着一张木桌和一把木椅,十几个还没有扎好的纸人倒在地上,木椅上坐着个长发姑娘,正在用工具给一只纸人做手臂。 虞幸的到来吸引了姑娘的注意,她抬头看来,见这次出现的不是娘平时带着一起来的那位大哥哥,有点惊讶。 “这是?” 梁妈妈站在一旁,没做回答,而是把买的肉包子递给她:“又没吃早饭吧?快趁热吃了,娘刚买的。” 她转头对虞幸道:“这是我女儿,刘雪。” 然后又对擦干净手捧着肉包子吃得津津有味的刘雪道:“这是娘新的帮工,你叫他小靳吧,这孩子干活麻利,脑袋聪明得很。” “小靳……哥哥好。”刘雪看着虞幸,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就不想那么粗鲁的啃包子了,脸也红了一些,然后低下头去。 “你好。”虞幸发挥小靳伪装性不错的性格,露出一个微笑。 “雪儿,妈妈就是再顺道来看看你,你千万别苦了自己,我给你的钱是希望你生活得更好,你别给刘丙先那个老赌狗!”梁妈妈一贯的强势在刘雪这里就变成了难得露骨的关切,她又嘱咐了几句,就带着虞幸离开了。 他敏锐地发现,在他踏出店铺大门时,刘雪似乎探出头来看了他一眼。 “……” 作为一个对人心把控能力十分强大的老怪物,虞幸瞬间就明白,夫人想让他做的是什么了。 恐怕将采买的差事交给梁妈妈,并不像表面说的因她是奶娘所以额外照顾这么堂而皇之,而是早早看中了刘雪,才让梁妈妈做采买 ,顺理成章地顺路去见刘雪。 而他,就是一个……要色诱刘雪进方府的人吧。 大师应该已经意识到刘雪的与众不同,才弯弯绕绕演了一场时间很长的,不会被拆穿的戏,想利用他将刘雪不动声色诱进府中,因为如果直说的话,梁妈妈那么爱女儿,绝不会答应。 大师的布局跨越了好几年时间……也是很长远了。 虞幸眉头微微皱起,虽然猜到了大师和夫人的用意,但是这其中一定会发生一些变故,不然的话,在第一第二阶段,怎么会都没有梁妈妈这个人的踪迹? 就连刘雪的复仇,灵堂里也没摆着“小靳”的遗像。 如果小靳真的利用感情骗了刘雪,让刘雪死了之后和方少爷的鬼魂成亲,刘雪最恨的人绝对是他这个渣男。 跟着梁妈妈买好丝绸,他们赶在中饭之前回到了方府。 虞幸坐在长桌上吃饭,发现阿虎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妥。 憨憨的长相里透出一股凶恶,似乎在怨虞幸抢了他这么好的差事,害得他只能去做杂活。 他与阿虎来了个对视,干脆的露出一种不屑的目光,激得阿虎差点当场站起来找他打架,还是阿桂眼神好,高声喝止了阿虎,许多人都看向他,阿虎这才忿忿地继续吃饭。 虞幸现在捡了个悠闲的差事,吃完饭后暂时没什么工作,到了下午才要帮梁妈妈清点货物,交给府中的各个部门。 而阿桂被分配到了厨房打杂,另外两个青年则是去了账房,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在。 没人说要换房间,想必主人家也没这闲工夫管到这种小事头上,管家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他们一眼都嫌烦,于是虞幸得到了一大段独处时间。 他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机会,溜去了第五进院子,经过大师的允许后进入了大师的房间。 大师彼时正在一张上好的白纸上写写画画,像是在推算,那半张面具从不离脸,好听的声音缓缓从嗓子里流出:“怎么样了?” 虞幸用了万金油式回答:“一切顺利。” 大师看了他一眼。 “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幸估摸着小靳对大师的态度应该是隐忍中带着点畏惧,而不是真正的恭谨,他调整着面部的细微表情,把昨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大师。 听完这个过程,大师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瘆人笑容:“哦,是不听话的方小少爷在抗议呢。” “是方少爷?”虞幸看起来十分惊讶。 “你知道……方小少爷是怎么看崔医生的吗?”大师语气平缓,手上的笔倒是暂时搁置。 “不知道。” 大师轻轻笑了一声:“你没有这么愚蠢,说吧,说说你的看法。” 既然大师都主动给他补人设了,虞幸仍然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认为,是大师在和方少爷的相处中,透露了崔医生的药都是对他有害的。方少爷信以为真,对崔医生起了杀心。” “对了一半,你怕我觉得你太聪明,杀你灭口,故意说错一半么?”大师招招手虞幸过去,虞幸磨磨蹭蹭挪过去了,被捏住下巴,“放心,正是看中你的脑子才留了你,要杀你早就动手了,还让你活到现在?” 大师的手劲很大,似乎在惩罚他的不自量力和自以为是。 “方小少爷和你一样,都是聪明人,他早就知道我要他的命,只是他以为,崔医生也是我的人。”他目光盯住虞幸的脸,“动不了我,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反抗,杀了崔医生再嫁祸给你,一举两得。” 虞幸以这种受制于人的姿势应和道:“那方小少爷真是聪明。” “可他却注定逃不掉。”大师施施然松了手,“夫人可是寸步不离看着他呢,连书房的门都不让他关。昨晚,是疏忽了。” 夫人……果然夫人是知情人。 虞幸又站了一会儿,大师也没了继续和他讲话的兴致,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踏出门的那一刻,大师的声音幽幽传来:“当心影子。” 第六十四章 夙愿(7)-洛良 影子? 说起影子,虞幸最先能想到的,就是阶段二里,守在周雪床边的那道黑影了。 他当时已经看出那应该是鬼新郎,也就是方少爷的鬼魂,现在大师又专门让他小心影子……所以方少爷死之前,就有控制影子的能力了吗?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啊。 虞幸关上大师的门,这一次,一种被注视的感觉油然而生,其中的恶意一闪而逝。 他微不可察地偏头看去,正好看见侍女阿翠在远处的树下扫落叶,和他隔着整整一个半院子,中间还竖了道拱形院门。 [这不是昨天站出来指认幸的妹子吗] [被幸怼的妹子] [她怎么在这里] 这么远,她能看到我?虞幸眼睛眯了眯,他也是仗着自己被削弱后的视力依然比大多数人好,才能将弯着腰,垂着头的阿翠认出来。 可阿翠一个近视眼,怎么能看他看得那么准确?他相信,阿翠不会随随便便对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露出强烈敌意,这没有道理。 当然了,虞幸朝她看的瞬间,阿翠就已经收回视线,装作正在认真打扫的样子, 虞幸扬起一个有点阴沉的笑容,轻声自语道:“呵,我还没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了。” 他理了理衣服,既然阿翠假装没看见他,他也就配合地当什么都不知道,沿着一条现在没人走动的小路,贴着植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转身后,那种注视感再次袭来,直到他进屋才消失。 “啊~这才有点意思嘛。省得我把一个团队游戏完成了单机。”他在床上坐下,不得不感叹一下从前的人们生活有多枯燥。 作为仆人来说,白天除了干活吃饭就只能发呆,晚上七八点就该睡觉,九点不睡就是熬夜,十二点不睡就叫彻夜失眠。 [哈哈哈单机可还行] [先别笑,他为什么要自言自语?] [什么东西有意思,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诶,幸的视角里看不出来队友是谁,我想去别的直播间瞄一眼] [享受被剧透的快乐?] 由于虞幸的角色算得上一个反派,而且被大师的人、方少爷的人紧紧盯着,根本没有机会去认真地找队友,所以观众虽然能在这儿看到刘雪那条线的剧情,却少了一点安全感。 确实就像虞幸说的,像单机。 虞幸扫了一眼床头柜上摆着的杂书,目光暗了暗。 实在是无聊到了一定的境界。 这种时候,不给自己找点乐子,他会很不开心的。 就像最开始的推演,他之所以扮成胆小鬼,还不是为了好玩嘛。 他出生那会儿,已经不是这样了,加上在学校的时候学习很充实,完全没体会过如此健康的作息。 也算是……反向感悟了一下人生吧。 反正现在没事可做,虞幸干脆把这个阶段接下来的打算在脑子里罗列了一下。 第一,把碍事的恶鬼干掉。 第二,搞清楚夫人和大师之间维持关系的纽带是什么。 第三,找出大师的目标和夫人的目标,夫人对方少爷的态度也一定有原因。 第四,小靳和刘雪的后续需要着重关注。 第五,找机会背刺一波大师,让大师体验一下快乐。 最后一点是最可有可无,又最重要的,虞幸现在就是想完成第五点,可惜没有足够的前提条件。 列好这些,他胳膊撑着脸,微阖着眼,似乎打算休息。 不一会儿,阿桂完成了中午的工作,推门走进,伸了个懒腰,然后有点奇怪地问道:“小靳,你在干什么啊?” 虞幸转过头,眉毛一挑:“在等你啊。” 阿桂奇道:“等我?小靳怎么啦,是梁妈妈又打你了吗?” “不是。”虞幸看着阿桂,起身关上了窗。 “你是外来者吧?” “什么?”阿桂懵逼。 虞幸靠在窗沿,神色似笑非笑,他身体前倾,做出一个颇有压迫感的姿势:“我说——你是外来者吧?” “什么是外来者?”阿桂神色警惕起来,“小靳,你不会被梁 妈妈虐待疯了吧?” “这里可就我们两个,哦不,你一个大活人在啊。”虞幸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没有别人看见的时候,我可是能把你……” 话音还没落,阿桂就果断转身,飞起一脚踹向房门,转身的同时,一道黄色纸符长了眼睛一般往虞幸头上袭来。 他瞳孔收缩,由于毫无准备地被恶鬼抓包,背后浮起一层冷汗。 很显然,阿桂已经做好了房门被禁锢无法打开的准备,谁知道一脚下去,门开得毫无阻碍。 外边儿还有仆人在打扫卫生,听见这个屋子的响动,向阿桂投来诧异的目光。 “噗。” 身后传来一声笑,阿桂比外边儿的扫地小姐姐还要诧异,缓缓转过了头。 只见,他的符咒准确无误地贴到了“小靳”的额头上,但是小靳毫无反应,甚至很幼稚地对着垂下来的符纸吹了口气,任由其站在脑门儿上:“逗你的,别紧张,把门关好。” [???怎么感觉好像和别人的直播间合起来了,人变多了好多] [不是错觉,靠这个小靳吓死我了,他是推演者?] [哈哈哈哈新来的观众朋友你们好,幸老扮鬼人了] [笑死,幸的扮鬼技能永远向着友方输出] 新观众:“……” 阿桂:“……” 他眸光一闪,很快想清楚了事情的走向,试探道:“你是最先进入这个阶段的那支队伍的人?” “猜对了。”符纸盖住了虞幸的面部,十分阻碍视线,他这才恋恋不舍把符纸摘下来,“用符的……还真是眼熟呢,你是洛家的人啊。” 推演者在这场推演里没有利益冲突,洛良确认眼前这人不是恶鬼,而是其他队伍的推演者之后,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昨晚刚进第三阶段,如果能遇到一个先一步进来的人,无疑可以从对方身上得到很多信息。 “我是洛良,有一个队员,洛晓。”阿桂这张怎么看都很好欺负的脸上露出沉稳的神色,主动作了自我介绍,然后问,“这位朋友做事风格很……随性,是许家人吗?” 观众听出了他的犹疑,纷纷接上了弹幕。 [盲猜停顿是想说“恶趣味”] [是“诡异”] [是“人干事”] [许家风评被害] 虞幸摊摊手:“赵家赵儒儒这一队的,外姓小替补。” 洛良:“……”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他定了定神,这才接着道:“原来是幸。” 作为一个风格沉稳的准明星推演者,洛良当然仔细看过参加死亡平行线的名单,即使关于每个人的资料不多,记住所有队伍的人员分布却是轻而易举。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推演者的?” “很简单,你刚才吃午饭的时候,帮我喝止阿虎了。”虞幸热心地为他分析道,“阿桂虽然不胆小,但是性格温和,哪怕是一间屋子里的人对我不好,他也只会小声反抗,慢条斯理。真的,要不是你中午那一嗓子,我一直以为阿桂不会大声说话呢。” 竟然是这种小细节吗,这个人够细心的……洛良点头应下,然后试图反客为主—— “既然你主动暴露,想必是有互相帮助的打算,我和洛晓刚来,很多事情还没摸清楚,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们提供帮助?” “当然可以,在这个阶段合作远远比单打独斗更有优势。”虞幸十分果断地同意了洛良的提议,然后神秘兮兮地说,“不过,在我告诉你情报之前,你得先帮我一个忙。” 洛良侧头,掩饰着自己的警惕:“你先说是什么忙。” …… 阿翠正在扫地,秋天一到,树叶泛黄,每天都能新落下许多昨日还在枝头苦苦坚持的叶子。 第三次把落叶从左边一扫帚一扫帚搬运到右边的时候,监视着的人终于又有了动静,她想起小少爷的嘱咐呼,连忙用余光瞥着那边。 只见,阿桂气呼呼地从屋里走出来,小靳则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看样子好像在道歉,可平时对 小靳最好的阿桂这次却没有听,依旧生气地远离小靳。 而且看着方向……似乎是朝她这边来的? 阿翠也不扫地了,叉着腰冷眼看着,一如一个看热闹的旁观者。 阿桂一抬头看见她,立刻小跑上前,小靳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阿翠!我相信你了,你快救救我!”洛良模仿者阿桂的应有的神色,压着声音呼救,除了阿翠就没别人能听见了。 他拉住了阿翠的袖子显得十分惊慌:“我相信你了,昨天晚上真的是……真的是小靳……” “你瞎说什么!”虞幸低吼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跟她说这个?” 阿翠下意识挡在洛良前面,语气不善:“你想做什么?” 虞幸看她一眼,嫌弃中透出一丝阴狠:“……阿桂误会我了,我要找他说清楚,不关你的事,让开。” “不行!我找到了他昨晚出门的证据,崔医生就是他杀的!我那么敬爱崔医生,小靳居然……小靳!崔医生待你那么好,你的良心呢?”阿桂躲在后面,一手拉住阿翠,急切地让她回头听他说话。 “阿翠,你保护我,我们去跟小少爷说吧!” 阿翠问道:“你有证据?别像我昨天一样,被这个狡猾的人辩驳了过去。” “我有!”洛良坚定地点头,“你看——” 阿翠朝他伸出的手上看去。 一声轻响,阿翠只觉得空气里多了很多小粉尘,她伸手掸了掸,看见了洛良手里一小块碎布料。 “这是小靳昨天穿的裤子,我发现他把这条裤子剪了,上面溅到了药汁。”洛良一本正经地解释着,眼睛却不断往阿翠脸上瞟。 “阿桂,我们昨日白天也在崔医生房里帮工,我衣服沾到药汁很平常!”虞幸似是忍无可忍,把洛良从阿翠的保护范围里拉出来,“你不要因为这些什么都没法证明的小细节就来冤枉好人!” “那你为什么剪掉它?”洛良继续追问。 “因为它太旧了,我不穿了,留下来当抹布不好么?”虞幸回答得理所当然。 洛良转向阿翠:“阿翠,你觉得我这个碎片能不能让少爷……啊!!!” 一声惨叫,附近的人都听见了,有昨晚的事打底,又一次听到尖叫,他们十分迅速的停下手里的活或休息时间,伸长了脑袋关注这边。 “阿翠……你的脸怎么了?好唔怕!”洛良还没说完,就被虞幸捂着嘴往后带。 “快远离她!”虞幸高声喊到,这下,原本不打算靠近的几个仆人都因为好奇而凑近了些。 这一凑近,他们就看见阿翠的眼睛下眼睑往下耷拉着,拖得很长,比他们见过的普通人都要夸张,嘴唇鲜红,颜色像血。 阿翠还是懵的,她突然被众人围观,猛地意识到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舌头。 好长。 一张嘴,她的舌头就拖到了胸口,如果其他特征还能辩解,舌头可真说不过去了。 “太可怕了!” “天呐!” “她是什么?妖怪吗?”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地吸气声,阿翠面色阴沉,死死盯着虞幸:“是你搞的鬼!” 虞幸无辜地松开捂住洛良嘴巴的手:“舌头是你自己长的,这也想污蔑我?” 阿翠瞪着他,同时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连忙对着周围人解释:“我是被小靳陷害的,我去找小少爷评理。” 可惜了,阿翠没能等到小少爷的救援,因为洛良用惊恐的眼神,充满正义感地说:“你是不是害死崔医生的人?不对,你是人吗?” 仆人们集体瑟缩了一下,结合昨晚上就有人猜测的,为什么崔医生的脖子断的那么干净,就像被什么东西一下斩断了一般。 有些风言风语早就流传开来,说是冤鬼索命,曾经没救过来的患者让让崔医生下地狱陪它玩…… 此时一看到阿翠的样子,一群人就忍不住往最恐怖的方向猜测。 虞幸的手指沾了一层奇怪的灰,他心里暗自轻笑一声——真视粉末的效果比他想象的好。 第六十五章 夙愿(8)-密谋 虞幸请洛良帮的忙,就是假装发生矛盾,吸引阿翠注意后,他在阿翠看不到的角度洒真视粉尘。 虽说他大可以直接照着阿翠脸上来一捧,但阿翠终究还是有一定几率是人,也就是npc,当着她面做出怪异举动,很可能会被看出不对。 其实他也不知道真视粉尘的具体作用,光听名字,可能这个东西就是能让他看到怀疑对象的真实模样,或者干脆直接将恶鬼的样子揭示出来。 事实证明,粉尘的作用没有出乎意料,阿翠虽然没有变得太夸张,但是脸上的细节已经很明显,虞幸和洛良借着第一个看到这张脸的“惊恐”,巧妙地将周围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规则上说,恶鬼被npc发现,也是会被抹杀掉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去通知了大师,阿翠发出一声尖叫,身体一寸寸皲裂开,像一个瓷娃娃一样布满裂纹。 人们发出惊呼。 阿翠用怨恨的目光盯住虞幸和洛良两人,长舌上带着渗出来的血丝,猛地朝他们扑去! 虞幸按住洛良本能想抽符纸的手,顺势将人往后带了带,自己直面暴露了的阿翠,在阿翠苍白手掌抓住他的一瞬间,一种古怪的感觉席卷而来。 虞幸似乎看见微不可察的涟漪在空气中悄声蔓延,下一刻,那只手砰的一声爆成血雾,接着是胳膊、肩膀、头颅、腰身和双腿,爆开之后像是被蒸发了一样,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虞幸眼底划过一抹光亮,还有这种好事? 他本来就就打算把碍事的东西清理掉,现在还有奖励拿,荒诞世界真是太大方了。 还好观众听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否则或许会为他的自信鼓个掌。 至于npc们……已经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 好好一个人,哦不,一个妖怪,就以这么刺激眼球的方式没了。 不少人背后都出了一层冷汗,尤其是刚才在虞幸门口扫地的小姐姐,一想到自己和妖怪站在这么近的地方扫了那么久的地,她就心有余悸。 “大家不用惊慌,此为刀劳鬼,大多数时候出没在山林里,没想到府中也混入了一只。刀劳鬼害怕知道它身份的人的目光,被这么多人盯着,就原地消散了。”大师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人自觉让开一条道路,虽然不少人不喜欢大师的行事风格,但不可否认,一旦发生这种事情,有大师在就会安心很多。 虞幸却是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位大师胡扯的功力倒是不错啊。 刀劳鬼是民间传说中的十二种常见鬼之一,长相很丑,身上带着剧毒,在山林出没,总是发出巨大的哭声。 有个成语叫鬼哭狼嚎,这中间的“鬼哭”两个字,指的就是刀劳鬼的哭声了。 但是刀劳鬼并不会幻化人形,更不会如此理智,大师明显是也没搞清楚阿翠的来历,随意编了一个借口稳住目击者,同时给自己塑造一下神秘的形象。 虞幸这个时候肯定不可能拆穿大师,他拉着洛良后退几步,将他们完美融入到围观者之中,待大师走近,一双眼珠在面具的洞里散发着幽暗光芒时,他才开口道:“大师,它会不会就是杀害崔医生的凶手?昨天想找个替罪羊这才冤枉我。” “我已推演过,你说得不错,昨夜正是这鬼魅有害人之心。” 大师看起来是在笑,他扫视一眼在场众人:“刀劳鬼怕人,并不难应对,各位不必担心。此事不要宣扬到府外去,还有,少爷身体不好,这件事也就别告诉他,让他受惊吓了。” “是。”一众仆从顺从点头,但是神色各异,也不知是不是被阿翠吓到了。 阿翠消失得干净,甚至没留下需要打扫的东西,大师过来安抚几句,就又回到了房间去去。 回去之前,他多 说了一句:“如果再遇到不对劲的人,如实告诉我,免得再有鬼魅作恶。” 众人又应下,就各自散去,继续被打断的工作。 虞幸也带着被“吓破了胆”的“阿桂”回到房间,这个时间段,另外两个青年都在别的院子里帮忙,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 洛良一进门就把门关紧,称赞道:“厉害啊,你一定是个观察力很强的人,方府那么多人,你第一次怀疑就是对的。” 虞幸笑笑:“过奖了。” “那个粉尘,是你们队伍拿到的道具对吧,还有吗?如果没了的话,另外两只恶鬼的身份不太好揭露。”洛良刚刚听虞幸的计划时就了解到了粉尘的来历,此时看到粉尘这么好用,不禁感叹一声不愧是进度第一名的奖励。 “还有两份,在我两个队友那里。”虞幸说,“无所谓,再有怀疑的目光,再去找他们吧。” 接下来,虞幸实现承诺,把进入第三阶段以来了解到的种种内幕大致说给了洛良听,还因为两人身份背景略有不同,互相交换了一下想法。 虞幸没遇到队友,心中一大堆推测没人说,只能逮着洛良小朋友倾诉,搞得最后洛良看他的眼神逐渐咸鱼起来。 洛良:虽然我也是个逻辑能力很强的选手,在队伍里往往充当领导者,但是那是因为我遇不上比我思维快的。现在突然发现,当个咸鱼躺赢好快乐啊! 观众也一样,之前那么多在虞幸和洛良直播间来回拱火的人看到这两人相处起来完全没有火药味,暂时偃旗息鼓,琢磨着祸害别的推演者去了。 …… 夫人房中。 作为整个方府目前的话事人,夫人一向不喜欢走出房门,只开着正对书房的那一扇窗,随时可以看见用功读书的方少爷。 她喜欢从方方正正的窗户看方少爷,因为这个角度,窗柩就仿佛一座牢笼,将方少爷死死地禁锢其中。 手里的茶盏温热,恰在这时,方少爷似乎不太舒服,放下笔捂着嘴咳嗽起来,整个身体随之一颤一颤的,再看那消瘦的身形,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 夫人愉悦地勾唇,美艳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关心,与平日里大家见到的那个搀扶方少爷走路、对方少爷关怀备至的女人完全不同。 她放下茶杯,对站立在一旁的贴身侍女说道:“茶还热着,你去给少爷沏一杯,让他注意着自己的身体,别累坏了。” 侍女淡淡应了一声,对夫人一边嘴上关心,一边面露愉悦的状态习以为常,端着茶壶和茶杯就推门而出。 夫人从窗户里看着,见方少爷露出明显的厌恶,又最终乖乖喝下了茶,不由得笑出了声。 侍女回来时,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玲呢?有十几分钟不见她了。” 小玲是夫人两个贴身侍女之一。 眼前的侍女回答说:“小玲肚子疼,刚刚离开。夫人找她有事吗?” “没事,就是问问。”夫人对侍女相当宽容,她正打算说,既然身体不舒服就给一天假休息吧,耳朵里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下一刻,门被叩响,夫人眉目舒展,缓缓道:“进。” 大师一袭黑袍,从容踱进。 侍女顿了顿,根本不用夫人开口就已经轻车熟路欠了欠身:“我先出去了,夫人有需要叫我。” 夫人摆手,侍女和大师擦肩而过,眉目中露出一丝冷意,然后关了门在外面站定。 大师坐到了夫人对面,淡笑起来:“夫人这位侍女还是很不喜欢我。” “你觉得你招人喜欢么?小梦讨厌你才正常——”夫人轻嘲一句。 “起码在床榻上,夫人还是很喜欢我的。”大师面具下的眼睛微微弯起,全然不顾自己说出的话如果被旁人听到会掀起多么大的哗然。 夫人却不以为意,说的话同样轻佻:“你也就在床榻上是个男人,其他时候,就像恶鬼一般。” “夫人都和恶鬼做起交易了,还怕我么?”大师轻笑一声,看着女人慵懒靠在椅 背上,曲线诱人,自己的坐姿依然那么端正,“这次来,是有要紧事告诉你。” “哦?”夫人眼神一凝,下意识看了眼对面书房里正在写字的少爷,“是关于他的?” 大师嗯了一声:“不错。” “他的能力已经足够了,崔医生便是我为他选择的最佳试金石,他果然没让我失望,至阴之体,再加怨念缠身,他已经可以当一个合格的媒介。” “呵,你的媒介完成了,我的呢?”夫人翘起二郎腿,纤细的脚腕在空中一荡一荡,“我当初给方龙这没用的家伙生儿子,可不是用来给他人做嫁衣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再配上方府这绝佳的聚阴之地,我的献祭可不能出岔子。” 大师笑意更深:“我当初给方府上一任主人选择这个风水凶地建宅,也不是为了给别人的献祭提供条件的。” 夫人面色一僵,后知后觉想起眼前这人已经不知道在在这世上活了多久了。 她有些忌惮的神色被大师看在眼里,大师收敛语气,柔和安慰:“放心吧,你的献祭先开始,我不需要活着的小少爷。” 夫人这才放松身体,淡淡地应道:“那再好不过,什么时候能动手?你这么会推算,也省得我另找人算日子。” “过段时间吧……等小靳那边得到了刘雪,计划的最后这部分,就能开始了。”大师慢条斯理整了整自己半长的头发,突然听到一声轻微响动。 他手一顿,目光落在夫人的床下,眼神晦暗起来。 “怎么?”夫人耳力没他好,不明所以。 大师面色逐渐阴冷,环视一圈,缓缓问道:“夫人,刚才怎么只看到了小梦,你的另一个侍女小玲……她去哪儿了?” 夫人皱眉:“小玲肚子疼,有什么问题吗?” 大师笑了,夫人就是这点奇怪,明明心狠手辣连亲儿子都只是工具,却对自己的侍女们宝贝得紧。 他站起身,走向床榻:“没什么,只是……我可能逮住了一个好奇心旺盛的美人呢。” “你说有人躲在我床下!?”夫人脸色一变,紧紧盯着大师的步伐,见大师已经用手拉住了床沿垂下来的床单,然后一掀—— 床下空空如也。 “哦?”大师着实有些意外,他看着空处沉默了半天,最后放下床单,“看来是我听错了。” 殊不知,一墙之隔的屋外,赵儒儒冷汗浸透,一脸的劫后余生。 赵一酒还站在她旁边,伸手捂着她的嘴,见她冷静下来,这才松开。 赵儒儒一侧头,看见了大师身旁唯一一个男仆从,差点呼吸停滞。 好在,对方那面无表情的脸和眼睛里透出来的阴郁,让她迅速意识到这张皮囊下究竟是谁。 “酒哥?”她用口型喊道。 她起卦算到这个时候夫人房里会发生很重要的对话,于是装作肚子疼,悄悄在夫人床下躲好。 刚才要不是赵一酒用了一个可以穿墙而过的祭品能力,又利用那个黑色眼睛虚影讲她一起带着回了外面,她就要被大师现场抓包了! 赵一酒沉默着点点头,突然转头望向天空。 晴朗的天上飘来一大片乌云,以一个不科学的速度,占领了他全部的视线。 …… 虞幸和洛良正聊着,眼前突然一花,周围景象骤变,窗外突兀的传来嘹亮的嚎哭声,让洛良神色一紧。 “怎么回事?”他半是自言自语半是问虞幸,虞幸摇头,打量着比刚才昏暗许多的光线,走到门边倾听。 只听到外面有人在哭喊着:“少爷啊——你怎么就没能撑住呢!” “老爷和夫人伤心过度,夫人晕过去了。” “不要急,大师已经在看了!” “……” “方少爷死了?”虞幸挑眉,对同样有点诧异的洛良道,“刚才跳时间了。” 直到这时,系统提示才姗姗来迟。 第六十六章 夙愿(9)-私定 这狗系统…… 不能一次性把规则讲完么? 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往外漏。 “看来,我们聊天的时候,有人在过关键剧情。”洛良想双手插兜,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口袋,一双手尴尬地收了回去,他道,“肯定不是在我们这个院子里。” “嗯。”目前能找到关键剧情的就那么几个点,虞幸之前都已经列出了个一二三四,就是不知道是哪条线被人挖了。 现在,一眨眼的功夫,方少爷死了。 可以说,前半段里,对小靳这个角色恶意最大的人已经打出gg,他暂时不用担心自己被莫名其妙地针对,也算好事一桩。 毕竟方少爷的死是必然,无法改变,也只有他死了之后,后续剧情才能展开,所以没什么好替其可惜的。 虞幸把门打开一条缝,一片白影自头顶飘荡,影子投在地面,来回晃荡,有些瘆人。 他拂开挂在门廊上的白布往外看去,只见所有的屋子前面都挂了这个,天色昏暗,这些摆布随风飘动,像一条条细长鬼影似的。 对门的两个女仆人正互相搀扶着哭泣,身上穿着白色的丧服,神色憔悴,可能是刚从灵堂回来,膝盖处还保留有跪地的灰渍。 只看了一眼,还没等女仆人注意到他,虞幸就立刻把门关上。 洛良在后面也能看到个大概,他扫视房间,然后朝衣柜走去:“还好你没直接出去,被看到就完了。” 衣柜的门被打开,里面整齐叠放着两件白色丧服长袍,大小略有区别,显然是给小靳和阿桂准备的。 小少爷应该是新死,但是方府上的人都换上了衣服,如果虞幸他们没换衣服就被人看到,绝对会被怀疑。 npc就算了,恶鬼必然一眼就能看出不对,从而达成杀戮条件。 这推演的坑还真是细节…… 虞幸脱了外衣,接过比较大的那一件穿好,这衣服很熟悉,第一阶段里他穿的就是这个。 一时间,宛如时间回笼,又倒退回了最初的模样。 换好衣服,他和洛良这才出门,打算去打探一下各方动静。虞幸估计在跳过的这一段时间里,小靳和刘雪的关系应该已经有了进展,他去找梁妈妈是最安全的。 而洛良扮演的阿桂则暂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就让他跟着一块儿吧。 他们走到哪里哭声就响到哪里,大家都忙着悲伤,没谁管得上在府邸里乱走的两人,虞幸面露悲切,算是融入一下氛围,然后找人打探了一下梁妈妈的去向。 被问话的小姑娘擦着眼泪,指了指主人房,说道:“夫、夫人伤心过度晕倒了,梁妈妈在旁边照顾着呢。” “谢谢。”洛良露出安慰的神色,用眼神给虞幸一个询问。 “走,我们去慰问一下夫人。”虞幸道,“我曾经帮夫人做过很多事,现在夫人倒了,我当然义不容辞要去看望一下,说不定梁妈妈还用得着我们呢。” 洛良点头:“也是,老爷和管家忙着处理少爷的事,崔医生又……只有梁妈妈一个看顾确实很吃力。走吧!” 两人自顾自说服了自己,就朝着夫人房间走去。 大师不在这儿,屋外留了一位侍女,虞幸在崔医生死亡那天晚上见过她,她当时就站在夫人身后,神色淡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今天还是如此,侍女表情淡淡的,既没有为少爷死而悲伤,也没有为夫人晕倒而担忧。 虞幸不动声色地在心中有了计较,他早就发现了,夫人的侍女在仿佛地位好像很特殊,她们根本不需要迎合别人的情绪去改变自己,夫人不责骂她们,旁人也不觉得奇怪。 走近之后,他发现,这个侍女的脸色很苍白,有点病态,嘴唇都失色了,皮肤也不如之前看着鲜亮,灰暗灰暗的。 虞幸没有多看,他问道:“夫人怎么样了?梁妈妈在里面吗?” 侍女看他一眼,脚步往旁边挪动了一下,让开了门。 “夫人说了,如果你来,让你进去。”她看看洛良,冷冷道 ,“旁人不许。” 洛良:“……” 他乖乖后退,模仿阿桂的语气:“小靳,那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一定要帮梁妈妈好好照顾夫人啊!” 侍女的表情这才有些许缓和。 虞幸想了想:“别等我了,你去看看哪儿需要帮助吧,或者找人聊聊天,我看你都快闷坏了。” 找人聊天是在暗示洛良去找队友,他相信能通过支线任务的人一定可以听懂。 果不其然,洛良没有异议,目送着他进了夫人的房门。 屋内,夫人正半倚在床上喝燕窝,容颜迤逦,双颊红润,哪里都不像个思子过度的女人。 见他来,夫人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梁妈妈倒是情真意切得多,坐在一把搬来的椅子上悄悄抹眼泪。 她是方少爷的奶娘,打小看着他长大,就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结果人不断地治病,修养,最后还是没了。 “少爷他那么用功读书,还说要在这动荡年代里考上一所好学校,去外边儿磨练自己,今年眼看着就能考试了,怎么偏偏在这时候……”梁妈妈说着心中酸涩,连虞幸的脚步声都没听到,她抹掉眼泪,想起来最伤心的还是夫人,她怎么能在夫人面前哭呢! 想到这里,梁妈妈终于从悲伤中缓过神,看见了一旁的虞幸,有点惊讶。 “梁妈妈,我儿子不容易,但是全府上下都尽力了,哎……是他没福气,享受不到健健康康活着的日子。”夫人的脸一大半被床幔遮挡,从梁妈妈的视角看不到她的脸和表情,虞幸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夫人压根儿就没有半点悲伤,什么悲伤过度晕厥,都是做给人看的。 “人已经去了,我也能想得开,梁妈妈,你不用担心我。”夫人声音轻柔,仿佛为数不多的耐心都耗在此刻了,她抚了一下散落的长发,接着说,“这两天府里上下一团乱,老爷还是从外地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比起我,府上的事更需要你多费心。” 梁妈妈愣了一下,愧疚道:“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你可以。”夫人望着虞幸,眼尾如狐狸般翘起,倒是和虞幸微微上挑的眼尾有两分相似。 虞幸神色一动,他觉得夫人不仅是气色比之前好,就连长相,也似乎更瑰丽美艳了一些。 那嘴唇上未曾涂抹唇脂,就已经透着好看的淡粉,这样的夫人比之前浓妆的时候更漂亮——也更诡异。 起码虞幸还没遇到过哪个女人,死了儿子就越来越美的。 这其中……恐怕有着非常残忍的真相。 夫人终于露出颓废疲惫的神色,她支起身体,探出头对梁妈妈道:“府上不少杂物需要采买,原先是你来,可我想着,你作为少爷的奶娘,悲伤不比我少多少,再劳烦你实在是不应该这样吧,正好小靳来看我……小靳。” 虞幸应了一声。 她仿佛征求意见似的:“这次采买工作就交给你了,你可以的吧?” 梁妈妈感叹着夫人的傲脾气都快被噩耗磨没了,虞幸却从中看出了一丝阴狠。 问我可不可以?是在说……我能不能趁这次机会搞定刘雪吗?所以才要支走梁妈妈,毕竟梁妈妈的作用就是让我顺理成章认识刘雪,现在目的达到,梁妈妈也就没用了。 他想得很清楚,表面上还是忍着悲伤答应了下来。 “今天就去吧,趁着天色还早,现在就去。”夫人嘱咐一声,唤来了一旁站着的侍女,“小玲,把我准备的袋子拿来。” “诶。”小玲——也就是赵儒儒,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只巴掌大小的袋子,抿了抿唇,走过来递给虞幸。 她刚才就发现了,这个袋子长得和她腰上挂的那个一模一样,中间绣了一个鬼字。 虞幸伸手,在侍女小玲递东西过来的一刹那,看见了小玲未被衣袖包裹住的手腕。 一道狰狞的纵深伤痕从袖子里探出来,看走势,恐怕延伸了整条小臂。 小玲的气色也很差,与门外那个侍女一样——失血过 多。 这个症状虞幸太熟悉了,看一眼就知道原因。 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接过袋子,也发现了袋子上的字,不明所以地看向夫人。 夫人知道他在疑惑,解释道:“这是大师给我的,说是辟邪保平安用,你不用在意。里面放了钞票,还有采买清单,你去了市场按照上面的做就好。” 或许是知道一些内幕,总之虞幸听她的每句话都觉得像是有深意。 他点点头:“放心吧夫人,我又不是没做过,这些都记得的。” 夫人满意地摆摆手,又在梁妈妈的目光中柔弱地咳嗽两声,躺了回去。 虞幸接到了一看就是个有剧情进程的任务,正打算离开,梁妈妈就拉住了他的手。 他茫然转身,只见梁妈妈犹豫了一会儿,从衣服里摸出一个纸包。 她不想打扰夫人休息,压低了声音:“小靳,这几天本来要去采买,我准备好了上个月的钱,想顺路带给雪儿的。可是这变故太突然,已经比我以前给钱的日子迟了好几天了。” 虞幸暗道,原来时间跳转了一个月。 虽然少爷昨天才去世,可是之前几天就已经隐隐不好了起来,方府里大师守着少爷,一群人给少爷祈福,连日常工作都减免了不少。 梁妈妈的脸色憔悴不堪,看着仿佛老了五六岁,她声音还在哽咽:“我信任你,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雪儿?我知道的,你和雪儿情投意合,你是个好孩子,肯努力,又聪明,雪儿跟着你不会吃亏,我……哪怕我有一天也去世了,我也能安心了呀!” 虞幸“吓了一跳”,赶紧说:“梁妈妈,钱我可以帮你送到,但你别瞎说那些不吉利的事,您才不到四十岁,年轻着呢!” “诶,希望如此吧……谢谢你了,可千万别让刘丙先那个老赌狗帮你转交啊,钱到了他手里,那就没雪儿的事了!” “放心,我一定……”虞幸顿了顿,“一定不会让雪儿吃亏。” 赵儒儒笔直地站着,眼中划过一丝怀疑。 她总觉得,这个叫小靳的,说话语气怎么这么像虞幸忽悠人的时候呢? 看来待会儿没人的时候得算一卦,确认一下身份。 虞幸拿着小袋子出去了。 他沿着上次梁妈妈带他走的路……其实对他来说也就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租了辆人力车,朝丧葬一条街而去。 在车上,虞幸打开小袋子看了一眼。 袋子拿在手里的时候就有重量,能感觉到里面放的根本不是钞票。 袋口一开,一截白玉变暴露在阴天的暗光下。 虞幸瞳孔一缩,将白玉拿了出来。 白玉正是第二阶段里那一块,只不过上面没了“伶”字,改为了“囍”。 看来,这件事情本身与伶人确实没关系,只是因为上个阶段有伶人的参与,所以改了字,作为特邀嘉宾的身份提示。 虞幸目光平缓下去,拿起了袋子里除了白玉的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纸条。 照理说,这应该是采买清单,可这次是“小靳”一个人出来,没了梁妈妈,连借口都不需要维持了,所谓的清单,其实是一张写着任务的字条。 “找到刘雪,将白玉赠送于她,向她求婚。务必要她拿着玉亲口说出我愿意嫁给你这六个字,而后将她带回方府来,梁妈妈这边我会解决。” 字迹清秀又苍劲,虞幸没见过夫人写字,但是凭直觉,他认为这不是夫人写的。 反而,看过大师写写画画的推算,那笔触和纸条上的颇为相似。 也就是说,这是大师写的。 至此为止,虞幸已经知道了这场婚礼的必要条件之一。 对于刘雪来说,她必须亲口承诺愿意嫁,可真相是,这块玉代表的是阴间、死亡等意象,亦或者直接代表了死去的方少爷,所以刘雪的愿意,并非是幸福的婚姻,而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么……梁妈妈这边大师会解决?解决什么? 担心梁妈妈知道真相后阻挠,所以要杀了梁妈妈一劳永逸? 第六十七章 夙愿(10)-演技 于情于理,虞幸都不希望梁妈妈成为这场阴谋中的下一个牺牲品,也不希望刘雪因为对小靳的爱恋,而将自己送入深渊。 他倚在车上,握着袋子,无声考虑着。 其实小靳应该没有成功,因为在第一阶段里,是刘丙先把刘雪卖给方府的。 如果小靳今天成功了,那么整件事和刘丙先就没有什么关系,他根本插手不了这桩已经成型的交易。 而造成那种既定局面,一共有几个前提。 一,梁妈妈死了,刘雪没有了靠山,刘丙先才敢卖她。 第二,小靳失败了,这导致刘雪并没有完成愿意嫁人的承诺,或者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才导致大师精挑细选的两个人没能在结亲时达到他的要求。 也只有小靳失败,大师才会转变策略,不再以感情诱导刘雪,而是直接在赌鬼刘丙先身上想办法,强迫性的把刘雪绑到方府去。 那小靳为什么会失败呢…… 虞幸眼睛眯起,这个问题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关乎着这个角色,或者说直播中的他的生死。 已知,刘雪没有报复小靳。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刘雪化鬼之前,小靳已经死了,这代表着虞幸之后会遇到一个死局,在直播推演里,这种死局让人很难办。 第二种可能则是,小靳没有按照纸条上写的做,他真的喜欢上了刘雪,主动坦白或者放弃,可后来的剧情里,小靳却没有再出现帮助刘雪,大概率还是已经死了,可能是因为“叛变”,被大师或者夫人杀死。 “就说我这个角色怎么会恰好卡住这么多剧情点,原来有个大坑在这儿等着呢……”虞幸小声嘀咕一句,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变故有了一个心理准备。 对他来说,即使他现在不能用祭品,但是只要提前想到,就很少有破不了的局。 周围喧闹的街市人声鼎沸,马路很窄,这会儿正是人员成分最杂的时候,有穿马褂的,穿西装的,女人上街倒是也开始普遍起来,有些穿着保守古朴,有些华贵,还有一些穿着洋装,各个阶层的人混在一起。 方府就是个比较守旧的地方,从上到下都是老做派,也不知道在各地奔走的方老爷是怎么想的,明明可以趁机好好发展,偏偏封住自身。 望着这种环境,虞幸不可避免想起了自己家。 虞老爷,他亲爹,适应力极强,后来比起老爷,更喜欢别人叫他先生。 经商能力一流,思想也开放,野心勃勃,想要将家族企业做大做强。 只不过——遇上伶人,就开始变得奇怪了。 虞幸看得出来,由于他母亲体弱,死得早,亲爹在感情这方面,一向有些不检点。 只是从前,那些馋虞老爷钱财或是长相的女人都没能踏入虞家大门,因为虞老爷拎得清,玩玩而已,真想让他因为女人而昏头,那是不可能的。 可长相柔美得不分性别的伶人是个例外,虞幸不止一次意识到自己这爹对伶人有点那个意思,伶人一直没有过回应,只是待在方府,随着时间的推移,虞老爷竟然对伶人越来越尊重。 从一开始当戏子请回家听戏,到后来,竟然连生意上的事都会请伶人帮着做做参考。 虞幸当时是把伶人当兄弟的,因为和伶人相处下来,他觉得伶人永远也不会答应他爹。 后来的事……就那样了。 事实证明伶人一开始就不是冲着虞老爷去,而是冲着他去,并且最后得逞了一大半。 现在的方府也是如此,大师一开始就是冲着方少爷和刘雪去的,作为一个过来人,虞幸看大师就是很不爽。 他已经有了决断。 “到了。”人力车在丧葬一条街停下来,虞幸下了车,朝刘丙先的店铺走去。 店铺里卖得最好的是纸人,今天他来的晚,店里有一些客人正在挑选纸人,刘丙先手里拿着个算盘,余光瞥见他,顿时喜形于色。 “这不是小靳吗!”刘丙先走上来迎他,看起来和他极其熟络,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奇道,“咦,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我来看看雪儿。”虞幸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躲过了刘丙先妄图拉住他的手。 “嗐 ,你们年轻人啊,几天不见就跟分别了几年似的,感情真好!”刘丙先笑容挂在脸上,顿了顿,“这个……今天就是来看雪儿的?没别的什么吗?” 这么明晃晃的暗示,就差说“你钱带来了吧”,虞幸笑了笑:“抱歉,梁妈妈说,她的钱过两天她再来的时候再带给雪儿。” 刘丙先脸色一变,先是白了一阵,又黑了下去。 “她真这么说?” 虞幸道:“千真万确。” 他往里间走着:“雪儿在里面吧?我去找她了。” “等等!”刘丙先骤然拉住他胳膊,然后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道:“那个,那你有没有钱?” “怎么?”虞幸对他想说什么心知肚明,偏偏装不明白。 刘丙先叹了口气,颓丧地摇摇头,把他拉到了远离店里客人的地方:“借我点儿吧,这个月生意不景气,我还要养雪儿,实在是紧紧巴巴的,你反正也会娶了雪儿,在方府拿的钱也多,帮帮我们父女俩吧。” “啊?”虞幸睁大眼睛,一脸意外,“梁妈妈的钱每个月都会给雪儿,她还需要你花钱养么?” “她的钱是她的钱,给她留着当嫁妆的。我是她老子,平时的生活开销还不是我来承担?”刘丙先摆摆手,“嫁妆钱我可不好意思动,这不,宁愿来找你借钱,我都不想雪儿担心啊!你也别告诉她我这个月生意……” “是因为这个月梁妈妈的钱给迟了,你的赌资续不上了吧。”虞幸掰开刘丙先揪着他胳膊的手指,嗤笑一声。 他看着脸色变差的刘丙先,像掸脏东西一样掸了掸刘丙先碰过的布料,淡淡地说:“还是说,你欠的钱已经多到,只要梁妈妈迟给一天,你就要忍受债主一天的威胁?” “梁妈妈每个月都叮嘱雪儿别把钱给你,实际上她一走,你就会去雪儿那里把钱抢了,雪儿为了不让梁妈妈担心,从来没说过,但你不会真以为……我也那么好骗吧。”虞幸冷冷瞥了刘丙先一眼。 刘丙先浑身一震,知道自己早就被看穿了,顾忌着店里还有外人在,只能压着嗓子道:“你别忘了,你想跟刘雪在一起,我就是你老丈人!借点儿钱给老丈人怎么了?当心我不让你见刘雪,你们一辈子也别想在一起!” 他本意是威胁虞幸,因为虞幸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因为欠债而被债主威胁着,可虞幸只是点了点头,语气里竟然透出点认同:“嗯,我相信你做得出来。” 毕竟连卖女儿都敢。 他不管刘丙先怎么跳脚,转身进了里间,一开门,就看到了贴在门上偷听的刘雪。 刘雪:“……” 女孩儿有些惊慌,明明是和周雪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却少了周雪那种来自现代女性的底气,就像她不敢说刘丙先抢了梁妈妈给她的钱一样,对父亲的“不反抗”,已经深深刻在她的dna里。 这会儿子听见父亲和未来丈夫的争执,她私心觉得小靳做得好,可却不敢明着反抗刘丙先。 每次刘丙先把钱花光的时候,她之所以没有被刘丙先迁怒,都是因为她做纸人做得很好,是家里店铺的收入来源,刘丙先还要靠她挣钱,这才养着她。 比如现在,刘丙先虽然生气,但还是没有跟到里间来,他已经欠了很多债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们,嘴上虽然说得狠,但实际上绝对不会阻挠小靳和刘雪的关系。 一得罪得罪俩,那他可就真的半点钱都没有了。 虞幸看着刘雪,温柔地牵着她坐下:“每次见你,房间里都堆着没做完的纸人,看着都辛苦。” 刘雪羞涩地坐好:“还好,纸人是我喜爱的东西,做起来不那么枯燥。” 虞幸微微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 “这是?”熟悉的纸包让刘雪睁大了眼睛,“钱?” “嘘……”虞幸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梁妈妈……托我转交给你的。这一次真的,不能让你爹发现了。” “啊……是我没用。”刘雪情绪有些低落,她接过纸包,“每次爹哭着说,不还钱他就会被砍掉手,打断腿,甚至会被那些人打死,我就心软了。” “可是,如 果没钱,他就不会去赌,不去赌就不会欠钱,更不会被打死。”虞幸认真地道,“他就是看你好欺负,才肆无忌惮拿你的钱,其实他自己完全可以还,你真当他经营这么一家铺子,会没有还钱能力吗?必须让他付出一些东西,他才知道钱的宝贵。” 刘雪低头,半晌轻轻嗯了一声,捏紧了装钱的纸包。 “不过,雪儿,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虞幸语气低沉下来,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被说出口。 刘雪下意识认真了很多,绷直脊背等待着,结果十几秒后也没听到虞幸说话。 她抬起头来,讶异地望向虞幸,发现虞幸正盯着她,嘴唇抿得很紧。 “小靳?” “我,小靳,很爱你。”虞幸代替着这个角色原本的感情,将小靳对刘雪的复杂情感揭示到表面,也代替这个角色让刘雪心碎,“但是,我们或许不能在一起了。” “什么?”刘雪脸一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虞幸温柔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听错,“你说什么?你、你不要我了吗?我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我把娘的钱给了爹吗?” “我以后不给了,再也不会心软了,小靳……”眼泪涌上来,在眼眶里打着转,刘雪将纸包捏的快要变形,一下子抱住了虞幸的腰,惊慌失措,“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你不能不要我啊……” “不是我不要你,雪儿,我不配。”虞幸低头正好能看到少女的头顶,一头黑色长发草草扎在后面,发顶十分柔软,他目光淡漠中带着一丝怜悯,语气却拿捏得恰到好处,沉痛万分—— “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但是今天我必须要告诉你。”他扶着刘雪的肩膀让她坐正,微微弯腰和刘雪平视:“方府,比你想象得黑暗。那里面有个自称大师的,他见过你,并且……看上你了。” 刘雪知道自己的长相在这个城市里非常出挑,对此并没有太大意外,毕竟她也不清楚大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难以理解:“就因为那个大师看上我,你就要……把我……让给他?” “恰恰相反,我绝不会让步。”虞幸目露悲凉,“那个大师是个坏人,心狠手辣,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你娘不同意他对你下手,已经……被他扣在方府了。” 观看直播的观众:“……?”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怀疑自己耳朵坏了,出现了幻听。 [大师:你特么说啥??] [我以为他要开始骗刘雪了,结果他骗的是大师!?] [编的一手好故事,牛逼啊]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幸只是用了一种让刘雪一个没接触过诡计和鬼物的普通人最快相信并且适应的说辞,让刘雪对大师警惕心点满] [对,刘雪最后难逃一死,但死前反抗得很强烈,也没有对小靳产生怨恨,幸是在根据结果倒推小靳当时做的事,即使后来刘雪知道大师不是看上她而是要利用她,也会认为小靳是被大师欺骗了] 刘雪失声叫道:“扣!?他要对我娘做什么?” “或许……你娘性命难保。”他握住刘雪的手,在刘雪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示意了一下纸包,“我是偷溜出来的,这次回去,恐怕也凶多吉少了。你走吧,带着这包钱,逃到别的城市,别再回来。” “……你是在开玩笑么?”刘雪哪经得住这么突然的消息,她下意识否定,“你不会有事的,我娘也不会,小靳,你别吓我好不好……” “亦或者,你先走,我回去把梁妈妈救出来,然后来找你。”虞幸不理会她的不相信,加了个前提条件,“如果……我成功的话。”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虞幸在心中暗自盘算着,他待会儿回去之后,必须见机行事,先用借口稳住大师,找机会劝梁妈妈逃跑。 梁妈妈今天死了,就是他没救成,没死,就是他救人成功。 至于刘雪,无论是听话逃走被大师抓回来,还是没敢逃跑,都不影响已知剧情,他的这番措辞虽然可能和真相南辕北辙,但是实际造成的结果是一样的就行,剧情就能按照节奏继续推进。 第六十八章 夙愿(11)-血人 之后,虞幸经历了少女的痛哭、拉拉扯扯、投怀送抱,最后顽强的全身而退,并且成功劝说刘雪先去别的城市躲藏。 八成没能成功,但是好歹……也算是他为刘雪和梁妈妈给出了一点帮助不是么? 刘丙先什么也不知道,见虞幸从里间出来,还试图打感情牌要点钱,被虞幸一个冰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就在这个过程中,系统再次响起,通报第三支队伍已经进入本阶段,此时人数——7/7。 在第三支队伍到来的时候,也只剩下了两人,有一个人死在了第二阶段的噩梦难度中。 情理之中,在伶人手底下不付出点代价让其开心,根本不可能被放过。 虞幸稍微关注了一下这个消息,由于他们扮演的人不仅可能在方府,还可能在另一个剧情重点——丧葬一条街上,他专门观察了一番,奈何街上人多且杂,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他该怎么回去,对大师交代没能把刘雪带回来的事? 虞幸坐着车回到方府大门口,大大方方推开门,理直气壮地走了进去,先回了自己住处。 洛良不在,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新来的队伍人员,总之,房间里很安静,虞幸默默等待了一会儿,窗户便如他所料地被敲响。 他开了窗,就见上次来传大师话的那个少女郁沉着脸,表情很可怕。 少女踩在草地上,双手隐没在长长的袖子下面,虞幸能看出来,她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将布料微微撑起一小块。 “刘雪呢?”她语调和上次差不多,但是很显然,虞幸现在的处境比上一次危险得多。 他毫不怀疑,一个回答不好,这少女会立刻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刀给他脖子来一下。 虞幸眨眨眼,开口轻轻道:“她还在家里,刘丙先这个人……有点难搞定。” “大师嘱咐过我,你比看上去聪明得多,让我不要轻易相信你说的话。”少女倾身,左手搭在窗框上,长长的睫毛透出一股凌厉,“我只问一遍,刘雪为什么没有跟着你回来?” “她爹刘丙先,”虞幸语气也重了一些,适时表现出一丝不耐烦和被质疑的不舒服,“欠了一堆赌债,想要我给钱帮他。我拿不出来,当然,也不想拿——刘丙先就把刘雪扣在店里,听明白了吗啊?” 他望着少女,语气有些尖锐:“你是要我强拉着刘雪出来,让她爹嚷嚷说我强抢他女儿?然后整条街都知道我想带她回方府?这是大师想要我做的?” “你——”少女没想到虞幸这么不客气,一时间眉毛皱起,厉声道,“你什么态度?大师交代的事情没有做好,不认真反省,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 “不然呢?难道这事怪我吗?”虞幸扮演的小靳,之前好歹是在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在整个方府的仆人当中,除了管家,没谁位置比他高,要真盛气凌人起来,他一点也不输给大师身旁伺候的这个少女。 他手搭上窗框,凑近少女,就这么和她针锋相对:“大师是不是没告诉你,我这个人,最喜欢的是什么?” 少女虽然生气,但是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随后气势一滞。 因为,大师确实跟她说过……小靳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钱财了。 当初要不是偷财物,也不至于被大师抓住把柄用来威胁。 而现在,刘丙先居然要小靳花钱还赌债才肯放刘雪,要是小靳真喜欢刘雪,说不定能忍痛妥协,可事实上,她知道小靳接近刘雪都是因为大师的任务啊! 这么一想,小靳拒绝刘丙先并且产生怒气,不大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种种前提之下最真实的反应了。 少女握紧的手指松开,露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凶器。她直起身体,语气缓和:“那你也应该先和大师汇报,难道大师缺钱?刘丙先欠了多少,大师立刻就能给他还上。” “我能飞鸽传书不成,想和大师汇报,还不是要先回来?”虞幸也平和了语气,虽然仍然显得有点委屈和烦躁,“别说什么我回来了还不去找大师,我进房间有两分钟吗?你倒是迫不及待的来了,是不是还得给我按 上一顶故意的帽子?” “……”少女的脸扭曲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忍耐怒火。 大师吩咐过她了,如果发现,小靳有二心,那就一刀杀了。 如果小靳没有背叛,那么,听完原由之后还要回去汇报,并且不要伤害小靳,毕竟还得继续计划。 少女手痒极了,恨不得小靳真的背叛,她好把这个对大师没什么敬畏之心的家伙大卸八块。 虞幸装作不知道她在生气:“所以刘丙先这事怎么办?大师真要帮他还赌债?我事先说清楚,这个人赌瘾很大,大师刚还上说不定他就又欠下了,要我说,直接编个借口让梁妈妈把刘雪拉过来得了,就说,刘雪待在方府总比待在刘丙先身边遭受剥削好——” “这事你别管,大师自有安排。”提到梁妈妈,少女神色稍稍一变,没逃过虞幸的眼睛。 最终,少女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虞幸关上窗轻笑一声,他欺负欺负十五六岁的小孩儿,还是很简单的事情。 大师当然不会这么好忽悠,但是他要的也不是大师的信任,作为和伶人差不多性格的反派角色,想获取信任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 他默默在房间里数了一会儿时间,然后出门,避开别人的视线,来到了第五进院子门口。 方少爷死后,第五进院子就改建了,将原本崔医生死后空出来的三间房打通,做了一个十分宽敞的灵堂。 棺材就摆在灵堂中央,院门大开,路过的人也能将里面一览无遗。 而大师就住在灵堂旁边,听说老爷一开始担心大师住那里不吉利,是大师自己说,他住在隔壁,有利于守着少爷的尸身。 虞幸在房间里耽搁了好一会儿,现在到达第五进院子,刚才的少女刚好从大师房间里出来。 虞幸往后一贴,借助墙壁掩盖身形,探出一只眼睛观察少女动向。 只见少女出门后,机警地朝两边看了看,自认为没人后,朝耳房走去。 虞幸悄悄跟在了她后面。 少女用钥匙打开门锁进入耳房,虞幸就在门外侧耳倾听,这个时代的房间都不怎么隔音,他听力又很不错,能听到少女的脚步声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一处,再然后,房间里响起“呜呜”的声音,像是有谁在挣扎。 “梁妈妈被关在这里面么……” 他回来之后,就没有找到梁妈妈,如果梁妈妈是自由的,那一定会来找他确认刘雪的生活好不好。 为了让梁妈妈和大师都知道他回来了,他可是故意大摇大摆走的大门,没有避开任何一双眼睛。 哪怕梁妈妈消息不如大师灵通,那么少女离去的这段时间,也足够梁妈妈过来了,但是没有,说明大师所说——“梁妈妈我会解决”,已经开始动手了。 “听声音,即使没死,也受了不少苦吧。” 虞幸无声喃喃,他刚才故意和少女提到梁妈妈,想来,少女报告的时候一定会把他说的话告诉大师,再之后,必然是要确定一下梁妈妈的状态。 所以,只要卡着少女汇报完毕的时间,跟着少女就能找到梁妈妈的位置。 他躲在廊侧,待到少女再次离去,回到大师的仆人的房间里,他才注意着四周,将耳房的门锁撬开,打开一条小缝,闪身而进。 轰的一声,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的脑子一片嗡鸣,等到适应了一些,他才意识到为什么在外面听到的少女的脚步声那么古怪。 无怪乎少女需要绕圈走路,因为—— 这间耳房的地面,画着一个巨大的血阵! 虞幸推门而入后站着的地方是房间里唯一一块面积比较大的干净地方,往里一点,就是风格古朴诡异的五行阵,阵总体来说是圆形,血液歪歪扭扭,仿佛沾染着一种刻意的不规则。 说是五行阵,这大概与五行也没有太大关系,在血阵五个画着圆圈的边角里,放的不是五行对应的器物,而是……一个个人! 这间屋子里,有三个还在挣扎的大活人! 三个人分别占据一个圆圈,剩下两个圆圈位置空缺,在血阵最中央,还有一个稍微小一些,但存在感强烈的空位,周围的纹路看上去杂乱无章,可是放在一起,就给人 一种无端的惊悚感。 血液黏稠,要想不破坏整个大阵,只能找没有纹路的地方走,大致看一遍,能走的路只有一条,刚好绕城一个圈。 三个人头发散乱,分不清面容,虞幸只能通过穿着和体型来判断三人身份。 他沿着空地接近。 梁妈妈浑身是血,双手双腿被浸了血的麻绳帮着,双眼无力的闭合,只在喉咙间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连睁眼看看是谁来了都没力气。 而其余两人状态则更好一点,都是女人,一个靠着背后的墙,眼睛藏在散落到面容前方的长发里注视着虞幸,一个躺在圈中,嘴里喃喃着一些古怪音节。 虞幸想了想,先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梁妈妈的伤势,这一看,顿时沉默了。 梁妈妈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显然受了许多折磨。 她的身上有很多伤口,乍一看……就像第二阶段里,伶人在赵一酒身上留下的一样。 不同的是,赵一酒是推演者,体质加强过,而且本身成长的过程就很神秘,实力也强,做得到忍耐痛楚,而梁妈妈则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中年女人,这么重的伤,还没有得到医治,就这么丢在冰冷又坚硬的地面,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告死刑。 也就是死的时间早晚而已。 根据经验,虞幸已经可以宣布,梁妈妈没救了。 他走到另外两个女人身旁,先是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发现这是曾经见过的一个婢女,负责洗衣服的。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婢女嘴里的声音太过微弱,他仔细聆听,才勉强辨认出几个词。 “不想……” “少爷……” “骗人……” “孩子……” 这些词汇并不连贯,中间其他模糊不清的音节将这些词分在了不同的话里,虞幸不能把这些词连在一起来组合。 婢女目光涣散,浑身的血好像是涂抹上去的,虞幸轻轻叫了她几声,什么回应也没有得到。 无法交流。 他最终将目光投向唯一一个看起来还有神智的女人,认出了她的衣服。 “你是夫人身边的两个婢女之一?”虞幸挑眉,有点意外。 他去丧葬一条街之前,两个婢女还都在,虽说胳膊上有放血的伤,可看夫人的态度,无疑对这两个小婢女宝贝得很。 怎么他就出去一趟,这儿就被困了一个? 而且看样子,这个婢女也遭受了很多伤害,浑身上下的伤痕密密麻麻,再加上衣服上被刻意涂抹的血迹,整个一血人。 “我是……小玲……”谢天谢地婢女还能正常交流,虽然声音虚弱,再不复站在夫人身边时的冷淡。 小玲? 虞幸记得她,就是她把夫人的鬼袋子交给他的。 他蹲到小玲身前,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 血阵血迹崭新,不少地方都还没干涸,显然,这间耳房里的血阵是刚刚才画好的,所以,发生了什么,才让大师在短时间内做了这么多事? 小玲听了他的问话,气若游丝:“鬼知道啊……算了,我是赵儒儒……” 虞幸:“……” 他看了一眼面前这女人的伤势程度,再想象了一下这是除了算卦之外什么能力都缺的赵儒儒。 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你还能活多久?” 赵儒儒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无力地靠着,一动也不想动:“你出方府之后……我就算了一卦,确定了你的身份。然后,大师突然来找夫人,说……他的布置……被人动了,现在必须……咳咳咳,必须赶紧找出府中藏着的知情人,而且还要……提前开启血阵……” “然后呢?”虞幸看赵儒儒好像不是很着急治伤,放下了一大半的心,“你怎么会被选中?” “他要……和方少还有刘雪有关联的人……”赵儒儒眼球移动,看向躺着的婢女,“她是不小心听见了这些秘密,才被抓来的。” 虞幸也顺着赵儒儒回望了一眼:“也就是说,这里五个空缺,需要五个人,而实际上,现在只有两个?” “哈……”赵儒儒像是笑了笑,“她躺的……是你的位置啊。” 第六十九章 夙愿(12)-现状 “她躺的……是你的位置啊。”赵儒儒的神色隐藏在长发之下,黑色的眼珠盯着虞幸,一动不动。 一瞬间,一股细密的惊悚感蔓延在血腥味浓重的房间里。 其实很多时候,最恐怖的不是陌生的鬼怪,而是……熟悉的人,突然露出了不熟悉的神色。 虞幸头一歪,蹲得更随意了点,他笑了笑:“我的位置?因为我和刘雪关系密切么?这么说来,大师早在找到我的那一天,就已经打算好了,最后绝不可能让我活命。” “或许呢,反正我……是因为方少爷。”赵儒儒说几个字就虚弱地停顿一下,手腕上的红绸带隐没在身上的血色之中,湿答答贴在纤细的皓腕边。 虞幸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夫人要真是因为少爷死了才容貌迤逦,她身边两个贴身侍女自然脱不了干系。 所以,目前为止,梁妈妈是真正对刘雪好的近亲,他自己是刘雪喜欢的人,而赵儒儒扮演的小玲则是跟方少爷有些关系,结合前两者的条件,他可以大胆地猜测,小玲这个角色和方少爷之间,说不定也有一些不清不楚的羁绊。 再剩下来的两个位置,恐怕…… 是留给方少爷和刘雪的尸体的。 血阵中间的圆圈太小,除非放两个骨灰盒进去,否则根本放不下方少爷和刘雪两个人,可如果这两个人不在阵内,那么现有的三个已确定位置就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血阵的五个空圆圈,放置的就应该分别是——方少爷、赵儒儒、虞幸、梁妈妈、刘雪。 虞幸不想纠结赵儒儒是怎么知道负责洗衣服的那个小婢女躺的位置是留给他的,很明显,赵儒儒现在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对劲,处于一种神智清醒,做事却不正常的状态。 他望着赵儒儒,问道:“那你现在怎么办?需要我帮忙吗?” “我不能离开……离开的话,我就会死。”赵儒儒眼皮垂下去,望着满地尚未干涸的鲜血,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地面,“这个阵在五个活祭都摆放好……的时……候就会正式启动,所有祭品都……会瞬间死亡,但在那之前,只要是被选中的人,无论……无论受了怎样的伤,留在阵中就能吊住命。” 她咧嘴一笑:“幸,结束之前,我不能离开啦。” 虞幸皱了皱眉,伸手探进长发中,捏住赵儒儒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 她黑色长发自然而然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嘴角的笑还没收回去,眼睛里露出的是一种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虞幸凑近了观察她,似乎想破解一下赵儒儒此刻的心理活动,他看了半晌,最后道:“赵儒儒,这个阵是不是还有影响心智的能——” 后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门外,发出了一声轻响。 似乎有人来了。 虞幸第一反应就是,由于他的进入,这间耳房本来应该锁着的门,现在是打开的。 如果对方是大师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有别人进出过这里! 他立刻噤声,站起,避着脚下的血液来到窗户旁边,推开一条小缝,然后躲到了整个房间里唯一能遮挡住人的立柜后面。 这立柜放置在墙角,和两面呈直角的墙面一起空出了一个等腰三角形的空间。 他一看到立柜边角处的血迹就知道柜子不能移动,否则血液会在地面上拖出痕迹,于是直接在柜子上借了个力,翻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从上面塞进了狭小的空间内。 这样一来,从外面看,根本想象不到这里边藏了个人。 下一刻,耳房门被推开,虞幸靠在墙上,听着门一开一关,然后少女愤怒的声音响起。 “有人进来过!喂,那人是谁?” 虞幸认出这就是大师身边那个少女的声音,而房间里就一个能交流的,她在询问谁不言而喻。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赵儒儒只回应了一个虚弱的呻吟。 虞幸听到一声闷响,好像是少女一脚踹在了赵儒儒身上,伤口撕裂开,赵儒儒发出一声痛呼。 “再问你一遍,那人是谁?”少女那阴沉的声线让人不寒而栗,虞幸被阻挡了视线,只能用声 音辨别局势,但是不想用瞎子视角看这一幕的观众都暂时跳去了赵儒儒那边,将屋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少女手上拿着短刀,刀刃贴在赵儒儒脸上,缓缓划出了一道汩汩流血的新痕。 赵儒儒吃痛,却没力气在叫喊,她早就虚弱得只能呼吸了。 “还不说?”少女的刀放到了另一边脸上。 赵儒儒瞳孔中倒映着锋利的刀刃,终于一边喘气一边说:“蒙面,看不清……” “那他现在藏在哪,你总该看清了吧?”少女威胁道。 赵儒儒犹豫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刀子悬在腿上,即将刺穿她的大腿,她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伸出手指,指向了立柜。 少女的视线顺着她的指认而调转,在看到足有一人高的立柜时,嘴角咧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她暂时放过了赵儒儒,朝立柜走去。 虞幸能听见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他知道可能是赵儒儒指明了方向,呼吸越来越轻。 少女步伐轻且缓慢,像是知道立柜上有透气口,可以让里面的人看清外面的情况,故意走得很有压迫感。 ——当她猛然打开柜门,里面空无一人。 少女先是愣了愣,随即视线下移,观察到了完全没有移动痕迹的柜子边角,然后又看到了被打开的窗户,顿时勃然大怒,气冲冲绕着血阵走回赵儒儒身边,一脚踩上去,看着赵儒儒痛苦的神色骂道:“这个时候还跟我玩儿心眼?给别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要是耽误了大师的事情,在你死之前,你会体会到真正的生不如死!”她恶狠狠地在赵儒儒伤口上碾了几脚,这才快步走出耳房,不忘重新上锁,然后去追那“从窗户逃走”的人了。 赵儒儒满头都是疼出来的汗,模样凄惨无比,嘴角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观众有些震撼。 [妈呀赵儒儒好惨,这伤也太重了] [看,她还笑呢,这是终于疯了?] [幸的预判好准,卦师配合得也不错,她要是直接指窗户,那个女的说不定会把柜子移开看] [没错,只有先指一次柜子,那女的反而不会想到幸不在柜子里,在柜子后,她肯定就会觉得卦师骗她,这样一对比,她自己发现的窗户的端倪就凸显出来了] [这波有点秀,不愧是一个队的,挺有默契] [幸三秒钟极限反应了,换做是我绝对想不到动窗户,毕竟我能不能在三秒内翻到柜子后面去都不一定] [我刷新对赵儒儒的感官了,本来以为她就是运气好获得了算卦能力,今天一看,是条汉子] [你还别说,她一直表现得胆子挺小,没想到关键时刻,她还真能挺住] [我是幸的观众,想问问赵儒儒这是经历了什么才被困在这里的?冷酒洛良他们怎么样了?] 就在观众开始讨论起上帝视角的信息的时候,虞幸攀着柜顶,身手敏捷地翻了出来。 他几步跨到赵儒儒身边,扶起想重新坐起来的赵儒儒,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 她身上的血更多了。 可实际上,大部分血都不是伤口里渗出来的,而是血阵中的血液纹路像蛇一样蜿蜒而上,爬满了赵儒儒的衣服和皮肤。 托这些血液的福,赵儒儒的伤并没有恶化,而是诡异地维持在了一种恒定状态。 “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能离开了?也就是说,在这个阶段结束之前,你都不能移动了对吗?”虞幸十分注意,除了手,一点赵儒儒身上的血都没沾。 赵儒儒咳嗽几声:“是啊……你在关心我吗?真不容易,我……咳咳咳咳,我以为你只会关心酒……” 虞幸额角一抽:“我还会关心饭和菜。” 很明显,她已经在胡言乱语了。 恐怕脱离这个状态以后,她自己都不会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话。 赵儒儒还在继续:“我没有刀,我没有……没有匕首……唔,我要死了,可我不会死……啊,赵谋会不会把我扔到伶人堆里去?” 虞幸叹了口气,他都听到了什么?伶人堆?? 眼看着这人神智越来越混乱,可能是应付刚才那少女已经用掉了她仅存的理智,现在只 剩下一言难尽的焦虑,在她把内心深处憋着的恐慌尽数倒出来之前,虞幸扶着她的肩膀,打断了她的读条。 “你的真视粉尘用了没?” “……什么?”赵儒儒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虞幸在问她话。 又过了几秒,她思考完毕:“没用。” “给我,放你身上浪费。”虞幸伸出手。 [好家伙,这就是所谓的“关心”。] [钢铁直男啊] [这种时候是要真视粉尘的时机吗?我一想,诶还真是] [本来就应该这样,幸尽快通关,赵儒儒还有可能活得下来] 赵儒儒浑浑噩噩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鬼袋子在大师房间,你觉得……他眼瞎吗?” 都伤成这样了,大师除非是瞎,不然怎么可能看不到她这个推演者挂在腰间的鬼袋子。 唯一的好消息是,由于夫人那里曾经给出过同款袋子,说明这个世界本来就有鬼袋子,赵儒儒不至于被当成外来者,被npc认出然后遭遇抹杀。 但也只是现在,等大师发现的东西多了,还会不会被蒙在鼓里就不一定了。 虞幸顿了顿,听这意思,想拿到真视粉末去怼恶鬼,还得先进一趟大师卧室。 “酒在大师身旁……”赵儒儒回光返照般记起了重点,“但他不……不知道我的袋子在……大师那里,你们可以……先汇合。” 随后,她嘴角笑容又浮现了出来:“唔……汇合,你们什么时候和我在地下汇合……” 虞幸:“……” “好,我先去和酒哥汇合。”虞幸选择性忽视后一句,不再在这里多耽误时间,因为少女或者大师的其他下属随时可能回来。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他瞥了眼窗户,干脆真的从窗户跃了出去。 这会儿,大师应该已经知道他叛变了吧? 耳房被人进入,那个少女随便一搜就能发现他已经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其中关窍不要太明显。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得在大师的仇视中完成所有任务。 “呵,还挺有意思。”虞幸踩到草坪上,没急着去找赵一酒,而是打算把现在方府内的情况打探一遍。 大师抓了夫人的一个婢女,还抓了梁妈妈,肆无忌惮,就像整个方府都没人管他了一样。 那老爷呢?夫人呢? 方少爷死后又是处于一种什么状态? 他绕着方府,几乎把所有下人包括管家的墙角听了个遍。 都不用他想办法引出话题,几乎每个下人都在房间里悄悄谈论这几件事。 几处拼拼凑凑,虞幸很快推出了他离开方府去丧葬一条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夫人指责两个婢女越来越不懂尊卑,不把主人家看在眼里,天天冷着个脸,像她们才是该被伺候的一样。 原话是:“我之前当你们是妹妹一样,你们尊卑不分也就算了,今天我儿子出事,让你们做点事情,居然还给我百般不情愿,真是给你们脸了!” 虞幸听完只想称赞一声夫人好计策。 明明是她因为需要两个婢女的血,这才对婢女宽容,但婢女冷脸这件事,恐怕是她早就计划好的,为的就是事成之后,能尽快处理掉这两个半知情人士。 夫人生气时,大师刚好在场,便建议夫人杀鸡儆猴,将小玲关起来饿着,小梦则好好反省。 实际上,他们只需要给小玲一个消失的借口。 再然后,是梁妈妈得知了自己每个月挣的钱都被家里的老赌鬼拿去花了,气急攻心,病倒了。 这一点更是蓄意而为,恐怕这只是大师对外胡诌。 梁妈妈对刘丙先知根知底,就算知道他骗她,也不会到气急攻心这个地步。 虞幸想,要么梁妈妈直接被大师重伤扔到耳房,要么就是大师告诉了她小靳的真实企图,她才会气急攻心。 这一点暂且不论,接下来是虞幸在管家那里听到的,最重要的变故—— 听说,大师对老爷说,方少爷还有机会复活。 而复活需要很繁复的仪式,其中一个,便是招回少爷魂魄,与另一个至阴的灵魂结为夫妻。 方老爷爱子如命。 所以……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大师的提议。 第七十章 夙愿(13)-节奏 所以现在,对推演者来说很致命的一点就是,方府中的实权人物,全部被大师拿捏在手里。 夫人是自愿和大师合作,老爷为了儿子复活,甘愿尝试丧尽天良的仪式,管家则早就被大师换成了自己人。 无论是虞幸还是刘雪,乃至于耳房里的赵儒儒,都插翅难逃。 虞幸打探完毕,开始考虑要不要和赵一酒汇合,如果赵一酒现在的身份还是安全的,他去找赵一酒会不会反而将赵一酒拉到危险中? 考虑了三秒,虞幸往大师的下人房走去。 管他的,就算赵一酒被发现和他有联系,他也相信以赵一酒的实力不会有太大问题。 虞幸心里笑:“如果赵一酒知道我一个人和boss们周旋不带他玩,估计又要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他走得很小心。 现在的方府,大多数人们完全不知道暗地里正在发生什么,耳房那边倒是多了几个暗中监视来往人员的下人,五进院子里,夫人和大师的人走来走去。 看似松散,实际上,他们就像一个网,正在捕捉所有可能知情的人。 刚才打探消息的时候,他没有看到洛良,也因为离得远,没有认出赵一酒,所以也无从得知,其他队伍的人是不是安全的。 毕竟系统提示上的7/7,可能只显示进第三阶段的人数,由于信息不通,没有人能确定,如果死了人,这个数字会不会变。 没办法,剩下的两个队伍,成员都很厉害,一进来,就把节奏拉快了很多。 他就出去一趟,回来局势就被扰乱到这种地步。 虞幸还挺欣慰。 说明三大家族里,狠人还挺多的,他也很喜欢快节奏的推演,只是凭他一个人不好推,这种节奏把控只有很多人一起运作才有可能。 这也证明了一件事——起码有好几个推演者,已经悄悄集合到了一起。 虞幸偷偷摸摸潜到下人房后窗,先是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人声,便伸出一只手指,将窗户推开一条不易察觉的小缝。 眯着眼往里看了看,里边空荡荡的,他就推大了缝隙,翻了进去。 “唉,怎么感觉来了这里,我一直在各个窗户翻来翻去……”虞幸嘀咕一声,“要么就是等别人来翻我的窗——” 余光中,寒光一闪。 虞幸下半截话卡在喉咙里,一个侧身躲过去,锋利的刀刃嵌入墙体之中,毫无阻碍。 一只手将刀拔出,对准了虞幸的脖子,反手又是一刺。 虞幸抬手精准抓住了那人手腕,只感觉到力度不小,这刺过来的角度也很刁钻,但凡他慢一点,脖子就被刺穿了。 下一秒,一个膝盖顶中虞幸的肚子,他嘶了一声,顺势钳住对方的腿,制止了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还真有点儿疼,诶,别激动,打架这种动静大的事儿,引来别人就不好了。”虞幸笑了一下,话说出口,手里那条腿的紧绷程度立刻松了不少。 他也终于有空抬头看一眼。 被他制住的人,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厮,此时神色略显紧张,他的双手都握着刀,其中一把正向网虞幸头顶招呼,及时止住。 “你谁?”他问。 虞幸想了想,回答道:“这你得问这个房间里原来住着的人啊,他肯定知道我是谁。” “……”小厮沉默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他身后,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沉郁的人,见小厮往回看,他抬头,有点嫌弃地偏过头去。 “你们先分开。” 虽然音色不同,但是一听语气,虞幸就认出了赵一酒。 他笑了笑,放开了小厮的腿,顺带着掸开了小厮悬在他头上的刀,朝赵一酒走去。 赵一酒坐的角落很隐蔽,如果是从窗户往里看,根本不可能看到那里。 虞幸没骨头一样靠在赵一酒旁边的墙上,调侃道:“怎么,还联合别人给我来个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 “不是我。”赵一酒淡淡道。 那小厮几步跟了上来:“你俩一个队 的?诶,我是没想到,小靳居然是推演者扮演,这么重要的角色——” 虞幸瞥他一眼,算是应了下来:“可能我运气不错吧,听你这问法,看来,联合起来的应该是剩下三个人,你们两个这身份,推不了节奏。” “三个人?”赵一酒抬眼重复了一遍。 “哦,是啊,赵儒儒指望不上了,但也没死。”虞幸简单提了一下耳房里的情况,“只要不让大师集齐五个活祭,完成这个阶段的任务,她就能直接出去。所以现阶段,最乐观的情况,是还剩六个人。” “哦~”小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那你见过……” “我没见过你们许家的人,只见过洛良。”虞幸压根儿没让他问完,抓了抓额前凌乱的头发,又打量起赵一酒,“你身份没暴露?” 赵一酒道:“没有,大师现在在找的是你,还有阿虎。” 阿虎? 虞幸喔了一声:“找我是因为我帮了刘雪,大师觉得我背叛了他,干脆提前废了我的行动能力让我当血阵上的活祭,那找阿虎……他是恶鬼?被怀疑了?” “你怎么不猜阿虎也是推演者?还有,你怎么会认为我是许家人,我就不能是洛良的队友?”小厮明显对虞幸有点忌惮,因为虞幸的身手很好。 他一直以为赵家人个体战斗力不高,靠的是脑子,结果一个赵一酒奇葩也就算了,就连赵一酒的队友都是这样。 “就跟你眼里这顾忌出现的原因一样。”虞幸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比了比他的,“在场只有许家注重培养格斗,洛家都是用符之类的东西,而且洛家人很讲道理,注重稳妥,不会上来连人都没看清直接偷袭。” “至于阿虎……我在上一次午饭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他的行为,我觉得很符合恶鬼的习性。怎么说呢,如果是一个真正跟在梁妈妈身边做采买的人,即使粗心大意,也不会到暴躁易怒的程度。” “我一直就在想,他应该就是第二只饿鬼,只是还没来得及去试探。”虞幸转过身,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声,“刚才我特地选了大师手下都在找人的空档,本来想直接到这里躲起来等你的,没想到你竟然找机会偷懒。” “我没有偷懒。”赵一酒反驳。 虞幸挑眉:“那你这是在干嘛?” 赵一酒:“正大光明。” “……哦。”虞幸道,“也对,跟着你哥学坏不少。” 小厮在一旁打断这无意义的对话:“我是方片,既然你也来了,我们整合一下信息?” 虞幸朝他看去。 方片将手上两把刀随意往木头桌子里一插——显然,这刀是在方府找的,并非祭品。 “虽然说规则里有一条,我们可以互相杀戮来获得积分,但是我相信,我们都不可能这么做。” 他的能力还是在的,虽说被虞幸在身手上压制了,但是他正试图掌握节奏。 “既然如此,整合信息就没有坏处,这是最有可能让我们所有人都达到60%的探索度的方法。” “当然,我们还有另一条可以选择的路,我听冷酒说了,这个阶段的时间可以跳跃,只要有人完全完成了关键剧情,我们,不,是你——就能脱离随时被抓到的危险。” 虞幸给他鼓了鼓掌:“你说得对,而且我猜测,时间跳跃只会出现一次了,你没有发现吗?说是探索真相,实际上,这个过程被压缩了。” “也就是说,可能原本两三个月的内容,被压缩到了一天之内,为的就是节省时间,使剧情更紧凑。” 赵一酒微微点头,冷漠依旧,方片意识到了虞幸要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时间稍显沉默。 “下一次再跳,我有预感,应该是拜堂,离结束已经不远。所以现在最着急的就是最后进入的你们队了,你们是最急切需要得到探索度的。” 虞幸拍了拍方片的肩膀,脸上笑容十分亲和:“所以呢……现在啊,你最好是低 调一点,别在想着话语权之类的东西了,想想怎么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嗯?” 被戳破了想法的方片叹了口气,给虞幸竖了个拇指:“行~你狠,你说了算。” 这人看起来还挺好说话。 事实上,方片在推演者中评价还不错,虽然行事风格过于果断,容易伤到人,但他脾气是真的还不错,一旦有人阻止他领导队伍,他甚至会变得有点佛系。 他不姓许,是外姓成员,身上关于鬼物的痕迹也不多,整个人没许家那么阴沉。 “好,我们只要等着,今天的最后一个关键剧情,应该是刘雪逃跑被刘丙先抓回来,这之后,方府就舍弃了我,转而和刘丙先联系,用来控制刘雪。”虞幸还记着刘雪那边,结局已经可以预见。 现在,他回来也没看见大师人在哪,估计是关注刘雪去了,方府这边只能由夫人和下人们搜查。 至于老爷,那就是个废物,不用太关注。 现在,他还想趁机弄清楚的,就是第三个恶鬼的身份。 局面逐渐明朗,只剩一个恶鬼还在暗中窥伺,挺烦人的。 “刘雪那边的事,尘埃落定大概要到深夜,等着吧。”虞幸在赵一酒旁边坐下,抬眼看了看天色。 太阳已经落山了一段时间,他回方府的时候,夕阳刚好,现在天色越来越暗,快要看不清路了。 他道:“帮忙关个窗?” 方片:“……” 他一言不发把窗户关起来,眼看着屋里越来越黑,瞄了眼角落里俩人。 这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应该是在交流信息。 就不带他。 方片做到了椅子上,扶住额头。 这趟推演直播真是……挺可怕的。 一开始,凭他和两个队友的实力,直播推演根本不算什么。 自从伶人出现,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折损了一个人不说,他和队友祀也都受了伤。 现在更是落到了一个十分被动的局面,只有赵儒儒这个队还是满编,虽说赵儒儒人不在,可他也看出来了,虽然之前是赵儒儒最有名,但是在队伍里,冷酒和幸更有行动力。 换句话说,这个队伍本身的决策者仍然在,而他……他们的队长,已经死了。 只能先跟在他们身边混着了,想办法自己探索些剧情,至于信息交换,他知道,刚才自己说的太过于理想化,他这个队来得晚,根本没什么信息,哪有资格跟幸交换呢? 想要得到60%的探索度,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在后续当中好好表现,到了最后一个时间节点,以关键信息作为筹码。 大家为了利用关键信息活下去,是不会再吝啬互相交流的。 方片扶着额头,眼中露出凝重。 算了,事出有因。 他相信,现在留在外界的三大家族人,都在想办法调查伶人之所以会出现的原因,并且在想着如何止损。 他只要撑过去,就能得到许家的补偿,并且,由于伶人的存在,这一场直播绝对会引来很多原本不容易引来的注视。 如果他能活下去,那基本上也就确定能拿到明星推演者的资格了。 他望了角落里嘀咕的两人一眼,心中暗道: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伶人的出现,给这两个新人搭建了一个完美的跳板。 他们将会从寂寂无名,一夜之间变成所有人都知道的存在——即使别人提起来,可能只是有一个印象,并不存在太过强烈的崇拜、厌恶等情绪。 呵,时也幸也。 …… 茶盏渐渐冷却,随着夜的推移,最终变成一壶不能进嘴的冷茶。 夫人眉间有一抹忧虑,仍旧坐在窗边,一转头就能看到对面的书房。 只不过,书房里,再也不会有方少爷的身影了。 “小梦,你说为什么,我还挺失落的?”夫人摸着茶杯,轻生笑着。 小梦静悄悄地站在她身后,如果是以前,小梦一定会接上话的。 可是今天,她只是沉默着,仿佛一个不敢议论主人家事的安分婢女。 第七十一章 夙愿(14)-自找 “他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的亲儿子……”夫人发出一声喟叹,然后瞥向小梦,“你一定在想,如果我真的哪怕有一点点喜欢他,都不会这么做,对吗?” 小梦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低下头,余光里,她的身旁空落落的,这么多年来都站在她旁边的小玲已经和方少爷一样,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和小玲一起服侍夫人,一起端茶倒水,一起帮夫人做坏事,一起给夫人和大师打掩护,最后一起听从夫人的命令,间接害死了少爷。 明明前几天晚上,她们回到房间,还像好姐妹一样聊天,然后像从前一样,睡在同一张床上。 黑夜里,只有互相取暖,她们才能感觉到自己真正活着,而不是在见过的阴谋和丑恶中,失去作为人的灵魂。 小玲的存在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更像是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 现在小玲不在了,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斩断,连灵魂都被抽离,她很害怕,之前即使夫人做的事再可怕,她们也相信着,夫人绝不会对她们动手。 可是…… “怎么不说话?你在怪我把小玲送给大师?”夫人转过头来,温柔地注视着小梦,就像母亲注视自己的小孩。 小梦闭了闭眼,心中苦笑。 夫人都没有对亲儿子抱有温柔,此时展现出来的,也只不过是一种虚假的态度罢了。 她睫毛颤抖,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夫人,我没有资格怪碰到事情。” “唉……既然不怪我,就陪我说说话吧。”夫人重新将目光投向书房,手中茶杯倾斜,落了两滴冷茶出来,滴到她皮肤上,“你说……我不爱他,现在这种舍不得,究竟是哪里来的?” 小梦嘴角勾勒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当然,她的表情夫人看不到。 “或许您一直爱着他,只是……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方少爷的牺牲。”她的声调平平,显得毕恭毕敬,又缺乏情感。 “有道理,现在的我,就是不习惯而已。”夫人站起来,美艳的容貌即使在黑夜中也不减半分,她告诉小梦,亦或者是在告诉自己,“都只是不习惯而已……” “小梦,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小梦浑身发冷,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刻骨的疼,但是她说:“回夫人,已经好很多了。” 夫人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她转身,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小梦的胳膊:“如果有选择,我并不想用你们的血。毕竟……你们是陪伴我最久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我的人。” “但是没办法啊,把我生下来的那个混蛋,把你和小玲两个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婢女安排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相同的事吗?”说着说着,夫人笑出了声,“倾国倾城,美貌永驻……哈哈哈……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 “只是她没有来得及做,她一定想不到,我发现了一切,她死得比我早。”夫人垂下眼,之后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恨她,但我是她的女儿,我的自私、扭曲、卑劣,都是拜她所赐。” “我早就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儿子也一样,对我来说,他只是个工具,剩下来就是要为我无聊的执念服务的。” “这种基因会一直传递下去,他死了正好,与其让他永远也无法体会爱这种情感,在黑暗中活着,不如到此为止。”夫人放下手,轻松道,“到此为止了,我家的诅咒,从我这里就断开了,我不会再为那些坟墓里的东西孕育下一个受害者,肮脏的血脉……” 小梦猛地望向夫人,声音中透着一股凝滞。 “您说,由于诅咒的存在,您家的人都没有办法爱上别人?” 夫人点头,叹了口气:“没错,不仅如此,还天生对别人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没,没有试图反抗和改变吗?”小梦手指颤抖,只是隐在袖子里,一时半会儿没被夫人发现,“如果有人能打 破这一点,您家的诅咒,也会到此为止吧?” “说得简单,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夫人声音冷下去,“年轻的时候,我试图让自己爱上一个天真的小子。可他太天真了,直到我用刀捅穿了他的心脏,他还在告诉我……别看他,别让他的死相成为我心中的阴影。” “爱是什么呢?我知道那小子爱我,爱到无可救药。”夫人笑,身体却是僵硬的,她喃喃道,“可我不爱他,就像方少爷一样,死了就死了……” 小梦一下子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不是的夫人!您是爱他们的啊!如果您不爱少爷,您根本不会感觉到难过,如果您不爱那个人,您根本不会记那么久,将他的话清清楚楚的印在心里啊!” “夫人,您家的诅咒,或许并不是无法爱上别人,而是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已经爱上了那些人……”小梦的指甲嵌入肉里,她看着夫人骤然改变的脸色,哽咽着把一个守护了很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而且,这个诅咒,真的可以被打破!方少爷……方少爷他……在很久之前,就爱上了小玲!哪怕他一直知道,小玲给他端的药是您授意的慢性毒药,他为了不让小玲受责罚,全都喝下去了……” “少爷他早就已经……打破了这个血脉的诅咒,他什么能力都不缺,可是您……”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早说!?”夫人突然弯腰拎住了小梦的衣领,此时的她比当初杀了那个天真的男生时更加慌乱,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底涌出,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少爷说的!少爷说,您不喜欢他,一直都盼着他死,如果他和小玲的事被您知道了,为了加快他的死亡,您说不定会杀了小玲。”小梦盯着夫人的眼睛,感受着领口传来的力道与颤抖,停顿良久。 然而,就在夫人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的时候,小梦仿佛破罐子破摔了一般,她握住夫人的手,轻轻道:“夫人,您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少爷也做不到,您本来可以看到少爷打破这个让您深恶痛绝的诅咒,但是一切……都被您毁了。” “您用您自己都觉得无聊至极的执念,亲手摧毁了断掉诅咒的唯一希望。” 小梦的额头抵上了夫人的额头,然而,夫人现在也没心情去追究她这个非常逾矩的行为。 她在夫人耳边道:“夫人,后悔吗?您自找的。” “不……”夫人喃喃着放开了她,褪去一身矜贵,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 “你出去……让我好好静静。” 小梦顺从地站起来,离开了夫人的屋子。 她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夫人的状态,伸手将门缝关闭。 “做得不错啊,演技拔群。”在另一侧不易被察觉的阴影里,洛良抱着胳膊看完了一出好戏,对小梦竖了个大拇指。 很显然,他听到了全程。 小梦擦了擦眼泪,身体还因为太激动而颤抖着。 她一边哭,一遍蹲在了墙角:“她杀了少爷,献祭了小玲,她扼杀了所有结束诅咒的可能性……洛良,我讨厌她,可她是我的主人啊……” 洛良扮演的阿桂从阴影里走上前,颇为惊奇地打量着小梦:“不会吧,入戏这么深呐?诶,你还真替角色伤心上了,这状态得维持多久?” “给我五分钟调整……”小梦将脸捂在袖子里,看样子是在调整情绪。 洛良暗道一声牛逼。 早就听说祀在推演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有利有弊,今天算是见识了。 观众也不断刷屏,有些之前没听说过祀这个名字的观众开始问老观众,这位姐姐到底什么情况。 [就知道新来的得懵逼,祀这种能力是被动的,平时没事,但只要是扮演类,她就会和角色融为一体] [完美继承人物性格,从系统给出的资料当中推出该角色所有背景,这个过程将一直持续,直到推演结束] [意思就是,她扮演一个角色 的时候,会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角色本身?] [不是,她记得自己是推演者,也能做任务,但是,哎呀,就是很微妙,你这么问也没错,比如现在,就把她当做有了推演系统的小梦本人就行] [这他么也太牛逼了吧] [都说了有利有弊,她的扮演从来不会出岔子,但是相对的,她做任务的限制很大,比如这次,你要让她去杀夫人,她根本下不了手,因为她现在认为自己就是“小梦”] [听说这还不能算是普通的祭品能力,而是她以前经历一个推演的时候,不小心得到的,直接作用于她这个人,占一个祭品栏,扔都扔不掉] 洛良和老观众一样,都是知道这点的。 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大为震撼。 “你知不知道,如果奇葩被动有投票,我指定给你一票,太开眼界了。” 祀终于缓了过来,泪痕擦干,站直身体:“你客气了。” “是真的厉害,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拥有小梦的全部记忆了。”洛良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人打扮的年轻人,没什么让人记忆的点,不过对推演者来说,毫无特色的人也许才是最需要小心的。 祀一开口嗓子还是哑的,她现在不能离夫人太远,否则会被察觉不对,只能低声清了清嗓子,然后道:“不需要的,半真半假刺激一下夫人就好了,毕竟……她献祭了小玲,我最好的姐妹。” 洛良:“……” 队友:“……” 好,这才是真正的敬业演员! 洛良为了确认探索进度,重新问道:“你刚才和夫人的对话,哪些是假的?” 祀看他一眼:“方少爷没那么爱小玲,我瞎说的。这小少爷和夫人一样,是个无情的人,他只是为了和夫人对抗,才故意表现出对小玲的喜欢,好让小玲反过来做他的内应。” “这一家子不愧是受诅咒的人呐……”洛良感叹一句,“总觉得夫人这条线好复杂,真要纠结起来根本拉不到头。啧,这可能是另外一场推演和我们这场推演的交叉点,不知道有没有人经历过。” “有也和我们无关。”祀哭过一场,面色苍白,加上她胳膊上还有很重的伤,失血过多有点头晕。 “刘雪应该快要被抓了,你们别待在我这边,目标太大,别连累我。”她恢复了白天那种淡淡的表情,从里到外都显得十分冷漠。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喧哗,由于夜已深,还没等大多数人从梦中转醒,声音就已经被压了下去。 “快走!”洛良也知道留在这不是好选择,一拉队友,就悄悄往大门处跑去。 被留下的祀叹了口气,安安分分守在夫人门前,她对夫人的感情非常复杂,但现在,她也只能当好她的婢女。 …… 虞幸和赵一酒以及方片当然没有睡,就算不是在等待事情发展,对于现代人来说,十一点左右不睡觉简直再正常不过。 现在的局面,是这样的。 入夜之后,赵一酒房间的人都回来了,虞幸和方片便先躲到了外面。 这途中虞幸还因为大师的下人都是男女混住而调侃了赵一酒一句,被赵一酒赶了出去。 这之后,方府进入夜晚的休息时间,虞幸一边小心着肯定没睡的某些眼线的探查,一边保存体力。 直到门外传来刘雪的声音,他才支愣起耳朵,辨别方位。 第五进院子离大门太远了,声音都不真切,还好夜里够安静,刘雪这姑娘又嚎得够大声。 赵一酒溜了出来,三人一同往方府大门那边,围观一场注定的悲剧。 只见,大师穿着黑色衣袍,从容走着,而他的两个下人架着刘雪的胳膊,其中一个用空闲的手捂住了刘雪的嘴,另一个人的一只手正往下滴血。 一看就知道,一路上刘雪都被捂着嘴,而刚才,她咬了那人一口,得到了短暂的自由,才放声呼救了一次。 接着就被另一个人制住了。 刘丙先跟在后头,对大师陪着笑脸,姿态谦卑。 第七十二章 夙愿(15)-红绸 刘丙先为了钱卖女儿的事情,很快在丧葬一条街传开了。 作为多年的老邻居,丧葬街的店主们对刘丙先和刘雪都算是知根知底,他们很喜欢那个乖巧的女孩儿,也一向因为心疼命苦的她,对她多有照顾。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刘丙先竟然恶劣到这个程度,真的开始不干人事。 店主们一开始有想过举报,但是很快被他人提醒,方府太有钱了,连人命说不定都能压下来,真出了头,还会被方府记住,以后的日子可难熬了。 于是…… 这件事,就成了提起来人人唾弃,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的事情。 刘雪的绝望,仿佛只存在与街头巷尾的闲谈中,最终成了谈资。 不知不觉间,好像有很多个晨曦与日落交替,谁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好像只是一个晃神,事情就已然发生。 刘雪知道梁妈妈“失踪”的消息,也在被禁锢在方府的这段时间里,搞明白了她存在的意义。 刘雪想,小靳被骗了,大师根本不是看上了她,而是看上了她的生辰,还有冥冥中那一种,和鬼怪的联系。 她做出来的纸人,是全城最好的纸人,天生如此。 她一直没有找到小靳,恐怕和她的母亲一样,都被大师害死了。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刘雪跑出了方府,在邻居们惊讶的神色中赊了一把裁纸刀,接着就被管家带人捉了回去。 夫人很沉默,已经鲜少走出房间,方府失踪了几个人,却被管家很好的搪塞过去,大多数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各司其职,甚至这么多天来都没有意识到府中多了一个被关着的女孩子。 刘雪在反抗的途中,躲藏到管家的衣柜里,完成了自杀。 她以为,她死了,大师就没办法再去做坏事,大师的计划被打乱,她也算是为母亲还有小靳报了仇…… 但是噩梦还没有结束。 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红影绰绰。 唢呐震天,她看见自己端坐在椅子上,一身红妆,盖着盖头,双手搭在腹前,就像还活着一般。 嫁衣刺绣精美,她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甚至方府的下人穿得都比她好,她本可以用梁妈妈给她的钱买很多漂亮衣服,可这些钱都被刘丙先拿走,化作了赌桌上的灰烟。 她悄悄掀开盖头,看见自己的脸,红唇如血,面色如纸。 特别好看,就是有点不像活人,过于浓烈了。 这么想着,刘雪掀盖头的手徒然顿住,她想起来了。 她确实,不是活人。 眼前的她,是一具尸体。 唢呐声这才传入她的耳膜,刘雪瞪大眼睛,收回双手,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灰白皮肤,意识到一件事——哪怕他死了,大师都没有放过她,而是让她的尸体完成婚礼,并且,招来了她的灵魂。 外堂人影绰绰,红烛摇晃,由于这场婚礼的性质,方府没有邀请别人,只让自己家的人,以及刘丙先这个“亲家”参加了酒席。 时间,到这里,重新运转。 …… 院落中。 “恭喜少爷啊!”阿虎等下人坐在铺着红布的桌子边,一部分人脸上笑意吟吟,一部分人脸上有着刚知道一些事实的茫然与惶恐。 “这……少爷不是已经死了吗?和、和少爷结婚的那位是?” 有人看着满桌佳肴茫然问了一句,结果被坐在隔壁桌的管家痛骂了一声。 “你管得着吗?以后就叫少奶奶!”管家瞪他一眼,“吃席还堵不住你的嘴!” 那人更惶恐了,这怎么凭空还出现一个少奶奶? 以后,他扫地的时候……身边随时有可能飘着一位他看不见的少奶奶?? 不怪他胡思乱想,事实上,很多人的疑惑和他是一样的。 再没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婚事有违定理,更何况方府的下人多多少少都接受过一些基础的教育,即使张罗这种事的是主人家,他们背地里也早就议论了好几遍,不知道在生意场上精明能干的方老爷怎么会听信大师的建议,办这种有损阴德的事。 推演者们,就是在各处的议论 声中,回过了神。 虞幸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屋子的屋顶,由于天阴,光线不好,底下吃席的众人没谁看得见他,他暂时是安全的。 对他来说,他刚看完刘雪被带回方府的场面,什么都还没做,思维就像做了一个跃迁活动似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对时间的发展有了一个大致概念,再之后,就是趴在屋顶的画面了。 “啧,菜还挺香的。”虞幸闻了闻,搭着胳膊笑起来,“谁知道,这么香的菜,是在庆祝这种恶心的事?” “我饿了。” 突然,熟悉的阴冷语调在虞幸身后响起,虞幸的身体先是一绷,随后失笑,“你怎么也在?作为有正当身份的大师手下,你不应该在吃席的那部分人当中吗?怎么跟我这个在逃人员呆在一块儿?” 赵一酒沉默了一下,默默往前爬了爬,来到虞幸侧边,探出一颗头和虞幸一起观察下方的院子。 “不过时间跳跃之前我们站在一起,跳跃之后直接分到一个地方也还算合理。”虞幸自问自答,向后一瞥,果然看见方片也趴在后边儿,正打算悄悄下去。 赵一酒没搭理虞幸,他下巴搭在胳膊上,盯着下面的食物:“我饿了。” “那你下去吃啊,你可是正当身份,不蹭这一顿可惜了~诺,看到那里的空位了吗?就那大师手底下那个十五六岁妹子旁边,说不定就是你的座位呢?可能在他们心里,你不见了的原因是上厕所之类的。” 虞幸随口回应,自己却动也不动,扫视着院子里的景象,小声喃喃:“大师夫人都不在,反倒是老爷和管家在院子里主持宴席,老爷子神色忧虑,明显在担心什么事,我猜,今天就是大师答应他让他儿子复活的日子。” “婚事特殊,人前红事,人后白事,参与的人越少越好。”赵一酒冷冷开口,“大师不允许老爷参与幕后的事情,老爷只能做好表面工作,让府中人给他儿子的复活增加点喜庆。” “哇偶~”虞幸惊叹一声,“你说了好长一句话!” 赵一酒:“……” 他后退着远离虞幸:“我下去了,你一个人慢慢看吧。” 虞幸:“……我也挺想下去吃点东西的。” 可惜,赵一酒已经翻下了地,不一会儿就出现在院落中,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听不见虞幸哀怨的声音了。 方片同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个人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从别的地方走进来,一个是阿桂,另一个则是跟随老爷外出经商的下人之一。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里都对对方的身份有了一个数。 虞幸在屋顶更是把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的,他想了一下,要是仍然是7/7的人数,那除了被关在耳房里的赵儒儒,还有一个人不在。 那人会在哪里呢? 要么和他一样,属于在逃失踪人口,只能躲在暗处,要么……就是此刻正在婚礼的真正场合,也就是,大师和夫人所在的地方,围观那场白事婚礼的进行。 “这样的角色只可能出现在夫人身边……因为大师的手下全部都在院子里,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在吃席,而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全部都在这里。”虞幸眯着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漏谁,随后一个翻身,从房子的后方翻了下去。 “原来是小梦……”他回忆起之前和小梦的接触,对那位许家的推演者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演技真不错。 他也是好好看过资料的人,知道方片那个队里有个祀,能力很特殊。 但是资料都是赵儒儒收集的,他只看到了纸面上的东西,即使听说了祀的特点,也不如亲眼看着感触深。 祀这个情况,如果放在纯扮演类推演里,简直是作弊器一样的存在嘛…… 虞幸思考了一下,觉得祀的能力十分好用,就比他自己的差一点点。 哎,看来有机会要私下里和祀交流一下感情了……但是他怎么记得,在风故兰庭的时候,祀好像……是个男人呢? 虽然没 接触过,但是他好像有点印象啊,真的是个男人吧? 男人扮演小梦,还能扮演得这么好,真是太辛苦了。 虞幸一边感叹,一边在面上露出了一种,十分微妙的神色。 他嘴角带笑,离开了热热闹闹的宴席场所。 婚礼宴席是在第二进院子里办的,这里空间最大,能放得下所有桌子,而他能猜得到,最重要的情节,正在最熟悉的第五进院子里发生。 趁着府里的人集中在一块儿,虞幸轻易地从院子外的花园里穿到了第四进院子,然后,看见了满满当当的红色绸缎。 第五进院子中拉了很多根绳子,在两米多高的位置悬挂着,绳子上铺着一条条一米多宽的红绸,飘飘忽忽的,一直垂落到地面,随着风晃荡。 一个人若是站在红绸阵之中,就会处于一个隐约看得见身影,但很难被找出位置的状态。 简直是鬼怪出没的最佳场所,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随时出现一个鬼影,还不好防范。 虞幸挑了挑眉,伸出一跟手指,在红色绸缎上拂过。 柔软,光滑,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此时竟然用来为一场白事婚礼做装饰,可见方府到底有多富贵。 “还是比以前的虞家差一点……”虞幸提起这茬儿心情平静,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他十分客观地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 这儿的大师比现实中的伶人弱多了。 虞家的各项指标都比方府强,无论是财力还是权力,亦或者开放性和包容性,还有当家人的经商能力,虞家肯定比方府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唯一无法对比的是,虞幸所在的年代要比这场推演中的年代背景靠后一些,虞家倒是个老牌家族,可他有记忆的时候,虞家已经开始顺应时代进行革新了。 伶人花了比大师少得多的时间,毁掉了一整个虞家。 而大师暗中搞事多年,只为了一场仪式,多半还失败了。 一个字,菜! 虞幸走近红绸阵中,绸缎被风吹起,柔软的触感包裹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带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窒息感。 所有的绸缎都在动,反而掩盖了虞幸的走动,他侧耳倾听,勉强能在断断续续的唢呐声里听到另一种声音。 那是人声,有谁在说话。 第五进院子的房间和之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分隔开的屋子被一一打通,最终将一侧屋子串成了一个巨大的……婚礼礼堂。 门关着,红灯笼在屋檐上挂着,天色越来越阴,灯笼也越来越亮。 虞幸没有着急上前,他缓步向建筑走过去,顺便透过绸缎之间的空隙,凝望了一会儿天空。 灯笼的红光映着红绸,将整个第五进院子染上了一种极为黯淡的红色,甚至连逐渐变黑的天空都泛着暗红。 风声渐起,第五进院子里的氛围开始走向了极端的诡异,气温逐渐下降,扫过皮肤的绸缎冰凉刺骨,带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虞幸撇撇嘴,将两只手插进了袖子里,以一个揣手散步的大爷步伐,走进了红绸阵的中央。 他能感受到,红绸的摆动不再是随风而动,而是以一种不太协调的角度,集中朝他涌来。 起初就像在试探,碰一碰他的脸和脚腕,然后开始逐渐大胆,一些绸料卷上了他的手,不知道在表达些什么。 有些依恋,却又包裹着一些杀意。 虞幸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轻声道:“嘘……是雪儿吗?” 红绸的摇动更剧烈了一些,杀意也从隐晦变得露骨。 虞幸眼中划过了然,轻笑一声:“雪儿,你没看错,我没死,这些天我躲避着大师的追杀,还费尽心思调查到了事情真相。对不起,是我太蠢,才让大师做到了这一步。” “是我太没用,没能救下你和梁妈妈。” “我来……为你报仇了,雪儿。” 他每说一句话,就能感受到杀意褪去一分,最后,只剩下一股悲伤与难过的情绪,徘徊在这些红绸之上。 此时,弹幕上出现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这家伙真狗!” 第七十三章 夙愿(16)-咬你! 狗归狗,虞幸的行为依然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拜托了红绸阵的危险。 想接近囍堂那边,红绸阵是无法绕过的,虽然这场面一看就是大师的手笔,刘雪的鬼魂不可能和大师同流合污,但是如果大师计算到了她死后的凶性以及失去的理智,很容易就能利用她的怨恨,在拜堂时分之前,让他当一个天然守卫。 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下人乱跑过来,恐怕囍堂都见不到,就会被这一条条看似柔软华丽的绸缎给绞杀。 可是相对的,鬼魂很情绪化不假,大师可以轻易挑拨起刘雪的愤怒和怨怼,那么虞幸想挑拨起刘雪心中对小靳的喜欢和温柔,也注定不会太难。 爱和恨,本就是同样让人刻骨铭心的情感。 虞幸感受着红绸愈发温柔的晃动,伸手捂住了右边一侧的脸。 他像是感伤一般,狭长眼睛眼底发红,一副即将哭出来的样子。 而在他被手遮住的右眼中,眼神淡漠,透着狡黠与近乎无情的算计。 他喃喃道:“雪儿,不仅是我,这件事牵扯到了很多人,他们也会来报仇。” “你的本体在囍堂里对不对?待会儿,我一定让大师的计划,尽数崩塌。”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低泣,又仿佛混杂着轻轻的嬉笑,即使刘雪此时是一个保存了部分理智的鬼,却依然不可逆转的沾染了一些诡异。 突然,刘雪的红绸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纷纷垂落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虞幸精神一凝,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囍堂那边的窃窃私语传到他耳朵中,没了红绸的干扰,他勉强把声音听了个清楚。 女人声音平缓,光是听着都能想象到说话者的从容和几分倨傲:“我怎么觉得……外面有人在说话?” 回答她的是个男人:“是么?夫人自从……耳力倒是渐长。” “这种时候就不必暗讽我了,我都陪你站在这了,自然不会中途反悔。” 夫人说完上一句,好像换了一个说话对象:“时候要到了,不能出一点差错,你去看看外面是否有人。” 另一个女声淡淡应了声:“是。” 紧接着,囍堂的门便被推开。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虞幸余光看见左侧的红绸动了动,似乎是因为最外层绸缎被人掀起又放下,绸子之间互相撞击,从一个点开始连锁反应,产生了涟漪一般的波纹。 有人,进了红绸阵。 而且这人似乎真的打算把红绸全部检查一遍,因此是按照顺序走的,虞幸想判断出对方位置简直轻而易举,就算站在这儿的不是他是别人,顺着红绸的波动,也能避开这人的巡视。 简直是轻而易举的放水,水坝都得直呼内行。 虞幸动都没动,待到来人即将掀开他面前这片绸缎,他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这截手腕苍白纤细,由于抬手,虞幸还能从对方袖子里看到结痂的疤痕。 红绸就这么停在中间,对方停住,既没有喊叫也没有挣扎。 几秒后,虞幸放开了她,并且比了一个“五”。 对方的手顿了顿,比了一个拇指,便将手收了回去。 真要论这手势的意思,大概就是—— “外面有五个人会来。” “收到。” 没错,听从夫人命令出来查看的,正是囍堂里除了大师和夫人外唯一一个活人,小梦,也就是祀。 虞幸和祀虽然隔着一张红绸当帘子,谁也没看到谁的样貌,但是同为推演者,最简单的默契还是有的。 祀料到这么重要的时刻,推演者们一定会来围观,以达到探索度要求,所以才在红绸里找人,到了这个阶段,她必须将自己也是推演者这个信息传播给推演者同伴,这样才能在拜堂这个情节里发挥更大的作用。 要知道,有没有内应,能制定的战术一定是天壤之别。 而当她被人抓住手腕,且对方没有进一步动作时,她就知道用不着她来传递信号,来人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是来找她提前透露信息的。 祀继续巡视,最后拨开红绸走了回去,囍堂里摆满了红烛,火 光摇曳,映得房中站立的大师和夫人笼罩在不真切之下。 屋内,刘雪的尸体端坐椅子上,在尸体前面还有一口黑色棺椁,棺盖没有盖严实,留出了一条可疑的缝隙。 如果说院子里只是有点冷,那这囍堂里就是冷得如同冰窖了。 阴风阵阵,烛影摇晃,大片大片的红色涌入眼睛里,祀关上门淡定道:“没有人,或许是宴席那边太吵了。” 夫人今天也穿了一件大红色衣裙,虽然比起新娘服要少很多布料,但和这嫁娶的氛围完美融合到了一起。 反正祀瞧着,就有一种夫人是把自己混在这种古怪氛围里,以寻求一种安全的感觉。 夫人摸了摸耳垂,没有怀疑祀的话。 要论信任,恐怕五个大师都比不上小梦,她只轻轻感叹了一句:“宴席那边……莫非我的耳力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戴着面具的大师含笑看了祀一眼,那眼中的神情初看没问题,细细品却有些古怪。 可惜,祀习惯在夫人面前低着头,并没有发现大师的眼神。 “还有一刻钟,到时我将方少爷起尸,我们就退出去。”大师收回视线,今天他的面具有了些改变,通体漆黑,图案好像是厉鬼与獠牙。 一身黑袍衬托得他比尸体还令人心寒。 “好。”夫人没有过多过问,低眸看着黑棺材,神色有些复杂。 这里面,躺着她的儿子。 她那没来的告诉她诅咒已破,就被她推入深渊的亲儿子。 真好,一会儿,她有能看见儿子站起来了。 “……”虞幸等祀将门关上,就悄悄来到了囍堂外面,听到了夫人和大师的对话。 听得出来,大师有办法让方少爷“诈尸”,或许对刘雪也一样。 让这两具尸体诈尸后,大师和夫人就会退出囍堂,连他们都不敢呆在里面,说明结亲过程,恐怕伴随着很大的恐怖与危险。 可大师和夫人的退,就是推演者进入囍堂围观拜堂的最佳时机,虽说进去之后可能要同时面对两具尸体和两个鬼,但进去有一线生机,不进去,探索度不够就真的会死。 一刻钟之后…… 虞幸想了想,觉得宴席那边的四个推演者都能找到正当理由离席。 要是找不到,那就谎称拉肚子。 就在这时,一个系统提示突然出现。 “还挺有闲心的啊……”虞幸笑了笑,看来特殊任务的未知奖励,对大家来说都很诱人。 现在剩余的厉鬼肯定都在宴席那边,确实是个下手的好时机,就是不知道,被识破的是阿虎,还是他一直没来得及注意到的第三只厉鬼呢? 毕竟他的视角终究是片面的,剩下的推演者随时有可能察觉到他没有察觉到的细节。 接下来的一刻钟,虞幸没闲着,他打算去耳房那边看一看。 耳房在最边角,没有随着囍堂的出现被打通,虞幸捏住门扉上的一片纹路,控制着它缓慢打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月过去了,耳房内的血迹已经接近干涸,人员配置也和之前不大一样。 赵儒儒和梁妈妈依然在她们的位子上,上次虞幸看到过的那个不知名的婢女却已经消失了,想必已经死透,被处理掉了。 之前虞幸过来,梁妈妈处于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这次则是彻底昏死过去,要不是胸口还略有起伏,任谁都会觉得此时躺在地上的梁妈妈只是一具尸体。 虞幸已经不想再去管梁妈妈的事了,结局已经注定,他给出过帮助和怜悯,现在不能再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来到了赵儒儒面前。 这个世界经过了一个月,但对于推演者来说,这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赵儒儒仍然靠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时而浑浊,时而清澈,对他的到来只有一点点反应。 她的神志和上次相比差不了太多,但是身体状况却完全不同,虞幸明显看得出来,赵儒儒现在扮演的这个小玲,比起之前瘦了很多,皮肤之下 像是真的被抽干了血一般,显示出一种和死人别无二样的青白色。 “赵儒儒,你神志还清醒吗?”由于这次大师和夫人就在隔壁,虞幸的声音非常非常小,他把头凑在赵儒儒耳边,顺带着心情,略有一丝复杂地帮赵儒儒整理了一下头发。 “……”赵儒儒没回答他,稍微有一点颤抖,她感觉自己好像能听得懂眼前的青年在说什么,但是却无法做出反应,就像脑袋上被蒙了一层灰蒙蒙的玻璃,阻断了她和外界的正常交流。 不仅如此,她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没有痛,没有舒适,有的只是一直延续下去的麻木。 对她来说,现在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觉得自己像一个脑子,被人包装好盛放在缸中,思考凝滞,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回应,似乎也看不太清。 怕死怕疼的赵儒儒消极抵抗了…… 虞幸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傻了没?” 赵儒儒还是没理他。 “就快结束了,你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啊。”虞幸捏住赵儒儒脸上没有伤口的位置,用力扯了一下,希望借助触觉让赵儒儒的精神集中一下。 因为上次大师身旁那个少女踹赵儒儒的时候,外力施加的疼痛让赵儒儒有过反应。 赵儒儒终于抬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在虞幸有些讶异的目光中,“嗷呜”一下咬住了虞幸的手指。 这个咬可不带一丝一毫的暧昧,她咬得特别狠,几乎是瞬间,虞幸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破了,血液从伤口处渗出去。 他本来想收回手指,再多逗赵儒儒两下,刺激一下这姑娘的神经,却看见赵儒儒眼眶湿润了,两行不太明显的眼泪从她眼中滑落。 “……” 这种感觉很痛苦,潜意识里,赵儒儒这种精灵古怪的女孩最受不了让自己变得痴傻。 赵儒儒现在虽然无法思考,但是潜意识还在,她就觉得虞幸捏她脸的这个行为很过分,但是又不让人感到危险,于是张口就咬,算是给自己一个发泄的途径。 虞幸沉默了一下,也感觉确实是苦了这姑娘了。 赵儒儒本来就不是擅长打架战斗的类型,她就是需要队友保护的,结果这次的推演形式把所有人都分开了,虽说存在既需要防范,可碰上这种推演也算是赵儒儒运气过于差了。 弹幕上有些人看着看着就有点不忍心。 [赵儒儒这次回去估计要自闭一段时间了] [没错,我一直看的是赵儒儒的直播间,她被抓到这里的过程着实有点惨] [就我觉得幸还挺温柔的嘛?] [我也想要这样的队友,可惜了,每次我跟我队友一起进行推演,都是被骂的那个] [被骂算什么,我还是个炮灰呢,我自己心里清楚,他们根本没把我当队友] [等一下,不会吧,不会有人觉得幸捏两下赵儒儒的脸就温柔了吧?他把赵儒儒塞进棺材里的时候可称不上温柔] [这有什么关系啊,他把赵儒儒塞棺材里也是为了她好呀,又不是只有好声好气才能叫温柔] [我只是提醒你们,别被幸的表象给迷惑了,你们忘了,他好几次就跟个厉鬼似的,说不定人家是异化线偏堕落线的那种人呢?] [就是,小心一点吧,现在夸他好,以后真碰上了,你们又不是他的队友,当心这人转眼就把你们推出去送死!] 就在弹幕又开始扯淡的时候,处在话题中心的虞幸碰了碰自己手指上的伤口,这种伤口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危险,又因为的压制,没有快速恢复。 恢复能力被压制之后,他几乎没有受过流血的伤,也就是自己把自己腿捏青了两次,这会儿看到流血不止的自己,他十分惊奇。 于是,所有观众就看到虞幸突然兴奋起来,换了个手指送到赵儒儒嘴边:“唉,你要不再多咬两下?” “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啊,别人想咬我都没机会呢!” 弹幕:“???” 赵儒儒:“……” 她好像硬生生被气的清醒了一点,气若游丝地骂道:“我……咬你……大爷。” 第七十四章 夙愿(17)-躲藏 顾忌着夫人异常敏锐的听力,虞幸没有在耳房停留太久,确认赵儒儒现在暂时无事之后就走了。 他在等大师和夫人出来的那一刻,也在等四位参加宴席的推演者和他会合。 他之前之所以会催赵一酒赶紧下去吃东西,是希望赵一酒,包括剩下来的几个人不要浪费时间,尽快搞定自己离席的借口。 毕竟即使不知道祀在这里,光是经历过第一阶段方少爷的幻境中将第五进院子当成灵堂,也该知道这灵堂所在的位置所代表的意象与众不同了。 一刻钟时间在等待之下,很快就要过去,没过多久,虞幸走出耳房,便看见外边的红绸一阵一阵地剧烈晃动。 不像是单纯的有人走过,而是红绸里的刘雪操控着绸缎,阻碍着来人的步伐。 “刘雪现在的神智应该不算特别清醒,她虽然不动我,但不代表在我解释之后,她也真的能分得清谁是敌谁是友。”虞幸心中思忖两下,愉快地决定让来的这几位幸运儿自己闯过这一关。 一道黄色符纸从红绸缝隙中飞出,明明是清薄脆弱的纸张,就在飞出的那一瞬间,却化作一柄利刃一般,深深插入地面。 那块地面离虞幸不远,虞幸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发现其中一部分纸真的插入了地中,显示出了扔符者的“功力深厚”。 “洛家人的符还挺厉害的嘛,为什么之前见过的洛珏就不行,她的黄符纸用起来就像刮痧。”虞幸在心里吐槽,他仍然记得君爵用符纸把整张画贴得满满当当,却仍然只是禁锢着画中人。完全没有造成任何实质伤害的战绩。 他把身后的房门关好,越过那道符,自己融入到红绸外围,借用绸缎动荡的空隙,一边分心观察推演者们的情况,一边看着囍堂的大门。 这动静不出虞幸意料地惊动了囍堂里的夫人和大师,夫人推门而出,望着外面的景象,勾唇一笑:“还真被你说中了,这些人不管潜伏了多久,都会在今晚露出马脚的。” 她身后传来大声的声音,蛊惑而危险:“这些人因何而来,我暂且不知,却可推算出,他们将会是我达成目标的过程中,最讨人厌的绊脚石。” “刘雪的灵魂一会儿还要进囍堂,阻挡不了他们太久,除非你亲自动手,先把他们抓起来杀掉,以绝后患。”夫人幽幽道,“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家就不参与这种事情了,大师?请吧。” 虞幸看见夫人的身体往旁边让了让,大师缓步踱出,一双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睛镶嵌着阴寒的目光,盯着这些晃动的红绸。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长长的刀。 苍白的指节握住刀柄,带着一种即将杀戮的气势,宛若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游荡,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进入了红绸镇中。 由于大师的加入,红绸里的刘雪更疯狂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不知道大师是不是仍然在利用这一点。 她的绸缎像是活过来一半,疯狂席卷着阵中人的脖颈,勒着他们的腰,绑住他们的腿,用尽一切方法阻止他们离开症状。 虞幸待在外围,他是红绸里唯一一个看见了大师动作的人,他现在也不知道阵里进来了几个推演者队友,反正对于那些队友来说,第三阶段的第一个危险节点已经到了。 恐怕大师多多少少会造成一些伤亡,死估计是不至于,但是受伤应该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虞幸没有参与。 他看的清清楚楚,夫人一直守在门边,似乎正在围观大师的杀戮游戏,在夫人的后面,小梦的身形被屋内的烛光照出来,由于逆光站着,具体的表情谁也看不见,只能看出她脸色的苍白。 虞幸眼睛一亮,这大好机会呀~ 红绸阵里发出了别人压抑着的叫喊,接着是洛良的声音:“大师进阵了,你们小心!” 没有人应他,但是虞幸相信他们都会已经收到了这个提醒,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位置选择了沉默。 想来应该是阵里的躲猫猫游戏很有趣,虞幸都听见大师轻笑了一声,仿 佛乐在其中,就像大师还由伶人扮演的时候,对周雪的态度。 此时距离一刻钟只剩下五分钟。 虞幸换了个位置,找机会让眼神四处乱飘的祀看见了他。 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严肃,她和夫人不同,夫人只盯着红绸中间那一块,也就是传来了大师声音的地方,而祀则是仗着夫人看不见自己,满场乱瞟,终于让她先一步发现了虞幸。 虞幸伸手,比了一个“五”。 祀认出了他,用口型问的:“我该怎么做?” 虞幸不止用口型,还用上了四肢,传达过去的意思就是——“你吸引夫人的主意,我提前潜入进去。” 祀看着小小的门扉,心中有些犹豫,一方面夫人是她的主人,她不应该背叛主人,可她又深知自己只是一个推演者,没有什么主人能约束着他。 第二方面就是虞幸说的这件事,难度太大了,她就算吸引了夫人的注意,成功让夫人背对着虞幸那边,虞幸要潜入这个房子而不发出声音,不被发现也难入登天。 可是虞幸却已经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她要是不配合,那虞幸才是真的会被发现。 祀当即力断,轻声道:“夫人,您觉不觉得今天的事有点古怪?” 夫人没想她会在这个时候问问题,有些讶异地转向了祀:“何事古怪?” 祀道:“夫人,大师这些天在府中查了这么久,没有找到可疑的下人,今日事关重大,这些人却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虽然现在的阵中我们尚不知他们的身份,但若是他们成功,也还是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夫人,您想,他们这么做,绝对是自毁前程,也就是说,今日他们若是偷袭成功,来日也不能继续呆在方府,他们能去哪?” “你是说他们背后有一个幕后指使,是那人有计划地在我们府中安插的这些内应。待到事成,这些人就可全身而退?”夫人一想,觉得有点道理,这就说明在外界,有一个存在于暗中的人,知道她和大师的秘密。 这可不是好兆头,有计划的行动,可比被一群散兵游勇盯上要可怕得多。 夫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不在乎自己做的事会不会被揭露,反正等到今晚事毕,她本身就是要走的。 方府没有什么让她留恋,她只要带着小梦,远走他乡,便能用这一副年轻绝美的容貌找到更好的生活环境。 但是今晚的事,不光事关她,还事关大师,甚至事关方少爷。 如若大师成功了,她便可拿回自己儿子的尸体,将之下葬,或者火化,总能给自己留一个念想,也算是让她尽一尽这虚伪的母亲的义务。 如果今天的事情失败,按照大师的说法来说,方少爷的尸体会因为强行起尸而变得溃烂不堪,就连灵魂都会永永远远地被束缚在这里,再也不能离开。 恼火的大师,也会将这里的所有人,给他多年筹备陪葬。 夫人知道这话是当时大师说出来,故意威胁她的,但她只能把这当做是真的,因为大师心狠手辣,真的干得出这种事。 她看着祀:“小梦,你一罐心思缜密,你认为此人会是何人?大师现在在阵中,莫非此人还有后手?” 然而她口中心思缜密的小梦,正悄悄给不断接近着夫人的虞幸打了一个手势,让他抓紧时间从夫人背后的空隙躲进囍堂。 虞幸轻手轻脚,一边观察着阵中的大师,一边贴着建筑的木制墙面,像一只隐藏在阴影中的猫一样,悄声走到夫人的身后。 他对祀笑了一下,然后以一个很需要柔韧功底的角度,扭转身体,在没碰到任何东西的前提下进入了囍堂。 彼时,他和夫人连一分米的距离都不到,夫人下边的裙摆布料已经几乎触到了虞幸的腿。 可他就是进去了。 祀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她做着如此二五仔的事,却面不改色,提醒道:“夫人,此事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方府的仇敌也找了一个像大师这样的人物,用此计专门对付方府,或许是大师的私人恩怨,牵扯到了您 ,也或许是您的恩怨,牵扯到了大师和整个方府。” 她显然在说废话。 夫人眉头一皱,意识到眼前的小梦有些古怪,她面色沉下来:“小梦。” 祀低了低头,恭敬的应答:“夫人,怎么了?” 夫人看着态度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小梦,心中浮现一丝疑惑。 小梦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是真的没有问题,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些废话? 就像是在吸引她注意力似的…… 想到这里,夫人瞳孔一缩,立刻向后看去。 虽然她也觉得,由自己站在门外,旁人不可能进的去,因为她现在五感非常灵敏,如果离她这么近,她还听不到有别人的动静的话,那个人是鬼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但她就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 然而等她回过身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走廊和房间宣告着是她自己太过敏感的事实。 夫人:“……” 她狐疑看着祀,最终没有说什么。 祀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冒险,因为夫人对小梦太熟悉了,小梦如果没有确切的定论,根本不可能跟夫人提出这件事情,用来分散夫人的注意力。 就在她打算说点什么把这茬揭过去的时候,突然间,另一道迅捷的影子从红绸阵角落中破出,迅速融入到了阴影里,游魂一般游荡到了走廊上,在夫人转身回来观察她的这一瞬间,比虞幸动作更利落地钻进了囍堂中。 这一下可吓到了祀,她惊疑不定——这三个团队里竟然有速度这么快的人? 此人身手了得,动作轻巧,夫人就不说了,连身在阵中的大师都没有意识到手中的猎物跑出来了一个。 夫人还是察觉到了祀这一瞬间的异常,伸出雪白的皓腕,握住了祀的手:“小梦,你可是不太舒服?是不是囍堂这边的氛围让你觉得难受了?若是如此,你可回房喝一杯茶再来。” 祀神色一动,抿了抿唇:“夫人,您在说什么呢?奴婢对茶过敏,不能碰茶的。” 小梦的皮肤对茶不过敏,但是喝就不行,纵使给夫人端茶倒水多次,她自己是绝对不会喝一口的。 这个信息甚至没有写到身份卡上,而是祀凭借着自己对这个角色的深入了解,从一些细节中推出来的答案。 可以说,她如果没有这么了解小梦这个角色,面对夫人的这番问话,恐怕就直接会暴露。 坑,无所不在。 听了她的答案,夫人松开手,轻柔地笑了:“你别介意,小梦,现在是关键阶段,我必须保持警惕。” “对不起,夫人,给您添麻烦了。”祀自责般退到了一边,陷入沉默。 夫人也没再说话,只听着红绸中偶尔发出的惊慌低语和一刻不停的脚步声,还有大师手中尖刀刺穿红绸的声音,计算着时间。 刘雪所在的红绸阵是大师布下的,在这阵中,刘雪神智很弱,只会遵循本能。 所以,那几乎是无差别攻击,原本推演者们走过去不会过于凶险,但大师一进去就激发了刘雪潜意识中的恨意,导致红绸攻击凌厉,危险程度大大提升,还顺便把入阵者全部困了起来,难以找到出口。 大师在里面,就是在利用天然猎杀场,进行一场对“叛徒”和“窥秘者”的杀戮。 可奇怪的是,夫人到现在都没有听到有人死亡的凄厉尖叫, 这些人身手这么好吗? 她在方家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知道家里的下人这般藏龙卧虎? 忍了一会儿,夫人扬声道:“让他们先困在其中吧,时间到了,你得先来做正事。” “嗡——” 尖刀被大师扔了出来,扎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嗡鸣。 大师紧跟着走了出来,神色阴沉得仿佛能滴水,显然在为未能杀死来人而生气。 红绸虽然形成了困阵,但这对他来说也一样,那几个人在阵中躲藏,他竟然难以捉到。 哼,只能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了,等到他完成拜堂仪式,这方府,就会变成一处…… 大凶之地。 谁也跑不掉。 第七十五章 夙愿(18)-起尸 虞幸钻进囍堂之后,立刻囫囵地看了一眼周围。 他听得见夫人和祀的对话,知道夫人如果不蠢的话,一定会听出祀话中的不对劲,毕竟不管祀有多契合小梦这个角色,不管她有多聪明,临时编出来的话总归会漏洞百出,显得刻意。 为了不坑祀,也不坑自己,他必须在夫人反应过来之前找到地方躲藏。 否则,夫人一回头,和他这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四目相对,那就尴尬了。 哦,也不能这么说,小靳似乎没有一八五。 在很短的时间内,虞幸来不及去辨认屋子里都有什么,视线在大物件小物件上一一扫过,定格在一个用来供香炉的案桌。 案桌四方,上面盖着厚实的红布,一直拖到地面,很适合藏人。 虞幸立刻猫着腰,走到案桌边掀开红布钻了进去。 红烛晃眼,好在虞幸经常在推演里被蜡烛包围,适应得很是不错,他放下帘子,想了想,又掀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小角往外看去。 几乎是他的视线刚到门口,就看见夫人回头,一脸阴霾地往囍堂里看了好一会儿。 “啧,时间卡得不错嘛,计划通。”虞幸暗道。 他这个角度是不会被发现的,干脆趴在了地面,撑着下巴,舒舒服服地等待起来。 他打算就待在这里,等大师完成拿什么起尸再退出去的时候,他就可以钻出去干涉拜堂了。 然而,还没等虞幸放下红布,他就看见一道黑影趁夫人质问祀的时候悄无声息踏了进来,然后此人扫视一圈,竟然也看中了虞幸躲藏的案桌,朝这边来了! 虞幸:“……” 他贴心地往里挪了挪,打算等对方进来之后,先捂住对方的嘴防止对方吓得叫出来,再好心分一半的地方供人藏着。 那人影很快走到案桌前,轻手轻脚掀起帘子,却没有直接钻,而是戒心十足地先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看见了一个,趴在地上姿势随意的小靳。 人影:“……” 虞幸用口型道:“……嗨?原来是酒哥啊~” 由于所扮演角色的长相和身材于本身大有不同,所以没被虞幸一眼认出的赵一酒身体顿了顿,接着什么都没有说,钻进了案桌底部。 待红布放下,外面的烛光被尽数遮挡,虞幸眼前一片漆黑,他夜视能力被压制了,现在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只觉得伸手不见五指。 倒是赵一酒,他似乎看得很清楚,手搭在了虞幸肩上方便虞幸定位。 他用轻得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怎么进来的?” 虞幸不好意思再咸鱼趴,他翻身坐了起来:“和你一样的方法。” 言下之意,都是趁夫人不注意莽进来的。 赵一酒在黑暗中似乎比平时更自在一些,就连平日里被压抑着的阴郁感都消散了一点,他又道:“打算在这里看戏?外面还有三个人,帮不帮。” “红绸受刘雪影响,一会儿开始拜堂,绸缎就不会动了,那三个不会有事。”虞幸离得近,敏锐感受到了赵一酒的不同,他有些意外于赵一酒在黑暗中的如鱼得水,心中对赵一酒的过去又多了一丝兴趣。 “方片说他有进来的方法,加上一直在夫人身边挖剧情的祀,他们组想要百分之六十探索都应该不难。但是洛良那一组——”赵一酒用冰冷的语气分析着,不知道的根本听不出他在衡量是否需要帮忙,恐怕还会以为他是在说什么杀人计划。 “你想帮忙?”虞幸在黑暗中挑眉。 赵一酒沉吟一下:“随你。” 意思是,你说帮忙就帮,你说不帮忙,那就算了。 虞幸笑了,他低声道:“正道线,恐怖如斯啊。” 赵一酒动了动,然后声音闷闷的传来:“正道线有什么不好。” “没有没有,特别好,我特别喜欢正道线。”虞幸调侃着否认,他确实很欣赏正道线推演者,现在只不过是在感叹,赵一酒这种冷性子,分在正道线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在冰冷的表面之下,他的心还挺恒温。 况且赵一酒也不是圣母,他只是在自己安全的情况下,选择去帮助别人,并且最大限度的征求了他 这个队友的意见。 虞幸笑着同意了:“行,那等大师做完需要做的,退出去之后,我们想办法把洛良和他队友也拉进来。” 赵一酒问:“万一大师和夫人要看完拜堂再出呢?” “我就砸了这个场子,反正……脱离了大师的控场,方少爷和刘雪的鬼魂就算再怎么神志不清怎么也不会先攻击我,肯定先找老仇人报仇啊!” 囍堂的面积和第一阶段的灵堂分毫不差,足以见得,对于方少爷来说,布置得红影摇曳的大喜之堂,就像一片哀怮的灵堂一般,令他压抑而绝望。 起码在这个意象的引申中,虞幸可以确定方少爷对白事婚礼的态度。 这位少爷在大体的立场上和他们一致,即便其本身拥有一定危险性,也可以利用起来,亦或者,进行帮助。 虞幸猜赵一酒什么都看得见,也算是在试探吧,他说完向赵一酒比了个耶。 赵一酒语气染上一丝古怪:“你干嘛?” “没事,我就看看你能不能看得见。诶,你夜视能力这么强的么?” “……嗯。” 夫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两个胆子如此大的家伙,就躲在案桌下方,在这温度阴寒,环境诡异的囍堂里聊起了天。 聊了两句,虞幸又撩起桌布一角,这一回,他仔细打量了一遍这囍堂的陈设。 在宽敞的长方形空间内,红烛一根根插在摆放在地上的烛台中,房间的中间是两个空荡荡的木椅,木椅之间挂着一幅字联。 字联上方挂着红色团花,看着十分喜庆。 按照要求,拜堂时木椅上应该坐着公公婆婆,另一边则是敬天地,就是不知道这白事婚礼上,椅子上会坐些什么东西。 屋内的柱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张贴着红色的囍字,门槛旁边儿摆着一个未燃着的火盆…… 很多细节都和寻常人家拜堂成亲一致,可无论方府的囍堂无论怎么看,都无法摆脱那股诡异的氛围。 因为,在木椅前方,横着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椁。 虞幸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棺椁上瞥,它的存在感太强烈,一点也不亚于另一边,空椅子上端坐的那具穿着大红囍服的尸体。 尸体背朝棺椁,虞幸也只能看见一个本应纤细,却被层层布料包裹得十分厚重的背影。 蜡烛越烧越短,烛泪像血一般一颗一颗滴落,汇率在下方的盘子里,冰冷的温度渗入骨髓。 尸体一动不动,红盖头遮掩着盘起来的黑发,总给人一种,这具尸体马上就要像活人一般站立,娇俏笑起来的错觉。 虞幸觉得这背影十分熟悉,就像他去丧葬街刘丙先那间铺子找刘雪时,看见刘雪背对着他制作纸人时一样。 “啧,要是我死后,有人把我保存完好,套上红衣服去和一个陌生女人的灵魂拜堂成亲……”虞幸小声嘀咕,眉头皱得死紧,“噫,太特么缺德了。” 赵一酒:“……”为什么你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找代入感? 他心中古怪了一瞬间,总觉得虞幸意有所指,可却抓不到具体的方向。 也没有时间让赵一酒理清楚了,时间终于来到了这一刻,门扉吱呀一声,彻底被打开,门外三道人影一晃而过,迈入囍堂内。 大师走在夫人前面,迈着间距相等的步伐,来到了棺材前。 夫人没有太靠近棺材,她像是有所忌惮,柔弱无骨地靠在了矮柜上,祀则乖乖跟在她身后,站立不语。 大师环视一圈,用手按了按面具,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这儿似乎有只小虫子。” “什么?有人进来了?”夫人目光倏尔锐利。 大师沉默着,站在原地,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有些小虫子自不量力,总以为藏得很好,实际上……他只是自投罗网而已。” 赵一酒在案桌下瞳孔一缩,大师已经发现他和虞幸了!? 这也是大师推算到的,还是大师有其他感知能力? 如果是这样,大师这种有恃无恐的表现,恐怕意味着,他和虞幸潜入囍堂的事情正是大师所预料到,甚至放纵的结果。 他右手一动,正想拿出,以确保有危险时可以第一时间进 行反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搭在了他右手手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却很明显在阻止他的动作。 赵一酒不解地朝虞幸看去,只见虞幸不慌不忙,冲他摇了摇头,用口型道:“他唬人呢。” 赵一酒一愣,静止下来,等待着大师的下一步动作。 谁知虞幸又伸手挡住他眼睛,摇了摇头:“别看,有些人对目光很敏锐,尤其是带着强烈情绪的目光。” 赵一酒勉强分辨出了虞幸的口型,垂下了眼皮。 为什么虞幸看起来,很有偷窥经验呢…… 他刚才被大师所说的话惊到的心跳逐渐恢复平稳,恢复了冷静。 果然,他们两个安静等待,夫人却没这个耐心,她见大师说完后却没有什么行动,追问道:“谁进来了?在哪里?” 大师又等了两秒,才笑道:“夫人误会了,我说的,只是一只爬到我身上的虫子而已。” 说罢,他伸出手。 在他食指和拇指之间,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爬虫,已经死掉了。 夫人:“……你想吓唬人没成功,倒是把我吓着了。” 大师不回她,犹自走到棺椁前,摸了摸棺材留有缝隙的那一头。 “关门。” 夫人转身,听话的将门关上。 大师向后伸出一只手,负责仪式准备工作的祀立刻捧着一个坛子上前,走到大师身边,揭开坛盖。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坛子里飘了出来,让案桌下的虞幸嫌弃的撇了撇嘴。 他在耳房血阵上闻到的也是这种味道,比一般的血味还要浓重,令人反胃。 大师接过祀递来的小勺子,从坛子里舀了一勺血,熟练地浇在棺盖上,虞幸只能从大师的胳膊走势来判断,这第一笔是一个圆弧。 祀面无表情地举着坛子,看着大师一勺一勺在棺盖上完成缩小版血阵,最后,大师用一把刀划破手指,在对应着大血阵五个人类祭品的空缺位置挤落了他自己的血。 血落,阵成。 一种从未有过的阴冷迅速覆盖了整个房间,夫人穿得少,已经开始浮现鸡皮疙瘩了。 大师让祀退下,专注地注视着这口黑棺。 “咚。” 突然,棺材抖动了一下,寂静中,一声敲击声响从内部发出,分外瘆人。 大师笑了一声:“成了,退出去吧。” “咚,咚……” 棺材里的敲击声越来越急促,从别人的视角看,这棺材正不断摇动,仿佛下一刻,里面的东西就要掀开棺材板,夺棺而出。 夫人看着这一幕,美目低垂,双手交叠,轻声道:“呵……希望你喜欢你的新妻子。” 大师推开门,回头道:“里面需要人看着,万一发生变故,敲窗提醒。” 夫人对着他冷哼一声,随即有些不舍地看向祀:“小梦,就按我们之前说的,你留在屋里。切记,要站在窗边伪装成一个纸人装饰,莫要让少爷和刘雪发现你。事毕之后便不用顾忌,从门口逃出,可知道了?” 正在想着如何留在里面的祀一怔,随即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她并不知道“自己”和夫人商量过这事儿,想来,这应该是时间跳跃到今天之前,小梦经历的事情了。 真是意外之喜。 夫人同大师离开了房间,门关上的刹那,祀便朝四周看了看。 她才不会乖乖站在窗边假装纸人,夫人和大师或许没有牺牲她的意思,但她作为一个推演者,却是知道,刘雪最擅长做纸人。 她如果真去当观察者,傻乎乎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那真是一脚踏进了死局。 刘雪,一定会认出她这个活人的。 只能说,她扮演的小梦能拿到许多别人拿不到的剧情和线索,但是坑也是一个接一个,稍微大意就会万劫不复。 索性……她祀,并不是个吃素的。 “咚!” “咚咚咚!” 棺材的晃动越来越剧烈,突然,五根苍白手指从缝隙中挤了出来,一把攀住棺盖。 里面的东西显然意识到这样才能出来,不再一味敲击,而是用手,缓缓地将棺盖往下推去…… 一旁的案桌红布被掀起一个十分显眼的高度,虞幸探出头,对她招了招手。 第七十六章 夙愿(19)-高堂 祀二话不说,眼看着方少爷的尸体就要自己开棺出来,她立刻朝虞幸那边走去。 等她钻进桌子底下,她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在这里,是她见过几次的,待在大师身边的人。 既然这个人和小靳的扮演者和和气气躲在这里,那说明这位也是一个推演者,祀对赵一酒点了点头,堪堪挤了进去。 案桌面积不大,两个人已经得凑近一些了,现在加了第三个人,空间顿时拥挤起来。 “我是幸。”虞幸终于有机会和祀自我介绍。 “冷酒。”赵一酒也跟了一句。 祀道:“谢谢。我是祀。” 虞幸往赵一酒那边退了退,给祀留出一个空位,由于光线昏暗,加上三个人……在虞幸的认知中都是男人,他就没那么在意距离,反正就是你肩膀抵着我脑袋我腿杠着你屁股的,在小小的案桌底下静止下来。 外面的黑棺还在吱吱呀呀的响,小型血阵散发出恶心的味道,或许是收到了方少爷尸体的影响,就连端坐在椅子上的刘雪尸体都开始颤抖,一幅开始尸变的样子。 赵一酒靠着一个桌角,桌腿硌在他背上,让背后的肌肉有些疼痛。他阴郁的目光透过掀起的桌布往棺材那看,耳边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呓语。 “彭!” 这时,方少爷终于掀了自己的棺材板,棺盖落地,发出轰的一声响,不知道具体材质的棺材显得十分沉重,若是砸在人身上,恐怕全身骨头都得断好多根。 接着,蹲在桌子下面的三人就看到方少爷双臂攀着棺壁,惨白的皮肤下筋脉凸出,深黑得仿佛中了毒似的。 他坐起了身。 方少爷穿着一身大红囍服,头上还带着新郎的帽子,可以见得,在下葬的时候,他穿的就是这么一身喜庆衣服。 想想夫人和大师把一身鲜红的方少爷封入棺中,祀就感到一阵恶寒。 “嗬……”方少爷口中发出某种不似人的声响,他侧身僵硬地爬了出来,像是被控制了一样,一步一顿地走向案桌。 虞幸等人屏住呼吸,望着红色身影来到近前,他似乎从桌上拿了什么东西,稍微一动,垂下来一截红绸。 另一边,坐着的刘雪也突然伸直了腿,像是在活动关节似的,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头移位的声音,她一点一点转过头来,红盖头在这个过程中不慎掉落。 一张白如纸的脸映入众人眼帘,惊悚的是,她的脸——转了一百八十度,下巴紧贴着脊椎,嘴唇血红,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光彩的瞳孔中倒映着两侧烛光。 虞幸瞬间想到了她平时制作的那些之人,现在的刘雪肤色可不比纸人红润多少,像是被糊了一层厚厚的白浆。 赵一酒已经将取出,握在手中,手臂横在虞幸身前,做出了一种防御姿态。 因为,在这屋内的两具尸体身上,散发着整场推演开始以来最浓烈的怨气! 如果真要有个对比的话……虞幸觉得,无论是刘雪还是方少爷,都不比厉鬼形态的爱丽丝弱。 如果被发现,并且被这两个东西攻击的话,会是一场非常麻烦、必有伤亡的战斗。 “嗬……”刘雪口中发出了和方少爷同样的声音,仿佛气管被割断的人正试图发出徒劳的呼救。 看到了她的新郎,刘雪嘴角牵起,露出一个僵硬的假笑,又缓缓将脖子转了回去,身体直立而起,在烛光中虚幻起来,也不见她迈步,烛影一晃,她就离开了原地,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方少爷成功拿到了案桌上的东西,虞幸记得,他粗略扫视的时候,看到桌上摆着拜堂时新郎新娘拿在手里的红色长带,长带中间绑着一朵大花团,新郎新娘需要拿着它完成三拜。 他拿着花团走到棺材旁边,刘雪也在不经意间与他站得很近,方少爷递出长带的一边,刘雪抬起无法弯曲的手接过长带,握在手里。 霎时间,一直萦绕在方府中的唢呐声震天响,营造出一种更加荒唐的氛围。 在这震耳欲聋的唢呐声中,赵一酒耳边的呓语骤歇,换做一个不知属于谁的声音:“吉时已到——新人入场——” 他瞳孔一缩,感觉声音十 分刺耳,像针一样扎在脑子里。 赵一酒悄悄打量虞幸和祀,发现他们也露出了难受的表情,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他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方少爷和刘雪走到门边,只见刚才还熄灭的火盆,不知何时已经熊熊燃烧,里面时不时向上飘出火星子,偶尔,还会有冥币被烧碎的一角伴随着阴风飘起来。 刘雪要跨火盆了。 她抓着大花团的一端,另一只手扯起裙摆,露出纸糊一般的腿,和一双红绣鞋。 火焰舔舐着她的脚腕,刘雪脚好像抬不高,只能低低地跨过,被火烧到的时候,那洋溢着假笑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种压抑的痛苦。 虞幸想,纸人的话,倒是最怕火。 想必,刘雪和方少爷的灵魂并没有完全被大师掌控,大师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压制了他们的神智,更多的是控制他们的身体。 拜堂的过程已经开始,虞幸转头望向关着的窗户,他相信现在外面已经非常混乱了,还有三个推演者在外面,没了刘雪影响红绸阵,他们应该和大师直接对上了。 唢呐太响,他什么也听不到。 突然,祀面色一变,十分冒险的朝桌布外伸出手去,在两具尸体没看到的时候迅速收回,收回时,指尖夹着一张扑克牌。 一张方片九。 “方片可以通过这张牌移位。”现在已经不是寂静的时候了,祀估摸着尸体们应该听不到,小声对看过来的虞幸和赵一酒解释,“他想进来。” 赵一低头看了一眼三人现在的位置,冷冷道:“对面还有一张桌子,让他去对面躲。” 祀一笑:“正有此意,不然我可就要挤死了。” 她看准了刘雪跨火盆、方少爷围观的时机,手指一弹,将扑克牌飞到了对面的案桌底下,由于速度很快,扑克牌差点把桌布切开一个小口,好在桌布厚实,只是被冲击得往后一扬,扑克失去了动力,落在地上,随后被扬起又落下的桌布掩住。 那桌子很快动了一下,祀道:“他到桌子底下了。” 她小声嘀咕:“多来一个是一个,至于洛良那组……现在看来,我们暂时没机会拉他们进来。” “大不了出去之后,趁推演没结素,我们把重点给他们口述一遍,多多少少能拿点分。”虞幸见祀和赵一酒一样都挺热心,便出言宽慰,突然,他胳膊被赵一酒拍了一下。 “看!”赵一酒语气不太对劲。 虞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之间那两张“高堂”所坐的木椅中间,桌上多出了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壶酒,右边是一壶茶,对应的杯子放在壶旁边,二者都镶嵌着玉石,看起来华贵非常。 虞幸之所以能认出茶与酒的区别,还是看茶壶样式,他怎么说也在这个年代生活过,有些事虽然平时想不起来,但是看到具体玩意儿,就会有种十足的熟悉感。 虞幸道:“左边是交杯酒。” 说起交杯酒,他们第二次抽中的道具,正是“有毒的交杯酒”! 赵一酒眉头一皱:“目前为止,拜堂都在顺利进行,要想让大师失败,恐怕得调换交杯酒。” “没错,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师准备好的,如果其中一样产生纰漏,结果就不完美了交杯酒正是机会。”虞幸十分认同。 祀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具体是什么,但也能猜到是道具一类,她自己第一个长桌时间抽到的道具,就帮她在第二阶段的伶人手里活了下来。 道具肯定是好东西,祀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脑中那声音又道:“新娘跨过火盆——开始拜堂——” 屋子中,刘雪和方少爷已经站到棺材和木椅中间。 “一拜天地——” 两具尸体僵硬着转身,面朝黑棺,缓缓鞠躬。 由于身体行动不便,他们动作非常缓慢,就像刻意在抵抗什么一般。 “怎么办?你们有道具,这是最好的机会,等他们拜完堂,就要开始喝交杯酒了!”祀催促道。 虞幸眸光一闪,祀说得对,案桌离木椅更近,两具尸体面朝棺材时,他们出来才可以不被看见。 如果是最后的夫妻对拜,方少爷和刘雪之间一定有一个会看到他们的动静。 “我们现在去换酒。”虞幸道。 两具尸体此时已经逐渐直起身。 祀犹豫了一下,刚想说这个距离,就算是速度最快的冷酒走一个来回也来不及,就见幸一拉冷酒,两人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的就爬出了案桌。 “这也太果断了……”祀有点敬佩,她现在是小梦的思考风格,只觉得两人胆子很大。 因为放弃换酒,说不定后面还有其他打乱大师布置的机会,可现在出去换酒,几乎是一定会被发现。 被这两具怨气横生的尸体发现,绝对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赵一酒被虞幸拉着,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很危急的时刻,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意识到,只要虞幸做了,那一定是有把握。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虞幸的信任已经近乎盲目,这大概就是被虞幸坑多次还不死之后,积攒起来的莫名其妙的经验之谈吧。 他们飞奔到木椅前,虞幸端起交杯酒,对赵一酒使了个眼色。 赵一酒立刻从鬼袋子里取出了,这是一只和虞幸手里的真交杯酒一模一样的酒壶,他将酒壶放到一样的位置,余光看见虞幸把真交杯酒藏到了木椅后面。 可此时,方少爷和刘雪的尸体已经开始转身。 祀看得心脏都漏了一拍,现在幸和冷酒根本来不及回来了,怎么办! 可恶,搁平时她根本就不会为赵家的家伙担心,可这小梦怎么就出乎意料的“护短”呢? 小梦对小玲的牺牲耿耿于怀,就像她现在看不得临时队友的牺牲一样,祀一咬牙,手里出现一幅卷起来的画。 这是她副作用最大的一个祭品,使用之后她可能就没有行动能力了,但是现在,它说不定能救这赵家两个家伙一次……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祀去解开画卷上系着的丝带的手僵在原地,连带着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她看见了什么? 幸藏起真交杯酒后,一把拉过冷酒,将他转了个圈按在了右侧木椅上,然后自己老神在在的坐在了坐侧。 两个男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仅没跑,还坐了下去! 他们怎么坐在木椅上了啊啊啊? 祀惊呆了,一时间没敢再动,她怕打乱这两个精神病的计划。 方少爷和刘雪一转过身,便和木椅上的虞幸赵一酒八目相对。 虞幸看起来丝毫不慌,赵一酒更是一如既往的冷郁,倒是刘雪,她似乎迟疑了一下,头往一边歪了歪,好像有点疑惑。 但是,那个不存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二拜高堂——” 刘雪下意识跟着方少爷朝虞幸和赵一酒鞠躬,鞠躬之后,她仿佛明白了……哦!这两个是高堂,是她丈夫的父母! 神智被压制的刘雪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又没有证据,于是老老实实拜了下去。 虞幸察觉到旁边赵一酒身体的紧绷,知道他是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趁两具尸体弯着腰,他笑着对赵一酒比了一个抱歉求原谅的手势。 赵一酒:“……” 赵一酒好像已经不想理会他了。 两具尸体拜完了高堂,一直没发现木椅上坐的不是他们的父母,而是两个年轻男人,接着又开始了夫妻对拜。 跟随着推演者门屏住呼吸的观众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险了,幸也真是神奇,居然想到顶替高堂] [他怎么敢的啊,万一不行,他俩不当场就给尸体撕了] [不至于不至于,他们逃跑还是有机会的] [有提示的吧,你们想,夫人对祀说让她假扮纸人装饰站在窗边,不就是在提示,拜堂环节中,推演者可以假扮一些东西吗?只要站对了位置,窗边就是纸人,椅子上就是父母] [佩服楼上带脑子看直播] [佩服加一,更佩服幸,我要是在场,早被这种诡异氛围吓得在桌底不出来了,哪还敢换酒]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点,幸离右边木椅更近,尸体都要转过来了,这么争分夺秒的时候,幸还非让冷酒和他换个位置……他是不是想万一真酒被发现,冷酒可以替他背锅?] [你看到现在还看不出幸不坑队友嘛?我已经看出来幸的打算了,容我提前笑一会儿] 第七十七章 夙愿(20)-丧白 在唢呐声中,新郎新娘直起身,面对面站好。 “夫妻对拜——” 两个本无交际的人,在死后完成了最亲密的仪式,红烛辉映中,礼成。 还坐在高堂专用木椅上的虞幸和赵一酒尽量保持不动,免得被看出什么异常来,赵一酒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虞幸将他放在右边,纯粹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清末明初,喜事以左为尊,丧事以右为主,现在正在进行的拜堂属于喜事,左侧位置是新郎父亲的位置,相对应的,他现在坐的,就是母亲的位置。 赵一酒觉得虞幸好无聊。 无非是两个尸体眼中的假身份罢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像他这种现代青年,早就不怎么关心左右尊卑了,对他来说哪个椅子都一样,不知道虞幸为什么要在这种老派观念上这么敏感,还跟他道歉。 说实在的,如果换一个观念影响深的人,说不定还真会生气,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无论是左右还是象征意义,这场白事婚礼结束了也就忘了。 赵一酒看着面前两具尸体面对面僵硬着拜下去的场面,目光穿过他们,投向那具被打开的棺材。 棺材本身没有什么,他看的是落在地上的棺盖,上面的血阵好像在这很短的时间内就变得干涸陈旧,棺材也裹挟着年代的气息,就像已经在底下埋了很多年似的。 有一种无形的鬼气从棺材盖上的血阵上散发出来,赵一酒缓解着坐在强大尸体边上的紧张,思绪放空。 他知道这个时候盯着尸体看说不定还会穿帮,想些别的事,大概会更安全。 就比如这种阵。 推演者形形色色,有像他这种会打架的,武器使得顺手;也有像赵儒儒这种,虽然身体上是个弱鸡,但是能力用来辅助很抢手的;还有智商为主,骰子为辅的;更多的是以某个祭品为主要能力,使用惯了之后,未来获取的祭品也会朝这个方向靠拢,形成一个适合自己的能力体系。 ……虽然绝大多数推演者都没有集齐六个祭品,甚至只有一两个,能力如同一盘散沙。 赵一酒想到的,就是擅长画阵的人。 他出生在赵家,虽然二十五岁才正式进入推演,但在这之前,他早就了解过一些浅显的相关知识,这些都是家里长辈在推演系统不会惩罚的前提下,想尽办法透露出来的的东西,比如推演中的阵法。 阵法在不同种类推演中都有几率出现,西方的,东方的,各种风格的背景之下,催生出了很多很多不同体系的阵法,八卦、奇门遁甲也在其列。 画阵方法暂且不提,有经验的推演者将所有阵法按照功能大体分为几类:困束、幻境、杀戮、移动、召唤、诅咒、沟通,大多数阵法被创造出来后,功能并不单一,往往是多种功能结合在一起。 院子里的红绸阵便是用来困束的,但如果仅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进阵惹到了刘雪,或许也会得到一个被红绸绞杀的命运。 那这棺材盖上的阵,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两具尸体对拜完毕,齐齐转过身来。 那个听不见的声音用一种死太监般平直而又拖长的语气,宣布道:“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方少爷和刘雪一顿一顿地走上前,方少爷拿起酒壶往酒杯里倒酒,刘雪几乎就停在了赵一酒身前,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赵一酒的脸,眼中又浮现起一丝困惑。 赵一酒目视前方,焦距凝聚在虚空中一点,一动不动,将自己装成了一个雕塑。 只要他不回应,他就不会在尸体面前出错! 余光扫到虞幸,看见虞幸也是这么做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了自信,发挥出自己平日里就喜欢一言不发待在阴影角落里发呆的优势,维持住了面无表情。 他依旧在思考着。 大师画了小型圆阵,让方少爷的尸体动了起来,想必刘雪和方少爷的魂魄此时也被困在了尸体当中。 所以这个阵的功能 是一张另类的困束和沟通吗?还是诅咒? 许家和洛家都有擅长阵法的人,侧重点不一样,大师这种阴损手段更符合许家阵法的气质。 祀和方片两个人虽说不是许家本姓人,但是一直呆在许家,怎么着也该耳濡目染了一些,现在这两人一左一右在案桌底下偷窥,说不定会注意到。 他对这个圆阵很感兴趣。 因为…… 他能确定,就是这个阵法,引发了之前他耳边那些模糊不清的呓语。 想起这个,赵一酒睫毛一颤,他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个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司仪声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这说得过去,可那种呓语不是,一定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压制了这么多年,还是会因为在推演里接触到一些鬼或者邪异阵法,使那种东西卷土重来吗? 赵一酒在想什么,虞幸当然不知道,属于赵一酒的秘密没办法在直播推演中揭开。 虞幸的注意力不在阵上,在人上,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刘雪和方少爷一人拿过一个酒杯,酒杯上的玉石反射着红光,照在两具尸体的脸上,给无尽的苍白增添了一抹诡谲的色彩。 两具尸体手臂交叠,杯盏凑到嘴边,头一仰,一杯酒便到了肚子里。 好了,大师所布的局,以然有了一个漏洞。 这种感觉还不错,就像完成了一次恶作剧,这个恶作剧会使敌人一败涂地。 两具尸体放下酒杯,双方的怨气又拔高了一层,虞幸离得近,近乎看见两人脸上冒出一缕缕难以遏制的黑气。唢呐的乐曲吹奏到高潮部分,激昂欢快,刘雪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礼成——” 脑海中的声音高声宣布。 二字刚落,一股阴风骤然吹起,房间里的蜡烛不住地闪烁,窗户和门颤抖起来,囍堂内的所有推演者都心中一肃,知道关键的变故要来了。 方少爷踉跄几步,扑到了自己的棺材上,他似乎想爬进去,可手上的红绸花团忘了松开,另一头牵着刘雪,导致他的手抬不起来,急得他喉咙里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喉音,其中透着一股哀怨凄惨。 刘雪则是被他扯得身体一歪,嘴唇更加鲜红,她伸出自由的那只手,突然发现手里不知何时攥着一把裁纸刀。 看到裁纸刀的一刹那,刘雪发出一声尖叫,身上涌出了一条条曾经的伤痕,她发了疯似的叫喊着,头发被阴风吹散,虞幸仔细辨认她的话,依稀听到一两句。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 她举起手中的裁纸刀,像是在重复死亡那天的景象,整个人跪坐下去,刀刃一遍一遍刺入自己的手腕。 虞幸眉头渐渐皱起。 阴风阵阵,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吹越强烈,轰的一声,门窗终于不堪重负,一下子被弹开。 外面的景象映入虞幸眼帘。 红绸飘荡,张牙舞爪,等在外面的夫人被其中一条绸缎卷住,她尖叫一声,大概也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庇护着她,红绸忽地断裂开来。 夫人狼狈地摔在地上,高声喊道:“大师!你在哪!” “大师!你没说过这里的力量会开始暴动!”夫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用手遮着,勉强朝囍堂看去。 这一看,便和坐在木椅上的虞幸四目相对。 这对视终究还是发生了。 夫人一呆,然后厉声道:“小靳!!你没死!?” 由于现在风声太大,还伴随着坚持不懈的唢呐声,夫人只能大声地吼出来自己才能听到。 虞幸没回她,而是瞳孔一缩。 因为,在他的视线中,红绸突然褪色了。 是的,褪色,鲜血般的红色如同黑白电影一般,突然失去了所有颜色,变成了一条条白绸, 不仅是红绸,视线里所有红色的东西,都霎时间变成了白色,那种变化的趋势不断蔓延,很快进入了囍堂内,一个恍惚间,所有红烛都成了白烛,囍字换成了“奠 ”,火盆里的火熄灭了,流下一堆堆冥钞残骸。 就连两具尸体的囍服都苍白如雪,外面的夫人也一样,她突然僵住了,特意穿上的红色裙装煞白煞白,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丧葬纸人。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丧葬现场,棺材在这里终于没有了违和感,两具尸体抬眼看了看这变化,方少爷继续往棺材里爬,而刘雪则更加癫狂的捅着自己的手腕。 场面一度混乱。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冷不丁跳出来,虞幸眼中闪过了然。 大师不在外面,多半是去追杀洛良和他队友去了,而那两人还有闲心抓恶鬼,恐怕是找到了躲避大师的方法,在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白色的变化还没有停止。 虞幸站了起来,他发现,除了原本是红色的东西,就连其他颜色也未能幸免,桌椅板凳、花花草草,全部都在逐渐变白,而且只要完全变化成白色,这东西就会呈现一种岌岌可危的破旧姿态,仿佛一碰就碎。 这就是大师想看到的局面吗? 刘雪和方少爷鬼气缠身,尚看不出除衣物之外其他的变化,虞幸一动,两侧白桌布底下的祀和方片也急忙钻了出来。 方片惶然道:“这是怎么了?这俩……尸体成亲,破坏力这么大?” “恐怕是大师搞的鬼,他要拿到什么东西,方府不是大凶之地吗?顾及没有意外的话,整个仿佛从今以后都会变成一个鬼宅。”祀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夫人,她见夫人动作僵硬,以然被这白色影响,眸中露出担忧,“夫人……” 作为夫人的婢女,她虽然在二五夫人,但依旧不希望夫人死掉。 好像变成白色之后,活人就会处于一种濒临死亡的状态,夫人本想冲过来质问小靳,却在原地呆愣住,一举一动都有一种浓浓的凝滞感。 虞幸看到祀和方片的腿部衣物也已经开始苍白,白色一点点向上蔓延,似乎因为他们是“外来者”,所以蔓延得尤为缓慢。 他自己也一样,所以不是很担心,留给他们的时间还算充裕。 他问道:“你在夫人身边时,她和大师有没有说过这场结亲持续多久?” 祀沉吟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你也看到了,夫人也被大师算计了,大师根本没打算让夫人活着,怎么可能告诉夫人真相呢?” 虞幸嗯了一声,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转过身去。 在已经老化的白色木椅上放着,它也是外来物品,同样被影响得很慢,此时仅仅是瓶底一部分变了色。 不对劲的是……这么大动静,祀和方片都爬出来了,为什么赵一酒还坐在那里!? 赵一酒不仅仍旧坐在那里,还用手遮挡着眼睛,最可怕的是,他身上的白色已经蔓延到了胸口! “酒哥!” 虞幸立刻抓住赵一酒的手腕,说实在的,变故没吓着他,赵一酒倒是吓到他了:“酒哥,你怎么了?” “没事……”赵一酒察觉到虞幸想把他手拽开,死命撑着不动,坚持掩着眼睛,他喘了口气,低声道:“这场拜堂,恐怕要等所有人都变成白色才能结束。” “你怎么知道?”方片和赵一酒在同一个房间里相处过一段时间,没有祀那么生分,见状直接问道。 “我听到了……”赵一酒喃喃道,“它们说的……” “它们?”虞幸没说话,方片却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不解和怀疑,“它们是谁?” 祀也担忧地问:“你是不是被鬼物影响了,白色蔓延会让人产生幻觉吗?” 虞幸沉默,目光晦暗下来。 “它们说的……” 赵一酒没有解释,他一边喃喃,一边睁开眼睛悄悄去看虞幸,发现虞幸正盯着他的时候,他推了虞幸一把:“你去看看赵儒儒,我没事。” 虞幸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赵一酒的眼睛。 那是一双暗红的、属于厉鬼的眼睛。 第七十八章 夙愿(21)-忆雪 无数黑暗的情感在这双暗红色的眼睛里汇聚、翻涌,血气隐隐飘散出来,如同狰狞的纹路一般,在赵一酒这张冷峻的脸上蔓延。 虞幸终于知道为什么赵一酒明明皮相很好,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感,让普通人心生恐惧了。 这双眼睛呈现血色的时候,才是赵一酒真正的模样,阴郁气质浑然天成,仿佛本应如此。 只是和厉鬼不同的是,赵一酒的这双眼睛里除了这些,还有很明显属于人类的清明,毫不浑噩。 虞幸一言不发,低头看了一眼,选了自己身上一片最干净的布料撕扯了下来,一长条拿在手中。 “不用慌。”他拉开赵一酒的手,把布条覆在了赵一酒双目上,在他脑袋后面打了个结,“听到谁在说话都不用管,在这里,只有你和我是真实的。” 祀:“还有我……们。” 虞幸看了她和方片一眼:“还有祀和方片。” 仿佛买东西的添头的两人:“……” 赵一酒不用再自己遮眼睛,闻言把手放了下去。 他知道虞幸看见了,虞幸一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虞幸没有表现出厌恶。 不得不否认,他松了一口气,哪怕耳边呓语仍在萦绕,哪怕直播间刚才的镜头说不定正好切给了他的眼睛,他好像也不太在乎。 “我知道了,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动摇。”赵一酒站了起来,他失去了视觉,却好像一点影响都没受,语气重归冷静,“现在怎么办?赵儒儒那里……” 虞幸道:“她应该没事,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找出逆转白色侵蚀的方法。” 他确实需要去看看赵儒儒的情况如何,实际上有大血阵在,活祭生命体征恒定,他又没有被大师抓住,五个活祭没有凑齐,赵儒儒的生命还是能够保证的。 可白色继续侵染下去,他们就要变得和周围一样了,尤其是赵一酒,他的体质好像让他更容易失色,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白色又上升了一点。 虞幸冷静下来,目光又转到两具尸体上。 无论如何,他们的交杯酒喝的是假的,总不可能一点用都没有吧? 刘雪和方少爷模样凄惨,几个推演者都下意识不去招惹这两具尸体,生怕一点打扰都能唤醒尸体的凶性,将怨气的矛头引向自己。 虞幸走上前去,祀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就蹲下来按住了刘雪用来自残的裁纸刀。 “雪儿,清醒一点。”他握着刘雪的手,刘雪看了他一眼,双目中的陌生似乎在消散和增长中不断变化,最后还是一把推开了他,尖叫着继续捅刀子。 裁纸刀上鲜血淋漓,光是这么看着,几个推演者都能感受到刘雪自杀时的绝望。 “算了,幸,他们现在好像没有神智了,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方片忍了忍,还是出言劝阻。 赵一酒侧了侧头,似乎在认真听。 虞幸眸光一闪,双眼盯着刘雪的伤口。 不对,不是浪费时间。 在所有事物都往白色转化的时候,有一样不是。 血,刘雪手腕上的血。 她的血在此时鲜红夺目,是目光所及中,除了小血阵以外唯一的红色。 “雪儿,不是你的错,受害者无罪。”虞幸再次接近刘雪,刘雪恍若未闻,又一刀狠狠扎下去的时候—— 虞幸伸手挡在了刘雪的手腕上方。 刀从他手背扎入,一直刺穿掌心,他闷哼一声,好像很疼的样子。 赵一酒脚步一动,被方片拦住,小声道:“幸好像发现什么了。” 刘雪动作一顿,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中的神智终于汇聚起来,她放开裁纸刀,抬起头,鬼魅的脸凑近了虞幸:“小……靳……” “是我。”裁纸刀还扎穿在虞幸手上,他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雪儿,马上就结束了。” “不……不会结束的……”刘雪惨笑一声,“你不懂……你不懂……” 她视线僵硬地凝在虞幸手上,两行红色血泪从眼中流出:“你快走,再不走就……永远也……” 虞幸打断她:“我必须阻止这一切,带你离开。” 旁观的 祀和方片不知道幸这话有几分真假,从他们的视角看去,虞幸简直情真意切,就像真的和刘雪互相喜欢,却生离死别似的。 演技派,绝对的演技派。方片在心里下了一个定义。 刚才刘雪扎自己那么多刀也不见幸心疼呢? 刘雪反正已经感动了,在她心里,小靳从来都没有要害她的心思,这大概就是对喜欢的人没有底线吧。 是个傻姑娘。 她看到自己的血流出来,染红了指甲,一如当时躲在管家柜子里时,割腕后满目的鲜红。 “我离开不了了,起码身体……”刘雪很清楚,自己早就死去,如今这具身体已经快要腐烂,和她的灵魂并没有那么相融。 一瞬间,刘雪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心疼地看着虞幸的手,一声幽幽叹息,似乎叹尽了剩下的所有命数。 “小靳,那就带着我,离开这里吧。”她发狠地拔出了虞幸手上的刀,血溅在她脸上,并没有她自己的血那样拥有染红皮肤的效果。 虞幸心下暗道:果然,喝了有毒的交杯酒,不知名的“毒素”侵入血液中,刘雪和方少爷的血有逆转白色的功能。 可这两人的血不能强取,因为他们现在都是半尸半鬼,在场的推演者没有任何一个能和他们硬刚。 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看着刘雪,想知道她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 “啊——”刘雪最后惨叫了一声,她用裁纸刀挑飞了自己的一片指甲,血红色的指甲落到赵一酒脚边,他听到声音,弯腰捡了起来。 手指鲜血淋漓,刘雪却露出一个笑容:“它不会变色……有了它,你……” 余光看见赵一酒的动作,刘雪记得这张脸,大师囚禁她的时候,这个人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她喘了口气,接着道:“……和你的朋友,永远也不会再变白了。” 这指甲就是此时整个方府里唯一的定海神针呐! 方片面露喜色,赵一酒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把指甲递给了他。 最后这个使用限制让方片神色古怪了一瞬,他就知道赵一酒不会那么单纯,重要道具说给就给。 要是有谁升起邪念,带着道具跑了,幸直接变成敌方,道具就不起作用了。 方片又把指甲给祀看了一下,就塞回赵一酒手里:“啧,还给你!” 赵一酒的白色已经蔓延到锁骨处了,他最好是时时刻刻把带在身上,否则随时可能死亡。 赵一酒心安理得地接过,捏在了左手中。 虞幸看到这一幕,提着的一口气总算彻底松下去,他注意到刘雪血肉模糊的手指,心中也升起一丝触动。 女人有时候太傻了,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付出了所有。 当然,有些男人也一样,虞幸以前只觉得这样的人蠢,就像他以前似的,没看清伶人的真面目,傻乎乎交付友情。 可现在,他看着刘雪的眼睛,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如果他真的是小靳,应该也会愧疚万分,可惜他不是,他能做的只有骂自己扮演的角色几句,什么也改变不了。 刘雪笑了:“走吧,将这片指甲当作我,带我离开吧。” 她又推了虞幸一下,这次是在催促虞幸不要再待在这里,她短暂的清醒已经快要到尽头。 “我马上又会忘记你……小靳,不要让我伤害你。” 刘雪跌跌撞撞走向黑棺,方少爷此时终于爬了进去,她竟然凭借怨气的力量捡起了棺盖,拖着过去,自己也迈入了棺中。 这口棺材很大,躺两个人并不困难,也或许,大师原本就想把两人塞在同一口棺材里。 刘雪坐进去,自己把棺盖盖上一半,凄然道:“小靳,等我躺下后,抹掉棺材上的血阵,它就会封死。我不想伤害你,不要拒绝我。” 感觉自己融不进去这段“感情”的祀和 方片这才上前,有些震撼地看着刘雪,对刘雪心生敬佩。 赵一酒也来到虞幸身边,他就像能看见似的,握着手里的红指甲,脊背挺直,对刘雪小小鞠了一躬。 虞幸这才道:“……好。” 刘雪得到答复,满意地躺了下去,用手拉上棺盖。 虞幸听到她最后小声感叹了一句:“可惜了,我死之后,尸体这么丑,都不完整了……” 他心思一动,突然想到一样东西。 那是他第一阶段最后时刻,从灵堂里刘雪的空棺中捞出来的——红色指甲! 当时系统只提示这是一件关键道具,名叫。 忆雪……难道那个时候,剧情的走向就注定了吗? 因为他拿到了这样道具,在第三阶段,他才会成为和刘雪有着爱情的“小靳”? 虞幸从腰间鬼袋子中拿出这片指甲,和赵一酒握着的对比了一下,发现二者一模一样。 方片愕然:“这是什么?你怎么有两片?” “第一阶段棺材里拿的。”虞幸小声回答,他没管方片和祀惊讶的眼神,看着黑棺的目光柔和了一瞬。 “你不会不完整。”他将从棺盖的缝隙里投了进去,之后不等里面的刘雪分辨那是什么,就把棺材盖掩实了,流着血的手掌在棺盖上的血阵上一抹,将阵毁去。 果然,如刘雪所说,阵一抹去,棺材就轰的一声,棺盖和棺壁似乎融为了一体。 “……真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刘雪帮了我们。”方片感叹一声,从第一阶段的周雪开始,这个刘雪的各种象征就一直贯穿了整场推演。 第二阶段中,他们保护了代替刘雪在梁二妮梦中做新娘的周雪,第三阶段,就轮到刘雪保护他们了。 “指甲永远不会变成白色,这奠定了大师的失败。看来我们要做的,是在大师找到我们之前,逃出方府。”祀想想还有点激动,她下意识认为自己在方府待了很多年了,此时终于有机会离开,恢复自由身,“太好了,逃出去之后应该就结束了!” 随后她头脑又清醒了很多,想起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我们都知道,刘雪后来还是化为了厉鬼,杀了刘丙先等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她应该已经被我们封在棺材里了。” “血阵,还有一个。”赵一酒冷冷开口。 虞幸点头:“没错,你们跟我来。” 耳房就在囍堂不远处,走两步就到了,现在没有人过来阻止他们,他们的行动十分自由。 虞幸推开耳房的门,祀看到倒着的“小玲”顿时泪崩,她有意识绕过地上的血纹,扑上去抱起迷迷瞪瞪的赵儒儒就开始哭:“小玲!你受苦了!” 方片:“……”没眼看。 虞幸:“……祀,这是我队友。” 祀一愣,低头一看,果然,梁妈妈身体已经全部成了白色,小玲却和他们一样,白色只蔓延到腰部。 接受了这个现实的祀第一句话竟然是:“那你不会抛弃你队友的对吗?她能活着出去!” “没错,我不会丢下她,但是你刚才说的有一点就错了。”虞幸示意他们仔细看脚下血阵,把这个阵的限制解释了一遍,然后道,“我们不能直接带走赵儒儒,否则她会在离开血阵的瞬间,因为伤势过重,还有饥饿、缺水等原因死亡。所以,在逃出方府之前,我们还需要找到让她或者离开血阵的方法。” “另外,我之前一直以为,方少爷和刘雪一人占据一个活祭位置,现在他们都被封在同一具棺材里了,恐怕只占一个位,那剩下的位置里……梁妈妈和我,分别代表了刘雪的亲情和爱情,相对的,小玲这个角色是方少爷的爱情的话,他的亲情就是……” “是老爷!”祀反应过来。 就在此时,耳房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悚然一惊,回过头去。 只见,一身黑袍的大师手里提着一个全白的老爷,一脸笑意地堵住了门口。 他把老爷往耳房里一扔,缓缓扫视几人,尤其看了虞幸一眼,愉悦道:“没想到,我要的人全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啊……真乖。” 第七十九章 夙愿(22)-拖延 方府现在的温度本来就低,大师的出现更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听到大师伶人味儿十足的“真乖”二字,赵一酒下意识拔出短剑,斜跨一步,绑着布条的眼睛准确无误对准了大师的方向。 众人皆露出戒备神色,只有虞幸用一种更加温和的笑容对大师笑了回去。 他抬手把赵一酒往后一挡,顺势也将祀和方片护在了后面,对大师道:“大师处心积虑,就为了把方府变成一座鬼宅?” “当然不,方府只是我的计划之一而已。”大师一挥手,倒在地上的老爷就像没有重量似的,被一只无形的手扔到了一个空缺的活祭位上,周围血纹瞬间像蛇一样纷纷爬上老爷的身体,将老爷包裹成了梁妈妈和赵儒儒那样的血人。 他往里走了一步,面具下的眼睛冰冷凶性:“小靳,背叛了我,现在的结果是你最好的归宿,起码,还能留个全尸,不是么?” “大师,做人应该真诚一点。”虞幸笑道,“我不背叛你,你也不会放过我的,你看看夫人都变成什么样了?没把夫人抓过来填血阵,纯粹是因为夫人和方少爷的亲情达不到你的要求。” 大师手上汇聚起一层黑色的雾气,和方少爷刘雪尸体上的怨气非常像,他轻叹:“你知道的还挺多,看来在我没找到你的日子里,你确实查到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 “或许……是小玲和小风暗中给你传递消息吧?” 被点名的祀和赵一酒——小风是赵一酒扮演的角色的称呼,两人皆没搭话,显然,大师虽然强,但是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外来者,只觉得他们在暗中计划。 “你猜对了,那又怎么样呢?”虞幸不是有意在这儿站着和大师唠家常,他只是想用肉眼观察一下大师到底拥有什么能力。 大师是活人无疑,却可以引魂,画阵,还制造出那种黑棺,他很有可能是某种难以理解的存在,在不清楚底细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直接打起来。 虞幸觉得,一旦真的战斗起来,不是伶人扮演的大师会被他们围殴,可血阵摆在这,大师发起狠来把阵毁了,方府说不定就能恢复正常,这应该是正确剧情走向,可赵儒儒会因此而死。 不能草率,得先跑。 “怎么办?”祀站在四人最后,好像不太敢接受大师打量的视线,她意识中小梦的习惯正在告诉她,惹了面前这个狠毒又狡猾的人,她一定活不下去。 “没关系,其实我觉得第三阶段经历过拜堂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了,再来一场追逐战恐怕也太过分了点,大师背后搞事情厉害,正面其实不太强。”方片和祀小声咬耳朵,其实方片身上很多地方都有伤,是在红绸阵中被大师的刀刺的。 但凡大师有幸那种身手,或者第二阶段中伶人的二分之一强,他们早在红绸阵里被刺成筛子了。 所以他猜,最后时刻的难度应该在于拯救同伴,而并非一味的逃亡。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前院宴席上他和洛良的队友碰到过,悄悄传递了一点消息,好像洛良当时抽奖励,选择了一个名为的道具。 一路挖剧情到现在,他都没看见别的和红有关的东西,只有这血阵…… 难道红护符应该用在这里? 大师见几人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反而失去了平日里对他的小心翼翼,不由得有些感兴趣,手上的黑雾像是有生命一般朝虞幸袭来。 虞幸身上没能用的祭品,徒手对付不了这种无实体事物,他低喊道:“酒哥!” 赵一酒微不可察一点头,手中的止杀势如破竹往黑雾斩去,止杀周围的诡异气场将黑雾打散,虽然雾气在重聚,但速度很慢。 虞幸趁机冲向大师,在大师有些愕然的目光中,一个膝踢踢中大师的肚子,将对方顶飞出去。 门被空了出来,虞幸回头招呼后面三人:“先跑!” 赵一酒第一个跟了上来,祀深深看了赵儒儒一眼,跟着方片追出去。 几人飞速跑出第五进院子,方 片边跑边道:”我刚才想到,洛良身上有红护符,会不会是用来保护被血阵困住的人的?“ 虞幸眼神一凝,红护符? 长桌时间抽到的道具都很重要,红护符是和交杯酒一个等级的东西,当初和后者一起出现在虞幸这组的可选道具里。交杯酒用来破局,红护符用来救人,这么一想完全说得通! 想了想,虞幸步子拐了个弯往花园的方向去:“大师肯定追我,我们分开跑。酒哥!” “说。”赵一酒蒙着眼睛健步如飞,大师就在后面追着,祀和方片没料到虞幸突然转向,直接被动分开,只有赵一酒堪堪转过了腿,继续跟着一起狂奔。 不知道他到底是习惯了黑暗的环境,还是能用另一种方式“看”到周围,反正虞幸就有一种错觉,好像他跟平常没遮视线的时候一样灵敏。 后面,大师吃了个闷亏,感受着内脏的震动,他擦拭了一下嘴角流出来的血,看着四人背影,追了上去。 他原本只知道小靳很聪明,也很狡猾,没想到对方身手就像练过的一样。 “有点不对……”大师阴霾地念叨一句,从腰间抽出了他的长刀,只盯着虞幸的身影,果然是追虞幸去了。 花园空无一人,所有的花草都笼罩在单调的惨白中,看起来都跟假的似的。 “大师应该不知道赵儒儒是我的同伴,他刚才来的时候,只有祀抱着她,但小梦小玲本来就是好友,不舍很正常。” 虞幸一边跑着,这么长的一句话让他呼吸紊乱起来,他对十分冷静的赵一酒道:“所以他一定会担忧我们直接逃离方府,即便他意识到我们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也来不及推算什么,只能抓紧时间在我离开之前逮到我。” 赵一酒暗暗奇怪虞幸的声音听起来怎么不虚弱了,要知道他基本上可以确认,虞幸的贫血之类是真的。 一边分神,他一边挤出两个字回应:“所以?” “所以,你带着指甲片,先和祀他们一块儿,去找洛良,问清楚洛良的红护符是什么作用。如果真的能救赵儒儒,就用指甲片的保护和他交换,我负责吸引大师注意力。”虞幸张了张嘴,开始调整呼吸,不然他还真跑不了太久,“走!” 最后一个字落下,赵一酒余光瞥见后面虽然闲庭信步,但就是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大师,“嗯”了一声跑走了。 没有红指甲在身边,虞幸会继续变白的进程,但赵一酒清楚自己的情况,没办法逞能。 他只能尽快做到虞幸吩咐的事情,然后来接虞幸。 所有人都消失在周围,虞幸跑到假山处停了下来。 大师黑袍猎猎,在阴风中衣袂翻飞,手中长刀上还残留着几丝血迹,他歪了歪头,黑雾再次往虞幸卷去。 看来是不打算说废话,直接制住人了。 虞幸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从怀中掏出一块冰凉白玉。 黑雾一静。 “你是不是忘了,玉还在我这?”他十分嚣张,将圆玉在手里晃了晃,“这东西,是刘雪和方少爷灵魂必须经过的媒介吧?我失踪了你一直在找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刘雪的爱情,更因为,这东西在我手里,你不能没有它,不是么?” “要是你想用那种雾伤害我,我就把它砸了。” 有一说一,这白玉虞幸砸了两回了,砸起来手感十分不错,多一次他也不介意。 大师眼中晦暗不明,嘴角勾了勾:“你怎么知道它有什么用?……你,到底是谁?” “这会儿还觉得主动权在你这儿吗?”虞幸佯装举高白玉就要砸下去,大师冷眼看着,直到白玉几乎脱手,他才急声道:“等等!” 虞幸得瑟握住玉,威胁道:“不想玉出什么事的话就——” 黑雾突然朝他涌去,比前两次还凶,虞幸话没说完,就被黑雾包裹住,顿时,一种极致的阴冷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其中夹杂着怨念、悲伤,还有更多的恶毒和恶意,一些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在虞幸耳边窃窃私语。 “痛苦吗?” “撑着干什么呢?你所追 求的复仇,真的有意义吗?” “现在付出的所有真心都是毒药,过不了多少年,你熟悉的人都会一个个死去,只剩下你一个人……” “这就是你要的吗,永生永世的孤独……?” “死掉就好了呀……死掉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呀,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死不是么?去做呀!” 它们超越了大师本身的想法,仿佛寄生虫一般吸附在虞幸的灵魂中,窥探着他的思想,然后化为攻心之语,意图攻破虞幸心防。 他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大师并不能解读黑雾吸收到的东西,他只是这种黑雾的操纵者,不是创造者,或者说,黑雾源自与每个人的内心,除了被黑雾包裹的人,没有别人能听到这种私语。 虞幸本来没有什么反应,毕竟这些自我怀疑早在这么多年之中出现过无数遍了,大师也不能借此发现他外来者的身份,根本没有威胁。 可最后一句,仍然让他瞳孔一缩。 他确实知道怎么才能死,却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清的原因,自欺欺人说怎么也死不了,然后在人间拖着,四处游荡。 这是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 居然因为自身许多东西被压制,不小心被黑雾挖掘出来了,这一下有些出乎虞幸的预料。 黑雾欣喜地钻进他脑中。 有一瞬间,虞幸陷入了迷茫,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胆小的人,什么复仇,只是他不想离开人间的借口罢了,所有的虚伪都从最深处被挖出来,血淋淋地剖开送到他眼前。 虞幸缓缓蹲下去,眉头皱起,呼吸逐渐困难起来。 大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他的黑雾能让人直面内心的不堪,总会在最短时间内摧毁人的意志,刘雪、方少爷、他都是这样得手的。 大师从容地走过去,从虞幸手里拿过了那块白玉,然后居高临下望着虞幸茫然的脸,准备把他提着送到耳房去。 他承认小靳有几分本事,原本他以为小靳是在认识刘雪之后才开始背叛他的,可见到他自己身边的小风、夫人身边的小梦,都和小靳混在一起,他就知道,这个反抗的组织很早就已经结成了。 说不定连当初小靳偷东西,都是反过来吸引他注意力的计策。 小靳很聪明,比他预想的还要聪明。 大师的手已经扯住虞幸的衣襟,刚要将人拉起来,虞幸无神的眼睛中突然焕发出一种神采。 下一瞬,虞幸双腿发力,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扑向了大师,肘击凶狠,将大师击退,然后另一只手上握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硕大石块向大师脸上砸去。 大师勉强抬手一挡,反应过来,一刀削下,但是虞幸反应比他快得多,侧身,飞速的二段踢,第一脚让刀改变了方向,第二脚踢在大师胸口。 一声闷响,虞幸咧嘴笑出声,手里上下掂着从假山下边儿顺手摸的石块:“你的黑雾很有想法,但是,它是不是把我当成什么绝世大好人了?” 他要真是个大好人,还真会被那种直面虚伪、自我怀疑的愧疚和痛苦唬住。 关键他不是啊。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虚伪起来连自己都骗的戏码,他又不止做过一次两次。 他早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在畏惧某种东西,现在把畏惧放到他面前,又有什么用? 人,他就要杀。 仇,他就要报。 至于他什么时候死,谁也管不了! 大师压根儿不知道虞幸在黑雾里听到了什么,自然回答不了虞幸的问题,但是虞幸语气中的轻蔑还是很好的传达了出来。 “大师,你看看你。”虞幸低头,看着被他踹倒在地的黑袍大师,眼底揶揄一闪而过,“都这样了,面具还没掉诶,这反倒让我特别好奇了,你到底长什么样?” 黑雾暴动着,一股又一股冰冷寒意渗透虞幸的身体,他愣是撑着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是拖延时间给赵一酒他们找人救人,坚持不懈口花花:“要不这样,你把面具摘了,要是比夫人好看,我就乖乖躺到那个血阵里,命白送你,怎么样?” 第八十章 夙愿(23)-结束 “呵……” 大师并没有因为虞幸的挑衅而生气,带着儒雅与从容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被虞幸踢脏的衣服。 他望着虞幸身上继续向上蔓延的白色,冷笑一声:“既然你想拖延时间,我并不介意和你聊聊,需要我给你倒杯茶么?” 虞幸似有所感向下一看,没了刘雪那红指甲片的保护,他正在持续被感染,已经蔓延到了胸口。 照这个速度,再过十分钟,就算大师不动手,他也会变成夫人那个样子,虽然不会死,但会失去反抗能力。 到时候,大师拎着他往血阵一扔,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在等时间,大师也在等,而他其实更被动一点。 “喝茶就不必了,聊聊?或者……打一架?”虞幸盯着大师,看样子没打算让大师离开他的视线。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信任赵一酒,相信赵一酒能在他完全变白之前赶回来,一起离开方府。 所以他得看住大师,不能让大师去阻止别人。 见识过他的身手之后,大师好像也不着急了,手中长刀随着他手指的用力而缓缓转动,他真的像是打算先聊一般,对虞幸道:“小风在找逆转的方法?还是救活祭的法子?” “两者都有,要是找不到,我们就只能弃车保帅,自行离开方府了。”虞幸抛着石头,假装不在乎地道,“小梦想救下小玲,我却无所谓,真要到危急时刻,我就什么也不管了,直接跑,到时候你也拦不住我。” “你就不想带走刘雪?”大师知道小靳心思多,的确不是什么在乎同伴性命的人,于是搬出了刘雪来。 “哈,你现在想起刘雪了?”虞幸讥讽一笑,“他不是被你放到棺材里,和方少爷合葬了吗?我怎么带走她,陪葬还差不多!” “这你也知道?”大师有些惊讶,“刚才你真的在囍堂里?” 虞幸挑眉:“你说呢?捏只小虫子吓唬谁,我会被你炸出来?” “没想到啊……我竟然会因为低估了你,毁了整个计划。”大师摇头轻叹,但丝毫看不出懊恼等失控的情绪,他理智地想了想,提出一个问题,“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这样不就没了后顾之忧?” 虞幸心道,你后来还坑梁二妮去了呢,在方府肯定是没死成,要么有后手,要么总会有古怪的气运帮你,反正你死不了,我杀你干嘛?说不定还坑自己。 从第一第二阶段知道后来的部分事情正是推演者们对剧情进展方向的依仗之一,虞幸不打算强行反抗,就快结束了,他也懒得多事。 “你想骗我轻敌啊?万一你又有什么诅咒之类的东西在身上,我不是害自己么?”虞幸笑道,又想起了棺材里刘雪的伤口,有刘雪那些不褪色的血液,仿佛就永远不可能完全变白,大师的计划早就失败了。 “诶,大师,我告诉你一秘密,听不听?” 大师好整以暇:“愿闻其详。” “其实,刘雪在被封入棺材中之前,她流的血……是红色的。”虞幸也不怕大师知道后采取措施,因为棺材已经封死,而且大师的血阵还得要刘雪和方少爷两具尸体,他不可能把刘雪扔出方府范围。 “……”大师的身体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种情况,他眼睛眯起,“没诓我?” “诓你干什么,我走了之后,方府怎么样,跟我又没关系。”虞幸看大师挺冷静的,便把手里石头扔了,“就算是这儿变成百鬼夜行也无所谓,你随意啊?”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大师低声喃喃,“我的准备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怎么可能对血不起作用?” 虞幸觉得大师以后在囍堂椅子后面发现一模一样的交杯酒酒壶就知道了。 两人现在谁也奈何不了谁,大师似乎因为虞幸的话在权衡利弊,一时间,竟然就这么沉默的度过了五六分钟。 虞幸身上的白色已经到脖子那儿了,他估摸着,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迈入一半简笔画一半写实画的尴尬境地……啧。 赵一酒再不回来的话,他就要抢 大师的面具往自己脸上戴了。 好在,赵一酒没有辜负虞幸信任,就在虞幸手痒痒打算祸害大师的时候,赵一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边!” 虞幸眯着眼睛抬头,只见花园的另一头,赵一酒背着赵儒儒,在赵一酒三米之内,祀、方片、洛良和洛良的队友都在。 “你的同伴好像来了。”大师也瞥见这一点,似笑非笑,“不用再看着我了吧?你走吧,既然我的计划已经不能成功,那留着你也没用。” 能用这么多年去布一个局的大师,知道已然没有挽回的余地,也不失风度。 计划失败那就另寻他处再布置一个,没有必要在这里鱼死网破,和一群失去了价值的人动手。 他接下来要确保的是未来不再出纰漏,或许小靳等人会把他的计划泄露出去,可是这个时代……说句难听的,就是有传言,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他换个城市,再找新的目标,毫无难度。 “嗯,真不打算再挽留一下?”虞幸笑眯眯的。 “你果然想喝杯茶。”大师道。 喝茶还是算了,虞幸着急离开方府阻止白色蔓延。 赵一酒等人看见他和大师在对峙,纷纷往虞幸的方向跑过来,虞幸比了个不用慌的手势,对大师道:“好人不长命,祸害反倒遗千年,我相信你未来还会做很多错事,给你个忠告。” 大师微笑着:“用不着。” “管你听不听呢,反正我要说。”虞幸朝赵一酒他们那儿走去,挥了挥手,“虽然祸害活得久,但大多不得好死,我已经预见到了你的结局,你不会开心的。” “就这样?”大师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这种话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在他看来,这只是小靳临走前恶意的诅咒罢了。 虞幸耸耸肩,加快脚步来到赵一酒周身范围内,长出一口气。 “大师不拦我们了?”祀问。 “这npc很真实,权衡利弊之下,他放弃了。”虞幸简单提了一句,又看了洛良一眼,“快走吧。” 几人来不及多说,纷纷往方府大门走去。 洛良走在靠前的位置,一边走一边开口道:“幸,赵儒儒的命是红护符救回来的。” “嗯,猜到了。”虞幸回应。 洛良看他没什么表示,加重语气:“冷酒说了,等接到你,你就会把我缺失的关键剧情告诉我。” 虞幸一愣:“酒哥……他自己告诉你不就行了吗?” 洛良虽然没有指甲片,但他本可以直接跑出方府,愿意浪费时间并且贡献出红护符,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担心目前掌握的剧情探索度不够。 可是虞幸早就把自己掌握的剧情告诉赵一酒了,囍堂那儿赵一酒也参与了,没道理还有只有他能告诉洛良的东西了啊。 赵一酒停下脚步,冷冷看了他一眼。 虞幸:“……” 得,忘了这酒哥平时没多少话了。 他认命地履行了赵一酒的承诺,给洛良这一队好好补了课,祀和方片也好心的从旁补充。 这个阶段,他们三支队伍的人零零散散,彼此都没什么坏心思,也算是相互帮助了不少次,虽然之前都不怎么熟悉,但是经过这次意外突生的推演直播,一群人也算是有了点情谊,反正要一起出去,送点儿探索度也不是什么大事。 几人脚步稍稍放慢,把故事补充完整了,洛良和队友这才松了口气:“谢了。” 赵儒儒是清醒的,虽然伤势重,但十分倔强的在赵一酒背后抬起了脸:“我也……谢谢你们。” 虞幸看着这姑娘疼得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正巧前面是喜宴位置,方府所有剩余的人现在都一身白,呆呆坐在位子上,已经失去神智。 他从桌子上摸了块糖,转身塞到赵儒儒嘴里:“嘴里甜一点,就没那么疼了。” “嗯。”赵儒儒气色灰暗,蔫巴地趴在赵一酒背上,没力气出声了。 穿过宴席就是第一进院子,大门近在咫尺,他们能看到院墙外的朱楼,虽然因为是夜里,显得很暗淡,但依旧能和院子里的惨白形成鲜明对比。 “终于结束了… …”方片忍不住感叹,上前一脚踹开了大门,几步跨了出去。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跟上,一到外面,就能感觉到气温一下子回升,耳边久久萦绕的唢呐声戛然而止,就和丧白诅咒一样被隔绝在了院墙之内。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后,他们才察觉到方府里面到底有多么压抑。 回头看一眼,方府简直像一个噬人的怪兽,在后面蛰伏。 方片不禁想起了死去的队长,他神色黯淡下来,恍惚中又想到,他们可以说是这次直播中综合实力最强的几个队伍,都搞得这么狼狈,那么那些没有抽到红护符和交杯酒这一类奖励的队伍要怎么通关呢? 或许……具体任务不太一样? 算了,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接下来呢?怎么还没跳出系统提示?”祀待在赵儒儒身旁关照着,疑惑地问。 虞幸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突然混沌起来。 周围的景象一片片模糊,有点类似于他在棺村时,最后的时刻。 虞幸便知道,这是最后还有一段独白,或者cg要看。 终于,视线内的所有事物都在慢慢变淡,包括一起出来的六个人,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化为了混沌中一抹油彩。 系统姗姗来迟,一段文字伴随着有声小说般淡然的声音出现在虞幸感知里。 虞幸:“……” 虞幸惊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后续是这个发展,他就说嘛,唯一可以和梁二妮扯上关系的梁妈妈死的那么早,怎么看这里边儿也没有梁二妮什么事了。 结果,梁二妮居然是小靳的孩子? 意外过后再想想,他又觉得居然很合理,因为小玲曾经在血阵当过活祭,身体或许受到了影响,才能生出梁二妮这种天生灵魂十分稳定强悍、死后还能制造梦境的神奇女孩儿。 而且……在梁二妮的日记中,她年轻时便失去了家人,颠沛流离,而小靳本就和大师有仇,在大师发现梁二妮和刘雪一样符合他的目标之后,顺带杀了小靳和小玲泄愤,简直是顺理成章。 一切都像一个轮回一般,该逃不掉的,最后还是没能跑掉。 不知道其他角色最后的宿命是什么样的……虞幸听着这段后续,心如止水。 终于结束了……小靳的命运如何,终究还是与他无关,他还有他自己的人生要走,没时间为他人感伤了。 播报完后续,系统开始总结第三阶段成绩。 第八十一章 清算与飞雪 自选道具? 虞幸对这个有点感兴趣,他晃神间,一行道具列表出现在他眼前。 这些道具中,除了虞幸在长桌时间看到的交杯酒和真视粉末,还有意料之中的忆雪和梁二妮的日记,而香炉和账本则在虞幸意料之外。 他想了想,才记起来,这应该是第一阶段他在遗像框店里碰到的东西,他找到香炉后点燃了香,然后才看到了赊账的账本,这两样东西确实有点古怪,却没想到也会成为可以得到的道具。 就是这系统提示中,“凭直觉选择”这几个字让人觉得十分微妙。 如果说到直觉……他的目光在忆雪和香炉之间游弋了一下。 虞幸可以猜到忆雪应该会是一个有召唤作用的消耗品道具,梁二妮的日记也一样,但是忆雪大概会比梁二妮的日记强一些。 至于香炉,纯粹是虞幸觉得很有趣,当时他把香炉从柜子里找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香炉很漂亮,很有年代感,和他这种老人家很相配。 所以忆雪和香炉二选一…… “香炉。” 很明显,对于他这种冷漠无情的人来说,刘雪的感情并不能成为影响他做选择的因素,哪怕忆雪可以召唤出个刘雪鬼魂来,也和他无关,看着还尴尬。 “嗯……还可以。”虞幸原本的祭品和道具被封印不能用了,但是新的道具倒是能用,因为祭品与他的人格面具挂钩,一封全封,道具谁都能用,只不过原本的道具也被当成他的力量,被给压了下去。 也就是说,现在他新得到的所有道具,都可以正常使用,但新祭品不行——要是有人在这个期间送了他道具,他也是可以用的。 特殊任务的道具领取完毕,那第三阶段被抬了三阶的奖励究竟是什么,系统并没有细说,“一次恩赐”太过于抽象,虞幸也暂时想不出是什么东西,便先忽略。 他模糊的视线骤然一黑,紧接着,四周的空间朝他挤压过来,他伸手摸了摸,发觉自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正方体狭笼内,只不过这次这笼子没再摇晃了。 他面前出现一块发亮的显示屏,屏幕一分为二,一边弹幕刷得飞起,另一边则出现了一条条系统结算。 果然,又回到了“出生点”,上次他新人赛直播和现在流程相同,虞幸猜,所有的直播推演在结束前应该都会把推演者送回最初的地方进行成绩播报。 剑符师是洛良的人格面具称谓,晓则是他的队友洛晓。由于三支队伍进入第三阶段后完成推演的时间基本一致,具体排名是根据三阶段综合排名来算的。 观众可以看到幸这边的结算内容,果不其然,一堆666之后,大家的视线开始分散,有的在羡慕直播推演赚积分快得离谱,有人反驳只有强者,让人看到精彩的东西,才会受到打赏。 还有一些发现了虞幸的人格异化度增长了2%,发出羡慕的声音。 [2%的增长?这是个什么涨幅……要说经历的是难度普通的推演就算了,这场可是有伶人出现,他内心这么平静?] [不不不,老粉告诉你,伶人的出现给了他很大触动,因 为他新人赛只涨了1%]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是个钢铁之心啊] [很羡慕,像我这种每经历一次推演就要去商城买道具降异化度的人真的好羡慕,幸能省多少积分啊!] [我的积分都用来买降异化度的道具和延迟推演的道具了,嘶……延迟手串要到期了,我再去续十天] [楼上的,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弱啊] [我弱我乖乖待着不去祸害别人不好吗?吃你家大米了] 虞幸一边看结算一边欣赏弹幕,弹幕中,“延迟手串”这个词吸引了他的注意。 延迟推演……?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重点。 他凑近屏幕,弹幕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纷纷和他打招呼。 [帅哥好啊,恭喜第一~] [大佬牛逼,恭喜大佬~] [美女好啊,美女加油!] 虞幸:“?” 看到美女两个字,他面色古怪一瞬,知道是尚未失效的玫瑰面具在发挥作用,回答道:“我是男的。” 刚才那条独特的弹幕又发了一条—— [兄弟,我知道你是男的,但我看不见你长啥样啊,一进来这些人蔫坏,都跟我说你是大美女,我真信了,你在我眼里就改不过来了] 下面全在刷“卧槽太好笑了”和“哈哈哈哈哈”,虞幸十分无语,不想理会这些人,选择了直接退出推演。 …… 就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在黑暗中沉浮了好久,他才感觉到了真实的触感,向有光的地方漂浮。 虞幸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片流光溢彩的琉璃装饰,淡色软座整齐排布着,他眯着眼,伸出手臂在眼前挡了一下,遮住了眼前刺目的灯光。 “诶,醒了!”旁边立刻有一个人出声,虞幸揉了揉太阳穴朝旁边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本次三大家族聚会的负责人有不少都集中到了琉璃轩,现在看他从沉睡中醒过来,简直像看到了大熊猫似的珍贵,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疾步走来,盯着他观察了好一会儿。 估计要不是虞幸眼神有点冷,中年人都想上手摸摸他了。 “干什么?”虞幸无语地从软座中坐直了,斜着眼看他。 “没,之前有异动的都是……都是出事了,你是第一个醒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事。”中年人又打量了虞幸两眼,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 虞幸“喔”了一声:“我是参加直播,又不是参加人体实验,你们那眼神让我以为我是个实验品呢。” “哎……”中年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赵一酒、赵儒儒、洛良他们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醒来,负责人们全都忙碌起来,问这问那,虞幸终于得以脱离这过分炙热的视线。 他抬眼看了看,原本坐了二十七人的礼堂,现在只剩下十六个人,可见这次三大家族真的损失惨重。 难怪呢,那些不是推演者的负责人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就像没了一亿似的,一些类似于赵谋、洛旗山、许树之类的明星推演者则不知所踪,可能在别处忙,也可能正在围观推演已确定自家人的状态。 赵一酒就在虞幸旁边,低着个头,刘海遮住眉眼,负责人问他什么他也不理。 眼看着负责人还在坚持不懈,一看就知道不是赵家的人,没听过赵一酒的名字,虞幸敲了敲椅子吸引了负责人注意力:“诶,先生,他没事,就是不爱说话,你换个人问吧。” 负责人这才作罢,忙不迭去看方片了。 终于清静了点,虞幸偏头看赵一酒,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不是都结束了吗?” “有布吗。”赵一酒的声音很轻,似乎不想被别人听见。 “布?”虞幸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探头,用手把赵一酒刘海撩了起来,赵一酒眨眨眼,一双暗红的眸子出现在虞幸视线中。 “……” 赵一酒拍开虞幸的手,沉默地坐在那里。 虞幸回头找赵儒儒:“有布吗?” “我有我有。”赵儒儒其实也没有布,但是她一看赵一酒的状态就联想到了她在血阵中刚醒的时候,赵一酒蒙着眼睛蹲在她身前,差点把她看懵了。 赵一酒肯定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赵儒儒自觉不便多问,她从腰后面摸出个鸭舌帽,递给虞幸 :“这个行吗?” 大冬天的,她喜欢扎丸子头,不戴帽子又头冷,所以一直戴着鸭舌帽,比较方便,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虞幸把帽子扔给赵一酒,笑道:“戴上,别想那么多了,看你这反应,这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吧?既然之前能恢复,这次当然也能。” 赵一酒戴上帽子之后终于抬起了头,他把帽檐压得很低,正常视角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他站了起来,趁没人注意他的时候走出了琉璃轩。 虞幸拉上赵儒儒,跟了上去。 后面的人当然看到了他们的动向,想了想没阻拦,毕竟他们三个都是赵家的人,既然没事,那就应该是要去找更能说得上话的人。 在推演中待了两三天,外面居然又下雪了,并且还是鹅毛大雪。 现在天色明亮,虞幸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刚八点多。 地上的雪堆了厚厚一层,看样子起码是从前天晚上开始下的,将风故兰庭的建筑和花草裹上一层银装,本来是很漂亮的画面,赵儒儒却直接翻了个白眼:“我去,庭院,白色,我怎么出了推演看到的还是这些东西。” 虞幸轻笑一声,发现这姑娘精神头已经回来了,漫不经心和她聊着:“雪景多美,雪白和惨白也不一样,联想是阴影留存的证明,你可得小心点,不能陷在噩梦里。” 赵儒儒十分悲愤:“这还用你说!我都气死了,你知道我异化度涨了多少吗?百分之九!整整百分之九啊!诶不行,我现在不太稳定,有点激动,我想哭。” “那你就哭。”虞幸觉得好笑,又因为出了推演放松下来,一时间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赵一酒停了下来,突然撞在赵一酒背后。 他们是出了琉璃轩后随便走的,雪太大了,盖住了路,感觉石子路、石板路、青草坪之类的地方走哪儿都差不多。 于是赵一酒走在前面的时候也没注意旁边大概是个什么,虞幸力气大,他这一撞,赵一酒一个踉跄,直接往旁边栽进了雪堆里。 谁知这雪堆特别深,估计原本是池子一类的景观,赵一酒想稳住身形,结果一脚踩进松垮的雪里没处借力,直接被埋了起来,跌坐在雪中,只剩胸口往上的部分得以幸免。 ……看起来……就像是雪里长了半个人,最好笑的是,这人是赵一酒,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是雪更冷还是他更冷。 “噗。”赵儒儒没忍住,也不想哭了,直接笑出了声。 虞幸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本想伸手拉人,结果一看到赵一酒略带窘迫的表情就开始憋笑,最后没憋住。 赵一酒:“……” 他把胳膊从雪里拔出来,压了压帽檐,看向虞幸伸出来的手,握上去,然后使劲一拽—— “你学坏了!”虞幸只来得及喊出四个字,就被扔到了雪中,埋得比赵一酒还彻底。 “雪进我领子里面了,嘶,好冰。” 以牙还牙成功,赵一酒的脸转向赵儒儒,嘴角抿着,似乎在考虑怎么把赵儒儒拽下来。 赵儒儒看到这一幕,积压在心里的恐惧和郁闷悄悄消散了一些,精明如她,怎么会看不出这是赵一酒利用虞幸那一撞故意埋了自己,试图缓解她对白色的心理阴影。 而虞幸想躲开赵一酒的偷袭也很简单,可他顺势配合着跌了下去,现在还在雪里手忙脚乱。 想通这一点,赵儒儒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这一个小面瘫一个小狐狸居然都在逗她开心,她何德何能啊。 “我自己来!”赵儒儒高声喊道,然后看准了跳下去,趴在了松软的雪堆中,只剩一个圆圆的丸子头发露在外面。 她费劲地把脸伸出来,瓮声瓮气地说:“这好像是景观水渠,下雪之后就不放水了,我摸到了水渠底部的灯罩。” 赵一酒把冒头的虞幸摁回雪中,嘴角出现一抹很轻微的笑意。 这次推演,伶人搅局,造成三大家族巨大的损失,三大家族的势力想必之后一定会和单棱镜对上,几种大势力的对抗又会牵连到很多小势力小公会乃至各个团队,未来一段时间会很乱。 赵谋大概要忙死了。 他也得解决一下眼睛的问题。 可是还好,起码现在,他还能和虞幸还有赵儒儒在雪地里,得到片刻的悠闲。 第一章 黑暗中的赵一酒 童心大发玩雪倒是很快乐,三人从推演中出来的压抑都消散了很多,但后果就是……见到赵谋后,赵儒儒和赵一酒低头站在房间里,被他狠狠骂了一顿。 虞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围观赵谋这笑面狐狸冷脸骂人,说实在的,近距离欣赏赵谋失去笑容的机会难得,他可不能错过。 赵谋大概是作为观众看完了全程,而后又忙着处理了很多本家那边打来的电话,之后才有空找他们三个人来他房间,进行了一次,十分暴躁的复盘。 “你不是擅长占卜吗,你看看你在这场推演中的占卜节奏,很多时候没必要算卦你算,有必要的时候就用不了了,你接下来几场推演里给我专门训练这种意识!”对赵儒儒,赵谋还算客气,就是语气严厉了一些,话语中都是真实有效的建议。 赵儒儒忍了,沮丧地道歉:“我知道,是我没有发挥出算卦的优势,我会去研究练习的。还有,本来是帮你照顾你弟弟,结果最后还麻烦他救我,我没做到你对我的委托,这次不算我还你人情,下次有什么事,你再叫我。” “……这不怪你,我承认我低估了这个小崽子的能力,他已经不是去干嘛都得我保护的那个阿酒了。”赵谋缓和语气,说着说着又瞪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脸淡然,丝毫看不出后怕的赵一酒。 赵一酒回瞅了他一眼,双手插在口袋里。 于是赵谋又说了几句,让赵儒儒回她自己的住处去了,他立刻把矛头指向赵一酒,先是伸手把赵一酒头上那顶带着点少女心的鸭舌帽摘掉,然后捏着赵一酒下巴观察那双暗红的眼睛,半晌从牙缝了挤出一句:“还好虞幸反应快,不然你打算怎么办?让所有观众知道你体内住着一只厉鬼?” 虞幸嗑瓜子的手一顿,挑眉看了这两人一眼。 赵一酒有些不耐烦地把赵谋的手从他下巴上拿下来:“差不多得了,你真以为你是教导主任?” 他对他哥从来就不客气,刚才那乖乖挨训的样子纯粹是做给赵儒儒看的,毕竟赵儒儒不是他们这个分支的人,在其他分支面前,还是让赵谋保持一个绝对威信的形象比较好。 可现在赵儒儒已经离开了,赵一酒迈开步子坐到虞幸旁边,喝了一杯没人动过的热水,大长腿翘成二郎腿,一副“任你怎么说反正我没错”的样子。 “哎哎哎,你干嘛,那是我倒的水,”赵谋啧了一声,“预备着我嗓子干的时候喝的!” “现在,两分钟,说完。”赵一酒盯着水杯里倒映出的他的脸,闭了闭眼。 “……”赵谋气得……气得什么也做不了,他坐在了赵一酒对面,“你是哥还是我是哥?你怎么从来不给你哥应有的尊重?” 赵一酒:“一分四十秒。” “行行行,我说快点。”不知不觉间,赵谋的语气已经软了下去,他是真的对自己这个弟弟没有办法,这儿还有个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虞幸,他叹了口气,“你这次,怎么这么不理智?” “不理智?”赵一酒重复了一遍,眼中浮现一丝茫然。 赵谋一看就知道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你不觉得从第二阶段开始就有点奇怪?你平时不是挺理智的吗?长了一张那么冷漠的脸,关键时刻那么热情干什么,第二阶段,发现那个大师不对劲,你还主动跟上去看?” 赵一酒眉头动了一下,眼睫颤了颤. “别人可能感觉不出来,我可是你哥,太了解你了。”赵谋微微笑着看赵一酒,就差撸袖子揍人了,但是也不知是舍不得还是自觉打不过,他最后还是只能嘴上斥责,“你平时根本不会那么做,最好没有任何东西来打扰你才是你最想要的。” “按照你平时的性格,老老实实跑远点,你都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怎么,你是嫌这红眼睛不好看,干脆想把眼睛挖了?” 一说到这个话题,赵谋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但是生怕赵一酒不当回事 ,语气反而更加严厉。 他以前在赵一酒身边时都没个正形,妥妥的斯文败类,这算是很少见的对赵一酒冷脸了,赵一酒看着他,突然感到赵谋身上传来一种他从来没感受过的压迫感。 这一瞬间,赵一酒感觉到,眼前的人不仅仅是小时候就打不过他的那个哥哥,还是一个凭一己之力撑起他们这个家族旁支的明星推演者。 但他又不是吓大的,沉默两秒之后,他转头问虞幸:“伶人是不是有影响人情绪的被动能力?” 虞幸“哦豁”了一声,向椅背上一靠,唇角勾起:“大概吧,无论是了解他的人还是不了解他的人,都会因为不同的原因被他牵着鼻子走,你的猜测很有道理。所以,当时你没有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也有可能是受到了伶人的影响。” 他发现一说到伶人,赵谋和赵一酒都没什么发言权,全眼巴巴盯着他看,他摊手:“这个可以交给研究院去研究,现在你们可以把剩下的一分钟骂完。” 赵一酒:“……” 他暗红目光本来已经移到了虞幸脸上,当中带着一些“你就这么想听我被骂么”的复杂,可下一秒,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收回了眼神,望向手中的杯子,沉默不语。 赵谋注意到了这一幕,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对虞幸解释道:“阿酒这个状况……他的眼睛要是锁定你,你会感觉到喘不过气,就像被厉鬼盯上,所以他不敢看你了。” 虞幸摆摆手:“没事,我接受能力强的很,想看我就看吧,毕竟我这么帅。” 赵谋:“……” 赵一酒:“……” 事实证明,虞幸总是可以准确把人噎住。 “算了……换个话题。”赵谋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拍拍赵一酒的头,“估计我说什么,你也没心思听,我再去给你找恢复眼睛的方法,三天之内,必须把你体内的厉鬼压制回去。” 赵一酒往后一躲:“别动手动脚。” “啧,你害什么羞,我是你亲哥。”赵谋都快气乐了,“我看你这样怎么交女朋友,呵,女鬼朋友也行。” “滚蛋。”赵一酒冷冷瞥他一眼,“我不需要。” “是~是~你有右手就够了!”赵谋趁赵一酒没有暴起打人的时候先行闪到了门边,他清了清没有喝到热水的嗓子,摸上门把手,“接下来一阵子,我会很忙,除了帮你找压制厉鬼的方法,还要处理很多家族和推演里的事情,呵,狗比伶人真挺会找事给我做……我不要求你什么,只有一点——” “你的生命是第一位,一个人的时候,别做拼命的事。”他打开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神朝虞幸飘忽了一瞬,“有信任的人在的时候,别做太拼命的事。” “好了,待会儿休息够了就滚回自己房间去,别把我房间东西弄乱了。” 说完最后一句,赵谋关门离开,剩下虞幸和赵一酒两个人,一个嗑瓜子,一个伸手拿过帽子重新戴上。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房间里的气压渐渐低沉,虞幸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和这几天堆积下来的信息,轻笑一声。 “你知道你哥走得这么匆忙是因为什么吗?” 听到他主动说话,赵一酒不知不觉松了口气:“他忙。” “是啊,说不定他还得和你们赵家的那些高层争取,让你有自由组队的资格。”虞幸根本没有把自己从软椅中拔出来的趋势,越陷越深,雪白的毛领衬得他毫无攻击性,“你看他刚才那个眼神,这是打算把你绑在我这边了啊。” 赵一酒点头,他清楚,虞幸说的很有可能。 赵谋是个老狐狸,在看到虞幸的实力和进步速度之后,一定不会放过这种成长期大腿,再加上赵家和伶人现在肯定是对立面,如果能把他放到虞幸的队伍里,利绝对大于弊。 或者说,目前看来,几乎找不到弊端,因为虞幸不仅是个大腿,还是个对他很好的大腿。 “还有一个原因。”虞幸学着赵一酒 翘起了二郎腿,“他是想让你自己告诉我,你这眼睛和体内的厉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嗯?说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赵一酒现在已经没有被伶人戳穿的时候那么慌了,他看得出来,虞幸根本就没有伶人说的那样厌恶人类和鬼物的共体。 他用热水杯中飘出的热气暖手,回忆了一番,然后努力地将记忆化作了语言:“小时候,大概五六岁吧,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有一个我很喜欢的长辈叔叔……他的人格异化度太高了,变成了怪物。”(惊魂酒吧二十九章提过) “他在一天夜里闯入了我家,杀了我爸,我和赵谋躲在柜子里目睹了一些……” 那一天,怪物化的长辈叔叔脖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睛,让只有五六岁的赵一酒产生了非常深的阴影。 赵一酒实在没有忍住,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打开了柜子冲出去,把自己送到了那个怪物面前。 明明冲出去也无济于事,那个时候,他的爸爸已经被怪物撕碎了。 怪物当然不记得从前的感情,赵一酒在它眼里,也就是个小一点的猎物罢了,如果没有跟上来的赵谋死命拉着赵一酒逃跑,他恐怕早已成为怪物嘴里的肉块之一。 后来,他们获救了,因为家里其他长辈赶了过来,杀死了怪物。 赵一酒当时的记忆非常混乱,他对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只有几个恐怖而割裂的印象,比如怪物身上的眼睛和那张他熟悉的脸,比如爸爸倒在血泊中暴突的双眼,再比如这个怪物化的长辈叔叔的妻子亲自将它的头割下来时,如深渊般痛苦的眼神。 那时来救援的人一遍遍在失了魂的他耳边告诉他,噩梦结束了,已经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 可事实不是那样的。 赵一酒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我很快被检查出了异常,我的眼睛变成了暗红色,指甲很尖,就连情感也在不断流失,我不会笑,不会哭,在病房里一发呆就是一整天,偶尔,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些人类听不懂的话,就连气质也亿点点腐朽,我甚至不用吃东西,不用睡觉。那段时候,谁看到我,都不会认为我是个活人。”赵一酒手里的热水变凉了,他放下杯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似乎能从冰冷的皮肤触及到底下隐藏着的东西。 “我被关了起来,由于我很抗拒光亮,他们把我关在了一个黝黑的密闭空间里,赵谋的所有反对和愤怒都像是投石入海……赵家的长辈一直在调查原因,终于,关了我一年多以后,有一个长辈发现了当初那个叔叔异化的真相。”赵一酒深吸一口气,看得出,他对这件事并不是全然平静。 虞幸打断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等等,他们关了你一年,你就一年没有见过光,没吃东西?” “是啊,反正我也不需要这些。”赵一酒的语气竟然透着点理所当然,就好像别人这么对他并没有错一样。 虞幸啧了一声,冷笑:“赵家还真是表里如一,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像对牲畜一样?” “我有价值,研究价值。”赵一酒道,“他们在等,等我不进食的极限在哪里,好进行记录。” 那不就跟实验品一样? 虞幸心里出现一股异样,他压下不适:“你继续说。” “嗯,那个长辈叔叔之所以会异化度暴涨,是因为在当时的推演中,看到了一只很可怕的厉鬼,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东西,总之,很可怕。” “那只厉鬼钻进了长辈叔叔的体内,导致他从灵魂到身体全部变成了怪物,他离开推演后来到我家,我冲出柜子的时候,那只厉鬼就看中了我,将我换成了它的躯壳。” “当年我被关在黑暗中,一直都在和它进行融合,进度很缓慢,我现在的性格也有那只厉鬼的一部分原因。”赵一酒道,“不久之后,有一个人送来了压制厉鬼的东西,我才保存了人类的思维。” 第二章 染血唐刀 虞幸问:“帮你压制厉鬼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那时候太小,没人告诉我。”赵一酒已经说了太多话,这对他来说有点累,他也不打算说太详细了,后面就简略提了几句,“压制鬼物后,我的身体情况偏向了人类,虽然气质还是无法逆转,但是起码恢复了黑瞳,也知道饿和累。” “再后来,我仍旧习惯待在黑的地方,赵家看我特殊,给我建造了训练场,希望激发我体内厉鬼的部分可用力量。那里面漆黑一片的,我待到了十五岁才出来。” 他是赵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往单兵作战方向训练的成员,出训练场以后,他耳边经常响起呓语,中途偶尔会有压不住厉鬼的时候,赵谋就会帮他找到压制的道具。 原本赵家对他特别重视,可是,大概是由于厉鬼被压得太稳,这么多年,他只有身手在训练中不断进步,却没能开发出什么特殊能力,渐渐的,赵家就不再重视他了。 很多小辈只知道他是一个“奇葩”,却不知道具体的东西,因为这件事被上一辈的人瞒着,小辈们还以为这个“奇葩”是贬义词,以为赵一酒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多多少少都会排斥他,甚至孤立他。 赵一酒反正也不在乎别人的态度,他和赵谋搬到了弥今市,赵谋时常不在家,他就一个人待着,看看书,练练战斗能力。 原本他成年后就可以进入推演游戏,但是赵谋担心他体内的厉鬼会对推演中的一些东西起反应,硬是让他又熟悉和压制了七年,在赵一酒二十五岁的时候,他才在庆元制药厂开始了推演的起点。 “竟然是这样……”虞幸偏头看向阳台落地窗外的雪景,嘀咕了一声,狭长的凤眼眼尾上挑,总让人感觉到他正漫不经心。 赵一酒呈现出来的气质有了原因,赵家古怪的态度也得到了解释,看来,这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人的命运因为荒诞推演的存在而被动的被改变。 “伶人说,我以后也会是单棱镜的一员。”就在虞幸安静思索的时候,赵一酒突然又开口,面色冷然,“我没有把握说,他是错的。” “未来的某一天,我没能压住厉鬼,我就会显示出鬼性的那一面,到时候,我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了。” “呵,酒哥,你看看你的分化线。”虞幸转回头,对赵一酒露出一个笑容,“正道线诶,你对你的自控能力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么?你很强,不用这么没有自信,我相信你可以一直压制下去。” 赵一酒没接这话,他将凉水一饮而尽,问道:“聚会已经结束了,你什么时候走?” “把孟婆汤和你哥交易完以后,我就得回去了,还有些事要处理。”虞幸倒是不介意等赵一酒眼睛恢复再走,毕竟是他未来队友么。 可惜,这儿三大家族人员密度太大,现在是推演刚结束,甚至还有几个组仍然在推演中,所以三大家族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们都空闲下来,虞幸和伶人的关系一定会受到他们的追查。 追查其实也没什么,但是谁知道这些人不会采取一些让他讨厌的手段呢? 虞幸这个人就不喜欢受强迫,他要是一气之下把哪个家族的年轻一代又弄残几个,恐怕真就不好走了,还会给赵谋和赵一酒添麻烦,不如早点开溜。 “好,等我回弥今市给你发消息,不过,会很久。”赵一酒道。 …… 当天晚上,赵谋敲响了虞幸的房门,彼时虞幸正在补觉,他通常都是想睡就睡,根本不管生物钟的。 几天的推演中,现实中的身体并没有进食,却奇异的不感到饥饿,可身体上的疲惫是实打实的,他几乎一沾床就不想下来了,赵谋在外面敲了三次门,他才不情不愿下床开门。 “你也太虚了吧,赵儒儒都比你精神。”赵谋看见虞幸睡眼蓬松,笑着推了推眼镜。 虞幸有气无力道:“她那是大难不死后的亢奋。进来吧,你来交易道具的?” “当然,虽然忙,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我可不想拖。”赵谋走进来,虞幸注意到他背后背着个深色长方木盒。 他将门关上,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就是这个?” “是啊。”赵谋把木盒平放在桌面上,然后打开盒锁,将盒子 反转。 顿时,一把不带刀鞘的细长唐刀出现在虞幸瞳孔中,他一愣,没有去摸,而是看向赵谋:“居然是武器型道具?” 无论是祭品还是道具,武器型都是最珍贵的,因为它们除了特殊能力,本身的存在就能为推演者增加很多生存几率。 摄青梦境即使没有亦清,也会是一把非常锋利顺手的匕首,可惜现在封在人格面具里拿都拿不出来。 虞幸正缺一把能用的冷兵器,但是…… 赵谋看到他的表情,得意的一笑:“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祭品不能用了的?别小瞧我,你第三阶段一个祭品都没用过,我就知道,一定是第二阶段和伶人对上的时候付出了惨痛代价。” “真不愧是赵狐狸。”虞幸也笑了,“你这观察力和分析能力,恐怕赵家没几个能比得上吧?” 赵谋不置可否,他指了指唐刀:“我听阿酒说过,你身手很好,打架的时候很有章法,像是个练家子,在用冷兵器的时候,你的攻击性是最强的。所以,匕首虽然隐蔽性高,也方便,但真论起顺手……你应该更喜欢长刀吧?” 虞幸几乎想给赵谋鼓个掌,这家伙三十不到,却精明得像是个活了百八十年的老人,不仅能看出他的真实喜好,还借此让他无法说出拒绝这场交易的借口,确保了孟婆汤能到自己手上。 一个虞幸用不上的恢复异化度的道具,换一件目前来说急需的武器类道具,这买卖对双方都不亏。 “行,我看看。”既然赵谋这么有心,他也不想浪费这番好意。 虞幸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把唐刀,发现这刀属于杀伤力很大的那种——横刀。 唐刀是唐代的刀,但这个名称并不指某一种刀,而是囊括了好几个种类,有仪刀、陌刀、障刀和横刀四种。 横刀刀身笔直,类似长剑,但刀尖的折角还是很明显,成语横刀立马中,指的就是这种刀,这也是唐代军队里最常见的佩刀。 眼前盒子里的横刀缺失刀鞘,刀柄有一层锈迹,锈迹中还隐隐夹杂着几丝血迹。 最独特的是,它并非常规横刀模样,在剑身上多了一个蜿蜒扭曲的花纹凹槽,根据虞幸的经验,他判断这是血槽,也就是说,这把唐刀很凶。 他伸出手指抚上刀柄,道具说明出现在眼前。 到底是道具,道具都是有使用次数的,这把唐刀纵使很合虞幸的眼缘,也只是个临时武器,估摸着多杀一些还有血液流动的物体,刀就废了。 不过虞幸也已经很满意,他单手握住唐刀掂量了一下,这刀质量偏重,真使用起来,一定会很舒服。 “怎么样?满意么?”赵谋笑眯眯的,镜片后的眼睛里已经透着点志在必得。 “嗯,交易愉快。” 虞幸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丢给赵谋,赵谋麻利地接住,疑道:“这是……孟婆汤?” “当然,你不会真以为孟婆汤是一碗汤吧,那我怎么带的来。”虞幸让赵谋自己打开盒子看,然后握着唐刀适应了一下重量,他本来想直接赶人,自己用唐刀练习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赵谋。” 赵谋正打开盒子,发现孟婆汤是一颗半透明的药丸,没有颜色,光是看这外表,谁也不会联想到它的名字。听到虞幸叫他,他问:“怎么了?” “白天和酒哥聊天的时候,他把他的事告诉我了,还说,当时他太小,不知道是谁给他送了压制厉鬼的东西。”虞幸瞥了面不改色的赵谋一眼,“但是我估计,你一定是知道的,对吧?” “没错,那段时间,所有关于阿酒的决定,我都关注着。”赵谋转过身去,让虞幸看不到他的神情,“毕竟我是他真正意义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再不关心他,他恐怕真的会受到更过分的对待。” “那人是谁?好心还是另有所图?压制了鬼物的东西是什么?”虞幸问得毫不见外。 赵谋轻笑一声,收好孟婆汤:“人我不认识,当年我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在我尽了最大努力后,也只打探出来,那人送来的东西,是一朵蓝色鸢尾。” “……”虞幸沉默了一下。 蓝色鸢尾? 好了,他大概知道是谁送的东西了。 没想到,这件事里竟然还有花宿白的份儿? 他回忆了一下某段时间花老板兴致勃勃带着他认花语时说过的,蓝色鸢尾的花语,似乎是——宿命中的游离,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易碎且易逝。 怎么听都不像是太好的兆头,这些词汇延伸出的意义,对应酒哥这个冰山? 一时间,虞幸也不敢确定花宿白帮赵一酒的目的是好是坏,这个人行动轨迹难以预料,在道德方面,也总是是好是坏,几乎无法预测,某种程度上,虞幸对花宿白的失控感是多于伶人的。 看来,回去之后要在不惊动花宿白的情况下,让祝嫣好好查一查这件事背后的关联了,虽说这么大的工程量,花宿白不察觉的概率接近于零…… 虞幸暗暗叹了口气,赵谋走后,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才在宽敞的房间前厅练起刀来。 太久不用这种较长的冷兵器,需要一定的时间适应。 这些年,他真的是走南闯北,哪儿都混过,学的东西也杂,好在很多堆积在记忆角落里的东西,只要再碰到,就可以很快重拾起来。 一边练刀,虞幸一边想了想回弥今市之后的计划,除了现实里有些人要收拾,推演也需要更谨慎的抉择一下。 两次无法使用祭品、身体素质被压制的推演最好快点过渡掉,否则谁知道伶人会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那么首先,直播推演就不考虑了,因为死亡平行线结束后,他的玫瑰面具终于彻底失效,这个时候在众多观众眼皮子底下行动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扮演类推演需要推演者以已有角色的行为方式做事,虞幸刚经历过小靳这个身份,有点腻。 然后,他新得到的唐刀明显杀鬼物更划算,他不想将血槽的进度浪费在人身上,所以对抗类也暂时排除。 剩下的就是映射类和调查员类推演了,两者相比较之下,调查员类推演已经有过一个棺村作为打底,世界观是稳定的,而且虞幸也隔了很久没去看看自己的“san”了,多少有点想念那个有逻辑可循的世界。 “等解决完现实中的事,先进一次调查员类推演,剩下一次看情况再选择,不知道我晋升分化级之后,san的推演难度会有怎样的提升。”虞幸喃喃道,莫名想到了棺村结束后,他们拉的那个微信群。 也不知道里面的人还活着几个。 隔天早上,虞幸难得起了个大早,和赵一酒以及赵谋道了个别后,就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了风故兰庭。 唯一注意到他的大概就是洛家那个看门的青年了,青年依旧穿着西装,一脸慵懒和生无可恋,根本就没问他去哪儿,只是在虞幸背影消失的时候喃喃了一句:“啧,真惬意,我也想跟他一样溜之大吉呀~这帮家伙比去年墨迹多了,开这个会开那个会,喵了个咪的,看门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虞幸这次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去,确实很惬意。 他坐着直达的高铁回到了弥今市,刚出地铁站,就看见祝嫣扎着马尾辫,正蹲在一个街边小摊前和摊主说着什么。 虞幸走过去,就听见祝嫣在夸奖这位戴着墨镜的“眼盲”摊主:“哇!你算的太准了,我确实从小就命好,父母越来越有钱,前半生毫无坎坷,连一点惊吓都没受过呢!你怎么算得这么准啊!” 摊主支的是个算命摊子,听到祝嫣的附和,丝毫没察觉出什么问题,还伪装成高人风范,老神在在地絮叨:“天机不可泄露,但是小姑娘,虽然你前半生命好,可是我观你这后半辈子,恐怕有大难啊。” 摊主拿出一块看着像翡翠的手链:“这翡翠是大师开过光的,可保你安全度过劫难……” “咳。”虞幸站在祝嫣背后,轻咳了一声。 祝嫣一个激灵,腿一软就往旁边一栽,她后知后觉向上一看,只见虞幸又是一副被冻得鼻尖通红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祝嫣沮丧地摸了摸挨着地的屁股,嘴角抽了抽:“吓死我了……果然是大难,我应该穿个厚点的牛仔裤的……” 第三章 电影剧本 “顺风顺水?必有大难?你还不穿秋裤?”虞幸挑眉看了祝嫣一眼,一点想扶她的意思都没有。 祝嫣伸手眼巴巴等了半天没见虞幸拉她,只好自己爬了起来,委委屈屈地忽略掉虞幸最后一个问句:“……我等你等的无聊,只有逗逗骗子当消遣嘛。” 这下戴墨镜的摊主不乐意了,他提高了声音,一副受到了侮辱的样子:“心不诚,你会受到天道报应!小姑娘,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但是也不能在我面前说这么冒犯的话,我不生气,天道是会生气的!” “我的天哪,那我不会被雷劈吧!”祝嫣夸张地瞪大眼睛,眼中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但她明显是在讽刺这个摊主,摊主自己也察觉到了,再加上周围两三个路过的围观者的笑声,他更加羞恼。 正当摊主打算赶人的时候,虞幸轻而易举将他拿在手里的翡翠手链接了过来,动作自然到摊主都没反应过来。 他把手链在手里掂量了两下,都不屑于去看,然后向祝嫣示意:“不过这可是个好东西,玻璃种的。” “玻璃种的玻璃?”祝嫣太了解虞幸了,配合着接话。 “没错,特别纯,彩色玻璃里面什么都没有加,嘶……原来彩色玻璃能挡劫啊,那我回头不得送你个玻璃加工厂?”虞幸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握着手链,看似在和祝嫣说话,实际上目光落在摊主脸上,眼角上挑的些微弧度让摊主所有想反驳的话都读在了喉咙里。 摊主呐呐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有点害怕,不敢惹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周围停下来围观的几个男女学生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有几个女孩子看了一眼虞幸身后背的盒子,又盯着虞幸的脸看了好久,终于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在拍戏啊?” 虽然没有摄像机,没有把这一小块路边空地圈起来,也没有阻止路人靠近,但是就冲虞幸和祝嫣的颜值,被当作正在拍戏的明星太正常了。 有几个人一听,顿时掏出手机就准备录视频。 摊主慌乱道:“不是拍戏,别拍我。” 他迅速收拾好了摊位,一溜烟地跑走了。 他心虚的样子吸引了路人的好奇,等路人把注意力从这墨镜摊主身上收回的时候,虞幸和祝嫣早就不知所踪。 路人翻了翻自己拍的照片和录的视频,发现那个要给女孩送玻璃厂的青年很清晰,可那个女孩儿却只有模糊的一片,不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清。 …… 两人直接进了小区。 祝嫣心情十分不错,蹦跶两下跟在虞幸身侧,笑嘻嘻道:“终于舍得回来了?你这几天干嘛去了啊,我在医院养伤,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有点要紧事,刺伤你的人怎么样了?”虞幸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胳膊已经好全了,当下并不很担心。 “就那样呗,故意伤害,本来要蹲段时间,可惜——”祝嫣摸了摸自己腹部,她真正被刺中的地方其实是这里,但就连当时离得最近的刑侦支队长韩江都没有看出异常,“他因为精神有问题,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免了牢狱之灾。” “精神问题?”虞幸想到了什么,狐疑地看着祝嫣的眼睛,“你吓他了?” “……”祝嫣脚步一顿,嘴巴扁了一下,“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随随便便把人吓疯。” “也不是,你在我心中是个普通人,你是不会想吓疯别人的。”虞幸笑笑,就在祝嫣重新开心起来的时候,他话锋一转,“你只会想把威胁到你的人杀掉不是么,跟我你还装什么装?” “太讨厌了。”祝嫣脸垮了,“我可是你养大的乖孩子啊,你说的……倒也没错。” 一个停顿,她耸耸肩:“要不是韩江太快把那个人踹飞了,那人一定会死。” 虞幸没有对这件事进行评价,只是摸了摸祝嫣的头,带着她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都要杀我了,我还不能 反击么?明明我的自控能力已经很棒了。”祝嫣还在碎碎念,仿佛提起这茬儿还有点不甘心。 很快,虞幸开门进了公寓,祝嫣轻车熟路地跟进来,自己窝在沙发上,手里抱紧了沙发上的鱼形抱枕。 虞幸把背着的木盒放到卧室里,倒了杯水给她,坐到她对面无奈道:“行行行,那人是活该。反正我只有一句话要说,不管任何时候,都别暴露自己的异常,你是刑侦支队的线人,有非常光明的身份,即使不用那种能力……你也能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知道啦。”祝嫣喝了一口,嫌烫,正好拿着捂手,“说起这个,韩江很信任我,上次我不是听你的给他透露了点王诚和向孝群的线索吗?他去查了,果然把这两个人和五年前的连环碎尸案联系了起来。” “进展呢?” “进展好像挺慢的,毕竟是好几年前的案子,即使要翻案也不是很急切,而且这两个人都很谨慎,几乎找不出破绽,韩江想找到盖棺定论的证据恐怕很难。” 祝嫣说着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根据我查到的,向孝群利用导演的便利杀了那几个没名气又没多少社交关系的北漂的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可我也没办法继续干涉调查了,痕迹过多容易引火烧身。” 虞幸“嗯”了一声,没有评论,只是指指祝嫣手里热气减少的水杯:“趁热喝了,把最近的重要情报跟我说一遍。” 每一次虞幸出远门,回来后必然会和祝嫣接触一次,祝嫣就是他留在弥今市的眼睛和耳目。 于是,祝嫣把近期所有的调查结果,以及她在警方那里掌握的罪犯信息都说了一遍,最后还是重点说回了向孝群等人身上:“我观察了王诚那个侄子很久,基本可以排除他参与犯罪的可能,王城和王绝虽然都是王氏集团的人,但是王绝不太参与家族企业的决策,更像是个游离在外的二世祖。” “提到他,商圈的人只记得他是王氏集团名义上的唯一继承人,就没别的印象了。” “我查到的数据显示,王绝父母死亡之后,所有的股份都转移到了王绝名下,王绝现在仍然是控股最多的股东,王诚第二,可王绝只参与分红,从不参与公司管理,公司的事都是王诚在弄,像是已经架空了王绝。” 祝嫣用手机给虞幸发去一组资料,解释道:“但王绝也不像表面上那么人傻钱多,他偷偷请私家侦探调查过王诚,还一查就是两年,在调查王诚的同时,他保持着和王诚的‘良好叔侄关系’,估计王诚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这个傻侄子有别的心思,可见,王绝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我知道他不是简单角色。”虞幸对此很有发言权,毕竟……活着的推演者能傻到哪儿去? 更别提王绝的人格面具称谓叫做“王爵”,虽然只改了一个字,但一听就是领导力强大的主,不可能碌碌无为,甘心当一个大学调酒社的开朗社员。 “之前说的,利用王绝接近王诚这件事可能行不通了,虽然王诚起疑心的概率不高,但说不定王绝会察觉到不对。”祝嫣每次谈到这些案情才会沉稳下来,理智得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那令犯人惴惴不安的“无常”的影子才会出现在她身上。 “没事,不经过他,我有别的办法。”虞幸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笑容,“就是得牺牲一下我自己,去卖个艺了。” “……?”祝嫣一下子警觉起来,堪称要素察觉,“你又在打什么注意,虽然你很喜欢去查案,但是……你终于要出卖自己的身体了吗!” 虞幸笑眯眯的:“你好像很兴奋?” 祝嫣露出一个姨母笑:“当然,神明也会下海,想想就刺……” 话没说完,她就被虞幸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疼得大叫一声,眼泪汪汪。 “总觉得你渐渐在往不可控的方向成长……”虞幸审视着祝 嫣,啧啧两声,问道:“是不是有人给你分享种子了?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再这么下去,你迟早被我扔垃圾场去。” “唔……那你是要干什么嘛。”祝嫣也知道自己越来越放肆了,捂着额头小声嘀咕。 “作为一个合格的调查者,你不会不知道向孝群最近有什么动作吧?”虞幸翘起二郎腿,顺手翻了翻手机上祝嫣给他传过来的资料,“嗯,你也列出来了,他最近又开始筹备电影拍摄,和前几部一样,都是恐怖悬疑的类型。” 这么一提,祝嫣一下自明白过来,惊讶地瞪着虞幸:“你要去试镜,借此直接接近向孝群?” “没错,而且……”虞幸双手交叠掩在唇前,眼中闪着恶劣的光芒,“这部电影,他从四个月前接到剧本开始就在筹备,四个月时间,他找好了剧组班底,只差演员,所以在社交平台放出了新电影试镜的消息。” “这一个月,恐怕都是确定演员人选的时间,想名正言顺接触这个人,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你要试镜主角?”祝嫣问,并且莫名期待起来。 “当然不,我得试镜杀手啊。”虞幸说得理所当然。 “……”祝嫣沉默了一下,她觉得虞幸演杀手,主角就没活路了,估计观众都会觉得主角活下来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这与颜值无关,纯粹是因为虞幸演杀手,绝对能演出一种谁都杀得了的气质。 诶,等等……不对啊。 祝嫣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是四个月前?这种事情很难查,而且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看过剧本的样子?” 虞幸笑得更人畜无害了:“因为……这剧本是我写的。” 祝嫣:“……” 虞幸嘴角的笑容在祝嫣眼里缓缓变成了阎王的催命符号,她下意识一抖,十分有同理心地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四个月前,虞幸写了一个剧本卖给向孝群,岂不是说,虞幸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形,甚至于,向孝群的每一步大动向,其实都在虞幸的掌控之中? 那个时候虞幸甚至都还没有让她查关于王诚和向孝群的事,就已经布下了最早的一枚棋子。 噫,这不就意味着,虞幸想坑谁,谁就逃不出他手掌心么,啥时候虞幸不想要她了,随便布两手局就把她卖到垃圾场当垃圾了怎么办…… 祝嫣开始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然后她艰难地问道:“你怎么确保向孝群会看中你的剧本,还亲自开拍?” “很简单,他以前拍的电影,在不错的口碑之下,隐藏着一种很隐晦的血腥感,这是他内心的渴望在他导演的剧中的体现,我只要抓出这种感觉,再写一个他完全无法拒绝的剧本就好了。”虞幸手指碾过衣角飞出的一片羽绒,黑色的刘海搭在眉前,有段时间没剪的头发让他总是不经意展露出有些阴暗的气质。 这剧本的事儿还得追溯到他成为推演者之前,他经常调查各种案子,一个原因是这些疑案中很可能会有推演者参与,或者由死者的怨气衍生出新的小型推演世界,方便他获得推研资格。 第二个原因是他想为祝嫣铺路,让祝嫣一步步成为警方这边的助力者,无论是对警方、对祝嫣还是对他都是好事一桩。 他注意到向孝群的契机其实很巧合,有一天他闲得无聊,一个人用电脑看了场电影,恰好就是向孝群导演的第二部悬疑片。 从那部悬疑片里,虞幸敏锐察觉到了异常,又将这个导演其他的作品都补了一遍,基本上确定——这个导演,绝对是手上沾过人命的家伙。 他来了兴趣,没有告知祝嫣,而是自己查了一段时间,慢慢剖析向孝群的人格,最终完成了一个非常契合向孝群人格中阴暗面的剧本,通过邮件发给了对方。 果不其然,这剧本被向孝群看到以后,很快就被买下,自此,虞幸完成了第一步的布局。 现在,就到了这步棋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第四章 试镜 向孝群新电影的名字已经确定,叫做“割裂感知”,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过相关信息之后,他的助理就把剧本中的一些片段发到了各个娱乐公司旗下的艺人手中。 拿到剧本的都是向孝群认为贴合某些角色、希望能参演的演员,当然,这都不是绝对的,如果公开试镜中出现了更好的人选,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业内给向孝群的评价或多或少有些吹捧的意思,只有一点毫不夸张——他是个眼里进不得沙子的人,每一部电影都拒绝带资进组和投资商塞人,只选择他认为最合适的演员,他认为这样才能拍出他想要的电影。 光看这一点,其实向孝群在导演这个行业中,已经是少有的硬气了,毕竟他有一个固定投资商,王氏集团,这保证了他不需要为了资金的事委曲求全。 这次“割裂感知”的公开试镜角色和从前一样,包括了男一女一和最后的反派等等所有角色,之前就出现过男主角是一个第一次演戏的新人的情况,而从观众反应来看,向孝群不会看错人,他的选择总是很神。 十一月三十一日,公开试镜开始的第一天,已经报过名、收到了试镜通知的演员们来到了安徽的一座小城,这座小城本身并不算知名,可它的名字却流传的很广,甚至天天都在起飞…… 芜湖。 虞幸在家歇了没几天,就又动身离开了弥今市,跑到芜湖去参加试镜,由于唐刀的存在,他只能坐大巴再转出租车,一路上屁股都要坐麻了。 试镜的目的地是芜湖近两年改建的大型景点,一座在老城区基础上修缮的古城。 古城城楼很高,面朝青弋江,城墙也挺有年代感,每天进古城闲逛的人都很多。 虞幸也进去逛了逛,发现比起古迹,里面还是商家更多,卖什么的都有,衣服、食物、纪念品……店铺倒是装潢的古色古香,但有些现代化logo还是很让人出戏,店铺多的地方可以直接堪称旧风商业街。 真正具有年代感的建筑开发较慢,毕竟要小心保护,还有几栋危楼,实在是无法开发,贴了封条和警示语放在那里。 很多演员的经纪公司无法理解向孝群为什么将试镜地点选在这么一个人多眼杂的地方,但是鉴于向孝群的声望和电影口碑,他们只能配合着,在规定时间到达了试镜地点——一座年代久远的废弃学校。 学校周围没有什么人去,因为那里就是个空壳子,里面连桌椅都几乎没有保存下来,空荡荡的也不好看,更不好玩,游客基本都会忽略掉学校那条路,虞幸到地方的时候,学校已经被圈了起来,从无人问津升级到了强制性无人问津。 不过大致看了一眼,虞幸也能理解为什么在这里试镜了,他写的剧本里有一段学校老楼的内容,其中的描写和这所废弃学校一样,是比较低矮的联排楼,恐怕向孝群是为了看整体表演效果。 等等……也不算无人问津,今天是个例外,很多游人听说这里边儿有明星,都驻足外围想看热闹,甚至有专门的狗仔蹲在这里抓拍。 这可苦了来试镜的演员,这儿街道窄,车进不来,他们一个个都包得严严实实,在经纪人或者助理的陪同下悄悄接近站岗的工作人员,然后迅速跑进去,徒留路人爆发的惊呼和猜测。 虞幸也差不多,他虽然顶着张对别人来说完全陌生的脸,但围观群众本来也没多少认识的明星,他们哪管你是谁,反正长得好看是个明星就得骚乱一阵。 他穿着那套不变的白色羽绒服,戴着口罩和帽子,不动声色地进入了圈禁范围,拉下口罩和站岗人员打了声招呼,然后晃进了学校的楼里。 二楼的走廊上坐着一整排来试镜的人,虞幸从底下的平台就能看到一个个后脑勺,他走了上去,在一个带着工作证的小姐姐手里领了自己的号码牌。 试镜在一个空教室里进行,虞幸已经查 过了,由向孝群和编剧、投资人代表一起进行面试,空教室外面放了一排临时的塑料座椅,以供演员们在外面等待,他的到来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毕竟带着口罩,前面十几位演员看他连个助理也没有,认为他是那个小公司的新人,也就没有特别关注了。 虞幸的唐刀留在了居住的宾馆内,他这次来背了个包,坐下后,他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剧本——这是报名试镜杀手之后,收到的人物性格概括,还有完全不能推出整个剧本走向的两个片段。 每个角色试镜片段不同,但是相同的角色拿到的本是一样的,竞争很直白,就是看谁演得好,谁更贴合角色。 虞幸右手边的青年也是个没助理的,戴着口罩,卷卷的头发明显提前做了造型,青年随意一瞥,见虞幸拿的是杀手本,情不自禁找他搭话:“你好啊,你也想演任新?” 任新正是剧本中那个心理阴暗、手段恐怖的杀人狂,听这意思,这青年的目标也是这个角色。 虞幸笑了笑,露在外面的眉眼亲和力十足:“是啊,随便来试试。” 青年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听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嘀咕一句:“哈哈,你的气质和任新好像不太搭啊,说不定男三那个学生更适合你呢。” 虞幸没理他。 男二男三的都不重要,反正……这部电影是不可能拍下去的,如果一切顺利,正式开机之前,向孝群就能在万众瞩目下去吃牢饭了。 此时正好有个女孩儿从试镜教室里走出来,看表情似乎不太好,她僵着脸,由经纪人陪同着下楼,在剧组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从另一条没有游客的隐蔽小路离开了。 虞幸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前面那一溜儿演员,暗暗在心中调侃。 真是对不住各位年轻人了,一场注定拍不了的电影,倒是浪费了这些年轻人的一番热情。 接下来是枯燥的等待,虞幸拿到的牌子是二十三号,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他也没管,专心致志玩起了手机。 说起来,从南城的风故兰庭回去后,他研究了一下推演商城里的,其实这东西他之前看到过,只是由于名字的原因,他以为延迟手串是让鬼物延迟的那种道具,压根儿没注意,直到瞥见了相关弹幕,他才隐隐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研究之后才发现,果然……延迟手串居然是用来推迟下一场推演的开始时间的,一串手串能推迟五天,200积分,可以无限续期,直到积分不足。 200积分用来买五天的“命”,可谓是一点儿都不贵,它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无法阻止其他道具打开的推演入口,比如爱丽丝的红宝石,即使一个推演者戴着延迟手串,还是会强制进入。 了解到这一点后,虞幸才解决了一直以来隐隐的疑惑,那就是为什么三大家族的人有些要好几年才能晋升分化线。 原来,大部分推演者都会购买这种手串,以延长生存时间,毕竟对绝大多数推演者来说,荒诞世界是很危险的,他们并不想接受频率太高的生死考验。 也就是虞幸这种什么也不管的,还有赵一酒那种并不恐惧的,实力才会冲得这么快。 …… 两个多小时后,站在教室门口的小姐姐终于喊到了虞幸的名字,虞幸走过去交上号码牌,推门而入。 这间空教室打扫得挺干净,不知从哪儿搬了几张桌子,几个穿着休闲装的人坐在那里,看上去兴致缺缺。 虞幸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中间的向孝群,这导演四十出头,头发有些稀疏,尤其是头顶,岌岌可危。 除去头发的问题,他长相周正,偏瘦,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没有找到心仪的演员,情绪不高。 这是虞幸第一次正面看到向孝群,他摘掉帽子口罩,几个从他进门后就盯着他看的人顿时眼前一亮。 “虞幸是吧,我们看了你的资料,你是今年 从弥今市的睿博大学毕业的?”向孝群旁边的编剧翻了翻年前的纸质资料,“以前没有表演经验?” “对。”虞幸言简意赅,表现得不卑不亢,并没有见到大导演的紧张。 睿博大学的毕业证明是祝嫣帮他搞出来的,入侵一下系统,再悄悄恢复,抹去入侵痕迹,对祝嫣这种级别的黑客来说不是难事。 “你的外形条件非常适合娱乐圈。”投资人代表忍不住称赞道。 投资人姓董,是王诚一个十分器重的下属,根据祝嫣的调查,董下属或许也参与了向孝群的案件,最不济也是个知情人。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虞幸坦然接受了称赞,又回答了几个中规中矩的问题。 “你要演任新?”向孝群一直冷眼看着,此时突然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是的,我研究了一下各个角色的性格,发现最喜欢任新。”虞幸眸光一闪,露出一个略显奇怪的微妙笑容。 “在你之前也有好几个试镜任新的,包括我发给娱乐公司的试镜邀请,所有人都在争取这个角色,什么理由都有,就是没人说喜欢他。”向孝群身体微微前倾,给人一种大导演的压迫感,“你知道为什么吗?” 虞幸道:“因为他是个变态,与常人三观不符,亦或者,符合却不敢表现出来。” “那你又为什么敢?你真的知道任新是个什么样的人么?在看到一部分剧本后,是什么让你说出喜欢两个字?”向孝群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甚至显得有点咄咄逼人,要是换作没有经验的新人,可能此时已经紧张得快要哭出来了。 虞幸在他灼灼的目光中舔了舔嘴唇,笑道:“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顾虑,我喜欢他,所以我能演好他,仅此而已。” 在此时坐着的这些人耳中,他这话说得简直堪称嚣张了,向孝群依旧盯着他,眼神比刚才还要认真:“既然如此,那就演一段,向我证明你不是在说大话。” 虞幸表示没有问题。 向孝群都不用翻剧本,淡淡地说:“演2号戏。” 给出去的剧本里按照1号2号3号进行了编号,任新这个角色的三段戏分别处于三个不同时期——1号是任新伪装成正常人待在主角身边的时候,2号是观众第一次以上帝视角看到任新杀人,3号是任新追杀主角时的一段对话。 2号是其中难度最大的一场,从头到尾没有台词,只能通过眼神和东西表现,还需要无实物表演,大概是虞幸的自信心让向孝群产生了好奇,才一上来就为难他。 虞幸当然没什么问题,他往后走了两步,便表示他开始了。 …… 割裂感知的男女主角是一对儿刚开学的研究生,男主学的生物工程,女主也一样,他们相恋两年,彼此之间有着很超乎寻常的默契,这也是两人最后反杀任新的关键。 任新则是男主的新室友,影片刚开始没多久,任新就以一个十分开朗健谈的形象正式登场,没多久就和男主混熟,成了男主升研究生后最好的朋友。 他特别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观众恐怕最多觉得他是个逗比,吐槽助攻两不误,是男女主感情越来越好的大功臣。 此外,任新外在条件十分不错,总有女孩子来找他表白,他都拒绝得干脆,是个果断的人。 关于外貌,虞幸很有自信自己一进门向孝群就会眼前一亮——因为任新这个人物的脸根本就是他套着自己模板写出来的角色,和他相似度百分之八十。 总的来说,这是个前期非常讨人喜欢的角色,在剪辑效果中,还会营造一种任新已经被杀手盯上的紧张错觉,所以,当任新展现出杀手身份,在男主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一个人,男主却被蒙蔽一无所知的时候,观众心中的恐惧感会达到顶峰。 虞幸开始了他的无实物表演。 第五章 美女要花吗 2号片段在镜头中的呈现,是这样的。 平价餐馆中,任新和室友王靖宇,也就是整部电影的主角打了个招呼,起身前往厕所。 他开朗的笑意一直延续到厕所隔间门口,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最后一个隔间里,突然传来了手机铃声。 任新的笑容突然诡异起来。 隔间里的男人接起了电话,有点疑惑地发出声音:“喂?喂?” 任新默默挂断了电话,走进一个空隔间,像普通人一样解决生理问题。 这个时候,观众应该已经发现不对了,他的电话是打给隔间里最后一个人的?他为什么打那个电话?里面的人是谁? 厕所里人本就不多,此时,所有其他人都离开了,任新也推开厕门,他没有立刻走,而是停在原地,偏头打量了一下整个厕所。 除了最后的隔间,所有门都没有关,看来这里没有别人。 最后隔间里的男人好像肚子很疼,上了很久也没出来,任新走到倒数第二个隔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幅手套。 他戴上手套,又掏出一把水果刀来——如果观众看得仔细,就会注意到,这是一把和这家餐馆厨房里一模一样的水果刀,如果留在案发现场,它会将嫌疑直指厨房和所有可能拿到这把刀的人。 然后,任新脱了自己的大衣,将大衣挂在隔间的钩子上。 “怎么回事,怎么肚子这么疼……”最后一个隔间的男人嘀咕出声,镜头给到他,观众能看到他嘴唇发白,身体颤抖,不仅仅像是拉肚子,反而像有什么别的病症。 任新敲了敲门板,笑问:“先生,我是服务生,您的太太看您太久没回去,托我问一问您,发生什么事了吗?您需要帮助吗?” 男人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其实和他一起吃饭的不是他的太太,而是情人。因为这里离情人家近,他们才选择了平价餐馆吃饭。 但对一个服务生完全不需要解释这么多,他现在难受得厉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四肢无力,不仅拉肚子,还想吐,头也昏昏沉沉。 男人想了想,记得情人下午还有事,便和任新说:“我有点不舒服,你告诉我太太,让她吃完先走吧。” “还是您给您太太发个消息吧,我看她挺担心你的。”任新循循善诱,“您要是不舒服,还是让太太带您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 男人一听也是,发了个微信给情人——“我有点儿不舒服,下午我去一趟医院,你吃完先回家吧,单我会买。” 他的手颤抖幅度太大,几乎快要抓不住手机,他趁自己还有能力动弹,擦干净自己拉上裤子,颤颤巍巍打开了门。 “你能不能……”扶我去餐馆对面的医院?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看到了一身t恤衫的任新,他有些发愣,下意识问道:“你不是在我隔壁吃饭的吗?怎么是服务生?” 任新冲他露出了一个十分开朗的笑容,突然上前捂住了这个男人的嘴,利用男人糟糕的身体情况,一下子就将男人暗回隔间里,隔间的门缓缓关上,任新手中的水果刀闪着寒光,刺入了男人的身体! 男人瞪大了眼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恰在这时,又有外面的客人走进来上厕所,男人仿佛看到了希望,竭尽全力“呜呜”起来。 任新由于用力制住男人,表情不复一开始的轻松,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从他眼神中流露出来。 他拔出刀,空出一根手指按下了抽水按钮,让男人的求救声淹没在抽水声中,然后一次一次狠厉地继续捅着刀子,男人的白衬衫很快鲜红一片,伤口上血肉外翻,他也在奋力反抗,但身体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虚弱。 抽水快结束时任新又按了一次,外面的客人丝毫没发现异常,哼着小曲上完厕所离开了。 男人眼中一点点渗出绝望。 他已经猜到,自己拉肚子、四肢无力、浑身颤抖也是面前这个恐怖的杀人狂做的了,他们就餐位置离得近,杀人狂有很多机会给他的食物或酒里下药。 恐怕……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男人没来得及想更多,他渐 渐失去反抗能力,眼中瞳孔涣散,最终不再动弹。 任新终于停下自己的动作,他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满意的笑容,用早就准备好的塑料袋装好手套和刀,锁好隔间门,然后利用隔间上面的空间翻回了倒数第二个隔间。 他将大衣穿上,塑料袋塞进大衣内侧口袋里,扣好扣子遮住被血溅到的t恤,像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 来到大厅,王靖宇正在夹菜吃,任新去厕所前后不到五分钟,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常。 看着任新亲和开朗地和王靖宇聊天,观众会感觉到一阵不寒而栗,替主角害怕。 这场戏台词不多,更主要的是动作和神态,虞幸转头时就已经进入了表演状态,对他来说,任新这样的心理变态还没有他平时的心理活动丰富呢,饰演起来压根儿没有难度。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向孝群、编剧和投资人代表感觉到了气质的变化,仿佛他正从一个不卑不亢的青年,一步步迈入黑暗和扭曲的深渊中,被无数无形的手向下拖拽,灵魂逐渐变得丑陋而见不得光。 可皮囊仍然光鲜亮丽。 气质是一个说起来很玄妙的东西,实际上,人类就是拥有这种在无声中传递不同信号的能力,它也不完全是什么都不做,所谓气质,都是在五官微小的幅度改变、肢体形态、站姿走姿、乃至一个表情的用力程度中体现的。 虞幸跨进“卫生间”的门,掏出“手机”,摁了一个号码,然后微微侧头听着电话铃声的来源。 而后,他笑容古怪一瞬,似乎在用惯用的开朗掩盖找到梁目标的愉悦和即将展开杀戮的兴奋。 编剧看得心中一寒,他有些惊骇地发现,虞幸明明是对着空气,但随着虞幸的表演,他脑海里自动补全了这个场景,竟然一时间有种虞幸眼中能看到一个真正的卫生间的感觉。 最后一个隔间在哪里,里面正有一个男人即将被杀死,都仿佛已经出现在了他眼前。 这是被带入戏了。 不少演员都能做到这一点,用很短的时间让观众感受到共鸣,将他们带入场景,以假乱真,可编剧震惊的是,虞幸的资料上显示,他并没有学过表演,也没有相关表演经历,一个纯新人竟然能这样去诠释一个复杂角色,这得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了吧? 虞幸天生就该当演员! 编剧心里一阵激动,当看到虞幸捂住一个不存在的人的嘴,用不存在的刀子捅进去时的表现,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已经随着剧情而揪了起来。 编剧都这么激动了,向孝群的感受只有更深。 在虞幸身上,他看到了一个很真实的、隐藏在社会中却始终格格不入的人。 格格不入的反人类人格,精心伪装自己的一切,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灵魂,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狰狞的一面,将人类恐惧的东西当作娱乐。 向孝群……就是这样的人。 他喜欢这个剧本,因为任新让他看到了自己,而剧本中的其他人物也没有完全清白的,各个背负着不同的罪恶,在笑脸的背面隐藏着一张张恶毒面孔。 他觉得这样的人才是真实的,这个世界本就如此,这个剧本太和他胃口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虞幸的表演,让他特别喜欢,甚至于他几乎要以为虞幸只是解放天性,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种人了。 等虞幸表演结束,他自己没什么反应,看他表演的人却各个呼吸急促,从身临其境的压迫感中解放出来。 “很好!”向孝群对自己喜欢的表演向来不吝啬夸奖,他直接拍板道,“你是我见过最适合任新的演员,后面进来的也不会有你一半的感觉了!明天你去一趟我的公司,我们把合同签了?” 虞幸欣然同意。 在向孝群的要求下,他留下了自己的微信,然后戴好帽子和口罩,一派从容地走出了教室。 外面有很多人朝他行注目礼。 虞幸温和笑笑,让人看不准他的心情,一言不发,从老学校后面的一条小路离开了试镜地点。 他的目标已经初 步完成,明天去签个合同,接下来就是较长的等待,等所有演员人选确定,进行表演教学和剧本维度的时候,就是他接近向孝群,查出碎尸案真相的时机。 在此期间,他可以把两场被压制能力的推演先过掉,之后就可以继续浪里个浪,去完成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了。 于是虞幸在芜湖待了没一天,就又坐车去了向孝群公司所在城市,签完合同后当天晚上就回到了弥今市。 赵谋给他发了微信,说是赵家已经同意放赵一酒离开家族队伍,让他加入虞幸的队伍了,絮絮叨叨一通什么要照顾好他这个缺根筋的弟弟,硬是把塞赵一酒进队抱大腿说得冠冕堂皇,甚至反客为主,好像虞幸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虞幸自然不会惯着他,直接拆穿了赵谋的话术,嘲讽他们明明是“各取所需”——赵谋需要虞幸来保护赵一酒不受赵家和别的什么势力的伤害,赵一酒需要一个平等对待他的靠谱队伍,而虞幸则需要赵一酒这样潜力极高又可以信任的强力队友。 老实说虞幸很欣赏赵谋这种年纪轻轻就话术强悍、头脑灵活、处事圆滑全面的人,所以他格外喜欢看赵谋暗戳戳的小动作小心思被戳穿时短暂的郁闷。 这大概也是一种老年人的恶趣味吧。 不过之后,赵谋告诉他,赵一酒正在压制厉鬼,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半个多月。 虞幸了然,在把所有需要和赵谋商量的事都搞定后,他躺在家中卧室的床上,然后想到了自己。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一个被异化成怪物体质的人类,可经历过死亡平行线、许树的示好,还有成为推演者以来推演中的鬼物的种种反应之后,他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 他现在还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难道就像许树说的那样,他其实是一个死人,是一只混入人类社会中的厉鬼么? 虞幸知道有些鬼会不记得自己死亡的事实,而他正好因为经历过的岁月漫长,很多事情都忘了,万一关于他死亡的记忆也在被忘却的记忆之中……咦,越想越合理啊。 比如在实验室里的时候,他那么久没进食,说不定早在玻璃器皿里就饿死了,而后被那团黑色光球转化成了有思想的鬼;又比如,他逃出实验室的时候已经被一众实验人员的枪械打死了,在逃离森林找到那个小村庄而昏迷的时候,就是他化鬼的开始。 还有…… 他能想到的这些年失去意识或者失去大段记忆的点太多了,简直没办法一个个细想,而且越想越乱,就连“他是不是和家人一起被烧死,伶人带走他时他已经是鬼”的可能性都想到了。 关乎自己,这是他少有的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虞幸想得有点烦,大晚上的一点睡意都没有,干脆起床去街上看夜景。 十二点刚过,临近的商业街上人还很多,尤其是烧烤摊小吃摊之类的地方,能看到一个个顶着寒冷高谈阔论的人,街上的酒吧也热热闹闹,时不时就会有人被同伴搀扶着出来,要么扶着墙角吐,要么耍酒疯,还有瘫在地上不肯走的,周围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寒风凛凛,虞幸就穿着一件厚毛衣和一条牛仔裤在街上逛,脖子处灌进冷风,冻得他全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路过酒吧时,他拒绝了一波身上微微带着酒气的女孩儿的搭讪和要微信,他还看见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孩,女孩的同伴拉了她半天都拉不动,请求虞幸帮忙将女孩背着送到附近的大学校门口。 虞幸十分无情地拒绝了。 他继续向前走,打算去烧烤摊买两串吃的,突然听见了一个好像有点熟悉的声音。 他反应了一秒,突然脸色一变。 只听一个温和的男声道:“美女,进店就是有缘,虽然你没有买什么花,但是我想送你一朵,以此纪念你的到来。” 紧接着传来一个语气带着惊讶的女声:“啊,真的吗?谢……谢谢你,是什么花?” “是黄玫瑰,一朵和你一样美丽的花。给,天很冷,注意保暖哦~” 黄玫瑰,不贞与嫉妒。 第六章 虞幸研究协会没你不行 虞幸脚步一顿,斜眼向一侧看去。 这条街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家从来没见过的花店,面积不大,在林立的店铺中间并不起眼,就连牌子也很小,不仔细看的话,一眼就会忽略。 一个打扮时尚靓丽的少女正有些惊喜地接过花店店主递来的黄玫瑰,虞幸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不过大学的年纪,妆画得很好,身上穿的和背的都是名牌,价格不菲。 黄玫瑰……虞幸眼睛一眯,这种花的花语是,不贞,嫉妒。 店主就靠在店门的门框上,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碎发短短的,看起来十分年轻,并且长相优越。 奇怪的是,即使店主外貌很像二十出头,却有一股平和稳重的气质,让人一眼就觉得,这样的人是很可以做老板,管理好这么一家花店的。 少女拿了花,并没有在花店老板这儿浪费时间,她道了个谢,就带着黄玫瑰走远了。 虞幸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想看出她哪里特殊,竟然会被……会被花宿白亲自送花。 没错,这个花店老板正是花宿白无疑,时隔多年他再次看到花老板,对方的容貌和他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就是发型换了一下。 啧……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受,放在别人身上是感动,放在他身上就是惊悚,尤其这个故知还行为摇摆不定,行踪飘忽,这么多年坚持不懈地从世界各地追踪他的位置,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总是可以找到。 虞幸想到这,根本不想在今天和花宿白产生交集,他感觉花宿白就像个变态粉丝一样,非要扰乱他的生活。 就比如刚才送黄玫瑰给那个女孩……黄玫瑰在花老板这里的寓意并不好,往往这花一送出去,接受者就要倒大霉了。 要知道,一朵花本来没有什么,可花宿白送的花都会变得拥有某种效力,契约、禁锢、影响、惩罚——别人永远也不知道这些花在不同人身上会表现出什么不同的作用和后果。 比如韩心怡,虞幸虽然没有现场看到她怎么死的,但也能大概猜得到,她的死亡方式和花老板脱不了干系。 还有白面,花老板把白面的舌头切了,还将其重伤。 虽然认真算起来,这些都是为民除害的事儿,但是这方法就很诡异,明显在满足花宿白自己内心某种扭曲的欲望。 对方异化度绝对不低,是异化线还是堕落线虞幸也暂时分不好,总之虞幸决定在和伶人做完了断之前,不去招惹这种不确定因素。 他打算悄悄地转身溜走,不惊动正沉浸在又坑了一个人的兴奋中的花老板。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才转半个身体,就听见花宿白用疑惑的语气问了一句:“阿幸?” 花宿白原本笑吟吟的,当他察觉到了虞幸的存在,顿时瞳孔微微放大。 下一刻,带着笑意和调侃的熟悉声音又响了起来:“嗨~这位客人在我店门口停着,是想买花吗?可以进来挑选哦。” 虞幸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不同的情绪,花宿白好像很高兴,而他自己……估摸着应该是警惕。 他道:“对不起,只是路过,对花不是很感兴趣。” 花大老板锲而不舍,走两步上前搭住他的肩:“这样啊,很遗憾我的花没有吸引到你的注意力,但是我看你好面熟啊,就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似的,太有缘了,我也送你一朵花,怎么样?” 虞幸瞬间就猜到他又想见缝插针往他手里塞禁制,冷淡道:“我对黑玫瑰更不感兴趣。” 说完,他就拍开花宿白的手,迈开步子,看似平稳,实则连步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花宿白看到他毫不犹豫的步伐,撇了撇嘴:“都认出来了还装,也不跟我叙叙旧,真是凉薄的人啊……你那么怕我干嘛?” 下一秒,他人已经出现在了虞幸旁边,虞幸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阿幸,你看你现在这么聪明,我很难像以前那样骗到你了,你就不能对你自己自信一点?不要视我为洪水猛兽了?”花宿白 满口歪理,虞幸也是只在他口中听到过这样的劝法。 花大老板还指了指花店:“你看为了找你,我这花店都快全国连锁了,每次给你传信号你都不理我。” “你认错人了吧。”虞幸是真没想到花宿白又从浮花市追到这儿来了,当初他看到白面尸体上的花朵印记,还有报道上韩心怡尸体旁的晚香玉,就已经猜到这是十几年没见的花宿白在浮花市给他传信号了。 他们在上一次分开时有过一个约定,那就是以后花宿白不能不经过他同意出现在他生活中,想要踏入,必须先传信号,得到虞幸回应才可以。 这也是虞幸看到晚香玉后还在浮花市待了好多天的原因——没有他的同意,花宿白即使已经找到他了,也不能出现在他面前。 此前花宿白的所有信号,虞幸自然是选择无视,免得给自己多招惹一个麻烦,真是没想到,两天不看着,花宿白就把他的花店开到了虞幸家门口。 真是再怎么都架不住花宿白见缝插针啊,他和花宿白在街上直接见到,那肯定不存在什么信号不信号了,打破了平衡,以后花宿白就不再受那个约定的制约。 虞幸都不用怀疑,他无比确定,花宿白就是故意的,说不定今晚他有些心浮气躁,也是花宿白利用能力做的干扰,就是为了让他主动出现。 花宿白拦在了他身前,笑眯眯的:“别走啊,我怎么能认错呢?你不一点儿也没老么。对了阿幸,你看,我看了你死亡平行线的直播之后,把头发都剪短了!” 不论多久不见,花宿白在虞幸面前总是自带一种“昨天才见过”的熟络感。 虞幸没法,他习惯性拿花宿白没辙,换作以前他还可以再次离开,换个地方让花宿白再找十几年,可现在他实力不够了,跑不掉。 ——也不可能真的动手伤害到对方,他只是无法接受花老板那种一直想利用黑玫瑰把他控制起来的思想,哪怕控制之后花宿白也不会让他做什么过分的事,但这种感觉还是让他很厌恶,但也仅此而已,有时候他还是很感谢花宿白对他的帮助的。 他后退一步,随意问:“你头发剪短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个直播里,伶人扮演的大师不是头发和我惯留的差不多长吗?我记得你和伶人仇很大,万一因为这个,你把我也一起恨上了怎么办。”花宿白抓了两下变短的头发,“这下我和伶人就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了。” 虞幸:“……” 也就花宿白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提起伶人,生怕他不记得仇似的。 他摇摇头:“你们还有一点很像,那就是脑子问题都很大。对不起,我这两年真的没有空跟你玩儿,你要么多歇歇,过两年再来招惹我?我先回家了。” 虽然这话对花宿白不用遵守约定所引发的后果无济于事,但总好过在现在这个心烦的状态下和花宿白交谈,万一被抓了漏洞,花宿白自然有很多办法把黑玫瑰塞到他手上。 花宿白闻言脸色僵了一下,然后缓缓侧过身让开了道路:“……哦,那你回家吧,外面还、还挺冷的。” 他语气里有些一丝刻意为之的委屈,仿佛在说,这么多年没见,我找了你这么久,再见面你就拿这态度对我? 虞幸却完全不吃这一套,就像他清楚伶人有多擅长教唆人心一样,对花老板有多擅长跟他装也心知肚明。 这家伙就是个执着的疯子,要不是没这个条件,他估计花大老板一定很乐意成立一个“虞幸研究协会”,专门研究他的心理和行为,以此达到在他底线左右横跳的成就。 有段时间,虞幸万分冷漠,花宿白就很热情,硬生生让虞幸打开一小半心扉勉强接纳了他做朋友。 还有段时间,虞幸把自己包裹在保护壳中,外面全是刺,唯独抵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示弱,花宿白就天天示弱,好像自己是个几百岁弱鸡,活到现在实属不易,需要被救助一般。 现在,又是一个新的阶段,虞幸比以前难搞多了,他很清 楚,这无疑又会引发花老板新一轮的研究兴趣。 嘶,说不定他真应该学点看相算卦之类的玄学能力,起码要到算得出黄历的地步,以后出门都先算一遍适不适宜——他难得一次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吹冷风,怎么就遇到了花宿白了呢…… 是时候回去接着睡觉了啊,梦里啥人都没有,多清静。 虞幸这么想着,无视了花老板的试探,打算沿着小吃摊原路返回。 他见花宿白嘴上说着让他回家,实际上还是默默跟着,嗤笑一声:“我重申一次,有事儿以后再说,没事永远别来找我,感谢你的配合,阿门。” 花宿白:“……” 短暂的无言后,他摊了摊手:“啊呀……看来现在的阿幸已经不同情可怜的人了,我得多观察一阵,找找新的和你相处的方式。” ——果然,虞幸研究协会没他不行。 不过,花宿白过去的种种研究和套路还是很有用的,虽然虞幸现在不想理他,戒心十足,但是和别人提到他的时候,还是会说“我有一个喜欢花的朋友。” 在布朗一家的花园中和小萝莉洛珏解释花语的时候,他没怎么考虑就这么说了,这个定位是深深烙印在他心中的。 虞幸对花宿白的坚持已经见怪不怪,反正他的每个人生阶段都避不开这个和伶人一样神秘的人,实际上有一段时间,他还花老板相处得还挺好,直到后来…… 花宿白在异化和堕落之间徘徊的行为最终还是导致了虞幸单方面宣布友尽。 随他去吧。 …… 第二天早上,虞幸睡到了自然醒,他眯着眼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暗道一声终于放晴了。 根据天气预报预测,之后一周都不会再有雨雪,气温也有所回升,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虞幸穿好衣服,又悄悄去昨晚的商业街看了看,果然,昨晚还是花店的地方,今天白天就消失了,花店左右两边的店铺紧紧挨在一起,根本没有容得下一个店铺的空隙。 显然,昨晚花老板又动了手脚,不知是用了幻觉还是空间扭曲,总之摆了个不存在的花店到这里,就是因为递了几次信号都没得到回音,不耐烦地制造了直接见面的机会。 现在消失,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花老板的花店可以在任何地方突然出现,这是虞幸早就知道的事情。 他把这个人抛到脑后去,前往商场买了点用完的日用品,又买了些食材,然后回家整理好,伸了个懒腰。 望着阳光,他发呆片刻,然后感到了一丝无聊。 他的行动很多建立在“有趣”这个前提上,准确来说就是闲不住。 现在向孝群那边的案子要等剧本围读的时候才好动手,伶人是长线,花老板眼不见心不烦,歇也歇这么多天了,是时候进推演玩一下了? 他估计延迟手串这种东西他这辈子都用不上。 虞幸调出人格面具模板,趁着祭品禁用,他将、、都取了下来,放进系统仓库里,空出三个位置,这样在推演中遇到新祭品就不用取舍了。 剩下三个祭品,一个至今没有名字,一个在他和亦清签订的契约里有一条“不能把摄青梦境移出面具祭品栏”的要求,还有一个正在生效,无法取下。 他要进的是调查员类推演游戏,第一次去的时候,系统直接给他换了san这个角色的衣服,所以他也不想找轻便衣服换了,直接背上唐刀盒,拿上香炉,选定推演。 虞幸眉头一挑,分化级之后,调查员类推演游戏还有这种提示? 还是说,只要进入过一次这种推演,以后都会有类似提示? 他一边觉得有趣,一边轻声道:“确定。” 希望道具能带进去,这刀使得挺顺手的。 在视线陷入漆黑的前一刻,虞幸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第七章 走啊盗墓去 意识回笼,虞幸脑海中浮现出一长串系统播报,这一次的播报在很多地方和以往不同,他眼前仍然一片黑暗,就像是系统有意给他反应时间。 其实其他的都是小细节,并不重要,虞幸的注意力全在“人数不定”和“持续时间较为自由”上了,他从没遇到过这么模棱两可的描述,难道说,这种大型推演,是随时可以找到机会退出的吗? 脑海里瞬间划过很多种可能,最后,虞幸猜测,这可能类似于跑团游戏中的“脱游”,既找到借口脱离游戏,到时候能不能成功还得拼骚操作。 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大型推演,之前的棺村、爱丽丝乐园和惊魂酒吧都是中型,而死亡平行线和新人赛的地图虽然大,但直播推演并没有小、中、大之分。所以大约也算不上大型。 在黑暗中思索了一会儿,虞幸发现他的知觉渐渐回来了。 他隐隐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挺杂,接着是皮肤感受到一阵湿冷,身体下面好像垫着什么,有些令人不舒服。 “san呢?在帐篷里吗?”突然,有个哑哑的破锣嗓子在他不远处响起,让他彻底清醒。 虞幸动了动,用手遮住眼前的光,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声音和画面就像潮水一般汹涌朝他扑来,他感受到了真实,也发现了自己到底在哪——他在一顶大帐篷里。 照例先打量一波周围环境,这帐篷装修豪华,床、桌子、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随便一扫,他就看到了地上的一只医药箱,还有很多堆在一起的登山包。 一盏灯就放在他床头,还是亮的,帐篷里色调昏暗,看不出时间。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暗道难怪觉得硌人,他居然是穿着衣服睡的,除了一件冲锋衣外套垫在身下,他身上严严实实穿着运动背心、t恤,下面是口袋很多的工装裤。 就连他手掌上都戴着露指皮手套,似乎只要一个念头立马就能穿外套走人。 “我好像在野外……这是要干什么?”虞幸有些好奇,他翻身下床,床下放着他的巴拿马大齿底丛林军靴,这种军靴很适合攀爬、抓地,灵活性很高,而且可以保证雨林丛林地带的虫子爬不进鞋子里。 这双靴子的出现,无疑意味着这场推演需要很大的运动量。 他穿好军靴,悄声走到堆在一起的登山包旁边,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以此判断即将前往的地点。 这些包的带子上面系着名牌,上面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名称,不像真名,应该是代号。 什么阿德、卢克、爱丽、刀疤……真是各式各样,花里胡哨。 虞幸翻了一下,在最里面找到了系着san名牌的包,他对着这个名字陷入沉思。 对啊,某种意义上,他和这些人没什么区别…… 破锣嗓子好像就站在帐篷外,刚才问san在不在帐篷里的声音并不是虞幸的错觉,在虞幸打开自己的背包查看的时候,破锣嗓子又不耐烦地问了一遍,这次立刻有一个女声回答那破锣嗓子:“san在里面,他还没有醒,你到底想干啥?” “靠,老子们一大早就起来做准备,这弱不经风的废物倒是睡得舒服——” 虞幸一手拿着包里的压缩饼干和肉干,眉头一挑。 破锣嗓子话没说到一半,那个女声就徒然严厉起来,呵斥道:“闭嘴,老大听了非撕碎你的嘴不可,san是我们老大亲自花钱请来的,这种话别再说了!” 伴随着女声的呵斥,两条出人意料的提示也随之响起,虞幸看了一眼,随即颇为感兴趣地笑了笑。 他现在什么信息也没有,看来,这是这场推演的规则在逼迫推演者主动去了 解背景啊。 外面的破锣嗓子好像被女声吓到了,停了一会儿才嘀咕道:“真搞不懂老大请这种外行干什么,到时候下到墓里,老子自己都自顾不暇,他娘的那有精力顾着他!” 下墓…… 这个词传到虞幸耳朵里,正巧他从包里翻到了登山镐和多功能铲,还有一些绳索,以及自带固定带可以绑在手臂和腿上的匕首。 虞幸:“……” 好家伙,上次棺村是一个大墓坑,这次直接要主动往墓里钻了吗! 他还在背包底部发现了他的画具和道具香炉。 外面的女声叹了口气:“又不要你来顾着,你管得真宽。我警告你啊,你别想着找他的茬儿,人家没招你没惹你,你安分点,赶紧滚蛋,到时间了我会把san叫醒的。” 不得不说,外面的一男一女在说话方式上都很粗犷。 光这一点,他就可以肯定,起码他的队伍不是什么正经授权的考古队。 虞幸放下背包,左右看了看,他香炉都带过来了,那唐刀应该也在吧? 这么观察了一阵,他在刚才睡着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个模样奇怪的东西——一个大腿粗的细长圆筒。 他弯腰将圆筒拿出来,入手还挺沉,圆筒做得很精巧,居然是某种复合纤维材料,硬质,防水防震防腐蚀的功能应该很强。 在筒身一侧固定着皮带子和锁扣,似乎是方便人将其斜背在肩膀上的。 圆筒上方有个盖子,通过一侧的独立小锁扣和筒身连在一起,虞幸试着拨弄两下,很简单就打开了。 他往里面一瞅,看到了很多页什么都没有画的白纸,纸张厚实柔韧,卷起来存放在圆筒里,最中间……放着他的唐刀。 这把唐刀被带进推演后还多了个薄刀鞘,刀隐在纸张中心,一看就是刻意藏匿。 虞幸猜测了一下按照他的性格他为什么要将武器藏起来,得到的答案是——他肯定是想搞事。 画家san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画家san坏心眼多着呢! 现在他没有系统发放的任务背景,只能靠自己边听边猜,目前得到的信息就是,他应该是在一个小队里,这个小队要去找一个墓地,进墓地……盗墓?还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墓地里? 在这个推演世界,他作为一个伪装得十分斯文的画家,被这个小队的队长邀请同行,并且自己准备了画纸画具,恐怕负责的会是一些记录路线或者绘制地图、临摹壁画的工作。 还有一个可以关注的点,那就是这场推演的名字,庙宇鬼尸。 庙宇两个字让他不得不想到上一次棺村的山上,用来举行仪式的小祠堂,那个祠堂里有很多庙式结构,说不定这场推演和棺村会有所关联。 毕竟上次推演结束的后续情节中,san这个角色加入了一个名为诡异事件调查工作室的地方,再结合庙宇元素,他很可能是在暗中出任务! 这个小队是不是工作室的人,他现在还不能判断。 用极其短暂的时间把自己的处境理了清楚,虞幸心里有了数,他用帐篷里的热水壶和脸盆洗了把脸,便伸手将床头的灯关上,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去。 外面天光大亮,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个建立于丛林外围平坦地界的大营地,远处可以看到崇山峻岭连绵不断。 营地上有穿着简朴服饰的老人和孩子,也有看起来很油滑的中年人,一边抽烟,一边围观虞幸这个队伍的人清点装备,收拾补给。 之所以虞幸会知道正在忙碌的是他所在的队伍,是因为这些人都穿着款式相同的工装,和他身上的一样。 虞幸大致看了一下,大概有十几个人,男的各个肌肉块头都很大,三四十岁,一看就是平时锻炼得好,扛着小型帐篷包、各种补给,气都不带喘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块头队员走向油滑中年人,两人用一种和普通话差距很大的方言叽里咕噜了一阵,虞幸只能听得懂最后中年人要钱的意思——通过搓手指的手势。 络腮胡好像是骂了一句什么,最终乖乖给了钱,那个油滑中年人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横着小曲离开了。 络腮胡一转身,立刻和同伴抱怨:“他娘的,这人忒不讲究,坐地起价,要不是这儿离城市还不远,老子肯定一刀宰了他丫的。” 他同伴笑着拍拍 他肩膀:“你就忍忍啵,我们干的事情毕竟见不得光的呀,就是会吃亏一点点的呀,不是什莫大事~等我们把宝贝从墓里带出来,我们还在乎这一点点钱嘛?” 虞幸听着也想笑。 好家伙,他就听到了小队里四个人说话,各个口音不同,敢情这队伍是天南海北生凑起来的? “你醒了?睡得还好吗?” 他正听得津津有味呢,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他转头一看,发现是个扎着马尾的干练女性,她大约三十出头,正在一旁的地上坐着吃饭。 她就是刚才和破锣嗓子对话的女人,面对虞幸,她就不像刚才那么粗狂了,语气中带着笑意,好像和虞幸关系还不错似的:“醒了就吃饭吧,珍惜这最后一顿热菜,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营地深入重阴山了,到时候可就没有这些贪财的本地人给我们吃穿住咯~” 虞幸了然,这个大营地果然是本地人建立的,因为这帐篷里的东西根本带不走,一个十几人的小队也没这本事。 没有人会把盗墓的排场整得和举家搬迁一样吧? 虞幸露出温和的笑容,san的人设他记得很清楚,当即点了点头:“好啊,我正好饿了。” 女人又笑着提醒:“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甲骨镇的人都不敢进重阴山,可想而知里面会有多危险,完全没开发过的山林对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年轻人来说肯定是难熬的,记得待会儿进山前把衣领和袖口扎紧,再像现在这样松松垮垮,你就等着被叶片划得满身是伤哭鼻子吧!” “知道,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虞幸余光瞥到自己,确实因为刚起床,冲锋衣只随意敞开套着,但这不意味着san就是个没有这方面常识的白痴,“还有,我不会因为那些小伤哭,既然我收钱了,就会好好完成这场交易,你们倒也大可不必如此多虑,并不是长得好看的男人就一定是草包。” “啊……是我唐突了,受了芬利的影响,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女人抱歉地笑笑。 刚才的破锣嗓子叫芬利么……虞幸暗自收集着信息。 那女人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当地的一位老人走上前来,用蹩脚的普通话招呼他:“跟窝来,在这边吃饭。” 听着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听懂的语言,虞幸判断这重阴山应该属于很偏远的地带,这就意味着,当他们深入大山后,一切都是不可控的,没人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他冲女人点点头,跟随老人进入帐篷,吃了一顿刚烧好不久的饭,还别说,这个什么甲骨镇的菜味道重,有几道菜很合虞幸胃口,仗着自己不会因为吃油多的而肚子疼,他忽略了几道清淡菜肴,吃得很开心。 中途进来了两个平头队员,也是来吃饭的。 这两人一个个子矮,一个脸上有道疤,看见他在吃什么,对视一眼,矮个子有点无奈地对虞幸说:“我们马上要进山了,最好吃点清淡的,不然到时候身体不舒服会很麻烦。” 虞幸看得出来,这个队伍里,除了尚未碰到的队长,其他成员多多少少都有点看轻他的意思,觉得他什么野外生存知识都不懂,也没有下墓经验,八成得凉。 吃完了饭,他走出帐篷,发现小队里所有人都开始紧锣密鼓地做准备了,一个个戴好匕首套,背着鼓鼓囊囊的包。 在队伍的正中央,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皮肤是标准的小麦色,四方国字脸,看起来颇为正气。他正高声对队员们进行提醒:“再休息一小时,我们就准备出发!东西都带好,武器装备,备用衣服和帐篷,指南针、信号弹!还有医疗装备、血清、解毒剂……装吃的的包在san的帐篷里,都记得去拿!” 虞幸想了想,也回去带好了所有装备,他的包比其他队员的小一些,好像少了一些杂物,帐篷也没要他背。 因为背上已经有了背包,他便把画筒的皮带套在腰上,缩短锁扣,用戴腰包的方式固定好了画筒,制式匕首连套一起固定在了工装裤的皮带上,方便使用。 这时候,虞幸不禁有些庆幸,还好现在的自己体力已经恢复很多,不然带着这么重的东西登山,他可能走不了多久就会累得倒在地上。 现在的话,他自己估测了一下,跟上这个全员肌肉的队伍是不成问题的。 第八章 山中毒虫 收拾好东西的虞幸悄悄混进了外面坐着的队伍中,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内容。 听了大概有四十分钟,他被逐渐升高的太阳晒得有些困,也将小队的人大致认清楚了。 小队加上他一共十二个人,有两个女生,刚才和他有过交谈的叫诗酒,还挺文艺,和她的性格一点儿都不符,另一个脸蛋有些婴儿肥的叫爱丽,齐耳短发,听说擅长医疗。 这个小队的队长,也就是进行出发动员的国字脸,大家都叫他孙哥,具体名字都没人知道。 破锣嗓子是芬利,刀疤脸的平头男就叫刀疤,矮个子叫阿德,和当地的那个中年人交流的络腮胡是卢克,说话总是带着“的呀”这种语气词的叫阿龙,还有三个人虞幸没怎么关注,反正之后一起进山,总会听到别人叫他们名字的,或者找机会看一眼他们包上的名牌也就好了。 他和这当中最开朗,也是嘴最碎的卢克聊了一会儿,很快就套出了很多背景故事。 这支队伍确实是天南海北凑起来的,听说,几年前孙哥辗转凑了些人,下了第一个墓,从里面捞到不少好处,跟着他进去的人只要是活着出来的,都发了一笔大财。 这些人尝到了好处,干脆从此组成了固定的团队,跟着孙哥到处走,彼此间都有些交情。 当然了,地下危险,最初那一批到现在还活着的也就三四个了,其他人都是陆陆续续经人介绍加入进来的,他们全部以孙哥为尊,基本上不会忤逆孙哥的命令。 这次的墓是诗酒那边得到的消息,她派手下勘察了一段时间,通过考古和走访,确认这里确实葬着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死后总会带着大量陪葬品,甚至墓宫本身就极有价值。 诗酒将消息告知了孙哥,孙哥又动用他的关系打探了两个月,终于得到了比较靠谱的信息:此处的墓宫,和一座黑色庙宇有关系。 几个月前曾经出过一则新闻,就是san、卡洛斯、肖雪宸他们经历了一次墓坑历险的故事,同样从里面逃出来的周庆海在媒体前把他知道的事儿抖落完了,略去了他是被卡洛斯绑架过去的事实——毕竟卡洛斯当初也算是救了他的命,而且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 这件事引起了小范围关注,很快被压了下去,不过有心查还是能查到。 孙哥已经查到黑色庙宇的事,他认为san曾经进过棺村墓坑,应该很有经验,说不定还有别人都不知道的线索,而且他是个画家,在记录这方面或许会很有用。 于是孙哥找到了虞幸,花大价钱把他请到,放入了这次进山的队伍里面。 虞幸把事情连接起来,总觉得当中少了很多步骤,但是他也不怕,说不定五小时后系统的背景介绍会补全他的信息。 他姑且可以跟着队伍在山林中前进,起码表面上,孙哥还是很尊敬他的,在这个队伍里他不会受什么苦,而且这些人都是免费的信息源。 一小时很快过去,一行人站起来,又检查了一边物品,便毅然绝然离开营地往连绵的山峰去了。 山林中湿气浓重,是很典型的湿冷,虞幸没有这个推演世界的地理信息,只能在心里对这片区域的周边环境有个大致判断。 他刚才找到了被藏在背包夹层里的手机,看到了日期,上面显示现在是六月下旬,一个非常热的时间段,能在大夏天让人觉得阴寒,可见这儿一定十分特殊。 山中路并不平坦,唯一的被人踩出来的小道不过两百多米就没了,被野蛮生长的杂草和分布杂乱的巨树根破坏,渐渐的,树木越来越密集,属于人类社会的声音通通远去,只留下满耳朵的虫鸣和不知名的鸟叫。 虞幸挥手挡开一簇向下延伸的树干,上面带刺的叶片在他的皮革手套上留下浅浅的印痕,他的靴子踩在坚硬的泥土地面上,猜测这里起码有一周没下过雨。 “头儿,这地方不愧叫重阴山嘿,还真凉快。”络腮胡卢克一边走一边乐,他刚加入这个团队不久,上一次盗墓运气不错,没出多少岔子就成功了,所以他对下墓这件事没有旁人那么谨慎。 “ 你懂个屁,还没到重阴山的范围呢,记得刚才我们在营地看到的山群不?翻过这座山,还得走个一两天,才能找到重阴山。”孙哥没说话,芬利倒是接话了。 他用他的破锣嗓子哼笑一声,补充道:“从现在起,我们中途不出任何事儿,走到重阴山也得两三天,做好准备吧,这可不比上次那个小墓,里边儿凶险得很呢!” 孙哥这才“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芬利虽然脾气很不好,人品也不咋地,但经验丰富,就是比其他愣头青要靠谱些。 他手里摊着一张地图,旁边的芬利拿着指南针,现在就是孙哥和芬利走在最前面,后边儿有刀疤和阿德殿后,诗酒走在中间的左侧,络腮胡在右侧,其他人各自分散开,将虞幸和医师爱丽两个没有战斗力的保护在了里面。 这队形也不是固定的,等到有事发生,他们随时可能四散逃跑,但起码现在一切正常,样子还是要做一做,显得他们正规一点。 虞幸手里也有指南针,他们现在是在往东北方向走,横穿过脚下的无名野山。 他们刚才待的营地就是城市和大山的最后一条分界线,离开营地后,山里就全是没人开发的范畴了,没有本地人带路,他们只能靠着指南针往事先计算好的墓宫所在地的方向行走,完全是开荒的状态。 头顶的树荫很好的把逐渐毒辣的阳光挡在了上面,走了约莫两小时,虞幸感到空气中多了很多小虫子,果真是不扎紧袖口领口就会被咬一身包。他眉头微微皱起,往身上喷了点驱虫的喷雾。 “诶,san先生,能让我也喷一点吗?”一旁的爱丽凑过来问。 她一看就是和虞幸一样,被临时塞进队伍的,虽然孙哥挑中她是因为她经常健身,在接黑活的医师里体力和身手比较出众,但她终究缺少经验,此时已经被虫子们骚扰得心浮气躁了。 虞幸不在意地把手里的喷雾丢给她,就听见前面的芬利冷笑了一声:“跟个娘们儿似的矫情,下了墓是不是还要往尸体上喷点清洁剂?” 芬利的嗓音太有穿透性,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针对性十分明显。 虞幸轻笑一声:“这就矫情了?别急,等你看到我画画的样子,你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矫情的。” “说你像个娘们儿你还真当在夸你了?好啊,下次当个婊子给老子爽——” “芬利。”孙哥打断他,用不满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别找茬,精力没处撒就存着之后墓里探索用。” 孙哥的语气已经很严厉了,可是芬利好像一点儿也不当回事,反而声音里染上了笑意,浮夸道:“孙哥,我告诉你,我是在帮他提前适应氛围~不然到时候稍微破点皮就来嚷嚷走不了了要回家找妈妈,你受得了?哎放心吧,咱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既然加入了这个队伍,没点儿心理承受能力根本就活不了。” 闻言,孙哥也没再说什么了,芬利回头用挑衅的眼神看了虞幸一眼,把虞幸看得莫名其妙。 干嘛?以为说点儿屁话就能让他委屈? 队里的其他人都默默装作没听见这些争执,一边是经验丰富的老队友,一边是重金请来的有相关线索的画家,他们都不想触两边的霉头。 爱丽喷完了驱虫喷雾,厌恶地瞥了芬利的背影一眼,只有诗酒扬声挑眉:“我说芬利,什么帮san适应氛围,不就是你看不惯长得好看的男人吗?当婊子就别立牌坊,你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有数。” 她脾气火爆,一点儿也不怵芬利,当场就怼他:“平时你说什么小娘们儿小婊子的顺口了我不管你,现在我和爱丽在队伍里,希望你心里有点逼数,别找不痛快。” “啧,你就帮着他吧,有本事你护他一路。”芬利不快地瞪了诗酒一眼,终究是没和她吵起来,事实上他们这个队伍里相互争执吵架简直是每日常态,但谁吃了亏都不会动真火就是了,他们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有着过命的交情,还不至于一点口舌之争都忍不了。 诗酒冷笑,瞥了一脸淡然地虞幸一眼,没再继续说。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深入这座 山了,看高度大概是在山腰的位置,周围的树木种类产生了变化,多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一行人体力都不错,匀速前进着,刀疤时不时在树干和地面上留下记号,方便之后他们返回。 孙哥根据手里的地图指挥着方向,虞幸一开始还很有兴趣地边走边观察身边植物,后来看累了,掏出有线耳机插上手机听起了音乐。 他相信手机的电留着是没有用的,进山之后信号越来越差,此时已经完全消失,失去了对外通讯的功能。 而且虞幸对推演的尿性已经很了解了,到后期哪还有手机什么事儿,估计不是即将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没什么时间能让他安逸地听音乐了,干脆趁现在好好放松一会儿。 没过多久,爱丽医师又靠近了他,眼里透着一丝探究,期期艾艾地小声问:“诶,听说孙哥找你是去临摹壁画的?” 虞幸看向她,又别开视线:“是。” “你真能临摹?墓宫里的壁画根据保存情况不同,临摹难度也有高有低,但是它们本身就已经很模糊了,有的还破损严重,我看都看不懂呢!”爱丽感叹道。 虞幸:“你看过别的墓的壁画?” 爱丽摇摇头:“没有啦,我只是在亲戚那儿看过拓本和照片。” 卢克离得近,听到了她的话也凑过来加入聊天:“亲戚?你家亲戚……也是干这行的啊?” “那可不,不然我哪有途径来这里,还不是对这个所谓的庙宇墓宫感兴趣吗。不过我亲戚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他还是做倒卖生意较多。”爱丽笑起来,婴儿肥的脸一笑就显得很可爱,卢克跟着傻笑两声。 虞幸:“……” 他看着一个长满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对一个娇小美女露出憨憨的笑容,有点辣眼睛。 正当他们嘀嘀咕咕不断聊天的时候,落在后面的阿德突然“嗷”了一嗓子,吸引了全队人的注意。 “怎么了!?”孙哥立刻问。 阿德拧着眉,把不知何时爬到他脖子上的大虫子揪了下来,骂道:“这虫子真会找地方,快爬老子脸上来了,老子被它咬了一口。” “不就是咬一口吗,来,看看哥们儿的手。”刀疤笑着伸出手,他手背上都是小红点,“我被咬了这么多口都没出声儿,你瞎叫唤啥呢?” “这不一样,你看看,这什么虫子啊,口器这么长!妈的可疼了!” 虞幸目光落过去,只见阿德手里的灰色虫子足足有大半截拇指那么长,最恐怖的是它的口器,又细又长,大概有两厘米,硬度比得上针了。 虫子背上有复翅,徒劳地在阿德手里煽动,发出嗡嗡地声音,两颗豆大的复眼一会儿闭一会儿睁,恶心得很。 孙哥没有刀疤那么不在意,他谨慎地说:“这虫子没见过,应该是山里的特殊品种,爱丽,你帮阿德看看虫子有没有毒,伤口深不深。” 爱丽应了一声,一行人停下脚步朝阿德围过去,都想看看伤口,免得自己被咬时不知所措。 阿德恼火地把虫子扔在地上,一脚碾了上去:“死虫子!” 与此同时,爱丽拉开阿德的衣领,却是大惊失色:“不好,真的有毒!” 虞幸靠近观察,只见阿德被咬的伤口只是一个小红点,但红点周围的皮肤下面却迅速蔓延出了蛛网般错综复杂的青黑色,就像树根似的在血肉中盘踞。 “得立刻处理。”爱丽打算从包里拿出解毒剂先注射进去。 她忙活起来,芬利吸吸鼻子,疑惑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味道? 众人纷纷学他吸鼻子,然后七嘴八舌:“真的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赶紧找找香味是从哪儿飘来的?” “哎呀,我觉得这个味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的呀,给阿德上过药我们赶紧走不咯?” 虞幸其实刚才就闻到了,那是一股淡淡地奇异香味,让人觉得有点恍惚。 他捂住鼻子,眼睑低垂,提醒道:“阿德,脚让开一下。” 阿德一边抻着脖子接受爱丽的治疗,一边不明所以挪开鞋。 顿时,古怪的香气更加浓郁,众人都是面色一变。 因为这香气,是从阿德脚下的虫尸上传来的! 第九章 进击的虫群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当地人早就说过,这一片山脉里危险重重,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山脚下,却没有勇气踏入这片禁区。 ——因为有勇气进来的,都已经死在路上了。 眼前的虫尸和逸散的香气让人不安,孙哥当机立断,高声道:“快走,先离开这里!” “好!” 十一个人不再保存体力,向着预定方向快速前进,虞幸紧了紧身上的背包,以一种令队员刮目相看的速度走在前列。 大家都是有一定经验的人,尤其是见不得光的事业,让他们拥有比常人更加敏锐的对危险的感知力。 陌生的、有攻击性的昆虫在死后散发出香味,无疑只有两种后果。 一,这种香味对人体有害,也就是毒气或致幻气体。 二,这是灰色虫子对同伴发出的信号。 无论是哪一种,都宣告着他们小队似乎惹到了很麻烦的东西,坐以待毙就是找死。 爱丽没法在快速移动时工作,她收回打算进行局部麻醉的针筒,拍了拍流出冷汗的阿德:“得先走,换个安全的地方再给你治疗,路上有什么不适立刻告诉我。” 阿德勉强应了一声,他有点不安,随即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中了未知的毒素,所以疑虑重重,他得保持平常心。 而且实际上他自己也看不到自己脖子后面的伤口,目前为止他行动自如,除了伤口有些痒之外没有别的不舒服,算是个好消息。 队伍就这么马不停蹄地往前奔了有两公里,所有人都被汗浸湿,哪怕是天然阴凉的山中环境都拯救不了他们。 因为山林中还是比城市里闷。 虞幸也一样,他现在就相当于一个身体素质很好的普通人,对环境的冷热感知和他人没什么不同,他的刘海已经湿了,结成一簇一簇搭在额头,孙哥宣布原地休息的时候,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像狗甩水一样甩了甩头发,才感觉到透气。 孙哥也累了,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卸下装备往隆起的树根上一坐:“这里距离刚才的地方有一段距离,我估计暂时没什么危险,原地休息!说到底那虫子到底有什么古怪我们也不清楚,待会儿你们都小心点,别再被咬了。爱丽,快看看阿德的伤。” 这一次,队员们没那个心情围过去围观了,各自毫无形象的找地方坐下,喝水补充水分,只有孙哥来到阿德身边看着。 虞幸想了想,他对这虫子有些介意,于是也凑过去。 阿德的伤口处,树根一样盘踞的青黑色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延伸了不少,看着十分骇人。 爱丽眉头紧皱,她也没见过这样的毒素,麻醉打下去之后,她取出小刀在打火机的火苗中消毒,然后道:“我要把伤口割开放血了,你忍着点。” “不是打了麻醉吗?”阿德汗颜。 “麻醉过去了你不是还得疼么?我提前嘱咐你不行啊。”爱丽没好气,好在她手很稳,有她在,阿德就安心了不少。 虞幸冷眼看着,见爱丽用刀划开了一个小十字,割开那个小红点,顿时,深黑色的血液流了出来,盘踞在皮肉下的青黑开始回缩。 孙哥和爱丽都松了一口气,这是个好现象,说明毒血放干之后,毒也就清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种毒算是最好解的,爱丽还开玩笑:“深黑色,这毒可太烈了。” 她伸手:“毛巾。” 虞幸把毛巾从她打开的包里找出来递给她。 爱丽用毛巾擦拭和接住流出来的黑血,免得沾上衣服在和皮肤摩擦造成感染。 孙哥安慰阿德:“不是什么难解决的毒,很快就好了。” 其他队员闻言也松了口气,他们不知道附近有多少这样的虫子,得到“虫子害处不大”的消息都挺高兴,而阿德本该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可不知为什么,当爱丽把毒血放出去的时候,他全身的力气也随之流逝。 他开始感觉到眩晕,喉咙里仿佛堵着什么东西,让他发不出声音,他惊慌地一抓,正好抓在虞幸胳膊上。 虞幸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没完,他立刻问道:“你还好吗?” “我……”阿德喃喃道,“救命……” 爱丽惊异地察觉了这个变化,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毒血已经完全流了出来。 紧接着,一股和虫尸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气,从破开的伤口里传了出来。 “卧槽!!”孙哥直接一 个粗口爆出来,他们刚才跑这么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离开香味覆盖的地方吗? 结果事实是,被咬的伤口要么任由其延伸,造成不可控的后果,要么就会散发出异香,和虫尸一样? 那这没办法躲了啊。 孙哥沉沉地说:“这香味躲不掉,大家警戒起来,接下来的前进中要时刻注意有没有东西被吸引过来。” 阿德情况很不好,毒血没了,他人也没了生气,惨白着一张脸呆坐在那里,对别人的声音没什么反应。 “糟了,恐怕这种虫子最厉害的不是感染血液的毒,而是精神毒素!它破坏了阿德某块神经系统。”爱丽咬咬牙,拿出几支虞幸看不懂的药剂注射进阿德体内,阿德很快睡着了。 “大家千万小心,别被虫子碰到,宁愿杀掉虫子,也别被咬。”爱丽作为一个医师说的话没人会不听,纷纷点头应声。 “那阿德现在怎么办?”诗酒问道。 “先……先带着吧,背着他,我尽量找到解决办法,待会儿他醒了,我就知道我刚才注射的药有没有效了。”爱丽迟疑地看向孙哥,“可以带着他的吧?” “先给他包扎一下好不咯,再找点味道重的东西抹在他绷带上,这种香能掩盖一下是一下的啦。”阿龙操着他那怎么听都有种温婉气质的口音提议。 爱丽点头照做,只希望这种香味不要太快引来什么。 可有句话说得好,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他们还没休息够五分钟,虞幸就敏锐地听见了一阵嗡嗡声。 那声音很微小,像是来自远处,但是十分密集,一听就是集群。 最恐怖的是,虞幸刚才还在那只死去的虫子临死前听到了一样的声音——虫翅振动! 来的是虫群! 虞幸立刻站起来,招呼大家:“虫群来了,快躲避!” 孙哥、芬利和诗酒耳朵也不错,三人快速起身招呼上其他人,辨认了一下虫群方向,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前面几百米有一条河,我们先过去。”孙哥看着地图指挥道。 阿德被交给了络腮胡卢克背着,两人的背包分别由两个队员带上,一群人往地图上的河流位置狂奔。 虞幸跑在中间,身后的的嗡鸣声越来越大,离得近了,他才感受到这些振动声有多么令人头皮发麻,光是听声音他都能判断出来,起码有两百只虫子朝他们追过来了! 真离谱……这就是分化级的调查员类推演吗?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那些虫子一只还好对付,可死后招来的虫群要是呼啦啦往一个人身上贴……那毒素恐怕会让一个人瞬间全身发黑的死亡。 虫群飞行的速度比人腿快,更何况是没有开发过的深林,地上盘结交错的树根、分布杂乱的石块,甚至某些生物的骨头都有可能将他们绊倒,他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等队伍看到河流时,他们离身后的虫群只有不到五十米了,虫子们没有挤在一块儿,而是略带分散地追过来,它们个头又大,乍一看乌泱泱一大片。 刀疤往后看了一眼,腿一软,差点跪下。 “快,把包卸了,跳到河里!”孙哥当机立断。 他们纷纷丢下包裹,像离弦之箭般扑进水里,这时候也没人在乎这片河水干不干净了,进去得猛,基本上都喝了两口进胃里。 虞幸只扔了包,画筒防水,他带着画筒一起跳进河流,在水里睁开眼看向河面。 这条河不深,只有一米多一点,众人蹲下来就能把全身浸泡在里面,而且好消息上,由于没有人类干预,水质很清,虞幸还看到了几条不怕死的鱼从他腿旁边游过。 虫群很快飞到河上,在河面徘徊。 透过清澈的水,虞幸能看见虫子尖细的口器,它们就像蚊子和苍蝇的结合体,只不过苍蝇没有它们五分之一大,蚊子也是吸血,而不是吐毒。 实际上他们会跳进河里,都是因为被蜜蜂追的应对方法在脑海里根深蒂固,飞虫基本上没有不怕水的,遇上成群的飞虫,附近有水源那就是救命的良方。 众人在水底下憋着气,他们为了探险都学过游泳,憋气不是难事,一个个在心里猜测这些虫子什么时候走。 虞幸不知道这种虫子叫什么,他决定给它们起一个优美的名字——大灰虫。 大灰虫好像非常有攻击性,有几只甚至试图穿过水面,只不过这几只 都没能成功,翅膀沾水后飞不起来,在水里挣扎着淹死了。 其余虫子看到它们凄惨的下场,纷纷怂了,有了退却的迹象。 阿德身上的异香也被阻隔在了水下,虫子们嗡嗡飞了一会儿,觉得无趣,终于离开。 “哈……”小队众人站起身,胸口以上浮上水面,他们贪婪地呼吸着,缓解眼前因为缺氧产生的眩晕,没人发现虞幸的游刃有余。 他之前吃过水鬼释惟。 那之后,他的憋气时间就非常离谱,哪怕被削弱了,也不至于三四分钟都维持不了。 众人换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完蛋了,阿德!” 阿德是昏迷时被一起带进水里的,不会自主憋气,在水里待了三分多钟…… 他们脸色很差地看向躺在地上没了声息的阿德,孙哥黑着脸挥手:“快,急救!” 爱丽立刻扶起阿德的头,让他的气管保持通畅,然后跨坐到他身上开始心肺复苏的按压,她一边按一边对离得最近的虞幸道:“你帮忙做一下人工呼吸。” 虞幸:“……”对不起,这个时候突然出发了薛定谔的洁癖了呢。 芬利没等虞幸开口,就一脸不屑地挤开了他,跪到阿德旁边,配合爱丽的同时还发出一声嘲讽:“呵,指望他?” 这一次,虞幸对他的嘲讽感到十分感激,于是他也没闲着,蹲下来,看着芬利小声道:“加油——加油——加油——” 芬利:“……”靠,你特娘的有病啊。 芬利用眼神轰走了虞幸,虞幸也没啥意见,默不作声走到刚才丢背包的地方,把自己的包捡了起来,其他人也过来拿好了装备。 这一次算是有惊无险,多亏了河流的存在,不过众人总算对这几座山的凶险程度有了一个直观认识。 “根据经验,越接近墓宫,幺蛾子还要更多。”诗酒顺着气,擦拭着头上的水渍,看着那边正在抢救人的爱丽和芬利,“大家可得小心了,这才第一座山,后面还有两座呢。” “可不是嘛,我之前可看了哦,孙哥的地图上面,墓宫那一块有好大的一个空白范围的咯,就算我们到了第三座山上,还得去找墓宫入口,哎哟~~想想就难受的呀!”阿龙一说话大家就起鸡皮疙瘩,仿佛已经感同身受到了那股难受。 卢克叹了口气:“咋说呢,每个大墓前头都有些忒邪门的玩意儿,有时候我宁愿在底下碰到僵尸和鬼还有机关,都不想面对这些自然界的变异兽虫。” 孙哥没有参与这种无意义的讨论,他看着躺在地上的阿德,突然问道:“诗酒,你的人踩点调查的时候,没遇到过这种虫子?”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一静。 是啊,最先进行踩点的都是诗酒的人,地图都画出来了,怎么会没遇到虫子呢? 那假如诗酒知道这虫子的存在,怎么不早提醒他们? 面对一干人等质疑的目光,诗酒无奈道,“我们之前过来踩点的时候,只利用飞机航拍了一些,再加上传说和史料,推测出了墓宫大致范围,你们没看见地图上的路线都是断断续续的吗?” 她叹了口气:“这种大山哪有什么路,都是根据航拍确认的一些勉强能走人的路拼接起来的,也就是说,只要你们愿意,换条路随便走也行啊,反正墓宫范围不会动,拿个指南针走哪儿到不了?” 说的也有道理。 虞幸看了诗酒一眼,帮她说话:“她说得没错,机器踩点和实地考察是完全不同的,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怀疑自己的队友,这对接下来的行动没有好处。” 孙哥沉默着,两秒后突然抱歉地笑笑:“哈哈,没错,是我钻牛角尖了,抱歉啊诗酒,我跟你道歉。” 诗酒不在意地摆摆手,和众人一起走向爱丽那边,虞幸跟在后面,发现诗酒很隐晦地朝他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一场怀疑被扼杀在摇篮里,阿德的情况却不容乐观,爱丽已经很疲惫了,突然,就在芬利再次度过去一口气的时候,阿德有了反应。 他“哇”的一声突出了满口鲜血。 众人一呆,忙围上去查看,结果就闻到血中那股异香。 “……” “不行了,他没救了。”爱丽沉痛地摇摇头,对惊呆了的众人解释说,“一开始的黑血只是一种伪装,真正的毒很狡猾,在伪装里渗透到了阿德的内脏,我失去了最佳的救治时间。” 第十章 复活的传说 爱丽得出的结论让一行人陷入了沉默,没救了,也就是说,阿德会死在这里。 而且这不是阿德一个人的事。 “阿德不能留了,我们也不能把他待在身边。”芬利阴沉着脸,“他身上的香味会害死我们。” 队员们都想到了刚才的虫群,声势那么浩大,谁都不想再经历一次,毕竟不是每一次都会遇到河流这么幸运。 在没有水保护的地方遇上虫群追逐,那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这样吧,孙哥,虫群才刚走,保不齐待会儿又回来了,我们还是……”虞幸不知道名字的三个人之一插嘴道,“死人是常事不是吗?” 对于他们这种工作就是刨人祖坟的人,道德观念并不强,较常人也更心狠手辣。 这人说的没错,虫群可能就在附近,他们没有时间优柔寡断,芬利甚至已经离阿德远远的,他很庆幸阿德吐的血没沾在他身上。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阿德早已神志不清了,他口吐鲜血之后,双眼翻着,瞳孔放大。 虞幸不关注这个,在他看来,阿德的结局已经注定了,就算这一队人特别善良,愿意带着阿德,阿德也不可能活下来,反而会成为实打实的累赘。 聪明一点儿的选择就是放弃。 他不参与讨论,背着包返回河边,趴在河岸上看。 这条河是活水,但是流速不快,看着就跟静止似的,虞幸找了找,才在刚才躲避的位置的下游找到了一具淹死的虫尸。 “你在干什么?”诗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她好像很喜欢待在虞幸身边,出发前就是,就她一个人坐在虞幸的帐篷外面吃饭,就跟在守着他似的。 虞幸笑笑,在诗酒有点惊悚的表情下伸手捞出一只虫尸,轻轻丢到土地上。 虫子浑身湿漉漉的,翅膀黏在了一块儿,八只细腿也像蜘蛛一样合拢,不过坚硬的身躯和口器依然吓人。 “你闻。”他示意诗酒靠近一点,诗酒将信将疑地蹲下来,闻了一下。 “没有香味?”她眼睛微微睁大,很快想明白了虞幸要表达的意思,“我懂了,香味是从虫血里散发出来的,它咬人之后,毒素进入人体,也是首先在改变人血,阿德身上的香味就是从伤口和吐出来的血中散发的。” “没错,所以只要不造成伤口,杀虫就没有危险。”虞幸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这会让他节省很多解释的时间,“队里带杀虫剂了吗?” 诗酒很高兴:“带了,就在物资里,不过我记得只有两瓶喷雾,毕竟……”谁也没想到山里有这么要命的虫子啊。 但是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一下子就将面对虫子束手无策的恐慌给平复下来,她道:“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分出两个人来拿着杀虫剂备用。” 说完诗酒就想回去,虞幸叫住了她。 “怎么了?”诗酒奇怪。 虞幸把虫尸丢回湖中,平和地问道:“你加入这个队多久了?” “嗯……”诗酒看了他一眼,“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和他们一起行动,以前我都是带着我自己的人下墓,这次是我的人出了点变故,经人介绍,才和孙哥的队搭上线的。” “我名义上是队内的成员,听从孙哥指挥,但是他也得对我客气点,毕竟我不倚仗他,闹掰了我还能回家。”她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好像对虞幸的这个疑问十分得意,“不然,孙哥刚才怎么会怀疑我?我也不可能和芬利那个老资格的渣滓呛声啊。” “原来如此……”虞幸站起身,他还是觉得有点怪异。 诗酒说得没毛病,但是他还记得,刚醒的那个时候,诗酒斥责芬利的话,完全是在用孙哥压制芬利的意图,她好像很了解孙哥这个人,甚至很了解小队的前期准备。 两人在这边没耽误多少时间,诗酒见他没别的问题了,便跑回去把虞幸的发现说了,重点强调这是虞幸的功劳,还提出让他们少以貌取人。 这么一来,小队里对san这位画家的小瞧声音就小了很多,就连芬利也没有那么刺了。 虞幸从容依旧,听着队伍终于商量完阿德的处理 方式。 “哎……”孙哥看了自己的队员们一眼,拔出一把匕首,果断地割破了阿德的气管,“让他死得干脆点,免得待会儿活着被虫子吃完。带上他的补给,我们走吧。” 没人反对,他们都是做好心理准备的。 才刚进山林不到四小时就减员,众人情绪都不算高,连话都说得少了。 孙哥看着地图,指了一个方向:“这里和我们的目的地有点偏离,好在偏得不多,绕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众人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着周围还有没有大灰虫的身影,还别说,他们确实在必经之路上看到了几只落单的,远的他们没理会,一旦发现虫子飞过来了,就由眼力最好的阿龙负责用杀虫剂把虫子喷死。 就这样,接下来一个多小时有惊无险,没再遇到更凶险的生物。 在第六个小时,虞幸准时接收到了系统给他发放的三分之一的背景介绍。 虞幸一边走着一边消化这段剧情,他倒是有些意外,位于棺村那座山上的黑色祠堂居然有这么大的秘辛,还是个连锁祠堂,他遇到的只是众多祠堂中的一个。 这会儿,他脑海中棺村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有了答案。 原来是先有的那口黑色棺材才有的棺村,棺村纯粹就是被黑棺和祠堂影响才形成的,周永笙大概是感受到了棺材内蕴含的力量,这才搞了一出献祭活人让自己复活的戏码。 可惜了,周永笙没能成功,他腐烂在那里,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虞幸对庙宇墓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座祠堂就有那么大的力量,那真正的墓宫呢? 那位葬在墓宫里的妖道,它真的死了吗?这种复活的能力又是什么原理,和他自己的复活能力会不会有关联? 一想到这个,他就来劲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深入墓宫,掀开妖道的棺材板,如果它还能说话,和它探讨一下复活能力的产生——顺便问问它这种能力究竟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虞幸一直觉得,自己的无限复活和恢复并不仅仅是诅咒之力和长久的虚弱能换来的,一定还有别的代价在等着他,他一直处于一个很危险的境地,直到秘密完全揭开的那一天,他或许就能知道……自己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 “哎,要下雨了?” 突然,卢克的嚷嚷声传到他耳朵里,他暂时回神,望向天空。 一颗小小的雨珠正好落在他的鼻尖,带来一阵凉意与清透。 山中 的天气就像地下的尸体,说变就变。 卢克出声没多久,雨势就从毛毛细雨进化到了瓢泼大雨,孙哥急忙招呼大家:“先别走了,找一个扎营地躲雨!” 周围地势都不平坦,他们急匆匆往前探,想要找一块合适的地。 虞幸跟着跑,他短短几分钟就被淋成了落汤鸡,浑身湿透,头发碍事儿地挡了视线,被他向后糊去。 队伍成员四周张望着,最终还是阿龙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一指坡上:“那里有一个山洞诶!我们进去躲雨不咯?” 芬利道:“不知道里面空间够不够,也不知道洞里有没有危险的东西,这样吧,你们继续找,我和刀疤进去看看。” 虞幸也想去,被爱丽抓住了胳膊拖到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 爱丽高高兴兴地邀功:“san,这棵树叶子多,底下几乎淋不到多少雨,我厉害吧?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把诗酒和卢克也叫过来。” 树下站四个人差不多,她的提议很合理,虞幸便没反对,爱丽很敏捷地窜了出去,厉害得不像一个医师。 他拍了拍背包和画筒表面沾上的水,陷入沉思——按照剧情发展,也该是时候出现一些别的危险了,会和这场雨有关吗? 爱丽最终还是没能叫来诗酒和卢克,因为芬利很快从坡上的洞里探出身体,扯着他的破锣嗓子喊道:“都进来吧,洞里勉强塞得下我们全部!” 阿龙补充道:“看过了呀!没有危险!” 虞幸抹了把脸,默默看了一眼那个洞周边的地形,洞在坡上,地势高不会被水淹,洞口很隐蔽,不易被发现。 问题就是,他总觉得,洞口那一堆草,好像有点人为铺盖的痕迹。 痕迹十分不明显,可能后来被破坏和掩盖过,普通的冒险人和盗墓者不一定看得出来,而他也是凭借着比正常人强大的观察力和一定的直觉才察觉到的。 洞内或许有危险,或许没有,但应该有人曾经在这里躲过。 他通过系统提供的背景,已经知道这片山中不止孙哥这一个队伍了,虽然从当地人营地出发的确实只有他们,但是难保附近没有其他队伍从别的途径进山。 虞幸一边随着孙哥的指挥走向山洞,一边发散着思维:我会碰到卡洛斯吗? 既然进推演之前系统都专门提示了一句,就说明卡洛斯很有可能也会参与墓宫的推演吧,毕竟,棺村中活下来的,能给其他队伍提供信息的不止他一个,卡洛斯、肖雪宸、魏凡和那对他没太记得名字的双胞胎兄弟都可以胜任这个职务。 甚至就连周庆海都可以,某种程度上说,他是被活人村长周发财和墓中早已死亡的死人孕育出来的,他的存在和墓宫关联更深。 “快进来。”诗酒就在他前面,回身拽了他一把,笑道,“你脑子够用,适合盗墓,但是身体素质还得加强点啊,登个坡怎么就这么慢了呢。” 虞幸只是在想事情,没有好好走而已。 他不动声色,保留着一个缺乏运动的画家应有的反应,道了声谢后终于弯腰钻进了山洞里。 山洞里的空气比起外面更加潮湿,洞口很矮,洞内倒是宽敞了不少,不大不小刚好能塞进十一个人和他们的物资,再塞也不是不行,就会有点挤了。 洞壁上长满了青苔,一条条爬山虎一样的藤蔓在洞的上半段蜿蜒攀附。 怪不得芬利和阿龙只花了一点时间就确认安全,因为这个山洞一览无遗,没什么裂隙和岔道,就算想有危险也没那条件。 “全都湿了。”孙哥看看众人的衣服,物资背包是防水的,都没事,可人要是穿着湿衣服说不定就生病了,在这儿生病可不是好玩的。 他抖抖水,想了想:“来几个人跟我一起捡点能用的树枝回来,我们生火烤衣服,等雨停了再出发。” 大家都认同,一番讨论后,由孙哥、诗酒、芬利和一个叫刺头的青年去捡树枝,其他人先休息。 山坡这边除了这个山洞,地势都很低,雨下了一会儿就积水了,在雨水渗透进泥土和树根下之前,地上的树枝基本没用,他们只能往山上再走走。 卢克嘱咐道:“早点回来,有什么事就喊,或者发信号弹嗷。” 第十一章 藤蔓与叛徒 留在洞里的人再次确认了一遍洞内没有藏着大灰虫,然后纷纷把湿透的外套脱了下来。 之前跳进河里,衣服就已经湿过一次,但是水清,跑着跑着干了一大半,也就没什么了,可山中的雨水有一点脏,落到头发上都会很痒,粘腻腻的很不舒服。 虞幸脱了外套和长袖t恤,只穿着无袖运动背心,发现自己在一群肌肉块头大的人中间格格不入。 他本人其实并不算特别瘦,虽然他体重轻,但是这种轻多多少少和他的特殊体质有关,骨头比常人密度小些。 这也是他行动尤为灵巧的原因。 所以他身上本来就有肌肉,可在这一群肌肉大汉之中,他竟然显得特别纤细。 “就离谱……谁规定盗墓都得这么壮啊。”虞幸有点不服气,小声嘀咕两句,他在这儿都要沦落到和爱丽一个级别了。 爱丽显然不这么想,爱丽认为san比她还要金贵一点。 身为一个“能打”的医师,爱丽对全队唯一一个羸弱人类关怀备至,不仅看到san在做体力活就露出隐隐约约的怜惜表情,还格外关注san的心理情况,生怕他感觉被孤立。 现在,众人都靠着洞壁休息,拿出食物来补充能量,只有虞幸没吃东西,她就皱着秀气的眉头过来提醒:“san,吃点东西,不然待会儿没力气了。” 虞幸只是不饿而已,他感觉爱丽有种把母性光辉洒在他身上的趋势,及时冷淡地制止:“我不饿,饿了会吃,谢谢关心。” 他打发走了爱丽,注意力放到了洞壁上。 虽说洞壁粗糙不堪,苔藓密布,但他还是试图从中找到某种记号。 之前他看出来洞口的草有人为铺设的痕迹,一来说明有人曾经到过这里,二来意味着上一队人马这儿休息的时间并不遥远。 万一那一队人和孙哥这支队伍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在躲什么人,或者临时出了什么事,都很有可能留下记号以供同伴辨认。 虞幸找了半个多小时,暂时没有找到,便也作罢。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洞口一阵悉悉索索,众人立刻警惕起来,却发现是芬利。 芬利浑身湿成狗,把手上的树枝往洞里一扔,坐下喘着粗气:“靠他娘的……累死老子了……” 众人一阵嘘寒问暖,欣喜地把树枝点燃,开始了第一轮烤火。 “孙哥诗酒和刺头呢?”卢克一边拧衣服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到。 “可以用的树枝太少,我们分开了,估计他们差不多一会儿也就回来了吧。”芬利一回来,虞幸就没那么突兀了,因为芬利在这个小队里也是很“瘦弱”的那一类,他身体精瘦,是灵巧的那种类型,更符合虞幸想象中盗墓贼的样子。 虞幸觉得其他人不像盗墓贼,像佣兵。 刀疤在孙哥的示意下要照顾好san这个画家,他谨记着老大的吩咐,支起一个简易的架子,没有给自己烤衣服,而是先把虞幸的t恤拿过去烤。 虞幸享受着vip服务,悠然自得,他摸着腰边扣着的画筒,感受着画筒表面传来的令人舒适的触感,果然没过多久,孙哥也回来了。 洞里的众人休息了一段时间,精神头养足,逐渐热闹起来,之前被大灰虫搞得精神紧张,现在好不容易安全下来,他们仿佛忘记了阿德的死,高声谈笑着。 “诗酒和刺头俩人呢?走丢了?”刀疤已经将干衣服还给虞幸,在烤自己的衣服了,他看时间过去这么久,有些奇怪。 “就是呀,这么久了都,他们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了吧?”阿龙也有点担心,他问孙哥,“孙哥,你们四个人都是分开走哒?” 孙哥脸色有些严肃,他看了安静下来的队员们一眼,说道:“走了没多久我们就各自分开了,说好不要走太远,后来我返回的时候还专门找了一下,没看见人,我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洞里暖和起来,小队众人的心却稍稍涌现起一股凉意。 “没见信号弹也没听着求救,这咋整呢。”卢克一脸络腮胡,看起来长相十分凶恶,可经过这短短几小时相处,虞幸看出来他其实是这个队伍里相对比较纯良的那一个。 “难道真出事了。”爱丽纠结起来。 “要不我去找找。”卢克忍不住了,他还挺喜欢诗酒那个直爽的妹子的,站起身主动向孙哥申请,“我带上杀虫剂,再带上信号枪,看到什么立刻求援,让我去找找吧?” 孙哥算了算时间,发现已经不太可能无事发生了。 他点点头,果断道 :“行,现在雨比刚才小多了,阿龙,你和卢克一起去,两个人不要分开走,小心点。”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虞幸耳朵里传来一种摩擦和滑动的声音,很轻微,但是在不断朝他接近,来自——上方。 在这山林里,他第一反应是有蛇。 可当四面八方都传来这种声音之后,他就知道不可能,进来的时候小队检查过环境,不可能有这么多蛇藏着都没被发现。 在头顶上、大片大片的、可以像蛇一样滑动的……只有那些长得和爬山虎没多大区别的藤蔓了! 虞幸反应极快,往前一扑,差点扑到正在喝水的刀疤怀里去,刀疤被他吓了一跳,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听到虞幸喊了一声:“看上面!” 所有人下意识抬头。 他们的头顶,静态的“爬山虎”纷纷活了一样爬动,顺着洞壁向下游动,原本翠绿的藤蔓已经撕掉伪装,通体转化成了一种中毒一般的深紫,也暴露出了隐藏在叶子里的倒刺。 放眼望去,小小的山洞里,蛇一样的藤蔓密密麻麻,显示出毫不掩饰的攻击性。 “卧槽!” 不管哪儿的口音,此时都爆出一句一样的国骂,芬利立刻拔出匕首,暴躁道:“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它们不仅多,而且从静止到活动的转变完成得非常快,就连朝众人爬动过来的速度也很快! 虞幸脚踝一痛,几乎没有闪躲时间,就被几根藤蔓缠上,他低头看去,那是最早爬下来的几根藤蔓,小指粗细,真的和蛇极为相似,竟然是以一种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朝他弹射而卷住他的。 他的脚腕原本有军靴包裹,可是刚才,众人都把军靴脱下来晾裤腿,他也不例外,这会儿军靴虽然套上了,但是裤腿没有扎进去,就给了藤蔓可乘之机。 深紫色藤蔓坚韧而狰狞,上面的倒刺扎入了虞幸的脚腕,配合着藤蔓的拉动,倒刺勾着几丝肉就往后拉,那种痛楚比被人砍上一刀还难以忍受。 “我去,好痛!”爱丽也被刮到了皮肉,虽然不知道伤到了那里,但她显然十分愤怒,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空间又太小,这里简直是藤蔓的主场。 孙哥动作间踢翻了火堆,藤蔓们好像更兴奋了,虞幸猜它们要是有嘴,估计都在发出嗷嗷的叫声。 “快出去,先退出去再说!”孙哥一边喊一边从洞口钻出,洞口的藤蔓见状疯狂朝他涌去,仿佛有意识阻止他离开似的。 孙哥被涌来的藤蔓缠住了脖子,骂咧一声,硬是忍着撕扯的痛楚冲了出去,然后将脖子上的藤蔓斩断。 芬利怒骂:“这特么不是山洞,是这狗屎东西的老巢吧!” 卢克和阿龙本来就还没来得及出去找人,他们俩已经站起来了,离洞最近,发现藤蔓都在往洞口聚集,忙提醒:“都别耽误时间,带上物资赶紧冲,再晚洞就要被它们堵住了!” 虞幸放弃脑子里不合时宜出现的藤蔓嗷嗷叫的奇妙画面,眼睛眯起来,抽出袖套中的匕首,用一个不压着画筒的小幅度侧滚找到合适下手的位置,对准缠住脚腕的藤蔓就砍了下去。 旁边的刀疤本来打算帮忙,见状一愣,深深看了虞幸一眼,才去捞自己的背包。 藤蔓虽然诡异,但毕竟还是植物,和锋利的金属没有可比性,虞幸一匕首下去,藤蔓应声而断,没有流出奇奇怪怪的液体,只掉出小半截奶白色的坚硬骨状物。 虞幸盯着这截东西看了一秒,没搞清是个什么,藤蔓就又袭了过来,他伸手抓住骨状物放入口袋里,右手匕首开路,左手拉着背包带子,和众人一起往外冲。 洞口的藤蔓果然是最多的,它们很快结成了一个大网,望着网上密密麻麻的倒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要是被当头罩住,不得当场活剥? 这时候孙哥、芬利、阿龙和卢克都已经出去了,只有刀疤、爱丽,虞幸和两个不知名队友还困在洞里。 说来也怪,这些藤蔓只聚集到洞口,一步都不探出去,他们出去之后就暂时安全了。 孙哥在外头喊:“刀疤!” 刀疤会意,竟然从包里拽出一把火焰枪,对着周围的藤蔓就是一通喷射。 这一手震惊了所有人,就连虞幸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军用的流质燃料火焰喷射器,杀伤力比商用火焰枪大很多,孙哥和刀疤竟然能搞到这种东西,不得不说是真的有点门路。 植物怕火 ,这几乎是不变的规律,火焰能很有效的蒸发植物中的水分,破坏植物内部组织,这些藤蔓也不例外,在被烧焦了一部分后,终于往旁边退了退,可同时,几人身后的藤蔓也不甘示弱,趁他们分身的机会又在他们身上制造了好几道伤口。 外头的阿龙和卢克也在帮着清理洞口藤蔓,终于把藤蔓结成的网打开一个漏洞,爱丽第一个被推了出去,然后是虞幸,再之后是两位队员,刀疤在收获了一身伤痕之后也顺利脱出。 唯一的好消息是雨几乎快停了,只剩下毛毛细丝。 一队人马瘫坐在地上,比进山洞前还狼狈。 “快,处理伤口,看看有没有毒。”孙哥不让他们休息,催促着。 实在是被大灰虫的毒搞怕了,他们这次各个都挂了彩破了皮,万一有毒,那恐怕得全队歇菜。 “没有毒,我第一时间就看了……”爱丽惊魂未定,但她职业素养极佳,送来了一颗定心丸,“我天哪……太可怕了,我第一次看见比动物还敏捷的植物。” “谁不是呢,我日,邪门儿,真邪门儿,这山里植物成精了吗!”一位虞幸至今不知名的、皮肤较白的男人感叹道。 虞幸就在他旁边,不动声色地瞥向他包上的牌子——殷子。 他收回目光。 殷子的话引起了众人应和,阿龙捂着自己的脖子,他和孙哥情况差不多,脆弱的脖子被撕掉几条肉丝,是骨子里的狠劲儿让他们忍耐的。 阿龙道:“所以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活啦?” “不是。”虞幸眉眼低垂,盯着地上的泥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出声是大家没想到的,所有人都看向他,只听他道,“是火,我们生火以后,洞里的温度和湿度就变了,才激活了藤蔓的凶性。” “有道理,不愧是文化人,脑子转的就是快。”殷子夸了一句。 现在大家身上都有伤,还是那种碰一下都很疼的撕裂伤,基本上都留了一些肉在藤蔓上,他们没心情说太多话,聊了一会儿压压惊,就开始看伤。 他们自己也挺有经验,既然没毒,也不好意思都让爱丽照顾,自己掏出绷带来包扎。 芬利笑了一声,一边卷他的手臂,一边用意味不明的语气道:“可以啊刀疤,原来孙哥最信任的还是你,竟然让你藏了这么大一个杀器?” 刀疤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回了声:“是啊,孙哥对我比较放心。” 然后他拿着绷带和药品找到虞幸:“实不相瞒,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孙哥让我这一路照顾好你……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虞幸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刚才在洞里刀疤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身手:“我自己来就好,其实你真不用把我当成什么都不会的易碎品,我家境不错,以前经常玩极限运动的,比你想象中能忍多了。” “这样啊。”刀疤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称赞一声,“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那我还挺羡慕你的,你这种身手不错又长得好的人,肯定很受女人欢迎。” 虞幸对这个话题不置可否,经过这一次,他对小队的人员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孙哥是领头,芬利经验老道,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帮忙做决定,刀疤是小队里战斗力最强的人——不止火焰枪,他的身手也最好,和虞幸以外的人比起来,多了一种训练过的高效感。 爱丽是个有话语权的医师,阿龙感官敏锐,适合探路,放到墓里会更加明显,卢克偏向后勤,殷子大概资历不太够,和另一个没有名字的队友存在感都很低。 他敷衍地包扎了一遍脚腕,看着脚腕血肉模糊的伤口,估摸着三个小时差不多就完全恢复了。 众人从藤蔓老巢脱险,诗酒和刺头依然没有回来,虞幸更倾向于,他们不会回来了。 刺头可能已经遭遇意外,而诗酒…… 虞幸眸光一闪。 山洞有别人进去过,却没有血肉残留和烤火痕迹,要么上个队伍没生火,要么,就是有人回来,刻意打扫了现场,降低他们的戒心,引他们入险境。 他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至于叛徒是谁……还有比以捡树枝为由提前脱队,而且曾经在山中踩过点的诗酒更有嫌疑的吗? 虞幸心里清楚,这个诗酒恐怕是别的队伍派来的卧底,也不知她所在的队伍是和孙哥有什么仇还是仅仅为了墓宫秘密的争夺,反正这女人挺狠的,装得还挺像。 当然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自己在必要的时候,也会是那个毫不犹豫离开的人。 第十二章 半夜血滴 整支小队进山时有十二个人,现在只剩九个了。 孙哥的意思是在原地一边休整包扎一边等人,众人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只可惜半个多小时过去,雨都不下了,刺头和诗酒还是没有回来。 “……这山比我想象中邪门多了,老大,我们要不要先回去,多做些准备再来?”殷子有些打退堂鼓,芬利瞪了他一眼,眼中的不耐浓得快要溢出来。 芬利讽刺道:“还能怎么准备?要不给你开辆坦克把山轰平吧,这样最安全!” 这是小队日常的争吵,哪回下墓都有人犹豫,最后还不是跟着一起上了。 “这藤蔓到底什么品种,有没有人以前见过?”孙哥问。 “不知道,我以前在孔钟王墓里遇到过有吸盘会吸血的藤蔓,但和这种不一样。”刀疤指了指洞里狰狞躁动的藤蔓,“这东西就像蛇一样,你们看,还会这样立起来。” 虞幸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确实,仿蛇的攻击方式让藤蔓看起来更加诡异,突然,他想起了揣在口袋里带出来的那一截奶白色骨状物。 他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最后饶有兴趣地发现,这东西——还真是一截骨头! 长骨头的藤蔓见过没?今天见到了。 虞幸握着比小指还细的骨头,回想起他斩断藤蔓时瞥见的断口,掉出骨头后,里面好像是个空腔。 他把骨头丢给了刀疤示意他传阅一下:“这种藤蔓内部就像一段段独立的腔体,皮下面是植物肉,肉下是骨,肉里长着一些神经和骨头相连,当它们动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一快快骨头在做支撑。” “草,这藤真要成精了吧,骨头都有了。”卢克忍不住道,“它们为什么会有骨头?” 由于是虞幸发现的这一点,卢克习惯性问虞幸。 虞幸挑挑眉,露出一个笑容:“我怎么会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太多尸骨埋在它们根部,被吸收之后怨气不散,借藤蔓的躯壳重新生长呢?” “你跟我搁这儿讲鬼故事呢!”卢克感到细思极恐,后悔问虞幸这个问题,抱着胳膊去一旁闭嘴了。 啧,盗墓贼还怕鬼故事。 虞幸也好奇藤蔓的成因,但他不是生物学家,这个世界连鬼都有,植物长得个性一点儿有什么错吗? 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山洞里堵住洞口的藤蔓已经悉数褪去,它们又变回了翠绿的颜色,乖巧地攀附到壁上,甚至将那些被众人砍断的藤条也卷在里面带了上去。 这一点也证明了虞幸的想法,他感觉这些藤蔓应该是对热源有感应,或者在温度升高的环境里才会活跃,那么一旦洞里冷却下来,想进去打扫战场就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觉得他现在要是有个扫把,也能把山洞打扫得干干净净。 “好了,诗酒和刺头估计是先走了,我们不等了。”孙哥看了看时间,终于用一个比较委婉地方式宣布了接下来的行动,“继续前进,路上注意这种山洞,也别忘了有毒的虫子,我们最好在天黑之前翻过这座山。” 大家应和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靴子踩在铺满土地的落叶上,发出噗噗的脆响。 卢克情绪不太高涨,和他关系最好的阿龙默默陪着他,刀疤则代替了诗酒的位置,走到了虞幸身边。 他的匕首一直拿在手上,因为一路上都记号都是他在刻。 虞幸注意到,刀疤总是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微微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就是不出声,几次下来,虞幸主动问:“你想说什么?” 刀疤摸摸胡茬儿,目光扫过他的脚腕:“没啥,就是越来越佩服你了,脚腕受了伤还能把裤腿塞这么紧走这么快,跟不疼似的。” 虞幸暗道这大老爷们儿还真是观察细微,他的腿上还没完全长好,但就这么点痛楚还不至于让他表现在脸上,他表面上找了个理由:“我玩儿极限运动受伤最多的就是腿,习惯了。” “害,你也就不是盗墓这行的,你要是专做这行,保准也是个狠人。”说到这个,刀疤甚至表现出了一丝可惜之意,好像很想 劝虞幸放弃画画投入伟大的盗墓贼事业,但这显然不可能。 反正已经聊起来了,刀疤表现出了对虞幸本人十足的好奇心:“诶,我听说,你画的画风格都很诡异,跟恐怖片似的?” 虞幸:“这个形容词是哪个没有文化底蕴的人给你灌输的。” “孙哥说的。”刀疤抬了抬下巴,孙哥正好往这边看了一眼。 九个人彼此离得近,他俩聊天又没悄悄说话,实际上整个队伍都能听到两人在聊啥。 虞幸:“……那没事了,他说的对。” “啧啧啧,这一趟的活藤蔓是不是给了你新的创作灵感?”刀疤对这个话题出人意料地感兴趣,虞幸奇怪地瞥他一眼:“怎么,你想放下屠刀跟我学画画?” “那哪能啊。”刀疤摇摇头,伸手扶了虞幸一把:“这不是觉得你逞能,想聊两句转移一下你注意力吗。” 虞幸:来了,猛男奇怪的细心之处——可惜他不太需要。 接下来的一路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就是大灰虫和栖息在小洞穴里的藤蔓显而易见地多了起来,所有人打起精神避开,终于在太阳落山后,翻过了这道大山。 他们来到了一片静悄悄的山谷中。 山谷中的空气更加潮湿了,还随着太阳的消失散发出一阵阵细密的阴冷,如同附骨之蛆般往众人衣服里钻。 周围静悄悄的,树木比山上稀少,倒是灌木却多了很多,还有一些叶片很大的植物盛放着,显得生机勃勃。 “这地方不错,扎营。”芬利观察了地形,在一片相对来说比较平坦的背风处挥挥手,小队顿时忙碌起来,把携带的帐篷掏出,纷纷去撑帐篷打帐钉。 虞幸的帐篷是个小型单人帐,刀疤不用他动手,已经把他的帐篷给搭好了,在这个方面,虞幸特别满意自己画家的身份,简直是想偷懒就偷懒。 之后,他们围在一块儿吃了一顿罐头和压缩干粮,随便聊了几句,虞幸就提前回帐篷休息去了。 这个团队的孙哥和刀疤虽然可以弄来一些需要门路的装备,但是在他看来,财力还是差了点,帐篷不够结实,吃的东西也太行。 在反应能力这一块儿,队内人员水平参差不齐,别说是庙宇墓宫了,这些人就算拿到棺村去,也不一定都能活下来。 万一真出事儿,还会拖他后腿。 虞幸悄咪咪在想着换团队。 既然诗酒临时能走,就说明起码有一个队伍在这附近吧? 当然了,他也只是随便想想,有个心理准备,等到不得不走的时候才能做出最快的反应。 天黑了,直觉告诉他,这片在地图上没有名字的山谷不会是什么无害的地方,光是潮湿这一点都不知要催生出多少奇怪的动植物。 他半个身体塞在睡袋里,掐着时间等待系统的第二波背景投放,在无聊的等待时间中,他默默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都在脑海里列了出来。 关于墓宫的。 一众盗墓贼,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出资老板所追求的,是妖道研究出来的复活之术。 从棺村那个祠堂来看,黑棺的存在会逐渐影响一整个范围,让原本已经死亡的人重新拥有意识和行动能力——亦或者其实只有意识。 因为当时他离开时回头望去,棺村所在地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根本不存在村落,难说当时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到底哪里是真实,哪里是幻觉,哪里是鬼物创造出来的特殊领域。 不管怎么说,庙宇墓宫里一定有着很多能制造出幻觉的东西,幻觉会是墓宫内和尸体、鬼魂、机关一样重要而恐怖的元素。 然后就是尸体,和普通的尸体不同,黑祠堂赋予了棺村中的尸体很多不应具备的特性,甚至包括活人才做得到的“孕育后代”。 这是尸体正真具有活着的特性的证明。 还有一点,活尸的攻击性很强,他还没忘记当时那个晚上,拎着斧子和刀追在雎岚后面的两个村民,还有大半夜敲他房门,把眼睛凑到缝隙里窥视他的村长夫人。白天这些“人”只是聊天内容略显怪异,到了晚上则 仿佛压制不住了似的,鬼相毕露。 从棺村的经历中,虞幸还能抠出点线索,比如复活需要黑棺、蜡烛的存在很重要,以及,活尸对领导者的更替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热情,它们迎来了周庆海就把周发财拖走的景象虞幸还历历在目,不知道周发财是不是现在还在大槐树底下埋着。 幻觉、活尸、蜡烛和烛盘、领导者…… 虞幸有意将这些线索拼凑起来,终究是因为太细碎没能成功。 但他好歹梳理了一遍,对墓宫的感官清晰了不少。 没过多久,系统提示准时到达,这一次的背景似乎是接着上一次来的,能直接接得上。 虞幸:“?” 这里面果然有卡洛斯的事,只是虞幸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要拒绝卡洛斯? san好傻,换做是他,管孙哥给他打了多少钱呢,直接叛变,这个san小小年纪,责任感这么强么,难怪还陷在家族斗争里。 就卡洛斯那一手纸人能力,在墓中就是探路神器,不知道比孙哥队伍里这些人靠谱多少倍,和卡洛斯合作不香吗? 不过想想卡洛斯不会帮他背物资和搭帐篷,虞幸就释然了。 也行吧。 新的信息到此为止,虞幸:“……” 系统真是坑啊,关于虫子藤蔓死人和花的提醒就不能在第一次背景中告诉他吗? 他揉了揉太阳穴,大灰虫和藤蔓都已经出现过了,前者杀死了阿德,后者让整队负伤还失踪了俩人,后面的死人和花又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还挺有趣的,好想快点见识一下看看啊…… 帐篷外的风越来越大了,虞幸渐渐感受到了疲倦,这一天折腾来折腾去,还挺耗费体力的。 他带着没有放下过的警惕心往睡袋里钻了钻,打算早点休息,他听刀疤说了,明天天一亮就得出发。 可也不知道他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轻微而又杂乱的脚步声在他帐篷外响起。 还没睡熟的虞幸立刻清醒,他眯着眼睛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一道奇怪的身影透过月光的照射,在他帐篷上留下了一道畸形的阴影。 这是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手里好像提着什么东西,在虞幸帐篷外停了下来,就这么站着不走了。 试问,一觉睡醒,帐篷外站了一个不出声的人是什么体验? 有趣! 虞幸只有这一个答案,他拿过放在睡袋旁边的匕首,左手捏住帐篷的拉链,毫不犹豫往上一拉。 拉链划过发出嗡的一声,似乎惊扰到了外面的人,虞幸刚把帐篷拉开,就发现那个人不见了。 他探头出去,四周一片寂静,其他队员的帐篷完好的待在原地,没见有人出来。 人呢?往灌木后面躲了? 虞幸在睡觉和出去找人之间犹豫片刻,对方就替他做了选择。 一滴血滴到了虞幸头上,与此同时,一块金属牌从虞幸身旁掉落,虞幸眼睛适应光线,利用皎洁的月光,他一瞬间就看清了牌子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名牌,上面印的是:刺头。 第十三章 死人谷 刺头? 刺头沿着刀疤做的记号跟上来了,还是…… 虞幸在看清名牌的一瞬间就有所感应,他头上的血液还在昭示着微妙的存在感,伴随着帐篷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动,虞幸瞳孔一缩,止住想缩回帐篷里的欲望,立刻从帐篷中扑了出去。 他打了个滚卸掉冲击力,就听见一声料子被穿透的声音,抬头看去,就在他的帐篷上面,趴着一个没有皮的怪物! 怪物血糊糊的手臂像利刃般穿透了他的帐顶,如果他刚才选择退回去,就会被捅个正着。 一击未中,怪物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非常敏捷地从帐篷上滑下来,直直地站到地上,面对着他。 说是面对,那一张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脸也算是难为虞幸和它对视了。 虞幸后退几步,架起匕首做防御姿势,双眼扫视过血色怪物,试图从怪物身上找到和刺头的联系。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就找到了蛛丝马迹。 这只怪物是很明显的人形,除了没有皮,体态形态和人类没有区别,身高与刺头差不多,在它身上破碎却顽强的几块布片中,虞幸找到了他们这个小队冲锋衣的样式痕迹。 基本上,虞幸可以确定这就是白天在山中捡树枝离奇失踪的刺头了。 也不知道刺头到底经历了什么,如果说光是看这样的外形,虞幸勉强可以当作是被无数藤蔓包裹的后果。 可刺头如果在众人出发前就死了,他是怎么接触到藤蔓的? 难道还有别的更加出其不意的藤蔓聚集地么? 这些想法一闪而过,现实中,虞幸眯着眼睛观察着血色怪物的一举一动,因为这怪物身手比人厉害多了,行动又轻又快,必须时刻小心。 不然他受了伤,过几小时伤好了,真的是很难解释的事情,会惹来麻烦。 下一瞬,血色怪物双手抬起,两腿一蹬,像个无声无息的猫一样跳到了半空,比活人大了约一半的手掌威慑力十足。 虞幸想试试这东西的硬度,看准角度,用匕首迎了上去,同时一扭身,避开了怪物前冲的位置。 金属锋刃从怪物的血肉上划过,有一种陷进了烂泥里的感觉,他看到怪物的伤口没有流血,仿佛怪物身上的血色只是一层新皮,内里的血已经被掏空了似的。 看来是不会感到疼痛的那种怪物……但是支持它活动的仍旧是肌理和关节还有密密麻麻的神经。 这种东西,卸掉关节就基本没有威胁了。 “都醒醒!”虞幸高声喊道,不打算一个人面对这只怪物,毕竟人家大老远追到营地,应该是对小队念念不忘,怎么着也得大家一起出门迎接啊,就他一个人多怠慢。 他心里门儿清,这大概就是卡洛斯提到的“死人”,既死去的人身体又活过来,并且反而帮助这座大山,成为了对活人的威胁之一。 这算不算另类的尸变? 果然啊,重阴山周围的东西都说变就变,还没下到地底下呢尸体就忍不住了。 虞幸一嗓子惊起了好几个帐篷的灯,出来得最快的是卢克,他是负责前半夜守夜的人,但是坐在了帐篷里面,外面太冷了。 本来,要是来了虫群或是藤蔓群,他在帐篷里面就能听到声音,然后警醒大家,谁知道这次来的是尸体,还静悄悄的? 听到队内宝贝画家san的叫喊,卢克一个激灵,拎着刀就出来了,刚好看见虞幸狼狈躲开一个血呼啦叽的玩意儿,他连忙高喊:“往这儿跑!” 然后卢克就挡了上去。 这只小队别的优点没有,队员的体力当真不错,胆子也大,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了过来,除了爱丽探出脑袋围观,其他队员全都迷迷瞪瞪抄起家伙就往血色怪物那儿冲。 冲到一半他们清醒了,明亮的月光将血人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众人心中纷纷骂了一句“草”,然后一边朝怪物抡刀和匕首一边给自己壮胆:“这又是啥邪门儿玩意?” 血人大概没有智商,这么多人一起来,它也没有要后退的意思,谁离得近它就扑谁,由于它速度太快,众人一个不注意就又受了伤。 惨叫 和更加坚定的刀子混合在一起,他们都想快点把这东西消灭,太危险了。 “卸它关节!往腿上砍!”刀疤不愧是经验丰富的盗墓贼,他很快找到血人的构造缺陷,招呼大家往四肢和脖子上砍。 砍了不疼没关系,多砍几下,砍断就好了。 在攻击间隙里,卢克叫道:“这特么是粽子吗!” “明显不是,这不是僵尸,更何况,这附近哪有棺材啊!”爱丽在后方很安全,她一边祈祷待会儿自己不要工作量太大,一边观察周围是不是只有这一只血人。 她本意是图个安心,没想到还真让她在远处的灌木后看到另一个奇怪的人型生物。 虞幸趁这个时间跑到她旁边,像是被吓坏了似的大喘气,爱丽惊恐地拉他一下,一指灌木丛:“靠,你看那是什么?” 虞幸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大概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黑黝黝的人影站在那里,和刚才血人站他帐篷外面的姿势一模一样。 所以类推一下,这是“死人”在开始攻击前的准备动作? 虞幸还以为自己能偷懒,没想到今晚不得不战斗,他匕首握在手里,发现那个灌木后的人影和血人不同,不但皮和五官还在,穿着的衣服也还算完整,俨然就是——小队的冲锋衣和工装裤! “阿德?”虞幸没有认为那是诗酒,因为人影身高和诗酒不符,而且没有胸。 “谁?”爱丽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重复一遍,“阿德?” 嘿,你猜怎么着,越看越像嘿! 她眼中浮现出恐惧,墓里尸变的尸体虽然可怕,但大家怕的是它们的战斗力和一些诡异的能力,可眼睁睁看着身边熟悉的人死后变成了怪物,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了。 “那那个呢?”爱丽扭头看被围攻的血人,“难道是刺头?” “聪明。”虞幸没有解释太多,他拍拍爱丽的肩膀,“别赖在帐篷里了,你不出来的话,待会死人来了你跑不掉。” 话音刚落,灌木丛后的“阿德”就朝虞幸这边扑了过来,爱丽惨白着脸,在虞幸的帮助下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还朝正在对付血人的小队众人叫了一嗓子:“这边也有!” 孙哥看清阿德的脸,骂了句脏话,和刀疤、殷子一起来虞幸这边帮忙,这次虞幸看了个明白,这些人打架狠是狠,技巧却太差,或许对付活人还有用,对付死人就很鸡肋了,难怪在那边和血人纠缠了这么久还没搞定。 啧啧啧,这是教训太少啊,一看就没遇到过多少起尸的墓。 “阿德”光看卖相比血人刺头好看了不少,它身上的香味已经消散了,满身的黑都是虫毒蔓延造成的。 虞幸作为小队的暂时成员,也上去悄咪咪帮了下忙,砍掉了一只腿的膝盖。 “阿德”顿时跪倒在地,殷子见状大喜,在它背后扬起了匕首,直接扎进它的脑袋,谁曾想它竟然下半身跪着,上半身呈一个很夸张的转动角度,黑色大手钳住了殷子的胳膊。 众人惊呼还卡在嗓子里,它将殷子往下一扯,另一只手掌捏向殷子的脖颈,殷子脸上的喜悦才刚来得及变成恐惧,就听空气中一声令人牙酸的“咯”,他的表情定格住了。 颈骨断裂,殷子的头软软垂下,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殷子!”孙哥红着眼睛大喊一声,刀疤迅速砍断了“阿德”的两只手臂,孙哥一刀斩断它的头颅,它才安分地倒下。 “怎么会这样……”爱丽吞了口口水,血人那边也传出惨叫,她强自镇定下来,捂着自己的手。 她可以慌,但她的手不能抖。 有人受了伤,她的手就是最大的倚仗,绝对不能抖! 血人终于被芬利干掉,他们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好在这边只是阿龙的胳膊被血人咬了个深深的伤口,其他人伤更轻些,没有人死。 “快,进帐篷,我给你们止血消毒,还有你,阿龙,你的伤需要缝合。”爱丽发挥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她发号施令,众人快速恢复秩序。 虞幸没有去凑热闹,他向爱丽展示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受伤 ,便回到自己顶上破了个洞的帐篷里,思考了一下,把画筒重新扣到了腰上。 他总有种预感,今晚的事还没完。 因为……这片山谷也太安静了一点,连虫子和鸟雀的叫声都听不到,今天刚在山上死亡的两个人变成了会动的尸体来到了山谷,且不说它们辨别方向的依据是什么,来这里的目的是活人还是山谷这个地方本身,且说…… 山上死的,不可能只有他们队的两个人吧? 其他队伍的死人呢?被解决掉了,还是同样隐藏在山谷中,只是因为距离较远名没有和这两具尸体一起到来? 这是虞幸所想到的最坏情况,他打算把包和画筒带在身上睡,大不了坐着睡,免得变故发生他来不及拿物资。 其他的都好说,唐刀和香炉可不能丢,还有食物和一些绳索抓钩,没了的话会很烦。 他休息了一会儿,便听到隔壁帐篷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爱丽正在给阿龙打破伤风,起争执的是芬利和卢克。 虞幸听了一会儿,听出他们是对殷子尸体的处理方法产生了分歧,卢克希望把殷子埋起来,让他不至于曝尸山野,芬利则主张把殷子尸体的手腿砍断。 他听到芬利那破锣嗓子透着一丝狠厉:“你是蠢猪吗,还看不出来这山的古怪?死在山里的人都尸变了,殷子很可能也会变,趁这个时候把他手脚砍了,我们就免受一次袭击!” “谁说得,根本不一定好不?”卢克也不肯退让,“刺头那样儿看上去是死在藤蔓里的,阿德是因为毒虫,说不定他们会尸变都是因为山里的植物和动物有毒,殷子可没有,他什么内伤都没受,就是脖子断了,怎么会尸变?都是兄弟,他死在这里我们不能把他带回去,好歹留个全尸吧!” “草,收起你的圣母!”芬利简直要气死了,“他真尸变了,到时候你能负责?你负责不起!” 这里就能看出经验丰富的老人和只下过一次墓的新人的区别了,芬利明显更加狠绝果断,卢克则还抱着一丝天真。 可惜,在这里,天真如果没有足够的保护伞,就会害人害己。 虞幸在自己的帐篷里轻笑了一声,他想,这场争执必然会以芬利的胜出做结尾,因为这个队伍里的人都不是什么义气人士,利益至上才是他们聚集起来的原因,没有人愿意承担风险去照顾一个已经死去的同伴的感受。 因为没有必要。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他看过的那本小说里的吴邪一样,有张起灵和胖子保护着他的天真无邪。 越是天真,后来要付出的成长的代价就越大么,都是这样的。 虞幸脑海中莫名闪过自己从前的样子,要是他刚从海外学画画回来,别说尸变了,就算是一具老老实实的尸体放在那里,他都不一定愿意去看。 啧,怎么老想些有的没的……山里有毒气会让人精神力涣散吗? 他警惕地打住了脑子里的想法,听着外面的人少数服从多数地决定了殷子尸体的结局——除了卢克以外,爱丽不发表意见,其余人都同意砍了殷子手脚。 虞幸隔着帐篷都能感觉到卢克发自内心的不解,他大概在疑惑为什么相处起来还可以的队友们全都这么冷血。 “我出去透透气。”卢克瓮声瓮气地说。 虞幸拉开帐篷,看着卢克走向不远处的背影,皱了皱眉。 他道:“卢克,别往那边去,心里不痛快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卢克有些意外地转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好。” 然后,他就呆住不动了。 虞幸从他迅速变得惨白的脸色中看出了什么,探出帐篷往后方看去,也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山谷更深处的方向,渐渐出现了很多站立的人影。 在半人高的灌木后,人影林立,影影绰绰,一眼望去不下于二十个。 “我日,好多尸体!”卢克风一样冲回爱丽正在给大家疗伤的帐篷,声音都因为害怕而颤抖起来,“都特么别讨论谁去砍殷子了,好多尸体,呸,尸变,二十多个!” 这是个比较安全的山谷?狗屁,这分明是个死人谷! 第十四章 独行 噩耗不仅如此,身后,山上的树木也发出摇晃的动静,几个人影出现在树后,有些浑身血色,有些黝黑,还有一些在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抓痕。 它们无一例外,全部静静地盯着营地里幽幽的灯光,或者说,盯着一脸凝重缓缓走出帐篷的众人。 在不知不觉之中,死人竟然已经将他们的临时营地包围了起来。 虞幸警惕地站了起来,手指默默搭上了画筒的盖扣。 死人数量太多了,万一全部扑过来,他手里的短兵器匕首并不适合和它们对抗,换成唐刀才有可能突围。 一旁的帐篷外。 孙哥遍体发寒,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压低了声音:“咱们这是进了死人窝了……都别动,别发出声音,看看它们的目标是不是我们……” “还有第二种可能吗?扎营前我们都查看过了,方圆几里没别人。”芬利冷汗从鬓角流下,他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还有,你确定这些死人玩意儿是通过视觉和听觉确认目标吗?” 你看看那血人,五官都没了,看着像是有感官的样子吗! 孙哥当然不能确定,但这是他在极度焦虑的时候唯一能自我安慰的事了。 “别说了,今晚不能善了,这地方不能待。”刀疤看着越来越近的死人们,沉声道,“我们跑吧,营地先放这儿,等到明天天亮了再回来收拾。” “跑去哪儿?”爱丽问。 现在大家状态都很差,有些连伤都没消毒,这一跑,伤口说不定就要发炎了,再一发烧,基本就完蛋。 刀疤道:“往回跑,山上虽然有虫子和藤蔓,但起码路线我们走过,一路上还有我做的标记,不至于迷路,也不用跑太远,摆脱掉这些鬼东西就行了。” 阿龙拖着受伤的手臂,沉默地听着。 芬利看着众人都面露难色,狠狠啐了一口道:“我同意刀疤说的,快点走吧,再不走被围了真走不了了!老子怎么就跟你们这帮软脚虾组队下墓,妈的。” 确实,死人们再接近一点,他们的速度就不够突围了。 虞幸听着他们讨论,眉头皱了皱。 这些人太磨叽了,他们看不到山谷深处方向的死人,最近的一个已经快要到“阿德”扑过来的那个距离了吗? 果不其然,他这个想法一出,那个血色的死人就如同猫扑耗子,在一片寂静中扑向众人,众人早就注意着它,纷纷闪开,孙哥道:“跑!” 第一只血人仿佛进攻的信号,在它之后,死人们突然加快了速度,一只又一只地接近小队,到了一定距离就扑过来。 小队里的人们在孙哥说跑的瞬间就选定了进山的方向冲,他们大多都只带了武器,爱丽口袋里有些药品,刀疤不知何时将火焰枪抽了出来夹在臂弯里,跑在孙哥和虞幸身后。 他自然而然看到了虞幸的全副装备,在紧张之余感受到一丝一言难尽。 这小子什么时候带上的物资?连画筒都在! 虞幸一脸问心无愧地狂奔着,他们前面有五六个死人,站得比较分散,芬利一指右边,那里有一个掉队的血人:“冲开这只!” 刀疤立刻超过虞幸和孙哥,一马当先,由于赶时间,他直接将火焰枪对准血人,开火! 火焰喷射向血人,血人虽然感受不到疼痛,但是身体不可避免地被烧焦了,关节失去了弯曲的能力,它张大嘴巴试图咬人,在火焰中嘴巴也合不上了,空气里飘来一股烤肉的香味。 爱丽恶心地干呕一声。 他们略过这只血人,已经摸到了山的边边,可后面的死人也已经追上来了。 即使一只死人的行动悄无声息,一群死人的奔扑也带出了一阵阵风,还有地上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无一不在小队成员心中敲鼓似的震颤。 “这边这边!”孙哥不断发出喊声给众人引路,可惜,黑灯瞎火,月光都被树木的枝叶遮蔽,地上树根石块那么多,没跑多远,卢克就被绊 倒在地。 “救救我!”卢克感受到身后死人的迫近,惊恐地呼救。 孙哥一咬牙,停下来返回去拉他,卢克的脚好像崴了,动一动就疼得脸色发白。 “刀疤,挡一下!”孙哥对着刀疤喊,刀疤看起来不太赞成,但还是用匕首将最近的死人爪子砍断。 “快点!”刀疤皱眉,“再磨蹭就都追上来了。” 孙哥扶着卢克,卢克咬牙单腿往前蹦跳,但是这样太慢了。 眼看着死人越来越多,孙哥艰难地问:“你脚崴了?能不能跑?” 卢克双眼通红:“跑、跑不了……” 孙哥眼里闪过狠辣。 “既然你跑不了了,我也不能让你拖累整个队伍。”刀疤抵挡不了多久,孙哥是清楚的,他遗憾地摇摇头,在卢克震惊的目光中松了手,“对不起了卢克,你运气不好!” 刀疤会意,向后一撤,卢克立刻没了掩护,暴露在死人的攻击下。 “孙哥——”卢克凄厉地大吼一声,勉强举起匕首抵挡了两下,便被死人撕扯开来,惨叫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他们来不及为卢克默哀,满脑子都是不能被死人抓住的念头,但是刚才为了扶起卢克,他们耽误了一些时间,和死人距离又拉进了。 虞幸打开了画筒锁扣,他察觉到了,这支队伍水平真的不太行,尤其是决策很墨迹,领头的孙哥想在利益和义气中寻找一个平衡点,结果两边都没做好。 如果他一直跟着这群人,恐怕类似的危险还会上演无数次,他还不如脱离团队,之后悄悄吊在团队后方,既知晓了路线,又不会受到制约。 现在只差一个脱队的契机。 他默默地往左侧跑了一点,在心里预测队伍什么时候会被死人追上被迫分散,手里已经勾住了画筒里藏起来的唐刀,握住唐刀刀柄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杀戮的冲动。 不愧是染血唐刀,在这种危机时刻下,特别容易勾出人心中暴戾的情绪,好在它所引发的情绪并不明显,就算不是虞幸而是别的什么人拿着它,也能克制住。 山路难走,没过一会儿,队伍之间就拉开了差距。 芬利跑在了最前面,其次是虞幸,再往后是那位不清楚名字的同伴,最后是爱丽、阿龙、孙哥和刀疤,最后两位因为救卢克救了一半,所以稍稍落后,很快就能赶超,阿龙则捂着手臂,体力已经快要透支。 刚才失血过多,他撑不住了。 可他不想像卢克那样被丢下。 阿龙发挥了平生最大的意志力,跟上了众人脚步,不过就算他今晚能活下来,他也不会选择再待在这个队里了,孙哥对人狠对自己也狠,表面和和气气,内里一肚子坏水,他不想被当成炮灰。 离队物最近的死人不过一米,需要刀疤不断击退才能勉强让队伍不被追上,终于,前面出现了一个断壁,断壁下是另一层山体,高度差大约三米。 他们来的时候走的不是这条路,返回时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往哪儿跑,只能明白个大致方向,虞幸嘴角一勾,顺着这条路,小队会借助中间的岩石之类跳下断壁,他就可以趁机消失! “跳!”最前面的芬利发出提醒,虞幸纵身一跃,却是根本没跳下去,而是落地后一个翻滚躲到了灌木丛的后面,再马不停蹄地远离这条直线路径。 有几只死人发现了他,坚持不懈地跟了上来,而小队的人则没有察觉到异常,狂奔而去之后,徒留虞幸一个人低调地潜伏起来。 等到小队众人的声音远去,虞幸扒着叶片和枯枝,终于将染血唐刀抽出。 较长的冷兵器质量很沉,握在手里冰凉踏实,横直刀刃反射着月亮的光辉,几只被他吸引来的死人发现他停在原地,也站立不动,似乎在重新开始准备攻击。 “终于能把你们这群鬼东西剖开研究一下了。”虞幸架刀于身前,反客为主,斜砍向右手边的黝黑毒人,寒 光一闪,这一刀削掉了毒人半个胸膛,死人从胸口处一分为二,但是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死人胸膛以上掉落在地,在泥土地里反滚了几圈,胳膊幽幽地支撑起来,往虞幸这边爬。 每爬几步,就有其中一只手向上挥,凶狠又具有压迫感。 它的双腿也一样,虽然没了上半身,但是腿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弯曲起来,开始做起跳前那个蓄力动作。 下一刻,它这半截身子朝虞幸扑过去,可惜没有什么攻击手段。 虞幸嫌弃地用刀格挡住半截死人的碰瓷,又低头躲过一只血人挥来的手爪,向前倾闪开一只毒人对他腰腹部的攻击,一刀快而狠得直直刺中从胸口处分离的死人的膝盖,刀柄一转,膝盖便被他绞碎。 而后,他果断斩下上半截身体的胳膊。 这只浑身漆黑的毒人尸体不动了,在它身后。另外几只死人一点儿也不怕虞幸的刀,迎着刀刃就扑过来。 他如法炮制,利用自身灵活的身手,一边躲开死人们前仆后继的袭击,一边找准其中一只废其关节,不过两分钟,他就将几只死人的行动能力全部捣碎。 虞幸低头一看唐刀……由于死人们身体里的血早已干涸,压根儿不会流血,唐刀的饮血槽并没有变化。 是个好消息,这证明他的唐刀可以多用很多次了。 在虞幸看来,这些死人的可怕程度和毒虫、藤蔓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数量多了一点,静悄悄了一点,出其不意罢了。 反正遇上虫群,那些人得跑,遇上藤蔓群,那些人还是得跑,遇上死人群……还是跑。 他蹲下来查看了一下这些死人的衣服,保留得较好的那一只死人穿着深蓝色工服,头发披散,竟是个女尸。 可女尸全身都有指甲印,它好像在极度的痛苦中失去了理智,最终杀死了自己。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血人对应藤蔓,黑色毒人对应毒人,尸体就是尸体,那女尸是死法对应着哪一个? “花”吗? 虞幸留了个心眼儿,心中猜测花的攻击方式和幻觉有很大关系……只有幻觉才容易让人发疯,将自己活活杀掉。 在女尸的身上没有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虞幸打算以后见到这种工服再猜她的来历,当务之急是快点登上重阴山,找到墓宫入口,或者早点碰上卡洛斯所在的队伍,蹭个更优秀的便车。 他估计卡洛斯的队伍现在应该已经找到墓宫在地图上没写的精确范围了,说不定正在做下墓前的准备,他动作快一点,还是能赶上的。 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虞幸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回到死人谷。 现在孙哥小队进山了,他只有先到翻山的必经之路死人谷中,才能确保明天天亮后还找得到这个队伍,他需要这些人做活地图,否则他想找到墓宫位置一定需要很长时间。 死人谷里还有没有死人他不知道,反正他应付得来,这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事。 说干就干,趁着自己还不困,虞幸走了十来分钟,摸回了谷中营地,找了棵在附近的、能遮挡身形的树,爬了上去。 这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绿色叶片能很好地将他隐藏起来,他跨躺在高处的枝丫中间,一边略带兴趣地望着山谷深处,一边分出注意来关注孙哥小队有没有派人回来取物资。 过了一会儿,人没等来,倒是等到了发射上夜空的一枚信号弹。 三十来秒后,在不同的方位,另一枚红色信号也升了空,像是在回应第一枚信号似的。 “两个?”虞幸看着黑夜里显眼的、遥遥相对的红色信号,意识到一件事——他们小队的人,可能自己也走散了,才需要放信号弹确认各自的位置。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走散了吗……那他能操作的事情就更多了呀~ 还有,这附近其他的团队一定也能看到这两枚信号,如果卡洛斯够聪明的话,说不定会找人来接他。 第十五章 悬崖上的藤球 山林里的夜晚很冷,虞幸打了个寒颤,抱紧了自己。 在进推演的第十八个小时,新的提示在虞幸脑海里出现。 这次的系统提示没有搞出幺蛾子,就是中规中矩地补全了背景,顺带提醒虞幸别太信任卡洛斯。 这一点毋庸置疑,根本用不着系统的“好心”,虞幸从棺村认识卡洛斯开始,就没信任过他。 卡洛斯的性格就不是那种能让人相信的类型,他的行事风格太古怪,即使在新人赛中和虞幸合作愉快,并且主动释放了善意,但是虞幸自然有一种预感——这个人很危险。 阅人多年,无论一个人表面上伪装成什么样子,也骗不过虞幸的直觉。 得到最后一段信息后,虞幸获得了所有可以得到的信息,了却了一桩心事,在树上睡了一夜。 时间流逝,天色渐白。 他头靠在树干上,双手抱胸,刀不再藏着,直接用刀鞘上的带子勾着小臂,睡得很安稳。 死人谷虽然藏着很多活跃的尸体,但是同时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虫蛇不进。 从昨晚进入死人谷开始,虞幸就没再听到过虫鸣,谷中有没有藏着藤蔓他不知道,反正昨晚决定睡觉之前他在周边查了一遍,除了一只落单的死人,没有发现别的威胁。 也就是说,死人谷中的危险除了尸体们,其他都被大大削弱了。 虞幸昨晚思考了一下,他发现这些死人也是一种另类的“复活”,类似于——复活失败? 最理想的复活是一个人死后,从意识到身体全部恢复活力,承接着记忆,总有完全的自主控制能力。 可死人谷里的尸体们只有身体恢复了活力,还恢复得不彻底,狰狞又丑陋。 他估摸着,这些尸体也是受了地下墓宫里引起复活传说的东西的影响,只是距离太远,才复活得如此不完整。 虞幸现在还不知道这些“死而复生”的尸体是以什么方法感知到活人的,所以专门选了一个超过死人跳跃高度的树来休息。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悠悠转醒,山风吹来,虞幸他周围的树叶吹得哗哗响。 他虽然喜欢睡觉,但是一个人在野外,还惦记着蹭孙哥队伍的地图,警惕性大大提升,不但不至于睡过头,甚至一旦被他捕捉到异常声音,他就会从安睡中瞬间清醒。 现在就是如此,他在树叶的喧哗声中,听到了几声杂乱的脚步。 虞幸睁开眼睛,往营地那边瞥了一眼,看见浑身脏兮兮的孙哥带着刀疤两个人走了回来。 刀疤还带着火焰枪,两人神色疲惫不堪,脚步踉跄,一瘸一拐。 他们十分警惕,就算回了营地,依然是刀疤在前面探路,孙哥握着刀跟在后面,眼神不断在周围巡回。 可惜虞幸躲得太好,而且距离他们很远,他们没能发现树上藏着看戏的人。 虞幸看见他们嘴巴动着,好像说了些什么,然后刀疤就拿出了信号弹,举起手臂朝天空开了一枪。 红色信号摇曳升空, 虞幸看了一会儿,意识到孙哥和刀疤打算在营地等其他人,无趣地转过了头。 那他也等着好了。 反正他吃的东西多,不着急。 白天的死人谷平和了很多,尸体们白天好像出不来,太阳照在了谷里,一些叶片反射出光亮。 虞幸看着孙哥进帐篷休息,刀疤守在外面啃干粮,自己也饿了,拆了一袋饼干,一边吃一边继续盯梢。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山上出现,灰头土脸的,虞幸一看,哟,爱丽。 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医师居然是第二批回到营地的,而且单枪匹马,也不知道她昨晚是怎么在被冲散的情况下活下来的,并且没怎么受伤。 昨天才下过暴雨,山里的土都软绵绵的,爱丽全身都是泥土,像是在泥巴地里打过滚。 她大概是看到信号才赶过来,一见到刀疤就激动地往地上一坐,看上去累坏了。 小队正在重新集合,等到所有人都回来,再休整一段时间,他们就可以重新出发了。 在场四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直到下午,都再没别人回来。 这下就连虞幸都觉得不对劲了,剩下的人呢? 芬利,阿德,还有那个他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兄弟,都死了? 嗯……想想尸体群的速度,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这队伍未免有点惨啊,墓还没见到,死得只剩四个? 虞幸还把他自己算上了。 那还下个鬼的墓?孙哥不配。 他们的水平只配在小墓里积累经验,一来到大墓里,那就是炮灰级人物,与其在作死的康庄大道上一路狂奔,不如早点回头是岸,及时止损。 虞幸看着营地孤零零的三个人,有点头疼地猜测,他们要真知难而退了我怎么办? 那我不就只能被动地等着卡洛斯来找么?我现在冲下去让孙哥把地图交出来行不行? 不行。 虞幸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是独立推演,倒是可以这么做,可调查员类推演游戏的世界是联合最紧密的,他又不能随便杀人,抢了孙哥的地图的话,传出去他人设不就要崩了么。 那,偷? 这个可以。 虞幸眼睛一亮,心道他偷了地图,孙哥就更没办法进墓了,他间接拯救了三条生命啊!他真善良。 此时,心惊胆战一晚上的爱丽和刀疤终于撑不住了,爱丽先一步进帐篷睡觉,刀疤则叫醒了孙哥,和他轮换。 地图是孙哥贴身带着放在兜里的,眼看着孙哥一个人坐在外面,虞幸悄悄从树上滑下来,用比死人还轻的脚步无声无息地靠近。 他要开始偷东西了。 虞幸摸到孙哥身后,刀鞘砸在孙哥后脑勺上,直接将人砸晕过去。 帐篷里的爱丽和刀疤太疲惫了,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谁也没听见这闷闷的一声响。 虞幸扶着孙哥让其慢慢躺下,然后从孙哥惯用的口袋里找到折起来的地图,满意地笑了笑。 只要没人看见我拿东西,那就叫偷! “回家去吧,家里多安全啊,卖卖以前搞出来的古董,够吃一辈子了。”他用口型对昏迷不醒的孙哥道,“那么贪……我只能帮你到这咯?不用谢~” 估计孙哥要是还醒着,肯定要气吐血。 虞幸拿到地图之后溜之大吉,他不再等候在死人谷里,一边向山谷深处走去,一边研究了一下地图上标出来的前进路线。 这条路线断断续续,中间有很多模糊不清的标注,可以说,想跟着这条路线走,一半靠看,另一半只能靠运气。 路线一直持续到最后的一座山,那座山地势最诡异,地图上甚至都不能很好的表现出来,完全到了有地图也无济于事的地步。 虞幸凝望了半晌,决定先根据这份地图走到重阴山上,后面的事到时再说。 他没费太大力气,就在太阳落山之前走到了山谷尽头。 这片山谷的地势是逐渐下降的,到了尽头,它已经和周围的山体产生了一个近乎垂直的二十多米 的悬崖,虞幸站在崖底向上仰望,倒吸一口凉气。 真绝啊…… 黄昏西落,橙红色太阳将金黄的光铺向崖面,视线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盖了一层虚幻而不真切的纱,仿佛随时都会在空气中小粒子的蒸腾里消融。 悬崖上攀附着年份久远、足够粗壮结实、可以供人攀爬的不知名枝条,一直垂落到地面,他伸手拉过了,这种是正常植物,不会动。 绝就绝在,除了这些正常的,可以攀爬的枝条,还有一条条十分眼熟的翠绿“爬山虎”就缠绕在枝条上,垂落在枝条边,总之,看样子如果有人想通过枝条爬上悬崖,就得面临碰到这些诡异藤蔓的风险。 这些藤蔓对温度最敏感,可谁也没说,如果在常温下拉动了它们就一定会没事。 这是要将试图前往重阴山的路全部封死,将人赶尽杀绝啊……连自然界都这么严阵以待,倒还真让人有点期待墓宫里的东西了。 虞幸心中自语,接着曲起手指敲了敲山壁,确定是结实的,便一把捞起面前的枝条,十分果断地开始向上爬。 他身手这么好,避开诡异藤蔓并不难,所以说这片悬崖还是给一部分人留了通过机会的,就像在筛选一样。 他向上爬的过程中,翠绿爬山虎一直没有动作,仿佛一条条陷入了冬眠的蛇。 但是虞幸知道,这些“冬眠蛇”只是假寐,一旦有人打扰,它们立刻就会暴起。 从他的角度看,能看见悬崖顶部纠结着一大坨一大坨的绿色藤蔓,它们彼此包裹和融合,也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东西。 虞幸一边爬一边将注意力放在它们身上,身体肌肉紧绷着,直到还剩五米左右就登顶了,他的警惕心也提升到最高。 果不其然,这一路上都没动静的藤蔓在此时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微微滑动起来,它们似乎在找东西,或许正是在找虞幸。 虞幸没去管这些对他造不成太大伤害的东西,他视线停留在崖顶那几坨联系紧密的藤球上,嘀咕一声:“奇怪了,为什么要结成球呢?” 这样不仅更显眼,难以伪装,而且就连攻击人都变得困难了,因为不少藤蔓被困在里面,来不及抽身缠人。 但是它既然已经是这个状态,就一定有虞幸不知道的原因。 他神情难辨,看向身旁从藤条球里垂下来的藤蔓,突然伸手拽了它一下,然后立刻缩手。 瞬间,藤蔓上的倒刺像猫指甲一样,从看似无害的表皮底下弹出,藤蔓从被触碰的地方开始一寸寸转化为青紫色,它末尾的尖尖也以蛇态翘了起来。顺着崖壁就往虞幸的位置游。 虞幸快速在崖壁连蹬几步,往上一攀,已经无限接近于藤球,接近之后才能直观的感受到这些团团到底有多大,各个直径都在两米以上。 直觉来讲,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虞幸不打算节外生枝,从崖壁上找到几处踏脚的凹陷,巧力一翻,便稳稳站到了崖上——上面居然是一片大雾。 白色雾气带着山林特有的湿润,将植物掩得朦胧,虞幸耳边听见几声拉长的虫鸣,哭丧似的,他将长刀抽出护在身边,第一时间远离了悬崖,免得出现什么东西把他撞掉下去。 这里正好是地图上没有的部分,虞幸跟着指南针又往前走了一点,忽地听见一声隐隐约约的人声。 那声音离得似乎很远,是一个女人的声线,不刺耳,反而很让人舒适,还带着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声音道:“是谁?” 话语的回音在林间飘了几个来回。 虞幸眼睛一眯,不为所动,刀又握紧了一点:“你是谁?” 谁知,对方也回了一句:“你是谁?” 那语气,和虞幸一模一样,就连声线也突然有一点相似了。 虞幸轻笑一声,向声源处走去,他边走边嘲讽:“没想到这种树林里还有喜欢学舌的鹦鹉?” “没想到这种树林里还有……嘻嘻……” 第十六章 我是花,可你绝对不是人 嘻嘻? 虞幸可不觉得对方会是因为看到他这张脸,激动得笑出声。 雾这么大,连人的轮廓都不一定能看清楚,他兴致盎然,打量了一下在雾中若隐若现的周遭环境。 爬上悬崖之后的这座山和第一座山相比,简直是瞬间变得不正常了起来,第一座山起码还得大家警惕观察后,才能碰到大灰虫和变异的骨头藤蔓,可这座山几乎明明白白的在告诉所有来者——我不正常。 地上的土透着微微的红,据虞幸所知,这类红壤在现实世界多分布在热带雨林,受到暴雨冲刷淋洗,因为富含铁、铝氧化物而呈现酸性红色。 可这里的气候显然并不如雨林那么湿热,这种红是从哪里来的呢? 还有身边的树木,都像是被谁拧了麻花似的,整个枝干向一侧倾斜,扭曲盘结,上面结着一些小小的白果子,叶片细长,柔软而舒展。 虫鸣和鸟鸣陆陆续续出现,好歹不像死人谷那么寂静了,可活物能在这片山林中存活下来,不代表人类也能。 虞幸从这片悬崖上发现了很多杂乱的脚印,大概是上一队人马来到这里时留下的,通向山林深处。 他不语,刚才出声的东西却在雾的另一边等着急了,幽幽的女声混合了一些虞幸声线里的特质,像是打算重新吸引虞幸似的,用和第一次出声一模一样的语调问:“是谁?” 虞幸拇指无意识轻摸着被捂得温热的刀柄,分辩着这女声在哪里听到过,会让他觉得有一点熟悉,嘴上回应:“是你祖宗。” 那女声道:“是你祖宗。” 果然是个会学人说话的东西,而且好像还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否则刚才虞幸讽刺其鹦鹉学舌的时候,对方就不会用嘻嘻糊弄过去。 可虞幸没有听错,对方学他说话学得越多,声线就和他越像,已经听不出最开始那种纯正的女声了——或许那个女声也混合了好几个声线,导致虞幸听不出其中有些熟悉的声音属于谁。 他注意着脚下和头顶,缓缓朝出声的地方走去,在脑海里把可能出现在这个推演中的女人过了一遍,包括曾经见过的推演者和刚认识的npc。 一共也没几个选择,肖雪宸、诗酒、爱丽,再有就是在山外营地里的本地居民了。 如果再把范围扩大,他以前见过的女推演者里,恰巧有分在这个调查员类推演世界的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是他通过的推演里,女人的存活率……普遍不高。 当然,也是女推演者本来就少的缘故。 几个人选都被他排除掉,虞幸有点疑惑,他又故意说道:“你为什么待在这里?” 果然,一听到他接上话,女声兴奋地重复:“你为什么待在这里?” 这一次,虞幸离得近了,对声音的分辨能力更强。他瞳孔一缩,发现自己把这个声音的人选想复杂了,对方就是这次进推演才遇到的人。 只是,这个人,是他列出来的几个女性中最不应该踏足这里的一个。 这是爱丽的声音! 虞幸眸光动了动,用刀背挑开面前挡路的垂藤,在浓雾退却开的地方,终于知道出声的是什么了。 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藤团,和崖壁上的别无二样。 藤团四周延伸出去数条藤蔓,密密麻麻,就像蛛网一样,要是有谁听到声音前来探查,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铺了满地的藤蔓,从而被藤蔓围攻。 这里雾太大,不凑近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雾中隐含的危险。 “就是你在说话?”虞幸盯着藤团,语气里带着些惊喜。 藤团里面立刻发出相同的疑问,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声线已经半男半女,十分中性:“就是你在说话?” 原来藤团里包着东西啊。 虞幸并不意外,他刚才就在疑惑藤团里面是什么,现在终于能猜到了,藤蔓中保护着的,大概就是花吧。 可花不可能这么废物,再加上能制造幻觉的话,就配和其他三个危险的东西并称了。 纠结两秒,虞幸想确认一件事,便暂时没有试探里面到底是不是花,而是小心翼翼踏着藤蔓之间的缝隙接近了藤团本身,然后来了段报菜名。 当他那一长串菜名结束之后,藤 团里的东西欢快地重复了起来,显然,它并不明白这些词本身的含义,也不知道自己对着一个人类报菜名的场景到底有多掉san。 试想,山林之中,扭曲的藤团边站着一个站姿笔直、长相惊艳的高个子男人,周围满是煞白的浓雾,雾中还能看到四周歪斜的树木伸出来的枝丫。男人神色认真,盯着藤团,认真聆听来自大自然的呼唤,而呼唤的内容则是“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嘶……”反正虞幸听着藤团一丝不苟的模仿,十分心疼好骗的小植物。 他主要是想听这东西的音色变化,随着报菜名越来越往后,藤团内传来的声音也在往男声的方向转化,到最后,已经和虞幸平时使用的磁性嗓音十分相似了。 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特性,大概是上一个、上上个乃至这么久以来经过它的人所留下的声音吧。 虞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通过给藤团科普相声基本功确定了它学习的是最近来过的人的声音,那么问题来了,在他前一个来的人,就是爱丽。 但怎么会是爱丽? 她应该还在山谷入口处,和孙哥刀疤待在营地休息,亦或者发现地图不见了之后,原路返回。 就算没有地图也要继续前进,按照这三人的速度,此时也差不多刚到山谷中段,爱丽怎么可能先虞幸一步爬上悬崖,并且在这个藤球周围留下足够让其声音变化成女声的说话量?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山中有两个爱丽。 一个在营地疲惫休息,另一个则趁昨晚的混乱,抢先一个人登上浓雾弥漫的第二座山。 虞幸发现事情有趣了起来,这么说的话,后者应该才是真的,爱丽不仅可以一个人在这片山中生存,甚至知道很多信息,还知道前进路线。 她很可能和诗酒一样,只是在孙哥的小队里充当一个眼线,发现这只小队不足为惧后,便不再盯梢,选择提前离开。 不同的是,诗酒并不在乎孙哥小队原本实力如何,她只想给这个小队下几个绊子,削弱孙哥小队的实力,让其不能成为之后争夺墓宫秘密的威胁;而爱丽则仅仅负责判断,或许孙哥小队强一些,她就会一直混在其中,但是孙哥小队很弱,没了让她监视的价值,她就走了。 虞幸回忆起爱丽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心中好笑,现在这些势力都喜欢往别的队伍里塞妹子当卧底吗?妹子真就混得这么好? 好像也是,反正爱丽接近他不断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没反感,反而觉得一女孩这么勇挺可爱,就随她去了。 现在想来,对方在和他相处时频频内出现的母性光辉,也只不过是降低他的戒心,想摸清他这个和小队格格不入的画家的底细。 而他昨晚最先掉队,爱丽一定发现了,所以即使还没探查明白,她也没了留在队里的理由。 在脑子里将几个势力的暗斗过了一遍,虞幸又有了新的好奇。 营地里那个“爱丽”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是爱丽特殊的能力么?因为这个世界和他所在的现实世界不同,像卡洛斯操控纸人这些能力都可以被接受,说明这个世界本身就有很多特殊的人,不仅仅是分散在各地的推演者,还有“原住民”npc也一样。 爱丽拥有的,到底是分身,还是伪装? …… 孙哥想骂人,非常想。 他也确实骂了,可惜,现在营地里除了刀疤,没人能接收到他暴躁的骂声。 十二人团队只过了一座山就七零八碎,当他面死的和找到尸体的有四个,离谱的是失踪的居然有六人,诗酒、san、芬利、馒头、阿龙,还有一个刚才才消失的爱丽。 不,也不能算刚才才消失,因为他从头疼的昏迷中醒来时,身边只有刀疤,而原本进帐篷休息的爱丽居然,居然变成了一具不知道哪年死的腐尸。 被尸体群追赶了一夜的孙哥差点吓得跳起来,紧接着他就发现,腐尸身上还穿着爱丽的衣服,可脸与爱丽毫不相关。 孙哥满脑子的浆糊突然被理顺,他理清了前因后果,不由得咬牙切齿。 爱丽是故意的,她有备而来!一定是她打 晕老子,偷了老子的地图,然后放了一具腐尸在帐篷里,就等着晚上腐尸尸变来阴我呢! 但是他现在也无可奈何,这次算是栽了,他的人和物资都不够继续前进,地图也没了,只能打道回府。 在刀疤的帮助下收拾了些能用的东西,孙哥恨恨地想,等他回去,他一定把介绍爱丽的中间人抓出来好好盘问,是哪一家路子这么野,把冤大头三个字往他脑门儿上写了! 他元气大伤,一分好处没拿到,还亏了很多钱,尤其是花大价钱请来的san,什么作用都没来得及发挥,就失踪在茫茫山林中了。 孙哥对san还活着不抱期望,他知道,即使这个画家平时喜欢锻炼,那也只是身体素质好,生死搏杀的危险不是一个喜欢画恐怖鬼怪的想象派能扛下来的,别的不说,就杀虫剂san就没有。 他哪里知道,虞幸在偷地图的时候,顺便拎了一瓶杀虫剂走了,孙哥还以为是爱丽一并拿走的。 虞幸做好事不留名,锅全扣在了爱丽头上。 …… 白雾飘飘的山中,一阵笑声突然响起,惊起一片飞鸟。 虞幸对营地里的事不感兴趣,他现在正在给藤球放视频。 手机还剩一小半的电量,反正没信号,虞幸在手机视频音频文件夹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于san手机里的视频片段,上面赫然备注着——相声精彩集锦。 他把手机卡拔出来,手机里不断传出捧逗两位大兄弟的声音,口音和现实中的天津非常相似。偶尔中间有所停顿,藤团就会见缝插针地学上两句,到现在,藤团已经完全是逗哏的形状了。 虞幸满意地注视着短短十几分钟就学会了说相声的天津藤团,觉得藤团现在的声音比一开始的声音好听多了,他坏心眼地想着,要是赵一酒和赵谋哪天也能学会说相声就好了,这两个天津人的天赋可不是盖的。 欣赏了一会儿天津藤团,虞幸心情十分不错,他决定深藏功与名,提着唐刀就绕过藤团继续向山中进发。 走了差不多六七米,眼看着他和藤团之间已经有薄薄的白雾遮挡,虞幸回身把手机扔向藤团,正砸在藤团顶部。 藤蔓们对触碰的反应很大,纷纷纠缠向手机,地面的藤条蛇形立起,然后飞速弹射向手机,可怜的手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捣了个稀碎,里面的相声视频戛然而止,这么一来,就只剩下藤团内部的东西还在讲相声了。 藤条们卷走手机后,似乎接到了某种信号,主动向周围滑动,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虞幸想看的就是这个,不出所料,里面果然是一朵花,一朵四瓣开的纯白大花。 白花差不多有一个成年人小臂高,花瓣绽放后,有些像百合。 它的花瓣下方长着很多孔洞,在花瓣之间甚至有一层带着经络的半透明薄膜,里面血经随着花朵发出的人声一张一弛,就像在呼吸。 之前它被藤条包裹得很严实,而在藤条抓住“猎物”后,它就暴露在了空气中,纯白花蕊和空气中的白雾一接触,瞬间兴奋地颤抖了两下,紧接着,从花瓣下的孔洞中飘出几缕淡红色气体。 虞幸离得不太远,他眼睁睁看到淡红色与雾气融为一体,朝着周围弥漫开去。 其中一些朝着他的方向飘来,虞幸有些期待地站在原地,控制着呼吸吸入了一小口沾染红色的雾气。 瞬间,他的耳边传来尖叫,好像有很可怕的场景从他记忆力被挖掘出来,而他的身上也一阵阵发痒,让人忍不住想去挠。 “原来是这样的流程……”虞幸冷静地后退,迅速远离这片区域,才觉得身上的异样逐渐消散,耳边的声音也归于寂静。 他喃喃道:“大白花模仿人声吸引猎物,猎物上钩踩到藤条,藤团就束缚住猎物,然后藤团散开,让花蕊接触山中雾气,释放出会制造幻觉的红色气体,让人以残忍的方式自杀而死。” 最后虞幸得出结论。 大白花一定需要血液浇灌才能存活,所以藤蔓得配合它,让人死在它旁边。 不然,藤蔓自己就能将一个人活生生剥皮惨死,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第十七章 湖底的秘密廊道 虞幸抹除了自己留在大白花里的声音特质,顺便给后来者准备了一个相声惊喜,便没再管这朵花,小心地远离了。 第二座山很大,他在低能见度的山中走了快两天,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了近百个试图吸引他的藤团,还有两窝大灰虫,终于走到了头。 这个时候,他已经能从地上发现很多人为留下的痕迹了,比如匆忙丢弃的物资,地面上错杂的刀痕,刻在树上的记号,还有湿漉漉的鞋印,似乎越往后,之前的人就越没空掩盖行踪。 也不知是遇到了危险,还是预感到墓宫就在前方,兴奋得顾不上那么多。 跨过一个角度刁钻的拐角,虞幸听到了水流潺潺的声音,从水花声来判断,前面应该有一条山中瀑布。 果不其然,虞幸拂开面前密密麻麻的细长叶片和袖珍白果,浓雾顿开,豁然开朗。 一条两米宽的瀑布从前面的山上流出,水量不多,却经年累月地在下面形成了一汪湖水。 虞幸眼睛一亮,到河边观察了一下。 这湖不知道有多深,水质清澈,一看就是活水,几条杂鱼游曳其中,他伸手捞了一下,觉得水没问题,凉爽的湿意在手腕边浸透,让他饱受山中天气折磨的皮肤得到了慰藉。 而周围没有藤团,也没有什么其他危险的东西,因为湖水另一侧还有几只灰底白花的小鸟扑腾着飞了下来,它们习以为常的在地上蹦蹦跳跳,讲着虞幸听不懂的鸟语。 “咳,在这儿洗个澡,应该……没人看见吧。”反正条件允许,虞幸也不想委屈自己把不舒服的衣物裹在身上,他纠结了两秒,便从包里拿出架子支起,捡了一堆树枝在湖边搭好,又在树枝上铺了一层树叶,用打火机点燃。 他利落地把外套、t恤和工装裤脱了,露出贴着一层薄薄的结实肌肉的小臂和双腿,他将衣服在湖水里洗了洗,晾在架子上烤火,然后对着湖面沉思。 内裤脱不脱? 这地方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毕竟只有他一个人,发生意外来不及反应的……算了,就穿着吧,只能用身体捂干了。 他把背心也脱下来,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好,整个人沿着湖岸滑进湖中。 这一下去,虞幸一米八五的身高居然没踩到底,他咦了一声,一般来说,这种湖都是由浅到深,中间最深,两边渐渐朝里倾斜。 可这个湖,居然像个水杯一样,湖岸如同峭壁,一进去就深不见底,这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结合着瀑布与湖泊的布局,虞幸猜测湖底一定有一个活水口,联通到另一处水面,而且,这个湖泊有多半可能被人工开发过。 他眼睛眯了眯,回到岸上翻出防水的强光手电,屏息沉入水面,打开手电筒照射向湖壁。 湖壁上的水生植物和浮游生物做不了假,它们完美地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违和,这说明湖被开发的时间不是近期,而是在很久以前。 虞幸又把光射向湖底,穿透力极强的光线长驱直入,驱散了湖底盘踞多年的黑暗,饶是虞幸的视力,也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 湖底离水面大概有四五米深,这是一个极容易淹死人的深度,虞幸体质特殊,能在水中自由沉浮,不用刻意憋气也能待很久,别人却不行,要想在湖底找到洞口,恐怕得专业的潜水装备,或者受过训练的游泳能手。 他没有停在原地,而是向下游去,鱼群逐渐隐入黑暗,他的周围变得寂静而充满压迫感,耳边只有水流的隆隆声。 手电光摇摆着,终于在闪过某片湖底小坡时停了下来。虞幸像一条游鱼一般灵活地接近小坡,然后转向小坡隐藏起来的背面。 果不其然,周围水流的流向使他意识到了湖底洞口的位置,就在小坡下方! 坡面背后有着一条向下的幽深窄廊,虞幸的强光手电也无法看到尽头,只能看见廊上工整平坦的侧壁。 除 了人为建造,这无法用别的理由解释。 而除了近期妖道传说吸引来了盗墓贼之外,还有谁会在许多年以前在这里花费人力物力改造湖泊,将其建造成一个秘密通道?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妖道自己! 他在给自己修建陵墓的时候,就在这片湖底留下了一条通往其他位置的通道,具体原因虞幸尚且不清楚,但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说不定会影响到整个墓宫探索的进度。 虞幸想了想,没有进通道,而是游回了水面,他的东西都在岸上,丢了可惜。 他浮出水面,扒住湖岸深吸一口气,略长的头发湿哒哒地遮住了他的眼睛,这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岸上多出来的东西。 等他抹了把脸,视线重新恢复时,就看见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黝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虞幸:“……”什么玩意儿? 他猛地往后一仰,这才看清面前东西的全貌。 原来,这是一个足足有人脑袋那么大的立体纸人,纸人脸上被记号笔画上了黑色的五官,一脸的纯真。 见虞幸反应大,纸人一把抱住了虞幸的小臂不撒手,小脸上的表情竟然还能变化,变得无比委屈,仿佛虞幸就是一个遗弃了孩子的坏爸爸。 “卡洛斯?”虞幸一言难尽地看着卖萌撒娇的纸人,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卡洛斯那样的男人会有这么少女心的能力,结果就听见纸人嘴巴未张,却从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san,好久不见。” 虞幸的目光更诡异了,他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把抱着他右臂的纸人捏起来,刷一下丢出老远:“好久不见,魔术师,你果然很喜欢偷窥别人洗澡。” 上一次在船上,他也是刚洗完澡,就不小心在浴室门口踩扁了一只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的小纸人。 “你先别丢它啊!”纸人里传来了卡洛斯急切又无奈的声音,“我又不是变态,看你洗澡干什么,虽然你很帅,但我对男人没兴趣,都是误会……” 纸人在虞幸的注视中落到地上,它打了个滚,晕头转向找了半天方向,才又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朝虞幸这边跑。 一边跑,还一片发出卡洛斯的声音:“是这样的~我为了找你,在山林中留下的纸人过多,力量分散了,现在我不能控制它们,仅仅能通过它们的视线看到景象,并且传音过来,它抱你可不是我抱你,你别想多了哦~” “你不能控制纸人,它们还怎么听你的话?”虞幸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的神色。 “它们现在完全按照我制造它们时留下的命令行事,事实上我给每个纸人的命令都一样,就是躲起来,直到看到你,上前昭示一下存在感,然后通知我。”卡洛斯的解释没有漏洞,他说得理由足以让虞幸从逻辑上接受,虞幸便也没继续追究这个。 他看着小纸人重新扑上来,赖在他身上不走,很难想象卡洛斯那边的画面。 “所以你在哪?已经进墓了吗?”虞幸再一次把纸人扒拉下来,并且用眼神警告它,如果再乱动,他就把它撕成碎片。 纸人这下老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非要盯着虞幸看。 “还没有,我看到你现在在活尾巴湖里对吧?从这条瀑布往上就是重阴山范围了,我和队伍上去以后发现,重阴山的地形太复杂,一开始就有三条岔路,我们走了左边和中间,都行不通,路的尽头要么是死路,要么有过不了的机关,显然是妖道为了防后世盗墓贼专门设置了障眼法。” 虞幸静静听着卡洛斯近乎详细的解释,明白这是卡洛斯邀请他加入团队的诚意。 白送的情报不赚白不赚,虞幸一边听,一边进行了归纳和分析。 卡洛斯的队伍比虞幸加入的孙哥小队早进山三天多,而他们速度更快,在四天前就到达了瀑布这里。 现在虞幸知道,这条瀑布叫“活尾巴瀑布”,湖是活尾 巴湖,在瀑布上方就是众人追寻的重阴山,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墓宫的第一道防线。 卡洛斯的小队走左边和中间都是错误,每一条路的往返都花费了他们一天多的时间,现在,队伍正在右边的岔路里往前走。 如果不出意外,这条应该是正确的路,卡洛斯说,等确定墓宫的大门位置,他就回来接虞幸一起进去。 因为墓宫凶险,多个靠谱的同伴就多一分生存希望,卡洛斯在队伍里充当探查的人,话语权还挺大,他向领队推荐了san,也就是虞幸,领队已经同意让san这个属于诡异事件调查工作室的人一起来分一杯羹。 “那重阴山除了地形以外,和前两座山有什么不同吗?”虞幸想知道里面有没有新的怪异事物。 “有啊,”卡洛斯说,“这里特别冷,阴风阵阵的,我一直感觉有眼睛在盯着我,但是找不到位置。我队里的人也是这样,在重阴山,我们很容易被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窥视感逼疯。不过没关系,我们就快成功了,到时候就能摆脱这种视线啦。” 听到卡洛斯提起重阴山上的情况,虞幸眉头一挑。 三条岔路,已经有两条出错了,正在探查第三条路的大家都呼出了那口紧绷的气,因为他们相信,即使妖道不给自己的坟留后路,当年建造墓宫的工人也一定会留。 所以一定有一条路是可以通过的,卡洛斯的语气已经轻松下来,可虞幸却想到了自己泡着的湖,本身就是一个通道啊! 卡洛斯这一队人至今没找到墓宫入口,虞幸脑海中灵光一闪——说不定,湖里这个才是真正通向墓宫的大门,而所谓重阴山,不过是一种用来吸引盗墓贼的手段罢了。 因为既然妖道想防后世的盗墓贼,便断没有给盗墓贼重新选择的机会,像这种三条岔路选其一,不对竟然还能重新选择的事,是不符合常理的。 换做是虞幸,他不会在两条错误道路的尽头放堵路的机关,只可能放要人命的陷阱,否则不是白瞎了这番布置。 若真是这样,卡洛斯那个队伍走的第三条路,根本就不是什么一定能通过的保障,而是一条降低了他们警惕的死亡之路! 虞幸在察觉到真相的同时也有一点疑惑,他不认为卡洛斯发现不了这其中的漏洞,姑且,他也只能认为要么卡洛斯对他目的不纯,想骗他进右侧岔路杀掉他,要么就是重阴山对卡洛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扰乱了他的部分思维。 “你小心点,现在走的路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如果你又遭遇危险,就回到活尾巴湖这里来,我有一个新的想法。”虞幸低头对纸人道,“当然了,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墓宫的具体位置,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卡洛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你有新线索?” “算不上线索。”虞幸否认,装得跟真的似的,“只是一路走过来,有一些发现,说不定能凭借这些发现找到墓宫。” “嗯……好吧,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是有后手了。既然找到你了,那我就只需要留一个纸人在你身边确认位置,可以把其他纸人收起来,这样我的实力也不会被拖累。”卡洛斯笑了一声,“我现在还在前进呢,等我们见面再细聊。” 说完,纸人里的声音就消失了,小纸人撑着小短腿站了起来,突然把后脑勺对准虞幸。 虞幸斜眼看它,准备见识一下它要搞出些什么幺蛾子,却见纸人洁白的后脑勺上突然浮现出一行文字。 “你且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找个墓宫。” 虞幸:“……小伙子,有点嚣张啊。” 明明是在告诉他,让他暂时留在活尾巴湖这里等卡洛斯的探查结果,却偏偏要用这么欠扁的文字来说。 他单方面宣布,自己不会听卡洛斯的话在这儿等着,他得去看看做出错误判断的队伍会遭受怎样的危险,顺便评估一下新队伍的实力。 第十八章 鸟尸 修长的手指将纸人拎起,虞幸看着懵懵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的纸人,开口道:“你跟卡洛斯说,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纸人:“……?” 虽然不懂虞幸为什么要这样说,但纸人作为没有太大自主能力的死物,还是依言照做了。 “传达过了吗?”虞幸问。 纸人点点头。 “那好,为了保护我的隐私,现在……我就要把你人道毁灭了。”虞幸在小纸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起纸人浸到了水里。 湖水无情地浸透了纸人,将纸人浸泡得软乎乎的,失去了形状。 它几乎没有挣扎反抗,因为卡洛斯自己也经常用纸人挡灾,纸人时常被火烧,被腐蚀,被搅碎,相比之下,虞幸的做法啥也不算。 纸人的五官模糊了,虞幸把它捞起来,它皱成一团,已经不能称之为“纸人”,便也失去了纸人的能力,成为了一摊普通的纸糊糊。 这下虞幸满意了,悠然地爬上岸,自己坐到燃烧的火堆旁边烤自己。 他顺便把包里的毛巾抽出来,擦拭了一下略长的头发,身上的水也擦了一遍,然后依旧坐在火堆边,因为他……裤子还没干。 虞幸也不急,按照卡洛斯所说,第三条路的探索刚进行到一半,想到尽头起码还有一天左右,他自己一个人赶过去,比一整支队伍会快很多。 终于,在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虞幸收拾好了自己,神清气爽地背起包,带好画筒,甩着钩绳打算爬上瀑布边的山石。 瀑布从高处流下,它两侧都是石壁,比之前的悬崖多了不少落脚点,却也更滑。 “噌”的一声,虞幸精准将爪钩扔到了瀑布上方的山石之间卡住,试了试绳子的结实程度,他便抓住绳子,登山靴踩在石块上,伴随着耳边瀑布的轰鸣,一荡一荡地往上爬去。 露指手套保护着他的手掌不被磨破,他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成功登顶,看见了一片平坦的空地。 一个悬崖,一个瀑布,二者的垂直高度都昭示着重阴山在前两座山的基础上拔高了多少,虞幸听闻墓宫入口就在重阴山上,说明墓宫本身应该藏在了山体之中。 就在他双脚踏到实地,将爪钩取下收起的时候,一阵湿凉的阴风吹来,带出一阵类似哭泣般的“呜呜”声,声音不绝于耳,凄凉空洞,让人心里发毛。 但虞幸一听就知道,重阴山里应当有溶洞存在,当风从溶洞里大大小小的洞穴中穿过时,就会产生这样可怕的声音。 他脚下这片空地大约有一百多平方米,不大,杂草铺陈,踩上去十分坚硬。 虞幸蹲下来,伸出手指戳了戳,发现脚下并非土地,而是一块块沾了泥土多年以至于一眼不太好认出的石头。 整片空地,就是一块一百多平米的完整石头,虽然不知道形成原因,不过虞幸瞬间想到,如果整座山表面都是这样,那盗墓贼要是想通过打盗洞下墓,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种石头质地太坚硬,想打出个小洞都得花很久很久,哪个盗墓贼能耗得起?进山的物资有限,在下墓之前,还是先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最重要。 就在这时,虞幸背后一凉。 他感受到了一股有如实质的强烈视线,就像幽灵一样徘徊在周围,肆无忌惮地凝视着他! 这种视线里饱含恶意,让人觉得仿佛随时就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将自己杀掉似的。 来了,是卡洛斯所说的窥视感。 虞幸装作没有发现似的,顺着平坦空地的右边行走,一边悄悄用现在他能调动的最大感知力向周围探去。 窥视感如影随形,如同长在他身上一样,他隐隐感觉到那种视线不是来自一处,而是分散开来。 尤其是踏出空地范围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山洞里,树后,叶片之间,甚至头顶,脚下,好像都有一双双无形的眼睛监视着虞幸,虞幸切身体会到这种压力,对 卡洛斯所在的小队多了一点了解。 这种注视感就像是激发人心底恐惧的催眠一样,能坚持住不情绪崩溃的,必定不是草包,多多少少都有点本事,卡洛斯的队伍里先不提有没有特别强的大佬,总之起码没有人拖后腿。 也不知道爱丽和诗酒两个人,哪一个是卡洛斯这边的呢? 过了两分钟,太阳西斜。 等等…西斜? 虞幸讶异地抬头凝望天空,他没看错,刚才还刚升到头顶的太阳,此时竟然如同黄昏来临,将天空染成一片通红。 短短几分钟,这里竟从正午变成了黄昏? 怎么可能。 虞幸记得,他爬上瀑布的时候,天色还是正常的,问题应该就出在他踏入重阴山的那一刻。 是这座山自带异常结界,影响了山里人看到的时间,还是说这里有影响人类常识思维的东西存在? 虞幸停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黄昏并没有很快变成夜晚,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说明重阴山上的时间流速不是被加快的。 他得到结论,继续向前,天色再次改变,随着他的深入越来越暗,仿佛在隐喻些什么。 更可怕的是,天空由红转暗,那种窥视人的视线也从灼热到冰冷,仿佛一个杀人狂玩腻了被抓起来的人,然后对这些人说:“你们已经没有用了,今天就去死吧。” 虞幸心中出现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有什么变故要来临了。 结果他都在山石中穿梭了,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什么也没来。 “啧,赶紧的啊,我还想见识一下呢。”他不满意变故的墨迹,暗自催促。 现在在他前方的是一条狭窄的山缝,这恐怕就是卡洛斯说的右边的路,他只要进去,就能在里面找到卡洛斯。 与此同时,来自他背后的视线灼热起来。 “奇怪……视线到底是哪里传来的。”虞幸在心里嘀咕两句,拔出画筒里的唐刀,没管那股视线,不带犹豫地走了进去。 石缝很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甚至一个人如果太胖,那压根儿就挤不进去,得另寻他法。 虞幸将画筒调整到身前,略微侧过身,一点一点蹭了过去。 真可谓是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通过了短暂的石缝,后面是一片开阔的林地,地面的泥土比例终于增多,不再全是石头,支撑得住植物的生长,但是营养没法供给许多,所以树干大多有些干枯。 只是……这林子给虞幸的感觉有点熟悉,就好像他曾经来过似的。 虞幸眉头一挑:又是幻觉? 要说现实世界里,他走过那么多地方,碰到一个地方似曾相识,那么曾经去过那地方的概率很大。 可这里是推演世界,他怎么会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 莫非…… 虞幸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他没有立刻确定,而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继续向前。 太阳被挡在了大山之后,宣告山中的夜晚来临。 虞幸真的花了和黄昏到夜晚差不多的时间去走这段路,他什么都没有碰到,也正因如此,他认为重阴山正在暗戳戳憋大招呢。 前面由毒虫骨藤,山谷死人,还有天津白花,到了重阴山反而只有心里压迫没有别的危险?说出来虞幸是不信的,他觉得妖道既然要保护墓宫,就不可能这么做,否则那不就是个二傻子吗? 总不能是前面妖道对盗墓贼赶紧杀绝,后面建造重阴山墓宫的时候对方就想法一变,被盗墓贼九死一生的表现感动,决定打开大门迎接盗墓贼们进他家? 摇了摇头,虞幸把自己因为窥视感带来的压迫而开始有些涣散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停止胡思乱想,专注地应对目前的情况。 阴风不断吹过,光看氛围,重阴山确实是最让人害怕的那一个,风带来的呜咽声时隐时现,在虞幸耳边呢喃。 走得越久,树木就越干枯狰狞,恰逢夜幕降临,高大的树木如同张牙舞 爪地厉鬼,林间有一两个奇怪的影子飘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虞幸觉得这里越来越眼熟了。 他想打开手电筒,突然,一阵脚步声从他背后传来,那脚步声很快,踩着满地枯枝发出频率极高的莎莎响动,伴随着喉咙和鼻腔内由于太激动而喘出的粗气,就像一个即将死亡的病人在祈求氧气管。 而且听位置,这脚步就是冲着他来的! “……?”虞幸心下一凛,来不及想什么,立刻往旁边的树后躲去,然后借着树木分布的遮挡,辗转腾挪到了另一个位置。 这时他才有机会去看从他背后冲来的是什么人,他扒着树干,探出头去,正看到黑暗中一个瘦长高大的佝偻人影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徘徊。 这个人影目测起码两米四,四肢竹竿一样细长,过长的腰弯着,背部肩胛骨向上突起,显得他宛若畸形。 真是个怪物! 人影的头颅镶嵌在弯着的脖颈前面,面容模糊不清,虞幸看到它就心疼它的脖子,感觉很累。 它就像虞幸在爱丽丝乐园里看到的丧尸研究院一样畸形和残暴,属于那种别人看上一眼就知道它不是好东西的类型,人影手里还拿着一截细绳,随着人影的走路拖到地上。 “刚才,它想对我做什么?”虞幸不禁疑惑,他只是站在那里,可能只是被看到了,就差点被这个人影抓住。 在独自一人在山中行进了两天后,他想要的变故终于来了。 人影在附近抓了抓,什么也没摸到,这让它狂燥起来,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怎么回事啊这东西,难道是山中本来的怪物?”虞幸盯着怪物人影看了半晌,不觉得正常人会带上这种同伴,那只能将其当作山中原住民了,就和大灰虫一样,是重阴山特产。 那它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就有待商榷了,反正它的外表看上去像是一个又大又瘦的小巨人。 巨人并非全身裸露,它穿着一条藤蔓编成的短裤——只够遮掩重点部位的那种。 这足够让虞幸意识到,怪物人影有一定的智商,不好对付了。 虞幸发觉怪物人影要走,连忙跟上,他看了看,怪物人影走去的方向正是右边这条岔道的深处,于是一路跟随。 一开始,一切顺利。 怪物避开低矮的树木往前走着,时不时两边看看,就像在对刚才看见的虞幸耿耿于怀,想继续找。 到后来,树林越累越密,几乎一个错位,虞幸就丢失了自己对怪物人影的视线跟随,被怪物人影在林中隐去了。 啧,跟丢了。 林子很大,虞幸干脆拿出指南针,按照怪物人影刚才走的总体路线的方向前进,他想,这样的话有大概率会再碰上那个怪物,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看见它。 很快,虞幸也探入了怪物人影消失的那一片林子里,一进来他就敏锐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老鼠,也像肉制品腐烂的味道。 “嘶,这儿有什么?”虞幸喃喃,他若有所思的超上面看去。 “啪!” 在他的视线里,一个巴掌大的黑影迅速变大,由一个小点变成了一只…… 一只鸟? 死鸟。 虞幸敏捷一退,死鸟便砸在了地上,要是他刚才反应慢一点,鸟尸就要落他脸上了。灰底白纹的小鸟眼睛闭着,由于撞击,它的头部变了形,不复蹦蹦跳跳时的可爱,剩下的只有无比的诡异和邪异。 虞幸蹲下来查看,他眼睛一眯,手电筒开着,控制着只照射很小的范围,免得把刚才的人影怪物吸引过来。 他检查了一边小鸟的腐烂程度,发现它并不是刚死,而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那就肯定不是飞到一半从空中落下。 还有,鸟尸的脚腕折断了,显示出不自然的弯曲。 是被绑住的后遗症。 ……从树上掉下来的? 虞幸起身,握着手电往一旁的树木上方照,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只被倒吊在树枝上的鸟尸体。 第十九章 再见祠堂 一只白底灰纹的鸟静静地被倒吊在高大树木的枝丫上,两只翅膀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向下张开,露出了血糊糊的羽毛。 鸟的一只脚上绑着细绳,鸟眼了无生气,小小的一只,却能给人莫大的恐惧感。 这只鸟尸就在虞幸前方的树上,虞幸盯着那细绳看了两眼,又转向其他方向。 鸟尸、鸟尸、鸟尸……还是鸟尸。 一只只状态如出一辙的鸟倒挂在树枝上,有的完整,有的正在腐烂,有的已经露出了骨头,它们像是一个个圣诞树上的铃铛,随着阴风阵阵而无声摇晃。 这场景,饶是见多识广的虞幸都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胃部搅动一瞬。 这并不是说他害怕,而是场景太诡异,加上那股庞大而逸散的腐臭味,导致他的身体不由自主起了一点反应。 “这种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虞幸难就难在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动植物缺乏了解,没法在看见的第一时间解析出各种做法的用意。 他以前只在一些村庄和偏远城镇看见过挂猫尸的习俗,那边的人认为猫是特殊的,有些村子觉得猫象征着不详,不能和人一起埋在地下,有些地方则认为猫是一种神明的象征,不能随便埋掉。 不管起因是什么,总之那些地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把死去的猫的尸体捡起来,拿东西包好,然后放到树枝上,就这么任由它腐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猫尸越来越多,那样的林子大白天也阴森森的,大人进去都觉得害怕,更别说无知小孩不小心闯进去。 虞幸就听过很多这样的事例,说小孩闯进猫尸林,不小心碰到了树干,一只猫尸就从树上掉了下来,破布裂开,猫腐烂到一半的头颅就这么滚出来,这样的景象绝对会是那孩子一辈子的阴影。 这里也一样,只不过不是放猫尸,而是挂鸟尸。 虞幸脑海中浮现出刚才跟丢的那个两米四往上的佝偻小巨人,刚才这东西的手里就拿着挂鸟尸同款细绳,估计这一林子鸟都是他挂上去的。 那……带着绳子冲过来,是想将他和鸟一样,杀了之后再挂到树上去? 虞幸想象了一下,露出非常不赞同的神色。 那绳子太细了,要是绑在他腿上,肯定勒得很不舒服,那佝偻人就不能换条宽点的绳子再来抓他么? 他一边鄙视佝偻人的敷衍,一边继续向前走,这些树的树枝上基本没有叶子,可地上却铺了厚厚一层树叶,踩起来脆响不断。 这片林子不小,虞幸观察着,重阴山上的都不在这片林子上飞,花草枯竭,虫蛇绝迹,倒有点像死人谷。 只不过死人谷里是死人,林子里是死鸟。 想到这里,虞幸脚步一顿。 既然死人可以复活,那林子里的死鸟,是不是也是用来复活的呢? 佝偻人是不是山上唯一的人形生物?他在这里生活了多久,才能挂上这么多的鸟尸?他挂鸟尸的目的是什么,仅仅用来欣赏,还是知晓重阴山下的妖道墓穴的功能,所以在进行某种仪式? 或者说……佝偻人和妖道的墓宫是什么关系? 问题一个接一个,虞幸觉得不找到佝偻人的家是解答不了了。 没错,他觉得既然在山林里跟踪佝偻人会跟丢,那就直接去偷家吧,家总丢不了,除非佝偻人连夜扛着房子逃跑。 佝偻人虽然衣着简陋,但是身上并没有在山林中露天的那种脏兮兮,反而很干净,虞幸推测佝偻人一定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固定居所。 不知不觉间,虞幸把自己放在了大恶人的位置上。 又是一阵大风吹来,鸟尸噗噗噗掉下来好几个,虞幸有些嫌恶地躲开他脸旁边那根树枝上的死鸟,没让这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小尸体糊他脸上。 反正,抱着偷家的想法,虞幸忍着恶心在鸟尸林里四处转悠,想找到佝偻人的房子,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片林子似乎只是佝偻人的“工作场所”,并不是家。 虞幸没找到佝偻人的住所,只找到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深坑。 深坑里的味道是进山为止最难忍受的,里面混合着各种人类可 以承受的极限味道,虞幸爬到坑的边缘朝下望了一眼,差点被坑里扑面而来的腥臭掀下去。 “……靠,太恐怖了。”虞幸眼中露出恐惧,他终于找到了这场推演里让他害怕的东西。 特么的,真的太难闻了! 闻一下就觉得脑子晕晕的,他豪不怀疑,如果他晚撤出去几秒,就连他这样的体质都能晕倒在原地。 这是物理攻击,极其强大的物理攻击。 至于坑里堆积如山的鸟尸,对虞幸来说反倒不算什么,只是视觉的冲击而已,密密麻麻的白底灰纹或者灰底白纹的小尸体,很可怕吗? 一点儿也不。 他见识过深坑后,迅速离开了林子,想也知道,只要佝偻人还保持着一点理智就不会住在林子里,天天忍受这尸坑传来的味道。 佝偻人的家应该在林子后。 另外,虞幸已经猜到,如果倒挂鸟尸有它自己的意义,那么坑里扔的鸟尸应该都是在倒挂过程中掉下来的,“不再有用”的尸体。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木着脸走出鸟尸林,看到了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 只有一个“人”会在这条路上来回行走,那就是佝偻人。 虞幸眼睛一亮,继续自己偷家的过程,沿着小道而去。 他为了方便,将唐刀连同刀鞘一起绑在了皮带上,就放在画筒旁边,这样他只需要将刀从刀鞘拔出,没必要再去解画筒的锁扣了。 继续往前走,虞幸看到了位于小道旁的脚印,随着泥土越来越湿,脚印也越来越深,他眉头微挑,暗道难道脚下曾经是一条暗河? 否则为什么好端端的地面就湿了。 到了后面,土地简直像烂泥一样难以下脚,虞幸真的是一边嫌弃一边走完的。 他对这片山林的熟悉感在鸟尸林那里暂时消失,一出鸟尸林便又恢复了,踩着湿泥土地,虞幸感觉周围的树木仿佛都在曾经见过似的。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渐渐成形,虞幸打量着树木狰狞的枝丫,沿着一条能通人的空隙在林中穿行。 前方的空气越来越冷,虞幸看似轻松地走着,实际上警惕心已经调动起来了。 他七拐八绕,经过了数个奇异的拐角,终于看到了远方一个小小的黑影。 当他走近,小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正是虞幸熟悉感的源头! 一栋面积不大的祠堂矗立在那里,祠堂是古式建筑,上面就和他在棺村外的林子里见过的一样,朱红色的木制墙壁,深棕色的榫卯结构,大约二十平米,没有大门。 其实总得来看,祠堂并不是黑色,只是朱红的墙壁在暗夜中显示出一种深沉的质感,总体色调偏暗。 让虞幸在脑海里固定“黑色祠堂”这个词的原因,是祠堂大开的门中,那口如出一辙的巨大黑色棺椁。 其实棺椁才是祠堂唯一的中心。 面前这座祠堂,和棺村那一座不能说是十分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连带着,就连祠堂外的树林,都和棺村那片林子一样,树种、高度、密度如出一辙。 虞幸相信,棺村和重阴山在地理上应该是南辕北辙的两个地方,气候、温差、海拔都完全不同,能在这两个地域中生成如此相似的山林,不可能是巧合。 只可能是棺椁在发挥作用。 只是…… 他脚步轻轻,悄悄接近了祠堂,凝望着紧闭的沉重棺椁。 棺村的棺椁里睡的是有自我意识的周永笙,那这个棺椁里…… 虞幸一步一步走过去,回想着棺村中他对棺椁的态度,沉思了一下,伸出手指。 “咚咚咚。” 他曲起手指在棺椁上狠狠敲了三下,然后大声道:“睡什么,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你鸟掉了!” 棺椁里的东西:??? 这话恐怕是个男性都得揭棺而起,虞幸皮了一下,在听到棺椁里的响动后立刻躲在了祠堂的一张方桌后,他身边就是一架架大型烛台,上面的蜡烛落满灰尘,不知道多少年没点燃过了。 棺椁里的东西好像很激动,打开棺盖的动作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就像是非常急切想抓住那个在棺材外面 说“他”鸟掉了的家伙。 虞幸:我没搞颜色,我是说认真的。 他怀疑,这个棺椁就是那位佝偻人的“家”。 所以,鸟尸可不就是佝偻人的么?鸟尸掉下来了,这么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躲藏好,伸出半个脑袋窥探棺椁的情况。 只见,棺盖被一股力量从里头打开,一颤一颤的,当棺盖往下退了一大半,一个肩胛骨及其突出的畸形身影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这个人一出来,就顶着那颗如同镶嵌在肩膀上的头颅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次距离很近,又没有树木遮挡,虞幸借助祠堂外月光的光线看清了佝偻人侧脸的剪影。 那是一张扁平的脸,鼻梁处微微凸起一块,下巴圆润,下颚骨那里就像一个囊一般,兜着什么似的。 佝偻人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暴突着,像极了被掐死的人的死相。 可他还没有死。 虞幸把头缩回来,想道:“也许他就是被掐死的,但是和周永笙一样,因为黑棺的存在,保留了一部分生的特征。而这座祠堂距离墓宫这么近,可能效力也更高,才能让佝偻人在畸形的同时,可以在林子里自由活动。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活了多少年了……” “是……谁?” 冷不丁的,一道嘶哑的声音在虞幸头顶响起。 虞幸一僵,然后把自己往方桌里面缩了缩,他知道,佝偻人现在就站在他桌子后面,由于身高优势和前倾的头颅,才会显得像是在头顶说话。 但他意外的不是佝偻人的脚步声没有林中那么明显,而是意外——这家伙居然会说话? 独自在山中这么多年了吧,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语言功能竟然还没退化么? 难不成天天去前面一座山上和藤团里的大白花聊天? “是……谁?” 头顶的声音移动了,好像是走到祠堂门口,对着外面说了一句。 虞幸转头,能从方桌的桌角看到佝偻人细长的双腿。 他这桌子没有桌布,刚才也不过是仗着祠堂里因为没有月光而比外面更黑,才勉强躲起来的。 佝偻人视力很好,虞幸就是想试探一下这家伙是拥有夜视,还是仅仅是眼力强于活人。 事实证明,在黑暗中,该瞎还得瞎。 佝偻人找了半天没见到人,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跺脚,他手里的细绳被他暴躁地扔出老远,就在虞幸看热闹的时候,他又巴巴地跑出去将细绳捡了回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或许看佝偻人的行为,甚至能从中品出一股孩子气,但如果孩子气是一个两米四的恐怖瘦长人影做出来的,那恐怕只剩可怕了。 虞幸悠哉游哉地想,佝偻人怎么不去林子里找呢?他就不怀疑我跑进了林子么?在祠堂附近无能狂怒算什么样子? 回答他疑问的是佝偻人一声沙哑的哈欠。 佝偻人打哈欠的动静如同平地响雷,沉闷的声音能传很远,虞幸感同身受地感受到了他的困倦。 原来是因为要睡觉了吗……这算是棺椁“复活”的副作用?一天里大多数时间都要躺在棺椁里睡觉,才能维持这个状态? 难怪卡洛斯在纸人通话的时候没有提到过这个佝偻的巨人。 因为黑棺和祠堂的位置都比较偏,不在向前的必经之路上,要么,卡洛斯的队伍没有看到祠堂,要么就是看到了,没敢开棺。 虞幸眼睁睁看着佝偻人瞪着那双无法闭合的暴突眼睛又躺回了棺椁里,一边打哈欠一边把棺盖合上。 “啧,还以为他会往林子里追,这样我就能检查一下黑棺了。”上一次见到黑棺,他身上的诅咒之力太碍事,使他不能靠近棺椁,否则棺椁上的力量会让他因为诅咒之力暴动而死上许多次。 这次好了,诅咒之力被牢牢压制着,虽然他感受不到各处的特殊力量,少了一个雷达,但是他却可以不受影响地去观察想看的东西。 他暂时把黑棺的事放在一边,起身在祠堂里晃悠起来,重点看烛台上的蜡烛。 这些蜡烛积灰严重,和棺村的不同,棺村的蜡烛经常被点燃,每次献祭人,蜡烛就会全部亮起。 可这里的佝偻人似乎并不需要蜡烛来维持生存。 第二十章 是一张嘴 虞幸回想了一下棺村的经历,在心里默默将“蜡烛=媒介”记了下来。 周永笙需要利用蜡烛,乃至被诅咒的烛盘才能进行仪式,开始复活,而佝偻人不存在这个问题,他离墓宫更近,所以对“活着”这个概念把控更加强大。 虞幸又在心里记录:“墓宫里有可以代替蜡烛媒介的力量。” 他在祠堂里逛了许久,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虽说现在能确认复活的力量来自妖道的墓宫,但是祠堂与墓宫的关联还没有找到,祠堂是怎么得到墓宫中那种东西的力量的,或者说,黑棺从何而来,都应该在这里有痕迹留下。”虞幸开始沿着墙壁敲击,虽说这座祠堂的木制墙壁厚度十分正常,但保不齐会有什么信息藏在其中。 他的敲击声似乎影响到了黑棺中睡觉的佝偻人,棺椁发出一声闷响,虞幸却一点儿也不像管他,继续找信息。 他猜,在黑棺中的沉睡一定是深度的、固定的,涉及到复活的秘密,不可能真的睡一觉就获得这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所以即使佝偻人被吵醒了,也大概率无法出来。 果不其然,即便虞幸发出了装修一般的噪音,佝偻人也只是在棺椁里砸了两下棺壁,棺盖颤抖,似乎正被大力推开,可这一次佝偻人没能成功坐起,他像是被禁锢在了棺椁里一般。 虞幸特别好奇棺椁里正在发生什么,他甚至想把佝偻人薅出去,自己躺进棺椁里感受一下。 不过,仗着别人躺棺椁里出不来就如此嚣张是不对的,扰民不可取,虞幸接下来的动作轻了很多,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墙壁长满霉菌的表面,在木头的缝隙中流连。 “水……潮湿……”他喃喃自语,刚才在外面猜测的地下暗河在他脑海中闪现。 “祠堂地下有东西。”半晌,虞幸笃定起来,目光垂向地面。 “有什么东西?”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虞幸:“……” 虞幸:“哈。” 他先是愣了一下,往头顶看去,然后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祠堂的顶上也是榫卯结构,拼接完美,梁上的空间虞幸还不曾注意过,这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才饶有兴趣地往上看,只见,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从上面探了出来,双手扒着木梁。 “厉害啊,卡洛斯。”虞幸对着躲在梁上不知偷看了多久的纸人道,“竟然没把这儿的纸人收回去?” 纸人发出卡洛斯的声音,这次却不肯接近虞幸了,只在梁上接话:“对啊,你不是说了么,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这只纸人好像是被卡洛斯牢牢控制着,纸人得瑟地摆了摆手:“多留个心眼,免得我的眼线都被你拆了,不正是在保护我自己?” 虞幸没说话,只是维持着笑容,仰头盯着纸人。 几秒后,纸人拒绝和他对视,往后一退,却一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摔在了地上。 它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站了起来,实话实说:“好吧,其实是你毁尸灭迹太快了,我当时还没把所有的纸人都收回,就失去了你的消息。我知道你之后的前进路线,所以特意在祠堂里留了一个纸人,就是为了重新跟上你……san,你把我的纸人淹死干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多一个人说话是件好事么?” “一个人在山林里走,容易被孤独影响的。”卡洛斯语气里满是笑意,透着他特有的玩世不恭,虞幸听得出来,这人并没有在这条路上吃亏。 虞幸轻笑一声,用陈述的语气试探道:“看来你那边情况很好。” 卡洛斯确实很轻松,他道:“是啊,你的提醒我听懂了,因为有所准备,所以后面的坑没有造成什么损失,现在队伍正在返程。” 说到这里,虞幸有些意外。 他仅仅是提醒了一句让卡洛斯保护好自己,卡洛斯就在被窥视感影响的情况下意识到了不对,敢于否定内心兴奋的源头冷静审视,从而做出了调整,这样的理解能力和心理素质还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好在虞幸对卡洛 斯的智力预估一向不低,他很快压下对卡洛斯这种举动的欣赏,问道:“这条路后面是什么?” “一个圆形祭坛,上面是祭奠月亮的。”卡洛斯操纵着纸人缓慢地在地上行走,走的是远离虞幸的方向,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远,“队里有人推测出这是干扰信息,妖道墓宫和月亮压根没有联系,由此可见,我们确实受到了蒙蔽,再次走向了一条错误的路。” “你们什么危险都没遇到?”虞幸看着逃离他八丈远的纸人,动手将其抓了回来,拎着轻若无物的纸人脖颈,将其提到自己眼前,“还是说,你的队伍已经强到,完全不惧陷阱了。” “祭坛上面有碰一下就会中毒的红色‘油漆’,那其实是死树蚊的鲜血,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掩盖掉了香气,还有祭坛上的机关,碰一下就会掉下去,下面铺满了骨藤。” 卡洛斯摊摊手,做了一个十分无辜的动作:“但是我提醒过后,他们都没有死,也就受了点儿能治好的伤。我们队伍就是强啊,我跟着这个探险队都经历过四次推演了,我是那种专攻调查员类推演游戏的推演者,所以啊……这不是邀请你来我们队伍里么?” “保证是强强联合,不拖你后腿。” 虞幸“喔”了一声,将纸人放到了自己肩上。 “死树蚊和骨藤就是我遇到的大灰虫和藤蔓?” “你这个重点抓的不对吧,那些东西的名字哪有我后半段话重要,我是说我们队伍很值得你加入啊……”卡洛斯的纸人稳稳坐在虞幸肩膀处,坚持不懈地叨叨,“你是不是故意转移话题?” “别想了,你不是知道我加入过别的阵营了吗?即使我加入你的队伍,也只是个定时炸弹。”虞幸真想看看卡洛斯在想什么,对方明明属于那种心狠手辣的类型,不可能合作过两次就产生什么特别想再次合作的好感,何苦非要他加入? 他的能力在墓中并不具备强大的优势,找他几乎是一件没有收益的事情。 卡洛斯撇撇嘴,他的纸人脸上也生动的出现了这个表情:“我们是推演者,我们才是最可靠的同类人,至于推演世界里的势力,那还不是想跳就跳?你可以来我们队当卧底啊,我没意见,只要我的推演顺利完成就好了,势力后续怎么发展,关我什么事?” “这个道理反之也成立,你大可以偷偷加入我这边,然后在你的调查工作室当二五仔,反正你需要的只是在推演中活下来,背景故事中的势力归属对你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吧。” 卡洛斯看着虞幸那显不出情绪的脸,侃侃而谈:“我邀请你加入,是因为我喜欢和你一起进行推演任务,你聪明,胆子大,还有点我最喜欢的疯,和你一起,不仅会很安全,而且还会多许多刺激。比如说这次,我还得谢谢你的提醒,如果你在我队伍里,那么我们一开始就能避开这条路,可以节省两天时间。” “更何况……”卡洛斯声音拖长,他说话有一种十分吸引人注意力的魔力,大概是经常表演魔术的的原因吧,他对注意力的掌控这一块,可谓经验丰富。 “你好像已经发现了真正的墓宫入口,刚才还说祠堂地下有东西。”他的小纸人抱住了虞幸的一撮头发,“这样的便宜,我怎么能不占呢?和你汇合、合作、同行,好处远比坏处多。” 不得不说,卡洛斯的观察力十分敏锐,他也是少有的能让虞幸觉得交流起来很轻松的人。 上一个还是赵谋。 但是这还不够,真希望这次推演能看到魔术师更多的惊喜啊……虞幸眼睛弯了弯:“原来你是这么算好处的。” 还没等卡洛斯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虞幸就接着说:“我同意了,这次暂时加入你的队伍,和你共享情报。但代价是,你们队伍的物资之类的,得分我一份,还有,必要的时候听我指挥,做得到吗?” 卡洛斯想了想:“只要我在你旁边,就做得到,他们还挺愿意接受我的各种提议。” “那好 ,我等你们回来。”虞幸眸光一闪,“现在,就请你的纸人陪着我一起,下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虞幸狠狠踩在角落里一块脏兮兮的地面上,顿时,一个方形隐藏门从地上出现,上面的泥土噗噗两声,被动地落进了门中。 “咕咚。” 物体落水的声音让虞幸勾起嘴角,他目光低下去,意料之中地看到隐藏门中是一片水面。 水流平静,一直浸到门下方半米的位置,由于没有光线,显得颜色深黑。 “厉害啊,怎么找到暗格的?我们当时搜了半天也没踩到正确的机关。”卡洛斯的小纸人在虞幸肩上发出一声十分不走心的称赞,低下脑袋去看。 “那可能是你们瞎。”虞幸认真地说。 那个有问题的地面就在角落里,底下其实是一个机械机关,上面用土覆盖住。 虞幸之所以在意识到祠堂地下有河后能快速找到机关,就是因为这块土地太平整了。 整个祠堂的地面并不是十分平坦的,坑坑洼洼,其中大多数地面都遍布着佝偻人的脚印,就连有些低矮的木墙上也印上了脏兮兮的脚印,可这片土地却没有,还被保护得很好,佝偻人仿佛十分在乎它,不敢踏上去。 而且虞幸在这之前已经检查了一遍木墙和屋内摆设,都没有找到机关,这种情况下,机关藏在地上唯一一个干净处是几率最大的。 虞幸的嘲讽让卡洛斯暂时闭了嘴,直到虞幸作势要脱衣服下隐藏门里看一看,卡洛斯才慌了一下:“你还记得我现在是个纸人,我不能沾水吗?” “记得,你做好被淹死的准备。”虞幸对他笑得十分温和。 卡洛斯:“……” 他认命地迈着小短腿离开了虞幸的肩膀,跳到地上:“你自己下去,我在上面等你,成吗?” “求我啊。”虞幸更加温和了。 谁知卡洛斯根本就没有羞耻心,他极其果断地控制小纸人原地趴下,表演了一个五体投地:“好啊,我求你。”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卡洛斯一直做得很好。 这小孩儿真有意思。 虞幸满意地放过了卡洛斯,但他没有脱衣服,而是拉下了背包,在里面摸索。 卡洛斯:“你不是要下水?” “吓你的。”虞幸的恶趣味从未失手过,他从包里翻出一根极长的伸缩棍,伸缩棍尽头还有一个摄像头和一个灯,连接着棍子柄部巴掌大的屏幕。 这是孙哥小队预备着的装备——探棍。 这东西专门用来看垂直的洞穴或者阻挡了光线的海面之下,在盗墓中十分实用,他相信卡洛斯的队伍一定也备了探棍,只是他利用卡洛斯对“淹死纸人又会丢失san这边的视野”的警惕转移了卡洛斯的注意力。 卡洛斯明白自己最终还是被虞幸耍到了,无语片刻。 他发现一件事,虞幸好像很喜欢打破别人的游刃有余,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作为看过虞幸死亡平行线直播的人,卡洛斯暗搓搓地想,这莫非是面对伶人的后遗症?要说游刃有余和从容这种气质,没人比伶人更具有发言权了,在所有能找到的公开记录中,伶人好像从没露出过慌张的情绪。 实际上,卡洛斯对任务中的谜题或者线索敏感度并不高,但是作为魔术师,他常年和想要戳破他魔术把戏的观众打交道,对窥探人的性格和心理十分擅长。 他天生适合与人博弈。 所以,短暂的接触中,他就找到了虞幸自己都没发觉的,被伶人间接影响的部分。 这边卡洛斯还在思索,虞幸已经将探棍一节一节拉长探到水下,打开了屏幕上的开关。 短暂的反应过后,屏幕上出现了水下的画面,在探头自带的灯的照耀下,水下的景象传入了虞幸和卡洛斯的纸人眼中。 水下一片阴暗,大约五六米深。 虞幸将探头缓缓移动,拍摄着不同的空间。 就在这时,画面里似乎多了一抹阴影。卡洛斯奇怪地咦了一声:“这个在动的是什么?” 虞幸看了看,从容道:“喔,是一张嘴。” 第二十一章 只能委屈你了 “一张……什么?”大概是虞幸的语气太过自然,卡洛斯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小小的画面里,那抹阴影还在动,似乎正从很远的地方朝探棍的灯光处游来。 虞幸暂时没有再说话,他控制着探棍调整角度,下一秒,阴影暴露在灯光之下。 颜色从黑白中填充而来,剥离了一层层黑暗,露出了……里面的肉红。 肉红的周围有一圈暗白色的利齿,在肉红色中央,是一个无法看清的深洞,卡洛斯的小纸人猛地往后一仰,差点又掉到一边去。 “看到了吗?”虞幸脸上没有什么意外和震惊,他闲闲地对卡洛斯说:“一张嘴,还有什么疑问吗?” 卡洛斯:“你废话!当然有疑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虞幸很想说一句,你这话问的就没有水平。在水里游的,还能是什么? 要么水鬼,要么鱼。 从画面中这个正在不断接近的巨口形状来看,这应该是一条罕见的大鱼,起码有三四米长的那种。 “这应该是以前的那些人养在这里的。”虞幸眯起眼睛打量画面中的巨口,距离越来越近,他渐渐可以看清巨口中的纹路,一层层褶皱堆积,里面的腐肉和尚且完好的肉泾渭分明,看起来就像是在一条死鱼里镶嵌了一些新鲜肉一样。 “喂喂喂……”小纸人里传出卡洛斯无法理解的声音:“我说现在关键不是它是什么,而是——它的目标就是探棍啊!” 话音刚落,屏幕里的巨口就张到最大,带着要将探棍吞没的气势咬来。 同时,虞幸和卡洛斯在地面上也能听到水下传来了巨型生物游动的声音,并且隐隐能看见一个带刺的脊背在水下游曳。 “不急。”虞幸轻笑一声,灵活地将手腕一抖,一节节拉长的探棍就骤然回缩,水面剧烈颤动,随着一声利齿闭合的巨大声响,水液飞溅,打湿了虞幸的裤腿。 “好猛。”卡洛斯伸手徒劳的遮挡溅来的水,感叹了一声。 这咬合力,恐怕钢筋来了都能咬断吧! 虞幸将缩回来的探棍拿在手里,然后一把捞过纸人,飞速后退。 下一瞬,刚才咬了个空的巨口就浮现在地面这个方形隐藏门内,朝着虞幸刚才蹲的地方咬来。 果然是一条鱼。 它似乎是蹦了出来,除了咧得极大,不太科学的鱼吻外,它的头整个都暴露在虞幸视线里,光线昏暗,虞幸只看见了暴突的鱼眼睛,还有类似人面的脸。 它的嘴里竟然不止一排利齿,三排牙齿依次分布,密密麻麻,尖锐如同长枪的枪头,虞幸毫不怀疑,这张嘴拥有瞬间把人洞穿,再将血肉碾成粉末的能力。 巨型生物的一举一动都伴随着隆隆的巨响,声势浩大,令人心生战栗。 再次咬空,那条鱼不甘地在靠近隐藏门的地方徘徊,可惜,虞幸没有再凑近,没给它再次偷袭的机会。 虞幸和卡洛斯远远地观察着。 过了几分钟,看它一直不走,虞幸眼中闪过一抹冷漠,将腰间的刀拔了出来。 他想杀鱼了。 冷光幽幽,他看准怪鱼离水面最近的那一刹,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长长的唐刀向下狠狠一刺! 怪鱼发出了一种活物发不出来的怪异惨叫,它哪里想到,在看过了它的攻击性后,竟然还有人类不远远躲着,反而来攻击它。 它的脊椎被准确地刺穿,暗红血液蔓延开来,但怪鱼并没有因此丧失行动能力,它庞大的身躯疯狂摇摆,鱼尾扇起的海浪一样的波纹轰击在厚厚的土地和石头上,好在这地面足够坚硬,可以用来遮挡。 虞幸感受到了怪鱼在水中的力气,他的唐刀差点脱手飞出,完全无法进行正常的动作。 没办法,虞幸只能看准时机拔出唐刀,刀刃上带出腥味浓重的鲜血,其中一些被血槽吸收,剩下的顺着刀身滴落,落回动荡的水面中。 鱼怪的眼睛里徒然冒出凶光,它迅速掉头,鱼身隐入深水,巨型鱼尾像一把锤子一样,带着将虞幸和纸人拍成肉泥的气势扫过来。 虞幸只来得及挥出唐刀伸手一挡,接着就被拍了个正着,他一手护住卡洛斯,直接被拍飞出 去。 “彭!” 虞幸背后撞在祠堂里的蜡烛架上,烛台纷纷倒塌,发霉的蜡烛散落一地,在地上咕噜噜四处乱滚,虞幸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和碎裂了一样,一阵窒息。 他倒在地上,内脏毁得一塌糊涂,身上的冷汗不由自主地流出,唐刀也飞到了另一个角落里,插进了墙壁。 好恐怖的怪鱼……他咬牙忍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疼痛。 卡洛斯操控的小纸人见虞幸躺在地上不动,而怪鱼得意洋洋地又徘徊了两圈,接着像是确定虞幸死定了似的沉回河底,他急忙从虞幸怀里爬出来,来到虞幸身前,贴在虞幸胸口听心跳。 有那么一瞬间,卡洛斯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惊恐地扒住虞幸衣服,不愿意相信地继续听。 还好,这一次,他听到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心跳声,真的很慢,慢到他以为虞幸心脏有什么问题,亦或者生机已经快要耗尽,无法在支撑心脏的跳动。 “靠,san,我先用纸人给你挡灾吧,之后我想办法再找一个来联系你。”卡洛斯只记得现在这个位置的近处没有其他纸人了,一旦用这个纸人挡灾,他和虞幸又会失去联系的方式。 但是,和虞幸的生命比起来,短暂的失联不是不能接受。 他操纵着纸人闭上记号笔画的眼睛,英勇就义一般,下一刻就要把虞幸身上的灾祸转移到纸人身上去,却被一只手按住纸肩膀,无声表达了拒绝。 “半死不活”的虞幸推了推纸人的脑袋,用一听就在忍受剧痛的声音道,“我不要紧,一会儿就好,别浪费。” 真的假的? 卡洛斯怀疑地看着他。 他的纸人是能力核心,拥有探测他自己,还有友方身上的伤势和诅咒的能力,他刚才第一秒分明感觉到虞幸五脏六腑全部碎掉,人类不可能活得下来,然后又感觉到了虞幸身上微弱的生机。 卡洛斯从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人,自己治好自己,还如此迅速。 可即便如此,虞幸的伤也还是太重了,好半天都动不了,只能躺在狼藉的地面,在二十几个蜡烛的包围下静静躺尸。 卡洛斯惊奇而敏锐地发现了虞幸身上的变化,虞幸的内脏全部都在自行愈合! 这得是什么体质,是虞幸在推演里的奇遇么?这个人运气也太好了吧,难不成这就是人格面具叫“幸”的原因,无比幸运? 卡洛斯的纸人就站在虞幸胸口,居高临下看着面色苍白的虞幸,思绪流转。 过了半晌,他道:“我想起来了,你能复活。” 棺村那会儿,他亲眼看见虞幸委托肖雪宸用匕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后不到几秒又再次睁开眼睛。 现在难道是恰好这种珍贵祭品的cd冷却好了吗?所以又能使用了。 卡洛斯胡乱猜测着,他知道关于这种祭品,虞幸不可能跟他分享情报。 二十几分钟后,虞幸终于撑着胳膊,艰难地从地面坐了起来。 他现在恢复能力被压制了,重伤需要一个多小h才能大致好起来,但如果只是恢复到可以动的程度,二十分钟足以。 “草率了。”虞幸捂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和卡洛斯对话,“我以为这条鱼最多就是十个死人谷尸体加起来这种强度,要么就和佝偻人差不多,没想到……” “是啊,这条鱼太凶了,它的力量已经是这场推演里天花板一般的存在了吧。”卡洛斯抹了抹纸人脸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低声喃喃道,“祠堂下面竟然有这么深的一条河,河里还有一条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大鱼,这条路的秘密比我想象中多。”、 “另外两条路没有祠堂么?”虞幸看着隐形门问。 “没有,我们检查得很仔细,肯定没有。”卡洛斯瞥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棺材,羡慕佝偻人已经完全获得了屏蔽邻居装修施工噪音的能力。 他将思绪转回来:“这条怪鱼的存在一定有它的意义,它说不定在守护些什么,地下这条河里应该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虞幸也是这么想的。 他刚才还没来得及再多探查一下,就因为灯光被怪鱼察觉了,从怪鱼准确咬向他这一 点来看,怪鱼的夜视能力或许比佝偻人还强。 普通鱼类的视觉都退化得差不多了,这条鱼反其道而行之。 可如果不用灯,他和卡洛斯两个人又看不见下面。 “会是墓宫入口吗?”卡洛斯征求着虞幸的意见。 “我觉得不是。”虞幸摇摇头,他在活尾巴湖里看见过一个廊道,与这里比起来,他更倾向于活尾巴湖才是入口。 因为当初的工人想修建墓宫,必然要携带很多器械和食物,活尾巴湖水质清澈干净,而且不深、安全、开阔,人勉强可以带着装备下去。 妖道时期大概没有潜水装备,但人家有“妖法”,怎么进去不用虞幸关心,他只从这两处水域来对比,活尾巴湖更像是一个通向“神圣”的途径,而这个祠堂下暗无天日的暗河,则透出一种“囚笼”、“保险措施”的意思。 “这条鱼不知道是妖道下葬之前还是之后投放进来的,用它来守门,守的只能是凶煞之门,不知道你懂不懂风水……”虞幸没有给卡洛斯解释活尾巴湖底下有什么,他见纸人听得专注,接着道,“反正我不懂。我就是觉得,守墓宫门的话,得用一些更具有图腾象征的动物才好,它不配。” 卡洛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惜我没有学过宗教学,不然就可以义正言辞的反驳你了。” 总之,这条暗河里,一定有被费尽心思隐藏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不说会非常有用,起码应该是对他们有好处的。 可惜这条鱼不好杀,力气在虞幸之上,速度又快,体型巨大,受了伤好像也不太受到负面影响,依然生龙活虎。 虞幸更没有把握在水下和一条怪鱼打架,他虽然在吃掉水鬼之后水性很强,但身体构造终究还是人类的,与鱼类那种天生适合水的构造没法比。 所以,在得知这条鱼的弱点之前,虞幸恐怕是没办法知道水里藏着什么了。 一人一纸沉默了一下,卡洛斯那边好像临时有点什么事,操纵纸人出现了中断,而虞幸则在抓紧时间恢复伤势。 月上中天,黑色棺椁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让捡回了唐刀坐在地上休息的虞幸身体一绷。 佝偻人要出来了? 睡醒了? 虞幸用刀撑着地面,借力起身,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恢复情况,然后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盯着棺椁,果不其然,随着一声沉闷又极响哈欠,棺盖被推开了。 …… 佝偻人的上半身坐了起来,满是死相的脸照例先往两边看看,得确认有没有人。 通常是没有人的,佝偻人已经不觉得睡醒后周围会出现什么变故,左右观察仅仅是因为他习惯了这么做。 他的记性不太好,每次睡上一觉,就会忘记许多事情,除了本能和习惯,其他的基本都忘光了。 可今天,当他看向右边,又看向左边的下一秒—— 他猛地将头转回了左边。 他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大大咧咧站在那里? 不是错觉! 那个人不仅站在那里,还笑着冲他打招呼呢。 佝偻人不知为何感受到了出离的愤怒,他从棺椁里爬出来,手心里的细绳触感熟悉,这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他带着他最宝贝的细绳,冲向了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吊起来……” 佝偻人变形的声调在祠堂里回荡,他细长的腿和手摇摇晃晃,让人忍不住替他担心四肢会不会跑着跑着就断裂了。 “吊起来……” 佝偻人一遍遍重复那句话,站在那的那个人也不闪不避,任由他冲过去,暴突的污浊眼睛里透出兴奋的神采,举起面条似的双臂,将细绳扬起。 就在佝偻人即将成功把细绳套上那人脖子的时候,突然,那个人动了。 对方手里的长刀在地上一撑,脚下一蹬,整个人灵敏轻巧地以刀为轴转了半圈,刚好躲开他的细绳。 与此同时,佝偻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让他瞬间涌现出恐惧的东西。 “门……门!”他叫道,脚下已经失重。 掉下去的一瞬间,他还听到拿着长刀的那人在他耳边笑着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为了看看你的床,只能委屈你和那条鱼做邻居了。” 第二十二章 偷家成功 佝偻人在掉落进隐藏门之前,那眼中火苗般窜起的恐惧没有逃过虞幸的眼睛。 虞幸明白,对佝偻人来说,脚下土地掩埋的这条巨型怪鱼不是同伴,而是一种连他都不敢面对的、真正的怪物。 他也知道为什么有机关的那一小块土地上连遮挡和掩饰都没有,恐怕佝偻人自己也不愿意承担误触的风险,宁愿让机关容易被看出,也不愿意哪天不小心自己踩上去,让地下的这条暗河重见天日。 怪鱼或许真的是这场推演中,战斗力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随着“咕咚”一声,佝偻人半个身子掉进了水里,但他手长,两条手臂像是面条一样纤细,却始终是有力的,手臂恰巧可以撑在隐藏门的两侧,勉强让他停在了中间。 “鱼……鱼!”佝偻人嘴里模糊不清地发出惊恐音调,虞幸收刀在一旁冷眼看着,佝偻人在重阴山里生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却即将在他这个闯入者手里终结。 其实他也不知道佝偻人做出过什么必须死的事情,只是在佝偻人冲向他时的兴奋劲儿里,窥到了佝偻人以杀人为乐的本质。 天知道过去的无数岁月中,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中的细绳上,然后被风吹着从树枝上掉下来,成为了尸坑中密密麻麻尸体的一员。 看着佝偻人现在的挣扎,虞幸心中毫无怜悯。 脚下的地面轻轻震动,水面下想起沉闷的游动声,虞幸知道,佝偻人水下的腿和身体已经吸引了怪鱼的注意。 水面的波纹越来越明显,佝偻人哀嚎着,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被利齿碾碎的下场。 他细长的手臂上暴起青筋,被他一用力,竟然真的找到了一种着力点,带着他的身体,仿佛玩双杠一样往上提了提。 可虞幸还站在地上。 他从容地走到佝偻人的一只手边,军靴轻轻踩住佝偻人的几根手指。 虞幸并未施力,但佝偻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像不谙世事的孩子看到杀人魔一般的惊惧。 “求……求……” 佝偻人可怕的眼睛一刻不转地注视着虞幸,嘴里似乎想说些求救或求饶的话,但他的语言能力已经不支持连贯的语句。 虞幸笑了笑,道:“你有人的意识,懂得思考,只是不会表达。” “是……救……”佝偻人现在不想管他说的话里有些什么意义,只想抓紧时间上去,他的腿已经能感受到水下的暗流汹涌,一股明显和正常水流方向不同的水波正在下面徘徊。 虞幸又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被占据意识变成完全的怪物,你完全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所以,那些鸟都是你想挂的。” 他施加在佝偻人手指上的力道缓缓加重,疼倒是不至于,但足以传递过去一个危险的信号。 “在林子里偷袭我的时候,你也想把我挂在树上,就像那些鸟尸一样。” “即使我当时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威胁到你。” 佝偻人剧烈挣扎起来,另一只手臂微微弯曲,又将他的身体往上拽了一拽,虞幸看到佝偻人赤裸的胸腹上弥漫着来自地下暗河的水迹。 佝偻人慌乱又急切地解释着:“不……” 说起来,其实佝偻人不止四肢瘦长,他的躯体也比一般人长上一些,瘦得像排骨,一块块骨骼透过皮肤凸显出来,腰部尤其狭窄,像是没有内脏,也没有血液。 怪鱼没有立刻游上来咬人,这给了佝偻人喘息的时间,他眼中的惊恐逐渐被阴狠替代,虞幸很新奇能在这样一个“已经死亡”的身体上看到如此鲜明的情绪。 “不……你死……” 虞幸猜测,佝偻人刚才想说的应该是“不,我没有要杀你”,发现怪鱼不来咬他后,想说的变成了“我死不了,但你得死”。 他的共情能力一向很强嘛,面对面地看着对方,他怎么会看不出这过于明显的情绪变化。 “你觉得那条鱼不会吃你,是什么原因?因为你们都和妖道有关系?” “还是因为,你们都和墓宫有牵扯?” 虞幸 脚下猛地发力,佝偻人的手指发出骨骼断裂的声响,正在努力向上撑的佝偻人顿时惨叫一声,比起这具畸形身体上的疼痛,他更不能忍受的是彻底掉下暗河被吃掉的可能。 其实他彻底掉下去后,就可以翻个身调整姿势爬上隐藏门了,但谁能确定鱼怪不会因为他这种大动作而被激发出攻击性,突然来咬他? “你能复活的契机应该就在这口棺椁上,如果你的尸体顺着暗河流走,就再也没有活过来的可能了吧。”虞幸露出一种十分纯良的探究表情,就像上学的时候有不懂的问题,时分积极地询问老师以求答案,“这条鱼活这么久,又是凭借什么?” “好像无论凭借什么,你都不是它的对手,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在我关闭了这道暗门之后,在水里求生呢……” 一听到虞幸要关暗门,佝偻人尖叫起来,但他的声音不似正常人,普通人叫起来的声线会很尖细,他却如同滚滚落雷,震得人耳朵疼。 他的手指已经快要被怪力的虞幸踩扁了。 正好在这时候,怪鱼好像发觉到了上面这人的有趣,从较深的地方朝上游了不少,佝偻人真的害怕了,他感觉得到,那条比他还大许多的鱼刚才碰到了他的小腿。 说不定待会儿就会把他的腿当成鱼饵。 好在怪鱼似乎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气味,没有张嘴。 佝偻人眼睛狠狠一瞪,他现在被动极了,不敢再等,另一只手直接松开,整个人掉进了水里,只有一条手臂还被虞幸踩在脚下。 而后,他在水里转了个身,趁着怪鱼没有牵制他,能动的那条细长手臂猛地朝虞幸的腿抓去! 他想上岸,最好的选择就是抓住虞幸,因为虞幸如果不想被他一起拉下去,就得任由他爬上来。 虞幸眉头一挑,看不出,佝偻人不仅保留着人的意识,脑子转得还挺快。 可惜。 他的速度,还没下降到会被人型生物明目张胆的攻击击中的程度,怪鱼尾巴的那一击是鱼类在水中的速度加成,佝偻人可没这待遇。 面条似的手抓过来,虞幸五脏六腑还没好全,他也就没动,而是抽刀以一种肉眼看不清的动作精准扎中佝偻人掌心。 刀刃刺穿佝偻人的掌心,里面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就像死人谷的尸体一样,内里的血已经干涸了。 但是佝偻人失去了两只能动的手,彻底任虞幸宰割。 虞幸微微俯身,先是参观标本似的仔细观察了一遍佝偻人的脸,在心里将他的样子给记住了,他打算之后有机会的话,再好好探索一下佝偻人的身份,毕竟目前为止他只在重阴山中碰到了一个有自我意识能交流的东西,怎么想都知道佝偻人的身份是特殊的。 虞幸想在佝偻人自由时制住他,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也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恐怕妖道下葬前也不会想到,他,或者她,留下来的双重保险,竟会成为后来盗墓者利用的资源。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自己还记得吗?”虞幸闲适地找了个话题聊天。 佝偻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似乎不打算和他聊。 怪鱼在下面打转,却不咬他,佝偻人虽然知道这是因为怪鱼现在还不饿,或者一时间心情不错,但是情绪也平复了很多。 没关系。 只要他还有机会上岸就好。 只要他上去,这条鱼将不能再威胁到他一分一毫,眼前这个活人,也会被他用绳子挂在林子里最高的树上,挂得高高的,以后他每天进林子里,都能欣赏到这个人逐渐腐烂的身躯! “小可爱,虽然你可能比我老……”也不知虞幸是以什么心态对着这张脸叫出小可爱的,大概这个词在虞幸心中只是单纯的三个汉字而已,“你不会在想,怪鱼不吃你,你就可以翻盘吧?” 佝偻人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另一边,刚处理完本体那边的事,联系到这头的纸人的卡洛斯刚一睁眼,就看到了这么劲爆的画面,听到了这么劲爆的语 言。 小纸人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几步,站在干燥的一块地面上,记号笔草草画出的五官流露出一种叫做茫然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这特么怎么回事? 我就离开了一会儿,这祠堂里面怎么形式就变化得让我看不懂了? san是怎么把那个长条人从棺材里薅出来,并且塞到水里面去的? san太棒了,这反派的台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毫无违和感。 一瞬间,卡洛斯几乎模糊了虞幸和佝偻人的外形,将佝偻人代入了受害者身份。 跳脱的卡洛斯并没有太难以接受,他心中的好奇心被惹了出来,决定愉快地在旁边围观。 佝偻人正在挣扎,他试图顺着刀刃的方向,把自己的手给扯出来。 显然,虽然他的想法被虞幸戳破,但他仍旧有这种心思,他还没有放弃希望。 虞幸笑得特别开心,他就喜欢看这种东西生出的希望被他狠狠戳破后的样子。 “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不小心惹你邻居生气了。”他歪了歪头,笑容玩味,“这条鱼以为我被它的尾巴拍死了,心情好像很不错。” “但如果……它又一次看到我的脸,而我就在暗河上方,你觉得它会有什么反应?” 这段话有些超出佝偻人的理解范围,就像现在的他并不太能理解惹邻居生气是什么意思,但他可以捕捉到一些重点。 比如,鱼的反应。 那条鱼如果想咬死这个活人,一定会扑上来,那么还在水里的他,无疑会被同时咬碎! 佝偻人怒吼一声,手一扬,终于以手掌碎裂的代价取得了二分之一的自由,而还没等他再接再厉把被虞幸踩住的手拉出来,就见虞幸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短短的,有点像小棍子,下一刻,一片光束从那东西里射出来,照在水面上。 虞幸知道怪鱼对光线敏感,直接开了他的强光手电筒来吸引怪鱼! 果然,光线出现的一瞬间,水里就出现了大片十分剧烈的水波,水下隐隐有能看见一种奇异的阴影在游动,虞幸把手电筒往旁边让了让,探出自己的脸。 鱼怪的视觉十分优秀,几乎没有什么停顿,看见了虞幸的鱼怪猛然向上游动,尾巴在水中拍打,形成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 它嘴巴大张,在佝偻人绝望的目光下冲出水面,佝偻人完全在它的攻击范围里,出水的一瞬间,虞幸后退,顺便用手电照了一下被怪鱼连带着冲上来的佝偻人。 佝偻人的身体已经被扎穿了。 他面条一样的腿不自然弯折,一边被怪鱼的牙齿分割,一边发出骨裂的声响,只是这种声响在水的撞击声中不甚明显。 怪鱼圆圆的鱼眼睛并不会转动,但虞幸清晰感受到了怪鱼落在他身上的,充满恶意的视线。 这股恶意十分纯粹,就是一种对待食物的贪婪和凶狠。 “咔。” 鱼怪感受到嘴里咬到了别的东西,嘴巴闭合起来,巨大的咬合声在重重水幕中脱颖而出。 那股冲击力还没散尽,佝偻人的身体被咬断,失去了支撑点的上半身呈一个抛物线飞了出去,横截面血色模糊,但依旧没有血液洒出来。 半个他像一个破布娃娃,咚的一声砸在地面,两条手臂在空中画出一个凌乱的弧度,那张死人脸上的表情在落地时诡异地变成了平静,双眼圆睁。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离开了暗河。 但这个方式是他最不想经历的。 怪鱼毕竟是鱼,虞幸闪躲地太快,它没有咬到,还想故技重施用尾巴拍,这一次,虞幸更早地躲开了。 怪鱼又开始在水面之下徘徊,虞幸却达到了目的,压根儿不想理会它,转身来到了佝偻人的半个身体前。 他嫌弃地用刀将半具尸体挑飞回去,准确地落在了隐藏门内。 得,佝偻人最终还是完整地死在了水里。 虞幸走到黑棺前,满意地想,这次终于能好好研究一下了。 他头都没回地道:“卡洛斯,看了这么久热闹了,过来帮个忙。” 第二十三章 三声敲击 卡洛斯不知道虞幸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回来了的,他自认为自己安安静静呆在这里,一点儿动静都没发出来。 就这样,虞幸还能头也不回地戳破他,真是神了奇了。 索性卡洛斯也不是个会想这些小细节想很久的人,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潮湿的地面,问道:“帮什么忙?” “帮我看着外面,我进棺材躺一会儿。”虞幸终于回头,看见纸人在原地不肯动,直接将纸人薅了过去,放在棺椁的尾端。 好不容易偷到家,他已经迫不及待去看看了。 “你自己进去?”卡洛斯有点诧异。 虽说他们异化线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也分种类。 像他自己,就是比较稳妥的,即使另辟蹊径,也会在有把握的时候才去做,毕竟他是个魔术师,在表演之前,一定要确保演出成功。 虞幸这种,就像传说中的自杀式探索,这种人总是以身犯险,将自己至于最危险的境地,在陷阱中寻求线索和真相。 这样的异化线是数量最少的,因为大多数都翻车了。 卡洛斯十分感兴趣,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劝一句,而是怂恿道:“行啊,躺进去体验一下尸体的快乐,我给你守着。” 虞幸似笑非笑:“万一待会儿我出来以后就六亲不认,把你撕了,你记得提醒你的队伍绕着我走。” 卡洛斯嗤一声:“又想吓唬我?没用的朋友,省省吧。” 小纸人脸上的表情透着点倔强,好像已经看破了虞幸喜欢捉弄人的小恶魔本质。 没有欣赏到卡洛斯的迟疑和哪怕一丝丝的惊慌,虞幸遗憾地叹了口气,他乖乖坐到了棺材里面。 刚才叫卡洛斯的时候他就已经检查过了,光是这么看着,棺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还挺干净,一个奇怪的虫子或者陪葬品都没有,光滑如新。 棺椁巨大而厚重,虞幸爬进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股窒息感,仿佛厚厚的棺壁已经将他进入其中的部分身躯与这个世界隔绝开,冰冷阴寒的空气包裹了他的腿部,将脚趾冻僵。 虞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卡洛斯站在棺盖上,十分好奇:“里面冷吗?” “和停尸间一样。”虞幸看他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挪动自己,躺了下去。 纸人力量太小,虞幸没指望卡洛斯能贴心地帮他盖被子,他自己撑着棺盖,慢慢把棺盖盖到自己头顶的位置。 眼睛能看见的光线越来越少,虞幸集中注意力感受着棺内的特别之处,他只觉得越来越冷,直到棺椁完全闭合,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 就像长长的锥子刺入脑海,然后被外力推着敲击了一下似的,虞幸丢失视觉的同时,感觉脑袋也一阵嗡鸣。 头突然变得无比疼痛。 与此同时,虞幸脑海中生出一个想法,时间在此刻模糊不清,明明才过去几秒,他却像是已经在这里睡了许多年一样,突然地感觉到无边孤寂。 这种感觉毫无道理,却来势汹汹,一些古怪的情绪从棺材里渗透进他的脑海,宛若一种无声地侵蚀。 在无尽的寂静中,只有黑暗陪伴着他,直到永远。 虞幸动了下胳膊,由于什么都看不见,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动弹,还是一切都只是错觉。 “这具棺材好像能扭曲人的记忆和认知……”他在心里喃喃道,“就像我现在,已经开始自我怀疑,最近经历的一切是不是我太孤独而产生的幻想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才刚躺进来,可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不,你不是刚进来,你所认识到的不过是幻觉,实际上,你早就在这具棺椁里躺了好多年了! 你无法离去,只能继续在这里躺着,感受永远不会停止的幻想和幻想破灭时的绝望。 “这棺材能力好强。”虞幸感到自己的意识和思考能力都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持续剥夺,他轻笑一声,对自己的记忆没有丝毫怀疑。 他不信冥冥中的告诫,只信自己,他的性格是在 一次次事件中养成的,如果仅仅是躺在棺材中幻想,他就不会是现在的他。 虞幸又抵挡了一会儿这从棺材中渗透出来的强烈的意愿,心道,全盘否定自己,这难道就是妖道研究出来的复活的代价? 虽然死人可以在棺材中“复活”,但复活后,由于已经否定掉曾经的过往,活过来的人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另一个人”,这样的复活还算复活吗? 除去心中的变化,其实这阴寒的气息也给虞幸的身体带来了影响。 他冷得知觉都变迟钝了,全身都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尤其是腿和腰部以下。 换做普通人,甚至是许多的推演者,恐怕谁都不能敏锐地察觉到棺椁中虞幸的变化,可虞幸感受到了,他也是自带复活体质的挂逼,对棺内的力量并不完全陌生。 他的腿在开裂。 是的,字面意义上的开裂,虞幸隐约能察觉到自己的腿正一点一点褪去人皮,露出里面蠕动的血肉。 不会他也要变成佝偻人那样的怪物吧? 虞幸有点意外,也十分期待。 自从他从伶人的实验室里逃出来,他的样子就没变过。 不仅是脸停留在二十出头这个年纪,就连身材也一样,吃多了不会长胖,不吃也不会变瘦,受了伤,身体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除了头发是自然生长,其他这么多年一尘不变。 虞幸在想,如果这具棺椁能做到改变他的样子,是不是就意味着,妖道所研究的复活之术,比他自带的“祭品”上的规则更高级? 如果不能,那么就反过来。 他等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抬起手,试探着敲了敲上方的棺盖。 三声,不多不少。 沉闷的声响响在耳畔,虞幸确定了自己的手还正常,便打算开棺。 他需要光线来观察现在的情况。 外面,卡洛斯大概以为他在敲着玩,也回以三声敲击,只是那敲击声十分微弱,虞幸估计,这已经是卡洛斯现在那纸做的手所尽的最大努力了。 虞幸尽量平缓地推开棺盖,谁知,一滴水从上方滴落,正滴在他鼻尖。 他愣了一下,眼睛眯起来,适应了一下周围环境的亮度。 还是昏暗,可似乎和祠堂的昏暗不太一样,起码……这里好像逼仄了很多。 等等……这是哪儿? 石洞的潮湿气扑面而来,头上悬着的钟乳石如同一把把悬在天空的尖刀,水就是从钟乳石的尖角处滴下来的。 封闭的棺椁被他打开,那种无时不刻不再入侵意识的暗示和幻觉停了下来,虞幸头脑清明一瞬,但更意外了。 他就躺了一下佝偻人的床,再起身,怎么就…… 来到了一个山洞? 不,也不是山洞,这到底什么地方? 虞幸真觉得有点懵,跟睡蒙了一样,他坐起身,抽出裤子口袋里装的强光手电,随意往周围照了一圈。 这一照,让他眉头一挑。 他现在在一处山壁中,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这是一大片的山壁,石壁尖锐,时常往里凹陷或者往外突出。 虞幸现在依然在黑棺里,问题就是,这个黑棺就在山壁一处凹陷的地方,上头的钟乳石不知道长了多久了,他现在左边是结实的、连他一根手臂都塞不下的石壁,另一边,是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这棺椁还具备任意门的功能么?佝偻人不是一直在睡觉么,也没发生什么。 也或许,佝偻人的睡着只是假象,其实是在掩饰从黑棺内进入这一片地方的秘密? 虞幸瞎猜着,继续推棺材盖,他的腿露了出来,令他失望的是,腿并没有变得和面条一样长,还是他自己熟悉的那双腿,甚至都找不出刚才他感受到的开裂的痕迹,连裤子都没有弄脏。 来到这个从未见过的地方,在祠堂里消失了好一会儿的窥视感顿时达到了最强烈的程度,虞幸这次甚至能感应到窥视感所在的方向。 他缓缓从棺材里站起来,为避免被上方的钟乳石戳破脑袋,腰弯得很低。 虞幸 就以这个姿势看向深渊的对面,手中强光手电照射过去。 那里也有一排石壁,上面坑坑洼洼,对面石壁上也有一口棺材,就在他这个高度的上面一点。 比较特殊的是,那口棺材是立起来的。 那也是一口黑棺,但是明显比虞幸躺的这个小巧得多,棺盖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棺材里的东西就这么暴露在虞幸眼前。 没什么意外的,对面的棺材里是一具尸体。 尸体的身躯已经快要变成白骨,虞幸还看见,它双手得体地交叠在胸前,在下葬前,它一定被好好纠正过姿势,死得都像个贵族般体面。 印证着虞幸猜测的,是位于那具尸体骨缝间的粒粒宝石、黄金链子,以及一些不知作用的小物件。 可以这么说,虞幸在祠堂里躺进棺材,再出棺时,就已经到了一处石壁中,一个能让无数盗墓贼垂涎欲滴的尸体就这么大大咧咧出现在了他对面。 但虞幸估计盗墓贼来了也不敢偷对面这位仁兄。 原因只有一个——崖壁陡峭、路上危险这些借口都用不着听,单从这具尸体脖子以下是骸骨——脖子以上是皮肉的诡异状态,盗墓的就不敢去。 这具尸体的脸白白净净,甚至可以说血肉充沛,而已蔓延到整个身体的骸骨和它的脸格格不入。 它的表情也不像死人那样呆滞,而是十分灵动,见虞幸也从棺材里出来,那双眼睛滴溜溜转动了一下,分外诡异。 虞幸和那具尸体对视了好几秒,确认刚才的窥视感就是从这具尸体上出现的。 这还没完,他有所预感地偏移了一下手电光,在对面的石壁上胡乱照了一通。 一具…… 两具…… 七具…… 十二具…… 直到他视线尽头,足足有二十多具棺材嵌在石壁里,有的平放,有的立起,无一不是棺盖丢失,将尸体直接暴露出来。 那些尸体的头都十分完整,表情鲜活,如同活物,而身躯则腐烂得只剩骨头。 “原来就是你们在看着我。”虞幸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奇怪,这地方我没来过,如果说这里和重阴山的表面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 虞幸尝试着算了一下位置,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算不准。 他握住一个比较结实的钟乳石,探身往上看去。 下面是深渊,不过上面显然没有那么夸张,一个凹凸不平的石壁凌空架在上面,那就是这处空间的顶部了,很近。 他的假设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这里就是重阴山的地下…… 只能感到窥视却找不到人的原因便有了,因为窥视者在地下,那些盗墓的当然找不出来。 换句话说……他是不是莫名其妙先进墓了? 虞幸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离开这片石壁,他已经看到了,对面的坑洞上面是一条能走的路。 ——在垂直的石壁和横向的壁顶中间,有一个高度大概两三米的空间。 不知道他自己这块石壁上有没有和对面一样的路,他只能先去看看。 虽说来得措不及防,好在他警惕心重,躺进来的时候考虑过棺内会出现怪物的可能,将唐刀和背包都带上了。 现在,他就算是想直接在墓中探索也没问题,物资齐全。 那么卡洛斯呢? 现在这个局面,虞幸基本可以确定,他不是连着棺椁一起来到石壁上的,而是他躺在祠堂那口黑棺时触发了什么东西,他整个人就以一种不讲科学的方式被送到了这里,在过程中进入了另一具本身就存在于石壁上的棺材。 卡洛斯可能还在祠堂里等他推开棺盖,转述棺材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呢。 虞幸想到纸人,心中有一点愧疚。 喜欢捉弄人是一回事,让一个人白白等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前者是他能控制住后果的恶趣味,后者则很浪费别人的时间和精力。 然而,愧疚了几秒,虞幸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既然他已经到了这里,那开棺之前,在棺材外面回以三声敲击的,是谁? 第二十四章 事情诡异了起来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悄然从虞幸后背蔓延,他身体微微弓起,特意朝头顶那片钟乳石上看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有什么擅长隐蔽的鬼东西躲在缝隙里,让他看漏了。 可任凭他看得如何仔细,他都没在这些石头的犄角旮旯里发现端倪,这里好像只是很冷而已,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感受到来自鬼物的气息。 这就怪了,刚才回应的三声敲击明显来自棺椁外部,也就是说,在他开关之前,棺材外面一定有东西,说不定就趴在棺盖上,离他一块板的距离。 现在却踪迹全无。 虞幸又将视线转移到对面那些只有头颅上还有肉的尸体上,对面崖壁上二十来具,他这边的崖壁上自然也有,说不定…… 是哪个尸体爬过来和他玩了一下,等他出来后,人家又原路返回自己的床上去了? 虞幸脑海里不由自主有了画面,他想象着刚才有一颗头带着自己的骨头跑来敲门的场景,怀疑这是对新邻居的欢迎和热情。 想到这里,虞幸就不觉得诡异了,热情嘛,死后大家也配拥有一段良好的邻里关系,这是人之常情。 他不再管敲棺材的那一位,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 “算了,现在先搞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才最重要。”虞幸让着黑棺伸了个懒腰,然后长刀往周围石壁上一刺,坚韧的刀身没进去一大半。 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好得差不多,起码活动的时候不会扯着疼了,他脚尖一点,整个人挂到了长刀下面,像荡秋千似的晃了一晃。 石壁表面是凹凸不平的,算是方便了虞幸攀爬,他朝下望了一眼,底下太黑,照不到底,向下爬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那就向上吧。 虞幸一手手电,一手长刀,脚踩到实处,开始在陌生的地方攀爬。 每爬一段距离,他就得用手电照一下上面的路径,这面石壁果然和他猜测一样,也镶嵌了大大小小数个棺材,他时不时就会爬到一具棺材下面。 为了不被热情的邻居们推下深渊,虞幸决定绕着点走。 就这样,他一边爬,一边调整着位置,速度却一点不减,不过五六分钟,他就摸到了石壁尽头。 虞幸又向上窜了窜,没急着翻上去,而是半个脑袋探出,想打量一下上面路的样子。 他的手电朝无尽的黑暗中照射而去,只看到一个更加幽深的洞口,在洞前面,一堆破碎的石块散落满地,好像原本是什么工艺品,现在却毁了。 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危险。 虞幸腰腿发力,悄无声息地翻上平地,用手电照着两侧走了一会儿。 寂静无声,他的脚步声回荡在这处空间里,即便微小,却也被无限放大,甚至荡出了回音。 他打了个哈欠,觉得这脚步声实属催眠。 等走到了碎石块所处的地方,虞幸蹲下来观察。 碎石块们大小不一,大的足足有虞幸的三分之一,小的就只有巴掌大。 它们碎得不算太离谱,总共只有三十来块零部件,每一块上几乎都雕刻着花纹,断裂处形状奇异,昭示着它们曾是一体。 虞幸注意到,在洞口旁,还立着一出不太显眼的低矮底座,也是石头的,粗糙却沉重。 “……”他多看了一眼,然后朝洞里走去。 附近就这一条路,除了这个洞口,周围曲曲折折,最后指向的都是毫无特色的石壁,一直和头顶壁顶相连,全是死路。 就差把“快走这儿”四个字写在这洞上了。 这个山洞比较狭窄,仅供一人穿过。 不仅窄,还低,虞幸这种高个子必须稍稍弯起身子走,顶上和外面一样也挂满了钟乳石,他要是敢挺直腰板走路,必然被戳一头血窟窿。 钟乳石尖往下低落着水珠,时不时落到虞幸头上,其他的就落到地面,脚下的路上积了很多水,踩上去就发出一声轻响。 水珠落下后引起一阵虚无的涟漪,带着自然的清冽,还有一股无处不在的阴凉。 虞幸走着走着, 洞越来越低,他得低头了。 再走一段距离,山洞更是不蹲着就过不去,虞幸蹲伏下来,慢慢往前挪动,同时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清楚窥视感来自石壁上那些眼珠子会转的尸体,可现在他仍然能感受到一种注视,持续不断,就坠在他后面。 若无其事地走了一段距离,虞幸猛地把手电往后一照,同时眯起眼睛回头。 身后除了石壁,什么都没有。 虞幸知道自己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这样出其不意都没发现什么,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后面确实没有东西,是他自己太敏感。 要么,是这个东西很特殊,完全没有形体,或者反应速度比他还快。 虞幸摸了摸自己沾了些湿气的下巴,暗道:“会不会是敲棺材那位跟上来了?” 万一对方跟着他是准备攻击,那他现在这个姿势很难形成有效防御,蹲着前进,连转身都需要一段时间。 但他现在除了往前,也没别的选择,对方似乎正是了解这一点,知道他不会退出山洞,才这么肆无忌惮地跟着,连目光都不避讳一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那东西想跟,虞幸就让“它”跟,反正真攻击过来,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他继续往前,再走,就得半趴着了。 “……”虞幸总感觉到不太舒服,他停下来,想了两秒,发现了端倪。 进山洞以来这一路,洞口越来越低,他进来后的姿态也被动的越来越“谦卑”。 先是弯腰低头,再跪蹲下,现在甚至得趴着,走的话就是爬行姿态。 这山洞的设计,就像是非要外来者给洞里面的东西行大礼一样。 不仅如此,虞幸的手电照射到的尽头,依然是越来越逼仄的路,恐怕再往前两分钟,他只有把自己砍成好几块才能塞着通过了。 “这条路不对。”虞幸喃喃道,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脚腕刚往后伸一点,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覆了上来,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从那东西上传来,隔着裤子,虞幸能大致感觉到,那应该是一只手掌。 果然,他后面一直有个东西跟着! 甚至连虞幸都没想到,那东西竟然跟得这么紧,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躲掉他的观察的。 那手掌不仅放到了虞幸的小腿上,还在军靴上面一点的位置握了一下,指节大概很长,恰巧在虞幸脚腕上方环了一圈。 虞幸呼吸一滞,不知道为什么,他敏锐地从手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其上传递而来的情绪,他觉得这只手在戏弄他。 游刃有余,甚至带着一丝看戏的情绪。 而且,当他屏住呼吸后,他才听到另一种,藏在他呼吸频率里的呼吸声。 不知道后面的东西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察觉,那呼吸乱了一瞬,然后虞幸就感觉到一种不再掩饰的气息从后面贴了上来。 霎时间,他背后的背包抵住一具身体,隐约有类似头发的东西刺到虞幸后颈。 握在虞幸脚腕上的手没有松,总之,虞幸现在处于一种很危险的、被制约的姿态下。 虞幸忍了忍,没忍住:“……喂,这位物体,你很嚣张啊。” 那种被戏弄的感觉更加强烈,说实在的,如果是普通鬼物,抓一下他根本不会让他产生这种错觉,那骨藤不也缠了他的脚腕吗? 可这一次,虞幸明显和后面的东西产生了某种共鸣,对方的情绪逃不过虞幸的感知。 他开嘲讽了:“敢问阁下生前是男是女,可有对象?” 他从那只手的大小猜测后面应该是个男鬼:“即使生前没有,也不能随随便便招惹我啊,让家人给你烧个美女纸人不好么?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后面的鬼东西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静了几秒,然后又往前贴了一步。 温热的气息来到了虞幸耳畔,伴随着呼吸的频率,还有一股刺骨的阴冷。 虞幸一怔,瞳孔紧缩。 不对,这呼吸,热的? 活人? 他目光徒然 阴暗,手电再次往后照去。 可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气息如风般消散,腿上的触感也消失了,手电筒的光只照射到一片黑色岩石,除此之外,半个鬼影都没见着。 挑衅之后,又不敢露面? “看来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家伙呢。”虞幸不惊反笑,他就欣赏对方这种作死的态度,尤其是在作死的同时,还带着足以让他感兴趣的实力。 他不确定对方走了没有,在心里猜测:“是个活的,是复生者,还是和我一样的后来者?” 精神活跃起来,虞幸不困了,他选择一点一点向后退,不再陪那个多年前设计洞穴的人玩儿心机游戏。 小幅度后退几步,虞幸的手划过地面,突然一顿。 他将手电照向身下,只见身下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地多了几个崭新的简体汉字。 “男,无,知道。” 我操。 虞幸差点气笑了,后面那人的嚣张程度已经要和他有得一拼了,居然还敢写字回应他的嘲讽? 这三个词,分别对应着他刚才问的“是男是女”,“可有对象”和“我不是好人”。 互动到这个份儿上,虞幸猜这个疑似活人的东西对他恶意不大,否则早就应该动手了,但是他暂时也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跟着他,还不露面。 是想传递某种信息? 也不像。 算了,那就先不想了,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在适当的时候,那东西一定会主动出现。 很快,虞幸便退回了洞外,他头发变得十分潮湿,一簇一簇贴在额头和后颈上,外套和皮肤上也沾了一层细密的水。 在洞里遇到了诡异的东西,虞幸心情十分不错,他不在意地抽出毛巾擦拭了一下面部和头发,然后就回到了一地碎石块前。 “应该能拼一下……” 虞幸现在没什么目的性,也不存在什么浪费时间。 他就连进墓宫也都是为了调查工作室给出的那个十分笼统的任务——探查墓宫的秘密。 作为一个在推演世界中存在的势力,肯定不会像推演本身一样什么任务没完成就抹杀之类的,虞幸估计,他就算没有找到复活传言的源头,而把睡进棺材后能到达这里的事情报告给工作室,工作室的负责人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这也算秘密不是么?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推演才会有一个人数不定,随时可能减少或补充的设定,虞幸现在找到出去的路直接回去,不参与后面的剧情,那就是中途离开了。 所以,在时间并不紧迫的前提下,虞幸开始试图将一地碎块复原,他想看看原本放在洞口的石雕究竟长什么样子。 虞幸先从底部找起,那块最大的碎块刚好符合底座上一半的空缺,他仗着自己力气大,徒手将石块搬到底座上,果不其然,石块稳稳立住,像是里面有磁石一般互相吸引。 他挑了挑眉,找出另一块小很多的石块,补全了底部的纹路,然后慢慢往上拼。 石头渐渐恢复原貌,分裂的纹路逐渐顺滑连贯,当虞幸把最后一块石头放到最上方,整个石雕彼此之间相互吸引,复原成了一整块看不出碎裂过的精美雕像。 只是虞幸看着这雕像,脸上有点不好看。 雕像两米左右高,雕刻的是一个人背上背着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满地的骨藤互相攀结,将那个人的腿死死缠住,只露出不完整的上半身。 死树虫群附着在骨藤上,有些静静蛰伏,有的振翅欲飞,看着就让人恶心。 在虫群旁边,还有倒挂的死鸟,密密麻麻。 而在骨藤的最上方,一朵大花花瓣舒展,遮挡了那个人的头顶。 这座雕像里充斥着重阴山附近一切令人厌恶的元素,着实让虞幸喜欢不起来,即使它雕刻工艺堪称鬼斧神工。 被这些事物重重包裹的人只有头颅是清晰的,其他部位多多少少都被遮掩和束缚,这让这个人看起来宛若深陷泥沼的将死之人。 最诡异的是,将死之人的脸,和虞幸有七八分像。 第二十五章 两扇门上的壁画 石雕雕刻得栩栩如生,不像的那一两分还是因为材质原因,无法做到完全一致。 石雕上,虞幸的脸上并没有被这些恐怖事物吓到的痕迹,而是透着一点神韵十足的嫌弃,仿佛对于这些东西的存在只有无奈和排斥。 光从这一点来看,这雕像的性格和虞幸还挺相符。 可正因为如此,虞幸才觉得有些诡异,他在地面上觉得环境熟悉,是因为上头的林子和棺村的林子很像,从而预感到这边也会有一个祠堂。 可对于这片地下空间,虞幸丝毫没有印象,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那雕塑是什么时候造的? 他有些疑惑地伸手,苍白的手指在雕塑的表面摸了摸,没蹭到太多灰尘。 而他刚才拼石雕的时候,手掌也不算太脏,说明这个雕塑不仅是碎裂时间不长,就连建造时间也不长。 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里,给虞幸建了一座雕塑? 虞幸感到匪夷所思,按道理来说,现在在重阴山范围内,又认识他的人,只有卡洛斯、爱丽、诗酒。 其他可能出现的推演者暂且不论,他一时间想不出来,会有谁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里造这个东西,关键是刻得还很好,一看就是有艺术功底的人。 所有可能认识他的人,现在都应该在地表上啊。 ……不对。 有一个问题。 时间。 虞幸想起来,从黑棺里出来后,他就没有时间概念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黑棺中躺了多久,或许并不是他认为的短短几分钟,而是一两天? 很可能黑棺的某种特殊机制导致他没有感受到饥饿,所以才误以为时间短暂。 在这一两天里,其他队伍已经找到了墓宫入口,来过这里了? 也说不准…… “……”虞幸眉间产生了一种隐晦的怀疑,他压下心中所有想法,手移动到雕像的头上。 雕像只有头颅没有任何阻挡,十分完整,就和石壁上那些棺材里的尸体一样。不知道在墓宫里,头颅有什么特殊含义。 他手按住了那个几乎和他等身的石雕头颅,看着和他十分相似的脸,手指逐渐用力。 山洞刚才走不通,门口只有碎石像可以动一动,所以虞幸猜测,拼好石像后,可以从石像上得到一个开启真正道路的机关。 那机关如果真的存在,就只能是头……提示已经非常明显了。 他手指一动,像扭断自己脖子一样,将石像的头转向一边。 说来也怪,刚才拼石像的时候,头颅也是分为了好几半的,结果在转动时,一点凝涩感都没有,仿佛浑然天成。 随着石像头颅被“扭断”,石像内部传来了机械的运转声,虞幸冷漠地注视着“断了脖子”的自己,后退了两步。 脚下震动起来,就像地震了一样,虞幸微微下蹲稳住身体,当震动终于停下,他目光瞄着附近有什么地方起了变化。 石壁还是石壁,山洞还是山洞,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区别。 可山洞里隐隐传来了亮光。 虞幸抬眼,丢下让他不适的石像,重新走进山洞里。 这一次,山洞内仿佛扩建了一般,四周的石壁都往后退了近半米,钟乳石抬高,让他能直着身体往里走。 亮光不断变换,其中一个小光点从洞深处飞了出来,落在虞幸肩膀上。 是一只发着绿光的萤火虫。 虞幸加快脚步,到了里面,里面的布局也改天换地,一座座石像矗立道路两侧,萤火虫们聚集在一起,带来清晰的光亮。 山洞被莹莹光明照亮,石壁影影绰绰,钟乳石上挂着水珠,脚下的浅浅水滩倒映着这难得一遇的光怪陆离,十分好看。 他关了手电,对着雕像们观察了一通。 “有意思。”虞幸瞳孔中倒映出了很多人。 这些雕像,雕刻着很多他认识的面孔。 卡洛斯,爱丽,诗酒,竟然都有雕像在这里,除此之外,虞幸还意外地看见了凌恒和鬼信的雕像。 这倒是没想到的,原来凌恒和鬼 信也进入了这场推演,真是有缘。 可鬼信不是已经死了么,凌恒真的找到办法把她复活了?还是说……墓宫的复生正是吸引这二者前来的原因? 虞幸发现了意外的“熟人”,有些好奇,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在山洞里的所有雕像都和洞口他的雕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皆被骨藤缠绕,被虫鸟包裹。 在这些人的脸上,有些是惊恐,有些是平静,有些带着笑,虞幸专门看了卡洛斯的,只见卡洛斯的雕像手里托着个纸人,脚下还躺着很多,都被不同的死法笼罩了。 纸人们算是替卡洛斯尝遍了各种伤痛,无辜而可怜。 但即使纸人消耗了很多,卡洛斯雕像的脸上也依旧带着笑意,一如他跳脱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 在角落里,虞幸找到了刻在墙上不知多久,已经有些模糊的一句话。 “口有碎石,断其头方可得生路,若一次转错,将受百虫噬心而死。” 翻译一下就是,洞口处有碎裂的石雕,机关必须转头才能得到生路,如果传错了一次就会有很多死树虫一样的虫子吃掉动手的活人。 完全没担心过自己会判断失误的虞幸:“……” 他拂了拂那行字上的灰尘,觉得这字还挺好看的。 “既然洞口的是开关,那这里的这些雕像……意味着什么呢?”虞幸站在雕像前,试着扭了扭卡洛斯雕像的脖子。 转不动。 看来只有洞口那座才能充当机关。 虞幸不知道卡洛斯等人现在在哪里,说不定他们真的已经进入墓宫了。 他抿了抿唇,往更深处走去。 刚才他就是走到这里,就被需要趴着走的狭窄甬道劝退了,现在这条路已经完全打开,他可以继续往里面进。 雕像整齐排列,虞幸将所有人的脸都记住,然后离开了雕像厅。 再往里,又是一条狭窄的小道,还有几只离队的萤火虫零零散散停在各处,虞幸沿着路走,发觉自己正在往下。 这条路在向下倾斜,幅度很小,如果没有出众的感应能力,恐怕无法发现。 岩石层逐渐变浅,虞幸走了十几分钟,脚下踩着的地面变成了泥土,他沿着两侧的洞壁敲敲打打,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夹层。 地上的土被水浸湿,和成了稀泥,虞幸下脚开始粘腻,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他耳边传来夹杂在风中的隐约低语,一阵阵接连不断的窃窃私语从洞的更深处传来,不,到了这个程度,山洞已经不能再叫做洞了,叫地道更合适。 当他终于停下时,是一扇石门挡住了他的去路。 石门约莫两米高,门上刻着壁画一样的故事,在门的正中央画着一张狰狞鬼面,鬼面的眼睛冷幽幽看着他,一张巨口大张着,如同饥饿的厉鬼。 虞幸对这个推演世界的历史一窍不通,不过他是个正儿八经的画师,对壁画这一类的文物还是有点了解的。 他可以很轻易地看懂壁画内容。 左半边的门上,画的是一截枯木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壁画上身穿道袍的年轻女人得到了一截枯木,这截木头被女人认真保护起来,可她周围的人都想抢。 渐渐的,周围的人都从正常的模样变得贪婪罪恶,他们的身体逐渐佝偻,他们的头颅逐渐扁平,他们的手指逐渐变成利爪, 这些人被心中的执念,活生生逼成了厉鬼。 他们来到女人面前,要求女人交出这截木头,女人不肯,便被这些不能称之为人的家伙撕碎了,扔下了部落外的一处悬崖。 那截木头最终还是没落到这些人手上,有一个爱慕女人的男孩儿在知道女人的遭遇后,偷了木头一并扔下了悬崖,就当作给女人的祭奠吧。 谁知,女人在崖底又复活了。 她不仅凑齐了自己的尸体,还恢复了神智,将那截正好落在身上的枯木寻了个好地种了下去。 原本,枯木的状态没有一点变化,女人徒劳地给这棵小树浇水,在悬崖底部日日许愿,愿外面的人 再也找不到她和小树。 后来有一天,一个人失足掉落悬崖,血流进了枯木下的土地里,那棵树终于开始生根长大,枯木奇迹一样活了过来,女人很高兴,她知道自己的复活都是因为这棵树救了她,将这棵树视为神明。 从那之后,就时不时会有人跳崖,这些人的血成了小树最好的养料,多年过去,枯木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故事到这里就没有了,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一篇鬼故事刺激,可若是认真想一想,就能发现,小树长成参天大树,到底需要多少人的血? 那个复活过来的女人应该就是被后人称为妖道的人,她一直在用掉下来的人的身体做肥料,浇灌她的小树,她真的精神还正常吗? 这壁画多半是妖道自己,或者妖道请的工人刻上去的,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尚且不知,自己人当然会竭尽全力美化妖道,说不定,那些所谓的“掉下山崖”的人,都是被妖道抓下去的活人。 虞幸想,妖道生前被人逼死,死法惨烈,死后必然是一只凶厉鬼物,一朝复活,她怨恨人类,凶性四起的可能性远比乖乖待在悬崖下面种树的可能系大得多。 虞幸又看向右边,右边说的是棺椁的故事。 他刚看过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这声笑很飘渺,他明明听得真切,却无法分辨这声音的音色,就像大脑中的反应器故障了,无法做出正确应对一样。 但是虞幸知道笑声来自谁。 只可能是那个一直跟着他,在后面偷窥的人。 又是这样,对方离他几乎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可他每每想要将人揪出来,对方就会瞬间消失,宛若烟云。 虞幸眸光一闪,不再做出什么反应,一心一意看壁画。 关于棺椁的故事,是枯木故事的后续。 季节更替,数不清的岁月之后,大树长大了。 妖道还是那么年轻,一点儿也没有变,她却预感到了一种危机,她对慕名而来追随她的子民们说,她必须到地下去,这样才能躲开老天的惩罚。 她砍倒了那颗大树,用树的木头做了一口棺椁,这口棺椁沉重到无人能移动,上面时常流出怨恨和鲜血,妖道却说这是她最大的倚仗。 围绕着这具无法移动的棺椁,妖道和追随者们一起修建了一座地下墓宫,这就是妖道的墓宫的由来。 妖道躺入了棺椁中,陷入沉眠。 棺椁的棺盖上钉了九九八十一颗棺钉,上面绘着各种厉鬼与凶煞,妖道一睡再也没有起来,她的追随者已经一个个死去,这段传说就随着时间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这就是右边门上的故事。 虞幸双目紧盯着棺椁的图案,他脑海里浮现出祠堂里黑棺的样子,二者实在是太像了,又有所不同。 壁画上呈现出来的棺椁更复杂,更正式,光是画出来都让人感受到一股阴冷,可见其力量要远远大于祠堂里的黑棺。 好奇怪啊。 他抚摸着门上镶嵌的鬼面,眼中疑惑愈发明显:“墓穴里,壁画一般做记录用,即使因为是自传而难免有失偏颇,但本意都是记录。” “可……右边有关棺材的记录,是谁做的?” 上面已经表明了,妖道实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躺进棺材的,那时候墓宫已经修建好,已经建好的东西,应该包括这扇门。 也就是说,这扇门是妖道下葬前就存在的,它又怎么可能提前画出妖道一直沉睡下去的结局,甚至画出追随者们一个个死去? 死光了以后,到底是谁刻的壁画? 虞幸感觉右半边不是记录,而是——预言。 或者,又后来者帮忙画的东西。 虞幸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起来,这画和刚才的雕塑一样,艺术功底非常强,细看都觉得二者栩栩如生,而它的笔风和雕刻风格……和虞幸很相似。 他十分确定,做这些事的人,一定和他有关,起码也是一起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他的画画、雕刻习惯摸透。 第二十六章漏掉的记忆? 至于这个人的具体身份……虞幸已经有猜测了。 他面色沉静下来,不复平时那样轻松,甚至想得越清楚,越觉得茫然。 时间,复生,黑棺,是从睁眼开始就不对了吗? 虞幸回过头,眉头皱了一瞬间,看着后面空荡荡的空间,试探着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不可以看见你对么?” 无人应答他,不过,几秒过后石门中央镶嵌的鬼面上传来了三声敲击。 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利用周围的事物对他进行反馈。 当然了,这样的反馈也只能证明对方存在,且没有恶意,而无法给出更具体的回答。 虞幸转头看鬼面,迟疑一瞬,抽出了唐刀。 他用唐刀在鬼面上划了一道,粗糙石面上留下一道突兀的划痕,虞幸盯着划痕半晌,问道:“你——是活着的吗?” “我要准确的答案,你说,我就信。” 这场面十分莫名,虞幸对着空无一人的石门,用一种他不常用的语气进行着某种暗示。 又过了两秒,虞幸听到轻得和错觉一样的笑声,石门上,他划出来的那道划痕下方,出现了一条新的刻痕。 那是个颇为现代化的“”。 虞幸瞳孔一缩,随即跟着笑起来:“真没想到,既然是这样,那我怎么才能离开?” 石门右边的棺材壁画中,棺材底下被划了一道。 “棺材。”虞幸道,“我应该回棺材里去?” 看不见的人又敲了两下鬼面,鬼面像大张着嘴,却被用来当做交流工具,顿时就没那么吓人了。 “我懂了。”虞幸垂下眼,将手覆在鬼面上,“继续从这条路走下去,还会遇到另外的棺材,看到之后就躺下去,对吗?” 这一次,没有任何回应。 但虞幸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他手伸到鬼面的嘴巴里,握住了鬼面隐藏在里头的舌头。 虞幸试了一下,舌头可以拉动,应该就是开门的机关,他刚想拉下来,一道破风声突然自门内响起。 他反应极快地一缩手,仍旧被里面的东西碰到,顿时,几道小而硬的勾刺扎入了他的皮肉,瞬间血流如注。 虞幸吃痛,没有给这东西离开的机会,反手一把抓住,勾刺随着他的动作在手上拉扯,带下一整块皮,手心也被勾刺深深扎中。 代价就是,这东西被虞幸的力量从门内拉扯而出,暴露在虞幸视线里。 这是一条十分具有孤狼气质的骨藤,骨藤像蛇一样前段立起,深紫色的藤条散发着丝丝寒气,上面的刺如同炸毛了一般向四周立起。 虞幸看着流血的左手,又看看蓄势待发妄图挣扎的骨藤,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既然主动来招惹我,那就别怪我连根都给你砍了哦~” 他右手唐刀寒光一闪,也看不清他是怎么出刀的,骨藤就被断成了十几段,每一段都从骨头中间分开,骨头掉落一地,让骨藤再也没法动弹一下。 扎在他手上的那部分失去了生机,颜色缓缓褪去,勾刺软化。 虞幸趁刺没软下来,先一步拔下它们,否则刺软在肉里就不好拿了。 手电筒被他暂时靠在了背包侧面的小口袋里,漏出半点灯光。 解决掉了留在这里的骨藤,虞幸将受伤的左手垂在身侧,任凭鲜血滴落在土地里。 他用握着刀的右手勉强拉了下鬼面的舌头,伴随着机械转动的轰鸣,沉重石门缓缓开启。 “我相信你。”虞幸最后说了一句话,然后带着笑意,迈入了门中的黑暗。 …… 卡洛斯的小纸人百无聊赖站在棺尾,虞幸才刚进去,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在棺盖上等多久。 正巧,他的队伍也在往祠堂的方向撤退,卡洛斯一边通过纸人关注着黑棺的动静,一边在自己的队伍里继续行动。 他们正远离祭坛,差不多再有一小时左右,就能和虞幸汇合了。 树影婆娑的树林里,卡洛斯穿着他颜色鲜明的夹克和牛仔裤,以及一双黑色运动鞋,花里胡哨的,走在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碧绿色的眼睛扫视丛林,被一旁精瘦 的平头男人拍了一下,用有点别扭的中文问道:“carlos,你的朋友安全吗?” 一个队伍总共十一人,有五个外国面孔,平头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放在现实中,他大概算是个东南亚那边的人种,他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讨论起来。 “我们还有多久能见到新朋友?” “魔术师,那个人真的发现墓宫真正的入口了吗?” 甚至落在靠后位置的一个腹部缠着绷带的金发女人也声音虚弱地问:“你有没有告诉他让他在原地等待?这座山太凶险,如果乱跑,我们很可能来不及支援。” 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死亡,大家情绪都不错,还有空担心那位素未谋面,但是间接帮了他们的陌生预备队友。 “嗯……如果你说的是他所处的环境,那确实不一定安全。”卡洛斯没管后面七嘴八舌的问题,直接回答第一个开口的平头男人,“但如果你说的是他本身,那就放心吧,他安全得很。” 平头男人感叹一声:“carlos,听得出来,你很信任那个朋友。” “不是我信任他,是他本身就很强。”卡洛斯碧色的眼睛在林中显得十分幽深,宛若一只伺机而动的野狼,他脚步不停,即使皮肤暴露在外,也没有蚊虫过来招惹他,“阿什,你知道吗?一个强大的人从不说自己强大,反而处处伪装弱者,这样的人——” 卡洛斯嘴角勾起:“不是有病,就是有秘密。” “你说得对,但是你就不怕他有的是病吗?”诗酒笑了,或者说,和阿什的谐音“阿十”一样,她其实叫做“十九”。 她提前离开了孙哥小队,紧赶慢赶,才在队友们不断发出的提醒中以最短路径归了队。 卡洛斯失笑:“怕什么,有病的人还能活到现在,说明他病得厉害。” 病——得厉害。 卡洛斯:就是病了也很厉害的意思。 大家配合地笑起来,盗墓是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们不吝啬对一切有趣事物的兴趣。 说到san,诗酒觉得自己也有一点发言权:“我和他一起走进山,他真的将平庸和弱势伪装得很像,就连我都没有发现他哪里不对。” “他老演员了。”卡洛斯道。 “他不是画师吗?”队伍里有人挑了挑眉。 “画师确实是他的主业,但是我认为,他的演技不输给专业的演员。”诗酒哈哈一笑,“要不是魔术师说,谁会想到他的画筒里带的不是画纸,而是一把长刀呢?” 调侃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也不过三分钟。 卡洛斯想着去看看纸人视角,虞幸进棺材后棺材会有什么异动也说不定,他分出一点精神连接到纸人身上,接管了纸人的视觉。 结果,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棺盖上,而是不知为何被掀到了地面。 “出事了吗!?”卡洛斯精神一紧,爬起来就往棺材那里看,然后愣了一下。 只见虞幸已经坐了起来,但是没爬出来,只把胳膊放在推了一半的棺盖上撑着下巴,目光放空,仿佛在思考人生。 他可能只是被虞幸开棺的力量震下去的。 “你还好吗?”卡洛斯问。 虞幸转头,目光依旧有一点空洞,看得他心里有一点点慌。 “我挺好,我在思考宇宙的奥秘。” 卡洛斯:“……?” 好了,他知道san状态挺好的了,还有心情哔哔。 “里面有什么?你现在有什么变化吗?让我康康!”他操纵着纸人飘上去,用兴奋的目光打量着虞幸。 虞幸按了按太阳穴,把扑过来的小纸人推走,先是问道:“我在里面待了多久?” 卡洛斯:“三分多钟。” “才三分多钟?”虞幸转头看了看祠堂外的天色,“我还以为我睡了一天一夜呢……” “哈?你在里面睡着了?”卡洛斯表示不相信,“我好歹帮你守了几分钟,我还以为你心里对我的戒备已经化解了一些呢,没想到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你误会了,我说的是真的。”虞幸轻咳一声,将棺盖完全推开,右手撑着棺壁跳了 出来,他目光疑惑地回头看了棺椁一眼,然后道,“我躺进去之后,感觉到了一种来自灵魂的冷,非常冷,还有孤寂,如果我的意识不稳定,很可能会以为自己就是躺在棺中千年的尸体,并且从此以后一直躺下去,再不会起来。” “还有呢?” “还有……”虞幸沉吟,伸了伸腿,“我感觉到我的腿裂开了,不过这个有可能是错觉,毕竟没有任何痕迹能证明它裂开过。” “还有呢?” “没了,我在孤寂的错觉当中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起来了,如你所说,我想象中与之对抗了一整天,而现实里只过去了三分钟。”虞幸说的都是真心话,他在棺材里体验了一下百年孤独,现在一出来,十分乐意和卡洛斯聊聊天,缓解一下心情。 “除了那种让人永远沉沦的暗示,这具棺椁里没有别的东西,也没有别的危险。说实话,我有点失望,它比我想象中无聊。”虞幸撇撇嘴,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虽然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受到了一点影响,棺椁里承受的感觉并没有全部留在他的脑海中,但是他并不太在意。 就像一个人做梦,梦里经历了十年人生,醒来之后,他只记得感触,并不会记得梦里的十年每天都在做什么。 他忘记的应该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吧。 卡洛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虞幸的语气太过自然,让人很难不相信。 虞幸察觉到他的眼神,嘲讽道:“要不你进去睡一觉?” 卡洛斯摆摆手:“不了,我和你可不同,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无端的危险里的,再说了,你不是已经说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吗……我相信我的队友哦~” 他不等虞幸反驳队友这个称呼,就挥挥手告别:“既然你平安出来了,那我就不盯着你这边了,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我和队伍就会到达祠堂,请你一定不要再乱跑了,留在原地可以么?” 一个小时么?那倒是可以等。 虞幸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小纸人立刻原地倒下,一动不动死了过去。 知道卡洛斯抽离了精神力,估计是打算带着队伍全速前进,虞幸把棺盖盖好,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一边休息一边等待。 既然里头没有葬着什么人,他坐棺盖上就不算对死者不敬了。 虞幸捏捏胳膊捏捏腿,总觉得浑身都有一种莫名的酸胀,就像真的被剥了一层皮又重新包好似的,他眼睛眯了眯,开始怀疑棺中触感的真实性。 如果黑棺中只是如此,佝偻人有什么必要天天睡在里面,难道佝偻人身上有某种特殊的制约? 虞幸不记得了,只觉得之后的旅程里,一定有能让他记起来的契机。 …… 一个多小时后。 正在闭目养神的虞幸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睁开眼,偏头望去,在祠堂的门外看到几束通透的手电光。 “看!那是祠堂!” 卡洛斯小队里的阿什十分高兴,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见新的强大队友,于是蹦跶在最前面。 卡洛斯落后他两步,灰蓝色的头发和碧绿的双眼十分显眼,他老远望见虞幸站到了祠堂门前,故作姿态地两指并拢在唇前印了一下,然后冲虞幸抛了个飞吻,也不管虞幸能不能看到。 估计虞幸若是站在他旁边,会笑着夸赞他:“你好骚啊。” 隔着一段树林,虞幸倚在门框上,数着乌泱泱十二人朝自己接近,有点期待。 他很想见识见识走到这里还未减员的队伍,到底配置有多么强大。 很快,队伍走近,最前面的平头男人似乎想给他一个拥抱,虞幸脸上浮现出腼腆的笑容,不着痕迹地退了退。 “终于见到了,天,你比我想象中吸引人得多!”受了伤的金发女人毫不掩饰她的惊讶,卡洛斯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尤妮卡,队内知名老色皮,和半支队伍上过床的神奇女人。 虞幸扫视一圈,目光在笑吟吟的诗酒脸上多停顿了一秒,然后礼貌又拘谨:“谢谢,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 第二十七章 吃吧,这鱼能吃 卡洛斯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一秒入戏,差一点就分不清哪一种性格才是真实的san了。 他倒是乐得看戏,并不打算拆穿虞幸的伪装,就像他之前跟虞幸说过的,他们都是推演者,而这些npc终究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必要为了npc的立场去触其他推演者——尤其是关系还不错的人的霉头。 队伍好不容易回来,虞幸没堵着门,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后就回了祠堂里,卡洛斯和队友们也走了进去,不大的祠堂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你就这么对我的纸人?”卡洛斯从地上捡起被水淋得憋下去的小纸人,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向虞幸。 虞幸看了纸人一眼,低头认错:“没,你过来的路上,那条鱼又发疯了,在水面那里搅了一通。我没注意,你的纸人就被溅到了。” 他才不会承认是他闲得无聊想逗逗怪鱼,就把纸人当诱饵在水面上放晃呢。 反正卡洛斯没看见。 卡洛斯确实没看见,但他不相信虞幸的说辞,他断开联系的时候纸人在黑棺旁边,现在呢?现在在隐藏门的旁边! 他手里的纸人尚剩一个模样,还勉强可以用,卡洛斯将纸人夹在手里,感受了一下纸人传递来的信息。 “你可真行。”他笑了一声,也不生气,就是意有所指地瞄了瞄虞幸的手指。 人在说谎的时候,即使能控制住面部微表情,也通常不会顾及到手指动作的伪装,当一个人在说话时手指特别僵硬,一动不动,那他八成没说实话。 卡洛斯学了这么多年魔术,对手指是最敏感的,他一直用这种方法辨别他人言语的真实性,还没失误过。 虞幸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摊了摊手:“对不起呀,是我的错。” 啧,手指动作很自然。 卡洛斯早知道他嘴里没实话,就是想见识一下他会不会犯和别人同样的错误,果不其然,虞幸没有让他失望。 还有,这种熟练的认错,也太过分了吧! 诗酒打量了一下祠堂内部陈列,她一直在赶路,并没有进入过这座祠堂。 看了一圈,她喃喃了两句:“这里和其余几座祠堂都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这个……水池?” “是暗门。”瞒着没有意思,虞幸主动给她解释,“这是我来之后找到的暗门机关,底下是一条暗河,里面还有一条很恐怖的鱼。” “我和诗酒他们说过那条鱼了。”卡洛斯先是打消了虞幸具体说一遍的念头,然后懒懒地看向自己的队友们,“就是这儿,别看暗门不起眼,但是那条鱼可是实打实的凶,你们谁不信,待会儿可以自己试着把它引出来。” 阿什极为自信:“可以啊,我早就想钓鱼玩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那条鱼比让尤妮卡受伤的半复生者们还恐怖数倍,想玩儿别把自己玩儿死了。”卡洛斯开玩笑似的提醒。 他对阿什没有办法,阿什做什么都很积极,无论是战斗还是捣乱。 “知道知道,我你还不放心吗。”阿什的口语口音很差,但是总的来说中文运用还是很熟练的。 众人找地方坐下修整,他们往回撤得马不停蹄,路上担心节外生枝,所以一直到天黑都没休息。 现在,终于到了一处安全之所——原本这里并不安全,因为佝偻人的存在,大家都不太敢接近这里。 但是路上卡洛斯已经跟他们描述过了虞幸杀掉佝偻人的后半段画面,在震惊于san这位画家隐藏起来的惊人实力的同时,他们也欣喜于佝偻人的死亡。 可以说,后半段路不让休息,大家都是凭借着“快走啊,到了祠堂就能睡觉了”的信念撑过来的。 月上三竿,正是人类睡觉的时间点,一些人在短暂的兴奋过后开始疲惫。 虞幸也理解他们,他自己并不在乎还要在祠堂停留多久,于是随他们决定。 现在,这些人支起锅,打算在睡前烧火做饭,吃一顿好的。 “锅?”虞幸 盯着卡洛斯拿出来的东西,有些惊讶。 孙哥小队只带了干粮、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最多就是罐头,和卡洛斯这个队伍一比,孙哥立刻就显得无比磕碜。 “是啊,好久没吃热饭了吧?”卡洛斯笑吟吟的,把锅炫耀似地摇了摇,然后支在升起的火上。 “哈哈,我们队伍一直都要吃热的,这样才有营养,免得之后体力跟不上,现在你加入了,我又得多做一个人的量了。”队伍里年纪最大的男人快要五十岁,留了胡子,头发略长,是个看起来风度十足的大叔。 他大概是厨艺最好,负责全队的饭菜,一边抢过卡洛斯手里被用来把玩的勺子,一边瞪了卡洛斯一眼,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儿子。 卡洛斯被瞪了也无所谓,他指指大叔给虞幸介绍:“张叔,别看他做着厨子的事,实际上是我们队里的医生。他医术可好了,你看尤妮卡那样,肠子都被拽出来了,张叔也能给她塞回去。” 虞幸的目光游移到在一旁半躺着的尤妮卡身上,对上她妩媚的眼神,又将目光下移些许。 尤妮卡的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一点血迹都没渗出来,确实被治疗得很好。 虞幸无视准备给飞吻的尤妮卡,转回头来,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张叔好~谢谢张叔。” 张叔淡淡一笑,倒是想再和虞幸聊聊,套套信息,但是诗酒坐了过来,把张叔赶去认真做饭了。 诗酒大概是这里最困的人,这几天她就没怎么休息过,她愣是因为饿,决定不吃饭肉绝不睡觉。 因为她一睡,不到早上是醒不过来的了。 为了克制睡意,她专门过来找虞幸聊天。 于是虞幸就看到这个扎着马尾辫,颇为英姿飒爽,在孙哥小队里就性格不羁的女士睁着她困出三眼皮的眼睛,拖着长调,头一点一点的,执着地寻找话题。 “san,你真是个擅长欺骗的人,亏我之前还真的以为你是个……啊呜……不会战斗的画家,什么轻松的事都想着你呢。” 诗酒中途打了个哈欠,被卡洛斯笑话:“困成这样了都,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吃人呢。” “你特娘的闭嘴,我哪里要吃人了。靠,你别跟我提吃。”诗酒狂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睛不由自主往张叔那里——准确的说是张叔的锅那里瞥。 卡洛斯不理她了,再次充当介绍员:“十九,她和阿什一样,是雇佣兵,十九也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女雇佣兵,业务能力很强的,就是脾气不太好。” 虞幸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道:“你干脆把所有人都介绍一遍得了。” 这些人进入祠堂太高兴,一直没有正式介绍自己。 “行,除了我、张叔、诗酒和阿什以外,尤妮卡是个历史学家……没错,她虽然是外国人,但研究的是本国历史,而且非常精通。” “然后还有这边的……”卡洛斯指指靠在一旁假寐的青年黑发,“表面上是学地理的,高材生,实际上家里是风水世家,他挺厉害的。” “这是学占卜的。” “还有这边,盗墓世家的几个人。” “说是这么说,他们也都有点能对抗鬼物的本事,在实力方面不用担心。这个队伍没有领导者,大家都是朋友和合作伙伴,决策必须要大多数人通过才能生效。” 卡洛斯大致说了一遍,虞幸跟着挨个认了一遍脸,然后歪了歪头。 “加上你怎么只有十一个人?” 卡洛斯停顿了一下:“本来就是十一人队伍啊。” 虞幸“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他手臂环起,手指有节奏地点着自己的袖子。 可紧接着他说出来的话,可就不存在随口了。 “你们来的时候,我远远数了你们的人数,一共十二个,但你的队伍只有十一个,我看到的其中一个不是人,是这个意思吗?” 十二个,比十一个多了一个。 多出来的那道身影,会是什么东西,在 重阴山上简直是不用多解释的问题。 卡洛斯第一反应是虞幸离得远数错了,随即回过神来,按照虞幸这种性格,如果虞幸不确定的话,是不会直接和他这样提出来的。 而且虞幸眼力应该还不错,对他来说,或许并不存在数错了的可能。 也就是说,在他们小队进入祠堂的那个时候,队伍里确确实实多出了一个人! 诗酒打着瞌睡,突然惊醒:“什么?” 她眼中的困顿几乎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透出令人难以忽视的锐芒。 虞幸很荣幸做了一回闹钟。 卡洛斯心跳加快了些许,但他面色不变,下意识隐晦地往队里看去。 一,二,三……九,十,十一。 没有错啊。 “现在是对的。”卡洛斯压低了声音,别人看的话,会觉得他、诗酒和虞幸正在闲聊,“你真的多看到一个人?” 虞幸道:“也不用太紧张。” 卡洛斯:“怎么说?” 虞幸:“无非就是有个能躲过你感应的鬼混进你队里了而已,没多大事。” 诗酒:“你认真的吗?” 卡洛斯:“……你别说风凉话,现在这也是你的队伍了。” 嘶,也对。 虞幸偏头望向其他人,他当时数人数的时候离得太远,只能看见人影和衣着,看不清脸。 除了卡洛斯那五颜六色的衣服和尤妮卡的金发能让他一眼确认身份,其他人的辨识度并不高,那个多出来的鬼东西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悄悄混在他们之中。 “它现在不见了,可既然它曾不知不觉的混入你们,就说明它有能力不被你们察觉,谁也不知道在这之前它究竟跟了你们多久。”诗酒在场,虞幸分析的时候十分认真严肃,敬业地完成着自己san的人设。 这件事提起来有些令人后怕,但是虞幸有一点漏掉没说,卡洛斯自己也很快想到。 卡洛斯悄悄绷紧的脊背轻松些许:“但是就像你说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它的目标是杀了我们,这一路为什么不动手?很可能是因为它不敢,我们人太多了,而且并不弱。” “之前是没发现它,现在我们知道了,能揪出它的方法多的是,用不着自乱阵脚。” 这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盗墓团队的自信。 很快,张叔把饭做好,招呼众人吃饭,虞幸也十分自觉凑了上去,分到了一只不锈钢的碗。 今晚的菜是鱼肉,新鲜的鱼,原料供应来自这条路前方的一条小河。 队伍原本打了十来条鱼,打算晚饭吃,由积极的阿什用鱼篓带着,之后遇险,鱼死了大半,但阿什竟然还保了五条下来。 鱼不小,五条足够十二个人吃了,只是吃不饱。 虽然有别的蔬菜,但阿什并不高兴,他打量了一会儿碗里的鱼肉,突然提议道:“机关里面那条河里的鱼能吃吗?” 虞幸回忆了一下怪鱼那层层叠叠的利齿,点头:“能吃。” “能吃个锤子。”卡洛斯迅速制止想要当场钓鱼的阿什,“是鱼能吃你!” 阿什饿了,他就想吃多点,再加上虞幸鼓励的眼神,他还是站了起来:“我就试试。” 看见阿什真的走向隐藏门那里,虞幸默默侧过身,用背部对着隐藏门,护住了自己的饭菜。 两分钟后—— 哗啦一声巨响,伴随着水流撞击、牙齿咬合以及阿什的一声外文脏话,水花飞溅,众人第一反应都是把饭护在怀里,同时转头关切地看阿什。 阿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佣兵的反应能力不是盖的,他完美躲过了怪鱼的攻击,前面被水冲了个透心凉。 众人只能从隐藏门里看见隐下去的一角鱼皮,卡洛斯见阿什没事,幸灾乐祸地说:“看到没?是你吃鱼还是鱼吃你?你还要不要吃它?” “不吃了,不吃了!”阿什狼狈地爬起来,脸上的惊惧还没消下去,随后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我现在觉得我没有它也能吃饱。” 他又看向虞幸:“你这个人,好坏的。” 第二十八章 大缺大德 阿什一身都在滴水,他用别扭的中文称赞道:“san,感谢你的大缺大德。” 虞幸无辜地看着阿什,仿佛并不明白阿什为什么要这样说。 阿什也只是开个玩笑,他是刀尖舔血的雇佣兵,当然是做好了准备才去接触怪鱼的,自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过那怪鱼的样子还是骇了他一大跳,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凶猛的变异鱼种。 吃饱了饭之后,刚才还凑一块儿聊天的小队成员秒睡了一大半,留下几个人守前半夜,卡洛斯也很累,他又要赶路,又得分出精神连接纸人,身体但是还好,但精神早已疲惫。 和虞幸打了个招呼,卡洛斯就去角落里睡觉了。 守夜的是几个身上戾气较重的男人,属于那种街上看到就知道他们很不好惹的类型。 根据卡洛斯之前的介绍,这几个人中,除了那位年轻的“地理高材生”,剩下三个都是盗墓世家的人。 他们长相倒是攻击性不大,重点是气势,几个人往那儿一围坐,口中小声商量着一些关于冥器古董的买卖渠道,特别像杀人销赃的团伙。 与他们相比,独自靠坐在包裹是的黑发青年简直被衬托得无比纯良,即使他板着一张脸,气质有些阴沉。 虞幸休息够了,他也没有睡觉,而是坐在了靠门的地方“欣赏”夜景,时不时打量一下其他守夜者。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黑发青年最先发现了,用一种隐隐带着不耐的目光回应过来,半晌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他俩坐得近,交谈起来不会影响到睡觉的人。 “没有,只是觉得你和我一个朋友有点像。”虞幸笑了笑,“他也是这样冷冰冰的。” “……”青年对虞幸的朋友不感兴趣,他随意应了一声,就打算收回关注。 虞幸又道:“林,卡洛斯让我跟你说件事。” 黑发青年在队伍里的名字是林,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姓氏。 林这才认真看向他:“你说。” 虞幸将吃饭前关于人数的问题告诉了林,看着林微微皱起的眉头,把卡洛斯的嘱托复述了出来:“他希望你找一下契口,给那个混入队伍的东西做个标记。” 林擅长风水,而是运用极为灵活,他不仅是这个小队世界各地找祠堂的倚仗,还能利用人身上的小风水气场辨认一些常人不好分辨的东西。 队里另一位会占卜的人也可以做到将鬼物找出,所以卡洛斯说他们应对那只鬼的方法有很多,并不只是信口开河。 只是占卜的局限性更大,这件事还是交给林比较合适。 林听了虞幸的话,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容颜上稳得一匹,他点点头:“我会处理。” 意思是还不急。 虞幸意思传达到,不打扰林想事情,默默看着窗外婆娑树影。 天很暗,月亮隐在了悄无声息聚集过来的乌云后面,他眯着眼睛打量半晌,直觉白天又要下雨了。 下雨或许会对进入活尾巴湖产生一些影响,不过虞幸不着急,在带这个队伍下湖之前,他得先得到世界各地祠堂的探索结果,以及明确祠堂分布后画出来的阵图。 看这队伍的样子,肯定知道一些其他势力不知道的信息,最初墓宫的位置就是他们找到的,可惜队内有个人家中出事,为了凑钱出卖了这个消息。 现在那个叛徒已经被除名,但念在多年情谊和事出有因,大家并没做别的事来惩罚叛徒。 这些事都是虞幸在吃饭的时候从队员们身上套出来的。 他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想起在棺村无聊时做的事,安静地把画筒拿了出来。 这次没有棺村那么好的条件了,连个画架都没,虞幸拿着画筒坐到了祠堂内的方桌后,将一张画纸铺了上去。 盗墓世家的三个人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其中一个戴着眼镜,最为文质彬彬的男人起身走到他身边,看了一会儿。 他疑惑道:“你这是……?” 虞幸拿出画笔和 墨水,这次不画油画了,改为水墨画,他的毛笔湿润后,理所当然道:“看不出来吗?我准备画画啊。” 眼镜男人:“……哦。”看出来是看出来了,问题是哪个正常人特么会在这个时候画画啊! 而且,这个叫san的,还真准备了画纸?听过卡洛斯说的话,他还以为san的画筒里只有刀呢。 虞幸闲着也是闲着,他觉得外面的风景还不错,每次一来到这个推演世界,他就特别喜欢画画,可能是因为人物角色的影响吧。 他无视了旁边看热闹的眼镜男人,笔尖勾勒,寥寥几笔画出了一扇陈旧而压抑的大门。 大门开着,外头天由浅灰铺染留白,树影一条条的,纤长尖锐,如同鬼魅一般,透着一股浓浓的阴森和诡谲,画出来比原物更加恐怖。 虞幸几乎没怎么构思,画出来的东西就完全符合他在这个推演世界里“恐怖画家”的身份,上回画的画在离开那片地方时好像被肖雪宸捡起来带出去扔了。 这一次,他决定把画留在祠堂,万一后来者看到了,还能带出去卖个钱。 眼镜男人看着看着看入了迷,等虞幸停下笔,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半个多小时没动弹过。 眼镜男往后退一步,身后的人一声痛呼:“我靠你妈耶,踩着老子脚了!” “……”眼镜男回过头,看到两位同伴,还有平时根本不会对画画好奇的林都站在他后面,也刚刚清醒的样子。 被踩到的是个留长发的中年男人,他长的很儒雅,可却是现在醒着的几人中说话最糙的。 “你画画能蛊惑人心。”林被前面人一撞回过神来,皱了皱眉,“这是你的能力?” “不是,我只是单纯画画而已。”虞幸画画本来就很赏心悦目,行云流水,呈现出来的东西又能极大限度刺激观看者的感官,任何美到一定境界的东西都会使人看入迷,他画的画就是其中一种。 对于画技,虞幸还是挺自信的,他不需要任何手段就能让其他人驻足身旁。 林听了他的回答,好像不太相信。虽然他认为san画得确实好看,但说不定是被蛊惑才会有这种感觉呢? 林仔细观察了一下虞幸的周身,眼瞳变浅,里面宛若风云变幻,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原本是想看看虞幸有没有蛊惑能力,结果他看着看着,眼里疑惑越来越重。 寻常人,除了自身的面相、体态之外,挂一个高僧开过光的玉坠,身上便会透着一股禅意;学过道家知识、带着符印桃木这些东西的,会带有道意。 以此类推,心术不正之人,比如杀了人,凶器仍然带在身上的,风水场也透着凶煞;带有邪物准备害人的,风水场会混浊不堪,林只需要一眼就能辨别出这种人,他因此帮了警方不少忙,在学校当地颇受重视。 总的来说,一个人的风水场受其本身人格、贴身所带之物和物品位置限制,同一样东西,戴在不同人身上,乃至不同位置,都会产生不同气场,林的家里天生就会传承能看到这种气场的眼睛。 他发现san身上的感觉十分杂乱,好像有很多东西影响着这个人的力量和气运,既有混浊的,又有流畅而灵性的,融合在一起不仅没有相互破坏,反而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他看了半天,终于闭上了眼:“你身上的风水场好奇怪……” 虞幸大致猜的出来他指的风水场是什么,至于杂乱,恐怕是祭品和人格面具的缘故。 人格面具带着最强烈的人格气息,他自己体质又特殊,林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npc不知道面具的事,只会觉得他这个人特殊,想必,要么林没有去看卡洛斯身上的风水气场,要么卡洛斯用了一些手段把自己的气场换成了与npc相似的。 “人都有秘密,你有,我也有,这并不奇怪。”虞幸对林笑了笑,打算安慰安慰这个收到了挫折的年轻人 。 林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对你产生了一点好奇。”他直白得就差直接说“我看你风水场太奇怪,我决定好好观察研究你”了。 虞幸检查了一下因为空气潮湿所以干得很慢的画,无所谓地收拾起东西。 他其实有带工笔画工具,可那是用来临摹壁画的。 今夜耽搁了不少时间,前半夜就快过去,即将对守夜的人进行轮换。 林也累得不行,阿什接替了他的位置,高高兴兴爬起来。 睡了一觉,大家精神都好了不少,除了受伤的尤妮卡和贪睡的诗酒两个女士不参加轮换外,其余的人都很自觉。 卡洛斯穿上外套,拍拍虞幸的肩膀:“你去睡吧,我替你。” 虞幸道:“行,记得帮我看着画,它还没干,干了之后放到角落里去,别被那条鱼折腾湿了。” 卡洛斯伸懒腰的动作一顿,匪夷所思:“画?你刚才又画画了?” 他不等虞幸回答,就看到了摆在方桌上的那张画纸。 凑过去欣赏了一下,卡洛斯比了个大拇指:“你是这个,不愧是知名画家,盗墓还想着本职工作呢。” 虞幸懒得扯皮,滚过去睡了。 …… 陷入睡眠之后,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中,青色身影模糊不清,但其身上叮当作响的坠饰和长及脚踝的黑发让人印象深刻。 一阵阵水晶的碰撞声中,青色身影推着站在原地的他,往一口棺材那儿走。 “你想要我做什么?”虞幸感到思维凝滞,仿佛灵魂没跟上身体似的,他下意识跟着往棺材那儿走,询问声产生了回音,在这处空间里飘荡。 青色身影来到他身前,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可虞幸听不到,除了水晶摇晃和他自己的声音,耳边一片寂静。 见他没反应,青色身影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按到棺材盖上。 顿时,一股强烈的喜悦和惆怅同时涌上心头,虞幸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看向青色身影,身影的面容依然不清晰,但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亦清,你怎么在这里?” 摄青梦境不是暂时被封了吗?喔,懂了,他现在在做梦。 梦境是亦清最自由的地方,或许在梦里,亦清可以违抗一些规则级祭品的能力。 亦清摇摇头,指了指棺材,放开了手。 他的嘴巴依旧在开合,说着虞幸听不到的话,然后就缓缓后退,身影越来越模糊、浅淡,直到消失。 虞幸只辨认出亦清消失前的口型——“记住它,记住你,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 第二天一早,虞幸被一阵推攘叫醒,一瞬间他还以为是亦清在推他,可意识回笼,他在睁眼前就知道不可能。 小睡了一觉,虞幸精神好得很,没有起床气。 他肩膀上的手还在加重力道,然后有点过分地移动到他脸上,占便宜似的揉了揉他的脸,又推了推他的头,女孩子暴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起床啊san,快起快起快起——” “……”虞幸眼睛睁开,天光大亮,他目光中也一片清明。 诗酒的动作一僵,讪讪地笑了笑,自以为动作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恰好这时,卡洛斯充满了笑意的声音在虞幸身后:“十九,你这样叫哪叫得起来他,你得来一句,san,你特么赶紧给老娘起床,不然拧断你的小——” 虞幸突然转身,打了卡洛斯一个措不及防“小什么?” “卧槽,你醒了啊~”卡洛斯立刻止住话头。 他就是和诗酒太熟了,平时说话没个分寸,开玩笑也喜欢开点带荤的。 本意是逗诗酒,谁知道虞幸竟然已经清醒,听到了他的话。 好家伙,背后调侃人被发现了! 卡洛斯反正不尴尬,尴尬的一定是别人。 虞幸盯着卡洛斯,目光下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音。 卡洛斯:“……?” 诗酒:“……”好像卷入了男生莫名其妙的胜负欲里。 第二十九章 墓宫信息 众人全部收拾好没多久,果然下雨了。 大早上就看不见太阳,现在更是阴云密布,雨丝密集,一点点打在泥土之中。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会儿下,真是日了狗了。”诗酒不想参与虞幸和卡洛斯直接诡异的比试,早早站到门边,对着老天发脾气。 她站了没一会儿,天上轰隆一声,竟然开始打雷,雨势骤然滂沱。 “靠。”诗酒翻了个白眼,插着兜走回来,一屁股坐下了:“得,等着吧。” 小队有伞,可是在危险重重的山林里,伞只适合在队伍停下时挡挡雨,如果要行进,打伞太累赘,而且雨天视线被遮挡,太不安全。 山中的雨有规律,又没有规矩,有时候下几小时,有时候连着下几天,只有常年住在山脚的人才能推测出时间。 重阴山显然没有长驻人口,所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只有少数人能说得准。 好在,队伍里就有那么几位“少数人”。 “林,你不是学地理的吗,看看环境,推测推测?”尤妮卡佛系地靠在行李堆上,姿态慵懒,用手梳理着金色的卷发。 她腹部的绷带已经换过一遍,看起来十分精神,就跟不疼似的。 一向冷性子的林看见尤妮卡,居然稍微有点脸红,他偏开目光,才道:“重阴山地形太复杂,我没做过测量,也没有数据,算不出来的。” 尤妮卡“喔”了一声,又看向另一个中年男人:“那威尔呢?占卜一下?” 威尔就是小队里的占卜师,他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头发是自然的深棕色,长得人高马大。 威尔对尤妮卡不太感冒,他望着天上的乌云,听着哗啦啦的雨声,觉得还挺轻松。 这几天气压低,人也透不过气,这场雨一下,后面就会轻松很多了。 他道:“可以占卜出来,但是打雷了,估计是阵雨,等我占卜出结果,说不定雨都停了。” “经常占卜的人就算不专门去占,预感也很准。”卡洛斯从后面走过来接上话,笑道,“我相信威尔说的会应验。我们可以再等一会儿,雨一停就出发。” “正好,趁这个时间,可不可以帮我补一补信息?”刚才才嘲笑过卡洛斯的虞幸也跟了上来,表情正常,仿佛是个正经人。 就算没有这场雨,他也会在路上,趁所有人都清醒的时候把墓宫的信息拿到,不然等到了活尾巴湖,他就要带人下水了,总觉得少了一个筹码。 “san还不知道这些吗?”尤妮卡神色慵懒,把玩着发尾,尾调上挑,颇为诱人,可惜队里的人早就习惯了她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的诱惑力,免疫力已经很强了,而新人虞幸则更不会把她当回事。 虞幸朝她笑了笑,他随意听八卦也知道这女人是个交际花,在队内的男性当中人气很高,还十分开放地和五六个人发生过超越友谊的关系,却又不是任何人的女朋友。 她就是传说中只享受快乐,不需要别人负责的那种人,这种处世方式不太好评价,也不能说错,只要不勾搭上有家室有女朋友的人就没有什么问题。 虞幸知道这个女人现在八成准备对他试探一下,他反正对她没什么兴趣,也不打算搞些乱七八糟的。 “是啊这位姐姐,我对你们之前在各个祠堂周围的经历很好奇,既然我已经受邀加入团队了,也不用防着我了吧?”他可比尤妮卡好看多了,相信尤妮卡自己也不会太过自信,知道他没这心思,以后就不要跟他扭扭捏捏说话。 “当然了,我承诺过你会和你分享信息。”卡洛斯拍拍自己袖口的灰尘,朝队友们看了一圈,没人露出反对的神色。 他之前提出有个参与过棺村事件的朋友很强,他想将其拉入队伍的时候,还有人不同意,认为这样太过轻易地相信和接纳外人,只会导致队内不稳定因素增加,而且彼此之间默契不足,遇到危机时可能会坏事。 但是卡洛斯很坚持, 利用自己的口才说服了大多数人,这次虞幸对他的提醒原本很隐晦,全靠卡洛斯自己悟性高,但在队里,他也将功劳全部放在了虞幸头上,这下最后的反对声音也没了。 卡洛斯当然不是什么大好人,他只是效率至上,有虞幸在的存活几率比没有虞幸要更高,所以他必须把虞幸拉过来,若是成为对手,那可真是够他喝一壶的。 不过是一个新队友,以前大家分开下墓的时候还会雇佣完全不认识的帮手呢,想通了也就好了。 张叔在这里最大,平时决策都要问过他的意见,卡洛斯这么说过之后,张叔第一个开了口。 在哗哗的雨声里,张叔的声音有一点失真,听在耳朵里仿佛带着点回忆和怀念的味道:“我们的队伍是在半年前集结起来的,也就是卡洛斯和你经历过棺村事件之后——准确的说,我们之中有些人已经认识多年,只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有了共同目标才一起组成了固定的团队,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很感激这个墓宫的,让我和很多年轻时候就分开的老友重逢。” 他说的老友正是盗墓世家里的两位,一个是眼镜男人,一个是没怎么和虞幸接触过的,有一点颓废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笑了一声,声音沧桑却有力:“可不是嘛,现在的张呈远多难请啊,那价格高的,我都出不起,哪敢再来找你。” 眼镜男人拍了他一下:“瞎扯,之前明明是你不敢去见他。” 虞幸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诗酒可没有陪他们打哑谜的兴趣,在场的都有过命交情,谁都清楚谁,她直接挑明:“李爷和张叔年轻时候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争了好几年,后来那女人选择了李爷,张叔就离开了。谁知道,李爷和那女人在一起没多久就发现她就是找个接盘的,气不过,分手了。” 李爷就是颓废男人,李爷李治明在这个世界的北部地区赫赫有名,他看上去比张叔小了几岁。 诗酒看着现在两位叔叔辈毫不在乎的神色,窃笑一声:“李爷觉得丢脸,和好兄弟争了几年就争了这么个玩意儿,差点还闹出大矛盾。他也没脸去找张叔,还嘴硬说是现在请张叔下墓贵了。” 李爷咳嗽一声:“十九,你说这么多干嘛,走题了。” 诗酒白了他一眼,亲自将话题重新拉回来,对虞幸道:“你们棺村那件事被爆出来之后,李爷那边察觉到了家族历史里记载过的一个墓,就实地考察了一波,他们发现了林中的祠堂,确认不是记录里那个墓,当时尤妮卡也从国外赶来凑热闹,发现了祠堂真正的用途,也推测出这样的祠堂不止一座,她和李爷的队伍撞上,双方探讨了一下,达成了初步合作。” “那个祠堂我曾经在另一座墓宫的壁画上看过,那位墓主人是妖道的粉丝,他自己设计的墓地致敬了妖道,里面有很多花、虫、鸟尸元素,这些都是传说中妖道最喜欢的东西。”尤妮卡是最初的队员,最开始的部分理应由她来解释,“我看到棺村的祠堂,又了解了一下棺村中死人复活一般的景象,已经猜到和大名鼎鼎的妖道有关了。” “要是能顺藤摸瓜找到大墓,一定能使我对那段时期的历史研究进度飞速进展,我可不想错过。”尤妮卡勾唇一笑,看向卡洛斯,“所以,在和李爷达成合作之后,我就找到了卡洛斯,原本只想采访一下受害者,没想到卡洛斯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卡洛斯转过身,用只有推演者能懂的方式说道:“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跟进这件事的,期间没做别的事了,一心扑在这上面,感觉时间都过得飞快。” 他语气随意,其他人察觉不到什么异常。 传到虞幸耳朵里,就是——卡洛斯在棺村之后,几乎都泡在调查员类推演里,几乎没有参加过别的类型的推演游戏。而这边的时间流速比现实世界快,虞幸上次来也不过 一两个月前,而这个世界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卡洛斯手指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扑克牌,他一边闲不住似的玩着牌,一边道:“听说是个大墓,我也很感兴趣,就加入了队伍。李爷找到了林来推算第二座祠堂的位置,一开始信息太少,林花了一个多月才找到个大概。我和李爷的队伍,还有尤妮卡和林一起去了,在那座祠堂周围也发生了类似死人复活的恐怖事件。” “说来听听?”虞幸问。 “那儿本来是个小镇的远郊,没什么人在,结果市政规划打算开发郊区,施工队一路开过去,到了祠堂附近直接消失了。” “后来那儿一直有人失踪,镇民都在传是施工队惊醒了祠堂里牌位上的人,我们赶过去之后,在祠堂不远处发现一片多出来的乱葬岗,一到晚上就能看见乱葬岗里的尸体从坟里爬出来四处游荡。” “施工队的人就在其中,还有很多近期失踪人口,他们晚上会点燃不知从哪里得到的蜡烛,游荡一整夜,遇到活人就杀。而且到了晚上,乱葬岗会出现鬼打墙,我们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卡洛斯回忆着,他心态贼好,就像棺村时他能翻山去小镇上把周庆海绑回来一样,他把乱葬岗里莫名其妙的守墓人的信息查了一遍,在乱葬岗中寻找相应特征,一通挖坟。 “当然了,最后我们成功得到线索离开的时候,又发现乱葬岗从来没有存在过,那片地方只有守墓人一个人的坟,而且是被我挖开的状态,和棺村一样,无法分辨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觉。” 虞幸若有所思:“施工队的人呢?” “他们被埋在守墓人坟底下,埋得很深,挤成了一堆。”卡洛斯笑了一声,“我们帮他们报了警,李爷有门路,把我们的目的掩盖过去了,还封锁了关于幻觉和游荡尸体的消息。” “去那一趟十分凶险,有很多人受伤了,也有兄弟死了。”眼镜男人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着了含在嘴里,“所以我们还是去找了张爷,嚯,你们爱叫他张叔,反正有他在,我们心定些。” 卡洛斯点头:“尤妮卡推荐了威尔,加上张叔,我们又去了林测算出来的第三座祠堂,这次又威尔帮忙占卜,范围缩小了很多。具体内容就不和你说了,还是围绕着复生这种理念酿造出的悲剧,这次又折了几个身手一般的人,所以我们雇佣了两个雇佣兵,一个编号十,一个编号十九。” 到这里现在所有在场成员就集齐了,家中出事出卖消息的是李爷那边的人,现在已经走了。 卡洛斯说,祠堂一共七座,呈一个不太规则的拱形,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山脉中,众星捧月一般。 每次灵异事件的产生都不是在祠堂里,而是在一定距离外,祠堂反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同一个守护在附近的旁观者。 由此,李爷推测祠堂起到的就是在周围护卫的作用。 既然祠堂是星星,那么“月亮”的位置,一定就是指向妖道的墓宫了。 林花了半个月,确定了墓宫所在地——重阴山。 重阴山这片山脉其实都是野山,没有名字,唯独重阴山这座峰头能查到带名字的传说,自古以来,重阴山传闻从未间断,只是古时候好像还有些人能进入重阴山,现在则是踏入者死。 尤妮卡仔细考证,认定重阴山原本就特殊,它最初的传闻远在妖道诞生之前。 妖道正是看上了这种特殊,才会选择把墓地建在这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虞幸本能的感觉到一股不认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情产生一种潜在的印象,诞生时间没什么问题,就是挑选地点的动机…… 重阴山肯定有些什么东西,导致山中出现许多异变物种,到妖道真的是因为得知这种特殊才来的吗? 虞幸心思一动,他向来不会忽略自己意识里的异常。 难道……他忘记了什么? 第三十章 尸体谁挂的? 队伍运气不错,雨下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停了,乌云四散而去,露出了亮惨惨的白色天空。 他们可以出发了。 虞幸在这段时间里把关于墓宫的信息接受了个明白,他心里的疑惑被解决了一些,又添了新的问题。 那就是他随时可以感受到的违和感,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一些东西,他进山之后有什么地方能让他经历了一些事情,然后却淡忘掉呢? 只有在棺材里躺着的那段时间了。 虽然卡洛斯说他只进去了三分钟,但是模糊时间流速的灵异力量并不少见,虞幸成为推演者后都遇到过不少次了。 虞幸留了个心眼,能让他毫无察觉地改变他的记忆,这种力量一定很强,而且他现在没有出什么事,也没有感受到恶意,说明这应该是某种“剧情需要”。 推演游戏毕竟是游戏,哪怕调查员类推演里npc再自由,也是游戏里的人——可以被推演者随意取代身份,哪怕这个世界独立运转,虞幸也不认为它是真的。 说起来,虞幸之前倒是遇到过其他真实世界的人,比如宁枫,他到现在还没有去和人格面具模板里那个异常研究组取得联系,所以也不清楚宁枫那边究竟属于什么体系。 但既然自成一派参加推演,虞幸姑且认为对方的世界是一个和他所在的世界相同等级的地方,称得上一声“真实”。 总之——在这个推演世界,万事看起来都在随机走向未来,但虞幸觉得这只是既定路线太庞大,导致没有那种强制的感觉罢了。 他现在记忆应该是有一定的缺失,这属于“剧情”,他不需要太担心。 队伍要出发了,虞幸拦住卡洛斯:“画藏哪儿了?” 卡洛斯一听虞幸还惦记着那张画,他无奈地指了指牌位后面:“怕折了皱了,给你卷起来塞木头盒子里了,怎么样,待遇够好的吧?” “挺好的。”虞幸满意点头,高高兴兴收拾好自己的画筒。 这样的话,后人慕妖道之名而来,却能在这里发现一张属于恐怖画家san的画,这就像世人在三星堆里发现一部还能显示联系人的智能手机一样,上头的号码一定会名声大噪。 即使不向民众公开,也会有人暗暗注意到他,从而影响他这个角色的经历……虞幸已经发现调查员类推演的一种预告技巧了,只要他自己留下线索,那么下一次他再进来,推演内容大概率就会和留下的线索有关,多多少少起到了预言的作用。 熟悉的人物和环境,能使生还率大大提升。 虞幸扔了一些用不到的东西,换上了新队伍分配的物品,然后和小队成员一起踏出了祠堂,走向返程。 想回到活尾巴湖那边,中间得路过鸟尸林,还有那个连虞幸都无法忍受的尸坑。 一路平安,虞幸、卡洛斯和林都在暗自注意那个曾混进来的东西有没有出现,林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罗盘,走在队伍最中间,嘴里念念有词。 不过没人能听懂和听清就是了。 他们走到鸟尸林附近时,风带来了腐烂的味道,虞幸开始嫌弃,脚步放慢,仿佛前面是个屎坑。 “你这什么表情。”卡洛斯好笑,双手带上了黑色皮手套后插在夹克口袋里,揶揄地用胳膊肘撞了虞幸一下,“洁癖?还是……” “你不觉得难闻吗。”虞幸语气中的不喜欢已经快要溢出来了,旁边还有很多人在听,他扶了扶背包带子,表情苦恼,“可能你这种大佬已经养成了不在意环境的能力,我不一样,我可是从小娇生惯养,闻不惯这个。” san的确是娇生惯养,设定上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户人家的孩子。 阿什凑过来:“san,你的家庭很富有吗?” “一般般吧,也就富有到几个兄弟都看彼此不顺眼,随时想着互相使绊子,还想老爷子早点归西尽早争家产的地步。”虞幸说话间戴上了新得到的口罩,将气味隔绝了大 半。 “哇哦!”阿什眼睛亮了,“你知道的,我中文不好,如果我理解的没错,你应该比我家乡的贵族还要有钱!” “泱泱大国,富有的人很多。”尤妮卡十分骄傲,简直跟自己也是本国人似的,“阿什,如果你对本国历史感兴趣,或许你可以来找我,我能帮助你好好了解一番。相信我,当你了解之后,你会爱上这里的。” 虞幸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在他听来,npc开始发放提示了。 想了解妖道时期的历史,可以找历史学家尤妮卡。 阿什向尤妮卡道了声谢,然后继续崇拜地看着虞幸:“你这么有钱,为什么来做这种危险生意?” 除了卡洛斯外,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这也是他们想知道的。 虞幸立刻反应过来,阿什看起来视在闲聊,实际上已经在套取他的身份信息,还可以通过他说出来的动机判断他这个人可以信任几分。 他礼貌地摇摇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那些钱是我家里的,并不是我的,我只是众多孩子中的一个,想继承哪怕十分之一的家业都希望渺茫,因为家里终究会选一个顶梁柱来继承大部分产业,至于其他人,不被害死或驱逐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来盗墓,是因为之前有另一个队伍的队长邀请我一起,我对钱不是很感兴趣,但我想趁这个机会做出些成绩,让长辈们看到我,所以就同意了。” 这理由编起来简直张口就来,而且合情合理,还不好查证。 “你画画那么厉害,那么有名,你的长辈还不满意?”林已经收起罗盘,插了一句话进来,他因为平时说话就比较生硬,现在听上去就像是质问似的。 但事实上他没有这个意思,在虞幸朝他看去的时候,林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现在没有鬼东西跟着。 他会问这种问题,纯粹是因为昨晚见识了虞幸的画画实力,对这么强的画家不被家里认可感到疑惑。 “画画在他们看来不值一提,毕竟我只是一个在小众圈子里受到欢迎的画师,还远远达不到这个世界上知名画家的程度,一幅画能创造的价值十分有限,远远没有我几个兄弟做生意能挣钱。”虞幸委屈极了,提到家里的事,他手指指节发白,如同受了欺负而隐忍。 “画画他们看不上,我就想着能不能借用这次的机遇融入盗墓圈子,有能力从尸体鬼怪手里抢宝贝,也算是一种能耐。要是我能经常为家里的古董生意带来货源,长辈们就会相信我的能力和胆识。” 虞幸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用,我这些娇气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完,但我会慢慢克服的,鸟尸林我戴上这个口罩就行了,走吧。” 卡洛斯额角一抽,对这个先炫富再示弱的家伙感到鄙视。 虞幸自己自爆家里的事,最后不仅没让队里成员感受到富家子弟的累赘,还让他们称赞起他的觉悟,真是会引导人心! 魔术师先生十分希望san抛弃画笔,和他学习最简单的纸牌魔术。 或许会火的。 虞幸不知道卡洛斯在心里怎么吐槽他,其实他刚才说的有很大一部分是胡诌,以创建人物时的背景为底,编造了一通有的没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画家san的家里是做什么的,肯定没有阿什说的那么有钱。 但是他家里的危险肯定大于妖道墓宫,这二者危险的方向不同,墓宫范围大,足够吞噬所有来这里却不够小心的活人,他也只是其中一个。 在墓宫这个推演中,有强大的队友带的话,自身不用多强就有可能活下来。 可san的家里拥有的古怪,一定是小范围且针对这一家人的,针对性强,谁也跑不掉,对于推演者来说,后者才更可怕——他素未谋面的调查工作室上司也说,这次贡献大的话,会帮他搞定家里的事情。 说明上司认为他能在墓宫活下来,却不认为他能搞定家里那边 ,这也是san家里恐怖的佐证。 一行人聊着天,空气中的腐烂味道越来越重,等到肉眼可以看见高树上挂的鸟尸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带上了口罩。 刚下一场雨,不仅没把附近的腐臭洗掉,还反而更严重了。 虞幸恍然觉得有点奇怪,他来的时候,是进入林子之后才闻到一点腥臭,怎么离开时离得老远就闻到了? 哪怕是风向原因,也不会这么离谱,又有事情悄然改变了。 这些零碎的异常全部积攒到了他脑子里,队伍继续前进,诗酒突然叫停。 诗酒紧急招呼大家不要动了,眯着眼睛往尸林入口处看去。 “那是什么?” 阿什下意识接了一嘴:“什么是什么……哦,天。” 大家视力都不差,得到提示后仔细一看,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离得远还没发现,现在走进了,才看到在尸林入口附近的树上,挂着比鸟尸大得多的尸体。 尸体双脚赤着,四肢无力垂落,清一色穿着白色寿衣,头发披散遮住容貌,随着风一摇一摆,撞钟似的。 那是人尸,无论男女,都长着一头长及胸腹的头发。 人尸密密麻麻挂了一排,迎风飘荡,就像在做一种展示,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上众人心头。 “草,这畜生不满足挂鸟尸,改挂人了!”李爷说话喜欢爆粗,从他的第一反应来看,他其实也是见过喜欢挂鸟尸的佝偻人的。 但随即,包括李爷,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卡洛斯缓缓转头,问虞幸:“你之前来的时候,这些尸体就在吗?” 虞幸很确定,之前这里只有鸟尸,没有人尸,因为他为了找佝偻人的住处,在林子里转过很久。 他露在外面的眼睛里装满了茫然和震惊,他紧张道:“不,没有的,这是在我离开之后才出现的尸体。” 可问题是! 诗酒的刀都拔出来了,警惕地望向四周。 问题是——挂尸体的佝偻人,已经死了啊。 被鱼怪咬成两半,还被丢进了暗河里。佝偻人不可能这么快复活,因为它复活的倚仗是黑棺,而他们彻夜待在祠堂里,黑棺中没有东西出来过! 是什么…… 这林子里除了佝偻人,还藏着其他有智慧的人形生物? 卡洛斯问道:“那些尸体又是什么人?别的队伍吗?” 没人回答他,因为谁都不确定。 林第一时间想到,这会不会就是那个混在他们之中的鬼东西做的?他立刻重新掏出罗盘,嘴里念着家里流传下来的风水口诀。 他眼中的风云开始变幻,其他人知道他在寻找原因,不敢打扰他,纷纷拿出武器来警戒,只有威尔犹豫了一下,也掏出一块折叠金属板来。 威尔将金属板展开,这竟然是一块十分精致的通灵板,黑底白字,上面烫金花纹点缀着神秘与高贵,有二十六个字母和数字0-9,还有一些除了灵媒谁也看不懂的,用来和死者沟通的符号。 他拿出配套工具,用一次性垫子铺在了一块勉强干涸的土地上,自己盘腿坐了下去,通灵板放置于膝上。 威尔开始占卜了。 他选择了通灵板作为占卜工具,就代表着他打算与此处灵魂进行沟通,正好,这里尸体多,通灵板是个很好用又直接的途径。 林和威尔都开始认真起来,卡洛斯摸摸下巴,转头悄悄冲虞幸说:“你看看,那些尸体里面有没有你之前那个队伍里的人?脸看不到就看身材。” “好像……没有。”虞幸看得比较清楚,孙哥小队的人各个魁梧,可现在挂在树上的人尸,有肥有瘦,就是没有壮的。 这确实不像佝偻人的手笔,佝偻人不会在挂人之前专门给人换上寿衣。 突然,虞幸歪了歪头,压着声音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的新人赛了。你数一数尸体数量,有没有觉得哪里似曾相识?” 卡洛斯回忆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尸体,十二具。 十个男人,两个女人。 和他们小队正好对得上。 第三十一章 占卜出的厄之意象 难不成,和上次死灵岛上的幻境一样,上面挂的又是他们的尸体? 卡洛斯仔细观察,越看越像,甚至可以从那些尸体的体型上分出谁是谁。 “几个意思?又想勾引我们自杀?”他道。 “不知道诶,去看看吧。”虞幸话音还没落,就已经迈开步子往树下走了,其他人发现他们的动作本想阻止,一见卡洛斯也跟了上去,就放下了一半的心,随便他们去。 走到树下,虞幸绕着看了一圈。 这些尸体穿的是简便到过分的白色寿衣,如同两块布拼接,里面就是自己的衣服,除了鞋袜之外,一件都没少。 所以小队成员的衣服就清晰呈现在了他们眼中。 “果然。”虞幸挑眉,走到最修长的那道身影下面,按照身材来看,这应该就是他的“尸体”。 他来到底下,避开落到地上被雨水冲刷得稀烂的鸟尸,望着尸体高度,盘算着爬到高树上去看一看。 两人暂时都没把尸体就是他们自己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毕竟他们是推演者,见过的灵异事件太多了,应付各种类型都有经验。 而其他队员只盗墓,见过僵尸和鬼,贸贸然接受新事物,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虞幸整理袖子,检查了一下皮质手套的完好,远离了其他队员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娇贵的样子,直接攀到树干上。 想了想,他还是离树干保持了一定距离,抽出匕首,利落地扎进里面,以此为支撑点,双腿曲着,稳稳固定住。 “你会爬树?”卡洛斯有点意外。 虞幸笑了,口罩外露出的眼睛弯弯的:“什么都会一点,好活着。” “哪有你这种说法。”卡洛斯隐隐觉得这话有深意,但是没能品出什么来。 虞幸转过头开始向上爬,速度很快,他姿态熟练,这足足七八层楼高的大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树干粗糙,挺好爬的。 他还在树干上发现了以前有人攀爬的痕迹,几块树皮脱落,还有一些同样被利器插进去后留下来的细缝。 虞幸攀爬的动作一顿,无视了卡洛斯在下面问的“发生什么事了吗”,仔细研究了一下细缝大小。 他抱好树干,拔出匕首,把匕首往头上不远处的细缝中比对。 “……一模一样?”他喃喃出声,“什么意思,不仅尸体是我们,挂尸体的也是我们自己?” 事情着实有点诡异。 他接着爬,找到挂着自己尸体的那一截树枝后,轻盈地翻了上去,稳稳站立。 另一边,警戒了半天的队伍没有找到可疑人员,林和威尔都还没有结束,他们便守着两人,武器放下,顺便观察观察四周。 “哦哟?阿十,你快看!”诗酒发现了站在高处的san,颇为惊讶地拽了拽阿什,“他身手果然很好呢。” 阿什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中露出思索:“没有错,那根树枝很细,承重能力不强,挂着一具尸体已经很勉强了。可是san站在上面,甚至不需要扶着树干,他这种平衡力和胆识,在我们组织里也可以排在前三十了。” 他中文不好,诗酒听着耳朵疼,后悔跟阿什讨论这个。 “他是想去掀尸体的头发吗?”尤妮卡环抱着胸,抬头,大眼睛里好奇浓厚。 她对这个新来的十分感兴趣,不仅仅因为对方吸引她的外表,还有那种总是在隐瞒着什么的神秘感。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主动接对方话好几次了,对方看起来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样子,简直和威尔一样,像个木头。 盗墓世家的几个人跟随着李爷,认真看着虞幸的动作,他们也想知道这长头发下究竟是什么样的脸,是人——还是鬼? 虞幸一步一步往树枝前头走,脚下可以踩的面积越来越小,到了后半段,虞幸就像在走单杠,他本不需要微微张开双臂保持平衡,因为他发现,这棵树的枝干十分坚韧,承载了他的重量之后,只稍微摇晃,离安全区外还远着。 他就是双手插兜,闲庭信步溜达过去都没问题 。 可他感受到了好几道灼热的视线围绕着自己,只好做作地展臂,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展示给众人,然后在可以够得到尸体的位置停下来,蹲下。 尸体无限接近于他,虞幸呼吸有点急促——这可是他的尸体啊! 他马上就能看到一个死得透透的,毫无生机,再也不会睁眼的、名为虞幸的苍白死尸,这是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全新感觉,想想还有点小开心! 虞幸伸出手,手指触碰到了尸体头顶凌乱的发丝,他定了定神,将食指插入尸体脸前方的头发中,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勾起。 那一抹皮肤果真如同他预料之中的苍白。 继续勾着,一双凤眼也露了出来,由于闭着眼睛,风眼更显狭长,在眼睛下面是高挺的鼻梁和发绀的嘴唇,由于血液流动不畅,颜面十分肿胀,好看的皮囊被毁得差不多了,不可否认,这是虞幸看过最丑的自己。 当整张脸完全露出来的一瞬间,虞幸还没来得及唾弃一下,那张脸突然像是被风干成粉末了一般,随着一阵阴风散去,头颅顿时化为一颗骷髅,头发结成一撮一撮,飘落到地上。 “怎么,我还不能看了?”虞幸嘀咕一声,他可以肯定,刚才就是因为他看到了尸体的“真容”,尸体的头才会被吹散。 头没了,还有身体。 虞幸没放过自己的尸体,他看到这简陋寿衣上竟然缝了两个大口袋,既然有口袋,那肯定装着点别的东西啊。 可惜,口袋位置他不太好碰到。 想了想,虞幸将匕首凑近挂尸体的细绳,不怀好意地比划了两下,然后—— 尸体垂直掉落,正因好奇翘首以盼的卡洛斯差点被当头砸下,他狼狈避开,尸体就砸在他身前。卡洛斯忍无可忍对着树上的虞幸喊了一句:“我靠,你能不能先说一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虞幸喊得比他还大声,情真意切,听起来委屈得很,“我不知道你在它下面啊。” 小队众人对卡洛斯怒目而视。 “卡洛斯,你别凶他,他一个人在上面不紧张吗?肯定是没注意到你。”尤妮卡其实看出来虞幸在逗卡洛斯了,她唇角勾起,很坏心眼地添了一把火。 “就是,卡洛斯你自己怎么不爬上去呢,难道要我把你因为恐高所以从不表演高空魔术的事说出来吗?”诗酒笑嘻嘻的。 李爷:“这小子还恐高?” 张叔:“原来他恐高啊。” 阿什:“恐高么?那很多事都不能做了。” 尤妮卡:“恐高还说san,真不要脸。” 卡洛斯:“……” 好,很好,看看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 就差喊“打起来!打起来!”了好吗? 你们真是有了新帅哥就不要旧帅哥了。 虞幸见目达成,眼中含笑,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纵身一跃。 他直接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关注着他的队员们惊呼卡在喉咙里,他已经在树上蹬了一脚,借助反作用力缓解了一部分冲击,在地上滚了一圈,安全落地。 诗酒和张叔朝这边跑来,卡洛斯也吓了一跳,他眼神复杂:“你在表演跳楼机吗……节省时间也用不着这样吧。” “没,我只是嫌爬下来麻烦,那树皮上沾了很多鸟的血和干掉的腐肉,我不想再碰第二回。”虞幸蹲下来,在自己的尸体的口袋里摸索,半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纸是折起来的,看不见里面的内容。 张叔跑到了虞幸身边,斥道:“小年轻真是胡闹,这么高,摔断个腿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会摔断腿的,张叔,我有分寸。”虞幸一边将折起来的纸打开,一边笑着回应张叔。 张叔眉头皱起:“你有分寸个屁,受伤没有?” 诗酒打量他一会儿,肯定地说:“他没受伤。” 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虞幸也摇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纸上。 纸上有字,透过纸背都能看见字体的 猩红,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纸上飘散出来。 他淡定地看过去,只见白纸中,血色的墨痕以一种十分狂乱和潦草的笔触书写了一句话。 卡洛斯和张叔、诗酒都看到了这句话,张叔低低问了一句:“什么意思,这是我们的未来?在这里挂人尸的那个东西在恐吓后来者?” 一张牌带着破风声飞来,虞幸没躲开,它扎中虞幸手里的纸,钉在不远处的树上。 黑桃三的牌面与纸上的猩红相呼应,仿佛预示着某种不详。 紧接着,卡牌表面涌出一股黑乎乎的液体,整张牌就像沾到了强硫酸,悄无声息地融化。 纸张没收到任何影响,牌融化过后,黑色液体凭空消失,纸则幽幽飘落在地,连背射穿的痕迹都没留下。 “融掉了。”卡洛斯看着自己的纸牌,面色罕见地凝重起来,“黑桃融化,代表着死亡和不可逆,这两个结果都会和这张纸上的内容联系起来。” 如果要对卡洛斯这一手纸牌飞刀飞出来的结果做一个解析,那就是—— 死亡,变成挂在树上的尸体,这个结果不可改变。 “倒是没有这么绝对。”虞幸思索了一下,觉得不可能。 不可改变的是这个世界的剧情走向,但是关于每个推演者自己的命运,永远不可能有既定结果,因为推演者就是来打破结果的。 现在有他和卡洛斯两个推演者在场,怎么可能早就注定了死在这里的结局? 先不说卡洛斯的实力,就他自己,他就不可能死得这么彻底,因为他不需要妖道研究出的力量也能复活。 所以卡洛斯得到的这个结果一定有漏洞可钻,只是现在还没出什么事,所以很难想到漏洞方向而已。 但是这个信息已经让轻松的氛围冲淡了,诡异的事情针对自己而来,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比发生在别人身上要恐怖得多的。 就在四个人对着纸上的话有所思考时,另一边的几个人那里传出了一阵骚乱。 “噗——” 威尔和林几乎同时吐出一口带着黑色的鲜血,然后浑身瘫软地倒下,离得近的人迅速接住他们,目光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 虞幸听到动静,心思一动,看这情况,威尔和林应该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被反噬了。 他已经确定了树上这些尸体的身份,尸体对他已经没有了吸引力,他扔下地上的自己,跑回大部队之中。 林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嘴角还在向下流血,被尤妮卡扶着,他的后脑勺枕在尤妮卡胸上,纤瘦的胳膊上青筋显现。 “这些尸体的风水场太浑浊了,我只是看了一眼,就成了混乱气息倒灌的出口。”他剧烈喘息着,“不能看,它们象征着很可怕的意象。” 威尔情况还要更糟糕,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鬓角渗出,他浑身战栗,眼中含有强烈的恐惧。 他不仅仅是受到了反噬,还真的被吓坏了。 “威尔,你听到什么了?”李爷是在场最冷静的人,他给威尔灌了一口水,又不断地安抚。 威尔和亡灵沟通,能沟通出如此强烈的恐惧,用威尔家乡的话来说,难道他招来的是一个恶魔,一个恶灵? “我……”威尔失神,抓住李爷的手才好像平复了一些惊恐,“它说,杀了它的人,是我……” “怎么可能?”听到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张叔赶来给他们做检查,眼镜男道,“你碰到了一个鬼话连篇的死灵吧,它有没有说它是谁?” 威尔闭上了眼,隐忍着刚才受到的冲击:“它说,它的名字是,威尔。” 威尔用通灵板招来一个死灵威尔,威尔杀了威尔? 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丝凉意,他们敏锐地意识到一件事。 没错,这里是十二具尸体,他们有十二个人。 不用虞幸和卡洛斯提醒,他们也察觉到了。 威尔还在继续诉说:“它没说谎,我问了它我小时候的事情,它全知道……” 也就是说,它真的是威尔本人。 第三十二章 初探湖底 这意味着什么? 几个人心中直打突突,安抚好受到了精神创伤的林和威尔两个人,他们停在原地,久久地抬头望着树上摇晃的尸体。 突然,李爷望向虞幸,沉声道:“你刚才在上面,是不是看到了?” 虞幸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特意隐瞒:“没错,那具掉下来的尸体,顶着的是我的脸。” 张叔瞳孔一缩:“你真看清楚了?” 他说着,甚至想去掀开地上尸体的头发确认一下。 虞幸阻止了他:“别看了,我在树上看到尸体脸的一瞬间,它就被风吹散了。” “还、还能吹散?”盗墓世家里的一个男人用颤抖的声线表达了他心中的难以置信。 过去见过的尸体,哪怕是起尸成了粽子,又或者异化成了禁婆,也都是有迹可循的,哪有像现在这样,看一眼就没了? 就算是机关,也得有启动装置吧,这机关用眼神启动的? 总有些人不信邪,他们用飞刀砍了尸体们的绳子,顿时,一具具尸体像下雨似的落下来。 他们找到自己对应的尸体,非得掀开来看一看,才肯相信。 “艹,我死了以后就是这样的!?”诗酒就看了一眼,尸体的脸便随风而逝,可那窒息身亡的浮肿脸庞仍然给她留下了极其反胃的印象。 “这事真邪门儿!”待到众人都看过,李爷嘿了一声,颓废的脸上都浮现起了些许认真,“我李治明什么东西没见过,今儿个还真遇上新鲜事了,有意思!” 威尔难以淡定下来,他才刚和自己的“灵魂”对过话,现在又直面了自己的尸体,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他脑子里已经快要被哲学问题充满了——我从哪儿来?我还是我吗?我真的活着吗? 阿什只能充当劝解者的角色,好在他和威尔能用英文对话,不必再强行使用蹩脚的口音。 虞幸沉吟一下,看了看大家:“其实我们不必太担心。虽然我们都看到了自己的脸,身材也和我们对得上,但是别忘了,我们还没有死,看到的死尸,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来自未来。” “这二者,你们觉得哪一种更有可能?” 来自未来也太扯了,搁平时,要是有个人跟他们说自己来自未来,能被这些不信命运不信邪的盗墓人笑话死。 盗墓者是最不信未来和因果报应这些事的人,如果人有确定的未来,那还要现在的努力做什么? 至于因果报应,都是做的挖人坟墓的事儿,真提起来,都是该天打五雷轰的。 刚才一时茫然,现在想想,好像确实不太合理。 “你的意思是,尸体是假的?视觉上的幻觉?”尤妮卡还算冷静,她冷冷盯着自己的尸体,伸出腿踢了一下。 虞幸沉默两秒。 其实这两种可能性中,他更倾向于时间线的错乱和重叠,这才让他们看到了不同时间上的自己——有一无所知的自己、杀人的自己、被杀的自己,说不定还有更多。 可有一点解释不通,杀人和被杀是矛盾的,二者不可能同时存在,也就是说,这既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 说起来太复杂了,虞幸现在也不确定,所以他没有解释,而是顺着尤妮卡的话道:“某种程度上,尸体的确是假的。无论哪种可能,我都想不明白留下恐吓纸条的人让我们看到尸体到底有什么意义。” “只有一种可能性是有意义的……对方是想吓退我们。” 他唇角勾起一个笃定的笑容:“什么人最希望我们走?当然是妖道。” “这也是墓宫的防御机制对么。”尤妮卡冷笑,“不错,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就不可能死在这里,那尸体的出现就解释不通了。照这么想,尸体是我们的未来这件事,压根儿就不可能。” “没错没错,理清楚之后就看得出来,我们的未来仍然在自己手里。”诗酒抓着自己皱了的衣角,她才不想承认自己刚才慌了。 对于一名排名前二十的雇佣兵来说,这太丢脸了! 由于 虞幸的提醒,气氛缓和过来,即使还没有找到尸体们存在的原因,众人也不会再心中打鼓了。 他们心有余悸地远离了尸体们,继续走向回程,只是心中难免嘀嘀咕咕。 和这些尸体造成的惊恐比起来,鸟尸林都算不得什么,仅仅是鸟尸在雨水冲刷下满地都是,还坚强挂着的鸟也腐烂得能见到骨头……而已。 众人飞快地穿越过去,太阳从云层后探出了半个头,天光大亮。 “呼……终于特么的过来了,真j2难受。”诗酒捂着口罩仍然觉得味道难以忍受,她愈发暴躁,周围的人都离她远远的。 “这女人疯了。”阿什盯着诗酒的尖锐的刀锋,默默避开。 穿过鸟尸林,中间除了一些已经被摸清了底细的骨藤和白色大花之外就没有其他危险,以他们的脚程,很快就到达了活尾巴瀑布。 瀑布冲泄而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清凉而提神醒脑,甚至在瀑底形成了一小片雾气,乍一看宛若仙境琼瑶。 不同品种的鱼游曳在清澈湖水中,自在快活。 一棵棵低矮的树木结着袖珍小白果,叶片细长,点缀着景色。 “终于到了……san,你发现的墓宫入口就在这附近?”卡洛斯站在山壁上望向下方,在重阴山这片阴间地方能找到这出风景秀丽的小天地,简直是一种奇迹。 他是在活尾巴湖这里用纸人找到虞幸的,所以,想也知道虞幸发现的入口不会离得太远,否则虞幸不应该心大的在湖里洗澡,而是应该守着入口,寻找最合适的进入机会。 “纠正一下,不是入口,是疑似入口。”虞幸打断他,指了指下面,“先下去吧。” 阿什第一个跳下去,在山壁之间敏捷跳跃,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下到了底。 瀑布的水飞溅,打湿了阿什的面颊,他警觉地看了一圈,然后扬了扬手:“下来吧!” “他说什么!?”尤妮卡大声问。 瀑布声音太大,大家一起站在上面还勉强能听见彼此说话,现在一群人在崖壁上,一个人在地下,扯着嗓子都喊不出声音。 卡洛斯轻笑,他虽然听不见1,但是从手势上能理解意思:“他说,让我们下去。” 诗酒站在最后:“你们先走,我殿后。” 明面上直接战斗力最强的就是阿什和诗酒了,两人一个探路一个保护,是最合理的。 卡洛斯无所谓地耸耸肩,瞅了虞幸一眼,运动鞋柔软的底面使他看起来分外轻盈,他攀着石块,踩着凹陷,阿什还在下面随时准备接住他。 虞幸刚准备跟上,就听见李爷拉开了背包拉链,拿出一个勾索,前端是一个三爪抓钩,后面是结实的绳子。他似笑非笑:“现在的年轻人真勇。一个个徒手下去,装备都不用。” “我不勇,我要用勾索。”虞幸脚都迈出去了,硬生生停住,转过身,“没有绳索就要出人命了,我还是个孩子。” 留在上面的众人:“……” 好家伙,传说中性格古怪、神秘阴暗的知名恐怖画家真人竟然是这个调调,当他们眼瞎看不出来吗,刚才这货都已经准备好下去了! 其实绳索虞幸也有,只是他这会儿想的事情太多,没有注意到,而且徒手下崖壁又不难,所以忽略了绳子的存在,直到李爷提醒,他才执着地要低调,要和大部队看齐。 一众人用把挂钩锁在腰带上,勾索上的钩子插进坚硬的岩石里,同时向下,只有诗酒在上面看着,谨防意外。 尤妮卡腹部有伤,她下得最小心翼翼,在快到地面时,队里好几个男人伸手打算接她。 虞幸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女人在队伍里的人气,简直说众星捧月不为过,相比之下,诗酒就像一个兄弟,一块砖,哪儿需要自己往哪儿钻。 崖壁湿滑,好在过程有惊无险,到了活尾巴湖边,众人正打算问问虞幸接下来往哪儿走,就见虞幸已经停下,丝毫没有继续动的意思。 “什么情况?”卡洛斯问,“你盯着湖面 ,难道入口在湖底啊?等等……真在湖底?”他问了一半自己反应过来,对啊,为什么不能在湖底。 祠堂的怪鱼也是在暗河里,指不定守着什么东西呢,那不也是在水里?说不定妖道就是偏爱水。 “没错。”虞幸对这个小队的人说,“湖里有一个隐蔽的人工廊道,入口那一段的大小足够一个人全副武装通过,但是不知道有多深,安全起见,第一次只需要一个人下潜。” “还好,我们的水下装备齐全。”李爷笑了,拍了拍眼镜男,“走,你下去探探路。” 看见虞幸不解的眼神,李爷对他解释了一句:“这小子是我们这儿水性最好的,他不借助潜水装备也可以下潜十几米,而且憋气时间很长,水下危险,就让他去就行了。” 虞幸本来在想,要是所有人都水性一般,那就还是他自己下去,只有他一个人的话,遇到危险,比如里面有怪鱼咬了他一口,他也好谎称没咬到,找借口将不应那么浅的伤痕搪塞过去。 但是既然李爷对那眼镜男这么信任,虞幸也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默默退到一旁,一边把自己上一次看到的入口情况将给眼镜男听,一边看眼镜男穿上防水眼镜和紧身的潜水衣,戴好防水的通讯工具。 剩下的人分为了两拨,一拨是确认安全后也要跟着下去的,一拨是留在上面调试机器,进行远程策应的,盗墓世家留了三个人下来,只有眼睛男和李爷会下去,雇佣兵中,阿什下水,诗酒留守。 威尔因为精神不佳,也被允许在湖边休息,遇到什么事远程帮个忙。 所以,十二人中,有七个会下去。 但不管是不是要下水的,在眼镜男跳入湖里之后,都眼巴巴盯着显示器看。 现在的活尾巴湖岸上多了几台刚组装完成的大型机器,机器分为操作台和显示屏两部分,眼镜男的泳镜上镶嵌了一个内置摄像头,通过显示屏,众人可以在左半块显示屏看到眼镜男看到的画面,而右边的显示屏是一个雷达一样的界面,有眼镜男的位置坐标红点,红点上方标注了数字“1”。 经过祠堂的事,卡洛斯专门提醒眼镜男下去前先拿强光手电照射一通,如果水里有藏起来的怪鱼之类的生物,它们会对强光手电感兴趣。 眼镜男已经照做,看来活尾巴湖真的很安全,没有任何东西给手电光反应。 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透过显示屏,众人看到了湖水下一览无遗的景色,卡洛斯问虞幸:“入口位置?” 虞幸指指屏幕里湖底的一块不起眼的小隆起:“这个下面。” 卡洛斯了然,将设备中的发生装置放在嘴边,对眼镜男道:“你停下,往右看——看到了吗?那里有一个隆起,你往那边游一点。” 眼镜男很快摸到了隆起的顶端,他微微饶了一下,就发现了小包后面的别有洞天。 那是一条向下的幽深窄廊,如同虞幸所说,廊壁光滑,只可能是人工修建。 眼镜男此时没有近视眼镜,但是进了湖里的他如同鱼儿入海,仿佛什么都看得见。 他在卡洛斯的指挥下正式游进了廊道,留在上面的人也很激动,这次好像真的有模有样的,找了这么久的地下墓宫,说不定就要在此时见到了! 廊道狭长,眼镜男畅通无阻,一直往里游,大概三十秒后,廊道有了转折,从向下变成了向前。 李爷立刻计算:“按照他的速度,这廊道大约向下了五米,加上湖本身的深度,现在他游的地方大约是地下十米左右。” “这墓地够深的,在地质没有经历巨变的前提下,也就只能通过水,才能把建筑修建到十米深的地下。”林缓缓说着,手却已经攥起。 虞幸也期待地看着眼镜男,他希望这条廊道不要太长,这样他们就不必浪费时间在大部分人的入水准备上了。 第三十三章 行尸部门 幽深的廊道越来越宽阔,四壁逐渐褪去了藻类的痕迹,越来越光滑。 这个变化让所有人都心生期盼,紧紧盯着眼镜男传过来的画面,在长达五六分钟的屏息后,张叔提醒:“如果到不了尽头,他还得返程,让他注意一下自己还能憋多久。” 卡洛斯也在担心,他只见过一次眼镜男憋气八分钟,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也不知道眼镜男还能坚持多久。 为了方便,眼镜男并没有戴氧气瓶。本来也就是第一次尝试,如果不行再回来穿装备,这样比较合理。 “你还好吗?注意一下,差不多了就先回来,这只是第一次尝试。”卡洛斯对着通讯设备提醒。 只见,眼镜男在镜头前面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仍然往里游去。 李爷淡定极了:“你们都小瞧他了,我说他水性好,可不是普通的好,十分钟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卡洛斯真有点惊讶了:“他这么厉害?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这可是我们家的隐藏宝贝。”李爷笑了笑,嘴里叼了根烟,却没点着,“你以为呢,宝贝是能随便给人知道的吗。” 其他人心中都有点复杂,盗墓世家有好几个,家家都在养杀手锏,以确保下墓后的优势。 李家的杀手锏今天应该就来了一个李爷和一个眼镜男,其他人要么在家修养,要么接了别的活。 “看!”诗酒打断了他们的闲聊,惊喜地叫到,“进去了,真的是墓宫!” 几人刷的一下转头看回屏幕,眼镜男前方出现了一片光亮,莹莹亮光在黑暗中如同整个世界唯一的光明般,让人心中悸动。 他加快速度往前游去,终于,头部脱离了水面,呼吸到了充足的氧气。 眼镜男浮在水面上,朝四周看了一遍,把画面传递了回去。 前方不远处就是岸,岸上是平坦的拼接石台,那光亮是从上方石壁上传来的,一颗女人手掌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其中,漂亮得出奇。 这还不是令见多识广的小队成员眼热的,令他们全部激动起来的是…… 石台后方,就是众人心心念念的墓宫! 一扇雕刻精美的厚重石门带着历史的厚重静静矗立,站在石门前的眼镜男感觉到一阵窒息,那是一种敬畏。 这就是千年前,名声赫赫的妖道的葬身之地。 眼镜男往前走着,在卡洛斯的支持下,身手摸了摸石门。 凹凸的触感在他套着手套的手指下游曳,他试着摸索了一下上面的机关。 他现在心情很澎湃,不仅紧张,还震撼。 一个传奇殒命后,身体就被遗忘在这无人的地下,由水隔断。而现在,他,就是千年来第一个到达这里的—— “?” 石门被他一推,竟然开了。 眼镜男一时间有点懵,这种门像他们有经验的都知道,肯定是要找机关开门的,这妖道墓宫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外面的人也齐齐一静,从开了的石门缝隙里,可以看到一个被破坏的锁头。 “???” 什么情况。 这里……被人进来过了?! 眼镜男脸色大变,他谨慎地后退一步,然后重新打量这块石台。 石台潮湿,看不出脚印,但是在推开的门缝里,隐隐可以看见灰尘被拂乱的痕迹。 “你先退出来——不,在那里等我们,别乱动,我们现在就送人进去。”李爷接过卡洛斯手里的通讯设备,低沉沧桑的音色很好的抚平了眼镜男心中的一丝慌乱。 这慌乱倒不是害怕先进去的人留下埋伏,大家都是为财和秘密,虽然做的事违法,但是也不至于见到竞争对手就下死手,这圈子就这么大,以后说不定还得合作呢,所以,很少有盗墓贼会直接杀人。 眼镜男慌乱的是,妖道的墓宫对他们来说,复活秘密的价值远大于财宝。 如果有人提前进去,那就说明,墓宫里关于复活的秘密已经不安全了!谁知道别人进去了多久?说不定是san离开活尾巴湖去找他们之后 ,说不定是好几天前。 “等等,让他凑近一点,摄像头对准锁头附近。”虞幸突然出声,少见地发号施令。 卡洛斯眉头一挑,看到虞幸淡定的神色,低笑一声:“瞧瞧,拉你入队的好处这不就来了么?” 他拍拍李爷:“按他说的来。” 李爷将目光在虞幸身上深深一印,按住通讯设备,把虞幸的话重复了一遍,眼镜男立刻听从指令,蹲到门缝前面。 画面很高清,虞幸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嘴角勾起:“可以了。” 李爷:“可以了,你退后。” 眼镜男听到李爷的话,默默回到水下,找了个能看到大门的位置进行监视,等待队友的到来。 活尾巴湖岸上。 “锁头有什么问题?是别人破坏后来留下的吗?”卡洛斯充满期待地问。 “是。”虞幸的回答显然让同样期待着否定答案的队员们有些失望,他们一个个打开装备开始穿戴,还招呼着其他人。 “快快快,现在就下去!” “上面就交给你们看着了,等我们好消息。” “走吧李爷,您一句话,咱几个都不是怕冒险的人,跟您干了!” 实在是这一手太出人意料,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妖道的墓宫藏得好好的,他们找不到,别的队伍也找不到,一看见入侵痕迹大家的心态多多少少都被扰乱。 虞幸安慰道:“不用着急,其实我在山中见过另一支实力不错的队伍,他们到达的时间绝对不长,我们现在进去,来得及赶上,毕竟墓宫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先到先看,它的秘密一定隐藏得很深,前面有人进去,权当帮我们淌雷了。” “其他队伍?谁的?”李爷眼神锐利一瞬。 虞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诗酒:“你记得爱丽吧。” 诗酒一愣:“当然,我记性还没那么差,爱丽不是孙哥队伍里那个小医生吗?” “她和你一样,也是塞进去的卧底,不过她所在的队伍比孙哥的保密性高得多,所以你们应该没有查到他们,就像他们没有查到你们一……也或许他们的信息比你们多,知道你们来了。”虞幸道,“爱丽后来和我一样脱离了孙哥的队伍,并且走在我前面。” “好家伙,那女人这么能装?诗酒都没看出来?”阿什惊讶万分。 诗酒难以接受:“我擦勒,我在队伍里的时候,她看起来真的很普通。” “她不仅不普通,而且她和卡洛斯一样,应该拥有某种奇特的能力,绝对是个非常难缠的角色。”虞幸道,“如果我查的没错,爱丽隶属的势力,应该是奥斯特公司。” “奥斯特公司……”卡洛斯喃喃着重复一句,显然,在这个世界经历过多次推演的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妈的,怎么哪儿都有他们!”诗酒直接开骂,“这破公司什么时候倒闭?”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实力摆在这里,当然可以什么事都横插一脚。”张叔接过李爷递过来的烟,打火机声音清脆,火苗燃起。 看来大家都对这个公司十分熟悉。虞幸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冲卡洛斯给了个眼色。 卡洛斯会意,摊手道:“是啊,没办法,谁让人家是整个洲际赫赫有名的金融财团呢?什么赚钱的活计都做,下面还分成很多个部门,这次恐怕又是walking部门掺和。” walking有行走和行尸的意思,光听名字虞幸也能明白这个部门的性质了。 “不愧是奥斯特,对地形勘探得这么清楚,居然先我们一步找到了湖底。”林声音沉沉地,他是学地理的,勘测方位本应是他的工作,这一点他输了。 奥斯特公司的财力足以支撑世界上最优秀的勘探设备,在这一点上,他的确比不了。 “没关系的,林,你的主要作用是风水,不是实地测算。”张叔吐了口烟圈,拍了拍林的肩膀。 “奥斯特公司对墓宫了解 多少?”尤妮卡眯着眼睛,“即便他们有钱,有能力,但是论起这一趟下墓,我们的优势绝对高于他们。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进去多久了。” 这是众人最担心的。 虞幸笑了笑,语气中的悠然淡定间接影响了队员们:“刚才我仔细看了一下锁头旁边的痕迹。” “因为常年没有打开过,里面灰尘很厚,可以明显地看到任何有人经过的痕迹。而门内,灰尘在下面,纹路是完整的,锁头所在的地方,灰尘纹路呈蛛网般的放射状,这是锁头砸下来造成的。” “锁头上的灰尘被震落了一些,锁头四周都有散落,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锁头旁边没有因为推门而被一起推过去的灰尘堆积,刚才他——”虞幸指的是眼镜男,“推门幅度很小,连一个人侧身都通不过,真有人要进去,推门幅度肯定比我们大。” “你们记不记得门边的样子?门下积累了薄薄一层新灰,在地上很明显。可地上没有别的痕迹,锁头上也没有,说明我们这次推门是这扇门第二次被打开,前面的人是一批次进来的。” 由于大家情绪不佳,虞幸解释得很快,没有浪费时间。 尤妮卡:“我明白,刚才你提到的爱丽是走在你前面一点的,她属于奥斯特公司,而现在他们进了墓宫,没有第二次开门痕迹,就说明奥斯特公司派来的团队是等爱丽回来了以后才进墓宫的。” 算算时间,刚好一天多。 张叔认同:“所以,她的队伍很可能就是一天前才进去。” 虞幸要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他提醒到位了,就说:“做好下水准备吧,电子设备放防水袋里,差一天而已,我们有很多机会得到复活的秘密。” 说是这么说,等六个需要下水的人潜入湖底开始游泳时,虞幸能感受到除了自己,他们的速度都很快。 身上穿着紧身的防水衣,背后的包和腰间挂着的画筒、唐刀也用防水套子套好,等上了岸把罩子扔了,东西还会是干爽的。 虞幸游到了最后的位置,看着前面一个接一个进入廊道的身影,思索了一下进去墓宫后的局势。 墓宫里有他这边几个素质不错的队友,奥斯特公司有爱丽,鉴于这是推演,爱丽身边应该也有几个推演者才对。 只要是推演者相互碰上,那事情就会复杂得多了,推演者的能力难以预料,互相怼起来,恐怕会是墓宫里最大的变数。 孙哥小队已经可以忽略,调查工作室派来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所以,能争夺墓宫秘密的势力只有奥斯特公司和卡洛斯这边这支队伍。 进了墓宫之后,小队的威胁有四个,一是奥斯特公司,二是墓宫机关,三是僵尸、禁婆和鱼怪这样的怪物,四便是时间。 墓宫中的时间重叠或融合,一定是防备的重中之重,虞幸手中的手电光摇摇摆摆,终于随着他一起穿越了廊道。 刚才在外面看还没感觉,真进了廊道,虞幸才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逼仄从四面八方倾压过来,黑洞洞的周围给人一种不知隐藏着什么怪物的错觉来。 他游了好一会儿,一直注意数着前面的手电光数量,确保没有人半路失踪。 他头上并未戴摄像头,设备数量有限,一共下去七个人,只有眼镜男、阿什和李爷戴了摄像头,通讯设备倒是一人一个,外面的人看着雷达上属于同伴们的小红点,内心积极又忐忑。 快游到头的时候,眼镜男在前面接应,他的手电筒一闪一闪,给后来的同伴指了一个方向。 这么长的距离对于水性普通的人来说过于勉强,可带氧气又大可不必,瓶子很重,带上来也只能留在石台上,万一有奥斯特的人看到,还白给人家送了装备。 所以他们都是撑着一口气游过来的。 虞幸在水面冒了头,头发被水结成一簇一簇,白皙的脸上水珠滑落,在其他人控制不住大声喘气的声音里,他显得极为轻松。 第三十四章 看门鬼的传说 队员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这里的氧气充足,出人意料,空气潮湿中带着一丝清凉。 虞幸双手拨弄两下水面,抬头望望,总觉得壁顶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 只是凭借他现在越来越模糊的记忆,他也不记得自己是很久之前进入过相似的地方,还是在棺材里躺的那几分钟里经历的了一些东西后忘掉了。 不多时,石台上站满了一个个穿着紧身衣的人,等确认安全,他们纷纷把紧身衣脱下,放在防水袋里,藏在了石台边缘的水中,用钩子钩住。 这样既不会被发现,又不会到时候没装备穿。 虞幸也打算上岸了,他往前游了一点,突然察觉到水里一道与他方向不一样的波纹。 向后的水波悄然滑过他的小腿,某样东西从他腿边经过,但是没有走远,一直在他腿边徘徊。 “……”他动作一停,眼睛朝下看,可惜水面黑暗,只能倒映出他自己,看不见底下有什么东西。 正因如此,未知才最使人恐惧。 “奇怪,一路上没见到水里有鬼物啊,难道是别的路进来的。”他心里很清楚这不是错觉,水下的东西不仅缠他,好像还伸出了手去碰他。 ——就这么一小刻的停顿,虞幸就被水里的东西察觉了。 他感觉到小腿处绕上来一些柔软而奇怪的东西,紧接着——一股向下的推拽力量突然涌出,让虞幸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 那东西想把他拖下去! 虞幸心里倒是不慌,但是随着下沉的趋势,他胳膊下意识拍打在水面上,引起了上岸的同伴的注意。 阿什最先发现异常,口中喊了句什么,立刻拔出短刀跳回水里,往虞幸的方向游去,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李爷骂了句脏话,快步走到河边接应。 “阿什,把san拉上来之后迅速上岸,别在水里和任何怪物战斗!”卡洛斯不知道虞幸水性如何,他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一只纸人,原本白皙好看的小纸人全身都浸透着一层潮意,像是被水淹没过。 卡洛斯的纸人对别人的效果不如对他自己,而且每使用一次都很耗费心神。但是他显然已经在帮虞幸分担伤害了。 虞幸用不着阿什赶过来,他手在腰间一摸,带出了出鞘的唐刀,笔直刀身透着戾气,朝腿边砍下。 “噗嗤。” 刀锋砍中了某个东西,虞幸腿上压力一轻,他浮了上去,被阿什拉住。 血色蔓延到水面上,染红了视野,在石台上的几人瞳孔紧缩,只有卡洛斯疑惑地拎着纸人瞧,他的纸人没有流血。 应该不是虞幸受伤。 卡洛斯心里门儿清,看来,流血的是偷袭虞幸的东西。 啧啧啧。 阿什看到水面涌上来的血,惊疑不定地检查了一下虞幸:“你没事吧?是什么东西?哪儿受伤了?” “没事。”虞幸在腿边抓了一下,拿到面前来,他抓到了一大把头发,发丝打着结,一捆一捆纠缠在一起,“血不是我的。” 他右手上的刀十分有威慑力。 “天呐!”阿什看到头发的第一反应是拉着他往石台上游,虞幸被他带着,乐得轻松。 “san,你的腿一定受伤了。” 石台上的张叔伸出手,像是打算把他拉上去。其他人紧张兮兮分散站着,盯着虞幸目不转睛。 虞幸眨眨眼,看看张叔伸过来的手,又看看一撑就能上去的石台,象征性地握了一下,在张叔懵逼的眼神中收回手,自己爬了上去。 他别说受伤了,浑身上下连衣服的一个破口都没有,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是非常真实的,一丁点儿伤都没受。 “……”张叔尴尬地擦了擦衣服,装作若无其事,“所以,刚才怎么回事?” 阿什:“水里有东西,很长的头发!” “可能是水鬼?”虞幸品味了一下,“有头发,有手,可以很久不换气,反正不会是正常东西。” 众人:“……”这不废话么! “我把它 刺伤了,想必它现在已经跑了。”虞幸并不在乎这个小小水鬼,和怪鱼比起来,它就像过家家一样,他就算停在那里任由水鬼往下拉,这水鬼都淹不死他。 只是,这水鬼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男女也不定,虽然拥有一头长发,但是挂在外面的他们的尸体也都是长发。 虞幸眉头微皱,想着,刚才应该顺势下潜看一眼的,阿什发现得太快了。 “水鬼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卡洛斯喃喃道,按了按通讯设备,“你们在屏幕里看到没有?” 外面是诗酒在看着,她的声音从设备里传来,有点失真。 “没看到,画面里没有闪过奇怪的东西,它绝对是从里面出来的,而不是从外面跟上你们的。” 这也正常。 水鬼众人多多少少都见过,以前下的墓里,只要和水有关,无论是墓主人布阵还是后人捣乱作怪,都很容易养出水鬼。 水鬼也分强弱,此处这只水鬼拉住虞幸都没能把虞幸怎么样,算是比较弱的了。 “有一只就会有第二只,这墓里风水不好,容易养出东西。”林低声提醒道。 “嗯,后面在墓宫里看见水都留个心眼,里边指不定有些什么玩意。”李爷点点头,目光在虞幸握着的唐刀刀刃上一点,又称赞道,“san,你这刀是哪儿的货?实在漂亮,是个宝贝。” 在李爷口中,哪儿的货等于哪个墓里挖出来的,虞幸笑笑:“之前在别人手上买的,那时候我和卖家都不识货,对方把这刀当个工艺品卖了,这刀的锋利,还有刀身上的血槽,都是我后来才发现不简单的,具体哪个墓,我还真不知道。” “这运气可真是逆天了啊。”李爷咋舌,羡慕不已,也不清楚到底信了几句。 小小的插曲过后,众人整理好身上的装备。 还好虞幸的刀和画筒已经分开用防水袋保护过了,不然刚才抽刀是必要让画筒进水,里面的纸笔就不能用了,现在,东西都好好待在他这里。 眼镜男指了指石门,门内光亮幽幽,看颜色,应该和壁顶上的夜明珠是一样的:“门口没人,我看了半天了,先进去的人应该已经深入,我们暂时遇不上。” “那可不一定。”林摘了眼镜,抹了把脸,“万一墓宫里面有迷宫走廊,那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和其他活人碰上。” “还有其他死人。”阿什补充。 不管有没有迷宫布置,他们都是要进去的。 李爷鼓励地看了眼镜男一样,很自然地走到最前面。 在场人当中,就张叔和李爷资历最老,尤妮卡虽然来自国外,不讲究资历,但是她终究是个正经历史学家,以前也没干过盗墓的活,经验不足,所以也听这二位指挥。 “现在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李爷大力推开石门,手臂上青筋暴起,可以看得出,石门其实是很重的。 眼镜男刚才是怎么一下就推动的? 虞幸跟着凑近,打量了一下锁眼,发觉锁头其实连接着一个机关,只要机关启动,门就会自动打开一段距离,所以,推门的话刚开始那一小段距离会轻松一点。 勉强合理,虞幸将一瞬间对眼镜男滋生出的怀疑压回心底,垂下眼皮。 众人一个接一个进入石门,门后是一个大型石室,四四方方,每一边都有一条甬道,数颗夜明珠如星星一般点缀在墙壁上,虽然上头蒙了尘,但依旧纯净光明。 最吸引人的却不是神秘的甬道或者漂亮的、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而是在石室正中央摆放的一口棺椁。 这口棺椁十分正式,前大后小,从虞幸的视角看,它就像是一根半边圆木。 没人直接上去碰棺材,因为地面是石头,一旦有缝隙就会看得比较清楚,他们都没瞎,能看到棺椁四周的地面上有一些线条生硬的缝口,明显卡着什么机关。 类似于一踩上去就会触发箭矢的那一种。 “这棺椁里头又放着谁?”张 叔先是看了尤妮卡一眼,而后转向林,“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里是墓宫入口,棺椁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很显然棺椁里葬着的人本身地位不高,但它又足够重要。”林眼神飘忽,似乎正在心里疯狂进行风水测算。 “林说得对,这种布置不得不提一提我研究过的古代历史。”尤妮卡上前一步,是分析向往地望着棺椁,提到自己的研究领域,眼中闪着光似的。 具体的历史她说了虞幸也不知道,就顺带听了这么一耳朵,总结起来就是,在这个世界的一千二百多年前,有一种很流行的墓葬方法,当时有实力的大户人家喜欢在自家陵墓的入口处摆上一口棺,棺中躺着的人叫做“看门鬼”。 这个看门鬼生前必须是强大又极为衷心的人,亦或者强大又极度奸诈的人,两种选择有点极端,但是都可行。 墓主人死后,后人将墓主人放入墓中,再将活着的看门鬼人选封死在棺材里,摆在入口大门后。 这个人选一定不能提前知道自己将陪葬,无论是衷心还是奸诈,前者因为被背叛,后者因为本身不甘,都会化为极为可怕的恶灵,游荡徘徊在墓宫里面,盗墓贼要是来了,触发机关,一定会被看门鬼发现,然后杀死。 恶灵产生的原因是不甘和憎恨,为了不让看门鬼把怨气投到墓主人身上,看门鬼所在的棺椁周围一定要设置迷阵,这样的话当盗墓贼不小心唤醒了看门鬼,看门鬼也只会在迷阵中找到逃不出去的盗墓贼,而找不到墓主人沉睡的地方。 可以说那段时间,看门鬼习俗风靡全境,这也导致了后世考古时,最怕遇见也最想遇见的就是一千二百年前那段时间的墓了。 尤妮卡骄傲地说:“这些本事都是奇迹!我们考古最怕这种墓,因为看门鬼本身的存在就容易伤到人,但是我们也最期待这种墓,因为它的秘密太多了,每一座都能给我们带来无尽的知识与珍贵资料。” 不是每个看门鬼都能被成功设置下去,等当时的王朝覆灭,后来还有很多人试图模仿这样的做法,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看门鬼被永远留在了历史长河中这短短十几年中,珍贵无比。 除去学术价值,盗墓贼最怕的墓地元素中,看门鬼当之无愧排在前五,每当看门鬼的棺材出现,就代表着这次盗墓从开头就不会顺利,因为全被迷宫“搅和”了,迷宫难走,更何况不知哪里就藏着一个已经死亡的看门鬼等着他们。 “被发现会怎么样?”林有点好奇,他听得很认真,但有一些没懂。 “被发现?”尤妮卡愣了一下,回想道:“被发现的话,什么症状都能有,失魂、晕倒、失忆、死亡……我有个前同事,他就是在考古时遇到了看门鬼,死活跑不出去,迷宫一样的,出来后就得了抑郁,而且精神不振,记性也变得很差很差,一看就知道难以下墓后被东西坑了。 ”后来他请他老家那边的巫婆给他治疗,这才勉强保住一条命。”尤妮卡姿态随意,带着笑意,“不过那一次我们找到了很多和别的墓不同的东西,收获很大。” 想避免这种灾难只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在他们的棺材找到机关范围之后,避开机关,对着棺椁跪下,诚诚恳恳磕三个响头。 看门鬼念在这人尊重他的份儿上,不会主动上来打架,前提是没有规定他不勇结伴。 第二种,解开棺椁附近的机关,按照正确步骤让机关陷入睡眠,他们就可以随时随地站在这,不必担心什么。 “这传说我也听说过,看门鬼凶得很,不比毛粽子差,咱得小心点。”张叔道。 “既然这么危险,那不碰它不就好了吗?”阿什不太了解本国习俗,疑惑出声。 “呵呵,小子,你可别把古人想得太蠢,棺材里藏着宝贝哩。”李爷一笑,阿什就知道,这棺材他们还非开不可了。 第三十五章 主线:拿到御鬼印 棺椁现在看起来还完好,所以奥斯特公司的人应该没有去开它,因为他们大概率不知道怎么应对看门鬼。 尤妮卡对本国历史的钻研是世间少有的,她知道得那么清楚的看门鬼传说,在其他人耳朵里说不定听都没听过。 这种墓宫里的知识本就冷门,又比较禁忌,在正规书籍中都不曾收录,想搞清楚,得全凭自己本事去走访,实地考察,翻阅民间传说,最终对比出一个最严谨的答案。 在这一点上,尤妮卡真的是很了不起,就连虞幸都有点佩服她——他自己活了这么久,都是走到哪儿看到哪儿,从来没有去专门了解过哪一个地方的历史。 他如同一叶浮萍,去哪儿都留不下太大痕迹,可尤妮卡却像一株荷花,底下悄悄在土地上扎了根,将土里的营养物质层摸得一清二楚。 她热爱本国文化,热爱历史,也热爱着各地猎奇的民俗,在这一点上,大多数国人都得自叹弗如。 盗墓贼见过看门鬼,却不一定知道看门鬼的由来和应对方法,所以,奥斯特公司的人如果没带着一个堪比尤妮卡的历史或考古学家,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碰棺椁是正确的选择。 虞幸指指棺椁,对着卡洛斯悄声问道:“这里面有什么宝贝?” “我也不知道,我虽然在这里待了挺长时间,但我都是断断续续地来,对历史的了解也有限。”卡洛斯回以同样的小声,他瞥了眼李爷,“他应该会说的,你看,他就等着人问他。” “……”虞幸自然看出来了,普通人,甚至普通盗墓贼都不知道的秘密,李爷知道,当然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李爷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别人递来一个装逼契机。 虞幸清清嗓子,走到李爷身边,虚心求教:“李爷,我第一次接触下墓,很多事不清楚。这个看门鬼棺椁里都有什么宝贝?” 李爷舒坦了,他嗓子里哼哼两声,对所有人道:“你们怎么不想想,看门鬼找不到墓主人是因为迷阵,但它为什么不直接从入口离开?它离入口一门之隔,与其困在这里千年,放弃报仇直接走也是不错的。” “所以,棺材里放了能让看门鬼无法离开墓宫的东西。”卡洛斯了然,又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宝贝?” 李爷目光落到棺椁上,目光里也带了点渴望:“御鬼印。” 张叔神色大变:“御鬼印是这里的?” 其他人一脸莫名。 御鬼印是什么?好像没听过。 就连尤妮卡都对这个名词感到陌生。 李爷对这群没见识的家伙投来几个白眼:“御鬼印可以镇压很多邪祟鬼物,有御鬼印在的地方,鬼物的力量将被强行压制。如果能拿到它,我们在墓里就有了一个神器一样的存在。” “豁,这么厉害吗。”眼镜男也是第一次听说,顿时惊讶。 有了御鬼印,在墓宫里死亡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这绝对值得他们冒险开棺。 原本不太赞成开棺的人都在心里默默被说服了, 李爷还单独对尤妮卡道:“你要是考古过这个时期的王侯墓,那就一定见过御鬼印,说不定还在你们的鉴定师修复师那里放着呢,只是你们不认识它,白瞎了宝贝。” “……是么。”尤妮卡很少在专业上被质疑,她不服气,“那你倒说说,御鬼印长什么样?” “等会儿见到你就知道了。”李爷偏偏要卖关子,他让大家好好观察一下地上的机关。 虞幸也蹲下来,眯着眼睛看地上的细小裂缝,结果刚蹲下,他脑子里就久违的响起了荒诞推演系统的声音。 “哦嚯?”虞幸眉头一挑,这御鬼印还真这么重要,连系统任务都与此有关? 之前分十八小时三次介绍游戏背景信息完成后就有过一个提示,主线任务会在后续发放,结果这 一后续就后了好多天。 迟来的主线任务似乎在跟他强调着,林子里经历的一切都不算什么,现在进入墓宫,恐惧,才刚刚开始。 只是…… 虞幸不动声色往卡洛斯的方向瞥去,对方刚好也在看他,他们两个人从对方的眼神中都读到了“他也触发任务了”的信息。 虞幸把刚才没说完的话在心里补完了:“只是不知道,卡洛斯的任务和我的是不是同一个。如果是,难么拿到御鬼印的判定是什么呢?拿到御鬼印研究清楚就算,还是团队拿到就行,亦或者要自己放在身上?” 按照主线任务的难度,虞幸估摸着会是最后一种。 那卡洛斯如果和他一样,岂不是他们两个之间瞬间就从队友变成了需要相互提防的敌人了么? 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李爷之类的本世界原住民当然不知道卡洛斯和san只见产生了什么猜忌,众人看了一圈机关,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机关就在棺材周围,不知道延伸出去多远,如果设计者没有脑抽,那就一定把三条甬道的门涵盖在了机关范围内,必须解开机关,才能安全通过。 不然,走哪一条路都会惊动看门鬼,遭到看门鬼苏醒后的屠杀和伤害。 “奥斯特公司没有破坏机关,也没有留下尸体,说明他们用的是解机关的法子。”李爷道,“这种机关不复杂,解起来简单,它拦的就是不懂规矩的人,但我们想拿到御鬼印,必须开棺,这样的话看门鬼必起。” “所以?”张叔走到李爷旁边,神色淡淡的,“你有什么计划就直说,在这儿遮遮掩掩跟小辈装模作样也没什么意思。” 被怼了的李爷也不生气,他笑了两声:“先解机关,机关沉睡之后再开棺,然后就凭本事把看门鬼干掉。” 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干掉!?”尤妮卡美眸瞪大,“你们这么自信?” “能安抚也可以安抚一下的吧,动起手来动静不一定小,说不定还会有人受伤。”卡洛斯不太赞同,他知道很多可以压制尸体的方法,比如对付粽子的墨斗线……好吧,鬼物和僵尸不同,没有那么绝对的克制之物。 “能安抚也行,各凭本事呗。”眼镜男笑了笑。 “行,那就各凭本事。”卡洛斯表面上不动声色,袖子里却有一个小纸人悄悄探出了头,用阴沉沉的目光看着虞幸。 虞幸感受到了那股视线,却没在意,他只是笑了笑,继续和李爷等人套信息。 “你问看门鬼的力量?”上一秒被虞幸问到的是林。林表情淡淡的:“比粽子厉害,大概……和祠堂里的鱼差不多吧。” 那就是真的很厉害了,那条怪鱼可以一尾巴抽碎虞幸的五脏六腑,虽说在水里有加成,但是也足以侧面了解到看门鬼的强势。 虞幸奇道:“对付看门鬼,你们应该比较有经验,但是看门鬼也有强有弱吧,这可是妖道的看门鬼,万一放出来之后太强了我们都对付不了呢?” 这个队伍真有这么厉害?起码虞幸现在还没有发觉到他们在下墓方面的独特优势。 “什么鬼东西人对付不了?小子,你记住,活人永远比鬼牛逼。”李爷拍拍虞幸肩膀,“看门鬼有实体,它有一部分粽子的特性,糯米可以压制,带血气的刀剑也可以伤到它,就把它当作一个会远程攻击的粽子就好了。” “可是,你们不用提前商量一下看门鬼出来后的应对方案?”虞幸表面上有些犹豫,“万一配合不好——” “配合?哈哈哈……”张叔突然笑起来,“小伙子,你真是我这几年来在墓里见过最有意思的孩子,我们盗墓贼,讲什么配合?” 李爷也哈哈一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san,我相信你是头一次下墓了,下墓又不是郊游,带出来几个还得原封不动数好了人头带回去。敢来这凶名赫赫的妖道的大墓的人,都是有实力的,自己能管好自己 ,只要一个决策没人反对,就代表着所有人都默认了自己会保护好自己。” “我们在上面,野外生存技能有厉害的,有小白的,有经验的就可以帮帮忙,比如老张给大家做饭。可只要到了墓里,大家的本事虽各不相同,但归根结底都是为盗墓服务,最大的本事就是保住自己的命。” “这儿的人除了纯粹的研究人员尤妮卡,还有我们尚且不知底细的你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早就做好自身太弱所以死在这里的准备。” 李爷笑着笑着,突然沉了脸:“不然我现在就问问,喂,我要开棺材,有人不愿意现在就快说,给出一个理由,说服我我就听!” 没有人吱声。 “看见没?小子,他们都不反对,这就意味着,哪怕我开棺开出一个谁都对付不了的大家伙,害的我们死的死疯的疯,那也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不怪我。”李爷审视地看了虞幸一眼,本以为这个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小青年听到盗墓贼真实的残忍性格会立刻败退,没想到,他在san脸上只看到了一种无所谓。 看起来就好像san刚才只是随口一问,而他们反应过大了一样。 “盗墓这行还怕死么?都是为了财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早点有这个心理准备才能来。”眼镜男做了补充,不过他语气比李爷缓和多了,就像生怕吓着san一样。 “原来如此。”虞幸玩味地勾了勾唇,所以,为了御鬼印不惜招惹妖道的看门鬼,他们不是自信不会死,只是不怕死而已。 虞幸可以预料到,待会儿放出了看门鬼,那就是拿到御鬼印后一阵乱跑,谁跑得掉谁跑不掉完全看各人本事了。 或许关系好的会走一起,关系不好的就各自散去,直到看门鬼被消灭,大家再聚集起来。 反正,拿到御鬼印的那个人会是他,之后卡洛斯的纸人就能派上用场了——他早就听说,当初李爷看得上卡洛斯的能力,就是因为这个无生命体征的纸质事物,它在墓里可以充当紧急通讯装置,卡洛斯会在安全的情况下在墓地各处摆放纸人,这样即使有人脱队,只要拜托卡洛斯就能很快找回来。 当时候他拿着御鬼印,卡洛斯就算是为了任务,也得控制纸人来找他。 但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掉机关。 李爷仔细观察了很久,终于直起了腰,他一边捶腰一边喃喃:“是规格最高的北斗阵。” 北斗阵是地阵的一种,顾名思义,就是说在一块范围内,只有七个点是可以踩的,而且这七个点的顺序还不能踩错,否则,机关就会被触发。 北斗阵是落脚点较少,但路线最复杂的地阵,没有之一,棺材摆放在北斗阵最中央,那一小块地方叫做“绝对安全区域”,踏过了北斗阵的人可以安心在棺材那儿解第二道阵——棺阵;也可以从绝对安全区域中找到一条延伸出去的安全小道,直接进墓宫更深处。 “能看出来是哪七个点吗?”尤妮卡眨眨眼。 张叔拉过林,把林塞到李爷这边,既是在回答尤妮卡,也是在跟大家解释:“这东西没有口令或者图纸的话,就要精密计算,估计得费一段时间。李爷算数可强了,再加上林用风水测算辅助一下,二十分钟就能搞定吧?” “二十分钟?你给我带什么高帽子。”李爷瞪了张叔一眼,“二十三分钟,不能再少了。” 众人:“……”差这么点大可不必说是戴高帽,李爷牛逼。 张叔根本懒得理他,招呼大家原地休息一会儿,把刚才憋气游泳损失的元气补回来。 众人四散坐下,虞幸本想趁这个时间探一探卡洛斯的口风,但是张叔却朝他来了。 “张叔。”虞幸的语气里有些疑惑。 “没事,san,我就是来确认一下你的真实实力,我心里有个底,待会儿才能确定需不需要在危险的时刻拉你一把。”对不同的实力来说,危险时刻的概念也不同,所以张叔想问清楚。 第三十六章 鬼沉树? “其实你能从棺村活下来,已经可以说明实力了,装得弱不经风也不是什么问题,干这行的,谁还没两个怪癖呢,都是释放压力的方法。” 张叔笑呵呵的,看上去颇为温和敦厚,只有从他说出来的话中仔细一听,才能发现这个男人的心细和城府。 他声音没有刻意压着,只是很多队员的注意力都有意不放在他们身边,张叔要试探新人,不是他们应该听的。 虞幸就跟着笑,不反驳也不附和。 “刚才遇上水鬼,虽说水鬼不缠别人只来缠你,确实是你运气不太好,但是很显然,你的实力已经足以无视水鬼了。卡洛斯那小子说你脑力很强,我本以为你身手要弱些,没想到你发展得还挺全能。”张叔几言几语就给虞幸下了结论,一副绝不听狡辩的样子。 虞幸失笑:“都这样了,你还想找我了解什么呢。” 张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会做饭吗?” 虞幸:“……?”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不会是觉得一个人做饭太辛苦,想拉个人下水吧? 他顿时谨慎起来,抱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决心,违心回答:“不会。在家里都是佣人做饭。” “哎……造孽啊。”张叔果然苦恼地拍了拍大腿,“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不如一个,男人得会做饭才能追得到喜欢的女孩子啊!” “所以果然是想找人帮你一起做饭吗?”虞幸直接斜眼过去,看到张叔点头,他笑了,“张叔,恕我直言,你会做饭当时还不是输给了李爷,所以不要骗年轻人,年轻人已经很苦了。” 李爷耳朵尖,他正算北斗阵落脚点呢,突然听到自己名字,往这儿看了看。 张叔清了清嗓子,朝李爷摆摆手:“没你的事!” 李爷狐疑盯了一会儿,最终是什么都没说,张叔瞪了虞幸一眼,半真半假小声道:“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实在的,当年那事对他的伤害比对我的大多了,你真提起来我可不会难过,但是他心情可就要不好了。” “行~行~”虞幸乖巧地闭了嘴,靠在墙壁上,眼睛一刻不停打探着周围环境,把哪儿能藏人、哪儿的路难跑,都记录了下来。 “诶,正题没说完呢,我跑题你这小子还就真的不往正题上拉了啊。”张叔看虞幸完全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样子,只能亲自拉回来,“我是想问啊,你是被孙大成找到带进来的,他们那个队伍下下小墓还勉强凑合,来妖道墓宫就是在找死。那你——” 孙大成? 虞幸反应了一瞬,原来孙哥的名字叫孙大成么? 他听得懂,张叔是怕他的实力不足以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活下来,因为孙哥的队伍人员有厉害的,有普普通通的,完全没有这个队伍这么严格的实力限制。 “你给我交个底,看门鬼这种,你能跑得掉不?”张叔打算用看门鬼做一个实力计量单位。 这个队伍下了水的人,除了尤妮卡,其他人都有自信能在看门鬼手中活下来,受伤也不会太严重,待会儿看了棺,这些人压根儿不用管,只有san的实力还不确定。 “看门鬼么……”虞幸没遇见过,对这种鬼物没什么概念,但是结合之前众人提起看门鬼时的语气,他从众人的反应中猜测了一下,有了数。 非要用他见过的东西来衡量的话,看门鬼应该相当于零点八个厉鬼形态的爱丽丝,都是实体,在速度和身体素质上肯定比爱丽丝差了不少,但是看门鬼会一些幻术和诅咒,比如致使人生病之类,补充了一些能力上的短板。 当时对上爱丽丝,他没能找到杀死爱丽丝的方法,是利用破坏玫瑰的方式让爱丽丝连带着失去生命力的。 但是当时他的身体素质还没恢复,十分虚弱,遇上爱丽丝只能跑,而且还有规则保护,换成现在,或许还是可以硬刚一波的。 所以,看门鬼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太大的威胁,如果到时候发现打起来会受伤 ,那他也不至于跑不掉。 虞幸也不想到时候造成混乱,他直接说:“如果看门鬼暴起,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跑。” “确定能跑?”张叔有确认了一遍。 虞幸:“不然能杀?” 张叔:“那还是杀不了的,免了免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张叔迈着步子离开了。 虞幸叹了口气,然后脚腕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他瞳孔微微一缩,手中长刀一扫,那东西就悄无声息地碎成了片。 纸片纷纷扬扬,一颗带着某种委屈的小纸人头滚到了旁边,虞幸手一顿,望向不远处的卡洛斯。 卡洛斯也在看着他,这么几分钟,他好像也缓过神来了。 小纸人出身未捷身先死,卡洛斯起身,抿着嘴过来了。 虞幸仰起脸,顶上的夜明珠光辉漫漫,让卡洛斯的面容隐藏在了黑暗里。 “你对待我的纸人这么残暴吗?”卡洛斯声音里还是带着笑意,如果没有一地纸片,这个画面应该会更和谐一点。 虞幸打了个哈欠,身体放松:“谁让你一声不吭又来碰我,这不是本能反应吗?” “啧,行,我的错。”卡洛斯在刚才张叔坐的地方坐下,沉默两秒,“任务怎么说?” 由于这次下墓的背景,同一个任务,大家本能就会想到争夺、陷害等等方向,但是这无疑会让其中的不确定因素扩大。 但是理性的人,要么就暗中布局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要么就把隐患消除。 聪明人是不会给自己留后患的,恰好,卡洛斯也不蠢。 “拿御鬼印,你也是吧。”他瞥着虞幸,看到虞幸毫不意外的表情,又往后靠了靠,把自己拉到和虞幸同一个水平面,“你怎么想,我们会是竞争者么?” 能过来问,代表卡洛斯并不想与虞幸产生冲突。 虞幸意味不明地一笑:“这得看你了,无论任务要求是什么,我们是竞争者还是同伴,都看你的态度。” 卡洛斯好像有点迷惑,这个答案是他没想到的。 什么叫他的态度? 但是虞幸显然不想在多说,卡洛斯便也沉默着,默默思索这其中的关键。 耳机里传来诗酒的声音,诗酒正在围观李爷和林做测算,换句话说,她简直像在捣乱。 直到李爷忍无可忍:“十九,闭个嘴。” 诗酒:“……哼。” 没了诗酒叭叭叭的干扰,很快,李爷和林就得出了结论。 这两人原本是坐在角落里的,他们一站起来,其他人的目光刷一下投过去。 “出来了,可以开始。”林神色淡淡的,看起来有些虚憔悴,扫视了一圈,目光在虞幸和卡洛斯的方向上停了一会儿,然后移开,“李爷会和你们说。” 李爷拍拍手:“都站起来,准备出发。” 众人重新整顿精神,眼睛发光。 “可以前进了!” 眼镜男走到李爷身边:“我打前阵吧。” 李爷摆摆手:“不用,这不是你擅长的,我来,你跟着。” 众人聚集过去,李爷眯着眼睛,手里拿着刚才做计算的纸,放在面前和实地对比。 然后,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脚踏在地上,往前跃了一大步,稳稳立在了地上。 虞幸眸光一闪,看到李爷脚下的地面和别处并无不同,但就是安全,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记住我的位置,待会儿一个个跟上。”李爷说完,又跃到了一个比较刁钻的位置。 眼镜男十分衷心,立刻跟上,站到了第一个点。 一共有七个点,最后一点位于棺椁处,也就是说,棺椁周围分布了六个点。 这些人跳跃能力都不差,就连尤妮卡都身手矫健,虞幸看了半天,觉得大概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普遍比现实中的人强上一些。 毕竟,连周庆海这种涉世未深的小青年都能拿着蒲团打活尸,还真能起到一定的攻击效果。 他心中暗暗记住这一点,然后落在最后一名,当他踩上第一个点的时候,李爷已经平安站到棺椁边了。 棺椁边安全区域大,几 人一个接一个到了地方,没有一人失误。 虞幸最后到达,众人看着他,松了口气。 “北斗阵过来了,按照正常流程,这时候我们就可以走这里,直接去往墓宫深处。”李爷指着通向三扇大门中间那一扇的直线路径,手指分开,“贴墙走,就能进入左右两边。” “那如果要开棺呢?”尤妮卡被分给了阿什保护,她就站在阿什左手边,探头打量棺材,手已经抬起来,看起来像是忍不住想去摸一摸了。 考古的职业病,看见文物就想拿小刷子刷一刷, “诺,看棺尾。”李爷抬了抬下巴,“你去看看这棺尾有什么不同。” 尤妮卡小心地挪着步子,弯腰。 棺尾窄,整体的面积不大,上面雕刻着很奇怪的花纹,一幅一幅分割开来依次排列,有点像是在叙事。 “很有研究价值!”尤妮卡十分兴奋。 “看门鬼所在的棺材得刻上墓主人的部分生平和特征,这样才能完成一个隐性契约,让看门鬼为墓主人看着墓门。”张叔对这个也很感兴趣,他仔细看了一遍,嘴里念念有词,“画的东西还真挺特殊呢……这是什么,树?” 树? 虞幸脑海中某根神经被触动,他悄悄挤开围在那里的眼镜男,将花纹全貌印入眼中。 花纹基本上被灰尘覆盖,李爷已经把灰尘拂开,饶是如此,看起来依然有些模糊。 但是大体的东西已经可以看出来了。 第一个花纹,是一个人在种树,女人坐在地上看着种树的人。 第二个花纹是一个人跪在女人面前,女人将那人的双手砍下。 第三个花纹,什么人也没有,仅仅有一棵枝繁叶茂,挂满人头的大树。树下还刻着一条条手臂,仿佛从地狱里伸出,无助而又充满渴望地向上伸着。 第四个花纹,是一个没有手臂的人站在棺材边,女人用刀砍下了他的头。 女人……树……人头…… 虞幸脑海中,一座座镶嵌在崖壁上的棺材画面一闪而过,等他试图抓住时,脑子里就像被人蒙了一层布,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记忆了。 “我一定见过或者听过这个女人和树的事情。”他心里笃定,随即注意力转移到花纹上古怪的大树上。 花纹粗糙,其实上头的画面很多都需要连蒙带猜,但是那棵树上传来的阴暗情感和无与伦比的恐惧感却连粗糙的线条都无法隔断。 “这女人就是妖道了。”张叔沉声道,“早听闻,一千多年前,妖道横空出世,为祸一方,乱人纲伦,挑起战事,当时的诸侯王们四处通缉她,其中一位曾将她斩首示众,头颅挂在城墙上,四十九日未曾取下。” “不会吧,然后呢?”阿什就像在听神话故事。 “然后?头颅不翼而飞,人心惶惶,君主震怒,大力搜查盗取头颅的人,不知为何手段残暴,引发百姓强烈不满。很快,邻国攻打,君主增收赋税,百姓怨声载道,纷纷唾弃君主,这个国家甚至没能坚持三个月,就此覆灭。” 李爷接上了话,笑了笑:“最有趣的还在后头,攻下这个国家的君主为了炫耀自己的国家骁勇善战,也为了安抚哀怨的百姓,将失败的君主砍了头,也挂在城墙上,七七四十九天。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没人碰那颗头,那颗头自己掉落下去,被一辆路过的马车碾得稀碎。” “那君主砍了妖道的头,自己就被砍了头,他挂了妖道四十九天,自己也被挂了四十九天。”尤妮卡惊叹,“一切都是妖道头颅消失后开始的,你刚才说,不知道为什么,原来的君主变得手段残暴了起来?” “没错,在历史上,那位君主原是一个明君,以一己之力打下江山,建国封侯,可妖道头颅一丢,他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张叔指指棺尾的花纹,“个中缘由,恐怕还得和这棵树有关。” 李爷默了半晌,有点不确定地说:“老张,你看这棵树,像不像传说中的……鬼沉树?” 第三十七章 追逃! 鬼沉树。 张叔一愣,又仔仔细细打量这花纹,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可是越看,反而越认同李爷的感受了。 “你不提我还没想到,你一说……好像还真是。”他其实也没见过鬼沉树这厉害东西,但是听过。 传说中,鬼沉树是一种神树,长在阴暗之地。 关于鬼沉树的传言和记载不多,但每一个有迹可循的传闻,都牵扯着一方地界的大灾厄。 它似乎本身就代表着厄难与恐怖,听说,鬼沉树是不会枯萎的,即便被砍断,只要木芯还在,种下去便仍可以生长。 但它的每一寸生长,都是活人与厉鬼的噩梦。 它会生长千年,鲜血浇灌,怨念与绝望为食,在尸体中吸收养分,然后蔓延出一片少有人能接近的死域。 它的枝叶所笼罩的地方,就是地狱。 李爷盯着棺椁上的花纹,越看越有那种感觉,简单的花纹不可能带动人类的情绪,一旦带动,只能证明花纹背后的意义是人类刻在骨子里所恐惧的——就像大多数人怕鬼一样,明明也没见过鬼,但就是怕这么一种存在。 他给众人普及了一下鬼沉树的事后,张叔接着道:“我曾经在我太爷爷的笔记里找到过鬼沉树的记载,太爷爷在笔记上写着,他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次鬼沉树。” “真是传说中那样?”尤妮卡迫不及待地问。 “不知道,笔记上没有怎么描绘鬼沉树的模样,只说……” 张叔幽幽叹了口气,换了种语气,把笔记本上的原文复述一遍—— “我当初腿伤了,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没等我。我落在后面追了两天,远远看到一颗挂满了人头、尸体的树。原以为他们已经经过这里,我费了劲仔细一瞅,才发现树上的人头里有他们,就在最下面的位置。” 明明只是平铺直叙,但众人就是听得毛骨悚然。 “我看一眼就生了大病,回家躺了两个月,腿也没好成,反而落下了心悸的毛病。每逢半夜,我总是被噩梦惊醒,梦里头那些人头眼睛冲着我,对我笑,叫我名字。” 这些都是张叔的太爷爷写的,不得不说,那个时代会写字的人不多,能留下一本日记的更少。 “太爷爷留下来的笔记价值很高,我从我爸那儿继承过来以后,经常翻看,不少内容都背下来了。”张叔道,“太爷爷看了一眼就病了,他同伴更是无一幸免,鬼沉树这东西太邪,不是看门鬼可以比的。” “就是说如果能碰到,最好避开?”阿什是受雇佣才来的,不懂盗墓的各种忌讳。 “万一复活的秘密就在鬼沉树上呢。”李爷喃喃道,“我们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 来之前没想过,妖道的复活秘密竟然和鬼沉树有关,鬼沉树木芯在则不死,确实有复活的力量。 可那是一整棵大树,搬也搬不走,木芯也不好取,说不定还没碰到木芯,人先被挂了尸。 太危险了。 张叔比李爷冷静很多,从小到大,他就是比较佛系的那一个,而李爷好胜心比较强。 张叔说:“那也不能真把命搭上去,到时候看看吧,大不了回去生一场病,更近的就不要想了,靠近它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至于复活之法……现在还不确定真的有呢,要是真发现了什么,找些别的法子带回去自己研究个几年,也好过在鬼沉树旁边待着。” 尤妮卡心中暗自哔哔:妖道真是个奇人,一个墓而已,看门鬼,鬼沉树都有了,这要公开出去,研究价值能有多大啊! 李爷默认了张叔的话,然后摇摇头:“鬼沉树长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是人间极恶。这重阴山倒是符合环境要求,只不过,我还听过另一种说法。” 虞幸终于插上了话:“什么说法?”他听故事听得正开心呢,这树有点意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花纹上的树给他一种有一些隐隐能联系上的感觉。 和他这么多年来体内一直猖狂着,这段时间才在系统压制下销声匿迹的诅咒之力有点 像。 也不能说想,可能只是一种直觉。 “鬼沉树还能长在人身上。”李爷这才把刚才的半句话补完,神秘兮兮地一笑,“有些人心阴暗复杂,鬼沉树在人心上长着,同样可以枝繁叶茂。” 在场众人都愣了一愣,然后失笑。 这就离谱了,树长在一个抽象的概念上,那这树得是个什么形态? 虽然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不可能是真的,这话还透着点哲学的意思,就当个不切实际的神话故事听吧。 “说了这么多,鬼沉树不鬼沉树的,也是之后才能遇到,我们现在总得先开棺吧。”阿什口音怪怪的,但他总是那么积极,“李爷,张叔,怎么开?” 棺材架构大多一样,还能怎么开,不就是掀盖子。 但是这盖子要怎么掀,就是盗墓贼才懂得的讲究了。 “行,大家做好准备,不论谁拿到御鬼印,分散逃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停下来休整,直到卡洛斯用纸人把我们一个个重新集合起来。”李爷也不多废话了,他呼出一口浊气,告诉自己不能太激动,小心驶得万年船。 虞幸歪了歪头,看李爷把手放到棺椁上。 棺椁漆黑,上面一片灰,在灰的底下埋着十二枚铁做的棺材钉。 棺材钉已经生锈,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褐色,李爷动手,张叔解释道:“这是压鬼钉,必须用这些钉子压着,看门鬼才不会在没人闯进墓里的时候爬起来。压鬼钉也有拔下来的顺序,你们没学过奇门遁甲我就不和你们详细说了,反正你们看好这个顺序,每个看门鬼的钉子顺序不同,这个墓里说不定还会用到。” 他既然这么说了,其他人忙聚精会神地记下李爷动手的顺序。 李爷手指坚硬,都不用工具,直接靠手指就能把长钉拔出来寸许,然后再整个拔,就轻松了。 这技能虞幸不会,他还是有点感兴趣的,可惜以前他没做过盗墓的营生。 长钉落地,叮当作响,当最后一枚长钉也被李爷拿在手里,随手让其自由落体,一股寒冷的阴风突然大作,冰凉阴寒从空气中渗入每个人衣服里。 一瞬间,天寒地冻,底下的冷意仿佛全都从蛰伏状态暴露出来,就像从春天一下子倒退回了寒冬。 尤其这方室还不算大,又只有四扇门做出入口,凉意一上来,这里简直像个冰窖。 “啊切!”尤妮卡冻着了,不由自主地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棺椁震颤起来,盖子都在抖动。 “小心,它要出来了!”李爷把大家赶到刚才指过的那条安全小道范围内,让他们做好逃跑的准备,然后聚精会神等在棺椁旁边,就等看门鬼出来的第一时间拿御鬼印。 由于太认真,所以他没注意到,两个年轻的人影偷偷摸摸站到了他两边,同样是一伸手就能够得到棺椁的位置。 “咚!” 棺椁狠狠一震,棺材板被掀飞半边,从里面伸出一只黝黑的枯槁手爪。 紧接着,另外半边也被掀掉,虞幸一矮身,躲过了迎头飞来的棺材板,眯着眼睛往起来的看门鬼身上瞧。 这是一只全身黑色的大僵尸。 僵尸面容僵硬,褶皱很多,就像是脱水后剩下的那一层皱皱的皮,但是任谁看去,都不会认为它弱不经风,只会觉得这东西一定很难缠。 僵尸身上还穿着古代制式的长袍,只是有些大,想必它刚被活活塞进棺材里的时候,一定比现在胖乎多了。 和普通僵尸不一样的地方是,它没有眼珠,双眼是两个黑黝黝的大洞,嘴巴张着,里头没有僵尸一贯的尖牙,而是一颗牙齿都没有,只有一条堪比白无常的长舌头。 这让它看起来更像一只鬼物。 虽然棺材板没了,但看门鬼也不是毫无束缚,它的四肢都被厚厚的锁链缠着,锁链尽头连接着棺材内部,嵌了死扣,让看门鬼只能坐在棺材里咆哮,寸步难移,手只能抬到棺口的位置,动一动锁链就哗啦啦作响。 这就是刚才为什么要中规中矩走北斗阵的原因了,过了北斗 阵,看门鬼的锁链就不会自动断裂,能给他们争取非常重要的时间,否则,他们将会迎来一个棺材一开就飞出来杀人的残暴大僵尸。 看门鬼起码达到了飞僵的境界。 它空洞的双眼对着众人,就像能看见似的,嘴巴大张着,舌头一直垂到胸口,发出一声声难以言喻的可怕叫声。 李叔听着这叫声,神情有些恍惚。 张叔离得稍远,高声呼喊提醒道:“先拿御鬼印!” 对,御鬼印,御鬼印在哪? 李爷回过神来,眼神不断扫在棺材里,棺底好像没看到,那就是在看门鬼身上了。 但是看门鬼的衣服是那个时候规格最高的礼服,一层一层,鬼知道御鬼印在哪里,锁链可锁不住醒来的看门鬼,最多两分钟,看门鬼就能挣脱链子。 或许还是首饰上更靠谱,御鬼印可以放在头饰、项链、手镯、腰带上,看门鬼这些部位上都戴了金器,御鬼印藏在里面的可能性很大。 李爷定神,打算认真看一看,然后一举拿到,立刻就跑。 可就在这是,从他左右各伸出一只手来,都冲着看门鬼的头去了。 不,准确地说,是冲着看门鬼的舌头根去了。 就在零点几秒之间,左边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更快一步伸到那长舌头下面,在看门鬼咬下去之前抽了出来,带出一块二指宽的金色牌子。 看门鬼顿时暴动起来,直接扯断了一根锁链,爪子朝那牌子抓去。 虞幸缩回手,向一旁闪避,还有闲心打量了一下拿到的牌子。 这牌子表面也蒙了一层不明物质,乍一看毫不起眼,可李爷一看到这牌子就兴奋起来:“是它!拿到就快——” 拿到就快跑。 跑这个字还没喊出来,拿到牌子的手的主人——虞幸,就已经不见了。 李爷回头一看,san已经朝着左侧的甬道头也不回地跑去,刚才在右边同样想从舌底拿御鬼印的卡洛斯追在后面,两人瞬间就不见了身影,速度甚至比原本站得远些的张叔等人还快。 李爷笑骂一声:“小兔崽子跑得忒快!” 看门鬼咆哮起来,锁链根根断裂,只剩脚腕上的一条还在坚持。 李爷、张叔、林、眼镜男和阿什、尤妮卡全都分散着跑向三条甬道,几乎瞬间,方室里就没了人影,看门鬼下一秒挣脱了全部束缚,怪物似的从棺材里跳出来,拖着它畸形的身体朝虞幸离开的甬道追去。 虞幸进入甬道,发现甬道是一个弯弯绕绕的迷宫形通道,岔路繁多,他撇撇嘴,每个路口都随便选了一个进去,没过一会儿就听到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果然是卡洛斯。 卡洛斯不得不追来的,因为虞幸刚才拿到御鬼印后,任务提示就来了。 就知道,盗墓的推演不可能让他们真的友好快乐地一起做任务! 从虞幸拿到御鬼印开始,倒计时就在推进了,卡洛斯应该也收到了这个提示,所以,虞幸想,卡洛斯应该会在有限时间内想尽办法抢这块御鬼印。 他刚才看到看门鬼的一瞬间,就有一种冥冥中的直觉,东西就在舌头后面。由于有着一段记忆被模糊的前提,虞幸对自己的直觉十分相信,因为说不定就是他不记得的那段时间里经历过的事在提醒他该怎么做。 而卡洛斯是基于一个魔术师的能力,在打量了看门鬼全身后,得出了东西最有可能藏在舌头后面的结论,因此被虞幸抢了先。 还不等这两人说些什么,另一个脚步也追了过来,这脚步响起的间隔很大,但每次想起都能听得出来,对方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san,看门鬼追过来了!”事有轻重缓急,卡洛斯对虞幸提醒。 虞幸笑了一声,看门鬼来追他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御鬼印在他那儿,他还是当着看门鬼的面抢的,看门鬼不追他追谁。 前面又是一个路口,他眸光一闪,闪向了一条岔道。 第三十八章 遗漏的人偶 迷宫就是迷宫,在有看门鬼追逐的情况下,虞幸和卡洛斯也不可能一条条路去试,只能随便选。 看门鬼能一直跟上,还是因为他们发出的动静太大了。 不过虞幸并不担心找不到路,因为他已经把所有走过的路记住了,如果到了死胡同,原路折返就是——哪怕看门鬼就在他背后他也不虚,亲眼见过看门鬼之后,他对看门鬼的实力有了更加清晰的评估。 打个照面还是没问题的。 夜明珠在甬道之中的分布要分散很多,显得甬道内部比较昏暗,周围也没别人,虞幸纵身一跃,脚踢在墙面上,借助反作用力掠过一个拐角,速度极快。 卡洛斯很快跟上来,这魔术师的身体素质竟然出乎意料的强,狂奔间夹克带起猎猎风声,仿佛一堆彩色色块正在狂舞。 即使周围越来越冷,他们呼吸间都产生了白色雾气,但是剧烈运动之下,身体逐渐热了起来。 “san,你不觉得这地方太大了吗?” 地下修一个迷宫什么概念,这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当然太大了。”虞幸喘着气,他体能现在只是正常水平,再跑一会儿估计就跑不动了,“迷阵不纯是迷宫,它是阵。我们现在感知到的一切,不一定都是真实的。” 卡洛斯也就是没话找话而已:“喂,你——” 话音未落,看门鬼一声咆哮,声音刺入两人脑海,让他们感到脑子像是被重锤了一下似的,嗡嗡作响。 两人皆是一踉跄,虞幸冲得太快,没刹住车,不小心撞上了前面的墙,胳膊生疼。 他被迫停了下来,卡洛斯看他一眼,也停住脚步,拽他一下:“别停啊!” “别急啊。”虞幸幽幽站直,望向凑近的看门鬼。 看门鬼长袍衣袖碍事,枯槁的手扬起,没有牙齿的嘴裂开,露出一个令人恶心又毛骨悚然的笑容。 它好像知道有两个活人不再有行动力了,这意味着它可以拿回它的御鬼印! 虞幸分心瞥了眼时间,距离十分钟倒计时还有五分半。 看门鬼手腕上的锁链像流星锤一样朝他砸来,他眯了眯眼睛,侧头躲开,顺手在包里摸索了一下。 “卡洛斯,帮个忙。” 虞幸拿到想要的东西,侧滚翻远离看门鬼的锁链:“帮我拖住它三十秒。” 卡洛斯一看就知道他想出了什么办法,当下应了声:“可以,只有三十秒,多了我就先跑了。” 虞幸没理他,撤开位子之后,手腕一转,露出了他手里的东西。 一个脏兮兮的香炉。 那边卡洛斯怎么拖延的时间,虞幸没注意,他只摇了摇香炉,抽出三只香来,打开炉盖,把香插入了凌乱的香灰中。 香一插进去便无火自燃,虞幸半跪在地,把香炉平稳放好,闻到了烧香的味道。 这是他身上能动用的两个道具之一,作用是……安抚尸体鬼祟。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态,将香炉挪到了他和看门鬼中间的位置,这样一来,他就像是在祭拜看门鬼似的。 做完这些,三十秒已经到了,卡洛斯一匕首挡住了锁链,头也不回:“好了没有!?” “好了,你让开。”虞幸道。 卡洛斯迅速撤走,只剩下看门鬼一个鬼站在那里。 奇怪的是,看门鬼已经不似之前那样激动,就好像它真的接收到了某种祭奠一样,身上狰狞的气场渐渐收敛,双手垂下。 卡洛斯看着这一幕松了口气,他自觉这会儿不能说话打扰,又看见被虞幸顺手放在身边地上的御鬼印。 虞幸现在半跪着呢,不知道是不是使用祭品或者道具的强制要求,卡洛斯目光流连在御鬼印上,蹑手蹑脚地绕过虞幸视线,企图偷走它。 “真这么想要?趁我对付看门鬼的时候?”就在卡洛斯弯下腰,手指即将触碰到御鬼印的时候,虞幸突然笑了一声。 他说话打破了沉默,看门鬼却没有什么反应,看起来已经被安抚得很好了。 卡洛斯一僵:“这不是凭本事偷的吗。” “喔,那你试试。”虞幸眼尾带笑,反而让卡洛斯迟疑了。 “那你试试”这四个字,不是通常都出现在威胁的语气里吗? 试试就逝世。 “你在唬我。”卡洛斯语气肯定。 虞幸笑意更深:“我可没有唬你,你拿走啊。” “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吗。”卡洛斯啧了一声,将御鬼印拿起来,然后迅速后退。 他以为虞幸会对他采取一些措施,起码语言上表达一下失望,可虞幸一动不动。 香越烧越短,虞幸眼见香炉里又多积了一层灰。 或许因为看门鬼还是很强的,香就像是被消耗了一样,燃得比正常香快好几倍。 等到只剩一截,他作势要收起香炉。 看门鬼已经彻底平静下来,这个道具一共只能使用三次,所以效力很强。 虞幸是道具的使用者,他可以得到反馈,在他的感知中,看门鬼应该会在十几分钟后重新发狂。 在这期间,他早可以静悄悄离开,让看门鬼找不到他了。 “卡洛斯。”虞幸收回香炉,叫了卡洛斯一声。 卡洛斯指间把玩着御鬼印的小牌牌,歪了歪头,“嗯?现在想抢回去,可能有点晚了哦?只剩两分钟了。” “不是要跟你说这个,我是想说……”虞幸抬头,意味不明看了眼头顶,“又有东西来了。” 看门鬼安抚好了,但迷阵里本身存在的东西,也已经被他们长时间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而吸引了过来。 那是一大堆头发。 从来没有人说过,迷阵中除了看门鬼外就是安全的,普通墓宫尚且危机重重,更何况处处透着诡异的妖道墓宫。 不知何时开始,甬道曲折蜿蜒的走廊角落已经被头发填满,它们像虫子一样蔓延蠕动,却悄无声息。 卡洛斯经过虞幸的提醒才惊觉头发的存在,他顺着虞幸视线抬头一看,一缕头发在他头顶垂着,就快要垂到他额头那里了。 这缕头发的顶端打了一个结,看着像个上吊绳。 卡洛斯心中一凛,危险离他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察觉! 看来这个头发鬼很擅长干扰人的感知,竟然让他即使看到了密密麻麻涌来的头发,大脑也做不出相应解析,就像是脑子不受控制地将它们忽略了。 恐怕普通人站在这里,直到头发套住脖子,感受到窒息和疼痛,他们才能反应过来自己正处于一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头发之中。 虞幸也处于发丝的包围圈里,发丝海浪一般席卷而来,他垂下眼睛,背好背包,抽出了唐刀。 一撮头发爬到他头顶,结成一个上吊绳,垂落到虞幸面前。 他只要正常往前走,就会亲手把自己的头送进去。 一点银色寒芒闪过,绳结毫无生气地掉落在地,虞幸收刀,面色如常地往前走去,卡洛斯为了躲避这些头发绳结,已经往前走了很多了——前方没有涌出来的头发。 再次走到卡洛斯视线里,虞幸顿了一下:“看门鬼已经被我安抚好了,我们尽快离开这附近,趁它没清醒过来多走一段距离,然后你就可以利用你的纸人去找他们了。” “嗯。”卡洛斯张张嘴,突然瞳孔一缩,“等——” 只见,虞幸仿佛没有看到自己前面垂落下来的一个头发绳结,避都不避就要往上撞去。 一瞬间,卡洛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是“他如果死在这儿就没人会和我抢御鬼印了”,而是…… “这家伙刚才还提醒我有其他鬼物出现,现在就装作看不见了,怕不是为了试探我对他到底能不能狠得下心,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把御鬼印抢回去吧?” 在一瞬间的权衡下,他不仅喊了句小心,还直接上手,用匕首把虞幸前面的绳结给砍断了。 这种头发就是数量多,真计较起来并不坚韧,属于很好砍的类型。 虞幸的“危机”接触,他看着卡洛斯碧绿色的眼睛,人格面具面板的倒计时来到了最后二十几秒。 “你别用这么弱智的行为来试探我行不行?”卡洛斯不满地在指尖转着御鬼印,“但凡有点脑子和应急能力的,都不会相信你吧。” “我没有试探你的态度,只是在试探你的智商。” 卡洛斯万万没想到虞幸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说话间他们已经脱离了头发绳结的范围,来到了一处从来没见过的全新区域。 还有五 秒,虞幸举起手,递给卡洛斯一个包了不明物质层的金色牌子:“拿着吧。” 卡洛斯:“?” 他接过牌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虞幸会偷东西,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御鬼印偷回去,而他身为一个顶尖的魔术师竟然毫无察觉,太安逸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摸到了之前拿的御鬼印,小牌牌还在他口袋里呢。 说明虞幸给他的和他自己拿走的不是同一个东西,这二者仔细看也是有区别的,前者包着一层半透明物质,光滑隐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后者则有点发黑,像是正常金子待久了的模样。 五秒一到,系统倒计时戛然而止。 虞幸脑海中三道提示一闪而过,昭示着他难得一见的任务失败。 和虞幸不同。 卡洛斯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后知后觉:“你做了一个假御鬼印?什么时候,你怎么有时间的?” “不用我做,你没看到吗,看门鬼腰带上多得是。”虞幸被自己的机智感动到了,看门鬼的腰带简直就是专门糊弄人的东西,上面是一块一块鳞片一样的金色牌子,故意和御鬼印做的相似,御鬼印混在里面也需要找好久。 恐怕当初妖道打的就是这么个如意算盘,让盗墓贼以为御鬼印在腰带上,找半天,反而会忽略长舌头的舌根位置。 “可……你既然多长了个心眼,拿假的糊弄到了我,又何必把真的送给我?”卡洛斯难以理解,这可是百分之五十存活率的剧情杀啊,危险程度相当于正常推演中后期一次针对性攻击了,虞幸竟然就这么把安全机会拱手相让? 更别说还有任务奖励的一次关键线索。 “我看你拿了假的却毫不起疑,一度怀疑你智商有问题。”虞幸瞥向他,“后来帮你想了想,你没仔细看过御鬼印,认不出也正常,而且说不定你不擅长鉴定真假这种事情呢。所以,我决定换一个角度试探你——” “事实证明,你对人类的心理把握还是很准的。” “所以这和你帮我有什么关系?”卡洛斯眉头一挑。 “你证明了你是一个比较有价值的队友,相对来说,你比百分之五十存活率重要。”虞幸现在随时有可能遭遇剧情杀,他隐隐高兴地等待着,“对我来说,百分之五十死亡率太低啦,不是很重要。” “服气,你早说啊,早说我都不至于担心自己。”卡洛斯既意外于虞幸对队友的包容和看重,又无语于虞幸一贯的恶趣味。 百分之五十死亡率低不低他不好说,很多大佬肯定是觉得低的,但是虞幸有复活道具啊。 卡洛斯到现在都惦记着棺村那次看到过的复活,这种能力逆天的祭品,卡洛斯只听说过,无缘得到。 “早说了有什么意思,我先看看你的反应啊。”虞幸笑道,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看过之后,必须得说,卡洛斯这个年轻人像个不好控制的野狼崽子,但是在某些方面很有天赋,值得关注。 两人脚步放轻,五分多钟后,他们已经拐了五六个岔路,再也听不见看门鬼重新频繁起来的叫声了。 没有沉默一会儿,卡洛斯走在虞幸旁边,用胳膊肘怼了怼虞幸。 “你还有什么问题?”虞幸不等他开口,主动问。 “刚才你怎么意识到头发鬼的?”卡洛斯站在那里都没反映过来,虞幸就蹲在那儿,注意力还在看门鬼身上,是怎么一心多用的? “简单啊,因为我在刚才那条走廊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虞幸回答得理所当然,“就在地上,现代人遗留下的东西。奥斯特公司的人没有开看门鬼的棺材,如果那个队伍有东西匆忙丢下,会是因为什么?我只能猜测迷阵里有其他危险。” “想到这里我就清醒了一下,注意到了头发们。”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袖珍人偶,黑色西装的小男孩眼中满是希冀:“就这个,亏你还是魔术师,该加强一下视力了。” 第三十九章 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人偶 刚才他半跪着点香的时候,恰好在右侧角落的碎石里发现了这只人偶。 人偶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小男孩,很小,只有巴掌大,怎么也不像是墓宫里会出现的东西。 卡洛斯一愣,心想他真的眼瞎了吗?虽然墓宫甬道昏暗,但是他不至于这么明显一个娃娃都看不见啊。 “你在哪儿发现它的?”卡洛斯不信邪。 “唔。”虞幸偏了偏头,“碎石头底下,埋得挺严实的。” “……”卡洛斯虚着眼,“亲爱的san先生,且不说我没能从石头堆里头发现这个人偶是不是眼瞎,就说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在点香的时候顺手把娃娃捞出来的?” 一心二用也不是这么用的,这不是敏锐啊,这是透视眼吧。 虞幸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你就当做……它有一只手露出来了吧。” “就当?”卡洛斯心累,这个人连谎都不乐意,就这么敷衍他。 “这不是重点。”虞幸直接把娃娃塞到卡洛斯怀里,“你仔细看看它,我可不是喜欢娃娃的小姑娘,没事做还把别人丢掉的娃娃带着走。” 卡洛斯低头看怀里的娃娃,正对上黑西装小娃娃的眼睛。 他竟然从娃娃冰冷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人性化的希冀。 这不仅是现代人,也就是奥斯特的人留下的东西,而且还是……推演者留下来的!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一个奇怪的提示浮现了出来。 卡洛斯还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个样子的提示。 “或许是个道具,但我们无法使用?”卡洛斯重复了一遍,问虞幸,“你看到的也是这样的?” 他问话的时候,通讯设备是关声音的,外面的人只能看见越来越不清晰的画面,听到一片寂静。 “没错。”虞幸刚才把人偶拿起来以后,就像是有延迟一样,过了一分多钟才有提示出来。 而且这提示明显不是以一个已经确定下来的道具的口吻发出来的,更像是系统本身。 虞幸对系统的欠扁还是很熟悉的。 奇怪的就是,这个人偶究竟有什么特别的,能让系统延时这么久,还只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 虞幸有一点没对卡洛斯说。 他刚才之所以能从碎石堆里发现埋起来的人偶,不是眼尖,也不是透视——他也没那本事。 而是,他刚靠近,就有一种冥冥中的感应,人偶的存在感尤为强烈,他想忽略都不行。 捡起人偶的一瞬间,虞幸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男人虚影,背景同样是甬道之中,那个男人蹲在人偶旁边,穿着长及脚踝的风衣,脸上还戴着一副银丝圆眼镜。 在男人肩膀上,好像趴着一只小小的黑猫。 具体容貌和表情虞幸看不到,但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个虚影就是他手上人偶的主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人走了,却把人偶遗漏在了这里。 那人应该也是个推演者。 奇怪的人,奇怪的人偶。 奇怪的系统。 虞幸猜,那个人和自己应该有点什么关联,否则这一切都说不通,所以,心思急转之下,虞幸将黑西装人偶给装进了口袋里,带着走了。 他在接到系统提示后,微微垂下眼皮,心中一动。 能和他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关联感应的,只可能是力量源头的相似。 他本身的力量来自于伶人的实验室,那么穿着长风衣的这个人…… 那人肯定也在墓宫里,估计是奥斯特公司的人,之后见到的话,说不定就清楚了。 卡洛斯依旧在研究人偶,他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可能是强制绑定的道具,所以我们没办法在它主人还活着的时候用它。” 他毕竟也就晋升异化线不算久,期间经历了多次调查员类推演,对这个类型的推演倒是熟了,其他的知识还欠缺着。 因为他没有加入公会和团队,所以没有人带他。 虞 幸心中有计较,没再做猜测,只回了句:“带着吧,遇上它主人就知道了。” …… 现在,看门鬼已经和虞幸以及卡洛斯隔了一段距离,想找到他们恐怕不是很容易,很可能兜兜转转反而碰上其他队员。 虞幸知道,其他人现在也应该各自找了几个比较安全的地点,等待着卡洛斯的纸人来临,顺便防范着各处的危险。 他们又走了几分钟,在一处宽敞小室里停下来。 甬道两边有很多这种小室,里面贴墙根放着一些大件的瓶瓶罐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反正虞幸不是很感兴趣。 小室结满了蛛网,里面也没有夜明珠照明,比起甬道更加昏暗,两人面对着门坐下来,卡洛斯开始折小人。 其实通讯设备也可以帮他们集合,诗酒一个人能看到所有戴了摄像头的人所在的位置。 可是,甬道弯弯绕绕,景色都差不多,即便是诗酒也没办法记住每个人的具体位置,只能在麦里给出建议。 “你这个纸人,能走多远?”虞幸看着卡洛斯用魔术手法变出来一张纸,然后熟练地将纸折成纸人,幽幽问道。 卡洛斯现在可快乐了,虞幸把御鬼印让给了他,说明这个实力不可测的家伙已经表达出了信任他的意思——起码在这个推演里是的。 所以他心情颇好地有问必答:“可以走很远,只是离我越远越傻,行动也越迟缓。在这个墓宫内部,应该可以从头走到尾。” 说话间,卡洛斯已经叠好一个,他用随身带的记号笔给纸人敷衍画了五官,把纸人放了出去,纸人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就熟练起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室。 “这个去找尤妮卡和阿什,张叔让阿什贴身保护尤妮卡,所以他们两个应该在一起。” 根据诗酒在麦里的提示,纸人会有目的地朝一个方向走。 卡洛斯重复刚才的步骤,没十几秒:“这个去找李爷。” “这个去找张叔。” “……” 短短两分钟,卡洛斯放了五个小纸人出去。 虞幸看着看着,觉得不太对劲。 他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几秒后,脑海中灵光乍泄。 “等一下。”他拉住大功告成准备休息会儿的卡洛斯,“你刚才做了几个纸人?” “五个啊。”纸人会消耗卡洛斯精神,每次做出来都需要休息一会儿,他蔫蔫地坐着,“你不是看到了吗。” “所以,不对吧。”虞幸微冷的语气让卡洛斯打起了精神,他没问哪儿不对,而是自己思索了一下。 尤妮卡和阿什一个,李爷一个,张叔一个,林一个,眼镜男一个。 五个,没错啊。 “我再问一遍。”虞幸神色古怪起来,“我加入之前,你们队伍一共几个人?” “十一个。”卡洛斯发现虞幸开始纠结数字,他眉头挑起,“怎么,你又发现多了一个?等等——我靠?还真多了一人!” 虞幸盯着他,仿佛在说,你终于意识到了。 五个纸人出去找六个人,再加上他们两个,下了墓的一共有八人。 地上没下来的,有诗酒,威尔,盗墓世家的三个人,一共五人。 上下加在一起……是十三人。 为什么又多出一个人!? 而且这一次,所有人都有名有姓。 “不对,我记得很清楚,我们这次下墓从准备工作开始,就是十一人的配置。”卡洛斯语气严肃起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人呢……” 这次的发现比在祠堂的那时候更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在所有人都有交集的前提下,已经可以肯定……他们的记忆又被动了。 一只鬼物已经混进了他们之中,并且让他们无法分辨。 换句话说,除了他们两个推演者有系统做证明外,张叔李爷可能是假的,林、威尔、诗酒、阿什、尤妮卡都可能是假的。 卡洛斯想起刚才诗酒给他指的方位,心中一凉。 要是诗酒是鬼物,那刚才岂不是鬼物捣乱的大好机会。 “别急, 分析一下。”虞幸按住卡洛斯的肩膀,他知道卡洛斯心态不错,不需要他来稳定心神,所以还是直接开始找出问题所在比较好。 卡洛斯首先道:“李爷不太可能,没有李爷,盗墓世家这次来的人中就找不出一个领头羊,他们不会给出这样的配置。” “张叔也不可能,他负责做饭,除了他没别人了,你们原定计划中不可能没有做饭的人。”虞幸道,“林和威尔的能力有一定的重叠性,他们都可以进行墓宫位置的测算,其中可以有一个是假的。但林的到来先于威尔,在威尔来之前,他就已经在做这项工作了。所以这二人中,林一定是真的。” 卡洛斯无意识摸了摸身下的地面,摸到了与环境十分相符的冰冷与坚硬。 他暗叹一声,这墓宫真是虚虚实实,难以辨别,迷阵硬生生把小地方营造出如此弯绕庞大的感觉,很难想象,他们认为的真实和虚假到底是否正确。 他说:“尤妮卡在我们记忆中是最早一批加入团队的人,但是她不是不可或缺的,没有她,李爷猜到这是妖道墓宫也一定会组织后期的探索,尤妮卡不能摆脱嫌疑。” “嗯,诗酒和阿什两个人中,诗酒是唯一一个被你们派去孙哥队伍做卧底的人,她的存在也不能代替,其实可以放心她。”虞幸这么一说,卡洛斯顿时松了口气。 细细算下来,除了李爷、张叔、林和诗酒,以及他们两个推演者之外,其他人全都有可以被捏造的理由。 “你说啊……人的情感真的是被记忆塑造的吗?”卡洛斯还在休息之中,发觉这件事使他思绪发散,“如果记忆不同了,一个人还是原来的他吗?” 鬼物很轻易地通过修改记忆让他们多了一个“朋友”,一个过命的“队友”,他们满心以为事情本该如此,殊不知,所谓的多年情谊或几个月的相识,可能只是一瞬间被植入到脑海里的。 虞幸嗤笑一声:“你要在这种时候思考哲学问题?准备当一个地下哲学家,整天思考生命和死亡的意义吗?” 卡洛斯思绪啪得断了:“……” 他想竖起大拇指——论破坏气氛还是你最在行啊。 哲学思考不了,那就思考一下正事。 他精神力蔓延出去,想看看纸人到哪里了,刚转换到一个视角中,就看见了打开了手电,正照着纸人的林。 林是被确定为没有问题的人,卡洛斯心中一喜,操纵着小人跑过去,一边引导着林原路返回,一边把事情和林说了。 林听了之后,没有半点意外,他淡淡道:“上一次你让san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那个时候在祠堂里,我们就是十三人,可你们数人数的时候就像是刻意遗忘了某一个人。当时我也不确定你和san的真伪,所以测出了一点东西也没跟你们说,我……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李爷。” 卡洛斯意外地笑了,林比他认为的要聪明得多,而且李爷演技也不错,起码这一段时间来,他一点也没看出李爷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李爷心里太会藏事儿了。 或许这就是资深盗墓贼的波澜不惊吧。 “那你现在怎么就信任我了?”卡洛斯的声音从小纸人身上传出,回荡在空空的甬道中,配合上记号笔画出来的诡异五官,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林偏过头,不太想看这纸人,但是纸人一离开视线,就像蜘蛛一样——比蜘蛛更可怕的是突然消失的蜘蛛。 他只好忍着心中不适:“两次都是你先提醒,如果你是鬼,没有这个必要。另外,我想通了,之前几次探索祠堂,你的纸人功不可没,所以你不可能是进入重阴山后才出现的。” 林辨别真假的方式和虞幸、卡洛斯一样,这是最有效简便地方式了。 虞幸坐在卡洛斯旁边,看卡洛斯闭上眼睛,陷入了睡眠般的沉默。 他望着小室外镶嵌着夜明珠的甬道,耳朵里突然多出了一些好像很远的声音。 好像是……求救声。 第四十章 系统,你是废物吧! 求救声像一阵随时都会消散的风,微弱得就连虞幸的听觉都无法捕捉真切。 这风在空中转了几个圈,似乎再不注意它,它就会如同沙砾一般,再无法恢复原状。 虞幸头发因为刚才在看门鬼追逐下的狂奔而有些凌乱,使他看上去没有平日里那么“好接近”,透着股烦躁之下的平静,以及少见的攻击性。 他不再看卡洛斯,这个人闭上眼睛之后就没有发出过任何一点声音,他有理由猜测,卡洛斯通过纸人和别人对话的时候,本体是不用做出相同举动的。 有人求救……会是谁呢? 虞幸站了起来,仔细辨别了一下求救声的方位,无果,他只好忍着墙上的灰,把耳朵贴了上去。 通过固体媒介的传播,求救声一瞬间放大许多,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特质和目前为止他在这个推演里见过的所有女性都不同。 尖锐,急促,崩溃。 就好像女人正在经历什么突破了心理防线的恐怖一样。 自然,虞幸不会想当然地认为这一定是活人的求救声。 这么积极只是因为——他还有个剧情杀要来呢,剧情杀应该会很有趣的吧? 现在的任何一点由他先发现的异常都有可能是他的剧情杀。 虞幸想了想,拿了张刚才卡洛斯叠纸人多出来的纸,用笔写了一句话。 “好像有点事,我去前面看看,你别跟来,半个小时时限过去之后再派纸人找我。” 他把纸条轻轻放在卡洛斯手边,然后就提着唐刀走出去了。 他的染血长刀上的血槽现在已经红了四分之一左右,吸收的血一部分来自鱼怪,一部分来自水鬼,这两个家伙确实消耗了一些他的资源。 至于剧情杀,有时候剧情杀也会误伤,所以虞幸希望在三十分钟结束之前,尽量离卡洛斯远一点,免得到最后还是卡洛斯遭罪。 虞幸朝着求救声传来的方向缓缓走着,分出一只手打理了一下头发,使其不至于挡住视线。 他走着走着,发现四周环境有些不对,石壁越来越低了,修长的身量在狭窄的甬道里并不那么舒适,有些地方他都得低着头才能好好走过去。 这一块地方肯定比刚进迷阵时要狭小得多,虞幸觉得他一定是走到了什么特殊的地方。 头顶的壁越来越低,他感受着被挤压的空间,不太情愿地继续向前。 几分钟后,他已经必须蹲着才能走了,好在前方的光亮比较集中,不像是甬道,所以应该终点在即。虞幸加快速度伏着过去,在某一瞬间,压力一轻,逼仄的甬道到了尽头,将他带到了一间更大的方室里。 一瞬间,求救声消失,像是达到了目的就连样子都懒得装了一般。 光芒不再是夜明珠带来,方室四周点着火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燃的,把方室照得红扑扑的。 他微微抬头,扫了一眼新的地方,眼中突然闪出一丝兴奋来。 他好像来到了一座多年前的美术作品陈列室。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间方室中,挂着数个大大圆圆的头颅。 并非标本,虞幸一眼就能看出来,墙上各种闭着眼睛的、睁着眼睛的、死了很久的和刚死不久的头都睁着它们的眼睛,目光呆滞盯着远方,也或者说,盯着门。 一墙的人头在火光明灭中忽明忽暗,神色显得阴霾有些还因为挂得不太稳,在空中微微摇晃。 刚才的求救声大概率就是从它们口中传出来的了。 虞幸没有先上前去,他保留着对人头们的兴趣,先调查了一下火把。 火把完整老旧,除了积灰外,火把上连烧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在甬道里远远望着就已经看见火把在燃,照理说,火把上的灼烧痕迹应该是很重的,难道,这火把也因为迷阵的原因,其实是虚假的东西,所以才能随时随地的烧着,没有限制? 如果火把是假的,那这个密室一般的方室就真不到哪儿去。 虞幸的热情没有降低,他相信这个密室出现一定有它的道理。 看完火把,他终于来到人头墙面前,仰起头看着它们。 一颗颗头颅整齐排列,但他们的断口处并不齐,不是被利器 斩断,反而像是直接被拧下来的一样,隔着遥远的时空,虞幸都能感觉到始作俑者的残暴。 这些头颅的头发都很长,但不是他之前看到的披头散发用于遮掩面部的那种长,而是精心捆绑,绑成了一个发髻盘在脑后,有些像古代士兵。 这些人或许在墓宫修建时就存在了,现在,在这片迷阵中,它们的脸没有随着时间化为一滩腐肉,最终只留下骸骨,而是被保留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能笑起来和虞幸打招呼似的。 虞幸垂眸看着和他自己的眼睛在同一高度的部分头颅,发现它们的样子也不像是士兵,说不出的古怪,就像是……就像是本身来自各个阶层,有面黄肌瘦的,也有富态的,有凶神恶煞的,也有书卷气浓厚的。 有的看上去已经五十多岁,满脸皱纹,皮肤黝黑,像是一个庄稼汉;有的却十几岁,细皮嫩肉,大概是个富家小少爷。 它们不像士兵,倒像是……陪葬。 虞幸脑海中划过这两个字,再次看向一墙的人头,感触就不一样了。 妖道有点过分了,死一下要拉这么多人一起。 他记得,妖道是为了复活,为了躲避某种力量的干扰才修建墓宫的,既然她知道自己还会活过来,那杀这么多人干什么? 虞幸后退几步,数了数人头数量。 光是这面墙上,就有一百三十四颗人头。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妖道的计划中,需要这么多人去死,才能保证她的复活。 他又想起张叔太爷爷的日记,在那日记里,写过鬼沉树是一棵挂满了人头的巨树,如果方室里的人头墙不是真实存在,那这些人头真正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鬼沉树上了。 也就是说,杀这么多人,都是给鬼沉树施肥? 虞幸“啧”了一声。 他基本上可以确定,妖道一定是发现了鬼沉树的某种能力,想借助其完成复活,或者说是完成一次次复活,所以才修建了这一处墓宫,把“宝地”先占着,留下了一些强大的怪物做看守,免得后世与她争抢。 鬼沉树的生长需要养分和时间,按照太爷爷日记上鬼沉树的形态来推,在一千二百多年前,鬼沉树应该还是一棵幼苗。 所以整件事的顺序应该是,妖道找到鬼沉树幼苗,发现了鬼沉树的力量并利用起来,为祸一方,被诸侯杀死后复活,彻底响彻了妖道的名头,随后在重阴山修建墓宫,圈住鬼沉树,再用活人去浇灌鬼沉树,使其长大。 虽说鬼沉树在传说中无法接近,靠近就死,但妖道作为它的栽培者,身上有它的力量,或许会是个特例。 妖道估计也想不到,一个虚假的方室就让这个可恶的盗墓贼看出了这么多信息,如果知道,她大概不会多此一举。 虞幸又在方室里转了一圈,他不认为这里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他送信息,所以,他在等待剧情杀。 这条件都齐全了,落单、诡异、这么多人头。 要是剧情杀还不来,那就过分了,虞幸一定会骂系统是废物。 可能是系统听到了他默念的这一句废物,火把突然起了点反应。 光影明灭的幅度突然变大,明明连风都没有,但火焰剧烈抖动起来,晃得人眼睛难受。 挂人头的绳子也一样,人头一个个左右摆动,和周围的同类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有些因为这样的碰撞还自传起来。 火光照在人头上,在墙面上映出巨大而狰狞的人头影子,几面墙上都是这样可怖的光影,混乱又张牙舞爪,一切看起来都失控了。 虞幸鼻尖绕过一缕浓重的血腥味,还有怨气和腐朽的味道。 他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忽大忽小,重重叠叠,仿佛有一千个蚊子在他头边表演立体环绕声。 “来了一个新的肥料……” “长得还挺好看的,为什么我生前没有这样的皮囊呢?” “嘿嘿嘿……再好的皮囊还不是要烂在地里,那女人又不会心软。” “嘘……别提她,她最近来得又勤了,我真不想见到她,她让我想起了我至今不知去向的耳朵。” “在她肚子里吧哈哈哈哈!反正你现在也不需 要耳朵了,你什么听不到啊。” 虞幸抬眼,果不其然发现这些人头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来啊,来啊。”细皮嫩肉的少年人头笑着道,“加入我们吧,你不知道我看他们看得有多腻。” 周围人头骂它,没过几秒又嘻嘻笑起来:“快来啊,你来了我们又能长高了,能看更远的地方了!” 虞幸挑挑眉,他感觉到一种吸引力正在牵引着他往前走。 刚才还毫无异常的墙面里突然伸出了很多树枝一样的纹路,虞幸后退两步,那些树枝便其而不舍的往外钻。 人头们狂笑起来,吵得他头疼。 他一头疼,心情就会不好,于是人头们笑了一会儿,就听见一道低沉磁性又镇定的声音说:“笑什么?被挂在树上很高兴吗?” 人头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们好惨啊,我第一次看见这么会苦中作乐的鬼东西。其他鬼应该多学学你们,对杀了自己的人充满宽容,然后欣赏一下自己的死相,为皮肤被仵作修复一点而高兴。”虞幸坏心眼地笑了,“哦,我忘了,你们连尸体都没有,别人想学都学不来。”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人头:“……” 你是人吗。 不得不说,虞幸成功把它们的伤心事勾了起来。原本它们也是受害者,虞幸是不想这样对它们的,可偏偏它们这些受害者都变成了助纣为虐的伥鬼。 虞幸发现那股吸引力更大了,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往前了一点,离那伸出墙面的枝丫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他握紧唐刀,改了改姿势,让自己下盘稳定,然后一刀砍在了树枝上。 树枝受惊般往后一缩,但虞幸的瞳孔却不由自主地放大,他很清楚,自己的刀根本没能给这些细细的树枝留下任何伤口! 这应该是鬼沉树最外圈的树枝吧,不知道分了多少级后才能这么细。 如果是主干或者第一级分支或第二级分支,估计都比他这个人要粗。 可就是这么细的外圈枝丫,他都斩不断,鬼沉树就这么强么? 虞幸第一次感到有一种“鬼物”会让他产生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甚至想象了一下,如果他被鬼沉树拉进去,即使他能复活,也会被禁锢在树里,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他的复活能力在这个时候恐怕不是优势,而是一种让人崩溃的折磨。 也就是说……在鬼沉树面前,他真的不能死,死一次就完了。 这真是—— 太令人高兴了。 虞幸看着细细的枝丫,干枯树枝上一片叶子都没有,仿佛活物无法在上面生长。 他一刀砍中,虽然没有什么卵用,但成功让那股吸引力产生了一瞬间的停滞。 趁着这个间隙,虞幸后退数米,抽空看了一眼倒计时。 三十分钟内的剧情杀,现在已经是第二十五分钟了。 当然,系统说的只是三十分钟内出现,并没有说三十分钟内结束,即使时间过了,他还是得靠自己撑过这次危机才行。 重要的是,这次剧情杀,对他来说,死亡率是百分之五十。 连虞幸这种人都得有百分之五十死亡率,想来系统是找不出什么了,只能划出一处虚假空间,让鬼沉树登场。 虞幸的躲避让人头们疯狂起来,它们叫嚣着,呐喊着,让虞幸赶紧去陪它们。 虞幸心中高兴,他终于找到除了伶人外,让他觉得有威胁的事物了。 只有真正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东西,才值得他全力应对。 可他正准备继续躲避,顺便找找那百分之五十的生机在哪里时,突然心头一顿。 一种熟悉的、十分不美妙的气息,正从他体内翻涌,隐隐有着要爆发的趋势。 漆黑的雾气抽丝剥茧般从他心脏处流出,然后疯了一样融入周围的光影中,把火光都包围得暗淡异常。 冰冷传入五脏六腑,虞幸打了个哆嗦,险些被树枝赶上,他再一次用唐刀将树枝逼退些许,然后捂住渗血的嘴角和鼻子。 他感受着这个时候突然开始表存在感的诅咒之力,最终还是骂了系统。 “说好的压制呢,两个副本就爆两次?你是废物吧!” 第四十一章 诅咒的真正权限 或许系统也很委屈,为什么虞幸这个人两次副本就能遇到两个凌驾在规则上的存在? 这个人,可能有毒。 虞幸骂完,皱着眉挪动步子,除了骂一句废物也不能对系统怎么样。 黑雾升腾,鬼沉树的枝丫好像震颤了一下,更加迅速地朝他涌来。 那面墙形同虚设,一根根独立的树枝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没有死角的大网,试图将虞幸重重包围。 从树枝上蔓延出一道道细密的黑色纹路,在昏暗中难以察觉,但虞幸离得够近,还是用肉眼看到了纹路的出现。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虞幸眼中浮现起一抹疑惑。 鬼沉树对他的诅咒之力反应有些大,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刚才鬼沉树对他是看到养分的渴望,可现在,那是一种试探般的欣喜。 就好像……看到了同类? 很离谱,虞幸竟然从一棵不会说话的树上感应到了如此清晰的信息。 树枝上的黑色纹路好像和他的黑色雾气在气息上有些相似。 人头们再次噤声,他抽空看了一眼,只见人头表情惊恐,张着嘴,见鬼一般盯着他。 虞幸:“……?” 就在他产生思考之时,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在他脑海中响起。 嗯?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第二条提示那接连两个“立刻”上,怎么感觉……系统比他还急。 还有,鬼沉树的规则级前缀后面为什么接了乱码,就和他人格面具上至今没有名字的“祭品”一样。 系统,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疼了啊。 发现问题的一瞬间,窥探到秘密一般的兴奋盖过了诅咒之力带来的冰冷与疼痛。 看,系统又在赶他走,明明剧情杀的惩罚是系统自己设定的,现在又“好心”的提供生路,生怕他留在这里似的。 虞幸想,刚才对“系统拿他没办法,所以设计了虚幻方室招来鬼沉树对付他”的这个想法可以推翻了,看系统这反应,鬼沉树明显不是它特意招来的。 系统正在给漏洞打补丁呢。 因着貌似与黑雾有所关联的黑色纹路,树枝靠过来的时候虞幸只是绷紧了肌肉,握紧唐刀,随时准备跳开,但是没有立刻动。 那些带着纹路的枝丫靠近他至两分米外,触碰到了逸散的黑雾,虞幸再一次从中感受了名为欣喜的情绪。 鬼沉树竟然暂时没有再伤害他。 这也将系统刚才那两个提示的目的性暴露无遗。 黑雾环绕,虞幸感觉那股折磨了他多年的阴冷逐渐减轻,明明诅咒之力还在他体内盘踞,但他没有那么难受了。 一阵阵他从没感受过的轻松和强大充斥了他的身体和灵魂,在这一瞬间,虞幸感觉诅咒之力不再是一种束缚,而是一种他可以掌控的,足以毁灭所有他不想看见的事物的力量。 就连思维速度都运转得更快。 鬼沉树还有这功能? 那种力量仍在,但没有副作用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虞幸瞳孔黑了一瞬,差点被这样的感觉占据思想。 他抬头,察觉到鬼沉树的树枝已经围成了一个茧的形状,就快要把他包裹起来。 对诅咒之力痛苦的削减,也是这个“茧”的功劳。 有那么一刻的犹豫,在茧彻底闭合之前,虞幸一闪身,脱离了树茧的包围,痛苦卷土重来,他不住地战栗,这次却不仅仅因为体内的冰冷,更有难以形容的兴奋。 就在刚才,他想通了。 虞幸轻笑一声,低低的声音从嗓子里露出来,就像是在嘲讽。 “呵,说你废物你还不信。”他轻声道,“你暴露了啊,系统。” 他其实早就发觉了,荒诞推演的系统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概念,它好像有情感,还有一套类似于 独立个体的思考方式。 在他面前,系统就暴露过好几次,这曾让他认为系统在针对他,但事实上,系统对他还包容的。 就是有点违和。 虞幸在现实中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违和感来自哪里—— 系统一方面纵容着他,另一方面又处处对他进行有意的限制,比如让亦清这只强大的摄青鬼跟着他,再比如,在他购买规则级祭品的时候暗示阻止他。 就好像,系统“认识”他,并且在有意识地防止他接触到某些事物,但不抱有恶意一样。 虞幸从前思考的并不具体,而刚才,在阴暗冰冷的墓宫里,在未知的恐怖存在“鬼沉树”的奇怪态度下,在诅咒之力的副作用被莫名中和掉之后,他脑子突然一片清明,思绪如同开了闸一样涌出来。 系统对他的态度,可能性很多,但最符合事实的只有一种。 那就是伶人在实验室中往他体内注入的那种黑色东西,蕴含着死亡与不死的力量,也就是,他体内现在翻涌着的诅咒之力。 诅咒之力带来的一切一看就属于规则层面,它造成的复活连系统都无法干预,如果用权限来形容这种关系,虞幸甚至觉得诅咒之力的权限不在系统之下。 如果说,系统仍旧是那个“公正公平”的系统,但是它对他体内的诅咒之力抱有极度的忌惮,所以处处限制他可能接触到的东西,以此来减弱诅咒之力对他的影响…… 想到这,虞幸眸光一闪,他发现事情连起来了。 系统干预不了他的复活能力,但是明面上推演者能得到的规则级祭品都是在系统掌控中的,包括他的祭品。 他的人格面具也是系统产物。 这意味着……虽然祭品能力是祭品本身与人格面具融合的结果,但如果系统想干涉,恐怕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做到。 所以……囚笼的封禁能力,在使用后封印了诅咒之力,真的是自然融合的结果吗? 真不是系统见阻止不了他接触规则级祭品,所以换了个方法,拐弯抹角地遏制诅咒之力? 回到之前所想,诅咒之力的权限不低于系统,所以,系统勉强找借口封印诅咒之力后,并不稳定,一旦遇上与诅咒之力有关联的强大人类和鬼物,诅咒之力就能突破系统限制,在他身上卷土重来。 这样就合理了。 所以,他对伶人当时放进他体内的力量终于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这起码是最原初的规则,才可以与系统权限抗衡。 那新的问题又来了,伶人为什么把这么强大的力量放他这里?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伶人自己还有多少这样的力量? 以及…… 他之所以会被诅咒之力折磨,是不是并非固定的“副作用”,而是,他的身体承载不住这样恐怖的力量,所以才会有不良反应。 鬼沉树上的黑色纹路能帮他抵挡住诅咒之力对他自身施加的压力,虞幸第一次体会到了完完整整的强大,那种感觉令人迷恋,却也容易让人沉沦,陷入失控。 他的意志力远超常人想象,他不会因为贪恋力量而忘记自我。 但他现在对于调查体内未知祭品已经不再两眼一抹黑,起码有了一个方向。 “剧情杀真是太爽了……”虞幸低笑一声,“早知道把任务让给卡洛斯还有这种好处,我真希望多来几回。” 系统:“……” 如果系统真的有情感,系统估计已经生气了。 “诶,系统,为什么我要远离鬼沉树你才能帮我压制诅咒?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虞幸明知故问,非要把系统气死拉倒,“我要是远离不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说话间,鬼沉树的树枝没能包裹住他,再一次跟了上来。 大约是系统也觉得虞幸这个人太敏锐了,瞒已经不可能完全瞒住,它又出了声。 虞幸挑了挑眉,脸色因为诅咒之力的侵蚀而回归苍白,虽然表面上不想理会 系统,他还是往后退了退。 系统有一点说得没错,虽然鬼沉树应该和他颇有渊源,但是立场可不一定。 鬼沉树把他当“同类”,为此欣喜,可当鬼沉树用树茧碰到他之后,很难说是会把他这个“同类”给放开,还是吸收掉当新的养分。 一棵树的心思,可没人会懂。 “算了,时机不太好。”虞幸妥协了,他已经得到很多讯息,现在的状态又很差,没必要死磕下去。 这棵树不是他现在能对付的,要是换成刚才那种没有副作用的诅咒之力,说不定还能试试。 他看了绕过来的树枝一眼,唐刀斩下,带出一片浓黑。 树枝后退些许,虞幸趁机面对着人头墙接近入口,身形一矮,转身钻了进去。 甬道狭窄逼仄,和来时正相反,越往后越宽阔,虞幸到最后基本就是跑着过去,因为他能感知到,一股属于鬼沉树枝丫的气息正追在身后。 那方室时真时虚,明明不应该存在,从里面追出来的枝叶却是实打实的物质,树枝追赶时,尖锐的尖端在石壁上留下了一道道深刻的划痕。 它们是追着虞幸身上溢出来的黑雾来的,这次黑雾暴动得很夸张,虞幸想引导其缩回体内都引导不了。 “快点,系统。”虞幸第一次体会到实时和系统对话的感觉,他脚步虚浮,脸色惨白,双手不住地发抖。 系统也算是说到做到,虞幸跑过一个拐角,就感到诅咒之力被另一种空洞无形的力量压制着,逐渐消失。 他轻松地呼出一口气,脚下速度顿时快了很多。 又过了一个拐角,虞幸看到了刚才他和卡洛斯休息的方室,就在这时,诅咒之力完全隐匿,那种痛苦才离虞幸远去。 几乎同时,他对鬼沉树的感知也消失了,或者说,他体内诅咒之力一被压制,鬼沉树就失去了目标,毕竟树上也没长眼睛。 “san!”卡洛斯听到脚步声,从方室里冒出个头,他身后紧跟着出现了尤妮卡的脸。 似乎尤妮卡是在虞幸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被卡洛斯的纸人找到了。 虞幸应了一声,回头一看,身后空空荡荡,根本没有鬼沉树树枝的影子,就连划痕也消失了。 “……” 真实与虚幻,在墓宫里真的很难界定。 “你去哪儿了?”尤妮卡挑眉,好看的眉毛透出一股属于女子的英气,但她与诗酒的英气有不同,她更具有魅力。 虞幸目光稍稍偏转,与卡洛斯进行了一个短暂的对视。 卡洛斯只觉得虞幸离开一趟后,眼中潜藏的攻击性更强了,头发、衣服也更凌乱,仿佛经历了一场战斗。 想必,剧情杀已经安然度过。 不愧是san啊。 剧情杀的事尤妮卡肯定是理解不了的,况且尤妮卡并没有从怀疑名单上被移出,不可能对她说这些,虞幸知道卡洛斯一定守口如瓶,他也就笑了笑:“卡洛斯刚才累了,我想去前面探探路。” “你这么敢的么,墓宫里太危险了,还是不要一个人走比较好。”尤妮卡眉心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阿什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然后他就没回来。” “没回来?”虞幸诧异地反问,“他是专业雇佣兵,不应该会迷路,更何况还有诗酒——卡洛斯,诗酒怎么说?” 卡洛斯指了指自己戴着的摄像头:“她说,阿什的摄像头在躲看门鬼的时候就丢失了,她看不到。” “……是么。”虞幸默默回忆了一下。 阿什会是这么粗心的人吗?他丢了摄像头,也没在麦里向诗酒求助。 他是死了,还是麦也一起丢了,亦或者……他自己不想再暴露于别人监控下? 虞幸压下怀疑:“那就先这样吧,卡洛斯会找到他的,我们先离开这里。” 待的时间太久,说不定又会引来头发鬼那样的东西。 尤妮卡点点头,这位历史研究者心理素质非常不错,她不仅在阿什消失后一个人坚持到了卡洛斯找到她,还十分冷静,没有怨言。 第四十二章 秘密谈话 三人离开装着瓶瓶罐罐的方室后,在甬道里行走。 甬道大多长得差不多,好在几人有诗酒的提示,知道自己正在往“南”走。 卡洛斯不断分神去看各个纸人的情况,之前他联系上了林,只是林所在的那个地方需要经历的弯弯绕绕太多了,不太容易集合,纸人都是从石壁裂开的小洞里钻过去的,人可过不去。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卡洛斯必须引导林又一条比较安全又与他们走的方向一致的路线,这样才能在后面的某一处集合。 “你的能力还挺实用。”虞幸看久了,由衷发出羡艳的声音。 卡洛斯警惕地瞅了他一眼,捂住刚折的纸人:“你应该没有偷别人能力的力量吧?” 虞幸:“……你把我当什么了,我难道什么都会么。” “谁知道呢,谁叫你神神秘秘的,又该死的强。”卡洛斯松了口气,当然了,也不知道他这翻表现有几分真几分试探,“一开始我的纸人主要是用来挡灾的,后来不是盗墓盗多了吗,它的用途逐渐就变了。” “哦,所以核心祭品的能力会随着经历推演的不同而变化?”虞幸喃喃道,“那你们这个就相当于一个成长型的祭品了吧。” 核心祭品,类似卡洛斯的纸人,赌徒的骰子,韩心怡的面具应该也算,这样的祭品可遇不可求,每一个都很强大,好像只有少数推演者才能拥有。 虞幸还知道一个,就是曲衔青的剑。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原本他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但自从想通系统对他的特殊待遇之后,他就联想到——是不是拥有核心祭品的人,他们的人格也是系统额外关注过的? 他的未知祭品或许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核心祭品,毕竟他在推演里倚仗最多的就是复活和迅速恢复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尤妮卡疑惑,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这两个男人在讨论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没事,对了。”虞幸转向尤妮卡,“你刚才看方室里那些罐子里的东西了吗?” 尤妮卡一愣:“没有,那很重要吗?” 虞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只是我以为你这种狂热的研究者,应该会看一看呢。” 此话一出,卡洛斯、尤妮卡和耳机里的诗酒都有一瞬间的怔愣,几秒后,尤妮卡绕了绕发尾,笑道:“一个人太紧张了,没有那个心思,如果旁边有人保护我的话,我是不介意冒险研究一下的。” 虞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这回答合格了。 要是尤妮卡说她忘了,或者表现出对没有研究那些罐子里的东西这件事有所紧张和歉意的话,反而不符合尤妮卡该有的反应,虞幸会立刻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她。 这墓宫在重阴山的山体里面,建造难度太大,他估计整个墓宫真正的面积不会很过分,更多的秘密还是隐藏在分布各处的迷阵中。 所以,刚才进了墓宫大门后,经过看门鬼的墓室,接下去就是一个迷宫一般的迷阵,等过了迷阵,后面应该就会到妖道的陪葬品或鬼怪所在的地方,再往后就是妖道本人的墓室了。 这也是这支队伍提前测算过的墓宫排布,应该不会差得很多。 至于鬼沉树的位置,可能藏得太深,起码不会在妖道的棺材前面,他们可以到时候再选择要不要去招惹那棵大树。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找齐队员,然后探查出迷阵出口,前往下一处墓室。 没过多久,三人在前面碰到了张叔和眼镜男。 这两人也是中途根据诗酒提示汇合的,迷阵的迷宫也不知是个什么形状,兜兜转转,有的在前有的在后。 五人找了一条彼此都没走过的路继续探索,期间,头发鬼又来了一次,不过众人已经有所防范,没有那么难招架。 虞幸从头发的包围里闲庭信步地走出去,看到鬼物倒是让他想起来了。 “系统,你说的补偿呢?” 总不能补偿就是帮他压制诅咒 吧? 问了三分钟,系统才不情不愿地出现。 “就这样?”虞幸在系统提示出现时就感应到了摄青梦境的存在,这个祭品已经可以从人格面具模板里拿出来了。 连带着,亦清应该也能自由出入。 一句就这样,让系统再次沉默了几十秒。 虞幸在心里轻笑一声。 之前每一个推演游戏,亦清都因为太强了,被加上了各种限制,这还是第一次可以不受限制的行动。 但是—— 系统还是一点亏的不肯吃啊。 亦清和系统绝对有py交易,把亦清放出来,看似他捡了大便宜似的,实际上,是多了一个用于监控他的人。 虞幸相信,纵使亦清强大到可你横扫墓宫,系统也会提前和亦清说好,决不能这样做的。 虞幸心里门儿清,对系统耍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他撇撇嘴,倒也没有反对。 亦清毕竟还是个强有力的队友,即便有些事不方便做……或许做些让亦清感兴趣的事,就什么都方便了。 而且亦清不一定完全向着系统。 …… 实际上,虞幸还是低估了亦清的不给面子。 在摄青梦境内部,依旧是青雾缭绕,竹楼精巧。 亦清坐在屋顶上,捧着一杯茶,扇子合起来挂在腰上,扇柄处多了一根白玉扇穗,青色流苏虚虚挂着,在青雾中若隐若现。 “让我出去控制他,”亦清喝了口在冒热气的茶,抬手间衣服上的水晶饰品叮当作响,从容至极,“不让他再和鬼沉树接触?” “你挺有自信的啊,凭什么认为我要听你的?” 他对着面前的虚空说话,仿佛在自言自语。 虚空中,一个无法辨别声线的声音回答了他,语气淡漠,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契约作废!?”亦清脸上的从容被打破,他直了直身体,“凭什么?” “……哈,契约作废我就不能待在匕首里了,没法跟着他……难道我又得回去开那家无聊透顶的酒吧?”亦清手中的茶凭空消失,他站了起来,深青色的眼中出现一抹不快。 “虞幸和鬼沉树到底什么关系?”亦清没有被轻易说服,“你这么怕他和鬼沉树接触,刚才只是和它的虚影碰上,你就火急火燎地要把他们拆开。” “你知不知道,虞幸很聪明,你的目的恐怕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 其他人恐怕想都不敢想,系统竟然也会有这么话多和人性化的时候。 “……行,你反正也不会说谎,我信你一次。”亦清知道系统能透露的已经到头了,再多的,恐怕系统就算是愿意,也无法告知他,更何况系统的措辞是他目前为止从没听过的笃定和严肃,“我会劝他别靠近鬼沉树。” “你放心,我话说到那个程度,他会懂的。”亦清对虞幸的性格颇有几分了解,他相信虞幸不需要他用强制手段。 亦清嫌烦:“这不用你提醒,我要是帮他,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系统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却带着一丝反感意味。 亦清这次来了点精神,他手指把玩着衣服上的饰品,意味深长:“体验师那边也来人了啊……啧啧啧,推演者,体验师,其实和平相处也不错啊,你和体验师的系统为什么一定要互 相吞噬——” 话音未落,系统打断了亦清的话。 说完最后一句话,系统就消失了,只留下亦清独自在竹楼楼顶坐着。 “呵,有趣,互相吞噬之后,系统好像越来越人性化了,到最后,它会不会真正产生人类的情感呢?” 摄青鬼的嗓音温润而飘渺,和青雾一样,让人捕捉不到。 “真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救赎还是毁灭……” 这大概是摄青鬼这种站在顶端的鬼物才会思考的事情。 这种变化悄然无声,或许在尘埃落定之前,没有多少人能察觉其中的不同。 …… 甬道里回荡着一个个脚步声,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到一起。 他们在迷阵范围内绕了两个多小时,才把人全部聚集起来——除了阿什。 “阿什失踪了。”李爷叼着根烟,没有点燃。 在墓里不确定情况,烟更多的时候作为走投无路时的点火工具,少有真的去抽的,万一点燃了某种不该燃的气体呢。 李爷就是想叼着,不能抽也假装过过瘾。 “尤妮卡,阿什跟你分开时有说什么吗?”林很少和尤妮卡搭话,但是每次交流,他那冷淡的面具都会产生裂痕,透出一种莫名的羞涩。 但这次不一样,也不知道林想到了什么,他对着尤妮卡也维持住了人设,甚至隐隐有点生硬。 “没有,我们刚走了很久,我腹部的伤口开始发痛,所以和阿什走到一个小墓室里休息。” “刚坐下,他就说发现了点东西,想去看一看,又提醒我外面危险,让我在原地等他。”尤妮卡回忆了一会儿,眉头蹙起,“我觉得他一个雇佣兵,应该挺厉害的,而我自己待的位置好像很安全,就随他去了。” “后来,是因为他一直没回来找你,所以你出去了?”张叔问。 “没错,太久了,我甚至一度以为他嫌我累赘,想找借口把我丢下。”尤妮卡笑了笑,“但是我转念一想,我这个历史学家在团队里应该还是有点用的,带着我总比把我丢了好,所以我猜他应该是出事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出去的。” “大家都要小心。”李爷叹了口气,“他奶奶的,阿什可是很贵的,这意味着他实力非常强,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没了——” 话没说完,但是大家都清楚李爷的意思。 ——那他们这些人,恐怕也不能活着出去。 “搞什么,别灰心啊。”卡洛斯、张叔和李爷的耳机里传来了诗酒的声音,诗酒三十出头,除了偶尔不着调之外,她的声音其实很成熟,让人很有安全感,“阿什会活下来的,他的实力我很清楚。你们不用担心他,继续向前走吧。” 是啊,不管阿什为什么失踪,是死是活,现在都只能现抛下他继续走了。 林已经归队,找迷阵出口这件事是他的强项,他拿着纸笔,还有风水师的罗盘等风水用具一阵鼓捣。 虞幸对风水真的不擅长,但并非全无了解,他观察了一下林拿的东西,发现林走的是类似于现实世界中的道家风水路线。 在现实中,风水器具有八大种类,佛具用品、道家用品、民俗用品等等,功能各有不同。 林看了一阵子,开口道:“这个迷阵其实不是迷宫,没有出口。” “什么?”卡洛斯眉头挑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没有出口,意思就是想出去需要采取点别的措施?” “很聪明。”林看了卡洛斯一样,点点头,“这里其实是一个完整的困阵,想要出口,就需要破阵——在正确的地方把墙砸了。” 可能一面墙看起来很薄,后面是一条走过的甬道,可若是将其砸了,后面就会变成出口。 “你找到位置了?”李爷有点意外,风水世家真这么牛逼么。 难道是以前的墓太低级,限制了林大师的发挥? 林指向一个人,淡淡道:“很巧,正确的位置,就在他脚下。” 众人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看去,与一脸无辜的虞幸对上视线。 第四十三章 迷阵之后 这么巧合的吗? 众人心中升起一种名为怀疑的古怪情绪,其中又夹杂着惊异和意外。 虞幸下意识挪了挪腿,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的地面。 “就是这儿?”他看不出这里有什么不同——用感知去触探也没有用。 “没错,除非我算错了,但请相信我的专业性。”林拨开众人,自己走到虞幸面前,“或许你就是这么幸运吧。” “唔。”虞幸莫名想起了自己的人格面具名称,“幸”,说不定还真有点幸运的意思。 他离开原地,把位置让给林做进一步的确认,因为他离得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林手中罗盘在林蹲下之后,突然崩坏一样转得飞快。 “磁场乱了。”林淡定得很,“这里有扰乱磁场的东西,所以我算出来的位置一定没错。” “直接砸吧。” 最后一句话为迷宫确定了出口,卡洛斯看看虞幸的唐刀,商量着道,“石头太硬了,要不你用你的刀给它戳开吧。” 虞幸是无所谓,唐刀虽然古老,但沾染上荒诞的力量,比一般刀更加锋利和坚硬,削石头也不是不行。 结果李爷忍不了了:“你看看你在说什么猪话,这可是古董,价值连城的古董!是给你削石头用的吗!” 虞幸拦住李爷:“没关系,李爷,我这把刀已经削过很多脏东西了,比如死尸、水鬼、骨藤,不差一块石头。” 李爷:“……”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知道尊重古董。 虞幸还是拔出唐刀,他在林的指示下,手腕用力,刀尖畅通无阻地刺入了地面,然后握着刀柄一转—— 刀没事,石块瞬间碎裂崩飞,周围几人纷纷避让。 他拔出刀,发现虽然刀只没入了浅浅一层,但是最上面的石块消失后,已经可以看到表面下的无底黑洞。 虞幸用刀将黑洞开拓,直到足以跳下一个人后才作罢。 “真的就是这里。”耳机里的诗酒大呼神奇,“我算是见识了,林真的不考虑进佣兵组织做个技术顾问吗?我以前做任务的时候要是能有个懂风水的队友,就不用每次费劲潜入目标家里了。咳咳……接下来怎么做?” 林:“跳。” 尤妮卡默默提醒:“它看起来很深……” “都是假象而已,跳吧,不会有事的。”张叔拍了拍尤妮卡的肩膀,“我们在迷阵耽误够久了,到现在都没看见奥斯特公司的人,他们一定已经跑出去了,我们得尽快追上,和他们结盟也行,竞争也行,信息才是一切的资本。” 走得快容易得到信息,这一点奥斯特公司已经领先了太多。 好在奥斯特漏了很多信息没有管,这才让卡洛斯这个小队得到了足够的情报。 “跳吧,我先来。”张叔经验丰富,知道这地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他在环视一圈之后,纵身一跃,几乎是触碰到黑暗的瞬间,整个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真神奇,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尤妮卡惊叹一声,跃跃欲试,“我可以下去了吗?伤口会不会裂开?” “……你反正先试试,就算肠子又掉出来了,张叔也会帮你塞回去的。”卡洛斯在旁边笑。 尤妮卡竟然真的被他安慰到了,没有过多犹豫,学着张叔的姿势消失在洞里。 就是因为胸的原因,差点卡住。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纷纷跳下去,虞幸刚想跳,就被林隐晦地拉住,林压着声音,嘴巴微动:“你最后。” 虞幸:“……?” 行,都行,随意。 倒数第三个离开的卡洛斯似有所感,往身后这两人身上看了一眼,传递给虞幸一个眼神,随后,虞幸便看见跳下去的卡洛斯“遗落”了一只小纸人在洞边。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纸人把自己压成扁扁一个,尽量缩小存在感,成果斐然,它就像一抹冒头的污渍,在洞的边缘挂着,林没有看见它。 如果虞幸没仔细看的话,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注意不 到。 他知道,卡洛斯察觉到了林有事找他,怕出问题,所以留下纸人做“眼睛”。 虞幸笑了笑,对上林没有感情的眼睛:“人都走了,你有什么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林问的问题比虞幸想象中更加直截了当。 “你怀疑我是那个鬼?”虞幸笑容不减,饶有兴趣地反问。 “你嫌疑不小。”林一个瘦弱单薄的大学生站在“鬼”面前,毫不怯懦,镇定异常,“你是中途加入的,不会影响我们队伍的配置,而且遇见你之后,我们才出现了多一个人的问题。” “最开始是你提出来,我们的十一人队伍有十二个人影,这确实提醒了我们,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也无形中将你的嫌疑降到最低。” 林看着他,越说越冷淡:“你和卡洛斯、诗酒都认识,但也只认识他们,在篡改记忆这一点上最为方便——” “等等,这我得打断你一下。”被怀疑着,虞幸语气中甚至透着点悠闲和揶揄,“如果是我,我要改的可不止两个人的记忆,是你们所有人还有孙哥那个队伍的记忆才对——在你们的脑子里,我可是和卡洛斯一起参与过棺村事件的人。” “相信你们但凡对此感兴趣,就应该都看过我照片吧?”虞幸虽然没留下过影像记录,但是他离开推演之后,san这个角色肯定会顺应世界的发展,被调查去调查别人,这样就会留下痕迹,李爷他们这么牛逼,不至于没查过他。 “这样一来,我不仅要篡改你们的记忆,还搭上另一队人,这个怀疑我的论点不成立。” 虞幸一席话让林稍稍犹豫,显然,对虞幸的怀疑是短时间内滋生的,他大概也没有想得太周全。 “还有一点,阿什失踪了,他本身和尤妮卡在一起,你和卡洛斯在一起,而且你们四个的距离是最近的。”林重新搬出一个理由,“很巧合的是,阿什主动离开了尤妮卡,你也主动离开了卡洛斯,你能告诉我,那段时间你一个人离开做什么去了吗?” “这个嘛……”虞幸没想到这个锅他居然能背,语调拖长,“刚拿到御鬼印,我去试试效果,怕这御鬼印是个盗版,牵连到卡洛斯就不好了嘛,我这么为队友着想的一个人。” “……”林的表情似乎在说你好不要脸。 “其实我也有一点疑惑,这些一点之前就有,你为什么之前不怀疑我,现在突然这么笃定,甚至敢把我单独留下来对质?”虞幸走近一步,林眯起眼睛,谨慎后退一步。 虞幸没有停,突然疾走两步凑近林的耳朵,由于身高优势,他还得微微俯身。 林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虞幸注意到,对方的一只手从单独留下开始就一直背在身后,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恐怕是能对付鬼物的物品。 他故意道:“啧,你看,明明还是害怕的。” 林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冷冷解释道:“你还不对我动手,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露了馅?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 “是你脚下的出口。” “哦?”虞幸挑眉,洗耳恭听。 “你可能以为我没有注意到,当我指出出口在你脚下的时候,你稍稍移动了一下。那时候我还没有结束测算,所以,我眼睁睁看到……”林直视虞幸,“随着你的移动,出口位置变了,依然在你的脚下。” 不仅是出口位置,他测算出来的整个风水局都随着那小小的一步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他的感知还在延续,就得打翻所有结论重新看风水了。 这一刻,不止林自己心中忐忑,虞幸也是有点懵逼的。 照林的意思来看,岂不是他走到哪出口就在哪。 还有这等好事! 可是为什么? 林显然把虞幸一瞬间的僵硬当成了被拆穿的心虚,林一咬牙,背在身后的手猛地伸出,手里一个东西朝虞幸额头一贴:“既然我找到了你,就不能放你继续藏在队伍中!” 虞幸动态视 力强,看清楚林手里是什么后压根儿就没躲开,于是乎,一张黑色符纸正正地被贴在了额头皮肤上,有那么一刻,虞幸感到符纸似乎要燃烧起来,但短暂的灼热过后,符纸恢复了清凉。 两秒过后,无事发生。 虞幸:“嗯?” 林:“……” 肿么回事。 虞幸似笑非笑,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把脑门上的符纸摘下来,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下。 黑符上用白色未知颜料画着八卦五行,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符号,最中间写着行书的“镇”字,拿在手里不像在头上时那么轻飘飘的,反而十分有质量。 虞幸道:“这个……画得挺精致,送我的?” “不是。”林强硬地把符纸从虞幸手里扯回去,“好像误会你了。” 他看似果断认错,实际上耳尖悄悄爬上了一抹红色,大概是心里已经尴尬死了。 “嗤,知道为什么出口是跟着我的吗?”虞幸双手插进口袋里,低头看看地面,“之前我碰到了鬼沉树的幻影,它好像把我当成下一个目标了,这片墓宫和鬼沉树的关系有千丝万缕,可能我那时候沾染了鬼沉树的气息,所以墓宫给我开了后门。” 扯,反正瞎扯,没人能反驳。 反正林看着完全没反应的黑符,内心已经信了。 这黑符是专门镇压墓中鬼物的,但是很怕生人气息,如果他将黑符贴到了普通活人身上,符就会废掉。 而虞幸……既没被镇压,也没让符纸报废,说明这个人起码有一些地方和鬼物相似,但这并不足以让林忌惮,因为他自己也是这种体质。 加上之前看到的虞幸身上异常的风水场,林平复了一下心情,把虞幸归类为自身阴气重的活人。 所以,混进来的鬼物另有其人…… “除了我,你应该还有怀疑对象,我已经看出你的想法了。”在林愣神期间,虞幸仿佛知道他内心想法和担忧一样,悄悄绕到他身后,“这些事出去再说,别又和他们分开了。” 说罢,抬起腿就是一脚。 林瞳孔一缩,失重感传来,完全没做好准备就跌入了黑洞之中。 搞定了他,虞幸捡起小纸人:“你也听到了,迷阵出口竟然跟着我,但我是无辜的,并不清楚这件事。” 小纸人口吐卡洛斯言:“放心,我不会怀疑你,我是个值得信赖的魔术师哦~” 虞幸把纸人丢进了黑洞里。 …… 张叔是第一个走出迷阵的,他的下坠感没持续多久,眼前就亮了起来,脚腕传来一阵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剧痛,当即一个翻滚卸了冲击力,然后抬头。 “嗯?有趣。” 上面是一片光滑平整的凸出来的山体,完全看不出能让他掉下来的裂缝,而他现在所在的不是逼仄的墓穴,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丛。 头顶是石壁和更大的夜明珠,一颗一颗排列散乱,把“花田”照得明晃晃的,白色花瓣张开,宛若一朵朵在黑夜里盛放的幽灵。 还挺漂亮的——如果他没认出这就是在重阴山里能学人说话并且散发有毒雾气的“幽灵舌”就好了。 幽灵舌的出现往往伴随着骨藤的护卫,果不其然,张叔稍微盯了一会儿幽灵舌的根部,就发现花田里不是没有骨藤,而是骨藤太多,一层一层铺在地上,就像泥土一般密集。 这么多随时可能致命的花就开在不远处,张叔看起来依旧有着老盗墓贼的镇定,他瘸着腿往旁边走了几步,给下一个出来的人留足位置,然后坐下来,捏住脚腕,手指一用力——他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接回了脱臼的腕骨。 “彭!” “啊!” 下一秒,重物落地和女人的痛呼声同时响起,张叔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下来了,他看过去,只见尤妮卡面部微微扭曲地捂着渗出红色液体的腹部。 张叔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吗,老这么塞,你的肠子终究会有一次塞不进去。” 尤妮卡疼得冷汗直冒,伸出手来:“张叔,拉我一把,我痛。” 第四十五章 蠢人已经换了一种方式蠢 痛肯定是很痛的,像尤妮卡这这腹部被骨藤贯穿后留下重伤,居然一路上一声不吭的忍着的人才比较奇怪,现在知道喊痛了,张叔反而觉得欣慰一些。 这姑娘比诗酒还小,是个硕博连读的高材生,读完博士出来参与考古研究,不仅什么都喜欢钻研,还在全国各地收集那些平常人难得一见的民俗。 这种毅力可不是能小觑的,她虽然在私生活上开放了一些,但这也有大半的原因归功于她令人敬佩的学术能力所带来的独特魅力。 尤妮卡眼底痛出了点泪花,等着张叔来拉自己。 张叔无可奈何,只好抬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脚腕走过去,握住尤妮卡的手:“小心点,我跟你说过的起身姿势还记得吧,尽量不要牵动伤——” 尤妮卡的手白皙纤长,柔软又嫩滑,像极了那种高贵的深闺小姐。 但是张叔在感受到这让他舒服的触感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这手真舒服,简直和新生儿一样软,但它就是……就是不太像一个经常考古的研究者的手。” 一瞬间,这位经验丰富的盗墓老手脑海中警钟爆响。 他瞳孔一缩,几乎没有停顿的补上了“伤口”的后一个字,正打算拉起尤妮卡后松手推开,就发现尤妮卡握着他的手十分有力,竟然让他一拽之下没能挣脱开。 “尤妮卡,你疼得厉害是吗?”张叔脸色难看了几分,乍一看像是在担心尤尼卡的伤势,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因为情绪翻涌得太快,实在控制不住表情了。 尤妮卡不对,张叔刚意识到这一点。 “张叔,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尤妮卡拉着张叔的手,那点泪花早就不知所踪,她笑吟吟的,好像想给张叔一个“热情的拥抱”。 但是她伤口还在流血,正常人谁要在这种时候抱别人? 张叔脸色一变,他想躲开,却被尤妮卡的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下一秒,他看到尤妮卡的表情变得十分惊恐,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他身后。 张叔被按着不能动,但尤妮卡表情太生动和真实,让他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了,我后面有什么?” 几乎在问完的瞬间,张叔就后悔了,他意识到了尤妮卡的打算。 想必,现在在地面上的诗酒,一定会从屏幕里尤妮卡的表情中接收到“张叔和尤妮卡遇到了未知恐怖事物”的信息吧。 戴着的耳麦下一刻就被摘下,尤妮卡将摄像头捏碎,耳麦也踩碎,这才歪着头悠闲地看向张叔。 张叔肩膀上一根筋脉被毫不客气的按到,传来一阵酸胀和刺痛,张叔眉头皱紧了:“你放手!尤妮卡,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装啦张叔,想装作没发现我的身份而让我放你一马?抱歉了,我没有时间和你一起表演。”尤妮卡悄声笑着,呼吸喷吐在张叔耳畔,声音却如毒蛇一般令人胆寒,“迷阵出口的通道和现实有时差,下一个人马上就要出来了,很遗憾,我没有时间让你去回忆疑点和交代遗言,队里比你敏锐的人可不止一个呢。” 张叔挣扎起来,他因为轻易相信了尤妮卡,在拉尤妮卡时已经失去了先机,这个队里年龄最大的男人终于在脸上表露出了惊恐,他盯着尤妮卡的脸,到死也没有相通为什么尤妮卡的真面目会是这样的。 他当然发现队里多了一个人的事实,林之前已经告诉过他,那之后她就一直关注着,只是没想到,那只鬼,竟然是他十分信任的尤妮卡! 就像尤妮卡说的,张叔没有机会去回忆一路走来的种种疑点了,尤妮卡杀人很果断,没有几句废话,略长的手指甲在张叔喉头一划,张叔的整个脑袋就从脖子上移开,鲜血便要喷涌而出。 却见,尤妮卡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那些即将涌出的鲜血硬生生硬化,从断口处结了一层痂,一滴血都没露出来,杀了人的尤妮卡浑身上下除了自己腹部的血——不,她腹部也干干净净,刚刚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般的幻觉。 幽灵舌丛里,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滚落下来,撞到骨藤的隆起后停下,被重重叠叠的花瓣遮 盖住,变得毫不起眼。 第四十九章 妇科诊室 进来的人算不上是人,它们穿着白大褂,却拥有着骨瘦如柴的身体,和泛着青色、只有一只眼睛的脸。 那只眼睛血红一片,向周围延伸出了蛛网一般的筋络,眼珠是破碎的,散在血色眼眶里,谈不上半点美感,只有令人胆颤恶心的凶光。 和它们语气中的畏缩完全不一样。 它们手里拿着文件袋和粗大的针筒,针尖足有五毫米粗的直径,要是扎下去,起码一个血洞。 这无疑是彻彻底底的怪物,看不见人性,按照正常流程,嘉宾被它们抓到放上电椅,要么配合抽血、切割,要么反抗,被它们毫无怜悯地电死。 这就是为什么逃离失败,就会死的原因。 而就是这样的怪物,在虞幸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已经倒下去一个。 虞幸手里的摄青梦境上滴落几点黑色“血液”,一只穿着白大褂的人形怪物因为头颅被刺穿而失去了它们另类的“生命”。 甚至大多数观众都没看到虞幸是怎么出手的,就看到了一个爆裂的眼睛。 另一个白大褂怪物悚然一惊,它转身,手中的针筒毫不犹豫地朝虞幸扎来,针筒里是一管黑色液体,看不出用途,反正虞幸觉得很恶心。 白大褂怪物速度并不快,他侧身躲过,夺下怪物手里的针筒,这时,对怪物来说过于宽大的白大褂掉落在地,怪物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他才发现怪物的胳膊千疮百孔,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瘦得可以轻易描摹腕骨和经脉的形状。 肚子和腹部是瘪下去的,好像没有内脏填充。 怪物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不是吓的,而是它们自身的身体承受不住,接近崩溃。 “治疗”病人的白大褂怪物本身才更需要治疗,它们已经快崩溃在这羸弱又畸形的身体里了。 “……”虞幸脑子里隐隐抓住了点什么,但是没有耽误动作,他把那管黑色液体丢到一边,轻而易举制服了怪物,在它脑门正中那个红色眼睛的瞪视下将其放到了电椅上。 “咔哒。” 当虞幸把固定脖子的那个皮带扣扣上时,怪物才惊恐起来,疯狂求饶:“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虞幸很好的进入角色,他把其他地方的皮带也手动扣好,把怪物的双手用束缚衣碎片绑好,然后微笑着,温和地问道:“你们不也是这么对我的吗?” “不,你不能恨我们,我们是在给你治疗,是在帮你!”怪物惊恐地叫道,仿佛在它眼中,虞幸真的是一个摆脱了束缚,残忍失控的杀人魔。 “治疗的方法就是伤害我吗?”虞幸低声问道,手已经虚虚按在了点击按钮上。 “我们……我们没有伤害你,生物电流能让你保持清醒,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伤害!”怪物破碎的红色眼珠震颤着,它像一条离开了水,被放在砧板上的鱼,疯狂挣动。 “奇怪啊。”虞幸的笑容有点冰冷,“既然对身体无害,你在怕什么?我现在对你做的,不都是你们曾经对我做的吗?既然你们是为我好,为什么这么害怕?这东西——不也是在为你好吗!” 虞幸悬在按钮上的手重重拍下去,怪物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但是虞幸并没有按按钮。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离按钮明明还有很远的距离,一丝电流都没有被他激发。 怪物竟然怕成这样,把自己直接吓昏过去。 很显然,它们自己很清楚,对患者幸做的“治疗”手段,并没有它们自己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正义凛然。 “呵。”虞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些怪物并不无辜,它们不是不知情的帮凶,而是主动对患者进行虐待和实验的一员。 他用摄青梦境把椅子上这只怪物的生命终结,顺带把电椅的电线全部破坏,按钮也通通捣烂。 这种电椅不应该存在,不论是怪物用它伤害人类,还是人类用它反击怪物,都不行。 杀死恶龙的勇者,在经不住诱惑占据公主时,就已经成为了新的恶龙。 虞幸不会允许自己用怪物对待人类的方式去对待别人,否则,他和怪物有什么两样? 他做完这 一切,捡起了地上掉落的文件袋和针管,转头面向外面的夕阳光辉。 外面是黄昏。 虞幸走出去,通过非封闭的走廊看到了对面的景象,判断出了自己的位置。 这间不太正常的治疗室在三楼——或许现在整座医院都没有正常的病房和治疗室了。 之前提到过,一二层是一个封闭的建筑,到了三四层,就是环形结构了, 看似无害的光芒从天空撒下来,渗透到每一处走廊中,只要有缝隙,光就无处不在。 虞幸趴在半身栏杆上,能看到二楼楼顶种植的那些植物花卉。 一朵朵花枯萎而美丽,妖艳扭曲,花盆已经全部碎裂,暴露在外的根茎像是人类的根根血管,凌乱地在地面堆结着。 只来得及欣赏两秒,虞幸就不得不缩回了墙后,因为对面一只没有头的女护士已经在原地站住,像是察觉了他的存在一样扭转身体。 但他躲得快,对方应该没发现他。 这栋楼里现在布满了怪物,白大褂只是其中一种,结合黑夜模式的鬼物们,黄昏里延伸出来的怪物多不胜数。 一阵和刚才那两只白大褂怪物差不多的脚步声从拐角处传来,那只红色的破碎眼睛往治疗室这边瞥了几眼,好在虞幸出来后顺手把门关上了,那只怪物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又拐了个弯往楼上走。 虞幸悄悄看了两眼,有些好奇这种怪物它们那么瘦弱的身体,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沉重的脚步。 它们到底背负着什么?脚步象征的,是太过沉重的疯狂吗? 直到那只怪物的影子都不见了,虞幸脑海里才出现了系统的提示。 他的直播间到这里才关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弹幕热情一点不减,即使重新并流到了曲衔青视角的主屏幕,关于虞幸的讨论也一直没有停歇。 [他也太帅了吧?直接反杀怪物,还把怪物绑电椅上] [夸张了啊,你们不觉得那怪物很弱吗?换成你我也可以击杀,这个就不用吹了吧] [楼上的,这就是你菜的理由吗,你先告诉我,如果是你的话,你能不能在一分钟内挣脱束缚衣] [白大褂怪物本身是弱,可如果你还在电椅上,你还敢对它们说弱吗?] [这里的难点就是迅速挣脱,然后意识到时间紧迫,做好应对准备] [你们怎么知道他一开始被束缚?明明直播间开的时候他就站在椅子旁边,你们在无脑吹的时候能不别把别人当傻子,我看着好难受啊] [楼上竟然觉得自己不是傻子,我也好难受啊] [你瞎吗,破碎的束缚衣和幸脖子上的勒痕看不见吗?说吧,你是不是天选之子,能在这么傻逼的情况下活到现在] 即使是观众,只要集中注意力,稍微用点脑子,也能知道虞幸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了。 虞幸无法看到他直播间的开关情况,他一边小心注意着会不会有行走动静特别小的鬼怪接近,一边往资料室走去。 “现在要去拿数据资料……” 他的数据档案不一定在资料室这么明显的地方,但是这里是无法绕过的,他肯定得先去确认一下再去别的地方找。 他手里抢来的的档案袋里装的不是数据,而是一份类似签到表的东西,那两个白大褂怪物本来是今天的值班,要把每个有病人的地方都按照需要的时间走一遍,记录病人们的最新状态。 只是记录,真正的数据分析要等到一周的状态都收集完了,才集中处理,由医生诊断后誊抄到档案里,一张张纸装订成册,密封好,那才是虞幸需要得到的全部数据资料。 但这个档案袋也不是毫无用处,上面记录了各个病人的视察时间,比如虞幸就是一小时得看一次,别的病人有的两小时一次,有的三小时,也有的五小时。 他数了数,上面不指十二个病患资料,也就是说,这里不仅有嘉宾们的状态表,还有某些怪物病患的,他只要能把这些匿名的状态表和其他人对应上,就相当于在信息上领先了一大步。 如果换个嘉宾,基本上就会把这档 案袋随身带着了。 偏偏,得到档案袋的是虞幸。 他拿着档案袋,再次通过半身高的墙打量了一下外面,发现暂时没有怪物经过后,悄悄翻了出去。 他踩上二楼楼顶的大平台,缩在一堆枯死的植物中间,这些植物高大卷曲,只要他小心一点,把身形掩在植物的叶子下面,即使马上有怪物或者嘉宾经过,也很难发现躲在叶子底下的他。 虞幸蹲伏前进,植物枯萎腐烂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闻久了令人恍惚和反胃。 一些看似艳丽无害的植物上布满锯齿,还有一些往下滴落着不明成分的粘液,有点像腐液,植物们堆在一起,充满了迟钝和凝涩感。 一时间倒也让人分不清,它们到底是枯死了,还是仍然以这种外表活着。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不必要的接触,摸到了植物们的正中间,把档案袋藏在了一株叶子卷曲起来,直径足有一米多的大红花底下,自己拿着那管黑色药剂退了出去。 期间,四楼的走廊上出现过刚才见到的那一类无头女护士,高跟鞋踩得哒哒响,除了女护士,还有几个烧伤模样的病号服怪物在游荡,虞幸还看见一个戴着墨镜,身材宽厚,但腿被砍了一大截的奇怪东西,那东西用手爬着前进,速度却不慢,也很安静,只有在爬到近前的时候才能听到它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虞幸并不是原路返回,他选择了离楼梯最近的一条路,翻过围墙后,直接从楼梯上到了四楼。 就在上楼梯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突兀的婴儿啼哭,随机是一个女人轻言轻语地哄着:“宝宝乖……宝宝不哭,妈妈没有扔下你……” 这女声听起来有点耳熟,虞幸放弃上楼,循着声音,透过窗户往旁边一个本应是妇科诊室的房间里看了一眼。 如果有san值这个数值在,恐怕连虞幸都会掉一点。 只见这个诊室里密密麻麻挂满了婴孩,每个孩子都蠕动着,像是想抱住房间中心站着的女人。 这些婴孩无一例外,全部发育不完整,最接近成型的也四肢短小,无法挥动,最原始的只是一团肉,眼珠还包裹在肉里,看不太清。 虞幸一瞬间就明白,这些是被打掉的孩子。 有人触发了妇科诊室的怪物,或许是角色任务吧,总之由于婴孩们确实很强,里面的人有些应付不来了。 “宝宝不哭……”屋里的女人徒劳地劝慰着,也只能让她怀里唯一完整,也没有挂在天花板上的孩子不伸手掐死她,孩子的哭声仍旧响亮,连外面游荡的怪物都听见了,渐渐朝这边看过来。 虞幸花了一秒钟思考,再第一个完全回头的怪物看见他之前,一闪身进了诊室。 进入诊室后,他压根没看身后,直接转头把门关了,用从窗户看外面。 怪物们受到了吸引,但可能是在忌惮婴孩鬼,就像它们彼此之间也会保持距离一样,它们并没有直接围拢到诊室这边,而是远远观望。 “不来就行……”虞幸嘟囔了一句,后颈就被一个黏糊糊的东西碰了一下。 他转过头,和一个已经开始长牙的胚胎面面相觑。 “你怎么……直接就进来了?”屋内的女人是海妖,她完全没有当母亲的经验,笨拙的抱着怀里的孩子,看向虞幸的目光十分震惊。 屋子里,天花板上挂下来的胚胎们蠕动得更剧烈,海妖怀里的婴儿瞪着虞幸,哭得更响亮了。 虞幸:“我路过,看到你好像很忙,就进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上局海妖死的早,虞幸也亲身体会过,死亡后不会知道同一局里的剩余活人都在干什么,所以包括韩彦的事和她师父莎芙丽已经与他们合作的事,海妖都不知道。 想到海妖在死后世界被迫给他做了一段时间的锚点,虞幸决定帮海妖一手,顺便让海妖回归大部队,一起提防韩彦。 海妖十分警惕,但是与这么多婴孩鬼相比,虞幸简直算得上天使,她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直接问道:“我现在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把唯一一个完整的孩子从这么多鬼里找出来,他还要掐死我!” 第五十章 疯狂状态 只是一会功夫没有去安抚,那个小孩的面目已经变得非常的可怕。 小孩本该纯净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难以言明的愤怒,他肥嘟嘟的手掐在海妖的胳膊上,不顾已经发皱的病号服,将海妖地手臂掐的青紫一片。 虽然这对推演者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难以忍受的疼痛,但是很显然,这个婴儿对海妖的情感并不是爱,而是占有和怨恨。 虞幸太高了,站直难免会蹭到被一根根脐带一样的绳索挂起来的胚胎们,他干脆地蹲了下去,对有些惊讶的海妖问:“我刚才听到你一直在自称妈妈?你的任务是扮演一个打掉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海妖湛蓝色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她把孩子抱远了点,也蹲了下来,免得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完整孩子被其他胚胎抢走:“没错,我的角色资料是一名打掉孩子后万分后悔,所以精神出了问题的母亲,我要在妇科诊室找到我的孩子。” “找回你的孩子啊……”虞幸环视一圈,妇科诊室里乱糟糟的,到处都被挂起来的胚胎们弄乱了,那些胚胎还没有发育出声带,不能发出和海妖怀里的孩子一样的声音。 虞幸的眼中闪过一抹光。 “找到孩子并没有完成任务,你还需要做点别的什么?比如安抚好你的孩子,你才能结束这个任务?” “对,说是要我的孩子对我感到满意才行,否则我会死,但是没有限制时间。”海妖眉头一皱,她低下头去,发现婴儿已经张开嘴开始撕咬她的肩膀,不知道这孩子多大了,那口牙齿竟然已经发育得不错,咬人怪疼的,不注意的话很可能会被咬下一块肉来。 她有点苦恼:“也就是说,接下来我到哪儿都得带着他,直到他对我满意为止。本来我打算带着他先去别的地方,但是他哭得很厉害,声音越大,那些胚胎就越想抢夺他,我根本出不去。” “看起来,这个任务是要你当个好母亲。”虞幸看看那个肥嘟嘟的婴儿,白皙的皮肤粉粉嫩嫩,做出来的行为却有些可怖,“能从这么多胚胎的掩饰里找出他,并且成功解开挂着他的绳子,也算是对你观察能力和身手的考验了,但……你还是被误导了。” 海妖露出疑惑的深色。 虞幸道:“要掐死你的,还会是你的孩子吗?” 海妖一愣,随机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手臂一抖,就将正打算咬她脖子的婴孩给丢了出去。 看来她是反应过来了,但是直接丢孩子可不行啊……虞幸心中想着,叹了口气,眼疾手快地将那婴孩接住,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些胚胎们急切地想把他这个外来者赶出去,不少都已经异化出尖利牙齿,或者瘆人的大眼珠子,他再待久一点,恐怕真会被围攻。 于是虞幸没有卖关子,直接道:“你找的这个都几个月大了吧,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是把孩子打掉后后悔的母亲,你的孩子不应该是健康成长的状态,相反,也应该是个死胎。” 他两手插在婴孩腋下,把婴孩举起,嫌弃地摇摇头:“就因为这个与众不同,是唯一活下来的,你就认为应该找他?不,包括后续胚胎们想把他拉回去,并且你没有完成任务,都是一个提示。” “在这家医院打掉孩子的女人应该不少,这里挂着的每一个胚胎,都曾经是别人肚子里孕育的生命,它们被名义上的母亲抛弃,又被脐带给限制在了这里——它们算得上一种另类的守护灵了。这孩子是活的没错,也正是胚胎们守护的对象——对它们来说,抛弃孩子的妈妈是可恶的,只有孩子才是它们的同伴。你刚才做的事情,在它们眼中,就是在伤害它们的同伴。” 那孩子张着嘴啼哭着,一边哭一边试图咬虞幸的手,可惜虞幸这个动作让他无法下嘴,他只能用两条肉胳膊来掐虞幸。 掐了半天,刚紫没几秒的皮肤就又白了回去,这让婴儿感到迷茫。 虞幸轻笑一声,摇了摇哭声嘹亮的婴 儿:“你要是真把他带走,那你的角色就会变成,会妇科诊室找孩子无果,就把别人生出来的孩子偷走的坏女人,你的死胎孩子没有等到你,会有多生气?所以也不用你一直带着他,只要你抱着他走出诊室大门,你就得死。” 海妖在他提出“这孩子这么喜欢掐她很可能不是她的”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刚才走入了误区,只是她下意识将胚胎们当成怪物,怪物想抢夺她的孩子,不正是在阻挠她完成任务么?加上孩子一直哭,她忙着哄人,就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思考不对劲的地方。 “你说得对,是我犯蠢了。”她深吸一口气,望着数不清的死胎,太阳穴突突地跳,“所以我的孩子在这个诊室里,但是,它应该不在这一群胚胎当中,否则我的任务根本完成不了。” 她站了起来,目光落到房间里的各个柜子上。 无视这虚假的干扰,她要找的孩子应该就在这些柜子之中! “谢谢你,幸,你真是个好人,而且比我想象中更聪明和乐于助人。”海妖朝柜子走去,心中安定了不少,也有些后怕。 她现在才想起,不过是黄昏模式的第一个任务而已,怎么会突然这么难? 哪怕是之前几期的恐惧医院黄昏模式也没有上来就这么苛刻过。 她在准备区域的时候,是有一些人提起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事情,比如什么“韩彦一定会出底牌、临时联盟加油、海妖再死一次都不用规则改变就要直接死亡了哈哈哈”等等,可惜来她直播间的观众不多,她也来不及问,对她来说,第三轮要做的准备比前两轮多,她也该好好考虑一下怎么才能不被当无所谓的人直接牺牲掉,所以她并没有怎么关注观众那边。 现在,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不然第一个任务怎么会这么难,幸又怎么会无条件的帮助她? 她可是行凶者,幸又不是她的同伴,为什么信任她呢? 她需要快点找到莎芙丽才行。 海妖心无旁骛开始翻箱倒柜,另一边,虞幸最后看了眼手里的暴躁小孩,把这个细节记载了脑子里。 黄昏模式虽然是最混乱的模式,却也是信息最多的模式,所有怪物都来自院长的内心,有这样的怪物在,一定是因为院长记忆中有这样的雏形。 院长在管理这家医院的时候,应该经历过在他们医院打胎后疯了的女人抢了别人家孩子的事情,也经历过被认为是杀人狂魔的病人因为错误治疗方法而死亡的事情,可能死亡后,这个病人的真正过往才被院长知道——其实这只是一个正常的人罢了,却被他们当作嘴硬的病人对待。 错因来自院长的臆想身份,却终归是院长的错。 院长会把每一个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而死亡、疯狂的病人记在心里,最终形成了一片无法挽回的疯狂。 这应该就是恐惧医院的成因。 系统无情的提示打破了虞幸的思考,虞幸眉头一挑,没想到第一次疯狂来得这么快。 他把手里的婴孩向上一送,立刻又无数双还没发育好的小手把婴孩接了过去,被它们团团围住,婴孩安静下来,闭上眼睛,很快睡熟了。 这里有海妖在,而且由于胚胎小怪物们,他和海妖的直播间一定也开着,他可不知道自己疯狂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还是尽量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好了。 海妖在一个隐蔽的柜子中找到一个透明玻璃瓶,瓶中浸泡着不知名的浑浊液体,液体中有一个蜷缩起来的小小身影。 见到它的一瞬间,海妖的眼眶就是润了。 这感觉真的很怪,明明不是她的孩子,只是角色的人设罢了,可看到它时,她依然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悲伤和喜悦,就像是找到了生命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这就是妈妈和孩子之间的羁绊吗? 海妖捧着瓶子,“幸福”地闭了闭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抱住瓶子,就像抱住一个小小的生命。 在这一瞬间,她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 真正的她的宝宝,只是一个拥抱就足以满足,而她却在刚才对着别人的孩子温声劝慰了那么久,真是……太愚蠢了。 海妖还是想哭。 她想起了自己,不知道恐惧医院给她安排的角色是巧合还是必然……她,也曾经是被抛弃的孩子。 被扔进海里,不记得经历了些什么,只记得海底无垠的黑暗,和那些游过她身边的生物们带起的水波。 很奇怪的感觉,她当时的心情,就和这里被抛弃的婴孩们一样吧。 脚步声使她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放开瓶子,发现瓶子里只有浑浊液体,刚才看见的小身影不见了,仿佛不曾存在过。 她轻轻叹了口气。 真实中,打掉的孩子怎么可能还找得到,女人疯了后回来找的,不过是一个寄托,可能她以为她找到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幻梦一场。 她回过头叫住想离开的虞幸:“你等等!外面的怪物还没散开,起码等它们离得远一点再出去吧!那个……谢谢你帮忙,你的任务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虞幸没有看她,手放在门把上,语气有些奇怪:“等它们离开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时限任务吗?”海妖想了想,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那我更可以帮忙了呀。” 她是行凶者,本可以在这时候下手,绝对神不知鬼不觉,她甚至可以说是鬼物杀了幸,但不知道为什么,海妖觉得自己一向果断的判断竟然受到了影响。 她的灵魂好像并不希望她这么做,一种冥冥中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有点亲切。 难道……他就是那个找她说话,看到了她秘密的光团? 海妖胡乱猜测起来,幸直接来帮她,说不定也是因为他们曾经以纯粹的灵魂状态交流过。 不管她的思维是怎么转的,来自大海的深邃和神秘确实让她拥有了非同一般的联想力,她试探着触碰虞幸:“可以告诉我吗?你的任务。我刚受到了你的帮助,不会转头就恩将仇报的。” 虞幸顿了顿。 他其实刚才就想直接走了,可是外面的怪物确实太多,而且种类繁杂,不可能每一种都那么好对付,也不是每一种都特别罪恶,比如妇科诊室里的婴孩胚胎怪物,就属于偏向善良的那一种。 他就犹豫了一瞬,在想自己要不要不顾一切地往外突破,那样可能会对他后续的行踪隐藏产生不好的效果。 而且要是直接出去,也会算作和怪物遭遇,一路开启直播间,和在妇科诊室里待着是一样的。 还没想出个结果,海妖就叫住了他。 要不……还是待在这里等一等吧,希望海妖能承受得住疯狂的他。 肌肉放松下来,虞幸回过头冲海妖笑了笑。 “也行,接下来,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是?”海妖瞬间放手,因为她预感到了一些不妙。 “别被吓坏,也别莫名其妙死了。”虞幸嘱咐道,“当然,也有可能什么也没发生……” 说不定他能完全hold住呢。 话音刚落,虞幸的表情就变了。 一分钟正好在这时结束,疯狂状态笼罩住他,让他的眼神和刚才产生了很大的区别。 海妖还没品出他的忠告是什么一丝,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样,浑身汗毛竖起,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房间里,已经没有对他们再做出什么动作的婴孩胚胎躁动起来,却是和之前相反,齐齐往后躲着,朝虞幸的远处蠕动。 “呃……”海妖讪笑着后退一步,“其实你想出去吧,也不是不行,我感觉你还挺厉害的,说不定能成功出去呢——” 话还没说完,虞幸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玫瑰面具也被他的疯狂影响,在他脸上具现化出一朵朵玫瑰纹路,显得诡异又危险。 虞幸十分清晰地问出一句话:“你住过海底龙宫吗?” 海妖还没有开始挣扎,就呆滞下来:“?” 第五十一章 你污蔑我 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我住哪门子的海底龙宫??? 海妖一言难尽地看着虞幸,她第一反应是幸在跟她开玩笑,可不论她怎么看都觉得,幸的表情非常认真。 所以,我的人格称谓叫海妖,就一定会住在海底吗! “我没有,你放手。”海妖挣扎了一下,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你这人什么毛病’。 虞幸不相信。 虞幸死命拽住海妖,非常执着:“你肯定住过,我看到你有鱼尾巴了。” “……你果然就是那个话唠光团。”海妖升起一股无力感,感觉到手腕被对方抓得生疼,“你先放手好不好,我觉得你不太对劲,要不你先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中了幻觉……” “抓疼了吗?对不起。”虞幸像是才发觉这件事,有些抱歉地松开手,盯着她手腕上一圈红看了半晌,然后否定了海妖的提议,“我没中幻觉,我只是疯了。” “你只是……哈?”海妖觉得确实,幸看起来不像是没疯的样子。 但是他疯得很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了,这是你这轮的病症。”她很快想到了通顺的逻辑,“阶段性的……嗯……偏执?还是精神失常?” “类似于精神失常。”虞幸语气冷静得如同再说晚餐吃什么,“所以我现在失常了,你要小心一点。” 海妖:“……” 失常了,但好像没完全失常。 很难想象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告诉别人他精神失常了。 “行吧,你只要维持这个程度,我觉得我暂时还是安全的。”她也不指望自己能和那个死后灵魂强度那么吓人的人有什么默契了,鬼知道对方的异化度是多少,她一个异化线,恐怕跟不上对方的思维。 “所以你真没住过海底龙宫?”虞幸有点遗憾,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失落。 “没有。”海妖站在窗边,小心地去看外面怪物的动向,同时和虞幸保持着一个手臂多的距离,免得幸又发什么神奇的疯。 他俩短暂的安静下来,虞幸眼中神色不断变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两分钟,他才突然想了起来:“对了,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外面的怪物听不到婴儿的哭声,加上别的楼层陆陆续续传出过一些声响,它们已经渐渐离开了,海妖逐渐轻松下来,闻言问道:“什么?” “韩子川是堕落线的,绝望级,莎芙丽为了不被他杀掉,已经和我们合作了。”虞幸推开一个胆大包天想凑上来的胚胎,“你死得早不知道,这局看到韩子川,就赶紧跑,否则你必死。” “啊?”海妖发出一个单音节,她有些怀疑地问,“说胡话也是你的病症之一吗?” “……应该不是。”虞幸还认真思考了好几秒才确定下来,“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回忆一下这局开始的弹幕,应该能稍微相信我一点。” “当然了,不相信我也没事,不就是死个人嘛。”虞幸叹了口气,“没有住过海底龙宫的海妖死了就死了。” “……”海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 她压下被说‘死就死了’的酸涩,回忆了一下,本来心中也没有那么坚定,毕竟她错过了很多很多情节。而且这局刚开始,那个模式描述上也有提到隐藏、真相等意思,显然是有人在挖恐惧医院的真相,并且成功了。 如果幸说的是真的……她得迅速找到莎芙丽才能寻求庇护。 如果不是真的,她也没损失。 海妖又看了虞幸一眼:“你还疯着吗?” “还疯着呢。”虞幸道。 “……那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厉害。”海妖想,虞幸的灵魂光团竟然可以在那片黑暗中自由行动,明显比她强太多,真是这样的话,既然韩子川已经暴露,他也没道理还能扮猪吃虎,应该也已经公开了吧? 先试探一下好了。 “你不是要去找莎芙丽?”虞幸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眨眨眼,“你和我可能不同路,我不可能护送你 去莎芙丽身边,我要去资料室。” “如、如果你够强,我跟着你去资料室也挺好。”海妖不知道虞幸愿不愿意,看来即使幸处于失常状态,思维运行速度也那么快,她刚才那个问题的下一句就是‘我可不可以先跟着你保命’,没想到被幸提前拒绝。 “不行的,你跟我一起行动更容易死,不如躲起来,你去找曲衔青他们也可以,都比跟着我好。”虞幸手里匕首又拿起来了,吓得海妖瞬间警惕。 虞幸见外面的怪物们已经退得足够远,高兴地打算离开:“我走了。” “好的……”海妖喃喃道。 下一秒,就见虞幸大大咧咧推开门,左右看了看,好像被左边一个怪物发现了,掉头就往右跑,还贴心的给她关上了门。 窗外掠过虞幸风一样的身影,两秒后,高跟鞋哒哒哒地追上来,无头护士速度很快,从窗户这里经过。 它脖颈处似乎动了动,肌理做了一个扭头才会有的改变,海妖急忙蹲下,把自己掩饰得严严实实。 果不其然,无头护士的高跟鞋声戛然而止,停顿了一下后,才重新远去。 “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海妖蹲着,按压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整理了一下这几分钟遇到的事情。 她先是因为错误预估黄昏的任务难度,差点做出错误选择而丧命,被幸救下后,幸说了一句来不及了,就突然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失常状态,对她以前的居住条件表现出了十足地关心。 再之后,幸拒绝了她抱大腿的请求,怪物后退到一个暂时安haijiao全的距离,幸就跑出去了,后边儿还跟着一个无头护士。 真迷幻,海妖想,可能有幻觉的是她吧。 …… 把妇科诊室远远甩在了身后,虞幸还在心里嘀咕,如果一条有半鱼半蛇尾巴的海妖不住在海底的宫殿里,那么会住在哪里呢?直接平躺在礁石上等太阳晒干吗?或者就像这个海妖一样,隐藏在人群里? 无头护士在后面追着,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分外引鬼注意,虞幸朝着楼梯间跑,刚踏上一阶,便有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像皮球一样蹦跳着在虞幸眼前出现。 那是一颗中年女人的头,头发披散着,脸上有刀割伤的痕迹。 虞幸正好被女护士发出的声音烦着呢,见到它眼睛一亮,伸手一捞,一把就把人头给抓住了。 人头的嘴角裂开,发出一声尖利的笑:“陪……”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虞幸塞到了拿着大针筒追人的护士手里。 “你不是缺头吗,送你一个,别追我了,找个地方接头吧。”虞幸好心好意安慰了护士一通,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又对瞪大了眼睛的头颅道,“你缺身体她它缺头,你们两个很配的。” 护士呆呆地捧着怀里的头,虽然这不是它的头,可听虞幸这么一说,它也有些恍惚了。 好像是那么回事呢。 那颗人头愤怒地张开了裂口大嘴,整个头都好像要变形,虞幸嘀咕一句:“我什么时候哄骗它们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人头快要咬上虞幸的脖子。 就在这时,无头护士双臂一动,把那颗人头放在了自己的断颈上。 人头咬了个空,发现自己已经被无头护士当作它的头了,一时间更加怒火上涌,在被一股神秘力量彻底固定连接在无头护士身上之前,它一口咬断了从护士脖颈里伸出来的血管。 这让护士也很生气,它用针管扎在人头上。 虞幸看两只鬼怪这么快就相处得其乐融融,十分满意,悄悄溜走了。 他沿着楼梯一路向上,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从电椅上下来为止,他的身体虽然在不断地 从角色体质转变为他的体质,但口渴这种状态没有缓解过。 四楼静悄悄的,不知道鬼怪都躲到了哪里,虞幸抬起手臂,狠狠在自己小臂上咬了一口,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饮血入喉,润了润嗓子,虞幸才满足地擦掉嘴角沾上的红色,向资料室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四楼看起来十分寂静,除了毫不掩饰走在走廊上的自己外,他竟然没看到任何一个嘉宾和怪物。 只有弹幕知道发生了什么。 [幸的运气真好啊,院长刚追着余景和任义从另一个楼梯下去,其他怪物都躲在房间里没敢出来,他这时候上来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 [无鬼之境] [要么为什么是“幸”呢,幸运嘛,不幸运怎么活到今天] [你们这群小垃圾能不能不要总把别人的厉害用幸运给概括,你们刚才在看四楼的直播间,根本没看见虞幸在妇科诊室帮了海妖,他推理简直太强了] [别跟那群人吵辣,说不定下次直播就看不到他们辣,我们应该对随时可能死翘翘的孩子友善一点哦~] 院长刚追人去了,连带着四楼的怪物都为了避开院长,把自己隐藏在了房间里。 虞幸这波确实是沾了院长的光,他没碰到什么阻碍,就来到了资料室的门前。 门关着,上面虚虚地挂着一把锁,他把锁头取下来,停顿了一下,然后敲了敲门。 在一众观众转移到资料室刚开启的直播间的视角中,他明明可以悄悄进去,非要敲门提醒里面的怪物。 这人是不是疯了! 虞幸手放下的那瞬间,十分钟的疯狂时限刚到,他反映了一会儿自己在做什么,然后……觉得自己控制得非常不错嘛~ 一点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做。 他听到资料室的门后传来一个模糊不清的应答声:“进。” 那声音飘渺难辨,分不出男女,但总归不像人。 虞幸推开门,资料室由于有一排排书架做遮挡,夕阳的光渗透不到所有地方,看起来一半亮着,一般黑暗。 在黑暗的一角,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柜台,一个低着头的老人坐在柜台后面,正对着门,虞幸只能看到老人的脑勺顶。 之所以第一反应是老人,是因为还没有接近,虞幸就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浓烈的迟暮气息,那种濒死感太过强烈,就像是生命走到了尽头,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这是个清晨和黑夜都没有提到过的人,老人缓缓抬头,脖颈处发出骨头断裂的咔咔声,渐渐的,老人平视虞幸,在到达某个临界点之后——它的脖子一下子后仰,形成了一个绞刑死亡的姿势。 老人眼底的血色化为实质,从眼眶边缘流淌而出,粘稠诡异。 虞幸活动了一下手腕,不退反进,像是没发觉这老人有多可怕一样凑过去,好奇地问道:“你好啊,你是资料室的管理员?” “我是……管理员。”老人说话含糊不清,它瞪着一双暴突的眼睛,“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病人啊管理员先生。”虞幸展示了一下他的病号服,“我来这儿找我的数据资料,你既然是管理员,能不能告诉我资料档案在哪儿?” “你是说……你是,这里的人。”老人说着奇怪的话,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虞幸的衣服。 “不,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只是有东西在这。”虞幸打量了一下老人,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死气,顿时了然,“哦,你不是资料室管理员啊。你是停尸间管理员对不对?” 他往后退了退,避开老人的手,嘶了一声表达害怕:“还好我反应快,要是顺着你的话,说我就是这里的人,那岂不是答应你做尸体了。好险好险。”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不在停尸间工作,小心我告诉院长说你不务正业。” 什么也没来得及干的老人:“……” 它气愤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虞幸的手指头微微发抖:“你……你污蔑我……” 第五十二章 我有白色的床单! 老人看起来十分生气的样子,可虞幸能从他颤抖的声音里感觉到,除了生气,老人更多的其实是恐惧。 仿佛被院长知道他“不务正业”会是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 院长很敬业,难道臆想状态的他,也会强制要求员工敬业,一旦不合格就露出恐怖的那一面吗? 老人确实是停尸间管理员,因为只要克服恐惧稍微凑近一点看,就能看到老人胸口别着的工作胸牌,清晰地写着几个字。 “我什么时候污蔑你啦,你不能不讲道理。”虞幸理直气壮,“你不去看停尸间,跑资料室玩文字游戏,是不是想冲业绩?” “我……”李老头的脖子咔咔作响,他眼睛里的血丝全冒了出来,脖子裂开了一条缝。 那个缝中没有流血,只有一排牙齿,牙齿上沾着些肉沫,声音就从这个缝中飘出来:“我不能回停尸间,我不能回去……” 随着一句话,缝隙像嘴巴一样开合,它的头也一点一点的。 “也行,我只是来找个档案,你回不回去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虞幸很好说话地点点头,“那这样,你就在这坐着,我找我的东西,你别干涉我,我就大方点不告状了,怎么样?” 老人沉默半晌,无声地坐了回去。 看来它同意了虞幸的提议。 不再出声的老人融合在黑暗中,像是不存在一般,变成了一道影子。 虞幸多看了一眼,然后就走进去,在一排排书架中寻找可能存在的档案了。 黄昏模式整个医院都处于奇怪的状态,他抽了好几个纸袋,书架上的资料名字从各类病例、用药记录等等变成了人体实验数据库一样的存在,还有一些是医生护士们的入职报告、药剂研究数据等。 这些东西不应该放在这间医学资料室里,它们将资料室填充得满满当当,却更加杂乱,想在其中找到一份具体资料,只能先搞清楚大致类别,在圈定时间范围,一个个去找。 虞幸翻了好些时间,终于在最角落的架子上发现了病人病情记录这样的档案,他抽出那些档案纸袋,却没找到关于自己。 不仅是他的,其他嘉宾的也没有——他直接以“幸”作为病患并称,那么其他人也应该是用人格面具称谓做名字的,他没有看到。 “你在找……什么……”大约二十分钟后,门外已经恢复了“吵吵嚷嚷”,老人大概也是从威胁中缓过了神,见虞幸迟迟不走,不由得出声催促。 “找我和其他人的数据啊,医生天天过来抽我血,给我打针,收集了很多弥足珍贵的数据。”虞幸把手上的档案塞回档案袋,放回铁架子上,“但是今天的医生因为劳累而昏倒了,现在需要数据,没人拿得出来,我只能来资料室取。” “我真的很急,这可是我和其他病友的资料啊,没有资料我们怎么治病!”他苦恼地皱起眉头,求助般看向老人,“等等,你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一定是没有道理的,该不会……我和病友们的资料都已经划拨到停尸间去了吧?我天哪,医院这是准备放弃我们,花费心思去治疗更容易康复的人了吗!?” “不是的!你怎么会这么想?”老人慌乱地否定,“我们院长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们一直认真治疗每一个病人,无论他能不能痊愈,能不能活下来,我们也从没放弃过!” 虞幸:“那我的档案呢?” “你的……你的……对了,你是三楼的病人对不对!三楼病人的档案半天前被院长秘书拿走了,你的档案应该也在里面!不是医院放弃了你们,是巧合,是巧合!” 老人的脖子开开合合,急切地想要证明医院的无辜。 虞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里的鬼怪都很害怕院长,可又自发的相信医院里的医生们在院长的带领下塑造出的职业道德。 真是矛盾啊。 不过线索已经送上门来了,虞幸从铁架子后走出来,问道:“院长秘书一般在哪?” 老人双目十分无神,刚才的激动似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疲惫地道 :“她一般在院长的办公室里,不过黄昏来临之后,她就喜欢往楼下跑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你去找找吧。” “啊~这样啊,那就谢谢你了。”虞幸脸上露出笑容,冲老人挥挥手,刚向门口迈出两步,突然又停下,“对了。” “你还有什么事!”老人暴躁起来。 “你有没有多余的尸体穿的衣服啊,盖的白布也行。”虞幸返回老人身前,“最近有个尸体恐惧症的患者很可恶,他就欺负我,我想扮成尸体去找院长的秘书,不然在路上被那个患者遇到了,他肯定又要阻拦我。” “我这里没有。”老人身体前倾,那脖子上的裂口就对着虞幸的脸,似乎虞幸再多磨蹭几句它就要把虞幸吃了。 “你可是停尸间管理员,你没有谁有呢,对吧~”虞幸装作看不出老人的赶人,“我可不是夸张啊,那个患者特别凶,要是他这次再妨碍我,让我和病友们的病情报告没能及时送到院长手上……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他叹了口气,眼中带上了不舍和可惜:“我到时候就说,我找李德康求助了,但是李德康没有答应,害的这么多患者都要被耽误……要是我因为没能及时治疗而死,我的遗言就是李德康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哎。” 叫做李德康的停尸间管理员脸色都变差了,他压着怒火:“我就是个管理员,你怎么找我碰瓷的!” 这就叫碰瓷了? 虞幸心里啧啧两声:“哦,我还会加上一句,李德康觉得他只是管理员不是医护人员,所以可以肆意耽误病人病情,反正院长不会罚他。” “你……!”李老头的脖子都断了,本来看着挺可怜,但是这一横眉怒目就显得十分可怕。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就去找院长讲道理啊?反正我到时候会说我实在资料室看到你的,你擅离职守。”虞幸就盯上这停尸房管理员的便利了,既然对方来都来了,他不薅一层鬼毛都说不过去。 话题又绕了回去,老人的把柄被虞幸抓住,即使气氛,也不得不妥协。 他跨着脸,不情不愿地、动作缓慢地从柜台里拿出一条有些皱的白床单,像一个生锈的,随时都会散架的假人似的。 李德康声音嘶哑,阴沉沉地说:“就这么一条,用完记得还给我。” “好~”虞幸接过白床单往身上一披,这才满意地推开了门。 门外的走廊上,一个烧伤的怪物正好路过资料室门口,听到开门声,怪物瞬间就扭头看了过来,那一脸烧伤过后留下的疤痕触目惊心。 这只怪物一只眼睛被烧瞎了,鼻子也只剩一半,剩下的那只眼睛没有眼皮,只能被动地睁开,它看到虞幸后先是做出了想攻击的动作,随后却闻到了虞幸身上属于死人的气息。 那条白床单上,弥漫着纯粹的死气,一如它们自己。 不,就是它们自己。 烧伤怪物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把伸出来的结痂手臂缩了回去。 好像是同类?也是医院的员工吗? 烧伤的怪物盯着虞幸的白床单看了半晌,随后扭头走了。 虞幸淡定将资料室的门关上,用白床单裹住自己,故意把步速放慢到没有目标时这些怪物游荡的速度,在走廊慢慢走着。 他把头也笼罩在白床单下,看起来就像千与千寻里的无脸男,只是他没有戴面具,是有脸的。 [卧槽?] [就离谱] [他这波是从鬼怪手里讹来一个伪装神器?] [这不算犯规吗?] [是不是在搞笑,凭本事弄来的道具,换你你敢问停尸间管理员要床单?] [不,应该问,换他他能不能意识到白床单可以让鬼物误认为他是同类] [他怎么想到的啊] [这题我会,幸对丧葬这样的事应该比较敏锐,毕竟他曾经经历过一个丧葬气息很浓郁的死亡平行线主题,所以这方面厉害是可以理解的] [兄弟们学会了吗] [学废了学废了] …… “不应该啊。”衍明咬着可乐吸管,在屏幕中播放的这一幕里皱起了眉。 “怎么?”丘紫晏 兴致勃勃看完虞幸的骚操作,对这个新人越来越欣赏了,就听见衍明说了这么一句。 阎理的座位空了下来,被一只银渐层替代,那只猫舒舒服服窝在沙发上,对未亡调查组的讨论没有一丁点兴趣,懒懒地缩成一团,尾巴好心情地左摇右摆。 现在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直播的,只剩下衍明、丘紫晏和吕肖荣,阎理去接宋雪和另外两名成员了,猫是阎理养的。 “这件白床单……不应该有伪装的功能。”衍明的瞳孔颜色变浅,他看了一会儿,肯定道,“黄昏的怪物并不都是智障,相反,它们有自己的一整套行为逻辑,就像医生会照常巡视各个房间,做治疗,管理员有自己的想法,还有那些走廊上游荡的护士,是在履行她们的职责,负责看护各位病患。” “这些都证明,它们是有智商的。既然有智商,怎么会被一件床单蒙蔽?”衍明的嘴角带上一点嘲讽,“要真是这样,别说床单了,虞幸直接在治疗室把那两个医生的白大褂扒下来自己穿着不就好了?这一局嘉宾全员病患,既然伪装尸体可以骗过怪物,伪装医生为什么不行?” “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如果每个嘉宾都能找到可交流的鬼怪,从它们身上拿到拥有鬼怪气味的物件,岂不是这些怪物对他们来说都再不是威胁?这能信的话,紫晏,你是傻吗?”说完这一句,衍明低下头,在一张虚幻的纸上刷刷写着什么,嘴里喃喃着吕肖荣和丘紫晏听不懂的话。 但衍明说她傻,丘紫晏还是听得很清楚的,她啧了一声,承认衍明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是虞幸所表现出来的事实就是这样的啊! 她又没负责分析记录,又没带脑子看直播,至于说她傻吗,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赶明儿得让他一周不准喝可乐。 吕肖荣和衍明属于关系特别好的那种,他倒是和衍明的脑回路对上了,小声哔哔:“本来不应该发生的事发生了,就代表有我们看不见的因素影响了这个结果,对吧?” “衍明现在听不到你说话,他念经呢。”丘紫晏没好气地说,每次衍明进行“计算”,他嘴里嘀咕的话就会脱离别人大脑的反馈机制,明明是熟悉的语言,但别人就是意识不到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种能力经常被队里的其他人羡慕,说他可以当面骂人而不被被骂对象揍。 “原来是这样。”衍明的状态来的快去的也快,这种事对他来说不需要很久,十几秒就足够了。 屏幕里,虞幸似乎是听了李德康的话后去院长办公室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任何鬼,于是依旧在走廊闲逛,由于白床单的存在,所有经过的鬼怪都会在迟疑一瞬间后选择无视他,他越来越放松了。 “是哪样?我可以忍受你说我傻,但是不能忍受你说话说一半!”丘紫晏眼睛一亮,好奇地问。 “韩彦上一次因为和怪物遭遇而出现在屏幕里,已经是十三分钟前的事情。”衍明没提虞幸,反而是说到了韩彦,“在院长扫荡四楼,所有鬼怪躲藏起来时,他也脱离了屏幕好几分钟。” 丘紫晏:“嗯嗯,然后呢?” “……”望着一回到调查组驻地就放弃了脑子的队友,衍明一声叹息,“黑夜模式,我当时就推算出,‘操控’是韩彦的主要手段,停尸间里袭击曲衔青用的就是临时控鬼。” “再加上,韩彦擅长演戏和伪装,控制着停尸间管理员演一场戏……似乎不难吧。” “我懂了!”吕肖荣肥肥的手掌一拍桌子,“韩彦还趁鬼怪躲起来的时候控制了一些,现在想让虞幸误认为床单有效,只要虞幸敢这么走出四楼,遇上三楼或者一楼二楼的鬼怪,他就会立刻被围攻!” “嗯……确实是出其不意的手法。”丘紫晏撇撇嘴,“可如果是这样……那我觉得,虞幸走出资料室前突然索要床单的举动,也会是故意的呢。” 衍明轻笑一声:“确实,他三言两语就让管理员妥协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了。” 将计就计。 第五十三章 怪物院长 虞幸已经在四楼晃荡了挺久,一直没有下楼去找那个所谓的院长秘书。 他差不多知道自己要的数据资料在哪里——就在那个管理员身上。 他在治疗室和妇科诊室耽误了一段时间,已经足够一直在减少自己存在感的韩彦去做很多布置,包括控制一些关键鬼物。 毕竟绝望级的等级摆在那里,除了院长形成的鬼物,医院里对韩彦本人有威胁的鬼物可能真的几乎没有。 韩彦把停尸间管理员控制住后主动放到他大概率回来的资料室里,是概率很大的事情。 在所有的嘉宾里,韩彦最想杀的,一定是真实实力大于暴露出来的实力的他,哪怕是曲衔青,在硬等级上都差韩彦一级,只有他—— 伶人肯定不会告诉韩彦他从前与伶人相处的细节,他知道,令人一定将这些回忆当做自己的私有物品,不会和别人分享。 但是只要和韩彦提一句他真实存在的年岁,加上暗示虞幸很难抓之类,就足以让韩彦提高警惕,将优先级放在他这里了。 可韩彦为什么不直接出来杀人呢? 有个被忽略的问题……那就是,十二个人都是被系统承认了的行凶者。 行凶者之间,是不能互杀的。 否则黑夜模式里,韩彦就不会不对虞幸动手。 也就是说,这一场黄昏模式,没有人可以直接杀人,而行凶者之间没有了同类提示,现在恐怕很多嘉宾还没有发现这一局到底有多少行凶者。 如果早点意识到这一点,比如虞幸和韩彦,他们就可以利用肆虐的怪物,提前布置好杀人陷阱,免得陷入需要除掉对方时,却无法下手的尴尬。 这个限制直到真相被任义他们完全找出才可以解除,在此之前,韩彦肯定要先把一些不确定底细的棘手角色都搞搞残才行。 虞幸披着他的白床单,像一条幽灵似的不慌不忙地转来转去,周围的怪物仍然没有对他表现出攻击欲,虞幸终于站住,靠在了墙上。 他磨蹭这么久,无异于告诉韩彦“我已经识破了你的把戏”,韩彦这都不改变策略,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这里拖延时间,对韩彦来说也是有利的。 什么情况下才会有利?当然是时间一到,他就会遇到比现在的怪物群还可怕很多倍的东西,比如……怪物化的院长。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暴虐而又疯狂的声音像是在印证虞幸的想法一样,在虞幸身后响起。 虞幸靠着墙,却也没想到院长会从身后过来,他眉头一挑,先是敏捷果断地往前一扑,躲过了一把巨型化的手术刀攻击,然后才眯着眼回头。 院长没有戴他那显得文质彬彬的眼镜了,也没有如同过去几次恐惧医院直播时那样,形成一个屠夫一般戾气深重的、压迫感巨大的怪物,而是变成了一个影子一样的东西。 它苍白的身影似乎并不完整,但是比人类大两倍,红色的眼睛冒着光,一滴滴阴影从它身上滴落。 一身白色大褂晕染成阴暗的血色,它半截身体从墙里伸出,手上的刀锋利泛光,另外半截身体被一缕缕夕阳也驱不散的黑色影子拉扯,破碎,拉成了数不清的丝状,在它出现的一瞬间,四楼走廊上的怪物们顿时一阵尖叫,不管是正常的还是被韩彦控制的,都不可抑制地往远方跑去。 “对不起,院长,我受医生的吩咐,来拿我的数据报告。”虞幸没见过这个怪物,他想先试一试能不能与其交流。 影子院长发出古怪的笑声,刺耳又充满了嘲讽:“受哪个医生所托?病人就该待在自己的病床上,这件事我早就和我的员工们说过,而你——我记得你,你是那个疯狂的小子。” 院长可以交流,但坏消息是它不仅能交流,甚至智商还不低:“你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本以为经过这么久的治疗,你会学会乖一点……” 话音刚落,那巨型手术刀就猛地朝虞幸砍来,平时小小一支就可以剖开人的皮肉,如今变得这么巨大,给人的心理压力何止两三倍 。 虞幸感受到一种等级上的压迫,接触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只怪物要论等级,一定比他高太多,或许由于韩彦的加入,院长怪物的上限也被调整到了绝望级那个层次。 这把刀就连他也不能硬抗,否则,必然会被削成两半。 他往一边躲闪,同时防止院长改削为扫,刚在新位置站定,一滴浓稠的鲜血就从天花板滴落到他头上,从额头划过。 虞幸分心抬头,只见,一个同样长着院长的脸,却是浑身血红,包括皮肤都是血红色的血怪倒着趴在天花板上,一颗头颅呈一百八十度的转动,咧开血盆大口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听话呢。”血怪院长手上没拿武器,它像壁虎一样飞速爬动,在天花板上绕了一个圈,嘴里说着,“我们都是为你好啊,我不是说了吗,我已经在研究对你有帮助的药啦,你怎么就不能多等等呢?” 它的行动非常自由,直播间的观众们一下子就认出来,刚才在四楼追击任义他们的,就是这只怪物!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院长] [以前都没有过的,这就是真相的代价吗?那个阴影看起来比血色的院长更恐怖] [怪物们都发现不了的白床单到院长这里瞬间就被揭穿了,院长真厉害,果然和别的怪物不是一个级别的] [刚才说虞幸幸运的人呢?直面两个院长,你再说一句幸运试试?] [广播里那个小女孩的声音都说了,祝各位嘉宾不要遇到院长,幸这是非够了] [虞幸这波……能活吗?我怀疑还有别的形态的院长,因为现在这两只还没到我想象中让所有怪物都畏惧的程度] [就我一个觉得,幸刚才在四楼漫无目的走那么久,其实就是在等院长来?] [他疯了吗?对自己自信也不至于这么作死啊,除非他现在自爆自己也是绝望级,否则他再怎么隐藏实力,我都不觉得他强到了可以和院长打架的地步] 每个嘉宾几乎都开启了直播,要么是在和怪物周旋,要么是已经和任义会合,根据任义的指挥在推进找寻真相的进度。 所以虞幸这里本身的观看人数还没之前多,可院长一出现,一大波观众疯狂涌入,很快把虞幸的直播镜头推到了最显眼的地方。 直播中。 血怪院长四肢一松,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扭曲的爬行逼近,虞幸向后一瞥,刚才的阴影院长已经从原地消失,悄悄从他身后的墙上探出了身体。 这两只“院长”看来是共通的,它们竟然还学会了打配合,一只主要负责隐蔽和攻击,另一只以实体压迫他往死亡范围走。 “我很想知道,你的药做出来之后,我真的能得到治疗吗?”虞幸握紧摄青梦境,匕首上青雾一阵阵弥漫出来,亦清这次没有出现,但青雾比以往要暴躁些,想必是亦清在按照操纵了青雾,试图增强这只匕首的攻击力。 他眼角带笑,像是并未被院长吓到,反而语气冷静地找起了话题。 “当然!我可是药剂学的高材生,并且在这个领域研究打拼了这么多年!”血怪院长哈哈大笑,似乎对他这种问题表示不屑,那嘴角没有皮肤的牵制,一寸寸撕裂,都快裂刀脑后了,畸形无比,“我已经做出药了,但是还没有通过实验,你想来试试吗?” 血怪院长的背后隆起一个大鼓包,须臾间便破裂,一只血肉做的针管蠕动着,依稀可见里面晃动的黄白色脑浆。 它长出针管后更加兴奋,将虞幸往后面的阴影院长那里逼着,阴影院长也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举起了手中的手术刀。 虞幸是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包夹的境地的,他暂时解决不掉阴影院长,但是尸体的血怪院长还可以周旋,他看准时机,将摄青梦境投掷出去,正中血怪的头颅。 青雾疯狂涌动,往他头里面钻去,血怪暂时被痛苦抑制住脚步,哀嚎着伸手去拔那支匕首。 “好痛啊!我好痛!你为什么要反抗治疗,我都是为你好!” “你不想健康起来吗!” 虞幸不 给它这个机会,躲过身后阴影院长的偷袭,他一个翻滚来到血怪身边,伸手握住了那只恶心的血肉针管,用力将其从血怪身上扯了下来:“健康起来?你所谓的健康,就是任由你们污蔑,然后变成一具听话的、符合社会和家人期望的行尸走肉吗?” 这种撕裂还真有点难,虞幸手臂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他咬牙撕扯下肉针管,被鲜血溅了一身。 不听话就是病了,挨打了还手就是要变成杀人犯,反抗控制就是精神不稳定……只有听话的,不反抗的,被磨灭了自身人格的皮囊,才符合这个院长和那些怪物医生的“治愈”概念。 他轻轻喘气,然后笑道:“你曾经参与某项制药项目,你以为成品没问题,加上病患的迫切需要,所以还没有彻底完成药剂试用反馈,你就给患者用了。” “结局当然是危险药物致人死亡,你被人戳脊梁骨,才会把这失败的药剂与脊椎联系起来……我的理解没错吧?院长?” “这些都是他做的蠢事!”阴影院长一击未中,知道眼前的“病患”在面对血怪时还有余力注意周围,便放弃隐藏,直接出声,“哈哈哈哈哈……那时候研究药剂的是他,失败之后,他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就创造出了我——你以为我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不!我是被他的推诿和逃避,一点一点臆想成这样的!他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院长,而我呢?我就是替他承受所有肮脏的怪物!” 阴影院长的上半身极尽努力地朝虞幸伸着,牵扯出了它真正的一部分下半身,虞幸只来得及看到墙面中出现一堆畸形的肉和一只眼睛,那下半身便缩回了墙里。 院长癫狂着,手术刀上甩出一抹影子,那是一只模样痛苦,掐着自己喉咙的阴影,阴影在地上蠕动成型,然后向虞幸走去:“哈哈哈哈哈他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的代价!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所有的罪恶都被他以一个臆想给掩盖,只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越积越多,他害怕了,他每天都在害怕!哈哈哈哈哈……他还想找心理医生除掉我,他哪有那个本事!” “是他害了心理医生不是么,又说是我动的手,可我做的一切同时也是他做的,是他自己害怕失去我这个承受肮脏的容器,才反悔杀了那个女人!” 毫无疑问,自始至终都称呼原院长为他的这两个怪物,都是院长臆想症发作时,那个可怕的“医生朋友”的状态。 它对院长的指控其实并不成立,精神疾病是很复杂的,院长的臆想症是被逼无奈,精神上也根本控制不了这个“医生朋友”,他甚至一直以为医生朋友是个厉害的新同事…… 他病了。 真正的病了。 院长所做的一切错事都不能被否认,但也不该被一个怪物妄加罪名。 虞幸对阴影院长的说辞不为所动,他抽回摄青梦境,甩了甩匕刃沾的血,抽身而退。 他很有技巧地退到了资料室门口,一脚踹开门,把里面的停尸间管理员暴露在院长怪物面前。 “你不关心你的员工了吗,他们可都是为你工作,那些死在病房里的员工真惨,有这么一个毫不关心它们的上司。”虞幸对阴影院长和重新活动起来的血怪院长惋惜的笑了笑,又指着名牌李德康的老人鬼—— “不像这个管理员……他就聪明多了,早就看透了你的本质,给别人工作去啦!放弃了院长大人,给病患工作了哦~” 这整句话都是在院长的雷区上跳舞。 院长赤红的双目盯住被虞幸堵住门,没法立刻逃离的停尸间管理员,似乎正在确认虞幸这句话的真实性。 与此同时,外界。 在推演系统直播板块的最上方,一个推荐位赫然悬浮,每个进入板块的人都能第一时间看到。 第五十四章 真有你的 荒诞的直播板块常年被各种节目占据,但是相对而言,节目的数量还是太稀少了,有时候好几天都不会出现一场直播。 所以,当某一次节目中出现了出乎意料的发展,或者是足够影响到一个固定节目的隐藏剧情时,系统就会为这个节目开放一个显眼的推荐位。 上了这个推荐位主视角的人,会因为观众们的涌入,而大幅增加明星推演者的是经验,算是对这个推演者的一种奖励。 现在,这个推荐为链接着的直播间视角……正是和院长正面对上的虞幸视角。 当虞幸打开资料室的门,并且对阴影院长说这是“为别人工作”的管理员时,一些被忽略掉的细节就重新被观众想起,大部分观众这才意识到,停尸间管理员李德康,很可能是韩彦送过来误导虞幸的棋子! 新观众就好奇了,有的是没有关注帖子也不爱看直播,并且不在大公会里的人,他们对直播里的事一无所知,纷纷好奇。 [什么韩彦?韩彦是谁?] [你们为什么要提到伶人?这事儿和伶人还有关系?] [这兄弟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哪个公会的啊,居然能和这种程度的院长怪物面对面] [不是,谁开的医院剧情,这么牛逼……血笔任义啊,那没事了] 弹幕热热闹闹,医院四楼走廊上也热热闹闹。 那个很想逃跑的管理员即使有着韩彦的控制,也依旧不敢和院长正面相对,它们这些员工对怪物院长的恐惧可谓是根深蒂固,与黑夜模式中欺负正常院长的嘴脸正好相反。 面对踹门的虞幸,管理员老人在接受院长审视的同时就知道要遭,它哀嚎一声,对着虞幸指控道:“你不是答应了我不会说的吗?我没有渎职,我只是不小心……” “现在可不是你渎职的问题了,是你跳槽的问题。”虞幸歪歪头,“我作为这家医院的一名优秀患者,不应该及时组织员工跳槽吗?要是员工一个个都走了,患者们还有什么治愈希望呢——这层楼有那么多人都和你一样被挖走了,我亲眼见到的。” 管理员背后毕竟是韩彦,韩彦的意志影响着管理员,迫使它阴狠地问道:“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院长就算惩罚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一柄巨大的手术刀当空划过,小心地避开了铁架子上的一排排档案袋,将管理员劈成了两半。 老人的怪物身体彻底崩毁,在原地碎成一地的尸体零件,有断手,有断脚,还有一些已经腐败的看不出形状的内脏。 零件的下方,隐隐压着一个档案袋。 “偷新鲜尸体的零件拿出去贩卖,被‘他’发现之后,‘他’无颜面对那些毫不知情的受害者家属,所以又把锅推到了我头上,让我去做些让‘他’良心能安的事情。”阴影院长双目中的红光更胜,带着浓烈的嘲讽和邪恶,“所以我杀了这个不懂事的员工,可他又开始怪我下手太狠……” “哈哈哈哈哈哈哈,恶心的伪善者。”阴影院长为院长下了一个定义,然后喘着粗气面向虞幸,“这层楼的所有背叛者,都要死!” “包括我吗?”虞幸微微睁大眼睛,“我可是帮你找出跳槽员工的功臣,也没有特殊优待?你一个院长,不应该赏罚分明么?” “赏是虚伪的‘他’才会做的事,我——只负责惩罚!”阴影院长的身影突然被拉回了墙里,融合在了墙上本就有的影子中。 虞幸还没来得及说话,余光中便有一抹金属色泽骤然袭来,比刚才还要快上几分,他瞳孔一缩,迅速闪躲,仍旧被擦到了胳膊,在地上留下一抔仓促凌乱的血迹。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被手术刀隔开皮肉的感觉和其他刀不一样,让人有种额外的战栗感。 血怪院长已经趁着阴影院长劈死管理员的这段时间去把每一个房间的门都打开了,里面躲藏的鬼怪惊声尖叫,都没 有逃过血怪的攻击,化为各种模样的东西,丧失了行动力。 在终于有借口对这层的员工和患者进行攻击之后,血怪显得很兴奋,一直念叨着:“就是你在背后骂我是个精神病?就是你故意不好好照顾看不见的盲人患者?就是你给那老头子报信,说我不是他儿子?就是你的家人过来医闹?” 几乎每一只怪物,血怪院长都记得名字和身份,它在烧伤的病患怪物面前停下,面目狰狞:“就是你抽烟烧了整整三层楼,把我老婆烧死了!?” 这个烧伤怪物看起来比同样烧伤的怪物强大很多,它手里还夹着一个熄灭的烟头。 可在院长怪物面前,它显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生不起还手的勇气。 关于这个故事,早在前几期恐惧医院里就被人解出来过,医院里有一个烧伤患者,夜里醉酒后抽烟点燃了家里的地毯,自己却睡着了。火势越来越大,等这个人醒来时,已经被困在房间里,门被烧得变形了打不开,最后是从窗户跳下去的。 窗外有消防员搭建的救生垫,这人陷入昏迷,被送往了院长的这家医院。 更令人惋惜的是,这个人,是院长楼下的邻居。 火势向上蔓延,烧毁了隔壁的房间和楼上两层,院长那天加班不在家,只有妻子和女儿在家安睡。 女儿没有什么大事,但妻子……却以一个护着女儿的姿势,悄然成了黑炭。 院长悲切的同时,尽职尽责地治疗着几家伤者,最后警察却告诉他,他治疗的人里,有一个就事害死他妻子的凶手。 那一次,院长忍下来了。 他强打着精神治好了罪魁祸首,将罪魁祸首交给了法律去惩罚,却因为那个人抵死只说是个意外,量刑并不重。 院长永远失去了他的妻子。 在恐惧医院里,这个人也变成了院长的一块心结,成为了极为强大的怪物。 这是前几期嘉宾们拼凑起来的最完整的故事,不过根据今天才得到的新信息来梳理时间线,虞幸肯定那个时候的意外还没有导致院长得臆想症,这不是一切的源头,只是个插曲。 因为院长对妻子的爱,很可能没有那么刻骨铭心,他恐怕对待工作的热情就是对待妻子的好几倍。 也正因为如此,听到血怪院长正好在四楼找到了那个纵火者怪物,酣畅淋漓地杀掉了它的时候,虞幸还分出精力瞥了那边一眼,又被手术刀刮到。 他还发现,两个怪物院长杀的怪物越多,它们本身的力量就越强大,阴影院长也能从血怪院长那边得到新的力量,它已经从需要血怪配合的阴影怪物,变成了可以在墙上到处移动的恐怖存在。 资料室太狭窄,非常不利于虞幸的闪避,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没有消失的柜台,趁着一个机会闪了出去。 那白床单早不知被他丢到哪里去了,走廊上幸存的怪物都在往楼梯跑,他也跟着跑向楼梯。 刚才院长因为员工们的“背叛”而气极,说出来的话是这层楼的一个也跑不掉,虞幸认为,这句话也是有规则束缚的,看院长怪物的样子,它不是那个心系员工的患者的院长,而是一个不被道德束缚的怪物,加上杀怪物可以汲取力量,它本来就很想大开杀戒。 之所以忍着,不就是因为恐惧医院有恐惧医院的规则,不能打破吗? 如果员工自己的背叛行为是放松这个规则的契机,就说明院长怪物可以利用员工的背叛,对规则做出一定范围内的改变,那么它嘴里的所有话都很重要。 它说这层楼,应该就不能延伸到下面的楼层去。 虞幸刚才等着院长来找他,本身就是抱着利用院长怪物把韩彦控制住的鬼物给灭掉一大部分的想法,免得韩彦给其他人带去出乎意料的麻烦,现在目的达到了,他当然要赶紧溜。 他还没想和绝望级的怪物硬碰硬,平白消耗实力。 至于能不能溜掉……他觉得,院长怪物好不容 易有一个发泄和增强实力的机会,是不会浪费时间在追他一个小病患身上的,如果来追击他这个硬骨头,就有可能让更多这层楼的怪物逃到下一层去,这对院长怪物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那被埋在资料室柜台尸体零件下的档案袋……得之后再回来拿了。 虞幸想的果然没错,院长怪物虽然嘴上说着这层楼的一个也跑不掉,实际上还是重点朝着鬼怪密集的地方去了,血怪院长在另一边,来不及过来,阴影院长也在虞幸身后的位置,来不及提前拦截楼梯口这一波鬼怪。 虞幸混在一群穿着白大褂、护士服和病号服的鬼怪里下了楼,这时候就算什么伪装也没做,这群鬼怪也不在乎他到底是谁了,没一个有闲心攻击他,反倒是浪潮一般推着他就挤下了三楼。 虞幸看见三楼走廊上有任义的身影,任义身上的病号服上画了几个奇怪的血色圈阵,怪物们想攻击他的时候,总会失手打向别处。 血色圈阵就滴落下血滴,示意着阵上的能量在不断消耗。 三楼走廊本来没有多少怪物的,大多数怪物都在房间里,向四楼这种全被院长怪物揪出来的情况着实少见,所以任义应付起来十分从容。这会儿,突然听到一波怪物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任义的面瘫脸转过来,同时注意到了混在鬼怪里的虞幸。 “……”这画面太一言难尽了,任义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显得有些疑惑。 四楼幸存的小部分怪物一窝蜂接着往下跑,似乎想彻底远离四楼,虞幸差点被它们带到二楼去,他立刻从鬼怪堆里挤出来,脱离了那股推力,整理整理衣服,在三楼走廊上可以看见他的怪物围过来之前,毫不犹豫地往任义那里靠过去。 他知道任义衣服上是什么,血笔的称谓可不是摆设,任义除了分析数据之外,对荒诞体系里的阵法也相当有研究,比如现在能让鬼怪在攻击时产生认知错误的圈阵就很实用。 虞幸靠过去,想要蹭阵的想法不言而喻。 任义站在原地,看他过来也没拒绝,他倒是也想问问虞幸四楼发生了什么。 如果和之前一样是院长在走廊上追人把鬼怪吓到了,那也不该是跑下楼,而是躲进房间,虞幸更不可能刚一下楼就这么从容。 …… “你怎么开始发呆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虞幸因为措不及防,还有走路的惯性,小腿肚抽了一下。 可抽完他就发现,自己并不在走向任义的那条走廊上,而是坐着的,坐在一张病床的床沿上,周围是一片狼藉的病房布置。 “?”他少见地呆了一下,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声。 是莎芙丽和海妖。 莎芙丽眉头挑起,纤长的手指来到他面前挥了挥,问道:“怎么回事?说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你继续呀!” 海妖也一脸疑惑。 虞幸更想一脸疑惑,他上一秒还刚看见任义,下一秒就来到了病房里,从站着变成了坐着,似乎还正在与莎芙丽和海妖说些什么? “等一下。”虞幸抬起手,捏了捏额角,他排除了是某种鬼怪的能力让他产生了幻觉的可能,然后脑中灵光一闪。 “啊,我知道了。”虞幸木着脸,对面前的两个女人解释道,“我犯病了。” “什么病?”海妖惊讶,“没看出你哪儿不正常呀,你的病症不是突然变得奇怪吗?” 就像在妇科诊室里那样,执着地认为她该住在海底。 虞幸咬着后槽牙,有些‘感谢’恐惧医院的真实患病机制,他道:“我的病症之一……临时失忆。” 真的是非常临时。 他没有任何预兆的,失去了和任义会合之后,一直到现在坐在病房里,似乎在说些什么之间,所有的记忆。 也就是说,时间正常流逝,他已经做了很多事,却在前一秒犯病的瞬间,丢失了部分记忆,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三楼走廊。 嘶……多坑啊。 系统,真有你的。 第五十五章 无病证明 虞幸花了一分钟解释清楚自己的情况,然后有点头疼地和莎芙丽、海妖面面相觑。 根据这两个女人所说,加上他自己的判断,他失忆的空档大概在一小时左右。 现在,他身处二楼,赵谋原本待着的病房。 海妖得知他一言不合丢了记忆,下意识觉得他这个病真是搞人心态,怎么幺蛾子这么多。 别人都没有这么难! 但处于虞幸之前救了她,现在也和她们暂时处在一个阵营上,见莎芙丽蔫蔫的,她便自觉承担起了给虞幸解释时间线的任务。 虞幸遇上任义的时候,任义已经和莎芙丽、余景还有魔方体搭上线,也收到了另一边赵谋留在场景里的联系暗号,任义收集完三楼那条走廊上想要的东西,就顺着暗号,和虞幸一起与赵谋,以及同赵谋在一起的暗贼汇合。 在这期间,海妖从妇科诊室里出来后,巧合地遇见了赵一酒,两人同行了不短的时间,在最后才与大部分汇合。 大家把据点定在了一楼的一个房间,因为一楼是唯一一层除了门之外,还可以通过窗户去和未知危险兜圈子的地方。 说是汇合,其实在集合之后,每个人都可能因为自己的人物被迫外出,或者被任义“派”出去收集某种线索。 想要搞清楚全部真相,敏锐只是要素之一,后续的线索必须全部顾及到,缺一不可,院长到底因为什么才形成了这样的恐惧医院推演世界,每个事件都可能是成因。 用海妖的话说,她不小心瞥到任义用于记录线索分支的本子,光是她看到的那一页上,就还有一大半的“清单”没被划去。 就这样,一行人来来走走,防备着韩彦——他们已经受到了韩彦的三次挑衅,看得出韩彦没动真格的,因为他需要真相进度,只是想在真相揭开之前多折损一些他们这边的战斗力。 莎芙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韩彦击伤,被汲取了不少活力,还被下了一些负面的暗示,所以现在才这么蔫。 不止她一个,临时的队伍中,除了任义之外,所有人都被韩彦的袭击覆盖过,听说赵谋和余景负责简单“保护”一下后辈,反而是伤得最重的。 曲衔青?她干脆没加入这个小队,海妖说一直见不到曲衔青的人,倒是在战斗中隐约见过她的影子,虞幸估摸着,应该是自己和曲衔青见面的时候说了让曲衔青利用自身实力优势藏在暗处,给韩彦施加一下心理压力。 因为如果是他的话,现在也会想留一个藏在暗处的棋,免得韩彦太肆无忌惮。 听到这里,虞幸大致明白了现在的处境,他是和莎芙丽、海妖出来拿线索的,而线索就在他所在的这间病房里。 这里是赵谋的“出生点”,风格布置得十分血腥,整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血手印,床铺上也未能幸免,虞幸正坐床上唯一一块不会把屁股染红的位置。 和黄昏的温暖不同,房间里十分阴凉,处处透着不可言喻的冷意,结合恐惧医院背景看,房间里很可能盘踞着一只看不见的鬼,黑夜模式那个狂热女病人的那一种,特别会隐匿。 现在,它可能正站在门口,也可能就坐在虞幸身后,甚至可能趴在在场任意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估计不行,鬼魂缠身的话,活人还是会有不同感觉的。 海妖记性十分不错,也很善于表达,见虞幸一直认真倾听,还在讲解着:“现在只有贩珠者是我们找不到的了,她的立场很难判断,反正任义和赵谋都偏向于,她很清楚韩彦的身份。但是她本身究竟想做什么,跟在韩彦身边是否自愿,那就不知道了。” “而且她就像消失了一样,比韩彦的行踪还难确定。” “啊,还有还有,余景和暗贼这两个人也最好不要全信,余景之前和韩彦关系那么好,后来又示弱过,很可能在得到韩彦某些承诺后反水……” “嗤。”莎芙丽忍不住了, 她声音低沉不少,显得有些懒倦,也有点疲惫,“幸是失忆了,不是变成白痴了,没有必要像教小孩一样事无巨细。” 看到虞幸也浮起笑容,海妖后知后觉停下,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多说了很多没有用的废话。 可能是因为对救命者的感激吧……海妖不愿意承认这是因为心理的秘密被看见,反而对虞幸这个“神秘且强大”的人产生了点心理依赖,不自觉地想细致一点。 “好了,幸,重新加载也差不多了,不知道你对这个房间的线索……有什么看法?”莎芙丽揉揉发昏的脑袋,银色发丝从鬓角划落,给她增添了一丝颓废,她已经无数次在心里对韩彦破口大骂了,恨恨想着如果韩彦落到她手里,她一定会让韩彦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虞幸沉吟一下。 任义给他们三人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搞清楚这间病房的原病人究竟得了什么病,又是怎么死的,才导致了这样的血色盛景。 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通过触发条件把那只看不见的鬼逼出来,“看到”是确定病因的第一步。 虞幸问道:“失忆前一秒,我在跟你们说什么?” 莎芙丽:“……”这真是太致命了。 海妖道:“你刚和我们一起粗略检查了一遍这个病房,然后说……病人的病因在任何资料上都不显示,很可能是在暗示……这个病人根本没有生病。” “哦。”虞幸应声,平静地通过自己说的这句话往回反推逻辑,十几秒后,凭借对自己的了解,他说,“嗯,所以这个房间一定有证明患者完全正常的东西,以此,我们可以让看不见的患者出现,然后得出更加详细的结论。” “会是什么?”海妖问。 “证件之类的东西吧……”虞幸含糊了一下,把自己的屁股从床上挪开,摆脱了舒适模式,“总会会有这么一样东西,再仔细找找,如果这个房间没有,就休息一下附近病房有没有善于偷窃,有偷窃前科的病人,看看它们那儿有没有。” 他耽误了一些时间,当然要快一点行动,把时间补回去。 莎芙丽和海妖配合地站起来,和虞幸开始了新一轮的翻箱倒柜。 主要是虞幸说得好有道理,她们权衡之后,发现如果是自己去推理,也找不到更加合理的方法了,和虞幸搭档很省心, 虞幸一边蹲下身体,完全不忌讳在有鬼的情况下看床底,一边分心注意了一下自己的系统提示。 关于档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说起来,对于失去了一段记忆的虞幸来说,这个任务还真相当于他什么也没做,就自动打上了勾。 那份被压在柜台尸体零件下面的档案本应拿得十分艰难,因为院长怪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四楼不下来,就等着有新的“背叛者”能上到四楼去给它发泄加餐。 是赵一酒用了时间虚影,才惊险地无伤拿到档案,虞幸听着海妖给他形容的话,对赵一酒的定位又多了一层了解。 如果说曲衔青是拿着长剑又身负诅咒的的剑咒士,赵一酒就无疑更像个刺客,以速度和爆发力还有机动性取胜,这样即便之后队伍成立,这两个人也不会在职能上有太多重合。 比如,如果赵一酒已经成长起来,躲在暗处威慑韩彦的就会是他而不是更擅长正面战场的曲衔青。 好在,现在的赵一酒也并不让人失望,他的成长速度太快了,虞幸是因为经验和作弊般的身体才进阶这么快,赵一酒只有自己的努力,和双刃剑一样的厉鬼意志。 不过…… 虞幸盯着面板里一串被他遗忘的提示,有点懵逼地发现,他的第二次临时疯狂状态已经过去了,在半小时之前。 他干了什么?当时有谁在? 海妖没提到这件事,莎芙丽也没有任何表示,说明他第二次疯狂时这两人并不在,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家伙当时和他同行。 希望他没有做出格的事 情……比起正常的他,疯狂状态的他可是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 他疯起来,也不一定每次都和第一次一样温和。 如果有规律,那还叫什么疯呢。 虞幸暗自决定,回去见到别人之后要看看谁看他的眼神不一样,然后他就要去逼问……不,询问一下他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找了半天,他们果然没有在这个房间里找到有标志性的东西,海妖倒是捡到一张之前被忽略的染血纸张,上面一小半的字迹被血完全覆盖,但是仅从剩下的字里,也可以听出这是在控诉。 省略的地方都是被血液覆盖的地方,血液从左侧侵染,让整张纸上想表达的东西变得破破碎碎。 但依旧可以得知,写这纸条的主人,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被隔壁的“瘸子”偷走了。 “牛批啊。”海妖的双目变得湛蓝,她拎着染血纸条,像是在夸赞虞幸一样在虞幸面前抖了抖纸,“这都提前预料到了,厉害厉害。” “……这是因为,”虞幸叹了口气,“这里是病房,我们要找的东西是病人的私人物品,不像办公室里的东西谁都可以动。所以,重要的私人物品不见了,要么是偷,要么是送,但关乎身份证明,显然不可能送出去,更何况我猜的还是证件类证明,更没有赠送的必要。” “那就快走吧……去找那个瘸子。”莎芙丽催促,“我想快点儿回去,我需要休息,没有男人让我回写,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我可难受死了。” 虞幸看她一眼,大概是风流惯了,明明是在找任义画阵给她驱散一些负面效果,却说得这么引人误会。 他们这群人凑一块战斗力不是盖的,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由于本来就不是用于配合的阵营,所以……他们没有正儿八经的治疗人才。 也只有任义因为精通各种阵法,勉强能用一个阵来达到治疗的效果,虽然效果不怎么样,但杯水车薪的治疗总好过自生自灭。 海妖是莎芙丽的徒弟,莎芙丽说赶紧走,她自然没什么意见,虞幸感受了一下房间里的温度,才道:“嗯,走吧。” 在他们找到这张纸之后,病房里的血迹就仿佛活了过来,一点点开始蠕动,并且在墙上勾勒出一个个诡异的人脸图案。 空气比刚才冰冷得多,他们呼吸间都有点白色雾气出现,似乎就连房间里那只鬼都在催促他们离开,也像是一种发现“终于有人知道了它没有病的真相,但它已经死了”的愤怒。 三人在推开门时感到了一丝阻力,门锁被奇异的能量锁住,虞幸出声道:“我们也是在帮你,哪怕为时已晚,无法救下你,起码能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 空气中寂静一秒,有那么一瞬间,虞幸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抽离了。 下一刻,门悄然打开。 二楼和其他楼层不一样,这里没有到处游荡的怪物,每一只怪物都很有故事地待在自己的病房里,每隔一段时间,才会有无头护士鬼来例行检查一次,偶尔会有白大褂医生鬼同行。 唯一会打乱这种秩序的,是一种“病人家属”鬼,这种鬼穿着和医院的素白、夕阳残辉的昏黄都格格不入的红衣,一看就凶得很。 它们会在任何时间段从一楼、三楼、病房里、厕所里窜出,一旦发现病患鬼受到了伤害,亦或者发现了嘉宾,都会发出特别大的哭声,哭声可以引发人的恐惧,在人愣神时,它们就会把手里的刀捅进人的身体里。 十分凶残。 虞幸在走廊尽头看见了一只病人家属鬼,好在他们已经接近了隔壁病房,因为纸条上没写“瘸子”住的是哪一间,他们决定一个一个找。 第五十六章 大哥哥你会梳头发吗 其实,一听到染血纸张上提到瘸子,虞幸就知道这个偷东西的人是谁了。 他之前,可是在治疗室那两个白大褂独眼鬼怪的手里抢到了一个装着病患数据采集的档案袋,在他把档案袋藏到二楼的诡异花朵们中间之前,他翻看过那些数据,已经利用瞬时记忆全部记了下来。 瞬时记忆记得快,忘得也快,不过这个快慢是要分人的,对虞幸来说,即便属于容易遗忘的记忆,就凭他专门去记过,也能保证六个小时内不出错。 在这间医院中,不管是因为什么疾病被送进来,喜欢盗窃的也有好几个。 有个人是染上了盗窃强迫症,不偷东西的话就会万分难受,有一个是恋物癖——喜欢别人珍贵的东西。还有一个,是产生了幻觉,认为自己是一个江洋大盗,只有偷东西能证明他的价值。 因为这三个人实在是太有特色,尤其是最后一个,“他坚称自己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他一定要偷到一个不可能的东西来证明这一点”,这句话被记录在了档案里,宛若一种嘲笑。 因为这些因素,虞幸在得知赵谋出生点那个病房里的鬼物没有能证明它有病的证据,而需要他们找到它无病的证据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有偷窃者把证据偷走了,否则以赵谋的细致,不会有特别的东西在他眼前而他没有找到的情况发生。 那张染血纸张就算了,混在鲜血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言归正传,瘸子这个特征,正和他看见的第二位有偷窃行为的患者相符——那个古怪的恋物癖。 在档案中,恋物癖患者有名字,叫陈琦,是个年轻女人。 现在恐怕是年轻女鬼了。 想找到一个“瘸子”很简单,就像黑夜模式赵谋的角色一样,既然行动不便,必然会有辅助行走的工具。 轮椅太显眼,发出的声响也太大,不足以给陈琦提供盗窃条件,所以,拐杖是最有可能的标志。 在走廊上的病人家属鬼发现他们之前,他们已经打开了最近的病房,不知道病房里会不会有比病人家属鬼更难缠的鬼怪,在进入的一瞬间,三个人的警惕性都拔到了最高。 虞幸没有看见一个瘸了腿的女鬼,而是看见了一个背对着门,坐在床上低头梳头发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素白的小裙子,背影很单薄,右手拿着一个梳子,左手虚虚挡在头发旁边,手腕上套着一根坠着小小玻璃球的发绳,在黄昏中闪烁着金色的光泽。 她似乎对梳头发不太熟练,就那么一直梳理,仿佛不会疲惫。 开门的声响没有惊动小女孩,她的动作没有一点变化。 莎芙丽不想在此时招惹到什么多余的鬼,她对海妖和虞幸打了个手势,就悄声往后退,手指勾在门把手上,缓缓将病房门给小女孩重新关回去。 就在这时,虞幸感到一股很浓郁的鬼气从后面接近。 他只来得及自己避开,就看见一个小女孩的影子站在海妖身后,小手一推,就把毫无防备的海妖给推入了没有完全关闭的病房中。 再一眨眼,那影子就不见了。 “!”海妖踉跄着往前,忍住了到嘴边的惊呼,眼看她落了单,那扇门像活了一样试图关上,被虞幸眼疾手快地用手肘抵住了。 趁这个机会,莎芙丽蛇一样从门缝中钻进去,然后替虞幸抓住了门板边缘,虞幸也跟着进入。 里面的小女孩已经停止梳头,头颅低低地垂着,窗帘不知什么时候拉上了,阻挡了外面的光,显得她阴森诡异起来。 三人都进入病房,房门这才毫无阻力的关闭,莎芙丽冷哼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发尾:“虽然我不想多事,但主动怼上来的……姐姐我,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哦~” 本来嘛,小女孩装作没看见他们,放他们走,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非要来个突然袭击,虞幸能感觉到,他刚才要是不躲开,原本被推的应该是他。 这小女 孩恐怕是看三个人不好对付,想隔一个人单独折磨。 海妖以为小女孩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嘀咕一句:“我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吗?一路上的鬼怪都对我这么感兴趣。” 虞幸面不改色:“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太过分了。” 海妖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已经没空深究,因为病床上背对着他们的小女孩动了。 小女孩一点一点的转动她的头颅,身体却纹丝未动,直到转到一个正常人的极限值、虞幸已经可以看到小女孩苍白的半张脸的时候,咔嚓一声,小女孩的头晃了晃,竟然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 骨头的响声十分突兀,小女孩披散着头发,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看了看,然后扁扁嘴,状似可怜地道:“我不会梳头发……谁能帮我梳头发呀……” 微弱的声音像是暴雨中垃圾桶内的一声猫叫,但是同时,又给人一种这只猫正带着恶意,用鬼魅般的竖曈盯住猎物的感觉。 既然三个人都进来了,小女孩没有放弃自己一开始的目标,微微偏头看向虞幸:“你能帮我梳头发吗?” “虞幸,你先别答应她。”莎芙丽先反应过来,这是规律类的鬼物啊! 就是那种,如果不达成某种条件,就没办法杀人,但是一旦条件达成,任何武力都无法反抗的规律。 类似于“红马甲”这样的怪谈,和贞子那种也差不多。 不看录像带就没事,一旦看了,无论怎么躲藏,都会被贞子缠住,直到死亡。 海妖收回伸过去拧门把手的手,默默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门打不开了。 “大哥哥……你能帮我梳头发吗?”小女孩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她站了起来,保持着背对三人的姿势,脸却直直地朝着他们。 看起来令人背后一凉。 要怎么回答才是对的呢? 莎芙丽冷眼看着小女孩,由于小女孩没有针对她来提问,所以她说什么都没关系:“小妹妹,你很擅长麻烦别人呢……想找人帮你梳头发,你应该找护士,看到了吗?我们穿的是病号服,是病人,你怎么好意思麻烦我们?” “呜呜呜……”小女孩听了伤心地哭起来,还压着声音不敢太大声,她看起来委屈极了,头颅转了回去,蜷缩起来蹲在地上。 “我不会梳头发,呜呜呜……”她只重复这一句话,并不提护士之类的存在,“哥哥给我梳头发嘛……呜呜呜呜……” 莎芙丽皱皱眉,显然对这种年纪和性别的鬼物没有耐心,她转过头道:“还是拒绝吧,任义那边给的任务早完成早轻松。” “嘘……”虞幸淡淡地笑起来,伸出食指挡在嘴前,“万一拒绝,才是她的杀人条件呢?” 海妖在一旁点点头,像模像样的分析起来:“她为什么不让我们两个头发长的女人给她梳头,而要幸一个男人帮她梳?应该是她认为幸肯定梳不好,所以我认为,答应她、给她梳好才是唯一的活路,不论是拒绝还是梳歪了都会触发必死条件。” 她顿了一下,确认般问道:“虞幸,你还记不记得任义说,他已经和赵谋一起试探出来,这个黄昏里的鬼物可以直接杀死嘉宾?” 虞幸回想了一下,耸耸肩:“……很遗憾,不记得。不过这也在我意料之中,这轮一开始,鬼物的攻击性就异常强大,只是大多数鬼物没有杀死嘉宾的实力,所以不容易被看出这条规则的改变而已。” 小女孩见他们竟然无视了她,开始闲聊起来,哭得很大声了。 房间里的气氛隐隐约约有种改变,仿佛在看不见的地方,某种规则笼罩了这里,阴森且窒息。 “大哥哥……”几秒后,小女孩哭声突然一停,她用平稳到听不出刚哭过的声音,幽幽地问,“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梳头发?” 这是这个鬼物的最后一次询问了,要是再不回答,恐怕会被当做拒绝处理。 虞幸笑了一声:“行,我 帮你梳。” 他在海妖有些担心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把小女孩轻轻松松一抱,放回了床脚方便梳头的位置,拿过被小女孩丢在床上的梳子,没直接动手:“你要梳什么发型?” 小女孩沉默了一下,脆生生回答:“两边要编起来,合到中间,然后所有头发扎成一个球。” 虞幸眉毛一挑,这要求还挺多。 “你会不会扎辫子啊。”海妖在后面出声。 “放心,不难。”虞幸闲闲地回了一声,梳子一分,轻柔地将头发梳理好,然后用梳子旁边放的橡皮筋固定住一边,开始给另一边编辫子。 他的手法过于娴熟,速度很快,就连小女孩也没想到他竟然没被难住,撇着嘴晃了晃腿。 两侧很快梳对称,虞幸把两股头发和下面的散发汇合起来,扎成了一个丸子头。 没了头发的阻挡,小女孩苍白龟裂的脸暴露出来,她的大眼睛是唯一完好的地方,在皮肤上,大大小小的裂痕中都看得见血肉的纹理。 “好了。”虞幸当没看见这场面似的,一点儿不害怕地拍拍小女孩的头,“看看,这样可以了吗?” 小女孩双腿一蹬,从病床上下来,对着透明的反光玻璃照了照。 她似是想找纰漏,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时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高兴。 最后,小女孩不甘心地瞥了虞幸一眼,吸吸鼻子:“谢谢大哥哥。” 说完,她竟然跑到门边,踮脚打开了门,哒哒哒跑进了走廊,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地危机就这么度了过去。 三人反而不急着走,刚才小女孩推开门的时候,他们发现走廊上又多了两只病人家属鬼,他们最好再等一等。 小女孩都给他们让地方了,他们自然最好直接躲在这间病房中。 关上了门,海妖看虞幸的目光有些奇异,现在没有鬼,他们的直播是断开的,她还是问了出来:“虞幸,你……该不会有孩子了吧?” 请原谅她,因为病情影响,她现在什么都能想到孩子。 莎芙丽看她一眼,轻笑:“你还是太天真了,说不定是女朋友呢?给女朋友梳头发的男人……嘶,真想要啊。” 也请原谅她,不管有病没病,她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虞幸只回了她们一句:“想多了,我只是心灵手巧而已。” 实际上是好几年前看祝嫣小小一只挺好玩,他就喜欢把祝嫣抓住,给她梳各种形状的辫子——不管祝嫣乐不乐意。 祝嫣经历的多了,就放弃反抗,任由虞幸练就了一手梳头发的技能,直到祝嫣成年,她才成功以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摆脱虞幸的魔爪。 虽然虞幸梳的头发是很好看啦……但是祝嫣十分理智,青春期到了,为了避免自己因为虞幸的各种照顾而孝心变质——她已经努力抵抗到今天,决不能半途而废! 这么想着,祝嫣忍痛将发型换成了随手就可以扎起来的马尾辫。 虞幸从此告别了女孩子的头发,今天这小女孩鬼,算是正好撞枪口上了。 “不过……刚才那个小女孩是什么病?是皮肤上的病吗?” 虞幸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听见莎芙丽和海妖正在讨论那种龟裂皮肤。 他淡淡地插话:“不是自然病症,那种伤口,是被小刀戳开导致的。” “什么?”海妖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但是她脸上裂口那么多,要是小刀戳的,怎么也得二十几刀吧……” 说着说着她声音弱了下去,似乎已经想象到,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莎芙丽睨来。 “这还需要问怎么知道么?”虞幸反而有点迷惑,“你没见过刚扎开的肉擦干净血迹时候的样子?” 海妖眼角一抽,这是什么很容易见到的东西吗! 却见虞幸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我故意拖延,引她说了那么多话,你们就没觉得她声音耳熟?” 莎芙丽:“……你是说,接替院长的那个广播小女孩?” 第五十七章 患了恋物癖的女人 “没错,我听力还算不错,我认为……我没有听错。”虞幸望着小女孩跑出去的方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 广播里的小女孩早就说过,嘉宾们说不定会见到她,只是整个黑夜模式过去了,没有人提到过自己遇到了那个小女孩,所以这一茬儿很多人都给忘了。 病房中这个小女孩无论哭得多么伤心,广播里的小女孩无论声音有多么失真,她的音色还是可以辨别出来的。 “恐惧医院里的小孩鬼物很少,之前几期确实没见过刚才的小女孩。”很显然莎芙丽的功课做得也很到位,她回忆了一下,觉得虞幸说的没错,声音越想越像。 她猜测道:“这一场不需要广播了,所以那个小女孩变回了普通鬼怪,和其他鬼物一样游荡在医院里?” “也有可能是她故意让我们遇见,想给点信息呢?”海妖倒是把小女孩想的还不错。 “都有可能吧……你说她来送信息,那么你看出了什么?”莎芙丽逮到机会,对着自己的徒弟就开始出题。 “……”海妖微微叹了口气,“如果这个前提没有错,那她应该是可以沟通的那种鬼物,更倾向于中立?” 虞幸对此还算比较认同。 以鬼怪这个概念为基础,在广播里的那个小女孩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个。 她不仅在黑夜模式就已经处于黄昏模式才有的“鬼怪清醒状态”,会说话,有自己的思维,甚至还能接替院长完成广播工作。 要知道,恐惧医院作为院长心灵的映射,院长处于一个不存在的广播站里,可以看到每一个嘉宾的位置,是很正常的。在不需要院长出现的时候,院长就像是一个抽象概念,看不见摸不着,因为他是恐惧医院的掌控者。 即便是那些会对他不利的怪物,也是他内心的恐惧让他无法抵挡鬼怪的攻击,说白了一切都是假象,嘉宾们所有的努力,只不过是为了打破这个假象而已。 那么,那个小女孩,又是以什么身份进入“广播站”,代替院长发布任务的身份的呢? 她一定不是一个突兀的存在,结合曾经那起烧死了院长妻子的火灾来看,院长是有一个女儿的。 虞幸觉得,代替院长广播的小女孩,很可能就是院长的女儿,只是在后续院长开始被臆想支配的时候,无论是他和赵一酒在院长面前直接看到的景象,还是任义收集到的线索,都没有再提到过院长女儿的存在。 那么这个逻辑就通顺了。 小女孩是院长的女儿,被妈妈保护过一次,成为了妈妈死后院长保持信念的标志。 可是有一天,小女孩还是死了,应该是死于恶意——她脸上的刀痕足以证明这一点。 于是,院长对曾经自己一直不分善恶治疗他人的做法产生了怀疑,开始出现臆想症状,才导致了后面发生的种种悲剧。 而在院长心里,他女儿死后,就再也没有人给她女儿扎头发了,她的女儿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过得很不好。 虞幸在心里盘出一条逻辑链,是愧疚和悔恨,加上源头力量的加持,让小女孩这个鬼物形象有了非同一般的地位。 或许,只要他的这个想法能找到倚仗和证据,最后的线索就全了。 他把自己的猜测和莎芙丽海妖说了一遍,让两个女人陷入沉思。 不过她们也没有思考太久,小女孩的事可以留给任义、赵谋这几个智力型推演者去思考,她们还得找“瘸子”呢! 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再次看向门外,病人家属鬼已经不见了。 走廊里空空荡荡,正适合让他们去别的病房寻找任务目标。 虞幸迫切需要完成任务之后和赵谋他们交流一下,因为莎芙丽和海妖所了解的信息,一定是删减版本。 他道:“分头行动吧,效率高。谁找到目标了,能解决就解决掉,不能解决就退出病房找别人一起。” 实力弱的时候,分头行动约等于作死,可要是本身力 量并不太害怕鬼物,那分头来提高效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莎芙丽点点头:然后对海妖说:“你跟着我,别乱跑。” 恐惧医院的鬼物实力有高有低,无头护士和独眼医生较弱,二楼病房里各个拥有单独房间的病人鬼可就说不准了。 莎芙丽有这个自信压制住所有这一层的鬼,海妖却不行,她还是个和虞幸同阶段的挣扎级,没那么大自信。 至于虞幸……虞幸是例外。 当下,海妖和莎芙丽一起行动,虞幸一个人走另一个方向,三人正式分开。 他们都比较小心,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院长鬼怪不会从四楼下来。 虞幸效率很高地探查着病房,大多数病房里都住着鬼,也有空的,不知道是不是出去活动身体了。 他会感应鬼气,在每只鬼物即将生气、鬼气暴动对他动手之前退出去,保证自己不会闹出大动静吸引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么查了五个病房,没有遇到小女孩那样不让人走的鬼物,虞幸麻利地推开第六个病房的房门,发现这间病房的装修风格十分特殊。 黄昏里没有正常的地方,要么是血呼啦叽,要么是杂乱不堪,被刀痕和手印污染,总之无论是宏观还是细节,都一定要透着浓浓的扭曲和令人不舒服的感觉才好。 可这一间病房不一样,除了最中间的白色病床外,这里竟然看不出一点儿“病人”的痕迹,反而像一个精致的小型展览馆。 病人并不在房间里,不知道这病人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全透明玻璃柜,柜子分为很多小格子,大多数格子都盛放着一样物品,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虞幸停住了脚步,望着这奇特的一幕,心中大致有了数:“就是这里了。” 他谨慎地关好病房门,这才来到柜子前仔细打量。 柜子里摆放的东西并不全是漂亮的或者值钱的,在正对着虞幸脸的位置的格子里,只放了一个圆圆的硬币。 那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硬币,看不出一点特殊,在左边的钢笔和右边的娃娃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奇怪。 “偷得还不少。”虞幸喃喃道,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些看不出意义的物件,可在这间病房的主人眼中,恐怕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个“爱人”。 恋物癖嘛,一种疾病,可以理解。 但是一次性喜欢这么多东西的,还真是少见。 把偷来的东西全部都好好保存了,那赵谋原本待的那个病房的病人丢的东西,应该也在这个玻璃柜里。 他大致扫了一遍,注意力突然被旁边的金鱼缸吸引了,小小的金鱼缸一看就是敷衍且仓促地拿来的,里面漂浮着几条色彩斑斓的小鱼。 它们一动不动,侧翻在水面,只有鱼尾巴随着水波动,偶尔轻轻摆动一下。 它们都是死鱼。 虞幸想起刚才经过的一个病房里,倒是有一个精心养护的草缸,里面的水生植物茂盛异常,灯光和氧气也好好的,就是没有鱼。 按照这位恋物癖患者的习惯来看,她只偷别人心爱的东西,恐怕这突兀的鱼缸也是她偷了鱼之后才找的,在她找到鱼缸之前,鱼早就死了。 她喜欢的根本不是别人的具体物件,她恋上的物,其实是偷了别人心爱东西之后那种恶劣的快感。 撇撇嘴,虞幸对这个病人印象十分不好,他重新拉回注意力,在玻璃柜中搜寻。 他告诉莎芙丽和海妖,说那病人被偷的应该是证件之类的东西,并不是瞎说的。 因为他对那个病人的身份有一定的猜测,他认为,那个哪儿哪儿都没病的病人,极有可能是听说了一些关于这家医院的风言风语后,潜伏进来调查的“记者”。 他所说的物品,指的是记者证——唯一能证明他没病,却有着潜入进来的动机的物件。 为什么这么想呢?因为社会上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尤其是以前的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虐待病人,被人偷偷潜入调查,可是事 情败露,潜入者就被医院当做真正的病人,阻隔了外界和潜入者的联系途径,只要潜入者试图向别人求助,都会被医院扣上一顶“他是为了逃离医院在瞎说”的帽子。 还有些情况更加令人无力,某些孩子或者被人陷害的成年人,被自己的亲人送去了精神病院,由于家里不怀好意地塞了钱,病院更不会让这些人离开。 可以说,在过去的某个时代里,精神病院作为一个可以治疗人类精神疾病的机构,利用普通民众对此知之甚少的信息差,做了不少令人发指的事情。 虽说恐惧医院的年代应该没有那么久远,也不是以精神疾病为主,但以这里填鸭式地包含了那么多悲剧的尿性来看,再多上这么一个例子也不是不可能。 即便不是记者证,也该是委托书之类的东西,在这么一大堆“收藏品”里并不难找。 二十秒后,虞幸成功在右下方找到了一个红色小本本,小本本正面朝上,上面写着五个汉字:新闻记者证。 它上面的格子是一个带流苏的面罩,也不知道这个恋物癖是从哪儿偷来的,总之在流苏的遮掩下,这个本子非常不起眼,要不是虞幸眼力好,还真不能这么快找到。 记者证不能考取,只能申请,由新闻出版总署统一印发,这个证拿出来,外界一定会承认那个人的记者身份,对医院的说辞进行怀疑。 也算是这个记者太背了吧,忍受不了决定结束暗访时,记者证被人偷走。 虞幸看了看,玻璃柜的门只有一把锁,打开的话就能拿走所有物品。 他绕到侧面,抓起锁,发现这是把密码锁。 四位数,常见的旋钮密码锁。 “嗯……”虞幸从进门到现在都没见到什么有关数字的提示,他又利用图形思维把玻璃柜里陈列的物品往数字上靠,试了两三次,没有找到正确的密码。 “看来密码是在恋物癖患者身上了。”虞幸斜了一眼房门,然后招出摄青梦境,残暴地往u型锁柱上怼了一下,这把锁比现实中的廉价锁结实太多,削铁如泥的匕首竟然没能直接将其砍断,只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大豁口。 看起来,锁上多多少少有着一些规则之力。 这一下子下去,虞幸隐隐有了一股被注视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了他刚才做出的行为。 “哦豁,恋物癖和她的玻璃柜之间竟然还有感应?”虞幸挑挑眉,难怪恋物癖不用待在屋子里,原来是并不害怕被偷家。 他做了一个把匕首往自己身边护了护的动作,装作警惕地朝四周张望,然后锲而不舍又去砍锁头了,似乎是想投机取巧,趁柜子的主人不在,强行砸锁抢东西。 一阵凉意从虞幸脚下升起,紧接着,虞幸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攀住了他的小腿,尖尖的指甲几乎要刺入他的肉里。 他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只见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半跪着的女人来,女人长发柔顺,但是遮住了半边脸,露出的半边可以窥见她年轻的容貌。 说丑不丑,说好看也谈不上,但是当这个女人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虞幸时,虞幸发现他肌肉痉挛了一下,一股冥冥中的力量笼罩了他,让他再也动不了了。 ——如果他不用诅咒之力反抗的话。 “可以……不要把它们拿走吗?”女人半跪着,红唇中吐出清晰的人言,她的眼睛牢牢盯住虞幸,一只手仍旧隔着裤子抓着虞幸的腿。 虞幸倒是没发现自己被限制说话,所以回复道:“这些东西都不是你的,应该还给它们的主人。” “可是……我爱它们,你要是把它们从我身边夺走,我会死的……”女人央求着,“而那些人没有了它们,只会伤心一段时间,我却会死。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这个病人吧……” 虞幸眼瞅着她一边装可怜,一边悄悄把摄青梦境给偷到了手,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第五十八章 逃离医院的方法 这恋物癖患者要偷,就让她偷去好了。 虞幸一副突然发现手中空了的样子,脸上出现一抹怒火,就好像在说:“你这个时候还敢偷我的东西?” 他立刻道:“还给我!” 女恋物癖依旧是一副柔柔弱弱的表情,手里紧紧攥着匕首的柄部,拖长了音调,倒显得自己挺委屈:“你看,我是真的有病啊……要不,你就把它让给我吧,对你来说,这只是一把武器而已,没了还能再买,可对我来说,它就是我的命……” 这副不要脸还带着点道德绑架的说辞让虞幸心中冷笑一声,匕首上开始蔓延出青色雾气,淡淡的,散开到整个房间里。 某种意义上,摄青梦境确实是她的命。 要她的命。 下一瞬,用不着虞幸出手逼问密码,青雾就骤然凝实成烟,将来不及反应的恋物癖笼罩,后者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烫手似的丢开匕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木制拐杖。 她借助拐杖一瘸一拐地往房间角落里快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冲着慢悠悠捡起匕首的虞幸斥责:“你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你想要我死对不对,你这是谋杀!” 虞幸啧啧两声:“还有脸提及谋杀?很有法律意识嘛。那你偷了这么多东西,或者说,以你那种威胁别人要回东西就是要杀你的语气,算是恐吓吧?” “偷窃加恐吓,这样吧,你去找警察自首,把该蹲的局子蹲满了,我就考虑考虑,给你买个匕首玩玩。” 女人艳丽的红唇更加鲜红,如同血滴,她没被头发遮挡的那只眼睛里满是阴森和怨怼,她不接虞幸的话,只一味地重复她的论调:“你这就是要我死,我好难受……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东西!” [草,生气了,什么叫她的东西] [代入感很强,已经吐了] [这种人死之前总不会这么恶心了吧,是鬼物化让她变成这样的?] [楼上的,你还别说,现实里就有这种人。自己先搞事情,发现搞不过就诋毁别人,最后还要说别人欺负自己,呕] 这种空有清醒意识,却比长相可怖的怪物还恶心的人女鬼,属实少见,一时间弹幕纷纷对女鬼发起声讨,希望早点解决她,别让她再来污染耳朵和眼睛。 虞幸虽说看不见弹幕,但他本身也是打算那么做的,把女鬼引出来,利用她偷别人心爱之物的特点,让其主动将摄青梦境偷走,这样,亦清那被系统削弱限制了许多层的青雾就可以在爆发的瞬间,伤到拿着匕首的女鬼。 他引女鬼本就不是为了拿密码,而是为了准确地杀掉女鬼,免得他砍锁头砍到一半被鬼物偷袭。 捡起掉落在地的摄青梦境后,虞幸感觉整个房间都在摇晃,墙壁开始扭曲,一条条泛着青黑的手臂从墙面里伸了出来,像盲人一样在空气里乱摸乱抓,有几条胳膊伸得太长了,差一点就摸到了虞幸的衣服。 虞幸看着这些“小偷的鬼手”,有了这些手在,恋物癖女鬼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她阴阴地笑起来:“拿来吧,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小小年纪不学好。”虞幸淡淡地回了一句,声音已经非常冷,他突然动了,那瞬间爆发的速度快到直播间的大多数人都没有看清,就见摄青梦境尾端拖了一缕青烟,和被鬼手保护起来的女鬼来了个亲密结束。 摄青梦境的刃,与女鬼的脖子,亲密接触。 几乎没有任何反抗,那些鬼手突然如同被按了静止键,齐齐定在墙面,女鬼的眼睛里带着尚未来得及发散的震惊、迷惑和恐惧,随着头颅的掉落,一并成为了她最后的遗容。 下一秒,鬼手们像泡沫一样碎裂,在掉落到地上之前就化作了泡影消散无痕,房间里重归安静。 虞幸面容平和,好像并在不知道自己刚才秒杀一只在恐惧医院里实力并不算弱的鬼怪时, 有多少人记住了他认真起来的速度,也记住了他。 待房间彻底安静,虞幸慢悠悠来到玻璃柜前,再次用力几下,砍断了锁头的束缚,,这下没了挡路鬼,任务终于变得舒畅了起来。 虞幸把玻璃柜门打开,拿出了那个记者证,然后打开这本证件看了看里面的名字。 嗯,果然和任义给的资料上一样,就是这个人了。 他返回走廊,找到莎芙丽和海妖,把事情告诉了她们。 三人结伴回到了满是血手印的病房,这间病房里的鬼物依旧是完全看不见摸不着的,房间里空气冷得可怕,显示着鬼物愈发不愉的心情。 门被推开,虞幸这次敏锐注意到了天空一闪而过的虚影,但仅仅是一瞬间,倒更像是他的通灵能力起了作用。 “别急着生气。”虞幸很有先见之明地对着面前的空气说了一句,随后拿出记者证,对着前面一送,“这应该,就是你要的东西了吧?” 这一刻,在场的三个人都听到耳膜里传来一声嘶哑的惊呼,虞幸手里的证书被一阵风夺走,在空气里起舞了一会儿,很快也和那只记者鬼一样,消失不见了。 “谢谢……”虞幸听见有东西的声音落入耳朵里,仿佛是趴在他耳边说的一样。 与他想象的稍有出入,他本以为,记者鬼拿到记者证后就会现身,谁知道,记者鬼原来不是不想现身,而是根本没办法让活人看见它? “我……不被……院长承认,所以……你们在这儿也……看不到我。”记者鬼依旧在虞幸耳边说话,听了半晌,虞幸眉毛一挑。 是因为记者这个外来者不是真正的病人、也不是医生护士,正常的院长不希望一个没病的人被折磨死,臆想的怪物院长不希望记者来调查真相,所以在以院长为基础的恐惧医院里显示不出记者的样子。 虞幸心中一动。 他对着什么也没听见,只能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莎芙丽和海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声问道:“你有了记者证,就可以离开这座医院吗了?” “没错……有了这个证据,院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只要他承认我不属于这里,我就能离开了。”看不见的记者鬼说话越来越熟练,到后半句,已经完全没了断断续续的生涩感,它好像找回了自己做记者时的信心,也找回了理智,真心向虞幸感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那我这就走了,我一定要把这里的情况报道出来,让群众知道这些事!” 哪怕它不过是院长内心的一个映射——不愿意承认的存在,也是院长脑子里的。 但是它依旧继承了一种正义感,这恐怕也是院长讨厌它的原因。 “祝你好运。”听着记者鬼的话,虞幸心中隐隐有种预感,随着记者鬼身份的揭露,应该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出现。 他的第三个任务,就是逃离恐惧医院! 不论是正常的指认流程还是找到真相后可能存在的乱杀局面,都没有涉及到直接离开恐惧医院的选项,因为这个推演世界只涵盖了恐惧医院一个建筑,包括楼体和花园,以及栏杆与围墙。 再外面的车水马龙,看起来再真实,也不过是泡影,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之前其实并没有任何途径能完成这个任务,所以他在等,等规则的变动给出一条适应任务的契机。 现在,契机貌似来了。 海妖看着虞幸打电话似的和鬼交流了半晌,貌似双方都还聊得不错,有些期待地搓搓手。 真厉害啊,因为一个人解决掉记者证的麻烦,所以鬼物只承认他,还和他单独交流,想想就刺激——放在所有推演里,鬼物的特殊优待都几乎意味着或者。 荒诞推演系统一向鼓励推演者去探索,不希望推演者敷衍了事,当缩头乌龟、混子,所以,越是和鬼物接近,危险越大,就越容易得到祭品线 索。 这样最终得来的祭品,与本人的面具契合度绝对会非常高,很有可能得到系统“很强”的评价,是从祭品交易中心购买祭品后融合出来的能力所不能比拟的。 她也想整一个。 什么时候她才可以脱离莎芙丽的保护和监视,像虞幸一样独当一面,给自己搞一个适合人格的祭品呢? 海妖用隐晦的羡慕目光打量着虞幸,果然看见虞幸的手上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貌似是一个红色的碎片。 虞幸也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是,就在前一秒记者鬼离开时留给他的。 碎片的用途上写着,在恐惧医院在散落着五块碎片,碎片会因为各种因果,最终都聚合到他身边来,但碎片带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危险,能不能拿到手,还得看运气和实力。 全部收集的话,就可以得到,直接宣布脱离恐惧医院,完成任务三,而在推演结束以后,记者证还将成为一个与虞幸契合度极高的祭品。 当然了,如果原有的祭品已经达到了挣扎级的最大数量六个,而且每一个都不想舍弃的话,也可以放弃记者证融合出来的祭品。 这是肉眼可见的好处,可显然,荒诞游戏里可没有这么好运的事情,凭什么虞幸在接到任务的时候,就注定需要开启记者证的收集,而后得到一件强大的祭品呢? 凡事都有代价。 代价就是,如果虞幸在游戏结束后,没有成功收集到五块碎片,那么恐惧医院所有残留的鬼物都将视他为外来的叛徒,对他进行无休止的攻击,且他会因为“记者证不完整而心力憔悴,心神不宁,无法反抗”的理由,被剥夺所有反抗能力,在鬼物围攻下直至死亡,以此来印证完不成任务三的结局——“你会死”。 虞幸知道,其他人肯定也有各自的特殊任务,说不定每个人的任务三都是开启一条针对个人的特殊规则,也说不定不止他一个人接到了逃离恐怖医院的任务。 虽说他的任务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角色本身就是被束缚着的疯子,所以才要逃走,海妖那种回来找孩子的人设就基本不可能有逃离的任务,但谁知道是不是还有别人的角色也拥有相似的命运? 这样的话,逃离医院的方法就不知记者证一种。 他摇摇头,暗道自己想得有点多,这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解决了任义给他们的委托,又得到了完成任务三的线索,虞幸心情很好,他笑眯眯地看了眼偷偷观察他的海妖,和一脸“不带我们一起,独享收益很爽吧”的揶揄的莎芙丽,宣布:“好了,我们可以回一楼,把线索交给任义记录了~” “呵……真是令人羡慕呢,小弟弟的实力和运气,都让人很惊讶。”莎芙丽掩着嘴唇,妩媚地朝虞幸抛了个媚眼,“真不打算来深夜?反正曲衔青也听你的,你明明就可以带着她一起来啊。” “你们深夜公会不是和曲衔青有矛盾?”虞幸转身,朝走廊里看了看,因为几只从其他楼层游荡过来的鬼怪正朝这里接近,他又把门给关上了。 “诶~”莎芙丽愣是把这个字念得百转千回,充分表达了她的不认同,“瞧瞧你这说的什么话,矛盾都是小事,我们对曲衔青最大的伤害,也不过是烧到了她的头发不是么?要是她真的加入深夜,有这么一个实力强大又有潜力的美女进来,谁还记得什么矛盾啊。” 莎芙丽眨眨眼,充满暗示地说:“矛盾,永远建立在利益不同的基础上。如果她和我们利益一致,矛盾自然就不复存在。我和许树之间——想必你也听说过,我们互相看不顺眼。可真遇上了危险,他和我算是战友,是一定会互相帮助的。” “你瞧,有一个势力做依仗,在荒诞中,是必不可少的。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们深夜呢?” 第五十九章 一楼的会客厅 莎芙丽趁这个机会又开始挖人,看得出,在虞幸表现出自己的实力之后,本就有这个心思的莎芙丽更加坚定了把虞幸吸纳进深夜公会的心思。 甚至,还想带着曲衔青一起…… 虞幸对此不感兴趣,他反正是要自己创建小队的,不可能被莎芙丽打乱计划,拒绝一两次也没有什么作用,他干脆不打算再和莎芙丽讨论这个问题。 门外传来病人家属鬼的窃窃私语,这种鬼物经过时都会产生一种听不清楚的呓语,像耳边的苍蝇一样烦人。那呓语声在经过这道门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门轻轻震颤,好像有一只鬼在尝试伸手推门。 莎芙丽理智地停下话头,海妖眼疾手快地把住门把手,创造出一个门锁了的假象,外面的病人家属鬼好像得吧得吧说了些什么,然后遗憾的离开了。 呓语渐渐远去,虞幸伸手开门:“看看外面还有没有鬼物了,尽快下楼汇合吧。” “我的提议呢?”莎芙丽双手环胸,笑吟吟的。 “谢谢,但是我拒绝。”虞幸再一次明确表达了自己拒绝的意思,莎芙丽眉头一挑,还想追问为什么。 虞幸有些不耐地瞥她一眼,这表情让莎芙丽呼吸一滞,选择了不再追问。 看来,虞幸对深夜这个荒诞系统里的第一公会并不太感兴趣,莎芙丽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很有耐心劝人很多遍的女人,不来就不来。 她悄悄对着虞幸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次要是都能活下来,以后再遇到应该就是敌人了。 真烦人啊,一个接一个的敌人,为什么就不能站到同一个利益面去呢? 莎芙丽的想法没人能读懂,海妖也只是觉得莎芙丽被拒绝后心情变得不太好,在前往一楼的路上,莎芙丽脸色疲惫苍白,话变得比以往更少, 海妖对此无可奈何,她和这个名义上的老师关系并不亲近,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是异化线,莎芙丽是堕落线,她从莎芙丽这里学习推演技巧,美杜莎也会安排莎芙丽带她过推演,但她不太看得惯莎芙丽一贯的作风。 在那种事上,玩得疯就算了,这大概也是你情我愿的自由,但是玩过了就把人家虐杀……每次想到这个,海妖都会感到一阵恶寒。 由于她在这方面和莎芙丽思想不同,所以莎芙丽除了教会她一些东西,从不和她更加亲近,从清晨模式莎芙丽放任暗贼在第一轮杀了海妖就是证明,她只需要带着海妖安全度过推演,并不是很在乎海妖在过程中受到的伤害。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莎芙丽还负责建似海妖这个潜力巨大的新人,每一个试图挖墙脚的人,都因为莎芙丽的威胁而退缩了。 这是一对关系一点儿也不热切的师徒。 比起莎芙丽,海妖现在更愿意待在虞幸身边,因为虞幸待人随和——哪怕只是表面上。而且虞幸救了她一命,又在死亡空间看透了她的灵魂,本身还是个没人知道底细的大佬,海妖很想交这个朋友,太有安全感了。 听见虞幸的拒绝,她还有点失落,因为拒绝入会的话,以后再能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她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一直这么按部就班的在莎芙丽掌控下过推演,恐怕很快就会被虞幸的实力彻底甩开,连再上同一个节目的机会都不会有。 “哎……” 走楼梯下去,看到近在咫尺的汇合点,海妖微微叹了口气。 先不想了,在这个充满意外的推演直播里活下来才是正事。 到了集合点,莎芙丽先上前一步,敲敲门。 里面传来赵谋的声音:“谁回来了?” “我,虞幸,还有海妖。” 莎芙丽说完手也没放下,果不其然,赵谋紧接着就说:“敲我们约定好的暗号。” 还定了暗号? 失去了这段记忆的虞幸心中有一丝疑惑,难道是韩彦控制着假装敲门被认出来过,还是说一楼有游荡有可以模仿人说话进行欺骗的鬼物? 这么想着,他听着莎芙丽先是假装有节奏的敲了两下,随后直接乱敲一通,恐怕莎芙丽自己都复 制不出第二遍来。 海妖在他后面悄声解释道:“暗号就是没有暗号,只要乱敲就说明是我们的人。” 虞幸:“……”还挺谨慎。 下一瞬,门被房间里的人打开,一张胖胖的、戴着厚如瓶底的眼睛的脸探了出来。 魔方体手里拿着一只下意识没有放下的笔,打量了一下外面的三个人,这才侧身让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快进来吧。” 虞幸跟在莎芙丽后面进了房间,听到魔方体在身后把门锁死,他观察起屋内环境。 按照虞幸对恐惧医院地图的熟悉,他记得这个房间原本是一个做检查的小诊室,黄昏模式里,这里直接变成了一个稍显宽敞的破败会客厅,最里面可以容一个人完整通过的窗户也是原本不存在的。 沙发、茶几、办公桌,乃至饮水机和供人过夜休息的小床,光是看设施齐全度,这间“会客室”的布置比四楼那些个办公室还好。 只是这漫天的枯败气息、角落里的灰尘和霉菌,还有不易察觉出星星点点沾染的血迹,都将好好一个会客厅拉向了诡异和危险的氛围中。 会客室里只有三个人在,赵谋陷在沙发上,半躺着,脚下是一个用不知名刺鼻材料绘制成的小圈阵,正持续不断地向上涌起稀薄的白雾。 白雾长了眼睛一般主动被吸收到赵谋体内,修复着他比莎芙丽还要苍白的脸色。 圈阵还被移开又重新推回去的沙发挡了半个角,好在这似乎并不影响阵法功能。 任义坐在办公桌后,桌面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手写草稿纸和少量档案袋,他看起来分外忙碌,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面色……好吧,面色什么也看不出来,依然是一个面瘫。 他只抽出空来抬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有人进来了,就又继续埋头计算。 魔方体给虞幸他们开了门后,就十分乖巧地走向任义,坐在自己搬过去的椅子上旁观任义写东西。 赵谋勉强动了动,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去的时间比我想象中久……出什么意外的事了吗?” 即便受了伤,他依然表现出了一种非常不愿意失礼的情绪,还想挣扎着坐起来。 海妖连忙走过去按住他:“你别动了,你的伤口是贯穿伤,太深,在这个治愈阵法失效之前,你都最好不要动,否则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会泵。” 赵谋瞥她一眼,觉得她说的话有点奇怪,只是制止的话,不需要说得这么详细的。 她就像是在给某个不知道他情况的人传递消息一样。 赵谋心神一凛,下意识往门外看去。 “她没问题,话是向我递的。”虞幸见赵谋这么警惕,在心里赞许地笑了一声,哪怕是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里,依旧时刻小心,这才是团队大脑应该有的素养。 赵谋当然不知道虞幸悄悄觊觎着他的脑子,他用眼神向虞幸表达疑问。 虞幸:“我失忆了,遇到任义之后的所有记忆都消失了,所以刚才耽误了一点时间了解情况。” 赵谋:“?” 他看着虞幸的眼神分外古怪:“你还有这大病?” “是的,我有病。”虞幸坦然承认了这一点,走到沙发的另一端,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坐得沙发一陷落,赵谋身体猛地僵直,在心里暗骂一句**崽子。 沙发一动就会蹭到他腹部的贯穿伤,多疼啊! 虞幸笑意满满:“虽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我还是很好的完成了任务,你不应该夸奖我吗?” 脸色苍白的赵谋咬着牙,一边心疼自己,一边不情不愿地夸奖道:“……你是最棒的。” 他敢保证,如果他不给虞幸面子,虞幸可以很疯批且不要形象地在沙发上动来动去,让他不得安宁。 虞幸心满意足,这才问道:“其他人呢?还没有回来?” 说是其他人,其实满打满算就三个——赵一酒、余景和暗贼。 赵谋有气无力:“他们在十三分钟前回来过一次,任义又安排了新的任务。” 除了韩彦、贩珠者和游走在外的曲衔青,剩下来九个人,分 成了三三一组的小分队,极为依赖脑力且受了伤的三人留在这个会客厅据点整理数据,分配任务,虞幸和两位女士一组,赵一酒和余景、暗贼这两个lsp基金会的成员一起。 虞幸思索了一下,发现这样确实是最佳方案——两位女士是师徒关系,余景暗贼是同公会的,他们四个人的分组已经很明了,和自己熟悉的人一起行动,遇到危险的应变能力也更强。 而余景实力相较于莎芙丽来说更低,暗贼擅长隐匿,这两个人的特点都对赵一酒有利,赵一酒也很擅长在阴影中活动,无论是配合还是对抗,他都比虞幸更适合待在暗贼这种人身边。 虞幸嘛,比赵一酒更擅长和女性相处,要是把赵一酒分配到莎芙丽和海妖身边,赵一酒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实力强劲且一举一动都带着撩人目的的恐怖女人和一个带着母性光环没住过龙宫的海妖了。 这赵一酒可应付不来,赵谋也不放心,他觉得自家弟弟被莎芙丽缠住,那就像是被女妖怪抓住的唐僧——不是被吃就是被“吃”。 虞幸思索完毕,已经了然,这样的分配不仅仅是战术搭配,还有赵谋对其他四人的监视意味。 他也听海妖说了,韩彦好几次控制鬼东西来袭击,场面都很惊险,赵谋和任义更是受了重伤,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说明韩彦充分掌握着他们这边的动向,可无论是任义,还是拥有占卜能力的赵谋,甚至在周围隐匿游走的曲衔青,都没能提前发现韩彦出手的时机。 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挑明吗? 虞幸压低声音,把失忆的具体时间节点和细节告诉了赵谋,包括记者证的事。 这件事他只打算告诉赵谋一个人,能在下次失忆时有个照应,以及他要是拿到记者证碎片引发了什么特殊情况,也会有赵谋帮他控制局势,这样就够了,其他的不需要考虑太多。 听完虞幸的话,赵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稳定因素又多了一个,记者证么…… 他眼里闪过一丝兴趣,这个时候,局势越复杂,对他们就越有利,因为说到底韩彦才是那个早早布局的人,现在所有的不稳定因素,对韩彦的影响肯定是大于对他们这边的。 他记住了记者证的事,然后提及虞幸的病症。 “原来得这个病的是你……你这种其实是最麻烦的,平时没有负面作用,却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发作,防不胜防,极其容易在关键时候出岔子。”赵谋十分鄙视虞幸的运气,风水轮流转,上一轮虞幸好运的成为了医生,这一轮就又非酋了起来。 在虞幸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嘉宾们也尽可能地在医院里寻找散落各地的,其中就有虞幸的精神失常。 所有人加起来一共收集到了九张,他们寄希望于从纸条上得知韩彦,还有失踪的贩珠者的病症,这样的话下一次遇到,就能掌握一点点主动权了。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赵谋并没有让大家集中起来认领自己的病。 “某些原因?”虞幸重复了一遍。 “嗯……”赵谋还想说话,办公桌后的任义正好处理完了手上的数据,抬头打断了虞幸和赵谋两个人的小声密谋。 这么些个人站在同一个房间里,照理说声音再小,也逃不过这帮强化过五感的推演者的耳朵,可赵谋身上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别人对他小声说的话,一米开外的人将会半点都听不见。 这是赵谋作为赵家一个分支的老大,多年来收集情报的本能在人格面具上的体现,导致融合出了一个带着这种被动效果的祭品。 是个很实用的技能,而且算得上规则类,别人都对其没什么办法。 “虞幸,莎芙丽,我忙完了,现在请你们将新的线索告诉我。”任义一直在解析手头上的所有线索,现在刚好可以开始解析虞幸他们带来的新线索。 他脚下也有一个圈阵,在他胸口,血液凝固得还不彻底,他伤得很重,工作效率却没有降低一点。 第六十章 腐烂之心 莎芙丽很快将三人离开会客厅据点,前往二楼病房区域之后的事说了一遍,只不过到分头行动后就停止了。 她和海妖只在其他病房遇到了几个常规鬼怪,所以,后面的事情还得靠虞幸说。 她们本来也很好奇,虞幸究竟是怎么找到鬼记者玩的那张记者证的。 虞幸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让赵谋在旁边“嘶”了两声,才组织了一下语言,把恋物癖女人和被困在医院的记者的事条理清楚的说出,还加了一些他的猜测。 任义一边听一边记录,只见,他的草稿纸上迅速列出了两条文字。 一,可以在医院到处行动,并且有权限代替院长广播的小女孩,应该是院长的女儿。 二、对于这家医院来说,对无病人员有过不道德的非法监禁行为。 他在第一条上打了一个圈,连出一条额外的线,在线的另一端补充:戴墨镜的断腿鬼、女儿脸上有刀伤、第一次看心理医生时间、女儿被绑架时间。 其中几条补充都是从他们第一次分组后带回来的线索里提取出来的关键,从一份心理医生寄语里,任义得到了院长第一次看心理医生的确切时间,就在这个时间的前一周,院长的女儿在医院留下了多处受伤、面部毁容、抢救无效死亡的档案记录。 综合看来,他已经分析出了院长心结的起源。 任义目光渐深,下笔更快,五分钟后,他拿起面前的纸递给魔方体,轻声道:“给他们看看。” 魔方体扫了一眼,然后习以为常地朝赵谋所在的沙发上走去,虽然莎芙丽的实力更强,但是由于分工问题,他默认要把刚出来的结论递给赵谋看。 赵谋抬手接过纸张,在密密麻麻的结论单中找到了想看的东西,他唤了虞幸两声:“一起看。” 虞幸倒是不怎么关心,他进恐惧医院的推演,重心本就不在剧情上,在这方面的参与度非常低。 但是赵谋一个身残志坚的人都要他一起看了,他也就顺着赵谋,瞄了几眼。 任义是按照时间线写的,这样能保证真相逻辑完整好懂,所以结论单前几行都是关于火灾和妻子丧生的。 再往下一点…… “当院长整理好情绪,打算带着女儿继续生活的时候,生活再次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的女儿被医院里的一个疯子绑架了,那个疯子曾经因为自杀割腕,在医院住过院,可以看出对方家境极好,住的是最高档的单人病房,每天都有助理来送饭,病房外还站着私人保镖。” “那个时候,病人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迹象,而院长的爸爸当时就开始身体不舒服,时常带着小孙女来医院看病,小孙女,也就是院长女儿,阴差阳错地和那个病人熟了起来。后来病人出院,院长在半年后的一个新闻里,又看到了这个病人。” “病人因为绑架小孩未遂而被抓。这个病人被另一家和警方合作的医疗机构诊断出严重的反社会倾向,伴随有被害妄想症,是个很可能危害社会的疯子。院长当时还在庆幸,还好女儿和那个病人相处时没出什么事,结果就在不久之后,女儿就失踪了。” “院长收到了那个疯子病人的短信,疯子病人并没有掩盖身份,在短信里夸赞院长的女儿很乖,用刀戳一下就哭了。” 虞幸正在看的时候,任义捂住缓慢渗血的胸口,在一旁口头补充:“那个疯子病人家里有权有势,因为第一次试图作案是未遂,所以他很快就找方法出来了。这一次他盯上院长的女儿,并且成功绑架,把小女孩杀死,断掉了院长的念想,才让院长真正愤怒起来,患上臆想症。” 因为受伤,任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依旧笃定镇静:“从那之后,他的世界里没有了女儿,多了一个医生朋友。” “嗯……”虞幸继续看下面的内容,嘀咕道,“所以,之后医院发生的种种悲剧,比如记者被困, 院长爸爸的死,还有类似救治不及时、非法制药等等,都是院长在心神不宁中被臆想出来的一面钻了空子。” 纸上有提到,院长抵确收治过一个需要绑着束缚衣才能控制的病人,针对那个病人的病症,院长进行了非法药物研究,最后失败,还将药用到了病人身上。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连病人的家属都以为这只是正常的治疗风险,只有院长自己知道自己和“医生朋友”合起伙来干了什么,那个一直在戳他脊梁骨的,正是他本人。 护士们和医生们对院长的异常视而不见或者摸不着头脑,就变成了无头和独眼。 那个绑架院长女儿的病人派头很大,喜欢穿正装戴墨镜,在院长陷入臆想症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病人在牢里断了腿,所以在医院里的形象是一个只能用手爬行的墨镜鬼——虞幸曾经在三楼遥遥见过。 对于院长来说,除了这家医院,他灵魂中印象最深的几人,分别就是女儿、纵火犯和墨镜鬼,关于这三者的线索也是最重要的,牵扯最多的。 “看起来已经很完整了。”赵谋评价道,“还没有达到探求真相的要求吗?” “……”任义摇摇头。 虞幸把纸还给魔方体,魔方体又将纸递给了侧躺在小床上的莎芙丽,海妖伸了伸脖子,想凑过去看内容,莎芙丽直接将纸拍在了她胸口。 莎芙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闭目养神:“你看吧,我懒得看这些。” “是不是还差酒哥他们即将带回来的线索?”虞幸也觉得差不多了,起因经过结果都有了,再差,也只会是一些容易遗漏的细节。 任义把结论单写得这么详细,不就是为了让系统判定真相已经被找出吗。 “刚才系统提示我,最后一部份的真相,关键词是腐烂。” 任义揉揉额角,关于寻找真相的所有系统提示,都是在系统评判之后直接跟他说的,其他人不会收到提示,也不会耗费那么多心神去做布置。 “我让余景他们去找的线索,是一个最不确定的线索,他们去有很大几率无功而返。”任义淡淡道,“而且那个可能存在的线索与腐烂肯定没有关系,所以,我还找漏了一个地方。我需要重新推算一下。” 说罢,他垂下眸,又开始写写画画。 赵谋悄悄在虞幸耳边道:“我弟那边,他们这一趟根本没必要去的,只是前两趟,余景暗贼完成得太快了,任义和我商量过后,认为必须要让这两个人待在外面,才随便诌了一个位置,让他们过去,拖延时间。” “你们怀疑,余景和暗贼之一上韩彦那边安插在我们中间的卧底?”虞幸毫不意外。 “没错,之前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嫌疑比莎芙丽她们大,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了。”赵谋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睡姿妖娆的莎芙丽,“你和她们两个同行一路,都没有受到过一次韩彦的袭击,而在余景暗贼两个人从据点离开后,这里也没有再出现过韩彦的鬼,问题大概率出现在余景和暗贼身上。” “我们就是要在搞定一切之前,让内鬼没有闲暇传递消息,最好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至于赵一酒,那就是放在余景暗贼身边的眼睛了。 “嗯……”虞幸想了想,突然抬头看向任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知道,腐烂这个关键词所代表的位置了。” 任义的笔尖一顿,有那么一瞬间,笔与纸接触时的字体颜色变成了血红色,又褪色为黑。 他的目光幽幽定住,轻声问道:“在哪?” 虞幸看了看房间里这几个人,海妖正正大光明偷听着,莎芙丽虽然仍旧占据着会客厅唯一的小床,但闭上的眼睛已然虚虚睁开。 魔方体躲在任义周身范围内,也不发表意见,也不表示好奇,真就一副学傻了的书呆子模样。 他斟酌片刻,觉得告诉这些人也无妨,海妖的灵魂他见过,很纯净,而莎芙丽 来自深夜,也没有理由帮韩彦,更何况目前看来,莎芙丽的的确确没有在结盟后做出对众人不利的事情来。 他道:“你们有看到过,二楼楼顶那一大堆花吗?” “花?”任义反应过来,“我记得。” 他面无表情地思索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胸口的伤看着令人心惊胆战:“我知道了,清晨模式和黑夜模式的时候,这些花都是正常开放,黄昏模式之后,花就枯萎了,而且很大,不过我没有上平台看过。” 莎芙丽懒懒地问:“你怎么会认为腐烂指向的是那些花?” 虞幸:“那些不是花。” 他之前为了不让韩彦那边得到记录着病人资料的档案,把档案袋塞到了那群巨型枯萎花朵的中央,当时他还不清楚,这些巨大化的枯萎花朵到底意味着什么。 花朵即便枯萎,也仍旧有着各自的变异特色,有些花的花瓣上镶满了牙齿,有些滴落着腐蚀性的液体,有些根茎上长出长刺,有些藤蔓变得像触手一样,宛若活物。 而最中间那朵红色大花,则遍布血管,里面仔细看的话还有一些诡异的液体在流动。 他道:“那些,应该是心脏。” 恐惧医院的心脏。 在这一刻,虞幸脑子里突然划过影子院长的模样,院长半个身体在墙里,半个身体在外面,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移动,当它找借口杀了一些鬼怪之后,它和墙体就更融洽了,活像是长在墙上一样。 这样的话就能说得通了,如果…… 影子院长就是长在墙上的呢? 院长是黄昏模式最可怕的怪物,尤其是开启真相模式后,院长以一个从未有过的样子出现在他们眼前,因为韩彦绝望级的等阶,恐惧医院的怪物也象征性的变强了一些,包括院长。 那院长到底有多强?真的只有它展现出来的这个样子吗? 虞幸突然懂了,真相已经开启,现在暴露在嘉宾们眼中的,就是最接近恐惧医院真实模样的景象。 “真正的院长……就是医院本身。”虞幸突然没头没尾地嘟囔了一句,赵谋离他最近,听的最清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说,院长不仅仅是恐惧医院这个推演的创造者,还是……恐惧医院本身?整座医院都是它的身体,所以,它可以在墙内到处穿梭,而在医院最中心的那些花,就是院长的心脏?” “没错,既然是寻求真相,我不认为那么一大片和医院风格格格不入的心脏区域会被忽略,我翻进平台上看过了,那些花显然已经死亡,但是又没有完全死,黄昏中,它们都变成了带有怪物特色的东西,很符合腐朽再溃烂的流程。”虞幸说着,其他人一箱还真是这么回事。 现在医院里面不就是一群已经死掉成了鬼怪的东西,在原本干净的医院中横行么? 作为推演者,搞抽象阅读理解什么的最熟练了,真要认真说起来,原本美好的、为人类生命健康服务的场所,在院长心中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场所,寄托了院长曾经所有抱负和才华的场所,最终满目疮痍,被怪物占据,变得丑陋无比,不也是和那些花一样,“死”后没能重生,而是自甘堕落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吗? 这就是院长内心的映射啊! 他们一直在找的,都是院长心结的起因和经过,却忽略了心结的载体和象征。 当房间里的人都想通这一点的时候,任义一愣,随即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喜悦:“提示来了,我们的下一个任务,是去二楼楼顶平台,捣毁最中间的腐烂之心。如果成功,就代表真相全部浮出水面,在我们捣毁花的那一刻——院长定下的硬性规则就会消失。” 规则消失,就没有十二人都是行凶者,所以不能互相杀戮的限制了。 到时候,韩彦将会不再顾及,发起属于绝望级的恐怖攻击。 但其他人,也可以展开手脚,尝试反杀韩彦。 成败,就在此一举! 第六十一章 虞幸是不是连你都骗了? 曲衔青从二楼一间已经没有鬼怪了的病房里走出来,她手里还夹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都是血色写成,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人的感官。 纸条上交代了大致的任务目标和后续变化,署名是……血笔。 ——在一楼据点内的嘉宾们商讨半天之后,他们最终决定把捣毁腐烂之心的差事交给曲衔青去做,一来曲衔青的身手在所有人中暂时最强,二来她一直隐蔽地转移着自身所在地,就连韩彦也没法提前知道她的动向,趁她去毁花的时候对她做出不利的事情。 唯一能和曲衔青联系上的,就只有任义,他能通过祭品能力,把血色文字单向传递给曲衔青,这也算是任义对阵法的另一层面的灵活运用吧。 曲衔青在病房里看完了关于院长的大致情况,从病人、护士和医生们的遭遇里,拼凑出了一个极其强大且畸形的臆想怪物,她目光清冷地透过窗户打量了一会儿走廊外的楼顶花卉,握住了一柄锋利的剑。 “既然院长就是医院本身,它杀的鬼怪也够多了,可以快速自由移动,为什么它还要在四楼待那么久,不直接追在嘉宾身后杀人呢?”她第一个意识到的就是这个问题,然后凭借直觉得出了结论,“怪物院长……也在等什么东西吗?一个能犯下这么多罪行还没被抓住的人,即使臆想状态十分疯狂,也不会是一个鲁莽的人。相反,他应该智商很高,起码非常谨慎。” 曲衔青的笑唇在不笑的时候与她的气质相杂揉,显得很是凉薄,她思考了没多久,就趁走廊无鬼,打开了门。 空气里留下了她轻声的呢喃:“算了,谁知道疯子们怎么想,就像我想不通韩彦为什么以为杀了这里所有人是伶人对他的期望一样,院长的臆想状态早已疯狂,行为或许并不需要具备完善的逻辑性。” 她手指一动,夹着的纸条就飘飘忽忽落到地上,然后化为了一滩血迹,在斑驳的地面上凝成小小的脏痕。 几秒后,血迹就飞速陈旧下去,已经没有人会发现,这一小块看上去和其他血迹无异的污渍,在不久之前还是一张崭新的纸。 曲衔青的身体也像血迹一样,融入环境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这让走廊里躲藏的影子鬼还没有通风报信,就没了机会。 再次出现在别人的眼中,就是曲衔青进入二楼楼顶平台范围的时候,看到被称为院长心脏的那么多枯萎花卉,她的心毫无波动,只是试图去毁掉心脏,早点给敌人和友方制造一个不再被规则困束的战场。 可就在曲衔青拿着剑,一路没有随便砍掉任何一朵花,身形灵敏地穿越到平台正中央那个血管鬼花前时,她还是愣了一下,因为这里居然抢先来了一个人。 这个用词似乎不太准确,坐在红色花朵花茎下的女人身体虚弱,面色灰败,浑身蜷缩着,哪怕耳边响起不同的脚步声,女人也没有抬头起来看一眼的兴趣。 看起来不像是抢先来,倒像是被谁扔在这里就不管了一样。 曲衔青不知道这些花算不算鬼怪,这个时候有没有直播在观众面前,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有些疑虑地先喊了一声:“贩珠者?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双目有点涣散的贩珠者僵硬地抬起头,然后低低回了一句:“曲衔青?” “你,怎么在这里。”曲衔青大多数时候没那么好说话,她咬字微重,淡淡地盯着贩珠者,似乎对方再不回答,她就会用手上的剑给对方来一个窟窿。 “……”贩珠者虚弱地瞥她一眼,还是比较识时务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奇怪……我是被他塞在这里的啊。” 他? 韩彦么? 曲衔青眉头一皱,觉得她是在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在拖延时间。 因为贩珠者本就是韩彦带进来的单棱镜成员,只是因为有证据表明贩珠者和韩彦关系并不好,失踪时不仅是他 们在找,韩彦也一样有暗中找寻贩珠者的行为——这是她藏在暗中才得到的收获,她不止一次看见被韩彦控制的影子鬼在走廊和各个房间里穿行,嘴里隐约叫着贩珠者这三个字。 那呼唤声中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曲衔青能感觉到,如果是贩珠者本人听到,一定会在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影响下出声应答。 所以,她才认为贩珠者与韩彦之间的联系是断开的,看韩彦寻找贩珠者时的方式,曲衔青知道韩彦并不是担心他贩珠者,而是一种诡异的不信任,让韩彦选择一定要掌控贩珠者的行踪。 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没有在见到贩珠者的第一时间就结果贩珠者的生命,而是难得有这个耐心,同状态明显不对的贩珠者对话:“说清楚,不要让我问。” 只见贩珠者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原本她靠坐在花茎上还不明显,一站起来,曲衔青就发现贩珠者现在处于一个非常没有“生命力”的状态,直白一点说,就像是随时可能会死一样。 明明没有任何外伤,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也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甚至也不算特别颓废,但她就是给人一种濒死感,十分怪异。 贩珠者对曲衔青的问题感到有些不能接受,她抬起眼皮:“虞幸啊。他把我塞在这的,你来这里,不是他的授意?” 曲衔青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她重复一遍:“虞幸?” “你不知道?他竟然没有和你说?”贩珠者看起来更生气了,只是虚弱的生命力不允许她做出生气这种情绪波动有点大的事情,她有气无力道,“他明明说过,遇到你们之后就会早一点通知你们我在这儿,这个疯子!我就不该相信他!” “……”既然是对虞幸的控诉,而且虞幸好像嘱咐了贩珠者一些东西的样子,曲衔青没有刚才那么凶,缓和了语气后,决定抓紧时间问个清楚:“我是游走在队伍外围的人,他可能通知了别人,但是并没有告诉我。他让你做了什么,让你在这等着谁,又承诺了什么,你现在可以尽数告诉我。” 提起虞幸这个人,贩珠者再也没有清晨模式一开始对虞幸那种排斥感和厌恶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就是个疯子,我当时就在二楼围墙边,因为我想看一下对面有没有鬼怪在游走,所以趴在围墙上看了一眼。”贩珠者闭了闭眼,选择从头开始说起,“结果,虞幸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接近了我,捂住我的嘴,把我掠到了一旁的病房里。” 她顿了顿:“那个疯子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他就像个会囚禁人的变态一样,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问我韩彦的位置。” “……我本来也,也不是很看得上韩彦,韩彦当时带我进恐惧医院这个节目的时候只告诉我是一次历练,他的所有计划完全没有透露给我一丁点儿,所以他想进行屠杀也好,别的目的也好,我都不知情。”贩珠者说完,大口喘了喘气,似乎有点呼吸不畅,“但韩彦确实没有直接杀了我的意思,我察觉到他对我仍在使用之前那套控制方法,打算摧毁我的反抗意志。” “所以我猜测,韩彦会杀了其他十个人,最后带着我离开。”贩珠者低下头,嘴角牵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你是前辈,应该见过不少堕落线的人,也杀过不少。你应该知道我们堕落线,从来都不是什么理智的人。我们自私,唯利是图,有时候也会因为自身的怨恨,做出让自己受伤的,不那么完美的选择。” “我恨他,所以,即便他不打算杀我,我也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韩彦和你们,非要让我选的话,我会选择你们这边,只要你们能让韩彦去死。” 她突然表现出来的癫狂和孤注一掷让曲衔青挑了挑眉,显然,贩珠者跟韩彦之间有故事,但是她并不关心 ,只用冷淡的语气拉回话题:“你说这么多,是想跟我证明,因为你恨韩彦,所以虞幸拿刀架着你逼问韩彦位置的时候,你就顺水推舟的把韩彦给卖了?” “没错,我巴不得你们早点把韩彦给解决了。单棱镜实力至上,就算他是伶人身边的人,能带着我一路向上,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凭借我自己的能力,我依旧可以在单棱镜慢慢向上爬。” 贩珠者说的话似乎在一个堕落线的人听来没毛病,语气也挺真诚,但曲衔青仍旧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太理性了。 曲衔青想,面前的这个女人对堕落线的印象,就像是学术派的人根据分析报告给出了答案一样,找不出错处,但有点不真实。 哪个堕落线会在那么清楚自身问题的情况下继续堕落下去? 堕落线究极而言,是因为人格异化度到了一定程度,已经没有办法自控,在他们希望理智的时候,人格的异化已经令他们失去了理智的资格,这才导致了他们会做出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举动。 杀人后毫无愧疚,是道德感的缺失,还有像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爱,感受不到恐惧这一类,也是缺陷。 缺陷换来了他们与众不同的力量,也给了他们最大的破绽。 而不是像贩珠者这样,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也知道堕落线的人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甚至知道堕落线人本身有怎样的缺陷,这些结论都一点没有错,但这是一个悖论,因为懂得这些的人……不可能是一个堕落线。 曲衔青心里升起一种明镜似的感觉,她反而笑了,看起来已经相信了贩珠者的说法。 “那就跟我说说,虞幸后来让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说他是个疯子?” 贩珠者:“我把韩彦的位置告诉他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去找人,也没有回去找你们做布置,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曲衔青意思意思地问道。 “他问我……你贩卖过眼珠子么?” 贩珠者提起这个,似乎有点不堪回首:“我说我没有,他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匕首差点戳伤我,他说我堂堂一个贩珠者,竟然不是贩卖眼珠子的么?连眼珠子都不卖,凭什么才刚见到他的时候,有一副不喜欢他的样子。” 很明显,贩珠者并没有找到这二者的因果联系,她有一瞬间觉得虞幸是在故意找茬,但很快通过虞幸的眼睛,她发现对方是认真的。 她道:“逻辑混乱,藐视因果,这是疯子才有的特征。” 曲衔青点点头:“没错,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是疯子,但很少有疯得这么明显的时候,你大概是运气不好,遇上了……他的临时疯狂症状。” 贩珠者不知道虞幸有什么症状,她也不想知道,她一开始对虞幸的那种态度,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就像现在对曲衔青说的话,也只是半真半假。 ——流程上完全属实,但动机上……没有人能去考究证明的东西,她自然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继续道:“然后他问我,是选择帮助他,还是选择死。” “我当然选择帮他,我还在想,我态度这么好,又这么识时务,他即便不相信我,给我布置一个外围的小任务也好,总不会再对我做什么了。” “可是……” 就在这时,贩珠者眼中的恐惧再一次浮现上来:“我突然觉得生命力从体内迅速流失,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把我的生命从这个躯壳里给吸走了一样。这种感觉如果你没有体会过,就永远也不知道有多可怕。我能感觉得到,那是真正的死亡,和恐惧医院的规则不一样。” 她又大口喘了几口气,才道:“你放心,这些花并不会触发直播屏幕,所以我现在和你说的话,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 “我怀疑虞幸这个人,也是绝望级。他是不是连你都骗了?” 第六十二章 最后的半小时 对于贩珠者貌似是从灵魂深处提出的疑问,曲衔青不为所动。 即便现在没有直播视角在两人身上——她本来有一个黄昏模式自带的跟随视角,但这视角在她完成自己任务的时候,被转移了。 现在的视角在赵一酒身上,虞幸这正是在赵谋那里得到的这个消息,才决定让曲衔青来捣毁腐烂之心。 但她还是没有在背后议论虞幸实力的兴趣,虞幸是挣扎级,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虞幸身上秘密太多,很可能出现让人意想不到的能力,让人误以为他的实力级别很高。 她只提醒贩珠者:“别说多余的话,你就告诉我,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威胁我,说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些花里面,别被韩彦发现。他要我在这里当他的眼睛,告诉他有没有人提前注意过这些花。” 贩珠者其实是一个很优雅的人,但是她在这个时候还是没有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说了,只要我听话,这个生命力就不会继续下降,等到他要做的事做完,他会把我的生命还给我。但如果我表现出不老实的背叛倾向,我就会立刻死亡。可是——” “他自从把我扔在这里,就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就跟忘了我似的!你不觉得就算是让我在这里看守这些花,他也该回来了解一下情况吗?” 贩珠者真的太难了,她被那个疯批带到这里之后,就没再看见过一个人,最多是透过花朵们的缝隙悄悄瞥过两眼三楼四楼走廊上的景象,她真的快要无聊死了。 好在现在曲衔青来了,她才有了一个发泄口。 黄昏模式一开始她是和韩彦待在一起的,所以黑夜模式离她死后所发生的事情也已经都从韩彦口中得知了。 既然曲衔青和虞幸关系匪浅,那么只要虞幸给了她承诺,曲衔青就不会对她怎么样,这也是她现在还敢抱怨的原因和底气。 “……”曲衔青暗自思忖,虞幸确实是把贩珠者给忘在这里了,她虽然游走在队伍的外围,但是该打探的东西一样都没落,她只是没有暴露自己的身形,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时候,她其实可能已经在他们身边转了好几圈了。 除了刚才,她待在二楼,所以任义用祭品能力联系了她。 可有一点让她有点在意,疯狂状态下的虞幸,为什么要让贩珠者在这里“看守”枯萎的花卉呢? 莫非虞幸那个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花朵的异常,预见到了这些枯萎大花的关键性? 真奇怪……疯了的虞幸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简直比平时的他还难揣摩。 不过事已至此,显然,虞幸是因为阴差阳错将贩珠者遗忘在了花卉中间,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虞幸都已经忘记了。 贩珠者也在这里耽误了很久,她也算老实,没有做出任何额外的举动,甚至还有着想要杀死韩彦的想法,总的来说,在这场恐惧医院推演里,她勉强可以得到临时结盟的这些人的信任。 至于贩珠者为什么和堕落线表现有一定的细微差别,那就不是曲衔青现在想关心的事情了。 别人的私事,只不要会影响到他们的布置,那就与她无关,之后要是真有牵连,那就再说。 她们两个女人现在都隐蔽在二楼楼顶这片花里,但毕竟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贩珠者还站了起来,其实很容易被人发现。 曲衔青不再浪费时间,确定贩珠者对她没有威胁之后,就低声道:“待会儿我会把这朵花给毁掉,一旦我成功,你马上跟在我身后跑,不要掉队。” 贩珠者点点头,其实她感觉自己已经跑不动了,她现在就该当成重症患者躺在病床上,而不是顶着这副生命力缺失的身体在外边活蹦乱跳。 可惜呀,无论怎么反抗命运,最终都是要低头的——贩珠者在心中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这边,性格果断的曲衔青话音刚落,就拔出了那把被无数人误认为是邪异恩典本体的长剑,血 色如火般燃烧,剑身上的符文浓稠而涌动,与那朵火红色的大花形成了一种另类的对比。 这个时候花朵们好像意识到了危险,那些一直静静蛰伏不动的变异花朵突然疯狂地扭动起来,触手藤条一窝蜂地朝曲衔青所在的方向爬过,长满了尖利牙齿的枯萎花瓣也开始咬合,那浑身滴着血的花朵,更是迅速凝结了一摊一摊的血水,让这个二楼楼顶摇身一变,宛如地狱。 贩珠者脸色更白了,她也没有想到她在这坐了这么久,原来就是和这么恐怖的怪物们呆在一起。 其实变化最大的还是要当属最中间的这朵花,它巨大无比,茎身上一缕缕血管跳动频率增快,伴随着吐息一样的动作,曲衔青和贩珠者的耳边都传来了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 声音沉重而缓慢,像是跳不动的心脏在器官快要枯竭的那个时候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哀鸣。 连带着,曲衔青也被这心跳声影响,剑悬在大花的下方,竟然一时间有点不想砍断它,趁这个机会,周围的花朵都已经开始往中间集中,似乎再过一会儿曲衔青就会被这些花朵给吞噬。 她目光逐渐冰冷,抵抗着来自腐烂之心的蛊惑:“不愧是整座医院的中枢,罪恶的载体,就算是植物都这么顽于抵抗。” 噗。 鲜血飞溅。 长剑上的血液符文亮了一瞬,一种古老而用协议的气息,从曲衔青身上散发出来,帮她破解了腐烂之心的禁锢。 锋利的剑刃直直插入巨大花朵的根基,那鲜血就是从这本应已经完全腐烂而枯萎的花朵中间迸发出来的。 心脏跳动的声音徒然剧烈起来,贩珠者捂着自己胸口低呼一声:“不好,我们的心脏好像跟这朵花同频了,再这么下去,我们会因为心跳过快,浑身血液流速……” 这是种极其难以防备的诅咒,就像镜中鬼一样流氓,有些镜中鬼模仿着人类的样子,当镜中鬼撕裂了自己的眼眶,那么镜子外的人也同样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而活人是什么时候跟这种鬼物建立的同频契机,极其难以把握和寻找,基本上到了那一步,活人就与死无异,只能任由鬼物索取了。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短短几声心跳就将她们的心跳频率和花朵同化,如果腐烂之心因为曲衔青的攻击而爆开,说不定她们的心脏也要跟着裂成碎片。 贩珠者十分难受,她本来生命力就被抽取了很多,现在心率这么快,让她有种即将晕倒的感觉,她的头脑昏昏沉沉,已经快要看不清前面的景象。 就在她柔柔弱弱即将倒下去时,一声清冷的、夹杂着些许嘲讽的女声将她警醒:“能混到单棱镜里当眼线的人,不可能就这点本事吧。现在,发挥一下你的价值,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这个危急时刻都不愿意出手的人,真正失去出手的能力。” “……”贩珠者一下子清醒了,她眼中掠过一丝震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曲衔青面前漏了老底的。 曲衔青也没有和她解释的意思,长剑插在茎身上,没有其他动作,她清冷的眉眼间浮现一抹戾气:“告诉我,你有没有办法解除同频?” 贩珠者腿一颤:“没、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价值?” 曲衔青的嗓音太冷,让人不经意间就感觉到恐惧,贩珠者垂下眼睛,在出手已经缠绕上曲衔青脚踝的时候,才叹息一声:“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可以帮你解决其他的干扰。只是,你应该清楚,既然我是别人派进单棱镜的,就代表我和你有着共同的敌人,我们可以诚信合作,你……绝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你在和我谈条件?”曲衔青管都没管腿上越缠越紧,还长满了倒刺的藤蔓,反正她这具身躯感受不到疼。 “是条件,也是警告。虽然我比你弱小,但我背后的那个人,如果知道是你破坏了ta的布置……你也会死,真的。”怕曲衔青脾气暴直接 在这儿把她废了,贩珠者很有求生欲地补充,“不是威胁,是真的!” “……那么,按照你说的,解决掉其他威胁。”曲衔青只是在试探贩珠者的真实实力,何况她也不想白白帮助一个藏的东西过多的人。既然贩珠者愿意动手,那她就可以与对方合作。 她当然有办法结局掉心跳同频的诅咒,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诅咒是流氓诅咒,毫不讲理,令人毫无办法,但对推演者来说,很多极品能力都能规避掉它。 血水蔓延到两人脚下,最近的牙齿“食人花”近在眼前,只见,曲衔青胸口处的两分米开外,突然出现了一个薄薄的轮盘虚影。 轮盘虚影通体黑色,就像一副印在空气中的动态图画,虚影不大,小小一只,转动起来却隐隐浮现出各种神秘学符号,包括太阳、月亮、星星、眼睛、剑这一类容易分辨的符号,也有扭曲的蛇形、几条什么也看不出的组合线条这样更抽象的东西。 符号们像是存在于一个更立体的多维空间,只在轮盘最中央的空缺处偶尔闪现,在曲衔青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用来控制轮盘后,空缺里最终飘飘忽忽固定在了一个盾形符号上。 守护象征,隔绝恶意,这是这个盾形符号的用途。 曲衔青神色萎靡些许,看得出,使用这个祭品的代价比邪异恩典还大,她极少使用它,因为,以她半只脚踏进绝望级的实力,这只对她来说还是太高阶。 ——命运的馈赠总是提前标注好了价格,你得到的一切,都会再将来的某一天足额支付。 但它很万能。 曲衔青主要的祭品都是攻击或者辅助她攻击的类型,她难免在其他方面存在短板,则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个缺陷,只要她舍得用,那么,她总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帮助。 心跳同频在盾牌出现的瞬间就被切断,那朵大花感受到联系消失,血管暴凸,颤抖起来,疯狂地呼唤着其他花朵帮它阻挡威胁。 而贩珠者感受到心跳的减弱后,喜悦了一瞬,当即不再犹豫,将修长的手指放在了眼睛下方。 她的食指指甲,在瞬息之间悄然变长,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泛着黑光的利器,她四周都看了一遍,眼中映入这地狱一般的花卉景象,然后,指甲毫不犹豫地插入了自己的眼眶。 曲衔青有些讶异地朝她看去。 贩珠者熟练地扭转手指,即使疼得面庞抽搐,她也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指甲一带,就将一颗完整的眼球挖了出来。 她嘴里喃喃道:“我用我所见为筹码,将之售卖,换取所见之死物分崩离析。” 话音落下,一阵阴风吹过,她手里的眼珠突然变成了一颗泛着异彩的玻璃珠子,滚落在地。 那些已经开始攻击两人的花霎时间碎裂成一片片枯萎的碎片,藤蔓、牙齿、血水,统统消失不见,就像幻觉消退似的,平台上只剩下一朵孤零零的红色大花,和满地灰烬般的碎片。 曲衔青利落跳起,将剑身整个没入大花花芯出的鼓起中,更多的血液飞射出来,大花的花瓣像章鱼触手一样伸长,在空中四处乱舞了一会儿,终于被剑上的戾气破坏殆尽。 花朵无力的垂落,花瓣本能般缓缓干瘪、收缩,最后尽数团在一起,这样看去,原本的花竟然没有了花的样子,活生生就是一颗一人大的畸变心脏。 现在,心脏不再跳动。 曲衔青眯着眼睛想:所以,贩珠者果然就是贩卖眼珠的吧!疯狂状态的虞幸提出的问题居然是真的? 第六十三章 阴阳交界之时 在系统提示浮现出来的第一时间,曲衔青就拽着贩珠者,从最近的围墙边翻了出去,然后迅速离开二楼范围。 她让贩珠者先去一楼的据点找任义他们,随后自己再次隐藏进了无人看见的角落。 突然,窗外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个巨大物体掉落在地的声音就将还没有完全隐蔽好的曲衔青吸引住。 嗯? 有人跳楼了? …… 五分钟前。 “彭!” “这里居然真的有一片新区域,暗贼,过来看看!” 余景顶着不知从哪个方向吹过来的凤,招呼着比较懂痕迹学的暗贼去天台边缘检查。 赵一酒冷眼旁观者这两个人的动作,匕首止杀一直不曾离开自己的右手。 四周是一片片金灿灿的光辉,远处血红的夕阳直通天际,将半边天的云彩染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现在的黄昏似乎比之前的还要浓烈一点,那貌似神圣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哪怕是双目直视着那片火烧云,都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受到了升华和洗涤。 但谁知道呢?鬼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洗涤还是诅咒。 在黄昏之外,这片天台大得令人心中发虚,这是整座医院的最上方,他们刚才竟然通过三楼一个房间的窗户爬到了楼顶。 任义给他们的任务是调查三楼有没有一个曾经跳楼轻生的小孩,可是,他们将三楼的大部分房间转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和轻生有关的意象。 所以余景就突发奇想,既然是轻生,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天台轻生了,他们没有见到过通向天台的楼梯,但是房间的窗户可以利用。 三个人愣是在小心翼翼中从三楼的窗户爬到了四楼的窗户,好运的没有被盘踞在四楼的院长发现,顺利到达楼顶。 赵一酒感觉,楼顶很空。 放眼望去,这里确实是一个可以供人休息的天台,打扫得也很干净,只是这个空不是说东西少才空旷,而是赵一酒觉得,楼顶上除了他们三个人,并没有其他的灵魂。 一只鬼都没有,任务当然不在这。 他同体内的厉鬼相处了这么多年,对于鬼怪存在感的感知,从进入推演开始就不断的攀升,这些能力就像报复性地涌入了他的体内一样,曾经他被厉鬼折磨的时候都没有催生出这种能力。 赵一酒知道原因。 之所以他的能力不断觉醒,都是因为……他的人格异化度提升了。 就像是松开了某种枷锁,他和体内的厉鬼越来越融洽,能力越来越多,可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融洽,就代表着他的思维和厉鬼的思维,更加的分不开了。 因为赵一酒确定楼顶没有鬼屋,所以任义的任务自然是错误的。 他没有去帮暗贼和余景检查天台边缘,那两个人对他的沉默寡言和冷漠早已习惯,也没想着喊他,只是兴致勃勃地在边缘处寻找着。 “你说这里会不会有轻生小孩留下的鞋子、遗书或者留有最后短信的手机?”余景是个话比较多的,和他徒弟暗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暗贼不说话,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依旧认真地找寻着踪迹。 他们的动力还不错,因为据任义所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能找到这个线索,就是真相最后的拼图了。 赵一酒想了想,还是不声不响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赵谋让他注意着余景和暗贼,尤其是暗贼,赵谋说暗贼的行踪诡异不定,跟余景比起来,暗贼更适合做韩彦安插在他们中的那个棋子。 他跟着这两个人的任务之一,就是寻找他们的破绽。 而现在直播的跟随镜头正在他身上,他这样什么事都不做,好似闲逛的态度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不上去帮忙?] [他的定位算是武力类型的推演者,但也不至于一点解谜的忙都不帮啊!] [他和lsp基金会的人不熟呗,这个时候不帮忙,那两个人也不能说他,反正大家都是联盟,他就这样敷衍不出力,线索找到了还有他的一份,何乐而不为呢?呵呵。] [你们懂个屁啊,就在这里瞎说,冷酒的推演风格一向是这样,只要不需要战斗,他就比较沉默。但是你们没有发现吗?他也一直在观察,沿着边缘 找遗书之类的,这种事情两个人还不够么,不需要人做警戒的?] [反正我看着他这么悠闲,再对比一下其他人紧张的状态,我就觉得很不值得] [别人可都是为了自己保命啊,顺带也能保下其他人的命,他就算是装也得装的热心一点吧] [怎么着,真把推演直播当现实里的综艺真人秀啊,为了人设,还得装高兴,装热心?你是花钱了呢,还是给积分了,你管人家什么性格呢?] [唉,你们说,一楼据点那边怎么样了啊?怎么他们都没动静了,没一个人遇见鬼吗?] 线索已经差不多都快要集齐,明眼人都知道,这个黄昏模式的推演已经到了后半段。 一旦有什么特殊动荡出现,可就真的会是翻了天了。 大家都期待着变化快点到来,他们最想看的,就是最后精彩的部分了。 突然间,所有人的心脏都是一跳,系统提示骤然在耳边响起。 …… 最后一条提示揭露了嘉宾们糟糕的境遇,余景警惕地望向四周。 他们现在可是处在最危险的位置,脚下就是四楼,万一院长觉得他们三个人离自己最近,直接上来了怎么办? “真相已经出现,说明这里没有线索,我们走吧。”赵一酒冷冷道。 “的确,我们原路返回吗?”暗贼用征求同意的目光看向余景,余景见状也只能点点头。 他们运气看来不是很好,发现了一个新的地方,谁知道这地方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不仅浪费时间,还变相地将他们推向了危险。 余景是三人中等级最高的,他现在也只能认命地说了句:“希望院长没有发现我们三个人。这样吧,我先往下爬,你们和我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免得我被发现的时候牵连到你们。” 暗贼对自己的师父说了声:“小心窗户。” 赵一酒排在了暗贼身后,见余景已经站到边缘去,反身抓住台子,找好了着力点,他快步走了过去。 在赵一酒的余光中,楼体隐隐向上冒出黑气,在开始的时候还是肉眼看不见的薄雾,可短短几十秒内,薄雾就愈发的浓厚翻滚,逐渐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个人类模样的影子。 那些模糊影子在天台上长了出来,像一位位观众似的,注视着三个活人。 下一秒,观众伸手了。 它们不约而同地朝着赵一酒涌来,有的抓住了赵一酒的脚踝,有的抓住了赵一酒的胳膊,还有的从后面扼住了赵一酒的脖子。 也就是在影子出现的瞬间,暗贼突然面色一变,手中的匕首朝着余景还扒在天台上的手掌戳去,余景吓了一跳,冷汗瞬间冒出,反应极快地将一只手缩了回去,仅剩另一只手堪堪稳住身形。 他呵斥:“暗贼,你在做什么?” “杀你。”也不知道暗贼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冷酷无情的两个字,落到余景耳中之后,匕首再一次朝着那只手袭击过去。 无论是余景本人,还是在屏幕外不带脑子看直播的观众们,都对暗贼的这个举动感到心惊又愤怒,也对密密麻麻的影子感到心悸。 余景的反应依旧很快,他用刚才撤回的那只手攀住墙壁,腿部使劲,在躲过暗贼匕首的同时,双腿一蹬就想借着这个力翻回天台。 可暗贼似乎并不打算给自己的师傅这个机会,在余景刚好腾空无处使力的时候,他抬脚一踹。 余景感受到他这个动作,冷汗疯狂地往外冒,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 如果被踢中,他将再也没有办法攀住任何的外物,直接从四楼掉下去。 好在,暗贼这一脚终究还是没有踢实,因为消瘦的暗贼被另一个人拎着领子往后拖了一步。 他的脚离余景就差那么一公分。 赵一酒冷冷问道:“怎么,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暗贼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影鬼为什么没有抓住你?” 本来,他提议到天台来就是和韩彦计划好了,配合韩彦的影鬼,在天台上最快速地解决掉余景这个哀悼级的麻烦。 他可以让余景在往下爬的那一瞬间坠落,而影鬼则要负责把赵一酒牢牢按住,不能让赵一酒有能力 干扰他。 赵一酒只是一个挣扎级,韩彦这种绝望级的大佬控制的影鬼怎么会没有成功! 他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后面,或者说没有特别的注意后面,因为即便赵一酒用什么特殊方式挣脱了影鬼,他也可以感受到赵一酒的靠近,做出最合适的闪避,同时完成将余景踹下天台的举动。 由于没有感受到赵一酒的接近,暗贼才会感觉如此震惊,他可是最擅长感受活人气息了。 赵一酒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那张在观众面前基本上没有露出过其他表情的脸上突兀地浮现出了与冷笑相匹配的嘲讽。 这突如其来的生动,让暗贼心中一跳,他后知后觉地看向赵一酒身后,在浓郁的黑气之中,影子们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一样,刚抓住赵一酒的那一些,直接跪在了地上做忏悔状。 余景成功回到天台之上,他回过头愤怒地看着暗贼。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暗贼就是那个让他们团队时不时会被韩彦偷袭的罪魁祸首。 可是,为什么? 暗贼可不是中途才加入lsp基金会的,他遇到暗贼的时候是暗贼的第二个推演,他保护了暗贼,觉得对方有潜力,就带着暗贼回到了lsp基金会。 之后,都是他一路带着暗贼过推演,即使他没有时间,也会让公会里的其他人带。 哪怕暗贼在某些方面名声不太好,但是lsp基金会并不介意,会里的人对暗贼都还不错,尤其是他,他是真真正正看着暗贼成长起来的,他很清楚,暗贼并不是什么堕落线的卧底。 所以,为什么? 单棱镜什么好,是什么让暗贼选择了背叛? “你——” 余景刚准备兴师问罪,哪怕时间原因他不能详细的问,他也好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他才刚说出一个字,暗贼的身影就像一片羽毛,突然的,被推落到了天台之外。 连暗贼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在失重的一瞬间还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 下一瞬,等待他的是坠落。 “彭!” 这个方向楼下没有草坪,是一片坚硬的水泥地,水泥地上还很“凑巧”的,有一些类似于建筑材料的钢筋,摁,在这落下的瞬间,一句话都没有,直接被尖锐的钢筋捅碎了脑袋。 余景有点僵硬地转头。 他看见赵一酒施施然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干脆就像是无事发生。 “你……”暗贼是卧底,解决掉暗贼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余景找不到词来描述现在的心情。换作是他,他也是要杀掉暗贼的,可赵一酒也太果断了吧?他连问题都还没问出来呢! “怎么,嫌动静不够大,院长来得太慢?”赵一酒从容看他一眼,“还不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景从赵一酒的眼中看了戏谑的神色,就连那语调也不像是赵一酒这个冷冰冰的人能说出来的。 他的探究好像反而激起了面前这个青年的兴趣,赵一酒嘴角浮现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在这一瞬间,余景心中的警钟骤然敲响。 “你说的对,我们先下去。”他急忙重新爬下去,速度快得仿佛都不很在乎窗户里会不会伸出院长拿巨大的手术刀了。 余景的身影在赵一酒视线中消失,赵一脚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黄昏,轻笑一声,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暧昧语气呢喃着:“人啊,果然还是优柔寡断。叛徒,只要处刑就好了啊。” 他声音极小,小到连视角跟随着的观众们也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悚然而惊,觉得这一刹那青年似乎变了一个人。 “还有半个小时呢……正好,可以找他们玩儿玩儿。”赵一酒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他愉悦地看了看那象征着神秘和阴阳交界的黄昏,又感受到了此刻这个推演小世界的无序和混乱,猜测的到系统对这里的掌控,在此时已经到达了最弱。 “啧,什么劳什子直播,真烦人。”赵一酒阴沉了一瞬,就前倾身体,从楼顶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正在一楼会客厅沙发上养伤的赵谋突然听见了一个提示。 第六十四章 病人集体出逃 对于赵谋来说,人在沙发上好好坐着,直播视角突然从天上砸过来,这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就连他的预感也没有一点动静。 而且,虽说系统对所有人发布的公共提示只是宣布了直播视角的转移,但他这儿可是还有一句话的——冷酒主动转交! 他弟弟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曲衔青的视角转移也是因为做了一个任务,那任务有“低调行事”的意味在,所以直播视角才在任务的奖励中,被系统移走。 现在,赵一酒竟然可以主动转交视角,这不是做了系统才能做的事情么。 “视角转移到你身上来了?”海妖就坐在他身旁,和虞幸不一样,即使海妖坐在沙发上,她也老老实实,甚至时刻注意着不要让自己的存在影响到赵谋的伤口恢复。 好在赵谋和任义的伤口都已经好了大半,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了。 现在听到提示,不仅是海妖,房间里剩余的三个人——任义、莎芙丽和魔方体也朝赵谋看了过来。 他们倒是不会像赵谋一样想太多,只以为是赵一酒也临时做了什么任务。 只不过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行踪要暴露在观众的视线里了。 莎芙丽从逐渐开始不顾形象在小床上躺的四仰八叉的状态清醒,她默默换回了一个优雅妖娆的侧躺姿势,继续休养生息。 海妖浑身冒着蓝盈盈的光彩,任义的小治疗阵已经没什么用了,她是在用自己的海洋力量,为赵谋驱逐伤口中剩余的鬼气。 在短暂的意外心情中,会客厅里的几人恢复自己的行动节奏,任义已经不再做任何计算,专心致志给自己恢复着伤势,魔方体手中攥着他的诡异小魔方,时刻准备迎接院长或韩彦——也就是在院长或者韩彦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作出反应立刻跑路。 这是任义交给他的任务,任义说,他这浑身的肥肉一定很影响逃跑,他不需要为这场推演做出什么贡献,只要保证自己活着。 一时间,这个房间安逸地与外界格格不入。 只有赵谋的眼神晦暗下来,他手上出现一块方形沙盘,盘中细沙略湿,一根小小的柳枝斜插在沙盘中。 他浅浅拨弄了一下柳枝,在沙盘上留下一道没有意义的痕迹,整个人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可惜了,虞幸为了在收集记者证碎片的时候不把意外危险带给众人,主动离开了据点,说是要到处走走,否则,他现在还能和虞幸商量一下,让虞幸那位摄青鬼朋友帮忙看看,是不是阿酒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他只能自己来了。 稳了稳心神,赵谋左手托着小沙盘,右手食指、中指与拇指夹住柳枝上端,他顺应着祭品给他的感觉,将自己的灵感注入进去,瞬间进入了恍惚状态。 这也是仗着小乩台使用时间都很短,而他周围还有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的安全,赵谋才敢在院长和韩彦随时可能过来的情况下放任自己恍惚,只要他速度快一点,说不定可以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就占卜完。 海妖只当他是在做战前准备,现在离恐惧医院彻底关闭还有二十四分钟,他们已经在据点这里休生养息六分钟了,算算时间,该来的,也应该到了。 双掌上蓝色的光芒最盛,从她全身汇聚而来,浓郁的、不属于人类的力量竟然让她的手背浮现出了几片泛着深蓝光泽的鳞片,鳞片从皮肤下长出,刺破表皮隐隐发疼,几缕鲜血在手背成型,又被鳞片悄无声息地吸收掉。 她不会治疗,但是驱散能力不错,她已经给任义驱散过一轮了,现在轮到赵谋。 海妖控制着力量更加平和温柔,尤其注意不让自己的力量沾到那个奇怪的沙盘,免得破坏赵谋的准备。 但她的目光不可抑制地往沙盘上飘,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她的注视。 被赵谋用手指夹住的柳枝,动了。 它颤颤巍巍,毫无规律地在沙盘里倾 斜、移动,于沙子中渐渐画出一个七扭八歪的图案。 赵谋的眼神对不上焦,终于在图案完成时,焦点回归。 他屏息看去,只见沙盘中,赫然是一个……扭曲的鬼面! “果然。”赵谋隐隐皱起眉头,他算的是弟弟的情况,这个图案明显是在告诉他,现在阿酒体内的厉鬼再次占了上风。 要知道,黄昏模式可不是之前的黑夜模式了,赵一酒的人格分裂症状已经消失,厉鬼短暂拥有的独立人格也消失,现在若是厉鬼占优势,只能代表赵一酒进入了厉鬼状态,虽然还是他弟弟,但思维和性格已经大变样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 赵谋倒是不担心赵一酒本人的安全,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战斗力只会比之前高,而且意识也很清晰。 他担心的是阿酒如果在这个状态待的时间长了,人格异化度会涨得很快,到时候彻底变成厉鬼的思维,他原本的弟弟可就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消失”了。 看看院长就知道,本我性格被压制,这个结果有多么可怕。 不行,不能这样。 赵谋收起,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的伤口。 由于要做鬼气驱逐,他病号服的下摆刻意卷了上去,一直卷到不妨碍海妖能量的程度,整个腹部都暴露在外,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在皮肤之下,正中间,一道手掌长度的伤痕已经接近愈合,但仍能看到伤痕缝隙中新生的、没有保护的嫩肉。 此时,由于蓝色光芒的温暖,伤口处正有一丝一丝淡淡的黑气渗透出来,在空中缓缓消散。 赵谋评估了一下这个程度的自己出去找赵一酒,被鬼物发现能全身而退的几率,不得不更加的焦躁——他做不到啊。 冒然出去,以他这个非战斗人员的体格,可能就是去送人头的,要是直接遇到院长,那更是塞牙缝都不够。 该死,在黑夜模式被摄青鬼压制得死死的厉鬼,照理说在黄昏模式并没有出现的条件,除非还有他没发现的东西促成了厉鬼状态的苏醒。 就在他摇摆不定,为了赵一酒而担心的时候,危险,终究是没能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 莎芙丽像一只猫一样骤然惊起,丝滑地从小床上滑了下来,她双目紧紧盯着门口,在那里她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量。 任义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他用眼神示意魔方体,暗示他往窗户那里靠。 下一刻,一把巨大的手术刀破门而入,几乎是瞬间就将这个据点的房门劈成了两半,无力地倒落在地上。 门被破坏后,一只血色的爬行生物就这么仰着他那长着院长面孔的头颅,咧开大嘴,脊梁骨上架着一根肉柱形的针管,朝着他们咧嘴一笑。 是院长来了! 在血色院长的身后,影子形态的院长已经成长到了一个非常庞大的地步,他的身体几乎挤满了走廊,乍一看上去寸步难移。 可实际上,他的移动非常快速,墙体对他来说,貌似并不能起到阻挡作用,他的身影没入墙体之中,就这么穿过墙,来到了屋内。 显然,正常的门、墙,都已经对影子院长起不了任何的作用了,整个医院本身就是它的一部分,它之所以要破门,不过是为了让血色的自己进来狩猎罢了。 看到房间里的人数,影子院长足足有一个半人那么大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容,它还心情很好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啊我的病人们,自己治疗是没有用的,想要治病,还是让我帮你们吧!” “帮你大爷,给老娘滚。”莎芙丽出声嘲讽,按照之前商量好的,第一时间吸引了院长的注意力。 没办法,谁让她是这里的五个人当中,身手最好的呢…… 原本还有冷酒,可这位和余景、暗贼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那么多还不回来。 在据点的几人只能认为,是暗贼暴露了,然后拖延了余景还有冷酒的时间,说不定,韩彦也在那 边,打算先解决掉他们呢。 担心吗? 说实在的,担心有限,除了赵谋,其他人对冷酒和lsp基金会的交情都不深,而且他们现在已经要自顾不暇了。 在时限的刺激下,每个人的想法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因为这个不长不短的时限,他们的目标从只有杀了韩彦才能活下去,变成了苟到时间就能活下去,那么,为什么不苟一苟呢? 打不过绝望级,可从绝望级手中逃跑的难度就要低得多了。 至于韩彦想屠杀他们的这个仇?出去再报也不急啊,出去后还有整个公会的力量为他们撑腰呢,不是比在这里硬刚要安全得多。 莎芙丽就是这么想的,她为据点其他人吸引了院长视线后,见看见其他人和说好的一样,先从窗户那边撤离了。 她松了一口气,想到——信守了承诺,之后,她不再帮什么忙,也没人能指摘她了。 除非韩彦打上门来避无可避,否则,她是不会再主动去配合着做一些危险的事了的。 撤离,是需要时间的。 血色院长和影子院长是两个个体,影子院长暂时看着莎芙丽,血色院长却不会放任其他病人离开,它大张着嘴,发出难听的笑声,壁虎一样爬上了旁边的墙壁,飞速朝着窗户爬去,而此时,魔方体才将将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翻过窗户,下一个是赵谋。 赵谋看到血色院长的速度,抿了抿唇,他一想到自己为赵一酒着急上火,这血糊糊的烂肉还来给他找不痛快,镜片后的眼神就阴沉下去。 这一刻,狐狸的气质从他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狼一样的危险感。 可惜了,无论他心态如何变化,他的能力不适合正面战斗也是不争的事实,赵谋只能隐去那些戾气,一抬手召唤出自己的狐狸手杖,让手杖上附着的饿鬼再一次嗷嗷叫着冲上前送了个死,好歹是阻挡了一下血色院长的速度,让他成功翻了过去。 海妖趁自己手上的鳞片还未褪去,一咬牙,身上的光芒不增反隐,蓝色光瞬间收束,像颜料一样“染蓝”了皮肤,这一刻,她全身都好像涌出了一层层服帖的鳞片,在血色院长和反应过来的影子院长都有意阻挡她的时候,那些鳞片炸毛一样片片立起,某种古老的气息冲击开来,将一窗之隔的赵谋往后推了有一两米才站稳。 影子院长再度被莎芙丽拦住,这一次,莎芙丽没有说话,而是掏出了她的鞭子,面色冷峻地挡在了影子院长前面:“院长,贪心不足,是会一个都抓不到的。你可没几分钟好活了,不如,来试试抓我啊?” 说罢,她的身影突然虚幻,整个人像一抹影子似的,直接穿过影子院长,从没了门的会客厅入口溜出去。 影子院长当然不能放过这个牙尖嘴利惹鬼生气又想溜之大吉的女人,他阴阴地瞥了一眼血色院长的情况,而后放心地转头追莎芙丽去了。 海妖身上的古老气息在爆发后迅速衰弱,血色院长短暂退却,随即又袭了上来,任义还在窗户这头,血色院长暂时没管他,想要先把海妖留下。 这个距离,海妖已经来不及走了,如果她执意翻窗,就会在没有什么着力点的时候被院长抓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显然,海妖还是有这个能力制造一些意外,她趁着气息未散尽,肤色和虚幻的鳞片还没消失,手搭在窗沿上,皮肤表面突然渗出了很多水。 她像蛇又像鱼,忽然一跃,整个人以一种与人类骨骼极不相符的角度跃出了窗户,而此刻血色院长才刚刚扑到窗边。 这貌似已经是海妖的保命能力了,她一来到建筑外,浑身的异常就尽数褪去,整个人干裂得宛如烧坏了的陶瓷,就连嘴唇都干燥出了血。 血色院长愤怒地低吼两声,背上的肉管狰狞无比,它回过头来看向唯一一个还在室内的病人。 任义依旧是一张面瘫脸,仿佛并没有因为血色院长的恐怖而害怕半分。 第六十五章 他突然很难过 翻过窗户的人早就跑了,他们没有想远离楼体的方向跑,而是按照约定,朝着另一面的花园处狂奔。 花园是赵谋决定下来的,当会客厅终于被院长或韩彦找上来之后,新的集合地点。 它有两个好处,一是影子院长的躯体为医院大楼的各处墙壁,花园完美的隔绝了影子院长接近的机会,只剩一个血色院长的话,他们加起来也不是对付不了,甚至说,对付起来相对轻松。 还有就是,在花园里,草坪上一览无遗,除了秋千和花架之外,都是一眼就能望得见的地方,韩彦不论是想用鬼物偷袭还是亲自上场,都有很大几率被他们发现——韩彦的正面战斗力也不高,这是人格中擅长脑力活动的代价。 这个计划所有人都知道,包括在外游走的曲衔青,以及还没有回来的赵一酒他们。 换句话说,草坪那么一览无遗,都不用他们去会客厅确认情况,随便在面朝花园这边的某个窗户看一眼就能看见他们。 把自己放到绝对明面上,也能逼得敌人来到明面。 “任义前辈一个人在那里真的没关系吗?”魔方体终于表现出一抹担忧,他本来跑在第一,现在已经在一个转角掉到了赵谋和海妖身后,他努力赶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可是你们公会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吗?”赵谋朝魔方体眯眼一笑,他倒是身体素质不错,虽不擅长战斗,但经常锻炼后的体能相当好,除了腹部伤口疼一些。 海妖体力不支,她现在每动一下都觉得自己快要裂开,缺水缺到嗓子冒烟,就像被烧的窑子里的陶器,要是现在有人把她提起来一摔,她说不定就碎了。 念在海妖为自己驱散了伤口中的鬼气这个大威胁的份儿上,赵谋十分好心地为海妖搭了一把手,拽着她手腕向前跑,没让她直接摔倒在地上。 就是有一点……海妖即使浑身干裂,那皮肤依旧还是滑滑的,体温也冷得像是冷血动物。 压下心中有点奇怪的感觉,赵谋看着仍然因为担心而频频回头,差点跌倒的魔方体,来了一套挑不出错处的吹捧:“任义前辈不仅在数据分析方面厉害,阵法也研究得很透彻,对祭品能力的运用令人叹为观止。既然他表现得这么淡然,你也该相信一下他,毕竟,他可是啊。” 直播间的观众有一大半真就信了,夸赞道:“天乩这么有礼貌的吗,这个时候还安慰魔方体,我有点喜欢这个家伙了,直播结束我去找找他的录屏。” 这一看就是以前不关注赵谋或者是刚晋升得到观看直播资格的,那些熟悉赵谋赵家人本质的观众:“……” 不,他不是!他是狐狸,老狐狸!狡猾得很! 赵谋这边的直播视角是固定视角,而任义那边,由于和院长相对,也开着屏幕。 只见任义还笔直地站在原地,堪称冷漠地看着血色院长。 [任大佬怎么了,为什么不动啊] [他太淡定了吧,不过也是,他和莎芙丽相比,除了身体弱一点,其他能力不比莎芙丽逊色的,莎芙丽都能单人引走影子院长,他一个人面对血色院长也没关系吧] [我也觉得没关系,之前那个幸都做到了] [幸是因为当时正好给了院长一个惩罚四楼鬼物的借口,院长忙着吃鬼呢,少一个幸也没关系,现在任义只有一个人了啊!]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院长现在这么牛逼还不是虞幸造成的,他该负责吧!?现在他人呢?] [这什么话,他们十二个人本来就玩的就不是团队推演,为了自己活下去,给boss加了点力量怎么了,等到什么时候虞幸要是坑了队友你才有资格说这话] [别吵吵了,你们看!] 血色院长观察了一下面前这个有恃无恐的病患,发现对方只是站着,什么也不干后,便带着些许的疑惑扑了上去。 它没有选择追出窗外,因为它出去的话,这个病患就可以大摇大摆从门口 离开了,这也太便宜了他。 “你为什么不走?是决定留下来接受治疗了吗?乖病人!”它癫狂地爬去,即便如此,任义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血色院长滴着血的肉胳膊一把抓住任义的脖子,任义才有了变化。 他从实体突然变得干瘪,换句话说,像是从3d变成了2d一样,在血色院长手里化作了薄薄一片。 紧接着,“任义”的身躯变成了一滩文字——就是一滩文字,不同的血色文字在空中实体般下落,撞在地上化作烟雾消散。 一个到手的猎物在眼前分崩离析是什么感受,血色院长现在恐怕最有发言权了,它甚至呆了一下,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无论病人们的病情有多么恐怖,都不至于这么离谱。 半秒后,院长反应过来,惊怒地朝窗外追去,直播镜头也在此时黑下去。 [什么情况,任义碎了!这是什么鬼] [你们没发现吗,他写完真相单还低头写了好一会儿东西,那是他的能力,他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换成了自己写出来的自己了,这能力他以前也用过,听说因为这个能力太强了,他用过后也要虚弱好久呢] [这话真像绕口令,不过我懂了,我写我自己] [那真实的他呢?] [不知道,到了一个他写出来的位置吧,哪儿都有可能啊] 这些观众因为任义那边的直播屏幕消失了,所以是在被汇流到赵谋这个直播间的时候说的,引得一阵好奇。 这边,赵谋、海妖和魔方体三个人已经跑到了草坪上,海妖直接瘫坐在地。 魔方体也好不到哪儿去,赵谋都要不忍直视了,他就不明白了,研究院怎么能放任自己的成员一点儿都不做锻炼,多耽误事啊。 “真狼狈。”曲衔青的声音从花架后传来,赵谋抬眼一看,高挑的女人已经把花架清理得干干净净,上面的鬼物没有了,连带着一旁的秋千也没了鬼物的盘踞。 但是他没能从曲衔青身后看到他想看见的那道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表现得有点失望。 “怎么了?”曲衔青察觉到赵谋情绪上的失落,旋即了然,“你在担心冷酒?” 这个女人竟然对别人的心思如此敏锐,有点超出赵谋的预料,他怔了一瞬,随后笑了:“是啊,有点担心阿酒,他……” “不用太担心,暗贼是卧底,已经被他解决了。”曲衔青走近赵谋,顺带看了一眼海妖和魔方体。 赵谋却瞳孔一缩:“他解决的?阿酒……”杀人了? 曲衔青这次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她回头招呼一声:“出来吧。” 贩珠者一脸灰败,她也看到了这一地老弱病残,尤其是没见到虞幸,让她很难受。 她还想要回自己的生命力呢。 曲衔青对赵谋道:“她是我在腐烂之心旁边找到的,她的失踪和虞幸有点关系……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她。需要我留下来保护你们吗?” 现在嘉宾们太分散了,除了草坪上的五个,莎芙丽、任义、虞幸、余景、赵一酒,都是分散开的。 如果这里不需要她,她就正好可与去找找虞幸。 “当然需要你!”赵谋还没说话呢,贩珠者先叫出了声,她无法想象没了曲衔青,这里的人要怎么抵抗即将到来的危险。 她也不是安全的,且不说院长危险性很大,就说她明确背叛了韩彦,那个掌控欲望如此强的男人,真的还会在乎“不要杀死她”这个想法吗。 “水……”海妖已经听不清别人在讨论些什么了,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浑身的血液和细胞都在叫嚣着她的渴望。 “想喝水吗?哎呀~看你可怜的样子。” 突然,一阵有些陌生的音调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海妖下意识追寻着声音来源,她抬起头,看见了站在一米之外的,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声音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没有发现什么时候这里多了一个人。 曲衔青目光一凛,不过在看见来 人是谁后,她紧绷的身体就放松了:“是你啊,你哥刚才还在担心你。” 赵一酒就站在草坪上,在海妖的旁边,仿佛一抹突如其来的影子。赵谋刚才是背对着这边的,他猛的回头,便对上了自家弟弟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陌生的神色让赵谋心猛地一沉,他上前两步,凝视着赵一酒的眼睛:“你刚才……是不是杀了暗贼?” “哟,谁告的状?”赵一酒笑意更深,贴近赵谋的侧脸,“别担心啊,哥哥?我可没有动手杀人,只是……把暗贼推下去了而已。” “……你不能这样,快点醒过来。”赵谋低声警告,“要是你在这个状态下,把所有的原则都打破了,那你就很难回到正常状态了!” “嗯,真是口是心非呢,哥哥。你明明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我了。”赵一酒一向阴沉如鬼物的气质反而在真正变成鬼物状态的时候消散得一干二净,整个人看起来邪里邪气的,透着股不正经,连那看似乖巧的哥哥两个字都仿佛是在戏谑着。 “啧,院长跟过来了哦?” 除了曲衔青外,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赵一酒突然转身,手里的止杀蕴含着强大的力道,遥遥扔向医院大楼的外墙拐角处。 下一瞬,就像是主动过来接技能似的,血色院长的脑袋就伸了出来,止杀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关于院长的两个鬼物形态,影子院长明显要强得多,血色院长就像是影子院长创造出来的一只肉体傀儡,本身的能力还达不到绝望级。在场的人当中,擅长战斗的曲衔青或许只需要稍微费一点功夫,就能将血色院长击杀。 不擅长战斗的人,到了赵谋这个等级,也可以几个人联合在一起将其杀死。 可从来没有人想过,在绝望级之下,什么样的人才能对血色院长一击必杀,现在,他们看到了。 血色院长被止杀命中头部,竟然被击飞了数米,没有皮肤覆盖的身体狼狈地撞击在地上,赵一酒轻轻道:“寂静。” 属于止杀的寂静之力骤然爆发,在这一刻,就连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的赵谋都不由自主息了声,那把被系统评价为极强的祭品,终于在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手上展现出了它附加能力真正的价值。 或许止杀的模板原本就是让赵一酒和他的厉鬼状态一同使用的,融合止杀的,从来都不是赵一酒自己的人格面具,而是两个不同的人格面具。 赵一酒擅长近战攻击,身手了得,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让别人也闭嘴的人,他越长大越沉默,一直就是因为受到了厉鬼状态的影响,所以究其本身,让他人寂静,应该是厉鬼的能力才对。 在一阵寂静之中,连黄昏的色彩都仿佛暗淡了些许,血色院长身上的血液逐渐凝固,失色,很快它变成了一只灰色院长——灰色尸体院长。 赵一酒不急着拿回自己的短刀,他冲赵谋笑着:“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赵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从来没有出现在赵一酒脸上的这种笑容,他突然很难过。 沉默半晌,赵谋还是没有说话。 赵一酒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他在曲衔青审视地注视中,蹲下来,捏住海妖的下巴,海妖觉得这动作超过了正常交流范畴,刚想挣扎,就闻到了水的味道。 赵一酒的另一只手上竟然出现了一杯水,用的是医院的一次性纸杯,水还温热着,对海妖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他将水杯送到海妖嘴边,看着她喝了下去,然后眼睛微微眯起,笑道:“谢谢美女刚才帮了我哥啊~” 海妖懵懵的,一杯水下去她的确好多了,但她心灵受到的震撼更大,谁来告诉她,她面前这个人和之前冰箱一样的那个阴郁冷酒是什么关系! 就在她张了张嘴,想说句谢谢的时候,就听见赵一酒接着说:“你之前生气的时候是不是说过,让我们都别在海上推演遇见你。” “你很擅长深潜,是么?” 第六十六章 像条丧家之犬 深潜? 海妖警惕起来,否认道:“没有,我当时就是在说气话,你也看到了,我的能力就是这么弱,抵抗一次鬼物就虚弱成这样。” 赵一酒却压根不听她的解释,自顾自喃喃道:“这么擅长海上推演的话,那就帮我个忙好了。” 他把杯子扔到一边,在海妖和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把将海妖从地上抱起来,一只手揽着海妖的膝盖弯扛在了肩上。 “你在干什么!?”赵谋对这个算得上是素未谋面的厉鬼状态的弟弟心中也没底,他立刻挡住赵一酒的肩膀,质问道,“你要去哪?” “别紧张嘛,哥哥。我只是要带她去个地方,这关系到她能不能在以后帮我一个忙。”赵一酒固定了一下挣扎的海妖,海妖喝过水之后皮肤已经渐渐变回了正常状态,但是依旧很滑,让人有些拎不住,他笑着,轻轻掸开赵谋的手,“很重要的忙,哥哥。” “这里有那位对我很是好奇的曲小妹妹在,你们的安全足够得到保障了,相信我,当她抵挡不住韩彦的时候,虞幸会拉着我过来帮忙的。” “你要去找虞幸?”赵谋稍微放心了一点。 “当然了,他和他身上那个青衣服的鬼,可是在上一轮嘲讽我话多呢。趁这个机会,我不去看看怎么行?”赵一酒却不像赵谋想象的那样,是去找虞幸帮什么忙,很显然,他是去找茬儿的。 赵谋:“……” 海妖:“等等,我不跟你过去,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放我下来!” 赵一酒警告一样地按了按她的腿弯,冰冷阴森的气流顺着手指传入海妖的皮肤,瞬间让海妖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你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 海妖:“……”我造什么孽了?先是虞幸不正常地问我住没住过海底龙宫,然后冷酒好像也疯了,问我擅不擅长深潜? 靠,她隐藏了这么久的老底,真的要被翻出来了吗?就连在深夜公会里面,她也没有告诉别人这些事情。 显而易见,鬼化的赵一酒脾气和性格都不怎么样,那种和人类本性完全不同的霸道才让赵谋意识到,没错,站在面前的,是一个道德感并不那么强的非人种族,绝对不能因为他和人类无异的举动而降低了对他的戒心。 “让他带人走吧,反正,你要拦也是拦不住的。”曲衔青像是看够了好戏,阻止了赵谋进一步想说的话,对赵一酒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对你有些好奇,因为现在的你……和虞幸那家伙很像。不过,虞幸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没礼貌过了。” “啧,你是在夸那个人?他要是有礼貌就不会说我话唠了。”赵一酒对这个称呼耿耿于怀,他的脸上露出一点不爽,然后扛着海妖就转过身。 他周围的阴影突然放大,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见他前往了血色院长的尸体边,把止杀拔了出来,而后又是一阵恍惚,他连带着海妖就不见了。 赵谋:“……” 赵谋不禁有一点发愁,不仅是因为自家弟弟这个问题,还有就是直播视角在他身上,刚才的一切,被观众看到了之后…… 以后赵一酒正常推演的时候,要怎么才能让同行的队友相信,他真的不是性格如此恶劣的人呀。 那种抗拒和人接触的阴郁可不是装出来的,想必这一次回去之后,他这个弟弟回想起自己做的一切,要自闭了。 然而,赵谋的担忧其实是多余的,因为从赵一酒出现在草坪上之后,外面的观众们就已经炸了。 [为什么突然黑屏了?我去,直播间没消失,但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黑屏就黑屏,你放点声音让我听听啊,什么情况,声音也没有] [是不是韩彦开始攻击了,我看他的力量当中好像控影子鬼用的比较多] [拉倒吧,什么攻击,这明明就是直播间被屏蔽了。] [没错,直播间屏蔽的事情,我之前也看见过,好像是说某一些力量确实可以绕过系统屏蔽掉直播,或者跟系统协商暂时关闭直播]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谁屏蔽的啊!都快结束了,这个时候屏蔽了,错过了精彩部分的话,我他妈真的是——] [嗯?恢复了。怎么回事,海妖人呢?] [赵谋看的是啥呀?旁边那堆灰不拉几的东西是什么鬼?] “放心吧,她会没事的。”曲衔青见赵谋还盯着赵一酒消失的地方看,轻哼了一声,在她看来,赵一酒的厉鬼状态依旧遵循着赵一酒本身的意愿,只是性格改变而已,他对赵谋和其他人依旧没有什么恶意,这么看来,其实赵一酒对厉鬼的掌控程度也是很深的。 她觉得赵谋就是关心则乱,才会看不出这一点。 ……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当海妖察觉到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顿时感到一阵茫然。 这里空旷温暖,漫天的金光洒在地上,仰头便是如火一般烧灼的云彩,哪怕背对夕阳,也能看到一缕一缕逐渐清亮的余韵。 这里是天台,她还没有上来过,为什么赵一酒要带她来这里? 赵一酒轻轻地把她从自己肩上放下,从上而下地俯视着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这里是很安全的,院长那个家伙也不敢随便上来,你就呆在这里,感受一下黄昏的力量吧。” “什么意思,这片黄昏里有什么?”海妖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赵一酒话中有话,而且就算对方不提出来,她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被那些温暖光芒照射到的皮肤之下,鳞片蠢蠢欲动,这一次可就不是她激发能力时那层覆盖在表皮的虚幻鳞片了,而是像她在给赵谋驱散鬼气的时候,手背上长出来的真实鳞片那样。 “我知道了,人呆在这里会变异!”她瞳孔一缩,几乎是瞬间就想逃跑,刚爬起来,还没迈出步子,就被赵一酒捏住了后脖颈。 赵一酒离她非常的近,几根带着茧的手指摩挲在她颈后,给她带来了一股强大的危险感,如果她的鳞片已经长出来,恐怕要再一次炸起来了。 赵一酒看 向她的眼神有一点不耐烦,但他似乎是想了想,随后突然柔和了神色,语气轻缓地道:“乖乖呆在这里,不要移动。有一点你说的没错,这里确实会让人变异,不过它只会让本身体内就拥有的诡异放大而已,你要是有了什么变化,可不能怪在这场阴阳交界的磁场头上,而是因为你自己本身就跟人类有点区别。” “你的力量催化度太低了,正常等下去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去……总之,因为我需要你,所以你要尽快适应异化的那一面,懂了吗?” 海妖很想说不懂,但是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激怒面前这个明显太过危险的人,她只能尝试交涉:“我是深夜公会的人,即便你需要我的能力,但出去之后,如果我的公会不放人,你也没有办法强行带走我,所以——” “那又怎样?”赵一酒放开了她,稍稍后退一步,“我想带走的人,就算是那个什么深夜公会,又能保护的了吗?而且你不要误会,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个很不擅长社交、甚至很容易害羞的人,想必到时候找上你的我,也会是那个样子。”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嗤笑了一声:“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这也是在帮你掌控能力嘛,所以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直视着海妖湛蓝的眼眸,漆黑的双目中,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无声中酝酿。 海妖立刻闭上眼睛,冷汗从他的鬓角出来,她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只能颤声道:“好,我知道了。” 知道个屁,等出去了,你还真能追到我的公会来? “真是个乖女孩,那你就呆在这里,我先走了。”赵一酒抬头望了望天边,再次感受了一下系统对他的关注度,发现还可以再浪一会儿之后,他满意地从天台消失。 只剩下海妖一个人,她站了一会儿之后就体力不支地蹲了下去,而后又缓缓躺下,她像是脱离了大海的鱼,有些困难地呼吸着,金色在她身上裹了一层光晕,很快,她浑身便涌出鲜血来。 那是鳞片终于刺破皮肤,在她身上生根发芽,她的脸颊上鳞片最少,脖颈上蔓延的鳞片到了下颚骨处就停止,到这个阶段,她的呼吸重新顺畅了起来。 海妖抬起手,呆呆望着自己手指上出现的海洋生物的黏膜,某些不愿意想起的记忆从意识深处涌了出来,她叹了口气,暗道一声“造孽”,却不敢违逆刚才那个人的命令。 还好,这场推演就快结束了,她不用再在这里呆太久,代价还是可以承受的。 …… 此时,距离恐惧医院彻底关闭,还有二十分钟。 莎芙丽和任义汇合到了一块儿,还在路上遇见了余景,三人很快在影子院长的追逐下,狼狈地跑到了花园中,与其他人待在了一起。 影子院长当然看到了花园中的七个人,它冷笑一声,仗着自己身体的庞大,如同巨人一般缓缓从墙体中钻了出来,它的身躯几乎能探到花园四分之一的位置,再加上那柄巨大的、几乎有他身躯1.5倍长的手术刀,将七个人逼到了花园的角落里。 曲衔青试着伤到了它,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只要恐惧医院的楼体还在,影子院长就不会消失。 真想炸了楼啊……众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可惜了,这个推演中不提供炸弹。 发现自己奈何不了他们,影子院长有些愤怒,但它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冲着几人阴森地凝视了一会儿之后,它缩回了楼里,紧接着,某些凄惨的不似人类的声音,就从楼中四处响起。 “他在继续杀戮楼里的鬼怪,试图变得更大!”贩珠者立刻意识到影子院长的意图,其实能在花园中苟这么久,她已经对做出这个决策的赵谋有了一些信任,但是显而易见,影子院长有它的应对方法,如果他们不能想出新的办法,恐怕很快院长就会回来,以更长的身躯,更大的手术刀将他们…… “不用担心这一点。”任义和赵谋对视一眼,摇摇头,“院长并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他的威胁也远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大。我们该提防的还是韩彦。” 刚才为了给众人引开院长,莎芙丽已经用掉了最强的逃脱能力,此时的她越发疲惫,闻言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规则已经被打破,韩彦可以使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他为什么还没来找我们?” “看来他是找上别人了。”任义道,“在可以动手的时候消失不见,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因为曲衔青在的关系,他不打算正面袭击,正在做额外的布置。要么就是他选择了对他诱惑力更大的人,所以暂时顾不上我们。” “哦?你是说……” “韩彦恐怕早就和单独离开的虞幸对上了。”任义留下一个肯定地答案。 虞幸,一个挣扎级的推演者,和绝望级的韩彦对上,能撑多久? 这个问题很奇怪,众人想了,但是发现没有答案,因为事实上按照常理来说,这不是撑多久的问题,而是见面就该死了。 可虞幸就是能在这个基础上带给他们完全预料不到的发展和未来。 可能究其本身,还是因为他们并不清楚虞幸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吧,都说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曲衔青道:“他一个人可能还是有些勉强,虽然能拖住,但想杀了韩彦,几乎不可能。” 她是这些人中最了解虞幸的,虞幸的复活能力,恢复能力她都一清二楚,但如果想要杀掉韩彦,那必然需要极为强大且极端的攻击力,这一点只有她能做到,虞幸还不行。 ——与本身能力无关,是因为虞幸现在的等级还不能在更大型的剧情推演中得到与之相匹配的强大祭品,原有祭品也尚未能成长完全。 不是因为这样的话,虞幸根本不需要曲衔青来带她进这个推演,赵谋就足够了。 “在必要的时候,我会离开这里去帮虞幸,到时候你们要是没有找到解决影子院长的方法,那就自求多福 吧。”她冷酷地宣布。 “你还真是对那小子一心一意,喂,要知道只要我们撑过了这个推演,出去之后,凭我们的势力,韩彦一个新晋的绝望级根本逃不了。”莎芙丽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不快,她忍了两秒,还是没忍住。 “那又如何?”曲衔青看向莎芙丽,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嘲讽。 莎芙丽对曲衔青这种眼神司空见惯了:“你为什么不能选择更稳妥的方式呢,明明有更理智的选择摆在眼前,你却非要和虞幸一起冒险?他值得吗?” “你的逻辑,一如既往的傻逼。”曲衔青冷笑一声,“如果我会选择稳妥,就不会有人叫我杀胚了,更何况,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什么叫和虞幸一起?你别忘了,你可以选择拖延时间,我也可以,虞幸为什么不可以?韩彦的目标是让所有人死在这里,树立单棱镜的威信,又不是针对虞幸一个人,他同样可以选择躲起来,拖到结束,然后把烂摊子交给你们这些必须去反击的大势力,对他来说,不是一本万利么?” “但有些事,有些人,想杀的时候,就要去杀。”她不常见地说了一大段,让莎芙丽有点惊讶,“亏你还是个堕落线,如果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遇到强大的人就躲开,那你拥有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欺负更多比你弱的人,才不断变强吗?” “我……”莎芙丽一时间无话可说,让她彻底闭嘴的,是曲衔青最后一句话。 “还有,你劝我干什么?你们深夜公会,巴不得我死在这儿呢,不是么?” 曲衔青的笑唇凉薄,在此刻仿佛一种深刻的嘲讽,烙印在莎芙丽的眼中。 她抿了抿唇,回以一声冷笑,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出声和曲衔青吵。 因为她也有点疑惑,是啊,她应该是最希望曲衔青去死的人,为什么在看到曲衔青这么信任虞幸的时候,会感到一抹奇怪的不高兴呢? 她甚至还劝曲衔青选择更安全的路……她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不,她只是见惯了男人的善变,所以不想曲衔青最后因为爱情或者别的什么感情死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曲衔青应该死在深夜的攻击下,为他们深夜公会增添一个成就!没错就是这样! 莎芙丽迅速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好歹稳住了情绪。 没有理会莎芙丽微变的脸色,曲衔青在系统面板中看了一下时间。 距离恐惧医院的关闭,还剩下,十五分钟。 赵谋听完了两个女人的辩论,沉默不语。 他和曲衔青有着一些不同的看法——关于虞幸能否击杀韩彦的。 他当然知道曲衔青对实力的考虑,但是曲衔青的分析习惯里,常常忽略了一给因素,那就是“情感”。 ……韩彦对伶人的,以及伶人对虞幸的情感。 人类的感情,有时候真的能让所谓胜负,瞬间颠倒,关于这一点,赵谋也算是研究得十分深刻。 韩彦崇拜着伶人,以自身暴露甚至毁灭的代价——即便他成功把所有嘉宾灭在这里,出去之后,各大势力的怒火也会直接倾泄在他身上,他活下来的机率几乎是零。 即便如此,他依然为伶人做了这一切,甘之如饴,这就是信仰一个人的力量。 而伶人对虞幸……虽然赵谋知道的不多,但也能从死亡平行线的直播里看出一些,再加上他近日来对虞幸的旁敲侧击,基本可以确定,伶人这个偏执狂,将虞幸的死亡也当作自己的所有物,更别提伶人很可能还需要活着的虞幸为他做事。 在这一期动手是单棱镜早就计划好的,虞幸在系统公布参与名单前找到他,让他帮忙占卜,那也是韩彦已经选择了恐惧医院他才会得到结果,也就是说,无论虞幸参不参加,伶人都已经让韩彦在这一场直播中开启屠杀了。 虞幸的参与是意外,伶人……真的会让虞幸就这么贸贸然死在“意外”当中吗? …… 十五分钟对于一个疯子来说,足够做什么? 对三个疯子来说,又能做什么? 答案是,足够韩彦准备好最终一波的攻击,也足够虞幸找到韩彦对其进行干扰,更足够赵一酒找到虞幸,和虞幸来一场对峙。 在最早被影子院长肃清掉的四楼,黑暗几乎快要驱逐黄昏,走廊上、房间里,又站满了各种阴影一般的鬼物。 这些影子并不属于任何病患和医护人员,它们是影子院长与墙体连接出掉落下来的,多余的罪恶。 每当院长更加强大,它们就会溢出,所以生生不息,永远不会停止繁衍。 这种没有自我意识的无主罪恶,也最适合被韩彦控制了。 韩彦站在一间名牌脱落的办公室里,房间里的所有陈设都被影鬼摧毁,空荡荡的空间中,只有一只又一只佝偻的影子,围绕着他,蛛网般向外蔓延。 他闭着眼睛,精神集中,不知疲倦地控制住一个又一个影鬼,这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移动——他要给这里的所有人,包括直播间外的观众,带去一场永远无法忘记的恐怖盛宴。 在韩彦周围,一个暗色的圆形保护层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上面一张张狰狞鬼脸时不时显现,在尖叫着试图逃离时,又会被保护层本身残忍地拉回来,充当能量。 所以,任义还是猜错了,虞幸并没有从正面牵制住他,他只是分出了一部分影鬼,在追逐那个不自量力的、在医院里到处乱窜的家伙罢了。 “彭!” 虞幸撞开一楼杂物间的门,长时间的奔跑让他被封印的体能有些吃不消,他扶着墙喘了几口气,身后的影子们便如附骨之蛆跟了上来。 然而,这一次影鬼没能缠住他,反而安静了不少。 虞幸眉头一挑,回头看去,只见赵一酒代替了影鬼,站在他身后。 “虞幸,你真是狼狈,像条丧家之犬。” 他听见赵一酒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这么说。 “哦?”虞幸眼尾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酒哥,就算这是你的厉鬼状态,我也不会在之后忘记这句话哦?” 第六十七章 最想见我的人 闻言,赵一酒可疑地沉默了一下,他目光闪烁一瞬,似乎有一种从心里发出来的声音在告诉他,还是不要这么嚣张为好,否则,一个大写的“危”字就会顶在他的头上。 毕竟鬼化的是性格和能力,他本身依旧是赵一酒本人,对虞幸的种种看法,是有曾经的经历作为依据的。 “……”听到虞幸毫不掩饰的威胁,赵一酒那专门过来搞事情的气势一下子削弱不少,但是他不是会示弱的人,轻嘲道,“看你凶的,我都要怀疑,天天装乖叫我酒哥的人不是你了。” 随机,他又压低声音,略长的刘海掩住半只眼睛,将其中的阴森遮掩:“平时的我那么弱,你也不会忍心欺负地太狠吧?万一我一不小心感受到了这世界的凉薄……” 他的语气里似乎充斥着对那个沉默寡言、阴郁冰冷的自己的不屑,却又带着几乎听不出来的一丝丝坚持和保护欲:“然后意志力降低,从今以后被厉鬼占据了上风,最伤心的,应该就是我那个哥哥了吧?而你,也少了一个可以利用的队友。我呢?我却不会有任何损失。你考虑考虑,再决定要不要这么威胁我吧?” 虞幸挑眉望着赵一酒,有个好消息是,鬼化的赵一酒仍然是以“赵一酒”这个人格为主导的。 赵一酒的情况比较复杂,厉鬼状态的他现在算得上是一个增益状态,可他体内的厉鬼无时无刻不在对他进行侵蚀,让他人格混淆。 万一赵一酒松懈下来,很容易就会被厉鬼意识占据上风,忘记自己究竟是谁,之后,属于“赵一酒”的人格,就会在侵蚀中彻底泯灭。 用一个简单的说法来说,一个身体中有两个意识,一个是原主,一个是后来的。后来的在和原主相处与争夺的过程中被同化了,从此他们合二为一,可后来的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原主的意识。 当原主最终接受了所有来自后来者的记忆和性格,忘却了自己的,那么他就会认为,自己就是后来者,后来者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由此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后来者的样子。 那样的话,原主,也就是赵一酒,就算是死了——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认同他自己的存在。 这么一想,虞幸顿时觉得现在的酒哥是真的难搞,既拥有着不错的自我认同,又因为性格原因,没有原来那么好骗了,还得时时刻刻在力量的诱惑下分出大部分心神去抵挡,确实很辛苦。 对了,还继承了话唠属性。 他放缓语气安慰道:“……我怎么会威胁你啊,这不是在提醒你,免得你回去之后后悔么。你看你平时,怎么会这么恶趣味呢,就跟我似的。” 你也知道你自己很恶趣味么?赵一酒嘴角牵起一个笑容,又被他压了回去。他现在肆意得很,反正后悔那是之后的事情,现在的他才不在乎之后自己会怎么样呢,一想到这里,底气又回来了,他忘却了后果,再度打量了一翻虞幸此时的状态。 由于一路被韩彦的影鬼追逐,还要小心着楼里本身的鬼怪和四处游荡的院长,虞幸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虽说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但是病号服并不会自己愈合,那一道道破口和血迹都在预示着,当其他人努力地存活时,虞幸一个人也没有那么轻松。 赵一酒的瞳色变深了些许,古怪的气息无声蔓延,把玩着手里的止杀,玩味道:“你现在的样子,不就是丧家之犬吗,怎么,真的不打算开口,让我帮你?我知道你和我哥原本的计划里,最后一段和韩彦战斗的时间中并不包括我,因为我太弱了,可现在——” 虞幸眼前一花,止杀的刀刃就贴在了他脖子上,冰冷寂灭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仰,可赵一酒只是动了动手指,那刀刃便如影随形,始终保持在一个接触到皮肤,却不至于让皮肤被刀刃划破的距离。 “我如今很强,现在,立刻,改变你的计划,把我加进去。”赵一酒的语气堪称命令,虞幸却在他嚣张地行事风格里看到了当初在惊魂酒吧中,那个明明一脸冰冷,却十分敏锐地洞察到了他的想法,让他着实惊讶了一翻,还为此稍稍有些得意的酒哥。 那个时候的酒哥就很想增长实力,为他、为赵谋分担压力。 这些赵一酒从没直说过,只有偶尔会执着地强调自己并不弱,以此希望赵谋和虞幸在安排战术的时候多看看自己。 没想到,厉鬼化的赵一酒性格改变,反而愿意直截了当说出心中所想了。 在某一瞬间,虞幸心中也闪过了和赵谋一样的些许难过,原因无他,赵一酒过去的二十五年人生,太压抑了。 不笑、不说、不示弱,哪怕面对着家族里其他旁支,乃至本家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和议论,他也司空见惯,视若无睹。 可很多人都忘了,习惯的前提是……经历得够多。 在内心强大到足以完全隔绝恶意之前,必然有一段时间会被恶意切割得伤痕累累,千疮百孔,心跳一下都疼。这不是当初的赵谋一个人的护卫就可以免除的,大部分的伤害,都是赵一酒自己挺过来。 “你在想什么。” 虞幸被赵一酒的声音拉回现实,他听见赵一酒语气里嘲讽更甚:“这个时候都能走神,看来你的确是太自信了,认为自己一定不会死在这里。” “哪能啊,这不是因为有你在这儿,我才敢走神么。”虞幸笑嘻嘻。 “……”赵一酒面色一僵,随后收回止杀,不耐烦地提醒,“所以你想好怎么让我参加计划了?” “想好了想好了,这样,酒哥,你先别走。”虞幸嘴角笑容不断扩大,也算是赵一酒来得太巧了吧,就在他跑到一楼杂物间的前一分钟,系统刚给了他一个不出意料的提示。 最后一次临时疯狂,系统十分小心眼的没能给他免去。 “待会儿我会进入疯狂状态,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答应我,都别揍我好吗?”虞幸知道自己这个疯狂状态是个什么尿性,他先是给赵一酒打了个预防针,免得自己出言不逊,惹恼了这位现在脾气 很嚣张暴躁的小孩儿。 “本来这个活我是交给曲衔青的,时间差不多之后,我就会和曲衔青一起去打断韩彦控制影鬼的举动,他的祭品能力要超过现阶段的我们,即使我们无法打断这个进程,成功让他造成了百鬼噬楼的景象,也要在第一时间将他本人击杀。” “哦?既然你有能力直面他,那你在这跑了这么久是为什么。”不知为何,在面对赵谋时起码表面乖巧的赵一酒,在虞幸面前就像个炮仗,“你嫌腿脚不利索,想做个复健?” “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非要来气我一下,这是在报复我之前的恶趣味么?”很明显,他是在拖时间让韩彦成功一半,这样韩彦就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在受到攻击后改变计划。 虞幸都要被赵一酒逗笑了,然而,交谈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在不远处,另一波影鬼已经找了上来,朝两人扑过来,而,三分钟的疯狂状态提醒倒计时,也走到了最后一刻。 最后的疯狂,让虞幸一下子变了脸色。 或许是因为处境不同,这一次的疯狂来势汹汹,虞幸余光一瞟,便在同样变异的杂物间里发现了一样好东西。 赵一酒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同,眼睁睁看着虞幸在杂物间的最底部,翻出了一只仅仅露出了一小个部分的……电锯。 虞幸暴力的将电锯从杂物堆里面抽出,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起了兴奋,他歪头看看赵一酒,又看看电锯,哪怕是赵一酒也不知道在这一瞬间虞幸脑子里想了些什么。 “酒哥,你看,电锯诶!我这样像不像电锯杀人狂?” 当虞幸最后兴奋地问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没见识过虞幸疯狂状态的赵一酒憋出一句:“你这是终于疯了?” 说话间,影鬼袭来,它们在经过了黄昏持久的照射之后,已经比在天台的时候还要强大一些,再加上越来越多的影鬼贴合在一起,让它们的力量生生不息,它们已经不畏惧赵一酒身上没有刻意散播开的不可名状之力了。 赵一酒回过头去,影鬼几乎扑到他脸上,他啧了一声,瞳色深黑,手中短刀划出凌厉的弧线。 寂灭的力量足以影响到无实体的鬼,那些鬼根本不是被刀刃所杀,而是在这个过程中,生生被寂灭的力量吞噬。 “我记得止杀的能力是,用得越多,主人就会越自闭吧?酒哥,这能中和你厉鬼状态的话痨吗?”虞幸把电锯拉得嗡嗡作响,让赵一酒眼睛一眯。 “我没有话痨。”和纯粹的厉鬼人格相比,鬼化赵一酒还真不至于被称作话痨,看起来他本人也比较抵触这个称谓,怒火波及影鬼,一大波影鬼就这么消失在空气里。 当然了,即使厉鬼化状态很强,但赵一酒仍然是挣扎级,他本身的身体也难以负荷这样强大的能量,做完这些,他面色苍白些许,瞳孔骤然由深黑转化为血红色,这才是虞幸曾经在赵一酒失控时见到的瞳色,它看起来比深黑更具危险性,赵一酒顶着血色的眼睛,露出一个有些嗜血的笑::“你是嫌我烦?” “没有,就是觉得酒哥话痨起来真好。”虞幸疯得彻底,他完全无视了赵一酒逐渐暴虐起来的气息,竟然伸手拍了拍赵一酒的头,“厉鬼化还是有点好处的嘛,唉,起码能让你多说说话,看你平时憋的,又不是哑巴,话那么少干什么,我看你最好释放一下,把这些年缺的话都补起来,哦,对了,你可以对着赵谋的耳朵说,他肯定高兴听。” “你有病?”赵一酒拍开他的手。 “对啊,我现在是疯狂状态,病着呢,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不能揍我。”虞幸满意地越过他,找了条路开始往楼上走,“走,我们去找韩彦。” 赵一酒一把拉住他:“你拿着这个锯子有什么用,它又不是祭品,攻击不到鬼物,放下。”还吵,声势浩大,一点用都没有,要是虞幸刚才用这个电锯去对付扑过来的影鬼,那就连影鬼的衣角都沾不到。 “我不放。”虞幸瞥他一眼,“要么一起走,要么闭……给我唱首歌助兴,你选一个。” 要是正常赵一酒,这个时候肯定选择闭嘴,跟上,完全不会去研究这个疯子到底怎么想的。 但是现在他听到虞幸这欠揍的语气,只想给虞幸一点儿惩罚。 他咧嘴不怀好意地一笑,攥住虞幸的胳膊,直视虞幸的眼睛:“从这条路走,你会遇到正在捕食的院长,不如……我带你走个捷径?” 虞幸还没来得及回答,就从赵一酒血色的眼睛里感到一阵恍惚,那是一种拥有强烈入侵性的灵魂占据,瞬间无数的呓语,在他脑海中响起,内容一个字也听不清,但是虞幸就觉得他们很吵。 吵过头了。 还好他早就是个疯子了,不然这会儿也该疯了。 这真是个很强的控制技能啊。 处于恍惚状态的虞幸脑海里一前一后浮现起了这么两个念头。 当他缓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四楼,从一楼穿梭到四楼,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赵一酒直接带着他到了韩彦所在的那个房间门前,密密麻麻的影鬼在他们突然出现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疯狂涌向他们。 虞幸召出摄青梦境,短短的匕首在大规模的战斗中并不占据优势,还好,青雾弥补了攻击距离短的不足,亦清很积极地飘了出来,也不做别的事儿,就这么饶有兴趣的盯着赵一酒看。 “你有什么好看的?”赵一酒还记得在摄青酒吧的时候,亦清一挥手就将他撞到了厕所的墙面上,那时的他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现在,无论是属于厉鬼的那一面,还是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面,都有种想打亦清一顿的感觉。 亦清不能说话,但是他依旧很擅长用自己温润如玉的脸摆出一副让别人生气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没等赵一酒去逮亦清——这当然是他错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亦清就算被限制了攻击手段和说话能力,他真正的气息强度也不是现在的赵一酒能比的,赵一酒体内厉鬼全盛的时候还差不多。 “我的电锯呢?”虞幸突然很不 爽地问。 “扔了。”赵一酒幸灾乐祸地挥刀杀死一只影鬼,某种意义上,他终于成功做到了当初想做的——撕破虞幸从容的那一面。 “啧,好可惜啊。”虞幸倒也没多说什么,仿佛就是一个看上的玩具被不懂事的熊孩子弄坏了而已,他看见影鬼的源源不断,抬脚直接往门上踹去。 “这一次不撬锁了?”赵一酒恰到好处地揶揄。 “哪有那个阴间时间。”虞幸回了一句,抬眼望去,就见空荡荡的、除了影子之外什么也没有的房间正中央,韩彦已经睁开了眼睛,在一个黑乎乎的半透明球体中凝望着他。 在绝望级推演者的推动下,整座医院现在基本上都被影鬼占据,由于它们是院长溢出的罪恶,哪怕是院长都吞噬不了它们。 韩彦接到的任务不仅仅是杀戮所有人,还是要完成一场让任何见证者都无法忘怀的残忍末日。 其他嘉宾都联合了起来,聚集在一起的难杀,分散在各处的难找,还不如以一场末日,将整栋楼体连同花园,连同这个小世界,一起毁灭。 “你来了?”韩彦在黑球中声音有些听不真切。 虞幸眼睛一亮。 “最后一片碎片,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他单独离开据点,就是为了去找记者证碎片,有三片找得都很顺利,基本上都是过来主动挑衅他的鬼物身上带着的。 最后一片其实他也见到了,在一间病房里,可是就在他一转头的功夫,碎片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几只影鬼。 他把那些影鬼全杀了,也没有发现碎片的踪迹,想来只能是被韩彦察觉后拿走了。 都到了这里,韩彦控制着影鬼不再攻击,他身边的半透明黑球上,一个个怨魂的脸时不时凸出来,阴冷怨念地盯着虞幸。 他挺拔地站着,手指一翻,一小块红色碎片就出现在指尖,韩彦不再掩饰自己,讥讽地看着虞幸,扬扬碎片:“就在我这,可你打算用什么来拿呢?就凭你连我的这层怨灵都打不破的攻击,还是……你身后这个被鬼附身的同伴?” 不得不说,绝望级真的是虞幸目前差距太大的等级,他只看了一眼,再加上刚才控制的影鬼被赵一酒杀死的情景,就能察觉到赵一酒身体的异常。 虽然和他说的有些出入,但这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信息就看出赵一酒异常的人。 “不是哦,韩彦。”虞幸周身蔓延着青雾,赵一酒也没有立刻上前打算动手,而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如果换一个人,我说不定还会有兴致和他扯扯淡,但是你嘛——就算了,我们还是直入主题吧。”他嫌弃地看着韩彦,眼睛里的厌恶不加掩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赢定了,影鬼的规模真正成型后,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会被无差别攻击的罪恶吞噬,而现在,包括曲衔青在内,已经没有人能阻止这个进程,即便打破你的防护,现在的影鬼们也足够自己集结更多的罪恶,无需归你控制,同样可以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而你,有信心从那一部分不归你控制的影鬼手中活下来,或者说,你活不活,对你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没让伶人失望,你为单棱镜做出了足以被所有人记住的贡献。”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不去找你在乎的人,和他们一起共度最后的时光呢?”韩彦听后,有恃无恐地笑了,“来找我,不是浪费了我为你们留下来的这最后一段珍贵时间?” “哪能呢,虽然我的确有在乎的人,但是也得考虑考虑最在乎我的人的感受啊。”虞幸看到韩彦这个样子,突然捂住半张脸,身体微躬,癫狂地笑了起来,“但是,噗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还真是一脉相承,哈哈哈哈……” 这失态的笑让韩彦、赵一酒还有后面看戏的亦清都是一怔,赵一酒知道虞幸现在临时疯狂着,但他的疯狂的表现都是有迹可循的,比如面对赵一酒他就会好脾气的交流,此时此刻,他显然不太正常。 那是一种完全的、几乎倾注了全部情绪的宣泄,里面的不屑、嘲讽甚至是怜悯,都浓烈得几乎化不开。 “哦?什么一脉相承?”赵一酒十分感兴趣,他问出了韩彦没有张口问的话。 但是看韩彦的表情,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甚至是一点点的警惕。 “你随便说,现在直播黑屏了。”直到这时,赵一酒才开口提醒虞幸,他之前不说是想看看虞幸对于部分秘密被观众看到的反应,包括他身上的厉鬼秘密,不知道虞幸会不会因此为他担忧。 可惜,虞幸就像没这回事似的。 “哈……”虞幸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指指韩彦,又笑了一会儿,才道,“你喜欢培养那种被你掌控得极为痛苦的人,连亲生女儿也不放过,你最喜欢看别人一边无可奈何地听你的话,被你从人格层面掌控,既恨你又爱你,在挣扎中陷入你给他们造好的深渊。而伶人呢……他比你可高级多了啊~你这种变态,不是也在发现自己被背叛之前,全无保留地信任着他吗?” “哪怕是现在,你都还认为,你的所作所为能让你在出去之后,临死之前,得到伶人的赞赏吧?哈哈哈哈哈……你们一脉相承,可惜你没有他厉害。” 就像我一样,你就像我一样,在被背叛的前一刻,还全心全意信任着他。 虞幸的脑海已经被混乱和疯狂占据,他崩溃似的,又仿佛极尽的理智清醒。 突然,他冲到韩彦面前,被那几张怨灵组成的黑球拦下。 赵一酒都没拉住他,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爆发力展露无遗,他整个人趴在黑球上,任由手掌和胸腹被怨灵的力量灼烧,那仿佛活剥灵魂的痛苦没能让他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适表情,他依旧笑着,连韩彦都为他的疯狂感到一丝丝心惊。 “我站在这里,在你为我圈定的,生命的最后时刻里,和最想见我的人站在一起。”虞幸凝视着韩彦的眼睛,却又好像透过韩彦眼睛,看到了遥远地方的另一个人,“高兴吗,伶人!” 第六十八章 你还能为我梳一次头吗? 当虞幸叫出伶人的名字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 空气中的寂静被无数的黑影打破,韩彦面色难看下来:“你在叫谁?” 没错,伶人很可能,正在观看这场直播,可虞幸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他是伶人最在乎的人? 荒谬。 韩彦自诩了解伶人,伶人可以很温和,可以很暴虐,他可以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一个人。 但伶人独独不可能有在乎这种情感。 “哈哈哈哈哈哈……”虞幸将脸也贴到了半透明的黑色防护罩上,他的面部迅速浮现出一道道被着灼烧出的裂痕,那强烈的腐蚀力量似乎想从表皮钻入,刺烂了肌肉组织,深入骨髓。 可下一秒,虞幸被赵一酒拉开了,赵一酒看着虞幸脸上的伤痕,不屑地笑出了声:“果然还是这个样子,不管你是疯了还是没疯,都喜欢用自残来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你就没点别的能耐?” 虞幸还没有过发疯发到一半被人打断的经历,他先是让思维缓缓回笼,这才意识到赵一酒在说什么,他满不在乎地推开赵一酒,阴沉笑道:“哈,我并不在乎——” “你自己都不在乎,还指望谁会在乎,伶人吗?”赵一酒在虞幸有些讶异的目光中掐住了他的脖子,手指上传来的力道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虞幸一下子被夺去呼吸的资格,也没有慌乱,而是眼中带着笑意看着赵一酒。 “就算你想利用他,也用不着用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你的那些能力我都清楚,但是疼痛又不会因为你的能力而减少。”赵一酒的目光比虞幸还可怕,那是一双属于厉鬼的眼睛,“如果你真这么没用,不如被我杀死,说不定我还可以用着残存的力量把你制成活死人,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死亡的痛苦。” “你……就算想阻止我……也不至于……杀人灭口吧?”他艰难地用气音问出了这句话,“鬼化的你还真是……凶残。” “但是……” “就凭你还……” “拦不住我。” 虞幸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一向有自己的解决方法,被人打扰,他也是有些不爽的,即便这个人是赵一酒,他也不会惯着人。 他的手攥住了赵一酒的手腕,突然用力,便凭借着诡异的巨大力道让赵一酒松了手。 “……?”哪怕是鬼化的赵一酒,也着实被他的力量惊了一下,线条锋利的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愣表情。 虞幸看了一眼系统,时间距离恐惧医院结束,还有九分钟。 他必须赶在九分钟之前杀掉韩彦,拿到他手里那块记者证碎片,在这个推演世界毁灭或者关闭之前离开,否则他的任务三就算是失败了,即便游戏结束,他依旧会受到惩罚。 可韩彦的等级是实实在在的绝望级,无论是曲衔青、赵一酒还是他自己,都无法在九分钟之内完成有效的击杀,这与战术无关,而是纯粹的力量差距。 只有一个人能够杀了韩彦。 那就是他最讨厌的——虚伪又强大的伶人。 所以……虽然赵一酒是为了他好,但他可没办法在这时候领情啊……况且也该让赵一酒的厉鬼意识知道,即使是强大的厉鬼,在未来的队伍里,也不能超出队长的布置,为所欲为。 虞幸对明显不高兴的赵一酒投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转过身。 伶人总是以掌控欲的表现来试图引起他的恐慌,击毁他的心理防线,可现在,他也是会充分利用这一点的了,他看了一眼韩彦,这个人悠哉游哉看着他和赵一酒突如其来的争执,完全没有意识到等待他的是什么。 虞幸嘴角再次咧开,他看上去已经被赵一酒的打岔冷静下来,不会再做那么极端的事了,可事实上……谁知道呢。 “放弃了吗?”黑色怨灵防护罩内的人道。 虞幸三番五次提到伶人,已经让韩彦足够警惕,韩彦此时已经将大部分的精神力收了回来,这代表着他的布置接近尾声,不需要再那么密切地去关注了。 如果这个时候虞幸还不攻击他,那就是真的来不及了,所以,韩彦正等待着最后一波猎物的濒死反扑,他也不想这件事太过顺利,这会显得有点潦草,让他的盛宴变得不够震撼。 影鬼们开始躁动起来,一些不在韩彦掌控下的影鬼也加入了大部队的步伐,韩彦只给影鬼们施加了一层暗示,让他们替自己罪恶的诞生体——院长,毁灭这个囚困之地。 一只又一只还未成型的影子在空中飘荡,它们像是从地面上长起来的一样,和这栋建筑不分你我,却在诞生的下一秒就要把这孕育自己的世界变成废墟。 楼体外的花园中,泥土地里也长出了这样的影子,丧尸围城一般将嘉宾们团团围住,院长刚刚吞噬完需要的能量,它巨大的身体足以让巨物恐惧症的人当场昏厥,寒光泠泠的手术刀蜿蜒出了锋利而危险的弧度,曲衔青站在嘉宾们的最前方,对这只巨大的鬼物冷冷注目。 “似乎有一个不听话的病人,正在试图毁灭这里呢。”院长的声音嗡嗡的,他当着所有嘉宾的面露出一个放肆的笑容,“太好啦,终于有人能将这里毁掉了,那个病人应该得到嘉奖,我决定最后一个再治疗他!” “想得倒是挺美。”曲衔青手中凝结出了红色的血剑,在她身后,任义用手指在地下画了一个更大的圈阵,将所有人都包裹了进去,赵谋手里握着他的狐狸手杖,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站得挺拔,脸上只能看见从容,像一个得体的商业精英。 莎芙丽在圈阵外撒上了针对鬼物的“毒素”——或许那并不能算得上是毒了,而是一种让灵魂枯竭的物质。 她本来想着自己能逃就逃,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能让她再独善其身,放眼望去,视线中全是密密麻 麻的黑色影子,这些影子和院长互不干涉,院长就像看不见它们一样,影子们也不会去吞噬院长。 她知道这是韩彦搞出来的把戏,自从最后一次袭击之后,韩彦让他们在外面自由逃跑了这么久,还给了他们足够的疗伤时间,如果不能憋个大招出来,反而才奇怪。 她已经意识到韩彦想做什么了,这些影鬼数量太过恐怖,由于罪恶的积攒,它们还在不断的变异,从未成型的一团剪影,逐渐成长为各种各样诡异的医护人员模样或者病患模样的人形,手中拿着剪刀、针管、听诊器等影子武器,逐渐的,它们也不再满足于安安静静地飘着,一声声极力模仿出来的人类尖叫从影子们身上发出。 已经无处可逃了,要么战斗,要么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曲衔青刚才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她突然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余景正在圈阵靠后的位置,防御着从后方围上来的影鬼,将魔方体和贩珠者保护在最中心,除了还在天台上晒黄昏的海妖之外,其他人都在全力抵抗着影鬼和影子院长共同的进攻。 因为有院长在,花园的直播处于开启状态,所有的观众都紧张地看着这边的战况,却见院长的身体长度已经足够让手术刀触碰并且斩杀嘉宾们,每一刀落下,几人都得做一定幅度的移动闪躲,期间还需要注意别让影鬼趁机攻击到他们,每一次闪躲都显得惊险异常。 这还是有曲衔青为他们将刀锋偏移开去之后的结果。 黄昏的金芒似乎在此刻燃至最盛,天边火红的烧灼色彩铺满了半个世界,似乎知道自己即将消失,连太阳都在释放着自己最后一丝光辉和热量。 夕阳不再温柔。 充满侵略性的色彩在炽热和昏暗之间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阴阳交界,如同白昼与黑夜的转换,光明和堕落的对峙,光芒与阴影的交织。 影鬼们,就在这种奇异的力量下逐渐开始扭曲,刚集结成人形的影子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变化,它们有的拉长,有的分裂,又从人形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鬼相。 一声声尖叫刺破耳膜,夹杂着令人牙酸的笑声,还有剪刀之类金属碰撞的凛冽摩擦。 一只只本就该无形的影子被塑造成了各种恐怖的模样,放眼望去,倒真有种百鬼夜行的即视感。 这些影子不仅包围过来攻击他们,还攀附在楼体上,从它们身上散发出黑色的物质,楼体一接触到这些物质,就变得生锈脆弱,莓斑点点,脱落的墙皮中带出斑驳的旧影。 贩珠者的生命力诡异地保持在了一个最低阙值,虽然没有虞幸为她回复生命力,她会无比虚弱,但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她只剩下一只眼睛,另一只在腐烂之心那里被她自己挖掉了,她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临时小队的氛围,虽说大多数的人都有面对死亡的紧张,但赵谋和任义却有一种并不明显的笃定感。 在单棱镜中做卧底,贩珠者学得最快的就是感觉他人的情绪,让自己处于一个安全的领域中。 所以她很确定,任义和赵谋两个人肯定有办法让局面变得更好,也就是说,除非虞幸他们那边没能拖住韩彦,让韩彦操控者影鬼们立刻开始杀戮,那么她或许还有一小部分的生存概率。 如果是这样,她就该思考一下,如何让自己在结束后不被大多数观众怀疑和记恨——单棱镜是一个大组织,但它的成员往往会隐藏自己公会成员的身份,因为一旦暴露,总会遇到很多麻烦和报复。 现在带她进恐惧医院的韩彦已然暴露,那么她作为一开始跟在韩彦身边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自己择出单棱镜这个坑了。 一方面她还需要继续卧底,另一方面,她不能让自己随时随地的身处危险之中,这个时候她必须在大众面前跟单棱镜撇清关系,伪装成一个被韩彦欺骗的受害者,说自己不知情,虽然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但只要还存在能掰的可能,她就反而对单棱镜还有用,不会被单棱镜抛弃。 她的名声,她的性命之类的都不重要,但她必须要继续在单棱镜待下去。 思及此处,她趁一次院长攻击的间隔,躲过了一只脖子如同轱辘首一般长的影鬼,小声问道:“我们还需要撑多久?” 离全部结束还有七分钟,但她既然这么问了,就是相信自己不需要撑够七分钟,有一说一,在这种密度的鬼物包围之下,别说七分钟了,三分钟都够呛。 “两分钟。”赵谋回答她,“两分钟之后,我们只需要面对这些影子,院长就不是威胁了。” 这份承诺让贩珠者稍稍松下一口气,虽然现在看来,越聚越多,越变越诡异的影子们才是最大的威胁,但只要院长不在,他们就不需要应对攻击力最强的那一部分,要知道院长的手术刀就连曲衔青都不敢硬碰硬,因为那锋利感真的会把人切开的。 她关注着时间,一只眼睛流血不止,一个计划在她脑海中成形,她要赌一把。 好在贩珠者是被保护的比较好的那一个,曲衔青在这个过程中已经受了伤,她为了保护身后行动没有那么敏捷的赵谋,在一次闪躲中冲上去挡住了院长的刀,半个肩膀被削掉。 但是由于邪异恩典的存在,这具躯壳并不能让她感觉到痛楚,也不会因为某一处受伤而缺失行动力,她依旧像一尊不倒的战神,留给身后的人一个纤细的背影。 赵谋全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在这个时候说感谢的话,而是在心中默默记上一笔。 想当初虞幸第一次来他们家拜访的时候,提到曲衔青,赵谋还只觉得曲衔青是一个魔女,有无数的情报和数据为证。而现在,魔女却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有温度的形象,出现在他的心中。 任义保护着他自己鼻梁上 的眼镜,竟然展现出了十分强大的体术能力,虽说主要攻击手段还是他那神奇的“书写”,但运动起来的他,远远没有众人想象得那么羸弱。 貌似无论是研究院还是他本人,亦或是他最好的朋友赌徒曾莱,都没有说过他弱不禁风。 观众们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刻板印象有多严重,任义不是弱,只是相比于正面战斗,他在后方的作用更大,所以曾经的视频和直播中,他都是以一个“学者”模样出现的。 任义到现在顶着自己胸口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和赵谋一样算是个病残,却依旧灵活。他身上的新伤来自于影鬼们,不算太过严重,因为脚下的圈阵十分及时地为众人驱散了一部分的鬼物,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压力。 但是经过了这么久的战斗,圈阵已经摇摇欲坠了,其上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失效,到时候被圈阵阻挡着的大部分影鬼一拥而上,除了曲衔青能自己一个人逃跑之外,其他人都得死。 就在这时,两分钟到了。 赵谋抬眼,喊了一声:“任义前辈!” 任义的眼神微微一动,轻轻松了一口气,他突然转头对处于狂暴状态的影子院长道:“最后的时刻了,你就不想以一个不那么令人厌恶的形象出现在你女儿面前吗?” 听到这句话,影子院长的身形猛地一顿,女儿这个词似乎触及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弦,他少见的有点茫然:“什么?” “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女儿,你女儿的那件事就是你臆想症的源头,哪怕是刚才需要吞噬鬼物,增强能量,你也没有对女儿动手不是吗?”任义伸手扶了扶眼镜,哪怕说着类似于劝解的话,也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对院长道:“回头看看吧,你的女儿。” 影子院长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瞪大了双眼,扭头看去,只见在医院的天台上,有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正站在天台边缘朝下俯视着。 小姑娘的旁边还静静矗立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脖颈上蔓延着深蓝色到浅蓝色不等的鳞片,有些像海洋生物,眼睛更是蓝得深邃漂亮,如同深海中的宝石。 女人算是半搂着小姑娘,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但身后的黄昏在女人和小姑娘背后燃烧着,使她看起来像是突然降临人间的神祇。 那是海妖,以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海妖的上半身,有些奇怪的是,海妖似乎微微向前倾着,如果是人类的话,这样做需要极大的双腿力量,一不小心就会栽落天台,可海妖看上去却很轻松。 但现在没有人有这个精力去探寻海妖被赵一酒带走后究竟产生了什么变化,在一瞬间的惊艳之后,他们的目光还是和院长一样,尽数投到了小女孩的身上。 “娜娜……”影子院长怔住了。 小姑娘就那么站在那里,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影子院长回过头来与她对视,她才甜甜的一笑,眼泪却早已布满脸颊:“爸爸。你终于愿意看看我了吗?” “不,我不是你爸爸!”影子院长突然遮掩般地盖住了自己的脸,“你爸爸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这样的……” 小姑娘好像不太能理解他的爸爸为什么要否认这一切,她只是哭着,又笑着,对影子院长说:“爸爸,你不要再遮住自己的眼睛了,你看我呀。” “娜娜在这里没有人管,你也不再给我扎头发了,我每一天都试着自己梳头发,可是总是梳得很丑。” 小姑娘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跟自己的爸爸聊过天了,她在抑制不住的泪水中高兴地说:“但是今天我遇到了一个大哥哥,大哥哥给我梳了你以前最喜欢给我梳的那种发型,大哥哥的手艺很好,和你梳得一模一样,你看,是不是很像?” “我特意找了大哥哥给我梳头,因为我只能从大哥哥那里看到爸爸的影子了。” 小姑娘泣不成声,海妖从旁边搂住了她,像是在安慰。 “爸爸,你变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你了。爸爸,你还能给我梳一次头吗?” 这些话如一只只重锤,敲碎了影子院长的身躯。 影子院长混沌的眼神中透出光彩,他突然想起,以前工作忙的时候,女儿来医院看他,他就会在吃饭的时候带着饭菜和女儿来到天台,和女儿一起吃午餐或晚餐。 天台常年不会有人上来,这里就变成了他们父女两个隐秘的快乐之地,在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中,天台承载了他们很大一部分的快乐时光。 即使他被臆想变成了怪物,也在潜意识中守护了这片洁净的地方,所以天台没有过任何一只来自医院的鬼物,他自己也不会用这副怪物身躯主动跑上天台。 …… 院长因为小姑娘而停止了进攻,影鬼们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他们依然在攻击着草坪上的活人,这也导致嘉宾们既想看院长跟女儿之间的剧情,又没有办法分出精力。 最终完整地听到了二者之间对话的,大概就只有海妖一个人吧。 在小姑娘的注视下,影子院长的身体分崩离析,他从楼体中脱离出来,摔在地上,变成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那是嘉宾们在黑夜模式中救出的院长——还是人类的院长。 这就是任义和赵谋的倚仗,其他人或许没有太在乎这件事,但他们还记得,只要黑夜模式中保护了院长,在黄昏模式里就能短暂唤醒真正的院长。 现在,正是唤醒院长的好时机。 其实有没有小女孩都是一样的,他们完成了任务,院长必然会在任务完成的奖励归属者任义的唤醒下清醒五分钟,之前无论被逼到多么狼狈,他们都没有使用这个杀手锏,就是因为规则变化之后,他们已经料到越接近后面处境会越艰难。 现在在最后的五分钟里,院长都将处于清醒状态,不会再对他们造成威胁。 第六十九章 血光与愤怒 或许是影鬼们还分得清自己从何而来,院长恢复正常之后就摔在了影鬼中间,它们也没有攻击他。 院长在这一瞬间,几乎被身边密密麻麻的黑影吓懵了,但他还记得作为鬼怪时的一部分记忆,当即立刻抬头,顾不上爬起来:“娜娜!娜娜,爸爸在这里!” “爸爸!”娜娜高兴地叫了一声,虽然悲哀萦绕在她心中,她知道自己和爸爸都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但此刻,她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熟悉的爸爸。 海妖睫毛颤了颤,松开了搂住娜娜的手,她朝旁边滑动了一段距离,从腰腹开始,一片片宝石似的蓝色鳞片带着渐变色不断下延,在某一处微微胀大,露出苍白的……蛇腹。 她已经在这片黄昏中变异成了一个人身蛇尾的“神话生物”! 蛇尾看起来还不是很凝实,越往后越虚幻,到最后几乎透明,但与真正的蛇不同,从后半段开始一直到尾尖部分,都在两侧生长着某些深海鱼类才有的裙摆状的花鱼尾,鱼尾上布满了诡异的纹路,在夕阳下闪烁着特殊的光彩。 光从视觉上来看,海妖的变化令人震惊,她的蛇尾几乎有三米,完全撑得起她的身体,而且她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样子,游动的形态很自然,她轻轻推了推娜娜,声音空灵:“不是说要和爸爸在一起吗?” “去吧。” 娜娜转过头,分享出两秒看海妖。 “谢谢你,大姐姐……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姐姐。” “娜娜,爸爸现在上去找你!”楼底下传来了院长的呼喊。 娜娜重新收回目光,眼中的悲伤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烈。 几秒后,她突然大喊道:“来不及了!爸爸,有它们挡着,你上不来的!” 那些影鬼虽然现在不会主动攻击院长,但也不会放任一个“活人”穿越四层楼。 院长看着这一切,看着从自己身上滋生的罪恶,感到无比的悔恨。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失去了女儿之后,他又失去了更多。 那就这样也好,最后的几分钟,就这么看着娜娜也好—— 下一瞬,院长瞪大了眼睛。 他的女儿,如同一颗流星般,一跃而下。 娜娜的泪水被风吹走了,她笑着下落,由于是鬼物,她下落得很慢,身后的金色为她镀下神圣的光彩,院长下意识往前挤,伸出手来。 “但我还是要和爸爸在一起。” 娜娜被院长接了个满怀,立刻抱住院长的脖颈,亲昵地说。 周围的影子们躁动起来,它们认识院长,可不认识娜娜,一时间,不少影鬼都不怀好意地朝这边看来,举起了手中的凶器。 院长警觉,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在黑暗中待久了,怀里的小女孩是他唯一的光明,比这满目的金辉还要炽热。 他下意识想带着娜娜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于是朝着嘉宾们所在的那个圈阵跑去。 可他忘了,娜娜已经是一只鬼了,是这个推演世界中最特殊的鬼。 娜娜呢喃道:“爸爸,我会和你待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的。” 她的脸上、身上都没有了任何一道伤口,看起来艺术品般纯洁无暇,但她的目光中并没有小女孩的纯粹,只有属于鬼物的阴冷。 她伸出手,对准了院长背后正在靠近的鬼物,掌握成拳,一只影鬼就泯灭在光影中。 院长向圈阵奔跑着,嘉宾们看见了,也没有阻止他,反正圈阵快散了,到时候就是混战,多一个人来,也不过就是让一个中间的位置给院长,没什么不可以。 三分三十秒。 院长跑到了目的地,身后的影鬼也被娜娜捏碎了十几只,圈阵摇摇欲坠。 贩珠者等待的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可以看出为了下定决心,她给自己建立了多大的心理防线。 “还能再拖一拖,但是,请你们保护我。”贩珠者突然出声,她望着花园中和楼体上数不清的黑影,有些凄然的一 笑。 紧接着,她的指甲又变成了那种锋利如小刀的状态,她将手伸到了自己完好的眼球下方,犹豫了一秒钟,随后将之挖出。 “我将灵魂所视的唯一途径贩卖,以换求所见之黑影安息,得到一刻安宁。” 挖出眼球的贩珠者双目都变成了血洞,眼球在她手中翻滚了片刻,才极为缓慢地变成了玻璃珠的样子,滚落在地。 还在不断攻击嘉宾们的影鬼顿时安静了下来,它们像是被抽离了控制中枢,呆呆地站在原地,既不动,也不离开。 贩珠者这个能力确实很强,几乎只要她能想到合适的说辞,就可以瞬间婉转局势。 但这样做的副作用也很明显,在一局推演当中最多用两次,因为她只有两颗眼球。 她又没有独特的听力或者感知力,当眼球全部挖掉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废人,如果没有人在旁边保护她,她在推演中就是必死无疑。 而且她能用贩卖眼珠换取到的东西,还不能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就像她可以让腐烂之心周围不那么重要的花朵全部分崩离析,但她不能让视野中所有的影鬼瞬间泯灭。 如果她敢说出那样的话,恐怕下一瞬间,分崩离析的就是她自己。 “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一手,不错啊。”莎芙丽眼中闪过异彩,虽然依旧有新的影鬼源源不断从泥土中钻出,但是相比之前,这样的压力简直像是从高考前夕瞬间回到了小学六年级。 贩珠者脱力地跪坐在地,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之前因为我的不知情,莫名其妙被牵扯到了这件事情里来,我只想向你们证明我自己,我没有韩彦那些丧心病狂的想法,希望我可以我的能力,为你们挽回一些局势。” 这一番话算是全部为真,在进来之前,她确实不知道韩彦和伶人竟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可这些真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就会让别人本能地听成“我不是单棱镜的人,只是一个被韩彦骗了的受害者”的意思。 赵谋看她一眼,在内心“啧”了一声,但他没有戳破贩珠者。 他只是有些怅然,离这个推演世界结束还有两分五十秒,剩下来的都得交给虞幸和他弟弟了。 只要虞幸那边完成了他们想做的,那么这一次的劫难就算是度过去了,万一那边失败了,即便只剩下十秒钟,失去了牵制的影鬼也来得及全部涌过来,将所有人撕成碎片。 “你们待在这里,我进去看看。”曲衔青见外面的压力变小,再也忍不住,虽然她知道鬼化的赵一酒实力很强,可以帮到虞幸,但还是要自己进去看一眼才放心。 赵谋没有阻止曲衔青,确实,这里现在不是很需要曲衔青了,更加重要的战场应该是韩彦那边。 曲衔青朝楼体冲上去,她没有进入医院大楼,而是直接踩在了一楼的窗户上,借用弹跳力在平坦的楼面上跳了几个来回。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称之为着力点的地方,对曲衔青来说就像是一个个稳妥的阶梯,她身轻如燕,很快便砸碎了四楼的一扇玻璃翻了进去。 见识到这一切的其他嘉宾有些震撼,他们确实可以在系统处说兑换体能、肌肉力量等等,平时自己也会做些身法训练,可基本上没有人能达到这种程度,这已经超脱了人类好吗! 就在此时。 一阵刺目的红光突然从四楼的另一间房间中闪烁出来,或者称其为血光更加合适,一种极为强大的,难以描述的,既不属于鬼物,也不属于活人的力量以那个房间为基点爆发开来,让空气都产生了一圈圈的涟漪。 所有的人都在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情绪。 ——愤怒。 奇怪的是,即便情绪强烈到让所有人都共鸣了,他们却还是找不到这种情绪的出发点,因为愤怒很分散,他们好像感受到了韩彦的愤怒,一个陌生的愤怒,还有来自这广阔天地的、整个世界的愤怒。 过于强大的力量让他 们还有从远处涌来的影鬼都不由自主的膝盖下弯,几位嘉宾还能撑住不跪下,影鬼们就没有这种意志力了,也不算跪,反正它们没有膝盖,它们缩成了一团,或趴在地上,漫天的黑气无序地舞动,似乎遇到了更加本源的恐惧。 发生什么了?赵谋心中骇然,他知道自家弟弟和虞幸,以及刚刚才进大楼的曲衔青都在四层,处于愤怒情绪的内圈,该不会出大事吧! 还是说,又是虞幸那个家伙搞出来的动静? 任义抬起头看着那道红光,眼中浮现出一抹属于研究者的狂热,甚至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只有他知道,属于天地的那抹愤怒是从何而来,那是系统规则的力量! 和曾莱说得一样,虞幸真是个宝藏啊……虽然看起来这些愤怒和虞幸无关,但究其本身,没有虞幸就不会出现这样宝贵的,可以被他用之后好几个月来研究的数据。 在其他人的茫然中,时间过得飞快。 还有一分钟,这个世界就要彻底关闭了。 终于,场面发生了新的变化,红光起点的那面窗户突然碎裂,从里面飞出一个人来,他狼狈不堪,四肢齐断,就那么头朝下直直地摔在了坚硬的地面。 血流如注。 …… 时间回到三分钟前。 虞幸和赵一酒站在韩彦面前,韩彦的从容,在问出“放弃了吗”之后就愈发明显。 而虞幸则真的像是放弃了一样,静静地站在他的对面,也不说话,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等待着,好像等下去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赵一酒看他不着急,也带着一丝探究和兴趣,靠在了墙上,惬意至极。 屋子里的氛围就这么古怪的起来,三个人竟然互不干扰,尤其是过来阻止韩彦的这两位,眼睁睁看着韩彦将操控影鬼的盛宴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韩彦有些失望和可惜,他是希望这两个人能带给他一些乐趣的,也为他的表演增添一些波折和精彩,可惜了,这两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无趣。 他当然不认为这两人过来就是为了围观他完成这一步,必然是有倚仗和底牌的,但他觉得,虞幸错估了影鬼盛宴的强度,误以为自己的底牌能够力挽狂澜。 实际上,当最终的撺掇完全成功,就连韩彦自己也不可能停下这场盛宴,他为了震撼效果,不惜放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他可是绝望级,连他都没有办法的事情,虞幸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办到,这是硬性条件的不足。 算了,哪怕是欣赏一下这两人在自鸣得意的认为可以挽救时,突然发现底牌没用,那种惊慌失措和悔恨的表情,也足以让他感到愉悦了。 “迎接灾难吧。”韩彦轻声道。 他散去了那层用来保护自己,不被干扰的怨灵防护罩,从他的双手上突然涌现出无数的鲜血,鲜血无止境般一股一股地涌出,散落在地上,很快凝结成了一大滩。 虞幸眉头一挑,呦呵,不错呀,这不是现实版的双手沾满鲜血嘛~ 紧接着,鲜血便像有生命般的四溢开去,在地上形成一条条细如发丝的血线,像经络一样,铺满了整个房间,又从门里蔓延开去,延伸至走廊和另外的房间,甚至到了楼下。 站在血线范围内的影鬼彻底疯狂,他它们的黑色身躯也涌现出了血色,离得最近的那些影鬼再也不受韩彦的控制,纷纷朝虞幸和赵一酒扑过来。 其实它们也对韩彦动手了,可韩韩彦绝望级还是可以让影鬼察觉到危险,自行远离的。 赵一酒眉头一皱,似乎被这些卑劣低级的鬼物触碰是一件让他难以忍受的事情,他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发现也不能一刀一个了,顿时来到虞幸身边:“差不多得了,你想做什么就快点,这么拖下去,我怕外面我哥他们也撑不住。” 虞幸刚才象征性地用摄青梦境挡了几下,闻言笑了:“别太小瞧你哥他们呀,再不济还有曲衔青在呢。” “快点儿!”赵一酒不耐烦。 第七十章 哎呀,我要死了,好害怕 虞幸现在还疯着呢,就喜欢看赵一酒不高兴的样子,不过他也不想把外面那几个拖得太狠,撇撇嘴,竟然是直接放弃了抵抗。 影鬼手里的剪刀见势直接插入他胸口! “你这个人还真是死性不改!”赵一酒脸色难看起来,将那只影鬼逼退,又补了两刀,直接将其泯灭,他拽过虞幸,发现剪刀还插在虞幸心口。 虞幸捂住了伤口旁边,脸色苍白,衬得嘴角那抹笑容如此刺眼,影子剪刀化作一股股黑色鬼气,毫不客气地入侵着虞幸的经脉,极具破坏力。 它很快将虞幸的心口腐蚀出一个大洞,剪刀消失,洞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黑气往外直冒。 “……”到这个时候,赵一酒差不多明白虞幸的打算了,随之而来的是匪夷所思和怒气,为什么虞幸可以把最后的依仗放在一个藏头露尾的敌人身上?万一对方没有按照他的想法来,那不是会将虞幸自己,连带着其他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吗! 还不如刚才就打断韩彦,直接战斗呢,虽然会艰难一点,但还有他在不是吗? 虞幸大概也承受不住被绝望级气息加持的罪恶凝结成的鬼气,嘴角流出一道鲜血,无处着力,跌坐了下去。 这一道攻击还不至于让他死一次,因为他的恢复能力虽然没有完全解开,但仍旧存在,鬼气一边破坏,他的肌体就一边修复,只是过程很痛苦罢了。 “哈哈哈哈哈……”黑发杂乱地盖在虞幸额头,挡住了眉眼,赵一酒和韩彦都只能从他嘴角的弧度判断出来,这疯子高兴得很。 “在多来几下好不好?”虞幸轻声道,抬起头,头发的缝隙里露出一只亮得瘆人的邪异眼睛,他伸出捂着胸口的手,满手的血像是在对韩彦做出邀请,“多来几下啊,就这点力量,你没吃饭?” “不愿意看到同伴惨死,就想先死一步?”韩彦也嘲讽道,“既然这样,满足你也不是不行,你求我?” “啊……伶人没有告诉你吗?”虞幸语气轻佻,像是在说什么事不关己的事情,“我这个人啊,稍微有点奇怪。” “嗯?我洗耳恭听。”韩彦冷笑一声,这已经是虞幸又一次提起伶人,只是之前几次说得那么笃定,都没有任何用处,事到如今,韩彦也不担心了。 “你不是知道我活了很久吗。”虞幸放下了手,撑在地上,那手臂肌肉紧绷,依旧因为体内的痛苦而微微颤抖着,“说起来……我比伶人也小不了多少,那个时候,他刚刚尝到不死的甜头吧?哈哈哈……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不仅不会老死,也……杀不死?” 赵一酒眼角一跳,如果在平时,他或许还需要思考一下虞幸说的是什么意思,可现在他处于鬼化阶段,思维受到厉鬼影响,自然而然就理解了话中之意。 虞幸,这样不就和鬼物一样吗? 他以前还以为那是虞幸有强作用恢复型祭品,结果,虞幸和他一样,从体质上就不是纯粹的人!? 突然间,一种不可抑制的喜悦从赵一酒心中升起,直冲脑门,他那属于厉鬼的意识蠢蠢欲动,几乎要叫嚣起来。 明知道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赵一酒还是觉得很高兴。 是啊,这样的话,他的朋友就永远不会因为他灵魂的缺陷而畏惧他,远离他,因为他们没什么区别。 他终于理解了虞幸在死亡平行线时所做的一切的意义。 自己也一样肮脏,当然没有资格去排斥别人。 赵一酒的心开启了一个漆黑的豁口,像一道深渊,属于人类的意识徘徊在深渊入口,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背后伸出的厉鬼之手推进去。 不过,如果他这么容易沉溺在厉鬼的情绪里,他就不会是正道线的赵一酒了。 不过几秒之间,赵一酒突然清醒过来,甚至连鬼化状态又有点维持不住,他的气质在阴郁和邪异之间不断跳跃,脸上露出隐忍的表情。 韩彦有点意外:“杀不死?哈,你在开玩笑?” “无论你体质怎么特殊,都不可能杀不死。”韩彦明显知道一些虞幸和赵一酒这个等级不知道的事情,“这是既定的规则。” “是啊。”虞幸也不辩解,“现在唯一一个知道怎么让我死的人,叫伶人。哦~原来如此,难怪他现在不管我,原来是认为我死不了。” “别急着反驳我,我告诉你一个杀掉我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虞幸动着坏心眼,“你手里那个碎片,到死也别交给我。我凑不齐它,等恐惧医院关闭之后,就会被系统惩罚,直接抹杀了。” 韩彦目光动了动,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手里的红色碎片。 “这个提议,你觉得如何?”虞幸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让韩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因为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似乎有点不对劲。 直到他听到虞幸的下一句:“现在呢——我要来杀你了。” 话音刚落,一把泛着青芒的匕首就出现在韩彦太阳穴位置,韩彦抬手,手中出现一把手枪,将匕首挡了下来。 论力气,两个韩彦也抵不过虞幸,他手被震麻了,暗骂一声不愧是伶人找了很久的人,确实有点东西,心脏还缺着口就敢这样动。 换成别人,这可是致命伤。 枪口调转,韩彦捕捉到了虞幸慢下来的行动轨迹,精准地将枪抵在虞幸眉心,同时避开虞幸的长处,将绝望级的气息主动散发出来造成压迫:“杀我?你真的太自信了。” “就是这样!”虞幸双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散发乌青,像很久没睡好似的,“一枪打爆我的头,来啊!” “现在我的恢复能力被祭品副作用锁住一大半,你把我杀了,等我过几分钟复活过来,就来不及了拿碎片了,我将必死无疑。” 虞幸的声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迷恋:“你知道每一次死亡到来时的感觉吗?感受着生命从伤口处流失,身体像破布袋一样再也兜不住血液、灵魂……濒死的体验,是最美味的甜点。” 韩彦只尝试过让别人死,又没自杀过,他只觉得看着别人死时的痛苦令人愉悦,自然不认同虞幸的说辞。 他眉头一皱,觉得虞幸一直在试图影响他:“……你话太多了。” 地上蜿蜒的血线越来越浓密,血液无止境般从地上那一滩向外延伸,已经不需要韩彦的注入。 他失去了耐心,决定先解决掉虞幸,再杀了冷酒,最后出去欣赏一下外面其他人的惨状。 于是,他忽略了心头的一种不妙感觉,扣下了扳机。 就在这一瞬间,韩彦看看了虞幸脸上那阴谋得逞的笑容,同时,他竟然发现扳机并没能扣下去。 因为他的食指掉在了地上。 在这一瞬间的怔愣过后,他感觉到了疼痛,以及一丝荒谬,有个想法超脱时间,在他脑海中盘旋——为什么我没能杀掉他? 是什么人弄掉了我的手指? 紧随其后,是后知后觉的恐惧——剧痛蔓延上来,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虞幸没有撒谎,那真的是……真的是伶人的气息! 韩彦扣板机的时候,旁边的影鬼们也不甘示弱,它们浑身蔓延着血色纹路,就那样包围了一动不动的虞幸,手里的各种东西,或是变异之后的双手、长脖子,纷纷朝着虞幸涌来。 “等等!”韩彦瞳孔紧缩,本能地要去阻止,可影鬼已经不听他的了。 虞幸根本不躲,那些影鬼一个杀不了他,许多围上来,鬼物对人类的绝对优势可以杀死任何一个不反抗的推演者。 下一秒,地上的血线骤然发出刺眼的光芒,原本它们是影鬼增强力量和欲望的源泉,现在却在瞬间反转,变成了一张于地面铺成的巨大的血网,血网升腾而起,将所有靠近虞幸的影鬼包围住,瞬间绞杀! 不仅是这几个,由于牵连作用,整个房间的影鬼都受到了差不 多的待遇,它们哀嚎着,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变成了碎片,消失在空气中。 红光没有停下,越来越刺目,光芒汇聚到一起,像是一阵血河般涌出,赵谋他们在花园中看到的红光就是这个。 同时愤怒的情绪也在红光中肆意蔓延。 韩燕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欺骗,因为他确信,刚才毫不留情弄断了他手指的,正是伶人,也就是说虞幸之前没有说谎,伶人真的会不惜打破他们蓄谋已久的阴谋,也要保护虞幸。 他们不是敌人吗?伶人都不是想杀了虞幸吗? 在过去的这么多年中,伶人什么时候对敌人心慈手软过,还不是经常自己懒得动手,就让他们这些公会成员去做! 可现在…… 太过明显了,伶人瞒了他们,瞒了他,虞幸根本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仇人,而是伶人这个病态的疯子倾注了所有占有欲,故意任其在外躲藏和发展的…… 没有一个名词能概括这样的关系。 “啊,真可笑,不想让我死,为什么还派韩彦来呢。”虞幸也感受到了周围弥漫的情绪,他在这时候凉薄地加了一把火,“真奇怪啊,明明临走的时候他跟你说一声就行了,他为什么不说呢?” 一旁的赵一酒沉默不语,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变回了人类意识的自己,因为厉鬼意识在愤怒的情绪出现的瞬间就悄悄隐匿在了他的体内,像是遇到了什么不敢面对的东西一样。 他知道,厉鬼意识是在躲避系统,之前,这个小世界规则混乱,系统忙得很,关注不到他一个人,而现在,又有人重新打破了规则,系统的视线便投向这里,厉鬼也不好太嚣张了,毕竟它还是个多年前的“在逃人员”。 赵一酒维持了那么久的鬼化,此刻身体完全受不了,肌肉快要崩裂,他立刻找到了一个比较放松的站姿,来不及回忆这二十多分钟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被眼前的震撼一幕占据了全部心神。 现在的情况看来,虞幸赌中了,那个人真的会为了虞幸的性命,反过来将自己的下属杀掉。 因为即使是下属,对那个人来说,也只是随时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韩彦倾注了好几年的心血和信仰,将结果看得那么重要的一次“表演”,对伶人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游戏。 伶人不屑于给予别人希望,但却很不吝啬让人绝望。 韩彦咬牙,像是在问虞幸,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像在问那个看不见却降临了气息的伶人:“为什么!?” “你说的对,名单出现之后,他明明只要告诉我,像排除掉贩珠者一样,排除掉你,只杀其他人就可以了,为什么他不说?” 虞幸听到韩彦还有这么一丝丝兴师问罪的意思,便知道对方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局面有多么可怕,他笑嘻嘻地在韩彦愣神之时夺走了韩彦的手枪——缺了一根手指后,这样的抢夺方便多了,将手枪的枪口朝上,抵在了自己喉结和下巴之间。 祭品能力是无法交给别人使用的,按理说他拿来的祭品也无法使用祭品的特性,只能用最基础的——冷兵器类的祭品,交给别人,依然可以用来做基础的砍劈,枪械类的热兵器则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射击。 但这个时候,射击就够了。 “还没完呢,韩彦,碎片在你手上,哎呀,看来我是拿不到了,好可惜,我要死了。”虞幸露出特别害怕又特别兴奋的神色,手指比韩彦还要果断地按了下去。 他就是要韩彦死。 现在,立刻,马上,让韩彦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去死。 韩彦的祭品在他手上,想要阻止他的话,要么像对待韩彦一样弄断他的手指,甚至整只手,要么就只能杀了韩彦,让他的人格面具变成碎片,祭品也将会被立刻回收,等待一次贩卖或者消失。 血光中的空气里好像传来了一丝无可奈何、又带着愉悦的叹息。 第七十一章 他们都认为自己赢了 如果说一个绝望级可以和系统好好商量,得到一些系统掌控下的便利,那么当他们越过了系统,强行干涉推演内的事情时,系统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对任何有智慧的事物来说,越界都是一件让其无法忍受的事情,职权被蔑视,定好的规则被打破,更是一件令其愤怒和不安的事情。 系统这次真的将注意力放在了四楼这间小房间里,它察觉到了伶人的存在——就隐藏在韩彦体内。 可它的警告来得太迟了,在令人眼花的片刻中,韩彦的脖子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扭断,生机立刻消失,绝望级带来的气势和某些特殊能力没有起到半点作用,那个看不见的人杀韩彦就和杀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一声轻微的笑在系统的暴怒中消散。 虞幸手里的枪械顿时化成了灰飞,心脏处的鬼气也一同泯灭,随即,他听见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少爷已经学会利用了,哪怕是利用仇恨对象,对此,我很高兴……你终于有了要我帮忙的勇气。” 是的,如果是以前的虞幸,恐怕宁愿死,都不会让伶人这个肮脏的家伙和那肮脏扭曲的情感成为自己的助力,这事一旦开了头,就意味着他在“接受”这个人的存在。 可这种执着已经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虞幸早就想开了,伶人知道曾经的经历恶心着他,利用那段时光不断地捅他的痛点,希望将他撕裂得血淋淋,早日变成堕落线,变成同类。 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不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让伶人作茧自缚,为自己那偏执的占有欲付出代价?或许这还不能让伶人感到肉痛,但起码能让虞幸得到自己想要的,这边利用完,以后见面还是该打就打,该杀就杀,想拉他堕落,没那么简单。 或许,就和韩心怡说过的一样,人,只要越过某条线,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虞幸很清楚,如果他服软,答应加入单棱镜,伶人会让他成为组织里最无法无天的人,或许他甚至可以不听伶人的话,前提是——他不离开,也不妨碍到伶人真正在谋划的那件事。 比如为什么会抓他做实验,那个实验室背后指向的源头,就是虞幸碰不得的东西。但除此之外,他会得到在荒诞系统中最大的靠山,这么一换一,好像也不亏。 可这不可能,这样做的人,就不能叫“虞幸”了,换成任何一个名字都行,独独不会是虞幸。 人从灵魂开始腐烂,试图在泥沼中融洽和生长,这是堕落者的生存之道,而他,被评判为异化线的人,可以接触污秽和黑暗,可以在地狱边缘走钢丝,但最终他要朝泥沼里放一把火,看着污秽绝望地尖叫起来。 “你终于愿意理解我的友善了,不是吗?”伶人的声音飘荡在虞幸耳边,仿佛看见猎物从小猫成长为了猛虎一样欣喜,因为利用的前提是理解。 虞幸必须先接受和理解他的占有欲,才能反过来利用;必须先认同他的残忍血腥,才能威胁他杀掉韩彦。 这一场博弈,谁都没有输,他们都认为自己赢了。 系统隐含着愤怒的提示音在虞幸听来是如此悦耳,他根本不想听伶人说话,也不想深究伶人话中对他不利的暗示,伶人是找办法隐藏在韩彦体内进来的,也不算完全进入推演,起码能在必要的时候做出干涉。 所以即使虞幸利用伶人杀了韩彦,他也没有任何过错,系统惩罚不到他头上,也惩罚不了已经死亡的“外挂携带者”,只能拿伶人开刀。 “快滚吧,迎接你的惩罚去。”虞幸收敛了笑容,像一个正常人似的来到韩彦尸体旁,从韩彦手里拿走了那块碎片。 他还碰了一下尸体边的人格面具碎片,不过被警惕着的系统阻止。 【入侵行为可能与 该人格的祭品有关,相关物品无法兑换】 “啧。”虞幸知道,系统也在“公平”的范围内针对着自己,上次韩心怡的规则级祭品就不太想让他拿,这次倒是有一个很好的借口放在这里,直接杜绝了他得到规则级祭品的可能。 就在这时,从别的房间窗户到达四楼的曲衔青也沿着血线赶到了这里,她话不多说直接踹门,先是看到了漂浮在上方,脸上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一只青衣鬼物,那只鬼物是显形状态,没表现出恶意,也不知究竟静悄悄围观了多久。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韩彦身上,又迅速转移至蹲在尸体旁的虞幸那里,余光还瞥见了气质已经换回去,正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的赵一酒。 好像,已经结束了? 但是这阵红光是什么东西? 曲衔青小心地让过亦清,轻声道:“虞幸,还好吗?” 虞幸抬头,见到是曲衔青,本能露出了一个十分正常化的笑容:“还……” 一个字音还在喉咙里,突然戛然而止,他的声带被扼住,伶人顶着系统未知的惩罚,说出了在这场推演中的最后一句话。 “送你个礼物,是奖励哦。” 突然间,虞幸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他在曲衔青的注视下伸出手,低笑一声,动作粗暴地扭断了韩彦的四肢,然后举起摄青梦境,狠狠刺向韩彦的心脏。 “虞幸,他已经死了!” 曲衔青尚不知情况,赵一酒却看完了全程,他以为虞幸被伶人影响到了精神,甚至是人格,竟然做起了鞭尸的事情,立刻上前拉住虞幸,阻止他的东西。 虞幸恍若未闻,拔出匕首后呢喃道:“我答应过,送韩彦去见韩心怡。” “这下韩心怡应该高兴了吧?” “她高兴就好了啊。” 曲衔青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这话听起来更加刺耳,她可是亲眼见过韩心怡有多喜欢虞幸的,虞幸这个状态,不会是也喜欢上韩心怡,然后因为亲手杀了她,早早在心里埋下了疯狂的种子吧? 虞幸推开赵一酒,拎着韩彦的领子,把他掷向了窗户。 韩彦的尸体骤然坠落。 直到这时,虞幸才恢复身体的控制权,他第一时间“艹”了一声,和曲衔青、赵一酒来了个面面相觑。 “不要担心。”虞幸有些反胃,自己居然被伶人控着行动,伶人果然很知道怎么引起他的不适。 “刚才是……伶人在警告我。”他只能对曲衔青和赵一酒这么说了,“这次利用了他,他是在警告我,以他的能力,在推演里找到机会,控制住我易如反掌。” 这才是伶人真正的实力,而不是死亡平行线里那种被分割成九分,不能使用祭品能力,还被压制在符合npc大师这个模板的程度的那个人。 虽然那种无限削弱的状态已经能将当时的赵一酒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全面压制。 由于受影响的人集中在这个房间,系统也本着某种原因并不想让这件事人尽皆知,从刚才起,驱逐的提示就只在虞幸和赵一酒这里有。 现在,伶人不慌不忙给了虞幸一个“惊喜”,系统才把伶人给丢出去,这办事效率让虞幸不禁怀疑,系统平时是怎么承担那么庞大且复杂的各个推演世界的运行的。 不是吐槽和鄙视,而是真的有点不对劲,就好像系统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样,在墓宫的时候虞幸就有过这种感觉。 得知虞幸不是人格被异化了,赵一酒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就看见虞幸的身体突然虚幻起来。 又有什么幺蛾子? “虞幸!”曲衔青也提醒道。 虞幸低头一看,顿时了然,他手里的碎片不见了,连同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另外几个碎片一起,合成了一本记者证。 “是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会提前脱离这里。”虞幸感觉和伶人接触一下,他的临时疯狂症状都不明显了,大概、可能是心累吧,累到疯不起来。 “具体的赵谋去,我提前和他说过, 不用担心。” “好。”赵一酒静静地盯着他,看他身影越来越透明,在放下心的同时,这二十几分钟的种种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他突然僵硬了。 他不仅那种语气和赵谋说话,还、还对海妖……对了,海妖怎么样了? 说实在的他并不很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把海妖丢到天台上让她变异,因为他鬼化时想的计划,在恢复正常后变得有点闭塞,他也不知道鬼化的自己当时想的是什么,某些独属于厉鬼的记忆,他现在看不到。 等到虞幸完全消失,曲衔青叹了口气。 剩下一分钟不到,事情已经成定局。 她大概是这些人当中,除了虞幸之外最了解伶人的人,看来伶人心情很不错,不仅帮虞幸杀了韩彦,还附赠似的,把大多数的影鬼都杀掉了,整个四楼和三楼都像这个房间一样空荡,只有地上的血线还残留着战斗的余韵。 以现在影鬼的规模,已经不能在结束之前凝聚足够攻陷嘉宾的攻击,可以说,已经结束了。 “走吧。”对于白跑一趟,曲衔青没什么怨言,她只想思考一下虞幸现在的真正精神状态是什么样的,有时候虞幸也会倔强,像个二十三岁的人一样不愿意正视伶人留给他的精神问题,这个时候,还是需要她或者祝嫣来提醒。 赵一酒没动,他对于现在出去,有一点抵触。 曲衔青没喊动他,莫名地回过头,就发现赵一酒紧抿着唇,满脸阴翳,耳尖可疑的红了——大概是因为羞耻。 “刚才没注意,你变回来了呢。”曲衔青的笑唇在此刻更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赵一酒偏过头不看她。 “说起来,你记不记得,你在草坪上说,我这个小妹妹,对你很好奇?”曲衔青嘴角一扯,真正的笑了。 “别说了,我不记得。”赵一酒比曲衔青大两岁,叫声妹妹其实没什么,可问题是曲衔青比他强这么多,他还……不要脸的说她对自己好奇。 行吧,鬼化有多浪,现在就多社死。 …… 虞幸在黑暗中沉寂了一会儿,才听到系统的结算提示。 他靠记者证提前结束推演,被判定为了成功“逃离恐惧医院”,除了基本的结算信息,还有额外的奖励。 虞幸眼里浮现出一抹思索,扮演许可证……由系统给他的祭品,例如玫瑰面具,还有现在这本证件,好像都没有直接加强他的攻击或防御能力,反而是在别的方面强得离谱。 扮演许可证的能力1和3,很显然已经是规则级别的范畴了。 …… 第一章 太阳照常升起 食指翻过一页纸张,小说来到了另一个场景。 “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一直走到路灯泯灭,可太阳并没有升起。” “我被困在了这个地方,地上多出的脚印,印着我鲜血的形状,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将菜刀藏进了肚里,再用针线缝补裂纹。” “我找不到他了。” “身后开始传来猎狗的犬吠,我奔跑起来,在无尽的小巷子里狂奔,直至走向死路,转过头,我看见了自己的尸体。” “我的肚腹在颠簸中被菜刀绞烂,犬吠接近,那是一条流浪狗,他来到我身旁,兴奋地低头闻嗅,是的,他找到了想要的食物,而我还没有。” “下雪了。” “我找不到他了。” “我的尸体腐烂后,流浪狗餍足地离开,剩下的痕迹被雪掩埋。我踏过我的尸体,享受着踩过那堆烂肉的愉悦,脚底沾染了血迹,我走了很久,来到了雪融化的地方,那是一条看不到头的小路。” “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一直走到路灯泯灭,可太阳并没有升起。” “我被困在了这个地方,地上多出的脚印,印着我鲜血的形状,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将菜刀藏进了肚里,再用针线缝补裂纹。” “这是凶器,我知道,所以我要将它藏起来。” “对于刚才雪地里掩埋的那个人而言,我就是一只牙齿带血的流浪狗,我低下头去,用菜刀绞烂了他的肚腹,然后获得了最想要的食物,可我不知道我能走多久。” “身后开始传来猎狗的犬吠,我奔跑起来,直至死路。” “太阳还是照常升起。” …… 看书的人发出一声轻叹,她好像看懂了这段话,又好像似懂非懂,但是很显然,这个作者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这本新书她会买回家里,寻找其中隐藏的答案。 少女拿起这本书,走向书店收银台,周围有几个初中生打打闹闹地进来,被管理员低声制止,要求安静。 “你好,我买一下单。这本渊下的新书,《轮回》。” 收银员抬头扫码,笑着道:“这本书卖得很好呢,现在的年轻人好像很喜欢看这种猎奇的推理小说。” “可能吧。”少女并不想把对这本书的喜欢归结于自己的年轻,但她没有反驳,只有认真去阅读的人,才会知道这并不是猎奇,而是某种灵魂深处的共鸣。 就像上一本名为《腐烂》的小说一样。 …… 一月初,从海湾一路袭来的寒流笼罩了弥今市,这座城市再次下了一场雪,鹅毛似的,将天地覆盖。 市中心商业街上依旧有很多人,赶在雪停的第一天,纷纷出来释放自己憋在家里的苦闷。 ——学生党和上班族也差不多,大雪增加了出行的困难,让他们除了两点一线外,没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 午饭时间,一家网上评价颇为不错的饭店门口,几个带着口罩的人推开门,从店内走出,他们混迹在人群中,倒是并不引人注目,但每当有人靠近,就会不由自主感叹一句这一行人的养眼。 虽然看不清全脸,但乍一看,身形都很挺拔,有种自然而然脱胎于人群的气质。 “不错啊,很和我胃口,我决定明天也在这家吃。”卡洛斯那一头灰蓝色的毛比较引人注目,他自己倒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右手一转,掏出支玫瑰花来,放到了店家的迎宾台前,收获了迎宾小姐姐一个惊喜的笑容。 “明天就没人请你了,自费。”虞幸看到他的骚操作,不做评价,将手伸到口罩前,随意搓了搓,就当暖手。 “我让你请了吗?你是不是瞧不起一个优秀魔术师的资金状况。”卡洛斯顿时仄了一点,随后看到站在虞幸身侧,眉眼清秀的曲衔青,把后面的骚话咽了下去。 刚认识,还不太敢放肆。 虞幸轻笑一声,看了一眼身后,确认不说话的酒哥被赵谋搭着肩膀,没弄丢后,带着这几个人往自己家里的方向走。 距离上一次直播推演结束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虞幸成功拿到s级评价后,系统按照之前的承诺,将他的等级从挣扎升到了哀悼,囚笼剩余的封印也全部解开。 除了刚进入分化线时需要来一次深度的考核以确定分化路线外,挣扎到哀悼,哀悼到绝望,都不需要额外的考核,系统会提前一个推演告知推演者,“下个推演关乎到你的等级”,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 哀悼级确实拥有很多新的特权,包括推演频率,硬性规定就放宽到了两个月一次,如果用延时的道具的话还可以更久。 其他权限也很有意思,除了商城和视频区域解锁了更多可选择项外,还出现了功能,这个功能看起来跟大多数游戏的“联系客服”似的不起眼,实际上作用很大,这就是韩彦他们能从推演的公平性里硬抠出一丝福利的地方。 另外,就是在推演中,同样释放气息,哀悼级的气息就会压制住挣扎级。 虞幸不仅提升了等级,他和赵一酒,还有海妖、贩珠者、魔方体等人,都因为那场关注度过大的直播而摸到了明星推演者的门槛,现在也是发言显示真名的人了。 得到新的东西之后,虞幸没再急着进入任何一场推演,他反而像是突然咸鱼了下来,在家修生养息,直到一月份,才从被子里挣扎出来,开始着手组队的事。 荒诞没有固定团队模板——但是有公会。虽然公会也不能让自己的成员们随意选择一同进入某场推演,但起码能给聚集在一起的推演者们一个名分,所以很多小队都利用这个便利,组建了看不到排名的小公会。 实际上未亡调查组就是这样的,他们只是太强了,强到以团队形势脱颖而出。 虞幸委托赵谋在现实里找到了卡洛斯,当然了,没有听起来那么轻松,推演系统在掩盖推演者信息这方面甚至动用了因果律和规则,即 使知道真名,也没办法查人,恐怕整个现实世界,也只有三大家族中以情报为主的赵家拥有这个能力去找人。 找到卡洛斯的信息后,虞幸倒是没有直接坐飞机上门送惊喜,而是先打了个电话过去,直言自己调查了他,收获了魔术师的一通暴躁发言。 而后,他就询问卡洛斯愿不愿意组个队。 卡洛斯没有犹豫太久,墓宫里他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卡洛斯也记得,那个来自体验师世界的沉貌似提到过,他和虞幸未来应该是队友的。 抱着某种奇怪的期待,卡洛斯答应了。 虞幸就向系统申请了公会,暂定名额是七个人——系统让他填写初始成员名称的时候,还出了点状况。 虞幸,曲衔青,赵谋,赵一酒,卡洛斯,其实只有五个,但是系统检测了一番,非说赵一酒这里需要占两个名额,虞幸又不能暴露厉鬼这个荒诞在逃鬼物的存在,那会牵连已经和厉鬼融为一体的赵一酒。 所以他填了一个“成员冷酒人格分裂的另一个人格”,勉强算过了。 最后一个名额是给亦清的,系统说寄宿在祭品中的鬼物不算在成员里,虞幸非常倔强,执意要写这个名字,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和亦清自己商量去了,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同意。 至此,一月二号,“破镜”正式成立——虽然亦清很想装作这个名字是自己提议的,但虞幸已经从喻封沉那里提前听过这个名字,觉得还不错,或许真要自己起,也就它了。 为此虞幸还思考了一下,这个名字的来源究竟是哪里,会不会因为时间的影响,喻封沉未来看见的破镜,正是因为他在墓宫里的那一句话才有。 哪一个是因,哪一个是果呢? 虞幸大晚上在床上思考未果,很快被被子封印了。 一月三号早上,也就是今天,卡洛斯坐着飞机抵达弥今市,对他来说居住地不算大事,本来也是各个城市跑的人,没什么负担。 于是……虞幸顺便拉着其他人,一起吃了个饭,他请的客。 本意是想让大家互相熟悉一下,只是在餐桌上,气氛稍微有些怪异。 可能……还是因为曲衔青的问题,这女人虽然是在坐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气场太强,哪怕虞幸说别拘谨,其他三个男人还是对她有种莫名的放不开。 卡洛斯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魔女本人,虽然关于曲衔青的名声已经有所反转,但杀伐果断还是真的,他想皮之前都要考虑一下会不会皮断腿。 赵谋还好,适应得很快,现在已经可以和曲衔青开开玩笑了,至于赵一酒——曲衔青总拿“小妹妹”这个词来勾起他不妙的回忆,现在可怜的酒哥看到曲衔青就想躲。 “这个天气还真冷。”赵谋推了推眼镜,缓解了一下镜片上升腾的雾气,有点抱怨,“虽然不下雪了,但化冻真不是我这种老年人受得了的。” 赵一酒被他揽着,大概也觉得太冷了,回了句:“是,你老寒腿藏不住了。” “……”赵谋只是自己自黑一下,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说他老,他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赵一酒的头,“哥哥我才二十八,二十八一枝花,正式青春的年纪,哪来的老寒腿。” “嗤。”曲衔青很不给面子。 赵谋:“……” “讲道理。”赵谋道,“我本来可是没打算加入这个队伍的,要不是虞幸拿阿酒威胁我,我才不会这么轻易答应。” 虞幸被点了名,脚步微微一顿,十分不满:“所以呢?” 赵谋挑眉:“所以你该对我尊敬一点,不要老是放任你的队员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哦,你也可以试着自己管管你的弟弟,让他不要对你进行人身攻击。”虞幸狭长的凤眼里盛了一丝笑意,然后他被卡洛斯搭住了肩膀,那一头的蓝毛蹭到了虞幸羽绒服的毛毛领上,看起来材质没什么两样。 “诶,上次你直播那会儿,我因为墓宫的污染正在修养,没去看,听说你可牛逼,我还没什么感觉,今天才发现……你真的对前辈们一点儿尊敬都没有诶。”魔术师眯着眼睛,“总觉得你秘密太多,要不给我透露一点儿,我也好知道知道,自己的队~长~究竟是什么人物啊。” 卡洛斯没注意到虞幸正在看他那头由于染发频繁,变得有些干燥的头发,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老实人,悄咪咪就想打探情报。 虞幸一手插进口袋里,一手把卡洛斯的头推开:“想知道?” 卡洛斯扯扯嘴角:“少打哑迷。” “其实啊,我是个两百岁的鬼了。”虞幸嘴角一勾,“一直靠吸收别人的生命力生存在人类之中,嗯?我居然说出来了,那不行,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手一伸,瞬间钳制住卡洛斯的胳膊,然后发力一拉,卡洛斯便没反抗能力地被拽到了前面,一条有力的胳膊抵住卡洛斯的头,让他向后倾。 卡洛斯:“啊!” “幼稚。”赵一酒冷哼一声。 “你也可以幼稚一点。”赵谋推了推他,不小心力气用大了,踉跄了一步的酒哥被虞幸当作偷袭捶了一下。 赵一酒:“……” 虞幸:“……啊这。” 无辜被捶,十分不爽,于是赵一酒在虞幸愕然的目光中捶了回去。 “……靠,欺负人。”卡洛斯十分不满,虞幸只闪避,不和赵一酒硬碰硬,但是还钳着他啊!他挣扎起来,“不说算了,放手放手,不要让一个魔术师失去了他的优雅。” 虞幸听到他求饶,这才松手。 大马路上的,几个男人跟小孩儿似的打打闹闹,可能二十几岁的男生和十几岁也没什么区别吧。 “……啊,我以前以为,”曲衔青冷淡地跟在后面,“虞幸这人经历的太多,所以心态老。” “现在看来,不是真的老,只是没朋友。” “你这话被他听到,他可要伤心了。”赵谋还是成熟一点,没有 参与,推推自己的眼镜,啧了一声,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曲衔青冷笑一声:“他只会趁机表示自己很年轻,说不定脸皮再厚一点,可以张口叫我一声姐,让我感到承受不住。” 赵谋想了一会儿,说:“这不是挺好,白得了个弟弟。” 曲衔青:“不。” 赵谋:“嗯?” “不好,因为我确实承受不住。”二十三岁的高挑女人神色略显复杂,这其中的原因,就没办法和赵谋说了。 想象一下,从自己小时候就是这副模样的骚东西像带孩子似的带了她一段时间,现在反过来成了她弟弟,光是想到这样的场景,曲衔青就觉得很……羞耻。 很折寿。 赵谋敏锐察觉到这其中恐怕有点故事,咳了两声,转移话题。 沿着马路走了二十来分钟,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变少,从商业区到了居民区,虞幸领着他们上楼,到了自己住的那个楼层。 进门前,虞幸想起了什么,问道:“张羽和曾冉冉怎么样了?” 曲衔青道:“还行吧,他们两个都很聪明,推演里表现不错,很稳定。” 虞幸眉头一挑:“你有关注他们吗?” “不是我关注的,难道是你?”曲衔青白了他一眼,“快开门,我渴了。” ——就很把自己不当外人。 虞幸带着几人来,主要是想开个会,饭桌上比较轻松,大家互相能熟悉熟悉,现在,就是了解能力,讨论一下未来规划的时候了。 进屋后开了暖气,大家把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卡洛斯打量了一番,这房子装修得比较简单,但是品味十分不错,现代化的家具硬是隐隐凑出了一种古色古香的韵味。 仔细看的话,随便一个小家具都价值不菲,甚至越小的摆件很可能越贵,卡洛斯随口道:“我不是要在这边定居吗,你这房子挺大,缺不缺室友啊~” 虞幸也就随口接:“室友倒是不缺,不过如果你想找房子的话,楼上楼下都行,都是我的。” 此话一出,除了曲衔青,其他几人的步伐都顿了顿,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 “你这么有钱的吗?”卡洛斯不敢置信,“这年头画家这么有钱?” “我都当了两百年的鬼了,难道还不能积累点财富?”虞幸呵了一声,卡洛斯立刻闭嘴,他不想回忆,刚才在街上被压制的场面。 几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随后,虞幸召出摄青梦境,青色蔓延中,亦清的身影在空中浮现。 这次亦清选择了完全显形,他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中,衣衫飘动间,水晶缀饰互相碰撞,又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不在推演里,亦清的能力没有任何限制,他干脆化为实体,在其他人或惊奇,或警惕,或迷惑的眼神中,大大咧咧坐到了虞幸旁边。 “各位好啊,在下亦清,能与各位相识,在下十分荣幸。”哪怕下陷在了软软的沙发里,亦清仍然处于一个端坐的状态,像极了古代修养极佳的君子,他手里的扇子扇骨合并,声音温和。 有一说一,如果亦清不被系统限制,又愿意配合行动,那他就是现在的破镜小队里战斗力最强的一位,可这两个前提都不是那么好实现的,就像在恐惧医院最后的房间中,他宁愿抱着胳膊看戏,也没有出一声儿。 “等等,这个声音……”卡洛斯却是眉头稍微一皱,懒散的姿势认真了一点,他眼珠微微偏转,目光落在亦清身上的坠饰上,犹疑不定,“这种水晶碰撞声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墓宫里闭着眼睛走路那会儿,骚扰我的那只鬼身上也有这种声音。” 亦清:“……啊呀,是吗。” 虞幸:“嗯……” “他一直是跟在你身边的?”卡洛斯目光锁定虞幸,“原来那个时候是你在整我。” “我可不背这个锅。”虞幸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摄青厉鬼,你们可以叫他亦清。他是我利用祭品的便利从推演里面带出来的,他要趣味,我要助力,算是互利互惠吧。但……他做什么我可管不了,除非我可怜巴巴地求他。” 说完,虞幸十分真诚地面向卡洛斯,给他提了一个绝佳的建议:“所以你的账就该算在他身上,怎么,要报复回来吗?真的,趁他现在是实体,揍他。” “摄青鬼啊……”卡洛斯饶有兴趣,但也很从心,手指上不断翻转着一枚硬币,看起来非常灵活,“嘛,等我什么时候有实力了再揍他。” “我十分期待。”亦清笑眯眯的。 “现在大家都认识了,那我们进入正题?”赵谋看了看时间。 虞幸点头,手掌一摊,示意赵谋来说。 赵谋是破镜小队的副队长——因为种种牵扯甚多的因素,以及曲衔青表示自己没兴趣当,虞幸就把副队长也就是公会副会长的位置给了赵谋。 赵谋的确是很合适的人选,他有人脉,有智商,也擅于算计和布局,已经是很好的军师位了。 “今天要说两件事,一个是确定我们自身在团队内的定位,这需要我们分享一大部分的祭品能力,这一点,虞幸在邀请你们进队伍的时候应该提前说过。”他这话主要也就是对卡洛斯说的,在场的人只有卡洛斯于他而言很陌生,一次都没合作过。 “嗯哼。”卡洛斯心里清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团队嘛,虽然平时想排到一个推演里有点难,但荒诞系统时不时就会推出一些可以带人的直播或者活动,那个时候团队的优势就太大了。 当需要团队协作和组队战斗的时候,清楚彼此的能力,将会是战术布置和临场反应的基础。 赵谋点点头,他们聚在一起,不需要拿出什么认真听话的态度,只要听进去就行了:“第二件事就是要商讨一下,五天前荒诞系统发布的那个活动。” “推演考核,秘密团队竞技模式的入场卷。” 第二章 信息分享 荒诞系统里偶尔也会发布一些活动,有些有门槛,有些甚至属于福利类的推演,死亡不会真的被抹杀,但是活动比较少见,起码虞幸成为推演者之后,是第一次看见。 一般来说,每一场活动,都能引起大部分推演者的兴趣和注意,赵谋现在提起的,就是在十二月末,突然被系统发布出来的神秘活动。 活动面板上的话是这样的—— 在似是而非的,类似于宣传的文案下方,系统的语气就老实了不少,开始正儿八经地叙述。 这就是目前为止关于活动透露出来的全部官方信息了。 赵谋先道:“这次的活动虞幸决定要参加,原因待会儿我们再说,总之,这个活动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是全员参与的,有问题吗?” 没有人提出异议。 “那好,活动的事先放一放,我们先说第一件事,那就是公开各自的能力倾向——”赵谋说到这看了一眼虞幸,“一个正常的、合理的队伍里,需要直接的战斗单位、可以连接队友位置的通讯单位、善于隐匿和打探情报的斥候单位、布置战术和统筹命令的脑力单位,治疗单位、还需要一个可以利用灵异力量配合各种战术的辅助单位。治疗单位我知道我们是没有的……我之前有一个治疗祭品,后来因为一些必要原因换掉了。” “在剩下的五个基础职责内,我希望我们五个人可以找到自己的定位。” 他心里其实都有数,这几位的情报早就在他手里了,但他自己知道没用,他需要队员们彼此掌握对方的能力。赵谋看看坐姿散漫的虞幸,挑眉:“这位朋友,你毕竟是队长,开个头?” “行啊。”虞幸坐直了点,“那就先说我,目前我的祭品栏是满的,核心祭品是一个能让我复活和快速回复的黑色光团。”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件未知祭品究竟是什么样子,只能先这么形容起来。 然后,他又很详尽的介绍了自己其他的祭品:“特殊类的祭品是规则祭品玫瑰面具,能掩盖我的容貌,还有从恐惧医院里拿到的扮演许可证,这两件祭品都能让我的战术灵活性大大提升。” “武器祭品摄青梦境,匕首,纯攻击距离比较短,但是亦清的青雾能起到灵异能量的作用,亦清本身更是比较全能……” “有个小范围攻击和能让我变身僵尸形态的烛台形祭品冥烛泪,我已经很少用到它了。不对劲的人偶,算是个可以进行探测和攻击的祭品,但我觉得它不太适合我,副作用太大太吵,不好用。还有一件,规则祭品囚笼,除了能力三代价太大之外,有个封印门窗之类的能力还不错,挺实用。” 一共七件祭品,在晋升哀悼级之后,祭品栏的数量从六变成了七,其实刚好够用。但是虞幸早就已经思索过:“我要留一个空栏位,方便之后在推演里的新收获,所以冥烛泪暂时不会携带。” “不对劲的人偶不是也很废?为什么带它?”赵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啊,因为我一直很想把它送出去。”虞幸咧嘴一笑,“有个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到,就先带着,找到机会把这祖安缺德娃娃给他塞过去。” 赵一酒眼皮抬了抬,察觉到他语气里属于搞事情的兴奋。 “这样啊。”赵谋没再追问,这不是他想知道的重点,他道:“除了祭品,再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格斗能力吧。” 他记得虞幸的身体很不好来着。 “这个嘛……”虞幸在沙发上挪了挪,“我一开始是身体不好,贫血严重,还有遇到祭品和鬼物就会浑身发冷,流失生命力毛病。不过现在我利用愿望清单把负面的东西压制了——等等。” “怎么了?”刚听说这件事的赵谋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就被虞幸突然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虽然我的体质因为实力的上升变好了很多,但最重要的负面状态是靠系统压的,那个什么活动……不会把这个都收回吧。” 虞幸也不知道以他现在的真实能力,当系统不再帮忙压制诅咒之力的负面效果,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自然而然变成濒死。 ……应该不至于了, 因为他之前已经意识到,之所以他会在诅咒之力的翻腾中陷入濒死,是因为他的身体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虚弱,承受不住那么强大的能量。 现在,他见过鬼沉树后有些莫名的东西被激活了,差不多对自己的力量也有了点头绪,这不是进入荒诞世界后才得到的东西,不会被改变,想必对诅咒之力的容纳度也回到了好几十年前那种状态,没有现在这么虚。 “算了,这个待会儿再说,至于我的格斗能力,这一点可以对我有点信心,我的肌肉强度很高,纯力量的话,应该很少有人能比我强,还有,我的爆发力和速度也……” “确实很变态。”赵一酒低声嘀咕了一句。 曲衔青想了想,还是插了一句:“不用剑,赤手空拳我打不过他,我们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赵谋拿着本子做记录,现在的电子设备并不保险,只有纸质记录最原始也最安全。 “对了,我最近还因为自身体质问题,偶尔会看到一些通灵的东西,有一些瞬间的灵感。”虞幸补充道。 “啧,这个强度,除了当大脑,也完全可以当战斗人员来用嘛。”卡洛斯羡慕嫉妒恨,虞幸的欺骗性太高了,他第一次见虞幸的时候,就被对方穿着白色毛茸衣服的样子给欺骗,误以为这是个比较乖巧的、还在读大学的那种小弟弟。 生活呐,就知道骗人。 “好了,下一个。”赵谋记录完毕,顿了顿,想起自己是副队长,“下一个我来吧。” “我的能力偏辅助类,主要倾向于占卜和预言。核心祭品乩台,可以通过扶乩占卜出人、事、物的状态,问题的答案,当然了,那些答案只有我看得懂,它也不能在战斗时使用,需要绝对的安全,不受干扰。狐狸手杖,里面有半只饿鬼,除了放饿鬼出来攻击和防御,手杖本身也能抽人……挺疼的,我试过。” 赵一酒:“……” 没有察觉到自家弟弟一瞬间的心情复杂,赵谋接着道:“我还有个祈神符,也是祭品,可以在任何带有神佛意象的环境里使用,能指定一个人得到庇佑,可能是防护能力,也可能是运势增幅之类,如果直接贴在我额头,那我会暂时被不知名存在附身,完全陷入未知,因为附身的东西八成是鬼物,它有什么能力、有没有智慧都是不可控的,但它不会攻击我的身体,会本能的、或被局势所迫的,带着我进入安全位置。” “焚香炉,这个祭品比较废物,对我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随时随地制造神佛意象,方便祈神符的使用,也对乩台有增幅作用。” 说罢,赵谋单指敲了敲自己的眼镜:“最后就是这个,眼镜形态的祭品,可以化形成各种样子的镜框镜片甚至隐形眼镜,它可以帮我看到很多数据——包括推演者、鬼物和npc,但对方实力高出我太多的话就会失效,它属于特殊祭品,可以不间断使用,就像虞幸的玫瑰面具一样。我本来也是七个祭品满配的,后来,治疗祭品换出去了,唯一一把武器祭品送了阿酒,现在叫止杀了。” “为什么不补充一下?你可是赵家人,收集情报的能力那么强,应该不缺积分吧?”卡洛斯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墨绿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困惑。 “我现在的能力都倾向于非战斗型,在交易市场暂时没找到有概率融合出我需要的能力的祭品,所以先控两个位置,看看推演里能不能遇到吧。”赵谋笑了笑,揉了一把愈发不自在的赵一酒的头。 他心中叹了口气,现在要比之前好很多,阿酒已经能初步掌握厉鬼的力量了,不像一两年前,厉鬼侵蚀最厉害的时候,他怎么可能看着阿酒每天那么痛苦而无动于衷? 很多积分都被他花费出去,兑换能压制痛苦,还有稳定心神的道具了,当时阿酒还不是推演者,想使用荒诞系统的道具,赵谋需要付出的代价多得超出别人的想象。 就连那个珍贵的治疗祭品,也是在死亡平行线之后,为了让阿酒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脱离,而和交易市场上一个匿名者兑换了一件相当奇怪的祭品回来。 那个匿名者绝对是个绝望级或更强的大佬,因为他们交涉的时候,对方说可以保证这两件祭品的能力不因为融合而改变,这一点,明面上还没有人能做到,或许只有那些选择把自己的痕迹抹除掉的人才行。 换回来的祭品,就是赵一酒使用过的生锈长钉。 赵谋知道赵一酒一直对此心怀愧疚,或许也不能算愧疚,那是一种积攒起来,尚未爆发出来的复杂情绪。 “除了祭品,我其实也联系过一些基础格斗,坚持锻炼,体能很不错。”他摸摸衣服下的八块腹肌,悄悄撇了撇嘴,“当然,和你们几个比起来,我应该是最羸弱的那一个,但论起人脉和情报,哪怕在赵家——也很少有人能和我的真实能力相比。” 赵谋,妥妥一个偏科选手。 第三个公开能力的是卡洛斯,魔术师同学的能力同样相当神奇。 他的核心祭品是纸人,只要精神承受得住,他就可以一直折纸人,纸人的基础能力是代替,也就是代替他承受伤害、代替他承受诅咒,甚至是花大代价,代替他死亡一次。比较有意思的是,由于这个能力太过突出,他还有两个祭品竟然直接和纸人产生了牵绊,完全用来加强纸人的力量。 魔术墨笔,在折好的纸人身上画上五官,就可以让纸人处于“存活”状态,可以自发寻找物品和人,也能当作眼线待在原地隐蔽,会爬上爬下——画得越精细,这方面的灵活度就越强,所以卡洛斯一度很想和“画家san”学一学画画,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魔术替身,这是个抽象祭品,也是卡洛斯最近新弄到的,它可以让直接被卡洛斯 控制的纸人变成外表与真人无异的等身纸人,得到卡洛斯变魔术的能力,甚至可以使用另外三个和纸人无关的祭品。 这两个能力和代替可以一起使用。 这还是虞幸等人第一次看见联动如此紧密的祭品,虞幸第一时间想起了墓宫里遇见的那个深夜公会的郑瞻,郑瞻的祭品好像也是一个系列,或许会和卡洛斯有一点相似。 另外三个祭品,其中一个是魔术师的手杖,与赵谋的狐狸手杖不同,这是一件纯粹的武器祭品,手杖从中间打开可以变成两柄细刀,通体笔直,带有迷惑特性和欺骗视觉的特性。 徘徊者的陪葬品,卡洛斯在调查员类推演里的收获,可以发现附近的鬼物和异常物品的气息,并附带指引效果。 还有一个通灵的手链,因为同样的要空一个祭品栏的原因,卡洛斯不怎么用它。 “锻炼还是有的,我也学过大型魔术,那些水中逃生、卡车碾压之类的魔术,没一副好体格可做不来。”卡洛斯将手里把玩的硬币抛起,并没有接,硬币落在沙发间的茶几上,竟然稳稳立住,“别的没什么特长,就是手稳,但是打架……我一般希望能用魔术把人弄死。” 赵谋刷刷刷地记着,嘴角是满意的微笑,卡洛斯的具体能力比他想象中的可操作性还强,难怪虞幸会拉上卡洛斯。 到了曲衔青的时候,她淡淡地道:“我祭品不多,只有三个。” 这一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虞幸也不知道曲衔青竟然只留了三个祭品,因为之前她和自己描述能力的时候,说的是什么类型祭品都不缺。 “不用惊讶。”曲衔青眨眨眼,“邪异恩典太强了,系统为了平衡,只给我留了四个祭品位。” 众人:“……”可怕,到底是多强的祭品,才能让系统把七个祭品位砍掉三个啊! “我有一个面具,可以让我改变外貌和声音,体型的改变幅度有限制,需要我自己再做一些准备。另一件是追踪祭品,只要我拥有目标一件使用过的东西,就可以追踪到对方的位置,顺便掌握那个人的生命状态,我经常用这件祭品帮我找到下一个要杀的人。”曲衔青没有先介绍她的邪异恩典,而是先把其他两个祭品大致讲了一遍。 这俩祭品对曲衔青的意义也就只有一个——方便锁定杀戮目标。 赵谋打了个寒颤,果然,这女人惹不起! “邪异恩典,不是这把剑。”曲衔青终于说起了让众人十分好奇,也是在推演者中凶名赫赫的恐怖祭品,她什么也没做,就自手中凝结出了一把血色长剑,长剑上更浓郁的血色组成的符文缓缓流动。 “这把剑的攻击力很强,攻击范围是十二点七四米,可以直接触碰到灵体,但……它只是真正的邪异恩典溢出来的一点能量罢了。” 在恐惧医院里面对韩彦的时候,曲衔青就曾展现过邪异恩典的真正形态,无论是血剑还是无痛无弱点的这具躯壳,以及漫天的黑发领域、发上那些表情各异的面具,都是邪异恩典的附属品。当时,她根本没有输,为了听虞幸的话给观众塑造一个不那么容易造成偏见的形象,她才提前接触了邪异恩典的红衣幽灵态,放任自己在韩彦手上受了很多伤。 她终于在自己的“队友”面前将底透了出去,听完了邪异恩典真正的力量,他们都很震惊。 这真的,不削能玩!? 突然觉得系统干得事不是不能接受,这确实很影响平衡。 “还有一个祭品栏位,我向来都是……”曲衔青的声音清晰而刺耳,“每次推演之前需要什么直接买,融错了方向就再卖掉,重买一个,直到有我需要的能力为止。” “可恶啊,这个人她好嚣张。”这是隐隐出现在其他人心中的心声。 行吧,你有钱你说了算。 虽说祭品和不同的人格面具融合出来的能力完全不同,但大致方向还是有迹可循,比如一件能瞬间回复伤势的祭品,和别人融合,可能会出现恢复精神力或理智的能力,也可能让人断肢重生,大体还在这个范围。 碎心是匕首,和赵一酒融合后,也就是变成了短刀,而不会变成口罩。 像曲衔青这样积分充沛的人,就可以放肆一点。 她的格斗能力也被赵谋记录好,恐惧医院时她那几步跳跃上四楼的壮举已经被她本人承认是因为邪异恩典让她这具躯壳比一般人类的反应力和控制力强很多,如果没了邪异恩典,她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最后一个就是酒哥了,他的情况最复杂,放到最后比较合适。 首先,赵一酒的祭品没有满,他比较依赖自己的身手,对祭品的需求不大,除了止杀,那件可以让赵一酒自身的时间回溯的眼睛虚影其实还能回溯别人的时间,只是赵一酒不擅长和别人配合,没有机会尝试。 曾经在丧葬一条街街尾扎中纸扎人的生锈长钉,其实是棺材钉,很大,自带封印和克制的作用,尤其对鬼物克制非常大,能直接扎碎鬼物的灵魂,那时候赵一酒实力不够,只能发挥出棺材钉的一小部分实力,现在再使用,一定会强很多。 “有件事必须和你们说,鬼化的我是堕落线,虽然还是我的意识,但……”说起这个赵一酒就情绪不高,“但那个我很危险,可能会为了自己,做出很不好的事情。” “不同状态竟然还会影响到正道线和堕落线吗?”虞幸意外地看他。 “它影响的是人格。”赵一酒抿了抿唇,“总之暂时别把鬼化的我当队友,太危险了。不到万不得已或控制不住,我不会让鬼化状态出来的。”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么可能放任别的意识侵占你。”赵谋记录的笔停住,顿了顿,还是装作很严肃地说了一声:“所以你下次还敢不敢自作主张了?” 赵一酒:“敢。” 第三章 系统对弈 什么叫积极认错,绝不悔改。 赵一酒肯定不是。 他连错都没认。 赵谋被他顶得说不出话,毕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打不过弟弟了,只好装模作样凶了一句:“敢也不行,以后要听队长和副队长的指令行动。” 赵一酒往沙发里面缩了缩,不看他。 赵谋:“……哎,我的地位也太低了……算了算了,既然都了解了一遍,那就来分配位置。虞幸,你不要当哑巴,好歹是队长,这不得你来说?” 卡洛斯正吃瓜般看着这两兄弟的互动,发现就这么被转移话题,还小声遗憾地诶了一声。 虞幸装作自己没有嘲笑赵谋,顺势接过了话:“行。首先,我们在考虑小队综合实力的时候,不能把亦清和鬼化的酒哥算进去,毕竟前者就算很好心的想要帮忙,也基本会处于被系统限制的状态。” 亦清坐在他旁边微笑。 “那我们来看看只算我们五个人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注意。”虞幸探身拿过赵谋的笔记本,签字笔在指尖转了个圈,非常的不稳重,“首先呢,在队伍里有两个半人不需要治疗,一个是我,一个是小曲曲~还有半个是卡洛斯。” 曲衔青眉头一挑,看在沙发离得没那么近,而且中间隔了一个亦清的份儿上没有踹他。 卡洛斯想了想半个自己,发现说的没错。 “我的身体无论受什么伤都会自己恢复,这一点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即便是致命伤,也能复活,只不过复活需要时间,而小曲曲嘛,情况也很不错,她现在表面上这具身体受伤之后,可以靠吸收温和一点的鬼气来弥补和修复,只要有我在,她就永远处于不死的状态。”虞幸还指了指赵谋,“即使我不在,赵谋那根手杖里的饿鬼也可以拿来用,再不济,酒哥如果可以熟练运用厉鬼的某种能力的话,同样能起到修复效果。” “卡洛斯嘛,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他可以利用纸人转移伤害甚至提前挡掉伤害,但是真在战斗时受了重伤,恐怕也来不及折纸人,精神受损的情况下,纸人更是没办法用。我的建议是,卡洛斯一定要随时保持在最多轻伤且双手完好的状态,一旦局面失控,立刻去找除了赵谋以外的另外三个人。” 很好的建议,卡洛斯点头同意,赵谋则再次为自己的羸弱感到心累。 “然后,可以正面战斗的人……还是除了赵谋,大家都行。”虞幸好笑地看了一眼赵谋的表情,这小狐狸略微有点蔫,但表情很稳定,让人看不出来。 他接着道:“小曲曲适合正面进攻,酒哥更倾向于爆发式攻击和伤害,我嘛弱一点,打起来估摸着是自杀式袭击,卡洛斯则灵活一点,需要配合缜密的计算和对时机的把控,当然,作为一个魔术师,我相信卡洛斯完全能做到——是不是?” “当然。”卡洛斯说起魔术可是一点儿都不怵,这是他的专业领域。 “辅助类型,赵谋和卡洛斯都能做,方向不同。”虞幸点点笔记本,在赵谋锋利漂亮的字体中寻找信息点,“赵谋适合平时的布局,能力也最好在无人干扰的时候使用,做任务的时候,收集信息和推理都需要听赵谋的——除了我。虽然你们三个也都很聪明,小曲曲更是本身推理能力就很强,但……”虞幸转头面向曲衔青,“你更喜欢打架,所以没有那个意识去主动思考,如果战斗和推理都能达到目的,你一定会选前者。” “我知道。”曲衔青颔首,瞥了赵谋一眼,“我会听话的。” 赵谋不敢说话。 “嗯……至于卡洛斯,啧,我之前没认真想,还真没发现卡洛斯才是最全能的那个。”虞幸手上的笔转得飞起,“卡洛斯的纸人可以充当联络工具,如果有我们在一个推演里,或者现实中需要的时候,我们最好贴身带一个点了五官的纸人,这样遇到什么事情,因为灵异力量用不了电子设备的时候,都可以由卡洛斯为中转站进行交流。” “以上呢,正面战斗交给小曲曲和酒哥,如果他们被缠住,那就由我来顶上,卡洛斯注意保留精神,你的能力是每一场战斗时沟通的保障,你绝对不能失联,对了,顺便保护赵谋。” “刺杀和在危险的地方打探消息可以交给酒哥和我,酒哥刺杀,我打探消息。” “通讯就像刚才说的,要交给卡洛斯了,其他人也要习惯于在失去联系的时候想办法给队友留信息。” “统筹和脑力任务交给赵谋和我,我们会商量着来,否则我怕我的计划疯狂过头,你们受不住。” “辅助就交给赵谋和卡洛斯,纸人的挡灾和占卜、祝福能力都很有用。” 虞幸布置完毕,很奇异的,虽然这个队伍还没有一起行动过,甚至有些人是刚认识,但好像已经有了方向感。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闲聊两句,曲衔青去厨房翻出几瓶饮料来。 虞幸余光看见,嘴角一撇:“喂喂,就这么拿我饮料了?” “不能喝?”曲衔青白了他一眼。 虞幸:“以前你都是给我买饮料喝的,你变了!” “以前?小时候么?那会儿给你买饮料用的是你的钱,你忘了?”曲衔青一句话将虞幸美好的记忆击碎。 她把饮料放在茶几上,甚至也给亦清拿了一瓶,但是亦清喝不了,好奇地打量一会儿后,在扇子后面悄悄问虞幸,“好喝么这个?” “不好喝我能买么,欸嘿,你喝不到吧~”虞幸开始在亦清这儿皮。 亦清:“呵。” 休息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们重新坐好,准备谈第二件正事。 关于秘密活动。 “这次的活动,不出意外的话,所有信息掌握的比较多的势力都会参加,包括研究院、深夜、未亡调查组、单棱镜、神秘之眼、沙漏、欲望蔷薇,幽灵同好会、月圆、甚至是lsp基金会……排名靠前的这些公会,必然牵出一个配备很高的队伍,未亡甚至可能全员空出时间来参加。”赵谋一开始就用一连串代表着荒诞系统内强大势力的名字镇 场。 “啊?”卡洛斯讶异,“不会吧,搞这么大阵仗,上一次活动也没这么夸张啊。” 他在荒诞里的时间比虞幸长,见识过上一次的活动盛况,已经算是很热闹了。 “嗯,如果这个队伍没有成立,我也会单人参加的。”曲衔青自然属于荒诞里高层的那一部分人,对一些隐秘的情报有所了解,“这次活动很不一样,以我的视角来看,就像是……系统迫不得已才开了它一样。” 曲衔青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其他人都看向她,虞幸笑眯眯的,鼓励道:“展开说说?” “……”曲衔青很想让他收收这哄诱一样的语气,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格斗太累不想练习还需要虞幸哄好的人了,她又不是社恐,平时话少只是因为懒得说而已。 但是为了顾及到虞幸的面子,她没说破,默默收回到了嘴边的吐槽:“其实已经提示得很明显了,活动宣传上说,第二阶段只能选出一百个人,每组二十人,进入五个活动世界,可这又是第一次开放可以容纳四十个推演者的世界,显然,团队竞技应该不是二十个人自己混战,我们的对手,应该是多出来的那二十名额……” “没错。”虞幸打了个响指,“体验师。” “我们的系统一直和体验师系统有牵扯,有时候甚至会互相抢夺推演世界——对体验师来说,是游戏世界。”赵谋接过话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根据我收集的情报来看,虽然推演者和体验师经常会匹配到同一个世界,完成不冲突甚至是合作的任务,但这只是假象,两个系统之间,地盘有交叉,一定是敌对关系。” “最近,体验师更是活跃起来,据不完全统计,所有等级的推演者平均下来,每十次推演就能遇到一次体验师,这也让沉寂了很久的异常研究工作室开始重新投入工作,那个工作室里有研究院的人,也有赵家人,还有深夜、神秘之眼、沙漏的一部分人参与,项目负责人是未亡调查组的衍明——这个没多少人知道,对外是保密的。” 赵谋对于自己能轻松获取保密的信息已经习以为常,说出来也是轻描淡写:“最近,荒诞系统不仅越来越人性化,仿佛拥有了生物智慧,还时常出现以前几个月都不会出现一次的漏洞和失误,我可以肯定,荒诞系统正处于一个进化和不稳定的双重状态,导致这种状态产生的,只能是和它在同一层面的其他系统。” “或许它正在想办法夺取体验师系统的力量,这样才会诞生真正的智慧,但它的力量也会被体验师系统牵制、夺取,所以现在反应变慢,漏洞变多。这样继续下去,对双方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所以,这场活动,很可能是两个系统协商过后,做出的一次博弈——它们要把未来一段时间谁退让、谁占据上风的决定权,交给自己的使用者们。” 卡洛斯听懂了,上次墓宫里的沉和林就是体验师,但是……那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友善。 或许,体验师对他们的态度,就像他们对体验师一样,提起来还是好奇居多,被没有多少敌意。 “这次活动如果这么重要……恐怕会选在一个双方掌控力差不多的中立世界举行吧?”他摸摸自己的蓝毛,“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前置活动不会死亡,到了团队竞技模式,系统一定没有这个能力去保证死在体验师手下的推演者还能复活,所以,推演者大概率在核心活动里是一命死亡的。啧,面对完全陌生的体系,显然很危险,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势力上赶着送死?” 赵谋轻叹一声:“你说得对。我说句现实的话,在我们心中,对荒诞系统的归属感并不强,毕竟它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抽象事物,在维持秩序和公正、带来力量的同时,也会带来恐惧和死亡。我们也不知道体验师系统会不会比它更优秀,所以,无论世界被哪个系统掌握,只要维持住平稳,是推演者还是变成体验师,对我们来说都一样。” “但是,一个系统的瓦解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知道异常研究工作是存在多久了吗?”赵谋道,“十二年。” “十二年前两个系统就开始接触了,一直到今天,它们依然没有颠覆性的进展。” “那个时候衍明都还没成为推演者,工作室的负责人是一个前辈,但是那位前辈和任义的老师一样,已经死在推演中了。工作室更新换代,系统却还是这个系统……可能对系统来说,我们只是过客,但对我们来说,系统的寿命长到,需要我们用一辈子去经历。” 赵谋对卡洛斯,也是对其他所有人说道:“你懂了吗?我们都不知道系统最终会怎么样,所以只能在它的掌控范围里,尽可能地帮助它——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更高层次的秘密,得到更高的权限,以此确保自己的生存。” “系统一向对强者更加宽容,这一点从那些特殊的福利和权限中就能看出来了,每一个人,只要是不甘于仅仅苟且偷生的,都会想尽办法得到更多,而在荒诞的世界中想要生存得更加轻松,起码不会被其它人暗算和随意杀戮,目前已知的唯一方法,就是增加权限。” “在荒诞里,和规则扯上关系的东西权限都不低,像规则级祭品,以及某些……”赵谋停顿了一下,“某些掌握着特殊规则的人。” “除了规则,还想要权限的话,那就得和系统搭好交情,在某些大事上帮助系统,绝对会被系统记住,以后谈条件也好,协商也罢,都能得到更多的主动权。” “这次的活动,让所有了解这部分情报的势力趋之若鹜的原因,正是如此。这是荒诞系统为数不多需要推演者帮忙的时候,一旦在团队竞技中表现优异,压制了体验师系统,让荒诞系统得到了它想要的好处,那么……” “这些胜利者就有机会得到更多的权限,有些想要探知系统本源以及各种原本不被系统允许的秘密的人,也能借此机会触 碰到自己想要的。”赵谋瞥了虞幸一眼,“比如说~我们亲爱的队长,你想接触的鬼沉树……便在此列。” 虞幸虽然没有具体说过鬼沉树对自己的作用,但也跟赵谋透露过他想更加了解鬼沉树的意愿,再加上虞幸体质如此特殊,赵谋早已猜到了其中可能存在的关联。 如果不能根据一点蛛丝马迹推理出整张蛛网的话,他还有什么脸说自己善于推演? “……没错,所以对我个人而言,这场活动是必须要去的。而你们呢,我也希望能借此机会接触到体验师那边的人,多了解些情况,这对我们后续的发展会有很大的帮助。”虞幸没有否认赵谋的话,反而顺势承认下来,他坐姿随意,一手托着下巴,“当然啦,风险还是有的,真的不愿意的话,也可以现在说出来,我并不强求。” “这都不敢,胆子也太小了。”曲衔青却在这时淡淡地嘲讽一句,“看看前置任务吧,系统排除了战斗力,测试的是推演者更偏向于脑力的素质,再加上卡洛斯刚才说到过,活动世界必然是两个系统,掌控能力差不多的中立世界,如果两个系统的战力体系有所差别,那就不可能在这个世界进行公平竞技,所以……” “正式的活动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完全摒弃战力体系,以纯粹的脑力决胜负,要么两个系统可能都会暂时承认中立世界本身的力量体系,让我们借用这个世界的力量,将自己的能力与这个世界同化,真正的做到公平。” “我个人倾向于第二种情况,因为可以容纳四十个人的大型世界,我不相信它会是一个只用脑力就能生存下来的地方。这个世界会有npc,会有世界观,会有一切的行为逻辑,我们要利用到这些东西,这才是推演者的本质。” 曲衔青虽然擅长战斗,也更加热爱战斗的方式,但不代表她会无脑的抓住这些不放,她知道体验师的全名是异常游戏体验师,对于那边的人来说,各个世界就是一场场游戏,在生存模式上,与推演者应该是相同的。 “同化?”赵一酒在此时出声打断,看起来对这个词很有兴趣。 “没错,同化。在我这个等级,我偶然接触过一次这样的世界,给你举个例子好了,大哥哥。”曲衔青坏心眼地非要在这时候再调戏赵一酒一次,看到赵一酒果然表情一僵,她才满意地接着说。 “在那个世界里,我们的能力都是被排斥的,如果想使用,就需要完成逻辑融洽,让自己的能力能在这个世界中找到解释。比如治疗能力,当你原本的治疗祭品是一只巫蛊娃娃的时候,在那个世界里,这个巫蛊娃娃就会变成一卷绷带或者针筒,或者任何符合世界观的治疗物品,而且还需要你根据提示去医院寻找才能找到它,它本身的作用可能也与巫蛊娃娃形态不一样了。” “因为我有过这样的体验,所以在看到活动宣传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曲衔青笑了笑,“你们的脑子可能比我更加擅长推理和演算,但我比你们都更有经验,有时候经验也能帮你们大忙。” “这么说的话,我就更能理解了,之前我也有类似的猜测,但找不到具体的行为标准。”虞幸摸摸下巴,“毕竟它给了我们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点就很让人在意,什么样的竞技模式需要两个月?” “也就是说,完整世界观和众多的npc几乎是必然存在,这两个月里,我们八成大部分的时间都要花在打基础,圆逻辑,找到可以使用的力量上,或许借势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能在两个月内掌控一定的npc势力,利用npc杀掉对方的话……” 眼看着虞幸越说越黑,赵谋急忙打断他:“你先等会儿,别在还没有进活动的时候就开始算计npc了啊,真是替npc们点蜡烛……” “我就随便说说,我哪有那么过分呢。”虞幸信誓旦旦的否定掉了刚才的自己,“而且还得看是什么样的体验师,其实我并不是很想杀掉那些有结盟潜力的体验师,多个朋友多只眼睛,万一可以当作筹码,威胁威胁系统——是吧。” 赵谋不想评价他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对他露出一个商业精英的假笑。 虞幸闭嘴了。 赵谋这才做出总结:“大致上就是这个样子,因为这次的活动机制,即便是挣扎级,也有机会通过前置活动的考试,在这次活动里,绝望级、哀悼级,这些等级都没有什么用。如果是荒诞完全掌握的推演,高等级当然可以拥有压制和便利,但事关对抗……荒诞系统绝不会放任不合格的人参与。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一百个名额,有八个绝对是未亡的,未亡调查组的每个人都是真正的强,他们可能在不同的方向上有短板,但在脑力上,没有,哪怕是表面上最不喜欢动脑子的丘紫晏,也曾经在几年前的纯脑力活动中赢到最后。”曲衔青提醒道,“美杜莎这个人这几年名气变大,但别人对她的推演能力印象却越来越模糊,这是她自己做的。我还隐约记得,她不止在一两次的推演任务进度上赢过任义,她是真正的推演者,无愧于现在的名气。” “这一点我知道,我从没有降低过对美杜莎的评估。”赵谋点点头,“除去现在大势力里本身就很擅长智战的那一部分,一百个名额里,大概有五十个可以给到各个等级的其他推演者,嗯……我们五个的话,谨慎一些,敏锐一些,有全部通过的可能。” 因为虞幸拉人,都是宁缺毋滥,卡洛斯虽然看起来不着调,可虞幸从没忘记卡洛斯身上那股隐隐的危险感,这位魔术师身上必然有更深的秘密,但就像虞幸一样,选择了将真正的秘辛隐藏。 换句话说……这个年头的独行侠,又有几个简单呢。 破镜小队的真正实力,可能比看起来还要强大很多,在没有硬性等级要求的活动中,他们的竞争力,完全不比某些大势力弱。 第四章 血池中学 接下来的几天里,刚刚成立的破镜小队什么推演也没进,哪怕是时间到了的卡洛斯也在商城购买了延时道具,保证在活动开始前不出变故。 卡洛斯暂时住到了虞幸的这三层楼中空着的房子里,这期间,所有人每天到赵一酒家集合,因为他家有各种完备的训练器材,虞幸充当教官,把赵谋和卡洛斯狠狠练了一通。 至于曲衔青和赵一酒,这两个人平时就没放松过锻炼,依旧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偶尔,赵谋在快要类似的时候也会紧急叫停,换体力训练为脑力交流,和虞幸一起观看一些过去的活动视频,进行分析,以此充当休息时间,体力恢复后再进行下一轮训练。 这些训练都是赵谋和卡洛斯自愿参加的,虽然卡洛斯每天都要哼哼几声,问苍天自己为什么要来找虐,但他倒是从没提出过结束或者放低要求,可想而知,对于推演者们来说,连那么多次极致的恐惧和危险都经历过了,在自觉性这方面肯定要比普通人强得多。 就这样,在一月十号上午七点五十分,他们终于清清爽爽地聚集在熟悉的沙发上,等待着八点活动开始。 他们在前一天晚上都睡了个好觉,保证精力充沛,虞幸看了一会儿,笑眯眯鼓励道:“不要太有压力,就把它当作一次不好好做就会在出来后被我杀掉的,微不足道的普通推演吧~” 众人:“……” 那还真是微不足道呢。 等待了十分钟,所有报了名的推演者耳边都响起了一道连敲八下的钟声,紧接着,头脑微微一痛,象征着系统已经和他们产生连接。 在系统热情和开朗得有些过分的声音里,虞幸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色调阴暗下来,从他熟悉的家中客厅,变换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影子聚合成高高矮矮不同的形状,刚才还在身边坐着的队友们瞬间不知所踪。 对于这种体验,虞幸已经不陌生了,每次从现实转到荒诞世界的时候系统都会搞点新鲜玩意儿出来。 他在短暂的定身后重新感受到了对身体的掌控,于是淡定地朝着前方那些影子走去。 现在,虞幸身处一条望不到边际的漆黑空间,两侧有很多散发着淡淡血色的光影轮廓,虞幸伸手摸了摸,确认这些轮廓只能看见,摸不到,便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些轮廓有些是桌子,有些是柜子,也有座椅、窗户等模样,通体透明,重重叠叠,乍一看上去仿佛非常辽阔,而轮廓们不约而同的留了一条供虞幸走路的小道出来,弯弯绕绕,仿佛正在告诉虞幸——“就往这边走”。 “看来考核从这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虞幸喃喃一句,抬脚沿着这条路缓缓向前。 不得不说,道路两边的幻影们很有生活气息,虞幸甚至看到一个大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台电视机,电视机边还有一只单个的袜子。 他在这片黑暗中走了五分钟,其间,唯一能提供光源的就是两侧数不清的光影轮廓了,走着走着,一开始显得尤为诡异的场景也变得普通起来。 终于,这条路到了头。 路的尽头是一扇不发光的石门,石门微微打开一条缝,完全要靠那些血色的光影轮廓才能勉强看清它的存在,否则一不小心直接撞上去都有可能。 按照以前的经验,推开这扇门,就能离开这片相当于“准备空间”的区域了,虞幸摸了摸石门表面,那些斑斑锈迹和门上的纹路给它带来了厚重的触感,冰冷的温度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全身,让虞幸打了个寒颤。 他手往下移动,往后退了半步,走到一个适合发力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将门推上了。 石门原本的缝隙被虞幸牢牢关死,一点儿空都没留,这片空间更加寂静,前方变成了死路,向后转头,则是虞幸来时已经看过一次的、望不到头的虚幻血影,好像这些东西永远的将虞幸禁锢了起来。 “氛围渲染得不错嘛,我还是很期待的。”虞幸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他脚下转了个方向,朝着石门旁边的血色轮廓们走去。 有一扇长方形的门——或者说,一个由四条光线组成的长方形,静静矗立在虚幻桌椅之后,这是虞幸一路走来看见的唯一一扇门,他早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它。 一路上众多的幻影绝不会只是个摆设。 虞幸很相信自己的眼力和记忆力,这就是唯一一扇虚幻之门,它存在于终点处,当然会有它的意义,想必,那扇石门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虞幸朝那扇门走过去,一路上身体穿过了数道光影,直到在门前停下,他再次伸手……摸到了透明的门板。 所有的光影都是干扰项,只有这扇门真实存在。 与意料中的毫无差别,虞幸甚感无趣地撇撇嘴,他甚至能直接说出系统想要在这一轮看出些什么——无非就是考核记忆力、辨别力、以及在不同等级的干扰中找出唯一线索 的能力。 他没有更多的兴趣在这里停留,转动光影组成的圆形握把,拉开了门。 门后是一片血色的世界,虞幸还没进去,就闻到了空气里弥漫开来的浓浓血腥味,他挑了挑眉,迈步走进。 这次的选拔极为严格,恐怕推开石门的推演者,已经连正式考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哗啦啦……” 腥风扑面的同时,虞幸的耳膜骤然明朗,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轻快而空灵。 他遮了遮令人作呕的腥风,眯着眼望去。 门内的世界好像就是一片血池,他进来后,就站在四四方方的池子边缘。 虞幸回头看,门已经消失了。 这是一块浮空的平台,平台以石头为基底,在中间挖出了流淌着血液的池子。视野之内,不算太大的空间都被岩浆包裹,但灼热并没有侵蚀这块平台,只有把手伸到平台范围外,才能在足以将人烧成灰烬的热量中害怕起来。 他听到的水声,一半来自流动的血池,一半来自被削弱了无数倍的岩浆瀑布。 虞幸走到平台边缘,忍者热气努力向下看去,地下也是一片岩浆池,偶尔有平台上的小石子落下去,在岩浆中打了个滚,就泛着红被烧没了。 这确实是死路。 虞幸将注意力从岩浆上收回,转而投入到血池上,也不知道血池的源头在哪,这池血水流动的很快。 他沿着四方的池子走,注意着池边,果不其然,在他进入这个血池世界的位置的另一端,有一块竖着的木牌子。 牌子上的字歪歪扭扭,上面写着…… 跳下去? 往哪儿跳? 虞幸看看血池,又想想平台底下的岩浆。 “……这不是把人当傻子看么。”他嘀咕一句,随手扔了牌子,木牌在地上磕了两下,落到平台边缘,随着气浪摇摆着,看起来岌岌可危。 虞幸打了个哈欠,走到血池边,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随后,他转过身,背对血池,放任身体往后倒下,在砸到血池里的瞬间,浓郁的血先是包裹了他的耳朵,随后占据了他的视线,淹没了他的鼻腔。 瞬间,虞幸整个人就消失在血池里。 而那块木牌终于被气浪刮出,在空中翻了好几个面,最终没入滚烫的岩浆中,连一个泡都没冒出。 这一轮,考验的是推演者的理智。 ——如此明显,流动的活血池,代表着回转余地和追溯源头求得生机的可能,而岩浆……不管哪个等级的推演者,掉进岩浆里还指望有活路吗? 开什么玩笑,那恐怕是疯到了自我认知错乱的地步,已经不适合再进行推演这种需要智商的活动了。 虞幸的意识就在这片血池里,归于平静,准备迎接下一幕。 …… …… “叮铃铃……” 急促的上课铃响起,虞幸睡得迷迷糊糊,还没有睁开眼睛,只听到旁边好像有不少跑动的声音,就像走廊里的学生正赶在老师进教室门之前进班级一样。 之所以在什么都还没看见的情况下想象出这么一副场景,还是因为这个铃声太经典了,他替初中高中时期的祝嫣开家长会的时候听到过。 活动刚刚开始,没有人知道这会是一场怎样的经历,虞幸从趴伏中直起身体,眯着眼望向四周。 果不其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这里真的是一间教室,他就坐在靠近走廊的窗边位置,天色漆黑,看起来是晚上,走廊上亮着灯,把没开灯的教室内部照了个勉勉强强。 虞幸揉揉肩膀和手臂,刚才他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睡着了,竟然像睡了很久似的,神经和肌肉都有些酸痛。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物换成了一件夏季的高中校服,白色短袖的左领下方有一个缝上去的圆形校徽,上面写着四个汉字。 学池……血池么?虞幸想到。 他拉回联想,继续观察自己。 裤子是黑色齐膝短裤,镶着白边,面料摸上去有点滑,看起来是运动型的,他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总得来说。这是一个对虞幸而言太过陌生的打扮,即使他认为自己一直在二十三岁的年纪没有变过,也从没试过穿十六七岁小孩儿的校服。 他随意一转头,玻璃上映出了他的影子,那张脸比他本人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倒真符合了高中生的角色。 整间教室就他一个人,黑乎乎的空间里空荡荡的,全是独个的木制桌椅,黑板上写了些什么有点看不清,在黑板上方,挂着一个圆形时钟。 自己竟然看不清黑板上的字,这让夜视能力还不错的虞幸察觉到了什么,他先是感受了一下,发现祭品还真都用不了,别说祭品了,就连人格面具模板都打不开。 好消息是那种蠢蠢欲动的诅咒之力仍然处于半压制状态,他的身体素质和这副高中生的身体进行过平衡后,各方面能力都下降不少,趋近于一个锻炼得当的未成年男生。 看来这次系统铁了心要完成一次最纯粹的推演力考核,为此排除了所有可能影响结果的因素。 虞幸暂时没有到危险,他站起身,从宽度十分有限的小走道中走向前门,伸手按下电灯开关,好在看来这所学校的电力供应没有问题,电灯应声而开,整个教室都明亮了起来。 时钟指向夜里11点二十八分,而黑板上的字也映入虞幸的眼帘。 【本场考试科 目:语文。考试时间十一点半至次日凌晨四点。凌晨四点零五分至四点二十分为阅卷时间,阅卷完毕后将公布考生成绩排名,前一百名可参与秘密活动。】 虞幸眼中兴趣大增,说是考试还真就是考试,居然还要用到笔? 白色的粉笔字有点褪色,眼看离开考只剩两分钟不到,他推开未上锁的教室前门,探出身体往外看了一眼。 教室外挂着白色小牌子,标注着,看到确切信息后,虞幸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在桌裆里掏了掏。 果然有一个笔袋。 他打开笔袋,笔袋里有一支签字笔,一支铅笔,一块橡皮,一套尺子,还有圆规和小小的课程表卡片。 没什么特殊,是高中生每月考试那几天的标配,甚至还算比较豪华,很多人考试可能抓着两支笔就来了,橡皮之类的东西都是随意找前后桌借的。 虞幸的目光在课程表上扫过,高中课程满满当当,都是正常的语数英物化生,美术、音乐、健康教育课、自习课都被打上横杠,在旁边补了新的“语、数、物、英”等等,只有体育苟活了下来。 太真实了。 正想着,第二遍铃声响起了。 教室右上角安装了一个小扩音器,欢快的铃声就从扩音器里传出,在寂寥的学校中,只有走廊亮着效果微弱的灯,毫无人声,只剩下越听越瘆人的铃响。 时钟扭转到午夜十一点半,虞幸一个恍惚,桌面上就多了一张苍白的试卷,乍一看,试卷上墨迹非常少,大片都是空白。 但他没有立刻去关注试题内容,因为黑板上的字,变了。 刚才的各种注意事项缓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喷涌而出的鲜血,黑板上出现了一个个被戳出来的洞,鲜血就从洞里,还有边缘的缝隙中流出。 一行新的血字浮现出来,还没成型就被血液覆盖,但虞幸反应快,读完了血字的内容。 虞幸很想“啧”一声,为这一百四十二个人的智商表达惋惜,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考试禁止交头接耳。 别看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可监考官,可能存在于任何一处。 每一个漏洞,都成了系统排除掉他们的理由。 虞幸不再关注黑板,考前黑板最重要,开考后除了试卷,什么都不用理会。 他先看了一眼只有廖廖十一行的卷面,其中两行都是普通的题目要求。 一、阅读下面的文章,将答案填写在文末横线上。本题目一共三小题,总分值100,第一小问10分,第二小问30分,第三小问60分。 下面就是阅读题的内容,从开头看,这貌似是篇短篇小说,也只印刷了个开头。 文章名——他的家人 到这里,文章戛然而止,与标题“家人”挂的上钩的,只有一个提了一次的爸爸。 下面有一大片空白,在最底下,才出现了三个问题和三道横线。 显然,问题对应的是完整文章,不是那仅仅只有几行的开头,虞幸阅卷完毕,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就开始填写试卷侧边的身份信息。 首先是姓名和班级。 正确的填写答案都很好找,名字在课程表左上方,班级则只需要在开考前别忘记去看上一眼就好了。 ——换句话说,现在还在纠结是写真名还是人格面具名称的人,和没想起来看班级的人,都已经淘汰了。 前者太笨,后者已然失去了机会,没有监考官就意味着即使你对着空气举手要求上厕所,也有“去”和“憋着”两种答案,擅自起身,基本就要戴上“违反考场纪律”的帽子了。 虞幸在姓名一栏上填写了自己现在的角色名,“叶勤”,班级是高二三班,这只是一次小考试,没有配备答题卡,自然也没有准考证号要填。 他写好信息的下一刻,卷面上的文章开头下方开始涌动起新的墨迹,可那些字杂乱无章,在虞幸的大脑中形成不了任何反馈,简而言之就是——看不懂。 一个字也看不懂。 虞幸并不着急,考试只是形式,要接触到足以死亡的危险,当然还是要身临其境去推演了。 果不其然,当墨迹填满空白,他的脑子就开始昏沉,一股睡意汹涌袭来,他想了想,在考场上睡觉并不违反纪律,最多被监考老师甩个白眼,于是放心的一趴,任由睡意将自己吞噬。 第五章 哥哥和邻居 “哎呦,现在的孩子啊,考试都能睡着,要是换成我当年那时候,考个试心脏都紧张得不得了,哪还敢睡觉哦。” 戴着眼镜的微胖中年人站在窗边,神色复杂地看着高二四班的考场,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他身为教导主任在这几层楼巡视,已经看见不少班级都睡倒了一大片。 这科是英语,能提前半小时交卷,四班的一群体育生都已经交了卷去操场打篮球了,剩下的人大概也是不着急,就这么趴在座位上,有的拿了张草稿纸在那里画画,有的就像叶勤这样,睡死了过去。 教导主任旁边站着四班班主任,教英语的班主任也是心血来潮想起到门口看一看,结果就听见教导主任小声抒发着感慨。 她顺着教导主任的眼神看去,然后笑呵呵起来:“叶勤啊,他成绩好着呢,这会儿肯定是做完了才睡的,我听说他每天回家还要给妹妹补课,可能是太累了吧。”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对教导主任打趣道:“再说了,您上学的时候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现在教学资源比以前好那么多,很多孩子……不觉得上学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肯定也不会像您当初那样认真了。” “唉,各个时代有各个时代的苦啊。”教导主任摇摇头,他脾气出了名的不错,学生也不怕他,每天他还能收获到不少调皮同学各式各样的问好。 他双手背在后面,迈着缓慢的步子踱走了,班主任也没了继续留下来的兴致,往办公室走去。 今天是月考的最后一天,英语也是最后一门,考完这一科,这些高二的学生就暂时解放了,他们将会拥有一个一天半的假期。 班主任知道这次卷子的难度,她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心想,等放完假再回来,班里的大部分小兔崽子就要迎接来自分数的灭顶之灾咯。 等两个在窗边嘀嘀咕咕的老师都走了,虞幸才平静地睁开眼睛。 他已经醒了好几分钟了,只是假装仍然睡着,将两个老师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听起来他扮演的叶勤同学是一个学习非常不错的孩子,家里还有个妹妹……考试题目都跟家人有关,所以这个妹妹恐怕也会是个重要角色。 他慢悠悠地撑起上半身,打量了一眼教室和桌上填得满满当当的试卷。 从黑漆漆的血池中学教室里睡着之后,再醒来的位置显然已经发生了变化,天光大亮却即将西沉,看起来是临近傍晚的时候,教室里充满了因为快要放假而躁动不安的气息。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看着外边走廊越聚越多的学生,听着逐渐变得闹轰轰的声音,叹了口气,终于对着下边这群无所事事的考生们问道:“你们都写完了吗?” “考完了。”留在教室的十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回答着。 “那我们就提前收卷吧,知道你们急着放学,心思都不在考试上。” 得到所有考生的一致同意后,监考老师让最后一排的同学站起来往前收试卷,虞幸收拾好自己的包,跟着大部队走出了教室。 “叶勤,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有熟悉的同学叫住了他,虞幸转头看过后,刚想拒绝,便有另一个同学帮他回答了。 “算了吧?今天高三也小考,叶勤的哥哥估计马上就要来接他一起回去了,他哥哥那么古板,就是一书呆子,要是知道叶勤不直接回家而是要跟我们出去吃饭,恐怕又得说他。” “啊,这样啊,那算了。” 虞幸一个字都还没说,这些同学就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笑着跟他挥手告别,先离开了。 原来叶勤还有个哥哥,啧,又是哥哥又是妹妹的,还有爸爸妈妈,这一家起码有五个人。 他看着这些学生的背影,站在原地,乖乖等自己的哥哥来接。 这一场推演没有系统,自然也没有角色记忆灌输或者角色资料,他现在对叶勤处于一无所知的状况,只能根据周围人的反应来一点点推测。 他正在脑子里梳理情况,便有一团阴影来到了他身前,将照在他身上的阳光遮挡了一部分。 虞幸抬眼望去,一个长相十分甜美的短发女孩穿着及膝的校服裙,手里拿着两罐可乐,冲他一笑,将其中一罐递到他的面前。 “等你半天了,你今天怎么睡着了,真的是因为太累了吗?” 那女孩儿的语气极为熟稔,虞幸猜到这应该是叶勤的熟人,但不是一个班的。 也有可能是早恋对象……他早就看见了这个女孩,快收试卷的时候,这女孩就在走廊上等着了,不过那个时候虞幸不确定这个女孩等的是谁,所以没有太过注意。 他接过可乐,虽然不是冰可乐,但是仍然为这燥热的天气降下了一些温度。 虞幸语气平淡,挑了一个怎样都可以解释得通的态度:“是啊,这几天有点累,不过我也是考完之后才睡的。” “嗯呢,对了,你刚刚发呆,是在看那几个人吗?”女孩指指刚才邀请虞幸吃饭的几个同学离去的方向,“别理他们,你哥好着呢,他们又不知道你家的情况,就随便乱说的,你别在意啊。” 虞幸心中一动,没有问出任何容易引起怀疑的话,叶勤的家庭看来有些复杂,他还是等回家之后,再从家里寻找线索吧,作为每天晚上都要生活的地方,家中的线索绝对更加的多元化。 走廊上的大部分学生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三三两两结着伴走了,很快就只剩下零星几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同学。 女孩竟然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陪在虞幸身旁拉着他聊天,话题从学校的趣事转移到了前两天考完的语文试卷上。 “唉,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正好坐最后一排,收试卷的时候看了一眼前桌的人写的作文题目,你知道他有多离谱吗?” 女孩想起了高兴的事情,不顾形象地拍了拍旁边的墙,这下虞幸基本确定这姑娘不是他 的早恋对象,而是类似于死党一样的人,否则先不提在男朋友面前这么豪迈是不是真的很常见吧,任何一个女朋友应该都受不了自己的男朋友在自己说了一大堆话之后,只发出冷淡的“嗯,哦”的应答。 这侧面反映出他的应对并没有问题,叶勤应该本来就是一个心思比较细腻,脑内活跃,但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偏内向的人。 面前的女孩兴致高昂,显然对虞幸的态度完全不在意:“我们不是最近在训练议论文吗,前桌这位仁兄写了篇散文,这倒没什么,但他的标题非常执着的运用了议论文写法,叫论老师兼职园丁、灯塔和蜡烛的可行性,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虞幸琢磨了一下,“看你笑成这样,这件事……很有趣?” “诶,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女孩眼睛微微瞪大,随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可能吧,这么听起来或许没有太有趣,但我当时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老师的反应,我就觉得很搞笑啊,要我说啊,你比你哥更像一个书呆子。” “什么时候你能试着开朗一点呢,我整天沉迷鬼故事,沉迷观看恐怖游戏实况,还喜欢玩笔仙和各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我都没有你阴沉。”女孩毫不避讳地扯起了虞幸的脸,“你呀,要是能有趣点就好了。” “所以,你喜欢有趣的人?”虞幸问道。 问完他微微一愣,因为刚才这句话不是他想说的,而是冥冥中的某一股力量带动着他,迫使他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问出了这句话。 女孩大方承认:“谁不喜欢有趣的人呀?诶——你哥来了。” 高三的考试结束得比高二的稍微迟一点,他们在走廊闲聊了半天,叶勤的哥哥才姗姗来迟。 虞幸闻声望去,走廊那一头走过来,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孩子,同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 那男孩走过来的时候,对方的朋友和他告别:“叶明,那我先走了啊,明天见!” 叶明对着朋友微微点了点头,态度淡淡的,和虞幸现在扮演出来的叶勤倒是十分相似。 “走吧,回家。”叶明来到虞幸近前,像是刚看到女孩一样,“于惋也在啊,一起回去么?” “好啊,能蹭到大哥的车,我才懒得坐公交回去呢。”女孩笑道。 虞幸露出一个笑容。 原来如此,女孩叫于惋,是我的……邻居。 恐怕还是那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邻居。 因为在卷面上,叶勤的家足足有两层半,而且老旧,一般这种房子存在的时间绝对不短,地处偏僻,周围也都是独栋的同类型房屋,买下这些房子的人,流动的可能性就很低了,几十年一直住在相同的地方,面对相同的邻居,这是最有可能的。 虞幸跟着他们往楼下走。 他还不是很适应这具特别接近普通人的身体,对他自己而言,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因为趴久了而酸痛的肩膀,还有完全被屏蔽掉的感官。 这意味着鬼物即使在他身边,他也有可能一无所知,哪怕眼前的一切和平景象都是厉鬼建造的假象,虞幸也不能像往常那样探出精神力去感受,而是只能随着这种假象继续向前,直到鬼物露出端倪。 比如现在。 他觉得有点奇怪,明明周围都是正常的景象,走廊上零散的学生,偶尔匆匆路过的老师,来自楼下空地上某些男生兴奋的嬉闹声,还有哥哥叶明鞋底和地面摩擦出来的轻微响声,以及于惋叽叽喳喳问叶明考的怎么样的声音。 但是他越走,越觉得这里很没有真实感,仿佛身侧那洁白的墙面和瓷砖就应该往外渗血才对劲。 旁人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苍白,就像是溺于时间中的剪影,虞幸现在就有种被纸给罩住的闷,他能隐约感觉到,周围肯定有不对劲的东西,但他找不到。 最直接的体现,就在于他走着走着,身上就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心脏也不太舒服地跳动着。 一直到走过校门口,坐上一辆不大不小的白色汽车,这种感觉也没有退散,虞幸坐在副驾驶,于惋自觉地坐到了后座,叶明也掏出车钥匙,插入汽车的钥匙孔。 高三了,如果月份大的话,确实已经到了可以考驾照的年纪,虞幸也认不出这是个什么品种的车辆,只能通过这一点察觉到叶勤的家境确实很不错。 他靠在皮质座椅上,打算看看窗外的风景,以此缓解一下那种浑身不得劲儿的感觉。 车辆缓缓启动,在校外的道路上驰骋,虞幸一边观察道路旁的建筑风格,一边分心想着,可能别人刚成为推演者的时候,在推演里就是这种感觉吧,没有特殊天赋的人被随时可能出现的鬼和死亡威胁弄得胆战心惊;拥有一些天赋,可以稍稍感应到鬼物的人,则会被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感折磨。 他现在只是在经历别人早已经历过的事情。 路的两旁,整个视线之内,建筑呈现一种灰白的色调,各种商铺用的还是卷帘门,商铺内卖什么的都有,非常的杂乱。 商铺门口有铺了张布就开始卖东西的流动商贩,上面都是些讨好学生群体的小玩意儿,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聚集在小摊边挑挑拣拣,也有拉着朋友去小面馆里吃面的。 更远处的地方建造了一些居民楼,色调相同,大概是一个小区。楼房都不高,只有三四层的样子,这副场景无论怎么看,有点类似于几十年前。 虞幸恰巧经历过那个年代,即视感非常强烈。 嗯……推演的时间线是21世纪最初的那几年么? 他眨眨眼,又觉得没有那么绝对,因为在教室里的时候,无论是后边黑板上关于老动漫的粉笔画,还是可以全校广播的室内扩音器,甚至于他窗边那俩老师嘀嘀咕咕时的感叹,都显然不可能是世纪初的时候就存在的。 ——当然,如果说世界观不一样,那就没事了,就当他判断 了个寂寞。 虞幸的手指无意识敲打在腿上,半晌过后,他突然惊觉在自己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无论是叶明还是于惋,都过于安静了。 仿佛整个车内,就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他的眼睛从涣散状态慢慢聚焦,不动声色的透过透明玻璃看向自己身后,以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驾驶座的叶明,也可以用余光看到于惋。 于是乎,他通过车窗玻璃,和叶明来了个对视。 叶明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脑袋却是转过来面对着他的,就好像他看了多久的风景,叶明就看了多久的他。 好家伙,不看路,危险驾驶! 虞幸下意识想转头让叶明好好看路开车,下一秒,这种冲动被他硬生生地止住。 他现在是叶勤,不是虞幸,没有能让他作死的资本了。 哥哥叶明果然不对劲,那于惋呢? 虞幸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偏向于惋那边,会不会让哥哥产生异动,毕竟哥哥头扭过来的话,也是能看见他映在车窗上的表情的。 突然,他的肩膀上伸出一只手。 那只纤细柔软的手悬在他肩膀上空,然后猛地一拍:“叶勤,你带餐巾纸没有?借我一张。” 虞幸还被这姑娘的手劲给拍疼了,他顺势转头,发现于惋微微前倾着身体,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那张甜美脸蛋上的表情略显不自然,很努力地朝他挤了挤眼睛。 “……我有,你要几张?”虞幸问。 不知道是不是他观察地太仔细,所以有点敏感,于惋的目光好像瞥了一眼玻璃窗,而后才回答道:“一张就行。” 虞幸从书包里摸出一张餐巾纸给她,再看向窗户的时候,叶明的脸已经变得正常,正聚精会神地开着车。 他于是正大光明地转头,将叶明打量了一遍。 “怎么了?”叶明微微冲他偏过脸,但视线仍然注意着道路,这才是开车时应该有的状态。 “没事,就是感觉你最近又瘦了。”虞幸没话找话,因为叶明确实是很消瘦的那种类型,他开车的手腕比女生还细,估计校服下面的身体也没多少肉。 “我今年高三,学业太重了,瘦很正常。”叶明道,“如果你不希望我继续消瘦下去,那今晚你做饭的时候就多放点肉。” “我知道了。”虞幸答应得非常淡定,谁也看不出来他在上一秒才得知这家的晚饭居然是由自己来做的事实。 奇怪,哥哥高三学业重,妹妹不知道是高一还是初中或者是小学,可做晚饭的差事怎么会落到叶勤一个高二学生的头上,爸爸妈妈呢? 事关考题,虞幸十分警觉,试卷上阅读题的开头,叶勤放学回家是走回去的,而且在看到家之后还想到了爸爸不翻新房子,那么当时爸爸还正常的处于他的生活中,哥哥也可能还没有买车。 试卷上的一切是他现在经历的时间线之前? 也不对,如果像他之前猜的那样,这一家真的生活条件很好,那即便是哥哥没有买车,爸爸妈妈也应该买了车,会接送当时年纪更小一点儿的叶勤上学放学啊,如果没有时间,总有保姆吧。 这条路颇长,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学生的影子了,马路边的商业氛围越来越淡,好像是驶入了更加僻静的区域,在十几分钟之后,叶明才把车缓缓停下。 虞幸来到了一个算得上是市郊的位置,放眼望去,所有的房子都是独栋的,彼此相隔较远,占据了很大一块面积,他们的外部看起来都不怎么漂亮,老旧的氛围非常明显。 叶明停车是为了让于惋下车的,虞幸神色一动,问道:“今晚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以于惋所表现出来的和他的关系,以及叶明对于惋的熟悉程度来看,于惋应该是经常在他们家吃饭的人,这是虞幸在观察细节后得出的结论,所以这个邀请并不突兀。 在车上他已经确定叶明不对劲了,哥哥这个角色绝对和鬼物沾点关系,说不定叶明就是那种迫于某种诅咒的内部规则,现在不能对他动手,只要他不小心踏入了陷阱,就会立刻显示出属于恶鬼的那一面的触发型鬼物。 如果于惋也是一样,那么多半不会拒绝这个邀请,因为聚集在一起才方便让他出现漏洞,才好动手。 “额……”于惋闻言犹豫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叶明,“今天方便吗?” “都可以的,你来我家有什么不方便。”叶明表示无所谓。 于惋便道:“好啊,那我就在你们家吃好了,吃完顺便还可以问问叶勤大学霸作业怎么写。” 她没有拒绝。 虞幸表面上毫无异常,心里却将于惋的危险程度上调了一个等级。 叶明重新开车,超过了于惋家,其实他们家的房子离于惋家真的很近,在同一条路上,中间不过相隔了十几米的花坛。 虞幸观察着越来越近的“家”,他家的房子和阅读题上写的一样,确实很苍白,有些墙皮因为护理不善而脱落,露出了底下的红砖,砖缝中长出了零星的杂草。 底下两层都挺大的,最上面的半层好像是个阁楼,只有一扇紧闭的窗户,阁楼到顶是三角形的屋顶,一片片砖瓦整齐排列,似乎附着着一些青苔。 房子旁边矗立着一根高高的电线杆,缆线挂在电线杆上,延伸到别的房子旁边,就这么延伸了很远。 已经过了最热的那几个小时,天气转凉,蝉鸣声在房子和房子中间的田地里响起,被重重叠叠的草和叶子遮挡。 在家门口停下后,叶鸣要把车停到车库去,虞幸和于惋就先下了车。 他刚准备掏出书包里的钥匙打开门,就听于惋幽幽地道:“叶勤,最近你要小心一点。” 虞幸露出一怔的表情:“怎么了?” 于惋却压低了声音,好像在担心被人听见:“在车上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吧?你哥……” “我看的更清楚,那个时候你哥明明好好在开车,可是在倒影中,他的脸却是对着你的!” 第六章 冰箱里的爸爸 空旷的街道,逐渐转凉的风吹拂在虞幸脸上,夹杂着于惋怎么听都有一点阴森的语气,让虞幸不自觉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认真地看了两眼于惋,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于惋真的在提醒他关于叶明的异常。 再加上车上,她借口餐巾纸没了,打断他动作时,也是他想在叶明的注视中转头,那个时候于惋就有用眼神提醒他的举动。 可……也不排除是于惋意识到他已经发现了叶明的破绽,所以先发制人,提前一步打断当时虞幸想偏头看她的动作,说不定于惋那时候也和叶明一样,有着非人的样子。 现在装模作样来提醒虞幸也有消除自己嫌疑的可能,更有甚者,她是在诱导虞幸说出自己看见了玻璃上那张脸的事实,一旦虞幸上当,于惋就会抛去伪装,直接将他头拧断。 因为没有系统,这个世界观中,有关物的规则都得推演者自己摸索,天知道于惋会是一个潜在队友,还是一个定时炸弹。 这些思考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虞幸对着于惋笑了笑,有点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啊?是不是最近恐怖小说看多了,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说罢,他拿出钥匙对着房门的门锁插了进去。 “诶?”于惋略显犹疑地喃喃道,“不会吧,难道真的是我最近太沉迷小说,产生了幻觉?可是……” 虞幸率先抬脚迈入家中,于惋稍稍愣神之后连忙跟上。 她表现的就像一个第一次见识到灵异事件,对自己所见不太坚定的普通人,虞幸的表现显然让她感到迷茫,但似乎出于好意,她不得不再次说道:“原来你没看见,但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怀疑叶明哥最近沾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真的,刚才那场景太诡异了,我对这方面可是很有研究的!” 于惋眼神往四周瞥了瞥,确认叶明还没回来,叶勤那个妹妹也没有下楼:“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家附近有个老奶奶去世了,就是我们很小的时候还去她家摘过柿子的那个老奶奶。我听说是她儿子对她不好,还动手打了她,老奶奶是气死的。昨晚我就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我怀疑叶明哥也被那个老奶奶的鬼魂打扰了,你知道我喜欢研究灵异的东西,比较信这个……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虞幸敷衍地听着,于惋的话他都会记下来,但是不一定要相信。 毕竟鬼话连篇,在摸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前,谁都不能相信。 进门后,他换上家中的塑料拖鞋,瞬间将客厅的布局收入眼中。 客厅很大,三张比较巨大的蓝色沙发围拢在客厅中央,沙发中间是一张木制茶几,上面放着一盘水果,还有一瓶被精心养护过的鲜花。 沙发主位的对面是电视机,电视机倒是不大,型号有些老旧,也符合了虞幸对此时年代有些复古的猜测。 客厅的旁边连接着厨房,打开的厨房门让虞幸看见了厨房内部的部分摆设,冰箱灶台一应俱全,地上铺着的和客厅一样,都是洁白的瓷砖,除去瓷砖和墙面,这个家的主色调是蓝色,就连客厅的书柜、矮桌和吃饭用的方桌,还有围绕在方桌旁边的三张椅子上,都罩着或者铺了一层蓝色的布垫。 幽幽的冷色调在降温方面成效显著,虞幸一点儿也不热了,身处在这栋房子里,他甚至感受不到半点属于夏季的温度。 于惋非常熟练地从玄关鞋柜里拿出一双鹅黄色的女生的拖鞋,和另一双更小一点的粉色拖鞋做出区分。 “嗯……我想想……在那个老奶奶死后七天内,零点过后不要起床游荡,看到黑布和白布不要管,千万不能揭开它,以及,看到了死人,千万不能让它意识到你能看见它。”于惋依旧是自己叽里呱啦说一大堆,并不在乎虞幸的冷淡,掰着手指数了三个禁忌。 虞幸却在听到这些禁忌时认真起来,难道他对于惋的怀疑真的是没有必要的? 于惋看起来不仅不像一个有恶意的鬼,反倒像是因为“喜爱灵异事件,所以有所研究的人设”,代替了系统职责,发布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条规则。 虞幸表现出一点费解:“这些奇怪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奇怪吗?拜托,这个稍微对灵异现象有一点兴趣的人都知道吧!”于惋不可置信的看着虞幸,“哪怕是口口相传的怪谈,也会提到这些啊,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过鬼故事吗?” “……你知道的,别人用来听怪谈的时间,我一般都在看书。”虞幸的借口找得非常快,如果是这样,那便说明于惋说的确实是这个世界比较“人尽皆知”的规则了。 不管这栋房子里,叶勤和他的家人之后要经历的一切和那个死去的老奶奶有没有关系,于惋告诉他的可都是在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信息,即死人头七结束前不能夜游;看见黑布白布不能揭开;遇鬼不可让它知道自己被看见。 在车上,如果于惋没有找他借餐巾纸,他可能就直接犯了第三条禁忌。 “哎呀,知道你是大学霸,就知道看书,死书呆子。”于惋嘀咕一句,“但是你偶尔也要了解点别的东西吧,别不把我说的当回事儿啊,我可是为了告诉你这些才答应在你家吃饭的,不然我回去了,你什么也不知道,真出了事就麻烦了。” “行行,我知道了,会注意的。”虞幸像是妥协了一样地答应道,他离开考场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身上没有手机,根据年代感推测,这个时候手机还没有在学生当中普及,于惋离开了就没有办法轻易联系到他。 通过家中座机打电话,很容易被别人听见。 不过看于惋这虽然紧张,但并没有特别害怕的样子,他猜这个世界对于灵异现象的认同度应该比现实世界更大 。 换句话说,那些禁忌可能都是这个世界的人,从以前开始一步步试出来的。 有点奇怪,但不是不能解释。 “你们在聊什么呢,好像聊的很开心?”突然身后传来叶明的声音,叶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两人背后,他走路竟然像是没有发出任何的脚步声。 于惋面色不可抑制地一变,然后干笑两声:“没什么,说考试呢,我有好多道题不确定,刚才问了叶勤,好像错了一大半。” “嗯。”虞幸淡淡地应答,不想挤在门口,走进客厅,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 五点了。 如果由他来做饭,那他现在是不是可以进厨房了? 他把背包放下,在其他两个人的注视中往厨房走去,那两人并没有传来制止的声音,说明他的举动并无异常。 直到他进入厨房,打开冰箱门的瞬间,才听到于惋兴致勃勃地问: “今天吃什么呀?” 看了看食材,虞幸扯扯嘴角回答:“吃肉,我哥不是说想吃肉吗?” “什么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于惋又问了一句。 虞幸看着冰箱中,中年男人的人头眼睛瞪大,死不瞑目地对着他,被分解开来的手臂和腿脚堆在人头的下面一层。 “小勤……”人头嘴巴未动,他却好像听到了一声呼唤。 虞幸面上不显,他果断关掉上面的冷藏层,打开冷冻层,果然看见了一堆没有处理好的血腥的内脏和部分排骨。 “……” 这个推演是怎么回事,惊喜总是在一切看似正常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出现。 他没有再回答于惋,而是扬声问道:“哥,你过来看看想吃什么?今天考试辛苦了,我犒劳你。” “这么好?那我可不客气了。”叶明声音里带上了笑意,显然这个哥哥对自己的弟弟还是比较温和的。 他刚刚放好自己的书包,和虞幸一样,他们都把书包暂时丢在了沙发上,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拖鞋,哒哒哒走过来,虞幸给他让出了身位。 由于退到了一边,他看向冰箱内部的视线被冰箱门挡住了,便集中精神仔细观察着叶明看向冰箱后的神色。 “食材还有很多嘛,都是小婷买的?”叶明的语气毫无异常,甚至能听出一点高兴来。 小婷? 虞幸很快反应过来,恐怕这个小婷就是他的妹妹,应该叫叶婷吧。 神奇了这一家人,高三的大哥负责学习,高二的弟弟负责做饭,妹妹负责买菜,妈妈不知所踪,而爸爸负责在冰箱里充当食材? 没错,虞幸觉得冰箱里的这个男人就是这一家子当中的父亲,男人的头颅冻得发青,却也保留了生前的容貌,看起来四十左右,很符合他们爸爸的年纪。 这意味着爸爸是第一个死的吗? 虞幸垂下目光,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一定。叶明看起来也不像个正常活人,妈妈不知所踪状态无法判断,那还有个叫小婷的妹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世界观还没有解出来,万一是类似于“叶勤的噩梦”这样的世界观,那梦里的死亡顺序就不能作数了,必须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可以代表真相的真正线索。 “既然小婷买了这么多菜,明天又放假,那今天做个土豆炖牛肉怎么样?”叶明伸出手在冰箱里翻找着,然后拿出了一袋生牛肉。 虞幸很确定,刚才冰箱里只有那具被分解掉的尸体,还有一些打包的蔬菜,根本没有叶明现在手上的这袋子东西。 他凑过去,这也是他很久没有感受到的身高差,作为一个高二的学生,他现在好像只有一米七几,比瘦高的哥哥矮了将近十厘米。 凑在叶明身边,他看到的冰箱里的场景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都是些正常的食材,还多了土豆跟胡萝卜之类的蔬菜。 肉类则有猪肉和牛肉,还有鸡肉,每一种分量都不算太多,但绝对足以让四个人吃上两三顿。 虞幸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对嘛,这样才好玩嘛,发生一点异常事件才符合推演的基调,要是刚才他不叫叶明过来,恐怕真就得面临着要么拿尸体做菜,要么做不出菜的境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死。 他也感受到了,这个推演的恐怖基调,大致上属于中式和日式混合的那一种,一般而言,这两种恐怖剧情是最难办的,因为它不会让推演者有武力反抗的余地。 比如说贞子,贞子可怕就可怕在,它遵循的是一种无解的诅咒规律,只要看了录像带的人不把录像带寄给别人,那么就会接到挂不了的午夜凶铃,贞子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之后不管人怎么挣扎,都会被贞子的恐怖的头发杀死。 而相同的处境,推演者如果能以同样的灵异手段去对付贞子,甚至把贞子消灭的话,恐怖感就大大降低了。 现在,虞幸就处于一种无法反抗的状态。 面对叶明期待的目光,他摇头道:“今天炖牛肉来不及了,这个要提前做,明天放假,我可以明天白天准备,晚上再吃土豆炖牛肉吧。” 他拿过叶明手上的牛肉放回了冰箱里,转而拿出了鸡肉:“和毛豆一起,做宫保鸡丁?” “我多放点鸡丁,然后再炒一盘番茄炒蛋,一盘小青菜。” “好啊。”叶明也不挑,高高兴兴回到客厅,在饭桌上坐好。 他倒不是这个时候就开始坐着等饭了,而是打开书包,拿出了包里的作业,争分夺秒地开始写起来。 “小婷在楼上吗?”于惋坐到了叶明对面,她就算看到了玻璃窗上的灵异事件,在刚才提醒虞幸的时候也没有说是因为叶明自己有什么问题,而是怀疑叶明被老婆婆鬼魂影响了,说明她对叶明的信任感还是很强的。 ——或许也是两只鬼之间不想制造内讧呢? “嗯,她应该在看书,待会吃饭的时候再叫她下来。”叶明道。 于惋哦了一声 ,看看时间也拿出作业开始写。 期间,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座机响过一次,于惋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接起电话,跟电话那头人应了几声:“对,嗯,妈妈,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要是没按时回家,肯定就是去叶勤家了呗。诶,打扫卫生?好吧,我吃完饭就回去。” 这通电话过后,客厅顿时安静了下来,虞幸收回听墙角的注意力,开始处理食材。 对于做饭他向来很拿手,稍微注意了一下调料方面有没有被什么人血头发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替换,他就很轻松的将菜做了出来。 顺便,他还有闲心思想,这次的前置考试,听说所有推演者的试题都是一样的,那不会做菜的人要怎么办呢,换成扮演叶明吗? 女性的推演者扮演的又会是谁?是换成了于惋,还是小婷? 接下来没有再出什么事,虞幸把做好的菜和焖好的饭端上桌的时候,叶明起身,沿着楼梯前往二楼,说是要去叫小婷下来吃饭。 不多时,楼梯上下来两个人影,走在前面的是一道娇小的身影,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头发松松垮垮地披在脑后,脸色略显苍白,身体也和叶明一样偏瘦,她在家里只穿了一条粉色的连体睡裙,袖子有点宽大,更显得她的胳膊非常纤细。 叶明跟在她后面,就像是在护着她一样。 “叶婷,好久不见啊!”于惋对叶婷招招手。 叶婷的性格一看比两个哥哥都要开朗一点,虽然也比较文静,但她脸上带着笑容,看到于惋后,先是跟于惋打了招呼:“于姐姐好。” 虞幸不动声色,以叶婷的年纪,上的应该是初二或者初三,但今天明明是周五,叶婷却好像没有去学校似的,穿着睡裙在家里,甚至早上还买了菜。 而对于这一点,无论是叶明还是于惋,都显得相当习惯。 叶婷难道是不上学的吗?虞幸察觉到叶明在下楼梯时对叶婷隐隐的护卫,心中有了猜测,恐怕叶婷的身体不是那么健康。 那两人走到餐桌旁,叶婷有点惊喜:“二哥,今天的宫保鸡丁肉好多。” “噗。”于惋没忍住,笑出了声,因为叶明说想吃肉,“叶勤”就真的炒了一大盆宫保鸡丁,看起来颇为壮观,今天肯定是吃不完的。 叶明:“……” 众人气氛还算融洽,虞幸算是看出来了,叶家这三兄妹性格都比较偏内敛,但是于惋特别开朗,跟个精力旺盛的小太阳似的,话很多,有于惋一起吃饭,就连叶明和叶婷的话都跟着多了一点。 吃完饭后,于惋说家里要她一起打扫除,就拍拍屁股先走了,只剩下兄妹三个收拾好碗筷。 叶明作为大哥,虽然升上了的高三学业繁重,但也不至于什么活都让弟弟妹妹干,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洗碗,让虞幸和叶婷都先上楼做自己的事情去。 虞幸终于有机会上二楼看一看了,说起来一楼大厅他也没有看得太仔细,周围一直有人,他不方便观察,而一楼除了客厅,就是一间厨房和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很小的活动室。 在大厅放书的书柜里,摆了一张框起来的照片,虞幸大致扫了一眼,那是他们兄妹三个的合照,依然没有父母的任何踪影。 希望二楼能有关于这家人爸爸和妈妈的线索吧…… 试卷上的考试时间和他现在经历的推演肯定不一样,虞幸预感到自己恐怕得在这个世界待上两三天,甚至如果系统想让他们提前适应长时间的推演的话,他或许得待上更久。 虞幸现在对三道题目都还没有什么头绪,最要紧的事情果然还是需要解开世界观,必须分清楚他现在所在的这条时间线究竟是这个世界的相对现实,还是某人的梦境,或者是恐惧重演,甚至是一家人死后灵魂的重游。 这就是对各种恐怖小说,恐怖游戏,还有灵异事件都有一点了解的好处了,起码不会晕头转向,而是很快就能根据基调有一个大致的世界观范畴。 “二哥,你在想什么?”叶婷看到虞幸的脚步微微变缓,有点奇怪地问。 “没什么,在想今天考试的一道题目。”虞幸这个借口真是百用不烂,啧,学霸真好啊。 “那二哥你肯定考的很不错吧?”叶婷的语气里有点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学校参加考试呢……” “你一定能去的,很快。”虞幸,虽然并不知道叶婷具体是什么问题,但他非常坚定地给出了鼓励。 叶婷摇摇头,笑道:“二哥,你就别逗我开心了,我这种情况恐怕这几年都去不了学校了吧。” 虞幸露出了一点不忍的表情。 叶婷连忙反过来安慰:“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好好跟着你学习的,到时候去参加高考,我一定能考一个好大学。” “好,有我在呢,你一定可以的。”虞幸摸了摸叶婷的头。 叶婷比较灵动的眸子望向虞幸:“那二哥,你作业写完了吗?今天什么时候给我补课。” 虞幸想了一下,“叶勤”有用本子记录作业的习惯,他已经看过了,因为是刚考过试,这次本子上记录的作业不多,而且约摸是推演的便利吧,本子上记录的作业已经被他核对过,都写完了,根本不用他动手。 于是他道:“现在就可以给你补习。” 叶婷有点高兴。 这时候两人已经上了楼梯在二楼了,二楼的布局比较简洁,除了尽头的一间厕所,就是四间房间,每间房间门口都有一些能让虞幸辨认出房间主人身份的东西。 叶明的房间离楼梯最近,门紧闭着,上面贴了张纸,写着“冲刺高考,加油”,叶勤的房间则在叶明对面,贴着“学习时请勿打扰”,叶婷的房间靠里面,门上粘了一个小小的粉裙子泰迪熊玩偶。 而剩下的那间房间则被好几层锁链封住,一把硕大而陈旧的锁挂在那里,虞幸想不注意都难。 第七章 浴缸里的尸体 妹妹的房间有点凌乱,少女风的东西堆了一床,虞幸跟在叶婷身后进屋,粗略看了一眼。 床上有几个大号玩偶,兔子的、熊的,还有布偶娃娃,空出来的地方摊开着两本书,在书旁的角落里,还挤了一个红色外壳的psp游戏机,床单稍微打皱,床边的书桌则干干净净。 虞幸已经可以想象到叶婷应该是在床上看书学习的,累了就趴着打会儿游戏,说起来这小日子还挺惬意。 不过现在好歹是要哥哥给自己补课,叶婷没有再往床上躺,而是捞过书,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书桌旁,还留了一个凳子给虞幸。 “今天补习数学吧,函数什么的……”她声音轻微,好像对自己数学不好感到有点羞愧,“我自己一个人看,有点看不懂。” 虞幸点点头,坐在了叶婷旁边。 就目前而言,叶婷除了身体不好之外,行为举动都是最像正常人的那一个,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和叶婷稍微培养一下感情,方便之后从她嘴里套出消息。 于是,他一补课就补了两个小时。 虽然出生年代比较早,但虞幸后来自己一个人到处漂泊的时候,也学了不少东西,区区初中数学还没有压力,他认真地给小姑娘讲解着知识点,还拿出小姑娘的习题册画了一些题目让她做,做完要给他检查,错了就重新讲。 终于,最后一道题讲完,叶婷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搞懂了,数学真是烦。” 虞幸轻笑一声:“数学是考试的时候最容易提分的科目了,这个必须要好好学,它还关乎着物理。” “……我知道,就是随便抱怨两句。”叶婷无奈地摇头,“明天给我讲讲物理吧,可能我会因为物理而对数学感兴趣呢。” 虞幸嘴上说着可以啊,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 奇怪,刚放学几个小时,还差几分钟才到九点,他竟然已经困了。 “二哥这两天考试也很累了,要不就早点休息吧。”叶婷十分关心他,“今天的浴室就让给二哥先用好了。” “也好,我真的挺困的。”虞幸答应下来,妹妹这个角色的房间里暂时没有特别明显的线索,恐怕即便有也藏的比较深,他必须想办法支开叶婷然后再搜索。 今天是不可能了,他没有理由把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叫出房间,哪怕是待会儿叶婷去洗漱的时候,叶明应该也上来了,不方便。 就在虞幸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一抹灵感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他的脑中浮现出了红色游戏机的影子。 嗯? 虞幸微微一愣,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是通灵时增强的特殊灵感,来源于和鬼沉树相遇之后。 原来这种能力还在? 这几乎是他最不起眼的力量了,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难道系统不知道他有这种能力,所以在屏蔽祭品和体质的时候遗漏了这一项? 虞幸暂时没有深究,不管这种力量是怎么躲过了系统的,对他而言都是好事,当务之急是调查一下,那个psp游戏机有什么特殊,值得灵感单独提醒他。 虞幸从叶婷的床边走过,佯装刚看到那个游戏机:“对了,你最近在玩什么游戏?” “啊?”叶婷愣了一下,目光投向床上的游戏机,然后有点吞吞吐吐地说,“就是那种……单机的……小游戏。” “我好像有点感兴趣,游戏名字是什么?”虞幸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逼问小孩有没有早恋的家长。 “哎呀,就是……”叶婷顿了顿,终于还是告诉了他,“就是一个恐怖游戏,但是你放心,这种程度的惊吓不会让我的身体变差的!” “你竟然喜欢玩恐怖游戏?”虞幸心中一动,知道这恐怕会是一个线索,他这么问,倒也不怕人设崩掉,因为叶婷的房间装修得非常温暖和少女心,一点恐怖元素都没有,想来她之前应该没有表现过这方面的爱好。 他想了两秒:“难道,是被于惋带的吗?” “唉,差不多啦,于惋姐这么喜欢灵异的东西,我听久了也就好奇嘛。”叶婷用余光偷偷摸摸瞟了他一眼,两只手握在一起,有点扭捏,“于惋姐姐就可以喜欢这些,我了解了解也没关系的吧?” 虞幸没说话,他摆出了一副微微皱眉的表情。 叶婷果然继续劝说她:“总不能因为你喜欢于惋姐,你就纵容她,你不喜欢我,你就不让我接触这些东西吧。” 虞幸总是很会抓重点,他立刻回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哇,你承认你喜欢于惋姐了!”叶婷也很会抓重点,某种程度上他俩的相似性还是有的。 虞幸表演着极力隐藏却依旧暴露了一丝丝的那种害羞:“……不要乱说,你玩游戏的话,记得不要玩太晚,在学习的时候也不要总想着游戏。” 叶婷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哥哥你快走吧!” 虞幸心中啧了一声,真是有用的时候,哥你快来,没用的时候,哥你快走。 他没有 趁这个机会去看一看所谓的恐怖游戏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这和他喜欢学习的人设不符,他只有等下一次,趁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再进来了。 他带着思索走出叶婷的房间,反手帮叶婷把门关上。 房间对面的主卧,重重叠叠的锁链悬挂在门框两侧专门镶嵌上去的铁皮环中,巨大的挂锁非常醒目,刚才他匆匆一瞥没有看清,现在有空驻足观察,便发现锁链上竟然还悬挂了小小的铃铛。 二楼没什么风,这种铃铛一般不会随便响,但如果有人碰到了锁链,那肯定就会被发现了。 看来主卧里锁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啊,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妈妈的尸体呢? 仅剩的这间主卧原本住着谁不言而喻,值得注意的就是将它锁起来的这个举动,钥匙在谁手里? 那个拥有钥匙的人,应该会对主卧的情况有所了解。 怀着种种思绪,虞幸来到自己的房门前,自己的房间没有锁,他伸手转动握把,看了眼房门上“学习时请勿打扰”的纸条,便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主色调也是蓝色,和这间二层小楼的基调相同,冷冷色调让周围的空气都显得低沉而冷寂,这间房间大约有20平方米,十分宽敞,一张足够睡得下两人的床放置在房间的中央,床头贴着一面墙,床的一侧是窗帘,现在窗帘拉开着,露出了后面的凸肚窗和静谧的黑夜。 窗户旁边放着叶勤用来学习的书桌,桌上有一盏十分简陋的台灯,台灯边是灰黑色的老式收音机,此刻没有在工作。 虞幸走上前把电灯打开,明亮的灯光将这个房间照亮了一大半,他这才转头继续观察。 床的另一侧则是一个大衣柜,和床一样,都是木制的,虞幸走到衣柜前,心中对柜子的情感十分复杂。 在以前的民间怪谈和老式恐怖故事里,柜子都是非常危险的地方,很多鬼都可以从柜子里出来,将站在柜子前的人拖进去。 就连那些都市怪谈中的杀人案都有很多把尸体藏在柜子里的举动。 可自从国外的一些恐怖游戏传进中国之后,遇怪躲柜变成了一种习惯,在中国的老故事里非常危险的柜子反而变成了“柜爹”,象征安全。 以现在的年代氛围来看,这次推演中的柜子应该属于危险的那一卦。 他伸出手,握住柜子上凸起的门钉,缓缓将柜子往外拉开。 “吱呀——”柜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投出了一片漆黑的阴影。 虞幸的眼睛微微睁大。 里面除了一些他的衣服,什么也没有,近一半的地方空着,空荡得令人心慌。 他也没有指望打开柜子会看见什么,只是想熟悉一下房间里各个可能躲藏东西的地方罢了,关上柜门,他又走到床边。 这种木床在这个时候应该算是很好的,做工精细,木头摸上去很令人舒服,没有一点刺。 但是床底的空间也让人在意,各种恐怖故事中躲在床底的鬼可不少。 虞幸又趴下去检查,这次道不能算是一无所获,因为他在床底看到了他想看的。 床底有一大摊鲜血,在床的正中间,不容易从两边看见,在鲜血旁边的地面上还印着很多血手印,手印是模糊的,看起来像是有人曾经趴在床底挣扎一样。 不知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但是血迹到现在还没有干,很显然并不符合物理常识,虞幸瞳色深了一点,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有了一点点的猜测。 但这个时候也将是他的极限了,那种困意不归他管控,就和他趴在血池中学教室里,突如其来的困意一样,困倦让他没有办法去精密思考别的事情,只想睡觉。 “这种推进剧情的方法真的是……”虞幸强撑着在衣柜里找出一些换洗衣物,然后准备去二楼的浴室,“也就仗着现在的推演者都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了,不然光是各种抵抗类祭品就足以抗拒这种困。” 他又打了个哈欠,推门而出,这时候叶明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叶明把楼下的碗筷和别的东西收拾好上楼的时候,虞幸正在给叶婷补课,还是听见了一点动静的。 叶鸣看到他怀里的衣服,愣了一下:“你要先洗澡?” “嗯,我困了,今天想早点休息。”虞幸看到叶明两手空空,想来他不是正好出来跟他抢浴室的。 “真神奇,我家弟弟今天居然在十一点之前就想睡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叶明笑了一声,“也好,你是该好好休息,那我先上个厕所,上完了你再洗。” 虞幸点头,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叶明便已经解决完,进房间关上了门。 二楼的浴室和厕所是一体的,厕所面积比一楼的要小很多,剩下的都是洗澡的地方,他们家用的不是淋浴,而是安装了浴缸,虞幸走进去的时候,浴缸前面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 他把衣服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往墙上安着的半身镜中看了一眼,又看见了这幅让他感到有些别扭的面孔。 他的样貌停 留在二十三岁已经太久,现在这十几岁的躯体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刚看了一眼,他就挪不开注意力了。 虞幸饶有兴趣地走到镜子前,前倾身体仔细打量自己,只见这个时候的他面色还很稚嫩,两腮上甚至还残留有一些他曾经也不曾注意过的婴儿肥的痕迹。 头发是比较乖巧的学生头,剪的比较短,露出了眉毛和耳朵,不仅个子没有成年体的他高,就连身上的肌肉也薄了不少,身形青涩,还没有完全长开。 “啧,原来我以前就是这副德行,弱鸡一个。”看了半晌,虞幸终于在心里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他对这样子的自己不屑一顾,甚至自己扯了扯自己的脸,然后丢给自己一个轻蔑的眼神。 他不喜欢小时候的自己。 虽然真实的情况和他现在的形象有所差别,比如那个时候他的头发还要更长一点,因为在他印象中,长辈有些还是剃了半边头发、留着一个长辫子的形象,丑得让他难以忍受,所以他从小就很爱护自己的头发,不愿意让别人碰,生怕别人骗他,把他拉到理发铺子去剃头。 一直到出国留学,他的头发都属于比较长的那一类,反而是学成回国之后他才把头发剪短,但刘海也遮住了眉毛。 有些人短发真的很好看,阳光,但由于他长相就偏阴柔的关系,又天生有着强烈的艺术感知,这让他很懂得把自己的外表打理得与长相相符,毫不违和。 他们学艺术的从来不避讳阴柔,因为他们能看见各种形式的美,也能接受有些人更加奇葩的审美,并对此一视同仁。 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以实验体的身份进入实验室后,虞幸的人生就再也没有和无忧无虑的艺术世界挂过钩,当初多么单纯和快乐,之后就有多后悔没有早点接触人心险恶。 所以他不喜欢以前的自己。 以前的他,就是个弱鸡,除了引以为傲的艺术天赋,什么也不是。 事实也证明,他的艺术天赋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只让他对伶人的存在更加包容,最后酿成了…… 无法挽回的过错。 现在镜中的这个人让他回忆起了很久很久的曾经,但他并不渴望那种日子,甚至是想想就觉得烦。 “算了,困死了。”虞幸以一句自言自语结束了对自己的打量,没有留恋镜子里那个足够代表过去的形象,转过身去,走了几步,伸手去拉浴缸的帘子。 第一下没拉开。 虞幸的手一顿,眼尾微挑。 刚缅怀了一通过去,现在他的心情并不是很美妙,这个时候偏偏有东西上门来找茬。 真有意思,上赶着来给他放松的? 他加大了力气去扯帘子,帘子后的东西也没有放开,牢牢地固定着帘子纹丝未动。 虞幸抿着唇,放下了手。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松懈,里面的东西可能以为他害怕了要离开,帘子突然就动了那么一下。 紧接着,帘子瞬间被拉开,叶明满是血污的脸出现在虞幸眼前。 叶明的浑身都像是被血液浇灌了一样,他赤裸着身体从浴缸里探出上半身,然后就不动了,那只手还紧紧的握着帘子一端,双眼睁开,瞳孔涣散,很明显是一具尸体。 窗外,很应景的,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天际,雷声震响,将叶明的尸体衬托得更加可怖。 要下雨了么?虞幸站在原地,神色莫名,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直直地盯着这具不动的尸体看,刚才这帘子可是尸体拉开的,可是拉开之后尸体又没了动作,就静静地趴在浴缸边缘。 尸体上的血也是从伤口涌出来的,叶明消瘦的身体上布满了裂口,每一道都毫不留情,深可见骨。 无论怎么看,抛去尸体自己拉帘子的灵异现象,这里都像极了一个浴室杀人案的案发现场。 虞幸凑近了,仔细观察伤口,丝毫不在意尸体可能还是“活的”的可能,拿着伤口大小和厨房里的刀具对比了一下,轻轻道:“不是厨房的刀具,就连菜刀也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 “凶器还要更大,更重,类似斧头。” 尸体好像真的不在乎他在说什么,虽然也很少会有疯子跟虞幸一样这么大胆,在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的情况下还敢这么浪。 “可是哥哥,你明明答应我,上完厕所就让我洗澡的,现在你霸占了浴室算怎么回事?”虞幸明明亲眼看见叶明走出了浴室,回了房间,可现在叶明的尸体又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 叶明在这里,走出浴室的又是谁? 又或者这两个都是叶明,所以叶明本身……不会是“叶明”。 虞幸发现自己的困意在见到尸体后消散了不少,这也很符合正常人看到尸体后的情绪,他对着尸体道:“好了,我已经看到了,现在麻烦你离开吧,我要洗澡了。” 说完虞幸就毫不避讳地按着尸体的手,把它握在帘子上的尸僵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果断地拉上了窗帘,阻隔了这一切。 第八章 血水与黑布 窗外,隐隐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虞幸耳边响起雨水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闷闷的,比想象中微弱,他等了几秒,重新拉开帘子,刚才的尸体果然不见了。 连带着满池的血水也消失,洁净的浴缸带着擦拭过后的瓷白色,冷清之余,总会让人想起叶明满是血污的脸。 “是真的鬼吗?还是表里世界呢?”虞幸望着自己手上沾到的血污,还有帘子上残存的一点,只有这些痕迹能证明叶明的尸体确实存在过。 刚才……是提示吗?专门提示他叶明的“死因”? 哪有这种好事。 虞幸心里确定这个晚上不会消停了,俯身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 热气腾腾的水很快蔓延开,升腾的雾气驱散了浴室里的阴森,却也带来了许多的朦胧不清。 虞幸试试水温,然后脱掉衣物,踏入水缸里。 “呼……”他仰面躺下,背后靠着浴缸边缘,突然觉得一身的疲惫都被热水治愈了,温暖的感觉包裹了他,手上的血污也被水流洗净。 困倦再次悄然袭来,虞幸眼睛微阖,却没有放任自己睡着,要知道,在一切都可能变成危险的环境中,在浴缸里睡着只能和溺死、漏电电死这些词联系在一块儿,他还没有这么心大。 但是真的太舒服了…… 虞幸抵抗着睡意,就这么在浴缸里泡了五分钟,他一抬眼就能看见窗外时不时被闪电照亮的天空,玻璃上映着属于树木的婆娑影子,雨水打在其上,爬成蜿蜒曲线,汇成一股股流淌下来。 等他想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把毛巾忘在了外面,和衣物放在一起。 “……”虞幸暗道自己怎么会在这种小细节上出错,难道自己不仅变年轻了,还变笨了? 他一手扶住浴缸,打算先湿着身体去拿毛巾,背后突然传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浴缸中的水位上升了些许,一种被注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虞幸眉头一蹙,还未回头,便眼睁睁看到一只染血的胳膊从他身后伸出,那只手握住了虞幸的手腕,像是在阻止他离开浴缸的动作。 他一愣,脑子突然针扎一样的刺痛,各种感官瞬间通透,视觉、触觉、听觉好像都从远处归来了似的,顿时,窗外的雨声加大,劈里啪啦地响彻耳膜,水温不在温热,而是冰冷刺骨,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和他一起待在浴缸里,僵硬而冰冷的肌肤贴着他的腿。 视线中,那些血又回来了,一滴滴落在地上,也落在……他的身上。 饶是虞幸见过不少鬼东西,这个时候也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陷入了某种幻觉,直接和叶明的尸体一起躺入了浴缸! 难怪了,暴雨的声音在他耳中那么微弱,还有……水缸里的热气居然没有使近在咫尺的窗户蒙上雾气,他看了窗户这么久都没意识到,而且还忘记了平时根本不会遗忘的东西,他的听觉、视觉、甚至是思维,都在幻境中被压制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恶寒,身上的粘稠血液已经在告诉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黑着脸挣开那只握着他手腕的手,缓缓回头,叶明瞪大的双眼就近在咫尺,尸体占据了浴缸的一小部分,给虞幸留下了一大半,那冰冷的池水污浊不堪,漂浮着一层血痂,底下是新溶解的血水。 “……”虞幸有点生气了。 他和尸体对视一秒,骤然起身,那具尸体好像也知道他想离去,撕破了无害的伪装,表情狰狞一瞬间,舞动着胳膊拉住虞幸的腿。 腿上传来的力量不是虞幸这个“人类”能抵抗的,数值平衡让他自身的力气也被压制成了普通人,他几乎是摔进了血水中,然后感到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一股向下的力量扼着他,往血水里按。 空气瞬间被夺走,虞幸被叶明尸体摁进了水里,他的眼前被血红覆盖,耳旁传来混沌的水流声。 他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完,现身的鬼怪不进行一次足以杀死他的攻击,又怎么会轻易回去呢? 起码做饭那会儿,如果他没有叫叶明来看,那也会是得罪“爸爸”或者得罪“叶明和于惋”的下场,必然会遇到麻烦,在浴室里看到尸体,没有更恐怖的麻烦也说不过去。 但既然是被杀,对于推演来说,就一定能有生的余地,虞幸的思维在水下飞快运转,他一边用手掰着摁在脖子上的手,死命挣扎,一边思考着,生路是什么? 第一条路,刚才直接不进浴缸,直接回房睡觉。 但这对心理素质好,不在乎躺尸体躺过的浴缸,以及比较爱干净的推演者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那第二条生路就是在现在! 虞幸发现掰不开尸体的手,这是力量上的悬殊,他果断放弃,在浴缸底部摸索起来。 他的手摸到了冰冷的缸底,也摸到了尸体的……不知道是什么部位,虞幸没时间在乎这个,因为他还摸到了一个不该存在于浴缸中的东西! 木制的长棍,有些粗糙的质感,沉重的质量。 他试着单手举起那样东西,通过触感,他明白了——这是一把斧头。 之前他猜测叶明尸体身上的伤口就是斧头一类的东西造成的,现在在尸体要杀他的时候,浴缸里出现斧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这就是生路! 可虞幸却没有直接用斧头砍向旁边的尸体,相反,他的动作反而慢下来,连挣扎都轻微了很多。 原因无他,刚才被摁下水时,为了不让血水吸进鼻腔,他本能地摒住了呼吸,但长时间的窒息他也受不了,刚才不小心放松了控制,稍稍吸了气。 可……想象中的难受并没有到来。 他呆滞了一下,对这种情况感觉到了熟悉。 这不是他当年疯狂的半怪物状态下吞噬释惟后,得到的水下呼吸能力吗? 系统没有夺走这样能力…… 虞幸瞬间想到了更多,这是他进入推演之前就有的能力,所以,系统检测不到? 还是说,系统这次夺走的,只有经它手创造出的“祭品”以及延伸能力,还有可以被检测出来的身体素质? 像这种没有数据浮于表面的水下呼吸、通灵感官,都不属于这个范畴。 这是代表……系统终究不能深入灵魂的感应推演者?没错,系统也没感应出赵一酒体内的厉鬼,也没感应出隐藏在韩彦身体里的伶人意识。 那他的这种能力可有很多呀,搁以前,他甚至能用诅咒之力给已经死亡的人灌输生命,就像对祝嫣一样,也可以抽丝剥茧一般,剥夺别人的生命力,不过那是更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对虞幸而言,是好事没错,因为他很多能力都不依托于系统,如果他的一部分能力正在复苏,那将会是巨大的惊喜。 同理可知,恐怕在正式的竞技活动世界,他依旧能使用某种特殊能力。 下一秒,虞幸清醒过来,既然系统没检测到,他也不能自己暴露给系统看,当然要伪装好! 他在血水中睁开眼睛。 被迫和尸体睡一个浴缸的戾气在此时爆发出来,他象征性地蹬了两下腿进行挣扎,然后眼珠微动,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终于在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后,显示出一丝狠厉来。 手里的斧头划出血浪,先是砸在叶明尸体身上,水浪形成了非常大的阻力,虞幸丝毫没有停顿,又顺着水浪的惯性,重新砍去。 这一次。 摧枯拉朽。 斧头深深嵌入叶明尸体的体内,按照常理,对于尸体来说再添一道伤口并不算什么,但这具尸体不一样,它畏惧着这把斧头。 被砍中的第一下,尸体就放开了虞幸的脖子,虞幸立刻撑起身浮上水面,佯装缺氧到极致的眩晕,狠狠呼吸着,手里却继续狠狠对尸体招呼下去,一直砍到血水更加浓郁,尸体沉入水中再也看不见才罢休。 他的眼睛比以往更黑更沉,其中隐隐的怒气仍然没有发泄完,半跪坐在浴缸里,赤着的上身布满了血水,顺着肌理往下流淌,手中的斧头更是狰狞,半没入水中。 窗外又一道闪电劈过,炸雷惊响,电缆应声而断,整个房子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只在那一瞬照亮了他的脸。 光芒转瞬即逝。 黑暗中,虞幸听见自己呼吸粗重,带着陌生又久违的危险感,宣告着曾经的那只怪物有复苏迹象。 他抿唇低头,手上一松,斧头被他扔进水里,主动收敛起心中不该有的负面情绪,呼吸渐渐平稳。 浴室外,躁动的响声隐隐传来,他听见了叶明和叶婷高声说话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哒哒传来,好像是叶明敲了敲门,问道:“叶勤,还好吗?” 虞幸俯下身摸了摸,因为黑暗的遮掩,水里已经没了尸体和斧头的踪迹,就连水温也渐渐回升,变得温热。 那股粘稠感同样消失无踪,对血液过于熟悉的虞幸知道,现在的浴缸里又是正常的水了,包括他身上,一点血腥味都闻不到。 他提声回道:“我还好,差不多洗好了,马上就出来。” “二哥,你小心点别滑到了,太黑了。”叶婷紧跟着在门外说。 “放心。”虞幸最后回了一句,听着那两人在外面商量是继续用手电筒还是把蜡烛翻出来点上。 他趁暗走出浴缸,拉开帘子,找到了被他遗忘在衣服边的毛巾,面无表情地擦干了身体,套上衣物,毛巾就盖在湿漉漉的头发上,随意擦拭两下,打开门。 门外已经没了叶明和叶婷的身影,一道光束从叶明房间里传来,那束光左照右照,是不是就照到了外面。 叶婷正在问:“你把蜡烛放哪里去了?” 虞幸轻声走过去,倚在门上,看兄妹两人跪在床边往床下掏东西的样子。 光束的来源在叶明手里——一支老式手电。 他拉出一个盒子,借着手电光打开看了看,又失望地放了回去:“很久没用蜡烛了,我怎么知道它在哪,不过肯定在这附近……” 虞幸打量着叶明消瘦的身影,在大多数时候,他都很象一个正常的兄长,无论是车玻璃里的脸还是浴室的尸体,好像都和他产生了一种严重的割裂感。 叶婷在此时注意到了虞幸,她眼睛一亮:“你出来了?呜呜,我都好担心你一个在浴室会害怕。” 她说着爬起来,跑了几步抱住虞幸一只胳膊,属于“活人”的正常体温隔着衣服传到虞幸皮肤上。 叶明:“……明明是你自己怕。” 虞幸扯扯嘴角,敷衍出一个反正也看不见的笑容,揉了揉叶婷头发:“别怕,哥哥在这。” 十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怕黑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道要停电到什么时候。”叶明嘀咕着,终于找到了一盒蜡烛,他把烛台放好,用火柴点燃了蜡烛,拿在手里,一抹幽光在房间里亮起。 直到烛蜡开始滴落,叶明倾斜蜡烛,把烛泪滴到烛台表面,再将蜡烛立在烛台上。 “我刚才好像透过窗户看见闪电把电缆劈坏了,想等来电的话,估计要等明天修理工来修。”虞幸道。 电线杆就矗立在房子不远处,透过浴室的窗户正好能看见,虞幸只隐约瞧见闪电劈落的时候,一截东西滋着火花往下掉落。 “啊?会不会着火啊?”叶婷有点担心。 叶明沉吟两秒,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对,我得去外面检查一下,你们待在家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雨这么大,不要触电啊。”虞幸提醒道。 “我会小心,其实电缆旁边都有保护措施,隔出了一大块空地,基本不可能碰到植物烧起来,我就是去看看,以防万一。”叶明带着手电离开了,只剩下虞幸和叶婷在烛光中幽幽对视。 虞幸发现,在昏暗的环境中,叶婷的眼睛亮得吓人。 叶婷轻声道:“二哥,我怕黑。” 他眸中思绪一闪而过,带着玩笑的语气反问:“这么胆小啊,那怎么还敢玩恐怖游戏呢?” “……那不一样。”叶婷辩驳一句,然后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虞幸,情绪不明,有重复了一遍,“二哥,我怕黑。”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让我待在黑暗里好吗?任何时候。” “……” 虞幸望着她,记住了这句话,也放轻了声音:“好。” …… 断掉的电缆最终没有造成任何事故,叶明很快回来了,即便打了伞,身上还是被淋湿了一小块。 他叹息倒霉,又多点了只蜡烛,便带到浴室去洗漱了。 等轮到叶婷,她说反正今天也没有出汗,明天白天再洗,就霸占了最长最亮的一根蜡烛,带回自己房间倒头睡觉去了。 虞幸也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将烛台摆在书桌上,翻了翻书桌里放的书籍。 大部分都是和学习有关的书,他主要是想找找有没有日记,毕竟恐怖游戏的主角最喜欢写日记了。 可惜,叶勤严格上来说算不上恐怖游戏主角,心中除了学习只有学习,并不会去写略显矫情的日记来抒发自己每天那些细腻的感受。 虞幸没找到想看的,无趣地啧了一声,收拾好各类辅导书,又翻看了一下课程表之类的日常信息。 等半湿的头发彻底干掉,他才躺到床上,把自己的头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盯着天花板发呆。 又是尸体又是停电的,睡意再一次被吓没了,这次没得很彻底,从他手持斧头开始,他就完全进入清醒状态。 所以现在,他可能得重新酝酿一下才能入睡了。 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做,虞幸开始思考夜明尸体和斧头代表着什么。 如果说把这个世界分成表里两种,叶明、叶婷和于惋,甚至他自己,都有里世界已经死亡的恐怖一面,那当然里世界才是更加真实的,现在他所看到的平静生活,或许只是一个假象,一个纷杂无序的梦境。 他是暂时这样比喻,但有一个问题是几乎所有推演共通的,那就是这个推演的主体,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除了他经历的第一个推演,由于奇怪的“公司”介入,让庆元制药厂的年轻老板和他女朋友,还有记者的主体定位混淆了,当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进入推演上,直到最后也没有关注那场推演的主体是谁。 不过在建筑里留下“你应该自戳双目”这样的纸条,主体八成是老板的女朋友没跑了。 之后的每一个推演基本上都有很明确的主体存在,双重人格的医生和杀手那里,主体为杀手,那是杀手的精神世界,他所扮演的医生只是被杀手拉入自己的世界了而已。 在棺村里,主体是周咏笙,推演的形成来源于周咏笙想要复活的愿望;爱丽丝乐园的主体有过一次变革,第一次是因为现实里的凶杀案,主体是“推演者行凶还产生的罪恶”,第二次的主体则变成了爱丽丝自己。 笼中噩梦那个推演的主体是利用了安吉尔一家的那位巫师;死灵岛作为新人赛直播背景,是纯粹的竞技副本,也是一个超大型世界,对主体的强调并不明显,所有人都可有可无。 之后惊魂酒吧主体是亦清;水鬼和神婆所在的晋升副本主体是虞幸自己;死亡平行线的主体在三个阶段各有不同,不过总的来说应该是梁二妮;墓宫的主体是鬼沉树,恐惧医院的主体则是院长。 在知道主体是谁之后,推演者才能根据这个主体的特性,有针对性的进行真相的推理和演算,道理很简单——主体是影响着整个推演世界的东西,和主体共情最能理解世界的运行规律,从而找到隐藏起来的事件的真相。 这场推演也是一样,主体是叶明,叶婷,亦或者叶勤和于惋,还有爸爸妈妈,他们看待同一件事的态度都会大相径庭。 昨天找出主体的话,就能少走很多冤枉路了。 比如,如果叶明是主体,那么他的尸体在浴室里所做的一切就能看成对叶勤的不满,从而牵扯出一系列叶勤对不起他的可能。 同时,那满身的斧头伤痕就能代表他最大的怨念,虞幸的目标便清晰可见,那就是找出谁才是砍死叶明的凶手。 不排除浴室的争斗是情景重现的一部分,砍死叶明的就是叶勤这种可能。 可这有点太简单了,而且叶明目前表现的最为特殊,反而不像是这个推演世界的幕后主人。 从这个角度出发,冰箱里的爸爸就没有办法解释,至今失踪一点消息也没有的妈妈更是牵扯不进来,所以虞幸倾向于,这个叶明的形象只是真正主体意识里残留的影子,所以才会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在另一个地方显露出恐怖的样子。 “唉……” 虞幸轻轻叹了一口气,信息量太少的情况下,想这些还有点为时过早,他必须等待事情更复杂,当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就代表着隐藏起来的东西已经浮上水面,那时候才是串联真相的好时机。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记住每一个以后可能用到的细节,一旦遗漏了其中的一个,就可能和真相产生巨大的偏差。 思考了半天,他如愿以偿地困了。 这具身体果然废柴,没做多少事就疲惫不堪,脑容量大部分贡献给了学习资料,想点事情都能想困。 虞幸顺应着身体的意愿,沉沉睡了过去。 …… 今天,由于停电的原因,一家三兄妹睡得都比平时早了很多,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响着,在静 谧的房子里孤独而准确。 夜色越来越沉寂,大约到了午夜,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才停下,仅剩屋檐往下滴水时频率稀疏的轻响。 没有光笼罩的地方黑黢黢的,与白天一比,这空荡的房子更加阴森,无数道看不清的影子仿佛就藏匿在各个角落。 大厅里,安静地针落可闻。 一个看不清轮廓的人影从楼梯上缓步走了下来,一步,又一步,他走得真的非常缓慢,像是在驻足欣赏每一刻的寂静。 终于,人影来到了客厅,他幽灵般地略过各个摆放的家具,穿过沙发,走进了厨房。 “好渴……”人影发出梦呓般的呢喃,打开冰箱的门。 冰箱内,一颗中年人的头颅面色泛青,用死鱼一样的眼睛看着将门打开的人,眼眶里突然流出一行血泪。 人影就维持着打开冰箱门的姿势,在冰箱前停留了很久,直到那一直往外冒的冷气将人影冻得打了个哆嗦。 虞幸睡醒了。 这种清醒很难形容,是一瞬间从深度睡眠来到了绝对清醒的状态,所以当他一醒来就和一颗头颅面对面时,他保持了淡定。 口很渴。 这是虞幸现在最直观的感受,他太口渴了,口渴到必须要从冰箱里拿一瓶水来喝。 当然,他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在他睡着的时候,他自己因为口渴而从床上爬起来,走下楼梯,穿过客厅,来到了厨房,打开冰箱门,并且看到了白天就想阴他一次的爸爸的头颅。 这听起来有点像梦游,但虞幸知道并不是因为叶勤这具身体有梦游这种病理症状,而是冥冥中的一种力量,在要求推演者推进剧情。 附近的房子里刚死的了人,于惋提醒过他不要夜游,现在他就被迫夜游了。 既然他被迫触犯了禁忌,那这个晚上就一定会遇到些事。 虞幸的手刚抬起了一半,他定了定神,仿佛没有看到那颗头颅一样,将手伸到头颅的耳边,拿起了一瓶水。 已经触犯了夜游禁忌,他当然不会再触犯第三条禁忌,那就是“不能让鬼知道自己能看见它”。 “好渴啊……”虞幸不满地嘀咕着,拧开瓶盖给自己猛地灌了几口,这才像沙漠里喝到了水的旅人,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将只剩半瓶的水放回去,若无其事地关上冰箱门,回身进入客厅,打算朝楼梯走,返回自己的卧室。 可在随意的一瞥之下,他的灵感突然被触动,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在告诉他,客厅里多了点东西。 黑漆漆的一片,刚才最亮的光源就是冰箱里的光了,清醒的虞幸还不够熟悉客厅的构造,走路都可能会被突然出现在旁边的家具警醒到,让他找多出来的东西?那基本上不可能。 但灵感给予的提示,就代表着他一定能从中收获些什么,所以那样多出来的东西恐怕很显眼,或者很大—— 未等他的这个念头落下,虞幸便已经找到了目标。 沙发上,有一大团东西。 黑乎乎的——不是被环境渲染出的黑色,而是,那样东西大概本来就是黑色的。 看形状,好像是个人? 虞幸看不太清,他屏住呼吸轻轻地往前走了几步,离沙发更近。 那是不是人还不好说。 因为出现在虞幸眼前的,是一张黑布。 黑布下鼓鼓囊囊,罩住了一个很大的东西,特别像人的轮廓,虞幸立刻停住脚步,回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继续往楼梯走。 实际上,于惋跟他说三个禁忌的时候,第二个禁忌就是最奇怪的。 一三这两条禁忌起码有迹可循,都跟鬼有关,可第二条中的黑布和白布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从学校到家里的这段路上,虞幸完全没有,在街边看到黑布和白布这些东西,说明这不是日常会出现的。 而于惋口中那个死掉的老婆婆就在他们家不远处,车行驶到家附近时,同样没有黑布和白布的影子,虽然虞幸是在家门口才得知的这几条禁忌,但不妨碍他提前注意到这一点—— 他记忆力再强,当然也记不住路上的每一个细节,但他绝对不会记不住特别的引人注意的东西。 所以他之前就有想过,黑布和白布到底会在哪里出现? 现在他知道了,这东西估摸着是目前为止,他能接触到最灵异的东西,完全不按照常理,想出现在哪就出现在哪,包括他家的沙发上。 即便他对于惋说的话仍有猜疑,但是在看到黑布的那一瞬间,没便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柱爬过。 加上刚才的灵感,他完全意识到,那灵感只是在提醒他这里多了危险的东西,让他快点离开,而不是让他过去看看。 虞幸没兴趣在这种时候作死,无视了沙发上的黑布,已经走到楼梯旁边。 但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虞幸反应非常快,他立刻躲到了楼梯的背后,在夜晚,在这个角度上,下楼的人只要不特意查看,基本不会发现他。 他开始在黑暗中偷窥来人。 不多时,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又是叶明。 不过这个时候的叶明看起来比较正常,他走路有点飘忽,属于睡得迷迷糊糊的那种状态,他站在客厅,似乎辨认了一下,然后也往厨房走去。 虞幸想,莫非也是突然口渴,下来喝水?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还挺准的,只见叶明打开冰箱门,手在喝到一半的那瓶水上方顿了一下,换了另一瓶水,发现似的灌下去。 喝了几口之后,叶明抹抹嘴,盖上盖子,舒了口气,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把水放回去,而是拿在手里,看样子是打算带回卧室。 虞幸的眼睛基本适应了黑暗,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见,叶明在走到客厅之后,也好像看到了沙发上的黑布,停下了脚步。 叶明没有往灵异的方向上想,而是有些犹豫和困惑地对着沙发上那团东西问道:“是……叶勤吗?你下来干什么?怎么睡在这里了?” 沙发上没有回应。 这让叶明有些犯怵,虞幸能听到他极小声的自言自语:“难道是谁梦游了?叶勤和小婷都没这个毛病吧……” 因为这么想得不到答案,叶明便朝着黑布走去。 他来到沙发前,也觉得底下像是有个人,这时候,他想起了什么,警惕地看了一眼大门方向。 门应该是锁好的,基本上不存在有人夜闯他们家,正好遇到他下楼,随便找了块布把自己盖起来试图蒙混过关的情况——因为躲哪里都比躺沙发上强啊。 虞幸目光幽幽,看着叶明伸出了手。 如果是本身就有鬼物嫌疑的东西揭开了黑布,会发生什么? 虞幸还挺好奇的,叶明在设定上是高三学生,没有听过于惋说的禁忌是很有可能的,就和他伪装出来的反应一样,于惋也认同一心学习的人有不懂这些的可能性。 再说他已经躲在这儿了,这时候再出声阻止也不太好,解释不清,于是,他就眼睁睁看着叶明把手放在黑布一角,轻轻打开。 黑暗中,叶明神色晦暗不明。 他拉开的东西好像有某种力量加持,虞幸看过去依然是模糊一片,完全无法辨认那是什么。 却见,叶明盯着那东西看了好久,然后什么也没说,把布盖了回去,拿着自己的水就上楼了。 虞幸:“……”这是什么反应? 他略有点搞不懂,但在脑子里记住了这一幕的所有细节。 拉开黑布真的不好的话,那即便不好的事情没有当场发生,在过后的几天总会有显现的吧,正常状态下的叶明或许能帮他淌淌雷,让他见识一下触犯第二条禁忌的后果呢。 至于他自己触犯夜游禁忌,他觉得后果已经来过了,那就是夜游容易见鬼,容易被奇怪的东西找上,比如头颅,比如黑布。 虞幸听着叶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还有闷闷一声关门声,这才轻手轻脚踏上楼梯,回到自己房间。 他沾床后,又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次“梦游”一样,在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失去意识,睡了过去。 这次,一觉到天亮。 由于睡得很早,虞幸醒得也很早,晨光照在他脸上,他伸手推开了房间的窗户,昨夜暴雨过后,带着周遭植物的清香,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去洗漱,然后下了楼,这时抬头看一眼钟,才六点。 可他一转身,就看到了叶明。 叶明……正睡在沙发上,也就是昨晚盖着黑布的位置,那姿势,和他看到的轮廓一模一样。 习惯于起早的叶婷紧随着虞幸下来了,看到睡在沙发上的叶明,有点疑惑:“大哥怎么在这里?” 第九章 明日 大概是两人的交谈吵醒了叶明,叶明突然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们。 “大哥……?” 叶明看起来不太对劲,叶婷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 虞幸也顺势附和:“哥,醒了吗?” 叶明根本没有回答叶婷和虞幸的问题,他的目光很快恢复清明,手肘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他好像没有半点不适,站了起来:“我没事。” 然后往厕所走去。 叶婷:“……” 妹妹似乎觉得有点奇怪,她只能转头问虞幸:“二哥,大哥怎么……” 虞幸淡淡笑了一声,叶明这个样子肯定跟昨晚的黑布有关,在掀开黑布后,第二天早上叶明就出现在沙发上,而那块黑布则不见了。 昨晚叶明难不成看到了他自己?可正常的叶明如果看到了自己,绝对不会那么淡定的。 算了,他现在也不清楚,这个推演世界从一开始就奇奇怪怪。 他回答道:“可能是高三压力大,梦游了吧。” “……我今天给大哥买点静心的蔬菜。”叶婷不好多说什么,她一直在家,真的不懂大哥和二哥的学习压力。 叶婷也就是下来收拾点东西,打扫一下——这都是她平时会做的,不剧烈的运动有助于她身体健康,而她惯常收拾好后,就会在二楼洗漱完毕,换上出门的衣服出去买菜。 虞幸叮嘱道:“今天少买点,买蔬菜就行了,我中午做土豆炖牛肉。” “好。”叶婷答应着,开始打扫大厅。 虞幸则也返回二楼,穿好衣服,打算出一趟门。 他要去看看电缆到底有没有出问题,昨天停电了许久不假,可半夜他下楼时,冰箱正照常通着电。 但和在浴室里遇到叶明尸体时一样,虞幸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像是遇到灵异显形时,他的思维都会自动屏蔽掉一些不在主要注意力范围里的小细节。 这应该是这个推演的特性了。 顶着晨风,虞幸带上钥匙出了门,顺着房子周边栽种的花卉植物,向需要拐两个小弯的电线杆走去。 起码他在房子这里抬头时,没有看到电线杆上某一根线有明显的断裂。 在他出门的时候,大哥叶明已经回到楼上,说自己没睡好,还要上楼补个觉。 虞幸和叶婷都没有多问,现在,虞幸微微眯着眼,来到了叶明昨晚到达的地方。 地面上还残存着不少水迹,湿哒哒的粘着鞋底,倒映出了虞幸不那么清晰的身影,虞幸无言的看着电缆线,在单独隔出来的小空地上,空空如也。 这个位置看到的电缆更加清楚,每一根电线都整齐地排列着,没有任何一根掉落。 所以,昨天晚上他看到的…… 虞幸低头,露出思索神色。 来到这里,清楚了方位,他反而更确定,昨天窗外那个闪着火花掉落下的东西就是电缆了。 只是昨天电缆坏了,导致了停电,在没有任何修理人员进行维修的情况下,它就自己好了。 这代表现在家里的电器可以正常使用了。可……虞幸想到,昨天叶明出去查看的时候,电缆是好的还是坏的? 对于叶明来说,他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是鬼物的伪装,还是表里世界的割裂,抑或则在诅咒中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虞幸带着些许疑惑回到家里。 叶婷刚打扫和洗漱完毕,穿着一身浅粉色印花的连衣裙,挎了个小篮子准备出门。 虞幸让她注意安全,走上二楼,现在还早,他要是没有猜错,一般上学的时候,他和叶明的早饭都是在路上买的,休息日里,可能会睡晚一点,等叶婷把菜买回来,顺便给他们带早饭。 刚踏上二楼的空间,虞幸毫无准备地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女人叫声。 他精神一振,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那是叶明的房间,叶明没有关严房门,虚虚掩着,走进了,除了女人的尖叫,还能听到有些紧凑和诡异的音乐,以及一声声有点不真实的奔跑声音。 这综合起来的声响虞幸并不陌生,他微微挑眉——游戏? 叶明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游戏? 他放轻脚步声,悄悄凑到叶明的门缝那里往里看。 他不是没想过眼睛一凑上去就和同样从屋里往外看的叶明来个对视,所以他即便是准备偷听,身形也挺直,打算万一被发现就说自己只是好奇,所以想随便瞄一眼。 好在,他的视线扫进门缝里,只看见了叶明躺在床上,靠坐着,手上拿着他在叶婷房间看过的那个红色psp游戏机,一阵阵古怪声音正从游戏机里发出,屏幕的荧光照在叶明消瘦的脸上,叶明聚精会神,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偷窥。 这才几点啊,叶明不是刚说要补觉么,就拿了叶婷的游戏机玩? 虞幸盯住游戏机,听这声音,叶明玩的就是叶婷说的那个恐怖游戏了,就在这时,游戏机里传来一个男性语音,随着刀劈下来的钝响,那语音惨叫一声,随即传来了女人阴沉的笑。 叶明烦躁地抓抓头发:“怎么又死了啊。” 话虽如此,他依旧选择了重新开始,又一次进入了游戏中。 虞幸开始对那个游戏好奇。 能让叶明这个“高三书呆子”放弃学习和睡眠,如此沉迷的游戏,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而且叶明是今天早上从沙发上起来后行为就不太对劲,难道黑布所象征的东西,和游戏有关? 这个问题他也没能很快的找到答案。 过了不算太久,叶婷回来了,中午,一家三个人吃到了虞幸做的土豆炖牛肉和几个别的配菜,叶婷吃得非常高兴,可以说是心满意足,但叶明就有点心不在焉,他吃饱了之后,匆匆洗过碗筷,就说自己要上楼复习。 虞幸没过多久上去一看,又隐约听到了恐怖游戏传来的声音,这次虽说叶明的房间门已经关好,但不可否认游戏声仍旧是从这个房间传来的。 奇怪,看来这个叶明突然彻底沉迷于游 戏了啊。 更奇怪的是,从这天开始,一连一周,虞幸都没有再遇见任何灵异事件。 两天休息日过去之后,他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回家做饭。 只是每天到家之后都会发现当天的作业已经写好,学校的随堂小考也根本不用他来写,基本上卷子一翻,答题卡一盖,到了收卷的时候答案自己就会填在上面,每一次都刚好符合叶勤这个角色本身的成绩。 之前的月考成绩也出来了,不出意外,叶勤处于年级前十的位置,这让学校的老师对虞幸上课走神和睡觉都多了不少的容忍度。 关于在学校里就会产生的憋闷和不舒服的感觉,大概是习惯了,虞幸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清晰的反应,可他也知道,这恰恰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好像在看似无害的日常里慢慢被同化着。 虞幸无意去结交学校里不相干的人,他只有意跟于惋保持了联络,基本上每天都会找于惋聊聊天,在这个期间对“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有了一个更加全面的认识。 一旦了解的更加深入,很多不对劲的点就浮现出来,虞幸发现这个世界还真有对待鬼啊魂魄之类的东西该有的禁忌,不止于宛说的那三点,剩下来的还有亲人头七必回魂,家里人必须睡在床底;在路上遇见呼喊自己名字的人,一定不要回头;走在路灯下被拍肩膀,先看路灯下的影子,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必须立刻向前狂奔,狂奔时看到前方有单个的行人,千万不能去看对方的脸。 还有很多类似的缜密又古怪的习俗,可当虞幸想要细究这些习俗的来源时。却发现找不到这些东西的相关历史,它们就像凭空出现,然后印在了很多人的脑海里,从此约定成俗一样。 不仅如此,当虞幸想纠结这里的确切年代,也会发现总被不同的事情阻止,他翻看了叶勤的历史书,里面的古代史和中国近代史与现实中二十一世纪的内容没有两样,可就是只字不提当下年代。 虞幸察觉到这里的时间有点混乱,有时下雨,明明是小雨,一节课结束后就能发现学校的地面积满了水渍——大环境的时间是正确的,可在某些细节上,小时间一看就不对。 这一周以来,家里倒也不能算是特别平静,就是叶婷发现了叶明偷拿自己游戏机玩的事情,作为妹妹,叶婷本不觉得有什么,可她和虞幸一样,都发现叶明沉迷游戏,甚至每天嘴上说着去复习,回房间也是打游戏,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叶婷是有主见的女孩子,她不像别人家妹妹,什么事都听哥哥们的,她自己也算是当家做主的一员,现在看到叶明这么不务正业,叶婷也很生气,偶尔会和叶明吵架,让他高三了收收心,一定要好好学习,才能考个好大学。 叶明愈发消极抵抗,他不会和妹妹争吵得太严重,因为妹妹身体不好,在生活的细节里,他处处都让着妹妹,这点并没有改变。 可每次一到虞幸和叶婷没注意的时候,游戏机便又到了叶明的手上。 又是一个周一。 虞幸上完了一天的课,准备坐叶明的车离开,于惋拦住了他,神秘兮兮地把他拽到角落里。 她依旧穿着校服裙子,但不知是不是虞幸的错觉,这身校服好像比他第一次看见于惋的时候陈旧了不少,倒像是穿了好几年似的。 于惋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今天面色不太好看,拉过虞幸,声音压低:“喂,你们家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哥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虞幸一愣。 他反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哥已经好几天没来了啊!”于惋觉得他呆呆的,着急道,“我好几天没看到你哥,正好认识你哥班上的人,就去问了一嘴,他们说你哥请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上课。叶勤,叶明哥出什么事儿了啊。” 她看起来像是想到了别的什么,眉头紧紧皱着:“不会是三周前我跟你说过的……他被鬼盯上了对不对!” “没有,等一下,一条一条说。”虞幸打断她,揉揉太阳穴,“你说我哥没来学校,他同学也说他请假了,可我每天都是坐着他的车上学放学的,而且每天放学,他都比我迟一些,我是在校门口等他的,亲眼看着他从学校里出来。” “他没请假,每天都有正常上学。” 更何况他这几天注意着“沉迷游戏”的叶明,偶尔下课了还跑到叶明班级门口瞅一眼,叶明下课就趴在桌上补觉,怎么可能没来学校? 还有……虞幸突然注意到,于惋说的是三周前。 对于叶明可能被鬼缠上的事,明明是一周前发生的,于惋也是在一周前的周五给出的提醒。 时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加快了? 他感到这次的世界真的很古怪,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断裂和不接的感觉,每一天都能和上一天连起来,可偏偏一周变成了三周,他还毫无印象。 听他这么说,于惋也呆住了。 “可、可是……你哥真的……” “你要是不信。”虞幸先压下对时间的疑惑,拉住她的手腕,“我哥还没放学,我们现在去他教室那边看。” “好!”于惋也是不信邪,任由虞幸拉着她去证实。 这个学校的高三惯例,由于学校不提供宿舍,所以也不强制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要拖延个二十分钟,除了刚月考完的那一周外,周末也上课。 虞幸和于惋来到高三门口时,讲台上的老师正在激昂的讲“动点p”,虞幸一眼就看到靠前位置的叶明正强打着精神记笔记。 叶明的眼下由于熬夜玩游戏,已经蔓延出了十分严重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都不是很好。 于惋顺着虞幸的眼神看去,眼中闪过惊愕:“怎么可能。” “那个跟你说我哥没上学的同学呢?”虞幸问。 于惋看了半天,倒吸一口凉气:“不见了。我明明记 得她就是你哥班上的,提起你哥的时候她语气特别自然。” 虞幸低声道:“这样么……” 于惋心神不宁,她先是把虞幸拉回了远离高三教室的位置,免得吵到高三还引起别人注意,然后抓了抓蓬松柔软的短发,苦恼道:“这不对,这绝对不对。” 她急得转了个圈,然后问虞幸:“你知道那种突然忘记一件事想不起来的感觉吗?太难受了,我虽然不是忘了什么,但感觉差不多,因为这事没办法解释啊!就好像物理上那个什么什么……粒子观察……有人观测这个粒子的时候它就延轨迹运动,没人观测它就呈闪现式跳跃还是什么,我记不清在哪看到的了。” “哎,你可别把我当疯子啊,是真的,你家这事绝对不对劲,我总觉得你们这几天印堂发黑。”看得出,于惋快抓狂了。 虞幸突然问:“我们这几天?你不是这几天一直没看见我哥吗,也没去过我家,应该没见过我妹妹吧,你说的我们,除了我还有谁?” 于惋顿住了。 她好像也才反应过来,忽然沉默,然后一点一点扭着脑袋看向虞幸。 “没有你们,只有你。” 于惋的目光突然变得有点可怕,她的表情归于平静,重复道:“只有你。” 虞幸:“……”这里的每个关键角色是不是都这么诡异。 还没等虞幸想想该怎么解决眼前于惋的异常,于惋就自己走出了那个状态,有点奇怪地哭丧道:“不会中邪的其实是我吧,我才是被鬼缠住的那个,才会神志不清?” “我觉得不是。”虞幸心中一动,于惋虽然也不正常,但目前看来,她好像大部分时候都是友方,或许,可以跟于惋提起更多东西,以便她干涉剧情,暴露更多线索。 “我们家最近确实有些不对,我哥他……最近特别喜欢玩一款恐怖游戏。”他把叶明的表现挑着给于惋说了一遍,“而且,他好像在游戏里一直死,到现在都没有通关过。” 于惋瞪大双眼:“恐怖游戏……我知道了!是不是有真的鬼藏在游戏里,迷惑了叶明哥!这可不得了,要是在游戏里一直死,会不会……会不会到一定程度,就真的会死。” 不得不说,于惋这反应,这脑洞,绝对是对灵异现象的狂热信徒,属于又怕又爱的那种,她可以轻而易举把别人说出来会被当成神经病的台词对虞幸倒豆子的说,完全不在乎科学。 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也是虞幸猜测过的。 如果换作现实里,于惋一定很适合当推演者,因为她的思维模式就本能偏向非自然领域。 “对不对!叶明哥从来都不是会沉迷游戏的,除非有特别的原因,不行不行,这么下去他一定会出事的,然后就是你和小婷,说不定还有我。”于惋双手环胸,“我懂得稍微比你们多一点,这样吧,我准备准备,明晚,我们去你家驱鬼!” “你确定你说的是驱鬼……”虞幸怀疑地打量于惋一眼,正色道,“我承认我们家现在处于很奇怪的状态,说不定真的是因为某些特殊的东西,正因如此,这件事很危险,你不要参与进来。” 他严肃起来:“别以为你懂得多就没事,真的遇到了鬼,你和我也没什么两样,所以这件事——” “不可能!”于惋突然提高了声音。 随后她想起来这里是学校,重新把音调压下去:“叶勤……你不要太小瞧我了。” 虞幸不知怎么的,本来只是想演一演,但此时的情绪还真上来了:“我这不是小瞧,我是担心真有什么,你也会面临危险……” “我知道。”于惋垂下眸,瞳孔中好像酝酿着什么,随后坚定起来,“可是叶明哥已经这样了,要是他之后就是你,你也变得奇怪,甚至是被鬼杀掉……我会接受不了的。” “叶勤,让我去你家看看。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行不行?” 虞幸有点意外。 这段话听起来,就像是于惋的表白一样。 而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是这具身体里本来就存在的情绪——属于真正的叶勤的情绪。 他直到刚才还觉得叶勤对于惋是暗恋,知道于惋不喜欢无趣的人,叶勤才没表白,怕被拒绝。 可是现在看来,于惋平时隐藏得很好,到这时仍旧暴露了她也是喜欢叶勤的事实。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或许是最容易打破窗户纸的关系,也是最难真诚面对的关系。 两人都藏着对对方的感情,平时处得就像好“哥们儿”,到了这个时候才显出一二来,这真是…… 虞幸敏锐察觉到,这俩人的感情在整个事件真相环里,恐怕占了不小的分量。 现在,在安静了“一周”之后,剧情终于又要被推动起来了。 他终于点了头:“好,那你明天晚上来。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嗯……我需要你到时候帮我拿到那个游戏机,我带着驱鬼的东西对游戏机试试。”于惋考虑了一会儿道。 要游戏机? 虞幸有一瞬间的警惕,随即放松下来。 就算是于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那个游戏机又怎么样,到时候要不要配合,还不是看他临场发挥。 他们在这里商量了没两句,高三就放学了。 叶明出教室后,像是早就看见了他们一样,直接朝着他们的位置走来。 于惋今天又蹭到了车,只是今天车上氛围比较沉闷,谁都没怎么说话。 虞幸到家后,习以为常地做完了该做的事,然后开始“复习”,按照他的人设,每天他都应该学习到十一点以后,叶婷会在十一点过后给他端进来一点水果,叮嘱他早点睡。 今天也差不多,到了时间,叶婷穿着小睡裙进来了,她显得心情不错,对虞幸道:“二哥,今天我把游戏机藏起来啦,大哥没找到。” “他好像很着急,但是还是没有好意思进我房间找。” “现在似乎在房间里学习了呢。” 第十章 一个球体咕噜噜从黑布里滚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虞幸的错觉,叶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高兴,好像不仅仅是强迫大哥“回头是岸”的那种高兴,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虞幸抬眼多看了叶婷一眼,接过叶婷给他端来的东西,心思在头脑里绕了个圈,得出了很多分支不同的可能性。 有一点他一直没有忽略,大哥在玩恐怖游戏后上瘾,每一天都在游戏里重复着死亡,似乎只想一心通关,可…… 一开始这个游戏机可是在叶婷手里,也是叶婷最先玩了那个他尚且不知道内容的恐怖游戏。 要是这么看,其实最应该受到影响的是叶婷不是吗? 她现在这个样子,让虞幸不得不怀疑——这么多天对于大哥玩游戏的反对,究竟是叶婷作为妹妹的恨铁不成钢,还是她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正在被抢夺呢? 这就涉及到恐怖游戏的性质了,如果这款恐怖游戏对鬼物们来说是有益的东西,那叶婷和叶明就有互相抢夺的可能。 而如果游戏是对人类有害的东西,叶明就可以看做一个受害者,他的意识正被恐怖游戏侵蚀和占据,说不定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叶婷的立场则值得考究,她是毫不知情,还是知道上瘾的人突然没了这款游戏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故意为之? “二哥在想什么?”叶婷见她发呆,出声打断。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大哥现在这个状态……游戏害人不浅呢。”虞幸心中勾唇,趁机说道,“说起来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那个游戏具体是什么内容,能让大哥沉迷成这样,你之前也在玩那款游戏吧?” “现在看来,这款游戏没什么好处,所以即使以后大哥戒掉了,你也把那款游戏卸载,不要再玩了。”他摆出哥哥的架子,义正言辞的对叶婷说到。 他必须看一看叶婷对这番话的反应,如果叶婷有着守护那款游戏,不想删除的欲望,那虞幸就会倾向于这款游戏其实是被鬼物所争夺的东西,于惋想拿游戏机的动机,或许也不单纯。 “嗯,你说的对,那款游戏虽然挺有意思的,但是怪吓人,而且出了这种事情,我对这款游戏没什么好感了。”叶婷的回答有点出乎虞幸意料,不仅如此,叶婷还考虑到了叶明的心态。 “自从哥哥沉迷游戏之后,我就再也没碰过那款游戏,但是也没直接删掉,我怕删了之后,哥会发脾气。”她眉头微皱,身体瑟缩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不好的事情,“现在哥哥只是沉迷游戏,没有做出别的过分的事,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太吵闹,打扰到他学习了,他说了我好几次,我也没听,然后他直接吼我了,那样子贼可怕。” “……”虞幸笑了笑,摸摸叶婷的头表示安慰。 按照叶婷的说法,她还处于那种吵闹的性格的时候,应该是身体没出事的时候,看来叶明发起脾气来的攻击力还是挺强的,不然叶婷不至于从小时候一直挤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可这究竟是叶婷的实话,还是不删游戏的托辞? 虞幸接着试探:“没关系,他不会冲你发脾气的,还有我呢。我会跟他好好谈谈,你嘛,最好待会儿回房间就删了那款游戏,让大哥即便找到游戏机,也不能立刻玩。” “没问题。”这次叶婷答应得很干脆。 虞幸看叶婷的神色,好像真的对这款游戏没有什么留恋,他便重新另一个角度问道:“对了,我觉得大哥沉迷游戏必然有原因,你告诉我那款游戏讲的到底是什么?” “嗯,就是一个像素类的恐怖游戏,玩家操纵的是一个小人。”叶婷恐怕是怕这个热爱学习的二哥听不懂,还用手比划着,“游戏机上有按钮可以控制角色的行走,还有交互键。然后我们的角色在一个教堂里面,教堂里有一只女鬼,喜欢拿着斧头砍人,我们的角色必须找到处于教堂深处的圣经用来超度女鬼才可以通关。” “可是那个女鬼很厉害,只要玩家对周遭的场景进行交互,寻找圣经,女鬼就能听到声音追过来,她的速度比我们控制的角色快,所以不立刻利用障碍物卡住视野摆脱掉的话,一定会被追上砍死。” 听过叶婷的形容,虞幸想象了一下这个游戏的样子,发现光听内容其实也就是一个后世常见的像素风格小游戏,连剧情也没有,就是要找一个神器把boss消灭的那种常规游戏。 问题不出在剧情上,没有能把人洗脑成疯子的致郁剧情,看来就是游戏本身具有诅咒了。 说起来教堂里的女鬼,女鬼怎么可能身处教堂呢?有教堂的地方,通常来说鬼物都是最惧怕的,除非教堂的神父已经堕落,或者教堂被恶魔占领。 虞幸对这种剧情也很熟悉,现在各种奇葩游戏都有过,教堂追逐战也不是什么新鲜的题材了,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知道游戏机中这个游戏会出现教堂的原因。 还有那女鬼拿的是斧头,他在浴室的时候发现叶明尸体上的痕迹,也正是斧头制造出来的,所以砍死叶明的不是叶勤,而是女鬼? “那个游戏你通关了?”突然想起了这一茬儿,因为叶明如此执着的原因,有一部分应该就是一直死亡,从未通关。 “没有,我控制的小女孩在教堂死了三十多次之后,我觉得太难了,就没有再继续玩。”叶婷摇摇头,“每次人物死亡,女鬼的鬼脸都会跳出来,真的好可怕,我还是没有于惋姐姐那样强大的心脏。” 虞幸:“这样啊。”起码从表面上看,叶婷没有上瘾的样子,叶明上瘾了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表现,如果叶婷同样上瘾,却能自我控制去迷惑别人的话,这只能意味着叶婷的级别比叶明更高。 等等,叶婷控制的小女孩? 他记得自己听到叶明玩游戏的时候,主角明明发出的是男性的 叫声。 叶明控制的角色是男生,叶婷控制的角色是女生? 这难道是代表了他们本人? 虞幸暂时没有再说别的,鼓励叶婷把游戏机藏好,并且删掉那个游戏之后,他就继续佯装仔细看书学习,叶婷也走了出去,顺便帮他关上了门。 没过多久,虞幸就像往常一样,躺上床准备睡觉了。 其实今晚和之前几个晚上应该是有所不同的,虞幸之前每次睡觉的时候叶明还抱着游戏机不撒手呢,今天叶明没了游戏机,如果真的离了游戏机会发生不好的事,那晚上应该会有所体现。 虞幸试着不睡着,他想看看半夜会不会出现变故,但是很可惜,在这个推演世界里,困意可以在任何时候突然袭来,并且令他没有抵抗的方式。 哪怕他能拖个半小时,最终还是会无意识地睡着。 所以,当困意袭来,虞幸没有过多的挣扎,正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 半夜的时候,虞幸被尿意憋醒。 他刚起来的时候精神有点模糊,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自己从混沌的状态中拔出来,清醒过来的他一看,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爬了起来,已经站在房门边,就差开门前往旁边的厕所了。 他决定顺应剧情,便接着开了门,悄悄地踏上外面的走廊。 由于是夜晚,他的视野中本该漆黑一片,可隐隐约约透出来的红光却让他瞬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叶婷的房间。 怎么回事?叶婷的房门大开着。 深红色的荧光带着强烈的不详感觉,刺破了黑暗,不仅如此,虞幸还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那游戏机中女鬼阴森的笑声。 叶婷大半夜在玩游戏? 难道从叶明揭开黑布那天起,游戏机才正式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谁拿到游戏机,谁就会被其影响,沉迷游戏? 虞幸带着心中隐约的猜测,捏手捏脚地走到叶婷门口,这门开的太大了,他想往里看而不暴露身形基本不可能,但他本来也是正大光明出来上厕所的,他就像是正巧路过,看到红光忍不住要进来询问一声的哥哥一样,在叶婷门口站定。 随即视线往里一瞥,他首先看到了空空荡荡的书桌和干净的地板——也不能算太干净,几只玩偶从床上掉落在地,而它们的主人并没有把它们收拾起来。 床上好像空无一人。 只是好像原本应该放着被子的地方,粉红的被褥变成了黑色的布,黑布下隆起了一个小鼓包,看起来和叶婷的身形差不多大,而那只红色的psp游戏机此刻正放在黑布之上,没有人动它,但虞幸依旧可以通过光影的变换来判断里面的人物正自己奔跑着。 甚至当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依稀可以看见屏幕上的内容,只见一个小小的像素风角色在一侧奔跑着,背景是红木色的地板和各种可以交互的、说不上来是什么的东西,就在另一边,一个黑发、体型大约是主角小人物两倍大小的女鬼手中正拿着滴血的斧头,对那人物进行追逐。 哟,这游戏改成全自动的了啊。虞幸在心里吐槽一句,同时多看了黑布一眼。 没错,他这个时候起床上厕所确实算是夜游了,但是现在已经过了邻居老太太死亡七天的时间限制,他就算夜游也不犯忌讳,怎么会又看见了这样的黑布呢? 莫非这附近又有人死了。 虞幸突然想起了没有游戏机玩的哥哥,如果游戏内的角色代表着叶明和叶婷本人,叶明在游戏里死了那么多次都没事,但今天玩不到游戏机,会不会这才是出事的理由? 叶明现在……还活着吗? 虞幸心中隐隐传来非常不妙的预感,他转头看向叶明的房间,叶明的房门关得牢牢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舀水的声音从厕所传来,由于时代限制,这个时候的抽水马桶还比较珍贵,哪怕是坐拥着两层半大房子的叶勤一家,也在水龙头下放了两个圆形塑料桶,把水龙头开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这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滴水从龙头里露出来,积累一段时间就多出了很多能用的水,上厕所就用塑料瓢舀几瓢水去冲。 听起来厕所正有人在用,是叶明还是叶婷呢? “二哥,你站在我门口干什么?”从厕所出来的人是叶婷,她睡眼蓬松,自黑暗中悠悠走来,头发凌乱,身上的睡裙倒是比较整洁,尤其是看到虞幸,之后更是把裙摆往下拉了拉。 “没什么。”虞幸刚说出三个字,耳朵一动,敏锐地听到叶婷房间里传来了别的声音。 他转头望去,只见黑布底下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蠕动着,蠕动着,一直蠕动到床的边缘,突然就掉了下来。 一个圆滚滚的球体咕噜噜从黑布底下落到地上,又从床的位置滚到了虞幸脚边不远处。 球体上面带着的黑色物质摩擦力较强,使得它滚得并不光滑,还在地上颠了两下,停下时,球体的正面正对上了虞幸的视线。 那是……叶婷的头。 黑发裹成一团,但自缝隙间露出了叶婷苍白的脸庞,大大的眼睛睁着,涣散的目光无神地望着正前方。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而刚上完厕所的叶婷则一无所知,仍旧往这边走着。 虞幸心脏突然停跳一瞬,这是非常剧烈的灵感,他察觉到,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个正在往房间走回来的叶婷看见地上的头颅。 甚至连游戏机也最好不要让她看见。 他立刻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你书桌上的东西滚下来了。” 说着他异常自然地走进叶婷的房间,弯下腰,好像只是哥哥顺手帮妹妹捡起地上的东西一样,看似是捡东西,实则一脚把那颗人头踢到了叶婷的床底。 叶婷的房间布置和叶勤的不一样,粉色的小床靠着,两面墙的夹角非常的有安全感,同样,床底的东西如果不刻意去掏,根本不会被发 现。 随后他一把抓起床上的游戏机,没等游戏机上冰冷的气息从掌心传至全身,他就犹豫了一秒,然后果断把游戏机往黑布下面塞。 其实在触碰到游戏机的第一时间,他就按下了关机按钮,可是发现关机没有任何作用,屏幕该亮还是亮,里面的女鬼依然在追逐着那个像素小女孩。 这游戏机有光又有声音,想藏起来太不容易了,可能只有这种神秘的黑布才能隔绝掉它。 当然,虞幸也知道黑布的危险性,但在此刻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让叶婷看见了人头和游戏机,可能随之而来的危险并不比黑布揭开产生的危险要更小,而且他只是这样塞进黑布里,完全没有揭开黑布的动作,想来即便有危险,落到他身上也只能打一个狠狠的折扣。 这种灵感不是人人都有,但是无论怎么想,让叶婷看见自己的人头落在地上,都是一种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如果叶婷是主动伪装成无害的鬼,被某种诅咒规则所束缚,不能直接伤害推演者,那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发难——自个人头都在地上了,都被看见了,还不能成为鬼物撕破脸的原因吗? 如果叶婷是一个忘了自己已经死掉的鬼,那推演者也应该用这样的行为延缓她想起自己身份的时间,为推演者的争取更大的安全。 至于那游戏机,叶婷已经表明自己并没有对那款游戏有依赖性,甚至承诺了,会把游戏机好好藏起来,把游戏删掉,此刻游戏却打开着,并且在叶婷没有控制的情况下,游戏自动运行,按照逻辑去想,最大的可能是叶婷也不知道游戏机此刻就在她的床上。 这黑布出现得莫名其妙,虞幸还是倾向于有人死了,但这个死人应该不是叶婷,因为上厕所的叶婷就跟正常状态的叶明一样,依旧以人类的行为轨迹活动着。 即便人头代表着叶婷早就死了,那也是和叶明尸体一样,可能是处于“里世界”的他们,最好不要把那个世界的表象带入到正常时间,这反而容易让人混淆规则。 这些念头都是一瞬间在虞幸头脑中出现的,他动作很果断,手已经带着游戏机伸到了黑布之下,他把游戏机放好,便准备抽出手来,可就在这时,黑布底下突然有一只纤细的手攥住了虞幸的手腕。 那只手冰凉又僵硬,和叶明的尸体触感一模一样,虞幸眼角微微一凛,想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回来,可里面的那只手攥的太紧,失去了巨大力气优势的虞幸也不能像往常那样轻易挣脱。 他无声冷笑,无视了手腕脱臼的剧痛,愣是硬生生把手扯了出来,没了游戏机的光芒,周围都昏暗下来,他也看不清手腕处的皮肤变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的手现在完全使不上力气,处于断裂状态。 但虞幸对这种程度的疼痛早就已经有了免疫力,头骨碎裂他也有过,当时不也是一声不吭吗? 就在这时,叶婷也已经走了进来,虞幸十分自然地转过头,对叶婷说:“你的东西我已经给你放好了,我也想出来上个厕所来着,你早点睡觉啊。” “哦,谢谢哥哥!”叶婷乖巧地应了一声,推开她的粉色小被子就躺上了床。 现在还是夏天,即使晚上不算热,叶婷也还是贪凉,只把被子盖一个边角在肚子上。 虞幸俯下身,嘴上说着“别贪凉,你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么”,然后借助帮叶婷整理被子的机会,再次看了一眼被子颜色。 要知道,叶婷进门之前,这被子还是黑布的样子,而就在失去了psp游戏机的光芒照耀的一瞬间,它就又变回了粉色小被子。 似乎,这个推演很多灵异现象和正常世界的连接点都是由黑暗来完成的? 虞幸思忖着,拍了拍叶婷的头,便离开她的房间去上厕所。 刚走出叶婷房间,他的脚布便顿了一顿,因为他想起一周之前叶婷跟他说过的话。 在那个电缆断裂的停电的晚上,叶婷和他之间隔了一支蜡烛,那时叶婷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恳求过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她一个人身处黑暗,因为她怕黑。 当时虞幸便听出那语气中间好像夹杂了一些别的什么,是感叹,是祈求,还是悲伤? 那些都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才看到叶婷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叶婷在黑眼中闲庭信步。 既没有开厕所的灯,也没有开房间的灯。 这和在蜡烛前告诉他自己怕黑的叶婷,完全不是一个人! 虞幸眼睛一亮,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地去了厕所,开灯,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然后关上灯,回到自己房间。 这样就没错了,叶婷作为第一个接触游戏的人,她不是没有变化,只是她的变化和叶明这种前面热爱学习,后面沉迷游戏不一样,更加轻微,更加难以察觉。 她怕黑,可是过了几个星期之后,她就不怕了。 不是因为她突然克服了自己的恐惧,而是因为——她和叶明,恐怕都被调换了! 真正的他们,或许正在那款游戏里,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被砍和死亡? 浴室中那具浑身都被斧头砍得鲜血淋漓的尸体,恐怕才是真正的叶明;刚才从黑布底下掉出来的头颅,恐怕才是真正的叶婷。 一直没有找到确切思路可以解释一个人的两种状态的虞幸,此刻突然将脑海中混乱的线索们聚合在了一起,找到了最有可能的真相。 这个世界应该就是这个推演主体死后才由怨灵形成的,他们的死因当然不会是一款平平无奇的恐怖游戏,这款游戏在这个世界里也只是某种东西的一个具象化象征而已。 导致叶婷先死亡,紧随其后,夜明也死亡的东西,是那个女鬼。 女鬼象征着什么呢? 黑暗中,虞幸露出一个有点疯狂的笑容。 如果说女鬼象征着这个房子里一直没有见过踪影的妈妈……那就有意思了。 第十一章 轮回的游戏 虞幸的手腕脱臼问题在上厕所的时候就解决了,他面不改色随意一怼,在一声清脆的骨骼响声中,骨头便回到了原位。 并且,借着厕所的灯光,他能看见自己的手腕处黑了一圈,像沾上了煤灰一样,在煤灰之下还有鲜艳的红痕,足以表明黑布下的鬼手用了多大的力气,如果虞幸没有当机立断用最大的力气挣脱,放任自己脱臼,那估计他整只手被捏断都有可能。 被捏断,恐怕连张好皮都不会给他留,他只能拿着自己缺失了血肉的断腕去面对叶婷,运气好不会被叶婷发现,运气不好,当场就能是个鬼现人死的局面。 现在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虞幸才能好好思索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切。 黑布出现,应该是有人死了,这个人不是叶婷,如果和剧情有关,要么是没拿到游戏机的叶明“死”在了房间,要么是打算明天过来驱鬼的于惋死在了她家。 现在家里这种情况,按照他的猜测,除了他都是被转化的鬼,如果于惋也死了,那不就代表着他孤立无援了?他还想着,明天于惋过来驱鬼,说不定真能出发鬼物出现的条件,直接进入整个推演的最后boss站阶段,所以,于惋悄无声息死掉的可能性不大。 最终,虞幸猜测的结果是叶明。 当然,叶明和叶婷应该早就死了,但在这个由某一位主体创造出来的推演世界里,他们还不算死,起码可以在这个时间点正常生活,虞幸说的死,是正常状态彻底消失,只剩下鬼物状态的那种。 不出意外,明天叶明应该不能照常上学了。 他心思飘到一楼客厅的座机电话上,不知道明天用不用打个电话出去,给学校请个假,毕竟他没叶明的车,想去学校也有点困难。 “咚咚咚。” 突然,一阵敲门声从虞幸的房门上传来。 他一愣,今晚还没完? “咚咚咚。” “二哥……你快开门,我有事跟你说。” 是叶婷的声音,能听得出,她的声音极力压低,还带着点颤抖。 虞幸在装睡装聋和开门之间抉择一瞬,选择了后者。 他才刚看着叶婷上床睡觉,现在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她又起来了,肯定是有什么事。 在叶明和叶婷之中,尚存正常一面,且没出现过鬼物状态的叶婷无疑安全性更高。 他先开了床头的灯,然后走到门边,开了一条小缝,就见叶婷手里拿着关机状态的游戏机,面色有点不对,比平时更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二哥,大哥那边好像不太对劲,他好像一直在撞墙……” “声音好大,咚咚咚的,我害怕……” 叶婷的房间和叶明相连,只隔了一道墙,如果叶明发出很大动静,叶婷一定听得见。 “我不敢过去看呜呜呜……”叶婷害怕得快要哭出来了,“我怕他真的病了,万一他把自己砸死了怎么办!二哥你能不能去看看啊!还有……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我也怕大哥突然进来,他要是还想抢游戏机呢,所以我把游戏机找出来了,我能不能带着游戏机在你房间躲着,然后,你去看看他!” 虞幸想了想。 这么做,确实是一个对叶婷来说最安全也最合理的方法。 可就在他思考的几秒钟里,叶明的房门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叶婷瞬间一抖,惊惶地回头,只见叶明今晚紧闭到现在的房门正缓缓打开。 叶明的头先伸了出来,他的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头发中间和脖子处仿佛有红色液体正在向下流淌。 看到叶婷,或者说看到了叶婷和虞幸两个人,叶明的手立刻扒住门框,像是自己拖拽自己一样,伸出了大半个上身。 “你们为什么不睡觉?”叶明的声音一如往常,淡淡的,但是对弟弟妹妹有一种特别的耐心和温暖,但他的模样和行为与这种声音可沾不上边,那张狰狞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伸长了手想去抓叶婷。 落到虞幸眼中,这场面有一种死人正在用熟人的声音诱惑活人靠近一般的违和。 “啊!二哥!”叶婷一把抱住虞幸,小小的身体趁机冲进虞幸房间,虞幸也感觉从叶明散发出来的感觉很不好,便暂时接纳了叶婷,立刻关上房门。 关上门后,走廊里发生了什么就看不见了,虞幸顺手按下锁门的按钮,然后弯腰,食指放在嘴唇前:“嘘……” 叶婷听话地点点头,眼中惶恐未褪,抱着手里的游戏机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现在的局面,顿时有点难办起来。 虞幸瞥了叶婷一眼,叶婷倒真像一个大半夜被可能患上了精神病的哥哥吓坏了的小姑娘,忙不迭找叶勤这个二哥求助,而门外,不知道叶明有没有“走出来”,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会不会堵门。 叶明是个大威胁,可对他来说,叶婷难道就一定安全吗?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安全的,因为他刚度过了一个关于叶婷的转折点,没有让叶婷当场鬼化,那么在今夜,叶婷或许就暂时与他是一个阵营,共同面对叶明。 很可能他把难点往后拖了一天,叶婷要是鬼化了,他要面对的就是叶明和叶婷两个鬼,要么活下来立刻找到通关方式,要么死。 而现在,只有叶明一个鬼在走廊游荡,他和叶婷加起来,或许可以撑过今夜,等到明天于惋的到来。 “彭!”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猛烈撞了一下,虞幸立刻用手抵住门,而叶婷则害怕得缩在虞幸怀里。 “你们为什么还不睡觉!该睡觉了,该睡了,睡着了就什么也不会想到了!”门外,叶明一次次拍打着虞幸的房门,声音也从淡然逐渐变得阴翳和暴躁,渐渐的,他的声音像是灌了水,“快睡吧……睡觉去啊!” 虞幸已经可以想象到,叶明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才让他的声音模糊不清,带着咕噜噜的水声。 他想着,睡觉是什么意思,这个词对叶明来说 很重要吗? 房门震动一次比一次狠,虞幸觉得手臂都被震麻了,要不是他撑着,叶明早就可以破门而入。 叶婷发出难以抑制的呜咽,身体颤抖着。 听着叶明的厉鬼式催睡,虞幸突然想到了什么,语速很快地对叶婷道:“去把床头灯关了!” 他起来开门的时候,按照常理把灯打开了,现在这盏灯就是整座房子唯一的光亮。 叶婷一听,还有点不敢离开虞幸的怀里,但在虞幸的催促和门外叶明恐怖的砸门中,她还是跑到床头,关掉灯。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可砸门声也在同一时间停止。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虞幸的呼吸声,还有叶婷小声的啜泣。 叶婷摸黑回到虞幸身旁,和虞幸一起把耳朵贴到门上,想听听外面怎么样了。 一阵频率很奇怪的脚步正在远去,叶婷明显松了口气。 看来,在虞幸房间的灯消失后,叶明认为弟弟妹妹已经睡着了,便从房间外离开。 虞幸松开抵着房门的胳膊,他这才感觉到,刚才那十几秒,就让他这副身躯出了一身冷汗,连肌肉都很紧绷,有点僵硬。 “大哥……走了吗?”叶婷终于憋不住,小小声问。 虞幸的视线适应了黑暗,能看见叶婷那双发亮的眼眸。 他道:“大哥死了,刚才的不是大哥,是鬼。” 这么直接的话让叶婷愣了愣,不过她也是看见了叶明从房间里出来的样子的,接受起来并不难,只是难以理解:“为什么……大哥怎么会死,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游戏机。”虞幸低下头,伸手摸到了叶婷紧紧攥着的游戏机,“你们玩的那个恐怖游戏,有问题。” “……”叶婷陷入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在衡量虞幸有没有察觉到自己也是鬼,空气也因此停滞了半分。 “还好,鬼只找上了大哥,没有对你做什么。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虞幸却没给她发作机会,毫不犹豫抱住叶婷,就像抱着一个依靠。 沉默的叶婷找回自己的声音,续上了刚才的情绪:“呜呜,二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呜呜呜……大哥到白天会消失吗?” 在这个世界的传说里,变成了鬼的人只有夜里会出现,白天则消失不见,虞幸也在这几天中打探到了这个信息。 “可能会消失吧,你今天晚上就在我房间睡觉,我给你守着,一定不会让你出事。”虞幸做出了一个非常好的哥哥的形象,他把体重很轻的叶婷抱到自己床上,自己则搬着椅子,在靠近房间正中央的位置坐下,大有要守一夜的架势,“放心吧,等到了明天我们就打电话报警。” “嗯……”经历了这么一遭,叶婷好像有点精神不济,紧张过头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浓烈的困意,她主动把游戏机递给虞幸,“游戏机是大坏蛋,它杀了哥哥,我不想再碰它了!” “正好,我也必须要看看这款游戏到底有什么异常,竟然能让大哥就这样死去。”虞幸接过游戏机,心中悄悄笑了一声,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拿游戏机,并且打开那款恐怖游戏玩一玩了。 或许在那款恐怖游戏里被女鬼抓到是触发必死结局的条件,但很显然,现实中他其实接触不到多少线索,这么多天以来,他连接近主卧那扇挂满了锁链和铃铛的门的机会都没有。 想知道这个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真就得依靠着所谓没有剧情的这个游戏,虞幸觉得即便没有剧情,他也能从中挖出剧情来。 女鬼杀人,他不被女鬼抓到不就行了吗? 在不被女鬼抓到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探索这款恐怖游戏,这或许就是破解现在局面,推动剧情大发展的契机。 如果可以,他还想在教堂中找到那本圣经,试试看拿到圣经之后,能对女鬼造成怎样的伤害。 “二哥,你别玩了,你不要变得和大哥一样!”叶婷惊恐地说着,但她也不敢太大声,免得把外面的叶明引过来,只能小声哀求。 “大哥一定是因为最近沉溺游戏,死了太多次才会这样的,我只看一下,和你一样,不会有事的。”虞幸安抚道,装作自己真的完全不知道这个游戏和死亡之间的联系,反过来劝说叶婷,看起来完全没有对叶婷起疑心。 目前看来,叶婷比叶明更懂得伪装,叶明都忍不住露出了好几次尸体和鬼物状态,而叶婷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嫌疑,只在怕黑这件事上露出端倪。 这说明叶婷在智商方面比叶明高,想要暂时稳住叶婷,对虞幸来说反而是件容易的事情,只要他能让叶婷觉得自己并没有暴露,就可以把现在这种情况延续下去。 果然,叶婷没有坚持,或许他本来就很希望虞幸能玩这款游戏,并且早点死在女鬼的斧头下呢。 她颤颤巍巍地躺下去,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大热天的,这个举动非常能表明她现在的恐慌:“好吧,二哥,你小心一点。” “嗯,你先睡吧。”虞幸声音变得特别的温柔,“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噩梦就过去了。” 叶婷没有再说话,只缩在被子里,用鼻音回了小小的一声“嗯”。 看叶婷安静下来准备睡觉,虞幸坐在椅子上,打开了游戏机的电源开关。 这个游戏机在黑布上的时候,无论虞幸怎么关机,它的屏幕依然亮着,现在倒是像一个正常游戏机那样了,需要虞幸一番操作,才能找到那款恐怖游戏。 虞幸找到自己的耳机,带了一只,剩下一只用来听周围的情况,他点开游戏,找到了游戏机上唯一一个恐怖游戏,看到了这个恐怖游戏的名字。 “轮回”。 游戏的名字就叫做轮回,乍一听和叶婷与他谈及过的教堂、女鬼、圣经都没有什么关联。 虞幸操作按钮点开游戏,漆黑的页面顿时占满了屏幕,一张女鬼的脸在 屏幕的中央,小小的像素小人躲在左边的一个柜子后,右侧是、、、四个选项。 他想了想,点击读取档案,想看看游戏里存了几次档,却发现档案中空空如也,好像并没有人玩这个游戏的痕迹。 虞幸挑眉,暗道,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打开这款游戏,所以在我这个视角中,没有存档? 他又点向,这一回不再是空白,下面密密麻麻罗列了许多成就,比如躲藏者、被杀十次、被杀一百次、安静的教堂、地毯式搜索、撞到女鬼、尾随大师…… 好像都是进入游戏后才能获得的各种评价。 成就系统好像不是看人,而是看游戏机,不管是谁点开这个游戏,成就系统都不会刷新。 知道这一点之后,余兴充满期待的点开了,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资料了,希望这里能有他用得上的资料,给他补全这个推演世界的逻辑。 要知道,在这里他一直没有听到关于爸爸和妈妈这两个角色的故事,而游戏当中的女鬼,他早已猜测应该是妈妈的象征。 如果说整个世界都是从推演主体的意识当中演化的,那这款游戏如此特殊,可能就代表着推演主体潜意识里不愿意想到的事情,很多现实里不方便呈现出来的,反而可以在这个浓缩的小小游戏中表现出来。 资料档案确实没有让虞幸失望,在小小的屏幕中,竖排排列着五个已经收集到的文字资料。 操作按钮选中点开第一行,一张有些破损而又泛黄的纸张便呈现在屏幕中,上面的文字受到像素风的干扰,稍微有那么一点难以辨认,但仔细看看就能看出内容。 虞幸眼睛一亮,没猜错的话,这个“我”代表的很有可能就是推演的主体角色。 他点开第二张。 紧接着,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第四章的内容直指叶明,但虞幸反而打破了在看第一张和第二张资料时的猜测,第一张和第二张暂时不论,到了第三张资料,语气和叙事氛围明显和一二两张都不一样,就应该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还有,阁楼连接着教堂? 虞幸一言难尽地盯着这行字,教堂、阁楼,难道教堂一开始并不是存在于游戏机里,而是真实存在于这座房子的……阁楼上? 等等,这座房子有阁楼。 虞幸瞳孔一缩,他突然发现了一件目前为止被他遗忘得最彻底,时间也最长的事。 那就是他明明清晰地知道这栋房子有两层半,上面半层是阁楼,但这么多天下来,他从来没有哪一刻产生过去阁楼看看的念头。 反而对于主卧,他很好奇,也一直在找机会探查,可阁楼却这么被他忽略掉了。 就好像他的脑子本能屏蔽了和阁楼有关的一切。 算了,再看看。 此时虞幸已经将这种感觉深深记在心中,哪怕之后推演再对他的大脑有什么直接的影响,他也不会忘记这种感觉,一定能想起阁楼。 他决定先看下去。 第四张资料,果然和虞幸更新过后的猜测一样,属于叶勤。 这次依旧提到了阁楼和教堂,并且还表明叶勤直接看到了女鬼,好像在最后被女鬼发现,应该免不了一场追逐。 那,最后一张资料不出意外,应该是叶婷的。 虞幸看见了,属于叶婷第一视角的资料,他不由自主的朝旁边望了一眼,被子中的叶婷呼吸匀称,好像已经睡着了。 这张资料上的信息量比之前所有的都要大,虽然没有提到阁楼,但它包含了叶勤和叶明的走向,行动敏捷的男孩子指的应该是叶勤,高高瘦瘦的大哥哥则是叶明。 但叶婷在这张纸中,叫自己的大哥二哥为大哥哥和有点眼熟的男孩子? 这是什么意思? 第十二章 座椅上的血字 叶明和叶勤的视角中,他们都算是清晰记得自己的身份,只有叶婷不一样。 虞幸目光落在叶婷视角的前半段,那个“徘徊很久”上。 是因为叶婷在教堂里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模糊了时间和记忆,但她还遵循着本能,寻找着一样能让她离开教堂的东西? 他眯起双眼,否定了这个答案。 叶勤视角里,他一进教堂就看见了女鬼,并且被发现,开始追逐战,说明女鬼感知力很强,叶婷一个小姑娘,不可能进教堂很久,还没有被女鬼发现过。 而就像她自己说的,如果她被女鬼发现,并且追逐,他肯定跑不过女鬼。 结合游戏名轮回和叶婷记忆扭曲的事,虞幸有了一个猜想。 或许,这三兄妹通过阁楼进入教堂后,都很快被女鬼杀掉了,杀了很多次,却一次次重复着,以为自己还活着。 这当然也不是真实世界,而是三兄妹在现实中死去之后,精神体仍然因为某种执念,将阁楼和教堂连接在一起,创造出了这样的精神世界,一次次被折磨。 三四两张资料是叶明和叶勤的精神体刚进教堂,认知还很清楚的时候,第五张资料是叶婷的精神体进入教堂很久之后。 这段经历被推演主体化为一款小游戏,成为了整个世界中最重要的线索,那么,推演世界的形成原因就有了。 虞幸嘴角一勾,突然明白过来。 这个缺失了历史,只有当下时间的世界,恐怕就是三兄妹中的一个人,希望打破轮回,用另一种方式找到教堂中隐藏起来的东西而创造出来的媒介。 只要虞幸在这个世界找到了他们要的“东西”,三兄妹就能结束一次次被杀和逃亡,结束这个噩梦般的无限轮回。 但世界的创造是潜意识完成的,所以兄妹的关系依旧被记得,大部分的世界逻辑也正确,只给灵异事件留了更多余地,这样做更有可能接触到那件“东西”。 所以,这个世界中的叶明和叶婷在接触过游戏机后就不正常起来,或许是推演主体的潜意识被游戏的内容刺激到,将教堂里已经被杀得扭曲和记忆缺失的那一面带入了这个世界。 这个推演世界,就是一场无限轮回中的受害者的自救,种种诡异,还有虞幸一来到这里就察觉到的苍白和虚幻都有了解释,一切都有迹可循。 叶鸣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完全鬼化,可能是他和游戏接触多了,推演主体本能的觉得叶明已经和游戏中没有两样,而叶婷虽然是最先接触游戏的,但她玩的次数并不多,在推演主体的想象中,她还是潜意识里那位可爱又懂事的妹妹。 但这并不意味着推演主体一定是叶勤,哪怕是叶明或者叶婷,也可能对自己的认知产生偏差。 综上所述,这个推演的完整世界观应该是一个套娃,既——三兄妹现实中被女鬼形象所代表的真实事物杀死——死后的鬼魂因为执念或某种过于强烈的特殊情绪,创造了阁楼和教堂的精神世界——鬼魂们在精神世界再次被恐惧化成的女鬼一次次杀戮——三兄妹其中的某一个人察觉到这样的轮回,潜意识为了结束噩梦,创造了虞幸现在所呆的地方,希望在这个潜意识世界更加清楚地找到让他们脱出轮回的途径。 虞幸一边盯着游戏机中的资料一边分出一小部分的注意力,去注意床上睡着的叶婷,一边在脑海中梳理所有的线索。 既然潜意识认为只有在这样的世界才能找到打破轮回的方法,就说明“ta”认为在有教堂的精神世界中是找不到出路的。 精神世界和虞幸现在所在的世界最大的区别就是,教堂中的三兄妹都因为轮回而永远无法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可在这里,他们有机会接触到死亡的概念。 让推演主体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亡,就是解决所有事情的最终方法。 没错,就是这样了。 叶明在死前反常的沉迷游戏,或许一半是因为认知被混淆,一半是因为心中的执念在提醒他这游戏不对劲,要他解出谜底。 可惜他在没有成功的时候,就因为玩了太多次而死了。 虞幸凭借一款恐怖小游戏中的资料收集,就基本猜出了这个推演的世界观,即便目前来看,能佐证这个猜想的证据还不多,但他相信自己没有错。 真实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周多的时间,他已经适应了世界的规则,现在这种猜想,是他排除掉所有矛盾点之后找到的最合理也最清晰的一条思路。 这样的推演能力看起来似乎有些过分,让整个推演的推理难度都下降了不少。 但事实上,这样的行为并不算出格,因为这只是系统对所有报了名的推演者进行的一次推演能力测试,它想要的本来就是能力出挑的人,如果大多数推演者连世界观都推理不出来,那只能说明推演者这个群体实在是太废物了,系统还有什么好争的,死了算了。 “这样看来现在我要是想正确通关,就必须找到一个证据,能证明这三兄妹都已经彻底死亡的证据,只有看到这个证据,推演主体才会恍然大悟,将一切都推翻。”虞幸在心中嘀咕着,“这个证据所在的地点,要么在隔壁的主卧,要么在阁楼,选择主卧,我要面临的是找到主卧那把大锁钥匙所在的地方,和怎么样才能在不惊动铃铛的情况下打开那扇门 。” “选择阁楼,我要克服的则是或许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关于阁楼的记忆,我只会知道阁楼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但如果不静下心来去想,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这个前往阁楼的念头,问题就是我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静下心来仔细去思考和阁楼有关的事。” “还有如果说证据真的存在阁楼上,我要面临的状况还有一种——鬼化的叶明和叶婷,这两者在游戏中混淆了精神世界和这个世界,一旦涉及到阁楼,又会激起他们在精神世界所经历的恐慌,他们一定会尽全力阻止我。” “其中可以利用的变数,就是于惋了。”虞幸暗道,“五张资料上只有叶勤的资料中提及到了于惋的名字,如果于惋不是第一二两张资料的主人,那她就真的是一个纯友善和帮助型的npc……不,不能这么早下定论,这五张资料不一定是全部的资料,说不定我进游戏玩过之后会发现新的属于于惋的资料纸。” 世界观推理出来之后,虞幸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晰,一二两张资料纸的主人只可能是三个人,要么是于惋,要么是爸爸或者妈妈。 可以看出所有事件的源头和起因,都和第一张纸上“我”在告解室倾诉出的决定有关,连神父都叹了一口气,侧面反映了这个决定可能非常的残忍。 三兄妹的执念和对女鬼的恐惧,应该都来源于这个决定。 想到现在,虞幸已经确定这个推演的时间不剩下多少了,很可能今晚他在游戏中寻找到更多的线索,确定第一二张资料属于爸爸,那么明天于惋到来之后,他们就要进行最终的战斗——最大的可能是他和于惋面对叶明和叶婷两个鬼化角色,或许还会有一个拿着斧头的女鬼,在事件的最后才会牵扯出爸爸身上的秘密。 如果他今天玩游戏的时候发现于惋是幕后黑手,那明天要面对的就是三个鬼化角色,拿斧头的女鬼应该在最后出现,而只在冰箱中看见过的爸爸则与整件事情关系不大。 当然了,这两种结局之外,还有第三种结局,那就是他今天在游戏中被女鬼杀掉,然后也变得和叶明叶婷一样,混淆精神世界,以推演者的身份永远沉沦,直到死亡。 因为推演进行到现在,种种细节已经证明了,这个世界有能力干涉推演者的记忆和精神,想必把推演者的记忆混淆,让推演者以为自己就是扮演的这个角色,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在这个世界一次次玩游戏,一次次被杀,和叶明一样彻底混淆身份的时候,就是推演着死亡的时候。 死亡的推演者应该没有资格重回血池中学的考场,他们将作为失败者,被中途清出考场,失去前置活动的资格。 千算万算,还是得等他好好看看游戏中的古怪。 虞幸静下心来,退出资料收集的界面,在停顿了四五秒之后,选择了进入新游戏。 他戴着的耳机里瞬间传出一声女鬼阴森而又恐怖的尖笑,像素风的画面抖动起来,背景变成深黑色,中间一条光明的缝隙从扁平直到椭圆,像是一个人的眼睛刚刚睁开,在适应光线。 底下跳出一个对话框。 随着虞幸的交互点击,对话框一次次刷新。 画面中的黑暗和光明都暂时褪去,背景转变为了教堂的主祷告室,一排排深红色的座椅并列着,中间有一个宽敞的过道,在过道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十分常见的神像雕塑,讲台在神像雕塑的前方,那里本应有神父布道,可如今那里空空如也,就像这一排排空着的椅子一样。 而在这些基础设施的上方,教堂的墙壁爬满裂痕和蜘蛛网,像是废弃了许久,连色调都带着一股被邪恶力量侵占的阴森恐怖。 虞幸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像素风格的人,从其中一张空座椅上醒来,抽象的头颅左转转右转转,似乎在打量四周。 在游戏界面的左上角有三个特殊的状态栏,第一行是五个心,第二行是像电池电量那样的十个绿色格子,第三行则是道具栏,只有三个空位,此时什么也没有。 这应该分别对应着像素角色的生命值,体力值和道具。 在生命值这一点上,倒是和虞幸猜测的有出入,他原以为这是一命通关的游戏,只要被女鬼砍到就会死,而现在看到这个状态栏,他就知道在一次游戏当中,应该是有五次被砍中的机会的。 哈,五次机会。 五次机会,叶明和叶婷都能死的那么草率? 是这两个人玩游戏的水平太低,还是这个游戏的难度比虞幸想得更高? 虞幸压下了对这两种情况的发散性思维,注意起游戏剧情来。 小人从座椅上站起,开始小范围的走动,最后还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停下,对话框再一次出现。 【不,还是算了,她不在这里最好,谁知 道这里有什么危险?我不能把她牵扯进来。】 虞幸一边看对话框,一边认真听着耳机中的声音,并不是他的错觉,他听见有一阵脚步声,正从远处缓缓走来。 这个游戏的开头果然是以叶勤的身份来的,和第四张资料上写得一模一样。 所以那串脚步声一定就是女鬼的!在资料的最后,叶勤刚醒来就被女鬼发现,进行追逐战。 这才刚开始,就强迫玩家先遭遇一波女鬼吗? 虞幸在心中“啧啧”两声。 剧情开始有了新的变化,至今不受虞幸控制的像素小人叶勤注意到了旁边一个座椅上的字。 对话框出现了红色的字体。 虞幸的界面上出现了一个选择栏。 一共两个选项,第一个是,第二个是。 四处看看的结局肯定就是正面遭遇,正在往这边游荡的女鬼,虞幸虽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出现有点特殊的选项,也不知道那行血字是哪个角色留下来的,但很高兴这行血字给了他合理的新选项。 他选择了原地趴下,顿时,像素小人听话的往地上一趴,并且往椅子底下挪了挪。 几乎就是下一个瞬间,在教堂的座椅背靠着的方向,一个苍白中混杂着血色的女人走了过来。 女人披散着头发,浑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脏兮兮的衣服,有点像精神病院给重症病人穿的病服,她从头到脚都滴着血,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连串能持续好几秒的血脚印。 她手里拎着一把有她半个人那么大的巨型斧头,斧头上也沾染着浓郁的鲜血,看上去十分凶残。 这就是这个恐怖小游戏当中,目前看来唯一的boss女鬼。 女鬼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之前像素小主角在教堂里走来走去的声音,她没有直接游荡离开,而是有目的性的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竟然开始一排一排的检查。 虞幸发现这个时候,他竟然能控制像素主角了。 女鬼的检查比较粗略,她只在每一排都走一遍,就算检查完了,而现在像素主角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虞幸用游戏机操作键控制着主角缓缓往椅子下面又挪了挪。 很快,女鬼就来到了像素小主角所在的那一排,她像在别处一样走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便离开了。 直到女鬼检查完了所有地方,没有发现特殊的人,她才摇晃着自己的身躯,拖着那把大斧头一摇一摆地走回来时的那条路。 像素小主角冒了一个头,像是在窥探一样,然后跳出一个对话框。 像素主角发表完了所有的感慨和意见,虞幸又能操纵他了。 不过有一点,虞幸觉得这叶勤主角想的是对的,那就是写下这行血字的人,一定非常重要。 能提前写下这行字告诉叶勤要小心,说明这行字的主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精神世界的不对劲,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推演主体。 只有潜意识里已经开始自救的推演主体在这个精神世界给同伴留下了生的希望,才能说得通。 那究竟是叶明还是叶婷? 看这个世界里叶明那疯了也要玩游戏的表现,察觉出不对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虞幸把耳机的声音开得更大,免得遗漏了女鬼游荡过来的脚步声,然后操纵像素主角往告解室的方向走去。 这座教堂的布局是这样的,在祷告大厅神像的那一侧,左右两边一边是告解室,一边是仓库,而椅背靠着的那一边,两侧都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按照女鬼刚才的行动路线,她应该是上了二楼,不知道二楼是不是打通的,虞幸还没有上去看过。 但现在他对告解室最为好奇,因为第一张资料当中所有源头的决定都是在告解室倾诉的,不知道这个游戏中会不会有所体现——应该会有,否则不知是叶婷还是叶明玩游戏的时候,怎么会拿到这个资料线索呢? 他带着像素小人走到了告解室,告解室没有钥匙,也没有锁,门一推就开了。 下一瞬,虞幸就知道这游戏有多么坑爹。 在他的耳机中清楚传来了“吱呀”一声,属于生锈木门的声音传了老远。 虞幸想了想,在冲进告解室和返回那几排座椅当中躲起来之间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没有看到告解室的布局,万一里面没有躲藏的地方,那就会直接被女鬼抓包。 第十三章 我忏悔,但我不求神的原谅 想好之后,虞幸立刻操纵着像素小人,走向第一排座椅,往底下一躲,便静静地等待着女鬼的到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造型可怖的女鬼几乎是以冲过来的速度进入了游戏机屏幕,那把巨大的斧头随着她的走动挥舞起来,她直直地冲进了告解室,嘴里发出让人背后发凉的笑声。 在女鬼进入告解室的一瞬间,虞幸没有让像素小人在原地等待,他立刻用他能掌控的最快的速度把这个主角叶勤操控着进入了那一排排座椅的最后位置,就躲在前往二楼的楼梯口,这个位置正好处于拐角,可以看到祈祷厅的全局。 他觉得女鬼这次已经明确听见了声音,应该不会像刚才那样草草检查,或许她甚至能将每一排的座位底下都看一遍,所以保险起见,他不能让像素小人待在那里。 果然,告解室中紧接着便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女鬼进入告解室却没有看到人,她愤怒地探出头来,毫无征兆地用斧头劈开了第一排的座椅。 好家伙,这比虞幸想象的还要直接。 虞幸盯着女鬼的一举一动,女鬼像是认定了这里有人,她肆意地劈砍着所有的座椅,从头到尾。 他见势不妙,立刻操纵像素小人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只见屏幕一下子转变了场景,来到楼上的位置。 楼上看起来比一楼要明亮一点,因为厅堂四面都有点燃着火焰的立柱,在立柱的旁边有着比较少的座椅,还有一些不知用途的木桶。 除了厅堂之外,二楼还有很多封闭的房间,虞幸的道具栏中什么也没有,大多数房间都打不开,他争分夺秒地挨个推了推,只推开了最后一间房间。 进屋,关门,虞幸打量着新的房间,他发现这间房间比他想象中要大一点,各种应该属于卧房的家具一应俱全,有立柜也有床,床上铺着一层还算整洁的被子,被子有点宽大,低低地垂落下来。 他在想,教堂的整体面积看上去并不大,一共就两层,如果三兄妹都在这里,那么他应该是有可能遇到另外两个人的,就像叶婷的资料纸上写的一样。 而那两个人应该躲在哪里呢?如果没有暗道和密室的话,或许他们就是躲在这些房间中。 而且现在游戏的主角是叶勤,那么叶明和叶婷应该就相当于这个游戏中的npc角色,手里或许会有他需要的线索。 虞幸想了想,控制像素叶勤躲到了房间的立柜中,由于这并不是第一人称的游戏,哪怕叶勤躲进去了,虞幸的视角依然处于整个房间,等女鬼到来,他也有足够的空间去反应。 而一旦停止移动,叶勤就开始了他的心理活动。 这相当于是在给虞幸颁发任务了,虞幸除了想去告解室,又增加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寻找教堂大门。 但他现在还不能出去,得先苟过女鬼这一轮的巡查才行,他一直等待着,直到五分钟之后,他才听到门外传来了女鬼高频率的脚步声。 女鬼打开了这间房的房门。 从一楼的祈祷厅一直查到这里,女鬼好像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耐心和“这里有人”的自信,她进门之后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朝床走去。 这只女鬼的智商显然不低,她还知道查看床底,只见女鬼比较庞大的身形缓缓来到床边,然后她的腰直直折下去,歪着脑袋朝床底看。 如果有人选择让自己的角色躲在床底,现在可就遭殃了。 但是虞幸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刚才开立柜门躲进去的时候就已经确定,立柜并没有生锈,开门的声音近乎于无,非常轻微,而现在房门大开着,女鬼并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这个时候正是他脱离这间房间的好机会! 他立刻让像素小人从立柜中钻出,轻手轻脚地朝门外走,由于他够果断,也够快,几乎是在他离开房间的一瞬间,游戏机屏幕中的背景转换,女鬼也从床边直起身体。 好在没有被发现。 他马不停蹄地快步走着,只见由于女鬼之前的暴力破门,几个刚才还锁着的房间现在已经被打开,但他目标很明确,并没有浪费时间进去搜索,而是立即原路返回,下楼,穿过一排排长椅,返回了告解室。 告解室的门也已经被女鬼打开。 虞幸来到门边,触发了新的对话框。 游戏界面中那个像素小人也确实是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挪移着挤进了告解室。 虞幸开始打量告解室的布局。 这里和楼上不同,非常的拥挤,有一个独立的木头隔出来的空间,像素叶勤走进来之后,并没有立刻触发什么东西。 他让像素小人四处走动,甚至进入了那个被隔出来的空间,可这里就和祷告厅一样空无一人,只有岁月侵蚀后留下的腐朽痕迹。 祷告室的蜘蛛网特别的多,当然了,像素小游戏中蜘蛛网就是一个圆圆的,很多线条混杂在一起的蛛网符号,在他查看时,一两只小蜘蛛从蛛网上爬过。 没有触发任何剧情吗? 连道具和档案都没有捡到。 虞幸不是很甘心,他觉得这里不应该什么都没有,起码资料纸第一张中,那个“我”到底说了 什么,是应该会被他听见的。 像素叶勤是这么说的,但是虞幸不听。 他在想,女鬼都这样找了,目标虽然说是他,但这种地毯式搜索也没有把叶婷和叶明搜出来,说明这个地方应该有类似于暗道和密室的空间。 而告解室……他已经想到了,或许他应该找一件神父的衣服穿上,再来到这里,因为当时听“我”做忏悔的人是神父,不是叶勤。 虞幸把在这个恐怖小游戏中的几个目标列了出来。 一,寻找教堂大门。 二,找到神父的衣服,再重新进入告解室。 三,搞清楚女鬼有没有害怕的东西。 四,寻找暗道或密室,找到躲藏起来的叶婷和叶明。 趁着现在女鬼好像还在二楼,他决定先找一找教堂大门的位置。 像素小人在虞幸的按键操作下开始飞快地在一楼各处跑动,他的脚步声还算轻微,不足以引起不在同一层楼的女鬼的注意。 这毕竟是个小游戏,表面上的地图也不大,他很快就在一楼另一个楼梯的背面找到了隐蔽的教堂大门。 讲道理,现实中不可能有一个教堂,把大门建在那种偏僻的地方,一看就非常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他尝试着推了推门,果然是推不动的,门锁已经很明确的向他表达了需要钥匙的信号。 像素叶勤很明显把从心两个字放在了对话框里,他不敢去偷女鬼身上的钥匙,虞幸……也不太敢。 游戏操作的局限性太大了,要是换成他自己,他绝对会勇敢的浪出风采,但现在只有这个小小的像素小人,面对女鬼毫无还手之力。 直接从大门出教堂的事情得先缓缓了,而且对虞幸来说,这么做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他要追求的又不是逃离教堂,而是寻找线索。 就在这时,虞幸十分眼尖地发现楼梯背面的角落里有一张散落的纸,如果不是他能看到全局,可能还会漏掉。 应该是新线索! 他操作像素小人,把纸张捡起,果然页面上蹦出了一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很清楚。 这个资料纸上只提到了叶勤一个人的名字,按照虞幸的猜想,应该属于于惋。 暂时把这张纸当做于惋的自白吧,那么于惋果然不愧是灵异爱好者,她的思维比其他三个人都要清晰太多,甚至已经察觉到自己记忆的问题。 虞幸看完资料,纸张弹回消失,一行小小的字出现在游戏屏幕上方。 而游戏里,像素叶勤已经因为这张纸的关系疯狂起来。 一直没有对于惋表现出自己爱慕的叶勤,在这种时候显然相当忧心,隐忍的感情在爆发时才更加致命,连虞幸都感觉自己对像素小人的操纵有些困难,具体体现就是——他点击往右走,小人会在原地停留,他点击往左走,小人则会往上…… 还好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分钟,一分钟之后,像素小人主动说—— 随后,虞幸对像素小人的操控就变得正常了。 他开始在祈祷厅四处敲敲打打,把能交互的东西都交互了一遍,最终在布道台的内侧,找到了一个有点蹊跷的地方。 对话框提示说这里好像有一个可以转动的按钮,不知按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虞幸觉得这里就是密道的入口按钮,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按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后果必然是女鬼闻声而来,然后把他大卸八块。 他转头前往杂物间,决定先在杂物间中找一找有没有神父的东西,最好是神父的衣服。 杂物间的门也在女鬼刚才的破坏中打开了,果不其然,这种小游戏并没有超脱一般游戏的套路,神父的衣服就放在杂物间的桌上,虞幸上前选择拾取物品,道具栏中的第一个格子便被一件衣服模样的图标占据。 像素小人穿上了这件衣服,再次回到告解室,这一次刚踏进告解室,他就听到了耳 机中传来的对话声。 “神父,我忏悔。” “今天这场葬礼本可以避免,我一生的挚爱亲手杀害了我的孩子,也伤害了无辜的人。” “现在我的房子里怨气丛生,他们将变成魔鬼重回人间,我不能放任这件事发生,悲剧已然铸成,我必须采取行动,阻止他们将恐惧散播到更大的范围。” 这是个听起来正值中年的男人的声音,男人说话显得非常的困难,每一句话都像被刀割似的悲哀和痛苦。 接下来一道更为苍老而慈祥的声音对那男人问道: “我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做呢?” “抱歉,神父,我必须做出魔鬼的行径,我将以自身的血肉为祭品,将他们永远地封印在房子中,包括我的挚爱。” 苍老的神父说:“上帝呀,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和恶魔做交易,神可能并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对不起神父,我都知道。我并不渴求神的原谅,你也知道的,我不是信徒,相比于别人的虔诚,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能结束这一切,我愿意牺牲我自己。” 说完之后,虞幸的耳机中传来了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像是那个中年男人已经离开了告解室。 只剩下神父幽幽一叹:“这不会是救赎,你牺牲的也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受难者的精神和灵魂。” 到这里为止,虞幸就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对话了。 他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下刚才听到的,对事情的起源有了一定了解。 这应该就是三兄妹的爸爸,他口中的挚爱就是妈妈,妈妈杀掉了自己的孩子和无辜的人,那个无辜的人指的应该是于惋。 也就是说,妈妈杀死了三兄妹和于惋,而后,爸爸认为死去的人们即将化为怨灵——可能是他在悲剧发生后已经被鬼骚扰过了吧。 爸爸为了阻止怨灵的诞生和延续,以自己的血肉为祭品把怨灵封印在了房子里,所以虞幸两次看到爸爸都是在冰箱中,因为爸爸付出了血肉。 但是在封印的过程中,他可能也将妈妈一同封印在了这里,这就导致本身只是鬼魂的三兄妹和杀害自己的凶手共处一室很久,对妈妈的恐惧让他们头脑中妈妈的形象逐渐模糊,变成了拿着斧头的女鬼。 而他们也因为这场封印在房子当中游荡多年,无法离开,无法解脱。 虞幸想起卷面上的叶勤的心理描写,房子已经很老旧了,可爸爸一直没有装修。 或许那其实象征着叶勤的鬼魂已经在房子中游荡多年,亲眼见证了房子从崭新逐渐被岁月侵蚀成旧房子,而爸爸早就已经死了,当然不可能去管它。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房子里的三兄妹对自己的认知已经模糊,他们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杀了他们的“女鬼”,和在教堂里举办的葬礼。 可为什么他们进入精神世界的教堂的时候,都是从阁楼进入的呢? 当时,阁楼上一定发生了特别的事情,或者放了特别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虞幸还不得而知,他会在后续去探索,但很显然,他经历的推演的本质,是被困房子里的游荡的鬼魂的自救。 正在虞幸思考的时候,游戏里,他又听见了女鬼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因为这次他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所以女鬼只是照例游荡过来,步子缓慢。 虞幸试着钻进了被木板隔着的空间中,女鬼进来稍稍看了一圈,没有管那个空间,拎着斧头又走了。 目前为止,这个女鬼除了听力高一点之外,好像没有其他特别难攻克的特点,虞幸只能猜测叶明和叶婷在这游戏里被女鬼撵得鸡飞狗跳,应该要么是推演剧情需要,要么是他们两个玩游戏真的很菜,要么是他们潜意识中还有被妈妈杀掉的记忆,所以对女鬼分外恐惧,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御。 他皱着眉头,等女鬼走远,便钻出告解室,来到布道台后。 这一次他选择了转动那个按钮。 不出意料,极具穿透力的的声音响彻耳机,这么巨大的声音,别说是女鬼,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这座教堂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见。 但有些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声音并不是建筑材料摩擦发出的隆隆声,而是很多个铃铛聚在一块儿摇动的声音,清脆又杂乱。 神像开始转动,在神像的背后出现了一道暗门,伴随着铃铛声的,还有锁链碰撞声,可这道暗门上根本没有锁链。 虞幸第一时间想到了就在他房间斜对面的主卧的门上那些锁链和铃铛,一旦碰响,估计也是这种效果,当然了,声音绝不会像游戏中一样传这么远。 但是这其中蕴含的象征意义已经很明显了,这道会引起女鬼注意,进行追逐战的暗门,就象征着房子中被道道锁链圈住的主卧,或许在推演主体的潜意识里,打开主卧就像打开了暗门一样,意味着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虞幸盯着游戏屏幕中的这道暗门,女鬼已经闻声而来,并且看到了他操纵的角色,他没有操纵像素小人冲进去,而是—— 他退出了游戏。 按下退出键的时候,屏幕中弹出一个选项框,提示他游戏已经进行存档,下一次开启游戏将会从存档处继续进行。 虞幸笑了笑。 虽说比想象中简单一点,但他确确实实已经找到了所有他想知道的信息,暗门确实存在,但是暗门里面却不会有叶明和叶婷——这是他在听到铃铛声后的一瞬间推测出来的。 这个游戏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他不会再打开这款游戏,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在现在身处的世界,活下来,找到能让这些游荡鬼魂清醒的东西。 第十四章 这座建筑病了 当虞幸放下游戏机的时候,他有点疲惫的揉了揉眼睛。 在黑暗中玩游戏机对眼睛是个不小的伤害,现在他的这副躯体是正常人状态,所以当退出游戏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眼睛酸涩疲惫,有一种一直睁了一整天都没有闭合的干涩感。 房间里,叶婷已经睡熟,他从座椅上起身,在黑暗中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四肢,然后借着游戏机主屏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很晚了,再过一会儿,夏天的黎明便要从黑暗中升起,房间里仍在游荡的叶明将不再是威胁。 虞幸想了想,反正他现在也没事做,而且由于大量线索的出现,他的精神处于一个比较兴奋的状态,所以也不是很困。 要不要趁只有叶明一个人鬼化,他又还没忘记阁楼相关事情的时候,先去阁楼看一眼呢? 虽然这么做会比较危险,有被叶明当场逮住杀掉的可能,但机遇和危险并存,更多的线索当然就是从危险的地方得到的。 还有隔壁的主卧,他也想进去看看来着,但主卧铃铛过于无解,他可以等明天白天叶明消失的时候再去看。 虞幸是个果断的人,既然已经想到这一层,他就没有犹豫,轻手轻脚地来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声音。 有个好消息是,他没有在走廊上听到脚步声,说明叶明要么在楼下,要么回了房间,最坏的可能也就是叶明在走廊上坐着或者站着不动了。 他轻轻的拧动把手,掌握好力道,没有让这扇门发出一丝一毫不该有的声音,推开一条缝后往外看去。 门外一片黑暗,他眯起眼睛试图仔细观察外面事物的轮廓,但很可惜,他的视力被下降到了极为过分的程度,所以什么也看不清。 有一点危险,虞幸需要赌一赌。 他干脆将门缝开到足以让自己出去的地步,然后动作轻微地来到走廊上,就这么站在门口等待了两分钟。 期间,他周围没有任何事物有变化,所以他猜测叶明不在这条走廊上,而且叶明的房间房门还是开着的,能闻见一阵阵血腥味,从那个房间传出来。 这是之前叶明从自己房间把自己拖拽出来的时候留下的味道,门框上还有着一排排的血手印,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地面,虽然虞幸看不清,但他低下身子去摸一下就能摸到属于血液的黏腻感。 叶明不在走廊,也不在房间,这对虞幸来说是个好消息,他想起之前停电的时候,那个手电筒就是放在叶明房间的,现在不出意料应该还在。 既然不能开灯引起叶明的注意,那他就把手电筒偷出来好了,手电筒开关方便,比较适合隐蔽。 想到这里,他便摸黑来到叶明房间,为了防止叶明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把门给掩上了,随后也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他便在叶明的书桌抽屉中,找到了全家唯一一个手电筒。 按下灯光开关,手电筒的光源滋滋闪了两下,正常运作,将叶明房间里的狼藉照射得一清二楚。 有一说一,这个房间现在非常混乱和血腥,也不知道叶明在离开房间之前究竟在房间里做了什么,起码叶婷身处隔壁都能听见他咚咚咚的撞墙声。 虞幸于是用手电筒的光照射墙壁,果然在连接叶婷房间的那面墙上看到了一大滩血迹,血迹呈溅射状,并不非常多,所以已经干涸了,更多的血液则顺着墙壁流淌到地面,在地面摆了一大滩。 房间里的家具基本上该倒的倒,该损坏的损坏殆尽,床铺凌乱,枕头的棉絮被扯开,像是曾经有一个人在这间房间里发疯似的摧残一切。 第一次见面时,背着书包瘦瘦高高的学生叶明和在房间里自残,且想要伤害别人的死去的叶明,在虞幸脑袋里交替出现,这强烈的反差感令虞幸有点憋闷,他知道这又是属于叶勤的情感在作祟。 以免被过于影响,虞幸偏开头不再去看这房间的陈设,而是一手拿着手电筒,那只手接着光又在书桌抽屉里掏了掏,找出几节没有使用过的电池。 他将一整 板电池拆开,和手电筒上的电池对比了一下,确定是相同型号,满意地把电池放进口袋里。 这种时候,他可不相信一个手电筒能支撑他所有的探索时间,谁也不知道这手电筒用了多久了,还剩下多少的电,系统一定会在这个地方埋坑,让疏忽大意的推演者在之后陷入完全黑暗的险境——刚才打开手电时灯光的闪烁就是提示。 拿好需要的东西,虞幸有一瞬间的迷茫,突然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紧接着他瞳孔一缩,在自己心中默念了好几遍:阁楼,阁楼,阁楼。 果然是能够影响推演者思维的推演,只是一会儿功夫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方面,他就差点忘记。 阁楼其实就在叶婷和主卧房间的旁边,天花板上有一块需要用钩子钩下来的板,将板弄下来后,它就会形成一条可以供人上楼的阶梯,以此通往半层的三楼,也就是那阁楼。 虞幸顺手又抽走了放在叶明房间门口的扫把,离开了大哥的房间,来到走廊上,他用扫把棍戳入天花板上那块板锤下来的铁圆环,稍一用力,就将楼梯搞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握紧手电筒,没有犹豫几秒钟就轻轻地一节一节往上走去。 一般而言,阁楼都是让人放置杂物的,各个领域的一些创作者也会把阁楼改造成工作室一样的地方,比如说画室,雕刻室,还有成品展览室和收藏室,但根据游戏资料中的细节来看,这一家人完完全全将阁楼当做了杂物间在用。 虞幸已经准备好了在探头进去的时候闻到满鼻子的灰尘,然后在满地杂乱的物品中找到一些关键事物,或许女鬼——也就是妈妈的尸体也会在这里等着他,亦或者他会看见爸爸进行血肉封印后留下的邪恶阵法。 可是都没有,在手电灯光的照耀下,阁楼有些奇怪,某一瞬间虞幸好像看见面前是一座教堂的虚影,可还不待他仔细辨认一下,场景就变化了,他只能看见几个体积不小的黑东西放在地面上。 就连这样的场面也依旧没有能给他仔细辨认的机会,一个恍惚之间,他眼前就瞬间黑了下去,手电筒的灯光比他预想的还要不经用,电池在此刻宣告报废。 他从兜里摸出一节新的电池,打算就在这个地方给它换一下,显然系统在这里的设计就是不想让稍微有一点纰漏的推演者继续探索下去,而细心的推演者则可以拥有一次额外的机会。 装电池这种事情与虞幸轻车熟路,他想起刚进推演的时候给相机装电池,也是在比较黑暗的状态下。 换电池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自己周围的空气开始了古怪的流动,不正常的气流在他周身旋转,好像趁着他两眼一抹黑的时候,阁楼开始悄然改变。 电池换好,虞幸重新推开开关,这再一次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景象顿时让他一愣。 这地方吧,说陌生是真的很陌生,说熟悉也真的非常熟悉,因为他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他刚刚才看过像素版的—— 教堂! 他正在教堂的祈祷厅里,站在过道上,正前方就是有四五个他那么高的石雕神像,两侧一排排完好的红色座椅从前排到后,非常的整齐。 一阵阴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吹来,老旧的教堂,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淡淡的霉味,空气中的灰尘浓度比较高,让虞幸的鼻子很不舒服。 墙壁上有不少处都蔓延着开裂的巨大裂缝,蜘蛛网在裂缝中盘结着,连头顶上半圆的穹顶也有开裂,露出穹顶外深不见底的颜色,本应精致漂亮的吊灯残破不堪,因为其中一部分水晶玻璃已经坠落,砸碎在地面,留下足以刺破虞幸鞋子和脚底的碎渣,吊灯剩下来的那部分重量便将它坠向一侧,看起来就非常不安全,仿佛随时都会坠落。 主体的色调是深紫和深红,只有五彩斑斓的琉璃百叶窗透着点鲜亮,但这远远不够,主色调早已将这里衬托得压抑又沉闷,结合着其他所有细节,让虞幸产生了一个非常强烈的即视感。 这座 教堂……病了。 玩像素小游戏的时候,虞幸还真是觉得背景比较的符合恐怖游戏氛围,真正站在这里,他才发觉这里的氛围不仅仅是古怪和恐怖,还透着浓浓的疾病味道。 很难解释这抽象的形容词该怎么施加到一座老旧的建筑上,但虞幸就是能用他极高的灵感感应出,这座教堂就跟一个人类一样,从里到外,从精神到肉体,都彻彻底底的病了。 疯狂的病态的味道充斥着虞幸的神经,他对此有点熟悉,这是精神病人的感觉。 是说……那个女鬼,也就是三兄妹的妈妈,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吧。 虞幸之前已经推理出教堂存在的意义就是,包括推演主体在内的几个鬼魂长期游荡在房子里,混合上对女鬼的恐惧而创造出的新地方。 此刻,大概是不满足于他在游戏中的浅尝辄止和果断退出,系统直接给他安排了一个真人进教堂的剧情! 而且当虞幸再次有了视野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变高了些许,和这一周以来控制叶勤身躯的时候完全不同。 有所预感,虞幸低头看去,果然发现站在教堂中的他恢复了现实中自己的身材和身高,连肌肉形状都恢复了。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在黑暗中发现身体的变化,这说明他的肌肉强度和力量都没有变,依旧是废柴级别。 这个推演中的黑暗,还是和他前几次意识到的一样,用于空间的变化和“表里世界”的转换,一片漆黑是所有灵异事件最好的保护色。 虞幸在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的一瞬间,就把手电给关掉,因为他既然人已经到了教堂,来到了恐怖游戏当中的情节里,那就意味着女鬼很快就会来到这里进行最初的剧情——“检查祈祷厅”。 站在过道里的虞幸太过显眼,他回忆着游戏中的那一幕,思考着自己该往哪里走。 躲座椅下是不可能的,这非常不现实,游戏中的像素小人可以进到座位底下把自己隐藏得严严实实,虞幸却不行,他的身高比身材还没完全长开的17岁那个时候要高上不少,更别说叶勤这个角色还把他的身高给调矮了很多,他17岁都没有这么矮,现在他一个一米八五、肩宽腿长的成年男人,想钻进座位底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教堂这里会变成原本的模样了,这就是在给他增加难度啊。 叶勤的身体和他的身体没有力量上的差距,都处于被封的状态,系统只是在这里设置了让推演者容错率更低的陷阱,很多半大孩子能躲的地方,他们都躲不了,这样就能逼着他们更加严谨,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虞幸笑了笑,从这个举动就能看出来系统是真的有一点急切了,相信好几个势力中擅长分析的人都能察觉到这一点——系统将这个团队竞技活动看得非常重要,为此不惜把难度提升到一个让普通推演者无法企及的高度,拐着弯的给推荐者制造陷阱,只为了留下最强的那一部分。 在他们这个团队里,赵谋应对这样的推演应该算是得心应手,曲衔青经验丰富,卡洛斯隐藏颇多,在认识他之前一直是独行侠,能在推演中保持独行,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这两人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让虞幸比较担心的就是酒哥,不知道赵一酒有没有坚持下来,毕竟解密不是他的擅长,哪怕他最近对人的心态察觉越来越敏锐了,但在推演逻辑这方面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声,沿着这条中间的过道走向神明雕塑方向。 座椅不能躲,布道台那里却可以,容纳他绰绰有余。 他来到布道台后面蹲下身体,藏入台子的内侧。 根据他玩游戏时候的记忆,当时女鬼气势汹汹来到祷告厅,无论是每一排都检查的那一次,还是用斧头劈坏了所有座椅的那一次,她都没有靠近过石像和布道台,说明这个地方对女鬼来说还是有一些特别的,她可能并不想招惹这座神像代表的东西。 第十五章 “圣经” 就在虞幸完全藏进去的一瞬间,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就从远及近,非常迅速地往这边而来。 他往里缩了缩,把自己藏好,同时在脑子里想象出了刮擦声的来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那个大斧头在地上摩擦出的声音。 同时出现在黑暗里的还有一阵让人寒毛直立的可怕呼吸声,那呼吸声仿佛漏气,又仿佛一个病危者在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游戏中的教堂亮堂堂的似乎是白天,而现在的教堂则明显处于黑夜的时间短,女鬼的视力似乎并不受影响,从脚步声以及斧头给虞幸指向的方向来看,女鬼依旧在每一排座位之间巡视。 女鬼看完了所有的座椅,又沿着过道一步一步往虞幸的方向走来。 虞幸丝毫不慌,老神在在地继续着他的思考,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他在恐怖游戏中可以按退出键,可现在他自己进来了。 他的视线中可没有血条和道具栏,当然也没有可以一键退出的选项,那他想要离开这座教堂,可能只有选择尾随女鬼,拿到女鬼要上那个钥匙这么唯一一条路了? 好,不愧是系统出的题,非常的无情。 虞幸在黑暗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决定进入正式的团队竞技活动之后,一定要给系统使点绊子,让系统知道知道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也都是有脾气的——他就不信其他人会乖乖的当工具被使用,能进入正式活动的,也一定会和他想的一样,最大限度为自己争取福利,哪怕是给系统使完绊子之后再假惺惺地为系统解围。 不过……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布道台旁边的石像的小腿,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但他想起来在游戏中,他打开了神像背后的门,只听见了铃铛和锁链的声响,而没有叶明和叶婷。 好像叶婷跟他提起游戏内容的时候,也没有说过有其他的npc,只说有一个女鬼,说这是一个没有剧情的单机小游戏。 所以这个游戏根本就不能“联网”,模拟出真正的精神世界教堂中他们彼此能看见的情况,只能一个一个来? 那现在呢? 虞幸看到这个环境,猜测自己仍然是处于推演主体自救的这个世界,而不是处于那个有三兄妹甚至可能还有于惋的精神世界,不然他直接在这里找到这三兄妹,在他们耳朵旁边大吼一声“你其实已经死了,惊不惊喜?”,起码有八成的可能能直接激发出他们的记忆,压根不需要兜兜转转,绕这么大的弯子去找一个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真实情况的证据。 所以这个教堂里现在也是没有别人的,只有他一个。 没有别人,意味着他无论怎么浪都不会有人干涉! 虞幸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一丝光亮,他在玩游戏的时候就想过了,像素主角的操作系统极大地影响了他的发挥,要是他自己来,那肯定比像素主角浪得多。 虽然身体素质还是弱鸡水平,但身手不会被限制了呀!女鬼砍像素主角,五下必死,女鬼砍他……还真不一定能砍得到。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系统非常善解人意,竟然系统对他这么“好”,他也不介意在这里多干点儿事情。 偷了钥匙就走,实在是太对不起系统了。 来都来了,他就顺便找找看所谓的“圣经”到底是什么吧——要是酒哥能和他一样果断放弃游戏,那应该也有机会真人来到教堂,对酒哥来说,真人比按键操作的优势大太多了,尤其在黑暗环境下。 赵一酒的黑暗视觉应该和他的通灵感应以及水中呼吸能力一样,属于进推演前就有,且不在表面上的数据,逃过系统检测被保留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这样一来,赵一酒通过考试的概率反而增加不少……前提是他没有在之前的环节被淘汰。 这种局势非常的明朗,与之相对的,是很多“斯斯文文”的推演者要是没有在恐怖游戏环节 探索到系统需要他们完成的流程,比如偷钥匙,就会真人进入教堂,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降之灾。 因为游戏里他们能被砍五次,而这里他们只有一条命。 虞幸为赵谋点蜡,赵谋想法很多也很怪,解谜没有什么既定的风格,让人很难猜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所以虞幸也不知道赵谋这次会不会在游戏中把该做的做完。 他想这些的时候,女鬼已经转向,前往了告解室。 果然,她压根就没有打算来布道台这边看上一眼,虞幸躲在这里,就算是睡一觉都没事。 可虞幸不打算睡觉,他跟着女鬼的脚步,默默地从布道台里钻出来,来到了告解室的门口。 女鬼正在里面转圈圈,虞幸就等在告解室门框的一侧。 他认真听着女鬼的脚步声,在女鬼走出告解室,还没有看见他的一瞬间,虞幸突然劈手夺过女鬼手中的斧头。 女鬼立刻朝他望来,瞬间一人一鬼在黑暗中对视。 虽然虞幸看不清女鬼的表情,但他觉得女鬼现在一定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 沉重的斧头坠着他的胳膊,让他有种抬不起来的错觉,而女鬼则是在一瞬间的呆滞之后,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虞幸不乐意了,看来女鬼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斧头现在可是到了他手里! 他眼睛一弯,也笑了笑,轻轻的喉音差一点被女鬼的笑声盖过,瞬间便融合出了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要是这里有第三个人,让这第三个人评价女鬼和虞幸谁更可怕的话,他或许真的会犹豫一下。 女鬼看他不害怕,顿时愤怒地举起手来,但是她好像忘记自己的斧头不见了,这么一举,手里空空如也,顿时有点怔愣。 看得出,女鬼的本能多于智慧。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虞幸手中的斧头,扑过来打算抢夺。 虞幸是领教过鬼物的力量有多大的,光是叶明在浴缸里抓住他的腿他都挣脱不开,更别说杀死叶明的女鬼了。 他一闪身躲了过去,把重重的斧头扛起来,借用手臂和肩颈的力量,几乎是将斧头给抡了出去。 斧头带着破风声劈在了女鬼脑门上,顿时,画面非常的血腥和残忍,女鬼的头颅几乎被劈成两半,但她仍旧用碎裂的嘴唇叫嚣着,双手想要朝虞幸抓来。 虞幸挑了挑眉,千钧一发之际,他费力地将斧头给拔了出来,用斧头的侧面挡住女鬼的手,砸了一下之后,他再一次抡出斧头,将女鬼手臂砍下。 没了重型斧头这种大杀器,女鬼又因为身体的灵敏度不够而抓不到他,虞幸简直就跟反过来了似的,简直是个魔鬼,几回合内,他毫无怜悯之心的将女鬼的双臂都砍下,顺带还砍掉了女鬼的膝盖,让女鬼只能倒在地上,仰着头朝他发出不似人的笑。 反杀,有时候只需要一个迅速而不手抖的夺斧动作。 他要是系统就该把女鬼设计的皮糙肉厚一点,怎么能跟他自己本身的身体一样力量大但是韧性不足呢? 还是说……鬼物都是这个构造,所以他被诅咒改造得像个鬼物一样,才有了那些特点? 虞幸看了一会儿。 女鬼好像确实是不会说话的,她笑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哭,阴森的呜咽声在教堂里形成了回音。 虞幸高高兴兴地从女鬼腰间摸出了钥匙,最大的保障已经有了,他想了想,重新回到布道台,把游戏中发现的那个暗门按钮给找到,然后按了下去。 这一次要比从耳机中传来的声音清晰得多,一阵阵铃铛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空旷的教堂中形成大片空灵响动,铃铛中间似乎还有锁链缠绕,哗啦啦的,既好听又惊悚。 石雕神像开始缓缓转动,露出了背后的暗门,女鬼听到这声音好像非常的激动,在原地仰躺着,喉咙里不断发出凄厉的嘶吼声。 甚至在这些嘶吼声中间,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两个虞幸听得懂的词——“放我走”、“我没病”…… 他 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能跟这些词串在一起的线索,之前他就猜这道暗门的象征意义应该和那扇被封印的主卧门差不多,再加上女鬼这些透露出来的信息…… 或许对于推演主体来说,主卧里爸爸妈妈吵架、患有精神病的妈妈不断地想出门的事情,都是ta最不想回忆的记忆。 是逃避,也是下意识的自保,毕竟被妈妈杀掉,被爸爸封印,当然会在潜意识里形成保护层,不愿意想起和妈妈爸爸有关的一切。 当然了,是曾经不愿意想起,游荡这么久之后推演主体已经开始主动寻找这方面的记忆,想要寻求一个解脱。 这次,没有女鬼的威胁,虞幸终于可以走进暗门内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他心情很好的哼着歌,顺便打开了手电筒,先往暗门处照射了一下。 那是一条一眼望不见底的通道,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他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走进通道内,沿着通道一路走下去。 这条通道长得过分,看起来完全没有遵循建筑学的科学依据,一直到五分钟之后,虞幸回头看已经看不见来时的门。 这条通道也来到了尽头。 尽头处的东西非常的少,准确来说只有一个,那是一只箱子,被厚厚的蛛网和灰尘尘封,孤零零的摆在地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走上前去看了看,箱子并没有上锁,只要他将盖子往上一掀,就能得到里面的东西。 虞幸用手电筒再次照射了一下周身的环境,确保自己是安全的,之后他才伸手将箱子打开,看向里面。 里面放着薄薄的几张纸,白底黑字,哪怕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内容,也会下意识觉得这些纸上的内容恐怕非常正式,严肃得可怕。 这就是“圣经”? 虞幸将纸拿出来,手电筒对着纸上的字,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然后他就明白为什么这些纸这么重要,足以被叶婷他们当做圣经去寻找。 纸张上最显眼的标题处写着五个字。 死亡通知单。 一共四张纸,分别写着四个人的名字,都是虞幸这些天听得最多的名字,冷冰冰的语言描述了一件足以让世界上任何一对父母都崩溃的事实。 他们死了。 叶明,叶勤,叶婷,三个孩子都死了,没有一个活下来,每一个都是因为被斧头砍死失血过多,又伤到了大脑内脏和骨骼,总之就是身体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不仅是死亡,还是惨死。 最后一张通知单是于惋的,虞幸想,出事的那天于惋应该在叶勤家里做客,反正她经常来,不是吗? 可美好的一天,就在一场惨烈的凶杀案中走向了终结,又走向了无休无止的轮回。 有这些死亡通知单,那些迷路在房子和教堂里的灵魂,应该可以得到解脱了。 虞幸想了想这三兄妹和于惋的命运,以及他们平日里或安静,或张扬,或认真,或开朗的性格,甚至还在一瞬间想到了青梅竹马那青涩而单纯的爱情,珍重地将死亡通知单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死亡通知单一定会使最重要的那个道具,可他现在需要知道道具该怎么使用。 他还没有蠢到认为把死亡通知单放在叶婷面前,就能唤醒叶婷的记忆,要知道他扮演的可是叶勤,如果看到就代表着回忆起来,那第一个回忆起来的应该就是他自己,起码他的脑子里该接受一段不属于他的新的记忆才对。 可是没有,他什么反应也没有。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叶明叶婷和于惋,其中必然有三个人是推演主体幻想出来的,他们看到不作数。 这代表着他必须找到另一种真实,要么直接寻找出推演主体的主意识,要么在明天的boss战中发掘一条新的出路,一条连接真实的出路。 他个人倾向于后者,如果是前者,四分之一的概率,哪怕挨个试都能试出来,这场推演的难度被系统设定的这么复杂,不可能在最后变得简单。 所以,现在他该出去了。 第十六章 系统在死亡顺序上挖了那么大一个坑 静谧的环境里连风声都变得十分清晰,虞幸从通道一路走回去,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便回到了祈祷厅中。 一会儿功夫不在,女鬼已经不见了,连同被砍下来的肢体和飞溅的血液,通通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似的。 虞幸见女鬼被“刷新”掉了,有点好奇现在女鬼会在哪里,难不成只要他不看着,女鬼就可以在这里无限刷新,然后以满状态重新回来? 啧,真是耍赖。 他口头上骂了一句,便拿着刚才搜出来的钥匙,朝着教堂大门走去,同时想了想卷面上的题目。 第一题和第二题,他都已经心中有数,应该不会失分,第三题的感悟是个小陷阱,给的分数多少还得看系统自己的倾向性,他唯一还不太确定的,就是这家人的死亡顺序了。 虞幸走到大门后,侧耳倾听,女鬼没有声音,不是离他较远,就是没刷出来,也有可能是不想再惹他了…… 他满意地把钥匙插入大门的锁孔中,随着轻微的咔哒一声,门缝便松动了。 推开门的时候,他已经将第三题现有的线索梳理好。 这一家人中不包括于惋,那就是三兄妹和爸爸妈妈,一共五个人,已知妈妈杀了三兄妹,爸爸杀了自己来封印鬼魂,那么三兄妹先死,爸爸和妈妈两个人的死亡顺序在第四第五,尚不知道谁先谁后。 无论是爸爸杀掉自己的时候妈妈也已经死了,还是爸爸死的时候妈妈还活着,都有可能,起码影响不到现在的局面。 而三兄妹呢,按照现在这个推演世界的发展来看,叶明好像是第一个死的——这个世界中因为什么而死都不重要,真正需要看的死亡顺序,是三兄妹谁第一个被妈妈砍死,谁第二个,谁坚持到了最后。 从精神世界中叶婷的资料纸上来看,依旧是叶明第一个被女鬼追到砍死,叶婷还说那个“有点眼熟的小哥哥”跑得非常快,说明现实中叶勤的身体素质就比另外两人好得多,在真实事件中,他这样的人也是最可能坚持到最后一个死的。 虞幸现在倾向于,死亡顺序为叶明、叶婷、叶勤、爸爸、妈妈。 至于为什么他要把妈妈的死放在爸爸后面,是因为爸爸自己说妈妈是他的挚爱,而他应该也爱着他活着时的孩子。 他可以用自己的血肉做封印,那也只是杀了自己,如果要妈妈死在他前面,就相当于他还得亲手杀了自己的“挚爱“,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虞幸推开教堂的大门,外面灰蒙蒙一片,他轻笑一声。 不是说爸爸因为爱而伟大,他要是真的爱着家人们,就不会把他们永远封印在小房子里了,哪怕他牺牲了自己,美其名曰不能让鬼混和有精神病的妈妈伤害更多人,那他也大可把自己的妻子交给精神病院治疗,让自己的孩子们早日超生。 他或许真的想永远和家人们在一起,但他选择了这样病态而畸形的方式,达成了一个最坏的结局。 他的爱不是爱,是病态的占有欲。 也就是说…… 虞幸往建筑外望不见边际的灰雾中走去,他的身后终于又传来了女鬼的声音,女鬼在哭泣,呜咽而悲怆。 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讽——针对爸爸这个角色的。 他觉得,爸爸封印这做房子的时候,恐怕并没有杀了自己的妻子,而是任其自生自灭。 妈妈饿死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而就算生活一切正常的时候,爸爸对待妈妈就真的好吗?从女鬼刚才受伤时带出的那几个单词,和被重重锁链挂起来的主卧来看,恐怕她早就被爸爸禁足,关在卧房里不让出去了吧。 这是虞幸基于当前线索,分析人物性格后得出的结论,不一定正确……起码虞幸自己认同自己。 灰色雾气吞噬了他的身影,他感觉思维慢慢地断裂,熟悉的昏沉蔓延至他的神经,他没有多少抵抗的余地,便迷失在重重迷雾中,昏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虞幸感觉浑身僵硬,他在睁眼之前就察觉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坐姿状态,屁股下面的东西硬硬的,估计是块木板。 脑袋清醒后,他就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他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也就是坐在他自己放在房间中央的那张木椅上面。 他好像是在椅子上睡了一夜,浑身都疼,尤其是下肢,都麻了。 虞幸感觉到一道窥探 的视线,他往旁边一扭头就看见了叶婷。 叶婷比他先醒,沉默地从床上坐起,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哥哥?”叶婷先说话了,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几分不确定,声音跟蚊子哼似的。 “是我,我没有疯。”虞幸知道叶婷大概是在看他昨天晚上碰游戏机之后有没有发生古怪的事,不管叶婷是希望他和叶明变得一样,还是希望他暂时别出事,虞幸都得当她是好意。 “太好了,二哥。”叶婷翻身下床,挪到了虞幸旁边,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情,有些担忧地对虞幸说,“二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出去找找大哥吗?” 她说的出去是出房间。 虞幸点点头,语气非常的柔和,安慰似的说:“当然要出去了,不过根据传说来看,变成鬼的人在白天会消失,我们是找不到的。但我们必须好好的过我们的生活。” “顺便,我觉得我们得报警。”虞幸道。 他在叶婷的注视下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到一丝古怪。 他昨天一直在这张椅子上睡觉吗?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呢。 “嗯,报警。”叶婷附和着,跟在虞幸的身后往门的方向走,“你还要打电话给学校,说你今天不去了。” “你说的对,我妹妹果然很厉害,这个时候还能这么理智。”虞幸顺手摸了摸叶婷的脑袋,将门打开。 走廊上一片狼藉,血液被托拽得到处都是,很难想象叶明昨晚究竟在外面游荡了多久。 叶婷有些害怕地抱住了虞幸的一条胳膊,虞幸安慰了她一下,然后让她先去洗手间洗漱。 小姑娘期期艾艾地答应了,似乎也知道白天不会有叶明出现,大着胆子独自前往了卫生间。 虞幸这才低下头,靠在一片干净的墙体上,思索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照他现在的记忆,昨晚在关掉房间的灯让叶明离开之后,他就拿了叶婷的游戏机,在游戏中收集了很多新的信息和线索,之后……之后他是睡觉了吗? 不对,这中间有一段记忆是缺失的,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放下了游戏机,然后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刚才他看了游戏机,是好好地摆放在床头柜上的,而叶婷当时很明显还没有下过床,是不可能把游戏机从他手里拿走还不被他察觉,然后再放上床头柜的。 他肯定忘记了什么。 就像昨天他发现的那样,这场推演有影响推演者思维的能力……他昨天是因为什么发现的来着? 行吧,这种关键的会被遗忘的东西,果然在短时间内再一次被他遗忘了,但以虞幸对自己的了解,他肯定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在昨晚做了什么事,用来提醒今天的自己。 要么就是他不需要额外的做什么就能很快重新想起找回记忆的途径。 那先想想是不是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轨迹找出异常吧。 虞幸一边注意着洗手间的动静,一边沉默思考。 而他印象中能让他发现异常的途径,只有游戏机里的资料纸——对,资料纸,他对资料纸上的内容印象已经模糊了,果然,他只要重新打开游戏去看一看资料档案,应该就能得出和昨晚一样的结论,从而记起被忘掉的事! 想清楚这一点,虞幸就一点也不着急了,他耐心地等待着叶婷洗漱完毕,自己也去了卫生间。 上厕所,刷牙洗脸,照镜子。 虞幸看到了一张憔悴而年轻的脸。 有点浓的黑眼圈覆盖在她的眼睛下面,他伸手抹掉镜子上沾到的血,又将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随后他将叉开了的手伸向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摸出几张纸。 刚才上厕所的时候,他就发现口袋里多出了东西,但是由于上厕所时他处于一个比较弱势的状态,为了避免发生不可控的事情,他暂时没有去管。 现在他把几张纸拿出来,展开一看,四张死亡通知单就映入他的眼帘。 “死亡通知单?”虞幸无声呢喃,这明显是在他记忆范围外的东西,但将通知单拿到手里的时候,他依稀想起了自己身处在一个幽暗的教堂,和女鬼正面刚了一顿。 他是不是把女鬼打哭了? 他揉揉太阳穴,总觉得昨晚因为光线问题没有好好仔细看一遍这四张单子,所以现在他得认真阅读一下。 这么一看,就有了意外的收获。 他看到这四个人的死亡顺序了 。 更多的记忆回归脑海,他想起了这几张纸是在神像背面的暗门里拿到的,也想起了自己进入了教堂之后的全部内容,只是他为什么会进教堂还不知道。 总之,一场真人版的恐怖游戏,让他收获了最重要的线索,换成任何一个人,不像他这样夺走斧头限制女鬼行动的话,想要的打开暗门,并且在女鬼的追逐中进入暗门,简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样大的难度配得上四张暴露了死亡时间的死亡通知单。 虞幸突然意识到,有死亡通知单,说明在妈妈砍了三兄妹之后,他们起码被送入过医院,极有可能,他们没有当场死亡,而是被送去医院之后才抢救无效的。 这几张单子上,印了时间。 倒不是类似于“患者因抢救无效,于某某时间死亡”这样明显的提示,否则他昨晚就该发现了,而是在这些单子本身的打印时间上出现了差别。 一般的打印不会将打印纸生成时间也留在上面,但在这场推演里,大概是为了试卷服务,也是为了推演者能找到进入暗门里的方法证明了自己能力的奖励,系统在设计推演时,将打印时间留在了纸张背面的右下角。 墨迹非常轻微,像是掉色到快要消失了似的,字体也是特别小的型号,如果不仔细看,一眼扫过去都能看漏了。 四张纸上,第一个被打印出来的时间是,紧接着是、、。 在晚上九点出头确认死亡的,是叶婷。 十点四十多,只相差五分钟就接连死去的,是叶勤和于惋,十一点多死掉的,是叶明。 虞幸瞳孔一缩,这个顺序也太坑爹了吧。 如果没拿到这张纸,一定会被所有经历误导向叶明第一个死的答案,谁能想到叶明是在医院坚持最久的那个? 对,剧情一直在误导推演者。 他之前推理的顺序并不是错的,但——那是被妈妈砍倒的顺序,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认为砍倒就会死,但那样的设定其实只存在于游戏中! 现实世界里,倒在血泊中的人不一定会当场死亡,他们被送到医院去后,还会和死亡进行一场手术的搏斗! 死亡顺序应该是在医院抢救无效,彻底失去生命体征的顺序,在这一点上,本来好像身体就不好,连学都没法去上的叶婷首当其冲,第一个死去才是最合理的。 叶勤和于惋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五分钟内双双死亡。 叶明则坚持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这个坑……挖得可太大了。 虞幸盯着这几张纸,他早该想到的,如果不是这场凶杀案被发现,怎么会出现医院的死亡通知单呢。 希望他的队员们一定要进入暗门,就算赵谋在游戏机中完成所有流程,也一定要找到引开女鬼进入暗门的方法,哪怕被砍掉四格血都没关系,必须拿到这样关键性证据,要知道第三题可是六十分,一旦答错,连及格都达不到。 他将死亡通知单放回口袋,离开了卫生间。 叶婷正在外面等他,小姑娘似乎不敢一个人下楼了,无助地站在满是鲜血的走廊上。 虞幸没能从地上看到自己的脚印,不然他就能顺着脚印知道自己昨晚去了哪里才进入的教堂了。 “二哥,你要下楼给学校打电话吗?”叶婷拉拉虞幸的袖子。 “嗯。”虞幸点头,带着叶婷一起走下楼梯。 他们今天醒得都很早,比平时上学还要早,虞幸来到座机前,想了想,第一通电话没有打给学校,而是算着时间,打给了应该还没有出门上学的于惋。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一头是个有些年岁的女人声音:“喂?是小明还是小勤啊?” 看得出,叶明和叶勤都经常往于惋家打电话。 “是我,叶勤。阿姨好。”虞幸猜到接电话的是于惋的妈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小勤,这么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啊?找惋惋吗?”对面的阿姨对虞幸非常和善,而且语气熟稔。 虞幸道:“对,我找于惋,您能让她接一下电话吗?” 很快,于惋便被换到了听筒旁。 两人是知道昨天的约定的,虞幸听着于惋在电话那头支走了她妈妈,然后有点紧张的问:“叶勤,发生什么事了!” “……于惋。”虞幸暴露出一丝脆弱和恐慌,深吸了两口气,才接着道,“我哥他……他死了。” 第十七章 下雨了 于惋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大概是懵的。 虞幸等待了足足五秒多,才从听筒里感觉到对面那个人的颤抖。 “你、你说什么?”女孩子的声线没控制住,差点儿破音,“叶勤,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哥死了。”虞幸这次倒是语气坚定,叶婷还在旁边旁听,他瞥了一眼,深呼吸,像是冷静下来了一样,收起脆弱:“可能就是因为那件事,昨晚我哥变成了鬼,差点伤害到我妹。” “我们挤在一个房间躲了一晚上,天亮才敢出来。” 叶婷有点奇怪:“那件事是哪件事?” “叶勤,你等我,我请假来你家!”于惋在电话那头也是急切起来,相比于这种大事,上学可以先放一放,只是一天不去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 虞幸本来就是这个打算,他就是想让于惋早一点过来,因为他觉得如果今天真的是这场推演的最后一天,按照系统的算计来看,它不可能让推演者安安稳稳待到晚上。 鬼物不能在白天出现这种话,谁信谁傻逼。 他第一天在大白天看见了车玻璃上的倒影,还有第一次从冰箱里发现爸爸的头颅的时候,也不是晚上啊。 最重要的线索,往往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给出来了。 “我跟我妈说今天正常去上学,免得她担心,等到了上学的点,我就去你家。”那一头,于惋压低了声音,她无比庆幸刚才支走妈妈的决定是正确的。 虞幸带着些负面情绪,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再一次提醒于惋:“好,你要带的东西别漏了,一定要小心,你所有的帮助必须是在你自己安全的前提下,知道吗,我不想牵连到你。” 于惋深吸一口气:“我会注意的。” 挂断电话之后,虞幸看着有些疑惑的叶婷,对叶婷解释了一下他和于惋早就察觉到叶明不对劲的事情。 叶婷很震惊:“可是你说的那一天,哥哥还没有碰过游戏机,他怎么会……?” 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确定地问:“难道就是附身在哥哥身上的鬼魂导致哥哥死掉的,不是游戏机的错?” 那倒不是,还真就是游戏机的错。 虞幸心中回答了一句,不动声色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事情已经变成了最糟糕的样子,今天就等你于惋姐姐过来,她更懂这些。” “嗯,于惋姐姐很厉害,我所有的这方面的知识都是听于惋姐姐讲的。”叶婷神色沮丧,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是因为自己没有于惋那么能帮上忙而感到悲伤。 “不说这个了,我先向学校请假,然后我们一起出去买吃的,不能饿着肚子。”虞幸自己反正是饿了,他很快打电话向自己的班主任请了假,又打给了哥哥的班主任,所幸他们两个平时在学校成绩都非常不错,也乖,老师非常信任他们,很爽快地就批准了。 叶婷趁这个机会换了一身能出门的衣服,然后拿上了自己的小篮子,乖乖站在旁边等待虞幸把事情都办妥。 他们站到门外时,天光已经大亮,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叶婷呆呆地看着阳光,眨眨眼,喃喃道:“好亮……” 这个时候,于惋也急匆匆背着她的大书包,从她家的方向赶来。 叶婷突然说:“哥哥,你和于惋姐姐在家里找解决办法吧,我一个人去买菜就好了。” 虞幸若有所思看她一眼:“你不害怕?” “外面光这么亮,我不怕,相比起来,还是这座房子更可怕一些。”叶婷也不是是有心还是无意,说出了可能是所有被困在这里的鬼魂最想说的一句话,她神色认真,像是真的突然改变主意,不打算让虞幸陪她去了。 正好,于惋也来到进前,她像是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忙不迭地把虞幸转着圈检查了一遍,又用同样的方式检查了一遍于惋,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你们没事。” “于惋姐姐……”叶婷被姐姐这么一关心,差点就要哭了,但她忍住眼泪,对虞幸嘱咐,“你快和于惋姐姐商量一下对 策吧,要是你也被害了,我该怎么办!我一个人去买菜!” 看到叶婷突如其来的坚持,虞幸点点头,随她去了,虽然他知道这么一去,这小姑娘必然是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再回来或者回不来,但剧情一定要这么做,他也没有能强制阻拦的方法。 而且叶婷起码有句话说的对,他确实要抓紧时间跟于惋商量一下对策,也要跟于惋解释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这样他才可以利用好于惋这个潜在队友。 很快,叶婷的身影便在这条路上越来越远,从远处看她的身体变成了小小一点,在晨曦的照耀下非常真实。 于惋惨白着一张脸随着叶勤进了屋。 屋内虽然没有了叶明的痕迹,但是随处可见的血液还是将于惋吓了一跳,于惋震惊地环顾四周,不可置信地问:“你们昨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于惋,我好累。”虞幸疲惫地看着她,然后简略地把最近发生的事尽可能有条理地告诉了于惋。 在于惋看来,虞幸这满脸的倦色正是由于哥哥死掉,而且妹妹还生着病,长久以来的压力压垮了面前这个还没有成年的男孩儿,她心疼极了。 “我带着准备好的驱鬼道具,等鬼出来之后,我就可以确认最开始打扰你们家的那只鬼是什么身份了。”她从包里拿出了很多鱼虞幸没有见过的小东西,光从卖相上来看,这些小东西压根跟那些驱鬼法器沾不上边……算了,这说不定就是推演主体想象力匮乏带来的影响吧。 他伸过头去,非常“好学”地将这些小道具的功能都问了清楚。 于惋不愧是个灵异爱好者,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应有尽有,且就现在放在茶几上展示的这些就有用来镇鬼的符,还有用来感应鬼魂的,有点像寻龙尺的两根银筷子。 除此之外,他就更认不出来了,什么像陀螺的能转的小东西,一个印章,还有包里最大面积的东西,那就是一个竹子编制的小筐。 于惋言之凿凿地介绍着这一系列的东西,每一个听起来都分外的重要和管用,可是—— “……”虞幸对这些东西的功能不抱希望,如果这些东西真能派上用场,这后边的悲剧就显得有点可笑了。 “对了,那台游戏机在哪里?我要看看。”没过多久,于惋就把话题引导到游戏机上,虞幸警惕地看了于惋一眼,没有让这眼神被于惋察觉。 “游戏机在楼上,但是我觉得你不会想看到楼上的场景的。”虞幸抿抿唇,微微摇头,“我们还是等叶婷回来先吃饭吧,不然看过了楼上你应该就没有胃口吃饭了。” 等叶婷去买菜再回来,这一个来回显然时间并不短,于惋和他们家这么熟,早就知道他们的习惯,从包里摸出了两个三明治:“我已经吃过了,这两个一个给你,一个给小婷,她买回来的菜就中午再做吧,当中饭吃。” 哟,还有这种好事? 虞幸结果三明治随意看了看,好像是手工三明治,外包装上没有印任何牌子的标志,相反,它是被一层简单的纸给包起来的。 于是他问:“阿姨做的?” “是啊,好久没吃到我妈做的东西了吧?”于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虽然叶明是她从小认识的大哥哥,但是对这样的结果,她早就建立了时常几周的心里防线,所以在接到虞幸电话之后,她还是比较庆幸的,庆幸叶勤没有和叶明一样,死在那些鬼东西的纠缠中。 只要她还来得及救叶勤,就什么事都没关系,此时,给叶勤解解压,吃点她妈妈亲手做的早餐,就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叶勤曾经说过,最喜欢吃她妈妈做的东西了。 “替我谢谢阿姨。”虞幸坐到了沙发上,利用吃东西的动作,检查了一下三明治里面的馅。 光是看,没有看出什么问题,虞幸试探着咬了一口。 “你这小口小口的,怕我给你下毒还是怎么的?”于惋看到他的样子,有意缓解一下现在沉重的氛围。 她自认了 解叶勤,他很坚强,大哥死了这件事对他一定打击非常大,但正因如此,叶勤应该会打起精神寻找解决办法才对,不可能因此一蹶不振,在意识到保存体力的重要性之后,叶勤一定不会不吃。 虞幸没试探出个所以然来,三明治里面的馅入口不是人肉味,也没带奇奇怪怪的血腥味和碎肉块,无论从视觉、嗅觉还是味觉去评价,这都是一个正常的三明治,所以,虞幸决定不去关注,把它当作一个真正的三明治来看。 他正好饿着,几口就把早餐吃完,然后才解释道:“我就是心情不好……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 “嗯。”于惋心疼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我们先上楼去看看吧,我们可以通过痕迹,来判断叶明哥变的鬼是什么类型的鬼,地缚灵、游魂这两种都比较安全,怕就怕他成了厉鬼和幽灵,这两种鬼魂对活人伤害是很大的。” 她说得头头是道,虞幸便走在前面,让她跟着自己,来到了二楼。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命中注定,他们刚走上二楼,就透过玻璃看到天色迅速昏暗下来。 远处的乌云滚滚集结,带来一片黑压压的压迫感,紧接着,一阵足以震撼耳膜的巨大声响在很短的时间里传入他们的耳朵。 那是暴雨侵盆的声音。 “下大雨了……”于惋神色凝重,“没有阳光,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黑压压的云层形成之后,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带着大暴雨从远处迅速挪来,恐怕要不了一两分钟就能将他们的房子纳入下雨范围。 虞幸脸色一变,着急地说:“糟了,小婷怎么办!” “你别着急,我看到她带伞了,她那个篮子里常年放着一把折叠伞,唔,就是很少见的那种能折成小臂长短的那种伞,还挺贵吧好像。”于惋安慰道。 她不说,虞幸还真从没注意到妹妹卖菜的篮子里放着一把伞,这个年代,折叠伞应该是个稀罕玩意。 “我妈说,她经常在菜场看见小婷,有时候下雨也能看见,小婷那把伞漂亮得很,也厚实,你不用担心她被淋湿,再说了,雨太大走不了,她也可以在屋檐下多避避雨,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都不知道。”于惋再次安抚,将虞幸的注意力从叶婷身上移开,“好了,我得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虞幸立刻问。 “现在自身难保的是我们,鬼魂畏光,白天不出来是因为光线太强,而晚上不仅暗,阴气也重,所以它们选择晚上出现。” “但这并不绝对,像这种阴雨天……”于惋看看外面黑暗得如此迅速的天空,又看了一眼二楼的满目狼藉,放眼望去全是血,看着都瘆人。 “你是想说,阴雨天,鬼魂不出来的定律就没什么用了,我们可能提前遇到我哥的鬼魂,是吗?”虞幸捏紧了拳头,恰到好处地表演了焦虑和迷茫。 于惋点头,有点严肃:“没错,是不是没有想到?从现在开始,即便你和我待在一起,也要万分小心了。” 不,想到了,完全想到了。虞幸在心中吐槽,他就知道系统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松过一个白天,到了现在这个进度,是时候判断推演者们哪些能在疲惫和表面的放松中继续战斗了不是吗? 虞幸不仅提前猜到了系统的做法,还帮系统想到了这么做的原因。 哗啦啦…… 雨声由远及近,越近越明显,下一面,豆大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巨大而密集的碎裂声。 这房子彻底被雨包围了。 虞幸沉默了一会儿,拉了拉还算镇定的于惋的袖子,低声道:“既然这么危险,我们就抓紧时间,先去看看游戏机吧。” 提起这个,于惋好像莫名的精神了不少:“好。” 他们往房间走去,刚走到附近,虞幸就察觉到不对劲,把于惋拉住,挡到后面。 在他房间对面,叶明的房门紧闭,本就血色覆盖的地上,竟还在汇聚血水。 他明明记得早上这扇门是打开的来着。 第十八章 幻觉再临 紧闭的房门似乎在隐隐预示着,虞幸意料之中的“鬼物于白天出现”已经成为了现实。 他盯着这扇门,将于惋的身影挡了个严实,于惋问道:“怎么了?” “事情不对,可能阴天真的让那些鬼魂提前出现了,于惋,我下楼的时候这扇门是打开的,叶婷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去关这扇门,也就是说……”虞幸拖长了音,眉心中结着浓浓的忧色,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完,但于惋已经猜到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下一瞬间,仿佛是在应和着他的猜测,门缝下方突然慢慢地蔓延出一摊血液,鲜血蔓延速度很快,就像是门后坐了一个重伤的人,正将自己的伤口对准门缝,任由血液流淌出来一样。 血液很快蔓延到门外的两人脚下,虞幸皱了皱眉,抬脚想要躲开,但没想到于惋竟然不闪不避,任由鲜血漫过了鞋底。 虞幸扯了她一下,把于惋拉到自己的另一侧,提醒道:“躲开啊。” “躲什么?”于惋却显得有些惊讶,她低下头去,又看看叶明的房门,略带担忧地对虞幸说,“明明什么也没有啊,你怎么了?” 什么也没有吗? 虞幸怔了一瞬,下一刻便反应过来,眯着眼睛往地上看,果然,什么鲜血根本不存在,都是刚才他脑子里产生的幻觉。 他想起来了,叶明作为鬼物出现的时候,最大的能力便是制造幻境,在浴室那一次,他也是中了叶明的幻境,误以为叶明已经消失在浴池中,还和叶明一起躺进了浴缸。 结果就是他算的上是“自投罗网”一样,差点在浴缸中被叶明淹死。 那么现在他应该猜的没有错,叶明确实是因为阴天的原因提前出现了,并且一开始就对他使用了幻觉。 叶明哪怕是变成鬼物,智商也很高,与那个完全无法沟通的女鬼不同,叶明从第一天开始就擅长用些花里胡哨的手段。 现在叶明是想让于惋认为他精神也有问题,从而对他防备,并且为之后不听他指挥打下基础吗? 见识过很多心计的虞幸瞬间就在脑海中列下了不少于五个的可能性,而在第六种可能性出现的时候,他抿着嘴唇,对于惋说:“对不起,是我精神太紧张,以至于看错了。” “我知道你现在精神非常差,你觉得这扇门有问题?”于惋安抚了他一下,轻轻挣开虞幸的手,重新回到了门前,大着胆子用微微颤抖的手捏住了门把手,然后坚定地说:“如果你想放松一点,那就必须打破自己的幻想,这样,我们打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举起了她带过来的一张符咒,红红的颜料不知道是不是朱砂,在明黄色的纸张上染下了令人安心的纹路。 “这个是镇鬼的,有它在,即使门后面有鬼,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该说不愧是灵异爱好者吗?这浑身上下全是道具,瞬间就把一个无解型的恐怖推演改成了能和鬼有来有往的战斗型推演。 虞幸在于惋脑袋后边扯了扯嘴角,没有回话。 他现在已经能确定是刚才脑子里想到的第六种情况了。 于惋的手微微用力,将门把手按下,只要她再轻轻施一点力,门就会打开。她另一只手上捏着符咒的指节泛着白,好像无论于惋表现的有多冷静,事实上也是紧张害怕的。 “叶、叶勤,过来开门吧。”她呼唤了一声,像是要告诉叶勤这道门没什么可怕。 虞幸笑了笑,站在原地没动:“我没想到你这么大胆,既然你不怕,那你帮我开好了,我还是担心里面有东西。” 于惋堪称怜悯地看他一眼:“……你胆子这么小,待会真的没问题吗?我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个发小,唉。” 语气中不难听出这女孩对自己的发小,也是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人,有一种很明显的无奈。 要是搁叶勤本人身上,就算是为了让喜欢的女生不要看不起自己,他也会上前去开门证明自己了,可惜这里站着的 是虞幸,他可没有未来小女朋友会因此而失望的觉悟,反过来劝于惋:“对不起啊,我以前不关注这些,现在才刚知道他们的厉害,是真的怕。不像你,你对他们这么了解。” “其实你也很害怕吧?要不我们走吧,先远离这里,我带你去看看别的房间。” “……不行,叶勤,你要知道,现在这座房子到处都危机四伏,不是你掠过这个房间就可以解决的。”于惋摇摇头,瞬间推开了门,手中的镇鬼符也往前一伸。 符咒没有任何的异动,于惋有些紧张地看着屋内陈设,下一秒也松口气:“看吧,我就说什么也没……那是什么?” “什么?”虞幸站在原地问。 “虽然这间房间里没有鬼,但叶明的书桌上好像有个东西……好像是一把染了血的钥匙?”于惋往屋里走了两步,虞幸看着她消失在门口,听见于惋在屋里说道,“这钥匙形状有点奇怪,是不是用来开特别的门的?还是你们家有什么保险箱之类的东西?它沾了血,照我看那些鬼故事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把很重要的钥匙……你人呢?” 没看见叶勤跟上来,于惋朝屋外喊了两声:“叶勤你在哪?你别吓唬我啊!” 虞幸勾唇回应:“没事,我就在屋外站着呢,你拿到钥匙了吗?拿到就出来吧。” 于惋哦了一声:“你不打算进来看看,万一有什么遗漏呢?” “你这么厉害,想必经验老道,有你看的房间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漏,我先去叶婷房间看看会不会出现新的异常?”虞幸说着,真的转身欲走。 “叶勤!”于惋的语气听起来不太高兴,“你就放心我一个人在这房间里面?叶勤,我还以为你叫我过来帮忙,怎么也会在乎一下我的?我可是不顾生命危险来帮你的,你虽然不知道这些灵异的知识帮不上什么忙,但你好歹应该陪着我——” “不好意思啊,首先你说错了,是于惋主动过来帮我的,不是我喊她帮的忙,虽然这听起来有点像渣男语录,但是这是事实,所以呢,你没搞清楚情况就不要说这么多,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露馅。”虞幸在屋外应道。 有些奇怪的是,即便他说了这种话语,于惋依旧在房间里,而没有出来找他算账。 只有越发愤怒,还夹杂着一些难堪和困惑的声音在屋里传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露什么馅儿了?我看是你露馅了才对,黑心馅,我来帮你还帮错了。” “哦,对了,顺带一提,你手上拿的那个符咒不是镇鬼用的,在楼下的时候,于惋说过这种符咒是拿来感应鬼魂位置的——”虞幸语气越发轻佻,像是在刻意激怒对方,“叶明,我亲爱的大哥,你还真的很喜欢玩这套轻敌战术啊,先用一个容易被看出来的幻境迷惑我,然后幻境破除,再接上一套更加难以分辨的幻境,就像浴室中假装消失一样,但同样的伎俩,你觉得会在我身上生效两次吗?” 房间里骤然没了声音,也没有回话。 “可惜啦,上次环境简单,你可以做到,这次,你对于惋的了解还不如我,哪来的信心伪装于惋,骗我走进你房间?”虞幸后退两步,笑道:“我没别的本事,就是记忆力特别好,你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看见一遍符咒纹路就能将其记住的学霸呢?” “对了,我觉得变成鬼之后你的记性应该没这么好,既然你模仿出了感应鬼的符咒的纹路,就代表着于惋现在正在使用它吧——让我猜猜,幻觉外的景象应该是什么样的?我和她刚刚走到走廊上,应该是在你和我房间的中间段,她拿着符咒感应鬼魂,发现了一点端倪,正在不确定的四处打量,而我则因为你的幻境陷入了停顿……” 虞幸一大段话直接向房间里的东西砸去,就好像他虽然没有身处真实,但已经看见真实了一样。 这对一个擅长幻境的鬼魂来说,无疑十分屈辱,虽然虞幸不知道鬼会不会有屈辱这种情 绪,但他自个儿说着开心就行了。 他又站在原地等待,屋内归于安静,像是已经知道没有变办法骗他进来,已然放弃。 下一瞬,虞幸感觉额头被贴上了一个非常炽热的东西,那东西一接触到他的皮肤,就好像开始烧,而他却什么也没看到。 “叶勤!” 少女的呼唤由远即近,突然,他眼前的一切都产生了一种割裂的碎纹,紧接着从碎纹开始,视野骤然崩塌,一个完全不同的场面呈现在他眼前。 他正站在叶明的房间门口,比刚才幻觉中的位置还要近得多,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了紧闭的门上,他的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好像下一秒就要将门打开。 于惋在后面死死抱着他的腰,一手将一张符纸贴在他额头上,呼唤也正是从他耳边传来:“你不要命了,快清醒过来呀!” 将他往后拖的力道实在太明显,虞幸终于感受到了真实。 “呜呜呜别进去,别进去,求你别进去,里面一定有鬼!”于惋不知拉了他多久,整个人连哭腔都带出来了,她将符咒贴好之后就开始伸手扒拉虞幸那只放在门把手上的手。 “好了,好了,我醒过来了。”虞幸立刻放手转身,就和眼底通红的于惋来了个对视,他愣了一下,于惋眼中的担忧和崩溃不是假的,那种浓烈的情感,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现实中遇见过了。 最近的一次好像还是差不多十年前,因为一件什么事来着?他从祝嫣的眼中看见过这样的情绪,记不得了。 “好了,没事了,放心。”虞幸再次看到这样热诚真挚的情感,忍不住为于惋和叶勤的感情而欣慰,不管推演主体是不是叶勤,总归在这样恐怖的经历之中,有一个女孩是真心会为了叶勤冒着生命危险赶过来的。 他轻轻抱住于惋,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于惋被冷汗浸湿的后背,要知道他这一周以来,每天和于惋都能在学校碰面,于惋一直是大大咧咧开朗大方的形象,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脆弱过,看来刚才他陷入幻境之后,是真的吓到了于惋。 “吓死我了……”于惋见他恢复正常,猛的呼出一口气,抬眼看他,“我们离这扇门远点!” 她拉着虞幸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离这扇门有了几米的距离,才主动说:“你怎么了?刚才突然一下就往那扇门走,过去一副要开门的样子,我都在你旁边说了好几句那扇门里面有鬼魂的感应,你都不听。” “抱歉,你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已经听不到了。”虞幸歉意地说,“在我的视角里,那扇门突然流血,我想拉着你远离,但你进入了那扇门,还一直在诱导我也进去。我察觉到不对,停在原地,就是想着你一定有办法能将我从幻觉中解救出来。” “你、你怎么就一定知道我可以救你呢?万一我不行——”于惋听了他说的话一阵后怕。 虞幸道:“你肯定行,你在楼下的时候介绍过,你有能把人拽出幻觉的符。” 于惋:“……” 原来不是盲目的信任啊,行,那没事了。 虽然不值得她那么感动,但好歹也是认真记住了她说的话不是? “挺、挺好的,我刚才……”于惋噎了一下之后,很快反应过来,把虞幸陷入幻觉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她刚走到这两扇门的中间,虞幸便发现叶明这扇门不应该是关着的,保险起见,她肯定了虞幸的警惕之后就掏出了感应鬼魂的符咒,果然在叶明的房门这里感应到了鬼魂的气息——前方有鬼,符咒便会发热。 她刚想叫虞幸小心,虞幸就走到了房门前,她大惊失色之后看到虞幸不对劲的样子,就知道虞幸陷入了幻境,来不及多想,她抱住虞幸死死往后拖,然后就成了刚才的那个样子。 所以,于惋推测虞幸进入幻觉的那个瞬间,就是他说完叶婷不敢关这扇门的时候。 虞幸听完,心中有一阵感叹。 天呐,为什么不在推演的最初就给他一个这么靠谱的队友呢? 第十九章 我都想起来了 大致上沟通之后,虞幸将目光投向叶明的房间,那扇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正虚虚地露出了一根手指那么粗的缝隙。 刚才他明明被于惋阻止了开门的动作,可门依旧在没有人触碰的情况下被打开,这说明里面的东西想让他进去,并不需要他做完整套动作,只需要他离门够近。 “叶明哥哥是不是在里面?”于惋看着刚刚被他扔在地上已经失效的符纸,说不清楚内心是怎样复杂的情绪,只觉得又痛心,又难过,又恐惧。 “大概是吧,但他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直接爬出来,可能是因为天还没完全黑。”虞幸往窗边看了看,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窗户早就一片模糊,雨水的纹路占满了整个玻璃,但依稀可以看见外面灰沉的天色。 现在和昨晚唯一的区别,就是昏沉和黑暗的区别了。 “那正好,既然到了夜里它们会更难缠,我们应该在白天就把它们解决掉。”于惋警惕地看了叶明房间一眼,然后又拿出了自己包里的那个小竹筐,把小竹筐放在了叶明房间门口。 就在落地的一瞬间,小竹筐里好像蔓延出一股黑气,黑丝浅淡,却像是有意识一般将门缝给堵了起来。 虞幸好奇:“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鬼篓,里面储存着一些怨气,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反过来牵制鬼魂。”于惋简黑气已经将门缝完全堵住,一时半会儿里面的东西跑不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虞幸却是神色古怪。 符咒就算了,真计较起来还可以说是在某一个有大师的寺庙里求来的,或者是学到的本事,这所谓的鬼篓也太离谱了吧? 就像是在冷兵器时代的城镇中出现了一个拿着散弹枪的游侠,这何止是离了大谱,简直是降维打击。 换句话说,按照于惋之前的紧张和恐惧的态度来讲,她怎么也不可能拥有这么多完全能够抵御住鬼魂的道具才对,她这样都不用当一个普通高中生了,直接能晋升到本市最强驱鬼大师之列。 “你怎么会拥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这都是你一个爱好者自己收集的吗?”他带着一丝迷茫,还故意露出了一点点的警惕,仿佛生怕于惋也有什么问题。 于惋被他问懵了一下,突然自己很茫然:“是啊,我怎么会有这么多……我不太记得了,你要是不问我,根本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靠,真的,我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 她瞬间一脸的惊悚,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瞅了眼自己的背包:“我这么多年也真就是喜欢看看恐怖小说,玩玩恐怖游戏什么的,自己也会去尝试相比仙一类的通灵游戏,可这些东西已经在我家待了很久了,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对!” 虞幸:“……” 看来于惋也是一个记忆有误的人,那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厉害的能力……很可能是推演主体造成的。 好家伙,推演主体很可能就是于惋,只有这样,这里面的于惋才会和别人如此不同,从一开始就在提醒和帮助着他,因为于惋和三兄妹一样,都死在了女鬼手下,没道理叶明和叶婷都在往鬼物的方向发展,只有于惋不仅完全没有鬼化迹象,还“进化”出了这么个驱鬼的设定。 如果主体是于惋的话,这个推演的走向…… 虞幸灵光一闪。 即便是在自救,但当她真正创造出了这么一个推演世界之后,她想看到的也一定会和叶勤活下来有关,毕竟她是真正喜欢叶勤喜欢到不顾生命的人。 这么一来,基本就可以确定于惋在后面都不会背叛他,是真正的从后期开始加入他这个阵营的铁队友,他如果最终在这个世界活下来了,于惋一定会非常的高兴。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虞幸的猜测,但他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跟我来这边。”他拉着于惋的手进入了自己房间,房间里还有些凌乱,今天早上起来之后,无论是他还是叶婷都没有这个闲心去收拾卫生。 游戏机就摆放在他的书桌上,他嫌周围太过混乱,看着就有种不详的预感,便走上前去打算把房间的灯打开。 可是他按了几下,发现电灯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惋看见他的动作,瞳孔一缩:“灯开不了了吗?这不是恐怖片里经常出现的……一到鬼物想要袭击活人的时候,整个区域的灯光都会失效 ,电话也打不通?” “我们是不是和外界失去联系了?” 其实这和她今天来到这个房间里的时候只过去了二十分钟不到,只是他来的时候阳光明媚,现在却已经大雨倾盆,天色昏暗得像是夜晚,这样的巨大差距让人无法意识到真正的时间流速,下意识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 虞幸想了想,试着推开他房间的窗户,他拉开窗帘,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天空,将窗玻璃给打开。 毫无阻碍,并没有特殊的灵异力量阻止他的推窗,也就是说,他现在即便是想从窗户直接逃离这座房子也是可以的。 “我们应该没有被困,这是个好消息,如果我们真的解决不了,就往外跑吧。”他转头对于惋笑了笑,“而且你才刚来不久,这场雨下得太巧了,算是我们运气不好,如果不下雨,大白天的我们还不会这么早就遇到鬼,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有个退路总是好的,我看看游戏机。”于惋拿起书桌上的红色psp游戏机,在虞幸的帮助下找到并打开了那款叫做轮回的恐怖游戏。 她和虞幸一样,先是选择点开了资料档案,将上面的几段资料都看了一遍,不过这次不是五张资料纸,而是六张,包括虞幸昨晚在游戏中捡到的那一张。 照理说,无论是三兄妹还是于惋,当他们在这个游戏当中看到资料纸上写上了他们的名字,应该都会有所察觉,并且感到疑惑,可之前的叶明和叶婷仿佛没有遇见过这件事情,叶婷更是只将这个游戏当做一个普通的小游戏,但虞幸不信她玩了这么多次就一次资料都没捡。 所以他此时分外关注于惋的反应,并且他也跟着于惋重新看了一遍资料,顺利想起了之前被他遗忘的事,那就是阁楼。 果然啊,昨晚他信誓旦旦不要忘记这座房子的阁楼有问题这件事,一觉醒来就完全遗忘。 “叶勤,你看,这上面是不是写了你我的名字?我觉得这两张纸上自白的口吻好像也跟我们两个很像。”于惋挑出了虞幸捡到的她的资料纸,和不知道是谁得到的叶勤口吻的资料纸,指给虞幸看。 “的确很像,而且你不觉得有点熟悉吗?我昨晚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觉得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一些记忆,好像是被我遗忘的记忆。”虞幸趁机引导着于惋,想看看她这里能不能多出一些之前没有的线索。 于惋沉默了一下,双手不自觉地环住了胸,像是在思考着,又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下意识动作,思考的时间越久,她的眉头就皱的越紧,仿佛也察觉到了记忆的错漏。 “不对,好奇怪,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也中邪了?就像我带来的这些东西,虽然我知道它们怎么用,也好像感觉它们一直就应该呆在我身边,但我完全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得到它们的。”她目光落在自己的背包上,有点不安。 “你再想想,我的零散记忆中看到了教堂和阁楼,那座教堂非常的老旧,好像还有几个熟悉的人,像是尸体,被放在了中间,我爸爸好像在叨念着什么……”虞幸语气放的很轻,他自然没有看到这一幕,但不妨碍他从资料的只言片语里想象出曾经在教堂举办过一次葬礼,或许他多说一点就能引起于惋的“觉醒”了。 “还有你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想问,为什么有时候我看到你是正常的,有时候又觉得你的校服好像是十几年前的样子?这感觉很难以形容,明明是一样的款式,但就是会有种新和旧的区分。” “还有还有,你在学校见不到我哥,但跟我一起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了,这到底是你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亦或者……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都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产生了扭曲!” 虞幸从头到尾,如数家珍地复述着所有和于惋有关的奇怪情况,毫不客气地用语言进行着压迫,换作其他角色,或许他说再多都没用,但他刚才已经猜测于惋才是这次退役的主体,那么这些话对于主体来说一定会有用,起码主体本来就已经自己意识到了不对,开始自救。 于惋突然闷哼一声,蹲了下去,双手捂着头:“好奇怪,好奇怪……” “不对呀,感觉一切都错了,之前……之后……” 由于没有办法开灯,天色又愈发的昏暗, 整个房间里只有游戏机屏幕的荧光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于惋的身影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深深的轮廓,雨水从打开的窗户外扫了进来,带起一阵阵凉意。 “时间线不对!”于惋突然抬头,像是大彻大悟一样,她震惊的看着虞幸,一下子站起,抓住虞幸的手,“叶勤,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什么?”虞幸眉头一挑。 他感觉到于惋抓着他的手臂正在剧烈地颤抖,面前的少女脸色肉眼可见得变得惨白起来,她几乎什么都来不及说,只一拉虞幸:“我们过会儿再说,先离开这栋房子!” 虞幸任由她拖拽着,有点踉跄地走到了房门口,嘴里问道:“为什么?” 于惋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其实你哥和你妹妹——” “二哥,于惋姐姐,我回来了哦。” 突然,在走廊的另一边,熟悉的小女孩的声音传入两人耳朵,打断了于惋要说的话。 本应是非常可爱又乖巧的调子,却在这个时候让人不寒而栗。 叶婷回来了? 她不是出门买菜去了吗? 即便因为雨大,不想再买菜了,她也应该先找个地方躲雨,而不是冒雨回来,还回得这么悄无声息——如果她不先出声,鬼知道她已经在那个地方站了多久,听到了他们多少谈话。 最重要的是,两人根本没有听见叶婷上楼的脚步声,要知道他们家的楼梯年份比较的久,每次上下楼都会产生一下就能被听见的脚步。 叶婷就像幽灵一样,突然就出现在走廊中。 于惋脸色一变,她的反应比虞幸扮演的叶勤还要大,立刻后撤,带虞幸回到了房间,还顺手关上了门。 虞幸眼睁睁看着于惋把门锁一拉,便锁死了门。 “你妹妹也早就死了!”她声音比刚才小了不少,几乎是在用气音对虞幸说话,“我都想起来了,叶明哥和小婷,在好几个星期前就死了!”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叶婷在外面单纯而无辜地问:“你们为什么看到我就要关门啊?把门打开好吗?你不要把我一个人放在走廊里,我害怕。” 虞幸还没张嘴,就被于惋一把捂住嘴巴。 “不能应答,不能应答鬼的呼唤!”她瞪大了眼睛拼命暗示,直到虞幸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不会随便乱应声,她才放开了手。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继续,于惋拉着虞幸往后又退了好多步。 “我都知道了,一定是他们两个变成了鬼之后,扰乱了你和我的所有记忆,让我们误以为他们还活着,并且在虚幻中度过了这么多天,我在学校里没有看见叶明是真的,你和我一起去看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叶明是假的,是我们的大脑自己创造出来的记忆。”于惋言之凿凿,虞幸眨巴眨巴眼睛,要不是他从推演到现在都在以一个很冷静的旁观者视角洞察整件事,他就要信了呢。 他还真是没想到,于惋确实觉醒了一些真正的记忆,但又没完全觉醒,她只想起了这个事件中关于叶婷和叶明的,但依旧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自己和叶勤并没有死。 “叶勤,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虞幸略有些淡定的表现刺激到了于惋,于惋生怕这个学霸认死理,只相信叶明的死,不相信叶婷的死,她弯腰开始在虞幸的床底下翻找。 “我都想起来了,那天我们参加完葬礼,你就跟我说感觉事情不太对,把我叫到你家来,就在这个房间跟我商讨了对策,你还把你拍的照片给我看了。”于惋很快从虞幸的床底翻出一盒东西,打开来将其中几张照片拿到虞幸眼前。 借着非常非常微弱的光,虞幸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看清照片上确实是一个教堂背景的葬礼现场,几具尸体正在被哀悼,那哀悼的人中就有他的爸爸,还有他的妈妈。 两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妈妈面容枯槁,神色倦怠,又有些冷漠,看起来非常的脆弱。 爸爸更是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面貌中。 “我说的没错吧,就是这一天我们都去参加葬礼了的!”于惋道。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门外叶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和刚才竟然分毫不差,一样的语调,一样的说辞,令人毛骨悚然,背后发凉:“你们为什么看到我就要关门啊?把门打开好吗?你不要把我一个人放在走廊里,我害怕。” 虞幸:“……” 第二十章 好结局 第二次的询问让于惋对说服虞幸有了更多的信心,她把照片塞虞幸怀里,仿佛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好像是这样的?”虞幸看看紧闭的房门,手一摊,“看来我们这这么多天都被鬼蒙蔽了,那现在怎么办?只有逃出房子这一条路了吗?” 于惋不知为什么,似乎非常的笃定:“没错,只要我们逃出这座房子,我们就自由了。” 这是执念。 这是一个被困房中不知道多少年的鬼魂唯一的执念,哪怕记忆在时间中被磋磨得面目全非,她也依然记得……她想离开。 但同时作为虞幸猜测的推演主体,于惋说的话也在相当程度上可以被当做另一个层面的“系统通知”,既然她如此肯定,也就是说明现在他们逃离房子,或许要逃得更远一点之后,这个推演就真的会结束。 在于惋的心中,她可能已经逃离了房子,她可以在这个自己创造出来的小世界里自欺欺人地和喜欢的人一起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快乐日子,直到自救的本能再次将她唤醒,但那时候就和虞幸没关系了。 虞幸想,这或许是目前唯一一个直接了当地完成推演的方式,既然如此,那就先试一试好了。 他面色在昏暗的空间中看不清楚,显得有点晦涩:“那我们就跑吧,等逃出去之后再慢慢回忆整条时间线?” “好,不管全部的真相是什么,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对了,我的这些道具——”于惋连忙在包里翻了翻,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只有符咒可以用,这些符咒是我之前在寺庙求来的,其他东西……应该只是这段时间我的记忆被篡改之后,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假象吧,看现在一个都不剩了。” 果然,于惋的背包现在空荡荡的,只有底层塞了几张黄色的纸,那些她认认真真介绍过的各路道具都像泡影一样消失。 虞幸:“……”记起了一些真实记忆之后,道具反而没了,还真是一言难尽。 这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于惋真的是主体的话,那她想让这些道具存在道具就会存在,一旦给自己安上了“并没得到过这些东西的设定”,那这些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二哥,于惋姐姐,你们在里面做什么?把门打开好吗?我想进去。”叶婷又敲了敲门,这一次门的响声非常剧烈,可以让人一下子联想到叶婷在外面敲门的时候会是怎样一个狰狞的面部表情。 “我们该怎么出去呢……”于惋喃喃道。 她可不想开门直接面对死人,活人总是打不过死人的,鬼魂的力量那么奇怪多变,万一他们两个人都陷入什么幻境,那岂不是毫无办法的就要被杀掉吗? “咚咚咚。” “弟弟,你为什么把大哥拒之门外?” 突然门外的声音从甜美的女声换成了一道略显清冷的男声,虞幸眼神一暗,看来叶明也得到了足够的黑暗,可以正式行动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与黑夜无异,刷刷的大雨将天幕遮挡,一两天前还和他相处得十分愉快的两兄妹,现在已经在他的门外成为了索命的厉鬼。 两个活人对付一只鬼已经够难的了,更别提现在有多处出一只,虞幸转头,看着打开的窗户,对于惋提议道:“要不我们直接从窗户翻出去?”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他的窗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起码有个可以供半只脚踩到上面的延伸出来的小台子,虽说是二楼,但统共也没有特别高,踩到小台子上之后还可以跳到旁边的风机上,又是一个缓冲,再接着跳到楼下窗户的上沿,最后跃到地面,按照这样的顺序就可以连伤都不用受地逃脱。 “就从这里出去!”于惋也是个狠人,想明白之后非常果断地同意了虞幸的提议,她道,“谁先?” 照理说虽然是房子里面比较恐怖,但外面要跳下去的风险也是实打实存在的,而这个房间虽然门外有两只鬼魂,但起码鬼魂还没有突破进来的意向,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虞幸先跳,然后在下面接住于惋,以防意外发生。 虞幸也没有让女孩子先去探路的习惯,他淡淡说了一声 :“我先去看看吧。” 于惋看到虞幸面上的表情,皱了皱眉,好像她心中的叶勤没有这么淡定,难道是最近接触的东西多了,所以成长得太快了吗? 这好像是个好事,意味着叶勤已经从一个还有一点胆小,情商也不高的少年,转变成了一个负责任的成熟稳重的人。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心中为叶勤的异常打了多少的掩护,如果说异常,虞幸都没见过真正的叶勤,所扮演的性格自然有所出入,作为喜欢叶勤的女孩子,于惋如果还分不清,那实在是没有这个资格再说喜欢。 但她能分清,却不愿意分,她宁愿想象叶勤是经历了太多而改变,也不愿意想象叶勤已死哪怕一秒。 虞幸说翻就翻,一伸手就将窗户开到最大,狂暴的雨点肆无忌惮地朝他席卷而来,几乎是瞬间,他的头发、脸颊、领口和整个上半身的衣物就变得一片潮湿。 他已经将一条腿跨了出去,踩到了底下的小台子。 既然出去就可以结束推演,他相信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所以他必须行动果断一点,免得—— 头脑中的想法还没有落地呢,卧室的门突然一声巨响,一直在外面敲门没有停歇,并且车轱辘似的一遍一遍说着重复的话的叶明跟叶婷出现在了他和于惋的眼中。 是的,好好敲着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两个鬼魂突然将门给踹开了。 “二哥,你要去哪里?这里不好吗?” “弟弟,你越发调皮了,现在不好好做作业,想溜到哪里去?” 两只鬼魂一人一句,都面色不善地盯着翻出去一半的虞幸。 泛着青色的身体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巨大的血口不断地往外涌出浓稠而难闻的血液,带着点腐烂的味道,将这两兄妹变成了死去时的狰狞模样。 一旁的于惋面色惨白,这是她第一次直面鬼魂,在此之前,虽然她做足了准备,也想象过比面前更加可怖百倍的死人脸,但叶明和叶婷终究是她的熟人,熟人的冲击力和陌生人是完全不同的。 紧接着她浑身一抖,因为这两只鬼东西踹开门之后和“叶勤”说了两句话后,竟然口嫌体正直地直接朝她扑了过来!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反抗得住两只鬼的攻击呢? 于惋伸手在背包底下抓了一把,也不管抓出来的是什么符了,一股脑地往前撒去,好在她运气不错,撒出去的几张中倒真的有镇鬼这种能力的符咒,镇鬼符在空气中就开始燃烧,那两只鬼的动作一瞬间变得僵硬而缓慢。 虞幸权衡一下,现在他可能跳的出去,但如果他走了,于惋真的没有时间再来到窗边开始往外跳,所以还是走里面的通道好了。 他将自己已经伸出去的半个身子翻回来,全身都被雨淋湿了,他拉着还在哆哆嗦嗦准备再撒一把符咒的于惋,从两只鬼的身旁挤了出去。 近距离的擦身而过,让虞幸看见了叶明和叶婷眼中的痛苦与恶意,几乎就在下一秒,两只鬼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伸出手朝他们抓去。 “快跑,别停!”虞幸大吼一声,将于惋往前推去,自己挡下了叶婷的攻击,可能是活着时身体素质差,这成了叶婷遗憾的事,等她死了,她的身体素质却反而比擅长幻觉的叶明要强悍许多,速度也快许多,叶明还没有摸到虞幸的衣角,叶婷却已经蹦到了虞幸背上。 “叶勤!”于惋回以他一声呼唤。 虞幸就觉得背后一沉,他能感觉得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趴到了自己背后,在他脖颈处伸出一双冰凉小手,毫不客气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二哥,你去哪儿啊?你要抛弃我们吗?只想留下我和大哥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出去吗?” 逐渐变得阴森的话语就在虞幸的耳边炸响,他头也不回,直接伸手去摸,摸到了叶婷停在他头旁边的脑袋。 既然依然是实体,那可比灵魂体好办多了,虞幸手臂力量骤然收紧,扯着叶婷的头发将其往前拉扯,按照力气,他打不过鬼物,但事发突然,他瞬间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点,还是顺利将叶婷给扔了出去。 暂时摆脱了叶婷, 叶明也被他一偏身体躲过,他立刻往前赶,奔跑着赶上了于惋,对刚才于惋几乎要停下等他的举动很不满:“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赶紧跑,是想着我们一个接一个的送命吗?”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死!好心当成驴肝肺!”于惋现在还有力气跟他吵架,但看她的性格倒也真的是很直爽,没有说些肉麻又感人的话,反而是吵吵着,表达了她不会丢下叶勤的信心。 两人几乎是夺命狂奔,从走廊跑出,下到嘎吱嘎吱响的老旧楼梯,很快来到了一楼。 叶明和叶婷也跟在他们身后下来了,两人的脸上都是让人血液发冷的诡异笑容,就好像并不担心他们会逃跑,他们已是逃不掉的猎物的那种笑容。 虞幸注意力很集中的跑向房子的大门,果不其然,无论他怎么拧门把手,门都纹丝未动。 “不好了,上锁了!”他提醒于婉。 “钥匙呢?钥匙在谁身上!”于惋看着越来越近的两只鬼,有些焦急的问。 “钥匙平时都是放在小婷身上的,因为她每天都还要出去买菜,买完菜回家之后她就一直呆在家里,我和大哥回家不需要钥匙,有她开门。”虞幸语速很快地解释一遍,于惋看起来非常的绝望。 他第一天回家的时候,钥匙还在他自己的包里,可就在他经历推演日常的一个星期之内,叶婷“粗心大意”丢了钥匙,虞幸便顺应着叶勤的人物扮演把钥匙给了叶婷。 这算是半强制的,和之前好几次一样,他不受控制的就说出来了“我的钥匙给你用”这样的话,这就导致一门之隔生与死,他和于惋被隔在了死亡的这一边。 “别怕,我们能出去的。”虞幸叹了口气,眼见两只鬼又要追上来碰到他们了,他深吸一口气,用自己这羸弱的身躯,一抬腿踹上了大门。 就和二楼的窗户一样,大门其实也并没有遭遇任何灵异力量的封印,只是钥匙被拿走了而已,现在他不需要钥匙,光靠蛮力也完全有将门撞开的可能。 一脚下去整条腿都发麻了,但虞幸也感觉得到门的震动,这说明他的力道是足够的,只是得受点苦。 但他最不怕的就是受苦和疼痛了,他在于惋担心又心疼的目光中再一次猛踹向房门,这一次门应声而开,而他的腿骨也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声音太小,被骤然传来的瓢泼大雨声掩盖住,就连离他最近的于惋都没有听见,他面色变都没变一下,立刻拉着于惋往外冲。 外面就是空旷的小路了。 虽说黑压压的天空同样给人压抑的感觉,但无疑比在房子里好了太多,于惋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不顾一切往前跑,当然手上也没忘了扶着虞幸。 两只鬼完全没有被困在房子里的自觉,他们很果断地追了上来,虞幸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他才发现叶明跟叶婷两只鬼一人鬼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跟在后面像是催命的。 好像本来也就是催命的。 虞幸很想再跑快一点,给他和于惋制造更多生的希望,可惜他的膝盖其实在刚才碎裂了,一跑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光是这样也就罢了,他最多忍着点,可膝盖碎裂也导致了腿部弯折功能受损,他一瘸一拐的,根本跑不快。 于惋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哭着将他半架起,一边跑一边望着前方对虞幸说:“看到那里了吗?那个房子。那里是我家,只要跑到我家去,一切就结束了。” 言下之意,只要跑到她家,这场追逐战就会结束,所有的东西都会结束,推演也是一样。 她会和生还的“叶勤”一起在这个世界生活上很久,到那时候也没虞幸什么事儿。 有情人在历经磨难后终于逃了出来,然后该报警的报警,该恢复的恢复,这像是目前为止可以窥见的最好的结局了。 虞幸瘸着腿跟着往前跑,目光在看到一样东西时,脚步突然停住。 “快跑啊!” 于惋的呼唤还在他耳边,但他根本没有管,视线紧紧地盯着较远处的高大电线杆。 在那里,电线杆的一根电缆断裂,地面上升起了点点火星与电流,一如他刚来推演的那一天—— 第二十一章 真结局 暴雨倾盆,急着跑出房子而没有打伞的虞幸像是被水幕包裹,连呼吸都因为空气中全是水汽而有些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是灵感一动,才会艰难抬头,去注意那根电线杆子的。 当初电缆被雷电劈中,骤然断裂,夹杂着火花从空中坠落的那一幕还是他在浴室里看到的,配合着浴缸中的叶明尸体和那满缸子的血水,以及他心中升腾起的暴虐情绪,将那一幕定格成了很惊险的一幅画卷。 所以他印象很深。 那时候因为电缆被劈而停电,房子一片漆黑,他们还找了蜡烛照明,第二天他去看电缆的时候,却只看到了完好无损的电缆,就连电力也一并恢复,仿佛停电的那几个小时都是幻觉。 可现在,身后是拿刀追来的叶明和叶婷,身前一点是惊惧的于惋,虞幸终于在漫天大雨中知道了停电的意义。 电缆断裂,应该是现实中三兄妹和于惋被砍死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恰好,他看见电缆被闪电劈中的那一瞬间,也正是叶明的尸体被他用小号斧头砍走的时刻。 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提示了……叶明被砍,电缆掉落。 所有人死的那天停的电。 那现在呢? 虞幸能听见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惋已经忍不住拽住他的胳膊,想强行拉着他逃命,他可以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来自这具体力并不初中的躯体。 该给的提示都给了,系统很鸡贼的将提示放在了不那么显眼的电线杆上,就是在考验推演者有没有这种观察入微的能力,以及……放弃生还的魄力。 “于惋。”他反拉住于惋的胳膊,让两个人都不得不停了下来。 于惋吼道:“你傻了吗!有什么事逃出去再说!” 他们跑的还算快的,半条路的距离,他们足足甩了两只鬼物十几米,叶婷慢吞吞地追着,叶明更是还需要拖拽自己的身体,所以更慢一些。 这么看,就好像是他们故意放走于惋和“叶勤”一样,仿佛一切都在为好结局的达成做出让步。 可虞幸这会儿却不为所动,甚至连表情都有点冷酷:“逃走,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你知道的,在这里的逃走,根本毫无意义,真正的你依然会被困在房子中,只是多了一段自欺欺人的回忆,你可以和我快乐的度过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回过头来却会发现,实际上你一直在那里,一步也不曾动过,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在于惋呆滞的目光中,虞幸加深语气,又问了一遍。 “你在说什么……叶勤,我怎么听不懂啊……”于惋喃喃着,表情里有迷茫,也有痛苦,“我为什么听不懂啊……” 她没有完全想起来,当然听不懂。 但虞幸要的本就不是她完完整整记起所有事,他只要一个“苏醒”的趋势和苗头,一个通向真实的阶梯。 “你甘愿沉浸在虚假的快乐中?你不想找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东西了么?你不想解脱吗。”他缓和了语气,奇怪的是,后面追逐着他们的叶明和叶婷听到他的话,也缓缓停下了脚步。 两只鬼拿着他们的刀,却诡异地停留在了他们的身后,像是同样等待着于惋的回答。 于惋安静地站在那里,暴雨模糊了她的脸颊。 她似乎还在犹豫。 虞幸抬手摸了一把快要将他整张脸都浸透的雨水,又伸手把于惋面颊前几缕凌乱的发丝带到她的耳后,凑近,在于惋耳边轻轻问:“于惋,如果是你,好结局和真结局,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两种结局他都能通关去写卷子,但他当然知道这其中的不同。 尽管卷面看不出两种选择会有怎样的差别,但一定会体现在评分的时候——系统的坑那么多,再多一个大坑也不是不可预料的事。 “可是我……”于惋终于在他的问话中破防了,她哭了出来,“可是我醒了,你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叶勤你这个傻逼!” “嗯,我是傻逼。”虞幸哄着,心中也真心实意的觉得叶勤是傻逼。 这么多年了,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说呢?他和于惋又不是什么刚认识没多久就互生情愫的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何必在乎别的? 是表白了就不能继续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了吗? 也不是说需要做什么未成年不该做的,起码互相表明一下心迹,总好过死了之后才开始追悔莫及。 虞幸只是觉得,人永远不知道今天的美好会消失在明天,还是下一秒,而一个正常人的生命只有几十年,为什么不让每一天都不留遗憾呢? 不像他,遗憾太多,终归是弥补不来。 他对于惋说了最后几句话:“你醒了,我才能解脱,我也不想浑浑噩噩继续游荡下去了。放我……走吧。” 他把口袋里的死亡通知单拿出来,用身体挡着不让其被雨水打湿,只是纸上仍旧不可避免的沾上了他手上的水痕。 虞幸将纸塞到了于惋的包里,然后笑了笑:“去直面我们的真实吧。” 鬼魂形态的叶明突然跟着说:“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让我解脱吧,我和妹妹……” 他看了叶婷一眼,伸出满是被斧头砍出伤口的胳膊,将并没有比他好多少的叶婷搂在怀中:“我们也想离开很久了。” 叶婷的嘴角都裂开了,曾经的斧头大概不止一次落在了她的面颊上,看着异常骇人,她阴阴地附和:“我不想陪着你们。” 言下之意,虽然是于惋最先想到自救,但他们也同样不想在这里游荡和在教堂里轮回下去。 哪怕他们在这里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厉鬼模样,但只要一提到离开,执念依旧能赐予他们短暂的清醒。 走吧。 离开吧。 结束吧。 于惋看着这些旧识的脸,恍惚中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明明应该好好地坐在桌上吃饭,应该说说笑笑,应该一起对未来充满憧憬,她记得,叶勤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考到一个外省的大学,就可以不再每天看着妈妈因为精神病而被关在屋里哭,也不用再看着爸爸因为妈妈的事一天天的越来越暴躁和崩溃。 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现在他们会在雨幕中,一边要逃,一边要追? 哦,好像是因为,停电那天,叶勤的爸爸出门应酬还没回家,妈妈受了黑暗的刺激,才房间里逃了出来,然后用一把放在阁楼里很多年的斧头,把他们都砍死了。 那个时候,叶明在浴室洗澡,叶婷在客厅写作业,叶勤正在辅导叶婷,而她呢,做完了作业,正坐在叶勤旁边在打游戏。 可怖的女人浑身是血的举着斧头下来的时候,他们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在她眼中,那张疯狂又残忍脸深深地印了下去,成为了她永恒的噩梦。 是这样啊…… 他们都死了。 于惋眼中茫然逐渐褪去,悲伤却像大海一样汹涌而来。 “回去吧。”她说,“我知道了,回去吧。” 她带头往房子走回去,虞幸跟着她,和两只鬼几乎并排。 四个身影浑身湿透,地面上,雨水混合着汩汩流淌的血水,晕染开来,又很快被新的雨滴冲刷。 虞幸重新进了门,面对陈设熟悉的大厅,眼中的色彩却像是褪色了一样,只剩下灰蒙蒙的暗色。 “回来了。”于惋看了他一眼,“可是回来以后,我该怎么办呢。” 她好像只知道应该会到这里来,再往后的事情,就毫无头绪了。 “没关系,别担心。剩下的事交给我。” 虞幸的脑海中还模模糊糊记得一个概念,一个他用心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忘记的概念。 阁楼。 所有的秘密,都在已经于惋的“苏醒”过后,变成了可以窥伺的真相。 之前他上阁楼后就进入了教堂,但他已经得到了教堂大门的钥匙,堂堂正正才教堂离开,这一次再上阁楼……应该就能看到阁楼真正的模样了。 进入房子后换作虞幸走在前面,他领着其他人和鬼,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来到二楼,无视了满地的血痕,用叶明房间的长把雨伞勾住了阁楼楼梯的铁环,将楼梯拽了下来。 三兄妹和于惋都不由自主向上望去,有一种归宿感。 他们都察觉到,他们的终点,就在这里——是真正的终点,而不是又一次悲剧的轮回。 没等虞幸开口,叶明先上去了。 叶婷看了虞幸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也跟随着大哥的脚步,才楼梯登上了阁楼。 上去之后,这两只鬼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带来任何的声响,如同石子入海,连波澜也随之泯灭。 “让我再看你一眼。”于惋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幽幽地望着虞幸,“以后没机会了。” “是啊,但说不定下辈子有机会呢。”虞幸笑了,他倒是不吝啬于给叶勤和于惋一个善意的祝福,“希望你们下辈子能在一起。” 从他口中说出“你们”两个字,无异于自爆,可于惋竟也像早就知道一样,没有疑问,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 “很谢谢你。”她说,“我能看到他的样貌,记在心里也是好的,说不定你说的对,我们真的能在下辈子遇到,希望到时候我不会忘记他长什么样。” 果然,于惋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叶勤的不对劲,她属于一半知情一半不知情的奇怪状态,浑浑噩噩又懵懂的在这个世界里生活。 但虞幸也不知道,于惋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仅仅是系统拿来考验他们的一道试题。 不然的话,于惋现在想要记住他的样子,记得又究竟是什么呢?她能透过虞幸现在这17岁的外貌,看到原本属于叶勤的脸吗? 虞幸对这个问题不欲深究,他瞥了眼上头的黑暗,说道:“我还要去拿个东西,你等等我,跟我一起上去吧。” 于惋眨眨眼:“好。” 虞幸哲返回页面的房间,拿出了两样东西,这才重新回到于惋面前。 他踏上了楼梯,于惋紧跟其后。 上面是一片黑暗,随着一阶一阶的楼梯不断累积,他的水平高度也在上升,逐渐看到了阁楼的全貌。 乍一看上去,因为没有灯,仍然是一片漆黑。 雨声仿佛被隔离在了遥远的边界外,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了下来,他看见先上来的叶明和叶婷站在阁楼的一处,在他们的脚下,好像横放着几个东西。 他也走上前去,眼睛适应了黑暗,离得又近了,他便清晰地看到了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很熟悉的物品。 黑布。 阁楼上的黑布抹去了奇奇怪怪的传闻,回归了他们最本质的功能——裹尸。 一块块黑布偶尔褶皱,掩盖住了它们裹住的尸体,虞幸想,难怪在“这个世界”的灵异传闻里会有黑布这种奇怪的东西,而且黑布不能掀开,那是因为……黑布是用来遮盖三兄妹和于惋尸体的东西。 阁楼上空空荡荡,只有四个被黑布裹住的尸体,还有一个躺在角落里,什么遮掩都没有的已经腐烂的女尸。 那是妈妈。 虞幸看到女神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具尸体和教堂里拎着斧头,追着砍人的女鬼几乎一模一样,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只是那裙子上沾满了血迹,却不是砍伤别人得来的血迹,而是她被困在阁楼上,没有食物,没有水喝,所以抓挠门板,硬生生把双手抓挠得鲜血淋漓。 “唉……”于惋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是杀了他们的罪魁祸首,是他们无尽的噩梦,却也得到了最残忍的结局。 三兄妹的爸爸,还真是…… 残忍过了头。 “揭开黑布吧。”虞幸道,“揭开黑布,我们就都能离开了。” 他通关,其他人解脱,公平公正。 叶明最先上前,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将一个黑布打开。 黑布里露出了叶婷的脸,她小小的脸颊已经被殡仪馆的人处理好,化了妆,看不出有多可怕了。 第二十二章 烧纸 黑布一张张被揭开,四具尸体,四张人脸,与现在站着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无非就是在妆容的掩饰之下变得正常了而已。 等于惋看到所有的尸体,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好像有点高兴,却又并不那么开心。 可以走了,追求了这么久的解脱近在咫尺,可分离也来的这么的突然和不可逆转。 “算了,结束了。” 就这么站在这里呆呆地沉默了将近三四分钟,于惋才默默出声,浮现出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在她出声的瞬间,虞幸看见阁楼亮了起来,虽然没有灯,也没有光,莫名的就是亮了。 虞幸突然可以看见这里所有的陈设,空荡的阁楼除了五具尸体之外,在他们的脚下,还有一片用血画成的奇怪圈阵,一些碎裂的血肉摆放在圈阵的各个位置,在圈阵最中间放着一颗头颅。 所有的一切都有崩解和散开的趋势,唯独这个圈阵死死地固定在原地,像是镇压着这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是爸爸的头颅,想必其他东西也是爸爸的血肉。 “帮我最后一个忙,好吗,叶勤。”于惋垂眸看着那些恶心的东西,幽幽道,“我还能这么叫你最后一次,对吧?把它毁掉,把这个害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东西打乱,我们才能离开。但我们谁也碰不了它,只能拜托你了。” 叶明和叶婷在同时转过了头,如同毫无生机的木偶一般,将视线定格在了虞幸的身上,眼里有着隐隐的激动和催促。 虞幸点头,推演到这里原来还没有完结,那么这可能是他推演进程的最后一个难点。 他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阵,画阵的纹路他反正是看不懂,他只知道如果这些血肉和这颗头颅只是随便摆放在阵上,那么当妈妈在疯狂挠门板的时候,早就该把这里的陈设弄乱得一塌糊涂,可是事实是它没有乱,甚至在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它们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虞幸微微躬身,把手伸到了头颅的头发上,试着往上拔,果不其然,头颅就像被吸附在阵上一样纹丝不动,任凭虞幸使出很强的力道。 “我弄不乱,是不是用什么特定方法才能打破这个封印?”他,试了一会儿没有成功,直接转头问于惋。 反正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于惋所希望看到的,那他就可以直接利用好推演主体,不至于还要自己去探索,那未免也太浪费时间和蠢了。 “他进行封印的时候,全身的血和肉,还有骨骼,都化成了封印的一部分,在完成封印之后,这里就难以撼动。”于惋叹了口气,用一种已经开始变得阴森的语调说,“想要重新让这个封印松动,需要血。” 虞幸眉头微微挑起:“谁的血。” 于惋:“活人的血。” 那就不用说了,在场的活人只有虞幸这个外来者一人,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要多少血?”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虞幸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恐怕按照正常流程,这需要让推演者献出自己全部的鲜血——起码也是致死量,才可以松动这个封印。 对推演者的最后一次考核,是生命和通关之间的权衡,也是寻找活路的敏锐。 “你只能先放血,直到它松动之后才结束血液的供应,如果你撑不下去的话……”于惋看了他一眼,目光没有什么变化,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任何一个活人感到血液冻结,“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所谓的真结局,那就没有回头路了,你要是中途放弃,我会帮你坚持下去。” 话音刚落,叶明和叶婷的手都抬了起来,手上还是那两把不知从哪儿顺出来的刀具。 这找谁说理去啊? 前一秒是敌军,后一秒是友军,现在,为了帮他们解脱,推演者选择了正确的真结局道路之后,这些鬼物居然又全部联合起来,连于惋都在内,变成了对推演者的最后一次威胁。 “这是要告诉我,永远不要相信鬼的善意吗?”虞幸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后直接笑出了声,“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不想帮你们解除封印,你们也会强迫我用刀割开我的皮肤,把我的血洒在上面,直到我死亡,而你们解脱,是 吗?” “你刚才怎么有脸再喊我叶勤,让我帮你忙的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于惋。 鬼物们没有说话,只是纷纷用同样阴森的目光盯着他,好像在逼迫他做出一个看似配合实则强迫的选择。 虞幸也气定神闲,好像根本不着急,就这么跟他们对视着。 “求求你了。”终于,还是鬼物们先沉不住气,叶婷说,“二哥,帮帮我们吧,你不是一直在帮我们吗?到了这一步,你又不愿意了。” 小姑娘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虚弱而苍白的身体十分纤瘦,更显得她脆弱不堪。 于惋的表情凝重起来,紧绷着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有没有对活人抱有那种自私的恶意。 “唉。”虞幸悠悠叹气,“何必呢?” 于惋绷着脸,自从恢复记忆之后,她身上的鬼物特征越来越多,现在的皮肤都泛着青白色,连眼睛都被黑暗笼罩,像一潭死气沉沉的死水。 “于惋,这一步根本不重要吧。”虞幸走到于惋的面前,“都这个时候了,不想着赶紧走,还要来框我一下,你很快乐吗?” “这里又不是真实世界,而是你创造出来的世界,所谓的封印,也是你脑海中的封印,恐怕对于你们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封印早就没有当初那么有效,你们还停留在房间里不能出去,只是因为你迷失了。”他每说一句反驳于惋的话,于惋的表情反而越来越轻松。 “你们本就是在现实世界,精神世界和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当中迷失的鬼魂,既然这是你们被困的根源,我又怎么可以延续这个错误呢?” 虞幸注意着于惋的表情,对自己最后的猜测也笃定了不少,他的笑意逐渐扩大:“你不是真的想让我死,而是在考验我对吗?如果我真的按照你们说的去做了,就说明我已经混淆了现实和虚幻,那我就会失败。” “太好了,你很聪明。”于惋的面部不可逆转地变得越来越像叶明和叶婷那种被斧头砍伤的样子,但她周围的气场却从刚才的压迫变得逐渐明快起来,她甚至朝着虞幸鞠了一躬,“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必须这么做。” 这句话似是而非,如果是新人,恐怕只会觉得她莫名其妙,因为她就是推演主体,她想怎么做还不是她说了算。 但只要是参加了这个推演活动,并且坚持到这一步的老手,恐怕都可以从她的话当中悟出真正的意思——她并不想这么做,但可能是基于系统的某种力量,迫使她必须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配合着冥冥中的那种规则,对推演者作出最后的选拔。 这一瞬间虞幸想到了更多,他的心情微妙的高兴了起来。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很大程度上能说明于惋和三兄妹所在的这个世界并不完全是虚假的,因为他们和系统的关系处于一种“交易”状态,很明显,于惋现在是迫于某种影响而做出了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只有她是在与系统进行交易才可以解释。 这个世界要真实系统创造出来的虚假世界,那于惋根本不会拥有这样的独立思维,更不会有“必须遵守规则”这种客体意识。 也就是说,他刚才对于惋和叶勤的祝福,真的有可能实现不是吗? 他又看看叶明和叶婷,这两个完全鬼化的年轻人早就在他戳穿这个套路的时候默默把刀放下了,甚至叶婷的脸上还浮现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虞幸笑道:“现在我戳穿你们了,最后一步应该完成了吧?” 被鬼魂创造出来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包括这个封印,在这里,只有五具尸体、四块裹尸黑布才能证明曾经的真实,其他的所有东西都不重要。 “你没有踏进这个陷阱,我真的很高兴,因为不管你是谁,你毕竟借着叶勤的身体,帮了我很多,帮了我们很多。”于惋轻声道,“谢谢你,现在,真的该结束了。” 这位曾经明媚开朗的少女说完这句话,虞幸的眼前就变得一片朦胧,所有场景都模糊地变化着,恍惚间他感受到了与世界的脱轨,就像在爱丽丝乐园中,最后灵魂脱出乐园的那种感受。 这次是真的要 离开了。 虞幸很想吐槽,系统到了最后这一刻还不放过推演者,非要设置这么一个陷阱,万一有推演者真的放血了,或者当场跟他们翻脸,而没有说出这是陷阱的观点,恐怕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好在察觉到系统的意图并不难,因为于惋的表情已经很大程度上的在提醒着推演者们。 最后一幕应该坑不了多少人。 他感受着自己的灵魂飘飘忽忽地往上浮,逐渐与躯壳脱轨,他的视角开始向上帝视角变换,现在他已经是俯视着阁楼的一切了。 于惋、叶明、叶婷全部扬起头来,像是能透过虚无看见正在远去的“虞幸”。 他们站在原地,抬起遍体鳞伤的身体——或者说“已死的躯壳”更为恰当,对虞幸摆了一个挥手再见的动作。 被三个鬼魂这么深情的告别,虞幸一时间没有了说话的兴趣,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将这一幕记在了脑海里。 回去以后,说不定在他闲的没事的时候,会将这一幕画下来呢。 忽然,另一个有些陌生的灵魂和情绪在他旁边经过,虞幸瞳孔一缩,清晰感觉到那陌生灵魂是从自己身上剥离出来的,他眼睁睁看着一抹不属于他的半透明影子往下飘着,来到了于惋身边,化成了一个有些清冷的少年轮廓。 少年虚虚地揽住了于惋的肩膀,然后学着他们一样抬起头,对虞幸挥了挥手,当做告别。 那张脸非常的陌生,和叶明还有叶婷都有一定的相似度,与虞幸自己本身的相貌简直是南辕北辙,但虞幸瞬间就认了出来,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叶勤。 下一瞬间,虞幸丢失了阁楼的视角,灵魂飘荡着来到一片白雾中。 他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又可以行动了,虽然是飘着行动的。 前方的浓雾中传来了压抑着的哭泣声,他眉头一挑,飘着往前,很快拨开迷雾,看见了一个佝偻的男人背影。 男人穿着一身褶皱的西装,似乎根本没有想过去打理,他跪在地上,面前是一摊正在燃烧的火焰,纸钱一摞摞地散落一地,还有很多纸扎的东西。 虞幸靠过去,那跪着的男人似乎看不见虞幸,眼泪一边从眼眶中涌出,嘴里念念有词:“小明,你不是说想考一个好的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成一个男子汉吗……你为什么就抛下我先走了呢?” “男子汉要有自己的车,这辆车是你念叨了很久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扎得非常精致的白色纸车扔到了火堆中,纸车很快被火焰烧灼得卷起,火星子像刚才的虞幸一样,不由自主地往上飘,“到了下面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要照顾好他们呀,别让他们受欺负……” “小勤,我知道你和于家那丫头的感情好,爸爸也不管你们早恋了,黄泉路上做个伴,到了下面可别比于家丫头先哭鼻子,人家要笑话你的。” “对了,你和小婷都很喜欢那所学校,我把学校也给你们捎去,什么时候想老师同学了,就去看看吧。”男人将一个比纸车大得多的纸扎作品拿到手中,虞幸看了看,那是一个学校的模型,和他在推演中上课的学校一模一样。 “小婷,爸爸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你最可爱了,也最粘爸爸,可是你也离爸爸而去了。”男人泣不成声,将很多纸扎的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都投入火焰中。 虞幸的眼神逐渐不对起来,这男人明显是三兄妹的爸爸,那张脸也和推演中的头颅上一样,可按照这个情形看来,这个爸爸是没有觉得三个孩子死后会变成恶灵的,甚至都想好了三个孩子在底下也要幸福快乐,这确实是很爱孩子的一个父亲。 他是因为什么才会在教堂里对神父说出那些话的呢? 虞幸飘在原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浑身罩在黑袍中的人。 那人的头脸乃至身材都被黑袍遮得严严实实,他袍子下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些许引诱,声音低沉地对跪在地上的男人说:“你真的想让他们就这样离开吗?我有一个挽回的办法,想不想听听看呢?” 第二十三章 填写试卷 跪地哭泣的男人停下了往火焰中烧纸的动作,目光中满是不信任和厌恶的朝黑袍人看去。 “你在说什么鬼话?”男人似乎是觉得黑袍人在戏弄他,在把他三个孩子的事当做玩笑,他压根就没想过别的可能,所以语气非常的不好,“我不需要你的提议,我只要我的家人安息,请你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离我远点。” “呵呵……”黑袍中传来一声从容的低笑,“是我唐突了。” 他说完便转头离去,似乎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男人眼角抽了抽,明明是他将人赶走的,但不知为什么,他想起这个奇怪的人说的话,总有一种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的感觉。 那个人走的太从容了,让人完全想不到他如果是骗子的话,就过来说什么一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盯着黑袍人的背影,直到黑袍人消失也没有出声叫住对方,可一颗种子终究是种在了心中。 虞幸冷眼看着这一幕,啧了一声。 当一件事没有回转余地的时候,人们大概会先绝望一阵,然后爬起来寻找另外的出路,或是自我救赎,可如果有人告诉你,你还有别的选择,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总归会动摇。 这个黑袍人,将欲擒故纵玩得太过熟练了。 白雾涌动,虞幸眼前很快什么都消失了,烧纸的男人的形象逐渐离他远去,他的视线开始变暗,很快就一片黑色,熟悉的困倦袭来,灵魂状态的虞幸也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 手上有一抹冰冰凉凉的触感,硬硬的,虞幸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瞬间清醒,睁开了眼睛。 空荡而冷清的教室顿时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依旧穿着那身让他有点不适应的高中夏季校服,坐在属于“叶勤”的位置上,面前是那张除了姓名班级之外一个字都没有动的试卷,在手里拿的那个有冰凉触感的东西,是一支笔。 他回来了,回到了要写试卷的主考场。 虞幸下意识往走廊和窗外看了一眼,两边都和之前没有区别,天上没有星星,一片黑沉沉的压迫感笼罩在空气里,而走廊上也空无一人,这环境总是令人心中惴惴不安。 人是群居动物,当一个人处于一个很大又很空旷的环境中,一旦产生了“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我一个人了”这种感觉,就会变得很不安很焦虑,心理压力上来的同时,连判断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但这对虞幸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他看了看墙上挂的钟,确认了一下考试时间。 之前黑板上写好的考试时间是十一点半至次日凌晨四点,现在挂在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半,看来他从推演中出来之后,系统只留了半个小时给推演者们答题。 还有半个小时,虞幸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将整个在不同层面穿梭后有些涣散的思维都拉了回来,他想了想,觉得不着急答题。 时间足够,对于这些题目的答案他也已经心中有数,那么他最好是趁现在印象还比较深刻的时候,好好梳理一下,关于在白雾中出现的那个黑袍人的信息。 虽然在他看到的画面中,黑袍人并没有做出什么,但光是从这段对话也能推测出,后来一定是因为黑袍人,三兄妹的爸爸才会从这样一个已经放下了的男人,变成了在教堂里,倾诉了恶魔行径的罪魁祸首。 黑袍人是谁? 既然出现在这个推演的最后,在明面上和这个推演的所有内容都不相关,而是作为一个幕后黑手一样的角色出现,就说明这个角色一定不仅仅局限于这一场推演。 否则系统就没有必要安排推演者看到这一幕了。 不过要是论穿梭在各个看似独立的推演副本中,进行幕后的策划和阴谋,导致了一个个原本和平的世界变得扭曲,以虞幸现在接触过的信息来看,在“npc”中他只能想到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组织。 巫师。 巫师这个称谓,曾经出现在出品了他 那面目模糊的祖安娃娃祭品的奥瑞朗镇,布朗一家就是被一个所谓的巫师所害,巫师诱骗了安吉尔,将可怜的少女和她的家弄得一团乱。 那个巫师想要收集44个灵魂,献给自己的信仰,好让信仰从地狱归来,对话中还提到了教派,似乎这是某一个主世界中一个教派的成员。 而在最后巫师逃走的时候说过,这只是他的残缺灵魂,真正的他比残缺灵魂强大更多。 而原本的意义为惩戒犯罪凶手的爱丽丝乐园的管理者爱丽丝,也因为一个大巫师送的玫瑰而堕落成了真正的鬼物。 他不知道诱骗安吉尔的巫师和送爱丽丝花的大巫师是不是同一个人,可能不是,毕竟是一个教派不可能只有一个教徒,而巧合的是安吉尔那个副本里的巫师逃走时,从艾利克斯的体内钻出,也是一副罩在黑袍里的打扮,而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件黑袍和刚才诱导着三兄妹的爸爸的黑袍人身上穿的袍子是一模一样的。 先不论爱丽丝乐园里的那位“大巫师”,首先安吉尔的推演世界和于惋这个推演世界里的罪魁祸首一定是同一个教派的人。 这两个黑袍人的性格和姿态都是完全不同的,所以他们是不同的人,但本质上来说,他们隶属于一个组织。 于惋这个世界里,他刚刚看见的黑袍人,气势要更加充足和沉稳,或许这个黑袍人更接近于虞幸只听说过称谓的“大巫师”吧,反正不是什么好鸟。 好像这一切早就告诉了他,在推演的副本中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势力,他们可以进入不同的推演副本,就像推演者一样。 不同的是,他们在各个时间线都有出现过,所以应该不会是推演者或者别的体系的玩家扮演,而应该是本土势力——结合安吉尔家那为个师的话来说,或许他们穿梭不同世界的方法,就是分出一部分的灵魂,投入到其他世界中去。 虞幸也不知道这个组织里究竟有多少人,但既然存在,就说明一定有推演者遇到过他们,他现在的等级还比较低,如果他没猜错,在推演者的高层中,应该已经有人接触到了巫师所在的主世界。 现在他也是第三次接触的巫师这个东西了,而且这一次甚至都不是他努力发掘到巫师相关的线索,而是系统在副本结束后硬生生将巫师的存在摆在他面前让他看。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后续的团队竞技活动一定与这个有关。 说不定所谓的体验师系统和推演者系统都不完全掌控的那个中立世界,就是巫师教派所在的主世界,这样就有意思了。 虞幸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他平时对不重要的日常都不会刻意去记忆,所以忘得很快,但只要是他刻意去观察过的,就能记很久,包括各种细节。 他已经记住了刚才那个黑袍人的嗓音,可以听得出来,对方并没有伪装自己的声音,如果以后见到,他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这音色。 还有对方走路时的步速,黑袍人的身材和相貌都笼罩在袍子底下,看不真切,但大致的轮廓还是足够辨认的,加上走姿和气场,虞幸有把握,换一个场景,对方换一副打扮,他也可以通过细节认出对方。 系统主动抛出这么大的一条线索,如果不好好记住的话,难免是白费了系统的一番苦心。 将这些信息好好整理了一下,重新记住,虞幸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自己的活动名额已经是十拿九稳,现在就看他的那些队友能不能给他惊喜了——关于这场推演,他比较放心的还是赵谋跟曲衔青,酒哥虽然一直在进步,但依旧还是不太擅长这种倾向于脑力活动的单人推演,至于卡洛斯……他只想知道卡洛斯这位魔术师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出意外卡洛斯是能拿到名额的,但是虞幸知道卡洛斯一直隐藏着很多东西,应该也包括了硬实力,就连组队了之后这个心思难以捉摸的魔术师也依旧隐 隐给他一种危险感,别看卡洛斯天天嘻嘻哈哈仿佛氛围组,实际上,这只是他伪装的很好的证明而已。 他不后悔组了这么一个队友,毕竟秘密越多,越能激起他这种乐子人的好奇。 他比较好奇的就是卡洛斯会为了这次的名额,暴露多少实力出来,这也关系着卡洛斯对这个队伍到底有多少认同感,如果卡洛斯真的有长期在这个队伍的打算,那应该就会趁着这个前置活动将实力暴露一部分,给自己的队友一个“发现真相的机会”。 虞幸刚才只是快速瞥了一眼周围环境,便低下头来思考,因为他可不想由于这个左顾右盼的动作而被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监考官判为作弊。 现在他就像一个真正的考场学生一样,在思考了很久之后,终于下笔开始写答案。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刚才思考的根本不是跟卷面题目有关的事情,就像上课走神,却时不时点点头的学生,老师看着他说不定还以为他听得很认真呢。 虞幸重新看向试卷,试卷上的字并没有变化,只是他填好了姓名班级之后,卷子上涌现出的后续内容,他现在可以看懂了。 上面但文章内容就跟他进入推演之后的大致流程相同,“我”回家之后开始做饭,给妹妹辅导功课,和哥哥聊聊天,总之是平凡而又充实的一天。 小说文章里除了第一行字以外,同样没有提到过爸爸妈妈,但通篇都非常的和平,就像是任何一个正常家庭的日常一样,系统摆明了就是不让推演者借助这个文章走任何的捷径,只给了他们一个最基础的日常,顶多对于他们刚进入推演那一天的回忆有一点点的帮助。 虞幸从头到尾扫下来之后就不关注这篇文章本身了,他看向了三个问题。 他拿起自己的黑色签字笔,在第一题的答题栏上写道—— “论没有早点告诉青梅我喜欢她这件事让我有多遗憾”。 这是一个10分的题目,其实对于整个推演来说,能当做题目的元素太多了,在虞幸的理解中,推演者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答题应该都可以,只要格式是这种——于惋会觉得很有趣的格式。 这一题的答题技巧同样是在第一天就已经告诉推演者了,那一天推演者和于惋在学校进行考试,于惋专门和推演者提到了语文考试时,她收试卷看到的一个作文题目。 论老师兼职园丁、灯塔和蜡烛的可行性。 虽然当时于惋说这题目起得很离谱,但同样也表示了这个题目起得很有趣,在推演者身体里的叶勤的意识却问了一句——“你喜欢有趣的人?” 于惋说谁不喜欢有趣的人啊,言下之意,她是喜欢这种题目调调的,同时她也希望叶勤能够从清冷和平淡中走出来,变得稍微有趣那么一点。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他作为考生“叶勤”,写下这种格式和调子的题目,顺应了于惋的喜好变得“有趣”了一些,应该就是满分。 不得不说,这场推演系统设计得非常巧妙,很擅长在细节里抠东西,只要推演者粗心大意点,那么他就会错过正确答案的机会,就算成功在推演中存活,在填写试卷的时候也会排名靠后。 下一个问题,虞幸答得很轻松。 “黑布象征着裹尸布,女鬼象征着妈妈,叶明的车象征着纸扎车,学校象征着纸扎学校,上锁的主卧象征着不愿面对的回忆,电缆断裂象征着三兄妹被杀那一天的时间线……” 已经是六个象征意义了,虞幸想了想,在后面补充—— “教堂象征着葬礼,黑暗象征无尽痛苦与轮回中的短暂清醒。” 第二十四章 分数与排名 做过类似阅读题的人应该都有这种经验,题目上说至少写六个,那么真正答题的时候,绝对不能按照最少来写。 因为有些时候,“至少”只会给及格分。 虞幸写了八个答案,将视线投向最后一题。 一家人的死亡顺序现在已经明朗了,他先圈了一个1,写下“死亡顺序从先到后为叶婷、叶勤、叶明、爸爸、妈妈”,然后又在后面写下一个2。 60分的大题目,它问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死亡顺序,这是很经典的出题格式,也就是一个问题需要写两个答案,除了死亡顺序之外,还有一个隐性问题,那就是“简述感悟”。 这种没有问号的问题,大概是每个老师都会敲黑板画重点的,如果漏掉了这个问题,那么两个问题合在一块儿的分值,能拿到几分可就不好说了。 死亡顺序可能占20分,30分,40分,也可能仅仅占5分,反正荒诞系统够坑的,虞幸也不打算把系统往善良的方向想,比起可能蒙对的固定答案,当然是简述感悟这种问题更能拉开分值,也更能让系统接触到每一个推演者在推演中的独特实力。 他想了想,若论感悟,每个人都能写出那么几条,这时候就要揣测出题人的意图踩点答题了,系统肯定是需要他们答出跟“真相”、“推理”相关的内容,还有…… “首先,在对待有危险性的精神病人的时候,不可毫无疏导,直接囚禁,应该采取正确的医疗手段去引导;其次,未成年人不可因游戏而影响学习,适当游戏,劳逸结合;感情与生存既不对立,也不冲突,但确实有影响,推演者尤其要注意这一点,在未来的推演行动中要把握感情和生存的平衡;巫师教派创造了很多悲剧,但悲剧的形成都需要一个突破点,以后的推演可以多多寻找这种突破点,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推演中不能被即将到手的通关蒙蔽,我们的宗旨还是寻找最终的真相,哪怕真相并没有假象那么美好。” 在一本正经的写下了好几条感悟之后,虞幸嘴角一勾,写了最后一条:“正道线、异化线应该对巫师教派的行为进行抵制和对抗,坚持本心,寻找真相,堕落线则需要对巫师教派的能力进行学习,争取成为更加优秀的堕落线。” 写完后,虞幸自己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 瞧瞧,回答得多么全面,不仅从现实角度出发,还从推演者的角度进行了自我劝勉,最后对三条线的推演者都进行了严格要求,一看就知道他一定是个乖巧的优秀学生! 优秀学生虞幸抬头看了眼时间,他答题用的时间并不多,加上思考巫师的事情,现在还剩下十二分钟的空闲时间。 他并不着急,就怎么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笔虚虚停在试卷上方,假寐着等待时间结束。 这一次进入推演的时间流速相差挺大,考场里四个小时,推演世界里足足过了有一周多,期间他还被削弱了身体素质,顶着那副怎么样都觉得没什么力气的身体生活,现在回归考场,他其实能感觉得到身体素质是有一点点回升的,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那个比他本人年轻了一些的模样,但好歹如果现在有鬼物出现,他不会是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虞幸多多少少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正好他还不知道“批改试卷”结束后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还有意外发生,所以趁这个时间休息和适应,让自己回到最佳状态也是很重要的。 时间随着钟表的指针一格一格前进而渐渐消逝,刚到凌晨四点,教室的喇叭里就传来一阵学生党十分熟悉的下课音乐。 原本应该是学生们最喜欢的音乐在考试的时候魅力都会大打折扣,更何况现在的环境如此阴森,虞幸差点儿睡着了,被这刺耳的音乐惊了一下,瞳孔本能地缩了一瞬,像只差点儿炸毛的动物。 满是血洞的黑板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了光洁,新 的白色粉笔字在黑板上浮现出来。 试卷无风自动,突然在书桌上鼓了起来,发出哗啦的响声。虞幸放下笔,饶有兴趣地看着卷子的状态,下一秒卷子突然悬浮,教室里的灯仿佛接触不良般闪烁了一下,那张试卷就在灯光暗下来的瞬间消失了。 黑板上多出来一行阴暗的血色粉笔字。 虞幸挑了挑眉,系统还真是严格,在推演中搞出“好结局”和“真结局”的区别,不仅仅让推演者在真结局的阁楼上得到了爸爸死在妈妈之前的答案,现在还要多给出三十分。 对于一个一百分的卷子来说,三十分的分值已经接近三分之一,足以彻底反转考试结果,却硬是隐藏到现在才公布,如果它在考试之前就公布,那一定不会有那么多人选择“好结局”,这算什么,告诫推演者推演的时候要有自觉性吗? 试卷被收走之后,虞幸就不困了,他百无聊赖地继续等待着时间过去,这种刚考完试就出结果的高效率确实比较刺激。 凌晨四点二十分,又是一道突兀的铃声准时响起。 虞幸一愣,随后视线在伶人的名字上定了几秒。 他早就想到这种好处多多的活动,伶人不可能缺席,所以对于伶人能拿到名额根本没有丝毫意外的情绪。 但伶人后面的真实姓名隐藏六个大字,他怎么看怎么不爽。 对,还有一个“xxx”。 这人更离谱,连代号都不愿意想了。 明星推演者默认以真名存在于荒诞系统内,而到了美杜莎、阎理、伶人这个等级的人,是可以和系统做交易,隐藏掉真名,只用代号进行活动的。 但阎理和美杜莎一直没有过隐藏自己的习惯,他们代表着一个势力,多多出现对他们的势力也有宣传的好处,不像伶人,作为单棱镜的副会长,不仅是伶人一个,他们所有成员的真名基本上都不会出现在公共场合。 虞幸眼睛微微眯起,冷哼一声。 因为他们见不得光。 算了,先不理会他……虞幸把注意力从伶人的名字上一开,反而是多看了“xxx”几眼。 这种名字不可能作为日常推演中用到的代号或者真名,那么只能认定为这个人已经很少出现在推演中,甚至完全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这与很多人传说出去的真实级大佬有一定的相似度。 听说真实级的推演者可以让自己的存在被其他低于他等级的人遗忘,真正做到呆在幕后不受打扰,或许这个“xxx”就是吧。 不过系统不仅公布排名,还会公布具体的分数,这让排在并列第一的虞幸属实高调了一把。 他已经不想知道等这个推演结束之后,论坛里会对他产生多么大的讨论了,也不知道这细节排名是怎么排的,他居然在这六个人当中也排在第一个。 他接着看后面出现的三个并列第七名、四个并列第十名……很多都是并列排名的,分数差距也不大,都在一定的区间内,虞幸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人完全足够上第一名的名次,但他们控了分,故意让自己落后一点,作为后手。 就比如衍明,虞幸在赵谋那里早就听说过未亡调查组的衍明是整个荒诞系统里最有能力收集信息和汇总分析的人,他应该就是 控了分,让自己拿到125分,处于第十四名。 虞幸看到现在,这些有名字都不算陌生,除了一些懒得取名字一看就是隐藏惯了的人,其他基本都是各个势力的会长,或者是有名的高手。 比如任义和未亡调查组的其他人。 到第二十名的时候,分数还在120出头。 由于附加分30分的存在,能得到100多分的人都是拿到真结局的推演者,这部分人本身就实力很强,即便没有附加分,他们的整体评分也基本上在90以上,所以分数不会低于120。 虞幸:“?” 自己的两个队友非常巧合的都处于这个分数,最恐怖的是其他两个人,他竟然也都认识。 这是排名到现在下来唯二的两个没有明星推演者称号,所以只显示人格面具称谓的推演者,荒白,爱丽丝地狱里那个有些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卦师…… 这不是赵儒儒吗? 如果去掉30分的附加分,赵儒儒的得分在90,大概也就是第一小题,或者第三小题的感悟中间失了一些分数,这是赵儒儒能考出来的? 虞幸回忆了一下死亡平行线中赵儒儒的表现,陷入了一言难尽的沉默。 倒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呢。 不是虞幸对赵儒儒的能力有什么偏见,他非常客观地想了想,按照赵儒儒在死亡平行线中发挥出来的实力,以及每次一到解题环节就有点憨憨的表现,这个分数确实是高了,除非—— 这女人当时在藏拙。 亦或者这次超常发挥。 他目光暗了暗,没有立刻做出判断,因为他当时没有发现赵儒儒有什么异常,如果她真的是在藏拙,就说明赵儒儒的演技,足够排到虞幸活这么多年来见过的人当中的翘楚。 她不仅得骗过他和赵一酒,还得在之前就骗过赵谋。 实在是有趣。 虞幸轻笑一声,接着看后面的排名。 到这里终于出现了一人排名,卡洛斯果然如他所料,比看上去要聪明的多,也在这次活动里主动暴露了一些端倪给他。 这说明卡洛斯有长期待在这个队伍的打算。 虞幸发现到了这个分数层,好像突然出现了很多和他有过交集的人。 再往下的排名和成绩就开始出现了断层式的分裂,直接开始掉到90几分。 看来这是题目答得不错,而没有拿到附加分的那一批人。 虞幸:“?” 他震惊地在赵一酒的分数上看了一眼。 九十二? 不可能这么离谱吧。 赵儒儒分数高可能是她藏拙,卡洛斯分数高那是他在主动暴露,酒哥分数怎么可能……哦,有一种可能。 虞幸突然想通了,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这个同分的寻花人和引渡者应该是凭自己本事考了九十二,没有拿附加分,而赵一酒…… 他的真实得分应该是六十二,然后拿到了附加的三十分,莫名其妙的就跑到了四十一名的位置上。 行。 虞幸想了想好结局的流程,那是于惋想带着叶勤在推演世界直接开始“新生活”,那是一条较为安全,又能直接通关的路,看上去好像对卷面的问题影响也并不大,所以很多推演者会选择它。 而赵一酒…… 恐怕这个大冰山在于惋拉着他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计划怎么摆脱于惋了吧。 这种情况下,对赵一酒来说返回房子里找到真结局的吸引力,好像确实比被于惋拉着过上舒服的生活要大。 虞幸想通这一点又有点想笑,一直到排名全部公布完毕,排在第一百位的推演者分数是71,看到这一幕,他就更想笑了。 感谢系统哟~ 第二十五章 朋友们,放学了! 系统用来坑大多数推演者的设定,竟然阴差阳错地帮赵一酒进入了前一百名,这也算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了吧? 否则,按照虞幸猜测的赵一酒的六十二分,这孩子是进不了排名的。 当然了,突然受益的人恐怕不止赵一酒一个,也不知道那些总分九十几分的人有多少是因为附加分上去的。 这边黑板上已经播报完了所有进入下一轮活动的人选名单,这些名字将黑板铺的密密麻麻,剩下没有被报的名字的人,即便他们成功完成了前置活动,也失去了晋级的资格。 虞幸凭借自己的记忆力堪堪记住了大半的人名,虽然他知道出去之后论坛大概率很快就会有分析帖的,但以防万一系统要求完全保密,到时候一些没有名气并且排名不高的推演者就会很容易地隐藏在别人的视野中,到时候万一使绊子,就比较防不胜防。 几乎是他刚记完,上面的字就飞速的隐没,换上几行新的通知。 虞幸眼睛微微一眯,这个场次选择的方式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别看系统说的好听,说是以便有意识合作的个人或团队通过公示进入同一场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私下沟通就好了,所谓的公示不就是方便敌对者掌握彼此动向吗? 这样一来,伶人会不会在看到他和他队友的报名时,故意选和他们一样的? 就算是在活动中收益变小也要过来搞他心态,伶人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虞幸撇撇嘴,思考要不要玩个极限选定,在最后一刻再选择进入的场次,不过这种方式的成功率不大,因为到时候不一定还有那么多足以让他们整个队伍一起进入的选择。 粉笔字一个接一个的在发绿的黑板上浮现,虞幸看着这些简介的同时,迅速对这五个场景进行了大致划分。 这几个场景光是看着应该都属于生存解谜对抗三线并行的推演副本,但侧重点各有不同,比如混乱边境,在有一个人类和鬼对抗的大环境下,可能会产生推演者和体验师比杀鬼数量的一条任务。 而无光镇一看就是解谜侧重比较多,或许比拼的会是两边谁能更快找出镇子没有白天的原因。 另外三个或许危险程度更高一点,或许要求的是推荐者和体验师在鬼物本身就拥有的高威胁下存活,虞幸觉得即便是竞技类的活动,两边也不可能真正撕破脸皮,让推演者和体验师直接互杀,真要是这样的话,两个系统就不必假惺惺的进行搞这么一次活动,荒诞系统也没有必要在第一阶段活动中这么全面的考验推演者的脑力了。 毕竟系 统坑归坑,但到目前为止,他还很少看见系统设计推演者之间相互杀戮的副本,恐惧医院勉强算半个吧,如果大家心态都好,互相串通到都最多只死两次,那是有可能全员存活的。 曲衔青倒是参加过一个必死一半的节目,但那主旋律也是和鬼物斗争,谁死谁活全凭自己本事,而自从虞幸找到曲衔青之后,曲衔青就拒绝了那个节目的邀请,再也没上过。 就在虞幸思维发散的时候,黑板上的字突然一顿,然后陷入了寂静。 紧接着,虞幸耳边传来一声闷响,他扭头看去,外面是空荡的走廊,那声音离得非常远,似乎是在好几面墙之后的下方,闷响持续了好几秒,就连虞幸坐着的地方都有一种颠簸感,像地震了一样。 直到震感平息,黑板上才出现了最后一段血色文字。 血字在黑板上留存了大约五秒钟,而后教室里的电灯就爆炸了。 不仅仅是黑教室里的,就连外边的走廊灯也在同时炸裂,爆炸的灯泡碎成一块块碎玻璃,从原地向周围溅射,很多碎块打在了地面上和桌子上,窗玻璃也被砸出裂纹,虞幸感觉脸颊一痛,伸手一抹,感觉到了一手的温热。 指腹下,还有皮肤被划开的触感。 虞幸瞳孔一缩,立刻站了起来。 学校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他站在黑暗之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又是这样,系统又把最坑人的一点放在最后才说! 与此同时,他终于听到了这所学校除了他以外的声音,在隔壁教室好像有人正在挪动桌椅,那应该就是别的推演者。 刚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他曾经离开教室去看教室外的牌子,那个时候他很确定隔壁教室是空无一人的,而现在黑板上的最后一条通知出现之后,好像他的左右两边教室都突然出现了别人,虞幸花了三秒左右,想清楚是灯泡炸裂之后空间才有的变换,把所有推演者身处的独立空间合到了一块儿。 为了什么?抢位置啊! 要是每个人都呆在独立的空间里,摸黑往校门口走,那谁能在前十名出去,还真是得看技术和运气,这要是一群人合到一块儿了,这不就得打起来吗? 虞幸:“……搞事情呢。” 整个学校一片黑古隆冬,看样子是能把能爆的灯全都给爆了,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在几楼了,毕竟空间转换,如果有些人在四楼,有些人在一楼,未免太不公平。 而且他自己能不能前十倒是无所谓,起码伶人不可以。伶人要是前十名,保证点他名让他跟队友分开。 想到这一点,虞幸先是在自己的抽屉摸了摸。 他掏出了两样东西。 刚刚从推演里回到教室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注意过了,他在最后上阁楼之前回身去拿的那两样东西,果然被带了出来。 一只打火机,一根蜡烛。 这是他在踏上阁楼那条楼梯的前一刻,灵感忽然触动,让他想到了打火机,所以他回到叶明房间,以防万一在叶明床底将打火机连同蜡烛一起带了出来,当时就放在口袋里,到了教室之后,这两样东西就出现在了抽屉。 虞幸的灵感非常准,所以这也是他进教室之后,预感阅卷完毕还会出现别的幺蛾子的依据。 果然能用上。 现在推演者们的身体素质应该都被拉到了一个平均往上的水平,写试卷的时候是压制到普通人水准,从于惋那个世界回来之后,身体素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开放,就相当于从乖乖生变成了会打架的校霸的那种程度,看来系统就是想让他们在这里“干一架”。 他把打火机放在校裤口袋里,蜡烛放在了另一边,没有耽误太多时间,直接摸着黑往教室外面走。 他的五感并没有归来,其他人应该也一样,现在就是一群瞎子找一道门的游戏。 而且这黑暗还不是普通的黑暗,没有光源的条件下,虞幸连自己的五指都看不见,这明显是被某种力量附着之后产生的效果。 恐怕现在就算有个人站在他面前,他也分不清那人是男是女。 虞幸踩着一地碎玻璃渣,听着那玻璃的声音,“啧”了一声。 即便运动鞋鞋底还挺厚,也还是会让人害怕会不会刺破脚底,让人行为都变得谨 慎拘谨了不少。 他大概是最不在乎这些东西的人了,出了教室,大致摸清了自己所在位置之后,直接跑动起来,他能听见旁边的一些教室里传来小声的“卧槽”。 虞幸的视线在逐渐适应黑暗,天空特别的昏沉,连一丝月光和星光都没有,给不了人任何帮助,他悄悄地用手摸到打火机,点燃了一瞬。 就这么一瞬间,他看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这里是一条走廊的拐角处,楼梯就在他的旁边,有上有下,说明他不在一楼。 但虞幸的火光也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他立刻察觉到朝他这边靠拢的人变多了,身后的脚步声有点纷杂,还全是踩在碎玻璃上的“嘎吱嘎吱”声。 现在还留在学校里的人数量本来就不算特别多,前十名的奖励对于没什么坏心眼的人来说也不是特别有吸引力,再加上大家都是理智的推演者,当然不会上演那种超市打折时令人糟心的争抢场面,当下,就听一个比较沉稳的男声在后边问道:“前面那位朋友,你有打火机?” “真是太好了,摸黑走我还真的怕不小心撞上什么呢~”又是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传来,她声音听起来娇滴滴的,像撒娇一样,让虞幸瞬间想到了莎芙丽那种女人。 “可不可以一直开着打火机啊?我们对排名没什么执念,只想顺利出去而已,如果有光的话,大家一起走应该会顺利不少吧?”这个听起来是个少年。 虞幸:“……” 这群人也就仗着天黑看不见脸才这么“友善”了,平时说不定随便一个都是在推演里要被叫哥姐的大佬。 虞幸想了想,他是有原因才需要尽快离开的,后面这些人倒确实对他没什么影响,但他也不想暴露自己,于是暗自清了清嗓子,调整共鸣,变出一个男女莫辩的偏女性的中性声音:“我有仇家,很急。”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你~那妹妹你先走吧,姐姐自己找出口。”刚才那个声音娇滴滴的女人又开了口,倒像是对这种事非常熟悉似的。 有她这么一开口,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也纷纷了然,就是暗自在心中思考,好像不论是他们自己经历过的推演,还是在那些大佬的视频里都没有听过这个声音呢。 是低调的女性吗? 他们的思考并没有结果,只有坠在人群最后没说话的宋雪有些疑惑的追着虞幸的背影看了一眼。 她的眼睛非常特殊,这一点不少人都很清楚,这里的黑暗对她影响不算大,她应该是整个学校里为数不多可以勉强视物的人了,所以,她明明白白看见往通往楼下的楼梯跑去的人是个高个子男人。 而且这背影还略显眼熟。 宋雪知道能让她产生这种熟悉感的,一定是近三个月她看过的人,要么来自现实,要么来自推演视频或者直播,她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然后冷冷清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略显生动的表情,在心中喃喃道:“难道是虞幸?” 虽然说她看直播的时候,虞幸用了遮掩面目的祭品,但她当时透过屏幕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虞幸真实的模样,并且印象颇深。 “这人不仅有改变外貌的祭品,本身还精通声音的伪装吗?” 宋雪记住了这个情报,准备回去之后和衍明提一下。 她很清楚这次活动的难度是什么等级,在这种情况下,虞幸和她同分,并且在阅卷时被默认排到了第一位,实在是很有趣的事情。 她慢悠悠跟着这因为巧合而聚集起来的七八个人的小队伍往前走,顺便思考了一下虞幸说的仇家是谁。 如果上次衍明的情报足够全面,那这个仇家应该就是伶人了吧。 这样还敢主动争夺前十,往伶人手里撞,还真是大胆的选择。 …… 另一边,虞幸已经下了一层楼梯,好消息是他原本所在的位置经过空间的转换后就在二楼,现在他已经在一楼了,只要沿着走廊转一圈,怎样都可以找到大门。 他依旧算是用跑的在找路,学不学点亮打火机照一下位置,一路上经过了几个闲散晃悠的人,当等找到大门时,大门上显示着“03”,应该已经有三个人出门了。 正当他打算穿过大门时,身后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伶人就在他身后的黑暗里,语气间尽显从容,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和愉悦:“走这么快,是想躲着我吗?阿幸,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处于同一个阵营?” 第二十六章 会长,你来了啊 我愿不愿意和你站在一块,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虞幸当即就是冷哼一声,丝毫没有被伶人吓到,反而,伶人没有在他之前先出大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其实他进不进前十也无所谓,只要伶人不进就可以。 “……你希望我说什么呢,我很愿意跟你站在一个阵营?”虞幸打开打火机,幽幽火光在黑暗中极为显眼,暖色调的光芒将虞幸的脸分毫不差地映出,“这话就算我说了,你能信?” 打火机的光静静地照亮了一小片角落,同时将离得不远的伶人的身影也照了出来,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线条柔和,浅色瞳孔在这里看不真切,但也看得出这是一张干净的没有涂抹任何颜色的脸。 伶人眼角微微弯着,看起来就如以前那般柔和又温暖,他好听的嗓音里也带着笑意:“那的确,现在的你就算对我说些好听的话,我也不敢全信,说不定下一秒就要遭到报应了呢。” “不过,这次你可以不用对我那么警惕,我先到了,却在这里等你,不正是一种退让?”伶人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虞幸面前,微微仰起头,直视虞幸的眼睛,勾唇道,“好了,被你的打火机吸引过来的人已经够多了,保证超过七个人,这个名额我一定拿不到……可以将它关掉了么?” 虞幸一言不发,往两边看了一眼,他刚才打开打火机就是为了让别人看见而立刻围拢过来,只要填满十个名额,他就不用在这里和伶人周旋。 伶人直接看穿了他的目的,却没有阻止他,是有别的布置? “唉……阿幸,关掉吧,不然你可要被大家注意到了哦?”伶人但语气完完全全是一副和替他着想的样子,见虞幸没有动作,他竟然直接伸手,握住了还燃着火苗的打火机。 火焰灼伤在伶人那双虽显白皙纤细,但手指各处都有因为曾经练习花枪而磨出茧子的手上,噗的一下灭了。 虞幸在视线暗下去的瞬间就抓住了伶人的手腕,他怕伶人趁这个机会直接跑出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虞幸握住伶人手腕之后也察觉到了,伶人现在的身体素质被压制得比他还狠,手腕软的一如从前,像是用力一些就会被捏断。毕竟伶人的能力应该都是在进推演之后才拥有的,不像他进推演之前本身的身体素质就因为那种诅咒而达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地步。 所以,现在伶人相当于完全不可能挣脱他的状态,可是为什么伶人要把自己送到他手上来? 要是伶人想借机把虞幸推到风口浪尖,让其他的推演者都对他产生警惕的话还好说,可伶人刚才亲手灭掉了唯一一个可能曝露他样貌的打火机。 “阿幸,我如果真的要这个名额,就不必等你了。”伶人和煦地笑着,“这次活动非常重要,各个势力一定会在后面的一天之内商量好一个最佳的分部计划,五个层次必须有绝望级以上领头,我也会是其中之一。想来,我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害你的。” 虞幸扬了扬嘴角,明显不信。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这次的活动对你很重要,我绝不干扰你,你也不用在意我。”伶人道,“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虞幸没问出来,他知道伶人既然这么说了,一定会接着说下去。 “在推演者当中,能够预测未来的占卜者可不止你那位朋友哦~我看到了你的宿命,你会在这场活动里遇见你的宿命,躲不掉的,也不该躲。”伶人似乎提到这个就很愉悦,“而我乐见其成。” “哈,我亲爱的伶人老师,看来之后我会遇到些让我觉得疑惑的事,而你正想通过这些话来误导未来的我吧?”虞幸已经过了容易被骗的阶段,说实在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长出现在的这种反应能力。 “你又要做坏事啊。”他咧嘴一笑,“那我就等着我的宿命了?” 伶人的身体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他沉默两秒,感叹道:“真令人苦恼,现在真的骗不到你了么?虽然我很乐意见到你变得越来越堕落,但超出掌控的你真是让我不太高兴。” 然后,他似乎略过了那个话题,突然问道 :“你的朋友能预言到韩彦会进入哪个直播,我难道就看不到你们可能做出的行动了吗?阿幸……恐惧医院那次,我可是实打实的为了你,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啊。” 虞幸瞳孔一缩,随即眉头一挑,略微低头,他记得火光暗下去之前伶人的站位,一低头,他现在的压迫感就会更强:“怎么?你不会是想说,你预见到了赵谋对韩彦的预测,为了让我开心一点,完成对韩心怡的承诺,所以故意什么都不告诉韩彦,让他继续进入了恐惧医院吧?” “是不是下一秒你还得说,我在最后用了你的力量去对付你的人,对你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肯定?” “你还是想用这种套路来恶心我,让我对我自己的行为感到厌弃?” 几个反问再次让伶人陷入沉默,他轻笑一声,似乎是没想到虞幸现在这么难搞。 如他所愿的成长了,成长的速度却远超他的想象。 可伶人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好,无从下手的事实只会给他更多的兴趣和愉悦:“你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我也没有别的补充。阿幸,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是啊,不了解你怎么杀了你?”虞幸语气中透着一丝讥诮,“我以后啊,一定还会多、多、了解你的,而今天,可要麻烦你陪我一起在这儿站一会儿了。” 他说着用了点力,把伶人拉着往远离大门的位置带了带,伶人没有挣扎,恐怕此时也确实挣扎不了,虞幸的力气比他大太多了。 刚才看到火光围拢过来的人已经走到近前,有个熟悉的声音笑呵呵传来:“是哪个好心人做好事不留名,临走了还给我送个温暖啊?虽说是封了我的运气,但我怎么觉得我运气还是挺好的?” 冷淡而平缓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感言出去再说。” 是曾莱和任义的声音。 他们没有耽搁,直接走出大门,门上的数字跳动到了“05”。 “真是好兄弟呢,如果死了一个,另一个会是什么反应?阿幸你说呢?”伶人声音柔和地问。 “你想动研究院的人?”虞幸何尝不知道因为曾莱和任义都和他认识,而且说起来关系还不错,所以伶人才会用这种话来威胁他。 “一个破研究院罢了,有什么动不得的。”伶人笑了,“他们的靠山已经死啦。” “……那你就试试,和我无关。”虞幸冷漠道。 “真的会觉得和你无关吗?”伶人意有所指,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危险。 虞幸这次没搭理他。 “哦,看来你还不够关心他们。”伶人若有所思,“那换成赵谋和赵一酒怎么样?这对兄弟关系更好,还是亲兄弟呢。啊哈……阿幸,你说,在这么危险的荒诞世界,他们两个谁会先死?” 虞幸:“你先死。” 伶人:“哦~你着急了……” “呵,的确应该你先死。”突然,一个阴郁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这声音接近得悄无声息,连地上的碎玻璃渣儿都没响。 但虞幸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那是赵一酒! 赵一酒能在黑暗中行动自如,这能力他早就已经见识过了,他早就猜测赵一酒的能力在这个地方非常的有优势,绝对会是前几个找到门的人,果不其然,现在就找来了。 不仅找了过来,还顺带着对伶人放了句狠话。 虞幸眼中出现笑意,下一秒,就听赵一酒接着问:“不过,这是谁?你是在限制他的行动吗?” 显然,这话是对虞幸问的,赵一酒不仅能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来回,甚至还能看见虞幸握着伶人的手腕。 虞幸:“……”所以赵一酒根本只听到了那一句话就直接过来反驳了,压根不知道他自己反驳的人是谁吗! 伶人隔着黑暗,嘴角无声勾起,他对虞幸以外的人向来没有多少容忍度,温声回应:“好久不见,我刚才正在跟阿幸商量,下次挖你哪只眼睛呢。” “啧。”虞幸面色冷了些,赵一酒肯定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但这句话的重点也不是挑拨离间,而是…… 赵一酒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 他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挖他眼睛的人只有一个,死亡平行线中的那个……伶人! 哪怕是现在想 来,他依旧能回忆起当时眼球被直接剖出来的痛处,痛就算了,他最不想回忆的是被全面压制时的无力感,以及那种仿佛被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活与死都要看拿刀者心情的屈辱。 “虞幸。”赵一酒低声道。 虞幸听他情绪不对,下意识说:“你想打就打,我给你摁着。” 赵一酒:“……” 伶人:“呵。” 赵一酒最终没有打。 他冷酷道:“在这里打一顿出气有什么用,我会看他死的那一天。”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扇学校大门。 他没打算等虞幸,一看到这个局面,他就知道虞幸一定是在拖着对方,他只需要去填补那十个名额中的一个就是帮忙了。 接下来的剩下的四个名额也很快就被别人占据,虞幸一直摁着伶人,直到门上数字跳到了“10”,伶人才开口:“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名额已够,不会再出意外了。 虞幸放手,度过了不好好解决可能会变成巨大隐患的事情,他暂时轻松起来,压根不想回伶人的话,直接往大门走。 伶人也没有追,看着人的背影在大门的数字微光照耀下浮现一瞬又消失,他笑容依旧,然后脚步移动,远离了人逐渐变多的大门口附近,来到了另一处隐蔽的地点。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能听见挂在隔壁教室里的时钟的指针前进声。 伶人靠在一间教室的窗户下沿,像是有些累了似的,长长的头发被他随意搭在一侧,他浅色的眼眸看向眼前的虚无,对着黑暗轻笑道:“他已经走了,你还准备看着我吗?会长。” “我看你一秒都嫌浪费视力,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小戏子。”黑暗里出现了一个毫不掩饰嘲笑的嗓音,“你为什么老威胁他?威胁他就能让他进单棱镜陪着你?虽说现在不是青天白日,但你也别老做梦啊。” “我要的才不是他进单棱镜。”伶人还是柔和从容,“我只是想看他堕落而已,不觉得很有趣吗?自诩不想与我这种东西为伍的小少爷,最后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这样的屈辱,足够令他这种清高的人从内部崩溃了。只要他一崩溃,他就不是让我纠结的少爷,只是一个失败的实验体。” “你有病。”黑暗里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非要让他堕落,就为了证明他是个失败的实验体,然后你才能说服自己杀了他,拿回你当初放在他体内的诅咒和规则?” 鞋底踩在玻璃渣上的声音从远处接近,直到来到伶人面前:“当初你为什么要选他呢,真这么眷恋他眼中的神色,就好好演一辈子,当一辈子朋友,演到他老死,再去找别的目标不好么?他又不是唯一的选择。现在疯的是你和他两个人,你贱吧。” “我贱啊。”伶人理所应当地承认了,“戏子卑贱,自古如此。我也有病,病到你都不敢拿我怎么样。不是吗,会长,我要不是这么贱,这么疯,你早能把我杀了吧。” “不像现在,你也会担心被我杀掉,跑那么远,再也不回来了。” 伶人目光幽亮,某一瞬间,他准确找到了黑暗中的另一双眼睛,并且和对方对视:“寻花人找了你这么久你都不出现,却在这个时候来见我,想来警告我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种了满园的黑玫瑰。”黑暗中那人终于还是笑出来了,“之前一直没机会,现在我倒想问问你,之前好几次你差点成功引导他堕落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希望我出现拉他一把,免得他死在你手上。”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帮了你很多次了,而你就知道恩将仇报,还要杀我。” “唉……现在善良的人真是没人权啊,我都能看到结局了,你会毁在自己手里的,等你什么时候死了——估计快了吧,我每年去你的坟头上给你送朵曼陀罗华。” 黑暗中的人说完这一句,突然没了声响。 伶人笑着伸手,在前方探了探,只摸到一片虚无,刚才的人离开得比赵一酒还要安静,比虞幸还要不可挽留。 “不会的,”伶人收回手,捻了一下指尖,“你们都会死在我前面。” 第一章 时间刻印 “哗啦啦……” 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窗户上,曲衔青揉了揉眼睛,一律发丝粘在了她的脸侧,她伸手拂开,伸展了一下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下清醒过来。 她本来是不想睡的,可这雨声被隔绝在窗外,没有了那么强的攻击性,听着就很催眠。 再加上窝在虞幸家的沙发上很有安全感,她刚才不知不觉就困了,蜷缩着身体抱着一只小鱼抱枕,软软的很舒服。 弥今市的冬天很少下这么大的雨。 前置活动结束后,这场雨就开始下,一直下了接近两天还没结束,这两天因为活动的事情,荒诞系统里的论坛早就翻了天了,各个说的上名字的势力都在“分配”场次,还真有种要同仇敌忾拉开对体验师的防御阵线的架势。 可这和她的破镜小队没有什么关系,论坛上分配来分配去,二十个名额总是会空出七八个,留给那些散人或者有幸拿到了两三个名额的小团队,他们一个占据五个名额,只要在大家最终确定下位置之前抢到就好了。 负责盯着活动场次公示板块的是卡洛斯,不是她,所以她现在很闲,正在等晚饭。 曲衔青安静地朝厨房看了过去,两个男人正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虞幸看起来有点倦怠,肩宽腿长的身躯待在厨房算是委屈他了,曲衔青只能看见虞幸小半张侧脸,和好多年前一样,看上去还是一副大学生模样,欺骗性极强。 至于另一个…… 赵谋是被虞幸强行拐到厨房去的,原因就是赵一酒说赵谋做菜很好吃,于是虞幸眼睛一亮,愣是把正在做场次分析的赵谋从办公桌上薅起来,不由分说地系上了围裙。 不知道虞幸怎么想的,家里好几条围裙,除了他自己常用的那条纯黑色,剩下的都颜色鲜亮,当时虞幸拿出其他围裙,不怀好意地让赵一酒帮忙选一个给赵谋,赵一酒就果断无视了赵谋给他使的眼色,一指粉色的那条—— 曲衔青好心情地看着厨房里的景象,视线在赵谋的粉围裙上停留一瞬,觉得意外的合适。 突然,她所在的沙发一陷,一颗蓝毛脑袋突然在眼前放大,卡洛斯笑嘻嘻地趴到了沙发靠背上,凑近了,小声道:“你困啦?” 曲衔青挑眉看着这家伙超过了安全社交距离,倒也没说什么,懒懒回答:“不困。” “不困的话要不要看我变个魔术,新学的,我刚才要给赵一酒看,他说我无聊~”卡洛斯放低身体在沙发背上挪了挪,特别像一只正在撒娇的大型犬。 “你看一眼好不好啊~” 曲衔青:“……”大哥,浮夸了。 但说实在的她还是挺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人,队友撒娇的话,哪怕明显就是为达目的非常浮夸,她也不是很想拒绝。 卡洛斯是她见过胆子最大的“新人”推演者,明明刚见面那天还有点不敢和她说话,经过了大半个月的相处,现在已经完全不把她当前辈看了。 “我没有说你无聊。”其实赵一酒就坐在旁边来着,他面色平静,戴着自己的防蓝光眼镜,正在看手机,闻言纠正道,“我只是说你那个魔术很智障。” “嘶。”卡洛斯倒吸一口凉气,扭头用一双绿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你很想听我说鬼话?”在赵谋的培养下,赵一酒虽然不喜欢说太多话,但论损人,他可不是盖的。 “鬼话就算了,我可不想被‘大哥哥’凶。”卡洛斯嘿嘿一笑,满意看见赵一酒平静表情下一抹憋屈,重新扭过头去看曲衔青,“那我变那个魔术了啊,来,看我手上的扑克牌……” 厨房里,摆好盘的赵谋分出精力,狐疑地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自家弟弟坐在沙发上,表面是在看手机,耳尖不知怎么又有点红。 而角度问题,他只能看见卡洛斯和曲衔青凑的很近,看不见他俩在干嘛。 “虞幸,虞幸!”他拍拍试图偷吃土豆块的虞幸,“卡洛斯那家伙干嘛呢?” 虞幸用筷子把土豆夹到嘴里 ,愉悦地眯起眼睛,然后不以为意地顺着赵谋的话看了一眼,然后“哦”了一声:“这不是明摆着么,他在撩妹啊。” “?”赵谋动作一顿,匪夷所思,“你不觉得这很离谱吗,他拿什么撩曲衔青?就不怕被砍吗?” “首先,卡洛斯撩妹是习惯性的,他在哪都喜欢撩人,不分性别,不分场合,你没往那儿看的时候,他刚撩你弟弟失败了。”虞幸擦擦嘴,“其次,到底是谁给了你我家小曲曲喜欢随便砍人的错觉?只要不是敌人,她基本上都很温柔的,你看她每次执行任务多听话啊。” 赵谋:“……”听话只是你的错觉吧!除了你,她对谁不是高冷得一匹,就连猫猫表情包她都不往队伍微信群里发! 私聊也不发! 但是她守护队友的背影,确实很可靠。 赵谋想着,作为副队长,他是不是应该转变一下思路,他好歹大曲衔青四岁,不能总是看曲衔青自带大魔头光环,毕竟虽然曲衔青战斗力高,但她的剑绝不会指向自己人。 那他干嘛给自己加那么多限制嘛,又不是对外面那些人,他还得维持一下自己老练又难搞的人设。 可就在他准备把菜端出去的时候,他听见曲衔青对卡洛斯说:“这个魔术真的很智障,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然后,一脸无辜的卡洛斯就被曲衔青拎着后衣领,逐渐懵逼地被扔到了赵一酒坐的那个小沙发上,还差点砸到赵一酒的头。 赵一酒经历了无妄之灾,后仰了一下的他看着栽他身上的魔术师,默默把人推开,舍近求远坐到了大厅里最偏僻的一个有座位的位置,独自散发冷气。 赵谋:“……” 对队友的温柔就是用不符合那细胳膊细腿的力气把人扔了吗? 跟着出来的虞幸:“……” 他看着赵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裂开的表情,轻咳一声:“吃饭了。” …… 吃完饭后,几人又坐到沙发上,有了赵谋和虞幸在,其他人老实不少,都在等论坛的结果出来。 经过统计,这次拿到名额的大公会中,前十的公会一个没落下,按照排名来看,深夜、未亡调查组、单棱镜、研究院、神秘之眼、沙漏、欲望蔷薇、幽灵同好会、月圆、lsp基金会,分别占据的名额是七、八、四(明面上)、十、三、四、三、二、二、三个,加起来一共是四十六个,占了所有名额的差不多一半,这和赵谋之前预测的没有区别。 他们确实是荒诞的顶尖势力,在场次分配中,他们经过商讨,规定前四名的势力要分开来,利用自己的优势,最大程度保证每个场次的综合战斗力。 排名第五第六的神秘之眼和沙漏关系不错,他们打算合起来进入一个场次,剩下的四个势力,则分散开来,去前四大公会所在的场次。 这样,每个场次的主要力量就比较平均,也比较能打。 当然了,并不是说他们真的能联合起来,这只是一个大致的分配而已,到时候在推演者真要内讧,也没人能阻止,毕竟私人恩怨在推演者中很常见,大家也不都是心胸宽阔的人,一旦看见胜利的天平移向自己,那不就有余力解决个人恩怨了么? “基本上确定了,深夜和月圆去混乱边境,未亡调查组和幽灵同好会去幽灵都市,单棱镜和欲望蔷薇去疯狂之城,研究院和lsp基金会去无光镇,沙漏和神秘之眼去死寂岛。”卡洛斯把自己围观了两天得到的情报汇总出来。 赵谋一边记录一边笑:“他们还算有点想法,让理论最强的研究院带一帮中立的去打很可能最侧重解谜的无光镇,深夜和月圆避开和月亮有关的疯狂之城,最默契的未亡进入npc结构最复杂的都市,捎带上本来就主打研究幽灵类鬼物的同好会,这的确是将优势发挥到最大,也避开了劣势。就是单棱镜和欲望蔷薇……” “怎么了么?”卡洛斯问。 赵谋转了转笔:“两个最疯的势力凑一块儿,还是进的疯狂之城,一旦进了推演,恐 怕局势会变得非常不可控,他们是想彻底用疯狂把体验师那边的吓死啊。这个选项我们提前排除,谁进谁倒霉。” “本来就没打算在这种活动上和单棱镜一起,对谁都没好处。”虞幸在旁边轻笑,“其实我比较倾向于无光镇,那儿友军比较多,而且黑暗也是酒哥最舒适的环境,可以很好发挥我们队伍的机动性,只要没有针对性限制,我们当中也没谁畏惧黑暗。” 现在离两天的时间只剩下两个小时,而公示板上已经确定了场次的人寥寥无几,基本都是不知名的小势力小团队,剩下的人都想等到前几名的大公会确定好了再去选择跟随或者避开某一个势力。 曲衔青眨了眨眼睛:“那就选无光镇?如果真是偏向解谜的话,赵谋也会轻松一些。” 赵谋:“……” 他停止转笔,捏住笔杆,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 “我又不是遇到战斗场面就一定会处于弱势,我只是格斗方面不行,我的战术也很强的……” 赵谋推了推自己的细框眼镜,看上去真的非常斯文败类,就算他说自己能用战术玩死对面的,好像也非常可信。 曲衔青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是我小瞧你了,对不起呀小狐狸。” “你别跟虞幸这狗东西学行不行,我比你大四岁,你不叫哥也不能叫我小狐狸啊。”赵谋回想第一次见虞幸的时候对面装乖的样子,再想想最近接触下来他发现的虞幸狗的本质,实在是心累。 尤其是虞幸这家伙带歪别人真是一带一个准。 “好的哥。”曲衔青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反而让赵谋一阵毛骨悚然。 就连赵一酒都额外看了曲衔青一眼。 “那我们就等时间差不多了,都报到无光镇上吧。”赵谋转移话题转得非常快,就像没有听见曲衔青那声哥一样,“而且虞幸在考试环节那么高调,直接排了第一,肯定很多人也都在等他的选择。” “嗯,大概吧,对我感兴趣的应该不少。”虞幸对此非常认同,他这么优秀~对他感兴趣也是应该的。 就在几人差不多敲定了选择的时候,突然,从虞幸的卧室里传来一声闷响。 虞幸目光一凝,他卧室里也没藏人呐,怎么会突然发出声响?按他的思路,好像只有花宿白会不问自来。 “什么东西?” 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对于这种事很是警惕,赵一酒直接站了起来,目光阴冷地面对着虞幸关上的卧室门。 “没事,我先去看看。”虞幸让其他人都先坐好,他自己走向卧室,打开门往里瞅了一眼。 他先看的是窗户那里,花老板很喜欢在他的窗子底下放点儿奇怪的东西。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这次应该是误会花宿白了,因为发出那声闷响的不是别的,而是静静躺在他卧室正中央地上的一支毛笔。 看到那支毛笔的时候,虞幸还讶异了一下,因为这东西已经在他抽屉里躺尸很久了。 他走上前捡起这只笔,静静地盯着看了两秒,黑色笔杆非常有质感,上面刻着飞鸟,笔尖的毛纯白漂亮,是高品质的狼毫笔。 这是。 他在爱丽丝乐园的时光小屋得到的来自“女巫”的礼物,赵一酒也得到过她的礼物,用那个礼物做出了可以短暂跳跃时间的强大祭品,可以说明“礼物”是很珍贵的。 而他的这支毛笔一直没有显露出什么作用,哪怕他真的想用来写字,也什么痕迹都写不出来,之前研究过一段时间,发现研究不出后,就被他放在了抽屉里,无论如何,一支无辜的毛笔是不可能自己打开抽屉,从抽屉里跑出来,滚到地板上的。 既然挑了这个时间发出声音,那应该是出现了异常,虞幸思索一秒,灵感触动,拿着毛笔坐到了书桌前,把笔尖对准了一张空白的纸。 果不其然,下一秒,装死装了这么久的笔微微震颤,引领着他没有用力的手,在纸上画出来一堆痕迹,连起来看好像是—— 死。 寂。 第二章 虞幸突然头皮发麻 在这两个具有非常明显的指向性的文字浮现在纸张的上后,隔了三秒,时间刻印又像是有强迫症般非常倔强地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岛。 虞幸:“……” 还挺严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虞幸进卧室的时候没有把门关上,赵谋就靠在门框上,既没表示漠不关心,也没进来。 这个斯斯文文的男人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细细的镜框衬得他和赵一酒形状几乎一样的眼睛愈发清秀和锐利,只因镜片的存在而掩饰了其中的锋芒。 “稍等,有点新的情况,很有意思。”虞幸感觉到手里的毛笔的震颤还没有完,微微偏头回应了赵谋一句,也是借此在告诉赵谋和外面的其他队友,现在发生的并不是什么需要严肃处理的坏事。 回应间,毛笔的柔软毛毛在纸上打着转,笔尖与纸面一,即分,好像是写了几个字之后比较适应了,新写出来的字看上去还挺好看。 “沉。” “猫。” “见。” 写完这三个字,时间刻印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在他手中变得毫无生气,彻底不动了。 虞幸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在短短几秒内理解,这支笔要表达的意思。 他淡淡道:“看来无光镇是去不成了,我们最好去死寂岛。” 此时刚才待在客厅的三个人见赵谋没有被赶走,便也围拢了过来,就听见赵谋语气不变,像是在问明天早饭吃什么一样,问了一句:“理由?” 虞幸从书桌前站起来,用手指戳戳时间刻印,把这支毛笔戳得向一侧翻滚过去,他笑了:“因为死寂岛会发生很有趣的事。” “是这支笔……”赵一酒视力不错,记性也还行,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支笔的来历,大概是没有想到虞幸房间里的响声会是因为一支笔,所以表情略显茫然,“是那个女人给你的。” 女人? 卡洛斯一愣,吃瓜人的素质立刻展现,碧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就差说“有瓜没”了。 “我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就在刚才,我接到了体验师那边传来的信息。”虞幸当然没有搭理卡洛斯想要吃瓜的心情,本来也就没有什么瓜,女巫不过是个曾有一面之缘,能力十分奇特的美人罢了。 “体验师?”赵谋歪了歪头,视线在毛笔和虞幸的脸上来回转换,“你这里,竟然还有能直接和体验师联系的道具?这情报捂的挺严实啊,半点都没透露给我。” 他面上闪过一丝狡黠:“就连我的占卜能力也没有产生这方面的结果,说明跟你联系的体验师某种程度上说,是个很厉害的角色,起码接触到了规则。” “对此,我尊敬的队长,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赵谋笑得十分和善。 可一般而言,他所有让敌人胆战心惊的布局,都是在这种和善笑容中做出的。 “别误会,这个我可不是故意隐瞒,要不是刚才那边主动传来消息,我也不知道原来躺尸笔的作用是这个。”虞幸啧啧两声,表示不背锅,“等会再说吧,我先说下那边传来的消息内容。” “这个消息应该是一个称谓为女巫的女体验师传来的,她说让我,也可能是我们,选择死寂岛。”虞幸瞥了一眼纸上的字,“她还说喻封沉和她都在那里等我们,我们可以见面,然后合作。” 沉,既然被时间刻印单独写出来,就说明对方确定虞幸一定可以理解其中的意思,那虞幸接触过能和“沉”联系起来的,也只有在墓宫里见过的喻封沉了。 猫,则代表着上次在女巫的时光小屋里看见的那只名为厄运的小黑猫,可能比女巫两个字更有指向性,因为在推演者当中,也有很多和女巫相关的人格面具称谓。 见更好理解,是对面的人在邀请他在死寂岛见面。 他在时光小屋里看见女巫的时候就有点疑惑女巫的身份,既不像一个推演者,也不像一个npc。 在知道体验师的存在之后,他本身就已经很倾向于当时见到的女巫就是一个体验师了。 而喻封沉的身份更加毋庸置疑,沉和猫同时出现,虞幸瞬间就回忆起女巫曾说过,那只叫厄运的猫不是她的,猫有原主人。 大概就是喻封沉的吧,墓宫里的喻封沉绝对足够担当的起那只诡异黑猫主人的身份。 “想和你合作?这些人可以信赖吗?”赵谋依旧靠在门框上,不像在外人面前那样随时保持着最得体的礼仪姿态,他在熟人面前就是个没点正形的、偶尔还带着点痞气的样子。 不等虞幸回答,赵谋双臂环胸,睫毛低垂,像是在一边思考一边说话: “体验师的情报在我们这边非常的分散,虽然从第一次接触开始,推演者和体验师那边已经互相接触了十几年,但由于推演世界太多,很少能碰见同一个人,基本上是不可能遇见同一个体验师两次,所以总结出来的情报依旧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他说的自然是那个异常研究工作室,作为情报见长的人,他自然有自己的方法搞到一些内部情报,即便硬实力上中规中矩,但在某些秘辛方面,他算的上是一直跑在前沿的那部分人了。 “或许在研究院和衍明那边会有和体验师直接交流的道具甚至是祭品,但这些情报一直被捂得很死,一点都没有流出来,你刚才说,是这支笔先动,你才知道对面能用笔跟你联系?” 虞幸小幅度点头:“这种联系是单向的,我很早之前就试过,要是我想主动写点什么,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谈不上交流,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通知。” “既然如此,你怎么确定刚才是体验师之间在和你交流,而不是这支笔本身有某种预言功能,根据预言到的事情来指引你?”赵谋脑子转得很快,现在遇到这种情况,队伍里都是默认由他和虞幸进行讨论的,所以其他三人都只是在旁边旁听。 “这一个判断因素可就多了,首先呢,我估计你也不认识女巫,我现在先跟你说一下我和他们有交集的场合吧。”虞幸之前和赵谋提过喻封沉,毕竟这个人可是直接提出了他们破镜小队队名,很明显在未来某个时间线认识他们的人。 当然了,他在墓宫推演之后和系统签订了“保密协议”,所以很多信息都没有从他嘴里说出去过,包括鬼沉树的相关情报。 他只侧面和赵谋在聊天聊到体验师的时候,狡猾地提过自己曾在某个推演中遇到某个体验师,而那个体验师又恰好似乎在某个其他时间线上见过他们。 赵谋是个聪明人,不用说的太清楚,他自己也能猜出个大概,所以自始至终,虞幸要糊弄的也只有系统罢了。 但关于女巫,他之前没觉得这二者之间会有联系,所以也就没说过。 更巧合的是,无论是遇见女巫还是遇见喻封沉,两次推演他都是和一位队友一起进的,前者是赵一酒,后者是卡洛斯。 而赵一酒这种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别指望他会帮忙解释什么,虞幸非常认命地将爱丽丝乐园里一些必要经历倒豆子一样描述了一遍。 “总而言之,这个女巫身上有着时间规则的力量,我当时只是靠近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得到,她的力量非常强大,而且很诡异,换算到我们这边的力量体系,起码也是绝望级了。”虞幸总结道,“看起来她并没有和预言相关的能力,当时在小屋里问我们的问题也都是面对着过去,是在时间的视角上能够看见和判断的。” “当然了,我的本能告诉我,即便她确实看到了未来的一些东西,也是因为她曾经用时间的力量到过那个未来,而不是在原地看见了未来,就比如这支笔。” “她给酒哥的礼物很实用,把那颗珠子镶嵌在祭品上应该也是你帮忙的吧?”虞幸看着赵谋,在坐的也只有赵谋有这个人脉在推演系统里找到可以镶嵌东西的特殊人才了。 “按照我的推测呢,以酒哥的性格来说,他只告诉过你,这是他在推演里得到的特殊物品,没有跟你提过女巫这个人。”虞幸没有再管那支笔,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反正我觉得她很神秘,她送我的这支笔到我手上之后一直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直到今天。” “我倾向于,她和喻封沉一样,在未来的时间线见过我以及我们小队的其他一些人,所以才会送我这 个东西,为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和我联系,促成这条时间线上的相遇。” 虞幸得说的头头是道,见过喻封沉的卡洛斯勾了勾嘴角,感叹一声:“好像没什么毛病啊,墓宫里的那个人看上去的确很强大,说不定真是可以做到这些的。要是那个喻封沉和你嘴里同样神神秘秘的女巫是认识的,我可不得不怀疑,我们小队接触过的体验师,都是某种力量安排好的呢。” 虞幸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伶人在血池中学对他说的——宿命。 喻封沉和鬼沉树有关。 他体内的诅咒力量也和鬼沉树脱不开关系,甚至他会因为和鬼沉树的接触而被开发出新的天赋,他那抓不住的通灵灵感就是这么来的。 可同样的,鬼沉树会激发他的异化度,上次在墓宫里,他的情绪波动在最后就有点不可控了,出了推演异化度直接上涨了百分之三。 难道这就是伶人想到看的? 他想弄清楚诅咒的来历,就必须去接触和鬼沉树有关的喻封沉,虽然喻封沉没有表达出过恶意,甚至从之前的接触来看是对他们很友善,像是两个队伍有过什么交情似的,但恶意不出在这个人身上,恶果却不一定能因此避免。 他接触的越多,得到的力量越强大,同时也会被“污染”,直到异化度撑不住,让他变成真正的怪物。 很多年前刚逃出研究所的时候,虞幸的状态也就在那个零界点了,所以他很清楚那个状态的自己有多可怕,他会忽略一切人类的情感,站在这里的人,无论是曲衔青还是赵一酒,是卡洛斯还是赵谋,都很有可能无法在他手里活下来。 他也记得赵一酒跟他说过的关于那个赵家长辈的事,现在赵一酒体内被融合的那只鬼物不就是污染了那个长辈之后,借用赵家长辈的身体为容器,才从荒诞系统里逃逸出来的吗? 这种事不是什么个例,只是其他人没有遇到这么聪明的鬼物,和容器无关,只要他们异化度过了线,就会变成真正的怪物。 虞幸突然觉得很奇怪。 虽然他联想得有点远,但他也是在这一刻蓦然发现,虽然每个推演者都知道异化度超纲后的后果,明白自己会变成怎样的怪物,因此不论是控制自己不要在推演中太过深入,只解决表面问题活下来就好,还是购买商城里可以压制异化度的道具,以此维持自身人格,但好像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异化度的累加不会提前通知,如果在一个推演中遇到了对人格打击非常强烈的事情,一次性加个百分之十五、二十都是有过的,每年死于推演的推演者中有起码三分之一来自异化度崩溃。 这些数据全部是公开的,可为什么他一次都没有遇见过崩溃的怪物呢? 那些人变成鬼怪后,又去了哪里? 他们是直接被留在了推演中,还是回到现实——如果回到现实,为什么现实里还能这么平静,连相关的新闻都很少。 别说什么掩饰,有些东西即便掩饰的再好,都不能否认它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正常的推演者可以进行推演,所以每次进入推演副本,他遇见的都会是可以交流的同类,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如此,因此“崩溃后的怪物”好像离他们很遥远,远到接触不到,就莫名的淡忘了。 虞幸只是在这瞬间感受到了和在考试推演中,总是不知不觉忘记了阁楼一样的难受。 意识到这一点,哪怕是虞幸都突然头皮一阵发麻,有一种久违的惊悚感从他心底浮现。 恐惧医院的院长难道不是一个经历了太多之后,慢慢把自己逼疯,从一个普通的精神病患者变成了足以毁灭一整栋楼的怪物吗? 甚至是亦清,摄青鬼这个种类不同样是在活着的时候进入棺材,任由自己从人往鬼“进化”,硬生生将自己异化为鬼吗? 这些,不是和推演者的异化度崩溃,是一模一样的吗? 推演副本里的boss、npc、诅咒、以及那些像是背景板一样可悲路人…… 很多大型的连锁推演副本被承认成另一种概念的真实世界,那么那些独立的小副本呢,它们真的只是一个个虚假推演世界吗? 第三章 抽签 某种“真实”仿若一根蛛丝,摸到了其中一个节点,就很可能连带着将整个蛛网牵扯出来。 然后身陷禁锢,死期将近。 就在虞幸察觉到这些事的时候,他的灵感开始疯狂报警,心脏有点发痒,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这让他有了一种预感——如果再深想下去,一定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说不定他会脑壳裂开脑浆迸,当场给队友们表演一个颈上开花。 不能再想下去了,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他现在这个层次应该接触到的,有一种隐藏的非常深的禁制在阻止他……也在阻止其他的推演者们的思维。 虞幸目光暗了下去,如果说他之前只是由于系统几次针对他而对系统没什么好感,现在则是完完全全的厌恶,就按照刚才他想到的那些内容来说,如果推演者们变成怪物后成为了了一个个推演副本的核心,那不就意味着,推演系统的运行需要异化,需要“怪物”。 他早该想到的。 所有的事物都有自己的规则,系统也不例外,它想要运行必然有动能支持,它的存在也必然需要一个理由和意义,荒诞系统究竟为了什么才搞出这么一套复杂的程序,引导着被选中的推演者一次又一次进入各个不同的推演副本? 推演者们除了死亡之外,还能得到现实里得不到的力量,权力,财富,但这些收获都是推演者的,并不是系统本身的。 但现在虞幸打算换一个角度去看这一切。 系统把推演者的人格异化从现实中算得上微不足道的精神病症,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实体异化,将抽象改为具象,从而得到了一个又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怪物。 它再让自己选中的人去对抗这些怪物,成功的等待下一次对抗,失败的就地变成它的养料和新的怪物…… 这样就说得通了吧? 推演者是荒诞系统不可缺少的“养分”,只有推演者这种源源不断进来的元素,才可以支撑得起系统这么多年的消耗。 至于存活下来的推演者,或许对系统来说也只是储备起来的“高级食物”? 这么想或许太过于极端,毕竟虞幸只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更多的佐证,但他现在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和精神被一种情绪影响了,使他变得有些狂躁和莽撞,不太清醒。 “虞幸,怎么回事?”卡洛斯直接伸手捏住他的肩膀摇了摇,“我说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吗,怎么你一下就愣住了?” 他刚说完什么“好像被安排了”,虞幸就再没说一句话,足足在那愣了好一会儿,眼神还逐渐变得很凶残,把卡洛斯整蒙了。 “抱歉,想到了一些事情,走神了。”虞幸回过神来,脑海中压抑的混沌逐渐远去,他的思维回归清明,所以更能感觉得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浑噩有多么离谱。 鉴于这些话题好像很危险,他打算等自己变强一点之后再多研究研究,有了结果再告诉同伴,否则他自己想这些东西爆了头没事儿,可以再长,他的队友中间除了曲衔青躯壳可以用鬼气打补丁,其他人可都不行。 赵谋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然后回到大厅的沙发上坐下,他的声音有种奇怪的让人安定的力量,尤其是在意有所指的时候,虞幸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好,那我们选死寂岛,很多事情你现在不能想,而在死寂岛上,说不定……就不会有现在这种被压制的感觉了。” “毕竟,呵,那可是荒诞系统和体验师系统特意选择的中立地带。” 虞幸立刻意识到,赵谋恐怕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候,也是因为有时显得“无处不在”的系统,才没能深入的探究,日常说话时也会注意不提到那些禁忌话题。 但死寂岛不同,它是两个系统为了公平竞争特意选出来的中立地带,对于这种地方系统的掌控力会变得非常微弱,到时候正是最好的时机,去打破那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笼罩着思维的墙。 “那就先这样,我们进去之后和喻封沉那边碰个面,如果大家能和平共处最好,如果不能……到时候就各凭本事了~”虞幸也很快地将负面状态从身上驱赶走,回归的平时长相毫无威胁,气质却一看就有些危险性的模样。 “前几的公会开始报名了!”卡洛斯一直盯着报名公示,随着那些头部成员开始报名,一些散装团队也陆陆续续跟上,刚才还空空荡荡的公式名单上,现在就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种称谓。 “现在写?”曲衔青也调出了报名公示名单,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称谓出现在上面,速度最快的是无光镇那边,几乎是大公会一动,后面的人就跟了上去,看来大多数的推演者都还是更希望和研究院这种正道线势力待在一起。 说来也巧,无光镇的两个大公会正是在推演系统中最受欢迎的两个公会,不是说他们的实力让很多人趋之若鹜,而是说但凡提到希望能和谁一起合作,大多数推演者都会回答研究院。 再问和哪个大公会的人待在一起最舒服,那十有八九答案会是lsp基金会。 lsp基金会中三个路线的推演者都有,并不代表着他们没有危险性,但是在平常的接触中,基金会的人自愿担任着气氛组,他们最擅长让轻松的话题占据人的脑海。 要是遇上一个性格开朗的成员,就连在推演中都会心情放松不少——要是和基金会成员一起行动的是一个同样色批的人,说不定还能在确保安全的时候来一场发泄。 相比之下,疯狂之城和死寂岛是报名人数最少的两个地方,前者不用说,不仅听起来危险,还需要跟单棱镜和欲望蔷薇这一大一中两个可怕的势力一起行动,很多人都怕自己还没有和体验师那边打起来,就会被这两个势力的人干掉。 死寂岛则是本身的简介看起来比较阴间,一点倾向性都没有,让人很难做准备,而且带头的是第五第六的两个公会,实力相较其他四个场次太为平庸。 实力一般,或者对自己不太自信的推演者就不会首选这里。 “放心,我已经调查过了,前十个走出大门的人里没有单棱镜的人,所以我们选择了场次之后,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不会有智障为了好玩,把我们拖到别的场次去。单棱镜这次倒真是挺老实的,不知道是不是被下了别的命令啊。”赵谋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死寂岛的名单下面瞬间出现了“天乩”两个字。 紧接着,“魔术师”、“冷酒”、“厄”都随之出现,虞幸看了看名单分布,死寂岛上暂时没有看见眼熟的人,而单棱镜那边的人也已经确定在了疯狂之城。 他把名字加了上去,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幸”就是虞幸,就是那个前置活动并列第一名,半个多月前刚刚晋升明星推演者的黑马。 “死寂岛这边人真的挺少的,我们都报过名了才15个。”卡洛斯一手托着腮,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不可自拔,“到时候不会要和很多没抢到其他场次位置,迫不得已在疯狂之城和死寂岛中选择了后者的胆小鬼一起吧。” 曲衔青淡淡道:“能进入前一百的有谁会是胆小鬼,不过是趋利避害而已,如果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反过来推测,除了我们和沙漏、神秘之眼的人,其他三个人都是对自己实力很有自信的强者。” 破境小队一共五个明面上的名额,沙漏和神秘之眼一共七个名额。 “哇哦,这些人要是知道自己被曲衔青称为强者,估计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隐藏了什么自己都没发现的天赋了。”卡洛斯吹了个口哨,越发没有正形。 关键他一个人皮就算了,还非要拉着在队伍里和自己实力看起来最相近的赵一酒一起:“你说是不是啊大哥哥,曲衔青都没有夸过我们。” 赵一酒:“……” 他不是很想说话。 赵谋啧了一声,镜片后的双目里透着一抹了如指掌的笃定:“沙漏和神秘之眼虽说加起来的实力是五个场次中大公会里比较弱的,但那也仅仅是比较,能在荒诞系统里拿到第五第六的位置,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清楚么?无论是主动选择死寂岛还是被动选择死寂岛,都不能证明什么,说不定有些人就是希望大公会稍微弱一点,方便自己行动。” 他差点没忍住把这个彰显着自己存在感的蓝毛给摁到沙发底下去:“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在装傻,是不是平时装习惯了,在队伍里也得维持一下人设?” 卡洛斯的问题 虽然虞幸没有专门和赵谋提过,但以赵谋自己的能力也早就看出不对劲了。 卡洛斯被赵谋点破,无辜地活动了一下手指:“你说啥,我没听清。” “耳朵不好的人做不了魔术师,改行吧。”赵谋轻描淡写将卡洛斯的话挡了回去,他只是不想看卡洛斯在队伍里这刻意营造出来的傻样子,所以提醒了卡洛斯一句。 至于深究,他倒没那个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便是一个团队,也不是说交心就能交心的。 虞幸发出了幸灾乐祸地嘲笑。 卡洛斯沉默了两秒,瞪了虞幸一眼:“行吧行吧,我下次注意,这真是习惯了,一时间没能改过来,又不是我的错——哟,满员了。” 然后他又补充似的用疑惑的语气“嗯?”了一声:“不对吧。” “我看看。”虞幸再次打开公示,这一次他在死寂岛的名单上看见了熟人。 荒白和槐都在。 爱丽丝乐园副本结束后他们还私下联系过,关系还不错,虞幸有理由怀疑这两个人是看到了“幸”之后才选择跟过来的。 这种活动有个熟人起码会安心点。 但这不代表着这份名单就没有让虞幸疑惑的地方。 和卡洛斯的疑惑一样,当他那里目光移到了最后一个名字时,也皱了皱眉。 赌徒。 曾莱怎么会在死寂岛? 刚才曾莱的名字还和任义一起位于研究院选好的无光镇名单上,结束时,这名字却换了个地。 曲衔青轻疑:“有人把曾莱拉到死寂岛了?” “不可能,曾莱是前十个走出校门的人,他不在可以被拉走的名单上。”赵谋推了推眼镜,嘴角一勾,“但是可以交换。” 赵一酒也是前十,出来之后系统给赵一酒补发过一个通知,内容大概是:前十名不会被别人拉走,但是可以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和别人交换位置。 “曾莱和人协商,主动交换了位置吗?”虞幸饶有兴趣地点开无光镇名单,无光镇满员得更早,这意味着名单上多出来的那个人就是和曾莱交换的人。 能被曾莱同意,基本上说明任义也同意,再延伸一下,就是研究院同意。 这个人也很熟悉。 赵儒儒。 “哈,这姑娘不知道又想搞什么事呢。”赵谋在前一天非常迅速地查过了考试成绩和人设极其不符的赵儒儒的资料,并成功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可他顺着线索继续查的时候,却发现信息线被切断了,这足以证明赵儒儒果真一直在藏拙,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这么做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还空着六个位置的疯狂之城,突然也瞬间满员,应该是系统对没有报名的推演者进行了强制分配。 最终名单在此时确定了下来。 而距离推演游戏正式开始,仅仅剩下十分钟。 虞幸突然扭头道:“小曲曲,能帮我拿瓶水吗,我渴~” “……你自己没腿吗?”赵谋怼了他一句。 “他就是这样,一旦坐在软绵绵的东西上就不想动。”曲衔青面色突然柔和,笑了一下,起身去拿水了。 赵谋望着她的背影,用舌头顶了顶腮部,也不知在想什么。 但接着,眼前突如其来的黑暗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虞幸头脑在一阵恍惚之后重新清醒,队友们倒是都还在,但环境却从他家转移到了一个会议室模样的地方。 这个会议室只有几平米,不算头顶简略的白炽灯的话,唯二的家具就是一张圆桌和五把椅子。 五个人穿着自己在现实里的衣服围坐在圆桌边,中间的间隔非常平均,在他们的面前,各自摆放着一个很像寺庙中求签的那种抽签筒。 而在桌子正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收音机。 这熟悉的空间转移让在场五人都意识到,明明还没有到十分钟推演,却提前降临了。 系统还学会搞突然袭击这一套了? 没能喝到水,虞幸十分不爽:“……嘁。” 桌上的小收音机发出了系统的声音,这一次不再是出现在脑海中的提示,而是完全没办法保存信息的收音机播报。 “你们面前有一个抽签筒。” 虽然形式不同,但系统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公事公办,就像手机里的智能小助手。 “现在拿起它,摇晃,直到掉出三个签为止。” 第四章 破镜小队就是叛逆 系统说完之后,会议室里一时间没有人动。 虞幸的眼神瞥向面前的抽签筒,抽签筒的表面上了红色的漆,一个有些奇怪的暗金色符号应该正对着虞幸的一侧,看不出要表达的意思。 而抽签筒里的木签泛着微黄,光是这么看上去,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这是要抽什么?”曲衔青单手拿起抽签筒,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甚至拨弄了一下里面的签子,这个时候要他们来抽签,显然是抽签结果与推演有关,可他们现在连抽什么都不知道,总是没有底的。 “筒中的签上写了你们可以在本场推演中扮演的身份,摇下三支签,也就是抽取三个身份,从中选择一个。本身份将与你们的推演息息相关。” 收音机里的系统这一次似乎是有着交互功能,曲衔青问过后它立刻予以了回答。 “看来我们在所谓的中立世界都需要一个身份。”赵谋转了转抽签筒,镜片下的目光与收音机上的出声孔对上,“能和系统交流的机会还真是挺少的,那么,三个问题。” 他语气从容沉稳,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环节而措手不及:“这个身份会导致我们在推演中被某些事物针对么?可以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吗?我们是否会因为不同的身份导致不同的剧情线,以至于立场相悖,强行对立?” 系统接收到了赵谋的问题,收音机滋滋两声,回答道: “不同的身份具有不同的生存难度,生存难度越高,越容易找回自己的能力,生存难度低的身份也可以自己选择参与情节,提高生存难度,以此寻找线索。” “只有同一场次的绑定团队知道队内成员的身份是什么,进入推演之后,可选择公布身份,也可选择隐瞒,在初始点你们的服装等因素会一定程度上暴露你们的身份特征,但这并不绝对,可以通过话术和谎言隐瞒身份。暴露身份的后果有好有坏,请自行决定。” “二十位推演者不会因为任何身份导致立场相悖,强制对立。” 听着系统的回答,虞幸眼中露出一抹兴趣来,这个设定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凡事总是越新奇越好玩的。 问题也回答了,可是这几个人还是没有动手抽签,系统淡淡地警告道:“你们还剩下五分钟时间,五分钟之内未完成抽签和身份选择,系统将在所有身份当中随机抽取一个身份自动分配,并且你们将没有时间听到后续规则。” 那还得了。 之前已经公布了,中立世界将不会有系统出现,他们的任务都将以别的方式发布,具体如何离开推演也需要自己寻找线索,要是现在连部分规则都听不见,那不是一进推演就要抓瞎。 破境小队怂得很快。 顿时会议室里响起了层层叠叠的摇签筒声音,木签在筒中摇摆,刷刷刷的。 虞幸双手抓着签筒摇晃,由于力气比较大,很快一支木签就从他的筒里飞了出去,差点撞在坐他斜对面的曲衔青的脸上。 曲衔青:“……” 她无语地把签抓在手里还给虞幸,眼睛一眼都没有看签面,顺便问系统:“他签跑到我这边来了,我还给他,算他的还是我的?” “算他的。”系统道,“签主人只看将其摇出来的那一位,即便签被别人碰了,也不会影响结果。” 曲衔青这才放心。 虞幸向曲衔青轻笑了一下,然后看向签上的文字。 木签待在筒里的时候是一片空白,现在摇出来,在签的顶端便显现出来了几个字。 对这个职业和这个难度都不感兴趣的虞幸将签放在一边,继续摇动。 第二个签平稳地掉落在他面前,他捡起来一看—— “?”他是和医生杠上了吗? 不过鸟嘴医生的话,虞幸勉强可以接受,较高的难度应该能让他的游戏快乐不少,还剩下最后一支签,他满怀希望地将其摇出。 【a级污染体:难度极高(死 亡率高,不推荐选择)】 虞幸眼前一亮。 同样备注了死亡率高,只有第三个签上写了不推荐选择,那当然就选这个了! 污染体看起来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乐意。 “将要选择的身份签留下来,其他两支签放回抽签筒中就算选择完毕。”系统提醒,“本场推演,无论是我方还是敌方,四十人中不会有身份重复。” 十秒钟后,五人将自己选择的签摊在了桌面上,没有用的抽签桶被他们放在一旁。 看到了他们的选择,系统好像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说时间紧吗?后面需要做什么,你倒是直说。”虞幸可能是哀悼级推演者中对系统最没有敬畏之心的人了,他瞄了一眼队友们各自的身份签,了然轻笑。 系统不情不愿地播报:“你们分别选择了极高难度a级污染体、高难度异教徒、高难度模特、高难度病院逃生者、高难度影子巫师。” 排序为队长,副队长,后面按照等级排,也就是说,除了虞幸的签,异教徒是赵谋,模特是曲衔青,病院逃生者是卡洛斯,影子巫师是赵一酒。 放耳听去,一个极高难度,四个高难度,彰显了这几个人类的嚣张程度。 而且其中除了模特以外,看起来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哦,或许模特也一样不正经,毕竟一个模特怎么也看不出哪里值得排到高难度。 系统的沉默,可能是震惊,也可能是无奈,毕竟这些签上基本都写了不推荐选择,而他们完完全全无视了提醒,十分叛逆。 “额外提醒,你们五个人的身份都不适合公布给其他人。”系统大概是认了命,就连那手机小助手似的音调都产生了一丝细微的波动,“身份已记录,剧情线加载完毕,接下来进行规则提醒。” “本次推演采取鬼怪通知书模式,在初始点附近,你们将通过搜索得到一本笔记本,用来记录一路见过的、推演过的鬼怪,笔记上的所有内容均需要各位主动探索,最终的笔记内容将记入胜负评判因素。” “本次推演获胜条件有四条,实现其中任意一条均为获胜,可立即通关。” “第一条,解开死寂岛最大的谜团,破解世界观。” “第二条,毁掉死寂岛。” “第三条,体验师阵营所有玩家死亡。” “第四条,鬼怪通知书记录所有鬼怪资料。” “二、三两条为全体推演者通关条件,第一、四条仅针对破解世界观的推演者一人,如该推演者将结论分享给其他人,其他人亦可通关。” “对第二条进行特别提醒,如要毁灭死寂岛,在毁灭瞬间没有找到安全生存方法的推演者将会同死寂岛一同毁灭,请慎重考虑,并在推演期间尽可能寻找保命措施。” “对第四条进行特别提醒,若推演者在初始地点没有找到笔记本,将自动失去第四条通关资格,只能通过前三条途径通关。” 系统好像也很赶时间,毕竟这次它的推演者们可是要和别的系统对抗的,所以它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坑推演者,只能尽力帮忙。 见虞幸和四个队友听得很认真,系统稍微欣慰了一些:“本次推演难度极高,死亡率极高,时间极长,希望各位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尽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死寂岛中的原住民npc非常危险,请不要相信他们,更不要与他们发展处利用以外的关系,由于你们的身份不同,可能会有不同的剧情线分支,请仔细衡量利弊,以免因小失大。” 虞幸心中的小人暗自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听听,系统说的多么的感人,像不像为了要出远门的孩子而絮絮叨叨的老母亲? 可惜这位老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所有的小朋友都不知道。 “时间到了,你们即将出发进入死寂岛位面副本,推演者们的初始地点都在一起,祝你们好运。”系统说完最后一句话,会议室的白炽灯突然像是没电了一样闪了闪,随后彻底暗了下去。 阴风突然弥漫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空气瞬间变得非常的湿冷,在没有光的环境中,好像有几道似是而非的影子在他们眼前晃悠。 所有人都能感觉的到,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空间转换的阶段,这次空间转换带来的负面状态异常明显,就连虞幸都微微蹙起眉,制止了胃部的翻腾和想要呕吐的冲动。 这感觉就像晕车晕针晕血,眼前有一阵阵雪花一样的彩色点点和白色点点开始爆炸,他们的五感并没有被抑制,虞幸隐约能听见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了某种哭泣和牙齿高频率撞在一起的声音。 他们五个人都围在房间中心的桌子旁,角落里的那个当然不可能是队伍里的人。 “呜呜呜……” 哭声愈发明显,脚下的地面开始晃动,桌子因为没有固定而朝两边来回挪动,发出刺耳的噪音,被嫌它烦的曲衔青一手按住,又稳稳地钉在了地上。 但桌上的那个录音机却因为惯性摔到了地上,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抽签筒也随之滚落,木签散落一地。 “这种感觉好恶心。”曲衔青像是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我从来没有这么晕过。” 不只是生理上的晕,连精神都感觉很溃散,脑瓜子嗡嗡的。 “忍忍吧,这次不是荒诞系统熟悉的空间,他把我们送到死寂岛上应该会产生很强的排异反应和摩擦。”赵谋显然研究过这个方面,这时候就显得他非常的博学,“这个过程应该不会持续很久,我们扒住这张桌子别受伤就好了。” 又是一次剧烈的摇晃,赵谋到底是没怎么练过下盘,一下子没站稳,差一点往后面翻去,他左右两侧的赵一酒和曲衔青同时伸手,最后赵一酒快了一步,将赵谋拉到自己怀里保护起来。 弟弟锻炼得当的手臂和胸膛立刻让赵谋感觉到了“猛男”带来的安心感,虽然主练速度和灵巧的赵一酒肌肉是匀称的,并不大,但的确,被赵一酒拉住之后,赵谋感觉自己都没有那么晃了。 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用他自己能压的最低的声音,在赵一酒耳边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你能不能把机会让给女士?我觉得我们队里的女士也有个实力把我护在怀里。” 赵一酒:“……” 面对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这想那的亲哥,自觉被嫌弃了的冷酷男人手一松:“我现在就放开你,让你滚到旁边去。” “别!”赵谋立刻抓紧,随即发现赵一酒并不是真的放手了,只是稍稍把胳膊往外挪了挪,让他误以为自己要跌到外面。 赵谋在赵一酒的保护下将歪掉的眼镜扶正,心中冷哼一声。 行,很行,这个弟弟依然喜欢伤害他这个老实巴交、手无缚鸡之力、温和好欺负的哥哥。 逐渐的,寂静的空气变得浮躁,更大的湿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让空气里都带着咸咸的味道,虞幸听见卡洛斯有些虚弱的小声问:“我们是不是来到了一艘船上?” 没错,他们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呆在一艘轮船上,还是一艘经历了海难,即将翻倒的轮船。 虞幸立刻想起了死寂岛的短短三行字介绍上,也提到了海难,推演者要扮演的正是因为海难而漂到了死寂岛上的幸存者。 “应该是,待会儿船翻了,我们就能顺着海水漂到死寂岛上了。”虞幸闻到越来越多属于海洋的湿气味道,非常浓郁,恐怕除了他以外的其他四个人对此都会较为窒息。 他倒还可以,毕竟因为曾经的水鬼释惟,他对于水根本没有任何的畏惧。 “艹,不会待会儿还要翻船吧?我游泳不是很好。”卡洛斯摸索了一下旁边,摸到了虞幸的胳膊,“队长,你会不会游泳?待会能不能带我?” 虞幸看到魔术师这么惨,顿时幸灾乐祸:“有事队长,没事虞幸?” “队长说的对呢,我就是这么不要脸,求求你了带带我呗!”而卡洛斯,则非常倔强地表演出了什么叫真正的不要脸,并将不要脸贯彻到底。 第五章 缘分让我们在岛上相聚 幽深漆黑的大海,卷起了一阵阵惊涛骇浪。 古怪的灰云笼罩在海面之上,看起来,这片海域没有了地平线,海面上方就是压下来的天空,时不时响起可怕的雷声,却不见闪电的光亮。 一座岛屿在狂暴的大海中静静低伏,看不出轮廓,却有极具压迫感的力量笼罩其中。 狂风呼啸,在岛屿不远处的水面悄悄上露出了一只触手尖,触手背面长着密密麻麻很多只眼球,灰黑色瞳孔随着水波转动,肌理收缩,让触手无序地扭曲。 另一面的吸盘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卷起,在海面留下了一滩深绿色的粘液。 紧接着,一颗硕大无比的章鱼脑袋破开水纹,骤然伸出,从章鱼脑袋上流下来的水声势浩大,一点儿也不亚于陆地上的瀑布景观,水体相撞,发出轰然巨响,十几条肥大粗壮的触手分布在章鱼头周围,混乱地拍打在水面上,道道巨浪随之朝四周荡开。 震耳欲聋。 章鱼灵活地朝岛屿游动,如果有人在这里,就能发现这只章鱼的体型,竟然一点儿也不比那座岛屿小,它拍打出去的巨浪延伸出望不到边际的距离,在遥远的海域引发了一场海啸。 说它是章鱼,可能有点美化它了。 它的硕大头部上没有眼睛,光秃秃的如同一个肉球,只在“正脸”处有一道裂缝,一直延伸至后方,像是将身体一分为二。 而那些触手上则全部都是眼球,因为没有眼皮,眼球被浸泡在海里,也不知究竟还有没有视物的功能,黯淡而邪异。每根触手根部都长着一团灰白色的东西,大半的面积都被皮包裹着,少数面积露出来,才能让人看出与人类自身相似的东西——大脑。 这东西的每根触手上,都长了一团大脑。 终于,天空中出现了第一道划破云层的闪电,随着闪电而来的,是一艘风格复古而华丽的海盗船,船首立着一个整张脸上只有一只巨大眼睛的女人,桅杆高高升起,一面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海盗旗绑在上面,随着海上的冽冽狂风狂乱鼓动。炮口伸出钢铁长管,在沾满血迹的船身衬托下更显肃杀狰狞。 触手怪物看到了海盗船,发出一阵类似远古鲸吟的悠远而诡异的吟叫,头部随着那条裂缝骤然裂开。 一块块皮肤撕扯开,有些地方已经长在了一起,在撕裂时拉断了肉筋,流出墨绿色粘液。这颗头像开了花般,露出里面的一排排尖牙和深红口腔肉壁,还有一条长长的红色肉舌。 肉舌探出,和触手怪物的巨大身躯一起往海盗船卷过去,本应雄伟壮观的海盗船在触手怪物的对比下,像灯塔下的人类一样渺小。 海盗船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岛屿方向驶来,只是在肉触和肉舌即将碰到它的时候,整条船突然虚幻起来,和海中的大怪物穿插而过,换了一个航向,稳稳驶向远方。 这是艘幽灵船。 触手怪物打了个空,好像在笑,空洞的腹腔里传来饥饿的声音,它好像觉得那艘船比岛屿更吸引它,扭转身体随着幽灵船离去的方向追去。 巨大身躯沉入海面之下,海浪再次翻滚,直到几分钟后才归于平静。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短暂照亮了海面,触手怪物化为了一个无法形容的怪异黑影在水面下悄无声息地游过。 游经一些礁石时,礁石从海底悄然断裂,而那些足有篮球场大小的浮岛,在水下黑影的衬托中,都如水上蜉蝣。 最开始成为触手怪物和幽灵船目标的那座岛屿,却在某种冥冥中的气运之下,完好无缺地、亘古不变地待在灰云之下。 …… 死寂岛,死寂了很多年。 直到,几块漂浮的木板载着几个人类,漂浮到了岛屿附近。 虞幸在一声巨响之后察觉到他们所在的会议室已经成功转换为某只船的房间之一,紧接着就是翻船环节。 翻了船之后,他拉住了卡洛斯,和水浪一起卷入海里,又被一股震荡里震上了海面。 船只很快被巨浪吞噬,只留下仍然在冲击力中四处漂荡的破镜小队。 周围看起来没有其他人。 除了虞幸以外,曲衔青、赵谋、赵一酒都在灾害级的自然之怒的冲击力中昏厥过去,就连被虞幸带在身边的卡洛斯也没能幸免,早就昏迷了。 虞幸知道,这肯定是“加载”进推演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他能水下呼吸,并且身体本身抗压能力非常强,他现在也该和别人一样在海上自由漂浮才对。 几块船身碎裂的木板顺应某种“巧合”飘到昏迷的几人身边,将几人托起,其中也包括了虞幸。 虞幸想了想,顺势趴下来,打算什么都不做,和木板一起漂浮,从水纹来看,刚才沉没的船只并没有引发漩涡,他们成功离开船只旁边,并随着水纹朝一个很明确的方向漂去。 一路上,黑压压的天空和大海都像一张深渊巨口,似乎随时都能将人吞噬,虞幸无数次察觉到自己的小木板要碎了,又奇迹般生还。 同时,他总觉得自己被注视着,脚下的海面底似乎总有东西游过去,带来隐隐的……来自水下几百米的震颤。 他久违的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恐惧,或许是海洋的未知,比陆地上的未知要强烈太多倍的缘故吧。 但和恐惧相辅相成的是一种隐秘的快乐和兴奋。 换个人体验这一切估计都要疯了,虞幸不一样,他疯得比较早。 二十分钟后,他看到了……死寂岛。 用不着系统介绍——虽然这次推演里本来也没有这玩意就是了,他也能在看到那座岛屿的第一眼,就从它自身散发出的强 烈不详中,确定这就是死寂岛。 它大得像一座城市。 恰好电闪雷鸣,虞幸将岛外围的尖锐礁石看得一清二楚,岛身凹凸不平,有些伸出来的岩石又长又尖,他眼皮一跳,要是他们几个人的木板撞在岛上,立刻就能连带着他们的身躯一起粉身碎骨。 要不还是昏过去吧。 就算没有系统管了,规则还是会保护着他们,让他们平安上岸,并换上“角色”的衣服,他现在醒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规则的工作。 想到这里,虞幸立刻闭上眼睛,躺尸一样躺在自己的双人豪华合葬漂流木板上。 卡洛斯刚才在水里也受了一番苦,眉头在昏迷中也紧紧蹙着,蓝色头发紧紧贴在脸颊上,满脸的疲惫。 虞幸在海浪中也听不到卡洛斯的呼吸,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死寂岛,想办法昏迷,然后决定不那么麻烦,直接睡觉好了。 于是,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在这险象环生的海域里,睡着了。 是睡着,也是昏迷,总之,虞幸失去了意识,成功在最后时刻将自己这一行人拉回了规则掌控范围内。 ……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疼醒的。 冰凉坚硬的地面硌着虞幸的脸,既坚硬又潮湿,身上到处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像是皮肤被撕裂,骨头也有错位,衣服粘腻地沾在身体上。 他清醒的时候没有经历太多深层休眠醒过来的感觉,而是惊醒般骤然睁眼,随着他的呼吸,胸口传来一阵阵钝痛。 摸到身下这片黑色礁石的时候,虞幸就知道自己上岸了,阴冷的味道从地面散发出来,让他的身体十分不适。 他是仰躺在地面的,此时睁开了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天上灰白的云层,颜色和脑浆似的粘腻齁人。 但灰云发着月亮一样的光,笼罩着他的视线,所以整片天空都是发着亮的,这是他能在身体再次回归普通水准的情况下能看见东西的保障。 下一秒,他捂着作痛的胳膊坐了起来,入眼处是一片凹凸不平的海岸线,礁石丛生,就在他的身边就有一块巨型礁石,挡住了他右侧的视野。 海在他正前方,一股股浪花拍打在较高的海岸上,一望无际的黑海让人心情压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冲上来的,不是很科学。 他又看向左侧,离他二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倒是有人,五个,横七竖八躺着,看不清面容,身上多多少少覆盖着点血。 他自己身上也沾着血,尤其是在胳膊上,原本的衣料已经看不见颜色,暗红一片。 进入一个新的空间,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确认自身情况,在确定外界没有立刻到来的威胁后,虞幸就开始检视自身。 贫血、体虚。 弱小又无助。 他现在在死寂岛副本的初始点,就像曲衔青之前说的一样,祭品、道具乃至进入荒诞体系后得到的身体素质都在这里被收回了,推演者论坛在活动开始前一天已经发布了各种推测贴,其中最受肯定的就是曲衔青在队伍里分享的那套说法,他们要在推演中,自己把自己的能力和道具找回来。 所以现在的虞幸变回了进入庆元制药厂之前的状态,就连翻腾的诅咒……也因为系统压制的消失而回来了。 万幸的是他接触鬼沉树后的隐形福利仍在,他的身体素质要比进推演前好得多,对诅咒的承受力更强,不会出现遇到祭品和鬼物就全身发冷,生机渐无的状态,他细细感受了一下,以他现在的状况,加上诅咒的力量,应该是这样的—— 身体情况比较良好,只是贫血和体力不够,力量和速度小幅度削弱,但在这两个方面依旧比曲衔青的躯壳强一点,相当于一个爆发型战斗人才。 水下呼吸、通灵感应都可以用。 受伤修复也还在,但是需要诅咒之力来触发,相当于从不耗蓝的被动技能变成了耗蓝的主动技能。 负面状态削弱了百分之五十左右,他大概和影子院长那种级别的鬼怪面对面打一局斗地主后会开始进入虚弱阶段,触碰祭品基本无碍。 虚弱后体质下降,精神恍惚,但精神力增强,可以使用诅咒之力达到惊魂酒吧中外放诅咒与红衣打架的程度。 使用诅咒之力会加速虚弱进程,除非死亡回档。 复活也被削弱了,他从死亡到复活,大概需要一天的间隔。 这些具体的数据都是虞幸自己能感应出来的,他一直很注意观察自己的身体状态,以前在研究所里,每一天他轻微的变化都会被玻璃器皿外的研究人员记录,那些人从不避讳在他面前念数据结论,就好像当着他面念出来,能达到羞辱实验体的目的似的。 久而久之,虞幸记住了每一个微小感觉对应的数据,哪怕逃了出去,也一直没有丢失这个能力,或者说习惯。 总得来说,他因为鬼沉树得到了很有用的力量,而鬼沉树不隶属于荒诞系统,当系统把所有的帮助和限制都撤回,虞幸虽然看上去又是那么羸弱,但事实上,他的战斗力依然很强,或者说因为诅咒之力的存在——在面对鬼物的时候更强了。 和血池中学考试不同,那一场推演明面上也是没有系统,但系统无处不在,进行的压制也是全面压制,哪有现在彻底撤出去好。 还不错的结果,起码在死寂岛上,他依旧有底气四处浪,加上他现在有可以信任的队友,哪怕不小心浪死了,也有队友帮忙收尸,改天再浪。 只要别遇到能破解不死诅咒的那种东西——虞幸猜死寂岛上不一定没有那种级别的人或鬼物。 虞幸用没受伤的胳膊摸了一把 粘在脸上的略长黑发,将额前的刘海一并往后撸去,额头露了出来,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凌厉的攻击性,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作为“a级污染体”,他本以为自己会是个什么实验体之类的,这身份他熟啊,要么没衣服穿,要么穿着实验室统一的白色松垮衣服——松垮是方便抽血和切片的。 这种待遇仅限不把实验体当人的研究院,很多研究院在做科研项目的时候招募志愿者,也是对志愿者很温柔的,可惜,虞幸觉得污染体应该不会有这种待遇。 但现在一看,他身上竟然穿着件比较完好的长袖,白色长袖是衬衫的规格,纽扣之间间隙较大,底下是件黑色长裤,虽然布料和上衣一样劣质,而且他好像是为了表面的体面,只套了个壳子,所以长裤里面挂着空档……但好歹没让他在初始点就产生打劫别人衣服穿的念头。 左臂应该是在撞击中擦破了皮——没错,只擦破了皮,虞幸确定这不是他的身体素质给他修复的结果,而是他这个角色,确确实实只受了这么一点会流血的伤势,其他地方的痛更不要紧,只是淤青而已,最严重的不过是胸口那里,仿佛因为撞击较重,已经黑了一大块。 这和他醒来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全身疼痛不太符合,更不可能是一个坐着木板触礁的人应有的伤势,应该是规则对推演者进行了伤势修改,把骨折、头破血流这种伤情都抹去了。 他赤着脚站起来,没有鞋子,脚底被磨得生疼,虞幸眼中露出一丝狐疑。 不是很对劲,就这么点伤,对他来说应该像毛毛雨一样,他甚至能完全无视,虽然他现在身体素质不行,但对疼痛的忍耐力一直都这么强。 可现在,脚底的这么点磨擦就让虞幸的神经做出了异常强烈的反馈,总结一个字就是——疼。 身上那些淤青部位也一样钝痛的让他有点受不了,这痛感接近于平时的他被贯穿、被开颅、被搅动内脏了。 而那条破了皮,流了一大滩血的胳膊,几乎就是动不了,像废了一样。 “污染体……”虞幸在心中喃喃,“难道副作用是痛感呈几何倍数放大?” 疼得很,但不是不能接受,无非就是在伤势消失之前,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被凌迟一样的痛苦罢了。 他打算待会儿见到了其他推演者之后,再悄悄用诅咒之力把伤势恢复起来,然后就要一直小心,最好不要受伤。 毕竟疼痛,也是会影响战斗状态的,他又不想在这种地方浪费诅咒之力,导致他精神虚弱。 虞幸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个醒来的,反正不是最后一个,当他一步一皱眉的走向远处那几个人的时候,那些人才刚刚爬起来。 他们穿着各异,有男有女,现在全部被湿漉漉的衣服包裹,十分狼狈,虞幸主要也是想试探一下痛觉放大的只有他自己,还是大家都一样。 这些人中没有他的队友,不过系统说推演者初始点在一起,想来,队友们也都在这个海岸边,只是需要沿着海岸找一找罢了。 但虞幸还是发现了一个熟人。 当他往那五个正在警戒周围的人走去时,对面的也看到了他,其中一个蝎子辫姑娘直接吼了一声:“小心,我看到了,有鬼魅正在接近!” 这充满了不信任的吼声让虞幸脚步一顿,他差点想往海里看看,是不是他的脸上有可怕的疤痕?这还什么都没说就变成鬼魅了? 其他人也纷纷警惕起来,直到一个皮肤为小麦色,约莫一米八的棕发青年看到他,突然眼睛一亮:“幸!” 一睁眼就看见了熟人,曾莱好感动。 “幸?”蝎子辫女人迟疑了一下,“他是虞幸,不是鬼物?” “那是我朋友,怎么能是鬼物呢。”曾莱和这四个人都认识,当下腰一叉,表明了态度。 “我也想知道,我哪里像鬼物了呢?”虞幸已经来到他们面前,脸上露出完美而温和的笑容。 蝎子辫女人轻咳一声:“咳,久仰……我以前看过你的直播,直播里你不长这样。” “而且,你的样子,真的好像传说中会在夜里勾引人的鬼魅,又这么白……” “确实,”她身旁一个微胖的中年人道,“惨白惨白的,乍一看不太像是活人,我妹妹的眼睛比较特殊,能看见隐藏身形的鬼物,所以误会了,对不住了朋友。” 一边说着,中年人一边用略带好奇的目光看着虞幸。 虞幸在这两天也算是在论坛上又红了一把,无数势力开始找他的录像进行能力分析,可惜只有不多的直播录像,里面虞幸的表现都很亮眼。 重要的是玫瑰面具让所有陌生人看他都不一样,已经有很多人分析出了他应该拥有一个改变外貌的规则级祭品,大家对他的真实长相就更加好奇。 “这两个是神秘之眼的,”曾莱在旁边插嘴,“白君瑞和白小冰,还有这两位,是两个实力很不错的散团成员,代月甫,崔晖。” 介绍完,他快乐地凑到了虞幸身边:“上次一别之后我可想你了,任义那小子倒是和你搭了一回,羡慕死我了,现在我们刚上岛就遇见,这是缘分呐!” 虞幸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紧接着,曾莱就大大咧咧地大手一拍,拍在他背上:“走,我们一起去找其他人!” “唔……”虞幸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 他右手微微颤抖,把一脸不解的曾莱的胳膊给挥了下去。 曾莱手劲很大。 而他的痛觉被放大了很多倍——现在他确定痛觉放大的人,只有他一个了,真的,好他妈疼。 第六章 我是个高难度病人 当热情的手被无情挥开的时候,曾莱感到震惊、无助、悲伤又委屈。 “你是什么意思,仅仅是一段时间不见,你就要否定我们的友谊了吗!?”棕发的青年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有一说一,他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使他看起来比虞幸壮实得多,一点也不适合在虞幸面前装柔弱,“你是不是变强了之后就看不上我了?好,你说,只要你说你不想见我,我马上就走!” 围观的众人:“……” 赌徒每次推演都像有病一样,但这次好像病得不轻。 也不知道他哪里学的这种虐心虐智商的言情电视剧台词,表演浮夸,与其说是在控诉,更接近于搞笑。 虞幸的额头上渗出一滴冷汗,顺着苍白的面颊往下流淌,最后隐没在本就潮湿的衣服里,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弧度:“没有,我只是想让你轻点。” 曾莱看他这真的很难受的样子,不再皮,伸手挠挠头:“我也妹用力啊。” 刚说几句话,东北腔就没控制住飙出来了。 虞幸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凑到曾莱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的身份是高难度病人,难点之一就是痛觉放大,受伤后会虚弱很久,所以我本身就很虚弱了,你还打我……前辈,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他狭长的丹凤眼因为疼痛而眯起,又像是想证明自己真诚似的努力睁大,漆黑的眼珠与眼白对比明显,十分清澈,眼尾微翘,看起来非常可怜。 ——虞幸发现自己身体又变得那么虚弱后,本能开启了装弱模式,他现在没有武器,跟人动手的话比较亏,他挨一下打,别人挨一下打,他收获的疼痛是别人的好多倍,这怎么能忍? 更别说按照他现在这个状态,握紧拳头打别人一下,别人是残了,她他的手估计要废,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得先苟住,拿到武器万事大吉。 “我这不是打你……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曾莱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被骗,在爱丽丝乐园那个副本里,他受了虞幸很多的帮助,甚至还有救命之恩,早就把虞幸当做了自己人。 见虞幸像是不想把身份暴露给别人,曾莱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不过你这痛觉放大倍数有点高啊,我就轻轻一拍,给你痛成这样?” “嗯,我猜放大倍数应该有30倍,总之我现在浑身哪里都疼,连正常走路都有些难。”虞幸对自己轻而易举骗了一个笨比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更何况他也只骗了一半,“这就是我选高难度的代价啊,没什么好抱怨的。我要去找我队友,神秘之眼的人我不熟,就不一起了,只是想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唉你等等。”曾莱瞅瞅旁边用一种疑惑又谨慎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围观群众,又看了看和当初一样,虚弱得泡个温泉都会因为贫血而昏迷的虞幸,“我跟你一起,我都跟他们也不是很熟。” “啥?”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两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啥,只有曾来这最后一句显得异常的大声,蝎子辫白小冰眼角一抽,“你这是什么话?老娘以前跟你下的那么多推演都白瞎了是吧?” “哈哈,妹妹,不要紧。”白君瑞拉住暴躁妹妹,很明事理,“显然虞幸并不太信任我们,这很正常,我们一次都没见过,而他最近风头比较盛,可能会有很多对他不利的人,谨慎一些是好品质。他只有一个人,曾莱和他关系还不错,选择跟他一起走,有个保障也是好的,我们还有四个人呢。” 白君瑞对大家笑道:“正好我们还要去找一找剩下来的那些人,兵分两路往两个方向走吧,到时候人都集合起来,我们再往岛内探索,死寂岛副本危险程度很高,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分散,对整个集体来说太不利了。” “也行,我没什么意见的,就是逗逗曾莱。”白小冰有些调侃地看了曾莱一眼,“我和他可认识很久了,自从他加入研究院就跟任义形影不离,我差点以为他们在搞基。现在好不容易又能合作,她还要跟着别人跑,啧,人生啊……” 虞幸有些意外地瞥了瞥曾莱,也不知道是意外于曾莱和神秘之眼的人关系好,还是意外于搞基两个字。 另外两个人听到了这种八卦,也没说什么,笑了一会儿后催促道:“我们还是先去找人吧,集合要紧。” 于是乎,六个人相互道了个别,便分成二四两组,分别沿着海岸线两边进发,并约定尽可能地在找到人之后将其带回到这里。 曾莱笑吟吟的,直到那四个人看不见影子了,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冷哼了一声:“倒是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哦,怎么说?”虞幸这才有空仔细打量曾莱的穿着,曾莱的衣服比他的精致多了,一件内衬,一件解开了扣子的长袖,下身的白裤子一看就质地光滑,脚上还套着一双中筒靴。 虽然因为沾了水之后显得特别的重,但还是让人羡慕。 看打扮,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曾莱,亦或者另外的四个人,都不像是特别现代的服饰,反而像工业革命以后的欧式蒸汽朋克风格,从华丽和繁复逐渐过渡向了简便,目前为止,他们的服装都比较轻便,不知道二十个人里会不会有穿着马甲和修米兹连衣裙的。 光是从衣着上看,虞幸并不能看出曾莱的身份,他收回了对服装的注意力,转 过身开始朝另一个方向走,为了尽可能的避免他的腿早早的痛麻掉,他一直在寻找地上最平坦的位置踩:“贴金?” “我和白小冰认识确实早,是在同一个新人副本里过来的,初初期不认识太多人,所以和她搭过好几次。后来有段时间神秘之眼在扩招,她想拉我过去,那个时候我还没加入研究院,但早就已经认识任义了,就拒绝了她。” 曾莱放慢步子走在虞幸身侧,他注意到虞幸的一只胳膊似乎处于不能动的状态,便小心翼翼的,免得碰到他伤口:“后来这女人就带了一波节奏,虽说没有干什么针对我性命的事,也给我加入研究院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我当时就知道这种人不能深交。” 在漆黑海风的吹拂下,他的话比以前更多了,语气平缓,像是在回忆过去:“后来我就疏远了她,她还说这是因为任义,笑话,老子交朋友还得她同意?她以为她是哪根葱?” “至于搞基,放心,还没搞,我和任义是非常好的朋友。” “你这个还字,让我多少有点在意。”虞幸听得出来,曾莱在他身边真的很不设防,他不觉得自己值得让人信任,但如果有人信任他的话,他还是会很高兴的,所以就顺着曾莱的话开了个小玩笑。 “口误口误。”曾莱哈哈两声,突然问,“看你走的这么辛苦,要不我背你吧?说真的啊,这种礁石直接踩,就算是我也得脱层皮啊。” 他刚醒来的时候身上衣服齐全,鞋底好歹挺厚的,本来虞幸看着就没有他壮,现在光着脚踩在地上,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不忍心。 “你可以?”虞幸有点意外,他提醒道,“现在系统给的身体素质都没了,你确定你背着我还能走得动路?” “放心吧,我进荒诞之前体力就好,以前喜欢翘课打篮球,学习成绩说不出口,体育成绩还是很棒的。” 大概是怕虞幸觉得麻烦人而不好意思,曾莱直接快走两步来到虞幸身前,弯下腰:“而且,虽然我不知道岛上有什么,但根据那几行资料来看,里面应该有很多人类设施,如果在海岸线附近有服装店就好了,我想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顺便你也能找双鞋穿。就算没有服装店,我想在这种地方找几件衣服几双鞋子还是没问题的。” “根据我的经验,我们推演者身上的衣服都这么湿,影响太大,近处有服装店的可能性达到87%,怎么样,作为研究院的人,你应该信任一下我的数据能力。” 竟然他都这么说了,虞幸当然不会拒绝,能轻松一点谁想每走一步都疼呢? 找到队友他就让酒哥背他,免得太麻烦曾莱。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略带感谢的被曾莱背了起来,就听曾莱意外地咦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轻?” 一米八五的大个子,曾莱以为虞幸的体重应该比较重,结果背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虞幸的体重确实比这个身高的男性要轻不少,虽然他身上肌肉很匀称,但是由于以前的实验性质,他体内的骨头和内脏似乎都有了一定的变化,轻下来的这些重量主要还是轻在了骨头上。 “我是病人。”他沉默两秒,“高难度身份病人,在体质上非常弱。” “也对……”曾莱背着虞幸往前走,眨眨眼,“我是中等难度的小说家,在初始点好像没有什么负面buff,抗造。” “哦对了,我跟你说回神秘之眼啊,这个公会力量体系都比较偏向神秘化,他们和幽灵同好会一样,擅长对付无实体鬼物,在所有公会当中比较中立。但刚才那个白君瑞,就白小冰的哥哥,他可不是什么友好的人,你看他刚才说的什么?好像是在替你辩解,实际上句句都在告诉别人我们会分开都是因为你,还不声不响就把那两个散团的拉到他们阵营,直接说他们那边还有四个人。” 曾莱撇撇嘴,脸上净是不屑:“我就不信这你看不出来,但你没说话,我就随他去了。” 他虽然对虞幸很好,但绝对不是爱丽丝乐园刚见面那个时候他把虞幸当后辈看的态度,他都追了虞幸好几个直播推演了,对虞幸的实力有着非常直观的认识。 “嗯,我看出来了。”虞幸应和一声,“确实没关系的,我只想找到我的队友,其他人会不会跟我一起,又是怎么看我的,我一点也不在乎。” “对了,还没问你呢,啥队伍啊?你……你自己组的?”曾莱比较好奇,他听说好几个大实力都给虞幸抛出过橄榄枝,但虞幸都拒绝了,像这个性格的人应该会组建自己的势力吧。 虞幸道:“破镜。” 两人沿着礁石圈走,曾莱倒真像他说的一样,体力很是不错,背着他转悠了半天也没喊累,连呼吸都没乱,他们转过一个巨型礁石,眼前豁然开朗。 突破了礁石圈后,海岸线比他们醒来的位置要平坦得多,甚至连脚下都覆盖了泥土,并以一个倾斜角度斜插入黑海中,形成了一片缓冲带。 原来,死寂岛上并不是所有海岸的环境都像刚才那么恶劣。 岸边围拢了八九个人,貌似正在商议什么事情,虞幸一眼就看见了游离在人群之外的赵一酒和曲衔青。 卡洛斯那头蓝毛也十分显眼,他看起来像是完全不认识赵一酒和曲衔青似的,在人堆里聊得正欢,虞幸明白了他们的打算,露出一个微笑。 “曾莱,谢谢你,可以放我下来 了,这里的地面应该不会对我造成痛苦。”虞幸拍拍曾莱的胳膊。 曾莱一看也是,而且远处那么多人,虞幸肯定也是要面子的,就原地放下虞幸,和虞幸一起往人群位置走。 这群人一看就是已经找了一轮,集合了起来。 虞幸早就在赵谋那里看过了考试排名前100的所有推演者可公开的个人资料,还有一些赵谋自己收集起来的,不可公开的隐秘资料,这些人的脸他都能对得上。 实际上刚才那四个人的身份,他也看一眼就清楚了。 这边的一群人一共九个,除了他三个队友外都是陌生人,四个沙漏成员倒是集齐了,另外两个也是固定队友,明星推演者,在荒诞系统里名气很高,不比曾莱名气弱。 那么从他醒来之后还没有见过的五个人,就是赵谋、荒白、槐、神秘之眼最后一个成员“绯镜”,以及刚才那个崔晖的队友,吴开云。 他们很快走近。 “你终于来了。”曲衔青转过头,精准捕捉到了虞幸的位置,目光顺带略过曾莱,让曾莱吓得一激灵。 曲衔青身上穿着的正是虞幸刚才心中想的修米姿连衣裙,可以见得,虽然不是同一个时空,但很多推演位面的历史走向还是相差不远的,曲衔青这件比普通的裙子更暴露一些,完美的修饰了腰身,裙装在大海的侵蚀和礁石的刮蹭下破了好几个口子,好在该遮的位置还遮掩得好好的。 看着站立在那里的曲衔青,虞幸第一时间想到了她的身份——模特。 系统说模特也是不适合公开的身份,里面恐怕有隐情,而曲衔青本身就足够引人注目,这身衣服一定会被有心人留意,虞幸开始思索,如果让曲衔青自称身份为“舞女”会不会被打。 “哟,曾莱?”那群人基本上都认识曾莱,开口打招呼,然后将曲衔青的反应看在眼里,沙漏的笑道,“这位就是虞幸了吧,原来没有祭品的遮挡,虞幸本人长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我看直播的时候想象出来的人脸还不及你十分之一呢。” 反正曲衔青在这里,该夸的彩虹屁正好在这个时候夸完。 虞幸礼貌地和他们打了招呼。 这些人实力都不错,但最让他注意的则是沙漏公会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不是明星推演者,但很强。 她似乎刻意避开了各类直播推演,在其他类型的推演中创造过不少恐怖战绩,女孩天生有一头白发,赵谋给的数据显示她有白化病,眼珠颜色也浅浅的,站在那里并不参与任何话题,就待在一个高个子男孩的身边,显得有点自闭。 就这么一个柔弱的少女,正是沙漏的会长——“沙”。 她身边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男孩则是副会长,真实年纪二十七,叫许桓。 阴阴森森的许家人。 许桓估计也就属于系统口中通过衣着就能判断职业的那种,一看就是个……海盗。 海盗头巾和海盗的衣着都有非常明显的特征,再加上他本身就透着一股戾气和阴森感,虞幸特别想把他和赵一酒拉到一块儿照张相,比一比谁更像鬼。 “又见面了啊。”卡洛斯凑过来,像模像样的把虞幸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不愧是和我一期的新人王,考试考第一,最近风头也足,我输的不冤啊。” “嗯,又见面了,魔术师。”虞幸淡淡回应。 外界只知道他跟曲衔青以及赵家两兄弟关系非常好,现在一起过来很可能早就组了队,但他和卡洛斯在别人面前的交集就只有新人赛那一次,他刚才就发现了队友们的打算,这是想埋一步暗棋。 “十一个人了。”海盗许桓顶着年轻男孩的脸,目光阴阴划过人群,“还等吗?” “还有四个人那个方向走了。”曾莱捡了颗小石子在手里扔着玩儿,以告慰他那不在身边的骰子的在天之灵,用另一只手指指来路,“剩下五个人我也没见到过,说不定也在那边。” “那我们往那边走走?”引渡者试探着问。 “不去。”虞幸一口回绝,对卡洛斯礼貌点点头,然后走到赵一酒和曲衔青那边,在众人目光下解释道,“那边的礁石太坚硬了,除了我之外,曲衔青、沙也都没鞋子,会受伤。但是这一路上没有危险,个人建议是,找个跑得快的过去把人都叫过来。” 他语气从容,但在温和之中又多了那么一点儿靠山在手天下我有的不容置疑,可以很明显的让别人察觉到他的意思——即便这里的所有人都说要往他来的方向走,他也不会跟着过去的。 赵一酒不动声色扶住了他的后背,给他加了一个着力点。 毕竟也熟悉了,他很清楚虞幸在进推演之前是个什么病秧子,这脸色一看就知道受了伤,又要开始哼哼唧唧,不如在他张嘴之前把他要人做的事给做了。 这群人的身上多多少少带着点伤,确实也不想动,沙的目光望向大海,然后轻声说:“引渡,你去,让所有人到这边集合。” “要是有人不来呢?”引渡人看起来很听会长的话。 沙的声音像是一缕烟,被海风一吹就散了:“告诉他们,入岛的路就在这里,没有人会不来。” 虞幸闻言朝岛中心的方向看了一眼。 的确,在这一处比较平缓的海岸线里端,有一条很显然足以让人类行走的路,道路宽阔,比较平坦,视野也不错,如果他们要往岛内推进,这里肯定是极佳的选择。 第七章 海中巨脸 在场的推演者之间都没有什么个人矛盾,起码表面上是这样,所以沙漏公会的存在,隐隐使他们中间有了话事人。 神秘之眼的会长这次没有来,来的只有副会长绯镜,所以即便神秘之眼的排名比沙漏要高一位,但有沙漏的会长在,两个公会合作的时候话语权也一定会更倾向于沙漏一些,更别说沙漏占了四个名额,神秘之眼只有三个。 那么“话事人”现在的想法很明确,她要集合二十个人,起码在推演刚开始的这一段时间里,在没有任何外力将他们被迫分开的情况下,大家一起进行探索。 因为鬼怪通知书就在他们的初始地周围,集合起来一起搜索也可以有效的避免某些人暗中使绊子,把其他人份额的笔记本丢掉或者毁掉。 引渡人很快按照沙的命令往另一边跑去,打算把另外九个人都叫过来,其他人便在原地休整,男士们将自己潮湿的衣服脱下来用手拧干,鞋子里面进的水也尽可能的倒了出来,这样一来,他们在最开始行动的时候就会舒服很多了。 曲衔青和沙是这里仅有的女性,沙看到这种情况就跟没看到一样,就坐在地上休息,最后还是在许桓的提醒下,她才和曲衔青一起走到了较远的空地上,背对着这边,给了男人们一个自在一点的环境。 “沙体力很差,所以习惯呆在许桓的旁边,在推演里,他们两个基本上都是形影不离的。”曾莱把自己的外衣和内衬都脱了下来,健康的身体上分部着练过的肌肉,他对坐在原地没有任何举动,只时不时留意一下曲衔青那边的虞幸解释着,然后问道,“你怎么不脱?” 这边只剩下男人了,他们之间没什么顾虑的,好几个都把长裤脱下来拧干,只穿着内裤,顺带还能查看一下衣服下的伤势。 处于某种谨慎的天性,赵一酒只脱了上衣,而且在把水给拧的半干之后很快又穿了回去,但即使只是短暂的暴露,也足以让别人看见他优秀的身材,卡洛斯还小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表达了一下对“陌生”同伴的欣赏,得到了赵一酒一个阴冷眼神的回赠。 虞幸却像个局外人似的,完全不在乎别人在干什么,身上的白色长袖衬衫因为潮湿紧紧贴在他身上,他也没有要脱的样子,好像对于身上的粘腻感并不在乎。 “……哦。”虞幸好像刚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单手解开了纽扣,然后艰难地用受伤的左手帮着自己把衬衫脱了下来,他的皮肤苍白得过分,虽然还没到那种看上去像是美术忘记上色了所以只有黑色线条和白色填充的程度,但也和周围的人存在一定色差,就连有白化病的沙好像都赶不上虞幸,“胳膊不太方便,我都不想动。” 赵一酒听到了,意味不明地冷嗤一声,拿走虞幸手里的衣服,帮他拧干。 专门提到胳膊不方便,不就是想使唤人么? 他默默想着,将衬衫递还回去之后又用目光瞄了一眼虞幸的裤子,给虞幸一个疑问的眼神——裤子要不要拧? 虞幸:“……这个就不用了。” 在他们给自己调整状态的同时,两个女生也在远处各自拧裙摆,曲衔青和沙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彼此之间又不熟,他们的相处仿佛有壁,中间像是隔了一道墙。 “我感觉我是一条盐分过多的咸鱼。”卡洛斯挑挑眉毕竟他们是从海里上岸的,大海中的盐分混合在海水里,“我好想洗澡。” 他的话得到了好几个人的响应,包括曾莱。 死寂岛副本不是荒野求生,来之前众人都猜测岛上应该会有完备的设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可以用来洗澡的水,现在他们对岛内情况一无所知,只知道有医院,有学校,有地铁。 卡洛斯渴望着一个通水的宾馆,或者一个澡堂子——虞幸觉得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就没有那么在意身体表面的舒适度。 等众人都收拾得差不多,重新把衣服穿好,两个女生走了回来,沙漏的第四位成员周行瞥了一眼旁边,发现了浩浩荡荡的十个人,见怪不怪:“他们回来了啊。” 引渡人把人带回来了。 赵一酒第一时间往那边看去,在看到好像没怎么受伤,连眼镜都奇迹般好好在脸上待着的赵谋之后,他的神色明显松动了一些。 虞幸对赵谋招了招手,又看见了槐和荒白,这两人之间似乎比当初在爱丽丝乐园刚见面时熟稔了不少,走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卷毛小哥温青槐神色 淡淡,但听荒白说话时显得很认真。 很快,两波人汇合到了一起。 “幸,好久不见非常啊~”荒白蹦哒过来,虞幸很羡慕她有鞋子,可以为所欲为。 温青槐也看他一眼,点点头:“你好。” 一段时间不见,卷毛小哥好像有点拘谨。 但他们用的词汇和卡洛斯装陌生时用的一模一样,卡洛斯在一旁悄悄打量着这几个和虞幸相识的人,似乎在考量着这些人能不能合作,抑或者……有没有利用价值。 熟悉的成员迅速寻找自己的队友或朋友,神秘之眼副会长绯镜是个看上去文文静静,颇有研究员气质的女人,三十出头,剪着短发。 她一来先是把目光放在曲衔青身上,将传说中绝望级以下最强的推演者仔细观察了一番,目光有些锐利,并不讨喜。 直到曲衔青用带着一丝不耐的视线回看向她,她才转移目光,看向沙,扯了扯嘴角:“沙会长,别来无恙。” 沙静静地望着她,并不说话。 她实在是太安静的一个人了,有时候别人甚至会觉得她其实是在那里发呆。 许桓站在沙身边,没什么感情地回应了绯镜的问候:“又见面了,绯镜副会长,你们来的好像有点慢呢。” “沙漏的人来叫我,我总得衡量一下你们的决策是否正确。”绯镜的语气明明挺平和的,但就是会给人一种孤傲和盛气凌人的感觉,她微微一笑,意有所指,“谁让你们即便是派人来,也只派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普通成员呢?” 引渡人变了脸色。 绯镜大概是哀悼级当中十分少见的那种,只要别人地位不如她,或她没有看见别人的长处,就从不给别人面子,无论对方是谁的推演者。 毕竟还要合作,换一个人在这里,哪怕是神秘之眼的会长站在这儿,也不会指着沙漏公会中排名很高的引渡人说这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普通成员”。 虞幸也瞅了她一眼,想起赵谋给的资料上对绯镜的评价——聪明、战术多变,贡献了很多资料,负责着神秘之眼大部分的新人培训和预备名额选拔,是神秘之眼公会运行的中流砥柱,尖锐、刻薄、自负、情商低。 他轻笑一声。 这些负面评价,像极了他以前对实验室里那些白大褂的研究员的印象。 所以,他对绯镜的印象并不好。 赵谋推推眼镜,他穿着的衣服似乎在上岸时被破坏得很彻底,上衣基本只剩下几片宽大的布条,裤子也破了很多大口子,好在多数聚集于膝盖周围,就让他看起来没有太过糟糕。 他的皮肤上有擦伤,有淤青,和其他人一样。 与之相比,眼镜像是得到了老天眷顾,毫发无损。 他听到了虞幸的笑,微微侧头,用一种意味不明地目光盯着虞幸的表情看,然后问了个无关的问题:“你看起来有点凄惨,遇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虞幸回答。 “是吗。”赵谋有点兴趣。 他刚才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虞幸,明明大家的伤势都差不多,表情也都十分自然,但他就是会觉得虞幸比别人都凄惨很多,“看起来就很可怜”,也不知是哪种感官在作祟,干扰了他的判断。 许桓又与绯镜展开了新一轮的嘴仗,虽然两个公会是合作关系,实际上,不仅是这次,他们一直都有合作,但这不代表着他们会主动让出行动的指挥权。 是的,直到现在他们都本能的以为着,自己可以拥有这次二十个推演者的指挥权。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太会有人选择带着自己的小团队离开大部队,那太危险了。 不仅要自己面对死寂岛中鬼物的威胁,还得谨防被体验师那边的人以多胜少。 指挥权在这种情况下,就意味着对之后进攻和防守节奏的掌控,以及战术适配的舒适度,越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就越要争。 或许他们确实可以争夺到15个人的指挥权——也有可能是十四个,或十二个。 破镜小队中除了卡洛斯在兴致勃勃地吃瓜,其余四人都默契地退到了外圈,趁着其他人都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开始窃窃私语。 “惨倒是真的。”虞幸接上了刚才和赵谋的话题,他指指左胳膊,对队友们展示,“这么小一片擦伤,看到没?胳膊废了。” 又点点衣服外侧能看见的淤痕:“大家都有的淤青,看到没?我快疼死了。” “怎么会这样?”曲衔青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只是因为不想走路才骗赌徒说你 腿疼。” “我怎么会是这种人?”虞幸心都碎了,“这是负面状态,是病人的负面状态,我生病了!” “听起来你成了个玻璃娃娃,一碰就碎。”赵谋同情极了,露出了怜爱的笑容,“哈哈,好开心。” 赵一酒:“……” 他搞不懂哥哥这么多年没被打死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病人? 是伪装身份吗? 在跟他们聊天的时候也要伪装,这是又开始骗别人前先骗自己,还是说……现在,有人明面上在做别的事,实际上在偷听他们这边的谈话? 这几个月赵一酒学会了很多,包括配合说谎。 于是即使他察觉到了问题,也没有戳穿,而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连目光都没有忍不住朝旁边探查,顺便嘲讽了一句:“我就说你是病秧子。” “别骂了别骂了。”虞幸不爽地撇撇嘴,“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别人的心情?要是我伤心了,病情会恶化的。” “鬼才信你,还病情恶化,你以为你是在玩深度扮演吗?”曲衔青都来了这么一句,她嘴上怼人,身体却很诚实,拉过虞幸的胳膊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沉默两秒,“这只是一片最普通的擦伤,所以,是痛觉放大?” “聪明啊小曲曲。”虞幸夸奖了一句。 “除了痛觉放大之外,我本身也非常虚弱,好在病人对鬼怪的来临有更好的预警能力。待会儿要是就从这边进岛,不知道路上累了有没有人愿意背……” “我很柔弱,坏主意请打到别人身上。”虞幸话都没说完,赵谋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打断了他,“还有,让女士背你也是很离谱的事情。” 他一下子断掉了虞幸的两条后路。 卡洛斯还在跟他们装不认识,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最后一条后路的赵一酒一言难尽地闭上了眼:“每次你们两个在一起坑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谁更欠打。” 赵谋露出狐狸笑容:“阿酒,哥哥哪能坑你,都是虞幸带坏我的。” “而且阿酒你看看你这身材,这肌肉,哥都羡慕不来呢。”一边说着,赵谋一边上手,捏了捏赵一酒并不大但很坚硬的肱二头肌,在想对腹肌伸出魔爪的时候被忍无可忍的赵一酒躲了过去。 移动冰山:“……”好想动手,好像大义灭亲。 虞幸这次把欠扁的舞台完全让给了赵谋,自己装作虚弱到连骚话都不想说,等赵谋冠冕堂皇地抹黑完他并调戏完亲弟弟之后,才非常可怜的叹息:“看到没有,谁带坏谁,一目了然。” 赵一酒:“呵呵。” …… 在人群堆的另一头,算得上和他们距离最远的沙眨眨眼,无趣地将注意力从跟着虞幸的那几个人身上移走。 是很有活力的队伍,她想。 但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那个神神秘秘的虞幸也只是个并不需要掩盖身份的“病人”而已。 在找回自己的能力和祭品之前,虚弱的负面问题简直是最大的死亡buff,但是那个预警……好像还不错。 沙并不觉得推演者在开场就不能有任何能力,她的听力也证明了她可以接受来自她选择的身份的小小便利。 许桓和绯镜的斗嘴也已经结束,他们一个阴气森森,让人心中发怵,一个语言尖锐,让人忍不住皱眉,互相嘲讽的结果就是……谁都不痛快。 于是,他们很快默契地停止了这场没有结果的指挥权争夺。 或许即便他们还不想停止,死寂岛也不允许这群外来的人这么惬意了。 海浪打在海岸上,哗啦啦的水声中间不知在何时夹杂了一些别的声响,虞幸适时地听出了不妥。 海水中似乎传来了一些与海浪流动频率不同的古怪声响,像是在海岸近处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在游动一样。 下一刻,一股股黑色头发从海水中伸出,悄无声息地从泥土地上爬过,即便失去了能力,推荐者依然是极其敏锐的,他们立刻察觉到这一点,纷纷警惕地往相反的方向移动。 “这是什么?”和白君瑞他们一起行动的代月甫惊诧地问,因为这些黑发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如同海洋深处的海藻,有生命似的延续着他们的轨迹,一路追过来。 咋一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海蔓延到了泥土海岸线的中段。 他问的是白小冰,白小冰眼角一抽:“你问我又有什么用,我的特殊视觉能力现在也不在啊。” 紧接着,黑色头发的主人自己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一张完全苍白的巨脸,缓缓从海水中探了出来。 第八章 灾难一样的生物 苍白虚浮的巨脸呆呆愣愣,一只眼球的直径就有虞幸身高那么长,她——姑且看起来是女性吧,鼻子扁平,嘴巴小小的,承担了巨脸上唯一一点红色。 这张脸一开始浮现上来还离推演者们较远,可顷刻间,随着她露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多,离海岸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直到整张脸都暴露在推演者们的视线之下时,她几乎已经是贴在了死寂岛的礁石上,那黑发密密麻麻布满了全部的地面,像是一簇簇蠕动的蚯蚓。 推演者们现在毫无还手之力,为了躲避这些黑发,他们已经沿着那条路退了很远,虞幸更是在赵一酒的帮助下才跟上了他们逃跑的脚步——他本人的速度确实很快,但他还不想这么早暴露自己的优势,而且那一阵阵凌迟般的痛感也很大程度上阻碍了他的发挥。 他算是发现了,这群人各自的具体能力还不太清楚,但逃跑速度都是一绝。 他们退到了一处海拔较高的小丘上,在海岸上时,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小丘的阻挡,才没办法看到岛内更多的事物和景象。 现在站上丘顶,他们也没有心思去观察岛内,一个个带着紧张与惊惧,充满忌惮地看着仍处于海中没有上岸的巨脸。 那些黑发如附骨之蛆般追了上来,可大概是到小丘的中段,它们就好像到达了极限的长度,无论那些黑发怎么叫嚣翻滚也没能再进一步。 这时海中的脸感到愤怒,她也没有张嘴,但一声海洋动物独有的吟叫瞬间席卷了人类们的耳膜,使他们尚且年轻的灵魂感受到了远古生物带来的震撼。 “怎么会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鬼物?”引渡人两只手捂住耳朵盯着巨脸表情惊悚,“这种东西就算是在平时的推演里,也算得上boss级别了吧!?这还只是一个头,她身体也在海里没出来!” 虞幸瞅了他一眼,从短暂的接触来看,他的性格比较开朗,也不吝啬于直观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资料上显示,引渡人在沙漏公会中的作用属于偏武力那一类,智商也不低,但与他的武力值相比就有些拉跨了,就这,他的考试分数和赵一酒也是同一等级。 就是不知道是拿了三十分附加分,还是硬凭自己考了九十多。 黑发最后狂暴地在空中挥舞,巨大的力度打得地面的泥土留下一阵阵沟壑,触目惊心,随后,那张面无表情的巨脸似乎发现这样做并没有用,黑发缓缓被她收回。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幽幽的盯着众人,黑白分明的瞳孔,一种婴儿般干净的感觉,却在此时让人不寒而栗。 绯镜眯着眼,理了理自己因为跑动而变得有些狼狈的衣着,带着看透一切地傲气道:“或许是为了把我们赶进岛里——让我们加快推演进程呢。” 许桓阴森森地瞥向她,觉得这女人说话就像是军队里军训的教官在自己队员们面前的那种不容违抗的语气,真是让人不爽。 性格到这种程度还没被打死,真的全靠她脑子里那些本事了。 但这里不是神秘之眼自家公会的主场,也不是像沙漏这样习惯于忍让她脾气的合作伙伴,这里还有很多没有与她接触过的人,总有开口反驳的……比如对绯镜感官不怎么样的虞幸。 虞幸虚弱地找了个队友靠着,比起赵一酒,果然还是曲衔青软一点,他平息着跑动导致的急促呼吸,语气里透着一点玩味:“不是这样的哦~这位阿姨似乎忘了,这里并没有系统的存在,所以也没有系统平时对我们推演进度的绝对掌控和催促,在这里只有死寂岛本身的规则,它可不会管我们是快速进岛,还是在海岸边安营扎寨。” “阿姨,如果你的思维还处于普通推演的状态,那可是很危险的,要加油转变思维方式哦~”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绯镜虽然只是三十多一点,但老气的表情确实让他们俩看起来颇有年龄差。 虞幸如果是个孩子,这声阿姨叫了也就叫了,但没有一个女人能容忍只比自 己小一些的男人叫自己阿姨,绯镜也一样。 她恼火地打算对虞幸发难,一句“你是从哪里来的不自量力的新手”还没说出来,就因为曲衔青冷漠和极具压迫力的视线吞了回去。 毕竟曲衔青有点邪性,她实力的极限至今没有人能查出来,就连上次有绝望级韩彦在的恐惧医院直播里也没有人看见曲衔青的底牌。 面对这样一个实力强劲又脾气不好的女人,就连绯镜这种心高气傲的人也得衡量一下自己会不会真的被打。 她带着很差的脸色,换了个说辞,仍然是针对拂了她面子的虞幸:“这位小弟弟,我确实没有转变思路,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何高见?如果没有,就请你在别人发表起码可能有价值的意见的时候,闭上你那张毫无意义的嘴。” 虞幸笑了笑。 曲衔青也笑了。 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让人胆寒的冰凉:“绯镜,看清楚现实,虽然我们团队来到了死寂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选择接受你们的调遣,你的判断出错是事实,如果再不懂怎么整理措辞,我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哈,这里可没有人能在我手里保护你。” 在队伍里的曲衔青一直就像个正常的女人,哪怕性格淡漠了一些。 直到这时,她为了维护虞幸,露出了自己让所有人都觉得恐怖的大魔头的那一面,在场的人无不对她投以注目礼。 是啊,最近曲衔青的低调和安静让人都快忘记了,这是个从来不讲道理的女人。 赵谋也打了个哆嗦。 他此时好想对曲衔青说一句:“感谢女杀手这段时间以来的不杀之恩。” 绯镜的脸色更不好了,她甚至被曲衔青突然转变的气质吓得后退了一步,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涨红了一瞬。 但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因为她意识到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那张巨脸仍在虎视眈眈。她吸了一口气,妥协道:“好,我知道了,我注意。那么,虞幸——” 她当然收集过关于虞幸的资料,对虞幸有一定的了解:“还是那句话,你有何高见?” 虽然脾气不好,但她倒也能屈能伸。 虞幸脸上带着一丝让人看不懂的笑意,拍拍曲衔青的肩膀,示意她不用这么凶:“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不用这么凶人,毕竟这位绯镜姐姐只是说出来她的猜测而已。” 从阿姨变成了姐姐,并且顺势截断了曲衔青让人害怕的气质,小丘上推演者们之间的氛围顿时从极度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一些,绯镜也感受到了台阶,抿着嘴给下了。 许桓幸灾乐祸地阴笑一声,沙依然遥望着巨脸,像是在发呆。 “我觉得很简单,我们要把这里当做一个完全无序的地方才行,规则只会履行它和两个体系系统的约定,让我们完好无损的到达岛上,却不会对我们接下来的行程作出干涉,无论是坑害还是保护。”虞幸的话让在场的人十分同意,“所以这张脸,我们也不必想太多,她或许只是一个路经死寂岛,看到了一群新鲜猎物,所以决定捕猎加餐的过路鬼而已。我们远离了海岸,她就碰不到我们,仅此而已。” 赵谋推了推眼镜,虞幸在这个时候出风头,应该是为了之后脱离队伍打下基础,虽然说他们不需要争夺指挥权,但一个毫无说话权的队伍总会被欺负,被悄无声息地放到炮灰的位置去。 究竟要在同一阵营的同伴中扮演怎样的角色,这个度,得靠他和虞幸一起拿捏。 他拿出了自己商业精英般找不出错处的礼貌语气和沉稳有力的音调,淡淡的提醒道:“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死寂岛本身的海岸并不算危险,但它离大海太近了,海里有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或许深海中的某些生物或死物会比死寂岛中最可怕的东西还要恐怖的多。” 人类所在的陆地只占了地球的30%,剩下的70%都是海洋生物在统治。 陆地上的未知便已经足够让人类付出数不清的岁月去探索,而海洋……尤其是深海里的东西, 他们是一部分敏锐人类的恐惧源头,深海恐惧症、巨物恐惧症,都仅仅是人类对海洋中的未知的冰山一角的恐惧罢了。 那是现在的人类完全无法抵抗的怪异,海上推演的危险性排名,在荒诞系统中常年高居不下,无论是岛还是船,推研者总会下意识的远离那些会让他们掉入海中的事件。 “别说了,我恐惧症要犯了。”曾莱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他阻止了赵谋用那循循善诱的声音给他描述出画面,“言下之意就是我们该早点进岛呗。” “进岛。”沙轻声说。 二十个人就在这诡异的不那么和谐,又有点和谐的氛围中达成了共识,他们偏过头去看向小丘的另一端,那里是入岛的方向,依然只有一条像是被人工开辟出来的道路,两侧开始生长诡异的矮灌木,在他们视线所及的地方,矮灌木逐渐被一些高大的树木取代,到了视线尽头,就只有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林子。 无论是树木还是矮灌木都并不密集,就是张牙舞爪的显得非常的庞大,没有叶子的根枝光秃秃地在灰色月光中静静生长,在这些植物的空气中,土地非常陡峭崎岖,有沟壑,有隆起,让人不禁怀疑这地下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条道路绝不是自然生长出来,是人工的痕迹,这就意味着在道路的周围一定会有人工设施,他们现在急需的就是人工设施来休整他们自己的状态,死寂岛这么大,所谓的初始点“旁边”范围应该不小,他们还需要在人工设施中找到空白笔记本,激活他们的鬼怪通知书。 就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笔记本的存在是规则和两个系统达成的合作,但它不可能平白出现在光秃秃的地面和礁石上,这不符合死寂岛本身的规律,虽然推演者们还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笔记本应该就在他们能看见的第一个设施中。 “我们走吧,我们需要疗伤物品,还需要新的衣物。”白小冰提出建议,自家副会长刚才被人下了面子,她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虞幸比刚开始看上去的要强势多了,这一定是个很善于伪装自己,并且喜怒无常的异化线……或者堕落线。 二十个人开始往岛内进发,就在这时,身后的海岸线上传来一身愤怒的尖叫。 他们不约而同往后看去,生怕那张苍白巨脸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只见那张巨脸看到猎物们都要走了,再没有挽回的余地,真正的愤怒起来,那些黑发遮天蔽日地在半空中张开,显得那张依旧平静的脸变得分外诡异。 赵谋就在此时轻咦了一声,他镜片上暗光一闪:“那好像不是一个人脸,而是一只……” 话音未落,苍白巨脸突然自鼻腔和额头处裂开,她的脸被分成三半,裂口处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牙,像是进化版的鲨鱼齿。 脸庞两侧接近腮部的位置,六双眼睛依次排列,从黑发的遮掩中露了出来,而那张脸上本身的眼睛和嘴巴则像是不会动一样,依旧是原来那个样子,仿佛一幅画在上面的画。 “我操,这居然是一条鱼!”分不清是谁,不止一个人惊呼出声。 没错,这张苍白巨脸仿佛是为了为赵某刚才说的未知海洋生物做佐证,在此时放弃了伪装,露出了她的真面目——从六双排列开来的眼睛的位置来看,浮在水面上的应该是一条巨大怪鱼的上半部分,以此进行想象,或许这条鱼的前端,起码有三张巨口。 总之非常的掉san,这是有游离于人类审美之外的诡异,比起恐怖片给人的感觉,它更像是灾难片给人的感觉。 震撼、心悸,又容易将人的心神吸引,变得和那些古怪而不可名状的东西一样混乱和疯狂。 “别看了!”绯镜发出警告,“我们现在就是普通人,不该直视这种东西,会被影响神志!” 二十个人纷纷移开视线,迅速沿着通往岛内的那条路下了小丘,将那条鱼发出的怪声抛在身后。 第九章 掉san后遗症 通往岛内的路非常的幽暗,也并不宽阔,勉强足够五个人并排行走,二十个推演者就在警惕和心悸之中,匀速的朝岛内前进。 熟悉的推演者们小声讨论着这条小路可能存在的危险,也有互相查探伤势、试探身份的,队伍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安静,却总有低低的讨论声,像蚊子一样不曾停止。 曾莱主动问虞幸:“要不要背?” 虞幸感受了一下脚底地面的硬度,发现其实踩在这样的地面还挺舒服的,一点也不疼,再加上他只是身体上有一点疲惫,并没有娇弱到那种程度,于是笑着拒绝:“不用了,我只是病人,不是瓷娃娃。” “你们关系真好呢。”卡洛斯在旁边发出了不明所以的感叹,“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固定队伍,一个人实在是太累了,san,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这场推演带带我呗?” “我也想问,为什么你会叫虞幸san?”曾莱也好奇,他看过虞幸的新人赛,当时因为卡洛斯这么叫虞幸,他顿时就知道这两个人在新人赛之前就认识了。 “我们之前一起经历过一个推演,那个推演里他化名就是san,我觉得这名字很酷,也叫习惯了。”卡洛斯的手指习惯性的活动着,“你呢?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和你差不多,我也是因为一次特殊的推演和虞幸熟悉了,我发现这家伙不仅长的帅,脑子也比我好,那次推演他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其实这个情报破镜小队内部是很清楚的,赵谋早就把他们所有人在荒诞系统中的人际关系给摸了个底朝天,并且针对哪些人是以利用的态度接近,哪些人是真心结交进行过深入的分析。 曾莱在虞幸好几次推演直播的时候,都有在弹幕上发消息支持过,看得出真心,他本身也是个正道线选手,在赵谋的定位里曾莱属于可以信任,必要的时候可以合作的对象。 这一路上没有遇到其他的古怪,好像死寂岛的外围真的危险系数不高,就像是给了这些推荐者这么一个暂时安全的缓冲一样,越是这样,推演者们的内心越忐忑。 他们连岛内的鬼物种类都没有看到,未知永远是最恐怖的。 当然了,顺着这条路走动的同时,也不乏有推演者跑到两侧矮灌木当中查看,生怕遗漏了什么线索,但这注定是做无用功,因为这条路上除了他们,好像真的一个活人都没有,也一具尸体都没有。等到矮灌木越变越高,最后完全替换成了高大的无叶树木之后,他们也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就这么堪称平安的走了二十分钟,在一些人怀疑是不是进入了鬼打墙的时候,他们在又一个高地上看见了远处的城镇影子。 推演者们站立的地方是他们在好几分钟前就开始有一种向上爬的感觉之后,到达了顶点的所在地。 对岛的内部来说,他们所在的位置高的像是一座悬崖,眺望着下方的盆地,他们可以清晰看见一座庞大的城市,死气沉沉,压抑而寂静。 城市中心的黑色高塔似乎离他们非常的遥远,塔尖直入天穹,隐没在那压下来的灰色云层中。 在高塔周围散落着一些其他的高大建筑,暂时看不出来作用,那些建筑的风格都像是中后世纪的设计,而且大多数比他们身上的服装风格还要古老,黑压压的厚重又华丽,华丽到臃肿,宛如一个个旧时代的遗孤。 这是个十四五世纪欧洲风格浓烈的城镇,但又不是那么的完美,因为视力稍微好一些的推演者可以看见离他们近处的建筑上布满了孔洞和锈迹,像是被腐蚀和遗弃过,即便外部仍然保留有曾经的模样,又有谁能知道这些建筑的内部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几道涓细的河流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穿插进来,在城镇内部形成了蜿蜒的图形,使者死气沉沉的城镇社稍微增添了一丝活力。 实在是太古怪了,这样一座岛上竟然会有一个看起来规模非常宏大的城镇? “看起来,这里是一座遗迹,面积大约有700多平方公里,比现 在的一些城市还要大。”温青槐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难怪这种岛上会有学校、医院,但地铁是怎么回事……” 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地铁这种时代产物的样子。 他平时的推演风格就是巧妙运用各种并不强力的祭品达到互相配合的功效,再用自己的脑子来进行推演,和赵谋一样,算得上是非常典型的智力派了。 他的话让其他人陷入沉思。 “或许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秘密吧,不过,有个坏消息来咯~”荒白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要说坏消息,奈何她活泼的语气下,确实将一个现实摆在了众人眼前,“城镇这么大,我们该怎么确定,鬼怪通知书到底放在哪里了呢?” 初始点附近,按照他们从海岸到这里只花了20几分钟来看,底下盆地中的城镇边缘对他们来说确实也还算是初始点附近。 但城镇边缘的建筑太多了,一个一个搜,不知道要搜到猴年马月去,而且和在海岸边的安全不同,这些建筑里一定会有着死寂岛中的鬼物。 “这得先下去,下去之后看看那些建筑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再判断笔记本都被放在哪里了。”温青槐摸了摸荒白的头,把她的站位从非常接近悬崖边缘的位置往回拉了一点,“小心掉下去。” 荒白搂住温青槐的一只胳膊,乖巧答应:“好的呢槐大佬~” 温青槐脸上露出可疑的红晕。 虞幸在后面看得毛骨悚然。 好家伙,明明是一起认识的,这两个人怎么就在一起了呢?还在这儿秀恩爱! 而他还是个大龄剩男。 可恶啊。 “我们所在的地方应该和那些体验师所在的地方成一个对角线,看到了吗?黑塔位于城市的最中央,我们行动的时候可以根据黑塔的位置来判断我们离体验师还有多远。”绯镜眺望着远方,这座城市太大了,她完全无法看到盆地的另一边。 “现在该想的是怎么下去吧?这里太陡峭了,难道要攀岩?”白小冰摸摸胳膊,下意识往下看了一眼,他们所在的断壁之下是非常尖锐的岩层,上面生着杂草,由于气候潮湿,虽然没有太阳的照射,但这些杂草依然长得非常的茂密,都是她叫不出来的品种。 有些岩石缝里还长着些类似触手的东西,看着就不是什么能碰的玩意儿。 “我们全都是直接被水冲上岛的,一点物资都没找到,这里不用绳索根本下不去,所以我怀疑附近应该有向下的通道,或者比较平缓的朝下的路,大家可以找一找。”崔晖话比较少,像这种出言建议的情况非常少见。 众人都行动起来,崔晖的怀疑也是大多数人心中的怀疑,这里也没有人可以直接通过峭壁到达下面,曲衔青也不行,她的身手虽然可以,但翘壁上那些不知名的植物还存在着无法忽视的威胁。 虞幸也转过身去,绕过那些巨大的无叶树朝土地上看。 这里的土地泛着幽幽的绿色,十分诡异,看起来就很不健康,而在这种土地上扎根汲取营养的树木长得也非常的像是开玩笑,张牙舞爪不说,大多数的树木都向各个方向歪曲扭转,直接侵压过来,就像是将倒不倒的垂死之人。 赵一酒负责对他这个虚弱病秧子的保护工作,曲衔青则去保护赵谋,四人短暂的分开查找线索,卡洛斯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悠哉游哉地边查看边注意两组情况。 “如果这里没能查找到通道,我们或许要再分散一点去找更远的地方,大家注意时间,半小时后,无论如何一定要回来!”绯镜眉头紧皱,略微抬高了声音。 这是由于现在众人已经分得比较开了,正常说话的音量达不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但听到绯镜的分贝之后,虞幸突然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脚步一顿。 “怎么了?”赵一酒立刻问。 虞幸看了一眼绯镜的背影,眸光一闪:“死寂岛……你觉得,这么高声说话真的没问题吗?” “会引来怪物?”赵一酒警惕起来。 “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怪物, 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既然这里叫做死寂岛,应该在声音方面有些限制才对,我疑惑的是,绯镜虽然性格脾气不太行,但她不应该想不到这一点。你没有发现她喊过之后都没有人用同样的高音回答她吗?”虞幸的目光中透出一点怀疑。 在他说出这一点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阴阴凉凉的感觉从他的脚下透出,就像有人在他脚脖子旁边吹冷气似的。 赵一酒沉默两秒,垂眸低声道:“我对这种东西感觉更强一些,刚才那条鱼对人的神志有影响。” 虞幸微怔,随后察觉到赵一酒眼中一闪而逝的红芒,突然想起来,赵一酒体内的那只厉鬼似乎能力和克系比较接近,如果那条鱼问题很大,他们都没有察觉到,那这只厉鬼也应该可以感觉到一些端倪。 赵一酒少见地话多了一点:“不只是绯镜不该大声说话,温青槐和荒白平时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做出比较亲密的动作,白小冰是最不应该反驳绯镜的那一个,崔晖不会在刚才主动发表意见,我哥也不应该这么主动和曲衔青在一组,平时他会选择我和他一组,曲衔青和你一起,这样分组彼此才是最默契的。” “还要加一个,平时你话不会这么多。”虞幸笑了,“观察的很仔细嘛酒哥,进步很大。” “嗯,我也受到了影响,不过不是那条鱼,而是……他。熟悉的气息让他的意识开始活跃了。” 赵一酒还记得虞幸之前好像是在防着谁偷听一样,所以他现在也没有直接说出话痨鬼的存在,而是用“他”代替,反正虞幸和他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可以了。 虞幸仔细朝赵一酒看去,能看的出来,体内厉鬼意识的活跃,让赵一酒整个人的阴郁感觉褪去了一些,反而有些像是当初在恐惧医院里那个脸上带笑的人。 话变多了,思维比起平时要更加清晰准确,但总的来说,目前还是赵一酒的意识占据绝对优势,话唠鬼才没这么老实。 想通这一点,虞幸暂时放下心来,突然问道:“那我呢?” 赵一酒:“什么?” “大家都受到了影响,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那么我被影响的是什么地方呢?”虞幸眯起眼睛,“我认为还是先找到我的异常之处比较好,我这个人嘛比较危险,万一做出什么事情了,那就来不及了。” “你……应该迟钝了一些?”赵一酒有点不确定地说,“如果是平时,刚才那些事情就不该由我来说,你恐怕在他们做出这些选择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他们被影响了,可你直到绯镜声音太大才想到这件事。” “嘶……这种影响还包括降智?”虞幸一想是这么回事,他一路上一边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一边听着别人的对话,还真没有之前那样敏锐,有时候走着走着,眼前又会浮现那张白色巨脸,脸上黑白分明如婴儿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和他对视。 这可不行,他可以死可以残,也可以毁容,智商可不能降低! “怎么解决?”他直接问赵一酒,因为根据他的经验来看,当一个人有能力感知到别人都察觉不到的异常来源的时候,他基本上也会拥有解决异常的方法。 “……目前没有其它方法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近我。”赵一酒的表情冷了些许,“呆在我身边的话,那张巨脸带来的影响就会被冲淡,过段时间就会完全消失——我刚知道这件事,我去找我哥。” 他这表现明显就是虞幸问过他解决方法之后,他体内的厉鬼意识才给他传递出了这样的答案,不愧是厉鬼,总是在不经意间既帮忙又坑人。 虞幸跟着赵一酒往曲衔青和赵谋的所在地走去,既然赵一酒可以冲淡这种影响,他起码要让自己的队伍的人保持绝对清醒。 另外,赵一酒刚才说什么来着? 赵谋被影响之后,主动和曲衔青分在一起,这是正常情况下赵谋不会做的决定。 所以赵谋这家伙想干嘛?? 虞幸怀着某种诡异地心情,盯住了赵谋越来越靠近曲衔青的身影。 第十章 赵一酒跑了 赵谋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他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部分失控是因为直视了那条长着人脸的鱼,但他不太清楚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比如把曲衔青和他自己分到一起去,这并不是分组的最优解。 曲衔青眉目低垂,安静而又专注地寻找着周围范围内可能存在的密道入口,赵谋盯了她两秒,眯起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被他自己撕碎到看不出原样的衣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异教徒”和“模特”之间,应该是有着某种关联的。 虽说每个人在开场都可以掩饰自己的身份,但他们小队是在进场前就互相知晓身份的,所以,当他正式出现在岛上成为了异教徒之后,明知道曲衔青的模特身份,这个认知会对他的行为产生一定的偏向影响,在看过人脸鱼之后,这种潜意识就被放大了。 作为平时的能力就在和命运、时间较劲的人,他对自己心灵上的变化会非常的敏锐,所以才会绕过一堆干扰项,直接察觉到了问题的中心。 他一边探查着两侧的环境,一边缓缓接近了曲衔青,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虞幸和赵一酒正以一种有些怪异的眼神朝他走来,除此之外,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于是他放心的叫住曲衔青:“你等等,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腰后面吗?” “腰后?”曲衔青眉头一挑,略微有些诧异,但听到赵某冷静而又清醒的语气之后,她选择了信任队友,“可以,你看吧。” 赵谋将一只手伸向曲衔青的腰,这里被曲衔青的长裙牢牢掩盖住,没有出现一丁点破损,但就在腰部面料的上面一点便是一个非常大的破洞,露出了曲衔青白皙的后背皮肤。 他顺着那个破洞将衣料稍微往下拉了一点,就想冥冥中早就有一种声音告诉过他一样,他果然在曲衔青的腰后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印记,像是某种图腾。 而他的手心上,其实也有这么一个略微有些不一样的图腾,一路上他都掩饰得非常小心,没有将手心给别人看过。 “果然有关联,如果死寂岛上的npc会分成不同势力,我和你应该属于同一个势力。”赵谋对比了一下后,笃定道,“系统当时只告诉我们,我们不会因为身份问题强制对立,但没有说过身份不会让我们在死寂岛上亲疏有别,我早就想过了,这应该是一条隐藏规则,现在有了你的印证,我倒是确定不少。” “原来如此。”曲衔青嘴角一勾,“在被影响的状态下,你还是这么冷静,这点非常难得。” 赵谋笑了笑,推推眼镜,隐晦而戏谑地看了一眼明显误会了什么,所以目光不对劲的虞幸和亲弟弟:“排除干扰,坚守本心,也是推演者的必修项之一,相比于我,你的克制无疑更加完美,我都看了你半天也没有发现你有什么异常。” “不是克制完美,而是本来就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情况,这幅皮相能接受到的干扰很少,那条鱼没能给我留下什么。”曲衔青没解释太多,但是显然,即便祭品被暂时封住,她的身体和灵魂仍然处于一个分割的状态,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邪异恩典和虞幸那不知名的祭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被封住的时候还可以产生一定效果的那种。 “对了,你看好了吗?”曲衔青发现赵谋的手指依然勾着她后面的衣服。 “算是看好了吧。你之后进入建筑的时候可以用镜子自己观察一下,你这后面的皮肤……好像有裂痕。”赵谋说这话时,语气没有刚才那么肯定,因为他也不是很想触碰曲衔青的后腰,这显得他不太绅士,但从他的肉眼来看,就在曲衔青后腰的图腾下面,又一个方块裂痕。 她的皮肤像是有一个“壳子缝隙”一样,仿佛能从这里被打开,在看到裂痕的一瞬间,曲衔青在赵谋心中的形象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类人的模特人偶,即便知道这应该是身份问题,但这感觉依旧令他毛骨悚然,像是瞬间产生了恐怖谷效应。 “……还有这种事。”曲衔青的脑袋动了动,清秀的面庞诡异地显得有些无端的艳丽,“醒来之后我没有感觉到身体上有任何的不舒服和不一样,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谢了。” “不客气。”赵谋松手,此时,虞幸和赵一酒也来到了近前。 “干什么呢?”虞幸目光有点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赵一酒也一言不发。 赵谋太阳穴一突突,刚才他还觉得有点戏谑地想看这两人到底对他误会有多深,但一看这两个这认真的样子,他就感到一阵心梗:“……看你们两个这眼神,是不是对你们的副队长有点太不信任了?” “赵谋发现了线索。”曲衔青瞄了一眼这两人的状态,眉头轻蹙,“反倒是你们,好像不太对劲。” 赵一酒问:“什么线索?” “……”不知道为什么,曲衔青对上了虞幸的目光,然后隐约接收到了一种暗示——不要说出线索。 这是她和虞幸之间独有的默契。 虞幸懒洋洋靠在一棵扭曲而倾斜的枯树上,和从前一样,到哪儿都跟没骨头似的,他的语气中透着点似笑非笑,对曲衔青道:“是不太对劲,酒哥说我受到的影响是降智,我觉得他说的太对了,这不,他跟我说了一些别人的异常,包括赵谋和你分到一组是图谋不轨,我这不就信了吗。” 赵一酒一怔,看着虞幸。 虞幸这话说的太不对劲了,他现在哪里还有和他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明显被降了智的突兀感,相反,这种语气一听就像是憋着什么坏心思,而听完了虞幸的话,赵一酒有些茫然的发现这坏心思好像是冲着他来的。 赵谋脑子转得很快,他察觉到虞幸的态度之后,眸底染上一层阴冷:“你是说我弟哪里不对?” 赵一酒:“我没有……” “话比以前多太多了,积极性异常,”虞幸打断赵一酒的话,“观察力还能解释的过去,但跟我说温青槐和荒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秀恩爱,这就离了大谱了。” “就算在进推演之前看过这两人的资料,但酒哥一不会知道他们正在谈恋爱,二不会清楚这两人谈恋爱本该有的状态,别说酒哥不知道,就连我也不可能知道。” 赵谋眨眼间,曲衔青已经出手扣住了赵一酒的脖子,她找的角度很好,正是周围几棵树带来的视觉死角,别人不会察觉到他们在做什么。 赵一酒面色冷凝,下意识想反抗,但意识到了些什么之后,放弃了抵抗,任由曲衔青压制住他 。 “还有,刚才他跟我说他性格产生的改变是由于那只大鱼影响到了他体内的他,但这更不可能,他的存在只会让酒哥拥有更大的优势,同一体系,应该更加了解才对,怎么会反而放大影响呢?”虞幸双臂环胸,摆明了要看好戏,他歪歪头,对被扣着脖子却没反抗的赵一酒说,“我在走过来的路上就发现你不对了,你的走姿没有任何破绽,但眼神和赵一酒不一样。” “所以我存了试探一下你的念头,故意装作什么也没发现,你以为我听到绯镜的声音后才察觉到别人的问题,事实上,是在你告诉我别人的所有问题之后,我反而察觉到了你。” 虞幸:“再说了,酒哥在外界都能抵抗那么多年,到这里来反而毫无抵抗地接受这些影响,你当他是吃素的啊~” “……”赵一酒没说话,但是眉头越皱越紧。 赵谋站在曲衔青身侧,语气已经十分不善:“我大意了啊。一路上只觉得和曲衔青之间有一种冥冥的联系,关注点偏了。我弟呢?你是什么?” 赵一酒终于听完了突如其来的控诉,他思索了一下,发现这些控诉竟然都可以成立。 虞幸实际上并没有受影响,或者说被影响的方面并不是智力,所以他的表现就被虞幸抓到了破绽,但…… 如果他不是赵一酒,他能是谁呢? 赵一酒道:“抱歉,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以为我就是赵一酒,我的记忆告诉我,我就是。” 这个答案出了三人的意料。 “如果我不是赵一酒,我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赵一酒看看虞幸,“我给你的提醒也是正确的。” 他又看向赵谋:“哥,我有全部的记忆,对虞幸说你的异样,同样是基于推测,完全没有恶意。” “……”看着这样的场面,赵谋有些心神不宁。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诡异? 每当牵扯到他弟弟,他总会有失偏颇,面前这个人,确实拥有阿酒的一切,但就是……不像阿酒。 对,刚才赵一酒和虞幸一组在另一侧,他离得远,没有观察到便没有察觉,可现在,赵一酒和他说几句话,他就能感觉到违和感。 违和感太浓了,就是不像。 “嗯……”虞幸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鼻音,“你以为你是,但你不是;你的记忆都在,但性格不同;你比较了解我们,但又不够了解——比如赵谋再怎么受影响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决策方面的错误,而我,我一个疯子,能受到什么影响?我更疯狂的状态,绝对不包括降智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我更疯狂的样子,其实是暴露过的。” 赵谋突然道:“是影子吗?” “嗯?”虞幸尾音上扬。 “这种状态,就像是阿酒的影子。”赵谋让曲衔青放开赵一酒,他走近一步,目光霎时间有些锐利,仿佛能让人无所遁形,“你是影子吗?” 赵一酒的身份,是高难度影子巫师。 影子跟随着主人,所以记忆相同,但它看到的一切,却都是片面的,以一个另类的视角。 在被叫做影子的瞬间,赵一酒身体一颤,突然像是一个3d的东西突然降维成了2d,身体瞬间变薄,失去色彩,失去线条,只剩下一个轮廓。 真的是个影子! 影子仍然保持着赵一酒的轮廓,它灵活地离开了几人的包围圈,在地上摇摇摆摆。 “这意味着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啊。”虞幸惊叹,“这是影子,真正的酒哥好像……不见了?” “他能去哪儿。”赵谋这时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担心,正因为赵一酒的身份是影子巫师,在确定了这个奇怪的赵一酒是影子之后,同时也可以确认一件事。 这影子是赵一酒的能力,影子对他们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业务能力不够而暴露了,赵一酒把影子放在这儿,自己人没了,说明赵一酒是自己离开的。 为了不让他们瞎担心,他才用身份自带的能力瞒住了队友们,甚至试图瞒住亲哥——很难说有没有起到反效果。 曲衔青清冷的目光敏锐扫过四周,没有看到别的影子:“我有个猜测,既然刚才海上那条鱼已经给人一种克系鬼怪的感觉,应该说明死寂岛上的鬼怪多多少少和克系相似。话比较多的那位同样是这个系列的,会不会在看到大鱼之后,话唠的那个为了某些事情,需要单独行动,才放了一个影子在这,而我们知道的话一定会阻止,所以,他没给我们阻止的机会。” 这是看多了鬼物后的经验之谈。 虞幸也倾向于这个答案,他曾经和恐惧医院和赵一酒体内的厉鬼面对面,在厉鬼掳走和深海有关的海妖的时候,虞幸就已经猜到这只厉鬼恐怕有什么事情要做。 只是厉鬼还没有来得及去找海妖,就机缘巧合的发现这个推演的背景也是他需要的,所以提前离开。 至于契机,那必然是那只人脸巨鱼对众人产生心灵影响的瞬间,毕竟在海岸边赵一酒还很正常。 如果那只厉鬼的意识在那一刻醒来,以厉鬼意识的能力,放大影响,暂时使赵一酒的另一面占据上风,就说的过去了。 厉鬼意识影响的赵一酒依然是赵一酒本人,所以他会顾及自己的哥哥和队友们,用影子伪造了一个自己,可惜影子终究是影子,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赵谋想明白始末,心情并不算好:“艹,那死小子,吓唬他哥真是一套一套的,生怕老子心脏太好了,要给我刺激刺激是吧。” 厉鬼意识占上风,代表着赵一酒现在应该处于一个非常强大的状态,或许小心一些,可以避开岛内鬼物。 但同时他单人离队,谁也找不到他,即便身陷危险,他们也没办法去救援……或许能让鬼酒深陷危险的鬼物,他们即使赶去救援也只是多送几个人头。 赵谋想,好难过,为什么阿酒就不能和他商量一下呢,难道真的是做对阿酒好的事情,他还能拦着不成?? 虞幸拍拍赵谋的肩膀,对伤透了脑筋的赵谋笑道:“行了,虽然这件事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但如果是那个状态的话,他还算靠谱,一个人走也不会有事的。大不了等你找到自己的乩台,第一个就去占卜他的位置,我们去找他。” 曲衔青眼中闪过一抹回忆,然后点点头,半安慰半认真地摸了摸赵谋的头:“那个话唠很强,也很聪明,和虞幸一样,疯狂并不能阻碍他们的判断,你就放心一些,你也可以多信任你的弟弟。” 赵谋:“……?” 他一言难尽:“安慰归安慰,我一个二十八的人了,你摸我头算是个什么事!?下次不能动手动脚!” “你拉我衣服我也没说你呢,凭什么我就不能碰你。”曲衔青很无所谓,她的逻辑十分直白,“别闹。” 赵谋彻底不想说话。 虞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觉得赵谋对自己人脾气真的挺好,无视他自己一骑绝尘的年龄,赵谋就像是全队的受气老大哥。 “对了,刚才我怀疑酒哥被换了,所以没让你们说线索,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们刚才在这弄了半天,找到什么了?”他突然想起来。 赵谋没好气地把图腾的事和虞幸说了一遍。 “噫,也不知道我身上有没有。”虞幸自己看不到,“就算不是图腾,说不定会有编号之类——” a级污染体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某个实验室逃逸出来的。 “诶,找到通道了!”就在几人嘀嘀咕咕的时候,不远处,白君瑞那边有了发现,他们压着声线,但消息很快还是传到了虞幸这边。 他们立刻朝声源处走去,虞幸发现那个在地上无所事事摇来摇去的赵一酒影子融合进了赵谋的影子里,一点也看不出来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这两兄弟的影子,本来就很像。 …… 另一边,在纷杂的杂草和碎石掩盖之下,一个朝下的通道被白君瑞扒了出来,道口很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透过那发着月亮光芒的灰云,围拢过去的推演者可以看见通道口附近的样子。 这是一个有弧度的圆形通道,一圈一圈的泥土纹路勉强能让滑进去的人得到一定程度的缓冲,就是不知道这通道最后通往哪里,但他们现在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谁先下?”许桓问。 白君瑞是发现者,有着贡献,几乎默认他所在的神秘之眼不需要当探路人。 曾莱看看这,莫名想起他和虞幸在爱丽丝乐园里跳下床底深渊的场景,那底下的玫瑰有多可怕,他到现在都感觉历历在目。 但是在所有人都基本上没有什么能力的时候,探路这种事是要交给身手好的人的,很不巧,他赌徒皮惯了,在别的推演世界里作天作地作死,他身手好是别人公认的。 其实还有曲衔青、许桓、赵一酒、代月甫和白小冰,但……曲衔青和许桓的性子都特别的冷,他们不想下去探路,谁也勉强不了他们,代月甫体质稍弱他一些,白小冰在他这儿人品不行,看来看去好像只有他最合适了。 曾莱环视一圈,惊讶的发现赵一酒不见了,但看虞幸他们的表情不像是很担心的样子,出于某种合作心理,他将到嘴的疑问憋了回去。 “我先吧。”他其实也并不是太有所谓,危险存在的可能性一直都有,但只要不是必死,他就有信心可以逃出来。 虞幸本想让曲衔青去,他对这里的很多人都不是很信任,所以想让曲衔青去掌握第一首资料,但看出头的是曾莱,那好像也没区别。 没人反对曾莱的毛遂自荐,但赵一酒不见的事还是被发现了,本来虞幸他们也没遮遮掩掩。 “人呢?”绯镜警惕地问。 “人失踪了呀。”虞幸笑道。 “失踪了你这么高兴?”绯镜眉头一皱,“你……你们,不是一个队的吗?” “是啊,我们队信任队友。”虞幸回道,“他失踪前给我们留了个字,说是不用担心他,所以我们就随他去了。” “太胡闹了……”绯镜喃喃着。 “每个推演者都有自己的风格,我们队这个呢,就喜欢胡闹。”虞幸承认这次绯镜说的没错,但他利用的就是二十人中闲散的指挥权,“放心吧,他很快会跟上来的。” 看到赵一酒自己队伍的人这么放心,就连他哥都没有说些什么,其他人也不便插嘴,而且相信虞幸说辞的人其实并不多,他们都在想是不是虞幸或者赵谋发现了线索,派赵一酒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但碍于身份,他们没立场问。 推演者们没有浪费时间,温青槐用刚才拿草做的长绳子绑住曾莱的腰,曾莱很快顺着通道滑了进去。 这草绳是他和荒白,还有沙一起做的,三个人行动力都很强,利用刚才的那段时间作出了一条长的离谱的绳子,还别说,沙坐在地上搓绳子的时候,特别像找到了乐趣的自闭儿童。 他们并不需要草绳有多结实,毕竟也没指望着用草绳进行攀岩,这绳子只作为一个沟通道具,如果通道底下没有问题,拽两下绳子,上面的人就可以都下去了。 虞幸看着短时间能搞出这么长一个绳子的温青槐,猜测他用了身份技能,否则再多三个人一起搓绳子都搓不了这么长。 嗯……手艺人?运动专家? 绳子不负众望的没有到头和断裂,在绳子不再往下坠的时候,那一头传来了两下拉力,表示安全。 众人于是一个接一个滑了下去。 只有虞幸比较不高兴,这么滑,搞出一身擦伤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他的疼痛放大可真是让人难过啊。 他表现出了一定的不情愿,其他人也都理解,他磨磨蹭蹭,很快留到了倒数第四个,还没下去的人分别是温青槐、荒白、曲衔青。 “故意的?”这儿没了外人,温青槐一下子戳穿了虞幸的打算。 虞幸收起死活不想下去的忐忑,轻笑一声:“嗯,有点事想聊聊。” ……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通过通道,滑到了终点。 虞幸拍在温青槐和荒白之后,曲衔青留在他后面殿后,他果不其然又在通道里受了一身的擦伤,使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浑身上下除了被他下意识保护好的头部,没一处不疼。 衣服也多个很多口子,好在他挂空挡的事情暂时不会被看出来。 推演者再次聚齐后,对着底下的空间展开了一顿搜索。 这是一条有些蜿蜒的通道,并不垂直,但总体趋势向下,在底部则是一个让人没有想到的干净空间,充满了人类生活的痕迹,四壁被打造的比较光滑,空间里有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一些让人疑惑的痕迹,像是有人在这里抓挠过。 空间很大,大约有八十多平方米,除掉家具的面积后站二十个人稍显拥挤,但绰绰有余。 这里好像是一个有人住过的密室! 在密室的一侧有一扇被铁锈包裹住的门,有些人方向感非常好,他们意识到这扇门打开,应该就正对着盆地中的城市,换句话说,只要他们打开了门,就会正式踏入死寂岛中的城镇了。 但是需要钥匙。 他们都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继续在密室中搜索,山体中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么一间密室,虽然密室里面全是蛛网和虫子啃噬出来的洞,从细节来看,也有很久没有住人了,但保不齐这里就会有一些之后会用到的关键线索呢。 第十一章 捂住耳朵 众人正在搜索,虞幸选了一个远离其他人的角落来观察全局,以确保自身不会被别人误伤到,他的脸色仿佛失血过多一般,惨白得可怕,比现实中的他要更夸张。 他隐晦地扫了一眼放置在角落里的床,尤其往床下的阴影处叮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密室中的书桌上有一面镜子,他打眼便望见了自己的模样,猜测这应该是a级污染体所带来的显性状态,想必之后,一旦挖掘出和实验、污染体相关的剧情,推演者们都会第一个想到外表异常的他。 不过他是不会给别人任何利用他身份谋求东西的机会的,毕竟他也有一个病人的假身份做伪装,至于有多少人信,那就得看后面的表演了。 虞幸忍受着皮肤上传来的疼痛,这种疼痛已经明显影响到了他的行动能力,他其实很想用恢复力将这些伤口全都修复好,但奈何现在他的衣服破烂烂,如果伤口突然消失,别人也会第一时间发现,只能寄希望于搜索到有新衣服的场景,让他把皮肤都遮起来。 用手默默按着胳膊上最严重的血口,他抬眼打量着这座山中密室,从密室中的痕迹来看,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但当年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间密室的存在,就显得非常让人感兴趣。 首先,这间密室里有床有桌,在书桌上还有一盏至今可以点亮的煤油灯,煤油灯提供了他们在这个小密室里的全部视野,他下来的时候灯就是点亮的,估摸着第一个下去的曾莱摸索着将其点燃。 除了一个通向外界的门之外,与这间密室相连的就只有他们刚才滑下来的那个通道,通道壁上没有安装可以供脚踏的阶梯,说明这是一个单程通道,有进无出。 虽然现在看来,床铺整洁,桌子上除了煤油灯什么都没有,但从地上那些像是被人的指甲抠出来的痕迹来看,这里曾经关过起码一个人,或许是囚禁,或许是某个察觉到自身异变的人将自己给关了起来。 这一点无法确定,推演者在房间的墙壁上敲敲打打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其他的暗道,自然也没有关于这个房间曾经主人的信息。 书桌被温青槐翻找着,倒是找出了几张报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一种接近英文的文字,他将报纸凑近煤油灯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发现某些单词和语法与他们脑子里的知识对不上,所以想要解读这些文字的意思有些困难,起码现在没有人能做到。 “我们之中有文学相关的身份吗?”温青槐看着这几张天书,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明明信息在手却无法解读的状况,所以看向大家。 “我是,但……”白君瑞应道,“也不是每个身份都能一开场就得到一些能力的,我是文学家,但我刚才也瞟了一眼,这些文字我无法识别,可能等到进了死寂岛里面那座城,才会有相关的剧情让我得到阅读能力吧。” “我哥现在没办法解读,以后说不定可以,你可以把你那几张报纸给我哥放在身上,等我们可以解读了,第一时间把线索分享给大家?”白小冰笑眯眯的,在众人心照不宣的目光下开始索要线索源头,但这个理由非常的冠冕堂皇,就连温青槐也不好拒绝。 本来就是,这些报纸藏的并不深,换一个人去搜索书桌也能轻易找到,在这种情况下,温青槐并不具备独自占有这样线索的资格,白小冰正是看出这一点才会直接要。 报纸放在她哥身上,万一是重要线索,在之后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些同行的推演者也会尽可能保全她哥,这种东西当然是放在身上越多越好。 ——仅限没什么危险性的物品,如果有那种携带着就会让人得精神病的物品,那还是算了,毕竟见识过那条鱼之后,对这个世界会有各种邪异物品,白小冰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温青槐看了看这对兄妹,他们的副会长绯 镜并没有出声,但明显也是支持他们的。 “行。”温青槐嘴角抿起一个敷衍的笑容,答应得十分爽快,把那几张报纸递给白君瑞,然后问道,“是不是只有那张床没看了?” 这间密室里肉眼可见的设施非常少,出于某种默契,大家先是搜查了墙壁,观察了地上的扣挠痕迹,甚至找到了角落里几滴干涸已久的血迹,但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动那张床。 这张床上或许有最重要的线索,众人现在实力差别不大,随便一个拿出去都是有些名气的强大推演者,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默认是要在所有人都注意到的时候一起拿重要线索的,以防出现些不该有的误会。 “搜一下吧。”除了这张床也没别的东西可看了,众人纷纷围拢过去。 距离床最近的是卡洛斯,反正谁搜都没有区别,他离得最近,这个活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他嘻嘻笑着:“那行,我就勉为其难的打扰一下这位不知名人士的睡觉圣地了。” 由于这么多人实在是行动受限,卡洛斯话音落下,手伸出去,刚一弯腰就不小心被旁边的人撞到,可气的是这人力气比他大,他几乎是毫无悬念的被撞向了一旁,宝贵的手差点按在了旁边一处有些凸起的石块上。 “嘶——”卡洛斯倒吸一口凉气。 “啊!”撞他的那个人也发出了无辜和疼痛的低呼。 一听这声音,卡洛斯对自己手差点受伤的一点怨气瞬间消失,他眸光一闪,调整好面部表情,有些诧异地往回看,问道:“虞幸?你撞我干……不是,我都没喊疼,你怎么一副好像是被我撞了的样子?” 刚刚还站在角落里的虞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到了前排,还在刚才“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撞在了卡洛斯身上,他捂着被碰到的伤口,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冷汗往下直冒:“抱歉,不是故意的。我是身份是病人,偶尔有点头晕,刚才眼前一黑就撞到你了,虽然我撞一下也很疼,但你不用管我。” 虽然话是很正常的话,表达的意思也差不多是那意思,但总有一种淡淡的茶味弥漫在这间密室当中。 卡洛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怎么能不管呢? 他带着一种像是被碰瓷了一样有些好笑又有点意外的难言神情,勉强回答:“我扶你在旁边坐一下,好家伙,上次和你合作你好歹没这么金贵啊,怎么样?这次体会了一把不能磕不能碰的公主人设,爽不爽?” 虞幸:“还行,这种打不得骂不得的感觉真不错。” 他这反应顿时让周围围观的人中有一点怀疑的目光悄悄消失,毕竟他看上去就像是由于自己身份的不便影响到了别人,但很会调解气氛似的用玩笑将尴尬解除。 卡洛斯叹了口气,任命地上手,把虞幸小心翼翼地“护送”到了一旁去。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他和虞幸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神交换,都有一种看懂了对方意思的感觉。 卡洛斯知道虞幸这是冒着被别人注意到的风险也要让他远离那张床,起码搜索床的任务不能由他来做。 这意味着虞幸感觉到了床这个东西附着的危险。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卡洛斯被碰瓷了,自然有旁边的人去进行搜索,也不过是一张单人床,崔晖上前将叠好的床铺弄乱,拿起已经发硬的枕头仔细摸了摸,然后又抖开被子,掀开床单,果不其然在床单下面看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钥匙。 钥匙头呈十字形状,根部镶嵌了一颗绿宝石,看起来非常的华丽,明显是他们服装所指示的那个时期的平民买不起的样式。 “曾经住在这里的人,要么身份显贵,要么是被身份显贵的人囚禁起来的可怜虫。”在场的人心中都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崔晖是个话比较少的人,他看着那枚钥匙,没有直接用手拿,而是警惕地打算往床下看一眼,万一这钥 匙上有相关的危险,也只能是在床下了。 卡洛斯的注意力被崔晖的这个举动吸引,他也猜到了,虞幸过来阻止他就是因为床下有东西。 希望人没事。 崔晖在众人的瞩目之下退后两步弯腰朝床下看去,由于光线非常的不好,视觉受限,他只能感觉床下一片黑咕隆咚。 但他都这样了,床下也一点动静也没有,或者说从他们进入密室后整个密室就没有发出过异样的响动,崔晖道:“应该没……”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卡住了。 在床下的阴影中,突然浮现出一张面具似的脸,那张脸惨白惨白,眼窝是空的,嘴唇嫣红,腮红打得十分吓人,乍一看好像没有头发。 那张脸的嘴巴夸张地扬着笑容,眼睛也弯弯的,就像日本某种文化中的艺妓的面具。 崔晖和那两个空洞的眼睛对视,突然感觉全身僵硬,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黑眼中的白脸越来越近,他的内心不可抑制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恐惧感,离他进的吴开云察觉不对,立刻拉住崔晖的胳膊想将他拽起来,然而他惊骇地发现,崔晖像是平百多涨了几百斤,他拉上去就和拉一个长在地上的物件一样,纹丝不动。 “有情况,快把他拉开!”吴开云本能地大喝一声,想要让周围的人发现这一点,谁知他的声音一响起,崔晖就看见床下的那张脸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与此同时,与那张脸相连的四肢也浮现了出来,只见面具似的脸后长着一个如同蜘蛛躯壳的胖肚子,一双胳膊和一双腿都模拟着蜘蛛爬行的状态,四肢距离非常相近,都长在那个胖肚子两边,在行动的时候,它就像一个巨大的人脸蜘蛛一样。 推演者如临大敌,有些伸手打算捞崔晖一把,有些则直接后退,以防自己受到牵连,赵谋早在虞幸刚才碰瓷的时候就已经和虞幸一样站得远远的了,他对自己在没有特殊能力的时候,脆弱肉体经得起怎么折腾可是心里有数的,就不上去添乱了。 那个蜘蛛的手还是人手的模样,苍白的五根手指一把抓住了崔晖的手腕,崔晖立刻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许桓察觉到不对,喝止道:“你别叫了!” 死寂的岛,叫这么大声是找死吗? 其实他们心里也都清楚,作为经验丰富的推演者,崔晖根本不可能一遇到鬼就叫出来,这恐怕也是因为某种特殊的气场,或者就像看到那张鱼脸一样,被影响了神志。 因为崔晖叫声中的恐惧几乎浓烈到足以弥漫到每个人的心中,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吴开云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可能闯了祸,他看着从床底伸出的那只纤细胳膊,迅速拿起床上那个坚硬的枕头往胳膊上砸下去。 砰的一声,枕头裂开了,那这看似一折就断的胳膊却半点事也没有,不仅如此,另一只胳膊也攀上了崔晖的身体,后面拉着崔晖的人都觉得崔晖身上传来一股吸力,好像是里面的东西想将崔晖拉到床底去一样。 怎么会这样呢?推演才刚开始不久,怎么就会出现这种让人毫无还手之力的鬼物! 他们现在一没有祭品而没有武器三没有特殊能力,连坚硬的物品都对床下的这东西无可奈何,他们该怎么救人? 说到底还是他们太掉以轻心,好几个推演者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虞幸在小山丘上怼绯镜的话,没错,他们知道这场推演没有系统,也知道自己该转变思维,但依旧没能摆脱掉系统曾经给他们带来的那种潜移默化的安全感,既推演刚开始不会有太大难度,难度越往后越大。 可在这场推演里,谁规定了能让他们瞬间陷入死境的危险不会在开场就有! 床下发出一阵不似人类的尖笑,尖笑穿透力非常强,刺得他们耳膜一阵阵发痒,虞幸啧啧两声,抬手捂耳朵,然后温声道:“捂住耳朵,不要听。不然你们的耳朵里可能会长出小胳膊哦~” 第十二章 开门 耳朵里长出小胳膊是个什么场面,老实说众人都没有见识过。 但不妨碍他们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毛骨悚然,并且耳膜中着一点点的痒意也好像被无限放大,变成了一种恐惧的来源,他们立刻捂住耳朵,顺势往后退了退。 那只人面鬼物已经趁着推演者们忌惮的时候彻底扑在了崔晖的身上,它黑窟窿似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血泪,口中尖笑不断,但与此同时,它也彻底从床底的阴影中爬出,暴露在了煤油灯昏暗的光芒之下。 崔晖依旧无法动弹,只能从他张开的嘴和微微移动的眼珠中察觉到他的恐惧,鬼物几乎和他面对面,被那两只细长胳膊和细长后肢碰到的地方哪怕隔着衣物都能传来一阵奇怪的痒意。 他也知道现在不能叫,因为它的叫声会让这只鬼物更加兴奋,如果他不叫,大家可能还能想到办法救救他,可他要是不顾大局的发出了声音,别人肯定会不由分说地抛弃他,所以……即便被恐惧占据了心神,他也只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有些悲哀的呜咽。 吴开云死死的咬住嘴唇,非常倔强地用手拉住了那只鬼物的一条胳膊,他拽不动崔晖,说不定可以拽动鬼物呢! 而其他人在开始寻找这间密室里有没有什么可以直接利用的物品,他们都是警惕的人,除了和崔晖关系特别好的开云,没有人会直接上手,但他们又确实需要救崔晖,不仅是因为在这个推演中,他们都是荒诞阵营的同伴,还有一点就是这只怪物本就该找到方法驱逐。 “进入城市后,第一要紧的事就是寻找武器。”角落里,虞幸提醒过大家捂上耳朵,赵谋便凑到了他身边,用一种随便大家能不能听到的微小声音这么说道。 可能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他不确定虞幸能不能听见。 虞幸是听见了,捂住耳朵只能阻挡大半的音波,但无法彻底隔绝近在咫尺的声音,所以他先是回了赵谋一个“嗯”,然后喃喃道:“这只鬼物在我们刚才闹哄哄寻找线索的时候都没出现,等到我们发现了钥匙去查看床底,他它倒是开始了攻击,重点在钥匙上。” “要救人吗?”曲衔青也来到虞幸身边,贴着他耳朵问。 她没有捂耳朵,她能感觉到这只鬼物的攻击仅限于身体,所以对她来说没有防护的必要。 “看情况,能救则救,救不下来就拿到那把钥匙,先将门打开。”虞幸的话或许对崔晖,甚至是吴开云来说显得有点不近人情,但这却是他在极度理智的状态下做出的最好选择,“我们要先开出一个退路,这样的话,起码大部分人不会有危险。” “好。”曲衔青没有多说什么,淡淡的回应了一个字,身影就快速地穿过靠近那张床的人群,在吴开云充满希冀的目光中推开了他,自己来到崔晖和那只鬼物的旁边。 曲衔青看见这只鬼物的大胖肚子后面和床底下的阴影之间有一条细细的锁链相连,那条锁链不知道连接的到底是哪里,应该是大胖肚子的下腹,随着这只带面具似的鬼物的动作哗哗作响。 崔晖的脸色已经逐渐开始向面具的底色发展,如同被传染了一样,他的面部表情也越来越呆滞,目光中透着一种浓烈的悲哀,大胖肚子的鬼物就这么抱着崔晖,面具一直面对面贴在崔晖的脸上。 她没有犹豫,直接伸出手去抓那条锁链,手指触碰到了冰凉生涩的触感,确定锁链是实体之后,她猛地握住锁链向后一拉,硬生生将那只鬼物从崔晖身上拉开一些。 有用! 可紧接着,她面色一变,从锁链上传来的巨力不仅将她反向拉扯了回去,差点踉跄一下跪坐在地,而且那只鬼物阴森森的面具也转而朝她看来,虽然只有一眼,但曲衔青也能察觉到自己身上骤然出现的不适感,仿佛那两个黑幽幽的空洞里,某种粘腻恶心的视线正笼罩住她。 她的这幅躯壳可是连痛都感觉不到,竟然会被这个鬼看一眼而影响。 一般会发生这种情况就代表着那种攻击实施加在灵魂上的,这种攻击哪怕是曲衔青都不敢小觑,她想了想,放弃了手上将她的手掌心勒出一道血痕的锁链,转而迅速抓起床板上的宝石钥匙,根本不看那只鬼物的反应,窜到了生锈铁门前。 她也不用看,因为就在钥匙到手的一瞬间,她就听到那只鬼物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尖叫,四肢在地上攀爬的声音紧随着她的脚步,明显就是放弃了崔晖追过来了。 曲衔青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用锁链拖住它,无论上几个人,给我留出 开门的时间!” 她头也不回的将钥匙插向锁孔,由于锁孔也生锈了,钥匙的进入有些困难,好不容易插进去,想要扭动却也不是一两秒就能做到的。 面具脸的鬼用自己畸形的四肢迅速爬到曲衔青身后,无视了沿途的所有人。 吴开云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崔晖不再是那个鬼物的目标之后好像能动了,他像是费尽了自身所有的力气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呼吸着,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崔晖活下来了,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这只鬼物还在,屋里的所有人都谈不上安全。 吴开云想也没想,第一个握住了近在咫尺的链子,咬牙向后拉。 在这种情况下,注意力一直紧紧绷着的众人一拥而上,除了沙和虞幸,全都拉扯住面具鬼的那根锁链,即使鬼物力气再大,这可是十几个活人的反向力,足以让鬼物的手在快要抓住曲衔青脚踝的时候被突然向后扯动。 沙一副完全没有危机感的发呆模样,只是目光也盯着这一幕,暴露了他并不是像眼神所传达出的那么风轻云淡。 而虞幸则纯粹是由于体质原因,大家在上去帮忙的时候,还顺便有人叮嘱了他一句:“你就别上去给自己添伤了。” “啊——”鬼物嘴里的尖叫变成了一声声急促的短啸,它像是尽力地想要阻挠曲衔青开门,四肢不断在空中挥舞,将好几个不小心离它太近的推演者划伤,白色面具上的笑意全部消失,转而变成一种夹杂在愤怒和哭丧之间的表情。 曲衔青眉头微微蹙起,钥匙和锁孔之间都生锈得太厉害了,想要打开门需要很大的力气。照理说一个常年锻炼的成年男人大概在使出吃奶的劲之后才可以打开这扇门,但也不能全靠蛮力,万一钥匙断在锁里就彻底没希望了,在场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好在曲衔青就是其中之一。 她鼓捣了十来秒,钥匙终于在她的巧劲之下被转动,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但这还没完,由于铁门的边缘已经因为斑斑锈迹和周围粘在了一起,她还需要将铁门给推开。 看着曲衔青正在尝试如何推门,而其他人多多少少已经失去了和巨力鬼物对抗的力气,虞幸幽幽道:“直接踹得了。” “不行,踹门一定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发出声音的后果你还没看到吗?”白君瑞死死拉着锁链,对旁边这个什么也不干的人早就生出不满,此刻看他还提出这么不靠谱的建议,忍不住就开口反驳。 推演者中有好几个人暗暗点头,白君瑞说的没有错,虞幸确实是太鲁莽了。 虞幸轻笑一声,压根不想理会白君瑞的驳斥,又说了一遍:“踹开。” 这次是肯定句。 “不行——”白小冰和另外几个人也在千钧一发之际提出反对意见,但曲衔青可不管别人说什么,她只知道这是虞幸的判断,当下长腿一抬。 如果换一个时机,她这条看上去纤细漂亮没有一丝赘肉的腿在破碎的修米兹裙的映衬下一定会让人想入非非,更别提光滑的、连皮肤下一些经脉都能隐约看见的脚。 她没有穿鞋,赤着的脚因为从上面的通道滑下来时受到了些擦伤,有几道刮痕还往外渗着血,有一种更加诱人的奇怪感觉,赵谋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皱了皱眉。 一定又是“模特”的原因,属于曲衔青躯体的美丽在众人的感官中被放大,提升到了一个平时绝没有这么夸张的感官级别。 他脑海中迅速罗列了好几条可能与模特具体来源有关的信息,只不过还没等他深入的去分析,那只是看起来毫无威胁的脚就随着主人的动作,凶猛的踹在了铁门靠门锁的那一端。 顿时,所有因为看到曲衔青腿而有些精神恍惚的人都瞬间冷汗一冒,清醒了过来。 这可不是他们可以臆想的对象,这他妈的就是个杀神! 赵谋也默默移开了目光。 只有虞幸乐呵呵的,听到铁门发出一声巨响,而后在所有人又期盼又紧张又夹杂着一丝恐惧的目光中打开,一阵风吹来,门上的灰被吹到空气里,曲衔青没有受到影响,倒是惹得后面几个人纷纷咳嗽起来。 那只鬼物也终于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哀嚎一声,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离了生命力一般趴在了地上,众人感觉手上的拉力越来越小,最后,鬼物趴在地上动了,四肢迅速干瘪,主动脱离了那颗胖胖的大肚子,面具掉落在地。 好像……死了。 而门后并没有传出任何奇怪的声音,也没有因此招来别的鬼物,只有那天空的灰云和前 方寂静的巷道提示着他们,他们真的已经来到了岛中间的那座城市边缘。 “这、这就结束了?”引渡人喃喃自语,将其他人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看吧,我就说踹开门省事很多。”虞幸笑着,只是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不仅仅像是用轻微的力道打了打刚才那些反驳的人的脸,在其他人听来,还像是侥幸成功后的傲慢。 “这只是运气好而已,万一外面有鬼物,万一里面这只鬼物不会因此死掉,我们就会陷入腹背夹击,到时候谁也跑不了,你能负责吗?”说话的是白小冰,她看得出曾莱新交的这个朋友不是什么好人,加之虞幸也没有给他的副会长绯镜任何好脸色,所以她现在说话也没有留情面,“还是说只要门开了,无论有没有鬼物你都会想办法先跑,毕竟你没有来拉锁链,想什么时候动都可以,不是么?” 踹门那一秒和踹门之后的那几秒,所有人心中的紧张和煎熬可都不是假的。 曲衔青冷冷看了她一眼。 白小冰却并不胆怯,她因为眼睛特殊,在推演里很有用,平时在公会里就是个非常受欢迎的队友,无论谁想进推演都会问问她有没有时间,有好的祭品机会也会让着她,好的道具也会让她挑选,她虽然怵曲衔青,但她也知道她在神秘之眼公会里的地位足以让她不用看曲衔青的脸色,连大气不敢出。 更何况,她认为她现在是占理的那一方,所以更加理直气壮:“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还有他刚才把卡洛斯拉到后面去,难道不是因为——不是因为不想看自己的熟人被鬼物缠上吗?所以崔晖才会被鬼物伤害的!” 虞幸依然笑眯眯的,顺带还有心思感叹了一句,这白家的兄妹两个说话都秉承着同一种艺术形式,暗戳戳拉拢别人,将矛头指向自己要针对的人,可是这种说话方式漏洞百出,都不需要他来为自己辩解。 卡洛斯当然趁机“不爽”了起来:“哎呀哎呀,这位白小姐,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幸的体质就是这样,我也是被他不小心撞到的,但你的意思是我活该被鬼物伤害,换个人受伤就是怪我啦?” 白小冰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卡洛斯就是要用她诡辩的方式去怼回来,乍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崔晖被吴开云扶着,一时间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脸色非常不好。吴开云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代替他道:“就算虞幸的方式过于果断了一些,你也应该就事论事,后面那些无端的猜测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崔晖话少,和他一个团队并且几乎一直在合作的吴开云就是出了名的说话尖锐:“拿钥匙和探查这种事本来每个人就都有可能去做,换作是谁都没办法逃过刚才鬼物从床底出来的那个瞬间,这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后来,还不是虞幸和曲大佬救了崔晖?” 他是当时除了曲衔青和被困住的崔晖之外唯一一个没有捂耳朵的,因为他两只手都在尽全力的拉扯鬼物,所以,虞幸叫曲衔青救人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是,我也听到了,谢谢你。”崔晖终于缓过来,白着脸给虞幸道谢,又转向曲衔青,“也谢谢曲姐。” 他是刚才最恐惧的那一个,所以在被救之后也是心中感激得最真诚的那一个,虽然他猜自己比比曲衔青大,这声姐还是叫得无比顺滑。 赵谋推推眼镜:“另外,白小姐,我想你在指责我的队长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应该考虑的因素,首先,这只鬼物身上连着锁链,再加上这间密室的布局,显然,它是被豢养、或者说囚禁在这里的,它被锁链束缚着,逃不出密室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我们开了门,基本上就能确定足以逃离这只鬼物的狩猎范围。而密室要求隐蔽性和功能性,在这种情况下,一打开门外面就直接出现鬼物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四十,因为不管这间密室曾经发生过什么,里面的声音都是不应该被允许传到外界的。” “综上所述,直接踹门的安全性非常大,也是刚才那种情况下的最优解。” 白小冰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自从加入了神秘之眼,又变成了明星推演者,还在团队里做出了很多贡献之后,就很少有这种别人对她群起而攻之的情况发生了。 白君瑞赶紧打圆场:“我妹是有点骄傲了,多担待。” 谁都看的出来,赵谋这种圆滑商人做派的人都能直接为虞幸出头,还说虞幸是他的队长,显然,虞幸是个不好惹的人。 虞幸还附和呢:“是啊,别吵了,我们要爱好和平~” 第十三章 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废物了 这场争执来的莫名其妙,起点就是虞幸让曲衔青踹开了门。 但虞幸的决策原因已经被赵谋解释清楚了,在赵谋有理有据的论断下,那些怀疑和指责都变成了自身实力不够的证据。 要真说起来,被选择的推演者其实是有一点实力上的尴尬的,他们确实是推演者中的佼佼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靠着像赵谋、温青槐、任义这种几乎是以纯智力为核心的方法走到了今天。 封印掉祭品和道具,让他们以一个普通人作为开端的推演并不少,问题就是这场推演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员牵扯复杂。 对这些已经达到了某种高度的推演者来说,社交比推演更让人心累。 血池中学的考试是单人考试,他们有着心无旁骛进行推演的条件,也能在熟悉的系统手下摸清某些利于他们的规律。 而死寂岛推演……有熟悉的朋友,也有不知合没合作过的公会,更多的是还没有真正在推演里打过照面的陌生人,突然他们都变成了队友,在这种情况下,还需要考虑到各种权利纠纷,指挥问题,态度问题,难免让他们疲于应对——大多数上层推演者都有着较高的异化度,他们维持住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又不是每个人都像赵家这样习惯于人情往来。 要是单人推演,这里的每个人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都能做出门后没有鬼物的判断,可当大多数人聚拢在一块儿,他们的心思就没办法好好去思考,这才有种各位大佬都像个屑的感觉。 白小冰闭嘴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可以通过那还不成熟的话术将矛头引到敌人身上,不是因为自己话术有多高明,而是那些被她引导的人,本就希望她看到他们被引导。 只是一种巴结和隐晦的谄媚罢了。 而站在这儿的人,不是地位同样很高,就是底细难以琢磨——比如那个行为举止都很张扬跳脱的卡洛斯,神秘之眼来之前收集到的情报中,除了知道卡洛斯是和虞幸同一期的新人赛获胜者外,竟然一点情报都没能找到。 她无法在这些人中讨到任何好处。 其实这也并不难想到,只是今天这个事实才没有任何遮挡地戳在了她面前。 她的副会长绯镜也没有帮她说话,这足以证明,她确实做错了,可……白小冰也知道,自己有被怪鱼影响的后遗症,不然她不会这么暴躁。 想清楚这些,发现自己确实错怪了虞幸,虽然虞幸的样子摆明了并不在意,但白小冰还是大声道:“对不起!” 虞幸有些意外地歪歪头。 倒是挺有趣,把她哥哥或者绯镜让她道歉、由于道歉声音太小被要求重新说一遍、然后再大声不服气地道歉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如此认真的直面错误。 果然,这个段位的推演者都有些可取之处。 他在心里轻笑一声,那么……恭喜白小冰女士凭实力摆脱了某种奇怪的恶毒女配命运。 “我说了,不需要吵,我们应该爱好和平。”虞幸向白小冰点点头,并不计较这件事,然后迈着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病怏怏的步子走到曲衔青身边。 他在打量门后的世界。 看到他也不介意,其他人纷纷从这场争执中脱离出来,开始观察自己身上有没有多出一些伤口,更多的是关心起崔晖的伤势。 说来也怪,被那只鬼物“抱”了那么久,崔晖除了脸色发白,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只鬼物给人造成的伤害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是潜伏在内里。 而他们现在还没有可以解决这种伤势的方法,这让众人心情稍微有些沉重,但也比刚才更加警惕了。 刻意压低声音的小声讨论又像蚊子的翅膀一样开始嗡嗡嗡,虞幸捂着胳膊上的伤口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单薄的衣着显得十分脆弱,瘀痕和擦伤还好说,当衣服上的盐分被析出来,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颗粒对有破口的胳膊来说简直是灾难。 俗称在伤口上撒盐。 他不得不把袖子卷起来,让伤痕暴露在空气里,这才反而舒服了一些。 曲衔青担忧地望着她,随后看到他冲外面扬了扬下巴:“你看 到了什么?” 这扇铁门开的地方正是山体的脚下,那条长而曲折的通道帮他们跳过了山壁表面那些认不出来的植物,或许还有动物。 门外,空荡而狭窄的巷子很明显是一个隐秘的地方,说是城区里还不太恰当,毕竟城市和四面环绕的山还是隔了一定距离的。 两侧的建筑都是断壁残垣,根本看不出来房子的痕迹,而是如同被废弃的旧址,他所说的巷子也只不过是被这些断壁残垣恰好夹出的一条空荡的能走的地方罢了。 曲衔青低声道:“这里还不算建筑,相反,那些看不出作用的钢筋和砖块像是专门为了掩盖这个地方才存在的。” “当然,作为一个城里人,要在周围的山中开凿这么一间密室,当然不希望被别人看到,总得需要一些东西来做掩饰。”虞幸并不意外,“可以确定的是,刚才的鬼物是被另一个有钱人困在这里的,不知道那个将鬼抛在这里的人会不会是一个关键的npc呢。” “就这破地方还能有npc啊。”曾莱摸着下巴,他在发现白小冰道歉后又有向他粘过来的架势,立刻转移阵地,凑上来听虞幸和曲衔青在嘀咕什么。 “或许吧,我们还不知道死寂岛上的npc是以什么生命形式存在的,或许他们已经全部变成了怪物。”温青槐也走了过来,那一头的卷毛变长了,被很好的打理过,比虞幸最初看见他的时候柔顺精致了不少,刘海经过修剪后并不显得阴沉,后面更长的头发束在脑后,用皮筋扎起,更附和温青槐在现实里的艺术雕塑家的职业。 或许这就是有一个审美在线的女朋友的好处吧,虞幸感到唏嘘。 荒白挽着温青槐的胳膊,笑眯眯的,就像一个人体挂件。 哪怕刚在密室里经历了鬼物突然袭击的惊吓,她依旧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似乎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把她从这元气满满的状态里拉出来,但她高高兴兴说出的话却总是让人毛骨悚然:“变成怪物也会是可以沟通的怪物,嘻嘻,我们或许能看见一些真正让人类觉得如同灾难的恐惧。” “……求求你不要表现得这么兴奋。”温青槐无奈道。 其他人检查好自己的状态,陆陆续续跟了过来,崔晖和吴开云依旧有些脸色不好,虞幸看了他们一眼,发现吴开云的手指有些不正常的发抖,而崔晖的脸则一直保持着苍白没有变回来,而且神色略显僵硬。 他转头问曲衔青:“你刚才有被那只鬼物碰到哪里吗?” “没有,我只抓了它的锁链,那个只鬼物身上有一种让我觉得不好的气息,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我没碰它。”曲衔青回答。 他的问话没有避着众人,崔晖和吴开云第一时间就看了过来,吴开云犹豫了一下:“你知道……我们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都是第一次进死寂岛,照理说他不该这么问,可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让他觉得虞幸比他知道得多,这大概是刚被救下,所以有了一种扭曲之后的信任感吧。 虞幸温声问:“你的手有没有发痒?” “有,手心一直在发痒……”吴开云摊开手看了看他的手上,除了因为刚才拖拽东西而发红没有别的异常,可他的心底就是充斥着浓烈的不安。 “还有我,我觉得全身都在隐隐发麻。”崔辉在后面有气无力,“是不是会长小胳膊?” 他还记得虞幸当时在角落里吓唬他们捂耳朵的话。 “啊,这个……”虞幸犹豫了一下,他的这份犹豫让这两个人,包括在旁边偷偷听着这个话题的人都心中一紧。 他思索了一下:“这东西的攻击看不见,我确实怀疑它会污染活人,克苏鲁神话你们应该都看过,你们也知道里面活人变成的怪物都是怎么来的。不仅是长小胳膊,长眼睛、触手也有可能……” 众人:“……” 虽然知道死寂岛确实很吓人,但你能不能不要直接说的这么恐怖! 眼看着崔辉和吴开云两个人吓得脸更白了一分,虞幸突然笑了:“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推演者,又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调查员。真的要用克苏鲁神话来打比方 的话,我们就是神化知识点满的那种人,想让我们疯狂或者变成怪物,有一定的难度。” 惊吓之后来的安慰弥足珍贵,吴开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坐过山车,即使被吓了一下,却莫名的更加信任虞幸:“……你这个人太吓人了,果然是传说中很有恶趣味的新人王……” 虞幸:“恶趣味?我?谁说的?” 他的名声不知不觉被传成了这个样子吗? 他哪里知道,在各大势力和很多的散团对他的研究中,他被形容成了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疯狂所以脾气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对待别人像极了人格分裂,温柔时是真的温柔,恶劣时是真的恶劣;总的来说可能是因为人格异化度太高而导致不可捉摸……的那种人。 赵谋饶有兴趣看着虞幸露出“怎么会呢”的神色,心中暗道,你在别人眼里什么样你心里真没有点逼数吗? “放心吧,等我们陆陆续续找回了自己的能力和祭品,你们体内的隐患就可以拔除了,在此之前,你们就稳定心态,当自己是一个完完全全健康的人。不过一旦你们身上发生什么异变,一定要告诉大家,我们会尽力看顾你们的。”没逼数的虞幸还在安慰吴开云和崔晖,把两个情绪起伏最大的人安慰得眼泪差点出来了。 他这个人怪就怪在,明明刚见识了他在密室里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直接命令曲衔青踹门的样子,但当他把声音放缓,很温和的去说什么的时候,别人却又会觉得他特别真诚和可靠。 沙眨眨眼睛,将虞幸的举动看在眼里。如果她没理解错,虞幸的话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非常的让人幸福和想亲近,同样的话换一个人来说,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 就连她也觉得,安慰人的虞幸太好了,她没有什么事情都想被安慰一下……继鬼物预警之后,这也是病人的好处吗? 什么病,这么厉害? 恐怕,虞幸的身份不是病人吧。 沙平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在发呆,没有人知道,她已经看出了虞幸的掩饰。 这个安静的仿佛真如沙子一样,随时会随风飘散的女孩,在白化病带来的柔弱外表之下,拥有着一个洞察力恐怖的灵魂。 “走吧。”终于,在众人完全平复下来之后,沙轻轻下达了指令。 当前没有任何一个小团体有着凌驾于其他人的领导力量,沙的话暂时算得上最管用的那一个——前提是没有人表现出对话语权的争夺。 他们在密室里耽搁这么久,除了几张看不懂的报纸和一只鬼物之外,什么也没找到,也应该往城市里进发了。 十九个人“浩浩荡荡”从那断壁残垣中往城市中行进,除了一些看起来没办法打斗的(没错就是虞幸),其他人都在两侧的废墟堆里抽了根顺手的钢筋充当临时武器。 赵谋看着这出街打架的架势,就知道到了城市里,这十九个人绝对不可能在一起行动。 目标太大了,就这架势想不引来鬼物都难。 或许除了换衣服和洗澡,还有武器之外,他们还得尽快找一个据点定下来,然后再继续向据点周围探索,最好是分成小队伍,以机动性为优势进行探索——就像偶尔会在论坛上出现的,概率很小的末世生存类推演一样。 “嘶……赵谋。”虞幸倒吸一口凉气,“扶着我的时候,你能不能别走神?压到了。” 路上杂物很多,虞幸确实需要一个人帮助,在婉拒了曾莱背他的邀请后,扶着虞幸的活还是落到了赵谋头上。 谁让赵一酒跑了呢。 赵谋一个走神就碰到了虞幸胳膊上的伤——只是轻轻碰到,那卷起的袖子下,白得过分的手臂像是在对赵谋进行嘲讽。 他推推眼镜:“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不是真的玻璃娃娃,要喊疼,碎了再喊吧。” 虞幸:“……” “嘤嘤嘤,你欺负队长。” “少来,你这招除了阿酒那个分不清你是不是认真的的小白痴之外没人吃。”赵谋差点不顾形象翻一个白眼给他,“你要坚强,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废物了,要学会搞清自己的地位了,朋友。” 第十四章 好久没看见这么多新鲜的人了 死寂岛的上空终年缠绕着灰云和迷雾,虽然它表面上比无光镇的黑暗要好一点,也仅仅是表面上,真论起来,这座海上孤岛同样被太阳遗弃,也永无光明。 一座座属于过去时代的建筑像是树影一样斑驳分布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厚重、古旧,让人在不由自主沉浸于这座岛上已经腐朽的历史的同时,对这个曾经华丽的岛屿升起浓烈的晕眩感。 这大概就是马戏团和欧洲宫廷般,独属于华丽的怪诞。 “这是什么……”从城郊废墟一路步行而来,推演者们终于在又一个二十分钟后,来到了他们曾远眺过的地方。 扑面而来是夹杂在风中的破败味道,灰尘由于潮湿紧紧粘在别的东西上,可霉菌的味道还是随着空气挥散,弥漫到每个人的鼻尖。 一座尖尖角的双层建筑阻挡在了他们的路上,建筑狭长,通体灰红色,砖块堆砌完美,像是个漂亮的艺术品。 如果二楼尖角没有因为腐朽而塌陷掉一大块的话,就更好了。 当他们在兴奋和警惕中接近这第一座房子时,也没想到它竟然这么长,当他们来到建筑的门前,这座建筑已经不能从两边望到边界,像一个城墙般,把更内部的城市风光挡在后面。 “看不出是什么……”引渡人紧了紧手里的钢筋,迟疑着问,“边界墙?” 他们来的方向显然不是城门口,不知道是城北城南还是城西,无论哪一边,都有可能遇到为城池进行防御的建筑与墙体。 理论上上这样的。 其他人没吱声,显然,他们都不觉得眼前这个建筑和城墙有什么联系,它看起来太脆弱了,也不算高,他们稍稍后退就能看见后面的高楼和塔尖。 用着玩意来做防御,可能是脑子有病。 “离这里二十分钟路程就是山体,这座城还有人的时候,会多此一举造城墙吗?”代月甫皱皱眉,压着声音交流。 “实际上,这城市哪里需要城墙,它不就是孤岛么。真按攻防论,建在盆地里的城市易攻难守,本身就是个错误,外面涨潮,什么都不用干,这城市就能被淹。”一开始和沙漏几人待在一起的散人成员谭林松了松粘稠的衣领,嘀咕道:“这地方不能用常理来看。” “也是。”代月甫点点头。 吸取了密室中声音让床底鬼物更兴奋的教训,越接近城市,他们的对话就越小声。 “但有个好处哦!只有一座建筑挡路的话,我们的笔记本……就在这里了吧。”荒白开开心心地打量了一眼众人,“进去看看?” “嗯,反正也是要进去探查的,我们什么都没有,不会有更糟的局面了,与其在外面纠结,不如直接进去。”温青槐捂了捂荒白的嘴,让她不要在大家都很紧张的时候笑着吸引仇恨,随后看了一眼众人。 大家都是有经验的,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犹犹豫豫没有任何作用,沙和绯镜都点头之后,温青槐将目光落在最后面的老熟人,出声道,“曾莱,幸,你们怎么想?” 虞幸正生无可恋靠在赵谋身上,顺便和曾莱小声闲聊,突然被点名,就像上课说小话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的最后排同学一样:“……我选c。” 温青槐:“……看来你没有意见。” 曾莱摆摆手:“道理你都说明白了,干就完了。” 于是乎,十九个人在建筑的门前嘀咕了一阵子,终于决定要进入这栋属性不明的建筑内部。 建筑大门平平无奇,只是一个木制的房间门,门上涂着些奇奇怪怪的颜料涂鸦,还糊了一些依然是看不懂的文字组成的通知单,就和二十一世纪初随处可见,而后被市容建设取缔,转移阵地到小区内部的小广告一样。 门上挂着一个风铃,上前打头阵的引渡人小心翼翼的扶住了风铃,而后由曲衔青一脸冷漠地转动门把手。 “吱——” 门打开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充斥着锈意的响动,众人立刻脊背一凉,纷纷朝四周看去。 好在这次没有引来什么,迎接他们的,只有门后的黑暗。 引渡人小心地随着曲衔青的推门而入扶着风铃,直到门完全打开,他才满头大汗地松了口气,打量屋内。 透光淡淡的光,他看见这似乎是个厅堂,装修得很漂亮,透着一股能让人放松下来的精致。 但还是太暗了,不知道暗处有没有东西藏着。 正想着,奇怪的声音就从屋子里传来,嘎吱嘎吱,令人一阵牙酸,虽然声音不大,但非常有规律,而且有逐渐变响的趋势。 几乎所有人都紧绷着精神的时候,一个病怏怏的虚弱嗓音从后方传来: “啊,是令人怀念的摇摇椅的声音。”虞幸虚虚望着看不清具体样子的厅堂,“好想坐。” 赵谋怀疑是自己的臂膀太委屈虞幸了,毕竟他不能趴下去让虞幸当沙发。 “哈……哈……” 突然间,厅堂的幽暗里传来两声老迈的笑,紧接着,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整个厅堂突然亮了起来。 几张红木立柜靠墙放置,上面摆着一排排木塞红酒,成为了整个屋子最好的点缀,厅堂中央摆着一整套的鹅黄色大沙发和厚重长几,另有几张桌子分散在另一边。 壁炉里没有燃火,一看就很昂贵的红绒地毯铺在地上,有着非常有艺术感的花纹,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 ,有风景图,有身材算不上好的***,不知是哪位夫人请画家为她画的肖像,也有看不出内容的错乱时空。 这些东西非常新——就像有人每天都在擦拭一样的新。 可这都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因为虞幸口中的摇摇椅就在壁炉旁边,并且依旧随着摇晃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那上面坐着一个老妪。 “眼睛长了嘴巴, “买面包的小罗茜不说话…… “卡洛迪先生拖着布袋, “把尸体丢到富翁的家~” 老妪侧对着他们,嘴里哼着一曲一听就很黑暗的歌谣。 从推演者的角度看,只能看出老妪已经萎缩的身高、臃肿的体态,和银白的头发。 老妪穿着一身黑裙子,脖子上戴着祖母绿项链,小小的脚踩在摇椅下侧,皮鞋黯淡无光。 她干枯的手从宽大的袖口伸出来,搭在扶手上,老年人的皮肤褶皱让这只手看起来也萎缩了不少,褶皱之间,依稀可见深色的斑斑点点。 扶手上搭着看起来非常温暖的小毯子,可这并不能让推演者们感到温暖,空气中飘来了死人的味道……配合着老妪喉咙里挤出的调子,异常瘆人。 “好多人呀……”终于,那老妪哼够了歌,把注意力放到门口的人身上来了。 虞幸听得快睡着了,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老妪似乎发现了有人对她的不以为然,缓缓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脸。 白的,平的。 没有五官的脸。 “……!”引渡人首当其冲被吓了一跳,把声音吞在肚子里,抱怨跟着正副会长来打工的自己可真是太惨了。 什么事都要在前面去做,还要直面没有脸的老婆婆,呜呜……他也好想像周行那个闷葫芦一样,每次都站在后面啊! “老婆婆,我们打扰到您了吗?”好在,他的副会长没有让他在心里哭太久,许桓作为和鬼物打交道最多的许家人,理当这个时候站出来和这位老妪交涉。 虽然他的声音不带多少感情,音色也比较阴间,但鬼物是不会计较这些的,毕竟它们自己就是这个德行。 “没有……没有……”无脸老婆婆看着他们这个方向,那尖锐的、不怀好意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她一连回答了两个没有,然后低笑出声,“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新鲜的人……我是说,年轻的人……” 众人:“……” 听到了,新鲜的人呢。 虞幸感觉这个老婆婆虽然是在和许桓说话,但本应该是眼睛的那个地方,却是正对着他的。 果然这老婆婆是介意他不好好听歌吗! 许桓道:“请问老婆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不小心迷路了。” 老婆婆用她的光滑脸蛋咳嗽两声:“咦……我还以为,你们是特意到我这里来的呢……这里是,旅馆啊……” 旅馆! 众人眼睛一亮。 旅馆是什么,旅馆是新衣服、热水、床! 虽然吧,这个老婆婆的恶意就和许桓音调的敷衍一样,压根就没掩饰。 “瞧瞧你们……为什么不进来再说呢?累坏了吧,年轻人们。”老婆婆没有走下她的摇摇椅,这让觊觎着椅子的虞幸非常失望,而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动,在他们的脑子里,已经自动把年轻人替换成“新鲜人”了。 “这里是旅馆的话……我们想住进来,可您也看到了,我们都是难民,没有钱。”许桓道。 他们一群人的打扮,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东西,都不会猜测除了海难以外的其他可能性,实在是没有办法伪装来历,比如旅人组织之类,所以许桓也不打算在这事上撒谎。 “我知道,我知道的……进来吧,进来吧孩子们,我会给出你们付得起的条件。”老婆婆又摇了起来,小脚一翘一翘,闻言,众人满脸怀疑地进入了这家不知底细的“旅馆”中。 他们也没别的选择。 如果这是个陷阱,他们大不了用钢筋砸开门,然后选择绕道另寻出路。 饶是如此,当所有人都走了进去,身后的门便自己关上了,发出砰的一声,门上的风铃也乱响个不停的时候,他们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像只刺猬一样警惕着四周。 虞幸在赵谋的搀扶下停在了队伍最后,赵谋跟他咬耳朵:“尸斑很明显,不知道她是不是不能离开椅子……” “能。”虞幸明知道老婆婆正在“看着”自己,依旧肯定地回复,“必须能,我还想坐呢。” 赵谋:“……你不要乱来,别把这鬼东西扔出去了,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能交流的鬼,估计是npc一类的,我还要打探情报呢,你别给我整没了。” 虞幸可疑地停顿了几秒,然后恹恹地回答:“好吧。” 偷偷溜到两人旁边并且全力偷听的卡洛斯:“……”好家伙,赵谋真是破镜的救星啊! 另一侧的沙也不着痕迹地朝他们瞄了一眼。 “如果我们想在这里住,需要付出什么?”确认了老婆婆是可以交流的,负责说话的就变成了温青槐,他的资历比赵谋老一些,加上赵谋看起来还要照顾废物队长,所以温青槐就变成了这一队人里最会在算计和讨好之中平衡的人,“此外,这个旅馆可以提供什么服务?我们只看到了您一个人,不知道旅馆里还有没有别的员工呢,我们的日常生活……您知道的,我们迫切需要一个 地方休息,也想吃饭。啊,抱歉,还没问您怎么称呼?” 老婆婆听了,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她干枯的手。 然后,在身上摸索起来。 她嘟囔着:“我的营业手册呢……这些问题的答案我都写在营业手册里了,怎么……不见了呢……” “唔……我是黛丝,营业手册……” 荒白眼尖,她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儿,好心地提醒无脸老婆婆,并且把称呼换成了当前时代的称呼方式:“黛丝太太,营业手册可能在您屁股底下坐着呢。” 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这算礼貌还是无礼。 温青槐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把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荒白挡在了后面。 无脸黛丝婆婆愣了一下,把手伸到屁股底下一摸,然后小小的身体微微抬起一点,再一拽,一本有点破旧的厚皮本子就被她拽了出来。 “是啊,在这里,谢谢你,好姑娘……”黛丝太太说还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拖音,每一句都是,像是风烛残年,随时就会熄灭的火苗。 随后,她举起营业手册,声音突然染上了浓浓的恶意:“那么,谁来拿走它呢?” 听起来从她手里拿走营业手册会是个很有危险的举动。 没人说话,大家的眼神暗暗交流着,其实大多数人都是期待着曲衔青能像在密室里一样主动上前的,看到她身手之后,众人就知道,即便没有祭品,她的身体素质仍然强得不像人。 可曲衔青不是个乐于助人,奉献集体的人。 也没人敢开口使唤她,除了虞幸,问题是也没人敢开口使唤虞幸。 黛丝婆婆等了一会儿,好像有点不耐烦,她叹了口气,把手册放在自己肚子上,又开始摇摇晃晃。 “就你来吧,年轻人。”在众人情绪不一的眼神中,黛丝婆婆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经过排除后,正是一脸病样的虞幸。 虞幸早有预料。 啧,刚才开始就盯着他看,现在不选他,反而才是出乎意料呢。 曲衔青可不怕这个老婆婆,虽然她现在的能力可能不足以正面应对鬼物,但不妨碍她气势足。她冷声道:“不用了,我来拿。” 黛丝婆婆没有五官的脸终于换了一个方向,“看”向了曲衔青,然后阴阴笑道:“小姑娘,不该你做的事,就要学会安静哦……” 曲衔青什么都没感觉到,只觉得口中一轻。 她的舌头…… 掉下来了。 软软的一小截肉掉落在红绒地毯上,弄脏了地毯。 众人瞳孔地震,沙默默往许桓身后躲,白小冰吓得捂住嘴,男人们要么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因为这过于震撼的一幕失声叫出来,要么一阵凉意从头游走到尾,让他们手脚发凉。 赵谋扶着虞幸的手紧了紧,然后推推眼镜,眼中收起笑意,冰冷得像是赵一酒附体。他松开手,打算上前,起码能把曲衔青带到后面来。 可他还没动,就被虞幸死死按在了原地。 赵谋当然不会觉得虞幸会忍气吞声,虞幸对曲衔青的关心绝对是最根深蒂固的,他转头,对上了虞幸阴沉的目光。 有杀气。 赵谋想,虞幸要是依然决定把这鬼东西扔出去,也不是不行。 可惜他们现在太弱,不然割了这无脸鬼的皮再扔会更好,要是引出了麻烦——这几乎是肯定的,也有他在。 他的职责不就是把队长和队员惹出的麻烦,妥善解决掉吗? 看到这一幕,最淡定可能就是曲衔青自己,她不带感情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舌头,转而盯住黛丝婆婆。 反正不疼。 而且,只要虞幸或者卡洛斯,亦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赵一酒找回一点点能力,她的躯壳就可以复原,长出一个新舌头。 更何况…… “学不会,除非我死了。那么,你有这个权利现在杀了我吗?”没有了舌头的曲衔青在众人惊悚的目光里继续开口,谁都不知道她怎么还能说话——没有嘴却能说话的黛丝婆婆和没有舌头却能说话的曲衔青,到底谁更恐怖啊靠! 黛丝婆婆显然也吃了一惊,她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责怪道:“你这小女孩怎么这么吓人呢……” “你来拿也行,那就……” 她妥协了,曲衔青刚要上前,就发现虞幸拖着步子走到了前面。 黛丝婆婆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回虞幸身上,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虞幸兴趣这么大,这绝不是一个哈欠能引发的。 “这么想我来拿手册呢,哈?”虞幸的语气显然已经不对劲了,他苍白的脸色、漆黑而略长的黑发都突然生出了诡异的攻击性,很快,虞幸来到黛丝婆婆的面前,离她很近,一伸手就能拿走手册。 可他没停,又走近了一步,直到衣角碰到了摇摇椅,伸手一摁,就将摇摆的椅子摁停。 这个角度,虞幸低头,黛丝婆婆却要尽全力仰起脸才能和他“对视”。 “这是你的选择哦,亲爱的黛丝婆婆。”虞幸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没有五官的脸,他把亲爱的三个字咬得很重,可每一个有耳朵的人都觉得自己听到的是“你要死”三个字。 “是的,年轻人。”黛丝婆婆拍了拍肚子上的手册,身为鬼物她并没有被区区人类吓到,无论这个人是精神病还是疯子,对她来说都一样,她带着收钱一样的喜悦,“就在这里,拿去吧。” 虞幸背对着众人,脸上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 第十五章 好贵哦A级污染体 营业手册就在黛丝婆婆的肚子上摆着,薄薄的一本,虽然封皮的棕色羊皮让这个本子的逼格提高了不少,到依旧改变不了它类似宣传手册的本质。 虞幸病态的笑容没有持续很久,他目光中沉沉的情绪在瞳孔中流转,而后尽数消失在散尽的杀气中。 他伸出一只手,摸到了那本营业手册,封皮的触感很像人皮,很舒服,一行黑色字母排列在上方,看来这就是这座岛上的语言中,代表着“营业手册”的词汇。 与此同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虞幸确确实实通过那仿佛还有呼吸的老人躯体,感受到了黛丝婆婆肚子里的,更加隐秘和浅层的呼吸。 ……这是什么?孩子么? 这就是黛丝挑人拿她肚子上的本子的意图……让那个人感受一下她的胎动? 唔,一具已经死亡却还在活动的身体,肚子里能孕育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黛丝的脸,黛丝果然用代表眼睛的位置“盯”着他,就好像无论虞幸表现得多么不敬、行为里夹杂了多少的恶意,她都不生气似的。 虞幸略有一丝丝的生气,略有一丝。 他知道曲衔青并不把这种因为鬼物的警告而产生的小伤当回事,毕竟不影响她的行动,就像她没了关节依旧可以走路,没了心脏依旧可以呼吸一样,这具躯壳的动力不在于骨骼肌肉,而在于这具躯壳背后看不见的灵体。 但是只是因为不想听黛丝鬼婆婆摆布,稍作反抗就被当众割掉舌头,这种屈辱,即使曲衔青不觉得,虞幸也不高兴。 问题是……现在的他,绝对没有能力把这个连手都不用动就能伤到推演者的黛丝怎么样,她和密室里那只鬼不同,如果拿来比较,虞幸倾向于,黛丝是规则类鬼物。 也就是说,推演者没办法用能力杀死她,即使杀掉,下一秒,她依然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同理,她也不能无缘无故对推演者动手,必须有一个开关,来让黛丝接触某种限制。 曲衔青受了伤,解除限制的开关是“不够安静”,亦或者“违抗、自荐”,谁也不知道怎样的行为会让黛丝解除杀人的限制。 曲衔青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胆子很大地对黛丝老婆婆说,现在黛丝老婆婆无法杀死自己。 虞幸抽走了那本手册,期间没有发生任何危险的事情,但黛丝婆婆明显散发出了愉悦地信号,好像她已经完成了自己想做的。 他看了她一眼,想到这么多人都还要入住这里,衡量了搞各种事的利弊,决定把今天的事记在复仇小本本上,两个月的推演时间,他有大把的机会摸清黛丝的机制,然后十倍报复回去。 但他还是要给自己的不爽和曲衔青的不开心找回一点场子。 想到这里,他压在椅背上的手臂微微用力:“拿到了,谢谢黛丝夫人的慷慨。” “不用这么客气,我亲爱的……哦天呐!”黛丝的话还没说完,虞幸就把压到极致的椅背放开,那张摇摇椅瞬间疯狂晃动,那幅度像是要将黛丝甩飞出去,她翘着自己的小脚,双手紧紧抓住扶手,努力不让自己被掀飞。 “嗤。”曲衔青笑出了声,好笑的看着用这种幼稚方式为自己出气的虞幸,暗暗感叹,虞幸还真是成长了,知道克制了。 如果是十年前,恐怕无牵无挂的虞幸宁愿自己变成肉片,都一定先要把黛丝婆婆从椅子上拔起来剁碎。 现在虽然处事方式温和了很多,但也是在为在乎的人考虑,确实越来越接近一个完整的人类了。 虞幸没有管椅子上的黛丝,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表情管理,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翻开了册子。 他本来还担心营业手册内部的内容也会是他们看不懂的字母排列,谁知道,手册内容根本就只有一页。 一共十八张内页,只是各种语言翻译过来的,同一堆内容罢了。 第一页是死寂岛的语言,他直接翻了过去,后面几页虽然语种明显有变,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地球上有的。 从第十一页开始,虞幸逐渐发现了熟悉的字母,好像是地球上一个小语种,后一页,法 语,再后一页,俄语,跳过几张后,虞幸在第十七页看到了最熟悉的中文。 “怎么样?读一下吧!”引渡人小声催促,一方面是想着洗澡换衣服,另一方面是震慑于地上那半截舌头,知道黛丝这旅馆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既期待又恐惧。 “本店一共四十四间房间,有十二鬼士二十四小时的基础单人间,十八鬼士的基础双人间和大床间,一鬼磅二十四小时的豪华单人间、双人间、大床间,五鬼磅二十四小时的贵族套房。” 虞幸辨认了一下,终于开始读,尽管他不知道鬼士、鬼磅都是些什么货币单位,但想来是便士、磅的变体吧……还真是毫不掩饰。 “我们这里……一鬼磅,可以换四十鬼士哦……”那边,黛丝婆婆终于手忙脚乱地把摇摇椅给停下了,还很是业务熟练的为他们普及了新的货币进制。 虞幸继续没什么感情地捧读:“三种等级的房间提供不同层次的服务,基础房提供热水、一日一餐的食物,完善的安保措施,无须担心房间被闯入。需要额外的食物和衣物等,需要单独购买。豪华房在基础房的基础上设施升级,每日提供两餐,一套可供换洗的衣物,可向旅馆购买武器。……贵族套房额外提供地图和,和电视?” 他读完这一段,对最后一个词重咬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 电视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简直是柯南指认的凶手里出现了钢铁侠一样突兀。 不过想想死寂岛背景里提到的地铁,又好像没有那么突然了。 “这个电视和地图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吗?”温情换尽量好脾气地问着黛丝,“它们让房间的价格翻了五倍。” “有什么作用……哈,你住进去的时候就会知道了。”黛丝婆婆的语气很是难以辨别,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它当然会是物超所值的房间,这可是……我们旅馆的招牌。” “好的。”温青槐轻而易举地接受了问话的无效性,他看向虞幸,“继续吧,幸。” “旅馆共有十三名员工,包括旅馆主人黛丝,厨师两名,男侍者两名,女侍者两名,清洁女工一名,洗衣女工一名,安保人员三名,乱跑的黛丝女儿一名。” 众人:混进去了什么东西啊…… “每个房间只能进入该进的人,不可以在不同房间中走动,旅馆专门配备了多间会议室、娱乐室、盥洗室、吸烟室、餐厅,希望各位生活愉快。” 不可以串门吗?众人想着,双人间和大床房能住两个人,那么就只有住进去的两人可以进房间,其他人都不行,想讨论什么事情,必须前往旅馆划分出来的公共区域……可公共区域没有承诺安保措施。 如果违背这项规定,恐怕下场会比掉舌头恐怖的多,但遵守这项规定,安全也不能得到保障,消息的密封性将大打折扣,最恐怖的是,住在不同房间里的人,如果想对别的房间撒谎,也没有人可以去验证啊…… 在场的都是从底层被坑了一路的,第一反应都想到了其中不团结的可能性。 “还有呢?”许桓看虞幸好半天没再说话,抬眼问了一句。 虞幸书一合:“没了。” 没了? 虞幸将书扔给了许桓,后者这才知道,十几页的本子,只有一页的内容。他见黛丝并没有在意虞幸把本子给他的举动,这才将本子给别人传阅。 赵谋没再看一遍营业手册,而是轻笑一声,问黛丝:“黛丝夫人,既然房费是靠货币支付的,我们没有钱,该怎么支付房费?” 是的,这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了,他们这一群人,别说鬼磅,加起来半个鬼士都没有。 黛丝婆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后萎缩的手指指向厅堂另一侧的墙壁,众人这才看到,堪称隐蔽的角落里挂着一个手写板,上面写着…… 虞幸在看到第 一行的时候,眼皮就跳了跳。 第一反应——这不是他吗? 第二反应——不错,他还挺值钱。 “如果我没理解错。”赵谋也意识到了虞幸当时抽到的身份,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而是带着一点不确定地向大家征求意见,“这些所谓的污染体,就是我们平时习惯说的……鬼物?” “是的,是的,外来者好像都喜欢这么称呼污染体。”黛丝婆婆在众人背后幽幽地说,“我们岛上没有什么鬼物,只有污染体……还有瘟疫体。” “你们可以在岛上转转,给我带回这些污染体的身体部件,我可以给你们折算成房费,或者,你们想要现金也可以……” 有人意识到黛丝婆婆说话越来越顺畅了,暗暗疑心。 “每个污染体在死后都会留下一个身体部件,所以……咳咳咳咳咳咳……”黛丝突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然后沙哑着嗓子说,“别想用同一个污染体的东西糊弄我,年轻人们。” 推演者们想起密室里那只鬼物,鬼物死后,大部分的地方都枯萎了,只有大胖肚子留了下来。 “对了,黛丝婆婆,”温青槐形容了一下密室里鬼物的样子,然后问,“那也是污染体吗?” “当然,让我想想……那应该是e级污染体,人肢蛛吧……你们把它的肚子带来了吗?”黛丝婆婆反问。 那东西才e级??那更上层的鬼物,不,污染体,会有多可怕? 推演者着实恶寒了一把,虽然那么被动是因为他们没有武器,不能正面和那东西刚,但是那个……人肢蛛的定身和令人掉san的笑声都是很厉害的,在有祭品的情况下都不一定能轻易杀死它。 密室里那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门就死了,联想一下囚禁这鬼东西的人,估计是有更高一级的诅咒在人肢蛛身上。 这东西,就只值三十鬼士? “碰到它会让我们手上发痒,所以,我们没有碰那东西留下来的残骸。”吴开云对此很有发言权。 “真是可惜,你们少了一个基础房间的住宿费。”黛丝婆婆的语气中当真透露出一些可惜来。 “瘟疫体又是什么?”许桓眉头皱着问,污染体是鬼物,瘟疫体会有什么不同吗? “瘟疫体……”黛丝婆婆发出了诡异的笑声,脸朝向众人,“就是我这种啊。” 众人一片安静。 所以,瘟疫体是可以沟通的、不一定带着好意还是恶意的“npc”吗?黛丝婆婆连瘟疫体都收,是在鼓励他们杀别的npc吗! 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卡洛斯笑着转移了话题,用只有破镜小队能懂的语气意有所指问道:“a级污染体好贵啊,整个岛上就一只?” 虞幸:希望我不是濒危物种。 “谁知道呢,可能不止一个吧……”黛丝婆婆好像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摆摆手道,“想知道消息,去城里的酒馆打听,我想睡觉了……” “最后一个问题!”引渡人急忙道。 黛丝婆婆动了动脚,倒没说不行。 “我们怎么知道遇到的污染体都是什么的等级?” “哈哈……如果你们没有得到其它的消息源,那就尝试活着回来,把东西带给我,自然就知道了,我可不会在这种事上克扣你们应得的报酬……今天我允许你们赊账,你们去找我女……呼呼……” 说到一半,黛丝头一歪,就这么在椅子上睡着了。 是想说找她女儿吗?乱跑的黛丝女儿一名? “看来我们要过上赏金猎人的生活了呀~好棒哦!”荒白清脆的声音突兀出现,她十分高兴,顺手把虞幸往后拉了拉,隐晦地在虞幸后背拍了拍,像是一种安抚。 虞幸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温青槐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无可奈何抚了抚额头,“算是吧……我尽量让你玩得开心一点,但是说好了,别皮脱轨。” 荒白的话没有错,听起来,在找到别的据点之前,他们都要过上杀鬼物、付房费、洗澡澡、叠词词恶心心的日子了。 另外,很令他们挂心的鬼怪通知书笔记本,极大概率,就藏在旅馆中。 他们必须留下来,拿到笔记本才行。 第十七章 赵一酒跑回来了 最终分房的结果很快也就出来了,作为在场唯一一对情侣,荒白抱着被分开的不满,期期艾艾蹭到了虞幸这边,试图和曲衔青住一起。 曲衔青看了一眼虞幸。 虞幸好笑:“你愿意就答应,不愿意就拒绝,看我干什么?” 曲衔青嘀咕一句:“不是防止你有什么战术安排么。”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女生数量少,曲衔青,荒白,沙,绯镜,白小冰,一共五人,自然是不可能凑够全部的两人一间,荒白来找曲衔青,意味着落单的会是沙。 沙不在乎,静静看着这一幕,许桓郁闷地挠挠头,安慰道:“看来只能一个人一间了,就算没有我,我相信你也可以把自己安排的井井有条……” 沙:“嗯。” 许桓补充:“要是真弄不好,我到时候再想办法……” 阴阴的声音在面对沙的时候不自觉放缓,看这一幕好像还挺有爱的。 虞幸关注着所有人的分房结果,温青槐和曾莱住在了一起,他们两个人本来关系就不错,爱丽丝乐园的时候也能看的出他们存在着同为正道线的默契——曾莱看起来更想和虞幸一起住,但是考虑到他自己有队伍,想来不方便和外人一起。 卡洛斯想了想,他假装和虞幸他们不太熟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打探别人的情报么?于是他主动拍了拍许桓,在引渡人和周行敬佩的目光中成功搭讪:“要不要住一起?你家公会的另外两位看起来不是很敢跟你一起住哦~” 许桓瞥他一眼,皱皱眉:“那你为什么敢?” “我胆子大呀,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喽——”卡洛斯笑嘻嘻的没个正形,似乎真的不怕传说中和尸体一样阴森的许家人。 许桓犹豫了一下,本来他跟别人也没什么好说,两个人住是最高的性价比,谁来都一样,只要不让人讨厌就行,他不着痕迹地望向沙。 沙轻轻点了点头。 许桓道:“可以,但是你最好能安静一点。” 卡洛斯拨浪鼓一样的摇头:“不要,就不,其实你习惯安静,还不是因为没有人敢在你耳朵旁边逼逼赖赖,你看我就不一样,我保证给你一个船新的体验,绝不会发展到是室友就来砍我的地步的——” “噗。”引渡人憋笑没成功,主要还是看自家副会长那隐忍而又略带茫然的表情太好玩了。 赵谋打算和虞幸住一起,他们两个住一起才能有一个私密的环境讨论事情,在登记的时候他略有一点忐忑,毕竟阿酒的影子在他影子里,他们又是血亲,黛丝女儿那句血亲不能住一起,明摆着就是在跟他说,这个看不出能力强度的少女显然已经发现了他影子中的端倪。 如果不行,就只能试着让阿酒的影子到虞幸影子里,他自己另住一间了。 令人意外的是,即便黛丝女儿暗戳戳提示过,但当他登记的时候,黛丝女儿竟然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用一种意有所指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钥匙给了他和虞幸一人一把:“双人房一间,二楼翡翠。” 赵谋接过钥匙,他察觉到了黛丝女儿对他的不同,一个猜测在他脑海中成形。 难道…… 是碍于他异教徒的身份?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异教徒在之前总让赵谋联想起巫师教派,他只是不确定巫师教派在死寂岛是异教,他是巫师教派的人,还是他的身份对巫师教派来说是异教徒。 收起钥匙,他和虞幸对视一眼,打算先回房间收拾自己。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旅馆的所有房间并没有编号,只用各种宝石作为房间名来区分。 现在对这间旅馆的了解有限,他们尚且不知道其他的旅馆员工是像黛丝女儿这样更接近人类的,还是像黛丝这样一看就知道是鬼物……或者说瘟疫体的,让自己恢复到一个良好的状态成为了当务之急。 先分好房间的人已经顺着那条螺旋楼梯上楼去了,虞幸伸了个懒腰,和赵谋一起前往楼上,走之前顺便跟黛丝女儿购买了两套7鬼士的衣物,从现在起,他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a级污染体,而是一个负债16鬼士的a级污染体了! 黛丝女儿说衣服会在二十分钟后送到房间。 两人踏上了二楼,二楼的装修风格和一楼相似,主色调都是暖色,透着股毫不掩饰的黑暗奢华,走廊只有一边排列,属于不同房间的门扉,另一侧则是完全的墙体,上面挂着不少艺术感强烈画作,走廊空间宽阔,不少地方还摆放着盔甲或长裙展示架。 每隔固定的几米就有一盏水晶壁灯镶嵌在墙上,映照着壁纸上繁复的纹路。 现在的水晶灯都亮着,整个走廊亮堂堂,虞幸一直没有 看见其他的旅店员工,他和赵谋沿着左侧一直走,很幸运,翡翠房确实在这边——事实上,每个前往右侧的推演者最终都返回了左侧,这让虞幸猜测右侧应该是更贵的豪华房和贵族套间。 “我们住隔壁诶……” 现在走廊上三三两两落着好几个推演者,就在翡翠间的旁边,紫水晶房住着吴开云和崔晖,这两个开局比较倒霉的人看到虞幸还挺开心的,吴开云主动和虞幸搭话,并用高兴的目光期待着虞幸的回应。 似乎救了他们之后,他们就对我和小曲曲有着不同的感情了呢……虞幸想着,心中的小人恶劣地咧开了嘴,总觉得这两个人把我当成了什么好人……这误会可不轻呐。 “嗯,既然我们住在隔壁,那房间灯泡坏了可以找我来修。”虞幸冲紫水晶间的两个人点点头,用钥匙打开翡翠间的门,在那两人懵逼的目光中进门去了。 傻子都听得出来虞幸在说很没有营养的话,更何况他们。 吴开云叹了口气:“崔晖,虞幸和曲姐似乎是觉得我们太弱了,并不打算和我们深交。” “现在看来,我们本来就很弱。”崔晖摇摇头,两人也进了房间,“过去的我们太过依赖祭品和经验,忽略了推演的本质,能活到今天已经是我们两个的幸运了。” “虽然你说的对,但能不能不要让我听到这么残酷的话?”吴开云关上了门,声音也被隔绝在了门里。 赵谋倾听着隔壁谈话的结束,也反手将门带上,评价道:“隔音不错。” “真搞不明白,就这旅馆都不让情侣一起住,要那么好的隔音干什么?”虞幸一边说骚话,一边打量着翡翠间中的布置,然后十分满意。 虽说这里只是基础房,但该有的东西都有,十分整洁,整体布置同样漂亮华丽,两张深棕的木质单人床并列摆放在靠里的位置,上面铺着暖色调的床单和被子,并且附赠了一个小巧而坚硬的枕头。 好像在死寂岛中,硬硬的枕头是一个特色,它看起来也是木质的,摸上去透着一股凉意,并不重,是空心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放东西,反正虞幸晃着听不见多余的声音,在木枕两侧有着精致的雕刻,正中间还镶嵌着一块碧绿的翡翠。 ……有点像卡洛斯眼睛的颜色。 就是不知道枕这么硬的枕头会不会落枕。 除了两张床之外,房间里自带卫生间和浴室,并且有两个同样是并排的深色书桌,一排书架摆在角落,上面零零散散放着一些书籍,大概填了小半个书架的空位。 衣柜在靠近门的这一边,很大,赵谋伸手将其打开,现在里面空空荡荡,上半部分的空间附赠了很多空衣架,可以用来挂衣服,下面隔出了摆放鞋子的空格,还有可以拉伸的柜内抽屉,估计是用来摆放私密衣物的。 房间的尽头有一扇小窗户,没有封住,看来可以打开,虞幸悄悄的推开它,发现这扇窗户面朝的是城市内部,他可以看见旅馆背后的城市景象,旅馆后面是一条街道,颇有商业街的风范,两侧是各种店铺,只是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略显萧条。 “环境不错,这店居然也不算黑店。”虞幸称赞,关好窗后忍着没有立刻坐到床上去,他不想让自己身上的血迹和污渍污染他晚上要睡觉的地方。 同时,他看见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只金色的金属钟,这让他有点怀念,因为这种钟他在民国时期经常能看见,翡翠间的这一座钟,下半部分是圆形表盘,上半部分则是一个盒子一样的东西,估计倒报时的时候会从里面出来两只叫声清脆的金属鸟,或者“走出来”几个迷你的会打鼓的小人,凑近了能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 现在钟上的时间,是九点二十,虞幸猜应该是上午,因为天色还不错,从灰云中渗透出来的光比月光强上一些,如果是晚上的话,死寂岛估计会陷入完全的黑暗。 “你太天真了,我们现在只看到了旅馆,没有在城市里其他地方消费过,根本不知道物价水平,说不定这个价格真的高了呢。”赵谋却维持了他一贯的谨慎,关上柜门,“还是不要对那种鬼里鬼气的无脸老婆婆抱有太大希望才好……对了那东西让你上去拿营业手册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总不能是真的无聊到选一个最帅的去拿吧。” 虞幸:“算你有眼光。” 赵谋虚着眼,推了推眼镜:“在这种事上我觉得只有卡洛斯会没有自知之明地和你争……我也不在乎这种过于高调的属性——不,重点是黛丝到底做了什么没有,别扯开话题。” 虞幸挑挑眉,对赵谋将自己那 时候的感受合盘托出,并结合黛丝女儿的说法,附带上了一定的猜测。 “啧,那你倒霉了。”赵谋幸灾乐祸,“说不定黛丝想让你当她孩子的下一个爸爸。” “然后吃了我?”虞幸呵呵一笑,“算了吧,我不想喜当爹,她要是来,我就把她肚子剖开——” “停一停,话题好像转到了过于黑暗的方向……”赵谋关注了一下队友的心理健康问题,“温柔点,我们不是反派。” 就在两人插科打诨,打算等到黛丝女儿把衣服送进来就去洗澡的时候,赵谋的影子开始了蠕动。 虞幸第一个发现赵谋位于身后的影子有了异变,他目光一凛,随后想到可能是赵一酒要回来了? 果不其然,一条人形的影子从赵谋的影子里分离了出来,在两人的注视下,慢慢悠悠游荡到了房间的中间。 紧接着,那条影子像是经历了升维打击一样“立”了起来,从一个看不出平面的影像逐渐丰满,并变得有了色彩,赵一酒很快代替了影子,并且,在赵一酒的脚下出现了一条新的、没有任何特殊的影子。 赵一酒的样子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衣服的破损程度比之前更甚,在肩膀处多了一大滩血迹,双眼维持在一个血色的状态。他出现之后没有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而像是早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宾馆房间似的,还有闲心拍了拍发生褶皱的衣服下摆。 看他的状态,肩膀上的血迹并没有给他的行动造成任何影响,或许这血迹并不是他的。 “哟,酒哥,从哪儿玩回来了?” 刚出现的赵一酒脸上没什么表情,乍一看,虞幸分不出这是正常的赵一酒还是鬼酒,所以要激他说话。 赵谋沉沉地看着越来越野的弟弟,希望用目光让弟弟感受到压力。 “没哪儿,也不是很好玩,啧,还惹了一点麻烦。”赵一酒笑了,他一开口,赵谋的脸色就更不好了,这是鬼酒! 虞幸若有所思抱臂打量对方,只见赵一酒注意到了赵谋的目光,唇角一钩,用一种戏谑语气道:“诶,哥哥,别用这种目光看我啊,我还是你弟弟,别这么紧张嘛。” “……为什么。”赵谋板着脸,“是压制不住了吗?” “那倒没有。”赵一酒一边说一边大大咧咧把上衣脱了,抓着那染血的衣服,颇有点嫌弃地将其扔到了房间里的垃圾篓内,“啧,脏死了啊……哦,这次是我故意放任这样的性格占据主动的,有点事要做,而且不太方便让你知道呢,哥哥。” 虞幸眨眨眼,也就是说,是正常状态的赵一酒深思熟虑之后,故意放任厉鬼性格占主动,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而他说不方便让他们知道,看来,是属于厉鬼那个层面的事情。 “新衣服还没送来吗?” 赵一酒赤着上身就想往床上坐,被虞幸一只手就抓住,他狭长的凤眼都瞪圆了一些,以表达在这件事上的不容商量:“不准污染我睡觉的地方!” 裤子上还沾了不知道谁的血啊! “我累,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是会累的,阿幸。”赵一酒象征性挣脱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又笑了,认命地在原地蹲下,像一只收敛了凶性的狼。 “哎哟呵?”虞幸发出了惊叹的声音,“你怎么叫我的。” “怎么,就许你们趁我正常的时候为了看我耳朵红叫我大哥哥,不允许我叫你……伶人才会叫的称呼?”赵一酒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我还要叫曲衔青小曲曲,卡洛斯么……叫他哈士奇或许不错。” 赵谋听着这些绝不应该在他那个面瘫弟弟口中说出来的话,额角微抽。 行吧……现在看来,鬼酒果然还是以赵一酒的意识为主,只是性格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别打岔了,你这个状态要持续多久?”赵谋这么一想就好接受多了,都是他弟弟,也算是他弟弟牛逼,没有走到被厉鬼侵占意识的那一步,反而是反过来控制了厉鬼的力量,只是性格受影响而已,可以……可以接受。他说服了自己,问:“还有,影子这个能力限制大吗?” “影子只有在我这个状态下才能用,算得上是我作弊了吧。”赵一酒舔舔嘴唇,他好像有点渴,“至于状态,出去一趟还是得了点好处的,这个推演里不出意外我随时都能转换,但是现在不行,我刚说了那种话,以我对自己的了解,现在转换回去,我一定会想挖个坑躲起来。” 他竟然理直气壮:“但是这间房间不像是有能躲藏的地方,所以,得等我做好心里准备再转换回去。” 虞幸看着鬼酒,竟然觉得有点好玩。 像是可以和他互坑的样子。 第十八章 下次带我一起浪 很快,门外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赵一酒活动了一下手腕,抬眼看了门一眼,然后自觉走到房间自带的浴室里躲着去了。 正好是二十分钟,门外应该是黛丝女儿,虽说黛丝女儿好像默认了赵谋带了一个“血亲”进入房间,但他们都认为,还是不要嚣张到直接三个人出现在黛丝女儿的视线里比较好。 赵谋上前开了门,黛丝女儿端着一个大大的圆形木盘,上面盛放着两套浅色系干净衣物,他道了个谢,顿了顿,说道:“麻烦再多给我们一套。” 黛丝女儿笑了:“两位需要三套衣服吗?”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戏谑了。 “可以吗?”赵谋问。 “当然,还是7鬼士,十分钟后送来。”黛丝女儿什么也没多说,连木盘一起让赵谋结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突然开口,“夜里一定要睡在床上,不要下床游荡,除非不在旅馆。” 赵谋惊讶地看了一眼免费送情报的黛丝女儿,暗道异教徒和旅馆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好,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也收到了这个提示。 因为刚才在大厅里,无论是黛丝还是黛丝女儿,都没有提到这一点,只说“旅馆的房间里很安全”。 他真心实意地点点头道谢:“有劳了。” 关上门之后,赵谋把放着衣服的托盘摆到了一旁的桌上,赵一酒,从浴室探出脑袋来:“劳烦递一套过来,我直接洗了。” 虞幸挑了挑眉,故意挡在托盘前面,趾高气扬:“你的衣服十分钟后送来,现在从浴室里出来,让我先洗,要洗澡也好,要躺在床上也好,换衣服也好,明明是我先……” “不出,除非你打算和我一起。”赵一酒嘴角一勾,看向旁边太阳穴突突突直跳的赵谋,“哥哥~他不让衣服,那你——” “你还是先出来吧。”赵谋却没有像赵一酒想象的那样让着自家弟弟,赵一酒眼睛微眯。 虞幸幸灾乐祸的帮赵谋说出了答案,他用擦干净的手将其中一套拿起来看了看,又打量了一遍另外一套:“衣服有码,可能是黛丝女儿肉眼丈量的吧,你现在就算是洗好了,也穿不了我们两个的……我比你高,赵谋比你瘦。” “……啧,等我洗完衣服就到了。”赵一酒并没有被这套逻辑绕过去,而是直接将浴室的门一关,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水声。 “这个弟弟越来越不省心了,这种事情竟然不让哥哥先——”赵谋痛心疾首,委屈地捂住了脸,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头问,“对了,你的伤还疼吗?” “已经没有伤了。”虞幸朝他伸了伸自己的胳膊,在进入房间的一瞬间,他就用自己的能力将身上的所有伤痕全部治愈完毕,虽然有些浪费他的精神力,使得他整个人比刚才更加困倦和疲惫了一些,但好歹那无时无刻不在刷存在感的凌迟般的疼痛已经消退。 “你?”赵谋意外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你连这种能力都保留着吗?果然,这不是你进推演之后才有的能力,所以系统没有将之剥夺……” “与其说是系统没有,不如说是死寂岛的世界规则没有剥夺,它可能只能辨认出属于外来系统附加的力量吧。”虞幸活动了一下四肢,有一种卧病在床多年的老人一朝终于可以下床晒太阳的欣慰感。 赵一酒硬生生把洗澡时间拖到了十分钟,黛丝女儿再一次来送衣服,虞幸和赵谋认真观察了一下新送来的衣服的大小,果不其然,这件衣服应该非常适合赵一酒的身材。 黛丝女儿就像是知道或者见过赵一酒这个人一样,虽然说有些难以理解,但虞幸和赵谋也算是有所预料。 “这家旅店的秘密不少,我们暂时也算是在这里稳定了下来,除去每天进城杀污染体之外,也可以在某些时候留下来打一打旅店内部的剧情。”赵谋用了比较游戏化的词汇,“黛丝婆婆肚子里东西的那条剧情线,还有黛丝和黛丝女儿之间的恩怨情仇的剧情线,或许我们还可以挖掘一下其他员工,说起来到现在一个都没看见。” “嗯,这个开局比我想象中好一点,起码我们有一个暂时性的据点,而且对之后要做什么已经有了明确的路,但刚才黛丝女儿的话也证明,这个旅馆并不像她们表面上承诺的那么安全,不知道除了夜里不能下床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限制。”虞幸露出一抹笑容,提议道,“而且下床到底会发生什么呢?要不我们今晚试试?” “你跟酒哥一人一张床,我坐椅子上 ,然后——” “我反对这个提议,你不要想了。”赵谋面无表情地制止了虞幸,他们之前说好了,一旦虞幸的某些想法不被赵谋认同,那就不能做。 “行吧。”虞幸失望地嘀咕了一句。 就在此时,赵一酒拉开了浴室门,他赤着的上身探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尽数往后拢去,几簇散落的刘海遮在眼睛前。 虞幸发现,赵一酒把头发弄到后面去的时候,才能更直观的感受到他和赵谋的亲兄弟的基因,深邃的五官透着一股凌厉,只是赵谋平日里用眼镜和他那习惯性的圆滑态度将这份凌厉掩去了。 赵一酒的目光落在衣服上,然后笑着对赵谋说:“哥哥,衣服给我。” 啧,一笑更像,但又透着气质上的差别。 人的基因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啊,虞幸感叹。 赵谋把衣服递了过去,赵一酒穿好之后就在浴缸外隔出来的洗漱台前擦头发,清晰度一般般的镜子镶嵌在洗漱台上方的墙中,虞幸嚷嚷着“啊终于到我了”,成功将慢了一步的赵谋挤到了最后一个。 赵谋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已经28岁的今天,还要经历一下学生时期那种抢浴室的痛苦。 还是军训期间抢浴室的那种。 他最终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虞幸把自己的一整套衣服放在了浴缸边的木凳上,他还是觉得这个旅店在收费上挺良心的,七鬼士一套的衣服不仅包含了可以外出的衬衫、长裤和颇具时代感的长筒靴,还包括了贴身衣物,终于解决了他到现在都觉得很不公平的困扰。 浴缸潮湿,透出刚刚使用过的痕迹,他重新放水——对于死寂岛出现了类似“现代化热水器”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惊讶,连电视都有了,还有他们没见到的地铁,貌似在这个世界,科技存在着一种混乱的感觉。 浴缸的另一侧有一个垃圾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虞幸猜测是赵一酒将破损的衣服放进了垃圾袋中。 他只看了一眼,在水放的差不多之后就脱了衣服打算往里躺,这一幕被正在擦头发的赵一酒从镜子里看到,赵一酒有些讶异,回头调侃地打量了虞幸一眼:“你挂空档?” “你以为我想么?还看?”虞幸侧了侧身,没好气迈入浴缸,“我开局的时候可是惨爆了,你以为一个个的都像你们一样穿戴齐全,就我之前这身衣服还不知道是在背景故事里在谁的身上打劫来的呢。” “哟哟哟,好惨哦。”赵一酒露出了恶劣的笑容,但还没等虞幸骂人,他就停下擦了一半的头发,迅速地从浴室里离开了。 顺便还关上了门。 “……”虞幸泡在水里,洗刷着身上的血迹和海水干涸后留下的痕迹,打算之后有空再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厉鬼性格的赵一酒的弱点在哪里,然后连带着头一起沉入水面。 对他来说,在水里的安全感非常充足。 …… 在所有人都进房间休整了三小时后,白小冰和引渡人一起,开始“挨家挨户”敲门。 他们显然已经搞到了十个房间的名称,没有去敲别的房间——温青槐问过黛丝女儿,这个旅店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客人,但黛丝女儿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 所以推演者默认旅馆中应该还住着别的东西,在搞清楚状况之前,能不和这些东西发生交集当然是最好的。 “咚咚咚。” 已经在床上睡觉了的虞幸听见自己的翡翠间房门被敲响,接着是赵谋走过去开门的声音。 他之前消耗了诅咒之力去修补自己的伤口,补觉有利于精神的恢复,虽然动用诅咒之力恢复伤口的时候体内那种被诅咒之力影响的负面状态是不可逆的,但精神上的疲惫还是可以通过让身体休息来消除。 所以大致收拾好了自己之后,他就跟赵家两个人打了个招呼,独自躺在床上开始补觉,至于赵谋和赵一酒在做什么,他并不关心,反正赵谋会看着赵一酒的。 谈话声隐隐约约的传入了虞幸的耳膜。 “两位一起来,是两个公会打算合作了吗?” “对……我们神秘之眼和沙漏商量之后打算召集一下所有人,先商量商量之后的行动……” “咳,我们会长说,如果不方便的话一个房间来一个人就好……” “我知道了……时间……” “其实还是一起来比较好,我们问过了,12点半是午餐时间,我们可以找一个空的餐厅……” 虞幸翻了个身,叹了口气,微微睁开眼睛,突然就和坐在地上的赵一酒的红色 眼眸对上了视线。 “哈,你在干嘛?” 那双眼睛里属于鬼物的气息太过浓重,让虞幸的精神本能的警了一下,睡意登时就跑没了。 好在,对方一开口就没了那种鬼物的死骑和诡异感,赵一酒靠坐在干净的地毯上,借用虞幸床的高度阻挡着门外人的视线,他嗤笑一声:“怎么?难道你很想让别人发现这间双人房里其实住了三个人,然后被那些并不值得相信的势力暗暗记下,在所有会出现信任危机的场景下,都将矛头第一个指向你和我哥?” 他声音没有刻意压制,但很奇异的只在很小的范围里能听见。 “你说的对,这是个麻烦。”虞幸维持着侧躺在床上的姿势,静静的地说,“看你的样子,之后还有用影子离开的打算。” 赵一酒地红瞳凝了一瞬,在那一刹那,有一种粘稠血河在他眼中融化的错觉:“哦?怎么看出来的?” “你用这个说法不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不就是省得我们在你再一次消失的时候重新找借口搪塞别人么?”虞幸勾唇,“与其这样,不如一劳永逸,让大家都以为你没有回来,甚至于……以为你死了,这样就不会给赵谋造成额外的负担,你是这么想的吧。” 那边传来了关门声,虞幸没等赵一酒说什么,继续用气音道:“看来你跑出去做的事确实危险性很大,大到你不敢跟赵谋坦白,因为你怕说了,赵谋绝对不会同意,而你又必须去,这样真的会和你哥吵起来,会让他伤筋动骨。” 赵一酒的眼神危险起来,可紧接着赵谋便一边朝这边走一边说话了:“虞幸醒了啊,你俩聊什么呢?” 虞幸:“没什么,我就是看酒哥坐在地毯上可怜兮兮的样子很好玩,想试试能不能把他惹生气。” 赵一酒嘴唇动了动,没吱声:“……” 赵谋:“……夺笋呐,你别欺负他了行不行?” “唉唉唉你搞清楚,他现在可不在正常状态,就那狂拽酷霸的起点男主样子,我还能欺负得了他?我是在用一个可怜小配角的灵魂试探能打掉他百分之几的血!”虞幸不满道。 “我开始怀疑的你看那只怪鱼的后遗症现在才出现。”赵谋按住虞幸躁动的小配角灵魂,“行了别贫,刚才白小冰和引渡人的话你们听到多少?” 赵一酒道:“没听,那两个其他势力的人说话,没有虞幸试图惹我生气的措辞有趣。” 虞幸从床上坐起来:“我睡着了,一半一半吧,你组织语言重说一下。” 赵谋早料到这个结果:“两分钟后餐厅召集,商量后续行动,去不去?” “又不是什么关系好的,有聚餐必要么?我不去。”在赵谋的凝视下,虞幸下床倒了杯水喝,“行行行我认真点,他们无非就是分配狩猎范围,人多不利于隐蔽,肯定要分个谁去东南谁去西北之类的,再假装提议实则半强迫地要求某些情报的共享,你去就行了吧,反正有你在破镜吃不了亏。我和酒哥在房间吃,记得帮我们跟黛丝女儿说一声。” “正好,我们可以看看是不是旅店其他员工来送饭。”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多时,赵谋抱着外交官的信念出门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虞幸和赵一酒。 “你不告诉他?”赵一酒冷不丁问道。 他指的是虞幸刚才猜测出他还会离开的那件事。 “告诉他你会生我气的,我多伤心。”虞幸笑嘻嘻,随后发现赵一酒没有因为这种级别的调笑露出半点不适,于是无趣地拖长了音,“还是正常的你好玩——” “把我当玩具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猜猜……”赵一酒眼中有了看破虞幸的笑意,“你帮我隐瞒,其实是想,和我一起出去吧?” 虞幸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所以,当虞幸逮到一个偷偷出去浪的人,大概率不是举报,而是……想办法一起出去浪。 不得不说,虞幸乐子人的心态是被鬼酒玩明白了。 “可以啊,进步很大,这是厉鬼性格的智力加成?”虞幸明夸暗贬,让人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 好在赵一酒也不在乎这个,他啧啧两声:“外面很危险,尤其在你还没有找回荒诞体系能力的时候,你确定?还有,走了一个我,再走一个你,我哥真的不会想杀人?” “你错了,你一个人出去,他已经想杀人了。”虞幸露出笃定的笑容,“而我跟你一起出去,他只会觉得,啊——你安全系数变高了。” 赵一酒:“他凭什么这么信任你?” 虞幸:“人格魅力。” 第十九章 出门探路 虞幸和赵一酒在房间用了他们的午饭,送午饭来的是一名女仆,穿着规规矩矩的黑白女仆装,就是长得不太行& 虞幸吃完之后将盘子和餐具放在一边,盘腿坐在床上:“赵一酒,趁你哥现在不在,跟我说说你在外面都看到了什么?” 赵一酒:“……你最好别问。” “少跟我来这套,捡你能说的说。”虞幸斜眼盯着赵一酒,“出去一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处于那种我一听脑子里就会长眼睛长胳膊的那种状态吧?哪怕具体的不能说出口,起码岛上有些什么我们能知道的鬼物分布,或者是建筑功能和npc分布,这些不可能一点都没探查到?” 实际上赵一酒出去的时间并不长,虞幸这么问,也就是希望能提前对岛上的东西大致有个数罢了。 赵一酒似乎想了想,发现这些东西说出来没有坏的影响,于是盯着自己的盘子沉思了一会儿,绞尽脑汁的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说:“街道上偶尔会有游荡的鬼物,按照污染体体系来分都在de等级,其他东西都在建筑内部,每一栋建筑都可能还有一个小型副本,有独特的规则,数量很多,多到哪怕是二十个推演者没日没夜地探索,也不可能在两个月内探索完的程度。” 虞幸“哦~”了一声,摸着下巴也不知在想什么,当赵一酒察觉到他可能又在想什么坏心思的时候,他出声了:“是这样啊,还挺有意思,这儿有和夜晚站街的小姐姐有关的建筑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这会产生什么副本。” 尽管他的措辞非常的委婉,但无论是男是女都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虞幸指的是什么行业。 赵一酒无语地看他一眼。 “哦哦,我忘了,在死寂岛相似的这个国度,站街的也可能不是小姐姐。”虞幸显然故意曲解了赵一酒无语的那个点。 “我离开的时间还不足以让我找到这么别致的地方,你要是感兴趣,可以专门在岛上找,找到了别通知我,我不想跟去。”赵一酒冷笑了一声,离虞幸远了点,像是不想沾染上对方身上的任何不正经因子。 虞幸凑过去:“开个玩笑嘛,那从我们这儿为起点,哪个方向的收益可能最大?” 赵一酒:“无所谓。” 十分冷漠。 而餐厅谈话的内容果然和虞幸猜测的一样,赵谋回来之后将所有的讨论结果都简单复述了一遍,完全不出虞幸所料的无聊。 赵谋回来的时候拿了张纸,上面写着一些讨论重点:“是这样的,出于小队默契程度,大家都同意不打乱原有队伍,分成三组进行排查,每组六到七个人,沙漏和神秘之眼决定先各查各的,而我们是二十个人当中第三个基数比较大的队伍,所以也占一条路线。” 纸上有写路线分配。 破境小队除了别人还不知道已经回来了的赵一酒和假装处于队外的卡洛斯是三个人,赵一酒的位置仍算在里面,温青 槐荒白强烈要求……其实是荒白强烈要求加入这里,温青槐顺水推舟,一共六人。 神秘之眼的三个人,加上代月甫、曾莱两个体力比较好的人,还有吴开云和崔晖两个本想跟着虞幸他们,结果被一青一白两个人强势抢走位置的选手,一共七人,走从旅店后门出去之后的右侧路线。 沙漏的四个人,带上了许桓崭新的室友卡洛斯,散人谭林和钟翎,也是七人,走中间。 “还算挺好,对没有混入摸不清底细的人,彼此比较知根知底,也好指挥,而且我们在神秘之眼和沙漏两边也都有眼线。”赵谋这么说着,虞幸打断了他& 赵谋眼神锐利了一瞬,而后出现了一些兴趣,以他看人的水准,他当然看得出荒白和卡洛斯一样隐藏了很多东西,但虞幸对荒白的评价比他想象中还要高,这说明他真的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下那个看起来十分跳脱的女人。 大致交流之后,虞幸就把刚才从赵一酒那里得到的情报复述给了赵谋,这些都是可以说的东西,他只负责跟自己的副队长转述,至于赵谋会不会把这个消息公开给温青槐还和其他队伍,那就是赵谋自己的事了,他信任赵谋的处事能力。 赵一酒安安静静的做着他的旁听者。 “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曲衔青和荒白住在离他们较远的蓝宝石间,虞幸出门叫到了人,趁着其他队伍还有很多事情要布 置,都没有这么果断的出门的时候,拉上本应是失踪人员的赵一酒,跟随在曲衔青身后,从旅店一楼一间图书室的后方小门离开了。 这是旅店唯一一处通往城市内部的门,在推演者们刚刚聚餐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找黛丝的女儿问清楚了,这不是什么难得的情报,黛丝女儿没有收取任何费用就告诉了他们。 出门之后,他们按照约定往左侧走,岛上独有的海风从四面八方吹拂过来,形成一缕缕挤压的微小气旋,街上萧条,即便是竭力建造出的五颜六色的建筑,都在头顶灰云的映照下变得失去色彩。 虞幸看着前方的路,离他们最近的建筑在20米开外,是一个一层的较小的门面,门的上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牌匾,可惜上面的字他认不得。 这是他们可以去的第一个地方,自然是朝这个建筑去。 曲衔青道:“先找武器。” 他们带到旅店来的钢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踪了——大概是在厅堂的时候,那时候大家的注意力一开始都在黛丝身上,几乎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这一点,等他们反应过来,钢筋早就不翼而飞。 好消息是,路上能充当武器的东西其实也不少,比如不知道为什么被乱丢在路上的细木板,比如不知道是谁遗弃的带血棒球棍,甚至于躺在地上的明显是从某个金属质椅子上拆下来的椅子腿,虽然不一定比他们徒手威力强,好歹在距离上给了他们更多的反应机会。 而这些东西无一例外,上面要么还残留着一些古怪的抓痕,要么就覆盖着干涸的血迹,总觉得像是某些人曾经拿这些东西战斗过,而结局不难猜测,武器都丢在这了,人还能有什么结局呢? 虞幸选了一根棒球棍,试了一下手感。 这根棒球棍是木制的,在握把上生长着一些霉菌,看起来年份已经很久了,覆盖着浓厚的灰尘。 好在他们出门带了房间里赠送的背包,顺便抽了一些纸,还带了毛巾放在背包里,虞幸不清楚这些霉菌会不会造成异常的感染,所以在握上去之前,先用纸抹掉了表面上的均曾,而后又用毛巾细细擦拭了一遍。 “有种打游戏捡了别人死的时候掉落的装备的感觉。”虞幸将棒球棍挥得虎虎生风,嘴里还嘀咕着。 “一到要打人的时候,怎么就看不见你那副病怏怏的样子了。”赵一酒瞥了一眼就觉得没眼看,真不是他对虞幸有偏见,而是从这个推演开始,虞幸就一副玻璃娃娃的脆弱模样,身上全是伤碰一下都不行,结果拿到棒球棍现在却像个狂战士。 虞幸将棒球棍在自己手心颠了颠,虽然他觉得这个棍子整体来说轻了点,但还算满意,于是心情十分不错。 “这不是好久没碰击打类武器了吗?之前不是匕首就是长刀,跟棍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说起这个也不知道亦清现在在干嘛……” 他们的祭品分散到了死寂岛的各个位置,并且由原本的形态转换为了死寂岛上本来就可以出现的东西,也就是说,摄青梦境也散落在某一处。 在摄青梦境的设定中,亦清是可以自由出入匕首的,除非虞幸将匕首放在自己的人格面具里不拿出来。 所以,摄青梦境现在没有任何人的看管,亦清肯定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浪得飞起……别的不说,亦清跟随他出来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想看看别的世界,现实世界亦清现在已经混熟了,而死寂岛这种好几个世纪前的风格,绝对能引起亦清的强烈好奇。 这也算是虞幸布下的一个棋子吧,只要他能在这诺大的岛屿中找到亦清,就可以瞬间得到亦清在这段时间里收集到的所有情报。 计划通。 他们说话的声音维持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响度内,几乎是除了离得很近的这三个人的范围之外传不到别的地方去,几句话间,二十米就走完了,他们来到了这个一层建筑的门前。 这是一个通体白色的简易建筑,只有房顶被涂的五颜六色,美感不那么充足,油漆刷的也很草率,像极了远离市中心的市郊区那些廉价店铺——任何城市都会有这么一个地段。 付着廉价的房租,售卖着廉价的物品,招揽着那些住在附近的,匆匆的客人。 而在这扇门上,一个小丑头颅的挂坠挂在钉子上,随风晃动着。 第二十章 克劳恩想要快乐 克劳恩是一家杂货铺的老板,他的店铺虽然不大,但是非常受到附近街区的穷人们的喜欢。 由于旁边就是面包店,黑面包是穷人们的主食,总会有人在购买面包之后顺便来他的杂货铺里逛一逛& 岁月在女人平平无奇的面容上留下了不可逆转的痕迹,可对克劳恩来说,这张脸成为了他漫长岁月中最忘不掉的容颜。 丑陋。 恶心。 恐惧。 “请给我一卷绷带……”女人用一块布巾裹住了头,但她显然没有上一位客人准备得那样齐全,克劳恩从她露出来的脸上看见了血迹与脓包,尤其是在左眼的眼皮上,还有一个指节那么大的凸起。 “天呐,你这是怎么了?”克劳恩惊愕地问。 这成了他之后最后悔的一件事,他不该问的。 因为那位一直以来都以温和著称的女人听到他的问话后,突然变得无比的惊慌和愤怒,动作间用来包裹的不禁往下落了落,露出了女人的嘴巴。 那是一张……龟裂的、嘴角一直蔓延到耳根的血盆大嘴。 “你看到了,是不是?”女人的大嘴一张一合,里面的獠牙尖得像是鲨鱼齿,克劳恩看见她的嘴里还留着几缕肉丝,整个口腔都是血,一说话,血迹就从她的鲨鱼齿里露出来,从没见识过这种东西的克劳恩害怕地后退着,这更加激怒了女人。 克劳恩想起这两天都没有看见女人的三个女儿,如果是平时,她们每天都会在吃完晚饭之后出来散一散步的。 那女人双手颤抖着将布重新包裹好,但依旧遮不住上半张脸上的痕迹,她的目光里透着克劳恩十分清楚的情绪——贫民窟非常混乱,之前好几个杀人抢劫的凶徒被治安官带走时也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天呐,这是怎么了?真的是传染病吗? 克劳恩抄起了旁边的扳手。 他的思绪飘到第一个买东西的女客人身上,她要的也是绷带…… 他握紧扳手 ,打算如果这个女人朝他扑过来,他就先用扳手在她脑袋上开个瓢。 治安官来了之后,看到这女人的样貌,一定会相信他所说的一切的。 可就在这时,今天的第三个买家上门了。 那是裁缝铺的一名学徒姑娘,她很年轻,长得也非常漂亮,这片街区里的很多男人都喜欢她,将她当做自己一切不可宣之于口的情绪的发泄对象来臆想,而女孩们嫉妒她。 可今天,学徒姑娘用一顶帽子遮住了头,帽子下方垂着自制的布料,挡住了她的整张脸。 姑娘推开了看起来快要发疯的女人:“不好意思,请让一让,克劳恩先生,麻烦给我拿一卷绷带。” 不,不,为什么又是绷带!? 克劳恩在心里呐喊着,他已经猜到了学徒姑娘帽子下的脸是什么样子。 这一定是一场噩梦吧?等他醒来,一切都会是如常的样子…… “咚!” 现实击碎了克劳恩的幻想,那个快要发疯的女人像是支撑不住,颓然跪倒在地上,嘴里呕出了大量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整片地面,一边呕,她一边口齿不清地嘀咕着什么,克劳恩和学徒姑娘都往后退了一步,惊骇地看着这一幕——或许只有克劳恩感到惊骇,谁知道学徒姑娘帽子底下是什么表情呢? 这一幕吸引了早晨出门的许多人,他们逐渐围拢了过来,声音纷纷扰扰,有人似乎在建议把女人送到救助站去,但克罗恩听不清楚,他离女人太近了,他看见好像有几根手指从女人的嘴里伸了出来。 然后是一根胳膊,再到光秃秃的脑袋和……光秃秃的脸。 哦,神啊! 周围的群众不可抑制地发出惊呼,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无脸的婴孩从女人口中爬了出来,学徒姑娘把手伸到自己的胃部揉了揉,克劳恩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她说得话:“长的真丑啊,这个孩子,我的孩子一定会有漂亮的五官。” “天呐,这太恐怖了,克劳恩先生。”不少人注意到了呆滞的克劳恩,他们走过来,语气安慰,“你还好吗?” “不,我不好!”克劳恩觉得自己仍旧处于噩梦之中,但好歹这里不止他一个人,这让他有了一些安全感,他握紧了扳手,打算将那个爬向他的无脸婴儿给砸死,她完全不想看别人,眼中全是这个怪物婴儿,他在这个婴儿的身上感觉到了巨大的恶意。 过来安慰他的人们语气中透着些失望:“克劳恩先生说他并不太好,那他的店还能正常营业吗?” “克劳恩先生,您的店还开着吗?” “克劳恩先生,给我们拿几卷绷带吧……” 克劳恩的手顿了一下,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像是生锈的人偶一样,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脖子扭转向周围的人群,然后发现所有人都将自己的头用各种东西包裹起来,而他们的目光现在都落在自己身上。 有些人的眼睛依旧漂亮,看起来毫无异常,有些人的额头上长着巨大的脓包,有些人的眼睛里伸出了几缕细小的触手,有些人……这些真的是人吗? “先生,我先来的。”学徒姑娘不满地叉起了腰,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那个淑女,“可以把绷带给我了吗?” “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克劳恩在许许多多的目光注视中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他颤颤巍巍地问听声音还算正常的学徒姑娘。 “不知道呢,两天前突然就有了这种情况,大家都被污染了,你应该发现了才对呀,这两天附近的人的作息时间都被打乱了。”学徒姑娘一点都不慌,甚至语气里还带着笑,“克劳恩先生,你可真是走运,还有着完好的五官,但是……如果不想被其他人吃掉的话,还是把它们毁了吧,这可是我好意的忠告哦~” “如果你下不去手,我也可以帮你。”说着,学徒姑娘掀开了她的帽子。 她的脸果然也有了变化。 眼睛,鼻子和耳朵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张嘴巴,从额头一直开到下巴,她在克劳恩恐惧的眼神中伸 出了舌头& “啊——!!”克劳恩惨叫起来,身体因为剧痛而不断地抽搐,之后的事他就不怎么记得了,因为他疼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依旧坐在自己的杂货铺里,外面空空荡荡,他坐在那里等待生意上门,可平时会来光顾的小孩和大人们好久都不来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每隔几年,都会有一两个面生的人打开他的店门,克劳恩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无所事事又枯燥。 以前还能卖出去点东西,现在连人都没了,真是奇怪。 克劳恩一步都不曾踏出过自己的店铺,他忘记了追究自己为什么不需要吃面包,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不回家,他只是盯着自己的店门,希望看到有人打开它。 他偶尔会摸一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还有脸,但总是摸到一手花花绿绿的颜料。 终于,在今天,他的店门又被打开了。 两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这三个人虽然穿着朴素,但干干净净,尤其是那张脸,这不该是贫民区应该有的容貌,连学徒姑娘都不能和他们相比。 嘿,终于有人来了,克劳恩想。 他又可以在客人的尸体的脸上涂颜料了。 …… “这里……是一家杂货铺?”曲衔青有些讶异地打量着门后的世界,里面的空间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一排排货架整齐地摆放着地板,干干净净和外面布满灰尘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柜台就在门边,空空荡荡的,上面放着一个牌子,写的是他们最最熟悉的中文——“欢迎来到克劳恩的杂货铺”。 赵一酒落在最后,他刚刚踏入里面的空间,门就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 对比,三人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一个建筑里就是一个独立的“副本”,肯定需要和外界隔开。 “好大。”虞幸称赞道,“乍一看我还以为这儿是超市呢。” “……”赵一酒不想理会,他在旅馆中已经告诉了另外两人,大部分建筑里说话是没关系的,如果到了音乐厅这样的地方就得小心。 三人都谨慎地站在原地,先将视野中能收录的景象观察了一遍。 没过两秒,虞幸又说:“酒哥,你不是说每个建筑都有自己的规则吗?规则需要我们自己发掘,还是会直接颁布给我们?” 赵一酒:“看情况。” 或许他的嘴算是因为惜字如金而开过光,他说看情况,情况立刻就来了。 三人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小丑的尖笑。 虞幸朝声源处看去,却除了货架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心中暗想,果然,这个建筑和小丑有关,克劳恩也就是英文的“clown”,既马戏团的小丑。 “客人们。”看不见的小丑说话了,“你们要买的是什么?” 曲衔青做出警备的姿态,而虞幸负责回答:“我们是路过的,有些好奇,先随便看看,如果有想要的我们再买,可以吗?” 他好不容易说了句正常的话,这反而让曲衔青和赵一酒觉得有点不太正常,多看了他一眼。 “客人们,请随便参观我的店铺,但我不太希望你们什么也不买。”小丑嘻嘻笑着,“这里有很多东西,我期待着令人兴奋的交易!” “如果我们最终没有交易呢?”虞幸歪了歪头。 毕竟他们身上一个鬼士都没有,交易是不可能的。 “不买东西就来打扰我的生意的话,我也很难做的,克劳恩就不快乐了!这样吧,如果你们不打算给我钱的话,就帮我数一数,我的店里有多少商品吧?” 虞幸挑了挑眉,扫过一排排货架。 这可不是小数目,要是真数起来……三天数得完吗? 更何况,小丑的存在,就是给人惹麻烦的吧。 第二十一章 克劳恩想要营业额 既不可能买东西,也大概率不可能数清楚小店里的所有物品数量,虞幸没有再和小丑对话,而小丑也变得悄无声息。 “先随便逛逛吧。”他最先朝前迈去,曲衔青点点头,一转身就朝右侧一个货架走去,打算采取从近到远的策略& 他朝周围看了看,曲衔青认认真真地对比着每个货架的区别,甚至会去翻物品的价格,以此尝试寻找规律,赵一酒则注重于寻找某一些特殊物品,看看有没有夹杂在里面的不该出现的东西。 总的来说,两位队友非常的认真,暂时没有人关注到他这边。 虞幸嘴角一勾,心想这样最好,他手掌拍在柜台上,手臂肌肉一绷,整个人以手臂为支点,撑着飞跃了柜台,一瞬间就来到了被封闭的柜台内部的空间里。 既然进入杂货铺之后,只有小丑一个声音和他们交谈过,而从外表上来看,这件杂货铺其实非常的小,那他是不是可以猜测杂货铺里只有丑一个员工兼老板存在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柜台会是留给谁用的?只可能是克劳恩——和他们对话的东西。 抱着这样的想法,虞幸才会第一反应以小丑原本的视角来观察这间杂货铺,结果他刚进柜台里面,脚下就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那东西圆滚滚的,害得他差点翻车。 他饶有兴趣地低下头去,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小丑脑袋就在他的脚边,实际上并不只有一个脑袋而已,他伸手揪着小丑脑袋头顶上的马戏团尖角帽,将整个东西提溜了起来,才发现这是一个有他上半身这么大的小丑人偶。 小丑人偶的头是圆形,帽子五颜六色,面部涂着白色的颜料,在两只眼睛的四周画上了星星一样的图案,嘴唇涂的过于鲜红,颜料往嘴巴的两边延伸,一直到腮部。 在小丑人偶的鼻头顶着一个红色塑料球,完全盖住了原本鼻子的位置。 小丑的脖子和各种关节都是球形,让他的四肢和头部可以随意晃动,身上穿着一件带卡通花纹的连体套衫,松松垮垮,脚上的鞋子鞋尖弯起,同样顶了一个球。 虞幸眯着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样的一只人偶出现在柜台里面简直是惊悚,当虞幸将它拿起来仔细看的一瞬间,小卖部里明亮的灯光突然闪了闪,像是接触不良一般暗淡下去不少。 虞幸怀疑这是这只人偶做的事情——又或者,这真的只是一只人偶吗? “触发什么了?”曲衔青探出一个脑袋问。 “逮到一个小号店主。”虞幸笑嘻嘻地晃了晃手里的人偶,在曲衔青审视人偶的目光中将人偶以坐姿摆在柜台上,背朝着自己,然后蹲下来看柜台的抽屉里还有没有东西,果不其然,他在抽屉里发现了好 几本营业相关的资料本,有进货单,愿望本,记账簿。 “你发现了克劳恩的账本!”小丑尖锐的声音在于心耳边响起,虞幸拿着这几本本子直起身,突然就和小丑人偶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小丑的头转了180度,连接在自己的脊椎上,带着诡异笑容的脸,直勾勾的对着虞幸的脸。 它嘴巴没有动,声音却依旧响了起来:“你是打算帮克劳恩做事吗?” “是啊。”虞幸从善如流,“我们打扰你的生意,当然得给你做点贡献,比如……帮你看店?” “账本给我看看。”曲衔青已经走到了柜台边,伸手抽走了虞幸手里的账本,比起虞幸正在出发的任务,她更关注账本里具体的信息。 虞幸没有管曲衔青的东西,仍旧和小丑人偶对视着。 “哈哈——哈哈——” 这一次,就在他的注视中,小丑人偶的身体关节慢慢蠕动,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身体也掰得朝向他,而自始至终,它的头颅都像是固定在这一处空间中一样分毫未动,如果去参加街舞比赛,他这一手身体分离绝对会赢得满堂喝彩。 “感谢你,友善的客人,那么……今天店里就交给你了!”小丑人偶的眼眶中,那玻璃珠做成的眼球突然左右晃动起来,从人偶的体内发出一阵阵尖笑,特别的刺耳。 赵一酒匆匆赶过来,他和曲衔青都听到了小丑说的话,看来是虞幸触发了这个副本真正的规则,而他刚从货架后走出来,就看见了令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的一幕。 他看见,小丑人偶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调色盘和一支笔,在虞幸和小丑人偶那涂满颜料的脸相互对视时,虞幸弯下腰来,面部和小丑人偶的脸凑得越来越近。 而小丑僵硬地面举起了自己的胳膊,那沾上了红色颜料的毛笔尖,即将落在虞幸的嘴巴上。 而对于这一幕,近在咫尺的曲衔青竟然像是没有看见一样,捧着账本正看得认真。 “虞幸!”赵一酒冷呵一声,同时,脚步在微微一顿之后加速往柜台那边冲了过去,他一把扯住了小丑人偶的脖颈,将几乎没什么重量的人偶提在了手里。 “怎么啦?”虞幸歪了歪头,赵一酒朝他看来,他的身体依旧挺直,像是根本不曾弯下去过。 这让赵一酒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又看向手里的小丑人偶,人偶双手空空,根本不存在调色盘这样的东西。 不存在。 没发生。 可他看见了。 赵一酒沉默一下,把小丑人偶放回柜台上,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这让曲衔青也产生了一定的兴趣。 曲衔青道:“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针对你的,让你看到幻觉,这种凭空捏造的幻觉非常危险,你可能会看到有鬼物攻击你从而反击,结果现实里你攻击的其实是我们。” “二是针对虞幸,你看到的不是没发生的事,而是受害者本人及周围的人都可能看不见的真实事件,只有你阻止了它,它才会没发生,这也很危险,总的来说,当推演者具备了自己的解谜和防御能力之后,幻觉永远是鬼物最好的攻击手段,没有之一。” 曲衔青对此是最有发言权的经验者,赵一酒默默听着,然后点了点头。 他对虞幸道:“总之你离这个人偶远点就对了,我没收了。” 没收? 虞幸正在想他要怎么没收,就看见赵一酒拎起小丑人偶,转身将人偶放在了离柜台较远的一个垃圾桶的里面。 放是不能完全放下去的,小丑人偶滑稽又圆润的头颅露在了垃圾桶的外面,虞幸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发现这看起来倒是相得益彰,这种审美不在线的丑东西就该呆在垃圾桶里。 “克劳恩想要营业额!”小丑的声音又在他们耳边响起,“你们三个都要好好工作哦~嘻嘻嘻嘻。” 听起来不只是虞幸,虞幸触发的东西让他们三个人都被默认为了需要工作的员工 。 “还真是局势一转啊,作为客人的我们除了被口头威胁,并没有触发别的危险,那么作为员工的我们需要面对的又是什么呢?”虞幸在柜台后伸了个懒腰,往后一倒,直直地坐在了柜台后的椅子上,目光飘向了杂货铺的大门。 “没猜错的话,是顾客啊……” 这间杂货铺从外部看绝对不会拥有任何的顾客,因为街道上除了他们还没有见到的游荡的污染体之外就没有任何会活动的东西了,但从里面看,顾客会有多少,可就不一定了。 虞幸往前一趴,用手撑着下巴,真像个无所事事的杂货店老板一样,开始盼望客人登门。 拜托了,给他来点乐子吧,这家杂货铺卖的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新意,现实里到处都是,没劲。 看到他飞速入戏的样子,赵一酒阴冷地盯了小丑人偶一眼,转身更加迅速地开始记住货物的位置,以防这小副本会来一个规定时间内帮客人拿到货物的任务要求。 曲衔青一页一页地翻过账本和进货本,将它们放回柜台上:“上面记载了一个月内的进货情况,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异常,进货比较有规律,周三进新的玩具,每半个月进一次日用品,食物则是每天都进。至于账本,好像是个新的,只记了十页纸,大多数都是十鬼士以下的交易金额,好在数量众多,一天的营业额还算可观。” “愿望本呢?”虞幸斜眼过来。 “愿望本是客人写的,看笔迹,会写这东西的大多数都是小孩子,要各种玩具什么的,偶尔会有大人的字迹在上面,提醒克劳恩某样物品快要没有了,催促他进货。我看了一下,催促的物品种类非常多,剪刀、某种口味的食物、药品,绷带之类的都有。可能其中蕴藏着某种规律吧,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曲衔青将愿望本也放了回去,转身离开,“我先在货架上熟悉价格,这间杂货铺没有单独的仓库房间,所有商品都在货架上,算是比较好的消息了。至于你……看你当老板的架势还挺熟练的,就好好盯着大门吧。” 这话说的着实委婉了一点,她就差说“看你懒到完全不想动的样子,你就在这儿瘫着当个高位截肢患者吧”了。 “拿个镜子给我。”虞幸突然道。 “干什么?”镜子位于赵一酒所在的区域附近,赵一酒随口问了一句,身体已经很诚实的帮他拿了一面下来。 “我放我面前,这样万一待会儿有客人进来要和我说话,我也能从镜子的反射里看到小丑人偶的样子,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偷袭。”虞幸摆摆手,左手接过了赵一酒递来的镜子,将镜子放置成一个很完美的角度。 他打了个哈欠,棒球棍被他放在了脚边随时可以拿到的位置,他看着忙碌的两位队友,默默笑了笑,放下了托着腮的右手。 手掌上带着他一托腮就感觉到的奇怪触感,仿佛某种物质覆盖在了皮肤上,他毫不意外地垂眸看了一眼,在他的手掌心上,不知不觉……多出了一点白色和红色混杂的颜料痕迹。 啧,什么时候。 他的脸上……应该被涂了不少颜料吧。 虞幸看向镜子,他找了个借口没让队友发现他想照镜子的真实意图,正是因为记住货物位置和价格确实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在不清楚“顾客”什么时候上门的情况下,这样的前期准备刻不容缓,他,不觉得让队友分心是个明智的选择。 玻璃镜面中,虞幸看到了肉眼看不见的另一张脸。 虽然还是他的长相,但他的下半张脸被涂白了——真真正正的纯白,比他苍白的脸色还要白好几个度的那种。 他的嘴唇被涂得鲜红,从嘴角处拉出红色颜料,一直延伸到耳垂的位置,像极了只带了半张快乐面具的小丑。 真是恶趣味的克劳恩,虞幸想。 没事干给我涂口红干什么?还涂出去了。 虞幸缓缓用大拇指的指腹擦过那红色的颜料,指腹被染红,可脸上的颜料却半分不曾褪去。 第二十二章 克劳恩想要惩罚你们 就在虞幸盯着自己指腹微微发呆时,杂货铺的门被人推开了。 门上的小丑挂件发出了一声急促而尖锐的笑声,而推门而入的客人看起来并不在意小丑挂件的存在。 虞幸抬眼看去,这是个个子不高的人,看胸前的轮廓应该是个女人,浑身罩在斗篷里面,要不是这件斗篷的样式和巫师教派有很大差别,他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刚到死寂岛就遇到了巫师教派相关的npc了。 “这里在营业吗?”来者果然是一个女人,她的声音中规中矩,是那种让人听了很快就会忘记的音色,女人来到柜台前,先是对杂货铺里萧瑟的营业情况发出了疑问。 “营业,你需要什么?可以随便逛一逛,有需要找我的两位店员。”虞幸露出一个礼貌性的营业笑容,顺带着打量起这个女人所有暴露在外的特征。 有点奇怪,这女人不仅用斗篷自带的帽兜遮住了自己的头,就连本应露在外面的下巴也被布条遮掩,像是她完完全全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样子似的。 “我……我想买一些绷带。”女人并没有按照虞幸说的去找曲衔青或赵一酒,而是就这么站在柜台前,向虞幸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虞幸重复了一遍:“绷带啊。” 如果他没有记错,杂货铺里是有绷带这样商品的,但是在愿望本上也写得很明确,最近一次请求绷带的补货其实就在“昨天”。 杂货铺里有日历,上面用红色的笔打着圈,数着每一天逝去的日子,按照日历显示,今天应该是死寂岛上的秋季,10月31号。 总之,绷带缺货,第一个客人就直接选择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之外的东西,这让虞幸眯了眯眼,感觉到一丝蹊跷。 见虞幸重复了一句“绷带啊”就迟迟没有下文,女客人又走近了一步,观察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淡淡地问:“老板,我没见过你,你是最近才来的么?” “我和克劳恩是好朋友,他今天有别的事要忙,我帮他看顾产业。”虞幸这套说辞说的很顺,顺带着从镜子里撇了一眼垃圾桶里的小丑人偶,人偶的头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向了他,依旧是用那会动的玻璃眼珠盯着他。 赵一酒和曲衔青站在两个不同的货架边,谨慎地注视着这里。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是不知道绷带放在哪里了吗?”女客人又问,这一次她的语气比起刚才的淡漠要多了一丝阴冷,虞幸不可控制的脸色一变——能让他脸色变化的东西真的不多,诅咒之力独占其中一半概率。 是的,因为接触过鬼沉树身体素质变好之后,哪怕是在死寂岛上被收回了所有和系统相关的能力,他也迟迟没有因为诅咒之力的存在而体验到曾经的副作用,即靠近祭品和鬼物会让他变得越来越虚弱。 而现在,女客人一步一步的逼近他,他竟然久违的感受到了诅咒之力在体内开始活跃,流经四肢百骇,传递给身体一阵又一阵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感觉和那种生命力逐渐流逝的痛苦。 就是效率低了一点,按照现在的活跃程度来说,他还能苟很久很久…… 所以虞幸的脸色只变换了一瞬,而后便堆起了笑容:“不好意思,绷带销量太好,已经卖断货了,克劳恩还没有来得及补上。” 他反正也不在乎生命的流逝,这反而在短时间内提供给他了很大的便利,比如他瞬间就确定了眼前的客人果然是一只鬼物,也就是死寂岛上所谓的污染体,虽说不知道等级,但想来只能引起诅咒之力这种程度的活跃的话,应该还是e级,最多比密室里那个人肢蛛强一些。 也有可能是d级——那估计就得是看在这个女鬼会说话,可以沟通,甚至会买东西的份上了。 棒球棍就在他的手边,只要见势不对,他就能把这个误入黑店的客人先揍一顿,人肢蛛那里让推演者们这么被动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武器,现在武器在手,搞事的底气非常充足。 “……没有绷带。”女鬼在袍子下面喃喃自语,“没有绷带的话……我该怎么办呀?” “请问你发生了什么吗?或许我可以提供除了绷带之外的帮助?”虞幸眉头一挑。 “不……”女鬼更加阴森了,从她的兜帽底下滴落出一滴液体,虞幸伸 长了脖子往地上一看,哦豁,这不是血吗? 她的脸在流血?毁了容? “我好饿啊,我好饿呀……”女鬼突然说起了别的事儿,她身体前倾,两只手拍在柜台上,头急速地向虞幸靠近,还没等虞幸做出什么反应,已经透过兜帽看到了女鬼的脸。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姑且可以称为人脸的东西,她的眼球里伸出了小小的触手,在空气中肆意的舞动,一股股鲜血爆浆一般从触手和眼球的缝隙里流淌出来,鼻子被切掉了,露出了里面红色的血肉,整根鼻骨不翼而飞。 而嘴巴那里则被撑得很大,有点像都市怪谈裂口女,嘴唇裂开一直延伸到腮部,这倒是让虞幸觉得这样的裂口和自己脸上的红色颜料形状相似,难道说小丑人偶和这样的“裂口女”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我好饿啊!!!”女鬼嘴巴大张,里面鲜红的舌头露了出来,上面还俗套的占着肉丝,好像鬼都永远不会保持清洁似的,如果亦清在这里,一定会痛斥这些鬼不修边幅,给他们鬼界的颜值拖后腿。 说起来这是虞幸思维太跳跃了,在这样的惊吓瞬间,他想的永远都是别的事。 对于女鬼的这个动作,常规意义上来说算是一个jumpscare,刚才还好好的,好像能交流的样子,下一秒就跳杀到了一个人的脸上,容易引发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剧烈跳动,冷汗瞬间狂飙和无法抑制的尖叫等等后果。 很少有人能像虞幸这样,在和一个样貌丑陋的女鬼面对面,距离不超过一分米的时候,心跳平稳,心态也好的一匹。 他甚至还能好整以暇地笑眯眯对女鬼说:“饿了可以购买我们店里的食物,都是新鲜的,没有过期。” “不,我不吃那些东西……”女鬼森森的牙齿也露了出来,对着虞幸流出带血的口水。 虞幸后退了一点点:“这位女士,饿了吃绷带是没有用的。” “我要绷带!!”女鬼咆哮着,伸手捏住了虞幸的肩膀,虞幸本来是想躲开的,毕竟他听过吴开云和崔晖的描述,知道人肢蛛那样的鬼物可以让接触者动弹不得,以防这个女鬼也有类似的能力,他决定尽量不让女鬼碰到自己。 再说了,他被力气普遍很大的鬼物碰一下,还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子呢,但就在这一瞬间,察觉到女鬼的行动非常缓慢,并不比普通人快之后,一个想法迅速在虞幸脑海里形成。 赵一酒在女鬼展现出攻击意图的同时,就已经快步往这边奔来,手里的水果刀闪着寒光——这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刚被赵一酒从货架上薅下来。 对他来说,棍棒类武器并不顺手,还是这种小型冷兵器的触感最为熟悉和舒适。 然而,他毕竟是离得稍微远了一点,还没有彻底接近柜台处,他就看见虞幸从柜台底下捞出了棒球棍,一侧身躲掉了女鬼抓向肩膀的手之后,毫不犹豫、堪称凶狠地用棒球棍砸向了女鬼的头。 一声砸击的闷响,女鬼轰然向一侧倒去,随之而来的还有虞幸倒吸凉气的声音:“嘶……手都要震麻了。” 曲衔青本来在一旁看热闹,在她看来,这个程度的女鬼虞幸完全应付得来,更何况有赵一酒从旁协助。 但她没想到虞幸的力度实在是太大了,那女鬼不仅仅是倒下,甚至还顺着惯性在地面飞了一段距离,正好停在她脚边。 并且,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有骨裂的声音从袍子下面传来。 果然,被击倒的女鬼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它好像从肩膀处开始就有不少骨头碎裂,无法承受这具躯体爬起来需要的动能了。 曲衔青:“……” 她弯下腰,随手掀开了女客人的兜帽,这才看见了女客人的面容,她额角抽了抽,无法理解虞幸是怎么对着这样一张脸面不改色推销食品的。 赵一酒也看到了女鬼真容,他沉默下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拥有厉鬼性格的赵一酒在智力方面确实比起刚进推演的时候有了显著提升,有时候连虞幸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这是底蕴和记忆的差距。 虞幸甩了甩手腕,对自己的击打效果很不满,力道和杀伤力倒是一如既往,但这反作用力也太夸张了吧? 他说整条手臂都要震麻了可不是开玩笑的,是 真的麻,差一点他就要失去这条手臂的知觉了。 “顾客就是一切,你怎么能伤害客人!哦我的瘟疫之神啊,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你们需要一点教训才能学会遵守规则!” 就在这时,小丑的声音在杂货店内的每一个推演者耳边响起,虽然听上去像是气急败坏,但他内里的惊喜和喜悦完全无法被掩盖。 就好像他没有提前告知推演者们不能攻击客人,等的就是他们违反规则的这一刻似的。 “你没说。”曲衔青立刻抓住漏洞,“在此之前,你并没有告诉我们顾客不可以伤害,所以对我们这些临时看店的人来说,这条规则是不存在的,或者说从现在开始才作数,你不能因此惩罚我们。” “嘻嘻嘻嘻,谁说规则是我定的?”小丑显然很愉悦,“就算我不告诉你们,它也是存在的规则,瘟疫之神作证!按照惩罚,我现在可以……” 虞幸将小丑口中的瘟疫之神给记住,那个时代的欧洲确实喜欢神明这一套,哪怕是机械化程度变高了也一样,想必死寂岛拥有差不多的设定。 然后他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小丑人偶依旧呆在垃圾篓内没有动弹,但是镜中的他背后……多出了一双手。 那双手沾满了颜料,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调色盘,笔尖刚从他的脸上抹过,在他的鼻头上留下了红红的痕迹。 像是注意到了虞幸的察觉,那双手的动作顿了一顿,紧接着,一颗脑袋便从虞幸的肩膀旁边缓缓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带着疯狂笑意无声看着他的小丑。 小丑的外表与小丑人偶别无两样,就是从玩偶的样子变成了三次元人类的样子,他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抹上了鲜血,分成两侧垂落在尖角帽的底下,而那张嘴则跟倒在地上的女鬼一样,是真真切切裂开来的。 小丑不知道是不是漂浮着,他的脑袋完全探出来之后就是脖子和肩膀,看样子竟然比虞幸的水平位置还要高个十几厘米。 和小丑漆黑的眼睛一对视,虞幸竟然感觉自己的诅咒之力更加活跃,从心脏位置涌现出一股虚弱感。 它俯下身来,将裂开的嘴唇贴近了虞幸的耳朵,于是,虞幸又听见了小丑的声音:“我可以惩罚你变成小丑啦!嘻嘻嘻——” 这距离感和声线完完全全就是前几次听到小丑声音的感觉,虞幸恍然,难怪虽然有着小丑人偶的存在,但每一次听到小丑的声音都并非来自人偶身上,原来,是看不见的小丑一直趴在推演者的背后啊。 小丑竟然是个无实体鬼物? 这可比女客人这种有实体的怪物型鬼物难缠多了。 虞幸嘴角一弯:“既然我将会受到被你变成小丑的惩罚,那我可不能吃亏呀。” 他一下子翻越柜台,朝着倒在地上的女鬼走去,顺便还抽走了赵一酒手里的水果刀,对赵一酒告诫道:“听到伟大的克劳恩说的话了吗?不可以对顾客动粗,你的刀我就没收了。” 虞幸拿着没收的水果刀,在女鬼客人面前蹲了下来,一刀,切断了女鬼客人本就摇摇欲坠的脖子:“而我就不一样啦,我已经因为她要受惩罚了,直接杀掉也没关系的吧。” 随着他利落的咔嚓声,女鬼很快在各种意义上断了气,身体迅速萎缩干枯,和人肢蛛一样,片刻后就只在原地留下了一样东西。 一颗牙齿。 “不对啊。”虞幸还在质疑,“怎么感觉这东西比人肢蛛还要好对付?人肢蛛好歹有个定身加精神污染的技能,她怎么什么都没有。” 就凭她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如果污染体有f级,她恐怕当之无愧。 最奇怪的就是,面对人肢蛛他体内的诅咒之力没有动静,面对这种更加柔弱的女鬼,却反而活跃起来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赵一酒:“……” 他皱了皱眉,已然发现了小丑的无实体事实:“被变成小丑可能会引发难以预估的后果,我警告你不要顺水推舟。” “安心吧,你队长我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弱。”虞幸一边嫌弃的把那颗牙齿捡起来放进口袋里,一边安抚赵一酒,“不就是一个无实体鬼物吗?放心,只要他妄想对我做点什么,我就画个圈圈诅咒他!” 曲衔青:“不,这话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它已经对你的智商做了点什么了。” 第二十三章 女客人想要吃人 这话也就曲衔青敢说。 虞幸跟着笑了两声,眼角依旧瞄着柜台上镜子的方向,可惜由于视角问题,他看不见镜子里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只知道那个小丑应该还趴在他背上没有离开过。 他想了想,没去管可能已经涂了满脸的颜料,因为不管小丑怎么想,那些颜料都还没有让他的思维受到影响,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小丑涂颜料会让自己发生什么。 与此相对应的,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客人反而让他比较在意:“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客人太弱了,不符合我感应到的强度啊……” “我也觉得。她好像就是长得可怕了一点,无论是从身体素质还是反应能力来说,都和一般的女人差不了多少。”曲衔青掂了掂手里的武器,“与其说她是鬼物,不如说真的是得了病的普通人,但你确实得到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也就是这个牙齿,这和黛丝提到过的污染体对应得上,但如果e级污染体都这么弱了,我们的房费之类的东西就根本没有挑战可言,多杀几个就有了,这不符合应有的难度。” “这只是第一个。”赵一酒冷冷说道,“等下一个顾客进来吧。” 虞幸知道他的意思——或许只有第一个顾客能这么简单地被杀死,不管是看店还是击杀污染体本身,或许从弱到强,从简到难,才会符合这个独立副本的节奏。 他摊摊手,揉了揉自己被震麻的胳膊,走回到柜台前,拿起镜子看了看。 这下两个队友都看出了不对劲,因为他看的方向根本不是在垃圾桶里的小丑人偶,而是自己。 赵一酒生出了一丝诡异的感觉:“你在看什么?对了,那个小丑说要惩罚我们。” 他偏头看了一眼垃圾桶里面的小丑人偶,人偶正用它不变的夸张笑容注视着店里。 “我在看……”虞幸忧虑地瞅着镜子里自己已经被涂的全白的脸,嘴角的红色颜料更加完善,鼻头也红红的,用颜料画成了一个球形,而眼睛旁边则出现了其他的彩色花纹。 除了在衣着上和小丑毫不相干,他的脸已经完全被背后的小丑怨灵涂抹成了浮夸的样子。 他开玩笑似的将镜子转向赵一酒他们:“看!我白不白?” 赵一酒:“……” 曲衔青:“!” 通过镜子,他们也能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一张不应该出现的脸,被涂成小丑模样的虞幸还没心没肺的在笑,曲衔青觉得自己真想拎着虞幸的领子摇晃一下,让他清醒一点。 反观他们自己,在镜子里倒是干干净净,刚才在耳边响起的小丑的惩罚并没有延伸到他们身上——或许小丑打算一个一个来。 “效率真快啊。”虞幸在两个队友不善的目光中将镜子扭回去,一边思索一边仔细感受着自己有没有出现异常状态,好在无论怎么看,他都还是他,拥有着完整的意识和冷静的心态,也不知道那颜料到底干什么用的。 难道仅仅是用来封印他的颜值的么? 赵一酒走过来:“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他的眼睛就有朝着血红方向转变的趋势,就在这时,店门再一次发出声响,又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一看就家境不太好,破破烂烂但是洗得很干净的衣服上方只用一块布巾遮住了自己的头脸,还遮得不是很到位,眼睛处露出的可怕的脓肿。 “克劳恩先生!”女人一进来,在三个推演者之中看了看,竟然瞬间认准了虞幸,快步走到虞幸面前,顺便用畏惧的眼神看了赵一酒一眼,然后咳嗽两声,“克劳恩先生,你终于开店了,我等了好久。” “嗯?”虞幸嘴角一勾,上一个来的客人还知道他不是克劳恩,只是在这里看店的人,这一个却一上来就叫他克劳恩先生,难道说其实小丑的惩罚是把他往克劳恩的方向改变? 当惩罚结束,他就会完完全全变成克劳恩,永远出不去,这样的惩罚力度倒是比较符合死寂岛的氛围。 “克劳恩先生,您在听吗?这两位是您店里新的员工?” 不得不说,在发狂之前,这些顾客女鬼倒是一个比一个礼貌,说话十分顺畅,听起来跟正常人似的。 “是的,我在听,你要买什么呢?” 虞幸打量了这个女顾客二号一眼,只见她的双手红肿不堪,皮肤褶皱粗糙,像是经常在冬天把手泡在冷水里的那种人。 按照这个时代来说,这应该是一个洗衣女工吧……虞幸想了想,既然她也蒙上了自己的脸,那应该和上一个女鬼客人是同一个品种的污染体。 有趣的是,他没在女客人二号身上感受到一号那种令他诅咒之力开始活跃的危险感,要不是诅咒之力从没有失误过,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力量开始故障了。 “克劳恩先生,请快卖我一卷绷带,我快忍受不了了。”女客人双手捧在胸前,充满希冀地望着他,“我记得我上次在愿望本上催过货了。” 又是绷带! 曲衔青意识到这个副本的关键应该就是绷带了,他们应该查清楚这些污染体为什么都需要绷带,因为很显然,她们对店里的其他东西并没有兴趣,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赵一酒目光冷淡,血色不曾褪去,考在一旁的架子上,打算看看虞幸怎么和第二个客人周旋。 总不能来一个打一个吧,这次克劳恩可是和他们说过规则了,一直触犯,累积下来的惩罚可能没有任何一个推演者承受的起。 “绷带呀……”虞幸眼睛眯着笑,“没错,你催过货了,我今天进了不少,但是就在你之前的一位女客人,将它们全部买走了。” “什么?是谁?”女客人二号非常震惊,连布巾都往下落了落,露出了她畸形的下半张脸。 “她裹得太严实了,我没认出她,不过她刚走不久,你现在去追得话,还能追的上,或许你能让她匀一些绷带给你。” “不!来不及的!”女客人惊叫道,瞬间失去了淡定,她的眼里流下血泪,“不!我来不及了……” 哦?这个不是喊饿,而是强调来不及? 虞幸观察着两个客人之间的不同,而曲衔青只想说他真的好狗啊,这都能嫁祸到已经死透的前顾客身上。 “来不及的话,你想怎么办?”虞幸瞬间反客为主。 “我……我只能……”女客人盯着他,“只能……吃了你……” 虞幸:“?” 下一秒,女鬼原形毕露,凶神恶煞地朝他扑过来,这次不需要他动手,赵一酒伸手揪住女鬼的衣领,果不其然,这依旧是一个身体素质不怎么样的女鬼,她被赵一酒钳制住,只能发出一声声不甘心的咆哮。 “为什么吃我?我能给你当绷带用吗?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员工,你怎么敢的啊。”虞老板得意地环着手臂,看着在赵一酒手里不断挣扎的女鬼,然后轻轻咦了一声。 “这衣服穿的挺厚啊,唉,小心点,别让她写沾到衣服上,诶小曲曲,交给你个任务吧,你到旁边再不杀死她的前提下,把她外裙脱下来。” 曲衔青:“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所以让你动手啊,我才不做这种非自愿脱人衣服的事儿呢。”虞幸挑挑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多么可怕的话。 赵一酒:“你要做什么?”阴郁的目光里透着些复杂,就好像在说,“果然不愧是第一时间问站街女相关建筑的人啊”。 “我看她裙子挺干净的,用料面积又大,颜色也浅,和绷带应该差不了多少吧?”虞幸道,“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但是下一单我们可以用自制的绷带应付应付——” 女鬼:“克劳恩,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赵一酒:“你是人吗。” “他不是人,他哪配当个人。”曲衔青刺了虞幸一句,而后却是将女客人从赵一酒手里接过,真打算带到一边脱裙子去了。 刚转头,她还接着说:“真不知道祝嫣这些年被你养在身边会变成什么样子。” “确实变成了一个小女流氓,但我才不会承认这是因为我,我教育起女孩子来可是很严肃认真的……” 虞幸无力的辩驳着,却无法改变曲衔青看向他时那充满了不信任的眼神。 “你还……养了一个女孩子?”赵一酒眼神更复杂了。 在他们集体训练的这段时间,祝嫣一次都没回来过,正在忙着考试周的期末考试。 赵谋应该是知道祝嫣存在的,但这个女孩不是推演者,所以赵谋没有单独提出来什么疑问,自然也不会专门跟赵一酒说这个刑侦支队顾问,有着无常之称的黑客少女和虞幸是什么关系。 以至于赵一酒现在觉得,他对虞幸的印象崩塌了。 “喂,一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误会我了,干嘛啊?相信你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行不行?”虞幸势必要为自己的清白作出努力,“虽然我长了一副三妻四妾的脸,但我确实是一个守身如玉的好青年,养的都是小曲曲这种有用的队友,你可以了,收起你的眼神,不然我揍你。”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另一边的女鬼在曲衔青手底下挣扎。 真的不是他们这个小队太过散漫休闲,也不是飘了,认为死寂岛上的未知副本可以这么嘻嘻哈哈的度过,而是非常恰好的受祭品和能力影响最少的三个人现在都在这里,他们都有都用其他特殊能力的方法。 虞幸有诅咒之力,赵一酒有厉鬼状态,曲衔青有虚假躯壳,即便真的正面对上攻击力很强的鬼物,三人也有战斗的力量,实在不行跑还是跑得了的。 所以就算是面对看不见的小丑的威胁,他们也淡定自若,比如虞幸满脸的颜料也没关系,他大可以用诅咒之力将这些颜料驱散掉,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虚弱和生命力流逝,最多也就是死亡一次。 他们这边的画风和其他两条路的推演者的画风截然不同,也还好没有不熟悉的人在这个队里,免得出问题。 “脱下来了。”曲衔青拿起了完完整整脱下来的干净裙装,这个女客人还穿着内衬,也是一条单薄的裙子,其实并没有哪里暴露,在虞幸眼睛一亮,开始打量那条白色内衬的时候,赵一酒无语的站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赵一酒:“可以了,别做那么禽兽的事好吗。” 正道之光! “行,我本来也没有想再做什么。”虞幸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那个买东西不成惨被脱掉裙子的女鬼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脸,她刚才想趁机吃曲衔青来着,也没有成功,她的呜咽里除了一开始的凶狠,根本没见多少羞涩,反而是恐惧更多一些:“不,真的来不及了……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吃掉你们呢?” 虞幸好笑,他早就习惯了鬼物这种强盗逻辑,此刻还有闲心和她尬聊:“为什么要让你吃掉我们呢?我这儿卖杂物不卖身奥,女士你到底是什么来不及——” 咔。 一个轻微的碎裂声音从女客人身上传来。 虞幸瞬间噤声,一种心慌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心脏周围,这来自于诅咒之力和灵感的双重反馈! “什么声音。”赵一酒的五感非常强大,他不仅听到了声音,还察觉到了声音的具体来源之处,“她的肚子。” 曲衔青眉头一皱,想先一步查看一下女鬼的肚子里有什么,就听碎裂声开始密集地响起,像是女鬼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破肚而出了一样。 等裂纹越来越大,虞幸可以确定诅咒之力的翻腾源自于女鬼肚子里的东西,他现在四肢发软,有种微微的晕眩感,就像是小酌了两杯酒的那种感觉。 “她肚子里孕育着更加强大的鬼物。”他下了定义,“先别动手,放出来看看长什么样。” 可以看得出来,对于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女鬼客人也非常的畏惧,她说的来不及,好像就是不用绷带或者不吃人的话,肚子里的东西就会出来。 女鬼不断地在地上爬,痛苦地翻滚和嚎叫,一股股从体内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内衬,让虞幸一阵可惜。 终于,在三个推演者淡定的注视下,一只小小的血手破开了内衬,但随着一阵响亮的哭声,“孩子”生出来了! 雪白内衬被孩童的双手撕裂,一个没有脸的怪物从女鬼客人的腹腔中钻出,它像是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对着唯一的女人嘻嘻一笑:“妈妈!” 曲衔青:“……你妈妈刚被你杀了。” 第二十四章 女客人想要吃克劳恩 这句话对一个小孩来说好像过于残忍了一些,但对一个刚从自己的母体女鬼肚子里爬出来的无脸小孩来说,完全还可以力度再大一点。 小婴儿秉承着欧美那种血腥恐怖的风格,白嫩的新生皮肤上沾满了红色的血液,它听不懂曲衔青在说什么,四肢着地一顿一顿地朝曲衔青脚下爬去,沿途不停地歪动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看上去很有生锈机械一样的诡异感。 母体女鬼在它爬出来之后就开始碎裂,化为枯萎的灰烬,这一次,母体女鬼连一颗牙都没有留下。 “看来在判定上,这个鬼婴和女鬼是一体的,属于同一只鬼物,同一只污染体。”虞幸抿唇,蹲了下来,看似是在近距离观察鬼婴的模样,实际上悄咪咪用棒球棍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以缓解那种站不稳的眩晕感,不过他也确实看到了更多鬼婴身上的细节,鬼婴除了没有脸,身体和普通婴儿差不多——当然是普通婴儿生下来两三个月大的状态,在它蹒跚爬向曲衔青的时候,曲衔青一步都没有挪动。 曲衔青微微皱起眉头,两个男人都在一旁看戏,只有她察觉到了自己的衣服即将被污染:“……我动不了了,它要碰到我了。” 虞幸好奇:“强制定身?” 赵一酒:“连你也不能动?” “只能说话和移动视线,在它那张空白的脸对上我的眼睛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像被周围的空气禁锢住了一样,完全动不了。”曲衔青知道两个队友是想观察鬼婴的攻击模式,所以忍辱负重地描述起自己的感受,说着说着,那只鬼婴就爬到了她脚边,小小的手一把攥住了她的靴子。 那可是能将女鬼开肠破肚的手。 曲衔青觉得自己就是个工具人,虞幸狗就算了,反正他也不会让自己真正的受到无法逆转的危险,但连赵一酒都……这不是个正道线吗?难道这就是自己平时调侃他喊他大哥哥的报应? 鬼婴抓住了她的靴子,开始沿着她的腿一路向上爬,像个小树袋熊一样挂在曲衔青身上,那血糊糊的身体在曲衔青裤子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血迹,同时,它的嘴里还不断发出含糊的:“妈妈。” 这一幕大概就像住进被诅咒的日式宅子里之后,被伽椰子喜欢的俊雄爬被窝的感受,如果换一个承受者的话,就非常惊悚。 可曲衔青很冷静,两个聚精会神围观的群众也很冷静。 她实时分享着自己的感觉:“完全动不了,被他碰到的地方很冷,有点像是被冻到了冰柜里……我的身体感觉不到这些,是灵魂感觉到的,不一定完全准确。” 虞幸盯着鬼婴,这应该也是一个e级污染体,论难缠程度,怎么也不会太高,说起来如果有鬼怪通知书就好了,只要遇到了这些污染体,就会有一定的资料在通知书上出现。 观察间,鬼婴已经拽住了曲衔青肚子处的衣服,并在这里停了下来。 “妈妈……” “妈妈……” 它一声声喊着,曲衔青没有回应它,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回应了它就真的会开启必死条件。 而一直得不到回应,鬼婴明显焦躁了起来,它的口齿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在半分钟之后,它停下了复读机式的呼唤,说出了它出生起第一个完整的句子:“妈妈……你的肚子里有别的孩子吗?” 曲衔青瞳孔一缩,因为话音还没落下,鬼婴的手就已经举起来,朝她的肚子中间摸去。 下一瞬,差点撕开曲衔青肚皮的鬼婴被虞幸拎着后脖颈拿走了。 鬼婴不在身上,曲衔青浑身的禁锢一松,发现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 “这东西的攻击模式是撕开肚子。”虞幸看着鬼婴在自己手里挣扎,有点嫌弃地伸直手臂将它提溜远了点,“它喊妈妈不能应答,我感受到了它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规则,一旦应了它,估计是必死。” “它选妈妈的条件还是看性别,不排除在没有女性的场合会出现男妈妈,被它选上的人不能动,现阶段应该没有自保方法,或许等我们拿回一部分的能力才可以解决这个定身影响,总之,这东西对独自行动的女人非常不友好。”他差点被鬼婴举起的手伤到胳膊,啧啧两声,“目前看来,这个e级污染体是独行者的克星,只有结伴才能避免被一波带走,而它出现的前提则是母体女鬼没有得到绷带或者过于饥饿。” “差不多就是这样,杀了吧。”他说完将吱哇乱叫的无脸鬼婴扔向赵一酒,赵一酒非常冷酷,像是对待每一个鬼物一样,抬了抬手腕,手里的刀发出寒光。 ——上一把刀被虞幸没收之后,他又拿了一把新的,反正小丑没说员工不让用店里的东西。 鬼婴凄厉地叫着妈妈,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它被当空斩断,在地上缓缓化为一片枯黑,圆圆的头颅不断萎缩,最后突出了一个坚硬的轮廓,当所有的一切都蒸发掉之后,原地依然是留下了一颗牙齿。 这颗牙齿刚才被包裹在了鬼婴的头颅里面。 “……不知道这种鬼物在死寂岛上有多少,看样子应该数量不少。”曲衔青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血渍,无端觉得有些恶心,她的手和身上经常沾血,但还是第一次沾别人肚子里面的血。 “为什么数量很多。”赵一酒语气阴郁地发出询问。 “一种经验,凡是涉及到母体和繁育的鬼物,要么独一无二并且强大,要么数量繁多。”曲衔青道,“这已经是第二个相同的鬼物了,所 以我猜是后一种情况,而且你不觉得这个无脸小孩和旅店老板黛丝的状况很相似吗?说明这个问题不只是在克劳恩的杂物店里有,而是贯穿了整个死寂岛上的不同建筑,这一点虞幸应该很清楚。” 她转过头来看向虞幸:“你在拿营业手册的时候摸到黛丝肚子里有东西在活动对不对?无脸鬼物和繁育好像有直观联系。” “是啊,黛丝的女儿还说黛丝对她从小就灌输着想生孩子必须用母体吃掉父体的概念,这倒是和这些女鬼母体感到饥饿也沾着一点边。”虞幸摸摸下巴,“但黛丝的女儿有脸,旅店那对母女和克劳恩的这些客人好像正好相反,一个是母体变异婴儿无脸,一个是母体无脸孩子倒长的很漂亮,这其中应该有某种关联。” “第一个女鬼肚子里没有孩子。”赵一酒冷冷地提醒,“这种鬼物有很多种变体。” “嗯哼,污染体么,就该在污染过程中变异才对呀。”虞幸身体踉跄了一下,“根据我的感知,第一个客人是e级,第二个客人也是e级,结合黛丝那边的情况,第一个客人应该没有吃过父体,所以没有孕育孩子,战斗力很低。第二个客人曾经吃过父体,孕育出了孩子,本身战斗力和第一个客人一样低,但孩子的能力比较难缠,现阶段需要起码两个人才可以对付。” “如果按照实力来看,女鬼母体本身就不是这个e级污染体的完整版,或者说像第一个客人那种应该是失败品,第二个客人才是完整的e级污染体。” 虞幸还是晕晕的,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感觉,重新找回了控制身体的方法:“至于黛丝,我怀疑她也曾经是一个无脸婴儿,只是她长大了。长大之后她再次找了一个父体,完成了新一轮的繁育,在新一轮中,孩子有脸,并且和父体息息相关。族群能一直生存下去,这才是物种的合理选择,包括有实体鬼物。” “嗯。”赵一酒应了一声,“可是现在我们把第二个客人也杀死了。” 虞幸:“……” 曲衔青:“唉……” 不知为什么自己店里的规则完全没有威慑力的小丑听到终于有人想起了规则,顿时发出几声阴笑。 “你们再一次违反了规则,克劳恩又可以惩罚你们了!” “其实已经惩罚过了哦~” “只要再进行一次惩罚,你们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赵一酒嗤笑一声:“我杀的,当然是惩罚我。” 虞幸闻言便将镜子转向他:“哦,你是料到这个规则,所以刚才毫不犹豫的把鬼婴给斩了是吧,你怎么不提醒我?我还想看看我涂到极致会是什么样子呢。” “劝你别再死寂岛上瞎试,在这里,作死是真的会死。”赵一酒看到了镜子里自己被画得惨白的脸,无语地偏头,表示自己不想辣眼睛,“不是所有规则都能无损试探的。” “你在关心我呀,我好感动。”虞幸笑眯眯接受了来自赵一酒的“暗示”——这明显是赵一酒从厉鬼状态里得到的提示,但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迂回暗示。 “队伍里的男孩子们相处的真不错,对女孩子如此无情,我也很感动。”曲衔青扯了扯嘴角,“但既然小丑说的是再来一次惩罚我们就都会留在这里,还是想想怎么饶过下一位客人比较好。” “来来来。”虞幸拿起了在刚才被曲衔青扔远了一点,避免被血沾到的那件裙装,“我们把它撕成绷带的形状。” 女鬼在死亡的时候会连同身上的衣物一起变成一滩黑乎乎的东西,而那件提前脱下来的裙子则幸免于难。 他们研究了一下裙装的布料走向,顺利地借助刀具将它裁成了一条条长带子,曲衔青将长带子分别卷成一卷,放在那里一看,还真有几分“略有一些脏”的绷带的感觉。 “但是它的手感和绷带完全不一样……”曲衔青叹了口气。 “怕什么,我是代班店主我说了算,这就是污染体牌绷带,谁能证明它不是?”虞幸理直气壮,“那些客人要绷带的时候又没指定牌子。” 行,很行,很有道理。 反正他是队长,剩下来两个人决定随便队长胡闹。 很快,第三位客人推开了门。 这依旧是一位女客人,这位女客人的穿着要讲究不少,头上戴着一顶宽沿帽子,帽沿往下垂着自制的遮帘,这个客人看起来比前面两位都有活力,她进来后脑袋动了动,在虞幸和赵一酒之间来回看,然后笑了:“两个克劳恩先生,看来克劳恩先生找到了逃避的方法,真是狡猾的商人啊。” 她的声音很清脆,是少女独有的声线,光从智力和意识方面来说,这一位好像比前两个都危险。 “你好,来买什么?”虞幸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得问一句。 “我是 来买绷带的,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客人十分愉悦,“这家店里,应该已经没有绷带了。” 虞幸瞥了一眼她平坦的肚子,这个女客人给她的感觉和第二个客人比较像,他觉得肚子里应该也是孕育了东西的。 “所以你是来吃人的?” “是的,既然你们是克劳恩先生找来的替代品,我当然不会拒绝这种美味。”女客人的语气听起来笑吟吟,“而且,无论是你们两个中的谁,这张脸都太让我喜欢了,有了你们,我一定能生出非常好看的孩子。” 非常……好看? 虞幸眉头一挑,如果是按照他们刚才的推测,女鬼母体生出来的应该是无脸鬼婴才对,都没有脸,还能分得出好不好看? 除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虞幸反应极快,他的脑海中迅速排列出了更加全面和靠谱的推测& 所以他定下来的规则出现了漏洞,没能将外来者防备住。 第二十五章 克劳恩什么都没得到! “欢迎下次光临。” 随着虞幸的声音,杂货铺的门被关上,戴着宽大帽子的女客人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虞幸手中拿着一小叠奇怪的纸币,纸币主体是浅灰色,上面印着通红的纹路,字体便是他们看不懂的那一种,好在数字的表达依旧是阿拉伯数字,这还是他第一次拿到所谓的鬼士,突然有了一种手握金钱的喜悦。 绷带10鬼士一卷,从裙装上扯下来的布料一共被卷成了八卷,也就是80鬼士。 最后来的这位女鬼客人身上没有大额的钞票,所以付了十六张五鬼士面额的钞票,拿着所有的绷带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她高兴,虞幸也很高兴,克劳恩就要心情复杂的多,一方面,他时隔多年终于赚到了钱,另一方面,他没能让这几个外来者被污染体给吃掉,反而让他们成功躲过了自己的惩罚,这意味着他们通关了。 小丑趴在三个推演者的背上,不停地发出愤怒或愉悦的尖笑,虞幸知道小丑在想什么,但依旧被这种精神污染般的声音惹得头疼,过了半晌,还是赵一酒最先嫌烦:“克劳恩,结束了。” 他冷漠的语气如同二月的寒冰,让室内的温度结结实实的降低了一些,毕竟他可不是什么纯粹的人类,他灵魂中还有着死寂岛上大多鬼物都不敢招惹的厉鬼气息。 “是的,你们完成了克劳恩的嘱托,并且帮克劳恩赚到了钱。”在赵一酒的威胁下,小丑不情不愿的开口了,“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赵一酒:“通关奖励呢?” 虞幸瞬间明白过来:“是这样啊,完成一栋建筑里的独立副本之后,作为规则制定者,掌控着这栋建筑的瘟疫体要负责给外来者足够的报酬,也就是奖励?” 他们毕竟还是第一次进入建筑,除了之前乱跑过一次的赵一酒之外没有人知道这项规定,所以小丑想要隐瞒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克劳恩遇到的人不对。 “……是的,我会给你们奖励。”小丑像是非常的愤怒,“但你们已经得到了特别的情报,这是你们一上岛的外来者不应该得到的!不觉得这已经是一种额外的恩赐了吗?” 曲衔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笑了一声。 虞幸也笑道:“是啊,本来应该在经过好几个独立副本之后才自己推测出这件事的,可是刚才那位小姐却非常慷慨地把这样重要的规则告诉了我们,这确实是她的恩赐,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她的。” 没有糊弄过去,反而从虞幸里嘴里听到他将自己敌人的存在当做一种恩赐,小丑更生气了,但他也没有办法,他自己可以制定涂上颜料就让外来者当自己挡箭牌的规定,自然也有更高明的规则笼罩在他的建筑上方,那就是如果通关者需要,那就必须给出奖励。 所以想要赖掉奖励,只能用隐瞒和欺骗的方式,却不能强行,现在看来,这几个活人显然熟知某种规则,他想要赖掉奖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小丑只有看向虞幸数完之后摆在柜台上的十六张五鬼士钞票,才觉得心有慰籍,勉强问:“你们想要什么奖励?” “你能给出什么奖励?”曲衔青一伸手就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下来一面镜子,她将镜子举到身前,这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位于镜子里的小丑灵魂,她清冷的面容上唇角一勾,就平白多了些让人不敢直视的威慑力,“别再耍花招了,我很有经验。” “除了钱什么都行,我的货物随你们一人挑选一样。”克劳恩在镜子里笑着,但这种笑容是由于他那被割开而那无法放下的嘴角。 “有武器吗?”曲衔青问,“不要你店里那些剪刀和水果刀,要真正用于战斗的武器。别急着否认,我们在旅店里可以买到衣服和其他设备,但目前旅店唯独不提供武器,街 上捡的那些又太过脆弱,所以像你这种独立的建筑里一定有武器的存在吧。” 他们能住的基础房间完全不可能提供任何跟武器相关的东西,现阶段,刚上岛的推演者的第一要务就是拿到一件可以用于战斗的武器,而后搜索地图,慢慢地找回散落在地图各处的自己的物品。 岛上有女鬼客人这种实体鬼物,也有小丑灵魂这种无实体鬼物,后者非常难以应付,毕竟它们一般都以规则为基准,只要不清楚规则而踩了雷,基本上等不到反抗,一定是必死的局面,但实体鬼物就不一样了,有一把武器,在面对实体鬼物的时候生存率将大大上升。 更别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他们遇上的体验师那边的二十个玩家。 “哼,你们真的想要武器?嘻嘻,死寂岛上的武器可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使用他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赵一酒眼中的红色一直处于半退不退的状态,他不耐烦的目光几乎要将镜子看岁:“少废话。” “那你们只能得到一件武器!”小丑的灵魂在镜子里跳起了一段滑稽的舞,他只是因为脸上涂了涂料,嘴角被割开才被虞幸这些外来者叫做小丑,实际上他并没有经受过马戏团的专业训练,这舞蹈跳的实在辣眼睛。 但三个推演者都能看得出来,这段不知名舞蹈是在召唤着某种东西,他们也就忍了。 不多时,镜子的镜面突然碎裂,裂纹密密麻麻地爬满,每一块碎片里都映射出了杂货铺的模样,里面的小丑却突然消失了。 一根半生锈的铁棍从裂开的镜子里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叮当脆响。 这根铁棍看起来和棒球棍差不多长,前后一样粗细,生锈的部分集中在一侧,暂时就将生锈一侧叫做前端好了,与前端相对应的后端有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握柄,适合灵长类生物使用。 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去捡,可最后只有曲衔青弯下了腰,因为虞幸在伸手的下一瞬就本能地蜷缩了一下,以此抵挡来自那根铁棍的无尽冷意,赵一酒也直接出声:“上面有东西。” 他本想提醒一句,让其他两个人暂时远离,由他来捡,谁知曲衔青已经先他一步将铁棍握在了手里。 赵一酒默然,这才想起曲衔青的躯壳根本没有痛感,就像一个绝缘体,只要不会伤到她后面看不见的灵魂,哪怕是这根铁棍上的东西也对她没什么害处。 但曲衔青也能感受到这根铁棍里蕴藏着某种非常危险的东西,将它拿在手里,就跟把一只鬼物拿在手里一样,还是一个随时会反噬的鬼物。 “克劳恩先生,既然这是我们通关的奖励,还要麻烦你告诉一下我们该怎么使用了。”曲衔青望向碎裂的镜子,里面的小丑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下一秒,她灵光一闪,余光瞥见垃圾篓内。 里面这么久以来都算是安安分分的小丑人偶正试图从垃圾篓中爬出来。 “到这里来了啊。” 虞幸和赵一酒也顺着曲衔青的视线看到了人偶逃逸的这一幕,虞幸直接上前将人偶抓住,拿在手里晃了晃:“还能说话吗?” 小丑人偶黑色的玻璃眼珠随之晃动,而后终于定格在了虞幸的脸上:“当然,克劳恩现在累了,要在这里休息!” “当然,你的阴谋一个都没得逞,确实应该很心累,但在这之前,把这根棒子的功能告诉我们,不然不让你睡觉。” 你听听这是人话?太恶劣了,太恶劣了! 克劳恩不断的在心里发出怒骂,但看到虞幸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没由来的觉得这些活人比起他这种已经死掉的人,或许更加可怕。 但他们提的这个问题,也让克劳恩意识到一件事:“你们连笔记本都没找到,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早来我的店里捣乱啊!” 笔记本? 虞幸眉头一挑,这说的不就是鬼怪通知书吗?难道鬼怪通知书也兼顾着介绍武器的职责? “听好了,这是死寂岛最常见的棍类武器,它里面蕴含了 非常强大的怨念,如果直接用手触碰的话,怨念就会顺着你的手一直钻入你的心脏,直到让你变成它没被做成棍子之前的样子& 鬼物死亡之后,它本身的特性被做成武器的原材料,然后活人再利用这样的武器反过来对抗污染体——或许也可以对抗瘟疫体,亦或者,只要承受住副作用,无论是污染体瘟疫体还是活人,都可以使用各种武器,这意味着,他们之后遇到的高等级污染体和瘟疫体,除了自身有不同的能力之外,还有可能会携带武器。 毕竟克劳恩就能拿出武器来。 “好了,奖励也给你们了,快滚出我的店里吧!我知道你们这种狡猾的外来者会互通情报,接下来这段时间我的店会闭门谢客,你们休想再进我的杂货铺买到任意一样东西!”克劳恩用他那尖细的嗓子叫道。 与此同时,虞幸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周围的排斥力,他了然,这是杂货铺真的要把他们推出门外了。 有得必有失,克劳恩的杂货铺原本应该是面向推演者卖杂货的,比如面包、感冒药、扳手、面具之类,如果进店的是几个有钱的推演者,或许他们会是单纯的顾客和杂货铺老板的关系,杂货铺可以当做半个补给站使用。 而由于虞幸他们没有钱,触发了当员工的剧情,因此虽然活了下来,但也因为让克劳恩感到生气,永久关闭了杂货铺使用权,半个补给站没了。 但虞幸并不后悔,毕竟杂货铺离旅店太近了,旅店本身就是一个大型补给站,在功能上和杂货铺重合,就算杂货铺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反而获得了更多的情报,在现阶段,新情报的价值远比一个不那么必要的补给站来的珍贵。 “好~好~”虞幸愉悦地任由那股排斥力将自己往外推,曲衔青和赵一酒的情况也是一样,这家杂货铺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价值,确实该离开了。 杂货铺的大门已经被一股神秘力量提前推开,外面的街道十分萧瑟,迎接着这些去而复返的“游客”,曲衔青依旧负责拿着那根铁棍……不,脊椎棍,她看了看店里,又看了看笑得奇怪的虞幸,第一个踏出了店门。 当奖励的“武器”成功运送至门外,虞幸眼睛一亮,身旁的赵一酒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虞幸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放在柜台边缘的那一小叠钱给攥在了手里。 而后,他更是像疯了的兔子一样窜出门外,只留给呆呆站在那里的小丑人偶一个潇洒的背影。 赵一酒看到这个像是已经模拟了无数遍的行为,对那叠钞票为什么会被放在边缘已经心中有数,他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一抹笑意,然后在克劳恩的怒吼之中,以矫健的身手闪过了骤然关上的大门。 “我的钱!我,的,钱!” 杂货铺的门没能留下赵一酒,以毫厘之差在赵一酒身后关闭,而后又被猛地打开,小丑人偶站在门口没能出来,它的怒吼也低低地压抑着:“把我的钱还给我!” “你的钱?”虞幸冲它扬了扬手里的钞票,“出了这个店门就是我的了。” 然后他发出了和小丑一样的笑声:“你什么也得不到,嘻嘻。” 第二十六章 路灯亮了 嚣张,除了这两个字外,曲衔青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虞幸现在的状态。 你见过在推演副本里对着鬼物npc大摇大摆的炫耀自己从对方手里抢来的东西的推演者吗? 好吧,曲衔青见过,她自己也干过这种事儿。 可为什么这个嘻嘻从虞幸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欠呢? 只有人类一半高的克劳恩小丑人偶从暴怒中恢复过来,他冷冷的看着这三个从他店里出去的人,玻璃眼中的情绪除了愤怒,还有怨毒。 毕竟它离不开自己的这栋建筑,而三个外来者已经出去了,这样的结果无力回天,如果在店里,它倒是可以因为他们的违规而扣下那根武器,可他们像是约好了一样,最先将这武器送了出去。 呵,这大概是狡猾者的默契吧。 “我的钱……” “你们会为这一切付出代价。”克劳恩说,“在这座岛上,有很多很多你们惹不起的东西,希望到时候你们不会死得太惨。” 说完,它像是眼不见为净一般,狠狠将门一摔,大门发出了一声巨响,这是虞幸来到岛中城市以来听到的最大的声音。 赵一酒隐约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里瞬间夹杂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他提醒了一句:“好像有鬼物听到声音了,先躲一躲。” “嗯。”虞幸吊儿郎当的一笑,“报复心还挺重,啧,去那条巷子里躲一下吧。” 他随手一指,指向了杂货铺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赵一酒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虞幸指的那条路,刚好是古怪气味最淡的一条,说明里面即使有鬼物也不会很强大,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曲衔青没什么异议,三人放轻脚步,迅速朝着那条巷子的方向转移过去,巷子口有一个路灯,现在还没有开,在灰蒙蒙的空气中像是一个弯着腰的瘦长鬼影一样默默站立在那里。 虞幸多看了这路灯一眼,路灯杆子上的雕刻非常华丽和精致,最上面的灯泡镶嵌在花朵雕刻形状的半圆罩子里。 只匆匆瞄了一眼他们,便来到小巷中贴墙而站,第一时间先评估小巷里的安全系数。 这大概就是贫民窟的小巷了吧,各种灰尘弥漫在空中,红棕色的砖墙时不时凹进去一小块,像是风干后被什么东西抠了下来,露出里面发霉的病菌,蜘蛛网到处都是,结在靠墙而立的破旧木板中间,就在他们的旁边,有两个垃圾桶,还有几袋垃圾落在垃圾桶外,里面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死寂岛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没有苍蝇和虫子会围绕在垃圾上方飞来飞去,发出多余的声音。 巷子不长,一眼就能望到头,最里端是一面两米左右高的墙,阻断了他们的路。 而在巷子的中间段,有几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显示着这里以前是有人居住过的。 巷子里传来的些许血腥味的的来源就是其中的一扇门内,赵一酒谨慎地看向那边,没发现里面有东西要出来的迹象。 他转过头来想询问一下要不要进入那些门里看一看,实际上并不是每一个可以进入的房间都有独立副本,必须要是独立建筑才可以,像一些民居就没有这种限制,都是普通空间,他们平常地进去就可以了,很大限度的提供了这些推演者躲藏和暂时歇脚的位置。 ——当然,由于没有副本,没有规则,这些空间里也可能藏有零散的鬼物,也就是污染体。 却见虞幸把钞票揣在了裤子口袋里,使裤子一侧高高隆起一个包,他自己好像有点不忍直视,嘀咕了一句:“回旅店之后,让黛丝的女儿给我们换成鬼磅好了,这像什么话。” 曲衔青看了一眼那个鼓起,轻笑了一声:“你也可以塞在胸前的口袋里……” 虞幸:“那更不像话。” “你这样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偶尔训练累了在你房间睡着,清晨一醒来……”曲衔青作回忆状,其实这些钞票造成的鼓起也没那么大,而且位置也差的挺远,但她就是想以此逗一逗虞幸,毕竟这已经是虞幸少有的羞耻心了。 赵一酒支棱着耳朵偷听。 虞幸:“……嘘,别说话,有东西来了。” 在外面的萧瑟街道上,由远及近出现了一个黑点,那是从另一侧他们视野外的道路尽头缓慢走来的一个东西,既然用的是走这个动词,就说明这东西还算是有个人样,这是一个佝偻着背的人形物种,看起来还是一个女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衣裙,头发盖在前面,一直垂到了地面。 由于衣袖也是破碎的,她苍白的手臂裸露在外,皮肤上面血丝和青筋暴起,在最下方的手掌中间,握住了一把巨大的斧头。 “又是这种拿着斧头的女鬼,这是什么流行吗?”那女鬼离得还很远,大概是被克劳恩关门的巨响吸引来的,虞幸的轻声嘀咕并没有使那个女鬼有任何的变化,他便猜到这女鬼听不见这种小分贝的声音。 至于说流行,还不是因为血池中学那个考试里,游戏机里的女鬼也是一把斧头打天下,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一位穿的是白衣,这一位穿的是黑衣,而且光从外表上看起来,这个黑衣服的斧头女鬼明显更加的暴虐,像是某种压抑着杀戮本能的野兽。 她从远处缓缓接近时,细长的双腿像是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每一步都踉踉跄跄,如同丧尸。 “她很危险,d级打底,说不定是c。”赵一酒目光冰冷地凝视着那个斧头女鬼,然后又落在斧头上,“那也是武器。” “哦?那么我亲爱的战力评估员,你觉得我们此时可以和那只女鬼硬碰硬吗?”虞幸歪歪头。 “不能,必死。”赵一酒补充了一句,“正常状态下。” 也就是他不用厉鬼的能力,曲衔青仅靠躯壳的实力,虞幸不动用体内那种阴森磅礴的力量。 这些情况下他们必死,能让赵一酒如此笃定的说出这种评价,已经足以证明那只斧头女鬼在现阶段是一个强敌。 “那就避一避。”曲衔青颠了颠手上的棍子,“等这只女鬼走之后呢,我们继续往前吗?” 没成想,虞幸却说出了一个她没有想到的命令:“我和酒哥继续往前,你回去。” “嗯?”曲衔青和赵一酒都有点意外。 “带着这根棍子回去让赵谋研究一下,顺便,向旅馆购买一副手套,即便你的躯壳感受不到棍子里的怨念,也难免时间长了会直接渗透到灵魂层面,仅仅是多一个步骤就能避免的危险,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虞幸说,“待会儿我身上的钱和从两个女客人尸体里出现的牙齿你也都带回去,买东西用钱,牙齿留着,别给黛丝。”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赵一酒的眉尾却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了然。 “嗯。”曲衔青点头。 目前看来,由于她不会立刻受到棍子里怨念的影响,所以这把武器是默认给曲衔青的,由她带回去交给赵谋研究最好不过,本来像这种城市外围他们接触到的鬼物,无论是污染体还是瘟疫体就都不是特别有威胁,还在控制范围内,少曲衔青一个战斗力问题不大。 牙齿也会由曲衔青带回去,除了赵谋之外,组里的温青槐对这种东西应该也很有研究的欲望,毕竟这种材料是可以用来做“武器”的。 他们狩猎污染体,将尸体材料带回去换钱倒也是一个很好的生存办法,但在同等条件下买东西,当然还是直接用钞票比较好,这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的材料,用来换取普通物资太浪费了。 交流间,那只拿着斧头的女鬼越走越近,当她接近到一定范围内时,三人默契的闭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是他们不约而同感觉到的,女鬼可以听见声音的距离。 虞幸探出半颗脑袋,尽量利用角度差来观察那只女鬼的动向,他发现,女鬼虽然被声音吸引到这边,但并不确定声音的具体来源在哪里,她很快路过了杂货铺,对于这种关闭了的独立建筑,她并不无视,但兴趣也不大。 当女鬼站在原地的时候,她的身体会因为莫名的原因而浑身抽搐,黑发随着抽搐小幅度跟着抽,像是一个坏了的发条玩偶 ,这种不间断的身体搐动,总能让视觉系的人类感到恐惧。 此刻,女鬼就站在原地,面对着他们小巷外的路灯停了下来,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虞幸早已将伸出去的头挪了回来,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他有一种预感,这只女鬼一定会想来巷子里看一看,因为刚才经过其他位置的时候,女鬼也会犹豫一下,然后又像是闻到了同类的气味,便走开了。 谁也不能保证,在这些鬼物的感知里,外来者身上会不会也有独特的气味,引领着它们发现这些活的猎物。 虞幸做了个口型:“后退,躲避。” 三人悄悄地往后走,巷子里有几处可以用来躲藏的废弃民居,之所以确定是废弃的,是因为这些民居的门都几乎形同虚设,里面也是黑漆漆的,散发着霉味,一看就没有人住。 女鬼果然往这边来了。 走的近了,他们能听见女鬼的斧头在地上刮蹭出来的声音,有时候这种举动不是因为真的拿不动,而是为了给猎物造成心理上的震慑。 不知道这只女鬼的智力情况怎么样,看起来肯定是不如克劳恩小店里最后的那位女客人的,但论及凶残程度,这绝对是上岛以来,除了那张海中巨脸外,给人压迫感最强的一只鬼物了。 女鬼走到了巷子口。 她站在了路灯的旁边,突然,巷口那盏熄灭的路灯,竟然发出滋滋两声,然后亮了。 昏黄的灯光在还算明亮的灰云的照耀下并不明显,但那只女鬼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笑。 “找到你们了……” 她毫不犹豫地往巷子里走来,在第一个有门的废弃民居前举起斧头,暴虐地砍了下去,将本就岌岌可危的门砍倒,里面的灰尘卷在空气里,打着旋的扑了出来。 女鬼伸长了脖子往里看,那颗黑发茂密的头颅竟然往前伸了足足半米,她的头在邻居里看了一圈,然后缩了回来。 “不在这……” 女鬼的嗓子像是被玻璃划伤过,每一声听起来都很煎熬,说白了就是过于难听,她好像很确定自己的猎物就在附近,于是毫不吝啬的使用这样的声音,试图加重猎物的恐慌,毕竟很多鬼物想吃的不是人,而是人灵魂中产生的恐惧。 她一路砸了好几扇门,然后伸头进去看,再前往下一个,终于,前面只剩下两扇门,其中一扇是赵一酒感觉到了淡淡血腥味的地方。 女鬼站在这扇门前,手里的斧头好歹不再是毫不犹豫地劈下去了,但她也只延迟两三秒,然后就再次举起斧头。 木门发出一声轻响,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血红的眼睛从门缝里漏了出来,瞪着门外的女鬼,瞪出了红血丝。 “离开……” 里面的鬼物发出了深沉的男声,如果不去看这只眼睛的话,恐怕还以为是什么自带男神音的职业网恋对象。 然而,女鬼并不需要网恋对象,她的斧头还是砍了下去,连带着门和门后的鬼物一起,发出痛苦的哀鸣。 门被劈开来,里面的鬼物无所遁形,那是一只蜷缩起来的畸形怪物,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只是它众多眼睛中的一个,在他的头顶上,背上,胳膊上,全部都是这样的眼睛。 女鬼发出兴奋的笑声,即便门后不是她想要的活人猎物,也依旧提着自己的斧头,将那只看起来没有半点威慑力的鬼砍成了肉泥。 片刻之后,这间废弃的民居里就只剩下一片黑色印迹了,一颗血红色的眼球被女鬼从地上捡起,她看了看,放进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口袋里。 她没有发现的是,自己白色的脚腕上,已经在短短时间内多出了三只红色的眼睛。 她带着胜利者的高兴来到了最后一扇门前。 路灯亮了,表示这里有她想杀的东西。 那么,这扇门就是那些弱小东西最后的藏身之地。 她舔了舔嘴唇,满是尖刺的舌苔在她的脸上划过,或许知道猎物无处可逃,她这次没有使用斧头,而是伸手推开了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噪音,女鬼伸长了自己的脖子,往里面看去。 “找到你们了……” 第二十七章 有个好地方,带你去玩 “找到你们了……” 这是女鬼在极度的笃定之中,阴恻恻说出的宣言。 可惜,这最后一间民居里,空空荡荡,除了灰尘,就只有蛛网和虫洞。 女鬼的脖子伸的很长,她从左到右看了一圈,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真奇怪。 她把脖子缩了回来。 黑发遮住了她的面容,但那微微转动的脚腕,已经足以证明她内心中对这件出乎意料的事情的疑惑。 “灯明明亮了……” 女鬼喃喃自语。 “我的食物跑去哪了……” 她转过头看向巷子口,那里,刚才还亮着的灯已经不知不觉间灭了。 这说明她要找的东西已经不在了,从小巷里消失了。 “呃——”女鬼压着嗓子发出不甘地低吼,用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姿,握着斧头往巷子口追去,打算再找一找狡猾的猎物跑去了哪里。 当她的身影完全离开这条小巷,那盏灭掉的路灯,又悄然亮了起来。 “啧啧啧,这女鬼战斗力确实可以,压迫力惊人啊,是c级吧。” 虞幸的声音自某处传来,然后是曲衔青的应答:“或许吧,那盏路灯……是帮鬼物确定有没有活人的吗?” “不止路灯,死寂岛上有很多这种东西,不起眼,但隐患很大。”赵一酒冷哼一声,“发现这些东西要及时处理掉,否则,在躲避危险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是引路标。” “又亮了啊……我就伸了个头而已,感知真敏锐。但怎么我们刚进小巷的时候路灯不亮?它要是早点亮,我肯定就能发现不对了,哪至于差点被女鬼发现。” 在小巷尽头的那面墙后,虞幸伸了个脑袋出来,打量着安安静静的巷子,而后试探了一下,将大半个身体撑起来,打算从墙后翻回去。 他们刚才本打算进民居里躲一躲,毕竟这只女鬼看起来不像是会细致搜查的那种类型,可就在快躲进门的时候,赵一酒眼尖,发现路灯突然凉了,就制止了他们的东西,指了指那面墙。 对任何一个有智慧的物种来说,墙面基本上等同于“死路”两个字——为了逃课练就了一身翻墙本领,把墙看做幸福生活的大门的中学生除外。 对这样的朋友来说,墙后才是更多的选择和道路,恰好,赵一酒、虞幸和曲衔青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虽然墙后的街区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更大的危险还未可知,但在这关键时刻,他们还是果断地,一人一边,飞速爬上墙头。 这个时候,女鬼已经快要到达可以一眼望见小巷模样的位置了,虞幸在墙头上回看了一眼,发现墙的另一边十分空旷,或者说,是一片草地。 人工草地。 草地旁边是一座操场,再远一点的位置矗立着较为现代化的教学楼,楼内的窗户亮着灯光,隐隐约约能看见坐在窗边的学生…… 很显然,虽然是个意外,但他们成功的发现了隐藏在小巷尽头后面的大型独立建筑——学校。 另一侧可以看见学校的正门,大概是他们没走正门,也没背任何“人”发现的缘故,即便半个身子都在墙后了,还是没有触发些什么。 虞幸当机立断,让两个队友和他一起先在这学校的草坪上躲一躲,把斧头女鬼给避过去,而后再重新翻回去……他倒是没想过顺水推舟直接开起学校副本,大型独立建筑一看就知道难度不小,现在什么准备都没做过,物资也没有,钱也没有,祭品也没有,直接进去怕是只能送人头。 他们三个即使对于死亡不太害怕,但万一被困在里面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消息传出去,得不偿失。 之后,他们就在墙的另一边听着女鬼斧头咔咔的声音,直到结束,他们又翻墙,目送女鬼背影远去。 “彭。” 一声轻响,虞幸的靴子与小巷地面相触,冲击力登时疼得他一颤,他无奈地揉了揉腿,更加迫切地想找回一部分能力,或者做做身份任务也行,他就不信他堂堂一个“a级污染体”,真的只有负面作用。 “女鬼走了,往她来的方向走了。”曲衔青在巷口张望,确定了这条消息,“安全。” “好,那就按照刚才说的,你把这些带回去,和赵谋整合一下情报。”虞幸将兜里的东西一股脑交给曲衔青,然后想了想,又拿回了三十鬼士,把剩下的钱递过去,“我和酒哥继续开地图,三十鬼士以便不时之需,晚饭之前……算了,午夜之前回来。” 曲衔青皱皱眉:“天黑后很危险,你们待在外面让人不太放心。” “不危险。”赵一酒却在这时道,“有我。在夜里,我更强。” 无论是习惯了黑暗的赵一酒,还是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无疑在黑夜中才更游刃有余。 虞幸没再多说什么,拍拍曲衔青的头:“现在就去吧。” 曲衔青知道他做的决定不会因为别人担心而改变,她轻轻冷哼一声,就转头带着算得上丰富的收获走向了回旅店的路。 女孩走后,虞幸伸了个懒腰,脸上挂起了特别的笑容。 他转头看向赵一酒:“嘿嘿。” 赵一酒:“……” “别对我笑得这么欠,我知道你想让我趁这个机会带你到岛中间去玩。” “有求于人,当然要乖一点,讨好一点了,不然你不带我怎么办。”虞幸无辜地说,“尤其是,想用影子巫师的能力带人,只有厉鬼状态能做得到吧,厉鬼状态的你可不好说话呀,万一把我丢在路上,让我体会一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恐惧……” “你还会恐惧?”赵一酒忍无可忍,“行了,知道了,带你一起。” 虞幸:“我们去哪?” 赵一酒说:“我怎么知道,我也只去看了一小部分的路而已,那地方不能带你去。所以……” 他说着眼中血红终于蔓延开来,刚才在杂货铺他就处于一个要红不红的状态,现在表情突然玩味起来:“看你想去哪了,站街女的建筑怎么样?” 气质从阴冷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像是不定的云,也像看不见的深海。 虞幸瞬间就感觉到赵一酒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人当场变态……不,当场变化性格,发现不愧是同一具身体同一个意识,一点前摇都没有。 “好啊。”他同意了。 “呵,就是顺着问一句,你还真能答应?你想去我还不想去呢。”赵一酒勾勾嘴角,轮廓深邃的脸上露出了平时不会有的生动和……嘲讽,“那地方,可不兴白天去,换一个。” “哦,就是知道你不会去才答应的,不然你以为呢?”虞幸笑嘻嘻,“我就知道,什么性格的酒哥都不会同意去那种地方,啊,赵谋就说不准了……” “哥哥知道你这么说他,可是会很伤心的~”赵一酒随意回了一句,又定定看了比自己稍微高那么一点点的虞幸,突然凑近,抬起右手,把冰凉的手指搭在了虞幸脖子上。 虞幸被冻得一哆嗦,他感觉到鬼化赵一酒的拇指在他脖子上摩挲,常年握短刀和匕首的手指有些粗糙,让他痛觉放大后的皮肤感觉一阵刺痛。他给了赵一酒一个疑惑的眼神:“嗯?”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感受一下,捏碎你脖子是什么感觉……”鬼酒猩红的双眸中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兴趣和兴奋,“你这种笑容会不会维持不住呢?这么会骗人会算计的脑袋,会不会也像猫一样,软软的,就这么搭在一侧,再也抬不起来了……” “好端端的说什么呢。”虞幸让了让脖子,却没能让鬼酒把手放开,冰冷的气息从接触的位置传到体内,引发了诅咒之力的狂欢,也让他越来越不舒服。 “怎么,想表演间歇性发疯?”他见避不过,直接抬手把赵一酒的手打开,“就算是这些话极其符合你的形象和现在的性格,但我也不至于忘了你还是赵一酒,这种 程度也像吓唬我?你就这么想看到我被你吓到的样子么,真恶趣味,跟谁学的。” 赵一酒的手定在空中,他看着虞幸的表情,挑了挑眉:“说不准是本性如此呢……这次没吓到,下次,在你觉得很合理的时候,我重吓一次。” 虞幸简直要被逗笑了。 赵一酒是很令人安心的队友,但鬼酒么……确实浑身都是危险因子,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但这样的赵一酒,也让虞幸觉得……更加有意思,像是多了个时时刻刻都要看好的敌人,一旦没有防备住,这个家伙是真的会让人尝到教训的。 乐子人,永不认输。 赵一酒的手又伸了过来,这次抓的是虞幸的胳膊,依旧很冷,这已经是会影响到虞幸的鬼物气息了。 “忍着,我想到一个好玩的地方,这就带你去。” 说话间,脚下的影子开始蠕动起来,不仅仅的赵一酒的影子,连虞幸的影子都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而“活”了过来,随着另一道影子摆动。 赵一酒手上用力,一扯,就将虞幸带着一同倒向巷子的墙壁,虞幸眼睛一眯,看着即将砸头的墙壁,本能地肌肉紧绷。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们的影子在这一刻融入了小巷的阴影中,如同水滴入海,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就连人,也悄无声息融化在砖墙里。 …… 空旷的走廊里,一幅幅画作镶嵌在墙面,画中的色彩奇异又乖张,描绘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诡异世界。 没多久,这份安静与空旷就被打乱,一群人带着闹哄哄的惊叹从走廊的一端涌过来,人挤人,时不时驻足在某一幅画前,做些点评,引起一阵叫好。 “天呐,不愧是安德先生的新作,依旧是这么的高水准,这次画展,这副画必然是最耀眼的星星啊!” “没错,但我觉得克罗迪尔的湖面可以与之媲美,瞧瞧湖面上死亡的人鱼吧,那真是太美了。” “不错不错,血肉浮现在湖面上,死去的脸腐烂着,露出人鱼嘴里的尖牙,哈哈,老实说我曾经见过一只人鱼,她太美了,尤其是张开嘴的时候,那美妙的歌声和尖锐的牙齿……她好像能将我咬碎。美不胜收!” 虞幸一睁眼就听到了纷纷杂杂的声音,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来,他一时间没能感应到自己究竟到了那里——或者说,鬼酒在恶趣味中,究竟把他带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周围有很多人,不停拥挤着,他仿佛是个夹心饼干,随着人流不断向前。 他的身高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周围的人都比他高,西装革履,他甚至要抬头才能看见周围人的下巴或者后脑勺。 虞幸:“啧……” 周围实在是太纷杂了,他小小的不满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那个依然抓着他手臂的人。 “哇哦,这不是水晶兰下的少女尸体吗?没想到这次画展连这副画都拿出来了,还真是令人意外,怎么没有提前宣传过呢?”一个女人婉转又温柔的声音就在虞幸的左边响起,可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正常人毛骨悚然,“蒙德先生的画一直很难约,上次我就跟他说了,我很想当这具尸体,可惜他拒绝了,唉……” 虞幸偏头望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头金发的女人,这女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长的倒是人模人样,就是她说话的位置不太对,嘴巴动也不动,胸口却有一个巨型裂缝,里面的牙齿一开一合,正在发出声音。 “喜欢这里吗?是画展哦。”赵一酒的声音也从后方传来,虞幸感觉到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然后一个冰冷的身体贴了过来,赵一酒压着嗓子,“嘘,别让别人发现了,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两个比起看画展的人,更接近于他们作画的材料。” “你哪儿找的这么个奇葩地方。”虞幸也小声的回应他。 赵一酒笑了一声,两人随着人流又往前挤了挤,虞幸反正是完全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把人带来这里的幕后黑手笑道:“这你别管,我就是在想……你应该很喜欢艺术吧?到了这里就好好玩一玩吧,我觉得这会是一个让人愉悦的副本,画家san。” 第二十八章 诡异美术馆 虞幸并不决定这里哪里好玩,只觉得挤来挤去很难受。 周围这些“人”身上装饰繁多,一会儿就有一个东西硌他身上,疼都疼死了,玩个锤子。 而且他听着,只觉得这些人聒噪的很,没有专业的鉴赏水平,只知道一味地彩虹屁去夸一幅刻意往暗黑方向刻画的劣质品,什么美人鱼,什么尸体和水晶兰,血液走向都不对,肌肉纹理也一看就有偏差,光是看那粗糙的油画笔触,对艺术一向有些追求的虞幸都想翻个白眼。 人流继续往前走,他和赵一酒被挤着往前。 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混进来了两个矮子,因为周围的这些观赏者都一脸狂热,仿佛世界上除了这些画作,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吸引他们了。 虞幸偏过头,看着嘴角带笑,一直在观察他表情的鬼酒,眼皮跳了跳道:“这是美术馆副本的常规开局吗?连个正门都不让我走?” “是的,我可没做小动作。”赵一酒为了不和他冲散,几乎两只手都抓在他身上,尽量贴紧,冷意一股股的冒出来,害的虞幸又打了个哆嗦,“这是我之前路过的美术馆,馆外贴了张告示,宣传了一场由美术馆负责人主办的画展,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就选了这里,只是……” 虞幸斜眼:“只是?” “想拿到门票还需要去别的地方,我暂时没看到相关建筑,不想这么麻烦,所以……直接带你进馆内了,谁知道会出现在走廊的人群中。”赵一酒的表情竟然也有这无辜,但那是带着一种“你能奈我何”的挑事的无辜。 虞幸发现,厉鬼性格的赵一酒,大概是把这么久以来积压在心里的对他的挑衅欲望全部浮到表面来了,由此可知,平时的赵一酒看似沉默,实际上到底在心里骂了他多少回…… 或者说是,在被他“调戏”的时候,到底想着反调戏回来多少次。 “……你离我远点,太冷了。”虞幸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然后在人群正准备往下一条走廊去的时候,默默挤到了队伍尾巴。 等“人们”拐弯,他和赵一酒就顺势留在了原来的走廊,卡了个视角,没让人发现。 虞幸二话不说,由于没有查看过前面的路线图,谨防那些人杀个回马枪,他立刻往相反方向跑去。 沿途,一张张在他看来完全没有资格在画展中出现的油画与他擦身而过,画中的鬼、死人和尸体的目光追随着他,散发出瘆人的凉意。 虞幸瞪了回去。 赵一酒不急不忙地跟在虞幸身后,似乎完全把带路的工作交给了虞幸,他还有空闲闲地问:“准备带我去哪啊?导游?” “带你去死去不去?”虞幸嘀咕了一句,七拐八拐,终于觉得距离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 此时他依旧处在一条长廊上,两边都是不知名画家的作品,这些画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每张人物画的脸都很清晰,足以让人看见这些画中人死时的惊愕。 “呼……我免费了,我自由了。”虞幸靠在墙上,心疼的揉揉自己被那些狂热者撞疼的位置,好一阵无语,“什么信息都没有,怎么做副本任务,门口告示还说了什么?” “你……猜?”赵一酒嘴角勾起,好像就是不想让他轻易得到提示,于是转移了话题,“你还别说,这个副作用太适合你了,让你没事就装弱,这一次,也是如你所愿了吧。” “拉倒吧,遇见你那次我没装,我真贫血。”虞幸摸摸自己额头,张口就来,“哎呀?我又贫血了,好晕啊,再被欺负就要死在这里了。” 赵一酒:“呵……好假啊,虞幸。” “我才没……”虞幸顽强地反驳,然后身体一歪,就往旁边倒下去。 赵一酒本来就想看看这个戏精能演到什么程度,没想到,虞幸真的就这么倒下去,如果他不出手,那就会直直的与地面亲密接触了。 “嗯?”赵一酒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勒住了虞幸的腹部,把人从接近地面的位置捞了起来,虞幸浑身像没骨头一样站不住,脸色也泛着白。 本来作为a级污染体身份的虞幸就比平时更白,现在,真的像个没有生命的苍白鬼魅了。 “你来真的?”赵一酒有些意外。 虞幸意识回笼,恰在这时,一股鼻血从他鼻腔中缓缓流下,他把赵一酒的手拍开,自己靠墙站好,熟练的将鼻血抹掉,缓了缓:“……我不能和过于强烈的鬼物气息接触,不然会越来越虚弱,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气息在我旁边像个大马力空调对着我呼呼吹吗?” “不至于吧,在旅店房间里也没见你反应这么大。”赵一酒不解,血色的瞳孔里透着着狐疑,他看到虞幸手中的 血,从口袋里摸了张旅店里顺的纸递过去,“是不是又诓我呢。” “那你知不知道,刚才的那群东西像是冰窖一样在我周围制冷?”虞幸笑了,“那可是……二十多个d级以上的鬼物啊。” 天知道赵一酒选的好地方就是一开场夹在二十多个鬼物中间跟着跑啊?要不是他溜得快,现在就该昏迷在鬼物中间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赵一酒,毕竟赵一酒也不知道美术馆里会是什么情况。 虞幸叹了口气,觉得如果厉鬼化赵一酒想坑他,这次算是歪打正着让鬼酒成功了。他用纸按住鼻子,大约过了十几秒,流血症状才消失。 还可以接受,废弃工厂的测试结束时,他可是直接口鼻都流血,浑身颤抖,蹲在地上好半天站不起来呢。 “这可是个大问题,既然这样,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解决?不解决,你在死寂岛推演里,根本寸步难行,随便一个b级鬼物路过你,你就该虚弱身亡了。”赵一酒看到虞幸熟练的处理方式,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难道每次都死亡再复活?” “那会耽误一整天,不划算。而且,我不确定这座岛上有没有能对抗死亡规则的东西,如果有,我被它杀掉的话,就没办法复活了。” 虞幸并不着急,他有自己的打算:“既然污染体就是鬼物,我没道理这么弱,只要做身份相关的任务,自然可以得到鬼物的力量……应该是借这个理由把我的能力还回来。所以,我不会一直这么虚弱,等我做做任务就好了,难点是找到我的相关任务,并且不被和污染体有仇怨的瘟疫体npc发现。” “哦,也是,你不会放任自己进入没有挽回余地的危险境地。”赵一酒想起这一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然后声音小了点,“虽然确实想带你玩一玩,但是我这么做算不算是让你受伤了?本来,你是不会让自己跑到鬼物群里的。啧,这么一想,我是不是应该象征性的愧疚一下?” 说是象征性,对于厉鬼化的赵一酒来说,估计已经按照他自己的意识和记忆愧疚上了。 虞幸突然一个激灵。 万一赵一酒发现自己这么做不太可控,直接不带他到处玩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他不按地图走,到处乱窜的外挂,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事情放跑! 他立刻反过来“安慰”赵一酒:“这些都是小事,既然来美术馆玩了,就好好玩一场,啧啧啧,你居然这么善良?既然这么关心我,干嘛还总想着吓我坑我的,直接坦诚一点不好吗?口嫌体正直?” 赵一酒眼中血色一盛,但紧接着,又归于平常:“……呵,拙劣的激将法,看来你是真的很舍不得我这个人形外挂。罢了,你自己喜欢找死,我才不会阻止你。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解决这个副本,拿到奖励,然后出去了。”虞幸舔了舔嘴唇,“美术馆确实是我很喜欢的地方之一,虽然这里的画水平不太行,但是如果和恐怖故事有关,我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既然我们因为没有用门票入场而偏离了最开始的副本情节,那最先要做到的就是了解原本副本请帖应该了解的事情。” 他看了看赵一酒:“……从副本规则开始。不过我有问题要先问一下,你既然能直接进来,能不能直接出去?” “你觉得呢?如果我能直接出去,克劳恩那边,我有必要听他笑得那么难听?”赵一酒呵了一声,“副本已经开启的话,就是一个独立空间,我是出不去的,所以,没有后路,只有通关。” 没想到,虞幸反而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哦,那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 虞幸理所当然:“这样起码你不能用我惹你不爽了就不带我出去来威胁我,既然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你就也得听我的了。” “为什么就得听你的?”赵一酒眉头一挑。 “要不你来制定策略?”虞幸针锋相对。 赵一酒想了想。 “行,听你的。” 在意识到自己的智力水平和虞幸的差距之后,哪怕是性子古怪难以捉摸的鬼酒,也果断地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既然如此,先把美术馆外告示上你没告诉我的信息说出来。然后我们先去美术馆大门处,按照正常副本流程,进入美术馆之后外来者应该可以在最初的地方得到一些基本信息,比如怎么做才算通关,或者支撑多久的时间,亦或者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还是先人为的重复,这样的流程把基本信息拿到手再说。”虞幸说着撑着墙试着站稳,他已经过了由于同时接触二十多个鬼物而引发的诅咒之力暴动期,现在感觉比刚才好多了。 他需要知道这间美术馆的大致面积,还有除了那群买票进入的观赏画展的鬼物之外 ,美术馆还有哪些npc存在。 赵一酒回忆了一下,大致将告示上的内容说了一遍。 除了规定需要在另一处完成某样任务买到票之外,告示上还规定了画展时间,从开始到结束一共是八个小时,大家统一进入,先由几条线路上的不同讲解员逐个的进行讲解,再留五个小时自由观赏,期间,游客可以随时进入美术馆三楼的餐厅品尝美食。 其他的信息并没有在告示上说明。 虞幸听后,看了看走廊两侧:“原来我们刚才所在的鬼物队伍只是其中的一个讲解路线……那岂不是说明,这条走廊也可能随时都有其他讲解路线的观赏团队出现?”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害怕吗?”赵一酒面带戏谑,“同样的痛苦,可能随时都会到来哦~” “怕什么怕,我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虞幸沉吟一秒,“从开始到结束八个小时,统一进入,也就是说,应该是外来者拿到门票之后,进入美术馆内,画展,也就是副本才会开始,可我们逃票了,加上刚才看到的那支队伍……在我们来之前,画展就已经开始了。” 赵一酒眼中戏谑更盛:“你是说,这些美术馆里,现在还存在别的外来者?” “没错,我们是因为你的影子穿梭才直接到达死寂岛城市中间位置的,一起来的推演者里,估计没有这种能力的人。”虞幸抬头望了望正对着他的一幅画,画中的黑裙老女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正常开启美术馆副本的,是体验师。他们当中,也有人可以迅速跳跃地图。” “哦呀,那不是很刺激?估计是强敌呢。”赵一酒兴致勃勃的,“要不要趁机杀掉?” “你不是不杀人吗?”虞幸望他一眼。 “嘘……那是正道线的我。”赵一酒将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来摇了摇,神色危险,“鬼化的我,是堕落线哦~性格只是人格的一种外在表现,你不会真的以为,性格大变的我,在人格方面没有变化吧。” “那你在这种状态下杀人,清醒后一定会后悔的。”虞幸伸手把他的手指摁下,“为了你自己,还是不要破戒比较好,即便这种状态的你会觉得我在说废话,也会觉得要是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变不回去也无所谓。但,你是最了解你自己的,没有必要让另一种状态的自己时刻处于痛苦之中,赵谋也会心疼。” “嗤,所以说平时的我就是废物,这也不杀那也不杀,小时候受到那样的对待也只是和赵家联系变少,从来没想过报复回去,蠢死了。”鬼酒将自己骂了一顿,倒是没再打算直接杀了美术馆内的未知体验师,“你想怎么样?我们和他们可是对立阵营,死寂岛的一种通关条件就是把体验师全部杀掉,你要直接放弃这个最简单的通关方式吗,嗯?” “简单吗?不一定吧。”虞幸暂时安抚好鬼酒这个堕落线不定时炸弹,“看情况吧,本来我们选择死寂岛就是因为体验师那边有人联系我,如果能合作,再好不过。” 他们在这条走廊上已经大约停留了六分钟,就在这时,一阵喧闹从远处传来。 虞幸话音一顿,然后撇撇嘴:“有观赏团来了,我要先躲起来。” 他朝声音的反方向走去,进入另一条走廊之后,又往后退到走廊尽头,这样可以保证即便那个观赏团跟随着他的路线走了过来,他也可以有继续转移的空间。 赵一酒跟在他身后不置可否,两人在走廊尽头站定,就算没有虞幸的“鬼物过敏症状”,但他们也毕竟是逃票进来的,估计他们被污染体和瘟疫体任何一方发现都会出大问题,在搞清楚规则之前还是能躲则躲。 两条走廊交汇,呈丁字形,观赏团就从丁字的那一横的右侧过来,虞幸和赵一酒则站在竖勾靠近勾的位置,两人运气不错,观赏团压根没有往他们的方向看,而是叽叽喳喳地前往丁字一横的左边,他们躲好之后探出头观察,这些客人的身高普遍在两米以上,衣着华丽,看起来像是起码中产阶级。 虞幸眯着眼睛,从队伍开头的讲解员一直观察到队伍末尾,然后他在末尾处发现了一个矮个子。 在这个副本中发现外来者简直是太容易的事儿了,因为正常人的身高在这些鬼物之中显得很矮。 那个观赏队伍末尾的人乍一看上去则比虞幸还要矮上许多,大约一米七左右的样子,可能还没到,其实两边距离也不算远,勉强可以看清面部长相。 那是个男生,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只奇怪的大玩偶兔子,跟在队伍末尾,一言不发,仿佛热闹都是别人的,他什么也没有。 赵一酒也看到了:“哟,小孩儿?” “看起来确实年纪不大。”虞幸道,“但也不至于是小孩,看起来十六七岁吧。” 说话间,那个男生突然转头,看向了虞幸的方向。 一双平静的眼睛,死气沉沉。 第二十九章 美术馆大厅 那个男孩好像是有所感应,所以在最后一刻转了一下头,正巧和虞幸的视线对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男孩手中的兔子玩偶的头好像抬了抬,又被男孩的一只手按下去。 之后,男孩没有任何的反应,平静地将头转回去,跟着队伍走向了该走的方向,好像对他来说,拐角处站了两个不认识的外来者并不是什么大事。 虞幸等了两秒,发现那一队观赏团并没有往这边走,说明男孩真的没有将他们的存在告知那些队伍里的鬼物,这难道是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 “见过么?”赵一酒揶揄道,“有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他的杀意,但他看到我们,或者说看到你,杀意就没了,是认识的?” “你还真是敏锐呢,我什么都没感觉到。”虞幸摊了摊手,他在对气息的敏感度上肯定是不如厉鬼状态的赵一酒的,赵一酒也没必要在这种细节上面误导他,“按照你的说法,说不定还真的见过——他见过我,我没见过他。” 赵一酒目光诡异:“哇哦,我亲爱的队长很好厉害,好有名。” 怎么阴阳怪气的。 虞幸是真的不太能搞得懂鬼酒某些细节处的心路历程,他摇了摇头:“之后接触看看就好了,我们先去大门位置。” 一般来说,像这种大的场馆,在大门连接的大厅位置要么绘制有大地图,要么就会在进门的架子上放置纸质地图兼宣传手册,更何况还是画展活动期间,一定会有一幅地图标明了各处画作种类。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起始点在什么位置,现在想要绕到大门去,途中无可避免地会有遇到观赏团的危险,也有碰到场馆内npc的危险,说不定那些一看就透着古怪的画也会变成索命厉鬼。 赵一酒道:“看在你这么虚弱的份上,我会提前告诉你前方有没有别的气息的,你随意走,我相信你的运气。毕竟你可是幸呢。” 虞幸没有推辞,反正他的人格面具名称也是幸,这个字对他来说非常的玄学,鬼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总之,在记忆这方面他还是很有自信的,他来走前面,起码不会绕路。 就这样,他先是随便选了一个顺眼的方向,便随着那条走廊一路走,一边聆听有没有观赏团在附近,一边观察沿路的画作有没有规律可言,走了几条通道之后,他看到了一个楼梯间。 楼梯有通往楼上的,也有通向楼下的,这说明他们处于这座三层的美术馆的二楼。 二楼除了展出的画作和观赏团之外,竟然一个npc都没有,有些奇怪。 “想上三楼看看吗?”赵一酒见虞幸停在楼梯前面,以为他在纠结要不要先上楼。 “不用,下楼。”虞幸往三楼处望了一眼,而后还是直接走下楼,赵一酒一点异议也没有,悠哉悠哉跟在后面,像一个大型凶猛的自动跟随挂件。 下到一楼的时候,挂件终于动了,他伸出胳膊阻拦了虞幸一下,在虞幸耳边道:“前面有人。” “人?”虞幸对这个名词保留疑问。 “瘟疫体吧,我感觉到了……不是很强的气息。”赵一酒闲闲的往楼梯扶手上一靠,“怎么办?” 虞幸试探着感应了一下,对他来说,有诅咒之力的存在,他也能感觉得到某种鬼物气息,但并不算非常准确,比如现在他就不能知道赵一酒所说的瘟疫体是否处于他的必经之路上。 如果这里只有他自己,他还真需要多做些准备,可现在不一样,他正有一个队友站在身旁。 于是虞幸嘴角一勾,非常的甩手掌柜:“那就交给你了。” 赵一酒拖着长音:“为什么是我?” “不然要你是做什么的?之前制定方案的时候就说过,你在队伍里的定位是探路者,现在不正好是检验你业务水平的时机吗?上吧,皮卡丘。 ”虞幸朝前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一酒不置可否,但还是依然直起了身体往楼下走去,他走得大大咧咧,一度让虞幸以为,所谓的瘟疫体就在前面是框他的,其实根本不用花什么心思就能避开。 可紧接着,墙壁边缘的阴影一阵蠕动,让他感受到了赵一酒使用能力的波动,在这座美术馆的独立规则之下,影子巫师的穿梭能力好像也被压制在了一个极为难受的范围内,起码这影子蠕动得就很艰难。 他静静地站在这里等待。 过了半分钟,赵一酒又从墙上的阴影里钻出来了,血色的瞳孔带着一丝冰冷和难以描述的情绪,被黑色的碎发遮掩了大半。 “可以绕过去。”他说,“跟我来吧。” 虞幸自觉地将手交给赵一酒,赵一酒拉住他胳膊,把他拽入阴影之中,又是一阵令人恍惚的短暂穿梭。 虞幸这一次并没有因为在影子里而完全失去意识,他眯着眼睛,勉强打量穿梭时周围的影像,只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周围都是黑色,偶尔有白色线条勾画出一些无意义的杂乱图案,只要看到一点就觉得脑子快要爆炸,一种被压抑着的疯狂从心底无声蔓延。 虞幸想,如果这是一个有骰子的世界,现在他应该已经因为只是不可名状的知识,需要过一个理智检定了。 还是那种理智检定失败,扣除理智值,差点陷入疯狂的检定结果。 赵一酒——或者说厉鬼状态的赵一酒,对此却视若平常,仿佛这些足以令人头脑爆炸的混乱,对他来说就像每天的早餐一样常见。 虞幸的头脑也混乱了一瞬,在这一刻突然意识飘散地想到,如果赵一酒在进入荒诞推演游戏之前,每天都被这样的鬼物意识和这样的不可名状侵扰,那他能坚持下来还真是一个奇迹,更别说在分化路线的时候居然还是一个正道线,这难度大概已经不低于他自己从无知无觉的怪物思维慢慢压制邪恶,重新变回人类思维了吧。 下一刻,眼前的黑暗突然潮水般褪去,前方是白色的光点,赵一酒以一种闲适的表情带着他钻入光点中,一切豁然开朗。 脚下又有了立在实处的感觉,虞幸稳了稳身体,第一反应打量四周,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宽阔且辉煌的大厅的角落里。 大厅以繁复和华丽堆砌着奢靡的品位,上方的吊灯如同黄金打造,暗金色显示着神秘和高贵,大厅四周落着软软的沙发座椅和水晶茶几,墙上更是挂着几幅大型画作,架子上摆放着古代盔甲,美术馆地形图和活动介绍也各自处于相反的方向。 一个秃头的高个子大叔就站在同二楼的楼梯口,正和一个打扮得体的女人谈论着什么,女人时不时发出被取悦的笑声,头上的帽子垂下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银色的发丝。 “琳达女士,您的画作被所有人称赞,或许在接下来的拍卖会中,独眼王子会是最为耀眼的拍品。”秃头大叔满脸的笑容,光是这么看起来,他长相正常,就连发声器官也是自己的嗓子和嘴巴,但那两米以上的个子却宣誓着他同样是一只鬼物,或者说这大概是一个瘟疫体npc。 对面的琳达女士就要矮得多,大约一米七左右,算得上正常身高,她离秃头大叔有一定的社交距离,这让他们在谈论的时候,拎的女士也不用仰头去看对方。 “借您吉言,独眼王子是我近期最满意的一幅画作,我当然希望它能像宝石一样被人珍惜,并为我带来财富。但我知道那几位画家最近的灵感也十分充盈,他们的画作同样优秀,我并没有把握赢过他们。”琳达女士笑着谦虚道,“与此相比,我迟到了,害得您还要在大厅等候我,实在是非常抱歉,那么我们现在就上去吧。”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压低声音,加上大厅十分空旷,针落可闻,他们的对话内容悉数落入了虞幸的耳朵里,虞幸嘴角一勾。 他确实是十分幸运,在他需要在大厅走动,收集信息的时候,两个对他有威胁的人就要上楼去了,而且听他们对话中的意思,这已经是最后两个留在大厅的人,其他人都在楼上。 二楼没有npc的身影,说明他们所说的楼上 应该是三楼。 另外,除了八小时的画展,他们还有一场拍卖会要举办,这个消息并不在美术馆外的告示中,应该是隐藏剧情。 等等,秃头大叔和琳达女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虞幸和赵一酒才从角落里出来,他驻足片刻,便迅速开始收集大厅所有的情报。 首先是美术馆地形图,三层楼的地形图被分开绘制,虽然是简笔的黑白线条描绘,但这反而更能让虞幸对美术馆分布有一个直观的印象。 他注意到,这座美术馆算得上是非常庞大,刚才他和赵一酒在二楼东拐西拐,也不过是走过了三分之一的地方而已。 利用瞬时记忆记住地图之后,他又转而走向活动宣传栏,宣传栏上的内容和赵一酒所说的告示内容差不多,只多了一条人数统计,本次画展的参观人数一共是一百二十人。 一百多只鬼物聚集在这座美术馆内,就是不知道有几个是外来者……现在一共是一百二十二个参观者了。 赵一酒依旧在做他的跟随挂件,一言不发地跟在虞幸身后看他动作,仿佛这种动脑子的事情已经被他完全放弃。 虞幸有一种自己后面跟了条萨摩耶的错觉。 他的目光从活动宣传栏上移开,来到了大厅中间的茶几旁,茶几非常的精美,在茶几和沙发座椅下方垫着米黄色的绒毯,虞幸摸了摸沙发的触感,上面一片冰冷,没有留下一点体温。 茶几上还摆放着冷掉的茶盏,同样是毫无温度,看来画展距离开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赵一酒在这时说道:“生病的队长,想坐着休息一会儿么?” 明明时间紧迫,他却非要在这个时候说点风凉话,以彰显自己的叛逆。 虞幸笑了笑,答应下来:“好啊,正好我也累了。” 说完,他真的在赵一酒的注视之下往沙发上一瘫,舒服地喂叹了一声:“沙发质量不错啊,真软。” 确实软,他坐下去的一瞬间,整个人就陷了下去,柔软的沙发表面好像想要将他拥抱住似的,竟然衬得他这个一米八五的个子也变成了小动物一样的脆弱。 赵一酒就这么看着他,一副“无论你怎么吸引我的注意我都不会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的表情。 但是就这么过了十来秒,他的表情微微变化。 因为虞幸好像越陷越深了。 他整个人埋在沙发中,刚刚还十分正常,现在却像是陷入了沼泽中一样往下沉着,仿佛底下不是沙发的表皮,而是一滩无法自拔的泥,或一直正在消化食物的胃袋。 “嗯,队长,干什么呢?想在我面前表演一个被吃?”赵一酒非得没有将虞幸拽出来,反而自己也趴到了沙发靠背上,前倾身体,望着下面的虞幸的脸,“你很享受这样吗?” “倒也不是,我就是试探一下美术馆的这些陈设究竟是什么品种。”虞幸自己挣扎起来,都是没费多大劲,就将自己从沙发上拔了出来,他摸了摸后背的衣服,评价道,“好像是个会吃人的怪物沙发,不过速度太慢了,没什么威慑力,除非有个人将我摁在沙发上不让我起来,就像是把我的脸摁到水里想淹死我一样……唔,奇怪的设施,值得注意一下。” “呵,原来你喜欢这种玩法。”赵一酒目光戏谑看着他,再一次前倾身体,把手伸向他的腿——然后略过了他,将沙发缝里的一张纸抽了出来。 这张纸夹在沙发扶手的缝隙里,可能是太轻了吧,也可能由于他没有生命,总之并没有引发沙发的凹陷将其吞进去,反而是留在了夹缝里。 这张纸有一点皱巴巴的,但是上面用血红色的字体写着活动注意事项。 “本次画展中,一共有五幅赝品,希望各位有眼力的观赏团能将其找出,每找出一幅画,就有一个在画展结束后可以留下来与画家单独交流的资格。” “赝品画作十分诡异,或许在你找到它的同时,它也找到了你。” 赵一酒敢确定,虞幸就是发现了这张纸才不急不忙。 第三十章 陌生的人 想要辨别一张画是正品和赝品的前提,是对作画者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正品与赝品之间的区别。 这张纸条上写出来的任务自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作为外来者,无论是体验师还是推演者,都不可能认识美术馆展出的这些画背后任意一位画家,当然就谈不上去鉴别画作,更何况大多数人对艺术并不敏感,并不具备鉴画能力。 所以任务的重点应该放在“诡异”两个字上,赝品非常诡异,这说明当外来者经过赝品画作时,很可能触发某种危险机制,俗称见鬼,在这些鬼物手中活下来之后,就算是拿到了一幅赝品画。 虞幸突然想起他刚才在走廊里见到的那幅黑裙老女人画像,要他说那个女人画像就挺诡异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神色比蒙娜丽莎还要似笑非笑,不像是拙劣画技堆积出来的绘画技巧,反而是真情实感一般。 “规则还是不太完整,但已经不影响初期行动了。”虞幸站了起来,总结道,“按照流程买票进入的外来者不知道人数是多少,反正应该不少于五个人,超过五个外来者争夺五个名额,以开启后续的活动——和画家交流。这说明对于他们来讲,和画家交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恐怕跟没有写在纸上的提示有关。” 他们来的太晚,能找到部分规则就已经很不错了,有些规则并不会留下痕迹,比如,带领观赏团在二楼走来走去的讲解员,他们的话也是一种线索,能听见是缘分,不能听见便无缘了。 “和拍卖会有关吧。”赵一酒毫不在意地将手上的纸扔回了沙发上,“还是应该抓个人过来逼问一番,不比现在轻松多了么?” “是该和人交流交流,但现在不行,现在他们都在跟观赏团行动,等到前三个小时结束,所有人自由活动的时候,我们也就不用这么被动了。”虞幸示意赵一酒稍安勿躁,“现在我们两个突兀地出现在观赏团范围之外,被人看见肯定大事不妙,而我们一开始出现的那个团队人数也应该是固定的,起码带团走的讲解员知道人数,所以留在那里同样不安全,可……” 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等大家自由活动寻找赝品的时候,就很难察觉到场馆里多出了谁,就算美术馆的瘟疫体npc感觉自己没有见过他们两个,也只会认为是记得不太清楚的原因,而讲解员咋都会认为是别的观赏团的人——如果这些瘟疫体和污染体智商处于正常范畴,并不具备过目不忘的能力的话。 只要买票,应该都算作有了进场资格,不管这个进场的人是高是矮,是鬼是人,起码在这个副本里应该得到了一视同仁的待遇。 只有外来者会注意到他们,因为他们足够显眼。 外来者当然会知道自己是和几个同伴一起进来的,互相之间也基本认识,在这种情况下,发现多了两个新的外来者,又是对面阵营的人,恐怕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我们现在做什么,好无聊。”赵一酒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一楼现在好像都空着,没什么人,大厅连接的房间有餐厅,宴会厅,拍卖厅,也有厕所和休息室,但暂时都无人使用。 虞幸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在阴影中看到那些白色符号的头晕余韵,“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是了,我反正没有打算现在上三楼,想也知道那些原美术馆瘟疫体都在三楼开大会呢,想上去窥探点情报,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暂时懒得付出代价。” “随你吧,我现在也懒得给你制造惊喜,就像我上午说的那样,今天有点累。”赵一酒摆摆手,径直往一侧走去,他好像由于某种原因对一楼的布局比较熟悉,虞幸对比了一下地图,那边果然是休息室。 餐厅总归是不能去的,由于要提供活动期间客人们的食物,里面一定会留有人手,起码服务员或者厨师是肯定要在的。 除了餐厅之外,一楼现在应该算是随便走,虞幸早就观察过了,这一座美术馆并没有监控摄像头,不知是 因为科技没到这种程度,还是有别的隐私方面的原因。 虞幸选择跟着赵一酒一起休息,毕竟赵一酒可以用影子穿梭,在机动性方面非常强劲,即便有人突然闯过来,有赵一酒在旁边,他们也能从容应对。 画展活动的前三个小时不知道还有多久过去,以那些鬼物们看画的效率和他遇见的那两个团队的位置来看,起码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还剩下的时间,虞幸也不打算到二楼去看画,寻找赝品本来就不应该是这三个小时的工作,对于外来者来说,有介绍员带领着参观画展,周围本身就全是鬼物,那些赝品中的鬼魅反而不太能出现,因为惊吓程度会大打折扣,而且鬼物和鬼物之间的气息也会互相影响。 他现在上去倒是没有周围那么多鬼物的干扰,但为了时刻躲避观赏团的到来,他不可能全心全意地观赏那些画作,整件事对他来说弊大于利,不如好好休息一会儿,自由活动的时候跟体验师搭个话——配合的话就友好一点,不配合的话就强制友好。 比如那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少年,据赵一酒说好像是认识他的样子,会认识他,那这个少年有很大的可能是沉那边的人,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们本来就打算在死寂岛汇合,商讨一些事情,现在反而在死寂岛中段的美术馆相遇,啧啧啧,这难道就是缘分吗? 只要和体验师的联系有了一个开头,后面就简单多了。 虞幸心中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脚步就慢了一些,当他来到休息室里的时候,就看见装潢舒适且精致的休息室中,先一步进来的赵一酒正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沙发上,一副大佬坐姿。 虞幸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站在一个比较远的角度去观察这位算是在荒诞中第一个认识的人,不知不觉间,赵一酒的头发也比以前长了不少,他又没有好好的修理,现在刘海已经可以挡住眼睛了,平时赵一酒并不喜欢这样,因为这会影响到他的视线,所以都会把头发撩拨到一边去,要么就按时修剪。 他也试过学着赵谋把前面的头发弄到后面去,但最终还是因为这样更麻烦——要喷定型什么的,而放弃了。 可是最近赵一酒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任凭自己的头发变长,配合上他那一身阴郁的气质,整个人显得更加诡异,令人害怕,所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先注意到这种望而生畏的气质,从而忽略他本身挺好的皮相。 虞幸眯了眯眼睛。 他不觉得这只是一种疏忽。 现在,眼前的赵一酒坐在沙发上,随意翘着二郎腿,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被刘海遮住,看不清他的视线究竟停留在哪里,由于是厉鬼性格,阴郁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攻击性达到极致的玩世不恭和难以捉摸。 鬼酒把玩着从休息室茶几上拿的小装饰物,小小的艺术摆件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间转动,有点像平时练习转匕首的样子,却又不尽相同。 在这一瞬间,虞幸突然感觉眼前的人和赵一酒差别太大了,不再是一个拥有着赵一酒记忆,只是性格不同的状态,而是完完整整的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只鬼。 这很危险。 赵一酒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任自己在两种状态间来回切换呢?他有没有察觉到,他对于厉鬼状态的容忍度越来越强,甚至在不需要的时候也维持着鬼酒的状态…… 被他同化吸收的那只厉鬼,好歹也是曾经单枪匹马从荒诞系统中逃脱出来的鬼物,想要掌控它的力量,真的会如此轻易吗? 鬼酒也自爆过,这个状态的他是堕落线,连人格都出现了这么极端的反差,赵一酒……真的没有因为这些力量而逐渐的被厉鬼同化么? 或许隐藏起来没有被完全吸收的厉鬼意识已经开始了反攻,但赵一酒没有意识到,因为这只厉鬼太过聪明了,他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曾伤害过赵一酒身边的人,以至于所有人都会认为,即便是厉鬼状态,他也对自己人无害。 包括他经常表现出想要坑一下虞幸 的意图,充其量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连虞幸都对此放松了警惕——但他在这一刻,在远远看到赵一酒,却发现这个人如此陌生的时候,警钟突然被拉响。 事实真的如此平和吗?就这么让鬼酒肆无忌惮地离开他们的视线,以赵一酒的记忆和态度为“担保”,就万无一失? 赵一酒自己,或许都并不知道厉鬼状态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哪怕是他亲手为之。 虞幸嘴角勾了勾,抬脚往沙发上坐着的这个人靠近。 “什么东西这么好玩?”他的目光落在赵一酒指尖把玩的小物件上,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晶摆件,彰显着旧时代的奢靡和无度,拿在手里只是顺手,没什么好说的,但他现在需要一个话题来进行试探。 “手痒,你想玩吗?”赵一酒抬起头来,血红的双眼在黑发下若隐若现,他轻笑一声,将刘海往上一拢,露出额头来,就这么直视着虞幸,“头发长这么长了呀,干脆找个机会让卡洛斯帮我剪一下吧?” 如此巧合。 虞幸刚因为头发的细节想到赵一酒是不是对厉鬼性格失去了掌控力,眼前的人就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 他可不会因此认为是自己想多了,反而更加在意这些细节。 于是他在旁边坐下,这个状态正常的沙发软软往下一陷,然后他便顺着这个话题接了下去,在现实中任意一场突如其来的闲聊一样:“让卡洛斯帮你?他会剪头发?” “你不知道吗?他的头发也是自己染的。呵……或许他在你面前没有那么二哈吧,大概是喜欢看我即便嫌吵也不会动手打他的宝贵品质,他在我面前可放肆得多。”赵一酒换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坐姿,手里却依然把玩着水晶摆件,像是提起一个会在他面前蹦哒的、有趣的玩具,“反正据他自己说,他的理发水平还不错。” “这样啊……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虞幸问。 赵一酒手里的动作一顿,血眸里暗色流转:“怎么突然跟我聊起别人了?” “反正呆在这也没事做,总不能睡觉,随便聊聊。”虞幸一脸的无趣和无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种表情经常出现在他的脸上,一般意味着他现在需要找点事来集中自己无处可去的注意力。 “如果是正常的你,我知道你大概已经在沉默中慢慢熟悉和习惯曲衔青卡洛斯这两个人了,可厉鬼性格的你——我还挺好奇的,你对非亲非故的两位队友有什么感觉?毕竟你连我都想坑,也就对赵谋好一点了,起码你会乖乖叫他哥哥。” 虞幸说着,看到赵一酒脸上波澜不惊,些微笑意之下好像隐藏着更多无法解析的情绪,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凑到赵一酒面前,狭长的凤眼眼尾上挑:“我很好奇,你会把他们当做可以帮助的人吗。” 赵一酒发现两人之间距离突然变近,沉默了一下,然后浮现一丝揶揄:“如果你是个女人,我就可以认为你再对我使用美人计了,可如果是你这样做……必然有所图谋,是不是啊好队长?” 虞幸眉头一挑,身体往后仰着拉开了距离:“被发现了?果然不好骗了呀,gay里gay气也不好使了,啧,没错,我确实是想套你的话。卡洛斯身上秘密太多了,我窥探不到,但我觉得如果是克系的厉鬼……应该会有特别的收获。所以我很好奇,从你嘴里评价的卡洛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不用点特别的方法,你是不会告诉我的,因为在你看来,这大概是我们这个队伍里一个大变数,说不定就能牵扯出一系列有趣的事情。” “我已经懂了,乐子人永不认输,除了亦清,你肯定也不会愿意把可以给你带来乐趣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猜对了,没想到,我亲爱的队长不仅擅长看人心,还擅长读鬼心啊。”赵一酒重新把玩起水晶吊坠,“但是既然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就为了卡洛斯,那我也不吝啬于告诉你。” “对我来说,他就是个……有价值的,还算有趣的,可怜的小家伙而已。” 第三十一章 你坐在我的尸体上了 时间在循循善诱的对峙中,悄然流逝。 休息室里的两个人聊得很顺畅,仿佛兴致高昂,没人知道,在每一个诱导话题和不知真假的答案里,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终于,虞幸笑眯眯地安静了下来,用一种聊累了的表情主动终止了这次聊天,他的目光里不经意闪过思索,却避开了另一个人血红的眼睛。 “嗯?没有什么刚从我这里套的话了吗?”赵一酒早就知道这一场交谈初衷不对劲,但还是大方的给虞幸展示着自己的某些想法,像是胜券在握的犯人,有恃无恐。 “没有了,我这体质,不适合一直动脑子,会累。”虞幸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甩在了身体素质上,反正也没人知道真假,“酒哥……如果是正常的你,我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聊的这么开心呢,厉鬼状态能让你敞开心扉,还算是件好事。” 他像是有感而发,无意间做了一回总结陈词,然后闭上眼睛,在沙发上“恢复体力”。 “呵……哈哈哈哈……”听到这句话的赵一酒却像是突然听见了什么特别令人高兴的话,压抑着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如同某种嘲笑,却又让人摸不准他嘲笑的是什么,究竟是这么快就对厉鬼状态进行了夸奖的虞幸,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沉默的阴郁青年。 虞幸没睁眼,但如果他的内心拟成一个小人的话,这个小人的额头应该有一滴冷汗落下。 这是他今天的最后一次试探。 刚才聊了有将近一个小时,还一直算是以退为进,把真正的目标“试探厉鬼状态究竟有没有反过来侵蚀赵一酒的意识”藏在了更多真真假假的目的中,就连卡洛斯都被他拿出来当了幌子——还真让他套出了点关于卡洛斯的信息。 这也是个收获,但不是他最想要的,他的试探多多少少被鬼酒挡掉了大半,关乎到意识体这部分,鬼酒的谨慎程度非常高,想来鬼酒也知道,一旦虞幸和赵谋发觉得其中的不对劲,就会加大力度压抑厉鬼的力量,哪怕这样做会导致赵一酒融合厉鬼力量的进度变得缓慢。 变强是赵一酒的诉求,但关于这个诉求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赵一酒一定要在两种性格或人格之间占据绝对的主动,一旦厉鬼触动了这块逆鳞,哪怕赵一酒本人一时半会没有察觉的到,赵谋和虞幸也会提醒赵一酒。 所以这接近一个小时的聊天中,虞幸并没有完全的确定厉鬼意识和活跃度够不够反过来侵蚀赵一酒,毕竟他也不能感同身受的知晓赵一酒跟厉鬼的博弈感受,反正从赵一酒几岁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二十五岁,厉鬼一直是悬在赵一酒眉心中间的长刺,这么长的时间,只要有一瞬间赵一酒输了,那么就不会存在现在这个人。 自从赵一酒正式踏入荒诞推演游戏之后,自身的实力不断增强,厉鬼的威胁程度逐渐下降,从忌讳莫深到现在可以使用厉鬼的力量,进步不可谓不大。 但虞幸和赵谋其实也想过,会不会是狡猾的厉鬼故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或者说是故意放弃了某些能力和暂时的胜利,只为了给他们营造出一种厉鬼本身已经无法翻身的假象,从而以另一种方式悄无声息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转化赵一酒。 虞幸这一次的试探,肯定是引起了鬼酒的注意,甚至如果这种厉鬼意识足够聪明的话,就一定发现了虞幸的意图,刚才所说的对话中的一切答案都需要多加推敲,才能信上三四分。 所以虞幸在对话的末尾再次不了一个出乎意料,措不及防的局。 他主动表现出谈话和试探已经结束的模样,在鬼酒心中就会产生一个“防御结束”的暗示,而后突然说了一句听起来没有什么,实则是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厉鬼的存在,表达出和正常的赵一酒聊天没有和厉鬼状态的赵一酒聊天高兴的态度,如果厉鬼意识在默默地反扑和侵蚀,这句话就相当于一种莫大的胜利。 因为只要开了这么一个口 子,就证明厉鬼可以做得到代替赵一酒存在于周围这些人的生活中,甚至于当赵一酒完全消失的时候,起码虞幸这边不一定会觉得新的赵一酒有什么不好。 疲惫的时候,人的精神放松是最容易说出内心藏起来的感受的,相当于潜意识外放,虞幸就是营造了这么一种效果,做了一次迂回的暗示,或许当以为试探已经结束了的厉鬼突然得到肯定,下一瞬间的行为就会变成最真实的反馈。 可这还不够,虞幸深知自己给赵一酒的印象足够神秘和强大,一旦赵一酒有什么事想要瞒住他的话,哪怕在这个时候也还是会十分警惕,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看不见”同样是一种狡猾的暗示,当一个人面对盯着自己的人和在自己面前睡着的人,警惕程度将会完全不同,在前者面前绝不会做的事情放到后者面前,或许将毫无心理压力。 该暗示的都暗示到位了,当虞幸听到赵一酒那压抑着的笑声之后,心里便产生了不好的感觉。 这是嘲笑。 不用纠结鬼酒这是在嘲笑虞幸还是在嘲笑赵一酒,因为两者都有。 一边嘲笑虞幸对赵一酒所谓的关心和帮助不过如此,还不及一次愉快谈话来的重要,同时愉悦于虞幸“没有心”的性格;一边嘲笑赵一酒在虞幸身边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获得真正的、无法撼动的情感,简直像个一厢情愿的可怜虫。 虞幸试探出来了。 事情在往坏的方向发展,现在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思维方式的掌控者是厉鬼性格,而非赵一酒的意识。 赵一酒自己也只会觉得这是性格转换带来的必然效果,实际上并非如此,如果他才是掌控者,那么,这种效果一定会随着时间而慢慢减弱,最后合二为一,只留下掌握了厉鬼强大力量的,沉默而阴郁的青年。 绝不是现在这样,厉鬼性格的赵一酒越来越完整和自在。 啧。 虞幸在心里咋了咋舌。 果然啊,千年的厉鬼比起只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类,在计谋上简直就是一边倒,恐怕让厉鬼选择这样迂回侵蚀的方式的原因,还是因为在恐惧医院里,虞幸召唤出了亦清来压制这只厉鬼。 还好,事情并非不可挽回,他还有亦清,大不了让亦清,以后二十四小时看着赵一酒,一旦厉鬼有异动就给他摁死,知道赵一酒真正让厉鬼无法翻身。 他相信赵一酒本身的实力,只要提醒到了赵一酒,并且提供一些外力上的帮助,那么剩下来内部那些事情,赵一酒会自己处理好的。 但现在还要做做样子,首先,厉鬼性格对影子巫师这个身份的掌控力很强,在赵一酒做任务同样能达到这种掌控力之前,影子穿梭是他们掌握主动权的一个巨大助力,加上他还没把亦清找回来,也压制不住厉鬼意识,短时间内,还是要利用一下这个蹦哒的厉鬼意识,给他们的这一场推演带来帮助。 于是虞幸睁开了眼睛,眯着眼望向赵一酒:“笑什么?” “你知道我在笑什么。”赵一酒勉强停下自己的笑声,愉悦地看着他,“你知道吗,如果我切换回正常状态,听到你这句话,一定会默默伤心很久——” “呵呵,开玩笑呢你,就算是正常状态的你也不会对我随口一说的事情那么在意,而且我本来就是实话实说,酒哥是个闷葫芦,他不爱说话,任何一个人跟他比起来都会是更好的聊天对象,你有什么好得瑟的。”虞幸装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仿佛并不理解赵一酒突然的“高兴”是什么情况。 他移开了目光,看向休息室的入口方向,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大厅那边传来了有一点嘈杂的声音,可能是观赏团回来集合了。 也就是说,画展的前三个小时或许已经过去了,他们的咸鱼时间到此为止,接下来就要用五个小时,来和买票入场的外来者抢那五个名额,留下来看看后续会有什么有意思的发展。 可即便是看向入口方向,虞幸也能感觉得到赵 一酒的目光有如实质地停留在他身上,像是某种审视,又像某种感兴趣的打量,他敢保证,自己刚才那句话不仅是让鬼酒在放松警惕之下露出了真实的一面,或许还给了鬼酒另一种蠢蠢欲动的心思——“策反”、“取悦”、“控制”、“合作”…… 虞幸控制者面部表情,有点疑惑的回头打量了一眼赵一酒:“看我干什么,想什么坏心思呢?” 赵一酒目光一收,从容不迫地笑道:“没什么,想看看你下一步打算怎么找体验师要情报罢了。” 好像刚才所有的试探和对峙都是错觉。 “等着吧,我对那个抱兔子的男孩子很是好奇。”虞幸挑了挑眉,“如果他真是沉那队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别人在……” 休息室隔音太好了,哪怕是以虞幸的听觉,也只能听见大厅里隐隐约约的人声,压根听不见具体内容。 他也懒得凑过去听,那么多鬼物里难保会不会有感知特别敏锐的,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反正一会儿就能从别人嘴里知道…… “咔。” 就在虞幸想着别的事情的时候,休息室的门把手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他和赵一酒几乎同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躲到了沙发背后……这沙发够大,足够隐蔽从大门处传过来的视线。只要有这么一个掩体,他们就能好好操作,如果进来的是一只鬼物,他们就有办法伪装成也刚从外面进来,如果进来的是一个外来者,也就是体验师,那更好办,直接抓起来……不,应该是友好的进行交流。 就在两人身形掩到沙发后的一瞬间,门就被打开了,属于大厅的嘈杂声顿时伴随着空气的流动传入了虞幸的耳朵,果然,在短暂的集合之后,现在已经到了自由活动阶段。 进来的不止一个人,因为打头那人有些高调的声音,明显是对着同行者在说话。 “哟,这休息室不错,沙发一看就软,适合睡觉。” 虞幸侧耳听着,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是谁在自由活动阶段不赶紧去找赝品画作,反而迫不及待的跑休息室来……睡觉? 紧接着,沙发一震,像是有个人坐在了上面。 然后,就听那人有些狐疑的道:“嗯?这沙发不对劲啊,怎么有点温热?” 另一个没有搭话的人终于开了腔,声音微沉,透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特质,却语调平平:“别玩了,人应该在你身后。” 虞幸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可以啊,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第二个说话的人就猜到了如果房间里有人,那一定就是躲在沙发后面。 换句话说,他已经被发现了。 而且听那少年人声音的意思,第一个开口的人也知道房间里有人,之所以不戳穿,只是在玩而已。 不用多说,这一定是体验师,而不是智力普遍让人难以理解的鬼物。 但既然被拆穿了,而且对方像是个爱玩的,虞幸也不介意陪对方玩一玩,他对赵一酒投去一个“你别动”的信号,自己缓缓站起来——怕贫血让他还没做什么就往下栽——果不其然第一眼看见了站在沙发对面的那个抱着兔毛绒兔子的少年。 第二眼,是个扎了一个小揪揪的后脑勺。 少年的目光落在虞幸身上,这让坐在沙发上的人有点好奇,顺着刚才的话道:“看什么呢小弟弟,我后面有什么?背后灵吗?你可别吓我啊我胆子可小了~” 虞幸冰冷的双手向前伸着,触碰到了沙发上这人的脖子,还专门伪音变换了一个飘忽的女声:“你坐在我的尸体上了……” “我去?”沙发上的人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玩脱了,骤然从沙发上起身,面露惊讶地回头一看,和虞幸带着恶劣笑意的双眼来了个对视。 “……还是你会玩啊,幸,我真以为是个女鬼在后面。”这人轻松下来,面容是虞幸熟悉的——和小萝莉洛珏一起进行安吉尔那栋诅咒别墅推演中,约克的扮演者。 也是他新手测试双重人格中医生主人格的打电话对象,体验师,宁枫。 第三十三章 鉴别画作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彼此之间有竞争的副本。 十个人加上后面逃票进来的两个,一共十二个人争夺五个名额,在二楼画展区域寻找五幅有问题的画,并把它们拿下来,交给三楼的画展负责人。 没有得到资格的人将会和其他大部分鬼怪一样正常的离场,换句话说,他们在这个副本的收益会非常的低& 宁枫看起来十分的真诚,无论是从他描述的详尽程度,还是那张带着阳光笑容的脸来看,都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相信他所说的所有话。 当然了,宁枫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这件事情虞幸在安吉尔那个推演中就已经察觉到了,相比起阳光的邻家大哥哥,宁枫更适合被称为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精神病,精神病说的话要是全信,那估计就是被传染了。 但简短的交谈依然让虞幸得到了很多关于这个副本的情报,情报真假他会自己去判断,就目前来看,他是需要感谢宁枫的。 “所以,自由活动之后,你不去二楼,反而跑休息室来想睡觉,是决定放弃这个名额吗?”虞幸好奇地问,提问的同时,他的目光隐晦地在宁枫的脸上扫过,观察着对方的微表情。 “本来我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是云肆那小子说得到名额有助于在死寂岛得到先机,他说,死寂岛的很多npc都互相有联系,在美术馆这边接触到隐藏剧情,说不定就能因此打开脉络,掌握主动权。”宁枫摊了摊手,毫不在意,“他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是我累了,你知道看了三个小时花里胡哨、丑不拉几的油画对我的眼睛是多么大的伤害吗?” 虞幸眼睛一亮,对此深表认同。 他没想到宁枫的艺术感知居然还不错,起码能看得出那些画真的很丑。 “所以你就打算来休息室歇一会儿再上去争夺名额,算是比较佛系的争夺?”他追问。 “是啊,他也和我有一样的态度。”宁枫示意了一下坐到了旁边沙发上的执棋者,“顺带一提,这小弟弟在我们队里是智者定位,但他也很懒,也打算歇会儿,也就云肆那傻子干什么事都那么有活力……唉,人老了就是不行,不像那种年轻人。” 执棋者眉头微微动了动,嘴巴上毫不留情:“你不行是你的事,不要拖上我,我也还年轻。” “……你姐最近又教你什么了?”宁枫一言难尽地望着这位未成年队友的眼睛,“怎么一开口就不正经,哼,死鬼。” “不要这样对我说话,太恶心了。”执棋者一副早已习惯队长时不时抽风的样子,淡然地应对着,然 后看向虞幸。 他其实对一旁的冷酒更感兴趣,因为冷酒身上有着让他怀中的恶鬼兔子感到威胁的气息,隐约间透露出了对方的强大,相比之下,虞幸就好像一个普通人& 这种人当然很危险,还是那种收起了爪牙,隐匿在黑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獠牙的——隐秘的危险。 可是并不妨碍执棋者对冷酒身上的气息升起一丝研究的欲望。 他看了半晌,最后按下了自己的心思:“既然竞争者又增加了两个,还是不要休息了。” 宁枫耸了耸肩:“当然,有这两位逃票的朋友在,想休息也休不了了呀。”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能反应过来……赵一酒大概也可以。 原本只是十个体验师的“友好切磋”,现在突然多了两个“敌对阵营”,除了宁枫、执行者和他们口中的云肆之外,剩下来的七个体验师,必然对虞幸和赵一酒抱着敌视的态度,毕竟确实是敌人嘛。 这种情况下,就不仅仅是多了两个竞争者这么简单,而是在点到为止的擂台上,突然增加了两个可以下杀手的对手,剩下的七个人必然会宁愿体验师阵营的别人拿到名额,也不想将名额给推演者。 而虞幸可不是愿意放弃的性格,交流中,宁枫也知道推演者那边还没有发现镜子这种东西,就是说这两人必然是因为自己的意愿跑到美术馆来的,不管用了什么方法,来都来了,必然会想要得到留下来的名额。 这一下,浑水算是搅起来了。 虞幸和赵一酒的存在无法掩饰,哪怕npc分不出逃票和买票的区别,但对于外来者来说,多出这么两张脸,就如同深夜的灯塔,一眼能瞧见。 本来说好各凭本事,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得帮忙救救彼此的命,现在倒好,虞幸和赵一酒就是活靶子,那七个体验师估计巴不得鬼物都往他们身上招呼,不招呼也会帮鬼物招呼。 这种事,当虞幸意识到美术馆副本是被体验师开启的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看起来更加辛苦的反而是宁枫他们,不仅要寻找赝品,还得注意着,暗中帮帮虞幸赵一酒,别让他们俩折在其他体验师手里。 两个系统的两只队伍可以产生联系这种事,除了他们自己,最好是别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后果难以预料,因此,他们的“善意”也得好好藏起来。 “美术馆里有钟吗?”虞幸问。 他从二楼跑下来,又在一楼大厅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可以提示时间的东西,但是在这个副本中,时间是很明确的信息,不可能不给出来。 “没钟,有表。”宁枫站了起来,“领队的那些介绍员,手腕上有表,时间都是他们提醒的,解散的时候他们说了,他们会留在二楼不同区域,可以找他们问时间。行了,也说的差不多了,出去吧?” 他们四个人在休息室磨蹭了大概半个小时,算是很奢侈了。 是时候上二楼和其他人来一场措不及防的名额争夺战了——他们都不觉得这半个小时就会让他们错失机会,毕竟,连带着参观的三小时,这场副本一共给了八个小时来甄别赝品,足以见得赝品和真品之间的差距有多小,会花费的时间应该很多。 连虞幸都这么认为,毕竟在这座美术馆中无论是正品还是赝品,在他眼里都一样垃圾。 虞幸也站了起来,他看见宁枫走到门口将门把手拧开,外面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中。 现在留在一楼大厅的人并不多,大多数是在二楼参观累了,下来歇息的鬼物npc,声音远不如刚才嘈杂。 对于这次情报交 换十分满意的虞幸决定做一回好人,帮宁枫他们减轻一下做中间和事老的压力,他叫住宁枫:“c-2走廊上有一幅黑衣中年女人的半身画像,尺寸中等,或许那会是一个赝品。” 美术馆的走廊繁多,于是每一条走廊都有一个自己的编号,字母为分区,数字为分区的具体编号,c区基本上是人物画中的女人肖像画。 这样的话布满了三四条走廊,这个规则还是虞幸在二楼乱跑的时候发现的。 第四十五章 死寂岛计谋浓度超标 看来就算换了个人附身,“它”的目标依旧是用血唤醒了它的病气年轻人。 年轻人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和不知道究竟处于什么状态的赵一酒保持了科学的距离,他身边的三十七号身体还在剧痛之中,却也往他前面挡了半步,看样子是觉得自己就算陷入了受伤状态,也比病气年轻人要适合正面对敌一些。 虞幸悠然,刚想让明显还能自主控制身体的赵一酒按自己的指挥去结束这副画的攻击,眼前却突然恍惚了一瞬。 依稀间,他周围的展厅廊道变得开阔,霓虹灯一个个点亮,构成了一条繁华街道,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中落下,打在他的头上,却没有湿痕,而是在他的雨衣帽子上发出“哒”的一声。 他站在十字路口,周围熙熙攘攘全都是看不清面孔的人,下一刻,一切却又消失了。 他重新看见了展厅,看见了旁边一幅幅被众人观赏的“大家之作”,以及……自己手上的刀。 虞幸在内心“嘿”了一声。 这鬼物有点意思,在赵一酒那里尝试了一下觉得不行,就果断换了人选,选择附身到他身上了。 他放松着身体,看三十七号肌肉男刚才被附身时的样子,只是身体受控制,精神很清晰,那么鬼物附身到他身上,结果应该也差不多。 在刻意放水的情况下,他很快感觉到身体周围出现了看不见的线,那些线控制着他的关节和肌肉,驱使着他做出一些和大脑命令相悖的动作。 他都不用猜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样子肯定就像肌肉男刚才那样僵硬又沉默。 果不其然,赵一酒突然摆脱了控制感后,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虞幸,并且在虞幸手里看到了刀。 问题是,经过刚才虞幸和病气年轻人聊天的事情,他们的位置已经很近了——几乎只要虞幸一转身,就能出其不意地结果了病气年轻人。 鬼物这么果断的原因应该也在于此,它不在乎自己附身的究竟是什么人,只在乎能不能完成它想要进行的刺杀。 直到赵一酒对上了虞幸颇有些戏谑的眼神,这才放下心来。 这眼神,如假包换的虞幸,意味着就算没有身体控制权,虞幸也正心里有数。 一直紧紧盯着赵一酒的病气年轻人当然很快就发现了刀不见的事实,他愣了一下,然后大惊失色,身体先意识一步往旁边扑去,他猜到了,如果鬼物放弃了附身冷酒,那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他不远处的幸! 一把散发着阴气和血气的刀砍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上,虞幸拔起刀,直起身体,用一种超出大家想象的速度和灵敏度朝病气年轻人欺身而去,鬼物附了他的身后,身体素质自然是他本身的素质,病气年轻人和肌肉男三十七号显然没想到,幸这个看起来和病气年轻人铁鼓相当,甚至苍白得更严重的青年的身体竟然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瞬间就被接近。 虞幸眯着眼睛,任由鬼物控制他的身体动作,直到那把刀避过肌肉男,刺向病气年轻人心脏的时候,他感受到体内的鬼物流露出了一种“快乐”和“目空一切”的情绪。 仿佛一个刚愎自用的杀手,在又一次得手的时候,将这一切看得理所应当、毫无挑战,而又为自己的实力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 啧。 虞幸就看不得人装逼,鬼装逼也不行。 对于尚未取回能力和祭品的两位体验师来说,虞幸的确算得上boss级别,那是因为虞幸本身实力就不正常,当肌肉男再一次试图阻止却被一股比鬼物在他自己体内时更恐怖的力量无情撞开时,他骇然而不甘心的叫了一声:“幸!你答应的!” 病气年轻人也震惊中带着惊恐,他也没想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竟然能被验证到这个程度,刀尖已经刺破他的衣服,下一瞬便是他的皮肤和心脏——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周围围观的群众发出兴奋的起哄声,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贵族风度”,仿佛即使披着光鲜的外衣,它们也依旧掩盖不了混乱和肮脏的本质。 但是,病气年轻人想象中的疼 痛并没有来,虞幸稳稳停住了他的手。 在体内鬼物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虞幸收回了对鬼物的仁慈,诅咒之力流经四肢百骸,和鬼物如此近距离接触,他的诅咒之力已经处于暴动状态,冰冷延伸进他的骨血,这也让那个鬼物更加没有反抗的力量。 在鬼物的攻击中活下来,很有可能可以拥有暂时的安全,趁着安全时间把画送到三楼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虞幸已经完成过一次“改画”了,当他在暗河那幅画中把水鬼的心脏带到岸上之后,水鬼的心愿就完成了,那幅画的表面被改成了另一种样子,水鬼也再也不会发出攻击。 只要可以完成鬼物的心愿,一劳永逸,不比时刻还得小心鬼物再次攻击强? 虞幸怕鬼物被他体内的诅咒之力吓跑,这才任由鬼物操纵了他的身体一会儿,现在他离病气年轻人非常近,距离这幅画本身——更近! 他压制住附身的鬼物,举起手中的刀,弯下身体滑过了设立在油画前的隔离带,精准而果断地刺向了油画中杀手身前那个穿着白衣的单薄男人,因为看画上的动作,杀手本身的目标就是这个人。 一刀刺中,油画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那个白衣男人身上喷涌出鲜红的颜料,倒在了街道上。 在这幅画被改编变之后,虞幸身体一轻,附身的鬼物瞬间就消失了,连带着手中的刀一起,依托于一丝阴气,飘回了画上。 赵一酒看着这一幕,眼中的神色有些怀疑人生。 他眼里就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字——这也行? 病气年轻人也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这与他没有改变过画的话有一定的关系,在这一刻,他对收回双手,优雅站立于画前的幸产生了一丝由衷的佩服。 “这是……?”他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 “解决了呀。”虞幸冲他眨眨眼,然后又看向肌肉男,“你说的对,这是我答应过的,所以你们答应的要算数哦?” 还没等肌肉男和病气年轻人反应过来,他就伸手把画从墙上摘下,对赵一酒道:“酒哥,你的了。” “……”病气年轻人一言难尽,幸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刚刚产生的佩服变成了无奈,“确实是你赢了。” 刚刚答应过,他们会给虞幸一个即使虞幸抢走了这幅画的所有权也不记恨对方的机会。 这人这么强,也算是讲道理,刚刚还救了他们,他们怎么也不可能记恨对方啊。 “画是你的。”肌肉男也承认。 “我最喜欢讲信用的人了,你们还不错。”虞幸挑了挑眉,又一次地把油画塞到了赵一酒手里,“那我们走了~” 他已经转身打算往前往三楼的楼梯那边走,病气年轻人急忙叫住他:“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我们可以是合作关系。” 虞幸转头:“嗯……看我心情,起码你们不能这么弱吧。” “……我们……拿到祭品的话还是很强的。”被质疑了实力,病气年轻人有些羞赧,这一次他确实太弱了,别说和幸还有冷酒争夺这份赝品,就算他们能合作,他也是拖后腿的那一个,“我的称谓是血源。” 他指了指身旁的肌肉男:“他的称谓是三十七号杀手。” “这素质当杀手有点勉强啊。”虞幸表面上笑着吐槽了一下肌肉男的称谓,实际上对病气年轻人的称谓“血源”多留了个心眼,这两个字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恐怕在找回能力后,这个看起来病弱的年轻人会是个很棘手的角色。 刚见到这个年轻人时就升起的淡淡保护欲,恐怕不是身份原因,而是其本身的能力。 血源…… “我擅长的是枪械。”三十七号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打断了虞幸的想法,他撇撇嘴,“狙击枪,所以你不能否认我作为杀手的实力!” “你就这么告诉我?杀手就这点戒心?”虞幸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忍不住想逗一逗。 “适当的赠送信息是杀手对合作伙伴的诚意。”三十七号严肃地说。 虞幸:“哟,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的合作……” 赵一酒轻 咳了一声:“幸。” 虞幸反应过来:“啊,说的也是啊,我们该上去了。” 说完,两人不再耽误时间,只留下一众失望的围观群众各自散开,嘴里说着“什么啊都没死人”,还有病气血源和杀手兄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最后,杀手兄问:“刚才,冷酒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他说要上去?” 血源歪了歪头:“他说幸。”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觉得把最后这几句话重复一遍是很傻逼的行为。 主要是他们也没别的事可做了,本来期待着的美术馆之行,竟然这么凶险和意外。 血源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等时间一到我们就回去吧,通过镜面前往未知的地方果然是太冒险的行为,我们应该从据点逐渐往周围排查,或许难度就不会这么断层。” “说得对。不知道疯医和执棋者会不会找幸和冷酒的麻烦,这两个人可没一个是好相处的,尤其是执棋者……”杀手兄自己闲了下来,又开始操心其他体验师的事情。 “我猜,不会。”血源望着这条没有其他外来者的走廊,没有了兴趣,当他的周身没有危险相伴,他的气质才突显了出来,“幸刚才对我们提出的情报交换表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觉得他会在没有合作伙伴的时候拒绝得这么彻底么?” “我猜,当幸和冷酒刚到美术馆的时候,执棋者就已经和他们接触过了。执棋者才不会放任不可控的东西到现在都不管,那个抱着兔子的家伙……只会让同路者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 “你是说,疯医的小队和幸已经展开合作了?”杀手兄微微惊讶,“容器刚才过来传话的时候有还提到过猎物,他说猎物只是在远处旁观了一整场画中世界,以你的说法,那个时候其实猎物和幸他们也是合作关系,即便幸真的要被厨师杀掉,猎物也会帮忙?” “八成。”血源点头,又叹了口气,“这一波,不知道应该说是疯医小队占尽了先机,还是幸擅于谋划……真可惜,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是想和幸合作的,他很强大,站在同一边的话,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我们和疯医也没矛盾啊,大不了大家一起合作。”杀手中耸耸肩,“无非是让利多一点,和恢复实力以及活下去相比,不算什么不是吗?” “你说得对。我只是感叹一下,死寂岛上,恐怕要计谋浓度超标了。”血源的病容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再看幸,他的外表……身份要么是病人,要么是污染体——真是勇于挑战高难度。” 杀手中在听到血源的推测时顿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血源是怎么知道还有污染体这种身份的,他也不敢问,只能说:“我们现在干嘛啊?” “去休息室。”血源道,“睡觉去。” …… 对于虞幸和赵一酒二人再次的造访,美术馆负责人显得有点意外。 里面的一位画家问:“怎么又是你们?” 负责人清了清嗓子:“……恭喜你们,又一次给我们带来了疑似赝品的成果,如果你们找的正确,这就是第四幅了。” 已经四幅了?虞幸默默把体验师整体实力评价往上调了一个台阶。 “请将画作交给我们的验证,如果成功的话,这位先生——”负责人看向赵一酒,他之前暗示赵一酒拿刀杀死虞幸没有任何的成果,心中仍旧怀恨在心,现在一看根本不是这个人的队友情谊有多么深厚,而是他们很相信自己还可以拿到多的名额。 他用浑厚的嗓音道:“相信你的同伴已经将为什么会出现祭品的事情告诉了你,这次我就……” 赵一酒:“虽然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想再听你说一遍。” 黑暗中赵一酒的视力比虞幸好得多,他清楚地看到了负责人有些干燥的嘴唇,像是做了一整天演讲都没有喝上一口水的资本家,赵一酒冷漠而清晰地说:“请你事无巨细,尽可能详细地将一切始末重新告诉我一遍,我这个人就爱听故事。” 负责人本就模糊的面容更模糊了。 虞幸想,这家伙,跟谁学的,好坏哦。 第四十六章 卖惨手段? 等他们再一次从三楼下来,沿着各个展区逛了一圈,只在d区看到了宁枫、执棋者和云肆三个人,其他体验师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 虞幸上前打招呼,同时也得知了二三两幅画的名额是谁拿到的——第二幅画理所当然地被接受了他提示的宁枫带走,第三幅则是云肆离开了暗河这副画的画中世界之后,找到执棋者,和对方合作确认了一幅肖像画。 执棋者本就仔细,确定了一个范围,有云肆的危险感知,他们都没激发画中鬼的攻击,便拿到三楼去确认了。 这么看起来他们似乎有点莽,但实际上,执棋者确认过的画,基本不会有差错——起码宁枫队伍里的队员们是这么信任着的。 现在,他们三个人则聚集在一起,又锁定了d区的一幅画作,正在进行二次研究。 “其他人为什么不在?我怎么知道,大概是觉得没有赢的可能,所以去下面休息了吧?”被虞幸问到别人的去向,宁枫耸了耸肩,有一种非常阳光的语气回答了他,“反正也得不到这个机会,及时止损嘛,总好过被其他的东西攻击,刚才差点就有一个人被古代盔甲手里的剑斩首了呢~” “你这个语气真的没问题吗?”虞幸硬生生从阳光中听出了十足的幸灾乐祸。 “有什么关系,只要两边的阵营不成为完全的对立,那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同伴可言,只要我不想攻击你们推演者,那我和他们合作或者和你们合作有什么区别?”宁枫看得很开,而且正好虞幸过来了,他还非常自觉地让了个位置,“帮我们看看这幅画是不是赝品呗?我们还没仔细辨别和感应,正好你来了,省的我们费大力气。” “你这是把我当工具人。”虞幸啧啧两声,“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将收获朋友的喜爱。”宁枫笑眯眯的,云肆手指动了动,实在不想承认这么不要脸的人就是他的队长。 如果手里有枪,他好想把枪架在宁枫脑门上,让他去看看精神科。 执棋者已经习以为常了,面无表情的少年死死按住怀里的兔子玩偶,不让人偶中的恶灵气息唤醒画中可能存在的鬼物,他抬眼看着虞幸:“这是最佳选择,你更倾向于把人情送给我们,一味地推延是没有意义的。” 宁枫还没用他那邻家哥哥的气质说完骚话,虞幸也没秉承戏精精神接下所有话,就被这个不懂幽默的少年给戳穿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有种力没使完的遗憾,有些尬住。 赵一酒偏头轻咳一声,仿佛在庆幸自己因为话少而没有卷入这尴尬的境地。 几秒后,虞幸看向被三个体验师选中的油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认真严肃地说:“画得很好,是琳达的作品,你们真棒。” 等了几秒没有下文,云肆问:“然后呢?没了?” 是琳达的作品这件事他们都知道,因为油画的下面写着名字。 “没了,意思是我们找错画了。”宁枫倒是一下子就听出来,虞幸是说这幅画就是琳达的作品,不是赝品。 “没道理啊,我的感知……”鉴于自己的感知已经出错过一次,云肆说到一半又扯上了执棋者,“还有小江的感知,我们都感觉鬼气就在这附近的。” “既然知道只是在这附近,为什么不看看旁边这幅画呢。”虞幸跳没用,大拇指示意了一下这幅画右边的另一幅画,这幅画的色彩表现手法有一些特殊,之前他们看过的大多数油画都用沉闷的色调来表现他们想要的压抑感,这一负责大胆的使用了血红的颜料作为背景色调,放眼望去,整个红色铺满了视线,相反,处于这片“血海”的人物则有些模糊不清。 这幅画的名字叫屠夫。 “这幅……?”云肆有些犹豫,他确实在这幅画上感受到了威胁,但是和旁边的画的对比中,他更倾向于自己的危险感知是因为看到了血红画面里的残忍情节。 因为画中的人无一不被放在一张屠宰台上,周围还散落着些暗红色的块状颜料,那隐秘而不 可言说的场景让人很轻易就能将这些饮料理解为肉块之类的东西。 “利用色彩的明暗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光影效果,暗色调的人物完美的契合在血红色的背景里,这个水准不是琳达女士可以达到的。”虞幸完全无视了这张画想要表达的内容,纯粹以一个专业鉴定者的角度去评价绘画者的功力,当然了,他做的是鉴定不是鉴赏,如果是鉴赏一幅画,画中要表达的内容和思想才是关键。 “原来你之前是这样鉴定一幅画是否为赝品的。”执棋者眨了眨眼,望向虞幸,“你提醒了我,在必要的技能之外,还需要完善一些可能运用到的知识储备。” “呵,那要储备的可就多了去了,你哪有那个时间都搞?”宁枫毫不犹豫的嘲讽起队里的智者,“就算你是天才儿童,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离谱。” “首先,虽然我未成年,但是我的年纪已经脱离了儿童的范畴。”执棋者并不生气,有条不紊、慢条斯理地反驳起宁枫的话,“其次,是什么让你觉得我竟然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储备那些知识?队里的你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当废物吗?” 言下之意,不止他得去进行学习,队里一个也别想跑。 宁枫的笑容凝固了。 云肆也在短短一两个小时之内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妄之灾,而且两次似乎还都和虞幸脱不了干系,他用幽怨的目光看了虞幸一眼,不知道其中的哪一个过程出现了问题,导致宁枫刚把虞幸当做工具人,虞幸就用自己出众的技能使小江动了学习的心思。 他嘀咕着:“我真怀念当富二代的时候那些二愣子狐朋狗友,哪一个不比你们单纯。” “不用悲伤,这幅画是替你拿的,受益者是你。”执棋者淡淡地说。 云肆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那没事了。 他走到隔离带里面,用手触碰画框,转头征询大家的意见:“那我拿下来了?” “拿吧,我总不会在这个时候坑你。”虞幸打了一个小小的响指作为鼓励,然后意识到这一次他简直就是个过于善良的送分机器,专门过来帮人家鉴了个画,得到了“朋友的喜爱”。 算了算了,就当投资了。 他撇撇嘴,不想去管后续,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五个名额都在控制之下,他拍拍赵一酒的胳膊示意这人跟他一起到一楼休息去。 三个体验师也没开口挽留,把画送到三楼的流程他们同样无比熟悉,反正都已经重复过两次了。 周围一众观赏者鬼物和带队鬼物都盯着他们这边,见五个小矮子嘀嘀咕咕好一会儿,终于将一张画拿走的时候,有一个穿着嫩黄蛋糕裙的女人可惜地感叹:“怎么会是那副画?我还说琳达女士的这幅画突破了她自己呢,那屠宰的盛景我好想亲眼去见证一下,没想到……竟然是赝品?” 这明显让她非常的伤心,导致她裙底的五六条腿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带出了一点细碎的血肉。 她旁边的人听到这句话,皆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又碍于某种收敛的情绪没有直白的附和,毕竟这么一来,就代表着他们觉得琳达女士平时的水平没有这幅赝品高。 被琳达女士听到了,该多尴尬呀。 此时距离画展的八个小时结束,还有足足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虞幸回头看到那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前往楼梯的路上,便不再关注,拉着赵一酒来到一楼之后,挑选了一个没有人的休息室。 他们之前做过的那间休息室被几个体验师占领了,其中就有血源和三十七号杀手,不过他们没有打招呼,而是容器在其他三位陌生体验师面前保持着足够的疏远距离。 另一侧的休息室则有一些两米多高的观赏者坐在那里聊天,每一个人都带着商业精英的礼貌,笑容得体又不失优雅,他们商谈着自己家族的产业,提及某些商业合作,搞得跟真的似的。 要不是虞幸已经有猜测它们正是美术馆副本中的低级瘟疫体,这样独特的身高和打扮只会这一个副本服务,说不 定还真想留下来听听墙角,挖掘一下这些商业精英是如何讨论起收购和其他竞争者背后的风流故事的。 毕竟,嘴巴开在胸口的女总裁和拥有五只章鱼手的男秘书该怎么进行办公室恋情也是虞幸很好奇的一点。 好在美术馆一楼设施齐全,光休息室就有好几个,方便不同的人拥有一个私密环境,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空着的休息室,一进休息室就很没形象地瘫在了沙发上。 “终于可以休息了……”他呈大字型把自己摊在沙发和沙发靠背上,引来了赵一酒的侧目。 “你很累?” “你觉得呢?我光是接触到鬼物气息就会受到影响,刚才近距离地拿走被附身的那个杀手兄手里的刀之后,又被这个鬼物附身了一次,要不是我忍着,你以为我还能走到这里来?” 大概是休息室的门已经关好了,身边又只有赵一酒一个信任的人,虞幸没有在维护自己的形象,掩饰自己身体的疼痛,而是瘫在那里,一行鼻血无知无觉地流了下来。 “……你流鼻血了。”赵一酒忍不住提醒道,走了过去,在茶几上抽出几张纸递给虞幸。 虞幸:“啊,我都没发现,没什么知觉了。” 他这次能将自己的异常掩饰到现在,还要多亏了进岛之后一直延续到现在的状态,那就是皮肤比平时还要苍白,跟鬼魅似的,即使他很痛苦,也无法变得更加苍白了。 赵一酒把纸递给他之后,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虞幸,才发现了自己作为同伴的失职。 其实并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仔细去看的话很难发觉——虞幸颈子上浮现了一大片战栗的鸡皮疙瘩,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而虞幸的手指也以一种肉眼难以辨别的频率在轻微的颤抖,他的腿也有相同的症状。 “你可真能忍。”赵一酒见过虞幸的头盖骨被红衣鬼物五指插入时还笑着嘲讽对方的画面,便知道虞幸现在这个表现绝对是正在忍受着和头颅被四刺穿不相上下,甚至更加剧烈的痛苦。 “还好,经过这几个月的稳定,再出现这样的症状,我的疼痛也没有以前那么明显了。”虞幸摆了摆手,仰头擦去鼻血,开玩笑似的说,“你应该不知道,我第一次和你在庆元制药厂的那个推演测试结束之后,我蹲在地上,鼻子和嘴里都不停的冒出鲜血,把地都弄脏了。” “……”赵一酒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很难想象当时虞幸也是做的一手好伪装,直到他被人接走之后才一个人蹲在那里流血。 他语气冷了几分:“我当时还问过你,要不要蹭我的车走。” “当然不能蹭了,不然脏的就不是地,而是你的车。”虞幸舒舒服服在沙发上躺着,也缓过来不少,他很快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蜷在了沙发一角,这个姿势让人很有安全感,也很舒服。 赵一酒皱了皱眉头:“你这么有钱,不至于在乎一趟车脏不脏吧。” “这可不一样,当时的你对我来说算是陌生人,欠陌生人的情可不是我会做的事情。再说了,我还有祝嫣来接我呢~”虞幸说到后面语气又荡漾了起来,像是很自豪自己有一个这么有用的“女儿”。 他悄悄斜眼,用余光观察赵一酒的表情,而后隐晦地勾了勾唇。 他没那么无聊,突然间开始回忆从前。 只是这些回忆都是正常状态的赵一酒才有感触的部分,如果赵一酒觉得他可怜,或者说对于他这位现队友的过去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和好奇,那么,在鬼化状态出现的时候,一旦他再次提起这方面的事,就会触动到正常状态的赵一酒的神经。 暗示,就要从现在开始,无时无刻,无孔不入。 虞幸想,虽然他这样做有一部分卖惨的嫌疑,但只要能达到让赵一酒更加分的清自己和厉鬼之间的区别的目的,哪怕是用卖惨来装可怜,也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思及此处,虞幸用手掩唇,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一边平息体内翻涌着的诅咒之力,一边装模作样的怔然道:“这次还真痛啊……” 第四十七章 三个房间的密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幅赝品画作的名额都被划分完毕,其他人便没了在美术馆继续努力的目标和兴趣。 等宁枫三人从三楼回来,他们彻底进入了咸鱼时间,就缩在不同的休息室等待时间过去,美术馆大门打开,他们好回去。 二楼除了几幅画之外,武士盔甲、红绸之类的东西也很危险,所以没人打算在当前的实力情况下去做无意义的事情,体验师们分散在两个休息室,虞幸和赵一酒两人占着一个,看起来互不干扰,岁月静好。 “唉……这么久了还是浑身疼,真烦啊这次推演,不仅受伤有疼痛放大,遇到鬼物我还会虚弱,凭什么就我一个这么惨啊!”虞幸在休息室里适当地卖完惨,又在沙发上休息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发现赵一酒十分关心这个状态的他,叹气得更来劲了。 岁月……十分静好。 好到仿佛这个副本的所有危险,已经悄然远去。 在剩下最后一小时的时候—— “怎么歇了这么久还没东西找上来啊,真会这么简单吗?”云肆手里没枪,总是手痒,老想在手里拿点什么,于是拿了一个苹果在手里抛着。 他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奶奶灰的头发非常显眼,加上他张扬明媚的长相,懒洋洋的样子就像正在和狐朋狗友聚会的纨绔子弟,与之相比,一旁坐得端端正正的执棋者仿佛误入了不良会所的乖高中生,可那抱着兔子的样子又不是很正经。 宁枫的姿态处于二者之间,坐得很优雅,听到云肆的问题,微微低头沉凝,半晌笑了一下:“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小喻子不是说,这些建筑范围越大,危险度越高吗,美术馆有三层,如此豪华……怎么可能除了不灵活的盔甲之类,只藏了五只鬼?甚至还不是主动攻击。” “我也觉得,进入这里之后,我的预警就没完全消失过,后面肯定还有场……boss战?”云肆将苹果在手里转出了花,“小江怎么想?” 执棋者目光黑沉沉:“两个可能,观赏者、画家。” “观赏者至今未表现出攻击性,不代表画展结束时也无害,画家和负责人一个阵营,未必不会在带我们进入所谓藏品室的时候反水灭口。”他淡淡地将可怕的可能性罗列出来,“无论是哪一方会成为最后的攻击者,正面对上,我们都无丝毫赢面,这才是这个副本的存活难点。” “嗯……说得好。”宁枫象征性为执棋者鼓了鼓掌,“那么我们该怎么应对呢?” “……”执棋者每次看到宁枫这幅明明有脑子就是不想动的模样就来气,但总有一股练就出来的佛性让他选择原谅对方,相比起来,云肆才是比较单纯的那个,他选择面朝云肆说话,“从逻辑上看,你认为哪一方更有可能?” “都有可能啊……画家那边,首先是起码五个画家没有找出自己画中隐藏的假画,丢了脸,他们比较听负责人的话,负责人在和我们接触的时候也充满了恶意。”云肆哪怕被提问也是一副校霸一样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想付出藏品成为我们的奖励,临阵灭口的可能性很大。” 执棋者沉默了一会儿:“动机倒是挺大,那观赏者呢?” “观赏者……”云肆噎了一下,是啊,要是以动机来论,观赏者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从他们找画时的反应来看,这些观赏者是可以分得出他们外来者的身份的,都和平相处这么久了,不至于一结束就突然就对他们产生了敌意吧? 那观赏者没道理攻击他们啊…… “如果要一个观点去议论二者之间的可能性,就要每一方都能找到结论才行,其中一方不能被这个观点所分析的话,就说明你的方向找错了。”执棋者声音平淡,顶着一张高中生的脸,说着云肆长辈才能说的出来的教诲和指导。 宁枫优雅地旁听着,顺便找了一颗没被云肆霍霍的苹果,擦干净咬了一口。 “那应该从哪个方向去看?”云肆问。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只要喻封沉不在,那就听这个小弟弟的就完事了。 除非 宁枫突然回光返照发表意见。 “别忘了,造成美术馆副本这一切的源头,其实是一个我们未知的组织。”执棋者说了和虞幸一样的话,很笃定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一个群体。 “如果换作我们针对别人,我们精心布置的东西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未来者给破坏了,难道我们不会报复吗?”他说话声音像是一个没有波动的直线,要不是声线和咬字都是人类特有,真的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了。 “而且,是副本就有规则,是规则就要遵守。”宁枫突然勾着嘴角插了这么一句。 云肆神情严肃起来。 他收敛起那股懒散劲的时候,和虞幸有着某种相似的特性,那就是他们看起来都会有一些攻击性,云肆就像猎物伸出了尖锐的爪子,冷酷地问:“知不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像什么?” “知道,一步一步教儿子做作业的耐心的父母。”宁枫很有自知之明,虽然他的答案让执棋者有些不爽地看了他一眼,但得到了云肆的认同。 “没错,所以能不能不要这么侮辱我?”云肆眼睑抽搐了一下,刻意做出的严肃表情瞬间破了功,“你们要讨论就自己讨论,不要给我出试卷了,我只要得到答案就可以。” “……我的意思是,如果背后的那个组织想要对我们进行报复,并且给美术馆制造最后一次麻烦,那么他的选择范围,一是剩下的四个没有被伪造赝品画作的画家,二是这么多观赏者。”执棋者看云肆比较可怜,毕竟这个家伙与他们相比是真的不擅长推理和思考,但是当打起架来的时候,云肆算得上是他们队伍里远程最强的人,不能得罪,所以放弃了智商考验,自己解释起来。 “如果那个组织的后手在画家之中,说明那四个画家之中必然有起码一位是组织插进来的卧底,而负责人邀请这些画家举办画展的时候,一定查过这些画家的底细,尤其是被威胁之后,只要负责人不是一个脑残,他一定会再一次调查这些画家,因为这些画家是离画作最近的人,想动什么手脚也方便。” “所以可能性不大。”宁枫吞下了口中的苹果肉,悠悠道。 “我懂了。”云肆抿了抿唇,说到这个地步,他就联系上了队友们的脑回路,“后手安排在观赏者中利远大于弊,虽然不能在画展开始之前就近距离接触所有的画作,但是观赏者的背景人设不需要背美术馆调查,而且他们长的奇形怪状的,有一些的攻击性直接浮于表面,但因为他们是花钱进来参观的客人,美术馆的人也不能禁止他们携带攻击武器。所以,在画展即将结束的时候,只要那个组织混在观赏者中的人利用一个话题惹起众怒,就可以制造大规模的混乱。” “而这个混乱的目标是我们这些外来者还是美术馆,可操作性就很大了,全凭一张嘴。”执棋者点了点头,怀里的兔子也跟着点了点头,吓得云肆瞳孔一缩。 云肆:“你的兔子点头了,快把它摁住!” 宁枫也偏过头:“你这小崽子注意点!” 他们这些体验师都知道厨师拿到了祭品后那飘飘然的状态,对方误以为自己是体验师当中当前战斗力最高的人,其实不然,只有宁枫小队的人清楚,论当前战力,还是执棋者最恐怖。 执棋者的兔子玩偶不仅是一个恶灵,还和他有着灵魂上的联系,在判定的时候被判定成了执棋者身体的一部分。 尽管由于执棋者能力被收回,这只恶灵兔子被压制了很大一部分的实力,但只要他一个没留神,兔子立马就变成除了主人之外六亲不认的大杀器。 所以执棋者才无时无刻不摁着兔子玩偶的头,以防里面的恶灵苏醒。 搁平时,就算恶灵醒来了,小队里的人也能用各种方法给它压制住,毕竟他们本身的战斗力并不比恶灵差,可现在他们手无寸铁,万一脖子被恶灵兔子玩偶拧断了,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执棋者听话地将双手都按在了兔子玩偶的天灵盖上,玩偶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刚刚出现的神采重新寂灭下去,宁枫和云肆这才放松下来。 “接着刚才的话题。”执棋者是最淡定的那一个,他如同没事人一样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略了过去,“综上所述,我认为比起这两方群体本身的动机,未知组织才是副本的boss,而这个组织如果想搞事,有八成的可能是混在观赏者之中。” 云肆勉强将注意 力从兔子玩偶那里收了回来:“……还有宁疯子刚才说的规则,我知道了,你是想告诉我,帮负责人他们找到赝品,他们就要给我们奖励,这是一种他们也不能违背的规则,是吧?” 宁枫摊摊手:“是你自己要做试卷的,不是我逼你。唉,地主家的傻儿子。” “我警告你不要对我的智商进行口头侮辱!”云肆龇了龇牙,像是马上就要泼出去伤人的猛兽,他凶了一秒之后委屈上了,眼中闪烁着某种诡异的神色,“艹,喻封沉都不会说我是傻儿子。” “我错了,把你脑子里拿到枪先给我来一发的想法收一收。”宁枫眼看着队里的高战力人员要小心眼地记住自己,他能屈能伸,立马道歉,丝毫不见队长的威严。 “事情就是这样。”执棋者依旧没有受到影响,他自顾自地总结,“我们之后会受到的攻击不出所料会来自与被煽动的观赏者,我的应对建议是,临近画展结束,就去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口守着,一旦出事,冲进鉴画室寻求庇护。” “负责人和那些画家会保护我们?”云肆怎么想都想不出来那个场面。 “规则。”执棋者提醒道。 “我们要不要告诉其他人?”云肆又问,他们三个占了一间休息室,得出了最后攻击的结论,在大家都勉强是同盟的前提下,总不能什么都不说。 “不用。”执棋者说。 宁枫理了理自己微卷的三七分刘海,替执棋者说全了话:“其他人和血源待在一起,想得出和我们相同的结论并不难,推演者那边是虞幸,有什么好担心的。” …… “为什么你觉得负责人会因为规则保护我们?” 另一个房间里,一位女体验师听到血源的分析之后,有些纳闷。 “什么都不说,当然不会有相关规则规定负责人要保护外来者,在画中鬼物和古代盔甲攻击我们的时候,美术馆的工作人员也并没有进行干涉。”血源苍白着脸,一个人分析了半天也不见任何的不耐烦,“实际上,按常理来说我们确实不在负责人的保护范围之内,因为我们没有为他们找到赝品。所以待会儿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要跟紧得到了名额的人。” “我相信那五个拿到名额的人都能想到这一点,并且会在进入三楼之后,利用奖励还没有发,如果在美术馆内遭到杀戮,就是负责人的违约这一点,强行要到一个被保护的状态。” 三十七号杀手问:“跟着疯医队里那三个,还是……?” 容器一哆嗦:“让我跟着幸我害怕啊。” “能跟着谁跟着谁,这个时候还挑三拣四的,只要对方不明确表明要丢下你们,那就脸皮厚一点。”血源看了容器一眼,又看看屋里另外三个体验师,“在座的各位之前都是很有名气的体验师,但我相信大家都是从弱小时期过来的,不至于拉不下脸吧。” “那确实,而且又不是要对比我们弱的人示弱,大家都在一个水平线上,没什么丢脸的。”还是刚才提出疑问的那个女体验师,她已经得出了活下来的关键——在最后的攻击中,他们这些没有找到赝品的人的危险程度显然远远大于有名额的人,这恐怕也是给有名额的人的一种奖励。 …… 虞幸打了个哈欠。 赵一酒刚才小小地补了一觉,现在一醒过来就看到虞幸懒洋洋的样子,他顿了一下,问道:“困了?” 虞幸摇摇头:“不是困,是无聊的。” “这个副本会这么平淡的结束吗。”赵一酒同样有着这方面的担忧,“其他人在做什么?需不需要我用影子去偷听一下。” 想动用影子巫师的能力,意味着他需要转化为厉鬼状态。 虞幸立刻拒绝。 然后他笑了笑:“没事没事,待会就不无聊了,酒哥,我浑身都疼,嘴也酸,就不跟你说长篇大论的了,反正待会儿我让你跟上,一定要跟紧我。” “对了,要是我走的没你快,那就你想办法让我跟紧你~” 第四十八章 暗戳戳的配合 距离画展八小时结束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虞幸在赵一酒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赵一酒跟着他的脚步走出休息室,就差说一句“我知道你要搞幺蛾子,不用通知我,我反正跟着你搞就对了”。 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多了不少,看来很多人都从二楼的展厅回到一楼休息,像是已经玩累了,三三两两坐在各处在沙发椅子上聊天、抽烟、欣赏妆容和美甲。 虞幸看着这愉悦祥和的一幕,笑了笑没说话,朝着三楼走去。 路上他遇到了血源和三十七号杀手,这两个人看他和赵一酒的眼神就像看两块蛋糕,没有那种想要马上吃的欲望,只是充满了渴望,想要从蛋糕店壁橱里买回家的那种。 赵一酒原本为了让虞幸知道吊人胃口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可看到这种眼神,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还是流露出了些许的疑惑。 看着不太正常,像是有些什么大病。 “你们做什么。”用不着顾忌什么,赵一酒回过头来,对着跟在身后的两条尾巴冷声问道。 “我们是来欠你们人情的。”血源一看,这俩人之前好像没有沟通过关于最后可能有boss战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在这个当口重新给赵一酒说一遍,于是便一步跳到了结果,主动明示虞幸他们愿意以这次的帮助换一个人情。 虞幸朝血源身后看了看,发现他们后面没有人,有些好笑地问:“其他人都去找疯医他们了,怎么就你们两个来找我们?不怕你们的体验师同伴们觉得你们有反叛的嫌疑?” “我们在对付附身鬼的时候其实被他们看到了的,所以他们知道我和你之间相处的还挺和平,在这个关头,我们来找你们,是在减轻疯医他们可能遇到的压力,对谁都有好处,他们不会介意的。”血源一点技巧都不用,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两人说归说,各自带着同伴的脚步却没有放慢,穿过休息室外的走廊,他们来到了大厅,又立刻沿着楼梯没有一点停顿地直接上到三楼,刚一踏上去,先他们一步来到三楼的人便将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 大家都站在走廊上,看着虞幸和赵一酒的目光各有不同,最轻松和没有触动的当属宁枫的小队,容器里的眼神中还透着点畏惧,另外三个和虞幸没有接触的人则略微有些好奇,因为他们从容器口中听到的是虞幸的恐怖,后来从血源以及三十七号杀手口中听到的却是友善。 哪怕没有事先从虞幸那里听到这件事情相关的信息,赵一酒也从这些人的反应中察觉出了,这个副本之后一定还会有针对所有外来者的危险。 他不是很感兴趣的沉默着,站在虞幸身后,就像一道影子。 相比于他的低调,虞幸则高调得多。 “哟,都站在这干什么,给我们举行迟来的欢迎仪式呢?”虞幸作为十二个人中极少数的那一方,他面对这些人时看不见一点紧张和谨慎,大大方方地迎着他们的目光,口中还极为不稳重的说着调侃的话。 执棋者无视了他的话,对他提醒道:“还有两分钟画展结束,负责人在画展开始的时候有出现过,结束时的致词应该也会由他来说,他会经过这条走廊,如果不在这个期间想到让他同意我们不参加结束流程的理由,我们一定要去一楼和其他观赏者一起听他致词的话,跑会来不及。” 其他人都在想,当然会来不及,这是相当于他们几个血肉之躯要在一百多个鬼物npc的包围之下走过很远的距离,绝对是一条死路。 最后的这段流程对时间卡得比较死,如果他们提前到来,也是没有理由进入鉴画室的,强行闯入的话,就是他们主动违反了规则,里面那些画家和负责人本身也不是吃素的,这就相当于主动面对鬼物——规则中,他们只有找到了赝品,才能进入鉴画室一次,虽然这不是白纸黑字写的,但也是一条显而易见的隐性规则。 所以只有等负责 人自己出来来到走廊时,他们才可以趁机反而用自己的名额和奖励来促使负责人同意他们躲入鉴画室,有负责人的同意,就算这里有一大半的人没有拿到过赝品,鉴画室里的画家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了。 执棋者现在提出来,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试探一下虞幸准备怎么跟负责人说。 “这有什么关系,路走宽一点,能让他答应的方式有很多。”虞幸一脸惊讶,“我不相信你们都没有骗过npc,以你们的实力,这应该是家常便饭才对呀。” 跟在他后面上来的血源:“……是这样没错,但现在很可惜的是,只有疯医、执棋者和猎物,还有你们两位有和负责人谈条件的资格。” “所以我们要想一个方法,不仅说服负责人让我们几个进入鉴画室——”宁枫指了指自己三人,又示意了一下虞幸和赵一酒,最后看向其他人,“还得让负责人同意我们带上这些没有贡献的观赏者,负责人本来就对外来者抱有恶意,我们提出额外的要求,他肯定会趁机做些什么,噫……好紧张啊。” 虞幸没有听到别人对这句话的反馈,他只从其他体验师脸上看到了一句话——你紧张个屁! 然而,他已经意识到了执棋者和宁枫这两个人把大家留在这里的意思,他们说的当然都是正确的,可是凭他们自己也有办法解决,没有必要单独在这里等他,现在这些话更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很重要,并且是一个帮忙的立场。 不知不觉间就想着别人灌输了“推演者也会帮体验师的忙”这个概念,见缝插针的缓解着两个体系之间的矛盾。 虞幸脸上并无波动,心里却好像有一个恶魔在哈哈大笑,免费的东西大家都会觉得不靠谱、廉价,甚至理所应当,宁枫这是在强调他的重要性,给他一个“开价”的台阶呢。 啧啧,这个二五仔,真是好样的。 如果宁枫听到了虞幸内心称呼自己为二五仔,估计会非常阳光的对他笑一笑,然后把刀子插进他肺里。 “二五仔”的前提是,宁枫的脑子里就没有两个体系一定要对立的思想,所以调和矛盾对他来说不是背叛,而是做一件对双方都好的事情,送给虞幸当好人的机会也是为了促进这件事。 “怎么样,幸,你愿意和我一起劝说负责人吗?”宁枫笑眯眯的递来了邀请,虞幸的眼神和他对上,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开价的时机。 虞幸歪了一下头,用让众人心中拔凉拔凉的那种表情看了一圈,然后挑眉不解:“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带上你们,这么麻烦,我保全自己不就好了?对你们来说,我可是敌人,我还和我的同伴抢了你们两个名额,你们不恨我?” “该不会……我前脚刚帮你们,后脚就被背刺吧。”他凉薄的眼神让没有名额的人都是微微一个哆嗦,三位比较陌生的体验师中,唯一的女人轻咳了一声,站了出来。 “容器已经对我们转述过你的态度,你不想惹麻烦,我们当然也不会给你惹麻烦。”女人声音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并不突兀,很容易给人留下好的印象,“这次是我们请求你帮忙,当然了,我们现在的实力都被压制在一个很弱的状态下,承诺也都是空的,你或许不会相信我们。” “但我还是要说,我仅代表我个人请求你们的帮助,在之后再次见到的时候,你们两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找我,我绝对不会不讲信用。”女人的表情非常认真,“如果之后还是因为各种原因两边对立进行战斗 ,我也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中向你承诺,我会缺席两次这样的战斗。” 无懈可击地请求。 甚至想到了之后两边立场紧张时会发生的事情,让虞幸凉薄的神色稍稍松动了一点。 “挺果断的。”虞幸似笑非笑的评价,“其他人呢?” “我们和她一样。”最后两个没有和他接触过的体验师年纪相差很大,甚至像是一对父子,年纪较大的那一位开口,年纪较小的那一个便认同的点头。 这个副本的正常走向应该是拿到名额的人提前预知到最后的危险,来到鉴画室躲避,没拿到名额的人要冒着极高的死亡率,在一二两层楼里撑过不知道究竟会持续多久的“暴动”。 没有人能像划水一样从这个副本里安安全全地离开,那些因为危险而不去找赝品画作的人,总会在最后时刻将这些危险补回来,并且除了庆幸之外什么也带不出去。 当然了,这或许是这座岛上曾经来过的那些人的结局,这次不一样,他们都是组团来的,彼此不说熟悉,起码都认识,而且有着互相帮助的理由,所以,拥有名额的人带着没有名额的人一起到鉴画室躲避危险就是一个最优解,和基本上必死的局面比起来,一个人情、一次两次的避战都不算什么。 宁枫三人也能带着他们走,但是无论是宁枫还是执棋者,话里话外都表现出了有虞幸在他们成功率会更大的意思。 血源是他们公认的聪明人,自然意识到了宁枫小队和虞幸私下里的递话,虽然很无奈自己这边的同伴就这么向着外人,但明知是一个“小小的陷阱”,他还是不得不跳,甚至为了给虞幸留下一个好印象,他还来了个助攻:“你们之前已经帮过我们一次,加上这次,你们不止一次救了我们的命,所以哪怕我们这边的人要伤害你和冷酒,我也会尽我所能地阻止……我说的仅限你们两个。” 其他人一听,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但还是坚定了在这个时候找虞幸帮忙并不亏的想法。 只有云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在心里暗暗摇头。 他们十个人一同来到美术馆副本,除了厨师之外,那对父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相比起另外几个去了另一个副本的体验师来说,已经十分温和了。 他们小队这次全员到齐,八个人,有五个都通过镜子去了另一个副本,而那个副本里其他的体验师,都是毫无疑问的激进派。 要么是从前就在一些游戏里和推演者闹过深刻矛盾的;要么是自以为猜中了系统的心思,一心要把推演者这边的人都杀掉以此寻求系统奖励的,不仅激进心眼还多,所以他们小队才分了五个人过去看着别人,以防别人在进行副本的同时做出使两个体系的双方的关系完全破裂的事。 云肆只觉得,虞幸想要一个和平的相处模式,也在宁枫和小江的配合之下,成功使美术馆副本里的体验师立下和平承诺,看似直接成功了一大半,但最难搞的还在后面,和平,恐怕不太可能。 就在他暗自琢磨着这些事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一阵突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所有人都停下正在说的话,整齐地扭头看向走廊拐角。 虞幸也看了过去,鉴画室的光线太暗,他自始至终都没太看清楚负责人,他对声音浑厚的负责人也有些好奇,正好走廊里灯光明亮些许。 皮鞋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廊中,先是一道影子从拐角处探了出来,长长的阴影悄无声息,过了两秒,负责人的身体才出现在他们的眼中。 挺直的脊背,熨帖的西装裤,剪裁合适的上衣乃至手腕上的高端手表等等,都很好地显示着负责人的财力,他灰色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红,仔细看去,那些红色都是细小的血口,从里面延伸出了一些神经一样的细细纤维,毫不掩饰地在空中挥舞。 虞幸陷入沉思。 之所以在鉴画室里负责人的脸这么模糊,原来是因为他本来就黑吗? 第四十九章 我喜爱这次画展! 负责人走过一个拐角,脚步顿在原地,像是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堵在三楼走廊的这群人。 这些人神态各异,但总体来说表情上都很诡异,没有一个表现出对这场画展的满意,要么就是面无表情,要么就暗戳戳地对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神色。 虽然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是介于负责人的工作,他还是很礼貌的问道:“各位客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如果无事的话,该去一楼准备参加这场画展的结束典礼了。” 没有拿到赝品画作名额的人默默地往前站了一点,更加坚定地堵住了这条路。 血源站在比较靠边缘的位置,观察着负责人的长相,说来也是悲伤,他头一次在一个副本当中都快结束了,还没有看过副本重要npc的样子,想也知道他在这场副本的之前阶段里打了怎样多的一瓶酱油。 既然没有人动,负责人在礼貌当中隐隐多了一些阴沉:“各位可是有话想跟我说?还是逛画展逛累了,需要我亲自带着你们前往一楼?” 他的重音放在“带着”两个字上,一听就知道这大概和扛着、拖着、杀了人之后带着尸体等等行为画上了等号。 明晃晃的威胁。 “不好意思啊,尊敬的负责人先生。”宁枫望着周围这一群指望着他们的同伴,先开了口,同样十分礼貌和负责人对上,就像是在进行一场不合时宜的寒暄,“其实是这样的,我的几位同伴很想参观一下鉴画室,主要是想拜访一下几位优秀的画家,他们没有能提供赝品画作,因此错失了和各位画家见面的机会,一直在和我说,太遗憾了。” 云肆靠着墙,懒洋洋地接话:“那几个画家确实非常的优秀,我这几个同伴都是他们的死忠粉,这次离得这么近却见不到,恐怕有点太杀人诛心了,负责人先生,看着我们几个帮了你这么大忙的份上,开个小后门呗?” 负责人皱了皱眉头,然后又舒展开来:“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同意。你们帮了我们美术馆的忙,一点小小的报答无可厚非,但这件事可以稍后再做,我甚至能给你们提供和那几位画家交流的时间,现在先跟我一起去参加画展的闭幕仪式吧。” 对他来说,闭幕仪式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或者说按时按点地完成计划,对于严谨的负责人来说,是很愉快的。 三十七号杀手默默的抓住了血源的胳膊,以此来增加自己的安心程度。 宁枫和云肆的话给众人进入鉴画室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可惜时间卡不上,因为不论怎么想,和喜欢的画家见面都不是一件过于急迫的事情,更何况,负责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这个前提下主动提供了更好的“交流机会”,让人觉得再和他提要求,简直就是得寸进尺。 女体验师手指勾住自己长发的发尾,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事情不会很顺利,这个负责人很有心机,不仅在他们提供赝品的时候会趁机挑唆彼此的关系——这是宁枫选择公开给其他人的情报——而且本能地杜绝着各种会损害美术馆利益的事情,就像一个球一样圆滑,没有突破口。 幸会怎么说?他答应了帮助他们了吗? 女体验师期待的望向虞幸,这种容貌还得到了进入死寂岛活动名额,看起来又弱不禁风的人,一看就是非常精通智战的家伙。 虞幸知道负责人现在赶着下去,所以他没有耽误时间,向前一步,十分果断地说道:“是这样的,负责人先生,一个情报,换我们全员不参加闭幕仪式,直接进入鉴画室的机会。” 他的强硬不仅让负责人多看了他一眼,周围的体验师也大多悄悄抬起了眼睛。 “哦?”负责人对虞幸的印象很深,因为他是第一个得到名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和各位画家谈笑风生,并且凑到画家的人头旁,和对方一起讨论绘画技巧的人。 “事情关乎于你美术馆的安危,作为美术馆的负责人,我想你不能忽略我的情报,否则出了事情,你要承担很大的责任。”虞幸看着负责人不以为意的神情,采取了攻心战术,抓住了 对方在乎的核心点,果然,这句话一出,负责人的眼神就认真了一些。 “你可以说说看,如果情报确实有用,你小小的请求我一定能满足,不过我也需要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定要进入鉴画室。”负责人换了一个舒服的站立姿势,终于不再是随时都想往前走的态度了,但依旧从容不迫,甚至有一点点的倨傲,那是沉浸在骨子里的高人一等的气质,“我可以给你一分半钟的时间。” 他出来的本来就晚,一分半之后基本就是正正好八小时结束的时候,留给他从三楼下往一楼的时间不超过几秒钟,虞幸眼神闪了闪,从这个细节他就猜到负责人的速度绝对很恐怖,平时脚踩在地上的行动方式,只不过是维持着一种礼节罢了。 确实,作为整个美术馆建筑的负责人,如果本身不够强大,怎么镇得住这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 “首先是一个前提,画展中混入赝品的原因,我们已经悉数和同伴分享过,所以我后面说的话将不会避着他们。” 虞幸思索之下,依旧很缜密,没有留给负责人任何发难或者反悔的机会,然后才说:“你知道的,我在艺术方面很有建树,所以听到了美术馆的遭遇之后,我也感同身受的生气,要知道,一次画展的筹备非常繁琐,可能需要很久。这么久的劳动成果被外来的东西肆意捣乱,原本完美的东西变得不再完美……” 猜到负责人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有一种强迫症一般的执着后,虞幸故意提到了不完美三个字,果然发现负责人看自己的眼神比刚才柔和一些。 毕竟能够相互理解的人,即便是不在同一个立场,也不至于过于针对。 而听见了这个开头,其它体验师眼神一亮,都意识到了成功的可能。 虞幸脸上露出一丝丝的严肃认真:“所以我决定帮助你们继续排查寄信威胁的那些人留在美术馆的隐患,经过在二楼和一楼辛辛苦苦的调查,真让我找到了新的东西。” 赵一酒面上冷冰冰的,内心却茫然地重复了四个字:辛辛苦苦。 虞幸在休息室里辛辛苦苦地睡了一觉。 事关美术馆外的敌人,负责人更加认真,催促道:“什么东西?你难道找到了第六幅赝品?” 虞幸:“那倒没有,但我在旁听了一些人的交谈过后,确认了一件事,这些参观者当中,有那些人安插进来的眼线,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你的画展成功举办了,如果我是他们,谋划了这么久想要捣乱,第一个计划没成功,那么我一定会临时采取第二个计划,总之一定要让你的画展成为别人的笑柄。” 负责人便明白了:“你是说他们会让那些眼线在我的闭幕仪式上做点什么,以此毁掉我的整个画展。” 他很会抓重点,至于虞幸说的辛苦和为美术馆做贡献这种事情,就算他只是一个鬼,他也不会相信,毕竟虞幸这个人一看就会花言巧语,艺术造诣是真的,但也不至于对全天下的画家感同身受,那不叫艺术家,那叫圣母。 死寂岛最缺的就是圣母。 虞幸点点头:“同样是这个原因,我相信那些人对我们帮你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一定怀恨在心,所以我们想去鉴画室躲一躲,几位画家非常优秀,我相信他们不仅绘画水平高超,也不会轻而易举被那些讨人厌的敌人抓住。” 执棋者在这时平淡地补充:“无论如何,我们是受到了你的邀请才会插手这件事,而我们完成得也不错,五幅画都帮你找了出来,其他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想,你不会吝啬于提供给功臣一个安心的房间吧。”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来一句道德绑……不,是合理诉求。 负责人目光深沉而阴冷,逐渐从体内散发出森然的温度,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没有理会执棋者,而是站到虞幸身前,低下头来,两米多高的身高充满了压迫感:“我该如何相信你说的一切呢?” 那股属于鬼物的森然如同天上倾倒的乌云一般压在了虞幸身上,颇有点欺负人的意思,是压迫也是警告。 虞幸笑了,仰起脸,平 静地接受着所有的压力:“不管你信不信,我想我说的一切前提都是真实的,我确实因为对绘画的喜爱,不想这场画展被毁掉,这会让我觉得我买票来看的画展是一场闹剧。我很欣赏艺术,不愿意接受瑕疵,也不愿意接受一次有瑕疵的旅行。况且就算我说的是假话,你也不亏,你只是浪费了一分多钟的时间站在这里。” 宁枫肉眼可见一些奇怪的光影和雾气从负责人的身上逐渐的蔓延到虞幸身上,他把虞幸往后拉了一把,提高了声音:“情报可是好好提供给你了,你不趁这个机会去解决事情,反而在纠结真实性吗,负责人先生。” “你答应了这次交换,无论怎样都不亏,我们都待在鉴画室里,即使传递给你的是假消息,你也可以在结束画展之后来找我们算账,我们进入鉴画室,不是主动变成了逃不掉的囚徒?”宁枫声音温柔,循循善诱,虞幸依稀可以见到曾经作为精神病医师的宁枫在办公桌后和病人说话的样子。 “有点道理。”负责人抬手看了看表,皱眉,“没时间了,你们去吧,就说是我说的。” 放下这句话,他便想要从人群中离开。 人群中依稀发出了庆幸的叹息。 虞幸轻笑一声,和执棋者同时伸手拦住了负责人,二者有些意外的地对视一眼,执棋者收回手后退一步,示意还是虞幸来说。 血源也默默收回了抬起的手,他站得有些远,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 “负责人先生,请给我们一件你身上的信物,否则,鉴画室里的几位画家以及你的三个手下,万一我们是在说谎或者捣乱,我们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虞幸无情地打碎了其他几个体验师过早放下的戒心,他话中清晰地表明,即便到了这个程度,这个副本依旧还剩下一个死局,如果忽略了细节,说不定他们已一进入鉴画室,等待他们的就是画家这一方的攻击。 负责人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下,然后很不情愿地摘下了自己的手表交给虞幸:“你很谨慎,我可真讨厌你的这种谨慎啊……” 当即便承认了自己刚才试图引诱所有人去鉴画室送死的事。 女体验师的表情不太好看,又看见信物最后还是到了他们手里,一惊一喜之下,表情十分精彩。 负责人给出手表之后,直接消失在原地,众人只感觉到一阵阴冷的风从脸颊拂过,走廊里便不再有负责人的身影。 “原来他可以无实体啊……”三十七号杀手比较在意这个,因为他以前使用狙击枪的时候,有实体和无实体的鬼物得用不同的子弹。 赵一酒偏过眼,不想让自己眼中的不赞同过于明显。 他感受得到,刚才的空气流动过程,很显然是一个有实体的东西,从人群当中穿了过去,换句话说,仍就遵循了一个物理轨迹。 “不是,负责人是速度快。”云肆就更直接了,“快到以我们现在的身体素质,肉眼看不见的地步,懂了不?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坏心眼的资本家,但实际上他应该是这座美术馆里最恐怖的鬼物了,还好我们的任务最终boss不是他。” 血源在众人低声地谈论中帮对虞幸说:“谢谢你,有你在,整件事情比我想象的顺利多了。” 光凭他们还真不行,因为他们没有艺术细胞,不能使用因为喜欢绘画所以不希望画展失败的借口为察觉到人群中有敌方派来的奸细这件事情打掩护。 实际上,谁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确实存在这样的眼线,甚至他们都不能百分百确定会有一场boss战。 换做别人可能会觉得因为一个存在于想象中的事件而做出可能会得罪负责人的事情太过冒险,可他们这群人没有这种顾虑,这就是经验,这就是信心。 “不客气,答应过的事我会做到,你们答应我的事也要记得,不然的话,我会亲手把给你们带来的收益收回去。”虞幸语气温和,其中的凉意却让很多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只有赵一酒在想,负责人刚才周身的气息全部压到虞幸身上,虞幸的身体恐怕……又处在崩溃的情况下了。 第五十章 二五仔!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混乱的声音。 众人现在大多听力普通,只听见底下传来了众多叫嚷声,便知道意料中的搞事开始了。 虞幸在一些人隐含担忧的目光中抛了抛手中的金贵手表,云肆看着他仿佛没什么力气的手腕,最先开口制止:“你……別扔地下去了……” 这可是保命的信物啊,没了所有人都一块儿没了。 虞幸:“……” 他无语地把手表好好抓住,又觉得有点好笑,恐怕这么多“大佬”因为一块表而集体紧张的事情,在出了这个活动之后就很少能看到了,他说:“我们也走吧,估计待会儿就有人会趁机跑到三楼伤人了。” “你说……负责人能不能拦住下面那些?”宁枫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一边和其他人一起走向鉴画室,一边揣测。 “观赏者是d级的话,负责人就是b级。”上来后一句话都没说的赵一酒突然回了宁枫,冷然而笃定的语气让众人都有些惊讶。 “真的吗?怎么看出来的?”女体验师好奇。 “……感知。”对着虞幸以外的人,赵一酒话都不愿多说,只为了表明一件事,“负责人认真起来应该可以以很大代价杀掉下面所有观赏者。” 这只是理论上,首先不是所有观赏者都会被挑唆,大多数肯定是看戏,这样的话,负责人真要用暴力手段,压力也没那么大。 其次,就算要全杀,观赏者也不是站一排让负责人挨个挑战,他们是会到处跑的,肯定有能冲到三楼找画家麻烦的。 总之,他们提前预料到了事态发展,避免了第一波最直接的冲击,现在只需要在三楼的鉴画室中,躲在画家们后面,迎接小部分漏网之鱼。 众人来到鉴画室门口,这一次,门紧紧地关着,虞幸嫌弃地看着门上红色的血液,稍微停顿了一下,赵一酒便上前换了他的位置,伸手敲了敲门。 前来开门的是负责人的手下,那个胖子。 胖子一见到这么多人,咧开了嘴,嘴巴里鲜红的血丝粘在牙上,随着他说话而拉出丝来:“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我听到了一些骚乱……是你们做的吗?”胖子的声音阴阴沉沉,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啊,觉得我们过来找死了是吗。”虞幸仄仄的,把胖子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道,“我们这些被逼的外来者可没有底下那群人这么蠢……信物。” 他把手表在胖子眼前晃了晃:“我们提醒了负责人一些事,他允许我们在骚乱过程中来这里避难,他很感谢我们,要求你们保护我们不受伤。没做到的话,他回来会惩罚你们。” “真的?”胖子怀疑地看着他,无论怎么想,负责人都不会说出这么和善的话。 这肯定不可能。 但胖子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负责人没说过这种话。 虞幸底气十足悠然推开犹豫挡在路上的胖子,走进了阴暗的鉴画室,里面的画家不明所以,望着突然涌进来的十一个人,在圆桌上面面相觑。 “哟,这是干嘛?” “来找我要签名啦?” “底下在吵什么啊,蚊子一样烦死了。” “我的头呢……” “各位。”虞幸微笑着打断他们,“我们来鉴画室避一避,等会儿可能会有极端群众冲进来……” 画家安迪一脸不以为然:“极端群众冲起来关我们什么事,我都听到了,他们难道不是想要打你们吗?” 胖子虽然怀疑,但看在手表的份上还是主动关上了鉴画室的门,对这群外来者道:“你们在沙发上坐会儿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老板就回来了。” 众人落座,决定交给虞幸表演。 “就算惩罚也只会惩罚这里的工作人员,我们虽然有着画展上的合作,但毕竟不是美术馆的下属,威胁这一套对我们没有用哦~”琳达女士心情看起来很好,她盯着虞幸的身影,试图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丝恐慌,“这座美术馆啊, 副馆长出了远门,顺便带走了很多安保人员,留下来的出了这次画展负责人,也就是馆长之外,都不是很能打呢~真有人进来,他们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们哦!”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说到底也是帮了你们的忙。”虞幸语气变得有一些冷,像是对这些人的反应很不满意,“知道那些人闹事用的是什么借口吗?他们说你们的画还不如去几幅赝品好看,也有脸在这里办画展。” 琳达女士的脸色瞬间变了。 其他的画家也露出了不可置信和愤怒的神色,虞幸再接再厉:“他们会来三楼,最大的目标可不是仅仅帮了忙的我们,而是你们这些在他们看来浪费了他们的时间和感情还有金钱,来看一场毫无价值的画展的罪魁祸首。” “你!”有画家站了起来,本就长得可怕的眼睛对虞幸怒目而视。 “那些赝品都是你们亲眼所见,亲自鉴别,其中的绘画技艺和你们相比如何,想来各位自己心里都有数,也知道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假话。”虞幸很不客气,淡定地坐在沙发上,体验师们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一起这么勇下去。 “的确呢,我在二楼的时候不止一次看到过其他观赏者夸赞那几幅赝品,他们一个个对艺术如此推崇,一定见不得一群画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将真正的好画藏在鉴画室中。”云肆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将指节按出声响,“更何况,为了不丢脸,负责人没有把画展出现赝品的原因公之于众,只要下面人以这个为借口,很容易就能毁掉画展的名声,连带着你们这些提供画作的画家,也将在以后的日子里留下一个巨大的污点。” 说着,他吹了声口哨,像个小流氓一样。 “而且你们不保护我们,让我们死在这里的话,规则貌似就被打破了,我们做了该做的,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收获……真是令人遗憾呐,虽然违背规则的你们可能不会受到惩罚,但负责人却会因此……诶,他好可怜,回来不会生气吧~”宁枫故意夸张地表露出自己的担忧,“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因为自己被罚迁怒于你们吧?好可怕啊负责人。” 众人:“……”简直了,以前只是远远听说过而并没有合作过的各位都觉得自己对大家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些画家虽然不是负责人的下属,但却同样畏惧者负责人的力量,种种条件下来,他们想了想,好像没有理由不帮忙。 在他们亲切友好的交谈过程中,下面的骚乱仍在继续,隐约可以隔着地板听见一些明显大于美术馆要求的分贝的声音。 当鉴画室安静下来,走廊上几声急促的奔跑声便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大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奔跑声没什么秩序,但确确实实是冲着这边来的,胖子候在门边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笑容。 虞幸静静等待那个闯入者的出现,在他预想之内,来到三楼的闯入者数量应该在3到7个之间,除了群情激愤中被当枪使的观赏者,一定有三个以上那个组织派来的眼线,否则完不成一场大规模的挑唆。 “彭!” “彭彭彭!” 红色木门先是被人踢了一脚,外面的人发现没踢开之后又开始急促地拍门叫嚷,房间内阴暗又幽闭,拍门声像是死神着急地敲着门一样,突然给这片空间带来了很大的恐怖。 很多杀人狂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门外的人应该扛着一把大斧头,来一句“我看到你了”。 在这个副本里却不尽相同,那些拍门声并没有让红色木门产生摇摇欲坠的感觉,于是胖子等不下去了,主动拉开了门,将门内的一切暴露在了门外人的视线里。 “终于找到你们了,一群烂画家!” 进来的人第一句话就让画家们彻底变了脸色,从刚才的半信半疑变成了如今的笃定,每一位画家的眼 神中都透露着杀气,侮辱他们的职业?不可饶恕! 虞幸暗自感叹一声这些人的配合,然后和其他人一样,将身体微微的低下去,降低存在感。 他还偷偷地看了一眼外面来的人,正是他曾经在二楼见过的一些观赏者,有些穿着裙子,有些穿着西装,无一例外,衣服上都有血色的星星点点,长相也比在二楼的时候恐怖的多,有个女人冲在靠前的位置,她的头发变成了一条条连接着经脉的血色筋肉,在空中挥舞,另一个男人的嘴巴处则没有了皮肤,森白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之下,十分阴间。 顺便,他看见了想象中的斧头,小小一把,好像除了砍人之外没有别的作用了。 “为什么要把赝品放在画中充数?” “为什么你们画的还没有赝品好看?我关注着每一年的画展,每一年各个画家的新画作,你们从不知道进步,只知道原地踏步,然后还用曾经积攒起来的名气倚老卖老,伪装权威,我实在是受够了!” “没错,你们真当我们看不出你们画的不好吗?从这个画展开始以来,我耳边全是脑残粉一样的言论,他们是你们花钱雇来的?还是一遍一遍看你们的脑残画作之后变成了真的脑残?” “花这么大劲买一张门票,结果就看了个笑话,呵呵。” 闯进来的一共是五个人,和虞幸预估的数字相差不多,他能从这几个闯入者的身上感觉到强大的鬼物气息,是真正毫无掩饰的那种气息。 很强。 虞幸瞬间有了相应的判断,赵一酒也在他耳边提醒:“这些画家勉强可以拦住他们,而还有三个工作人员在,我们赢面更大。” “嗯,我觉得不用太担心,看戏就好,我们已经把能提前做的都做好了,就算是boss战,恐怕也被我们消耗得危险性所剩无几。” 他们交谈声音再小,也还是有体验师听到了,当下感到一阵轻松,最后又猛地察觉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硬生生把轻松的感觉给逼了回去。 他们一个个的都在等鉴画室里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人头和身体分离的那位画家抱着头就走了出来,义愤填膺:“你们只是观赏者,你们懂什么艺术!” 他的人头被双手抱着,眼中散发出了精明的光彩:“你们当中一定有人就是教唆者,让别人给自己当枪使,是不是很高兴啊?” 后面的克罗迪尔也冷笑着:“瞧瞧你们做的事情,如此没有秩序,说明你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划已经被我们粉碎了,你们该感到羞耻和悲伤。” 这些话落到几个闯入者当中,有人的面部表情很是细节的变化了一瞬。 “就是你的画当中有赝品!”头发变成了肉筋的女人指着他叫道,“弄虚作假,不讲诚信,你该死!” 虞幸暗自惊叹于死寂岛的民风纯朴,仅仅是一场画展的一幅画作就达到了该死的程度。 双方互看对方不爽,又有切身的利益纠纷,很快打成一团。在躲起来的体验师和推演者眼中,这就是群魔乱舞,时不时朝他们飞过来一撮皮肤或是一些肉块。 “战况激烈呀,不过看样子这些闯进来的人占据劣势。”云肆甚至偷偷摸摸解说着,“但是我怎么感觉有个画家在划水?” 云肆的眼睛比较好,他看见了,说出来,其他人才注意到这一点。 琳达女士站在互殴圈的最外围,至时不时伸一下手,从她手里好像撒出去了一些古怪的颜料,外来的人沾到颜料之后,会不由自主的放慢速度,抱着脑袋痛苦一阵子,但问题是,这颜料是无差别攻击其他花甲,同样会被影响,所以看起来,琳达女士是为了不让别人混乱,而暂时收了手。 “她却实。”宁枫回应道,“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众人便眼睁睁地看到,琳达女士将手爪插进了正好走到了她前面的一位工作人员的心脏里。 第五十一章 礼物 血色的爪子一根根尖锐而纤长,从胸膛中穿出,如同倔强不屈从石缝中伸出来的枝桠,每一节都在吸收着红色的养分,从手指关节里渗透进去。 吸收了养分的手指,像真正的树枝一样向前窜了近一分米,仿佛把幼年成长成参天大树的过程加速放映,搁别的地方,那就是一棵树的励志记录。 可惜,真正的现实和这欣欣向荣的一幕并不相关,反而将诡谲提升到了极致。 轻轻的破肉声暂停键一般让鉴画室里所有人的行为都停了下来,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和鬼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琳达被血染红的手指上,连虞幸都在这时忍不住看了过去,他怔怔地盯着这一幕,琳达的脸在此刻变得不再重要,而那只手,他竟然连指甲上一滴血珠的滚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是的,我的手是画画的手,你们却非逼着我做这种粗鲁的事。”琳达空灵的声音顺着看不见的枝条,密密麻麻地包裹过来。 昏暗的环境把一阵阴风送了进来,这些两米多高的人形生物突然失去了表情,明明还维持着战斗的动作,脸上却麻木而僵硬,像是失去了灵魂。 虞幸感到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战栗感从脊椎一直上升到天灵盖,他想转头去看看赵一酒怎么样了,却发现自己的眼神根本无法离开琳达的手。 同时,他的情绪也诡异地被压制住,这一刻,他好像什么都不曾渴望,认为就维持着这样的情景一直到永远才是正常的。 但另一道意识割裂似的维持着他的清醒,不断警告他,赶紧反抗,不要沉沦。 赶紧反抗,不要沉沦。 虞幸的手指动了动,他沉下心来,努力把这警醒着自己的意识放大,直到完全盖过那种麻木和没有情绪的状态,他耳边传来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微小声音,什么东西在生长,交错盘结,枝叶互相摩擦……可他知道,这些声音并不存在。 就算存在,也一定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从遥远的未知地方传到了此时此地的,他的耳中。 手指一阵剧痛,虞幸又清醒了不少,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在他控制下主动刺入指腹的指甲,放大后的痛觉让这样的痛苦上升到和锤子将手指碾成泥一样的程度,而后,他嘴角牵了牵,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世界上的巧合,无非是另一种必然罢了。 这是……什么呢? 是他必然会得到的提示。 他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不仅仅是视线,还有思维。他伸出手去,触碰到沙发前面茶几上的一只玻璃杯,然后—— “彭!” 碎玻璃在地上飞溅,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此时的寂静中,就像是一记敲动灵魂的重锤。 琳达略有一些惊讶地看向虞幸,却也没有什么针对的举动,只撇撇嘴,将手收了回去。 失去了她支撑的尸体软趴趴掉落在地,碎裂的心脏垃圾一样被琳达扔在了他的尸体旁边,他脖子的一排牙齿全部脱落,死得不能再死。 所有人和鬼都浑身一颤,回过了神,并且惊异于刚才的思想。 他们都很确定,要是没有一个像摔碎玻璃杯这样的声音刺激,他们真的可能永永远远的,在这里放空思想,一直停下去。 回过神后,刚才正在战斗的鬼物们因为行为惯性又打了两下才停止,不仅是画家和工作人员,就连冲进鉴画室的观赏者和混在里面的撺掇者都显得惊疑不定。 “发生了什么?” “琳达!你在做什么!” “你这个叛徒,难道是混在我们中的间谍!?” “卧槽……”云肆摸着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发出了害怕的感叹,“刚才我差点就要觉得自己是一只不应该动的死猎物了,好险幸叫醒了我……” 顿了顿,他还自己补充了一句:“细思恐极。” 虞幸:“……” 他转头去关心赵一酒的状态,发现这人倒还好,就是一张脸挎着,对琳达十分不喜欢。 虞幸用眼神传递过去一个问号,赵一酒抿了抿唇,回以一个“没关系”的目光。 宁枫和执棋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琳达面对着每个人和鬼不同的反 第五十三章 我能回去捡个漏吗? 虞幸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遇到一个让他感叹自己幸运的节点。 有时候他真的在怀疑,自己人格面具的称谓,是不是在“幸运”和“不幸”之间反复横跳。 而现在,在看到伪装成了飞鸟胸针的扮演许可证时,虞幸啧啧两声,表达了身为欧皇的喜悦——这大概是目前为止,除了摄青梦境之外,对他最有利的一件祭品了。 死寂岛上处处是鬼物,就连象征着npc的瘟疫体也对他们这些外来者抱有杀意,在纯粹的力量对抗上,就算是状态全满的人也不一定能得到多少好处,甚至一个不留神就被鬼物杀死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前期,能让他们迅速积累信息,完善战术的祭品,才是最棒的。 扮演许可证是虞幸在恐惧医院结束之后拿到的祭品,由于资格测试中叶勤于惋那个推演用不上祭品,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使用许可证的环境。 他敲了敲玻璃,对负责人说:“这是我遗落在岛上的,很感谢美术馆将它收藏在这里,避免了它被别人拿走的命运,现在可否将它还给我?” 负责人或许对这样东西也十分感兴趣,闻言露出了微不可察的不舍的情绪,奈何规则限制了他,也决定了他不可能拥有这枚胸针,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当然,我能看的出来你有没有撒谎,他的确是你的,你可以将它带走。” 话音落下,罩在胸针外的玻璃柜便缓缓地打开,虞幸打量了胸针几眼,甚至调动了体内的诅咒之力,确认胸针外没有添加什么对人有害的气息之后,他才把东西拿了起来。 属于他的祭品一到手,他的脑子里就如同被针小小地扎了一下似的,某些囫囵的信息在他脑子中排列开来,这一次没有系统的辅助,对祭品状态的把控便全凭他自己,有一种奇怪的说不清楚的牵连感让他对祭品的掌控程度比平时更深,就好像飞鸟胸针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原本这样祭品的能力是想变成什么证就能变成什么证,方便他塑造身份,甚至利用欺诈创造逻辑闭环,而现在换成胸针,虞幸自然而然的有了一个新的认知……证件的用途放在胸针上也合适,只要他想,这枚胸针能够代表任何一个身份的证明。 虞幸嘴角勾了勾,满意地将胸针别到自己胸口,随即发现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乱,不知道在哪里蹭到了很多血迹和难以描述的痕迹以及灰尘,他想着,待会儿回旅馆之后,得找黛丝女儿再买一套衣服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在美术馆里的时间和副本外面有没有不同,回去之后能不能赶上晚饭。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被放进来的五个人竟然都在这件藏品室有了收获,可要说如果祭品是根据进来的人的因果关系才出现的,仍然有一个人是意外,那便是执棋者,他没有祭品在这里,反而是拿了一个属于血源的金苹果。 虞幸找到自己祭品的速度比较快,拿回来之后,他又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属于自己的祭品在这里,放心地开始观察宁枫、云肆和赵一酒,宁枫直接从藏品之中找出一把锋利的刀,看着像是手术刀的形状,但要比手术刀更大一些,光是刀刃上的锯齿纹路,就足以给这件冷兵器加上十分嗜血和令人心悸的气势。 “竟然找到了主武器吗?这家伙运气还挺好。”要是有选择,比起扮演许可证,虞幸最想要的其实还是摄青梦境,不仅是因为里面有着亦清这个强大的摄青鬼,更是因为这是他用的最多且最顺手的匕首武器,同样可以起到强化和完善他战术的目的。 可惜,即使他知道藏品室收藏了一些外来者的祭品,也从来没有想过摄青梦境会在这里,因为有亦清的存在,这家伙肯定会带着匕首到处乱跑,找乐子的脚步绝不会停歇,虞幸甚至像想过,会不会等他到了岛中央,就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个突然出现的青衣厉鬼统治某某建筑的励志故事。 云肆拿走的是一条额带……虞幸猜那个东西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因为那条额带十分华丽,最中间是一枚拇指最上方的指节大小、类似于 黑暗之眼的银色金属眼睛,两边坠下来一些细碎的链子和宝石,充满了异域风情,但怎么看都是那种贵族家里养着的舞者、亦或者是王室里那种女性佩戴的头饰。 意思就是,云肆这种穿着朴素的男人和这条额带略有一丝格格不入,虞幸十分有闲心地思考了一下,他觉得云肆换一身华丽衣服带这条额带应该很合适,因为云肆本身的面孔就很英俊,甚至是带有一些东方人难以拥有的立体,头发恰恰好又是奶奶灰,还卷卷的。 他不是很清楚这东西有什么用,想来应该是探查类的,或者是防护类的祭品,反正云肆拿到手之后就一脸菜色地将之装入口袋,一副很是嫌弃的样子。 “没拿到止杀。”赵一酒的声音冷不丁从虞幸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丝凉意,虞幸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废弃工厂初见赵一酒的那天晚上,在听到“你应该自戳双目”时,真情实感感受但的阴森。 他讶异地回头,发现赵一酒站在他身后不到两分米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枚鲜血淋漓的长钉。 “这个东西,”赵一酒声音比较低沉,听起来很不高兴,“我用的最少,它很不方便。” 长钉是投掷类武器,虽然威力巨大,曾经将纸人牢牢地钉在地上,但投出去之后就失去了继续攻击的主动权,对于赵一酒来说,只能当做一个辅助的用品,可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一把好武器。 “没关系,总能找回来的,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拿别的刀具先代替一下。”虞幸安慰道,“不过你的钉子怎么没有被伪装成别的样子?” “可能对于死寂岛来说,棺材钉是很合理的东西。”赵一酒回答。 只是这个答案让空气好似都低了几度。 “疑?”突然,两人都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轻咦,刚把自己的额带给收好的云肆望着他们的方向,目光定在长钉上,“这不是……?” “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赵一酒先一步反应过来,冷声问道。 “你等一下,我先去问问才能决定我知不知道。”云肆没被他冷漠的语气吓到,转头拉过宁枫:“你看这东西,是不是很眼熟?” 宁枫将自己的手术刀在手上乱玩,心情特别好,此时被拉着胳膊拽过来,也好声好气的:“什么东西?咦……” 如出一辙的疑问词。 执棋者同样被他们的举动吸引,站过来,在看到赵一酒手里的长钉时,竟然也罕见地张了张嘴,发出一声轻轻的:“咦。” 赵一酒:“……” 虞幸:“……啧。” 这些人在搞什么?一副认识这枚长钉的样子,却死活是半个词汇都不透露。 怎么着,长钉是他们埋过的棺材上面的么! “这东西和你姐做的好像。”最终还是宁枫先打破这奇怪的氛围,他望向执棋者,“你姐的武器不就是这个?” “回去之后问一问,说不定是她在某个时间线送出去的东西。”执棋者淡淡的,很快对赵一酒手里的东西失去了兴趣,转身走到了一边。 虞幸和赵一酒耳朵都挺好,没有错过他们的交谈,彼此对视一眼,然后按下心中隐约的好奇,决定先回旅店,和赵谋提一提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和体验师有关系,之后接触的时候问个清楚就好了。 他们的奖励拿到手,负责人开始礼貌而不容置疑地催促他们赶紧离开,美术馆这地方他们也待够了,各自回据点去整理信息才是当务之急,于是便顺从地离开藏品室。 离开美术馆需要走一楼的正门,大家刚在负责人的监视和带领下来到三楼到二楼的楼梯处,虞幸就停住脚步,一脸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哎呀不好,我能再回一趟鉴画室吗?” 负责人眯着眼睛,笑得有些耐人寻味:“你想做什么?” “有东西落在那里了,就之前琳达女士缠着我要跟我聊天和介绍拍卖会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他她给我的一件礼物留在了沙发上。”虞幸脸上透着一抹看不出真假的焦急,“是一枚戒指,她说要通过这枚戒指和我联系呢,如果丢了我怕她联系不到我会生气。” 听到这个,原本很想无情的将他赶走的负责人话到嘴边停 住了,转过脸去,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上表现出了一抹蛋疼的神色。 真是琳达留下来的,万一找不到人,到时候得来美术馆找麻烦。 鉴画室里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在不用的时候里面光秃秃的,跟楼下的休息室没什么两样,负责人没过多的犹豫,挥了挥手:“赶紧去,我只给你三分钟。” 虞幸感激的点了点头,立马甩开腿朝着个方向跑去。 赵一酒盯着他的背影,隐晦地撇了一眼虞幸的裤子口袋,琳达送出的两样礼物上都残存着她的气息,赵一酒对气息很敏感,他明确地感受到了东西就在虞幸口袋里。 其他三人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拙劣的借口而已,那么重要的可以和拍卖会副本扯上关系的道具,虞幸怎么可能粗心地将其放在沙发上? 只怕是到鉴画室另有目的。 仅仅思考了几秒钟,三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宁枫笑出了声,无奈地摇摇头:“论捡漏,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啊。” 负责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只能皱皱眉头,看着手腕上被自己的工作人员还回来的手表,默默为三分钟倒计时。 因为在他心目中,鉴画室确实什么都没有,何谈捡漏? 可同为外来者的宁枫他们却是突然想起来了,鉴画室死了一个工作人员,还有四个闯进去的头铁娃。 因为他们的存在,鉴画室在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血雾弥漫,十分难闻,让他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这些npc死之后,尸体同样会消失,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遗骸”。 那可都是能用来研究和换钱的宝贝! 根本用不着三分钟,仅仅一分多钟之后,虞幸就又跑了回来,他浑身上下没见多出什么东西,只有裤子的口袋里好像变得稍微鼓了那么一点点。 负责人继续带领他们往楼下走,直接通过楼梯来到了一楼,大厅里刚刚经历一场骚乱,很多摆件都歪了,甚至碎裂了,这一次,三个体验师眼神锐利地在大厅处扫来扫去,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遗骸”。 负责人想不通这些人突然是怎么了,是在怀疑他的打扫工作做的不到位吗? “我都已经清理过了,让我的美术馆保持脏乱差可不是我这个馆长该做的事情。”负责人有些骄傲地宣布,意思是让他们用不着用这种眼神找茬了。 体验师们痛心疾首。 负责人打开了美术馆的大门,虞幸终于看到了美术馆外面的风景,这里的街道比旅店周围荒凉的景象要华丽漂亮得多,建筑一栋接着一栋,每一栋都十分庄重,一面雕刻精致的巨大椭圆镜子就矗立在美术馆大门边的立柱旁。 其他人都是从外面正大光明买票进来的,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触。 “感谢你们来参加我的画展,现在希望在我的一切变好之前,我都不用再麻烦你们了。”负责人露出比较真诚的笑容,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言下之意,一是不希望再有只有外来者能解决的麻烦找上他,二是虞幸自己悟到的……负责人恐怕也很真心实意地想对他们说一句“滚”。 美术馆的大门被关上了,留下五个人站在美术馆前。 天色阴沉,不见天光,看起来像是已经入夜,或者接近入夜的时分,镜子折射出幽幽的光芒,映照出来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云肆开始盯着虞幸的裤子看,目光十分放肆地在口袋那里扫来扫去,而且看了很久,久到虞幸咳了一声:“朋友,不要随随便便往那里看,我可能会误会一些什么。” 赵一酒对此发出了谴责的冷哼,不知道具体是在谴责谁。 “虞幸,这场副本还真是让你赚的盆满钵满。”宁枫思似笑非笑地感叹。 虞幸于是悟了。 他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捏出一颗骨头材质的小圆球,热情地凑上去放在了宁枫的手上:“确实,我们相处的这么好,这么投缘,不交换个礼物说不过去。” 云肆欣慰地挪开了目光,他想,这个人也不像喻封沉说的那么狗啊,东西是虞幸想起来才拿到的,这个时候竟然还会分给他们一个。 就听虞幸语气充满期待:“给我的礼物呢?” 第五十四章 隐晦 云肆:“……” 行吧,是他误会喻封沉了,虞幸真的是一个狗东西。 很难想象拿,到东西不给他们就算了,既然要给,竟然要用刚刚白嫖到的东西当做筹码和他们交换,这是不是有点侮辱人了? 如果他的枪还在,他真想用枪口顶着虞幸的头,告诉对方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宁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接过了……或者说是被手里塞入了那颗球形骨头,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望向虞幸的目光充满了奇怪的情绪:“交换礼物?” 虞幸:“既然我们都是两个决定合作的队伍了,交换礼物不是应该的吗?” 宁枫将骨球在手里抛了抛,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最后一把将骨球握在手里:“你说的对,是该给你回赠一个礼物。” 礼物两个字被他用重音读了出来,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词汇在他嘴里代表的事物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一酒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上前一步打算阻止自家队长这十分嚣张的行为。然而,他没有来得及,宁枫已经将手伸进口袋里,然后…… 一抹寒光在夜色中亮起,顺着宁枫的手朝着虞幸的脖颈处划去,虞幸的反应能力也很快,他迅速往后仰头,就觉得什么东西掠过了自己的皮肤,产生了割裂一样的痛感。 换作正常的时候,能给他产生这种感觉的,应该是藏在宁枫袖子里的小刀,在0.01秒之内,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处于痛觉放大的状态里,只有这么一丁点的痛感,恐怕宁枫手里的那东西仅仅只是碰到了自己,并没有伤人的效果。 赵一酒却不知道虞幸心里在想什么,他瞳孔一缩,一个闪身便到了二者中间,阴沉着脸,手里的长钉暂时化作近战武器,朝宁枫的脸上戳去。 宁枫吹着口哨,敏捷地后退几步,顺带微微护住脸:“哇哦,好凶的人,别着急嘛,这仅仅是一个礼物而已。” 他将手往外摊开,露出了夹着的东西,赵一酒的长钉挥到一半在空中停下,钉子的尖端离宁枫的额头只有一分米的距离。 只见宁枫手里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小匕首或者刀片,只是一个小小的,会发光的彩色卡纸。 卡纸被心灵手巧地叠成了小刀的形状,像是一个精美的手工艺术品。 “我们据点的娱乐室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我看这东西挺漂亮的,就带了一个出来,瞧瞧,还是荧光的呢~”宁枫晃了晃卡纸小刀,炫耀似的,“如果你们喜欢,下次我就不这么着急拿出来了,叠成一朵花再送给你们,怎么样?” 云肆爽了,又一些带着点疑惑:“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据点儿童娱乐室里的东西带出来啊,不对,你什么时候偷偷背着我们去了儿童娱乐室?” 执棋者叹了口气,明明是宁枫很帅的气氛,云肆也是真的会提问,在破坏氛围这一块,云肆一向拿捏得死死的。 宁枫没有理会云肆的疑惑,他挑着眉,脸上的笑容有一点点疯狂的意味,就好像刚才的挑衅根本不在他的眼中。 虞幸明白这是对方在警告自己,不要把他们跟其他傻子一样应付,就包括“遗骸”这件事情,他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独自拿到了这个大便宜,以前还时兴见者有份份呢,这个时候怎么着也得让体验师那边分一杯羹,否则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卡纸的确挺漂亮,我们的据点不知道有没有呢?”所以虞幸根本不生气,他摸了摸自己的颈子,上面一点伤痕都没有,只是刚才被迅速划过的部分还有一点疼痛的余韵。 他一手虚虚搭在喉咙上,十分欣赏地打量着宁枫的表情:“我喜欢你这个表情,很好看。” 在说出了通常只有变态才会说的台词之后,他还对宁枫的提议产生了很高的兴趣:“不过我们队里已经有一个喜欢到处送花的家伙了,你要是想给我们送小手工的话,别叠花了,没新意 ,你给我叠个大狼狗吧!” 宁枫笑意更深,像是精神病人在遥远的他乡遇到了病友:“为什么是大狼狗?” “大狼狗可爱呀,比花实用。”虞幸瞥了一眼赵一酒的侧脸,这人刚才直接冲上来隔开他和宁枫,此时身上阴郁紧绷的气质还未散去,光看下额线就能看得出这人严谨的备战状态,像极了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狼狗。 于是虞幸补充:“给我找个黑色的啊,既然你这个是荧光的,那就来一个五彩斑斓的黑的大狼狗吧。” “那就说好了,我尽量给你弄出来,下次见面送给你……”宁枫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顿时了然,又带着那挑衅的笑容转向赵一酒,“这位酷哥,要不我再给你捏个狐狸?” “酷哥”心道你捏个锤子。 赵一酒冷冷地望着,没有什么搭话的欲望,顺便还想了一下,如果捏一个狐狸的话,他真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他哥还是虞幸。 “用不着。”他说,心里还补充了一句——快滚吧。 这些人不走,他都不能用影子巫师的能力带虞幸跳回去,天色已经不早了,还不回据点,难道准备在这里赏月吗。 宁枫发现赵一酒眼中的嫌弃不是作假,于是撇了撇嘴,拿到了骨球的好处还“惊吓”了虞幸一番,他心满意足地哼起了温暖的小调子,笑眯眯地招呼着执棋者和云肆从镜子离开。 云肆大概是饿了,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像个豹子一样毫不犹豫地跳入了镜面里,镜面浮现起一圈圈涟漪,他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虞幸悄悄地看着镜面上的景象,却见虽然镜子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光,但镜面上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出来。 执棋者淡定地走入镜中,只有宁枫半个身子都进去了,还要转过头来用邻家大哥哥一般温暖的目光凝视着虞幸和赵一酒,留下一句虚伪的:“期待下次见面~” 话音落下,人也消失了。 美术馆外的街道终于变得萧瑟起来,他们刚才的对话并没有招惹到任何一个游荡的鬼物,虞幸猜测单个在街上晃荡的鬼物应该都是少数,恐怕不在副本建筑里的鬼物就像他们之前进入到的那个小巷一样,分开来在破屋子里面休息。 “终于走了。”赵一酒望着那面镜子,阴森森地眨了眨眼,然后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虞幸,“你刚才干嘛那样招惹他们?” 虞幸见四下无人,说话倒也还算安全,摊了摊手:“不试探一下,怎么知道他们的底线在哪里?现在我们队里的全员都没有和他们接触过的记忆,也就是说,我们的时间线比他们的时间线要早,这对我们而言是很不利的,我也没有足够的信息渠道去证明他们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有在试探他们的时候,才能知道,他们口中和我们的联合,甚至是一些渊源,究竟像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毫无隔阂。” 这个原因冠冕堂皇,就算是想要劝虞幸不要浪过头的赵一酒也没有了继续说教的理由,他冷峻的面庞带着一丝烦躁:“如果刚才那把刀是真的……算了,说不定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虞幸看出赵一酒的担心,决定偶尔诚实一回:“这倒是没有,既然是试探,我怎么会知道他将会对我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呢?只不过嘛,我就算是喉咙真被割掉,也可以复原,所以比较有恃无恐。” 他看着赵一酒的瞳孔,发现自己每多说一个字,瞳孔中的冷意就更盛一些,及时的闭了嘴。 “那么结论呢?”赵一酒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虞幸这种不要命的做法,毕竟这种行事风格是在他认识虞幸之前就根深蒂固在虞幸身上的,只能幽幽一叹,随便虞幸闹去。 “结论就是目前为止,他们说过的所有话我们都可以听一听。”虞幸带来了一个 好消息,“虽然表情和语言可以骗人,微小的细节却不容易掩饰,宁枫的性格在美术馆里我大概的观察过,如果我们其实和他们队伍有过隔阂,他们只是在利用信息差让我们成为他们在死寂岛副本里的信息源头,刚才他拿出来的就不会是恶作剧一样的纸片,以为尽在掌握,实则出其不意地杀了我,这才是宁枫对待假同盟的态度。” 赵一酒:“行吧。” 他转过身去,表面上在打量这条街道和街道上遍布的影子,实际上余光隐晦的在虞幸扬起弧度的嘴角处打量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进入了这座岛之后,虞幸好像就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可能就是第六感吧。 赵一酒十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他总觉得一定有着什么东西正在影响虞幸的行为举止,因为虞幸是一个很惜命的人,只有在面对以死亡换取更大利益的事情时才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这条命。 可今天的市场显然不足以让虞幸承担可能没命的后果……赵一酒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他知道哪里不一样了,虞幸看似毫无异常,实则在做事的选择上比以前激进了很多。 他很担心虞幸忽略了某些副作用,会不会污染体的身份带来的不仅仅是痛觉放大,还能潜移默化中让人变得不那么谨慎? “想什么?”虞幸没听见赵一酒的下文,偏头拍了拍对方的小臂,“累了?我们回旅馆吧,今天的探查就到此为止。” “好。”赵一酒没有挑明这一点,他觉得自己需要再多观察一下,现在回旅馆是最好的选择。 他把长长的钉子别在自己的腰带上,瞳孔逐渐变成深红色,气质也在不知不觉间默默地转换。 仅仅几秒过后,虞幸便意识到,站在眼前的变成了鬼酒。 “啧啧啧,夜黑风高正是活动的好时候,你们竟然要这个时候回去,真是浪费美景。”鬼酒摇了摇头,调笑道,“这会夜深了,要不别回去了,我带你去看看站街& 虞幸打断他:“不行,我虚了,要回去补补身体。” 如此的直白又不要脸,偏偏鬼酒还找不到什么合适的骚话去反驳,毕竟虞幸黑的是他自己。 “那真是可惜。”最终,鬼酒只能妥协,接受了自己没办法再到处乱逛的事实,泄愤一般地抓住虞幸的后脖颈,在影子从脚下蔓延开来的同时,先行将虞幸塞到了影子里面。 只要是在死寂岛当中就有限制,鬼酒今天已经利用影子巫师的能力走过很多地方了,确实也比较虚弱,他想着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浪,抓着虞幸在黑暗当中流畅地穿梭,沿着来时的那条轨迹,很快便回到了旅馆附近。 这一回虞幸有了经验,他闭着眼睛没有去看黑暗中那些奇怪的白色线条,而是轻声提醒:“试试直接进旅馆,看看旅馆对你的能力有没有限制。” 鬼酒的神色在某一瞬间好像切换成了赵一酒那冷漠中带着隐忧的样子,随后又恢复了鬼酒的笑:“虞幸,你是不是累了,当时我可是直接出现在了你跟我哥的房间里,你忘了?” 虞幸思索了一下,发现的确如此。 鬼酒嘴比正常状态毒多了,一边在黑暗的奇异空间里辨别着方向,一边嘲讽:“你好像反应速度没有那么快了,啧,我说啊,与其费尽心思试探别人,不如时时刻刻关注一下你自己,免得什么时候死了还没反应过来。” “你在关心我?”虞幸闭着眼睛问。 既然他已经试探出来厉鬼意识拥有主动性,可以和赵一酒的意识达到两种思维方式的程度,就绝不相信鬼酒会真心实意地提醒他。 虽然说的是事实,他确实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有一点异常。 “当然,关心我的队长不是我应该做的吗?”鬼酒语气极尽揶揄,像是仍在嘲讽。 虞幸的思绪没能将这个反应和其余推测连起来。 第五十五章 情报交流 天黑了,夜幕覆盖过天上的灰云,只有分散在城市各处的路灯零散亮着,照着周围一小圈的距离。 城市尽头的旅店里,赵谋坐在窗边,无言地凝视外面,一旁的桌上放着两本薄薄的本子,封面上血红的鬼怪通知书五个字分外显眼。 曲衔青带回来的“武器”棍子也在他这里,就靠在房间的角落,旁边放着两双手套& “可惜当时和斧头女鬼战斗的鬼怪被屋子挡住,没有看见。”赵一酒还补充了一句,证明自己在参与这个话题。 “可是为什么通知书和我绑定之后还是空白的啊。”虞幸把本子拿在手里晃,哗啦啦的,“我曾经见过的那些,不能算吗?” 赵谋压下了心中的种种疑惑,解释道:“因为没有系统辅助,鬼怪通知书只会实时记录你看到的。&r dquo; “……那是真的难。”虞幸挑眉,这代表互相交流都不能充实鬼物通知书,那就得把三十种鬼物都见一遍。 这什么概念。 两个月,六十天,起码作死三十次,两天一次,还挺平均。 ed级污染体就算了,也就是人肢蛛和鬼画这种能力,斧头女鬼大概在c,那是能让现在的他们团灭的程度。 b和a呢?这两个等级还不知道分别有几种,更别说……有些可能还只在副本里出现,在茫茫副本中找到那几种鬼物,本就是一种对运气的挑战——除非能拿到鬼物分布详细信息,可这种东西存不存在,在哪里,同样是一个未知数。 虞幸觉得,六十天内集齐鬼怪通知书的概率,大概比他当场失忆概率还低,在找到正确分布图之前,鬼怪通知书的存在没办法当一个过关条件来看,只能当是一个辅助资料道具了。 “没意思。”他嘀咕一句,“就为了这本笔记本,还得买一个背包。” “……倒也没有穷到背包都买不起的地步。”赵谋扶额,“你们带回来的东西可以兑换不少前期资金了,就连信息也能和其他人换资源。” 虞幸“啪”得一声将本子合上,丢回桌面:“曲衔青呢?” “东西带回来之后她和我们一起找到了通知书,然后和荒白结伴出去了,还没回来。” “这样啊。”虞幸看看外面的天色,倒不是很为曲衔青担心,起码美术馆之行证明一点,岛上的瘟疫体虽然不是人,但还保留着一部分人的思维和习惯,甚至被其本身建筑规则限制得很死,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能谈就行。 荒白不是简单的女孩子,曲衔青更是没什么好怕的,这两个人结伴,有脑子有武力,倒是很合适。 “要换房间吗。”赵一酒静静听着,突然问。 黛丝女儿提醒过他们,夜里不要下床。 在恐怖推演中,这种话npc一旦说出来,就代表着不遵守的话一定会产生很不好的结果。 现在他们这间普通房多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引来连锁反应。 “今天先这样,试试规则,你和我睡一张床,晚上万一被鬼东西找上,我能抗住,而你实在不行也能用影子转移走。”虞幸没让赵家这两兄弟睡一起,因为相同条件下,赵谋实在是太脆了。 鬼物一旦攻击赵谋,这个脑力玩家很有可能当场去世。 他当然也没忘记问赵谋的意见:“你觉得可行么?” 赵谋想了想,趁第一个晚上试探确实是很值得的,毕竟黛丝女儿还说不能窜房间,赵一酒这种中途冒出来的,今天没有被制裁,那是黛丝女儿不知道看在他们中三个谁的面子上放了水,不代表天天都能这样。 一时的放水是黛丝女儿“善良”,不识好歹一直犯规,恐怕就是蠢了。 今天之后,赵一酒有必要另开一间房,这样他们就没了三个人一起试探规则的机会。 “可以,但是。”赵谋弯着眼角,推了推镜片,笑容十分令人害怕,“在讨论晚上该怎么做之前,我想你们得先给我解释一下,在什么情况下,你们才能遇到体验师。” 他笑不答眼底,像一个知道孩子犯了错误的家长:“阿酒的厉鬼状态,拿着影子巫师的能力出去浪了吧?” 赵一酒抿唇,默默转过了头,把后脑勺对着赵谋。 赵谋又道:“而我亲爱的队长,在知道这一点后,非但没阻止,而且一定要求阿酒带着自己一起浪了,是这样么?” 虞幸本着绝不悔改的精神,往桌上一靠,抱起胳膊:“我们心里有数才会去的,就目前看来,我们出去浪利大于弊,信息量和收获都远远超过按部就班,这难道不是好事?我们也留了后手,一旦见势不妙,就可以直接用影子回来。” 他没提鬼化赵一酒是表面为了给他找“乐子”,实际上专门找麻烦的事情,算是帮赵一酒打了个掩护,最后一句话就是在放屁,鬼酒完全不在乎他们能不能回来,也做不到在已经开始的副本里进进出出。 鬼酒只能进,不能出。 “说得好有道理,但为什 么不提前通知我?”赵谋没有完全被绕进去,“要真这么游刃有余,至于把曲衔青都支开?她可是不知道你们的后续计划的。” 虞幸耸耸肩,讨饶一笑:“临时起意,下次肯定通知你,哎呀~我这就把事情事无巨细、完完整整地告诉你,至于小曲曲和温青槐那边,之后在公共区域找机会沟通吧。” 看虞幸还算真诚的份上,赵谋缓和了心情,他懒得看虞幸的脸,看着就欠揍,转身去揉赵一酒的头发:“都累了,先吃饭。” 赵一酒这次没躲。 基础房间旅馆一天只包一顿饭,他们午饭已经吃过,晚上得自掏腰包,好在食物并不贵,一天挣了好多钱的他们高高兴兴去了餐厅& 曲衔青的伤口已经处理好,她说:“本来我只是打算进一个副本试探一下,没想到荒白的解谜效率那么高,身手也比我想象中好,我们两个进副本,压力很小。” “所以就一连推了三个?” “嗯,服装店,面包店和小书店。”曲衔青大致聊了一下,三个副本难度都不高,和骗走了最后一个女客人的克劳恩小店差不多,当然,收益也不大,她们带回来的都是补给品和少量的钱,没有再拿到武器奖励。 “荒白不是明星推演者,只可能是她在卡数据。”曲衔青得出结论,“她的名气,配不上真实实力,不过和我一起的时候,她似乎没再掩饰这一点,可以算作投诚吧。” 虞幸眯起眼睛,投诚,又或者说是合作的诚意,这个选择和卡洛斯一样。 他们为什么都选择在死寂岛副本的这个活动里,向他暴露自己? 曾莱和赵儒儒的换位,同样透着一丝诡异。 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就意味着,这些人知道点什么内幕,区别无非是多和少而已。 虞幸轻笑一声,和曲衔青交代了今天的收货之后,他就回到房间,要了一身合适的衣服,再次洗了个澡,准备睡觉。 赵谋说了,岛上的入夜,指的是十点钟,他时间卡得刚刚好。 躺到床上去的时候,赵一酒已经闭上了眼,似乎睡着了,但他一动,赵一酒就往后退了退,给他留足空间。 显然是装睡,或者虽然在睡觉,却只是浅眠,随时留意着外界的动向。 他们都知道,今晚,还有一个试探要做。 第五十六章 同床,噩梦 嘀嗒。 嘀嗒。 嘀……嗒。 冰冷的水滴落在脸上,虞幸无意识地皱了皱眉,突然从一片混乱中惊醒。 嘀嗒。 一片黑暗中,耳边传来水珠碎裂的声音,他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视线逐渐适应黑暗,确定自己还在房间里,还在床上。 什么时候睡着的? 虞幸目光变得锐利,明明躺下去之后想的是装睡,等午夜看看会不会出事,结果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显然,事已经来了。 他绷住身体一动不动,集中注意力侧耳倾听,水滴声忽远忽近,看不见来源,但一定是异常的。 在倾听水滴声的同时,他还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的呼吸,十分平稳,竟然同样是睡熟了。 不管来的东西是什么,暂时只在周围徘徊,没有对他们动手和惊吓,虞幸猜要么那东西在等时机,要么就是想制造心理压力,要么就是……在等他们醒? 他一寸一寸地移动自己的手往旁边摸去,身体掩盖在被子底下,很难被察觉到这种微小动作。 很快,他摸到了赵一酒的衣角。 虞幸顿了顿,继续摸过去,由于他是仰睡,赵一酒是面对着他侧睡,他很容易就摸到了赵一酒搭在腹部前面的手。 手温冰冷,但这不是问题,赵一酒的体温本身就很低。 问题是,他都碰到赵一酒皮肤了,这个家伙怎么还不醒?? 赵一酒可是那种警惕性拉满,无论在不在睡梦中都能随时醒来的人啊。 是来的那东西的原因,还是我自己的原因? 虞幸有些犹豫,他没什么和人一起睡的经历,但上一次在棺村的时候也是这样,肖雪宸睡在他隔壁床,也是直接就睡着了。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既然他已经醒了,那就说明赵一酒也一定可以醒,他用手捏了捏赵一酒,听到赵一酒的呼吸没有之前那么平稳了。 下一秒,他的手被赵一酒迅速攥住,对方用的是抓鬼物的力气,虞幸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忍着放大的疼痛,他拍了拍赵一酒的手,好在赵一酒反应过来是他,立刻松手,两人之间没有再进行什么沟通,静静躺在床上,周围又只剩下那忽远忽近的水滴声了。 虞幸在等,刚清醒过来的赵一酒也在等,他们只是不确定,来的那只鬼物……是在等吗? 嘀嗒。 一滴水珠落在赵一酒的侧脸,他此时也睁着眼睛,在黑暗中,他的感知力比虞幸稍微好一点,尤其是视力和听力,他一边看着虞幸冷静的脸,一边听见虞幸……没有呼吸。 呼吸是从他侧面的天花板传来的。 “咚咚咚。” 突然,床板下传来阵阵毫无节奏的敲击,同一时间,房间里书桌上的一只玻璃杯无端掉落,摔在地上碎了个稀巴烂。 其中一块碎片从地上溅起,从虞幸上方擦过,直直射向赵一酒的& 未曾听过的陌生声音从床下响起,由于气音很重,分不清是男是女。 那个声音低低地说着:“背……靠……背。” 嘀嗒。 水珠砸碎在坚硬的木质枕头上,然后,陷入寂静。 没声音了?虞幸眉头动了动,恍然间一阵细微的风从床边吹来,他嘴角一勾,直接坐起,赵一酒的长钉在同一时间刺向他刚才上身躺着的位置,一声尖厉的叫声在两人耳边爆炸,什么东西从虞幸旁边窜起,离开了床边。 赵一酒刚打算滚下床追击,突然就被虞幸拉住,死死摁在床上:“别上头,夜间不能下床。它在引你。” “差点忘了。”赵一酒淡淡说了一句,放弃了移动,转而利用刚才听到的声音重新锁定那东西的位置,他其实没看见到底是什么形态的东西在周围,刚刚只是见到虞幸躲避似的坐起,他很默契地接上了攻击而已。 黑暗中,床脚开始悉悉索索的传出老鼠啃木头的声音,木屑被咬开那种音效很好的干扰了他们的听力。 但赵一酒还有视力。 他眯起眼睛,阴郁的视线扫过整个屋子,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禁开头提醒:“好像没有实体。” “没有实体啊……”坐着的虞幸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赵一酒看着他,再次去听虞幸的呼吸……还是,没有。 “那你觉得,它的攻击方式是什么?”虞幸转过头来,面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并不是在等我们醒,是想制造惊吓?” “或许吧,但我不觉得它能吓到我。”赵一酒调整了姿势,虽然还在床上,但双腿足以发力,“我哥没醒吗?” 他们在同一张床上,赵谋的床和他们只有一米多的距离而已,却是一片安静,被子鼓起一个人形轮廓,仿佛睡得十分香甜。 随着赵一酒的话音落下,赵谋的被子动了动,里面传来一声:“我在。” 虞幸也暂时朝那边看去,赵谋的被子掀开一个角,露出了一张淡定的精英脸。 “反正是冲你们来的,加油。”赵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顺便对赵一酒道:“弟弟,加油。” 赵一酒:“……” 虞幸“草”了一声。 嘀嗒。 水滴再次落下,这一次是滴在了虞幸头顶。 他不失时机地抬头去看,天花板上有东西掠过,没看清楚,却是向赵谋那边跑了过去。 “你们床底下。”赵谋提醒,“好像有一张脸。” 虞幸听到提醒,没去看床底,反而因为刚才天花板上那东西,朝赵谋看去。 这么一看,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因为从他的角度,隐约能看到赵谋的被子角下,伸出了一只被血染红的手。 赵一酒皱了皱眉:“你被子里。” 赵谋身体一顿:“我被子里?” 他低头,就在这一瞬间,那只血手收了回去,赵谋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掀开了被子。 一个影子从赵谋面容闪过,赵谋还在看着被子里,脖子上却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下一刻,赵谋像是反应了过来,睁大眼睛,目光里有一种疑惑,用手去摸脖子。 手还没伸到一半,他的头横移,整齐的切口暴露在虞幸和赵一酒的眼中,头颅掉了下去,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咕噜噜…… 头颅往两人这边滚,最后在虞幸的注视中停在床脚,精致的发型被脖子处流出来的血打湿,瞪大的眼睛凝视着床上的两个人,嘴巴张开,在发出“嗬……嗬……”两声之后:“床下……有人。” 这引来了虞幸的一声嘲笑。 “谁睡觉还这么精致啊。” 赵一酒:“……” 他默默地同意,赵谋也从来不会直接叫他弟弟,只会叫阿酒。 “我们睡觉的时候,赵谋还没睡,在床上写东西。”虞幸无视了地上仿佛开始目露憎恶的人头,“那时候他的头发的确很整齐,虽然死寂岛没有发胶这种东西,但他还是习惯把头发撸到后面去,所以现在,我们看见的也是睡前看见的他。” 赵一酒:“嗯,他睡觉会把刘海放下来,我一看就知道不是真的了。” “所以我们在做梦。”虞幸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惩罚就是入梦鬼啊……” “可能想在梦里把我们引到床下。”赵一酒说,“它现在只能吓唬我们,也就是说,下床这个动作,就是让它解开攻击限制的条件。” “你又怎么不怀疑我也是梦中人?”虞幸突然转头问,“说不定……等我说完这句话,我的头也掉下去了呢?” 赵一酒:“你掉一个看看。” 虞幸:“…&hell ip;”这还真做不到。 “我摸不到你的体温。”他直接说,“我也是有一瞬间怀疑过你被调换的,可你醒来后的反应太真实了。” “我也听不到你的呼吸。”赵一酒抿唇,“所以装作要追下床,你阻止了我。” 意思就是他们都试探过对方一轮,得出了对方是真人的结论。 “它可以影响我们的某种感知,指望我们互相猜忌,再加上伪装成赵谋,还有其他林林散散的惊吓……”虞幸啧啧两声,环视一周,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现在比刚醒来的时候要舒服了不少。 于是他道:“现在还在伪装自己只有这么点能耐,降低我们的戒心。” 最后一句话落下,他们周身的温度骤然降低,仿佛从微凉的秋天直接进入了冰原。 不停滴答滴答的水珠凝结成了冰珠,从高处落下,一点点寒霜蔓延到被子上,让没穿多少衣服的两人瞬间打了个冷颤。 “好冷啊……”地上的“赵谋”头颅替他们感叹,“待在床上不动,会和……被子一起……被冻死的……” 虞幸摸了摸身上浮现出来的鸡皮疙瘩,把双腿也盘坐了起来。 赵一酒低声道:“逼我们下床,下床就是死局。” “当然,但是不下,看这个架势是真的想把我们冻在上面。”虞幸眼睁睁看着寒霜从床尾蔓延向上,霜堆厚了结成冰,他不禁又往床头缩了缩。 奈何比较大只,效果不明显。 “会不会是感知欺骗和幻象。”赵一酒沉声猜测,摸不到体温,听不到呼吸,都是感知欺骗,在床下的头颅正是幻象,这都是这只鬼用过的伎俩,加在一起制造一个以假乱真的冰霜幻象似乎不是难事。 “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我们掉以轻心,然后直接把我们冻死在这里。”虞幸摇摇头,都定了赵一酒的想法,他更倾向于这只鬼确实拥有冰霜的力量,否则也不至于有忽远忽近的水滴一直落下,这是多余的事。 “那找本体。”赵一酒很果断,他其实对推演中的一些鬼物种类了解得比虞幸更多,因为他是赵家人。 还是一个从小就被当武器培养,最后被赵谋争取着远离了本家,避免被当一个完全的工具人的赵家人。 “入梦鬼物不是魇就是梦魔,不知道死寂岛规则有没有区别——”他用手里的长钉做出防御姿势,“这种鬼物,在入梦的同时,本体也一定在。驱逐本体,就能苏醒。” 他们说这个话题的时候,寒霜的蔓延速度更快,意味着大概是说对了。 虞幸道:“你猜本体会在哪?” 赵一酒:“床下,要和你背对背那个。” 虞幸笑了,他知道自己故意表现出来的“激进”唤醒了赵一酒的警惕和思考速度,他们认识之后,赵一酒是逐渐信任他,将脑力活动交给他的状态,虽说对于情感来说,这是缔结关系的表现, 他本来也觉得这样没关系,因为既然是队友,本就用不着像独狼那样面面俱到,各自拥有不同的分工会轻松很多,但现在赵一酒体内的厉鬼还在跳,必须让赵一酒的思维速度重新拉回来,以免一个不注意真的翻车。 这不就效果显著了吗。 之前鬼物故意在床下制造动静,同时打碎玻璃杯,还搞了假赵谋和血手这一套,不就是想让他们认为床下的动静和其他动作一样,都只是惊吓的一环,以此达到迷惑本体的目的么。 但他们可以将其他的惊吓环节一一破解,床下的这个却不行,只要他们敢探下身体去看,鬼物自然有一百种办法把他们顺势拉下床。 赵一酒意识到这一点,才如此果断。 或许是有了危机感,床下开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虞幸冷声:“刺!” 赵一酒握在长钉末端的手骤然发力,以一个很凶的姿势将长钉穿透床板,长钉不灵活,局限也大,但在只有一击的时候,它的长度和强度比止杀还要高得多。 长钉轻而易举刺穿床板,隐隐有破碎的动静传来。 第五十七章 有没有兴趣上个学? 在那未知事物破碎的同时,视线中的所有东西也都笼罩上了一层裂纹,一点一点的翻转,最后承受不住压力,轰然崩塌。 虞幸的大脑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无比的刺痛,意识被一根棍子搅动,他无法抗拒地陷入黑暗和疼痛里,然后在撕裂感中睁开眼睛。 他的脸仍旧正对着天花板,身体平躺着,一手无意识往旁边伸,好像被另一个人的胳膊给压住,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被子角落。 种种感官从远处回归,带着一丝凉意的风拂过脸颊,虞幸才确定,他“醒”了。 身上的赵一酒在同一时间睁眼,好歹这次没有应激反应,而是身体紧绷一瞬后,直接坐了起来。 他凌乱的发丝并不能挡住双目中有些凌厉的神色,手往枕头边摸了摸,长钉就放在他躺下之前放着的位置,没有丝毫的偏差。 虞幸也慢半拍地起身,两人同时转头望向床的另一边,看见赵谋盘腿面朝他们坐着,目光清明,像是已经观察了他们许久。 “鬼物的攻击已经过去了?”赵谋问。 “大概吧。”虞幸说。 看天色和氛围,他们离睡过去之前应该已经过去了不少的时间,赵谋好像也一觉睡醒,眼镜放在床头柜上,没有了定型的头发软趴趴地搭在脑袋上,刘海也像赵一酒一样遮在前方,头发毛茸茸的,让他看起来倒是年轻了不少。 “你刚才一直在看我们?”赵一酒感到有些憋闷,松开了领口的一粒扣子,他将腿曲起,垂着眼睫,声音淡淡的。 “本来不知道为什么睡着了,后来听到你们那边有动静,就爬起来看,于是就发现你们两个睡得不安稳,你翻了个身蜷缩起来,虞幸被你碰到了,往旁边缩,差点掉下床。”赵谋从这两人的表现来看就知道今晚的危险大概是度过去了,他还有心思开开玩笑,“我本来吓了一跳,准备想办法把虞幸推回去,结果虞幸的危机意识很是强烈,死死抓住被子,愣是滚回去了。” 虞幸和赵一酒同时一怔,他们在梦里十分淡定,现实里竟然是这样吗…… 虞幸瞥见自己因为抓被子而指节泛白的手指,现在醒了还有一丝酸痛感,不得不信了。 “阿酒的睡相一向老实,我看到这一幕之后就猜到攻击你们的应该是和梦或者幻觉相关的鬼物,生怕你们两个一不小心就滚到床下去,所以我一直没再睡,帮你们看着。”赵谋说的轻巧,他何止是看着,直接掀开被子坐起来,身体前倾,像变态一样死死盯着。 “我们在梦里遇到了会干扰感知的鬼物,它还能伪装成你的样子。”赵一酒身体放松些许,“梦里你头掉了。” 赵谋:“……” 赵谋:“凭什么迫害我?” 虞幸笑,打了个哈欠,嫌不够又伸了个懒腰:“大概是找亲近的人下手,会给那只鬼物带来便利吧……” 纠结这个是没有什么用的,既然已经试探到了结果,那就有必要“和我说说你们的惩罚内容。” “那只鬼物可以入梦,我们没有看到具体的形象,只知道它的第一目标是想骗我们下床,第二目标是利用自身的结冰能力把我们冻死,总之,是真正可以杀人的,梦境也做的很精细,应该是c级鬼物。我们只是把它驱逐出了我们的梦,它肯定是没死的,可能连损耗都没多少。”虞幸言简意赅地形容了一下,同时想到那个拿斧头的女鬼。 女鬼带来的压迫力更大,隔着老远就能让人心生恐惧,入梦鬼虽然压迫力没那么强,胜在灵活和能力多元。 每一个都能单独造成强大的攻击,比起人肢蛛这种可以被物理攻击的,还有无脸人和无脸婴儿这种两人同行就不足为据的e级,自己鬼画这种有自己的攻击领域,但主动性较低的d级,c级已经是能让他们头大的鬼物了。 “扑扑……”窗外传来拍打翅膀的 声音,他们房间的小窗户外轻轻的响了一下,一只看不出品种的小小黑色鸟类停在了窗外,爪子踩在窗户边缘,瞪着一双黑豆子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们。 三人立刻将注意力转移过去,凝视着那只巧合到来的黑鸟,没过几秒,黑鸟歪歪脖子,顿感无趣地叫了两声,又飞走了。 它的叫声像乌鸦,就好像在提醒着房间里的三个人。 薄薄的衬衫让三人都显得十分单薄,俨然是三个大半夜不睡觉掀被子起来聊天的精神病。 虞幸:“……困了,几点了现在。” 赵谋:“恭喜,你们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三点二十一分,现在是三点二十六。” 他们是打算明天上午九点左右开始进行第二天的探查,毕竟上岛的前几天是积累优势的最好时机,大家都在争分夺秒,他们这一个小组归来的时间已经让其他两个小组有危机感了。 赵谋虽然很想继续留下来研究那根由脊椎做成的棍子,以此来推演出遗骸特性的作用,但他明天也是要出去探查的,作为一个信息大户,他想得到一个结论,也需要自己亲自去丈量和体验一下。 然而今天这一晚上闹的,不管是睡着了之后在梦中抵抗鬼屋物的两人,还是没睡着,硬生生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的赵谋,他们的精神都十分不济,本来第一天就很累,现在休息不好可是会影响到明天的效率的。 “还是赶紧补觉吧,多余的明天有大把的时间去说。”虞幸啪的一下躺了回去,赵一酒沉默地看着他,几秒后也睡下。 赵谋叹了口气,他就是个操心的老妈子命,辛辛苦苦在旁边守了这么久,结果这两人倒好,起来说了没几句话,就打算补觉了。 …… 再次睡下后没有什么插曲,几人一觉睡到天明,第二天早上被骨子里刻着的生物钟叫醒。 虞幸是三人中最后一个醒的,他睁眼的时候,赵谋和赵一酒都已经在房间里走动了很久,叫了早餐。 闻到食物的香味,他才将自己的意识从沉浮中拽回来,睁开眼睛,有点稀奇地问:“怎么不把我叫醒?你们家还有睡着的人不叫这么良好的美德呢?” 第一句话就是一个不知道让人该怎么接的阴阳怪气。 赵谋容忍地吃着早餐,咽下去一口之后,才回答:“是阿酒说你昨天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直在被那种力量困扰着,所以我没忍心叫醒你,打算让你多休息一会儿,毕竟睡觉才是恢复精神的最佳选择。”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虞幸只是习惯了诅咒之力的暴动,而不是暴动已经平息,现在睡了一觉,他体内由于频繁接触鬼物于是躁动起来的诅咒之力稍稍安静下去了一些,消失的生命力也补充了一点点回来。 赵一酒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冷冷地说:“我们家还有食不言寝不语的美德。” 虞幸讶异:“真的?” 赵谋:“当然是假的,你指望一个贩卖情报的家族停下自己的嘴?阿酒只是害羞——” 赵一酒:“你很吵,还有,不要随随便便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看这个一醒来就欠扁的人不太爽而已。” 虞幸随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把越来越长、有些碍事的头发往后一捋,露出额头,快快乐乐地跑去洗漱了。 洗漱完毕,他一屁股坐在桌子旁,端起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饭,感叹道:“有钱真好啊,实现食物自由!” 赵谋差点被噎到。 “我们离有钱还有很大的差距,昨天我已经问过了,住宅豪华房间的人可以购买武器,但武器的价格……”他一盆冷水泼下去,“脊椎困这种东西是最基础的武器,需要10鬼磅,比一天总统套房还贵。” “其他更强大的武器价格在15到60鬼磅不等,这还只是这家旅馆里售卖的武器种类,你以为你很有钱?”赵谋发出灵魂质问。 诚然,虞幸昨天还带回来四个骨球,赵谋也去找神出鬼没、好不容易在摇摇椅上 逮到的黛丝问过价格,有三个都是瘟疫体的最低价格5鬼磅,还有一个稍微高一点,15鬼磅,看似是可以住六天总统套房了,实则连一个相对比较好的武器都买不了。 虞幸闻言愣了一下,同样的骨球只有一颗这么贵,他回忆了一下,当时在鉴画室被琳达一招杀死的鬼物当中,有四个是从楼下闯上来的,还有一个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恐怕那个贵的就是工作人员的遗骸特性,因为论起击杀难度,一定是那名工作人员最高。 毕竟如果换成他们杀死工作人员,美术馆的负责人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几乎不会有从美术馆逃离出来的可能性。 不过无论是虞幸还是赵谋,都更倾向于把这些特性收集起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换钱,用特性换鬼磅很明显是亏本的行为。 “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差的确实还挺多的,不过没关系,钱可以再挣,特性可以再收集,只要鬼物送得够多,我们就足够富有!”虞幸把手一挥,无比豪迈。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是不是太过于自信了啊? 赵谋想要吐槽的心情十分的复杂,他最后干脆什么也不想说了,把吃完了饭的虞幸和自家弟弟都拎出了门。 作为一个临时的小队,他们约好了在旅馆外的街道上见面,主要是暂时还不想让赵一酒出现在别的队伍的视线里。 今天留在旅馆应变的只有荒白一个人,其他人都必须先适应一下岛上环境——特指赵谋和温青槐两枚文职人员。 赵一酒身法很强,即使不用厉鬼状态进行辅助,他也轻而易举地离开了本就没多少人在活跃的旅馆。 虞幸赵谋两个人正常地从后门离开,然后沿着萧瑟的街道一路行走,值得一提的是,昨天拿到的脊椎棍武器和后来买的手套都交给了曲衔青,他们公认先把武器交给曲衔青才是最合理的。 地点约在了克劳恩小店的门口,因为这家店的店主已经清楚地表示两个月内不会再开门了,这意味着它的门口是相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起码不用担心建筑里突然出现异常。 温青槐、曲衔青已经在那里等着,前者带了一个造型有些奇怪的帽子,压住了满头卷卷的头发,嘴上还有一只口罩,十分像可疑人员。 后者戴着手套,拿着棍棒,高挑的身形被包裹在中性的衣物中,别有一番漂亮风味。 包括这两人在内,外出的所有成员都背上了新买来的简单背包,里面装着自己的鬼怪通知书,以便这本通知书随时记录。 虞幸和赵一酒的鬼怪通知书的第一页都已经记录了入梦鬼的简略资料,但也只是简略,给他们提供了入梦鬼真正的名字——水魇,除此之外的信息没有透露多少,恐怕只有继续跟这种鬼物接触才有更多的信息可以看。 汇合之后,温青槐掏出了自己绘制的地图——只有一个角上有绘制的痕迹,其他地方都是空的,他正是准备一边探索一边完善这张地图。 很可悲的是,温青槐突然发现没了荒白,他貌似就是这个队伍里最矮的人……他一个南方人,一米七多一点是很正常的,为什么这个队伍人均一米八? 这个人均还是被曲衔青一个女孩子拉下来的,曲衔青和他差不多高,但由于是女生,身形更加的纤细,就这么单独看着,也好像比他高一样。 温青槐没有提出这一点,但是他默默地站远了一点,然后才问正事:“今天还是沿着这条街探查下去吗?” 推演者等20个人分为三个小队,每个小队都承包了一个方向,但一个方向不代表着只有一条街,先不提这些四通八达的小巷子,曲衔青和荒白昨天往前推了一段距离,就已经看到了两个十分显眼的大转折口,随时可以转到另一条街道上去。 “是这样的,昨天我们发现了一件事,似乎大建筑……特别是有底蕴的建筑,找到祭品的概率更高。”虞幸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笑容,“你们有没有兴趣……去上个学?” 啥? 温青槐在需不需要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这个问题上纠结一秒,然后认命问:“你想在第二天就去学校?” 第一章 转校生 登上死寂岛的第二天就前往资料卡上提到过的“学校”,这个决定或许太过大胆,不过既然从美术馆副本找到了一条拿回祭品的途径,那么不管怎么说,这个刷新在脸上,近在咫尺的巨大建筑“学校”肯定是要尽早去看看的。 “因为岛上的建筑不是根据难度而从周边排列向岛中央的,所以那些副本也基本上不会对武力值有很高的要求,在美术馆副本里,最后那一波鬼怪潮也可以通过分析,提前找方法规避。我想所谓的大型建筑副本充其量也就是周期长一点,谜题难一点,不会存在病死的部分。” 几人在路上没说几句话,大家就被虞幸的歪理……不,是真心的提议给说服了。 前期积累优势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他们一行人十分适合这个建筑风格——对赵谋、温青槐两人来说,没有比学校更适合他们发挥的地方了。 其次可能是职场和侦探事务所。 而剩下的虞幸,赵一酒,曲衔青,他们还是那句话——有所倚仗,所以可以浪。 很快,他们就顺着曲衔青和荒白昨晚往前推进的路一直向前,因为他们虽然误打误撞得到了学校的位置,但并不知道学校的大门应该从哪儿进。 所以要根据那条小巷和当时看见的大门位置,在死寂岛的建筑群中多绕一绕,哪怕得多走半天,也得从大门名正言顺地开启副本。 在美术馆,虞幸和赵一酒中途进入,算是一个bug,也就是画展里龙蛇混杂,才没有因为身份而出事。 学校则不同,那所学校一看就是中学,人员固定,哪个班多出一名学生甚至是看门大爷换了一个人都能迅速被发现,如果虞幸当时没有从小巷的墙翻回去,而是直接晃悠进去,现在恐怕已经秽土转生了。 “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不多拉几个人进来?”曲衔青的脊椎棍在手里摇晃,声音压得很低,她走到了昨天经过的第一个转折口,按照方向感的指示,想靠近学校,应该是要走这边。 一行人现在都在死寂岛街道上行走,不像副本中可以大声喧哗,时刻得小心路上和路边的闲散鬼物。 说起来,对于能浪的人来说,死寂岛的街道可能比副本里还要恐怖一点,因为他们已经推测出声音会引来附近的鬼物,就像丧尸片一样,即使他们浪得飞起,躲过了一波鬼物,在逃脱过程中发出的声音又会引来另一波。 从而陷入不太美妙的死循环。 而且副本建筑外面鬼物都是会直接攻击的,它们甚至没有规则约束,也没有瘟疫体npc能制约,所以,为了安全可以不探索建筑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结论,建筑内和建筑外的危险只是种类不同,很难说哪一边更简单。 虞幸也压低声音:“说到学校,你能想到什么?” 曲衔青下意识但:“考试。” 天可怜见,即使是推演游戏中的女魔头,更年轻一点的时候也逃不过上学和考试。 “原来如此,我懂了。”温青槐本来也有一样的疑惑,在听见虞幸的问题和曲衔青的回答之后瞬间想通,“学校副本很可能会牵扯到考试、霸凌等题材,后者先不说,前者只能是参与者越少越好。” 如果要争夺排名来决定于生存名额的话,一百人最终活十个的那种,十个真人和九十个npc争夺,肯定比五十个真人和五十个npc争夺要好得多。 就算和考试没关系,在学校这种背景的副本里,也不存在什么人多才能更好的理由。 “……”赵一酒呼吸一窒,“如果有考试,我怎么办。” 闻言,虞幸、曲衔青和温青槐都表情诡异地朝他看去。 “你该不会没有考过试吧。”温青槐口罩下面的声音略有点闷,他作为数据流、战术流的推演者,对赵家这个独树一帜的小辈的资料也有过查看,知道对方从小就被赵家暗 中培养……或者说折磨式放养,或许真的没有上过学? 赵谋帮弟弟解释:“他成年之前都很少离开赵家的……那栋房子,后来是我一点一点给他补习知识,大概教学到了高三程度就没继续了,毕竟还得掌握更多推演和鬼物有关的信息,时间紧迫。” 言下之意,确实没有上过学,但不是文盲,也真的没有考过试。 “呵,你们家够狠的呀,把一个孩子从小关起来,竟然不让见人?”温青槐惊了,他喷喷称奇地绕着似乎是因为这个话题而感到有点羞耻,脸颊微红的赵一酒转了一圈,“这性格没长歪,也太神奇了吧。” 当然了,他指的只是道德感和三观,至于长没长歪,看到那阴郁如鬼的气质,其实歪还是歪了一点的…… 赵谋淡淡道:“那是本家,我们是分支,当然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自己争。” 话题略显僵硬,赵谋的态度很明显对本家有着诸多不满,将本家和他的分支分得清清楚楚,且对本家的厌恶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 曲衔青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儿,她没太关注过两个队友的家里事,只知道在以前就有过赵家的人不自量力地通过一些恶劣手段想搜集她的信息,被她在推演里找机会穿成了串串。 或许那个人在赵家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地位,那次之后,赵家不仅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责怪她,反而对她恭敬了不少,那嘴脸,让没多大耐心,性格比较狠厉的她更加讨厌了。 “也幸好你们不是本家的。”曲衔青清秀的脸上露出嫌弃,“不然我肯定不会对你们这么客气。” 赵谋:“……”那确实幸好,啧,只差一点他和弟弟就要失去大魔女的友情了。 “哈,本家。”虞幸带着笑意重复一遍,然后意有所指地和赵谋的眼神对上了,“以后会不会有这个本家,还不一定吧?” “谁知道呢。”赵谋摇头,他早就在虞幸面前暴露过自己想推翻本家的野心,可现在还差得太远。 虞幸于是转移话题:“不过说真的,酒哥,你只是没考过试,又不是没学过高中知识,就算有考试也不要紧,不难的,不信你问你哥。” 曲衔青额头青筋一跳,她十几岁的时候和虞幸还有祝嫣认识,学了很多东西,后来被亲生父母接到另一个城市,为了不暴露太多,她乖乖上学,装了好几年好学生。 可代价就是她真的学到头秃,才能把成绩维持在年级中上游,她觉得她不适合学习。 高中毕业之后过了这么多年,她的知识……已经像棺材里试图妥善保存但还是被风干了的尸体一样,稀碎了。 而现在,虞幸用这个“学习一点也不难”的语气给赵谋递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28岁的老男人还能记得上学时候的知识? 赵谋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他从小就成绩好,考试什么的,不过是光荣榜几日游罢了,记性也好,长久的学习习惯让他对于知识面的积累越来越广阔,一些基础知识也扎根的越来越深,不过他敏锐意识到身旁大魔女传来的恐怖视线,头皮一紧,但还是给赵一酒提供了方案:“到时候实在不行我临时给你补课,画画重点什么的,没问题。” 赵一酒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方案,耳尖的红色逐渐褪了下去,从前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现在有了朋友,他对于自己与众不同的成长轨迹反倒开始变得有点在意。 他悄悄瞥了虞幸一眼,发现对方面色如常。 也是,虞幸大概也不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 虞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能听见,他大概就会自嘲一下,九年制义务教育,他反正也是一年都没有赶上。 他们探索着路线,一路上讨论着关于 学校副本可能存在的情况,温青槐一边倾听一边绘制着自己的纸质地图,途中他们为了躲避突然冒出来的鬼物和没有预料到的死路而绕了好几个大弯路,只在大方向上坚定地朝着学校大门的方位走。 还好,在空间地形上,这座岛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特殊规则,本来学校离他们住的旅店就不远,兜兜转转之下,在中午12点的时候,五个人成功来到了学校大门口。 路上的副本建筑有很多,但他们并没有进入,副本建筑都是被动的,只要他们不触碰,不主动进去,副本就不会找上来。 “学校看起来好空。”站在校门口,透着中世纪风格的黑色栅栏门并没能阻挡他们往里窥视的视线,学校极具英伦风格,建筑像城堡一样高且分散,漂亮又庄重,绿化覆盖,面积很大,虞幸一眼就在最左侧看到了草坪& 纸条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见,温青槐小心地用指甲尖捏住纸条的顶端,动作轻柔地一点一点把纸条往外抽。 最顶端和石砖一样,沾染了灰色的颜色,越往后抽,纸条的白色就越发的明显,虽然纸条上有一点坑坑洼洼的,像是被砖块挤压和虫子啃噬留下的痕迹,但当它被完全抽出,展开得十分顺利。 某一瞬间,拿着纸条的温青槐感觉纸条有一点烫手,但下一刻这种感觉就消失了,他没有把这当做错觉,而是当做了激活副本的证明——纸条上的文字也佐证了他的猜想。 “在一个炎热的雨天,圣乔尼斯中学迎来了它的五个转校生。没人知道这些转校生为什么在期中考试刚刚过去的时候转来了这里,大家都很好奇。” 温青槐轻轻读着上面的字,五个转校生,正好和他们的人数对上。 恍惚间,街道的存在感变得越来越低,周围的空气逐渐上升,变得有些闷热,耳边逐渐传来由远及近的雨声,像是一下子被带入到了这个场景里。 虞幸站在原地,触觉、听觉、视觉上的反应都让他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突如其来的被吸引到了副本里。 除了雨声,他隐约还听见了陌生人的嬉笑的声音,陈旧不堪的学校在这一刻恍如焕发了新生,从遥远的现实,回溯时间,来到了不为人知的过去。 这个过程里,众人都是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下的,等恍惚感潮水般褪去,他们骤然惊觉,面前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顶小礼帽的胖绅士,绅士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转校生们,欢迎来到圣乔尼斯中学。” 第二章 圣乔尼斯的规矩 雨越下越大,等到所有人都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像是盆中倒出的水,将他们的衣服浇了个透彻。 胖绅士的手上打着一把黑色长伞,倒是一滴水都没淋到,面对着变成落汤鸡的五个“转校生”,他依旧是笑呵呵的,却没有半点为他们着想的样子。 “我是高三的教导主任,过来接你们去报道,你们可以叫我吉恩主任,手续都办完,你们还能回宿舍去收拾一下,跟我来吧!” 说完,这个胖子转过身,黑色的铁栏杆门无风自动地打开,发出了厚重而沉闷的摩擦声响。 虞幸浑身湿透,略长的头发被雨水淋成一缕一缕,湿答答地垂落,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赵一酒情况和他差不多,赵谋和曲衔青还好,两人一个将头发往后梳着,一个扎着马尾辫,温青槐戴着帽子,头发倒是没怎么遭殃,但被雨淋湿的衬衫粘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这个青年有些瘦弱。 他打量着走在前面的吉恩主任,跟随着对方的步伐从大门进入了这所学校,路面平坦,两侧都是绿化,一棵棵高耸的树木枝繁叶茂,被雨水拍打得颤抖不已,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有一说一,这个主任是进入死寂岛以来,他见过的最正常的人类& 吉恩主任:“……” 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不过他也没有太纠结,这只是一次突击检查而已,没有人中招的话,也不影响他继续说话。 他又转回头去,把背影留给转校生们,继续带路:“平时在下课期间,你们可以自由活动,每一层都有单独的厕所,切记不要因为好奇去异性的厕所里,这可是严重的过错,会面临最恐怖的处分。” “听到了。” “下课期间在做什么?都是你们的自由,只要上课铃响,你们必须安安静静回到自己的班级和座位上,等待老师来上课,上课期间不要交头接耳,考试不要作弊,尤其是……别被老师 逮到了。”最后一句话被他说的饶有深意,虞幸眨了眨眼睛,这似乎是在告诉他们,可以交头接耳,也可以作弊,只要不被老师逮到就行。 “好的老师。” “中午必须在食堂吃饭,打了什么就要吃什么,不能剩菜,要记住,我们圣乔尼斯中学致力于培养各方面都优秀的人才,不仅仅是成绩,品行也要优秀才可以。”吉恩主任突然阴阴笑了两声,“你们的父母花大代价把你们安排进我们高三来学习,你们可千万不要让父母失望啊……在别的学校被认为无可救药的学生,来了我们学校,也一定会变好的。” “知道了老师。”虞幸这次的应答说的比较快,改变了一下句式,他想看看和老师交流的时候只能用那两个词,还是意思相近的都行,顺便问道,“老师……我身体不太好,能蹭个伞吗?” 果然,吉恩主任并没有在意他的五字回应,而是转过头看着他,明明脸上还是那一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的笑容,但在听到虞幸说自己身体不好的时候,他明显高兴了很多。 至于蹭伞,他用实际行动表现了什么叫做想都不要想:“正好我也想告诉你们呢,在这个学校最好不要生病如果生病耽误了学习,老师是会很困扰的……想必你们这些高三的转校生也没有时间去生病吧?前面就是行政楼了,走快一点吧。” 说完这些,他加快了脚步,很快带着五人来到了一栋气派的城堡式建筑前,这栋建筑有四层,和正对着大门的教学楼相比矮了一点,楼顶尖尖的,最上面雕刻了一只望着天空的巨大乌鸦。 进入行政楼的一瞬间,众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外面的大雨给他们的压力很大,简直呼吸困难,视野也一片模糊,没有安全感。 现在再看向楼外,只能看见说着大楼边缘积累而下的雨幕,如同瀑布一般,声音跟放鞭炮似的。 温青槐摸了摸脖子边的水渍,打了个哆嗦。 虞幸打量了一下行政楼的大厅,大厅十分宽敞,布置得颇有中世纪欧洲的特色,但由于这是学校,所以并不奢华,而是透着一种简约和华丽相间的感觉。 他对这样的布置风格并不陌生,民国时他在国外学习绘画的时候,那所学校的教学楼存在了近百年,也就比这所中学稍稍现代化那么一点点。 吉恩主任收了伞,把伞放到门边的置伞架上,拍了拍西装上的皱褶,干干净净,十分体面,和狼狈的转校生形成了笑眯眯的对此。 他愉悦地看着这些乖巧的转校生:“能进入圣乔尼斯学习对你们是莫大的荣耀,这个世界上不须要没用的废物,恰好圣乔尼斯学校最擅长的就是拯救无用的人,将废物改造成精英。” 由于这并不是指令,也不是教导,所以这一次大家没有打断他,静静的听他说着。 反正不好好学习就是废物这种世界观对于学校的恐怖类副本来说已经烂透了,就算自己没有经历过,也已经在推演视频里找到很多相关的视频观摩,他们早就习惯,对此也不会产生气愤的情绪。 反正脑子长得不一样,干嘛为了不同的物种的偏见生气呢。 至于这种观点会影响到他们的存活率……那就努力活下来。 “我们这里每年都会招收一些转校生,不是所有学生都懂得礼貌,他们曾经有从头到尾都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的,也有在我转身的时候悄悄说话的,毫无例外,在走进这栋行政楼的时候,他们就被我做成了大体老师——哦,想必你们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老师,这是大学部的学生才会拥有的,就是给医学生进行解剖练习的尸体,我将他们做成大体老师,送给了圣乔尼斯大学部。” 吉恩主任一边说着类似恐吓的话,一边悄悄打量这五个转校生的脸色,他只在走在最前面那个看起来有些病态的男生脸上看见了恐惧,不禁有些无趣。 “你们的乖巧让我很是高兴,我想你们也会比前几年来的那些学生更渴望拯救自己,好好学习。”吉恩主任的话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他指着大厅旁边已经关了门的办公室,&ldqu o;剩下的规矩,比如考试和具体成绩要求,会由你们的班主任告诉你们,这就是办理入学的地方,来吧,一起进去。” “好的老师。” 严谨的推演者们,还是没有带任何细节方面给吉恩主任惩罚他们的机会。 接下来的流程普普通通,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身材纤瘦,穿着黑色的长袖裙装,厚厚的眼镜也掩盖不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狠厉和阴森,她连语气都阴阴森森的,拿出五个资料让推演者们确认。 这是副本给他们安排的身份,虞幸看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用的是十分随便的化名,他只能从资料上贴的照片认出自己。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的名字是“罗伊”……正是他曾经在安吉尔那个推演里随机到的侦探身份的名字。 他阅读着自己的履历,罗伊在这个副本中是个冥顽不灵的校霸,在别的学校欺负人,打了……打了同桌的脑袋一下? 虞幸眼角抽了抽,觉得有点不对。 但资料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因为打了同桌的脑袋一下,他被认为有暴力侵向,是个坏学生,同桌的家人向校方告了状,于是他的父母也对他失望至极,花钱将他送到了圣乔尼斯大学进行改造,希望他耗子尾汁。 虞幸:“……” 他觉得要么他的那位前同桌家里有着滔天的权势,要么就是这个副本的世界观里,大家的差距已经是生殖隔离的关系了。 打一下头虽然可能确实是他不对,但因此被戴上了冥顽不灵的名号,这恐怕过于畸形。 他已经开始期待这个副本里肯定会存在的流血事件和各种恐怖事件会以什么样的由头发生了,毕竟——大家都得团结友爱啊。 难道是以大学部缺大体老师为理由? 虞幸面上不显,在心里悄悄嗤笑了一声,他很快扫完了自己的资料,只不过是一个背景板而已,说的大多都是他这个角色曾经的成绩之类,没什么有用的话。 接着他们填完了新的资料卡,领到了宿舍钥匙。 在整个流程当中,那个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中年女老师都没有对他们多加为难,只在将钥匙发给他们的时候说了一句:“夜里11点以后禁止出门,至于你们什么时候睡觉,没有人管,热爱学习的孩子一定会学习到很晚的,但是切记,一定不要出门,被巡逻的宿管看见的话,会惩罚不听话的孩子的。” 说着,她僵硬的脸抽了一下,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的老师……” 还是不笑更漂亮些。 领到钥匙之后,在一旁围观了半天的吉恩主任便要将他们带到宿舍去,宿舍楼在教学楼的后方,外面雨仍旧下的很大,吉恩主任又打起了他的伞,高高兴兴地领着五个转学落汤鸡在雨中漫步。 宿舍楼就在前方,隔着一重重绿化也能看见,非常漂亮,吉恩主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赶上了好时候,就在两年前,大多数学生都住在就宿舍楼里,那里的条件可没有这栋宿舍楼好。” 赵谋问:“是因为学生太多,所以建了新的宿舍楼吗?” “当然不,我们圣乔尼斯哪是那么多人想来就来的?我们每年都给外界输送精英,只有精英!”吉恩强调着,而后神神秘秘的说,“旧宿舍现在已经不住人了,那里是禁区,你们不能过去,如果被发现你们不抓紧时间学习,偷偷去禁区探险的话……我们的校长一定会亲自教导你们,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好好学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话说的,简直就差在他们耳边对他们大吼:旧宿舍里有着必须要去看看的秘密! 他们被带到新的宿舍楼里,根据钥匙上标明的门牌号自己上去,由于所有的学生这个时间段都在上课,所以宿舍楼非常的安静,吉恩主任也不打算再跟着他们,让他们自己回宿舍收拾东西,也可以休息一会儿,下午的时候就要跟着其他学生一起上课了。 宿舍是四人间,四个男生恰巧可以分到一个宿舍,曲衔青就要危险一点,需要独自和另外三个肯定不是人的女孩住在一起。 第三章 更衣柜中的情书 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都是单独的一栋,两栋楼离得不远,刚刚淋了雨,他们确实需要赶紧去宿舍楼里修整一番,否则谁知道在这个副本规则里会不会出现淋雨就会感冒的规矩呢。 虞幸和其他三人来到男生宿舍的四楼,宿舍十分的精致,处处体现着自己“新宿舍楼”的优越,他们推开房门,发现即将入住的宿舍有大约六十平米,包括了生活区域,床位是单独的,分别用帘子隔开,书桌和柜子也在帘子隔开的范围内,像是四个独立的小房间。 不过宿舍里没有卫生间,想洗澡的话,还是要到走廊尽头的浴室去洗。 将宿舍的门关起来之后,四个大男人就自在多了,温青槐先是从头到尾将宿舍探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监控这种东西,赵谋对此也比较放心,因为监控和圣乔尼斯的年代感有些格格不入。 “开头还不错嘛,没有一上来就搞惊吓。”温青槐把宿舍尽头窗户上的窗帘拉起来,直接将身上的衬衫脱掉。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一般来说,开头越平淡,后面就越刺激。”赵谋笑眯眯地回应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坏心眼地在吓唬人,还是认真的。 “四个床位还是有讲究的呢。”虞幸原本已经拉开了一个小小房间的柜子,结果发现里面放了一套校服,校服的包装袋上写着德里克三个字,他转头问道,“谁叫德里克?” “是我。”赵谋走过来一看,便也明白了,“学校这是帮我们把位置都分配好了?啧……有阴谋啊。” 校服一般是在报道的时候就会领取,也就是他们刚才在行政楼逗留过的那个房间,如果没有在当时领取,基本上就得等过两天,没有哪个学校是提前将校服放在宿舍里的。 四个人很快根据柜子里校服上写的名字找到了自己的床位,虞幸将四个床位进行了编号,他的床靠近窗户,是靠窗的左侧,他将这张床叫做二号床。 左侧靠门的是一号,他的是二号,右侧靠窗的是三号,右侧靠门的是四号,以顺时针来进行记忆。 四人都以这样的记忆方式来确定床号,以便之后万一在这上面有了什么阴谋,他们只要提起床号就能知道是谁。 他们互相确定了一下这个副本中的姓名,虞幸是罗伊,赵谋是德里克,赵一酒是山姆,温青槐是温特。 除此之外,虞幸胆量床下的时候发现床下有一个行李箱,打开一看都是“罗伊”的东西,看来他们的父母才把他们这些问题儿童送到圣乔尼斯中学之前,就已经把行李送过来了。 一些看起来像是从未打开过的课本也堆在里面,难怪报道的时候没拿教材。 他很庆幸行李箱里有崭新的贴身衣物,以及一些基础的床单被褥之类,还有睡衣的棉鞋,以及一叠生活费。 那点生活费和鬼磅鬼士都不同,看面额足足有800元,不过稍微想一下就能知道,这应该是这个副本里独有的货币,带不出去,即使能带出去也没有用。 他们四个所扮演的问题学生家境不同,赵谋的角色就是一个家庭非常优秀的孩子,没有得罪什么人,只是家中的父母望子成龙,一心要把他往这个地狱里面推。 赵谋行李箱里的钱也是最多的,有2000。 “公共区域有一本手册。”赵一酒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在客厅响起,说是客厅,其实只是几平米的一个公共区域,上面摆放着一张大桌子,除此之外就放不下什么了。 虞幸听到声音掀开帘子往外走,他刚才也看到桌上摆放着东西,但是没有迫切地去管,而是先将自己身份有关的物品都检查了一遍。 来到客厅里,就看见赵一酒浑身仍旧湿漉漉的,站在桌旁,手里拿着手册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像是怕身上的水滴到手册上。 “校规和学院地图。”见虞幸先出来了,赵一酒继续道,“校规和那个吉恩说的有很大一部分重叠,地图更重要一些。” 赵谋和温青槐也钻出被帘子隔开的私人空间,聚集到桌子旁,几个人一起围观着手册上自带的地图。 对于一所中学来说,圣乔尼斯的面积着实有些广阔,有三栋主要教学楼,两栋宿舍楼,一栋员工宿舍楼——是给校长、主任、老师以及学校里的保洁、宿管、保安之类的人住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座礼堂,一座食堂,一座校内博物馆,一栋图书馆,足球场,操场,还有半片山头和靠近大门边围墙处美观用的草坪。 从学校所处的地理位置来看,在死寂 岛的城市里面,自然不可能会有一种座山的空位,但副本中,这所学校四面都看不见什么其他的建筑,学校靠后的位置是一片荒山,很适合古早的恐怖故事里,夜探后山小树林那种戏码。 地图上没有标注旧宿舍的位置,看来真的是被列为了禁地,就连大致位置都不想让新来的学生知道,可惜这个学校的面积虽然广阔,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在学校里住几天,基本就能摸清楚旧宿舍的位置——如果哪里都没看到,那就只会是建在山上。 “按照胖子主任的话,我们应该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中午去食堂看一眼,下午就要开始正式上课了。”温青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刚才觉得湿衣服穿着难受,就把上衣脱了下来,结果发现自己是四人当中最瘦的那个,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又将衣服给披上了。 “第一天嘛,先按照他给的流程走一遍看看,我也很想知道,在这个学校学习压力到底有多大,值得吉恩主任一遍一遍跟我们强调要时时刻刻记着学习,还提醒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放在搞事情上。”虞幸兴致勃勃的,与之相对的是赵一酒的情绪一点也不高,似乎一想到学习他就有点不高兴。 虞幸发现了这一点,揶揄道:“没想到酒哥竟然怕这个。” 赵一酒:“……”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小房间去,虞幸听到对方房间里发出了一点点的动静,好像是赵一酒在收拾行李,过了一会儿,赵一酒的声音闷闷地从房间里传出:“我宁愿在黑暗里练习刺杀,也不想做试卷。” “谁不是呢。”温青槐感叹,“虽然我进入推演之后走的是智力流,但其实当年上高中的时候我成绩不怎么样。主要不是不聪明,而是不愿意看书背书,呵……被教材哪有玩推理游戏有意思。” “我这个学霸真是和你们格格不入……”赵谋勾唇笑着,非常的欠扁,但他顿了一下,突然想到这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虞幸,你以前成绩怎么样?” 他在刚开始调查虞幸这个人的时候就没有调查出虞幸的上学记录。 现在这么问,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试探,要是虞幸不想说,或者不想被温青槐听见,一定会把话题岔过去,他也不会追问。 “还行吧,看得过去。”虞幸想了想,他之前和赵谋交流的时候对自己的过去提的并不多,但因为提到过和伶人的仇怨,所以他觉得赵谋多多少少应该对他的过去有着一些正确的猜测。 于是他凑到赵谋耳边,压低了声音,笑道:“不过我那时候学的跟现在的学生学的东西还是有一定差别的,那会儿的简单多了,我上学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勤勤恳恳学知识的人,算半个玩咖吧——” 虽然那时候他比较单纯,但周围的环境和社交圈子决定了他也出入过歌舞厅这样的娱乐场所,而且是经常。 当然,他没做过多少不洁身自好的事情,常去也就是和拉他过去的少爷圈里的朋友喝喝酒聊聊天,偶尔还会受到租界里的外国朋友邀请,一起去影院、歌剧院等地方玩。 从国外留学回来之后,这样的社交行为被他刻意维持在一个比较低的频率上,更多的时候他都喜欢宅在家里面画画,或者是研究一下戏曲……以便下一次和家中住着的那个人多聊点共同话题。 赵谋惊讶于从虞幸口中吐出的玩咖两个字,他早就看出来,虽然虞幸皮的很,还浪得飞起,心思也不好琢磨,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对方从来没有去过擦边的地方玩。 他曾经是夜店常客,偶尔想拉着虞幸一块去,都被拒绝了,他还以为虞幸在这方面是有精神洁癖之类的…… 时间还真是能改变一个人啊。 虞幸说完就走了,没有管赵谋有些精彩的脸色,他刚走到自己的小房间帘子外,就看到床位在他正对面的赵一酒拿着一袋东西走了出来。 随便撇了一眼,发现是校服和毛巾。 “要去洗澡吗?”虞幸知道赵一酒的打算,他们肯定都是得先去走廊尽头的浴室洗漱一下的,“等一下我,我也去。” 赵一酒没说话,但脚步停了下来。 “我们两个也一起。”赵谋和温青槐见状飞速地回自己小房间拿 衣服去了,他们两个战斗力不行,要是赵一酒和虞幸先走了,待会儿他们两个战五渣要是在浴室碰到了什么东西,可就危险了。 于是两分钟过后,四人分别拿着自己的衣服和钥匙去了走廊尽头,镜头有一间厕所,离厕所不远的地方是一个面积十分够用的浴室,浴室用隔板隔出了一个个的小格子,里面分别安装着淋浴头,在这些格子外面,还有一整面墙的更衣柜,每个柜子上都用纸条写着名字,粘在柜子上,柜子没有上锁。 “条件真不错啊,圣乔尼斯中学应该也能算是个贵族学校了吧?”赵谋打量了一会儿。 更衣柜的前方放置着两排软软的座位,这里就是让人换衣服用的,他们也没有什么避讳,就在这儿找到对应的柜子,脱了衣服,把毛巾拿上。 到这个环节,温青槐频频朝赵一酒看去,看得赵一酒都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温青槐:“……” “没什么,只是想感叹一下你肌肉练得真好,我平时倒也是想锻炼的,但是每次都坚持不下来……我甚至没有向系统兑换过身材……” 兑换体力和力量会对身体有一些外形上的改造,但很难把肌肉变得像锻炼过的人那样漂亮,身材可以换,但对推演没太大帮助,温青槐的积分一般都拿来收集祭品和道具,所以整个人还是瘦瘦的。 更何况这次活动把系统的东西都给屏蔽了。 所以,当他看到赵一酒的身材,这肱二头肌,这胸肌,这腹肌,这人鱼线,这腿部轮廓,如此流畅,并不大块但一看就很坚硬饱满……就——就好羡慕! 赵一酒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阵发毛,不自在地侧过身去,随即想想还是拿着毛巾快步进了浴室,用物质隔绝了这诡异的目光。 “那还不是怪你太懒了。”赵谋好笑,他平时再忙也没有疏于锻炼,六块腹肌还是有的,“别看阿酒了,他害羞,你去看虞幸吧,他比较没皮没脸。” 虞幸很想翻个白眼,他还没脱衣服,因为他的柜子比较偏僻,在角落里,刚找到。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不是空的。 “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柜子乍一看什么也没有,实际上在放鞋子的那一层隔板的下方粘着一封薄薄的信件。 要不是虞幸习惯性地检查,恐怕也不会发现。 信封是粉红色,他一瞬间就面色古怪起来……情书? 可是他刚来一个多小时,一个学生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有人给他送情书? 下一瞬,他就反应过来,这可能不是给他的,而是…… 虞幸往柜子上写着名字的纸上看了一下,伸手扣了扣,果然发现新贴上去的纸下面还有一层。 只不过下面的那层已经被撕过一遍,只留下了颜色明显更深的痕迹。 他的这个柜子,曾经是别人的。 也就是说,这张粉红色的“情书”,也可能是很久之前别人贴上去,一直没有被发现的。 不知道打开会不会触发什么事件,不打开又会不会错过某种提醒,虞幸思考了一下,决定先放着,等他洗完澡带回宿舍去看。 就在此时,他察觉到了一道尤为炙热的视线,转头一看,温青槐还真听了赵谋的话,正在盯着自己。 “虞幸你快脱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有名的病秧子在没有系统兑换的数据的情况下身材怎么样!”温青槐叉着腰,脱了衣服后像是把平时的温和有礼一并脱了似的。 由于虞幸直播过好家伙,他身体不好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情报。 虞幸:“……”不忍打击。 他把粉色信封放在最里面,将校服和贴身衣物放好,然后把旅店里买的衬衫和长裤脱下,接着是贴身的衣物。 十几秒后,世界上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直到虞幸进入浴室,还能听到温青槐不可置信的碎碎念:“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这一点也不科学……” 以及赵谋阴谋得逞的笑声。 虞幸选了赵一酒旁边的隔间,打开水龙头站在下面冲洗,将雨水悉数冲刷掉。 听着外面的余音绕梁,他摇摇头,怎么男人一到比这个的时候就幼稚起来了呢,啧啧啧,温青槐还是太年轻,浮躁啊。 第四章 我喜欢你 哗啦啦的水声覆盖了虞幸的听力范围,不过还是听到了赵谋和温青槐进浴室冲洗的声音。 他一开始是怀疑浴室里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剧情,毕竟,在各类恐怖片和恐怖小说里,常有浴室的最后一个隔间和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的戏份。 可转念一想,他们现在人这么多,即便是有“死人”的力量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发出动静,更何况每一层楼都有一间这样的浴室,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那种浴室鬼还指不定在哪层楼呢。 他们很快冲洗完毕,清清爽爽地在更衣间换上校服,虞幸将毛巾拧干之后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拿起脏衣服和那封情书回宿舍。 他们宿舍里有洗衣服的木桶,在这个学校里,所有人的衣服都要自己洗,学校并不提供洗衣机,不知道是为了培养全方面人才的综合素质,还是这个年代并不需要洗衣机出场。 这次身体上舒服了很多,四人回到宿舍后开始整理行李箱,把行李箱里放的东西拿出来,在宿舍里布置好,尤其是他们的课本,几人看过后都确定,这课本倒是比较正常,语文根据了参与者的母语设定为中文,除此之外,还有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历史和地理,除了少了一门外语课,其他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差别。 看着离午休时间还有段距离,食堂没有开门,虞幸坐在自己的床位边的桌子前,拆开了带回来的信封。 粉色信封格外正式,上面还有着红色信戳,撕开之后,里面掉出一张薄薄的折叠过的信纸。 他把信纸打开,顺着纸上娟秀的字体一行行看了过去。 “… …”虞幸看完后陷入了沉默,他对信纸上堪称漂亮的字体,竟然感到了一丝生理上的厌恶。 不是厌恶写信的这个女孩,而是在意料之中看到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有一种无趣又不满的厌恶。 写信的女孩子很聪明,在写这封信的的时候,她恐怕早已知道了喜欢的男孩子的结局以及即将到来的自己的结局。 但她即使是聪明的,也没有想过反抗,字里行间都是绝望和麻木,最终选择的也只是将一封永远也不会被安看到的信放进了安的更衣柜里。 虞幸叹了口气,想必类似的事情在圣乔尼斯中学里还发生过很多次,这封信的内容对他来说是一个提示,也可能是一个支线任务,起码他知道了,在这所学校不知道几年级的曾经,有一个叫李的霸凌者,一个叫安的男孩子,还有一个喜欢安的女孩。 不知道这三个人中是死了两个,还是三个都死了。 他恐怕是继承了安的更衣柜,说不定在之后的校园生活里,他还有机会亲眼看见和他有些渊源的安呢。 微信上的内容他没有主动告知另外三人,首先,还不知道信会带来什么影响,或许会干扰他们的判断也说不定,虞幸打算如果在学校里出现了和安这三个人有关的事情,他再把这封信的内容给三人以及曲衔青看。 他不确定这所学校的查寝会不会将学生的隐私乱翻,趁学生上课找违禁品,如果被查寝的人发现这封信,那他恐怕要遭殃。 将这封信小心地放进床的木板上,用床垫压好,虞幸才重新坐到了书桌上。 时间依旧还早,在看完了信之后,他打算打开课本先预习一下,免得在第一天下午就受惩罚。 翻开这些课本大致扫过,发现大多数的科目学的东西和地球一样,只有政治和历史两门课程完全不同。 他嘴角一勾,觉得这个副本本身还挺仁慈的,在副本事件发酵之前,就先给他们提供了这么厚的两科情报。 想要了解副本的背景和世界观,政治和历史两本课本自然是不二的选择,虽然由于编撰教材肯定会对这二者有所取舍,但对于纯粹的外来者而言,信息量已经足够多了。 他先是将这个发现向其他人提起,随后开始翻阅历史课本。 一般而言,会出现圣乔尼斯中学这种学校的世界,它的历史和政治内容一定会相对扭曲,毕竟任何社会现象都有其演变的轨道和原因,他扮演的罗伊已经是高三学生了,这次带来的课本中自然将高一高二的书籍也带了过来,方便复习。 在这些提供给高中学生的历史课本上,虞幸看到了不同国家的战争,然后是战争与融合,在某一个很短暂的时间段里,融合的趋势突然像是星星之火以风燎原,在各个国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不可逆转了。 最终,整个人类认知中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大联合政府,他们被打乱又重新分配往各地,然后世界被分成了大小相等的九十九个区域,区域的名字就以数字命名。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副本所在的世界比现实世界要小不少,人种统一,国度稀少,人数也只有现实的五分之一左右,否则,换作现实世界,恐怕任何时候都不会变成这样的发展趋势。 然而,在形成大联合政府之前的历史中,除了无尽的战争,战争和战争,虞幸没有在这些课本中看到各国治理国家的情形,仿佛被人故意删减掉了曾经的制度,起码曾经的真正历史不能被这些高中生看到。 在这之后是现代史,世界被分为99个区域之后,实行了精英化的政策,学习的成本并不算高昂,但如果没有出类拔萃,便会失去好好生活的机会,世界的资源都倾斜给了那些“学习好”,“毕业之后为伟大的政府做出卓越贡献”的人和他们的后代,科学家、教育家和政客同时变成了资本家,在享受着他人羡艳的目光的同时,也高高在上的判决着别人的人生。 这算是政治范畴了,所以历史书 上只是捎带一提,之后的现代史上就是各种夸赞科研成果,为伟大的创新而喝彩的合集,虞幸看得有些无趣,加快了翻书的速度。 唯一让他多看了一眼的是,圣乔尼斯竟然也在历史书上有一席之地,乔尼斯是当今社会上最杰出的教育家,他带着他的家族风光数十年,创办了名誉天下的圣乔尼斯学校。 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乃至大学,都有圣乔尼斯的影子。 圣乔尼斯学校只收无可救药的问题学生,他的噱头就是,不给世界锦上添花,只给世界雪中送炭。他不需要优质的生源,而是非常慷慨地用最好的师资力量去拯救那些被别人放弃的可怜孩子,在历史课本上,大张旗鼓地收录了圣乔尼斯创办人的演讲致词—— “我们的世界盛产垃圾,但即使垃圾不享受资源,也迟早会因为它们的存在本身把我们的世界拖垮。因此,我打算做点什么为这个世界出一份力,思来想去,我决定用我个人的资产和资源创办圣乔尼斯学校,我想试着做别人都不曾做过的,给已经被放弃的垃圾们多一点包容,试着拯救他们,挖掘他们身上的价值,我想用我的爱心改变他们,与其让垃圾的生存空耗资源,不如让他们成为创造资源的一员。” 一口一个垃圾,仿佛人类已经被主观的区分成不同物种,这种在虞幸看来分外可笑的言论却受到了历史课本以及当时的民众大量的积极反馈,他们纷纷夸讲创办人无处安放的善心,将创办人的演讲引为圣经。 创办人主张淘汰与竞争制度,垃圾们在他的学校里被拯救,拼了命的学习,成功的将摆脱垃圾的名号,变成有价值的人类,不成功的彻底被放弃,或许可以颁发一张“不可回收”的牌子,从此不再归类为“人”,而是被当做商品一样贩卖,为剩下的那些精英人类创造价值。 历史书上带了配图,创办人的演讲活动台下方,众人举起了他们的双手,鼓掌着,欢呼着,随着这张图被印上书页,几十年都没有停下他们的万众狂欢。 仿佛对他们来说,将学习不好的孩子打成垃圾,又给了这些孩子一个监狱式的囚笼,用比对待犯人还恐怖的手段“拯救”这些孩子,是一件让他们灵魂得到升华的事情,是他们的慷慨和施舍。 虞幸将书丢到了一遍。 他面无表情,也没有什么感触,对此唯一的想法就是——看来在考试的时候,政治和历史将会是最简单的拿分点。 一个糟糕的世界,一群用畸形的观念囚禁着同类思想的上流人,一群自己被迫害后,还心甘情愿的继续迫害下一代的成年人…… 这样的副本,一定是压抑的。 他继续看政治课本,了解了这个世界政客的常用手段,其实控制手段并不高明,甚至说是十分低级,但无奈的是,成功的人享受着资源,本身就成为了迫害他人的一员,失败的人被压迫在底层,接触不到反抗的资本,甚至连精神都因为一遍遍的压迫和重塑,变得对畸形世界观深信不疑,甚至成为拥护者。 …… 一个上午,整个宿舍都在哗啦啦的翻书中度过。 虞幸记忆力很好,看得最快,主要是其他科目并不困难,都是他曾经接触过的知识,他还抽空跑到对面赵一酒的小隔间里打量了一会儿,心情有所好转,他敢打赌,这大概是赵一酒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努力地学习。 好在赵一酒虽然没有正式的上过学,但由于赵谋曾经的教导,他对这些知识的接受程度良好,只是是不是眉头皱紧,没有出现暴躁摔书的情况。 至于考试,那就得另说了,看得下去和完全掌握是两码事。 终于,看着时间,其他学生该下课了,食堂已经开放,他们四人准备去楼下叫上曲衔青一起,去食堂看看。 第五章 染血的食物 食堂单独设立,根据手册上的地图来看,食堂位于整个学校的正中央,周围被宿舍楼、教学楼和一些其它功能楼包裹着,从宿舍出发的话,慢慢走大概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就能到达。 宿舍大门处有一个宿管休息室,刚才被吉恩主任带着过来的时候宿管休息室里空无一人,这次四个男人走下来的时候,却发现休息室的窗户里多了一个人的面孔。 一个看起来还挺年轻的女人端坐在休息室的桌前,似乎正在制作什么东西,窗户就开在她的对面,使得她可以一抬眼就看清楚宿舍楼门口的一举一动。 比如现在,他们下楼的举动被女宿管察觉到,宿管抬起眼睛,推了推鼻梁上的方眼镜,盯着他们一直看,倒是没有叫住他们,想来也是知道他们都是转校生,还没有正式开始上课。 尖尖的下巴让女宿管看起来格外的单薄,虞幸感受到了来自女宿管昨日的视线,回过头去,开朗地和宿管姐姐打招呼:“宿管姐姐,中午好啊!” 宿管、保安、保洁这类工作人员都不算在老师的范畴内,跟他们说话,不用像跟老师说话一样谨小慎微。 女宿管的目光瞬间锁定虞幸,然后她温柔地笑了笑,语气更是平和而甜美:“中午好。” 甜美得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温青槐第二个反应过来,他像是很自来熟的那种学生,直接凑过去,从窗口望向宿管的桌子:“宿管姐姐在做什么?”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女宿管的桌子上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原材料,像是在做羊毛毡,现在已经做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孩子的头。 “……”温青槐沉默了。 用羊毛毡做小动物是很多女生喜欢的手工活动,做出来的东西只要不是手特别残,那就基本上会很可爱,这个女宿管的手工能力力一看就很强,可是架不住她的羊毛毡对象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类孩童”,这就显得非常的惊悚了。 “姐姐在这里坐着太无聊了,做些手工活动打发时间,你们想一起吗?”女宿管发出了非常温柔的邀请。 她顺势自称了姐姐,倒是一点错都没有,刚刚还没有这么强的即视感,直到她开口说话,那嗓音直接就让她变成了一个漂漂亮亮的邻家姐姐,让人不由自主的对她感到亲近。 这种强烈的情感让四个人都警惕了一番,众所周知,在无情的推演副本中,突然对一个明知道不会是活人的npc产生了亲近感,这一定意味着这个npc对他们做了什么,肯定不会是好东西。 “羊毛毡这种东西不适合我们男孩子,宿管姐姐我们要去吃饭了,你不去吃吗?”温青槐笑着转移了话题,他直觉认为家了宿管的羊毛毡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我不用吃的呀,我已经吃过了。”女宿管微笑着回答。 虞幸却觉得这个答案有点奇怪,因为前半句和后半句好像有一点矛盾,她到底是不用吃,还是吃过了? 他们同宿管和和气气的告了别,都对这个宿管产生了很强的警惕心理。 离开宿舍楼的时候,他们依旧能感受到宿管灼热的视线紧紧跟随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拐过一面墙才消失。 “她好怪。”赵一酒冷冷道。 “确实怪,不过暂时没有表现出主动攻击的趋势,可以多观察。”赵谋拍了拍赵一酒,示意他不要太在意。 刚到楼下,外面的雨势一点也不见小,好在他们的行李箱里都有雨伞,这次不至于再次被淋湿。 四人分别撑开伞,突然看见曲衔青从远处回来,一手撑着一把黑伞,另一手垂在身侧,还拿着一块抹布一样的东西,抹布上有一些暗红的颜色,竟然像是刚刚做了什么。 “你们来了啊。”看到他们,曲衔青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自己手里的抹布,然后继续走近,面色如常地说,“是要去食堂吗?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放个东西。” “等一下,”虞幸叫住她,“这抹布上的血是谁的?” 曲衔青古怪地笑了笑。 大白天的,这笑看得四个男人毛骨悚然,不亚于看到宿管的人头羊毛毡。 “刚在宿舍里,新室友身体不太好,我帮她弄点补品。” &l dquo;补品?”虞幸眯了眯眼睛,他多看了曲衔青两眼,然后点头,“去吧,我们早点去食堂。” 拿着血抹布的女孩冲他点点头,窈窕的身材被圣乔尼斯中学的西装短裙校服衬托得凹凸有致。 “不对吧。”赵谋感到窒息,“她怪怪的。” 这句话十几秒前赵一酒刚形容过宿管。 “确实……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先观察。”虞幸眼中闪过思索,然而这句话十几秒前赵谋也刚这么说过。 温青槐:“你们不觉得曲衔青刚才莫名有种被附身了的感觉吗?” 有。 他们都看得出来。 而且非常明显。 问题就是,曲衔青这个人,想要被鬼附身,这难度系数太高了,甚至高于不使用厉鬼状态的赵一酒和不用诅咒之力反抗的虞幸,她的身体只是躯壳,真正控制的是隐藏在另一个空间中的灵魂。 想被附身,那意味着鬼物要挤掉曲衔青的灵魂才行。 这怎么可能?只是一上午的时间。 所以曲衔青表现得再奇怪,他们也只能怀疑是不是曲衔青在故意伪装,或者曲衔青有必须表现出这种诡异感觉的理由。 虞幸默然,眨了眨眼。 很快,曲衔青就从旁边的女生宿舍楼下来了,打着伞走到他们身边,说道:“走吧,去吃饭。” 新宿舍楼出发到食堂只需要五分钟不到的时间,耳膜里全是雨水哗啦啦的声音,虞幸感觉些微恍惚,自恍惚中捕捉到了曲衔青自带冷感的声音。 五人的脚步在雨中杂乱响起,虞幸边走着,边轻轻问道:“这个点,学生不应该在上课吗?你的室友怎么在宿舍?” “她跟我说她请了假,因为她明天就要去打扫学校天台了,所以老师同意了假期。”曲衔青勾起唇角,“但她没有打算和我做朋友的意思。” 虞幸:“说说具体的?” “不了吧。”曲衔青说,“没什么特别的,用不着说得很仔细。” 虞幸愈发觉得古怪,不过可能性太多,他不认为曲衔青一定是被动地变成这样。 症结一定在女生宿舍里,有机会他得去看看…… 食堂到了。 他们来得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还有几分钟下课,食堂是提前开门的,没人和他们抢位置。 出来时他们带上了钱,也打算通过食堂的费用摸索一下这个副本中的物价水平。 这所学校的打饭窗口排成了一横排,每一个窗口都只卖一个种类的菜品,窗口被有颜色的隔板挡住,上方写着菜品的名称,粗略看过去,有土豆炖牛肉这样的热菜,也有三明治、土豆肉饼这样的速食,还有甜水等饮品,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各有各的贵,且每种都有肉。 在买饭窗口的对面排列着许多座椅,校规手册上明确写着,学生必须在食堂用餐,不允许外带,也不能私下食用任何实物。 就是逼着所有人买食堂的饭,不吃就会饿死。 “分开查看。”赵谋道。 几人在食堂里面四散开来,虞幸本想离曲衔青近一点,看一下对方还会不会有异常的举动,接着就注意到赵谋已经跟上去了。 观察的事交给赵谋他很放心,便扭头朝另一边而去。 虞幸挑挑拣拣,最后去三明治的窗口看了看,稍稍弓起身子,将视线与隔板底下的无遮挡空间齐平,看到站在窗口里的又是一个小姐姐,很年轻,穿着白色的厨师服——经过改造变成了厨师裙,只遮到大腿中段。 她脖子上戴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围兜,也是白色的,此时上面一点油污都没有沾染。 小姐姐的长相偏中式,没那么立体,站得端端正正,双手握在一起放于腹部前方,比起厨师,更像经过了训练的服务员。 “这位同学来得很早呢。”厨师小姐姐微微笑着,虽然没有宿管那么甜美,也算是十分亲和,“想吃可爱的三明治吗?” “我想先问问。”虞幸露出相同的笑容,“三明治的原材料是什么?” 这个窗口的上面只用中文写着三明治三个字,没有图片,他才不会买不知道长相的食物,毕竟校规规定,他们买了什么样的 食物就要全部吃掉,不能浪费。 “啊。”这个问题将厨师小姐姐难住了,厨师小姐姐歪了歪头,似乎还回忆了一下,才用充满了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有面包,蔬菜,鸡蛋,还有肉什么的吧……” “不是你做吗?”虞幸笑眯眯的,这样一看上去比厨师小姐姐要更加的温和,“怎么会不知道原材料呢?” 厨师小姐姐朝他弯下腰来,脸瞬间就凑近了,虞幸没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中感受到厨师小姐姐的呼吸。 不会呼吸的厨师小姐姐说:“因为我的记性不太好。” 她弯腰,十分巨大的厨师服领口就跟着往下坠,露出了胸口的一片白皙,十分晃眼,连带着,看似一模一样的笑容里,也仿佛透着些怪异的暧昧感。 正当虞幸怀疑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厨师小姐姐扭动了一下纤细的腰肢,双臂前倾,让胸口的弧度更加明显。 “……”虞幸不再追问,他笑呵呵地站直了,往后退了一步:“给我来一个三明治吧,我不喜欢吃肉,多放点素菜,少放点肉,谢谢了。” “好的。”窗口里传来厨师小姐姐的声音。 不多时,窗口里传来了剁食材的声音,虞幸悄悄地又往下看了一眼,目光还没有看到里面的情景,一束鲜血就从无遮挡的地方飞溅了出来,有几滴正好溅到了虞幸的脸上。 剩下的鲜血溅在地面,形成了眨眼的痕迹。 虞幸眉头一挑,用手抹掉脸上温热的液体,坚持要看里面:“你受伤了吗?” 这次他先看见了一双修长的手。 厨师小姐姐的手摆在案板上,右手持刀,正在剁蔬菜,左手按在蔬菜上方,食指的指节缺失了一块,血汩汩地往下流淌,被啃断的一小节掉落在刀的另一侧。 “没有受伤哦。” 与虞幸的视线对上,厨师小姐姐若无其事地将砍掉的手指拿起来放到一边,又说了一次:“没有受伤哦,只是一块肉罢了。” 她张开似乎抹了唇膏的嘴,伸出舌头缓慢地舔舐着被砍断的那截手指的断面,鲜血染红了唇色,她均匀地将之涂抹开来,不一会儿就抹成了殷红的颜色。 她变得十分美艳。 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关注着她的虞幸,她低头继续制作三明治,后面的工序都很正常,在最后一步,她诱惑地笑着,将那截斩断的手指当着虞幸的面加在了三明治里,漂漂亮亮的三明治顿时被血污染。 “你的三明治好了,一共四十元。”厨师小姐姐提出了昂贵的价格。 按照这个价格计算,虞幸自带的800元只够吃20顿三明治,一天两餐,也只够十天,而这800元很显然是他这个角色罗伊的父母给他的一整个学期的生活费。 虞幸是知道这个价格的,因为这里的食物明码标价,价格就写在隔板上面食物名称的右下角,三明治还算是价格较低的食物。 他们当中钱最多的赵谋也只有2000块钱,无论怎么想,这些钱都绝对不够他们活着度过一个学期。 看来这个学校里存在赚钱的渠道啊……虞幸在心里默默猜测,同时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买的食物里有一个配料不喜欢,我可以不吃吗?这会算我浪费食物吗?” 厨师小姐姐惊讶地说:“这还用问吗?当然算了。” 打扰了。 虞幸拿走了属于自己的三明治,心情不是很美妙,如果在这个副本里的饭点都要吃被鬼物故意加料的东西,那真是天天都会处在煎熬当中。 走到隔壁的食物窗口处,他的灵感突然闪现,顺着自己的冲动,他弯下腰朝隔壁的窗口隔板下方看去。 一个和卖三明治的窗口长的一模一样的厨师小姐姐站在新的窗口里,嘴唇颜色淡淡的,冲他露出了可爱的笑容:“想要一份土豆饼吗?新来的同学。” 一模一样啊…… 虞幸面不改色的朝新的厨师小姐姐摇了摇头,然后朝着离自己最近的赵一酒走去,一路上,他微微弓起身体,毫不掩饰的扫过一个又一个窗口。 每一个窗口中,熟悉的那张脸都带着一样的微笑,笔直站立着,朝它问出一样的问题。 第六章 我们所在的,是鸟笼 赵一酒买的是一份土豆泥,他本是奔着没有肉去的,结果成果拿上来的时候,土豆泥里还是混着一些小块的肉沫。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盯了一眼厨师小姐姐鲜红的嘴唇,发现土豆泥盘子上也留下了一个可疑的红色指纹。 “……”无声地凝视土豆泥,赵一酒感觉有点想打人,比如在隔板里面对他微笑的女人,为什么他不能直接冲进去把这人的头砍掉呢? “去那边占个座位吧。”虞幸的到来打断了赵一酒脑子里危险的想法,揽着他的胳膊朝角落里面的位置走去。 由于这个时候食堂很空旷,角落里的他们也能被一眼看到,其他人要是买好了饭也不用找,直接过去就行了,而这个位置是虞幸观察过后,发现的视野最好的位置。 他们走到那边坐定,赵一酒拿起了和盘子一起端过来的勺子,眉头微微皱着,一脸的嫌弃。 虞幸道:“土豆泥耶!” “你耶个锤子。”赵一酒叹了口气,“里面的肉沫……还不知道是什么肉。” “总比我的好吧。”虞幸把三明治上方的面包片打开一点,给赵一酒观察里面的断指,“厨师小姐姐大概觉得我太好看了,所以把她自己的手指送给我吃,我好感动。” 正好端着盘子走过来的温青槐:“……”我不敢动。 说话之间,曲衔青和赵谋也过来了,一张桌子足够大,可以坐六个人,他们陆续落座,每个人的盘子里食物都不一样,赵谋还买了一杯甜水。 由于吃的里面有肉,他先喝了一口甜水,在其他人的注视中目光颤了颤:“有淡淡的腥味。” 甜水里混入了血。 饮品尚且如此,食物里加的料就更加明目张胆,他们小心翼翼的不就是怕副本里的食物和“人肉”有关么?自古以来,鬼用奇怪的食材伪装成正常食物,已经是每个推演者都能预料到的事情了。 “我通过历史和政治课本了解到,这个世界的人,即使基因相同,也会因为少年时的表现被分成人类和被放弃的垃圾,那些人类不将垃圾当作人,会对此进行买卖。”虞幸面色如常地咬了一口三明治,感受了一下,“可以买卖,那就意味着可以杀戮,食堂里的食材……” 他没有明说,但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圣乔尼斯中学会不会把无法拯救的那部分学生当做食材进行资源利用? “味道还行。”虞幸评价道。 温青槐的目光里透着点惊悚,毕竟他是亲眼看见虞幸三明治里那截断掉的人手指的。 曲衔青:“……是吗。” 她买了一份饭,配菜是绿色的,看起来像是西兰花,其他人朝着她的碗里看了看,竟然没有发现肉的痕迹。 “不用太高兴,我的肉在饭里。”曲衔青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她用筷子挑起饭的一角,在米粒翻滚之间,烧熟的肉丁暴露出来。 “但是你这个比我们的好多了,这可是熟肉,不管是什么食材,烧熟了味道都差不了太远,而我们却要感受……”虞幸还是将三明治里的断指挑了出来,他才不会真的吃这东西,只有鬼知道这东西吃了后会有什么后果,那个厨师明摆着就是在有恃无恐的戏弄他,仗着校规的存在,故意当着他的面将断指放进去,就是打赌着他不敢违反校规。 “这道菜的名字叫坠鸟。”赵谋介绍着曲衔青吃的菜,“我和她在同一个窗口买的,她的是饭,我点了面条,里面都直接标注着有坠鸟的肉。” “坠鸟?”赵一酒看了老哥一眼,觉得这个词好像有一点点令他熟悉。 “校规。”虞幸提醒道。 他们宿舍公共区域摆着的那本校规手册的最后一页,写着圣乔尼斯中学部的校长的名言。 校长先生似乎对自己的学生们抱有极大的期望和热情,并对自己的教育事业充满了信心,所以他说:“这些鸟儿还没有学会飞翔,他们懒惰或是先天愚笨,我要做的就是将他们带到悬崖边,一个个推下去,看着他们成功振翅或是摔死。” 圣乔尼斯中学不仅是一个中学,一个垃圾场,还有一个更为贴切的名字——鸟笼。 成功振翅。 或是摔死。 坠鸟,自然是摔死的那一部分。 那么醉鸟的肉究竟是什么,不言而喻,区别在于这个窗口卖的食物中,“坠鸟肉 ”是熟的,而其他的窗口,基本上都会添加生的肉进入菜品中。 “鬼物的手指、未知生物的肉沫……”虞幸笑了笑,“这些东西和所谓坠鸟肉比起来,危险程度更高,目前看来,选择坠鸟窗口的食物是最安全的。” “可那是——”赵一酒停顿了一下,鬼物和人类,真要将其中一种作为食物,似乎突然变得很难以抉择。 “这是副本,不是真实。”虞幸提醒他,“酒哥,死寂岛这样的地方,我们还会疑惑和犹豫它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可岛上建筑承载的副本很明显是其曾经发生过或者扭曲形成的一个特殊副本,副本中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与其说这里的学生是人类,不如说他们也同样是npc,是瘟疫体,是我们口中的鬼物,不同的只是这些鬼物在这个副本中并没有为鬼物的自觉,他们只是为了副本剧情服务的一个个背景板一样的存在,在这个副本里被赋予了人类的称呼。”他说的慢条斯理,“他们不是同伴,而是让我们有机会过关的可利用资源。比如这个时候,如果吃了鬼物的东西会死,吃了坠鸟的肉能活,你会选择为了这些只是外表和我们长的一样的瘟疫体而犹豫吗?” 赵一酒无话可说,他依稀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就好像虞幸正在不知不觉间往堕落线上狂奔,但仔细想想却觉得道理没有错,死寂岛上的所有生物,除了瘟疫体就是污染体,区别不过是可能为中立的npc和一定为敌人的鬼物罢了。 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副本为了引发他们心中的恐慌做出的局。 “虞幸说的没错,有了这次的经验,下次可以直接购买坠鸟窗口的食物,好歹我们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赵谋对此感到认同,但他同样指出了虞幸话中的漏洞,“不过你不能以副本里都是瘟疫体和污染体为前提来判断食物有没有危险性,这样一来,副本对这些东西的阵营划分就变得毫无意义了。虞幸,我怀疑你的思维方式在一定程度上被影响过,还没有调整回来。” 赵一酒瞬间抬眼,赵谋说的和他之前察觉到的一模一样,这说明此事并非他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 虞幸歪了歪头,看看手里的三明治,除了倒人胃口的手指和从手指里流出来的少量血迹之外,这个三明治做的确实很好吃,食材干净,他觉得自己毫不介意。 他连水鬼释惟都吃过。 不是被影响后没有调整过来,而是因为他曾经的经历给了他不在乎的资本,就算是局势所迫,真的要他吃那些不该被同类吃掉的肉类,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早就打破了这个禁忌,他本身就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等等! 虞幸瞳孔一缩,这一瞬间的惊醒让他的后背一阵发麻。 他怎么会这么想,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这么激进的想法了,他明明是最想让自己变得正常,变得像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那样生活的,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回归从前的思维方式…… “我的确被影响了。”虞幸承认,他面色少见的阴沉,“可上岛之后我明明没有经历什么可以让我的思维发生改变的事情,呵,我之前就对一件事情有所怀疑,为此提高了警惕性,没想到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到,真是……可怕啊。” “什么事情?”温青槐敏锐但有些不解地问,“是你们小队内部的事情我就不继续问了,但如果和所有推演者有关,我还是希望能多了解一点。” “可能有关,可能无关,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下。”虞幸没有直接告诉温青槐,而是对着赵谋送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他们小队从一开始就不解的事情,恐怕就是跟体验师那边传来的信息有关。 为什么会让他们选择死寂岛,是这个活动副本本身的特殊性,还是另一个时间线的体验师小队有什么信息想告诉他们,又或者是一个阴谋。 他们来到死寂岛上之后不断地接受着新的信息和设定,只有这个问题是从一开始就在怀疑的。 赵谋在接收到虞幸的眼神之后,就意识到恐怕虞幸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有了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不能说给外人知道,所以他有必要打断这个话题。 赵谋将虞幸刚才的结论换了一个说法: “食物的问题暂且这样决定,之后都抢坠鸟窗口的午饭,因为在这个副本的设定中,坠鸟的肉的的确确是一个稳定的可以食用的东西,他们不被认同为人类的一员,而那些通过了学习考验的成功人士们只把这种肉当作一种可食用资源。根据副本设定,这是我们可以吃的东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无人反对。 赵一酒,虞幸和温青槐只需要在今天中午将已然收到的诡异食材解决掉,至于解决的方法…… 虞幸把刚才挑出来的那截手指用桌子上自带的纸擦干净后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不是不可以浪费?”赵一酒望着这个举动,眼睛微微一亮。 “嘘,你不说,我不说,谁能证明我浪费了?又没有人看见。”虞幸对着众人眨眨眼,“就像吉恩主任的暗示一样,无论是作弊还是什么,只要不被发现,那就是没有作弊。只要我藏食物不被发现,那我就没有藏,而是吃的干干净净了。” 说话间,食堂的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一大波人说着话往这边靠近。 虞幸继续道:“我猜因为是第一天,所以给了我们试错的机会,我们来的早,就算动手脚也没有人能举报,那些贩卖食物的窗口隔板压的很低,里面的厨师根本看不见我们。而之后,我们会和其他学生一起进入食堂,一旦不吃食物被其他学生发现,就有被老师发现的风险,毕竟无论是多么具有压迫性的环境,也总会有那些脱离了群体,以背叛为代价获取特权的那一部分人。” 话音刚落,赵一酒立马低头认认真真地挑拣着那些古怪的黑色肉沫,他已经听到那些学生正在接近食堂的声音了,他必须在那些学生进入食堂之前,把肉沫全部挑出来,包起来藏住,只要能完成这个步骤,将包起来的东西带入寝室,就有无数个方法能销毁证据。 温青槐在虞幸做出藏东西的动作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动作麻溜,而曲衔青和赵谋则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两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将饭和面送到嘴里的时候一点异样都没有表现出来,毕竟是熟食,味道不会太差。 几乎是几人刚做完小动作,一大波学生就从食堂入口涌了进来,他们穿着相同的校服,乍一看毫无个人特色,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奇怪的表情,麻木、疲惫,还有一点点的热切和竞争感。 他们目标明确,跑在前面的学生一股脑地涌向坠鸟窗口,就和虞幸他们推测的一样,这些学生似乎也知道什么是能吃的,什么是不能吃的,一眨眼的功夫,坠鸟窗口前面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落在后面的人看到过长的队伍,无不面露失望和恐惧之色,任命似的排到了旁边,如果仔细观察,也能发现很多学生甚至在微微的发着抖。 赵一酒看到这里有一些疑惑:“为什么不认准一条队伍排?” “时间不够,或者是份额不够。”这次回答他的是温青槐,“午休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排的太靠后的话可能来不及吃饭,那他们来食堂就没有意义了,会饿肚子。也有可能是每天每个窗口的食材份额都有限,吃出经验来的学生一看到队伍长度就能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抢到一份饭。” 那些学生抢饭抢的太急,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五个陌生面孔,他们得以正大光明地观察着所有人。 很快,各个窗口都有学生打好了饭,找到地方落座,整个食堂闹哄哄的,那些在坠鸟窗口前排队的学生十分平静,有些是熟人便互相交谈。 而其他窗口的学生紧张之余,也像是习惯了一样,很快苦着一张脸,一边闭着眼睛把食物往嘴里塞,一边用眼神偷偷瞥向四周。 终于有人发现了角落里的新同学。 坐在虞幸这一桌旁边的那个桌子上的是六个女生,似乎关系不错,清一色的棕色长发,面孔都偏向西方,她们注意到了角落里,还没开口讨论,就脸色一变地望向食堂入口。 虞幸跟着看过去。 有一队带着红色袖章的学生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食堂里上一秒还止不住的吵闹声都因为这几个进来的人而安静了一瞬。 虞幸想,原来如此。 他刚才还提到背叛者,背叛者这不就来了吗? 第七章 不同的选择 戴着袖章的学生走进来之后,全场都静了不少,直到这些“袖章”分散开来去了各个窗口买饭,其他学生才恢复了吵闹。 “那是监察者?”赵谋小声自言自语。 “可能是吧,他们都不打算去坠鸟吃饭,可能……”温青槐压低了声音,随即发现没这个必要,其他同学该吃吃该喝喝,一边说话一边狼吞虎咽,将他的声音完全盖住,于是他又放大了声音,“可能已经不排斥食用血淋淋的食材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袖章”的思想已经开始异化,和普通人不同了。 戴袖章的学生有十几个,他们拿到了饭之后就坐到了食堂的各个位置,虞幸这才发现,食堂的各处都有单独空出来的座位,像是被标记过似的,让他们以绝佳视角控住了全场,几乎没有死角。 其中一个来到虞幸这桌周围,就坐在邻桌,和那六个女生也离得很近。 距离拉近后,虞幸得意清楚的观察这个带袖章的学生,是个男孩子,有些少年的面孔,金发卷卷的,看起来像个华贵的小公子,气质却像一个即将腐朽的旧木,死气沉沉,没有表情。 不,还是有的。 在一个瞬间,虞幸和那个男学生的视线相交,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从虞幸脊柱升起,他暮然在这个男生棕色的眼中看到了强烈的饥饿和阴狠。 一触即分的视线,让虞幸感受到了从人类体内升起的恶意。 这个戴袖章的学生在找,在期待,在等候有人违规,被他抓住,他的饥饿不来自于身体,而来自对扭曲欲望的渴望和不满足。 男生有些浓浓的黑眼圈,仿佛睡眠不足,纤瘦的手上骨节突出,是那种过于夸张的突出,看起来像是在骨头外包了一层皮似的,这只手用勺子往嘴里送着血淋淋的饭,从里面发现了一颗牙齿。他没有生机的嘴唇张开,毫不犹豫地把那颗“牙齿”吞了下去,眼睛依旧争分夺秒地在学生们之间巡回。 “……”这看得正常状态下的虞幸都有点恶寒。 其他四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曲衔青轻笑了一声:“这个同学胃口不错。” “确实。”赵谋一言难尽,比这个学生本身更令人恐惧的,一定是背后那种改变了他的力量。 他们更坚定了不能随随便便吃鬼物食材的心。 十几分钟过去,除了气氛隐隐透着压抑外,整个食堂相安无事。 一个又一个学生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之后立刻起身,将餐具放到食堂角落的回收桶里,然后脚步匆匆地往外赶。 “他们好急,赶着回去睡午觉?”虞幸也吃好了,他一手撑着下巴,歪了歪头,“学习压力很大吧,不睡午觉下午回犯困,对于想学习的人来说,那可是很恐怖的事情呢。” “我们从明天起可能也会这样,就是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多久了。”赵谋猜测时间应该不会短,从虞幸之前分享的情报来看,杂货铺的流程是一个小时,美术馆流程正常来说八小时,这么大的学校地图……半个月应该有吧?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个副本的流速,因为曲衔青和荒白已经试探出副本内和死寂岛上时间流速可能不同,所以赵谋保守猜测为副本内一个月,副本外两三天的事情。 因为现有规律太少,他也摸不太准这个学校副本会不会是半年那种超长副本,只能寄希望于死寂岛的时间流速差没那么夸张。 突然间,一声尖叫打破了他们的观察和思考,众人几乎本能反应一般朝发出尖叫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惊恐的红发女生站了起来,手腕被一个戴红袖章的高个子男生抓住,在她的指尖,还有一枚鲜红色的指甲。 红袖章男生并未对她做什么,她却在藏指甲被发现的一瞬间已经吓破了胆。 “被我抓住了哦——”男生拖长了音,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那女生瑟瑟发抖,不断说着“对不起,放过我吧,我错了,求求你”之类的词汇,眼泪断了线般涌出来,还没有离开食堂的学生们这一次彻彻底底按了静音键,全都看向事故中心, 脸上有的悲伤,有的司空见惯,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挪动,包括已经走到门口准备离去的那一部分。 “违规了呢,同学。”抓住女生手腕的红袖章男生将女生的手高高抬起,展示似的晃了晃,然后咧开嘴,露出了他进入食堂以来最生动的表情。 他看着女生胸前的小牌子,念道:“三年级二班,米佳。” “浪费食物。” “我会在今天下午之前报告给生活老师。” 每多说一句,叫米佳的红发女生的脸色就灰败一些,等“生活老师”四个字一出,她无力地瘫倒在地。 虞幸还在好奇其他学生为什么都不走,还要看着这一幕,就听见旁边那桌的女生们低低地重复道:“三年二班,米佳……” “记住她了。”眼睛圆圆的女生说。 “这是这个月第十三个。”脸颊长着雀斑的女生说。 不只是她们,虞幸仿佛听到整个食堂的学生——除了带着红袖章的,都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红发女生的名字,虽然表情不同,但意义似乎诡异的重合了起来。 五六秒过后,想离开的人转头走了,还在食堂吃饭的人默默的重复着事故发生前的动作,虞幸眼睛眯了眯,装作十分好奇和萌新的样子,斜着身体,伸长胳膊拍了拍那桌六个女生之一的肩膀,小声问:“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记住她的名字?” 大概是他的长相就不会让女孩子厌恶,在搭讪和获取情报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那个女孩没有表现出紧张和抗拒,而是用余光瞥了一眼离他们很近的金发袖章学生,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她又轻微地昂了昂下巴,指向食堂出口的位置,带头站起身,端着干干净净的盘子朝回收桶走去。 其他女孩也没有说话,但从她们的动作来看,这几个人都保留有一丝善意。 虞幸缩回身体,转头对同伴们道:“我们也出去吧。” 他们早就已经吃完了,还待在食堂,无非是为了多收集一些和食堂相关的情报,现在情况已经明了,那几个女生又明显有话要说,他们已经没有了再继续留在食堂的理由。 几人把餐具放好后结伴离去,很快就在食堂外一棵枫树下看到了等在树下的女孩子,六个女生只留下了两个,主动招了招手。 “你们是转校生吧。”长雀斑的女孩直接说,“这所学校每个学期都有几个转校生,今天上午我们已经听说了,转校生将会转到我们班,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学。” 虞幸看了看女生胸前,她的校服上别了一个徽章,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丽贝卡。 “这个是身份牌,每个学生都要时刻戴着,你们下午来上课,班主任会发给你们的。”看到虞幸的眼神落点,丽贝卡没有一点害羞,而是正正经经地介绍着,然后又提回了刚才在食堂没有继续下去的话题。 “这所学校病了,或者说,这个世界都病了。”丽贝卡摇了摇头,和身旁的帕蕾一起在枫树下的长椅上坐下,说话时注视着虞幸,明显把虞幸当做了转学生小团体的老大。 虞幸跟着坐下来,其他四人很自觉的在旁边放哨,以防突然有老师或者是像食堂里戴红袖章的那种学生靠近。 “这所学校里有很多学霸,他们每次考试都能稳定在五百八十分以上,可他们还是被送进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圣乔尼斯中学的考试满分六百分,五百八十分算是很极限的分数了,哪怕放在外界,也是承接数一数二的学霸,丽贝卡的嘴角露出了一点点的嘲讽,好像也没有指望虞幸会回答,她自说自话地继续了下去,“因为他们都曾经在外面的学校提出过制度的不公和荒谬。” “他们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被以各种借口送来了这里?”虞幸挑眉。 “没有错,其实那些所谓的教育家和掌权者都知道,圣乔尼斯中学是个混乱到极点的地方,他们将自己看不惯的孩子送进来,然后校长会配合着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毁灭他们,就想扔掉一袋垃圾。” 丽贝卡身旁的帕蕾,也就 是眼睛形状圆圆的那个女生加入话题,语气里透着厌恶和悲哀:“每年确实都会有一些人通过了最后的考试,被当作改造成功的人送出去,但那些被强行塞进来的人,无论他们的成绩有多好,都永远出不去。” “这所学校根本不是用来拯救学习差的学生的,更像是一个被那些资本家用来控制未来的机构,大多数的人在外面的时候不知道,被送进来之后才知晓这一切的本质。”丽贝卡说,“我们觉得很悲哀,一部分人渐渐地被折磨掉了棱角,一部分人和那些老师同流合污,还有一部分人,就像我和帕蕾,正在尽全力保护我们的思想,万一哪天光明就到来了呢?” “所以食堂里……?”察觉到话题越来越歪,而且逐渐走向了宽泛,虞幸提醒着。 “那是大家形成的默契。”丽贝卡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成功的人万人敬仰,失败的人和牲畜没有区别,但我们……我们这些逐渐开始清醒的人却知道,不该是这样的。” “每一个人生下来,活下去,都应该有着存在过的证明,我们的父母不愿意记住我们,世界上的其他人更不会记住一个垃圾,我们已经在压迫中如此的卑微和恐惧了,无论如何都不该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那个叫米佳的女孩子大概明天就会死了。所有不愿意低头,或者已经开始麻木的同学,都会在她被宣判死刑的这一刻记住她的名字,这样一来,起码在我们当中有人活着的时候,那些死去的同学才不会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丽贝卡坚定地肯定着他们的行为,“毕竟我们也做不了更多了。” 分出注意力放哨,实则也可以听见丽贝卡说话的推演者们有些动容。 虞幸也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问:“所以现在学校里一部分人帮助老师做事;一部分人放弃抵抗,盲目的学习和考试;还有一部分人像你这样,默默的反抗?” “嗯,我们反抗着,只要等到毕业,得到了足够的成绩,我们就可以以成功改造的孩子的身份走入外面的世界,然后一点一点的渗透。”丽贝卡试图勾起嘴唇笑一个,但大概是太久没有笑过了,这个表情由于脸部的僵硬而没有做出来。 “我们几个刚刚转过来,你就敢跟我们说这个,不怕我们告诉老师,或者是之后也变成了帮老师做事的那种学生?”温青槐忍不住问道,这是在他看来最奇怪的一点,如果真的想默默反抗,这样的想法起码不应该简简单单就暴露给别人看吧。 “没有那么复杂。”丽贝卡却说,“进入这个学校,在毕业之前,这里就是监狱,没有人能活着出去。在这个前提下,无论是顺从麻木还是反抗,对于那些老师来说,都是困鸟的表演,他们很喜欢看鸟儿们互相争斗,所以,老师们对于我们这种还在反抗的学生的存在心知肚明,可他们不会挑破这一点。” “每一次有转校生过来,不只是我们,一定会有同班的学生告诉他们这些,让他们自己选择之后要走的路。”帕蕾插嘴,“选择麻木是最无趣的,老师们会让他们做各种劳工,给他们布置多余的作业和试卷,增加他们的学习压力,就想把他们逼疯才好。” “选择反抗,未来的生活会变得很辛苦,你将时时刻刻被老师和那些红袖章盯着,一旦出现一点小差错,就可能被抓住把柄,代价是死亡。” “而选择顺从,你会得到老师们最大限度的宽容,偶尔犯些小错误也没关系,可……”帕蕾嘲讽地呵了一声,“食堂里那些带着红袖章的,你们也看到了吧?这就是顺从的结果,他们早就被老师变得不人不鬼,可怕的很,我宿舍就住着一个红袖章,她简直就像是一个怪物、一条毒蛇,无时无刻不想着咬别人一口,可却忽略了自己早就被开肠破肚。” “这样的人即使最终毕了业,走向外界,也一定会因为无法正常工作而被淘汰掉的,到时候一切又变回原点,他们依然是垃圾。” 第八章 图书管理员 丽贝卡的话让学校副本中的形势变得清晰了不少,甚至给推演者们指出了一条主线,那就是选择生存方式,然后根据这条路一直活下去。 他们的选择一定会影响到后续的评价,甚至是看似多样化的选择余地,很可能只有一条路是对的,剩下两条则是陷阱。 “你们自己做决定吧,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紧回去休息了。”鉴于性和其他转学生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丽贝卡站了起来,帕蕾也跟着点了点头,冲他们挥挥手告别。 “你们来的是三年级四班,下午别忘了准时去上课。”帕蕾说道,“中午还是睡一觉比较好,到了下午你们就能知道这个学校的竞争力和压力有多强了,晚上一定会失眠的。” 两人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推演者们面面相觑。 “倒是很热心的同学。”曲衔青评价道,“但怎么确定她们说的是不是完全是事实呢?” “学校人数众多,如果他们撒谎很快就会被戳穿,所以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专门跟我们说谎,姑且当做事实去看比较好。”温青槐轻声道,“而且食堂里面的那场事故,我们不是也看到了吗?所有的学生都停下脚步,默念那个叫米佳的女孩的名字,这种信念感是做不得假的。” 赵谋和虞幸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先提出:“如果我们之后真的时间会变得很紧的话,今天的中午就是我们探查学校的最佳时机,趁我们现在精神状况不错,中午又还剩下一个半小时左右,时间充裕,我们把学校走一遍吧。” “是啊,万一遇到什么意外,好歹逃跑起来也好过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乱窜,提前熟悉地形也不错。”虞幸附和着,懒懒地抬头望向天空。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雨就已经停了,天空灰蒙蒙的,泛着乳白色。 看到这个标志性的天空颜色,他就知道学校副本一定是完全被覆盖在死寂岛上的,因为死寂岛上这层不知来源也不知用途的灰白云彩太过瞩目,总是有一种粘稠的错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他低下了头,脑海里还记得校规手册上附赠的地图内容,午休时间并没有被警告过不能到处走动,危险性应该不大,他就分配了五个方向,让各位分头行动,这样效率最高。 得到众人统一之后,他们原地分散开来食堂,位于学校的正中央,虞幸给自己指的方向是靠向后山的位置,也是在那封粉红色的写给安的表白信上提到过的——图书馆的方向。 图书馆旁边还有垃圾房,这些都是他已经探查到的情报,正好在这个时候去印证一下,也能目的性更明确地查看细节。 一路上零零散散还有几个学生从虞幸身旁经过,大多都是朝着寝室的方向走去,其中还有一个带着红袖章的黑发女生,看面容竟然像是中国面孔。 她的目光一如食堂里那些红袖章一般凶厉,透着毒蛇般的阴狠,察觉到步行的方向,还停下来沉沉地问:“你要去哪?” 虞幸飞快扫了一眼这个女生胸前的名牌,标注着二年一班,计静怡。 哟,是二年级的学妹,看见了一时半会儿撞不上呢。 不过,还真是中国的名字。 这个副本的背景设定中,没有国家,只有地区,想来有东方面孔也是正常的,实际上,粉红信封中的李就很像中国的名字缩写。 虞幸挑了挑眉:“学长的事情你少管,小妹妹,赶紧去宿舍睡觉吧,再不睡下午上课要犯困哦~那可是很可怕的……” 最后一句被他压着嗓子说的无比阴森,计静怡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厌恶:“在圣乔尼斯中学,废物不分年级,如果你违规,就算我是小妹妹,也照样能让你消失干净。” “小妹妹还会说狠话呀?”虞幸露出觉得她有些可笑的表情,摆摆手赶苍蝇似的,“学长要去图书馆学习了,我可是宁愿牺牲中午午睡的时间来看书,别挡着我学 习的道路,不然你就是大罪人。” 计静怡有些不甘心,大概是她戴上红袖章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话了,学校里的普通学生对于红袖章的畏惧在食堂里就可见一斑,更别说顶嘴和嘲讽。 她目光扫视了一眼,突然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又有些残忍的问道:“你的胸牌呢?” “学校规定,学生在学校里行走,必须佩戴胸牌,你违规了。”计静怡咧开了嘴,露出门牙缝里透着些猩红的肉丝,“你违规了,需要受到惩罚。” “高兴的太早了啊小妹妹,我是转学生,胸牌将会在今天下午由班主任发给我,所以我不佩戴胸牌是所有老师都认可的事情,我没有违规,而你如果再挡在我面前……”虞幸眯了眯眼睛,“我就告诉老师,第一天转学过来就遇到一个挡着我去图书馆看书的人,这个人叫计静怡。” “转校生?”计静怡眼中的兴奋逐渐褪去,变得有些遗憾,“你最好是,我会回去查的,你的脸我记住了,一旦发现你是骗我的,不佩戴胸牌和欺骗,足够让你尝到苦头。” “欺骗是一种不好的品质,对吗?”虞幸歪了一下头。 “你知道就好。”计静怡冷笑一声,有一说一,她的一举一动都比食堂里抓住米佳的男生,以及当时坐在虞幸和六个同班女同学旁边的金发红袖章男生要灵动的多,虽然同样受到了异常的污染,但总的来说,她离不人不鬼还有一段距离。 “欺骗不好,相信恐吓和威胁也不会是什么美好品质?作为帮助老师执行管理学校职能的红袖章同学,你该更加约束自己的言行,不要让自己的存在变成老师们的污点,让他们后悔选择你成为他们的帮手。”虞幸在斗嘴方面绝对不肯吃亏,他说完后便在计静怡难看的脸色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谁要管……谁要管那些老师有没有污点啊?”看着虞幸的背影,计静怡突然咬牙切齿,指甲嵌入手掌中,“他们后悔不后悔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她自认为这个距离下她的声音不会有人听到,可作为推演者,也作为一个本身体质就异于常人的人,虞幸背对着她,意外地轻轻“哦呼”了一声。 这个叫计静怡的红袖章学生似乎并不对老师这个团体有着忠心耿耿的那种感觉,是被侵害的还不够,还是说所有红袖章其实和老师都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这两种差别就大了,影响到他该怎么利用这两种关系去搞事情。 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虞幸将这件事记住之后,又走了两分钟,便顺着林荫路远远看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外墙是深黄色,带着点橙红,足足有三层,墙面光滑洁净,不像是很古老的建筑,而像是新改建的,就像他们的宿舍楼一样。 图书馆面积中等,如果分摊开来,大概只有一栋教学楼的三分之一,宏伟的大门就占据了第一层的四分只三的高度,大门没有锁,一半开着一半闭合,微弱的天光似乎透不进去,从外面看,虞幸只能看到一团黑咕隆咚的空气。 他多走了几步,没着急进入图书馆,而是从图书馆的侧面绕了绕,结果怎么都找不到信中提到过的垃圾场。 “有意思,是拆掉了,还是隐藏起来后我暂时没有看到?”虞幸活动了一下手腕,为保万一再一次从侧面绕过,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的小型建筑,也闻不到属于垃圾的那股味道。 图书馆的门口有一条枫叶小路,枫叶浅浅地铺了一层,没有看到任何人在打扫。 他把周围的详细地形记住,这才谨慎地来到了图书馆门前,先是敲了敲打开的那半扇门,问道:“有人在这里吗?” 学校的图书馆一般都会配备图书管理员,尤其是这种西式学校,他脑子里已经浮现起了老学究一般的中老年戴眼镜女士了。 “你进来吧。” 还真让他猜中,里面传来的是 一个女性的声音,通过其浑厚程度,大约在40多岁。 女人的话音落下,图书馆大门处轻轻的砰了一声,随后亮起一盏灯来,这才将黑暗驱散。 虞幸抬腿迈入,不住得往两边打探,图书馆第一层有很多很多的书架,木质书架上摆满了各色书籍,大多看起来就很厚重。 书架排的比较密集,遥遥的能从书架中的缝隙里看到对面有着一大块空旷的空间,上面摆放着一些桌椅,大约是方便学生们在这里学习而设置的。 虞幸没有看见发出声音的女人,他低下头来寻找了一遍,甚至又抬起头来,在天花板上巡视一圈,似乎丝毫不觉得他的这个举动所代表的含义有多么离谱。 “很少看到有学生中午会过来,你在找什么呢?陌生的孩子。”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又有规律的响动,虞幸目光一凛,意识的发出声音的女人在他的身后,而他刚才走进来的时候,身后明明没有任何人。 他转过头,差点和一张惨白的脸亲上去,女人的脸竟然就在他的脑后,高度也与他一致,凑的特别近,连一分米都不到。 虞幸控制着身体肌肉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然后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颤抖了一下,忙不迭往后缩。 “吓到你了,陌生的孩子。”那张白脸终于远离了他,他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这张脸上的内容。 是人类的长相,非常普通的人类,如他所料,40多岁的样子,面颊偏瘦,颧骨和眉骨都很高,使得她在消瘦之中还隐含了一种严厉和端庄。 比较奇怪的就是这个女人脸色白的不可思议,像粉刷墙一样,比虞幸的皮肤还要白上几度,可在她的眼睛下面又带着浓浓的黑色,大概是黑眼圈吧,严重得仿佛涂了烟熏妆。 “是的,您吓到我了,这位……老师。”虞幸畏惧地看了她一眼,依然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举动触发了图书管理员作为女性的慈爱,她看似心疼地说道:“哦,天呐,瞧瞧我们可怜的鸟儿,你看起来还不太适应新的鸟笼,这么容易受到惊吓。” 说着伸出双手,然后穿上高跟鞋足足有一米八五高的身躯款款走近,那双吊梢眼看起来严厉极了,压迫感十足,她把手伸到了虞幸的头上,似乎打算摸一摸令人心疼的“鸟儿”。 “你怎么知道我是新来的?”虞幸一边没话找话,一边巧妙地用好奇的歪头躲过了这个惨白女人的抚摸。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学生,这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来过图书馆,只要来过,我就会记得,而你是一道生面孔,还没有佩戴胸牌。”女人对于摸他的头好像也没有多执着,听到他的问题便摇头叹息地解释了一下。 “鸟儿……不,陌生的孩子,你来这里是想借阅什么?还是想在这里学习呢?” “我、我刚转学过来,听说圣乔尼斯中学的大家成绩都很厉害,我怕自己有些跟不上,所以打算提前过来看一看图书馆有多少教材和辅助工具。”虞幸结结巴巴的说,“路上还遇到了一个带红袖章的同学,她给我指了路,不然我可能还会迷路呢,图书馆的位置好偏僻哦,离后山都这么近了。” “嗯,爱学习的都是好孩子,我相信你作为转学生,一定能很快融入这个有爱的大集体,好好学习,改变命运的。”女图书管理员就像是没有听到关于图书馆位置的话题一样,忽略了虞幸的疑问,又走了两步,这次虞幸终于看清了她是怎么走路的,刚才高跟鞋的声音从后面接近,却远远达不到贴上他背后的程度,可他一转身就差点直接撞到女管理员,这好像不太对劲。 只见女管理员的走路姿势十分僵硬,腿像是安了什么机械似的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尖锐的高跟鞋后跟踩下去,就像在跺什么东西。 更奇怪的是,这一刻,虞幸的鼻尖反而闻到了淡淡的腐臭味,就像是垃圾堆在一起。 第九章 黑暗中的校史 女管理员走路的声音在虞幸耳朵里莫名和砧板上狠狠剁下去的刀重合,他目光粘在高跟鞋的鞋跟上,鼻尖的腐臭味却悄然消失了。 就好像是他因为疑惑和心理暗示而产生的幻觉。 “那,我现在可以去看书了吗?”过了几秒,虞幸主动将目光移开,女管理员点头,迈着她筷子似的细腿走向一边,在其中一个书架上抽出一张纸来。 “你还没有学生身份牌,想借阅图书的话,登记一下吧,乖孩子。”她把纸递过来,又从自己的制服裙套装口袋里抽出一只一看就很贵的钢笔,严肃的脸上露出努力和善的表情,可惜她的样子更像一个正在诱拐儿童的怪阿姨。 虞幸接过纸笔一看,上面倒是没有多少空要填,只有姓名班级,还有进入图书馆的理由三栏。 有趣的是,表格的最后,有一行十分显眼的备注。 他发现整个圣乔尼斯中学都非常在意身份牌的存在,无论是在宿舍外行走随时都得佩戴身份牌,还是红袖章在抓人时也会先念一遍身份牌上被抓者的姓名和班级,都让虞幸意识到,身份牌的意义恐怕不止表现出来的这些。 他现在没有身份牌。 如果…… 虞幸在女管理员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唇角,在表格上填写信息。 三年三班,嘉德。 假的。 反正女管理员现在也不能分辨他写的名字和本人能不能对得上,老实说就算后来被发现了,他也有自己的应对办法。 把表格交还给女管理员,女管理员扫了一眼,就对他挥挥手:“自己去找书看吧,一楼是全都是辅导资料,二楼是进阶资料,适合你们高三学生。” “三楼呢?”虞幸故意问,“三楼的资料是不是更有用?” “三楼是一些文献,包括我们的校史,还有一些别的书,不是你想找的。”出乎意料的是,女图书管理员没避讳三楼书籍,虞幸本来还以为作为这种学校的图书馆,三楼大概率是不让普通学生上去的“禁书”室呢。 “谢谢您。”虞幸礼貌地道了谢,顺便问,“您一般都在哪里?我没有看到您的办公桌,如果我有什么问题,该怎么找您呢?” 实际上想知道的是如果他搞事情,女图书管理员赶来制裁他大概需要多久。 “我一般就待在一楼,如果有事,下来一趟找我吧,热爱学习的孩子都这么可爱呢。”女管理员仍旧试图笑起来,虞幸看着她,为了报答女管理员的暂时的好声好气,他露出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算是好心笑容教学吧。 女管理员还想说什么,虞幸提前打断:“真的谢谢您,我去了。” 他转过身,朝着一个个书架的里面走去,通往二楼的楼梯比较靠内,他还在书架间绕了一下才找到,图书馆中的布局很奇怪,到处都是一样的纹路,墙壁上是一样的装饰品,就连地板都是一样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格子。 迷宫一样。 等上了二楼,他发现这种情况更加明显,重重叠叠地暗色伴随着一模一样的书架和厚重的精装书籍,给大脑带来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压力。 这样学校的学生原本学习压力就大,到了图书馆,要是还在这种环境之下去汲取知识,恐怕心态差的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逼疯,心理素质好的也会在一日一日沉闷和眩晕之中变得安静而沉默。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脑海中不知不觉就给这种建筑加以了“难以名状”这个形容词时,他又一瞬间想到了上岛时看到的巨型人脸怪鱼,仔细分辨一下,他就觉得这二者给他的隐秘的感受十分相似。 “有点意思……” 虞幸确定这做图书馆里除了那个一看就有问题的女管理员,就连建筑本身也存在一定的掩饰性,就像是一个无声无息的怪物,伪装成建筑的样子,等待猎物自己到来。 他没有在二层停留,不管女管理员说的她自己只在一层是不是真的,反正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趁 这个好机会去三层看一看,尤其是所谓的校史。 二层到三楼的楼梯同样是木制的,繁复的花纹镶嵌在螺旋上升的镂空木质楼梯上,一朵朵盛开的花以经脉的纹路相连,花中心镶嵌着一只一只没有睫毛的眼睛。 那些小小的木雕眼睛仿佛正在盯着他,盯着每一个从楼梯上走过的人。 虞幸在意识到花纹之中隐藏着很多眼睛之后,有意想要凑近打量一下,但他明明走上去的时候还没事,一旦目光想要集中到一只眼睛上,就会有种和某个奇怪生物对视上了的感觉,其他人很多,只眼睛也会瞬间给他带来很强烈的窥视感。 仿佛楼梯是活的。 算了。 虞幸收回了好奇心,在类似克苏鲁这种神秘体系面前,不看、不听、不说、不探究才是活着的方式,毕竟这个体系向来崇尚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如果知道的太多,不是疯了就是走向死亡。 他心中思索着,身体则看上去很是老老实实地上了楼梯,他的身体随着螺旋式的木楼梯不断的改变着方向,走着走着,他就发现这个楼梯比起下面那一层的楼梯更加令人恍惚,他仿佛走的不是木板,而是一块块让人腿软的海绵。 第一层的色调为深黄,夹杂着橙红,就如同图书馆外墙一样,第二层的色调是深红,偶尔能看见稍微亮一点的橙色,第三层的色调比起深红更加偏向黑暗,哪怕头顶上亮着泛白光的灯,也完全无法照亮多大的范围,那一盏盏白灯就像是黑眼中漂浮着的无力的光明,虽想尽职尽责地给人指出明路,但终究是有心无力。 在虞幸眼中看来,第三层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未知场所,隔一段距离亮一小块地方,中间的黑暗则不可逆的隐藏着可怕的东西,说是哪都行,但绝不可能是一个供学生学习的图书馆。 毕竟字都看不清楚,怎么学? 他隔着衬衫校服胸口的口袋摸了摸,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心下定了定,抬腿往这明显不对劲的三楼走去。 这一次,他主要打量的是书架上摆放的那些厚厚书籍书脊上的名字,那些笼罩在周围一小块一小块的白光尚且可以凑合着用,他勉强能够看清印刷的很大的书名。 离楼梯最近的那个书架上摆放的竟然全部都是校史,根据年份不同和记录的事件不同,从五十多年前一直记录到了今年,每一年都有不下十本书,将这个书架的上中部分摆的满满当当,而下部则是空着的,大概是给未来的校史留下的空地。 随手抽出一本今年的校史,翻了翻目录,空泛而又毫无意义,于是虞幸直接翻到后面,随意抽中一页,走到光下开始进行阅读。 书上记录的是今年上半年的事情,他翻到的那一页,正好提到了上一批转校生,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记录着,其中一位三年六班的转校生进行偷窃,在校长办公室里被当场抓获,校长足够仁慈,没有将这个学生在所有同学面前进行处决,而是赏赐了这个品行不端的小偷一个自杀的机会。 虞幸挑了挑眉,这件事无论怎样都好像和赏赐两个字搭不上关系,可在这里,逼死一个人和代表着奖励的赏赐二字竟然诡异地合到了一起,记载入了一部看起来十分庄严的校史,还没有任何人反对。 “不过还真是来对了,这不是小事,而是明明白白的处分记录啊……”虞幸试探着又往后翻了几页,之后写的是在小偷自杀之后出现的小规模群体自杀事件,好像是因为转校生小偷的追求者比较多,出现了这件事之后,很多平时好好学习的孩子像是“着了魔”一般,纷纷在每一天的清晨,站在校长办公室的窗前,选择人流量最密集的时候纵身一跃。 虞幸顿了顿,用手摩挲着纸上的文字,再次往后翻,却是另外一件事,和这次的自杀事件没了联系。 他翻了回来,重新阅读了一遍这个部分,重点放在了对于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上——对于学生明目张胆反抗学校,反对校长的行为,整个学校的老师们以及红袖 章们都十分的愤怒,他们举行了一次堪称大规模的行动,鼓励学生互相举报还有哪些人曾经和那个小偷转校生关系密切,最后在一个炎热的日子里,校长依旧很仁慈的将这些被背叛举报出来的学生聚在一起,逼着他们说出自己的想法。 要么在所有人面前说那个小偷转校生“该死”,表明自己与之无关的立场,并唾弃一系列在校长办公室跳楼的人,要么就…… 虞幸目光凝视在最后几个字上。 “交给吉恩主任处决”。 那次行动之后,再也没有人在校长办公室的窗户边跳楼,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也像是真的被扒出了所有隐患。 啧啧啧……虞幸感觉自己随手翻到的这几页信息量十分巨大。 以这个学校的风格来看,挑唆对立,鼓励举报,肆无忌惮的压迫,还有根据粉红信封里的内容得出的,来自学生和学生之间的霸凌,有着这样的风气,校长必定是需要负最大责任的那一个。 一手养成了这种学校的校长会是一个仁慈到连自己领地里的东西被乱动,都要给学生一个体面死法的人吗? 虞幸觉得不是。 这只可能是校长办公室里隐藏着一些不能被人知道的东西,而那个转校生——虞幸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上一次来岛上的外来者还是副本本身生成的变量,总之,那个转校生应该调查到了什么,得知了校长的部分秘密,才冒险到校长办公室去偷证据,可惜被发现了。 校长不在公共场合出去,他无非是不想让转校生的声音到达其他学生的耳朵里,要从各方面杜绝秘密泄露的可能,所以,那个转校生“被自杀”了。 还有那些随着这件事跑到校长办公室跳楼的学生,虞幸猜测这些人或许也知道转校生偷取证据的计划,但一定不会是外来者,因为外来者因为副本中的事情而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些应该是像丽贝卡这种心存反抗之意的学生,眼看着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他们的反抗终于起了效果,结果却被扼杀在了途中,光明熄灭,黑暗重新卷携着他们,他们透不过气,感到窒息,只能选择以生命来阐述自己的立场。 然后校长和老师们也顺水推舟,聚集了一大批有反抗意思的学生,将他们集体的处决掉。 看似风平浪静,但虞幸怀疑,当初的反抗者或许并没有全部死去,一定有知道隐忍的人隐藏在现在的众多学生之中,等待着下一次机会,或许他在之后的学校生涯里可以试着寻找一下,说不定可以重塑主线任务。 虞幸不相信整本校史都在透露着如此大的破绽,别说自己手上这厚厚的一本,哪怕是书架上都还有五十多本不一样的呢。 他耐下心来往前翻,果然,前面都是处决的个例,以及圣乔尼斯中学在国际上获得的各类赞誉和奖项,偶尔会有外校的教育家来到圣乔尼斯中学举办演讲和讲座,还会有圣乔尼斯大学的教授过来一对高三的学生进行评估,提前选拔出一批高质量预备学生,免除入学考试,进入大学继续他们四年的牢笼人生。 偶尔,书上还会刊登出往年毕业的优秀学子如今在社会上的成就,诚然,这所学校是一个逼迫着学生的恐怖院校,但每一届依然会有百分之三十的毕业生被输送出去,有的进入各所大学——包括圣乔尼斯大学,有的走上工作岗位。 有资格被刊登进校史的人数不到百分之一。 每当记载到这一类历史,书上还会很贴心地附带那些学生上学时的照片,虞幸看过了,他们的眼神木讷、麻木,还透着一丝丝令人很不舒服的恶意。 都是被残忍的学校渗透过人格和心灵的“不完全者”。 长期浸润在异样的氛围里,他们早就不再是一个健康的人,隐藏在人类表皮下的很可能是一只只变态而扭曲的怪物。 这些东西看多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虞幸将自己第一眼就看到重要信息归结于运气发生了作用,毕竟他的人格面具都叫做幸,如果一直那么不幸的话,好像也说不太过去。 第十章 蛊惑和许诺 放下校史,虞幸顺着眼前的黑暗走了几步,图书馆不大不小,但一个人在里面不停顿的慢走一圈也得两三分钟,途中会经过很多黑暗地带,安全无法保证。 等他再次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他今天来的时候没有留下真名,也没有身份名牌限制他的身份,这是最好的探索时机。 哪怕,图书馆里都是隐藏起来的恐怖。 他莫名地开始往一些诡异场景去想象,虞幸知道这大概是此处气场的问题,无视了在他心底开始蔓延的恐惧感,调动着自己的神经,开始一边往里走一边看书名。 另外的书架上放着很多奇怪的书籍,十分杂乱,甚至还有漫画书。 经过漫画书的时候虞幸伸手抹了抹,在上面抹下一层厚厚的灰来。 哪怕图书馆里有,也显然没有人会去看。 他专门往普通人不会去专门查看的偏僻书架和位置找,越往里走心跳越快,他行走在黑白之间,呼吸中逐渐出现了其他的声音。 呼…… 吸…… 呼…… 虞幸缓慢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他的呼吸和脚步声中,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换个人会以为是听错了,但他不会,他对自己的感知力一向自信。 但他现在停下脚步,那声音又溶解在空气里,找不到一点踪迹。 “我的行为还是引起了这座图书馆里某些东西的注意啊。”虞幸在心中淡淡地下了一个结论,面不改色继续向前。 他已经走到三层最里面的角落,这几乎是整个三层里白光笼罩范围最小的地方,大片大片的黑暗围绕在他的周围,侵蚀着他的视野和心灵。 而灵感触动间,他带着愉悦的笑容停在了面前的书架前,帮过他不少次的神秘灵感再次出现,冥冥中告诉他,这个书架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虞幸其实也并不清楚他在图书馆想要的具体什么,因为他也是临时起意才决定过来探查的,但涉及到图书馆中的图书,无非就是文字线索,尤其是可以解释这个学校成因或者是学校鬼物行动的规律这一类的线索。 他还没正式上课,除了三种情况的学生、红袖章、诡异的食堂厨师小姐姐以及图书馆本身之外,他尚未触及到什么血腥和危险,要是能在这里找到线索,那就属于防患于未然,能起到的作用甚至大于等危机开始,他们再来寻找破解之法。 而现在,他想要的可能就在他面前,在这个书架上的上百本书之中。 由于书架的藏书离灯光有一段距离,这一次他是真的看不清里面都有些什么书了,只能一点一点把书抱起,带到有光的地方去辨认,就这么一趟一趟的来回,其实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虞幸的脚步声放得很轻,在寂静的三楼来来回回走着,这个书架上的书也大多是一些没有用的杂书,甚至还有小说,同样无人问津,同样布满灰尘。 “咚。” 突然,黑暗与寂静之中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 虞幸身体一顿,迅速从白光下离开,躲入看不见的黑暗中。 这声音,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是那个自称只会在一楼待着的女管理员发出来的。 有了第一声响,后面的响声就频繁起来,而且可以明显听到那声音从楼下的楼梯慢慢靠近,重重的高跟鞋跺地声穿过一排排书架,在三楼回荡不止。 她上来找我?虞幸两条胳膊的臂弯中圈着满满的书,人立在几个书架的中央,虚虚贴着书架的边侧,免得撞到书架发出响动。 他眯着眼睛往楼梯方向看去,貌似看到了一片衣角。 果然上来了。 如果需要他反抗,双手空不出来会让他陷入很被动的局面,他想了想,却没有把书放下,而是仔细听着女管理员的脚步声判断她的位置。 女管理员沉默着,像是在摸查什么,身影时不时在有白光的位置出现,虞幸能看见她惨白的死人脸,还有高高抬起的、比一般人手臂还细的腿。 而他躲在黑暗里,像是一个观看恐怖片的观众。 女管理员逐渐在朝他所在的书架靠近了。 虞幸看出了她的行动轨迹,暗自计算时间,在合适的时候,他随着高跟鞋的声音,往前踏出一步。 他穿的是校服配套的皮鞋,作为偏欧洲风格的服饰,皮鞋有跟,同样会在走路时发出无法掩饰的声响,但如果和高跟鞋的声音重合,就一点都不明显了。 一步一步,虞幸每一次都卡在女管理下脚的时候,他往前挪动,同时只会在确认女管理的视野范围里看不到他的时候,才经过那些少量的、必然要进入的白光范围。 还要多亏了图书馆本身不算 大,否则,卡脚步就行不通了,声音的传播需要时间,等声音到他耳朵里,他的脚步再到女管理耳朵里,会产生零点几秒甚至一两秒的误差,直接暴露位置。 逐渐的,他走到了女管理已经巡视过的位置,停了下来,而女管理已经摸到最后一排书架,好像正站在他刚才停留的书架前。 意识到他不在那,沉默的女管理突然开始跟他说话:“可爱的孩子,你不在三楼吗?” 一边开口,她一边又开始移动,只是说话声混淆了脚步,让她的位置不那么好找了。 “我刚才想起有话忘了跟你说,去二楼找你,没有看到你呢。” 虞幸探头望去,计算着时间,发现女管理竟然也开始迂回,不从白光范围经过了。 用一个比喻的话,就像是恐怖游戏里的鬼boss被玩家找到了破关方法,等血掉到一个线上,开了二阶,变得更难对付和躲避。 这一次,两个人都成了黑暗里的追逐的猎手和猎物。 “孩子,你已经高三了,不在看学习资料,跑到三楼来干什么呢?三楼的书可不适合争分夺秒学习的你啊。” 女管理不断的说话,但虞幸相信,她应该也不笃定自己就在三楼。 二楼也有躲藏的空间。 不把怀里的书放下,就是为了让女管理员将他可能的所在单位扩大到二楼和三楼两层,他也好有机会逃脱,不然,万一女管理员在地上发现了他来不及归位的一摞书,就知道他肯定在这里了。 “孩子?你在吗?和我一起去一楼聊一聊吧,我想给你推荐些好用的资料呢。” 女管理又从最里面一点点往外移,同时不断说话干扰脚步判断,虞幸在黑暗中轻笑,集中注意力,用同样的方法和女管理交换了位置。 他回到了拿书的书架前,女管理回到了楼梯口。 两遍都没抓到人,甚至没有听到虞幸存在的痕迹,女管理的声音低了下去,喃喃自语:“难道真不在这里……” 她在门口站了五分钟,最后还是转头下楼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虞幸轻轻吐了一口气。 他安全地躲过了一波抓捕,但其实不是很明白,如果三楼不能上,女管理又为什么放任他在图书馆自由行走,难道想钓鱼执法? 没有接触到女管理员这个鬼物的背景故事,他不想无端猜测,而且他不知道女管理下一次上来是什么时候,所以争分夺秒继续做刚才没做完的事。 有了刚刚那一波,他对黑暗没那么抵触了,反而是黑暗帮助他逃脱了女管理,他的行动迅速了不少,一遍遍看着抱来的书的书名和目录。 两分钟后。 大概在他触及到从上往下数第五行的书时,他的头皮突然一紧,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席卷上来,让他背后的汗毛直立,同时,也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提醒他,有用的书就在他这次抱着的这七八本书之中。 自从上了死寂岛,他灵感的触发几率好像比往常频繁了不少,虞幸愈发认定了自己的猜测,但现在的场面不是很好,一方面,他手里可能有还没看的线索,另一方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不是女管理员。 而是……隐藏在建筑里的,更不为人知的东西。 “滋滋——” 一种沉重的气息从背后压了过来,虞幸这一次感受到了比女管理大得多的压力场,就像是黑暗中,有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凝视着他。 白色的灯光闪了闪,气息拂过,它黯淡下去,最终在虞幸的注视下悄然熄灭。 连锁反应一样,在离他最近的灯坏掉后,一盏接一盏的灯都灭了,光芒越来越远,越来越微弱,最后,整个三楼陷入完全的黑色。 悉悉索索…… 失去了视觉容易让人变得不安,也更易滋生出恐惧,虞幸摇了摇头,感觉周围挤满了人。 可能也不是人,因为他听到地上传来蛇一样滑动着接近的声音,头顶上传来一丝丝蛛网般的细微阻力,还痒痒的,脖子后面感受到一阵阵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小股风,是那种有人调皮吹气的风。 就好像此时此刻,他处于一群“人”的正中央,而每个“人”都面朝着他,注视着他,接近着他。 与此同时,腐臭味也重新出现,甚至比他在一楼短暂闻到的更加浓郁。 虞幸猜到了这些处于黑暗中的存在的身 份。 嘶,这可比女管理棘手得多啊。 会带着垃圾场的腐臭味,并且从感官上来讲好像无处不在,数量众多的鬼物,也只有曾经被埋在垃圾场里的那些学生们了吧。 无论是从死前经历还是从数量来看,都一定是很凶很凶的强大鬼物——是一只,不是很多只。 虞幸很清楚,黑暗中游荡着的,不是一群学生鬼魂,而是一个学生鬼魂或者说怨念的集合体,因为他只感受到了一个恶意,一道视线。 终于,黑暗中,一个黏腻的触手一样的东西抚上了他的脖子。 “安,我看过给你的信。”虞幸突然小声道。 那个触手猛地一停,甚至还像是神经抽搐了一样卷了一下。 “你有一个深深喜欢着你的女孩,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这里,我只是想说……”虞幸道,“我知道你们收到的不公平待遇,你们或许反抗过,失败了,或许并没有反抗的心,但我有。” 地上的滑动声和头顶飘动的蛛网也停了。 “还有其他人,无论因为什么被丢到这里来的人……你们本可以站在光下的。” 虞幸的话没得到回应。 那只触手还黏在他脖子上,没有后退,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虞幸轻声地,用近乎蛊惑的声音诱导着黑暗中的“它”,如同一个引人堕落的虚假神明:“没想过报仇吗?让我带着线索出去,我给你们报仇,让那些虚伪又罪恶的光鲜者,也体会到痛苦和绝望,如何?” “他们会比你们更加痛苦的。” 以暴制暴,本不是个好方法。 但虞幸在这一刻,却仿佛忘记了秩序,为了达到目的,许下了充满寒意的诺言。 触手猛地抽离。 白色的灯光一瞬间恢复明亮,虞幸抬手挡了挡,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的脖子上也没有被黏腻触手触碰后留下的痕迹,清清爽爽。 但他和“它”都知道,这是真实的。 虞幸静静地走到光下,开始看怀中书籍的名字。 看了一会儿,他感到窥视感褪去了,好像是黑暗中的“它”决定不再攻击后对他产生了好奇决定观察他一会儿,又因为无趣而离开。 彻底安全了。 他勾了勾唇,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书上,这八本书里,有些是应该归类为“地理”的岛物志,有些是生物相关的“有害物种名录”,看到书名他就有一定预感,这好像不仅仅是与学校有关的线索。 翻阅过后更是确定,这座学校竟然收藏着死寂岛现如今的建筑概况和鬼物记录! 这是个大惊喜。 这所学校副本的背景设定明明和死寂岛本土设定不一样,居然藏着这种线索,真是一旦想不到就会永远错过呢。 虞幸在拿到两本最简洁也最全面的“地理”和“生物”课外书后,粗略翻了翻,终于从三楼的图书中回过神来。 太棒了。 这比他原本能想象到的,在这个学校副本拿到的所有线索都要有价值,这就是大建筑的好处吗? 是不是医院、地铁站等地方同样有不可替代的线索? 抬起头,他现在只希望快点离开图书馆——带着这两本得之不易,让他承受了两次鬼怪抓捕的书。 是的,他要带走,并且可能很久很久都不会来图书馆了,就算是现在,他也得避开女管理员。 想了想,他从别的书架上取了两本书填充进最里面的书架,然后走回别的书架边,手臂发力,将一整个书架推倒! 书架发出轰然巨响,虞幸跑到楼梯口边的黑暗中,蹲下来等待着。 果不其然,这样的响动惊动了女管理员,高跟鞋的声音急促,几乎是飞奔过来,踏上楼梯,然后出现在三楼。 “孩子,看来你闯祸了呢!”女管理员的声音中透着兴奋,她想,闯祸的鸟儿一定在最里面恐惧地蜷缩着吧。 她飞奔进里侧,虞幸也趁机往楼下跑去。 哪怕是跑动,他也跑得很小心,依旧跟随着高跟鞋的声音,他来到二楼,估摸着女管理员听不见了,才放开了速度冲向一楼和图书馆大门,手里还拿着两本书。 微弱的天光就在门外,他一口气冲了出去,发出愉悦的笑。 女管理员应该还在三楼找他吧,可惜,找不到的。 他一转脚步,离开了图书馆。 第十一章 最沉默的班级 午休时间结束,教学楼里逐渐被陆陆续续赶过来的学生填满,三年四班的秃头班主任走上讲台,今天下午第一节是他的数学课,也正好能介绍一下新同学。 班主任的大名没有人知道,因为老师是不需要佩戴身份牌的,这个班的学生都叫他强尼,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在乎班主任原本叫什么了,连吉恩主任都喜欢喊他强尼。 强尼站在讲台上,表情透着一股威严,他老鹰一样的眼睛静静地扫过班上每个人的脸,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写的是上一周发下来的数学测试本,他对班上的学生规定过,他不喜欢同学们浪费时间,所以在上他的课之前,如果他还没有来,那就自觉地写他发下来的测试题。 一个又一个学生躬着身体,低着头,将脸朝向纸张,头发盖住了他们的额头,也盖住了他们的眼睛,看不出表情,如同一个个被囚禁的劳工。 其中几个带着红袖章的学生也是如此,但他们坐得更加笔直,从状态上来看,他们更加的积极。 今天又是大家认真学习的一天呢,强尼想,这样没有刺激和反抗的日子,要是能一直延续下去,该有多好啊! “在上课之前,我要为大家介绍几位转学生。”他说着指了指没有关上的门,那里正站着五个幽灵般的身影,“你们进来吧。” 早早等在外面的虞幸几人跨过三年四班的门槛,在讲台上站成一排,虞幸因为走在最前面,所以也是离老师最近的一个,他闻到了老师身上奇怪的焦糊味,多看了这个老师一眼,然后神色如常的转回头去,开始观察这个班的学生。 他刚才在门外就往里看过了,只是除了发现那些学生在写东西时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空洞之外,虞幸没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任何别的东西。 “转校生,做个自我介绍吧。”强尼老师偏头看向虞幸,这个时候的语气倒是比较温和,大概是因为虞幸的成绩比起他班上的大部分人都要好一些吧,三年四班是三年级最差的一个班,没有之一,每一年的考试他们班门门垫底,班上的第一名放在其他班里,也只是中游而已。 大家都在传闻是强尼曾经得罪过一些人,学校不得不让他去带最难带的一个班,这个班在他手里倒也颇有成效,虽然成绩依旧没有提升多少,但是班级的范围变得“好”多了,从全年级最闹腾的一个班,变成了最沉默的一个班。 这是赵谋打探到的消息。 “大家好,我叫罗伊。”虞幸开始了他简短的自我介绍,短短七个字后便又宣告结束。 一片沉默,没有一个学生抬起头来,仿佛作业对他们的刺激远远高于一个新来的转学生,这也造成已经抬起手准备鼓掌的班主任强尼有点尴尬。 强尼看了看下面,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新同学正在自我介绍,你们好歹表现出欢迎的态度,不要不听,这很不礼貌。” 他一发话,正在奋笔疾书的学生们笔头同时一顿,诡异地抬起头来,就像四十几个身体拥有着同一个操作系统似的,齐齐地看着虞幸的脸。 虞幸在这其中发现了丽贝卡和帕蕾以及见过的四个女生,她们混迹在人群中,装得像模像样,一样的麻木和平静,仿佛对转学生们没有任何兴趣,一心只有学习。 一个带着红袖章的人举起她的双手开始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汇聚成一片,变得热烈而又真诚,那个红袖章高兴地说:“欢迎新同学。” “下一个。”乔尼班主任并没有在乎虞幸自我介绍的长短,挥挥手,继续他要进行的流程,直到五个人都简单地介绍过一轮,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同学们看似热情的掌声,强尼满意地拍拍手,然后递给他们一人一个身份牌:“你们的身份牌已经做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时刻地佩戴着它,它就是你们的另一个生命,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师。”他们还没忘记吉恩主任以及校规手册上都提到过的关于问答的规矩。 “好 了,你们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吧,我们要开始上课了。”班主任看了看整个班级的空座,发现全都是零散着的,便没有规定谁跟谁坐一起,反正这些看起来互相认识的转校生是没机会坐一块说话的。 虞幸十分乖巧地听了,往最后面的位置走,一看就是不想坐前排,强尼沉沉地盯着他的背影,而后便看见唯一的女转校生很自觉地坐到了第二排的黄金位置,代替了上一周一个犯了错误被惩罚的学生,平静的眼睛出神地望着他,竟然和班上已经被他教导过的学生有一种很相似的感觉。 强尼不由得十分喜欢这个女转校生。 很快,五个人分别坐下。班上的座位都是两人一座,每个桌子都是分开的,四个竖排,八个横排,桌椅的角度整齐得像是一个矩阵,他们的位置很凑巧的隔了天南地北,就没有哪两个上下左右两排之内有另一个转学生的。 虞幸选择的位置是最后一排,也恰巧就在丽贝卡的斜后方,他们离得还算比较近,虞幸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他怀中抱着两本书,一本是一二两节连客课用到的数学书,那是他从宿舍里面带过来的,下午的数学课过后便是物理,所以第二本就是物理书了。 把书本和文具放到抽屉内,虞幸暗中观察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些人,他前面的同学是个奇特的小白毛,个子不算高,从后面看,可以看见她耳朵上端搭着的眼镜镜腿,身体有些消瘦,肩胛骨那里氛围明显。 右手边走廊过后是一个个头很大的男同学,他的头发剃得很短,皮肤略黑,看起来就像是正常学校中的校霸型人物,而他的袖子上佩戴着一个红袖章,以这个男同学所坐的位置来看,他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很多人的小动作。 左边的男生是他的同桌,安安静静,一头浓密的卷发已经搭在了肩上,看不清楚脸,哪怕是刚才大多数人都在鼓掌的时候,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拍了拍,有一种边缘化的感觉。 这三个人都没有做什么特殊的事情,讲台上,班主任已经开始上课,吩咐大家把课本翻到第多少多少页,虞幸跟着照做,稍微看了一下,发现这一页知识点是比较简单的,便一边听,一边继续观察其他人。 由于有丽贝卡作为前车之鉴,他知道,这些同学在长时间的压迫之下,已经练就了一身的伪装本领,恐怕在这个班里就有不少人根本没有被压迫的那个零界点,所有的冷酷都是装出来的,只为了装给红袖章和老师们看。 不过总的来说,让虞幸去上高三的课程着实有些无聊了,他本就不爱这种条条框框的死板文字,倒是赵谋和曲衔青两个人听得非常的认真,后者甚至在记着笔记,从她动笔的频率来看,笔记本上已经写了不少字了,这简直不符合她的性格。 虞幸不动声色,暗自把所有的观察结论都记忆了下来,这堂课很快过去一半,就在这时,老师突然哼笑一声,点了个名:“尤里尔,你在做什么?这么喜欢说话?” 被叫到名字的学生脊背一颤,全班都在一瞬间朝那人看去,瞬间被无数双眼睛盯住的压力是很大的,那个学生低着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老师,上一题我有一点看不懂,在问同桌知识点。” 他的同桌也惊得一身冷汗,从虞幸的角度,都能看到那个同桌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不懂?知识点?”强尼老师大概是很想树立自己的威信,所以没有轻而易举的放过这个学生,“我都讲的这么细了,这个知识点你还能不懂?” 第十九章 赵谋的睡前小故事 身材壮硕的小丑男高高举起人头,上身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挤在一起,像一座座山峦,他疯了似的尖叫着,还真有种小丑杀人魔的那种感觉。 虞幸:“……” 赵一酒:“……” 被割下来的人头头发很短,双眼惊恐地瞪着前方,涣散的瞳孔一点光泽都没有,只剩下空洞的黑沉。 那颗头被小丑男的手举到上面,正好在小丑男自己的头上方,看起来就和两颗头连在一起了似的,非常的怪诞。 小丑男的另一只手也高高的举起,手上攥着一把锯齿明显的刀。 虞幸离得近,他目光一扫就能明白为什么那具尸体的脖颈伤口有那么多坑坑洼洼了,这把刀本身就很钝,刀刃上还有着很多缺口,只要斩首者不清楚脖颈分离最容易的那一条线,就必然会因为凶器的迟钝而分好几次砍下去。 对凶手来说,这不过是多费些力气而已,但对受害者——尤其是他们检查过后,发现除了脖颈和手臂外没有其他伤口的受害者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 现在这把刀的刀尖就对着虞幸的额头,那手臂仿佛马上就会毫不犹豫地挥下来,小丑男的双眼眼底泛着红,那是极致的兴奋和失去了理智的征兆。 “我不是很想上厕所,倒是比较想采访你一下,你有什么癖好,要在上厕所的时候带上一颗人头?”虞幸看着小丑男穷凶极恶的模样,分外的淡定。 既然凶手都在这里,那他刚才说的等于完全没有了必要,眼前正是抓住线索的大好机会,他不动声色地横跨了一步,挡住了小丑男离开的路线。 小丑男的表情狰狞了一瞬,但他还是紧紧地揪着人头的头发,右手将那把刀猛地刺了过来。 “你根本不懂!” 他大叫着:“杀了他有什么意思,我更想让他害怕,让他再也不敢在上厕所的时候抬头看!嘻嘻嘻,你知道刚才他坐在马桶上玩手机,和我的女朋友发那些恶心的话,一抬头就突然看见了我的头的时候,表情有多么惊恐吗?” 虞幸飞速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赵一酒抬起胳膊架住了那一刀。 于是虞幸有了空闲,往两个隔间中间的隔板看了一眼,隔板和隔间本身的高度一样,都不是很高,一个成年男人踩在马桶上就可以够到隔板的顶端,同样,他们只要在稍微用力,就能把自己的头越过薄薄的隔板,看向隔壁的隔间。 小丑男短暂的一段话中透露了最大的信息,也透露了他故意偷窥受害者上厕所,以达到恐吓对方的目的。 这是典型的人格变态,一般的凶手杀了人之后恨不得马上隐藏起来,将所有的线索都抹去,一定要和杀人案撇清所有关系,目的就是让自己的罪行不受到惩罚。 而有些变态杀人者则恨不得把自己的行为炫耀给全世界听,他会觉得自己的杀人手法有多高明,有多令人兴奋,他们需要的是关注度,是认同,是话题,也是观众。 这个小丑男杀人之前就在最后一个隔间上面偷窥,而杀了人之后,他更是将受害者的头颅带在身上,依旧回到了最后一个隔间,他能干什么呢? 虞幸用变态杀手的思路考虑了一下,觉得他大概会再一次攀上隔板顶端,去偷窥那具已经失去了活力的尸体。 看着自己创造出来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了无生气,大概就像雕刻家满意地欣赏自己创造出来的艺术品一样吧。 “你为什么要挡着我?”小丑的刀没有刺中虞幸,癫狂地叫嚷着,他的声音绝对达到了人的耳朵能承受的最大分贝,而这却没有引来外界的任何窥探,一个进厕所查看的人都没有,就连隔壁的女厕所里那三人都没有动静。 莉莎和莲恩尚且不论,曲衔青总归是会过来看看的,现在她没有来,只能说明,在虞幸和赵一酒看到尸体、看到小丑男的那一瞬间,厕所的空间就在某种程度上被封 闭了。 大概就像凶杀案发生的那天一样,无论受害者如何惨叫,都没有人来帮他。 “你们已经看到了,你们都已经看到了,为什么不让我也杀了你们呢?想出去吗?我告诉你们,你们是不可能出得去的,你们休想将我做的一切宣扬出去!”小丑男狠毒地嘶吼,他的语速非常的快,像极了神志不清的疯子。 虞幸发现小丑男还有一些想要保密的意识,唯一的不同就是普通凶手的保密针对所有人,而他的保密则针对大多数人——只要发现他秘密的是少数人,他就会将这极少数人也一并杀掉,成为他新的秘密。 “有病吧。”赵一酒感觉小丑男的力气很大,如果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不像一个活人,他皱着眉头听小丑男聒噪的废话,耳膜都被震得有些疼。 而且听到小丑男在杀人之前还在顶上偷窥别人,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赵谋在他很小的时候给他讲的睡前故事。 有个女生放学之后留在学校值日,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家住得很偏僻,路上没什么行人,到路两旁的建筑也会越来越少,天都黑了,女生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有些害怕。 然而很快,她的害怕变成了真实,因为她走着走着就发现还有一个男人远远的跟在她后面,她从没在路上遇到过这个男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她打算找机会把这个男人给甩掉,但前面只有一个建在路边的公共厕所。 公共厕所里有一个负责打扫的大叔,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工作可干,所以一年到头那个大叔都会待在公共厕所最外面的值班室里。 她觉得只要自己进入了公共厕所,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看到大叔一定就不会再继续跟下去了吧?如果还是想做什么,她就找机会跟大叔求救。 于是女孩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公共厕所,她用余光看见身后的高大男人和她一样,紧紧地跟着她,甚至有种不再掩饰的恶意。 女孩进入了厕所,敲响了值班室的门,里面无人回应。 她没想到一直在厕所里值班的大叔会在此刻离开,女孩想到后面紧紧跟着的人很害怕,于是她没有办法地进入了女厕所。女厕所里隔间是有门锁的,比较安全,她想着就在厕所里等着值班大叔回来吧,她总不能将那个人男人引到自己家里去。 过了大约一分钟,外面毫无动静,女孩以为跟着她的男人没有进入女厕所的胆量,不由得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她就听见脚步声,有人走到了她的隔间前面,好像站了一会儿,然后进入了她隔壁的隔间。 女孩很想出声问问隔壁的人是不是女生,但转念一想,这里这么偏僻,真的会有女性恰巧在这个时候路过并且走进来上厕所吗? 她惊恐而担忧地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动静,把自己锁在了马桶的旁边,抱成一团以寻求一丝安全感。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隔壁的人没有出来,女孩便更加确定这一定是那个跟随着她的男人,她不敢出声,只希望值班大叔能快一些出现,在恐惧的同时,她也产生了一丝好奇,她好奇隔壁的男人等了这么久,究竟在做什么? 就是这种好奇心,促使着她缓缓将头抬起,因为木板的阻隔,人在心理上本能的会看向没有阻挡的地方,也就是木板的顶端,虽然照样什么也看不见,但下意识的动作还是会有的。 女孩抬起头,突然,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脸。 那张脸不知道在木板上方顶了她多久,眼底泛红的双目直勾勾地凝视着她,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而这张脸她也很熟悉。 正是那个值班的大叔,值班大叔伸过来的领口和刚才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当时的赵一酒大概才刚刚懂得什么是恐惧,年纪太小的人对于一切都缺乏应有的畏惧,那是因为基因中隐藏着的 警戒还没有得到足够的开发,当一个人知道害怕某些动物,害怕某些行为,或是害怕鬼这种未知的事物的时候,才是他们真正开始保护自己的时候。 赵谋就在他刚刚懂得恐惧时,将这个故事当做睡前故事,每晚上都要讲给他听。 可能是懒得找新的故事,所以用重复的故事来敷衍他吧。 当时他们一家人都还好好的,他的爸爸也很放心将小一些的赵一酒交给哥哥赵谋看顾,谁会知道赵谋平时都给赵一酒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赵一酒对这个故事的印象非常深刻,深刻到哪怕后来经历了很多年的黑暗和孤独,又在重见光明之后成长到了25岁,也几乎对赵谋小时候讲故事的样子历历在目。 语气、剧情和表情都像是被刀刻在了他脑子里似的,现在面对着小丑男的咆哮,故事里尾随小女孩的男人,也就是值班室里的大叔的形象,突然和眼前的小丑男合二为一。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力气巨大的小丑男便趁着这个空挡,爆发似的一把将他推开,那把刀依旧是仇恨稳固地朝着虞幸刺来。 大概是言语上的嘲讽,对疯狂之后精神敏感的变态凶手来说,威力要远远大于可能存在的肢体冲突吧。 刀刃再一次戳到脸前,虞幸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只是身体比较虚弱,但身体和爆发力都要比这个小丑男更加强悍,此刻他小幅度的偏转头颅,闪过了这一刀,然后用手握住了小丑男的手腕。 五根手指狠狠发力,回过神来的赵一酒只听见小丑男的腕骨发出了咔嚓的碎裂声,小丑男像是不敢置信似的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他手上的头颅吧嗒一声掉落在地,小丑男脸上一怔,又立刻不再管自己碎裂的腕骨,丢了刀就弯腰宝贝似的捡起了那颗头颅,然后以一种前锋带球冲撞的架势,狂笑着撞开了虞幸,朝着厕所的门口飞奔而去。 相比起之前的戳刺和攻击,小丑男逃跑时的速度和反应能力都明显上升了一个大台阶,以至于虞幸都没能拦住他,反而在他逃跑时被擦到了一下,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赵一酒立刻就要追,虞幸笑了笑:“不用追了,你没看到吗?他的身体一出厕所的门就消失了,看来他只存在于厕所这个封闭空间的事件中。” 也就是说,他的确是曾经那条时间线上的人类凶手,跟随着隔间中的尸体一起,被永远的留在了晚自习的传说当中,成为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恐怖故事。 正常来讲,这个事件的流程应该是这样的。 有人发现了倒数第二个隔间里的尸体,惊慌之下发出尖叫,就在这时,最后一个锁住的隔间里传来敲击声,发出尖叫的人更加害怕。 然后小丑男提着尸体的头颅冲出来,用语言攻击加速发现者的恐惧,再用手里的刀将发现者杀死,变成和倒数第二间隔间里的尸体一样的模样,这就是厕所事件在晚自习时间里的杀人的流程。 尸体,凶手,疯狂,刀刃,这些相连的意象足够组成一个让现在的学生一步也不敢踏进厕所的怪异传说。 但是就在今天,小丑男凶手遭遇了滑铁卢,他遇到的两个人比他更加疯狂,其中一个的力气活和阴冷气质不输了于他,另一个竟然还捏碎了他的骨头,不仅如此,还对他言语嘲讽,否认了他杀人之后的仪式感。 都是魔鬼! 所以小丑男抱着想要逃离的想法往外跑去,当然了,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是“跑”不出去的,在他的想法中只有一个时间线和一个世界。 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凶手在惊恐中逃出厕所消失了,连带着连隔间里的尸体也一起如泡沫般不见踪影,厕所重新变得正常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留下两个情绪稳定的“学生”面面相觑。 第二十章 你会回答吗? 厕所这边恢复了正常,唯一不足的就是…… 赵一酒用略带遗憾的语气道:“他跑了,我们不是没有线索了。” 正确来讲是到手的线索带球撞人逃跑了。 “是有点可惜,不过没关系。”虞幸揉着三十倍痛感下被撞麻的身体,觉得自己确实人都麻了,已经失去知觉。 他扯扯嘴角:“我记住死者的样子了,那颗头在我脸前晃悠了半天。” 赵一酒:“……” 他看着虞幸明显受了伤的样子,沉默地靠过去扶住:“对不起,我走神了。” 虞幸叹了口气:“没事,你刚才想到什么了?” 不会在关键时候受到鬼酒影响了吧,以赵一酒的靠谱程度,他很难相信对方会在战斗时走神。 赵一酒额角一抽,他该怎么告诉虞幸,是因为他那个小时候贼皮的哥哥才导致他恍惚了一下? 赵谋现在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精明又谨慎,那是历练出来的,小时候就是一个混账魔王,赵一酒还什么都不太懂的时候,赵谋仗着比他大三岁做了多少离谱的事啊。 不过自从他家出事,他被关小黑屋之后,赵谋就长大了,再也没做过混账事。 虞幸没等到答案,不置可否:“算了,也不是大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他被赵一酒扶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小心点,我怀疑你还会经历一次没有预兆的鬼物攻击。” “为什么?”赵一酒问。 “镜鬼出现得就没预兆,我应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发了什么,除了中午分头走的时候,你和我行动轨迹都差不多,不排除你也触发过条件。”虞幸停了一秒,“曲衔青,赵谋,温青槐也一样。” “知道了。”赵一酒应了一声,和虞幸一起走出教室。 女厕所无人出来。 离厕所最近的杂物间仍是锁住的,和他们离开时没有区别,但旁边的教师办公室里倒是传出了点声音。 从虞幸和赵一酒的角度看,办公室的灯依旧没开,窗户里面黑漆漆的,倒映着外面走廊的影子,却有说话声不停从黑漆漆的办公室溢出,听着还不像是一个人,起码四五个。 似乎是在说什么,期中考试成绩…… 六班的女班长这学期进步很大,有望成为精英校友…… 下周测试……出题…… 虞幸看了赵一酒一眼,赵一酒会意,放开扶着虞幸的手,悄无声息移动到了办公室后门。 后门靠近走廊尽头,正门则靠近教室,赵一酒完全贴着墙壁上的阴影行走,竟然连皮鞋鞋底的声音踩在地面的响动都消失了。 黑暗让赵一酒如鱼得水,再加上影子巫师的特性,他即使使用不了鬼酒的影子穿梭,也足够和这得天独厚的昏暗环境融为一体。 再往前就不行了,走廊的灯光即使不算太亮,却也笼罩到了大部分位置。 赵一酒站在后门,微微躬身,集中注意力偷听办公室里的谈话。 “出题全部结束了?” “嗯,题目很难,这是三年级毕业之前的最后一次测试了,呵,期中考试给了他们一个小甜头,让他们放松警惕,这次测试起码有二分之一不合格。” “哈哈哈哈不合格的垃圾应该被销毁!剩下的二分之一呢?期末考试销毁?” “卢卡老师,你也太狠了,哈哈哈,得到红袖章的学生可以留下来,剩下的……好歹给我们学校留几个优秀校友嘛。” 赵一酒记住了卢卡的名字,这绝对是一个很激进很有威胁的人。 “除了大学区那边要的人,再送五个去考大学就行了,我们只需要五个活着的校友,替我们宣传圣乔尼斯中学教育的成功。”赵一酒听到了吉恩主任的声音,“红袖章们可以派到工作岗位去,他们不太聪明,但有点价值,就等他们耗尽了自己的价值再自然销毁吧。” “选哪五个学生呢?各位心中有没有推荐人选?”有女老师问。 “我们班的女班长——& rdquo; “我的课代表就不错。” “要不就等下周测试结果吧,我们还不知道新来的五个转校生资质怎么样。”开口提到转校生的还是吉恩,出乎意料的,吉恩的语气听起来好像还挺欣赏转校生们。 赵一酒敏锐抓住了重点,第一,这次测试会很难。 第二,测试前五应该就会得到不被针对地活下来,直到高考的资格。 “吉恩主任,我有个问题。”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是下午给他们上课的物理老师,也是传说中回学校教书的优秀校友,他作为曾经的学生,就这么坐在办公室里,十分自然地参与着如何销毁垃圾的讨论。 “校长什么时候回来?他这次出去参加研讨会的时间好像有点长,不少文件还等着他签署呢。” 不知道为什么,签署文件这种事会是物理老师提及。 吉恩主任:“快了吧,或许就在下周测试进行的时候。” 赵一酒呼吸很小心,听到了第三个重点& 赵一酒没回答。 他盯着圆圆的人头想了想,虞幸遇到的镜鬼肯定是模仿、替代 这一类的攻击方式,足够致人于死地,但这颗人头能怎么杀死他呢? 如果他早就和虞幸一样触发了某种鬼物攻击的条件,那么这只鬼物应该已经跟了他很久了,直到这个时候才出现,说明现在的时机有让他死亡的可能。 这颗人头又一直在叫他的角色名,问他问题,也就是说人头是想引诱他说话! 抛去这个突如其来的独立空间,他是站在办公室后门处隐藏自己听墙角的,如果他在这里说的话,也能通过这个空间传到外界去,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不能说话。 打定了注意沉默下去,无论这颗人头在他脚下说些什么废话,他都一概无视,过了一会儿,在这寂静的走廊里,那个人头逐渐开始焦躁,摇摇晃晃围着他的腿转来转去。 “山姆……” “山姆……” 人头滚了一会儿,见他依然不为所动,停在了赵一酒的面前,那张属于丽莎的脸变的十分阴沉,扭曲五官好像都挤在了一起。 人头上的嘴巴第一次真正动起来:“山姆,既然你不回答我的话,就去回答老师们的问题吧!” 赵一酒皱了皱眉,突然听到身后的门把手传来一声轻响。 难道还是被发现了? 不会是拖的时间有点久,那些老师们谈完事情自己出来,正好看见他了吧。 他把身体缩在阴影里,如同本就是一片影子,隐蔽性非常高。 办公室的门缓缓打开,虽然悄无声息,但从中扑出来的阴冷微风还是吹拂到了他的手臂上。 “山姆。”他听见吉恩主任的声音在叫他,转过头去。 胖胖的吉恩主任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一如第一次在校门口见面那样:“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为什么好像躲着谁一样?” 赵一酒抿起嘴唇。 他们这些外来者进入副本,涉及到的第一个规矩就是,当老师问学生话或是教导学生的时候,学生一定要回答“知道了老师”。 这是一条让他印象很深的规矩,但出现在这个时候,究竟是回答还是不回答就是一种两难的选择,万一这是真的吉恩主任,他不回答就会被惩罚,如果是假的,他就算是回答一句“我刚刚上完厕所回来”也会达到鬼物攻击他的目的。 他转头看向地下,那个人头已经不见了,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中。 不,不是现实,因为虞幸还是不在。 “山姆?我们刚才说的话……你不会都听见了吧?这可真是令人难过啊。”吉恩笑眯眯的小眼睛里透着一点阴毒,“我本来还觉得这一批的转校生非常有资质,想看看你们在学习上有没有天赋成为我们的优秀校友,谁知道提前被你听见,那对其他学生来说可能就有点不公平了。” “而且你好像还忘记了我们的校规。” 每说一句,吉恩主任的笑容都扩大一点,好像对他的表现一点都不像嘴上说的遗憾,而是非常的高兴,高兴于& 话音刚落,吉恩主任的身体就在赵一酒面前缓缓消散,那扇被打开的门也随之关闭。 走廊上好像有什么变了,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办公室里的交谈声重新清晰。 “酒哥。”虞幸在后面笑,“不错嘛,我看到你停在这里不动了,就知道针对你的攻击来了,你从不动到清醒只过了三分钟。” 赵一酒的嘴角背对着虞幸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然后迅速抹平,他转过头来,刚想说点什么,突然闭上了嘴。 还是不对。 他看着面带赞许的虞幸,目光更加冰冷。 如果回到现实,虞幸怎么可能在办公室的后门这里和他说话,暴露他们两个人的位置。 第二十一章 想不想去和心理医生聊聊? 反应过来的赵一酒这次真的有点生气,眼前的“虞幸”还用着那种赞许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这次没有多犹豫,再一次对“虞幸”竖出了中指,并附上一个厌恶的眼神。 “虞幸”笑容消失了。 “好吧,你真的赢了,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前两次戳穿了我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在往这个人站的地方看吗?”鬼物用虞幸的声音问出了这种愚蠢的问题,赵一酒冷眼旁观,他决定如果这只鬼再这么磨蹭下去,他就要动用体内厉鬼的能力,让这只鬼永远消失在他的眼前。 最后一个问题也没有套路到赵一酒开口,鬼物遗憾地耸了耸肩:“你们可真不好对付,你和罗伊都是,这一次的转学生怎么这么讨厌啊?” “好不容易有机会体验一下捉弄人的快乐,结果我的快乐没有了,好吧好吧。”鬼物最终还是放弃了,它的身体砰的一下,爆发成一片血雾,然后在空气中消失殆尽。 这一次的赵一酒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有种不知何时凝固起来的禁锢被打破了,声音重新回到了他的耳膜,要清楚和真实很多。 他其实一步也没有动过,保持着贴在后门阴影里的动作,办公室里的交谈还得继续,和他被鬼物攻击时的内容已经续不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另一处空间待了多久。 转过头来,虞幸正在厕所门前凝视着他,带着淡淡的笑意,并没有鬼物表演出来的那种赞许,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信任。 虞幸信任着他能完美地解决鬼物的攻击,而不是像那种假货理解的那样,站在一个更上级的位置俯视着他。 赵一酒这次大大方方地对虞幸勾了勾唇,然后继续听了一会儿墙角。 那只鬼物攻击他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不少重点,可能也并没有漏过太多关键信息,总之现在办公室里谈话的内容已经变成了讨论外界各个职业中的成功人士所发表的演讲。 什么最高荣誉医学教授、教材编撰者、星球掌权人……一个个高大上的职称和地位,在他们口中也不过是一种谈资,别看这些“老师”嘴上夸赞着他们的地位和谈吐,可实际上赵一酒还是隐约从中听出了一丝嫉妒和贬低。 也是,作为将同类当做垃圾的领军人物,这些老师本就更在意地位的差距和他人的评价,在将学生们随手打入地狱的时候,他们何尝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畏惧着自己被抛弃,时时刻刻在肮脏的泥潭中挣扎。 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赵一酒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对着虞幸点了点头,用口型说:“回教室吗?” 情报只能等晚上回寝室之后再在寝室里分享了,教学楼里哪里都不安全。 虞幸没有直接点头,而是指了指隔壁女厕所。 赵一酒:“……” 有那么一瞬间,赵一酒以为虞幸想进女厕所看一看,虽然因为情势所迫也不是不可以,但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别扭,他还从来没有进过女厕所…… “想什么呢?”虞幸察觉到赵一酒的迟疑,和迟疑中竟然隐隐透出的松动,简直是差点被逗笑了,他凑近赵一酒耳边,压着声音小声调侃。 “……”赵一酒看向虞幸的眼神里意思很明显——不是你要进去的吗? “我是说,”虞幸无奈,非常非常小心地轻声提醒,“我刚才听到女厕所里有声音,她们应该快出来了,可以等一等,第一时间看看她们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吗……赵一酒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沉着脸站在一边,默认了虞幸的提议。 虞幸说听到了声音,是真的听到了“声音”,在他发现赵一酒的姿势有一分多钟都没动过的时候,就知道鬼物已经在袭击赵一酒了,与此同时,女厕所里有一种古怪的歌声,隐隐顺着厕所门口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声音沉闷,如同被封闭的某个密闭球体中,他好像也只在那短短几秒钟听见了歌声,他只是眨了眨眼,那歌声就消失了。 虞幸怀疑,自己可能在那个瞬间,听见了女厕所中另一个空间里鬼物行动的声响,大概就类似于刚才小丑男跳出隔间时,外面的人听见了小丑男的尖笑一样。 这不符合规则。 而他不轻易间打破了 规则。 换个角度想,就像是一个人十分平常地躺在家里,突然间听见了平行时空的这栋房子里的人正在吵架,两处空间诡异的有了一个重合点,而这重合点就是听见了声音的人。 两人在厕所门口等待等着,又渐渐缩了回去,以免目标太大,被偶然出现在走廊里的人看见,大约过了5分多钟,隔壁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嘶吼,这一次没有了任何神秘力量的阻拦,不仅是男厕所里的虞幸和赵一酒,就连走廊里那些教室都能听到一些。 “啊——放开我!放开我!!啊!!”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在上晚自习的时候清晰地听到这种悲怆到无法形容的哭声,从前就算是发生了看不见的事情,也大多都是静悄悄的,这凄厉的哭声让正在晚自习的学生们手一抖,纷纷露出有些惶恐的表情。 其实平时他们听到过很多人的哭泣,被红袖章抓住,犯了错被老师惩罚,或是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一个人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崩溃,但都和这一次不同。 从前听到哭泣,他们会麻木的不忍,或是感同身受的同情,只有这一次哭声像是烙印在他们灵魂深处的恐惧一般,让他们纷纷出现了恍惚的感觉,好像自己的灵魂也要随着这撕心裂肺的哭泣而被撕扯出身体……很危险! 是谁在哭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他们忍不住想到,快停下来吧…… 再不停下来,他们好像也都快死了一样…… “我去。”虞幸所在的位置离女厕所也就一墙之隔,那穿刺性极强的哭声出现得措不及防,他甚至都被惊得一激灵。 “好吵。”赵一酒冷冷评价。 从哭声可以很明显的辨别出这是女孩子的声音,可他们两个也知道,这不是人类女孩能哭得出来的。 隔壁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有女鬼哭成这样,而且不管这只女鬼是不是故意的,他的哭声都对人类有很大的危害性,原本不是应该会有空间的重叠和封印吗? 虞幸摸了摸鼻尖,试探着往外看了一眼。 这么大动静,照理说办公室那群人肯定是听见了,但他们会不会出来呢? 从他的角度能将办公室的两扇门都收入视野,只见这两扇门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些人好像故意装死一样,对这种凄惨叫声视若无睹。 “办公室里那些人对这种事情的态度挺有意思的,他们好像在故意放任学生在晚自习的时候被鬼物攻击,比如现在,不管动静到底有多大,只要大部分学生闹不起来,他们就不会管。” “但他们又不像是完全和鬼物一伙的,连学生和鬼物的区别都分不出来。”在吵闹的声音里,虞幸的音量都被盖了过去,赵一酒必须非常认真才能听见他说话。 听完之后赵一酒摇了摇头,皱眉看着一旁:“我更关心隔壁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虞幸也不是很清楚,但既然发出叫声的不是人类而是鬼物,还这么凄惨,而且连空间重叠都消失了,那就说明这只鬼物所存在的事件的规则已经被打破,由此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 “大概是曲衔青把鬼吓坏了?” 话音落下,男厕所里陷入诡异的沉默,这确实是很合理的解释,可他们想象不到曲衔青在做什么,才能有这个效果。 好在这折磨人的噪音过了一会儿就消失了,隔壁传来脚步声,虞幸朝外走去,扭头就看见曲衔青那天生的笑唇上扬着,表情却很冷漠。 曲衔青的校服裙子上沾了几滴红色的血迹。 “就你一个?”虞幸挑了挑眉,小声问道。 曲衔青转头,轻笑一声,一伸手就把一个瑟瑟发抖的矮小身影拉了出来,正是第一个提出要上厕所的莲恩。 但此时莲恩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她恍恍惚惚,整个人虽然还能站立,却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被曲衔青拉出来,她既不反抗也不说话,而是低着头继续发抖。 “她被吓坏了。”曲衔青说,“刚才——” 话说了一半,她的表情突然一变,有些惊惧地说道:“刚才我陪他上厕所,厕所里突然多了一个穿着歌曲服装的女人,那个女人唱着歌,手里还拿着刀,差一点我们就被她杀了!” 虞幸都不用转头看一眼,立刻接上戏,惶恐瞬间爬上他的脸 :“难怪我隐约听见隔壁的声音和尖叫,那是什么东西啊?” “不、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杀了人……”曲衔青摇了摇头,牙齿咬得紧紧的。 “谁杀了人?”一个十分温文尔雅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的旁边,两人都是受惊吓一般扭头一看,就发现物理老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赵一酒落后虞幸一步,依旧在男厕所门口的阴影里观察外界,他看到办公室的门还紧闭着,只是一个恍惚间,物理老师就出现了,连他没发现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好在曲衔青感知敏锐,在物理老师的脚踏上他们周围的地面时,就已经调整了表情,开始了表演。 物理老师带着和上课时一样的礼貌和斯文的气质,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绅士:“刚才我听到了不太好的声音,急忙赶过来,等我到的时候声音已经不见了,只有你们在,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好的老师……”虞幸和曲衔青用同样虚弱而后怕的语气,颇有些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们也绝不会让物理老师抓住他们没有回答老师提问的把柄。 曲衔青先开口:“就是……就是……厕所里出现了一个校外人员,是个穿着华丽礼服的中年女人,她杀了莉莎!” “她不仅把莉莎杀掉了,还折磨她,我和莲恩都吓坏了,莲恩的胆子更小点,你看她……”曲衔青苍白着一张清秀的脸,侧身让出了瑟瑟发抖的莲恩,这让物理老师的脸上露出了点没能控制住的愉悦笑容。 当然这笑容只暴露了一瞬间,就被物理老师收了回去,他也觉得这几个学生都没能看出自己的失态,装作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刚才的哭声是可怜的莉莎发出来的吗?” “是、是……”曲衔青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再回忆那可怕的一幕,“那到底是什么?她消失了,带着莉莎的尸体一起消失了!” “不用害怕,可怜的伊莎贝拉,一切都过去了,你是安全的,你和莲恩都是安全的。”物理老师上前几步,轻轻的抱了抱曲衔青,然后礼貌地退开,“我想,你们现在最好还是先回到教室里去,离这出事的地方远一点,不是吗?” 说完这些,他才转头看向虞幸:“你也非常不幸,罗伊,或许是你们的班主任忘了告诉你们,晚自习的时候,这所学校里可能会有些你们无法理解的东西,最好还是待在教室里,不要到处乱跑。” 虞幸点头:“确实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件事,我和同伴差点就吓死了。” 物理老师一点都没有去看看“案发现场”的趋势,趁机道:“是这样的,那些教书很久的老师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况,可能会忽略这些小问题,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我刚来不久,和你们一样对这所学校充满了新奇。” “比如……我会关心你们的心理状况,这次受到惊吓的同学们,我决定为你们预约一次校医室的心理辅导,就在明天,免得你们留下阴影,你们觉得怎么样?” 虞幸看了他一眼。 这个物理老师在哭声停止后赶过来,第一时间是想确认死了几个人,而发现还活着这么多涉事学生之后,他假惺惺的说了一大堆,其实就是在为这句话做铺垫。 校医室的心理辅导……恐怕又是一次很容易死亡的剧情节点。 曲衔青抿着嘴巴摇摇头:“谢谢老师的关心,可我想我现在需要安静安静,我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面前,或许后天去和心理老师聊聊会是更好的选择。” 她没有拒绝,只是把时间推到了后天,物理老师非常大方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虞幸在物理老师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积极响应:“好的老师,我明天会去。” 赵一酒结束了边缘旁观,冷不丁走出来:“我也去。” 第二十二章 相互吸引 三个推演者和一个被迫上厕所的莲恩回到教室后,班里的人都像是没看见一般,没人敢问发生了什么。 谁也没管莉莎为什么没有回来,就算是那些围绕在莉莎身边的小姐妹,以及莉莎的同桌,都对此保持了最直接的沉默。 “吱——”虞幸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挪动了一下椅子,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声音。 四周的学生同时颤了一下,就连前桌的白毛女生都坐直了身体,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当他们迟钝地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次噪音时,那狂跳的心脏已经很难平复了。 奥利弗面前的书换了一本,他微微转头,余光似乎描摹了一遍虞幸,而后结束了对虞幸的关注,将注意力放到书上。 虞幸也头一次这么老老实实,什么操作也不做地写完了物理作业,然后开始看书,后续的晚自习时间一片平和,虽然他和其他学生都隐隐听见了楼上一些古怪的声响,比如拍皮球、拖拽重物之类,但总的来说,楼上的鬼火没有蔓延到他们这里。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就在压抑和凝重的氛围里敲响。 欢快的铃声在此时变得有些刺耳,不知是不是错觉,铃声的音量似乎有些太大了,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古怪的杂音,像是有人正在用指甲刮门。 “呼……” 即便如此,虞幸还是听见了教室里轻微的舒气声,不管怎么说,晚自习结束,意味着他们今天,又快安全了。 红袖章班长从向台上走下来,其他的学生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大约四五个结成一群往外走去。 “出去上了一趟厕所,我猜你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杰克背着书包来到虞幸右边,哼笑两声,“吓到了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宿舍?” 他往后指了指,那儿站着三个隔壁班的男生,大概是和杰克关系不错,纷纷趴在靠走廊那扇窗户的窗框上小声和虞幸打招呼。 出了教室后,走廊、楼梯,还有通往宿舍的那条路,都依然是鬼影重重,杰克朝虞幸挤了挤眼睛,暗示一般瞥向正沉默收拾着东西的奥利弗,就差把孤立两个字写在脸上。 班里的人越来越少,虞幸笑了笑,他知道经过下午他的反应,杰克未必还有多少想结交他的兴趣,现在发出邀请,不过是为了确保他不会和奥利弗这位同桌一起走。 见虞幸没有表态,杰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然后半是解释半是威胁地说:“我们不敢两个人一起回去,因为有两个人一起失踪的案例,也不敢太多人一起走,人一多,总有会被忽视的那一个。” 他伸出两根手指,分开来,分别指向虞幸和奥利弗:“你和他两个人走,就是在找死,而和我们一起走,加上你,不多不少正好五个人。” “知道了,你的朋友还在等你,快过去吧。”虞幸慢悠悠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别让他们久等。” 杰克哪里听不出来虞幸的拒绝,脸色变得更差了,仿佛有一种深深压抑着的狰狞在他的眼底浮现:“你今天刚经历了那些事情,就一点都不怕?” 虞幸理所当然地摇摇头:“我当然很害怕了,所以明天我会去看校医室的心理医生。” 杰克:“……” 头一次听到这么底气十足的害怕。 而且校医室…… 每个四班的人都知道,校医室是一个进不得的地方。 其他班级的学生只有受了伤才会去校医室,他们班不一样,班主任强尼经常假惺惺地关心他们,找各种理由把他们送到校医室里。 今天的尤里尔,物理课代表的同桌,去了一趟校医室后,晚自习才回来。 他的嘴巴被红色的线牢牢缝起来了,细密的针脚使他的嘴巴看起来像一句会蠕动和爬行的蜈蚣。 这就是治疗上课说话的方式。 杰克当然也去过校医室,不过那已经是高一时候的事情了,那会儿刚入学,他不知道这所学校的可怕,试图像初中那样当一个校 霸,当天便打了人。 后果…… 一想到当初的后果,他就有些发抖。 但他很快将其掩饰好,装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既然你不识好人心,那就随便吧。” 说完,杰克扭头就走,窗外的三个男生见状也收回了对虞幸打招呼的手,肉眼可见地冷漠了起来。 “那个大块头又找你说什么了啊?”温青槐靠了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杰克和其他班级的人一起回寝的背影,“他在四班看着起来没什么朋友,没想到朋友是在隔壁。” 赵谋和赵谋紧随其后,曲衔青倒是没有过来,同样在班级门口找到了两个隔壁班的女生,虞幸看过去的时候她也刚好回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虞幸了然,曲衔青真的打算在目前先做了一匹实打实的孤狼了那两个隔壁班的女生恐怕就是她的室友,少了一个人,或许和曲衔青中午说的“不舒服的室友”有关。 对曲衔青的信任让虞幸收回目光,转而回答温青槐的问题:“杰克没说什么,大概他只是忘了我还有三个室友,以为我很需要他的施舍。” “他不会以为你没有人结伴吧。”赵谋打出了隔空嘲讽,“是不是太瞧不起转学生了?” 赵一酒:“走吗。” 虞幸:“嗯,走吧。” 教学楼里毕竟是不安全的集中之地,哪怕晚自习结束后,这里的学生很明显都十分具有经验地解除了对安静这个概念的坚持,也不意味着他们在这里聊天会是一个好决定。 自始至终,奥利弗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现在更是背着书包站起来就走。 虞幸没打算叫他一起走,首先,奥利弗看起来也不是很合群的样子,就算他没有被欺负,也不会是个向往集体的人。 其次,这才第一天晚上,他没必要这么快打破奥利弗本身的行为方式,这种时候观察比改变更重要。 虞幸注意到,奥利弗的脚步毫不迟疑,像是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都孤零零地一个人回寝室,一个产生时就依稀自带答案的疑问浮现在他脑海。 既然别人这么害怕,还说两个人也不安全,那奥利弗是如何每天都安全的存活下来的呢?他可是孤身一人。 如果虞幸是鬼,他也更喜欢挑落单的下手,因为那样变数少,成功率也高。 至于疑问的答案,便是奥利弗是特殊的那一个,他被教室里的其他同学欺负和针对,他的畏惧似乎更多的出现在面对同学的时候,对待传说中的鬼影则反应平平,或者说是将自己的情绪更好的隐藏了起来,让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而其他同学的畏惧则是面对着看不见的那些事物,这一点很明显。 同学们不断的失踪,奥利弗却在一个人的情况下活到了现在。 只要虞幸稍微联想加工一下,就能得到一个形成闭环的因果报应剧本& 她还不是好端端活到了现在,更何况会欺负奥利弗的人,基本都是4班本班的学生,为什么死亡要蔓延到整栋教学楼?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奥利弗和这个副本中圣乔尼斯中学概念里的“鬼”,一定有着极深的关联。 推演者们全部离开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完全空掉了,虞幸回头看的时候,突然皱了皱眉。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四人顺着灯光微弱的楼梯一路来到教学楼下的时候,虞幸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白毛女生。 真奇怪,他明明每次都提醒自己要多注意坐在前桌的白毛女生,却基本上只会在 那之后的短短时间里有观察白毛女生的行为,再之后他好像就忽略了这个女生的存在,今天放学,他又没看见这女生什么时候走的。 现在若是需要讨论她,虞幸恐怕只能想到白毛女生的背影和她下课时直接趴下去的动作,最多是再提供一个白毛女生长着东方人面孔的信息。 他竟然连白毛女生的名字都不知道,每次经过她时,他都没想起来往对方的身份牌上分一个眼神。 “坐我前面的那个女生叫什么,有人知道吗。”在顺着小道朝宿舍楼走的路上,虞幸用十分平常的语气问道。 四人脚步不算快,和别人匆匆而去赶路似的紧迫比起来,他们更像在散步,所以很快就被落在了后面,只能透过忽闪忽闪的路灯看见前方三十多米外领先着他们的人。 所以他们无论讨论什么,除了附近的“鬼影”,都应该不会有人听见。 “你前面的女生?”赵谋先是思索了一下,然后才恍然,“白头发的那个,好像很喜欢睡觉。” 温青槐接上话题:“那女生挺显眼的,我下午刚进教室第一眼就看到她了,她是教室里唯一一个白头发的人。” 赵一酒则直接了当的多:“不知道。” 有他开头,赵谋也立刻道:“虽然我有点印象,但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了……有点奇怪,我为什么没打听过呢?” 温青槐:“我也不知道,除了进教室那一眼,之后我好像就没注意过她。” 果然,所有人都记得她,但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了解她。 这种结论一旦出现,赵谋和温青槐就瞬间发现了问题。 温青槐习惯性地开始解析这个人:“又是一个特殊角色,她在这个班级里发挥了什么作用呢……”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他自己的自言自语和嘀嘀咕咕。 赵谋擅长收集信息,对信息的分析要更加严谨一些,他没有立刻开始对这个人物产生兴趣,而是有另一个角度的看法,对虞幸调侃:“你选的那个位置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座位吗?” 前面是存在感诡异的白毛女生,同桌是被整个班级欺负着的“弱小者”,右边是在班里块头最大的男生杰克,侧前方还有丽贝卡等人。 几乎整个班级在设定和剧情方面的的风云人物都集中在了虞幸的附近。 而且就连这些人物的动向都几乎和虞幸有关,这一整天里,虞幸因为同桌和桌子而被全班注意到,杰克也很喜欢找虞幸——今天大多数时候是在拉拢,以后估计就要变成找茬了。 和虞幸相比,其他几个推演者转学生的受关注度就要小得多,他们更普遍的是在下课的时候和周围的学生进行小范围社交,而那些学生还通常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么一对比差距就很明显了,赵谋本来是调侃,想了想却突然认真:“你不觉得这不太正常吗?作为副本,剧情应该对我们五个人一视同仁才对。” “就像是你在吸引着副本的注意力一样。”温青槐也说,“甚至还无法判断你究竟是受到针对还是受到眷顾。” 虞幸听到这样的疑问,又想起他在男厕所门口听到的女厕所里传来的另一个小空间的声音,确实有种副本一直在靠近他,甚至出现了一点小bug的感觉。 “谁知道呢。”他这么回答着。 “座位是他自己选的。”赵一酒突然说,“重点人物原本就坐在那里,是他自己选择了那个位置,如果换一个人,这个待遇也会换人。” 他们进教室选位置的时候,可都是全凭自愿,虞幸还是第一个挑选的。 这么一看,好像又只是巧合。 只有虞幸眼底眸光一闪,有一种预感——不只是副本在靠近自己,自己也在无意识中靠近了副本后面的未知。 第二十三章 留下来陪我做木雕吧 接下来这一路上没有出现什么针对他们而来的事情,最多也就是道路两旁的树影上出现了一些摇晃着的尸体一样的挂件。 但仅仅是视觉上的恐吓,对于推演者们来说,其实恐怕连小危机都算不上。 在放慢脚步这件事情上,他们有一定的刻意的成分,因此,走到最后小半截路程时,视线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最前方的宿舍楼的一楼亮着微弱的光。 虞幸眯眼眺望:“那是宿管的位置吧。” “嗯。”黑暗环境中,视力最好的当属赵一酒,“那是值班室。” 整栋男生宿舍楼和一旁的女生宿舍楼都处在一片静默当中,每一扇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的学生们在做些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一定都还没有睡。 距离宿舍楼越来越近,回来得最晚却最气定神闲的四个人隐约听见了宿管值班室里传来一种像是在啃食木头一样的奇怪声音,只是当他们一踏入值班室前方的地面,那声音就停止了。 值班室的小窗户像白天一样开着,温暖的橙黄色光芒将小小的房间照的很亮,那个声音甜美的宿管姐姐依旧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前方的桌面铺了些新的东西。 这大半天来,每一次经过宿舍大门总能看到这个年轻的女宿管带着微妙的笑容坐在这里,好像她一整天都没有挪过地方似的,女宿管还抬起手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你们回来啦?今天的学习结束了呢。” “宿管姐姐很辛苦啊,大晚上的在做什么呢?”温青槐每次都会主动找这个宿管搭话,因为宿管身上那种莫名其妙的亲和力让他们感觉到了危险,所以在危险爆发之前他们更不能逃避,必须提前收集到尽量多的信息才行。 “在做小木雕。”宿管手里拿着一把刻刀,她摊开手给他们展示了一下制作出来的小半截成品,手里巴掌大小的木头雕出了大致的轮廓,令人不适的是,用这块木头雕出来的又是一个婴儿的头。 白天她兴致勃勃地在那里戳羊毛毡,晚上开始做木雕,但主题永远都是小小的婴儿头颅,虞幸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宿管的肚子那里瞥了一眼,这种明显的提示不由得他不怀疑,宿管身上的异常可能和“孩子”有关。 可惜,宿管值班室的办公桌挡住了宿管的肚子,虞幸什么也没看见,收回目光,笑着说:“挺好看的,那我们不打扰宿管姐姐的艺术创作了,先上楼了。” 之前他们每一次上楼或是离开宿舍,宿管的眼神都会紧紧黏在他们的背后,一直到看不见了为止,那种强烈的感觉绝对不是错觉。 好在女宿管也仅仅是喜欢盯着他们而已,并没有做出过其他事情,但此时此刻当虞幸说他们要上楼的时候,女宿管的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异常亲切的笑容:“同学们,等一下。” 四人打算上楼的脚步纷纷一顿。 赵一酒阴郁的眼神朝宿管瞥了过去,晚上的时候,那些老师们白天不曾暴露出来的异常全部都显现出来了,谁知道宿管是不是也分白天的状态和晚上的状态。 “怎么了吗宿管姐姐,我们回来的有一点迟,急着上去学习呢。”温青槐故意露出有一点点急迫的表情,但这一次,“十分好说话”的女宿管并没有善解人意地放他们上去,而是用目光缓缓凝视住他们,手里的刻刀在桌面上刮了一下。 办公桌上瞬间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让他们意识到女宿管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却是随手一刮就能让雕刻刀嵌入办公桌的狠角色。 “我的木雕有些瑕疵,但我是一个喜欢完美的人。”女宿管用她甜美的声线轻轻道,“可以留两个人下来帮我参考一下吗?” 这种邀请一听就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女宿管的嗓音,白天听来十分亲和,晚上的时候却像女鬼的发丝一样轻轻浮在他们脸 上,只会令人感到一阵阵恶寒。 赵谋深知这所学校最好用的借口就是学习,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只要站在学习的角度,再不情愿也得放人,因为校规里就有规定,不要刻意打扰和干扰他人学习。 他露出一个礼貌却明显代表着拒绝的笑容:“宿管姐姐,已经这么晚了,我们留在这不好吧,晚上你不是还要查寝——” “留在这里帮我一下,查寝的时候你们跟我一起上去就好了,我会记得你们帮过我。”女宿管歪了歪头,意料之中地变得难缠起来。 “宿管姐姐,真不是我们不想陪你做木雕,实在是因为现在时间太紧张了,我们下周就要进行测试,那场测试对我们很重要……你应该也知道的,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们需要抓住的时间。”赵谋对付胡搅蛮缠自然也有他的方法,“而制作木雕这种事情,可能对我们来说还是太……” 他留了个尾巴没有说,似乎是不想把话说的太狠,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赵一酒怎么说也是他弟弟,在这种事情上有一定的默契,于是他像是不懂看脸色且情商很低的角色一样,在女宿管开口前道:“本来就是,我们现在哪有这个闲工夫陪你做木雕。” 赵谋佯装尴尬:“你怎么这么对宿管姐姐说话……” 赵一酒冰冷的语气在此刻再适合不过了:“因为她在浪费我学习的时间。” 女宿管刚张开的嘴巴闭上了,大概是组织好的语言被赵一酒这么不给面子的话给堵了回去。 虞幸就在一旁看着,没有放过女宿管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他发现女宿管被拒绝后并不像杰克那样会掩饰不住狰狞,那笑容就和食堂的厨师小姐姐一样虚假和固定。 终于,女宿管在沉默了几秒之后再次开口:“留两个人下来陪我。” 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场面一时间陷入僵持,当一个疑似要害他们的人放弃了借口,变得异常直白,那么话术就起不到应有的拒绝作用了。 温青槐在心里皱了皱眉,考量着要不要说这么做违反校规,他们可以投诉她这种话。 第一天就跟宿管撕破脸皮肯定是弊大于利的,他们还需要在宿舍楼里住好几天,更何况每晚还有查寝,谁知道撕破了脸之后,这个女宿管会在这些必经流程里做出怎样的事情。 虞幸轻笑一声,换了一个角度开始拖延:“宿管姐姐,什么艺术品这么重要,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完成?” 这个问题让女宿管的神情凝滞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雕刻了一半的木雕,好像有些困扰。 目前为止,这是唯一一个让宿管神情变化的问题,众人心中一凛,知道这个木雕所代表的事物本身,可能对女宿管来说有着异常的作用。 “看起来是一个小婴儿,你很喜欢婴儿吗?”虞幸笑眯眯的,论戳心窝子,在场有谁比他更拿手,“还是说你是在雕刻自己孩子的样子,没想到宿管姐姐看起来这么年轻,已经有宝宝了。” 女宿管嘴角似乎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她的目光缓缓聚集,最后完全凝视着虞幸,打量片刻后,她的眼睛里好像有疑惑的神色一闪而过。 这种情绪过于细微,只有和她对视的虞幸才能发觉,他就看到女宿管的眉头轻轻蹙起,在这一瞬间有种程序冲突了的机器人的即视感。 片刻后她忽略了虞幸的问题,恢复了笑容甜美的样子,却让步般给出了一定的解释:“我也不想浪费你们的时间的。” “可是今天晚上还有两个人没有受到惩罚。” 惩罚? 虞幸眉头一挑,他想起晚自习的时候就和赵一酒提到过的,他们或许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触发过某种条件,因此会有鬼物专门找上门来。 只是他一开始不确定这个触发条件是只有他们两个以及曲衔青这种走出了教室的人达到了,还是说五个进来的推演者都达到了。 听 女宿管这么一说,应该是后者。 他和赵一酒都已经经历过鬼物的攻击,但一直在教室里的赵谋和温青槐似乎没事,没有听他们提起过在教室里被鬼影缠上的说法。 也就是说女宿管突兀的邀请,其实是在弥补晚自习时没有到来的攻击? “温特和德里克同学,”女宿管即使把话挑明了,她也还是一副要完成这件事的态度,甜美的笑容分外渗人,“就麻烦你们两个留下来帮帮我啦?” 画中的笃定,明显就是一开始就打算留下他们两个。 赵谋和温青槐对视一眼,明白这个邀请属于强制内容,恐怕他们是躲不过去的。 “我想问一下,如果他们不答应帮忙,或者是我打算换他们其中的一个,会发生什么?”虞幸却打算在女宿管身上继续薅羊毛,毕竟女宿管这一出也给他们暴露了很多信息。 “不可以的哦,我不会同意你交换他们。”女宿管轻柔地对他有了摇头,就像是在看一个调皮却亲近的孩子,“如果他们一直不同意……今天晚上是睡不好觉的。” ——在某种条件没达成之前,宿舍里的睡眠安全将会被破坏。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虞幸无奈地摊了摊手,拍拍赵谋和温青槐的肩膀:“那你们就只能留下来帮宿管姐姐这个忙了,加油吧,我和山姆先上去了~” 从他的表现中,赵某窥探到了他的态度,意识到虞幸对着所谓的惩罚应该有一定的想法。 毕竟女宿管说还有两位没有接受惩罚,这意味着虞幸跟他弟弟都已经经历过了“惩罚”流程,这两人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心的情绪,恐怕惩罚的力度不是很强。 ——对推演者来说不是很强。 心中有了数,赵谋点点头:“好。” 温青槐也叹了口气,他不怕这个,相反,这是他收集信息的好机会,但态度还是要做一下的。 四个人就在宿舍楼底下被迫被分开,虞幸和赵一酒进入寝室,将门管好,然后同时问了一句: “你要是担心不如借助影子下去看看?” “你需不需要下去观察那个宿管?” 问出来以后两人一静,同时得到了答案。 不担心,不需要。 “这种攻击没什么好担心的。”赵一酒率先离开门边,朝自己被帘子隔出来的小空间走去,“赵谋很聪明,同样他也会一些雕刻技巧,如果只是被女宿管为难,他不会吃亏。” “是啊,既然是补充惩罚,那和我们经历的攻击在难度上应该是差不多的,这种攻击连普通学生都有概率活下来,赵谋又怎么可能会被难住。”虞幸笑着应和,“还有温青槐,他可是独狼型明星推演者,能力很强。” 虽然温青槐比较瘦弱,为人温和,相处久了看不到多少棱角,但实际上他成为明星推演者的时间比赵谋长得多,推演评价也很高,在推演视频的售卖区里常年占据一个高位。 这两个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刚刚在那里据理力争,只不过也是在尝试这些在校职工的要求能否通过话术拒绝罢了。 “虞幸。”赵一酒突然沉声叫住他,语气变得有些阴沉,“有人动了我的东西。” 虞幸一怔,反应过来,向自己的小隔间里去看。书桌上摆放着他去晚自习时摊开的课本,一些摆件也基本上都在,但对于注重细节的人来说,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东西被动过的痕迹。 “哎呀哎呀,也有人动了我的东西,看来在我们去晚自习的时候,有人进过我们的宿舍。”他语气里并无多少意外。 赵一酒这才回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趁我们不在进来搜图书馆丢失的那本书了。” 他们虽然在吉恩主任那里扯皮了很久,吉恩也仿佛被他们说服,但他们仍然有着嫌疑,所以,偷偷摸摸闯进他们宿舍,翻他们的东西,也有迹可循。 关键就是…… 赵一酒注视着虞幸:“书呢?还在吗?” 第二十四章 真羡慕这样的你 “肯定不在啊。”虞幸一副十分放松的样子坐到床边,“我就知道最先被怀疑的肯定是我,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把证据带回来。” “那本书到底是什么。”赵一酒早就想问了,他还没有见过一个副本道具能让npc如此失态,花这么大阵仗去排查。 “我拿回来之后你就知道了。”虞幸笑了笑,目光偏向赵一酒的桌子,“反正他们两个应该也一时半会儿不会上来,你先跟我说说,在办公室门口听到了什么?” 宿舍的窗帘在他们走的时候就已经拉好,房间里被一盏公共区域的灯照得有些昏沉。 赵一酒几乎是一个字不带省略地将自己听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因为他怕以他总结出来的内容会忽略原话中一些重点。 …… “为什么就是不好看呢?” 楼下宿管值班室里,女宿管举着自己创作了一半的木雕,放到赵谋和温青槐面前,纤细的手指指着雕刻出的婴儿头颅的眼睛位置:“看这里,我一刻下去就坏了。” 温青槐打量了一下木雕,确实,制作工艺十分粗糙,看得出来雕刻者的生疏,甚至有些地方他都看不出是刻刀雕出来的,更像用指甲暴力去抠造成的后果。 “我们需要帮你做什么?”赵谋接受现实之后很快进入角色,此时女宿管依旧坐在她的椅子上,而他和温青槐则是站在一旁。 他们头一次进入值班室中,从外面看并不大的值班室直到进来之后才能感受到,这个“不大”实在是有失偏颇。 这里根本就是小得让人难受。 “我想做一个完美的木雕,你们看,就按照这个来做。”女宿管打开他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两人认出这是中午的时候女宿管戳的羊毛毡。 这只羊毛毡和铝塑管手里的半个木雕大小相同,婴儿的脸栩栩如生,除了头颅之外,身下还连着一个小小的仿佛营养不良的身体,四肢蜷缩而皱巴巴地抱在一起,这是一个畸胎。 “这样吧,我重新雕刻一个轮廓,你们熟悉一下这个婴儿的样子,待会儿帮我雕刻面部好吗?”她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把羊毛毡婴儿塞到了温青槐的手里。 “……”温青槐只觉得塞过来的东西浑身都是毛,摸上去有些瘆人,那些毛就像在掌心里不断蠕动一样,甚至有种正在变长生根的错觉,比看起来还要恶心。 女宿管将东西交给他们之后就低下头,重新在一块木头上刻起她的东西,看起来专心致志,丝毫不在乎站着的两个人打算怎么观察。 反正她的任务已经下达了,大有一种我不管过程,只管结果的架势。 刻刀在木头上刮蹭着,发出刷刷的声音,赵谋记得他们刚才走近的时候听到的不是这种声响,而是那种啃食木头的响动,他不由得往女宿管的牙齿那里看了一眼,总觉得当他们出现在值班室之前,女宿管是在用牙啃木头吃…… 但女宿管的侧颜非常恬静,她的嘴巴上还精致的涂着带有颜色的口红,嘴唇并拢着,看不见牙齿。 正在思索着,赵谋的余光突然看见温青槐捧着这只毛婴儿往后退了几步,试图把羊毛毡婴儿塞到他手里,他机警地将手往后面一背,用口型说:“别想甩给我。” 温青槐叹了口气。 两人只得一起往后靠,和女宿管隔了一个安全距离,腿部碰到了女宿管安置在房间角落里的床。 他小声说:“这个羊毛毡,就……戳得还挺不错的。” 赵谋探头来打量了一会儿,点头认同了这句话。 羊毛毡戳得十分灵魂,婴儿的眼睛用不知材料的黑色半透明硬物粘贴,显得黑幽幽的,他们看着这个婴儿羊毛毡的时候,会有种婴儿也在看着他们的感觉。 “也不怪宿管姐姐雕刻雕不好,羊毛毡和木雕刚好是两种相反的程序。”温青槐知道女宿管能听见他们说话,所以只得尽量说些有用的,“羊毛毡是从无到有,将羊毛一点一点往上 面戳刺,不够可以加羊毛,多了也可以将羊毛挑出来。木雕却是从有到无,确定轮廓的时候就要小心雕刻,多削下来一块边角料,可能整个轮廓就废了。” 他不知道赵谋懂不懂这些知识,所以一半是在对于赵谋说,一半是在说给女宿管听。 “你很懂雕刻——”女宿管果然插话了,听起来有点高兴。 “这些只是常识。”温青槐笑容谦虚,说出来的话却比较直白。 赵谋道:“温特同学很厉害,可惜我对雕刻并不精通,待会儿我就帮温特同学打下手好了。” 作为收集情报小能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温青槐现实里的职业就是雕刻家呢。 这个情报的源头还是虞幸提供的,当初虞幸在爱丽丝地狱的推演中就通过满大厅的石像雕塑猜出了温青槐的相关经历,推演结束之后,温青槐也没有瞒着虞幸,自己承认了自己的职业。 可以说女宿管的这个惩罚,恰巧是撞在了专业人士手上。 “真好,我马上就要拥有一个完美的婴儿雕刻了。”女宿管愉悦地回过头朝他们一笑,赵谋镜片后的眸光一闪,注意到了她纹丝不动的腿。 温青槐负责雕刻,他就必须趁这个机会拿点什么信息回去,当下,赵谋开始小心地环顾四周,寻找一切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橙黄色的灯放在床头柜上,墙面有着一块块墙皮脱落的痕迹,木床的床角也不平坦,暴露了一个个微小的坑洞。 床的对面是铁架子,上头摆着几本书和更多的杂物,大多数是常见物品,而且很朴素。 除了这些,房间里唯一的家具就是女宿管正在使用的桌椅两件套了,桌子自带抽屉,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这些东西将小小的房间塞满,他和温青槐进来之后,就没有多少活动空间了,逼仄和拥挤是唯一的感受。 真小……为什么这么小呢? 赵谋对此发出了疑问。 不仅小还很破旧,按照这个副本的时代来看,学校应该处于一个比较崭新的阶段,他们的宿舍就很干净,为什么同样在一栋楼里,宿管这个校职工的居住条件比学生差了这么多。 “好了,现在就交给你们了。”女宿管的声音打断赵谋的观察,只见女主管堪称迅速地雕刻出了轮廓,有这个熟练度,让人很难相信她刻不好五官。 赵谋灵光一现,在女宿管将木雕递给温青槐之前问:“雕刻这个需要手稳,站着肯定不行,宿管姐姐能把位子让给他坐一会儿吗?” 温青槐会意,配合着道:“这桌子挺合适的,让我坐一会儿吧宿管姐姐,保证能给你雕刻得很好看。” 两人就是想让这个女宿管把屁股从椅子上挪起来。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她就像是扎根在椅子上了似的,说是长在上面都不夸张。 女宿管犹豫两秒,好像被温青槐说的雕刻得很好看这句话打动了,片刻后她竟然出乎意料地点头同意。 “那好吧,你坐到这儿来。” 说着,她便用腿撑着将椅子往后移了移,然后原地站起。 淑女优雅的裙摆拖到地面,遮住了她的脚,女宿管双腿动了动,从椅子边走到两人现在站的位置,赵谋注视着这古怪的走姿,若有所思。 不是屁股扎根在椅子上,而是裙子下面的“脚”扎根在地上了吧…… 温青槐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接过木雕和工具,坐到女宿管的木椅上,木椅冰凉,丝毫感觉不出刚刚坐过人的痕迹。 他不需要再捧着羊毛毡,羊毛毡婴儿自然被放在了桌子的桌面上,大约是这只羊毛毡本身太圆润了,温青槐将其放下去之后,它打了一个滚,变成面对着他的侧卧姿势。 就像是……对温青槐接下来的雕刻非常有兴趣似的。 女宿管的雕刻工具只有一把刻刀,照理说这不符合真正的雕刻需要,但温青槐是专业的,他小心地调整着刻刀的角度,很快在婴儿脸上雕刻出了栩栩如生的五 官,长得和羊毛毡特别像。 赵谋几乎和女宿管肩并肩站着,能从薄薄的校服衬衫的袖子处感受到一种死人般的冰凉,而且在他仔细聆听之间,他好像听见女宿管裙子下面传来了很难被察觉的爬动的声音。 啃食痕迹、爬动……木床上的坑坑洼洼,墙体的损坏…… 这些现象连在一起,一个答案浮现在赵谋眼前。 老鼠。 女宿管的房间里处处都是有老鼠存在的痕迹。 而且这些老鼠很可能就藏在女宿管的裙子下面,亦或者,女宿管本人,就是一只老鼠或一群老鼠的化身! 想到这一点再去看笑容甜腻的女宿管,赵谋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分外的恶寒。 虽然这只是猜测,但一般来说他的猜测都是八九不离十的,只是现在没有关键性的可以证明这个猜测的证据。 赵谋突然有些羡慕虞幸的搞事情能力,但凡现在站在这儿的人是虞幸,恐怕就能直接上手掀裙子了。 可惜虞幸有把握干了坏事跑得掉,他就不太行。 “宿管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刻一个婴儿?”温青槐一边手上稳定而迅速的刻着五官,木屑刷刷落下,一边还有余力分出注意力来套信息。 这问题和虞幸问得其实差不多,但女宿管当时没有回答虞幸,而是转移了话题。 现在眼看着木雕就快成功了,女宿管便也不再瞒着,笑容满面地用双手捧在胸前:“这是我的丈夫。” 温青槐手一顿,和赵谋一起变得面色诡异起来。 他们猜测的是孩子,却怎么也没有将这种畸胎婴儿和女宿管的丈夫联系到一起。 “为什么你的丈夫是……?”赵谋不是很理解,是婴儿?是木雕?是畸胎?每一个选项只要和丈夫两个字相连,就变得格格不入。 “你们不懂。”女宿管露出了奇怪的幸福表情,赵谋试图以对待人类的表情解析方式来分析这个表情,得到的却是一个更奇怪的答案——她并不幸福。 或者说此时此刻谈到这个问题的女宿管也并不想露出笑容,可某种深深刻在她神经里的东西让她形成了条件反射。 直觉告诉他不能继续问下去了,这不是个好时机,再问下去,恐怕反而会触发宿管杀人的条件。 他静默地等待温青槐雕刻完毕。 但那种爬行的微小声音,在听过一次之后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不断的在他耳朵里刷新着存在感。 …… “伊莎贝拉,我的眼睛好看吗?” 与男生宿舍比肩的女生宿舍中,曲衔青半坐在自己的床上,面前凑上来一张惨白的脸。 大大的眼睛里没有眼白,眼珠占据了所有的空间,使这双眼睛的主人看起来像是个长了人脸的昆虫……大约是蜘蛛那样的。 “好看。”曲衔青很平静,她看着一大半身体都趴在她身前的女生,微微后仰着,免得这张脸凑到她身上,“和上午一样好看。” “那我的手好看吗?”女生缩了回去,抬起自己的肢体——她的校服衬衫袖子里空空荡荡,却在衬衫下摆伸出了四条被硬壳覆盖的尖锐蛛腿。 其中一条比较细的蛛腿的根部,绑了一个红色的袖章。 “好看。”曲衔青还是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显得你很苗条。” “嘻嘻,是吗?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呢?”异化成了半个蜘蛛的红袖章女生表情疑惑,还带着点对曲衔青答案的怀疑。 其他两个室友早早拉上了隔间的帘子,开着小灯努力看书,也努力的屏蔽着这边的声音。 她们都知道这个室友已经不是人了。 曾经变成了红袖章之后开始作威作福的室友,已经成了和晚自习里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一样可怕的物种,就连老师都允许她不去上课,表面上是说体恤她太累了,实际上就是将她囚禁在了宿舍里,等待死亡。 曲衔青却说:“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但你问的是我,我觉得你还是那么漂亮和苗条。” “真羡慕这样的你呀。” 第二十五章 鼠群来查寝了 又到了每天晚上宿管查寝的时间。 完成了惩罚,顺便帮女宿管雕刻出了一只非常完美的木雕婴儿的温青槐和赵谋看着女宿管从一楼开始敲响宿舍的门。 得到允许之后,他们没有跟女宿管再待在一起,而是迅速地通过楼梯回到寝室,因为在分别时女宿管笑着说:“如果待会儿我去你们宿舍时,没有看到你们两个,就当做你们故意在外面玩咯?” 典型的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要用这个威胁他们赶紧回去,好像之前不让他们回去的人不是她似的。 赵谋敲响了宿舍的门,里面传来虞幸带着些许笑意的声:“是谁?” “德里克和温特。”赵谋道,“我们帮宿管姐姐做好木雕上来了。” 就在这一瞬间,走廊上原本亮着的灯突然熄灭,赵谋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一旁的温青槐立刻反应过来:“时间到了要熄灯。” 虽说不少学生甚至通宵学习,但他们也只能等查过寝之后开着台灯看书,对此宿管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走廊上的灯是会按照原定时间关掉的。 “快进来。”寝室的门被打开了,虞幸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他后面有着台灯亮着的痕迹。 温青槐反而警惕起来,怪只怪走廊灯熄灭的时间太巧合了,他问:“我弟弟叫什么名字?” “山姆。”打开门的虞幸冲他笑了笑,“没什么好担心的,宿舍比较安全,快进来,一会儿宿管过来就不好了。” 赵谋一脸思索地点头,推了推眼镜,迈步走进门:“的确,有问题进去再说吧。” 温青槐:“……” 他就这么看着假虞幸和假赵谋一本正经地欺骗着他,还自以为配合的天衣无缝。 “快点进来呀,再磨蹭真来不及了。”赵谋进入寝室之后转身皱眉,“你忘了那个宿管怎么说的,要是上来之后感觉我们还没进来,会当我们是玩到了熄灯时间。” “可是我弟弟叫罗伊,你们快滚吧。”温青槐毫无感情地戳穿了假赵谋,与此同时往左右看了看,真没想到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不仅面前的门坏了,连旁边的赵谋也被替代了。 “呵呵。”门内的两个假人不约而同发出了瘆人的轻笑,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门关上,温青槐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我不是刚刚才补上惩罚的吗?为什么这么快又遇到了鬼影……他狐疑地想着,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这是对熄灯后还在走廊上的学生的新惩罚。 女宿管对他们确实没有抱什么好意,拖着时间故意让他们又多违反了一条规则,表面上是给了他们时间回寝室,实际上他们会在走廊被鬼影缠住,无论是上了鬼影的当被鬼影杀死,还是时间久了,被来查寝的宿管抓住,都是原本可以避免的无妄之灾。 正想着,黑暗中传来一声沉稳的问询:“温特?你还在不在我身旁?” 是赵谋的声音,温青槐想了想,回答说:“在。” 说完那一瞬间他就原地蹲下,默默感受着黑暗中气流的涌动。 他的头顶上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划了过去。 “你不在呀。”赵谋的声音就在他的正上方,如果不是赵谋恰好弯腰,又恰好将头悬在了他的上方位置,就只能是有个东西从天花板上面倒吊着下来,温青槐愣是给这种感觉惊出了一身冷汗,“去哪里了呢?” 这次不是认人的骗术了吗,难道我被两只鬼影同时攻击了? 这也太倒霉了吧——温青槐并不觉得这些东西应该围攻他,皱着眉,试探地伸出手,十分大胆的打算往上摸。 就在这时,寝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 “温特小心,快进来!”这一次开门的还是虞幸,虞幸似乎也看不清漆黑一片的走廊,正眯着眼睛在黑夜里寻找,“我听见蜘蛛结网的声音了。” 温青槐没说话,而是果断地将手伸到头上,什么也没摸到。 但他的动作被开门的虞幸捕捉到了,虞幸 松了口气:“你在这里啊,快点过来,你头上!” “我弟弟叫什么名字?”温青槐面无表情地问。 “罗伊啊,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搞这个?”开门的虞幸似乎有些不解,伸出手来就要把温青槐拽进去。 “拉倒吧,其实我才是弟弟,我哥就是德里克。既然不清楚我们这些转学生的底细,就不要再费这个功夫去演了好吗?”温青槐迅速地躲开了这一拽,他站了起来,“我——” 话音未落,眼前的光亮像泡沫一样碎裂,耳边,赵谋沉稳冷静的分析着:“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应该不敢给我们开门,罗伊应该在里面想办法,只可惜他们得快一点了。” 温青槐发现声源在自己的右侧,确实是刚刚熄灯之前的站位,就好像是刚才看到的两波鬼影攻击都只是幻觉,而赵谋由于看不见他,压根没有发现他已经被攻击了。 温青槐懒得陪这些东西玩来玩去,他直接了当地问:“德里克,你猜我到底是你哥哥还是你弟弟?” 黑暗中的东西:“……” 一时之间,它好像不太敢回答了。 但是不回答其实也就代表着答案错误,被同一个问题耍了三次,黑暗里的东西在沉默之后发出了尖细的动物一样的叫声,显然十分恼怒。 温青槐淡淡地勾了勾嘴角,他在各种推演里见到的骗人鬼多了去了,这些鬼一看就没有经过反诈骗app的打击,骗术还是相当的拙劣,根本造不成威胁。 想必攻击时间应该快要结束了,副本里的惩罚总要给活路的,既然鬼影渴望的是他走进那扇门,那么他坚持不进去就是一种胜利。 正等待着,温青槐突然感觉到胳膊被人抓住了,他的眼神瞬间凛冽起来,极具技巧性地打算挣脱。 可他没有挣脱开来,抓住他的那只手力气很大,角度也很刁钻,最重要的是带着一种冰冷和不容置疑。 “谁?”温青槐隐约觉得这和骗人鬼真的不一样。 “酒。”回答他的是赵一酒极具特色的阴郁声线,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对方没有说副本里的角色名,也没有说全名,而是选择了“酒”这个读音最容易引起误解的字,哪怕是鬼影们听见了准备效仿,或许也不会猜到是喝酒的酒,而不是数字9。 “等等,我弟弟是谁?”温青槐察觉到自称酒的人好像正要把他往某个地方带,他谨慎起见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没有弟弟。”赵一酒语气中横着些许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我哥已经进去了,现在我带你进去,闭眼。” 温青槐猜测这是真的,于是配合的闭上了眼。 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失重,脚下的地面好像消失了,但他也没有下坠,而是被胳膊上的那只手带着,在某个奇怪的介质里面漂浮着往前。 一秒钟之后他的脚重新落到实处,闭着的眼皮上感受到了外界灯光的刺激,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寝室的公共区域,桌上亮着一盏灯。 赵谋和虞幸坐在桌子旁边,目光全都注视着他。 抓住他的赵一酒眼中有一点猩红之色,把人带到之后立刻放手,有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好险。”虞幸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多少觉得惊险的神色,“还好阴影当中酒哥的能力会加强,他可以使用影子巫师的力量短暂的在阴影里来回了。” “我被鬼影攻击了,还是个智商不太高的鬼影,整整三次。”温青槐这么说着,不由自主地看向赵一酒逐渐褪去猩红的眼睛。 “他这个属于正常情况。”赵谋察觉到温青槐隐含的疑虑,开口解释,“有时候使用超过他掌控的能力,他的眼睛就会变红,这一点以前的直播里出现过,不知道你看没看。” 他说的是死亡平行线里快要结束的那个阶段,但其实那时候的观众基本上都没有看见赵一酒的眼睛,因为虞幸用布条蒙得很及时。 “阴影穿梭还需要借助一点那个 的力量。”赵一酒也补充了一句。 “那我大概没看过你说的直播,但是能提到直播两个字,我信了。”被关在门外的可怜卷毛小哥终于放松了下来,“刚才熄灯,从里面看是什么样子的?” “没什么特别,其实就是听到一声敲门响,我问了一句谁,就熄灯了,再之后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就猜到是鬼影根据规则正在攻击你们。”虞幸十分无奈地摊开手,“我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开门,只能拜托酒哥。” 为了不让两个“文职人员”被困在外面,他本想短暂地让鬼酒出来将人带回,可赵一酒说他不用转换厉鬼状态就可以做到,只是在待赵谋的时候因为不熟练而稍稍地花费了一点时间。 然后去带温青槐就轻松多了。 几人没交流几句,外面的黑暗中就传来一阵奇怪的爬行声音,他们噤声,对视一眼,关了公共区域的灯,各自回到了自己被帘子隔开的小隔间,把隔间里的台灯也关掉,钻入被子里。 “查寝。”门外传来女宿管甜美的声音。 没人应她。 睡觉就该有睡觉的样子。 寝室的门锁被钥匙捅了进来,钥匙转动之间,铁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四个人都到齐了吗?”黑暗中女宿管的眼珠发着白色的光亮,推演者们听见的爬行声,也随着女宿管的进来而越发明显。 虞幸将自己平摊在床上,被子拉了一半,他的帘子只拉了一半,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一截地面。 他听见女宿管一个人走出了一群动物的爬行动静,从宿舍的门那里绕着四个隔间挨个查看。 她在赵谋和温青槐的隔间门口停留的时间尤其多,像是不甘心这两个人真的在她规定的时间内进入了宿舍。 又转了一会儿,她来到了虞幸的旁边,虞幸半眯着眼,很快看见了一片裙角。 女宿管站在他拉了一半的帘子前,透过没拉的那一半看着虞幸的脸。 “吱。” 就在这时,虞幸敏锐地听见了一声,隐藏在爬动声中微小的老鼠叫。 老鼠? 他尚且不知道赵谋和温青槐在底下做木雕时发现了什么,只在听见老鼠叫声的那一瞬间,想到了那些爬行声的由来。 那是鼠群。 女宿管走路却发出了鼠群的声音,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位声音甜美的宿管姐姐,可能本体就是一群老鼠的结合。 这所学校让一群老鼠做宿管,恰好作为夜行生物,可以完美的在楼内各处分散掌控学生动向,只要有违反校规私自出门的学生就必然会被抓住。 他靠近值班室时听见的啃食木头的声音也有了解释,女宿管根本用不着刻刀,在没看见他们之前,她就是在用牙齿啃咬刻木雕的木头。 “人数齐了。”最后宿管隐含着遗憾地在公共区域里宣布,带着她的老鼠们,离开宿舍,并且重新关上了门。 她一定知道这房间里的四个人都没有睡,只是没有一个愿意搭理她,因为在她看向虞幸的时候,虞幸也没有闭上他的眼睛。 只是查寝的时候没睡着并不违反校规,所以她不能借题发挥。 四人依旧躺在床上没有动,直到外面的爬行声和越来越远的敲门声彻底消失,从原路返回了楼下,他们才很默契地翻身坐起。 “真恶心,其实我从小就讨厌老鼠。”赵谋感叹地说。 “我也讨厌,但是我喜欢蛇,我的蛇可以帮我吃老鼠。”温青槐接话,貌似有些怀念他平时戴在脖子上的小绿蛇挂件。 “这所学校本来就没几个正常人,有些是鬼物,有些是怪物,现在还有动物——”虞幸没发现自己貌似抖了个冷幽默,他打了个哈欠,“正好现在终于安静了,宿舍里是这所学校相比起来最有隐私的地方,我们把今天收集到的信息汇总一下。” 虽然一天之内有很长时间他们都是待在一起的,但以圣乔尼斯中学的这个情况,只要分开,基本上都能得到不同的信息点。 第二十六章 让我去接受心理辅导吧 推演者们进入圣乔纳斯中学的第一天是周四,而已经定下来的测试时间是下周二,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个副本中明面上的第一个剧情节点就在四天后。 四天后的测试,校长大概率会回校,而学校也会根据这次测试的成绩给出一个毕业名额的倾向,这其中,大部分的学生已经被淘汰了,毕竟他们在学校里生活了三年,老师们对他们的成绩几乎了如指掌。 可转学生,也就是推演者们扮演的角色还留有一线希望,他们在过往学校的成绩虽然已经记录了档案,但谁也不能清楚过往的学校里教育能力如何,发生过哪些事,转学生转过来之后又适应得怎么样,说不定成绩就能突飞猛进。 所以这次测试将会是学校里原本的高材生们和转校生们的战场。 第一天晚上在宿舍里交流汇总过所有的信息点之后,时间来到了第二天。 上午的课程是语文,生物,政治,历史,虞幸算是一次性又多见到了四个奇形怪状的老师,他们各有各的疯法和恶意,有一位同学在生物课上不幸中招,之后便缺席了三四两节课,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 中午去食堂抢了饭,那些学生们的体力完全不足以撼动这次进入的几个推演者——温青槐这个例外是被赵一酒背着一同跑进食堂的。 顶着一众学生的目瞪口呆,他们如愿以偿地最先抢到了坠鸟窗口的饭菜,但曲衔青却中途拐了弯,故意落在了人流的后面,堪堪排在坠鸟窗口中后段的位置。 等红袖章们气势汹汹地涌入食堂,她突然当着一个红袖章的面皱起眉头,用周围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自语:“这边的饭太难吃了,我要换一家。” 之后她就在后面人狂喜的眼神里主动走出了排队的队伍,随意换了一个窗口,听见她说话的红袖章学生目光凝在她的背影上,嘴角不由自主涌出僵硬而瘆人的笑容。 她的举动也被最先打好饭回到座位上的四个推演者看见了,赵谋神色一沉,转头望向虞幸,发现虞幸面色如常,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也变得凝重了很多:“这是在干什么?” 温青槐和赵一酒也不知道,但这两个人一个和曲衔青不熟,另一个本身表情就很少出现变化,听见赵谋小声的问询后,他们也等待着虞幸的回答。 虞幸轻笑一声,耸耸肩:“她有她的计划,不必太过担心。” “你和她比较熟,能洞悉她的想法,但总是对我们打哑谜也不太好。”温青槐温和地笑着,却带出了一些不赞同的语气,“大家都在这个副本里,一旦后面需要合作,我们对她的想法一点也不知情,会坏事的。” “那回去跟你们说。” 食堂里人多眼杂,而且离他们很近的位置就有一个红袖章正在巡视着,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吃完午饭,按照惯例学生们要回寝室午休,但众人的学习压力其实并不大,并没有普通学生那样熬夜学习,以至于需要中午补觉的状况,他们还是在学校里到处逛了逛,试图触发一些特殊事件。 剩下最后的半小时时,他们回寝室换下午的课本,虞幸就顺便将他猜测的曲衔青的异常行为原因告诉了他们。 “她有一个室友比较怪异,没有在教学楼里出现过,甚至让曲衔青在第一天的中午就察觉到了那些带有异常的红袖章们的行为模式,并有意模仿。所以我认为她那个室友应该是一个红袖章女生,但出了意外无法继续学业。” 虞幸一边收拾课本,一边流利地说:“那么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可能的走向也就几个,你们应该也发现了,戴红袖章的学生都因为吃了食堂里那些不对劲的窗口的饭菜而逐渐开始异化着,他们现在还有自己的思维和行为能力,但如果异化到了一定程度……” “就会变成怪物。”赵谋接上了回 答,因为他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这个流程非常熟悉,和他们推演者不是一模一样吗? 因为靠近鬼物而积累着异化度,人格异化度达到一定的峰值,就会从人类变成无可挽回的怪物。 “没错,曲衔青的寝室里应该已经有一个女生变成了这样的怪物,所以被允许不去教室,但曲衔青一定从这个怪物身上了解到了红袖章的一些特权和信息,所以,当她刻意表现出异常的行为,去模仿红袖章的时候,意味着……” 虞幸收拾好课本,把书包往背上一背,准备出门:“她已经决定通过取得教师好感,以及和红袖章学生建立联系,而成为一个新的红袖章。” “喂喂……”温青槐的脸色变得纠结起来,他听着虞幸满不在乎的语气,有点迟疑自己之前收集到的关系图信息,“她变成红袖章,代换一下,不就是她会在这个副本里人格异化度暴涨,直到变成怪物吗?” 赵谋却在这时找到了二者的不同:“等等,其实也不对,人格异化度异化的是我们的精神,通过精神方面的污染,把我们由内而外变成怪物,这个副本里红袖章们因为吃东西而遭受的污染,则是身体上的,是身体先因为异物融入而崩溃,最后反过来影响精神。” “虽然正常的食物摄入是这么个流程,但你怎么能确定这些食物里隐含的那些鬼物的污染气息,不能直接影响精神呢?”温青槐十分严谨,“退一步说,不管是先精神还是先身体,曲衔青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啊!” “噫……”虞幸已经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开门了,闻言回过头来发出了一声单音节。 然后才笑眯眯地安慰道:“担心是好事,但照你这么想,曲衔青是个傻子吗?她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危险的境地?” 那必然不会。 温青槐下意识在心中回答。 她可是一个人孤身一路晋升到了现在这个实力的,论孤狼,她就是整个推演系统内所有人当中的佼佼者,又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会做出这样的决策,只是因为察觉到了红袖章的污染规则后,她察觉到了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虞幸不再多说,开了门便出去了,走廊上还有从其他寝室里出来的学生们,都准备前往教学楼里,一时间,有些喧闹的声音便闯入了打开门的寝室。 “……我懂了,这波她在大气层,我在地下室。”赵谋扯了扯嘴角,伸手推着眼镜,也跟着出去了。 温青槐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吐槽着:“我也懂了,这是你们团队内部的小秘密是吧。” 明显就是有和曲衔青有关的情报,他们不愿意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明说出来,所以就只告诉他不必担心就可以了。 再一次充当着纯纯背景板的赵一酒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句话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有他们破镜小队的人知道,曲衔青的邪异恩典改造的是她的灵魂,将真正的她封闭到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里,而平时活动的只是一具躯壳,受到她灵魂的操纵。 简单的来说就是正常人的灵魂装在躯壳之中,曲衔青的灵魂则漂浮在躯壳之后,正常人操纵身体是本能,曲衔青操纵身体却需要灵魂像控木偶一样拉扯躯壳,相对应的,由于灵魂和身体的分离,施加在身体上的痛苦传不到灵魂体上。 食物针对身体的污染当然也不会影响真正的曲衔青,曲衔青说过,不论她的身体受到了多重的伤害,只要有鬼气进行弥补就能恢复。 拥有着这个优势的曲衔青,决定在副本中伪装成一个被影响了的红袖章,从而得到红袖章的特权,为他们提供另一个层面的支持和保护。 只不过目前为止唯一具有隐私安全的地方就是寝室,曲衔青一直没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向他们说出自己的计划,因为外界到处都是眼睛,也可能到处都是耳朵。 交流方面的顾忌就只能交给虞 幸和她的默契来弥补了。 这是曲衔青的能力核心,也是一个绝不能在现在泄露出去的情报,否则,某些早就想杀了曲衔青却一直疑惑于杀不掉的绝望级推演者,定会找到针对这种能力的方法。 温青槐也不能成为这个被泄露的例外,以防万一,除了队里的人,谁也不能说。 “难得我还真心实意地为临时队友感到担心,感情淡了,不,是从来没有深过。”温青槐嘀咕了一句,带着错付了的悲伤前往了教学楼。 虞幸并没能正常地上到下午的课,因为他和赵一酒在踏进教室的瞬间,等候多时的物理老师便看向他们,假惺惺露出关切的表情,询问他们的精神状况,然后提到了心理辅导的事情。 “第一节是物理课,第二节是你们班主任强尼的课,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说过了,我给你们做个主,一二两节课你们就去心理老师那里和他谈谈吧。” 年轻的物理老师每一句话都在将他们往心理老师的方向推去,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甚至让虞幸都开始期待起来,校医室里究竟有可怕? 他在物理老师灼灼的目光中点头:“好啊,我和山姆都需要心理老师的辅导,昨天晚上我们都没睡好,在厕所那里看到的画面不停地回放在我的脑子里,我做了好多噩梦,醒了好几次,他也一样。” 被迫配合的赵一酒“嗯”了一声。 “那就让我的物理课代表带你们去吧。”物理老师对物理课代表招了招手,“你来,把这两位同学带到校医室去。” 物理课代表忙不迭地答应了,甚至有些高兴,因为只要有机会他就想离开座位,不想跟那个被线缝住了嘴巴后变得越来越阴沉古怪的同桌坐在一起,现在他坐在位子上,总感觉下一刻同桌就会抽出一把刀来。 “跟我来,我知道校医室的位置。” 物理课代表领着二人,在许多同学的默默注视下离开了教室,赵谋很有闲心地观察了一下同学的表情,发现这些小孩都像在祭奠两个前往墓碑的可怜虫。 …… 虞幸和赵一酒跟着物理课代表绕来绕去,最后竟然来到了教学楼的顶楼,从楼梯上来时,他甚至看到了通向天台的那道铁门。 “就在前面了,那个……这条走廊的尽头看见了吗?就那间门口贴着红纸的房间这就是校医室,你们、你们自己过去吧,我要回去上课了。”物理课代表领着他们来到走廊上,这层楼没有学生,异常的安静,三人的脚步也显得十分刺耳。 看到物理课代表明显又恐惧起来的眼神,虞幸很怀疑他会被选为课代表,是不是因为老师们觉得他胆子最小,吓唬起来反应最有趣。 他叹了口气,也并不想为难这个学生,虽然对方在上数学课的时候迫于恐惧而做了假证,害的同桌受到了缝嘴的惩罚,但在这所学校里,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才是大多数。 “好的,你赶紧回去上课吧。”他堪称温和的回应着。 物理课代表马上就跑没影了。 “……这地方这么可怕吗。”赵一酒抬眼朝走廊的尽头看,那里也就只有这么一间房间,门上的红纸十分醒目,风一吹纸张就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过去看看呗。”虞幸连声音都变得愉悦起来,抬腿就往校医室“冲”。 赵一酒:“……” 行吧,见到了心理老师,指不定是谁更需要对方辅导。 在两人杂乱的脚步声中,那张红纸诡异的平静下来,静静贴在门上。 “心理诊室。”虞幸弯腰阅读红纸上的内容,“此处接受因各种原因产生心理问题的同学的咨询,24小时等待同学们的到来。” 他念出纸上的话之后,那张纸突然由四个角和边缘处被黑色侵蚀,整张红纸转瞬就成了黑纸,而红纸上的黑字则正相反,变成了血淋淋的红色字体。 甚至连纸上的字都变成了—— “治不好的话,就不要想离开啦……” 第二十七章 轮到我们单独聊聊了 校医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虞幸瞬间扫过房间内的布局,很奇怪,校医室都应该有那种为受伤的同学提供的白色单人床,还会有药柜方便医生老师取药。 可这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办公桌处于最显眼的位置,两侧安置着看上去十分柔软的沙发,地面是黑白格子。 在另一边则被厚厚的帷幕拉了起来,窥探不到后边的事物。 这处空间比外部看上去的要大得多,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正坐在办公桌后,低着头对着办公桌上的纸张沉思着些什么。 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她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淡淡的笑容,抬起头来,几乎是在还没看见进来的究竟是谁的时候,就用温柔的语气欢迎着:“有同学来啦,快来我这里坐下。” 她的办公桌对面不多不少,正好放着两张空椅子,像是早就已经预知了来人的数量。 “您就是心理老师吗?”虞幸乖乖走过去,略带拘谨地问。 赵一酒跟了上来,身后的门砰的一声自己关上了,也不管会不会吓到来这里治疗的“心灵脆弱”的同学。 他冷冷地向后瞥了一眼,见只是关门而没有出现其他东西,便漠不关心地转回了头,看着虞幸开始了最擅长的表演。 “没错,你们的物理老师已经提前跟我说过了,你们会在第一节课的时候过来和我聊聊。”心理老师的说话节奏竟然意外的正常,和现实里的心理咨询师差不多,透着一股让人放松下来的轻缓和舒适。 最重要的是,这位心理老师黑发黑瞳,面部也是标准的中国人的脸孔,这在圣乔尼斯中学里实属罕见,或者说目前虞幸见过的所有老师之中,只有这一个不是欧洲人的面孔。 她是一个气质卓然的漂亮中年女人。 “快坐下吧,站着干什么,来我这里不用紧张,只要放松就好。”心理老师笑眯眯地指着两张椅子。 虞幸选择了一张坐下来,赵一酒沉默地坐到另一张上。 “我有个问题。”虞幸睁着眼睛,似乎有些好奇,却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说吧,孩子。”心理老师尽职尽责地摆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虞幸环视一圈,语气还是小心翼翼的,有点拘谨:“这里不是校医室吗?我听说在学校受了伤也是到这里来治的,可为什么现在这里只有心理咨询的相关摆设呢?” “这个啊,你说的没错,我同时也是正常的医生。”心理老师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慈爱,“但是在做心理咨询的时候,我不想让那些治疗伤口的器材影响到做咨询的学生的心态,那会让他们感觉到紧张,所以在你们来之前我把这里重新布置了一下。” “您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虞幸感动极了。 赵一酒:“……” 真是没眼看了。 “好了,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虽然我也很想以闲聊的方式开始我们之间的话题,但你们的情况特殊,我更想了解一下昨天晚上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你们的物理老师在告诉我的时候并没有详情。”心理老师长长的黑发侧着在一边梳成了下垂的麻花辫,一直延伸到虞幸看不见的桌面底下。 听到这段话,他眼中立刻就涌现上了一股不安和恐惧:“我不想回忆那段记忆,那太可怕了……” “不要紧张,孩子。”心理老师温声安抚着他,劝道,“直面恐惧也是疏解的重要一环,好吧,看来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转而看向赵一酒:“山姆同学似乎对这件事情有更好的承受能力,相信你可以做到回忆昨天晚上那件事情的,对吗?” 本想一直旁观看戏的赵一酒突然被点名,他直视着心理医生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可以。” “太好了,那就让罗伊同学先休息一下,你将你看到的完完整整地告诉我。”心理老师的注意力立刻放到了赵一酒身上。 不论是物理老师还是心理老师,都认为他们两个也是参与了昨天晚上女厕所传来的惊恐嘶吼和哭泣声的那个事件,然而,他们两个从男厕所门口出来的人,必然只看到了事情的后半段。 所以物理老师在昨晚最先沟通的是曲衔青,当曲衔青把心理咨询推到了后天,物理老师才退而求其次找了他们。 这意味 着老师们想知道的是晚自习鬼影攻击的具体情况,赵一酒想,这和虞幸猜测的差不多,鬼影和老师必然不是同一个物种,他们之间也缺乏联系的渠道,但老师对鬼影的态度很奇怪,一方面是放纵,另一方面好像还有着一些研究的欲望。 “昨天我在上厕所,突然听到女厕所那边传来了很难听的声音。”斟酌了一下,赵一酒开口道,“我准备冲过去看看情况,突然意识到那是女厕所,于是停在了门外。” 心理老师的神色里满是认真听取的态度,这种态度最容易让做咨询的人放松警惕,感觉到被真诚对待。 “停在了门外,之后呢?”她鼓励地提示着。 “我听见了一个女人在唱歌剧。”赵一酒回忆着昨天曲衔青胡扯出来的说辞,反正都是瞎扯,他顺便就帮着润了个色,“她在赞颂她的太阳。” “赞颂太阳……”心理老师此刻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听到这个词认真思索了一下,仿佛正在进行着某种回忆。 虞幸面露痛苦,用手捂住了耳朵。 “然后呢?”心理老师大概并没有回忆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有些不甘心地追问。 “我还听到了刀划过血肉的声音,然后就是我们班上那个女同学——”赵一酒顿住,“下午的时候我还看到她在欺负罗伊,没想到晚上就被什么东西一边唱歌剧一边杀死了。” 心理老师:“……等等,你说死去的那个女同学欺负过……” 她目光转向一脸悲伤的虞幸:“欺负过新转来的罗伊同学?” “呜呜呜,我都说过我不想回忆昨晚的事情!”虞幸满是痛苦的抬起头,“她叫莉莎,昨天我刚来她就踹我的桌子,非常非常不友好。” “天哪,这真是不幸的消息,不过这也正证明了你是个好孩子,她欺负了你,你却为她的死亡而感到悲伤,为她的死状感到恐惧。”心理老师拉过虞幸的手,在他手背上温柔地轻拍着,“冷静下来,我的孩子。” “我太伤心了……”虞幸维持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即使他的眼眶里一滴眼泪都没有,“昨天我听到隔壁女厕所的声音,本想立刻过去围观……山姆却不让我去。” 他反握住心理老师的手,察觉到这双手上有着不少褶皱,相比起心理老师看上去的年龄,她这双手显得过于苍老了一些,而且冰冷的犹如尸体。 “老师,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本来想去看看莉莎到底是用什么表情在那里哭嚎的,山姆却因为那是女厕所而拦住我!” 心理老师被握着的手一僵,依稀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因为那是女厕所。”赵一酒察觉到了虞幸不做人的想法,冷酷地配合着,“而且那阵哭声已经很吵了,你要是进去笑话她,会更吵。” 心理老师:“笑话?” 虞幸一把放开和心理老师握着的手,有些气愤地盯着赵一酒:“你根本不懂,就算她没有欺负过我,我也很好奇一个女孩子是怎么叫那么大声音的,我以前看人家杀猪,猪都没这么叫!” 他们都清楚,昨晚真正发出尖叫和哭泣的其实是女厕所里的鬼影,莉莎的死很迅速,曲衔青却给了鬼影很久的折磨。 在这里,为了配合曲衔青的说法,他们只能默默地给莉莎道个歉。 “额,罗伊,看起来你的心理状态果然不太好,我听你的物理老师说,他昨天找到你的时候,你明明很恐惧啊,那么,你在恐惧些什么呢?”心理老师突然发现这两个学生脑回路似乎和她预测的都不一样,但她还是试图将咨询掰回正常流程。 “哦哦,我昨天好像……”虞幸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对了,就在我冲出男厕所之后,往女厕所门口看了一眼,就看见一地的血肉,还有一双高跟鞋。” “那个杀人犯穿着很华丽的衣服,手里的刀也很漂亮,高跟鞋是红色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发现了我,往我这里看了一眼。” 终于来到了重点,心理老师放轻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即使目前为止这两个同学提供出来的信息都混乱得如同一团浆糊,但马上答案就能浮出水面了:“你一定看到了她的脸对吗?” “没看到。”虞幸说。 心理老师:“……” “是这样 的,可怜的孩子,当那个杀人犯转过头来看你,你们两个面对面,无论如何你都是会看到她的脸的,一定是你心里的恐惧将这段记忆封闭了起来,现在我需要你仔细回想一下……来,跟着我的描述,放缓呼吸,一点一点的去回忆……” “不用了呀老师,真没看到。”虞幸挠挠头,又恢复了一进门时的拘谨,“那个唱歌剧的人戴口罩了。” 他感叹道:“现在的杀人犯真严谨啊,戴着口罩还要唱歌,我都怕她会因此闷死。哎,她一定是为了不让别人认出她才这么做的。” 心理老师的笑容出现了裂纹。 赵一酒用手支住自己的脑袋,挡住了大半张脸,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虞幸这是在把心理老师当智障调戏。 “好吧,然后呢。”心理老师笑容淡了淡,“你看到了那个杀人犯,直到物理老师来之前,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之后,我察觉得到了她的杀意,所以我很害怕,就拽着山姆又跑回了男厕所。”虞幸说,“之后对面安静下来了,被吓到的伊莎贝拉和莲恩走了出来,伊莎贝拉希望我过去帮她看看身上哪里沾到了血。” “我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物理老师就过来了。” “这就是你们知道的全部?”心理老师似乎有些费解,不过这种费解不像是针对他们,那眼神就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向了不在这里的物理老师,就差问一句这两个学生有什么好套话的了。 “我必须声明。”赵一酒认真地说,“那个杀人唱歌很好听,可惜混杂在哭声里,我没有听清。” “行了,这不是重点!”心理老师确认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多少细节,脸色瞬间变得和一见面时完全不同。 “很好,既然你们已经直面了自己的恐惧,我们现在就要开始来治疗了。”她再一次笑了起来,不过这次的笑容显得有些扭曲。 二人坐着的椅子传来隐约的响动,赵一酒本能地向一旁闪出去,虞幸却坐在椅子上没动。 下一刻,椅子上弹出来几块铁环,将他牢牢固定在座位上,赵一酒的椅子没有抓到人,因为他已经站了起来,敏捷地绕到了虞幸的椅子后面。 “这是做什么?”赵一酒眼底闪过一抹猩红。 心理老师也没想到山姆同学竟然这么敏捷,她愣了一下,眉目间似有思索,然后回答:“通过刚才的了解,我认为你的情况并不是很糟,将事情和我分享之后,你很快就会忘记昨天的恐惧,回归正常生活,所以,这位同学,你可以离开了。” 虞幸双手双腿还有腰部都被死死固定住:“那我呢?老师!” “你的问题比较严重,我们还需要好好的、单独的聊一聊。”心理老师对虞幸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我——”赵一酒刚想说他心理问题很严重,不走,虞幸全身上下唯一比较自由的头就朝他扭了过来:“真羡慕你呀山姆,那你先回去吧,告诉他们我需要好好地治疗一下。” 赵一酒:“……” 这是让他回去把情况反馈给赵谋。 其实两人都清楚,心理老师之所以让他回去就是因为他没有被椅子困住,这从侧面反映,心理老师的战斗能力应该不强。 虞幸应该可以应付得来。 想通这点,赵一酒也不想再待在这个让他无比尴尬的地方了,刚刚从他嘴里扯出来的那些傻逼故事他都不想再回忆,如果在给他一次机会,他大概会拒绝来这里和虞幸一起扯淡。 “山姆”同学扭头就走,丝毫不带留恋,校医室的大门正常的被打开,又在赵一酒离开后自己关上。 心理老师叹了口气:“唉,现在只剩你了,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啊。” 虞幸与她对视。 她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神色,打了个响指,房间里被拉起的帷幕突然打开。 另一边的空间里,无数带着血的刀具和刑具挂在墙上,有一些甚至还沾着碎肉。 她打算欣赏一下转学生眼中的恐惧,示意虞幸往那里看:“瞧瞧吧,我的治疗手段,你会喜欢的。” “哇偶,这就是校医室吗?”虞幸惊叹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对心理老师点头,“我确实会很喜欢,真好啊,现在终于轮到我们两个……单独聊聊了。” 第二十八章 我要给你进行治疗 隐藏在帷幕后的一切都与整洁轻松的校医室形成鲜明反差,一边是洁白,一边是肮脏。 两张沾染着血迹的白色单人床横在帷幕后那一半房间的正中央,床单上有着利器的刮痕,枕头里的棉絮不知被什么东西刨出来一大半,一些看不清形状的碎肉散落在床边。 黑白格子地面也染成了黑红色,一条条有点像血管的纹路,从床底一直延伸到周围的墙面。 墙上挂着各种看起来就让人一阵窒息的凶狠器械,光是长度不一的刀就有五六把,除此之外,巨型剪刀、狼牙棒、带着尖刺的锤子、沉重的斧头…… 最终给虞幸的视觉效果就是,他仿佛看到了电视剧里古代老房中严刑逼供的小房间。 心理老师终于从她的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哪怕是站起,长长的麻花辫也看不到头,她挪动了几步,走路姿势十分奇怪,慢慢地移动到了虞幸的椅子后面。 虞幸看不见心理老师了,只能通过心理老师搭在他肩膀上的两只冰冷手掌推测出心理老师的站位。 “你是个很有意思的转学生。”心理老师俯下身来,嘴唇凑到了虞幸的耳边,“可惜你病了,我会把你治好的。” 虞幸根本感受不到心理老师的呼吸,看来这也是个不遵守碳基人类身体结构的家伙,就和水中的他一样。 他笑着问:“怎么样才算治好?” “怎么样呢?嗯……我会一边和你聊天,一边指导你做些事情,请你相信我,当你被治好的时候,你不仅可以回归校园生活,还能成为最受老师喜欢的红袖章学生。”心理老师又站直了,那张椅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类似轮椅的结构——大概是椅子里面的铁环刺出来的时候吧。 她推着虞幸坐的椅子一路来到了单人床旁边,帷幕再次落下,这一次却是将他隔绝在了肮脏可怖的空间里。 “原来是这样,学校里的红袖章同学们有不少是从您这儿走出来的吧?”他更加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空间,却好像突然升起了闲聊的兴趣,开始反客为主,询问心理老师问题。 “当然,我为学校贡献了很多优质的学生。”或许是认为他在椅子上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也或许是对自己布置出来的杰作非常有展现的欲望,心理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些陶醉,并不在意和虞幸多耗费点时间。 虞幸于是又多掌握了一个情报,原来红袖章学生在一开始可能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懦弱和退缩才妥协。 这所学校还真是无时无刻,全方位无死角地在给学生挖坑。 先在心理老师这里把学生的心灵摧毁,亦或者是催眠?折磨?总之是以这样的手段进行异化,然后再让他们通过进食,异化度越来越高,逐渐变得麻木,成为怪物老师们监视学生的好用工具。 等到高到一定程度,无法维持人类的形态,就会被放弃,囚禁在宿舍里等待死亡。 这样可悲的学生,被称为“优秀学生”。 仔细一想,这件事从头到尾竟然还很符合这个副本的世界观——红袖章学生们以生命和变成怪物为代价,为老师们创造了价值,于是他们比垃圾要高一等。 “老师,你认为我现在的心理问题是什么?” 虞幸似笑非笑,偏过头去,只看到了一小节麻花辫和小半张中年女人的脸。 “你对学习不太上心,对同学抱有很不该的恶意,以我的经验来看,你一定是在昨天晚上看到女厕所那个杀人的鬼影之后,被她污染了,这才导致了你心里的扭曲。” “老师相信你,在看到回应之前,你的想法一定不是现在你所说的这样,你会是一个很乖的孩子,而我……就只是帮你恢复成那个样子而已。” 心理老师把他推到了想要的位置,扭过身体走向墙面,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站起来的心理老师是什么样子。 心理老师的下半身套着一件朴素的长裙,一直遮盖住脚,她的麻花辫更是长长的,一路拖到地面,在地面堆积看不到头发的尾端。 随着她的走动,长裙里本该是双腿的位置却好似有无数条细小触手在蠕动,让她看起来像是在一扭一扭地平移。 那麻花辫也跟有生命似的,时不时钻进裙摆的下面。 她来到墙边, 在一排凶器上打量了一番,勾唇笑着:“首先我们要做的是破开你受到污染的皮囊,让里面污浊的鬼气有一个挥发的出口,并且让其中黑色的血液流淌出来,还你一个洁净的身体。” 她渴望在虞幸的眼中看到恐惧。 但等了一两秒,她却只看到这个被椅子禁锢住的学生低着头,盯着她的裙摆看。 她的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有些生气,而后抬高声音,试图拉回对方的注意力:“你想要自己选一个工具吗?罗伊同学。” 虞幸这才正眼看她,目光也在墙上溜了一圈,看起来不像是在被迫挑选该由哪种刀具刺入身体,而是在选妃。 “就那个吧。”他说。 喜欢看到他人恐惧模样的心理老师已经很不爽了,又听到这么无所谓的语气,目光阴沉:“哪一个?” “就那个。” “哪个?” “那个呀,老师。”虞幸面露不解,“您是不是要抽时间给自己治疗一下听力?” “这可不是听力的问题。”心理老师隐隐看出这个学生在耍自己,就像刚才和山姆同学一唱一和,说了一大堆没用的信息一样。 “那把小刀,左数第6个。”虞幸终于给她指出了正确的位置,挑选好了心爱的剥皮工具。 心理老师顺着他的话一看,所谓的小刀,是整个墙面上最狰狞也最巨大的一把刀,和一旁的斧头有的一拼。 她冷笑一声,将沉重的刀取了下来,略显柔弱的双臂险些没能将之稳稳拿住。 “勇气可嘉,我感受到了你配合治疗的决心,这让老师很高兴,那么……从哪里开始呢?”她拖着大刀一步一步走来,眼中染上血腥和疯狂的意味。 可原本是为了烘托恐惧氛围而进行的疑问,虞幸却理所当然地反问:“你是心理老师,你怎么能问我?” “……”正想做出杀人狂魔那种恐怖表情的女人直接给整不会了。 “真会说话,就从你的嘴巴开始吧。” 她恶狠狠的举起刀,向刀尖凑近虞幸的嘴角。 虞幸一看,猜测应该是没什么新意而又喜闻乐见的拉嘴角环节,就是将他的嘴角切开一直切到腮部,变成一个微笑的小丑。 好像不少推演里都有这么一茬儿,他就搞不懂了,这些人即使是因为心理变态而想在这种事情上寻找快感,那他们也不能变态到一块去啊,又不是小丑杀人魔,搞什么微笑服务啊。 “老师,你的手在抖。”为了表达关切,虞幸一动不动,过了两秒,甚至还把头往前伸了一点,像是方便心理老师的动作似的,“这把刀是不是对你而言太重了,我看你这也太吃力了,有点狼狈哦。” “你的关注点可真是奇特。”心理老师恨恨地说着,但这是她刚刚自己让虞幸选的,中途换一个也太没面子了。 赵一酒临走前猜的没错,心理老师确实属于正面战斗不太行的那种东西,她需要工具的辅助,也需要椅子的禁锢,从各个细节上来讲,她都像是一个会精神攻击,身体却十分脆弱的战五渣。 虞幸就是看中这一点,才站在这个角度对她进行“羞辱”。 “为什么你就不能闭上你的嘴巴,安安静静的让老师帮你治疗呢?”心理老师盯着他,刀尖终于凑上了他的皮肤,狠狠往旁边一划! 刀太大了,她掌握不好力度,这一刀划得有些深,虞幸的一侧嘴角被完全切开,血淋淋的皮肉干脆利落地分割开来,不像是微笑小丑了,更像那种裂口……裂口男。 “啊。” 鲜血喷涌而出,虞幸的目光沉了沉,自下而上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心理老师,漆黑的瞳孔里闪过危险的光芒,瞳孔紧缩。 疼确实是真的疼,因为这不仅仅是切开脸部皮肉,还是30倍的痛苦。 可是这里没有别人,就像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一样,旁边如果没有大人,孩子哭到岔了气都不会得到一点甜头。 没有人看着虞幸,他也懒得去表现自己的痛苦,生理性的泪光在一瞬间就被逼了回去,反而是有一抹笑意在嘴边浮现。 这样才对嘛。 没有人看见的痛苦,才会使他从痛苦中回想起曾经的狠厉。 心理老师便看见,他没有被割开的那一边嘴角微微翘起。 “老师。你下手好狠啊。” 虞幸轻叹着,像是在陈述一个令他十分无奈的事实,又像是一种半真半假的控诉。 “……”心理老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学生,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看,真的连说话都不方便了,你就这么讨厌我这张嘴吗?可是一直在问我问题的不是你吗……我只是按照你的问题去回答了,这样你还不满意?”脸部的现状让虞幸的声音稍稍有些模糊,他不是很满意,调动了体内开始翻滚的诅咒之力,顷刻间将嘴角恢复原状。 心理老师的表情再一次出现裂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怀疑地打量着虞幸:“你不是学生吗?” 这所学校里,老师、图书管理员、宿管、厨师,所有的员工都可以不是人,唯独那些并没有佩戴过红袖章的学生,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脆弱的,恐惧的,一碰就会死亡的可怜小鸟。 所以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面前这只鸟是个会断肢再生的变异小鸟? 她拥有的情报上不包括这一项! 疼痛消失了,但刚才痛到神经麻痹的感受依旧残留在脑海中,虞幸嘻嘻一笑:“这个问题让我很疑惑,我当然是学生了,是你的学生呀!不过我不是很喜欢你对我的脸下手,既然是破开皮囊扫清污浊,换个地方嘛。” “你看胸口怎么样?心脏在这里哦!” “腹部怎么样呢?把肠子一节一节地掏出来,可以凑出很长的一条绳子。” “腿怎么样呢?腿骨很白也很大,你可以尝试抽出我的骨头,去做一个心理学拼图。” “啊,两腿之间就算了,这个地方和我的脸一样重要,你还是不要碰比较好。” 他像一个完全不会恐惧的疯子似的,用午饭吃什么的态度对心理老师讨论着该从哪里开始切割,每多说一句,心理老师看他的目光就更诡异一分,最后直接将刀放下了。 “够了!”心理老师裙子下面触手一样的东西疯狂地蠕动,在某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从下涌上来的恐惧和敬畏。 但那感觉只出现了一瞬,快到她甚至没有能够反应过来去捕捉。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她开始犹豫,开始茫然,在虞幸的疯狂面前,她似乎看到了同类。 “什么啊,真扫兴,说好了要治疗的。”虞幸撇撇嘴,双手的手腕突然发力,竟然用血肉将铁环给挣断了。 他的身体素质可不是推演系统给的,能收回去的只是一小部分,而椅子上的铁环不过就是普通的铁环,用来禁锢那些学生绰绰有余,禁锢虞幸,就显得有些无力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刚才不闪不避,毕竟来都来了,要是他也闪开了,心理老师让他们都回去,那多没意思。 来了肯定要进行心理治疗啊,他好不容易才从心理老师这里得到的治疗流程,不用一用怎么对得起自己。 挣开铁环之后,他把手放在腰间的铁环上,一发力便掰断了。 虞幸脸上逐渐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神色,心理老师涌现出危机感,也不打算在这时候纠结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不像普通学生一样脆弱了,直接扛着刀,借助惯性一刀劈了下来。 凶狠的刀劈开空气,直直往虞幸头上招呼,这一下是没打算手下留情,如果不躲开,应该会被劈成两半。 虞幸用脚蹬了蹬,底下的轮子让这张椅子十分的灵活,他轻轻用力,便在刀砍下来之前侧过椅子,然后咔嚓一声,大刀砍在了他胳膊的位置。 毫无疑问的直接斩下。 “很疼的,老师。”虞幸轻轻地说着,双腿也挣脱禁锢,他站了起来,捡起地上属于自己的肢体,凑到伤口上,又用诅咒之力修复了那一段被割裂的细胞、组织和皮肤。 心理老师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魔鬼。 “这样吧老师,既然你的专业素养不太到位,那就换我来给你进行心理治疗嘛。”虞幸几乎在瞬间就到了心理老师面前,一手抬住她还想砍下来的刀,另一只手扯住心理老师的腰,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刀掉落在地,虞幸眼底闪过凶戾,抓住了麻花辫,往上一扯,竟然在麻花辫的尾端和地面之间扯出一段有些像纤维的丝。 他用麻花辫绕了两圈,把心理老师固定在了椅背上。 第二十九章 接下来的游戏,是抓出你 这个世界上,疯子并不少。 无论是天生的坏种还是后天形成的崩坏人格,渴望自己会像恐怖电影的杀人凶手那样让人恐惧者,有很多很多。 只是,他们可能白天依旧遵循着这个社会的规律,在学校学习,在单位工作,带着笑脸和必须相处的人进行社交,再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家,结束自己的一天。 真正将自己的疯狂付出实践的人,才会被大众评价为疯子。 所以人们的疯狂是有等级的,有些人只欺负弱者,而有些人则一视同仁;有些人喜欢残害生命,却对自己的性命尤为珍惜,有些人就不管不顾,连自己的命都能作为赌注。 前者看到后者,无疑同样会感到害怕。 被绑在了椅子上的心理老师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她的头发刚被连根拔起——从地上,断口处的纤维没有养分,疯狂地在空气中挥舞着,试图找到一个新的养分供给处,却在寻找失败后很快的枯萎腐烂,收缩在一起。 然后被虞幸用作了绳子。 “老师,这次由你来选择吧,你想用哪个工具开始我们的治疗呢?”虞幸轻轻松松将最大的那把刀扛在肩上,用最和善的语气和笑容询问着十分恐怖的话。 心理老师一边既畏惧又愤怒的盯着他,一边试图用手解开那已经没有活力的麻花辫,虞幸却不像她一样必须要听到回答,自顾自的走回墙边,拿起了浑身是刺的狼牙棒。 “我看这个就挺好,一下子下去能多出很多的窟窿,无论是放血效果还是驱散鬼气的污染,应该都算是一劳永逸型的工具了。”他余光看见心理老师解开了辫子,在地上挪动两下,便飞速地朝房间的门移动,手里的狼牙棒直接扔了过去,砸在心理老师的腿上。 没有任何一滴血液从裙子的上面渗出,相反,一些看不清颜色也看不透种类的汁液随着长裙下面那些扭曲事物的蠕动流在了地上。 心理老师被这一狼牙棒打的摔倒在地,裙子也顺势撩起了一点点,能看到原本应该是脚踝位置的地方了,而此时衣裙下的根本就不是脚踝,而是一根又一根深色的枝条状的东西,一头连接着心理老师的身体,另一头扎在地面。 移动的时候,它们和地面就像没有交互关系似的,能十分顺畅地游走,虞幸看着这一幕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之前已经猜到一些了,他走上前去扶起心理老师,有些严肃的说:“不要抗拒治疗,老师。” “罗伊同学……是我错了,耽误了你学习的时间……你已经是一个非常健全的学生了,你……快回去吧,物理老师还在……等你回去上课。”心理老师一边难受地喘着气,一边结结巴巴地劝着于虞幸,很显然,她现在有点害怕了。 “不可以的,你的门上不是贴了纸条吗?治不好就不准走了……来,如果你不想坐椅子的话,我们也可以躺在单人床上休息。”虞幸强势地揽着心理老师的肩膀,几乎是将心理老师推到了染血的白色床位上。 心理老师疯狂摇头:“不,我不该在上面的,我不能躺下去……” 虞幸瞥了一眼连接着地面的那些枝条,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是因为你被这些树枝连住了吗?它们真是可恶,原来心理老师也一直被鬼影侵扰着,既然是治疗,当然要给你都治好,这样吧,我现在就把它砍掉,你就不会连床位都上不去了。” 这句话实在是戳到了心理老师的痛处,她尖叫一声,一点形象都顾不上,连滚带爬的想要挣脱虞幸。 但虞幸也说到做到,原本就被狼牙棒砸断了一些的枝条又一次迎来了狼牙棒的袭击,断裂了更多。 “真的不行,我会死的。”心理老师哀求着他,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事情在短短的瞬间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应该是她带着笑意给学生展示最恐惧最痛苦的治疗手段,到头来她却成了被治疗的那一个,甚至还被拔除了纤维,砍断了大部分的枝条。 “这是为了你好啊,我都是按照你分享给我的流程来的,这样的治疗怎么会死?”虞幸不解地问着,手上动作不停,很快他就将那些软弱 无力的枝条砸断得只剩下一根摇摇欲坠。 断裂的枝条像是有生命一般,朝着地板底部缩了回去——准确来说是融合了进去,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心理老师被虞幸塞到了单人床位上,那根枝条倔强地绷紧,断口处越来越大,好像只要心理老师一个不配合,乱动一下,那根枝条就会直接崩断。 她瑟瑟发抖着,已经不在意狼牙棒打在身上会是什么效果了,一心一意盯着在裙子里连接着自己血肉的枝条,她瞪得眼中血丝都瞪了出来,和正准备多给她来上一些窟窿的虞幸一比,单纯善良得就像恐怖片中被最先被坏人抓住的炮灰。 “老师想不想带红袖章?”虞幸问。 “不想!”心理老师不假思索,却发现虞幸眉头一皱,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红袖章不是很高的荣誉吗?为什么老师你不想,却要你之前的那些学生去做呢?”他凝视着心理老师的脸,狭长的凤眼似乎天生适合反派。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接近蛊惑的程度:“我再问一次,老师想不想带红袖章?” 还能怎么办呢?说不想就是这个结果,那不就只能说想了。 心理老师声音小得跟蚊子哼似的:“想。” “太好了,既然想的话,我们就继续进行治疗吧!”虞幸这才重新开心起来,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认可,他把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先砸碎你的腰部吧,枝条们也是连接在这里的对吧?” “不!”心理老师反抗着,虞幸手腕一动,狼牙棒面借着很小的力道抡了一个圆,然后重重砸在了半躺在床位上的心理老师的腹部连接处。 最后一根枝条也断了。 它迅速消融在地面上,而从空空荡荡的裙子里来看,心理老师体内的枝条也在这一刻瞬间死亡。 “我……”她眼睛瞪大,目光里的生气逐渐呆滞,要说的话就在嘴边,但失去养分带来的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虞幸在一旁观察着她缩小变干的过程,只不到30秒钟,初见如此温婉的心理老师就变成了一滩树皮一样的东西,身上的衣服轻飘飘的掉落,在单人床位上拼凑出了一个人体的图案。 “这样就死了呀。”虞幸有些遗憾,他还没玩够呢。 狼牙棒往旁边一丢,他摸摸树皮,有种十分亲切的感觉,唇边笑容越来越大,因为他的猜测被证实了。 心理老师的下半身其实连接着的是一棵大树的一个小小枝条,而这棵树的名字无疑可以解决虞幸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疑惑——为什么宿管看起来对他有所偏爱?为什么他能听见女厕所里本该封闭的空间里的声音?为什么学校里有一些存在常常不多走动? 因为这是鬼沉树。 他与鬼沉树的力量是同源,所以,这些由鬼沉树操控并提供养分的东西才会对他的存在产生迷惑,直接或间接地对他透露出一点信息来。 不过这棵树并不在学校副本中,而是…… 虞幸走到校医室的窗户旁,眺望着外界的地面,从这个角度看,他恰好可以看见一些学校其他的建筑物,比如食堂,比如博物馆、宿舍楼,乃至更遥远的地方那绵延不断的后山。 鬼沉树是很阴暗的东西,见不得光,当时在墓地底下的时候,它便扎根在很深很深的地底,如同在深渊里汲取养分的邪恶之物,当活人行走在它占据的地面之上,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脚下几十米几百米,甚至是更深的地方,会有一棵那样张牙舞爪、却又那样让人震撼的“古树”。 这一次,这个世界的鬼沉树会在哪里呢? 还是地下吧。 不是这个学校的地下,而是如同血管一般蔓延在整座小岛下方的,死寂岛的地下。 上一棵深埋于山,这一棵隐没于海。 整座岛屿的地下就是这棵树的枝桠,相比起来,死寂岛的鬼沉树肯定比墓穴的鬼沉树要大得多,那种自然而然透露出来的诅咒和诡异的力量也更强。 借助这种力量,岛上残破的建筑开始被某种规则束缚,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恐怖怪诞的剧本,而那些游荡在小岛地面上的鬼物,同样是被鬼沉树的力量异化而成的。 虞幸体 内的诅咒之旅仍然在翻涌着,不过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他在面对像心理老师又或者是班主任,物理老师,宿管这一类的学校员工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面对鬼物那种虚弱。 可他之前已经有过结论,那就是他的身体在面对鬼物时会像是被剥夺生命力一般,直到他死亡又复活,否则他只会越来越虚弱……能动用的诅咒之力也越来越多。 这说明这些学校职工对他来说,不算鬼物。 他已经找到了规律。 被鬼沉树控制的叫做npc,也就是瘟疫体,而那些游离在外,只是被气息影响就变成怪物的东西是污染体,所以二者时常是一个驻守和进攻的关系。 也正因如此,虽然都是同样的鬼怪,他因为与鬼沉树同源,所以对瘟疫体有着一定的免疫力,不会被影响,而对污染体则像普通的鬼物一样,遇见之后会受到负面效果。 在这次活动开始之前,突然给他传递信息的时间刻印会选择让他来死寂岛的原因也出现了,他和喻封沉两个人都跟鬼沉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传递消息的很可能不是未来某个时间线的喻封沉的小队,而是女巫一个人。 换句话说,虽然不知道女巫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但他和喻封沉两个人,连带着各自的小队,应该都被女巫坑了。 女巫的这场布局要追溯到爱丽丝乐园的那个时候,难怪,明明应该由爱丽丝掌控的乐园,会出现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同样拥有高智慧的生物,他当时就在怀疑女巫是另一个体系的人,但究竟为什么女巫会出现在爱丽丝乐园里? 她凭什么,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又为什么要短暂的停留在爱丽丝乐园?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正是为了和他接触。 虞幸看着学校的景象,突然冷笑了一声,眼中尚未退去的疯狂更加旺盛,没错,女巫掌控的是时间的力量,而他会和喻封沉产生交集,也是因为各自不同的时间线。 如果说有任何一个人能通过时间线的信息差来完成一个阴谋,那么这个人也只能是女巫了。 装作第一次见面,装作没有感情一样的乖巧,装作赠送临别的礼物,将时间刻印正大光明的放在他身边,又故意利用喻封沉的黑猫,让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女巫和喻封沉是站在一个阵营的。 这是一出不知布了多久的局。 真有意思啊,女巫。 既然棋子都已经在死寂岛上汇聚齐了,那么你这个布局的人应该也不会缺席吧? 他转过身,背靠着窗框。 脑海里盘旋着三个词,鬼沉树,他的力量,喻封沉的力量。 喻封沉这个人身上就有种人偶的气质,或许他和鬼沉树的关系会更加直接,比如材料,灵魂,承载。 那么…… “我呢?”虞幸最终还是喃喃出声,他抬起自己的双手,手上还沾着他自己的血,猩红和苍白汇聚在一起。 他的力量是伶人给的。 一切来自于实验室中那个黑色光球,那是伶人往他身体里注入的一种诅咒,这种诅咒和鬼沉树同源,那么伶人和女巫……也是一起的吗? 是合作,亦或者相互利用。 有没有一点点的可能,是伶人对他所做的一切,也曾由于某个时间线上女巫的刻意引导……女巫对时间的把控,真的能回溯到那么遥远的过去吗? 不,现在想这些都还没有用,重点是目的。 他为什么必须来死寂岛,他的存在,对鬼沉树来说,对女巫来说,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游戏已经变了。”虞幸露出一抹疯狂笑容。 系统之间的博弈,乃至两个体系未来的发展,说白了都和他没有太多的关系,他也不在乎自己是会被针对还是拥有特权。 一直在找的答案,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一抬头竟然发现,此刻答案居然近在咫尺。 探索死寂岛,这重要吗? 记录鬼怪通知书,这又有什么意义。 毁掉死寂岛……啧,只有这一项,还算有点意思。 “接下来的游戏……我可就不按规则玩儿了。”虞幸舔了舔嘴唇,在鲜血淋漓的校医室里,他发出了瘆人的笑声。 “我的任务就是抓住你。” “……女巫。” 第三十章 心理老师提到过你 物理老师感到迷茫。 按照他所预想的,他送去心理老师那边的那两个转学生,应该会在两节课之后浑浑噩噩、遍体鳞伤的回到教室。 经过心理老师的改造,他们很快就能拥有两个新的带着红袖章的学生。 可是为什么。 他的课才上到一半,转学生山姆便波澜不惊的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回来了。 物理老师停下了讲到一半的内容,有点诧异,最后反应过来,装作十分关切的问道:“山姆同学,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有东西忘在教室需要回来拿吗?” “不。”赵一酒望着他的眼神非常清明,一点都不像是被折磨过的感觉,语气也很镇定,“心理老师说我没病,是你太大惊小怪了,让我回来上课。” 这不可能! 物理老师心里很清楚,这不可能是心理老师会说出来的话,因为他们本来的目的就不是治病,而是…… 他只能笑着让山姆同学回到原位。 算了,哪怕只剩下一个新的红袖章学生,也不亏。 他继续上课,就在下课铃快要打响的时候,教室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老师,我回来了,可以进来上课了吗?” 物理老师讶异地转头,这一次连情绪都没有能把控的很好,按照他的经验,40分钟已经足够心理老师将学生送上血色的病床了。 “你怎么回来了?”他看着罗伊同学,这是这位同学的脸上捕捉到的一丝很难描述的古怪笑意,好像罗伊去校医室走了一遭之后,心情变得特别好。 “我被治好了。”虞幸笑着说,“心理老师很了不起,她的每一句话都想温泉一样温暖着我,我的恐惧很快就被她消融,现在,我心无旁骛,好像可以一次性写五本作业。” 正在注视着他的曲衔青听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 不至于,不至于啊。 一次性写五本作业……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虞幸这家伙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搞事成功了,他把心理老师怎么了? 对虞幸十分了解的女魔头抿起嘴唇,默默思考,一般来说,面对敌人,只有死了的敌人可以得到虞幸这种夸奖,活着的不行。 心理老师死了? 她很快意识到,虞幸似乎开始在这个副本里扰乱局势了,这种扰乱不计后果,难道是有了新的重要信息? 得找个机会面对面交流,女寝真的有些不方便,和队友脱节得太多了。 在场大概只有曲衔青一个人在一瞬间想到了这么多,赵谋和温青槐都选择先观察物理老师的反应,只见物理老师俊朗的脸上有一点扭曲,他忍了忍,然后没忍住:“罗伊同学,心理老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唔,老师,我认为这个问题不适合在课堂时间讨论。”虞幸有些无辜,“还没有下课,老师。” 物理老师总觉得面对这次的转学生的时候,他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仿佛每一拳都打到了棉花上,使不出力。 恰好,就在这时,第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物理老师露出假笑:“很好,你是我见过心理治疗最迅速的一个同学——” 山姆这种被说没病赶回来的不算。 “我很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些经验,以此帮助之后心里产生问题的同学,来我办公室和我说说吧?”说完,便毫不迟疑地带着他的书,走下讲台,连“同学们下课”都没讲。 虞幸十分乐意,侧身让物理老师先出门,然后才跟在物理老师身后往办公室走去,路过窗户,他往教室里多看了一眼,发现他的自闭同桌这次没装漠不关心,而是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他。 面无表情,一直注视着。 直到视线被墙阻隔。 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挨近厕所,他进去的时候,所有刚下课的老师都几乎还没来得及坐到自己的工位上,而原本就坐着的老师则第一时间看了过来。 吉恩主任最先反应过来,笑眯眯的问:“这是怎么了?这孩子在你的课上调皮了吗?” “不是说带他去校医室做心理辅导了?”强尼却是知道的,所以他还物理老师表现出了一样的诧异。 “没有调皮,我只是想问他一些事。”物理老师找到自己的座位,所有老师都望着这边,因为他们都知道,罗伊同学身为一个不是课代表和班委的普通学生,只要他从办公室就意味着他一定做出了什么可以被惩罚的事情。 但物理老师的反应又不太像。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旁边又没有别的同学,可以告诉我了吧?”物理老师让虞幸站到他的办公桌旁边,虞幸笔直地站好,心情还是显得十分美妙。 “当 然可以。” 虞幸乖顺的点着头,像是一个被拉到办公室进行表扬的好学生,这倒让其他老师包括吉恩主任在内都疑惑了。 “我和山姆同学去了校医室之后,心理老师非常温柔地接待了我们,问了我们一些关于昨天晚上那件事情的问题,然后对我们的心理状态进行了评估。”虞幸认认真真地回答,并且主动的将流程全部说了出来,他一提到心理老师,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纷纷露出了了然又意外的神色。 了然是因为听出这个同学果然遇到过一些事情,意外则是惊讶于去过校医室之后,这个同学还能表现的这么正常。 “然后呢?”物理老师催促道。 “经过评估,她认为山姆同学的心理状态并没有出问题,他还夸奖山姆同学心理素质非常好,然后就让他先回去了。”虞幸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化,看的物理老师心里毛毛的,“然后她说我的问题很大,需要留下来进行治疗。” “她把我固定在了椅子上,那些铁环非常的冰冷,禁锢着我的皮肤,然后她站了起来,推着我到了满墙的刀具旁边,告诉我要用放血和切割的方式,将鬼影的污染从我身体里逼出来。” 明明是大家都知道的流程,但每一次经历了这些的同学都会疯疯癫癫,被摧毁心智,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冷静的语气陈述过程,选择旁听的老师们都有种古怪的感觉。 “我挑了一把很大很大的刀,她用这把刀切开了我的脑子,还有我的颈动脉,胸腔,腹腔,然后她说她累了,因为这把刀实在是太重了。”虞幸脸上笑容扩大,“我很心疼这样负责任的老师,也很愧疚自己挑的刀让老师产生了负担,所以我跟她说,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物理老师一阵惊悚。 班主任强尼那满是沟壑的脸上皱纹更深了,仿佛地铁老爷爷看手机一般,怀疑自己听到了些什么鬼东西。 “你是说,你的浑身都被心理老师切开治疗了?”吉恩主任打断了虞幸,这个时候他反而有些相信这个转学生经历过心理辅导的,因为这些话听上去就不是个正常人能说得出来的。 “没错。”虞幸认真地点头,眼中的坚定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他在撒谎,“切开我皮肤的感觉非常疼,但在疼过之后,我好像就平静下来了,恐惧感也没有了。” “那你的身体又是怎么恢复成这个样子的呢?”旁边有一个脸很尖的女老师忍不住掺和了进来,不过她更多的是为了凑热闹。 虞幸回答她:“看到我反过来关心她,心理老师很欣慰,她把刀给了我,所以我砍断了身上的铁环。” 物理老师的目光突然直直地凝视着他。 “再之后,我把我的腿也切开了,心理老师等了几分钟,跟我说足够了,要帮我把身体缝起来,所以我好了,又能站在这里。”他说着还伸平了手转了个圈,像一个方便他人打量的橱窗柜里的人偶。 吉恩主任“哦~”了一声,小小的眼睛打量着虞幸。 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他所形容的切开脑子又缝起来之类的事情,一定是恐惧之中的臆想吧。 看上去非常慈祥的吉恩主任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他顿时没什么兴趣了,这不过是每个人疯了的表现不一样,可能罗伊同学疯了之后反而会显得比平时更加冷静吧。 瞧瞧,他连紧张都没有了,要知道在校门口接到这些转学生的时候,罗伊同学是这一批转学生里最腼腆最胆小的。 “不用担心,各位老师,这是心理老师一起新的成功案例,她只不过是花费了比平时更少的时间治好了一位同学。”吉恩站起来,胖乎乎的身体走到了虞幸的旁边,赞赏地摸了摸虞幸的头,“好孩子。” 主任转而面对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让我们为这位被治好的同学鼓掌,同时也为心理老师新的记录而鼓掌!” 擂鼓般的掌声以吉恩主任为原点扩散了出去,整个办公室中都透着——起码表面上透着快乐的气息。 只有物理老师表情不对,他在掌声逐渐停歇之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身上没有伤口,所以……不管你说的切开又缝上是不是真的,起码你现在身上没有伤口!” 他强调着,实际上是在提醒吉恩主任,哪怕罗伊同学所说的一切是臆想,但身上没有伤口,也正意味着心理老师根本没有用刀具在他身上切割。 心理老师是圣乔尼斯中学的老牌教师,也是医生,她的性格大家都知道,“治愈”一个学生的时候,她很享受学生的心理逐渐崩溃 的感觉,同样也很享受学生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恐惧的尖叫,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放弃伤害罗伊的身体,只摧毁心理? 虞幸忽的回望向物理老师。 “心理老师很温柔,虽然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她告诉我,她有点舍不得破坏我的皮囊。” “所以她给我缝的又快又好,一点痕迹都看不出,她还说如果有下次,绝不会让我的皮肤受到一点伤害。这一点上,她还向我提到了您。” 物理老师一边如梦初醒地用目光描摹着虞幸的外貌,一边有些激动地问:“她提到我什么?” “嗯……她说,”虞幸露出回忆的神色,然后歪了歪头,试图用模仿的语气重述心理老师的原话,“你是4班的吧?你的物理老师和我关系很好。想当年他在这所学校读书的时候,我也曾经给他治疗过,不过他没有带上红袖章,可他还是很优秀。” 物理老师一怔,一抹笑意就要从他的嘴角浮现。 “他那个人啊,长得还可以,不过和你比起来有很大的差距,我当年其实并不想对他有特殊的态度,哎,但是你知道吗?他眼中的神色我很喜欢,我相信他在治疗中爱上了我,所以,他不会走的。” 虞幸的下一段话就让物理老师的笑意凝固了,他慢慢地模仿着,语气越来越像,甚至连声音都有一点点神似心理老师:“学习如此优秀的学生,又已经离不开我了,我认为他一定可以回来作为一名教师,果然,他回来之后就很努力地带学生来我这里,不停地想在我这儿刷存在感。” “已经,有一点腻了。” “就像我刚才说的,他虽然长得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罗伊同学,我发现我无法下定决心剥夺你这副皮囊的灵动,我想让你永远在我面前和我说话,治疗……治疗不好的话,就现在这样也很好啊。” “你说什么呢!”物理老师突然大吼了一声,惊醒了一旁宛若正在听八卦的吃瓜老师们。 “加油学习吧,如果你能以优秀校友的身份毕业,我很希望你能够回到这所学校,就当我的医疗助手,如何?”虞幸没有吓到,反而用他模仿得最像的神色和语气,把这句话给“复述”了出来。 “不可能!”物理老师神色扭曲,伪装出来的温文尔雅尽数毁灭,强尼呵斥他,他置若罔闻,一把抓住了虞幸的校服衣领,“你在说些什么!你在撒谎!” 他这一抓刚好让虞幸的脸变成了其他老师的视觉盲区,虞幸的目光突然冰冷下来,语气却恢复成有一点惶恐的学生调子:“老师……如果我在撒谎,又怎么会知道你和心理老师曾经的事情呢?而且心理老师也没有说错,如果单凭长相的话……” 他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您肯定是比不过我的啊。” “彭!” 物理老师一把将虞幸推倒,虞幸摔在地面,30倍的痛苦让故意配合的他疼得皱紧眉头:“老师!” 吉恩主任厉声道:“您忘了你是一个老师吗?你对心理老师的想法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怎么能迁怒于一个没有犯错的学生!?” 有没有犯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吉恩主任在听过虞幸的话之后,意识到心理老师有意让虞幸成为下一个返校的教职工,校医室助手这个身份确实还不错,因为这么多年来,校医室都只有心理老师一个人,实在是有一点不够了。 物理老师连吉恩主任的话都没有听,他瞪了虞幸一眼,愤怒地冲出了办公室,看样子是想去顶楼找心理老师理论。 虞幸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 难猜吗?并不难猜。 一个物理老师,却比班主任更加操心学生的心理状况,一旦有事发生,立马赶过来给学生介绍心理辅导。 为什么? 他还是一个曾经的圣乔尼斯中学的学生。 这个身份,又对心理老师如此关注,很明显他们有过交集,那会是什么样的交集,能让这两个人比其他人更熟呢? 治疗。 物理老师应该在心理老师那里治疗过,或许是从一个正常的学生变成了疯子吧……他疯狂的爱上了心理老师。 虞幸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校服上不存在的灰。 就算猜错了也没有关系,他刚刚进行过心理辅导,哪怕出错,也能用疯了之后的臆想糊弄过去。 可现在物理老师被他激怒,如他所愿地要上顶楼……还倒在校医室的,心理老师的尸体,不是有人认领了吗? 愤怒的物理老师爱而不得,杀死了在学校工作多年的心理老师,这个新闻,应该会很有趣吧。 第三十一章 你真的没打算做什么吗 下午的第二堂课是强尼的数学课,由于办公室里出现了这种变故,在强尼和吉恩主任共同的考虑之下,虞幸被留在了办公室。 吉恩主任拖着他那胖胖的身躯,匆匆忙忙的走楼梯去追物理老师了,毕竟学生之间有摩擦已经司空见惯,可目前为止还没有过哪两个老师之间产生很大的矛盾。 强尼也去上课了,虞幸坐在原本属于物理老师的工位上,安安静静地像一座木偶,只有不同的老师和他谈话的时候,他才会如同按钮被开启了一般认认真真地回话。 某些老师看到吉恩主任的态度之后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几乎已经将虞幸当作过几年的新同事,所以就连老师的架子都没摆多少,和他说话时笑意盎然。 “你确实长得很好看呢,如果你以后在圣乔尼斯中学任职,恐怕会有很多女学生抢着去校医室治疗。”那个脸颊和声调都很尖的女老师就坐在他不远的地方,说起这个话题,眼中的笑意都不想掩饰。 因为对于这所学校来说,去校医室的学生越多,学校的职工们就越高兴。 “我现在还是一个学生,我知道您的意思,希望我能在之后的测试里拿到一个优秀的成绩。”虞幸好像并没有疯,又好像已经完全疯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每天都坐在校医室里了,那里的血腥气味真是让人沉醉……” “罗伊!!!” 突然,已经开始上课的教学楼里传来一阵分贝超标的怒吼,离得近的班级里,那些学生浑身一震,不明白又要发生什么。 这一层楼目前正在上课,老师都是刚刚从同一个办公室里出来的,他们一听就知道是四班物理老师的声音,而且他喊的就是那个被心理老师看中的转学生。 看来是真的了……正在教课的老师们表面上拍了拍讲台,重新拉回学生的注意力,实际上都在心里嘀咕着——看来罗伊说得不错,只有被“爱情”背叛了才会如此疯狂。 而三年级4班里,强尼差点骂人,真是丢脸,真是丢脸极了……无论心理老师是不是做错了,又或者里面还有别的隐情,不分场合的乱叫,让这些学生看笑话,物理老师必须受到严惩! “……”赵一酒听到虞幸的角色名,竟然有一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他察觉出虞幸这次回班级之后状态就有些奇怪,一定是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看来事情还不小。 办公室里,诸位老师都紧皱起眉头,有的甚至站起来看向办公室外,只见物理老师用比上楼还快的速度往办公室冲来,双眼通红,目标直指坐在位子上的虞幸! 吉恩主任紧紧跟在物理老师身后追着,可惜,虽然他的职位是主任,但论身体构造很明显会在速度上落后一程,而且他顾及着课程开始,也无法大声呵斥,只能给办公室里正在看向这边的老师们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拦住物理老师。 “罗伊!你杀了她!!” 虞幸“还没反应过来”,就再一次被冲到面前的物理老师拎了起来,这一次物理老师拎的不是他的衣领,而是用右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巨大的力度无意暴露出了物理老师不是活人的事实。 窒息的感觉疯狂蔓延,虞幸紧皱眉头,脸色既苍白,又泛着不健康的红:“老师……你……在做什么……救命……” 旁边的老师们也无法忍受一个资历最轻的新老师在这里胡来,那个尖脸女老师冷哼了一声,嘴巴里的舌头突然伸出,像青蛙一样弹出老远,缠住了物理老师的右手。 虞幸感到压力骤然减轻,那条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舌头似乎有着很强的绞杀力度,逼得物理老师不得不松手。 “你杀了她!!!”物理老师不依不饶,压根就没有看那个尖脸女老师,而此时吉恩主任终于追了上来,他的面色很不好看,夹杂着各种微妙的情绪,最后,他伸出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关门的这一刹那,虞幸依稀 觉得周围一片寂静。 某种看不见的磁场一般的空间在办公室里凝聚。 “真是恶劣!恶劣!”吉恩终于怒吼出声,办公室里仿佛是他的领域一般,他手里的绅士拐杖高高抬起,抽在了物理老师背后,“你竟然做出这种事!” 物理老师一下子跪在地上,他愤怒地想要爬起来,可却像是被隐形的大山压住了脊背,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挪动一步。 “到底怎么了?”有老师问。 “心理老师被杀了。”吉恩主任隐含怒火的小眼睛看看跪在地上不断挣扎的物理老师,又看看一脸懵逼还很恐惧的“罗伊”,沉声宣布。 “什么!?心理老师被杀了?” “我们的医生被杀了?” “哦,我的天哪,这怎么可以,我们的学校离不开她的!”尖脸女老师的声音最具穿透性,“谁!?”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目光移动到了物理老师身上,带着憎恨和震惊:“你竟然因为她找了比你更好看的人而杀了她!?你怎么敢的?” “不是我!”物理老师现在的情绪很复杂,绝不仅仅是因为被利用和欺骗,还有发现轻视了他感情的人竟然已经死了时所意识到的真相,更有他被陷害了,可能要担责任的恐惧。 “是罗伊!是他!”他指着在一旁装无辜的虞幸,眼神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他眼底的血红终于化成实质,变成血泪流淌下来,好几个老师一看到他流淌血泪的脸,就感到一阵眩晕。 虞幸及时地闭上了眼睛。 “主任!”被眩晕的老师惊叫,“他在攻击我们!” “我看你是想死。”吉恩主任又一拐杖敲在物理老师的头上,把人敲得在地上哀嚎。 虞幸在短短时间里了解到了物理老师和吉恩主任的攻击方式,一个是流淌血泪之后拥有很强大的精神冲击力,而本身身体素质极强,力量巨大,属于能力很平均的鬼物。 一个是拥有着领域,在办公室里处于最高地位的鬼物。 “我追过去的时候,物理老师就在校医室里,等我打开门,我发现他在慌张地抹除地上的血迹。”吉恩面色沉重,“校医室里,心理老师的职权大于我,但我发现我对校医室拥有了和办公室一样的掌控力,我就知道心理老师一定已经死了。” 他憎恶地凝视着哀嚎不断的物理老师:“所以我中断了他的动作,过去一看,只看见了他在心理老师的尸体旁擦血字,他已经擦掉一个字了,剩下的那个字,是物!” “心理老师彻底消亡之前留下了血字!” “物不就是物理吗?” “天哪,一定是他杀了柔弱的心理老师之后没有发现心理老师留下的信息,等到他察觉出来想要毁掉信息的时候,主任就到了!” 虞幸捂住了嘴,眼睛瞪大:“凭什么,她从来没有承诺过你什么,你竟然……竟然这么……” “那是你写的……”物理老师的哀嚎逐渐减弱,咬牙切齿地反驳着。 周围同事们的讨论声他自然都听见了,但他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始作俑者假惺惺的构陷。 “你这样做是违反校规的。”虞幸严肃起来,又有些悲切,“不,我不知道校规有没有这一条,但我认为你杀了她之后,因为恐惧,所以想把罪名扔到我头上来的行为,枉为人师,非常令人不耻。” “你再编!”物理老师现在完全无视其他人的话,甚至连他的身后明显非常非常不高兴的吉恩主任都不想看,只反驳虞幸。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吉恩主任没有制止他和虞幸的对话,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主任心中也并不是没有怀疑。 他只要在这里揭露真相…… “她根本没有对你说那些话,我知道我被骗了,被你利用了,她根本没有背叛我!” “是你在撒谎,你杀了她之后,又想方设法的让我去顶罪,至于血迹?杀了她之后你有大把的时间去写,因为你是自己从校医室 回教室的!” 办公室里的老师沉默着。 事情似乎有些两极反转,只要物理老师和罗伊同学两人任何一人撒了谎,就会将对方完全置于死地。 而且物理老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什么地方在撒谎?”虞幸很是悲愤。 “好,我在原来的学校是辩论队的,既然你要跟我对质,那我就一条一条的问你!”他嗓门也逐渐提高,毕竟他绝不允许自己输在情绪上。 “心理老师当初对你是不是很特别?”这一条,只要心里喜欢一个人,基本上都会认为那个人对自己可能是特别的。 “你是不是因为长得好看而被她关爱,她有没有在给你治疗的时候特别的暗示你?”这一条同理,因为物理老师喜欢心理老师,所以无论心理老师当时对他温柔还是残忍,他都会觉得心理老师有过暗示。 “你回学校任职之后是不是经常给心理老师带学生?”这一条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实。 “你是不是喜欢她?你一次次的接近,是不是希望她能和你更进一步?”喜欢现在也是有目共睹的了,至于希不希望,就算物理老师说自己没这种想法,虞幸也能给他按上罪名。 “她是不是从来没有给过你承诺,承诺只对你一个人特别?”这是一定的。 每一个问题都问的物理老师哑口无言,而且一条一条列举下来之后,就连旁观者的视角都变得无比清晰,仿佛跟随着这些问题的顺序看到了一个不自量力的学生,在一厢情愿的认为心理老师对自己不同之后,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占有的地位上。 “我是不是比你更好看?” “她是不是更爱惜我的皮囊,没有让我留下一点伤痕?” 虞幸张开双臂,又一次如同展示自己一般。 “是不是你在听到我转述她的话之后,一脸愤怒的冲了上去?”他放下手,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我倒想问你呢,老师,如果你说你没有杀心理老师,那原本,你冲上去是想做什么?” “我……”我想做什么呢?物理老师张了张嘴,发现没有借口。 因为罗伊同学说的话,全都是对的。 他愤怒于心理老师因为一个学生的皮囊比他好看,就想抛弃他,和这个学生建立更加紧密的职位关系。 很愤怒。 如果他进入校医室的时候,心理老师没有死,他会做什么呢? 质问吗,哭吗,因为怒火而……动手吗? “难道你打算去校医室,坐在心理老师面前,喝一口茶,告诉她,她的眼光很好?你是专门去做这种事情的吗。”虞幸盯着物理老师,物理老师的血泪已经被吉恩主任的领域压制,发挥不出作用。 “我不相信。你就是冲上去了,质问她了,而心理老师那种身份的人,又凭什么要跟你解释她的做法?她一定很平静的承认了这件事,而你——” “你的愤怒毫无立场,也没有道理,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所以你又被她激怒了,现在让我看看,你在怒火之中会做出什么事情?”虞幸伸出一只手,掰着手指数—— “你在办公室里对我动手。无视了吉恩主任,你的上级。同样也无视尊卑,堂而皇之地找心理老师麻烦。已经上课了之后,你大吼大叫,打扰所有学生上课。” “哪怕在回到办公室之后,你也还是对吉恩主任没有一点尊敬,就像不听主人说话,执意把沙发咬烂的狗。” 他数完,吉恩主任的脸色更差了,其他老师也纷纷恍然。 虞幸的语气真实又疑惑:“你生气之后做出了这么多坏事情,现在,你难道准备告诉我,冲上去找心理老师的时候,你没打算把她怎么样?” 物理老师决定放弃说话。 因为他无话可说。 即便是落入了圈套,也是他一步一步配合着跳进坑里的,更何况现在他做什么都不能赢罗伊了。 这一步一步的质询,实在是…… 很可怕。 把人打入绝望的手段,毫不留情。 第三十二章 这句话本就是错的 下课的时候,任课老师一走,很多学生就开始窃窃私语的讨论着上课时那一声怒吼。 三年4班的学生觉得有些耳熟,听着好像是物理老师,但他们印象中的物理老师是一个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心机很深,和班主任一样喜欢引导学生犯错再施加惩罚的人,好像并不会出现这种失态。 “但是你们没听见喊的什么吗?喊的是罗伊的名字啊,罗伊不就是被物理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吗?”杰克算是这个班上胆子很大的学生了,一下课就更是解放自我,他嗓门不小,一番话说的让不少人都恍然大悟。 “罗伊是惹物理老师生气了!”杰克笑着,还挑衅的瞥了一眼仿佛与这一切都不相干的奥利弗,“某个脏东西还真是运气不好,刚得到的小靠山这要没了,你们说……” “是不是因为奥利弗本身就是个厄运啊,谁靠近他谁倒霉啊?哈哈哈哈哈……” 同学们哄堂大笑,好像不管彼此之间关系怎么样,只要是在奥利弗的事情上,总能统一战线。 丽贝卡也轻轻地笑了两声,算是表达了她对奥利弗不屑的态度,然后才看向杰克,反驳道:“话虽如此,我认为罗伊或许并没有出事,违反了校规的是物理老师,不是吗?吉恩主任今天应该没有课吧,他不会放任这样扰乱纪律的事情不管的。” “哪来的什么或许,罗伊这小子一看就惹人厌,他出事不是迟早的吗?”杰克恶狠狠地瞪了丽贝卡一眼,“反正他回不来了!” “你好像对罗伊很有意见。”赵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视了同桌惊恐的摆手表情,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推了推眼镜,声音里不仅带有调侃的意味,甚至也不难听出对杰克的嘲讽。 杰克果不其然又用凶狠的表情看向赵谋,只是他们两人一对视,光是从气质上赵谋就甩了他十八条街,一个是淡定从容,一个是色厉内茬,原本很害怕杰克这身肌肉的同学两边看了看,突然不由自主的噗噗笑出声来。 “操,你们这些转校生一个两个的都想找茬儿?”杰克当众被下了面子,不由得怒火中烧,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以前的他并没有这么容易生气,而现在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说脏话,威胁新同学,你这样的人都还没有被制裁,我觉得罗伊应该也不会。”赵谋轻飘飘地回复着,顺便在杰克气势汹汹走来的时候又多补了一句,“如果你想打架,我绝不会还手,毕竟打人的违反校规,被打的那个可不会。” “班上的红袖章同学正在看着你呢,杰克,你已经迫不及待想了挑衅他们了吗?”曲衔青冷冷地提醒着。 课间留在班级里的两名红袖章齐刷刷的抬头,盯着杰克的脸。 杰克停下了找事的步伐,回过神来,一阵冷汗浮现出来。 “杰克同学的心理可能出了问题。”赵一酒也主动出声,“建议去一趟校医室。” 毕竟班里的大多数同学都因为恐惧和压抑而更加谨小慎微,同学们也能看得出来,杰克这几天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好像已经没有了原本的理智,只要再被激怒,很可能不计后果的违反校规,然后被杀死。 “哇,杰克不会真的出问题了吧,校医室那地方我可不想去。” “谁想去啊,你看那个,嘴巴还被缝着呢,听说他已经饿得不行了,但是想吃东西就必须再把线剪开,疼的要命,他还没有下定这个决心,真可怕。” 有人偷偷指向了物理课代表的同桌,嘴巴被血线缝着的男生难堪地低下了头,紧紧攥着拳头,然后用怨毒的目光瞥了嚼舌根的那些人一眼。 “真可笑,杰克,你看看你,已经不正常了,比奥利弗可要肮脏得多呢。”赵谋还在添油加醋,顿时,总是在针对奥利弗这件事上行为统一的四班学生乱成了一锅粥。 温青槐摸了摸鼻尖,感觉事情有点难办。 他不是这个团队的固定成员,这一次一起下学校副本,更多的是因为了解曲衔青和赵谋以及虞幸的能力,同时相处的也还不错。 但在对一件事的反应上,他发现自己总是会和 这个团队的人有所脱节。 比如现在这个场面,很明显这个团队的人都意识到虞幸做了些什么比较激进的事情,这和他们之前商量的开局求稳的生存方针是相悖的,可他们完全没有等虞幸过来质询或是重新商量的意思,而是飞速跟上了虞幸新的节奏。 虞幸做了激进的事,导致办公室那边一定产生了某种混乱,所以留在教室的他们也见缝插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把班级里也弄得一片混乱。 这种意识不可谓不团结,对虞幸的信任完全大过了对战术的执行,或许在他们心中,虞幸本人就代表着一种战术的方向。 温青槐只想感叹一句牛逼,他不是团队内的人,所以一到这种时候就会显得很犹豫,因为这和他自己的行事风格也不相符。 这么大胆,这么信任队友,他一个独狼是没办法体会的。 他每次都会在尽量寻找推演漏洞的同时,以保护自己的生命为第一前提。 “真是难为我呀。”温青槐看着班里的现状,半晌轻笑出声。 算了,来都来了,反正这里除了他就只有这个小队的人,他节奏脱节,还不如跟着一起疯呢。 刚好,赵谋对杰克的嘲讽引起了一部分同学的敌意,因为涉及到奥利弗,那些学生想表达的态度就是即便杰克心理不正常了,也绝对比奥利弗要好得多,谁也不能因此给奥利弗“洗白”。 即使他们一遍一遍抹黑奥利弗时,从来也说不出奥利弗究竟哪里肮脏,哪里不好,就仿佛本该如此。 “奥利弗就是个被诅咒的灾星,他也能诅咒别人,跟他靠得近没好处的,转学生,你叫德里克是吧,我劝你也不要有这种想法。”赵谋前桌的同学甚至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劝告着,就好像他正在做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事,指引差一点迷途的羔羊返回正道。 温青槐嗤笑了一声,他本身的气质就很优雅,优雅的人做出这种动作,嘲讽之意更为明显。 “奥利弗要是能诅咒别人,第一个诅咒的就是你们这群人了吧?”他带着优越的气质,文雅却凌厉,“还能任由你们在这里瞎逼逼?我要是他,早就把你们一个一个埋到土里去了。” “你!” 不只是被他反驳的赵谋的前桌,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四班同学都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 丽贝卡和他们认识的最早,不想让这波转学生日后过得太难,她走过去,有些不赞同地对温青槐说:“有些人不值得同情,你的善良用错了地方,就不是善良。” 温青槐朝她笑了笑。 他放弃求稳的话,也是很疯的。 反正就是要搅乱浑水对吧,那他就来一出大的呗? 他环视一圈,看见奥利弗低着头仍旧事不关己,而虞幸的前桌那个已经让他们感到警惕的白毛女生则趴在桌上,这次倒是没有睡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眯着眼睛发着呆,仿佛正在旁听班里的这一出闹剧。 “有些人不值得同情,你说的是哪些人?”温青槐温声对丽贝卡说,“奥利弗这种人?” 丽贝卡虽然听出他一点没放在心上,但还是点头:“没错。” “那么我就有一个疑问了,不只是问你,我想问一问全班的同学们。”他仍旧坐着,但无形中透出来的气势,却仿佛凌驾于整个班级的原学生之上。 “奥利弗究竟是哪种人?” “先别急着告诉我他肮脏,还是小偷,又或者是灾星,带着诅咒,我要你们告诉我的是,他究竟做过哪些事情,让你们对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要用这些词汇去形容他。” “他做的事情必须是你们亲眼所见,我不需要一个非当事人越俎代庖来提供罪证。” 温青槐是坐在靠窗的桌边的,他一偏头,就能将整个班级尽收眼底。 同样,整个班级的人几乎都能毫无阻碍地看到他的位置。 “他当然做过!难道他什么都没做,我们就这样污蔑他吗?”有同学嚷嚷着,“你们快说啊,让这个转学生知道奥利弗的恶劣!” “是啊,快告诉他!” 温青槐嘴角带着贵族般得体的笑容,静静地听着这些学生彼此之间的催促,而后也 毫不意外的得到了一个逐渐沉寂的结果。 第三十四章 虞幸戳了戳你 这场让人作呕的道歉大会最终不欢而散了——这个结局是肯定的。 最后留在教室的人也只有五个推演者、奥利弗本人、白毛女生以及坐立不安的丽贝卡。 丽贝卡是等着道歉的,她这时才缓缓走过来,站在一个离奥利弗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上,愧疚地说道:“虽然于事无补,但我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 “我是一个蠢货,自诩聪明地提醒这提醒那,实际上都是在助长欺凌和罪恶,对不起,我不请求你的原谅,因为我做的事情,本就无法原谅。” 她没有动手欺负过奥利弗,也没有言语侮辱过奥利弗,但她知道,自己那种表面上事不关己,实则会对接近奥利弗的人进行劝阻的这种行为,就是欺凌的一种。 “我想你大概也不屑于我的道歉,同样的,也不想看到我,我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奥利弗同学,再见,祝你顺利毕业。”丽贝卡站在那里,对奥利弗深深地鞠了一躬,又看了眼已经没有因为人多而环护着奥利弗的虞幸,露出愧疚眼神,转身背着包走了。 “就她还像点样子。”白毛女生翘着二郎腿,冷哼了一声,然后转过头,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对谁发问,“接下来怎么办呢?” 奥利弗终于抬起了头。 他目光阴阴沉沉的,不复对同班同学表现的懦弱和无助,拿起收拾好的包,一言不发就打算离开。 “等等。”虞幸抬手拉住了奥利弗的胳膊,歪了歪头,有点戏谑地问,“又是这样,用完了就要跑?我是工具人同桌?” “……”奥利弗回身,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只憋出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虞幸松开手,站了起来,往书桌上一靠,笑意里又透着一丝认真,“奥利弗,一直以来你辛苦了。” “确实不容易啊。”赵谋捧哏似的感叹一声,“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打破被欺凌的噩梦呢?” 温青槐对奥利弗友善地笑着:“好像这件事解决得还不够完全,强尼并没有得到惩罚对吧?” 奥利弗的双手猛得攥紧:“你们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小,无论是以懦弱的外壳保护自己时,还是意味着此处所有人都得到了他部分认同,所以他可以露出自己真实的表情时,他的声音都是这么微弱。 如同溺水时被海浪拍成泡沫消散无踪的呼救声,那么微小。 虞幸戳了戳白毛女生:“你算不算裁判?我们需不需要把强尼解决了?” 奥利弗和白毛女生同时一怔,白毛女生那张十分好看的东方面容上出现了明显的诧异神色。 “花了两天时间找到,还是有点慢了。”曲衔青不在自己的座位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赵一酒旁边,两个话比较少的安安静静看完了这场口诛笔伐——顶多补个刀。 此刻她终于开始掌握话题,淡淡地说着:“这还是罗伊给我们制造的机会,如果不是意图制造混乱,恐怕我们找到你的时间还会更久” “你是这个学校的人吗?”曲衔青望着白毛女生,“还是说你完全是为了担任这个副本的流程提醒者,才会出现——刚刚你说话时,我看见了的,你胸前的身份牌,是空的。” 白毛少女垂下眼睫,静静的思索了一会 儿,然后站起身,挠了挠因为睡觉变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或许是?” 她低头看向胸前,每个学生都要佩戴的身份牌她当然也有,只是在三年四班的下方,名字的那一栏,空空如也。 “我不记得了,反正我一直在这里。” 她看向依旧在发愣的奥利弗,恍然大悟道:“哦~可能的确是你说的那样呢,伊丽莎白同学。我一直在睡觉,上课,睡觉,上课,听着同学们对奥利弗的辱骂,还有动手的声音,唔,我就很困。” “但是呀,当温特同学替奥利弗说话,并且开始扭转这些蠢货同学的虚假记忆时,我突然不困了,无比的无比的……清醒。” “是因为你们做到了呀。”白毛女生性格活泼,她蹦蹦跳跳地来到了温青槐面前,比了一个一,“做到了一件事。” “等等……”她又有些犹豫的看着虞幸,“校医室也没了,做到了两件事。” “还剩……还剩……三件事!” “食堂,图书馆,宿舍楼?”虞幸问。 “你还真是聪明呢。”白毛少女露出回忆的神色,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就是这三件。” 赵谋说:“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 “因为已经太久啦,最开始的事情记不得也是很正常的吧。”白毛少女不以为然,“这应该有人和我有同感哦~” 虞幸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那你还记不记得,已经做完的两件事,有什么用?”赵谋没有继续追问是谁有同感,他心里有数。 “作用?作用就是你们离出校又进了一步。”她一把揽住奥利弗:“哎呀~总之奥利弗不会再伤害你们就好啦,以后的晚自习,允许你们随意上厕所哦!” 奥利弗竟然没有挣脱她的手,而是阴阴地低下了头。 “晚自习的那些鬼影还真是奥利弗控制的?”虞幸觉得有点不对,“这好像和我看到的不太一样……” “不是。”奥利弗小声地说,“我只是可以,不把你们,拉进去。” 温青槐:“拉进哪里?” “我的噩梦。”奥利弗说完,也不看他们,“我要回寝室了。” “一起走呀~”白毛少女依旧跟在奥利弗旁边,两人这次没有被推演者阻拦,一个开朗一个阴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意外之喜,居然阴差阳错地搞清了副本的真正需求,呵,玩得好啊虞幸,下次不要再玩了。”赵谋推了推眼镜,皮笑肉不笑地瞪了虞幸一眼。 “我以为你们是团结一致,结果是秋后算账吗。”温青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多来几次就习惯了,”曲衔青淡定地理了一下衣服,“反正虞幸要浪的时候,从来没有吃过亏,这次不是又证明了吗?不仅做完了四班隐藏的任务,他貌似还做了一个校医室的?” “emmm……”赵一酒听了半天,看着所有人都好像对现在的情况一清二楚的样子,听着他们毫无停顿的对话,面色越绷越紧。 然后他决定不忍下去了,面无表情地维持着自己冷酷的气质:“你们在说什么?” 赵谋挑眉:“哎呀,忘了我亲爱的弟弟很可能听不懂了,怪我。” 虞幸:“酒哥,遇到鬼物的规则意识和解密意识已经不错了,接下来要完善的是对整体规则的推演能力哦~” 赵一酒:“ ……” 从幽幽冒着的冷气来看,此时的赵一酒不是很愉快。 “咳。”温青槐手虚握成拳,掩唇干咳了一声,“死寂岛不是没有荒诞推演系统给我们下达任务吗,建筑外的岛上环境是没有规则的,但是这些副本是有规则的,你其实可以发现,每个副本里都有一个类似于发布任务的人。” “杂货店里是小丑老板,他要求我们代替他看店,美术馆是画展负责人,需要我们找出五幅假画。”虞幸溜达着晃到了赵一酒的前座,腿一跨,就在前面的椅子上反坐了下来,双臂搭在背上,“虽然不是每次都明说,但我们能知道,看完店或者是结束了八小时的画展时间之后,就能完成副本,离开建筑。” “这是一个规则的总结,曲衔青和荒白昨天晚上去推的建筑进度里的那些副本也是这样的,所以学校副本虽然很大,但也应该有一个明确的离开副本的节点让我们知道。”他笑嘻嘻地逗赵一酒,“酒哥懂了吗?” “所以一开始你们觉得完成测试是重要节点。”赵一酒往后仰了仰,和虞幸拉开距离,偏头看赵谋,“为什么又否认掉?” “因为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出来给我们承诺。”赵谋平时给外人的感觉就是精明,所以说到文字游戏和文字陷阱,他可太懂了,“小测试一直被提起,它的重要性是你昨天晚上收集到的信息之一,也就是圣乔尼斯中学的学生会因为这次的小测试,很大程度上被决定能否毕业。” “这也是我们一开始瞄准的目标,因为这是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是任务的存在。”赵谋打了个响指,“不过,这个时间很尴尬,我们作为转学生角色进来的时候,是这所学校刚刚结束期中考试的时候,这时候完成小测验只是一个大致的名额选取,我们还得留下来,直到毕业,我觉得这条线拉的太长了。” “而且决定能不能毕业的是学校的老师们,但这两天以来我们也能发现,老师和鬼影之间就是对立的,这起码代表着他们不是这所学校的完全掌控者,那么他们所能决定的事情,真的是我们能否离开学校的关键吗?” “另外,对这所学校的学生如此重要的事情,对我们不一定那么重要,因为我们不需要在这个副本里经历工作,或者大学时期。”温青槐也进行补充,“所以测试很可能是节点,但陷阱太多,我们必须尽量寻找其他可能,这也是我们开局求稳,打算先收集信息的初衷吧。” “那个白头发的女孩从一开始的不被注意,到注意之后露出的种种端倪,本就很让人在意了,温青槐彻底将班里的秩序搞乱之后,我就一直在观察她。”曲衔青双臂环胸,“所以我看到了她在我们为奥利弗正名时候的表情。” “还有班上的学生在愤怒时也不会碰她的那种奇怪态度,以及她的胸牌。” “她最特殊,所以最有可能是杂货店老板那样的角色。”曲衔青观察了一下赵一酒的脸色,露出淡淡的笑容,“很认真的在听呢,也没有因为缺乏经验而生自己的气,真棒啊大哥哥~” 赵一酒措不及防:“……你还记着?” “我可以玩一整年。”曲衔青强调。 虞幸感叹:“小曲曲好恶趣味啊,跟谁学的,真过分。” 第三十五章 放学后 由于奥利弗的事情在今天爆发只是一个巧合,所以在尘埃落定之前,推演者们也没有想过奥利弗和晚自习的鬼影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从结局推导过程的话,白毛女生已经将答案放在了他们面前——夜晚的教学楼以及无人看见的黑暗是奥利弗的一场噩梦,里面发生的一切并不受奥利弗的掌控,但奥利弗可以决定让谁清醒,让谁入梦。 所以说,学生们之所以每天都会在晚自习时如此恐惧,其实是因为奥利弗将所有人都纳入了噩梦。 作为被霸凌者,他的内心是充斥着仇恨的,并且这种仇恨已经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大,最终从一个封闭的教室蔓延到了整栋教学楼,再到整个学校。 被噩梦侵蚀的只有这所学校里唯一一个勉强算得上正常人的群体,也就是学生。 那些老师和校职工人员本身便拥有着特殊的能力,所以噩梦来袭时他们虽然被笼罩着,但却依旧遵循着自己的规则行动,同样,他们和鬼影的关系并不好,处于一个对鬼影的存在有着浓烈研究欲的阶段。 这证明学校的老师们是不知道奥利弗便是这场噩梦的源头的。 “其实是赚大了的,这场任务的难点在于,调查奥利弗被霸凌的真相期间,每晚都要经历晚自习的鬼影攻击,我们在第二天就完成任务,相当于最大限度的规避了风险。”温青槐对于这场混乱愈发的满意。 曲衔青笑唇微勾:“推演一般都是这样的,能提前完成的任务,拖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看来死寂岛的副本也有这样的隐性规则。” 放了学的教室实在是太适合作为商讨地点了,学生们一个个溜得飞快,因为他们其实也不知道教学楼中,从白天过渡到噩梦夜晚的那个节点到底是哪一刻。 这里变得空无一人,十分安静,并且隐蔽,还杜绝了在寝室中商讨将无法联系到曲衔青的弊端。 所以,他们在给赵一酒开阔了思路 之后,决定就在这里商讨一下之后的战术安排,毕竟相比于一天之前,他们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 “这样顺下来,这场副本的解决方法其实有很多,最平稳的就是亲身涉险,把五个场景的任务都做一遍,激进一点的话,我们可以找到不同场景涉及的角色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之间互相消耗。”赵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分析时的语气仿佛带着一种绝对的客观。 “比如,如果我们偷偷告诉老师这一方,奥利弗和鬼影之间的关联,那么无论是出于研究心态,还是忌惮心态,老师这一方很可能会对奥利弗出手,而奥利弗则会使用自己的噩梦来反击,这其中能起到的消耗作用将会是巨大的。” “效率很高,但不是很道德。”虞幸笑着评价,“虽然奥利弗这个初代被欺凌者早就不是当初那种没有反抗能力的懦弱学生了,而是成长为了一个小boss级的人物,但于情于理,他和老师这一方比起来,都算是保留了人性的那一个。” 谷他把下巴枕在胳膊上:“老师们研究鬼影,鬼影却从来没有伤害到老师,这二者应该有一个克制关系,如果是用这两方来打消耗,恐怕有些欺负人。” “所以我说,这是另一种方法。”赵谋看起来并不意外于虞幸的选择,“而且晚自习和校医室是我们已经做完的任务,没有必要再去互相消耗,但或许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找一找这两个任务和其他三个任务之间的关联。” “反正任务地点已经明确了呀,我们也接触了不少,比如宿舍楼的任务应该和婴孩以及老鼠有关,食堂的任务应该和每个窗口里都长得一模一样的与厨师有关,可能会涉及到那些诡异食材的来源。”温青槐理了理自己蓬松的卷发,看向虞幸,“图书馆那边你应该有线索吧?” 他淡淡一笑:“你好像一 直没怎么提过图书馆的相关事情,就连昨天晚上我们组合情报的时候,对图书馆也还是认知太少。” 在场也确实只有虞幸一个人曾经去过图书馆,甚至还因为“偷书”的事情害的传说中的图书管理员勃然大怒,把吉恩主任都骂了一顿。 虞幸回想起那个高跟鞋踩的啪啪响的中年女管理员,他已经能想到女管理员生气的模样了。 他露出了一丝有些恶劣的笑容:“嗯,图书馆这边的事情,我之前有过一定的猜测,因为没找到证据,所以暂时没提,免得混淆了正确的思路方向,不过现在倒是基本上能确定了。” “图书馆和曾经存在过的垃圾场有着很大的关联,我去附近转过了——哦,对了,这件事的起因要从我们第一次去浴室说起。” 当下,虞幸提到了他在浴室的更衣柜里发现的那封粉红信封,重点把垃圾场这个词剖析了出来:“信中写到的垃圾场按照我的猜测来看,应该就是一个尸体的掩埋地,学校里失踪的学生表面上是因为各种原因请假回家,实际上是被惩罚而死亡,他们死后就被扔到垃圾场里,等待回收。” “回收?”曲衔青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食堂?坠鸟窗口。” “没错,我是这么想的,坠鸟窗口的食材来源或许正是从垃圾场而来……不过这其中的关联可以稍后再说。”虞幸道,“我去看的时候垃圾场已经不在了,相反,当我进入图书馆之后,我在图书馆里闻到了垃圾的腐臭味。” “图书馆三楼有一个许多怨念结合而成的强大灵体,它本身的危险程度还要更大于图书管理员这个明面上的boss,我猜,这个灵体就是曾经在垃圾场中被回收过的那些学生的结合,其中就包括了写信的女孩,和没能受到信的男孩。” “所以图书馆和垃圾场作为同一种建筑,实际上是有两个事件组成的,我们需要找到这其中的联系。” 第三十六章 遥远的记忆 晚自习开始的时候,四班氛围比以往更加古怪。 虽说之前是不欢而散,但话已经说开,四班的学生终究失去了发泄的靶子,就好像一瞬之间,便回到了无所适从的状态,焦虑,恐惧,各种阴暗的负面情绪随着晚自习的噩梦阴影笼罩而来。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转学生们,一个个面色轻松,而红袖章班长依旧坐在讲台上,沉默地低头写他的作业,仿佛今天发生过的一切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不,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 平时,他只需要偶尔抬头,象征性地看一眼纪律,因为班里总会安安静静。 但今天他动着笔,只感觉耳边一直有传来隐约的躁动声音,不是谁拖动了一下椅子,就是笔掉在地上。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滴拍打在教室的玻璃窗上,让人的心脏也好像跟随着混乱的雨点而毫无规律地悸动着,哗啦啦的响声混淆着阴影中的所有感知,翻过一页纸张,班长好像感受到了一道奇怪的视线,面无表情地转头。 “轰隆隆……” 闪电就在这一刹那划过天空,沉闷的滚滚雷鸣也紧接着到来。 天色被闪电照亮的那个瞬间,班长看见一个漆黑的人影正趴在窗户上,像一只巨大的壁虎。 “彭!” 教室的灯突然炸裂,玻璃碎片飞溅出去,整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陷入一片黑暗。 没有人尖叫,学生们经验丰富地捂住了嘴,压抑着自己的本能,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瑟瑟发抖,他们知道有东西进来了,耳边传来奇怪的呓语,空气里弥漫出令人战栗的冰冷。 是谁这么倒霉啊。 是谁要死了呢? 这么暗,等鬼影离开之后,要怎么写作业呢……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像是被灯光整片的点亮,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向了窗外,看到了那壁虎一样的人形巨影。 班长混沌的记忆里,浮现出了一个念头——窗外的人,是要跳楼的。 他好像看过这一幕,熟悉的人影攀在窗外的栏杆上,然后突然放手,整个人朝下坠落,只有此起彼伏的尖叫为这个人送行。 但是并没有,这个壁虎一样的巨大影子并没有放手,然后消失,而是缓缓融入玻璃中,又从玻 璃中钻出。 它进来了。 从外面进来的。 学生们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影子拉扯着,一点一点蚕食着空气,朝着一个方向缓缓爬来。 靠窗的学生弯下腰来,把自己缩成一团,捂住嘴巴和耳朵,佯装成一只鸵鸟。 他们默念着:不是找我的,不是找我的…… 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会有人死,但不是我……不是我……推下去的…… 恐惧中,遥远的记忆好像在今天晚上意外浮现了出来,学生们似乎都下意识地认出了这个影子,最后,所有的祈祷都汇总成一句:不是我推他下去的。 丽贝卡伏在桌面,闭上了眼睛,睫毛颤抖着,死死地咬着嘴唇,唇膜破裂的血腥味被她吞咽进喉咙中,一片腥甜。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明明在今天解除了污蔑不是吗?悬崖勒马了呀,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她以为一切都还有挽回和补救的余地,可是…… 她怎么会想起,奥利弗双手抓在栏杆上,那长久的沉默之后爆发出的几近绝望的眼神? 又为什么是副班长站在奥利弗对面,表情嘲讽。 奥利弗喜欢的女孩子靠在讲台一侧,像看戏一样看着这一幕。 她听到杰克的声音在身后,很大声:“哟哟哟,跳不跳啊?不敢跳就别装这一副要死的样子,威胁谁呢?” 然后她听到了自己说:“那里太危险了,还是先下来吧,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更别用自己的生命威胁别人,万一你不小心松手,可就真的下去了。” 丽贝卡茫然地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记忆,她能感觉到这些记忆来自很久之前。 久到她都忘了,在她说完后,奥利弗麻木又迟缓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嘲讽着她这个伪善者。 也忘了,那些恶劣的眼神和话语仍在继续,直到奥利弗松开双手,才像被拽住脖子的鸡一样,戛然而止。 他们都以为懦弱的、不敢还口的奥利弗只是终于忍不住了,想借着跳楼来威胁他们,道歉?或是怜悯? 直到这一刻,被暴行糊住的脑子才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们恍然间意识到,人是真的会被逼死的。 奥利弗掉下去了。 而掉下去的前一 瞬,副班长还在取笑他,杰克还在激怒他,喜欢的女孩子还在愉快看戏——和其他人一起。 他们,都是凶手,他们,犯下了暴行。 原来事情是这样发展的吗?蜷缩在座位上的丽贝卡恍惚地想着。 那遥远的记忆才是真实,在时间的流动中,过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他们模糊了过往,一个新的奥利弗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班级里。 这个奥利弗和曾经一样的懦弱,但他的眼中再也没有对朋友的渴望,只剩下阴沉,晦涩,和浓浓的不详。 他死了,然后又回来了。 这其实是一场轮回吧?轮回中的他们,再一次选择了一样的路,没有失德的悔意,只是愚蠢又自大的重蹈覆辙。 丽贝卡其实理解不了自己究竟在这个班级待了多久,这段记忆和现在的学校完全不同,她好像一直重复着,重复着一小段的时光,而不是像她所认为的,拥有着愤愤不平的过去和正在争取的将来。 记忆中的学校没有这样扭曲的老师,扭曲的规则和扭曲的鬼影,唯一扭曲的只有作为施暴者的他们自己。 “只有你。” 依稀之间,丽贝卡好像听到了奥利弗的声音,飘飘忽忽。 “我能原谅的只有你。” 她睁开眼,依旧只能看到黑暗与存在感极强的影子,晚自习还在进行,她想起来的一切如同泡沫一样,又在消逝边缘。 “啊——!!” 终于,在长久而煎熬的寂静中,一道惨叫将这一切结束。 寒冷退去了,呓语消失了,只剩下残存的血腥味道。 刚刚碎裂的灯泡也是幻觉,完好的灯闪烁了两下,重新亮起。 丽贝卡立刻看去,却发现班里空了。 那些空着的座位上,只剩下单调的血红色,顺着座椅的弧度流淌。 “这也……太恐怖了吧~”虞幸看到只剩下一个丽贝卡和三个带着红袖章的学生,以及他们这些外来者的班级,转头望向罪魁祸首,“奥利弗,你干了什么?” 奥利弗低着头,发出一声轻笑。 “不是我,是噩梦自己的选择。” “它已经得到了这一轮的真相,所以不想再玩下去了。” “但是他们还在。明天早上,这些人还会出现,他们会重头开始。” 第三十七章 无限期的牢 无论每一次副本中三年4班的结局是什么样的,都一定会回到原点。 因为真正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被铭刻在了遥远的过往,也被烙印在了这场属于黑夜的噩梦中。 奥利弗说完便趴在了桌子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桌面上摊开的作业本布满了他的笔迹,一笔一画都很认真。 虞幸不知道这是奥利弗经历的第多少次轮回,因为在死寂岛存在的岁月之中,像他们推演者一样登上过这座岛的人或许还有很多,总有可以完成这项隐藏任务的人——这任务其实还挺明显,藏得并不深。 无限重复着绝望麻木和再一次的绝望,这样的日子怎么看都像是在坐一场无限期的牢。 温青槐发出淡淡的叹息声,看了一眼依旧在讲台上坐着的红袖章班长,试探性地举了举手:“班长,你还好么?” 班长的视线挪了过来,语气间竟然有些波澜不惊:“什么事?” “班里没人了,我能申请免掉这次晚自习么?”温青槐很显然是正在利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试探红袖章学生的特殊性,“你看其他同学也没有继续晚自习的心情了嘛,教室一片血腥的味道,太能影响心情了,不如放我们回宿舍?” “……”红袖章班长站了起来。 曲衔青冷清的目光跟随着班长的身影,时刻警惕着温青槐的试探会因为触发到了什么他们尚未挖掘出的隐藏规律,而激发这个红袖章的攻击规则。 在几道情绪不一的视线之中,班长朝一旁走了几步,站姿笔直,语气平淡得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却像是之前听到有人要去上厕所时开口提醒一样,话语中隐约隐藏着奇怪的善意:“我可以去办公室向老师申请,但是,温特同学,你可能会被老师惩罚。” “不要紧,就说是我提出来的~”虞幸在此时从容地插话,“温特同学的名字,就不要让老师们听到了吧?” “换做是你也一样。”红袖章班长的眼睛里倒映着满目疮痍,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那就麻烦你试一试了,就说是罗伊说的。”赵谋笑 着转笔,“有什么事儿他一个人承担。” 虞幸:“啧。” “可以。”班长撂下一句回应,便当真走出教室,往办公室的方向离去,只剩下班级里因为人数骤减,从而显得十分分散的几个活人。 丽贝卡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从懵逼状态缓和了回来,揉了揉脑袋,又揉了揉脑袋,终于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错觉,包括她的同桌以及经常围绕在她身边的五个玩得挺好的姐妹在内,都已经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红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 她头脑里一片矛盾和混乱,因为当她想将这一切归结于鬼影,并疑惑于鬼影今天为什么一次性杀了这么多人时,那段刚刚觉醒的记忆就会存在感十足地浮现出来。 是的,没关系的,死就死了,所有人都死过不少次了……可他们不是在圣乔尼斯中学里上三年级吗? 记忆中,她和这些并不和谐的同学一起,一直一直地停留在三年级,可是,可是去年,他们不是还坐在二年级的班级里吗? 丽贝卡发现自己的存在是荒谬而悖论的,由于这种感觉太过强烈,她甚至都忽略了看见这地狱般景象时应该产生的恐惧感。 “奥利弗……”终于,她想起了这一切的源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颤抖着朝奥利弗走去。 趴着的奥利弗微微抬起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她。 “是因为你吗?”丽贝卡的校服上粘着从其他座位上蹭到的血迹,肮脏而又可怖,她的手无意识地捂在脖子上,像是有些呼吸不畅,“我没有和他们一样消失,是因为你原谅了我吗?” “我的记忆是假的,对不对?你知道一切,你记得一切,而且,你已经……死了。” 她说着说着陷入迷茫,突然发现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陌生的转学生们,已经和这个班级格格不入很久的两个戴红袖章的同学,还有那个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白头发的女生……她面色惨白,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你们都知道?” “我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虞幸其实对于晚自习会 第三十九章 血脉中的恐惧 深夜,鼠群从宿舍楼内一路流窜,所过的每一处都能在耳膜里留下令人恐慌的响声。 陆地上的哺乳动物那么多,成群结队的也不少,人类却如此害怕老鼠,不仅是因为老鼠善于依靠人类而生,那种叫声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人类仿佛天生对鼠叫有着恐惧感。 女宿管像昨天晚上一样推开了推演者们宿舍的门,依旧是在每个人的床位前都静静地逗留了一会儿,没有任何收获,最后离开寝室。 熄灯的时间,整个宿舍楼里一片漆黑,在女宿管查完寝下楼之后,虞幸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正好听见外面走廊上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对面宿舍有人出门?”他略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话音落下,黑暗中立马传出了应答的声音,赵谋一边下床一边道:“其实之前也有,因为厕所在外面,要是憋不住了,总还是会有一些要脸的决定去厕所解决吧。” “的确,我要脸,我也选择出去上厕所。”温青槐轻笑一声,“不过今天彻底搞清楚鬼影的来历之后,我才发现五个任务里和奥利弗相关的噩梦好像在学校里有着很高的优先级。” 宿舍楼在白天是安全的,唯一的致命点就是得注意不要触发女宿管的杀人条件。 而当宿舍陷入熄灯的时间后,除了寝室内部,其他地方也会像教学楼一样被噩梦侵占,鬼影重重。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熄灯之后噩梦和女宿管之间仿佛像是达成了什么约定一般,女宿管放任噩梦占据宿舍楼,而噩梦也配合着女宿管进行查寝,但总的来说还是噩梦更有利,侵占了女宿管的地盘。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定的想法。”赵谋已经走到公共区域的桌子旁,打开了桌子上的小台灯,微弱的灯光顿时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赵一酒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边,用纸张堵住了门上所有可能往里窥探的缝隙。 温青槐慢慢吞吞地走过来,同样是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往椅子上一坐,那头卷毛十分杂乱。 赵谋朝最后一个尚无动静的床位道:“虞幸,下床了,过来制定新计划。” “来了。”虞幸揉着眼睛掀开帘子,“感觉到了吗?这次熄灯之后只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困意就这么大,是宿管的能力变强了?” “还好吧,我没感觉。”赵谋闻言多看了虞幸一眼,转头问赵一酒,“阿酒困吗?” 赵一酒摇头,淡淡地说:“不困。” “我其实也还好,作为一个现实中的懒人,每次起床我都会这么依依不舍好一会儿,实属正常,但是虞幸你看起来真的很困啊。”温青槐开始理头发,他注意到虞幸的精神状态,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你怎么了?” “哦,只有我变困了么……”虞幸眯起眼睛,在看到光芒之后感觉清醒了不少。 他们从晚自习回宿舍之后,便各自收拾了一下,提前躺在床上等查寝时间过去,就这么一会儿,虞幸就睡着了,直到女宿管进来,他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才让他悄然醒来。 虞幸是感觉躺在床上之后就有点累,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宿舍楼某种逐渐增强的规则,但现在发现这种情况只针对他一个人,他自然而然想到了鬼沉树的力量。 既然他可以在学校副本里影响到属于鬼沉树掌控下的鬼物们的判断,就已经证明了他体内的力量和鬼沉树的力量有着共通的一面。 那么鬼沉树反过来影响他,也是很合理的。 虞幸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别人,要解释起来又是一个大工程,不适合在副本中谈这些。 他于是找了个借口:“大概是我的体质原因,更容易感受到这些负面影响吧。” 在椅子上坐定,他发现赵一酒正幽幽地凝视着他,虞幸露出个笑容来:“不过没关系,困意就那一阵,现在已经过去了。” “发现不对要立刻说。”赵一酒的身体有一小半融在阴影里,被光照亮的那张脸上隐含忧虑。 “当然。”虞幸翘起二郎腿,姿态随意,“ 那么就开始吧,赵谋刚刚是不是说对噩梦有些想法?” 也想关心两句的赵谋听出了虞幸转移话题的心思,当下放弃了到嘴边的话,顺着虞幸的意思说了下去:“没错,新想法有不少,今天信息量很多,我觉得足够把这个副本的构架解析清楚了。” 桌上的灯光太微弱,四人都处于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其实有点那种地下教团暗中开会的感觉了。 “鬼影无处不在,或者说,我发现其实鬼影出现的规律就是跟随在学生身边,不是教学楼最危险,而是夜幕降临之后,活人集中在哪里,哪里就最危险。”赵谋以这个话题为突破口,顺带提到了校医室,“占据着教学楼的其实是校医室,也就是老师这一方。” “我是从五个任务的场所以及对应的小boss身上发现的这一点,五个任务,其实可以当做是五种势力,势力有强有弱,彼此之间有压制和合作关系。” “当我通过细节去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之后,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赵谋说话时坐得很端正,既不像在家只有他和赵一酒时那么没有形象,也不像和陌生人接触时那么精英范,他手里拿着支笔,面前却没铺纸,像是纯粹为了活动手指。 “其实之前我们就说过这个问题,比如图书馆的垃圾防和食堂的坠鸟窗口之间的供给关系,那么图书馆和食堂是合作。” “食堂提供的很多食物会让人逐渐被污染,虞幸说的校医室和心理老师也是污染源,一个摧毁身体,一个摧毁心灵,合起来就是制造红袖章学生的利器,所以食堂和校医室……也就是老师们,也是合作。” “图书管理员知道有书丢了之后是让吉恩帮她找小偷的,吉恩是教导主任,算得上能代表老师这一方了,图书馆和校医室,同样是合作。” “综上所述,校医室,图书馆和食堂,三个任务三个地点,也是三种势力,处于一个抱团的情况,他们之间以供求关系为基础,联系紧密。” 温青槐点头应和:“的确,剩下来的噩梦和宿管是单独的合作,老师一方对噩梦中的鬼影很是警惕,还有,对宿管的待遇很苛刻,宿管居住的房间和整个学校的新旧程度对比,几乎是最差的。” “可以理解为噩梦和宿管抱团之后,其实和其它三个势力是敌对关系。”赵谋开始转笔,“但这两种敌对存在的实力还是平衡的,在我看来宿管的实力可能是五个势力里最弱的,而噩梦是最强的。” 赵一酒这一次显然跟上了思路,他完全没有露出任何不解的表情,默默听着。 温青槐沉吟片刻:“这场噩梦的载体虽然是奥利弗,但针对的已经是所有活着的人,噩梦早就超出了奥利弗的掌控了,相比起其他几个任务,噩梦覆盖范围应该是最广的,其他任务占据的是建筑,噩梦占据的是人,但……” “他还是会被校医室这一方稍稍克制,或者说平级,因为它奈何不了老师们,也基本会主动避开红袖章。” 虞幸笑道:“毕竟噩梦源自于三年4班,是后来才融入到圣乔尼斯中学的,外来者对本土,有劣势不是很正常?” “但这些也只是在引出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合作尚能理解,敌对又是因为什么,”赵谋说,“答案刚才虞幸说了,我也认为就是外来者和本土之间的矛盾。” “你是说宿舍楼也是外来者?”温青槐对此有一点诧异,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从哪里看出来的?因为老鼠出现在这里很突兀,校内其他地方都没有动物元素?”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吧,我的想法还得说回到噩梦这一方的强度上来,同样是任务,为什么噩梦以人为载体,比女宿管强,校医室一方的老师基本能完成对整个校区的控场,而食堂里的厨师和图书馆中的图书管理员存在感就那么低。”赵谋的优势在信息收集完毕之后猛然显现出来,他的信息提取和联想能力是极为恐怖的。 “我猜,它们的强度,和任务boss本身与圣乔尼斯中学之间的契合度有关。” 这是这场副本中第一次被提及的概念,赵一酒眨了眨眼:“契合?” “没错,让我们先来看看抛弃任务地点不谈,这些boss原本是什么。”赵谋干脆引导赵一酒的思路,“什么都不要看,只看他们本身的形象。” “老师,奥利弗的噩梦,老鼠,复制人,高跟女人。”赵一酒简洁地形容着,他的描述顺序是校医室,噩梦,宿舍楼,食堂,最后图书馆。 “后面的形容……算了,也行吧。”赵谋面色复杂,对弟弟的概括能力感到绝望,他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老师这个群体包含了各种职位,包括年级主任、班主任、任课老师、心理老师和校医,基本上能够完成整个师资力量的架构。” “奥利弗的噩梦则是以奥利弗曾经被霸凌的事件为基础,从原本的三年4班一直延伸到如今的整个校区。” “这两个势力和圣乔尼斯中学本身的契合度基本上是百分百,因为老师和学生正是一所学校最基础的两个群体,而它们两个正是最强的,学生数量更多,论强度噩梦更胜一筹,但老师对学生天生有着职业优势,所以噩梦偏偏奈何不了老师一方。” “再看剩下来的,食堂里的厨师是一个可以分裂为很多个且本身血肉拥有极强污染能力的鬼物,图书管理员是一个走姿奇怪且与声音关系比较大的鬼物,这二者和学校这个词并不相干,契合度低,只是因为合适,一个成了厨师,一个去管图书馆,对学生的威胁程度有限。” 赵谋的意思已经被其他三人理解,顺着一想确实如此,只不过其中的规律在之前被隐藏的很好,能这么快将规律抽出来,赵谋真的很敢想。 “但这两种鬼物都是人形,或许还是可以找到一些存在的端倪的,比如上课被禁止发出声音,就像图书管理员找人时以声音为坐标;青春期对那种事开始好奇,有些人过早的进行了尝试,却不懂安全和责任,就像厨师在穿着和举动上都带有一些性暗示,血肉却那么危险。” 温青槐失笑道:“这也行啊,好像确实说的通,勉强能找到它们是本土的痕迹。” “这两个象征的东西我也不确定,但他们好歹留出了想象的空间。”赵谋推了推眼镜,镜片在微弱的灯光中反射出一抹晦暗的芒,“宿管和老鼠、婴孩有关,这已经是确定的东西,但与学校对不上。” “所以你认为宿管和三年四班一样,是外来者?”虞幸嘴角微勾,“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想说鼠疫吧。” “……没错,鼠疫。”赵谋道,“既然是外来的,那么它必须本身就象征着一个事件,才能带着自己的规则,融入圣乔尼斯中学。” 鼠疫,是人类的一种恐惧源泉。 很多地方都爆发过鼠疫,在世界范围内来看,最著名的鼠疫要属中世纪欧洲那一次。 那时的鼠疫严重到老鼠堆成了山包,见人便吃,老鼠便如同死神一般,给当时的人们带去血腥,痛苦,和饥饿。 鼠群的叫声可以响彻整个夜晚,大军过境一般从人类的房子外奔跑而过,很多时候听到老鼠的叫声接近,就等于接近了死亡。 所以人类害怕老鼠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有迹可循,历史上一次又一次的鼠疫爆发,使人们将对老鼠的恐惧刻在了血脉与dna中,这是生存的本能。 而一旦将女宿管定位在外来鬼物的位置上,她的古怪就完全能和鼠疫对上,那时候的鼠疫让众多城市陷入混乱,同时也有传言,那时候很多新生儿都是身体具有老鼠特征的死胎。 女宿管扎羊毛毡时,婴儿便浑身毛茸茸的,后来的木雕婴儿又是畸形,身体萎缩得和老鼠一样。 她硬是说这婴儿是她丈夫,不如说是女宿管象征着的“女人”和“老鼠”的记忆融合到一块儿去了,女人在鼠疫中失去了丈夫、孩子,也畏惧生下畸胎。 第四十章 我要去女生宿舍! 总的来说,学校副本的构架很大,涉及的方面十分广泛,想完全搞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 比如目前存在感较低,但谁都不能忽略的角色——校长。 需要外来者完成的任务里并不包含和校长有关的事件,但如果将一切追根溯源,无论是谁和谁抱团,谁和谁敌对,最终能决定这些小boss们命运的还是校长,只要校长一个决定,谁升职、谁撤职、谁调岗,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校长才是圣乔尼斯中学副本的最大掌权者,白毛少女介绍的任务里没有他,不代表他没有任务线,虞幸在校史里看到的惩罚记录就提到了曾经有转学生进入校长办公室偷取某样东西,结果引发了一片大动荡的事情。 恐怕校长隐藏这个秘密才是这个副本里真正的核心,但很显然,副本任务已经有意在规避校长的存在了,他们进入副本后,校长直接是出校未归状态,反正虞幸至今也没查到过真正关于校长本人的任何线索。 他只有一个和校长接触的机会,那就是他为了让物理老师顶掉杀死心理老师的锅时,扯到的校医室助手职位。 虽然校医已经没了,但是吉恩主任看起来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还告诉过他,等小测试结束,校长回来,就让校长来看看他,决定要不要为他保留一个留校的职工名额。 虞幸早就打算好了要在那个时候去校长办公室搜一波——不是他不趁人不在时去搜,而是逛遍了整个学校之后,他发现校长办公室不见了。 无论是哪个建筑里都没有校长办公室的影子,看起来这间办公室应该是被校长单独放在了隐蔽的地方,不等校长本人回来,他也找不到。 总之,在校长回归,外来者能接触到这部分剧情之前,赵谋现在解析出来的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他们用了。 “正好噩梦任务做过了,鬼影不会伤害我们,女宿管查完寝也基本放任鬼影占领走廊这些地方,那么夜里的宿舍楼对我们来说就是相对安全的,想做宿舍楼任务,最好就趁现在。”赵谋终于放下了转来转去的笔,一转头对上了虞幸的视线。 虞幸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颇为波澜不惊,但隐隐带着笑意。 赵谋勾勾嘴角:“怎么,在想当初这个副队长拐得值?” “当然值,想都不用想。”虞幸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站了起来,“赵家很大方,漏了两个这么好的人给我当队友,我真是……感激不尽。” 赵一酒抬头:“……你神志不清了吗。” 赵谋也狐疑了一瞬:“竟然会这么认真地夸人,这不对劲,看来刚刚你说困了果真是有影响的,精神不足都不说骚话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非得怼你们才叫正常么?你们抖起来了啊。”虞幸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指点了点桌子,“我挺好的,不过确实精力方面需要节省一点,上岛以来接触过那么多鬼物,生命力有损耗,还没到恢复的时候。” 其实就是他的诅咒之力在每一次有鬼物靠近时都会在他体内活跃一次,耗费他的生命力,至于恢复的时候,自然就是指死亡重来。 但温青槐还在这里,所以他说的比较隐晦。 温青槐作为路人队友,对此不做评价,他观察了一下虞幸的状态,感觉对方其实还挺清醒,于是跟随着一同站起,提议道:“既然这些信息都已经清楚了,那就去做宿舍楼的任务吧?” “正有此意,好不容易可以夜里出门,正好趁机查看一下夜里的宿舍楼会不会藏着一些白天看不到的东西,毕竟虽然我们猜到女宿管的本体和鼠疫有关,但任务线还需要一个切入点。”虞幸懒洋洋地走动了两步,“但是要小心,我怀疑会有老鼠躲在宿舍楼的各处。” 现在他们有奥利弗的保障,鬼影对他们无效,但如果被老鼠发现,那女宿管可是同样凶残的。 “说不准,或者我一个人出去,你们等消息。”赵一酒道,“真有老鼠,你们反应不过来。” 温青槐揉了揉自己的卷毛:“又是因为不擅长运动而被嫌弃的一天啊。” “想开点,我挺擅长运动的,但是夜晚确实是阿酒的主场。”赵谋拍拍温青槐的肩膀,扭头道,“阿酒本来就擅长在漆黑的地方行动,加上这次的身份牌还有阴影的能力加成,行动力应该比得上十个我。” “但你一个人能行吗?这么大一栋楼呢。”温青槐看着赵一酒,“嗯……不过也不着急,可以一点一点来看,反正我们还有很多天。” 赵一酒摇摇头,淡淡说道:“今天通宵,我应该能探查完。” “……这么厉害呀。”温青槐不明觉厉地惊叹。 赵谋道:“这样吧,阿酒去探索楼道,我和温青槐试着敲敲隔壁寝室的门?刚不是有人去上厕所了吗,一直没有再听到动静,看样子是回不来了,但这证明着一般的学生这个时间基本上都没睡,我们说不定能敲开几扇门,从那些住了三年的学生嘴里打探一下宿舍楼晚间情况。” 温青槐想了一下,他本来也是打算在楼里四处转转的,但不可否认老鼠的危险,可是让赵一酒一个人出去,他留在寝室打酱油也会感到焦虑,现在赵谋的提议倒是不错。 他点点头:“那些学生们住得久,肯定对宿舍了解更多,确实是个很好的信息源,不过你确定敲得开?这些学生那么怕鬼影,听到我俩敲门,估计得吓死。” “这有什么,凭本事敲门,敲不开换一间,反正也只是试试,就在这条走廊的范围里,如果听到老鼠的声音,我们就回寝室。”赵谋推了推眼镜,然后对被晾在一旁的虞幸道,“你呢?骚操作想好没?” “我当然是去探察,等这个机会很久了,”虞幸毫不在意赵谋已经猜到他要搞点别的事情的态度,刚刚赵一酒说的面对老鼠反应不及时的人,肯定不包括他。 “你要一起?”赵一酒斜睨虞幸一眼,他其实更希望虞幸直接留在寝室睡一觉,恢复一下精神,但反正虞幸自己心里会有数,他根本没必要提醒。 “不是一起,你辛苦辛苦,今天晚上把宿舍楼探一遍,我去隔壁。”虞幸带着笑容眨眨眼。 “隔壁是……”赵一酒顿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女生宿舍楼?” 温青槐:“羡慕啊。” 赵谋:我就知道。 看到这些反应,虞幸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了,两栋宿舍楼都在任务范围里,这楼底下的宿管姐姐虽然值班室设在这栋楼,但女生宿舍楼那边也没有别的宿管了,只有她一个,隐藏线索的概率相等。” “我早就想看看女生宿舍楼目前的情况了,再说,我还可以顺路把讨论结果带给曲衔青,我不去谁去?” 应该说是四个人中除了赵一酒,谁也不能说比虞幸的夜间行动力强。 “行了行了~那就出发吧,早点弄完说不定我还能睡一觉,明天白天我要去探查图书馆。”赵谋失笑,直接催促几人动起来,然后嘱咐虞幸,“你去女生宿舍楼注意安全,三个小时以后必须回来,行吗?” “可以,不急于一时嘛,我懂。”虞幸来了个ok的手势,“我尽量什么动静也不发出来,静悄悄的。” 赵谋心道我信你个鬼,万一有突发事件,你直接闹翻天都有可能,谁听你在这说安安静静。 总之,男寝的四个人带着不同的任务分配将宿舍门打开,静悄悄地闪了出去,融入了走廊的黑暗里。 走廊一片寂静,但却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发出有人疾步接近的脚步声,或是奇怪的呓语和瘆人笑声,足以让正常走路的人心梗。 这些都是在走廊里游荡着,伺机寻找机会的鬼影们,昨天就是因为熄灯了还在走廊上,温青槐才会被一只鬼影缠住,然后陷入鬼影编制的幻境,用一个哥哥弟 弟的问题将鬼影逼的差点气死。 今天看到有人开门,它们已经让走廊里的空气变得更加的稀薄寒冷了,兴冲冲地靠近后却发现这四人都是没有被拉到噩梦里来的人,也就是只能看不能杀的那种。 虞幸感觉自己被不存在的视线瞪了一眼,他猜应该是有鬼影在无声骂人,宿舍门关好并确保每个人都有一把钥匙之后,他就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去。 他身上穿的是进入副本前的那一套衣服,已经洗好晒干了,综合来讲,这套衣服比学校副本里的所有衣服都更适合行动,鞋底的摩擦声更是比学校的校服皮鞋小太多。 虞幸的空间感之力一如既往,而且人的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之后,哪怕是没有光源的纯黑空间也总能依稀看见轮廓,更何况是他这个被剥夺了系统的强化也依旧自带身体改造的人。 夜视能力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他一边放轻脚步往楼梯方向走,一边暗中感应着周围的气息,除了那些由于隔着噩梦的领域而不会给他造成生命流逝的鬼影外,他果然还感应到了一些阴暗的、斑驳的气息隐匿在各个角落。 那些气息分散着,小小的一团,很是脆弱,虽然存在但是不活跃,感觉上像是在休眠。 有老鼠,但是在睡觉。 虞幸想了想,难道宿舍楼任务的机制就是要人在不惊动这些睡着老鼠的前提下找到什么东西? 而一旦发出声响、离得太近、有特殊气味,这些老鼠就会醒来,将惊醒它们的人啃噬掉,或者直接通知宿管抓人? 如果这些老鼠是一群一群在宿舍楼里游荡,虞幸还可能觉得这是正常的宿管工作,可这种休眠式分散分布,明摆着像是在守着什么东西。 嘛……交给赵一酒了。 他现在就要去看看女生宿舍楼那边是不是也有这种情况。 虞幸收敛气息,从那些休眠的小老鼠身边走过,很快通过楼梯下楼。 其实这很膨胀,他正试图不穿校服,不带胸牌,在熄灯后从宿舍楼溜出去,并且转移到女生宿舍楼内部,可谓是一次性触犯了很多条校规,其中还有最困难的一个环节,那就是从宿管值班室门口经过。 一楼,宿管值班室里依旧亮着灯,在这万籁寂静的时间点,值班室里传出了十分不加掩饰的啃咬木头的声音,比昨天他们晚自习回来时听到的更加明显。 虞幸站在阴影里,眯着眼睛朝值班室窗口望了一眼,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女宿管在无人时的模样。 依旧是年轻的人形,身材瘦瘦的,显得十分柔弱。 但这么一个会对学生笑着说早上好,仿佛永远端正坐在她的椅子上的文静女宿管,此刻正面目狰狞,脸部肌肉扭曲,抱着一块雕刻用的大木头,埋头狂啃。 她的头发随着啃咬一颤一颤,那双眼睛依稀透出猩红,捧着木头的手指似乎一片漆黑。 虞幸悄悄地又走近一步,看得更加清楚,不仅是手指从指尖开始变成了黑色,萎缩成皮包骨那么细,女宿管的脸皮也鼓起了很多个黄豆大小的脓包,露出来的锁骨和脖颈上满是黑色坑洞,异常恶心可怖。 果然是鼠疫,这种症状,正是黑死病患者的外在表现! 而那啃咬木头的样子,就如同一只发了狂的饥饿病鼠,完全能说她既是老鼠的一种化身,又是病人的一种化身。 不管女宿管在鼠疫发生时究竟是不是一个健全而正常的人类,总之现在,她就是一个怪物,在有人时隐藏起真实模样,无人时才撕碎假象,独自进食。 虞幸看了好一会儿,他不觉得女宿管与鼠疫有关这件事能轻易被发现,要不是刚刚讨论出的结果帮着固定了女宿管的能力类别,就算是他,也不会那么心大地直接走出来,更不会看见这一幕。 他半蹲下来,调动诅咒的力量将自己活人的气味掩盖,藏到了值班室窗口的视觉死角里,灵活而稳定地一步一步往外挪去。 第四十一章 窗上的锁 “吱吱——” 虞幸挪到宿管值班室正下方时,能清晰听见一墙之隔的老鼠叫声,高度不高,大概就在宿管小腿的位置。 他更加小心,一点一点蹭过去,女生宿舍在男生宿舍旁边,朝向相同,值班室是男生宿舍大门前面单独开辟的小房间,相当于凸出来的,以值班室的角度,可以同时看见女生宿舍的大门。 所以虞幸想潜进去,必须绕到宿舍楼后面,然后翻窗进女宿舍楼。 他知道老鼠的听觉和嗅觉有多灵敏,所以即使在调动诅咒之力,还是极为谨慎,时刻注意着女宿管的动静。 两分钟后,他成功以几乎为0的分贝来到了值班室拐角,改蹲为站,躬身远离宿舍楼范围。 直到离得够远,虞幸才叉腰叹息:“呼……” 对他来说,隐匿比恐吓和战斗还难,这不算他的强项——主要是他的状态不好,使用诅咒之力必须节省,不然他必然用着用着就人没了。 其实刚才有一瞬间,他好像感觉到女宿管的啃噬声停下了,但几乎只是刹那的停顿,又一切如常。 虞幸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女宿管故意当作没发现他的概率有多大? 他沉默着把这一点记住,往前走。 宿舍楼后面是一片小树林,树木矮小,密度也不高,之前是赵谋负责探查的,据赵谋说,这片树林里没什么鬼物存在,但很多低矮树枝上会挂绳圈。 不知道是谁放上去的。 在往前数很多届的学生中,不少人因为压力和其他一些事,选择在树林了断自己,奇怪的就是这些灵魂没有一个形成怨念,消失得无影无踪。 虞幸现在就得穿过树林,相当于绕一个大圈,这样才保险,他踏入树林,果然,没走多久,就看到前方的一根枝桠上垂下了一条惨白惨白的绳圈。 他感知了一下,附近没有任何气息存在,于是走上前去,仰头注视了一会儿,伸手去碰。 挂绳圈的人很贴 第四十三章 我是实习老师 可惜的是马尾女孩虽然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他脑子里说话,但是虞幸却不能发出声音表达疑问,不然就会被外面那些红袖章鬼物听到。 他默默地盯着兴奋的马尾女孩看了好一会儿,记住了她的脸,然后捧场地点点头,给女孩竖了个大拇指。 “嘻嘻,你想知道另外那个的故事吗?那个女的还算有点本事吧,成绩一直不错的,这是带着红袖章,盛气凌人的,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呢?大家都不敢喜欢她。”女孩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嘲笑够了马尾辫之后,又指着鱼尾裙女鬼,夸张的叹了口气。 “听说本来她应该会成为学生代表在新生的开学典礼上致辞,可惜……红袖章都是些活不长的人,我早就猜到这一点了,一个个越来越疯狂,最后就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噫嘻嘻……咳。” 她意识到自己想说八卦,但不知不觉变成了对红袖章的控诉,自己干咳了一声,重新说道:“她可在乎学生代表的身份了,一直拿这事儿炫耀呢,虽然我也很羡慕那身裙子,真漂亮。” “可惜,她平时对其他人太严格了,好像是她的同桌吧,在开学典礼当天被她抓到偷偷吐菜,说是要交给老师惩罚,但她同桌恰好处于崩溃边缘,经她这么一刺激,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餐刀就扎进了她的头,想同归于尽。” “那个违反校规的同桌自然是从此以后消失了,她倒是没死,但是当她发现自己脑袋上插个餐刀也还是生龙活虎的时候,终于意识到成为红袖章之后她已经变成了丑陋的怪物。” “听她同学说,有人去厕所里找她,发现她正拿着餐刀往自己头上戳,戳一下拔出来再戳一下,像在验证自己要多少下才会死似的,接着就疯了,老师赶过来把她带走,学生代表似乎是给了三年4班的那个班长呢。” 虞幸挑了挑眉。 三年4班,无论是哪一届,这座学校的三年4班永远都只有一个班级。 这么巧啊。 第四十五章 污染源婴儿 虞幸失笑,的确,半夜三更的出现在女生寝室就是他的不对,别说变异的红袖章学生了,就算是正常女生看见他也得吓到。 不过曲衔青使用的一个词,倒是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半年前,病毒。”他喃喃道,这种传播速度的确很像是病毒。 “嗯,除了本就处于异化中的红袖章学生,原本尚能控制自己的那一部分也受到了影响,多多少少变得有点奇怪,比如眼睛变红,牙齿变尖,或者是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变得畸形,但是没到特别严重的程度。” 曲衔青提起这些就像在研究一个学术报告似的,她甚至补充道:“这些是我从两个正常室友身上问来的,她们的消息来源就和大多数学生一样,所以即使有错也很正常,我不能保证事情的精准。”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这些事情或许赵谋和温青槐在男寝的学生嘴里也能打听到,不过肯定没有女寝这边详细。”虞幸唇角勾起,向曲衔青确认道,“那么这半年来受到影响的学生,有没有出现别的集体性的特征?” 曲衔青垂眸,思索片刻:“对了,已经完全变成怪物的她们非常怕光,哪怕是死寂岛白天那种灰蒙蒙的光线她们也无法忍受,所以只会晚上出现。” “宿舍楼窗户上的锁也是这半年才加的,防止晚上的时候楼里的怪物们跑出去……我个人猜测,也是在防止某种污染源头流传出去。” “女宿管没来管过?女生寝室不用查寝吗?” “用,所以这些异化的怪物只会在女宿管查完寝之后再出现,她们对女宿管的恐惧感并没有因为身体的变化而减少,相反……我好像感觉到,每次宿管查寝的时候,这个红袖章室友都是最紧张的。”曲衔青用下巴指了指地上躺着的蜘蛛腿,“她应该是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经常借此吓唬人,喜欢看到别人因为她的接近而惊慌失措的样子。” “但是每次宿管查寝她都很乖,无论宿管说什么都听,我怀疑宿管和她们变成这样脱不了干系。” “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的确是这样。”虞幸将在男生宿舍里讨论出来的鼠疫的想法告诉了她,顺带着也将刚刚在值班室外看到的一幕当做辅助性证据一并提供出来。 “原来宿管裙子底下是老鼠,我每次听到她查寝走来走去的时候都以为这是某种变异带来的腿部音效。”曲衔青扯了扯嘴唇,显然对于查寝的记忆不是很美好。 “传播的病毒如果要和宿管扯上关系,那我能想到的就是鼠疫,”虞幸不知不觉间已经坐在了曲衔青宿舍公共区域的椅子上,将身体的重量交给座椅承担,“普通人被黑死病感染产生的效果是疾病,那么已经被异化的红袖章再次被感染,或许效果会不一样吧。” “哪怕她们的情况和鼠疫带来的黑死病没有关系,我也可以认为是宿舍楼里有一个尚未被发现的东西,它有女宿管带来的鼠疫的特性,可以将一种负面的病毒迅速传播。” “我同意这一点,假设这种污染真的是一种病毒,病毒母体在女宿管身上的话,这些被感染的人对女宿管毕恭毕敬就有解释了。”曲衔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会儿虞幸的状态,慢慢走到虞幸背后,“但是男寝就没有这种情况,也没有锁窗户,这个任务如果是要找一个东西,应该就是在女寝了吧。” “但是男寝布置了很多老鼠守着,男女寝室或许有两个不一样的需要女宿管守着的东西,只要找出来,任务估计也就完成八成了。”虞幸默默思索着。 说起来简单,其实有很多地方,细想是找不到动机的,比如女宿官真的能控制这种病毒,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另外如果是重要的东西,铝塑管直接带在身边就好了,比如往值班室里一放,那任何人都抢不走——除非有这个能力和她刚正 面。 “病毒根源”一定是个女宿管拿不走又控制不住,却和她略有一点关系的存在。 难道是……婴儿? 女宿管不是一直很在乎婴儿吗?羊毛毡和木雕都要搞成婴儿的样子。 如果…… 虞幸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如果女宿管在乎的那只婴儿,现在正在女生寝室某个个体的肚子里,是不是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之所以只有女生宿舍发生异变,是因为男生宿舍没有孕育婴儿的条件,而婴儿在母体肚子里的话,就是女宿管拿不走也控制不住的东西,甚至于因为婴儿本身和女宿管的关系,所以由婴儿散发出去的污染而异化的那些红袖章学生都会下意识畏惧病毒母体原本的“妈妈”。 但是正常上课的女生们如果孕育着婴儿,绝对会被发现,能悄无声息地孕育半年之久,恐怕作为女宿管心心念念的婴儿的载体的人,会是个用不着上学的红袖章。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压不下去了,虞幸甚至连男生宿舍藏着的是什么都有了一定猜测,他扭头对曲衔青笑道:“站我后面干嘛,待会儿我去楼上楼下再看看,你要一起吗?” “不了,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一个人做吧。”曲衔青伸出手,用行动告诉了他自己站在后面要干嘛,她的手搭在虞幸肩上,轻轻地捏起来,“我一看就知道你的状态正在下滑,就和我小时候看到的那个样子一样。” “嘶,你轻点儿。”虽然是轻柔的按摩,但虞幸还是痛的打了个哆嗦,“角色负面影响,我可是三十倍的痛觉……” 曲衔青:“……” 她极限的放轻了自己的力气。 “你暂时歇歇吧,探查环境这种事情不是你的专长,交给专业的来。”她语气温柔,但口吻是强硬的,“而你,建议早点回去休息,哪怕你的身体状况处于不可逆状态,也不需要把生命力浪费的这里,起码保证出学校副本之前,别把这条命用完吧?” 第四十七章 无所顾忌的恨他吧 曲衔青的朋友叫祝嫣。 一个孤儿院的孩子。 其实也不能算朋友吧,祝嫣比她小两岁,原本也说不上什么话,只是在曲衔青贫瘠的社交圈子里,这个虽然身处孤儿院但依然致力于把自己收拾的清爽漂亮的小姑娘,是为数不多会和她搭话的人。 所以,曲衔青用自己的方式来找人了。 这场绑架案牵扯到了很多孩子和很多家庭,祝嫣很不幸,她的死亡是一个警告,一次犯人的杀鸡儆猴,而人选也只可能是她——因为其他孩子都有父母,可以交赎金,只有祝嫣,她是没有人在乎的。 总之虞幸没有听劝,在意识到犯人已经对孩子下手之后,他就进去了。 费了一点劲和一点时间。 虞幸救出了所有的孩子,以及一具尸体。 他也说不上来曲衔青当时到底是个什么表情,大概时间有些久,没太记住,他只记得曲衔青语气很平静,好像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一路找过来,也只是一厢情愿的努力一下罢了,成不成功,赶不赶得上,曲衔青都不会把压力放在自己身上。 事情本该就这样过去,哪怕虞幸觉得曲衔青这个小女孩很特别,那时的他也不会产生多余的兴趣。 转机大概还是在祝嫣身上。 虞幸本也以为祝嫣死了,他给救出来的孩子指了一条通往警局的路,孩子们虽然是被他救出来的,但是他看起来也很可怕,所以当一个孩子最先朝那条路跑去之后,剩下的孩子也跟着疯狂逃离。 只有祝嫣的尸体留在原地。 曲衔青跪坐在尸体旁,静静地看着,像是在无声的悼念着唯一搭得上话的朋友,虞幸打算走了,却被曲衔青叫住。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她说,“你很厉害,不像一个人类。” 若是再早个三四十年,这句话就相当于在虞幸雷区蹦跶,好在当时的虞幸已经不太在意这一点了,他走过去蹲下,面无表情地凝望着曲衔青的眼睛:“所以呢?” “没什么,只是你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上隐藏的一面。”曲衔青一本正经地回应着,“谢谢你。” 她说完,弯腰去捡祝嫣的尸体,似乎打算把祝嫣背起来,虞幸皱了皱眉,再怎么样,他也不觉得让一个小孩背着尸体走一路会是个好的选择,于是他拎起祝嫣的尸体抱在自己怀里:“要去哪儿?” 命运的交汇大概就在这一刻。 一直被以为是已经死透的祝嫣在虞幸怀中睁开眼睛,十分虚弱地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死死抓住虞幸的胸襟领口,虽然说不出话,但是那双眼睛里,强烈的求生欲望刺痛了虞幸的神经。 虞幸在这一刻强烈地感觉到这个小姑娘想活着,特别特别想,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执拗,也是一种本能。 “她……”曲衔青的表情有了变化,哑然几秒,她突然伸手拉住虞幸的衣角,“如果你真的不是人类,能不能救救她。” “恶魔,怪物,鬼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怎样都好,能不能救救她,她可以付出一切。”曲衔青这么说着,虽然很奇怪,但虞幸突然就能理解怀中小姑娘求生的欲望了。 后来虞幸想过,曲衔青一定很了解祝嫣,如果当时祝嫣可以开口,也一定会说,不论是什么代价,都请让她活下来,哪怕是把灵魂卖给魔鬼,或是从今以后再不能接受阳光。 但是祝嫣的清醒只有短短几秒钟,她的生命力已经消耗殆尽,就这样在虞幸怀里涣散了瞳孔,手臂垂下,生机尽灭。 虞幸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他体内的诅咒恰好与死亡有关,虽然没有过先例,但此时此刻他无师自通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还可以让怀中的女孩睁开眼睛——只要将诅咒之力分过去一部分。 一旦有了这样的冲动,虞幸便从不介意跟随冲动做事,一缕缕黑色的气息钻入女孩的尸体中,浓烈的死气从尸体里散发开来。 是的,她当然已经死了,无可辩驳的死了,虞幸也做不到让死者复生这种事,但他可以用另一种方法 维系这个女孩的灵魂。 诅咒之力翻涌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动了动,双目睁开,一双死气沉沉而又透着邪恶和恐怖的眼睛映照在虞幸的视网膜里,他知道自己创造了一个新的怪物。 厉鬼?行尸? 虞幸把这个女孩打造成了一个有温热身体的人中鬼物,和他一样,是他的同类。 那段时间,这起绑架案引起了轰动,它有一个紧张绝望的开头,又有一个荒诞不经的结尾,没人知道究竟是谁在警察到来之前将一切搞定,被叫去做笔录的曲衔青也只说是一个陌生人,而她并没有记住陌生人的外貌特征。 当地的警方结案都花了很久,那是个非常偏僻的小镇,治安差,思想也很落后,硬件设施跟不上,不然警察是不会来得这么慢的。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虞幸的住所里多了两个新的面孔,一个是被他收养的祝嫣,另一个是常来留宿的曲衔青。 反正曲衔青是见识过虞幸的能力的,在虞幸教导祝嫣一些战斗能力时,曲衔青也会跟着学。 据她自己说,她的家庭非常古怪,时常会感觉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和她的家人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每天晚上,她的妈妈或者爸爸都会从卧室里走出来,来到厨房抽出一把刀,静静地走到另外一个人的房间里,就这么拿着刀站在床尾,一看就是一整夜。 曲衔青是知道的,因为她就曾眯着眼睛装睡,看着变得诡异的妈妈,承受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清醒了一整夜。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很久,曲衔青没有疯已经是一件令人称奇的事情了,她反正就在这样的家中活了下来,虽然性格越来越古怪,但虞幸反倒是挺喜欢这种性格的,懂事,自立,不会拖后腿。 这种生活似乎就这么稳定了下来。 不再是活人的祝嫣性格改变当然非常大,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用开朗的声线努力地向曲衔青搭话,也不会跟在曲衔青后面叫姐姐。 但是两个小姑娘依旧这么相处,她们毕竟还是小孩,哪怕虞幸再怎么不耐烦,面对小孩,耐心都不得不多上一点,而天天听着属于孩子的那种声线,他不知不觉也会受影响,从那种冷漠暴虐的状态中走出。 花宿白研究他研究得很透彻,反正花宿白说过,自从不老不死之后,虞幸的性格就像是一个个独立周期,每过一段时间都会产生很大很大的变化,这样的变化甚至一点都不讲道理,只要有一个契机,就会像野草一样疯狂蔓延。 虞幸被两个小女孩天天叫着哥哥给带偏了,他肉眼可见的、迅速的从让她们敬畏的冷淡成年人,变成了一个逐渐温柔但又逐渐欠扁的屑成年人,只有疯狂丝毫不减,区别在于显露和隐藏。 所以最开始曲衔青和祝嫣在相处过程中都是很害怕虞幸的,哪怕后来几乎忘了虞幸一开始的性格,也还是有一种隐隐的畏惧感藏在灵魂深处,这种感觉让她们下意识不会选择违背虞幸的话,哪怕虞幸事事都让她们自己选择,特别民主,但只要是虞幸决定好的事,她们就必然全力支持。 祝嫣给了虞幸很大的惊喜,他也没有想到祝嫣竟然还可以像活人一样逐渐长大,神智恢复健全,连性格都在慢慢变回从前的模样,还有了自己的爱好。 虽然和曲衔青回不到从前的相处模式,但她们似乎找到了新的平衡点,从显而易见的贪恋和信任,变成了一种更加默契的心照不宣。 大概是四年后,曲衔青十七岁的时候,她靠自己解决了家中的那些东西,爸爸妈妈骤然清醒,对这几年的事分外后怕,急忙带着她搬了家,去了另一个城市。 虞幸和曲衔青留了手机号,奇怪的是曲衔青搬走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他进行任何的联系,他还和祝嫣抱怨过,说曲衔青一点也不想他。 又是几年之后,他们才加上了微信。 其实曲衔青在搬走后不久就进了荒诞推演游戏,并且因为渴望强大以及逐渐在灵魂中蔓延的扭曲性格,在推演游戏里沉 溺了很久,魔女之名也在那时就已经悄然流传。 虞幸知道荒诞推演游戏的存在,曲衔青也知道虞幸对推演游戏的了解,因为曲衔青在断开联系的那几年里,查到了自己的家庭会发生那种诡异事情的原因。 伶人曾来找过她。 她小时候经历的一切都是伶人布下的局罢了,为的就是像养蛊一样,将曲衔青养成无可救药的性格,然后顺理成章的进入推演,再加入单棱镜,伶人似乎总能找到一些特殊的目标,然后提前做准备。 这个进程被虞幸意外打断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情,但伶人知道自己的计划被虞幸破坏之后,态度很奇怪,他是在某一天晚上出现在曲衔青房间里,带着那种全面的压制力,将一切的真相自曝给曲衔青的。 好像通过曲衔青让虞幸知道这件事,比成功拉到曲衔青更加让伶人满意。 曲衔青和虞幸说这件事的时候,还非常冷淡的替伶人传递了几句话——伶人说虞幸或许会想听,不然她才不会答应。 “他说,当初对你做的一切,也是这个原因,让你陷入最深的绝望,怨恨,痛苦,才能把你拉到堕落的那一边,本来不用这么麻烦,但小少爷的心实在是太光明了,让他费了不少劲,还差点输。”曲衔青就像背书一样,面无表情。 她是从伶人那里知道虞幸曾经也被伶人害过的,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但这些就足够让人愤怒了。 “还有什么来着……拜你所赐,有你这个教训在,他再也没有用入戏的方式毁掉一个人,这是他送给你的绝版恶意。” “从利用始,以利用终,戏子从未存在过,所以,无所顾忌地恨他吧。” 虞幸的“无所顾忌”,所有的虚假笑意、病态的疯狂,都在那天苏醒,从那时起,虞幸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不再畏惧于伶人的思维模式,不再刻意避开会让伶人兴奋的举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伶人,利用对伶人的了解,去得到自己需要的,就像直播里杀死韩彦那样,虽然有更多方式,但他就要选择这一种。 总之。 曲衔青和虞幸有共同的敌人,也有些扯不断的关系,他们对彼此的影响都太深刻,虞幸是老师,也是哥哥,更是那段时间支撑曲衔青全部“亲情”的人,所以就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曲衔青虽然是推演系统里几乎无人不知的女魔头,但在虞幸面前,她永远都会是弱势的那一方。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曲衔青对虞幸的感情,那大概是“敬爱”。 …… 虞幸趴在桌上睡着了。 曲衔青悄悄停下了按压他肩膀的手,目光凝重地望着虞幸的脸,摸到自己的心脏时,她听到了“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这具躯体明明不会有心跳才对。 但是曲衔青就是听到了,那是浮在躯体身后另一个维度中,她灵魂传来的恐慌。 她正在害怕。 表面上是劝虞幸好好休息,将事情交给她,实际上,她是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虞幸了,打开门看到虞幸的瞬间,她就有些茫然。 曲衔青捂住眼睛,感受着片刻的黑暗,恐慌感觉却完全不会褪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虞幸竟然会疲惫到这种程度,在这里就睡着了。 这里可是女寝,他还得回去,哪怕她在场,虞幸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睡着,这绝对不是困,而是…… 虚弱? 曲衔青摇头。 不,小时候虞幸的情况每天都在恶化,因为诅咒的折磨,虚弱是常有的事,她都不会产生恐慌。 应该是虚幻才对。 她是第一次产生这种,看着虞幸就像看着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人一样的感觉,好像一回头,这个人就会变成泡影,再也摸不到。 而虞幸,可能会在某一刻无知无觉地睡着,沉溺在那一瞬的梦境之中,再也不会醒来。 曲衔青的灵魂是特殊的,比起躯体,灵魂是她真正的,也是唯一的武器,所以她的灵感,几乎从未出错过。 现在她看着虞幸,就会觉得很难过。 这座岛让她不安,前所未有。 第四十八章 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虽然很想让虞幸好好睡一会儿,但曲衔青还是在出门之前叫醒了虞幸。 “我去探查宿舍楼,你回去吧。”她对上虞幸刚醒来有点谨慎的眼神,手指一颤,尽量维持住平时的语气。 虞幸眯着眼,从浅眠中彻底清醒,他一手撑住下巴看着曲衔青,嘴角上扬:“好。” “你去吧,我待会儿自己离开,另外……”他抬眼,眼尾上挑,所有人从这个角度看他时,大概都会产生不同的感觉,惊恐、惊艳,或是安心。 “别担心,我不会给你们伤心的机会。” 曲衔青一顿,随即转过头,神色认真:“这是你说的。那我走了。” “彭。” 宿舍的门发出轻微响声,女孩的身影消失,虞幸的笑意却渐渐扩大,他用另一只手扶住额头,额前越来越长的刘海尽数散在手背上,柔软而冰冷。 “女巫……这就是你的目的。” “让我的诅咒,还有沉的力量,供养这棵鬼沉树?”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受着莫名的困倦,虞幸眼中逐渐有疯狂汲出。 诅咒之力带来的是身体上的虚弱,他的思维从不会随之消散,但被鬼沉树影响,那种力量却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他的精神。 这是想彻底把他作为养料,和鬼沉树融合吧。 他的笑几乎控制不住,虽不及墓宫最后那一刻的畅快,但透出的阴森和病态足以让人被“污染”,这是疯狂的因子。 “等着我……”虞幸笑够了,微微仰起脸,对着面前的虚空呢喃道,“等我抓到你,要好好惩罚一下啊。” …… 黑暗中的阴影默默流淌,一个修长的人影裹着夜色,猩红的双目像宝石一般,极度危险。 “好奇怪的感觉,好闷啊……” 赵一酒听见自己这么想着,语气有些轻浮。 “看到那些在界点生长的枝条了吗?密密麻麻,像一张大网。” 这一瞬间,赵一酒的视线中好像真的多出很多透明的枝条,它们肆意生长,攀爬在墙体上,侵占了所有空间。 枝条之间彼此摩擦,发出巨大的响动,他一个人站在枝条的空隙里,显得那么渺小。 “我在网里,虞幸也在不是吗?哈哈哈……猜猜这棵树对虞幸做了什么,才让虞幸的情绪变得这么不稳定?他要是没事,就连我也看不到这些树枝呢——” “闭嘴!”赵一酒骤然阴沉,在脑子里呵斥,那些声音一瞬间全部消失,连带着眼前的树枝、耳边的隆隆响动一起泡沫般碎裂。 他发出无法控制的喘息,几滴冷汗顺着鬓角流下,角落中,几只老鼠的呼吸紊乱一瞬,差点醒来。 是厉鬼的意识……赵一酒皱着眉头,不自觉朝女寝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严实的墙面。 “……”他沉默着,站在原地缓了缓。 要利用阴影的力量,本来就需要动用一些厉鬼的能力,容易被厉鬼影响,但今天晚上厉鬼意识很安静,没有出来干扰他。 但是在刚才,他突然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某种变化,心悸感在灵魂里蔓延,就像四面八方都有恐怖事物在接近一样。 厉鬼就在这时出来捣乱了。 他看到的那些……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东西,和虞幸有什么关系?鬼沉树? 但是刚才出现的感受现在已经没有了,赵一酒面色冰冷,虽然很想立刻冲到女寝那边看一看,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也相信虞幸可以搞定……就算虞幸疯起来,那边还曲衔青在呢。 毕竟厉鬼每次出现,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搞他的心态,所以话不能尽信。 他在寂静之中回归阴影,沿着影子继续刚刚没有做完的事情,身形虚幻而隐晦,只有血色的眼睛可以证明他是个有实体的人。 …… 威廉是住在男寝四楼407的三年级学生,夜色正浓,他开着自己隔间的小灯,疲惫却又习惯地翻着书籍。 对他来说睡觉时间只有三个小时,其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看书写试卷的时间,他的成绩只能算中流,每次大考都像是在死亡线上堪堪踏过,永远比死线高上那么十几分,但好运总不会每次都眷顾他,终于一次——或许就是下次,他就会被淘汰。 如果再不努力,他很清楚自己会遭遇什么 可怕的事情。 他的两个室友也都还没睡,压着声音,正在背诵公式,威廉挠挠头,不止一次的被室友背公式的声音打扰到,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很难集中注意力,而且隐隐暴躁着,就好像周围的磁场和他水土不服似的。 “北部第三山脉……奥特曼威斯特海峡以北……黑水牧场……” 桌上摊着地理书,威廉死死地盯着那一行行文字,感觉无论是默背还是读出来,文字都没办法进入他的脑子里。 焦虑……难受……还有困倦……负面情绪盘旋在他的身边,威廉打开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咚,咚,咚!” 突然,外面传来三声门响,寝室里三个人的背书声都戛然而止,一阵冷汗从后背浮出,威廉一顿一顿地转过头,生锈一般,他和住在身后隔间的室友对上视线,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不确定和惊恐。 “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室友将声音放的特别小,威廉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听说他在说什么,然后惊悚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可能是别的声音,我们听错了。”另一个室友胆子稍大一点,有些疑惑地说。 “咚咚咚!” 但是敲门声又一次传来,将三人都吓得一个哆嗦,威廉一脸恐惧的咽了口唾沫地 谷天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敲门的? 外面都是那种鬼东西,他们连出门上厕所都不敢,但是一直以来寝室都是很安全的,从没听说过有谁好好睡了觉就失踪的事例,怎么今天……? 对呀,普通学生连上厕所都不敢,那么在外面敲门的会是谁?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由于三人都没有回应,门外的敲门声变得十分急促,大有没人开门就要一直敲下去的架势,胆大的室友哆哆嗦嗦站起来,也没让他们催促,颤抖着走到门口,然后回头用眼神示意他们跟上来。 一个人站在门边,还怪害怕的。 威廉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站在大胆室友身后,离这么近,那敲门声便显得十分刺耳,室友大着胆子对门外问道:“是谁?” “终于有反应了啊,还以为开着灯睡着了呢。”门外传来一个听上去十分礼貌的声音。 接着是带着淡淡贵气的温和嗓音:“里面的同学别害怕,我们只是听说你们寝室有学习很好的同学,想过来请教一下学习上的问题。” 所以,是因为看到了门缝里透出去的灯光,才确定他们寝室的人没睡觉的吗?也对,他们忘记了关公共区域的灯,灯光是可以被走廊上的人看见的。 在听到如此流畅而且不带恶意的声音时,威廉和室友们都松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胆大的室友就凝重起来,目光反而更加惊恐了。 “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吧,我们正好也打算睡觉了。”胆大的室友说着,拼命给威廉使眼色。 有谁会大晚上的,因为让一道题不会铤而走险出寝室啊,还请教别的同学,难道他们不知道别的同学也很怕开门的吗? 而且……听说我们寝室有学习很好的同学,听谁说的? 威廉挠挠头,他们寝室好像都是学渣……不对,算是中游。 他悚然一惊。 所以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寝室的真实情况,那为什么要撒谎?既然是撒谎,就肯定不会是过来请教学习问题的,敲他们的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太可怕了,他们寝室要被鬼影袭击了吗?不能开,打死也不能开门! “嗯,原来如此。”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从他们的沉默中悟出了什么,“这个寝室的人学习不太好。” 另一个声音道:“运气真不好,这样一来好像不会开门了……” 威廉和室友就这么瑟瑟发抖地听着外面旁若无人地讨论起运气,他们对视一眼,正准备把灯一关,装作聋子裹进被子里直接睡觉,就听见外面的声音徒然强硬起来:“那也只好这样了,宿舍里的同学,听好,我们不是鬼影,不受宿舍规则的制约。” “现在给我们开门,我们只进去聊一聊,不开的话,我们可就要把门砸开了哦~” “别听,这一定是鬼影的花言巧语,我听那些经 历过鬼影攻击的同学说过,鬼影会模仿活人的语气骗我们,好达成它们的目的!”室友向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威廉的脚。 “彭!” 回应他的是一声撞击,宿舍门一阵颤抖,在两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多出一条细细的裂缝。 不得了了…… 威廉心中大骇,心跳疯狂加速,他惊恐地向后逃窜,抛下了大胆的室友一个人守在门前。 “靠,胆小鬼!你有义气吗?”室友一声抱怨刚刚落下,门又被重重撞击一次,沉闷的响声估计能沿着走廊传出老远。 门上的裂缝可是实打实的,万一要是这门真被撞飞了,别说是今天晚上,从今以后他们还能不能在这里住都是个未知数。 也有可能没这么麻烦,今晚他们人就没了。 胆大的室友连忙高声道:“我开门,别撞了别撞了!” 他颤抖的手哆哆嗦嗦地拉下门栓,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外面一片漆黑,确实有一个人影站在外面,地上好像跑过去两三只老鼠,叽叽地叫唤着。 赵谋时刻注意着那些已经醒来的老鼠的动向,发现暂时没事后,便将门缝用力推开,嘴上挂着微笑:“瞧,都说了不要害怕,我们真的只是进去学习一下。” 门当然是他撞的,指望温青槐这个体质黑洞,不是很现实。 “你你你们真的是活活人吗……”威廉听到室友的声音,缩在隔间里探出一个头。 “我们是四班的转学生,不太清楚宿舍的规矩,只是出来后本想找学霸问一些问题,没想到一个人都没有,太安静了,估计是睡着了吧。所以沿着走廊走了半天,只找到了你们宿舍一个门缝里有光的。”温青槐从赵谋身旁探出一个身子,比较温和的声线更容易安抚此刻处于差点崩溃状态中的学生。 “既然是活人,那你们就进来吧。”胆大的室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反正他如果说不让进来,这两个人肯定还是会硬闯,他松开手将两人放进寝室,然后忙不迭地将门关好,心疼地望着门上的裂缝。 威廉打量着闯入者,无论是从走路姿势还是身体形态来看,好像确实都是正常的活人,他缓缓从隔间里出来,和胆小的那位室友一起问:“那你们为什么要砸我们的门……呜呜……” “呵呵,因为你们婆婆妈妈的,我可是因为打架才被送到这所学校来改造的呢。”赵谋表情逐渐阴沉,开始吓唬这几个可怜的学生,“好声好气让你开门,不听,那不就只能威胁一下了吗?” 威廉:“……”好可怕,好不讲道理! 不过只要是活人,那大家就都是兄弟,总比鬼影袭击要好太多。 “所以你们想问什么问题,我我我事先说明,我们寝室的学习功底也不是很好,如果没能教会你们,你们就去别的寝室吧!”威廉先打好预防针,免得待会儿这个戴眼镜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暴力兄弟给他们一人一拳。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赵谋推了推眼镜,十分冷静,虽然他连一本书都没有带过来,但还是面不改色道,“本来也没这么紧迫的,可是外面有好多老鼠,我这个人从小就怕老鼠,对不住了。” “老鼠?”室友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神色,“我也怕老鼠,我们宿舍楼一到晚上就会有老鼠跑来跑去,好在没听说过伤人。” 赵谋表面上对老鼠十分嫌弃,实际上已经陷入思索。 他跟温青槐想要敲门,肯定是会惊动老鼠的,所以他们干脆在赵一酒和虞幸都离开之后,先试着在自己寝室的门上敲了敲,果不其然,几只老鼠听着声音就过来了,不过看他们没有离开宿舍,老鼠们在门口徘徊了两圈,什么也没做。 之后赵谋又当着老鼠的面走出寝室,老鼠停了下来,好像正在和他对视,他想到那些开门上厕所的人不可能不惊动藏着的老鼠,但也没有引起宿管的注意,便有了一个想法。 或许只要不在楼里找宿管可能藏着的东西,老鼠就不会有过激行为。 所以他即使是和温青槐两个人在走廊上时,也装模作样地讨论了一下去找人问题目的话,那些老鼠原本躁动不安,听了他们的对话之后,便安静了不少,只是一路跟着。 第四十九章 女人的呼喊 “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要不……进去说?” 在赵谋担任吓唬人的角色时,比赵谋瘦弱得多的温青槐就只能当那个好好说话的角色,他冲着满是戒备的三个学生笑了笑,示意了一下里面的隔间。 毕竟公共区域离门太近,万一待会儿说的话会被外面的老鼠听到,指不定还得出事。 虽然不情愿,但是三个学生还是抱着后怕又憋屈的心情,将两人带到了唯一一个空隔间,空隔间什么都没有,连床都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只是在床尾处能看到被血液渗透的痕迹。 赵谋看了血迹一眼,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这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之前的室友留下来的。”大胆的室友沉默了一下才说,“他学习很好,是我们寝室学习最好的,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第一个承受不住。” 威廉看看周围人的脸色,犹豫着补充:“他压力太大,每天都被红袖章看着,学习的时候经常自言自语说什么这次一定要拿到第一名,而且他身体不太好,每次食堂抢饭都抢不到坠鸟窗口的东西,久而久之,他胳膊上开始长眼睛……” 胆小的室友连忙制止他:“靠,你别说这个东西了,我想想还害怕呢,恶心死我了!” 赵谋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看来这个寝室的学生和大多数学生一样,都已经不知不觉间被这所学校给扭曲了。如果放在外界,像这种提到死去的室友只会觉得恶心的人一定会被谴责,可他们却好像习以为常了一般。 威廉听到室友的说法,叹了口气:“反正就是他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样子,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最后在一个晚上拿刀把胳膊上的眼睛一个个戳破,然后割破了动脉,我们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这张床后来就没人再睡过,我们学校的床位很多,一般都不会中途塞人,除非整个宿舍都空了。”室友接着补充。 “原来如此。”温青槐淡淡的笑着,也不打算浪费时间,便直入正题说,“找你们问题目是假的。” 威廉心里暗骂了一声,操,当然知道是假的,你们连书都没带。 温青槐看着这三个学生的脸色就知道他们不情不愿,但谁都不是好人,他也没必要照顾这几个人的心情:“实际上我们 是想跟你们了解一下,你们在这栋宿舍楼住了快三年了吧?有没有了解过一些关于宿舍楼的传闻,比如宿管对这栋楼的特殊监控,或是晚上的时候,这栋楼会不会偶尔出现特别的事情。” “啊?”三个学生都挺意外,这是什么问题? “你们要知道这个干嘛?”威廉疑惑的问了一句。 “这学校这么多破事儿,哪儿哪儿都诡异,晚自习还容易死人,我们不得先搞清楚宿舍楼是不是也一样啊,让你说你就说嘛,朋友。”赵谋挑了挑眉,“看你们这反应,像是知道点什么的样子。” “……”威廉没什么好说的,他只觉得这是没必要的事情,“你们想多了,晚上只要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就不会出事,不像你们这样到处乱跑就没事,查寝的时候跟宿管配合着装装睡,晚上别开门,把门锁好就够了,你知道更多没用的。” 赵谋不爽地瞪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眼神竟然让人十分畏惧:“有没有用我说了才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个最胆小的室友在此时不太高兴的说:“转校生,你这样在圣乔尼斯中学是不行的,校规里有说过不能随随便便动手打架,万一被红袖章抓到了,你还会受到老师的惩罚。” 看来他的胆小仅针对鬼影。 “是吗?依我看来这校规也就是做做样子,我还看到有人直接欺负同学呢,不是也没人管?”赵谋双手覆在一起,将指节按的啪啪响,“我就是现在把你揍一顿,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更何况如果你再跟我废话,而不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的话,我也不会揍你,只会把你扔到走廊里去。” 那室友的情绪瞬间收敛下去,不敢再说话了。 “别生气,这事情我知道一点,我来说。”大胆室友看不下去,反正自己三人是弱势的那一方,还不如好好配合把人送走了早点睡觉。 “那我先回去复习了。”威廉不是很高兴地从空隔间走了出去。 半夜的敲门声带来的后果算是有惊无险,威廉回到自己的小隔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压压惊。 这两个转学生其实他有一点印象。 好像之前吉恩主任就是在走廊上逮到这几个转学生问了些事情,他远远地看着,没太记住这几个人的相貌,但一经提醒便勉强能对号入座 。 要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本来复习的好好的,两个霸道的转学生踹门不说,毫无礼貌的要求他们回答问题,这不是占用了他们本来的学习时间吗? 大半夜敲门,他们差点就要被吓死。 第五十七章 快来人,她违规了! 对于圣乔尼斯中学来说,今天大概是个很难忘的日子。 因为食堂的很多厨师们不知道为什么无故旷工了。 帮助厨师们矿工的人正在阴影之中穿梭,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赵一酒之后的几次斩杀都没有再让女厨师有机会发出响动,他在第二个窗口换了把更加顺手的水果刀,之后都是先将女厨师的喉咙斩下,从根源解决叫声问题,然后再把女厨师小腿下方的枝条砍断。 剩下的那部分厨师即使没有再听到多余的声音,也逐渐表情诡异起来。 赵一酒能发现,女厨师们的反应力越来越强了。 似乎他每杀掉一个女厨师,剩下来的那些就会变得更加敏锐,有种从枝条上传输的营养越来越集中的即视感。 他再次彻底砍断一段枝条,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无法控制地喘着粗气。 频繁使用影子巫师的力量,即便是以他的身体为载体,也有些吃不消了。 赵一酒隔着厚厚的墙壁,准确地望向虞幸所在的方向,心中暗想,他在发现女厨师们之间的力量转换规则之后斩杀了这么多女厨师,应该足够让虞幸从坠鸟窗口里那一只身上得到想要的信息了吧。 …… 的确如此。 虞幸等曲衔青将一众红袖章都引到了食堂外面之后,便撺掇着坠鸟窗口的女厨师去旁边看一看,他把隔壁的状况描述的天花乱坠,什么“同行还是只有衬托才会有对比,小姐姐您比隔壁的好看多了”;“他竟然就这样摔倒了,如果是不做食物会不会被惩罚”之类的,让坠鸟窗口的女厨师越来越好奇。 “隔壁窗口的东西又贵又难吃,但这不是我一下课就跑来的理由,我只是为了多看你两眼。”虞幸说着说着将头低下凑了过去,手肘撑在点餐的台面上,笑眯眯地望着女厨师,“今天和小姐姐额外聊了天,小姐姐应该会记住我吧?” “当然,罗伊同学,我很欢迎你买我做的东西吃,希望以后每天都能见到你。”谁不希望听到夸奖呢,尤其是以美艳的容貌和诱惑的身材,还有那方面隐晦的象征意义为源泉的鬼物。 经过了不断的力量充盈,女厨师的神态越来越接近活人,这大概也是她第一次在短短时间里吸收到如此庞大的力量,明显在兴奋中隐藏着浓浓的惊讶。 虞幸不着痕迹的打量她 第六十一章 一月之期 凌晨的时候,校长回来了。 虞幸在睡梦中感到一阵惊悸,几乎是在某种强大压力从虚空中压迫而来的瞬间,便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鬼沉树愈发沉不住气的急迫,他在学校副本中的感知力已经逐渐变得可怕起来。 被吞噬的好处就是他和鬼沉树的某些感觉几乎重合了,鬼沉树掩埋在地下的、无处不在的枝桠,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虞幸的眼睛。 醒来的一刹那,他仿佛看见周身被透明的、无形的树枝包围,那些纠结盘曲的枝条正缓缓滑动着,试图趁他不注意将他锁住。 被他发现的一瞬间,这个画面就泡沫一般破碎了,虞幸无言地坐起身感应了一下,没有在周围发现任何鬼物和死气气息的波动。 刚刚的画面,应该是完全属于精神层面的东西? 象征?预示?亦或者是他隐藏起来的灵感? 傍晚放了假,但晚上的查寝倒是没有松懈,此时过了查寝的点,走廊里却并不安静,隔着薄薄的门板,虞幸依稀可以听见隔壁和对面宿舍里学生们有些激动的声音。 马上要进行测试了,不少人都知道这个测试的成绩意味着什么,他们这几天的压力有多大,或许无限接近于选择生死。 而他们寝室,赵一酒和温青槐都睡着了,负责守夜听走廊动静的是赵谋,免得宿舍楼的任务关键出现,却被他们错过。 “怎么起来了?”赵谋轻声问,他的小隔间散着光亮,依稀可见一个人影靠在床头,手里捧着本书正在消磨时间。 “感觉到一点东西。”虞幸也轻轻回答,“刚才看到了一些画面,好像是校长回来了。” “校长……长什么样?”赵谋问。 虞幸失笑:“我又不是千里眼,是看到了‘校长’这个存在,而不是真看到了这个人。” “能确定的是,校长和鬼沉树之间的联系很深,大概是傀儡一类?” “傀儡中的高层。”赵谋听 到这里打了个比喻,“这样才能确保学校副本处于鬼沉树的掌控中,员工也有很多直接被树枝连接。” 赵一酒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知道是不是睡梦中被吵到。 他实在是太困倦了,白天从曲衔青那里抽离了污染,但已经产生的疲惫,直到晚上才得到缓解。 虞幸等了两秒,确定没把人吵醒,才接着道:“是这个道理。” “你想见校长?”赵谋翻了一页书,语气平静,“校长办公室是隐藏空间,你想进去拿东西,对么。” 这件事虞幸并没有完全的告诉过队友们,因为之前校长预计是还有好几天才回得来,他们的重点放在白发女孩发布的五个任务里,自然不需要把精力再分散。 所以虞幸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呵,你是为了什么才邀请我进队伍的啊。”赵谋好像有些无奈,“我当然不会那么无知无觉,甚至你今天单独和阿酒说的话,我也能猜到一点。” “啊,确实。”虞幸不得不佩服一下,“那我就不说那么多了,明天那个校长八成要见我,我在学校作威作福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赵谋:“……”敢情你也知道自己在作威作福? 虞幸佯装不知道赵谋内心的吐槽,继续分析道:“我钻空子空手套白狼套出了心理老师的‘承认’,借此得到很多老师这方势力的优待,但吉恩主任智商不够,校长却不可能同样这么笨。” “今天我问他,校长回来之后,我是不是能见到校长,吉恩主任给了我肯定得答复。” 他和赵谋聊了几句的功夫,来自看不见的枝桠的触感逐渐褪去,虞幸觉得冷,把自己裹回被子里,闭上眼睛:“校长一直在外面,干扰不多,从旁观者角度,他应该很容易看出我在这一连串事情里做的梗才对。” 从一开始,他做的一切就是权宜之计,就算没有副本这个概念,他真是一个学生,那他也不可能在 毕业后成为教职工,因为校长不可能承认。 “你的意思是,校长明天要见你是鸿门宴?或者一次试探?”赵谋顺着他的话,瞬间就能想明白。 “不,他一定很欢迎我,因为……‘树’迫不及待了,‘枝’要做的,就是把我送到树的面前。”虞幸难得正经,说出的话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到一阵阵凉意,“明天就是个好机会,有校长亲自押着我,我一定跑不出鬼沉树的攻击范围。” “……”赵谋知道,虞幸能这么淡定的把敌人的计划说出来,就意味着一定有反制方法,但他还是有些语塞。 “大晚上特意醒过来跟我说这些。”他道,“看来除了对阿酒有任务交代,对我也有。说吧,要我做什么?怎么配合?” “明天,想办法好好注意我。”虞幸说,“我在哪儿消失,说明校长办公室就在那里,记住位置,在不被注意的时候进去,我八成会把关键物品拿到手,藏在……就藏在校长自己检查不到的地方吧。” 在校长的办公室里,把校长的东xz到校长找不到的地方? 行,很有灵性,也不知究竟是在考验谁。 赵谋笑出声:“交给我吧。” “不过,得做个约定。” 虞幸探出一个头:“什么约定?” “你有自己的事要做,这一点,从为了一支体验师那里得来的笔的提醒而选择死寂岛时我就有心理准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和,你只是终于要开始走上于你而言的正轨了。”赵谋叨叨一大段。 直到这时,虞幸才有种“不愧是天乩,偶尔还是能说出和神棍一样的话”的感觉。 “一个月吧。”赵谋说,“一个月后必须亲自回来见我们,亲口告诉我们你还活着,毕竟,你还有个拍卖会的邀请在身上,错过了多可惜啊。” 虞幸有种想把拍卖会入场券交给赵谋的冲动,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干脆地答应:“行,一个月之内必回。” 第六十二章 校长不喜欢阳光 不过校长却没有像虞幸猜测的那样,回来的第一天就将他叫过去。 虞幸竟然安安稳稳的度过了三天时间——安稳指的是,白天上课依旧看着不怀好意的教师惩罚犯了错的同学,晚自习时偶尔能听见其他班级传来的尖叫。 食堂许多窗口暂时关闭了,坠鸟窗口被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厨师接管,只是虞幸去吃饭的时候,隐隐发现这个女厨师不算特别灵动的脸上,经常会出现对他十分忌惮的表情。 大约是知道之前发生的那件事的内幕吧。 除此之外这三天里没有发生什么特殊到让他们应付不来的事情,顶多是三年级4班的学生和奥利弗、丽贝卡卡之间的冲突,一连很多天都是这样,看也看习惯了。 得到了希望的被欺凌者已经学会如何反击,常常是互相喷的有来有回,总的来说,虽然依旧会被群体欺压吃亏,但倒也不是特别难过。 白毛女生依然在班里像个透明人,自从外来的转学生们揭露过一次这个班级的世界观之后,她就对转学生们十分亲和,可惜总是睡不醒。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虞幸每天都在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校长的传唤,顺便还让已经成为红袖章的曲衔青暗中收集信息,帮着打探消息。 曲衔青得到的结论是,校长回了圣乔尼斯中学,首先做的是处理之前留下来的烂摊子,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找虞幸。 虞幸知道这只是个表象,和鬼沉树相比,烂摊子根本不算什么。 恐怕校长也在做准备,杜绝一切让他逃跑的机会。 大多数学生缩在寝室、小部分学生去图书馆看书的平平无奇的周末过去了。 第四天早晨,虞幸走进三年4班他自己的座位,才刚刚坐下,就听到对他极其厌恶的副班长臭着脸找到他,替人传话:“吉恩主任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来了。 虞幸心里毫无波澜,这三天的缓冲也给了他一个更优渥的思考时间,他当即笑了笑,没什么表示,在一众学生好 奇的目光之中走出了教室。 上课铃打响,所有的教室都安静下来,吉恩主任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笑眯眯地望着他。 “老师好。”虞幸礼貌地打招呼。 吉恩主任展现出了自己最和善的一面,与刚刚接转学生们的那副面孔截然不同:“诶,罗伊,最近上课还习惯吗?” “挺好的,老师们教的很认真,虽然班里氛围不太好,但与我无关。”虞幸半真半假地说着,不出意外从吉恩主任里眼里看到了一丝满意的亮光。 要当教职工的人就应该冷漠点,不然天天担心这个可怜那个,他们的心理疏导还怎么做? 随即,吉恩主任也不卖关子,拍了拍虞幸的肩膀。 “那就好,你表现得这么优秀,又有咱们前校医的推荐,校长先生说想见见你,跟你商讨一下毕业之后的去向问题。” “校长终于要见我了,我期待了好久。”虞幸说这话说的无比真诚,吉恩主任虽然觉得这语气怪怪的,但也挑不出毛病来。 他留下一句你跟我来,便领着虞幸走出了教学楼。 行政楼离教学楼不算特别远,但面积很小,赵一酒偷偷溜进去过,他说这栋只有两层的欧式小洋楼。绝大部分的位置都是展厅一样的空旷空间。 真正锁了门的屋子很少,大多数都被占满了,比如吉恩主任,他没课的时候,其实也是在这边办公的。 另外两个年级的年级主任也都在这里。 虞幸按照赵一酒的描述亲自过来看过,他的气息很大程度上和这个副本本身固有的一种气息相融了,那几个主任都没发现他。 正是如此,虞幸将这栋楼里里外外打探过,没有发现校长办公室的影子。 如果不是异常空间的那种力量,就是有密室。 可逛一圈容易,想在一整栋行政楼里悄无声息地找密室可就难了,他并没有选择这样做,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所以现在吉恩主任又带着他回到了行政楼,他就佯装好奇的左右看看,对行政楼里的布置惊 叹不已,还专门指着大厅角落的花瓶问吉恩主任花瓶的来历。 “那座花瓶是来自我祖上家乡那边的吗?” 他虽然在副本里叫罗伊,但脸是半点没改,活脱脱的东方人面孔,这些天他也早就打探到,虽然这只是个副本,但同样有着东西方的背景板设定。 想着反正这回是之后的同事兼主任,耐心满满对他点了点头:“这是校长年轻时去东方旅游带回来的,听说运送他花费了不少功夫。” “校长可真是个高雅的人。”虞幸逮到机会就吹。 他一路跟着吉恩主任的脚步走,很快来到了楼梯口,本该是继续往上,但吉恩主任却拦住了他,指了指楼梯口的那面墙。 “跟我来。”吉恩主任说着,用手上的手杖在墙上敲敲打打,十分有规律,就像是在对暗号。 几秒后,虞幸依稀听见了某种机关开启的声音,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楼体的另外一处地方。 果然是密室。 但即使是密室,也一定有着特殊的禁制,否则不可能连他和擅长在阴影中穿梭的赵一酒都找不到密室入口。 开启了开关,吉恩主任又带着虞幸走到另一边,那是一间摆放着许多荣誉证书的展览厅,面积不大不小,证书上刻印的全都是圣乔尼斯中学辉煌的历史成绩。 虞幸眯着眼睛,他都不需要仔细去看,就发现这间房间里多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扇从地板延伸上来的门,只有门框,细细的门框将门板位置的空气擅自圈禁起来,形成了另一个空间,隐隐散发着黑色的雾气。 这大概就是刚刚机关所出发的物品。 “校长先生不太喜欢阳光,所以他选择在地下办公。”吉恩主任道,“这扇门通往我们学校的地下,校长先生就在那等你,他告诉过我想单独和你聊,所以得你自己过去了。” 虞幸点点头,把关于校长的细节记了下来,像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带着一点点紧张和拘谨,兴奋地朝着散发黑气的门框走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虞幸狂喜 先是手伸入门内,黑色雾气翻涌着,虞幸感到一阵黏腻触感,但包裹着他手的物质却让他非常舒服,接触之间像空气一样消融在他皮肤上。 确认这些雾气对他不会产生伤害,他这才整个身体都踏入了那扇奇怪的门中。 身后,吉恩主任的脚步声突然放大,虞幸瞳孔一缩,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吉恩主任正在朝他接近。 不过两秒之后他便发现,吉恩主任其实正在离开,只是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了,一点点声响在他听来都犹如发生在耳边一样。 黑暗,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这条通往校长办公室的路不知有多长,虞幸只能随着感觉往前走,他看不见脚下的任何东西,仿佛随时都会跌入深渊。 越是这种时候,进来的人越容易分散注意力在周围,从而忽略很多本应很简单就能发现的东西。 虞幸凝神静听,果然在黑色雾气当中听到了密密麻麻的摩梭声。 咕噜噜…… 那些声音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微小,却遮天盖地,就像海水一样无边无际。 虞幸想,他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在围绕在他四周的,应该全都是鬼沉树的枝桠吧。 那些透明的、隐藏在黑雾中的树枝,扭曲缠绕,一点一点朝他爬来,将他视作养分,寻找机会,就想将他吞噬……是吗? 好在,他也一样。 虞幸脚步一顿,跟着最后一秒听见的声响,直接转身朝着黑暗当中跃了过去,伸手一摸。 粗糙的树皮立刻被他攥在手中,有一股吸力从树枝上传来,虞幸死死捏住那根树枝,像拔萝卜一样将其往外拔。 黑雾暴动起来,翻滚着,如同云卷云舒,最后,黑雾像是接到了谁的命令一般疯狂朝后退去,整个空间里豁然开朗。 这的确是一条“路”。 整个空间看不到边际,应该是由灵异力量架构起来的伪空间,和他想象中一样,无论是脚下、四周还是头顶,那些像是墙壁一样的东西,都是树枝纠缠结合而成的。 唯二的空隙便是以他为原点向 旁边辐射出的几米范围,以及一条窄小的,通往前方另一扇门的小道。 被虞幸抓住的那根树枝上缠绕着黑色的神秘纹路,凝视的时候会有些眩晕。 那些纹路缓缓蠕动着,其中一条竟然顺着他的手和树枝接触的地方,朝着虞幸手背攀附而来。 虞幸没有阻止,冷眼旁观纹路完全爬到了他的手上,他能感觉到吸力就是从这些纹路上传来的,但当那条纹路完全脱离了鬼沉树之后,吸力就消失了,反而在他手背上固定下来。 他的小拇指侧面一直到手腕都有一条细细的蜿蜒条纹,美感谈不上,看起来就跟皮肤中间突然裂开了一道漆黑的口子一样。 小纹路的叛变引起了鬼沉树树枝的不安,那根树枝开始和其他树枝一样向后退去,虞幸又怎么会给它这个机会。 那根树枝退后一步,虞幸就上前一步,一直稳稳地抓着树枝顶端,直到那根树枝快要退后到其他树枝所在的位置,其他树枝也躁动了起来。 排斥的力道不仅开始针对虞幸,也开始针对被他握着的那根树枝,令人恐慌的咀嚼声从密不透风的树枝团里传来,很快,虞幸感觉手中一轻。 被他抓着的枝条竟然被其他枝条从内部绞断了。 谷树枝一断,上面攀附着的其他黑色纹路疯狂扭曲,之后纷纷像是找准了新的地盘,一股脑朝虞幸的手背冲过来。 一条接一条纹路在虞幸手上定型,不再单调而是逐渐变成了一个奇异的花纹,像是一张人脸,又像一只眼睛,同样的,更相似于某种古老的图腾或阵法。 不知为何,虞幸的夜视能力在这个区域得到了和听力一样的加强,黑雾散去之后,整片空间对他来说如同白昼。 他仔细的打量着手背上多出来的“纹身”,半晌终于看出来,不是脸也不是别的东西,这纹身的形状应该是一颗尚未成型的树。 树枝张牙舞爪,在扭曲的树干下方便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根系,现在只有几根根系朝下延伸着,从手背一直延伸 到了小臂。 固定之后,淡淡的黑色雾气从这些纹路中冒出,给了虞幸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第三章 巫师 那些柔和光芒就来自冲天的枝干上,一颗颗发着光的果子不规则分布,加起来的光亮,竟然也能与地上阴天的亮度相比。 虞幸终于看清了身旁少女的模样。 金发,洋娃娃一样漂亮的脸庞,额头却有一道像是被利刃割开的疤痕,被垂下来的金色刘海遮挡住一半。 西方人很难判断出年龄,虞幸猜她大概二十出头。 大胡子克劳斯好像还有别的事要做,叮嘱了安贝尔几句就走了,其他人也往安贝尔刚刚提到的居住区走去,很快,空地上只剩下了虞幸和安贝尔两人。 他回过头,看向自己刚刚走出的建筑。 祭坛,是一座扁圆柱体建筑,和其他建筑一样低矮,却密不透风,一点光都透不进去,灰色的色调让它显得正经又庄严,不可亵渎。 安贝尔笑得亲和,甚至透出些许圣洁,手指指向左侧:“洗漱换衣的地方是接引区,我们先去那里,给你好好清理一下,然后换上我们的长袍。” 说着,她往虞幸腿间看了一眼。 破碎的布料已经遮不住多少了。 她脸色微微红润:“你的真是惊人,比这里大多男人都棒。” 虞幸头皮一炸:“……” 他没有去遮,只是双手微微攥紧。 安贝尔的眼神里没有情欲,根本就是将这种事当做了说话看书一样的正常。 但虞幸却因此,想到了曾经在实验室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身上什么布料都没有,被浸泡在实验液体中,被实验员不带任何情欲的指指点点,如同一件物品。 而这里,这些人也没了现代文明的束缚,退化出了野兽一样的规则。 ……真令人不快。 虞幸跟着安贝尔往接引区走去,很快就看见了一个木篱笆围起来的场所。 脚下的地面是泥土,不知道土层有多厚,总之若是不看高处由枝条围起来的穹顶,这里就跟地上没有两样。 木篱笆里面有大约十几个木头制作的小屋,每个不过几平米大小,小屋没有门,正 前方是一个开口,让人可以一眼就望见小屋里的景象。 摆放在小屋正中央的是一个木头浴桶,热气从桶内不断冒出,周围有些凳子,还有连接在墙上的挂钩,用来挂长袍。 目前所有的小屋里都没有人,但木桶中都放着热水,安贝尔解释道:“接引区的热水一直都有,用过一次之后,小屋会短暂的关闭,等到再次打开又会有新的热水,这是神的赏赐。” 虞幸:“嗯……能成为神的子民还真是幸福。” “没错,这里的生活比地上完美太多了。”安贝尔双手捧心,稍微一转头就能看见周围几人宽的藤条柱子,这些柱子一直连接到头顶的枝干天穹,仿佛天与地之间的承重柱。 她转回头,指了指最近的小木屋:“罗伊先生,你就在这里清洗吧,等你将地上的罪恶和污浊清洗干净,我们还可以另找一间屋子……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虞幸配合地走了进去。 木桶里的水清澈见底,热气弥散,而他身上却全是一路沉坠下来沾染的泥土和血污,确实该洗一洗。 好在安贝尔没有站在他旁边围观,少女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打了个招呼后就先离开了,说是过会儿再回来。 谷惒虞幸随手扯掉了还顽强挂在他胯骨以及腿上的布料,跨进木桶中,将整个人沉了下去。 温热的水清洗着污秽,仿佛有生命般一点一点抚过肌理,其中的伤口因为遇热又崩裂开来,渗出丝丝血迹,在水里溶为淡红色的血雾。 虞幸可以水下呼吸,他直接把自己蜷缩起来,在水里换了个姿势,用手指触碰木桶底部。 在木桶里浸泡,他感觉到诅咒之力的充盈,身上的伤口不经他控制就在浸泡中飞速愈合,一点伤痕都不再有。 而这都是木桶带来的。 指尖与木桶底部接触,深沉的力量突然涌了上来,虞幸与鬼沉树同源的感知能力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延伸出去好远,就好像瞬间 成为了枝叶的一员,在泥土中探寻。 木桶底部……不是泥土,而且密密麻麻的鬼沉树树枝。 呼……原来如此。 虞幸在淡淡的红水中睁眼,调动诅咒之力汲取微末的力量,以便确认猜测。 接引区根本就是鬼沉树用来同化这些灵魂的区域,洗净罪恶,不就是洗掉曾经的自己,让鬼沉树控制新的自己吗? 还好他特殊,鬼沉树用来为灵魂恢复伤口的力量,都在这个过程中成了他的。 与此同时,在水纹动荡下,虞幸的手有些麻痒,他抬手,只见手背上的黑色树形纹路逐渐延长至小臂,在校长办公室底下吸收的诅咒直到这时才被完全吸收转化。 树形纹路的根系错综复杂,密密麻麻,美感并不强烈,倒是足够诡异古怪。 浸泡了五分多钟,虞幸浑身的伤痕和污秽都在莫名的力量中消散,感知力也好像提升了一个台阶。 他将头探出水面,危险的凤眸眯起,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死寂岛的鬼沉树和之前墓宫的鬼沉树不同,不仅更大,甚至还更具有人类意识,竟然已经在想着培养信徒了。 信徒是最好的工具,有了信徒,不仅鬼沉树的力量能更具感染性,还能用来做一棵树不方便做的事。 所以地下之城对这棵鬼沉树来说,应该挺重要的。 既然如此…… 虞幸勾起唇角,从容地笑了笑。 鬼沉树选择把他放在这里接受同化,那他就毁了地下之城,替鬼沉树看清楚局面——一棵树是不配有信徒的。 只要找到那些信徒死而不散的原因,再将之毁灭就够了。 他往外看了一眼,安贝尔还没有回来,趁这个时间,他迅速用挂在旁边的毛巾擦干自己,套上了准备好的黑色长袍。 有了长袍蔽体,感觉好多了。 虞幸擦拭着逐渐生长的黑发,看到木桶旁边的木制梳妆台上放着皮筋,干脆将脑后的发尾用皮筋扎起,又整理了一下长袍。 只是这袍子,怎么看怎么眼熟。 ……巫师教派? 第九章 夜探食房 屋子里顿时一片黑灯瞎火,虞幸耳朵一动,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应该是安贝尔卡着最后的点回来了,想必现在那枯朽的身体里,已经安上了“阴都心脏”。 虞幸把手里这本书放回书架上,黑夜来不及看书,他就是夜视能力再好也没办法在无光环境下辨认墨迹,更何况书里的内容还会影响精神。 白天找机会看,晚上,还有晚上要做的事。 木屋里黑漆漆的,虞幸摸黑走到门边,没有门锁的门一推就开,他听克劳斯说的时候还有疑惑——没门锁,不让出门是一回事,鬼怪想进来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鬼怪主动进屋,不是毫无防备的办法吗? 但现在他倒是明白了,地下之城的人根本不担心这个,一到夜里,木屋的门就…… 打不开了。 虞幸使劲推了推自己的房门,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力量覆盖在门上,巨力之下纹丝不动。 淡淡的诅咒气息在门上游曳流转,让人忍不住心中发怵,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不要开门,开门很恐怖”的想法。 虽然开门的确不会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但虞幸想开啊。 他凑到门锁前,瞪大眼睛盯了好一会儿,摸摸拍拍,像一个在研究新玩具的小孩。 木头并不能阻隔声音,隔着木墙,虞幸依稀可以听见外面传来了某种爬行的响动。 还有隐约的……仿佛从喉咙里挤出的尖锐笑声。 正如克劳斯所说,黑暗滋生厉鬼,幽灵猛鬼都在黑夜中蛰伏,信徒们闭门不出,鬼物却肆意狂欢—— 鬼沉树不是真的神,在一切假象的背后,最真实的地方,也留不住安宁。 他玩门的举动也吸引了外面东西的注意,其中一个来到他门前,敲了敲门。 “出来玩呀……” “和我一起,捉迷藏……” 虞幸笑道:“你进来啊。” “……” “出来玩呀……我们一起……捉迷藏……” 虞幸:“你进来。” 外面安静两秒,敲门的鬼物气 哼哼走了,脚踩在泥土上,传来吱吱呀呀的脚步。 像一株枯柴在行走。 虞幸选的木屋地势高,处于地下之城最边缘的地方,他听到的声音是流动的,那些鬼物从木藤边境进入地下之城,最先经过的就是他的木屋。 没过两分钟,屋外的声音都消失了,虞幸粗略估计,若是四面八方都进了鬼,那夜晚的地下之城大约会有近百只鬼物游荡。 真有意思,白天安全区,夜里就变成了鬼窟,就好像阴阳倒转了似的。 他又等了两分钟,外面彻底没了声音。 “啊~此番良辰美景,最适合秉烛夜游~”虞幸语调夸张,如同咏叹调一般,直起身,将手随意搭在门板上。 谷晤门上的诅咒阴冷难捱,接触到活物后便争先恐后朝虞幸涌来。 他嘴角勾起,更明显的诅咒之力从掌心浮现,一点一点蚕食木门上的点点阴冷,逐渐将透着恶意的诅咒调和转化,还是那么暴躁,但不再针对他。 顺着他小心的控制,诅咒从门上推开,木门无声一动,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阴冷的风从门缝里吹拂,在他皮肤上引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外界比屋子里还是稍微亮一点,黑暗浓度稍浅,一颗颗沉没之阳散发着丝丝余留的光,在木藤上摇摇晃晃,比起果实,更像人头。 虞幸凝望了一会儿,推大门缝,闪了出去。 身上的黑袍有些拖后腿,里面空空荡荡的,说不清是不适应还是什么,总之不会太舒服。 他把黑袍的兜帽罩在头上,从高地眺望下方,几乎能看见整个地下之城。 真小,果然还是像村子。 他所在的位置是居住区,正前方便是全封闭的祭坛,其他所有区域都围绕着祭坛建造,最远端有一片联结的树干,中央隐藏着一个树屋。 那是树巫居住的地方。 虞幸没打算今晚就直捣黄龙,他想先去食房和娱乐区看看,还有信徒要前往地面做任务时需要经过的通 道,那里也是重点探查位置。 第十二章 社会人,大花臂 虞幸没有让饿鬼吃到饱。 把空了的篓子塞回橱柜,无视了饿鬼泪眼婆娑的期待表情,他调动感知,控制着隐藏的诅咒线把饿鬼两半身子缝了起来。 诅咒严丝合缝地让两半身体结合成了完整躯壳,一点缝隙都没有,饿鬼摸了摸肚子,有种超乎寻常的感动久久不能消散。 它看向虞幸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个浑身是饭的饲养员了,巨型嘴巴抽搐两下,浮起一个勉强能够辨认的笑容。 其他鬼踌躇一会儿,然后全部围了上来。 虞幸被骤然接近的鬼物们惊了一下,警惕地环视一圈,发现它们一个个都在用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目光或者肢体动作对着他。 看起来就好像是在说,‘我们也想吃饭……’ 信徒们其实也不是活人,所以信徒吃的东西,本就是鬼物感兴趣的。 虞幸眉头一挑,知道是自己“不可反抗的强大”震慑了他们,让它们不敢擅自行动。 他露出一副诧异表情:“你们干嘛呢?饿鬼没喉咙你们也没有吗,等着我喂你们?” “什么叫强盗啊,大半夜进来了,你们不会还要讲礼貌吧,愣着干什么,吃啊!” 人类的话语掷地有声,让不少鬼物都震撼地扭头开始挑选自己想吃的东西。 好人啊!鬼物们想着,更不想对虞幸动手了。 虞幸也很感谢它们。 看看,翻箱倒柜的姿势多么优美,橱柜被破坏的多么彻底,啊……明早可以看热闹了,谢谢你们,好鬼啊! 他面带微笑,如同老父亲看着儿女们吃饱了一般欣慰。 待到亲眼看到鬼物把食房弄得一团乱,他才慢悠悠地走到了厨房的角落。 这里放着一个和其他灶台一模一样的旧灶台,灶台表面被油污污染得深一块浅一块,摸起来更是一片黏腻,似乎久经使用。 但这种假象已经对虞幸没有用了,他蹲下来,用手感知了一下,然后张开五指呈爪状,砰的一声插进木头里,用力向外拽,硬是把一整块灶台外部的木板撕了下来 。 失去了木板的覆盖,顿时,灶台内部一根根盘旋扭曲的枝条没了掩护,暴露在虞幸眼前。 这些枝条上布满了黑色纹路,鲜活,恶劣,肆意生长。 笼罩整个食房的诅咒力量,皆源自此处。 虞幸刚刚探查厨房时就已经发现了这里的特殊,只是先搞定了鬼物才来处理,他兴奋地舔舔嘴唇,用生长了树形黑纹的那只手握住了枝条。 汲取。 同化。 不是地下之城同化他,而是他从一个小节点开始同化地下之城! 他一定能废了这里。 那些活着的枝条扭动起来,纷纷向地下回缩,却被虞幸死死抓住,树枝上的黑纹游动着,尽数游荡到了虞幸手背,不知所措地胡乱延展。 终究还是树枝力气更大,虞幸的手心被粗糙的树皮磨的血肉模糊,最深的伤处可以看见森森白骨,还是被树枝逃掉了。 灶台里出现了一个幽深的长洞,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不过,够了。 虞幸带着笑意,张开手掌,对着血肉和白骨发出了两声渗人的哼笑。 谷颗下一秒,伤口蠕动着,肉眼可见的重新生长,很快光洁如初。 但黑纹实打实地增多了,短暂的适应过后,虞幸半引导半放任地看着黑纹纷纷加入到树形纹路的根部去,他撸起黑袍的长袖,黑色纹路已经延伸到了他的肩膀。 “啊,社会人,大花臂。”他举起胳膊,“我也是有纹身的人了。” 一直很在他旁边不肯走的饿鬼:“……” 不知道为什么,带着浓浓诡异美感的鬼纹居然会被这个人类用如此肤浅的比喻来类比。 真是……算了,这个人类能喂它吃东西,说什么都是对的。 欣赏了一会儿鬼沉树牌纹身,虞幸放下胳膊,蹲在原地托着腮思索。 其实肉身上的纹路,他不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应该是…… 墓穴的深渊处,他带着无上快感一跃而下直至底部时,看见的喻封沉。 喻封沉身上的黑纹就是这样,不仅覆 盖了整个身体,也更自然更契合,宛如原本就是一体,天生就该待在喻封沉身上似的。 在对方身上的黑纹,才是真正的诡异美感,与生俱来,令人惊艳。 想到喻封沉,虞幸摸了摸下巴。 他会变成鬼沉树的目标,喻封沉没道理不会,只是不知道鬼沉树会把喻封沉也放到这里来,还是会另外寻找一个吸收喻封沉的方法。 他有种感觉,看喻封沉那个样子,和鬼沉树的联系应该更深,知道的也应该更多才对,如果现在他们两个能见到,他就可以从喻封沉身上得到很多关于鬼沉树的信息。 或许还有女巫的信息,喻封沉曾经把自己的黑猫给女巫带,两人的交集不会太少。 沉思了一会儿,虞幸将注意力拉回到现在。 他对饿鬼挥挥手:“来,兄弟帮个忙,在这儿按个印子。” 饿鬼一步步挪过去,依言,用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在木板上按了个手印。 这样一瞧,虞幸就能顺理成章地把破坏灶台的锅推到饿鬼身上了。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正在到处打劫食材的鬼物们,什么也没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食房。 下一个目标是娱乐区。 这里让虞幸注意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其本身存在的合理性。 就这些信徒,天天只能在木屋外活动十二小时,平时又要在蒲团上赞美木神,又要完成任务,又要吃饭洗澡,似乎还得种田,然后动不动就聚在一块,听神谕、迎接新人。 就这,还需要娱乐? 娱乐区能有什么,他们连身体交流上的娱乐都能在外面正大光明的进行,总不至于还会设立什么台球室、赌场之类的吧。 所以娱乐区的存在本身就很令人在意,正好今晚闲着也是闲着,趁没人的时候去娱乐区逛逛再好不过了。 虞幸赤脚走在路上,时不时就会看见一只摇晃的鬼影。 可那些鬼影看到他后停顿一会儿,就会立刻离去。 走了一段距离,虞幸回头,果然看见大头饿鬼正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第十五章 这是最大额度的任性 花,宿,白。 虞幸突然很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 是,他知道花宿白是个比他还大得多的老怪物,也知道花宿白和伶人认识。 但花宿白和伶人是“敌人”,起码在关于他的事上,伶人害他,花宿白,则是好几次把他从深渊中拉上来的人。 他一直以为,花宿白和伶人是因为他才认识的,并且因为在他的事情上立场不同,加上花宿白的玩票性格,才会产生这样的拉扯。 但他从不知道,这两人早就认识,还似乎这么……熟悉。 他也不知道,伶人背地里看他的时候,也会露出像在他面前时那样,温和的表情。 更不知道,伶人曾经在花宿白的面前,如此警惕——就像见到压不住的敌人。 放在腿侧的手向下垂落着,他攥紧的手掌已经不知不觉松开,手心里的伤口被充盈的诅咒之力恢复的七七八八,只是刚刚从伤口里流下来的血迹,还是顺着手指的弧度汇聚到了指尖。 猩红的液体滴答一声,跌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水晶球里的画面还在播放。 纵使只有影像,但随着画面中伶人的嘴巴一张一合,清晰的声音从虞幸的灵魂里浮现而出,就好像他正站在画面中央,亲耳听着这场对话一样。 “倒是没什么事,就是看你最近不找我了,好像有了新的目标,所以好奇来看看。”阴影中的花宿白轻笑两声,缓缓度步到伶人面前,这时的他便是中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束垂落的狼毫,搭在一侧的肩膀上。 他的目光透过飘窗,汇聚到了小少爷虞幸的身上。 伶人靠坐在飘窗上的身体轻轻动了动,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调整姿势挡住花宿白的目光。 可他最终没有动,反而是放松下来,用一个非常不在乎且慵懒的身体反馈回应了花宿白的话。 “我不来找你,你倒反而在我面前蹦达,就这么着急死吗。”伶人一眼都没再看楼下回廊中的小少爷,他的周身好像有种看不见的力场缓缓浮现,花宿白在某种压力之下退后了一步,摇了摇头。 “你还杀不了我呢,别做这种会让自己受伤的事,好吗?” 第三十六章 阴都心脏的来源 两人离开了安贝尔的房子之后,朝江孑冷的方向直奔而去。 江孑冷的住处是虞幸在安排的时候就已经挑选好的,给这个小孩挑了一间真正属于哪儿都不挨着的房间。 房间的位置处于居住区的最边缘,离最近的一栋房子也有十米多的距离,夜里门一关,哪怕是毫无顾忌的在房子里说话也不会被邻居听见。 窃取了圣女身体里的阴都心脏之后,虞幸看出喻封沉有话要问,但在居住区里不太适合聊天,毕竟说不定哪个房子里的信徒就没睡呢,他们干脆带着阴都心脏去找江孑冷。 小江完全没睡。 或许是知道今天晚上喻封沉会找过来,他坐在床上,沉默地抱着一只巨大的垂耳兔玩偶,静静地看着门的方向。 喻封沉也有开门的能力,他把江孑冷的门打开,冷不丁就撞上了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灯笼的光照过去,也照不透那双眼睛中的黑暗。 在地下之城这种环境里,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虞幸走在喻封沉后面,静悄悄地关上了门,发现江孑冷没睡之后就无所顾忌地哇了一声。 “哇!” 他不仅哇,他还在喻封沉和江孑冷看智障的目光之下狂奔到了江孑冷面前,脸几乎都要凑到那只垂耳兔玩偶的身上去了。 江孑冷:“……” 少年抬头,冷冷地问喻封沉:“你们出去一趟,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概他是对你的玩偶有兴趣,让你的兔子咬他。”喻封沉一脸严肃地拱火。 江孑冷垂眸看了一眼微微抬头的兔子,垂耳兔看起来是很可爱,但总是萦绕着一股阴森恐怖的感觉,在黑暗里更是如此。 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透着血液的腥红,明明应该毫无感情,此时却像是有了焦距一般盯着虞幸,垂在绒布身体两侧的毛绒手臂也动了动。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想着干脆不要安抚兔子玩偶,直接让兔子一巴掌抽死虞幸算了。 但为了大局考虑, 他按耐下了这种恶劣的想法,将手轻轻搭在了毛绒兔子的头顶。 躁动的兔子眼中的神光立刻熄灭了,头重新耷拉下去,暂时失去了行动的力量。 虞幸如同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被什么盯上了一样,用手抚摸着兔子的肚子,摸起来和真玩偶也没什么区别嘛。 他感受了一下兔子里封印住的鬼物的力量,又感受了一下已经完全属于人类的江孑冷,不可思议地感叹:“真的剥离开了,这是什么技术。” 江孑冷:“……” 江孑冷压根不想理他,事实上,对于另一个系统里的合作者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德性这个问题,他也是疑惑已久。 谷淊可能这年头看起来越傻逼的人越厉害? “虞幸,先别玩了。”喻封沉走过去,坐在了江孑冷的床上,“你要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了,接下来该给我们说说这边的情报了吧。” 虞幸:“喔。” 手里的阴都心脏依旧“生机勃勃”,在近距离接触之后,他才这个东西根本不会因为离开母体而枯竭,由此可见,鲁本·里德当时那么着急的想让他当阴都心脏的承载体,其实打的完全就是杀了他的主意。 他把阴都心脏放在了江孑冷房间的书桌上,每个房间的书桌都长得差不多,也可以用作工作台,上面有着浅浅的凹槽,正适合盛放一些比较小型的物品。 放好之后,虞幸笑道:“长夜漫漫,我们慢慢聊。” 他选择往江孑冷这边来本来就是抱着话只说一遍的意图,不然好不容易给喻封沉科普了一遍地下之城的大致情况,再遇到江孑冷可能又得说一遍,那多麻烦。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虞幸详细地给这两个人把他在这里一天多时间收集出来的信息完完整整地分享出去,甚至包括一些关于树巫和鲁本·里德的猜测。 自然,他也透露出去偷换阴都心脏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只是更方便搅乱局势,也能将未知的事 物掌握在自己手里罢了。 “其实我刚刚就想说,这颗心脏好像是我之前经历的一个游戏里的物品。”喻封沉看了安安静静在凹槽里蠕动的心脏一眼,“这个鲁本·里德,很有可能是我认识的一个巫师,可惜了,我来之后还没见到过他。” “你不就是为了躲开他才让我替换了你吗。”江孑冷搭腔。 喻封沉笑了:“是啊,本来就是想下来搞事情的,被熟人提前防备到了就不好了。” “哦?具体什么情况,展开说说?”虞幸对这颗心脏还挺好奇,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道具才需要鬼沉树让这些信徒专门去拿,只要摸清了其中一个道具的本质,就可以顺藤摸瓜猜到其他信徒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用途的东西。 “那是场单人游戏,角色扮演类,我扮演的是一个方士,跟着npc师兄途经阴都。” 对喻封沉来说,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经历了,他回想了一下,才接着说道:“阴都很奇怪,看上去和古代背景的城镇没什么区别,但那里的居民时不时就会变成僵尸或者别的怪物,而且离祭典时间越近,这种异变越频繁。” “然后呢?”虞幸饶有兴趣地问。 江孑冷也是第一次听喻封沉谈起这场单人游戏的细节,他听得很认真,漆黑的瞳孔平静无波,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我和npc师兄在那个镇上最大的一家宅邸休息,那家人姓王,他们整个家都很古怪,连侍女都不是人,只是平时他们会伪装起来。” “王家的后院守护着一些东西,被王夫人看得很严,我花了一番功夫才窥探到,原来王家后院是一个巨大血阵的阵眼,而那个血镇和祭典有关。” “总的来说,那场游戏的重点在祭典上,祭典上出现了一个很强的犼,我的最终任务阻止血镇的开启,或者直接解决掉犼。” “原本我是想做第一个任务的,但有人从中作梗,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鲁本·里德。” 第三十七章 不可以 所以说喻封沉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巫师教派搅乱过一次游戏体验。 但其实这些因果都不是重点,重点还是,鲁本·里德大费心思要得到这颗心脏,究竟有什么作用? “阴都心脏是整个血阵祭祀出来的结晶,它耗费了一整个阴都的人的性命。” 喻封沉的余光瞄向安静蠕动着的心脏,神色略有一些复杂。 以现代人的目光来看,阴都只是个很小的城镇,整个镇上的市民只有一万多人。 可血阵正是剥夺了这一万多人鲜活跳动的心脏,最后搞出这么一个后天心脏,这其中的价值在不同的人看来绝对也不一样。 “也就是说巫师教派的人用活祭创造了阴都心脏,并把它带了回来。”虞幸眉眼的视线落点稍稍下垂,想起了他在房间的书架上找到的那些书里的内容。 其实差不多。 和书里的内容一样,这些物品全部都是经过了不人道的手法,通过杀戮、恐惧、绝望等等的负面情绪供养出来的。 而书里的那些物品最终都成了鬼沉树的养料,就是有了这些信徒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空带回来的各类养料,这棵鬼沉树才会生长得这么快。 所以这就是鬼沉树最基础的目的吗? 阴都心脏是否也会成为鬼沉树更进一步的养料? 一棵鬼沉树从种下去到开始生长,需要大量的怨恨和生命的消融,但是一般来说几千人足够它成熟成型了,当然,这其中还要经过漫长的岁月,才能让周遭的那些活人心中的负面情感被吸收。 阴都心脏一来就是上万人,哪怕是对成年体鬼沉树来讲,也是一个大补之物吧。 有了这颗心脏,鬼沉树起码能短时间内能力暴涨,这样一来说不定祂就可以直接吞噬掉虞幸。 虞幸看了一眼旁边的喻封沉。 嗯,说不定连喻封沉也可以一起吞掉。 但是养料是需要人为的喂养的,比如那些书籍上总是会出现的一双手。 在地下之城,这 双手应该属于树巫吧。 之所以阴都心脏没有直接被供奉给鬼沉树,而是要在信徒的身体里保存一段时间,或许正是因为树巫需要将这颗心脏进行处理,转化为鬼沉树更好吸收的物质。 这导致夜晚的地下城是一个天然的漏洞。 鬼沉树想要保住祂的这些信徒,让信徒自以为自己是人类,从而达到和人类信仰的相同效果,就必须在晚上的时候将居住区封起来,不让那些鬼物将信徒杀掉。 这就给了虞幸可乘之机,他根本没有费多大劲就将阴都心脏给截了胡。 “这颗心脏一定要留住。”在一旁听着的江孑冷突然道。 虞幸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最先做出决断的竟然会是这个看起来和鬼沉树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小孩。 江孑冷却没理会他略显诧异的眼神,语气之中一派沉稳,和年龄严重不符。 “这个是关键物品,关系到你们的性命,当然,还有我的性命。” 谷潲他转头,沉声问:“喻封沉,你能吸收掉它吗。” 喻封沉:“不知道,或许可以试试?” 虞幸:“不行。” 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出现在二人口中,他们对视了一眼,喻封沉解释道:“鬼沉树能吸收的我都能吸收,我本质上……和祂一模一样,而不是像你这种后天改造。” 虞幸眸光一闪,打量了一下喻封沉这精致的、如同雕刻出来的人物一般的身躯,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一模一样,你是鬼沉树精?” 喻封沉:“……奉劝你换个说法。” 江孑冷扯了扯嘴唇:“一块木头,和鬼沉树精也没什么区别。” “……那是雪伦阿姨的权宜之计,谁知道会这样。”喻封沉反驳了一句,然后沉思了半晌,似乎才决定这件事情可以告诉虞幸。 “其实我早就死了,很小的时候。”他一瞬间就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虞幸闻言,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那你在人类社会辛苦了。” 喻封沉:“……” 虞幸真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这么欠扁。 他不管虞幸:“我有一个英国的阿姨,她和我父母是好朋友,在我父母先出了事,我又被牵连到的情况下,雪伦阿姨用我的灵魂和她得到的一块鬼沉树木芯融合在一起,从此以后木芯就是我的身躯,所以按道理讲,我确实是一个行走的鬼沉树没错。” “还有这种事,鬼沉树作为身体加上人的灵魂……”虞幸眼珠动了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冒出一句,“但是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适。” 这种先天的融合,似乎比他这种后天的融合要完美得多。 如果伶人想创造一个很好的诅咒承载体,其实喻封沉这样的应该才是最完美的情况。 虞幸眼睛微微眯起。 绝对不能让伶人知道喻封沉的存在,或者说,伶人或许早就知道了,但一定不能让伶人了解其中的内情。 像小时候就被改造融合,这种事情只要喻封沉自己不说,荒诞系统这边应该没有人能了解这个秘密。 “但是就算是这样,你也绝对不可以提前吸收这颗心脏。”虞幸的思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终于回到了原来的问题,关于这一点,他出人意料地严肃并且强硬。 “阴都心脏承载的罪恶太多,鬼沉树是个庞然大物,他可以在处理之后将这些罪恶连同负面的效果一起吸收,你可以?” “一棵树能被负面能量影响有限,鬼沉树可以花上几千年的时间,一点一点将这些能量收归己用,而你呢?你生而为人,本身就是和树不同的。” 人类的大脑处理情绪的方式很直观也很快速,如此肮脏的阴都心脏,要是直接由喻封沉吸收掉,恐怕喻封沉会当场异化。 哪怕是有经历更加丰富的虞幸自己来承受,虞幸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承受得住,正是因为他亲身经历过情绪不被自己支配的时光,才更知道这其中的恐怖。 第三十八章 克劳斯先生,听我给你哭! 最后,这颗心脏被交由喻封沉保管。 在是否吸收心脏内的能量的问题上,江孑冷和喻封沉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听从了虞幸的意见。 因为虞幸虽然很明显是后天改造,从本源上和喻封沉有着相当不同的表现形式,但目前看来,虞幸和鬼沉树的接触更多,了解的也更全面,他的建议总不会害人,这种时候听就完事儿了。 只是虞幸得到最终结果的时候,看到江孑冷脸上突然浮现出的似有若无的笑意,总觉得对方是不是故意提出让喻封沉来吸收心脏,以此达到试探他的目的。 这小孩还真是不能小瞧,别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心眼多着呢。 之后的夜晚,虞幸回屋补觉,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今晚该做的事儿也做完了,他很期待明天地下之城又会产生怎样的闹腾。 江孑冷代替了喻封沉下来,所以喻封沉是不能在信徒面前露面的,而每一个新信徒刚来的时候,所有的信徒都会去祭坛目睹这一幕,所以想要假装是信徒中的人也不容易。 地下之城本身就是一个小村子,只有两百多个人在,实话实说,其实越是这样人少的村子越排外,一定范围内部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多少隐私,所以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 要是贸然多出来一个人,恐怕不到半天就会被揪出来。 好在,喻封沉和鬼沉树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他在白天的时候可以隐蔽在地下之城周边的那些巨大枝条之间,就像游荡的鬼物一样,晚上再来。 阴都心脏交给他带走,自然在安全性上需要喻封沉多费点心思,不要再鬼沉树的枝桠之间被其他鬼物发现,但是好歹,一旦安贝尔·布拉德利体内心脏被调换的事情被发现了,要挨个屋子搜索,虞幸和江孑冷都会绝对安全。 信息对接完毕,虞幸的压力也小了不少,既然江孑冷那个小孩很聪明,喻封沉本身也不笨,那他相信这两个人的到来一定会让之后的计划更加顺利。 虞幸进入地下之城的第三 天。 由于晚上得到了充足的睡眠,一大早,也就是沉没之阳刚刚亮起的时候,虞幸就醒了过来。 他侧耳倾听一番,安贝尔·布拉德利的屋子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应该是已经死掉了的嗓子漏气的男人那边也没有被立刻发现,一时之间竟然有一种平安无事的感觉。 就像“天亮了,昨夜是平安夜”的那种感觉。 他翻身下床,准备去有水的地方洗漱一下,接引区的木桶是所有人随时都能用的,平时这些信徒要换衣服,也可以直接去接引区去拿新的。 刚走出门,一旁的屋子的门也很巧合地打开了。 安贝尔? 虞幸用余光往屋门上瞄,不知道这位在地下过得十分快乐的圣女在经历了昨夜差点被“谋杀”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 “罗伊先生!” 安贝尔·布拉德利显然也看见了他,高声打了个招呼,快速往他这边跑过来。 “怎么了安贝尔?”虞幸的表演恰到好处,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有种对她今天反常态度的诧异。 谷荍“谢天谢地,你还没事,我差点以为……”安贝尔·布拉德利的声音迟疑了一瞬,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试探着问,“昨天晚上你的房间有没有进人?” “进人?”虞幸疑惑了,“晚上的房门不是完全被封死的吗?怎么进人。” “那就是针对我来的……”安贝尔秀丽的眉毛紧紧地蹙起,这带动了她额头上的皮肤,那块撕裂一样的刀疤突然就显得非常狰狞。 虞幸立刻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叫针对你?你问的这个问题……莫非昨天晚上,有人进入了你的房间!” “是的,没错,哦我的木神大人呀,是木神大人庇佑我,我才能活着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安贝尔摇了摇头,旁边一些其他的信徒也陆陆续续的起床,出门看到这一幕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罗伊先生,你能陪我去找克劳斯吗?”安贝 尔似乎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所以她紧紧地拽住了虞幸的袖子。 “当然没问题,你不要着急。”虞幸柔声安抚她,将耐心凸显到了极致。 他就带着这样温和的、令人安心的笑容,陪着安贝尔·布拉德利前往了大胡子克劳斯的房间,身为整个地下之城的话事人,大胡子克劳斯起的比他们还要早,此时已经在工作台前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了。 “克劳斯先生!” 一进门,安贝尔就冲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克劳斯,然后流出了眼泪:“天哪!克劳斯先生,请你一定要查明真相!” 克劳斯被他这么一抱搞得有点懵,信徒们是很少会哭的,他们的泪腺并不发达,安贝尔此时的哭泣并不像是恐惧或是悲伤,完完全全就是一种立场上的宣告。 ——你看我都哭了,这事儿一定很严重,你现在立刻马上停止手上的做的所有事情,听我说。 克劳斯察觉到了这样的态度,好不容易才把安贝尔扒拉开,又看了一眼跟着进来的虞幸,悄悄递给虞幸一个询问的眼神。 虞幸只能耸耸肩,一副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顺道被薅过来的样子。 “克劳斯先生,我昨天晚上遇到了刺杀!” 安贝尔对克劳斯哭诉:“就在昨天晚上,我正在睡觉,有人潜入了我的房间,将我的喉咙割开了!” 克劳斯大惊失色。 别的不说,这可是地下之城的圣女,地位仅次于树巫的人,万一真的出了事那还了得,不仅仅是安全方面的懈怠,更是对木神大人颜面的挑衅。 “你不要着急,好好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更多的呀!”安贝尔想起这个也是有点气愤,“动手的人捂住了我的眼睛,也没有说话,我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被割开喉咙之后,我以为我要死了,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没想到今天早上还能正常醒来。” “我把罗伊先生带过来了,我觉得,不论怎样,罗伊先生应该可以听见一些动静吧!” 第三十九章 行凶者范围的缩小 正靠在一旁边旁听边打酱油的虞幸抬起头来,这个时候叫他,他要是听不出安贝尔话里的不对劲,就可以找个刀子撞死算了。 这是经过生死一刻之后变聪明了,知道要来试探他? 大胡子克劳斯闻言将目光投了过来,顺着问道:“罗伊,你就住在安贝尔隔壁,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安贝尔哭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擦了擦眼泪,湿漉漉的眸子被半遮在金色的刘海之下,也静静地望过来。 虞幸在两人的视线中站直了身体,那张在示弱时会显得很无害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容。 恐怕安贝尔对他的怀疑并不是今天才有的,之前和鲁本·里德的辩论之中,他主动提到夜晚和鬼说话的事情,让安贝尔做了个认证,那个时候安贝尔配合了他,但一定也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人都是敏感的,尤其是在对于别人是否正将自己当做工具摆弄这个问题上,敏感的作用体现的特别突出。 毕竟鲁本·里德有一点说的没错,所有的出格的事情确实都是虞幸来了之后才发生的,在这一点上,无论他怎么诡辩,怎么将目光引导在别人身上,都是既定的事实。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虞幸的态度不见丝毫犹豫,哪怕在面对克劳斯期待的目光和安贝尔试探的目光时,也早早地将自己的答案埋在了一条死路上。 说得这么斩钉截铁,要是被挖出了其中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就只能说明他在故意撒谎,而改不了其他的证词了。 “真的一点都没听到吗?你们的房间离的那么近。”克劳斯皱起眉头,于私心上,他是希望有一个人能提供给他一点证据的。 “没错,前天晚上你和怨灵隔着门说话我都能听见,昨天晚上的事情,你真的可能一点响动都听不见吗?罗伊先生。” 安贝尔·布拉德利垂下眉眼,深深地叹了口气:“请你看在我也帮过你的份上,给我提供一些线索吧。” 虞幸淡淡 的笑容还没有从嘴角撤去,看起来十分淡定,又透着一丝从容。 可就是这样的从容,总归会让人觉得奇怪的。 或许此时表现的惊慌一点,才更符合众人对于这件事情的相关反应。 可偏偏虞幸只能这么做,要是惊慌起来,又或者改口将真相引导向某个方向,那他就正中陷阱了。 “抱歉,前天想让你替我作证,也是因为想赌一赌运气,怨灵在天黑不久就来了,说不定你那时候还没睡呢。”他伸出双手,无奈地摊开,“可是昨晚你应该不是在天黑之后的一个小时内出事的吧,我应该是十一点左右的时候睡的,在这之前什么都没听见。” “如果是其他时间段,我已经睡熟了,更听不见了。” 将两件事的性质分开,安贝尔便没有办法将他们牵扯在一起,更何况安贝尔只是处于萌生想法的阶段,他这么说反而也能打消安贝尔对他的怀疑。 谷巠地下之城看似友善,实则每个人都曾是穷凶极恶的暴徒,在人情这方面,冷漠才是常态。 虞幸——不,是罗伊,作为一个“连环杀手”,哪怕在下来的第一天就和安贝尔发生过不一般的关系,也绝不会因为这个刚认识的女人被刺杀就生气、关心,这才符合逻辑。 “好吧,看来罗伊在这件事上并不能对我們有什么帮助。”大胡子克劳斯很是遗憾,他拍了拍安贝尔的肩膀,唏嘘道,“先是大规模的建筑入侵,又是刺杀圣女,地下之城这两天不太平啊,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更乱呢?” “或许可以让树巫大人做一个推测。”安贝尔·布拉德利在此时想起了树巫能力上的优势,她面色阴晴不定,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然后她又抬头:“罗伊先生,我昨夜被割喉了,你就不好奇我的喉咙是怎么长好的吗?” “嗯?”虞幸微微诧异,歪着头反问了一句,“我看你们都没有好奇的样子,还以为这是圣女的特 殊能力。” 安贝尔:“原来是这样啊。” 她若有所思,找不出什么词来反驳,克劳斯却是咳嗽两声:“圣女是木神大人亲自挑选的职位,但她和普通的信徒没有多少区别,也没有这样的特殊能力,我不好奇,只是因为相比起来还是她会被刺杀的原因跟让我在意。” “所以安贝尔,你的喉咙是怎么好的?” 安贝尔:“……” 怎么就连话事人都会忽略这种问题。 她暂时还没有发现,这一夜之后她被封印住的智商隐隐有着松动的趋势,起码她可比之前敏锐多了。 金发的受害者抚摸着自己的脖子:“这正是疑点之一,我很确定,昨天有一把刀割开了我的喉管,让我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呼吸,可是等我失去意识之后,依稀感觉到我的脖子像是被针线缝补了一样,那是一种很流畅的,也让人很恐惧的力量。” “我认为,以我对城中信徒们的了解,留在城里的应该没有人能掌握这么恐怖的力量,而刺杀我的凶手,除非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得到了新的能力的人,亦或者我本身就还来不及了解的人。” 原来是这样。 虞幸心中了然,安贝尔提到的两种人,符合第一种条件的也就只有鲁本·里德,而符合第二种条件的,就是他、昨晚刚来的江孑冷,以及圣女没有资格去了解的树巫了。 正因为凶手的范围被无限缩小,安贝尔·布拉德利才会打破之前的友善,直接怀疑到他头上,他和鲁本·里德本就不对付,或许会趁这个时机向鲁本·里德的头上泼脏水,而越是这种带着强烈私人情感的对话,越容易出现破绽。 安贝尔·布拉德利想利用这个时机来确定某些猜测,可惜并未得逞。 而且鲁本·里德在这件事上比虞幸有优势的一点就在于阴都心脏,当这些信徒发现阴都心脏被调换了之后,鲁本·里德的嫌疑将会被降到最小。 谁让鲁本·里德是将阴都心脏带回来的人呢。 第四十章 事发 但虞幸是个会让敌对人员轻易获得优势的人吗? 很明显不是的。 就算把现场搞得一番稀烂,他也要插足其中,把对方的优势给降下来。 “我离你的房间是最近的,连我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或许你想要从周边邻居口中得到线索,已经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了。”虞幸主动提出这一点,神色中染上些许的遗憾。 “或许你应该换一个思路,比如想要刺杀你的人的目的是什么?他究竟从你身上获得了什么。才会让你安然无恙的醒过来。” 顿时,无论是克劳斯还是安贝尔,都脸色大变。 …… “为什么把我们聚集到这里?” “不知道,说不定是之前的调查有结果了呢。” “可是看起来不像,你们瞧克劳斯先生的脸色有多差?不会是又出事了吧,哦我的木神大人。” 两百多个信徒都被聚集在了居住区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议论纷纷。 有些人以为是树巫大人把他们聚集过来准备宣布前一天事件的调查结果的,可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树巫,只有面容沉静的圣女和严肃的话事人站在最前面。 克劳斯只维持秩序,也不说具体有什么事儿,纯粹就是在拖时间。 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在这样的聚集之中,还少了大约十个人,全都是平时跟在话事人身边,也会管理一些事情的那些人。 他们去哪儿了?为什么独独没有他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克劳斯仍旧不说话,而圣女也不像平时那么欢快,一双眼睛扫过众人时,带上了一种令人感到刺痛的冷冽。 虞幸站在队伍的末尾,和江孑冷站在一起,人群中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发生了什么—— 早上和安贝尔一起去见过克劳斯之后,他的暗示让两人想起了阴都之心,立刻前往树巫那边进行验证。 在这期间,克劳斯告诉虞幸,只有树巫拥有换心的能力,若是让他们自己来,身体会完全崩坏,所以如果安贝尔的心脏出了问题,就意味 着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会影响到地下之城的根基。 ——一个分享了树巫能力未知人员! 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那种强大的潜力足以随时将这里引爆,发生巨大的骚乱。 虞幸对此深表认同。 不过换心的细节他并没有看到,因为这件事儿其实明面上和他并没有关系,在作出了提醒之后,又跟着克劳斯走了一段距离,他就被两个人丢下了。 这让他没能靠近树巫居住的地方,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反而给了他反应的时间,可以将这些事情告知江孑冷。 和安贝尔以及克劳斯分开的两个多小时之后,克劳斯以自己的名义召集了这场所有人的大聚集,很显然,他们在树巫那里得到了阴都心脏已经被调换的消息,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又拔高了。 阴都心脏,是牺牲了一万多人才创造出来的极致邪恶的物品,作为养料,对鬼沉树一定非常重要,说不定要很多个信徒回来,其中才能有一个信徒带回这种等级的养料。 谷儸在他们手上被弄丢,这可是巨大的失误,尤其是安贝尔·布拉德利,身为圣女,她有责任为鬼沉树创造价值,而若是犯了错,她的圣女之位也就做到头了。 克劳斯也是一样的,所以现在他们两个的心情比普通信徒更加糟糕,已经不想再好心的对其他人多做解释,而是直接使用了效率最高的方法—— 聚集所有人,派信得过的信徒一间一间搜索居住区的房屋,先行寻找罪证。 地下之城就这么大,如果有人拿走了心脏,藏在屋子里是最安全的——起码在这些信徒有限的智商里,应该是这样的。 虞幸等着这场无用功结束,他只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树巫必不可能还在她的居住区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肯定是要出来主持大局的。 那么现在这个人呢。 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又在做些什么? 直觉告诉虞幸,这个树巫非常不 对劲,他有必要在接下来的地下之城生活里先行将树巫的底细调查清楚,省得多出事端。 但现在他不能动,只能跟在队伍里面,就在虞幸已经无聊到踢地上的石子玩的时候,江孑冷默默的偏过头去,那脸色就像在说:“都成年人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虞幸自然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旁边的这个小孩鄙视,但他不在乎,在原地晃了晃的,把地上的石子踢成了一个大狗的轮廓。 然后他消停了一会儿,反正是在队伍末尾,见没人注意他,他又跑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弄过来一大堆石子,在大狗的旁边又弄出来一只狐狸。 江孑冷:“……” “你这样做,要是安贝尔或是克劳斯正在注意你,他们会以为你在给谁打暗号。” “不会的,你见过谁家的暗号这么可爱。”虞幸漫不经心地说着,在大狗的脚边摆了几块形状比较有特色的石头,组成了一柄小剑。 然后他试着在狐狸的脸上搭一个眼镜,可惜这已经不是石头能完成的事情了,眼镜一放上去,狐狸的脸就变得一片模糊,如同一堆无意义的乱石。 “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虞幸还叹了口气,“真无聊,为什么地下之城没有画纸画笔。” 如果有这些用来消遣的东西,他还能在不搞事的时候安安分分地做点兴趣爱好。 “你真无聊。”江孑冷默默地说。 这样的无聊没有持续太久,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等人群实在坚持不住,已经开始骚动的时候,一名经常跟在克劳斯身旁的信徒从居住区跑了过来。 这人虞幸也算熟,正是那名金头发的少年。 “克劳斯先生!我们发现了托马斯的尸体!”少年语气铿锵,大约是感觉自己立了功。 “他是被挖掉心脏死亡的,已经死去很久了,在死去之前他有被按住的痕迹,所以尸体仍然留在床上。” “我们怀疑安贝尔·布拉德利小姐现在心里的心脏就来自于托马斯,你要过去看看吗?” 第四十一章 愚蠢的臣民 有了人来通报,聚集在空地上的信徒终于知道了他們待在这里的意义。 原来克劳斯在搜他们的房子! “嘿,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把我们当做嫌疑人一样对待?”脾气火爆一点的信徒当然会很不满,话事人平时和蔼惯了,这让他们在没事的时候并不会对克劳斯产生多大的敬畏之情。 “托马斯死了?谁做的?”有些人则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托马斯大概是个人缘不怎么样的人,因为他死了,大家大多都是惊讶,却没几个人表现出愤慨。 虞幸在后面听着事情如同他想象中那样发展,顿觉无趣,顺利有顺利的好处,就是不太有意思。 接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众人开始抗议,被克劳斯镇压了下来,克劳斯满脸严肃的说了安贝尔昨夜遇袭的事情,又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圣女遭遇袭击这个理由足够搜索他们的房子了,这件事上没人再开口,但他们都纷纷表示想要去看一下托马斯的尸体。 虞幸也混在里面,仗着离得远别人看不清他,嚷嚷着要去看尸体,仿佛一个吃瓜群众。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就是众人看见托马斯家外被掩盖过的脚印延伸向鲁本·里德的房子,由此又卷出来一轮新的猜忌和争执,这样每天都产生的怀疑最容易瓦解信徒们内部的信任,让人心崩溃。 这是——不出意外的话。 虞幸一直没有看见树巫的身影,他隐隐有些期待着,时不时就往树巫住着的方向望上一眼。 江孑冷:“看到你这个搞事情的眼神,我觉得事情可能要偏离我们之前说好的。” “我们说好的只是其中的一种情况,万一出了什么变数,那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虞幸摊摊手,很是无赖的样子,“树巫一直没来,你不觉得奇怪?” 江孑冷语气冷漠:“圣女遇刺,阴都心脏失踪,树巫必然会参与到调查中,之所以不来,只可能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由她来完成。” “所以你猜,这个更重要的事情,和我 们这些心怀不轨的外来者有没有关系?”虞幸笑眯眯的。 他之前就隐隐觉得这个树巫的立场不太对劲,其中必然另有隐情,如果树巫选择在这个时候搞些事情,说不定反而有利于他搅动这里的浑水。 聊天期间,聚集的队伍已经开始动了,在大胡子克劳斯的允许下,众人纷纷往托马斯家走,各式各样的议论都有。 虞幸准备迈步跟上,突然,他眉心一动。 有诅咒! 一点预兆都没有,一股非常纯正、阴暗、绝望、可怕的诅咒之力,突然从四面八方压迫了过来,不,这么说并不准确,应该是地下之城外那些密密麻麻的枝桠之中,有着诅咒之力朝着地下之城席卷而来。 所有的信徒就像在瞬间被镇压了一般,突然寂静,每一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然后呆滞的、缓缓地抬头。 这是怎么回事? 好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似乎只有当初木神大人让他们重生的时候,他们才感受过。 难道这是神的降临? 木神大人降临了! 刚刚还各怀心思的信徒带着某种默契跪倒了一大片,安贝尔·布拉德利跪得尤其迅速,面色除了见证神之亲临的激动之外,还有着浓郁的惶恐和不安。 谷栂毕竟是她搞砸了承载心脏的事情。 神的力量竟然亲近了,这说明木神大人动怒了吗? 周围的信徒全跪的跟鹌鹑一样,这让虞幸和江孑冷显得鹤立鸡群,他们随意看了看,也缓缓矮身向下,只不过江孑冷是半蹲了下去,而虞幸则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 只要他们混在了信徒中,没什么两样。 那样的诅咒还在朝着地下之城挤压过来,带着气势汹汹的恶意,信徒们的眼神茫然,不知是否是他们最近的所作所为惹怒了木神,降下了神罚。 安贝尔·布拉德利双手举起,用一个捧着的动作,高声道:“木神大人,请宽恕您的子民,我们愿用最纯净的灵魂侍奉您,用最珍贵的养料滋润您,赞美木神!” “赞美木神!”信徒们齐齐地重复。 诅咒的黑雾沿着树枝层一点一点渗透进来,已经变得肉眼可见了。 翻腾的黑雾中似乎有着无形的怨恨人脸不断随着雾气的涌动而泯灭,尖叫穿越了无用的空气,直接刺破了信徒们的耳膜。 信徒们的耳朵里流出鲜血,庞大的具有完全压制力的能量,让他们的灵魂受到了冲击,他们几乎无法再保持规矩的姿势,纷纷向两侧倒了下去,并且沉默着,无法说出一句话。 江孑冷受到的冲击也很重,不过他的身体并不是由鬼沉树构造的,所以没有被完全压制住。 他只觉得耳朵一凉又一热,用手一抹,浓稠的红色液体便铺满了整只手。 后知后觉的,他发现虞幸正在和他说着什么,只是他一句话都听不到了。 虞幸用手搭在了江孑冷肩膀上,察觉到江孑冷的状态不太好之后,他试着动用体内的诅咒之力,帮他抵抗一下这外来的恶意力量。 但是作用似乎不大,毕竟像他这种自带抗体的人绝无仅有。 如同丧钟敲响,在场每个人的灵魂里突然想起了三声钟鸣。 紧接着是他们熟悉的树巫大人冷艳又威严的声音:“传木神大人神谕。” “愚蠢卑贱的臣民,因为生活的美好,让你们失去了效忠于吾的能力吗?” “你们竟让蝼蚁戏耍,让异类藏匿于你们之中,并将本该供奉于吾的神物丢失,实在是愚不可及!” “从现在起,吾不再给予你们庇佑,地下之城将陷入无休无止的黑暗,你们所畏惧的怨灵将代替你们游荡此处,只有将异类找出,将他们的头颅奉献于我,一切灾厄才能停止!” “接受你们应有的惩罚吧,我愚蠢的子民!” 一声声诘问把信徒们的灵魂搅得支离破碎,黑雾将此处完全包裹,沉没之阳一个接一个熄灭,黑暗,将地下之城笼罩。 在他们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个就是刚来不久的罗伊! 另一个则是没有见过的,戴着眼镜的青年。 第四十二章 进击的食物 “惩罚”来得如此突然,虞幸的脑海里同样在树巫的声音之中依稀浮现出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并不在这里的喻封沉。 显然,鬼沉树将他们称作异类,但却没办法告诉这些信徒们,其中一个异类已经被江孑冷顶替掉。 黑暗笼罩了他的视线,虞幸眨眨眼,突然觉得好笑。 他想过树巫在搞事情,却没想到树巫直接搞了一出这么大的。 一定是树巫做了些什么,才令鬼沉树以惩罚的方式强迫信徒将他这个异类抓住。 原来明明是打算温水煮青蛙,让他对这里产生归属感,一点一点被同化的。 现在,祂急了祂急了。 虞幸觉得好笑,便也笑出了声。 信徒们的精神还没有恢复,虽然大家都知道了他就是所谓的异类,短时间内却拿他并没有办法。 江孑冷的手搭在了虞幸的小臂上,轻声道:“在你的计划里有预见过这种情况吗。” 虞幸转过头,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睛却发着幽幽的光亮,有些渗人,又有些像是压抑之中唯一的光明,让人趋之若鹜。 “这你可不能怪我。”唯一的光明这么说着,“很明显,这不是我的错,是喻封沉的错。” 江孑冷沉默一瞬,而后便跟上了虞幸的脑回路。 不得不说,虞幸是对的。 现在这种发展对鬼沉树没什么好处,首先,这里可是他信徒们的地盘,让黑夜席卷过来,可能也顺便解除了一些对信徒们能力的禁锢吧,但那些游离在外的怨灵猛鬼也会一并入侵,就算是抓住虞幸,鬼沉树的信徒也起码会在虞幸的反击和鬼物的入侵中折损许多。 而这原本是不必要的。 每一个信徒都是鬼沉树获取养料的途径,要是让祂自己选,虞幸觉得,祂一定不会舍弃任何一个信徒。 所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只可能是隐藏在枝桠之中的喻封沉搞事情了呗,喻封沉可是有着与鬼沉树同源的力量,而且虞幸的诅咒可能就来自于现在这棵鬼沉树,所以力量融合完美,但喻封沉的诅咒之力明明确确来自于别的鬼沉树,不仅是同源,也会排异。 喻封沉的存在对鬼沉树来说是最有诱惑力的 养分,但搞起事来也会是毁灭性的。 必然是喻封沉在背后干了什么,让鬼沉树意识到了严重的危机感,不得不出此下策也要抓住喻封沉——顺便就把虞幸一起抓了。 祂应该只是放宽了树巫的权限,允许树巫来调配一定的诅咒力量,可祂的木头脑袋并不能想到,祂的树巫的立场已经开始变得奇怪了。 早就产生了异心的树巫趁此机会借用神谕为借口,给地下之城下达了足以动摇根基的命令,美其名曰木神的惩罚,实际上只是一箭双雕,既能除掉虞幸,又能使地下之城陷入彻底的混乱。 这一波是顺了喻封沉的意,也顺了树巫的意,甚至对虞幸的意图也有促进作用——他本来就是想彻底毁了这里,让鬼沉树失去自己的信徒。 唯一的区别就是,本来他可以安全的、循序渐进地进行布局,而现在他就是笼子里的猎物,要被所有的猎人追捕了。 喻封沉还真是相信他的能力,认为他绝对不会在这里出事啊…… 虞幸带着笑意思索了一下这波,只要他不被抓住,那就是三赢的局面,他倒是很乐意看到。 更何况喻封沉还给他留了个江孑冷在这里,江孑冷并没有暴露,在信徒们眼中,江孑冷并非异类,而是他们可以信赖的伙伴。 虞幸凑了过去,在江孑冷耳边道:“之后要好好的‘追捕’我哦~现在我就要……先跑路了。” 说完,虞幸趁着信徒们还在恢复中,而那黑雾刚刚将地下之城包裹住,鬼物们还没冲进来,爬起来拔腿就跑。 江孑冷:“……”这种时候还非要逗人玩,真是骚得没边了。 谷鱣他的体内被虞幸灌注了一些诅咒之力,受到的影响终归比其他信徒轻微太多,他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正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信徒。 少年手里还抱着他的毛绒兔子,一片漆黑中,兔子眼里的血红一闪而逝。 毛绒兔子动了动,紧接着那呻吟着的信徒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徒留下脖子被割开的漏气声。 “嗬——嗬——” 江孑冷的双腿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抱着自己的兔子,随便找了个人多的方向走去。 第五十九章 他碎了 其实虞幸对于留在地下还是有一点点不高兴的,因为这样的话他之前在美术馆拿到的拍卖会门票就没用了。 虽然说如果真的想走拍卖会这条线,赵谋肯定可以拿到一张票,但明明有却浪费掉,总会让人觉得不得劲儿。 然而事已至此,喻封沉是另一条时间线来的人,他也不能把门票什么的给喻封沉带上去,那就只能当做从来没得到过。 一无所有、身无分文的虞幸被独自一个人留在了这片寂静的空间,他向四周望了望,终于静下了心来。 还能怎么样呢。 吃……不,是吸收呗。 有之前好几次从鬼沉树枝桠上汲取黑色纹路的经历,虞幸对于吸收诅咒这件事并不算陌生。 他站了一会儿,适应了这处核心地段的梦幻和诡异的光影之后,干脆盘腿在原本属于木芯的那个坑洞旁坐了下来。 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像触碰一个拥有实体的东西一样,碰了碰那片翻涌的黑雾。 手背上的树型纹路早已延伸到他胸口,密密麻麻的根系如同有自主意识一样,瞬间就将汇聚于指尖的黑雾朝着皮肤内部吸了过去。 诅咒之力十分阴冷狂暴,还好这是无主的,并不带着针对性的攻击。 虞幸被动的打了個哆嗦,久违的虚弱感突然铺天盖地的涌来。 这他太熟悉了,曾经他随着时间不断的虚弱,就是因为这具身体适应不了诅咒,正在逐渐的衰败,又在衰败和重生之中越来越无法掌控。 不过组织的副作用在荒诞系统的愿望清单里已经暂时被压制了下去,此时卷土重来,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没有系统提示的活动副本本就属于荒诞系统的视野盲区,他现在干的事情,或许荒诞系统都一无所知。 这系统正等着活动结束,再统一把自己的推演者们带回去逐一排查状态,重新夺回信息的掌控权。 第二,他开始吸收了这些诅咒,就足以覆盖原本他体内拥有的那些,直 接让已经开始变得强健起来的身体又一次崩坏。 虞幸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 阴冷的黑色雾气在指尖翻腾,渐渐的,大树纹路的枝叶也开始生长,覆盖在他的每一根手指上。 “呼……” 寒冷冲击着四肢百骸,虞幸感觉鼻子前面一热,换左手去抹,便摸到了一手温热的鲜血。 又流鼻血了…… 他失笑地盯着血液盯了一会儿,对喻封沉留给他的大餐再一次有了直观的概念。 这么说吧,这里弥漫的诅咒气息,大约是他下地底之前的200多倍。 也大概是他曾经刚刚在实验室里被改造出来,被枪击而不死的时候,所能掌握的诅咒之力的三十多倍。 狂躁,怨念,从人类身上剥离开的种种负面情绪一股脑的涌进他的脑海。 “还真看得起我,真不怕我没被诅咒撑死,就已经被负面情绪改造成另一种概念上的人类了吗。”虞幸的声音很轻,因为这是喃喃自语。 在这里,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就像他一开始那个样子,没有人的感情,对于杀戮和死亡就像眨眼和迈步一样习以为常,甚至开始憎恨。 憎恨伶人,憎恨实现了一切活着的生命,憎恨已经死了却依旧凶厉的那些鬼物,也憎恨自己。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更像在这二者之间挣扎求存的怪物。 指尖的汲取像一个开关,诅咒有了一个进来的途径,便突然飞速朝他涌来。 虞幸哪怕忍疼的功夫再好,对疼痛再习以为常,也还是被这撕裂灵魂一般的痛苦折磨得弓下身体,喉咙里溢出忍耐到极致的呜咽。 充盈的诅咒很快就将他这具半路出家改造的身体溢满了,他分出神来看了自己一眼,身体上被喻封沉的枝条搞出的划痕全部自动消除,被诅咒之力一点一点缝补起来。 然后又裂开。 裂开更多的伤口。 本就不剩多少的巫师长袍挂在身上反而影响他自己的打量,虞幸颤抖着手将最后的 布料扯掉,再一次看去。 黑色的纹路开始急速的攀爬。 细细的根系纹路将他的皮肤分割成无数块苍白颜色,黑与白交相辉映。 他的身体很快就被纹路爬满了。 和他预料中一样,这些纹路密密麻麻,丝毫没有美感,他只觉得像一个被缠绕起来的怪物一样,丑陋又荒诞。 虞幸抑制不住弓着脊背咳嗽了两声,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眼睛也变得一片模糊。 他的耳孔、眼角都开始往下流淌血液,身体抖成了筛子,却仍然在一点一点被黑雾侵蚀,身体崩开一道道裂痕,再飞速恢复原状。 周而复始。 短时间内所经历的剧痛让虞幸变得有点麻木,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变得有点涣散。 “好像快要到极限了……” 这句话是说出了口还是只在他脑子里想了想,他已经无法分辨,在他的印象里,他好像是转了转眼珠,望着千疮百孔的身体,有些自嘲。 “还好,我感觉我的智商还在。” “嗯,人性也还在。” “对了,这一两个月里我大概是要死上十几二十次的,等一切都结束了,我还是现在的我吗?” 一个个问题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飘荡着,他思考这些似乎只花了一秒,又好像花了很久很久。 其实虞幸只是有点怕。 力量他必须接受,他也想接受。 他只是怕,又一次丧失了人性,导致做出一些让他后悔的事情。 他不想曾经那个村落的事情重蹈覆辙。 也不想……也不想什么来着? 思维似乎断裂了一会儿,虞幸不知不觉已经躺在了地上,放开所有去接纳那些游荡的诅咒。 断裂过后,思绪又在某个地方重新连接。 曾经的他是孤家寡人,对不起的是陌生人,也是见过几面的好心人。 可现在他不是了,他有……朋友。 不想…… 不想让那些人因为他受到伤害。 对了,那些人是谁来着…… 在越来越混乱的思绪中,虞幸,碎了。 第六十章 混乱的记忆 死亡和重生对于别人来说是一个陌生的领域。 但对虞幸来说,这大概是他活着就要经历的一个又一个的节点。 在现在的身体达到极限的时候,无法承载的诅咒便将他的身体化为了一滩碎屑。 受伤很疼,但如果每一個器官,每一个细胞都碎了,那自然也就感觉不到疼了。 虞幸觉得自己应该有一段时间是没有记忆的,只有一种本能的印象。 他好像感觉自己正在主动的拼凑和生长,那些碎块正打算沿着原来的路径重新组合,组成一具一模一样的身体。 但是这种印象并不深刻,更像梦魇的深处,在醒来后只能留下一点点不确定的残留,比如现在,虞幸自黑暗中睁开眼,抬眼便看见了幽幽地发着光的果实,果实上的怨灵人脸正与他面面相觑。 思绪回归。 黑雾依然笼罩着他。 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汲取诅咒的过程远远没有结束呢,这只是……第一次死亡。 第一次复活。 刚刚拼凑完整的身体在短暂的适应之后,又一次开始碎裂的过程。 虞幸长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忆着这几年的所有经历,拼命地记住那些熟悉的脸,然后闭上眼睛等待第二次死亡。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离开那个叫什么……叫什么的学校来着……他们离开了吗? 或许他们已经回到旅馆了,赵谋一定会把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卡洛斯。 早知道该把卡洛斯也带上的,如果有卡洛斯的纸人,他们的联络就变得简单多了。 等一下,为什么要带上他?纸人……纸人是什么。 虞幸无奈地发现被诅咒这里影响的脑子果然还是一片混乱,想顺畅地想起些什么,简直难如登天。 还有,浑身都在隐隐发疼,发胀,这样的“进食”可真难捱呀。 感叹完这一句,虞幸眼前再次一黑。 第二次死亡。 第二次复活。 虞幸盘腿坐在坑洞旁边,经过两次被硬生生撑到爆炸的死去,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了长足的提升。 表现在于,他生理性地发着抖,疼痛却远不如最开始那样强。 以及,这一次他好像已经坚持了好几天,也还没有死。 只是依旧不太能思考。 第三次死亡。 第三次复活。 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虞幸仰着头,百无聊赖地和头顶的果实人脸对视。 这样的 果子可以吃吗? 不知道好不好吃,如果好吃的话,可以带给祝嫣尝一尝,这丫头就喜欢接触各种长得丑的东西。 祝嫣这段时间还好吗? 又帮我调查了哪些案子呢…… 虞幸想着想着,挠了挠头发,惊觉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部。 怎么这么长啊?跟以前在实验室里被浸泡的时候似的。 出去前自己剪一下头发吧。 不太喜欢长发,因为长头发总能让他想起……谁来着,唱戏的。 第四次复活。 那些枝桠其实早就已经可以被虞幸操控了,只是他没那个闲工夫,但是这一次,他终究是对果子下手了,操控着一些枝桠把他送到了果实旁边。 怨灵人脸瞪着他。 虞幸一边看着自己的手背,血肉模糊,开开合合,一边伸手将沉没之阳摘下来一个。 摘下来的果子不会发光了,带着一股凉凉的,又具有刺痛的感觉,在他的手里彰显着存在感。 不太能拿得住,就像普通人拿到了一块烙铁。 虞幸把玩了两下,实在不想给自己增加多余的疼痛负担,很皮地对准了地上的那块坑洞,像扔篮球一样把沉没之阳投了进去。 正中篮筐。 第五次复活。 思维好像顺利了一些,身体的反应也没有那么大了。 虞幸不知道距离他下来已经过去多久,只知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着改造。 曾经的那一次改造,他是完完全全的牺牲品,得到的力量开启了他悲剧的后续。 现在则是心甘情愿,因为仇恨,也因为能力的增长。 “是不是意味着我比以前厉害好多。”虞幸有点幼稚的想着。 如果是最开始,他才不会有现在这么坚韧的精神,早就已经开始想要毁灭周围了吧。 不像现在,他被困在这种地方,还记得不能离开。 第六次复活。 脑子有点空空荡荡的。 虞幸看着消散了许多的黑雾,睁开眼睛之后茫然的看了好半天。 他的头发在脚下铺开,像地毯似的,和那些坑坑洼洼的枝条融为一体,纠缠不清,这让他看上去好像就长在了树里。 快结束了吧……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概念。 有点饿了。 想吃……想吃……想吃什么? 人们的尖叫和恐惧在他的眼中出现,那种负面的情绪让他觉得兴奋。 但紧接着,又一段片段在脑子里闪回。 一个身影站在不知名的空间里,手上的刀一遍遍剁着刀下的食材,猩红色从刀里 流出……哦,好像是番茄汁。 那人影穿着围裙,低头认真的做着饭,那张脸好像……是他自己。 饿了,还是想吃做好的菜。 曲……那两个小姑娘以前很喜欢吃的。 赵谋也会做饭,和那些队友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厨房永远不会空着,反正有人会做。 这些人是…… 谁啊。 虞幸眨了眨眼,试图将这些琐碎的记忆拼凑在一起。 有好几个熟面孔呢。 想起他们的时候,淡漠到一片死寂的情绪似乎有了一点点波动。 对了,有那个姓曲的小姑娘,有个蓝头发的,有个比他年纪还要大的鬼东西,有赵谋,赵谋长什么样子他不太记得了。 好像还有谁。 不知道。 似乎忘了一个人。 第七次复活。 思考的更加顺畅,那周围溢散着的黑雾已经肉眼可见的稀疏起来,虞幸的思维重塑之后,揉了揉眉心,翻身坐起。 他上一次死前在想什么来着。 哦,忘了一个人。 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明明应该是个很有趣的人才对,为什么这么模糊呢。 虞幸眉头皱起。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不再在乎自己身上的纹路变成了什么样,也不在乎身体的状态,因为那种疼痛真的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东西。 也不冷了,不会发抖。 就是记忆长久的混乱没有办法快速调整回来,所以他忘了一个人,也想不起来。 赵…… 赵谋的弟弟。 对,就是那个人。 为什么这么想想起来呢,大概是因为这是他进入荒诞之后认识的第一个队友吧。 在那之后好像变成了朋友。 他不觉得是朋友。 是前辈才对,明明是他教了那个人很多。 一次又一次的死,他对诅咒的掌控力一点一点增加,明明其他人都想起来了,怎么偏偏忘了这个人。 虞幸没有什么目的地随意想着。 或许还得再死一次,对诅咒的汲取才能结束。 黑雾翻滚着,一点一点渗进他的皮肤。 他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望向上方。 幽幽的光芒是他在这个地底唯一的陪伴了,光影之间,浓雾与阴影肆意弥漫。 阴影? 一个站在阴影中的人影突兀的出现在虞幸脑海里,那个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自记忆中回过头。 冷漠抿着的嘴角,好像在嘲笑他,这都能忘。 虞幸笑了笑,他想起来了,那种突然忘记了什么,之后又突然想起来的感觉,还不错。 赵一酒嘛。 第六十一章 有一点想念 不是朋友,是前辈。 这话说的有点亏心。 虞幸仰头望着上方,摸了摸鼻子,脸上出现一抹笑意。 肯定是当成朋友的,只是这个朋友吧,进步太快了,他在觉得有一点点替对方骄傲的同时,又有点不愿意承认的担心。 而且明明知道对方是很重要的朋友,却在记忆混乱的时候死活想不起来,然后执着地去想,死一次复活了还在想,也挺丢脸的。 不承认的话就没那么丢脸了。 如果曲衔青在这里,大概会斜他一眼,有点纳闷的问他:“什么时候还多了傲娇的属性?” 虞幸大概是因为无聊疯了。 加上七次死亡,七次复活,他的情绪和精神一同混淆着,像是一盘被混在一起的调色盘,他得花费一点时间才能将那些混杂的颜料一一还原。 低下头的时候,虞幸舔了舔嘴唇,再一次看向角落中的阴影。 他也没有那么迟钝,就在刚才,他想起了所有近年来接触过的同伴和敌人,独独想不起赵一酒,就像记忆被一层薄纱蒙住了一样,无论怎么回忆都觉得那个人一片模糊。 这不可能没有原因。 赵一酒是特别的。 他特别在哪呢?虞幸盯着阴影看了好半天,也想了好半天,最后的那些黑雾滑进了他的皮肤,隐没在苍白之下。 是因为赵一酒体内的厉鬼吗? 虞幸突然皱眉。 体内的厉鬼默默影响着别人的记忆,甚至能给遥远的他带来阻碍,是这样的吗? 特别就意味着秘密,秘密就意味着不确定性,赵一酒身上的不确定性的确太多,虞幸之前就已经和赵谋考虑过很多次了。 想上去看看赵一酒。 看这四周黑雾的剩余量,起码过去一个多月了吧。 没有了时间的限制,虞幸还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在地下待了上千年了——这大概是鬼沉树残留的影响。 反正的感觉,和地上的世界开始格格不入了。 而地上世界的那些人,也好久不见。 ……矫情而又坦率的说,他觉得,有一点想念,在无边无际的寂静和深渊一般的孤独之中,越是在记忆中活跃的身影,越让人想念。 虞幸眨眨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回过神来。 周围的环境好像有着细微的改变,比如之前,他根本用不着呼吸,因为这個核心的地段似乎并不需要呼吸这个概念。 但现在,他吸收了这么多的诅咒,一点一点掌控住了这处空间,所以空间的规则,好像又按照他的习惯来更改了。 从下意识的臆想之中脱离,虞幸终于有闲心观察一下自己。 他现在根本寸步难移,因为他的脚腕和其他的地面都被自己的长发所覆盖,稍微动一动都可能纠缠到一起去。 身体还是那副熟悉的形态,骨骼匀称,肌肉坚硬,是从实验室里被改造出来之后所变成的完美的样子。 但是这种触感很陌生。 虞幸摸了摸胸口,总觉得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比起之前要沉寂了不少。 心跳的很慢,也很轻微,如果不是刻意去感受,他几乎要忽视了这个对人类来说无法剥夺的脏器。 可是从这压抑着心跳中迸发出的生命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蓬勃。 强大——来自于诅咒。 生命力……来自于他本身。 这一次,终于不再是诅咒占上风,由诅咒牵扯着他的生命,而是他来决定诅咒的心态,让诅咒适应自己。 爆发力、速度、细胞的再生能力……都比之前强很多,由于找不到参照物,他也不是很清楚现在的他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反正他觉得,只要有诅咒的力量,哪怕让他去直面什么束缚也没有的亦清,或是去站在那条巨大的人脸怪鱼面前,都没关系。 虞幸感觉自己真正成了一个怪物——懂得自控的怪物。 他轻笑了一声,有点自嘲。 这好像是他的归宿一样,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是人,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了。 以前钻的牛角尖也不少,现在他已经想通了,只要思维还是自己的,由自己掌控,不会做那些身不由己的傻逼事,是人是怪物都无所谓,亦清不也是鬼吗,这家伙正常的时候,也挺好的。 赵一酒体内不是也有厉鬼吗,但是他也是个很好的人。 忽然,虞幸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身上的黑色纹路没有了。 庞大的能量似乎缺失了表现形式,原本密密麻麻切割着他皮肤的纹路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意识到 这一点的时候,虞幸还有点不适应。 纹路呢? 虞幸扒拉着自己,找了半天。 没有。 没有了。 他想要的那种和喻封沉差不多的漂亮纹路不存在了! “轰……”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心情,周围粗壮的枝桠突然涌动起来,彼此之间摩擦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如同云层碰撞出的雷鸣。 趁着这样的声音,最后一丝黑色雾气涌入了虞幸心口。 他这才恍然发现,想东想西的,原本以为还要再死一次才能吸收完的诅咒,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皮肤平整,没有任何一道伤口,灵魂稳定,不再寒冷的瑟瑟发抖。 那些诅咒的力量如臂指挥,收放自如,没有再耗费生命力的感觉,反而成为了生命力的加成。 他的身体彻彻底底适应了这种庞大的力量,这也就说明,即使没有诅咒,光凭他这副身躯,也比许多鬼物都要强大。 这样的力量毫无疑问是破格的,按照荒诞系统对于等级的划分,虞幸应该直接跳过了一个大等级,来到了之前从未涉足过的领域。 伶人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虞幸握了握拳头。 这也难怪,伶人在大多数时候都像玩一样,对待他人就像对待玩具,根本不正眼去看。 这是因为认知上的差距啊…… 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虞幸现在正体会着。 他觉得自己急需,迫切地想,前往地上看看正常人。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随手控制的枝桠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误伤,伸出来的粗壮枝条裹挟着他直直地往上冲去,他经过了泥土,经过了这棵已经彻底“死亡”的鬼沉树的其他缝隙,却如鱼得水,就像他吞噬了水鬼释唯后在水中一样。 每一条根系都像是他的延伸,充斥着他的感知,和这些植物只是一种媒介,虞幸很清楚的感觉到,他和这些枝条有着明确的分割线,并非一体。 冲了一小段距离,虞幸头皮发疼地停了下来。 他无语地看了一眼在身后纠缠的头发,心想怎么把它们忘了,还真是营养过剩,疯长头发。 都是累赘,虞幸干脆地抓住了后脑的长发,指尖被隐隐约约的黑雾包裹,下一瞬,他抓住的部分就被诅咒腐蚀断裂,只留下有些凌乱的,刚刚到后颈的短发。 截断了之后,虞幸突然觉得脑子轻了不少,长舒一口气,再次向上冲。 他的目的地是地下之城。 有枝条做感应的“触手”,虞幸自然知道地下之城还没有毁灭,顶多是由于力量的流失,开辟出来的小村子彻底被放养,不见天日。 那些信仰着鬼沉树的巫师信徒仍在小村子里游荡,他们体内维系着生存的诅咒是之前的鬼沉树单独分离出来的,如果虞幸不去将诅咒抽离,那巫师们就会永永远远的在这里游荡。 他们会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用吃饭,会意识到自己和人的本质不同,最终,他们会意识到自己就是被他们所警惕和厌恶着的鬼物,逐渐同化,变得再无思想。 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虞幸就像海中的一滴水一样,顺利地到达了地下中段的地下之城。 之前喻封沉用来接他而留下来的那个大坑还在,甚至又多了几个坑,可想而知,江孑冷被喻封沉带走的时候体验也不会很好。 虞幸细细的感应了一下,不知距离他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多久,信徒的数量急剧减少,好像只有十来个了。 而鬼物的力量也变的分散起来,好像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鬼物们对地下之城不再有之前的兴趣,所以也不再源源不断地朝这边拥挤过来。 因此,剩余的巫师信徒竟然奇迹般的“存活”了。 地下之城变成了破破烂烂的黑暗村子,每一颗沉没之阳都失去了色彩。 虞幸站在祭坛边缘,左右看了看。 到底还是要脸的,他直奔接引区,想找件袍子先套上。 找到了之后,他又赤着脚,顺着诅咒的流动,眨眼间便出现在安贝尔·布拉德利的屋子里。 他记得这位圣女屋子里的东西很齐全。 此时此刻,虞幸就像打游戏搜索地图一样,在安贝尔房间里翻找一气,地下之城的秩序是鬼沉树定下的特殊规则所创造出来的,他虽然汲取了鬼沉树的诅咒力量,但没有继承鬼沉树的思维,身为人类也和这种植物的诡异规则有着本质区别,自然无法复制这种创造力。 所以他只能捡之前留下来的东西用。 首先是镜子,他找了 半天,只在安贝尔房间的地面上找到了几块镜子碎片。 然后是剪刀。 ——学艺术的小少爷的包袱根深蒂固,绝对无法容忍自己顶着从下方一刀切的这种发型上去见人。 他估摸着自己要是真这样出现在队友们面前,赵一酒那个冰山都能给他整笑了——嘲笑。 剪刀肯定有,地下之城的这些巫师信徒因为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人,所以他们的行为法则也与人相似,头发会长长,会定时修剪。 没过多久,虞幸就翻出了剪刀,勉为其难对着镜子给自己剪头发。 刘海、鬓角……他尽量按照自己之前的样子去剪,说实在的,其实他也不太想让那些同伴看出他与之前有多么大的不同。 他好歹曾经也是学过雕刻的,空间想象力一绝,休闲头发干是不在话下,等他放下剪刀,看到镜子碎片里的自己,这才满意地松了口气。 谁也不可以嘲笑他,谁也不行! 停顿了三秒,虞幸突然想起一件事。 地下之城没有任何的灯光,是完完全全的黑暗,可是他自打来了这里,却一点也没有不适应。 他在黑暗之中的视力,和站在光下没有什么区别。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得到夜视能力了啊。 虞幸好像突然理解了赵一酒站在阴影中的感觉,应该差不多吧,他在诅咒里像海中的水滴,赵一酒在阴影里,或许也是同样的感受。 果然很特别,他上去一定要检查一下对方的厉鬼人格——现在的他应该能打得过那只厉鬼了吧? 有了蔽体的衣服,形象也整理好了,虞幸望了望上方,隐隐有些高兴。 接下来就该去上面看看,没了鬼沉树的力量支撑,死寂岛的副本一定变得一团糟。 如果活动还没有结束,那他还来得及回旅馆,然后被荒诞系统一起带离。 如果结束了,他显然是被系统遗漏了,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去。 正想着,虞幸耳尖一动,听到了身后压抑着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他压根懒得回头,停在了桌旁,默默地等待着后面的人的接近,他也没有刻意伪装,所以后头的人很快就意识到,已经被他发现了。 “罗伊?” 那人先开口,是个女声。 声音不算耳熟,或者说虞幸死了七次之后,对任何人的声音都不算熟悉了,通通像是隔了几百年才听见过的一样。 “是你吗?” 那女声又问。 虞幸懒懒地应答了一声。 下一秒,破风声势不可挡地出现在他耳旁,然后,一只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脖子上。 虞幸笑了笑,顶着匕首摩擦在皮肤上的触感转过头。 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肉眼几乎看不出来,而且很快就彻底消失。 面前的女人是安贝尔。 这种情况下,这女人还能摸黑回到自己的房间,恰好将还没有离开的他堵住,也算是一种强大的直觉了吧。 “罗伊——”从前,安贝尔金发之下的疤痕很是显眼,破坏了美感,可如今,她眼中的死寂和愤恨却比疤痕还要显眼的多。 “你终于回来了。”她说。 虞幸挑挑眉,姿态放松:“这么说起来,你好像知道我离开过。” 安贝尔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又闭上了嘴,将匕首在虞幸脖子前用力抵了抵。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地下之城被木神抛弃了。树巫背叛了我们,神也背叛了我们。”安贝尔眼中闪过不甘,“为什么?” “还有你,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不恨你,因为伱强大到让我没有资格去恨。” 安贝尔咬着嘴唇:“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这里,破坏我们拥有的一切,为什么毁掉了神对我们的眷顾,然后又要拍拍屁股离开。” “我们做错了什么?而你又……又要去哪里?” 这些问题,大概隐含着安贝尔很多很多心路历程。 虞幸却只是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指,轻而易举地将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挪开。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望着地下之城的圣母,轻声笑道,“本来就是一场错误,哪里来的背叛。” “你们,这些信徒,早就已经是死人了,你们犯下过的罪恶,难道还配不上这个结局吗?” 安贝尔目光颤了颤,虞幸只带着从容,以及冷漠,露出虚假的微笑,一点一点机会安贝尔仅剩的遮羞布:“我甚至还觉得,你们的消失太过轻而易举了。现在你来找我,是想试试更严重的惩罚吗?” 第六十二章 那座旅馆 “更严厉的惩罚?”安贝尔凝视着虞幸,重复着这句话,好似感叹,有好似有些不解。 “这句话为什么是你来说?”她轻声问。 “为什么这个惩罚要由你来给?” “不管我曾今……我活着时曾经做过什么。”安贝尔·布拉德利提及从前,脸上隐约露出了女海盗的果决和狠厉,但紧接着就消散于“圣女”习惯性的悲悯和纯净之中。 “最起码,我没有害过你。” “你是什么立场,什么资格,替那些曾经死于我们这些信徒之手的人做出惩罚?” 虞幸垂下目光,刚好与安贝尔的视线交汇。 “不愧是能在一群暴徒中被选中,担任圣女的人。”他说,“口才不错。” 酝酿而发的氛围还没有彻底形成,就被他撕扯开来,化为虚有:“还懂得攻击人的心理,是个人才,可惜遇到了我。” “你是不是又把我当成什么正义人士了。”他语气里隐含着戏谑,“因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所以很自觉的接下了恶人的身份,于是我——一个给恶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的人,就被你自动归类为了正义人士,对不对?” “可惜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虞幸低下头,凑近了安贝尔,那种从骨子里养成的攻击性毫无掩饰地散发出来,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我有什么资格?因为我也是伱们的受害人之一。” 安贝尔瞳孔猛的一缩:“什……” 虞幸却突然话锋一转:“就算我不是,想要毁掉你们,又需要什么资格?” “你们活着的时候毁掉了那么多人的生活,想过资格吗。”他声音低沉下来,还是隐含着笑意,但那個笑意却寒冷刺骨,“我不是好人,所以不需要资格,我只知道,你们的末日已经迟到太久了。” 这段话算是有感而发,也是虞幸突然见到一个会出声儿的事物之后,不由自主想要发泄一下说话的欲望。 否则,他连这些话都不会跟安贝尔说。 想要说话的劲头过去了,虞幸兴致缺缺,既然这一个已经送到他脸上来了,那就先把鬼沉树曾经放在安贝尔体内的诅咒抽掉吧。 先毁灭一个,剩下来的待会儿再找找就是了。 在这一瞬间,安贝尔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由衷的恐惧。 她装模作样架着的匕首也再架不下去了,若有所感地后退两步,有些茫然地看着隐隐约约朝她围拢过来的黑色。 这抹黑色在原本就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毫不起眼,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无法被忽视的感觉。 她要死了。 安贝尔胸口迅速起伏,呼吸急促,她看着一段时间不见突然变得让她感到很害怕的“罗伊”,求生的本能盖过了其他所有。 “罗伊!”她突然提高声音大叫一声。 虞幸歪了歪头,不想猜测这女人还想说什么。 没有多少兴趣知道。 黑色弥漫,安贝尔·布拉德利彻底慌乱了,她嗓子沙哑,有些力竭地说道:“罗伊,这里随你破坏,但是放过我吧。” 圣女两个字终于从她身上彻底剥离开来,她的自私和深埋在灵魂中的狠毒在此刻暴露无遗。 “你可以不管我,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我只把我带到地上,永永远远的服侍你,我的管理能力还不错,如果你以后想建立什么势力,我会是你最好的助手。” “你可以控制我,在我体内埋下随时能让我死的东西,这样你就可以信任我了,让我在你的控制下为你做事,这样你能多一个得力的帮手,不好吗?” 安贝尔语气恳求,突然卑微到了极点,让人不禁想到,曾几何时,她是不是也这样低着头,和谁说过话。 虞幸懒洋洋地回道:“你刚刚不是还在向我问责吗?怪我毁了你的家,毁了你的其他信徒们。” “现在又想跟我走?安贝尔,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不问责了,我没有这个资格,就这样问责我的主人。”安贝尔·布拉德利闭了闭眼,“罗伊……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只要你现在放过我,让我接着‘活’下去,我还……没有看够这处黑暗之外的颜色。” “我们,我们做过,感觉 还不错对吗?”她眼中带着些许希冀,“以后我们还可以——” “没有。”虞幸刚刚让她自由发挥,一副洗耳恭听,随她讲完的样子,此刻却突然打断了她。 “没有什么?”安贝尔喃喃道。 “没有做。”虞幸脸上的笑意十分恶劣,漆黑一片的瞳孔中,倒映着安贝尔那张贪婪又虚伪的脸。 “我骗你的。” “我对你没兴趣,安贝尔·布拉德利小姐,你其实已经猜到了吧。” “既然我是抱着毁灭你们这个教派来的,用你的脑子想想吧,我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我想要毁掉的东西所玷污呢。”虞幸抬起一只手,伸向安贝尔,安贝尔瑟缩了一下,随后强迫自己定在原地没有动。 就像一个逆来顺受的、被摆在了祭坛上的羔羊。 这副模样,属实是让虞幸感到了嘲讽。 “为什么呢,已经猜到了事实,还非要我来否定一遍,是觉得我会被你打动,配合着你假装不知道浴桶里的真相,顺其自然地接纳你?” 他摇了摇头,拿着伸出去的手只是碰到了安贝尔捏着匕首的指尖,都没用力就将匕首巧妙地换到了自己手里。 “可惜了,我是个没什么同情心的人,更不会把这本就来之不易的同情心,浪费在你身上。” 安贝尔的脸色终于扭曲了一瞬,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是猜到了,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但我不是……不是想用之前做或者没做的事情要挟你什么,我只是……” “你能懂吗,我感觉到了你的到来,明知道很可能会被你杀掉,但我还是来了,来争取一个,陪伴在你身边的机会。”她痛苦地湿润了眼眶,“我有点,喜欢你。” “不然我才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我继续躲着不好吗?” “喜欢我啊。”虞幸眨眨眼。 安贝尔沉默不语,似乎在这种时候匆忙的表白,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自尊和勇气。 沉默着,像羔羊在等待神的审判。 几秒之后,神嗤笑了一声,让羔羊的心跌入低谷。 “你还真敢说啊,知道吗,上一个说喜欢我的人,已经被我亲手杀掉了。” 那个病娇在某种意义上,可比安贝尔还要难缠得多。 “而且你来,难道不是因为……”虞幸顿了顿,才好笑地说,“……贪婪吗?” “就算是自生自灭的结局,你也不甘心吧,你看到了我,觉得我才是你最好的目标,所以扯出什么喜欢我,只想让我带着你到地上。” “因为你现在已经不是圣女了,就算留在这里,剩下的那几个信徒也不会再听你的。” “你变得和他们别无两样,而最终,那些信徒也会一个接一个的消亡,如果你侥幸还没有死,也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游魂,无人号令,无人围观你的虚伪。” “你活着时一定是个赌徒。”虞幸移开了落在安贝尔身上的目光,不以为意地说,“宁愿赌一个贪婪的未来,也不想藏在暗处被动等待一个活命的机会。” “现在你只是赌输了,所以,你要比你的其他信徒们,先走一步。” 安贝尔猛得睁大眼睛,黑暗铺天盖地的朝她涌来,宛若实质,她瞬间被包裹住,在唇齿中蓄势待发的辱骂被黑暗缝起来,半点也落不到虞幸耳中。 虞幸连头都不想回,冷笑一声转身,又打了个哈欠。 喜欢他?开什么玩笑呢。 这些巫师信徒,那空荡荡的腐朽的躯壳,早就丧失了喜欢这种感情。 因为鬼沉树从来都没有这种感情,所以没有办法赋予自己的信徒。 他的精神力顺着大树的枝条朝四周涌出,瞬息间就锁定了地下之城里的几条漏网之鱼。 反正清理了安贝尔·布拉德利,就顺带把剩下的几个也清理掉吧。 然后这座所谓的城市,其实就是个破村子——也该永远地坍塌在无人问津的地底了。 …… 灰蒙蒙的天空暗淡阴沉,如同白色的脑浆,粘稠又压抑。 天空之下是无尽的海面,纯净的蓝色与幽深的黑色混杂,偶尔泛起的浪潮之下还能隐约看见巨大的鱼鳍,流线型的线条流畅地在海底划过,徒增阴影。 在这望不 见边际的海域之中,小小的岛屿就像一叶翩舟一般,平平无奇,也孤立无援。 寂静笼罩了小小的岛屿。 死亡的气息也蔓延着。 死寂。 死寂岛陷入了真正的死寂。 那些在虞幸等人上岛时看见的摇摇欲坠的古老建筑,此时就像经历了一场地震,通通坍塌下来,形成了一片一片的废墟。 游荡着的鬼物变成了一个个特殊材料,散落在岛屿的各处,它们明明可以被制作成很多很多的不一样的东西,现在却无人问津。 虞幸就在一片废墟之中钻了出来。 许久不见天日,钻出来的一刹那,他顾不得震颤的地面,第一时间望向天空。 一时之间,连这种丑陋又阴暗的天色也变得眉清目秀起来,让人留恋。 虽然……虞幸也不清楚死寂岛上方的天空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放眼望去,整片海域都被灰色的天空所笼罩。 这绝不是鬼沉树造成的景象,那天空可比一棵树浩渺太多了。 不过也仅仅是多看了一会儿,虞幸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废墟上。 ……废墟。 看起来,死寂岛应该是被毁过一次了。 他来到这里时的任务之一,毁灭死寂岛,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虞幸摸了摸鼻尖,又尽可能地感应了一下,确定岛上别说是活人了,就连鬼都没一个,这才敢肯定,他在地下足足待了两个多月,别人都走了。 荒诞系统应该是没能找到他,所以自动忽略了他,将其他人带了回去。 只留下了他一个人,面对着一片荒芜的岛,要自己想办法回去。 虞幸无所适从地动了动腿,即使他早有所料,也很冷静,还是有一种不可抑制的茫然短暂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鲁滨逊漂流记? 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词,虞幸不由得失笑。 他赤着脚在废墟里走动起来,漫无目的地乱逛着,也不断地溢散着自己此时充沛的精神力,试图找到一些队友们遗留下来的信息。 忽然,他在一片死寂之中感应到了一个微弱的、很特别的气息。 这股气息还有点熟悉,他之前一定见过,虞幸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可以不用“走”这个方式,但为了活动活动筋骨,他选择了最朴素的移动方法,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迈步走过。 那个方向会有什么? 他探过去的精神力没能得到确定的反馈,这只能证明,那东西并不是和鬼沉树相连的。 遥远的海浪声夹杂着微咸的海风,闯进了他灵敏的听觉和嗅觉里,宛若一首催眠曲。 十分钟后,虞幸看到了那个不一样的气息的源头。 旅馆。 是他们上岸了之后到达的第一个建筑,那座古怪的旅馆。 一整座岛上都是废墟,这座旅馆却奇迹般的保存了下来,孤零零的矗立在废墟之上。 回想一下活动任务,这座旅馆的确特殊。 他不仅给外来者提供衣食住行,还能用岛上鬼物消散后留下来的特殊材料进行交易。 之前的虞幸把这座旅馆当成是整座岛屿上的功能性建筑,没有觉得这座旅馆和其他建筑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可现在带着另一种视角,一切就直观了起来。 这座旅馆并没有和地下相连。 没有鬼沉树枝条缠绕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栋建筑完完全全独立于整座岛屿,它的存在本身,就值得让人深思。 尤其是当任务结束,而它却没有消失。 仿佛固执地留在这里,等待着下一个上岸的人。 虞幸回想起旅馆里那个没有脸的,喜欢摇摇椅的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兴致,颇为高兴地超旅馆大门走去。 如果这老太太还在——或者老太太的女儿还在的话,他就可以换一件衣服了。 还可以吃一顿不错的饭菜,冲个热水澡,在房间里睡一觉。 没错,这些平凡的愿望,就是虞幸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了。 更何况…… 这座留下来的旅馆,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他本该身处的现实中的唯一媒介。 他想回去,应该也要在旅馆里找点线索。 虞幸已经来到旅馆大门口,他曲指,敲了敲门。 第一章 年轻的黛丝 “咚咚咚。” 曲指敲击三声后,虞幸很有礼貌地停下了动作,安安静静站在旅馆大门前等待。 他还记得刚上岛的时候,旅馆主人黛丝婆婆宁愿让他们赊账也想留下他们这些外来者,并且算得上慷慨地提供了不少生活上的便利。 ——一看就知道旅馆一定有问题。 只是他去了地下之后,没能在关注旅馆的事,不知道赵谋他们有没有挖掘出旅馆的秘密,搞清楚黛丝婆婆和那个负责吃穿用度的黛丝女儿究竟有什么矛盾。 当然,关于黛丝婆婆因为曲衔青多说了一句话就把她躯壳上的舌头弄下来了的事,虞幸也还记着仇。 他百无聊赖地想着,旅馆里没有传出声音,于是他再一次敲了敲门。 “有人没?黛丝婆婆?” “我来借住,有……”虞幸顿了顿,余光瞄见一旁地上的鬼物尸体残留,心思一动,一节从地下伸出来的枯萎枝条就仿佛重获了新生,舒展着卷住了残留物,乖乖放到虞幸手上。 他清了清嗓子:“我有钱。”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虞幸眉头一动,侧耳倾听,这一次,他没听见摇摇椅的声音,只有高跟鞋踩在地上的那种“砰砰砰”声,声音频率很快,像是有人正奔跑而来。 乱跑的黛丝女儿? 正想着,大门支呀一声打开了。 一股阴冷的风瞬间从门缝里扑面而来,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空气中又细微的灰尘随着气流乱飞,放在以前,这些微观的画面并不会引起虞幸注意,可吸收了诅咒之后,一切都变的分外清晰。 “你要来住旅馆吗?”门缝里传来细小而谨慎的声音。 虞幸敏锐地察觉到,这的确是黛丝女儿的声线,但比起之前,现在的黛丝女儿似乎非常谨小慎微。 “是的,方便让我进去的话,就请把门打开吧。”虞幸好脾气地回答门缝的问题,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如果不方便,我就要强行闯入了。” “方便的。”黛丝女儿立刻说,“只是……只是我不建议你住在这里。” 虞幸伸手,按住 了门板,顺势把门推开了些许,简简单单的动作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谢谢招待。” 黛丝女儿:“……” 或许是意识到外面的人铁了心要住进来,她也只能放开手,任由对方进来。 虞幸踏入旅馆中,扬起的灰尘夹杂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他眸光一闪,环顾四周,只见旅馆的大厅和之前看见的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不仅从富丽堂皇变得灰扑扑的,就连陈设也简陋不少。 视线随意一扫,挂在墙上的污染体价格表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一块破破烂烂的装饰布帘,配色土黄,和其他充满陈旧感觉的装潢浑然一体。 他于是看向黛丝女儿。 “嘿,这可是你自己要住的。”黛丝女儿双手叉腰,一脸纠结,“别怪我没提醒你,哎……我想你会后悔的。” 虞幸愣了一下。 他猜到岛上其他事务毁灭之后旅馆也会受影响,却没能猜到影响的方向。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黛丝女儿,没有两米多的体型和夸张怪诞的装扮,而是仅仅一米六左右,穿着灰绿色的荷叶边长裙,脚下是平底布鞋。 那张脸也变成了普通人的脸,偏白的皮肤上有几颗痘痘,一双大眼睛睫毛纤长,眉峰锐利,淡色的唇上没抹一点颜色。 再仔细一看,不止黛丝女儿这样改变了,就连旅馆本身的建筑面积似乎也回归了正常,不再像刚上岛那样,里面的面积比外面看上去大好几倍。 这是……返璞归真? 虞幸带出点不确定性,勾起笑容:“漂亮的小姐,我们是否见过?” 黛丝的女儿双眼睁大:“虽然你是第一个违心称赞我漂亮的客人,但我还是要说。这样的搭讪方式太突兀了,漂亮的先生。” 言下之意,似乎并没见过。 虞幸若有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来到旅馆,好像直接拨开了之前的假象,来到了真实——就像死寂岛没有变得如此怪异之前,这间旅馆本身应有的模样。 他想起了什么,转身拧了拧刚刚被风吹得自动关上的大门把手, 一时没有拧动。 不是因为他力气小,而是……大门被某种规则禁锢住了。 这情况简直就和他之前进入其他建筑里触发副本时一模一样。 看来,由于某种不清楚的原因,没有副本的旅馆现在出现了副本?光看这样子,还是个回溯类型的副本。 想到这里,虞幸眼中升起浓厚的兴趣,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见二楼楼梯处传来一個中年女性的声音:“西西,是谁敲门?” “妈妈!”虞幸面前的黛丝女儿条件反射地对着二楼应了一声,随后神色复杂地看了虞幸一眼,又高声回复,“是新来的客人,他似乎想在我们这里住下!” 哒,哒。 楼梯上传来逐渐下降的脚步。 虞幸偏头望去,一个身穿黑色长裙,脖子上挂了条祖母绿项链的棕发女人迈着优雅的步子,从螺旋式楼梯上踱步而下。 那女人一眼看到虞幸,狐狸似的眼睛笑得眯起,抬手冲虞幸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小帅哥,我是旅馆老板黛丝,伱想……住在这里么?” 略显轻佻的语气带着勾子,一瞬间就能让人联想到,这个旅店是不是还在发展某些不可言说的业务。 虞幸瞄了眼一脸气愤的黛丝女儿,迈步朝年轻了许多岁并且有了脸的黛丝走去,温声道:“是要住几天,还有空房吗?” 黛丝直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身材窈窕,脸上虽然有些细纹,但总体看上去值得一个风韵犹存的形容,好像也就四十岁不到的样子。 她来到柜台后,摊开一本本子,扫了两眼:“运气不错,小帅哥,一共十间房,好运女神恰好给你空出了最后一间——单人房,有点简陋,没关系吧?” 虞幸点头。 “那好,一晚七便士……付钱吧?”黛丝伸出手。 虞幸轻轻歪了歪头。 这应该是个副本没错了。 可是……他有可以兑换成房费的污染体尸体,但没有正儿八经的便士啊。 贫穷且急需干净房间的虞幸叹了口气,把胳膊搭在了柜台上:“……卖身抵债,可以么?” 第二章 谁该成为晚餐? 副本里的时间大约在某个正常的过去,无序的规则随人心情而打破。 虞幸凭借一句“卖身抵债”,成功入住了小破旅馆的最后一间空房。 黛丝的女儿——刚刚听黛丝叫她西西,则一脸嫌弃的带着虞幸上了二楼,她一边带路还一边说着:“你不是说你有钱的吗?” “看你长得那么好看,没想到也是做皮肉生意的,我告诉你,我妈妈看起来漂亮是没错,也喜欢各种男人,可……哎,总之你一定会后悔的!” 现在只有十八九岁模样的黛丝女儿语气生硬,怎么都不肯去看虞幸,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污染眼睛。 虞幸一边听着她好心的抱怨,一边打量二楼环境。 曾几何时,二楼的房间以宝石为名,一一排列,占满了长长的走廊,楼梯上去又分左右两侧,左边的房间已经足够舒适,而右边则更加华贵。 可是现在,楼梯上去只有一条笔直走廊,一览无遗,两边各五个房间,尽头处挂着一张一家三口的肖像画。 房间门是木头做的,表面凹凸不平,有被虫子啃过的痕迹。 上二楼之后,西西的声音愈发小:“算了,你自己选的,真是懒得提醒伱们这种人了。这就是你的房间,诺,钥匙。” 女孩领着虞幸在左边尽头处的门前停下,递了一把钥匙到虞幸手里:“房间隔音不怎么样,要做那事的话顾及一下隔壁。” 她瞥了眼虞幸的隔壁房间,嘀咕道:“虽然你隔壁也是个不要脸的人渣。” “怎么就也了?”观察完环境,对自身所处副本有了個大致了解的虞幸终于回了西西一句,带着无奈和隐忍的笑容,“虽然我以身抵债,可还不能算人渣吧,你看——” 他抬起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破破烂烂勉强蔽体……或许也不怎么能蔽体的衣服:“我出了点事,钱都被抢走了,这是无路可走才出此下策,我已经够伤心了,你就别刺激我了。” 西西描摹了一遍虞幸的外表,翻了个白眼,气势却弱了不少:“好吧,我刚注意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也算是个可怜人。” 她左右看了看,突然凑近虞幸的耳朵,用气声道:“小心妈妈。” 然后 又遮掩似的大声说:“你休息一下吧,要是想吃午饭的话,半小时后来大厅,厨师只会统一做饭,其他住客都会来。” “好的,我记住了。”虞幸严肃认真地点点头。 大概是以为被记住的是那句“小心妈妈”,西西觉得自己尽到了责任,于是心满意足地走了。 虞幸则愉悦地想,虽然环境简陋不少,但洗个澡就能吃上饭,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啊~ 他抛起手里的钥匙又随意接住,接着将钥匙插入锁孔,打开了房间的门。 由于只有十间房,房门上的编号从1到10十分简便,他住的正是10号房间。 对面是9号,旁边则是8号。 就在他准备进房间看看时,9号房间的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虞幸有所感应地转过头,正好和9号房打开的门缝里一张满是褶皱的老人脸来了个对视。 那老人扒在门口,也不说话,就这么阴气沉沉地看着虞幸,沟壑纵深的面孔透着风烛残年的病气,发现虞幸看过来,那老人又一声不吭的把门关上了。 虞幸:“……” 这就像恐怖游戏里突然冒个头下玩家一下的鬼贴图。 他没怎么在意,迈进自己凭实力住到的房间,关上了门。 旅馆的其他一切暂时远去,现在,虞幸眼中只有简陋但整洁干净的房间。 这是一个单人间,面积不大不小,放置了一张还算新的木床,以及一个衣柜,一张木桌,一把木椅,简单的小沙发和一小片用来自由活动的空白区域。 房间自带阳台,由几根柱子隔开的区域延伸出去一个凸肚半圆的台面,可以晾晒衣服,理论上也可以欣赏风景。 这种环境,哪怕是长期租住也没问题,甚至比一些中后世纪欧洲肮脏的非法出租屋要好得多。 但…… 没有浴室。 虞幸迷惑地走了几圈,确定没有浴室。 他扫视两眼,先去了阳台,趴在围栏上往外看。 他本应看见一片源自于死寂岛的废墟。 可进了副本之后,旅馆的外面重新变成了充满生活气息的……脏兮兮的小巷子,对面也是类似于旅店的地方,巷子中间摆了几张桌子,备用来晒采摘下来的谷物。 就好像突然进入了一个正 常而和平的中后世纪一样。 这当然是错觉。 虞幸心知肚明,阳台上的风景不过是海市蜃楼,专门用来欺骗进入副本的人,妄图让倒霉蛋放松紧惕,无心注意旅馆本身可能存在的诡异。 虞幸很快失去了看风景的兴趣,他回到房间里,在木桌上找到了一份住宿指南。 上面用英文写着,浴室在一楼大厅的右侧,餐厅和厨房在大厅左侧,每日午餐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晚餐时间则是晚上六点,如果用餐,就需要额外支付一笔费用——在结算房费时,黛丝女士会如数索取。 除此之外,房间的柜子里有新的成衣,取用就代表购买,同样要支付额外费用。 虞幸松了口气。 反正他没钱,多欠一点少欠一点也没有区别。 他走到柜子前,果然在里面看到了新的衣服,男女的都有,男士的人衬衫裤子和长筒靴,女士的是裙装和平底布鞋,看起来都是廉价货。 随意拿了一套深色的男士衣服和鞋子,虞幸顶着一身破烂布走出房间,径直往一楼浴室走去。 他在下面看见了正在谈话的黛丝和西西,两人看见他下来并不意外,似乎早预料到他会先洗澡。 黛丝挑了挑眉,语气轻松:“深色的衣服么?很沉稳,亲爱的,不过我认为你一定更适合浅色。” 虞幸冲她笑笑,以一种“反正我已经拆了深色的衣服所以就穿这个吧”的神色,进入了浴室。 西西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收了回来。 “怎么了,亲爱的西西?”黛丝突然问,脸上的笑容颇为讽刺,“这个小帅哥是你的菜对么?可惜——为了生存,他只会选择妈妈,这就是现实啊,我可怜的女儿。” 西西默然片刻:“我对他没有意思……我对任何住在这里的男人都没有意思,我和你不同,妈妈。” “我不会见一个男人就满脑子那种事,请你不要用你的想法来侮辱我。” “哦,我的女儿真是该死的纯洁和无辜。”黛丝的讽刺更明显了,“好吧,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的房间住满了,你认为,谁该成为我们今天的晚餐,好给下一个到来的客人让出位置呢?” 第三章 她拖着大黑袋子进了厨房 虞幸在相对简陋的浴室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西西正在大厅沙发上,并不淑女的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本硬壳书。 黛丝不见踪影,倒是餐厅和厨房那边隐隐传来菜刀与砧板相撞的声音,看样子是有人在做菜。 他撩了撩自己在浴室擦得半干的头发,表现出有些好奇的模样朝大厅侧面的厨房走了两步,伸头张望。 旅馆环境变了,不知道做饭的会是厨师,还是黛丝本人,毕竟她们看起来都不是很有钱的样子——除了黛丝戴的首饰。 西西把注意力从书本里移开,声音闷闷的:“看什么?” “有点饿了,看看待会儿吃什么……不可以吗?”虞幸转过头,微微睁大眼睛,似乎生怕自己冒犯了什么。 “最好别。”西西不与他对视,只撇撇嘴,“做饭的是厨师奥尔森,他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尤其是在他做饭的时候,千万别打扰他所在的厨房。” 虞幸哦了一声,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他会打我吗?” 西西:“说不定呢。” 虞幸:“……那可真是坏脾气。” 似乎意识到他的某种“跃跃欲试”,西西眉头一皱:“收收没有必要的好奇心吧,先生,不然你迟早会后悔的。” 话音刚落,黛丝再一次从二楼楼梯上走了下来。 只是这次,她手里还拎着一个看上去非常笨重的黑色包裹,体积巨大,在地上拖动着,下楼梯时随着黛丝的每一步发出碰碰砸动的闷响。 这样的重量对一个女人来讲有些许勉强,拖拽包裹的同时,黛丝窈窕的身体微微弓身,失去了几分优雅,瞬间就和虞幸印象中那个蜷缩在摇摇椅上的老太太身影有了一定的重合。 “嗨~再有一刻钟就吃午饭了,性感的小帅哥,要不就留在大厅看看书吧?”黛丝本事是走向厨房的,看见虞幸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就停下来笑了笑。 她虽然好像有些吃力,但说话一点都没喘,顺手指了指沙发不 远处的一個低调书架:“或者那边——看到上面那些画了吗?都是西西小时候画的,非常滑稽,或许能搏你一笑呢~” “妈妈!”西西有些气愤地合上书,“说过多少次了,你再在别人面前取笑我,我就真的要把小时候画的画都扔了!那是我的隐私!” “好吧亲爱的,是妈妈不对。”黛丝挑眉,敷衍地应和着,又对虞幸无奈地耸耸肩,“你看到了?这孩子很害羞……所以她的东西你还是不要动了。” 说完,也不等虞幸有什么反应,就继续拖着大黑袋子朝厨房挪动。 等黛丝消失在大厅,面容愤慨的西西突然脸色一变,骤然平静下来,又打开了她的书:“我告诉过你了,别去厨房,否则迟早会后悔……看到妈妈手里的袋子了吗?那可是为了庆祝的到来,特意给予的‘特殊’待遇。如果伱够聪明,就应该能明白。” 虽然没有明说,但虞幸感觉到她在提醒自己,甚至算得上明示。 反正也快到饭点,他洗了个澡后神清气爽,像是终于洗掉了一部分被诅咒缠绕留下的阴冷,心情很好地在沙发上坐下,就坐在西西身旁,彼此距离只有两个拳头。 他小声问:“刚刚的黑袋子里……” 西西满意道:“是的,你觉得是什么就是——” 虞幸:“是你们自己种的蔬菜吗?” 两人声音同时发出,几乎重合。 西西:“…………” 扑面而来的无语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她匪夷所思地问:“一个不需要身份证明就能居住的旅馆,只有是个房间,环境简陋,老板没有底线……在这样的旅店里看到老板拖拽黑袋子,你想到的居然是蔬菜?” 虞幸懵逼地眨眨眼:“难道是水果?” 西西:“………………” 好了,她拒绝和蠢蛋交流。 反正提醒到这个份上对她来说已经够善良了,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要是这蠢蛋吃了“那盘菜”,以后知道真相时会吐得有多惨都不关她的事。 “好吧 ,开个玩笑,我知道黛丝女士多半有着自己的秘密,但我可不会在这时候表现出不满,要知道在我找到工作之前,都得以这里为容身之所了。”虞幸摊摊手,“我不想被赶出去。” “多虑了,先生。”西西面无表情地翻开书籍下一页,“你恐怕没法找工作。” 虞幸:“为什么!?” “哦,你以为,住进这里之后还能离得开吗?呵,这就是我说你会后悔的原因之一,这里的住户只能永远留在这里——嘿?你在做什么?” 在西西说话时,虞幸飞快从沙发上站起来,几步走到大门后,试图开门。 然而,可以轻而易举被西西打开的旅馆大门,在虞幸手里纹丝不动,宛如被某种力量焊死在了墙上。 虞幸的手覆盖在门把手上,可以感受到一股与他的诅咒之力完全不同的不祥力量无形地在门上流淌,覆盖了整个墙体。 这样的力量虞幸可以暴力破开,只是会动静比较大,而且对他来说可能需要耗费一点体力。 当然,这一点他不会让西西看出来,当下只作出一副使出吃奶力气都打不开门的样子,面色透着惊慌。 “没用的,先生,这是诅咒。”西西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她见过无数次的事实,“从决定了楼上一个房间归属于你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再也出不去了,永远。” “所以,没有找工作,也不需要担心被赶走,在我妈妈玩腻你之前,你都是安全的。”西西冷笑一声,“祈祷妈妈多喜欢你一段时间吧。” 虞幸放下了手。 恰在这时,厨房传来一声“咚”。 利刃破开骨头,将什么东西切碎了。 黛丝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还残留着洗手的水迹,她恢复了优雅,对门边的虞幸笑着:“你这是想去哪儿?” 虽然她把手上的痕迹清理了,但虞幸视力那么好,一眼扫过去,就看见黛丝的黑裙子上多了一块颜色明显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小区域。 好像被什么东西溅了上去。 第四章 住户 在质问为什么出不去了和暂时避其锋芒之间,虞幸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倚仗的柔弱年轻人,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垂下头,隐忍地沉默了两秒,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没什么,随便走走。” 然后乖乖坐回了沙发上。 黛丝诡异的一笑。 “旅馆不大,所有的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走动,哦对了,我的房间是01号,欢迎你随时过来。” 在表明她自己也是住在旅馆当中的一员之后,黛丝摆了摆手当做暂时的告别,轻轻松松回到了二楼。 这下虞幸算是知道黛丝不在大厅里的时候都去了哪儿了,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干什么事都方便。 虞幸:“她住在01号房间?那岂不是代表着她也是被诅咒的一员?” “如你所见,是这样的。”西西不以为意,肯定是出不去啊,否则谁会想守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旅馆里度过一生呢。 “那其他房间又都住着谁?”虞幸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瘫倒下去。 “听着,原本我并不在乎有哪些人和我一样是这里的房客,但现在你告诉了我诅咒的事,这代表着我在找到出去的办法之前,都要和这些人待在一起了,对吧?” “我觉得我有必要了解一下……” 这样的态度好似有些接受得太快了,不过配合着仍旧想要出去的说法,倒是可以理解。 西西也是闲着没事,加上这里的大多数房客都不讨她的喜欢,她就粗略的回答:“2号房住着卡洛迪先生,3号房是厨师,4号房住着米诺小姐,5号房是小罗茜,6号房是木乃伊先生,7号房住的人自称面具,他也确实一直带着一张古怪的笑脸面具,8号房是個逃犯,9号房是奶奶,10号房是你。” “对了,现在有一个房间应该空出来了,8号房的逃犯——你刚见过他。” “我什么时候见过除了伱和黛丝女士之外的人?”虞幸歪头表示不解。 “黑袋子里。”西西冷笑了 一声,“你当然算是见过他,只是他不能说话罢了。” 虞幸:“……天啊,黛丝女士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房客变成……”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房间满了。”西西揉了揉额角,鬓边落下一缕卷卷的额发,“换做是你,你也不会想永远都只能看见几个人的,每当住满了人,妈妈就会选一个最不想看见的人杀掉,这样她就又有机会收留下一个看得顺眼的新房客——一向如此。” “没错,一向如此。”西西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插入了话题。 虞幸受到了惊吓一样,猛的往楼梯上看去,只看到了一张大白脸。 或者说那是一张白色的半脸面具。 面具从额头一直遮到鼻尖,通体纯白,没有任何其他颜色,也没有花纹做修饰,只在双眼处开了两个洞。 下半张脸也仅仅露出了嘴巴和下颚线而已,下巴有些方,胡茬儿刚刚冒头,泛着青色,大约有一天左右没有刮胡子。 面具之后是灿金色的卷发,那人的体型健硕,能通过背心看见一块块肌肉。 “这家伙就是面具。”西西仅仅瞥了一眼,就毫无兴趣的转回头,“看看他的身材,你就知道他为什么会活到现在,他总是这么神出鬼没,像巷间传闻的什么杀人魔一样。” 得到了杀人魔评价的面具不急不慢的走下来,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别这么说,可爱的西西,从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儿嘴里听到如此凶残的评价,我可是会很伤心的。”他说着,几步走到了虞幸面前,打量一眼,“这弱不禁风的家伙就是新来的?嘿,他凭什么顶替掉逃犯,黛丝最近口味变了啊。” “算了吧,面具,别把你们和我妈妈的爱恨情仇摆到我面前,这让我感到恶心。”西西皱紧了眉头,“还有,妈妈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变过,她只喜欢好看的,这一点还希望你能有一些自知之明,连脸都不愿意露的家伙。” 面具 :“……” 他又偏头,死死盯住虞幸的脸瞧了瞧,最后只瞪了他一眼:“好吧,欢迎你,我的新朋友。” 自始至终什么都没说的虞幸耸耸肩膀,不打算回应。 在黛丝和西西面前装弱是为了情报,可他实在是没有必要在这个所谓的面具面前装弱,然后给面具欺负他的兴趣。 虞幸觉得自己还没闲到这个份上。 饭点快要到了,楼上的住户陆陆续续的走下来,他很快就见到了西西口中的各个住户,并将他们一一对应。 木乃伊居然真的就是一个木乃伊一样的人。 极致的瘦弱,似乎只剩下骨头,全身被白色绷带紧紧地包裹,不过看对方的动作,起码这些绷带在行动上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阻碍。 小罗茜则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妹妹,背上背着个几乎和她真人差不多大小的洋娃娃。 洋娃娃与小罗茜背靠着背,乍一看没什么,但再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场景有多诡异。 看见虞幸的时候,小罗茜欢呼雀跃:“是新来的大哥哥!” “大哥哥你是做什么的?可以陪罗茜玩吗?罗茜早就想要一个新的玩伴了,只有卡洛迪哥哥陪着我,每天都要无聊死了!” “她才这么小。”虞幸适时对着身旁的西西作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成为你们的住户的,你们竟然让诅咒延伸到了孩子的身上?” “……呵,小罗茜的真实年龄谁也不知道,我记得她是最早的一批住户,可能比我的年纪还要大。”西西悄悄的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卡洛迪先生也下来了。 那是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男人,30岁大概没到。 对方的身上穿着精致一些的正装,看起来是个很严肃认真的人。 只是又是卡洛迪又是罗茜,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唤醒了虞幸记忆中的某个场景。 对了,是刚上岛的时候。 他在坐在摇摇椅上的黛丝婆婆口中听见过一个哼唱的歌谣。 第五章 餐前谈话 “眼睛长了嘴巴, “买面包的小罗茜不说话…… “卡洛迪先生拖着布袋, “把尸体丢到富翁的家~” 那是黛丝婆婆在摇摇椅上最先哼唱的歌谣,其中就有这两个住户的人名。 这是否意味着什么特殊的含义? 虞幸找机会专门多看了会儿这两个人,暂时没有找到特别的疑点,因为小罗茜话很多,卡洛迪先生也没有拖着布袋子,旅馆里更没有富翁。 10个房间里的住户,加上黛丝和他自己,一共下来了8個。 住在09房间的那个诡异的老奶奶并没有下来,看别人的脸色,好像对此也不惊讶。 而03房间的厨师大约还在厨房忙活。 04房间的米诺小姐是个20多岁的女人,有着一头显眼的白发,不苟言笑自然向下的唇角显得她很不好接近。 她一下来,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径自走向了餐桌,其他人便也放弃了对虞幸的打量,纷纷朝着餐桌坐了过去。 餐桌的位置比房间的数量多一个,长方形的餐桌,两侧各5张椅子,在一个宽面的桌头还额外有一张首座。 毫无疑问,那张首座属于旅馆主人黛丝。 椅子上并没有标注序号,但虞幸观察了一下,发现其他人都是按照房间号落座的,除了01号座位——那里坐上了西西。 属于厨师的位置空着。 理所当然的,虞幸坐在了末尾,他对面属于09号房间的奶奶的座位也是空着的,更巧合的是,应该坐在他身旁的08号逃犯,刚刚才被黛丝拖着尸体带向了厨房,于是那个位置同样空空荡荡。 整个桌子上就他一个人好像被独立了出来,独树一帜。 其他人的目光频频飘向他,毕竟他是今天刚来的住户。 “饭还没有来,那么我想趁这个时间认识一下新朋友。”穿着正装,看上去有些严肃的卡洛迪对虞幸友善的笑了笑,“你怎么称呼呢?” 他没有做自我介绍,像是默认了虞幸已经听过他的名字,直接了当的询问起虞幸。 “约里。”虞幸随 口胡诌一个,他已经不想用罗伊这个名字了,无论是外国风格的推演还是他自己在地下之城用的都是罗伊这个名字,有点腻。 “亲爱的,事实上你没有必要用真名,你瞧,我们之所以会称这个家伙为木乃伊,是因为他自己说自己叫木乃伊。”黛丝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下方,好整以暇的看着虞幸,“太诚实在这里可是会被欺负的。” 虞幸果然表现出了一点点害怕的样子。 米诺小姐一声哼笑:“得了吧,约里也不一定是这个人的真名,像我一样,大家也都知道米诺并不是我的名字。” “纠结名字有什么用呢。”那个浑身包裹着绷带的木乃伊说话了。 他的嗓音没有出乎虞幸的意料,沙哑中带着刺刺的感觉,好像一个生了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 “木乃伊说的对,知道真名或是假名,又不会让我们怎么着,谁都知道在这间旅馆里,能决定我们命运的只有美丽的黛丝,以及危险的夜晚——”面具脸在自己的位置上笑得很开心,接话的同时还顺带恭维了一下黛丝。 黛丝明显知道这是不必要的吹捧,但她还是很愉悦的接受了。 “是的,这正是我想说的下一件事,约里,年轻又无辜的新甜心,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她在整张桌子上是离虞幸最远的人,但她的声音依然分外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在这个旅馆里,既然你选择住下,那么就是将命运交给了我,懂了吗?” “你要做的是取悦我,然后尽可能的活下来——越久越好,不是么?大家都想活得久一点。” 虞幸用有些委屈的目光看着她:“我知道。” “伱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面具脸哈哈大笑,“还没有意识到吗?新来的,夜晚的危险——这才是重点,你刚刚已经听过了诅咒,接下来你会听到一些更令你绝望的东西。” “比如什么?”虞幸歪了歪头。 “当旅馆熄灯之后,你就要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都 不要出去。”黛丝嘴角的笑意在谈论到这件事的时候微微收敛,好像也认真了不少,“你知道的,诅咒,一个有诅咒的旅馆一定不会那么简单,比如说夜里……我的旅馆里会游荡着很可怕的东西。” 虞幸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显得有点迷茫,私下里却精神一振。 有意思的事情来了。 这才是副本的走向嘛,如果仅仅只是一个会杀人的旅店老板,而没有什么其他的剧情——或许去了解其他的住户会是一个支线?总之,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旅馆这栋建筑里的副本就太无聊了。 无聊到绝对不足以承担这个旅店矗立在死寂岛废墟之上的能量。 正应该有一些其他的特殊表现,既作为死亡的挑战,也作为生路的所在而存在,由此才能在没有系统颁布任务和提示的情况下完成整个流程。 “如果我在熄灯后离开房间进入了走廊,我就会死吗?”虞幸对着餐桌旁其余的7个人问。 “是的大哥哥,我想应该是必死无疑。”小罗茜晃了晃她纤细的小腿,“曾经有几个大哥哥不相信,半夜我都听见他们开门的声音了,第2天我就没再见到他们,只是走廊里多了很多血迹,嗯……非常难闻,西西姐姐清理了好久。” 被提到的西西沉默着,就像在默认这样的说法。 “总之所有人都不会敢让自己陷入黑暗,约里先生,你是最近新来的住户里最让人养眼的一个,我希望你能不要有那么多的好奇心,多活的日子,我们说不定就熟悉了,你说是吗?”米诺百无聊赖地玩着她的头发,那一头雪白的发丝,突然让虞幸想起了学校建筑里,那个特殊的班级中,存在感超级低,却可以发布任务的那个女孩。 “只要待在房间里。”黛丝说,“不论是谁的房间都可以,比如,你可以来我的房间度过一整夜,直到太阳升起。” 虞幸弱弱地笑了笑。 面具脸则立马不大高兴,杀人魔一样的眼神凝视住了虞幸,仿佛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第六章 厨师 “午饭做好了。” 餐厅和厨房是联通的,正在桌旁的住户们给虞幸科普夜晚时,一个沙哑飘渺的声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紧接着,厨师端着菜低头走出了厨房。 虞幸有些好奇地看过去。 厨房的门不低,总之他自己肯定不需要低着头走,而这位素未谋面的厨师,却实实在在地弯下腰,勉强将脑袋从门框底下挤了过来。 那是个很高很高的人。 拖着沉重的脚步,高高的厨师端着一盘红色的肉来到餐桌旁,把肉放在了靠近黛丝的位置。 对方低头的时候,虞幸依旧在看。 厨师浑身罩在黑色的破烂布衣里,连头都被黑布包裹,一层一层,简直就像木乃伊先生的黑色版本。 这家伙不仅高,还很瘦,背部有不自然的弯曲,即使如此,也有大约两米四以上的个子,那张脸上的肉紧巴巴瘪下去,映出骨头的形状。 “哦,这個肉……”米诺有点嫌弃的看了看:“它的原材料是那个令人恶心的逃犯吗?” 厨师的眼睛是深邃的海蓝色,闻言凉丝丝瞥了米诺一眼,眼中仿佛在酝酿某种深海的漩涡,他低哑地说:“当他被做成食物,只要追求美味就行了。” 米诺被厨师看得浑身不自在,没再对这盘肉作出什么评价。 虞幸看到这一幕,心中了然。 表面上这些人虽然都是黛丝的住户,但彼此之间也有地位之分,或者说强弱之分。 这盘肉端上来的时候大多数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但敢直言不讳的就只有米诺了,刚才也是她没什么负担的接了黛丝的话,而黛丝习以为常。 可即便如此,在厨师面前,米诺也收敛了很多,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看得出来,没人敢得罪厨师。 虞幸余光看见西西对着那盘肉翻了个白眼。 对了,在沙发上时,西西也告诉他最好不要进厨房,话里话外都有对厨师的忌惮。 连旅馆老板的女儿都要忌惮厨师,这个厨师恐怕有 着隐藏起来的恐怖一面。 准备了很久的午饭自然不止一盘肉,将肉放上桌后,厨师又在餐桌和厨房之间往返几次,端上来八九个菜。 有荤有素,鲜亮香甜,卖相十分不错,以虞幸挑剔的眼光来看,厨师一定是专业的。 这些菜看着多,分给八九个人吃就没多少了,不算浪费。 “给你。”厨师最后带出来的是主食——起司。 他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两片起司,终于忙活完,在自己的03号座位上坐下,旁边紧挨着西西。 西西大约也习惯了,在黛丝宣布可以开始吃饭后,大大咧咧动起了刀叉。 虞幸面前也是刀叉,这栋旅馆的饮食习惯毫无疑问的是西方那套。 他的注意力仍然放在厨师身上,如果说其他人勉强能算正常人——木乃伊先生也就像是普通的瘦子把自己浑身裹了起来罢了——那么厨师就是唯一一个畸形存在。 而且厨师长得并不丑。 正相反,除了因为肉过少而脸颊凹陷外,他的五官都十分好看,可以猜出稍胖一点会是怎样出众,尤其是那双深蓝的眼睛。 给人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约里,不用拘束不安,吃吧。”黛丝对虞幸非常关注,毕竟是新来的“玩具”,她面上笑容再起,“如果不想吃逃犯先生,那就吃其它的,都是正常的食材——” 厨师冰冷的目光紧跟着投了过来。 他没反驳黛丝的话,但目光里明晃晃地写着:这已经不是逃犯了,是我做的美食。 “厨师哥哥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好好吃!”小罗茜坐在椅子上,短短的双腿都触不到地,一晃一晃的,背后的洋娃娃也变成了坐着的姿势,双腿笔直伸着,分外僵硬。 厨师的目光这才有了点解冻的意思,哑着嗓子:“小罗茜多吃点,我很期待你长大。” “嘻嘻。”小罗茜脸上还有婴儿肥,看起来非常可爱,她的刀叉自然而然地伸向那盘红色的肉,“我不喜欢逃犯 叔叔,不过,逃犯叔叔变成食物之后好像变好了很多!” 虞幸一直在注意桌上人的表情。 他发现,面具男的嘴脸隐晦地抽了抽,西西则是一言难尽地望着小罗茜,剩下的人表现得比较淡定,可只有黛丝和小罗茜还有木乃伊自己厨师本人对那盘肉伸出了筷子。 身穿正装的卡洛迪压根连看都没看那盘肉一眼。 大家都在吃,虞幸便也参与其中,不得不成肉,土豆、牛肉块、豌豆都很美味,让他这两个月没吃到任何东西的人感到非常满足。 “新来的,厨师做菜真的好吃,你刚来,就不想每道菜都尝一尝吗?”面具男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给虞幸找不痛快。 虞幸也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显然,面具脸能留在旅馆而不是当做食材,也有他和黛丝之间那层关系的原因。 而现在虞幸的到来,意味着面具脸的优势不再,生存概率也大大降低了。 毕竟,黛丝从没掩饰过自己见一个爱一个的绝情性格。 “当然,我很久没吃到东西里,都饿瘦了。”虞幸露出一个笑脸。 他看起来确实不壮硕。 面具脸上下打量他一眼,眼中不屑更甚:“那就别辜负厨师的心血?” 他就想要虞幸吃那盘肉,好看虞幸过不了心里的坎儿而出丑。 之前也出现过黛丝看上的新人在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后当场呕吐,被黛丝瞬间嫌弃,最后被选为了下一次的食材的事情。 虞幸眨眨眼。 厨师看似并不在乎他们为了黛丝的床而暗中较劲,可是一提到食物,他就突然注意起来,此时也有意无意用那蓝色的目光朝这边瞥。 一个念头出现在虞幸脑海中,他在好几个人惊讶的目光里,真的为自己叉回一块红色的肉,并且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放入了嘴里。 吞咽下去后,虞幸笑着眯了眯眼睛:“确实很好吃,我承认,这是我长这么大吃到最美味的一餐,厨师先生太了不起了。” 第七章 肉块 很多人都震惊了一下。 虞幸的表现出乎意料,尤其是面具男,他看到虞幸面不改色吃下去了肉,被面具遮住的双眼不禁闪过一抹沉思。 这个新来的,好像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啊。 虞幸吃过一口,就继续把目标对准土豆和牛肉,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 事实上,他现在只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力量在体内乱窜。 在他碰到那盘肉的瞬间,就知道这上面附着着极其强烈的怨气和诅咒。 几乎是无休无止的尖叫和恐惧,在他脑海里盘旋不散,阵阵发晕。 这种力量和诅咒之力不同,他能压制和驱散,但难以适应,他尚且如此,万一换一个普通人来……吃了这块肉恐怕会瞬间死亡。 哪怕是对于其他的推演者来说,这种肉也是致命的,必须用能力或者祭品捱过去。 由此,虞幸心里对这个副本的难度等级大约有了個数。 如果有系统在,这和旅馆的白天,起码是死亡平行线的难度等级,而黑夜,只会更恐怖。 在荒诞体系中,大约是曲衔青那个等级才会常常碰见的推演副本——或者更高,这得看旅馆的黑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虽然也可以选择不吃这盘带着诡异的肉,但之后要遇到的剧情可能就不一样了,比如现在,虞幸能感觉到厨师对他的态度,从“冷冰冰”变得“温柔”起来。 这可是整张餐桌上除了黛丝最没人敢惹的住户,暂时得到了他的好感,后续一定会减少许多麻烦。 与之相对的,他在面具男眼里的威胁就变得更大了,面具男给他找的麻烦只会越来越过分——与被厨师厌恶相比,这是很能接受的结果。 虞幸仅仅花了一餐饭的时间,就和某些住户熟悉了起来,在他吃掉那块肉后,小罗茜、木乃伊竟然会主动和他搭话,吃完时小罗茜已经会撒娇着喊他约里哥哥了。 黛丝和卡洛迪的态度依旧不明朗,西西好像有点想不通,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困惑,米诺似乎有些厌恶他的举动,面具男则是厌恶得最明 显的。 吃完回到房间,虞幸和缠着他的小罗茜挥挥手,表示自己太累了得睡一觉休息休息,不能陪她玩,得到小罗茜的体谅后他关上了门。 “唔。”伪装着的淡定瞬间被打破,虞幸扶着墙一脸的嫌弃,左右看了看,找了张没用的废纸接在身前,体内的诅咒之力一阵翻涌,把被排斥着因此一直没能消化半点的肉块顶了上去。 他抠着嗓子:“呕。” 散发着浓浓诡异的肉块被他吐在了废纸上,虞幸擦擦嘴角,目光毫无波澜地抬眼看去。 吃进去的时候,这只是一块红红的肉而已。 在体内待了一段时间,再吐出来时,模样却变了。 肉块上血液涌动。 那红色不是什么烹饪后的颜色,而且肉块本身自带的血色,只有最外层的薄薄一层算是肉,半透明的肉层底下是浓稠的血液,血液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虞幸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觉得那跳动的东西像是个指甲盖大小的心脏。 他吃的时候因为察觉到不对劲,故意没有嚼碎,而是整个吞咽下去,肉块相对完整,里面的东西没有被释放出来。 但这么看还是很吓人。 虞幸皱皱眉。 这东西在他胃里的时候,一股又一股让人恶心的感觉在诅咒之力中间翻腾,虽说被诅咒压制住,但还是像蛋糕里埋藏着一只老鼠一样恶心。 什么玩意这是。 虞幸大量着肉块,伸出手指,用指甲一划。 现在只要他想,他的指甲也能变成锋利的利器,削铁如泥,别说是一块肉皮了。 表面的肉皮被轻而易举地割开,里面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在废纸上凝聚出一小滩。 里面跳动的“心脏”失去了供血,突然如同被打开了禁制,跳动得越来越明显,甚至于,虞幸耳边都传来了心脏跳动时的咚咚声。 他紧紧盯着小心脏,下一秒,小心脏骤然膨胀,心脏周围的血管像触手一样伸展,眨眼间就蔓延出了废纸范围,带着攻击性朝虞幸伸去—— 然后被虞幸毫不留情地用诅咒摧毁。 是的,这东西诡异归诡异,但从本源来讲,并不比虞幸的诅咒之力更高级,他做完生物观察,就可以卸磨杀驴了。 小小的心脏被诅咒反过来攻击,一秒钟都没撑住,由内而外被诅咒强大的破坏力侵蚀成了渣渣,只在原地留下一点黑色碎末,那层肉皮也随之枯萎萎缩,收缩成了一个干巴巴的硬黑皮。 第九章 母女矛盾 西西一直坐在沙发上看书,时间悄悄流逝,偶尔有住户从二楼下来,前往卫生间上厕所,或是就在大厅的休息区打牌—— 比如面具脸和卡洛迪。 面具脸很暴躁,可他是黛丝这段时间的床伴,卡洛迪先生则严肃认真,看起来有点像律师,这两人在一起打牌怎么看怎么违和。 然而事实却是,他们确实相处得很和谐,在大厅特意隔出来的一块干净毛毯上盘腿而坐,对着一副扑克消磨了整个下午的时光。 他们很安静,没有吵到西西看书。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点儿也没觉得时间过的很快,时钟看似一格一格走动,实际上却有一段时间根本不存在。 直到瘦高的厨师也从二楼下来,走进厨房,西西才意识到要吃晚饭了。 她伸了个懒腰,把书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迎面看到了米诺小姐。 白色的头发还是那么显眼,米诺小姐干脆只披了件浴袍就下来了,光洁的腿大半暴露在空气中,引得面具脸悄悄看她,导致输了牌。 “嘿西西,你看的什么书?”米诺小姐慵懒地往沙发上一座,毫不优雅地翘着二郎腿。 西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喜欢跷二郎腿好像就是和米诺小姐学的。 她们两个年龄其实差不到几岁,她还挺喜欢这個有个性的姐姐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妈妈黛丝为什么会容忍一个很有特色的女人活在旅馆里。 黛丝什么都不和她说。 别的男人要么有用,要么可以睡觉,小罗茜是个纯粹的“黛丝支持者”,只有米诺,对黛丝冷冷淡淡,又以一个微妙的身份活跃在旅馆中,一直没有被黛丝选中做食材。 西西不讨厌米诺,却也和米诺不熟,不愿意和米诺多做接触,就是因为她知道,米诺和妈妈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别的约定和秘密。 于是此时,米诺主动搭话,西西只言简意赅地:“阿尔道童话。” “唔。”米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应答 。 西西看向她:“?”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看书的速度真慢。”米诺丢下一句话,又冲她笑了笑,就起身去卫生间了。 西西搞不懂米诺在说什么,干脆也懒得想,眼看着住户们陆陆续续下来了,新来的约里还没来,她突然想起,没人告诉约里晚饭时间。 她还是上去叫人吧。 默默在心中嘀咕一句,西西走上二楼,停在了10号房间门口。 她不清楚约里是不是还在睡觉,伸手就要敲门:“约——” 手还没碰到门,门就自己打开了。 哦,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门就被约里打开了。 而且那开门的动作十分迅猛,西西只感到一阵风扑面而来,紧接着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就敲在了约里的胸膛上。 西西:“……” 她张了张嘴,只见约里一手拉开门,一腿正往前迈,就这么凑巧。 约里似乎也很意外,呆呆地低头看了看她还放在他胸口的手,忘了躲开或避让。 更巧合的是,就在这短短的几秒内,01房间的门打开了,一身黑裙的黛丝打着哈欠迈出半步,目光一顿,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黛丝的目光瞬间诡异起来。 虞幸算是面对着黛丝的方向,清楚的看见黛丝眼神里浮现出的厌恶与恼怒——针对女儿的。 从这个小反应里看出了更多的虞幸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这才一脸如梦初醒地避开了西西的手,脸色泛着红:“……” 西西听见开门的动静转过头,和黛丝的眼神对上了,她立刻放下手,眉头一皱:“妈妈。” “晚上好,我亲爱的女儿。”黛丝将门在身后关好,并未上前,而是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下自己涂成了与祖母绿宝石项链一个颜色的指甲:“你和我的新宝贝在做些什么有趣的事呢?” “我是来叫他吃饭的。”西西道。 “哦?”黛丝看起来十分愉悦——如果无视她另一只攥紧的手的话,“叫他吃饭,叫到胸口上去了 么?亲爱的女儿,妈妈早和你说过了,如果你喜欢这一款……” 虞幸本以为黛丝会说“那就正大光明跟妈妈说,妈妈会让给你”,谁知黛丝接下来的话却是:“也没有用,这是我的人,伱不能碰,懂么?” 虞幸:“……”啧。 “只是想起约里先生不知道晚饭时间,所以上来叫他一下,别的什么也没有,妈妈,我也早和你说过,别用你那些想法来想我,很恶心。”西西显然很厌恶这个话题,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无论对黛丝说什么,用的都是很乖巧的语气,听不出半点不高兴。 可她的身体比较诚实,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踩着裙子走了,背影都气冲冲的。 虞幸把门关好,摸了摸胸口,小声道:“黛丝女士,你女儿说的没错,只是误会,我才刚开门。” “哦,亲爱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生气。”黛丝露出明媚的笑容,对他招招手,“过来。” 虞幸挪了过去。 “刚刚西西碰的是这里?”黛丝将手贴上虞幸的胸口,虞幸注意到,即使黛丝看上去年轻貌美,但手上的皱纹还是暴露了她,这双手属于年纪更大的人。 “体温很热。”黛丝不知道手纹已经暴露了自己,她轻笑两声,“你比我想象中单纯,看,脸又红了。” 脸红的虞幸弱弱地嗫嚅了一声。 “虽然纯情让我惊喜,不过我希望,今晚你能主动和强势一些,约里。在床上,我向来不想多费什么功夫,只想好好享受~你懂吗?”黛丝放下手,挽住虞幸的胳膊,拉着他一起下楼梯,“西西是比我年轻一些,但是你要记住……” 她的语气突然阴冷下来:“旅馆的主人是我,你还想活着住在这里的话,就只能忠于我一个人,否则——” 那冰冷的威胁和她浑身如同石头一样冰凉的体温一起,足以让任何人冻得打哆嗦。 虞幸虽然不觉得冷,但还是多看了黛丝一眼。 他想,有这样的体温,黛丝不会是活人。 第十章 入夜前 虞幸其实不饿,一点都不饿。 中午除了那盘红色的肉之外,他吃了很多,其中一个原因是厨师的厨艺的确不错,虽然因为地域原因在调料方面弄得很奇怪,但勉强也能排到他吃过的前十位。 另一个原因就是,在地底生生死死那么多次,口腹之欲空前旺盛,他馋狠了。 所以晚饭的时候,菜色和白天没什么区别,他就没怎么动筷子,好在厨师等人由于他白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对他有了一定的信任度,没有纠结他吃的少。 这顿晚饭很和平的就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虞幸趁着这些住户们比较放松,顺口问了一句09号房间的那个老奶奶。 “她为什么不下来吃饭?” 黛丝沉默了一下,好像没有听到的样子,倒是小罗茜有些诧异的文:“约里哥哥,你已经见到奶奶了吗?” 虞幸如实回答:“见到了,她开门看了我一眼。” 黛丝:“……她自己不愿意吃,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我的住户们都各有所长——有個不吃饭也能一直活着的奶奶,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说这话时,她脸上带着笑容,看不出哪里不对。 虞幸却能敏锐地察觉出黛丝对于09号住户的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似乎像是厌恶,不耐烦,嫌弃,又有着一点无可奈何。 “那个奶奶住了很久了,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就连我也很少能见到她。”小罗茜晃了晃腿,看上去一派天真烂漫,“我这么可爱,奶奶应该会很喜欢我的,可是有一次我去找奶奶玩,她好像很讨厌我。” 卡洛迪在一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来制止这个话题,就听小罗茜接着说:“所以我也讨厌她!哼!” 小姑娘孩子气地撅着嘴,虞幸却看到她背着的那只大玩偶好像在这一瞬间动了动脑袋——机械性的。如同生锈的齿轮一样,“嘎达”一下。 除了虞幸没人意识到这件事,他也就没提,配合着其 他人转移了话题,相安无事的吃完了晚饭。 晚饭之后,大家都在找地方活动。 一直被困在一个小旅馆里是很无聊的,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可能的创造让人不那么无聊的娱乐项目了。 男人们聚在一起打牌,卡洛迪和面具脸周围又添上了木乃伊和厨师——很难想象这些奇形怪状的人凑在一起打牌的样子,总之虞幸看到的时候,觉得这就像是某种杀人狂聚会。 女人们……加上一个小女孩,都在沙发上,西西一如既往安静地看着书,米诺和黛丝聊着某种服饰和首饰,虞幸听了一耳朵,发现她们居然很认真的在讨论什么样的装扮好看。 米诺察觉到他的好奇,对他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追求美丽是天性,无论在哪里。” “可是,我们不是都被困在了这里吗。”虞幸半真半假的试探着,“你们又怎么能知道外面的时尚潮流?” “哦,你真是太可爱了,你以为你身上的衣服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诅咒开始之前旅馆备下来的?”米诺低低地笑了一声,“每过一段时间,旅馆的仓库里就会出现新鲜的食材、衣服、首饰,还有男人们钟爱的报纸和烟卷……我虽然被诅咒困在了旅馆里,但并没有被放弃。” 她银白色的发丝不拘小节地垂落在肩侧,隐约之中,虞幸在她身上感觉到了某种难以忽视的违和感。 他深深地看了米诺一眼,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坐在了打牌的那些人旁边,一边当看客,一边听着四面八方的交谈声。 在旁听中他已经知道入夜的时间准确来说是半夜12点,在此之前旅馆可以点燃灯火,包括大厅中的壁炉。 这让整个旅馆都显得亮堂堂的。 而一旦过了12点,无论之前如何明亮,所有的光与火都会在瞬间熄灭,整个旅馆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到时候还没有回到自己房间的人,就会遭遇很可怕的事情 。 虞幸慢慢地等着。 有下午的时间被加速的经验在,他就不相信晚饭到入夜这段时间,会老老实实的按照正常流速度过。 果不其然,其实也只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正在打牌的卡洛迪先生就放下了牌组,提醒道:“11点了,还没有洗漱的人快去吧,我先回房间了。” 看样子,所有人都对这个时间的异常没有异议,事实上虞幸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模糊了一下,要不是他现在在生命等级或者说能力强度方面已经隐隐超越了这个建筑副本可以容纳的程度,他可能也会迷失在时间中,毫无所觉。 上午已经洗过澡了,这一天又没做什么别的事情,顶多是短暂容纳了一下诡异的肉块,虞幸没想再去洗澡,而是决定先行回房间。 还没走两步,他就被黛丝叫住了。 “亲爱的,去我的房间。”黛丝冲他抛了一个妩媚的媚眼,“门没锁,伱可以直接开门进去,我要去洗澡了,希望我们会度过一个美丽的夜晚。” 面具脸冷哼一声,因为不敢忤逆黛丝的决定,他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生气。 虞幸清了清嗓子:“好的,那我就在你的房间等你。” 他没拖延时间,比如借口自己不舒服而拖上两三天。 因为他本就不打算在这个副本里耽误太久,对他而言,或许今晚就该把这个副本了结。 两顿饭的时间加上一点点的娱乐时间,已经让他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只要今天晚上…… 虞幸走到2楼,余光看见卡洛迪先生刚刚将房门关上,他轻笑了一声,没有走向10号房,而是直接停在01号房门口,按下把手轻轻一推。 黛丝的房间比10号房豪华多了。 因为黛丝不必担心什么时候住不下去,所以她的房间被布置的很漂亮,有一种刚刚登岛时看见的旅馆房间的华丽雏形。 虞幸堪称肆无忌惮地翻了翻黛丝房间的柜子,在抽屉里看见了一些古怪的记录。 第十一章 叫破喉咙 黛丝柜子里的东西还挺多,有各种各样的宝石戒指、项链,珍珠耳环,与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相比,黛丝现在身上带的那条祖母绿项链已经够低调的了。 摆在桌上的煤油灯散发着幽暗的光影,从阳台透过来的黑暗逐渐侵蚀了这间房间,让人清楚的意识到,黑夜就这么来临了。 窗户外的夜色模模糊糊的,看不见星星和月亮,或者说无论是星星还是月亮都只有一个不是很真切的剪影,像是贴上去的图。 虞幸对着窗户看了一瞬,收回目光,开始检查自己翻到的记录。 它们就被放在盛放着宝石的首饰盒的旁边,是一张张羊皮纸。 纸上有黑色的墨水书写十分古怪的话语,那种文字不是地球上有的任何一种文字,虞幸反正是看不太懂,但灵感旺盛的一种好处就是——共情。 虽然文字全然陌生,但是在那凌乱和透着疯狂的字体之中,他能感受到书写者在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浓郁情绪,只要虞幸真正专注起来,凝视着这些文字,一些稀碎的灵感就会闪过他的脑海。 比如在让人感觉最狂乱的那部分文字中,虞幸提取出了“交换”这样的概念,也就是说,文字的记录提到了交换。 也不知这样的记录目的是什么,它看起来不像日记,更加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实验日志一样的东西。 那种狂乱和无序与死寂岛上其他的鬼物莫名契合,都有一种克系的感觉,混淆着人们的理智。 虞幸对这种事情的抗性已经很高了,在地下之城的时候,他看到书架上那些喂养鬼沉树的日记时也是这种感觉。 “美貌”、“诅咒”、“谎言”…… 用同样的方法,一个又一个不太妙的词汇在虞幸脑海中拼凑,得到这些关键词之后,他若有所感地把那些记录叠放整齐,原封不断地放回了柜子里,然后坐到床上。 几乎是他屁股刚刚挨上床铺时,房门就被推开了,换了一身比黑裙暴露得多的浴袍的黛丝走了进 来。 她发丝有些凌乱而潮湿,显然刚刚洗过,肩上搭着一条毛巾。 她看见虞幸坐在床上的样子,笑了笑,很自然地挨着虞幸坐下,把毛巾递给他:“替我擦一下头发吧,我可不想湿着脑袋办事。” “好的。”虞幸接过毛巾,看着黛丝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你在担心入夜后的事?”黛丝挑眉,“实话实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你乖乖的在房间里,黑夜的诅咒就不会找上你。” “嗯,我会老实呆着的。”虞幸应承下来,轻轻地给黛丝擦着头发。 黛丝微微转过头来,不得不说,黛丝的外貌十分年轻美丽,成熟的同时自带一种迷人的韵味,尤其是穿着浴袍时,凹凸有致的身材也一览无遗。 她勾唇:“让我们聊点别的话题吧,我知道你今天刚来,一定有很多的疑问和虚浮的感觉,那么让我先给你尝点甜头,比如……明天你想吃什么?” 话题转变得太快,虞幸笑了:“旅馆还能点菜吗?” “是的,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我的仓库里每天都会出现新的食物,大多数时候,这些食物的种类都和我期望的相符。”黛丝摊开手,“不只是吃的,面具、扑克牌,只要伱想的,我都能给你,前提是你让我感到高兴。” “这听起来很棒,好像我在旅馆里不必担心生活。”虞幸眨了眨眼,用一种十分憧憬的语气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比我在外面过的日子还要美好,毕竟,你懂的,我是個穷人,平时也只能买一些难吃的面包充饥。” “真是可怜,以后就不会了。”黛丝又和虞幸聊了些有的没的,很快,头发就要擦干了。 而时间再一次没有概念地走过。 在某一刻,沉闷的钟摆在整个旅馆中响起。 虞幸没有在旅馆的任何一个地方看到座钟,之前也没听见座钟的整点报时,可是在十二点,他清晰地听见钟声响起了12下。 “入 夜了。”黛丝感叹,“不过这对我没什么影响……”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这都不能踏出他们所在的房间了,对吗?”虞幸问。 “是的,只要不想死的话。”黛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在她看来,聊的已经够多了,足以缓解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男人在办事前的紧张。 头发也已经干了,她回过头来:“那么,就让我们开始……” 她的手向虞幸胸口搭去,位置正是她看见西西的手放上去时的地方。 ——可是她没有成功。 手刚伸出来,就被另一只手阻止了。 虞幸懒洋洋地伸出左手握住了黛丝的手腕,看似没有用力,但无论黛丝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她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又舒展开:“我懂了,真是没想到,你在床上会是强势的那种……” “啊,你说的对。”虞幸道,“我在杀鬼的时候也这么强势。” 黛丝:“你在说什么?” 虞幸垂眼看了看她,目光未曾在她白皙的领口停留片刻,滑过去时就像看着毫无乐趣的物件:“我在说,我要杀你的话,也会很强势。顺便一提,大家都不能出房间了,你就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黛丝:“……” 两人对视。 短短数秒,黛丝明白了什么,脸色突然狰狞起来,身形一动,尚且自由的那只手伸到了枕头下面,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把镶嵌着漂亮宝石的匕首。 她什么都没说,用匕首朝着虞幸的脖子扎去。 这么做的本意是想让虞幸为了挡住这把匕首而松手,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处于一个被人制肘的被动状态。 可没想到,这个男人躲都不躲,匕首直接刺入了皮肤,没有估算错的话,也捅入了喉管。 “呵。”虞幸挑眉,伤口处渗出了一点血液,只有一点点,活像是被什么东西擦出了一点小擦伤似的——前提是忽略还是深桶在喉咙里的匕首。 “捅了我的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他这么说道。 第十二章 小罗茜 当一个喉咙被匕首捅穿的人面色如常的说话时,这个事情就会显得很可怕,活像见了鬼。 可是如果捅人的也是鬼,那就更混乱了。 黛丝的表情僵在脸上,惊的话说实在的她一个不是活人的玩意儿也着实没什么好惊,可不惊的话又并不是那么毫无波澜。 “你……你是从哪来的?”手还被禁锢着,力量方面的巨大差距让黛丝放弃了动弹,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哦?听你这问法,惊讶的不是我的能力,而是我的来历。”虞幸若有所思,“这么说来,那個木乃伊,还有那个厨师,都是在你的允许下留在旅馆的。” 黛丝:“……” 她就问了一个问题,面前的男人却自顾自推测出了一堆。 这让黛丝不太想说话了。 不过嘴上说着要杀她的人并没有动手。 片刻之后,黛丝浑身被绑着丢在了地上,绑她的绳子一片漆黑,还往外冒着黑色的雾气,上头浓郁的诅咒气息几乎快要绷不住了,大片大片晕染开来。 其中一条绳子把黛丝被绑住的双手与床脚连在了一起,保证黛丝移动不了。 始作俑者拍拍手,把诅咒之力拧成绳子具现出来好像并没有耗费他什么力气,固定好黛丝,他就走到房门边,手已经碰上了门把手。 “你这个时候出去,会死得很惨!”黛丝阴沉沉地笑着,话里带着恶毒的意味,“哈哈哈……你以为那些话是我哄伱的?不管你从哪来的,在黑夜里,没人能活下去。” “住户们都是听你这么说的,所以从不在夜里出门,是么?”本以为得不到回应的黛丝听见“约里”反问了一句。 “我说的都是真话。”黛丝眼睛里透着疯狂,“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怕就怕你没命后悔。” “是真话。”虞幸背对着黛丝点点头,拖长了音,“夜里危险,我隔着门板都感觉到了。可是……他们也只知道有危险,却不知道危险来自于谁吧。” 黛丝表情凝固一瞬。 虞幸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掌往下一压, 门扉发出轻微响动,另一只手上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出一盏手提油灯,光亮在亮堂堂的房间里不够明显,但要去漆黑一片的外面,油灯就很重要了。 反应过来自己的油灯也被薅了的黛丝脸色又变了变,恨声道:“你怎么连我的东西都要抢?” “啧,谁知道呢,号称不能夜里出门的旅店老板桌上却放着一盏手提油灯,灯油还被用了大半,握把盘得油光发亮……你说,这油灯平时是被谁用的,什么时候用的?”虞幸终于回过头,露出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总不能是旅店老板大半夜提着油灯自己在房间里乱晃吧。” 黛丝无言以对。 虞幸也不再多说,推开了门,便朝着浓郁的黑暗里走去。 “咔哒。” 他还很贴心的帮黛丝把门关上了。 阴冷的感觉瞬间包裹上来,只有散发着光亮的油灯仍留有半点温暖。 虞幸左右看了看,不出所料地发现自己并不是站在二楼走廊上,而是出现在了一个更大的空间,具体模样看不真切,因为这黑暗也蕴含着特殊的力量,浓得化不开。 夜视能力极强的虞幸也几乎成了睁眼瞎,反倒是手里的油灯,也不知是什么远离,能破开这黑暗。 一看就是有用的。 虞幸也不是真要依赖油灯视物,黑暗看不透只是一般情况下,只要他把诅咒之力汇聚到眼前,仍然能恢复视觉,只是他觉得这油灯还有别的作用,不想浪费罢了。 在原地停顿一两秒,虞幸就这么提着油灯,成为了黑暗中最靓的仔,毫无顾忌地随意找了个方向往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借着有限的灯光范围观察四周。 有些乐趣,还是身临其境的好,免得像是开了挂打游戏,一时的爽快后乐趣全无。 半晌后,他察觉到自己像是身处医院,因为他现在行走的地方摆放着两张手术推车,地上还有几个翻倒了的置物架。 看到这些后,一股药水的味道穿透了黑暗进入虞幸鼻腔,淡淡的,像是有些某种阻碍。 虞幸一 时之间表情有点怪异。 因为这些手术用具,他有些分不清这空间所处的时间范畴——类似中世纪的时候,有这么先进的东西吗? 他也没在那个年代活过,历史也没好好学,对那个时代欧洲背景的地方仅存的关于医学的印象,就是黑医生了。 放血疗法、五行平衡……不戴任何消毒设施直接给患者上刀子,种种草菅人命的“治疗”方法,使得大批本来没大事的患者失去生命。 就这,医生收费还贵得很,大多数平民只能去理发店治病……没错,那个时候的理发师也兼任医生,只是没有医院的正规医生的行医执照。 虞幸胡乱想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印象对不对,因为其实他不能把这段历史和正经的年代对上号,说不定黛丝的旅馆所处的年代医学已经发展起来了呢…… 这个问题在虞幸摸黑进入下一个房间时得到了答案。 房间里设备非常先进——起码是有民国时期那种规格了,这显然和黛丝的旅馆所在年份不符。 只是不知道这处空间怎么会是旅馆入夜后的表现。 而且,其实也容不得虞幸多想,因为安静了好一会儿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里传来了。 虞幸安耐住没动。 又是两分钟过去,黑暗里响起了脚步声,很轻,却又很重——指的是拥有那双脚的人体重很轻,步子却踏得很重,频率也古怪,不是好好走,而是蹦蹦跳跳的。 像个小孩。 虞幸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小罗茜的身影。 “嘻嘻嘻……是谁呀?”下一刻,小姑娘熟悉的嗓音就从前面传过来了,蹦蹦跳跳的步子停了下来,像是看见了熟悉的灯光而接近,凑近了却发现提灯的人换了一个。 “你是……约里哥哥?” 小姑娘在黑暗里问。 虞幸嘴角上扬,目光温和,轻声回答:“是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前走去,并把灯光往前抬了抬。 一双纤细的属于小孩子的腿先出现在灯光下。 然后往上,是……另一双纤细的腿。 第十三章 西西 虞幸微微怔了一下,下一秒,灯光将小罗茜整个人笼罩住。 这画面怎么说呢…… 比想象中诡异一些。 站在地上的“小罗茜”浑身透着塑胶的光泽,头有点大,金色的丝线根根卷曲垂落,凑成了一头像是劣质假发一样的金色大波浪。 她的脸跟洋娃娃似的带着婴儿肥——字面意思。 虞幸对小罗茜的这个长相很眼熟,两次吃饭时,这个“小罗茜”都背对着人,双腿岔开坐在椅子上。 而他手提灯照到的另一双腿,则悬在空中,沿着这腿向上看,是一具被“小罗茜”抱在怀里的小女孩躯体,真人的触感应该不错,“小罗茜”爱不释手。 虞幸:“……” 他顿时有些无言。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抱着真人的洋娃娃,洋娃娃歪了歪头,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上硬生生凹出些许“好奇”模样来。 洋娃娃的嘴巴一开一合说:“约里哥哥,今晚怎么是你来?黛丝阿姨呢?” 在她怀里的真人小罗茜则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两个个头差不多的小女孩,在位置上形成了一次互换,和白天正好相反。 这场面不仅诡异,而且渗人。 虞幸轻轻呼出一口气,笑着说:“你黛丝阿姨的头磕到床脚,昏迷不醒了,昏倒前告诉我一定要出来,把她没做的事做完。” “哦,那黛丝阿姨真笨蛋,比小罗茜还笨。”洋娃娃貌似信了,晃了晃手里的真人娃娃,“卡洛迪在前面等着你呢,你去吧,我要和我的娃娃玩过家家。” 虞幸也从善如流:“好,玩的愉快。” 说完就迈步继续向前走。 “记得别惊动它们。”洋娃娃本来都朝另一边蹦跳着走了,好像突然想起虞幸是第一次夜里出来,又叮嘱一句,“被它们发现,你就要死了。” “……它们是谁?”虞幸问。 洋娃娃竖起一根惨白惨白的塑胶手指,挡在樱桃小嘴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嘘……当然是西西啦,她就喜欢半夜看书呢, 你可不能吵到她看书啊。” “们?”虞幸又发出一个音节。 本是一个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追问,洋娃娃居然听懂了,掰着手指补充道:“哦,还有木乃伊和奶奶,唔,还有厨师。” “对了,还有面具脸,遇上他的话,他会变成丑丑的杀人魔一直追杀伱的。”洋娃娃做了个鬼脸……未遂,她只是费力的眨了眨单只眼睛,可没有舌头让她伸。 虞幸木着脸听着。 敢情这个“它们”,包含了除了她还卡洛迪之外的所有住户啊。 不对,剩个米诺。 结果他刚想到白头发的米诺小姐,洋娃娃又开口了: “还有还有,如果,如果你见到了米诺姐姐,可以帮我问问她,上次拔掉的后脑勺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吗?” 说着,她转过身给虞幸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还真是,洋娃娃的脑袋后面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像是外壳被什么东西一刀两断了,只剩下一个大洞,露出了塑胶里面空空荡荡的内腔。 所以其实头发只有头顶那一层,也算是巧合吧,从正面看,洋娃娃发量还挺多的。 虞幸不合时宜地想着。 “我会的。”他说。 洋娃娃这才放心地抱着小罗茜,一蹦一跳地进入了黑暗。 虞幸继续向前走。 他想的没错,入夜后不能出来果然是假的,只是黛丝用来欺骗住户们的借口罢了。 住户们也是真的相信,并且以为自己从不在夜里出门——而事实上,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打开房间门,以另一种样子游荡在夜里的“里世界”。 等再到白天,夜里的记忆都会消失,住户们又变回了会恐惧黑夜的住户,知道夜里很危险,却不曾想到,他们自己,就是危险本身。 而每个夜里的住户,记忆却不会断层,他们大概能记得每天晚上都发生了些什么,才会在这个更混乱更恐怖的空间里划分出明显的派别来。 小罗茜和卡洛迪,是和黛丝完完全全一伙的,这两个住户在夜里的形态知道黛 丝每天晚上都会出来做些什么,并且从旁协助。 结合旅馆每天都会出现的新食物和物品,虞幸猜,黛丝夜里出来,应当是“进货”。 米诺是可以交流,却不一定能和平收场的……听小罗茜的说法,夜里的米诺应该不会对提灯出来的黛丝动手,但米诺并不会顾忌小罗茜和黛丝的关系,揍起洋娃娃小罗茜来毫不手软。 剩下的,无论是木乃伊、厨师、面具脸,还是饭都不吃的“奶奶”,则是黑夜中的混乱阵营,见谁都“砍”,黛丝也不好使。 除此之外,更需要注意的,是西西。 这女孩实在是太特殊了……方方面面。 她是黛丝的女儿,唯一一个和旅馆老板有血缘关系,并一定程度上负责着旅馆运作的协助者。 更特殊的是,她……没有房间。 是的,连黛丝都占据着01号房间,西西却没有房间住,虞幸每次看到她,都是在大厅的沙发上,她总在低头看书。 要知道,困住住户的诅咒来自于房间,挑选房间并入住后,才算是被禁锢住了,可西西没有房间住,这不是意味着,诅咒对西西并不起作用吗? 按道理来讲,西西其实可以随时随地离开旅馆——其实也的确如此,虞幸成了住户后打不开旅馆大门,但第一次敲响旅馆大门时,是西西开的门。 西西能开门,就能走,可她没有离开。 到了夜里,洋娃娃在提醒他注意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西西,在虞幸追问后才想起其他人,这也说明,对于洋娃娃来说,“西西”才是黑夜中,最令她惧怕的东西。 虞幸脚步迈得很稳,一直向前,走过了一个又一个互相串联的医疗房间,有手术室,有病房。 这些房间蜈蚣一样彼此串联,连走廊都省了。 他边走边整理脑海里的信息,直到又一次听见异响。 一开始他以为是等着黛丝的卡洛迪。 但前方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闷闷的咳嗽声,声音苍老,入风中残烛。 又如活死人。 第十四章 奶奶 咳嗽声落下的一瞬间,一股腐朽的味道从空气里飘了过来。 虞幸脚步一顿,感到自己被什么注视着。 他手里的手提油灯实在是太过于显眼了,但是现在将手提灯灭掉显然已经来不及,那个苍老的声音似乎就是看见了他之后才主动咳嗽两声,引起他注意的。 与其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是恐吓。 “咳咳咳……” 又一阵咳嗽声传来,不过几秒前咳嗽声的来源还来自前方,这一次却突然转移到了虞幸的背后。 而且距离变近了。 虞幸眉头一挑,站在原地没动,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他回忆着两声咳嗽之间的间隙,在心中默默倒数。 “天黑……了……” 五秒后,苍老的声音近在咫尺,一股腐烂的腥臭味涌入鼻腔,而从那未知的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凉气几乎是贴着虞幸脖子而来。 “你怎么出来……乱走啊?” 那东西贴在他耳边,声音闷闷的。 手提灯摇曳了两下,灯光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的更加暗淡,周围的黑暗好像又朝着虞幸聚拢了些许。 没有脚步声。 接近瞬移。 虞幸飞快的想着,同时侧了侧脑袋,先是避开了有声音的那一侧,免得一转过头不小心献出自己的吻。 但是他没有说话,任由那个苍老的声音主动与他搭话。 因为这会瞬移的东西都跑到他背后来了,估摸着只要手还在,抬抬手就能穿透他的身体——如果他是个普通人的话。 那种恶意几乎不加掩饰,要是苍老的声音真能直接杀了他,就不会和他多逼逼。 但现在的事实是,那声音似乎想引他作出回应。 虞幸垂眸感知了一下,依稀能辨认出自己的右后方存在着一個气息庞大的影子。 仅仅是气息庞大。 如果论起身体,那他就不确定了,还不如直接用眼睛看。 虞幸闭着嘴,又朝前走了两步,骤然转身,将手提油灯直直的照向他感应到的那个位置。 那里有一团老人。 之所以用这个量词,是因 为虞幸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合适的。 老人的脸有点熟悉,白天他刚见过,在09号房间打开的门缝中匆匆一瞥——正是奶奶。 那种老人脸上满是沟壑,皮肤都皱在了一起,将皮肉底下的肉块分割成好多个区域,让人看了心里就发怵。 那双浑浊的眼睛中,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霾,看不清眼神。 满头的银发不长不短,在脑袋后面用一个夹子固定住,发量有些稀疏。 这位老人身上最正常的地方也就是这张脸了。 入夜了之后,奶奶和白天的变化也相当大,首先是白天就已经很佝偻的身躯,在黑暗中几乎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圆弧。 脊背弯曲成了近乎不可能的角度,一双腿也曲折着,近似于蹲,手臂短短的,身在身侧,看起来很像个轮子。 还是一个通体漆黑的轮子。 这也让奶奶的身高大幅缩水,在灯光之下,虞幸看见奶奶大约只到他的膝盖往上一点,老人想要看他还得仰起脸。 照理说这个身高,那种气息是不可能贴在他脖子和耳边的。 虞幸眯了眯眼睛,再度往奶奶身旁看去。 奶奶右手上拿了一根拐杖,这是隐在了黑暗里,不太容易看得见。 虞幸一言不发地将提灯往上挪了挪,终于看见了拐杖的杖头。 奶奶很矮,拐杖却高的很,足足有两米高,比虞幸身高还长点。 就在拐杖的最顶端,有一个绳结,圣洁牢牢的拴在拐杖上,另一端连着一个球体。 ……那是一颗人头。 虞幸还没有看清楚,半蹲在地上的奶奶就裂开嘴笑起来。 她的嘴巴咧得非常开,不像人类,更像某种因为存在于深海,所以随便长长的鱼类。 当嘴唇裂开时,满嘴的尖牙就顺势露了出来。 虞幸惊叹。 好家伙,这牙口! 白天还有人骗他说奶奶不吃饭是因为牙齿掉光了吃不动了,光是看着密密麻麻的鲨鱼齿,就知道奶奶非常能吃。 只不过她想要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就很值得推敲了。 饿了一天的奶奶在入夜的时候找上了他,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可以被揭晓。 “新来的……奶奶问你话呢……可怜可怜奶奶吧,别不理我……”奶奶就这么咧着嘴,歪着头,做出楚楚可怜的语气。 但是她的眼睛和楚楚可怜可没什么关系,像是蒙着一层灰纱的眼睛里显露出的恶意令人心惊,好像在奶奶看来,虞幸已经是一盘食物了。 虞幸还是不说话。 老实说,奶奶这个造型确实可以唬人,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但是在诡计这方面欠缺了不少,骗人说话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要是要靠这个来觅食,虞幸觉得奶奶可以饿一辈子。 难不成之前遇上的都是蠢货? 当然,他也知道所谓的奶奶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戒备并未解除,狭长的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奶奶。 “真是……”奶奶不太高兴了。 缩成了一团的老鬼挪动了两步,在被目光注视着的时候,她走的很慢,一点看不出会瞬移的样子。 “奶奶多可怜,好不容易遇上个会说话的人……”奶奶跺了跺拐杖,满是鲨鱼齿的嘴巴闭了起来,嘴角向下撇。 “结果,诶,话都不愿意跟我这个老东西说一句,是嫌弃我吧……” 她絮絮叨叨的,也不在乎虞幸到底回不回话了,自顾自的说着。 虞幸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痒。 他眉头一挑,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咙,突然感觉脖子上多了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条缝。 一条,摸起来不那么美妙的缝隙。 “我好寂寞呀,儿子女儿都死了,剩下我一个人,孙子又不愿意来见我,他不愿意来见我啊……” “我只想找人说说话,你看起来和我孙子差不多年纪,为什么你也不跟我说话呢?” 奶奶逼逼赖赖。 虞幸的手一直横在脖子上,几乎是奶奶每说一句话,他脖子上的那条缝就更深一些。 直到……虞幸好奇地把手指伸到了缝里,摸到了硬硬的东西。 好像是牙齿。 第十五章 卡洛迪 他脖子上多了张嘴! 这个发现让虞幸很是新奇,看向奶奶的眼神中,除去了平淡,更多了一丝探究欲。 真有意思,这种能力应该归结于规则类能力了吧。 如果奶奶看上的猎物回应了她的话,大概率会被奶奶吃掉。 可如果猎物聪明,没有回话,就得快速逃跑摆脱奶奶才行,否则的话奶奶一直在猎物旁边逼逼赖赖,这些声音落在猎物耳朵里,则会让猎物的喉咙中间长出一张新的嘴。 这张新的嘴恐怕就不再受猎物本身控制了。 到时候说不说话,那还由得着猎物决定? 真是挺有创意的死法。 虞幸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感受到脖子间的皮肤在拉扯。 这张嘴还没有完全成形,正在两边延伸,延伸出去的范围中皮肉被毫无知觉地撕裂开,最多是有点痒。 但即使还没有完全长成,这张喉咙上的嘴已经开始想要张开了,虞幸几乎能感受到它迫切想要开口说话的欲望。 虞幸歪了歪头,没去管喉咙上这张叛逆的嘴,而想到了一个其他的问题。 黛丝平时晚上出来的时候,要是遇到奶奶,会怎么躲过去呢? 他垂眸看向手里的手提油灯。 奶奶的存在对油灯的灯光显然有一定的压制作用,但并没有完全压制,起码油灯还在照常发光。 他试着把油灯拿的离奶奶更近了一些。 奶奶往后退了两步。 “你在做什么呀……”她苍老的声音如同从玻璃里挤出来似的,尖锐又刺耳。 “老啦,老啦,受不得这么耀眼的光照,年轻人快把它拿远点吧……” 声音难听,话还挺多。 按道理讲,这反应已经可以证明油灯有着某种作用,虞幸应该趁这个机会把油灯凑到奶奶脸上,好看看奶奶会受到怎么样的影响才对。 可他还真就听话的,把油灯拿远了。 不仅油灯远了,他人也远了。 ——在奶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虞幸笑了一声,冲着前方转头就跑。 前方的黑暗里隐隐的传来了什么人的呼喊声,抑或是只能算得上小声说话?总之,在虞幸遇上奶奶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听力被影响了,几乎只能听得见奶奶发出的动静,而其他的声音都像是多了一层滤网,被排除过滤在了外面。 但他终究不是普通人,这种屏蔽对他来讲形同虚设,那隐隐约约的呼喊还是传到了他 耳朵里。 于是虞幸突然想通黛丝每天晚上是怎么安全度过奶奶这一关的了。 他拔腿狂奔的同时,奶奶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立刻如影随形,重新贴在他耳朵后面:“年轻人,跑什么呀……” 虞幸跑到了一個房间的尽头,尽头是一扇门,之前他经过的所有房间,都是房门大开的状态,只有这一扇门关着。 好在没有锁。 那隐晦的呼喊声就来自于门后,是个男人,仔细辨认一下的话,虞幸听出那是卡洛迪的声音。 就在他触碰到这扇门的同时,门从另一边开了,一只胳膊伸出来拽住了虞幸,他顺势就被那只胳膊拉进了门里。 然后门立刻被关上。 “年轻人……”奶奶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的微小,不像是一墙之隔,倒像是隔了几度严严实实的砖墙或钢板。 奶奶声音一小,其他声音变清晰起来。 “啪。”火折子的声音。 新的黑暗之中,突然冒出一点火光来。 紧接着,新的房间被整个点亮。 一个西装革履戴着帽子的男人收回了点燃烛台的火折子,严肃的脸居然和白天没有太大区别,蹙着眉头盯着拿油灯的虞幸,语气沉凝:“黛丝呢?” “她有点事儿……”虞幸还没说完,身后的门便嘭嘭被拍响。 拍门的东西力气很大,整个门都震颤起来。 话题被打断,卡洛迪看起来不大高兴,不过大概是看在油灯的面子上,他还是对虞幸抬了抬下巴:“把门锁上,奶奶跨越不了门和墙。” “猜到了。”虞幸耸耸肩,照做。 然后他摸了摸喉咙,隔了一扇门之后,喉咙上的那条缝没有再继续开裂,而是如同摆脱了某种诅咒,从皮肤上消退下去。 他几乎能感受到那张快要形成的嘴对于没能说话的怨念,可惜,怨念很快就伴随着缝的消失而消散了。 虞幸直接开始告状:“这奶奶也太坏了,还很狡猾,一边让我以为她杀人的方式比较蠢,就是骗人说话,一边又给我下别的套。” 外面拍门的东西静了一下:“……” “哦?”卡洛迪发出一个饶有兴趣的单音节,“你猜到奶奶想对你做什么了?” “她的能力离得越近影响越深,所以才会没有脚步声的接近我,其实就是方便她的声音影响我。”虞幸仍旧以一种告状的语气说,“她根本不怕油灯,就是 想让我以为油灯能反抗她的能力,让我离她再近点——我喉咙上的嘴大概就会彻底长好,然后我就像送上门的菜被她吃了。” 这一下,门外的东西彻底不敲门了,大约是知道敲了也没用,因为诡计全部被看穿。 “你怎么知道的。”卡洛迪声音平稳。 他在黑夜里反倒显得和其他住户格格不入,不仅外表看起来和白天没什么区别,连神志都差不多。 “黛丝说了两句。” 其实是虞幸特殊的体质让他听见了卡洛迪在门后的呼唤。 卡洛迪并没有真正的喊出来,而是心里正在希望他快点到门后来——或许他以为拿着灯的是黛丝吧。 这算作弊了,但是虞幸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他便堂而皇之地将自己能力得到的便利安在了黛丝身上:“她让我代替她出来的时候提过一嘴,说要是遇见了奶奶,就赶紧去找你。” 卡洛迪目光飘忽一瞬,似乎想到了点别的。 不过就这个问题而言,他没能找到虞幸话中的漏洞,于是点头:“嗯,奶奶很喜欢在我这扇门前面晃悠,但过不了这扇门。” 虞幸问:“我一路上来只看见过小罗茜,其他人都不在,是不是这道关上的门将所有人分开了?” “门前只有小罗茜和奶奶,门口第一个就是你——” “没错。”卡洛迪伸手接过了虞幸手里的提灯,“黛丝需要保护,小罗茜做指引正合适,奶奶谁都想吃,就是不吃她。” 虞幸:“因为她是小孩?” 卡洛迪顿了顿:“因为她是塑胶,奶奶不吃塑料。” 虞幸:“……”居然有点道理。 他这时才通过烛台来观察新的房间。 新房间仍旧是医院风格,拐角处散落着一些用完的空药瓶,但屋子的正中央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新的光源烛台。 除此之外,烛台边还有一道用鲜血化成的圆形阵法。 虞幸不动声色地看向卡洛迪指尖。 有伤口。 他突然想通一件事。 卡洛迪之所以没有和其他住户一样在入夜后变成更恐怖的怪物,或许是因为,这个人没有睡觉。 他是主动推开门走进黑夜里的,就和每天提着灯出来的黛丝一样。 而其他住户都是在睡梦中变成了怪物,才无意识出来游荡的。 这说明…… 无论黛丝每天晚上会做些什么,有什么样的阴谋,卡洛迪都是知情人。 第十六章 集市 “接下来要做什么?” 虞幸主动问。 卡洛迪身影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黛丝没有告诉你?以她的性格,不像是会仓促交代别人做事的人。” “没办法,她好像有什么事要做,很急的样子。”虞幸耸耸肩,“没来得及跟我说多少,就把我赶出来了。” “说说看,她是要做什么事,才会这么着急?”卡洛迪提着灯来到桌边,那个红色的血阵就在灯光和烛光的包夹下忽明忽暗。 衬得卡洛迪的脸也忽明忽暗。 虞幸看得出来,卡洛迪本应带着他依靠那个血阵做些什么,可大约是起了疑心,对方停止了行动,在等一个解释。 “这谁知道呢,她要做什么怎么会和我说?” 这是虞幸对于卡洛迪的试探给出的回复。 他也走向那有血阵的桌子,叹了口气:“而且她也不是信任我什么的才让我替她来,而是……我们本来洗了澡,可还什么都没做,她突然脸色大变,嘟囔着‘交换’之类的词,然后就把我推开了。” 卡洛迪终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显然,虞幸在那奇怪交易记录里提取出来的词触动到了卡洛迪的神经,让岌岌可危的信任稳固了一点点。 “那她说了让你做什么?” “就让我提着灯出门,在黑暗里找你,她说你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虞幸摊手,“然后她很着急,让我滚。” 卡洛迪:“……” 虞幸:“我还听到她嘀咕,要不是没别人,她才不想让我看见秘密什么的。” 卡洛迪:“……呵,这话倒是实话。” 这严肃的男人摇摇头:“在你之前那么多住户,都没有刚来一天就进去夜里的,你只是巧合碰上了。” “那我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虞幸挑眉。 卡洛迪沉默两秒,似乎也在思索这件事,最后他道:“……算是幸运吧,如果伱今晚做成了事,黛丝也不会对一個帮了忙的人下手,更何况,你的长相是她喜欢的类型。说不定,以后你就会加入我们了。” “我们”这个词是个非常有领地意识的词,这就意味着对卡洛迪来说,旅馆里的其他住户都是外人。 ——大概除了小罗茜。 “那 ……”虞幸还想说话,却被卡洛迪打断。 “别问那么多,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我要把你送到集市里。”卡洛迪摆摆手,虞幸的目光又一次落到对方有伤口的手指上。 “去买东西?” 卡洛迪没回答,没有受伤的手重新把油灯塞到虞幸手里——也就是说他刚才没有必要拿走油灯,只是有心试探虞幸,如果虞幸的回答让人不满意,这个油灯也就不会回到虞幸手里了。 卡洛迪抓住了虞幸的胳膊,另一种是覆盖在了血阵一端留出的空口上,带着血的手指在上面一划,阵法被补完,突然亮了起来。 这一瞬间,虞幸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空间抖动,就像他曾经在女巫身上感受到时间的气质一样,这空间气息寸寸爆发,紧接着,他的灵感中出现了一幅时空隧道一样的画面。 无法形容的色彩影影绰绰,浓郁又怪诞,虞幸不自觉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空间的气质缓缓消散,但是周围的阴风正在提醒虞幸,他已经不在刚才那密封的房间里了。 闭眼时,虞幸还听见了树叶被风吹拂的莎莎声。 这是到了集市了? 他刚想睁眼,一个冰冷的东西就覆在了他脸上,虞幸心念一动,根本用不着依靠视线,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面具的模样。 那是一张厉鬼似的狰狞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所在,黑黢黢的,两侧垂着两根丝绸绳子。 “自己戴上,系好。”卡洛迪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别在集市上露出脸。” 虞幸终于睁开眼睛,一手扶住面具,先是把油灯放在了地上,然后双手牵着系绳,将面具在脸上固定好。 然后他拿起油灯,才看向周围。 这是夜晚的街道。 欧洲中世纪风格的街道。 有些脏乱,主街道上落着一些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废纸,那些更隐蔽的小巷子里则隐隐飘来臭味。 卡洛迪脸上带着差不多的面具,将那张斯文又严肃的脸完全遮住,站在旁边像个保镖——也像监督者。 “集市呢?”虞幸严重只有空荡荡的街道。 “在前面的拐角。”卡洛迪说,“里面全是戴面具的人,他们有的很危险,待会儿别主动 和别人搭话。” “好的。”虞幸答应的很爽快。 当然,不和别人搭话是不可能的,虽然虞幸还不知道所谓的集市上都是些什么东西,大抵也能猜出来。 这个点的集市,直接称鬼市就完了。 能在鬼市里晃悠的,只要再把“市”这个字儿给去了。 那正好,虞幸就想找鬼谈谈心,套套信息——因为这个旅馆所在的副本背景太乱了。 又是中世纪又是医院,空间和时间的杂乱让虞幸确定这其中必然隐藏着比表面上更复杂的秘密,所以,在能接触到旅馆之外的人时,就得抓住机会。 他开始提着灯和卡洛迪一起往前走。 露天的街道,能见度比旅馆里面强多了,更像是一个正常的夜晚,甚至能让虞幸感到一丝惬意。 走了几步,脚下的街走到了尽头,卡洛迪带着他拐了个弯——一切骤然变化。 刚才还空荡荡的街道突然多了很多人影,在视线尽头摇晃。 光这么看,那集市甚至算得上热闹。 摊贩们坐在两边,游人就在道路中间走,时不时对两旁卖的东西挑挑拣拣,弯腰讲价。 每一个游人手里都提着一盏手提油灯,每个商贩的摊子上也亮着一盏油灯。 远远看,这一切都发生在静默里,分外诡异。 虞幸直到越走越近,也没能听到半点声响,卡洛迪又说:“黛丝说过今晚买什么没?” 虞幸:“……你觉得她来得及说?” “那就按你的喜好买吧。”卡洛迪似乎也无语了一瞬,“看上的告诉我,钱在我这里。” 虞幸瞬间开心,虽然买东西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但任谁听见能白嫖东西,都会感到一阵高兴吧! 离集市越来越近了。 里面的人对于正在走来的两个人没有半点反应,仍旧演着默剧,直到虞幸踏入了第一个摊贩的区域里,如同被隔在钢板外的声音突然潮水般用来,像是失聪患者忽然痊愈一般。 “甜面包……艾尔莎奶奶的招牌甜面包!” “新鲜土豆!” “珍贵的香料——只卖一天!” 突如其来的喧嚣让虞幸脚步顿住,被卡洛迪暗暗戳了一下:“别愣着,别表现出你第一次来,会出事的。” 第十七章 面具脸 集市从脚下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铺撒出一片热热闹闹的世外喧嚣。 一盏盏油灯或静或动,把这条街衬托得分外明亮,里头的人影影绰绰,依稀还能听见某些泼辣的先生女士大声嚷嚷着谁踩到了谁的脚,又有谁踩到了谁的裙摆。 倒是不失生动。 两侧卖什么的都有,大多是日常用品和食物,虞幸迈步向前,目光穿过人和人之间的缝隙,看见摊位上摆放着貌似很新鲜的蔬菜,离得最近的摊子上,白菜叶甚至沾染着水珠,看起来清新又澄澈。 卡洛迪紧跟着虞幸,将身体笼罩在油灯的光照范围里。 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合用一盏手提油灯,打眼望去,虞幸能看到好几对合用油灯的人,不是情侣就是兄弟——也有母子模样的人。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站的很近,似乎生怕油灯照不到他们其中一人。 只是,这些人的表情看不清——因为都戴着面具。所有的摊主和购买者都戴着差不多的面具,就连衣着都没有什么特点,像是有意在弱化自身特征。 虞幸若有所思,油灯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了,恐怕想在这集市行走,离了油灯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而被认出身份也一样。 有趣,他和卡洛迪现在是代表着旅馆,那么其他的这些人呢?都来自哪里? “这西红柿不错。”卡洛迪突然对着一个摊子道。 虞幸回过神,顺势望去,发现那摊子专卖西红柿,几框红色的西红柿个头都不小,圆滚滚堆叠在一起。 “所以,我现在是要负责采购大家明天一整天的吃穿用度?”虞幸偏过头,小声地向卡洛迪确认。 “嗯,买几个西红柿,西西喜欢吃。”卡洛迪说。 虞幸停了两秒,其实是在思索为什么钱在卡洛迪那,卡洛迪不能自己买。 但这或许就是什么采购的规矩吧,毕竟油灯现在在他手里。 他挤到摊子边,学着别的购买者的样子,挑了一袋子西红柿,然后让卡洛迪付钱。 “我想吃今天吃到的那种面包。”虞幸随口道。 卡洛迪显然对集市已经非常熟悉,闻言扬扬下巴:“面包在前面。” 两人有从许许多多戴着面具的购买者中 间穿行而过。 期间,虞幸故意踩到了一个穿着蛋糕裙的女人的裙摆。 “哦!你小心点!”那女人只是抱怨了一句,在虞幸撒开脚后拍了拍裙子,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看起来……非常没有戾气。 “新到的衣服!只有十件!”前面的摊子上,摊主吆喝着,短暂吸引了购买者们的目光。 不过,好像大家都主要是来买食物的,大多数人看了那个摊子两眼,就不感兴趣地走了。 虞幸试探道:“衣服?我们能买吗?” “……可以,黛丝就经常买。”卡洛迪回答,“她喜欢把西西打扮成不同的样子,而她自己——哦,面包就在那,你看到了吗?” 借着笼罩小半个身体的昏暗和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面具,虞幸眉头一挑。 卡洛迪刚刚好像没有说完,就因为想起了什么而转移话题。 而且他刚刚说……黛丝喜欢打扮西西?这听起来不是一个母女关系非常差的表现。 虞幸暂时安耐下发现的不对劲,去面包摊子上买了够吃两顿的量。 然后他状似无意地感叹:“集市真热闹,就像封闭空间唯一的缺口……” 语气中透着感叹和“喜悦”,如同一个被诅咒永远不能离开旅馆的人,突然发现了唯一的例外。 卡洛迪向四周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只怕这个缺口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虞幸:“嗯?什么意……” “啊!!!!” 他话音未落,后方就传来一个撕心裂肺地惨叫声,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往叫声处望去。 虞幸也猛的扭头,在这一瞬间,他从后方感应到了一种恶意。 那是一种随意飘散出来的恶意,看不出针对谁,有时候这样更麻烦,因为那恶意是无差别攻击。 然后,他就看见有一处的人们自发的往旁边散开,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露了出来。 很巧,倒在地上的那位,正是刚刚被虞幸“不小心”踩到裙子的女人,刚刚没有戾气的鲜活女人此时面朝下趴着,淡黄色的蛋糕裙从腰部开始涌出鲜血,很快向四周蔓延。 虞幸眯了眯眼,注意到女人手里紧紧攥着的油灯已经熄灭了,灯底明显被人为打开,里面盛放灯油的 管子不翼而飞。 “又来了,是谁?”有人慌乱地问。 “那个集市杀人魔!他今晚又要杀几个?” 他们话中的恐惧不似作伪,真像普普通通的活人在街上遇上了杀人案一样。 卡洛迪面具下的嘴巴动了动,在虞幸耳边轻声道:“不要慌乱,也不要过于镇静,杀人的是面具脸。” 这里大家都戴着面具。 不过说到“面具脸”,虞幸还是可以反应过来的——这是旅馆里那个争风吃醋的住户啊! “他每天都在找我们,别让他认出来。”卡洛迪说。 这句话……其实暴露了不少信息。 因为这否定了面具脸是冲着虞幸来的可能,虽然……面具脸确实不应该知道今晚虞幸代替了黛丝。 也就是说……每天晚上,面具脸都在找黛丝和卡洛迪,要杀死他们? 面具脸要杀黛丝? 虞幸脑子里瞬间闪过数个可能,并且隐隐抓住了什么灵感,不过他还想再看看情况,于是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虞幸将感知悄无声息地放开,隐没入集市里,开始寻找那个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的恶意。 人群有些骚乱。 恶意又浮现出来。 虞幸嘴角一勾,刹那间将其锁定,再也没让对方逃出感知。 他开口:“为什么面具脸要在集市杀人?是因为要不到我们,所以随意攻击碰运气?” “你很聪明。”卡洛迪没有否认。 “每天都是?” “只要……他没有睡在黛丝房里,那就每天都是。” 虞幸:“那他就没有被抓出来过?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面具脸?他这么厉害的么?” “……抓不到。”卡洛迪用手象征性敲了敲虞幸的面具,“小声点,别被听到。……如果能在夜里把他抓出来,直接杀死都可以,问题就是,他太擅长隐蔽了,他是天生的杀人魔。” “听起来,黛丝会和他睡在一起也是有苦衷。”虞幸突然轻笑了一声,“我好像明白了很多啊……她貌似是个口不对心的女人。” 卡洛迪眉头紧皱:“别提她的名字,你想被发现吗?” “没关系的,卡洛迪。”虞幸歪歪头,抓着油灯突然朝一侧走去,“要是我抓到他了呢。” 第十八章 你配合点 卡洛迪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跟着虞幸的脚步往一侧走去了。 他被笼罩在油灯晦暗的光中,后知后觉愣了一下,好像他刚刚听见面前的家伙说万一找到面具脸,就下意识产生了一种相信的感觉。 然后连劝阻的念头都没有,直接跟着去了。 话说回来…… 卡洛迪凝视了一会儿虞幸的侧脸,莫名想到,这个叫约里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刚刚貌似就有些和之前不一样。 脑子里猜测一大堆,卡洛迪走了几步还是问:“你找什么?” 他们正朝着侧方走,像是已经有了一个目标似的。 “我说了,要是我找到面具脸了呢?”虞幸提着油灯,只觉得手中的握把正随着他的步伐,越变越冰冷。 在这個集市看了会儿闹剧,他也差不多明白了。 面具脸在集市上有个杀人狂魔的称号,没人能从一堆行人中找出面具脸,而面具脸也一直在利用人群作为遮掩,以一种不留痕迹的方式杀人。 在见过夜里的娃娃版小罗茜和追杀版奶奶后,虞幸不觉得面具脸会没有一些超常的能力,比如——只要不被找出来,就可以一直杀人,就像狼人杀里的狼人一样。 从而,自然也可以反推,只要从人群中找出面具脸,对方的杀人能力就会无限削弱,不再具备那么强的威胁性。 起码虞幸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不担心出什么差错,直直带着卡洛迪走向他感知中的位置。 随着他们在人群中的移动,其他人的目光逐渐放在了他们身上。 每一次集市有人死了,大家都习惯于待在原地不动,免得被杀手盯上,成为下一个目标,所以不停挤开人群的两人就特别显眼。 虞幸手中的油灯握把还在变冷,就像是某种警惕的暗示,在告诉他随着他的动作,他被杀手面具脸盯上的概率更高了。 但是没关系。 “我感觉好冷。”卡洛迪在他身后皱眉,压着声音再次询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再这么下去那人就要找到我们了。” 哪怕是完全没底,卡洛迪仍然得体,宛如精英律师。 “来得及。”虞幸回答,“他就在那里。” 在面具脸注意到他们,并且用特殊方法“杀了”他们之前,他会把对方从人堆里找出来的。 或者说,面具脸大概已经注意到他和卡洛迪了,没动手只是因为……时间没到。 杀人能力的冷 却时间没到。 所以这个时候,正是最好的时机—— 当人群全部被穿过,虞幸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被油灯掩映,昏暗朦胧,带着一丝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混合在光中,轻飘飘地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那不是任何一个游人。 而是一个卖土豆的摊主。 那人和其他人一样脸上带着面具,身材被宽大的袍子笼罩在其中,是胖是瘦似乎都在袍子里失去了概念。 周围的人意识到不对,缓缓退开,给虞幸和那个摊主让出一个半圆形的空间。 卡洛迪在后面看着,缓缓浮现出一个意外的想法——他突然就觉得,明明是和“面具脸”一点也不像的摊主,突然就变得与面具脸哪儿哪儿都相似。 可是…… 就在他怀疑的时候,卖土豆的摊主抬起了脸。 摊主用一种沙哑又冰冷的声音问道:“要买土豆吗?” “不买土豆,买点别的。”虞幸笑着说。 “我只卖土豆。”摊主的音色里仿佛带着霾,闷闷的,“你去别的地方买吧。” “那可不行,我要买的东西只有你这里有。”虞幸还善解人意地蹲了下来,免得摊主一直要仰着脖子跟他说话。 摊主沉默了。 虞幸道:“你的命,或者你为什么要莎黛丝和卡洛迪,2选1,卖哪个?” 摊主颤抖起来。 不过,无论是离的最近的虞幸还是第二近的卡洛迪,亦或者是外围各种各样正在注意着这边动静的游人和其他的摊主都能看得出来,这种颤抖透露出来的不是害怕,反倒像是兴奋。 一种疯狂的,神经质的,带着恐怖阴影的兴奋。 没有继续回答虞幸的话,摊主站了起来。 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他的长袍鼓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歪倒着掉了出来,落到地上,让长袍的末端掀开一瞬,又虚虚地罩上去。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从长袍里掉出来的,是一个精瘦的老头,老头看上去年纪很大了,身体都缩了水,只抵得上正常人的三分之二。 一道血痕从老头脖子上划过,深深的,血污染了老头大半件衣服,老头睁着眼睛,里面还带着震惊和恐惧。 有人认了出来,惊呼:“那是之前卖土豆的老先生!” 语毕,万籁寂静。 人们再次看向那个摊主时,目光就变了,因为事实摆在眼前,这个“摊主”杀了原来的摊主老人,还把老 摊主塞外袍子里,一直和老摊主的尸体坐在一起! 多变态啊。 “现在证据也有了。”虞幸是全场唯一一个什么影响都没受到的人,眨眨眼,“你站起来,是想杀我吗……面具脸。” 面具脸扭了扭脖子,骨头发出咯噔脆响,身份已经被拆穿,他好像很不高兴:“我的命,你买不起,但你的命,我要了。” 他的声音也变回了白天在旅馆内的样子,卡洛迪彻彻底底确定了这就是面具脸。 难怪每一次面具脸杀人的时候,他和黛丝都找不到对方,原来是从一开始目标就错了。 他们一直以为混在人群中的面具脸一定是游人之一,谁能想到在一旁坐着卖东西的摊主可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把人杀掉呢。 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对面具脸在夜晚的能力不熟悉,面具脸这个人一到晚上就神出鬼没,难以寻找,所以至今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过晚上的面具脸会是什么样子,只知道面具脸害怕被指出。 但卡洛迪看了看面具脸现在的样子,也没觉得对方哪里害怕——两秒后,他想到了缘由。 面具脸害怕的是黛丝,被指出后,他只能直面黛丝了,黛丝一定有制约面具脸的力量,可现在,指出面具脸位置的,是约里,一个新来的,有点邪门但应该是普通人的新房客。 这可怎么办?面具脸一定会对约里…… “话说的真难听,我的命可比你的命贵多了。”虞幸撇撇嘴,打断了卡洛迪的想法,也打断了面具脸的气势,他理直气壮地问,“你知道想要我命的人有多少吗,比你厉害得多的都没成功,就你?” “快点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黛丝啊。”虞幸不爽起来,“我要真相,你配合点行不行。” 面具脸双手从袍子里伸出,摁响指节。 这是一个威慑的行为,可是,面具脸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空,掉在了地上。 他低下头,看见一截手指——来自于他自己。 而他的手上,原本属于食指的位置,只有一个还没来得及喷血的断裂面,骨头和血肉的横截面在油灯照耀下清晰可见。 面具脸:“……” 后知后觉,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被弄下来了。 虞幸:“啊,你的刀在腰带上。” 他说完,围观群众就看见,站起身的高大凶手身体一颤,缓缓地、缓缓地,从腰部被分成了两半。 但还没有死。 第十九章 巫师的余党 说实在的,要是身份调换,现在的画面就是个妥妥的恐怖片片场。 可问题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和恐怖片里的鬼相差太多,哪怕将面具脸弄成了两半,脸上也仍然带着一丝微笑。 周围的人发出惊呼,但没一个敢说什么,或许他们也不想说什么,集市上杀手的恐惧感已经伴随他们很久了,今天就能解决的话,绝对是再好不过的事。 鲜血逐渐染红地面,面具脸的身体分成两半在地上抽搐,断裂咣当一声落下一把刀来,刀上还遍布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就算是这样,面具脸也没有死,身后的卡洛迪不知道这是因为面具脸在夜晚过于强盛的生命力,还是动手的人有意为之。 他只能微微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所谓的约里的背影,对约里的评价完全破碎。 这绝对不是個普通人。 也就是说他白天在旅馆里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拥有这么可怕的能力的人,怎么会像白天在旅馆时那样隐忍又惊讶呢。 “你到底是谁!”面具脸感受到了极端的疼痛,他的腰腹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但就在断裂的地方,皮肉还在颤抖,血液一股一股的涌出。 “从现在起,每多一句废话,我就多切你一次,直到什么时候我突然没有耐心了,就直接杀了你。”虞幸的话证实了卡洛迪心中对于他可以控制面具脸生命的猜测。 “……哈……”面具脸痛苦的喘了一口气,他开始思考什么是废话,于是又想起了刚才“约里”话语中唯一一个感兴趣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杀黛丝? 想明白该回答什么,面具脸抽搐着说:“因为……都是黛丝,让我永远不能出那个旅馆……只有杀了她,诅咒才能解除!” “你是说,诅咒来源于黛丝,只要杀了黛丝,所有人都可以离开旅馆。”虞幸换了一个措辞陈述,面具脸艰难的点点头。 “这事儿你知道吗?”虞幸转头望向卡洛迪。 “不知道。”卡洛迪只能这么说 ,然后又皱起眉头,压下心中的震惊和各种心思,专注于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证实这一点,起码我没有得到过相关的证据。” 说到这里,他也开始疑惑了,面具脸已经被制服,再也没有之前神秘的威慑力,于是他直接对着面具脸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结论?” 面具脸看着他,好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冷笑。 “你也一样,你也是诅咒的一环,你也要死!” 这下,卡洛迪的疑惑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论调,他敢保证宾馆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对这样的诅咒深恶痛绝,包括他自己,而现在面具脸却说他就是诅咒的一环,可他自己从来没有相关的感受,这让他感到被冒犯。 “姑且这么认为吧。”虞幸找卡洛迪确认,可不是为了让他们两个吵架的,他蹲下身,凑近了倒在地上的面具里的上半身,“谁告诉你的。” 面具脸沉默不语。 虞幸轻笑一声:“杀人魔的恢复能力都像你这么强吗,连恐惧都说忘就忘,我给你不回答的权利了吗?” 话音刚落,面具脸的头颅突然向旁边一歪,脖子上的肉像腰部一样断裂,一颗头就咕噜噜地滚落了下来。 头颅从长袍之中滚出来,停在了虞幸的脚边,虞幸伸手将之提起,对上了面具脸慢了一拍的尖叫。 他能感觉得到,杀人狂大概是没有痛觉的,哪怕被斩断也不疼,但究其根本,越是接近死亡的人越害怕死亡。 面具脸不怕疼,但是怕死,此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脖子和身体分离,恐惧感又一次占领了全部的理智。 “是巫师!”他尖叫。 “是巫师告诉我的!曾经就是巫师帮我摆脱了杀人的指控,让我不被那群蠢货抓走,我不小心进入旅馆以后,也是巫师告诉我诅咒的源头在哪里!” 面具脸慌不择路,而虞幸听着他的语气,突然对面具下的表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伸手,碰上了面具脸的 面具,又将之缓缓摘下。 一个很年轻的面孔露了出来,皮肤很白,眼睛是湛蓝色的,下巴处留着胡茬。 而现在这张年轻的面孔上布满了惶恐,瞳孔放大,鼻翼鼓胀,冷汗顺着毛孔渗透出来,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虞幸,像是怨恨,又像是生怕虞幸不相信他的话。 “巫师啊……”虞幸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他早知道巫师教派有多会搞事情,那些东西能依托鬼沉树的力量在各个世界穿梭,连时间都变得没什么意义。 “对,就是巫师!他告诉我,诅咒的源头就在黛丝身上,而卡洛迪是个可恶的帮凶,只要他们两个还活着,没有人能摆脱这个诅咒,只能一天天的在旅馆坐牢,直到黛丝看腻了,决定换一个新住户。”面具脸面容扭曲,“我不甘心!” “我躲过了警察,凭什么要死在一个小小的旅馆里!?” 言下之意,他悲愤于作恶多端的自己失足在一个充满意外的地方,也就是说,他并不觉得曾经的罪恶是错的。 虞幸若有所思,自言自语:“能越过黛丝来集市,也是巫师帮你的。你就是巫师安插在集市的一枚棋子,巫师教派向来崇尚混乱,那些东西想让你杀了黛丝和卡洛迪,这样真正的诅咒源头就没有任何人能制约,旅馆会彻底变成恐怖的诅咒之地,把更多的人拉到里面。” 巫师教派的地下之城虽然已经被他毁了,甚至他第二次去的时候把所有还残存的巫师都干掉了,但各个世界当中肯定还有巫师的余党。 因为他在地下之城时,有很多巫师都在外做任务,起码当初在安吉尔家阁楼上离开的巫师就没回来,所以可想而知,老巢被毁,巫师教派却没有灭干净。 有一个巫师出现在旅馆的诅咒世界中,也不足为奇。 只是虞幸的喃喃自语惊醒了卡洛迪,他在后面问:“你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真正的诅咒源头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才会来旅馆的?” 第二十章 管理者 这太不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了,就算虞幸现在否定,卡洛迪也不信。 “当然不是。”虞幸还真就否定了,卡洛迪神色更加严肃,对约里的不信任和忌惮更甚。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虞幸道:“哪能早就知道啊,不过你们的事,一天时间也够摸清楚的了。” 卡洛迪:“……” 虽然还很疑惑,但莫名感觉到了嘲讽。 “我搞清楚了,买东西去吧。”虞幸把面具脸的头随手一扔,周围的人都被那头吓得往后直退。 “你这个时候还想的居然是买东西?”卡洛迪的语调终于有了些变化,他立刻跑去捡起头颅,手里不知何时聚了一把红色的砂,似乎想做点什么来封印那颗还能说话的人头。 然而等他摸到面具脸的头,才发现,这东西已经死了。 似乎是没了价值,就被“约里”随手一扔,再也没了生息。 “买好了。” 卡洛迪骤然回头,只见虞幸手里提着一個大袋子,里面依稀透出面包、水果之类的形状。 卡洛迪迟疑两秒:“……你哪来的钱?” 虞幸歪头看他:“这情况还用钱吗?他们都非要送给我。” 两侧的商贩虽然戴着面具,但肢体上的害怕几乎要溢出来了。 与其说送,倒不如说,不敢得罪,不得不上供。 卡洛迪:“……你想干什么。” 他可不觉得在暴露了能力之后,“约里”还会老老实实的跟他继续接下来的流程,把这些东西带回旅馆。 “什么叫我想干什么。”虞幸自然将卡洛迪没有说出来的话领悟了个透彻,他笑了笑,“我明明什么都没干,你看,我这一路上,对你做过什么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 “回旅馆吧,我还想见识见识剩下来的人呢。”虞幸把手里的手提油灯塞到了卡洛迪手中,一手提着“买”到的东西,一手轻飘飘地拉住卡洛迪的胳膊,“现在能走吗。” 卡洛迪权衡两秒,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温热,起码从温度上看,约里还是个活 人,他于是只能说:“能。” 两人在集市剩下的那些人都注视下,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他们依旧笼罩在油灯的光芒下,在夜色中缓缓淡去。 踏出集市范畴,虞幸耳边瞬间安静,属于集市的热闹和后来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排除在外。 “现在能说了吗。”卡洛迪沉下声音,“你的目的。黛丝不是主动把油灯给你的吧,你强迫了她?” “嘶……这话说的。”虞幸失笑,“糟糕的动词。” “别转移话题,还是你觉得你已经震慑了我,我应该不敢跟你搭话,从头到尾配合你完成你想要做的事情?”卡洛迪额头鼓起青筋,非常不满。 “别想这么多,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那我只能说……你就当我是好奇。”虞幸目光垂下,看着油灯中摇晃的火苗,“不小心进了被诅咒的旅馆,旅馆中的一切都让我很好奇。” “而我恰好有着干涉或破除诅咒的能力,所以为了自己能出去,我开始收集关于这个诅咒的一切信息,想从根源解决问题,并且也对诅咒的表现形式感兴趣。” “就这样,我陪着你们吃了两顿饭,在夜里跑出来玩一趟,见识一下你们各位黑暗中的鬼物形态,本来也是对集市好奇,不过看到那些游人,我就知道没什么好玩的,八成都是在别的地方的被困者。” 沉默聆听的卡洛迪张口:“嗯,和旅馆一样的诅咒之地还有很多。” 那些大晚上去集市买东西的,都是各个诅咒之地理智尚存,并知道一些内幕的人,也可以称为“管理者”。 就像黛丝,她是旅馆的管理者,所以可以一定程度上无视诅咒的封禁,得到允许外出的油灯。 集市上其他的游人,也是一样的。 这些管理者要负责采购诅咒之地的生活用品,确保活在诅咒里的人们不用死,这是一项没有坏处的工作,道德上能救下一部分人的命,利息上能让自己活得更舒服。 在没有面具脸之前,集市一直都是各个管理 者最乐意去的地方,甚至还能交流交流彼此的日子,交交朋友。 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卡洛迪也不想领略身边青年刚才那无声无息置人于死地的能力,就把管理者的事告诉了虞幸。 “直到有一天晚上,面具脸出现了,变成了集市上的杀手。他杀人毫无痕迹,没人能找到他,只从过去死者身边偶尔会留下的信息得知,杀手在找黛丝。” 卡洛迪面无表情,声音平淡地说:“从那之后,每个人都戴上了面具——叫黛丝的可不止一个,没人知道杀手究竟在找哪个目标,也没人能确定他的目标不变,干脆停止交流,只和自己人安静买东西。” “我和黛丝都知道面具脸进旅馆之前是个连环杀人凶手,黛丝试了试他,果然,集市只有面具脸没有在黛丝房间睡着的日子会死人,我们确定了杀手的身份。” “那为什么不在白天把面具脸杀了?”虞幸对此还是有点不解的,“就像我今天吃到的那盘肉的主人一样?我亲眼看见黛丝拖着装尸体的袋子进了厨房。” “那不一样,黛丝是管理者,但不是最强的,想杀一个房客,需要一些特别的步骤。”卡洛迪无奈道,“面具脸杀的人越多,能力就越难缠,黛丝没有把握干掉他,就暂时没动他。” 卡洛迪说着还侧头看了一眼虞幸:“就像你——黛丝也没打过你。” “多谢解惑。”虞幸好心情地忽略掉卡洛迪话中暗藏的责怪,“那你呢?怎么不帮忙?二打一都不行?” “我——”卡洛迪脸都木了,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穿送过来的位置,他朝地面撒下一捧红砂,“我没有攻击力,只能画阵。” 一阵红光从黑夜中显现,虞幸又感觉到了传送到眩晕与模糊,不过这次他有意识阻挡了感官,最后一句话正好卡在传送到瞬间说出口: “这个油灯,是什么人发给每个管理者的?有集市的存在,所有的诅咒之地应该都有同一个起源吧,起码是一套体系,你们想过没有?” 第二十一章 激活法阵 一阵光晕闪过,眼前重新清晰时,虞幸已经回到了那个只有一张桌子的房间。 桌子上的血色法阵已经残破不堪,像是被汲取了所有的能量,直接报废。 卡洛迪靠在桌边喘了口气,看着手里的油灯和白嫖来的一袋子物品,陷入沉默。 刚才是在外面,得仗着油灯在集市行走,现在回到了旅馆的黑夜空间,一种主人家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于是抬眼看向虞幸,目光带着审视和些许忌惮,接上了虞幸刚才的话:“关于你说的,我和黛丝都想过,不过没什么结果。” 他眨眨眼,面容无悲无喜:“我们都是旅馆的囚人,哪怕知道这一切背后的掌控者又能怎么样?我们连小小的笼子都出不去。” 虞幸拉长音“哦”了一声,摊摊手:“那好吧,现在你知道我不是善茬了,又回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有没有把我干掉的打算?” “没有。”卡洛迪回答得很果断,“你的到来,说不定能给旅馆一些新的改变。” “恭喜你,要是你回答有,现在你已经没了。”虞幸笑眯眯地走上前,在卡洛迪紧绷的注视中问,“买好东西以后要做什么?” “……平时,黛丝采购完会把食物放到厨房去,然后回房间休息。”卡洛迪看看袋子,“你要是还有兴趣,就去做吧。” “厨房那边有厨师看着,你得小心点。”他提醒了一句,又想起什么,笑了一声,“当然,厨师不一定能对你产生威胁就是了……” “那你呢?你还有事要做吗?”虞幸又问。 他都觉得自己废话太多了,不过两个人在场的情况下,通过问题来揣测答案已经是最简便的方法。 他猜卡洛迪一定会撒谎。 卡洛迪道:“我也回房间休息,因为没别的要做了。” 虞幸暗中思忖。 一定不对,如果是这样,西西、木乃伊和米诺小姐又该出现在什么地方?如果这個房间就是尽头,小罗茜就不会让他小心其他人了。 尽管心里有数,虞幸还是问:“厨房怎么去。” 旅馆的黑夜从地图上来说实在是太杂乱了,既有医院的场景,又有一些无法言喻的沉闷 的禁闭空间,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知道哪个是厨房呢。 “用我的传送阵去。”卡洛迪对虞幸招招手,带着他来到了一侧的墙壁前,指着一片惨白的墙壁说:“这里有传送阵,通向厨房,等你把东西放好,可以再从这个传送阵回来。” 说着,他的手覆上了那处墙壁,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壳上突然浮现出一片较小的红色圆阵。 圆阵浮现出的一瞬间,虞幸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稳定又平和的能量——相较于诅咒之力来讲的平和。 他不得不承认,卡洛迪的天赋和能力很实用也很安全,这种精确构建法阵的事,如果换做他,可能也得费一番功夫。 卡洛迪,就像一个中转枢纽,一个功能性人才,难怪黛丝要把卡洛迪算作自己人。 “我的作用就是制作各种传送阵法,所以黛丝才需要我在夜里陪着她到处跑,黑暗中的环境太危险了,黛丝找到我之后,一般会让我用阵直接送她回房间。”卡洛迪优雅地耸耸肩,“你现在去吗?很快你就又会回来找我了。” “看来这面墙上应该还有其他的法阵。”虞幸却直接换了个话题,从卡洛迪身旁走开,手指抚过同一水平线的墙面。 卡洛迪本来还算镇定,因为这些隐藏起来的法阵,从来都只有他能触发。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接触法阵时,指尖会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汇聚至指尖的一点,从而将休息中的法阵激活。 然而下一秒,他便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墙上一道道光亮起。 虞幸手指拂过的墙面,就像是按下了开关一样,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法阵逐一显现,有的和桌上那个去集市的传送法阵一样是血色的,有的则是金色、深紫、惨绿…… 和卡洛迪平时触发法阵不同的是,被虞幸触发的法阵,全部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雾,如果专注地去感知,也能发现这些法阵中平和的能量变得诡异而暴躁,宛如望不见底的邪恶深海。 “这么惊讶?看来你果然不了解力量体系这些事。”虞幸余光看见了卡洛迪眼中的震惊,心想这是个被 困于旅馆的困兽。 关于力量体系,虞幸也是现在才真正能确定下来有这个概念的。 他的诅咒之力,就来源于鬼沉树力量体系,延伸有控制黑雾,施加诅咒,灵感增强,预知,操控死物,缝补改造鬼物等等。 他和喻封沉都属于这个体系——巫师教派勉强也算,毕竟是这棵鬼沉树搞出来的东西。 无论如何,同一个体系能力差别也不会太大。 由此,他还判断出伶人应该也是这个体系的,因为他体内最初的诅咒之力,就是伶人剥离出来,再用实验注入他身体里的。 而面前的卡洛迪,则是由于旅馆诅咒,才开发出阵法方面的能力,玩偶西西、人头拐杖的奶奶等房客也应如此。 再放大范围,集市里那些戴着面具的游人,都是这个体系里的。 这起码代表,该体系的背后有个像鬼沉树一样庞大的恐怖事物存在,一个或者多个。 虞幸想到这些时莫名想起死寂岛上空灰蒙蒙的天。 死寂岛虽然对人类来说很大,但在整个海域,只是芝麻大一个小东西罢了,海里不知道有多少庞大生物。 总之,虞幸没有干涉这个体系的兴趣,他只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又更深了一些。 单单是鬼沉树体系,就能让两个世界的推演者、体验师费尽心思,在那之外的各种体系,又牵扯到多少个世界呢? 不过这都是虞幸以后才能一点一点去接触的东西了,此时此刻,在这个狭小的黑暗房间,虞幸只是利用诅咒之力做了个实验。 卡洛迪能激活的阵法,虞幸用诅咒之力灌注,同样可以激活,只是激活后的感觉大不相同,一个和平一个诡异。 他转头,面容在阵法们忽明忽暗的诡谲光泽中显得极度危险:“你肯定不会乖乖在这里等我,让我猜猜,在回房间去睡觉之前,你起码得去看看西西吧。” 卡洛迪:“!?” “你怎么会这么想!” 听得出来,卡洛迪临时把“你怎么会知道”的后两个字吞了回去。 虞幸笑了:“夜晚的西西,应该是个必须被监视的恐怖存在呢……是小罗茜说漏了嘴,明天你可以去打她一顿。” 第二十二章 水母旅行记 昏暗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在正中央横着一张木质沙发,华贵的红丝绸从沙发背一直垂落至地面,在沙发旁边还搭了一个小柜子。 一盏台灯放在柜子上,处于打开的状态,暖光色灯光成为了这个房间唯一的光源,那光芒似乎随着某個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而微微颤抖着。 西西捧着她的硬壳书聚精会神地阅读。 她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头冲着台灯这边,蓝色裙装下映着红色丝绸的反光,映在眼底,也透出一抹殷红。 不过那并不能影响她看书时的专心致志。 她手里捧着的书有些陈旧了,书页微微泛黄,在书壳上映着五个字——阿尔道童话。 “水母一点一点接近她的朋友——那条陪她旅行了三个月的小丑鱼。现在他们要分别了,水母才想起,他们竟然还从未拥抱过。” 这一页的故事还没说完,西西披散着头发,懒洋洋地靠在自己的沙发里,翻到下一页。 “‘我们还会再见吗?’小丑鱼问。水母想了想,不敢确定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这里实在是太热啦,我得找个冰凉的深海生活。’” “小丑鱼很沮丧。他游近了点,‘抱抱我吧,作为道别。’水母早就想这么做了,她也舍不得自己的朋友。于是她张开几只手,拥上小丑鱼的身体。” 西西眨眨眼。 “水母的触手困住了小丑鱼,这实在是一个太深情的拥抱了,小丑鱼颤抖着,尾巴疯狂摆动,像是无法忍受这场离别。” “他们的友谊一定天长地久,或许,只有死亡能将他们分开,其他的都不重要。但,小丑鱼在逃脱。他大叫‘不!不要再碰我了,你从没说过你是一只有毒的水母!’” “水母看着小丑鱼,将他拥得更用力。她的触手上,河豚毒素不断地接触小丑鱼的身体,短短几年后,小丑鱼就僵硬了,翻着肚皮向下沉。水母温柔地看着小丑鱼的尸体,说,‘是的,我从没告诉你我是一只箱水母,不然你肯定不敢陪我旅行了。’” “她把小丑鱼的尸体带着,游向她本来想去的 方向,似乎想把朋友一直带在身边,陪她去往未来到达的每一个地方。直到有一天,水母看见了一只闪闪发光的漂亮小鱼。她松开触手,小丑鱼的尸体终于离开了她,独自沉入望不见底的深渊。” “而水母高兴地游向发光小鱼,说,‘你好,你独自旅行吗?我也是,我们可以一起呀。’” 故事戛然而止,西西看着这个结局,不知怎的,发出了一声无法控制的笑声。 她看的津津有味,又翻开一页,打算看下一个故事。 突然,房间的墙壁上发出了幽幽的光。 那蓝色的光芒逐渐凝聚成了圆形的模样,一点一点变成了一个纹路复杂的法阵,成为幽暗房间中的第二个光源。 西西眼睛一亮,合上自己的书,从沙发上坐直了,瞬间变成一个乖巧的少女,紧紧盯着法阵前的黑暗,语气欢快地说:“妈妈,你来啦!” 然而那片黑暗并没有回应她。 西西一顿,面色立马阴沉:“妈妈?” 仍旧是沉默。 她的脸色变得非常差,隐隐透着狰狞:“妈——妈?你来了为什么不理我?还是说……来的是谁?” “……抱歉。”一个清冷又温柔的男声从黑暗中响起,“你的妈妈今晚来不了了,她让我代替她来看看你。”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凝滞了。 西西用一种很诡异地眼神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轻轻问:“哦?是么。她怎么敢不来看我啊,有什么事比我更重要吗?” 没等任何人回答,她又道:“妈妈怎么敢让除了他以外的东西来打扰我啊……你过来,好么?走近点。” 那声调轻飘飘的,但无论是谁都能意识到,此时的西西正处于莫大的愤怒里。 虞幸便在这样的氛围里,缓缓走出黑暗,进入了台灯笼罩的范围。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台灯上,暗想果然是时间感无比混乱的地方,旅馆的年代只有煤油灯,入夜了却出现了像前面几个房间里那些医疗仪器一样突兀存在的台灯。 看了不到两秒,他又专注地看向西西。 这个房间里的西西 ……和白天长得一模一样,毫无区别,连着装都那么正常,乍一看,会让人以为她和卡洛迪一样,都是没有睡去,直接推门走出房间进入黑夜的。 可西西脸上的戾气,却也足够让人分清她的状态。 她不复白天的善意和无奈,那双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恶意,凝望虞幸时,空气都冻得快要结冰。 “很遗憾打扰了你和黛丝今晚的会面。”虞幸耸耸肩,饶是这时,他还不忘给卡洛迪甩个锅,“卡洛迪骗我说黛丝会去厨房,我自然以为来看你的会是他,还以为代替一下没关系呢,谁知道,是打扰了母女的相会?” 嘴上说着以为,实际上,他嘴角的笑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不管本该来看你的是谁,我都要掺和一下。 “我只需要妈妈。”西西对虞幸的态度分外陌生,“别的东西都不需要,你也一样。” “那可能由不得你。”虞幸摊开手,做无奈状。 几分钟前,他和卡洛迪在满是隐藏传送阵的房间多聊了几句。 虞幸很快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每天晚上把采购物品放好的是卡洛迪,而黛丝则会只身前往西西的房间。 卡洛迪想隐瞒西西的存在,所以骗他说让他去放东西——卡洛迪只是想给虞幸点事情做,然后顺理成章地把这家伙送回卧室睡觉。 但虞幸推测出的东西已经比卡洛迪以为的更多了,他只说了一句,“要不我去放东西,你去看西西?”就让卡洛迪吓得脸色大变,遇上面具脸的时候卡洛迪都没那么大情绪波动。 最后,卡洛迪不得不妥协地告诉了虞幸西西的传送阵在什么位置,并且坦白了真正的流程……黛丝会在西西那里待一整夜,卡洛迪必须在夜晚临近结束的时候再接黛丝。 他提醒了虞幸一句西西比任何东西都危险,也没有拦了。 所以现在,虞幸代替了黛丝,来到了夜晚西西的房间。 “由不得我?”西西重复一遍,好像听见了好笑的话,脸上绽开一个漂亮的笑。 “真有意思,这个旅馆,还没有什么是由不得我的。” 第二十三章 阿尔道童话 西西话音落下,房间里的台灯突然闪了闪,然后“彭”得一声,灯泡碎裂。 不大不小的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墙上的传送法阵散发着幽暗的荧光。 虞幸在黑暗之中眯了眯眼睛,他的夜视能力已经超出了人类范畴了,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有幸看见了西西的变化过程。 一个女孩的影子开始抽搐,逐渐的从她的皮肤上生长出越来越多的手臂,同时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庞大,鬼畜似的抽着条,直到必须要弯下腰才能不碰到天花板。 漂亮的睡裙一点点的融化,虞幸感受到一种灼热的触感从远处朝他慢慢袭来,他略微低头,便看见西西的裙子和沙发上的绸子混在一起,融成了一种岩浆一样的物质。 这些岩浆正在蔓延,估计再有五分钟,它就能把地面铺满——然后把虞幸也化成灰烬。 不管能不能做到,西西应该就是这么打算的。 热浪滚滚,西西的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喉音,像某种发狂的犬类。 虞幸望着这只有五六个他这么大的怪物,轻轻叹了一口气。 “黛丝其实是個好妈妈,我想你也知道。” “可是白天的西西就那么讨厌她,你不觉得愧疚吗?” “你知道什么?笑死,不过就是个路人而已,居然这么自以为是。”西西发自内心的冷笑了一声。 下一秒,她身上的无数只手臂带着破风声朝虞幸抓来,每一只都透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虞幸只觉得死亡扑面而来,看得出,西西对他非常的不耐烦。 他也笑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任由那些手臂抓在他身体各处。 这些手臂比正常人的手臂粗大很多,每一只都像是不同的人身上长出来的,有的白皙稚嫩,有的粗糙羸弱,有的黝黑健壮。 它们全部汇集在西西的身上,变成了一团手臂组成的未知生物。 那些手臂抓住虞幸之后,西西兴奋地笑了,手臂齐齐用力,要把虞幸直接撕扯开来,地上流动的“岩浆”也漫过了虞幸的脚面,烧灼焚毁。 “变成一堆血肉吧!我最讨厌看见活着的东西在我眼前!” 虞幸品味了一下西西的攻击力度,遗憾地摇摇头:“不太行。” 他抬手捏住一只手臂,掌心用力,轻而易举的将那只手臂捏到变形,西西痛得 吸气,换来的是虞幸将那条手臂彻底捏碎。 “你力气还没树大。” 虞幸又随意地在地上踩了踩,把那灼热的岩浆踩的啪啪响:“这个也不够热,和真正的岩浆差远了。” “虽然你是一个让人很头痛的鬼物,但是可惜,到此为止。” “……怎么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攻击手段全部无效,西西终于显示出了一丝慌乱,“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说了啊,我是代替黛丝来看你的。”虞幸再次打量了一会儿西西,眉头微挑,“不过真要说的话,我本来只是好奇,想看看旅馆里有没有什么能让我离开的方法,但现在我决定让黛丝和其他的房客解放。” “不可能!!”西西脸色扭曲,手上力度又大一分,“我不会让你破坏我的家!妈妈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她!” 她的躯干骤然揭开,从里面露出一只巨大的竖眼,狂躁的精神力通过竖眼扑向近在咫尺的虞幸,虞幸眸光一闪,这次没再仗着诅咒之力硬接,而是利用这片黑暗,让诅咒之力悄然浮现。 在他手背上,黑色的树形纹路显现一刹,诅咒之力就汇聚成网格一般的结构,挡在虞幸身前,刚好把西西的精神力阻隔在外。 而后,虞幸也不想再说什么,一手呈爪状,趁西西竖眼还暴露在外,直直捅进了那只大眼睛里。 触感有些古怪。 眼睛里的眼球没来得及转动,就被啪叽一下捅碎了,墨绿的浆液从眼球中流出,有点黏腻。 西西发出高昂的惨叫,手臂们松开虞幸上下挥舞,痛苦地跪倒。 “你也不是战斗型的鬼物,干嘛这么勇呢?”虞幸得寸进尺地弯腰,俯视着怪物,“你其实不是西西吧。” 西西哪怕在剧痛之中,还是对这句话有了反应,尖叫:“我当然是!!” “啧,看来真不是。”虞幸直起腰,倍感无趣地摸了摸下巴,“我本来以为,西西是这个旅馆的诅咒源头,她只要活着,就会害的包括黛丝在内的一群房客无法离开。黛丝太爱女儿,宁愿这个诅咒就这么持续下去。” “而且她不想让女儿愧疚,所以白天西西明显不知道夜里发生的一切的时候,黛丝也不会告诉她,自己一个人背负了所有。” 白天的时候,黛丝需要面对女儿的误解,夜里的时候 ,黛丝也得一个人照顾怪物一样的没有理智的女儿。 跪倒的西西捂着胸腹前的巨大竖眼,沉默两秒,闷闷地说:“……你说的没错,是这样的。妈妈都是为了我,一切的错都在于我,我太自私了。可是,可是这又有什么错呢!我爱妈妈,妈妈也爱我,我已经自愿让自己待在这个小破屋子里,妈妈也自愿每天晚上来陪我,你为什么非要破坏这一切呢!?就为了那些房客?” 她勉强抬起头,狠狠的盯着虞幸:“你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吗?我是不是该说你清高,你最善良?” “现在的表演就合格多了。”虞幸赞叹道,“我就说嘛,你不是战斗型鬼物,果然你走的也是坑蒙拐骗的路子。” 西西:“……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等我真见到了你,我就知道之前的猜测有一个错误的地方。”虞幸在黑暗中越过了西西和她满地的手臂,径直走向那张看起来还不错的沙发,挥挥手把沙发上流淌的灼热液体扫下去,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你不是西西,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骗子,你的状态和别人都不同,既不像小罗茜那样完全鬼化,也不像卡洛迪那样完全清醒,你根本不是西西夜晚怪物化的样子,而是另一个独立的东西。”他一伸手,摸到沙发上遗落下来的一本书。 “《阿尔道童话》,莪来之前你就在看这个吧?” “别碰我的书!”西西嗓音沙哑。 “我一来你就急不可耐的把台灯爆掉,不就是怕我注意到这本书吗。”虞幸说着,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都是些“背刺”、“欺骗”、“蛊惑”的黑暗故事。 甚至,他还凑巧翻到了一页,关于人偶替换了主人的恐怖童话。 “这本书的故事和你做的事儿真像,你的脑回路一定和这本书的作者差不多吧。”他笑,“难不成你就是阿尔道本人?每天晚上……在这复习呢。” 西西狂乱尖叫:“放下我的书,别碰我的书!” “我想看看有没有关于白头发女性的故事呢,我总觉得没有系统的干涉,死寂岛上代替系统的,全是白发女性。学校里是那位白头发的女同学,旅馆里则是米诺小姐……我第一次听到《阿尔道童话》这几个字,就是米诺小姐在白天侧面提醒我的呢。”虞幸幽幽道。 第二十四章 空间崩溃 之前在学校建筑里的时候,因为没有系统,虞幸本以为学校里不会出现任何的任务,结果还是有一个白头发的女生出现在他的班级里。 那女孩子存在感很低,和其他的同学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外来者在白发女生那里领到了任务,有了一个方向,而现在虞幸发现旅馆里的米诺小姐和那白发女生的作用似乎趋于相同——米诺小姐在旅馆中不怕任何人,哪怕是在黑夜里,也是可以沟通的那种。 这一点是小罗茜暴露给虞幸的。 而提到小罗茜,白天的小罗茜和夜晚的小罗茜状态更好对调,竟然和手中这本童话中的一個故事一样,人偶和主人调换了身份。 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本童话在旅馆当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你不会知道的。”半跪在地上的西西凝视着虞幸的脸,那目光穿透了黑暗,似乎从虞幸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 所以她突然又笑了,像在看一个笑话:“凡人。” “凡人永远不会懂,你们的眼界不过如此,超出你们认知的东西,对你们来说就是未知,就是恐惧。” “你拆穿了我又怎么样呢……你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你永远不会知道。” 虞幸把手里的书合上,大拇指在书壳上摩触了一会儿。 “起码能让旅馆里的人得到解脱。”他无所谓的说,“我又不是大哲学家,没必要知道太多,我只知道不管你是什么,从哪里来,只要你消失,旅馆的诅咒不攻自破。” “真正的西西根本没有中任何诅咒,他是旅馆中最自由的人,不过就是为了黛丝才留在旅馆里,等你消失了,黛丝自然会明白这段日子都是被你欺骗,她唯一的女儿根本不需要她担心,好着呢。” 最后的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假西西的耳中,宣判了她的死刑。 她带着更高一个维度的优越感,自认所有的人都无法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但是改变不了她会被这些她看不上的东西杀死的事实。 黑暗涌动着,逐渐被黑色的浓雾掩埋。 空气中的诅咒力量愈发充盈,虞幸只觉得处于这样的环境中非常舒适,如同创造了一个适合他自己的领域,而假西西却接近窒息。 “我只是想要一个妈妈……”假西西被扼住了嗓子,“我只想要黛丝……为什么……” “因为你要的是别人的妈妈吧。”虞幸耸耸肩,然后没有再和假西西说话 ,只默默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这只怪物在他的黑雾中逐渐被腐蚀。 假西西起码有一个问题问的是对的,那就是她究竟是什么? 虞幸觉得,假西西就是《阿尔道童话》本身,或者就是写出《阿尔道童话》的作者,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这本书或这个作者变成了鬼物,以白天真西西喜欢看的那本《阿尔道童话》为媒介,进入了旅馆这个空间,造成了一切。 也就是说,旅馆会被诅咒的原因顺序,应该是……黛丝买到一本《阿尔道童话》,这本书逐渐诡异,在存在过程中,这本书想让黛丝变成妈妈,于是在黛丝生下西西之后,就对旅馆施加了诅咒,让黛丝知道旅馆的所有人都有白天和晚上两种状态,同时伪装成晚上的西西,利用黛丝对西西的爱绑住黛丝。 或许正因为它代替的是西西,所以真实的西西对诅咒有抗性,或是满足了某种条件,总之就是并不会产生夜晚的另一个状态。 诅咒就这么延续了很多年,而在这样的诅咒里,黛丝和房客们,也逐渐被这样的诅咒污染,诞生出了各种各样独特的能力。 比如卡洛迪的传送能力。 但……虞幸歪了歪头。 这个猜测能说得过去,但是非常奇怪,为什么源头会是一本书?为什么这本书会变异?又为什么单单只有这本书变异了……还有那个集市,集市上有着那么多人,每一盏亮起的灯都代表着一个被禁锢着的诅咒的话,难道《阿尔道童话》不止一本,分散到了很多人手中,创造出了很多个禁闭空间? 亦或者,变成鬼物的物品多种多样,每一个禁闭空间的源头都不同。 就像假西西说的,这种猜测说出来,可能并不会被理解,因为这超出了人们的认知,这些物品既没有人类的仇恨作为养分,也没有什么怨念,更和人的灵魂没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图啥。 鬼沉树还为了养分呢,说到底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假西西呢?她就图个妈。 虞幸也只能将这作为一种猜测,猜测这是这就是这个体系的独立规则,其他的暂时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啊!!!!”在他沉默思考前,假西西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和西西如出一折的声音混合着一丝奇怪的轰隆共鸣,如同某种爆炸。 虞幸隐约察觉到周围的空气也跟着震颤了一下,一种隐晦的力量波纹般散开,力量最浓烈的地方,是 上方。 天花板? 虞幸抬头,意识到和天花板没关系。 那就是……他现在暂时看不到的,旅馆外的天空? 空间突然扭曲起来。 虞幸收回目光,感受到周围传来的小刀割裂一般的破碎感,快速把游离着的黑雾收拢回自己体内,这个房间正在崩溃,那是处于一种次元崩溃的概念,即便是他可能都不太能承受得住。 他立刻起身,朝着悠悠发光的传送阵走去,传送阵周围的空间割裂感尤其明显,无法言喻的压力朝着传送阵挤压过去,他抬手摁向传送阵的最中心,在挤压割裂和吸引力之中,直接传送回了拥有着大桌子和许许多多隐藏传送阵的空房间。 卡洛迪还在这个房间焦急等待。 一看到眼前多少个人,卡洛迪就高声质问:“你做了什么?!整个空间都要被毁了,你该不会……” 他眼神落到虞幸的手上,看到那里残留着一丝可疑的血迹,脸色大变:“你该不会把西西!” “西西没事。”虞幸打断他,笑了笑,“这片空间就是黑夜的载体,黑夜要消失了,所以空间才会崩溃,走吧,我们回房间,只要在白天的正常空间里,就不会受到崩溃空间的波及。” 卡洛迪似乎也知道空间崩溃的可怕,将信将疑地拉着虞幸来到浅灰色传送阵前:“这是通往黛丝房间的……” 趁着虞幸去找西西,卡洛迪刚刚已经去过一趟黛丝的房间,把还被绑着的黛丝松了绑,并且交代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 知道了一切的黛丝疯了一样想去看女儿,却被卡洛迪拦了下来。 老实说,他之前并不觉得“约里”真能把西西怎么样,西西的战斗力比夜里的面具脸还要高上很多很多。 “去了之后你不要伤害黛丝,这是我的底线,否则我宁愿现在就把阵毁了,我们一起留在这里等死。”卡洛迪严肃提醒。 “知道了,快走吧。”虞幸笑道,“我只是把她绑起来,还不够证明我对她本人没什么恶意吗?” 卡洛迪勉强接受,激活了浅灰色法阵之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虞幸只能感觉到力量从卡洛迪的指尖渗透出来,变得无比狂暴,摧毁了其他的所有法阵。 “这是为了避免空间崩溃的力量顺着法阵追过来。”卡洛迪解释一句,就把虞幸先推进了传送阵里,然后自己才走进去,并留下一个有些延迟的狂暴力量,将浅灰色传送阵也彻底毁灭。 第二十五章 气息残留 赶着空间崩溃的尾巴进了传送阵,意识完全不受干扰时,虞幸已经站在了黛丝房间的地毯上。 他才知道地毯下掩盖了一个法阵。 站稳之后,他抬眼一扫,正对上黛丝含着怒气和忌惮的眼神。 黛丝端坐在床一侧,双腿交叠,身上换上了一件黑底绣金丝的长裙,显得很是端庄贵气,一头长发盘在脑后,用镶玉的发夹固定,只是脸上没任何化妆痕迹,难掩憔悴。 就这么一看,才能看出黛丝平日里隐藏在风骚下真正的殚精竭虑。 对视两秒,虞幸只是笑,黛丝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卡洛迪传进房间的动静打断,只见地板上落下星星点点的血液来,都是从卡洛迪身上渗出来的。 空间崩溃,哪怕他们撤离及时,在里面待着的时候,也还是会被伤到,只是卡洛迪之前注意力不在自身,根本没顾及这些伤口罢了。 “你怎么样了?”黛丝眉心一跳,沉下声音,伸手扶了卡洛迪一把。 卡洛迪这才意识到浑身疼痛,那些伤口处还附着这狂乱的空间力量,不好愈合。 他抿唇,叹了口气:“不碍事,我有办法,过几天就好了。” 确认了卡洛迪不要紧,黛丝重新把目光放在了虞幸身上,并且意识到虞幸和卡洛迪从同一个地方传送过来,身上却没有任何的伤痕。 如果他们经历了同样的遭遇,只能说明卡洛迪比卡洛迪强得多。 “你究竟想干什么!”黛丝现在没了任何对虞幸身体的想法,只觉得惹上了一個不该惹的人,非常后悔,“你把我的女儿怎么样了!” 卡洛迪之前已经通过传送阵进来过,告诉了她虞幸跑去了西西房间的事儿。 “你要是说夜里头在沙发上看书的那个——”虞幸并不在乎黛丝的态度,自顾自地找了个木椅坐下,“我把它杀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做!我要杀了你!”黛丝瞬间瞪大眼睛,直接朝虞幸扑了过来。 她的歇斯底里还没有完全放开,就被虞幸一只手虚虚拦住:“如果说的是白天在旅馆大厅的西西……她好的很,现在应该还在一楼睡觉吧。” “?” 不论是黛丝还是卡洛迪,都被他这个转折弄得有点懵了。 为什么这两者要分开来说? 这两个不就是同一个人么? 虞幸侧头:“诅咒空间被毁,旅馆的夜里也会恢复常态,你们要是担心,等外面空间平稳下来,直接去一楼看看西西就是了。” 西西一直没有入住任何房间,每一天晚上,她都睡在旅馆一楼大厅的沙发上。 也正是因为她睡觉的位置,才让假西西在黛丝眼里那么逼真——毕竟就连布置都好像是有所相同的。 黛丝在悲伤和愤怒之中突然听见好消息,一腔的情绪被架的不上不下,表情十分精 彩。 由于她是扑过来的姿势,僵住的时候,整个人就撑在坐着的虞幸上方,他提醒道:“黛丝女士,可以不离我这么近了吗?” …… 黛丝的惊恐,直到20分钟之后在正常的旅馆一楼看见了女儿为之才消失。 大晚上的一片漆黑,她不管不顾的就朝沙发那边摸索去,还是虞幸提醒卡洛迪燃起两盏位置固定的灯,才让黛丝一眼看见了熟睡的西西。 西西穿的是一件睡裙,十分舒适的那种,索性旅馆里就这么些个人,平时又有黛丝作为掌控者,没人敢对西西起什么不该有的兴趣,所以西西晚上睡得也挺随意。 从她香甜的睡颜中,可以看出她并不曾畏惧夜晚的黑暗,甚至并不知晓什么。 “……西西?你还活着吗?”黛丝不敢保证,俯身上前推了推西西,像是在确保她只是睡着,而不是死了。 “……嗯?”西西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推醒,勉勉强强睁眼一看,就看见幽暗之中,两三个人影站立在沙发前。 “啊!”她吓得一声尖叫,这才回过神来,看出站在这儿的是谁。 西西有那么一瞬间的生气,接着无奈又隐忍地说:“妈妈!?你吓我干什么。”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黛丝情绪大起大落,甚至忘记了在女儿面前伪装成平常那样不着调的坏妈妈。 她以前只是因为知道夜里的西西就是旅馆诅咒源头,为了女儿隐瞒了这件事情,又害怕白天的时候被一无所知状态的女儿看出些什么,也是方便夜间行动,才自己作践自己,拉远和女儿的距离。 所以真正的西西,并不算很喜欢她这个妈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卡洛迪比黛丝更先冷静下来,他严肃地转过头,“约里,虽然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但请允许我先这么称呼你吧……约里先生,你究竟做了什么?” 夜里的混乱空间已破,一楼开了灯也没有引来别的东西,虞幸想,黛丝和卡洛迪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关于诅咒消失的一些事情,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他耸耸肩:“为什么不打开大门看一眼?” 在场除了西西,在诅咒的禁锢下,其他人都是无法推开那扇旅馆大门的。 他此话一出,就好像印证了些什么,黛丝浑身一个颤抖,一把抱住了一脸懵逼的西西,卡洛迪则缓缓露出震撼的表情,缓缓拖着腿,一步一步挪到了旅馆大门前。 然后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拉开了大门上的门栓,轻轻一推。 “吱呀——” 旅馆的门算不上新,这么一推,自然而然发出了一点刺耳的声响。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卡洛迪的心情。 他不可置信的,呆呆地看着推开的门,随着门缝缓缓扩大,他看见了外头的街道,平整的街道十分宽阔,两侧看不到尽 头,对面是一家面包店,就在面包店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这个点已经是宵禁的时间了,街上分外安静,也没有行人。 夜里的冷风扑面而来。 “真的打开了……是紫蔷薇街……我们真的……回来了!” 卡洛迪难得失态,顾不得什么,哆嗦着冲了出去。 他直接踏上了门外的街道。 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再像过往的那么多年一样,只能从房间的窗户看到那虚假的外界。 砖瓦,路灯,冷风。 这是真真正正融入这个世界的感觉。 “天哪,这是怎么了?”西西是在场最懵的一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旅馆的诅咒好像就没有了。 黛丝激动地说:“诅咒消失了……约里,是你,是你做的吗?你帮了我们?” 虞幸摸了摸头发,“嘶”了一声。 在旅馆众人的认知中,他们好像是从一个正常的,符合他们年代的地方被困住的,只是多年被困旅馆出不去而已。 可是在他的认知中,他是从死寂岛来的,他在被夷为平地的死寂岛上敲响了唯一还健在的建筑的门,才会接触旅馆诅咒这一遭。 而眼前的景象,他似乎是直接破除诅咒,让有关重新回到了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那死寂岛呢? 眼瞎,他似乎确确实实从被系统遗漏在死寂岛的困境中出来了,但问题是他好像又进了一个不确定有没有系统的世界。 这不是很尴尬么。 面对黛丝的问题,虞幸“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然后闭上眼睛细细感知。 周围的诅咒好像直接被肃清了,一点异样都感觉不到。 突然,他神色微微一动。 并不是一点异样都没有,旅馆的大门上还残留有一点点熟悉的气息。 虞幸快步走了过去,用手触摸上了他感应到气息的地方。 这处地方在旅馆大门的外侧。 好像正是他在死寂岛上敲响旅馆大门时触碰的位置。 这里,还留有死寂岛的气质,以及隐隐的空间波动。 虞幸有种预感,他可以通过这么一点残留的气息做点什么,比如让卡洛迪根据这一块气息制作一个传送阵,他或许就可以自由来去旅馆所在的真实世界和死寂岛。 同理,如果他能找到和他自己的世界有关的气息残留,也能如法炮制,回到他的世界——去找他的队员们。 这么久不见,小曲曲、祝嫣、酒哥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总而言之,现在的发展在他意料之外,却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他转头对带着女儿也来到大门外的黛丝道:“黛丝女士,我帮了你们这么大一个忙,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索求一些回馈?” 黛丝其实现在有点怕他,但激动和感激也不是假的,她紧张地捏了捏手指:“你说?” 虞幸:“我想借卡洛迪先生用一下。” 第二十六章 你长得和她有点像 第二天一大早,虞幸穿着干干净净不沾血的新衣服,走出了旅馆大门。 街上的面包店已经开了,售卖面包的年迈妇人胖乎乎的,虽然面相很和善,但身材自带一种魁梧的即视感。 她看到虞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热情的招呼:“先生,要来一块小麦面包吗?” 虞幸点头,抱着体会一下风土人情的想法,点了一块面包,又在隔壁的饮料店买了一杯冰茶。 这是他的早餐。 当然,他有正常的付钱,他现在身上揣着从黛丝那儿“礼貌”要来的钱包,起码在这个世界上,他算是一个白吃白喝白拿,不用担心的快乐中产阶级。 待会儿等到所有的房客都起了床,旅店里还会产生一阵大动荡,毕竟诅咒突如其来的解开,任谁都要震惊加狂喜一段时间。 虞幸不想多费口舌解释什么,干脆提前出了旅店,打算在周边逛一逛,等到旅店里面平静下来再回去。 是的,他还得回去。 昨晚上说要借用一下卡洛迪,那一瞬间给卡洛迪吓得够呛,以为他对黛丝没兴趣,反而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 对此,虞幸只能轻笑一声,留下一句:“如果我只是看上了你的身体,那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你接下来的日子要做的,比这要可怕的多。” 他需要训练卡洛迪的空间能力。 有一说一,因为诅咒的笼罩而触发了自身的特殊能力,卡洛迪算是因祸得福,空间能力实在是太难得了,不论是难度还是作用还是代价,都仅次于女巫的时间能力。 可惜,以卡洛迪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开辟那种可以跨越两個世界的传送阵,但虞幸知道,他想先回死寂岛,再回真实世界,只能依靠卡洛迪了。 除非他在旅馆所在的这个世界再找到一个同样懂得空间或是时间力量的人,但这过于随缘,不值得赌。 在此之前,他能想到的和空间力量有关的人,只有队伍里的魔术师卡洛斯……那种无法抓住的,跳跃式的感受,至今依旧神秘。 说起来卡洛斯和卡洛迪两个名字在读音上还挺接近,或许也算是一种缘分。 虞幸想到卡洛斯,就想到自己的小队,也不知道几个世界当中的时间流速是什么样的,他消失了这段时间,现实里过去了多久? 那几个人都还好吗? 虞幸承认,事已至此,他小队里的这些人都能引起他情绪上的波澜,不再像往常一样,让他觉得自己和别人格格不入,有没有半丝留恋。 行吧。 想早点回去找他们。 那就需要旅馆的卡洛迪早日 建成传送阵。 卡洛迪想要精进自己的能力,需要付出的艰辛一定不少,有虞幸的诅咒之力作为辅助,或者说养料的话,就能快一点。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虞幸都得住在旅馆中了。 ——还好他不用付钱。 …… 买完了早餐,虞幸直接在饮料店前的座位上解决完,又晃晃悠悠走向别的街区。 这个世界和他所知道的历史不一样,所以这应该是个平行世界,很多风土人情都令人耳目一新。 比如他走了两个街区,来到了一个广场,就看见广场的四周都有艺人表演,大多是乐器,那些艺人吹着和口琴相似的东西,虞幸叫不上来名字,但觉得还算好听。 有种他当年在国外学艺术的时候那种氛围了。 广场的正中央立着一座女神雕像,女神表情慈悲,亦不失庄严,身上穿着的衣服有种更加古老的神韵,祂一手托着一枚长满了眼睛的圆球,另一只手指向天空。 喷泉围绕着女神雕像,有规律地跃动着。 这里的民风确实比历史上的沉闷要自由很多。 这一路上,虞幸还看到了邮局,学校,医院,制衣店,咖啡馆,以及教堂。 日光只是刚刚照亮这个城市而已,教堂门口早已候着许多人,虞幸向路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得知这座教堂是为了一个叫做“圣思教”的教派设立的。 这个教派的教义,是一切为了思考。 思维的女神赐予了他们思考的能力,他们会将大脑、精神、乃至一切隶属于思考的产物奉献给永恒的神明,并祈求神明赐予天才的思维。 虞幸:“……” 怎么说呢,就很神奇。 在不禁思考的情况下,这座城市的人们对女神的信仰居然越来越强烈,人的思维和神学产生了别样的碰撞,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 一整个上午,虞幸就在乱逛中度过。 下午他回到旅馆中,就发现旅馆里只剩下黛丝一个人。 “他们憋坏了,都出去了。”黛丝坐在大厅,对虞幸笑着解释道,“米诺小姐说要去酒吧好好玩一玩,奶奶回了自己的家,虽然她的孩子们早些年间都因为意外已经不在了,但她说她还是想回家去度过最后的日子。” “除了奶奶,其他人都不打算离开这家旅馆吗。”虞幸想了一下,觉得也在意料之中,小罗茜听说是没有家人,木乃伊、厨师等等,那独特的外貌,即使离开旅馆也寸步难行。 卡洛迪原本就和黛丝认识,立场独特,更何况还有虞幸监督着训练空间能力,不想也不能走。 “ 是啊,他们都不走。”黛丝耸耸肩,抬起手欣赏了一下指尖的宝石戒指,“不过木乃伊和厨师两个人也出去玩了,或许要到晚上才会回来吧,西西陪着他们,不会让他们乱来的。” 旅客们都很开心。 旅馆唯一人员上的变化,就是面具脸了,他在晚上被虞幸的诅咒之力杀死,白天的他自然也活不下来,甚至连尸体都不见了,消失得悄无声息。 黛丝冲虞幸挑了挑眉:“晚上陪我出去吃顿饭吗?” “嗯……不了。”虞幸拒绝了她的邀请,“庆祝诅咒消失这么好的借口,你不用来邀请西西么?” “她……我怕她并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吃饭。”黛丝闻言苦笑了一声。 “我向你保证,在拒绝你这方面,她比我不坚定得多。”虞幸只能帮她到这儿了,毕竟这对母女想要解开误会,重新接纳对方——主要是西西接纳黛丝——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晚上。 天再次黑了下来,不过这一次,旅馆上上下下都没有任何紧张的氛围,反而格外亢奋。 “耶!从今往后小罗茜再也不用害怕黑夜了!”小罗茜抱着她的洋娃娃,坐在沙发上晃着小腿。 厨师还是准备了一顿晚餐,尽管有点迟。 米诺小姐也从酒吧回来,参加了诅咒解除后的第一顿聚餐,她的白发打理的非常漂亮,如此显眼。 虞幸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状似随意地开玩笑说:“我今天到了一个广场,广场上立的那位思维女神像,长得和你有点像呢。” “是吗?或许美女总是会有相同点的。”米诺摸了摸自己的脸,高兴地笑了,“我就当你是在恭维我吧。” 晚餐结束,其他人自由活动,只有卡洛迪被虞幸带到了一间暂时没有住客的房间里,进行“特训”。 与其说是锻炼空间能力,倒不如说,就是要锻炼卡洛迪的精神承受能力,因为卡洛迪的精神本身就带着空间的属性。 虞幸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凝视了一会儿略显不安的卡洛迪,勾唇一笑:“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我不会弄死你的。” 卡洛迪一言难尽,且极端怀疑地看了虞幸一眼:“不瞒你说,你现在的措辞就足够让人害怕了。”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是商量好的,是卡洛迪代表这座旅馆的所有人,对虞幸“救命之恩”的回报。 虞幸抛过去一块从厨房捡来的木炭:“先从简单的开始,你把这个放在手里,仔细感受,然后凭借上面余留的气息,想办法直接穿梭到它原本所在的位置。” 第二十七章 传送阵 特训的原理就是“定锚点”,然后定点传送。 以前卡洛迪就能利用传送阵将黑暗中的各个房间联系在一起,也算是定点开传送阵的体现,所以虞幸抓住了这个经验,从简单的开始训。 当然了,听上去再简单的东西,对于卡洛迪来说都很困难,由木炭定位厨房这件事,卡洛迪就花了两天才完成。 他用木炭作为阵核,在地面上绘制了一個十分庞大的法阵,纹路尤其繁杂,一看就知道多了很多赘余的东西——由于是尝试,还没有想到精简。 就这,也失败了五六次。 期间,卡洛迪的精神明显萎靡了不少,绘制任何一个阵法都会对他的精神力有所消耗,更别说如此复杂的线条,好在每一次快要昏过去的时候,虞幸都会用诅咒之力帮他重新恢复活力。 这个过程,描绘起来其实十分诡异。 卡洛迪本人就有种又痛又快乐的感觉,精神力枯竭有多么痛苦,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知道了,当虞幸的诅咒之力如同蜘蛛丝一样缠绕到他身上的时候,精神力就会像一汪清泉般,从泉眼涌出,重新充盈。 可是补充过来的精神力却自带着一种冰冷和死亡的感觉。 卡洛迪知道,这恐怕是“约里”能力的一种特质,或许约里本身擅长的就是让人死亡? 他能感受到,在枯竭和充盈的交替之中,他的精神力不仅越来越坚韧,而且范围也变得更大,足以抵得上他被困在旅馆中好几年的进步。 副作用就是他的情绪会变得很负面,有一种淡淡的死亡的感觉夹杂在绝望、痛苦、悲怆之中,使得他感觉自己都要抑郁了。 第二天晚上卡洛迪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身处在一片黑暗的深渊之中,他抬头看见了光明,想要向着光明之处跋涉,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一股股腥臭黏腻的血液顺着他的血管汇聚到心脏,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是一棵树,他的脚——也就是树根,死死地扎根在溃烂的泥土中,早已与周围的肮脏密不可分。 在卡洛迪被吓醒了之后,他怀疑这个梦预示着什么,于是像梦的内容告知了虞幸。 虞幸倒是能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来源于鬼沉树的诅咒之力太过强大,他用来帮助卡洛迪锻炼精神力,自然会有一种污染沿着精神里传递过去。 好在他现在对于诅咒之力的掌控已经比过去要好上数倍不止,对于这种污染,他也有办法从卡洛迪的精神力中剔除出来。 虞幸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抽丝拨茧的将卡洛迪精神力中的污染悉数收回自己的体内,而后找到了规律,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和卡洛迪的特训就是这个内容—— 他不断的更换和某处有连接的物品,让卡洛迪尝试建立传送阵,每尝试 两天,就歇一天抽取污染。 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也不是时刻都有,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卡洛迪也可以自己去旅馆外面逛逛街买点东西——只要他可以在两天之内完成对某样物品的传送阵建立就行。 虞幸知道这件事情急不来,于是在训练卡洛迪之余,抽空就去外面逛,把旅馆所在的这座小城市给摸了个清楚。 这座城市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音译过来叫做德拉尔,属于这个世界一个名为菲达的国家的治理之下,总体来讲有些接近于现实世界中的英格兰,不过要更加的开放。 上一次他看见的思维女神教堂,也不是这座城市唯一信奉的神明,光是德拉尔,就有三个不同神明的教堂。 但总的来说,思维女神是其中信仰人数最多的一个。 不管是哪一位神明,他们的信徒除了信仰坚定之外,倒是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起码在虞幸所在的这一个月之内,并没有发生任何一起和信仰有关的恶性事件。 相处下来,虞幸觉得这座小城还挺宜居。 又过了半个月,卡洛迪成功通过旅馆大门上残留的气息,定位到了死寂岛。 要不怎么说拥有空间力量的人数量少又十分珍贵呢,这几乎干了只有系统才能办到的事情……跨世界传送。 自然,定位是定位,真能传送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卡洛迪定位到死寂岛之后,还有设计法阵,尽量简化纹路并保持稳定性,如果还像之前那样纹路复杂赘余,能开启一次传送阵,卡洛迪就能被吸干。 字面意义上的吸干。 精神力枯竭,生命力流逝,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块扁扁的人干的那种吸干。 这个过程又要花上半个月左右。 虞幸已经在旅馆所在的世界待了两个月了。 时间越久,他越不着急,因为他之前从地下汲取了那棵鬼沉树的诅咒之后,还没有好好的沉淀和适应过,就像是徒有食材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出美味佳肴一样,哪怕清楚自己能做到些什么,也过于青涩。 在这两个月里,虞幸终于有时间打磨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彻底将诅咒之力完全控制,没有半点虚浮。 在旅馆的其他人眼中,随着诅咒沉淀,他的模样也是有所变化的。 虞幸本就一米八几的个子又往上窜了一点点,打破了他很多年外形都不曾有任何变化的记录,肌肉更加紧实,轮廓比之前更深了一些。 他的眼睛有段时间隐隐感到刺痛,在酝酿了几天后,某个早上虞幸起床照到镜子,突然发现眼珠变成了幽蓝色,又隐隐泛着一股透明的白,就像湛蓝深邃的湖水上结了一层冰。 看到这层“冰”的瞬间,虞幸也同时看到一股混乱的影像碎片,熟悉的人的脸几乎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 ,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他认得出来,影像里出现的都是他的队友们……刚刚瞬间发生的事情好像是一种预言? 还是一种超时空的感知? 毫无疑问,他的这双眼睛在诅咒的催生之下“进化”了,就像他曾经从实验室出来之后进化出的不死和复活。 在什么都不想“看”的时候,虞幸试着让眼睛颜色恢复原状,努力了半天也只能勉强变成深蓝,这还是诅咒之力汇聚在眼睛处帮忙掩盖的结果,那种深邃的蓝和白,就连诅咒本身的黑色都无法完全中合。 而一旦他主动的想要去看到什么的时候,或者是冥冥之中突然有了某种灵感,使得他看到了什么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在那一瞬间变回幽蓝,需要花上一两个小时才能重新遮掩。 还好,在旅馆所在的这个世界,不同的眼睛颜色实在是太正常了,是以他也没太在意,只想着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要时刻注意这双眼睛。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 他在旅馆住下的第3个月的第2天,卡洛迪成功了。 “我终于把传送阵弄好了。”卡洛迪精力憔悴,一双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可以跟熊猫一比,他又是疲惫又是兴奋地立刻喊来虞幸,给虞幸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成果。 大门上的气息残留被虞幸移动到了自己房间里,所以传送阵也得以建立在房间中,这个传送阵完全以血画就,隐约传来血腥气味的东西,又让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阵法线条纹路在诡异中带着一丝独特的美感,鲜血仿佛还在顺着纹路流动,宛若活物。 总之是很可怕的东西。 卡洛迪看了看,自己也觉得害怕,兴奋的劲头过去了,往后退两步:“咳……我检查过了,它挺稳定的,你现在要是没事干就可以去试试,我画的应该是双向传送,血用的也是你的血,所以你有全部的权限。” 他在画法阵的时候就找虞幸要了一桶血,反正对于他们这种经历过诡异事件的人来说,放点血根本不算什么,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干的不错。”虞幸还没靠近就已经能从传送阵上感觉到十分庞大和难以言喻的能量了,他知道卡洛迪辛苦,真心实意的夸奖了一句。 不过这并不是结束,他只是开了前往死寂岛的传送阵而已,接下来还得从死寂岛上带回现实世界中的东西——他们那次任务在岛上遗留的任何物品都可以,然后再麻烦卡洛迪继续制作一个从旅馆到现实世界的法阵。 卡洛迪也知道这一点,不过起码这几天他能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我现在就试试,时间流速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多久会回来,但只要我没出事,就一定会回来的。”虞幸在这个世界也待腻了,一想到死寂岛的废墟,还有点兴奋。 第二十八章 被遗忘的…… 掌心被利器划破,深深的血口暴露在空气中,骤然被刺激的一阵剧痛。 鲜血汩汩流出。 红色的液体流入地上的血阵之中,如同江湖汇海,瞬间就与血阵的纹路融为一体。 虞幸控制着没让伤口闭合,感受着诅咒之力混合在血液之中,一点一点开启阵法里飘逸的扭曲空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骤然一黑。 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变成了利刃,一刀一刀地割在他身上,拉扯着,仿佛要将他的身体都弯折成一团无法再展开的纸团。 虞幸的意识倒是清醒。 他自从吸收诅咒之力之后,就很少会再感受到明显的眩晕,以及不受控制的昏迷了,现在他清醒地感知着这一切,只是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大概是因为在这种横跨世界的空间传送中,通道内部实在是太过混乱了,没有光,自然不会有任何事物的轮廓。 他就像堕入了一个一直在挤压,不断放大又缩小的黑洞,胸腔被压力压得近乎窒息,浑身的表皮也都在发疼。 如果虞幸现在能看到东西的话,他觉得自己浑身应该都被血液覆盖了,古代有凌迟处死的刑法,他感觉自己现在也差不多,只是他的抗性比普通人要高得多,所以也就不会痛苦到想死的地步——习惯成自然嘛。 另外,他隐约觉得自己在被朝着一个方向牵引,那牵引的感觉非常微弱,完全被切割的痛感掩盖,不过好在这就证明,他确确实实一直在朝一個方向移动,传送是成功的。 卡洛迪一定不知道这种传送阵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进入,毕竟这个传送阵除了虞幸,谁也打不开,更不会有人想去体会一下。 很久很久以后。 久到虞幸已经习惯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身体越来越习惯这种疼痛,抗性也越来越强,逐渐开始变得轻松起来的时候,一抹亮光出现在前方。 有光了。 说明有出口了。 虞幸这才能真实的感受到他自己的移动,那亮光从出现开始,便不断的放大,根据光点放大的速度来看,他现在移动的速度并非想象中那么微弱,硬要比喻的话……他应该正坐着飞机飞驰在大气层中。 好像一个眨眼就快到了。 那光亮越来越大,从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点变成了一面光墙,虞幸终于被拽到了光墙前,一头撞了上去。 他什么硬度也没感觉到,只觉得自己落入一团暖 洋洋的云中,浑身不断修复又崩开的血痂终于没了复发危机,在诅咒之力的覆盖下完好如初。 下一瞬—— “彭!” 虞幸的脑袋猛然装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冲击力甚至让他皱了皱眉,他眼前一阵动荡,视力恢复的时候,面前已然换了一片景象。 ……是熟悉的废墟。 死寂岛被毁灭之后,整个岛上都是建筑的废墟,各种砖瓦建材暴露在视野中,没有一只活物。 而虞幸撞到的……是旅馆的大门。 是死寂岛上唯一幸存的建筑旅馆——这家旅馆解除了诅咒之后,就回到了本该存在的世界,但死寂岛这里还有一个,比那个要破旧,岌岌可危。 ——真的岌岌可危。 虞幸摸了摸脑袋,又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旅馆,黛丝她们家的旅馆门口之所以残存着死寂岛的气息,应该正是因为虞幸曾经在死寂岛上敲响了旅馆大门。 按道理讲,大门打开以后,虞幸看见的应该是上岛时的摇摇椅老太太黛丝,和提供武器衣服以及兑换处的功能性设施,而不是正处于诅咒危机的,房客们被困的旅馆。 可是显然,这家旅馆被一分为二了。 不同的时空中,它的样子是不同的,虽然旅馆的外观重叠了,大门也重叠了,但因为死寂岛被毁,一切都阴差阳错的有了变化。 之前,虞幸认为这座旅馆或许和死寂岛本身有着本源性的联系,但现在他知道了,正是因为死寂岛被毁,处于死寂岛时间线的真正的兑换处旅馆也已经随之毁灭,而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旅馆也因为诅咒产生了特殊波动,恰好成了支撑死寂岛旅馆不坍塌的支柱,虞幸也就在敲门时,敲开了平行世界的门。 现在平行世界不再重合,而是由一个传送阵相连。 虞幸看了看,卡洛迪的传送阵正好开在了旅馆大门前的空地上,他出现在阵法上方,刚刚没反应过来,往前一栽就撞到了旅馆的门上。 然而诅咒已破,这个旅馆现在没了任何支撑…… 虞幸的脑袋只是刚刚一下有点疼,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他眨眨眼,迟疑片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戳。 “轰隆……” 旅馆骤然崩塌,他其实并没有收着力气,戳的再轻,也是一个诅咒之源戳出来的,让本就脆弱的建筑雪上加霜,直接变成了死寂岛上最后一个倒塌的废墟。 难以形容的烟尘拔地而起, 虞幸闻到了灰尘和另一种奇怪的腐烂血腥的味道,像放了很久很久的尸体一样,他抬手掩住口鼻和眼睛,偏过头去,借用地下已经枯死的鬼沉树枝破土而出,挡在身前。 刚来就弄塌一栋楼,虞幸毫无愧疚之心。 死寂岛的老太太黛丝其实是得罪过他的,还记得当初上岛的时候,因为曲衔青担心有诈,多说了一句话,就触发了黛丝的规则,舌头直接掉在地上。 还好曲衔青的躯壳只是意思意思,像个提线木偶,真正的感官都在躯壳之外的灵魂上,所以感觉不到什么疼痛,说话也可以照常。 但这个仇还是记下了。 虞幸进入被诅咒的旅馆的时候,对黛丝十分不客气,也是因为有仇,他想好好报复一下,可是后来他就发现,这两个黛丝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就像平行世界中两个相同的个体,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于是他便没有迁怒,甚至帮了忙。 思绪就此结束,虞幸看地上的阵法还好好的,就不再关注旅馆,而是转头看向另一侧茫茫的废墟。 他来死寂岛是为了拿到保存有现实世界气息的物品的,也就是当初活动副本时,推演者们自身带过来的物品——如果只是触碰过,那气息应该不够用,毕竟他还得带着那个物品穿越传送阵,再将物品交给卡洛迪。 当然,他相信岛上一定有推演者留下来的东西。 因为他们当初的祭品……可不是每一样都拿到手了。 他自己的就几乎全部丢失,在这之后没有他,其他人也没法把他的祭品带走。 等等…… 虞幸突然想到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就算其他人都找到了他们各自的祭品,他自己的祭品也一定散落在死寂岛各处废墟中。 问题是…… 摄青梦境那把匕首呢? 亦清可是一直寄居在匕首里的啊,如果匕首还在死寂岛上……亦清岂不是也被落在这座岛上两个多月!? 哦,时间流速未知,还不知道多久呢。 可是上一次虞幸从地下上来的时候,曾经小范围的感知过一次,可能是运气不好吧,那时候他并没有感知到匕首的存在,更没感知到亦清。 或许在岛的另一边? 虞幸隐隐有些心虚。 亦清的契约离了推演系统,其实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当推演系统消失,哪怕是他们之间有着契约,竟也无法互相联系到。 他都快把这只摄青鬼忘了。 第二十九章 半截亦清 死寂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虞幸想起亦清后,就朝着他上次没有感知的那片区域赶过去。 仗着岛上没别人,虞幸也算是放飞自我,反正现在很清楚自己的诅咒之力达到了怎样庞大的储量,干脆将地底那些枯朽的鬼沉树枝桠操控到了地表,然后他借着黑色雾气的拉扯,以这些树枝为轨道,就这么浑身散着黑雾地飘了过去。 这当然比走路快多了。 他一边飘,一边将精神力散出去,所有的树枝尸体都变成了他的眼睛,虽说视角太多十分混乱,但适应了一会儿后,虞幸的思路已经变得很清晰。 问题就在于,这一次他几乎看到了另外半边道上的大致情况,也没有发现亦清的身影。 莫非是觉得废墟太无聊,那摄青鬼就藏在匕首里不出来了吧? 反正他见过亦清的“居所”,竹楼雅致,“仙”气飘飘,确实比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岛好看多了。 虞幸于是转而开始注意起废物里可能隐藏着的他的祭品。 有些祭品他当时并没有带到这个活动里来,在美术馆的时候倒是拿回了,可是他在伸入地下之前,将许可证交给了赵谋保管。 不知道赵谋可不可以把他的许可证带回现实世界,如果带不回去的话,扮演许可证应该会被赵谋放在学校,他知道,以赵谋的心思来看,这家伙肯定相信他并没有出事,所以会把东西放在一个他们都能想得到的地方。 但是现在学校所在的位置塌了,真在的话,也被埋在了庞大废墟之间。 换成另一个人,可能就只能对着废墟望洋兴叹了。 虞幸庆幸于自己可以操纵枯枝,先将许可证的事儿摆到一边,现在更要紧的是找亦清。 那家伙能跑哪儿去呢? 虞幸飘到了岛屿的另一端。 他把黑雾收起来,双脚踩在了坚硬的礁石上,当初过来时的负面状态已经随着他在地下的7次死亡完全消散,现在礁石已经不能让他难受了。 其他祭品都好说 ,摄青梦境这把匕首是会移动的。 亦清附身在匕首上,同样,若是他化出形来也可以将匕首拿在手里随带,所以行踪很难掌握。 虞幸有一点头疼。 他打算先围着岛绕一圈,其实他想过最坏的可能,就是虽然他自己被荒诞系统抛下了,但亦清还有办法联系到系统,所以和匕首一起先行离开。 这对亦清当然是好事,可虞幸也好久没见到亦清了,亦清再一走,他就又得好久好久逗不到那鬼,多可惜啊…… 就这么一边发散思维,一边沿着海滩走,虞幸耳边都是深邃的大海传来的声音。 海浪的声音是很清脆的,尤其当它拍到礁石上,让礁石的表面一点一点变得光滑,那倒是很治愈的一幕。 但虞幸听见的不止这些。 听力已然得到增强,增强的媒介还是诅咒之力,现在他一接近这片海,就能从海水中听见一种……仿佛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其中时不时夹杂着高昂又怪异的鱼吟,像远古的鲸。 还有细细的触须划过水流,鳞片一张一合的呼吸,珊瑚的颤抖……所有的细小的声音都好像混合在了一起,组成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可怕呓语。 在虞幸的感官里,这片海就像是剥离了虚假的伪装,变得活了过来一样。 哪怕是他在这种环境下也会感到一阵阵的难受,就像思维中的某个地方正悄然被扭曲改变一样。 这当然不是虞幸自己的问题,如果换成现实里的一片海,听到这些他或许还会思考一下,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精神状态不正常,所以产生了幻觉。 可是这片海域…… 能催生出那么多可怖怪异的巨型鱼类,说明海洋本身就有着古怪。 要真说它是活的,也不是不可能。 “哗啦啦……” 正想着,离岸边很近的海面突然响起不规律的水声,和海浪相悖,一听就知道有东西正在靠近。 虞幸眯眼朝着声源处看去,如果他想,他也可以穿透海水提前预知到 里面是什么,毕竟里面的东西离海面已经很近很近了。 但本着某种谨慎,虞幸在确定有东西接近并且不曾停歇之后,就后退了一步,打算随机应变。 逐渐的,那东西越来越近。 海水到底是透明的,在那东西浮上来之后,水面下就出现了一团阴影。 并不大,一团黑色的东西铺得很开,随着游动而收缩。 虞幸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什么新品种水鬼,直到那黑色来到水面以上——长长的头发瞬间被水坠着扁了下去,笼罩了来者的头,那东西伸出手,将糊在脸上的头发往后一抹…… “你回来了啊。” 头发下是亦清那张儒雅俊秀的脸,沾上了水之后,他颇有种落魄书生的感觉,温温和和的笑着,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重逢,没有抱怨,也不曾激动。 刚刚虞幸看到的一团会收缩膨胀的黑色,其实就是亦清披散的长发,此时随着亦清上半截身子露出水面,下半节黑发便像花瓣一样绽开。 亦清身上的青衫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一件看上去很薄的白色里衣,比宽袍大袖更方便在海中行动。 虞幸在岸上有些错愕地俯视着亦清,几秒后来了一句:“你下海抓鱼去了?” 难怪他都感知到自己的几个祭品的大致方位了,在岛上却完全没有找到亦清的痕迹,原来这家伙下了海! 亦清仍然在笑,只是那一点都不变的笑容逐渐让虞幸意识到,亦清其实有点生气。 也是,要不是被丢在了岛上,谁想下去抓鱼玩。 一人一鬼就这么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半晌,亦清脸上的笑容一收,冷着脸道:“看什么,觉得在下现在的样子很好玩么?” 虞幸歪歪头,打量着一直没有上岸的亦清,最后说道:“没有,我是在想,你和水下的那些东西打一架的话,会不会受伤。” 如果没受伤,他在底下泡着干嘛呢,当真是体会到了捉鱼的快乐么? ------题外话------ 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三十章 亦清觉得卡洛斯真好玩 “……”亦清听虞幸这么说,就知道他看出了些什么,也不逞能了,直接对虞幸伸出手,“扶在下上去,轻点,别把在下拽碎了。” 虞幸挑眉,接住亦清的手,顺便还利用黑雾从下面托着对方,免得真一不小心把摄青鬼给“碎”了。 直到握住亦清的手,他才感觉到,亦清现在的温度比之前还要冰冷,若以前像青石,现在就跟个冰窖一样。 那双读书人的手原本很漂亮,就像当初在惊魂酒吧用手指洞穿虞幸天灵盖时一样,可现在,苍白的手浮现着一抹青紫色,手背上甚至有一处正在腐烂。 亦清发觉了拖住他的黑雾,神色一动,暂时没说什么,被拉上岸,露出了泡在水下的腿。 ——应该算不上是腿,亦清腰部以下,根本没有任何的身体组织,而是由浓浓的青色雾气汇聚而成,只有一整团。 上了岸之后,亦清的状况就比在海里时好多了,起码他可以自己漂浮着,而不是像刚刚在海里一样,明明是可以做到无实体的鬼,却飘不起来。 “怎么这么惨。”虞幸扶稳亦清,忍不住笑道。 他当然看得出来,亦清这个状况就是受伤了,而且不是小伤,可既然已经上了岸,这种伤也不会动摇到亦清真正的根基。 “你懂什么……是了,若真觉得在下惨,就不会把在下一人丢在此处。” 亦清没好气地抹了一把脸,青雾翻涌之间,幻化出了一双新的腿以及一件青色长袍,手上的腐烂也开始愈合。 粘在他身上的海水开始被青雾驱逐,短短十几秒,亦清就变回了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公子形象,除了头发还没有扎起来,身上那些叮当作响的水晶饰品也不见了之外,根本看不出他和平日的区别。 虞幸眯了眯眼,却依稀感觉到亦清有些许透明。 他理亏,抬手做投降状:“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都怪荒诞系统,它无情,它无义,它将我扔在这边不管不顾,连带着……你也没能回去。” 搞了個没道理的瞎状,虞幸还趁机说:“啧,你觉得会不会是荒诞系统早看你不爽了,借着这个机会把你丢在这个 世界?” “这句话放在你身上倒是更合适。”亦清冷哼一声,又幽幽叹息,“我知道你中途去了地下,却没想到一去这么久,你的同伴们都走了,我却因为附身匕首而被抛弃,我明明还帮了你的朋友……” “真是好心没好报,这个世界对待好人可真是不公平啊……” “首先你不是人,其次你是不是好鬼也得打个问号。”虞幸看出亦清心情也没特别差,笑着把手放了下来,“而且你不也是我们破镜小队的一员嘛~” “什么破镜小队的一员,就是个白打工的工具鬼。”亦清鄙夷地拆穿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大海,又突然觉得和海相比,虞幸还是挺眉清目秀的。 “先离开这里,在下一点都不想看到这片肮脏的海。”他头一扭,便离地两分米高,自顾自的往内岸飘走了。 虞幸跟上了他,望着他略带透明的背影,忍不住想,亦清下水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海里如此危险,亦清就算是想下去玩,也会掂量掂量代价,除非海里有他必须下去的理由。 两分钟后,一人一鬼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地方坐下。 亦清也坐下了,看样子在疲惫和虚弱面前,他那点儿洁癖和清高都得往后稍稍。 他们说起来也几个月不见了……虞幸试探着问:“突然想起来,这边时间流速可能不同,在你看来我消失了多久?” 他自己经历的,地下两个月,旅馆两个月,还有不知耗费了多长时间的世界传送,起码四个多月了。 “十年了。”亦清眼神中露出一批忧伤,“我独守孤岛十年,真真是要无聊透顶。” “……开玩笑的吧。”虞幸呼吸一窒。 “开玩笑的啊。”亦清承认得飞快,末了还问一句,“好笑吗?” “哈哈。”虞幸没有感情地捧腹两声,点头认可,“特别好笑,堂堂摄青,抓了十年的鱼。” “你信不信在下趁着没有契约约束,在这里杀了你。”亦清气道,下一秒又想起,眼前这人杀不死,于是更气了。 虞幸少见地哄了两句,才把话题带回正题。 地下那两个月暂时不论,旅馆的世界和死寂岛 果然时间流速不同,在旅馆两个多月,死寂岛上已经过去四个月,林林总总加起来,虞幸在亦清眼里失踪了半年了。 虞幸给亦清简单交代了一下这半年的去处,得到了亦清一句“可惜我没跟着去,漏了许多乐趣”。 然后他在亦清口中得知,他进入地下后,亦清和赵谋等人接了头,悠闲地帮着做了几个任务,还帮卡洛斯在医院建筑里拿回了所有祭品。 其他人的祭品多多少少还有遗漏,不过据说,当初的活动应该是算荒诞系统赢了,身为功臣,推演者们会得到的奖励,一定比遗失的祭品强许多。 亦清是知道虞幸和喻封沉那边的合作的,没手痒去折腾另一边的体验师,精力全用来折腾卡洛斯了,用亦清的话说,卡洛斯特别有趣,秘密一大堆,行事风格也特立独行,适合逗着玩。 虞幸没有参与两个系统赌约的后续,在亦清口中倒听了个差不多,像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喻封沉有事找他帮忙,当然会对他的队伍释放善意,是以死寂岛的任务他们根本没认真争,剩下的体验师自然落了下风,推演者赢是大趋势,后来“神秘人”直接把岛毁了,输赢就板上钉钉。 都了解了个大概,虞幸开始好奇眼前的事:“说说吧,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什么叫被打成这样?水下是其他鬼的领域,在下进去自然不占优。”亦清明明虚弱不少,还是嘴硬,不过其实从结果来看,他未必吃了亏。 “匕首在下借来用了用。”亦清手腕一翻,摄青梦境就出现在他手中,他直接把匕首递给了虞幸,“还你。在下下水,是因为在岛上徘徊几月后,隐约感知到水下有宝贝,索性等你也等得无聊,便下去一探。” 他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枚珍珠来,照理说,刚从蚌中取出的珍珠都灰蒙蒙的,甚至看不出好看,只有洗干净了才能窥见珠光, 但亦清手上这枚,通透得惊人,不仅个大圆润,还不是常见的白色,而且透着一丝青绿,一看就是亦清会喜欢的东西。 珍珠和亦清的丝丝青雾混在一起,宛若本就是一体。 第三十一章 “虞幸之牌位” “你是下去捞珍珠的啊,”虞幸了然,他幽蓝色的眼睛淡淡一扫,眼珠外圈隐隐渗出冰色,视野骤变。 目光之下,那颗美丽的绝品珍珠,骤然多出一枚瞳孔,周围浮现出丝丝红血丝。 瞳孔转动,也正……悄然凝视着他。 虞幸:“噫。” 亦清:“咦?” 一人一鬼同时出声。 虞幸:“这什么鬼东西?” 亦清:“你眼睛多了什么功能?” “……” 亦清决定先回答:“这海死气太重。恰好死寂岛周围形成了一片埋骨之地,这颗珍珠就是埋骨之地里孕育出来的,生它的蚌异化成了眼皮……它自然就是眼珠。我叫它‘有眼’,是不是很好听的名字?” 虞幸一想,直接称赞:“起名还得看你。那这东西有什么用?” “对我等鬼物来说,是大补。”亦清终于重新笑眯眯的,可见这个话题对他来讲十分令他高兴,“等我将它吸收掉,或是做成珠坠不离身,养一段时间,今日的损失就能全补回来,还绰绰有余。” 也好,亦清总是这么可靠的不让别人担心,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虞幸将异常视角收了起来,便看见亦清一脸兴致勃勃,几乎想要将他的眼珠挖出来,和手里那枚珍珠放一起比较一下的样子。 看起来是很好奇了。 “……这是我融合完诅咒之力后意外搞出来的,保护视力,从我做起。”虞幸耸耸肩,“反正有总比没有好,就是我不太适应这个颜色。” 他个人还是更喜欢黑眼睛。 亦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是很漂亮,适合挖出来当传家宝。卡洛斯的绿眼珠也是……” 虞幸瞥他一眼:“你自己眼睛还是青色的呢,怎么不挖出来自己欣赏欣赏?” 亦清眨眨眼,装作没有听到。 他捂着胸口咳嗽两声,脸色更加苍白了,语气突然虚弱:“受了伤的人可经不起言语刺激,我劝你对我好一点。” “那你就进匕首休养吧,好得更快一点,怎么样?”虞幸才不吃他这套。 “那还是算了,好不容易等来了你,再让我一人呆着,不是酷刑么。”亦清果断摇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回去,我都要跟着。” 真不知道当年这家伙是怎么忍受住在棺材里,独自一具尸体躺了那么多年的。 虞幸只是吓唬一下,他接下来打算在死寂岛把自己的祭品都找到,如果顺带拿到了别人遗留的祭品就一并带走。 他和被系统传送走的推演者可不一样。 系统有限制,所以推演者们拿不走不属于自己的祭品,但现在他是自由的身份,别说是祭品,就算是想带走死寂岛的砖头都可以。 等 东西捡的差不多了,就传送回旅馆的世界,再让卡洛迪建造一个通往现实的传送阵。 亦清要是不想进匕首里待着,哪怕是就这么跟着一起去旅馆也没关系,反正旅馆里都是些样貌古怪的人,老板黛丝见多识广,再多收留一个临时房客也不是问题。 虞幸将接下来的计划和亦清说了一遍,亦清自然十分高兴,没有什么是比得到了离开方法更开心的消息了。 之后的一天,虞幸在废墟里到处搜索。 他最先在学校废墟中拿回了果然没有被赵谋带走的扮演资格证,望着学校废墟沉思了一会儿。 死寂岛毁了,学校副本也没了,那么那个不断轮回着的班级又去了哪里? 那里面还有一个独自承受了很多很多年霸凌的男孩,和一个刚刚醒来充满干劲的女孩。 如果学校和旅馆一样的话,那个班级应该也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中吧。 虞幸也不能确定,暗自瞎想了一会儿,就轻笑一声,转头离开了。 他在不远处的另一片废墟里感知到了一个略带熟悉的祭品,上面有着赵谋的气息,似乎是赵谋的狐狸手杖? …… 在几个世界都过去很久以后—— …… 现实世界。 春寒料峭,二月春风寒气逼人,阳台上的花盆被一双手抱起,搬进了屋里,生怕娇弱的植物冻死在风中。 二十七八的男人面容俊美,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弱化了线条的凌厉,额发有些随意的向后抓拢,将原本的精英气质冲淡,反而透出一丝居家的从容。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大门。 男人弯腰将花盆放在了客厅角落的地板上,手指轻轻在叶片上抚了一下,随即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清秀的青年,似乎很怕冷,脖子上还围了一条蓬蓬的羊绒围巾,见门打开,那青年弯起眉眼,清脆的喊了一声:“赵哥,下午好!” “张羽。”赵谋语气并无多少意外,就像他早知道外面站的是谁了一样,叫名字时温温和和的,将那种狐狸一样狡猾的气质隐藏得严严实实。 他笑着看向张羽:“有什么事儿吗?” “啊,没事没事,冉冉做了一些水饺,想着给你们送一点。”青年挠挠头,咧嘴一笑,抬手将打包好的水饺拎起来,半真诚半炫耀的说,“可好吃了。” “替我谢谢曾冉冉。”赵谋礼貌点头,接过那袋水饺,像是顺口提了一句,“有你们曲姐的份吗?” “曲姐不是在外地嘛!?她回来啦?”张羽惊讶反问,“完了,没做她的份,只做了你和小赵哥的,诶……小赵哥不在吗?” “嗯,他和卡洛斯进推演了。”赵谋低 头看了看水饺,勾唇,“不过你们曲姐过会儿就回来,正好她可以把阿酒的那份吃掉。” 又和张羽随便聊了几句,张羽就回自己住着的楼下一层了。 张羽和曾冉冉是虞幸和曲衔青从浮花市带回来的一对小情侣新人,刚来那段时间根本说不上话,现在却也成长起来了。 赵谋感叹了一会儿,关上门,径直走到客厅的柜子边。 这个柜子的台面上干干净净,只放了一个灵牌,牌位前还有一盏小香炉。 不管是谁,只要进了客厅的都能一眼看到这处牌位,非常显眼。 灵牌制作粗糙,上面刻着几个字—— 香炉里没有香,而是被当做了一个储糖罐,里面撒着一把星星糖。 平时就连赵一酒都喜欢随手摸上一颗吃着玩,时不时跑他们这个房间玩的卡洛斯也一样。 赵谋摸了一颗糖剥开吃掉,把水饺往灵牌前一放,对着灵牌笑道:“啧,正好纪念你一周年,今晚我跟曲吃饺子,没你的份。” 他已经习惯了有事没事就对着这个仿照死人牌位做出来的小牌子絮絮叨叨说点什么。 一开始是气愤于对方说好的两个月,却一直没有回来,隐约的惶恐与担忧悄然发芽,滋生在心脏里。 后来是赵一酒冷冷道:“不回来就当他死了,立个碑纪念一下吧。” 曲衔青也是个牛的,当天当真带回来一块制作粗糙的小灵牌,开玩笑说:“就放在最显眼的这个地方,我们每天拜一拜,好让虞幸感受一下大家的怨气。” 于是经过卡洛斯的“魔术”改造后,小灵牌就变成了一件互动形装饰品。 “喂,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你这甩手掌柜当的,再这么下去我就把破镜解散。”赵谋曲指弹了弹灵牌,语气嘲讽。 他收回手的下一秒,灵牌倒了。 赵谋:“……?” 碰瓷? 不对……等等…… 他记得卡洛斯说过,这个灵牌怎么推都不会倒,只有虞幸回来的那一刻,灵牌会“吧唧”一声倒下,试图毁灭自己这种罪证。 赵谋瞬间站直,祭出乩台开始占卜。 占卜的纹路让他双眼缓缓变亮,而当他看到最终结果时,却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卦象显示,虞幸大概率确实回到了他们身边。 只是,他现在确切的位置,在“亲者近”,也就是说在占卜者赵谋最亲近的人附近。 和他最亲近的当然是赵一酒,他亲弟弟。 可问题是……赵一酒现在,在推演游戏里啊。 赵谋陷入沉思。 难不成,虞幸直接跑到阿酒现在所在的推演里了!? ------题外话------ 还有一章 第一章 半夜工作 深夜,51号幸存者基地已经熄灭灯光,进入休眠状态。 3号区域的走廊幽深狭长,为了节省空间,宿舍和宿舍之间隔得很近,每一间宿舍里都有八张床铺,安置着基地建立以来陆陆续续汇集到此处的幸存者。 万籁俱静,在这个世界上,黑夜已经不再属于人类了。 所有人都该睡熟了的时候,走廊上的声控感应灯突然亮起。 一扇宿舍门被推开,女人披头散发,穿着基地发放的白色条纹制度,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她的腿好像有点不舒服,每走一步都要崴一下,光裸的脚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地面,一步一步的,留下带着水迹的脚印。 走廊上的监控闪了闪红点,女人似乎抬头朝监控的方向看了一眼,黑发遮掩住了她的面容,更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接着转过身,往走廊深处走去。 走廊最内侧有男女的卫生间,如果女人是为了出来上个厕所,倒也不是什么多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但安静的监控仍旧锁定了女人,默默注视着女人的动作,直到女人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内。 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又一盏一盏熄灭。 女人光着脚,走得几乎悄无声息,让声控灯触发感应的,是她明显粗重和艰难的呼吸声。 像是揦玻璃一样,喉咙口仿佛被什么堵住,咕噜咕噜的水声混杂在她的口中,每一次呼吸,都让女人大张着嘴,看起来像是一只快要渴死的鱼。 她终于走到了卫生间里,看都没看男女标识,延续着那古怪的走路频率,一步一步来到了洗手台前。 洗手台上方镶嵌着镜子,女人抬头望向镜中,扭曲的体态被笼罩在病服一样的可笑制服里,头发蓬松散乱,垂在脸前。 女人歪了歪头,从发丝之间露出了一双凸出的眼。 她咕噜咕噜的,咧开一个笑容,伸手打开了水龙头,将双手伸到水龙头下,接受水流的冲刷。 几秒后,她把头也伸了过去。 洗手台的活动塞关着,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流水哗啦啦的充盈着洗手台,女人整个头都被打湿了,她发出畅快又古怪的喉音,一点一点等着水平面上涨。 但是她等不及了。 女人把头低下去,深深埋在水里,口鼻里渗进水流,带起浓烈的窒息。 她的身体激烈反抗起来,不停的抽搐,可她却坚定的、快乐地溺在水中,任凭氧气离她而去。 肺部开始烧灼。 肺部快要爆炸。 漆黑笼罩而来 ,水花溅起,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尸体失去了支撑,无力地从洗手台上滑落。 她的腹部高高鼓起,随着尸体跌落在地,肚子里几乎传来晃荡的水声。 无人控制的水龙头依旧再放水,很快,水便溢出了洗手台,流到了地面上,将女人的衣服打湿。 女人凸起的眼睛睁得很大,满足地看着天花板,仿佛对于把自己溺死这件事,她甘之如饴。 卫生间里被水笼罩。 寂静中,水流如此刺耳,水气蒸腾,不知为何,洗手台前的镜子上莫名多出了一只水迹形成的手印。 细小的水珠下垂,变成一股一股流下。 “在这里!” 卫生间外响起几道奔跑的足音,接着门被撞开,三个男人冲了进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和女人穿的制服不同,同样是白色,女人身上的松松垮垮,比较舒适,这三个男人却穿着特质材料的长裤,配上战术短靴,上身套着一件十分简练方便的外套。 不仅如此,他们的下半张脸上还带了一个金属的过滤网面罩,大腿绑着枪袋,突出了一块手枪轮廓。 个子最高大的那个看见眼前的情景,立刻拿起胸前挂着的对讲机,冷声道:“感染体确认死亡,从现场的情况看,依旧是感染了水鬼型怨灵病毒,通过喝水和窒息将自己溺死。是,我们清理现场后,会将尸体运到实验区。” 挂断了对讲,高个男人对两个同行者说:“清理现场吧。这是这周第三个感染水鬼病毒的了,基本可以确定感染源混入了基地,明天长官一定会安排整个基地进行体检筛查……哎,又是大工程。” 三个人行动起来,其中两个显得很是熟练,显然不止一次处理过这种死亡现场。 他们戴着隔离手套,小心翼翼的将女人的尸体抬着,装进准备好的新型尸袋里,从始至终,就像在碰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 另一个相比之下略显生疏的青年干脆走到洗手台前将水龙头关闭,打开池塞,引导已经积蓄在池子里的水流向下水道。 镜中的青年个子不高,体态却极为挺拔,头发以男生的标准来说过于长了,在脑后扎成高马尾。 他鬓角落了几缕发丝下来,竟也和暴露在外的阴柔的上半张脸十分契合,眉毛细长,眼如点星,当真称得上一句眉眼如画。 恐怕无论是谁见到他,都会可惜,这样美丽的长相竟然给了一个男人。 青年垂眸看着镜子上多出的水手 印,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用一种后辈请教前辈的语气对忙碌的另外两人问道:“这个手印是她印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留下的?” “这……卫生间里没安监控,我们也不太清楚。”高个子挠挠头,“怨灵病毒多的是没有道理的症状,就算凭空多出手印也正常,之前我外出做任务的时候,还遇到过一个能让感染者跳楼死亡又凭空出现在六楼的轮回型病毒呢。” 青年听了,有些悲悯地叹了口气:“这种病毒真神奇……防不胜防,又危害巨大,人类什么时候才能从怨灵末日的阴影里走出来呢……” “想这个就太早了,现在基地不是正在想好发展吗,害,我就知道你刚加入清理小队心态肯定会出点问题,就这么跟你说,今晚这种事儿对我们来讲就是家常便饭,你得早日习惯,别太害怕。”高个男人拿出前辈的样子劝道,又提醒说,“总之做好防护,不管什么类型的怨灵病毒,感染上就完了。” 男人絮絮叨叨的说起一些经验,把黑夜中的寂静驱散了几分,而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剪裁的十分精巧的小纸人贴着垃圾桶,悄悄探出一个纸脑袋来。 纸人的五官惨不忍睹,一双敷衍了事的眼睛滴溜溜的盯住正在处理现场的三个人,成了黑暗里窥视的第四双眼睛。 突然,正乖巧受教的青年抬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直直地望向垃圾桶的方向,小纸人瞬间将头缩了回去,一动也不敢动。 青年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从容地走过去,在纸人突然变得绝望的表情中精准将小纸人捏了起来。 高个男人教育到一半,后辈突然离开了,他本来有点想更严肃的呵斥对方,让对方认真听着,这些可都是保命的道理。 但看见后辈的背影,不知怎么,严肃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几秒后更是连一点不满的思绪都烟消云散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高个子男人疑惑地挠了挠头,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却想不起来,一看新来清理小队的后辈跑垃圾桶旁边站着了,不由得问道:“……阿伶,你在看什么?” “阿伶”背对着两位同事,恶趣味地把小纸人沾上了水,然后捏扁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才回答道:“没什么,有一张废纸掉出来了,我把它放到它该去的地方而已。” ------题外话------ 这章就是推演副本内部啦 第二章 他想来就来 系统不参杂任何感情的机械女音从入耳式耳机里传来,赵一酒面无表情地用手按了按这块小小的金属,将染血的祭品止杀在戴着机械护肘的臂弯处擦拭一下,收入腿侧刀鞘。 他脸颊上溅了几滴血,已经干涸了,发着黯淡的红色,头发凌乱,额上绑了一条黑色发带,将刘海与皮肤隔开。 在他周围,小诊所的遗迹一片狼藉,空的针管掉落一地,一具扭曲变形的怪异尸体横在他面前,尸体的脖子上还留着止杀的切口。 一场战斗刚刚结束,赵一酒将黑色冲锋衣脱下,露出里面的战术背心,背心护着的地方倒还算完好,但双臂鼓胀结实的肌肉却有着细细密密的小血痕,尤其是左手小臂内侧,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纵向延伸,看上去就疼,也只有他会如此面不改色。 他从一旁的背包里取出创伤药和绷带,蹲在地上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两下,虽然这种伤口对现在的他来说,只要一天左右就可以自己愈合,但这个过程不能被别人看到。 不然……会被当做感染者的。 熟练包扎完毕,赵一酒站起来,走到小诊所的门外。 外面天色泛白,黑夜即将过去,凌晨的微光透过大气层,照射到这个被侵蚀的世界中来。 他极目远眺,隐隐可以看见城市之外立于山间的51号幸存者基地的檐角,为了安全,那座基地的选址确定在山中——山里鲜少有人类生活痕迹,可以杜绝大部分人念产生的怨灵病毒。 对于推演者来说,这个推演副本开始于两周前。 二十个推演者在51号城的各个位置随机出现,身上穿着符合当前世界的衣服,手腕上还带了一只用途较为单一的光脑腕表。 系统将世界背景大方的分享了出来,简单来说,这原本是个后现代高科技文明世界,然而在数年前,一场病毒风暴悄无声息地的席卷全球。 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病毒,一个又一个诡异恐怖的死亡事件被报道,找不到理由的凶杀案、死人复活回家、无限重复死亡当天的事情……这些灵异事件最初被认为是整蛊和谣言,当人们终于发现不对的时候,世界已然沦陷。 医学专家联合各行各业的真实专家们,试图以科学的角度解释这一切,最终真的让他们找到了事件发生的源头——一种检测不出的病毒。 之所以检测不出却被认定为病毒,是因为它具有传染性,但也有防范方法,比如一个人心怀怨恨的死去之后,那人死亡的地方会产生一种因子,当另一个人无意识踏入此处,吸收了这种因子,感染就开始了。 被感染者会经历因子主人死亡前的遭遇,如果能维持精神的稳定活下来,便是成功抵御了这次污染,并产生一定抗体,如果没能扛住——被感染者会变成一种人类和怨灵的结合体,或许对他人的杀伤力并不高,但相同点是,他们一定会杀死自己。 也就是被感染者必死。 除了感染者之外,那些因子也有可能自行成长,直接成为纯粹的怨灵,算是一种进化,当因子变成怨灵,就不再局限于某一个地方,而是能跟着怨灵的行动轨迹到处散播因子,变成一个移动的感染源。 人类在这种怨灵因子的攻击下溃不成军,很快分崩离析。 过了数年,仍旧活着的人类终于在越来越多、种类越来越复杂的怨灵病毒的刺激下发生了超进化,他们实在是无法等待漫长的、一代一代的进化方式了,似乎也就是某一个黑夜过去,完美抗体在一部分人的体内悄然滋生。 这些人看不见怨灵,也不会被因子侵蚀,换句话说,他们好像自带了一种屏障,将自己和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相隔开来。 好处是他们可以当一辈子的正常人,普通人,坏处是,当人类领袖找到了杀死病毒的方法后,没有完美抗体的人都可以作为反抗者和病毒对抗,而拥有完美抗体的人,变成了格格不入的累赘,他们不会被感染,也杀不了病毒。 甚至于,在某些嫉妒的目光中,他们被称为人类的叛徒,是异类,是没有贡献却反而最为安全的不公平的体现。 就这样,进化出了完美抗体的那一 小部分人反而很快销声匿迹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各自躲了起来,也可能是抱团隐居到了一起。 推演者们所扮演的,都是在这个怨灵病毒造成的末世中求生的“大多数人类”之一。 这是系统给出的极为详尽的推演背景。 若是和刚刚接触荒诞推荐系统时相比,这样尽职尽责的背景介绍简直如同浪子回头,像是系统兢兢业业开始维护自己的推演者们了一样,而实际上,真相并没有这么美好,原因只有一个—— 世界太难,不介绍仔细一点,再厉害的推演者也容易活不下来。 到了可以加入这个副本的实力阶层,有些以前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起码副本里的二十位绝望级推演者都知道,这不是一个虚假的荒诞世界,而是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本就有着自己的规则和发展轨迹,再不像低等级时遇到的那些推演副本,完全由荒诞系统掌握。 赵一酒两个月前在一个推演中晋升绝望级——和破镜里的卡洛斯还有他哥赵谋一起。 破镜的名头早就传遍了系统论坛,因为在这一年里,除了传说中破镜的队长“幸”以外,包括本就凶名赫赫的女魔头曲衔青在内,都像疯了一样接各种推演,实力和经验飞速增长,就想急着投胎……不,是急着为什么即将到来的东西做准备一样。 系统内推演者的势力格局也变化很大。 总之,自从赵一酒晋升绝望,之后的推演里他就没有一次见过像从前那样无孔不入的系统了,系统在高级世界有些诸多限制,大多体现在存在形式上。 比如这次,怨灵末世的灵异能量太多,足以给系统造成干扰,系统便在初始的时候就给推演者们一人分配了一块光脑腕表,世界原住民的光的腕表在末世来临之后便丧失大部分联网功能,推演者们的看起来和原住民一样,只是,系统也寄居在腕表上。 无论是任务还是提示,系统都会将之发布在光脑中,赵一酒在战斗的时候以防没有时间点开光脑,就连了个蓝牙耳机,让系统消息语音播报。 最开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推演者选择进入51号幸存者基地,或是留在无组织无纪律无秩序的城内,可以说,这次推演一开始,推演者们就走了两条不同的路线。 赵一酒和卡洛斯如今已经有了队友的默契,他们选择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基地内,随时沟通。 赵一酒关上了诊所残破的门,打算在这里休息到彻底天亮。 他刚刚在角落里靠坐好,胸口的背心布料就动了动。 赵一酒低头,只见被他用小夹子夹在领口内侧的纸人有了动静,便松开夹子,把纸人捏了出来。 “很烦诶~~”刚把纸人放到手心,丑陋的小纸人就一屁股坐了下来,画得有些大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卡通的嘴巴里发出了卡洛斯的声音。 “说。”赵一酒见怪不怪。 “基地里又发生了一次水鬼的感染事件,就在我宿舍隔壁,我派了纸人去探察,结果被伶人那个狗东西发现了,啧,我就知道他混到清理小队以后能搞的事情就更多了,现在怎么办,我感觉我好不自由,他天天说我的纸人是废纸!” 卡洛斯逼逼赖赖一大通,赵一酒微微挑眉:“他对你动手了?” “没有,但他嘲讽我了。”卡洛斯理直气壮。 哦,也就是说,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卡洛斯只是过来抱怨的。 赵一酒当即就想“挂电话”。 其实对他们来说,这个推演有些特别。 晋升绝望级之后,他们的系统里多了一个提前预约推演的板块,赵谋时不时就会做些占卜,确认哪些值得进,哪些和破镜的人犯冲不能进,而这个末世推演,就是赵谋占卜之后一锤定音一定要进去的。 而且精确到了赵一酒和卡洛斯两个人选。 以赵谋的话说,就是“这个推演里会遇见很好的事,绝不能错过,而且推演里还有十分有用的特殊物品,如果能找到就最好了。” 于是两人听话地预约,直到进了推演,系统对二十个推演者来了一次全员通告。 第一个名字就是伶人。 卡洛斯说赵谋的占卜结果是不是被伶人耍手段暗搓搓影响了,这叫“会遇见很好的事”? 鬼知道呢。 不过推演里有特殊物品还是可信的,因为,名单中出现了不少熟人,都是擅长或有 朋友擅长预言占卜等能力的,看来不仅有特殊物品,而且特殊到足以吸引这么多势力前来抢夺。 第九章 争夺的紧迫感 赵一酒从诊所醒来,外面已经天亮,淡白的天空泛着被蒙上层层云泥的蓝,看不见太阳。 他也就睡了三个小时,从凌晨五点睡到早上八点,这已经是进推演以来睡眠质量颇为不错的一觉了,周围的因子感染已经抵抗过一次,安全系数不错。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今天会发生好事的预感。 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玄之又玄,就像他听着他哥天天念叨“今日不宜出行”、“今天最好别去西边”之类的话,一直有些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把身上盖着的冲锋衣扯下来,摸了摸心脏位置,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区别,只能将之归结于神秘的第六感。 他随意理了理微翘的头发,在小诊所的洗手台洗了把脸,带上发带,然后整理行装,准备出发。 他今天得去看看第三阶段任务怎么做了。 说起来这个第三阶段的任务,从字面上看简直就毫不掩饰的散发着恶意,任务给了他两个选项,一个是自己被感染——这意味着他得在经历精神污染时主动失败,成为一个思维混沌准备自杀的尸体预备役。 另一个选项是杀死十个污染者。 赵一酒:“……” 现在城里有着数量不定的推演者潜伏着,根据他的经验,选择在城里的推演者们任务都是一样的。 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第二个选项,去争抢杀死感染者的名额。 但同一个时间段,能出现在城里的感染者真的有那么多吗? 感染者指的是没抵抗住污染,已经被怨灵因子侵蚀成功并从看不见的状态转为正常状态的将死之人,他们通常并非麻木,而是被精神污染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混乱思想,比如怎么才能高调地被烧死,怎么让更多人欣赏其跳楼的表演…… 这样的人已经称不上是个人了。 赵一酒对于提前送他们归西,并不感到为难,他曾经是没有杀过人不假,但也不是多么有同理心的人,杀已经被污染的污染者,最多是让他们愤怒于没能实 现各自的变态心意。 这个任务唯一的难点在于争夺。 因为系统在一开始就提醒过,每个阶段的任务都必须完成,如果失败,将会面临无比恐怖的惩罚。 没人想接受未知的危险,一旦完成前两个阶段的任务,从第三个阶段开始,推演者必须争分夺秒,看到一个污染者就得手快干掉,否则等污染者跑了,那就得变成别人的任务名额了。 他默然整理好身上的物品装备,为了止杀方便拿取,他没有将之收入人格面具里,而是随身携带。 就在这时,他耳尖地听见一向安静的街上传来货车行驶的声音,赵一酒立刻向下一蹲,让自己被遮掩在立柱之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去瞄。 只见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一辆敞着半扇门的货车平稳地行驶过来,驾驶座和副驾驶的窗户都开着,露出两个年轻的面容。 年轻人们一个开车,一个拿着测试器不知在鼓捣着什么,临到某一个位置时,拿测试器的那人就会抬头,冲着一看就不像是有人会害怕躲避的街道发出一声呼喊:“这里是51号基地小组!欢迎所有未感染者与我们一起回到基地!” 呼喊过后,货车又颠颠地压过路上碎石,朝着远方离去,留下一个平平无奇的背影。 这是赵一酒第二次在城中看见这辆货车,上一次还是七天前,同样是驾驶座上两人,同样以这个流程吸引着未感染者,只是上一次赵一酒还对这辆车的存在和目的感到警惕戒备,这一次就淡定多了。 他从卡洛斯那得知了清理小队的存在,并知道基地的清理小队有着起码两种分类,一个是救援幸存者,一个是清理怨灵病毒。 只是,他几小时前刚接到伶人加入清理小队的消息,还以为这次货车上的人会变成伶人,借此寻找其他推演者,结果不是。 难道,伶人加入的不是搜寻幸存者的队伍,而是清理病毒的队伍? 赵一酒从遮掩物后站了起来,眯着眼睛凝望了一眼货车的车尾气,总觉得有 点在意。 他背过这座城的地图,根据货车方向可以判断,货车在城里已经绕了一大圈了,只要把这一带巡查完毕,车就会驶向郊外矮山,回基地复命。 赵一酒告诉自己,既然没有伶人,那这就只是一次普通巡查罢了,不用过于关注,他现在该做的是和别人争抢任务进度。 收回目光,他转身消失在层层高大楼宇之间。 …… “儒儒你确定是这里?” 就在货车声音彻底消失不见后,市中心一栋高档写字楼下钻出两人来,一男一女,男的很瘦,脸上带着一副仿鬼面的狰狞皮质口罩,女的个子小巧,扎着个丸子头。 只见女生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铜钱串,男生亦步亦趋走在后面,听话的举动和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阴冷感觉截然不同。 当他们穿过了繁华的商业街,绕过了高档的写字楼,最终停在一条专门供附近商户倒垃圾的小巷巷口时,男生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赵儒儒原地蹲下,在地上撒了一把铜钱,观察了一会儿后,才拍拍手,语气轻松:“许树,我别的不行,占卜寻人还是可以的,你能不能信任一下我这个专业人士?” “所以,人真在里面?”许树朝巷子里望去,光是站在巷子口,风一吹都有味道扑面而来,“这个感染者打算干什么,熏死自己吗?” “你得允许人们拥有不同爱好。”赵儒儒耸耸肩,把铜币们捡起来,心爱地擦拭干净,冲着许树扬扬下巴,“目标就在里面,只是——卦象显示会出波折,结果未定,我们还是不要耽误时间比较好。” 与此同时,通过高楼倾斜下的阴影进行了一波快速移动的赵一酒,也因为在此处感受到了感染者的气息,靠了过来。 他在垃圾小巷的另一头。 这些味道和脏污没能让赵一酒皱一下眉,他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就带着一把止杀,沉稳迈入巷中。 ------题外话------ 还有一更明天白天补,今天想早点睡 第十章 谁截的胡!? “嘻嘻嘻……” 孩童的笑声在空荡的房子里形成回音,男人面朝墙角,蹲在那里一晃一晃。 他似乎在看自己的影子。 影子摇来摇去,好像很好玩。 在男人身后,成堆的垃圾被一个又一个黑色塑料袋装着,本该每天都清空一次的垃圾房在某一天失去了管理,脓水流了一地,酸臭招来了数不清的苍蝇,在半空中嗡嗡作响。 “找呀找呀找朋友……” 童音清脆,带着独有的稚嫩和单纯,自顾自的唱着,在垃圾房形成回音,却不见孩童的身影。 “嗡嗡嗡……” 苍蝇们到处乱撞,其中一只撞摇来摇去的男人脸上,差点落在他开开合合的嘴巴里。 男人浑然未觉,嘴巴咧着露出夸张的笑容,继续唱着:“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 童音竟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你是我的好朋……” “啪!” 男人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在脸上,掌心移开时,多了一具流血绿血的苍蝇尸体。 他手腕上带着的腕表式光脑也被弄脏了。 “好朋友……我的好朋友呢?”男人喃喃着,终于扶着墙站了起来。 他腿大概是蹲麻了,受不住力,一个踉跄摔倒在粘稠脓水里,他又笨拙地爬起来,跌跌撞撞扑向垃圾堆,用手撕开黑色塑料袋,嘴里自言自语:“妈妈,我的好朋友呢?你把她放哪去了?” 他尖叫道:“你怎么能把她扔掉!我说了她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怪物!” “还给我,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 一阵歇斯底里的女童尖叫过后,男人的语气骤然平缓。 “扔掉了……扔掉了……她在垃圾桶里对不对?我要去找她,妈妈……你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男人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破旧的、沾满了脓水和呕吐物的娃娃。 他好像有一瞬间的疑惑,但接着就心满意足地把娃娃抱在怀里,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接着说完刚才没说完的话:“等我回来……再把你的尸体处理掉。” “我找到我的好朋友了……” 这整个画面都是如此的荒诞。 男人眼中无光,动作举止都和孩子似的,好像一心一意地认为自己就是小女孩。 他已经,被精神污染得无可救药了。 “彭!” 就在男人抱着破娃娃不撒手的时候,垃圾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一脸阴狠表情的青年 出现在门口。 青年用鬼面口罩遮掩着下半张脸,但只从眉眼就能看出他此时杀人的心。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如同干涸的血迹颜色,在空洞和凝实中无规律变化着,很容易将人魇住。 许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这里实在是…… 太脏了。 他自己御鬼把别人的地盘弄得全是血的时候还不觉得哪里脏,但这腐臭的垃圾房给他带来的伤害,不亚于一次没有被他驯服的鬼物的正面攻击。 想吐了真的。 将目标锁定在这里的赵儒儒却离得远远的,探头探脑地在后方观察。 许树只想快点把这个感染者杀掉,然后立刻逃离这里,他觉得他多待一秒,垃圾房的气味就永远洗不掉了。 正当他想出手时,忽然感应到了另一股恐怖气息,直觉让他收住手,警觉地看向了……那名感染者的影子。 下一秒,影子突然拔地而起,漆黑的颜色散去时,垃圾房里赫然多出一个高大青年。 那青年出现后也没有直接对感染者动手,而是第一时间看向更有威胁的人。 许树移开目光,他不喜欢和人对视,只是偏了偏头,让视线落在虚空中的一点:“……赵一酒?” 赵一酒比传说中不爱说话的许树更不爱说话,回应过去的只有沉默:“……” 他其实也懵了一下,在巷子口和在垃圾房里,冲击力还是很有区别的。 有点后悔进来了。 远处的赵儒儒看见赵一酒,露出了一个“怎会如此”的表情,纠结地挠了挠头。 她一点也不想和赵一酒对上,毕竟在她看来,她应该和赵一酒算是朋友吧? 在赵家眼中,她大概是叛徒,跑到许家生活,但她心知肚明,赵谋这一旁支也不是什么对家族忠心耿耿的人设啊! 除了那次直播推演,这一年里她也跟赵谋赵一酒在推演中遇上过,每次都能和平共处,甚至心照不宣的进行合作,和聪明人的合作有时连言语都不需要,总是让她十分舒心。 要不……算了吧,她再去找一个感染者给许树…… 其实主要原因是她也不想待在垃圾房附近啊! 然而,她毕竟离得有点远,等她想开口喊许树回来,里面的人已经对上了。 “我们先找到的。”许树从人格面具里取出了一颗骷髅头。 骷髅头上散发的攻击性和邪异立刻让赵一酒进入警戒状态,他眉眼锋锐,架起 短刀,冷淡道:“我的。” 抱着娃娃的被感染者虽然已经几乎感受不到外界,但还是被两人散发出来的气息惊扰了。 他要和好朋友永永远远待在一起,他不要被别的东西杀死! 那男人瑟瑟发抖,失神的目光悄悄看向垃圾房大门。 许树和赵一酒都不喜欢废话,既然两人都要争这个感染者,直接就打算浅浅打一架,以实力定输赢。 止杀刚和骷髅接触,骷髅头顶就裂开一道细细的裂纹,止杀被系统评价为攻击力极强,毕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许树擅长精神攻击。 骷髅骤然发出一声尖啸,让赵一酒短暂地恍惚一瞬,下意识做出防备姿态,然而他们都没想到,被污染者的精神已经到达低谷,根本不怕更多的精神攻击了,趁着这个机会居然直接冲出了垃圾房。 “啧。”赵一酒回过神来,轻嗤一声,就要追过去,如果论速度,许树怎么也没法和他相比。 “……切。”许树也知道可能抢不过了,但赵儒儒还在外面,赵儒儒是个纯纯的无战斗力选手,不能被感染者伤到。 所以他也冲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小巷,那被感染者跑得还挺快,一转眼就拐了个弯消失,赵一酒直接融入身旁阴影,几乎呼吸之间就追上了目标。 阴影中的他一心只有目标,不会注意别的。 他进入了被感染者的影子。 跃起,出刀—— “噗。” 利器穿刺皮肉的声音在赵一酒耳中响起,但他表情空白了一瞬,因为在那声“噗”之后,他的刀刃才触上目标的皮肤。 目标软趴趴倒地,破娃娃掉落在一旁。 从阴影状态中脱出,赵一酒看见尸体眉心竟然是被……一截突然从巷子边枯萎老树上伸长弹射而出的枯枝刺穿的。 后赶来的许树和赵儒儒看到这一幕都是一愣,赵儒儒目光偏移,突然就目瞪口呆起来。 “赵、赵……赵一酒……你,你后面……有鬼啊!!” 赵一酒:“……?” 就是正常路过,结果差点被一个一身垃圾味的感染者扑一身的虞幸看见这一个接一个出现的熟人,以及听见小姑娘那声情真意切的“鬼啊”,也愣住。 什么个意思,真看见鬼不害怕,看见我却直呼“鬼啊”? 虞幸眨眨眼,听见一旁的亦清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赵一酒这才转过头,目光黑沉地凝视住他。 第十一章 打手心 两人的视线骤然相碰。 一时之间,在赵儒儒的惊呼、许树的了然、亦清的吃瓜表情中,气氛陷入古怪。 因为周围全是怨灵病毒,并且按照推测有强有弱,虞幸就没有贸然展开感知。 他没想到的是,这次他真能这么幸运,即使不开感知找人,也能在闲逛了一小会儿之后就找到最想找的人。 要知道,他从城外到现在这个地方,几乎走的是一条直线,弯都没拐一个。 虞幸刚想摆起笑脸跟赵一酒打个招呼,突然看出赵一酒的眼神不是那么“友善”。 赵一酒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紧紧凝视着他,仿佛要用目光把他穿透,身体也比攻击时更加僵硬,就像一具人偶似的定在那里。 在那形容不出的眼神里,虞幸把本来准备说出口的“哟,好久不见”吞回嗓子里,转而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是怎么啦?酒哥好像不太开心。”他柔声问着,歪了歪头,作恍然大悟状看向地上被树枝刺穿的死尸,“该不会,我一不小心把酒哥的任务搅和了,所以酒哥生我气了吧。” 赵一酒神色僵着,硬巴巴地道:“不……” 虞幸笑得人畜无害,偏又十分真诚,让人根本不愿冲他发脾气。 可赵一酒本来也没有脾气要发。 不就是一个感染者么,如果虞幸不杀,说不定感染者就要扑过去,弄脏虞幸的衣服了,杀了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 任务目标重新再找就是了。 只是…… 这么久不见虞幸,赵一酒总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忘了怎么跟虞幸相处,就像,久别重逢,总会有一些尴尬横在彼此之间。 所以他不敢动了。 虞幸装模作样打量了死尸一番:“哎呀,我就知道,你看这感染者,浑身酸臭腐烂,还带着个疑似鬼物载体的娃娃,一看就强,酒哥肯定追了这个目标很久。” 赵一酒:那倒也并没有。 他想给虞幸解释一下,说这个感染者就是最基础最底层的那种,并不难找,就见虞幸自责极了,上前一步,把手递到他面前。 “?”赵一酒视线下垂,落在 伸到他面前的这只手上,“干嘛?” 虞幸凑近:“我做错事了,酒哥罚打手心吧。” “……打,手,心?” 赵一酒再迟钝也知道这家伙又在拿他开心,把这里当幼儿园吗?还打手心!? 明显就是虞幸像哄小孩一样在哄他! “你还笑?”赵一酒咬牙切齿,止杀朝着虞幸的头划过,虞幸很给面子的闪避开,才避免了赵一酒自己收住攻势的尴尬。 赵一酒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什么一年不见的尴尬,什么不知道怎么相处,通通都是屁话,他太知道这家伙什么性子了。 “都让你罚了,怎么还挑三拣四。”虞幸无辜道,“打一下不够,那你就打到你满意嘛!我肯定不躲。不过止杀不行,不躲的话,半个脑袋就要下来了。” “呵。”赵一酒简直没眼看虞幸这演技派的脸,要是他刚刚还相信虞幸真的因为抢了任务目标——亦或者因为太久不回来而心存愧疚,那么这一句打手心就完全让人无法再信任他了。 赵一酒趁着虞幸手还没收回去,飞速用止杀的刀柄给虞幸抽了一下狠的。 虽然收着力,但手心被抽,一股疼痛依旧能从掌心一直穿到四肢百骸,尤其是虞幸只想着逗人,没想着真的会被打。 那啪的一声,不止打在虞幸手上,还打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赵儒儒:我草赵一酒真听话,让打真就打,我以后肯定不能挑衅他。 许树:“他敢打我看上的契约鬼物!” 亦清:“……啧。” 虞幸刷的一下把手收了回来。 失策了。 光知道赵一酒好逗,忘了现在已经过去一年,赵一酒进化了! 他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因为羞恼而生气,然后借此拉进距离了。 赵一酒冷眼看着虞幸揉了揉直接被打红的皮肤,试图数数那痕迹能留几秒。 一、二、三…… 很好,超过五秒了,虞幸是在刻意抑制痕迹消散的速度。 就知道装可怜,骗的就是他这种冤种。 赵一酒恨恨地想,这个家伙,永远不知道跟他把事情解释清楚,不会主动反思说好的两个月 为什么拖了一年。 只知道装,吸引注意,转移话题,然后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等赵谋在的时候再向赵谋全盘托出,共同商议。 第十八章 无人的电影院 日暮西山之时,阴沉的乌云压了过来,像是要下雨了。 城市里曾经最繁华的那条街上,坐落着一家电影院,占地面积不小,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可见电影院背后的财力是何等丰沛。 因此当人走楼空,一片寂静,无论多么华贵雅致的装修都不再能有人欣赏时,就会让人多出一股油然而生的可惜感觉来。 不应该的,这里不应该这么安静。 这里应该充满喜怒哀乐,荧幕里的一切牵动着观众们的情绪,每一个笑容,每一滴眼泪,甚至是每一个对电影无聊的吐槽,都属于这里。 总之不可以安静,不可以没有人看电影。 有人这么想着,于是—— “噔噔噔噔……接下来要播放的电影是——观众的一天!请各位买过票的观众按票上的座位坐好,不要大声喧哗,不要站起来挡住别的观众,谢谢配合~” 电影厅内,宽大的幕布上闪烁着莹莹的光亮,一个消瘦的人影站在幕布前方,扯着嗓子用怪诞的嗓音大喊着。 他的脸上抹上了一种很特别的油彩,红绿相间的花纹,底色是白,显得像个抹多了粉底的假人,或者是被面粉糊了一脸的倒霉蛋。 而在这间放映厅的座椅上,五六个人分散着坐在各处,他们男女老少都有,穿着也各具风格,直愣愣地盯着那正在手舞足蹈播报电影名称的消瘦人影。 有个女孩抱着一袋过了期的薯片,双目无神地将薯片包装袋撕开,在那一瞬间,包装袋里涌出了许多带毛的小虫子。 仔细一看,那好像是一些自然生长出来的蜘蛛虫,每一个都只有半个小指甲盖大小,爬行起来速度飞快,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女孩视若无睹,伸手从包装袋里捏起一片绵软发霉的薯片,直接塞到了自己嘴里。 她吃着,吃着,不知不觉…… 荧幕前的消瘦人影离开了。 空白的幕布上开始播放什么东西,一道道奇怪的黑色花纹和图案逐渐闪现,那似乎就是一些没有规则的线条,透露着扭曲和无序,女孩无神的目光却逐渐汇聚起来,津津有味地凝视着屏幕。 其他几个观众也是一样,无 论他们之前有多么的麻木无神,你或者在干别的什么事,等到“电影”开始播放,他们便无一例外,心无旁骛地观看起来。 看到某些杂乱线条的时候,有个观众哈哈笑了起来,另一个观众却呜呜的落下眼泪。 女孩的薯片很快就吃完了,那些逃窜的小蜘蛛顺着她的座椅向四周蔓延,隐匿到黑暗之中。 “真好看。”女孩说。 她小声的发出了感叹,依旧盯着屏幕,谁也不知道这群观众究竟在看些什么,亦或者看到了些什么。 寂静蔓延着,无声的电影悄然播放。 由于观众们太过全神贯注,所以他们并没有看见,从放映厅两侧的走廊里,走上来了两个身穿冲锋衣的青年。 可能就算是发现了他们,观众们也不会去在意吧。 虞幸眯着眼睛,将昏暗的放映厅环视一圈,确认这个厅里有足足六个感染者。 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沉默充斥着放映厅,这不一定只是一种心理错觉,也可能是因为,放映厅里的怨灵病毒因子多到了令人呼吸困难的地步。 他和赵一酒在餐厅做好准备之后,就离开了那里,前往各处继续寻找感染者。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找到四个了,好运地并没有和别人相撞,而后,在眼睁睁看着赵一酒的刀刃划过一名看起来十分年迈的老者的脖颈之时,虞幸眼睛里闪过了放映厅的画面。 他知道这是某种预示,一闪而过的画面里包含了几个目光呆滞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正常,八成是感染者。 而且还不是一两个感染者。 为了加快赵一酒的任务进度,早点刷出第四阶段任务看看系统的真实意图,虞幸立刻带着赵一酒前往了城市中的各个电影院,不过之前跑了两个电影院,都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怨灵病毒很弱,恐怕连推演者都感染不了。 是的,怨灵病毒有强有弱,这和该病毒形成的起因有关,其实城里的大部分病毒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是一样的,但都感染不了具有抗性的推演者,虞幸第一次从亦清口中得知小光点的存在时踏入的那个范围,病毒就根本无法在他身体里发出作用。 还有 赵一酒的餐厅。 餐厅中的病毒算的上挺强的了,对推演者们来说也是个麻烦,可依然达不到能够感染虞幸的地步,所以虞幸在餐厅里坐了半天,除了感受到了排斥以及一丝疲惫之外,同样没有任何被感染的迹象。 这里是他们找到的第三处电影院。 电影院位于城市的西南边,而西南角正是015城市在末日来临之前规划的最活跃最繁华的商业区,不仅各色广场商场距离极近,街道也复杂华丽。 相比之下,如果没有地图的话,隐藏在其中的电影院并不起眼,因为它处于一座五层商场的最高层,无法直接被看到。 找到这里之后,虞幸就知道时间没有浪费,他的眼睛“看”到的应该就是这一家。 因为那无色无味无声无息的病毒,只在第一眼就让亦清发出了嫌弃的声音:“此处如此拥挤,你们一定要进去吗?” 不仅仅是亦清直观的反应,就连本应该感受不到因子存在的赵一酒都能瞬间从电影院那边感受到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这里的病毒……极强。 比餐厅的强,强到赵一酒也没有那么有信心的地步。 可是虞幸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他抬头看着电影院的招牌,笑嘻嘻地对亦清说:“就是要进去,里面存在一次性完成酒哥任务的可能性,怎么能放过呢。” 就算他们不来,其他足够强大的推演者,比如未亡调查组那两个,要是发现了这里,一定会毫不犹豫兴高采烈地进去收割。 “可……罢了,你们两个进去就是,我在外面等你们,顺便逛一逛。”亦清对空气里那些东西实在是嫌弃坏了,一脸不情愿。 赵一酒看向虞幸。 这里很危险,有亦清在,一定是个很好的保障,能带还是尽量带上比较好。 他的想法准确无误的传递到虞幸这里,虞幸貌似十分可惜的叹了口气:“电影真是奇妙的发明,是某个老家伙活着时根本见不到的东西,现在有机会去看看,又自己放弃了,可能某个鬼就是和电影这么有意思的东西无缘吧。” 亦清:“……” 要是这么说,他好像确实又有点想法了。 第十九章 你看过电影吗? 就这样,亦清还是被哄着和两人一起进入了电影院。 他们瞬间置身于病毒的包围中,这一次就连虞幸都能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他的呼吸,从呼吸道里往体内扩散。 然后开始污染他的血液。 “酒哥小心一点,最危险的还是病毒,那些感染者不重要,被感染之前他们也只不过是一群进化时间更长的普通人类而已。”虞幸揉了揉太阳穴,转头提醒赵一酒。 赵一酒沉默地点头,甩了甩脑袋,以抵御刚刚一瞬间出现的恍惚。 他不知道虞幸为什么会清楚有这么一家电影院存在,他只是相信虞幸不会做出没把握的事情。 既然虞幸说来这里是给他找感染者完成任务的,那么他只要听着就好了——果然人一旦找到依靠就会退化,当自己独自一人行动的时候,还得兼顾战术和计划,可在虞幸身边,这两样东西根本不用他来操心。 是帮不上忙的不甘心,也是不用帮忙的安心。 赵一酒行走在铺着羊绒地毯的走廊上,亦步亦趋地跟着虞幸。 电影院的大厅有休息用的座椅、售卖爆米花和饮料的前台,以及自动取票的机器,再前面就是售票处了,虞幸看都没有多看旁边那些无用的东西一眼,直奔售票处而去。 由于怨灵病毒太多,虞幸的诅咒之力被影响了,就像在水中行动一样,水本身就能让人的动作变得迟缓,而那些病毒因子也会阻隔诅咒之力的释放,让诅咒之力感到阻力。 虞幸试验过了,每次他使用诅咒之力时,附近的病毒因子就会有些不安的暴动起来,有的会因为惧怕而远离,有的则会更加的兴奋,表现出一定的攻击性,反而朝他汇聚过来—— 这当然是亦清描述的。 但不仅是他,虞幸想,所有推演者们在使用和鬼物有关的能力时,都会有种凝涩的感觉,怨灵病毒因子密度越高,这种感觉就会越明显。 总之,本着稳妥起见的意思,虞幸没有使用诅咒之力来直接探查电影院,也阻止了赵一酒想融入阴影里快速穿梭的提议,而是选择用腿走路。 这是最慢却最无解的调查方法了。 两人走过无人的售票处,售票处后是一条走廊,1厅2厅3厅等等放映 厅依次排列在两侧。 虞幸每个门都打开看了看,有的大厅一片漆黑,冰冷空洞,有的大厅则亮着灯,掉落在地上的爆米花盒子和磕剩的瓜子无人打扫,保留着一片狼藉的状态。 这些都不是他“看”到的那一间。 “呼……”身边的赵一酒长长出了一口气,将心中莫名汇聚起来的郁闷和浊气尽数控制住。 他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大幅度呼吸,因为怨灵病毒的因子最主要的传播途径就是顺着口鼻进入呼吸道,再溶解分散到身体内的各处。 但是那种忽如其来的压抑和郁闷又让赵一酒忍不住想深呼吸,就像心中压了一块巨石,如果不呼吸,就要窒息而死了一样。 “你看过电影吗?”有人问他。 赵一酒先是一惊,随后意识到并不是有什么人真的发出了声音,他听见的只是回忆里的片段。 明明时机不合适,可小时候的一段记忆忽然就重新浮上了脑海。 他那时刚被赵谋从小黑屋里救出来不久,赵家对他尚且兴趣盎然,整天派一群人监视着他。 那些人装作偶遇,装作友善,甚至装作赵谋的朋友而对他多加照顾,可赵一酒从小黑屋中出来的时候,只是茫然和阴郁,并非智障。 那些人演得实在是太假了。 他们并没有觉得这是一场阴谋或是别的什么需要认真经营的任务,接近他的时候就像在接近一个不同种类的动物,跟他说的每一句友好而温和的话,都像是街边某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对着喵喵叫的小猫伸出手,喂一根火腿肠那样。 “你知道怎么用筷子吃饭吗?” “你穿衣服会不会不习惯啊。” “诶,一酒,周末想去游乐园玩吗?嗯……游乐园就是那种,有很多有趣的游乐设施的地方,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哇,你竟然会想买钱包吗?” 每当这个时候,赵一酒都觉得很无聊。 到底谁是智障。 他是没吃过饭,还是没穿过衣服,还是没有跟赵谋去过游乐园,还是不知道什么叫钱? 他在小黑屋里被赵家当做兵器训练,那也是他有了自己意识以后的事情,在爸爸出事之前,他和赵谋已经去过不少地方,玩过不少的东西了。 什么时候又轮到赵家这群同龄 的蠢货和大龄的傻逼过来,用看动物的眼神看他。 赵谋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可惜那个时候,赵谋为了从赵家把赵一酒带回去,答应了很多恶心的条件,条件之一就是发挥他的智力优势为本家工作。 赵谋当年也是个少年,天天忙得要死,有心想要关注弟弟,却总是被各种工作支开。 赵一酒从来不回应那些智障的人说的智障的话,这不是因为他脾气好——正相反,融合了厉鬼意识的他比小时候的脾气还要不好,之所以没有暴动,是因为他瞧不起那些智障。 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有一天,一个和他同龄的,表面上对他很好,实际上总有着一种优越感的女生拿来一张电影票,笑着问他:“你看过电影吗?” 赵一酒已经忘了当时他回答的是什么,总之到最后,女孩好像因为被拒绝而羞恼,她口不择言地说:“这是我挑了很久的电影,看你长得帅才想约你一起去看的,你以为除了我,还会有谁带你去看电影?你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电影院长什么样吧!” 那张电影票被女生撕掉,还故意扬在了他面前,在空中飘落。 赵一酒根本面无表情,他记得当时自己并没有生气,只觉得这很可笑。 可是,当他现在站在电影院里,看着虞幸一扇一扇推开放映厅的门时,一股生气的感觉在滞后了很多年后突然涌上心头。 突然就很委屈。 “虞幸。”赵一酒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他声音沉郁,看着虞幸被他喊回头。 虞幸有些疑惑,转过头却突然发现,赵一酒的眼神不对劲。 黑沉沉的目光中,似乎有星星点点微小光亮在浮动,诡异又可怕,带着血腥的美感。 这是……感染。 赵一酒正处于被感染中的状态,开始了对这个病毒的抵抗。 抵抗完成,电影院的病毒将不会再对赵一酒产生任何威胁,抵抗失败…… 虞幸笑了,他相信,赵一酒不可能失败。 “喊我什么事,酒哥?” 赵一酒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他只是望着放映厅,对虞幸道:“你看过电影吗,虞幸。” 赵一酒同样不知道,他此刻的语气有多么委屈和颤抖。 第二十章 你是清醒的吗 好想看电影啊…… 那些没有看过的,适合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一起看的电影…… 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呢? 为什么……不趁现在试试呢?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赵一酒耳边响起。 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虞幸的脸,只怕一个不控制,就会想看向已经被打开的放映厅的门。 然后走进去,一个人对着那个大屏幕。 那个声音一直重复,强调,向他灌输着想要看电影的欲望,赵一酒深深地喘了口气,眼神有一瞬间的阴冷,没等虞幸回答那个问题,就重新道:“不,没什么,当我什么都没说。” “可是我听见了呀,你问我有没有看过电影。”虞幸歪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有什么好当做什么都没说的,到了电影院随口问一句不也挺正常么。” 不,不正常。 赵一酒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正逐渐混沌。 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影响他。 他一点都不想看电影,一点都不,无聊的东西,只不过是闲着的时候的一点消遣罢了,要是没有人邀请他,他也确实永远不会在电影院坐上两个小时。 是病毒在扭曲他的意志。 赵一酒其实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进入这个推演之后,他已经和四个足以感染他的病毒对抗过了,对抗的过程正如现在这样,病毒进入身体之后,会一点一点的污染精神,修改记忆,扭曲认知,直到彻底把被感染者变成和病毒源头一样的东西。 刚刚一时不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电影院的病毒确实感染性太强,他没有注意到病毒的入侵过程,导致像犯病一样说了句搁平时他绝对不会说的话。 他干嘛要问虞幸看没看过电影?难道虞幸要是回答没有,他下一句话还能说“那我们一起看场电影吧”么? 不存在的。 赵一酒用意志抵挡着那种仿佛来自于本能的欲望,但是目光终究一点一点从虞幸的脸上挪到了虞幸身后的放映厅。 好想进去。 好想坐下。 好想看…… “那我们一起看场电影吧。” 有一个声音说。 而且这一次声音不是来自记忆里,而是现实。 赵一酒心中一惊, 以为自己又控制不住,在病毒的影响下将刚刚想到的东西说出了口。 他有些烦躁地闭眼:“抱歉,我控制不住,病毒在感染我,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别……” “啊,刚才是我在邀请你啊。”虞幸一巴掌拍在赵一酒额头上,黑色的诅咒雾气翻涌着逸散出去,如同触手一样,在赵一酒脑袋上徘徊。 虽然模样有些奇怪,不过诅咒之力本身还是偏向于鬼物的一种能力,就像亦清会觉得很拥挤一样,诅咒之力和那些病毒因子也有接触面积,有它在,赵一酒脑袋周围的病毒因子纷纷被向外挤开了。 虽然不能改变已经被吸入体内的那些因子的状态,但是起码可以让赵一酒在呼吸的时候感到轻松一些。 虞幸也用这个方法缓解了那股窒息的感觉,一旁的亦清依旧在用他的玉骨扇,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一样,在旁边转来转去,左扇扇右扇扇,并且会窜到放映厅里面进行参观。 其实用力量包裹自己以隔绝病毒因子的事情,厉鬼状态的赵一酒也可以做到,或者说每一个身上带有鬼物状态的绝望级推演者都可以,比如许树。 只是赵一酒自己没有用鬼酒的能力,虞幸便默认他离开的这一年里,鬼酒的问题依然很大,不能随意放其出现。 一点小事,他来代劳就好。 赵一酒被这一巴掌打得有点懵,虞幸的手掌在他额头“啪”得一下,声音十分清脆。 他的思维短暂地摆脱了病毒的影响,清明之中意识到了虞幸刚刚说了什么。 “你说要看电影?” “是啊,我说的。”虞幸理直气壮,伸手一指最后一个放映厅,“那是唯一一个还没有探查过的放映厅了,感染者一定就在里面,我们本来就要进去。” “而且不瞒你说,这病毒有点厉害,现在我也很想去看电影了。”虞幸笑道,“它也在感染我,我现在也算是在对抗病毒污染的阶段吧?” 他们一定要进去找感染者,而由于病毒的影响,也都很想进去看电影,这就说明,他们和那些被感染者感受到的东西是一样的,“看电影”就是电影院的病毒进行污染的体现和必要 过程。 想要对抗一次污染,有两种办法,一个是体验一次完整的污染过程,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就会在过程结束后慢慢的自我恢复。 另一个就是死扛,无论病毒的污染过程是什么,只要意志力足够强,完全不去照做,然后再凭借意志走出被病毒包围的病毒圈,已经被吸收的病毒因子就会缓缓的被身体分解,分解干净,污染也就结束了。 而且和第一种方法一样,身体都会出现抗体,从而避免第二次被同一种病毒污染。 普通人没有选择,他们只能被动的选择第一种,到最后不完全失去理智就是命大了。 这些都是已经有了许多经验的赵一酒告诉虞幸的。 赵一酒经历过四次感染,只有在诊所的那次,因为病毒比较弱,勉强感染他之后,他也并不十分在意,于是顺着病毒的感染过程体验了一遍,最后无惊无险地摆脱感染。 其他三次,他都是靠意志死扛过去。 据赵一酒所知,这个方法幸存者基地也在用,同样是弱小的病毒便顺势,强大的病毒就死扛。 电影院的病毒这么厉害,他就没有想过跟着病毒想让他做的事情走,万一一个放松,就容易彻底被侵占精神。 但现在,他意识到,同样已经开始了感染过程的虞幸选择了顺应。 “来吧,去最后一个厅,和受害者们一起看场电影。”虞幸看起来兴致还不错。 赵一酒一听到这种话,内心的渴望就更加膨胀,病毒叫嚣着,快去看!快去看电影! 他猛地抓住虞幸的胳膊:“你现在是清醒着的吗?” 虞幸平时就会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所以他现在的这个决定,让赵一酒有点拿不准。 这家伙不会打算用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和病毒干架吧。 就算这家伙能顶得住…… 赵一酒拉住虞幸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要是死扛,他应该没问题,扛得住,但是顺应病毒的想法去体验,这太危险了,他不一定还能控制住自己。 现在他还只是想看电影而已,要是待会儿又回想起少时的事,突然后悔没有在当时做点可怕的事情,把那些负面情绪转移到虞幸身上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作为观众 虞幸很清醒。 他觉得这个病毒给他的感觉有点像是喝酒,度数很高的那种白酒。 他整个人正处于一种,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不受控制地做点什么,可实际上精神无比清醒,非常清楚自己正在干什么的那种状态。 很有意思嘛。 他现在比平时更加兴奋,就很想顺着病毒要他去做的事情,看看病毒后续还能让他看到些什么。 “别犹豫了,既然你没看过电影,我也没看过,就进去试试呗!”虞幸一把反抓住赵一酒,兴冲冲地朝着最后一个门走去。 赵一酒愣了一下,最后选择相信虞幸,一言不发地被拽走。 只是被病毒污染中的思绪过分活跃,也过分不集中,赵一酒不自觉地想到了别的地方去。 虞幸说他也没有看过电影? 这可能吗。 像虞幸这种据说是活了很久的家伙,不是应该什么都体会过了么,比如带着哪个有好感的女生去电影院……一个人去也行。 哪怕是和男人去电影院玩呢……这个还是算了,似乎没有什么理由,那,对了,那祝嫣呢? 虞幸带孩子的时候没有和小朋友去电影院游乐园这种地方玩吗。 赵一酒感到了一种新奇。 就好像突然之间,他以为只有自己这种从小被当做异类的人才没有做过的事,还有别的人也没有做过。 就连他哥赵谋都和朋友还有调查目标去过电影院呢,有时赵谋回家了,还会将电影院发的小礼物随手抛给他玩,虽然他每一次都把在他看来完全没有用的小礼物扔到空闲抽屉里完全不看。 虞幸却……赵一酒抿唇,甩了甩头。 草。 他在想什么? 去没去过又有什么意义,又能证明什么?他是想把小时候的不甘心分摊到虞幸头上,再自我欺骗自己并没有那么可怜吗? 只是巧合而已,虞幸说不定只是没有兴趣。 只要他本就不在意,那么就不存在可怜这一说,这个病毒……真是难缠。 赵一酒在他以为没人能看到的角度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一点没留情,疼得他额角青筋都显出来了。 确实没有人看到,只是他忽略了鬼。 亦清悄无声息地飘在他们身后 ,厌恶地看着那些代表怨灵的光点像是闻到了腐肉的野狗一样纷纷冲向虞幸和赵一酒。 看到赵一酒掐自己,他终于是有了一丝兴趣,凑过去道:“你别光掐你自己呀,你掐一把虞幸,让他也清醒清醒。” 赵一酒瞳孔放大,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冷冷的说道:“他不需要。” “傻小子,你管他需不需要,多好的掐他的机会啊,我才不关心他的状态,主要是想看他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亦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赵一酒:“……”你也挺无聊的。 虞幸手已经放在了门上,正打算推开,突然听见一人一鬼正在嘀嘀咕咕,警觉转头:“谁要掐我?” 亦清立刻飘直了身体,笑眯眯地将下半张脸掩在打开的折扇后。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无情地卖了,赵一酒莫得感情地指着亦清:“他想掐死你。” “……?”亦清震惊,“你说什么?” 怎么不仅卖队友,还添油加醋! 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坏,都怪虞幸。 “……哈,其实我大概都听得见。”虞幸眯起眼睛,“亦清阁下,如果下次想看我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建议自己动手。” 赵一酒短暂地勾了勾嘴角。 拌几句嘴也是对病毒的有效抵抗,怨灵病毒杀伤力最稳定的时候就是针对一个人的时候,一旦被感染者的人数大于一,只有两个结果,一种是人吓人,感染者们越来越惊恐,导致精神污染加快。 另一种是正向的影响,互相平复恐惧,维持理智,有助于坚定意志。 看似只是乐子人的亦清见赵一酒的注意力有所转移,摇摇扇子,和虞幸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善良友爱乐于助人的摄青鬼深藏功与名。 亦清挑眉想着—— 哼,让赵一酒这小家伙暂时神气一会儿吧,等进入了安全的范围,看他不把乱打小报告的赵一酒掐哭。 趁着他比赵一酒强的时候多欺负两下,不然等哪天赵一酒和那个什么伶人的力量差不多了,他就欺负不了了。 三个人各有各的心思。 虞幸冲着他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推开了门。 放映厅的门许久不用已经有些 凝涩,在打开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音。 但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东西的注意。 这一次,一打开门,两人一鬼就发现了不同。 这个放映厅的幕布……是亮着的。 银幕上还在播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乱码一样无法解析,全是各种各样的纹路和图案,没有声音,但是只看一眼,就会觉得有点烦躁。 他们顺着小楼梯往上,便看见了电影的观众席。 果然有人。 活人。 即将死去的、已经没有了自我意识的活人。 几个观众零零散散地坐在座位上,无神地盯着屏幕,有的拿着已经空了的薯片包装袋,有的正端着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 每个人的脸都粉白粉白的,像是铺上了一层面粉,在这种衬托之下,那一双双眼睛就显得过于浓黑,很大很大的眼珠几乎将眼白给排挤到了看不见的地步,死死的盯着荧幕。 虞幸之前还担心开门的声音会惊扰到被感染者,就像他们在别的地方抓到了几个一样,尽管就快要死了,但是被感染者总会希望以自己的方式去死,如果有别人要杀他们,他们还是会本能的反抗。 虞幸觉得,被感染者的身体还活着,但是思维和精神都已经被怨灵同化,不再能称之为“自己”了,这种情况下,逃跑、吃饭、说话,都仅仅只是身体余下的记忆。 但这个放映厅里的被感染者似乎连身体的记忆都没有了。 他们被牢牢的控制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别的想法,只知道看电影。 虞幸的内心也升起一种渴望,他好想看看屏幕上那堆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于是他的目光投向了观众席的最后一排,轻声对想要直接动手的赵一酒道:“先别杀他们,可能会触发很麻烦的东西,我们先坐到那里去。” 赵一酒还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得听虞幸的。 他一边抵抗着那种源自于病毒的对电影的渴望,一边又得向着观众席走去,无论他们干什么,那些被感染者都熟视无睹。 快要坐下的时候,赵一酒捂住心口,咬牙道:“……虞幸,你最好是有办法连我的理智一起保住。” 不然,他一定会想要骂人的。 第二十二章 电影的剧情 电影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虞幸坐在柔软的沙发座位上,左边是同样抵抗着污染的赵一酒,右边是纯纯好奇的亦清。 惨白的荧幕上,图案不断的变化着,有点催眠,又有点像虞幸在十多年前玩过的那种万花筒。 复杂的图案不断变化总是会让人感到烦躁,虞幸一开始也皱起了眉,不过看着看着他就发现这个大屏幕好像有着更深的力量,起码在他的感受中,烦躁逐渐被一股兴趣所替代。 他开始对荧幕有兴趣了。 他目光渐渐的停留在荧幕的正中央,不想再看别的任何东西,左边有赵一酒不轻不重的呼吸声,前方有被感染者扒拉包装袋的声响,角落中的一个被感染者嘴里一刻不停地嘀嘀咕咕,听不出究竟在说什么,只是重复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词汇。 所有的声音在虞幸的听觉中分毫必现。 那些呼吸的声音仿佛在此刻变成了一个个小虫子,疯狂地往他的脑子里钻,虽然不痛,但那种时刻不停的嗡嗡声却令虞幸脑袋发胀。 病毒正在时刻不停地污染着他——从他选择顺应病毒坐下看电影的那一瞬间,病毒仿佛就没有了阻力,开始横冲直撞。 荧幕上的图案刚好在此刻,化作了一个笑着的骷髅,一双黑黢黢的空洞透过了屏幕和观众们进行对视,四周生长着手臂一样的黑色剪影,不断的在骷髅的脑袋上变换形状。 一会儿变成盛开的花,一会儿变成无序的触手。 在这种影像的影响下,虞幸感觉视线开始扭曲,放映厅墙壁上的格子纹路变成了歪歪扭扭的曲线,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 “虞幸,你有没有感觉到周围场景在变化……”赵一酒阴郁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迟疑,冰冷的手握住了虞幸的手臂,似乎这样才会安心一点。 虞幸安抚地回拍了拍:“只是有点扭曲……” 他的手一顿。 不对。 奇怪了。 赵一酒的手怎么会这么僵硬,触感像一座雕塑。 虞幸没有转头,再次盯向那个巨大的骷髅黑影,骷髅笑着,上齿和下颚咯嘣咯嘣地碰撞,从放映厅两侧的音响里传来了赵一酒的声音:“你有没有发现周围的场景在变化?” 他骤然回头。 身后已经不是放映厅的墙壁,而且一条古色古香的装饰走廊。 走廊婉转曲折,中间空出了一个种满了花草的小院子,一副画架摆在院子中间的小径上,旁边还有个桌子,盛放颜料和画笔。 这画面有一丝虚假,仿佛游戏中粗糙制作的贴图。 但虞幸还是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甚至很想站起来朝着那个画架走去,看看画架上摆放着的画纸,是不是他曾经最喜欢用的那一款。 画纸上又会画着什么呢? 虞幸想着,也就真的站了起来。 然后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屁股坐着的早已不是电影院的沙发椅,而是一个有些眼熟却更加陌生的石凳。 石凳的旁边,原本应该是赵一酒坐着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座正在雕刻的石膏作品,雕像上是赵一酒的半身像。 面部只草草的雕刻了一个大概,胳膊却栩栩如生,其中一条胳膊伸了出来,石膏的手做出一个搭握的动作——如果虞幸没有站起来的话,那只手就该是搭在虞幸身上的了。 放映厅的一切都消失了。 虞幸现在正站在多年未曾踏足过的雕刻室,却没有门,少了的那一扇墙壁变成了蜿蜒曲折的走廊,连接着那个小院子。 这奇怪的布局不可能出现在现实里,就像一场混乱的梦境一般,没有逻辑,没有常理。 这就是怨灵病毒进行精神污染的途径么?虞幸想。 到了这种时候,他身上微醺的感觉反而褪去了,无比的清醒,可这本该算是幻境的场景却足以以假乱真,就像真实存在的一样。 这说明,他并不是清醒了,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污染节奏中,以至于原本能意识到的污染过程,现在已经不再能够主动分辨。 虞幸看了一 眼雕刻到一半的石膏像,伸手摸了摸石膏像的脸部轮廓。 触感很真实,看着却很虚幻。 “……”虞幸觉得有点好笑,他现在的感受就是,自己仿佛近视1000度似的,看什么都失真。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向四周观察,这里的每一处他都好像曾经待过,但是细节还原的很不好,如果是电影,也只能说是场景布置得非常粗糙的电影。 正在虞幸眯着眼睛观察环境的时候,一个完全不知道从哪出现的声音突然响起,标准的播音腔,带着叙述故事的腔调,来了一个旁白。 “哈?”虞幸还真是没有想到会来这一出。 旁白开始念台词,场景也随着台词的进行变得越来越凝实。 虞幸冷笑了一声。 听见这个台词,还有这幅场景,他已经猜到病毒想给他展示什么了。 精神污染到最后是让被感染者失去自我意识,所以污染的过程一定会寻找被感染者本身经历过的事情,再进行篡改,以此扭曲被感染者的记忆。 而病毒找到了最好扭曲的部分,就是他印象深刻却时间久远的那些记忆,这部分记忆其实已经随着一边又一边的回想,失去了一部分细节,又擅自增添了一部分细节。 篡改起来,最为容易。 那旁白念着—— 第二十三章 改变剧情 旁白暂时消失了。 空旷的庭院里传来婉转柔媚的唱腔,空灵流转,声声惊艳。 虞幸眨眨眼,有点迟钝地往唱腔处看去,依稀能看见最远处的走廊上有一个身着繁复戏服的人影。 朱楼青瓦,自成画卷,那摇曳着的长袖戏子,更是如同画卷中唯一鲜活的点缀,圣子落俗,红尘入阙。 虞幸下意识走了过去,途经画板时停下脚步,朝画纸上望去。 只见画纸上描绘的正是这么一幅场景,美人长袖舞,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霜雪化水,波光粼粼。 他仿佛都能想起自己坐在画架前,带着笑容一笔一画完成这幅画的样子。 这是我画的? 我给他画的么? 虞幸伸手将画拿起,有一种想要撕毁的冲动。 他以前有没有真的在这里给伶人画过画啊,他记得是没有的,可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或许在当小少爷的那段时间确实很闲,天天找伶人玩,给对方画几幅画也正常,只是这一幅的构图方式和他的习惯不一样,或许…… 还没等虞幸的思绪偏离到构图上去,刚刚还在远处走廊上跳舞的人影已然近在咫尺。 轻轻柔柔的嗓音透着一股处事沧桑的温和,只穿了戏服,没有化乾旦妆的伶人将手在他面前扬了扬:“阿幸,在想什么?” “在想这幅画没画完。”虞幸偏头道,“怎么没把你画死啊。” 面前的伶人微微一愣。 而后,性格温软,从来不会争辩什么的戏子似是了然:“阿幸喜欢残缺的美吗?” “美好的事物倒在血泊中,那时的遗憾和反差的确可以成就一件艺术造诣更高的作品,若是阿幸想画,那便画吧,我不在意的。” 伶人欠了欠身:“我们的小少爷在国外留学过,想来应该并不避讳什么……画吧,阿幸。” 虞幸一阵膈应,又根本不想画画了。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面前的伶人,和有着赵一酒面容的石膏像一样,伶人的脸也很模糊,如同糊上了一层马赛克。 但这对他的认知竟然没有任何的影响,他完全可以透过那层马赛克看见真实的皮相,如果不是专门去注意,他甚至不会感觉到哪 里不对。 旁白突然又一次出现,一本正经的念着。 病毒正在试图篡改认知。 有那么一瞬间,虞幸几乎都要相信了旁白的话——他无时无刻都在被遗忘和扭曲影响着,这让他上一秒还记得自己坐在放映厅,下一秒就忘了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他毕竟身怀诅咒之力,本身的体质就不比这种病毒弱,自然而然拥有着抗性,哪怕他再放任病毒自由发挥,也总是会清醒。 病毒想让他认为自己真的是一个电影的主角,只是因为觉醒了自己的意识,才会幻想那么多百年之后的事情吗? “阿幸,怎么又愣住了?”伶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接着有些同情的叹了一口气,“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要不还是去休息吧,我看你最近都瘦了不少。” 虞幸的记忆被割裂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里他清楚地记得伶人做了些什么,因此对面前这一个由病毒幻化出来的伶人同样排斥厌恶。 另一部分中,他的记忆只到和伶人是朋友的时候,面对伶人的关心,他有点不好意思。 两种记忆混杂的堆放在一起,让虞幸短暂地愣了一下神。 旁白道—— 【或者说……虞幸,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主角了,要学会自己制造剧情了,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一个 机会,如果你现在杀掉伶人,未来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改变这一切。 只要在最开始的时候将之改变,后续的所有痛苦也会随之泯灭。 一个声音在虞幸脑海里低语。 他可以换一个剧本。 不再演绎那么痛苦的恐怖剧本。 他或许可以换成恋爱剧本、喜剧剧本、名人自传剧本,然后拥有一个快乐的人生——哪怕他只是虚假的角色,也可以拥有一个更让他满意的虚假世界。 这样不好吗?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换一个剧情,观众们也会爱看的,总有观众爱看的。 虞幸伸手掐住了伶人的脖子。 掌心是温热的触感,伶人皮肤下一跳一跳的经脉都那么鲜活。 突然遭受攻击,面前的伶人那完美无缺的面具骤然迸发出裂痕,柔柔弱弱地求饶着:“阿幸……小少爷……我说错了什么吗?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高兴了,也请你饶我一条贱命,小少爷!” “还装?”虞幸歪头,“你不应该随随便便就能从我的手里逃脱吗?不是应该一个手指就能把我撵死吗?你伪装成这个性格待在虞家,不就是为了让我尝到痛苦和怨恨的滋味,再把我抓走,变成你实验的容器吗?” 一个又一个不应该是现在的他所知道的秘密被抛出来,伶人逐渐不再挣扎。 几秒钟后,伶人面容变得冷酷,眉眼中还透出一丝戏谑和饶有兴趣。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阿幸?” “是有谁告诉了你吗?” “花宿白告诉你的?还是你背着我遇见了别的什么人……那个人,让我有点生气啊。” 伶人果然暴露了他的反派本性。 一股让人心惊的气势从伶人身上散发出来,给虞幸的手带来一阵阵灼烧感。 旁白在虞幸耳边,轻轻地说。 第二十四章 你根本不懂人设 大逃杀…… 虞幸望向伶人的脸。 模糊不清,像是缺少了演员,但在认知上,伶人还是他原本的那个样子。 改变了剧本,所以剧情提前发生,却只是将之提前,而不能有任何改变吗? 不过如此。 虞幸无趣地想。 “不跟你玩了。”他缩回了手,竟然在伶人危险的目光中转过身,将背后暴露在伶人面前。 他朝着雕塑室走去,经过了小庭院,经过了蜿蜒曲折的红色走廊,也经过了他自己的画架,连一点目光都没有分给这些东西。 伶人在他身后,意味不明地提醒道:“小少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无论是谁告诉了你那些,你都不应该让我知道。” “我本来还想让你再过一段时间的开心日子,但是现在,你显然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几句话之间,火光竟然冲天而起。 就像是不知不觉中,伶人已经放了一把火,把剧情的轨道驳回至原本的样子。 小庭院外传来了许多人的尖叫声,有的还能唤醒虞幸的一丝熟悉感,有的则完全陌生,被时间的长河淹没殆尽。 虞幸在火光中坐回了自己一开始坐的那个位置,面前是还没有雕刻完的石膏像,各种工具堆放在一旁,他随手拿起一支称手的雕刻刀,给石膏像刻绘面部。 伶人又跟了过来。 按照原本的“剧情”,在那场大火中,虞幸应该有着满心被背叛的愤怒,和家人们都一个接一个在他面前死去的绝望,然后伶人将他踩在脚下,拎住他的头发,强迫他去看那地狱般的惨状。 可是现在虞幸非常淡定,火光与尖叫似乎都没能挑起他的任何情绪,这让伶人想要有些什么动作,却没有动手的理由。 伶人只能靠在墙上,歪头看着虞幸专心致志地制作石膏像,然后说道:“你变了很多。” “这是什么导致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经历了什么?” “啊,小少爷,你的表现真是让我感到非常失望,太没意思了。” 虞幸不想理会他,对于他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不消片刻,石膏像的脸部就变得细节丰富起来,越来越像 赵一酒本人。 反派的话他没有听,旁白便又出来了。 “啊,真吵。”虞幸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语的神情,“话说你作为一个怨灵,能力不够就算了,智商也这么低,亦清说的没错,你们跟他还真比不了。” 伶人问:“你在和谁说话?” “和谁说话不都一样吗,你是怨灵,旁白也是,都是你,反正现在也没有观众,凑合一下得了,别那么戏精。”虞幸啧了一声,又压下了声音喃喃自语,“本来还想看看病毒有多神奇,能不能真的模仿出伶人那东西的思维,结果就这。” “……”伶人沉默地立在原地。 反倒是旁白似乎被激怒了,播音腔一样正经温和声音出现了情绪的波动,语气变得急切起来。 “那你根本不懂人设。”虞幸最知道怎么让一个东西破防了,毒舌得不行。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指点一下你。”虞幸叹了口气,“关于伶人,最开始那几句话还是挺像的,因为你——病毒,存在于我的脑海里,污染的也是精神,当然可以将我印象里的人设直接拿来用。” “可当我选择了推翻副本,剧情开始有所改变,你的人设就崩了……” “如果仅仅是剧情提前,伶人的人设也不会有多大变化,但我故意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这是曾经真实的伶人不可能经历的,所以你一个智商不怎么样的病毒,也就模拟不出伶人该有的反应。” “哎……他当然会很高兴。”虞幸摇摇头,语气甚至有些遗憾,“我知道他当年或许付出了一些真心,也曾经犹豫过 ,而我当场拆穿他,断绝了他犹豫的可能性,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高兴的是,让他迟疑到底要不要拽入深渊的小少爷,已经没有那么单纯高洁了。他根本不用负担将白完全染成黑的罪恶,不用犹豫仅剩的一点点善念,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更加恶劣的,毁掉我的一切。” “而且想要毁掉我,难度变高了,才会更有趣。看不到我震惊和绝望的表情当然会是一种遗憾,但从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会反抗的猎物,那种游刃有余的对峙的目光,也在他的喜好名单上。” 虞幸继续破旁白的防:“所以说啊,你看人设只能看到第二层,却无法解析人设的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只有这点实力是做不出好电影的。” 他吹了吹石膏屑,把石膏像的浮屑清理干净。 没想到旁白反而平静了下来,或许是提及到电影,这个病毒并不是独断专行的艺术家,而是一个热爱电影的、想要进步的东西。 “啊,当然是继续当我的朋友。”虞幸想了想,将自己了解的那个伶人带入进去,笑了,“他最喜欢干的就是装模作样,和已经了解他一切邪恶想法的人继续当表面朋友,在外人面前感情颇深,单独相处时却剑拔弩张,然后一边给我做好吃的,一边跟我说吃的里放的致命的毒药。” 大约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人,旁白沉默了。 “他反而不会杀死我的家人,而是会用家人作为要挟,要挟我配合他做戏。他要对我很坏,却让我的家人对他赞不绝口,让我感觉到憋闷却无法诉说。” 虞幸哐哐一通输出,把病毒都给干懵了:“到最后,我会对我的家人越来越绝望,责备,痛恨,直到我对家人的恨意超过了对他的,伶人的目的也就同样达到了。” “毕竟他自始至终的目标都是我,我的家人只是他实现目的的一个途径,若是我真的早就知道所谓的剧本,那我的家人根本不用死。”虞幸垂下眼,勾起嘴角,“现在你懂了吗?” 旁白大彻大悟。 第二十五章 你根本不懂我哥! “咚咚咚。” 是谁……在敲门…… “赵一酒,你准备一下,今天就可以出去了。” 什么? 是在叫我吗……出去,去哪里? 一片黑暗之中,赵一酒蜷缩在最角落,他的眼睛早已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小黑屋中的每一个轮廓都看得一清二楚。 即使是在休息的时候,他也不曾放下手里的匕首,因为或许下一刻,小黑屋周围的那些方形小门里就会爬出来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旁白在赵一酒耳边低语着。 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那不断灌输给他的剧本、角色、波折和复仇等等概念。 他在黑暗中应该待了许久吧?实际上他也不记得,究竟是20分钟前才有的记忆,还是已经在小黑屋里生存了好几年。 反正他好像只是……一个从遥远的未来重生回来的,拿着重生剧本的主角。 所以现在是他小时候吗? 赵一酒有些茫然地想着,他老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已经沉寂在记忆最深处的片段又重新被放大到面前来,这让他的脑子产生了无数的混沌,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清楚。 他只能跟着旁白的提示,被动的等待着剧情的发展。 而现在,有人在敲小黑屋的门,说要放他出去。 他哥要来带他走了。 吱呀一声,小黑屋的暗门从外部被打开,一缕久违的光线突然出现在赵一酒的视网膜里。 “赵一酒,出来吧。”门外是冷冰冰的陌生的人,只是那人的声音很耳熟,他在小黑屋里的时候,一旦又有什么新的内容要测试,这个人的声音就会从喇叭里传出来。 他依稀记得,曾经获得自由的时候,他被赵谋牵着走出去,路上一言未发。 到了“家”里——赵谋自己买的新房子,他才抱住了赵谋的腰,把脑袋抵在赵谋肩膀上,其实也没哭,甚至没有多少情绪,他只是知道自己想这么做。 身为弟弟,哥哥就是他唯一可以示弱的人了。 不过也就示弱了那么一回,平时的时候他总是会让赵谋觉得恨不得老妈没生出这个弟弟。 现在的赵一酒有些恍惚,他站起身,手里熟练的握着匕首,一步一步朝着光明走去。 他其实并没有远离多久的光明,总有一种错觉……他好像只是失去了光明十几分钟而已。 带着这一点点奇怪的感觉,他踏出了小黑屋的门。 赵谋就在那个陌生人的背后,老哥年轻了不少,看上去才刚刚成年,脸 庞稍显稚嫩,鼻梁上却架着一副斯斯文文,很显成熟的金丝眼镜。 年轻的躯体比起他来说更显得弱一些,但也长开了。 “阿酒,我们回家。”赵谋的声音很冷酷,不过很明显,这种冷酷针对的不是他,而是旁边那些赵家的人。 赵一酒刚想迈开步子。 旁白出现了。 赵一酒眨眨眼,目光一顺不顺的盯着赵谋,而余光则不可避免地扫到了旁边那些人。 那些人的眼神里有可惜,有好奇,也有一丝像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的新奇。 他们可惜的是少了一个实验对象,好奇的是这个实验对象被放出来之后会有什么有意思的反应。 新奇则是并不能把他当做同类。 旁白的呢喃仿佛恶魔的低语,不断怂恿着他作出选择。 赵谋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脑袋——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赵谋个子高。 “别想那么多,回家了。”赵谋在单独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极尽温柔,眼神里满是心疼,他真的已经做到一个哥哥能做到的一切,并且从来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 按照剧本的走向,不久之后,赵谋就会在一次推演里为了带赵家本家的一个年轻一辈,伤到了腿。 他的狐狸手杖就是在伤到腿的那段时间和人格面具融合出来的。 虽然后来腿痊愈了,但这件事对赵谋影响很大……让赵谋面对别人时的虚假面具越来越厚,脸上出现挂上了和狐狸手杖上的小狐狸一样的笑容。 赵一酒还记得那段时间赵谋很不开心,而本家为了感谢赵谋对那个小辈的保护,给了赵谋更大的权利,即使那个小辈其实比当时的赵谋还大几岁。 旁白说着令人心动的话。 赵一酒偏头看看自己的匕首,而他的这个动作让 一直在观察他的那些人一阵警惕。 虽然谁也不把他当人看,但谁都怕他也是真的,赵家本来就不擅长武力战斗,才会把他像兵器一样培养,只有赵谋证明了自己可以对赵家有更大的贡献,才将赵一酒换了出来。 赵一酒抬手。 他说:“东西还给你们。” 他身上只有一件背心和短裤,除此之外匕首是他唯一的“财产”,可无论是衣服还是匕首,都是他在进入小黑屋以后被发放的。 衣服他还不了,想来就算他还了,别人也不会想要,但是这把匕首是可以伤害到鬼物的,是赵家从许家那边换来的资源。 既然要走,那就不留话柄。 很快就有人把匕首接过去拿走了。 看那些人的样子,其中不少人都惊讶于他竟然还可以正常的说话。 因为在小黑屋中,赵一酒一直都是沉默的。 其实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和这些人说什么罢了。 赵一酒跟在赵谋身后,像曾经的剧本一样,什么也没做,直接回家。 旁白似乎很不能理解,它并不急切,只是疑惑。 赵一酒钻进了赵谋车里,在副驾驶上,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驶离了车库,驶离了处于郊外的隔绝于世的庄园,来到了热闹的街道上。 世界纷纷扰扰,赵一酒却突然觉得有哪里很模糊,感觉就跟个贴图一样不真实。 旁白依旧在询问。 赵一酒被问的有点烦,转头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赵谋,在心里对旁白说:“如果你能掌控剧本,会这么问就代表你根本不懂角色。” 旁白:??? 这似曾相识的说法。 “比如说我哥,你就完全不懂。那次受伤……是他故意的,或许是顺势而为,但,之后得到的利益才是他想要的,那段时间的不开心和萎靡,全部都是做给赵家看的而已。” 因为一条腿,让赵家出现亏欠的心理,也更信任赵谋,才给赵谋放了权。 或许是因为只是对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旁白在说话,赵一酒少见的话多起来。 “他早就把那些人玩弄在鼓掌之中了,如果你拿着剧本,麻烦你不要小瞧我哥。我不想破坏我哥的计划。” 第二十六章 庆元制药厂 跟赵谋回家之后,赵一酒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日子。 其实想想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他都觉得有点模糊,细节方面记不清楚,仿佛他已经得了老年痴呆一样。 几年一晃而过……真的是一晃而过。 几乎只是一个晃神,他便长大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废弃的庆元制药厂参加他的第一次推演。 方便动作的衣服、遮掩面容的口罩,赵一酒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再一次进入推演中了。 赵谋最近很忙,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他帮赵家去做,但赵谋在进行占卜之后,确定今天晚上就是赵一酒进入推演的最佳时机,并且提前圈定好了会出现推演事件的地点范围。 于是,即便很忙,赵谋还是抽空回了家,给弟弟嘱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项,然后赵谋手腕翻转,掌心中便多出一把匕首。 他推了推眼镜,将匕首塞到赵一酒手里:“把收好,有它在,即使是直接面对鬼物,你也有逃脱的余地。” 赵一酒默然接过。 太熟悉了……祭品碎心,是止杀的前身。 在他成为推演者之后,赵谋就正式把送给了他,碎心和他的人格面具重新融合,才变成了后来的利刃止杀。 可…… 这把匕首为什么……这么奇怪? 赵一酒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却偷偷的观察了这把匕首好几眼,匕首柄上鲜红的宝石如同心脏一般跳动着,模样依然是当年的碎心,可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久,他记错了,匕首上的气息特别的陌生。 奇怪。 在他拿到剧本重生之后,很多地方都变得特别奇怪。 赵一酒眯起眼睛,捏了捏手指关节,有一个想法好像一根针似的让他的头有点痛,却在还没有激发出什么来之前,就又被一股沉腻腻的气息的困在了囫囵之中。 旁白说道。 它打断了赵一酒模模糊 糊的想法,成功将赵一酒的注意力转移走,不过赵一酒转而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他今晚就要去推演了,当初他就是和虞幸在第一次推演遇到的,那时候的虞幸还是个很喜欢装弱的家伙,将他骗得非常憋屈。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他因为没有真正经历过推演,错估了鬼物的狡猾和规则的力量,差一点就翻了车,是虞幸在黑暗之中救了他,他还说过……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将救命之恩还回去。 只是后来一直都没有机会,还是虞幸帮助他更多。 从小黑屋出来到进入推演,他好像没有怎么想起过虞幸,中间这段时间他在干嘛? 赵一酒的脑海里突然有一根弦紧绷起来。 这不对劲。 他的记忆一定出问题了。 中间这几年里,就算他应该不认识虞幸,但那也是原本的他不认识,而不是重生回来拿着剧本的他。 他怎么可能没有提前去找虞幸?又怎么可能在生活里一点对虞幸的印象都没有,只在触发了要去推演这件事的时候,才忽如其来的“解锁”了对虞幸的记忆。 还有,这么看来,虽然他在计谋上帮不到赵谋什么,但他好歹也来自未来,一些大事上怎么也没有提醒赵谋呢。 不可能。 这几年的记忆真的是真实的吗? 警钟忽然敲响了他的灵魂,赵一酒阴郁的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将收下,按照“剧本”前往了庆元制药厂。 和从前一样,他是第一个到达制药厂的人。 在踏入制药厂的一瞬间,一股信息就涌入他的脑海,这是当时推演强制将他们的认知改变的结果,明明都只是“路人”,却被填充进了主播招聘的记忆,以为自己在进行一场关于工作的应聘。 曾经的他无法反抗这股信息,按道理讲,现在的他也一样,因为他重生回来,重活一世,在实力上也回退了。 但是赵一酒现在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认知非常清楚,那种扭曲 的信息已经无法影响到他,在试图扭曲他认知的瞬间,就被他的精神力自动搅成了粉碎。 赵一酒:“……” 他的脸色沉下来。 一个人在工厂里转了转,很快,其他的人就到了。 这些人的名字他已经记不太清,反正他也从来没有想要去记住过,他知道那些陆陆续续来到他面前的人,除了一个长卷发的女生之外,都是鬼物假扮的。 而身份为公司人员的郝助理,则是荒诞推演系统创造出来的官方人员,可能是专门负责给推演新人进行测试的吧。 虞幸踩着点最后才到。 工厂的窗外下着雨,一丝丝冷风不断的灌入,一股看似惊慌,实则稳的不行的脚步声缓缓从门外接近。 赵一酒抬头,锐利的目光洞穿黑暗,无视了从其他人或者鬼的手电筒里散发出来的灯光,直直的看向工厂大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在电闪雷鸣中,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令人惊艳的长相被惊慌和苍白晕染,那骗子装出一副腼腆的样子,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几步跑了过来,和所有人打了一声招呼。 虞幸的容颜从来没有变过,只在后来那双黑色的眼睛变成了幽蓝色。 等等……他的眼睛变成幽蓝色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赵一酒眉头一皱。 因为他发现,自己只记得虞幸幽蓝色的眼睛里泛着冰霜,好像背负了更多无法捉摸的东西,却记不得那个时候他和虞幸在干什么了。 应该是在一个推演中吧? 可那个推演的内容是什么呢? 好像是……虞幸失踪了很久……然后再一场推演里……突然出现。 那时候他正在……找感染者? 感染者?病毒? 两个几乎没有在他脑海中出现过的关键词忽然浮上水面,赵一酒瞳孔一缩,感觉到仿佛有一堵玻璃墙即将被砸碎。 可就在这时,和所有人打完了招呼的虞幸突然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满是陌生,却直至走向他,摸着下巴道:“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第二十七章 赵一酒发出尖叫(?) 虞幸突然说出了曾经没有说过的话,就像是一个角色擅自加了台词。 赵一酒愣了一下,某个东西趁这一瞬间立刻搅乱了他的精神,把他刚刚才要触摸到的真相强行镇压了下去。 他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但虞幸就在眼前,赵一酒本能地应答:“或许的确见过呢。” 冷冷的声调配上他一副看上去就很结实的身材,在黑暗之中简直是让人安全感爆棚。 一房的卷发女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是吗……”虞幸疑惑的眨眨眼,而后露出一个“虽然紧张害怕但还是有些高兴”的笑容,“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赵一酒并不想否定这句话。 人和人的相遇的确是缘分,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名为命运的东西,他哥赵谋在推演中得到的力量就属于命运体系。 如果不是命运,他和虞幸就不会选择在同一个地方开始他们的推演测试。 只是面前这个虞幸……有点怪怪的。 这之后,郝助理介绍了他们的测试内容,便离开了,剩下的几个人和几个鬼开始讨论分组。 赵一酒刚刚开口搭话,已经打破了原来的剧情,原本没有人选择的他,这一次却被卷发女生主动叫住了。 “喂,小酷哥,要不我们两个一组吧,我经常在各种鬼屋玩,经验很丰富的!”长卷发女生冲他微笑,递出了橄榄枝。 赵一酒眼神里出现一丝嫌弃和疑惑。 她不是应该对虞幸说这句话吗? 旁白突然在他脑子里想起。 赵一酒:“……” 逼逼赖赖的吵死了。 他嫌旁白说的是废话,但旁白并没有这个自知之明,既然话题已经到这里了,旁白好像又突发奇想,提议道—— 【你可以将她救下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种情节虽然俗套,但总是有市场的。 虞幸这个男二号的设定太过复杂,很容易将整体剧情搞砸,是个不确定因素,你干脆不要和他有过多的接触好了。】 “不可能。”赵一酒在心里冷冷地反驳。 他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这傻逼旁白在说什么屁话。 先不说张舒雅——就是这个长卷发女生,活下来之后能不能适应推演者的生活,就算能,旁白让他和张舒雅搞在一起? 呵,那不是国产劣质恐怖片才会做的卖肉情节么。 他不介意多救一个人,但在这个人的表现受到他的认可之前,他绝不会有别的亲近的想法。 至于说远离虞幸……更是开什么玩笑。 赵一酒开口道:“抱歉,我跟虞幸一组。” 在场所有的人大概都想不到,沉默阴郁的小哥会主动对新来的那个,虽帅但菜的胆小青年作出邀请。 虞幸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随即笑了:“好啊,那就这么分。” 赵一酒觉得虞幸的反应说不上来的古怪,在他想象中,虞幸要么会装得更彻底,可怜兮兮地请求他的保护,要么会试图搞点事情,比如调侃他为什么要这么选择,是不是别有用心之类的。 可能是他想的太多吧。 旁白平静地叙述着。 赵一酒在心中对旁白道:“别说废话,闭嘴。” 旁白:“……” 之后便是两两一组前往工厂不同的区域寻找电池。 赵一酒和虞幸很快就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了,他走在前面,虞幸落后他半步,沉默在二人之间发酵。 以前好像是他主动跟虞幸搭话的。 没什么原因,就是他看到虞幸,莫名就觉得这个胆小鬼被选中挺可怜的,而且那张脸的确是能让人心情变好——谁不喜欢养眼的事物呢。 所以以前的他在意识 到鬼物比他想象中更强之前,是打算帮一帮虞幸的。 可是这一次,虽然他经验更足更强了,却不打算再主动开口。 他很好奇,面前这个虞幸,如果等不到他开口,又会说些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虞幸似乎有些忐忑,频频望向他,张开嘴又咽了下去,如果换个人看到他这副样子,肯定会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赵一酒就不问。 终于,在他们快要找到第一枚电池的地方,虞幸忍不住了。 “你不害怕吗?” “嗯?”赵一酒分了个眼神过去,以一个上扬的音调表达疑惑。 “我是说,这里黑咕隆咚的,肯定是被公司故意布置成这个样子,气氛太阴森了,你不觉得害怕吗?”虞幸指了指自己的腿,“我腿都在抖呢,你不说话我就更怕了,总是怕下一秒你就不见了。” “哦。”赵一酒淡淡的应答,余光看见墙边的老鼠洞前面躺着一枚电池。 虞幸曾经在这里假装害怕的大叫。 他眼神一亮,抢先一步,在虞幸之前弯腰将电池抓在了手里。 果然有一只青白色的手从那洞中伸出,死死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赵一酒顿了一秒,嘴唇微微抿起,然后突然提高声音:“啊!鬼!” 有一说一,他不适合演戏,这两声本应包含着浓烈的恐惧震惊害怕等情绪的惊呼,被他硬生生变成了棒读。 但他起码改变了原有的剧本。 虞幸直接愣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赵一酒扫过虞幸的脸,血液都凉了半截。 那愣住的虞幸目光空洞,胸口没有呼吸的起伏,就像是一个措不及防之下,没有被及时操纵的人偶。 尽管……赵一酒正是为了验证这一点,但真的捕捉到了那个空洞眼神的时候,还是有一股翻腾的恐惧油然而生。 他猜到自己的认知一直在被扭曲,那一次次快要想起什么却突然强行忘记的感受,即使很快就会被清除痕迹,也依然在他强大的精神力中被保留了一丝印象。 次数多了,印象就越来越深。 他身旁的这个人,不是虞幸。 赵一酒心脏一阵抽动,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不是虞幸……那会是什么东西? 之前看到的赵谋又是真的赵谋吗? 第二十八章 猎杀小光点 赵一酒不想玩下去了。 剧本?重生? 不,显然有东西一直在欺骗他,让他看到了假的虞幸,按照这个想法来推,赵谋也是假的。 他的哥哥,他的朋友,都只是一个个被操纵的人偶,背后的操纵者尽可能的让他们和真人相似,却不能改变这终究是假象的事情。 那他现在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赵一酒眸光黯淡下去,瞳孔周围环绕着郁色的阴影。 对了,旁白。 旁白一定是操纵者的手段,用来像催眠一样不断给他错误的暗示,让他无法回想起真实。 “快回来!”他身后的“虞幸”终于有了反应,慢一拍地抓住了他的衣服,把他往后一拉——就像他曾经对虞幸做的一样。 从老鼠洞里伸出来的青白鬼手唰得消失,虞幸一脸惊恐:“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 赵一酒:“……” 一想到这是别的什么东西在用虞幸的脸做出这些反应,他就一阵膈应。 主角……剧本……这些东西一定是假的,他得尽快回想起这场所谓“重生”开始之前最后的记忆才行。 他记得……好像是…… 在头脑越来越清晰之际,病毒的污染再也无法强制进行下去,赵一酒本身的绝望级推演者的精神力就对病毒有着天然的抗性,当他开始反抗那种若有若无的暗示,便如同利刃破开气球,砰的一声,假象炸开了。 对,是电影院! 他在电影院里,被怨灵病毒精神污染了。 想起这个,赵一酒感觉豁然开朗,大片大片的认知飞速修复,他再转头看向周围,只觉得整个工厂都像游戏贴图一样,与真实物质差别很大,可就在几秒前,他竟然完全看不出哪里不对。 还有这个“虞幸”…… 在现在的赵一酒眼里,“虞幸”不再是自然的样子,而是仿佛被蒙了一层马赛克一般,整张脸都模糊不清。 在模糊不清的“虞幸”身旁,漂浮着零星几个幽绿色的小光点。 光点上传来的气息——就和电影院 里的病毒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止杀出鞘,赵一酒一刀斩向小光点,光点强烈地震颤,随后就被止杀上附带的阴影力量绞成了粉末。 病毒入侵的是大脑,赵一酒脑子里的想法病毒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到,这就是他之前总在关键时刻被旁白转移了注意力的原因。 此时不知是不是病毒自知无法挽回,那旁白已经不出现了,而赵一酒的目光落在掌中止杀上,最后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 他下意识拿出来的是止杀,而不是碎心。 那就不用犹豫了,哪怕记忆仍然有大半被病毒屏蔽,但起码他可以先把这些小光点都毁掉,让这场所谓的电影进入终结。 他知道那些小光点就是病毒因子。 病毒原本应该无法被人类肉眼观测到,但在这里不同,他所在的地方应该是自己被污染的脑内世界,那些病毒有了具体的形象。 每杀掉一个病毒因子,污染就会减弱一分,等到污染不足以支撑“幻境”,脑内世界就会自然崩塌,他就可以回到现实。 在之前的一次污染中,他就是这么做的,只是那一次的病毒很弱,是真是假一看就看得出来,不像这次,还需要费这么大力气去反抗和辨认。 赵一酒开始像猫扑蝴蝶一样寻找起了藏匿在周围的小光点。 他完全无视了虚假的“虞幸”,而旁白好像也放弃了操控,让“虞幸”就那么站在原地,没有对赵一酒的奇怪行为做出任何反应。 赵一酒让脑内世界消散只是时间问题了,他专心致志逮小光点,没有注意到的是,一股黑色的气息顺着墙角,一点一点的接近了不动的“虞幸”。 黑色凝聚成雾气,狡猾地爬上“虞幸”的腿,然后消融了进去,下一秒,眼神空洞的“虞幸”眨眨眼,漆黑的瞳孔隐隐化作幽蓝色,转头看向赵一酒的背影。 然后,“虞幸”眼中浮现起想做坏事的戏谑目光。 …… 赵一酒检测到一旁的沙发底下藏着一个小光点,他单手 将沙发掀开,令底部的病毒因子无处可躲,仓皇地在空中颤抖。 忽然,虞幸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嘶……你力气好大啊。” 赵一酒:“?” 病毒还没有放弃用虞幸的形象来干扰他吗,他还以为这些空壳子都已经不会再动了。 “哇,你这把刀也好帅,能给我看看吗?”虞幸没有得到他的回复,直接窜了过来,手里还捧着郝助理发的照相机,“能一下子把沙发掀起来,你肌肉应该很多吧?啧,完全看不出来诶。” 赵一酒皱眉,心想要是病毒再不知道停止,他就把这个假虞幸戳死。 没有直接动手,是因为这好歹是虞幸的形象,他不太想动刀动抢,可如果病毒以为他不敢对这个形象下杀手的话,那他就会让病毒知道,什么叫闭嘴。 “虞幸”看上去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反而是有些兴致勃勃,见他当真不打算理会自己,就靠在墙边,突然说到:“酒哥,理理我?” 赵一酒手一顿。 他烦躁地转头,望着忽然换了称呼的虞幸,声音冷漠:“怎么,不敢用旁白的身份和我说话,一定要利用这个形象?” 庆元制药厂的虞幸不会叫他酒哥,病毒这是装都不打算装了,只希望拖延时间? “反正你也在做你的事情,和我聊聊天又不亏。”“虞幸”耸耸肩,颇有些无赖的样子,“大不了我说你听嘛,难道你不想知道,当初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怎么想你的?” 赵一酒本来真的已经很想一刀戳死这个空壳子了,但听见这个话题,他又有些好奇。 不是好奇虞幸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怎么想他。 而是好奇在自己的脑内世界,他会把虞幸脑补成什么样子……毕竟病毒的所有操作,都是基于他自己的记忆和主观印象。 反正如果只是听的话,确实并不打扰他寻找小光点,他已经开始警惕起来了,任何的话语都不能再让他重新跌落回认知不清的状态。 赵一酒道:“那你就说说看。” 第二十九章 骗子死不悔改 五分钟前。 放映厅中,被感染者们依旧呆呆地盯着发着光的屏幕,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亦清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感叹于自己一把年纪,还是会被虞幸三言两语给欺骗,这电影院无聊得要死,他以后再也不来了。 他本身就是一只鬼物,怨灵病毒的污染对他不起作用,他连被害的权利都没有,不像虞幸和赵一酒,还能体会一下被感染的滋味。 “抱歉抱歉,骗你进来只是做个保险而已,真正的电影院不是这个样子的。”虞幸忽然在座位上回过了神,带着笑意安慰。 亦清毫不意外虞幸可以快速摆脱病毒影响,斜了他一眼:“我刚才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没有,但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虞幸耸耸肩,“非常明显。” “呵,有用的时候就是工具鬼,没有的时候就半年想不起来看我一眼。”亦清叹了口气,幽幽地往外飘,“走了,你们自己玩。” “诶,回现实里带你看一场真正的电影。”虞幸立刻从座位上起身,露出愧疚的表情,用诅咒之力凝聚的黑雾虚虚扯住亦清的大袍子,“保证不骗你。” 亦清垂眸看向被扯住地衣摆,内心忽地柔软了一下。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能触碰到他了,虽然面前这家伙贼可气,但的确是千百年来第一个能主动拉住他衣服的人。 恍然间就像是被一个小孩拉住袖子讨糖吃似的。 然而这柔软仅仅出现了一瞬,亦清很快反应过来,把衣摆往自己这里一拽,摆脱了黑雾的纠缠,免疫拉满:“不骗我?那你就先告诉我,你这愧疚的样子有几分是装出来的?” 虞幸“啊呀”一声,失落道:“干嘛问这么清楚……” 亦清:“几分?” 虞幸粲然一笑,翻脸比翻书还快:“……嘛,九成九吧。” 亦清:“……”果然不该有任何恻隐之心,这玩意儿从来就不当人。 看到亦清无语的眼神,虞幸无辜又欠扁,不过他也知道亦清只是说着玩,并不会真的走。 他提议道:“如果你真的特别无聊的话……其实可以把那个让这一群感染者都聚集在一起的罪魁祸首抓起来玩。” 根据在赵一酒腕表里看到的背景介绍,病毒不仅仅有因子这一种形态,也有的成功化形,拜托了地域的限制,可以到处跑。 但到处跑只是其次,有一个推演系统并没有明确提出来的点,在电影院里却已经发生了。 那就是,被病毒因子感染的人会选择差不多的方式死亡,被感染和死亡中间的间隔很短。 但电影院里这些 被感染者为什么可以一直坐在这里? 他们当中有哪些是先被感染的,哪些是后被感染的,期间又有多久的时间间隔,这些问题没有确切的数据答案,不过光凭可以感知到的气息来看,虞幸就已经可以确定,那个吃薯片的女孩子身上被感染的迹象最严重,捧着手机的男人则是被感染时间最短的。 每一个坐在这里的被感染者,都有很长的时间间隔,这意味着这些被感染的人,最早那一批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来讲的死亡时间。 这样下去,电影院会不会不断的吸引新的观众,逐渐将整个放映厅坐满? 这种和病毒因子不太相似的体现,现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这些没有思想的病毒因子之外,还存在一个有着主观意识的成型的怨灵。 电影院里一定有一个怨灵,它收集着越来越多的被感染者,或许是想完成电影座无虚席的执念,或许有别的阴谋,总之,现在那个怨灵一定就躲在某个地方偷窥着他们。 虞幸还想去看看赵一酒对抗感染的情况,没有心思直接去抓怨灵,把这个活交给百无聊赖的亦清最合适不过了。 当然,除了合理分配行动力的想法,虞幸真的是因为看亦清太无聊了才这么提议的,如果亦清不想去,他就等会儿自己去。 刚才他对抗脑内世界的时候,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在教育了旁白一顿之后,倍感无趣的他很快在大火中找到了数个光点,将之一举摧毁,脱离了感染。 这的确是因为他融合诅咒之力之后,精神力有着长足提升的原因。 体验了一把被感染的滋味,虞幸没忘了他把赵一酒也带进了坑里,所以如果赵一酒不擅长使用顺应病毒的对抗方法,导致在脑内世界吃了亏,他也必须得去护着,把赵一酒全须全尾地带出来才行。 赵一酒正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眉头皱起,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些麻烦,或是感到了烦躁? 虞幸猜测赵一酒应该是看到了小时候的事情,他眯起眼睛,决定用诅咒之力和病毒一样进入赵一酒的意识,在尽量不窥探隐私的情况下,帮忙唤醒赵一酒的认知。 五分钟后。 就出现了现在的局面。 虞幸的担心是多余的,赵一酒凭借自己也做到了扳回认知,已经在着手消灭病毒因子了。 但是“故事背景”有点出乎虞幸的意料,他刚刚将意识的一部分融入了诅咒之力中,探入赵一酒脑海,就探查到一个非常适合做诅咒之力容器的东西。 结果附上来一看,这就是赵一酒脑内的“虞幸”。 地点是他们初 次相遇的庆元制药厂。 虞幸看到赵一酒忙忙碌碌的抓小光点的样子,一时之间觉得对方太好玩了,不过为什么场景的重点不在赵一酒小时候,而是在庆元制药厂呢? 深入的想一想,虞幸有了一个猜测。 他之前听赵谋说,赵一酒刚刚和厉鬼融合的时候,情绪非常的负面,压制厉鬼的同时也是在压制他自己的正常的七情六欲。 所以小时候的赵一酒,本身情绪寡淡,可能并不觉得那些不公平的事情有多么的令人印象深刻,值得记住。 反倒是长大之后,遇到了一个特别欠扁的……不,特别擅长挑起情绪的虞幸,相比之下,在推演系统内的经历,才是赵一酒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这样的认知让虞幸有些感慨。 所以,看着到处拆厂的赵一酒,虞幸忍不住又想去逗一逗。 他很想告诉赵一酒,当初第一眼看到赵一酒的时候,他就觉得赵一酒很特别。 身上带着祭品,一脸冷酷阴郁,像是那种对谁都漠不关心的自闭小哥,又或者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反派角色。 可是短暂的接触,就让虞幸确定这两种想法都不正确。 …… “那你就说说看。”嫌烦的赵一酒最终还是被好奇打败了。 获得了允许的虞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顿时来了劲,他一边旁观着赵一酒用止杀给脑内世界消毒,一边偷偷用诅咒之力把离得有些远的那些小光点卷到附近来,嘴上还说着: “其实那个时候啊,我就感觉你可能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是个社恐,肯定经历过一些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不公平待遇,然后性格扭曲。” “但跟你说了几句话之后我就发现,扭曲归扭曲,你还是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你没有被遭遇同化,而是让自己变成了一个……镜子一样的,反射着肮脏,却始终干净的……社恐。” 听到这,赵一酒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这熟悉的欠扁,在认真的没几秒后就回归戏谑的说话方式,还有拿捏着对话节奏的能力…… 这是病毒可以模仿出来的吗? 要是病毒真能模仿的这么有精髓,之前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他看出来了。 虞幸还没说完呢,他伸手扇了扇庆元制药厂里到处弥漫着的灰尘,侃侃而谈:“我就觉得你很有意思,很好玩。那时候的你可好骗了,不像现在的你,进步非常大。” 他一抬眼,刚好和赵一酒阴晴不定的目光对上。 “哦,纠正一句,现在的你虽然没那么好骗了,但还是会被我骗到。” 虞幸咧嘴一笑:“酒哥,你又被我骗到啦。” 第三十章 对吧?窥视者 随着虞幸将意识探入了赵一酒脑中,放映厅里回归了一片寂静。 亦清暗自唾弃了一遍这两个人类,冷哼一声,决定去找让他百无聊赖的罪魁祸首。 刚刚虞幸也说到了,电影院里一定有一个已经成型的怨灵,将那些被感染者聚集到这一个放映厅里来,自己则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亦清很无聊,他无聊的时候就要找点事情做。 虽然他知道虞幸让他去找怨灵玩,又把他当做工具鬼的意思,只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反正这件事情他不排斥,那顺水推舟帮虞幸解决一个麻烦也没关系。 亦清又再一次的,忍不住的,对着两个闭着眼睛的人类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伸手用折起来的玉骨扇在虞幸头顶敲打了一下,亦清便朝着放映厅一侧的出口飘去。 他一直感到非常的拥挤,周围全是小光点,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所谓的怨灵病毒因子,这感觉就像是,以前他在酒吧里的时候,明明可以一个人独享一整间休息室,但突然有一群顾客涌进来,把他的休息室霸占了个严严实实。 那些顾客还很没有眼力见地挤来挤去,让他很不爽,杀了一个就会再涌过来两三个,无穷无尽。 蟑螂似的杀不完。 青衣鬼冷着一张脸,直直地朝一个方向飘过去,路经墙壁,青色的身影骤然虚幻,随着淡淡的轻雾笼罩,亦清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墙壁,进入了放映厅另一侧的走廊。 虞幸不想用诅咒之力打草惊蛇,没有大范围的进行感知,所以暂时无法确定怨灵的位置,他却不一样,他本身就是鬼物,无论周围都是些什么东西,在他的眼中都泾渭分明。 有一股和那些因子明显不一样的气息,就在走廊尽头的监控室里。 那股气息带着一丝混乱和浑浊,显然是有主观意识的,而且主动的隐藏了自己的存在。 但亦清现在是没有任何东西压制的状态,对于他这种强大的千年厉鬼来说,这区区的怨灵还是有些不够看。 他就这么老神在在地飘过去,那躲在监控室的怨灵应该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愣是不敢逃窜—— 一股股青色雾气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蔓延至整个电影院,将接触的每一寸都覆盖了起来,可以说,电影院已经被亦清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愿意,不管是怨灵还是被感染者,它们是死是活,身在何处,都不过是亦清的一念之间。 几个呼吸的速度,亦清就来到了监控室。 他穿过了门扉,怨灵近在咫尺,混乱的气息愈发的清晰。 “你在哪儿呢?小朋友。”亦清俯身向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任何的身影,但他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露出了笑脸,青色的眼睛望向监控室里满满的亮起的屏幕。 监控室的一面墙上布满了被分成块块的显示屏,每一个显示屏都对应着一个放映厅,以及空荡的走廊,还有门口的售票处。 虞幸和赵一酒所在的地方是7号放映厅,监控如实的记录着这个放映厅里发生了一切。只见观众席上的观众坐得非常分散,彼此之间毫无交流,除了最后面两个新来的家伙,其余的人都呆呆地望着前方。 而那不断变换着图案的大荧幕则在监控里有些模糊,原本应该是各种图案和纹路的地方只留下了重影一般的大色块,无法被观测。 其他的监控趋于静止,无论是走廊、售票处还是放映厅内部,时间都好像定格在了病毒席卷而来的那一刻,没有人影,没有事物的变化,像是被遗忘了。 亦清扫视一眼,轻轻的笑了一声。 “小朋友,你躲在监控里了呀。” 对他来说,叫一个怨灵小朋友好像也非常合适,反正他做鬼的年龄都足够当怨灵病毒们的祖宗了。 那么自然,在祖宗面前,一切小聪明都不够看。 亦清摇着他的扇子,施施然坐在了监控室的靠椅上,其实他平时都像是一团雾气一样,接触不到没有鬼气或灵力影响的事物,哪怕是偶尔想要睡在哪里或者坐在哪里,他也都会先用自己的鬼气将那些东西给污染一遍。 真要说的话,和病毒因子倒有些异曲同工之 妙。 但是在这个世界,亦清发现起码有一件事是让他觉得有点欣慰的,那就是他省去了污染某样东西的过程,因为空气中密密麻麻的病毒因子,已经承担了媒介的责任。 他吧唧一下坐在了附着在椅子上的病毒因子上。 亦清慵懒的坐姿有些类似于他还在摄青酒吧当老板的时候,瞬间,一种俯视一切的气势就出来了,大大冲淡了他身上那种温文尔雅的书生气。 或许是因为周围没了旁人,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和人类,只有他最熟悉却看不上的鬼物同类,所以亦清在此时的样子才是最接近真实的他的。 看向监控的表情有些玩世不恭,如同将躲藏在屏幕里的怨灵当做了手中的玩具,他不紧不慢地观察着那些静止的屏幕快,几乎只扫视了一遍,他便将目光停留在了最角落的一个走廊监控上。 这条走廊是电影院一楼通向员工通道的一条走廊,不对外开放,走廊两侧分别是房门紧闭力的员工休息室,更衣室,还有员工厕所。 监控范围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功能性房间,不过并没有出现在画面里。 亦清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已经在整个电影院里溜达了一圈了,加上他的青雾蔓延着,很多虞幸和赵一酒完全没去过的地方,也在亦清的掌控之下。 在他锁定了这个屏幕的瞬间,他感觉到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更加的恐惧了。 “你就在这里面,对吧?”亦清飘了起来,双脚离地,悬在空中,那一身青色的长袍无风自动,并且隔绝了周围的小光点们。 “嗯?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反正怨灵并不会回答他,他就自说自话,自己回答自己:“其实啊,我去这条走廊上溜达的时候……” “把员工休息室的门打开了呢。” 而监控画面里,员工休息室却依旧是关闭的状态。 要么这是怨灵过去躲藏的时候顺手将门关上了,要么就是怨灵在制造视觉欺骗的时候,并不知道员工休息时被打开,所以用关闭的影响覆盖了这个监控。 总之,这个监控不对。 亦清很满意地感受到,监控屏幕中传来了怨灵有些懊恼和绝望的情绪波动。 好像很久没有欺负别的鬼了。 自从和虞幸绑定,他就多方收敛,一方面是因为不想被虞幸当成只有杀戮欲望的无脑鬼物,当成麻烦,从而不高兴。 另一方面,他和系统之间也有约定,利用和虞幸的契约脱离了原来的世界之后,他不能在别的世界惹麻烦,一旦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捅出了篓子,系统也会跟着倒霉的。 所以之前几个推演副本,他要么直接被系统限制力量,要么就得低调行事,不能破坏推演者们的任务体验,亦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别的鬼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样子了。 “哈……” 他畅快地笑了一声。 毕竟他的本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厉鬼总是恶劣的,一时的束缚并不能当做永久的规则,哪怕他装得再无害,也掩盖不了厉鬼的本性。 亦清眨眼之间便融入了那块显示屏。 屏幕中,空荡荡的走廊里忽然就多出了一抹青色的身影。 鬼物在控制电子产品这件事上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早在很久以前,“鬼来电”、“鬼录像”、“鬼qq”和“鬼监控”就一直在各种传说当中盛行了。 亦清自然也不会落后,尽管他是一个活着时从没有碰过任何电子产品的千年老鬼了……但有些事情就像天生就会一样,通过监控进行时空穿越,这也难不倒他。 他站在了走廊上,下意识看向头顶那圆圆的电子监控摄像头。 监控屏幕上,实时地对走廊进行着反馈,能看见那青色的身影忽而停住,缓缓转过头,一张苍白的、无法辨认的模糊脸庞就出现在了摄像头里。 “兹兹……” 电流忽然被干扰,开始出现波浪一样的雪花点纹路,那个青色的鬼影似乎笑了笑,下一瞬间,屏幕突然一黑,再亮起的时候,可怖的青色鬼脸骤然占据了整个屏幕! 如果监控室里有人,一定会被吓一跳吧。 亦清笑嘻嘻的撤回了他覆盖到摄像头上的青色雾气,顺带将那种可以制造幻觉的能力影响也撤去了。 真是可惜,亦清想。 他好想在真正的电影院里做这件事啊。 在有很多活人的世界,让某个电影院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怪谈传说对象,然后引起人们的好奇,还有追寻的欲望,这种感受……能让摄青鬼的力量越来越强。 他那个年代的神明,需要人们的信仰来维持力量。 同样的,他那个年代的鬼物,也需要人们的恐惧和相信,来决定强弱。 摄青鬼不止他一个,这种鬼本身就有着一定的恐惧的能量,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人人都知道摄青鬼的大名,不像虞幸生活的现实世界,只有一部分灵异爱好者才会去了解摄青鬼。 亦清觉得很可惜,他很想让现实世界的人们都感受一下恐惧,可是系统和虞幸的双重制约让他不能这么做。 那他也只好在别的地方发泄一下了。 比如这个怨灵满满的末世世界。 亦清咧开嘴,赤着双脚悬浮在走廊上,对着员工休息室抬起手掌。 休息室果然已经重新被关上了门,看来那个凝聚起来的怨灵平时多用实体。 从监控的角度去看,青色的鬼影抬起手,青雾幽幽地翻滚,那扇好像已经锁死了的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下一秒,一个人类模样的,脸色比面粉还要白的东西便从门里滚了出来,它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张大着嘴,应该是在尖叫或是咒骂。 可惜监控不收音。 青衣的鬼影在空中摇曳着,也不见他做了什么,那手舞足蹈的白面粉人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掐住脖子给抬了起来,面容更加狰狞。 它的双腿胡乱地蹬着,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化为了虚幻,想要逃走,可还不等它有任何逃窜的动作,周围的青雾又压制着它重新变成了实体。 亦清正在脑内思索一些残忍的死法。 他想到了一个。 青雾瞬间翻涌,朝着声嘶力竭咒怨着的白面粉鬼包裹而去,快要碰到的时候,亦清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 他抬头,再一次地看向摄像头。 这东西总给他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就好像他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在被一双双无声的眼睛窥探着。 他在狭小的方框里,窥视者在方框之外。 对吧?窥视者。 亦清对着你比了一个食指,温和的眉眼仿佛无害的书生,笑着道:“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不过……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实在是太不建议被观看了,还是给我留一些美好的印象吧。” 监控屏幕顿时黑了下去。 任何形式的记录也都在这一行断绝。 …… 被揭穿是“本人登录”之后,虞幸毫无疑问被有些生气的赵一酒拉过去做了劳动力。 一个又一个在幽暗工厂里闪闪发光的小光点被两人迅速清理,这个脑内世界也维持不下去,到后面已经摇摇欲坠,每一个地方都像是劣质的游戏建模一般,轮廓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当最后一个小光点被清除出去,赵一酒眼前的世界轰然崩塌,只是一瞬间的恍惚,他就回到了电影院的放映厅里。 不管在脑内世界过了多久,进行了多远距离的移动,现实里的他仍旧坐在椅子上,眉头因为在脑内世界的不爽而微微皱着。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看都不看在旁边闷笑着的虞幸,拿起了止杀。 “欸,酒哥?”虞幸立刻喊住他,“别生气嘛,我只是看到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忍不住逗逗你……你也知道我的性格的吧?我根本忍不住!” 赵一酒闻言,脸色有些发红。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对于自己被骗而羞恼的。 他终于一言难尽地看了虞幸一眼:“你知道这句话听起来有多渣吗。” “知道啊,可我不就是可恶的人渣吗。”虞幸歪头,似乎对于自己的这个评价接受良好,“只要我够渣,那你所说的一切事实就都无法让我感到羞愧。” 赵一酒:“……”他脸更瘫了。 止杀泛起冰冷的光。 “我现在要去杀被感染者。”赵一酒道,“但是,我能也戳你一刀吗?” 第三十一章 规律(有修改) 说归说,也只能在嘴上讨回一点便宜而已,赵一酒怎么也不可能真的拿刀戳虞幸一下。 反正虞幸欺负他欺负惯了,赵一酒已经没有了计较的心思。 他不再纠结虞幸刚才的所作所为,因为在脑内世界的时候,除了最后那句又被骗到之外,剩下来的话虞幸说的好像挺认真的。 他环视四周,荧幕依然幽幽地亮着,播放着看不懂的东西,周围的被感染者分散着坐在原地,一个人都没有移动。 很好,只要把这些被感染者清理掉,他的三阶段任务就完成了。 不过,好像少了什么。 赵一酒这才意识到相对而言少了个人:“亦清呢?” 难道是在他们两个人对抗感染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啊,你不用担心亦清,他不见了的话,应该就是去做那件事了吧。”虞幸笑眯眯的,似有所感的抬头,望向了放映厅一侧的墙壁。 那里有亦清穿墙而过的痕迹,虽然没有留下什么物理的物资,但在某一处,空气中残留的气息是不一样的。 他让亦清闲得无聊去抓怨灵玩,就是想给已经没有了束缚的摄青鬼一个发泄的机会。 否则万一被憋坏了,亦清有多危险,那就不是虞幸能确定的了,毕竟亦清存在的年岁太长,甚至不一定比他见过的鬼沉树小,真正的千年厉鬼,永远不该被低估危险性。 听虞幸这么说,赵一酒也就放下心来,收回了分给亦清的为数不多的队友情谊,握着止杀离开了原位。 见他要杀被感染者,虞幸也立刻跟上去,在赵一酒对第一个被感染者动手之前,眼疾手快地抬起那个被感染者的手臂,将光脑腕表从手臂上薅了下来。 之前就提到过,光脑腕表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是人手一个,地位等同于现实世界的手机。 除了被感染之后就主动将腕表丢掉的,或者是因为某些剧烈的动作将腕表的表带崩碎从而丢失腕表的,其他的人基本上都拥有着腕表。 虞幸需要腕表来和系统进行联系,但赵一酒的前几个任务目标的腕表都太脏了,他实在是碰都不想碰。 至于电影院里这几个,虽然已 经有人被感染了特别久的时间,但好歹腕表完好无损。 被触碰的被感染者一脸懵逼,终于迟钝地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座位旁边站着两个陌生人。 其中一个抢了他的光脑,另一个拿着把刀对着他。 被感染者:“……” 生锈的意识几乎无法处理这种情况,他最终凭着本能,将目光汇聚到了寒光凛冽的刀刃上。 虞幸讶异地挑眉,不对呀,这被感染者难道还有自我意识吗? 他还以为被电影院里这种病毒感染的人,都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电影剧情之中了。 结果他讶异早了,只见拿个被感染者张开嘴巴,第一句话就是对着赵一酒道:“你是……我的……反派吗?” 被感染者说话的声音非常的迟缓,像是一具生锈的机器人,正在努力学习人类的语言。 赵一酒不想理会,他知道,在病毒感染成功的那一瞬间,人就已经死了,留下来的,不过是个被怨灵占据的空壳子。 这样的躯壳看多了,反而会被那种被占据的绝望影响,赵一酒直接举起刀,向着被感染者刺去! 那名感染者居然脑袋一歪,躲过了要害,止杀镶嵌在被感染者的锁骨处,被感染者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空洞着眼神,碎碎念叨:“反派……要来……猎杀主角。” “主角要……反杀!”被感染者忽然大吼一声,徒手抓住止杀,他的手掌被止杀上的阴影和鬼气切割的鲜血淋漓,也像是没有任何痛感一样,脸色都没变一下。 甚至还站起身,歪着脑袋,试图用染血的双手去掐赵一酒的脖子。 虞幸竟然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近似于鬼物的气息,这个被感染者和他们之间遇到的感染者不同,要更加强大。 他饶有兴趣的后退一步,打算旁观赵一酒如何解决。 其实赵一酒完全可以躲过被感染者的反击,或者说他刚刚的那一刀根本就不会空,他只是想收集一下被感染者的数据罢了。 一年以来,他在推演中的经验越来越丰富,收集数据和情报已经印在了骨子里,他也察觉到了放映厅里的被感染者和其他被感染者 的不同,想来应该是因为多了一只怨灵的原因—— 于是他故意放任那一刀落空,想看看被感染者的反应。 结果就是,有了成型的怨灵的加持,被感染者自我毁灭的意向,似乎已经变成了毁灭他人的意向。 这无疑是危险程度的一次提升。 确认了这一点,赵一酒就不再留手,趁着被感染者要掐他脖子而和他瞬间拉近的距离,果断的抽出止杀,手腕一动,利刃直直的刺入被感染者眉心。 之前遇到的被感染者,在经历这样的攻击之后,就会立刻毙命,遵循着机体的科学。 但是这一个感染者,即便是被刺入了眉心,却还有着挣扎的力量,他发出了无意义的怒吼,好像在疑惑,主角为什么这么简单就会被反派所杀。 最终将被感染者杀掉的,是止杀身上自带的鬼气,以及那阴影的能力,而非物理意义上的刀刃。 “不仅仅是攻击意图增强了,在生存能力上也有增强。”虞幸作为旁观者得出了结论,“啧啧,这不就跟丧尸差不多么,各方面都有所增强。” 赵一酒沉默点头。 不过,加强的副作用也很明显,这个被感染者已经死了,其他的坐在观众席上的被感染者却毫无所觉。 他们似乎更加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无法自拔。 “有点意思,如果病毒会随着怨灵的成形而加强……这才算是真正的末世。”虞幸笑道。 可以反抗的末世并不够绝望,只有人类不断反抗,却发现危险也越来越强的时候,那种无能为力的压抑感,才是压倒人类的最后一根稻草,才是真正的末日来临。 相信这个规律不久以后就会被所有的推演者知道,而此时,虞幸的重点并不在这里,他还有着更加在乎的事情。 虞幸把玩着干干净净的腕表光脑,“你之前是说,推演者只要有腕表就可以接受系统发的消息,而并不拘泥于哪一支腕表对吧。” 荒诞系统绑定的是推演者们,它本身就有一对一精确发送消息的能力,只是需要腕表光脑作为媒介而已。 “那我现在就要来试试了,不知道系统欢不欢迎我呢?” 第三十二章 阿伶(清理小队限定时装) 日暮西斜。 51号幸存者基地被郁郁葱葱的丛林遮掩住,几个身穿白色作战服的年轻人从不同的路线走过来,在基地大门口交汇。 其中一个头发湛金的西方面孔青年仰头打个哈欠,一脸的苦涩:“今天的巡逻终于结束了,饿死我了,刚才路过后勤部的时候,听她们说今天食堂里的肉菜是猪蹄……我真的好绝望。” “有的吃就不错了,生活才刚好一点,你这个事儿逼就开始挑三拣四,怎么没把你饿死呢!”高挑的女人翻了个白眼。 两人这就斗起嘴来,其他人对此司空见惯,高个子男人笑呵呵的,转头对跟在他身后的马尾青年道:“阿伶,别在意,他俩就是相爱相杀,嘴巴上各种损,实际上他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呸,老高闭嘴,谁和他是过命的交情。”高挑女人立刻像是听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地否认,不过在看到老高身旁笑盈盈的新成员时,女人还是收敛了一下泼辣的性格,语气一转,关切的问道:“那个,阿伶,第一天巡逻感觉怎么样?” 当了一天清理小队队长的小尾巴的伶人微笑着,眉目中满是温和从容,似乎对年轻人们来说都有些过大的体力消耗,在他身上并不明显。 女人对他温柔,他对女人的反馈就更温柔了,伶人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领口,礼貌回应:“我很好,病毒来临之前,我跟着家父学习武学,身体素质没有看起来这么弱。” “哇偶。”女人惊讶的表示了赞叹,“没想到你这小身板还是学过武的,难怪看你扎着个马尾,气质这么飒呢!” 短短的交谈让湛金头发的青年有些吃醋,他也以前辈的身份鼓励了清理小队新成员一句,然后就扯扯女人的袖子:“竹子,快把巡逻表填好,我们吃饭去吧!” 清理小队需要负责每天的巡逻工作。 整个51号基地里,各个小队长分管的清理小队加起来足有100来号人 ,有负责每周外出寻人、清理病毒的,也有负责基地外围、基地内部巡逻安保的。 后者的排班并不确定,时常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管理者会优先让熟悉的人一起巡逻,这样有助于在发生意外的时候快速清醒,寻求信任的人的帮助。 今日负责基地外林子巡逻的白班的六个成员,竹子和阿金是老队友了,老高则是一名小队长,这段时间一直是由他带着队里新来的阿伶熟悉清理小队的工作,巡逻自然也排在了一块。 另外两个队员不太喜欢聊天,在大门处集合后,就开始填属于他们的巡逻表——就是记录当天巡逻有无异常状况,如何应对的表格。 一般来讲,能正常巡逻直到傍晚,在规定的时间回来,基本上就代表着没有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他们会把表格交给接班的夜班成员,让夜班成员对应着表格上的内容小心巡逻。 而夜班的成员在清晨交接班的时候,就会把这一天的表格带走,交到管理者办公室去。 简单又客气的交流了几句,老高就把巡逻表递到伶人手里,让他来写。 每一次清理小队来了新人,都得事无巨细地培养,免得到需要独当一面的时候出现差错。 伶人表现得十分像一个正常人,他脱掉了作战服配套的白色手套,来到基地大门口常年放置的木桌前,弯腰书写。 他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刚好扫过肩胛骨的位置,若是从身后看,特别像一个女生。 老高望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 一个多星期之前,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会成功加入清理小队,不过既然人已经分到他的队伍里了,他在带新人的时候还是很尽心尽力的。 这一周接触下来,老高发现阿伶只是长相柔和而已,说起话来温和有礼,做事果断,从来不喊苦不喊累,也几乎没有害怕过那些由病毒引发的异常情况。 特制的作战 服穿在阿伶身上,不但中和掉了那股柔美的气质,还平添了一种干练和坚韧,可以将形容词从美转变成帅了。 基地里不少小姑娘都在向他打听阿伶的事情。 就在老高又欣慰又羡慕嫉妒的时候,伶人已经背对着老高将巡逻表填完,盖好笔帽,舔了舔唇角。 负责夜班的成员还没有来,应该是正在吃晚饭,不过他们也不必在这里等,将巡逻表压在木桌的金属镇纸下就可以了。 大门外有监控摄像头,基本上不会有人胆子大到当着监控的面去动巡逻表。 但压好镇纸的那一刻,伶人灵感一阵触动,余光瞥向基地关闭着的金属大门底端。 那里有什么东西搜得一下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换成普通人大概就注意不到了,可伶人视力非人,他很清晰的看见,那是一双纸人的腿。 纸片小短腿。 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小短腿还扑棱了一下。 哈……伶人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有的人还真是坚持不懈呢,就这么喜欢偷窥他的一举一动吗? 昨天晚上巡逻的时候已经被他捏死一个纸人了,却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今天早上他洗澡的时候就又淹死了一个,而现在巡逻完毕,立刻就马不停蹄的过来监视他。 啧。 他没有主动去找麻烦,但对方看起来……好像巴不得他去找麻烦一样,呵,魔术师么。 伶人目光里闪烁着的都是难以理解的光芒,谁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老高检查了一遍他写的巡逻表,确认没有问题,于是问道:“阿伶啊,一起去食堂吃饭吧?今儿个晚上你没任务了,有什么想做的没有?比如去某个区域参观?” “不了,队长。”伶人转头,眼神立刻变得干净清澈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完美无瑕,春风化雪,“晚饭我想和朋友一起吃,最近在巡逻组工作,都把他忽视掉了,他几次三番的提醒我,我要是再不去找他,他应该会很生气的。” 第三十三章 当卡洛斯看到伶人 基地中除了清理小队,大多数的幸存者都要负责劳作,来维持基地的基本运作。 除了老弱病残,其他人也和清理小队一样,被统一安排了工作时间和地点,傍晚的吃饭时间结束后,一部分人可以去洗漱休息,另一部分人得抓紧完成白天没做完的工作。 因为基地为了节约能源,到了十点就会全面熄灯,只留巡逻人员的必备设施和宿舍区的走廊声控灯,到那时会是病毒的活跃期,管理者有规定,十点以后除了厕所,都得待在宿舍里,哪里都不要去。 卡洛斯穿着基地统一的白色底条纹制服,外面罩了一件围裙,一边弯腰拖地,一边哼着歌。 他两天轮一次工作,这次是清理基地的会议室——和他的室友一起。 会议室位于整个基地建筑群的中心建筑里,面积不小,一侧墙体被拆除,换成了从上到下的落地玻璃窗。 窗外映射着橙红色的天穹,云层将太阳牢牢的包裹住,自从末世来临,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直面过太阳,天气最好的时候也只是能透过厚厚的云层看见太阳的光晕。 今天傍晚的天气就不错,天空澄澈,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绿叶被风吹动,掩映着满目宝石似的艳丽。 天空与丛林交相辉映,卡洛斯抬头时,他碧绿色的眼珠配上天空的倒影,也有着同样的效果。 那双眼睛里满是暖意,从他愉快的哼着歌就知道,这幅落地美景很合他的胃口。 “洛哥,你好像心情不错?”室友是个年纪很小的小孩,可能才十四五岁,面容是标准的东方类型,他提着水桶来到卡洛斯身旁,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上沾到的灰尘。 “外面很漂亮不是吗?”卡洛斯对小孩儿笑着,“要是天能再红一点……还真是残阳如血,被整个血色天空倒扣下来的世界,多有诗意啊。” 小孩儿被他整不会了。 沉默了两秒,小孩才木着一张脸说:“洛哥,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加博学的人,可是你怎么时不时就会说出一些细 思极恐的话啊……” “开个小玩笑。”卡洛斯耸耸肩,把拖把往小孩提来的水桶里一放,麻溜地转动拖把的杆子,将拖把洗干净。 会议室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只需要把最后的一小块空地拖一遍,今天就能收工。 然后就到了他给赵一酒发信息的时候啦。 “你老是吓人。”小孩嘟起嘴巴,“这让我总会怀疑你是不是被病毒感染了,洛哥,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唉,如果你有机会学习艺术,就不会这么想了。”卡洛斯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小孩儿的头,“艺术总是更极端,更夸张,你还太小,不能理解充满破坏感的诗意。” “是这样吗?”小孩有些怀疑,但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他确实没有机会学习艺术,末世来得太早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关上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那人很是礼貌,敲了三下之后就在外面静静的等着,没有出声。 卡洛斯笑意不变,嘀咕着:“有人要用会议室了吗?” 小孩也奇怪,将两只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蹦蹦跳跳的:“我去开门。” 他才是真的高兴——已经高兴一整天了。 他很喜欢小洛哥,和小洛哥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能听到各种各样新奇的故事,氛围也很轻松愉快,小洛哥似乎永远有掌控说话节奏的本事,不会让他感到无聊,不过宿舍里的其他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小洛哥周围永远围绕着一堆人,像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今天刚好和小洛哥分到一起工作,只有他们两个人,小孩感到自己时时刻刻都被星星单独注意着,一整天他都过得非常的快乐。 他没有家人,但他非常依赖这个刚刚认识两周的室友,或许这就叫人格魅力吧。 带着满脸的笑意,小孩伸手打开了门。 然后他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中等的青年,脸上带着外用呼吸过滤器,身上是基地的作战服。 青年扎着马尾,几缕发丝从鬓角落下,落在空气中的眉眼非常柔 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月亮一样的气质。 看到小孩儿,青年浅笑着打了声招呼:“你好。” “哇,你好。”小孩感叹了一声,随后才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转头对卡洛斯说:“洛哥,是清理小队的人诶!” 卡洛斯动作一顿,直起腰,碧绿的眼眸朝这边瞥过来。 然后他的好心情好像裂开了,整个人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就像是被什么麻烦给找上门来了一样。 他手虚握着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是你啊,咳咳,清理小队的新成员,这个时候跑会议室来,是要通知我有什么人需要用会议室吗?” “不,是找你有事。”青年依旧笑着,语气平静。 “啊?可是我和洛哥还在工作哎。”小孩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下意识帮着卡洛斯找借口,“大哥哥要找洛哥的话,等我们工作完了再说吧?” “真是聪明的孩子。”青年笑意加深,意味不明地低头看着这小孩儿,伸出了手。 他好像是想摸摸这个小孩的头顶。 但还没有碰到小孩的头发,一根棍子就横插过来,挡住了他的手。 青年不出所料地抬头,只见卡洛斯握着拖把棍,神情有些戒备,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好说好说,反正工作就快完成了,清理小队的人找我应该也是有事,不要紧。” 然后卡洛斯转头就对小孩儿说:“小家伙,你晚饭都没去吃,肯定饿了吧,剩下来的交给我,现在你去食堂还来得及。” 小孩有些犹豫。 卡洛斯眼睛眯起,不动声色地加重了语气:“快去吃饭,小孩子要长身体呢。” 听出暗示,小孩子纠结的拽了拽衣摆,最后转头跑了。 一时之间,整个会议室周围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伶人笑了:“这棍子挡得真及时,要是你不动,我就要把他的灵魂碎掉了。” “可他还是个孩子。”卡洛斯露出八颗牙齿的职业假笑在背后落地窗的橙红天色中熠熠发光。 伶人不置可否,评价道:“碍事的孩子。” 第三十四章 魔术师的骗局 空荡的会议室里,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悄然对持着。 伶人这一副可惜没杀掉那个小孩的语气让卡洛斯额角青筋跳了跳,握着拖把杆子的手攥得更紧,依然假笑:“哈,反正小家伙已经走了,不碍你事儿了,不如说说你找我一个打扫卫生的可怜打工人有什么事?” “唔。”伶人发出了一个困惑的音节,“我还以为是你找我有事,不是你一直在试图引起我的注意么?” 那一个个试图躲避却躲避失败的小纸人,就像是掩耳盗铃的逗猫棒。 “听不懂捏~”卡洛斯无赖道,“我跟你都没有交集,怎么试图引起你的注意?监控可都拍着呢,我今天老老实实的工作了,没去别的地方。” 伶人轻笑一声:“你的纸人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什么纸人?你在说什么?”卡洛斯往一旁走了两步,让自己处于监控摄像头拍摄的正中央,“真的听不懂,说不定你找错人了呢。” 伶人眼波流转,并没有生气,而是走上前,打量着卡洛斯紧绷的身体,然后一声感叹:“还是一如既往的擅长伪装细节,可惜,我刚才在门外站了许久,确定你的心情很不错,你露出破绽啦。” 卡洛斯眉峰微微一动。 不过他的眉毛被遮掩在蓝色的发丝之下,这种微小的神色倒是很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伶人俯身——拎起了水桶。 “我帮你把接下来的活干完吧,然后……陪我去吃个饭?” 语气是商量的语气,笑容却是笃定的笑容。 他斜眼,和卡洛斯四目相对:“有什么想要了解我的地方,给你个机会亲自来观察,还省去了纸人做媒介。我相信你一定能观察得更加细致的。” “哇偶。”卡洛斯眨眨眼,看上去有点意外,“我没想到伶人这么大方,在各种传闻里,你都是特别喜怒无常又残暴的那种人设,我还以为你得先打我一顿……” “魔术师啊……”伶人呢喃一声,“‘伶人’能不能打‘魔术师’一顿,还得看魔术师的心情呢,你说是吧?” 卡洛斯耸耸肩,无视了这句话,继续拖起了地。 伶人真的帮他分担了一些工作。 半晌,会议室全部清理完毕。 卡洛斯把打扫工具靠在墙边,吐出一口气,突然道:“你刚才说破绽,是在哪里?” “嗯……”伶人揉了揉太阳穴,好像有些无奈,“你已经想到了吧,还要问我,这叫……做戏做全套?” “啊~魔术师的魔术要是被看出了破绽,当然还是会不死心地问问观众破绽在哪里,万一观众是诈他的呢?”卡洛斯说的每一句话也好像突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不过很显然,他不打算继续试探伶人了,因为伶人说的破绽确实很致命。 他作为纸人的操纵者,视线是和纸人共享的。 当他的纸人在基地大门前远远偷窥伶人写巡逻表的时候,自然也知道自己已经被伶人发现了。 这种情况下,哪怕他远在会议室里,也该为此感到惶恐才对,哪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因为美景而高兴地哼着歌。 要么是他确定伶人不会因此来找他,要么是他根本不在意伶人,但伶人敲门进来之后,他的畏惧表现又完全矛盾了。 十分钟之后,敌对的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了食堂的空位上。 现在的食堂处处都是空位,菜桶里只剩下一丁点儿可怜的残渣。 伶人坐得笔直,这和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有关,优雅矜持。 他伸手摘下了脸上带着的呼吸过滤器,露出与眉眼十分相配的尖下巴和薄唇。 相比之下,卡洛斯的坐姿就显得懒散不少,堪称坐没坐相了,他一手放在桌面上,一手撑着下巴,近距离地打量着伶人这张过于漂亮的脸。 伶人笑得眯起了眼睛,如同清泉解冻,声音也柔和婉转:“所以,魔术师特意吸引我过来,究竟是想干什么?不会只是想观测一下我的长相吧。” “才不是我特意吸引……算了,我就是。”卡洛斯确定自己和伶人坐的位置位于食堂的监控死角,他干脆大大方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纸人,放在手里把玩着,承认了自己几次都是故意失误被伶人发现的,“你一直不搞事情,这让我的内心非常惶恐,你知道的,面对一条蛇,与其等待着蛇不知隐匿多久后突然出现给你 一口,倒不如引蛇出洞。” “原来如此,你想知道我在准备些什么。”伶人勾唇,明明也没什么动作,卡洛斯手里的纸人就到伶人手上,伶人怜惜地用手指抚了抚纸人的脖子位置,忽然就一个用力,将纸人撕成了两半。 卡洛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有一瞬间的褪尽,这个纸人貌似是和他建立了生命关联的。 “出气了?”卡洛斯问。 “嗯哼~略出了一丝。”伶人眼中闪过戏谑,“如果你愿意让我把你所有的纸人都毁掉的话……我甚至不介意和你在这个推演中短暂结盟的。” “嘶,真狠啊,你这不就是要我命么。”卡洛斯挑眉,这一次,随着他偏头的动作,神情变得明显了许多。 轻松。 面对伶人的时候,去掉了不必要的伪装,他依旧轻松加愉快——哪怕刚刚因为纸人而受了点不那么明显的伤。 他道:“要不我们开诚布公吧,你不来找我的麻烦,也不去找赵一酒的麻烦,是什么打算呢?” “在你们眼里,我好像就是个会惹麻烦的家伙啊。”伶人摇头轻笑,“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这么明白……魔术师,你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我一向……很珍惜朋友情谊。” 卡洛斯偏偏要在此时作个死:“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初次见面。顺带一提,你说的珍惜……就像你对虞幸那样?” 伶人话头一顿。 两秒后,他噗嗤一声真的笑了出来:“想什么呢,魔术师,阿幸怎么会和你们一样,对我而言他是最特殊最重要的。” “如果是阿幸在这里,麻烦我一定会找。”伶人的神色变得有些苦恼,但配合上他那有些故意夸张的语调,就显得十分诡异和病态:“把赵一酒抓住弄残也好,洗脑也好,一定要送给阿幸一个礼物。毕竟要是我不彰显一些存在感的话,阿幸就不会看我一眼呢。” “赵一酒真是倒了血霉了。”卡洛斯一言难尽地评价道。 “谁知道呢?赵一酒也是个很有趣的孩子,我本来想让他加入单棱镜的,可是后来想想,就放他留在阿幸身边好了,他们关系越好……”伶人的声音拉得很长,真情实感流露出来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等我伤害赵一酒的时候,阿幸就会记忆越深。” 说到这里,伶人话锋一转:“总而言之,其实你们误会我了,我只是一个无辜又单纯的戏子而已,真的没有打算在这个推演里对你们做什么,反正阿幸最近也不在破镜,我对赵一酒怎么样,又有什么意义?” 卡洛斯大致明白了伶人的想法,兴致勃勃地问:“那我呢?你可以选择对我怎么样,我可是送到你面上来的肥肉,你不打算把我弄残了,作为给破镜的礼物?” “可是弄残你需要花些力气,我最近没有那个兴趣。”伶人一双浅色眼睛直直地凝视过来,好像颇为苦恼,“魔术师啊,可是最难缠的几个人之一呢……之前我并不确定,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专门看了你和阿幸一起参加的新人王直播。” “看过之后,我相信你和阿幸认识的时候的确是刚进推演不久的新人。” “可是,究竟是哪一次推演开始不同了呢?” 伶人垂眸,唇角上扬着,声音轻如呢喃:“我为此花了一些时间,最终,我在异常系统那边的记录里,发现了一份名为墓宫的记录备份。” 卡洛斯轻轻地鼓掌:“不愧是伶人,太精准了,你不会已经知道在那次推演里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吧。” “很遗憾,确实已经猜到了。”伶人望向他,像是在看一个很好玩的玩具,眼神里甚至带着点欣赏,“那个推演的时间线异常混乱,而你,正是顺应着被搅乱的时间线,从未来……被带回了过去。” “为此我专门跑了一趟未来,才真正的确定了。在墓宫推演即将结束的最后一点时间里,你,许多年后的魔术师,杀死了墓宫正常时间线的自己,然后代替曾经的自己,来到了现在。” 伶人说着说着突然又有些遗憾:“阿幸邀请你加入破镜的时候,你就已经替换掉了原本的自己,从那时开始经营一个庞大的骗局,骗过了你的队友们,也骗过了你的敌人。” “为什么我就不能这么做呢?我也想加入破镜,再一次的以友方的身份欺 骗阿幸啊……” “停一停,停一停。”卡洛斯打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我可没有什么坏心思,就算是让时间正常地流淌,我也是加入了破镜,在破镜小队里逐渐成长,成为了后来的魔术师的,你说的我就好像是什么二五仔一样。” 魔术师显然也有些苦恼:“唔,我反正都已经从未来过来了,但我还是很想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亦清那个老怪物早就发现我了,还好他没告诉任何人,不然我怎么和队友们交代呢。” “更别提,我现在能和破镜的敌人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心平气和地说话?虞幸知道了不得打死我!” “他现在打不死你。”伶人笑着提醒。 “打得死的,我自残都得让自己濒死一次,反正他一定能打得死我,不然我怎么在破镜混啊!”卡洛斯绝望地捂住了脸,“到时候没人会信我没有坏心思的,啊~~赵谋也会整死我……” 伶人静静地看着一个明明有实力碾压他口中说的这些人,却依旧为这些人都态度而忧愁的家伙,了然而笑。 果然,感情是最拖后腿的东西。 “啊,你说我是你的老朋友,也是站在未来伶人的角度上说的吗?因为我们是为数不多的真实级?”卡洛斯忧愁够了,把手一放,“包括你把我扔进鬼王胃里一次,我把你的傀儡全部杀光一次?” 这些都是未来真是发生过的事了。 说到底,无论伶人口头上怎么说他们的关系,他们都是绝对的仇敌。 只不过时间线变了,未来也会变,而他们现在如此平和,不过是因为利益暂时没有冲突,而冲突对这场末世推演没有好处罢了。 伶人可以为了想要的,对任何人笑脸相迎,也可以转瞬间让人脑袋落地。 卡洛斯也一样——虚与委蛇这种事,做得多了就熟练了嘛。 “对了,今天还没有和赵一酒抱怨基地生活。”卡洛斯想起这茬,掏出另一个小纸人。 他天天跟赵一酒暗示伶人对赵一酒更有兴趣,其实就是为了掩饰伶人可能知道了他的真实实力,不对他出手。 伶人把他视作同等级,亦清觉得他特别有意思……卡洛斯总得给自己找个理由吧。 他很快,当着伶人的面用纸人连通了赵一酒。 伶人既然已经说明这个推演没有动手的打算,那就不必多费心思在无意义的防备上,可以留着下次再防备。 “……有事?”纸人那头,赵一酒依旧冷冷淡淡。 卡洛斯却语气一变,刚才和伶人说话时的游刃有余转瞬间化作吐槽和抱怨:“赵一酒!阿酒啊……我才刚刚吃饭,今天累死我了,选择基地还得轮着干活,我宁愿和你一样留在城里了~” 伶人旁观真实级魔术师的戏精表现。 “除此之外呢。”赵一酒简洁明了,“伶人有做什么吗。” 卡洛斯笑了一声:“没有,他今天去巡逻基地了,依旧弄坏了我一个小纸人,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忍不了我了。” 伶人微笑。 然而…… 纸人那头,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大约是离得有些远,声音模模糊糊的传了过来。 “酒哥,是卡洛斯的通讯么?” “他怕被伶人针对?没关系,你跟他说伶人不会动他的。” “为什么?哈……” “因为推演者名单里没我啊,他有什么必要找你们麻烦,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么。” 卡洛斯和伶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个声音……不会错的,就是虞幸! 虞幸回来了?还进了这个推演?救在赵一酒身旁? 卡洛斯转瞬之间切断了联系,几乎是同时,一股诡异的气息缠上纸人,如果他没及时切断联系,诅咒就会顺着纸人,眨眼间去往赵一酒那边! 卡洛斯回头望着弄出诅咒的伶人。 伶人脸上的笑容有点奇怪,他声音很轻,像人偶似的歪了歪头:“你知道的,和平作废。” 卡洛斯:“给我个机会逃跑怎么样?” 他虽然是那个传说中的级别,但来到这条时间线后为了伪装,主动找荒诞系统压制了能力,现阶段没有伶人那么强。 话音刚落,伶人的诅咒已经绞杀而来,卡洛斯被切成了无数碎块! 然而往下掉落的却不是碎肉,而且纸屑。 一个小纸人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被毁掉了。 魔术师大变活人,不知所踪。 第三十五章 真实级假说 刚刚把放映厅中所有被感染者解决掉的赵一酒和虞幸望着突然没了声息的小纸人,神色各异。 赵一酒目光微冷,晃了晃纸人脑袋,确定纸人上没有附着任何特殊力量,卡洛斯应该是从那头主动把连接断开了。 可是为什么? 每天卡洛斯都会唠叨一大串,既是在汇报51号幸存者基地的内部情况,也是因为无聊,所以要跟他“打电话”。 今天会打电话过来,赵一酒一点也不意外,卡洛斯的开场白也很正常,听上去他应该是在幸存者基地的食堂吃饭,可为什么会突然挂断呢? 纸人和真正的电话可不一样,电话还需要接收这一方确定要不要接听,可纸人只是一个五感的延伸,卡洛斯操控纸人的时候就相当于将自己的五感附在了他所创造出来的任何一只纸人身上,如果他想,甚至可以做到面对面交流的程度。 只是他们第一天远程交流的时候,卡洛斯附在纸人身上,在赵一酒怀里拱了半天,被拿出来之后吐槽说赵一酒的胸肌和战术背心之间的缝隙太小了,差点被赵一酒当场毁尸灭迹。 后来在赵一酒的威胁之下,卡洛斯承诺只附上听觉和说话的能力,不会用视觉和触觉去感受了。 ……即便如此,如果是卡洛斯的精神力不小心出现了断触,他也可以在下一秒重新连接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断了链接之后就没再说话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幸也凑了过来,从赵一酒手里把小纸人接过去。 一年时间不见,卡洛斯在制作纸人方面好像有了些进步,纸人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明了,也很可爱,甚至拥有了头发轮廓。 就是那张脸上,五官依然潦草得惨不忍睹——好像比以前还更加潦草了。 虞幸注意到这个细节,眸光微微闪动,感觉到有一丝古怪。 不过现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断联这件事情确实不太对劲,而且他们刚才说的话 题还是……关于伶人的。 怎么想好像都不太能让人安心。 “难道是伶人攻击他了。”赵一酒冷声猜测。 赵一酒想,伶人是个疯子,他到底是懒得对他们动手,还是在暗自谋划着些什么,谁也不能肯定。 即便是虞幸说伶人对他们没有兴趣,也抵不过伶人突发奇想,就是手贱想要攻击一下试试看。 “你们这几天也经常提到伶人,没道理,今天变得特殊。”虞幸用大拇指的指腹摸了摸纸人豆丁大小的眼睛,冷静分析,“唯一的不同是,我刚才说话了。” 赵一酒惊了一下,眉宇中透出一丝冷冽:“如果伶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窃听卡洛斯,他刚才就会听到你的声音。” 虞幸就跟伶人的诱捕器一样,不管伶人在前一刻有多么的佛系,一旦意识到虞幸就在附近,恐怕也会瞬间犯病。 不得不说,虽然这一次他们是冤枉了伶人,伶人根本没有监视卡洛斯,反而是卡洛斯处处监视伶人,蹬鼻子上脸,但最终的结论是正确的。 虞幸叹了口气。 “也不一定是最坏的情况……他的幸存者基地里,一定有不方便到控制人的时候,比如突然有人接近他和他说话。纸人先放在我这里吧,如果卡洛斯待会儿重新跟我们联系,我就直接跟他打听一下。” “如果是最坏的可能呢。”赵一酒瞥向虞幸。 以他对虞幸的了解,这家伙表面上总是惹人生气,但对待自己人是很好的。 卡洛斯要是因为他而跟伶人对上了,大概率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伶人的实力深不可测,很多人猜测伶人就是真实级——虽然整个荒诞系统里明面上都没有真实级的存在,但所有的推演者们基本上也都了解,荒诞系统有扭曲个人认知的能力,对待高等级的人也颇有优待。 如果真实级们从未消失,只是利用系统将其他推演者们对真实级的印象抹去,那么就可以形成现在荒诞系统的格 局——有几个特别强的,几乎和其他的绝望级断了层,他们或许本身就是真实级,只是系统让其他人都忘记了这回事而已。 更别提那些永远不会被记住名字的神秘人,存在,强大,但是总会被忽略,这不是扭曲了认知都说不过去。 认知扭曲的说法最开始是研究院的任义提出来的,很快就有其他公会的人认同了这种假说,使之变成了高等级推演者之间的主流说法。 如果这种主流猜测是正确的,伶人必然会占一个真实级的坑。 这场末世题材的推演副本,表面上看是二十个绝望级的势均力敌,事实上,却是有疑似真实级的伶人存在,还有那几个平时根本没有存在感的家伙,说不定里面就混了一两个真实级进来。 在这种情况下,赵一酒和卡洛斯两个绝望级队友,再加上潜在的盟友,比如赵儒儒、许树、洛珏等等,看似很有优势,实际上都是泡影。 真实级肯定是会碾压任何一个绝望级的,破镜里离真实级最近的就是曲衔青,但她还需要一张晋级推演才能完成到真实级的蜕变。 总而言之,卡洛斯和伶人对上,一对一而言,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伶人要是真的想对卡洛斯动手,卡洛斯恐怕也只能逃跑。 要是一个不慎跑慢了,可能就永远也跑不掉了。 这种情况下,赵一酒几乎可以想到虞幸会怎么做。 如果卡洛斯没有很快地继续联系他们,虞幸一定会为了确保卡洛斯的安全……去基地看一看的。 果不其然,虞幸把纸人放进口袋里,下一秒就回答了赵一酒:“如果真的是伶人让卡洛斯陷入了危险,那完全是我的锅,我要去基地亲自确认一下。” “我也要去。”每天都听着卡洛斯谈论基地的事情,赵一酒还没有真正地去看过一眼呢。 但是他都已经做好了被虞幸拒绝的准备,他跟着去,伶人就相当于多了一个可以制约虞幸的手段。 第三十六章 走!去基地玩 赵一酒望着虞幸,等待着虞幸的拒绝。 明知会被拒绝还是提出来,他只是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他希望虞幸知道,他不仅会是突破口,也可以是突破敌方的利刃。 在之后需要他的时候,他可以在任何地方顶上。 虞幸道:“好啊,反正你第三阶段的任务完成了,第四阶段的任务还没有出,正好跟我去趟基地。” 赵一酒:“?” 赵一酒一瞬间并没有反应过来虞幸说了什么。 虞幸回头奇怪地看了赵一酒一眼:“你这是个什么表情?” “……”赵一酒噎了一下,“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虞幸笑了:“我为什么不会同意?是嫌弃你太弱了吗?” 赵一酒:“……”那谁知道呢,不是一直在“嫌弃”吗。 虞幸似乎通过赵一酒眼神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摸了摸鼻尖,无奈地笑了:“我们好歹也有一年不见了,我都不知道你成长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一年之间就可以晋升绝望级,你究竟有多强,不需要我来认可吧。” 他刚才还在担忧赵一酒会无法自己从电影院病毒的污染中清醒过来,但事实证明他就是多虑了,如果他再晚一点进入赵一酒的脑内世界,赵一酒自己都要出来了。 这说明赵一酒不仅仅是在阴影、厉鬼力量体系方面有了巨大成长,智力和敏锐也没有被拉下。 “酒哥已经很厉害了,我还哪有脸说酒哥不行。”虞幸总是不会吝啬于对赵一酒的夸奖,就像他不会吝啬于对赵谋的嘲讽。 “那如果伶人利用我威胁你呢。”赵一酒主动提起这茬,因为曾经在死亡平行线的直播里,伶人就是这么做的。 他当时没有反抗的能力,即使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却依旧对此耿耿于怀。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有了反抗伶人的力量,伶人有多强永远是个谜,没有任何一个视频资料能看出伶人的底牌,赵谋已经尽可能的把伶人研究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办法收集到足够的情报。 大多数对于伶人的提防,还是通过天乩占卜得到的,正常的有伶人参加的推演记录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伶人只会向大众展示他想让别人知道的那部分,别人甚至分辨不出哪些是他刻意的误导。 “呵,看来你也已经了解了他了。”虞幸丝毫不意外伶人的混蛋作风会被大家知晓,伶人好 像一向就不曾掩饰自己的坏,甚至不会使用阴谋——都是阳谋,还是那种明知道他想干什么,却依然无法防备的阳谋。 这种才是最可怕的。 不过虞幸已经对此免疫了。 他摊手:“我对你有信心,你也得对我有信心,好歹你也是跟我一起去基地,他要怎么越过我针对你?就算是要拿你威胁我……我还能给他这个机会吗?” 伶人太有脑子了。 可是他也有。 他承认,要是卡洛斯因为他被伶人弄死弄残,然后赵一酒又紧跟着在他面前受到不可逆的伤害,他可能真的会破防。 曾经那浑浑噩噩的,如同怪物一般的混乱时期,并没有从他的脑子里消失,那段记忆,以及那时候的种种想法,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封印在了灵魂的深处,不代表他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 理智,是约束着虞幸的唯一绳索。 虽然他是个“疯子”,人格异化度远远超过了堕落线,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维持理智,不更意味着理智对他的重要性吗? 要是他破防了,丧失了理智,恐怕他也会做出一些现在清醒的自己绝对无法想象到的事情。 伶人或许就是想看到这一幕吧。 但是虞幸不会给伶人这个机会,伶人聪明,虞幸自觉也不笨,伶人想打什么战术,他奉陪就是了,有他在,不可能让赵一酒落到那种地步,更不可能让自己落到那种地步。 赵一酒懂了。 虞幸不仅是对他的成长有了信心,更是对自己智谋的绝对自信,伶人的存在所带给虞幸的阴影,正一点一点的褪去。 这是一件大好事。 于是赵一酒充分贯彻了什么叫做信任,他嘴角甚至都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非常高兴。 连卡洛斯可能会遇险的糟糕情况都没能阻止这种高兴——他们没有立刻冲到基地去,而是还有时间在这里分析,其实也是知道,卡洛斯不可能被秒杀。 整个破镜小队里,保命能力最强的除了真身为灵魂体的曲衔青外,就是可以和纸人调换生命的卡洛斯了。 魔术中的大变活人、方位调换、视觉欺骗,卡洛斯都玩的非常的顺手。 他就跟个泥鳅一样,更别提他擅长的还是空间力量,哪怕是伶人想要抓到他,也得费一番功夫。 而且伶人不会直接下杀手,起码会等到确保虞幸能收到消息的时候… …让虞幸产生负面的情绪才是伶人的目的。 决定好了要去基地,虞幸和赵一酒快速的离开了电影院。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天空泛着耀眼的橙红色,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们在放映厅抵抗污染的时间很长,不知不觉之间就过去了很久。 亦清大约是正在玩弄电影院的怨灵,刚才虞幸看着赵一酒完成杀死被感染者的任务的时候,就能感觉到电影院的病毒因子似乎稀薄了不少。 怨灵病毒因子不会因为被感染者的死亡而减少,那么就只能表明,病毒的成型怨灵出了事,消耗了不少因子来维持自身存在。 可想而知,亦清还没有玩够,不然怨灵早就消散了。 虞幸看着电影院外暖色的天空,以及被那橙红的光芒照得闪闪发光的其他后现代建筑,低笑一声,摸了摸手腕上戴上的腕表光脑。 赵一酒杀死第一个放映厅内的被感染者的时候,虞幸就摘了被感染者的腕表,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荒诞系统已经重新注意到了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找了过来,并且……重新建立了链接。 一系列关于这个推演副本的背景都已经传输给了他,系统的态度非常好,就像是在迎接一个幼时失踪现在意外归来的孩子,不仅第一时间向他发表了祝贺,还对他表示了抱歉。 系统还说,会在虞幸脱离副本回到现实的时候,给他发补偿,并且将在上一次双方系统对立的死寂岛活动中,虞幸的表现所值得的奖励补发给他。 虞幸能感觉到系统这个反应背后浓浓的古怪,就好像系统正在谋划着什么,必须要向他表现出热情一样。 或许是最后的晚餐?鸿门宴? 因为荒诞系统实在不是什么良善的东西,所以虞幸脑补出来的都是不太好的可能。 但他看破不说破,因为此时他需要的也是系统友善的态度,由于他是半途进入推演的,系统都没有给他布置任何的任务,只说他可以和推演结束时的幸存推演者一起传送离开。 虽然人格面具、之前的奖励结算、承诺的补偿通通都要等回现实世界之后才能复原和发放,但他和亦清的契约却被系统第一时间激活了。 虞幸和亦清重新回到了互相之间能感觉到联系的状态,他勾唇,用意念对正在折腾怨灵的亦清留了一句话,便带着赵一酒扬长而去。 第三十七章 人来人往宿舍区 傍晚是个很短暂的概念,当满天的橙红色逐渐暗淡,最终被暗红取代,再至完全的黑天,不过短短半小时而已。 卡洛斯和伶人在食堂的时候根本都没有点菜,只是找了一个可以自由聊天的地方说话,而此时,他肚子却有些饿了。 “早知道刚才边吃边聊……”卡洛斯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 他低着头,蓝色的发丝遮住了眉眼,头顶的吊灯给卡洛斯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青年身高腿长,气质独特,往那儿一靠,即使不说话也能吸引到一旁走过的各种女性的注意力。 他正在宿舍区,身边全是人。 其中一个略显眼熟的女孩凑了过来,刚好听见他嘀咕着饿,伸手戳了戳他:“阿洛,你今天没吃饭?” 卡洛斯抬眼朝这个女孩看去。 唔,是一个非常有缝纫天赋的女生,一直在基地制服制作单位工作。 清理小队的作战服以及其他幸存者身上这审美奇怪的,如同病号服一样的常服,都来自于基地后备工作组。 这女孩从他来到基地那一天开始,就明显表示了对他的兴趣,总是会过来搭讪,甚至在上头允许的范围以下,给他带一点新的制作品试用。 他也不客气,点点头感叹道:“真的好饿啊。” 算上中午,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 “我宿舍里还留了点小卖部买的零食。”妹子说。 小卖部指的是幸存者基地里的小卖部,由清理小队在危险的城中搜刮各种物资,再带到小卖部里来卖。 货币是幸存者基地的贡献积分。 妹子看着卡洛斯好像都被饿瘦了的俊脸,嘿嘿一笑:“我屯了你喜欢的薯片,你等我去给你拿啊?” 卡洛斯“特别感动”。 他朝着妹子露齿一笑,将手伸到了妹子面前,谁也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只见一个响指之后,卡洛斯手腕一翻,手里就多了一朵飘着香味的小桂花。 妹子的眼 睛顿时闪闪发光,卡洛斯歪歪头,笑道:“民以食为天,大恩不言谢~一朵花换一袋薯片,你亏了。” “亏不亏我说了算,我觉得不亏!”妹子高高兴兴地把桂花接下,转身蹦蹦跳跳的朝寝室走去,去给卡洛斯拿薯片了。 看着这个妹子单纯的背影,卡洛斯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目光浅淡,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旁边有路过的,见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瑶还没男朋友呢,你这是要抱得美人归了啊?” 幸存者基地总共就那么几百号人,彼此之间都算得上眼熟。 而那些漂亮的、能力强的、帅气的,或者跟领导有关系的,自然而然会被更多的人关注的,给卡洛斯屯薯片的小瑶就是前者。 卡洛斯闻言对那人笑了笑:“那可不一定,谁说的准呢?” 他只是散发自己的魅力,吸引一下可用的帮手啦,才不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虽然他否认了,但路过的几个人还是齐齐地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起哄。 卡洛斯露出了没好气的表情:“起什么哄,打你们的牌去。” 还没有到宵禁的时间,宿舍区聚集着所有晚上没有工作的幸存者,他们大多都没有直接进入寝室休息,而是在宿舍区的娱乐室里聊天打牌,进行着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毕竟怨灵末世主要针对的还是生灵,对于科技并没有明显的破坏,幸存者基地的基础设施建造的很是不错,宿舍区空出了一个礼堂大小的娱乐厅,被分割成一个又一个单独的隔间。 有的可见是纯纯的休息室,供幸存者们玩些牌类活动,有些则可以用来打乒乓球、羽毛球,还有的能玩一些单机的游戏机。 在吃过晚饭又没到宵禁的这段时间里,娱乐厅可谓人来人往。 卡洛斯故意挑了这么一个地方待着。 在食堂的时候,当小纸人的对面传来了虞幸的声音,他心里真的是咯噔一下,知道近在咫尺的伶人 肯定要发难。 他根本来不及想为什么虞幸会出现在这个推演里,在伶人的诅咒绞杀过来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和被他放置在基地的最远的一个小纸人换了命,瞬移到了宿舍区。 总之,这里闲人很多,卡洛斯混杂在人群当中,就算伶人想来抓他,也得顾及着这么多原世界人们的视线。 人群,就是躲避一切牛鬼蛇神最好的避风港|-) 身为魔术师的卡洛斯深谙此道,所以他来了就没再转移位置,而是一直在娱乐厅里闲逛。 他甚至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去了绘画室,利用里面的白纸做了几个新的纸人。 那些纸人他就带在身上,随时替死用。 如果虞幸看到了那些纸人,卡洛斯就要有些解释不清了,因为他新做出来的这些纸人,无论是轮廓还是五官,都远超的平时的水准,尤其是小纸人的脸,这里没有毛笔,他干脆借用了一下绘画室的水彩笔,哪怕是那么幼稚的笔触,他却也画出了十分漂亮的漫画脸。 他关于纸人的能力,其中一个描述就是,纸人画的越好,能力上限就越高。 身为真实级,卡洛斯本人的力量也更加超模了,来到这条时间线之后,他只能把小纸人越画越潦草,压制住纸人们的能力,否则他一定会暴露的。 卡洛斯其实有想,虞幸和赵一酒会不会来基地找他,要是在未来,虞幸绝对放任他自己在基地浪,可现在,虞幸和赵一酒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实力,一定会为他担心。 他倒是想重新跟赵一酒联系,但是一来,为了制约伶人,他选择了人来人往的地方,这同样限制了他用纸人传话,二来,他其实有点怕伶人在他激活纸人的瞬间,忽然出现,把诅咒渡过去。 赵一酒无论多么有防备心,大概也不会防备那个一直被他用夹子夹在战术背心里侧的小纸人吧,万一伶人的诅咒畅通无阻的过去,事情就大条了。 第三十八章 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宿舍楼建立的并不高,因为人实在是太少了,丛林里想找一块空地也不容易,于是基地采取了小面积、压缩入住率的方法节约资源。 小瑶从楼梯跑上去,顺着楼梯的折角转了几个弯,就到达了宿舍走廊。 女性的宿舍和男性的宿舍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天花板——女性宿舍建立在男性宿舍上面一层,每个宿舍可以住好几个人,只需要两层,就能把几百幸存者都装下。 对了,清理小队因为需要训练,所以单独分配了更好的宿舍——在另一栋楼里。 小瑶从一楼的娱乐厅到自己的宿舍倒是方便的很,她非常高兴地捧着“阿洛”送给她的桂花,心想,这可真是一个长足的进步。 这还是阿洛第一次送她东西呢。 阿洛不愧是病毒来袭之前的职业魔术师,每一次在人群中聊天的时候,他总能创造出惊喜,就像这朵花……基地里是没有的。 小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过深秋桂花的味道了。 她的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微笑,很快来到宿舍的门前,用自己的磁卡刷开了门。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宿舍里竟然有人——她刚刚才在娱乐厅那边和她的几个室友打过招呼,按理说,室友们都在楼下,宿舍应该空着才对。 可此时她一打开门,就看见了一个高挑纤细的背影,那人扎着的马尾辫,穿着清理小队的作战服,身材挺拔,应该是个很帅气的姐姐。 直到那人转过头。 小瑶愣了一下,不知所措。 这不是姐姐,是个男的。 还是最近在女生私底下的圈子里很有名的——刚加入清理小队没多久的新人,阿伶。 不是,男的怎么能进女生宿舍? 小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问题,然后是更加的疑惑:“你好?你为什么在我的宿舍里?” 伶人看着面前的女孩,柔和清冷的目光微微下暼,落在那朵正在发着幽幽香气的桂花上。 他笑了,语气温和:“抱歉,有些唐突,你是小瑶吧?我们清理小队有些事情要找你,事情比较急,我就没经过你同意来你宿舍了,但没想到你不在……我正打算去别的地方找你呢。” 小瑶顿时了然。 是清理小队找她有事啊,那很正常 ,她负责制作小队衣料方面的装备,总是会被清理小队的人挑三拣四,或者今天提出这个想法,明天提出那个想法,简直是在为难她这个制作者。 就像是不断被甲方挑刺的乙方一样。 “说吧,什么事?如果很快能说完,就请你在这里说清楚又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如果需要说很久,请允许我下去和我的同伴说一声。”小瑶也很礼貌,毕竟无论清理小队是个多么糟糕的甲方,今天来找她的阿伶都是大帅哥一个,而且在此之前从没找过她麻烦。 她还惦记着要给卡洛斯送薯片呢,但也不能耽误正事,如果需要谈很久,她就先下去把薯片送给卡洛斯,再坐下来和阿伶认真聊。 伶人点头:“不用着急,我只说几句话就好。” 小瑶瞬间放心了。 伶人却没有先说他所谓的正事,而是表达了一下对桂花的兴趣:“这朵花倒是挺漂亮的,这个季节不好找啊。” “这是阿洛送给我的,对了,没记错的话,你跟他是同一天来到基地的呢,就是有个时间差,没坐上同一辆车。”听到阿伶欣赏这朵桂花,小瑶顿时来了兴趣,颇有点炫耀的意思,“阿洛是魔术师嘛,跨季节的花什么的,才更厉害不是吗!上次我还看到他给宿管送栀子花呢。” 宿管是个50岁老大爷,听说是基地管理者的亲叔叔,平时就爱侍弄花花草草,卡洛斯刚来第一天就把宿管大爷给哄高兴了。 伶人听了,收回了对那朵花的注意。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瑶:“你好像很喜欢……阿洛?” “嗨,这不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吗。”末世都来了,有什么感情不至于再藏着掖着,毕竟享受一天是一天,万一错过了真的会后悔,小瑶就是个很大大咧咧的人,承认的非常爽快。 伶人于是笑意更深了。 很显然,清理小队找小瑶并没有什么事。 只是刚才看到小瑶和卡洛斯很熟的样子……送上门来的机会,那他就不客气了。 …… 卡洛斯又在原地晃悠了一会儿,和不同的人打了招呼,甚至赢了几局游戏。 他总有一种感觉,伶人肯定是知道他在这里的,或许就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看着他,伺机谋 划着什么。 可是伶人比他更擅长隐蔽——气息的隐蔽,卡洛斯的转移、乘伤、替死,靠的都是空间力量的灵活性,而伶人的诅咒力量才是无声无息的。 和隔壁宿舍的人打了两局类似于拳皇的格斗游戏并且赢了之后,刚刚的妹子终于回来了。 宿舍并不规定平时不准吃零食,只是食堂开的时间比较短而已,小瑶妹子抱了足足两袋薯片过来,一脸笑意,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把薯片往卡洛斯怀里一塞。 卡洛斯打量着小瑶的脸,开玩笑似的道:“你怎么去一趟宿舍去了这么久啊,再晚来一点,你就只能看到一个饿成了骨头的我了。” “啊?是吗?”小瑶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卷了卷自己的发尾,“你,你没有看出我换了件衣服吗?之前那件衣服穿了一天,有点脏了。” 言下之意,她为了更好看的来见卡洛斯,特意换了件衣服,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卡洛斯没看出什么异常,暂时放下心来,把打游戏的位置让给别人,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撕开一包薯片。 在城里的薯片全都过期了,没有例外。 但是这个世界科技发达,基地更是有着病毒蔓延之后才出现新能力的那种人,51号基地的特色,就是能让过期食品回归正常——听说是一位后勤部管理的特殊能力。 这是别的基地都没有的福利。 小瑶笑眯眯地坐到他身旁,看了看那些游戏机:“好不容易我做完了清理小队最新的那一批作战服,得到了三天休息时间,这三天我都非常有空。” 明显是在暗示卡洛斯可以约她。 不过她也知道,卡洛斯在基地的人缘非常好,和大部分的男性女性都保持在一个非常友善的关系中,本人却有点冷清,从来不和谁越界。 所以,小瑶压根没打算让卡洛斯主动回应这个暗示,她指了指旁边的游戏机:“刚才看你玩这个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一直没玩过,你能教我玩吗?——我是说等你吃完之后。” 卡洛斯反正要在这儿待到宵禁熄灯,随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小瑶什么时候看他玩游戏机的? 她回来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打完了。 第三十九章 撒谎和潜入 卡洛斯的警惕在这一刻拉满。 他倒也没有那么饿,一个推演者一天不吃饭算事儿吗? 但如果小瑶跟他说话之后,有着短暂的视角丢失,又确定了会再回来找他,那就制造了一个天然的机会——给伶人从中做手脚的机会。 是的,卡洛斯知道伶人在暗处窥视着他,与其让伶人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忽然袭击,倒不如主动搭建台阶,吸引伶人上套。 在卡洛斯设想中,小瑶上去这么一趟,再下来的可能就不是小瑶了。 只要伶人还对他有攻击的意图,就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换人机会,然后再利用小瑶的外观轻而易举地接近他,只要距离够近,下咒还是干什么的都很方便。 可是在小瑶把两包薯片塞给他的时候,卡洛斯就已经用自己的方式验证过了——他是魔术师,本身掌控的除了空间转换的魔术,还有对观众的把控。 尤其是离他最近的“托”……托要是换了人,他身为魔术师能不知道吗? 小瑶并没有被换,但还是那个小瑶。 卡洛斯本以为是伶人继续隐藏着,想到了别的方式接近他,但听到小瑶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十足地不对劲。 视角不对,小瑶能看到的,和她说出来的,视角不匹配,就好像在小瑶上楼去拿薯片的时候,她却依然看着卡洛斯和别人打游戏的样子。 “好啊。”卡洛斯心里想着的是一回事,嘴上却满口答应了小瑶,“等下就教你玩。” 嗯……“她”不会在薯片里下毒了吧。 吃着零食的卡洛斯思维跳跃地想着。 就在这时,娱乐厅外面有一点奇怪的骚动。 卡洛斯听力很好,隔着两三个隔间,他依旧听见了别人的谈话声。 “我刚才看见,有个新的幸存者来了!” “啊?白天不是才刚去城里巡视过一轮吗?怎么晚上又来了一个?” “等一下等一下,你说的那个人是自己来的吗?他怎么做到的呀?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能一个人出城走到基地的,估计就是城里的 那群独狼了吧,他们都有净化出来的特殊能力,安全性比我们高多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独狼撑不下去投奔基地的。” 新来的幸存者? 卡洛斯耳朵一动,瞬间想到,难道是虞幸来了? 可虞幸会这么高调的走正门吗?这不是意味着虞幸接下来也只能走幸存者基地这边的剧情了? 正有些不确定的时候,那个带来消息的人又说:“对,没错,我也估计就是撑不下去了才来的,他浑身是伤,一敲开门就昏倒了,被抬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去基地大门口看了?” “扯淡,规定上写着呢,天黑之后不准未经允许离开基地,你当我是瞎的?是我女朋友,我女朋友是医疗队的,她刚才打电话跟我提起这件事。” 卡洛斯听的津津有味。 受了伤才来的基地,这意味着医疗组会给伤者做一次全面检查,以确定伤者没有被感染。 如果得到的结果是这个人已经受到了感染,那么基地是不会收留这个定时炸弹的,只会将他原地丢出去——对待被感染者,基地就是这么冷酷,这也是为剩余的幸存者负责。 看来不是虞幸。 卡洛斯松了口气,如果是虞幸的话,一定要避免受伤,避免被医疗做检测,他知道虞幸体内的诅咒之力有多么可怕,但是在这个世界,越强大越可怕的鬼系力量,越容易被针对。 “阿洛,你在干什么?怎么还发起呆来了?”一旁的小瑶见卡洛斯半天没动静,有些疑惑的将手卡洛斯面前晃了晃。 卡洛斯斜她一眼。 小瑶是普通人,照理说的确听不见外面骚乱的原因。 他也没瞒着,直接说道:“我听见外面有人说,基地里刚才收了一个新的幸存者。” “啊?”小瑶一脸的意外,“刚刚来的吗?那应该是自己找过来的吧,挺厉害的,我在外面可是一天都生存不下去。” 她的反应非常真实,也很符合小瑶平时的表现,她甚至还嘀咕了一句:“上次做的那批衣服快不够了,唉,今天又 多了几个人,等我休假结束,又要忙起来了。” 卡洛斯没能从小瑶的脸上找到任何破绽,他灿然一笑,将吃完的薯片袋子塞到休息室沙发旁的垃圾桶里,拍拍衣服站起来:“不管他们,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管理员会向全体通报的,来,我教你打游戏。” “还有一袋呢,你不吃了吗?”小瑶拿起剩余的那一袋薯片。 “太难得了,舍不得一次性吃完,我晚上带回宿舍吃。”卡洛斯笑着回答。 听到他这么说,小瑶脸上浮起一片浅浅的红晕,似乎对卡洛斯的反应感到很高兴。 任何一个人看到喜欢的人很满意和珍惜自己送的礼物,都会非常快乐吧。 卡洛斯确定面前的人不是伶人假扮的。 他觉得伶人应该做不出来在他面前脸红的事情。 而且,如果是伶人的话,在听到有新的幸存者来了基地以后一定会去看看的,只要有那么一点概率这个幸存者是虞幸,伶人就不会放过。 卡洛斯和小瑶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等到了游戏机的空座。 他让小瑶坐下操作,自己站在小瑶背后,距离非常靠近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你刚才上楼的时候,有看到什么人吗?” “看到什么人?”小瑶一愣,“很多人啊,路上还有结伴去浴室的呢。” “我是说,不应该出现在女生宿舍的人,比如清理小队的成员?”卡洛斯问得足够直白,也足够有指向性,他食指上戴的一枚墨绿戒指上的宝石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盯住了小瑶。 小瑶回忆了一下,困惑地摇摇头:“……这个好像没有。” 卡洛斯抬起手,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宝石戒指。 戒指上的眼睛瞪大了。 ……嗯,是在撒谎。 …… 另一边,空无一人的幸存者档案室里。 虞幸找了一个被感染者打昏放到基地门口制造混乱的想法很成功。 从阴影中浮现出来的赵一酒把虞幸从影子里拉出来,悄声道:“这里就是卡洛斯提到过的,归纳所有幸存者档案的地方。” 第四十章 虞幸给赵一酒的烙印 末世的图书馆、档案室是最为珍贵的地方,因为当人类即将灭亡的时候,只有这些地方才能将人类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延续下去,等待另一个智慧文明的发现。 虞幸来到51号基地的首要目标也是这个地方。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潜入基地再简单不过,赵一酒可以通过影子穿梭,非常灵活,而他自己则可以利用诅咒,轻而易举的黑掉那些监控摄像头,更改守卫人员的认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但那样做终究还是太容易留下把柄了,别说基地里有伶人,就算是对于基地中其他的推演者来说,冒冒然多出一个不认识的奇怪存在,也够让他们提高警惕去调查。 所以虞幸还是选择让赵一酒带着他从影子里穿进来,天已经黑了,赵一酒的机动性有着极大的发挥余地。 他们果然顺利的进了档案室,虞幸虽然是来找卡洛斯的,但是他记得卡洛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和纸人调换位置,估计进入基地范围就差不多了,如果卡洛斯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随时可以转移过来——前提是卡洛斯的人身是自由的。 如果他已经被伶人抓起来,虞幸就更不能急吼吼的去找人,那只会让伶人更加兴奋。 虞幸看着满满当当的档案架,转头对工具人酒道:“你再进阴影里到处去找一下,去基地的宿舍区,如果卡洛斯现在还自由着,一定会在宿舍区。” 赵一酒因为机动性高,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跑腿的结果。 他“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甚至不打算问一句虞幸留在这里要干嘛。 还是虞幸主动拽住他的衣服:“溜那么快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赵一酒:“……你说。” “之前卡洛斯跟你说过,基地的医疗设备可以检测出人体内有没有病毒因子残留,我对这个很感兴趣,所以打算找一找医疗部分的档案资料,这个推演时间很长,但一定有它的主线剧情,不可能让你们一直待到末世结束的,主线一定就在这个基地里。”虞幸道。 赵一酒已经把卡洛斯之前那么多天提到过的有用情报,以最简练的方法转 述给虞幸听了。 “这种高等级的世界总是越往后拖越危险,尽早开启剧情主线才是正确的选择,我先在这里翻阅一下,你趁这个时间去找卡洛斯,如果找不到就再探查一下整个基地的结构,如果找到了,确认他的状况,然后回来告诉我。”虞幸说着,手上的黑色纹路突然显现,一道道细密的黑色花纹凝结成了一颗大树的形象,根系一直延伸到胳膊里面,被衣服遮住。 赵一酒在看到这些纹路的瞬间就感到呼吸一阵遏制,浑身毛骨悚然,哪怕虞幸只是在使用诅咒的力量,并没有针对他,他还是能从这些纹路里感到一阵蚀骨的压力。 从再次见到虞幸到现在,虞幸只使用过黑雾,赵一酒没有想到,当黑雾凝结成纹路的时候,会恐怖这么多倍。 “你要干什么?”看到虞幸朝自己凑近,赵一酒感到一丝茫然和不安。 “别怕,我烙个印记。”虞幸笑了笑,有些戏谑地感受了一下赵一酒的紧绷,“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伸手将赵一酒额头上的祭品发带拉了上去,抹去碎发,然后将掌心贴在赵一酒的眉心。 赵一酒:“唔,我没有紧张。”他只是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到了,这无法避免。 他感受到了那股冰凉和令他心悸的危险,本能地想后退防御,但他看到虞幸笑意吟吟的脸,硬是咬住牙关,将自己死死钉在了原地。 虞幸不会伤害他,他只是对这种力量有着本能的恐惧,就像人类下意识的会远离猛兽,也会远离尖锐的东西,这是刻在dna里的习惯。 他的眉心越来越冰了。 虞幸的手掌在此时仿佛化作了一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青石,那些黑色纹路跟随着气息涌动着,哪怕是逸散出来的一点,都能在空气里化作黑不见手指的浓雾,触碰到皮肤的时候,赵一酒都会有想要颤栗的冲动。 原来一年不见,虞幸变得这么强。 他自己已经到了绝望级,却还是会被真正亮出手段的虞幸压制,那虞幸应该算是什么等级? 被触碰的赵一酒有些混乱的想着,他感觉到一缕 缕属于诅咒的气息钻入他的皮肤,在他的脑袋里横冲直撞。 不过相对而已,这些诅咒非常温和,应该是完全处于虞幸的控制之下,绕过了他的精神,在他身体里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包围圈? “不疼吧?”虞幸还是第一次这么做,他在旅馆里梳理好了自己现在的所有能力,却并不都实践过,也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疼痛。 他只能确保安全,不确保体验。 赵一酒缓了缓,声音有点发颤,不过很快冷静了下来:“不疼,只是觉得生命受到了威胁。” 他的颤抖不仅仅来源于他自己,还有意识里的厉鬼。 他知道虞幸不会害他,所以不管虞幸的力量有多么可怕,他都能很快判断出自身的安全,可是厉鬼意识却没有那么信任虞幸,感觉已经快在灵魂里抖成筛子了。 嗤,平时那么狂,真到了这时候还不是胆小鬼。 在适应虞幸的诅咒之力的同时,赵一酒还在心里对体内的厉鬼进行了十分不屑的嘲讽。 厉鬼意识几乎要狂暴了——他是胆小吗?他只是怕自己魂飞魄散而已!好好的睡着觉呢,突然有一股足以将他绞杀的力量被放了进来,把他惊醒,他能不抖吗? 不过这波力量要是把他绞杀了,赵一酒的精神也绝对好不了,只能一起死,所以厉鬼意识倒是很确信自己不会有事,所以便躲在了意识深处,暗中偷窥。 听赵一酒这么说,虞幸就放心了,他继续用诅咒刻画着——在他的视角里,手上的树型纹路的根系不断的向外延伸,逐渐蔓延到了赵一酒额头上,形成一个纠结又诡异的图案烙印。 最后一笔也形成之后,虞幸放下了手,繁复的黑色纹路在赵一酒额头上停留了两秒,便隐没在皮肤之下。 就算是以虞幸现在的实力,也觉得虚弱了一点点。 “这是我的烙印,我在里面封印了一部分诅咒之力的源泉,当你遇到危险,烙印会作为一重绝对保护,并且提示我你的位置,我可以通过这个烙印瞬移到你身边。”虞幸解释了一下他这么做的原因。 很显然,这东西主要是来防伶人的。 第四十一章 万全之策 有了烙印的存在,虞幸才能放心赵一酒一个人在基地中探查。 他不是很清楚自己现在在荒诞系统的评判当中是什么等级,但起码不会比绝望级弱,力量越是充盈,越能感受到曾经无法感知的气息的微小差别,就比如说他站在赵一酒面前,或是之前在赵儒儒和许树面前,都能很快确定,对方的力量不如自己。 远远不如。 虞幸猜他应该是达到了真实级的力量标准,只是没有经过晋升真实级的那场升级推演,在心境上有些区别? 荒诞系统的晋升推演还是挺有意思的,就像他之前晋升分化级的时候,荒诞系统就按照他曾经的经历给他还原出了水鬼、神婆和荒村。 他在那场推演中直面过往,将曾经不愿面对的记忆翻了出来,脱离了之后确实有种心念豁达的感觉,即使异化度可能涨了,但长远来看好处比坏处大。 按理说晋升绝望级、真实级肯定也有这么一遭,虞幸通过吸收鬼沉树的诅咒而跳了过去,缺了晋升推演,也不知会有多大的影响。 算了,不重要。 虞幸撇了撇嘴,反正他现在的力量这么强,也没有感到什么超控的异常,不管缺了什么,看上去都差不多。 赵一酒摸了摸额头,手指触碰到有着烙印的皮肤,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常,那个烙印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的精神中,如同一个伺机待发的陷阱,等待着有猎物主动闯入。 他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身上的鸡皮疙瘩才慢慢褪去。 这种烙印的存在,也足以说明他足够信任虞幸了。 因为这个烙印就像是放任别人在脑子里留了一个随时能控制他的东西,再往坏一点想,不是控制,而是自爆?搅碎? 只要虞幸想的话,赵一酒的精神随时可以化为粉末。 他沉下眸光,把黑色发带拉下来,盖住额头部位,又理了理被虞幸弄得非常杂乱的额发,再一次道:“那我去了。” 虞幸这一次没有阻止他,赵一酒后退两步 ,后背靠上档案室的墙壁,整个人突然像是炎热夏季的雪人一般融化了,他迅速变成了黑色的影子,和视野中的黑暗融为一体。 影子穿梭在影子之中,本就没有界限。 黑夜,对于赵一酒来说,太过如鱼得水了。 感应到赵一酒的气息在瞬息之间已经远去,虞幸笑了笑,却没有像他对赵一酒说的那样立刻去寻找医疗组的档案,反而是活动了一下手腕,把口袋里装着的小纸人拿了出来。 纸人有巴掌大小,脑袋圆圆的,身体与四肢加起来也就和脑袋差不多大,整个一大头娃娃。 大头娃娃被画上了一件卡通衣服,小短裤,还有运动鞋,看上去还是很精致的,头发的轮廓也尽数剪了出来,是个蓬蓬头。 明明细节都完成的非常好,可小纸人的五官就是如此潦草,不过,虞幸在从赵一酒那里拿到这个小纸人之后,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是一种细节方面的违和感。 他刚认识卡洛斯的时候,卡洛斯不太会画画,给小纸人画五官时即便非常认真,也依旧会把五官画的到处乱飞,属于一种认真却无奈的丑。 然而纸人的美丑直接关系到卡洛斯这方面能力的强度,卡洛斯还找他问过,能不能教画画。 显然卡洛斯是很想加强画技,让纸人的能力达到一个新的高度的。 但是虞幸现在看着手里一年后的新版小纸人,纸人连衣服都有,并不是仓促之间画出来的,而是早就准备好当做消耗品备用着。 这五官怎么还能这么丑? 卡洛斯没道理一年之中画技都毫无长进啊,都晋升绝望级了…… 虽然虞幸没有参与到他的队友们的这一年里,但也知道,在他和系统失联之前,绝望级对于荒诞系统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的等级,未亡调查组公会八个绝望级,足以让这个确切来说只是个小队的队伍稳稳待在公会排行前列。 这一年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让推演者们的整体实力都往上窜了一截 ,或许是和体验师那个系统的竞争有关?是因为喻封沉或者女巫吗? 虞幸还没有来得及去问这方面的事情,他也不打算在这个末世推演中去纠结过远的事情,等到回到现实世界,他可以问赵谋。 但无论如何,他也可以从整体实力的拔高中得出结论,现在的绝望级竞争已经非常激烈。 卡洛斯明明有现成的提升能力的途径,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放弃? 虞幸幽蓝的眼睛微微泛亮,浮起一层冰色,在黑暗中凝视纸人,犹如白昼。 他擅长画画,在死寂岛美术馆的时候,就凭借这方面的技巧取得了巨大的优势。 这就意味着他没有别人那么好糊弄。 赵谋很聪明,不过他和卡洛斯认识的时间不太对,不一定见到过卡洛斯一开始画的纸人。 虞幸看得出来,他手里的这张纸人,比起最开始卡洛斯的认真但丑陋,已经进化成了敷衍且丑陋。 卡洛斯是故意这么画的。 虞幸不得不多想一点,比如,卡洛斯这是在隐藏实力? 可隐藏实力在敌方面前就差不多了,何必连给队友的纸人都挑这种给呢,画的越精细能力越强,如果卡洛斯想要利用纸人移形换位,他只要把给赵一酒的这张认真画好,说不定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尴尬的距离局限。 在死寂岛上的时候,卡洛斯也没和虞幸一起行动过,虞幸也不知道卡洛斯在给纸人画五官态度上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涉及到队友,虞幸一点纰漏都不想出。 毕竟一年之中,卡洛斯出了事被其他东西占据灵魂也都是可能存在的情况,他必须亲眼见到卡洛斯,才能确定卡洛斯有无异常。 因此他需要这个纸人…… 来反向定位卡洛斯的位置。 没有告诉赵一酒,是虞幸谨慎而已,万一纸人在赵一酒身边待的时间太久,已经和赵一酒产生了其他的联系怎么办? 只有让赵一酒去探查并寻找卡洛斯,他自己反向定位卡洛斯,才是万全之策。 第四十二章 虞幸居然会附身 虞幸觉得他应该可以成功。 很久以前他就可以将诅咒之力渡到别人身上进行追踪定位了,现实中定位凌恒的时候,定位的范围甚至跟随着凌恒到了飞机场。 不过他解决了浮花市的连环杀人案,将韩心怡杀掉之后,就没有再关注过凌恒,不知道一年过去,那位痴情的男人有没有复活他可怕的女朋友。 但这都扯远了。 虞幸手里捏着小纸人,在档案室找了一会儿,成功发现了一支专门放在档案室书桌上的中性笔,平时新的档案入库的时候,总会需要填写许多表格,他就知道一定会有笔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拿到中性笔,他把小纸人摊在桌上,开始改画纸人的脸。 有一说一,按照卡洛斯的能力规则,现在这个五官精度,别说是他,换个更擅长追踪的人来,也没办法用。 他很快将纸人乱七八糟的潦草五官遮盖住,巧妙的将原有的墨印改成了新的漂亮面容的底色,可能不少人上学的时候都对教科书上的人物干过这事儿。 他把五官画好之后,还重新描了纸人的刘海,让整个画面趋于和谐。 卡洛斯潦草的纸人造物在虞幸手里焕然一新,虞幸勾起嘴角,探出一缕诅咒气息试探了一下。 黑色的雾气包裹住纸人的身躯,没有引发任何防御机制,但他操控着黑雾继续入侵纸人身上布着的规则时,却感受到了明显的排斥。 虞幸瞳孔发亮,幽蓝盛开,从眼球的边缘开始,冰色一点一点的往里侵蚀,那寒冷的色彩当中,逐渐浮现出纸人的倒影。 以前他是看不见任何规则的,只能靠自己摸索,但是现在,在他的眼中,原本身边什么都没有的纸人,身上已经缠绕着各种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气息。 他的眼睛将这种气息具象化了,就像之前女巫主动将时间之力具象化成金色轨迹一样,萦绕在小纸人身上的力量,也被呈现出来。 那是一缕缕和卡洛斯发色相似的东西,它们很有规律地守护在小纸人的表面,不断游走,每当气息游过,看似无害的灰蓝色却总会将空间一点点撕裂,形成一个个可怖的裂缝。 虽然那裂缝很小,小到普通人肉眼看不见 的地步,但是虞幸曾经在空间通道里穿越两个世界,对这种力量非常熟悉。 这就是……空间之力。 原来空间之力一定要被观测到的话,就是卡洛斯头发那种灰蓝色。 时间是暗金色,空间是灰蓝色,诅咒和阴影都表现为黑暗,不过细分起来,虞幸的诅咒之力是黑,赵一酒的阴影力量是暗。 虞幸还发散的想到,曲衔青邪异恩典的灵魂真身,应该象征着杀戮,而杀戮是血红色的。 这些就是各种本源力量的具现化么? 直到拥有的本源力量达到一定程度,才能窥视其他力量? 在没有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人们真的永远无法理解处于那个高度的存在,所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就像曾经的虞幸理解不了伶人究竟有多强,为什么可以站在原地让周围的所有人化为血水,又为什么隔大老远就能感知到一切,为什么能操控别人的绝望。 现在他终于懂了。 虞幸望着小纸人身上的空间规则,试图用自己的诅咒去篡改规则。 他仔细观察着空间力量的游走规律,试着让黑雾去靠近,结果就是黑色雾气根本无法接近空间,每当距离过近,就会被空间气息周围的裂隙搅碎——如果想毁掉纸人,这些空间的力量反而不会被触发,只有妄图修改规则才会如此。 虞幸试探完毕,真正开始动手。 他让黑雾顺着空间的游走方向,“加入”了纸人周身的规则屏障,一缕一缕头发丝一样细的黑雾逐渐混入空间力量,这个过程相对而言比较缓慢,但可以成功,黑雾积少成多,将每一缕游走的空间力量都包裹了起来。 它们一同按照原本的规律流动。 虞幸的操控非常精细,空间的力量逐渐适应了诅咒之力在旁边徘徊,所以当虞幸将包裹着的诅咒之力瞬间收紧,空间的裂隙都来不及展开,就被附着了个彻底。 诅咒之力开始吞噬和同化空间的力量。 这个过程,简单说来就是,虞幸将卡洛斯附着在纸人身上的力量给同化成了自己的。 空间之力和卡洛斯有着本源的联系,但非常细微,这也只是卡洛斯数个纸人当中的一个——还是相当潦草的一个,所以虞幸 的动作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在花费了足足五分钟之后,虞幸才完成了自己的杰作。 现在,纸人身上的规则未变,本源力量却变成了诅咒。 虞幸的意识连接在纸人身上,感受到了一条像细线一样的东,从纸人身上一直连接到虚无中。 就是这个! 他的意识顺着这条线,一路向虚无中延伸。 虞幸的意识脱离了躯体之后,就没有被躯体束缚着的触觉,视觉,味觉,嗅觉等等感官,只剩下感觉,他便沿着那条冥冥中的细线一路向前,周围是奇奇怪怪的色块们,没有意义,和赵一酒带着他在阴影中穿梭时,能看见的那些白色线条们一样。 他逐渐接近了目标——从意识的角度来看,他的目标卡洛斯,是一堆跳动着的,鲜活的,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震撼的鲜艳色块。 之所以说震撼,是因为色块们生机勃勃,充满活力,模糊之中又带着极强的精神感染力,直视这团色块的时候,有种直视深海巨物一般的恐惧的美感。 虞幸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五感瞬间回归,虞幸的视线恢复了正常,周围的一切清晰明朗,头顶上的灯光、附近人们的谈话和笑声、皮肤的温暖……这里似乎有很多人,可能是基地的宿舍? 卡洛斯果然躲在了人多的宿舍里啊。 虞幸试图低头看看自己变成了个什么,在他的想象中,他应该是由被他改造的纸人,一路追踪到了另一个位于卡洛斯口袋里的纸人身上。 但他发现自己低不了头——不仅是头,其他地方也动不了。 他可能不在小纸人身上。 面前是一台游戏机,不过虞幸能看见游戏机和他自己之间还隔了一个女孩,女孩正在打游戏,卡洛斯的声音里带着耐心和笑意:“输了没关系,这个角色的格斗按键比较难按,下一局换一个简单的新手角色吧。” 那个女孩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虞幸:“……” 他察觉到了自身处境的不对劲。 他的视线,好像完完全全和卡洛斯重叠,卡洛斯说话的时候,听上去并不是从任何别的地方传来的,就好像……他和卡洛斯融为了一体一样。 他这算是……做到了鬼物才能做到的附身吗? 第四十三章 卧槽见诡了 阴差阳错获得了另一种效果,虞幸感觉自己就像游戏里卡进了bug的错误内容似的。 卡洛斯的身体对此毫无反应,应该是对虞幸的存在并无发现。 虽然说虞幸原本想的是意识穿梭进小纸人里,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自由活动或是向卡洛斯询问些什么,但现在这种情况却更加隐蔽,方便他一直旁观。 干脆,虞幸就以这种奇怪的视角平稳下来,感受着卡洛斯感受到的一切。 他首先觉得……冷。 基地里的温度刚刚好,绝对不比没有任何保护的城里更恶劣,可虞幸就是感觉到一种周身散发出来的凉意。 这种凉意中还带了一丝阴暗的,不怀好意的负面情绪,十分接近于鬼物。 如果不是鬼物,那么要么就是某种特别强大的被感染者,要么就是他们这些和鬼物有关的推演者,正对卡洛斯起了不好的心思。 结合之前的种种猜测,虞幸判断这股冷意应该是伶人给的。 可随着卡洛斯教那个妹子打游戏所过去的时间越来越长,虞幸收集到的冷意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他甚至可以确定,那种寒冷的来源,就在离卡洛特别近的位置,近到—— 虞幸努力缩小范围时,终于打赢了一局游戏的小瑶妹子忽然往后看了一眼,那漂亮的脸直直地朝着“虞幸”看来,本该是一片虚无的虞幸抬眼与她对视。 小瑶的目光有些失焦,像是有些茫然。 虞幸听见卡洛斯问:“怎么了?突然看着我。” “哎呀,没事,虽然你确实很帅没错啦,但是刚才……有一瞬间……”小瑶微微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思索恰当的措辞,“我感觉有人看到了我。” 卡洛斯语气疑惑:“什么叫看到了你?” 娱乐厅人这么多,要说看到,随便投来一个目光都能将小瑶纳入视野中,不至于引起特别的注意。 而且卡洛斯是猜到伶人会在暗处偷窥他的,只是他都没有感觉到什么视线的来源,小瑶居然能感觉到吗? 小 瑶摇摇头,把目光从卡洛斯——也是现在虞幸的脸上移开:“不知道,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 虞幸:“……”虽然但是,他觉得这个妹子说的“看到”,指的就是被他看到。 他刚刚锁定那种冷意的来源,发现来源就在这个妹子身上,还没有开始更仔细的观察,就被妹子察觉到了。 因为他现在和卡洛斯共享视角,所以他的看,反而并不能引起卡洛斯的注意。 但是有一点是已经确认了的——这个被卡洛斯称作小瑶的女孩子,正处于一种被古怪气息感染的状态下,随时可能对卡洛斯不利! 虞幸瞬间想到,这个女孩会不会是伶人接近卡洛斯的手段? 不用伶人自己扮演调换女生,只需要给原本的女生种下一个暗示,就可以在关键的时期产生巨大的隐患,比如让女生突然不受控制的用刀捅入卡洛斯的身体,之后再清醒,比如让女生在关键场合说一些不利于卡洛斯的话……越是和卡洛斯关系好的人,说坏话的可信度越高。 其他的力量可能做不到这些,但是伶人的力量体系是诅咒啊,和虞幸同源的诅咒。 最擅长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种隐患必须先清除掉,啧啧,如果他在现场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试验看看他对于诅咒之力的掌控能不能解除伶人下的咒了。 虞幸这么想着,然而他现在只是个意识体,除了五感共享,没有任何可以喝外界接触的特殊能力。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是意识状态,没有了肉体的束缚,反而对感知这方面的事情更擅长了,总之,虞幸看得出来卡洛斯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周身的寒冷,他必须提醒一下卡洛斯。 卡洛斯正边警惕着和小瑶交流边观察周围,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控制,往旁边挪了一步。 卡洛斯:“?” 那一步实在是太微小,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正打算静静等待一下的时候,他眼睁睁感受着自己鼓起 脸,让自己看起来变成了一只仓鼠。 卧槽,鬼故事。 从来没见过这架势的魔术师十分真切地被吓了一跳,冷汗一下子渗透衣服,他立刻调整表情,发现自己对自己的掌控还是很完美的,但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来自外部的控制力量,也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入侵,要不是他刚刚吃薯片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已经检查过,他都要怀疑是伶人利用下了咒的薯片来控制他了。 紧接着,他又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一种脱离这个小隔间前往厕所的趋势。 卡洛斯:“……” 小瑶察觉到他突然的沉默,偏头问道:“你怎么了阿洛?怎么不说话了。” “我……先去上个厕所。”卡洛斯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表面上从容自然地对小瑶笑了笑。 告知过小瑶之后,卡洛斯就迈开腿,朝着走廊上尽头的厕所快步移动过去。 虽然脱离了别人的视线,会给伶人制造更好的直接攻击他的机会,可是无论怎么想,还是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这件事情更可怕啊! 卡洛斯得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检查一下,而且身体似乎想要朝厕所去,他也是顺应一下这种感觉,有助于他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厕所里没人。 一部分幸存者在娱乐厅,另一部分幸存者则在他们自身的宿舍楼层进行洗漱,卡洛斯走进厕所,终于冷的打了个哆嗦。 他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从人格面具中取出一把剪刀,又拿出一个纸人来,小声念叨:“开始魔术表演,给观众看见的所有潜在受伤可能性,都由安全替身来承受。” 说着,他用一只手的指甲在左手中指的指肚子上随意一划,一抹血珠便渗了出来。 卡洛斯把那粒血抹在了小纸人的额头上。 虞幸在卡洛斯的体内围观着,看见纸人出来,他不由得神色微微一凝。 果然,卡洛斯这一次拿出来的纸人,五官画得非常完美,是需要滴血才能激活的纸人。 第四十四章 视觉魔术 比普通的纸人多出一个步骤……或者说多出一个代价,卡洛斯这一次用的方法立竿见影。 他的描述很巧妙,按理来说,他身上所有没有经过他同意而存在的状态,都属于可能让他受伤的隐患。 如果有什么人对他造成了可以控制他身体的伤害,那么这种状态就会在纸人身上具象化,也好让卡洛斯心里有数。 话音落下,卡洛斯等待着纸人身上出现结果,虞幸也等待着,这种几乎无法违背的规则力量会怎么判定他现在的存在。 眉心被抹上一点鲜红的小纸人反应了一会儿。 在两个人“共同”的期待之中,纸人在卡洛斯手里抽搐了一下,然后挣扎着爬起来,它的五官突然被融化了一大半,那些被融化掉的墨迹重新混杂在一起,像是一条条细长的虫子一样蠕动着,最后合起来,成为一个新的汉字。 虞幸疑惑,镜子么?他跟镜子有什么关系? 卡洛斯却不会有什么主观上的否认感觉,在看到这个字之后,他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厕所洗手台上方的那面大镜子。 他想的是,莫非他中的是什么关于镜子的诅咒?镜子里的人有什么动作,他在现实里也会照做? 这个猜测非常的合情合理,卡洛斯第一反应就认为这是伶人搞的鬼,毕竟伶人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除了小瑶身上暂时不确定有没有危险之外,伶人总该搞点什么东西让他头疼一下。 到时候,万一真的是镜中的灵体可以反向操控现实里的他,然后小瑶又突然在别人面前说他被怨灵病毒感染了,镜子就是证据,那么的确会让卡洛斯感到一阵难办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想到了整个阴谋链条,并觉得自己想的非常有道理。 卡洛斯将浮现出“镜”字的小纸人捏在手里,以一种已经看穿了阴谋的从容,一步步的走向洗脸池。 镜中逐渐映出了他的影子,优越的身高让他整个上半身都能被镜子照到,他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灰蓝色的微卷发丝柔软蓬松,露出来的脸和脖子透着健康的白皙,有些偏向于混血的长相使得他 的年龄感非常模糊,可以说是二十出头,也能说已经二十七八。 高挺的鼻梁之上,是一双碧绿的眼眸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又像品质上好的翡翠一般色浓清透。 哪怕是穿着基地统一的像是病号服一样的白色松垮制服,也无法掩盖他本身外貌上的明艳。 卡洛斯喃喃道:“镜子的控制?” 因为不确定伶人此时在不在窥视着他,卡洛斯保持了一贯的神秘感和魔术师掌控全场节奏的从容,可是在虞幸看来…… 就是这人跟个二傻子一样,跟空气斗智斗勇,还在镜子前面欣赏了一遍自己的美貌。 虞幸:“……” 他有点想笑,又觉得这么做不是很厚道,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没有笑的能力,实在是太可惜了。 因为他附着在了卡洛斯身上,算是一种附身状态,所以当他的意念非常强烈时,可以驱使这具身躯做出一些小小的动作,让卡洛斯感到见鬼的那几下都属虞幸干的。 镜子果然还是没什么用吗? 虞幸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一句话,下一瞬,卡洛斯就让虞幸见识到,二傻子这种形容词还是不要说的太早为好。 卡洛斯观察了半天镜中的倒影,没看出什么异常来,于是一手捏起了攥在掌心里的小纸人,另一只手里,是虞幸没有见过的一把祭品剪刀。 剪刀通体黑色,漆黑生锈,有种历尽沧桑的破烂感,然而祭品这种东西,如果有明显的时间痕迹,一般都弱不到哪里去。 只见,卡洛斯嘴里再一次念念有词:“祭纸为代价,完成另一场完美的魔术,让我身上的一切牵连,随着纸人的破碎而显现吧。” 此刻四下无人,并不是什么需要抑扬顿挫念台词的舞台,卡洛斯这几句看似有点中二的仪式必用语,便被他一种低沉舒缓的节奏念了出来。 像是无聊时自言自语的低喃,又像是在同相熟的神明朋友祷告,加上卡洛斯本身声音就很苏,这几句话竟然带上了暗示和催眠的效果。 话音落下,卡洛斯就用手里的剪刀将眉心染着一粒血的纸人的脑袋剪了下来。 “咔嚓”一声脆响。 纸人被一刀两断,似乎短暂的发出了一 声尖叫,而那把剪刀的刀刃上居然开始涌现出可怖的血水,就像是刚刚真的剪碎了一块血肉似的。 锈迹感染了血色,变成了红痕斑斑。 卡洛斯感觉到眼前一阵清明,镜中的影响果然开始慢慢变化,周围是正常的,变化的只有他的倒影。 呵,果然是要露出捣乱鬼物的原形了吗? 像这种和他本身建立了联系的鬼物,如果强行攻击镜子里的倒影,只可能是影子和现实中的真人一起倒霉,卡洛斯做的就是将这种联系变成一种可以分开的状态,现实里的人和镜子里的倒影不再同生同死。 这样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惩罚敢在他面前搞事情的鬼物了。 ——直到一秒之前,卡洛斯都还是这么想的。 然而一秒之后,他绿色的眼眸,和镜中同样有一点意外表情的虞幸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卡洛斯:“……?” 虞幸:“……啊呀。” 虞幸发现自己受到的禁锢少了一次,起码他可以说话了。 卡洛斯用剪刀剪下去之后,他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倒影从卡洛斯本体变成了附着在卡洛斯身上的他。 也就是说,现在照镜子的是他,卡洛斯能看到的镜中影像也是他。 难怪纸人给出的提示是“镜”,原来是给了一个让他现形的方法吗! 在瞬间的尴尬之中,卡洛斯先说话了。 他的表情很复杂,这显然是魔术师的一场严重的演出事故。 “怎么会是你?” 一切疑问之中,包含了“你怎么在这”、“捣鬼的原来是你”、“想到你来了没想到你是这么来的”等等多种含义。 虞幸眨巴眨巴眼睛,镜子里的他显得无辜极了,附身还被抓了个正着,顺便欣赏了一下卡洛斯的“从容”表现,他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是要挨打的。 让不让打,打不打的过另说,总之虞幸感到略微有一丝心虚,他试图卡洛斯那不断变化的脸色平静下来,露出一个大大的假笑:“往好一点想,魔术师嘛,在你身边总是会出现魔术表演,而这!就是一次视觉魔术的惊喜~” 卡洛斯脸都要瘫了,他实在是很少露出和赵一酒差不多的面瘫表情。 惊喜你个大头鬼。 第四十五章 临时检测 犹自沉默几秒,卡洛斯看着镜子中虞幸的身影,终究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以他现在的等级和经验,虞幸依然能找到一个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上的方法。 说是见鬼了,还真的像是见鬼了一样。 “所以?我亲爱的队长……”卡洛斯试着抬手,镜子里的虞幸并没有和他做出相同的动作,而是像一个漂浮着的灵体一样,看起来动作限制很大,他便放弃了做出一些奇怪动作来膈应虞幸的想法,“说说吧,你怎么到我身上来的?” 虞幸大致上将自己的操作描述了一遍。 他相信卡洛斯一定能理解这其中的原理,而他的理由也很正面——之前的通话突然被挂断,他和赵一酒很担心,特意从城里赶到到了基地,这是多么深厚的队友情啊! 卡洛斯听了只淡淡的一笑,棒读道:“啊,你说的对,真的是非常非常令人感动的对友情呢。” 虞幸:“是呢是呢。” 卡洛斯:“……” 虞幸:“……” 他们两个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镜子里面,四目相对之间同时感受到了尴尬。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两人都有一点心虚。 卡洛斯隐瞒自身的级别,装作一副同等级的样子,欺骗了队友们一整年,本身就不太希望被揭穿,他还没有想好揭穿之后要怎么解释。 ——身为未来的人,杀掉了过去的自己,这句话听起来就很恐怖。 虞幸则是目的并不那么单纯,他直接附身卡洛斯,也是为了看看卡洛斯究竟有没有隐瞒着什么,或者被别人做了手脚。 在他附身过后,他就知道这个卡洛斯没有任何的问题,就是原装的,虽然那澎湃的空间力量有些惊人,但虞幸不在乎那个,他只在乎卡洛斯的心态,只要还是队友,就一切无碍。 最终,虞幸向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反正他没皮没脸,只要卡洛斯不刨根问底,那正好可以转移话题:“我都给你解释一遍了,你也解释解释白天那个通讯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挂断?” 说起这个, 卡洛斯脸色一变。 “你们会过来,就是猜我们的对话被伶人听到了吧。” 魔术师先是眉头一皱,而后又突然浮现起一丝玩味:“猜的没错,当时我在食堂角落里,用纸人对话的时候,跑到清理小队里去的伶人刚结束巡逻任务来食堂,巧合听到了。” “说起来还是队长你的锅,他本来不打算对我动手的,我也是日常和赵一酒打个招呼……谁知道你的声音突然出现,我懵了一下,没来得及隐藏声音,伶人知道你在这个推演副本的第一时间就疯了,直接想置我与死地——” 卡洛斯叹息一声,一副非常委屈的样子:“要不是我擅长逃跑,你就见不到我了。” “原来如此,那你的队长可真是太坏了。”看着卡洛斯的戏精模样,虞幸不甘示弱,论搞人心态谁怕谁? 他立刻站到了卡洛斯的同一个阵线,对破镜小队的队长表示了非常严重的唾弃:“垃圾队长,毁你青春,要是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把他打一顿,我会为你加油的。” “……”卡洛斯真的感觉有点手痒。 他现在就想把镜子里的那个人揪出来,往那张平时他都舍不得弄坏的脸上印几个巴掌印,表达一下态度。 可是他现在碰不到虞幸,哪怕是空间力量本身可以让他穿过镜面这个概念,但是现在像诅咒一样没有实体的虞幸,连空间都无法捕捉。 “总之,我是因为担心你才来的,现在看到你这么有精神,也就放心了。”虞幸咳嗽两声,睁眼说瞎话,“等会儿我回去,会告诉酒哥让他别找你了……你应该可以使用纸人的瞬移吧?要是遇到了无法面对的危险,就移动到我这里来。” 涉及正事,卡洛斯点点头。 他大可以直接离开基地,只不过这一定会暴露他的真实实力,没有参照物的赵一酒也就罢了,虞幸一定可以在他的瞬移距离和纸人五官的精致程度上看出一些文章来,在虞幸这种人面前,他的未来人马甲估计也捂不了多久。 然而紧接着,卡洛斯就想 起了一件事:“赵一酒现在也在基地里?你让他来找我,他为什么来的比你还慢?” 赵一酒的阴影能力在移动速度上可是很可怕的,而且虞幸肯定在布置任务之前就和赵一酒说过,他大概率在宿舍区域。 宿舍人多好借机维持安全,他能想到,伶人能想到,虞幸自然也能想到。 既然如此,比起虞幸在档案室里磨磨蹭蹭弄了半天力量同化,直奔宿舍区的赵一酒显然应该更早找到他才对。 卡洛斯自觉自己站在人群中还是很显眼的。 所以赵一酒没到……还能是什么原因? 伶人半天没来找他,难不成! “别担心,酒哥要是遇到了危险,我能感知到,我留了后手。”虞幸倒是比卡洛斯从容多了,“换一个好一点的想法,说不定不是酒哥的问题,而是伶人用了特殊的方法把你屏蔽起来了呢?” 屏蔽——就算宿舍区那么多人都能看到卡洛斯,但那些人充其量就是个背景,无足轻重。 只有其他的推演者才是关键。 “我附身的时候就感觉到你身边一直有一股很冷的气息包裹着你,气息的来源是被你叫做小瑶的那个妹子,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伶人为了对你攻击下的伏笔,但是现在我有另一个想法。” 镜中的虞幸在提到伶人的时候果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了,他眨眨眼,瞳孔被冰蓝色侵蚀,弥漫着丝丝诡异的气息。 “伶人或许只是把你的气息以包裹的形式和其他地方隔开,这样的话,推演者就找不到你了。只有我是个意外,我找你的途径不通过外界,而是通过纸人。” 隔开卡洛斯有什么用? 当然是方便真正动手的时候,可以不受任何干扰。 忽然,正在厕所里面对面聊天的两人都听见厕所外传来了一阵比之前的骚动大声得多的声音。 有人发出喧哗,有人发出质疑,卡洛斯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捕捉到关键词。 “突发情况,管理人通知,全体幸存者十分钟之后进入中心大厅排队进行感染检测,要求全员到齐。” 第四十六章 触发进度 这个通知下发得没头没尾的,显得很是匆忙,卡洛斯一愣,竟然觉得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按他之前的阴谋论来想,有人故意在他体内安了一个能控制他行为的鬼物,紧接着就会在公共场合把这一点暴露出来,以增加他在基地内的难度。 可现在,卡洛斯确定了跑他身上来的不是鬼物而是虞幸,阴谋论就不成立了。 谁能想到,还真突然搞出了一个特别适合揭穿某人身上有“怨灵病毒”——比如正处于附身状态的虞幸——的“公共场合”。 接下来的戏码,得是有人当众揭穿了他吧? 可是没有前提,自然不会有后续的条件,卡洛斯顿时觉得集体去进行怨灵检测这件事不是针对他的。 走廊上的对话清晰可闻。 “不是还没有到这周的检测时间吗?” “谁知道呢,烦死了,我都准备去睡觉了,这一两百号人一起去检测又得弄到猴年马月呀,好困。” “这么突然,基地里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有点慌。” “嘘,我可是听说,这一周死在水鬼手上的幸存者就有好几个呢,难不成水鬼病毒大肆入侵了?” “还有这事!” 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让一部分没有被病毒荼毒过,或者已经习惯了基地安逸生活的人产生了恐慌。 厕所里。 “或许是我之前放在基地门口的被感染者引发出来的骚动吧。”虞幸也能听到那些议论纷纷的传言,“加上本来就有的水鬼隐患……” “这些可能都不是重点。”卡洛斯转身靠坐在洗手台上,这样他就看不见虞幸的样子了,不过没有关系,他知道虞幸现在就在自己身上,和自己同在,没必要追求视觉。 他双臂抱胸,灰蓝色的刘海在脸上打下淡淡的阴影:“你怎么来的我暂时不计较,如果你在这个世界待了很久,肯定忍不住到今天才搞事情,所以你一定刚来。一来就和赵一酒遇上了,即使你在系统那里重新接到 了任务,也是城里的独狼任务,而没有接触过我的任务……” 虞幸一听就懂:“你想告诉我,这个检测和基地里的推演者的任务有关?” “其实我们的第三阶段任务,是调查基地。”卡洛斯啧啧两声,“什么条件都没有,就硬调查,不仅仅是我,其他选择了基地这条线的推演者肯定都在寻找突破口,这种时候突然触发了临时怨灵病毒检测,或许就是有谁发现了什么。” 他已经够佛系的了,今天一整天都认认真真地完成了打扫会议室的工作……只是时不时去骚扰一下伶人而已。 但其他的推演者,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探查和任务有关的消息的,在这个基础上,那些绝望级的推演者也是时候找到突破口了。 “难怪伶人不来找我,他是清理小队的,如果基地上层人员决定要开展新一轮的检测,伶人应该比我先收到消息,知道马上要全员集合,不是攻击我的好时机。” “那也不错,阴差阳错算是帮了你的忙,那就走吧,去检测点看看?”虞幸声音里带着兴奋。 卡洛斯道:“当然得去,这种检测没人能逃得掉,如果躲起来不去,事后也会被找出来接受更严厉的检测的。” 他回想了一下上一次做病毒检测的情况,忽然对触发了这件事的推演者感到非常的认同。 这个基地什么都好,对病毒绝不姑息,对幸存者宽容,生活条件也刚好十分不错,唯一一个会让幸存者们感到恐惧的地方,应该就是这个检测了。 检测的画面足以令人产生心理阴影。 否则为什么那么多人听到要临时检测就乱起来了呢? 卡洛斯听出来虞幸想见识见识的想法,问道:“你还能附身我多久?” “暂时没感觉到有时间限制。”附身这种事情肯定是很耗费精神力的,但虞幸现在的精神力——也就是与诅咒融合为一体的那种感知能力,实在是太庞大了,在附身上消耗的精神里可以忽略 不计。 “那你能不能随时离开?”卡洛斯继续问。 虞幸道:“可以啊,我顺着一条‘线’爬过来的,想走的话,顺着那条线原路返回就行了。” “那没问题了,我亲爱的队长不至于坑到我。”卡洛斯明显轻松了下来,他提醒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检测大厅看看,这个世界的检测仪器有点邪门的,要是你附着身被他们检查,八成还真能让他们检查出来异样,到时候我就会被划分成受到感染的人,像处理垃圾一样被处理掉了~” 基地全体人员都要去做这一轮临时的病毒检测。 伶人肯定也得去,清理者小队在这方面没有特权。 哪怕听到虞幸猜测伶人用什么寒冷的气息包裹住他锁定了他,卡洛斯也完全不慌。 他走出厕所,正好看见一群人顺着楼梯向下走。 小瑶还没有下楼,她在原地左顾右盼,终于看到了卡洛斯的身影,眼睛一亮跑了过来。 “阿洛!太好了,你还没走!” 小姑娘语气真诚极了:“可怕的检测……呜呜呜,我最怕这个了,如果没有认识的人在身边,我真的不敢在那排队。”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卡洛斯不至于那么不识趣,加上小瑶是虞幸钦点的异常源头,卡洛斯意味深长地一笑:“那就一起过去,我就排在你后面,怎么样?” “谢谢你!”小瑶也明显松口气。 从卡洛斯走出厕所开始,虞幸就没有再和卡洛斯对话,他附身是单向的,没有和卡洛斯连成任何的灵魂沟通,即便他说话别人听不见,卡洛斯想回他话也得动嘴才行,没有必要。 于是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观察四周。 刚刚还在娱乐的人们,此时突然都挂上了一脸的严肃,像是马上要集体奔赴刑场一样,无论是表情还是肢体语言,都显示出了对检测怨灵病毒的浓浓抗拒。 这倒是引起了虞幸的好奇。 基地到底是怎么做这方面的医疗和检测的?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第四十七章 可怕的检测方式 漆黑的夜,51号基地本已熄灯的大厅在一瞬间变得重新灯火通明起来。 空旷的空间显得很没有人情味,这里不分楼层,只有高高的、金属搭建的穹顶,唯一一盏能源灯就镶嵌在穹顶正中央,光芒越往下越昏暗。 这是基地建筑群中最特殊的一栋建筑了,平时根本不会开放,只有在每周给幸存者们进行病毒检测的时候,才会短暂开启。 大厅可以同时容纳几百号人,mhm.在大厅的四周则有着一道道金属暗门,连接着样品存放室、检测实验室等等只有相关专业人士才能进入的地方。 此时此刻,大厅里一片压抑着的嗡嗡声。 厅中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白色条纹制服,大约有两百来人,整齐地排着队,大厅两侧点着幽幽火把,火光跳跃的同时,丝丝寒意夹杂在热浪之中,矛盾地折磨着人。 没人敢在这里大声说话,不知是不是心中有阴影。 他们只能小小声交头接耳,用表情表达着对突如其来的检测的不满。 队伍的前方横放着一张横跨大厅的白色长桌,四个带着面罩的人坐在桌子后,手里捏着针管、手术刀等看起来十分尖锐的物品。 他们的身旁还摆放着奇怪的检测仪器,以及试管等等看起来十分不妙的装备。 卡洛斯排在队伍末尾,虞幸便也随着卡洛斯的视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刚刚在厕所试过了,虽然卡洛斯想要和他交流需要说话,但是他现在的附身状态,无论说什么都只有卡洛斯一个人能听见。 于是虞幸放心地逼逼赖赖:“没想到大厅是这个风格,周围不安灯泡,反而放火把?看起来不像是正规的检测中心,反倒像是邪(防屏蔽)教现场。” 卡洛斯很想说一句是啊,他也这么认为,可惜做不到,只能用手指在腿侧敲敲打打,竟是用摩斯密码把这句话给翻译了过去。 虞幸继续道:“光看着这一幕,我就觉得51号基 地不像什么好东西,氛围太阴森了,一般这种布景都是给大反派留着的。” 瞧瞧,一个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被基地的管理者随意召集着,来到用火把当做光源的昏暗大厅中,等待着前方那些检测人员对他们进行身体上的摧残。 无论是从剧情的丰富程度上来看,还是光就基地在检测病毒时的表现来看,虞幸都无法将51号基地当做一个单纯的,为幸存者服务的人类希望势力。 卡洛斯用摩斯密码一点点敲着:“的确,如果不是基地有古怪,我干嘛还要留在这里,早就找赵一酒汇合去了。” 虞幸原本就有剧情点在基地的想法,此刻更加确定。 他想在人群中找一找伶人,以及有没有其他认识的推演者的面孔,但人们排队排的太密集,很难从中找出一个矮子。 很快,除了幸存者们的交头接耳声,基地里有了新的动静。 这座大厅安装了广播设备,一个个扩音器摆放在两侧,只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长桌后的一道暗门里走出来,他面容清秀,戴着眼镜,耳边挂着一个像是小蜜蜂一样的麦克风,手里拿着一份记录板。 卡洛斯敲密码提示:“这是检测结果的记录员。” 下一秒,这个记录员开口了,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大厅。 “大家好,很抱歉这么晚召集大家进行临时检测,只是出现了一些突发状况,进行检测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请大家调整心态,不要感到怨念。” 窃窃私语的幸存者们齐齐噤了声。 记录员扫视一眼,他能看到大多数人的正面,于是便也将那些夹杂在众人里为数不多的厌恶和不耐烦的表情收入眼中。 他表情冷淡,不带什么感情,公事公办的提醒道:“幸存者基地的本意是保护幸存者们,惬意的生活也是基地的创建者和清理小队的人一点一点打造出来的,现在仅仅是一次临时测试而已,一点疼痛和 大家的安全比起来,难道无法忍受吗?” 这话说的,好像其他的幸存者们都是沾了光还不满足的贪婪者。 刚才不想做检测,表情也没调整过来的人,顿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虞幸听见卡洛斯轻笑了一声。 这记录员有点意思。 他正在告诉幸存者们,除了基地的创建者和加入清理小队的人,其他都是被保护着的,要心存感恩。 这本来并没有错,可他的语气和表情明显就是一副不太瞧得起在这里排队的人的样子,偏偏说出来的话还让人无法反驳——有种pua的嫌疑。 记录员成功用两段话将整个场面搞定,淡淡地说:“检测开始。” 队伍开始移动。 由于负责检测的带着面具的人只有四个,所以队伍也得分成四排,第一个人往前走去,瑟瑟发抖。 卡洛斯排的太后面了,虞幸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检测的具体方式,干脆安心等着,等队伍向前移了一大截,人数也变少了,才重新看去。 一个接一个的白色制服走上前,接受面罩人的检查。 面具人或许会和受检查的人说些什么,或许一言不发,直接拿起锋利的刀,在他们裸露的小臂上划开一道纵深的切口。 这个过程没有打任何的止痛药和麻药,就硬切,奇怪的是,被切开的伤口即使露出了鲜红的血肉,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长桌上一直干干净净的。 切开伤口后,面具人又用针头朝着血肉中一扎,细细的针管里顿时吸上来一片猩红。 “啊……” 虞幸正在观察着的检测过程来自一个穿松垮制服的女孩,女孩强忍着痛苦地呻吟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怜悯,面罩人干脆利索地拔出针头,拿起一旁的喷雾对着切口喷了一下,便挥挥手让女孩去往一边。 那根针管将猩红的液体注入一个试管内,试管内的液体与周围的火光交相辉映,光影跳动间,仿佛在流动。 女孩在一旁等待着。 第四十八章 她在驱散着什么 面具人盯着这根试管看了半天,又把试管放入了身旁那个古怪复杂的仪器里,仪器上亮起一个绿灯,周围的人神色不变。 那个女孩在一旁等待,看见绿灯之后,压根就没有任何的意外神色,只是痛苦的捂着受伤的手臂,从一侧的暗门中离开了——根据虞幸的观察,那道暗门应该通往一间休息室。 四个队伍都像这样工作着。 虞幸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幸存者们都那么排斥病毒检测了,每周一次把手臂切开……就跟以前他在实验室被当成实验品时一样,像个小白鼠。 这些大多数是普通人,竟然也要忍受刀刃割开皮肤的痛觉。 还有直接用针管吸取伤口里的鲜血——这肯定会拉扯到被切开的血肉,疼痛的感觉又得上升一个台阶。 最重要的是…… 虞幸顺着卡洛斯此时的视线,看向前方小瑶的手臂。 小瑶的手臂上没有任何伤口,不仅是她,周围排的比较近的幸存者手臂上同样一片光滑。 按理说他们不久之前才进行过一次病毒检测,被切开的伤口这么快就好了吗? 难道是面具人喷出的喷雾的作用,这就是后现代高科技吗? 还是说……虞幸不由自主的盯着这些幸存者身上的松垮制服看了起来,有了一个新的恐怖想法。 小瑶正好在此时转过头,一脸纠结,低声道:“阿洛,怎么办啊,疼死了这个……” 卡洛斯也低声应和:“的确,切开手臂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尤其是我可是魔术师,手那么重要。” 小瑶:“……我好害怕,我不想搞这个,呜呜。” 卡洛斯认同地点头:“没错,我也害怕。” 本意是想听到阿洛安慰的小瑶噎住,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这个身高腿长人高马大却一本正经说害怕的男人,顿了两秒,画风一变: “不仅是疼,其中一个负责检测的还很喜欢嘲讽人,上次我做检测的时候,他嘲讽我说,‘现在知道哼哼唧唧了,每次我们想改制服你神气的跟个什么似 的’,妈的,我迟早掀开他的面具把他揍一顿!” 小瑶很委屈。 制服的样式又不是她一个人决定的,每次都来找她说,她还能怎么样? 卡洛斯一听,立刻皱起眉头:“这么过分啊,别掀面具了,直接把他天灵盖掀了吧。” “嗯!我找机会就把他天灵盖掀了!”小瑶双手一叉腰,踮起脚来拍拍卡洛斯肩膀,“所以你不要怕,有我在。” 虞幸笑了。 不管小瑶身上有些什么异常,光看小瑶本身,对卡洛斯可真是真爱啊。 卡洛斯也有点意外,这种毫不掩饰的关心,总是会让人心中一动。 他眨了眨眼,露出个微笑,在小瑶即将扭头转回去的时候,突然说:“我送你的桂花还喜欢吗?” “啊?超级喜欢!”提起那朵花,小瑶明显又雀跃了起来,“我把它养在宿舍了……虽然只是弄了一个装水的瓶盖,总之我会好好收藏的。” 卡洛斯点头:“那就好。” 两人的对话被周围其他幸存者的说话声淹没了,便也没再继续说什么,虞幸敏锐察觉到了“桂花”的不同,直接问:“你送了小瑶一朵花?” “嗯,算是个护身符吧,之前我以为她上去给我拿零食的时候就会用到,但结果护身符的效果并没有被触发。”卡洛斯简单的说了两句。 就在这时,随着队伍的前进,虞幸忽然看见了一个有些显眼的人。 那是个个子矮小的女孩,扎着双马尾,已经排到了长桌前面。 松松垮垮的制服上衣穿在她身上,跟穿了件裙子似的。 那不是……洛家的洛珏么? 就是那个脑子看起来不太聪明,但符咒方面的天赋很强,被洛家重点培养的小萝莉。 虞幸见过了这次推演者的名单,是知道洛家有两个人都在本次推演中的,除了洛珏,还有洛家年轻一辈当中最负盛名的洛旗山,不过后者和他没有什么接触,只在之前的三大家族聚会中远远见过一面。 看来这两人选择的也是基地线。 只见洛珏小 萝莉冷着脸,在前一个人被抽完血之后,迈着小短腿静静地走上前。 “这周过得如何?” 她所在的这个队伍处于最右侧,人也最少,负责检测的面罩人拉过她胳膊的时候,貌似温和地关心了一句。 “关你什么事啊。”洛珏厌恶地抬眼,“做你该做的事好吗?别扯些有的没的,我可不想跟你叙旧。” “我该做的事,就是替这个基地找出被怨灵病毒感染的人。”面罩人的声线接近中年,十分浑厚,好像和洛珏有点私下的交情,“以及,让有概率被感染的人放松警惕。” ——不太友善的那种交情。 他下手很稳,刀刃切开了洛珏的皮肤,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洛珏身体一抖,脸很明显的皱成了一团。 虞幸想,当初见到她的时候她这么点高,现在还是这么点高。 那时候她胆子小,现在胆子小不小不知道,怕疼还是肯定的。 面具人把针管扎进洛珏胳膊上的切口里,抽血的速度却似乎比旁人慢了一些,让伤口在空气中暴露的更久。 洛珏咬起了牙。 “这周基地里又死了12个人,全是被水溺死的,显然……有个感染了病毒的人混在我们之中,上面搞这么大阵仗做检测也是没办法的事。”戴着面罩的中年人好像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把针管拔出来,他对着从头顶照射下来的昏暗的光看了看针管里面。 血液纯净,并没有掺杂着被怨灵病毒污染之后,会出现的另外的杂质的痕迹。 “哎……”中年人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声,似乎有点可惜,把血液倒进试管,有放进仪器里,直到绿灯亮起,“没问题,你可以走了。” “哼。”洛珏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转身走向长桌旁的那道暗门里。 只是,虞幸有注意到一件事。 这小萝莉捂着伤口的时候,是用五根手指虚虚地囊括在伤口周围,她衣服袖子里滑出一截黄色符纸,在无人看见到的时候,落在了伤口前。 仿佛在驱散着什么。 第四十九章 休息室满 小萝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金属门后,幸存者们继续向前。 分成四个队伍分开检测,一个队伍就是五十个人左右,其实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卡洛斯排在末尾,让虞幸好好的观察了个遍之后,也就快轮到他了。 巧合的是,伶人同样排在靠后的位置,在另一个队伍里,此时正好上前,将清理小队的作战服的袖子捋起,神色淡定地将胳膊摆上长桌。 负责检测伶人的检测者正是刚刚检测洛珏的那个,这一回却一言不发,极快地完成了检测流程,仿佛有着某种心照不宣。 虞幸凝望着伶人的背影,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意识,但他依然习惯性的想要眯起眼睛,对伶人进行一种审视。 感觉好久不见了。 以前觉得如此可怖,如此令人绝望的身影,在处于了同一个空间里之后,忽然变得平常起来,似乎……并不危险。 当然,这只是错觉。 伶人是很擅长隐藏在人群之中,让自己趋于同化的人的,但这样的隐藏只是暂时的,当伶人打算暴露,或许会将整个人群葬送也说不定。 检测完之后,伶人也和其他人一样从小门走过去,即将踏入走廊拐角的时候,他仿佛注意到了有人窥视的视线,转头望过来。 是魔术师啊。 伶人对卡洛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明媚的眉眼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恶意。 卡洛斯:“……” 又不是我要看你。 是虞幸让他把伶人放进视野的! 还有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是告诉我待会儿还会来找我吗?这是威胁? 在卡洛斯内心逼逼赖赖的时候,虞幸已经对这检测失去了兴趣。 他的视线在戴着面具的检测者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后,卡洛斯也快排到队了,想起卡洛斯对于检测方式邪门的提醒,虞幸主动道:“这检测对人体肯定有害,你自己注意点,我该回去了,等晚上再来找你。” 他的身体还在档案室呢。 虽然他在身体上留下了印记,要是有人接近他 就能感受到,但是此时这种情况,他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了。 卡洛斯用手指敲摩斯密码,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只能转化为文字的交流方式,虞幸就是从中想象到了卡洛斯吊儿郎当的语气:“慢走不送啊,亲爱的队长~” “下一个。”检测者正好在叫卡洛斯。 虞幸瞬间将自己的意识抽离,直接溜了。 被附身的时候卡洛斯还不觉得哪里古怪,虞幸一走,他就觉得灵魂好像突然一轻,好像刚刚走的是一座大山一样,他现在仿佛轻得要飘起来了。 卡洛斯摸了摸鼻尖,疑惑。 虞幸难道是逐渐变重的吗?这是附身的副作用? 在这种淡淡的疑问之下,他走上前。 已经成功度过了这次检测的小瑶转过身,给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看口型好像还在说别怕。 记录员在此时打断了小瑶给卡洛斯的鼓励,平静道:“做完了在等什么呢?别挡着后面的。那边的休息室满了,你——” 他指了指小瑶:“去另一边吧。” 另一边也有金属门,门后似乎同样是一间休息室,在进行完检测之后,有人因为疼痛会感到眩晕,也有人因为害怕之类的原因,总归是需要休息的。 每一个走进金属门后的人,都可以在休息室休息5~10分钟,前面的人彻底离开和后面的人进去的时间不一定相等,这就导致了休息室逐渐变得拥挤。 之前也有几个人在休息室人满了之后前往了另一边的门,卡洛斯对此习以为常,每一次检测基地都是这么安排的。 小瑶恋恋不舍的一边走一边回头,分外的黏人。 卡洛斯卷起袖子,开始接受检测。 不得不说,眼睁睁看着手臂的肉被利刃割开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隔开之后还不会正常流血,而是像菜市场上一块已经被分离出来的猪肉一般,从纹理处被分成两半,那种体验实在是微妙。 疼痛和恶心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 卡洛斯感觉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肉,实验 室的老鼠,皮肤被割开,血液被采集,他胃部一阵翻涌,生理性的想吐。 其实比这诡异的多的画面他都看过不少,只是每次检测的时候,不知为何,他总是会觉得恶心。 检测人用针管伸进了他的伤口里,尖锐的尖头触碰到他的血肉,刺痛难忍。 卡洛斯表面上表情淡定从容,实际上已经把这个基地骂了800遍。 检测人拿起喷雾往他的伤口上喷了喷,伤口上的痛感就明显减少,裂口处有一阵阵蚂蚁爬行一样的酥痒,竟是已经快要愈合了。 卡洛斯捂住伤口站到一边,看着检测人把他的血液样本放入仪器中,亮起绿灯,检测员笑了笑:“最近你很有名啊。” “?”卡洛斯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检测人。 他不认识这个检测人,怎么对方还跟他聊起天来了。 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不应该啊。 “很多人都说,你是一个魔术师,懂不少东西。”检测人对他的态度还算挺好的,“我妹妹听你讲过故事,她说和你说话很舒服。” “原来是这样。”卡洛斯不知道信没信,反正礼貌的进行了回应,在疼痛之中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虽然不知道你妹妹是谁,但我很欢迎她继续找我听故事。哈哈,我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阅历了。” “停,可以了,你也去那边的休息室。”记录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皱眉提醒。 这西装革履的家伙不仅仅是对幸存者们很冷漠,对检测人也同样,他让卡洛斯跟着小瑶刚刚的步伐走之后,还提醒检测人:“别找人聊天了,早点完工,我们也好早点休息。” 检测人哈哈一笑,果然不再说话。 卡洛斯排得很后,他做完检测,后面就不剩几个人了。 他走在黑漆漆的走廊里,走廊两侧竟也燃着火把,仿佛基地能源已经退化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时代了似的。 走了几步,卡洛斯感受到一股窥视。 他抬起头,果然在头顶看到了一个会转动的监控摄像头。 第五十章 女长官 “嘶,真疼啊。”卡洛斯捂住自己的小壁,忽然没站稳,手碰上一旁的墙,监控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立刻转到他的身上。 他利用监控只能从一边看的缺点,扶着墙的那只手小拇指一勾,就从袖子里勾出了一张纸人。 纸人飘飘然落地,落在了阴影之上,又立马爬起来,紧贴着墙,很有危机意识。 卡洛斯叹了口气,捂着胳膊继续向前,步伐有些踉跄,惹得监控摄像头一路都跟着他。 而那张被他偷偷放出来的纸人,则原路返回,回到了刚刚的大厅中,贴着门缝吃瓜。 只有最后几个人在进行检测了,奇怪的是在他之后,剩下来的人检测完毕,都是直接去了那个正常的休息室。 就好像休息室一下子有多空出来好几个位子似的。 卡洛斯察觉到有点不对劲,皱了皱眉。 但在监控之下,他还是坚定地朝走廊深处走去。 走廊不算深,经历了几个将空间利用到极致的拐弯之后,面前出现了一扇棕红色的木门。 门后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听语气还算平和,小瑶也身处其中,隔着门还能听见她的笑声。 卡洛斯看不出情绪地礼貌敲敲门,然后将门打开,抬眼望去。 这间休息室里加上他自己一共有十三个人。 有的他认识,在娱乐厅和日常工作的时候见过,有的则是生面孔,或许是新来的又或许是不擅长交际的那类人。 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沙发上、靠椅上,享受着疼痛过后短暂的安宁。 最早进来的那个人,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于是没在小心翼翼的护着,而是大笑道:“活该你们之前讲笑话逗我笑,现在我也要讲一个笑话,你们可得小心保护伤口别裂开。” 卡洛斯的推门让这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笑话被搁浅了。 “阿洛!”小瑶捧着胳膊从沙发上站起来,“结束了,你还疼吗?” “还好,最终那一刀忍过去就没事了。”卡洛斯摇摇头,示意小瑶不用担心他,然后他占据了空沙发的一角,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不走?” 这里有足足十三个人,伤口凝结程度各有不同,显 然是最先进来的没走。 “想走也走不成啊,要不为啥这间休息室是备用的,那间实在放不下了才开呢。”有人耸耸肩,“这一个休息室是单向的,没有通往外界的通道了,如果我们想走还得原路返回穿过客厅。” 他们显然不敢在被要求离开之后重新主动回到客厅去,那还能怎么办?就这样等着呗。 卡洛斯了然。 这房间里的人都挺佛系的,被困在这也不急切,想的都是等全体检测结束,他们再一起出去。 他装作假寐的样子,用意识操控自己刚刚放出去的那个纸人。 他的视野立马被拉长,视觉在纸人的眼睛中重新复苏。 他看到最后一个人也前往了休息室,负责检测的四个人站起身,把数据向立在一旁准备记录的记录员通报了一下。 记录员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目十行的扫过记录的数据,冷冷笑了一声。 那张清秀的脸上所闪过的笑容,实在不像什么好人。 确认完毕,记录员重新将自己的麦克风连接到音箱上,平静宣布:“本周检测结束——无人感染,很感谢大家的配合。” 这个声音不止在大厅中响起,而是直接响彻整个基地建筑群。 不少不安的幸存者一下子放松起来,虽说这似乎意味着他们白白多挨了一刀,但总好过基地里大面积被感染吧。 没有事实在是太好了。 卡洛斯却不这么认为。 他操控着小纸人,将自己隐藏在暗处,侧耳倾听记录员和检测者的谈话。 下一秒,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记录员关掉麦克风,低声道:“看好那些人,我去和长官报告。” 说着他就想转身,但他身后的金属门先一步打开了。 “检测结果怎么样。”大厅里多出一个淡漠的女声。 从金属门后走出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女人,相比起其他人,这女人实在是太精致了,她肩宽腰细,穿着女式衬衫,黑色西装外套就披在肩上,气场十足强大。 她没有穿高跟鞋,而是穿了一双带帮的皮鞋,西裤衬的那双大长腿又直又长,女人头发及腰,略带卷曲,嘴唇抹着鲜红的口脂,又美又 危险。 在女人的左右两侧各跟着三个同样穿着西装的人,那些人落后她一步,表明了俯首称臣的态度。 卡洛斯忽然升起了一丝兴趣。 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正是51号基地的现任管理者,大家都叫她长官。 每一个新加入基地的幸存者,都要先去见长官才行,他还记得自己选择基地这条线的那天,随着巡逻车来到基地,粗略的洗漱和检测过后,就和其他同一批的幸存者一起被带到了这个女人的办公室里。 女人当时望着他们,勾了勾唇角,温声道:“辛苦你们了,在末世生存不容易吧,城里危险性太高,欢迎你们来到基地。从今以后基地就是你们的家,请大家好好相处。” 那时候的温柔,和此时出现在大厅中的她完全不同,现在的她脸上只有冷漠,以及一丝管理者的威严。 记录官走到女人身前,无比尊敬地欠身道:“长官,揪出十三个被感染的。” 小纸人在角落处一愣,既是意外,又如同验证了某种猜想,情理之中。 十三个被感染的人,不是正好对应了他们十三个单独被叫到另一个休息室的人吗? 他发现休息室里没有出去的通道时就已经猜到这一幕了。 并不是因为正常开放的休息室人满了,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需要被额外的看管起来。 只是唯一让他不那么确定的是,他为什么会被判定为感染? 要知道他的能力也不是跟鬼物有关的,虞幸更是在检测之前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他还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呢。 感染标准究竟是什么? 卡洛斯动着脑筋,并不着急,他其实一直都很从容,现在就想看看女长官态度是什么样的。 听到了记录官的报告,女长官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行了,带下去,处理掉。” “长官,拥有水鬼能力的感染者是不是也夹杂在其中被处理掉了?”记录官问。 “呵,想什么呢,那十三个废物只是刚被污染的人罢了,真正的‘水鬼’……已经藏起来了。”女人眸光轻轻环视一周,兴致缺缺地摆摆手,“这件事你不用管,我来处理,今天就结束吧。” 第五十一章 应激反应 大厅中的短暂对话,决定了被选出来的十三个人的命运。 卡洛斯趁着记录员和其他的人都围着女长官听她吩咐基地其他的日常事务,将小纸人卡在了金属门的门缝里面,这是个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然后他将精神从小纸人身上撤回来,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人们不论是被动过手脚的小瑶,还是其他眼熟或陌生的人,都还在聊着天,等待着外面的检测结束,谁也不会想到,女长官刚刚亲口下令要将他们处理掉。 卡洛斯歪头看着这一幕。 他还是觉得奇怪。 他们真的感染了吗? 在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中,感染这个词仅限于受到了怨灵病毒的污染,抵抗感染失败,已经不知不觉走向了不可逆的死亡。 如果真是这样,基地要把他们处理掉也是很正常的,被感染的人已经没有了人类该有的情绪,反而会在走向死亡的过程中给周围的人也带来无尽的危险。 简单来说,就是摒弃了同类思维的定时炸弹。 问题就在于…… 他们并没有满足这个感染的条件。 就算眼前这些人都处于刚刚被感染,又恰好是感染之后症状不算明显的类型,那他自己呢? 卡洛斯总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被感染吧。 再说小瑶,这女生人类的情绪丰富的很,也没有变得偏执或者不可理喻,尽管他猜测伶人已经对小瑶做了些手段,但是小瑶的整体思维没有变,伶人的手段和这个世界的病毒也是有差别的。 基地将并没有被病毒感染的人,归类为感染者,并且轻而易举的决定处理掉他们。 这真的是为幸存者提供保护的地方吗? “阿洛,你有心事?”小瑶看了他一眼,有点担忧的说道,“你一直没说话……” 平时,卡洛斯这个社交牛逼症可是很愿意加入各种话题的。 卡洛斯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 现在基地的目的是什么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 被选出来的这十三个人到底有什么共同点,会被判定为感染。 当时他们的样本在仪器里显示的全都是绿灯,意味着安全,不过听了记录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广播之后,他就意识到那个仪器根本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或许所有的样本仪器都会显示为绿灯,那是让大家安心的方式,而决定了判断是否感染的,是人。 休息室是记录员给他们指的。 检测的人将信息传递给记录员,记录员再把他们这些“被感染者”和其他人分割开来,这个传递信息的途径就很重要。 或许是检测人的某一个动作?又或者是某一句话,某一个字。 反正在给他检查的时候,检测者突然提到自己的妹妹,和他聊了两句天,卡洛斯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现在看来,或许那就是检测人在给记录员进行消息传递,毕竟那段对话很快被记录员打断,然后记录员就给他分到了现在的休息室。 但是除了私下里的分配决定,他们身上也一定有什么东西,导致了他们被打上被感染的标签。 卡洛斯隐约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正在接近的声音。 看来是有人来处理他们了。 说起来基地会将被感染的人扔到什么地方去,卡洛斯也很好奇,他还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工作,这些都是清理小队和其他管理层才会去做的事。 他本可以现在直接逃走,但如果剩下来的12个人死了,他就没有办法找到共同点。 卡洛斯决定顺其自然,先往后看看。 出了这档子事儿,基地他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正好他可以和赵一酒换位——或者直接和虞幸换位,让他们进基地继续探查,而他自己则可以借助空间优势,在城中多探索几个地方。 正好,如果去城里的话,他还可以带着休息室里的其他人,前提是这些人要在待会儿被处理的时候意识到,他们已经不被基地欢迎,只能另寻去处。 卡 洛斯看着小瑶没说话,小瑶露出点疑惑的表情,刚想再说什么门,就被打开了。 “又有人来了?” “检测结束了?” 屋里的人同时向门外看去,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架漆黑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就这么对准了他们,持枪的人,都穿着清理小队的制服。 伶人不在其中。 卡洛斯看着这些人都觉得很眼生,似乎从来没有在基地里见到过,也没有在清理小队进行日常巡逻的时候见到过。 “这是……在干嘛?”有人一脸懵逼。 “喂,干嘛拿枪指着我们?”小瑶立刻站了起来,她平时就会跟清理小队有接触,倒是对清理小队的人没有什么敬畏。 “都站起来。”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已经40多岁的男人,戴着厚厚的过滤金属面罩,枪口一甩,示意他们按照他的话做:“你们几个的检测样本有问题,需要进行复检,医生在等你们,跟我来。” 卡洛斯心中好笑。 都拿着枪过来了,还找借口想让他们自觉的前往葬身之地,这可信度可不高啊。 果不其然,已经有警惕性比较强的人皱起了眉头:“只是复检的话没问题,我会配合,但是你能不能把枪放下?” 那个中年人冷淡地说:“抱歉,职责所在,这是为了安全着想。” “喂,什么安全?说清楚。”一个长得很壮实的男人不满地盯着枪口,“只是样本出了问题,那是你们的工作失误,又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我们要被枪指着?起码在复检结果出来之前,我们都是51号集体正常的幸存者吧?” 一个短发女人说:“我们又没有说不配合,是不是现在你什么时候想开枪打死我们都可以啊?” 卡洛斯很想拱火,没想到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其他人自己就能争执起来。 其实还是因为末世让人们意识到了世界的残酷,也更加惜命,忽然见到可以威胁到生命的枪械,人们会不自觉的有应激。 第五十二章 焚化炉 最终这一群人还是在清理小队的命令下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随着他们从走廊离开。 没办法,有武器的是大爷。 卡洛斯默默地走在队伍末尾,他身后还有一个负责殿后的清理小队成员,一路上,卡洛斯都能感受到身后若有若无的枪口的威胁。 他们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大厅,却发现大厅的检测仪器什么的都已经撤了,清理小队脚步却不停,引着他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等?!”长相很壮实的男人语气里透着一丝惊恐,“我们到底要去哪?” “不是重新检测吗?”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语气很冷静地问,“按道理来说,我们只需要重新进行一次检测流程,就可以让之前的故障结束,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 中年的清理小队成员好像并没有想过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抓着枪的手紧了紧,差点让卡洛斯以为下一秒这把枪就要开火了。 几秒钟过后,这人才眉头一松想到了解释:“二次检测需要更精确的数据,你们得去检测舱里躺着。” “我是基地的前技术人员,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检测仓这种东西。”眼镜青年推了推眼镜,“请问你们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此话一出,一双双眼睛顿时都用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盯住了清理小队。 被证实是撒谎,再加上这种诡异的态度,再迟钝的人都能明白,他们的处境不妙了。 “……”清理小队的人拥有着同样冷淡的面部表情,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干脆不再演戏,直接分散开将十三个“被感染者”包围起来,语气变得凶狠,“让你们干嘛照做就是了,不要废话,再废话我们就开枪,这是长官的意思。” “长官的意思?”短发女人顶不住枪口的压力,将身体瑟缩了一下,她喃喃地重复着这5个字,最后眼中露出一丝了然,“她该不会是想杀了我们吧。” 该不会吧。 “被感染者”们想否定这个可能性,但看到清理小 队的态度,这句话终究没有被问出来。 看起来好像是真的。 有人想反抗,被一个枪托砸到脑袋,恐惧的不吭声了。 这些人被驱赶着,走向了一扇子在他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被打开过的金属门,那门一开,传来一阵隐约的热意。 卡洛斯第一时间想到一个词。 焚化炉。 继续向前走着,进入的走廊越深,那种热量就越明显。 这条走廊的两侧不再是幽幽的火吧,而是明亮的灯照,到了尽头,是一扇奇怪的石门。 “哈。”卡洛斯以为火把就足够离谱了,没想到还能在后现代的世界观里看见朴素的石头门,但想想也能理解——如果要隔绝火焰,石门确实比金属门和木门都要实用。 等走到石门的近前,除了一个刷卡开门的人,清理小队的成员都纷纷让开了,将他们十三个人驱到了前面。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小瑶感受着近在咫尺的热量,脸色煞白。 隔着石门都能感受到的热,如果没有这扇门的阻挡,那一定就是—— 一屋子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定可以烧死人的那种,总之不会是检测舱。 他们都意识到了待会儿会面对什么,有一个瘦小的男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极具的恐惧让他抱住了一个清理小腿成员的小腿,泣不成声地说:“我不想进去,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就是安分守己的在基地里生活而已,如果检测结果有误,我愿意多检测几次,几次都可以啊!别放弃我……” “是啊是啊,你一定是搞错了,你看我一点也不像是被感染的人!” “真的,我之前在城里待过一段时间,被感染者是什么样子我清楚的很!大哥们你们也很清楚的吧?啊?我根本没有被感染!” 一声又一声带着一丝希望的求饶,顿时在走廊里形成了回音。 戴眼镜的青年叹了口气:“求他们干什么,是长官的意思,他们就不可能忤逆。” 卡洛斯多看了那青年一眼,总觉得这个青 年非常的淡定,就好像知道一些什么似的。 果不其然,这只清理小队一点都没有动容,刷卡开门的人撤了回来,那扇石门发出轰隆隆的响动,朝着两侧开启。 狂猛的破浪顿时席卷而来,飞扑的火苗向前窜出好几米高,差点把卡洛斯衣服点燃。 果然,门后是一间火焰房间,天花板和墙面上都镶嵌着高功率的灯,这一瞬间就像是已经被烈焰身一般令人难以忍受。 火光在卡洛斯碧绿的眼中跳动着。 其他“被感染者”立刻往后退,但是生活是清理小队的人,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那枪口依然对着他们,领头的说:“别往后退了,你们已经被感染了,为了整个基地的安全,长官希望你们可以自行了断。” “被感染个屁!”短发女人骂出了声,既然都这样了,她也没那么怕枪械了,被枪打中还有可能活下来,被放到焚化炉里,那可是真正的灰飞烟灭。 还自行了断?她没有被感染为什么要自行了断?! “一定是长官弄错了,我是给你们做衣服的,马上要接新活呢,怎么就突然判断我感染?我做检测的时候绿灯也是亮着的!”小瑶大声道。 清理小队的人不答。 “难道是因为我们都说了检测的坏话?”壮实男绞尽脑汁地想着挽回的方法,他这个说法倒是让卡洛斯眼前一亮。 说不定呢? 不过他也不知道其他人究竟有没有说过,也不一定是这个原因,算了,他自己一个人瞎想是没有用的,倒不如把这些人都带走,他就可以用大把的时间排除错误。 卡洛斯开口:“大哥,我有个提议。” 他这句话是对清理小队说的,对方听了之后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他。 卡洛斯道:“我们现在没有一个人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而基地想要让我们死,也是因为我们会给基地带来安全隐患,那这样呢,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自己离开基地,这还能让那些听了假广播的人在后续不起疑心。” 第五十三章 卡洛斯的战斗力 “自己离开基地,让其他人放心?”清理小队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卡洛斯的话。 卡洛斯身后的幸存者眼睛亮起来,以为看到了希望:“对对对,我们自己走!” “放过我们吧!” “别做梦了。”清理小队的人面色更加冷酷,一手搭在了卡洛斯肩膀上,隐隐传来的力道正在将卡洛斯往焚化炉房间里推。 看来是打算杀鸡儆猴,彻底消灭这些人求生的希望。 然而健壮的清理小队队员狠狠推了一下卡洛斯,却没推动。 “粗鲁。”卡洛斯轻笑一声,“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我们刚进基地时,长官对我们说的话都是假的了。” 清理小队的成员纷纷架起枪,枪管直直地指向卡洛斯的脑袋:“你敢反抗!” 卡洛斯和黑洞洞的枪口面面相觑,眼中甚至藏着一种从容的笑容。他悠然地拖长了音:“为什么不呢?” 他很清楚,这离谱的提议当然不会得到同意。 这基地做的事明显有问题,显然并不是因为他们被感染了才要被集中销毁掉,那么就说明,应长官的命令,清理小队把他们带到焚化炉房间来,为的只是杀人灭口。 要是让他们自行离开基地,那不是多了十三张嘴,可以在外面乱说了么? 卡洛斯没有抱任何期望,他只是觉得……动手之前先问一句,算是一个魔术师的礼貌。 在另一只手过来推他的时候,卡洛斯动了。 他斜撤一步,用手攥住了那只手的手腕,肌肉紧绷用力,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清理小队的队员就被卡洛斯拽着扔进了火焰房间。 杀人不成反被杀,一起被压过来的幸存者们都瞪大了眼睛,尤其是小瑶,不可置信地看着卡洛斯的背影。 只见那个成员跌坐在了火焰房间中,地砖缝隙里燃烧的高热度火焰瞬间将他点燃,墙壁上安装的大功率强光灯更是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皮肤迅速变得焦黑,那个成员挣扎着,蜷缩着想要朝门口爬过来。 诡异的是,即使正在承受燃烧的痛苦,这个成员的脸上竟还是那如出一辙的冷漠,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只有身体颤抖的本能反应出了他的真实状态。 “我们是感染者。”卡洛斯不带感情地望着这一幕,笑了,指指火焰中的人,“而你们这样的,是正常人。好神奇呀。” 如果真的是正常人,一定能听 出他话里的嘲讽。 这些队员们明显不正常。 和平时负责巡逻基地的清理小队不同,那些小队的成员有着鲜活的性格,只是能力和地位高人一等,其他的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可眼前这些没见过的清理小队,则如同被剥离了情绪的木偶,只知道一味的完成长官的命令,丧失了叫苦叫痛的权利。 他们才更像是被感染的人——完完全全被控制的傀儡。 面对卡洛斯的讥讽,剩余的清理小队眼睛都没眨一下,而是直接扣动了扳机。 那些幸存者们多少也回过味儿来了,惊惧的看着这些清理小队的人,一时之间他们感谢卡洛斯站了出来,同时又对卡洛斯的处境和自己的处境充满恐惧。 “阿洛”会被这些机枪扫射死的! 小瑶死死地闭上了眼,不忍再看,戴眼镜的青年偏过头去,有些遗憾。 “噗噗噗噗噗……” 一颗颗子弹不要命的朝着卡洛斯倾泻而来,犹如一场盛大的雨幕,在熊熊烈火边绽放。 卡洛斯的身体直接被打的千疮百孔,子弹从他的脸上穿过,碎裂了脸皮,露出里面一片空白的虚无。 下一秒,卡洛斯被震碎成漫天纸屑,众人们一阵呆滞,就连清理小队的人都一时之间停下了射击,茫然地站在原地。 清理小队领头的那个人眉头微微皱起,逐渐变得阴冷的目光扫视四周,这条走廊其实一览无遗,没有什么能躲避的地方,可他却没有看到目标的身影。 “笨蛋,你忘了看后面啦。”卡洛斯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对方脑后,清理小队的领头者面色不变,直接转身,却在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去的时候,被一根尖锐的金属刺穿了头颅。 清理小队的领头者张了张嘴,并没能说出什么,眼中的神色迅速涣散,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因为受到致命的打击而软倒下去。 其他的清理小队这才反应过来,再一次朝卡洛斯举起枪,不过这一回那些子弹落在卡洛斯身上,却像是落入了一团影子一般,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重重地嵌在地面和墙壁里。 “你究竟是什么!”清理小队里有人冷声质问。 卡洛斯看向发出声音的人,笑着将脚下尸体手里拿着的机枪收归己用,他碧绿的双眼泛起刺骨的寒意,和火焰的橙红交相辉映。 “别紧张,只不过是一个魔术而已。”他以 一个非常标准的姿势架起机枪,“而相同的魔术短时间内当然不可能表演两次,容易让观众感到厌烦,所以我只是换了个花样。” 在其他幸存者们无法描述的眼神中,卡洛斯就像一个英雄般的怪物,独自站在了他们前面,承受着子弹的倾泻,又用手里那把刚刚得到的机枪将子弹通通还了回去。 尽管那些清理小队的人很奇怪,但身体素质和常人差距不大,被子弹打穿之后,在走廊上趟倒了一片。 卡洛斯很快将这些人全部干趴,一脚将最近的尸体踢进了火炉的房间,附赠一声态度不太好的冷哼。 然后他回头,看向如同鹌鹑一样在后面瑟瑟发抖的众人。 壮实男人先是瑟缩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几步来到卡洛斯身边,学着卡洛斯的样子,一脚踹飞了清理小队这些人的尸体,让他们的尸体被火焰吞噬:“他妈的,活该,让你们想害我们!” 踹完之后,他带着有些惶恐紧张的表情,结结巴巴的对卡洛斯说:“你、谢谢你救了我们,我们什么都没看到,这些人都是自作自受!” 其他人纷纷醒悟:“对对对,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卡洛斯叹了口气。 “什么都没看到怎么行,这可不是我想听的。” 小瑶纠结的绞着自己的手指:“那……我们看到了?” “当然,你们必须都看到了。”卡洛斯随意将打空了子弹的机枪扔到一边,从容地走回幸存者们的队伍里,“基地要害我们,我们只是反抗。所以——我们该离开基地了,这些是阻碍,但已经解决。” “接下来……我要去城里,有人愿意跟着我,就一起来,不愿意的,我们就此分别,如何?” 他确确实实想带一些人走。 这些人都是末世副本的原住民,肯定知道很多推演者们不知道的,带走的人越多,在后续收集他们所知的信息时就会越全面。 尤其是,卡洛斯注意到队伍里有一个51号基地的前技术人员,这个人他是一定要带走的。 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小瑶也得带走,伶人在小瑶身上留下了些什么,他还需要弄清楚。 但是清理小队的人要阻挠他。 常言道,只要敌方都死了,就没有人知道我的潜入,这句话深得卡洛斯的心。 只要阻止他的人都死了,就没有人能妨碍他带这些人离开。 公告 久等了,先在这里说一下,《荒诞》这本书不会太监,我有好好的想把这个故事讲完,绝对不会在中途结束,荒诞值得一个完整的结局。 然后是坦白一下断更。荒诞篇幅太长,其实很早之前就不怎么赚钱了,我是个全职作者,在荒诞这本不赚钱但还没能走到完结的时候这种情况下,只能去双开,或者接一些别的剧本的活,维持生计,或者开一条新的活路。 上个月为了上一个首页推荐,荒诞更新很勤快,我期望着一個大推能重新将荒诞整活起来,可是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差,这本书确实是已经走到极限了,我不得不又把精力放到另外的地方,免得自己喝西北风。 所以相对于我正在做的其他尝试来说,荒诞优先级没有那么高,容易经常的断更,在这里对等待的读者们说声抱歉。 但我确实不想仓促的把荒诞完结,我希望它能走到我会预设的剧情,然后好好的结尾。 关于其他的那些尝试,我已经不想打扰各位读者了,所以没有在荒诞这本书里说。荒诞的话,大家可以隔很久看一次,就当闲暇时候忽然想起来了,还有一个额外的消遣。 如果有读者是喜欢我的文风,喜欢我写故事的方式,所以对其他作品有所好奇的,可以进读者群,看看公告,自由地做决定。 感谢陪伴虞幸和其他人们的读者们,虞幸是我一点一点看着成长的角色,也是我糟糕的作者生涯中最浓墨重彩的作品,我不会让他没有结局的。 荒诞不会太监。 第五十四章 1号基地调令? 经历了这一次紧急检测之后,51号基地内部的幸存者们疲惫不堪。 本身也是要熄灯睡觉的时间了,检测完毕,剩下的人便忍着手臂上皮开肉绽的疼痛,各自回房。 今夜各怀鬼胎。 第二日清晨,开始巡逻工作的清理小队依稀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竹子和阿金今日负责基地内部巡逻,两人从第一缕光亮照到身上时就开始拌嘴,这也是他们已经习惯了的相处方式。 不过今天走着走着,竹子就越发沉默了。 两人正路过制造区,制造区里的工作者似乎正在谈论,负责设计服装的小瑶不见了。 小瑶和竹子、阿金都认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惊愕。 如果真的不见了,应该会算成异常事件,通知他们清理小队进行调查,可清理小队从昨夜到今天风平浪静,没有接到任何特殊任务。 “你们说小瑶不见了?她去哪儿了?”竹子凑到了一个正在处理棉麻材料的人身旁。 她穿着清理小队的队服,走的也是每日巡逻路线,路线上的幸存者早已见怪不怪,听到她问,便耸耸肩回答:“我听说,只是听说啊——听说她最近在追一个男生,那男生来基地不久,不是很安分,昨天就打算离开基地去别的地方,小瑶就跟他一块走了。” “反正咱们长官宅心仁厚的,谁想留谁想走全凭自愿,为了那虚幻的爱情抛弃安全,也没人拽着他们不是?” 这個工作者虽然强调了只是听说,但每句话里都透着对这件事的负面评价,像是在谈论两个没脑子的傻子。 竹子向工作者道了声谢,走回阿金身旁。 她低声道:“不对劲。” 阿金也严肃了许多:“我也觉得不对劲,小瑶追的应该是阿洛吧,我们又不是不了解这两个人,小瑶不是个恋爱脑,阿洛也没有任何想要离开基地的倾向,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是谁传出来的?” 于是两人趁着巡查的便利,在基地内部逛了好几圈。 他们巡查经验丰富,思维敏锐,在许多幸存者的只言片语中发现,不见的不只是小瑶和阿洛,还有好几个人。 而这些人都是在昨天晚上的检测之后消失的。 “难道是他们感染了病毒,长官为了不造成恐慌才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在没人的时候,阿金皱起了眉。 “之前哪一次出现新的病毒感染者我们不知道?”竹子摇摇头,“而且这么多感染者,谁来处理的?清理小队宿舍好像没有人昨晚出动过,就凭那几个夜间巡逻?不好办吧,早上他们跟我们交接的时候也完全没提过这件事。” “那真是主动走了?”阿金抬了抬脸上罩着的金属面罩。 “不知道……我总觉得最近的基地怪怪的,没有一开始那么……”竹子扭头看向各处的监控,将后半截的话咽了回去,“算了,晚班交接回去我们问问老高,看他知不知道些什么。” 在两人谈论的间隙,只隔一个拐角处,靠站着一个人。 如画的眉眼此时低垂着,脑后马尾松松散散搭在肩上,清理小队的作战服表面——染了一些血痕。 伶人玩味地听着他们的交谈,拇指擦过唇瓣,将嘴唇上还没有干涸的血液擦拭大半。 若是有人看见此时的他,就能发现,他 受伤了。 只是望不见伤口。 “基地的秩序开始混乱了。”伶人喃喃自语,别人不知道,但他对于卡洛斯昨夜一个人反杀了特殊清理小队,带走十二个原住民的壮举一清二楚,由于昨晚的行动算秘密行动,消失的十三个人被各自编排了拙劣的借口,基地的长官急于向其他幸存者表明这十三人是自己离开基地的。 而暗地里,基地绝不会放过这溜走的十三个人。 这是一场无妄之灾,也是这场推演游戏暴露恶意的开端。 “阿幸,你也该来了吧……” 伶人勾起嘴角,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得知虞幸进入了这场游戏,他真是兴奋到颤抖呢。 可昨夜找了半天,伶人没能在基地里将虞幸揪出来,连赵一酒的气息都彻底消失,这似乎意味着两个没有走过明路的家伙趁着混乱已经离开了基地范围。 可伶人知道,基地的好戏已经开场了,虞幸不会错过,虞幸以前,可是最喜欢听好戏了…… “我操,一号基地有长官过来了!” 不远处的居住区,一声震惊的高呼吸引了伶人的注意力,沉寂了一上午的基地很快便成了一锅沸水,惊讶、兴奋、忐忑、好奇,这些鲜明的情绪甚至盖过了检测带来的恐慌。 1号基地是人类最初的幸存者基地,拥有着最强的壁垒,最尖端的科技,是唯一一个在和病毒抗争的过程中占尽上风的基地。 但强大意味着筛选,普通的幸存者没有办法进入1号基地,1号基地里都是各类精英,不断的对病毒进行研究,抗争,将人类的福泽一层一层传播下去。 如果1号基地的长官来到51号基地,可能带来的便是影响许多人生存的消息。 难怪幸存者们如此激动。 但51号基地秘密有许多,那个女长官真的愿意1号基地的人过来吗?1号基地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节点派人来? 伶人眨眨眼,意识到了什么,又不是很确定,所以他整理好衣裳,擦干嘴角的鲜血,带着得体的微笑走向居住区。 那不是他的目的地,他的目的地是穿过居住区才能到达的——51号基地大门。 他要去看看所谓1号基地的长官,是不是长着他熟悉的脸。 …… 用纸人和卡洛斯做好交接,虞幸把纸人塞回赵一酒那里。 昨晚,虞幸在档案室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和四处乱逛的赵一酒一起返回了城里,同时,卡洛斯利用自己的空间能力带着十二个原住民进了城。 既然身份转变来的突兀,三人商讨一番,决定位置互换,让卡洛斯正式驻扎在城里,作为城中的接应。 他们将原住民的生活地点就定在了电影院,电影院有亦清守着,外人看来病毒肆虐,里面却一派祥和。 而后,虞幸要做的就是接替卡洛斯,进入问题非常大的51号基地,直接参与主线任务。 只不过,伶人加入清理小队以取得更高地位的做法在对弈之中稍显不公平,卡洛斯已经吃过身份地位的亏,比如在病毒检测的时候,他身为普通幸存者只能乖乖受检,而伶人却可以逃过一劫——起码是以另外的方式进行检测。 所以…… 虞幸自始至终没有打算让自己处于伶人的地位下风。 “长、长官,您这次真的要在基地住一个月吗 ?”身穿西装的男人露出殷切的笑容,他的伪装似乎无懈可击,只不过在虞幸眼里,那浑身的抗拒气息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基地外的世界危险重重,虞幸一身简约作战服倒也不会低了身份,他带着公式化的微笑,露出些许高傲又矜持的表情,转头对西装男道:“如果一个月不够,也可以住两个月,我会向基地打报告的。” 西装男噎了噎,立刻扩大笑容:“……这,虞长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长官说了,欢迎1号基地前来帮扶。长官已经在接待室等着两位了,你们请跟我来。” 是的,两位。 虞幸余光瞥了眼面容冷酷,高傲得浑然天成的赵一酒,招呼一声:“赵副官,我们走吧,去见见51号基地的管理者。” 基地大门处有不少偷偷向外张望的幸存者,似乎都是好奇1号基地长官长什么样子的。 虞幸和赵一酒跟着西装男走进一条走廊,围观者顿时就少了大半。 走廊颇为封闭,尽头就是西装男提到的接待室,他们刚走到一半,迎面而来一个身穿职业西装裙的马尾女。 马尾女的表情有点凝重,看了虞幸一眼,露出笑容:“这位……虞长官,我刚才查阅了一下1号基地最近发布的调令,并没有找到对本基地的考察意向,您二位来的有些突兀,不知道路上花了多久的时间?我好重新定位时间,查询1号基地发布的动态。” 言语之间很有分寸,不过那意思大致就是——1号基地似乎没提到过你们两个人。 这样的猜测应该是从虞幸找上门来的那一瞬间就有了的,西装男并不意外,而是顺势看向虞幸和赵一酒。 “这是我们基地的秘书,工作挺严谨的,您二位别生气,1号基地来人我们都没有做好接待准备,说起来也是我们对不住二位,不过二位有调令文件吗?我们长官应该也想看看二位具体的调令内容,好配合二位工作嘛。” 虞幸笑了一声。 这一男一女两个西装秘书,看上去恭恭敬敬的,实际上正等着他露馅,好让他就地暴毙。 “赵副官。”虞幸道。 赵一酒抬了抬眼,推了推为了扮演而戴上的平光眼镜,冷淡地应声:“长官。” “把我的调令证明给这位……这位秘书小姐拿去扫描一下。” 赵一酒便将一张纸质文件从兜里掏出,递了出去。 文件下方有二维码,可以被各基地的共享终端扫描,以确认各类幸存人类全体公告等,原本想要对他们不利的两个西装男女看见这份文件,脸色白了几分。 女秘书匆匆忙忙将文件拿走,隔了两分钟又匆匆忙忙回来了。 她双手将文件递还回来,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的确是1号基地的调令,我们长官……在接待室恭迎二位。” 赵一酒身为“副官”,自然要帮长官做各种事,他将调令拿回收好,冷淡道:“带路。” 虽然两人都很年轻,但赵一酒那股摄人的阴暗气质完全让人提不起反抗的心思,西装男哆嗦了一下,在前方加快的脚步。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虞幸不由得在心里发出感叹,系统出品的规则级祭品,果然好用啊。 比如他的,可以伪装成各类身份证明,并为此身份施加逻辑链条,使之归于合理。 第五十五章 经验之谈 女长官在办公室等到了两位“1号基地派遣员”的到来。 她上身一身女士衬衫,下身黑色窄腿裤和一双高跟皮鞋,殷红的唇微微勾起,手持翠玉茶壶,给来客倒好了茶。 “两位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比起两个略显僵硬的西装秘书,女长官看起来就要自然多了,似乎真心实意的为派遣员的到来而感到欢迎。 虞幸坐在女长官对面的皮椅上,微微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好,我的副官能力很强,能在病毒包围中将我完好无损的保护到这里,我也不是很辛苦。” 站在他身后没有座位可坐的赵一酒面无表情听着,宛如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女长官抬眼打量了一番赵一酒,柔声夸赞:“赵副官真是好能力,从外表上看就气质不凡呢。” 赵一酒:“……” 完全没有回应。 女长官冲他笑了笑,在寒暄了一会儿后,终于步入正题:“不知道这次,两位调驻本基地,是有什么目标呢?难道1号基地真的有资助建设本基地的打算么?” “或许吧。”虞幸看着她的眼睛,从容地说,“其实,主要是来调查一些东西,但要是你们基地的确有发展潜力,我在报告时肯定也会给出资助参考。” 女长官翘着二郎腿,看起来非常轻松:“哦?那我可得招呼幸存者的大家好好表现,争取给1号基地的长官多留些好印象了。不过……虞长官提到的调查,还是让我不得不好奇,您是来调查什么的呢?” 虞幸还没说话,女长官又自顾自地往椅背上轻轻一靠,解开了领口第一粒纽扣透气:“当然,如果涉及到机密,您就当我没问过这個问题吧,我只是希望能帮上您一点儿忙,略尽绵薄之力。” 赵一酒的目光在她露出来的锁骨处停留了一瞬,微不可查地嗤笑一声。 虞幸五感已经不在人类范畴,自然听见了,他感觉赵一酒似乎在嘲讽些什么,不过现在不是他和对方闲聊的时候。 他露出和赵谋如出一辙的社会精英般的微笑表情:“最近你们基地附近的几所基地,都有被毁记录,一些人员逃难至各处,想必51号基 地也接收了一些逃出来的幸存者。” “原来是这事。”女长官一脸明悟,“确实有,不过我没有特别关注过他们,因为在基地网络上,关于那些被毁的基地……只公布了结果,没说原因。” 虞幸点点头:“我们来,就是想接触一下这部分人员,顺便将这件事调查的更清楚一些,因为51号基地是最佳落脚点,所以,只好来打扰了。” 女长官温柔地回应:“哪里会打扰呢,您二位放心在基地住下,我会安排一些人,保证二位不受基地人员的打扰——” “不用,刚刚也说了,我们还是想考察一下基地,确认发展潜力,因此,我很期待和基地内部的人员接触。”虞幸直接回绝了女长官安插手下的提议,女长官看起来也并不坚持,笑吟吟将对话继续了下去。 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 虞幸和赵一酒被安排着住进了特殊的宿舍,是女长官特意开辟出来供管理层和清理小队住的地方,单独的小宿舍楼一直有大量空位,装修也比普通幸存者的宿舍精致得多。 两人以先休息一天为由,终于让几个毕恭毕敬的西装秘书不再跟随着他们,关上了房门,赵一酒瞬间化为一道漆黑阴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几秒后,他恢复人形,站在了窗户旁边,冷淡道:“没有监控。” 基地的人还算有所顾忌,因为不清楚他们的能力,没有贸然给他们的房间安装监控进行监视,也就是说,房间对于他们而言,是个很自由的空间,暂时不需要在房间里都演戏。 虞幸瞬间没骨头似的躺到在单人床上,严肃的作战服在他这番动作下都变得不那么严肃起来。 “所以说我真不喜欢这种皮笑肉不笑装的人模人样的人设,太辛苦了,你哥居然能一直维持……”他仰面朝天望着天花板调侃道。 “……”赵一酒走到他旁边,居高临下地凝视他,“呵,下一次你可以装成我这种人设,不需要社交和说话,就不辛苦了。” 虞幸一骨碌坐起来:“哎呀,哪能呢~酒哥矜矜业业给我当副官,从1号基地一直保护了我一路,最辛苦了,我哪 有这本事伪装成你这样啊……对吧酒哥?” 这戏精,又开始了。 赵一酒没眼看他,转身打开了房间的衣柜。 基地女长官给他们安排的是双人间,这已经是末世背景下很奢侈的配置了。除了两张单人床,房间里还配备了一个衣柜,一张可以登陆基地内网的电脑,以及单独的冰箱和浴室。 光是从行动环境上,有扮演许可证开挂的虞幸和赵一酒,已经比其他任何一个推演者都要更具优势。 “把衣服换了。”赵一酒从衣柜里拿出两套秘书们在二人与女长官攀谈时准备好的便衣,既不是幸存者们囚服一般的宽松衣服,也不是清理小队的紧身作战服,而是管理层才有的衬衫和西装外套的的待遇。 虞幸觉得黑色西装外套太显眼,不利于他待会儿溜出去打探情报,就只穿了衬衫和休闲裤,一边换衣服,他一边笑:“这会儿接触下来,你对基地有什么看法?” “管理层心虚。”赵一酒脱了上衣,健硕流畅的肌肉上隐约分布着一些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疤痕,他习以为常地无视了自己的伤,思考着虞幸抛出的问题,“那个女长官知道得最多,她一直在试探我们,想摸清我们的信息深度。” “没错,听到我们是来调查其他基地毁灭的事时,她松了口气,说明端倪就在51号基地内部,而其他基地,并不是她关心的重点。”虞幸的眼神在赵一酒的伤痕上停留了一会儿才随着衣料将之遮住而移走。 他眯起眼没说什么,却听赵一酒继续开口:“而且——” 虞幸:“嗯?” 赵一酒:“那个女人这几天一定会采用美人计来打探我们的调查进程,她刚才解扣子,就是观察我们对此的反应。” 虞幸乐了,他也看出来了,只是不在意而已,不过他可算知道刚刚赵一酒的嘲讽针对的是什么了,忍不住想逗逗人:“怎么这么确定?” 赵一酒扣好衬衣扣子,平静道:“经验。” “……”虞幸眼睛睁大,“经验!” 什么经验! 被美人计的经验还是用美人计的经验? 他不在这段日子里……破镜小队的推演都经历了什么啊。 第五十六章 人事部 赵一酒并没有理会虞幸针对性的提问,而是坐到他自己的单人床上,静静地看了会儿系统发布的任务。 最开始,推演者们就根据选择分成了两条路径,他在城里待了这么久,除了作战物资的储备之外却没有太多收获,哪怕完成了几个阶段的任务,依旧对剧情没有实质性的发掘。 这已经是一种极为明显的提示——剧情主体不在城内,而是在51号基地内部。 现在他以副官的身份进入基地,照理说任务也会有所改变。 可是系统很安静,没有变化。 说明,还少契机。 “我们去看看幸存者的生活状态吧。”赵一酒将有些碍事的刘海拨了拨,露出眉眼——他平时并不在意这个,不过身为“副官”,对仪态比较有需求。 虞幸不在的日子里,他已经习惯了独立思考,做出决策,因此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理所当然。 虞幸在床上打了个滚,感叹:“你长大了。” 赵一酒:“……?” “已经长成对美人计习以为常的成熟推演者了。”事实证明,不理会虞幸,虞幸是可以拐着弯将话题引过去的,十分不讲道理,“我错过了酒哥的成长,万分羞愧和心痛,不知道赵谋会不会愿意和我分享一些有趣的事——” “女鬼。”赵一酒瘫着脸,麻木道,“女鬼想对我用美人计,被赵谋杀了。” “怎么是你哥帮你杀的,你没手吗?”虞幸故意嚷嚷着。 赵一酒对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用最后一次好脾气回答:“我是不在乎。” 然后把虞幸揪起来:“出门,找线索。” 两人偷偷熘了出去。 利用阴影穿梭到小宿舍楼外,虞幸一回头就能看见被刻意安排在宿舍楼底下“浇花”的人,说起来末日的人类也算是有本事,都吃不饱睡不好了,还能留下花种,有权有势的人更是有那个闲心,将花种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酒哥打算去哪儿?”虞幸收回视线,悠悠问道。 “ 我以为你进基地来,是已经有了目标。”赵一酒头也不回,朝着生活区那边走。 他对基地的熟悉程度的确很高,因为上一次虞幸找卡洛斯的时候,他用影子状态几乎将基地逛了个遍。 期间只刻意避过了几个推演者所在的位置,免得那些人注意到他,从而注意到虞幸和卡洛斯的联络。 这一回,他想先去生活区看看,那里是幸存者们平时最常去的地方,包括宿舍、食堂、医务室和物资存储室。 而生活区算得上是幸存者们每一天最终的归宿,只有一个出入口,无论是要前往各自的工位,还是外出闲逛,都得从生活区门口的机械长廊经过。 他的目的是食堂。 现在这个点,食堂的人应该不多,但厨师应该在,这个位置的人不需要和管理层有多深的接触,却和大多数幸存者息息相关,都说食堂是消息交流最频繁的地方,如果有心打探,应该能探出不少有用的东西。….虞幸却想找机会见见“老朋友”。 “你去食堂,我去人事区,找找你们这一批进基地的人的档桉,看看都被分配到了什么位置。” 赵一酒目光骤然一阴,沉郁地扭头看他:“你要去找伶人?” “他是个疯子,虽然你也是疯子,但……”他抿唇,冷冷道,“你受伤了对我们的行动不利。” 他似乎刻意忽略掉了虞幸不会“受伤”的事实,只因为他也知道,虞幸修复伤口是需要代价的。 可是虞幸和伶人一直都致力于给对方找不痛快,万一虞幸现在就想让伶人吃亏,那注意力免不了要分过去。 虞幸听出他言下的关心,当下给出靠谱的保证:“他会自己找上门来,我自然不会费心思去找他,我是要和别人接触。” 赵一酒从不会不相信他,闻言便沉默地接受了。 基地内部的空气很干净,和城里因为病毒因子的挤压而显得令人窒息的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两人从小宿舍楼走出,在第三个岔路分道扬镳 。 他们不正常走出宿舍楼只是嫌楼下堵人的人麻烦,出来之后便没再避开监控,浑身透着一股“我很正大光明”的气势。 即便女长官或者别的什么人从监控里看到了他们出尔反尔的行踪,也反倒不好迅速过来阻拦了。 虞幸一路向人事部那边走去,路过了好几个巡逻点,不明真相的幸存者对穿着衬衫的他报以注目礼,接着互相间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他是谁。 有消息灵通的编会和同伴科普:“这就是今天刚到的一号基地的长官!听说啊,他来是为了考察我们基地……” 类似的言论一路都有,虞幸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他要将这个身份的优势最大化,这样,某些人才会主动来找他。 当然不是伶人。 而是其他推演者。 虞幸没来的时候,这些推演者各有各的想法,赵一酒和卡洛斯也为了探索不同路线被迫分开,看得出来,大多数人都各自为政。 但他既然来了,当然会改变这一切,他手里拥有的人脉可是很多的,这种类型的副本,只有信息来源广泛,才能拿到优势。 比如,他今天想找的其实是洛珏。 洛家既然也参与了这场游戏,自然有他们自己的信息渠道,虞幸自认为和那个合法萝莉小姑娘关系不错,要是可以重拾这边的人脉,在基地里就有了另一重保障。 大摇大摆地走过各处,虞幸在公共厕所里停留了一会儿,放出意识,朝着十几米之隔的人事部小楼飘去。 这小楼仅仅有两层,大多数的房间用来存放档桉,两个西装革履的办公人员正在执勤。 在小楼的楼下,还有一名身穿作战服的清理小队成员站岗。 情况可控,甚至可以说很好对付。 虞幸唇角勾起,鬼气从他体内浮现。 阴沉沉的雾气包裹住他,然后,他便直接朝着人事部小楼走去,所有能拍摄到他的监控里,只有一团不起眼的风,缓缓移动着。 . 永罪诗人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五十七章 什么时候能吃? 盗取档桉对虞幸来说轻而易举,他经过看门的清理小队成员时,对方迷茫地眨眨眼,只觉得有一阵风经过。 小楼内部的监控虞幸也做了点手脚,大约是鬼物天生对磁场的掌控力,让监控截取一段无人片段反复播放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暂时没有人发现不妥,虞幸拐进档桉室内,闲庭信步间抽取出了自己想要的文件。 这里和之前找卡洛斯时去过的档桉室又不一样,只有人事变动分配的文件,相比之下规模小很多,也更好找东西。 虞幸一屁股坐在空着的办公椅上,将文件摊开。 人事变动日期就写在文件袋上,然后当天的全部记录合在一起装订,推演者们进入基地的那天,还有一些原装幸存者在同一辆车上进来。 虞幸筛选掉这部分,将注意力集中到推演者身上。 当时选基地路线的推演者有八个。 卡洛斯,伶人,洛珏,洛家的洛旗山,三个不太熟的推演者,还有……曾来。 唔,原来曾来也在,但看起来,这家伙应该是选择了低调,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导致虞幸到现在才知道。 那三个不熟悉的推演者究竟是什么底细虞幸就真不知道了,他打算问问别人,先确定对方的阵营。 “这么看来,赵儒儒,许树,还有未亡调查组那两个,都在最开始选择了城市路线,但这么久过去了,他们应该想到初始路线不能接触核心剧情……”虞幸滴咕着,翻了一页。 城中路线肯定有用,但现在凸显不出。 如果有心争夺进度,那这些人,应该都在考虑转到基地来了,起码一个阵营得进来一个人。 虞幸不关心这些人打算怎么来,反正以他如今的“身份”,总能得到消息的。 现在卡洛斯和他还有赵一酒换了位,基地里便同时存在着九个推演者。 伶人不喜欢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剩下三个推演者里,一定有单棱镜的人。 虞幸记下了那三个推演者的称谓。 雪人、长尾、告密者。 盯着三个名字看了半晌,虞幸把文件合上了。 他已经记住基地里每一个推演者的工位,包括伶人调入清理小队的事…… 站起身,虞幸眸底的幽蓝色随着光线而深邃了些许,他抹点一切来过的痕迹,又悄然 飘了出去。 监控重新运作。 人事部一切如常。 虞幸出现在监控里,从公共厕所整理着衣服走了出来,他甩了甩手上未干的水,沿着一开始的“闲逛”路线,慢悠悠走着。 倒真像个前来视察的领导。 女长官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里品着茶,面前放着一本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荧光不断闪烁,一行行文字在白底上显映清晰,她听着身旁秘书的报告,舒展了眉眼。 “立刻在基地里开始了调查,却没有使用基地内网么?”她伸手理了理鬓边碎发,语调轻慢,听着倒是比较愉悦,“看来,他们说的并不全是假话。” 安排给两位空降长官的房间里,有能连接内网的电脑,她特意嘱咐了,那台电脑的账户权限被调整得很高,只要有心查看,总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可这两人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在女长官看来,如果是51号基地让别人产生了怀疑,那么这两个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入侵内网,调取机密,他们身份高贵,想合理使用内网,可以找出一千个借口。 但是偏偏没有。 相反,他们选择假装在基地乱晃,实则经过了各处,这正是考察基地投资潜力的态度。 “若真是友方,倒也不错。”女长官微微笑着,转头望向窗外,幽幽道,“我对他们的身体有点兴趣,既然来了,那就不必走了……” “长官。”戴着眼镜的秘书一号摸了摸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他们来自一号基地,完成任务后肯定是得回去的,如果人没了,我们会被怀疑。” “假如是自愿的呢?”女长官歪歪头,“或者受了重伤需要修养?亦或者,外界爆发怨灵病毒潮,他们没法安全离去,只能在这里停留。” 秘书:“这……” 还想说话的秘书被女长官不轻不重地斜了一眼:“去做,让他们受伤,医务室的药随时为他们备着。” 她的语调拖得很长,向下压着,透出股懒散和从容:“通知医生,这两个人都是觉醒了能力的,想办法得到全身体检数据,确认剂量。” 秘书:“是。” 得到了具体的命令,秘书有些担忧地离开了房间,就在他关门的瞬间,女长官放轻了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 “如果这点小事 都不好,就由二号接替你。” 秘书一惊,浑身血液都冷了。 …… 基地种植区兼养殖区。 由于末世的到来,食物紧缺,每个基地都有大片土地用于种植农作物、饲养牲畜,自给自足。 在这两个区域劳作的幸存者不像清理小队,有排班和休假,也不像卡洛斯之前比较清闲的职务,哪儿缺人去哪儿,种植区和养殖区的人员都是确定的,一旦来这边工作,就能得到普通幸存者中最好的待遇,但工作时间也增长了。 洛旗山坐在田间,撑着下把望着圈养起来的小鸡仔,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膝盖,整个人昏昏欲睡。 “旗山哥!” 就在他困得眼睛都要眯起来的时候,脆生生的女声从小鸡仔之间传来,他一个激灵睁大眼,就见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洛珏混迹在鸡仔里,双马尾很有辨识度。 这小丫头一手捉着一只鸡仔,哈哈笑道:“抓住了!这么可爱的小鸡仔生下来就是要被姐姐吃掉的~” 洛旗山额角青筋突突的,沉稳制止道:“太小了,要长大才能吃。还有,死一个,要从我待遇里扣。” 洛珏一听,乖乖把鸡仔放下了。 鸡仔一落地就飞快跑远,一心要远离这个魔鬼矮子。 “赶紧出来,马上浑身都是鸡毛和草。”洛旗山叹了口气。 “哈哈哈哈,你们兄妹真有趣!”其他饲养员发出了没有恶意的笑声。 种植区和养殖区面积大,需要的人也多,基本上无论走在哪,视线里不会少于五人。 “切。”洛珏从鸡圈里几步跨出,拍了拍衣服,撅起嘴,显然一副调皮捣蛋的样子。 她来到洛旗山身边,见没人再注意他们,突然低下声音:“摸到了,小鸡身上,确实有和病毒检测刀上一样的反应。” 她胳膊一垂,手心里顿时出现一张黄符。 黄符中间腐烂,一道道鬼气正与符中力量相抵消。 洛旗山见状,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陌生嗓音,带着笑意:“这些小鸡好肥,看上去被饲养得很好啊。什么时候能吃?” 两人皆是一凛,他们根本没发现有人靠这么近! 洛珏立刻看过去,在看清来人样貌时,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 82中文网 第五十八章 叛变的那些人 见鬼了。 洛珏呆呆望着比她还神出鬼没的青年,一时之间忘了后面该说什么。 天空因为污染而变得灰蒙蒙,却亮着澹澹的白光,熟悉又陌生的脸和以前相比有了些变化,萦绕在青年周围的隐约鬼气融在空气里,看不真切。 鬼气,是最容易勾起恐惧的东西。 但是青年的脸上带着笑意,亲手将恐惧抹平,只剩下一缕亲和。 「好久不见。」虞幸对呆住的洛珏打了个招呼,又看了一眼在她身后,已经警戒起来的洛旗山。 「虞幸!」洛珏终于回过神来,露出震惊脸,用一种三分欣喜两分迷惑五分警觉的语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她用一个以为虞幸看不见的角度拿出一张新的黄符,就要凑近来试探,被洛旗山一把薅住。 「我记得你。」洛旗山依旧沉稳,「在上一次的家族聚会上。你的称谓是「幸」。」 「那你记性不错。」虞幸好像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顺着夸奖了一句。 洛旗山更加警惕,按着洛珏的肩膀,作保护姿态:「这个副本,没有叫幸的推演者。你从哪里来?」 虞幸道:「从一辆驶往基地的厢式货车来。」 洛珏:「……」 洛旗山:「……呵,回答我的问题。」 虞幸耸耸肩,他说的可是大实话。 当然,这个答桉不可能让洛旗山满意,他也只是逗逗人,但不能逗太过,毕竟他还要找这两个小孩合作呢。 转过头望着被鬼气惊扰乱窜的小鸡,他盯着这些毛茸茸,稍微认真了点:「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我中途加入了这场游戏,至于说我死了……只是谣言啦,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呢。」 「可你一年没消息了!」洛珏悄***打量这张让她念念不忘的脸,听话地待在洛旗山身侧不再靠近,「今年事情那么多,你再怎么能憋也憋不住吧,你去哪了?」 「无论是破镜小队的集体行动还是荒诞系统的活动,都是赵谋在负责。」洛旗山也用这一点来质疑他,「无论怎么看,你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都很可疑。」 「那我能是什么呢,基地里的病毒么?」虞幸好整以暇,「即使不合理,你们也得找到更合理的解释,才能怀疑我呀。」 他和洛家兄妹面面相觑,对面的两个人沉默下来。 五分钟后,三人出现在养殖区的休息室。 养殖区人多,也不需要一直盯着牲畜,人更是需要上厕所,所以在周边建立了一些简陋房间以供休息。 现在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在牲畜圈附近,再加上他们特意选择了角落的休息室,终于不再有幸存者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交谈了。 「所以,你在那次活动里出了意外,被困在副本中,直到前几天才找到办法脱离?」洛旗山神情严肃,又问了一遍,似乎想用目光辨别虞幸是否在撒谎。 虞幸的目光一派真诚,看不出任何破绽——尽管他只如实说了开头结尾,中间的过程纯属胡编乱造。 他告诉洛 旗山,自己被困在死寂岛的海下,花了一年才挣脱,荒诞系统检测到他之后,就把他传送到了最近的队友身边,也就是正在推演中的赵一酒身边。 因为荒诞系统对现实世界的掌控力,远远不如副本里的掌控力,所以只能这么做,等这个副本通关,才能将他的推演者身份重新弄好。 相比之下,他说他更好奇现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突然冒出这么多绝望级推演者。 「你队友没告诉你?」洛旗山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虞幸坐在休息室坚硬的凳子上摊()手:「没来得及问呢,进来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也是得到女长官信任后,才像现在这么空闲。」 其实他有很多机会问赵一酒。 但一来,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每问一句现实,就是在提醒赵一酒他失踪了一年的事。 二来,赵一酒毕竟话少,想明明白白说清重点,或许会比较艰难。 虞幸原本打算出去问赵谋,不过洛家人知道的应该也不少,还不如趁这个机会,一边拉「盟友」,一边弄清楚。 洛旗山还在考虑,洛珏拉了拉他的袖子:「我觉得可信,就算他出现得突兀,破镜小队和我们总不是敌对关系啊,他没必要害我们什么。」 洛旗山皱眉望着自家的颜控,半晌才道:「那你跟他说。」 洛珏也是这一年里突飞勐进进入绝望级的人之一,她来说最有资格。 双马尾小萝莉终于凑到了虞幸身边,她道:「就是那次活动结束后——」 啪。 一张黄符贴在了虞幸额头上。 符纸被虞幸的呼吸轻轻吹起,虞幸一双眼似笑非笑,看起来没受任何影响。 洛珏干笑一声:「这叫谨慎哈,谨慎。」 她把没作用的符纸摘下来,却显然比刚才轻松多了,就连洛旗山的表情都缓和了不少。 他们洛家人天赋异禀,从小修习术法,对鬼物的气息特别敏感,别人看不到虞幸身上的鬼气,他们却看得到。 不这么验证一下,虞幸身上的鬼气实在让他们不安。 「嘿嘿,我重新给你说。」洛珏清清嗓子。 一年前,那场荒诞系统和体验师系统的对赌活动,是体验师系统赢了。 问题就在于,荒诞系统输的有点冤枉,五个游戏副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出了问题。 死寂岛副本是推演者获胜,但是因为鬼沉树的存在,中间出了很多漏洞,发生了很多不受控的事,体验师那边有几个人是自己退出的,随着死寂岛被毁,荒诞系统连查都查不到什么了。 剩下四个副本,其中一个无论是推演者还是体验师,全员疯狂,最后弄得一团乱;另外三个,不知道为什么,推演者中的大老——比如伶人,比如未亡调查组,比如研究院的人……他们像说好了一样,集体「叛变」了。 虞幸听到这里,有些意外:「叛变?」 「是啊,他们全都没有好好打对抗,反而是在副本里做了很多……让荒诞系统不高兴的事。」洛珏回忆着那时候,舔 舔唇,「我也只是听说,当时那些大老,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而且还都是中途突然「叛变」的,就像同时发现了什么似的。」 因为他们对任务的敷衍,荒诞系统理所当然的输了,输掉的代价可想而知,活动结束,荒诞系统被体验师系统拿走了很多能量,陷入了一个月的静默,那一个月,不少人都要以为从此没有荒诞推演游戏了。 可是一个月后,荒诞系统重新出现,比以往更加疯狂。 它好像对自己的推演者非常愤怒和失望,在把承诺的活动奖励发完之后,推演者的地狱就降临了。 荒诞系统开始压缩推演者的休息时间,强制推演者一周完成一次游戏,商城里所有可以购买休息时间的道具全部下架,直播推演的节目更新迭代,变得更加残酷血腥,在这种情况下,大片大片的推演者死亡,活下来的则迅速晋升。 大家终于想起,这是充满死亡的游戏系统,当系统不再「仁慈」,不再做表面功夫,遭殃的就是推演者们。 「我们到现在……大部分人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次活动,大老们为什么叛变。」洛珏眨眨眼,「有人有怨气,找那些顶尖推演者()报仇,都无功而返,或是死掉……死在伶人手里的就不计其数了。」 久而久之,没人敢问,那次奇怪的「默契」叛变成了一种禁忌,大家自己聊聊可以,但不能在顶尖大老们面前说。 哪怕很多人晋升绝望级,和最初那些大老还是有壁的。 「如果是伶人那个层次的推演者造成了对赌的失败,他们难道不用付出代价?系统没有惩罚他们?」虞幸抓住其中漏洞反问。 「惩罚了吧。」这次接话的是洛旗山,他听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静默解除的第一时间就惩罚了,有几个「叛变」者死了……但我们都不知道惩罚内容,活下来的那些顶尖强者,比以前更不好惹。」 而现在,绝望级越来越多,推演者总数却锐减着,大家心里都清楚,荒诞系统恐怕又要去觊觎体验师系统的能量了。 但疑虑一直存在,洛旗山甚至想到——万一,万一这次他们也收到了什么信息,和之前的人一样必须选择叛变呢? 最恐怖的不是高频率的游戏。 而是那个让顶尖强者都背叛荒诞系统的理由。 这个「理由」像刀一样横在每个推演者脖子上,只要不挪开,随时会致命。 这种时候,忽然出现的虞幸……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洛旗山盯着虞幸的脸,没有问对方的失踪是不是和那个「理由」有关,因为从虞幸会问这些问题来看,似乎不知情。 就算知情,也是装作了不知情,表明了态度,他问了也没用,他知道虞幸不会说。 「所以,假设我们谁都没撒谎。」洛旗山道,「你来找我们,是为了快点结束游戏,在伶人手里保命吧。」 破镜小队和单棱镜的矛盾,这一年里可谓人尽皆知。 看\荒诞推演游戏\就\记\住\域\名\:\\ 第五十九章 下次靠你了 说是保命也不尽然,虞幸只是不打算把这场游戏当做和伶人彻底开战的战场。 他刚回归,许多事都没弄清楚,劣势太大,而他的助力——破镜小队,也只有赵一酒和卡洛斯在。 小队之所以强大,一大部分得归功于队员之间的配合,像现在这样分散开,只会给敌人机会。 所以对虞幸来说,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更别说赵一酒和卡洛斯还有系统给的任务在身,虞幸只想快点结束这个游戏世界,先回现实。 他把这意思说了,背靠着休息室,对洛家两兄妹笑道:“这个世界是末日的世界,内忧外患,病毒和幸存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世界我不喜欢,不是很想玩。” “听这意思,你已经有想法了。”洛旗山怎么会听不出虞幸的言下之意,对方来找他们结盟,当然不可能把自己放在完全依附的那一方,一定会有自己的筹码。 只有对等的双方才有合作的可能。 “不瞒你说,我虽然来这里没多久,但了解的信息并不少,对于任务,确实已经有一些眉目了。”虞幸目光扫过两人的胳膊。 洛家兄妹穿的是51号基地的幸存者统一制服,松松垮垮,但是为了方便干活,他们把袖子挽了起来,光滑的胳膊便暴露在空气里。 胳膊上没有检测留下来的刀伤,一片光洁,就好像这個基地从来没有那种吓人的检测方法似的。 为了证明自己拥有的信息量,也是表达合作诚意,虞幸先抛出一个结论:“这场游戏的终点就在于51号基地的立场吧?那个检测有问题。” 洛珏看了看他,眼神飘向虞幸的手。 她有点犹豫地问:“你也做过检测了?” “没有,我现在的身份,有办法避开检测。”虞幸干脆把衬衫的袖子往上拽了拽,将手伸给她看,“喏,要检查吗?” 幸存者们每一周都要做一次检测,但是伤口会恢复的很快,换成一般人,面对这毫无痕迹的胳膊根本用不上“检查”两 个字,但虞幸觉得洛家这两人是有判断能力的。 因为他断定基地有问题,其中一个原因还是从洛珏身上得到的,他当时附身在卡洛斯身上,亲眼看到洛珏用一张黄符净化着被切开的伤口。 从伤口里逸散出的东西很恶心,就像附着于灵魂的蛆虫,一点一点被黄符吸收。 洛珏也不客气,当下攥住虞幸的胳膊仔仔细细凑上来研究了半晌,眼睛睁的大大的,要不是虞幸知道洛珏没有吃人的爱好,几乎都要以为洛珏想把他的胳膊烤了吃了。 过了一会儿,洛珏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虞幸,转头对洛旗山点头:“没有问题,没有被感染。” “好,我们跟你合作。”见状,洛旗山也不再犹豫,终于给出了直接的答案。 “这个世界难度很高,推演者之间的恩怨只是一个小部分,更重要的是无处不在的病毒和……来自基地的高强度掌控。”他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发皱的制服,露出一丝嫌弃,“我也讨厌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虚伪的‘长官’,以收留幸存者的名义将希望之地变成自己的权力堡垒。” “虞幸,你是个变数,而在这样的权力堡垒中,我们最缺的,就是变数。” 系统给了他们任务,这是存活的助力,也是枷锁,他们这二十个推演者从一开始就不得不顺着系统安排的身份走,导致失去了先机。 他们都是“落难终于被找到的幸存者”,进了基地必须感恩戴德,必须听话,必须被监控。 伶人选择加入清理小队,就是对这些枷锁的反抗,以靠近权力中心的方式争夺那一部分有限的自由行动权,而他和洛珏,则自愿来养小鸡,以远离权力中心的方式,变相获得自由行动权。 洛旗山笑了。 虞幸可了不得。 这家伙一来就得到了最高的自由程度,有虞幸在,一些计划才能成功实施。 “既然达成了共识,那就来聊聊这个副本吧。”虞幸翘起了二郎腿,姿态十分轻松。 洛旗山点头: “首先,整个世界充满了怨灵病毒,而基地则是人类的反抗力量,这一点是没错的。” “只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51号基地似乎不仅仅甘心做一个反抗者,女长官在背后动的心思很多,她似乎不想继续和其他基地进行联合。” “对!我感觉她好像正在做什么实验,表面上还配合着其他基地给幸存者做检测,实际上凡是她看着不爽的人,她都会想办法弄死,以巩固自身统治。”洛珏鄙夷地撇撇嘴,“我们知道,上次检测有人被她弄出去了,说是无人感染,实际上每一次检测,她都会悄悄扣下几个人。” “那些人都感染了病毒?”虞幸挑眉。 防护得再严实的基地也免不了被病毒钻空子,毕竟病毒那么密集,普通人甚至看不到。 只是,卡洛斯也在“感染者”之列,这就让人不能理解了,他们推演者完全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被感染和没被感染的区别,卡洛斯不可能是感染者,却依旧被针对。 这场针对甚至毫无预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伶人从中作梗,污蔑了卡洛斯,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事或许不一定是伶人做的,如果女长官出于主观意识,非要让卡洛斯死,也可以借口他被感染了。 问题就变得很清晰——卡洛斯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女长官盯上了他? 虞幸回想在检测之前卡洛斯的经历,有了一个很微妙的想法。 他有一个实验要做,刚好,有洛珏和洛旗山的合作,他的想法就能实现了。 “这样……” 三人在休息室嘀咕半晌,掐着时间走了出去。 想说的差不多说完了,虞幸临走时,笑眯眯对小萝莉道:“下周检测的时候,靠你了~” 洛家兄妹朝叽叽喳喳的小鸡走去,虞幸则脚步轻快地离开养殖区。 刚到区块边缘,他就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想起:“虞长官怎么跑到这来了,这里的味道可不好闻。” 女长官身边的一位秘书怀里抱着一叠文件,好像是路过。 第六十章 逻辑自洽 秘书自然是早就等在这里,虞幸斜了她一眼,没给半点好说话的反应。 他只挑了挑眉,用习惯了的上位者口吻道:“既然是考察,养殖区这么重要的地方,是必须亲自来看看的。不过听这位——你是做什么的?” 秘书脸色不太好看,她听得出虞幸语气里的傲慢:“我是薇尔长官的执行秘书之一,您可以叫我……” “不重要,我只问了你的职务,并不想知道你的名字。”虞幸不等她说完就抬手打断,澹澹地说,“听你的意思,养殖区味道不好闻,所以你们秘书处的人,从来不来监督?” 他的眼神很冷漠,秘书处平时在幸存者们面前的高高在上,此时被“第一基地的长官”尽数奉还。 虞幸心中想着,原来女长官的名字是薇尔,他还以为副本结束作者都不打算给她起名呢。 秘书抱着文件的手用力几分,指节泛白,脸上扬起僵硬的笑容:“怎么会呢,薇尔长官体恤每一位幸存者,养殖区和种植区的幸存者都有额外的补贴。” 虞幸迈开腿走过秘书身侧,朝着来路回去:“哦?那就跟我说说,他们具体是什么待遇,我进去转了一圈,只觉得管理松懈,又几近剥削。” 秘书下意识跟上他:“不,不是的!每一个在养殖区种植区工作的人……” 五分钟,虞幸将这两个区域的幸存者的待遇摸了个底朝天。 直到他低笑一声,问秘书今天是不是太闲了,没有工作要做时,秘书才白了一张脸,意识到自己被套了多少话。 她本来,是奉命来观察虞长官的态度的! 没能完成任务,秘书灰熘熘离开了,虞幸转而去了其他区域闲逛,彻底坐实他无所顾忌的底气。 一路上他有遇见过正在巡逻的清理小队,没有搭话,只是默默把这些穿着作战服的人的脸都记住了。 几小时后虞幸回到住处,赵一酒已经在房间等着,两人对视一眼,虞幸反手关上门。 “管理层和幸存者是两个集体。”赵一酒 靠在墙上,双手环胸,“基地的问题,和底层幸存者应该没关系,他们都被隐瞒了。” “在食堂打探到的?”虞幸一屁股坐在床上,他总是会瘫在任何一处能盛放他体重的地方,像一滩果冻。 “嗯,我还摸清了女长官的决策班底,她身边有三个贴身秘书,七个执行秘书,除此之外,检测人员也是她亲自培养,清理小队听她差遣,但不完全对她负责。”赵一酒抬眼,冷峻的气质在说这么长一段话的时候更显得机械化,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形兵器。 虞幸于是往后一躺,滚了两下,懒散过头的样子成功得到了人形兵器的一个隐晦白眼,让人形兵器重归人类范畴。 “……清理小队的最高逻辑是保护基地,守卫基地安全,如果长官做出的决策与之相悖,清理小队有权利不执行。”赵一酒本来已经习惯了站着,可是看虞幸躺的那么舒服,又觉得自己站着有点亏,最终还是坐到了椅子上,“所以女长官还秘密建立了一个独立于清理小队之外的队伍,就是上次要清理卡洛斯他们的那一支。”….当然,被卡洛斯干掉的并不是全部,那些人只是秘密队伍的一小部分,或许是最弱的一部分,所以才会负责将“假感染者”彻底毁灭这种没什么危险的事。 只是上一次翻了车,女长官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人,最近就要花费一些精力去进行岗位的填充和调动,一旦有了这些动作,就会比往常多出许多痕迹来,赵一酒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才轻而易举的调查到了这些。 “我也有不少收获,酒哥,从现在起到下一场检测之前,你——不要再用阴影之力。”虞幸突然道,“我有个实验要做,一旦证实了我的推测,这个副本的本质就出来了。” “……完全不能动用吗。”赵一酒沉声做确认。 虞幸本来想说是的,完全不能动用,可是一想到赵一酒的阴影之力来自于体内的鬼物意识,又好像不够保险。 他敛眉沉 思片刻:“算了。” 赵一酒:? 虞幸反悔得贼快:“该用就用吧,离下一次检测还有几天,伶人说不定会从你身上下手,阴影之力是自保手段,不可能不动用。” 赵一酒:“那你的实验?” “不用你来当试验品,我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虞幸咧嘴一笑,一骨碌坐起来,“接下来几天,好好感受一下基地的氛围吧。晚上你联系卡洛斯对接城内幸存者的状态,我今晚要进区域网看看。” 女长官都把能上区域网的电脑摆在他们房间里了,这么明目张胆的一个诱饵,他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行呢? …… 身为高级长官,虞幸和赵一酒享受着和51号基地管理层一样的待遇,吃饭不用去食堂,有专人会送到房间。 灰蒙蒙的天空又一次被火烧似的晚霞笼罩,他们老老实实的吃过晚饭之后,在送饭人尽可能掩饰却漏洞百出的探究眼神中瞪了对方一眼,把收拾餐具的送饭人给吓了回去。 虞幸坐到电脑前,打开区域网之后弹出了一个登录界面。 他的身份本来只是一个空壳,因为扮演许可证才做到了凭空捏造,但由于51号基地已经认可了他的身份,这个凭空出现的逻辑被赋予了更多的基点,越来越融洽。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账号,身为扮演许可证的主人,对于这件祭品的使用,他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感应。 于是他随意输入了一个符合格式的账号,以及一串他临时决定的密码,便成功登录了进去。 进去之后的主页显示着第一基地长官的履历,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虞幸本人。 无懈可击。 身后的赵一酒正捏着纸人的身体给卡洛斯“打电话”,卡洛斯这回经过了允许,就将五感都附在了纸人身上,在赵一酒手里扑腾着:“赵一酒,松手,你不知道你手劲有多大吗,再这么下去我腰都给你捏断了,这会是我的纸人最憋屈的死法!” . 永罪诗人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十一章 好戏开场了 光屏闪烁着,虞幸灵活地点击着网站,一边迅速吸收网站中的信息量,一边分出一耳朵听赵一酒和卡洛斯的对话。 卡洛斯在城中行动很自由,把那十二个原住民幸存者带出去之后,很快就在赵一酒之前占下来的餐厅安置好了。 带走的人身份各异,尤其是那个基地的前建设人员,他身上可挖掘的东西太多了。 “我已经把他们安排好啦,现在很安全~”卡洛斯在赵一酒松手的瞬间跳到地上,暗戳戳朝着虞幸的背后熘过去,赵一酒手动了动,若无其事地假装没有看到。 他用常用的语气问:“你一个人足够么。” 城内怨灵病毒对卡洛斯或许没有威胁,但十二个幸存者容易被感染,想安稳护住也不是容易的事。 虞幸听到这就笑了:“啊哈~” 某个魔术师有小秘密—— 卡洛斯:“……啊哈!相信我!” 小纸人对赵一酒扬扬手:“我可不比你弱。” 赵一酒:“嗤。” 卡洛斯:“呸呸呸!” 然后他用纸人的身体顺着椅子爬,爬到了虞幸肩膀上,确定虞幸正在忙,没有把自己掀下去的意图,便高高兴兴在虞幸肩上坐下了,隐晦地用纸手碰了碰虞幸的脖子。 因为之前的意外,他的秘密被虞幸发现了一部分,但是本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虞幸并没有在副本里追问卡洛斯。 他现在就是在提醒虞幸先别告诉赵一酒。 虞幸哼笑一声,专注于区域网里的内容,让卡洛斯自由发挥。 “小瑶身上暂时没发现伶人布置的东西,我会再观察,还有那个基地人员,他嘴有点严,但是没关系。”卡洛斯说起正事还是很靠谱的,“很快攻略他,等消息~” “电话”持续不了多久,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儿,在纸人的五感附身结束前,卡洛斯眼疾手快扯了一把虞幸的头发,然后纸人就失去操纵,摇摇晃晃像片羽毛似的落了下去。 虞幸:“……” 他暂时将页面定住,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眼五体投地躺在地毯上的纸人。 赵一酒:“欠打,你可以回去抽他。” 好像他没有不声 不响等着看热闹似的。 “哎……都不令人省心啊。”最不令人省心的虞幸发出了赵谋的声音。 他站起身,同时不小心踩了纸人一脚。 赵一酒:“……” 虞幸把有了鞋印新皮肤的纸人捡起来揣兜里:“今晚早点休息吧,晚间不用出门探查,我心里有数了。” ……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 两位第一基地长官依旧每天会出门领导视察,而在女长官薇尔的监视中,他们完全没有做出任何真正会威胁到基地秘密的事情,派了几个秘书轮流盯着后依旧没有发现异常。 本来薇尔准备亲自上阵试探,暂时也搁置了。….时间一点点过去。 很快,就到了每周固定的病毒检测时间。 召集全体幸存者前往检测大厅的广播响彻整个基地,虞幸在小楼里也听得很清楚。 几乎是下一秒,就有一个秘书敲响了房门。 赵一酒不想说话,虞幸不慌不忙地晃过去开门,和门口低了他一个头的女秘书对上了视线。 “病毒检测是么。” “是的,两位长官。”秘书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第一基地应该也有这样的程序吧,为了保证基地不被病毒侵扰——” “第一基地不会做出这么兴师动众的事,日常就能检测完毕了。”虞幸懒懒道,用澹澹的优越感打秘书的脸,“你们这儿确实制度落后……” “哈,哈哈,薇尔长官已经很努力在向第一基地看齐了,这不是资源跟不上嘛,还望虞长官能为51号基地争取一些资源。”秘书也不是吃素的,趁机又提了一遍主题。 “嗯哼。”虞幸对此一概打太极,反正这几天下来,各位秘书都已经知道他有多难缠了。 “所以?我和我的副官也要去?”虞幸慢条斯理理了理袖口,“吵闹的,逼仄的——” “不不不,正是薇尔长官让我来通知您,两位长官不用去检测馆,我们依然相信,第一基地的长官有非常完备的预防病毒感染的方法。”秘书道,“只是防止长官们会对51号基地的操作有什么不解,于情于理都得来说一声。” 虞幸微微颔首:“ 嗯,那就——” “长官。”赵一酒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后,冰冷的目光缓缓凝视向秘书,阴郁的气质让秘书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 他又戴上了扮演用的平光眼镜,整个人都显得不近人情的冷酷,与他相比,虞幸甚至都算和蔼可亲了。 他就用这种让人不敢反驳的语气道:“还是去看看吧,这是大事。” “唔。”虞幸好像也被自己的副官劝动了,本就对去不去的决定可有可无,既然副官要去,他自然点头,“那就去。” “啊可是那里人太多了——”秘书急忙挡住虞幸要迈出去的脚,“二位过去不符合身份呀。” “我们会是那种端架子的人吗?”刚刚还在端架子的虞幸拖长了音问,斜了秘书一眼。 秘书:“……”你妈的。 再强硬的阻止就不好了,眼看着两个长官很有兴致地跟着广播前往了检测馆,秘书在背后呸了一声,立刻转头道:“那我陪您二位一起去。” 一边跟上,她一边给薇尔长官发了信号。 检测馆外陆陆续续汇聚了许多人,顺着大门一个个进入。 这回不是临时通知,幸存者们的情绪稳定许多,虽然依旧因为对疼痛的恐惧而彼此埋怨着,但一踏进场馆就自觉闭嘴。 虞幸阻止了秘书试图引导他们前往侧面休息室的动作,和赵一酒一起坠在了队伍末尾。 “你们这检测室,挺别致啊。”室内昏暗,四壁的火把平添几分诡异氛围,虞幸尾调微扬。 秘书打着哈哈,悄声道:“这所场馆一开始建造的时候就是这样,据说是有特殊能力的建筑师提议的。” “哦?那个建筑师呢?”虞幸颇感兴趣地问。 “他好久之前就被其他基地要走了。”秘书道,“咳咳,二位真的不去休息室么?” 虞幸笑着往前望了眼,全是后脑勺。 其中有几个眼熟的后脑勺。 感谢洛旗山的高个子,让虞幸顺带看见了他一旁的双马尾小矮子。 他和赵一酒对视一眼,再一次拒绝了秘书。 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这里可是黄金观众席。 . 永罪诗人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六十二章 撕破脸皮 随着检查开始,分为了4个队伍的人群缓缓移动起来。 这一次的流程和虞幸上回附身卡洛斯时看到的一样。 幸存者们一个接一个的走到身穿检测制服的人员桌前,卷起自己的袖子,将手臂送到检测人员的刀下。 检测人员在他们的手臂上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用一根尖锐的针管抽取伤口里的物质,再送到旁边的机器上进行检测。 表面上看,每一个人都安全通过了检测,捂着自己的手臂前往休息室进行短暂的休息。 疼痛让一部分人压抑着哭泣,虞幸随意地观察着,看似漫无目的,实际上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洛珏那边。 下一个就是双马尾的小姑娘了。 她抬起白皙的手腕,将袖子推至手肘,平放在了冰冷的桌面上。 负责检测的人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和相貌,但好像正在和洛珏说着什么,洛珏从后脑勺都能看出不爽。 刀刃割开了洛珏的皮肤,冰冷黏腻的触感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小萝莉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张特制的黄符。 洛珏余光向后瞥了一眼,洛旗山就在她身后,提供给了她非常多的安心,而在几天前给他们出了主意的虞幸,也正在队伍末尾,那优越的身高和长相一眼就能被看到。 是时候了。 她手腕一抖,黄符骤然燃烧起来,只是这光芒太小,被她紧紧攥入手中,最容易发现异样的后方又被洛旗山挡得严严实实,所以没有人察觉异常。 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冰冷气息顺着符咒往他的指尖缠绕,澹黑色的雾气缓缓攀上了她的手掌、手腕,又钻进宽大的袖口,逐渐延伸向躯干。 她又一次颤抖起来。 洛珏眨了眨眼睛,感觉正有一种陌生的情绪从心底飘散出来,和她融为一体,她不想去压制,也不需要压制,任凭陌生的感觉占据脑海。 活人的躯体……真美好啊。 黄符的灰尽从她指尖渗出,昭示着符咒已经生效。 洛旗山双拳攥紧又放开,看向洛珏的眼神里带着担忧。 这一次洛珏用的不是驱散符,而是…… 请神符。 换个说法,这是一道主动让自己鬼上身的符咒。 洛家不喜欢这个符咒的作用,觉得请鬼上身这种事是许家才热衷的,因此没有多少弟子和家族成员学习过,洛珏不一样,她是关门弟子,又在“符”的方面展示出了惊人的天赋,很多其他地址没有接触过的符,她都会。 要用这个符,还是虞幸提出来的。 要不是洛家人对自己请过来的鬼魂有着相当大的约束力,即使鬼魂失控也不会伤害召唤者的 躯壳,洛旗山怎么也不会让洛珏做这件事,或者说干脆就不会答应虞幸的计划。 他看着洛珏的背影,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背影。….眼前已经不是那个小姑娘了,而是……被召唤出来的那个东西。 虞幸的想法是对是错,现在就能印证。 一管猩红的血液被汲取到针管里,放置在机器上。 机器上闪过没有异常的灯光,检测人员的身体却顿了顿,像是嗓子有些不舒服似的,重重咳了一声。 主持本次检测活动的西装革履的管理层立刻看过来,对洛珏点点头:“小姑娘,你是健康的。” “洛珏”看看自己残破的手臂,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 “是么?” “不是应该给我喷点那个——叫什么?愈合喷雾?” “快点啦,我好疼啊……” 检测人员立刻拿起喷雾给他喷了两下,迫不及待地说道:“下一个。” 管理人员则道:“休息室那边人满了,你从那个通道走,去备用休息室待一会儿。” “好吧……”双马尾随着女孩的动作晃了晃,女孩听话地朝着管理人员手指的方向走去,不小心从嗓子里露出了一声带着一丝兴奋的,“嘻嘻。” 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墙壁上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灼烧声,火光跳动着,没有风吹进来,点点火星却随着光影的流动四处翻飞。 于是地上的影子也随之而动,它蠕动着,跟随光芒的痕迹变换着形状,向场馆中的人们投下窥视的目光,似乎也跟随着洛珏的身影。 赵一酒半低着头,伸手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平光眼镜,眼中一片漆黑,和周围的阴影一个颜色。 “说起来虞长官,我一直觉得您的副官很有气场,他是一个进化出了特殊能力的人吗?”在一旁待命的秘书忽然笑着问。 赵一酒平静地抬头,目光凝视在秘书身上,一缕缕阴冷的感觉顿时顺着秘书的脚腕往上攀爬。 虞幸轻笑:“当然。” “能在第一基地做到我们这个位置,没有人是普通人。”他声音和缓,仿佛并没有因为秘书的揣测而感到冒犯,“我的副官是一名很优秀的战斗人员,他不仅是我的助手,也负责保护我。” “怎么,是薇尔长官对我的副官有什么兴趣吗?” 秘书摇头:“不,薇尔长官吩咐我们要好好招待二位,只是——” 她后退了一步:“其实我也是一个有特殊能力的人,薇尔长官很喜欢搜罗人才,虽然我不是她的贴身秘书,但因为我的能力,她总是很看重我。” “哦?”虞幸转过头认认 第六十三章 任务更新 局面瞬间反转,虞幸轻而易举地捏着女秘书的手,将她反制。 几个伪装成普通幸存者的人瘫着他们麻木的脸,却也有了反应,负责构建声音屏障和视觉屏障的人似乎想解除能力,虞幸轻笑:“你们确定——想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一幕么?” 女秘书立刻提高声音:“不能解除!” 她咬牙切齿,如果被基地的幸存者看到,需要解释的就太多了,难保不会被发现端倪,真出了这么大乱子,薇尔长官都不会放过她。 她试着挣脱束缚,却毫无办法,只能低声问:“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可是来自第一基地的,有人向第一基地提交了51号基地的违规举报,你猜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虞幸吓唬着女秘书,成功把女秘书吓出一头冷汗。 不可能啊……薇尔长官做事一向低调,基地也没有和其他的基地有过多的接触,到底是哪里来的举报? 女秘书手一抖,闭了闭眼:“此事……此事应该只是误会,薇尔长官一定能解释清楚,我、我带二位去见她吧?” 她已经给薇尔长官发过事情有变的信号了,想必如果是薇尔长官的话,一定能留下这两个人。 51号基地的事,绝不能被外界知晓!这两个人,也绝不能活着离开! 虞幸只是一瞥,就知道女秘书在想什么,他活动了一下手指,顺水推舟:“也好,我现在还真想和薇尔女士好好聊聊。” 放开对女秘书的制约,虞幸绅士地抬手:“带路吧。” “对了。”不等女秘书说话,虞幸就想起了另一茬,“把刚才被你们检测出感染的那个女孩放出来,和我们一起走。” 他既然用洛珏来验证自己的猜想,总不能把人单独留在这里,不然洛旗山恐怕会气得来追杀他。 “好。”女秘书也不管了,事已至此,应该先稳住这两个人,免得他们突然发难。 前方,检测的队伍还在缓缓移动,已经有一小半的人做完了,洛旗山身上并无异常,很聪明的混在人群里,继续隐藏。 女秘书让那个有着束缚能力的下属去休息室带人,一行人僵持在原地,很快,气质明显不对劲的洛珏跟随着那个面瘫下属,踏入了声音和视觉屏障的范围里。 “呀,好热闹呀。”洛珏的语气是与她完全不符的成熟,她歪了歪头,一眼扫过女秘书和周围麻木得跟机器人似的几人,很快将视线落在了虞幸脸上,“你就是让我家后生召唤我的人?嗯……看着是很不错。” 虞幸挑眉:“后生?看来洛珏姑娘确实学的很扎实,一召唤就将自家祖宗召唤出来了。” “这后生女于此道有大机缘,我心甚慰。”洛珏嘴上占着祖宗的名分,腔调却实打实 的邪异,并没有多少洛家的正气。 想来无论如何,即便是洛家自身的祖宗,以鬼魂之身被召集,也脱离不了鬼怪的思维了。….“这地方当真是拥挤不堪,我很不喜欢,好在后生女这具身体还不错,勉强能入我的眼。”洛珏的“祖宗”厌恶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目光流转,“希望下次见面,能是一个清静之地,起码这具躯壳里,别再有那么多鸠占鹊巢的低等怨灵了~” 赵一酒眉心一动,本就阴郁的眼神变得更加阴冷,他常年被恶鬼所扰,实在是太熟悉这种贪婪:“你想侵占你后辈的身体?” “既然将我召唤出来,总该付点酬劳给我吧?不然我身为祖宗,呼之即来,喝之即去,岂不是很没有脸面。”洛珏勾唇,爱惜地摸摸温热水嫩的面颊,“后生女的天赋也很高,正适合当我的新躯壳呢。” 赵一酒表情更不好看,心中徒然升起厌恶,他刚想讽刺几句,虞幸按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一转头,虞幸对洛祖宗露出一个亲热的笑容:“听您说话的意思,洛老祖来时,洛珏体内就已经被其他怨灵占据了?” 洛祖宗心情十分不错:“是啊。不过都是些垃圾,我挥挥手便能驱除。” 女秘书维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不敢动。 她完全听不懂这几个人在说什么,怎么好像他们都认识?一时之间,她有种自己正在接触某种秘密的感觉,而敌人毫不在乎的让她到这些秘密,一般来说就是把她当死人看了。 “果然。”虞幸对赵一酒道,“动手吧。” 女秘书寒毛直立。 周围的阴影仿佛沸水一般涌动起来,冰冷的气息包裹住狭小的空间,赵一酒的眼中血光一闪而过,阴影便拔地而起。 但这阴影却不是朝着女秘书而去的,而是在瞬间将洛珏包围,从洛珏的腿部渗透进去,刹那之间,鬼气碰撞。 “你做什么!”洛祖宗尖叫一声,灵魂隐隐有离体的征兆,她面容立刻狰狞起来,“过河拆桥!?” “是你太过贪心。”赵一酒冷声道。 洛珏很聪明,身为符咒的使用者,她比任何人都谨慎,绝不可能让一个不可战胜的东西占据己身。所以这回召唤出来的鬼魂实力并不强,很可能是洛家祖宗之中最废物的那个,根本不是赵一酒的对手。 洛祖宗没能挣扎多久,就被赵一酒强行驱逐出洛珏的躯体,没了载体,它不甘的惨叫一声,在空中消散,回到了被符咒连接的未知之处。 下一秒,洛珏眼神一变,回到了少女模样,第一时间看向周围,露出笑容:“好耶!就知道你们最靠谱了!” “哇,我突然觉得浑身好轻松,像卸掉了一座大山一样。”双马尾小萝莉 第七十六章 史上最狠拆家 “草……”洛珏听到地面上传来的巨响,忍不住发出一声疑惑的感叹,“虞幸在上面干什么?不是说好发送一个救援信息就可以了么,他拆迁呢?” 昏暗的暗室中,惊惧地讨论声也不绝于耳。 一只手伸到洛珏头顶,毫不留情地拍下来,像在拍一个响亮的西瓜:“别在我面前说脏话。” “洛旗山!”洛珏一蹦三尺高,炸毛地叫,“本来就不聪明你再打就更笨了!” 洛旗山表情澹澹的,反手揉了两把洛珏的头发:“不笨。不过显然,上面出了变故,虞幸恐怕选了第二个完成任务的方式。” 说话间,地面震颤,隆隆的倒塌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薇尔下令所有幸存者暂时集中控制的暗室,位于基地的地下。 那些没有觉醒特殊能力的幸存者还缩在角落里,对这场变故感到由衷地畏惧。 在虞幸决定直接找薇尔去的时候,赵一酒就动身离开了基地,而他们两个对“那件物品”没有多少兴趣的洛家人,则被虞幸要求回到地下暗室。 这里虽然逼仄昏暗,但着实安全,就像战争时的防空洞一样,很少会有攻击辐射至此处。 据虞幸所说,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暗室就是一层保险。 而那些清理小队……经过四小时搜捕,一部分人已经察觉到这个命令的不对,比如竹子阿金,他们早就脱离队伍,来暗室干起安抚幸存者情绪的活了。 洛家两个人来到暗室时不可避免与竹子对上了脸,氛围紧绷时,阿金笑了笑,主动给他们打了招呼,假装他们不是顺带被通缉的对象。 “为什么帮我们?”洛旗山在角落里这么问了竹子和阿金。 竹子当时的回答是:“……我对你们的身份持怀疑态度,但薇尔管理基地期间,奇怪的决策的确太多,有很多事,我想不通。” “这次追捕虞长官和赵副官,却让我清醒了。我们清理小队隶属于基地本身,有权执行所有对基地有利的决策,也有权质疑管理者。可我的同事们呢?他们好像疯了。” “没人在乎薇尔要追杀第一基地长官,却拿不出那两个人是假冒的证据。也没人在意四个小时了,基地出这么大的事,薇尔一点解释都不给。” 竹子说话的时候阿金就在 旁边点头:“还有,基地出事,该向其他基地求援,但是薇尔长官并没有开启中枢——中枢发送求援是会有全基地通报的。离我们最近的五十号基地、四十九号基地都会派速度型觉醒者帮我们。” “我永远不会忘记刚才,我们提出这方面的质疑时,那些人的表情。”竹子咬了咬牙。 “什么表情?”洛珏好奇。 “他们愣住了,然后看了我一眼,表情逐渐变得狂热。他们好像变得不再是他们,而且某种——某种薇尔个人的狂热粉丝,被迫的那种。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做任务,我从没有听他们说过,他们这么爱戴薇尔。”….竹子的拳头攥起又松开:“他们被控制了,从内部崩坏了,我能感觉到……要不是今天虞长官看我那一眼,我也会是被控制的一员,一旦被激发,就永永远远失去自我。” 于是,意识到什么才是对的的竹子和阿金擅自离队来到暗室保护普通人,也接纳了洛家两人。 没想到没过多久,地面就传来天崩地铁犹如末世再临的声音。 “这是完全毁了吧。”阿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洛家两人身边,抬头望着暗室开在天花板上的出口喃喃自语:“基地一毁,剩下这么多人要怎么办啊……能去哪儿呢?” “不用太担心,分流到其他基地就行了。”竹子拍拍他肩膀,面色沉凝,“你记不记得,大约一个月前,五十二号基地宣布废弃,也有一堆幸存者被分散。” 洛旗山骤然转头:“这件事我知道,我还很好奇五十二号基地为什么废弃,但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到相关原因。” “因为是机密。五十二号基地不是废弃了,而是被病毒占领了,幸好有人及时发现,迅速把还有救的人转移,然后封锁了五十二号,准备实施肃清。”竹子耸耸肩,“我队里有个五十二号基地逃过来的队员,他悄悄告诉我的。” “只是我突然想到,我们基地的情况会不会和五十二号差不多?” 洛旗山眼睛眯起,思考着这其中的关联。 五十二号基地和他们这次来的主线没什么关系,似乎只是个存在感不高的背景板,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其中含义就太重要了。 病毒,正有组织有纪律的试图瓦解人类基地。 但大部分病毒连脑子都没有,更别说做出这种计划,它们之间一定有一个能在各个基地传递消息,统筹规划的存在。 等等。 洛旗山突然呼吸一滞。 这样的存在不是确实有吗?中枢。 难道说……虞幸选了毁灭基地的做法的原因,就是因为中枢也是病毒那边的? 在洛旗山疯狂头脑风暴的时候,头顶的巨响终于停下了。 估摸着安全了,竹子阿金对视一眼:“上去看看情况。” 他们在一众幸存者期盼的目光下爬上梯子,向上推开了暗室的门。 一阵昏黄的暮色透了进来,方框框住一小片天空,那惹人厌烦的灰蒙蒙已经披上了夜幕的深色。 “没事了吧?”竹子在最前面,于是阿金小声在后面问。 “……好像没事了。”竹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顿了顿道,“不对,事还挺大的。” “别吊我胃口啊!”阿金性子急,他直接一跃而起,翻上了地面。 然后目瞪口呆。 因为视线所及,皆为一片平地。 建筑们粉碎得彻底,倒下时本该留下的残恒断臂都没有,全变成了细沙似的粉末。 风一吹,粉末就飘起来。 “这,这也太恐怖了……”他身体颤抖起来,“这是什么威力?” “中枢炮台。”竹子叹了口气。 只有中枢配备的炮台,才会让一切化为烟。 还好,粒子光束不是放射性物质,不会产生过多的污染,否则,他们这些人没被射死,也要因为污染变异了。 “那是……中枢!”阿金突然指向侧后方,在满眼尘土中,庞大的金属主机便十分惹人注目。 中枢失去子空间的隐藏,第一次出现在五十一号基地的幸存者的面前。 它的屏幕还亮着,一行漆黑打字闪烁不定。 “好像还有字!写的啥?”紧跟着出来的洛珏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我……会……什么——” 屏幕闪烁两下,假装故障似的暗了下去。 明明是怨恨人类的ai,在这种情况下,却连一句狠话都只能写给自己看。 “虞幸呢?”洛珏左看右看,不见人影。 “去找赵一酒了吧。”洛旗山爬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的任务结束了。但对于某些人来讲,他们的争夺还在继续。” 96. 永罪诗人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七十七章 你策反我纸人是吧 基地这边的声响太大,哪怕是城里都能感到震颤,就像突然地震了似的。 夜幕即将来临,吕肖荣举着他的望远镜,从第一下震颤开始,他就将目光移向了远处的山林,于是他目瞪口呆地见证了一整座建筑群化为粉末的景象。 “我滴个娘勒。”他眯着眼睛张望半天,“谁啊,玩这么大!这得是基地的后现代热武器才有的威力吧?” “啧啧啧,这得死多少原住民啊,难不成是堕落线的家伙……” 不过没人理会他。 因为整层楼只剩下他一个人,曾来早就在无聊的大楼里待不下去,离开找事儿做去了。 吕肖荣一个人自言自语半天,抹了把额头冒出来的冷汗,眼中透出点向往。 他也好想出去搞事哦! 可是这次来游戏里目标明确,衍明非要他来守家——攻占这座楼也是费了很大功夫的,不能白白被别人或者路过的怨灵病毒捡漏。 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个孤寡老人。 手腕上的光脑微微震动,吕肖荣随意看了一眼,是系统提示他已经完成了主线任务。 一般来讲,主线任务完成的瞬间,系统根本招呼都不打,直接就会把他们传送出去。 可这回,它像是让推演者做选择做上瘾了,还加了个提示。 吕肖荣想也不想选了后者,要是换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可能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离开,可他们这些专门为了“那东西”而来的,等的就是这一刻。 “看来系统也想我们拿到这东西。”他揣摩着系统的意思。 自从系统对赌输了,静默又重启,它的逻辑和思维方式都变得越来越像人了,研究院的推演者收集分析了各路数据,给出的结论是,荒诞系统“黑化”了。 现在的系统不复从前的冰冷,但坑挖得是一个比一个多。 而且,荒诞系统已经很久没有标榜过自己是“公平”的了。 这个变化,等级比较低的推演者感受不到,但对吕肖荣他们这些顶端大老来说,可能并不是个好兆头,就像曾经推演者集体“背叛”荒诞系统导致体验师系统赢了一样,荒诞系统似乎也在对他们进行“报复”。 “哎……自作孽。”吕肖荣回想起那次活动,肥肥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有点古怪的笑,“希望我们当时的选择都是对的。” “不过衍明也一去不返了,他奶奶的!这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用望远镜在城里到处搜索,都没有发现衍明的影子,倒是看到了好几次赵儒儒和许树在四处乱窜,从城东跑到城西。 …… “确定门票的位置不动了吗?” 餐厅里亮起了灯,几个人影挨着窗户,围坐在一起。 “魔术师先生,你五分钟内已经向我确认三次了,起码在我的感知中是这样的。”有点无奈的声音平静响起。 “保险嘛,万一呢。来来来,继续,三带二!嘿嘿。” 卡洛斯正和几个带出来的幸存者打牌。 衍明已经换了个姿势,手里拿着一副硬质卡片,同样参与了牌桌。 他身上的绳子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材质奇怪的手环,看上去有一点沉重,但对于推演者来说,这东西轻得几乎等同于不存在。 然而就是这东西,暂时封住了他“诅咒”的能力,让他的存在对卡洛斯再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几乎在被戴上手环的瞬间就得知了手环的用处,这是个规则级祭品,可以封印目标的某一个领域的能力,持续六小时,冷却时间却有一周。 衍明只觉得,卡洛斯的好东西真多,这副手环用好了会是一张出其不意的王牌,现在却被对方随随便便用在了他身上。 原因就是衍明觉得绳子勒得他不舒服了,半真半假地说了声。 怎么说呢……也不知应该夸赞卡洛斯大气,还是嘲讽他太仁慈。 衍明把手上的牌全部打出去:“三带二。” 他又赢了。 一个短发女人挠挠头:“你这也太牛了吧,十把你能赢八把!” 还有两把得是卡洛斯出老千。 衍明对短发女人微微笑。 ……全知者是这样的,算不出卡洛斯的行为,还算不出一副牌吗? 卡洛斯毫不在意这差距悬殊的对局,玩得倒是很高兴:“洗牌,下一把。” 总之,餐厅这边意外的和谐。 衍明一开始是不知道卡洛斯为什么绑了他又不对他做什么,既不需要利用他的古书寻找某个信息,也不需要利用他的人身安全和吕肖荣做交易。 然而他自己想了会儿,也就懂了。 卡洛斯是强迫他当一个“看客”,显然,卡洛斯知道这里即将上演什么戏码。 卡洛斯在等,衍明也开始好奇,干脆陪他一起等,在他这么配合的情况下,魔术师大大气允许他来一起玩牌打发时间。 地面震颤时,他感知中的“门票”的位置突然不动了,就在城中离餐厅不远的某个地方。 可能好戏快开场了。 就在这时,卡洛斯突然挑了下眉头,往自己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纸人。 然后他说:“不打了,有事。” 反常的举动让衍明立刻注意到,眼中符文的光都亮了亮。 剩下两位牌友自觉离开,只剩卡洛斯和衍明在,卡洛斯脸上带着些许疑惑,晃了晃小纸人的身体。 这是他用来和赵一酒联络的那只,奇怪的是,他刚才突然感觉纸人失去了控制。 “发生什么事了。”衍明看向纸人的目光有些轻,他觉得这只纸人周身都笼罩着一层黑雾,而且黑雾越来越浓了。 但只有他这个全知者才能看见雾气,卡洛斯身为纸人的创造者,反而疑惑更多:“它不对劲。坏了,不会是伶人终于打算来嘎我了吧?” 黑雾……确实有在伶人身上看到过。衍明暗暗想着,却又敏锐地感觉到雾与雾的不同。 刚浮起“能力同源不同体”的念头,他就看见卡洛斯果断要把纸人撕成碎片。 “你敢撕。”有人阻止了他。 衍明一愣,而卡洛斯瞬间炸毛,震惊地看着手里长嘴主动说话的小纸人,反应了两秒:“我靠,虞……你把我的纸人策反了!?” 磁性的声音从潦草纸人嘴里发出来显得有点违和,但声音里透出来的笑意却让人不敢多想:“不策反一下,就连和你通话都做不到了呢,魔术师大老板很忙啊。” “我……还好还好,一般忙。”卡洛斯看了看牌桌,心虚地咳了两声。 “哦。”虞幸操控纸人坐了起来,画出来的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这一回他依旧用了从纸人身上的空间规则反过来延伸的方法,意识顺着规则一路流淌,只是到终点虞幸注意了一下,没再上卡洛斯的身,而是精准定位小纸人。 他活动活动四肢,看向表情各异的两人,笑眯眯:“我的五感都在,所以不论是牌桌还是被你拐到手的衍明,我都看见了哦。” 一旁的衍明凑了过来。 他接近无机质的目光看着纸人,就像在看一团存在于全知和未知缝隙中的火。 “虞幸?” 刹那间,演算的遗漏部分得到了填充,衍明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既定的命运……被改变了。” “我算不出的变数源自于你。” 第七十八章 选择 卡洛斯有一点难办。 因为虞幸只看了衍明一眼,就继续问他:“我让赵一酒先来找你的,他人呢?” 天已经黑下来,到处都是阴影,以赵一酒的速度早该到了,然后用卡洛斯的纸人跟他确认位置。 可是直到虞幸将做了大坏事心虚不以的中枢翠花留在原地,独自走出基地范畴,都没能等来对方的联络,乃至于卡洛斯也毫无音讯。 这感觉就好像,派大儿去抓在夜店玩嗨了的二儿,结果大儿也跟着不见了一样,很难让人不生气。 消失一年,队友们好像已经不再听从布置,不断做出超出计划的举动,虞幸倒是没觉得烦躁,只是有点疑惑。 “嗯……赵一酒好像是来过餐厅周围,不过他没进来。”卡洛斯想了想,看了眼衍明。 有这人在,他说真话的话,马甲估计就捂不住了。 不过看虞幸这架势,出了这场游戏,他的马甲也捂不久。 “其实……赵一酒中途被人拦了。”眼睛一闭下定决心,卡洛斯摆脱了心虚的样子,咧起嘴笑道,“然后他跟那个人走了。” 小纸人在虞幸的操控下面朝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语气冷静得有些诡异:“谁?” “还能有谁能让赵一酒临时决定跟过去,以至于不听你的话呢。”卡洛斯碧色眼瞳深了深,“当然是——” 话没说完,小纸人吧嗒一下倒了下去,变回了软绵绵的状态。 虞幸撤回了控制,断开链接。 卡洛斯沉默两秒,捏死纸人撕成碎片。 “伶人?”衍明在他撕纸时平静地接上了话,“原来你也感应到了。” 他被抓过来的第三小时四十二分五十六秒,赵一酒进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十一秒后,餐厅附近传来了伶人的气息。 两人在某一点交汇,停留了一分钟,而后双双去了另一个方向——那也是衍明当时感知到的,门票的方向。 这话衍明没和卡洛斯说,在他看来,卡洛斯把他绑过来,他也该给卡洛斯一个教训,比如明知卡洛斯的队友和伶人撞上,却不提醒。 他没有预料到,卡洛斯居然清楚地知道这一切,而且在牌桌上不动声色,毫无波澜。 这意味着两件事。 一,卡洛斯的感知范围脱离掌控,说明眼前的卡洛斯真实实力远高于目前的一切情报。 二,卡洛斯对于破镜小队的态度,也值得商榷,甚至是卡洛斯的立场,也要重新考量。 衍明摁了摁太阳穴,无视卡洛斯臭臭的脸色,笑了一声。 “笑什么!再笑把你嘴巴变没哦。”卡洛斯扔掉碎屑,纸片在空中纷纷扬扬,“伶人肯定没伤害赵一酒,不然虞幸不会不知道,这说明我是对的啊。” “我也没想怎么着赵一酒,毕竟,他可是我们的‘酒哥’,一路过来,他做了很多……”也在别的推演里救过装弱的他。….“就是因为还算清楚伶人的脾气,我才放任赵一酒和他走的。” “是‘和他走’,不是‘被他抓走’?”衍明知道他的手段,从善如流收起笑意,“这你也能确定?” “当然。”卡洛斯手指灵活地点着桌面,没再说下去。 衍明只是还可以的路人,再说多就不礼貌了。 身为魔术师,观众的一言一行乃至一个眼神,都是他揣摩心理的途径,而伶人实力深不可测,又擅长“时间”,穿来穿去,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伶人是个什么心路历程。 所以,卡洛斯最开始要确定的,就是伶人的状态,他必须和伶人近距离接触。 于是在基地,他给伶人卖了破绽。 偷窥,留下马脚,引得伶人感到有趣,主动来戏弄他。 在伶人看向他的戏谑眼神里,又何尝没有魔术师刻意制造的惊慌假象呢。 之后的纸人替死,逃亡,也顺理成章,伶人是对他杀意盎然,还是放任不管,也皆为魔术师的揣测依据。 本来关于这张门票,在卡洛斯意识到门票产自于这个副本的瞬间,他是准备自己上,亲自和伶人抢的,哪怕在荒诞系统眼里暴露问题也不足惜。 但虞幸的空降是意外之喜,门票的归属也在卡洛斯心中悄然转移。 衍明还想套出更多,为了嘴巴不被变没,他保持表情冷漠地说:“你想以赵一酒为饵,让虞幸必须牵扯到门票争夺中,哪怕他本来没有拿门票的心。” “是啊,只是一层保险,这门票必须得虞幸拿——”卡洛斯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夜空,祖母绿色的瞳孔更加深邃,一如看不穿的暗流,“必须是他,别人都不行。” 只能是虞幸,别人都不行。 衍明品了品,觉得卡洛斯这句话意味深长。 他开始期待,从死寂岛上彻底消失的虞幸在回来后,会带来怎样的动荡。 “但我回去就要挨骂了。”卡洛斯突然捂住脸,打破了那种“世外高人”的氛围,痛苦地说,“说不定还会挨打,会祖宗十八代都被赵谋拉出来,会忍受曲衔青骤然的冷酷态度,会被赵一酒的另一个意识暗杀——” “会被虞幸当叛徒嘎啊!!” 看到这样的魔术师,衍明嘴唇动了动,才没有说出一句“活该”。 …… 从入夜开始,就注定黑暗漫长。 赵一酒跟在伶人身后,阴郁目光时不时扫过伶人毫无防备的后脖颈。 由于伶人个子不高,后脖颈对他来说,位置更顺手,只需要抬抬手,止杀就能抹过去。 但他知道,哪怕伶人把后背暴露在他面前,他的刀刃也刺不进去——伶人不会毫无准备。 或许伶人就在等他忍不住,他一动手,对方就有心血来潮杀了他的理由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他们走在一条望不到底的长廊中,不知前方是什么,也早就没有退路,两人相安无事,只剩沉默。….长廊的墙壁上刻满壁画,但是看不真切,一股力量在冥冥中阻碍着人脑理解壁画的含义。 天花板上吊着数不清的金色风铃,风铃底下坠着黄符,朱砂纹路蜿蜒起伏。 赵一酒想触碰这些风铃,手却直接穿过,仿佛风铃只是从另一个世界映射过来的虚影。 伶人就走在他前年,扎着高马尾,一身染了血的作战服,从进入长廊起,他就没和赵一酒说过一句话,赵一酒更不会主动搭理对方,于是气氛沉寂。 一切都源于,他在小巷里被伶人拦住,伶人说,这场游戏里有一个隐藏物品,背后指向的东西,可以杀了虞幸。 真真正正的,杀了虞幸,没有复活,没有逃跑的概率,从精神到身体,彻底毁灭。 伶人问赵一酒,要不要试着阻止他拿到那个东西,和他一起去。 必须马上作出决定,有且只有一次机会。 赵一酒反问,既然有这种东西,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制造变数,直接拿到手,从此在虞幸面前不就占尽主动? 他在试探,他当然不会相信伶人嘴里的任何一句话,更何况是主动邀请。 伶人的回答是勾起嘴角,笃定又感叹:“我真的拿到了,才会在虞幸失去全部的主动,这个赌我不做。” “可得不到,我又不甘心。” “赵一酒,其实我有个缺点,我很讨厌做选择,在你们的说法里,这大概叫做……选择恐惧症?” “那就由你,不,不是你。” “由被你牵扯进来的虞幸,来替我做这个选择吧。” 赵一酒——赵一酒不得不信。 在接触到伶人那双浅色的眼睛时,第六感发出警报。 一个念头忽而在脑海中喧嚣起来,他自己的声音在告诉他,不去会后悔,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和遗憾。 必须去,必须让虞幸来做选择,而不是连选择的机会都交给伶人。 bq. 永罪诗人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七十九章 图腾 卡嗒。 一片废墟中,年纪不大的男孩子努力往钢筋的缝隙里钻,他脸上全是建筑倒塌时被飞石溅射出的血痕,一只手无力垂在身后。 好不容易钻到了一处空缺里,小小的空间有点放不下男孩的身体,他委委屈屈缩着,被周围凸出的坚硬材质硌出一身血瘀。 怎么这样。 怎么会这样。 男孩像个找到了窝的小鸡,眼泪直直往下掉,泪水覆盖着视线,也挡不住满眼的恐惧和悲恸。 残破的房外,空罐子被什么东西踢倒了,咕噜噜滚了老远。 男孩一下子屏住呼吸,瞪大眼睛,透过缝隙盯住外面。 他所在的位置并不安全,缝隙太多,钻进去也只是自欺欺人,他清楚这一点,所以更加绝望。 脚步声在空旷中传得很远,逐渐接近。 门口光影一闪,多出一个高挑人影。 男孩瑟瑟发抖地捂住嘴巴,不断祈祷来人不要发现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高挑人影环顾四周,很快锁定了他,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在缝隙口站定。 “小卷毛?” 带着疑问的声音惊醒了男孩,他恍忽地想着,怎么这个人的声音这么耳熟? 还叫他小卷毛…… 男孩眯着眼睛努力看过去,来人的面目有些模湖。 “还真是你。”那人蹲了下来,手放在钢筋上:“怎么缩在这儿?刚才有人打你了?” 平和的语气和男孩想象中完全不同,仿佛在无数恶意中,突然多出了一点温和善意。 男孩突然认出了对方是谁:“是你!车厢里的那个!” “嗯。”虞幸看着这个卷发的小男孩,叹了口气。 从卡洛斯那儿得知了变故,虞幸才开始把注意力送给了这个副本里的其他事物。 这次不在乎打草惊蛇,他把感知力彻底放开,沿着植物绵延的根系,终于是找到了隐藏在副本中的,非常突兀的存在。 有一个“东西”,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却由一个媒介牵连,硬生生停留在这个世界上。 那东西有很强的能量,令人不安、心季,只是埋得很深,所以虞幸之前并没有太在意。 可是自从他发现进基地的推演者不增反减,就有一些猜测了,这么多熟人进这个副本,目的或许并不在主线,而在别的东西上。 能让赵一酒主动和伶人走,也只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额外的东西。 虞幸跟着感知,来到一座新形成的废墟前,废墟上有打斗痕迹,也有熟悉的气息。 他是没想到,他所寻找的媒介,竟然就是……刚睁眼时在车厢里遇到的那个话唠小卷毛。 “彭!” 小卷毛头上的钢筋被虞幸轻而易举捏变形,抽了出来,扔到一边去的时候发出巨响。 小卷毛只觉得头顶一阵发凉,他瞪着虞幸:“你也是为了……那个东西?”….“哪个东西?”虞幸把他从小窝里拎了出来,提在手里打量两眼,“还真被打了。” 小卷毛脸上有不少明显是被揍出来的伤痕,看着着实可怜。 “喂,小卷毛,刚才有多少人找过你?” “……就,就两个。”小卷毛犹豫两秒,突然啪的一下抱住虞幸的腰,“呜哇——” “基地已经被病毒占领啦!我看到女长官对秘书吩咐了过分的事情,我还被他们发现偷听,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在城里东躲xz!”小卷毛嚎出声,哭得撕心裂肺,“艾米没跑出来,她死了!她死了!我的艾米呜呜呜……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眼泪蹭到了衣服上,虞幸拍拍小卷毛头顶,没有安慰他,直接问:“来找你的那两个人去哪儿了。” “……你不能关心我一下吗?”小卷毛更伤心了,他毕竟还是还是孩子,受到太多惊吓,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勉强认识的人,他还想多被安慰安慰。 满心欢喜地来到了五十一号基地,以为可以继续获得安稳日子,结果发现五十一号基地根本就是五十二号基地的翻版,被病毒占领。 心惊胆战地逃离,唯一一个同伴……还是他情窦初开喜欢的同伴,就这么死在他面前,被那些人毫不手软的射杀。 之后一个人进城,差点饿死,好在找到了一个还有食物剩余的超市,唯一的幸运就是,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没有被病毒感染。 他吃着过期的食品,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 直到今天,两个人找到了他,其中一个看着温柔,结果出手就打人,让他交出“入口”。 小卷毛都要吓死了,“入口”,是他最大的秘密。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虞幸拎着小卷毛,没什么表情,既不凶残也不温和,“我得去找他们,告诉我,怎么做?” 小卷毛眼神暗澹下去,松开了抱着虞幸的手。 “你,反正都这样了,你们随便吧。”他闷闷地说着,把上衣脱了下来。 然后转身。 就在小卷毛背后,赫然绘着一个神秘复杂的图腾。 “在五十二号基地的时候,有个不认识的人在我背上纹了这个,他不让我告诉别人,说只要有人知道,我就一定会死。”他无力坐在地上,“死不死都无所谓,那两个人看了我的纹身,就不见了,你试试吧。” 图腾的冲击力很大,映入眼帘的一瞬间,虞幸感觉到一阵恍忽,依稀看见了一条阴暗长廊。 他笑了,所有人都在寻找的东西的入口,还真就在小卷毛的身上。 “谢谢。”虞幸揉揉小卷毛的头。 这些原住民,各有各的命运,但小卷毛的命运,很显然被干扰了。 所谓的神秘人在小卷毛身上放下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把小卷毛变成了媒介,当他们这些推演者来的时候,小卷毛将避无可避。 万一来找小卷毛的推演者凶残一点,小卷毛的确活不下来。 啧,神秘人……是荒诞系统派来的吗? 虞幸将精神力收回,不去抵挡图腾带来的吸引力,任由自己陷入漩涡。 周围的空间无声扭曲,废墟逐渐澹去,渐渐变成了一条阴冷封闭的走廊。 虞幸呼出一口气,空气里顿时凝结出一片白雾。 “叮铃铃……” 风铃荡出空灵脆响,黄符飘动。 他甩甩脑袋,扶墙站稳。 从踏入长廊的那一刻开始,和怨灵末世的游戏世界的联系,就断了。 手环上忽然闪烁光芒,虞幸几乎快忘了它的存在,这会儿点开来,发现系统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96. 永罪诗人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章 壁画与尸体 阴阳长廊,阴阳城? 虞幸看着系统发布的任务,目光停留在这两个新的词汇上。 起码怨灵末世的副本里,没有和这种听起来非常中式的地点产生过任何联系。 果然是强加过来的。 阴阳城听起来很大,那么所谓的阴阳长廊会是阴阳城中的一个部分吗? 虞幸思索着,抬头看了一眼。 无尽的长廊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如同蚯引般蜿蜒曲折,前方不远处便是一条弯道,密密麻麻的风铃跟着隐没在弯道里。 虞幸听得见自己的呼吸,除此之外,风铃相互之间轻微的碰撞也无限放大。 他的感官并没有被压制,一点点小动静对他来说都无所遁形。 所以他更加确定这条长廊在小范围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呵……” 虞幸呼出一口白雾,感受着冷空气的裹挟,将光脑手表的信息叉掉,搓了搓手。 既然来了,那就看看这个支线任务所指向的阴阳城到底是什么吧。 说起来…… 在这条走廊上看到什么都不意外吗? 虞幸思索片刻,迈出步子。 脚步声盖过了他的呼吸和心跳,一缕缕微光从两侧的壁画中渗透出来,给长廊照着明,让走廊不至于陷入彻底的黑暗。 他边走边抬手,指尖触碰到了风铃上挂着的黄符,一种带着细微颗粒感的触感从黄符上传来,朱砂牢牢地浸透符纸,像血一样。 虞幸鼻子动了动,感觉鼻腔里涌入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股……属于时间的味道。 长廊的样子也确实不似现代,古朴的壁画覆盖着浮凋纹路,不知有何用意,墙是粉白的,而天花板则是木质的榫卯结构,重重叠叠嵌合在一起,营造出房梁的即视感。 那些风铃就挂在木头的缝隙中,混乱中透着奇异的有序,无风自动,摇摇晃晃。 走廊并不宽阔,大约能让5个成年人肩蹭着肩并排行走,虞幸一个人走倒是绰绰有余,他在一尘不变的景象中加快脚步,没有忽视自己心跳的加快。 奇怪。 他的心怎么会跳的这么快,就好像知道这里有什么,并为此兴奋一样。 可是虞幸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就连做梦也没梦见过,这里的环境、温度都让他感觉到陌生。 赵一酒走到哪儿了? 伶人还和他在一起吗? 这条走廊是单人空间,还是所有人都身处同一条? 一些零零散散的问题从虞幸脑海中浮现,然而暂时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桉。 虞幸想,他大概是所有人中,对这个地方了解的最少的吧?毕竟只有他一个是中途空降,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末世副本中还藏着如此诡异的地方。 而其他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在进入副本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伶人又清楚些什么,才要以这样的方式强拉他入局,去寻找所谓的——进入阴阳城的资格? 其实他和伶人之间的牵连很有限,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原因。 仇恨、背叛,以及力量。 背叛与仇恨是他们关系的基底,但出现在这里并不合时宜,伶人带走赵一酒,正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地找到小卷毛,看到那个图腾,进入阴阳长廊的特殊地图。 这次好像是某人举报着一场宴会,伶人非要让他到场一样,宴会里一定有他和伶人都关心的东西,这东西不会是从未消弥过的仇恨,那就只会是……与他们的力量源泉相关。 诅咒之力。 虞幸又走过了一个拐角,轻嗤一声。 伶人的诅咒之力来自于花宿白,他的诅咒之力来自于伶人,这诅咒就这么一直流传下来,让他们这些怪物既憎恨,又要争夺。 再加上他现在说不清道不明的这股熟悉感,虞幸基本可以确定,阴阳长廊——或者说阴阳长廊背后的阴阳城,和诅咒之力的起源有关,可能不仅仅是鬼沉树,还有更多的东西,更深的秘密。 但他原本并不会进来,所以伶人绕了个弯子,邀他入局。 他暂时不想去理解把他邀入局会对伶人这个疯子有什么好处,他只想知道,这条长廊是否危险,尤其是对赵一酒这种并没有诅咒之力的人来说。 困惑。 太困惑了。 末世副本里的很多人似乎都在找这个地方,卡洛斯、赵儒儒……那么那些人,也没有诅咒之力啊。 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诅咒之力和阴阳城的牵连,他们追寻的是别的东西? 虞幸东想西想,没个定论,毕竟阴阳城对他来讲太过于陌生,什么信息都没有,他再次加快脚步,腿上有黑色纹路浮现,黑雾萦绕在周身,以悬浮的状态飞快前进。 长廊依旧蜿蜒曲折,看不到底,也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直到某一瞬间,前方传来不一样的声响,虞幸才从飞行的状态中停下,脚步重新落地,缓缓向前走去。 前方,吊着一个人。 虞幸很难描述这一瞬间的心情,他走了半天,放眼望去房梁上全是风铃,而此时此刻,风铃的中间混进去一个人。 那人上吊了,细细的麻绳勒住脖梗,一身黑白相间的服饰如同丧服,柔顺的垂落,直到盖住低垂的脚背。 他的身形有些枯瘦,看得出来是个男人,但是面容被毁了,血痂覆盖了整张脸,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虞幸上前,试着摸了摸上吊者的手,一片冰冷。 是死得透透的了。 “……”虞幸没说什么,收回目光,绕过这具尸体继续向前。 周围的壁画好像有了一些变化,浮凋上出现了许多垂暮的老人,在简单的线条下,老人们或站或坐,拄着拐杖或是躺在床上,枯朽,等待死亡。 虞幸观察了一会儿壁画内容,哪怕是他,也在这无穷无尽的老人与死亡的主题中感觉到了不适,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他就遇上了在这条走廊里见到的第二个人。 那还是一个死人。 还是一个……上吊的死人。 虞幸脚步一顿,目光有些冰冷地看着前方。 在那里,细细的麻绳吊着尸体,尸体穿着黑白相间的丧服,盖住了脚背,那张脸密密麻麻全是血痂,看不出面容。 一模一样。 不是说死法一模一样,而是说……人一模一样。 这就是他之前遇到的那具尸体。 这一次,虞幸将尸体放了下来,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他站在尸体面前沉默了十来秒,转身离去。 壁画的变化更多了,这回,垂暮老人的身边多出了青年男女,或许是老人的儿女。 青年男女相互依偎,眼中并无老人,也不曾照顾老人,他们或站或坐,言笑晏晏或愁眉苦脸,身旁的老人便将头扭向他们,面无表情地盯着。 一段路之后,虞幸遇上了第三个人。 空荡荡的麻绳垂落在长廊中央,随着周围风铃的摇摆而微微晃动。 第三个人靠在墙壁上,头颅低垂,让那密密麻麻的血痂隐藏在了阴影里,四肢绵软,被黑白相间的丧服覆盖。 这具尸体,是虞幸亲手放下来的。 走廊并没有重来,尸体却一次次出现在前方——维持着被虞幸摆放的姿势。 它就那么靠在那里,对虞幸发出无声的邀请,似乎在说…… 你好像无法甩掉我了。 第二章 前进或回头 寒冷长廊中,尸体传来无声恶意。 虞幸揉了揉太阳穴,对着明显在吸引他注意力的尸体浅浅竖了个中指,依旧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中,寂静笼罩,尸体忽然转过了头。 …… 虞幸遇到了五次尸体,第四次和第五次,尸体依旧靠在走廊上,只是那颗头颅,却不知为何转向了长廊前方。 壁画上开始出现小孩。 年轻的少年少女表情单纯,趴在矮桌上手持毛笔默默写着课业,春夏秋冬,活泼可爱。 老人的病气和青年男女的成熟都与小孩无关,壁画浮雕越来越满,越来越拥挤,身为艺术品的美好被破坏,只剩下层层叠叠的割裂感。 到最后,婴儿出现了。 肥嘟嘟的人类幼崽被老人抱在怀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他们莲藕一般的小胳膊身出襁褓,在空中挥舞。 虞幸仿佛听见了几声婴儿啼哭。 他甩甩脑袋,知道这是幽闭空间里很容易出现的幻觉。 没必要理会。 在他第五次要从尸体边经过时,冥冥中的某個东西终于沉不住气了。 “叮铃铃……” 风铃发出悦耳响动,沉闷的,沙哑的人声从尸体口中传来。 虞幸挑眉,转身望向尸体,开玩笑似的道:“我以为你准备一直沉默下去呢,毕竟跟了一路了,后面也可以接着跟啊?” “说不定我就被怎么也甩不掉的你吓疯了呢~” 这话听着有点嘲讽,尸体大约也知道,并不顺着他的话继续。 尸体嘴巴不动,那声音也不知是从哪个器官上传出来的,有些沉静,不像尸体本人在说,反倒像是更高的存在,借用了尸体来和虞幸交谈。 那声音直接叫出虞幸的名字,庄严如神祇,浑厚如洪钟。 虞幸抱着胳膊听“祂”说话,听到这儿轻笑一声。 阴阳长廊约莫确实是有点神性的,他一开始的看壁画没有多少感觉,后来就发现了。 壁画上的主题并不是“一家人”,而是“一个人”。 从老到濒死,到中年,到青年少年再到婴孩,这是一个人一生的回溯。 命有阴阳,人有生死,长廊的壁画在试图诉说一个故事——关于生死和命运的故事。 而壁画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放在这,这尸体每出现一次,壁画就往前回溯一个阶段,到现在已经是婴儿,也该图穷匕见了。 “你想说什么?”虞幸不再看尸体,而是抬头望着虚空,他知道,真正在和他对话的东西,一定在“上面”。 那声音说。 黄符哗啦啦被风吹起,忽而阴风阵阵,没有源头,就像是从阴间吹来的。 虞幸脸上浮起笑意:“一路走过来,壁画就是最直观的提示。往后是越变越老,往前是越来越小,如果我选择回头……” “我一定会变成一个垂死的老人。” 那声音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看起来,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会选择继续往前。”虞幸抬手,抚摸着壁画浮雕的纹路,“可是——”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死是一个循环。老人起码还活着,可我若是是往前走,在过了婴孩时期之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 婴儿是新生。 新生之前,唯有死亡。 前方是死亡。 那声音似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不。”虞幸突然叛逆,“我的选择是往前。” 封闭的长廊中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有些人是真不能跟他讲道理,上一秒还推断出向前就是死,下一秒还选择向前。 虞幸可不管“祂”怎么想,抬脚就向前迈。 那声音并未阻止他,只是在他走出几步后,有些讶异地问。 虞幸脚步不停,悠然道:“因为——这是一个陷阱。” “生死循环不过是第一层,它不过是一个传说,而事实上人只有一生,从生到死,过完就没了。” “我进入长廊的时候,两侧的壁画很模糊,几乎看不清楚,让人没办法理解。是从我第一次看到尸体之后,我才在壁画上看到了老人。” “所以最开始让我没能理解的壁画是什么呢?我猜,老人之后,就是死亡吧。” “我回头,就是一步一步,主动走向死亡。” 虞幸说出这些,嗓子莫名发痒,像是冲撞了什么不可以说出口的东西。 他拨动风铃:“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认出了那具尸体的身份。” “嗯哼,他就是我自己对不对?” 轻描淡写地说出真相,虞幸摸了摸胳膊上浮起的鸡皮疙瘩。 他看见的五次尸体,都是他自己。 尽管尸体的脸被血痂覆盖,但身形还是可以认出来的。因为死亡,这具尸体干枯了许多,可是骨架与他一致。 而且血痂的空隙里,左眼下方,有一颗痣。 虞幸第一次经过尸体,伸手去试温度的时候,就已经近距离看过了,当时他就知道,上吊的就是他自己。 但他表现得如此平静,确确实实骗到了阴阳长廊。 “尸体在我的来路上,只要我回头,我,就是尸体。”虞幸已经又经过了一个拐角,壁画快要结束了。 “可我不回头,我和尸体,永远都会是分开的。” 那声音依旧平静,祂没有善意,也不带恶意,像个尽职尽责的记录者。 虞幸笑出声来:“婴儿前方是什么,你刚才已经告诉我了。你说,阴阳长廊并不是没有终点,我已经走到了头。” 最后一个拐角过去,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虞幸看着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轻松地说:“婴儿阶段的前方根本不会再有壁画,因为,到头了,生的尽头不是死,而是出口。” 这扇门开得悄无声息,门后似乎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 “哟,你来啦?” 大门彻底开启,虞幸看见了扒在门后的人。 青色长衫点缀着叮叮当当的水晶饰品,黑色长发束成狼毫,那张脸温润如玉。 副本中途借着距离和联络不易的原因早已失踪多时的亦清笑着冲虞幸招招手:“进来坐,等你好久了。” 虞幸扯扯嘴角,大大方方迈进去,那扇门在他身后关上。 房间不大,也就是民国时期他家一间卧室的大小,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沿着墙还有贵妃塌。 床榻后的窗户一片灰蒙蒙,看不见外界,可好歹是比在长廊里要开阔得多。 “……你才是第一个直视图腾,进入阴阳长廊的人?”虞幸都不想问亦清知道多少,这老鬼和系统有幕后交易,肯定心里门儿清。 “是啊,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人在路上,得等他们来了,第二段路才会开启。”亦清笑着给虞幸倒了杯茶,茶水冰冷,透着股清凉。 “你明明是后来的,走得却比他们快。知道为什么吗?” 摄青鬼浮起来,趴到虞幸头上,笑吟吟地问。 “赵一酒和伶人一起走,遇到的考验肯定和莪的不同。”虞幸挥挥手把亦清怼下去,“别扒拉我。” “哎呀,你错啦,考验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两个人……心里背着的东西都比你多。” 亦清自己坐上雕刻精致的椅子,品了口茶:“你走得毫不犹豫,是因为你现在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你没有迷茫,仿徨,而那两个人不同。” “这和实力的强弱可没有半天关系,他们各有各的执念,各有各的弱点,所以要多耗些时间。” “阴阳长廊……以及它背后的阴阳城,是我所知最危险的地方,没有之一。任何人来了,都像蝼蚁。” “蝼蚁?”虞幸有些意外亦清的用词,哪怕是伶人那种……那种实力,也会是蝼蚁? “生死之下,人人平等。”亦清笑着说,“所有觉得自己特殊的人,都只是没见过真正的阴阳城罢了。” “换成比较好理解的说法,阴阳城身为游戏副本,它的危险,是真实级也没办法抵抗的。” 第三章 我好想活啊 阴阳长廊中的时间流速可能有点问题,虞幸进入房间之后,就感到一阵憋闷,昏昏欲睡。 单纯地等人,无事可做,困意就涌上来。 他眼睛半眯着,就快趴在八仙桌睡着了,亦清身上那些叮叮当当在这种时候不仅不吵,反而助眠。 “唉,真不知道享受。”亦清看着他的后脑勺,无法忍受地摇摇头,用杯盖在杯口刮了刮,“这茶外界可找不到,这可是阴阳城里才有的长生茶啊!” 虞幸懒洋洋反问:“喝了能长生么?” 亦清还没回答,虞幸接着道:“你都死了多久了,就算能长生那也不关你事啊。” “……”一口茶在嘴里不上不下,亦清多了两秒咽下去,捂着心口。 温和书生的气质被磨牙的动作消磨,他放下茶杯,像个背后灵似得趴上虞幸的背:“你什么意思,想打架?” 虞幸睡着了。 也不完全睡死,就是闭着眼睛,陷入了一种随时能惊醒的状态。 亦清晃了他两下,默默从人身上下去,察觉到了不对劲,喃喃道:“怎么困成这样?” 照理说,虞幸都这境界了,多少天不睡也不会影响什么,而且长廊第一段的考验更多是考验心性与思维,没有需要力量输出的地方啊。 摄青鬼在空中团团转,不住地想着——虞幸就应该精神抖擞的进来,看到他后和他斗嘴,或者要挟他说出些阴阳城的秘密,然后开始想待会儿怎么面对伶人。 可是这怎么就睡了呢? 受伤了?没闻到血味啊。 精神受挫了?这副本里也没什么能让虞幸受挫的东西啊。 亦清没忍住戳了戳系统。 他和系统的沟通,一向不需要发出声音,只需要意念:“你对他做什么了?” 系统从一年前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好逗,也不是一定会回应他了,这次系统倒是在,给他丢了一个问号。 “你看他,他怎么这么没精神,不是你偷偷摸摸给他使绊子了吗?”亦清道。 被系统骂了,亦清不以为意地结束沟通,反正他每一次被系统限制力量的时候,都要和系统正大光明的对骂几句,他才不怕系统。 只是既然不是系统使绊子,虞幸这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精神力消耗过大,撑不住了? 他一只鬼就这么左飘来右飘去,虚无的身体每一次穿过虞幸,都给虞幸带来一阵冷意。 虞幸忍无可忍,眼睛都不睁,沉着嗓子道:“……你上一边儿动去。” 吾这是关心你!亦清气得都文绉绉了,不过看出虞幸累,他也不作打扰,跑一旁贵妃塌上躺着等人了。 没了忽冷忽热的触感,虞幸换了个姿势趴着,脑袋里混混沌沌。 这股困意来得太凶了,虞幸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也不想升起抵抗之意,任凭自己陷入恍惚的梦里。 梦中的建筑都是白墙黑瓦,像传说中的江南水乡,充满古韵的城市被一条黑色湖泊环绕,湖面波光粼粼,反射着亮亮的东西。 城中传来吹吹打打的丧葬曲子,金银纸片漫天飞舞,阴风吹过,纸片们在空中就自燃成灰烬。 “生亦大,死亦大,生死亦大矣——执念散去!”老人盘腿坐在街边,身前摆着个算命摊位,那丧葬队伍经过了老人,送葬的齐齐朝老人看去。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纸扎人或哭或笑,手里拿着纸乐器,惨白的脸上画了两坨殷红,蹦蹦跳跳。 它们一边抬着棺椁轿子前进,一边看着老人,直到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也看不见老人了,才收回视线。 老人老神在在地抖抖腿,似乎习以为常,但他坐僵了想换个姿势,刚抬起屁股,脑袋就从脖子上滚了下去。 呼噜噜的……滚到算命的八卦阵中央。 身体一动不动,头颅也一动不动,那脸上神色还保存着怡然自得,却已经死透了。 偌大一条街,除了老人再没其他人。 虞幸没能在梦里找到他自己的定位,他就像在看视频似得,跟着“镜头”转到了另一处。 黑河边,两个妇女抱着盆洗衣服。 她们规规矩矩蹲下,规规矩矩舀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比木偶还冷漠,胸口挂着的红色福袋随着她们的动作一晃一晃,其中一个没有系紧,口子开了,露出一缕乌黑的头发丝。 “又活了一个。”妇女突然说。 另一个妇女复制粘贴一般,听着逐渐接近的送葬小曲,慢慢重复:“又活了一个。” 两人忽然停下动作,对着黑河道:“我也好想活啊。” 她们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浮起诡异笑容,下一瞬,直直朝水里跌去。 扑通一声,水花溅得不大,两个妇人再也没浮上来。 那条送葬队伍沿着城里的街道巡游。 经过一家客栈时,沿街的二楼有人推开了窗,小心翼翼向外探身,一头长发束在脑后,露出让虞幸无比熟悉的脸。 他在梦里浑浑噩噩的意识忽然清明些许,认出了人。 曲衔青? 她为什么开窗? 送葬队伍就快来了,那落了脑袋的老头忽的在虞幸脑海中浮现,他也不管他是什么时候在梦里有了实体,抓起地上一截断掉的木牌,毫不留情地对着曲衔青扔过去。 推窗的曲衔青听到声音先是看过来,对上了他的视线,一愣之下没有躲开投掷物,结结实实被扔中额头,捂着头退了一下。 下一秒,房间里伸出另一只手,把窗户关上了。 虞幸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丧葬队伍来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大街正中央。 他转过头,看见整个丧葬队伍都因为他的阻挡停了下来,为首的纸人停止敲锣,所有纸人都诡异地看着他。 死亡。 死亡的感觉铺天盖地压了下来,虞幸人头落地,视角翻了几圈,滚到角落,他还看见他的身体杵在街中央,被纸人拉到一边去,弃之如垃圾。 是梦。 只是梦…… 虞幸深刻地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只有在梦里,他的思维才会如此迟钝。 哪来的风声? 好像有人扑向了他,压住了他,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梦境岌岌可危,虞幸的大脑越来越清明,身体的感官也越来越明显。 他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听见赵一酒冷漠阴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靠近他。” 虞幸猛地睁眼,甩开头顶的压制。 他看到赵一酒缩回了手,仍旧是一个将他护住的姿势,而不远处,伶人似乎是想走近却被阻挡,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微笑。 亦清躺在贵妃塌上看戏,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瓜子。 “……”虞幸揉了揉太阳穴,惊讶于刚才梦境的意义,将思绪都压下,他开始应付眼前的一幕。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都到了啊。”开口时还有睡醒的沙哑,虞幸坐直了,反把赵一酒拉到身后,看向伶人,“你要我来和你玩,自己却来得比我还慢,一段时间不见,这么拉了。” 伶人轻笑:“是啊,我们小少爷越来越厉害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章 我们的墓地 和虞幸处于同一空间的时候,伶人永远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被嘲讽了也不还嘴。 连接着房间和走廊的门缓缓关上,可见二人才刚进来。 虞幸也不想嘴上吵架,那会显得他很幼稚,而且他现在没有什么要靠话术达成的目的。 “坐吧?”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邀请伶人坐下。 说起来,距离上次面对面,又过去了很久。 在基地里,伶人一直没有露面,所以他们不算真正见到了。 在虞幸记忆里,“上一次”应该是死亡平行线的直播,那时候的伶人虽然只是力量切片,但神智是完整的。 之后有隔着韩彦的博弈,也有他人口中的听闻,在死寂岛下的八次死亡耗尽了时间,也让他和伶人之间相隔更远。 这次身处同一个副本,对方却没有立刻发疯,而是耗到现在才见面,虞幸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所以情绪稳定,只有警惕。 伶人从善如流地坐在了虞幸对面,笑容浅澹,高马尾让他多了几分虞幸没见过的飒爽。 他伸手倒茶,将茶盏推向虞幸,温和地舒展着眉眼:“小少爷,别来无恙。” “老东西们还真都喜欢喝这个茶。”虞幸没接,盯着茶看了两秒。 亦清在贵妃榻上发出一声不满的啧啧。 “酒哥,你也坐。”虞幸给赵一酒拉开了椅子,顺手把茶塞进赵一酒手里,“喝口水润润嗓子,听说这叫长生茶,你喝了说不定能长生呢。” 赵一酒:“……” 他没忘记这是伶人倒的茶,瘫着脸抿了口,发现味道一点儿都不行。 于是他快速喝完,又自己倒了一杯,味道好多了。 “你们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虞幸无视伶人的存在,先找赵一酒了解情况。 他们明明早进入长廊一个小时左右,却硬是晚到这么久。 赵一酒低声道:“刚才在走廊里,我看到了好多死人,全是被我杀死的。” “我没有杀掉他们的记忆,但看到那些尸体的瞬间就知道,他们都死在我手上,止杀造成的伤口我再熟悉不过。” “都是假的,只是对心智的考验。”虞幸思考着,“你有看壁画吗?” “壁画?”赵一酒怔住,“没有。我看不懂,壁画上是一片模湖,头顶的风铃也自顾自的响,我碰都碰不到,除了那些尸体,其他都很无聊。” 虞幸点头表示明白了。 考验不同,看到的东西果然都不一样,不过壁画应该是不会变的,赵一酒看不到,是因为他的体内没有诅咒之力吗? 那伶人应该能…… 风铃又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风铃只是长廊的一种装饰品,或许和生死的力量有一定的契合,原来只有他能触碰到吗? “然后呢?”虞幸问。 “我有一些自我怀疑,但很快就解决了。本来我可以立刻向前,是伶人……”赵一酒眉头皱起来,一副很厌恶的样子,“那些尸体在他的操控下都活了,追着我们杀。” “是你误会了。”伶人打断赵一酒的描述,慢条斯理道:“如果是我操控的,又怎么会连我一起追杀?” “长廊能伪装你杀人的迹象,自然也能伪装我操控的迹象,它只是利用了我的能力,让那些尸体让我们向后赶。” “赵一酒,你一路上都不同我交流,一见到阿幸就污蔑我……”伶人笑了笑,“这样可不好。” 赵一酒眉头皱的更死:“我就乐意污蔑你。” 伶人:“……这样啊。” 他观察着虞幸的表情,明目张胆地挑拨着:“你看,小孩子就是幼稚,不仅先入为主,被揭穿了也不道歉。我可是在和你说很严肃的事情——比如那些尸体,刻意想让我们退后。” 虞幸根本不将这种幼稚园行为放在心上,对于伶人提到的“退后”,他一点也不意外。 长廊向后是死,向前是生,长廊用尸体和壁画迷惑他,而赵一酒和伶人是两个人,应对一个人时的做法行不通,就双管齐下,不仅在精神上对他们造成干扰,也用战斗一步步将他们逼退。 反正越往后退,离“死亡”就越近。 因为有切切实实的干扰,而且干扰用的还是伶人的能力,那他们被拖住也是情理之中。 恐怕还不仅如此。 亦清说,因为这两个人心里都有放不下的东西,所以才会这么慢。 但他们两个都没有说。 虞幸也不会刨根问底,他看向在一旁看好戏的亦清,提醒道:“人既然来齐了,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吧。” 亦清漫不经心地飘起来,摇摇扇子:“我看你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不打算趁这个时候问问伶人,他究竟要你来干什么吗?” “对了!”赵一酒被提醒,童孔一缩,“他说这里有能杀了你的东西。” “不是这里,是这里所连接的更恐怖的地方。”伶人目光锐利些许,“阴阳城。” “阴阳城有能杀了我的东西?”虞幸眯起眼睛,在这一瞬间里就想清楚了,他不由得笑出声,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亲爱的伶人老师,能杀了我的东西,也是能杀了你的东西吧。” 伶人并不否认,相反,他好像因为虞幸的措辞而感到非常愉悦:“好吧,那是能杀了‘我们’的东西。” 虞幸被伶人刻意重音的“我们”膈应了一下,冷脸继续道:“让我想想你利用赵一酒把我拽过来的原因,因为这世界上存在克制我们复活的东西,就在阴阳城,而原本阴阳城是我们达不到的地方,可现在由于系统的存在,阴阳城即将开放。” “你想毁了我,也有自毁倾向,反正你从很早以前就是这种想法——要么杀了我,要么死在我手上,不是吗?” “这次也一样,你不想自己做决定,只想让我主动,无论成功失败,你都能从中体会到快乐。伶人,你还是那么自大,把自己当成boss,而我是个挑战你的玩家?” 虞幸看着伶人微微睁大的眼睛,嗤笑道:“别惊讶于我对你的了解,尽管这么多年没见过,但有些事,我只要好好想想就能明白。” “我的确惊讶,但也高兴。”伶人舔舔嘴唇,仿佛在克制着喉咙里的干渴,他忽然转头望向赵一酒,“你知道为什么虞幸这么懂我吗?” 赵一酒神色一动,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不想知——” “因为他和我一样,也有自毁倾向。”伶人不知怎么忽然笑得花枝招展,“哈哈哈……你们以为你们治愈了他?彻底把他拉出了我给他营造的地狱?不……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一定会自杀。” “谁都改变不了谁。” 伶人嗓音柔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拔凉:“这才是对的,赵一酒,谁都改变不了谁,最终的结果早已注定,阴阳城就是墓地呀。” 虞幸冷眼看他发癫,一手按住赵一酒躁动的头:“谁的墓地?” 伶人笃定又幸福地说:“我们的,我们的墓地。” 虞幸呼出一口气。 “你更变态了,伶人。” 第五章 世外的荒屋 虞幸对伶人的评价不会让伶人有任何负面的感觉,他毫不在意地发出一声叹息:“我一向如此。” 虞幸更不想理他了。 赵一酒的头还被虞幸摁着,他见虞幸没有正面否认伶人的胡说八道,抿唇道:“你不会自杀对吧。” 虞幸缩回手,思索片刻:“……不会。” 尽管迟疑了,但好歹给了承诺。 赵一酒情绪没有多少好转,独自一人陷入了某种思考。 虞幸转移话题,把看戏的亦清拉过来:“阴阳长廊是阴阳城的一部分,我们进来是为了拿到进入阴阳城的资格,那这资格,总不会只有一个?” 亦清用他的玉骨扇遮住下半张脸,看不太清表情:“自然,阴阳城好不容易开放一次,名额应该有许多。” “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争这一个?因为它是第一個?”虞幸很清楚,以荒诞系统的风格,它所谓的公平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公平,那么如果有许多张“入场券”,从获得时间上做手脚就是最容易的。 游戏嘛,首通奖励肯定最丰厚,如果进入资格也这么划分,这场推演来了那么多擅长占卜测算的人就说得通了,大家都想当第一个。 “每一张‘门票’,除了是进入阴阳城的敲门砖,还拥有各自不同的功能。”亦清解释道,“第一张的功能又最关键。” 这倒是让虞幸有点好奇了:“什么功能?” 然而亦清翻了个白眼:“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售票员。” 虞幸饱含深意地看了摄青鬼一眼。 不知道?呵,装什么。 不知道就不会提前在阴阳长廊等他来了,显然亦清抱着和卡洛斯一样的念头,非要拉他进这趟浑水。 他们肯定都清楚第一张门票的功能是什么,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会暴露自己的异常。 比如亦清是怎么知道的?他和阴阳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又比如卡洛斯这家伙凭什么情报领先?他和信息来源是哪儿? 无论是人是鬼,好像都瞒了他不少东西,虞幸不打算追究亦清,他和亦清本就是契约合作的关系,可卡洛斯是别想跑了。 大概是被他眼神中不断变化的凶恶目光震慑,亦清清清嗓子,希望赶紧转移虞幸的注意力: “既然你没有什么要问的……那我们就开始下一个阶段吧,没人完成的话,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永远无法出去。” 虞幸脑子还有点累,揉了揉额角。 综合地考虑后,拿到第一个入场名额确实是最优解,如果之后很多人都得进入阴阳城,那入场券上的功能就是占据主动性地第一因素。 于是他道:“随便吧,来都来了。” 亦清凑近了,发现他还有点困的样子,惊讶:“你才刚睡了一觉,怎么精神还这么差。” “……那一觉不如不睡。”虞幸小声吐槽,梦里的遭遇太不妙了,充斥着诡异、死亡和茫然,他完全没得到休息,大脑反而更加活跃。 不过既然是在阴阳长廊里做的梦,八成梦里就是阴阳城的某种象征了吧。 他的通灵之眼确实经常会给他带来一些预示,何况阴阳城可能和诅咒之力本源有关。 预示带来的疲惫,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代价。 “真搞不懂你们活人,精神时好时坏。”亦清摇摇头,报了刚才被说老东西的仇,飘到门边,“第二阶段,还是从这扇门出去。” 说来也怪,那在长廊里听到的声音到房间就消失了,亦清莫名充当起主持人掌握流程,居然完全不违和。 大概是他的古韵青衫与长廊风格非常统一吧…… 虞幸眸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件事。 亦清从来没说过,他诞生于哪个世界。 碎片化的思绪仅仅存在了一瞬间,就被虞幸主动压下去,他得专注于眼前。 几人站起身,准备接受第二阶段的考验,赵一酒忽然道:“我不用这个资格,也没办法中途退出吗?” 他是诱饵,现在诱饵任务结束,他留下来反而累赘。 “既然来了,何不试试看呢。”虞幸还没说话,伶人就笑了,“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会是第一个拿到资格的人?还是说你只想依靠你的队长,甘愿做一把被呼来喝去的刀?” 赵一酒烦透了对方的阴阳怪气,他已经不是那个吵架吵不过别人只能动手的社恐了。 伶人明显一定程度上把握住了他的心理,想戳他心窝子,赵一酒直接反戳:“反正我有队长能依靠,你不能。” 伶人眼神阴沉下来。 “我还能依靠我哥,你也没有哥哥。”赵一酒冷哼一声,“你就是个孤儿。” 虞幸很少听到赵一酒骂人,今日一听大为震撼。 挺狠的。 真的。 “噗。”亦清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不过笑归笑,他还是对赵一酒解释道,“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只能等资格发放,这处空间才会消散。” “就算你无意争夺,也得跟着。” “好吧。”赵一酒闭上嘴,顶着伶人要杀人的视线躲到了虞幸另一侧。 他可学聪明了,嘴上占完便宜之后就不能硬刚,因为他自知自己现在打不过伶人。 都是跟虞幸和赵谋学的。 关上的门被再次打开,门后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长廊模样,居然是一片空旷的室外场地。 阴沉的风与天上的阴云相互映衬,地面水分流失严重,皲裂出龟壳的纹路,深深的缝隙里长着些许杂草。 这处空间并不大,边缘被黑暗笼罩着,可供活动的区域只有放眼望去的一小片,在区域中央,坐落着一栋残破的院落。 一个浑身笼罩在斗篷里的身形佝偻的老者拄着拐杖,等在院落门口,看到有人到来,老者微微抬头,颤颤巍巍的朝他们挪了过来。 虞幸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刚出来,房间的门就消失了,如此即是没有回头路。 “你们来了。”那老人来到他们身前,声音居然没有一丝虚弱,反而庄严大气,虞幸仔细一听,正是之前在长廊里和他沟通的那道声音。 “第二个考验就在眼前。”老人凝视着他们,转身用拐杖指了指那个院落,用讲故事的语气说道—— “从前有一座荒屋,它没有主人,没有病痛,没有死亡,也没有出口。走投无路的人住进荒芜,就能解决一切烦恼,但再也无法离开。” “如今荒屋里已经住了四个人,分别是一个孩子,一个年轻姑娘,一个青年书生,和一名壮年樵夫。” “他们都有各自的执念,但无法离开,执念便一直不解。今日终于等来客人,也就是你们。” 老人边说边带着虞幸几人往荒屋走:“今日你们要做的就是见见他们,住进客房,其他的,明日再说。” 话音刚落,院落的大门便啪的一下打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抱着篮子,抬眼望见了众人。 篮子顿时掉在地上,里面的鲜艳花朵撒了一地。 小孩呆愣愣的看着他们,忽而惊叫:“来人了!来了好多人!” 院落里似有响动发出,一名健壮的中年人急急忙忙冲了出来:“哪儿?!人在哪儿!” 虞幸没有忽视中年人眼神中的急切,和隐藏不住的贪婪,他环视一圈,发现刚刚的老人已经莫名消失了。 第六章 没一个活的 见到荒屋里住户的一分钟后,虞幸被着急忙慌地迎了进去。 那欢迎的兴奋劲几乎是过分急切的,像下一秒就要饿死的狼看到肉,那中年男人扬起虚假而渗人的笑容,生拉硬拽把门口三人拽了进去——他似乎看不见亦清。 赵一酒在中年男人伸手拽他时就冷着脸释放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然而这中年男人如同完全感觉不到一般。 “请进,请进!” 那撒了篮子的小孩也不出门了,巴巴地跟在后头学舌:“请进,请进!” 本就是要进屋待一宿的,三人都没抗拒,顺着进了屋,亦清慢悠悠飘在后头,跟着打量。 院落一进门是一小片空地,正中央是一口井,井边放着一只盛水的大缸。 再往里一点,是一张有些破旧的木桌子——和阴阳长廊房间中的八仙桌比不了,完完全全是木板和钉子结合出来的小木桌,哪怕是一边坐一人都会嫌挤。 空地两侧是联排的古代房屋,看上去倒是分不出主次,看门的数量,这荒凉院落竟也可以住下十来人。 中年男人显然就是老人口中的樵夫,他咧着一嘴黄牙,搓了搓手:“俺们这儿八百年遇不到一回活人呢,太稀奇了嘿嘿嘿,你们也是听了外边儿的传说才来的吧。” “是啊,我们是来借住的。”伶人主动揽了交谈的活,微笑着拍了拍樵夫的手,“在外界遇上了些事情,需得躲一躲。” “懂!”樵夫豪迈挥挥手,“三位大兄弟看着装束有点奇怪,不过不碍事儿,来俺们这儿躲事儿的人没几个不怪的。那——你们是住客房,还是留在这儿不走了?” 这个选择没什么好犹豫,他们只是借住,可能只住一天,自然是选客房。 樵夫也不失望,他领着三人往右侧联排的房子走,边走边介绍:“你们也别惊讶俺啥都不问就让你们进来,俺们这儿啊,特别好客。” “特别好客!”小孩还在学人说话。 “以前也有来借宿的,住个一两天就走了,都知道俺们这屋子神奇,仇家找不进来。他们有些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小宋和小云还怕他们呢……”经过那口井,樵夫往一旁让了让,眼中恐惧一闪而过。 “宋哥哥是书生,懂得可多啦!”小孩说,“云姐姐喜欢做女红,屋里连墙上都挂着刺绣,可漂亮了!” “怎么没见到他们两位?”伶人顺势一问。 “都在屋里了,他们比较腼腆哈哈哈,不像俺人来疯,就喜欢热闹。”樵夫打开一扇房门给三人看。 这房间内部比外部看着可舒适多了,床榻、桌椅、衣柜,一应俱全,起码足够满足一晚上的借宿。 但是床很小,只能一个人睡。 “一人一间,你们可以选空房间,反正都一样。”樵夫把摸了门框的手在衣服上擦擦,“不过只能选东侧这排,这是给客人住的。” “对了,屋里头可能有以前借宿的客人留下来的东西,请你们别扔,这对俺们来讲……都是纪念。” 虞幸鼻子里“嗯”了声,抬头望了望天空:“我看这天阴得太快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樵夫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一瞬:“……时辰?俺,俺不清楚,自从住进来,俺们都不需要再记时辰了。” “原来如此,是我想得不周全。”虞幸礼貌微笑,“对了,刚才听你口中所说,这屋子里迄今为止决定永远住下的,加上这小孩,只有四人?” “是的哦,那些借宿的呀,有些和俺们处出感情来,舍不得俺们,说好了出去给俺们写信,俺不认字,就交给小宋读,结果一个个的出去就没影了,再也没个音讯。”樵夫摇摇头,扯扯嘴角,“哎,不提了,这破地方也没什么值得他们留念的。” 看得出樵夫是个话唠,这才刚见面,怨念就给抖搂出来了。 “咳咳,你们选屋子吧。”樵夫大概也意识到,和新借宿人说以前的借宿人不是很有用,咳嗽一声让三人自便。 这个院落采用的是回形结构,除了院落大门,其他三面都是房屋,一面四间,总共十二间。 供人留宿的也只有四间房了,其实加上樵夫看不见的亦清,他们刚好一人一间。 每一间房,都对应着对面一间屋子,想必客房是东侧,四位常住人口的住处就是西侧,刚好一对一,在推演者眼中,这太有伏笔了。 可是这几间屋子布局一模一样,选择的时间又太早,具体对应谁,只能靠运气。 伶人很有绅士风度:“你们先吧,我住在哪里都一样。” 虞幸:“呵,反正我不会跟你谦让。” 他不挑,想了想,选了东侧第二间,让赵一酒在第三间,亦清去第四间,有他们一人一鬼在,伶人没机会对他们之中偏弱的赵一酒搞什么手段。 伶人心知肚明,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走进房间。 樵夫看他们选好房间了,敲敲脑壳:“忽然想起来了,你们也知道俺这院子邪性,有些事情你们得记着,都是借宿人才要注意的。” “第一,天黑了以后别出来啊,听到啥都是假的,别好奇跑出来看了。” “第二,每天院子里的桌子上出现饭菜了,你们得去吃,不能当没瞅见。” “第三,天黑了必须在自己房间,不能串门。” “第四,不能不经过别人同意去别人房间。” 一共四点,樵夫吩咐明白了就让他们自己歇着,他回屋了。 虞幸余光看见,樵夫进的是西侧第四扇门,对应的是亦清的房间。 恐怕樵夫到现在都不知道,东侧第四间房有鬼住了。 那小孩原地踌躇一会儿,好像也准备溜,伶人却对那小孩招招手,十分温柔地低头对小孩说了什么,然后就把小孩拐自己房间里了。 屋门一关,讲话声音半点透露不出来。 剩余两人一鬼孤立他,聚集到虞幸房间里。 “看出什么来了么?”虞幸先问赵一酒。 赵一酒点头:“樵夫恶意很大,他好像巴不得我们永远别走。” 亦清摊开手:“当然,毕竟他是死人嘛,可能就是到处想害人。” 虞幸看向亦清:“确定他是鬼?” “当然。”亦清扇着扇子,看起来依旧有点瞧不起别的鬼,“这都不用看,自打我一进门,就闻到四个鬼味儿了。这满院子,没一个活的。”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七章 不就是破屋子吗 一共才四个住户,没一个活的,所以这里其实就是個鬼窝。 不过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们反而没有多少和鬼打交道的紧张感了,毕竟未知才最恐怖。 “我有个问题。”赵一酒沉吟两秒,主动参与讨论,“阴阳长廊里出现活人本来就几乎不可能,虽然我们不知道阴阳城里有什么,但我猜没有常规意义的活人。” 虞幸从容地点点头,内心活动倒是很丰富——听听,孩子长大了,主动分析起来有条有理的,果然这一年来酒哥承担了不少事啊。 亦清也没有对赵一酒的猜测表示否定。 赵一酒于是接着说下去,这次是直接问亦清的:“所以荒屋的住户,原本就不能说是‘活着’。” “那么你口中的‘不是活的’,是从阴阳长廊固有属性层面考虑;还是单指在二阶段考验里,住户因为住进荒屋,才从活的状态转变为死?” 亦清扬了扬唇角,露出有些意外的笑容。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感叹:“这世界到底怎么了,连不会说话的半个哑巴都开始这么厉害了。” 他瞅瞅赵一酒面无表情的脸,补充道:“即使你是用一副给别人上坟的表情在说话……我还是觉得你好陌生,你背着我偷偷学习。” 赵一酒:“……” 说起来,亦清是和虞幸一起“失踪”的,虞幸消失后,在死寂岛毁灭时,亦清作为契约鬼物无法离开,只能被留在了岛上。 他们也有很久没作为队友相处了。 ——虽然,赵一酒觉得自己和亦清本来就不算熟。 他不打算解释自己偷偷学习什么了,沉沉的目光投在亦清漂浮的半透明的青影上,一副“你觉得你很懂说话的艺术是吗”的麻木表情。 虞幸笑出声:“别逗他了,亦清,他提出的问题可是关键,你别以为故意转移话题就能赖过去。” 亦清这才轻叹一声:“这都被你发现了……在下何时变成情报提取工具鬼了?” 涌现出一点点怨念的摄青鬼悄悄看了眼虞幸,无法从虞幸和往常一样的神情中分辨出……虞幸究竟看出了些什么。 他只好摊摊手:“好吧,我来告诉你们。” 赵一酒提出的两种“不是活的”的概念有很大不同,如果是前者,那么住户是人是鬼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无所谓。 因为与“剧情”无关。 就像外面给他们指示的老头,那肯定也不是“活人”,但是并不影响任何东西。 而如果是后者,住户们的设定本应是活人,却在剧情里因为进入荒屋,变成了“死人”,那就需要好好注意了。 “是第二种情况。”亦清笑着道,“这些住户,可以被理解为,阴阳长廊从活人世界提取出的npc,他们记忆里的外界可不是阴阳城,而是实实在在的古代城镇。” “所以那个指引老人口中的,传说中荒屋避世,能给住户带来永远的安宁,是假的。”赵一酒声音冷郁低沉,“荒屋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这里的任何意象都可能带来危险。” “没错~”虞幸打了个响指,“暂时忘记这里是阴阳长廊的考验,只把它当做一次小型推演副本,这些住户就是推演者的危机来源,只是我们没有系统任务。” 他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确定外面没有声音。 樵夫回了房间,小孩在伶人那,另外两个住户一直没出过房间。 虞幸道:“那老头让我们先在这里住一天,和住户接触接触,显然是需要我们利用这一天的时间去得到什么、判断什么,我们并不清闲,时间其实很紧凑,因为过了今天,明天需要给那老头什么结论和答案,都是未知。” “甚至于,今天我们也不一定安全,白天如果触发死亡条件,晚上肯定遭殃——樵夫的四点注意事项都可以看作提示。” “我们应该在白天进入每个住户房间查看一遍,对吗。”赵一酒抬眼,用一种征求意见的眼神望着虞幸。 有虞幸在,他还是习惯听虞幸指挥。 “不错,看起来今天没有固定安排,实际上白天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虞幸说着这种紧迫的话,身上的状态却很放松,“反正人少,我直接安排一下吧。” “去住户屋子先不急,我们需要先搜查各自屋子,找到‘以前留宿者’留下的线索,互相对比,确认留宿者死哪儿了……不用怀疑,他们肯定死了,我猜尸体在那口井里。” “然后和四个住户挨个接触,摸清他们的脾气和执念,套出他们逃避现实来到荒屋的原因。” “再然后,想办法进他们房间,通过他们房间里的布局痕迹,确认他们的杀人方式和条件,最好看看有没有关于吃饭时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的提示。” “另外,东西侧之间的那排房间,从理论上说是没人住的,可樵夫一直没有提过,这个就交给亦清去查看吧,看看里面是什么。” “剩下的就要看晚上了,夜里住户会发生什么变化,荒屋是否会露出真实一面,而我们的到来能给住户带来什么好处,都会找到答案的。” 虞幸靠在门上,看着还是懒懒散散。 但一连不停歇的几个吩咐,直接让笼罩在荒屋周围的神秘自动分解,难度也直线下降。 亦清一声长叹:“你这个人有趣,却会让别的东西变得无趣,唉……被你这么一说,这破屋子好像都没有探索的意义了,真想把它拆了。” 荒屋的称呼荣升为破屋子。 听到这话,荒屋上方的天似乎更阴沉了。 推演剧情的探索中,最重要的就是“方向”,而虞幸能够轻松给出方向。 ——这当然也有硬实力的加持,如果在场有不知根知底的人或者经验不足的新人,虞幸就不会这么简单明了的布置任务了,他会选择慢慢引导。 或者看别人不爽直接摆烂。 赵一酒站得笔直,望向虞幸的眼中隐晦涌现出一缕光……其实他一直对这样的虞幸有一点崇拜。 对赵谋也是。 因为他不擅长思考,所以觉得聪明人很厉害,尤其是虞幸和赵谋这种程度的聪明。 他们非常自信笃定的下达指令时,更像是在发光,好像再恐怖的推演世界都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赵一酒分神地想,或许当初在庆元制药厂的新人测试里察觉到自己被虞幸耍了的时候并不觉得生气,就是因为他在赵谋的影响下,喜欢并且依赖这种人。 他以前甚至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一个高智商的人的骗局中,或许也不会太愤怒,只会觉得自己输得不冤……伶人这种恶心家伙除外。 赵一酒对“崇拜”这种情绪的理解也不是很深,反正此时此刻,他感觉不错,心情好像也不错。 下一秒,他听到虞幸道:“过来看。” 心情不错的赵一酒板着脸,和往常一样如同没有心情一般走了过去。 虞幸招招手,让赵一酒和亦清到窗户这里来。 这房间的门窗都是木质结构,木格中间是纸糊的,也就是电视剧里一戳一个洞方便吹毒烟的那种。 明纸透光,会很通透,奈何整个天都是阴的,光也透不进来,房间里顿时就显得有点阴暗森然。 站在明纸窗前,和院子隔了张纸,视线完全受阻。 “你想在上面戳个洞吗?”亦清预判了虞幸的行动,恐吓道,“万一损坏东西就是死亡条件之一……要怎么办?” “用不着我戳,这里已经有了。”虞幸耸耸肩,下巴一抬,“喏就这个,看起来是以前留宿的人戳的,位置还真不错。” 赵一酒走来看,只见靠近窗框的边角,破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小洞。 这个洞高度不低,只要稍微低头就能把眼睛凑上去,很适合窥探外面。 这是留给晚上用的,樵夫说晚上不能出门,这种窥探的洞,就是最好利用的媒介。 只是…… 这个洞既然是以前留宿的人戳的,就有一点意味深长了。 “看来,曾经的留宿者是遇到了什么事,让他们不得不以这种方式观察院子。”虞幸轻声喃喃,“他们那时候害怕吗?” 曾经的留宿者趴在这个小洞前往外看的时候,会不会窥见院中恐怖?会不会被院子里的东西察觉,从而促成了死亡的命运? 亦或者,会不会有另一只眼睛贴在洞上,让留宿者以为,外面只有一片漆黑…… 再忽然眨一下。 “那我回房间了。”赵一酒的声音打断了虞幸脑中的臆想,他回过神,点点头。 第一件事,搜查各自房间。 “注意伶人,我现在不想应付他找的任何麻烦。”虞幸像是终于想起隔壁还有个人般提醒了赵一酒一句。 赵一酒沉默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留下亦清和虞幸大眼瞪小眼。 “你看我干什么?”亦清无辜地问,“我真的没有更多信息可以告诉你了。” “那你也去搜屋子。”虞幸一听,毫不客气地做了一个送客手势,似笑非笑道,“什么时候又有‘内部消息’想给我了,随时欢迎哦~” 一人一鬼对于所谓“内部消息”似乎在打什么哑谜。 亦清压根不看虞幸,嗖的一下穿墙逃离现场,只留下水晶饰品清脆的碰撞声。 第八章 兔年好啊 分配好任务,虞幸用极快的速度把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扫荡了一遍。 不出他所料,他果然在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发现了“之前留宿者”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比如在床下,他摸到了一张满是灰尘的纸,上面写着“快逃”;又比如屋内的木桌下方,用刀刻了一句—— 别相信她。 虞幸的搜索技能是点满了,一眼看去找到最容易藏信息的地方已经是本能。 他用手指在木桌的桌板下面一抹,就抚到了凹凸不平的痕迹,而后蹲下看见了字迹。 “别相信她……”虞幸半蹲着,目光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刀痕上,这刀刻的字虽然凌乱,但每一笔都很直,足以看出雕刻者的用力。 或许这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留下的。 整个荒屋内,能用“她”来代指的只有目前还没见过的年轻姑娘。 确认了这一点,虞幸又打开柜子,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包裹。 包裹是用一块完整麻布系起来的,就是古时候人背在肩上那种,看起来,这大概是被谁遗漏,没有带走的行李。 包裹上已经积了一层淡淡的灰,不知多久没人碰过,虞幸将其打开,里面是几件洗得掉色的衣服,一只钱袋,还有一本书册。 钱袋沉甸甸的,但里面银钱并不多,全是铜钱,摇一摇还哗啦哗啦的。 “……”虞幸默默把钱袋放进了自己口袋。 万一、万一有用呢。 藏匿了前人的铜币,他又翻开那本书册。 这一看,虞幸不禁来了点兴趣,靠在柜子上慢慢翻页。 不出所料,这是本“日记”——古代版本。 毛笔写的字字迹早已干涸,字体倒是很清秀,让虞幸脑海里出现了一個贫穷书生的形象。 有趣的点在于,这“日记”完美继承了恐怖游戏必写日记的槽点,以一个深陷危险的战地记者形象,记录了日记主人在荒屋度过的三日三夜。 竖着的记录没有标点,虞幸看得有点慢。 总结一下就是,书生与镇上一位姓李的姑娘两情相悦,家中长辈也熟识,便早早定了亲,本来该找个良辰吉日办婚礼,李姑娘却忽然与他人私奔,留下书生原地懵逼。 书生收到了姑娘留下的告别信,因为姑娘不认字,所以是他人代写。 书生不相信信中诀别语句,于是到处找人,最终听说姑娘去了传说中的荒屋…… 机缘巧合加上执着追寻,书生终于也进了荒屋,他没打算永远就在这,只是借住。 在这里,他真的见到了自己喜欢的那位姑娘,也不曾在姑娘身边见到与之私奔的男人。 姑娘说,她是被书生的父母逼走的,因为书生当官的父亲认识了更大的官,想给书生求取官家千金,却不敢直接和书生说,怕书生沉溺爱情,拒绝前途。 书生恳求姑娘和他回家,姑娘却哭着说,她已经留在荒屋,不可再离开了,只求书生在这里陪她三日,权当进了缘分。 于是,书生留宿三日。 第一日,他认识了和姑娘一起住的壮汉、一个姓宋的青年和没名字的小孩,那青年是医师,但是自己都病殃殃的,和姑娘一看就不熟悉,书生很相信姑娘。 当晚,书生听见院中有女人和男人若隐若现的谈笑声,他推门而出,却什么都没瞧见。 第二日,书生发现宋姓青年手中的医书换成了诗词,两人还探讨一番,书生觉得遇到知己,愁绪稍弱,但昨夜疑虑仍在,他去找心上的姑娘,看见姑娘在房中刺绣。 那房中到处摆放着绣好的作品,无不精致漂亮,拿去卖指不定会受千金们喜欢,唯一怪异的是,每一幅刺绣都是红色。 书生隐隐觉得不对,第二日晚他躺在床上,忽然想起李姑娘根本不会女红,因李姑娘从小就烦女红,更喜欢音律,她父亲才让她学了琴。 一惊之下冷汗淋漓,书生起床点灯,决定把此行前因后果和疑惑写下,才有了这册被留下的书。 第三日,书生疲惫,起得很晚,差点没赶上院中出现的午饭。壮汉暴躁地骂了他一顿,催促他赶紧吃,吃完后,书生又见宋姓青年在看书。 书生不知为何心中一突突,他找机会进了宋姓青年的房间,发现这人屋里一本医书都没有了,书架上摆放的,全是书生看过的赶考书,仿佛宋姓青年不做医师,改做书生了似的。 天黑之前,李姑娘送了书生一幅刺绣,含羞带怯地提出,这是她与书生此生最后的相处,她想宿在书生房里。 若是之前,书生肯定感动地答应,和李姑娘共赴巫山云雨,但他一想到李姑娘送给他的白色刺绣,忽然恐惧。 他拒绝了,夜里,他继续写“日记”。 结果,敲门声响起。 书生的日记就写到“屋外有人叩门,吾欲看”,就结束了。 结束得有点突兀,虞幸不由得想起一旁桌下的刻痕。 日记中信息量挺大的,照日记所写,荒屋中住的青年是医师,可带他们进来的小孩却说,“宋哥哥”是书生。 另外,李姑娘做刺绣倒是能对上,但小孩叫那姑娘“云姐姐”,姓云不姓李。 虞幸轻笑一声,这其中的故事,恐怕很有趣。 他打开屋门进入院子,看见那小孩已经从伶人房间出来,正在院子里折纸玩。 小孩旁边还放着采花的篮子,里面各种小野花五颜六色,虞幸顺势走过去坐在小孩身边,好奇问:“你在折什么?” “折小兔子呢!”小孩开朗,嘻嘻笑着,把手里一只惟妙惟肖的纸兔子展示给虞幸看,“好看吗?” “很可爱。”虞幸撑着下巴,露出充满亲和力的笑容。 “送给你!”小孩突然把纸兔子往虞幸手里一放。 “给我?”虞幸顿了顿,他有点怀疑收了小孩的折纸会触发什么死亡陷阱——虽然目前看来,他选的房间很可能对应的是“云姑娘”。 “刚才唱戏的哥哥跟我说,外头的世界年关刚过,是兔年!”小孩说道,“我好久没吃过糖画啦,以前父亲母亲每逢年关就会带我去逛集市,可热闹了……不过我进来之后就看不到了。” 小孩说着又开始折纸,嘀咕道:“我最擅长折纸了,唱戏的哥哥说,你也曾喜欢热闹,希望我折一个送给你,免得你伤心。” 虞幸:“……”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纸兔子,眸光淡了淡。 见小孩折纸折得专注,虞幸悄悄起身,走到伶人房门前,刚好伶人也开了门,不知道听到多少,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虞幸把纸兔子丢到了伶人怀里,似笑非笑:“亲爱的老师,这东西就连带着我的祝福一起送你了。” 伶人无辜接住:“不喜欢么?” 虞幸勾起嘴角,眼神戏谑又防备,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万一你想害我。” 就算这兔子没问题,他也不会收。 只是把兔子丢给伶人后,虞幸感受到了一阵注视。 他转头,只见刚才还专心致志折纸的小孩已经停下了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幽幽盯着他,其中似有恶意弥漫。 “大哥哥怎么把我送你的兔子扔了?” “大哥哥是不喜欢我的折纸,还是不喜欢我呀?” 第九章 多出一碗 “可怜这个唱戏的哥哥罢了。”在小孩阴沉的注视下,虞幸耸耸肩,“这孤儿比我更需要小兔子安慰。” “……是吗。”小孩也不知听没听出虞幸语气中的内涵,依旧不很高兴,最后看了虞幸一眼,埋头继续折他的纸。 伶人倒是看着很高兴:“那我就收下了。” 虞幸不想和他说话,去敲了赵一酒的门。 这么一会儿过去,房间里有什么应该都已经搜出来了才对。 吱呀一声,赵一酒的门被打开,他沉默地把虞幸让进屋,反手关门:“你猜得没错,之前留宿的人,应该死在井里了。” 没等虞幸接话,他主动从床铺上捧出一盘湿漉漉的衣物:“这间房对应的是宋书生,上一任留宿者在床底写下血字,说他天天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淹死。” 虞幸瞅了眼衣物:“这在哪儿找到的?” “床上。”赵一酒脸色古怪,“藏在被子里的,就算我不找,晚上想睡觉的时候也没法睡,被子都是湿的。” 虞幸趴在地上,去见识了一下赵一酒口中写在床底的血字,却没看见任何痕迹。 赵一酒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你看不到?” “嗯。”虞幸道,“估计是针对你了。” 赵一酒眯了眯眼睛:“血字上写,一到晚上,他就梦见自己溺水,周围有隐约人声,然后他憋醒了,会感觉有人睡在他身旁。” “明明没人,但就是有这种感觉。”他嫌弃地把那盘湿衣服放到桌上,“之后他就躲到床下睡。” 荒屋里,目前能看到唯一和水有关东西就是那口井了。 “这凭什么和宋书生扯上关系?”虞幸好奇,就算血字写了噩梦和溺水,但也没提到宋书生什么事啊。 “房里有药渣,上一任留宿者是个医师。”赵一酒又开了房中柜子,捡出张纸条,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看起来像小孩写的,内容是—— 【宋哥哥对医学很感兴趣,拖我递交纸条,说他想与你秉烛夜谈,聊聊医书。】 “哦,门口那小孩。”虞幸啧啧两声,“小家伙还真喜欢干替人帮忙的事儿啊,一会儿替‘宋哥哥’给借宿人递纸条,一会儿替‘唱戏的哥哥’给我送小兔子。” 赵一酒:“……?” 赵一酒:“多管闲事,缺一顿打。” “呵,现在看来,这小孩起到的作用不小,他得不了好的。”虞幸接过纸条,沉吟,“写这张纸条的人是医师……那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在我那屋的留宿者之前。” 虞幸房间里的人是个书生,在书生看来,宋本就是医师,只是相处中越来越怪异,似乎渐渐同化了书生的身份。 宋的能力可能就是偷借宿者身份,从暂时不知的身份偷成医师,又偷成书生,现在以宋书生的身份在荒屋中生活。 他把这个猜测跟赵一酒说了,又问:“你在屋里有看到过刺绣吗?” 既然云姑娘和宋书生都出现在了日记里,那么赵一酒房间的上一任借宿者,说不定也同时和他们打过交道。 “没有。”赵一酒却给了否定的答桉,“没有刺绣。” 房里无文字记录提到过刺绣,更没有留下刺绣。 虞幸想,他房里那追妻的书生说“李姑娘”送了他一幅白色刺绣,却也没在房里见到。 是跟着尸体一起去了井里,还是有别的去处? 云姑娘送的刺绣是白色,房里却挂满红色刺绣,莫非…… 忽然,一阵阴冷的感觉毫无预兆汹涌袭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哗啦啦碎一地,看不见的波纹从某一处四散开来,使得灵魂跟着阵阵窒息,赵一酒一声闷哼,捂住额头。 “好晕。”他简短地给出反馈,眯着眼睛去看虞幸,虞幸倒是没事人一样,还空出一只手扶住他。 “出事了。”虞幸道。 院子里传出小孩的惊叫,接着是壮汉樵夫骂骂咧咧开门奔出的声音。 “怎么回事?”依稀间,还能听见女人的问询。 虞幸和赵一酒对视一眼,转身开门,就见小孩的篮子打翻在地,他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翻着眼白。 对面,一身红衣的女子和一个病殃殃的青年书生也推门向外看,两人脸上都带着忧愁与疑虑,却没人来扶一把地上的小孩。 还是貌似一直没回房的伶人站到小孩身旁,欣赏了一会儿惨状,才假惺惺把人扶起,靠着他坐下。 樵夫拎着把斧头匆匆前往了那排没人住的房间,一脸怒气冲冲:“哪个不长眼的瞎跑,想害死——” 一见到虞幸和赵一酒出来,他愣住了。 “你俩怎么在这?” 虞幸无辜得很:“不在这儿在哪?” 樵夫已经到那排房间门口了,这时候却突然像是不敢进去,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 这是咋回事? 人都齐了,今天来借宿的三个人,包括他们原本就住在荒屋的四人,现在有一个算一个,都开了门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呢。 他本来以为是虞幸或赵一酒其中的一个手脚不规矩,刚来就偷偷去了别的房间,居然不是! 那是谁在……在里面砸碎了东西? 见鬼了不成?! 这个认知让樵夫开始发抖,他畏惧的将手放在了门上,却不敢打开。 伶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瞧各位如此紧张,里面住着什么重要的人么?还是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没有。”樵夫咽了口唾沫,将手放下了,退后一步,“算、算了,等到晚上我再、再进去看看。” 说着,竟然直接不打算开门查看了。 虞幸想,那动静百分百是亦清弄出来的。 可亦清的鬼身大多时候无法触碰,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一只虚无缥缈的鬼魂,闹出这种动静? 而且这么一来……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的云姑娘和宋书生也出来了。 宋书生靠在门框上,好像动一动都费力,脸色惨白如纸,眼下泛着青黑,双手的指头细得像是只剩下皮包骨头。 云姑娘则一身血色襦裙,口脂艳红,没有盘发,一头乌黑的头发就这么披散着,隐没到门缝后的黑暗里。 在虞幸观察时,云姑娘眼神一动,直直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云姑娘勾唇一笑,表情凄凄楚楚,好像受到了什么不公与委屈,却只能强作笑颜。 总之,这是个一眼望去就很有故事的女人,加上日记里的记载,还给她蒙上了一层危险可怖的滤镜。 “你们看。”宋书生咳嗽两声,说了他今日的第一句话,“饭菜好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院里的饭桌。 不知什么时候,桌上多出了一碟碟精致的菜肴,百糯的米饭分开来装好,一碗、两碗……刚好八碗,整整齐齐地放在八个小凳子前。 “先吃饭吧。”樵夫把斧子往旁边一扔,有点不自然地挠挠头,“不管什么时候来饭都必须吃完,不然可要坏事的。” “能坏什么事呢?”虞幸凑过去接话。 “受伤、死人……很可怕的!你们不想出事,就赶紧吃饭吧!”樵夫眼里还有尚未褪去的凶恶,却强迫自己做出一副友好的模样。 云姑娘彻底从房里走出,一丝不苟关了门来到桌前,本想搭话,却看到了什么,眼里水光一颤:“饭……多了一碗。” 一时间,四个荒屋住客的脸色都瞬间阴沉一片。 我不要断更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查询作者精神状态不要查询作者精神状态!!! 是这样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一天都好累好累,睡觉一直做梦,白天醒来跟夜里搬砖去了一样累。 注意力涣散,什么都不想做,听不得大声音,记忆力很差很差,清醒几个小时后就会开始困,想直接沉睡,而且不会饿,但一吃起东西就想一直吃,好像怎么都不会吃饱。 那些梦好清晰,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做能记住的梦(棺村副本、亦清人设和很多剧情其实都是梦里梦到的),最近愈发猖狂,每晚一个梦雷打不动,题材都是鬼怪、寂静城市、逃杀这一类。 精细程度跟看电影一样,醒来后还能意识到梦里更多更可怕的严密逻辑,我都能感觉到每晚我的大脑活跃得仿佛在蹦迪。 就像是梦里那些我一点一点偷走了现实中的我的时间和精神。 估摸着,作者的san值可能有点低了。 今早被一个很细思极恐的梦弄得一阵窒息,我又在梦里被鬼嘎掉了,醒来后感觉闷闷的,呼吸困难(不过又是个好素材,我习惯了)。 然后我意识到这样不行,这样下去我的精神会彻底废掉的!今天刚好情绪比较充沛,我决定先夸下海口,迫使自己行动起来—— 【高亮】【划重点】我不要断更啦!!!我要在完结之前都不再断更啦!!!我要一口气写到完结! 不这么说出来的话,我肯定很快又会被拖垮,所以我要在这里立下flag,起码我每次没精神想直接躺下的时候会想想,“哦,我说了我要更新的”,然后精神一振,爬起来写。 我知道关于梦的部分有点离奇,但它们真的都真实发生在我的脑海里,我经常会和一个朋友说我的梦,现在基本上她天天都能听到。 今早是关于因果死亡的附身,昨天是给复仇的人算命和碎掉的项链,前天是逃杀游戏与广场灯会……还有无尽的房间、末世的红色裂隙、雨夜荒林中一群少女的恐怖经历与各种各样的靴子、绑架与海豚玩偶……没法反抗的梦中死亡太耗费精神,真的有点累。 我可能有点语无伦次,各位就当看了個奇怪的故事,作者的精神状态目前无法查询。 反正重点是我不想断更了我要支楞起来,直到完结我都不想断更了……不想感受一直被拖垮的无力感。 就这样,我要更新!(不知道这个单章会不会被审核认定为胡言乱语给我屏蔽掉),反正我要更新! 各位监督我^ 第十章 铜像 多出的那碗饭显然是亦清的,只是荒屋的四个住户都看不见亦清,所以事情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尤其是那个樵夫,他看向那碗饭的眼神简直像是见到了什么魔鬼。 “多大点事。”虞幸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反正只要把饭菜吃完就可以了吧?到时候谁没吃饱,谁就把第八碗饭吃了呗。” 樵夫瑟瑟发抖:“没这么简单……” 虞幸落座,闻言状似无意道:“这位大哥,你块头大,一碗恐怕吃不饱吧,干脆你吃两碗。” 樵夫:“不!” 谁曾想,红衣的云姑娘坐到了虞幸身旁,轻轻点头,露出一副关切的表情:“哥,就你吃了吧,你每次都是最辛苦的,我早就觉得你都饿瘦了。” 宋书生也叹口气:“然也。” 樵夫恨恨地瞪着他们,看起来就差指他们的鼻子骂了,即便是压制住了脾气,还是从嘴里漏出了一两句:“老子天天做这做那,你们就——” 可饭不能不吃完,在场的三个借宿人都没有饿了的意思,云姑娘和宋书生又针对起樵夫,樵夫也没办法,好好一个壮汉委委屈屈把第八碗饭往自己身前一放:“我吃就我吃!” 众人都坐下,对着一桌散着香味的菜肴无声干饭。 那小孩已经缓过来了,浑身冷汗也不顾,在伶人的帮助下坐好,一口一口扒饭。 赵一酒闻了闻,没有从桌上的饭菜上闻到属于鬼物的气息,也没有任何不祥的感觉,说明这些饭菜是可以吃的。 菜的分量像是被算好了,结束时刚好吃得干干净净。 小孩放下快子擦擦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我不舒服,我要去睡觉了!” “弟弟快去睡吧,这样晚上才有精神。”云姑娘温温柔柔应声,随后樵夫和宋书生也起身,打算各自回房。 云姑娘打量了会儿虞幸等人,莞尔一笑:“说起来,之前专注于刺绣,还不曾出来迎接几位,没想到这次来借宿的三位公子都如此俊美,在外界也都是翘楚吧?” “……”赵一酒不回话,阴阴看着她,似乎隐晦地扫了一遍云姑娘的裙子。 “翘楚谈不上,我在外界乃一介戏子,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倒是见识过不少奇闻异事。那孩子看起来不太好,可能是被刚刚的动静吓着了,我刚好知道一些定神的民间偏方,先去看看他吧。”伶人摆摆手,转身前往了小孩的屋子。 他敲敲门,很快被小孩开门接了进去。 虞幸没管这一人一鬼,按照房间的对应,伶人对应的就是那小孩,所以伶人才会主动接触小孩。 虽然很恶心伶人这个家伙……但有伶人去过小孩那边的剧情,还是不需要操心的。 他现在要关注的,正是有些主动示好的云姑娘这边。 诚然,荒屋杀人,一定需要某种条件。 这种条件,就要从住户们身上达成。 除了樵夫一开始告诉他们的四条规则之外,一定还有各种尚未触发的死亡条件。 “原来是位唱戏的先生。这位先生真是个热心的人。”云姑娘柔弱一叹,“对了,那么这位……公子又是做什么的呢?” 她果然无视了赵一酒,开始找虞幸搭话:“我在这荒芜住的许久,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猜不出公子的身份。这让我很好奇,不如公子来我房中一叙?” 虞幸欣然答应。 他还真想看看,这云姑娘的房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赵一酒见云姑娘开始出手,不由得看了看宋书生。 他对应的是宋书生,为什么宋书生不来找他说话? 按照目前收集到的线索,宋书生应该会主动和他接触,然后逐渐同化成他的身份。 可真实情况却是,病殃殃的宋书生靠在桌边,不说话也不走,眉头紧皱,也不知在犹豫些什么。 赵一酒:“……”烦人。 他还记得虞幸布置的任务,他们最好在白天将这些住户的房间都查看一遍。 于是他上前一步:“需要我帮——” 宋书生眉头皱的更紧,阴沉的目光在赵一酒身上徘回了一个来回,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我久病未愈,还是先去休息,告辞。” 赵一酒沉默了。 对方为什么不跟他引经据典,秉烛夜谈什么的。 虞幸走过来拍拍他,悄声道:“你先回房间,亦清应该在等你。宋书生以退为进,他现在不找你,之后肯定会有别的借口接近你。” “公子?”云姑娘催促。 虞幸:“来了。” 两人就此分开,从院子里走向不同方向。 赵一酒刚回房间,就发现一抹青色身影正飘在他头上,青雾缭绕,衬得整个屋子都像是陷入幻境。 “瞧瞧这个。”亦清幽幽抛下一尊小铜像,赵一酒伸手接住,低头看去。 这铜像不过巴掌大,被擦拭得非常干净,是一个蛇身女子的形象。 女子紧闭双目,长发披散,上半身穿着对襟的广袖衣衫,下半身则是一条鳞鳞蛇尾,盘踞在铜像底座上方,十分邪性。 不过铜像上的鬼气不算浓郁,对人没有直接的影响。 赵一酒:“这什么东西。” “大约是一条小水蛇吧。”亦清语气有些不屑,面容也掩在雾气后方,稍稍降低了漂浮的高度,“那些没人住的房间里供奉的就是这东西,里面还有等身铜像,这小像是我从大的身边拿的。” 他冷笑一声:“小水蛇在这里倒是很威风,居然差点伤到我,我顺手摔了它一座像,它就老实了。” 雾气散去,露出亦清不满的眉眼。 在他左眼下,有一道泛着黑的血痕,此时正以一个缓慢的速度自行修复。 “水蛇……”赵一酒把小铜像放到桌上,“荒屋的存在,就是为了供奉水蛇?所以死去的人会被推到井里,那口井就是将祭品送给‘它’的途径。” 不,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真是这样,有一尊等身铜像就够了,不需要再在等身铜像旁边放上一些小铜像。 而且水只与宋书生的故事有关,起码和云姑娘的关系就不大,更别提刚才铜像摔碎时,四个住户截然不同的反应。 赵一酒隐约觉得,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存在于白天的假象,要到夜里,更多的真实才会浮现而出。 第十一章 人皮 木质的门开开合合时总会发出堪称诡异的声音,尤其是荒屋这种地方,吱呀声尤为刺耳。 虞幸跟在云姑娘的身后,看着她推开门,一截雪白的皓腕从红色袖子里滑出。 这手腕实在是过于纤细,柔若无骨,使人看不到半分威胁性。 房中的黑暗被院子里的光亮驱散些许,虞幸的视线立刻从云姑娘身上转移到墙上。 正如他搜到的那本日记上所说,云姑娘的房间里挂满了刺绣。 只是看文字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现在亲眼所见才能体会到,满墙的赤红到底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压力。 看得出来,刺绣的主人功力深厚,一针一线都带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灵动,无论是绣的花鸟鱼虫还是山川河流,都宛若身临其境,栩栩如生。 只是那深红的丝线使得每一幅作品都带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公子,请坐。”云姑娘笑了笑,坐到了屋内的桌旁,伸手拿起桌上茶壶,给虞幸倒了一杯茶,见虞幸在打量刺绣,便道,“这些都是我无聊时所做,公子可有喜欢的?” “都很喜欢,姑娘技艺精妙,在下叹为观止。”虞幸从善如流地坐到了云姑娘对面,也拽起一口文绉绉的腔调,“只是不知为何都是红色?” “我偏爱红色罢了。”云姑娘羞涩地抿了口茶,“自我出生起,我就喜欢这种温暖又艳丽的颜色,而住进这荒屋以后,无论我绣什么,别人都无缘看见了,我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在旁人看来可能有些夸张,但……公子应该能理解吧?我一见公子就觉得,公子应是性情中人。” 虞幸挑眉,顺着这话接下去:“没想到姑娘这么洒脱,我听你话中,对旁人无法欣赏你的刺绣也有些遗憾的意思,当初为什么留在这里?” “正是为了顺应本意。”云姑娘道,“我不喜束缚,更不喜自身的绣工被他人指指点点,要求我绣些我不喜欢的东西,你瞧,我这样的若是在外界,不过是主人家养的秀娘罢了,该自称奴家。” “如果被哪位老爷看上,又得改口妾身。” “可这些在我看来,都远不如一个‘我’字。因此,我选择留在这里,没有了世俗的束缚,偶尔还能遇见像公子这般的借宿者,聊天喝茶,不也很惬意么?” 虞幸为她鼓了鼓掌:“有理。不知姑娘最喜欢绣的是何物?” “非是物品。我最喜欢绣的是人。”云姑娘嘴角的笑容真切了一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样貌和神情总有种微妙的不和谐。 “人?”虞幸环顾一圈,“虽说是最喜欢,但我倒没看见任何一幅绣人的……” 云姑娘掩唇:“我习惯把喜欢的东xz起来,公子好奇的话,请先喝口茶,我带你去看看。” 虞幸低头,望了望手中茶盏。 这茶也是红色的。 水稀释了这个颜色的危险性,带着流动的波纹,倒映出虞幸若有所思的神色,茶中飘出一股无法忽视的腥香味道,明明不是什么诱人的香味,却莫名勾出了胃口。 虞幸端着茶一饮而尽,口中果然弥漫出澹澹的铁锈的味道,浑身细胞在这一刻都如同触碰到了什么抵触的东西,一阵战栗,胃部翻涌——简称反胃。 即便如此,他居然觉得还想再喝一杯。 这茶问题很大……它潜移默化地改变着饮茶者的思维,往往这种东西最难抵挡。 要不是仗着自身的诅咒之力足够充盈强大,虞幸肯定会找借口躲过喝茶环节。 “呵呵,看来公子的确对我很好奇。”云姑娘看向虞幸的眼神水光涟涟,“请跟我来。” 她所谓藏起来的绣品就在房中的柜子里。 柜门一开,里面层层叠叠摆放着二十几件已经完成的作品,比墙上挂着的还要精致。 云姑娘拿起放在最上面的刺绣展示给虞幸看,那是一把女孩用的团扇,扇面绣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形柔弱,坐在一块山石上,正在抚琴。 从那惟妙惟肖的神色看去,扇面上的女子和云姑娘居然有八分相似。 琴……虞幸心中有了猜测,嘴上问道:“姑娘绣的是自己?你还会弹琴?” “这不是我,我也不会抚琴。这是……我听人谈起过的,一位素未谋面的姑娘。她命不好,嫁人之前被夫家公婆赶走,因为不甘,她想去见未婚夫,中途惨遭公婆杀害灭口。” “我听闻了这个故事,替她感到不值,于是便将她绣于扇面上,以作纪念。”云姑娘眉眼低垂,似是悲伤。 虞幸突然问:“她可是姓李?” “……”云姑娘手指一僵,抬眼,“公子难道与她认识?” “不认识,只是你说的这个故事我也有所耳闻,故事中的主角就是李姑娘,外界还传,她的未婚夫对此完全不知情,后来去找她了,从此杳无音讯。”虞幸轻笑一声,“我们说的是同一个故事吧?” “……是啊。”云姑娘也轻笑,“没想到这么巧。来看看这一幅——” 她又抽出一件罩衫。 因为刺绣的丝线是红色,这件罩衫就用了更浅一点的水红布料制作,稍稍一动,绣线就流光溢彩,散出微微的红光。 只是这内容有点奇怪。 虞幸看清罩衫上刺绣的第一眼,就觉得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周围景象骤然变换,夜风徐徐,他站在了一口水井前。 井边趴着一个人,是个穿着锦缎衣裳的书生,他涕泗横流地求饶着,头低垂着,双手死死扒住了井口的砖石,身体却抑制不住的往井里栽。 诡异的是,他身边明明没有人。 “放过我吧!不要杀我!” “啊——我真的不知情,放过我吧,不是我始乱终弃,不是我杀人害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虞幸走上前去,对着那人抓了一把。 仅仅用了一点力气,他就把那人给捞在了手里,入手才知,那人轻的像个纸片,一点重量都没有。 他将这个人翻了个遍,借着月光看清了这人的面容。 ——这不是人。 这只是一张,被抽空了血,只剩下骨头被包裹在其中的人皮。 第十二章 言出必行规则 当虞幸看清楚手里东西的真面目,就像是被吓到似的手一松,这具包裹着骨头的人皮就毫无预兆的掉进了井里。 扑通一声。 水珠溅射的声音如同敲响了幻境破灭的钟声,周围景象豁然退去,虞幸只觉得眼前一花,便重新站在了云姑娘的房间中。 云姑娘正背对着他,从柜子里取丝线,惨白的线被她绕在手指上,更衬得她手指纤细——细的有点像那具人皮。 但他一清醒,云姑娘就察觉到了。 她身影一顿,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尽的惊疑不定,目光落在虞幸脸上,试探他的表情。 虞幸一脸懵逼,仿佛还没搞清楚状况,喃喃道:“……刚才我看见了什么?我是太累了累出幻觉来了么?” 云姑娘:“……” 她勉强浮起笑容:“公子刚才突然发起呆来,看上去像是有些劳累,我并没有打扰。既然公子清醒过来了,可否告诉我刚才在想什么?” “我看到一口井,还有个趴在井边的人。”虞幸面色严肃起来,朝院子的方向瞥了一眼,但被墙阻隔,什么都看不到,“那口井长得有点像院子里这一口,旁边的那人……” 云姑娘保持无辜的同时,眼中隐秘浮现出一丝戏耍他人后的兴奋。 “那人好像喝多了,趴在井边吐。我就过去扶了一把,没想到把那个人推到井里去了。”虞幸接着道。 他是故意这么说,接下来便眼睁睁看着云姑娘的表情从迷茫到愕然,再到有点不知所措。 虞幸想,原来她不知道。 刚才看到那些景象的瞬间,他就想到,这恐怕是提前对夜里的一个警示,也是一种威胁和惊吓。 他顺其自然的走过去,顺其自然的发现了人皮,几乎不用思考,就意识到破除这个短暂幻境的方法,应该是将这具人皮丢入水里——这人就是他房里留下日记的人没跑了,和绣品有所对应。 只是他不知道云姑娘是正在看他,还是引出幻境就不管,于是假装无意将人弄了下去,又在此时胡说八道。 看云姑娘现在都反应……即便这幻境是她导致的,她也无法实时查看,那么这幻境就不是云姑娘本身能力,而多半是红茶和绣品的双重作用了。 此时的云姑娘就差将“这也行,你为什么不在幻境中多待一会儿”的意思写在脸上了,还要强颜欢笑。 “这样啊,那看来的确施公子有些劳累导致。公子要不还是先休息休息,睡一觉?我听到樵夫是清晨将你们引进来的,恐怕你们夜里也没睡好。”她转了转眼珠,“要不公子就宿在我这儿吧?” 她缠在手指上的白色丝线还没来得及弄好,虞幸“惊奇”道:“我还是去自己房间睡,虽说我与姑娘很投缘,但初次见面就是在姑娘房中还是太不合适了……咦?姑娘还有白丝线呢?” 云姑娘:“是、是啊。” 虞幸:“这些白色线也是用来做刺绣的?我还以为姑娘没有其他颜色的丝线。” 云姑娘已经重新镇定下来:“哪能呢,即便不喜欢也是要存放一些其他颜色备用的。那,公子便先离去吧,希望公子能休息好。” 虞幸就这么被她委婉地赶了出去。 站在院中,看着闭合的房门,虞幸轻笑。 这云姑娘虽说怪里怪气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人形的时候,反而有种智商缺失的美。 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厉害许多。 另外,若是他被困在幻境的时间长一点,应当在精神方面会受到更多刺激,就想留下日记的那个书生一样,在荒屋这么诡异的地方也仅能察觉到些许不对,连青梅竹马根本不会刺绣都后知后觉。 总之这一趟颇有收获,他已经知道云姑娘在鬼怪形态的攻击方式和意义了。 一边想着,虞幸一边走向自己屋子的方向。 他本想推赵一酒的门,看看里面和亦清聊的怎么样了,但还没伸手,就感觉到一阵窥探的视线从身后传来。 是云姑娘躲在房间里在看他。 ……可能人家也在窗户上戳了个洞吧。 既然刚刚跟云姑娘说要回房睡觉,虞幸也不急在这一时了,留给云姑娘一个疲惫的背影,回到自己房中。 房间里空空荡荡又安静,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他留在房门边和床角、窗沿上的头发仍在原位,没人进来过。 他正准备敲敲连接隔壁的那面墙,忽然感觉到一阵困倦。 这货真价实的疲惫像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样,上一秒他还清醒着,下一秒就困的眼皮打架,产生了一种浓烈的想去睡觉的欲望,甚至有点提不起反抗念头。 “荒屋……随口说过的话都具有契约效应吗?”虞幸的精神力强大到不该如此轻易的被影响,那就说明这种困意不是某个鬼物能力的体现,而是规则层面上的。 因为他和别人说他累了得睡觉,于是现在就真的得睡觉了。 这是个有些新奇的新发现,虞幸默默的走向床边,坐下来撑着额头缓解。 这种规则……还是没有在明面上说过的规则,应该不是荒屋独有。 或许……言出必行,是阴阳城的规则之一? 在他沉思之时,一张脸从床靠着的那面墙里浮现,脸的主人看着他的后脑勺,有些恶趣味的伸长了身体,将手里的东西往他头顶放去。 冰冷的硬物落在头上的瞬间,虞幸几乎是翻了个白眼:“果然越是老东西越幼稚。” 他晃晃脑袋,一尊小铜像便掉在了手里,巴掌大的人身蛇尾的女人像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他。 虞幸身后,亦清叹息:“你怎么知道是我?万一是有鬼在攻击你呢?” “你当我们的契约是白定的。”虞幸呵呵,更何况亦清喜欢穿墙吓人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之前在队里的时候,他常常这么吓卡洛斯,十次里面倒是有一两次能成功。 他又瞅了铜像一眼,感觉这头像散发着一股恶意,于是把铜像放在了床脚的地上。 “这小像的眼神我不喜欢……算了,我太困了先睡一觉,亦清,你帮我守一守。” 亦清意外于他说睡就睡,但紧接着反应过来——这铜像上的蛇女,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 第十三章 梦境与字条 “不愿面对死亡的人,也无法得到真正的永生。” “阴阳两界若是混淆在一起,那就是晨昏颠倒,生死交融。被破坏的秩序总需要代价来填补,在这里,人命就是代价。” 昏沉的梦间,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不疾不徐地诉说着什么,她语速很慢,既像是在对什么人说话,又像在自顾自地念着祝祷词。 光芒柔和又喑哑,朦朦胧胧的带来一阵眩晕感,世界的齿轮滴答滴答转动,该在的地方城中的每一间房子、每一条街道都有他们自己该在的地方。 秩序井然,又怪异不堪。 “来自城中者,能离去的十不存一,为何他们总是前仆后继?”那女声的尾音轻飘飘的,而后话锋一转,带上了些许嘲讽—— “哪怕是在梦里……都要来窥伺。” “你……是谁?” 虞幸听清了她的问话,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站在这个女人的面前。 女人面目模糊,被那光芒笼罩,连身形都看不清楚,怪异的是,即便如此,台面上的那双蓝如深海的眼睛却分外清晰。 包括眼中淡淡的不解和悲悯。 其实虞幸很清楚自己在做梦,他对自己身处荒屋,并且因为某种规则而强行睡着这件事记得非常清楚。 所以现在,他只能是在梦里了。 只不过听着女人所说,什么此城什么前仆后继……大约是和上次一样,他又梦到了阴阳城。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虽然连场景都没有,但虞幸反而能发出声音,他对这个看不清楚的女人笑了笑,有些懒散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窥视您的自言自语,也不是觉得你加这座城有什么了不起。”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它非要让我过来,大概是太喜欢我了,我还没找它要精神损失费呢。” 女人轻轻叹息,好似不相信,迈步接近,抬起一只手,即将落在虞幸的肩上。 “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您就别碰我了。”虞幸稍稍让了让,没让这只手碰到自己,“我这就走。” 身为直觉十分敏锐的人,他本能的抗拒这个女人的触碰。 就好像……现在只是做梦,若是被她碰到了,就不只是做梦这么简单了。 女人问道:“你知道怎么走?” “大概知道。”虞幸虽然来的突兀,但是冥冥之中知道将意识抽离出去的方法,那股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厚,在女人再次靠近之时,他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立刻将自己的意识调离。 下一秒,他的视线被深红的血色覆盖。 那柔和的光晕变得如同地狱景象一般,到处都是暗红,女人身上滴落道道血迹,遮掩的面容也暴露出来,裂痕、血肉,像是人偶和人类的结合体,只有一双深蓝的眼睛安然无恙。 虞幸的视角逐渐向上,变成俯视,越来越远。….那女人也抬起头,凝望着他的方向。 “还挺警觉。”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一如刚才,语调徐徐。 “但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它已经注视到了你。”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暗红的世界也缩小成一个点,最后被黑暗覆盖。 虞幸向下坠落,在失重中猛然睁眼,看见了古朴破旧的房梁。 烛火在床边的床头柜上摆放着,已经点燃,朦胧的火光将黑暗微微驱散,青色的鬼影随意找了个地方悬着,注意到他的动静,转过头来:“醒了?” “醒了。”虞幸坐起身,嗓子还有点哑,他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就像是普通人坐了48小时的火车一样疲惫。 “你倒是好,给我们布置了那么多任务,自己却睡了半天。”亦清飘到他面前,夸张的摊开手,“你瞧,外面天都黑了,再睡下去……那位云姑娘都不用动任何手脚,只需要正大光明走进来杀了你就好了。” 虞幸:“……” 他转头看向窗户,隔着薄薄的纸,能确认外面的天的确已经黑透了。 他居然睡了这么久? 亦清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再继续逗他和说出真相的选择中摇摆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顾全大局:“倒也不是太久,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白天被压缩成了五小时左右,所以事实上你只睡了三个小时。” 虞幸:“……我就说,睡得再死也不可能一觉到天黑。” 他又揉了揉脑袋,翻身下床。 “那么这三个小时里……” “赵一酒偷偷去放铜像的屋子里探查过了,他怕我因为主观意见瞧不起那条小水蛇,把小水蛇的力量报低了,所以非要亲自去看。”亦清笑意满满,折扇并未打开,就这么在掌心敲了敲,“我劝过了,但他没有听,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被污染了。” 虞幸一顿,视线扫过看起来十分轻松的摄青鬼。 他看起来并不着急,所以赵一酒没什么事。 “当然了,也不是大事,像这种邪性的供奉,只要直视或接触,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污染。”亦清果然道,“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夜里要更难熬一些,幻觉会变多。” “好处就是,他摸清了那排房间的所有布局,喏,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亦清在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虞幸:“入夜了,他的意思是先遵守规则,暂时不要擅自窜房间,所以先待在各自的房间里。” 虞幸接过纸条,借着烛光一眼看清。 赵一酒写字比说话大方多了,情报给的很清楚,字迹也很清秀,看上去会让人误以为是个知识分子。 亦清还感叹呢:“这个时候还是有我最好,要是没有我在,你们要怎么熬过这不能沟通的黑夜?” 虞幸:“得了……要是没有你,我们还有好几种沟通方法,他就是觉得你最方便罢了。” 亦清噤了声。 。. 永罪诗人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十四章 夜探供奉室 既然已经天黑,那么有意思的事也该要发生了吧。 虞幸把纸条放进衣服口袋,走到窗边,侧耳倾听了一阵。 外面的院子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但是隐约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刻不停地响着——以虞幸的非人听力,也只能勉强听出是有东西在地上滑动。 夜已深,水蛇出洞了? 虞幸下意识看了一眼被他放在床脚的水蛇女铜像,结果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地面。 铜像呢? 虞幸眼睛一眯:“亦清,那个小铜像你收起来了?” “啊,我放桌上去了,其实那铜像本来是闭着眼的,到你手里就睁眼了,这不是明显有诈么?我怕它好梦中杀人,就放得离你远一点。” 亦清跟在后面飘来,手指向柜子旁边的矮桌:“在那……诶?不见了。” 矮桌上也空空如也。 虞幸:“……” 亦清一愣:“……哎呀,我给弄丢了?” 估计不是他弄丢了,是铜像长腿跑了。 不得不说,铜像所映射的人身蛇尾的女子的确有点东西在,之前能在亦清的脸上留下一条血印,现在又能趁虞幸睡觉的时候,在亦清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消失。 虞幸眸光一闪,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算计,而后沉下声来:“算了,现在也不是纠结那东西去哪儿了的时候,可能是被供奉的水蛇察觉到铜像数量不对,把铜像召回去了吧。” “哼,那东西还算有点本事。”亦清也放轻了声音,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透出一点厌恶,最后的几个字几乎低到连虞幸都听不见,“阴阳城……” “听。”虞幸竖起食指,“有人来了。” 确切的说是有人经过。 对面清晰地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一个人的脚步踏过地面,穿过院子,往供奉着铜像的那排屋子走去。 虞幸凑到窗上被前人戳出来的那个洞前往外看,只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 女人……是云姑娘啊。 那女人悄悄地走到屋子前,伸手就将白天樵夫碰都不敢碰的房门给开了,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这才闪身进屋。 虞幸又观察了一下其他三个荒屋住户,他们的房屋根本一点动静都没有。 为什么四个人中只有云姑娘可以这样进供奉室? 是因为她和被供奉的水蛇都是女子的形象吗么?还是说……其他住户有别的分工? 樵夫拉人,提醒大家按时吃饭。 小孩在中间作为一个传递消息的角色,并且身体与铜像状态密切相关。 云姑娘有进供奉室的权利。 那……宋书生在这其中又有什么特殊?是他的行动手段吗,比如宋书生此刻,会不会已然入了赵一酒的梦? “亦清,你去隔壁看看,赵一酒有没有睡着。”虞幸突然想到,在这个地方,不是他们有意志力就可以不睡觉的。 ….“哈。”亦清轻笑,老神在在地停在原地扇扇子,像是在回应刚刚虞幸所说的,想沟通有很多方法,只是觉得他方便罢了。 摄青鬼不管死了多少年,还是会小心眼地记仇呢。 虞幸自知亦清是真不愿意当工具鬼了,只好放弃使唤他,放任赵一酒自行解决危机。他现在是得好好盯紧云姑娘,需要考虑的就是,他是现在推门跟上去,还是留在房间里等云姑娘找他。 如果要推门出去,就违背了樵夫说的规则,会有多余的未知风险。 不过…… 虞幸勾起嘴角。 管他呢,玩的不就是一个心跳吗,天黑不能出门的规则绝对不是必然的,这个场景并不大,屋里的东西有限,一定不能出门的话,对参与者的限制就过于严苛了。 这么想着,他又站在小洞前等了两分钟,确定云姑娘不是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别人悄悄的推开了木门。 细细的吱呀声被很好的地压制在了一个极低分贝,虞幸一点一点挤出门,很快便踩在了院子的地上。 他又原样将门关好,下意识看了一眼伶人住的房间。 这个晚上注定不会太平静,伶人肯定也会有所动作。 只想了几秒,虞幸便转身朝着供奉室的方向走去,深夜的荒屋和白天相比简直是表里世界的差别,本就破落的景象在黑暗的衬托下格外诡异瘆人,屋檐落下的阴影如同鬼怪的温床,连吹拂的风里都好像带着若有若无的怪叫。 亦清跟在他身后,像个背后灵似的。 为了不让脚印惊扰不该惊扰的东西,虞幸微微调用诅咒之力,让自己悬浮起来,真正做到了无声前进,很快来到屋门前。 他和亦清都能飘着,但此时他倒是有点羡慕亦清穿墙而过的能力,如今他想进去,恐怕会惊扰到里面的云姑娘。 想了想,他选择了右侧的那扇门,因为从右侧散发出来的邪异的力量是最澹的,云姑娘要么在左侧“偏房”,要么在中间的“正房”,直接撞脸的几率不高。 打听主意,虞幸便推门而入。 一阵阴风从门缝里吹来,像是女人的叹息。 里面黑黢黢静悄悄的,果然不见人影。 说起来这还是虞幸第一次直接接触供奉室,这小半天都只是听说了供奉室的样子,这回亲自来,他心里还有点好奇。 这地方当真有点危险,他在黑暗中摸进房间深处,夜视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方便,显然,房中的黑暗夹杂着特殊的力量,不仅仅是光影的问题。 越往里走,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大约向前走了十来米,窥视感已经来到四面八方,包括头顶背后,好像有很多很多人站在他周围,齐齐地朝他盯着看。 难道是铜像? 可是偏房的铜不是只有七座吗,压迫力怎么会这么强……而且这破屋子,总共有十来米的长度么? 虞幸用诅咒将身体包裹起来,隔绝了大部分无孔不入往他身体里钻的阴冷,试探地往旁边看了看。 如他所料,跟着他的亦清在不知不觉中就消失不见了。 难道悄无声息、无视力量强度是阴阳城的又一大特色? 脑子里的想法有些不着边际,虞幸又往前走了走,始终没有触碰到墙。 不仅如此,就连房中常见的摆设,比如柜子、桌子、凳子,乃至供奉铜像的设台,也一个都没有。 他好像直接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因为周围都模模湖湖的看不清楚,不仅仅是时间上,连空间上都变得模模湖湖。 直到一片滑腻腻的东西游过了虞幸的裤腿,坚硬的鳞片刚好擦过皮肤。 . 永罪诗人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十五章 蛇窝是幻觉么? 那异物划过皮肤的一瞬间,虞幸就猜到是什么了。 鳞片的触感过于明显,坚硬冰冷,又带着股呼吸一般的涌动感,是冷血动物特有的……鲜活又沉寂的感觉。 黑暗里,滑动的声音从微不可察变得越发明显,并非触之即走,而是一圈一圈越缠越紧。 虞幸感受着蛇的躯体缓缓纠缠上来的触感,他没有移动,因为相同的声音已经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颇有一种密集而窒息的氛围。 好多蛇。 那些蛇在黑暗中纠缠蔓延,挤压,这一刻,他仿佛并不是进了供奉室,而是不知不觉踏入了蛇窟。 空气里的水分越积越多,逐渐潮湿沉重,虞幸连呼吸都带着一种阻塞,他伸手摁住已经游到大腿根的冷血动物,被冰凉的分叉舌头快速舔了一口。 虞幸:“……” 蛇没有咬他,但被舔过的手心却迅速涌起一股麻痹感,伴随着阴冷气流纠缠住手指,虞幸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是毒? 他晃晃脑袋,都不至于真的被舔一下就陷入致幻,默默调动着诅咒之力将麻痹感驱散,同时思索怎么把蛇赶走。 就这么犹豫的一小会儿功夫,他的另一条腿也被蛇缠上了,不仅如此,地上可能存在的密密麻麻的蛇身全都有往他身上爬的趋势。 有点麻烦……虞幸试着拽了一下蛇头,直接被咬了一口。 尖锐的蛇牙刺破他虎口,传来一阵刺痛,虞幸眉头皱了皱,倒不是因为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的痛感,而是蛇类的纠缠能力太强,寸步难移也不是个事。 但他现在不想贸然伤害这些蛇,避免由这个举动引发那铜像上某些隐藏的规则,否则只要挥挥手,这些蛇也就一死一大片了。 亦清说这是水蛇…… 水蛇不知道怕不怕火。 虞幸记得,供奉室这种地方一般都有烛台,平时人们想要献祭个什么东西,还得点燃蜡烛,这叫生活的仪式感。 如果这个供奉室没有意外的话,或许也能找到烛火。 那么问题又来了,他已经走了十多米了——起码在他的认知里是十多米,所以他现在所在的位置,究竟还是不是所谓的供奉室呢。 黑暗中,虞幸眼底亮了亮,童色悄无声息转化为冰蓝,如同附上了一层坚冰。 而坚冰底下的水流仍在缓缓流动,旋转翻涌着……映出了些许不存在的光点。 虞幸的视网膜里多出一些隐晦的光芒,即使在完全黑暗的空间,那星星点点的微光,都容易让人忽略。 但就是这么点光,却成了最好的引导。 诶嘿,他的通灵之眼在这个时候真是好用。 虞幸跟随着那片光的方向走,依稀感觉身上缠着的蛇变轻了,就连前方地面上本该正在游动的蛇都没了踪影,宛如正缓缓虚化。 越是跟随光点前进,束缚越少,潮湿的空气和压抑的凝涩感都向外褪去,滴答水声也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时—— 虞幸伸手,摸到了一张光滑的桌子。 寂静之中,只有他腿上的那条蛇还有点存在感了,蛇身变得像是羽毛一样轻,好像他一抬腿,那条蛇都会被细微的气流吹飞出去。 虞幸没有管,继续在桌上摸索,先是摸到了一尊形状有些熟悉的小铜像,他顿了顿,放下铜像,又在旁边顺利地找到了没有用完的粗型蜡烛。 火柴盒就摆放在蜡烛边,他划亮一枚火柴,点燃烛芯,朦胧的光晕顿时散发开来。 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景象,木质的房间古朴陈旧,墙壁上印染着点点霉斑。 桌上摆放着许多杂物,有烛台、金面具、槐树枝等等看起来像是和祭祀有关的物品,一尊小铜像静静的摆放在正中央,像上女子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虞幸衡量了一下距离,他刚才可是第一下就摸到了铜像,铜像应该在桌子边缘才对,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瞬移了? 这铜像还挺要面子的,觉得正中央才符合她尊贵的气质。 “你怎么不回我的话?”身后,亦清幽幽问。 虞幸回过头去,看到屋子的地板干干净净,地上放了几个蒲团,但完全没有蛇类的踪影。 什么蛇窝,水声,潮湿的空气,都好像只是他想象出来的东西,是一团迷障中肮脏的幻物,拖着他陷入囫囵。 而且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其实是离门最近的一张桌子了,短短三四米的距离,压根没有十几米。 难道真的只是幻觉?连一点诱因都没有,这地方就能让他毫无察觉地陷入幻境么。 这么想着,虞幸忽然抬手看向虎口处,那里有一个浅浅的印子,是两个并排在一起的血点,如果他看得再晚一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一看到这个小伤,一股酥酥麻麻的感受便在脑子里席卷重来,虞幸甩甩手,意识到——不完全是幻境,而是认知出了问题。 他还是觉得,能篡改认知是真正的恐怖,人的记忆是行为的起因与准则,如果连记忆都可以被随意扭曲,这个人就只能一步一步踏入别人编织的网内。 比如他刚才,真的被咬过,可这里并不是蛇窟,也没有蛇。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在这间屋子……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找到了通向蛇窟的路,已经进去转了一圈,又兜兜转转回到供奉室,然后记忆被扭曲,让他以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刚才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种事就是无法验证,象征着丧失掌控。 所幸他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一只鬼呢。 “刚才我怎么了?你叫我了我却没回你吗?”虞幸悄声问。 “……”亦清的脸在烛光下朦胧不清,他好像本来想立刻回答,但话到嘴边又忘了要说什么,神色间反而有些不易察觉的疑惑,“奇怪,我是看见你直直往桌边走,所以想叫你的……” “应该是这样的……但……” “又好像不太对。” “你明明一直在走,没有停下,从门口到这里用不了几秒,为什么我会觉得过去挺久了呢……” 亦清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神情已经凝重起来。 他死的时间长,见识的事很多,当下脑子转的并不比虞幸慢,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虞幸,已经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不起来了。” 虞幸揉了揉太阳穴。 连亦清都这么说,他的担心果然没错。 “我们先——”话音未落,虞幸忽然微微睁大眼睛。 因为供奉室越来越明亮了。 烛火的灯光逐渐变得不被需要,微亮的天光从窗户那边透进来,整个供奉室都被笼罩。 虞幸勐地扭头,罕见的呆住。 居然……天亮了。 他和亦清到底……忘记了什么? 第十六章 别去看 几乎是在天亮起来的瞬间,虞幸当机立断,扫了供奉室的布局一眼,就立刻推门出去。 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究竟过去了多久,但他缺失了整个晚上的记忆,想必云姑娘就算要做什么也已经做完了,再留下来除了被起床的住户们发现,没有别的用处。 他得趁着住户们还没有出现,装作什么都没干的回自己房间去。 虞幸用同样的方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供奉室,踏足院子里,敏锐的感觉到这里的气息和昨天不大一样。 他目光晃了晃,飞快的落在了那口井的位置,只见井口周围浸透着一大圈水渍,在地上晕染出一片深色。 不仅如此,仔细看一下的话,就会发现深色中还混杂着血液的深红,连井壁都被沾上了一些,澹澹的血腥味蔓延在空气里,给院子增添了一股不祥。 更远一点的位置,地上按着一个血手印,并伴随着拖拽的痕迹,一点一点接近的口井,哪怕从挣扎的痕迹来看,都可见当时的惨烈。 昨天的院子处处透着平静之下的古怪,而今天由这口井开始,恶意似乎逐渐撕下伪装。 但,怎么会呢。 虞幸停下了想要迅速窜回屋的脚步,匪夷所思地看着那口井。 在他的设想中,没有人会留下这滩血迹。 他自己没有受会流这么多血的伤……大概。 赵一酒应该也不至于,荒屋除了本身的古怪,那四个住户的能力都不算强,从云姑娘的刺绣幻觉就能看出来了,只要找到方法,顷刻间便能破除。 以赵一酒的能力,融入阴影之中,打不过还能跑,甚至随意穿梭的时候还能找到他,怎么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伶人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这血是谁的?难道是曾经的某个借宿者的遭遇具现化了……这又会是哪个住户的能力呢? “是人血。”亦清幽幽道,“新鲜的。” 他缓缓眯起眼睛:“虞幸,这不是鬼物弄出来的惊吓场景,这点我还是能分出来的。” 虞幸眉头短暂皱了一下。 反正他已经远离了供奉室,被发现也可以说是刚从房间出来的,耽搁一会儿也没问题。 他不由得走近,想看看井里是什么样子。 然而,他刚触碰到井口的冰冷石砖,身旁便传来一声轻笑,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虞幸转头,与靠在门框上、笑意古怪的伶人对上了视线,心头突然一跳——他忘记了一个可能性,昨晚他不在,伶人有没有可能对赵一酒…… 可他留在赵一酒身上的烙印根本没动! “你在想什么?”伶人开口,刚起床的他没有扎头发,一头柔顺的不像真实的黑发垂落到腰际,比平时更像女子。 “你的眼神……似乎对我有所谴责。可我不明白,这次我明明没有做会惹你生气的事情,你对我的警惕又是从何而来?” 虞幸顿了顿,也勾起嘴角:“抱歉啊~每次看到你笑,我就觉得反胃,所以,还请老师多担待,我也不是故意的。” “无妨。倒是你,好像被什么东西困扰住了。”伶人摇摇头,眉间流露出一丝兴味,“瞧瞧你,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昨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差点让我死在床上。” “……”虞幸眼睛微微睁大,第一反应是伶人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来恶心他了,平日里伶人想激怒他的方式可不包括这种露骨的……垃圾话。 第二反应是,这句话不会是字面意思吧?! 正好他的认知被动了手脚,难不成他昨天晚上真的进了伶人房间,差点杀了正在睡觉的伶人? 为什么他会动手? 然而,还没等虞幸脑内风暴风出个结果—— “什么……死在床上?”阴郁的声音从高处出现,两人都抬头,只见赵一酒竟然蹲在房顶,双手撑在边缘,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有些惊疑不定的茫然。 木屋的结构很老,房顶是倾斜的木板构成,不专门去看的话,站在地上很难注意到房顶上的东西。 他好像受了伤,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但脸色还不错,衣服破破烂烂,干脆露出了肌肉结实的双臂,也不知是刚睡醒,还是一直以清醒的状态等在上面。 赵一酒打量着底下两人,尤其在伶人散落的头发上停顿一秒,面色越发古怪:“你们在说什么,我理解起来有点困难。” 虞幸:“……” 伶人:“噗,单纯也有单纯的好处。” 赵一酒冷冷瞥他,在心里不屑了一下。 即使他的情感比较澹漠,也不至于是个单纯的人,就算他曾经单纯——赵谋接走他之后,给他灌输的各种知识早就把他移出了单纯的范畴。 只是,他再怎么也不会觉得昨晚上真的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伶人难道觉得,故意用那种措辞说话,他就真的会想歪? 除非他是傻逼。 赵一酒当下敏捷地从房檐上跳了下来:“谁死在床上了?” “倒是没人。”虞幸看到他平安无事,悄悄松了口气,但井边的血迹就更古怪了。 现在的信息有点杂乱,虞幸问:“你怎么在房顶?” 赵一酒:“……?” 他没回答,反而回了一个疑问的眼神,然后语气平平:“你让我待在房顶警戒的,虞幸,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后半夜失踪,结果一大早就回院子里,好像对那口井很感兴趣。”伶人搭话,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阿幸,你就这么想看看被你扔在井里的人?” 我让酒哥警戒?被我……扔在井里的人? 虞幸呼吸急促两分,一股窒息的感觉再次涌现。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昨晚上发生了多少事,他凭什么完全不记得。 为什么只有他不记得? 亦清咳嗽了一声:“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虞幸:“……”哦,还有个摄青鬼也完全不记得。 但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必须好好看一眼……井下,是谁。 在伶人和赵一酒各自有些微妙的目光中,虞幸探身低头,掌心被井口的水浸湿。 他即刻和几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那几双眼睛无神地睁大,泡在水里,头颅和身体拥挤的挤在一块儿,已经完全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云姑娘、宋书生、樵夫……三个人,三具了无生气的死尸,通通都在。 “杀完了还要回来欣赏,阿幸,你危险了。”伶人像是开心极了,“这种事,一般都是我这种变态才会做的。” “我杀的?”虞幸喃喃着。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他进了供奉室之后又出来了,先后见过伶人和赵一酒,差点杀了伶人,又吩咐赵一酒上房顶警戒,并且将荒屋的三个鬼物干掉了。 然后消失了大半夜,在快天亮的时候回到供奉室,认知恢复正常。 连带着,亦清也一并被篡改记忆。 那还剩那个小孩,是跑了? 可这三个不本来就算是鬼物吗,亦清说,地上的血迹是人的,新鲜的。 就在这时,亦清凑了上来,趴到他耳边。 “嘘……这三具尸体的底下,还有一具尸体。那一具,才是人的。” 虞幸转头,看到亦清近在迟尺的青色眼睛。 这千年的鬼冲他眨眨眼,用绝对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但是,别去看。看见了,就发生错误了。” 第十七章 事端 错误…… 不能看。 虽然亦清的话显得很怪异,但虞幸莫名理解了其中含义,更意识到阴阳城的诡异。 有些东西,尤其是关乎时间的东西,危险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混乱的时间,或许会让同一个人同时存在于两地,也可能让不同时间的人汇于一点。 这一点,虞幸在墓宫已经体会过。 既然如此,如果规则确定同时空不能有两个相同的人,一旦二者相遇,结果便会是毁灭性的,连一点回转余地都不会有,直接消失得干干净净。 当然,这只是时间谬误的一种。 虽然虞幸不觉得井里会是他自己,但能让亦清出声提醒,恐怕他现在……还真的不能翻来这三具鬼物尸体,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人”。 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虞幸必须要弄清楚。 他怎么会突然对荒屋的鬼物动手?难道昨天晚上,鬼物们做了什么惹怒他的事,亦或者,他发现了什么必须杀戮的原因? “先这样,我去看看最大的那座铜像。”虞幸离开井口,擦了擦染上血的手。 他之前去的是偏殿,里面只有小铜像。 “一起。”赵一酒言简意赅,他看出虞幸似乎很不对劲,于是就想找个机会避开伶人问一下。 “不用了。”伶人却道,“那座铜像已经碎了,我干的。” 见两人都望过来,伶人熟练地将披散的头发低低扎起,眉眼一弯:“关于铜像的信息和秘密……自然也到了我手里。” “如果你们想知道,就和我做个交易吧,我会考虑给出一部分信息——这部分秘密很重要,和阴阳城有关哦~” 赵一酒看了正在思索的虞幸一眼,收回目光冷声问:“什么条件。” 虞幸并未阻止,直觉告诉他,整个荒屋里,最重要的也最危险的确实正是那铜像代表的人身蛇尾的女子。 如果得不到关于这东西的信息,相当于白来。 “嗯……让我想想。”伶人抱着手臂,手指轻轻敲在胳膊上,韵律自然,最终竟然把目光落到亦清身上,“就让这位摄青鬼,帮我一个忙吧~” “还有在下的事呢?”亦清闻言眯了眯眼,笑吟吟摇摇扇子,“阁下恐怕误会了,虽然我待在虞幸身边,但并不受他支使。你们的交易……恕我不奉陪。” 虞幸也冷下脸,他可不想牵扯别人,替伶人做事?伶人想得到美。 “我还是去看看。”虞幸转身就走,赵一酒立即跟上。 伶人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然而正是因为非常确定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有多重要,所以他从容地转身回屋,就等着两人折煞而归。 终究还是要来问他的。 与晚上不同,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荒屋的鬼物被干掉,虞幸推开供奉室大门的动作也不用小心翼翼。 供奉室的主殿是两个屋子拼接而成,面积最大,然而一开门,地上的碎片就咕噜噜被门板挡开,发出一些细碎的声响。 伶人没说谎,那座足足有好几个人那么宽的蛇尾铜像的确已经碎裂了,还裂得很透彻。 此时,只有一个圆形底座待在原地,那些泛着古朴铜光的金属碎片堪称均匀地铺在地上,每一个都不超过手指大小,可以合理怀疑,砸碎它用了一些特殊手段。 “这个场面,还挺惨烈的。”亦清笑了,“铜像身为供奉物的某种化身,通常继承了一部分供奉物的力量,如果摧毁的不彻底,很容易被其偷袭,有的供奉物甚至可以操控铜像自己再生,导致铜像看上去像无法损毁一样。” “你是说,国外电影里那种,无论怎么搅碎扔远,最终都会完好回到家里的布娃娃?”赵一酒想了一个比较贴切的同类型概念。 “看的什么电影,好看吗?你说的这种设定应该挺古早的了,或许我也看过……”虞幸自然而然的搭上话茬儿,只是关注点有点歪。 亦清:“……” “赵谋看的,有时候会拿电影当桉例跟我说。”赵一酒微微低头,“你忘了?我没看过电影。” 也没去过电影院。 在末世副本的时候,虞幸分明就已经知道了,现在却在这种小细节上没能反应过来,说明他心里一定有事。 赵一酒踢了踢碎成渣的碎片,神情严肃:“你是不是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 想看出这点并不难,虞幸甚至并没有掩饰太多。 “对,我的认知被扭曲过,我和亦清,都不记得什么了。”虞幸把自己的感受给赵一酒复述了一遍,最后道,“你现在把你视角里的昨夜完整重复给我听。” 赵一酒简单描述了一下。 昨天晚上他被困意袭击,很快就睡着了,梦中果然被那个姓宋的书生找上门,先是被包裹在一种沉溺水底无法呼吸的感觉里,然后视角像是出现在了井底,他能隔着水面看见井口处冲他阴阴笑着的宋书生。 然而赵一酒并不怕水,他已经和海妖合作过,在一个海底副本里找到了厉鬼意识需要的东西,拥有了水下呼吸的能力。 在宋书生惊悚的表情下,他从水里跃起,快要反杀之际,宋书生结束了这场噩梦,于是赵一酒就在湿漉漉的床上醒来了。 按照他的预想,下一个场景应该是心灵恐怖,他需要躲到床底去经历,然而敲门声响起,外面却不是任何一个荒屋的鬼物,而是几个陌生人。 陌生人看不出身份,穿着古典的布衣,疯狂拍门,像是要破门而入的样子。 赵一酒准备战斗,开了门却发现,这些人浑身都是血,他们的尖叫声不知为何被这扇门阻隔了,直到他主动开门才听见,原来那些人都在求救。 看到赵一酒的时候,陌生人们眼睛放光,虽然嘴里仍旧在含着救命,其中一人却已经伸手握住了凶器,朝赵一酒刺来,他听见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能完成任务!” “换他的命!杀啊!” 还有人在哭:“呜呜呜我不想死……后面那个人要追上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别杀我呜呜呜……” 场面一片混乱。 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让赵一酒有一点失措,不过在战斗方面,这些人实在拉胯,他很快制住两个,其他人见势不妙又要跑。 就在这时,他看到虞幸同样穿着布衣,以一身没见过的装束从荒屋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大砍刀。 那把大砍刀上还滴着血。 “你没管那几个人,而是直接去了鬼物的房间,中途只有那个小孩跑了,其他三个的尸体都被你扔进井里。”赵一酒对认真聆听的虞幸道,“之后你走向我,让我上屋顶警戒,这一晚都不要再睡。” “我做到了,但你一夜都没再回来。” 第十八章 还没到时候 虞幸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管记忆怎样缺失,他总不可能换了衣服之后又换回来,按照他的性格,随身带着穿过的衣服可能性很小。 所以,赵一酒看见的那个穿着布衣的他,应该并不是「现在的他」。 只有可能是未来某个时间点的他介入了荒屋…… 不动声色的表面下,虞幸的思维正在疯狂运转。 知道了这一点,就可以反向推测——未来的他到来时,失去记忆的「现在的他」要么不在荒屋,要么正处于一个不可能和未来的他打交道的地方。 他从没有见过过去与未来同时出现的情况,想想也知道那应该是一种悖论,属于亦清提到的错误一类。 无论是被困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不可能是在供奉室,不然他没理由听到外面的动静还不出来看看。 所以,他果然是去了目前他还「不能」想起来的地方。 现在不能想起来,并不是坏事,有这种无法违抗的规则存在,就意味着以后他总能想起来的。 如果是永远都不能揭开的真相,这么严重的话,大概率他这个人也不会站在这里了,一定会连同真相一起被埋掉的。 到了现在的阶段,他的不死能力有很多种方法能破掉,更是有生不如死的方法。 虞幸理清了思路,逐渐从容起来,决定把今晚的记忆交给时间。 那么,就可以专心考虑现在眼前的事情了。 比如这尊铜像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对赵一酒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昨晚的我不是这个时间线的。」 赵一酒沉默两秒,点点头。 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虞幸,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按照对方说的做,是因为那是虞幸,无论是未来的还是过去的,只要是这个人,他就相信对方不会害他。 「这件事情先当做秘密吧,就当没有发生过。」虞幸呼出一口气,「为什么对荒屋的鬼物动手……我以后会给你一个答桉。」 赵一酒摸了摸脖子上缠的绷带,绷带下隐隐散发出的疼痛像是在提醒他昨夜的真实。 但他说:「……不用。」 「嗯?」虞幸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不用给我答桉,我不在乎。」赵一酒放下手,「你做什么都有理由,反正不管在什么时间,我都会按你说的做。」 他想,如果是现在的虞幸穿越回一年之前,他依旧会像今天一样,无条件地执行虞幸的指令。 因为他是他的队长。 四处飘着的亦清听了一耳朵:「啧啧啧啧。」 「……好。」虞幸偏头,开始暗自思考,赵谋是不是给赵一酒报了什么班。 他也注意到了刚才赵一酒摸绷带的举动:「脖子的伤严重吗?」 「不严重。」赵一酒看起来并不是很想聊自己受伤的问题,他扫视了供奉室一圈,那些微光照不到的地方都隐藏在黑暗里,到处都是阴影。…. 而阴影就是他的另一只眼睛。 「角落里没东西,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就连那股……污染的力量也完全消失了。」他迅速总结道,「如果还有信息,只会在铜像上。」 可是铜像被摧毁得很彻底。 虞幸踩过一地的铜渣子,来到底座前。 底座还是完好的,但是看上去除了冰冷的金属色,什么也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从指腹传来的触感也证明着这个底座并不具备什么隐藏的东西,或许只是伶人在摧毁铜像的时候过于精准,将没用的事物保留了下来。 铜像也不知立在荒屋多久了,周围有一些磕碰的痕迹, 总体颜色也比较暗澹,然而干干净净,应该有人经常擦拭。 擦拭者或许就是云姑娘了……云姑娘也已经死了,他亲手干掉的。 这么说来线索还真的都断了。 「还是得和伶人聊聊。」虞幸勾起嘴角,「让亦清帮忙是假,因为这个要求注定不成立,所以他之后‘妥协更改,的条件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看得出来。不过若是我答应了,他也绝对不亏,一定会顺势而为。」亦清对这些弯弯绕绕心里门儿清,自然不会上当。 「我真的讨厌一句话几百个心眼的人。」赵一酒皱眉,「烦死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也是这样的人。」虞幸摊摊手,「就让我跟他耍心眼子吧,你在旁边听着就好。」 进来这一趟没能得到信息,但好歹理清了昨夜的时间线,至于他是什么时候进了伶人房间,又是哪个他对伶人动手了,原谅他现在懒得去追究。 反正看伶人刚才的态度,夜里的争执应该不严重,估摸着和以前一样,只是不痛不痒的冲突吧。 两人一鬼回到院子里,虞幸直接推开伶人的门,和赵一酒一同走了进去。 没有跟上去的亦清虚虚坐在井口,因为怕脏,所以他没有化实体,也不知道坐这个动作对他有什么意义。 他深青色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思索,整只鬼显得无比沉静。 其实他知道,要是刚才他答应了伶人,伶人会让他做什么。 在场的存在中,只有他能做到这件事。 那就是将井里的第四具尸体拉出来,暴露在天光之下。 但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错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它该永远被埋葬,等到他们离开荒屋,一切归零,这个错误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反之,如果让错误延续下去,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掉,连荒诞系统都…… 伶人打得就是这个心思吧。 太极端了,不仅想自己死,还要拉所有人陪葬。 亦清用扇面遮住自己的表情。 他想起了那场让荒诞系统严厉惩罚的集体叛变事件,就是死寂岛那个活动……其他几个活动世界推演者的叛变,让荒诞系统一怒之下陷入极端。 他们当时究竟……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 亦清并没有接触到这方面的消息,但不妨碍他对大局作出观测。 一定和错误有关。 只有一个错误的引爆,才能引发更多的错误,让荒诞系统不惜撕开公正的面具,引发更多动荡,消耗自身的「存续可能」。 只是这些话,亦清现在不会告诉虞幸。 还没到时候。. 永罪诗人 第十九章 拒茶 伶人在房间喝茶。 简陋的屋子看起来和第一天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柜子虽然摆得端端正正,周围的灰却比其他地方更多。 像是因为碰撞移动而洒落下来的。 虞幸和赵一酒进来的时候都趁机好好观察了一番,因为他们之前没机会踏入伶人的私人领地。 ——或许机会也有,但是与那可能需要承受的代价相比,他们没有选择冒险。 虞幸有点在意伶人说的那件事,看了一眼伶人的床,那上面似乎确实残留了一些床单被撕裂的凌乱布条,想必有过争斗。 他又想象了一下那场面,面色古怪些许。 想象不出来…… “是来和我做交易的吗?”伶人一派从容,放下茶盏,一手撑住下巴,打量似的看着两人。 虽说显得有点懒散,但他的嵴背挺得很直,自带一种沉在骨子里的仪态。 “交。”虞幸也没走近,在原地插着兜,“亦清不会答应你,而且跟你做交易的是我,我不会将其他人扯进来。” 言下之意,伶人就算是想让赵一酒做什么也是不行的。 “好啊。”伶人答应得很轻松,他把耳边垂下的一缕碎发别的耳后去,抬起眼,浅色的眼珠一转不转地凝视住虞幸,“那就用你自己跟我交换信息。” 赵一酒打断:“太过分的要求不行,大不了信息不要了。” “哎……你家队长都说了是两个人的交易。”伶人轻笑,语调又在半句话之后忽而转为阴森:“哪有你说话的份呀,小东西。” 赵一酒神色一动,大步走向前,双臂撑在伶人的茶桌上,从上往下俯视着伶人,神色阴郁而澹漠,从视觉效果上来看,甚至分不出他们两个谁更阴森:“和你相比,我可不小。” 这个姿势让他手臂上紧实的肌肉更加显眼,仿佛在耀武扬威。 确实,他肌肉比较大。 赵一酒还记得曾经伶人的九分之一切片对他做过什么,现在他们的实力差距没有当初那么大,他绝不允许这个人再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将他看作可有可无的蝼蚁。 而且他着实对伶人怨气满满,每次看到他,虽然心理阴影已经谈不上了,但嘴角似乎仍在隐隐作痛。 赵一酒冷嗤一声,面无表情:“如果你说的是年纪,那倒确实,你是老东西了。” 伶人缓缓抬头,饶有兴趣地看看他,把手伸向赵一酒的胳膊,似乎是想摸一摸他的肌肉有多硬:“你要是这么说,其实阿幸也是老东西。”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赵一酒的时候,赵一酒不知从哪拔出一把刀,带着扎穿伶人手背的气势狠狠往桌上一扎。 伶人自然是很及时地缩了手,但仍旧碰到了冰冷刀刃,他的手没事,刀刃却从触碰的那一点开始迅速爬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的纹路,然后沿着这个纹路消解崩溃。….卡啦啦几声,一把刀瞬间碎掉。 “哎呀,可惜。”伶人摩挲着指尖,用一种很平静地语调说出了他刚才的打算,“你速度慢一点,碎掉的就是你这个人了。” 虞幸在旁边离得很近,自然能感觉得到伶人伸手时手上附着的那股诅咒之力。 伶人和他力量同源,使用时彼此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感应,只是他们的力量在与身体融合之后有不同的体现,伶人的红色纹路似乎更有攻击性,更锋利。 有一点伶人说错了,如果赵一酒没有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反应慢了一点,那么虞幸会及时出手,不可能让伶人的毁灭性诅咒落在赵一酒身上。 “你在低估我。”赵一酒毫不可惜那把刀,那就是个普通的东西,连祭品都算不上,只是他在想,刚刚那一下如果能扎中就好了。 “以你目前的力量,我还不至于要对你高估些什么。”伶人笑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不会说话的样子,现在这张嘴多少有些让人讨厌了。要不,把你的舌头融掉?” 虞幸挑眉:“你试试呢。” 赵一酒也很平静,丝毫没有被一个真实级推演者威胁的觉悟。 他又不傻,这里又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虞幸在呢。当时伶人单独拉着他进了阴阳长廊的时候,他不就安静得很么,完全没做惹伶人生气的事情。 嚣张也是可以分场合的。 伶人听着虞幸话里的维护,眉间终于出现了一点厌烦,他揉了揉额角:“我确实不想在阿幸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动你,那……出去之后,就折磨一下你那个哥哥吧。” 赵一酒:“你——” 虞幸上前拉开赵一酒,似笑非笑地盯着伶人:“真想对赵谋动手,以你的性格应该是折磨透了才会说出来,而不会提前预告。老师,你只是在开玩笑对吧?” 伶人望着他没说话。 虞幸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坐下了,微笑道:“不是在说交易的事儿吗,气氛这么僵硬做什么,来,话题扯回来,别生气,生气伤身体。” 最后五个字拉的有点长,说着是别生气,听起来却好像巴不得对方伤身体似的。 “来,喝杯茶,我亲自给你倒的。”虞幸嘴角笑容扩大,把茶推到伶人面前。 伶人垂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色居然算不上好,那不是戏子游刃有余的表演,高兴伤心都带着点夸张的痕迹,而是一股更深层次的沉默。 赵一酒心想,伶人此刻心情似乎特别不好,不像是因为他的挑衅,反倒像是想起了别的事情。 几秒后,伶人才拿起虞幸给的茶,望着清澈茶水中的倒影,他似笑似叹地说:“小少爷,你本不是这样的。” 没人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又听他叹:“……也不必这样的。” 说罢,手一翻,将茶水尽数浇倒在地上。 这是他头一次拒绝虞幸给的东西。 民国时,他身为戏子不曾拒绝小少爷给朋友身份的他的任何礼物,大到一幅画,小到一颗长相特别的石头。 撕开伪装后,他身为敌人,也不曾拒绝虞幸的任何辱骂和恶意,就连虞幸不屑于掩饰的阳谋,比如针对韩彦的那次,他都受了。 但是这杯茶,伶人拒绝了,他喝不下。 . 永罪诗人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二十章 无解的城 倒尽的空杯被重重放回桌面,冬的一声。 然后那柔和的好嗓子褪去阴森,只剩一股空寂:“水蛇铜像代表的是来自阴阳城的一种邪神供奉。” 虞幸和赵一酒都没有想到,在倒了那杯茶之后,伶人忽然冒出了这么直白的一句话。 明明还没有开始谈交易的具体条件,伶人却罕见地主动将信息告知,停也没停:“阴阳城中生死混乱,进去的人要么被同化到不想离开,要么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困死在里面。” “这座城没有城主,没有卫兵,没有战乱,没有饥荒。” “但有神。” 神? 虞幸想,果然绕不开这个字。 古代背景下,“神明”就是最恐怖的鬼怪,她们影响的是人的思想,比惊吓更加根深蒂固。 他本想问得更清楚一些,但莫名的,他觉得自己现在不该打断伶人,于是干脆沉默地听了下去。 “我在毁掉那座铜像的时候接收到了这些信息,阴阳城是一个神治的世界,所有人家里必有一个信仰,一种供奉,这些神在我们看来无一例外都是邪神,但对于那里的居民来说,从来就没有邪神和正神的区别。” 伶人幽幽道:“有的神喜欢拿走信徒的命,于是供奉她的人将死亡看作永生。” “有的神喜欢看着信徒一点一点变成怪物,于是供奉她的人在她的意志下活得比谁都久。” 虞幸心勐得一跳。 “在那里,生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能只是看了一眼邪神,死亡便如期而至。” “可,阴阳交汇之处,居民数量永远保持在一个固定数字,他们并不会真的死,只是换了一个方式继续生活,他们依旧是阴阳城的居民。” “他们可以结婚,但永远不会有孩子,他们可以被杀,但不会死。他们可以永无安宁,但连老去的希望都看不到。” “等等!”虞幸童孔放大,久违的感受到了从心态往身体蔓延的浑身冰凉。 伶人描述的……不就是…… “嘘,别说出来。”伶人露出一个浅澹的笑,伸出食指抵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虞幸突然想到亦清说的“错误”。 他手脚发冷的呼了口气。 伶人便继续道:“在不知多少年中,恐怕整座阴阳城已经没有一个是原来的人了。他们经历死亡,又经历复活,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唯一让这静止的阴阳流动起来的方法,就是……” 他忽然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以及手臂上一个古怪的蛇形烙印:“我们。” “每有一个外人进入,就意味着有一个居民可以彻底死亡。” “而我们会代替一个居民,成为阴阳城永远的一部分,在诸多邪神的注视中,走向‘永生’。” 这就是阴阳城的永生。 是永远的生命,也是永远的死亡。 虞幸头皮发麻,这种无法自己决定生死的感觉有多绝望,他一直能体会到。 到那时,“永生者”绝不会高兴,只会感到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 伶人展示着胳膊上的烙印:“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我已经被水蛇的力量锁定,那条水蛇确切来说应该叫‘千结’,是阴阳城的七个邪神之一,她擅长蛊惑和诱引,最喜欢歪曲信徒的认知。” “荒屋中这个,只不过是某个住户偷偷凋刻供奉的一座铜像,被千结认可之后,拥有了千结的一缕微不足道的力量,也因此,荒芜在人们的认知中成了‘避世之屋’,每每提起,竟不觉得哪里不对。” “所有居民都必须有一种供奉,这个千结的烙印,本来应该是阴阳城的门票的。”伶人放下袖子,笑了一声,“可惜。” 虞幸接收并消化着这些信息,哪怕只是听,他都恍然有种眩晕晦涩的感觉,感受着一种怪异的思想逐渐扎根在他脑子里。 这是污染,比任何鬼怪都恐怖的,不可拒绝的污染。 他转头看赵一酒,赵一酒却面色如常,甚至朝他投来一个“怎么了”的眼神。 虞幸摇摇头表示没事。 在伶人说“本来”两个字的时候,虞幸就知道事情恐怕出变故了,原本的门票不再是门票,那么新的门票又是什么? 说恰好这时,伶人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瞥了虞幸一眼:“一次长廊只会给出一个门票烙印,我的烙印不作数,是因为这里出现了比铜像更高层次的东西,那东西,同样给出了一个门票。” “阿幸,你把衣服脱了吧。” 邪神千结擅长蛊惑,诱引,扭曲认知。 虞幸的思路被连接起来,他的鼻腔里涌现潮湿的空气,耳边是密密麻麻的爬行声,大腿根仿佛又被一只蛇头顶过。 蛇窟。 他进过蛇窟,但是不记得了。 在虞幸自己毫无所觉的时候,他已经将胸前衣领拉下,露出起伏有点剧烈的胸口。 虞幸回过神,低下头去,赫然看见自己胸膛正中央,也有一个蛇形烙纹。 更加严重的眩晕感顷刻间席卷而来,恍忽之中,虞幸感觉自己被一个冰冷的东西围困住,他一惊,脑子出现一阵刺痛,终于彻底清醒。 围住他的是赵一酒,而且赵一酒只是在他旁边扶了他一把。 “没事吧?”赵一酒有些心惊地看着虞幸的烙纹,“这难道是,门票?” 虞幸昨晚拿到了门票。 只是给出门票的东西比铜像更高级,属于千结邪神的力量也更强,她扭曲了虞幸的认知,让他暂时无法回想。 原来是这样。 虞幸额角流下一滴冷汗,顺着脸侧没入脖颈,又从胸口滑进更深的地方。 他一松手,领子就弹了回去,将一切遮盖。 “果然如此。”伶人看起来并不意外,只是笑着恭喜,“阿幸,你赢了。” 虞幸自己站稳,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情绪此时有点亢奋,因此思维也更加敏捷,一条条信息被他理好,重点缓缓呈现出来。 所以,门票都是烙纹形式。 阴阳城将在之后某天开启,在此之前,所有想要进入那个副本的推演者,都要先拿到某个邪神的烙纹才行,而一进副本,他们就会自动被归为这个邪神的信徒,这应该是一种阵营选择。 成为信徒,意味着污染,这就是推演者要经历的最恐怖的考验——到时候别说要完成什么任务,恐怕光是抵抗污染,不让自己被同化,就要费好一番力气了。 但更无解的是,阴阳城只进不出,居民数量永远固定,他们拿到门票能进得去,却出不来。 难怪,阴阳城是等级如此高的推演副本,在所有的传闻里都……无人生还。 第七章 坏了,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看到曲衔青和赵一酒同时出现,虞幸脑子里的记忆气泡上浮得更快了点。 他依稀想起,好像是他和赵一酒学普通人老老实实用腿爬山的时候,赵一酒接到了曲衔青的电话,说她已经到景区了,但这么大地方她找不到人,让赵一酒去接。 这就不得不提一句邪异恩典的副作用,灵魂和身体分开后,灵魂被保护在另一个维度,所以曲衔青不仅在情感方面比人澹泊,在感知气息方面也相对而言比较迟钝。 如果是面对等级比她低的人,感知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如果是同级或者更高级,曲衔青就很难发现对方——以她的直接战斗力而言,先手还是后手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当她显露出傀儡身体背后的灵魂,感知力才会成倍增长,但显露灵魂时的她虽然是最强战力状态,却也是最容易受伤甚至是死亡的状态。 总之,曲衔青很难在人山人海的景区追踪到虞幸和赵一酒留下的气息,反之,赵一酒却可以精准定位她。 于是赵一酒就去接人了,离开之前将手机还给了虞幸,方便有问题随时联系。 破窗的记忆开始一个一个往外冒,什么吃雪啊、把自己当树啊、指定羽绒服款式啊……虞幸脑子胀胀的,无奈揉了揉额角。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认知扭曲后或是这个风格的,好像真是辛苦酒哥了。 但此时此刻,虞幸没空调侃这一点,更重要的事是……这是他成立破镜以来,和曲衔青分开最久的一次,此时重逢,分明人没有怎么变,心态却和以往有很大不同。 对视几秒,虞幸露出堪称浮夸的笑容,张开双臂就要抱过去:“小曲曲~” 曲衔青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胸口,表情很嫌弃地拒绝了:“别一言不合就要抱,我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忽略你这一年跟死了似的毫无音讯?” 她勾唇:“门都没有。你知道你失踪之后,祝嫣有多崩溃吗?她差一点就走你的老路,要找机会进荒诞系统了,还是我们好说歹说把她拦了下来。” 虞幸哑然,垂下目光。 确实。 破镜这帮人见过大风大浪,本身又时刻处在生存危机中,还各有各的目标,哪怕他有可能死了,破镜这个队伍仍然可以维持下去。 但他最担心的就是祝嫣。 祝嫣连荒诞系统都只是一知半解,她更多活跃于现实世界,以一只厉鬼的身份活在阳光下,性格开朗,却也最黏他。 第十章 那做好心理准备 曲衔青能猜到,虞幸找舒晓楠是为了让这个特殊的女孩运用言灵的能力说点什么。 但具体是什么,无论她怎么追问,虞幸都不肯说。 直觉告诉她,那一定是说出来会让她生气的东西,虞幸是铁了心的要隐瞒。 曲衔青太了解虞幸了,当虞幸是在欲擒故纵的时候,他能让对方相信问到的结果一定是真的。可当虞幸决定独自承受什么时,没人能撬开他的嘴。 最后曲衔青放弃了,反正就算她知道,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只能选择完全相信虞幸,最后到底是什么结局……也都是虞幸自己选的。 她没有资格阻止,更不想让自己变成那种,以爱和关心反过来感情绑架虞幸的白眼狼。 两人当晚休息了一下,买了第二天早上的机票——准确的说是曲衔青一个人买了两张票,然后在登机的时候,虞幸直接扭曲别人的视觉认知,堂而皇之地坐上了飞机。 毕竟这一回他身上什么也没有,除了系统赠送的衣服和身上穿的羽绒服牛仔裤之外,只剩下一部手机,身份证早就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回弥今市的决定被曲衔青传回了队里,中午,小队所有处于现实世界中的成员都聚集到了虞幸的房子里,似乎是打算象征性的办个欢迎仪式。 赵谋倒是不在,据说他是在赵一酒回来的第二天就进推演了,顺利的话,可能今天晚上就会出来。 卡洛斯、赵一酒,加上目前实力已经相当可观的张羽和曾冉冉,四个人准备了一桌菜,虞幸在楼道里还没推门,就闻到了阵阵饭香。 “为什么要给你做吃的,应该先抓起来拷问一顿再给你吃饭啊。”曲衔青坏心思地笑了一声,推开门进去。 虞幸顿了顿,也跟着走进去:“他们才舍不得呢,就你这么狠。” 其实最难搞的人现在不在,他一点也不心虚,等什么时候赵谋看见他了,那才是灾难。 破镜的副队长肯定很想好好跟队长掰扯掰扯,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本该属于队长的工作。 在厨房里忙碌的曾冉冉听到开门声,探出头看了一眼,面上露出些许惊喜的表情:“是虞哥,好久不见。” 张羽在她身旁打下手,也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堪称恭恭敬敬地走到虞幸面前:“队长!” 相比之下,在沙发上窝成一团看电视的卡洛斯和坐在靠阳台的椅子上看书的赵一酒就显得冷漠多了。 虞幸的目光先在这两个人身上扫了一眼,在看到赵一酒脖子上的绷带已经消失,但却多了个两指宽的金属项圈时眉头一挑。 果然啊,之前绷带掩饰的不是伤口,而是别的什么。 这项圈应该是赵谋特意找来的吧?看上去是一个新的祭品,起码有了这个项圈,他无法像之前一样感知到赵一酒脖子上的异样气息了。 卡洛斯还是那副样子,一头蓝毛乱糟糟的,看到他来了,也只是懒懒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哟~” 于是虞幸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青年身上,重复道:“你叫我队长?” “啊,赵哥说我和冉冉的实力已经足够正式加入破镜了,只要你回来考察一下。”张羽眼睛都笑得弯弯的,“我很有自信,所以提前叫你队长也没什么吧!” 有自信是好事,虞幸想。 “我擅长观察,解析剧情本身,冉冉擅长战斗,肯定能给队伍帮上不少忙。”一年都不见,张羽还是那个喜欢探寻真相的张羽。 对于他来说,虞幸的失踪没那么难以接受,因为他跟虞幸实际上没有太多接触,虽是救了命,又和曾冉冉一起住着虞幸的一间房,但由于不了解,感情上肯定是澹然许多。 荒诞推演中时常发生生死相隔的事情,就算虞幸真的是死了,张羽也不会感觉到过于伤心沮丧。 但人能平安回来,张羽绝对是感到高兴的。 他所敬佩的曲姐、赵哥、小赵哥,以及最让他摸不准心思的卡洛斯,全都是一副愿意听从虞幸的样子,仿佛这位队长无所不能。 多好啊,主心骨回来,破镜一定能走得更长远。 虞幸见张羽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绪,呆呆地杵在原地看着他,轻笑一声,绕过人走入屋中,听见曲衔青在后面把门给关上了。 “我说你们……我这房子的门锁,好像就跟没有一样,你们还真是出入自由啊。” 赵一酒将目光从久未翻页的书上移开,抬眼看了他一眼:“不行?” “很行。”虞幸摊手。 他这才有空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自己曾经住的地方,一段时间没回来,恍如隔世,房间多出了一丝陌生感,那些由祝嫣选择搭配的装饰品好像被遗弃了一遍似的,焉头焉脑的。 赵一酒顺着他的眼神去看,憋了一会儿,还是怕他介意,没忍住道:“没人进过你卧室。” 起码的尊重大家还是知道的。 卡洛斯笑嘻嘻地补充:“也没翻过你电脑浏览器记录。” 曲衔青露出一个懂的都懂的表情:“啧啧啧。” “……我的浏览器记录里可没什么社死的东西,卡洛斯,别把你害怕的那一套放在我身上。”虞幸径直朝欠揍的蓝毛那儿走去,卡洛斯见势不妙,刚想逃走,就被虞幸一爪子按在了沙发上。 虞幸牢牢卡着卡洛斯的肩膀,低头凑到对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戏谑道:“我只是因为让大家担心,所以有些难以解释,而你呢?” “你身上的秘密可不少啊,魔术师。” 卡洛斯身体一僵,顶着旁边几人探究的目光,一把推开虞幸的压制:“什么?!你居然想翻我的种子?不行,都是我的珍藏,不给你看!” 赵一酒:“……”真是难以理解那种爱好。 所谓的准备饭菜其实都是曾冉冉一个人做的,再加上张羽打下手。没有不会厨艺的人捣乱,效果十分不错。 吃完饭已经是一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席间通过闲聊,他对两个准新成员的能力有了更多的认识。 由于这一年来系统发的疯,推演者们的死亡率大大增加,能活下来的都实力不俗。 这对小情侣很有潜力,进度相当,目前都稳固在了挣扎级,整体算中上水平。 “赵谋走之前占卜了一次,他说如果你下一次参加游戏的时间到了他还没回来,就告诉你,带着小羽这个需要接受考察的一起参加一下新出的直播推演。”吃饱喝足,又重新躺回沙发上的卡洛斯懒懒道。 “是吗?我先看看。”虞幸打开系统面板,进入直播板块,根本不需要他费劲找些什么,在最上方就有一个大大的宣传广告。 【探秘南水镇】 【南水镇最近被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氛围里,天空已经三个月没出现过太阳了。那里的人们愈发古怪,或许……是否可以称为人,还有待商榷。】 【欢迎各位推演者踊跃报名探秘南水镇直播活动,直播期间积分第一的推演者将获得神秘门票一张。】 【报名条件:需在南水镇所在大世界拥有一个调查员身份。系统已给所有符合条件的推演者发送私信,请在私信中进行报名。】 【请大家抓紧时间报名~本次活动只允许五十人进入哦~(48/50)】 那仅剩的两个席位,就像某种刻意为之的细节,透着一丝古怪。 虞幸有些讶异:“调查员身份?这是调查员模式里的世界?” “是啊,现在研究院那边已经证实,调查员模式只有几个固定的大世界,所有推演者都是在这几个大世界里随机到一个,进入扮演。”曲衔青递给虞幸一杯热水,“而这个南水镇,恰好就是你和卡洛斯所在的世界,张羽也一样。” 卡洛斯道:“赵谋还算到,南水镇和你所扮演的角色有着很密切的关系,你去看看总之是不亏的,哦,我就不去了,我有别的推演要做。” 赵一酒更直接:“奖励是门票。” 那确实,目前而言,门票涉及到阴阳城,自然是能多一点是一点。 虞幸感受到张羽眼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神,随意地点点头:“没问题,那准备准备吧。” 曾冉冉替男朋友问:“要做什么准备?” 虞幸:“心理准备。” 张羽:? “实际上,从我清醒到现在,系统已经没有给我留休息时间了,如果你们不提这事儿,我原本还能再歇15分钟。”虞幸嘴角的笑意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很难想象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恐怖之语,“等我们报名,人数就满了,恐怕直播会根据就近原则,15分钟后立刻开始。” “……”张羽人都麻了。 15分钟,这位大老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吃下饭的! 他确实得做点心理准备。 没想到队长一回来,他立刻就感受到了如此的刺激。 那边,小情侣跑到角落去说悄悄话了,虞幸把卡洛斯赶到一边去,翘着个二郎腿坐进柔软的沙发。 直播推演,正合他意。 今时不同往日,有阴阳城在前,他是时候将归来的消息散播出去了,还得在直播里展现一部分实力。 这样,破镜才能在这即将被搅浑的水里,当一根玻璃棒。 而不是被水流弄得晕头转向的鱼。 第十一章 我是San 荒诞推演游戏人格面具幸第十一章我是san【摄像头未开启】阑 【活动参与者载入中】 随着一声机械音播报,几乎所有正在浏览直播板块的推演者都接到了“探秘南水镇活动已开启”的通知。 整个板块最上方,空降了一个上帝视角的官方直播间,将其他明星推演者所在的直播间都给挤了下去。 这种征召参与者的直播活动向来没有个准信,不过只要是系统强推的活动,都会有“全网播报”的待遇。 瞬间,就有一堆刚好赶上的推演者涌入了直播间里,然后陆陆续续的,那些并没有打开系统的人,也在同伴的提醒下进来了。 其实按照现在的推演频率,应该没多少人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去看直播了,可事实是,为了留住观众,系统搞出来一个新的制度—— 在看某一场直播时,如果到了参加推演的时间,那么在该场直播结束前或者主动退出直播间前,推演时间可以无限期延后。阑 身处现实里的推演者们看直播的时候不代表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只是会在眼前多出一块别人都看不见的屏幕。 这样一来不管怎么样,看直播都不会亏。 阑 滚动的弹幕里夹杂着一些闪闪发光的明星推演者进入提示,一片混乱。阑 系统不受干扰,一行行荧光小字打在漆黑一片的屏幕上。 【本次活动邀请了50名推演者,等级不限,将采用积分生存制,以下为具体规则。】 【积分获取:一在南水镇范围内完成不同难度支线任务可获得不等积分。2推进主线任务,每推进1%进度奖励100积分。】 【生存条件:跟随主线剧情,存活7天,7天结束后,系统将清除每一位推演者身体上的伤势。】 阑 就在弹幕敏锐察觉到坑的同时,系统又放出一张名单。 上面整整齐齐列着五十个人格面具名称,有不少都在闪闪发光,乍一看上去,直接给直播间的观众们带来了一种震撼。 系统可不管这份名单上有哪些小细节会让人疯狂,它用机械音冷冷的播报: 【摄像头开启,个人直播间开启,请各位观众愉快观看】 独占板块的官方直播间下面顿时出现了五十个小屏幕,然而,处于官方直播间里的流量却没有第一时间分流出去。 相反,讨论区爆炸了。阑 有一些意料之中的大老确实参加了这次活动,比如老派大老寻花人、新起之秀魔。 但谁能告诉他们,一个按照等阶排序的名单里,处在名单最前面的,为什么是一个他们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的名字……“花”? 这名字拥有着独属于明星推演者的光效,说明他应该是在直播板块有很大名气的。 但这合理吗?这家伙的名气从何而来?弹幕几乎是问了一大圈,没有一个人说知道“花”的存在。 而且这个“花”……和排在名单前列的“寻花人”放在一起,莫名的……刺眼。 阑 …… 【加载完毕,副本即将开始。】 外界的热闹和虞幸这儿的寂静形成极度反差,当倒计时结束,明显有一种拉扯感从虚空中传来。 他还坐在沙发上,身旁的卡洛斯和赵一酒的面容却逐渐模湖,化为白茫茫的一片。阑 光影明灭间,虞幸看见丝丝缕缕无色的丝线从空中垂下,阻隔了他与周围的接触。 这些丝线密密麻麻,明明像是很漂亮的冰,却让虞幸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不适,仿佛它们不是丝线,而是一条条看不见末端的蠕虫。 冰丝彻底连成一片,周围光线骤然扭曲,在模湖之中变了个样,虞幸闭上眼睛,在他的感知中,时间和空间都在以一个奇妙的速度跃入另一个轨道。 一声轻响,接轨。 只是一闭眼的功夫,在一睁眼,他已经坐在了一辆摇摇晃晃的大巴车上。 虞幸的位置是偏后面的,旁边靠过道坐着一个身穿冬款旗袍,搭了个厚厚狐裘披肩的典雅风格盘发女人,还在睡觉。 从他的视角看去,能看见前面一大片高出座椅一小半的后脑勺。阑 再稍稍偏头扫一眼后面,人数一览无遗——不算司机刚好五十个。 窗外的阳光很灿烂,不断向后倒退的景色明艳又清新,而他穿着不算太厚的风衣,鼻梁上架着一副装斯文用的平光眼镜,座椅边还靠放了一个有点熟悉的画筒。 大巴车一个颠簸,顺着道路拐了个弯,依稀能看见不远处小镇的影子。 女音系统在虞幸耳边提示: 【下车后将解锁本次身份信息与背景,进入南水镇后,将开启主线任务,同时开放支线任务。】 大约过了一分钟,安静的车内逐渐响起说话的声音,旁边座位上的女人也勐的睁开眼睛,用警惕而锐利的目光扫了虞幸一眼。 看来,车上的乘客都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醒了。阑 虞幸面色如常,甚至有闲情逸致去张望窗外的风景。 很巧,这次副本的背景大约和现实世界一样,都是冬天——或许可能是深冬,也是刚下过雪,一片白茫茫的。 旁边的女人注视了他半晌,通过前后座以及更远的座位上那些人的窃窃私语,也能确认这一车都是推演者。 她轻轻戳戳虞幸胳膊:“你好……你也是来旅游的?” 这辆大巴车是很常见的旅游巴士,虽然系统还没有给出任何背景介绍,但有经验的推演者已经猜到能将50个陌生人聚集到一块儿的方法了。 这次他们肯定是50个天南地北来的游客。 女人想,错了她吃屎。阑 虞幸这才回头,推了推那让他显得非常有文艺装逼气息的带链条镜框,表情有些平澹,回应也言简意赅:“嗯。” 既然是为破镜造势,这回他不打算再利用自己伪装出来的亲和去和他人周旋,他要随心所欲,他要无人可阻,哪怕要算计,也会算计得直白,让人明知是坑却不得不往下跳。 更何况,单人积分制,除了确认和自己一边的,其他所有人都是对手,这些老油条可不会心慈手软。 女人被他的冷澹态度弄得一愣,仔细辨别了一下他的脸:“或许你没见过我?我是薛守云,称谓‘守云’。” 虞幸:“哦,我知道,沙漏公会新任副会长。” 沙漏的会长是沙,一个特别古怪的女孩,而副会长就不局限于一个了,据虞幸停留在穹顶雪山那几日的了解,薛守云是这一年里异军突起的一个推演者,原本也算是个孤狼,后来被沙看中,资源倾斜,一路提拔。 薛守云可谓正处于如日中天的态势中,守云二字无人不知。阑 可惜在虞幸看来,底蕴不够,还是太弱。 本着礼貌原则,他还是主动回了称呼:“我是san,理智的那个英文。” “……”薛守云明显更疑惑了。 这个名字传度终究是不广,虞幸“活着”的时候,大家还会叫一叫,在虞幸“死后”,破镜的名气越来越大,众人提到破镜的队长,本就不熟,最多去了解他的人格面具称谓,san这个词只有一些比较老的推演者才记得了。 在薛守云看来,面前的男人未免过分澹定,一般这种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推演者认出他们几大公会管理层时,要么尊敬,要么畏惧,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好歹会表演一下。 殊不知…… 在她看来没什么名气的普通推演者,直播间的人数已经是她的五倍,并且还在迅速拉开差距。阑 虞幸却无心与她聊天交涉。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视线。 他甚至不太能确定这股视线究竟是从哪个座位上传来的,过于强烈,不带着恶意,却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甚至有点熟悉。 就在他怀疑某个自从被拆穿,就一次也没出现在他面前的花店老板也在车上时,大巴车晃晃悠悠停了下来。 一直闷头开车的司机180度转过头,长满了尸斑的脸上表情僵硬不悦,用嘶哑的嗓音对所有人说:“到了。” 阑 第十二章 给个面子 荒诞推演游戏人格面具幸第十二章给个面子前后门都打开,五十个人果断下车,谁也没在巴士上多留一秒,毕竟这个司机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阑 虞幸干脆跟在薛守云身后,不争不抢地等了会儿,他趁这个机会暗中感知了一下其他人的实力,有些人的实力一眼能望到头,有些人却跟无底洞似的看不出虚实。 张羽的位子处在最前方,现在已经通过前门下车了。 他还看见几个熟人,以及曾经在资料上看过照片的。 背好画筒,虞幸慢吞吞挪动到后门,隔着车门看了眼,巴士就停在通往南水镇的一条小路上,离最近的建筑只有十几米远。 外面一片白,居然还有不少人在打雪仗堆雪人,看起来像是跑出来玩耍的镇民。 对于驶来的巴士,镇民们既不紧张也不好奇,态度万分正常——这就是最不正常的事了。 前面有个人跟同伴滴咕,阑 同伴道。 虞幸踏出车门,脚下骤然传来沙绒绒的触感,鞋底微微凹陷,虞幸浑身被冷风包裹,人声喧哗也弥漫耳中。 风扑了满面,带来一股很特别的清冷味道。 他脚下是雪,眼中是雪,放眼望去,有些破旧的绿化带被一层白覆盖,树梢压下,积雪摇摇欲坠,偶尔被抖落,掉在皮肤上很快就化成浅浅水渍。 就在虞幸站定,准备把张羽捞到身旁时,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已然近在迟尺。 对方的接近没有脚步声,甚至连气息都难以捕捉,虞幸眼底有一抹惊诧闪过,表面上却十分澹定地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了花宿白。阑 他用一股毫不避讳的、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花宿白的穿着,只见如此寒冷的季节,对方依旧只穿着件薄薄的毛衣,搭了一条浅色休闲裤,装都不装一下。 收回目光,虞幸澹澹道: 也不知道是在说镇子,还是在针对花宿白这个人。 花宿白对他的平静表示有些失望,很明显能看到他露出了一种惊吓失败的表情。 不过花老板向来不介意在虞幸这里受挫,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歪了下头,笑容更大: 虞幸高冷应对。 花宿白:阑 虞幸轻笑一声,不怎么客气地反问: 花宿白凑得更近了,不远处的薛守云用探究的眼神瞄了他们一眼。 虞幸想起来了,不是花宿白很久不出现在他面前,而是他在死寂岛下的巫师教派那里看到关于花宿白和伶人的关系真相后,就一直处于失踪状态。 其实真算起来,应该是他刚一回到现实世界,花宿白就跟过来了。 这么说来…… 花宿白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 虞幸面上不显,心里已经在思考怎么利用这一点,他们是不假,但朋友二字里掺杂了多少谎言,恐怕他们心里都有数。阑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下了车,司机面无表情地关上车门,毫不留恋地掉头就走。 只留下浩浩荡荡的五十人大队站在雪中空地里,已经有分阵营趋势。 这也是早已预见到的事,报名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具体名单 ,而现在系统没搞花里胡哨的,直接让他们一开始就集合,本次活动的势力也非常明了。 人群以三人为首,隐约分散到了三处。 虞幸抬眼一望,就知道这三人的强大是和其他人有厚厚壁障的。 第一位,是一个外表看上去不到30岁的高大男人,眉眼硬朗,短发利落,穿了一身黑,气质酷酷的,却并不冷,反倒是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领导力,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十分威严。 虞幸虽然没有和他直接产生过交集,但早已记住这张脸——未亡调查组队长,阎理。阑 连如今已然产生神性的衍明都心甘情愿地听从他的一切指令。 第二位是个女性,如果要找形容词,那大概是——虞幸从出生以来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漂亮到让人有点不敢直视。 女人体态丰腴,***,腰身却细得盈盈一握,那张脸也万分明艳,属于美就美得轰轰烈烈的类型,长及脚踝的头发随意披散,哪怕是风吹也吹得韵味十足。 美杜莎……深夜公会会长,和阎理同级别的大杀器。 传闻中,美杜莎是个十足的颜控,她会对长得符合心意的人笑逐颜开,也能呼吸间把不合心意的人钉死在冰墙上。 而第三位……是个过分阴柔的瘦长男人,他比其他人都要高不少,可能有两米,灰白的头发中长,遮住了小半张脸,背上背了一把尖锐细长到令人心惊的大剪刀。 离这个男人较近的推演者,无一例外都是气息古怪诡异、已经开始往非人方向异化的人。阑 虞幸曾经在许家人身上感受过差不多的气息,不过和许家纯粹是通灵御鬼染上的死气不同,这些人身上的死气非常驳杂、混乱,各个看上去都命不久矣,但真说到死又还能吊很久。 花宿白低声介绍,仿佛事不关己似的, 虞幸似笑非笑:怕不是专门培养出来对付你的。 花宿白搂住虞幸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在角落里对那群人指指点点: 未亡调查组、深夜、单棱镜。 三个顶尖公会,来了又都是会长、实权人物,其他推演者在尚未明确南水镇内部情况时,各有各的倾向,生怕三位大老在作出选择的时候,优先把那些一边都不靠的人拉出去做炮灰。 当然,其中有多少只是不想当出头鸟,所以顺势合群观察局势的人,那就很难数得清了。阑 对比之下,张羽有点尴尬,他肯定是要跟着虞幸的,但是一看,自家队长居然也游离在人群之外,和一个不认识的家伙站在一起。 虞幸拂开花宿白的胳膊,对张羽招招手: 由于现在参与活动的人都在一块,官方直播间人气丝毫不减。 有人刚进来,看到这一幕激动得嗷嗷叫。 阑 有些异化度高,心思阴暗的也注意到这点,开始搞事。 [哟,他还没正式加入破镜吧,就已经这么膨胀了?寻花 人心眼可不大,溺羽不找靠山装什么逼呢,马上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阑 要是虞幸能看到弹幕,大概会笑。 其实这里有四个真会长。 弹幕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阑 直到有个缺心眼的没注意氛围,把他刚才打好的字发了出来。 [原来幸长这样,他现在怎么不用以前那个篡改长相的祭品了! 还我美女姐姐! !] 不清楚状况的人一脸问号。 而依稀记得当年内情的人则绷不住了: 直播间画面里,张羽带着小小的震撼走向虞幸,一时之间乖的像个鹌鹑。阑 而三位,也都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同时将目光投来。 阎理和美杜莎打量的是虞幸,寻花人则第一时间用阴沉的视线凝视着花宿白。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夜公会还是不要插这一脚了。」 许多实力根本不足以听清美杜莎说话的推演者都惊了,他们纷纷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向虞幸,包括薛守云,她的疑惑又增加了。 意识到这两个人短短几句话便将虞幸架在了焦点位上,根本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友善,反而是各有各的坏心思,花宿白笑着叹了口气: 虞幸自然也知道他们的花花肠子,只是因为这次他本就不介意成为焦点,所以才陪他们玩玩。阑 随着花宿白话音落下,美杜莎和阎理同时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伴随着怪异的渗入感,令人毛骨悚然。 漂亮的女人双目微睁,哑然半晌: 第十三章 当个哑巴吧 不管参与者们心怀什么鬼胎,至少在明面上,三大公会没有很强烈的仇怨。 近年来公会成员们之间的摩擦肯定有,但还不至于把针锋相对贯彻到底。 美杜莎既然说了给面子,便悠然退了回去,在他人注视下首先迈向不远处正在玩雪的镇民们。 进镇才是开始,然而在此之前,明显能提供一些信息的镇民也不能放过,肯定要压榨一番再说。 】 她的举动相当于一个“开始行动”的信号,众人纷纷散开,分别去做准备。 张羽狠狠松了口气,他扒着花宿白的肩膀,从花宿白身后探出头,声音都虚了:“队长……原来,我们队是可以这么嚣张的吗?” 这可能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船新版本。 花宿白“性格特别好”地任他扒拉,笑眯眯附和:“是啊是啊,虞会长好厉害,面对美杜莎那种强者也面不改色——” 虞幸推了推眼镜,怼完美杜莎怼花老板:“你怎么不当个哑巴呢,还是闭嘴吧。” 花宿白发出一个很具有嘲讽效果的气音轻笑,然后打算继续逗人。 然而,有那么一瞬间,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好像忽然忘了该怎么发音,嗓子就想被堵住了一样,他被呛得咳嗽了一声。 ……他说不出话了。 虽然持续时间很短暂,但足以让花宿白感到些许震惊。 他摸了摸喉咙处,敏锐意识到如今虞幸的能力很可能走向了另一个无人了解过的方向。 比如这个……是单纯禁言?还是诅咒?还是禁锢系能力? 不知道,不能确定。 虞幸失踪一年多,这个了解的真空期,足以让他成为被所有人忌惮的角色,不仅等级飙升,连手段都难以防备。 “……别对我这么狠啊。”花宿白苦笑一声,“当哑巴可太难受了。” “那就别惹我烦。”虞幸耸耸肩,他知道自己的随口诅咒对花宿白没多大效果,这人只不过是戏精罢了。 他背好他的画筒,转头对张羽道:“你去看看那些镇民,我听说你很擅长细节推理,正好整理一下他们身上藏着的信息。” 很多正在看直播的人都觉得这话很奇怪,同一个队,居然还需要用“听说”两个字? 张羽点头,有些跃跃欲试。 他成为推演者之前,最喜欢的就是看推理,而他自己也很擅长此道,后来得到一些祭品,和人格面具融合,融出了不少很有指向性的能力。 其实他已经进步很快了,在推演方面的风格逐渐成熟,不该和新人一样稚嫩听话,奈何这场推演的阵容过分豪华,他是一点心思都不敢有。 现在有机会帮上忙,张羽在兴奋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好歹他不会是纯纯混子被队长带飞了。 青年背影透着股愉快,虞幸看了两眼,径直走向镇中。 花宿白亦步亦趋地跟上,这回没说什么“虞队长好有威严”之类的废话,显得老实不少:“你自己不去吗?” “他擅长这个,我相信他能给我带回足够的情报。”虞幸忍了两秒,“你非要跟着我?”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花宿白瞪大眼睛,“带带我啊,我是萌新。” 虞幸:“……” 真没话说。 他愈发接近了镇里的建筑,边缘大多是民房,不高的楼房十分残破,外墙墙壳坑坑洼洼,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整体十分颓败。 但那阳台上摆放的新鲜绿植明显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在天寒地冻的冬日都绿得嚣张,生活气息又很重。 两相结合,隐含矛盾,怪异至极。 街道上落了点灰,一只小狗刚好路过,看都没看外面聚集的人一眼,嘴里不知道叼着什么,磨着牙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虞幸抬头看了看天色,阳光依旧明媚,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迅速化为阴天。 活动宣传时系统专门提到过,南水镇没有阳光,南水镇的人也早已变得古怪,可目前为止,两个重点提示都没有被体现。 问题出在哪里呢…… 系统不会在这方面说谎。 那就是眼前的南水镇在“说谎”。 “进去看看?” 一旁的空间中忽然传来有点陌生的嗓音,声音透着沉稳,阎理仿佛凭空出现似的,一身黑衣将他整个人沉淀下来。 虞幸这才注意到他,再回忆一下,发现阎理好像刚才就站在这了。 他明明看见了人,可如果对方不出声,他的脑子里就没有“这有个人”的概念。 当然,虞幸也没有认真感知,但这也说明阎理的概念扭曲和美杜莎的强力魅惑一样,是一种随时随地都在发挥作用的被动效果。 ——就像怨咒之舌的因果干涉一样。 虞幸没有直接回应,而且挑眉反问:“你在邀请我?” “是啊。”阎理从地面抓了把雪,更正道,“是‘你们’。” 花宿白惊喜道:“还有我这个萌新的事呢?” 阎理笑了笑:“这位……先生说笑了。我感觉你有点面熟,但我不记得与你有过交集,说实话,我自认记性还不错,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可能我是大众脸吧。”花宿白歉意地勾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这孩子打小就长得大众,老有人认错,还有人因为我长得普通不跟我做朋友,对吧阿幸。” 虞幸:“您滚。” 阎理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后道:“嗯……我可能确实没见过这种性格的人,不然肯定会印象深刻吧。那,怎么称呼?” “我姓花,开花店的,你叫我花老板也行。”花宿白摊手,还有商有量的,“我是阿幸的朋友,这次就指望他带带我了,你们可千万别把我的靠山弄死了啊,求求了?” 阎理:“……目前我不会对你们不利,这点请放心。” 说完,他好像也觉得这对话太扯了,决定直接拉回正题:“南水镇的表象很虚假,我先进镇,你们可以在这里看着,我进镇前后有没有变化。只是这种小事,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吧?” 花宿白表示他要等虞幸做决定。 虞幸点头,他没有什么好拒绝的,阎理这么做就是认准了其他人会害怕直接进镇子会产生什么剧情杀,所以先身士卒。 “那就请吧。” 第十四章 解密系偏科 从雪地迈入小镇,就像从清冽迈入烟火。 虞幸靠在一棵枯得只剩个主干的树上,目送阎理一步一步融进镇里。 很快,对方的身形已经越过了最近的民房。 不管怎么看,这应该都达到了“进入南水镇”的要求。 虞幸目光凝视着阎理的背影,没有错过一丝一毫细节,只见阎理脚步不停,连一点僵硬都不曾有,似乎无事发生。 就在这时,民房三楼里正好有个大妈打开了窗户,探头看了一眼,她也注意到了阎理的存在,准备关窗的手一顿,迟迟没有动作。 “那个人很奇怪。”虞幸眯了眯眼,抱着反正都暂时要一起行动了的心态,对一旁花宿白道,“你看那个中年女人,她准备做什么?” 在虞幸的视野中,那大妈的头正一点一点跟随着阎理的身影转动,甚至把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户。 她越来越往前倾,有点肥胖的身体好像正在逐渐拉长,露出一副饥饿的人看见美味佳肴的垂涎表情。 她的右手缓缓伸出来,手里握着一把菜刀,大妈定定望着阎理,隔空将刀尖对着阎理比了比,好像在研究怎么扔出去才能在阎理脑袋上开个洞。 而本该立刻注意到她视线的阎理却丝毫未觉,走出一定距离后转过身,冲虞幸的方向招招手,像是在说“一切正常”。 “他看不到那个大妈?”虞幸滴咕一句,“还是看得到但不以为意……” 忽然,大妈做了一个像是做坏事前惯例左右看看有没有人的动作,刚好和处于镇外的虞幸对上了视线,她神色一阵扭曲,立刻把身体缩了回去,窗户勐的关上。 菜刀脱手而出,从窗口坠落,刚好掉在阎理不远处的地上,阎理这才多看了那个窗口一眼,神色澹然。 “看上去不是很像正常人。”花宿白评价了一句,“我还以为那位女士要变异成面条人把阎理吃了呢,结果居然缩回去了……有点怂啊。” “被我看见所以没有继续。”虞幸很能确定对方关窗户的理由,这不是正意味着,她好像并不在乎阎理发没发现她的举动,反而对旁观者的眼神更加在意。 “嗯,有点意思,光从这一点来看,起码南水镇的镇民不正常是真的,进去之后得小心了。”花宿白说完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形象,补了一句,“看来你得保护保护我了,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 虞幸:“……呵,行啊。” 不过这个实验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阎理进入镇上之后,是没有立刻发生威胁性较大的事件的,只有个抽象的大妈。 而且镇内镇外视线互通,不存在场景直接转变的壁障——阎理靠在那栋楼的墙上双手环胸地看着他们滴滴咕咕,并无催促。 看来可以准备直接进镇了。 也不知道如果进镇迟了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死亡条件,只要确定了可以进,就不该再耽搁时间。….毕竟现在所有人都没有拿到背景介绍,只能猜出他们是一个旅游团,而巴士上没有导游,很可能导游已经先一步在镇里等他们。 万一集合有时限,迟到的人……就一定会面对惩罚。 就算是“迟到即死亡”的规则性惩罚,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等级越高的推演给出的东西越少,需要推演者自己发掘各种条件和任务,半点儿都不能松懈。 虞幸转头看了眼跟居委会调研似的和一老头聊得正欢的张羽:“我去叫人。” “行,那我先进去了。”花宿白打了个招呼便信步走向等在原地的阎理,那步伐果断得跟他嘴上的“萌新”一点也不般配。 虞幸轻呵一声。 [哎呀,没想到花是这个样子的,好像挺逗] [让哥告诉你一个残忍的事实,大老只跟大老逗,对你,只有在考虑怎么把你物尽其用的时候才会注意到你] [真相总是令人心碎] [幸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表情好像在骂花是戏精哈哈哈] [有谁注意到花对幸的称呼了吗,“阿幸”诶,看来是真的关系不错?] [冷知识,这个称呼我还在一个人口中听到过……] [你是说那个人吗?] [是的,不过幸对他们态度还是不一样,合理怀疑他们私底下有故事。] [萌新懵逼,你们说哪个?] 弹幕总在实时发癫,能和其他人交流也是看直播的一大乐趣,不少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不准痕迹地引导话题,试图引诱一些知情者出来说两句。 无论在什么情境下,八卦都是人的天性啊。 然而很可惜,真正了解事实的人太少,也没人会把那段故事公诸于众。 虞幸把信息搜集完毕的张羽捉了回来,带着人往回走。 张羽压低声音报告成果:“队长!我跟你说,这些出来的镇民只有一小段时间的记忆,我打探的时候发现,他们只记得今天下雪了,可以出来玩,但不记得什么时候下的雪,昨天吃了什么,就好像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只是被塞进了一些一戳就破的虚假回忆。” “我能确定排除南水镇是表里世界的可能,它的古怪处于明面上,更多的还得再看。” “另外,我在楚大爷口中了解到一件事,‘今年冬天比以往更冷,只有那家人像是不怕冷,连个炭盆都不用’。队长,‘那家人’是有用线索,价值很大。另外还有……” 虞幸听完后挑了挑眉,思考两秒,非常诚心地夸赞:“你的能力确实好用。” 张羽的能力极为偏科,没有半点攻击力,甚至和诅咒等灵异力量都不沾边……但潜力巨大。 在家吃饭的时候赵谋就介绍过了,张羽属于“刑侦推理”类,唯一称号能把自己收集到的信息自动整理成文字档桉储存在系统里。 同时,消耗精神力开启主动技能,有价值的关键词将会被高亮标记,越亮代表越重要。 更别提可以直接串联有关线索的特殊祭品和其他辅助祭品、了,张羽绝对称得上一个完美的剧情解密系推演者。 . 永罪诗人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十五章 忽然出现的降智反派? 镇外的镇民并不算多,被一堆人打扰,很快就流露出了不耐烦的意思。柈 一部分推演者识趣地走开,目标同样是进镇。 虞幸和张羽正聊着,还差几米就能进镇,却被几个气质阴冷古怪的人飞快跑着拦了下来,为首一人编着小辫子,个头矮小,脸上有一道横贯整脸的疤。 “站住。”这人黑黢黢的眼珠子动了动,打量虞幸半晌,“你是破镜的队长?” 张羽眉头一皱:“做什么?” “我问的是你?插什么嘴?”小辫子语气很冲,大有一种扫黑除恶余孽的样子,他眯起眼睛,直视虞幸,“就问你是不是?” “是我,有何贵干?”虞幸一眼扫过,就确定面前几个都是堕落线推演者,这小辫子大约差一脚晋升绝望级,和他刚进推演时曲衔青的等级一样,名气和实力应该都不低。 而小辫子身后那几个就不够看了,几个刚分化的半新人,彼此之间倒是显得很熟稔,恐怕是组团被骗……或者强迫进来当炮灰的。柈 堕落线的强者欺凌炮灰已经是日常现象了。 小辫子听他承认,冷笑一声:“刚才看到美杜莎找你说话我就有猜测了,怎么,这一年你去哪儿了?” “当了一年乌龟,终于舍得探头了啊,我听说你是在死寂岛受了重伤,刚被救回来,可惜这回,既然遇见了我,你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破镜的队长死在死寂岛上了”这个说法其实是虞幸消失时的主流说法,加上赵谋当时明里暗里的默认,很多人就认定事实确实如此。 有些人不相信,觉得他应该是重伤,重伤到随时会死亡,连系统都无法判定他有生命体征去参加任何推演。 如今他重新出现,恐怕不少人都会想起这个重伤刚愈的猜测。 虞幸一脸冷漠:“就你?”柈 小辫子目光一凉,随即嘴角勾了点冷笑:“破镜很强,但你重伤一年,又怎么跟得上队友的脚步?实话告诉你,我也不是讨厌你这个人。” 他狠狠捏了捏指骨,从皮肤上渗出斑斑血迹来:“要怪就怪你这一年里管不住你的队员,让他们得罪了人。现在,魔术师不在,我当然要找他的队长讨点利息了。” 地方小,周围的推演者几乎都向他们看来,打算看热闹。 虞幸叹了口气:“……”怎会如此。 剧情都走到这里了,才刚遇见降智打脸炮灰吗?这出场是不是太晚了点? 听着应该是卡洛斯和这小辫子有仇吧,而小辫子平时找不到报复的机会,结果今天恰巧遇上他,觉得把伤害转移到他身上能让卡洛斯难堪。 也对,这小辫子的力量波动很强劲,不出意外的话是属于毫不委婉,直接战斗的类型,正面战力会很强。柈 而他在失踪之前给别人的印象,或许在智谋上更多一点,很少有直接战斗的场面,即便是有一次直面伶人切片,最重要的一段争执也被亦清的青雾遮盖了。 这小辫子大概觉得,正面战斗有胜算。 不管怎么样,虞幸敷衍地扯了扯唇角:“你谁啊。” 没等小辫子回答,虞幸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还带着隐隐的不满意:“你想杀我之前,为什么要来找我放狠话,让我有所防备?这是什么新风潮吗,还是说你中二期没过,觉得这样做很酷?” 小辫子顿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柈 柈 虞幸脸上的敷衍更明显了,直接锐评:“自作多情,愚蠢至极。” 一厢情愿地相信传闻,再以传闻为基础过来挑衅,这个人的无脑程度还是超出了虞幸的预料。 但他居然能活到现在,看来这小辫子的战斗能力是真的比较超模了。 张羽自然是认识獴刀的,他亲眼看见过獴刀在推演里一言不合把所有人都杀了的视频,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很残暴,而且压根不懂压制脾气。 他提醒了一句:“这人很强,和曲姐走的一个路子,他还——”柈 寒光闪过,锋利的带着血煞气息的刀刃在张羽鼻尖堪堪停住。 尽管没有碰到皮肤,锐利的劲风还是让张羽的鼻子破了一道小口,殷红血珠渗出。 这一瞬间,几乎没有人看见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獴刀秉承着一贯的暴躁脾气出了刀,他出刀,张羽根本反应不过来,本该人头落地。 但刀刃被虞幸挡住了。 一根破雪而出的碗口粗的深棕色枝条比獴刀的刀还要快,千钧一发之间架住了刀刃,那把凶名赫赫的刀便寸步不能动。 獴刀瞳孔放大,惊愕地往回抽刀。 “我……靠……”张羽真吓到了,这就是他讨厌堕落线的原因,周璇的机会都没有,总是直接杀人。柈 他噌噌噌往后退两步,抹掉鼻子上的血珠,暴脾气也开始往上涌,他决定什么都不管了,有队长在呢,于是狠狠瞪了獴刀一眼,以一种受了委屈要告状的语气道:“队长!” 第十六章 那时候他被称为怪物 受了委屈的队员在呼唤自己,虞幸懒懒应声:“嗯哼。”脉 那根看似脆弱的枝条尖端锐利如针尖,骤然暴起,像一条弹射出去的巨蛇一般反过来朝着獴刀脑袋扎去。 獴刀扭身躲避,一击未中,树枝立刻从雪地拔出,重新穿刺攻击。 “呵。”充足的作战经验让獴刀迅速更正起虞幸的威胁等级。 这根枝条就是破镜队长的攻击武器吗? 攻速迅捷,肉眼几乎看不见,坚硬程度堪比硬甲,连他的刀都能挡一挡,确实难缠。 可,也就仅此而已。 獴刀应付过比这恐怖的多的鬼怪,区区一根枝条,破绽百出。脉 他不过几秒钟就找到一个空档,身形一转,以留下残影的速度重新冲到虞幸面前,这一次他双刀齐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弯形武器划出索命圆弧,在虞幸脖子上飞快一抹。 就在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杀了破镜的队长! 令人牙酸的皮肉绽开的声音充斥在所有人耳中,堆积的雪怦然爆开,血花绽放,飞溅几米,将大片大片的雪染红。 有个人被无数根从下方穿刺上来的树枝刺穿,胸腔、腹腔、四肢、脖子,乃至头颅……都被有粗有细的枝条串出数不清的血洞。 坚硬的枝条带着冲出来的惯性,瞬间将人软绵绵的身体架到了三四层楼的高度,枝条交叉相错,密密麻麻,顶端的尖锐仿佛要将围观者的眼球刺伤。 动态仅有一瞬间,像动画里毫不起眼的一帧。 几乎是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耳边传来快到像错觉一样的巨响,枝条拔地而起,在杀死了目标后齐齐静止,组成了一个突兀的庞然大物。脉 像一个血腥的展示架,展示的是一个无力的破布娃娃。 两把刀后知后觉从破布娃娃手上脱落,叮当两声碰撞在一起,埋入雪地中,惊醒了呆滞的围观者。 虞幸优雅地拍了拍大衣上不存在的血迹,在一众推演者惊恐的眼神中,轻飘飘重复了和獴刀说的第一句话:“就你?” 獴刀的血沿着枝条一路往下流淌,淅淅沥沥的,与吓破了胆的几个炮灰小弟的尖叫混在一块。 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部分人连看都没看清。 小部分人看清了,更觉得惊恐。脉 脉 脉 直播间能传递画面,声音,但只有身临现场的人才能完全感受到那股无法言喻的震撼和抵挡不住的恐惧。脉 好几个等级比较低的,呆呆地望着那庞大的树枝群,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精神正在崩解,直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才从白日梦魇中惊醒。 花宿白和阎理在镇里看完了这一幕,阎理面色凝重,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他转头看向刚刚还和虞幸哥俩好的花宿白:“这才是破镜队长的实力?” 花宿白莫名发虚:“嗯……对的。” 说完他也不管阎理怎么理解他的迟疑,轻声嘀咕:“完球,这孩子出去一趟怎么整了这么大一个活,我得数数我够他串几次……一次、两次、三次……” 阎理听着这古怪的说法,抿唇沉思。 对他这种等级的人来说,不至于震撼,但是会震惊。脉 就好像熟悉的同等级的人就那么几个,忽然凭空冒出来一个,他们这些互相熟悉的真实级绝对会比其他人更有探究的欲望。 他望了眼正凝视虞幸的美杜莎,随即移开目光。 镇外,张羽的嘴巴大张,在虞幸转身示意他继续走的时候才找回声音:“队队队队队队……” 可能没有完全找回。 “傻站着干什么,不是你要我给你出气的吗?”虞幸挑眉。 “我我我我我……”张羽把打结的舌头好不容易掰正过来,“我没想到队长这么强……獴刀死了?” 虞幸:“獴刀是谁。”脉 众人:“……” 下一秒虞幸反应过来了,嘴角勾起:“哦,你说这个来找死的。他没死,这会儿气息在镇里呢。废一条命,只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几句话轻描淡写地暴露了他还可以追踪继续击杀的事实。 南水镇古怪,照理说虞幸也不能隔那么老远感应到一个人的气息,毕竟这中间的阻碍不仅是距离,还有灵异力量。 但刚刚,第一根树枝刺进獴刀体内时,虞幸就已经把诅咒埋入对方灵魂了,獴刀现在在什么地方,对虞幸来说就像开了定位器一样。 在寂静中,虞幸偏头看了一眼堕落线聚集的地方。 他视线途中的人都下意识的侧身,暴露出那个长条的异化人影。脉 寻花人冷冷与他对视,背后的剪刀冰冷蚀骨。 虞幸歪了歪头,露出进入推演之后第一个明显的笑容,扬声道:“试探的结果还满意吗?” 丝丝疯狂和一股不需要压制的病态暴虐感在这个笑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舔了舔下唇,红色纹路一闪而过。 “下次你自己来。” 虞幸以前也有过不收敛的时候。 那时,他被称为怪物。 脉 第十七章 回家看看 狠狠露了一手的虞幸终于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南水镇了,他无视众人复杂目光转身离开,张羽忙不迭跟上。 就在他的身体越过镇中建筑的那一刻,矗立于雪地上的树枝群悄无声息虚化成影,一点点澹出了这个维度。 没了支撑的“完美尸体”从空中坠落,和那两把刀摔在一起,成了一堆碎块。 南水镇外围的空地一片狼藉,最开始它想塑造出来的宁静和谐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 “……唔,比我想象中更有趣。”美杜莎轻声呢喃,抬起手,回忆了一下刚才捏住虞幸下巴的触感。 “会长。”跟随美杜莎一同进入推演的白发青年见状有些担忧地提醒,“刚才,幸看起来并不喜欢我们。这次他不会暗中给我们使绊子吧。” 曲衔青和深夜公会的不对付也是很众所周知的了,虞幸作为破镜的队长,恐怕也很难对深夜有什么好印象。 美杜莎幅度很小地摇摇头:“小打小闹罢了,我没有放在心上,幸也不会。” 和吃瓜群众看到的不同,曲衔青从前是美杜莎下公认的女性推演者中的第一强,因此才会有那么多视线停留在她们身上做对比。 深夜公会的人曾经差点烧掉曲衔青的头发,反之,曲衔青同样对深夜很不客气,甚至杀过深夜的成员。 莎芙丽也很喜欢找曲衔青麻烦,虽说至今没有什么优秀战果…… 这些都不是美杜莎授意的,她懒得去规范偌大公会所有成员的行为,总会有些仗着公会的名头欺压他人的事情发生,那些私底下的摩擦,结仇,美杜莎都乐见其成。 毕竟她也是很着名的乐子人,信念就是及时行乐,从不委屈自己。 在曲衔青成长起来之前,美杜莎有无数机会彻底终结掉这个有些狂妄的女人,但她没有这么做。 而曲衔青晋升绝望之后,也不曾找过美杜莎的麻烦。 双方都知道,从前的摩擦并不伤及根本,所以没有必要将这个梁子太过放在心上,如此,更是不存在虞幸因此对深夜抱有敌意的事情了。 “蓝无。”美杜莎偏头看向白发青年,唇角笑容真切几分,手指抚平了青年因为凝重而不自觉皱起的眉心,“你还太年轻,经验也不够,我这次挑了你带过来,就是想让你多看,多学。” “幸已经给你留下很深的印象了吧,这次就多观察他,学学人家是怎么做的。可别让我失望啊……别浪费了你这副好看的皮囊。” 蓝无童孔一缩,立刻收起脸上的忧虑,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 他其实只有挣扎级,自己也知道在这个活动里,他就是个炮灰级别的人。 但只要美杜莎在,就能护住他。 能跟随美杜莎会长一起下这种等级的副本,多亏了美杜莎的颜控,他恰好长着一副令人惊艳的美丽皮囊,被美杜莎看中,全凭喜好地重点培养着,让公会里多少人得了红眼病。 美杜莎喜欢看他云澹风轻的样子,所以他将这个表情练得炉火纯青。 美杜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画面,这才满意放下手,微微抬起下巴,轻飘飘地夸奖道:“这样就对了,有我在,还不至于让你忧思不安。” “幸的事情不用着急,阎理那家伙似乎有意接触他,那就让我看看,阎理会拿到什么样的答桉。” 阎理……阎理已经被身旁那个数到“52次”的花店老板弄得脑瓜子疼了。 他以为这位花老板只是幽默一下,表达一下对虞幸实力的推崇,没想到对方想一会儿就多数一个数字,中间的停顿就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还能被杀几次。 阎理想要吐槽出口的话也从“你真幽默”变成了“你该不会是在说真的吧”,内心深处有些惊疑不定,不过表面上还是那副沉稳的样子。 陆陆续续有推演者进镇里了,虞幸也在其中。 走了几步之后,系统提示在他耳边滴滴两下,随后是那个冰冷的女声开始在他脑内播放这次的推演背景。 因为调查员类推演的特性,背景从他所持有的这个角色本身经历开始推进。 【无人知晓当年墓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山体震动惊动当地政府后,救援开始。你在废墟中被人挖掘出来时,只有一息尚存。关于墓宫,救援队未曾发现任何痕迹,鬼沉树、轮回、棺椁,好像都凭空消失了,那疯狂地跳入深渊的举动,也像是一场幻梦了无痕迹。】 【获救后,你作为公众人物被保护在疗养院,花了两年恢复伤势。今年冬天,你终于伤好出院。养伤期间,你收到了家中哥哥从南水镇寄来的信件,催促你回家。】 【算算日子,南水镇的雪时花也该开了,镇上的“瑞雪祭”在即,尽管你觉得那封信的措辞很古怪,而你还厌恶着那个家,但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眼。】 【因为你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再度离开,所以干脆报名了旅游团,以参加“瑞雪祭”的名义回到南水镇。】 【据说本次为旅游团安排的向导是南水镇本地的一位姑娘,她家中有事,所以没有陪同司机一起接人,而是在南水镇中等待大家。】 【主线任务:在下午三点之前找到向导。任务剩余时间五小时三十二分】 【专属支线任务:在瑞雪祭开始之前回家看看。任务剩余时间四十六小时三十二分】 【特别提示:南水镇不久前下过暴雪,电路有损,信号中断,在镇内无法使用手机等电子设备。】 果然要找导游……虞幸脚步不停,朝着花宿白和阎理的方向走去。 有些意外的是,南水镇居然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的家乡,那之前一直被认定为有无法解决的诅咒的家,正位于南水镇内部。 阴差阳错,他居然还有了一个专属的支线任务。 这里不能用电子设备了,但任务上提供的时间非常有用。 从时间上来推测,现在应该是第一天上午九点半,而所谓的“瑞雪祭”则是在第三天上午八点开始。 一旁的张羽似乎也接收到了属于自己的剧情,眼睛一亮:“队长!瑞雪祭是最关键的信息!” “我的身份是一个私家侦探,因为受到了神秘委托,说瑞雪祭很古怪,所以来南水镇进行调查。” “队长,向导是本地人,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女生,她喜欢穿复古的民国学生装,就是蓝色盘扣上衣黑色裙子的那种,我们找人的时候不用费太大力气了。” “你的居然这么具体吗?”虞幸意识到,每个人因为身份不同,初始拥有的信息也有着微妙的差别,这就意味着想要拿到高额主线进度,必须找不同的人交换信息。 这次推演不是个敌对大乱斗副本,而是合作竞争副本。 第十八章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想通这点,虞幸看阎理就感觉稍稍顺眼了点。 得想办法把阎理的专属信息套出来,最好再通过阎理的人脉拿到更多人的信息——如果遇上剧情杀,阎理也算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他已经走到两人身旁,花宿白注意力明显没在这,余光看到他后才道:“57……啊,阿幸,要是你杀一个人五十七次对方还没死,你会不会嫌累放弃?” 虞幸:“?” 阎理:“……”好一个自爆步兵。 “看来你有有什么我不是很想了解的怪想法了。”虞幸耸耸肩,“如果是我的话,三次吧,第三次杀不掉那个人,我应该就会放弃了。” “为什么?”阎理忍不住插了一嘴,虽然这个话题从开始就很奇怪,可他确实被这个数数的花店老板激起了一丝好奇心。 如果是他,哪怕要去杀第五十八次也不会放弃,因为能让他这么执着下杀手的,肯定是他认为必须要死的人。 虞幸能力显然不俗,却只愿意动三次手吗? “啊……因为我活得够累的了,干嘛还要给自己下死命令。”虞幸耸肩,“三次不死,要么是我能力不够,要么是对方命不该绝,就让那人多活段时间又怎么了。” “我就知道!”花宿白语气突然亢奋,他一个虎扑,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虞幸身上——因为身高太高不能完全当挂件,场面十分一言难尽。 “阿幸真是好人啊~” 阎理:“……”所以这到底是什么自爆步兵。 张羽听着就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以他的能力,其实从花老板问出口时就意识到花老板说的是自己,队长的回答也是心知肚明下的回答。 所以,队长是真的有杀花老板的心思吗? 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复杂,相处模式明明是朋友,中间却好像隔着一层不能触碰的屏障,谁先打破,就是灾厄将至。 他乖乖闭嘴站在虞幸身后,心里默默把花老板划分到不可信任的一栏里。 虞幸也被花宿白抱得无语,他万分嫌弃地把花宿白扒拉下去,然后意有所指地说:“有些人,或许撑不过三次呢。” 花宿白重拾风度:“总会比五十七次舒服。说起来,我们赶紧去找向导吧,我提议先去镇上的药店问问哦~向导似乎是因为家人生病了才留在镇上的。” “行。”虞幸无所谓地应声,随后似有所感地抬头,看了眼楼上的某扇窗户。 ……那扇窗户又被打开了。 胖胖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着浇水壶,正给放在阳台上的花浇水,和他对上视线,肉嘟嘟的脸上露出一个亲切和蔼的笑容。 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但她长得和那个拿刀的诡异大妈一模一样,虞幸能确定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明明之前一眼能瞧出不对劲,现在却完全看不出来了。 虞幸收回视线,直接问:“阎理,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特殊的人?” 阎理还想观察他们,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就回到了正轨,他想了想,确定地摇摇头:“没有,都是很正常的人。” “这样啊。”虞幸若有所思,到底没说什么,“那走吧,去找向导。” 进镇的推演者已经很多了,在镇外剑拔弩张了一番,到了镇内所有人很有默契地分散开来。 站队归站队,真行动起来还是和熟悉的、信任的人一起比较好,跟何况找人这种事,分散行动才有优势。 推演者们都接收到了主线任务和自己的身份,情况比他们想象中好——任务居然给他们留了五个小时去找人。 起码这回他们不用担心,因为一点时间上的纰漏就触动死亡规则。 镇里人气很旺,看到从镇口进来的一群陌生人,有社牛镇民还主动跟他们打招呼:“嗨,你们是来参加瑞雪祭的啊?” 一小部分人会问问瑞雪祭是什么,大部分人都遵守着扮演的人物逻辑,直截了当回答“是的”,然后再让,旁敲侧击。 于是虞幸四人走过一条街,已经从选择了同一个方向的推演者们的交谈中获得了大致的线索。 瑞雪祭一年一次,是南水镇本地最盛大的节日,甚至比得上春节——或者说,可以代替春节。 因为南水镇的纬度高,这里几乎终年下雪,人们对“雪”极度推崇,对他们来说,瑞雪祭就是一年的结束与开始,在瑞雪祭上供奉与祝福,能让新的一年富足快乐。 这个节日已经很有名了,每年都有外来游客专门赶来参加瑞雪祭,本地人也很欢迎,旅游业也是他们收入的一大来源嘛。 所以看到新来的一大群人,镇民已经习以为常,还带着点看财主的热络。 “……好正常的思维。”张羽偷偷在虞幸耳边评价。 进镇后看到的镇民不仅更加灵动,也比在镇外堆雪人打雪仗的那些真实多了。 “所以,这不是真正的正常。你还是小心点,别把自己搞丢了。”虞幸笑着调侃一句。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时不时往天上瞧一眼,太阳挂在头顶,那股热烘烘的光照中和了雪地的冰冷,不像假的。 南水镇很久没有太阳……到底问题出在哪呢? 这边,阎理正在向路边面摊的老板打听药店。 向导家里有人生病,会去药店买药,通过这条线搜索向导会比整个镇乱跑有效率很多。 “药店?药店在镇北呢,我们这儿就一个药店,你们顺着这条主干道一直往前走,第三个路口拐弯……” “谢谢。”阎理礼貌地向面摊老板道谢,准备离开。 那四十多岁的面摊老板却突然揉揉眼睛,把目光落在虞幸身上,惊讶道:“这不是小幸吗!你回来了啊!” 虞幸:“?” 他瞬间反应过来,虽然不认识这个中年人,还是微笑接话:“回家看看,我哥催了我好多次了。” 摊主热络地拉着他:“哎呀,真是好几年没见了,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哈哈哈,你小时候就粉雕玉琢的可爱,现在都长这么帅了,真是时间不等人啊。” 阎理三人哑口无言地看着虞幸被摊主拉到位子上坐着,听到摊主说出那句经典语录:“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来,叔请你吃面!” 第十九章 她爸爸冻死了 !--go--> 对于现在这种被镇民“认出”的情况,虞幸有一定的预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既然“熟人”,那不聊聊就太亏了,他心安理得地坐下,偏头看向另外三人。 摊主道:“这几位是你朋友?那一起请了!都坐都坐。” 阎理刚想推辞,就听到虞幸堪称冷漠无情的话:“不是。他们只是来找我问路的,只是我也好久没回来了,不知道药店在哪。” 张羽:“……”啊,连我都不捞一手吗? 其实虞幸心态很好理解,他就在面摊上和摊主聊天,其他人没必要陪同,最好赶紧去药店找人。 但若是心眼多点,也可以理解为——虞幸并不打算和他们分享由他身份所牵连出来的信息。 ……有点小气的。 一听只是路人,摊主对三人也就不那么热情了:“这样啊,害,我以为是你在外面新交到的朋友,你这孩子从小就内向。” 然后睁大眼睛费解道:“你仨还站这干嘛?我跟我侄儿叙旧,你们要么点碗面,要么就别杵在这儿耽误我事儿啊。” 阎理:“这就走。” [哈哈哈被嫌弃了。] [6,虽然我不了解幸,但他内向不了一点儿] [所以什么意思,这次南水镇刚好是幸的角色的家乡?那他不是有主场优势吗] [对哦,这次是积分制诶,他这样是不是对别人不公平啊] [卧槽有些人是不是魔怔了,你记得你在什么地方吗,这里可不是真正的游戏,你谈公平?] [那绝望级和挣扎级一个评分机制是不是也不公平啊,某些人觉得呢] [别逗了,一个背景故事而已,先不说幸一看就没来过,就算是这个角色,也已经“多年”没回家了,有个屁的不公平] 看直播的推演者也不一定都清醒,有些人不过是今天看了直播,明天就会死在游戏里罢了。 推演者平时心惊胆战的,看直播戾气就更大,总容易吵起来。 而在现场的可不会想什么公不公平,花宿白轻笑一声:“那就别耽误人家叙旧了,反正也问到地方了,我们走吧。” 张羽:“那个……” 花宿白揽住了张羽的肩膀,小声道:“你队长把你托付给我了,放心跟我走,不会吃了你的。” 张羽:“……哦。”你哪只眼睛看到托付这个词了? 心里各有各的滴滴咕咕,三人还是很快离开了面摊周围,直奔药店而去。 到现在这个时间,推演者们基本已经完全分散到镇中各处,三人路上居然没碰到任何熟人。 “所以,幸在这个世界,就是南水镇的人。”阎理一边走一边分析,“即使他知道的不比我们多,但有‘本地人’的身份,或许做事会方便不少。” “道理是这个道理啦……”花宿白拖长了音,“但他的身份应该是正常的南水镇的本地人吧,你看现在的南水镇正常吗?” 张羽虽然知道不正常,但就是想顶嘴:“看着挺正常的。” “你小子。”花宿白笑着瞥了眼叛逆的少年,“总之,镇上危险未知,我们也别指望阿幸去做什么。” 阎理:“但,我有计——” “别忘啦,我和你都是硬凑上去的。”花宿白直接指指点点,“我跟上来他都老不乐意了,更何况你是为了试探他现在的实力的?” “你不会以为他是你们未亡的队员吧,你还能指挥?这可是我们破镜的队长~” 张羽唰得转头,你跟谁俩呢??你谁啊就自称“我们破镜”了? 阎理的目的被放到明面上来,丝毫不恼,反而借机发挥:“你不是说你是萌新,怎么看起来,经验很丰富呢。” 花萌新摊手摆烂:“嘴长我脸上,你管我。” “呵。”阎理有些好笑,他是真觉得这位花老板很有些意思。 刚好前面就是药店了,他结束了这个话题,进店找老板打探消息。 然而,药店里的情景却有些出乎意料。 整个南水镇风格都很怀旧,楼房都不高,电线杂乱地暴露在空气里,街边店铺色调暗澹,药店的牌匾有些褪色,隔着玻璃门能看到店里的陈列柜。 一个身穿大白褂的药店医生站在柜台后面,皱眉低头书写着什么,另外两个医生都在店里安置的座椅那边忙活。 长排座椅上坐满了人,似乎都在等待。 “又有人冻伤了?”听到店门口传来脚步声,写东西的医生头都没抬,“先去那边坐着等会儿。” 张羽望了一眼,那些等待的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把自己裹成一团。 正在被医生检查的人倒是掀开了不同位置的衣服,一眼扫去,都是冻伤。 被医生看过伤口之后,那边的医生就会到柜台来,将要开给病人的药告诉柜台的白大褂,然后写下药方和记录,再进行药物的售卖。 大概是觉得这种小伤不需要去医院?所以看病这种事都是在药店直接进行。 张羽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南水镇的传统,总之,光是看着这一幕,会让他有种南水镇比较落后的感觉,起码和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地区格格不入。 “我不是来买药的,是想打听一个人。”阎理上前,对柜台后的白大褂道,“请问最近是不是有一个穿着蓝衣服黑裙子的女学生打扮的人,在你们这儿拿过药?” 那白大褂手一顿,终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望见三人一副外乡人的打扮,医生有点不耐烦的表情澹了些许,还算礼貌克制的说:“你想干嘛?客人隐私我是不会透露的。” “哦,那个姑娘是我们的导游,只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所以我们约定进了镇后再碰面。只是没想到,镇上信号太差,我们没办法联系了。”阎理沉稳地回答着,语气很难让人拒绝。 他见医生沉默不语,又道:“虽然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导游,但我认为,接了工作就该负责,这是契约精神。哪怕这位导游现在没有空去带旅行团,也该早点为我们介绍新的导游才对。您说是吗?” 医生有些为难:“是这么回事,哎,可、可我们规定不让随便说客人信息的,更何况你们也没法证明你们说的是真的,万一……”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只能先离开镇子,然后去投诉了。”阎理眼底闪过一抹思索神色,表情冷澹下来,“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参加瑞雪祭,到时候连追责都说不清楚,一定还会有人问我们‘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说’,到时候又是一堆纠纷。” 花宿白叹了口气:“我都说不靠谱吧,上了车听司机说导游没来,我就知道这趟旅游肯定有坑。真讨厌啊,碰上这么不负责任的导游。” 同行的二位已经一唱一和,张羽决定让自己做那个最坏的人,他翻了个白眼,用很烦躁的语气说:“回去找他们退钱,我还要给这个镇子刷差评,真令人不爽。” “诶!”医生顿时慌了,他看了眼还在那边排队做检查的病人,又看看三个确实没在镇中见过的游客,立马妥协,“你们说的是高一菱!她做导游在我们这儿还挺多人晓得的。” “那个,不过你们也别生气,她爸前两天刚过世……”医生小声道,“冻死的,生前也来我们这儿看过了,当时事儿不算大,接回去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两天就冻死了。” “但高一菱这小姑娘可能是接受不了吧,老是对别人说她爸没死,只是在家病着,她还要照顾她爸……当时她家隔壁邻居看不下去,想把他爸带出来办丧事,硬是没能从她手里头把尸体抢出来。” “哎……你们去找她,就别刺激她了,小姑娘也不容易啊。” “诺,我把她地址写给你们,记得见了面好好说。” 几分钟后,拿着向导的准确地址走出药店,三人对视一眼。 向导爸爸死了这件事,有蹊跷。 说不定就是打破这平和假象的钥匙。 第二十章 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另一边,余光看见几个人都走远了,虞幸才将注意力收回,专心应付这个摊主。 没过多久,摊主端上了一碗面,面汤红彤彤的,一股属于辣油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闻得人食指大动。 “来,叔请你!” 面被端到虞幸面前,虞幸也不客气,拆了桌上快筒里的一副一次性快子,尝了一口:“还可以。” 是面的味道,红色也的确是辣油,不是什么同色调恐怖片专用液体。 “那挺好,看来我的手艺没退步嘛,你吃,不够还有。” 露天的面摊有五张桌子,这个点还没到人多的时候,零星几个客人的面也都做好端上桌了,因此摊主大叔也有时间陪他闲聊。 虞幸吃着面,大叔就坐在旁边自顾自喋喋不休。 这位摊主大叔皮肤略黑,双手布满老茧,看起来带着些疲于生计的沧桑,不过倒是意外的健谈,说起虞幸“小时候”的事简直是滔滔不绝。 他先是听摊主大叔怀念了一下抱小孩的手感,然后说到这几年做面条有多不容易,怀念从前大家都吃面,没那么多新奇食物跟他竞争的时候。 虞幸找到机会开始套话:“你说的那个时候我还太小,记忆都模湖了,印象里,小时候是有这么个叔叔对我挺好。” 摊主挠挠头,高高兴兴地笑了:“是吧,我最喜欢小孩子,我家那个天天调皮我也没骂过他,嘿嘿,想来我一定会是个好爸爸吧!” 虞幸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叔,你跟我爸是怎么熟起来的?” 这一声叔叫得人心花怒放,摊主大叔顿时来劲了:“哈哈哈,想当年我可是你们家御用厨子,要不是后来伤了手经不住高强度烹饪,我哪至于在这里做面摊生意啊!” “原来是这样。”虞幸感叹,“那可真是可惜。” 摊主一声长叹:“说起来你爸待我也不薄,我跟方老哥关系特好,就是这两年来往断了,挺可惜的。” 虞幸听到关键的地方,本想追问,但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他在这个世界的爸爸姓方? 要知道他的名字没有变化,怎么看“家里人”也都应该姓虞才对。 还好他没忘记,一开始创建这个角色的时候,系统给他完善的设定——他并非父母亲生。 所以就是,这个世界的他本应该姓方,但在离开南水镇后,他就改了姓,这才迎合上了“虞幸”这个名字。 可,为什么又是……方? 在一些需要扮演某个角色的推演里,系统似乎非常热衷于将他和方这个姓氏联系在一起,比如死灵岛新人赛的方小鱼,死亡平行线直播的方府…… 哪怕虞幸想说服自己这是巧合都不太可能了。 难道这和他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脑子里一瞬间陈列出各种可能,虞幸将之列为疑点,十分自然地接了下去:“为什么来往断了?你们不是朋友吗?” “这两年你爸身体不是很好了,就很少出门,一直呆在宅子里面,不和别人联系了。”摊主耸耸肩,“大约也是力不从心了吧,他身上年轻时候的旧疾挺多的,一到老就全找上门来咯。” “镇上还在传是你后妈虐待他,不好好照顾他,害,这种传闻当然不可信,就像当时你出去的时候,镇上还有传言说是因为家里人对你不好你才逃出去的。” “……哦~”还有个后妈。 虞幸又吃了一口面。 摊主没察觉出他态度的不对:“所以讲,都是谣言对吧?有些人啊,就是嘴碎,你也别放心上,正好这趟回来,你赶紧回家看看去。” 虞幸想,是不是谣言那可不一定了。 虞幸对于这个调查员角色的了解有限,每次只有在进行推演任务的时候,才能从系统给出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到角色的人生轨迹。 他只知道这个角色是个画家,靠着自己在圈子里有了一定名气,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了。 但小时候? 系统从未提过,一开始的设定也只说他不是亲生,并且偶然得知了家里的可怕阴谋,才自学了许多生存本领,最后离开家。 然而哪怕是从系统对任务的描述也能知道,画家“san”的家绝不是什么其乐融融的快乐家庭,明明诡异得要死。 摊主絮絮叨叨的,突然问道:“小幸啊,你这次回家还走吗?” 虞幸一顿,莫名不想实话实说,他干脆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桉:“不知道,看情况吧。” 摊主笑容不变,开始替“方家”人当说客:“不是我说啊,其实你家里人都可想你了,前阵子我看到你哥和你嫂子在集市买菜,对着土豆发了好久的呆,你不是最喜欢吃土豆了吗,我看,他们是睹物思人咯……” 虞幸:“……”不,完全不,依我看他们只是在考虑该买哪颗土豆罢了。 “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一家人就该在一块儿啊,心里有啥芥蒂这么久了也该消了。” “方老哥对你也不是不好是吧,虽然小时候可能对你凶了点,但管教你是为你好,就算有时候气上来了打你两下,方老哥自己也心疼的。”摊主开始了一副讲大道理的样子,虞幸礼貌的笑容却澹了下去。 原来san的爸爸还会打他啊。 以这个摊主这一副方老哥狂热粉丝的态度来看,说话歪屁股都歪哪儿去了,在这件事上居然也会承认是“凶了点”、“打你两下”,看来不是一般的凶,打得也不是一般的狠。 到虞幸现在的这种程度,哪怕是这么点小提示,也足够他瞬间判断出自己的定位了。 同样,也知道如何更好地扮演这个角色了。 “你是想说,打在我身,痛在他心?”虞幸对眼前这碗面完全失去了食欲,他似笑非笑地问。 摊主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每次打你方老哥可比你还痛!他可是你爸呀!” “那可奇了怪了。他打我,皮开肉绽的是我,流血的是我,受伤的也是我,他居然能比我还要痛吗?”虞幸放下快子,语气幽幽,“他现在是不是心脏病快死了啊?要是他心脏没事,我可不认同他比我痛的说法。”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呢,他总归是你爸……” “这位叔,我跟你客套一下,不代表你真的能以长辈的身份和我说话。”虞幸冷笑一声,原本收敛的气场悄无声息扩散开来,镜片后的眼神透着股冰冷。 第二十一章 好久不见 “说到底,你以和那位方老哥结识为荣,就不断的美化这个人,好显得你有这样的朋友是多么令人羡慕。” “可实际上,你也就是个自以为是的不重要的人罢了,我爸有很多朋友,你也排不上什么号。”这一点虞幸也不能确定,但他就是想杀人诛心,因为这个面摊老板的说话方式让他觉得不爽了。 疯狂地康他人之慨,替别人原谅,替别人说教,将自己不相信的事情通通归类为“谣言”,而实际上他自己认定的事同样也没有根据。 这种人,只有“恶心”两个字来形容。 想要的信息已经得到了,虞幸果断表演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站起身,从兜里掏出100块钱放在桌上,在摊主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嗤笑一声:“不用你请面,膈应得我都吃不下了。” “我这次回来,就是来看看你那位‘方老哥’还有多久死。” 放完最后一句狠话,虞幸转身就走。 他没有沿着花宿白三人走的路线离开,而是在前面的路口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去药店找线索的事儿本来就不是很难,起码花宿白和阎理任意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他们乐意扎堆行动互相试探是他们的事,虞幸更想趁这个机会单独逛一逛。 之前身边一直有人,有个东西他还没看呢。 虞幸从他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了一封信,正是背景介绍里他哥哥给他寄来的那封信。 这东西既然系统都专门提到了,肯定就存在,既然存在,那就有意义。 正好,他可以趁现在,把这个未知信息自己先看一遍。 信纸很薄,还有点透光,虞幸将纸抽出来打开,入眼是密密麻麻的丑陋的字体。 在摊主那,他已经得知了这些信息——这两年san的爸爸身体不好,闭门不出。暂时不能判断是后妈虐待,还是只有他知道存在的家里的诅咒起了效果。 而san的爸爸虐待过san,或许有不是亲生的原因。 在san小时候,哥哥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尚且未知,总之现在哥哥已经结婚,会和老婆一起去集市上买菜,听起来是个很正常的人。 ——这是虞幸打开信纸之前的想法。 现在,他看着这满纸狗爬似的字,对他哥哥是否还是个人类表示怀疑。 他不觉得人类能写出这么丑的字。 首先,这种字丑不是因为没好好练字而丑,丑的是每一个笔画的受力不均,让整个字看起来非常扭曲,如同真的在纸上爬。 要真形容起来,就像是写字的这个人并不能很好的控制笔,也不懂得这些字该如何书写,却硬是艰难的拿着笔一点一点画出了这些字一样。 对,就是像画出来的一样! 虞幸对画画笔触敏感,一眼就看出,信上的字不是在写,而类似于某种临摹,拿笔的人将他看作一个个符号,别扭地临摹下来。 他哥没得过几年精神病写不出这东西。 而在这个副本里,和鬼有关的概率比得了精神病还要高得多。 再看内容…… 【小幸,瑞雪祭快开始了,你今年还是不回来吗?今年的雪时花一定会开的特别漂亮,我希望你回来看看,我们一起赏花。】 【冬天还是这么冷,哪怕有炭火,也冻死了好几个人,爸的身体也被冻坏了,天天坐在轮椅上,还好保姆会照顾人,没让我们操什么心。】 【对了,园丁爷爷也老了,要是你还不回来,恐怕就看不到他最后一面了。妈也很想你,她让我转告你,她不会再做那种让你害怕的事了……好吧,其实我觉得那就是个小事,只是误会,你都长大了,应该不怕了吧?】 【回来吧,回来吧,你还没见过你嫂子呢,我想把她介绍给你认识,我们从小就总喜欢一样的东西,我喜欢的女人你肯定也喜欢,她真好,真的。】 【外面哪有家里好呢?你要是回来,我把以前争赢的东西都送你,我喜欢的女人也送你,你讨厌那个保姆,等你回来我们就把她辞退,你会开心吧?】 【逃了(涂掉)出去玩了那么多年,已经够自由了吧?】 【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涂掉),我是说,来不及参加瑞雪祭了,全家人都在等你呢。】 行吧,内容也不像个正常人。 虞幸看完信只觉得想吐槽的地方太多,细思极恐的地方也太多。 光是这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的措辞,以及写到后面愈发不耐烦,有些东西直接涂掉的举动,写信的“哥哥”就绝不是个能相信的东西。 爸爸冻伤了,园丁要死了,妈妈做过让人害怕的东西,保姆令人讨厌。 这个家可真是藏龙卧虎,集齐了恐怖片各大要素。 虞幸把信纸叠好放回去,思索片刻。 这个家是得回,但不紧急,就算他今天提前打听到位置,也不能在今天就去。 今天的时间是要留给主线任务的,等他们这些推演者找到向导高一菱,主线任务一定会推进,关于这次旅程的死亡节点也会暴露。 今晚肯定得根据向导安排,和其他推演者住在一起。 “嘿!” 正当虞幸思考着后续行动时,一个女声隔了老远飘过来。 他一转头,就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女人穿着一身帅气的男装,肩宽腿长,顶了个狼尾发型,乍一看更像个帅哥。 当然了,也仅限于乍一看了,虽然那女人长相英气,还画了偏向男相的妆,但推演者的眼力不至于分不清中性打扮。 那女人正是在冲他挥手,见他看到了,穿过来往的行人几步跑了过来,很自然地说:“我刚看你在看东西,就没打扰,现在你看完了,就来和你打个招呼。好久不见。” 虞幸这回真没印象,对方不是镇民,是个推演者,就没必要装什么了。他推推眼镜,直接问:“你是?” “魔。”狼尾女人拍拍有点平的胸脯,笑容也酷酷的,“还记得我吗?虽然时间隔得有点久,但我应该还是给你留下了点印象的吧。” 第二十二章 尸臭 虽然没见过这个女人,但对方一说到称谓,虞幸就想起来了。 毕竟能在直播推演里说“我对你一见钟情”的人,很难不让人留下印象。 ——以一个魁梧壮汉形象对他说一见钟情的人,更是想忘也忘不了。 虞幸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叫魔的推演者在一个壮汉的壳子里跟他表白,露出了明显属于女人的那种势在必得,尽管知道内情,知道其实是位女性,虞幸当时也噎住了。 “我记得你。”他对这姑娘没什么恶感,相反还算是比较欣赏,她为了不杀人,是主动放弃掉了当时推演的一部分积分,可以说三观还能看。 “那就好那就好,你怎么一个人?我刚才大老远就看见阎理和你走在一起了,我你们分开行动了吗?”魔左右望了望,有点疑惑。 虞幸道:“暂时分开了,他们去找向导,我旅游。” 魔:“……旅游好啊,我们旅行团就应该旅游。” 虞幸:“是的。” 魔:“嗯。” “……” 魔:“其实我不是很想冷场,但是你的幽默让我很难接。” 虞幸忍不住笑了下,气氛顿时轻松了些,他歪歪头,直截了当的问:“你过来不是为了跟我打招呼吧,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这个。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哎呀,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交换一下情报。”魔耸耸肩,“咳咳,以前我不太成熟,轻易说出了一见钟情这几个字,你不要在意。这应该不会影响我在你心中靠谱的形象吧。” 其实你在我心中没什么形象,虞幸想。 然而他也知道,对方好歹已经晋升绝望级,倒是很符合新人王的进度,怎么看都不是不靠谱的人,只不过是愿意展示自己开朗的一面罢了。 也不知道内里改变了多少,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个魔。 魔很有分寸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摊开手展示了一下浑身上下连个包都没有的自己:“如你所见,‘我’这次旅游什么都没有带。” “因为我没有操控这个角色的时候,‘我’谈恋爱了,然后吵架赌气,一气之下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所以在背景故事上面我很不占优势,需要一个人帮我补充信息。” “所以你找上了我?”虞幸挑眉,“为什么?” “我本来在犹豫要找谁,但是阎理和你同行了,正好是一路,我就跟在你们后面了。”魔见虞幸的眼睛微微眯起,连忙摇了摇手,“我只是在找机会跟你们说话,没有恶意。” “然后我就看到面摊的老板拉住了你,似乎和你认识。” 她咧嘴笑了笑:“如果你的身份是这里的本地人,那信息量一定是最大的,跟你交换我绝对不亏。” 虞幸道:“很敏锐。但是你用什么跟我交换?” “你离开了挺久可能不知道,我现在在做雇佣生意,谁给我积分我就帮谁做事,这次就是有人雇我来南水镇副本拿个东西。”魔说着,忽然骄傲了起来,“你知道我凭什么可以做这种生意吗?” “因为我能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犹如深海:“这么久了,我的能力也提升了很多,我能看见真实,而南水镇现在最难的就是……看见真实。” “这里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副本。” “如果你跟我交换信息,或者干脆带着我一起行动,一定比你想象中更加值得。这买卖不亏的,怎么样?试一下,试一下啊~” 虞幸忽而想起之前在镇外看到的那个开窗的大妈,他和花宿白都能看见大妈的异常,离得最近且实力超强的阎理却没有发现。 进了镇子之后,一切就更加生活化了,完全看不到表面上有什么诡异。 难道,这就是魔说的难以看见真实? 那魔的能力确实不可或缺。 他抬眼,盯着双眼冒着期待光芒的魔看了半晌,勾起嘴角:“行,临时组队,情报可以慢慢分享给你,毕竟你所谓的看见真实,应该是主动技能,只能用在刀刃上,也不能一直使用。” “我们互利互惠,合作愉快。” 这不比带个花宿白强得多? 那姓花的只会藏拙,好不了一点。 “谢谢大老!”魔这声大老叫得情真意切,立刻跟上了虞幸的步伐。 虞幸转身,继续沿着整条街走,两人就像是真正悠闲的游客一样开始在街上闲逛。 这条街是商业街,卖什么的都有,早餐牛奶、衣服杂货,客流量不能算多,但也不是没有,放眼望去总能看到十几个人。 “我们这是在勘察地形?”魔反应很快。 “算是?反正我走过的路没有不记得的,我只是觉得……有阎理和那个姓花的在,找到向导不是难事。”虞幸是想在逛街的途中,多听听镇民们关于瑞雪祭的讨论。 另外还有一个很让他在意的事物——系统的背景介绍和怪物哥哥的来信中都提到过,雪时花。 雪时花快开了,但它到底长什么样? 这种花闻所未闻,能被单独提起,本应该和瑞雪祭有所关联,可不论是在哪条街,虞幸是一丁点儿都没听到与之相关的消息,就好像镇民并不在乎这种花。 那就只有方家有这种在乎的默契了? 还不能确定。 对了,身边有一个现成的参照组。虞幸问:“魔,你听说过雪时花吗?” “嗯?没有。”酷酷的女人不假思索摇头,狼尾的末端在脖子上蹭了蹭,“这啥玩意儿?” “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这种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可能和剧情有关。”虞幸说着,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既然我已经表现出了对这个东西的在意……” “如果之后那个姓花的手里拿着朵花递给你,跟你说什么‘来看看这是不是雪时花’,千万别接,这是我对合作伙伴的忠告。” 魔不明觉厉:“哦哦。” 憋了一秒,她没憋住,好奇心火速站了上风:“你叫那个人姓花的,我却没见过他,他人格面具称谓叫什么?” 虞幸轻嗤:“鬼知道,可能是三个问号吧。” 他老是觉得之前在某些活动名单里看见的三个问号就是花宿白,这是直觉,也是一种理性的分析。 “这样啊……三个问号大老我有印象,他不常出现,也没人能将名字和人对上号,没想到就是他。”魔信了,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难怪他看上去这么……” 虞幸勐得偏头:“你能看见他的‘真实’?” “看得见,很恐怖呢。”魔道,“我在镇外的时候看的,就看了一眼,眼睛就流血了,没敢仔细看。” “但是匆匆一瞥的那个影子……好像一棵树。” “哎,说起来,你在镇外也太帅了,秒杀獴刀诶!跟你站在一起好有安全感,果然我对你再见倾心了吧~” 虞幸抿唇,没怎么听魔后面又一次不成熟的告白,而是将她的前一句话深深的记住了。 一棵树。 没有别的可能,只会是鬼沉树。 只是他暂时无法确定,这一棵树究竟意味着什么,魔是看到了流淌在花宿白体内的气息来源?还是别的什么…… 忽然,从远处传来纷杂的声音,有逛街的大妈带着担忧与藏不住的兴奋大喊:“哎呀,出事了!高丫头家尸体都臭了,她还不让人拿走啊!” “造孽呀,快去看!她带的游客都去找她了,这是爹没了,工作也要没了呀!” 魔下意识和虞幸对视一眼,脱口而出:“是向导?!快去看看吧!” 两人朝着声音的源头处跑起来,路上不少行人也好奇地朝那边张望。 他们跑过了商业街,前面是一片老旧小区,几个人堵在小区大门那里,门卫处养的狗汪汪直叫。 离得近了,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魔意了一声:“平常的尸体都没这么臭,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三章 他是懂做生意的 令人无法忍受的腐臭味中,几个镇民在小区门口争执得急头白脸,为首的几乎是破口大骂,指着孤身站在对立面的一个少女,手指都气得发抖。剖 “你自己有孝心,没必要连累街坊邻居吧?我今天早上被臭味熏醒,我儿子,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被味道熏吐了,到现在还身体发虚呢!” 后头的人义愤填膺帮着骂:“你知不知道有多臭?啊?我忍你好多天了,这样下去日子怎么过?” “把我们这一块搞的跟垃圾场似的,你自己怎么就不会吐呢!” “今天说什么也得把这事解决了,你要是疯了,趁早自己搬出去,别连累我们!” 被骂着的女孩身穿一身蓝色盘扣上衣,黑色过膝裙,脚上蹬着一双布鞋。 听着领居们的控诉,女孩脸上有惶恐,有茫然,唯独没有歉意。 “你爸死了那么多天了,算我求你行行好,赶紧安葬了吧,放过我们也放过你爸啊!”剖 听到这一句,女孩表情终于产生了变化,像是难以忍耐似的,愠怒反驳:“我爸没死,他只是病了!” “爸爸以前跟你们关系都不错,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来咒他死?!上次也是,今天也是,居然想强闯我家,还有没有道理了!” 她愤怒得真情实感,让一众愤怒邻居都产生了一种“他娘的怎么还说不清楚”的无力。 女孩强忍面对指责的委屈恐惧,也声色厉茬起来:“哪里有臭味,我根本闻不到!你们就是在找借口要带走他!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我在一天,你们就别想害他,除非我死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回了身后那栋楼的楼道,大约是怕现场的人动手伤她,所以放完狠话就回家了。 虞幸在越聚越多的围观群众中看到了花宿白。 彼时,花宿白正抱着胳膊懒洋洋靠在门卫室的外墙上,兴致勃勃地旁观这些居民内讧。剖 即使知道那女孩就是这次任务要找的向导,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虞幸和魇走过去,花宿白有所察觉,回头一看:“哟,来了呀阿幸。” 他目光落到魇身上时,停了停,眼里的亲和笑意淡了些许,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怎么一会儿不见,又多个同行者?” 魇明显察觉到这位花大佬对她的不喜,几乎到了排斥的地步,丝丝缕缕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放出来的阴幽气息压到了她身上,顿时心中一颤。 该不是偷看的时候被发现了吧。 她的能力说起来也挺有名的,随便打探一下就能知道个大概,莫非花大佬之前听说过,于是对她本能提防?剖 灵魂的真实一面被看见,这种事可不是人人都能不介意的。 毕竟她确实偷看了,还看到了那种庞大而恐怖的景象…… 就在魇冷汗都出来的时候,花宿白眼中冷淡褪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魇的错觉。 他温和地说:“我知道你,魇,你的能力确实适合现在的情况,阿幸找你是个正确的选择。自我介绍一下,你叫我花老板吧。” 压力悄然消散,魇却不敢怠慢:“是我主动找上门的,我需要情报。” 她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攥紧又松开,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花老板幸会。” 魇后知后觉意识到,幸即使看起来并不完全信任这个花老板,却没有阻止花老板对她的态度。剖 难道是在借她试探花老板吗? 在一旁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的虞幸听之任之,在二人终于打完招呼后才问:“张羽呢。” 花宿白立刻转头,全心全意看着他,不再给魇半个眼神:“跟着阎理呢。” 虞幸:“哦。” 他忍了忍:“那阎理呢?” “做生意去了。”花宿白摊手,“我们来得早,先找到了向导的具体位置——一点都不难找,整层楼里尸臭最明显的那扇门就是。” “没想到还没敲门,她邻居就来找她要说法,一群人拉拉扯扯的,向导好像怕吵到她爸,干脆把门一关,跑楼下来吵了。”剖 说到这个,花宿白就将他们在药店打探到的传言告诉了虞幸。 听他说完,结合做生意三个字,虞幸顿时理解:“所以,你在这里看戏,阎理带着张羽……用向导的位置,找别的推演者交换情报去了?” 花宿白深处一根手指头竖在唇前:“嘘,阎理这人看着浓眉大眼,没想到也不老实呢,他走之前用阵把这块地封了,旁人……只要不是阵法专精或实力比他强,恐怕想转进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少说也花要几个小时找路。” “这样一来,即便现在没人急,临近时限也该急了,阎理这次起码能换到半数推演者的情报,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凭实力赚钱了。” 虞幸轻嗤,花宿白嘴上这么说,明明也是一副赞同得不得了的表情,就差鼓掌了。 难怪,这么大动静,来看的只有镇民,却没有其他推演者。剖 他进来没感受到阻力,显然是阎理给他开了个“白名单”,而魇一路跟着他,那融于环境融于微末的阵法自然没法对魇起效。 嗯……张羽跟在阎理旁边,安全倒是不用担心。 这个副本进行到现在,显然是个难度递增的副本,这才第一天,不足为惧。 不远处几个邻居还在骂骂咧咧,互相抱怨这尸臭的影响,颇有股同仇敌忾的意思。 虞幸道:“既然镇民吵完了,我们上去吧。” 主线任务没有更新的动静,说明不是他们看见并且确定向导人选就行,还得接触。 时间说是很充裕,但向导房里那个薛定谔的爸爸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到底死没死,向导又是什么态度,受到了什么影响,总得近了才知道。剖 花宿白:“那我跟你一起。” 这个时候倒不想着看热闹了,就非得赖上虞幸。 三人顺着刚才女孩的逃跑路线走去,闻久了,这股尸臭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难以忍受,但恶心还是恶心。 虞幸有点佩服向导的鼻子,可能是彻底罢工了。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二十四章 她看见了 「咚咚咚。」怺 房门被敲响,过了好一会儿,门里才传来拖鞋走近的声音,一个女声谨慎地问:「谁?」 虞幸让自己无视扑面而来的腐臭,声线正常又礼貌:「请问,是高一菱向导吗?我们是今天刚到镇上的游客,是你负责吧?」 一听到这个话题,里面的人好似松了口气,门被打开一条缝,露出刚才在楼下和人争执的那个少女的脸。 少女还有点不放心,僵了一会儿,确认外头这几人没有凶神恶煞才松开手:「是的……应该是我负责,对不起,我因为私事耽误你们游玩了。」 「带南水镇这个团的向导一直就我一个,旅行社也没法给你们换人,都怪我……」 「没事,你的事情我们在楼下也看到了。」虞幸对只到他胸口那么高的高一菱笑了笑,「因为有点奇怪,所以我们才想着上来看看。」 高一菱眼神黯淡,她自然听得懂什么叫「有点奇怪」。怺 就她家这情况,她也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菱菱,是谁来了?」 忽然,屋里传来一个有点虚弱的声音,高一菱恍然回神,转头扬声道:「爸爸,没事,是我的游客来了,你睡你的。」 还真有人? 虞幸眸光一闪,不着痕迹侧了侧身体,把更宽阔的视野让给了身旁的魇。 他能看见高一菱身后的客厅,客厅风格简谱,不少家具还是木制的,没什么装饰,沙发靠着墙,上面空无一人。 「既然是客人,把人家请进家里坐坐啊,在门口站着……咳咳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后,那声音才接着道,「像什么样子。」怺 「哦,对,对!」高一菱这才想起要请人进屋,她歉意地扯出一个笑,「快进来歇会儿吧,我记得之前跟你们通知的集合时间是下午三点,在此之前我还有事要忙,不过你们可以先来我家坐会儿休息休息,家里比外面暖和。」 三人被放进屋,老实说,这房间可没比外面暖和到哪里去。 偏偏高一菱就穿着件一看就很薄的上衣,在还真是足够突兀。 虞幸坐到沙发上,垂眸望向面前的茶几。 木茶几不是很干净,表面残留着一些油污,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孔洞,不论怎么看都已经不适合继续使用了。 花宿白和魇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很有客人的自觉,并不随便乱碰东西。 高一菱端来一个茶壶和几个杯子,也不整些虚的:「你们想喝水自己倒吧,我还得照顾我爸,先失陪一下。」怺 说着,她就转身往卧室走去了。 卧室的门被她打开,反手又换上,角度问题,虞幸等人没能在那瞬间看清里面的情况。 「……怪。」魇小声道,「虽然她爸爸出声了,但这味道根本不像能住得下活人的样子,我还是更倾向于她爸已经死了。」 死人怎么说话? 巧了,推演者看得最多的就是死人说话,变着法儿的说话。 「呵呵,整个屋里都是死气,这水,我劝你们也别喝。」花宿白嫌弃地把茶壶往远推了推,又擦擦自己的手。 【当前主线任务已完成】怺 系统突然蹦出来,这回虞幸听到的又是冷冰冰的机械音了。 然而在完成的通告出现后,没有再给出新的任务。 「看来下午三点之后才会由新任务出触发,在这之前,还是去镇上更值得,说不定能碰到支线任务。」魇若有所思,「但向导这边也很让人在意啊。」虞幸整理了一下衣 服褶皱,把随身携带的画筒扶好,思索片刻:「虽然这屋子里古怪的地方很明显,但我没感觉到恶意,这么一来,我反而更想看看卧室里的情况了。」 是那位「爸爸」开口让高一菱请他们进来的,如果没有恶意,又为了什么? 魇忽然想到什么:「交给我去看!」 虞幸瞅她。怺 「我是女人,这种情况下我比你们更容易得到信任,等着吧!」魇信心满满地站起身,直接去卧室门里敲了敲门。 「向导,我们在这里干坐着也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当过护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半晌,高一菱有点惊讶地开门,手里还拿着一块湿毛巾:「你做过护工?」 她打量着狼尾小姐姐酷酷的模样:「……真是没想到。」 「出来玩当然要按心情打扮,当护工的时候我可不这样。」魇耸耸肩,眼神已经开始往高一菱身后飘,「让我来帮你吧。」 卧室面积不大,床铺也是空着的,不过门边有一个颇为厚重的大衣柜,挡住了离门最远的那个角落。 她看见那边摆放着两个热水瓶,还有一个脸盆,盆里正往上冒着氤氲热气。怺 肯定就在那了! 可恶,要是她能再往里走两步,就能看见那个死角了。 她已经做好被高一菱拒绝的准备,只是用这种方式来博得往卧室看一眼的机会,结果恰好看不见,多少有点不甘心。 结果,高一菱眼睛亮起:「真的太感谢你了,我一直觉得我自己照顾的不到位,你顺便来教教我,该怎么照顾病人吧。」 说着亲亲热热地拉着魇的手就往里走。 魇在这一瞬间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个自投罗网的猎物似的,她迅速回头,想给幸使个眼色。 然而就在这瞬间,她灵感触动,整个客厅如同片片剥落的相片,墙上出现点点霉斑,地面一片污秽,脓液深深浅浅地覆盖在上面,虞幸和花老板两人坐着的沙发上爬出蠕动的虫子,茶几被密密麻麻的蛆占领。怺 有蛆趴在茶壶口,一扭一扭的,下一秒掉进去了。 「***!」魇脱口而出一句粗口,胃里一阵翻涌,尤其是在看到虞幸和花老板安然坐着恍若未觉的时候。 她这次没有主动用能力去看,而是在进入卧室的时候被变换的磁场牵动了能力,被动感知到了这个空间掩盖之下的模样。 高一菱好像并没有听到她中气十足的粗口,依旧拉着她进了门,魇下意识挣扎一下,结果发现高一菱的力气居然如此之大。 一般这种与外表不符合的巨大力气,都是鬼怪的专属…… 魇手里被塞了块毛巾,高一菱还直接把卧室门给关上了。 女孩的笑容真心实意了不少:「拜托你了哦?」怺 门外,花宿白坐直了点。 「她刚才,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虞幸挑眉。 那原本只是想警示,却在刹那间变得惊愕又厌恶的眼神,显然是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冲着身后瞄了一眼,沙发后只有一面光秃秃的白墙。 好像没什么值得魇那样失态的东西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二十五章 他急了他急了 虞幸有点好奇魇的视角,悄悄开启了通灵之眼。 深邃的幽蓝色如同冻结的冰一样缓慢附上瞳仁,老破的房间里顿时有一股股黑气弥漫。 那丝丝缕缕的薄薄黑气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来,又穿过墙壁,看走势,最终都汇聚到了卧室里的某一处。 “啊,鬼气怎么这么浓郁。”虞幸嘀咕着,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 他的通灵之眼擅长捕捉一切与灵异有关的气息,鬼气、死气、血腥气,乃至残留的阵法,以及怨念形成的影像。 因此在他眼中,此时的世界黯淡无光,房间里的黑气仅仅冰山一角,窗外的黑气反而更加浓稠。 来往的镇民与之前没有区别,按照他们自身的生活轨迹行走着,有人脸上含笑,有人冻得步履匆匆,唯一的不同就是,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黑色雾气幽幽向上浮动,小部分逸散开来,弥漫在街角巷道,大部分飘至天穹,黑压压一片,甚至遮盖了太阳。 这是……混杂着很多负面感情以及死亡气息形成的鬼气,光是看到的这些,已经能让虞幸称这镇子一句“鬼镇”。 但他依旧看不到魇所看到的景象,上浮的鬼气依存于虚幻,通灵之眼看不破这盛大假象后的真实。 虞幸也不可惜,术业有专攻嘛,鬼沉树的力量就是没这方面的能力,也不能强求。 “你这眼睛,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得到了什么新的能力吗?”花宿白果然没过几秒就凑了过来,颀长身形靠在窗边,目光掠过外界热闹的景象,定格在虞幸的幽蓝眼珠上。 “让我猜猜,蓝色……是通灵吧,能看到各种灵体的气息和残留?” 有些东西经验使然,通过颜色也可以猜一猜用途,但都不是绝对。 虞幸的眼睛被大片大片鬼气刺痛,他解除了通灵,阴阳怪气地回了花宿白一句:“不愧是花老板,果然对‘植物’的力量了解颇深啊。” “哪有哪有,瞎猜而已,如有雷同不胜荣幸。”花宿白油盐不进,真论起脸皮,虞幸从前还是受了这人影响。 虞幸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在巫师教派水晶球里看到的一幕,轻声感叹:“不愧是骗子。” 一切因花宿白而起,可他却像是毫无愧疚与挣扎,即便别人提到鬼沉树,他也像是个无关的听众。 凭什么啊,连伶人的理智和灵魂都在痛苦中时时被凌迟着,花宿白却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 伶人的骗从那场大火后终止,而花宿白的骗,在实验室外的天光开始。 真累啊,一个两个的。 时至今日,虞幸的情绪早已变的更加复杂,因为与世上的其他人有了种种牵扯而愈发鲜活。 恨意已然变得不那么强烈和纯粹,只剩下复仇的宿命感沉淀在眼前。 虞幸真的不想再跟这两个和他一样的怪物虚与委蛇了,反正或许他们的痛苦就快要走到尽头,到时候且看结局就好,谁死,谁活。 现在又何必呢,多累啊。 虞幸又看了花宿白一眼,就离开窗边,前往卧室了。 花宿白笑吟吟想去搭虞幸肩膀,跟他掰扯掰扯自己怎么就又是骗子了,但这回,虞幸恰好快走了一步,刚好完全避开了他的手。 很多次,虞幸被他搭住再扒拉下去,其实都是自己愿意罢了,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碰都不会给机会碰到。 花宿白从他的背影都能看出一股“拒绝再聊”的意思,好像那句骗子已经让虞幸没了所有和他说话的兴致,甚至有些疲惫的厌恶。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花宿白徒然有点心慌,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可不兴厌恶他啊! 花宿白精神一震,立刻回想起自己骗过虞幸多少回。 哦,好像很多回了,都集中在虞幸被他从思维怪圈强行拉出来,所以最信任他的时候。 那会儿他逗这个从少爷转变为怪物的青年逗得不亦乐乎,骗虞幸接花控制他这种缺德事也有过,虞幸总会特别生气,一点点消磨掉对他的好感和信任,最后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生怕他又搞出什么来。 可即便如此,虞幸也都记着他的好处,更像是将他当成和顽劣不堪的人,因为纠正不了,所以干脆无奈避开。 花宿白跟踪虞幸的时候,还能从虞幸对别人说的话里听到“我有个喜欢花的朋友”。 虞幸是把他当朋友的,甚至是曾经漫长岁月里唯一的朋友。 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针锋相对的,但自有一种默契,虞幸对他和对伶人那种真正的仇恨完全不同。 但是…… 花宿白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错觉,刚刚那一眼,虞幸好像真的不再把他当朋友了。 不可能啊,他以前那样虞幸都没有真正失望,最近他什么坏事都没干,怎么会? 他们的关系纽带很难被撕裂,除非,奠定他们为“友方”的基础条件的某一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崩塌了。 花老板眨眨眼睛,陷入无言。 要真是这样,那就坏了。 他确实是骗子,可有的谎言无伤大雅,有的谎言一旦被发现,便大厦将倾。 虞幸失踪的这一年里,到底接触过什么? 身后的人阴晴不定正想些什么,虞幸并不关心,他抬手摸了摸冰冷的门扉,居然半点属于鬼物的气息都没有感觉到。 明明通灵之眼看见了,可一旦关闭通灵,这里又像个被完全封闭起来的壳子,半点端倪都不漏。 有门票的活动,说明南水镇这里有阴阳城中某个邪神的注视和干涉,会是哪个神呢? 总之不像他已经有所猜测的那几个。 如果是没接触过的邪神,那信息太少,但是不必去想。 虞幸将心思放回眼前,刚才魇那一眼不乏警示求援之意,即便感觉得出不算危急,虞幸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管。 让魇被拉进去走走剧情,经历点危机去获取情报,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他敲敲门:“魇?你项链忘在外面了,要不要拿回去?” 第二十六章 尸体护工 卧室的最里面放着一张竹藤躺椅,能摇的那种,晃起来嘎吱嘎吱响。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但由于过分的阴暗,所以向导开了灯。 魇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睛就是那种花钱找罪受的典范,若是“真相”美好乃至普通也就罢了,在荒诞的游戏里,显然可怕的真相占大多数。 她总是能看到一些令自己反胃的东西,还要装作一无所察,面色淡然,不然会被那些东西撕碎。 就像现在,她被向导拉着来到躺椅前,与躺椅上一具已经腐烂多时的尸体面面相觑。 那具尸体的脸上呈现出枯死的老态,皮肉早已腐烂的看不出原状,身上整整齐齐穿着冬日的棉袄,但那些蠕动的蛆虫和留下来的腐烂液体总是将棉袄的各处弄得脏兮兮。 “你看,我爸爸病得这么重,已经不能自己走路了,但总是乱动,刚给他换上的衣服又脏了。”高一菱向魇苦恼的笑笑,有一点点的抱怨的意思。 不过不等魇回应,她又立马转头对着那具尸体撒娇:“哎呀爸爸,我都跟你说了,冬天洗衣服很冷的啦,你现在不能到处走,就先安心躺着嘛,别乱动了,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出去到处玩好不好?” “我带着你,把我在旅行社带过的团都给你报一遍,我们去旅游,再也不待在这个冷死人的镇子了。但是你要乖乖吃药,先好起来哦~” 魇有些怔然地看着这一幕,高一菱的眼神和语气都那么真诚,似乎真的不认为尸体和死亡有什么关联。 是高一菱疯了。 “那个,麻烦你给他擦一遍身子吧,我看看你的手法,学习一下。”高一菱向魇比了个拜托的手势,就乖乖坐到床上,以一个很近的角度观看起来了。 在魇的视角里,那张床也早已留下了腐烂尸体躺过的痕迹,液体里生了密密麻麻的虫卵,有些已经破了卵,细小的虫子钻出半截,疯狂扭动。 仔细听,还能听到因为数量太多,集合起来也变得嗡嗡嗡的虫子们扭动的声音。 高一菱一屁股坐在床上,黑色的裙子染上脏污,她身处在虫堆里,向魇投来注视。 魇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地上都掉着虫卵,她有种无处下脚的感觉,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到那具尸体旁边。 关注着他们这边行动的观众们此时大多汇聚在魇的直播间,因为三人共同行动,而很明显触发了剧情的是魇。 客厅那两个可能有点点无聊,相比之下,暂时来魇的直播间看一下剧情是很多观众十分乐意的事情。 直播间的视角和魇的视角共通,于是无数观众也看见了显露出冰山一角的真实。 [操,这场面真掉san,我宁愿伺候一个鬼,也不想和这么多虫子共处一室] [太恶心了,代入感很强,我已经感觉到有虫子在我脚背上爬了] [所以现在事实是,高一菱是鬼,她爸爸是死尸,对吧?那她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两个可能吧,一种是她真的不相信爸爸已经死了,以为爸爸还活着,可能是个执念鬼] [接,第二种是她知道爸爸已经死了,让魇进房间帮忙,是带有目的的] [我觉得楼上想的有一点简单,这种地方还得看大环境,说不定还有无数个可能性] [那不就没有讨论必要了吗,你说了跟没说似的] [啊啊啊,我是魇的粉丝,谁能告诉我她现在危不危险啊!] [难说,我也觉得奇怪,高一菱的反应太模糊了,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地上的热水瓶里似乎是刚烧开的干净热水,倒了一些在圆圆的脸盆中,魇将手里的毛巾浸入盆中热水,起码触感是正确的。 她将毛巾拧到半干,得先给尸体擦脸。 有句话她倒是说的没错,她真的做过护工,只不过是在她早期经历过的另一个副本里,被污染的福利院有着各种各样充满恶意的病人、护工,还有院长,而他们这些推演者则像是误入的小白花。 那些鬼护工对病人倒是尽职尽责,堪称纵容,但对他们这些推演者却吹毛求疵,一旦他们做的哪里不对,就给了鬼护工杀掉他们的理由。 为了活着,魇拼命地学习鬼护工照顾病人的手法,在随时会被自己的病人杀掉的恐惧中,她最终活了下来。 一共是八个人的推演,只有她和另一个女生两人活着离开。 魇恍惚间又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要照顾的不是活人,危险性未知,而身旁还有一个高一菱,就像那时的鬼护工一样监视着她。 而且现在比那时更难,那时的病人虽说是鬼怪,起码零件损坏得光明正大,不像眼前这具尸体,皮肉都烂了,她生怕自己一擦就给擦下去一大块。 可高一菱盯着呢,魇摒气凝神,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耐心,小心翼翼地擦拭上去。 耳朵下面,下巴底下,脖子…… 魇做这项工作的时候免不得要和尸体凑得很近,那些烂肉里钻出的蛆时不时往毛巾上甩着头尾。 比起脚下和床上那些生出来的密密麻麻小虫卵,蛆这种东西还算熟悉,不少推演里都要接触,魇渐渐面无表情,在察觉到高一菱似乎没有怎么限制她动作的时候,手疾眼快将一只只蛆挑了出来,扔到一边。 有些地方的蛆太多了,察觉到危险组成团拼命往肉里钻,魇也面不改色全部挖出,过了一会儿,起码表面看起来,尸体的头脸干净多了。 衣服底下不知是何等可怖光景,魇灵光一闪,转头对高一菱道:“现在天气冷,需要保暖,你不能经常脱掉他的衣服给他擦身子,能够让他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热气流失。” “那怎么办呀?”高一菱着急地问。 “这种天气,只需要给他擦擦脖子,还有手脚,隔个一周左右再仔细的清洗一遍身体就好。”魇尽量把时间说长,反正一周之后,她要么走了,要么死了,肯定没她什么事。 就在这时,魇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她心一突突,猛得转头,就看见尸体的眼珠子在不剩什么神经组织的空荡荡的眼眶里微微动了动,那条包裹在衣服里的胳膊上抬,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搭到了她的手上。 腐烂到几近看不出人形的尸体张开嘴:“谢谢你,明明是我女儿的客人……却让你干了这种事情。” 高一菱立马也道:“对对,真是不好意思,太谢谢你了!” 尸体僵硬地挪动头部,发出一道气音,而后抓紧了魇,另一只手极为缓慢地指向地上那堆被挑出来的蛆:“那些……你……能看得到。” 说话的时候,嘴里的虫子和肉块一点点往外掉。 魇:“……”哦,操。 第二十七章 九分钟 敲门声传来的时间刚刚好。 魇一个激灵,借用转头去看的茫然样子避开了对尸体那个问题的回答,下一秒,她听见幸在门外说:“魇?你项链忘在外面了,要不要拿回去?” 她下意识想摸一摸自己的脖子,却瞬间想到自己的手刚刚都碰过什么恶心人的东西。 何况说起项链,光是她现在戴的,都有三条了——只有一条是为了好看,另外两条都是祭品。 魇反应过来这只是幸叫她出去的借口,顿时惊慌地呀了一声,顺势将手抽回:“不会是那条镶了钻的蝴蝶练习吧,什么时候丢的!” 高一菱:“怎么了?” “我项链——额,没什么,你爸爸这样就可以了,我先出去看看。”魇一副对项链极其在乎,却强压下心急的样子,成功让高一菱没了挽留的理由,她匆匆开门,真像着急忙慌似的,一抬头便对上虞幸目光。 虞幸不着痕迹打量她一遍,见人没事,只是衣服上蹭到了一些可疑的污秽以及更重的腐烂味道,虚虚抬手:“是这个吧?” 他手里空无一物,但利用了角度,高一菱绝对看不见。 魇配合着感激:“你要不说我还没发现,谢谢啊……” 说着说着走出房间,近乎虚脱地松了口气。 屋子里的臭味好像淡去了,也可能是他们的鼻子已经习惯这种味道。 高一菱跟出来,微微鞠躬:“麻烦你了,谢谢你!那个,离集合还有段时间,你们再出门逛逛吧。” 再待下去也不合适,更别说屋里有个不稳定因素在,魇还要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分享给临时盟友……三人这回离开得很果断,跟高一菱告了别就要走。 “诶等等。”高一菱看着即将关上的大门,忽然道,“闲逛的时候,记得别去东区,那边很奇怪,有……” 她嘴巴张张合合,可偏偏“有”后面的几个字怎么也听不清,像被什么东西轻飘飘抹去了似的。 门被魇迫不及待地关上,关了之后三人一言不发,先是从楼道撤了出来,又穿过阎理的阵一路出了小区。 阵外,倒是能望见几个不远不近的推演者,步伐匆匆,能看出在找些什么,表情都很不好看。 虞幸猜,他们或许是刚被阎理敲了竹杠,也不知答没答应。 镇民一如既往,看不出异常。 直到距离足够,三人才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下,虞幸道:“她说有什么?” 花宿白:“有什么?” 魇:“啊,有什么?” 那看来是没一个人听见了。 “或许她想告诉我们的信息不被允许直接暴露,所以,我们的认知无法捕捉那个词。”花宿白摊手,虞幸一瞥,发现这人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副轻薄的皮手套,手套表面泛着皮革特有的冷光,花型暗纹随着动作浮现又沉寂。 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虞幸淡然道:“东区就是信息。” 向导口中的“别去”,对普通人可以翻译成“危险”,对推演者则得翻译成“哪里有重要线索,你早晚得去”,他们都明白。 但依旧要分情况,高一菱的立场就是现在最大的变数。 魇连忙把自己刚才经历的事情告诉了虞幸和花宿白,一边说一边嫌弃地拍打自己的袖子,还顺手在巷子里一块用来盖破三轮车的白布上擦了擦手指。 两边一核对,一个细节浮上水面。 “我们在外面感觉只过去一两分钟哦。”花宿白都不用刻意回想,虞幸只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说话时他余光悄悄瞥了眼虞幸,见虞幸还是不想和他说话,便承包了情报交流,继续对魇道:“他怕你出事,好心去叫你,本想确认你是不是陷入了危险,结果一叫你就出来了,还直接给我们使‘赶紧走’的眼色。” “但按你的说法,你在里面待了很久?” “和你们一比肯定是久的,我可是认认真真给那具尸体擦拭了一遍啊。”魇都不想回忆那恶心巴拉的触感,“起码十几分钟!” 时间开始出错了。 “有一种可能……你当时处在‘真实’里,对时间的感知和我们不同。”花宿白沉吟片刻,“如果南水镇的时间也是混乱的,就太令人讨厌了。” 原本就虚虚实实分不清了,再加上时间,可以想象会有多么不可控。 虞幸一言不发地听着,他有种感觉,花宿白好像突然一下子积极了很多,像是刻意在表现。 魇也不希望南水镇更加复杂,窥探真实她擅长,时间她可不擅长。 “啊对了。”她忽然眼睛一亮,“幸叫我的时候,我接到一个支线任务,还没来得及看。” 在卧室时没有任务,出来了才有,本身就有点奇怪。 魇眸光微微凝固在虚空的某个点上,几秒后道:“任务要我在七天之内再次给高一菱父亲擦拭一次身体……呃。” 她脸色变得有点不好:“这次那具尸体已经注意到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了,下次再去,我怕是不像这回这么安全。” 不过有这些收获,也不亏。 起码他们见识到了这个镇子遮掩的东西。 “放心,下一次的话……我陪你一起。”花宿白笑吟吟地安慰她,“有我在,就没那么危险了。” 魇:“咦?”怎么大佬忽然不装了? 面对魇睁大的眼睛,虞幸挥手在魇眼前摇了摇,扬唇:“我想到一种可能。你系统几点了?” 系统虽不是始终,但任务的倒计时一直在走动,由此可以轻而易举的推出时间。 魇不明所以:“换算一下应该是,十一点十八分。” 花宿白眉心一动。 已然算出自己的系统时间的虞幸笑意更深:“十一点零九。” 魇:“嗯?” “我们的时间,是十一点零九。”虞幸语出惊人,扶了扶身侧的画筒,“刚好,差了九分钟,和我们认知中的时间差距差不多。” 花宿白惊讶道:“难道说?” 虞幸可懒得看着浮夸的演技,花宿白真正惊讶的时候可不会是这种表现。 他道:“我们之中有了九分钟的差距,这个差距,连系统都是承认的。”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必死时间线 时间紊乱不少见,连系统都承认的紊乱呢? 少见。 没见过。花宿白和魔的目光牢牢锁定虞幸,几乎是用眼巴巴的目光催促他继续说。 虞幸不动声色地斜了眼一侧墙头,如他们所愿继续道:“刚才我就在想,南水镇有自己的规则,不该再混入一个足以打破所有既定规则的时间陷阱才对。” “又听魔说她所看见的真实并不来源于她的主动能力,而是在踏入卧室的一瞬间,灵感被牵动,假象自然破除。” “这种情况对魔来说可能并不稀奇,因此,在她的想法中,能看见那些,是因为她自身的能力。” “那如果不是呢?” 虞幸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换言之,如果任何一个人进入卧室都会触发这样的结果,都能看见真实,是否代表着,这就是南水镇要我们做的。” “诶?”魔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你是说南水镇的规则和我的能力刚好体现方式有一定重合,导致我判断失误了。” 因为他们太在乎南水镇隐藏的东西,反而忽略了鬼怪出现时常见的气氛转变。 就算是个别的推演,有鬼和尸体让她做护工,也很有可能搞出些可怕场景来吓唬她,增加她的恐惧。 而这次,不同的只有,可怕场景本来就存在,她只是从看不见变成看得见罢了。 “我想……”虞幸将他的猜测堪称详尽地说了出来。 南水镇是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之所以显得如此欣欣向荣,应该是某个存在将真实的南水镇隐藏在了假象之中。 掩盖的方式,并非直接给南水镇套了个壳子,而是蒙蔽了每一个踏入南水镇的人的眼睛和感知。 这一点并非无地放失,虞幸提到了他和花宿白在进镇之前看到的那个胖胖的大妈。 他们在镇外还能看到大妈真实的样子,她拿着刀,充满恶意,对推演者垂涎欲滴。 进镇后已然被蒙蔽,因此再见到那个大妈,就只能看见大妈一脸和善的在浇花了。 “原来如此。” 虞幸还没说完,阎理的声音便从墙头上响起,男人脚边的阵图一闪而过,几乎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半蹲在了墙头。 他在下面三人的视线里施施然跳下,落地拍拍身上的灰,沉稳道:“抱歉,路过刚好感知到你们,就没打招呼直接过来会合了。” 本来也是同行者,阎理觉得自己此时出现并没有什么问题。 谁知他拍灰的手还没放下,就听虞幸阴阳怪气道:“阎理大老上学的时候肯定是翻墙的一把好手,瞧瞧这帅气的姿势,不羁的动作,门卫肯定从来没撵上你吧。” 阎理:“……” 虞幸又道:“但是你光顾着自己跳,我们家好学生张羽可从没试过翻墙,你看看他,下不来了呢。” 阎理一扭头,终于发现虞幸针对自己的原因。 张羽是跟着他的,他布置阵法转移到离几人气息最近的地方,张羽自然也一并转移,现在正尴尬地蹲在墙头,双手死死扒着,生怕自己掉下去。 不仅如此,他待在上面越久,越有被巷子外的人看到的风险。 阎理索性重新跃上去,像拎鸡崽子一样把哭丧着脸的张羽拎了下来:“抱歉,因为很久没见过会被一面墙拦住的推演者,我疏忽了。” 张羽感到膝盖中了一箭,难过地跑到虞幸身旁:“队长!” 虞幸也就怼两句,肯定不会跟阎理纠结这个问题,他无视了张羽,头一歪:“我刚讲哪了?” 花宿白笑着提醒:“我们的眼睛和感知被遮蔽。” 虞幸:“唔,对。” 他刚才开始梳理推测之前,就已经在墙头感受到了阎理和张羽的气息,二人凭借那个阵法的掩盖没有第一时间现出身形,但该听的应该都没漏。 虞幸才懒得再说一遍,便接着刚才继续分析。 他的推测是,这针对每个人的遮蔽是分开来算的,一旦某人靠近危险地带,接触携带剧情的鬼物,覆盖在眼前的假象就会暂时褪去,进入真实场景。 真实场景中的时间流速是虚假场景的十倍,然而即使对于旁人来说,真实场景的经历者的时间是被压缩了,但事实上在这位经历者眼里,他是实打实的度过了等量的时间。 他的系统也记录了这些时间。 一旦经历者重新回到虚假场景,那些已经过去的时间也不会重来。 这就意味着……去到的危险地带越多,看到的真实越多,这个推演者身上的时间就过得越快,相当于在大环境中,他一个小小个体抢先一步独自迈向了未来。 最后,虞幸总结:“我怀疑,七天的时限,是一个必死时间线。” 即一旦第七天结束推演者还停留在南水镇,就没有生还余地。 花宿白已然明白他的想法,接道:“想活下来,就要主动寻找有真实场景的地方,让自己的七天更快过去,从而在完成自己的‘七天时间’时,避开大环境七天的必死时间线。” 就像魔,她的时间已经领先九分钟了,这也意味着当她度过了七天,会比其他人早九分钟传送走。 张羽对于这种讨论融入的非常快,他简明扼要点出一个重点:“虽然不知道你们刚刚谁经历了‘真实场景’,但我大概听出来了,真实场景很恐怖,相当于直面鬼怪。” “但我们都知道直面鬼怪对精神的消耗很大,一旦多来几次,我们的人格异化度会……飞快上涨,甚至直接疯掉!” 大多数推演者每次结束一个推演,人格异化度就会长一大截,必须依靠商城售卖的道具才能重回安全值。 推演里没有削减异化度的道具卖,除非提前准备了大量的道具存放在身上,否则,在推演里挥霍异化度,就是在挥霍理智,挥霍作为人的可能。 阎理澹然点头:“这一点不出所料。副本从来不吝啬给推演者制造各种死局,即使知道是坑,也不得不跳下去。”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可以明确一个目标。”虞幸竖起一根手指,“调查整个背景,必须将必死时间线精确到小时。” 按照这个逻辑来看,待够七天肯定是必死的,但他们还不能确定,这七天的时间里是否有留给失败者垂死挣扎,最后一搏的机会。 如果有,那么必死时间线还得往前推,有可能第六天,有可能第五天,甚至第四天第三天…… 这就要看南水镇究竟想多快将人逼疯了。 [???为什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几个人在小巷子里就把目标解析到这种程度了啊] [明明连剧情都没开始啊喂,是不是有点过于夸张了,不是应该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得到一系列提示后才能得出这种结论吗!] [换我,我们这高低得死20来个人,才能有人吸取教训,得知真正的任务内核] [这就是顶尖的那个梯队啊,真的见识到了] [就没注意到一件搞笑的事吗,我刚从阎理直播间过来,阎理路过,蹲在墙头,听着底下说话,表情从完全不知情肉眼可见的理解了一切] [他能装逼,换我懵逼] 第二十九章 谁也不能阻止八卦! 灿烂的艳阳天过了正午开始有转阴的迹象,至始至终不曾化开的雪开始散发更明显的冷气。 小巷子是个不错的地方,巷头巷尾一览无遗,任何人有接近意图都能被提前发现,虞幸将目标梳理好后,阎理干脆也留在这,表示就在这里给大家分享一下他从其他推演者那儿交易到的情报。 据他诚实地说,向导的住处是他们几个人一起发现的,虽然隔绝他人的阵法出自他手,但另外几人没有拆台打扰他贩卖这个情报,已经是一种默认要分一杯羹的行为,因此,阎理只当自己是个出力的,并不抱着独占情报的想法。 带上张羽一起,正是全程让张羽旁听,来左证他不曾私藏什么。 魔自觉地站在那里,大概是没想到她中途跟上虞幸,居然这么快就能获得如此大的收益,当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扯扯虞幸袖子,小声道:“我真能听?” “来都来了。”虞幸无所谓地说,“目前阎理能交换到的都是各个推演者背景故事里的基础信息而已,还不涉及真正需要探索的秘密呢,你心虚什么?” 阎理也转头看了看魔,大约认出了她的身份,矜持点头:“可以。”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白嫖了。”魔这才松了口气。 “白嫖?”虞幸挑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承诺过的事?” 魔立马摆手,干笑两声:“哪能啊,我现在干的可是雇佣生意,诚信为本嘛!” “当然——”虞幸伸手,直播间的观众们都没看清他怎么做的,回过神来就看见他将魔的下巴捏在手里,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了一个极有恐吓意味的笑,“白嫖是不可能的,你听了我们的情报,到我需要你做事的时候,你可就没法拒绝了哦~” 魔被捏的仰头,知道幸这是在提醒她不要毁约——因为他们做出约定的时候,并没有做能保证约定顺利的系统契约,现在她马上就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出尔反尔,幸会像被戏弄一样血亏。 她睁大眼睛使劲点点头,才得以从幸手里解放。 阎理和花宿白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他们自己可能也经常干威胁人的事儿,唯有张羽认真看着这一幕,末了像感同身受似的摸了摸下巴。 “队长好帅。” 虞幸:“说正题。” 阎理简单描述了下成果,他目前已经和二十一推演者完成了交易,其中只有三个是不擅长找人且迟了一步路都被其他人堵死了的,其余十八个推演者,皆是卖了明面上的荒诞最强推演者一个面子。 阎理风评一向不错,除了在作为敌人时会感受到他“活阎王”的一面外,他十分令人信服,没人会觉得他稀罕在情报上作假。 “经过总结,整个南水镇值得注意的有七处,第一处就是由我们自己发现的,向导及她父亲的事,重点在向导身上。”阎理并不长篇大论,而是已经将情报中的有效部分提取出来,结合张羽的能力,精简到极致。 “第二处是南水镇最近的寒潮,近三个月来,被冻死冻伤的镇民人数大大增加,而面对这种严重的天灾,镇民态度过于无动于衷,所以‘冻死’对他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需要我们判断。” “第三处是镇上唯一一家医院,文和医院,这里负责接受所有需要住院的病人,有推演者和某个医生认识,医生给她寄的信中提到,很多病人忽然失踪了。” “第四处就是瑞雪祭!”张羽给阎理疯狂打眼色示意让他在队长面前表现表现,成功获得了介绍的权利。 他说:“瑞雪祭在后天开始,奇怪的是,每个提到瑞雪祭的情报里,都说‘这天过后我们又会迎来无病无灾收获满满的一年’,好像忘记了寒潮死人的存在。” “嗯,是很怪异。”虞幸点点头,“继续。” 第五处,是镇上对东区的传言,似乎很多人都知道东区不能靠近,但他们只有这样的概念,却完全不知为什么。 第六处来自一个小孩,那小孩总是一本正经说些奇怪的话,比如“为什么奶奶还没有老死,为什么爸爸还不回家,为什么我总长不大”,听起来就是个能引出支线任务的好苗子。 “最后一点是关于镇上最有名的一个家族的,方家。”张羽想了想,“据说这个家族曾经是南水镇富甲一方的乡绅地主,时代变化后,方家就没落了,但仍就留存了一些传说。” 虞幸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目前情报太少,只能说方家非常神秘,有传言方老爷子快要病死了,似乎是冻伤拖垮了身子,家里能做主的本该是他老来得子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行事有点狠,不讨镇民们喜欢,小儿子失踪许久,一直没回来。” “所以现在只有大儿子一个人当家做主了。” 阎理接过话头,沉着地说:“这个方家属于是把诡异摆在明面上,无论是风评,还是他们深居简出的状态,以及镇上关于他们家的各种小道传闻,都意味着方家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甚至我认为,门票的位置——只有东区和方家两种可能。” 虞幸没说话,魔拍了拍脸:“好幸福,我终于能体会一把信息轰炸的快乐了。” 花宿白一手环胸一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道:“其中有些可以看出明显关联,冻伤的方老爷子,冻死的向导爸爸,忽略冻灾的瑞雪祭,以及治疗严重病症的医院。” 第三十二章 某个存在的歌谣 哒。 哒。 高跟鞋的鞋跟踏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声隐隐回荡,从隔绝的人声的玻璃门,一直飘荡到走廊幽深的尽头。 虞幸头无力地垂着,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女护士的胳膊上,她冰冷的体温透过护士服薄薄的布料,时不时贴上虞幸的脖颈,带来森然凉意。 空气太冷了,哪怕是虞幸这种不再怕冷的人,也为冰窟一样的温度打了个颤。 刚才在大厅里,虞幸并没有听到和张羽一样的内容,但他能感觉到有一个很恐怖的存在将视线投向了这里,并且对张羽说了些什么。 灵感触动的瞬间,他就让枝条们彻底隐入另一个维度,切断了和他所在的位面的连接,免得被发现。 但在那之后,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一直没有离去,这不禁让虞幸想起,南水镇是有“邪神”象征的,或许医院就是和那个邪神象征牵连很深的地方,所以邪神不放心他一个异数进入? 总之,因为不想被那视线察觉出什么,虞幸现在是彻底放弃了视觉,全靠听、闻和感觉。 可他听不见护士的呼吸,也闻不到医院应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此时更感觉不到属于医院的氛围。 他只能从护士的动作里,判断出他被带着离开了大厅,拐入了一条空旷的走廊,然后环境骤变。 如果说医院大厅还能勉强维持着秩序,那么从进入这条走廊开始,虞幸只能感觉到一股无所不在的无序,走廊长度无限蔓延,护士已经带着他走了很久很久。 虞幸试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但他还没有这么做,脑海里就有种预感疯狂预警,告诉他不能睁眼,不能睁眼! 行。 虞幸很听劝,尤其听自己的劝。 他知道他和张羽出现得突兀,即使他模拟出冻伤模样,能骗过护士,也很难骗过那道注视,在护士带他到达“病人”应去的地方之前,肯定会被那个存在试探,现在这怎么也走不完的走廊,八成就是试探的内容了。 护士不知疲倦地走着,每一步的节奏和步伐都一模一样,像是被设定了好的精密仪器。 第三十六章 被困于此 在一部分已经得到向导位置的推演者开始朝向导所在小区靠近集合的同时,南水镇北区尽头—— 斑驳的院墙泛着深灰色,沉重门环上凋着繁复金纹,一股厚重而陈旧的气息沿着院门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缀金的府匾造价不菲,端庄的“方府”二字墨色褪去,却依旧不减入木三分的苍劲。 霜雪到了院墙处就悄然化开,周围银装素裹,唯独方府内伸出的树梢枝头光秃秃的,像一根根锋利尖刺。 獴刀站在方府外,一抬头就能看见这些枝条,一看见就想起了镇外的遭遇,一想起就浑身隐隐发疼,几近颤栗。 他握紧了手中的双刀,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颊上新鲜的血迹,眼中阴翳一闪而过。 不过这次闪过的阴暗想法不再针对虞幸,而是针对当时诱哄他出手的寻花人,以及此时此刻怎么也走不出去的鬼打墙—— “阎理,你找到阵眼了没?” 獴刀身后不远处,美杜莎并腿坐在一截倒下的粗壮树干上,一边欣赏自己指甲上新染的深红蔻丹,一边有点不耐地斜睨蹲在地上鼓鼓捣捣的阎理。 单薄的衣服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一头长及脚踝的黑发蜿蜒散落于身后的地面,像条化作人形的柳仙。 美则美矣,这幅不做事只动嘴的做派还是很让人不爽,阎理维持着蹲的姿势,没好气回头嘲道:“要么让你那小男朋友过来帮忙,要么闭嘴别打扰我。” 被提到的“小男朋友”蓝无沉默地站在美杜莎身后,袖中手指动了动,盯着美杜莎后脑勺发呆。 这种时候没他接话的份儿,他知道的。 果然,美杜莎轻笑一声,放下手,双臂微微向后撑在树干粗糙的表皮上,十分随性:“瞎说什么~蓝无并非我的小男友,你明知这个事实,还非要提,莫不是吃醋了?” “美杜莎会长想多了。”阎理扭回头,望向他在地上留下的道道阵法演算痕迹,皱起眉又用石子添上一道划痕,“只是你的小男友身上有很特别的演算力,这个时候正好能帮我的忙。” “为了让我们大家早日找到离开的路,还请美杜莎会长忍痛割爱,把蓝无借我用用。” 第五十二章 差别对待 【如果确认要离开房间,就必须回答三个问题。】輆 虞幸拿到了房中四个旧事线索之后准备出门,果不其然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三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答错了,你都会被永远地困在这个房间里。】 系统的女声没什么情绪,声线平稳,一点起伏都没有,但莫名的,虞幸就是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和人一样的思想。 从头一回听到系统的女声到现在,每次系统以女声和他交流,都会加深他的这种感觉。 就好像他眼睁睁看着系统收集吸取某种人类数据,最后进化得越来越像人,直到有一天,人们将无法区分出系统和自己的区别。 都说人类喜欢创造和自己相似的事物,但那种相像程度一旦超过一个阈值,就会产生恐怖谷效应,让人觉得害怕。 其实虞幸进入南水镇之后,在和其他推演者的相处中旁敲侧击了一下,发现其他人还没有遇到过系统以女声说话的情况,他们听到的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机械音。輆 好像系统只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的一面。 这也就是他了,稍微敏锐一些的推演者应该都能感觉出系统在情绪方面的变化,但他的思维本就和一般意义上的人类不太一样,即使有所察觉,第一反应也并不是警惕和悄悄开始做出应对,而是产生了一种“看看它到底想干什么”的兴趣。 越是了解内情,越让虞幸觉得有趣。 此时,听见问题回答错误的代价,虞幸甚至没有觉得有多坑,而是饶有兴趣地问:“永远困在房间里?” “那如果回答错误之后自己找到方法溜出去了呢?” 系统没有丝毫犹豫,也并不意外他会问这样的问题,那女声好像还微微提上了一点浅淡得仿佛错觉的笑意,像循规蹈矩之下隐藏极深的离经叛道。 【那也是你的本事。】輆 它明明知道,虞幸有能力不受区区一间房间的空间束缚,因此这个回答,就像是知法犯法的调侃。 ——它因为某种规则必须要给虞幸一个小坑,但虞幸轻轻一跨就能避开这个坑,它不仅不恼怒,反而乐见其成。 “好吧,你问。”虞幸大致试探出了系统在南水镇里对他的态度,基本能确定,不管它对他忽如其来的热情有什么猫腻,起码在这场推演里,系统是向着他的。 【那么,明珠是谁?】 看来三个问题应该都完全围绕着房间里展示给人看的那些虚影旧事展开,第一个问题特别简单,不知道三个问题的难度是不是逐渐递增的。 虞幸言简意赅:“方家大少爷娶的老婆。” 【方家对明珠的态度是什么样的?】輆 虞幸:“……” 果然,第二个问题就开始上难度了。 在旧事虚影中很难明确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靠推演者根据自己的想法做推测。 好在,这个问题提得笼统,有些答案不能肯定对错,但有些答案却像万金油,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 他回答道:“控制欲强。” 不管方大少爷喜不喜欢明珠,方德明那个老头子又会不会摆什么封建大家长的架子,控制欲都是不可能避免的。 否则,他们就不会在事情有一丝失控的时候,干脆利落的毒死了明珠的家人。輆 系统稍稍停顿,大概是判定这个回答没有问题,于是接着问: 【方家的软肋是什么?】 …… “软肋?” 指尖的血液一点一点往下滴落,在脚边形成一汪血泊。 花宿白脸颊上也沾着溅射到的血点子,眼下的血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融化在了一种危险病态的气质中。 这间雅间已经比他进来的时候更加凌乱了。輆 旧事的影响在惨绿惨绿的光影下早就消散无踪,角落的行李箱打开着,滚落出好几个人头,和小洋装的布料堆砌在一起,于是不分你我。 那些人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唇乌青,好像在此前经历了极为痛苦的窒息。 在四周的墙上,有人用混杂着怨念与憎恶的劲道留下了人头大小的血字—— 【他们会付出代价!】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死在这种地方!】 【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们很可怜,明明该可怜的是我!】輆 【叛徒】 【我们不是为了她吗?她怎么能就这样抛下我们!】 而就在花宿白身旁不远处的地上,那些人头的另一半——也就是身体,都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 这些没有头颅的身体浑身都是尸斑,却没有完全腐烂,它们过于冰冷,哪怕一动不动,也在向空气散发着白雾。 那些破碎的心脏,被花宿白扯出来扔在地上,那些写下血字的手,被花宿白砍下来,用花藤串成了一串,放在了尸堆的最上方。 犹如一个怜悯者送出的花圈。 只不过这花圈实在是恶意满满,可惜尸体们已经被打回了动弹不得的状态,没办法再气醒过来一次。輆 花宿白面对系统的第三次提问,笑出了声。 “这是从第一个房间出去该问的问题吗?” “被营造得跟全镇最大boss一样的方家,他们的软肋这么容易能被知晓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所以你想回答你不知道吗?】 机械的系统音出言嘲讽。 很久之前推演者们就知道一个规则,成为绝望级后,可以大大增加跟系统沟通的频率,也在系统那里有一定的特权。 绝望级尚且如此,真实级更不必说。輆 花宿白这种不知已经存在多久的真实级,早就和系统是老熟人了。 就像系统跟亦清说话的时候一样,它会带上一些语气分明的情绪,以此来表达它的不满或认同。 但这种情绪非常浅显,一看就知道是系统有意在模仿人们的发言习惯,模拟语调来达到表达的目的,并不是它真正拥有了这些情绪。 正因如此,推演者们总是很安心。 因为他们的系统只是个系统啊。 花宿白对于系统的嘲讽语气满不在乎,他意味不明地勾起唇:“只是一张桌子不同,我要经历的却比另外两张桌子上的人多那么多。” “虞幸都告诉我了,他那边没遇到任何危险,而我呢?”輆 “红衣就算了,连旧事中出现过的东西都要变成鬼物来攻击我。” 虽然攻击他的东西已经躺了一地。 花宿白就站在门前,这一切没能给他造成多大的威胁,但却让他的外表变得乱糟糟的。 此时此刻,花店老板的风度也只在他的微表情里有剩下了。 “你在想办法针对我,呵,你是不是很希望我能死在这儿呢?” 【我对每一个人都很公平,不存在针对。】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我已经察觉到你的秘密,所以你迫切的要以死亡让我封口吗?系统……小姐。”輆 说出小姐两个字的瞬间,花宿白的身体忽然如同破布一样被凭空撕碎,断肢散落一地。 系统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幕。 【我对每一个人都很公平,从不因一己私欲决定推演者的生死。】 在花宿白零零碎碎的尸体前,系统女声笑了。 【这仅仅是一个教训,你当然不会因此消失,但,但愿这个封口费足够让你有所顾忌。】 …… “方家的软肋……”虞幸面色变得有些古怪,显然也觉得这个问题出现的这么早很不合理。輆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知道答案:“他们的软肋大概就是没落吧,因为曾经有过全镇最风光的历史,最高的地位,所以当世界的联通变得更密切,他们就会知道,南水镇根本比不上那些富饶的城市。” “而他们这种当地的乡绅,放在其他城市也根本不值一提,他们会接收到大城市来的人挑剔的目光,引以为傲的威严也变成‘封建的样子’。” “这种落差感,方家一定不会接受。” “所以软肋就是没落,我这么说,算对了么?” 【不愧是你。】 系统十分好脾气的夸赞着,平淡的语气里暗含亲切。 【回答正确,门已经开启,你可以出去了。】輆 第五十三章 老手艺人 从第一间雅间出去,虞幸没有继续去第二间房间,而是走到阎理那边等了等。 没几分钟,阎理也出来了。 进房间没有危险,但需要应对三个难度递增的问题,这件事已经被他们试探出来,那他们也没必要再瞻前顾后。 顾行和不归已经趁这个时间把整个二楼平台搜了一遍,也有点发现,四人凑在一块,把彼此得到的信息综合了一下。 阎理那边是关于镇上一个老手艺人的传闻。 老手艺人年少时游历到南水镇,看上了一个姑娘,在经历了一些浪漫之后和姑娘结为夫妻。 手艺人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木凋工夫,他盘了个店铺,靠卖木凋赚钱,他的姑娘也很心灵手巧,每天都去港口区卖编织的手串。 两人日子过得不算富足,但很自由。 然而有一天,姑娘去了港口,再也没有回来。手艺人等到了天黑没等回妻子,着急去寻找,只在港口的水手口中听到,下午的时候港口帮派与外来的做买卖的起了争执,动了刀枪,有个卖手串的漂亮姑娘死在流弹里。 尸体呢? 被帮派的人扔河里销毁了。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也是个有头没尾的,而且能有这么逻辑通顺的信息,有大半功劳得归在阎理头上。 阎理的推理能力用在这里足够了。 顾行和不归拿到的纸条没有指向新的故事,而是不知在以谁的视角抒发怨念。 【只能趁她睡着的时候写了……我恨这座茶楼,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令我恶心。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下一个替换我的会比我更好看吗?】 【没想到我能坚持这么久,她就算发现了我藏起来的纸条也没剁了我,可见我深得她心。呵,这种殊荣我可不想要,恶心!恶心!恶心!如果有别人能看到这些话……不忘居的老板娘是个怪物,快跑啊!这下要是再被她看到,我就能解脱了吧……】 纸条中的“她”指的明显都是不忘居的女老板,这和虞幸在雅间中得到的信息一致。 虞幸再把自己的收获分享了一遍,着重提到空间融合的事。 “我没遇到人。”阎理眸光一闪,“幸,你能确定你看到的花老板是他本人,而不是某种幻境或者误导吗?” 第五十五章 能吃 时间倒回到开饭之前。 不忘居,一楼。 没了争抢去往二楼的机会,剩下的人也就歇了心思,各自找了张桌子坐好。 一边和同桌的人闲聊,一边不着痕迹的瞥着向上的楼梯,试图听到点来自二楼的动静。 结果动静的确是有,就是太大了点。 没过一会儿,众人都能感觉到显而易见的降温,如丝如履的阴冷夹杂在无处不在的黑暗中,带来一阵阵鸡皮疙瘩。 “是队长他们和鬼物打起来了么?”张羽小声喃喃着,一转头发现魔聚精会神的盯着楼梯,“你是不是能看见什么?” 魔却好像看的过于入神,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答应了稍稍保护他们一会儿的薛守云从虚空中抽出了她的鞭子,卷成几圈握在手里,眉目中透着警惕。 自觉与他们拼桌的蓝无扭头看了看,那张还没从疼痛中完全缓过来的苍白面孔好像更没有血色了:“不是打起来了,是一楼和二楼的空间被阻隔了,你们看那些黑暗。” 楼梯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灯,按理说不该像现在这样一片漆黑。 那片黑暗就像有生命似的,毫无预兆又不讲道理地横在楼梯上方,将一切声响和感知阻隔。 楼梯忽然传来断裂的声音,有些推演者已经站起来,随时准备防御或逃跑。 楼梯要断了!xbiQiku.com 二楼和一楼会完全变成两个世界! 也不知上面是触发了什么—— “啊啊啊! !” 忽然,两个人影惨叫着掉了下来,轰隆一下摔在地上,让人听着都一阵牙疼。 众人定睛一看,那居然是神婆和晦暗通灵师! 两人也不知为什么吓得不轻,叫那么大声,明明只是一层楼的高度,以他们推演者的身体素质来看并不算什么,他们也的确刚掉下来就麻熘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全须全尾的。 “怎么回事?”离得近的推演者惊讶地问,“你们不是上去了吗?” 一边问,还一边抬头看,不知道黑暗中会不会再掉下来几个人。 “呼……”晦暗通灵师这下脸色可真晦暗了,他抹了把掉落时惊出的一头冷汗,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眼身旁的神婆。 神婆嘶哑的嗓音缓缓响起:“我没事……劫数暂解。” 意思是他们安全了。 通灵师这才长出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黑色的上方和因为断裂而耷拉下来一半的楼梯,心有余季:“还好我们跑得快。” 再晚一步可能就会和其他人一起被封在二楼的黑暗里了。 不过这高度还挺唬人的,他们坠入黑暗的时候,底下是一片寂静,看不到头,也看不到一楼。 坠落的感觉持续了很,绝对不止一层楼的高度,但好在,距离可能只是感知上的偏差,他们没有真的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摔在地上,不然就算是推演者,也得成一摊神婆饼饼通灵师饼饼。 也得亏那个姓花的陌生人提醒得快了。 通灵师正想着,神婆幽幽道:“是我拉着你跑的。”通灵师揉着摔疼的胳膊和腿:“对呀,所以说我们跑得快啊。” 神婆:“夸我。” 通灵师:“……行,都是你的功劳。” 他俩迅速找了两个空位重新坐下,这会儿,其他人也大概知道楼上出什么事了。 居然是人数超额。 坐下的神婆两人刚好离张羽这桌不远,张羽竖起耳朵偷听,就听见通灵师说:“花先生要我们走四个,只有我们两个下来了,那岂不是说明,其他人没听他提醒。” “……”神婆眼神莫测。 “有两个人会和鬼物坐一桌啊!” 神婆皱起眉头:“所以说,他自己为什么不走呢。” 刮玻璃似的声音是在不好听,奈何她说的话总是很重要:“我都告诉他他身上死气重了,他还不清楚最该下楼的是他吗?” 通灵师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在他们这一行里,有句老话很能体现: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但通灵师不觉得花先生是“该死的鬼”,就冲着他身上那股隐晦的强大气息来看,两只鬼物和那个陶瓷头小二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张羽偷听结束,眉头沉下去:“神婆说花老板死气重……应该不会吧。” 薛守云趁机问:“喂,看的现在是我在保护你的份上,你悄悄跟我说。那个花老板,实力到底怎么样?” 蓝无和魔也默默看着他。 张羽:“……” “我不知道啊。” 他的侦探视角,的确能看出花老板隐藏了很多东西,实力深不见底,但那大多是灵异体系的东西,他这种干侦破的,真的看不透啊! 更别说,人家实力远胜于他,而且他们之前根本从来没有接触过。 “不知道?”薛守云明显不信,“你们破镜的人,真能对自己人也这么防备?我记得外界都传言,破镜的成员之间关系很好,有种小未亡调查组的感觉。” “凭什么是小未亡调查组!”张羽第一反应就是质疑这个词,虽然他自己很菜,但破镜里的队长、曲姐、副队长、小赵哥、卡洛斯,都强的吓人啊!更别提他们还有一个摄青鬼作为隐藏成员。 随后他又觉得这会儿不该纠结一个小小的形容词,重点应该是—— “谁说花老板是我们破镜的了。”张羽觉得花老板亲和的表面之下有着非常危险的暗流涌动,还指不定是异化线是堕落线呢,出事了破镜才不背锅。 “诶?”不清楚内情的魔睁大眼睛,“他不是吗?” 张羽解释道:“这次原本只有队长带着我两个人来的,这位花老板是队长的旧相识,下了车才说上话的。他说他听队长的,又不代表他就是我们队的了,队长只是懒得纠正而已。” 这是解释给眼前的几人听,也是解释给直播间的观众听。 蓝无沉思片刻,没有说话。 美杜莎不在的时候,他真就一副安静的美男子的模样,只默默听着,在沉默中薅走情报。 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到了上菜的时间。 阴冷加剧,一阵浓雾悄然出现,短短几秒便又散去,桌上悄无声息多出了一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能吃的那种。 第五十六章 消失的定时炸弹 一楼的人不会知道二楼连饭都没得吃,他们只知道这来历不明的饭菜味道很好。 也有人谨慎,一快子都没动,想着晚上饿了就吃自己背包里的零食,可总有人是在各种衡量下选择了开吃。 总体来说,一楼除了昏暗光线和随时可能出事的气氛外,什么都没有。 因此,在这种平稳的经历中,某个推演者从桌椅间消失这种事,就变得丝毫不引人注意起来。 ——发现这点的还是张羽,或者说,其他人发现后并未声张,只有张羽心头一突突,没控制音量:“寻花人怎么不见了!” 附近几桌的人先是看他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寻花人那桌……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空空如也的座位。 对啊,这人什么时候熘走的! 要是消失的是一个实力平常的推演者,众人说不定还会以为,是不是这一楼有问题,把一个大活人悄悄地吞噬了。 可偏偏是寻花人,一个实力极为强悍的堕落线。 和寻花人坐的近的都是堕落线,脸上毫无意外神色,甚至有种压抑着的兴奋。 这不得不让人警惕,这帮堕落线要干什么? 实际上,来到这个活动里的堕落线倒不是什么没有名气的小坏蛋,任何一个拿出来放在别的推演里,可能都会成为那个暗下黑手导致全员灭团的失控反派,这次一次性集齐这么多,危险程度何止高了一两度。 他们绝对会搞事情的,无非是早晚和大小不同,按部就班地和大多数人一起活下去,这种事情在堕落线眼中根本不存在。 寻花人更是重量级。 现在他熘走了,会是去干什么? “他难道偷熘上二楼了?”有人轻轻地做出假设,下一秒自己推翻,“不对,他不需要偷偷上二楼,如果真想上,刚才上二楼的名单里就会多他一个。” 另一个声音接道:“况且楼上的人很强,他熘上去肯定会被发现的,何至于多此一举啊。” 第三人顺口:“不是去二楼,那就是出了不忘居咯?” 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出了不忘居? 且不说寻花人怎么做到离开的——有人试过,黑暗早就封锁了空间,在吃饭时间结束之前,按理来讲是没有人能出去的。 要关注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忘居外有什么? 能有什么? 他奶奶的,有他们摆满了红色祭典礼服的成衣铺后院啊! 此时此刻他们都在这里,只有寻花人一个人出去了,对方要是回了后院,满院子的红衣服……岂不是随意毁坏?! 看看那些堕落线脸上的古怪笑容! “喂!”不怕正面冲突的人直接站起来,冲着堕落线那几桌喊,“寻花人去哪了!” 堕落线第一桌:“不知道,别烦我们。” 第二桌:“你猜?”第三桌:“……” 寻花人所在的四缺一那桌:“嘻嘻。” 嘻嘻你大爷! 出去行动的可能性一共就那么几种,在场都不是没脑子的人,稍微想想也就知道,寻花人八成真去后院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推演者开始坐立不安,清楚自己没能力像寻花人一样熘走的就只能祈祷寻花人还留有一丝理智,不会在开局推所有人进死局,最好是只去针对有过节的那部分人。 有能力让自己打破空间禁锢的,已经开始做尝试了。 薛守云脸色极差,她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吃,手中软鞭绷紧:“我可不能把命运交给寻花人选妃一样的兴致和那个成衣铺女老板的承诺!” 同样一身红衣的成衣铺女老板看似是个友善的存在,还说会帮他们守着后院的衣服,但是谁知道对方究竟会不会信守诺言呢! 就算会,她会阻止本就是游客一员的寻花人吗? 话音刚落,旁边窜过来一个人,獴刀一脸烦躁和晦气,瓮声瓮气:“我和你一起出去。” 薛守云:“你?” 獴刀正面战力的确比她强不少,不过在镇外被虞幸教训一顿后就低调不少,他俩好歹一同经历了恐怖的空方府之行,比起其他人,稍稍多了那么一丝默契。 “我,怎么了!”獴刀都要烦死了,他就觉得这次游戏特别倒霉,“我今天瞪了寻花人那么多眼,明里暗里违背了他说的话多少次,以他那种阴险至极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要是想搞人,肯定会把我算在里面!” 在一旁听着张羽和蓝无心想,这会儿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堕落线失去理智的方向也不尽相同,獴刀这种就属于“暴虐”、什么的事儿都直来直去,看谁不爽都想杀了……确实没有寻花人那样八百个坏心眼子。 张羽自己肯定出不去,他也没法叫薛守云留在这,毕竟性命攸关的事情。 他开始想念起破镜的小赵哥。 这种以黑暗环境铸造的空间囚笼,要是赵一酒在……一定可以拽着他脖子带他轻轻松松自由进出。 哎,感受到差距了。 魔仍旧有一颗想凑热闹的心,狼尾酷姐自认为没惹过寻花人,不太担心,兴致勃勃跟薛守云毛遂自荐:“能不能带我去?我的眼睛说不定对你们有帮助。” 张羽刚想说,你这也太牵强了,而且你去也没什么用,话还没到嘴边,他忽然感觉到蓝无的手在桌子下方碰了碰他。 蓝无盯着他,极其隐蔽地摇了摇头。 张羽莫名懂了他的意思,伴随着一种奇怪的直觉,他咽下了这几句话,安静地看着薛守云同意,然后和獴刀一起硬生生截断了边缘处的一片黑暗,最后带着魔,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墙壁后。 那根鞭子上有空间力量,獴刀的正面攻击足以撕裂眼前一切——哦,除了虞幸。 除去这三人,还有一些推演者陆陆续续离开了一楼,众人提着一口气,觉得或许还来得及。 毕竟,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忽然爆体而亡,这应该说明他们的祭典衣服都还好好的吧。 出去了总是冒险的,谁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违背了吃饭时间的规则。 张羽这桌就剩俩人了,他看向蓝无:“你什么意思?为什么阻止我说话?” 第五十七章 平庸之下 蓝无轻声道:“和你们一起的魔,急着找一个脱离你们视线的借口。你越是看她看得紧,她越会把狐狸尾巴收好,倒不如放个破绽给她。” 张羽沉默两秒:“啊。” “你看出来了?” 蓝无文文静静的,平日里强装沉稳的清澈目光此时犹如深潭: “我在美杜莎会长身边待着,学到了不少。深夜公会比破镜更了解魔,所以,当幸队长因为刚回来而不能确定魔的目的打算留她在身边试探时,我已经确定,她别有所图。” 张羽不禁要对蓝无重新评估。 ……没错,关于魔这个中途加入他们,以眼睛能力换取情报的人,他们从来没有信任过。 虽然她是虞幸以前就认识的人,但区区一面之缘能代表什么呢? 更别说这一面之缘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凡是亲身经历过这紧张荒诞的一年的人都明白,高强度的经历游戏,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实力,还有思维。 异化度一不留神就提高到救不回来的程度,思维意识不断的被鬼物侵蚀,哪怕是曾经的旧友,也可能早已物是人非。 魔,这一年中不断变强的典型,以独狼身份成为了一个赏金猎人一样的存在,靠着自己的眼睛接取任务,然后拿到报酬。 就像她自己说的,这次来南水镇,也是被其他人雇佣要来找一样东西的。 她弱吗? 在此之前,她名声已响,只是从来没有参加过直播推演,也很少出现在别人发布的推荐视频里,所以除了研究院和未亡调查组的衍明,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手段。 但绝不会有人认为她弱,无论是智商,还是战斗力。 要是她真的没什么战斗能力,哪来的底气敢雇佣的活,还次次成功。 可是,从她和虞幸几人一起行动开始,就表现得弱得可怜,仿佛除了那双眼睛外一无是处,思维反应也很慢,简直要比张羽还不起眼。 虞幸是中途断档了,刚被魔搭讪的时候,他虽然能察觉到这个女人的言行不一,但无法得知她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因此顺水推舟,同意了魔加入。 花宿白见到魔的第一眼就心里有数,也无声地知晓了虞幸的想法,正因如此,他明着表现出排斥魔的存在来试探魔,虞幸一句话都没说。 第五十八章 傲慢与卑妒 黑夜掩盖下,一个高挑纤长的身影沿着周边商铺灯光下的阴影一路向前。 那把寒光凛凛的剪刀透着尖锐的棱角,隐没在极轻的脚步声中。 寻花人一路摸回成衣铺,看着冷冷清清的夜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果然——在他们旅行团没有被向导带着到这到那的时候,街上那些游荡的行人也根本无影无踪。 这一切就像故意演给他们看的话剧,表里不一。 不过这不是寻花人此时关心的问题,他这次参加互动的目的只有两个。 一是尽可能拿到阴阳城门票,这样当阴阳城开启的时候,伶人才会带上他,如果他不靠自己,单棱镜里反正是没有人会帮他得到什么的。 二是……杀了花宿白。 从他的名字里就能看到了,被伶人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他的存在就只有这一种意义。 他知道花宿白才是单棱镜的会长,但那不关他的事,他效忠的并不是单棱镜,而是伶人本身。 就连这把剪刀,也是专为剪掉“花”而存在的。 因为伶人对花宿白的厌憎是独一档的。 温柔的面面庞上毫无表情,寻花人回到成衣铺,直接走了正门。 那个穿红裙子的女老板不在外面,想必是信守承诺守在了后院里。 他打开连通后院的门,果然看见了那个身影。 “嗯?”女老板坐在一张空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正在打盹,看见他的到来,抬眼问道,“不是在吃饭吗,怎么你先回来了?” 寻花人用温吞的声音缓缓回答:“我吃饱了,其他人也有已经出来的。不过他们选择在外面散步,而我只想回来休息。” 女老板看了他一会儿,好像是并不相信。 或许身为原住民,女老板对旅行团的规矩比他们知道的还要多得多,因此并不会相信他这种一戳就通的谎话吧。 “那你就休息吧。”女老板又沉下眼,要睡不睡的,只是带着鼻音的音色变得有些微妙,“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寻花人并不回答,而是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径直走向一张干干净净的桌子。 那张桌子和旁人的不同,没有阵法、祭品或者动植物的保护,叠得方方正正的红衣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摆在那里。 它好像是主人随手抛弃在这里的东西,哪怕勾连着性命也没有怎么被在意。 寻花人将这当做挑衅。 若是想保护这件衣服,花宿白有很多种办法,偏偏选择了最有恃无恐的那一种,哪怕对方知道他的恶意,也明明知道一件和性命相连的外物究竟有多么容易令人钻空子。 这就是他们真正的会长吗? 寻花人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勾起的嘴角有些僵硬,他很快放弃,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做不到露出这种无意义的嘲笑。 他只会为了目标一路向前,绝不做多余的事。 于是他轻轻从背上取下了那枚大剪刀。 他的剪刀有点像园丁用来修剪园林的专业剪,还是加长款,从头到尾有一米多长,开刃的那一侧尖锐无比,上面刻着扭曲的花型纹路。 这种纹路,在他的胸膛上也有一大片,和剪刀上的交相辉映,是旁人看不见秘密。 他就是靠着这种纹路的感应,再漫漫世间寻找那朵“花”。 此时即将让那朵花受伤,寻花人的心脏开始兴奋的跳动。这是基于恨的……无法抹除的羁绊。 …… 据寻花人所知,过去花宿白彻底惹怒伶人,抱着不知什么心态从单棱镜逃离后,伶人就一直满世界找他。 可是花宿白放弃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公会,放弃了当时积攒的所有人脉,沉入芸芸众生的人海中,又怎么会是能被轻而易举找到的呢? 花宿白连抵抗都不做,不给伶人下手的机会,在伶人的实力成长到足以反抗他的时候就飘然离去,让人一拳打到棉花上。 在那之后,伶人有自己的谋算,他寻找容器去分散那会让身体崩溃的诅咒,直至他能承受了,再一点一点将力量从容器那里收回来。 废掉容器之前,容器们还能成为他最好的爪牙。 ……原本应该就是这样的。 虞幸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容器。 可,伶人心软了。 因为那一丝不该有的心软,伶人陪着没有污点的单纯少爷玩了很久,本不该那么久的。 他犹豫不决,陷入自我怀疑和矛盾,在承受无尽痛苦的同时,贪恋着属于无知者的救赎。 那样的拉扯不知要持续多久,或许,会持续到伶人承受不住时,他才会狠下心来,结束那忽然又变得短暂的虚妄。 但花宿白回来了。 花宿白揭穿了伶人的软弱,这让伶人十分恼怒。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在最大的敌人面前暴露弱点? 花宿白的脸让伶人的憎恨之火越燃越旺,当花宿白开始接近虞幸的时候,他还产生了一种自己没有下死手的东西正在被别人玷污的怒火。 不,不行。 与其让花宿白得到虞幸的信任,不如就在这一刻毁掉吧。对,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让虞幸……作为容器,让无辜者也堕入地狱,这样就…… 既然他不配得到救赎,那就让所有人都痛苦。 伶人在疯狂中,做出了选择。 火海蔓延,正如心中妒痛。 自此,他在这世间唯一的朋友被他亲手毁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怀恨意与绝望的怪物。 】 偏偏怪物比预期中更加契合诅咒,不愧是虞幸少爷,哪怕作为容器,也要比其他人更优秀。 混沌中的他比想象中强一点,居然凭借自己的力量跑掉。 伶人要是想追,在最开始是完全可以追上的。 但他忽然觉得,都这样了……让虞幸跑吧,等虞幸跑累了,知道没有人会容忍一个怪物了,自然会想起他的。 仇恨也好,恐惧也好,只要虞幸来找他,他就…… 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会做出让虞幸更害怕和抗拒他的事情,他就是这么令人讨厌。 伶人想把虞幸绑到单棱镜里,他触手可及的位置,无视虞幸的所有抵抗,让虞幸学会什么叫满手鲜血,无法回头。 在此之前,就让新出炉的小怪物多跑一会儿吧。 伶人就这么自我催眠着,让怪物跑了太远太远,直到连他也找不到痕迹。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五十九章 血色花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伶人好失落。虞幸为什么不来找他报仇呢?为什么不和他一起经历更深的绝望呢? 就再放他一段时间吧,再放一段时间……年复一年,他其实并没有去找虞幸回来,心中有种 “如果就此找不回他那就正好结束了吧”的侥幸,直到他习以为常地在虞家附近旧地重游时,在新出的展览馆外看见虞幸和花宿白。 没想到虞幸的理智能恢复到这个程度。更没想到出现过一次又消失的花宿白,会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成了虞幸的新朋友。 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幕。看着两人在阳光下说着什么,伶人站在暗处,缓缓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 他一定要花宿白死,彻底死亡还不够,要一遍一遍地折磨,要比身处地狱还痛苦! 他暗示自己,哪怕要杀和他最恨的人做了朋友的虞幸,也要先杀了花宿白。 可花宿白的灵感太强,想消失的时候,伶人也找不到,他的力量和花宿白过于相似了。 诸寻无果,伶人选择创造一个代替他寻找花宿白的 “人”。可能是由于自身身高不太够,他捏了一个个子很高的躯壳,封住了这个 “人”获得情感的可能,然后把自己的一段记忆填充了进去。没有名字,只有目标的寻花人,诞生于此。 ……——以上,都是寻花人的记忆。或者说,是伶人直接塞给他的记忆。 与其说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倒不如说是拥有着伶人记忆,却没有伶人思维方式和情感的分身。 寻花人知道关于花宿白的一切,也知道虞幸的一切,但是这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他对虞幸也没有特别的想法。 他没有情感,自然不会纠结,也没有道德,没有畏惧。一开始他和伶人最为相似,因为他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伶人。 后来寻花人经历了很多自己的事情,逐渐和伶人有了差别,不变的是,他向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懂得忠于造物主。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找到过很多次花宿白,寻花人很聪明地掌握了一个捷径——他更多地蹲守在虞幸周围,过不了多少年,花宿白就会忍不住出现在虞幸身边,然后他就会动手。 这就是为什么……连虞幸都觉得,花宿白来无影去无踪,经常出来骚扰他一段时间就不见了。 因为花宿白在遭遇寻花人追杀的时候,就会从容不迫地重新隐于人海。xbiQiku.com 此时此刻,寻花人心跳加速,那把剪刀的寒光几乎凝结成冰,滴落在叠好的衣服上。 “喂,那不是你的吧。”女老板还是看了过来,眯着眼睛, “回你自己的位子上。”寻花人充耳未闻,双手握紧冰冷握把,尖锐的金属刺上布料。 “……烦死了。”女老板骂骂咧咧站起来,也不知道她怎么动的,本来还有一段距离,瞬间就出现在了寻花人脸上。 她苍白纤细的手直接握住了剪刀的刃,寻花人刺下去的动作一顿,终于分给了女老板一个眼神。 两人对视间都没说话,当女老板发现他的眼中毫无退让,懒散的表情终于收敛起来。 “你想让这个人死?”寻花人温温和和:“是。”女老板沉默两秒,转头看了看这满院子的奇珍异宝,尤其是那体积夸张的围住桌子的树枝,也很难将他们认做普通的游客。 她道:“私人恩怨?”寻花人的语气和刚才一模一样:“是。” “有人说,反派死于话多。”他平静地望着女老板,那双眼睛里酝酿着和与其截然不同的凶戾, “说的越多,越容易达不到目的。”话音刚落,剪刀上的纹路骤然爆发出一股深黑的光晕,女老板面色骤变,手上皮肤被纹路灼烧出点点尸斑。 她立刻放手,后退两步,寻花人的剪刀也趁机结结实实扎入了那叠衣服里。 寒光飞快划过,叠好的衣服在瞬间被削成了一块块碎片,红色的布料浓稠如血,纷纷扬扬。 与此同时,二楼雅间,正在和系统对峙的花宿白被撕裂。系统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起码在这一刻是的。 又不是它杀的人,它只是在预见花宿白会在这时被寻花人杀一次后,借着这个不错的时机放了一波狠话。 这多是一件美事呀。后院。女老板:“……”她忌惮地看着寻花人,事已至此,她阻止过了,只是没有成功而已,那……应该不会再对她出手吧? 真没想到,这个旅行团里居然会有这样的人,难道这种能力不应该是鬼物的专属吗? 冷风忽然变得更大。呼啸的寒风卷着一些不知从哪吹来的雪碎,她死气沉沉的童孔止不住一缩。 她看见了她整个鬼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已经散落到地上的血色碎片忽然蠕动起来。 它们开始像是有生命一般聚集到一起,寻花人冷眼看着这一幕,并没有阻止。 一片片的布料堆叠在一起,混乱中形成了一个隆起的形状,紧接着,一个人影无中生有地在隆起的空间里生长,迅速从婴儿大小生长成了一个成年人。 碎裂的衣服直接化零为整,成为一件融洽的红衣,笼罩在那人身上。这是风隆服的样式,宽袍大袖,聚合出的人面无表情,俊美温和的脸此时有些失真,外袍照在身上,竟有种明艳的神性。 女老板童孔地震。寻花人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容。这不是无意义的嘲讽,是胜利的证明。 “果然是你。”花宿白微微抬头,看着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寻花人,不见喜怒。 他抬起手,宽大的袖子顺着胳膊滑落,露出的小臂上,勾勒出和剪刀上一样的扭曲纹路。 那些纹路散发着黑气,形成了一股如锁链般的禁锢,压制着他力量的涌动。 寻花人的确讨人厌,毕竟是伶人费尽心思创造出来专门克制他的东西,对它的压制覆盖到了规则层面。 “终于把你从虞幸旁边拽出来了。”寻花人阴阳怪气,大剪刀卡察卡察, “如果不是你从一开始就黏在他身边,我也不需要冒着违背规则的风险。” 第六十章 抱歉打扰二位斗殴 “怎么,我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阿幸身边,伶人嫉妒了?” 花宿白知道某些人一定不会错过这场直播,更不会错过寻花人刀刃划在他身上的那一幕,他轻笑一声,优雅地拍了拍的红衣上的褶皱,故意给直播间外的某人找不痛快。 余光看见了女老板,他还好心地问:“你不走吗?” 女老板心想,走啊,现在就走。 就算你们要把这里的所有衣服都毁了,把我的铺子拆了,我也要走。 她的身影麻熘地消失,留下风雪中的两人。 花宿白的指尖接了一朵随风而来的雪花,雪花待在他冰冷的肌肤上,毫无融化迹象。 星星点点的雪色覆盖到他身上,在红色长袍上落下柔和又凛冽的痕迹。 寻花人以身高优势俯视着花宿白,看着这个一切痛苦的源头,不禁也要为他这幅圣洁如画的模样感到讽刺。 内里是黑的,再怎么装得人畜无害,都只是自欺欺人。 “这是第几次封印了?” 寻花人可不会任他这么舒服地站在这里,回忆了一下,自问自答:“第五次了吧。” 这么多年,他很少有成功杀掉花宿白的时候。 但因为各种因素加成,花宿白还是在他手上死过四次,加上这一次,是第五次。 他比花宿白弱太多了,哪怕拥有着针对对方的能力,也打不破那种死而复生的规则。 因此,只能一次次累加“杀”和“死”的因果,那种因果的体现,就是烙印在花宿白身上抹不去的扭曲暗纹。 暗纹来自剪刀,这是因果的认可。 终有一天,因果会叠加到足够恐怖的程度,到那时,“杀”和“死”将单独形成一条规则,他杀死花宿白也将顺理成章——那会是真正的死亡,再无复活的可能。 “是第五次。”花宿白手掌一翻,覆在他掌心的血就噗噗落下,他认可了寻花人的说法,反问,“你是打算现在,杀我第六次?” 此话一出,寻花人面色阴沉,没有立刻回答。 花宿白心情就变得更不好了。 今天真的是让他很不爽的一天,在二楼被鬼物针对,约好了第三个房间和虞幸再见,却被寻花人截胡,害他被迫失信。 而且他还从虞幸哪里感觉到了排斥,好像他又做错了什么真正让虞幸不能原谅的事,可…… 反正就是心情很差,差到他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哎……” 人在心情不爽的时候,就容易做出一些平时不会做的决定。 比如,花宿白顶着寻花人的视线,缓缓向他走了过去。 “你能杀我很多次。”花宿白澹澹地扬唇,“但我只需要杀你一次。” “你是不是忘了,我想杀你,比你杀我容易太多。” 一个分身而已。 之前被寻花人得逞,只是因为他一直在忍让,对方要杀他,他只用消失来回应。 他曾经的失误导致了很多错误的发生,因此对不起伶人,一向对伶人尤为宽容。 ——没错,尽管他经常勾起伶人的怒火,但他确确实实已经足够宽容了。 现在,他看着有恃无恐的寻花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忍让,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寻花人就算是找到他,也不敢直接出现在他面前,而是会花费心思布下很长很大的局,确保他就算是死,也不会有机会反噬。 而现在,寻花人居然敢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哪怕刚刚才杀了他一次也毫不畏惧。 不是因为寻花人成长到足以和他抗衡,事实上,寻花人永远也不可能到达那种地步。 而是……在他一次次容忍中,对方已经忘记了应有的畏惧。 花宿白指间蔓延出细细的藤蔓,藤蔓上开出朵朵艳丽小花。 “你还没有尝试过死亡的滋味吧?我有点生气了,要不要就就趁这次?” 寻花人面色一白,同样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托大了。 不过不要紧,他的剪刀,他整个存在,都是伶人精凋细磨出的克制! 他身上保命祭品更不少,大不了就先跑,他还有能回到不忘居一楼,可不出意外的话,二楼,花宿白已经进不去了吧? 对方的违规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哪怕他没办法立刻去叠加第六次因果,能下点绊子也不错。 “试一下呢?”寻花人将刀尖对着他,锋芒毕露。 花宿白:“这是你自……” “冬冬。” 除了风雪外一片寂静的夜里,忽而传来叩门声。 木门被敲响的声音闷闷的,也很轻微,却终于在这时吸引花宿白和寻花人两个人的注意力。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声源处,果然是后院那扇木门。 一个身穿长款白大褂的男人刚刚收回抬起的手,在暗澹的光下,男人的身影犹如无声息的鬼魅,面孔有些模湖不清,但那股视线的存在感却极为强烈。 不是人。 花宿白脑海里第一时间作出判断,从对方体内感受到了一股有些熟悉、令人头皮发麻的力量。 也不知这白大褂站在那多久了,存在感着实低了点。 “抱歉,打断了二位即将开始的斗殴。”白大褂男人见两道目光都聚拢在了他身上,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很有礼貌的问,“我不想耽误二位的时间,只是想找个人。” 因为他的目的和强度尚不明确,两人也不能直接无视他。 几秒后,寻花人搭了腔:“找谁?” “我有一个今天刚收治的病人,因为我的治疗方法有些粗鲁,所以逃出医院了。”白大褂很可惜地摇摇头,“我想找这位病人道歉,告诉他我不会强迫他回医院去,同时还要在他身边观察一段时间,方便治疗。” 医院?病人? 花宿白听着听着,就想起虞幸今天去医院探查后没怎么多说的事。 原来眼前这人就是南水镇唯一一家医院的医生吗?但如果是要找逃逸的病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莫非……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白大褂医生刚好开口,将他的猜测印证:“因为我路过时听见二位提到了我的病人,想必二位跟他认识。” “他叫虞幸,请问,他现在在哪里?” 第六十一章 违规操作大赏 在说出虞幸这个名字的瞬间,花宿白和寻花人不约而同收了对峙的姿态,转而以微微紧绷的身体去应对医生。 长久的敌人对彼此来讲都是个特殊的存在,因为知道对方的能力,同时也清楚对方的杀意并不急切,没了这次,自然还会有下次。 所以在出现未知人物时,他们的战斗自然而然偃旗息鼓,毕竟日子还长。 “你要给他治疗?”花宿白双手拢在袖子里,缓缓朝医生走去,脸上露出一贯的笑意,“他生了什么病,需要被治疗?” 寻花人站在原地看着他暴露的背,手指动了动,又压制下去。 今晚他已经赢了,而医生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否则,要应对第一次表露出杀意的花宿白,他也没有太大把握。 医生的视线似乎把花宿白从头到脚描了一遍,面孔清晰些许,语气很是客气:“他想生什么病,就生什么病。” “我会最大限度满足病人的意愿,不会再强迫他了。” “这么说来,你强迫过他。”花宿白看了看医生平平无奇的面容,有种古怪的眩晕从脑中升起,他仅仅恍惚瞬间就恢复清明,笑容更深,“而你还没有成功。” “是啊,人要吸取教训,医生尤其如此。”医生的眼神诡异,“你也……串场子了?” 花宿白:“不,我和你不是一個概念的东西。” 同样身为和“邪神”关系匪浅的存在,他们距离一近,就能察觉到对方身上的力量种类。 毫无疑问,医生是【祂】的化身。 花宿白忽而理解了他找虞幸的目的,悄声道:“你……在找孩子吗?” 医生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又理了理听诊器:“你知道的似乎比虞幸还要多。可我没有从你身上感应到……它残留的气息。” “虽然我与你的孩子接触不深,但我可是一直帮着它。”花宿白眸光微闪,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算撒谎,他顿时笑得更有底气了,“我记得……鬼沉和【祂】关系还不错,对吧?” 医生默认,而后直白地问:“它呢?” 【祂】的孩子不沾任何神格,所以只能用它来代指。 “帮它从即将毁灭的状态稳定下来后,我就没有在意它了,要是想知道它在哪,你还是得去找虞幸。”花宿白像是找到了新的有趣事物,心情有所好转,肩头的雪色中颤颤巍巍冒出一朵淡红花苞。 他的确违背了规则,而此时,他找到了一个足以覆盖掉他的违规,让系统和南水镇都无法制裁他的方法:“他在不忘居,我带你去找他。” 几句话过去,后院只剩下了寻花人一个人。 他把剪刀挂回身上,嘴角下撇,耳朵动了动,听见不远处有几道不同的脚步声正飞速朝这里接近。 看来后院的确是个招惹热闹的地方。 “寻花人!”随着刚刚阖上的木门又被一脚踹开,薛守云中气十足的声音顿时在黑夜中划过。 穿着旗袍的女人赶得很急,胸口不断起伏,开叉的旗袍下摆搭在她颇有些随心所欲的腿上,素白的手中紧握软鞭,脸上满是怒容。 跟在她身后的獴刀一个借力窜上墙头,双刀反握架在身体两侧,蹲着的姿势随时方便跃到任何地方。 魇慢半拍到,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伸长了脖子看向后院。 然后三人都愣了一下。 和想象中一片狼藉的样子不同,寻花人并没有表现出疯疯癫癫的样子无差别毁坏祭典礼服,而是静静立在一张桌子旁,就这么看着他们的闯入。 两米多高的身体头一回站得这么直,在晦暗的光晕里,宛如一道瘦长影子,单薄得不似真人。xbiQiku.com 那眼神也凉薄如水,但不染疯狂和恶意。 “寻——”薛守云气势一滞,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注意到寻花人身旁那张桌子上空空如也,没有祭服。 那是谁的位置?! 她迅速回忆,最终锁定在一张温和面孔上。 是……跟在虞幸身旁的花老板,那个神神秘秘的人! 难道寻花人出来就是为了毁了花老板的祭典礼服吗?寻花人……花老板……这两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关联? 寻花人寻的花,莫非就是“花老板”??? 能到现在这种位置的人都不傻,原本不会去想的事,多了一个关联因素,顿时就清晰了不少。 “你把他——算了,也不关我的事。”薛守云知道,有些恩怨外人是不该掺和的,她和花老板可是半点交情都没有,张羽也说了,花老板都不是破镜的人。 她换了个问题:“你还打算破坏谁的衣服吗?” 寻花人道:“不,但你们来得很是时候。” 薛守云汗毛一竖:“什么意思。” “我有个想看的东西,刚好,你们带来了魇。”寻花人迈开腿,明明隔着整个后院的距离,却在两三步中来到薛守云面前,长长的胳膊伸出来一抓。 薛守云下意识避开,下一秒就发现寻花人不是抓她,而是穿过她颈边,抓住了她身后的另一个人。 “唉唉?!”看热闹的魇被抓着前襟拎了起来,踉踉跄跄,“等等,你抓我干什么!” “跟我走一趟。”寻花人毫无感情地说,“让我满意,我会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不忘居。” 薛守云眉头一皱:“你!” “别激怒我。”寻花人不耐地打量薛守云一眼,“除非你想找死。” 从头到尾都被无视的獴刀蹲在墙头,目送寻花人把魇带走,终于松了口气。 “寻花人没记恨上我。” 他嘀咕着:“看来他对别人瞪他没意见,我他妈下次继续。” 薛守云:“……” 算了,心累。 还好寻花人没在这里发疯。 “我们也回去吧,把魇的事和张羽说一声。” 獴刀奇怪地看着她:“你说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薛守云:“……” 来时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多了几分茫然和庆幸。 等后院清空,成衣铺对面的香铺侧巷中,又冒出来两颗脑袋。 “看到了吗?”白发的蓝无轻声道,“魇要和寻花人报告了。” 张羽“嗯”了声:“寻花人心眼子真多。” 第六十二章 随行可以,赔钱不行 时间回到——黑暗震荡的时候。 虞幸站在二楼,只觉得周围的暗影越来越颤抖,虽然黑暗是摸不到的东西,却也如实体的屏障一般,开始出现细细密密的裂痕。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带着强大的威压从外部挤压着,让不忘居二楼的空间限制摇摇欲坠。 “咔嚓……” 地板出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虞幸一低头,就看见一道纵深的分叉裂纹从墙角朝着他的方向延伸,不止这一道,四面八方都开始蔓延出蛛网一般的裂纹,阴影沸腾。 “怎么回事?!”身后传来顾行的喊声,虞幸看过去,发现原来是顾行所在的那个雅间的门已经被震裂了。 本来应该是极为坚固的承载着出入禁制的规则之门,在外部的震颤中也不堪一击! 阎理的身影下一秒出现,他手里多了把短刀,右手握刀左手缠着虚无阵线,几道淡淡的圆阵笼罩在他四周,将所有可能会飘来的黑暗结结实实抵御在外。 “这里要碎了。” 意外的到来令人猝不及防,但他的神色依旧从容,余光看见不归也从裂开的雅间里跑了出来,便问道:“是你们谁触发了什么吗?” “没有,我刚进那间雅间,还什么都来不及动呢!”赶到的不归快速摆手以证清白。 “我就正常在调查。”顾行的腿跟着地板的颤抖幅度在抖,他觉得似乎有些丢人,暗暗地和地板较着劲,“总之我绝对没有碰什么不该碰的。” 虞幸耸肩,他倒是站得很稳:“一样。” 那就说明,这忽如其来的地震一样的声势不是因为他们这边碰了什么。 不归感受着空气中越来越压抑地气息,急声道:“要么是美杜莎那边,要么是花老板那边,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话说空间要碎了,分割成的三个部分会重新合一吗?” 顾行对空间方面懂得更多,他嘀咕道:“要是不赶紧出去,我们可能会被分成三百个部分,还想合一?做梦呢。” “那怎么出去?”不归问着,下意识看向阎理。 “哎呀……”虞幸不仅不慌,还把手伸到黑暗里去摸了摸。 他自然只能摸到一阵虚无,但空间中隐约传来的崩碎割裂的感觉也很刺激。 “不用担心,我倒是觉得,这应该不是美杜莎或者花老板那边出了什么事,这种力量明显来自外界,或许是外面有人想进来呢。” 顾行深吸一口气:“可是推演者都集中在不忘居了,外面能有谁?” 能有谁? 按理来说,除了他们这些外来人,镇上的其他人应该都会按照既定的规则来……最起码,不会违背他们旅行团的主线啊,怎么会有人在他们的“吃饭时间”攻击不忘居呢! 阎理听着虞幸的语气,若有所思。 周遭的黑暗已经开始无秩序地到处乱窜,地板裂纹累累,让人毫不怀疑它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之前将楼梯口盖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也已经逸散出去不少,隐约能看见来自一楼的灯光。 其他三人为了蹭阎理的护身阵而挨得很近,维护着他们脚下最后一片勉强能下脚的地方。 终于,当空间到了某种临界点,那躁动的一切都忽然安静下来。 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持续了瞬间,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 这声音仿佛从灵魂中炸响,所有人眼前都短暂出现了一阵白光,紧接着黑雾骤散,笼罩在周身的假象没了掩盖,摧枯拉朽地消失殆尽。 那些裂痕倒是不见了。 霉迹斑斑的木墙上挂满了蛛网,桌上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地板上的杂乱血迹已然干涸,透出一股近乎于黑的深褐色,依稀可见曾经的惨烈。 角落里,一堆画着人脸的陶瓷罐或完整或碎裂,散发出腐烂的恶臭,旁边还堆放着粗糙的纸扎人,纸人已经破破烂烂,浑身都是被虫子蛀的破洞,还有老鼠撕咬的碎屑。 外界的浓雾已散去,露出阴暗的天色,月光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流露出的一点光亮只够寻常人看清五指。 医生就是在这种光鲜后的狼藉中一步步走上了楼梯的。 “哒,哒。”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分外明显,所有人都听着声响扭头看向楼梯口。 xbiQiku.com 穿着白大褂的人从容地走来,面容在黑暗里更是半点都看不清了,但诡异的是,在场的人都能清晰感觉到,来自那名白大褂男人的视线在空中扫了一圈,最后稳稳停在了虞幸身上。 “我还说谁会从外面闯进来呢,只想到了你,果然是你。”虞幸先开口,语气淡淡的,没表现出高兴,也没表现出排斥。 “抱歉。”医生说到做到,见他的第一面就是道歉,笑道,“下午是我考虑不周,关于你的病……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做你一段时间的随行医生,你觉得能接受吗?” 虞幸从死遁开始就知道医生不会放过他这个知情人,肯定会从医院追过来。 因此,对于这个提议,他毫不意外。 他想了想,医生要跟着他,说明身为阴阳城邪神的化身之一,他在南水镇的权限也很高,不然的话,医生应该是不能在旅行团还在维持的时候横插一脚的。 换句话说,医生拥有特权,在某些时候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虞幸犹豫了两秒,还是答应:“可以。” “但是医生,我必须声明一下。”他谨慎地说,“你把不忘居拆了的事,和我没有关系,这个锅可扣不到我头上来啊。” 正说着呢,花宿白忽然从医生后面冒了个头,三两步踏上二楼,稳稳站定。 花老板趁着这个关头重新回了二楼,自觉已经有足够多的狡辩的筹码,哪怕是系统也没办法轻易处罚他,于是事不关己煽风点火:“这也没拆掉啊,只不过是让不忘居露出了本来的样子罢了,它又没塌又没坏,再说了……看它这个样子,老板也早就没了吧,这还能有人找你们赔钱?” 虞幸瞬间纠正:“是找医生赔钱,没有我。” 医生:“……” 医生脸上的笑容诡异些许:“放心吧,怎么会有人认为我损坏了建筑呢?又没、有、人、看到。” 说着,他阴森森的目光在阎理、顾行和不归身上缓缓描了一遍。 减肥第七天,瘦了3.7斤|-) 第六十三章 保姆的眼睛 未尽的话中所包含的威胁之意,是个人都能感受到。 顾行和不归顿时升起一股敌意,摆出应对的姿态。 “不要激动。”阎理手臂一横,也不知是拦住了他们,还是拦住了来自医生的威胁。 “刚才周围太暗了,确实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暗中畅行无阻的他睁眼说着瞎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你们要做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向导发现了,也和其他人无关。” 医生这才收回视线,冲虞幸笑笑:“你看,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一只手就推开了满是灰尘的雅间的门,美杜莎艳丽的脸庞依旧十分精致,但表情一言难尽:“所以这就是我的线索还没看到一半就被毁掉的原因?” 她身后,银雀和名为吊死鬼的推演者紧跟着出来,显然也是因为刚刚的惊变而聚集在一起。 堕落线的怨尸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出现。 可能已经死了。 被打破假象的不忘居失去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氛围,只剩下被时光遗弃的血迹与蛛网,美杜莎嫌弃地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手指上的灰,走了过来。 “医生啊,难怪我白天想去医院探查的时候,只感觉到一股斥力不让我进去。”她看了看白大褂打扮的男人,了然,“原来是你不想让我进。” “抱歉,这位小姐身体健康,没必要进医院受罪。”医生意有所指,“而且我的医院,也不太欢迎小动物进去,比如蛇什么的。” 美杜莎:“……哈,我也不是多想进去看看,反正现在你出来了,我反而能确定,我想找的秘密不在医院里。” “对了,裂隙呢?”顾行看着大家重新汇合,除了怨尸之外还少了个人。 “他跑了。”花宿白摊手,“在被——被纸扎人攻击的时候就跑了,他擅长的空间裂隙也算是有两把刷子,但还是冲动了点。” 如果仅仅是逃离某处空间,这场活动里有不少推演者都能做得到。 裂隙更是其中翘楚,从他的人格面具称谓就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空间力量,经常搞了事之后就利用空间裂隙逃的远远的,曾经跟裂隙经历过同一场推演游戏的人,大多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能力是好的,心智却稍稍弱了一点,在察觉到纸扎人和陶瓷头的强度以及攻击意图后,裂隙趁着这些鬼东西缠着花宿白的功夫,撕开空间就逃走了。 就像他鲁莽地挑衅红衣鬼面一样,这回他走得也是毫不拖泥带水,的确完美避开了所有的攻击,但正因如此,他也想不到要再回不忘居的事。 这个违规要是系统还判定不到,那估计是系统在做慈善。 “呼……好了,既然都在这里,还是让我们先分享一下各自愿意说的情报吧。”美杜莎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本来雅间的旧事是很好的了解曾经发生过什么的机会,现在也全都失效了。” 她美目微微瞪了医生一眼:“意外令人惊喜,但有时也不那么让人高兴。” 医生微笑着,好像对自己造成的后果一无所知。接下来,众人整合了一下情报。 由于是分在三个不同的空间里,谁也不能确定其他人得到了什么,就连房间的问答和字条的规律是他们自己脑补的,还没来得及验证呢。 所以,这次的交流倒没有什么人藏着掖着。 总结起来,雅间的所有信息果然都是有关于方府的,美杜莎那边几人找到的是关于方家大儿方宵和保姆李氏的情报。 方宵从小就跟着他爸去巡码头,早早地学会了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是被方老爷子当做接班人培养的。 他因为小时候就见码头上帮派的残忍一面,表面上精明干练,实际上从小就是个变态,手腕狠辣。 方宵和方家小儿子关系不太好,或许是不喜欢这个弟弟,他总是抢弟弟的东西,在方宵的欺负下,方家小儿子越来越自闭,沉默寡言,被不明真相的外人评价为“阴沉”,而总是欺负弟弟的方宵却总是被夸奖。 后来,长大的方宵接管了码头,遇上了一个来镇上旅游的女子,一见钟情,于是装作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哄骗了女子的芳心,最后成功结为夫妻。 这个故事看上去平平无奇,美杜莎直言,连保姆的故事都比方宵有趣。 李保姆很早之前就在方家工作了,她进入方府时,大少爷也不过几岁。保姆不仅要帮着做家务之类的事,还会代管全家的采购、辅导少爷读书。 可以说,李保姆在方府就像个管家,见证了方府的更迭,无论府上发生些什么事,她都看着。 直到有一天,她被方小少爷连哭带打地轰出了房间,其他人一问才知道,小少爷发现保姆一直在偷窥自己。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保姆就会站在方家两个孩子窗外,一动不动地盯着里面看,睡觉的时候她看,洗澡的时候她看,出门进门的时候,她还在看。 她的眼里透着脏水潭一般的浑浊,视线犹如附骨之蛆,无处不在。 但这只是孩子的一面之词,李保姆在方家干了多年,连方德明都对她很和气,出了这种事,她也只是被呵斥了一顿,根本没有被惩罚。 之后她愈加肆无忌惮,而且像是报复似的,她不再看大少爷方宵了,只看小少爷,李保姆的存在,几乎要成为小少爷的噩梦。 “听上去,整个方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目前唯一一个找不到疑点的就是方小少爷。”顾行分析道,“从镇上的人口中能得知,这个小少爷离开南水镇多年,会不会是他恨方府,所以偷偷回来开始报复?” 阎理默默看了虞幸一眼。 虽然虞幸没明说,但白天在面摊子那里,面摊老板可是亲口说认识虞幸的,不得不让人在意。 他开口道:“这个小少爷也不是什么没有疑点的人。” 虞幸眉头一挑,回望过去。 阎理冷漠脸:“我找到的信息,就是小少爷的。” 第六十四章 这座府上有一个秘密 方家的小少爷从有记忆起就活得很不安。 他不喜欢自己亲情澹泊的爸爸,讨厌什么都要抢的哥哥,更害怕执着于维持美丽的妈妈,他的出生可有可无,比起其他家庭里更容易出现的“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他更像是一个存在感薄弱的小宠物。 妈妈心情好的时候,会像逗小猫小狗一样的跟他玩——哪怕他表示并不想玩。 爸爸生意上赚了钱的时候,会给他买他用不上的昂贵礼物,仿佛这样,金钱就可以替代感情,维持住父子的关系。 哥哥什么都要学,小小年纪就懂得非常多,当然也懂怎么欺负一个单纯的孩子,让父母的注意力久久维持在自己身上。 同样,当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小少爷就是出气筒,一点小小的错误就会成为被罚的借口,跪祠堂、挨巴掌、不给吃饭…… 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翻了妈妈的一盒化妆品,那是他被打得最狠的一次。 他被抽得皮开肉绽,哭喊着求饶,妈妈却充耳不闻,一直打到他昏过去为止。 小少爷当时迷迷湖湖地想,所谓的电影明星,就是这么可怕的人吗?人们为什么会喜欢一个面目如此狰狞的女人,为她痴狂? 大概是那次他伤得太狠了,哥哥终于有了点哥哥的样子,主动照顾了他半个月,没有抢他的任何东西,甚至对他称得上温柔细致。 等他伤口快好了的时候,哥哥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得到多少就要还多少,我真羡慕你,就这么还完了。” 小少爷并不是方府的必需品,从一开始对家人天然的喜爱到懂得把自己单独包裹在保护壳中,这个转变只需要几次疼痛就够了。 在心思最敏感的年纪,开始自我保护的小少爷察觉到了家里的一个秘密。 这栋府邸里的所有人都有恐怖的一面。 所有人。 这种恐怖让他想逃离。 小少爷每天都很害怕,但好在由于哥哥的原因,家里的其他人对他都不是很重视,他得以拥有了发展自己爱好的权利。 他学会了画画。 只是由于经历的黑暗,他的画诚实地倒映着他的内心,仅仅画面就十分可怕,他不敢让家里人看见,画好一幅就涂毁一幅。 十二岁那年,他的妈妈死了。 小少爷的日子照理说会好过很多,但实际上,他身上的伤痕频率并没有减少,因为妻子的死,方德明的性格变得更加暴力,镇上很多人经常能听见小少爷被打的哭声。 终于,他等到了逃走的机会,他十六岁了,也不再对爸爸毫无还手之力,留了封信拿了点钱就熘去城里,再也没回来过。 方德明要面子,小儿子分明是离家出走,他却对镇上的人说,是他送了小儿子去城里上学。 大概的确是不重要吧,方家从来没去找过小儿子,一年年过去,小少爷毫无音讯。 …… 阎理说完了了解到的信息,除了虞幸和不需要参与什么的医生,其他人都若有所思。 美杜莎直接盯上了虞幸,目光落在他腰侧的画筒上,似乎已经不需要去猜测什么了。 阎理稳稳说完,瞥见虞幸脸上澹澹的笑容,直接道:“方家小儿子就是你吧,虞幸。你在这个世界……” 他顿了顿,不准痕迹地看了医生一眼,才继续说:“你在这个世界的角色,就是一个画风诡异的画家。” “进镇以来,有人认出过你,白天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拿到一些方府的消息了。” 这话说得笃定,事到如今,虞幸也没有必要瞒着,干脆承认:“没错啊,是我。” 这本来就只是一个身份问题,就算他人设上是方家的,也盖不过他推演者的立场。更别说,他又没有小少爷小时候的记忆,在对于方家的了解上,除了那封便宜哥哥寄给他的信,他和其他人也没有区别。 “这不是好事吗?”虞幸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要知道,我是方家小少爷的话,小少爷这条线就不用考虑了,他——或者说我,在乘坐巴士来到南水镇前,肯定是和剧情无关的。” 不管小少爷是不是整天挨打因而产生了阴暗的想法,在这场推演中,这个身份由他控制,那就不可能做出违背他想法的事情,更不可能和南水镇的异常有关。 在场的人也都明白这个道理,略微思考后也就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然而他身份摆在这里,一个天然条件被美杜莎记起,她眸光一闪,凑近虞幸:“如果你是方小少爷,那么你去方府是不是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 要知道,她去的时候,方府可是空府,只有鬼物游荡。 “不知道,我还没去过。”虞幸坦言。 比起这个,他倒是从阎理的话中接收到了一个特别的信息。 小少爷真的多年渺无音讯? 那方宵这封信,是怎么寄给他的? 从系统告知他的剧情线中可以知道,这封信是他身为公众人物被保护起来治疗的两年间收到的,既然是被保护着,怎么想方宵都不可能在不出镇的情况下打探到他的位置。 可信上虽然语句凌乱,但并没有多年来首次通信的生疏,很大可能——小少爷和方宵常有书信往来。 收信地址,也是他主动告诉方宵的,方宵是小少爷这些年来唯一愿意保持联系的家人,要说他俩没什么关系,虞幸真不信。 而且阎理也提到,小少爷受伤,是方宵照顾他,还说了奇怪的话。 得到的越多,要还的就越多。 得到什么呢? 这和方宵总是抢他的东西有关吗? 联想到话中隐含的意思…… 虞幸不得不重新考虑方宵和他这个角色的关系了。 明天就找机会去方府看看吧,他对这个极大可能是门票和鬼物boss所在地的地方产生了很大的好奇。 “喂,先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少爷了,我就想问。”银雀在一旁听得不耐烦,双手环胸,“医生搞出这么大动静,为什么一楼还没有人上来啊?或者向导也不来看看吗?” “你还没发现?”花宿白身为从外界跟进来的人最有发言权,“现在你身处的二楼,是‘真实’场景。” “至于一楼的人和向导,他们还在‘虚假’中。” 医生点点头,笑着说:“我只针对了二楼,一楼的人嘛……” 在一二楼的空间即将被打通的时候,他利用能力又给封上了。 所以,一楼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应该还在为二楼发生了什么而感到好奇,却上楼无门吧。 “我说过了,不要紧的。”医生从容澹定,“你们可以假装在二楼吃完了饭,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继续你们的旅行团流程——只要,别说出去。” 别说出去。 如果说出去的话…… 医生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默默想,大多数人的一条命,比他们的立场原则更加珍贵。 不会有人想冒着个险的,不是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六十五章 不祥预感(1w) 大概是对副本里的鬼物道德期望值很低,听到医生居然留了后手,众人竟然感觉有种奇异的欣慰感。 本来还以为他们要遭到旅行团的规则惩罚了呢,现在还摸不清向导以及这些镇民究竟处于一个什么状态中,万一看上去十分善良无害的向导因为他们的行为忽然翻脸,后续还不知道要出多少麻烦。 “可是……”花宿白犹豫了一下,“其实……” “嗯?”虞幸扭头看向他,对于花宿白这种故作扭捏的迟疑语气表示无感,“想说什么就说,又没人缝你嘴巴。” “你们看我这身衣服。”花宿白又被怼,脾气很好的张开双手,展示了一下身上大红的风隆服。 直到他提起来,众人才忽然意识到,这人居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把祭典礼服换上了。 真奇怪,明明是这么鲜艳到诡异的颜色,又是如此隆重的制式,在花老板主动展示之前,他们竟不约而同地忽视了。 阎理下意识和美杜莎对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深思。 其他人可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想,但他们两个——尤其是阎理,已经是站在所有推演者顶端的人了,连他都会忽视本该能看见的东西,就说明影响他的事物,比他更加强大。 花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提升到真实级,系统给他们的偏爱更多,什么“扭曲其他人脑海中对自己的印象”、“让别人忘记自己的存在”、“去别人的推演里客串npC”等等事情,系统基本上不会拒绝。 但是,这种优待对同级别的人是不会生效的,哪怕一个人对某个真实级的记忆被抹除,等这人也晋升真实级,就会想起一切。 可阎理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任何与花老板有关的过往,这种人……总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他总该有一些推演的记录存在,不至于一点痕迹都没有,就连神隐数年的伶人,对他以及他所在的未亡调查组来讲,也不是一个多么神秘的人。 偏偏这样的事就是发生了,花老板这样的人就是出现了,让阎理一时间无法理解,甚至没有任何推测的头绪。 在场唯一跟花老板有关联的人就是虞幸,然而虞幸也很特别,更是戒心很重,大概不会向他透露关于花老板的情报。 阎理冲美杜莎轻轻摇了摇头,又恢复到那种好像谁也不爱理的澹漠模样,美杜莎轻哼一声,继续看着虞幸和花宿白的交流,试图从中抓出些什么线索。 她只听虞幸道:“你这身衣服做的不错,如果你不开花店了,当裁缝也能活下去。” 花宿白失笑:“你明明猜到了,非要嘲讽我一下才开心。” “我和你约定好第三间房见面,失约是我的问题,你应该白白等了一会儿吧?” “没有,谁有空等你。”有空的虞幸否认了这件事,然后反问,“所以,你没出现在第三间房,是因为跑到了外界?” 花宿白可是跟在医生身后进来的,他按照时间推测,应该是花宿白先到了外界,然后遇上了医生,医生问了他的位置,花宿白再带着医生来到不忘居,利用医生的能力规避违规风险。 不得不说,虞幸对花宿白的了解还是很正确的,基本上没有偏差。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花宿白出去的动机了,他不是自愿出去的,不然不会搞出这么麻烦的事。 那就是和衣服有关。 有人破坏了他的祭典礼服,让他因为死亡而转移了位置,不得已离开了二楼? 会这么做的只有一个吧,寻花人,伶人的下属。 这么说来,伶人果真一直在针对花宿白作出部署,不知道在南水镇里,寻花人的存在会不会有更深的影响…… 虞幸一个沉默间想通了所有事,恰好花宿白也回答了他的问题:“对,我被一个讨厌的东西坑到外界去了。” “这和我们的旅行流程有什么关系?”银雀超级不耐烦,“你去不去外界又不关我事,干嘛要浪费时间。” 花宿白笑着看了她一眼,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也不知道那家伙使了什么手段,我正在雅间里,刚应付完要杀我的红衣鬼。” “顺带说一句,杀掉红衣鬼的方法和美杜莎杀血肉鬼影的方法一样,我怀疑这二者是同一种东西。” “红衣鬼面大概就是血肉鬼影的升级版本吧,起码它们的脸已经很完整,身上的红衣也是血肉鬼影追求的衣服。” “总之,我解决了红衣鬼,陶瓷小二跟纸扎人都刚好在我旁边,那个讨厌的家伙把我带了出去,连带着把小二跟纸扎人也弄出去了。” “什么?”美杜莎眉头一挑,“先等等,你说的那家伙是指……” “寻花人。”花宿白一脸真诚,“很抱歉,之前没有说,寻花人和我有私仇,他总是不留余力的寻找干掉我的机会。这次也是如此,我没想到小二和纸扎人会连带着一同被弄出去,出去之后,寻花人就把小二它们剪碎了。” 美杜莎对前半段话毫不意外,可后半段话却让她有些始料未及:“也就是说,现在不忘居没有陶瓷小二了?” “没错,这就是我想说的‘可是’。”花宿白似乎有点怕众人怪他,默默挪了几步来到虞幸身后,“没有了小二,向导不知道会不会发现端倪。哦对了,还有,寻花人似乎对成衣铺的女老板也动手了。” “虽然那是他的违规,但有他在,就会通过他牵扯出我,再由我牵扯出你们,我们违规的事恐怕还是瞒不住。” 阎理:“……那女老板还在吗。” 花宿白:“在,她跑了。然后寻花人就打算杀了我,幸好这时候医生来了,他救了我,我一路紧跟着医生才安全回来的。” 众人一阵沉默。 虞幸知道这货在瞎扯,那试图把祸水引到寻花人身上的意图简直是太明显了。 阎理也猜得到事情不是这样,毕竟他相信花老板隐藏了很深的实力,根本不会被区区一个寻花人压制。 但花老板总不可能在小二和成衣铺女老板的事上说谎,那不管过程如何,问题确实出现了。 这事真纠结起来好像确实还挺严重的,小二这边没关系,没了也就没了,向导也没有证据。 可是成衣铺女老板还“活”着,她有嘴,可以和向导告状。 美杜莎思索片刻:“如果……女老板不告状的话呢?” “她肯定和向导是一伙的呀,镇上的所谓镇民,没一个是真正的活人,要我说,直接把女老板和寻花人都杀了!”银雀翻了个白眼,随后意识到这里的人都不是可以忍受她这样说话的,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是说,或许可以这样做?” 她滴咕着:“啊,还好我不是单棱镜的,不然我光是这么说,就算能活着回去也要褪层皮吧。” “也不一定。”顾行突然插话。 银雀惊讶:“不一定会褪层皮?” 顾行无语:“不一定都是一伙的。” 他摸着下巴,对目前见过的npC进行了一番分析:“我们想想,向导带我们来不忘居吃饭,特意说二楼风景更好。说明她是想让我们去二楼的,不管身为镇民的高一菱是什么立场,以向导的身份来讲,她想坑人来二楼,遇到陶瓷头小二。” “陶瓷头小二对花老板抱有恶意,收留了红衣鬼面,红衣鬼面也想杀掉还活着的我们。那么我们可以认为,不忘居和红衣鬼是一边的。” “是这样没错。”不归看大老们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主动当捧跟。 “而成衣铺女老板承诺为我们守住后院,先不管她实力如何,她之所以有这样的承诺,是因为之前血肉鬼影在后院捣乱。” “所以成衣铺女老板和鬼影是敌对。” “又按照花老板说的,红衣鬼面和血肉鬼影其实是一种东西,那么成衣铺和不忘居就是对立的。”顾行眯起眼睛,灵光一现,“这样的话,我们打破了不忘居的规则……” 银雀这回听懂了,震惊道:“成衣铺女老板说不定会帮我们!” “而且寻花人对女老板动了手,如果你们能把寻花人杀了,女老板应该很高兴!”花宿白一个劲儿的在虞幸身后拱火。 虞幸凉凉地泼他冷水:“那同时和不忘居以及成衣铺有合作的向导又是什么立场?” “或许是独立于这些店铺茶楼之外的第三方呢。”花宿白狡辩,“向导对我们没有明显的恶意,她更接近于外界那些镇民,只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不管怎么样,只要你们杀了寻花人,女老板就不一定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说‘你们杀’啊,这不是你搞出来的事吗!”银雀双手插腰,翻了个白眼。 “我太弱 了啊。”花宿白轻笑。 “……你最好是。”银雀觉得不对劲,不过她也没有刚才那么不耐烦了,显然是认同了这个计划。 要是这里站的换了一批人,她肯定是不敢参与什么杀掉寻花人的商讨的,三个她都打不过寻花人,更别提要寻花人的命。 但这不是阎理美杜莎都在吗,寻花人和他们一比,也不算难啃的骨头了。 反正也不是她去杀,口嗨两句怎么了?她们堕落线的人就是会互相看不惯,谁不是逮到个机会就巴不得让比自己强的人都死啊。 她又不是单棱镜的。 实际上这里除了阎理、美杜莎和虞幸,都只是听个响而已,真要实施计划,他们也帮不上太大的忙,换句话说,也用不上他们帮忙。 听着这些人逐渐被花宿白说动,虞幸没有开口,他知道花宿白之前心情不太好,从他们在第一间雅间遇到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寻花人又熘出去破坏他的祭典礼服,肯定是撞枪口上了。 他不太理解寻花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大胆,即使背后站的是伶人,也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啊,除非像当初的韩彦一样,林人也留了一丝气息或者说灵魂在寻花人身上,当寻花人受到致命攻击时,伶人可以出手保护。 鬼沉树的力量可太适合做这种事了。 就像他也在赵一酒额头留了道烙印。 花宿白自己不动手,反而要让阎理等人帮忙,应该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只能说,阎理脾气还是太好了,明明是异化线,却活得跟个正道线一样,被强拉着上船也不生气。 随便他们讨论,虞幸打开系统看了下时间。 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进入真实场景之后的时间流速会比虚假场景更快,现在托医生的福,不忘居二楼已经展现出真实一面,他们在这里待得越久,时间上就越有优势。 这一点银雀等人是不知道的,否则她肯定不会认为在这里商量是浪费时间了。 系统显示,他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五十八分。 如果时间流速固定,真实是虚假流速的十倍,那算上他们刚才花费的时间,虚假世界应该在七点五十左右。 这也是个需要注意的地方,越到后期,他们就越难得知虚假世界的具体时间,万一有和时间相关的任务,很容易翻车,除非在镇上拿到手表闹钟什么的。 可目前看来,没人遇到过卖相关物品的商店,他在浇花大妈家里复活的时候,也没看见房间里有任何显示时间的东西。 还有10分钟左右,到八点向导就会来接他们。 真好,还能磨蹭一会儿,白赚一小时真实时间。 [哎……在花直播间看完全程,我对顶层推演者的认知更模湖了] [本来以为我有希望活着加入大老行列,现在一看,这都啥啊,花都碎成碎片了,还能在后院复活……是复活对吧?] [然后几句话就让寻花人陷入绝境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强如寻花人,也就是阎理他们随口说“杀了”的地步。] [花还在装弱啊] [其他人都看出来了吧,就是懒得一句一句戳穿他罢了。] [把私仇变成公仇,只有杀掉寻花人才能保证这一屋子人的利益……] [偏偏女老板是寻花人自己招惹的,阎理和美杜莎都不会因此责怪花老板。] [他说和寻花人有私仇,所以以前怎么不直接解决了?] [谁知道大老怎么想的,而且你们不觉得,如果花真不想离开不忘居,他为什么不给衣服做点防护?] [对哦,就他一个人是什么都不做直接摆在那儿的,寻花人一来就能动手!] [他不会是钓鱼吧?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不至于吧,除非他早就推测出了店铺之间的立场关系,但还是那句话,他图啥啊?] 他图啥啊。 没人知道神秘的花老板脑子里在想什么,是顺势而为,还是早有预谋。 不管是哪一种,都改变不了观众们已经记住这个诡计多端的人的事实。 也有并不关心这个的观众忽然跑来吐槽: [那个医生真的好影响直播画面,一扫到他屏幕就湖!] [之前在后院也是,花到底和医生说了什么啊,最关键的部分自动屏蔽是吧?] [坏了,医生要跟着幸,那我岂不是经常看不到幸了呜呜呜这lsp当得太憋屈啦!] [没人关心一下偷跑出去的那俩吗,回来了没啊?] [张羽和蓝无?回去了,已经稳稳坐回位子上吃零食了。] [哪来的零食??] [蓝无包里带的,香辣小鱼干看着可好吃,他们决定不吃不忘居的饭] [魔呢,我眼睁睁看着她卧底半日,没看别人直播间,没想到她已经暴露了……] [她主顾马上就要被大老杀了,她咋办呢,能不能放过她啊,她只是接受了雇佣而已啊!帅姐姐!] [这个得看幸心情了吧,谁让她骗取信任的,换我我就不原谅] [她的眼睛真的很可惜啊……话说她要是死了,系统是不是就能把她的眼睛回收做规则祭品了?] [???楼上你在说什么,这是我能知道的事吗?] [楼上人呢?] [坏了,楼上可能被系统禁言了,祝他平安。] 不忘居一楼,在八点差两分时,魔终于被寻花人带着穿了进来。 在众人暗戳戳的注视下,寻花人信守承诺放了她,她立刻熘回自己的位子上,脸色煞白地喘着气。 “你没事吧,寻花人把你带到儿去了?”张羽关心地拍了拍她肩膀,“你脸色比白天更差了。” “呼……没事,薛姐告诉你们的吗?”魔看了眼同样在打量她的薛守云,强颜欢笑,“薛姐,你们当时走得也太果断了吧,都不来追一下的吗?我都怕死了……” 薛守云整理着肩上的披肩:“没办法追,要是因此惹怒寻花人,你反而小命不保。” “也是。”魔枕着胳膊趴在了桌上,“快到点了,我歇会儿。” “你还没说他让你去干嘛呢。”蓝无冷不丁开口,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是他让你保密,不准你和别人交代吗?” “对,他威胁我不让我说。”魔郁闷地扯扯嘴角,“果然还是应该跟在幸旁边,这样我就不会被薅走了。” “可是据我所知,你和幸达成了情报分享的协议。”蓝无好像只是在随口聊天,“等幸下楼,你要怎么跟他说呢?” 他揉了揉自己白色的发丝,似乎有着感同身受的头疼:“唔,我不了解幸,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个对你产生芥蒂……哎,还真是无妄之灾。” “啊啊啊!确实!”魔脸色也垮了下来,“其实我就是又被逼着看了些东西,能力使用过度。” 魔一脸的虚脱,额角上的冷汗要掉不掉:“操,我这辈子都不想和那把大剪刀离得近了,贼可怕。” “如果幸问的话……我尽量捡能说的跟他说,应该没事吧。” 张羽点头:“队长一向善解人意。哎,刚才我担心你,还请蓝无带我出去找你了,可惜没找到。” “……你们来找我了?”魔看起来有些意外,微微直起了身,“你们也能出去吗?” “多亏了蓝无。”张羽感叹,“拥有空间能力真好啊。” 蓝无笑:“不谢。” 话音刚落,一直封闭着的一楼大门终于正大光明地被打开了。 拿着导游旗的高一菱满脸笑容地走进来,鼻尖动了动:“好香啊……真羡慕你们吃的这么丰盛,我只能在外面随便买点了。大家吃好了吗?我们该走啦。” 众人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楼下的人既无聊又被寻花人那一趟弄得胆战心惊,还为二楼的人到底在干什么感到抓心挠肝,甚至有一部分人还要饿着肚子抵挡美食的诱惑。 这部分人都是坚信食物不能动的,他们看着那些直接开吃的人,只能一边觉得匪夷所思,一边敬佩那些人的大胆。 简直就是煎熬——虽然没有后院扎自己那么夸张,但也不好受就是了。好在,终于结束了。 蓝无把剩下的小零食收回自己的旅行包内,等着高一菱清点人数。 活泼的少女总是在工作时努力扬起笑脸,她蹦蹦跳跳数完了一楼的人,又抬头。 “咦?” “楼梯怎么坏了!” “哎呀,这怎么办,小二呢,谁来告诉我要怎么上去啊!”高一菱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巨大的断裂口。 “要不 . ,你喊两声?”有人提议,“你的声音,说不定能传上去呢。” 高一菱大概理解不了为什么这句话的重音放在了“你的”两个字上,她想了想,对着浓郁的黑暗扯开嗓子大喊:“二楼的游客该下来啦! 到时间了,我们要走啦! !” “来了来了!” 黑暗后真传来了回音,那股黑暗缓缓散去,露出二楼的一角。 “向导等等,我们马上下来!”银雀娇小的身体分外灵活,她最先来到楼梯口,看也不看那处断裂,跑几步轻轻一跃—— 稳稳越过断裂口! 高一菱的脸上出现一闪而逝的迷茫,下一秒被热情替代,她眼中升起的亮光也重新归于熄灭:“好、好的,你们小心一点哦。” 二楼还活着的人纷纷落地。 发现少了怨尸和裂隙,其他人心中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觉,二楼果然危险,连选上去的强者都会翻车,怪不得神婆和晦暗通灵师跑这么快。 角落里,神婆拉了拉通灵师。 通灵师会意,没好气道:“对对对,都是你的功劳,夸你,你最棒。” 张羽伸着脖子等队长下来,没过一会儿,他就看见自家对长跟在一个红衣服身影后面下来了。 身上一点血都没沾,应该状态不错。 等等,什么红衣服? 侦探的敏锐度让他一瞬间抓住了某种异样,然而灵感很快就熘走了。 再看过去,他只能认出对象身旁站的是花老板,一切正常。 偌大一楼坐着二十多个人,一个都没注意到花宿白身上鲜艳的风隆服,只有寻花人用阴森的目光盯住那个单方面和虞幸说说笑笑的身影,撇了下嘴角,隐下天生的杀意。 最后下来的是一袭白大褂的医生,一楼的推演者睁大眼睛,怎么也看不清医生的面容。 高一菱倒是认识医生,惊讶道:“医生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是导游啊。”医生笑容扩大,好听的声音钻入高一菱耳膜,带来阵阵微醺般的眩晕感,“我路过这里,刚好小二有急事离开,就拜托我替它管一管。” “它不在?”高一菱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是医生的声音让她脑袋迷迷湖湖的,几乎做不出更多思考,只能遵循意识接话,“我知道了,那等它回来我再找它吧……它什么时候回来?” “很久很久以后。”医生愉悦地笑着,“不用来找它了。” “不用……”高一菱喃喃,“好的……” 默默重复了一遍,她无缝恢复精神,重新扬起笑脸:“人都到齐啦!怎么好像少了两个人?好吧,他们大概也有自己的事,所以离开了我们的旅程。” “那我们走吧,今晚的游玩项目是做配套饰品哦!” 目睹了医生的可怕本事,第一次见他的推演者们纷纷凝重起来,几乎没空揣摩“离开旅程”的意义。 他们也没机会深究这个医生是谁,为什么和二楼的人在一起,主要是不敢问,怕触及到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在高一菱欢快的声音中,他们像来时一样,排着队走出了不忘居大门。 外面的街道依然热闹,天色暗下来,两侧店铺逐渐亮起了灯,昏黄灯光衬得街上暖融融的,镇民脸上洋溢着开心。 “队长。” 张羽挤到虞幸旁边,借着周围人声的掩盖把自己跟着蓝无出去的事简单说了。 他谨慎地瞥着人来人往:“我们出来的时候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行啊,干得不错,胆子也不小。”虞幸挑眉,“你真不怕蓝无把你拉出去卖了啊。” 蓝无离得也不远,张羽压低声音:“看错人就是对我专业的侮辱!我确定他不会对我怎么样才答应的!” “而且我好歹比他有经验,他才是更萌新的那个啊……” “好好好。”虞幸眼角一弯,“我相信侦探的专业素养。要不要再吃个饼?” 上一秒还因为被信任而开心的张羽:“……” “队长,你对饼有什么执念吗?” “那给你买包子?” “不了队长,知道这些小贩根本不存在之后,我就不敢想那些包子馒头都是什么做的了。” 好歹吃了一些零食的张羽并不饿,结果一转眼就对上了一张离得很近的陌生脸孔。 清晰面容一闪而过,迅速在脑海里澹化,只剩下模湖的印象和白色大褂。 “医生?!”张羽吓得差点跳起来,立马躲到虞幸另一边,把花宿白撞了个踉跄。 花宿白无辜极了:“……” 虞幸忽然愉悦,低低笑了声,移开落在花老板身上的视线,像观察小动物一样观察炸毛的张羽。 “怎么了?看到我怎么这么害怕?”医生笑眯眯地打量张羽一眼,“啊……我认识你,你是虞幸的‘弟弟’。” 张羽:“……?” 他福至心灵:“哦哦哦,你是那个医院里的,当时叫我离开的人就是你!” 魔凑过来:“什么什么?” 张羽气不打一处来,还想套情报! 虽然他也没有关于医生的情报,可既然队长让医生跟着,那应该就是暂时没问题。 他也不炸毛了,刚想起来似的:“对了队长!你们在二楼的时候,魔跟着寻花人走了。” “什么跟着走,我是被抓走的!”魔立马表清白,小嘴叭叭地对虞幸道,“是这样的,寻花人的事你应该听张羽说了,我是跟着薛守云和獴刀出去看热闹的时候被波及的!” 她左右看看,寻花人落在队伍尾巴那儿,听不见他们说话,才小声说:“寻花人想让我看一本书,据他说是在镇上找到的,很邪,他懒得找和书相关的人了解情况,干脆让我看。” “哦?”虞幸没问她看没看,也没问书上是什么内容,而是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太感兴趣地问,“你帮他看了线索,他就敢这么放你走?” “我还以为,他这样的人,应该利用完你就把你大卸八块呢,毕竟他的目的达到,你也就没用了,留着反而是个隐患,他又没什么契约精神。” 魔冷汗又留下来了,自我安慰:“啊哈哈,可能他还有别的东西打算后面再找我吧,我就在镇上又跑不掉。” 虞幸勾唇:“是啊,对他来说,你又跑不掉。” 魔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忽然怔了怔。 这些话…… 她找了个去找薛守云聊天的借口,默默远离了虞幸。 “你不想杀了她?”花宿白悠悠走着,两手揣在袖子里,“真仁慈。” 虞幸嗤笑:“提醒一下而已,如果她能意识到自己会被寻花人过河拆桥,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反水?”花宿白歪头,“多麻烦啊,等我们回后院,向导见到女老板,寻花人也活不久了,魔反水又有什么用。” “你是舍不得魔的能力吧。” 虞幸不置可否。 一路热闹,他们很快就回到了成衣铺。 成衣铺还是原来那样,红色长袍挂了满墙,看着仿佛鬼影绰绰。 个子矮小的女老板在柜台后,苍白得像是一张纸,手里抱着煤油灯在躺椅上瘫着。 “嘿,晚上好!”高一菱跟女老板打了个招呼,女老板半阖的眼睛刷一下睁大,勐得坐直。 “你们团——”她张嘴就要说些什么,忽然看见了站在最外围的寻花人,那个子高得不像话的人正用可怕的眼神直直凝视着她。 “我们团怎么啦?”高一菱不明所以。 “没什么,带他们去后院坐下吧,然后我有话单独和你说。”女老板磨了磨后槽牙。 她可不会忍气吞声。 她绝不会向任何东西妥协,如果妥协了,那只是没到报复的时间。 高一菱耸耸肩,转头对推演者们喊:“好哦,大家去院子里坐下吧,老板马上就教你们做三种服饰各自的配饰哦!” 人群迈着不乐意的步伐从木门穿过。 做衣服都忍下来了,做配饰也就是再疼一轮……而已嘛。 呜呜呜操。 在二楼商量过事的几人面不改色地进了院子,花宿白留在最后。 这是他们商量后的结果,花宿白坚称自己太弱了,打不过寻花人,要把解决寻花人的活扔给阎理,所以他得负责说服女老板。 女老板看见他这一身红衣,面色又是一阵古怪。 “又见面啦。”花宿白一手撑在柜台上,另一只手竖起一根手指,“嘘,别怕。” “怕个鸟!”女老板开口就骂,“待会儿我不教你做配饰,看你怕不怕。” “我错 . 啦,别激动。”花宿白妥协地举了个投降动作,“我和那个讨人厌的东西不一样,我对你可没有半点恶意,我也没有主动冒犯成衣铺的规则,对吧?” “你怎么还不进去?”高一菱在木门边探出头。 花宿白扭头扬声:“向导,等一下,我有点关于风隆服的事想向老板咨询一下,马上就进去。” 高一菱用眼神征询女老板的意见。 女老板犹豫两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可以。” “啊,那要快点哈。”高一菱把头缩了回去。 铺子里就剩花宿白和女老板,女老板冷声道:“你想说什么?劝你老实点。” 有向导在,就相当于“旅行团”在,旅行团的规则比她成衣铺的规则强大太多,她有信心,哪怕是这几个怪物一样的旅客也不敢随意违规。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花宿白露出最亲和的笑容,“你也看到了,那个家伙破坏了我的祭典礼服,要不是我有点门道,就死在他手上了。” “嗯,所以呢?”女老板双手环胸。 “他不顾你的阻拦闯进后院搞破坏,都没把你放在眼里,按照规矩,你应该要惩罚他的吧?” 女老板一听更咬牙切齿。 是啊,不然她都不用这么烦了。 就是因为“规则”被打破,她该给违规者惩罚,但她的能力不够。 “而我也在违规时间出现在了院子里,但我是被迫的,要是你告诉向导了,我可冤死了。”花宿白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 “我也恨他,还有好几个人都想他死。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不和向导说这事,我们几个讨厌他的游客今晚就把他杀了,保证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威胁你。” “他死了,一条命肯定能涵盖你需要做到的惩罚吧?” 花宿白没有和其他人说过惩罚规则,因为这本来是他不可能了解的领域。 他声音压低,透着蛊惑:“我们,双赢。” …… 晚间活动异常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做衣服时太折磨,配饰居然是正常的,女老板一脸困相地分别把配套饰品做法教了一遍,推演者们只花了一小时左右就做完了。 都是些不需要工具的手工编织品,对他们来讲,难度不大。 做完饰品也就“虚假时间”九点多,向导宣布可以休息的时候,不少人都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这么简单? 什么坑都没有,纯纯拉他们做了一个小时手工? 什么菩萨! 在众人有些恍忽时,向导开始分配晚上休息的地点。 南水镇不大,常常许久都来不了一个团,交通闭塞,和周围城镇联系也不多,因此镇上唯一一个旅店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 “大家放心,每次我带团都是这么做的——一部分人住旅店,其余人会分散住进镇民家里。” 高一菱站在成衣铺外的马路上,清清嗓子解释道:“那些人家都是和我们旅社合作过很多次的,家里专门空了房间给大家住,主人也都脾气很好很好客,说不定大家还能收到主人家送的礼物哦!” “旅店能住二十人,你们可以自己商量一下要住哪里,五分钟后告诉我。” 众人包里装着做好的衣服配饰,开始头脑风暴。 又是两种待遇。 吃饭的时候分一楼二楼,二楼危险,但拿到了不少信息。 那么旅店和镇民家很可能也是这种关系! 旅店安全,镇民家危险,但他们可以在镇民家里收获很多。 “向导,我有个问题。”众人议论纷纷,阎理的声音依旧冷静。 高一菱友好地歪头:“啥问题呀?” 阎理眯起眼,抓住没有明说的漏洞问:“旅店必须住二十人吗?如果大多数人都选择住镇民家里,旅店住不满,是不是也可以?” “啊,当然。”高一菱恍然,“镇民们都热情好客嘛,就算没有人要住旅店都可以的,保证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个镇民的家。抱歉,是我没表达清楚。” 众人:? 这么说来,旅店才是限量的,需要抢? “队长。”张羽迟疑,“显然镇民家信息更多,但旅店才要抢,是不是说明……” 镇民家过于危险,只有旅店才有一线生机。 . 第六十六章 风雪中的落脚地(1w) “还有一种可能。”虞幸想了想,“旅店藏着好处,这种好处值得所有人争抢名额。” 不过很难说。 如果猜错了,可能收益就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了。 “那我们怎么选?咳咳,队长,如果一个镇民家里能同时住两个人的话……”张羽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 虞幸笑了:“你想和我住一起。” 当然! 张羽心里飞快地肯定,有队长不跟着那不是血亏! 如果镇民家里和他想象的一样危险的话,他自己是肯定不敢去的,他自保能力太差了。 但只要跟着队长,想必再危险的地方,队长都能护住他吧。 主要是他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只要他去了,一定能在现场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他的侦探天赋可不是白瞎的。 张羽打算得很好,甚至都想去问问高一菱可不可以了,结果他的队长在进入南水镇以来头一次拒绝了他的想法。 “因为两个游戏耗时较长,远近也有一定的随机性,所以我们就不强制大家回来吃午饭和晚餐了,只要完成了一个游戏就能拿到瑞雪祭的安排表,安心参加祭典——具体的明天早上我再告诉大家,现在我把各位晚上休息的地址发给你们,你们要自己找过去哦!” 高一菱又从她的包里翻出一叠小纸条,每个人都发了一张。 虞幸接过属于他的纸条看了眼,上面写的是旅店的地址,不出所料,旅店就在这条街上,而看其他人的神色,安排好的镇民家显然是在百宝街以外的镇上。 “大家解散吧!如果实在找不到路的话,随便问一问路人就可以了哦~大家都是很热情好客的!”高一菱拍了拍巴掌,补充了最后一句。 “十二点之前,一定要躺到床上哦!” 十二点?虞幸下意识看了看系统时间,根据自己的时间估算了一下,现在应该刚过九点四十。 那对于要去旅店的人来讲,这个时间过分充裕了,可对于其他人来说……运气不好的人可能得加快点速度。 毕竟都给出了这种提醒,那南水镇的午夜十二点过后恐怕会是一副让人难以接受的景象了。 人群陆陆续续散开,高一菱也挥手告别回家睡觉了,一身红衣的花宿白就暴露了出来。 虞幸就知道这人会跟着他,不管张羽和他聊天的声音有多小,只要没有特意做屏蔽措施,这人就肯定能听得见,因为花宿白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根本不会受其他人的讨论影响。 而另一边,白大褂的医生也没有走,从他们进成衣铺后院做配饰的时候开始,医生就等在了铺子外面,又耐心等着高一菱说完所有的话。 “你要去住旅店?”医生走过来,语气微妙。 “没错,原住民有什么指教吗?”虞幸挑眉,就差把“有信息赶紧说”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但医生显然不会多说什么,他跟上来是为了找孩子的,不代表他就会对虞幸产生多么浓厚的善意,或者说,身为【祂】的分身,本来就不存在善意或恶意这种概念。 那都仅仅是人类的感知与妄想罢了。 医生只笑了笑:“不,没什么,你做了很聪明的选择。” “我也要回医院了,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说完,医生转身消失在拐角的黑暗中。 “他、他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跟你说这么一句话?”张羽匪夷所思地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他要一直跟着你呢。” 花宿白认同地点点头:“哎呀呀,看来医生是不能住旅店的呢。你瞧他刚才的眼神,提到旅店的时候,都有种不能黏着你的遗憾。” “……拉倒吧,脸都看不清,还能看清眼神中的遗憾?”虞幸无语,虽然花宿白说的应该是对的,他也觉得是旅店限制了医生的跟随,但从花宿白嘴里说出来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蓝无在一旁看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咳咳。” 三人循声而望。 白发的青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清瘦的小臂抬起,手微曲着掩在唇前:“那个……美杜莎会长说你是个好人,会稍微看顾我一点。” 或许也知道这种话是无稽之谈,而且有些臭不要脸,蓝无最终还是有点脸红:“抱歉……” 他身上确实有种很容易让人怜惜的气质,张羽差点都想说“没事哥们儿罩你”了。 虞幸看看他,再看看另外四个选择了住旅店的人。 那四人都不是什么熟脸,稍稍感应,他们体内气息也较弱,应该是经过了第一天后自认实力不足所以才选了旅店图个保险的。 四人应该互相认识,起码有所交集,此时也还没有根据纸条上的地址去找旅店,而是站得远远的正商量着什么,时不时还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朝虞幸等人看一眼。 “那四个人当中有两个是暗星公会的。”情报通张羽见状小声解释,“暗星在我和冉冉成为推演者的那个时候,算得上排名前二十的公会,但就在六个月前,暗星会长和两个副会长一起死在了推演中,公会就急速落没,成员也基本散了,现在都快查无此会了。” “这你都知道。”虞幸不由地惊讶了一瞬,像这种事无巨细的情报肯定是赵谋收集的,但张羽能做到把这些都记住,甚至只看到人就能想起来,很难想象他到底下了多少功夫。 确实用心了。 “嘿嘿。”张羽有点骄傲,“冉冉能打,帮得上破镜,那我也总要有点作用,不能拖后腿啊。” “那边另外两个都是散人,但是和暗星关系很不错,他们四个应该是想抱团了,看他们的样子,肯定不想和我们产生交集。” “我看起来很吓人?”虞幸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明明这么斯文。” 花宿白笑出声:“你还记得你在镇外是怎么恐吓獴刀的吗?当时那一手可吓坏不少人。” 虞幸:“哦~” 他都忘了。 张羽挠挠头:“其实他们或许也是怕队长你要他们做炮灰什么的吧,因为暗星落没后,还留在公会的成员经常被一些大公会的人欺负,比如在推演中什么危险事都让他们先上之类的。” “因为暗星会长还在的时候……整个公会行事都比较……嚣张。” 看得出,张羽已经努力地找了一个比较温和的词。 “会长一死,报应就来了。” 而现在,破镜对暗星来说,也是大“公会”了,不说人数,只说实力。 “原来如此。”虞幸对此也没什么话好说,有因必有果吧,之前仗着地位做了些让人看不惯的事,等地位没了,自然要还。 他转头对安静等在旁边的蓝无道:“既然别人都抱团了,那你就跟着我们吧,说实在的,我还挺喜欢你。” 安静,听话,养眼,做事也有往前冲的勇气和往后退的冷静。 必要的时候拉得下脸,示弱也不让人觉得卑微,还懂在适合的时候主动送上帮助。 而且能力虽然还不够强,但似乎有些特殊。 美杜莎培养蓝无,倒也不是仅凭一张脸。 或许再过段时间,蓝无会站到很高的位置。 蓝无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我也很喜欢破镜。” 因为他们的休息地点都是旅店,因此纸条上给出的地点是一模一样的。 旅店就在百宝街中段,离成衣铺也不远,大概再往前走100米左右,拐一个拐角就到了。 四人干脆直接往那边走,这么晚了,游荡的镇民还是那个数量,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些镇民的脸和白天他们看到的有很多重合。 人根本没变过。 若是放在现实里,就相当于是一逛逛大半天都不回家的那种街溜子。 张羽有些忌惮他们,无论镇民露出怎样友好的笑容都不去靠近,就这么一直保持着警惕,很快就到了旅店前。 其余四个人好像是有意和他们分开距离,还停在原地没有动,估计是想抱团到底。 他们怎么想虞幸并不在乎,也根本懒得给出关注,还是眼前旅店的模样更让他感兴趣。 旅店并不在主街,而是在百宝街拐角的小巷里,虽然也是百宝街范围内,但巷子里没有镇民在晃悠,也没有主街上一盏盏店铺里亮起的灯,于是显得阴暗不少。 不过巷子嘛,都是这样的。 哪怕是现实中的小巷,一到半夜,那幽深的尽头也会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这条小巷,好歹还亮着属于旅店的灯光。 因为是百宝街里的建筑,旅店也用了木质结构,看起来是会被一把火烧没的类型。 店前挂了两盏灯笼,随着冰冷的风摇曳着。 明黄色的灯笼光芒柔和,照亮了门前的地面,如风雪中给予旅人温暖的小小港湾。 “太好了,看起来还挺阳间的。”张羽震惊,“我还以为会是那种惨白惨白的墙壁,配上两盏血红的圆灯笼呢。” “那样的话,”蓝无评价道,“和主街的画风就不太相符了。” 百宝街本来就在刻意营造一种“正常”、“温馨”的风格,即使是像成衣铺那种红袍诡异但诡异的也不明显的铺子都是少数。 “别高兴得太早。”虞幸抬眼望着旅店牌匾,“成衣铺后院有多痛,忘了?” 蓝无和张羽同时哆嗦了一下。 痛,太痛了。 百宝街里的店铺好像很擅长以一个无害的外表使人放松警惕,再以恶劣的内核狠狠打击。 旅店大门上方横了一张棕木牌匾,字体龙飞凤舞,墨色深沉,书写着“安眠旅店”四个字。 安眠…… 张羽不得不多想,这是祝福还是诅咒? 是想让他们睡个好觉,还是让他们一睡不醒? 待四人走近了,才发现店门口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缩了水的苍老老头,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整个身体缩在门框处,因此很不显眼。 老头脸上满是皱纹,穿这件白色的背心,弯腰驼背的,正借着灯笼的光看一本巴掌大的书,蓝色大裤衩在他骨瘦如柴的腿上显得空空荡荡。 听到脚步声,老头抬起脑袋。 他似乎过于苍老了,哪怕是抬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得艰难又生涩,好像他的脖子已经承担不住头颅的重量,疲惫不堪。 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望过来的时候,其中的黯淡无光像一只手,拽着人的心脏狠狠往下沉了沉,透不过气来。 虞幸几乎能看到老头身上浓郁到凝成实质的死气,这老头的状态只能说是半死不活,可能上句话还好好的说出来了,下句话就咽了气。 这种死气对活人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尤其是小孩子,很多小孩去医院的时候,也会感觉浑身不舒服,甚至是恐惧。 那不一定是对针头和药水的排斥,也有可能是因为医院常年累月积攒的死气让小孩本就还不稳定的灵体下意识想要逃离。 虞幸不会被这种气息影响,他主动走上前,直接蹲了下来,平视着老头,语气温和:“老人家,住店。” “啊?”老头耳朵不太好,把头又往前伸了伸,几乎凑到虞幸鼻尖,声音喑哑,“什么?” 淡淡的腐朽臭味从老头口中飘出,那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细纹与褶皱,松动得如同皮骨分离,花白的头发也所剩无几,露出头皮。 “我说,住店。”虞幸把纸条递给老头,用最经典的词汇提醒,“旅客,住店。” 看到纸条,老头就明白了。 旅店和旅行团一听就有着长期的合作,高一菱这一手字体对老头来讲应该不陌生。 拿上纸条,老头把手上看的小书往凳子上一放,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那,进来。” 他没有拐杖,每走一步双腿都在剧烈抖动,让人很怕他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张羽赶了过来,毕竟这个老人没有对他们做出攻击行为,而且连行动都这么不方便。对老者的怜惜盖过了不确定的恐惧,他一边伸手一边说:“我扶你吧。” 他的手刚碰上老人的胳膊,就摸到一股怪异的触感。 失去活力的皮肤摸着像枯树皮,又带着不冰不热的那种……难以形容的凉,如同无温的死物,并不舒服,甚至飞快得让人感觉到恶心。 不知为什么,这个老人身上那种令人害怕的东西被无数倍地放大了。 见过很多死亡的张羽也扛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令胃部猛烈翻涌的恶心,下意识猛得缩回了手,脸上血色忽而褪去。 好在他只是刚碰了一下,老头没有把力放在他身上,他这一来一回没对老头的行走产生什么影响,老头也压根儿没在意他,枯瘦的手推开了门。 可是张羽还是恶心到想吐。 就在这时,一朵花瓣落到他的肩上,花宿白调侃:“怎么了你,一脸肾虚的样子。” 张羽:“……” 他又想反驳又要憋着恶心,差点气的一口气上不来。 “年轻人还是要节制,平时多注意身体。”花宿白伸出一根手指在张羽额头点了一下。 若隐若现的黑色一闪而过,又是一片不知从哪里落下的花瓣飘飘呼呼落在地上。 张羽忽然觉得头脑一清,那种纠缠着的恶心感觉潮水般褪去。 “唔……” 他欲言又止。 这个花老板也太恶趣味了吧,明明是要帮他,却非要说他肾虚,他现在还得谢谢花老板呢! 可恶,被冉冉看到多不好! 蓝无站在最后默默观察,却见花宿白回过头。 “小家伙,想看什么就大方点看,我不介意的~” “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蓝无回忆一个坦诚的微笑,“不知道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所以想观察一下。” 余光瞥见虞幸已经跟着老人进了店,花宿白从指间翻出一朵小花来。 “想知道?”他把玩着这朵白色小花,勾唇道,“看你这么乖,送你一朵也无妨。” “拿着吧,受伤的时候……它可是很有用的。” 因为蓝无亲眼看见花老板将张羽身上的不适驱散,同时有花瓣飘落,因此没什么防备,将小白花接到了手里。 花朵透着生命的气息,稚嫩又生机勃勃,怎么看都不像个坏东西。 所以这是一个治疗道具?蓝无想到花老板这个称呼,脑海里有了诸多猜测。 比如花老板之所以自称花老板,是因为他的能力就是培养各种能力的花,根据颜色或品种的区别达到治疗或攻击的作用…… 这么想好像还挺合理。 蓝无停止了猜测,礼貌道歉:“谢谢花老板,这种花有名字吗?” “没有,只是看到你——我就想到了这种样子的花。”花宿白将手缩回宽大的袖中,笑道,“如果你愿意,它就以蓝无命名也很合适。” 蓝无以为花宿白在开玩笑,也没有深究,眼看大家都进店了,便也跟了进去。 张羽……张羽不敢说话。 队长也跟他说过,不要碰花老板递过来的任何一朵花的。 但蓝无是外人嘛,花老板很明确的向着队长,可能……不阻止也没关系吧? 找机会告诉队长好了。 虞幸其实对身后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他本来想给张羽缓解一下,再让他清楚清楚,这种等级的推演中,哪怕是一个看似羸弱的老人,也不该随意触碰。 鬼气的污染无处不在,就张羽刚刚碰了一下,人格异化度恐怕都得往上涨一格。 不过既然花宿白出手了,想来也不会残留什么不好的东西,至于给了蓝无花…… 只要不是坑破镜的人,花宿白坑谁都跟他没关系,而且以那朵小白花上浓郁的生命气息来看,受伤可以用它治愈这一点,花宿白并没有说谎。 虞幸在大厅站定,打量四周。 旅店面积不大,布置也稍显拥挤,一进门就是只有十几平米的大厅,角落放着一张柜台,柜台上点着一盏油灯,算盘和账本就放在油灯旁。 有意思的是,许多本小书歪歪扭扭叠成了一摞,放置在柜台边的地上。 大厅中间是一些休息用的座椅桌子,再往后就是一条有拐角的走廊,走廊两边的门后估计就是提供给客人的屋子了。 最重要的是…… 虞幸柜台上方的墙壁上看到了一只挂钟。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南水镇看到可以明确指示时间的东西! 指针滴答滴答响着,指向了晚上九点五十五。 老头慢悠悠挪到柜台后面,伸手揉了揉晦涩的眼睛,然后翻开记录本,牙齿漏风地问:“……几个?” “四个人。” “……纸条。” 后面三人把纸条递了过去。 一共四张纸条,老头把脸凑在油灯旁边眯着眼辨认了半晌,才肯定了他们的居住资格。 “付过……钱了,直接住。” 枯瘦的手拉开叮当作响的柜子,看也不看,十分随机地从里面抓出四把钥匙摆在台面上。 然后老头往下一坐,顿时看不见人了。 虞幸个子高,下意识探头瞅了一眼,原来柜台后面还有一个小凳子,那老头往凳子上一坐,眯着眼睛陷入了假寐。 “老人家?”虞幸尝试着再喊喊,试图让人起来重睡,“老人家?” 很遗憾,老头理都不理他。 他只能拿过那四串钥匙,在灯光下摊开。 钥匙下方吊着小牌子,木牌已然很残破,磨损也很严重,让上面雕刻的房间号都模糊不清。 其他人凑过来,一人拿了一串。 张羽:“113。” “116。”蓝无晃了晃小牌子。 虞幸摩挲着牌上凹陷:“109。” 花宿白:“117。” 果然十分随机,只有蓝无和花宿白恰好挨着。 出于想要看看房间模样的心思,几人没再耽搁,而是顺着大厅走向了后面的走廊。 旅店没有二楼,当时在巷子里看不出来,进来以后才发现,这座旅店很可能是把小巷一侧的整排房屋都打通了,走廊和小巷是同一个走向,还挺长,两边各有十几个房间,从门和门之间的距离判断,房间很小。 “向导不是说旅店只能住得下二十个人么,这里的房间好像不止二十间。”蓝无对于空间最敏感,他大学就是学建筑设计的,只是看一眼,基本就能摸清这里的整体结构布局。 “我又懂了。”张羽戴上痛苦面具,看向虞幸,声音又默默小了不少,“意思是不是旅店里本来就住着人啊。” 向导都说了,每年来南水镇的外人很少,镇民们更不需要不回家反而来住这种小旅店,这个旅店就是偶尔才用得上,所以建得很小。 那除了他们这些今天才到的推演者,其他房间里…… 还能是什么呢? “起码已经把危险给我们标明了。”虞幸语气轻松,辨认了一下方位,他的109是在左边走廊,从115开始是在右边走廊。 “就算旅馆危险性没有另一个选择那么大,也不可能真的让你安心睡个好觉啊。啧,这么一看,我们的房间还挺幸运。” 116和117两间房间刚好在最靠中间的位置,哪怕有事,不管是跑还是做什么都很方便。 而109和113离的也不远,以虞幸的感知力,这点距离相当于没有,张羽的安全也有所保证。 “你们是现在就休息,还是要再去街上逛一逛?”花宿白确认了房间位置,转头问道。 十二点应该是个关键时间,在此之前,要是想去摸清更多百宝街的布局,这两小时的空档就是个好机会。 向导已经把明天的活动公布过了,找玩偶、挂祈福牌,不论是哪个,尤其是前者,若是能提前摸清路线,一定会有些帮助。 然而虞幸又打了个哈欠,果断道:“睡觉。” “晚上可能睡不安稳,趁这两个小时,好好休息吧。” 这话对蓝无和张羽两个人更重要,他俩一个太新,一个体能没有多少加强,最需要稳定的休息时间。 两人点点头,表示自己也不出去了。 花宿白摊手:“那你们睡,我出去逛逛。” 虞幸若有所思。 花宿白这时候要出去啊…… 看来他也在暗戳戳的搞些什么事情,说不定跟今晚计划好的杀寻花人有关。 那他不管。 他要睡觉。 四人在走廊分开,虞幸的房间相对在深处,两个需要保护的都回房关了门,他才走到门边。 两边的房间安安静静,也不知道是空房还是有人住。 虞幸没感知到任何气息,无论是人的还是鬼物的。 不过也正常,整个南水镇那些镇民,在“虚假”的掩护下,他同样什么都感知不到。 是人是鬼,十二点后就知道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进入了自己的小房间。 房间简陋,一览无遗,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椅子,还有一个床头柜。 所有能摆东西的地方都比较空荡,除了用来睡觉,这种房间没有任何作用。 无数枝条在另一个维度蠢蠢欲动,透过墙壁、地板、天花板探出脑袋。 【这地方好简陋,有种难吃的味道!】 【你要在这里睡觉吗?这里不好吃】 虞幸:“……” 这些东西真的是以他的潜意识为基础思考的吗,满脑子就是吃吃吃。 一边想着,他莫名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虞幸:“……” 算了,是舌头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他坐到有些硬的床上,挥手让所有的枝条都向四周散开,同时在意识上下达指令—— 探索所有屋子。 如果遇上能发现枝条的诡异存在,就先退回,绝对不可以打草惊蛇。 枝条们嚷嚷着人脑难以理解的话语,扭动着离开了。 它们的根系露出冰山一角,在虞幸脚下蹭来蹭去。 虞幸直接躺下,闭上眼睛。 实际上他并不困,只是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集中精神。 枝条虽说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但实际上的主控还得是他自己。 相当于一人控制很多个身体,每一次同时使用许多根枝条,他脑瓜子都嗡嗡的。 意识沉入无数根系组成的网络,刚刚还躁动着的不成熟枝条们顿时成熟了下来。 他的视角降低又爬高,飞快穿梭在每一面墙后,一边扩散,一边以这种奇异的存在方式进行感知。 和他人身时的感知不同,此时的他闻到了枝条们告诉他的那种“很不好吃”的气味。 让他意外的是,他本以为枝条们所说的气味会是例如腐臭、血腥等味道,没想到,此刻充斥在他感官里的是一种极具工业化的味道。 太怪了,那种香味。 就像书写时留下的墨水的味道。 又有点像机械的机油。 甚至他的耳边又开始响起那种似有若无的机械运作的声音,咔咔咔…… 这到底是什么? 专注于探索房屋的虞幸思考能力被分散,并没有能力去深究这个,他只能现在听到的声音映入脑海中,打算切断和枝条的联系时再想。 很快,他看清了周围房间的景象。 还真有“人”。 他左右都是有人住的,左边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眼睛睁着,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虚空。 她像个木雕一样,连呼吸都不曾有。 右边房间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小男孩坐在地上玩一张被撕碎的报纸,周围散落着纸屑,然而和那女人一样,小男孩一动不动,望着掌心叠得一团乱的纸团,不哭不笑,这股平静在小孩脸上更令人心惊。 虞幸留了个印象,略过,继续观察。 后面有些空房间。 还有一些房间,里面的人和他刚刚看到的一样,全都不会动跟假人似的。 某种想法在他已然并不富裕的脑瓜里一闪而过,然后他看到了躺在床上一脸沉思的张羽。 不得不说,张羽在感知灵异力量方面确实没什么办法,极端的路线让他注定有难以弥补的短板。 虞幸化身为重重叠叠的树障,几乎张整间屋子填了个严严实实,张羽也毫无察觉。 他好像很想听话地赶紧睡一会儿,但是对环境的担忧和紧张让他睡不着,紧闭的眼皮下,那对眼球一会儿转一下,一会儿转一下,也不知到底是被什么牵绊住了思绪。 再往前,枝条延伸到无人的走廊,穿过了蓝无的房间。 白发青年也不太安定,躺在床上时,背靠着墙壁,面朝整个屋内,将缺乏安全感的模样展露了个淋漓尽致。 他手里捏了一个小蛇玩偶,可能是一直藏在包里的,小蛇玩偶圆嘟嘟,带着一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违和的可爱。 过了一会儿,虞幸探查完毕,旅店果然只留了二十间房间给旅客们,剩下的十间房都住着各种各样的“假人”。 大厅的老头也不假寐了,把柜台上的煤油灯拿到了地上,就缩在后面继续看起了他的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的。 确认没有遗漏,虞幸将枝条尽数收回。 旅店比他想象中还要安全,那些假人即使十二点后动起来,也不会有真正能伤到他的能力,因为假人体内没有任何够格的能量波动。 捋顺了像是分成很多细丝的思维,虞幸又在意起了那些人耳听不见闻不到的东西。 直接告诉他,隐藏得这么深的东西,一定很重要,乃至接近真相本源。 第六十七章 敲门的女人 可惜即使是在枝条们的视角中,那声音也无从追寻,虞幸还没有办法更近的接触那些东西。 只能等剧情继续往后推进,看看会不会有机会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吧。 既然已经确定了旅店目前没什么危险,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沉睡过去,那总得趁剩下的这些时间做点什么。 思索片刻,虞幸眼睛一亮,起身推开了门。 他要去找那老头聊聊! …… 花宿白在外面逛了一个多小时,将近十一点四十的时候才回到旅店。 红衣染上风雪的气味,在他身上愈发熨帖,合身得仿佛量体裁衣。 进门时,柜台后的油灯还亮着,将两道人影映照在墙面上,一大一小,十分和谐。 等等,两道? 花宿白脚部一顿,就在他看见影子的下一秒,平稳和缓的念书声也传到了他耳朵里。 “林黛玉大喝一声,双臂环抱住粗壮树干,一个扭腰,就将垂杨柳连根拔起。” “众人皆惊,纷纷喝彩:‘壮士!’林黛玉羞涩浅笑:‘洒家献丑了。’” 花宿白:“……” 他认出这声线,额角微微一抽快步走到柜台前,探身往里看。 果然,虞幸和老头都缩在柜台后面,老头坐着他的小矮凳,虞幸就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油灯摆在两人中间,灯火掩映。 虞幸拿着原本应该出现在老头手里的小人书,面无表情地“读”着,老头惬意地眯着眼,听得也认真。 也不知是虞幸欺负老头不知道情节,还是这小人书的盗版内容的确如此逆天,总之虞幸面不改色,满脸写着正经。 又听他读了几页荒唐得过分的故事,花宿白实在是快忍不住了,在自己笑出声之前敲了敲台面。 阴影罩过来,虞幸抬头,对上了花宿白一言难尽的憋着笑意的眼神。 熟练的无视掉,他又低下头继续:“林冲怒发冲冠,一掌拍在那屠夫桌桉上:‘呔,你这厮是在戏耍于我?’哪想到屠夫拿起杀猪刀,浑身鬼气缭绕,竟与他展开追逐。” “三名路人也被波及,与林冲一道狂奔,屠夫逐渐乏力,止步于深林前,被人类完成四跑。” “???”花宿白:“你在说些什么啊!” 这一下他完全能确定,盗版小人书都背不了这个锅! 花宿白忽然出声,让快要睡着的老头一下子惊醒,老头用浑浊的眼神怔怔盯了他半晌,才认出这是自己的住户。 于是他又安逸地靠回去,压着嗓子虚虚催促:“……后面呢?” 虞幸合上小人书,轻笑一声:“老人家,我该去睡觉了,如果明晚我还住这里,就再来给你念故事吧。” 老头看起来有点意犹未尽,想了想,砸吧砸吧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巴,把小人说从虞幸手里抽了回来,才点头:“好吧。” 虞幸悠然起身,拍了拍风衣上的褶皱,看了花宿白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去走廊。 两人走后,老人艰难地在油灯边翻着书页,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四个人类逃往深林的描写,不甘心地一遍一遍重找。 不找到,他今晚大概要睡不着了。 [多缺德啊哈哈哈] [看这个老头的样子,像不像看到断更处的你] [当然不像!起码我们看书能知道是断更,这老头根本在找一段不存在的文字啊,笑死] [林冲夜奔,路遇风雪山神庙,庙中有一处壁画,夜深人静时,飘出一个名叫聂小倩的美丽女子。] [聂小倩道:“如今我已不是曾经的聂小倩,我是钮祜禄聂小倩。”] [臣妾要告发聂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刚来,你们发什么癫呢?] [幸是去找老头套情报的,但是老头总一副要睡着的样子,他就……] …… 花宿白一路跟着虞幸到了他的房间,反手关上门,才纳闷道:“你怎么想起去折腾那老店主了?” “我无聊,发扬一下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帮他读书。”虞幸摊手,张口就来。 花宿白扫视一圈屋子。 屋内陈设没有移动痕迹,床上有坐过的轻微褶皱,但温度尽失。 想来虞幸已经骚扰老头很久了。 “你是觉得他的小人书里可能藏着情报,所以以帮忙读书的理由去检查?” 虞幸听他已经猜到,便随意点了点头。 其实,他本来只是想去找老头聊一聊,这家安眠旅店既然是老头开的,那老头一定知道关于旅店的信息。 再不济,那些屋子里不会动的“人”都是谁,是什么身份,老头总是该清楚的。 结果在大厅找到老头后,老头只回应了他一声招呼,就埋头看书,假装听不到他说话。 虞幸见老头明明看得非常吃力,却还是满心扑在书中文字上,想了想道:“我这会儿也无聊,老人家,你眼神好像不太好,要不我来给你读故事吧?” 他也就是试一试,因为不能确定,老头是对书中故事感兴趣,还是单纯地宝贝着小人书,如果是后者,那老人八成不会愿意把书交给他。 而且从一见面开始老人就在看书,似乎也是一种提示——书里或许有一些隐藏的信息呢? 没想到老头一听,也不装聋了,飞快把书往他手里一塞:“念……” 虞幸借此机会把老头收集的书都翻了一遍。 这些书很像天桥底下摆摊五毛钱一斤的那种旧书,又小又薄,十几页就结束了,中途还有仕女图那种画法的插画。 里面的故事都是一些简简单单的小故事,因为世界观的不同,这些故事并不是现实中熟知的那些,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和情报沾不上边。 虞幸就认认真真读了两本,然后再试着和老头搭话。 “老人家,这店里就你一个人管事吗?你儿女都不在?” 或许是虞幸的行为赢得了老头一些好感,老头为这个问题想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说,儿子早就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了。 死多久了?不记得。 开了多久的店了?也不记得。 一个人会不会孤独? 关于这个问题,老人扁着嘴沉默良久,枯瘦的身影在无声中显得有些可怜。 最终老人还是憋出一句:“我有什么可孤独的,还有这些书陪我呢。你还给不给我念了?” 于是虞幸又念了几本。 这时他已经看出来,老人的眼睛真的非常差,可能平时看书的时候根本就看不清大多数内容,只能连蒙带猜的想一些情节,因为虞幸正常读的时候,明明书都快被翻烂了,老人沟壑交错的脸上却还是露出一副认真又新奇的神色。 好像直到今天晚上,他才真正得知了自己的书里究竟写着什么。 柜台边堆着的书一本本减少,中途,另外四个选择住旅店的推演者终于来了,看到虞幸在,他们脚步匆匆,找老头要了钥匙后就急忙离开了,生怕迟一步就被虞幸叫住。 这小插曲对虞幸什么影响也没有,他最终没能从中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倒是借着读书的空档,从老人口中旁敲侧击出了一些情报。 比如——这个看上去随时都要死的老人,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旅店待了多长时间了,那应该是一段很久的岁月。 关于前尘往事,老人的记忆像是被什么东西强制笼罩起来,不可翻看。 他就只能一日复一日地坐在旅店里,守着他的故事书。 再比如,虞幸问起老人在瑞雪祭那天会不会出门看看热闹。老头一脸迷茫,压根不知道瑞雪祭是什么。 这就有意思了。 虽然老人身上死气特别浓烈,感觉活不了多久,但换言之——老人是活的。 这是虞幸在南水镇里见过的第一个可以称之为“活人”的人。 而其他的镇民,包括向导、成衣铺女老板、胖大妈等等,身上完完全全没有活人的气息。 这么一想,老人肯定是很特殊的存在,而这样的存在竟然不知道瑞雪祭,到底是因为消息闭塞,还是因为……瑞雪祭在活人的思维里,本来就不存在呢? 得到这些信息后,虞幸就不想别的了,他也是看老头一个人有点可怜,干脆多讲了些故事。他自由发挥的故事。 讲得正得心应手呢,花宿白就回来了。 花宿白夸张地感叹一声:“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善良的人。” 虞幸:“……你在阴阳怪气。” 花宿白连说三个没有,整理了一下表情,正经发问:“那你有问他,除了 旅行团的人,剩下的屋子里住了什么人吗?” “问了,他说不记得。” 老头不是金鱼,过了今天就记不起昨天。 他说,那些屋子里的人住了好久好久了。 久到他忘记了那些人的相貌,要不是虞幸今天提起,他甚至要忘了旅店里还有十间住着人的房间。 那些人付了住这么久的钱吗? 老人也不知道。因为他用来记录的本子已经换过好几遍了,以前的早不知道塞到了哪里。 “原来是这样。”面对着蹊跷的时间,花宿白若有所思。 “那你呢?”虞幸斜睨着他,“跑出去做什么了?” “我?百宝街气氛不错,我就随便看看。”花宿白神色不变。 虞幸懂了:“意思就是不告诉我。” 花宿白忽然想起虞幸对他的不信任,清清嗓子:“哎呀,反正我没干坏事,我保证。” “嗤。”虞幸的回应是一个情绪十分明显的语气词。 不等花宿白再说什么,虞幸已经挥手赶人了:“快十二点了,回你自己房间去,别在这杵着。对了,看着点蓝无,别让他死了。” “好吧好吧。”花宿白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虞幸在床上躺好,等着时间节点到来。 十二点不仅是向导特意提醒过的时间,也是第一天系统结算的时间。 这次活动说起来是采用积分生存制,无论是跟着旅行团的主线走,还是触发支线任务,都能获得一定的积分。 奇怪的是,光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虞幸完全看不到积分的作用,毕竟也不是末位淘汰,积分是多是少,难道仅仅影响着活动结束后的奖励情况吗? 那获得更多积分的收益和它的弊端相比,甚至是弊端更加明显一点。 他觉得积分肯定有其他的作用。 联想到必死时间线,虞幸甚至怀疑,积分会不会能给前期没有想到必死时间线这一点的人一个容错的机会。 花积分买真实时间? 或者累积到一定量的积分可以拥有安全度过必死时间的道具? 积分总要有一点作用体现出来吧。 花了时间精力,赌上了生命安全,必然要获得与之相匹配的收益才行,目前看来,系统是希望他们能活着的,那就不会多设置一个无用的元素。 对积分作用进行了一定的猜测,虞幸整理了几种可能性,他并不着急,主线他是一直跟着的,支线任务的话,他在二楼雅间接到了旧事任务,也不会比其他人落后。 或许结算的时候,系统就会透露积分的作用? 旅店大厅的挂钟滴答滴答响着。 老头翻书翻累了,手里还攥着他的小人书,脑袋却已经歪到一边去,有点疲惫地陷入熟睡。 挂钟的指针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挪动到了零点整。 卡卡卡…… 机械运转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放大到了肉耳就可以听见的地步,虞幸眼底闪过警觉,某种被笼罩的假象哗啦一声破碎,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流过。 这一刻,他听见了左右两边房间里人类的呼吸。 【第一天结束,现在开始结算积分。】 系统的声音在同时出现,女声语气公事公办 【主线任务积分:2000】 【支线任务积分:900】 【积分剩余:2900】 【检测到拥有可使用积分,现在开启限定商城】 果然。 刚想到这一点,系统就印证了他的想法,虞幸一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一边点进了所谓的限定商城中。 【限定商城:剩余开启时间为六天,仅可在南水镇活动推演中使用,商城内商品仅可用活动内获得的积分兑换。】 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一共只有四种,说是商品,其实大多都是“状态”。 【认知恢复:当你觉得你不再是你的时候,使用认知恢复状态,可以帮助你重新稳定认知。使用一次5000积分。】 【气息隐匿:需要隐藏自己时可以使用。使用一次2000积分,持续时间一分钟。】 【真实钥匙:短暂进入■■,持续时间十分钟。使用一次1000积分。】 【指针:需要寻物时可以使用,使用后将精确定位物品所在地点,持续在视野中形成箭头。使用一次2000积分。】 哦豁。 虞幸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这几个商品的作用都简洁明了,指针更是有可能明天就需要用到。 毕竟明天的活动是找玩偶或者找祈福牌配件嘛。 真实钥匙他也能理解,那个被涂掉的地方显然就是“真实场景”或者“真实时间”了, 气息隐匿和认知恢复目前还没有遇到过急需的场景,但换个角度想,商城里先出现了这两样商品,就是在提醒推演者,后续会有这方面的困境。 总体来讲,这些东西都很贵,即使要购买也要考虑好后续会不会更需要其他状态。 “冬冬冬冬!” 大门忽然被敲响。 门外,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嗓音有些颤抖,哆哆嗦嗦道:“你好,抱歉打扰了,我的孩子很冷,请问,好心人可以借我一块布吗?” 虞幸回神,聆听了一下,果然,隔壁房间属于抱着孩子的女人的呼吸声已经消失了。 也没听见脚步,那道呼吸便已经瞬移到了他的门前,颤抖着、急促的、在口鼻中交互。 虞幸没有起身,而是严格按照向导说的——“12点以后一定要躺到床上”。 没有听见回应,女人明显更加着急,她拍门的力度重了许多,也提高了声音:“有人吗!有人吗!我的孩子真的很需要一点保暖的东西,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虞幸依旧一言不发。 风雪是一直笼罩在南水镇上的天象,连空气都的是冰冷的。 镇上不断有冻伤的人被送往医院,和自从进了百宝街,他就没有再看到被寒冷所困扰的人了,正是这种奇怪的割裂感,组成了正常表象下属于南水镇的破绽。 没想到旅点里倒是有“冻着”的。 一根枝条悄无声息地穿过墙壁,沿着已经熟悉过一遍的路线,钻到了张羽的房间。 异动已经开始,他可得把这小子看好了。 当然,不到必要的时候他不会帮忙的,不然张羽也太轻松了。 他觉得这小子脑子确实还可以,除非是忽然脑子一抽,否则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从床上爬起来送人头。 外面,女人越来越着急。 “我的孩子真的……他快要冻死了,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吧!给我一点保暖的东西!” 或许是太久没有动静,女人颓然放下了手。 她死死地抱着怀里的襁褓,一咬牙,又去敲其他房门。 这次,她敲的是虞幸对面的房间。 如果虞幸没记错,那个房间好像被一个暗星的推演者抽中了。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六十八章 回溯闹剧 “好心人,请帮帮我吧!”女人已经留下眼泪,声音被嗓子里的呜咽堵得不成音调,她的手拍得通红,绝望又无助。 但是暗星公会的推演者警惕性本来就很高,碰上这种事,就像乌龟缩在壳里一样一动不动。 女人依旧叫不开“冷漠者”的门。 她无力地瘫跪下去,搂着孩子泣不成声。 这是一个母亲在无法保护自己孩子时最真切的无力,不管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十二点过后才活动起来的她又究竟有着怎样的记忆,总之在这一刻,虞幸能感觉得到,她展露出来的情绪都是真实的。 真奇怪啊…… 这是认知被扭曲后的“人”吗?她不会去想为什么很久都没有看见过白天,只会按照最深的执念,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是。 虞幸叹了口气。 就算女人的急切是那样真实,但在女人身上,他只听见了一道呼吸声。 紊乱的呼吸随着女人的哭泣和呼喊愈发没了规律,襁褓中的婴儿却安安静静。 那婴儿根本没有呼吸。 又一道无形枝条穿到走廊上,缓缓凑近了女人怀中。 襁褓确实有些薄,围的也挺凌乱,看得出,婴儿得不到太过精细的照料,但女人已经尽力了。 女人手指紧紧摁在襁褓背后,珍宝般把孩子圈在自己怀中,如果此时有个冷静正常的人站在旁边,就会发现她实在是将孩子抱得太紧了。 孩子的脸被闷在她的胸口,得不到呼吸的余地。 【这个小孩死掉很久了。】 枝条上的意识传回了虞幸脑中。 【不知道是被他妈妈闷死的还是被冻死的,因为他的身体真的好冰冷。】 枝条隔着一个围度触碰着婴儿尸体,触及到了源自于灵魂中的冷意。 可怜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她还在向别人求着施舍一个能让孩子暖和一点的东西。 ——乍一看是这样的。 枝条又碰了碰女人的头,没过一会儿就缩了回去,枝干摇了摇。 【她已经疯了,她的味道很疯狂,她觉得她的孩子还没有死,但是这一点意义都没有!】 【她会为此做出坏事!】 【能吃吗?】 “……不能。”虞幸在心里默默回复。 他所掌控的枝条总会感到饥饿,但他已经确认了,这种饥饿并不是必须要被得到满足,就像他之前陷入混乱时想要喝血一样,就算没喝,也什么事都没有。 那只是舌头上的混沌意志嘴馋而已,饿不死的。 相反,如果他不好好的约束枝条,而是放任枝条“吃”各种奇怪的东西,他本身的意识一定会被影响和污染,到时候究竟是他来掌控枝条,还是枝条来掌控他,就是个未知数了。 他换了一根比较安静懒惰的枝条出去,把嚷嚷着要吃那女人的枝条摁回了另一个维度。 就在这时,有一扇门开了一条缝。 女人勐地回过头,在门缝里看到了一只带着怜悯的、小心翼翼的眼睛。 虞幸在房间里听得真切,开门的是另一侧那个小孩。 小孩才十岁出头的样子,在房间里听了很久,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小孩有点胆怯,他自己穿的衣服也没有多厚,暴露在外的皮肤遍布着冻疮和裂口,小脸倒是肉都都的,残留着婴儿肥。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对女人动了恻隐之心,把手从门缝里伸出去,手中捏着一团不知从哪儿撕扯下来的布块。 “这个给你,你给小弟弟,呃,还是小妹妹……裹上吧……” 女人眼中瞬间爆发出亮光。 她一下扑了过去,抢过小孩手中的破坏,将怀里的襁褓又裹厚了一层,欣喜万分地对着婴儿喃喃自语:“宝宝,宝宝暖和吗?宝宝别哭,我们一定能撑过去的,快说谢谢哥哥?啊,妈妈忘了你还不会说话,乖宝宝。” 她笑中带泪地哄了一会儿,转头对门缝后的小孩说:“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小孩面对这种道谢有些手足无措,与此同时,他也因为女人对孩子的温柔而渐渐放松了下来。 门缝不知不觉中推大了些,小孩嗫嚅两声:“没,没关系,要是能让小婴儿活下来,我做的不算什么……” 女人擦擦眼泪,发出一声气音:“是小弟弟,我的孩子是个男孩。我替他谢谢你,真的,要是没有你,我的孩子真的要……” 小孩拘谨地捏了捏衣角,也难以承受这道谢了,换了个话题:“小弟弟好乖哦,他到现在都没哭过一声。” 女人脸色一僵,似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想起了什么。 她低下头,低声哄道:“宝宝真乖,知道不给妈妈添麻烦,都不哭的……” “宝宝,你为什么不哭啊?” 襁褓中的婴儿毫无回应,脸被裹上去的布块半掩住,“乖”得过于安静了。 女人的眼睛逐渐瞪大,胡乱把婴儿面前的布划拉开。 婴儿青紫色的脸暴露在冰冷空气中。 肥都都的小婴儿脸庞和嘴唇都泛着紫,双眼紧闭,双夹上还有冻坏的开裂皮肤,脸上的肉毫无弹性,硬邦邦的。 在一旁的小孩看见这一幕惊恐地尖叫了一声,对还没有见识过多少事情的小孩子来讲,快要冻死的小弟弟和已经冻死的尸体完全是两码事。 他甚至分不清冻死和闷死的区别,只是本能的对死亡感到畏惧。 女人被这声尖叫惊醒。 她勐的盖上了婴儿的脸,目光中透出迷茫无望的惊恐,浑身颤抖着,双手爆出青筋。 “宝宝……” “宝宝,你怎么……你怎么不哭呢?” “一定是因为冷,对,你一定是被冻坏了,很害怕吧?别怕,妈妈在这里呢,你只是被冻僵了,妈妈会给你找个暖和的东西,你等着妈妈,等着妈妈……” 门缝后的小孩冷静了下来,更加觉得这女人可怜,他试图安慰女人:“那个,你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了——啊!” 小孩被女人一把从门缝后拉了出来,摔倒在地,女人眼中隐约透出疯狂,嘴里依旧重复着“宝宝别怕,等着妈妈”之类的话,先把襁褓放到了一旁的地上,又爬过去摁住惊诧的小孩。 “你干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 小孩意识到了危险,对摁着他的女人一阵拳打脚踢,可女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撕扯着小孩的衣服:“再多一点,再多点就不冷了……” “你儿子已经死了!你干嘛!这是我的衣服!”小孩急出眼泪,送给女人一块布已经是他纠结了很久才下定的决心,要是衣服被抢走,他自己也会冻死的! 太冷了。 实在是……太冷了。 小孩剧烈挣扎,两手使劲掰着女人的手:“你儿子已经死了!救命啊!杀人啦!” “我儿子没有死!”女人一声怒吼,忽然掐住了小孩的脖子,“你咒谁!谁都不能伤害我的宝宝!” 小孩瞪大了眼睛,脖子上传来的挤压感觉让他的骨骼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呼吸被阻断,窒息的感觉令他翻上了白眼。 他力气还是太小了,细胳膊细腿的,和一个成年女人比起来——尤其是和一个已经陷入疯狂的成年女人比起来,抗拒的力量太过微不足道。 小孩很快没了动静。女人穿着粗气,把小孩身上的外衣通通脱了下来,毛衣也扯下来,转头像是抱着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宝贝似的把衣服捧到婴儿尸体面前。 “宝宝你看,这么厚的衣服,它能让你暖和起来!妈妈帮你套上,好不好?” 她把婴儿尸体从杂乱的襁褓中挖出,十岁小孩的衣服在婴儿身上过于巨大,女人把多余的边角给婴儿裹好,脸色潮红地将婴儿举高高:“宝宝,你觉得怎么样?” “宝宝,你可以发出一些声音的对吗?饿了?还是冷?你跟妈妈说呀,你不是已经学会叫妈妈了吗?” 女人喋喋不休,已经死去多时的婴儿自然依旧沉默。 她逐渐从混乱中冷静下来。 看着婴儿僵硬的肢体,在我欺骗的那根弦已经拉到极致,支撑不下去了,瞬间断裂。 她终于意识到孩子真的死了。 后知后觉的,女人一点一点转头,看向躺在地板上的……刚刚被她掐死的无辜小孩。 她嚎啕大哭。 眼泪逐渐晕染出深沉的颜色,透明的液体转为深红,血泪汩汩流淌,以极为诡异的速度在地上形成了血泊。 女人跪坐在血泊里,这股鲜血的味道向四周发散,比 平常的血味更加浓郁,直冲鼻腔。 虞幸都没能幸免,他闻到这股血腥味,身体开始僵硬,点点冰碴先是在发稍和眉毛上凝聚,接着逐渐覆盖到皮肤表面。 他躺在床上,像躺在冰棺里。 关节的曲动变得难以办到,浑身都如尸体一样僵直。 极端的寒冷蔓延上神经末梢,虞幸体验了一下门外女人带来的冲击,迅速判断出这种冲击的实质,感觉差不多了,缓缓呼出一口气。 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体内的诅咒之力像是遇见了讨厌的仇敌,自发凝聚起来在体表之下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别说冰碴子了,就连那股冷意也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真正的冰冻,只是那股血腥气味给大脑造成的幻觉,让大脑产生了身体快要被动成尸体的假象。 他的身体瞬间恢复活动能力,心念一动,延伸到张羽房里的枝条从天花板伸出,化作实体,把为了缓解寒冷而试图翻来覆去活动一下,结果脑子也被冰冻影响迟钝,差点儿翻下床的张羽严严实实捆了起来。 “啊!”房中的张羽先是被突如其来的粗大枝干吓了一跳,随后辨认出,这和队长在镇外杀獴刀时用来串串子的枝干是一样的。 他顿时不再挣扎,老老实实被禁锢。 好像不是错觉,一旦他意识到队长来了,那种寒冷的感觉好像就消退了不少,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反正就算外面的东西要把它冻成冰棍,队长也不会放任不管的不是吗? 这边,张羽老实了,虞幸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走廊上。 和张羽面临的问题一样,有些人就算正常情况下脑子是清醒的,在冰冻降临时思维也会迟钝,而且会有一种即将死亡的错误感知。 这就导致,他们可能会忘记在床上躺好这件事。 不一定会跑下床,但可能会坐起来,可能会掉下去。 比如他对面的那个暗星成员。 枝条已经去那人的房间里观察情况了。 感知到死亡的临近,暗星成员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手中多出一个模样古怪的瓶子,一股股怨气从碎裂的瓶口中钻出。 那些怨气在空气中盘旋,幻化成一张张拖着尾巴的透明鬼脸,试图驱散寒冷。 虞幸是第三视角,这次,他很清楚地看见,无论是这个暗星成员还是刚刚的张羽,其实身上都没有一丁点儿冰冻的痕迹。 但当事人已经被幻想蒙蔽,暗星成员好像被寒冰困扰着,那些怨气凝聚在他右臂,是右臂暂时活动自如,他趁机一掌拍向自己腿部,似乎是想将冰层拍碎。 显而易见,这一掌的力道完完全全没有所谓的冰层阻挡,尽数施加到了他的身体上。 没留情面的力量带来了骨骼碎裂的声音,让暗星成员痛呼出声,他晕晕乎乎的脑袋没有来得及处理太多的信息,排一个轻重缓急,下意识坐了起来,检查腿上的伤势。 就在他违背了“躺”这个行为的瞬间,他的房间传来一股空间波动。 当空间一直稳固时,人们大多时候察觉不到什么,只有当原本以为是常态的东西碎掉,人们才会惊讶的发现,原来在此之前,还有这么一层东西。 虞幸借着暗星成员的遭遇,看见了笼罩在对方房间里的屏障。 无形的屏障在此刻随着波动消融,走廊上越蔓越广的血泊就像闻到了味的野狗,忽而疯了一般地往这个暗星成员的门缝里流去。 首先是试探地流入了一滩,发现没有阻挡,血泊顿时活跃地冒起了泡泡,已然中了陷阱的暗星成员好像看不见这些往他房间里渗透的血,任由血液流淌到他的床下,又一点一点向上攀岩。 空中盘旋的怨气急促地尖叫,却叫不醒抱着腿坐在床上,双目已然空茫的主人。 很快,血液攀上了暗星成员的身体。 虞幸的枝条早已避让开来,从沿着地面爬行改为了在天花板上蜿蜒缠绕,虞幸以俯视的视角看见暗星成员无声无息地被覆盖成了一个血人。 过了一会儿,对方开始崩毁。 暗星成员的皮肤缓缓溶解,体内涌动的鲜血从皮肤裂缝里争先恐后地钻出,骨骼和经络也化为了血液的一部分。 只剩下血肉没了任何支撑,还依然维持着人形。 虞幸一眼认出了这到底是什么。 ——血肉鬼影。 就是那种,不知究竟是为了抢夺祭典礼服还是单纯为了杀掉仍旧活着的推演者,总之要靠伤害推演者来进阶成人皮鬼影、红衣鬼面的……血肉鬼影。 原来之前那些违规的人都是被这种血液所异化的吗? 暗星成员只剩下血肉,由他召唤出的怨气没了主人,一改刚刚的护主心切,兴奋而自由地消散在空气里,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模湖的血肉缓缓从床上蠕动着起身,找到房间的一个角落,蹲了下去,将自己堆积成了一团更加看不清轮廓的烂肉。 “好冷啊……”走廊上的女人在满目血红中呢喃。 除了活人住的房间和空屋子,那些血液如入无人之境,一扇扇紧闭的门被打开,之前那些不会动的“人”纷纷走了出来。 他们带着灵动的表情,看着女人和身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尸体,先是诧异惊怒,随后微妙地化作了渴望。 “你居然杀害小孩子,你还是人吗!”有个贼眉鼠眼的矮个男人在他的房门口尖叫,“大家看,这女人已经疯了,她杀了人!如果再留着她,指不定她还会干出什么事!” “天呐,是小阳阳。”又矮又胖的少女用满是冻疮的手捂住了嘴,“小阳阳爸妈都死了,他一个人坚持了那么久,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快把这女人赶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回应了号召。 十个房间,走出来的不止十个人,有些像是夫妻,有些像是兄弟,他们毫无所觉地站在血泊里,逐渐被激动掌控,向女人冲了上去。 那又矮又胖的少女挤不到前面,只能大声叫:“她的衣服别浪费了!让给我穿吧!只有我是女人了!” 人群中有更大的嗓门:“放屁,她的衣服你能穿得上吗?肥婆!这种时候谁还在乎男装女装,上次就我分到的被子最薄,该给我!” 混乱中,女人被脱得衣不蔽体,浑浑噩噩地被一双双手拖离了走廊。 这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驱逐”。 而引发群情激愤的两个孩子的尸体则无人问津地躺在一旁。 飞快瓜分了少的可怜的一些衣物,人们又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他们身上的伤口如同受难者,脸上的神色却如同恶魔。 血色沉入地下,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走廊又恢复了安静,枝条看着那些人回到房中,在某一刻齐齐停止了行动,又变得像个假人了。 孩子的尸体眨眼间消失不见,就连枝条都没看清。 下一秒,被女人掐死的“小阳阳”又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手中捧着碎报纸叠成的小玩意。 被驱逐出去的女人再次抱着怀中的婴儿,衣着整齐坐在床沿,呆呆地看着前方。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六十九章 枷锁 所有的一切都重回原点,安眠旅店好像重新赐予了住户安眠。 冥冥之中的规则力量一同沉寂下去,几乎是瞬间,虞幸就感知到“躺好”的规则已经暂时不在了。 越是拥有着高位格的力量,越容易感应到那些抽象的概念,规则、幻境、真实,诅咒之力在这方面拥有天然的优势。 虞幸翻身下床,一边撤回捆在张羽身上的枝干,一边推门而出。 走廊上正如他刚才所“见”,干干净净,一点残忍过的痕迹都没有,但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已经变成血肉鬼影的推演者,总不会随之复活。 就在他踏上走廊地面的那一刻,系统又出声了。 【你已触发支线任务:最后的温暖】 【该支线任务为区域触发,当前所有身处安眠旅店的推演者都会收到提示。】 【任务失败惩罚:未知】 【任务成功奖励:以每位推演者在任务中的贡献度单独结算】 正如系统所说,这个通告同时发布给了七位推演者。 m..la 可能是猜到有些人会以各种各样的方法得知刚刚暗星成员的下场而不敢起身,系统还单独加了一句—— 【特别提示:现在为安全时间】 【请所有接到任务的推演者前往走廊集合】 系统都这么说了,各个房间里传来频率不同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房门一扇接一扇被打开,露出众人神色不同的脸。 “队长!”张羽一眼就看到空荡荡走廊上虞幸的身影,他立刻小跑着接近,眼睛一亮,“刚刚是队长救了我!” “本来是不想救的,没办法,挣扎级对付这种东西还是不太够。”虞幸实话实说,他有心让张羽在活动里锻炼一下,而且这本来就是对张羽的入队考核。 可是南水镇活动的难度起码得要绝望级才能适配,最开始系统说的加入活动等级不限,在他看来完全就是在替高等级的招募一些低等级炮灰。 安眠旅店危险性不大,他本来想着,如果是对推演者察觉规则的敏锐度的考验,比如自己衡量能不能开门,能不能起身,能不能回话,或是招惹到东西要采用什么对应方法对付这种事…… 那他就会让张羽自己完成。 然而,他也不能提前想到,原来安眠旅店可以直观地让人得知推演者异变为血肉鬼影的过程。 足以冻结思维的幻境就不是张羽这个等级能抵抗的了。 花宿白和蓝无很快也走了过来,剩下的那三人发现自己这边少了一人后,就猜出了那人的下场。 他们再不情不愿,再担心,面对这种区域性的、难度绝对不低的任务,还是只能默默集合。 等那三人也走近了,系统便发出了下一步提示。 【安眠旅店内的神秘住户已经在你们面前上演了一出好戏。】 系统也不管他们是亲眼看到了,还是仅仅隔着一道门听见了那混乱的场景,总之是只用一句话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概括。 冰冷无感情的机械音道: 【寒冷是刻在他们灵魂中的恐惧,他们总是一遍一遍重复最后的挣扎。】 【任务描述:每隔一小时,孩子母亲的求助场景就会重新触发一次,触发时推演者不可离开房间的木床,需要及时躺下装成入睡的模样。一旦被发现没有“入睡”,视作违规。】 【场景结束直至下一次场景触发的间隙,推演者可自由活动,进入各个房间寻找线索,推演出该场景发生的背景,并找到使场景不再重复的方法。】 【该任务将持续至早晨6点,届时若没有完成,该任务作废,惩罚未知。】 【注意:只要有一名推演者终结场景的轮回,视作全员任务成功。】 “这么说来,其实不参加也没有什么影响。”暗星剩下的那人犹豫地说。 他看到其他人朝他望过来的目光,急忙解释:“我是说,如果我不参与自由活动,只要每个小时注意一次场景轮回,就不会和你们抢任务完成的贡献度,你们的奖励就会更高。” 他的朋友有点不认同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 “早知是现在这样,你干嘛要报名这个活动呢,我和陈润都提醒过你了。”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公会会长级别的人参加啊!”那人说着,忌惮地瞥了虞幸一眼,“本来还以为是和其他直播推演差不多的程度,但是今天你也看到了,南水镇的危险比我们想象中高很多!” “我都不用去敲门,就知道他肯定死在里面了”那人一指虞幸对面毫无动静的门,显然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死亡的同伴。 “我都不知道门票是什么,也不想争抢,要不就别带我了吧。”说完,他也不等别人回答,急匆匆地就往自己房间返回。 一边走,他还一边悄悄用余光瞄向虞幸四人,直到进入房间都没有被喊住,他彻底松了口气。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到剩下几人耳朵里,两个和暗星成员关系不错的散人有点尴尬地面面相觑。 来旅店之前说好了要抱团,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死了一个,吓退一个,那接下来这任务,他俩要怎么做?! 本来都是四人抱团,查起线索来效率应该差不了太多,这样还有合作的资本。 结果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了,不仅不够安全不说,也很容易在信息上被另外四个人孤立。 还不都是因为暗星成员对被当成炮灰有了阴影,他们才从一开始就跟破镜的这位队长摆出一副互不干扰的样子吗?现在倒好,有些人说不管就不管。 “那个,竟然如此……”被叫做陈润的男人干咳一声,扭头对虞幸说,“大家任务都一样,早点完成也能早点安心睡觉,要不就合作一下,找到什么了放到一起讨论吧?” 他身后的另一人也忙不迭点头。 虞幸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没有说话,花宿白似笑非笑:“你们倒是会想,怎么这会儿想起来和避如蛇蝎的人一起合作了?” 也、也没有比如蛇蝎……陈润想喃喃两句,却不知怎的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注视下说不出话来。 蓝无倒是经常见到这种场面——有些人莫名其妙地摇摆着,先是自以为是地抱有偏见,又在行事所迫时转脸攀上来,向美杜莎献媚或者讨饶。 一般情况下,美杜莎根本不屑与这种人接触,倒也谈不上心眼不大记了仇,而是对于这些人,根本没有必要付出信任,哪怕是短暂的也不行。 这种人本来就对己方带有偏见,又怎么指望他们真心去做什么事呢?现在的形势所逼才找上来,要是待会儿危机又解除了,他们还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 就算是奉上大把的好处,美杜莎都不会接受,到了虞幸这里,对方甚至在条件本就不平等的情况下提到了合作两个字。 找到的信息放在一起讨论? 一方人数更多且能力更强,另一方只有两人,这是既要反悔又要白嫖啊。 怎么会有人把其他人都当傻子看? 暗星那人都知道,自己不参与就不影响别人的贡献度呢,这两位倒好,还想要肖想白送的贡献度。 蓝无安静地站在原地,有些好奇地想看看破镜会怎么处理这种事情,是言语讥讽回去,还是直接无视? 张羽正思考刚刚被冰冻住时耳旁依稀听见走廊上传出的动静呢,一回神就发现了空气中弥漫的气氛。 他顿时懂了,这是在直播,一旦涉及到“合作”这种层面的事,怎么也不能是虞幸去回应啊。 起码得是阎理美杜莎那种级别的存在才可以以某个势力领导者的身份和虞幸谈合作,眼前的这两位散人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先不说合作的必要性,反正他感觉队长根本没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不将偏见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像现在的提议放在眼里,要是想追求“重视”,那之前毫不掩饰地疏远和避让也就该好好算算了。 真不知道,到底是该感叹他们在做炮灰这件事上对于身份不同的敏锐度,还是在合作这件事上对于身份概念的模糊程度呢? “抱歉了两位,我觉得暂时没有合作的必要。”张羽扯起一个一看就很虚假的笑容,“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哈,我们不会阻挠打扰你们,你们也别来侮辱我们智商。” 同伴还想争取一下,陈润及时将人拉住,赔了个笑脸:“对不起啊,那就祝你们早点完成任务,哈哈,我还能托你们的福免去任务惩罚早点休息呢。” 两人终于离开了,看走向应该是去到花宿白和蓝无的房间所在的那条走廊,决定自力更生拿点贡献度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经过了那个暗星成员的房间门口时,两人还不约而同朝那扇门瞪了一眼。 看来他们的抱团友谊在利益面前也不是什么很坚固的东西。 虞幸根本不想评价这种他不在意的事情,他又不是圣母,还得上赶着去成全别人口中一个屁用没有的好名声。 他也转身道:“在一点之前,一起搜索各个房间吧。怕掌握不了精确时间的话,可以去大厅看看挂钟。” “之前你们在各自房间里,有感觉到什么吗?” 张羽这回的笑容就真诚许多:“感觉到了队长对我的保护。” 虞幸:“……” 蓝无也笑:“感觉到了花老板对我的保护。” 虞幸:。 算了,这两人都是挣扎级,发现不了什么也正常。 花宿白看他的表情有点想笑,正色道:“我倒是察觉了一些东西,不过你也知道,我们的能力……某种程度上很相似,可能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发现。” 虞幸把手插回口袋里,幽幽道:“谦虚了,花老板。” [这几个谜语人在说些什么东西?] [谦虚了,花老板。] [所以他们两个究竟察觉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听见外面女人拍门,然后和一个小孩对话,再然后似乎发生了争执,最后忽然出现了一大堆人?] [是不是人还未可知呢,直播视角固定在参加活动的人身上,他们用特殊祭品获得的另类视角我们同步不到啊!] [啊?你们的意思是,幸和花老板在床上躺尸的时候,已经把走廊上发生的事看了一遍了吗?他们怎么做到的?] [楼上是萌新吗,很多大佬都能做到这种事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当然了我也做不到o(╥﹏╥)o] 好在屏幕里的人也不都全是大佬。 张羽听了一会儿,对信息有着绝对敏锐度的他因为错失了信息感到有一点煎熬:“队长,当时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没睡好,十二点系统一结算我就清醒了,后来听到你房间那边有女人砸门,我就老实躺着,谁知道没过多久差点儿被冻成冰棍。” 张羽俊俏的脸上透着点后怕:“我都吓死了,还以为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发了死亡条件呢,脑子也迷迷糊糊的,幸好队长你及时赶到,让我看清这是幻觉。” 虞幸简单地把走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有个人成了血肉鬼影的事,他随手一指对门:“那段血肉应该还在里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不、不了吧队长,我还是去其他房间找信息吧。”张羽一想到在后院见到的那个鬼物就发怵,连拥有镇魂灵的哑巴都死在了这种东西手下呢! “这些房间里应该藏着南水镇大雪的相关资料,还是那些更适合我。” “我想进去看看。”蓝无忽然道。 他和张羽不同,他的能力和大多数人一样,就是用来应对灵异场面的,危险也算家常便饭,他得进步,不能总指望着美杜莎会长。 花宿白摊开手,表示自己也在走廊上稍等一下,虞幸便推开了他的对门,和蓝无一起进去查看。 暗星成员的房间和他们的一模一样,空档又简陋,乍一看,和空房间的差距只有摆在床边的一个旅行包。 那是暗星成员背着的旅行包,在躺下之前就将之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除此之外,这间房里的空气还弥漫着一种崭新的、没来得及完全发散的血腥味道,越接近角落越浓郁。 唯一一个不能一眼看见的角落就是被桌子挡住的那个拐角了。 虞幸直接上前,蓝无紧跟其后,两人仅仅错开了一个角度,就看见了书桌后一堆血乎乎的东西。 那滩东西也不能说完全烂掉了,毕竟它还能把自己固定在角落缩起来,但看上去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根本分不清头、身体和四肢。 血肉不断地在原地蠕动,肉块上的气孔一张一合,好像还在呼吸。 蓝无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一幕让他想起,之前上大学时,寝室四个人关系都挺好,因为学校宿舍条件实在简陋,他们大二就搬出去合租了。 按照年纪排行老三的那位很会做菜,听说他爸爸就是在餐厅当主厨的,他们搬出去之后,只要不是特别想吃某个外卖,平时基本上都由老三下厨做饭,其他三人就轮流负责买菜。 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事的蓝无第一次去了菜市场,买肉的时候就看到,肉贩拿着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在很大的新鲜肉块上轻松划几下,就能划出客人想要的部位。 那种刀实在是太快了,肉块被切下来的时候,整齐的表面还在剧烈起伏搏动,就好像还在呼吸。 眼前这堆血肉块和那时留在他眼中的印象一模一样。 肉块仿佛有了生命,在被切碎时痛苦而无声的急促呼吸着,给人带来一种掉san般的冲击。 “它还会动吗?”蓝无忍不住问。 在后院见到的和眼前这只差不多,那只血肉鬼影行动就很敏捷,令人防不胜防。 这只却好像案板上的肉,并不反抗。 虞幸端详着蠕动的肉块,察觉到了一丝隐晦的恨意,他轻笑一声:“不仅会动,应该还有思想吧。” 不忘居二楼的红衣鬼影对还活着的推演者抱有强烈的恨,那种恨是在恨生命的不公,总不可能是凭空而来。 这些异化成了血肉鬼影的推演者,可能连思维也一起异化了,只是血肉块太抽象,让人第一时间意识不到这东西仍能思考。 “你是说……它们还记得发生过什么?”蓝无瞳孔有一瞬间的缩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更可怕了吗? 上一秒还是一个活人,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皮也没了,骨头也没了,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怪物,偏偏还能思考,还有记忆,这比直接死掉更加残酷。 在进入推演之前,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无论跟着美杜莎让他提前接触了多少拔高的知识和观念,学会了多少以前没做过的事,那种共情力也不是短短半年不到能完全磨灭的。 虞幸察觉到他的小心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就算能思考有记忆,这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他。血液在异化他的身体的时候,连带着思维也逃不了,你可能不太能理解……” 虞幸蹲下来,凑近了那堆血肉,口中的声音也不自觉轻上几分:“当思想也成了怪物,就不会有多怀念还是人的时候了。” “对活着时一切美好的回忆,都会随着心中的恨和折磨化为泡影,哪怕记忆仍在,当时那种情绪也再也找不到了。” “能支撑着怪物存在的只有恨和怨念,它们攻击我们不是因为羡慕我们还活着,而是它们在恨,我们为什么没有和它们一样受到折磨。” “这种异化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吗?”蓝无看着虞幸蹲下去的背影,依稀感觉虞幸语气里好像藏了很多他现在抓不住的东西。 那不是他能去深究的,他只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除了美杜莎之外愿意和他说这些的前辈,因此,有些在心中埋了许久的疑惑,也刚好能在此刻问出口。 “哪怕活着的最后一秒还在祝同伴好好活下去,被异化的瞬间,也会毫不犹豫地恨上自己曾拼了命保护的同伴吗?”蓝无怔然。 虞幸偏头,对上白发青年仿佛在求证什么的视线。 青年大概是习惯了在美杜莎身旁表现出她喜欢的模样,伪装成淡定沉稳的样子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但问出这个问题时,青年白发下的脸终于流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的男生的迷茫。 清瘦的身体站在那里,像一根钉在原地的木桩子,被他所问出的问题捆缚手脚,一寸寸打进更深的黑渊。 虞幸勾唇,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答案:“是的。” “成为怪物的那一刻,它就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个占据了你朋友躯壳的鬼物,它不仅操控着你朋友的身体,还假借你朋友对你的保护试图伤害你。” “因此,态度的转变不是因为活着的人后悔了,而是死后的怪物背叛了还活着时的意志。” 蓝无眸光颤动,喉结上下滑动,将喉间被堵住的感觉硬生生咽下去。 虞幸的语气明明并不温和,反而带着一种笃定的锋利,但这却是蓝无听到的最温柔的话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虞幸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特别让人想要相信,令人心甘情愿不去寻找其他的可能。 没错,让他将这个疑惑埋在心里许久的,正是老三。 宿舍四人自从搬出去之后,关系更加亲密,恰好谁都没谈女朋友,整天也就和兄弟几个在一块儿玩,相处久了跟家人也差不多。 噩梦在大三下学期那年降临,他们住的公寓楼上新来了一个漂亮女孩,据说是和他们同一个大学的大一学妹,因为特殊原因才被允许大一就不住校。 学妹人不是很开朗,文文静静的,也不爱说话,但每次看到他们都会笑着打招呼,都在同一栋楼里,下课时间点又只有那么几个,短短两周就见了很多次面。 老三喜欢上了这个学妹,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感情并不浓烈,更多的是欣赏。 因为学妹的性格实在是太好了,虽然不如很多女生那样明媚活泼,可沉静的性格和有点瘦弱的身形刚好吸引了老三。 拖了一个月,老三才确定自己不是见色起意,他和兄弟们商量着,应该先主动多去了解一下学妹,再慢慢追人,免得吓到她。 蓝无和其他两个室友都说会帮老三一起打听,例如学妹的喜好、要好的朋友、反感行为等等。 可还没等他们付出行动,就听到班里的八卦通传来一个消息。 大一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跳楼了。 八卦的分享自然是越来越深入的,他们几人本来就是听一耳朵,顺带着感叹几句惋惜,结果越聊越发现,别人口中的女孩像极了学妹。 长相像,穿衣风格像,系别也像,最一锤定音的是——那是大一唯一一个准许不住校的特例。 他们这才知道,学妹班上的几个女生联合着她是室友和一些男同学造她黄谣,集体孤立等等。 她家和学校隔了几座城市,父母虽然健在,但忙得就跟死了一样,平时打电话也只关心她的学习,关心她获了多少奖,能不能拿到奖学金。 从小到大一直被要求着优秀,学妹早就透不过气来,由于父母眼里看不见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她小时候就很少拥有社交时间,和人相处的经历也很少。 面对霸凌,她既不想和父母倾诉,也找不到好的应对方法,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自杀了一次。 割腕,但没死成。 学校之所以同意学妹的外住申请,是因为学妹得了抑郁症,以要治疗的借口远离了让她心生绝望的寝室。 搬到公寓来的一个月零一周,是学妹这辈子活得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可惜,尽管对她的孤立已经因为那场血肉模糊的割腕而结束,影响却不会消弭。 认识她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好像在说,“嘘,这是那个自杀过的女生,跟她相处小心点,小心刺激到她”。 学妹还是没有走出来,在教学楼楼顶,毫无预兆的一跃而下。 有些人的委屈总要等已经无法挽回时才会被大众熟知和接受,而这已经比那些死了都没法改变别人想法的人幸运了一丝丝。 蓝无他们知道原委之后十分后悔,尤其是老三,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了解学妹,可能再早一点,事情的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那天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上完最后一节课就沉默着回公寓了。 ……他们在电梯里又遇见了学妹。 学妹和往常一样,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素来干净的衣服上被深褐色染脏。 乌黑顺直的头发披在脑后,半边的脸和身体却七扭八歪。 蓝无有些记不清当时他们是以怎样的表情从楼梯逃回了房间,只记得所有愧疚后悔和怜悯,都在激烈的心跳与恐惧中消失殆尽。 那是鬼啊,是鬼啊。 她回来是要……做什么呢? 凌晨两点,学妹从楼上的窗户跳下,砸在了他们的阳台上。 已经完全扭曲的学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血污把他们的阳台染出一片红色。 她趴在透明的阳台玻璃门上,无声对他们说话。 老三是真喜欢她,而她也真是个可怜人。 在恐惧之余,老三竟一步步走上去,隔着玻璃门,问她想说什么。 听不见又不敢直接开门,老三把耳朵凑了上去,这场面吓得蓝无和另外两个室友大气都不敢出。 没过多久,老三愣愣地直起身子,一阵风过,学妹也不见了,只留下砸出来的血迹告诉他们这不是错觉。 “她说她喜欢我。”老三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劲,“她喜欢我。” 当天更晚些时候,被学妹喜欢着的老三满脸与学妹平时如出一辙的神情,拿刀抹了另外两个室友的脖子。 蓝无很幸运,在刀落下之前他就惊醒了,他听到老三口中发出学妹的声音,的不停地说……他们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可是下面太孤单,她想让他们去陪她。 有人破门而入,美艳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从老三的刀口下救下了蓝无。 蓝无后来才知道这女人的代号是美杜莎,当时,他只看见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老三禁锢在了原地,她说老三已经被污染,没救了。 学妹并不是这场“推演”的核心,只是第十一个,老三是第十二个,如果不杀了老三,老三就会杀更多的人。 而如果老三死了,那“怨灵”只会再去寻找另一个可以被污染的身体,而不会对大量的普通人动手。 而且这样的传承,有助于女人找到其中规则,彻底结束掉怨灵。 老三就在这时清醒了过来。 他似乎知道自己在被控制的时候究竟做了些什么,泪流满面的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跟蓝无说,对不起,老幺。 活下去。 以后不能给你做菜了。 欠老大老二的对不起,我到了下面亲自跟他们说。 他用抹脖子的方式,让自己死在了兄弟旁边。 叫做美杜莎的女人就这么冷眼看着,最后发出一声轻笑,说了声——还算有种。 可事情没有就此结束,蓝无身为唯一一个与这件事最近距离接触过的人,被美杜莎保护了起来。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灵异事件,在美杜莎这种人口中,把这叫做推演副本。 美杜莎等级太高,她参与的推演没有简单的,学妹和老三也只是这场噩梦的冰山一角而已。 半个多月后,美杜莎终于解决了怨灵,她盯着蓝无的脸看了半晌,最后提出,要不要和她走。 她有办法从推演副本里带人出去——去往真实的世界。 蓝无同意了,因为他也待不下去了。 他没告诉美杜莎,在美杜莎离开的半个多月中,她留给自己的护身符每天都在起作用。 一到夜里,老大老二和老三就会出现在他的床头,带着深重的怨气,以看仇人的目光看着他,质问他,不是好兄弟吗?为什么只有他还活着? 它们无数次的想要杀了他,只因为有美杜莎的护身符,他得以毫发无损。 蓝无从一开始的绝望和恐惧,到躲在护身符庇护下开始沉思。 他在思考,他真的应该下去陪室友们吗? 可是,他们的关系虽好,却也好像还没到陪葬的地步。 他不会送死的,他想活着。 室友们为什么要他陪呢? 老三的对不起,跟老大老二说了吗? 他们的死,起因是学妹,可学妹的死,起因也是别人。 好像连冤有头债有主都找不到源头。 蓝无就这么思考了半个月,才注意到在“推演者”眼里,自己原来只是个npc。 美杜莎把他从副本里带了出去,因为某种转化磨损,他丧失了一些健康色彩,头发变得雪白,注重锻炼的身体也从此清瘦纤弱。 他知道美杜莎喜欢他的脸,救他就是为了欣赏美色。 而他又是那个“超危险世界”出来的唯一npc,在成为推演者之后,衍生出的能力十分特殊,这让美杜莎更喜欢他,常常把他带在身边。 可除此之外,蓝无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罢了。如果不努力做一个有用的人,美杜莎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美杜莎有很多个好看的男孩女孩,可是蓝无连他的世界都失去了,除了美杜莎,他一无所有。 在忙碌的学习汲取中,对室友们的思考被他压在了心底。 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大老二和老三的脸会突然冒出来,仿佛他们又来到了他的床头。 蓝无就是不明白,曾经相处得那么好的三个人,和要他一起死的那三个狰狞厉鬼,真的是同样的人吗? 他离开了,算不算背叛。 他没和美杜莎说过这事。 蓝无也没想到,他会因为问了虞幸几个问题,让沉甸甸的压抑迎刃而解。 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明确告诉他,这种茫然的枷锁,不必背负。 回过神来,蓝无长出了一口气。 “谢谢。”蓝无发现自己经常要对虞幸道谢,还真是…… 等等。 虞幸怎么知道令他犹豫困扰的,就是他认识的人?为什么虞幸能这么精准的安慰他,戳中他隐藏的过去? 难道这就不能只是他好奇的一问吗? “嗤,你才多大。”虞幸的目光仿佛直接看穿了他的灵魂,那张本来就惊艳到自带攻击性的脸在此刻让蓝无几乎不敢直视,“说到在乎的事,年轻人还是会露出几分破绽的。” “平时藏得再好,情绪一波动,你在想什么就全被我看到啦~” 蓝无倏尔垂眸,用额前淡色的刘海掩盖住眼底的复杂。 果然,这些站在顶峰的人真的很可怕,连不了解他的虞幸都能做到这种事,美杜莎会长是不是也能一眼看穿他? 难怪美杜莎会长会喜欢阎理那种类型,恐怕她这样厉害的人,对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男生根本不会感兴趣吧。 所以才要他学着阎理的性格面对她…… “好了,看完了,出去吧。”在蓝无思考的时候,虞幸拍拍手站起来,好笑地看着他。 进房间的时候还一副要长见识要进步的样子,结果现在思绪又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真是个生涩又有意思的小孩,作为和过去相比早已没什么相似,只有艺术细菌还残留在身上的人,美杜莎的审美他是认可的。 蓝无回神:“这就走了?” 他迟疑地看向那堆肉块,这一次,这堆东西在他眼里就仅仅是肉快而已。 “你说它们也能思考,那不用把它解决掉吗?而且……为什么它不逃跑呢?” “我检查过了,它现在意识还在混乱中,相当于一个只有一堆乱码的程序,不论是我们说的话还是向它靠近的行为,它现在都感知不到。”虞幸收回刚才放出去探查的一丝诅咒之力,解释道,“至于解决,都得提到我的新发现了。” “这东西从规则上来讲是没办法解决的,因为它还没有杀过人,没进化出人皮,撕掉脸皮的解决方式对它并不适用。” “原来如此。”蓝无点头。 也就是说推演者异化出的怪物,在没有伤害人类之前,被奇怪的规则保护了。 这到底是对它们最后的善意,还是连干干净净解脱的机会都不给它们的最大恶意呢…… 房间门没关,张羽在外面探头探脑,花宿白靠在走廊墙壁上,都是可以听清他们对话的距离。 虞幸踏出房间时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蓝无。” 蓝无:“嗯?” “你是什么线的?” 虞幸见到蓝无第一眼就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异化线,虽然眼神很清澈,但他体内流动的力量十分特殊,不太好说明。 但现在相处下来,他又有点不确定了,相比于异化线多多少少带着疯狂、只有少数锚点支撑着观念的情况,蓝无似乎又好上不少,更像是—— “正道。” 蓝无又露出了要跟着他们时那种略带窘迫的脸红,可能他自己也觉得他不应该被分到这条路线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是系统做的决定,看起来不太像对吧?” 旁听的张羽摸摸下巴:“其实还好,我感觉你人还不错。可能是因为你这头发给人感觉比较神秘,看起来不像耿直的正道线。” 虞幸觉得好笑:“你是在说你小赵哥耿直?” “不不不,小赵哥一点儿都不耿直,我错了,我错了,他坏心眼子多得很。”张羽立刻否认,把头摇的像波浪鼓,“我就是随口一说,这是刻板印象,不能信!” 正道线活下来的根本没几个耿直人。 哪怕做的事比较正派,为人也和耿直搭不上边——比如任义,一个人的心眼子比得过十个曾莱。 再比如张羽自己。 虞幸怀疑张羽是跟卡洛斯学傻了,在浮花市的时候,这小孩明明看着挺机灵的,做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性格严谨又包容。 结果一年过去,变得这么跳脱,要不是看在他能力都和高强度用脑有关,谁还能想得到他是因为聪明和为了探知未知世界不管不顾的狠劲才被看上带走的呢。 第七十章 无人救援的雪灾 看完暗星成员的屋子,四人终于要开始搜索那些有“人”住的房间了。 因为房间总量只有十个,而且都不大,给他们的时间又比较充裕,没必要分开搜索,否则集合了还要重复一遍自己找到的情报,反而麻烦。 他们就近走入抱小孩的女人房间。 一推开门,屋里的女人直直朝他们看来。 女人身上的衣服不够厚实,似乎只有一层毛衣和一层裤子,露在外面的手臂、脖子和双脚都冻得通红。 空茫的目光对着门口,面上一片死寂,似乎将他们的身影都印入了眼底。 张羽脚步一顿,头皮发麻,他过了两秒才发现女人看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本来就面对着这个方向。 女人雕塑般一动不动,呼吸的起伏都没有,真就跟虞幸对他们形容的那样,像个假人。 “她确定是不会动的吧?我们在屋里翻找会不会惊动她呀。”张羽看虞幸已经上前,他也缓步挪了过去。 有队长和花老板在,安全感还是有的,只不过就跟去鬼屋玩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坐了一个人形一样,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扑上来,吓你一跳。 而且面对着这个女人,他恐怖谷效应都要被逼出来了。 虞幸正伸手检查女人怀里婴儿的状态,他拨开襁褓的层层包裹,看见了死去的婴儿的脸。 而从那些翻开的布料来看,其中有薄薄的小被子——不过已经破损。 还有就是各种破掉的衣服,一层又一层被撕开的布块叠在一起,有新有旧,也不知道究竟花了女人多长时间去收集。 这个房间对比他们抽中的空房间有更多的生活气息,除了衣柜里有些空荡,其他的生活必需品倒是一应俱全。 水壶、漱口杯、洗脸盆、饭碗、餐巾纸……放眼望去,这应该是一个生活了许久的小窝。 “如果之前的场景是在复刻曾经发生过的真实事件,那这十间屋子的人,就的确是安眠旅店的住户。”虞幸用不大不小,但其他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大厅那老人忘掉的应该就是南水镇没有异变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 “就是说在正常的世界里,南水镇发生过一次危害很大的雪灾,然后这些人都是当时住在安眠旅店里的住户,直到某种异常降临,住户们都死了,但是身体没有腐烂,反而是变成了现在这种不断重复一个场景的人偶一样的东西?” 张羽一边接话一边思考:“如果这个女人在这间房里住了很久,是不是可以考虑,特别冷的时候,他们只能把这里当作家。” “我还记得在活动报名的那个系统页面上,对南水镇的形容是几个月没有出现太阳。”蓝无一边翻看柜子抽屉一边抛出疑问,“如果异变只发生了几个月,是不是和你们现在看到的时间产生冲突了?” “真实和虚假的流速是十比一,既然有这种时间差,或许外界和南水镇内部也有时间差呢?”花宿白仗着宽大的衣物不方便行动,就那么老神在在地靠墙而立,光明正大的划水。 他看着其他三人在各处敲敲打打翻来看去的身影,惬意地眯了眯眼:“其他地方以为的几个月,实际上在南水镇内部已经过去几十年,这种事也不是不可以。” 蓝无迟疑:“这样啊。” “但时间流速不同总要有个理由,要么是环境不一样,比如地面和地下墓穴,可能就会由于地下阴气凝聚使时间产生偏差。”虞幸从枕头下方拽出一条项链,“要么就想真实和虚假,时间不同也很合理。” “可现在,我们知道的是,真实时间过得比虚假时间更快,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在七天到来之前提前完成任务离开。” “但如果外界几个月镇内十几年,就相当于正常的外界比异变的内界慢,放在其他推演中当然没有问题,然而在这里,它和真实与虚假的时间流速刚好相反。” “如果没有理由,我想不到凭什么在一样的地方会出现截然相反的两种时间结果。” 虞幸说着,打量了一下手里的项链。 沉甸甸的项链好像是金子做的,金色的链条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失去它的光泽,底下坠的坠子是一个可以打开的椭圆金壳小相框,按钮按下,盖子弹开,露出了里面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 相片已经褪色,看不出原本的鲜活,让照片里的人染上了一种饱经风霜的气息。 坐轮椅的男人在照片正中央,怀里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婴儿,男人身后的女人容光焕发,双手扶在轮椅背上,和男人一起对着照相机的方向露出灿烂的笑容。 虽然男人双腿有疾,但仅从这张照片来看,这对夫妻感情非常好,而且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衣着都精致无比,女人手腕上还带着一只玉镯。 虞幸沉默了一会儿,把相片对着坐在床边的女人样了样。 女人的脸和照片上的脸逐渐重叠,真是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又憔悴又麻木的人,曾经也打扮得那么讲究,有自己爱情,还有钱。 这条金项链也不便宜了。 可再看现在,女人住在小小的旅馆房间里,锅碗瓢盆都陈旧不堪,很多地方的灰尘污渍也没有被打扫过,又脏又乱。 “队长,这条项链要不要拿走?”张羽凑过来。 虞幸把项链给他:“你能看得出来照片里这个男人重不重要吗?” 张羽一愣,失笑道:“大概可以,不过我不是对着照片看的,而是得找线索。” 他眼中闪过像是数据一样的东西:“这个房间没有任何跟男人有关的物品,说明女人住在这里的时候身边没有男人陪同,他的丈夫没有和她一起。” “但她把项链放在了枕头底下,说明对这张照片非常珍惜,根据这个行为来看,她依然是爱着他的丈夫,并且很想念。” “再看这里。”张羽指着婴儿襁褓中层一件明显属于男人裤子的布料碎片道,“你看这块布料和照片里男人穿的裤子颜色一致,纹路也相似,我猜应该是同一件。” “所以,她丈夫出轨的可能性极低,已经去世的概率有百分之七十六。”张羽摸摸下巴,“并且还是女人住进安眠旅店之前去世的,那么旅店里发生的事和这个男人就没什么关系,总体来讲,我倾向于这男人对我们的任务并不重要,只是这位女士活着时的一种精神寄托。” “既然不重要,那就不用拿走,而且这东西……”虞幸默默将项链塞回枕头下方,“系统没说一个小时重现一次的场景不会变动,上次她没敲开我的门,可如果我拿了她的项链,下一次她还会不会转移目标去敲别的门就不一定了。” 没事干不要乱拿东西,这也是很多个推演中可以汲取到的教训,最主要的是这东西没用,要是拿了还吸引了仇恨,实在是有点没必要。 三人加上一个全程划水旁观的花宿白很快就把女人的房间看完了,有专业对口的张羽在,基本可以确定没漏掉什么线索。 除了项链,他们还找到一张欠条,是一个叫孙云云的人找女人借了半斤米的事,后面特别注明了“未还”。 没有耽误时间,几人又去了小阳阳的房间。 说实在的,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单独住在旅店里这种事情已经够匪夷所思的了,房间里的陈列更是让人不禁对这小孩产生了一点怜爱。 小孩的房间比女人的房间简陋很多,东西都放在比较矮的地方,除了一些生活用品,最多的就是各类小玩具。 房中所有的衣服被子全都一股脑堆在了床上,让这张硌人的木床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窝。 小孩坐在房间正中央的空地上,论威慑力要比之前的女人低上不少。 而且他们都已经知道,在场景中是小孩善良地开了门,还送了女人一些东西,可惜却被受了刺激的女人活生生掐死了,典型的好人没好报。 “他应该是有爸爸妈妈一起住的啊。”蓝无看见了空荡衣柜最下方放着的几双鞋子,有男士的皮鞋,也有女士的棉鞋,在门后面还竖着放了一只行李箱。 这个应该代表小孩搬到旅店的时候是跟着父母一起来的吧,而且这对父母应该是有所准备,收拾了一些东西。 “就算之前有,现在也没了。”花宿白站在柜子前,看着很多宁愿堆在地上也不放到桌上的杂物,随手拿起一个小波浪鼓,“东西都在下方,是方便小孩拿取的高度,要是有大人在不可能这样。” 随着他转动鼓棒,波浪鼓两侧的小球就一前一后咚咚咚敲打起来。 以南水镇的发展程度,小孩的玩具都是一些很老的东西,波浪鼓、竹蜻蜓、或是一些在别处已被淘汰,但小镇上却还觉得新奇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嗯,花老板说的对,这小孩的父母一定已经不在了,十多岁的小孩不至于还喜欢拨浪鼓,旁边有很多玩具比波浪鼓有意思多了。”张羽探头看了眼,“之所以把波浪鼓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还是因为想爸爸妈妈了吧。” 波浪鼓对十多岁小孩来讲有些幼稚,对不知道多少岁的花老板来说却刚好合适。 他摇起来就不想放手了,于是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咚咚咚的声音。 正在捡地上的报纸碎片的虞幸忍耐地推了推眼镜:“这小孩的父母确实死了,在复现的场景中有个女孩提到过,你们是连听都没听到?” 张羽:“……” 蓝无:“……” 花宿白:咚咚咚咚咚咚。 “对不起啊队长,我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脑子都快冻没了,对于走廊里的声音真是注意不到,尤其是后面人多的时候,声音太杂了。”张羽干咳一声,拿起透明胶布,“是不是要粘报纸?” 不管在什么时候,报纸都是一个含有巨大信息量的物品,因为报纸具有时效性,而且文字多。 小孩无聊地把报纸裁了折纸玩,虽然动手能力不太行,折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但好歹是免去了他们在一屋子杂七杂八的东西里寻找一张纸的麻烦。 这也是整个房间里唯一一张报纸。 整张报纸被裁得太过零碎,张羽一点点把它拼好,也花了五分钟左右。 粘好之后翻看就方便了,廉价的触感和褪色的墨印加上那陈旧的排版,都给人一种年头不早的感觉。 这是一份“朝闻日报”,并不是小镇当地的报纸,报纸上刊登了这个世界国内各地的大大小小的新闻,最后一面的侧栏上还连载了小说。 不过那并不重要,因为南水镇雪灾的相关报道赫然就印刷在头版头条上。 “……目前,所有通往南水镇的道路都被大雪封堵,镇内民众已失联三天,当地正争分夺秒展开通路行动,争取为镇内民众开辟出一条安全撤离的路线。” “……本次区域内的暴雪尚无科学解释,因雪灾范围仅限于南水镇及其周边山林,因此气象部门未能提前预测估算……” “……位于南水镇东区的港口目前已经封闭,因港口周围水面被厚冰覆盖,来往船只不得不绕行……” “……我们目前唯一可以得知的好消息是,南水镇镇内有充足的粮食储备,不会因短暂的大雪封镇导致民众陷入饥荒。” 头条的报道还算详细,是以南水镇外其他地区的视角来看待这次雪灾的,除了头版头条在报纸的其他地方,虞幸还发现了几篇关于南水镇的寻人启事。 他特意关注了,没有关于旅行团在南水镇失踪的消息。 也就是说,他们这个旅行团进入镇上的时间,和南水镇发生雪灾的时间,并不在一个范围。 这样倒是让他对时间线有了较为清晰的划分。 雪灾和报道,貌似与百宝街是一个时代的;而旅行团则和百宝街以外的偏向现代化的小镇是一个时代的。 那现代化小镇里唯一突兀的可以说就是方府了,除了方府,谁家在现代还称“府”啊。 而且关于方府的时间线是最模糊的,方德明年轻的时候,也就是大儿子方宵还小的时候,港口居然还有帮派存在,大老爷一个不爽就能在不忘居里杀人。 大城市来的明珠嫂子身上的洋装也有点像现实中的一九九零年代流行的款式,甚至是更早。 当然了,世界观不同,这也说不好。 而现在,镇上有医院有学校,还有镇外的巴士站点,镇内居民穿的是现代装,虽然老土——但肯定是现代装,只有向导高一菱穿着她钟爱的民国学生服。 可根据来信以及镇上人口中提起方府时透露的信息,方宵也只不过和明珠嫂子结婚没几年,方德明都还活着呢。 短短几年之间,一个镇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或者说,这个世界的发展水平能在短短几年中直接进行一个飞跃吗? 就是方府这里的时间对不上,感觉断层了,就像眼睁睁看着民国时期忽然在两三年内建起无数高楼大厦一样违和。 偏偏镇民们脑海里的方府存在得非常合理。 虞幸隐隐感觉矛盾点就在这里,但串不成线,他还需要一个可以让所有条件都变得合理通畅的关键。 “别逼着自己想那么多嘛。”花宿白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走过来,一手环过虞幸的脖子搭在虞幸肩上,笑道,“顺其自然一点不好吗?你甚至都还不知道造成南水镇现状的邪神究竟是哪一个,又怎么可能直接想明白祂的能力?” 虞幸措不及防被一个红色大扑棱蛾子盖住,那长长的大红袖直接把他半边身子都给遮住了。 他皱眉将人拂开:“……别靠这么近。” “怎么啦……还是不是好朋友了,男孩子之间动手动脚不是都很正常嘛!”花宿白一脸戏谑地抬手,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差点让虞幸拳头都硬了。 “红色费眼。”他不为所动地拍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还有,‘朋友’的偷袭更难防备,尤其是你。” 不仅藏了和伶人有关的秘密,很可能要活该受到他的迁怒,还有骗他收花的前科。 “所以你承认了我们还是朋友。”花宿白骄傲地抬抬下巴,“好吧,其他的都不重要,不让靠近就不让靠近。” 虞幸:“嗤。” 一旁的蓝无诧异地看了他俩一眼,小声对张羽嘀咕:“他们不本来就是朋友?” 一路上,根本就是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啊。 而且在他们推演者中,很多大肆宣扬关系很好的朋友在推演副本里都做不到这样的信任呢,连得到情报都会互相瞒着。 对有些人来讲,朋友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但蓝无看虞幸和花老板就不是这样,这难道不是代表两人有很深的友谊吗? 张羽不敢揣摩:“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花老板这个人。” 小阳阳房间没什么其他线索了,几人把粘好的报纸放回了一动不动的小孩身旁,转而前往第三间房。 住在第三个小房间的是一对兄弟,从面相上看应该是双胞胎。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桌前,躺着的那个腿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绷带,绷带底下隐隐有药味传出,显然受伤了。 坐在桌前的那个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有学者的气质,固定的动作也是正拿笔在本子上书写着什么,一副纯然无害的模样。 但虞幸可没忘记,在复现的场景中,这戴眼镜的家伙对着女人义愤填膺,脸上带着扭曲的狰狞,抢毛衣时也是最起劲的那几个人之一。 这两人好像是医馆的人,从他们房间里放着的物品上能找到很多和医馆有关的元素,角落里甚至藏了一袋药材。 戴眼镜的在写账本,兄弟二人似乎是住进旅馆后依然会给其他住户做一些治病的活计——当然,价格要比以往更加昂贵。 付出了几克药材、治过什么病、要换取什么资源,通通都在账本上列得清清楚楚,不得不说,此人写了一手好毛笔字,字迹不仅清晰,而且还工整平稳,简直让人想不到这是一个身处困境、双手生疮的人所写。 “这两人应该过得很不错吧,连墨水都有存储。”张羽翻开抽屉,不由感叹。 另一边的柜子里还存了很多食物,有米有面,连冻过的肉都有。 “话说这些屋子里也没有能开火的地方,他们怎么做饭呢。”张羽挠挠头,自问自答,“哦,是不是旅店统一做饭啊,把食材交给门口那个老人,然后老人做饭。” 虽说现在的老人连动一动都费劲,但当时应该不是这样吧,身为整个旅店的老板,要真这么没行动力,这群住户一旦陷入绝境,早把旅店掀个底朝天了。 “看这边,这里还有一本账本。” 蓝无在搜靠床的位置,他从躺着的人怀里拽出一个藏得很深的本子。 翻开一看,才知道这不是账本,而是一本日记。 ……记录得比较随缘的日记。 日记不是用毛笔写的,而是歪歪扭扭的碳笔,字迹粗细不均,虽然看得出写字者有练字功底,但写日记的这位好像没有他兄弟那样平稳的手和内心。 每一页上都没有标注日期,好像只是想起来了就写一下,一段话就是一天的内容,越到后面,字迹越凌乱。 “有时候我看到他换到那么多物资,又开心又不安。价格实在是太高了,我们这样趁人之危,有违父亲教导。” “今天有个老太太因为没钱治病,被他拒绝了,我好想让他别这么绝情,但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像废人一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替他心软呢,要不是我的腿受伤了,他根本不需要为两个人生活的物资发愁。” “那老太太死了,我不敢看她的遗体,只能目送着大家把老太太埋在旅店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昨天半夜我听见有人开门出去的声音,就在走廊上,今天我看见裁缝给他女儿做了件新背心,但是那件背心颜色很像老太太的衣服……应该不会吧。” “他今天给孙云云看冻疮,要了人家一斤米,我知道孙云云已经没什么吃的了,几次集体出去找物资,她都没抢过这群大老爷们。一斤米啊,真不能这么黑心啊。” “最近好像每天都有人死,冻死的。算算日子,我们在这儿待了有半年了吧,一开始的物资都要花光了,雪越来越厚,镇子是不是被放弃了?” “裁缝偷死人衣服的事被发现了,跟我想的一样。他女儿好像要疯了,也对,把那么多从坟里挖出来的东西穿在身上,还穿了这么久,是不太好接受。但这种时候,能活着就不错了,谁还管这些,起码我每天都好冷,换我我也穿。” “这群人疯了吧!” “今天裁缝的女儿在走廊跑来跑去,疯疯癫癫的,手里还拿了把刀。这些人怕了,合力把裁缝女儿扔出了旅店,还……自从裁缝半夜里被那些死者的家人打死,拿死人衣服就成了明面上的事,但也不能扒活人衣服啊!” “他也疯了,我亲眼看到他在给黄叔开的药里掺了毒药,他要干什么!” “他一点也不像我弟弟了,我怕他。就连写东西也只能背着他偷偷写,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太对,不是我霸着床让他感觉不满了吗?他不想再照顾我了吗?” “所有人都疯了,可能我也疯了,他们还能去外面找物资,我只能一直待在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就像提前躺进了棺材。” “哈哈哈哈……” “他要拿被子捂死我,被店老板看到了,店老板的眼神很悲哀,可我早知道有这一天了。” “我怎么还没死。” “我怎么还没死。” “我怎么……” 后面就只有重复的这一句话,笔触越来越凌乱,到最后连字都认不出来。 氛围有点窒息,透过这些疯狂的文字,仿佛可以窥见那段黑暗的时光。 “他弟弟最终因为某种原因没有杀他。”张羽喃喃着,望向坐在桌旁的背影,“是良心发现还是舍不得?” “人心难测,他本来不是为了给受伤的哥哥更好的物资才高价看病卖药吗,到后来又觉得哥哥是累赘,觉得不值得了。”蓝无长舒一口气,闭了闭眼。 虞幸道:“他后来已经在求死了,但是他弟弟没让他死。” 不带任何触动的淡漠语气将两个年轻人从沉重的心情中惊醒,虞幸拿过日记本,顺着往回翻了几页。 日记里提到了孙云云,孙云云本来就没有多少食物,还要因为看病要交出去一斤米。 她会向女人借半斤米就不奇怪了。 最早出现抢活人衣服,把人丢出去的事情发生在裁缝的女儿身上,这女孩倒是挺可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穿了死人的衣服受了惊吓,大半夜的父亲又被杀了。 一个女孩被逼疯,其他人要丢她出去尚能以维护自身安全为借口,可抢了她的衣服把她丢进外界的冰天雪地里,那就是连一条活路都不留给她。 那时候的住户们,已经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中扭曲了心智,开始疯狂和变态了。 兄弟中的弟弟给“黄叔”下毒的理由暂时不知道。 伤了腿的双胞胎哥哥认为他们已经在旅馆住了半年多了,一直没有等到外界的救援,究竟是这场风雪真的因为灵异力量永远隔绝了南水镇和外界的联系,还是外界施救几天,住户们却过了半年呢? 另外,日记最后几页的那段日子,双胞胎弟弟终于打算对哥哥动手,然而没有成功,后续双胞胎哥哥一心想死,弟弟却怎么都不让他死。 转折点在于——双胞胎弟弟动手的时候被店老板看到了。 因为被看到了,之后就怎么也不能让哥哥死?双胞胎弟弟是在忌惮着什么吗?店老板对于这些住户们来讲……究竟意味着什么? 店老板。 不出意外,当年的店老板正是现在大厅那儿的老头。 可惜老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马上要到一点了!】 忽然,被他留在大厅注意时间的枝条在意识里给他传回一个提醒。 【十二点五十七了,十二点五十七了。】 正一边看着虞幸往回翻页,一边听他喃喃自语的三人只见虞幸一把关上日记本,麻溜地塞回了双胞胎哥哥怀里,果断道:“回房间。” “到点啦!”张羽看到虞幸点头,立刻飞奔出去,跑进自己房间关门一气呵成。 这是他们已经说好的,一旦虞幸说了回房,其他人就不要犹豫立刻回去,因为虞幸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慢一点的话后果要自负。 蓝无和花宿白的身影消失在另一侧的走廊上,暗星的那俩散人同伴好像已经提前回房间了。 虞幸把双胞胎的门关好,回房躺下,等待凌晨一点钟开始的场景复现。 时间一秒一秒的跳跃,大厅的时针指向整点,那一刻,熟悉的阴冷感觉又蔓延开来,无人的房间多出数道呼吸。 那些不知究竟是什么样存在的“人”如同倒带重播,上演了一出一模一样的戏码,从女人的悲哭到小孩的死去,血色蔓延,冰冷覆盖,再到众人纷纷推开门…… “你们谁偷了我的药!” 与上一轮不同的怒吼吸引了虞幸的注意,他放出枝条蔓延视野,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满脸怒容,在众人对女人进行指责之前站到了中央,通红的双眼将所有人都瞪了一遍。 他左臂有一道巨大的伤口,缠了绷带,淡淡的红色从伤口处晕染出来。 “谁进过我房间了!那是老子给伤口消炎的药,老子伤口感染了!谁偷的!给老子交出来!” 壮汉气得一拳砸向了旁边的墙壁,墙壳都裂了几分。 “铁匠,我好像看见……”人群中有个人犹豫地指向了属于陈润的房间,“你药好像被这间屋子的人拿了。” 壮实的铁匠一听,立刻气势汹汹的朝那边走去,其他人重新进入争抢女人衣物的节奏,只有铁匠出现了偏差。 殊不知屋里的陈润已经吓得心肝胆颤。 他一边抵抗着仿佛要把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冻掉的幻觉,一边在努力地倾听外界的声音。 上一次就是因为他过于专注地忍耐严寒,导致对走廊上发生的事根本没什么印象,错过了一大堆剧情,现在他只有一个靠得住的队友,两人都必须把握好每一次剧情才行。 谁知就听见粗犷的声音带着怒火问药在哪里。 他的心已然咯噔一声往下沉,听到铁匠不加掩饰的脚步越来越近,直到在他房门口停住时,他的心跳已经迈上了高速。 场景复现的时候怎么还能提到他呢?! 这些人的记忆不是应该固定的吗! 在复现场景的那个时间点,他所在的这间屋子应该没人才对,更何况是谁说看到他拿了药的,怎么可能看见啊!他搜查的时候,这些人明明是没有意识的! 操! 他又不能坐起来,只能竭尽全力动了动手指,把一枚染血的玻璃球丢到了门边。 玻璃球落地之后便坚如磐石地静止在原地,展开一道特殊的立场,让简陋的房间门与门框变得严丝合缝。 下一秒,铁匠已经一掌拍在门上! 砰的一声巨响,木门都震了一震,陈润怀疑要是没有他的祭品,这扇门已经要被铁匠拍碎了。 “开门!” 铁匠的声音在行动受限时犹如恶魔的催命魔音,如果换个地方,身为推演者的他怎么可能怕一个只是壮了点的“人”? 哪怕对方是鬼物,任何一个有着战斗能力的挣扎级推演者也都能解决它! 偏偏是在这种情况下。 陈润终于知道,为什么规则要给他们一个如此苛刻的行为限制了。 玻璃球在门后随着铁匠的砸门声而颤动,好在还可以坚持一会儿。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外面的闹剧快点结束,就像第一次一样,等到女人被其他人推出走廊,一切也该重置了。 一旦进入自由行动阶段,他肯定第一时间把铁匠的药还到原位去。 当时他就是在铁匠贴的便利签的指引下找到了这瓶药,因为便利贴上写着这瓶药有助于治疗伤口。 铁匠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便利签,他似乎是一个记性很差的人,所以要做什么事,把物品放到了什么地方,都需要用便利签写下来提醒自己。 陈润从那瓶药上感知到了道具的气息,还以为这就是可以让推演者拿走的道具,毕竟很多次推演里都是这样,找到的道具就归他们了。 系统并没有给他道具提示,他也没在意,等到任务结束才统一介绍道具或祭品面板的事他又不是没经历过。 没想到拿走铁匠的药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快点,再快点……”陈润心里疯狂念叨,他已经听见那些人在拉扯着女人的胳膊了,因为女人不停的哭喊着胳膊好疼,快被拽掉了。 下一个动作应该就是……争抢女人的毛衣,再把女人一路拖行丢出去! 之前没有在意的争抢环节在此时变得尤为缓慢,外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这次的衣服应该归谁。 所有人都在喊冷。 感觉自己要被冻死了的陈润也觉得好冷好冷。 他差点就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还以为自己是冰柜里的一条鱼,即将迎来被冻死宰杀的命运。 “砰!” 玻璃球多出一道裂痕,铁匠的怒火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因为陈润的沉默越烧越旺。 这道岌岌可危的裂痕让陈润从幻境中猛得清醒,他惊骇地偏头,随着玻璃球裂开,房门也出现一条裂缝! 他迟钝地想,这道门撑不住了。 铁匠马上就要进来了,对方一定会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到时候他就完蛋了。 走廊的喧闹还在继续,现在已经到了众人吵闹着要驱逐女人的时候。 “咔咔——” 玻璃球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可能下一秒就会摔个四分五裂。 陈润听见了一群人拖拽着什么的声音。 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啊。 “咔——” 在球体即将碎裂时,陈润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要能再拖住二十秒左右,场景就能重置,他就能活! “等等!”他维持着躺下的姿势,高声喊,“你别砸了,我现在就把药还给你!” 砸门声果然戛然而止。 陈润欣喜,继续拖延时间:“你千万别把我的门砸坏!没有了门我就要冻死了,对不住,我正在拿药,我再给你一些吃的补偿,求求你千万别砸门了!” 女人在走廊上被拖着,即将到达场景复现的终点。 而门外的铁匠突然哈哈大笑。 “原来你醒着。” 门把手传来声响,紧接着,玻璃球明明还没有碎裂,但房间的门就是毫无阻碍地被打开了。 门后的玻璃球咕噜噜朝他滚了回来,陈润眨眨眼,看见玻璃球光滑如新。 根本没有裂纹! 门上……门上也没有裂纹。 被冰冻到迟钝的脑子在惊恐中忽然清醒,陈润意识到——是幻觉! 是幻觉让他以为门就要裂开了。 而系统告诉过他们,做这个支线任务的时候…… 【一旦被发现没有“入睡”,视作违规。】 他主动开口说话,被发现了。 因为违规,所以铁匠毫无阻碍地打开了他的房间,连他的玻璃球道具都无法抵挡这个规则。 铁匠魁梧的身体出现在打开的大门后,走廊恍若血色世界。 “不,不行,你不能……”陈润精神紧绷到极致,就连铁匠距离木床的这几步路,都被他用来和女人被丢出去的时间做对比。 “你没有睡觉。”和刚刚的暴怒不同,铁匠此时的神情有些不像铁匠本人,更像一个陌生的屠夫,在找到违反了规定的小羊羔时,满怀目的地接近。 陈润瞳孔紧缩,激活了身上的保命祭品,可铁匠的手穿过了祭品能量,抓住了他的领口。 “不!放开我!”陈润发出绝望的吼声,然后毫无反抗能力地被铁匠一把揪了起来。 他被扔到了地上。 这一刻,某种保护应声而碎,走廊上的血液朝他奔涌而来。 “啊——!!!” 他惊声尖叫。 叫声后,万籁俱静。 陈润瞪大眼睛,看着已经涌到脚边的血液渗透进地底,魁梧的铁匠消失不见,走廊上的一切也空空如也。 怔了半分钟,他才意识到那股寒冷不知何时从他身上消退了。 赶上了,就差一点。 他……他活下来了! …… 虞幸目睹了这一幕死里逃生,若有所思地把枝条收了回来。 这人运气不错。 当时这人忽然开口喊话求饶,是看到了某种幻觉么? 看来幻觉不止有冰冻这一种。 第七十一章 在最温暖时死去 第二次场景复现结束,推演者们已经掌握了规律,直接从房间里走出来,聚集到了走廊上。 就连那个暗星成员都打开门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在发现没有少任何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神色明显有些愕然,像是没想到这些参与自由活动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死。 这让他的避让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笑话了。 不过他也没有错过铁匠往陈润房间跑的那段动静,心想,那样的恐怖如果是朝着他来,他可没有把握像陈润一样死里逃生。 所以他还是继续乖乖龟缩着吧,这么想着,他把头往回一缩,门又带上了。 “喂,你没事吧?刚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陈润的朋友还想继续问什么,却发现陈润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显然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张羽和蓝无不能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对这人还活着也有一定的诧异,毕竟陈润那声尖叫穿透力太强了,他们在房间都听得很清楚。 不过看到虞幸神色平淡,就知道恐怕只是运气好,没有哪里值得多去关注的。 陈润手里捏着药瓶,像在拿一个烫手山芋,他没有回答朋友的话,而是快步走向铁匠的房间,几乎是丢炸弹一样把那个药品放回了原来所在的位置。 “下次别来找我了,药都还给你了。”陈润转头望着坐在桌边的一动不动的铁匠,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管铁匠能不能听见,反正自顾自地伸手拜了拜。 他朋友皱眉:“你是被吓傻了吗?” 陈润咬牙:“废话,差点就死了的人是我!我还不知道房间的保护是不是会恢复……” 他朋友急了,一掰他肩膀:“知道你刚才就差一点,但是你别谜语人啊,到底为什么会惹上那个铁匠,你倒是直说啊!” “我、我拿了他的药,那对我们来说是个道具。” “不能拿这些……什么都别拿,你也别拿。” 陈润经过刚才那么一档子事儿,现在头脑还发着昏,他更关注当时他听见的碎裂声,就是他被铁匠扔到地上后听见的。 正是在微不可查的碎裂声出现以后,走廊上的血液才突破了他的房门,一股脑地涌进来。 可想而知,碎掉的应该是规则对他房间的保护。 可是,虽然第二次场景复现已经结束,之后会一切重置,但系统也没告诉他房间的保护还会不会重置啊? 万一这是一次性的呢! 如果下一次场景复现,那些血液根本不需要他再违规就已经能自由进入他的房间,那他也只是迟了一小时去死而已。 他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再去调查其他人房间里的线索了,他现在只想弄清楚房间的保护机制,所以他决定要去大厅找那个店主老头! 之前他看见虞幸和店主老头在柜台后面聊天,就说明店主老头是个可以沟通的、暂时无害的npC,如果想知道房间的事,也只有去找店主老头了。 陈润这么想着,一抬眼就看到了朋友眼中的迟疑。 两人也算熟了,他一看见这眼神,就知道朋友也一定有想把某个房间里的东西占为己有的想法,可是没有在上一轮动手。 他们两个是一起行动的,他拿药的动作根本没有避开对方,是正大光明的,对方肯定知道他拿了药…… “你是不是在拿我趟雷?”陈润深吸一口气,语气沉了下来。 要是心里没有疑虑的话,对方应该会把看中的东西一起拿走才对,可偏偏朋友没有去拿,明显在忌惮什么。 有这样的警戒心,却连提醒他一句都不肯,不就是在等着看他拿了药瓶后的下场吗? 朋友脸色一变:“你这说的什么话,都到这个等级了,这种事情不该自己注意么,我又没有义务一直关照你,而且我只是在当时没想起来提醒,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陈润一口气憋住。 他总算是能理解那俩暗星的为什么对自己被当炮灰这么敏感了,有时候利用并不一定是趾高气扬,而是来得措不及防。 什么有没有义务,这不就是在偷换概念吗,如果队友之间都不需要提供帮助的话,还要队伍这个概念做什么? 更何况都不是要求别人牺牲自己的什么去帮助他,只是口头上一个提醒就足够了呀。 他俩虽然是散人,但这次可是结伴一起来的,从一开始就说了要结盟。 反正他现在已经连这个家伙都不能信任了,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瞄了眼不远处四个貌似在看戏的人,他长叹一口气。 “我放弃这个任务。” 他朋友提高声音:“喂!你等一下,虽然你这次是差一点,但是起码已经探出一个死亡条件了,这对我们来讲不是更有利了吗?你这个时候退出干嘛?” “你要不要继续都随便吧,我不陪你玩了。”陈润翻了个白眼,然后就往大厅走去。 被丢下的朋友无言地站在原地,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另一边关得死紧的门,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没一个靠谱的。” 显然,他还打算继续,于是在警惕地看了虞幸他们一眼之后,又朝着走廊深处而去,他还要调查那边的房间。 “好一个抱团。”张羽感叹道,“就这?” “哎呀。”蓝无微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场面真的很常见,队友背刺什么的。不过看他们原本交情就不够深的样子,早该留个心眼啊。” 花宿白轻笑一声,扭头看向正在思索着什么的虞幸:“你在想什么?” “在想这个叫陈润的还挺聪明。”虞幸的目光穿过走廊落在了大厅的方向上,“起码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跟陈润担心的一样,他房间的保护空间从碎裂之后就没有重新拼合,这种保护似乎是一次性的,因为在铁匠消失后,虞幸也没有感知到保护重新降临。 还有一点就是,通过枝条,他看见他对门的那个房间就是毫无阻碍地被血色占领了的。 他一下就想到了关键:“已经被破坏的房间没办法对我们重新形成保护,这个机制下,旅馆每晚能接纳的推演者数量将会不断减少。” 今天有二十个名额,破坏了两个房间后,明天就只会有十八个了,这还是最好的情况。 旅行团可是一共要在旅馆住六晚的,而且他有这种直觉,选择旅馆是正确的,那些留宿在镇民家里的人,明天一定不会再做出同样的决定。 到时候旅店的名额可就要靠争抢了。 陈润倒是还好,他去找店主老头,大概率可以重新得到一个房间,反正看店主老头对于抽取房间的随意性,谁住在哪一间这种小问题老头并不在乎。 “可是队长,如果我们今晚把支线任务做完了,之后再住旅店应该就不会再碰到这样的情况了吧。”了解了虞幸想法的张羽还是比较严谨,“可以用的房间数量会不会永远维持在十八间?” “哎呀,你可真是太低估南水镇的险恶程度了,他会放我们舒舒服服睡五个晚上?做慈善呢。”花宿白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阿幸,你的这个新队员也太单纯了,一看就没遭受过系统的毒打。” 那确实。 张羽默默地做了一个将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他成为推演者的时间短嘛,虽然加入没多久系统就疯了一样提高了推演频率,但是破镜里无论哪个人带着,他都能指引他避过大部分系统的坑。 起码在他的思维中,不觉得系统是个多么恶毒的存在,反而他认为系统是推演者们在各个副本中生存的最强保障。 没有系统他们就没有人格面具,没有人格面具,祭品道具和特殊能力就一个都用不了,到时候进入副本岂不是被鬼物单方面虐? 而且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些副本由系统完全掌控,可有些副本好像有自己的意识,系统反而会和那种意识进行对抗,将更多的主动权交给推演者,也算是给推演者们争取了很多生存空间。 他总听赵哥他们说系统隐瞒了什么,有什么阴谋,大概是因为他级别还太低了吧,这样的讨论跟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花宿白眼睛一弯,似乎看透了张羽眼神中的含义,他忽而凑到张羽耳边,压着声音说:“你觉得系统对你好,是因为系统要从你身上拿走更珍贵的东西。” “别太相信它,单纯的小孩。” “不信的话,找机会问问你的队长,但不要是现在,它说不定正在听哦~” 说完,他直起身,恢复了正常距离。 张羽求助地看向虞幸,他知道队长肯定听得见刚才那番话。 却见虞幸微微冲他点了点头,居然在认可花老板说的。 而后,虞幸另起话头:“后面几天可能会有新的支线任务出现,旅店的秘密可不少,我们今天接触到的也只是曾经的住户,而不是旅店本身。” 但这不是现在的他们需要考虑的东西。 “走吧,继续。” 他们只看了三个房间,还有七个在等着他们呢。 接下来他们要看的房间是孙云云的。 孙云云,在女人和双胞胎兄弟的线索里都被提及过,她也是虞幸在复现场景中看到的那个矮胖的少女。 在她的房间里,几人找到一个涂鸦本,上面对雪灾的描述并不多,重心放在了少女自身的糟糕经历上。 刚搬进房间的时候,她是和另外一个女生合住的,当时整个旅店里也不止她们两个女孩,那抱着孩子的孤单女人,小阳阳的母亲,老无所依的老太太,裁缝的女儿,以及一些其他年轻姑娘,零零总总加起来得有几十个。 旅馆拥挤不堪,人多,消耗的资源也就更多,加上每次出旅馆去周边找能用的物资时,由于体力上的差距,女性们出的力都不比男性多,旅馆里的人逐渐有了别的心思。 做不出同样的贡献,却吃着同样多的饭,一两天还好,日子一长,不满就会无限滋长。 女人们能得到的物资越来越少,就连外出寻找时,常常是刚到达可能有物资的地方,就发现男人们已经将物资划分了个精光,一点都不给她们剩下。 能力不够,也没办法。现在可是灾祸,粮食短缺,谁也没必要让着谁。 有家人的女性还好,抱婴儿的那女人以及行动不便的老太太也有大家仅剩不多的善良照顾着,孙芸芸和室友这样无依无靠的女孩,在这种情况下就处境凄惨了起来。 后来不出所料的,没有家人的女孩子的身体被当做了筹码,她们得“自愿”付出身体换取物资,才能活得下去。 孙云云的漂亮室友因此反而过得滋润起来,但得到的物资都是室友用身体换的,室友一点也不会分给孙云云。 全旅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活得最凄惨了,她开始恨其他女人,为什么,为什么就连这种时候,别的女人都比她活得轻松。 她不用同样的方式换取物资,不是因为她清高,而是她实在不好看,身材又臃肿,没人看得上她,她连“堕落”的机会都得不到。 可这种恨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是天命如此,旅店里的女性一个接一个死去了,有的是病死的,有的是出去找物资时冻死的,有的是压抑自杀的,还有的……就像裁缝的女儿,是疯了被扔出去的。 渐渐的,旅店里就剩她和那个一直不肯告诉别人名字的,抱着婴儿的女人了。 她开始觉得有些人看她的目光变得古怪。 那些目光里一开始还是嫌弃居多,越往后,就越被一种令人胆寒的渴望替代。 并不是所有的男性都这样的猥琐,可有些人在之前习惯了,就停不下来。 她终于用身体换到了物资,饿了很久很久的她在结束后把自己关在房里,一边哭一边狼吞虎咽。 孙芸芸为自己之前对其他女人的恨意感到羞愧,因为现在她知道了,这样的生活有多么耻辱,多么难堪,多么绝望。 她不常答应,总是拒绝得更多,应该得感谢这些人还有着一丝伪善,没有让禽兽那一面成为理所当然,她拒绝了,也没有几次会受到强迫。 因此她的日子还是过得饥寒交迫,时间拖得越久,能找到的物资就越少,她拥有的越来越不够了。 而且她真的好冷啊,雪灾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在旅店里就足够暖和,只有外出时才有几率被冻死,可现在温度越来越低,哪怕待在房间里,她也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都会成为一具尸体。 她只想变得暖和一点,哪怕饿死,她也不想这么冷了。 可能她已经疯了吧,她想让所有人都去死,然后把他们的被子衣服都占为己有。 只有失去父母的小阳阳还能让她勉强有点人性,那孩子可真乖。 直到有一天晚上,那个在旅店里非常高冷,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的抱着婴儿的女人,忽然哭着拍别人的门,祈求一点保暖的东西。孙云云想,呀,是不是傻了啊,那女人找的都是曾经提出那种要求后被拒绝的人啊。 女人比孙云云漂亮多了,又是个寡妇,没有人罩着,几个猥琐的家伙早就把目光放在女人身上了,可惜女人总是冷淡拒绝,还露出一种看垃圾的眼神。 再苦的日子都没让女人妥协过,这次为了孩子,她却比任何人都卑微,然而屡次被拒绝的男人,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中却无比痛快,又怎么会给她任何帮助呢? 孙云云听着女人的哭声,很是麻木。女人还借过她半斤米,这是唯一一个愿意借给她食物的人。 她现在却给不出半点回报了,因为她也要冻死了。 走廊传来异样声响,等到女人崩溃的声音传出,终于,所有人都忍不住开门看看情况。 孙云云看到了小阳阳的尸体。唯一给过她帮助的女人杀死了唯一一个纯洁善良的男孩。这样的认知使她的大脑变得无比混乱和恐惧,就在这个瞬间,疯狂彻底磨灭了她的最后一点人性。 她只剩下一个想法。 女人的衣服被子能给她吗? …… 孙云云的画册很厚很厚,从最开始到场景复现的时间点都涉及到了。 这个女孩在画画上很有天赋,总是用一些简单形象就能实现要传达的意思。 前面的画风还是正常的,代表她自己的小人总是在悲苦的环境下愁眉苦脸,或者崩溃哭泣。 从旅馆开始有女孩用身体换取物资时,画面就变得越来越压抑了,代表着漂亮室友的小人身形庞大,孙云云的小人蹲在画面角落,用羡慕和阴暗的目光看着对方。 画到孙云云第一次换到食物时,整个画面都开始扭曲。 不知是不是心中的压抑使她的手拿不稳画笔,那些线条歪歪扭扭,除了代表孙云云的小人,其他出现在画中的人物形象都变成了面容狰狞的怪物。 最后一页,孙云云用画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叉的空白处写了一行字。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我想在最温暖的时候死去,坚持的日子只是折磨,连最开始就死掉的那些人都比我幸福。】 “这也……太惨了。”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张羽艰涩出声。 看着活人在挣扎中逐渐绝望,比直面鬼物带来的震撼要更加深刻。 看画册的时间比在之前三个房间停留的时间都要长些,因为光是要看懂这些画,都比直面文字更加困难。 “灾难原来会将人性逼到这种境界。”蓝无眨眨眼。 在他原本的那个世界,好像是没有关于任何大灾难的历史的,仔细想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没有历史。 当时他毫无所觉,而自从被美杜莎带出来,摆脱了npC这个身份后,他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的世界是那么单薄,单薄得就像一个临时搭建好的框架。 果然都是虚假。 后来美杜莎让他学习这个世界的常识,他也去关注了历史,才知道一个真实的世界原来会有这样漫长庞大的历史演变。 他在书上见过了人类的诞生,也见过了后来的分分合合、逐鹿吞并,在不同的国度,对大灾难都有记载。 洪水、地震、瘟疫。 那些可怕的描述,终究还是离蓝无太远了,血淋淋的死亡人数浓缩成一串数字,他填鸭式的学习,却无法共感。 直到今日,看到了雪灾中被困在旅店的这些人的自白,他才终于感受到,除了鬼怪,天灾也是那样惊悚。 尤其是……没有了维护秩序的能力,疯狂和混乱会让人们变成这样苦难又可恨的样子。 “一码归一码吧,人是群居动物,集群中的氛围决定了个体的行为。”张羽把目光从画册上移开,“你想,如果这里的人从一开始就互相尊重,齐心协力,轮流寻找物资,再合理分配,是不是又会不一样呢。”“或许死亡还是无可避免,但是起码像孙云云这样的人,在死前不会如此绝望,她或许会期待着活下去呢。” “这也太理想化了吧。”蓝无实在太懂这样的场面有多难出现了,自私的人总多过友善又有能力的人,因为自私者只需让自己活着,无私者却还要负担上其他人的生命。 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呢? 看看推演者中正道线和其他两条线的数量对比就知道了,越是强大的级别,正道线的人就越少。 哦,差点就忘了,他自己也是个正道线。 蓝无失笑,正如他所言,他根本不知道系统对他产生这种评价的理由是什么,他还是半张白纸,仍在学习很多事情。 “差不多了。”虞幸突然道。 蓝无愣了一下,还以为他是在说“感叹得差不多得了”,毕竟他们时间也有限。他收回那些飘散的思绪,乖乖道:“抱歉。” 谁知虞幸放下画册:“我是说,线索找得差不多了,该怎么解决我已经有想法了。” 蓝无:“?” 张羽:“?” 花宿白好奇地挑起眉峰:“不是还有六间房间没看么,你就不怕你现在得出的结论有错?” “再看下去也不过是多观看六个可怜人的经历罢了。”虞幸瞥了房间中静立不动的孙云云一眼,“解决场景复现的方法很简单,提示也足够直白,其实我有点不理解任务流程为什么要让我们去了解每个住户。” 张羽虽然震惊于队长的说法,但听到这个还是本能的帮着想:“额,加深人物刻画?不让他们房间里的线索浪费?或者希望我们通过这些住户的经历,对曾经的雪灾有更深刻的认识?” 弹幕跟着他们过了两轮场景复现,也跟着看到了四个住户的生活状况。 直播间的氛围也有一点低沉,虽然做推演者的生活也是生死有命,不知道哪天就会死,但起码他们对于危险有足够的反抗能力,而且在通过推演副本之后还能得到很多。 不像旅店里这样,无论要痛苦地生活多久,都是越来越糟糕,看不到一点希望。 他们看直播哪有过这么沉重严肃的时候! 当下,有人为了活跃气氛,就盯上了张羽的发言。 [你小子,上学的时候语文成绩肯定很不错吧,搁这儿做阅读理解呢?] [丰富人物性格,推动情节发展,衬托人物心情] [上面的你背串了,后面两个是环境描写的作用] [我更好奇,幸说他知道解决方法了,会是什么?] [杀掉店主老头(不是)] [砸掉大厅的钟,让旅店的时间没有参照物!这样就做不到精准地一小时复现一次了!] [对哦,我就说大厅为什么会有一个钟,看着老不对劲了,其他地方都没有,楼上你真是个小天才] [我只是整活,没想到你当了真] [可是说的确实有道理呀,突然发现,大厅的挂钟和任务的时间要是有关系,那不就合理了吗?] [合理啥啊,万一任务的时间是根据系统时间来的呢,退一步说,真跟挂钟有关系,那把钟砸了又怎么判定是在六点之前完成了任务┐(′-`)┌] 弹幕上讨论得欢,屏幕中,花宿白笑了一声,附和道:“这么说来是有点奇怪,这些住户以不同的视角描述同一段生活,倒像是有意在展示着什么。” 他缓步走到孙云云旁边,用手碰了碰:“而且不是他们自己想展示,你瞧,住户们就跟栩栩如生的道具一样,倒像是其他的什么东西用住户当媒介,来展示‘它’想让我们看到的。” 听到他的话,虞幸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一闪而过。 这一次他没有任由灵感溜掉,而是闭上眼睛,努力去捕捉刚刚被触动到的思绪。 展示,媒介,不是活人也没有鬼气的住户…… 对不上的时间,难以捕捉的机械声,奇怪的味道。 真实和虚假的双重南水镇,有人则在,无人则消失的镇民…… 这么想来,张羽说过,他和蓝无偷溜出不忘居的时候,街上一片安静,一个人都没看到。 可导游带着他们按照流程离开时,街上却人来人往。 这又何尝不是专门对推演者的展示? 虞幸幽蓝色的瞳仁中眸光一亮。 他好像想到了,想到了一个可以把所有异样串联起来的缘由,如果真的是这样,进入南水镇后经历的一切就都合理了。 “你在刻意提示我。”虞幸看斜睨向花宿白,“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花宿白无辜地眨眨眼:“什么提示?想到什么?” 虞幸:“……” 他愈发确定花宿白就是比他更早地想通了南水镇现状的本质。 这个结论让他有那么一丁点意外,还有些许不服气,花宿白表现得这么消极怠工,居然也能比他快。 老实说,这是虞幸第一次和花宿白进入同一个推演,在此之前他并不确定花宿白的推演能力有多强,只能确定这是个古怪又危险的狗皮膏药。 没想到……原来花宿白的智商这么高,难怪能坑到伶人。他早该想到的,脑子跟不上实力的话,花宿白早被伶人报复死了。 虞幸偏过头,嘴角微微勾起。 呵,真有意思。 但这姓花的是什么时候得到了比他更多的信息? 他们从下了巴士之后基本上都在一起活动,起码在大致的流程走向上是一样的。如果说花宿白比他更先看透,最大的优势应该就是对方对阴阳城邪神的了解了吧。 他是在阴阳长廊上才知道阴阳城的存在,也是听伶人告知,才对阴阳城的邪神有了概念。 但他还不知道在南水镇搞事情的邪神究竟是哪一个,能力又是什么。 花宿白……虞幸现在已经在猜测,花宿白和鬼沉树代表的邪神一定关系匪浅,说不定也是分身之类的存在,这样的话,花宿白一定知道阴阳城中邪神的具体情况,在南水镇探索一番后,也能迅速判断出是哪一个邪神的力量所为。 嗯,这样就说得通了。 虞幸为自己这次还不如花宿白的事实揪出一个很可靠的借口,宽慰了不少。 他想,医生是【祂】的分身,却和活动的主线没有关系,真正要给出门票的邪神,绝对和时间有关系。 阴阳城里应该有一个掌握着时间力量的邪神,就是不知道具体有什么样的职能了。 “咳咳,队长。”张羽凑过来,“所以队长是想到什么了,可以跟你好奇心旺盛的队友分享一下吗?” 虞幸狠心拒绝了好奇心旺盛的队友,笑道:“我想到的东西不能说出来,会被某个存在听到,所以,还不是时候。” 一定会被听到。 现在他想清楚了,旅行团的一举一动,恐怕从始至终都没逃过“它”的眼睛。 花宿白应该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不能直接和他说,还得绕着弯子来提示他。 张羽抓心挠肝。 “那队长你说的任务解决办法是什么?这个总可以说吧!” “哦,这个啊。”想通了南水镇的世界观,虞幸都快忘了支线任务的事儿了,他随口道,“我出去买个东西。” 张羽:“???” 蓝无也很好奇,既然虞幸说任务的解决方法很简单,而且听意思和住户们的这些故事没什么太大关系,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想复杂了呢? 花宿白歪头:“去哪买东西?” “主街小卖部。”虞幸说着,也没让人陪同,就这么顺着走廊走了出去。 “咦?”蓝无诧异,“现在是可以随意出旅店的吗,我还以为在天亮之前我们都不能出去了。” “你这就叫自己给自己加规则。”花宿白笑着靠上墙壁,这一次像是一只收起翅膀的红扑棱蛾子了,“哈~再说了,就算规则不允许出旅店,你觉得虞幸这种人,找不到避开规则的方法吗?” 他打了个哈欠:“算了,等他回来把任务解决,还可以安心睡一会儿。” “尤其是你们两个小孩儿,再不睡,明天可要遭老罪了。” 明、明天要遭罪? 张羽骤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说来他确实要快点睡觉了,不然明天逃跑都没力气。 …… 虞幸从走廊进入大厅,看了眼挂钟。 时间指向一点四十五分,算一算的话应该来得及。 大厅的油灯还没有熄灭,在墙上映出了两个影子。 “女子在桥上等啊等啊,等了不知道多少年,终于等到了归家的父亲。她喜极而泣,想扑过去拥抱父亲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了。” 来找店主老头解决房间的事情的陈润木着一张脸,坐在老头旁边给他念小人书。 新的房间钥匙就握在老人手上,老人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显然是以换房间为要挟,新抓了一个讲故事工具人。 “年迈的父亲也急于归家见自己的女儿,他看见桥上新立了一座女子的雕像,只觉得雕像眉眼十分亲切,可再好看的石像,都不如他要见到女儿的心。” 陈润没有那胡说八道的本事,就照着书上在念,余光看见虞幸出来,顿时卡了壳。 老人迷迷糊糊睁开眼:“咋不念了?” 虞幸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冲陈润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陈润也不想横生枝节,便假装没有看到他——反正老人眼睛很不好,只要不发出声响,老人恐怕都不会知道有人大半夜的要出旅店。 “女子就这么看着父亲与他擦肩而过,不仅泪流满面。她无法想象父亲回家后找不到他会有多么着急……” 陈润的声音逐渐被甩在身后,虞幸小心翼翼地推开旅店的门,一闪身就钻了出去。 从巷子里可以看到主街的一角,只见那些商铺的灯虽然亮着,但街上空无一人,分外冷清。 他踏上主街,观察了一下。 街边店铺的商贩们都还在,他们似乎对冷清街道也没什么兴趣,全都在做自己的事,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倒腾店里的商品,见外头有人影晃过,还会抬头看一眼。 看到虞幸一个人,商贩们也没有搭话的意思,更没露出意外的神色。 虞幸也不浪费时间,按照之前见到的商铺分布,径直走向了距离最近的一个杂货铺。 杂货铺是百宝街的店铺里卖东西最海纳百川的商铺了,他花钱买了几盒火柴,就脚步不停地回到了旅店里。 其他三人还在走廊上等他,剩下唯一一个没放弃任务的散人也探头探脑地朝这边望。 “一人一盒,不要犹豫,全烧了。”虞幸把火柴分给三人,“速度要快点,别给它反应时间。” “烧人?”蓝无莫名。 “这些住户不是冷么?既然要在最温暖的时候死去,那就用火。”虞幸道,“按照正常流程,把所有住户的信息都收集完毕,应该会有拿到旅店里的点火工具的途径,但是太麻烦了,不如直接去外面买。” 这些住户不是真正的人。 他们顶多就是……一些住户执念的体现。他们并没有活着,自然也不会被烧死,从多年以前他们在旅店里结束生命之后,就只会有一种死法。 反正他们的执念是冷。 只要不让他们冷,就算是烫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那为什么要快点?是不给谁反应时间?难道他们会突然动起来吗!”张羽有点担心。 “说不准呢,我们不按流程办事,漏了那么多‘它’想展示的信息没看,说不定‘它’会恼羞成怒,做点什么来阻止我们。”虞幸笑着摊手,“所以就快一点,一次性点完。” 几人分散开来,虞幸看着位置差不多,就抽出两根火柴划燃,丢到了面前的双胞胎兄弟身上。 他们的衣服应该没有那么易燃才对,可火柴上的火焰刚碰到他们,就轰然成了熊熊大火,沿着烧着的那个点一路扩散,眨眼间,双胞胎兄弟就着成了两团火人。 火焰竟没有点燃周边的任何事物,只牢牢粘在两个不会动的人形身上。 他们皮肤上的冻疮和裂口被烧焦的痕迹覆盖,大片大片丑陋的烧伤迅速蔓延。 虞幸最后瞅了他们一眼,转身去另外的房间。 这时,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两声轻叹。 “都结束了啊。” “我终于可以死了……” 他脚步转去孙云云的房间,同样一根火柴点着了少女的身躯。 “好暖和。”少女静静坐在桌前,留给虞幸一个背影,“好暖和啊。” …… 同样的事在每一间有住户的房间上演。 他们这操作让剩下的那人目瞪口呆,又不敢说什么质疑的话,因为他也看见火烧下去以后是什么效果。 在之前的复现中让陈润留下了阴影的铁匠被蓝无点燃。 魁梧的铁匠连形成的火团都比别人大一点,他伤口感染的胳膊在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很快一片焦黑。 “舒服了,终于不再折磨了……” 不知是他们速度够快,还是“它”并不在乎这小小的投机取巧,直到住户们违背常理地被烧成了一堆灰烬随风而逝,也没有意外发生。 此时,刚好到一点五十九分。 陈润的朋友从震惊中惊醒,急忙往自己的房间跑,陈润也终于拿到新钥匙,马不停蹄的狂奔而来。 张羽:“我们还需不需要回房……” 花宿白仰脸感应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我能感觉到,‘它’已经离去了。” 这里的规则已经消失了。 第七十二章 想不出名字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狂奔而来的陈润躺回了床上,心跳还随之扑通扑通地加着速。 这个房间是他之前没来过的空房间,他这个角色的背包和随身物品什么的都还留在原来的房间里。 不过相对而言,这些也不重要,只要他在场景复现结束后再把东西搬过来就是了。 为了新房间的这个钥匙,他可是足足跟店主老头磨了半个多小时,忍受着店主老头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难闻的濒死气味。 还好他机灵了,现在万事俱备,上一轮的失误应该不会再给他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 陈润安心躺下,盘算着待会儿不论再发生什么意外,他都绝对要装睡装到死。 话说刚才看见破镜那伙人都聚集在走廊上,他们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带着一些胡思乱想,陈润等待着走廊上传来女人的拍门声。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心跳都平复下来了,也没听见任何声响,不仅如此,那股难捱的冰冻幻境也没找上他,四周静悄悄的。 陈润的警惕心立刻拔升到最高,这是又有什么新幻境了?是要让他觉得异常,主动下床查看吗? 他绝对不会上当的。 又过了一会儿,走廊上传来开门的声响,陈润精神一振,心道——果然来了! 可是开门后,传来的却是他朋友的声音:“你们……真的把任务做完了啊。” “是啊,如你所见,不会再有场景复现了。”稍远些的地方传来张羽的回答,听声音,那些人好像连房间都没进,就一直待在走廊上。 陈润:“?” 什么东西?任务做完了? 瞎扯,肯定是幻境里制造出的声音在骗他。 他坚定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哪怕听见朋友的脚步声来到他门前,敲了敲他的门:“陈润,幸大老他们把任务结束了,你不用这么害怕了。” 放屁,又在勾引我说话! 同样的当我还能上两次不成? “陈润,真是我,你要是不相信,我直接开门进来了。”朋友大概是不想和他闹掰,还想着既然任务结束了就劝劝他继续结盟。 旅店的房间门似乎没有针对推演者做出什么防护,想要进哪扇门,直接拧开把手就行了,朋友把手搭在门把手上,试探着转动。 陈润冷眼旁观,他知道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要是外面的那东西真能进来,还跟他说什么……等等门怎么真开了! 朋友在陈润一脸惊恐的目光中打开了门,闪身走了进来,有点无奈地说:“看,真是我,之前你不在,那四个人找到了通关支线的方式,已经火速做完了,我猜我的贡献度都没拿到多少,早知道直接摆烂了。” “……”陈润倔强地想,说不定这也是幻觉…… 朋友看了他一会儿,默默翻了个白眼,恐怕他要是再往前一步,陈润就要用攻击祭品攻击他了,算了算了,随便他吧。 “不信拉倒。” 说完最后一句,朋友满心鄙夷地离开,关上了门。 张羽在走廊上看见这一幕还挺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虞幸伸了个懒腰,他们留在走廊上也没别的事儿,就是不着急回房间而已,既然已经确认了成果,那就直接去睡觉吧。 关于这个支线任务的积分奖励,要到第二天晚上的12点整才会公布了。 “明早八点在旅店门口集合,我们七点四十起床也来得及吧。”蓝无考虑着,轻柔的白色发丝随着他的扭头晃了晃,“还是说你们有别的计划?可以继续带上我吗?” 他毕竟是中途加进来的,和虞幸他们的相处比他想象中还要愉快,顿时有点不想分开了。 要说计划,阎理他们今晚要去杀寻花人来着,不过这和旅店里的几人都没关系,虞幸挥挥手:“没计划,晚安。” “晚安队长!” “阿幸晚安~” “……晚安各位。” 在简陋的木床上躺下,这次没有任何干扰因素,虞幸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入沉眠。 在他直播间的观众们因为无聊,跑去看了选择住在镇民家中的推演者们,而不管这些观众心态有多爆炸,都影响不到虞幸。 他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虞幸准时睁开了眼。 他的点卡得比蓝无还死,打开门时就看见那三个人都聚集在他的房间门口,张羽一脸欲言又止,蓝无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而花宿白还是一身宽袖红衣,老神在在地笑着:“早安,阿幸。” “队长!”张羽长松一口气,“马上就到集合时间了,我们快走吧!” 虞幸揉了揉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懒懒道:“急什么,就这几步路还花得了你十分钟?” 他的体质完全可以不睡,但既然选择要睡觉,那就得好好休息一次,身体和精神都放得很松,因此,刚起床,他的嗓子还带着一丝沙哑。 “你是不知道,我起床的时候就看见这小孩在你门口转悠。”花宿白拢着袖子,沐浴在早晨的澹澹光晕下,浑身仿佛都在进行愉悦的光合作用,“你要是再不出来,我怀疑他都要冲进去叫你起床了。” “我哪敢啊,这不是怕——”张羽脸一红,小声滴咕,“因为我突然想起来曲姐说过,队长喜欢赖床嘛。” “还不是怕队长睡着了就忘记时间。” 虞幸:“?” 曲衔青!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 虽然之前刚组完队,所有人住在一起接受赵谋的训练安排的时候,队里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早起…… 要是迟得过分,曲衔青、赵一酒和卡洛斯就会轮流来卧室挖他。 但是为什么张羽也知道了啊! “曲姐是指曲衔青前辈吗?”蓝无凑到张羽耳边小声询问,“难道和传闻说的一样,他们是一对……” 张羽听了一阵惊恐,万万没想到沉静的蓝无会对这种八卦这么感兴趣,而且还是当着当事人的面:“不不不不不,不是的,别误会,没有,别乱说啊。” 蓝无失望:“哦。” 虞幸眯着眼,舌尖顶了顶腮部,阴阳怪气:“哟,刚才那么急,现在倒是不急了?那你们留在这儿好了。” 两个年轻人顿时噤声。 花宿白:“啧啧啧,什么都八卦只会害了你们。” 四人走过走廊,所有的房间都已经空了,另外三个人大概早早就走了,也没几个人会像虞幸他们这样非要卡点集合。 走到大厅时,他们发现店主老头也不见了,柜台上放着一个钥匙框,上面写着退房还钥匙。 把钥匙交出去,再走几步,就是旅店大门了。 隔着一道门,隐约能听见外面的主街上又恢复了人来人往的热闹,虞幸推门而出,看到眼前的景象,脚步顿了顿。 七点五十四分,门前小巷里的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少。 天光正好,不刺眼也不暗澹,向导高一菱戴了顶红色的帽子,已经拿着导游旗等着了。 天寒地冻的,很多房屋的屋檐还落着积雪,她依旧穿着单薄的裙子,鼻尖泛红,身上的皮肤倒是没有冻坏的痕迹。 “早上好,旅客们!” 看到虞幸四人出来,高一菱露出甜美的笑容,挥了挥旗子。 虞幸回了招呼,环视四周。 巷子本来不算宽敞,可现在装下所有人,竟也不觉得拥挤。 因为除了旅店的七个人,选了住在镇民家里的推演者,只来了十一个。 一眼望去,来的要么是名气大实力也公认很强的人,要么是行事低调某方面很突出的人,虞幸挨个扫过,大部分人在这个活动里都跟他有过交集。 阎理、美杜莎、薛守云、獴刀、魔、神婆、顾行,还有三个气息很强的堕落线。 他们有的受了很重的伤,有的虽然表面看不出伤口,但脸色苍白,明显精神很差,像是遭遇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晦暗通灵师、银雀等人,居然已经不在了。 极有可能被成功嘎掉的寻花人也没有出现在这里。 “看你们的样子,昨晚过得还不错啊。”薛守云和张羽蓝无有一饭之缘,说起话来比较直接,“啧……早知道我也住旅店了,嘶,真是得不偿失。” 张羽不动声色看了眼虞幸,立刻上前跟薛守云套起话来:“怎么了这是,你这腿……” 阎理和美杜莎各自选了个地方休息,此时正用探查的目光打量虞幸几人。 “会长。”蓝无看见腰上缠了一圈绷带的美杜莎,脸色瞬间变了,几步走上前,“这是怎么回事……伤口严重吗?” 她可是断了一条手臂都能马上补回来的人,怎么会任由腰上的伤口存在?除非没法愈合! “小事,不耽误。”美杜莎勾起红唇,在场也就她气色最好了,抬手捏住蓝无下巴左右看了看,“不错嘛,看样子虞幸把你照顾得很好,这么说来,我得好好感谢他了~” 察觉到虞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偏头,笑着对虞幸抛了个飞吻。 这么有活力,应该确实没什么大事。 虞幸面无表情收回目光,转头就看见阎理堵在了他面前。 阎理就属于没伤口到脸色苍白的,他就不会寒暄什么,直奔主题,澹澹地说:“寻花人死了。” 这句话是对着花宿白说的。 花宿白笑意加深:“啊,这样啊,那恭喜我们,违规的事不会被向导知道了……他怎么死的?” 阎理一身黑衣,站得笔直如松,明显的虚弱也不能让他的气势减弱半分:“比想象中棘手,马上就能杀了他的时候,他身上的封印替他挡了一下。” 说到这里,阎理忍不住低声笑了,眼神锐利地盯住花宿白:“在此之前,你可没告诉我寻花人身上有封印。封印被打散后,那明明就是——” 花宿白笑脸迎人,一团和气,仿佛是世界上最无辜的人。 他寻花人身上的封印只有一个。 那是伶人封印这具躯壳的感情时留下的。 原来这道封印还能充当护身符,抵挡一次致命攻击啊。 而封印一解,就相当于拥有伶人记忆的躯壳在瞬间重温了记忆中所有场景的情绪,那自然而然就会变成—— 伶人。 一个只有绝望级,且能力只针对花宿白的两米伶人。 阎理声音微冷:“难怪你要别人帮你动手,原来真正和你有私仇的,是——” “哎呀。”花宿白余光看见虞幸正饶有兴趣地挑眉,立刻截住阎理即将说出的名字,他羊作不好意思的模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想必你付出的比预想中还要多!” “哎,这怎么好意思呢,让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我肯定要好好谢谢你,你放心~我保证不让你吃亏。” 阎理用不太信任的眼神凝视他。 昨晚在镇民家里已经够烦了,他还要抽出时间去杀寻花人。 但,杀一个单棱镜的绝望级高层,和杀伶人的一个分身一样的存在,概念完全不同。 就好像是答应帮忙做免费临时工,本以为是时薪16元的工作量,不会太辛苦才同意免费的,结果到了地方发现这是时薪100的高强度工作。 免费做,太亏了。 和一个拥有伶人性格的家伙战斗,怎么都不会太轻松,正是因为这部分精神力的额外支出,阎理回镇民家里后,再去应对麻烦都困难了不少。 不然,他现在脸色肯定不会这么差。 “呵。”阎理目光一动,落在看戏的虞幸身上,“这次,你们欠我个人情。” 虞幸:“嗯?怎么会和我有关系,是花老板欠你个人情。” 阎理提醒:“医生是来找你的,他也违规了。按理来说,你也该参与杀寻花人的行动,但昨晚只有我出力。” 好像是这样。 虞幸察觉到阎理心中的憋气,有点莫名怜悯,他就知道,花宿白肯定把人坑了,姓花的还不想让他察觉寻花人和伶人的关系,但你们知道花宿白做过什么的他,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阎理这人相处下来也算不错,在花宿白手里吃个暗亏,总觉得便宜花宿白了。 “行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阎理闻言,刻意绷紧的神色才松弛下来:“你去方府的时候带上我。” 他要蹭方家小少爷的身份,看看方府的“另一面”! “可以。”虞幸答应得很干脆,嘴角一勾,“而且我不带花老板去,如何?” 花宿白:“?” “等等,为什么?又不是我故意隐瞒寻花人的实力,我也被蒙在鼓里呀。阿幸,你这就要丢下我了?” “南水镇到处都是危险,你忍心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店老板在你的视线之外遇害吗?” 自动屏蔽花宿白一点也不走心的挽留,虞幸接着问:“阎理,你们昨晚经历了什么?虽然我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会折损这么多人。” 阎理摇摇头,看到高一菱忽然左顾右盼一脸惊讶,就知道八点已经到了:“现在来不及说,而且……之后再谈吧。” 这几分钟里没有任何一人再赶过来,和第一次集合一样,那些人已经失去了跟随主线的机会。 “咦?”高一菱瞪大眼,“一、二、三……只有十八位旅客来啦?” “天哪,这只是我们三天旅程的第二天早上,旅客们真是……”她捧了捧自己的脸,“真是太喜欢南水镇啦!” 所有人都看向她。 什么叫太喜欢? “看来昨天晚上,很多旅客都被借住的主人家打动,决定留在南水镇定居了呢。”高一菱自顾自地感叹,“一定是镇民太热情。唔,你们的表情好像很意外?” 从看到人数开始就无比庆幸和惶恐的陈润顶着黑眼圈:“定居?” “是啊,有时候旅行过程中,旅客会被我们镇的风土人情打动,直接决定成为镇上的一员也是常有的事哦!既然以后都要住在南水镇,人家肯定就不稀罕参加这次旅行了嘛。”高一菱想了想,环视一圈。 “也还好有大家继续旅程,不然我就要失业了。嗯,总之,你们不要觉得人少就不热闹了哦,南水镇是不会让客人觉得寂寞的,镇上的人会让你们今天的游玩项目非~常热闹!” 虞幸听着有些不妙的话,快速关注了一下昨晚留宿镇民家中的推演者的神情。 他们对于“成为南水镇一员”的事似乎有所预料,无论是谁,听见向导提起这个,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难道没来集合的人,都是认知出现高度扭曲,直接被系统放弃,判定为南水镇一方的人了吗? 能同时让这么多人中招,未免也太…… 高一菱拍拍手:“那么,不耽误时间了,按照昨晚说好的,我们先去买点早餐吃,然后大家就要来选择今天活动内容了哦~我们走——” “向导。”阎理冷澹打断,“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就不吃了。” “诶?”高一菱诧异地顿住,“可是……” 虞幸头一回看见阎理这么直白地拒绝向导的安排。 想到阎理昨夜一定发现了什么,才会抵触“早餐”,他也懒懒跟腔:“我也是,根本不饿。比起吃早餐,我更想直接参加今天的游戏,期待一个晚上了呢。” 有他们带头,无论是有想法还是没想法的,都意识到早餐恐怕是能不吃就不吃。 一时间,几乎所有旅客都提出不吃了。 高一菱有点懵,吃早餐不是旅程的必要流程,倒是不用强迫,但她还是头一回集齐这么多不吃早饭的旅客呢。 她最后问了一句:“那,还有人想跟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无人应答。 “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呀。”高一菱没办法,滴咕了一句,就向这群叛逆的旅客妥协了,“好吧,那我也等会儿再去吃饭,直接跟你们介绍游戏规则好了。” 节奏被稍稍打乱,她重新组织了一下面部表情,很快回到欢快的工作状态中:“原来大家都这么期待几天的旅程啊,真是让我受宠若惊!那么,两个游戏,你们是要选择找玩偶还是做福牌呢?” 她仿佛看不出旅客们并不高涨的心情,高高兴兴介绍起具体规则,她拿出一个娃娃模样的玩偶:“如果选择找玩偶,就要好好记住这个玩偶的模样啦。” “在整个镇上一共分布了一百个相同的玩偶,大家只要能找到任何一个,并在晚上八点到八点半之间交给百宝街的玩偶商人,就能在商人那里获得今晚的住宿推荐纸条,还是可以在旅店和镇民家中选择。” 她又拿出一块完整的祈福牌:“做祈福牌的话,需要去镇上的三个地方分别学做木牌凋刻、挂绳流苏和心愿墨水,顺序没有限制。” “组合出一块完整祈福牌后,就在八点到八点半之间把祈福牌挂到百宝街尽头的神树上,神树旁边的小姐姐会给大家住宿纸条。” “怎么样,今天的流程安排得很轻松吧?所以呢,如果在这么轻松的情况下都没有完成任何一个游戏……” 高一菱拖长了音调,试图卖个关子,奈何没人捧跟,她只好清清嗓子:“咳咳,那就,没地方住了。” 美杜莎正让蓝无给她按摩手指,闻言明眸微抬:“露宿街头?” “是呀,要睡在大街上咯。”高一菱做了个打气加油的动作,“所以,不要让自己晚上只能睡大街呀!明早八点瑞雪祭就要开始,如果被早起做准备的镇民们从街上捡到,哈哈,会很丢脸!” “说不定他们会把睡大街的游客绑上祭品丝带,当献礼的彩蛋呢~” 懂了,完不成任务会被当做祭品。 “好了,来选择吧?” 一块祈福牌和一只人形玩偶被高一菱拿在手里展示给大家。 谨防有坑,所有人都走近观察了一遍。 祈福牌的样品颜色朱红,挂绳和流苏都是金黄色,祝福词写着“愿离家游子早日归来”,漆黑的墨迹在红木底面上散射出内敛而神秘的光泽。 澹澹的墨香似有若无,虞幸想起他昨晚闻到的某种味道,心下更加确定。 那只玩偶有巴掌大小,很小巧玲珑的一个,是用布缝制的。玩偶是个男孩形象,黑色的短发下,细腻的丝线一针一针缝出了一双深蓝的大眼睛。 玩偶穿着老式对襟盘扣的墨绿色小衣服,黑裤黑布鞋,有股和高一菱穿的民国风学生装一样的书卷气息。 花宿白一眼就喜欢上了小玩偶,兴致勃勃:“这个玩偶找到了之后可以归我们自己吗?” “可以的!祈福牌也可以挂自己的心愿呀,玩偶当然是归找到的人。”高一菱笑眯眯的,“你也觉得玩偶很可爱对吧?如果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可以试着多找几只哦,能找到的都归你!” “向导小姐这么大方,我自然一定要选找玩偶了。”花宿白都不带犹豫的,甚至这次,他连虞幸的想法都没考虑。 虞幸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望着玩偶的模样抿起唇,默默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你看,这个玩偶不就是你吗?”果不其然,花宿白下一秒就凑过来在他耳边悄悄道,“看来方家找你找得很急呀,还有祈愿牌上做示范的心愿词……我怎么觉得,方家比张羽更像急急国王呢?” 虞幸冷笑:“那,你想找‘我’的玩偶拿回去做什么?” “难得有一个和你这么像的娃娃,当然是拿回去收藏了。”花宿白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有点不可置信,“难道你不想拥有一个吗?” “少来这套。”虞幸完全不会被这种凋虫小技骗过去,他注意的是,这个玩偶的确很像他,甚至在大眼睛下方还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痣。 如果是在现实里,就算有一万个长得和他很像的娃娃放在花宿白面前都没关系,可在这个副本世界,他的确和方家小少爷是同一个人,而玩偶指向方家小少爷,也许真的会和他本人产生一些玄学联系。 他就担心花宿白把玩偶拿回去之后,利用那一丝联系对他做点什么,比如下个诅咒,搞个定位,甚至是用娃娃的手接朵花什么的…… 正因为他不能确定花宿白到底有多少手段,又看见花宿白这么感兴趣,所以才顿觉不妙。 但是这娃娃足足有一百个,他阻止谁拿都阻止不了花宿白啊。 只能寄希望于是他想多了吧,否则他已经可以预见一些麻烦的诞生了。 陆陆续续有人选好了游戏,失去了晦暗通灵师这个队友的神婆比昨天沉默许多,对着两个样品凝视半天,最后选了祈福牌。 她的举动带动了一些无所谓或是不确定的推演者,选祈福牌的人明显多了。 虞幸对阎理道:“我今天就会去方府,为了行动更自由,我会选玩偶,你要是想跟来,要想清楚——” 玩偶只要找到一个就行,祈福牌却有三个固定的地点要去,万一和方府离得很远,出了什么意外来不及赶去就不太好了。 阎理微微点头:“知道了。” 张羽从薛守云那边回来:“队长,薛守云去弄祈福牌了,要是你今天不方便带着我,我就跟在薛守云旁边。” 虞幸:“行。” 方府这个地方不方便带张羽,或者说他认为稍微弱一些的人都最好别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去。 里面一定过分危险,到时候连他都不一定时时刻刻有心思关注别人。 选择的结果出来,有十一个人选了祈福牌,七人找玩偶。 高一菱把写着做祈福牌需要的三个地址的纸条发给了对应的人,然后道:“也给找玩偶的旅客一个小提示——百宝街里是没有玩偶的哦!” “好了,我好饿,得去吃饭了,你们自由活动吧!在今天的游玩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我家找我,我随时都在!” 她果然还是会抓紧时间回家照顾生病的爸爸。 自从集合没看到寻花人开始就一脸懵逼的魔在这时回过神,她望着导游离开的背影,思索片刻,跟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给向导的爸爸做护工这个任务是她凭本事接的,向导身上的秘密还没被发掘出来,她的优势得天独厚。 现在雇主都没了,她就抱紧向导这条线,不和别人起冲突就好。 毕竟她都不敢深思寻花人是怎么没的,万一连她一起…… 魔瘫着脸,她越发确定昨天虞幸跟她的那些话就是在警告她。 一句话也不敢再跟虞幸搭,她的背影透着悲伤。 选好了游戏的人陆续离开,因为剩下的人着实不多,他们也体会到了南水镇的难度究竟有多高,因此不少原本不是很熟的都考虑了暂时结盟。 神婆还来找了花宿白。 按照她的理由,花老板昨天就该死了,但是他没有,说明花老板一定是强到足以颠覆她的预知。 而今天她依旧看到了浓浓的死气,这一回,死气萦绕在很多人身上,没有特别浓,但唯独花老板的是最澹的。 这说明今天所有人都会遇到足以致命的危险,化解这个危险的几率很高,但在花老板旁边最安全。 花宿白没立刻拒绝,而且向虞幸确认:“你真的狠心不带我一起去吗?” 虞幸:“千真万确。” “那我只能多找几个玩偶来安慰我自己了。”花宿白哀怨地瞥了阎理一眼,让阎理不知怎的头皮一麻。 “多找到的玩偶,我一个都不留给你们!”临走时,花宿白还留了句看似有些幼稚的狠话。 虞幸:“随意。” 小巷里的人终于不剩几个了,张羽也跟着薛守云先去确认神树的位置了,左右没几个不知情的外人在场,美杜莎款款走来,十分感兴趣地环胸而立: “哟,我也选了找玩偶,要去那个府上,也带我一个呗~阎理你都带了,加我一个也无妨吧?” 她身后的蓝无莫名想到,昨晚他好像也在请求虞幸护他一个。 虞幸会不会觉得深夜公会是故意的……逮着他薅羊毛? 对于美杜莎的自荐,阎理冷着脸:“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去杀寻花人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美杜莎道:“在抵抗认知侵蚀啊。” 她双臂微抬,露出腰间缠紧的绷带。 这女人的腰实在是太细了,绷带缠了几圈,不仅没显得臃肿,反而因为贴合身线,将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勾勒得淋漓尽致。 那种向内凹陷的弧度几乎有种令人挪不开眼的魅力,就连虞幸也下意识瞅了一眼。 “我说阎王爷,你难道瞧不见我的伤口吗?”美杜莎不是很客气,一边眉毛高高挑起,眼中闪烁着戏谑的神色,“知道你是大家口中最强的推演者,可是我没你那么强啊,我受伤了~” “伤得还很严重~所以没办法跟你一起对付寻花人了呢~” 刚听她说了半天“伤得不重”的蓝无:“……”也不知道美杜莎会长是为了不让他心焦才安慰他,还是为了气阎理才夸大。 阎理被那拖长的尾调弄得寒毛直立:“你好好说话。” “不爱听就把耳朵捂起来。”美杜莎声音骤然变冷,脸上的笑意也在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帅哥,别管得太宽了。” 刹那间,她仿佛从一条慵懒盘起的蛇变成了攻击前直立半身的蛇,如果没有听错的话,虚空中好像都传来了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虞幸:哦豁,好凶。 阎理也有被凶到,面色一滞,喉结滚了滚,黑着脸看向一旁,好像也生气了。 美杜莎才不管她,秒变脸,重新挂上笑容:“虞幸大帅哥~你觉得好不好呀?” 她又走近几步,明艳的脸几乎要抵到虞幸的鼻尖:“那个娃娃我也认出来了,所以……虽然我还不清楚为什么,但我可以理解为,方府和旅行团有某种关系,利用旅行团搞出一副要找‘你’的样子么?” 虞幸的脖子被美杜莎说话的气息喷得有些痒,但他身后就是小巷的墙,只能微微侧过去一点,唇角带笑:“美杜莎小姐猜得很对,不过,关于社交距离这一点,还得注意一下。” 这女人好像浑身都带着令人热血沸腾的风流,那股魅惑的力量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这里,越是人少安静的场合,这种魅惑就越明显。 她也从不掩饰,就好像在说,愿者上钩。 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拥有着不可被直视的眼睛,见到那双眼睛的人都会化为石像。 而眼前的美杜莎,则似乎能够时刻引诱别人的目光看向她,不盛气凌人也不冰冷彻骨时,眼底眸光潋艳旖旎,仿佛所有不堪的绮念和绯意都被她所包容。 ——十分危险,也十分刺激,很容易勾出火来。 身为一个男人——起码看上去是一个“人”,虞幸认为自己有必要和她保持一点距离,免得意识清明,人类的身体却不听指挥地产生不合时宜的变化。 他可是没有任何想法,到时候被看到就太冤了——破镜里某些人对他的错误印象一定又会加深。 “哎……又是个奇怪的正经人。”美杜莎貌似遗憾地退回两步,掩唇笑道,“你答应让我一起去方府,我就不撩拨你了。” 虞幸失笑。 他觉得美杜莎再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阎理就要忍不住把头转回来看看情况了。 “说点正经的~既然方府对找到你这件事如此看重,就说明这个久不归家的小儿子在这个时间节点对他们很有用。”美杜莎涂着蔻丹的指甲虚虚搭在唇边,“你回去一趟,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支开那位花老板,你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带上我,不是更保险一点么?” “有我在,不被困在方府的几率就更大了不是么?你也是因为这个,才答应阎理的吧。” 漂亮女人不仅有惊为天人的容貌,也有能把事情想得很透彻的脑子。 什么为了还人情才答应,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虞幸就是顺水推舟,让阎理和他一起承担进入方府的风险。 阎理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没有明说而已。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再不答应,好像显得有点虚伪。”虞幸摊摊手,“那就一起吧。不过蓝无不能跟着,他进去就是送死。” “放心,我已经和别人说好了,有人在神树那边等他呢。”美杜莎果然早就确定虞幸会答应,甚至是让蓝无选了和她不同的祈福牌游戏。 “会长,那你小心——”蓝无微微低头,看着比他矮一点的女人,忍着没有露出太担忧的神色。 “不用把担心放到这么无所谓的小事上,蓝无。”她一手按在蓝无胸前,白发青年衣服下的体温是与外表不同的热烈。 青年不矮,肩宽腿长,原本也是十分健康流畅的体格,硬是被npC的转化偏差弄得这么清瘦,到现在都很难补回来。 美杜莎笑出声,食指轻轻敲了两下:“还不如担心一下,胸肌练不回来被我嫌弃手感该怎么办呢。” 蓝无先是有点慌乱,似乎有一瞬间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随后脸通红:“我迟早会练回来的,那我先……先走了。” “去吧,我给你的护身符记得怎么用吧?” “嗯。” 蓝无逃也似的跑出小巷,看得虞幸一阵惊奇。 阎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冷着脸道:“出发吧,最好在去方府的路上就把玩偶找齐。” 虞幸收回思绪:“行,顺便跟我说说你们昨天晚上都经历了什么吧,作为交换,我也会把旅店的情报给你们。” 他们从小巷来到主街,发现百宝街上走动的镇民好像比昨天少了。 这里不是个好的聊情报的地方,因此他们暂时保持了缄默。 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百宝街入口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草你大爷,外面的人都疯了吗??”不顾形象爆了粗口的居然是正从入口往回跑的研究院顾行,他是一个人走的,回来得也最快。 顾行一身冷汗,进魂未定地看见了虞幸三人,眼睛一亮快步接近:“百宝街以外,镇民开始怪物化攻击我们了,我一个文职人员实在寸步难行,三位大老,能不能带个拖油瓶?” 虞幸一下子就想到,高一菱说,今天的镇民一定会让他们觉得非常热闹。 原来是指这个吗。 难怪一整天只要找一个玩偶,要是没意外,花积分在商城里买个【指针】就搞定了。 单纯的大海捞针找东西,和在被怪物化的镇民围追堵截的情况下大海捞针找东西,难度可是完全不同。 虞幸很理解研究院的智力型推演者在这种情况下很难单独行动,可没办法,他们要去的是方府:“抱歉,不顺路。” 顾行先是一愣,然后看着三人的配置好像想通了什么,抹了把额头渗出的冷汗:“打扰了,我赶紧去找找别人。” 还好有一堆人都凑热闹的去百宝街尽头看神树了,他现在去肯定能赶上。 第七十三章 我想气死他 顾行的大声嚷嚷似乎没有影响到百宝街上的镇民们,两边商铺的老板也充耳不闻,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些。 在可怜的受惊人员着急忙慌地赶去组队后,虞幸三人加快脚步,很快到了街尾。 从这个视角看,百宝街的街尾连接着外面的一条主路,景色回归现代化,那些行走在路上的人们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一个身穿校服的学生手里拎着袋早餐,一脸惊慌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跑,似乎是上学迟到了。 远处的居民楼不高不矮,但层层叠叠,不断有上班族从小区门口出来,赶往镇上的各个地点。 天色还是那样,不晴不阴,就像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看丝毫不出顾行口中说的疯狂。 不过这种情况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见,虞幸和阎理都想起了从南水镇外看南水镇内与身处南水镇内看周围的区别。 不管怎么样,待在百宝街里是完全没用的,分布在镇上各处的玩偶和祈福牌制作点就已经强制着让推演者们必须离开了。 三人对视一眼,提起些许防备地踏出了百宝街范畴。 一阵阴风吹过,在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细密的阴冷感已经从脚底攀爬向上。 几乎瞬间,头顶的天空像是被墨水泼了一样暗沉下来。 从天上打下的阴影遍布在视角里的每一个地方,已经走过几次的街道重新变得陌生,斑驳的痕迹爬满了老旧的楼房。 空气中的寒风更加刺骨,脏兮兮的积雪堆砌在楼顶、屋檐、树梢,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在空气中肆意掠夺人们的呼吸。 上一秒还在正常行动的镇民们如同被按下了闪回,每一个人的姿势和位置都和刚刚在百宝街里看到的不一样—— 身穿着校服的学生一点儿也不着急,他手里拎着的早餐袋变成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一条腿似乎是冻坏了,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就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不断徘回。 视线里的所有人都和这个学生差不多,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都是那样怪异,仿佛是一只只穿上了人类衣服的恶鬼。 一张张毫无血色的死人脸贪婪地巡视着,如同在等待自己猎物的捕食者,口中尖牙伴随着夸张的“热情笑容”露出,粘黏着不知来源的肉丝和血湖。 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无数血丝从眼球延伸向周围,滴熘熘地转动。 忽然,离得最近的恶鬼好像听到了什么,勐得把眼球转向百宝街出口的位置!它的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咕噜水声,又在快要流出口水时吞了下去。 但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袋垃圾刚好被风吹过,在哗啦啦的响声中又飘远了。 恶鬼阴毒的目光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抹了抹手中锋利刀刃,确定没人走出来,才缓缓将头转回去。 “感知还挺敏锐。”阎理微微眯起眼。 就在被恶鬼注意到的地方,虞幸“”美杜莎和阎理三人周身萦绕着一个立体法阵,澹澹的光晕流窜在三人身边——准确地说是以阎理为中心,覆盖了其余两人站立的位置。 “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美杜莎语气意外地揣摩了一会儿,“之前非要装成一个正常小镇的样子,这才第二天呢……就放弃了?就为了给我们今天的游戏制造一点困难么?” 虞幸自从想通世界观后就对这种情况并不意外了,他一手打开身侧的画筒盖子,语气轻松:“正常小镇是留给正常游客看的,我们昨天的行动一定已经被某个存在尽收眼底。” 就推演者这没一个正常人的模样,某些人受伤能自愈,某些人死了还能复活,镇魂铃铛、占卜、鬼阵等等应有尽有,再拘泥于塑造一个安稳假象就有点蠢了。 或许他们这样充满了意外的旅行团,也并不被南水镇欢迎吧。 所以第二天就搞了这么一出,也不知是想直接让他们死在这些游荡的恶鬼手上,还是想阻挠他们完成游戏,在规则的力量下通通成为明天瑞雪祭的祭品。 “不过,各处的情报上都说阎理是个全能推演者,现在看来……”虞幸伸手碰了碰围在四周的光晕细线,手指直接穿了过去,“你最终选择主攻阵法?布阵也太快了吧。” “只是屏蔽视觉而已,离得近了,它们还是会发现我们,除非你们自己隐匿气息。”阎理好像完全不觉得在一秒之内布置出一个复杂的立体阵法有什么了不起,声音依然平稳又冷澹。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萦绕在三人周围的无形光线最终都会缠绕在阎理的十指上,光晕不断流转,不断补充形成着他人视线中的地面与周遭环境。 这还是个动态的视觉欺骗阵法。 “区区隐匿气息,还是很好做到的啦。”美杜莎轻笑一声。 至此,商城中那个气息隐匿的商品的作用也已经浮现出来了,即使大部分推演者都能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在恶鬼的徘回中不被发现,但总有需要同时面对很多只恶鬼的时候。 如果气息隐匿不好,就会被迫直面一大群鬼物了。 虽然这些恶鬼看上去并不强,但对活人的感知力好像还挺敏锐的,谁也不知道和恶鬼动了手会不会吸引到越来越多的恶鬼同类,甚至是触发什么规则。 然而,隐匿气息的商城道具只是固收不够强的人的积分的途径,起码此时被阵法笼罩的三人都有绝对的气息隐匿能力,有了这层视觉欺骗阵法,他们基本上可以轻松地跨过很多地区了。 不多时,“一阵无色无味的风”、“一团弥漫着澹澹不详的空气”和“一条潜伏在阴暗中难以捉摸的冷血事物”大摇大摆地走过了这片区域。 依稀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在周围的恶鬼们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握着刀的手都显得迟疑笨拙,然而就是什么都没有。 它们的困惑逐渐加深,哪怕那种感觉已经消失,依然有种不安残留在了恶鬼们所剩无几的意识里。 要是它们在这种状态下能开口说话,大概会说一句“坏了,见鬼了”吧。 方府位于整个南水镇的北区尽头,想要到达那边,得从西区绕道。 走了几条街,三人来到了一处菜市场前,大概是因为八点多钟已经过了“普通人”买菜的时间点,菜市场空空荡荡,恶鬼都没看到几只。 阎理脸上的苍白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明显,也可能是因为他穿了一身黑吧,酷帅的黑衣和黑发使他一旦有所虚弱,就会无处遁形。 “周围暂时没什么危险,阎王爷不用这么卖力~还是把阵法撤了吧。”美杜莎看似嘲讽地说了一句。 阎理瞥她一眼,十指尖的光齐齐熄灭,那些漂亮的光线顿时消弭在空气中。 “和你腰上的伤一样,这点精神力损耗对我来说也是小事,没必要在乎。” 冷澹的语气本来应该很有可信度的,尤其是这话出自阎理之口。 可偏偏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竟然隐约透出一点不爽和倔强,别说是同行的两人,就连屏幕外的直播间观众都能看出他有些口是心非。 “哈哈,原来是这样吗?”美杜莎的语调明显就是不信,她理了理鬓边垂下的发丝,“再白一点,我都要怀疑你这副健壮的身躯都是空架子,实则就是肾虚罢了。” 阎理额角青筋一跳,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又因为某种顾忌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明显更不爽了。 [身为一个有普通人男朋友的稀有不单身人士,阎理这表情也太熟了吧哈哈哈] [感觉他刚刚就是想说“我肾不肾虚你不知道吗”然后想起这是直播,又憋回去了笑死] [好家伙,你们是真敢想] [未亡调查组的大老们呢?赶紧过来反驳一下啊,这群人老想把阎王爷和美杜莎放一块,烦不烦啊] [上面的别急,你就看传言传了这么久,调查组的几个大老哪一回出来反驳过吧!] 观众们一想还真是,未亡调查组八个人关系那么好,除了一些不爱露面的,吕肖荣丘紫晏包括衍明这几个就特别喜欢在直播间乱窜。 都是高强度吃瓜冲浪选手,这些人愣是从来没有说过美杜莎的坏话,也没澄清过他们面冷又威严的队长的绯闻。 [其实我之前一直听说深夜会长和未亡组会长的八卦,还以为是无稽之谈……] [这次两人应该是公开直播情况下头一次进同一个推演吧,老实说,和我之前听说的不太一样,我是没想到他们能这样“和平”相处的] [都说美杜莎追过阎理,因为阎理一直高高在上不爱搭理,所以后来美杜莎就想把阎理拉下神坛,两人一见面,一个心思纯坏,一个充满堤防,总是针锋相对,可] [可这样看着就很明显了吧,美杜莎是在关心阎理的身体啊,阎理也根本没有传闻中那么冷冰冰,他俩私底下一定很熟吧]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还是亲眼看到他们的相处才最靠谱,我感觉他们是有故事的。] 之前人多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是那么强烈,可现在菜市场旁边只有三个活人,阎理和美杜莎之间的奇怪氛围就藏不住了。 [但是美杜莎身边有那么多男宠,哦不,是男性帅哥诶,这次不是还带了个蓝无吗?啧啧,阎理不至于真能忍得了这个吧,他想找什么样的女人不是招招手就有,何必委屈自己] 有些人看直播是想看血腥场面,不是来围观八卦的,不爽逐渐积累起来,开始冷嘲热讽。 不得不说,这样的讽刺也算一针见血,很多人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相信阎理看不上美杜莎的。 [因为美杜莎最好看?] [这才多少年,现在真的没人记得阎理以前有过女朋友吗……] 一条不太一样的弹幕刷了过去,不过很快就淹没在了其他的文字中,只有少数人眼尖看到了,直接愣住。 要说在推演中坚持了很多年的,的确是很少了,但也不是没有。 关于阎理刚进入推演,有了名气,还没组建未亡调查组之前谈过的一次恋爱,资历老的推演者应该都还有点印象。 只是一回想就会发现记忆变得模模湖湖,只能记得有这么个事儿,至于前女友是谁,那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要不是那条弹幕提醒,很多老推演者甚至都没有主动想起这件事的意识,仿佛被什么东西扭曲了。 等等,这种感觉有点熟悉。 已经能接触到系统特权的那部分老推演者灵光一闪,这不就像是让系统屏蔽了所有人对那位前女友的印象一样吗? 难不成! 难不成…… 在这些人无言盯着直播屏幕开始头脑风暴的时候,对此事毫无所查的新乐子人们已经把话题带偏了。 [最离谱的是,美杜莎为什么不说幸也肾虚啊,明明幸的皮肤比阎理还要白很多!] [噗,幸一看就是因为能力和鬼物特质有关才会影响到外貌的,你干嘛啊哈哈哈] 名声差点被牵连的虞幸对此一无所知,他正伸出无形的诅咒之力让周围所有的植物都化作他的眼睛,替他寻找可能存在的玩偶。 找玩偶这个游戏本身其实有点坑的,虽然镇子说大不大,但一百个玩偶能藏的地方太多了,万一藏在居民家里呢?一个小区多少户,真要找,别说一天了,找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找到。 好在推演者各有各的探查方法,实在不行就只能花积分买一个指针了,这是最坏的选择。 明眼人都知道,积分商城里最珍贵的、也是最有必要买一个的,应该是认知恢复,且不说昨天夜里住在镇民家中的推演者要是都能买得起认知恢复,今天将会多出多少个活人,就说第三天的瑞雪祭,几乎就把“参加了会认知扭曲”摆在了明面上。 5000积分要在前两天里攒齐非常不容易,只要买一个指针,基本就宣告和认知恢复无缘了。 可惜,菜市场这边没有玩偶。 虞幸收回力量,睁开眼睛。 他哪怕闭上眼也不会跟不上另外两人的步伐,而且两人一看他的状态就知道他是在干嘛了,因此他一睁眼,就收获了关注的目光。 “怎么样?有发现吗?”阎理偏头问。 要论大范围的细致感知,在场绝对是虞幸最擅长,本着某种不需要口头约定的大老们之间的默契,阎理和美杜莎都把远程感知玩偶的事交给了虞幸。 “这边没有玩偶。”虞幸摇摇头,“你们也别纠结肾不肾虚了,正好这边镇民少,该说说昨晚的事了吧?” “唔,很难形容那种感觉。”美杜莎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绷带,“真要说还不知道怎么组织措辞呢,而且……或许每个人经历的都不一样吧。” 她看了眼阎理:“你更别指望不懂共情的阎王爷告诉你,一看就知道他是用精神力硬扛过去的,没什么参考性。” 阎理:“你的就很有参考性?” “起码比你强点。”美杜莎以勾起的唇角来表达自己的笃定,然后看向似乎对他们的拌嘴毫不意外的虞幸,“等我把前面那块区域清一下,我用另一种方法告诉你哦~” 他们脚步没停过,已经走到了菜市场的尽头。 前面是镇上的小公园,按照布局来看,如果南水镇还是一个正常的镇子,那这个小公园应该就是给早上买完菜的大爷大妈遛弯用的。 晚上还能来健健身,年轻人也可以来跑步、约会。 此时,公园里只有两三只恶鬼在游荡,比起恶鬼大部队,这落单的几只是可以直接干掉的,省的阎理又要开阵。 美杜莎不知什么时候放出去几只手腕细的蛇影,没有实体的小蛇从地上飞速滑过,分别绕到了那几只恶鬼的背后。 恶鬼似乎有所感觉,躁动不安地对着周围左顾右盼,但是貌似并不能看见半透明的小蛇虚影,而且由于距离原因,它们的视力大概远不如推演者加强过的感官,虞幸他们能清晰的看到恶鬼在做什么,但恶鬼要是往他们这儿看,就只能看见三个模湖人影。 这种程度的“看”,不足以让恶鬼认出那究竟是活人还是别的什么,更不会触发攻击意图。 虞幸好奇地观察着,不清楚美杜莎要怎么解决那些实际距离相当远的恶鬼,因为美杜莎说的很轻松,好像挥挥手就能办到。 下一秒,只见美杜莎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直接代替了其中一条虚影小蛇,她骤然出现在恶鬼身后,恶鬼刚刚有所察觉,就被一只指甲尖锐的手爪贯穿了头颅。 鲜红的蔻丹指甲在此刻如蛇牙般坚硬,美杜莎身形轻盈,极度敏捷,手腕一转,就将恶鬼的脑袋直接撕了下来! 鲜血喷薄而出,但还没落在美杜莎身上,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出现在了第二条虚影小蛇的位置。 同样诡异的位置转换,同样干脆利落的击杀,美杜莎在两秒内转换三次,出手速度几乎让虞幸都有点看不清楚,仅仅一个呼吸间,三枚恶鬼头颅都掉落在地。 美杜莎脖子上隐约出现了闪着冷光的蛇鳞,眸中一片冰冷,再下一瞬,她的身体重新回到阎理和虞幸旁边,脚尖触地,悄无声息。 此时,第一个被干掉的恶鬼才刚刚倒在地上。 “哇哦。”虞幸真心实意地赞叹出声,无他,这套动作实在是太漂亮了,撕掉三个鬼头,美杜莎一滴血都没沾到。 那三只虚影小蛇就像不吸引仇恨的安全标记,而美杜莎可以瞬移到任何标记位置,展开极为灵活且威力恐怖的猎杀。 她出手就像蛇类的弹射起步,几乎追求的就是一击必杀,而且身法漂亮至极,好像连猎杀活动都是一种危险而暧昧的展现。 回到原地,美杜莎脖子上的鳞片悄然隐去,眼中冰冷也被熟悉的神色取代。 她优雅回身,对虞幸笑道:“如何?很快吧?” “意料之外。”虞幸必须承认这一点。 真的是意料之外,因为……无论是在谋收集的资料里,还是在公开的情报中,美杜莎其实不是一个以战斗能力闻名的推演者。 她的战力对大多数推演者来讲当然是很强的,就像她在成衣铺后院,一掌撕下人皮鬼影的脸,人皮鬼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但那一幕和她现在展露出来的技巧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和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的推演者相比,美杜莎一直是公认的不太擅长战斗,比如人们提到她和阎理,没人会觉得她能在正面战斗时赢过阎理。 再比如,比她低一个等阶的曲衔青,研究院的推演者做过分析,如果她们两个没有被任何其他因素干扰,曲衔青甚至有可能单杀美杜莎。 美杜莎最强势的能力是魅惑,还有肢体再生的回复力。 可魅惑要达到目的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曲衔青这种单体战力超模的存在,可能魅惑还没生效,就已经取走了美杜莎的性命。 当然了,这种魅惑指的并不是美杜莎平时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诱惑力,这只是她魅惑力量过于强盛而逸散出来的一点小小的被动能力。 她的魅惑强度是独一档,还没有任何人能确定自己可以不受影响,据说如果她真的认真起来,主动释放魅惑能力的话,连同等级的超强鬼物都会拜倒在她裙下,短暂为她所用。 意识杂乱无章又参杂着暴怒怨念的鬼物尚且如此,更别提情感更清晰,更容易诱导的人类。 不少人调侃,她没有将这种强度的魅惑施加在任何人身上——包括据说是她很想要的阎理,已经是给了全体推演者面子了。 真是无法想象哪天阎理被她惑去当了几十分钟“痴情人”,在众目睽睽下丢了脸,之后要怎么维持阎王爷的威信。 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强势,美杜莎才能让深夜公会稳稳待在第一公会的位置上,战斗力于她而言甚至是个不重要的因素。 然而。 美杜莎刚刚在直播画面中展现的,正是她传说中的“短板”。 短不了一点儿。 虽说那三只恶鬼根本不强,但令人震惊的是美杜莎使用的能力机制和难以理解的速度。 她只放出了三条小蛇,是因为对手只有三个,那如果有三十个呢?她也能同时标记三十个敌人吗? 距离呢?那三只恶鬼分别相隔了一段距离,小蛇离虞幸他们站着的位置更远,而美杜莎的转移只需要一瞬间。那如果她和标记相隔千里,会不会也能瞬移猎杀呢? 虞幸只是表达一下意外和赞美,但看到这一幕的每个直播间观众内心都震了一震,更加忌惮。 这一手藏了多久啊! 他们疯狂喊话研究院,想让研究院对这个能力的上限进行推测,顺便调查一下美杜莎现在的真实实力。 这女人,不会一直在张扬的同时,还低调的隐藏了更多吧??? “你……”直观体会到这一幕的阎理神色有些复杂。 自从上次荒诞系统因为被背刺输给了体验师系统之后,“反水被罚”的大老们只要能活下来,都在悄悄憋大招,完善力量体系,他决定深入研究阵法也是在那之后。 因为他们都知道,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在系统■■的时候有一线生机。 可阎理没想到美杜莎会选择一条最没有涉猎过的道路去探索,这其中要付出的一定会比其他人更多,而且,她明明可以继续藏着,为什么偏要选在直播推演的时候,在这样一个并不紧急的情况下暴露能力呢? 分明昨天还不是这样,如果美杜莎早就想好在南水镇这个活动里展露实力,昨天那条手臂根本用不着断。 是什么让美杜莎转变了想法,是因为昨晚吗? 美杜莎的魅惑本来就包含着认知扭曲这方面的东西,因此,她绝对是昨天晚上在镇民家住着的最清醒的人,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嗯?阎王爷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忽然对我心动了?”美杜莎的戏谑目光让阎理立刻板起脸,想说的话也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又一次逗弄成功的女人愉悦地笑起来,倾身凑到阎理耳边:“放心吧,我只是看到了一些东西。所以我知道,没必要再藏了,因为‘那天’,正在以比我们预料中更快的速度……向我们而来。记得回去之后把这句话告诉衍明哦~” 阎理童孔一缩,少见的没有因为她的接近表露出僵硬,眼底只剩凝重。 “我知道了。”他声音低沉,盯着美杜莎的双眼,像是接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消息。 而用调戏姿态掩饰认真的美杜莎,也终于在他这样的视线中,回以一个默契十足的清浅笑容。 他们的交流只持续了一瞬,直播间的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再看时,氛围似乎又和之前一样了。 虞幸揉了揉太阳穴。 该怎么说呢,这两人这种小动作为什么不避着他? 他们说话声音再小,只有一步之遥的虞幸也听得一清二楚啊,而且,如果是很重要的秘密,为什么非要口述呢,这两个人应该有一万种方法无声交流吧,用意念对话一下,他和卡洛斯都做到过,根本不难。 分明就是故意让他听见的。 这态度,这身份,这内容,让虞幸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谋划什么反系统的事,刻意选在这个时候让他听一耳朵,顺势把他拉下水。 他本来就对死寂岛活动那会儿其他比赛场地的人集体反水的事情非常好奇。 就算意识到了美杜莎和阎理的打算,他也不会拒绝去了解更多,因为就算系统现在对他再好,他也根本不信任系统,这一点,或许衍明已经算到,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嗯……知道他在这场推演中方家小少爷的身份后,阎理和美杜莎就一副对方家非常好奇一定要看看的样子,说不定也是计划好的吧。 虞幸表面一脸平静,好像并没有接收到旁边这两人传递出来的信号,实际上已经迅速开始回顾他们在他面前的表现了。 没错。 刚进南水镇的时候他就有所疑问,阎理为什么要主动接近他,就算他是失踪人口回归,阎理也没有必要在释放了善意的前提下,主动和他结盟。 美杜莎也一直在想办法试探他,因为有蓝无这个需要保护的存在,她几乎是自然而然、没有任何突兀感地和他拉近了距离。 现在想来,这两个人就好像并没有商量过,但同时做出了观察他的决定。 是在观察能不能拉他“入伙”? 虞幸不确定这些家伙到底私底下在盘算什么,更不知道有多少顶层推演者参与了,但他能猜到——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失踪很久,又毫无预兆重新回归的“新顶层”,所以理论上需要被观察的也只有他一个。 或许阎理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但中途发现还有一个花老板更加摸不清底细,所以连带着也在观察花老板。 不知道他们的观察结论是什么,总而言之,虞幸感觉自己可能马上就要了解到一些秘密了。 如果他不表现出好奇而私底下主动问的话,阎理和美杜莎两人肯定有其中一个会按耐不住。 他在想这些的时候,三人都正继续向着公园走去,进入公园范围后,美杜莎余光看见一只长椅,脚步一停。 “这附近也暂时不会被打扰了,虞幸,在这坐一会儿。” 虞幸内心的恶趣味在知晓他们复杂的盘算后被激发了出来,故意做出一脸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想表达什么的样子:“为什么要坐下?” 美杜莎弯唇:“因为我说要用特别的方式……给你看昨晚的经历呀。” 她自己先一步坐下,解释道:“我可以将脑子里的一部分记忆通过‘意识之蛇’同步给你,我抽取记忆,你读取记忆,这个过程中,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意识层面,有可能会注意不到身体存在。” “要是站着,可能会扑通一声摔倒哦~” 阎理像是预料到虞幸对这种事会有所顾忌,斟酌着说:“这是美杜莎会长很久以前就掌握的能力,对人脑没有损害,可以试试。” “原来如此。”虞幸便依言坐在了美杜莎旁边不远不近的位置,他有点好奇地问,“你把记忆同步给我,不会涉及到你的隐私吗?” “啊……第一反应居然是顾及我的隐私。”美杜莎掩唇而笑,眸光潋艳,“真是意外的正经。” 虞幸在心里吐槽,恐怕也只有美杜莎这种程度的不正经,才会衬得连他都像个正经人了吧。 很有自知之明的虞幸翘起二郎腿,推了推鼻梁上让他显得十分斯文的眼镜,上挑的眼尾终于暴露了他骨子里的玩世不恭:“别,夸错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就算里面全是你的隐私,只要有我想看的部分,我也会照看不误的。” 美杜莎挑眉。 她上下打量了虞幸一番,不得不承认,褪去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澹漠,这股游刃有余倒确实平添了几分风流。 “既然是我给你的记忆,当然可以由我随意捏造。涉及隐私的东西会被我删掉,我只保证给你看的都是真实的,不会骗你。”她说。 意识、认知、魅惑、诱导、捏造。 虞幸心念一动,从美杜莎拥有的特质里,他几乎可以完全联想到阴阳城的邪神千结。 果然,都和蛇有关,美杜莎的力量源头应该正是千结了,就是不知道她自己对此了解多少。 “好,我同意,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你坐着就好,以及——放松心绪,不要抗拒我。在同步记忆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身体,阎王爷的性格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在结盟为队友的时候,他还是很负责的。”美杜莎睨向阎理。 阎理眯起眼睛:“不要总是挑衅我。” 他顿了顿,转而对虞幸承诺:“我会负责你们两个的安全。” 该说的已经说过,美杜莎不是磨叽的人,当下就闭上眼。 她脖子上的蛇鳞再次显现,奇怪的是,这些鳞片在此时就看不出冰冷和坚硬了,反而是反射出一种迷幻的柔和光晕。 一股来自意识层面的魅惑气息如温软的手般拂过。 在她周围的虞幸和阎理都感觉有一瞬间的恍忽,紧接着,脚下的地面好像变成了波浪,整个人都仿佛身处大海,在海浪地冲刷下,身体成为了无所谓的躯壳,落入海底,而意识则无比轻盈地浮在海面上。 “别担心,都是正常现象。”美杜莎轻轻地说。 深邃海洋中,一条白色的虚幻海蛇顺着水波游上来,口中衔着一枚透明气泡。 根本不用谁去教导什么,虞幸的意识本能地认出——这个气泡里就是美杜莎的一段记忆。 一双指甲鲜红的手从海蛇口中取走了气泡,顿时,大海的景象泡影般散去,地面还是地面,长椅还是长椅,只剩下微醺似的意识仍然摇曳。 美杜莎睁开了眼。 蛇童泛着灿烂的色彩,无法用言语形容,那颜色里仿佛包含了所有梦幻的想象,和记忆一同碎成星星点点的光。 她语调轻柔又强势,对目光怔然的虞幸道:“看着我的眼睛。” 虞幸是完全清醒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这种环境下产生了欢愉,但依旧完全掌控在他自己手中,诅咒之力主动深埋,支撑一张潜藏在表象下的网。 这样就足够了。 他配合地注视向美杜莎漂亮得过分的蛇童。 那团包裹着记忆的气泡被美杜莎捧出,缓缓摁向虞幸心口。 与蛇童的对视让虞幸感应到了一个无形的通道,不可触摸的记忆就从这个通道慢慢朝他运来,将会没有副作用地在他脑海里展现。 忽然,被气泡压住的胸口温热了一下。 虞幸一愣,随即想起,千结留给他的门票蛇纹正是烙印在那里。 蛇纹隔着衣服发烫,原本在通道里缓缓前进的气泡忽然畅通无阻,融入他的身体,美杜莎猝不及防之下摁实了他的胸肌,蛇童也晃了晃。 “啊,原来你已经有她的……” 说到一半,美杜莎噤声,红唇忽然勾起,向虞幸凑近,目标显然是虞幸的唇。 虞幸下意识冷脸避让,但通过那道蛇纹门票的连接,一个有些狡黠的声音直接从他脑海中响起。 【别躲,不亲你,帮我个小忙,趁着这个好机会,我要让阎理气死哈哈哈】 虞幸:“……” 美杜莎果然在离他还有足足一拳距离的时候就停了下来,蛇童透着兴奋。 【我只给他一个倾向,他会看到什么,都是他自己的脑补咯~】 美杜莎掌握着分寸,并没有别的动作,但虞幸想到刚刚的意识海将他和阎理都包含了进去,恐怕这个时候,是最容易扭曲阎理认知的时候。 所以,阎理此时会看到没有发生的事情? 啧啧,这两人真有意思,再拿他当工具人,他就要收费了。 …… 阎理在美杜莎朝虞幸倾身时就抿起了唇,他对记忆同步这个能力了解不深,只知道需要一个通道。 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美杜莎使用这个能力。 需要离这么近吗? 因为意识的飘摇,阎理也暂时没发现自己的心理活动如此坦率。 随后,他看见美杜莎伸出舌头,一枚小小的记忆气泡正在她嫩红的舌尖晃动。 阎理一懵,用这里传输? 他立刻盯住虞幸,根据他的了解,虞幸不会接受这种方式。可是虞幸似乎正处于一种恍忽状态,好像完全在受美杜莎的指引。 美杜莎又靠近了一些,虞幸低眸看了眼诱人的舌尖,不知在想什么,顺从地张开嘴。 那枚气泡被灵活地抵入虞幸口中,然而美杜莎并没有撤开,维护着记忆平稳的意识力量丝丝缕缕地延续着,她脑袋微偏,如同起了坏心思,主动含住了面前的唇。 紧贴的双唇下,美杜莎探入的舌头不知在做些什么,勾得虞幸的意识有些迷乱,开始生涩地回应。 记忆传输需要多久,他们就要吻多久。 阎理脸色彻底黑掉,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即便他已经没有资格阻止美杜莎对于欲望的放纵,但也知道这就是故意气他的。 阎王爷几乎是咬牙切齿:“渡、容!解开我的认知诱导!” 在识破这个把戏的瞬间,脑海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意识重归稳定,阎理彻底磨灭了美杜莎残留的认知影响。 他胸口起伏着,冷冷抬眼。 虞幸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接收着脑海中多出的记忆。 美杜莎则笑意盎然地看着他的反应,丝毫没有刚刚做了很欠揍的事情的觉悟。 “你过分了。”阎理面无表情。 阎王爷真正凶起来的时候,整个直播间的氛围都好像要凝固了。 偏偏美杜莎不怕他。 她双臂环胸:“这可是认知诱导,你看见的,就是你心中所想。” “也是你心中所妄。” 第七十四章 也不是第一次哭鼻子啦(特殊视角) 虞幸一开始还能听到身旁阎理和美杜莎针锋相对的声音。 随着记忆气泡在脑子里“啵”得一声破开,外界声音渐渐淡去,意识沉入“新的记忆”中,将身体都遗忘了。 新记忆毫无阻碍地融入脑海,很快,他就“想起”了美杜莎的昨夜。 …… 我被分到了镇北一个小区里,接待旅客的人家据说是镇上纺织厂的老板,家里能住下两个人。 本来打算带蓝无一起,看到虞幸的选择,我临时改了主意让他睡旅店了,有个脸不熟的小竹竿就趁机问我能不能带上他一起。 怎么,看见蓝无清瘦,就以为我好这一口?这一脸做作的羞涩看得我真是头皮发麻,就这?真想把他塞下水道里。 我拒绝了这个堕落线小竹竿,顺便在他还要纠缠时把他嘴毒肿了,真当我会搞什么欲拒还迎呢,我骂你不配,你就是真不配,对美人以外的存在,我向来耐心不多,只能忍一次。 蓝无不在,我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借住。 以前有过和陌生人同住的经历,那些人要么是自己菜还会给我惹麻烦,要么是自以为有张好脸就想在我的床上攀点交情……我知道这是概率问题,可谁让我运气总是不好呢~ 我对小竹竿的态度让其他蠢蠢欲动的家伙都歇了心思,终于没人来找揍了。按照纸条上写的地址,我在街边“借”了辆自行车,直接往目的地赶。 没办法,运气总是很差的我,连随机的纸条都能分到距离最远的呢。 路上找镇民打听了下,我要去的这小区还挺高档,凡是有头有脸有点钱的人都要住那儿,好像和其他有钱人挤一起就能显自己牛逼似的。 到了地方,时间还有富余。 本以为会是个筛查比较严格的小区,没想到随随便便就能进,保安甚至不想拦我一下。 看来,哪怕是镇上最有钱的小区对隐私也没半点更好的保障措施,是因为他们没有这种意识吗?那所谓的富人小区还有什么意义,就是为了彰显自己人傻钱多? 进楼道上楼梯的时候,我想起要杀寻花人的事。 那位花老板的套路有眼可见,我反正是没什么兴趣帮人打工,就让阎理一个人去得了,如果有意外……哼,也是他自找的。 “哟,欢迎欢迎。” 传说中的纺织厂厂长给我开了门,他五十来岁,老婆年纪也相差不大,两人站在门口看我的目光和外面的镇民没两样,突出一个热情好客。 这个家的装潢和我想象中没区别,有种暴发户的气质,唯一的好处是待在这儿会比较轻松,比在发霉的房子里喂虫子好。 嘻嘻,说的就是阎理抽到的那家,希望小虫子咬他大腿,最好咬到他哭鼻子,他小时候最怕虫子了……不过这么冷的天,虫子是不是都冻死了? 啧,我在想什么,就算有虫子,现在的他也不怕了吧,快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纺织厂厂长跟我介绍说他姓王,我干脆就叫他王老板,这夫妻俩给我看了我要住的房间,粉粉嫩嫩,像给未成年小女孩准备的。 “我们俩有个女儿,她从小就喜欢粉色,长大了还跟小时候似的,哈哈。”王老板笑容憨厚,还有点怀念,“自打我女儿嫁了人,这房间就空出来了,陈设都没动,但总不住人又有点没人气儿,这不,就匀出来给游客住了。” 我随意点点头,按照和npC打交道的经验来说,这时候我应该追问,说不定能开启什么支线任务或者了解一些秘密,但我莫名有种预感,还是不要和这对夫妻有什么特别的接触,越冷漠越好。 “你长得真漂亮,比我闺女还好看。”王老板的老婆突然盯着我,羡慕地说,“我在镇上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呢,你是大明星不?” “不是。”我想获得一个阿姨的好感很简单,可她的眼神让我不适,我决定在心里叫她老女人。 “哎哟,小闺女儿长这么好看,不当明星可惜了唷。”那老女人皱着眉一拍手,好像真觉得这是什么很令人难过的事情似的,莫名其妙。 王老板好像看出了我的不耐烦,他把老婆拽走,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我老婆就这样,别管她。时间也不早了,听说你们旅行团明天还要早起集合,那就赶紧睡吧。” 的确,按照我估算的时间,现在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十一点四十几分了。 我想等凌晨这两夫妻睡着了再起来搜索一下屋子,他们给我的感觉不太好,但物品总不会出差错。 我关上卧室门,也关了灯,躺在了铺着粉红色床单的软床上。床尾的地上堆着很多工艺不怎么样的布娃娃,但凭借布置来看,以前住在这间房间里的“女儿”的确是个少女心很充足的人。 和我一点也不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以我的耳力,能听见那俩夫妻在客厅说话,但具体说的什么……应该不是我没听清,而是他们本来就只是咕噜咕噜的发着声音,并没讲什么有意义的词汇。 嗯,没人看着的时候,连说话内容都这么敷衍了吗。 十二点一到,我先收到了系统结算■■■■然后忽然特别困,我不想睡觉的,但我的意志似乎抵不过某种强制睡觉的规则,这是每个人十二点都会出现的情况? 被迫陷入沉睡之前,我将一把毒牙匕首放在了枕头 不仅睡着了,我还做了个梦。 梦里似乎有什么割裂又模糊的片段,我不清楚,一切都在我的意识里翻滚,就像被投放进滚筒洗衣机的衣服一样,嗡鸣不断,一遍一遍地冲刷着什么…… 好像有东西消失了,心里空荡荡的,又好像有东西多了出来,和原有的混在一起。 我心里依稀拉响警报,可是睡梦中的我比清醒时脆弱太多,明明察觉到了这是熟悉的认知扭曲,但…… 翻搅的棍子打碎了我的思考。 我在梦里沉沉浮浮,根本分不清现在是何年何月。 我不喜欢做梦,等我醒过来就好了,现在不知道的,醒来就能……唔,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没关系,我肯定能搞定,但是粉色真可爱啊……妈的渣男,说分就分,你可真是个混蛋……世界上有三角头猛男怪物吗?胡思乱想什么啊我又不会跟三角头渣男结婚……寂静岭害人不浅…… ψ‰ “呼——” 一片黑暗中,我冷汗淋淋地睁开了眼。 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浑身都麻了,我在枕头旁边摸索了一会儿,忽然不知道是为了拿什么。 哦,闹钟。 拉开床头灯的拉绳,柔和的光还是刺了一下我的眼睛,我探出半个身子,在床底下摸到了我的闹钟。 才凌晨三点啊。 呼……怎么就被惊醒了呢,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我这人有个毛病,一被吵醒就很难接着入睡,必然要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看样子今晚又别想睡好了。 话说,我刚才梦见什么了? 醒来那一瞬间好像还记得挺清楚的,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有残留的一些难过的情绪影响着我。 爸妈好像又在客厅说话,都这么晚了他俩还不睡觉,是要跟我这个年轻人比命长吗! 反正我也睡不着了,干脆去厨房倒杯水喝吧,顺便把爸妈赶去睡觉去,真是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一点数。 我下床打开门,客厅的灯果然亮着,爸妈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正拿着一张表在讨论事情。 我不是很高兴,直接走过去:“什么事儿这么重要非得大半夜的说,就不能明天聊吗?” 妈妈看到我眼睛一亮,笑得跟往常一样慈祥:“闺女儿你怎么醒了?是妈妈把你吵醒了吗?” 我刚想说话,爸的眼神就瞥过来:“你怎么还穿着白天出去玩的衣服啊,睡衣都不换。你不会这个时候要出去玩吧?太晚了,爸爸不同意!” 我愣了一下,低头,才发现确实没换睡衣,难怪刚才睡觉的时候感觉不太习惯。 “没有要出去玩,等下就换——妈,我刚做噩梦了~”我撒娇地坐到妈妈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小时候每次做恶梦,妈妈都会摸着我的头让我别怕。 虽然我长大后就很少和妈这么亲近了,她大概会很意外…… 然而我被妈妈一把抱住。 “快让妈抱抱,抱抱就不怕了,啊。”妈妈一脸心疼,我却在她怀里愣住。 我知道,成年之后我没能做个乖乖女,经常惹爸妈生气心烦,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他们老一辈常常说不通。 因此,我们之间分歧越来越大,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这么亲密的事了,我跟爸妈说话口气生硬,他们也总防着我大半夜跑出去疯玩。 我只是……忽然想撒个娇而已。 妈妈应该会拍拍我的头,笑着调侃我长这么大了还怕做噩梦才对,这个反应就跟……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怪怪的。 而且她的怀抱一点都不温暖,反而冷冰冰的。 我刚好也对这种肢体接触不太适应,顺势推开她,皱眉:“你看你,浑身都冻成什么样子了,还跟我爸在这儿聊天!冻感冒了怎么办!” “嗨,还不是为了你相亲的事情……”妈妈把他们看的那张纸递给我,“你不是喜欢那小赵吗,又说小赵天天在厂里忙,我和你爸好不容易联系到赵老板,说好了要给你们安排一次相亲。” 我有些惊喜。 我喜欢赵哥好久了,就是一直没机会接触,又不能直接去找他,不然岂不是太不矜持了。 赵哥家是开养殖场的,在镇上也是个大户,爸妈支持我嫁给赵哥,他们早就想名正言顺的让我和赵哥相处相处了,这次终于有所行动。 就是说嘛,再等下去,我都要从小姑娘熬成老姑娘了——呸呸呸,老娘就是三十岁了也一样漂亮。 这张纸上是赵哥的一些资料,还有一张照片。 我就喜欢……呃,好丑。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照片上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的时候,我竟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他好像不是我印象里喜欢的那个人。 我明明…… 脑子有点痛。 我忍着脑袋里时不时传来的刺痛盯着手中的资料。 以前怎么没觉得赵哥这么配不上我呢,我长什么样,他长什么样?我要是嫁给这个人也太憋屈了。 他要是想碰我一下,我估计都会犯恶心,怎么会这样? 我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又在爸妈发现之前收回。我问:“既然已经定好了相亲,你们还在讨论什么?” “我和你妈这不是舍不得吗。”爸爸瞅我一眼,“总得谈谈这小子啊哪好哪不好。” 也对,在他们这一辈的人心里,相亲了基本上就是要结婚的。 真是群老古董。 我已经在考虑怎么赖掉这个相亲了,但不需要在今晚这么着急,我催促他们赶紧回房睡觉,去厨房倒了杯水,也回到了卧室。 今晚真是给我一种特别古怪的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喝下那杯水,我一转头,忽然看见了放在书桌上的镜子。 镜中的女人容貌惊艳,一头顺滑长发直至脚踝,一举一动都透着不经意的成熟意味,嘴唇还像是抹了口红一样。 这是我。 又好像不是我。 我试着擦了擦口红,然而我忽然发现,这鲜艳的颜色并不是涂上去的,而是我嘴唇原本的颜色。 如血般鲜红,和我的毒一样热烈。 “等等,什么叫我的……毒?” 我和镜中的女人对视,仿佛身处恐怖故事的现场。 我是南水镇纺织厂厂长的女儿,从小过得还算富裕,但从来没有离开过镇子。我喜欢的人是镇上最有能力又有钱的年轻一辈的翘楚,我会和他结婚,然后在南水镇开心快乐的过一辈子。 哈? 放屁。 就这破镇子,也值得我一辈子不出去?就那姓赵的,也算翘楚? 我触及到镜中女人的眼神,有一瞬间像是看到了一条从容的蛇影。 冥冥中有个声音再告诉我,我认识真正的翘楚,喜欢的也得是那样优秀的人才对。而我自己呢,镜子里这样的女人,是南水镇能培养出来的? 别开玩笑了,即便是这样想一想,我都觉得是在侮辱自己。 那问题来了,我不是我,我又是谁? 那种在梦里感受到的混乱又出现了,如同重锤般砸在我的脑袋上,让我一阵阵眩晕,刚刚意识到的事又一次有淡忘的趋势,我跌坐在床上,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我忍着翻腾的念头朝下望,在床尾看见了一把造型奇怪的匕首。 这把匕首没有鞘,模样像是一根怪异的毒牙,这是我的东西,在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一定是我的东西。 我没有把它捡起来,而是蹲了下去,扒开堆积的布偶娃娃们朝床脚的木方柱上看去。 一、二、三、四、五。 五道崭新的划痕并排出现在那里,我的头混沌到快要昏厥,在某种直觉下,我紧握住那把毒牙匕首,刻下了第六道划痕。 我把匕首放回床底的视觉盲区,又将那些布偶尽可能地还原回原状,将划痕结结实实的挡住。 就在这时,我听见门外传来了问询声。 “闺女儿,你咋了?我和你爸听到一些声音。” 我想,我好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了。 在脑袋已经支撑不住的时候,我用最后的清明倒向床上,闭上眼睛,陷入半梦半醒的挣扎。 下一秒,好像有人推开了我的房门。 两道频率一模一样的脚步声来到我身旁,我闻到他们身上传来的令人厌恶的气味。 有人把我搬回了床上,盖好被子,关了我的台灯,还把闹钟放回了我的床头。 老女人喃喃自语:“她怎么这么难搞?什么时候才能当个大明星呢……” 我的意识回归沉寂。 …… “呼——” 一片黑暗中,我冷汗淋淋地睁开了眼。 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某种睡梦中的烦躁还残留在心头,我坐起身,目光怔怔地发起了呆。 我好像梦到了一些十分光怪陆离的场面,但是一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伸手在枕边摸了摸,什么也没有摸到,我偏过头,拉开了床头柜上的灯。 灯旁放着我的小闹钟,上面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真是不妙,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 我睡眠不好,中途醒来的话就会很久都睡不着,头脑昏昏沉沉,有点难受。 喉咙也挺干的。 我下床穿鞋,打算出去倒杯水喝,路过床尾的那堆娃娃时,我似有所感地停下脚步,盯着最大的娃娃熊看了一会儿。 娃娃熊漆黑的眼睛仿佛在和我对视,我笑了下,收回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打开卧室的门。 抬手时,不是睡衣的面料让我疑惑地顿了顿,难道我睡前没有换衣服吗?奇怪,我之前干什么了,怎么会直接穿着外出的衣服就睡到床上……没想到客厅的灯还开着,我一开门就看到两个身影坐在沙发上,正对着茶几上的某样东西进行无声地研究。 或许是我一直没过去的叛逆期作祟,一看到他俩,我心里就生出一丝反感,等凌晨三点还不去睡觉也实在反常,我不情不愿地开口:“爸,妈?这么晚了,你们干什么呢。” “闺女儿,你怎么这个时候醒了?”女人回过头,对我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笑容,我走近几步才看到,茶几上放了一张像是资料表一样的纸,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你妈大半夜饿了,非要起来煮夜宵吃,我被她折腾的也睡不着,哎。”男人打了个哈欠,“结果她又说做多了吃不下,正好你来了,要不也吃点?” “啊,对,闺女儿,好久没吃过妈妈做的面了吧,你小时候就喜欢吃。”女人热情地招呼着我,甚至起身来拽我的胳膊,而我并不觉得温馨,只觉得麻烦。 “妈。”我避开了她的拉扯,“我只是出来喝杯水,这么晚了,我从来不吃夜宵的,会长胖。” 优雅的水蛇腰难道会自己出现吗?并不会。还不是得靠我用心保持身材。 再说了,小时候喜欢吃,不代表我现在也喜欢吃,我都多大了?只有完全不了解我喜好的父母才会对着早就成年的我,一直把我小时候喜欢吃什么用什么挂在嘴边吧。 或许是心底那股莫名的反感,让我心里的想法激进了很多,我知道这不够礼貌,但是很奇怪,我并不想改变态度。 倒了水我就要回房了,余光瞥见桌上那碗面一口都没有动。 下一秒我就看清了放在碗边的那张资料,资料上的男人照片让我稍稍有些意外:“这是赵哥的资料?你们哪来的?” “差点忘了,你不是喜欢赵家那小子吗,我们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你赵叔叔,准备给你们安排一次相亲。”男人把资料表递给我,“相亲之前肯定得让你更了解他,所以弄了张资料来,你看,这小子长相、年龄、薪资都还不错,嗯,我闺女儿眼光更不错。” 我眨眨眼,接过表看了一眼。 是啊,论条件,这已经是南水镇数一数二的了,像我这么优秀的女孩……不,女人,如果要结婚,当然也要挑最好的。 好怪,为什么我想自称女孩的时候会有种装嫩的感觉,我明明也很年轻啊。 胡思乱想着,我默默把表放回桌上。 “我不跟他相亲。” “嗯?为啥?你之前不是吵着闹着要嫁给他的吗?”女人显然特别意外。 “他配不上我。” “你这孩子净瞎说,这南水镇里,赵家这小子配不上你,还有谁能配得上?”男人皱起眉头,仿佛在责怪我太不懂事。 “所以我为什么非得待在南水镇?”我笑了,“就不能去隔壁城里找吗?爸,你是纺织厂的厂长,在南水镇里是很有话语权,但你见多识广,应该更明白我们这儿有多落后吧?” 男人开始生气,好像我说的话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不,不太像,更像是愤怒于我要离开南水镇这件事:“你这丫头,怎么心这么野,都是我们太宠你了,居然你翅膀硬了,都想往外飞了!” 真是笑话,一个固步自封的镇子,你们这些老家伙不愿意出去就算了,还要拖累着年轻人也不能出去,你们是生怕年轻人过得好一点? 这话我没说出口,因为从他的神情来看,我就知道对他来讲这事儿根本就没有商量余地。 “唉,都别吵,闺女不就是不喜欢赵家那小子了吗,不是大事。”女人在旁边劝慰着,又看着我,好像很懂我似的,“你说,你又看上了哪家的?就算是个穷小子,只要人不错,都不是不能商量。” 其实我谁都没看上,这古里古怪的镇子连个能看的都没有,我想要的可是身高腿长肩宽腰劲的大帅哥,性格也得好,起码不是镇上这些没文化的二流子能比的。 一道身影忽然在我脑海中浮现,一身黑衣的男人背对着我,侧过了头。 我愣了一下,这是我梦里梦见的人吗? 算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这么一打岔,我倒是依稀想起,镇上除了赵家,还有个更威风的家族呢。 “我喜欢方家的。”虽然我没见过方家任何一个人,但是我知道,这个家族的年轻人可不是面前这两人想联系就能联系的,先给他们出个难题,让他们烦去,省得三天两头打我主意。 “方家?”男人皱眉,“你说方家?别想了,方家方宵都结婚了,人家两口子过得好着呢,哪有你什么事儿。” 女人也笑着叹气:“乖闺女儿,这玩笑也开的太离谱了。” “方家不还有个小儿子吗?他们家小儿子都回来了,我还见过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反正这句话我说得无比顺口,好像我真的见过一样。 “什么?!回来了?” 面前的两人脸色忽然变了。 他们的脸让我觉得陌生,好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我喜欢谁或是想要跟谁相亲都成了不重要的事。 女人朝我扑来,抓紧了我的肩膀,急切地问:“你还见过?在哪见到的?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一连串的问题朝我涌来,我有种感觉,只要我轻轻一推,她就会知道不该这样冒犯我。 一种荒诞的想法在我心里升起,我冷不丁问:“你是我妈吗?” 空气中静了一瞬。 女人的动作停下,男人也定定地望着我。 “我今晚是不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我无视了他们的异常,歪头想了想。 脑中传来一阵刺痛,但在刺痛的同时,也将一段凌乱的影像带回了我的记忆中。 “抱歉,是妈妈太激动了。”在沉默蔓延的几秒钟里,女人收回手,扬起一个憨厚的笑容,男人也重新露出宠爱女儿的温柔爸爸的表情。 他们说我可能不想这么晚讨论这些,是他们打扰了我,让我回房睡觉。 我若有所思地带着我的水杯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后,我脚步一顿,按下反锁。 直觉带领着我走到床尾,把那些布娃娃扫到一边,看见六道划痕。 我试着在视觉死角那边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把用来刻出这些划痕的利器。 这好像是我的毒牙匕首,我有些迟疑地想着。 抱着完成某种仪式感的想法,我刻上了第七道划痕。 差不多了吧,想看的都已经看到了。 我不是纺织厂厂长的女儿,对吧?那么……我是谁呢? 生出这个想法的瞬间,脑中刺痛骤然增强,像是要强行将我的脑浆搅成一团浆糊。 但是这一次我没有想要倒下的感觉,相反,一块块记忆碎片在我的脑海中拼凑,将我本就已经不被信任的认知彻底破除。 啊,是认知扭曲。 有什么东西想让我把自己当成镇上的人,永远生活在这里。它们甚至想用婚姻绑住我……可笑,我最讨厌结婚这个词了,我曾经相信那一天会到来,但给出这个承诺的人,抛弃承诺时也是那样干脆利落。 我是谁? 我逐渐想起了在这些刻痕边发生过的事。 第一次醒来是12:30,我在房间里逛了一圈,照了会儿镜子,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我走出卧室想要离开,却发现两个被我的脑子判定为父母的人就在客厅,他们盯着我,问我要去哪里。 这种违和感让我瞬间清醒,扭曲认知这种事对我来说本就司空见惯,身为下棋的人,我又怎么会像一颗小小棋子一样被困在棋盘上呢。 我笑着问:“你们真的是我爸妈吗?” 头脑传来的刺痛压制着我清醒的速度,我知道,让我短暂中招的存在还在看我的表现。 那好吧,居然占老娘便宜,让老娘叫爹妈,那我不反过来从你们这儿压榨点信息,怎么对得起自己? 我主动说这只是个玩笑,回到房间。 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一定会重新扭曲我的认知,直到达到他们的目的,可很遗憾,这种程度的认知扭曲实在难以困住我多久,我还得给他们帮个忙。 我从枕头下摸出了睡前放过去的毒牙匕首,这本身是为了防止我忘记怎么拿取祭品才提前拿出来的,正好,我的认知还没有恢复到那一步,物尽其用。 我在床脚刻下了第一道划痕,并且对自己进行了认知诱导——接下来我将放松对认知方面的防备,把自己当做外面那两人的女儿,全盘接受他们对我记忆做的改动,从他们那里得到信息。 即便如此,我也清楚我会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然后联想到真相。 于是我给出一个非常宽松的条件……直到刻痕累积到七个,我才不用继续下去。 后面不出我所料,几乎是每隔半个小时我就会重新在这张床上醒来,然后花费一点时间和外面的“父母”聊一些东西,又在产生自我怀疑后,回房发现刻痕,被重新压制。 现在,已经七道刻痕了。 这么说,陪玩也该结束了。 不刻意去迎合的我对脑海中的刺痛根本不是很在意,这种力量还没有我掌握的强呢,像阎理那种人,恐怕光凭意志力就能抵挡吧。 “闺女儿,出什么事了吗?我和你爸听见了一点声音。” 门外,那老女人第七次说出了这句话。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什么东西,就敢叫我闺女,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你都不知道我脾气有多差。 毒牙匕首被我灵活地转了转,下一秒,和前几次一样,他们应该推门而入了。 可我这回锁了门。 我从容地靠在书桌旁,看着门外的东西越来越急切,恼怒地想要把门打开的气急败坏的样子。 回想起我刚进这个房子时,所谓的纺织厂厂长王老板和他老婆露出的那种热情笑容——啧,演技不过如此。 “搞什么啊?”我抱着一丝恶劣的捉弄心思扬声道,“你们两个怎么跟开锁贼似的,大半夜想偷偷进我房间?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门外瞬间一片寂静。 两秒后,拍门声再次响起,男人的声音虚伪又强硬:“把门打开,我是你爸,你得听我的,不然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花,还会把你赶出去。” 哎哟,这可真是吓死我了~ 我赶紧给这位了不起的有钱人开了门。 门外,王老板和他老婆并排堵在门口,看我居然真的配合开了门,他们开始审视我。 “你在扯什么蛋呢,别逼老娘骂你。”我装作很困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然后十分不满地质问:“还在睡觉就被你吵醒,你们是在撬门?喂,不会是想对我做什么坏事吧,这就是你们和旅行团合作的目的?” “闺女,你在说什么啊?”那老女人还不信邪,试图用言语继续篡改我的认知,“睡迷糊了还……” “哈?”我十分不客气地嘲笑出声,“我睡了你们女儿的房间是没错,但这不代表我就要给你们当女儿,两位,是你们睡迷糊了在做春秋大梦吧。” “我真服了,出来旅个游还能遇到你们这种奇葩,居然半夜意图进女游客房间,幸好我上锁了,如果不锁,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明天我会跟向导反映的,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啊。” “还纺织厂王老板?看着人模狗样的,给你自己织件寿衣吧,王八都比你顺眼。” “真是开了眼了,也不照照镜子,就你们二位这副尊容——”我平时只会夸奖美人,没有攻击别人普通样貌的兴趣,除非对方非要惹我。 “想当我爸妈,你们配吗?” “得了,这房间我也不住了,省的再睡两个小时起来,你们该把我当成你们的所有物卖给别人当老婆了,算我倒霉~” 我根本没给他们插话的机会,痛快骂了一遍收了点利息,转身拿起了我放在房间里的背包。 “哎,等等!”王老板阴沉着脸,或许他还没有学过要怎么应对这种被直接拆穿的场面,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种热情好客的笑容了。 他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冰冷的手不像活人,反而像是某种力气很大的机械制品。 老女人看他已经抓住我,眼神放空,不知道在对谁说话:“这里有人要离开,这里有人看到了我们做的事。” 话音刚落,还没放弃扭曲我认知的那股力量骤然增大,即便是我,都感觉脑袋里又被塞进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样的冒犯,在我允许时是无关痛痒,而在我不允许时,就是在惹怒我。 我的眼睛化为蛇瞳,朝着上方看去。 因为我能感应到,试图控制我大脑的东西,就在我上面。 甚至有一股同类的气息,我最讨厌同类的味道了。 缓缓抬起头,遮盖住我眼睛的迷障悄然化开,我与另一双蛇瞳对上视线。 那是一个有我两三倍大的人身蛇尾的虚影。 粗大的蛇尾盘在客厅地面,裸露的半身是女性的形象,长发遮住了需要遮掩的部位,那张脸透着蛇独有的阴毒,双手张开,一条条傀儡线一样的东西正试图扎进我脑子里。 “就是你啊。”我的瞳孔泛起莹莹碎光,一边让汹涌的精神力顺着那些傀儡线反噬到她的身上,一边握紧毒牙匕首,一跃而起,朝她的胸口刺去。 这是■■,我知道的,她是■■■,■■,我永远以它们为敌。因为在■■的领域,弱者只能成为强者的口粮。 我■■■■■ 她跑了,留下了■▓,还被我割掉了舌头,而我仅仅是被她的爪子抓了一道伤口而已,是我赢了。 这道伤口没那么容易复原,而一旁,随着她放弃了这里,王老板和他老婆早已成为两个不会动弹的人偶。 我把两具躯体撕成了烂泥。 然后我洗了个澡,给自己处理了一遍伤口,又在客厅睡下。 说不住这里了当然是假的,规则没有说不能杀了镇民,但离开住的地方很有可能违规,我起码会等到天亮。 …… 记忆的泡影展现完毕,缓缓消散。 虞幸睁开眼睛,大脑适应了一下“我”和自己的区别,意识和身体重新达到完美的契合。 中途有一些部分被美杜莎处理掉了,但那条巨大的人身蛇尾他也看到了,明显是千结的某种象征。 只是记忆中看到的这个,能力远远不如他在阴阳长廊遇到的千结神像,美杜莎似乎想的是,她和其他人身蛇尾的存在是吞噬关系? 就像他和鬼沉树? 难道,除了所有存在不是分身就是孩子的【祂】,其他邪神散布在各个世界的能力载体都是互相吞并的关系吗…… 眼神从混沌到清明,虞幸思考这些只用了一秒左右,他不想被美杜莎看出他对此有多少了解,于是抬手摁了摁太阳穴,像是被那些记忆弄得头脑发胀了。 不过,这段记忆里的美杜莎好像暴露了不少跟阎理有关的事……她倒是不介意我知道。 虞幸忽然意识到旁边太安静了,他一扭头,就看到两个貌似刚吵完一架的人。 美杜莎翘着二郎腿,似乎是吵架的胜利者,虽然手捏得有些紧,但脸上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阎理则—— 阎理是眼睛红了吗??? 高大的男人冷着脸,就站在长椅后面,本来是偏头看着远处的,听到他有动静了,第一时间转脸看向他。 虞幸倒吸一口凉气。 吵什么了,能把人搞出这么委屈的样子,因为他现在没什么血色,眼底和鼻尖的泛红就特别明显。 要不是在直播,虞幸真怀疑阎理会哭出来,可能……可能是美杜莎记忆中提到这人小时候“被虫子咬到哭鼻子”的事给了他比较大的震撼吧。 “都看完了?”阎理声音有一丝沙哑,看得出他已经很努力在平心静气了,维持表情的技能仿佛刻在了dnA里,“可以继续走了。” 虞幸:“……”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管他,结束后让系统把观众的记忆屏蔽一下就行了,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美杜莎知道他在想什么,瞄了眼委屈到不行的男人,拍拍灰起身。 虞幸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第二十天,瘦9斤。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七十五章 我们的瓜 接下来的路程中,休息了一段时间的阎理又一次撑起立体阵法,像是被气狠了,前进的速度只增不减。 可能是某种冥冥之中比较非酋的运气在作祟,他们走了一路,绕过了很多处恶鬼聚集的窄道,也陆陆续续杀了一些落单的恶鬼,直到即将进入镇北,才发现了第一个玩偶。 这是虞幸不断用枝条视角探路搜索,最终在一颗干枯大树的树枝上找到的。 可以说南水镇的绿化做得很差,大概是还没有环保意识,开辟出一片可以建造城镇的土地后就一股脑的建房子。 要不是树这么少,虞幸觉得自己找玩偶一定会轻松好几倍,因为即便他现在精神力特别强大,一直沟通操纵着那些另一个维度来的枝条也有些受不住。 相反,利用原本就存在的那些枯枝树木做眼睛,就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 前者是他接纳了这条诡异的舌头祭品所附带的力量,终究是要额外付出精神。后者则是鬼沉树的诅咒之力的运用,对他而言就像走路使用四肢一样简单。 眼前的这棵树已经死了,它的根系失去了从土壤中汲取养分的能力,表皮泛着白,一片叶子都不曾剩下,张牙舞爪的枝干承载着点点积雪,而那个玩偶就在树枝最密集、较为隐蔽的一个雪堆中。 不知是不是巧合,周围的恶鬼们刚好聚集在那棵树旁边,数量还不少。 可以说,如果有人想要拿到这个玩偶,要么顶着恶鬼攻击硬冲,要么就得完全隐匿气息,小心翼翼地从所有恶鬼徘徊的路径空隙中穿过去。 而硬冲的结果也可想而知,如此声势浩大,肯定会吸引到周边更多恶鬼来追杀,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锁定目标的恶鬼放弃,万一是那种看见活人后就一定要追到死的类型,岂不是越往后追逐的恶鬼越多? 好一出令人震撼的丧尸围城景象,不过一想到要带着一大群比丧尸强得多的恶鬼在镇上各种奔袭——也只有獴刀能干得出来了。 是的,獴刀是三人在镇上行走到现在唯一中途碰见过的推演者,那时候獴刀身后就已经追了十来只恶鬼,嘴里叼着玩偶一路往百宝街的方向狂奔。 托他的福,虞幸不觉得硬闯是个行不通的办法了。 百宝街似乎并不受外界改变的影响,这些恶鬼要么进不去百宝街,要么进了百宝街就会变回正常的镇民,獴刀已经拿到玩偶,只要进了百宝街,就可以安全无忧地等到晚上。 ——如果他不想趁这个时间做做任务攒点积分的话。 而那些买了商城道具的人则没法安心回百宝街,他们的剩余积分肯定不够5000,只要还想活,是不可能不买认知恢复道具的。 仅仅是在镇民家里呆一晚上就这么恐怖了,早早就被预告的瑞雪祭究竟有怎样的认知扭曲强度,谁也说不准。 总之,虞幸他们不能像獴刀一样抢了玩偶就回去,更不打算在这种地方消耗积分。 望着那棵枯树和枯树边的恶鬼,美杜莎道:“我去试试。” 她的速度已经被印证过,如果先让小蛇虚影爬到树上,她只要能瞬移过去拿到玩偶,就能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短暂的气息暴露并不是大事,因为她没有移动路径,回来被阎理的阵法笼罩,再隐去气息,恶鬼下辈子都找不到她。 “但你不会爬树。”阎理这一路上已经调整好心情,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反正自己把自己的委屈给憋回去了。 只残留了一些不太爽的情绪久久不散,他声音闷闷地:“而且你的伤口在流血。” 也不知道为什么蛇会爬树但美杜莎不会,虞幸思考了一下,美杜莎瞬移过去拿玩偶应该是不需要爬树的,那么快的速度,就算是滞空也可以。 可流血是真的。 她腰上的伤口是千结象征留下的,与她同源,或许每当她使用这种战斗能力,就会触动到伤口里残存的气息导致伤口恶化吧。 从公园到这里,美杜莎腰间洁白的纱布已经被染红,里层的包裹透到最外层,虽然仅仅显出淡红色,但也能猜到伤口的狰狞。 她对蓝无说的没事终究还是一种宽慰。 “切,只要我在从她身上能量下来,这种伤马上就能治好。”美杜莎看起来并不在乎这道伤口,也说明她相当自信。 虞幸现在倒是完全能听懂她的意思,看来美杜莎是打算在后续主动去找那个蛇女虚影的茬儿了。 “不懂节制,只有她从你身上拿回报的份。”显然,阎理也知道她的情况,在美杜莎不听劝要放蛇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你动手,请你不要再逞强了。” 本来嘛,如果美杜莎没在之前给他们露一手,拿玩偶这种事就只会轮到阎理或者虞幸身上。 的确只是件小事,虞幸看这两人拉拉扯扯,一个精神力没恢复一个身上有伤,不由得叹了口气。 “差不多得了,两位。” 阎理估计也知道自己有点小题大做,闷声不语。 “看在你们一个维持了一路的阵法,一个给我看了昨晚的情报的份上,接下来遇到玩偶都由我去拿。”虞幸推了推眼镜,一旁挂着的细细链条随之晃动,“请你们保留一下精力,准备应付方府内的各种突发情况,而不是在这种地方纠结。” 阎理:“……抱歉。” 美杜莎也笑了笑:“哎呀~破镜的会长真是可靠。” 最终,使他们浪费时间小小地争执了一会儿的玩偶,被那棵枯树的树枝主动送到了他们面前。 一条很细的枝条毫无道理地延长,穿过了布偶身体和布偶衣服之间的缝隙,就这么把布偶挂着,悄无声息地从那些恶鬼头顶经过,把布偶送到了一个石阶上。 那个石阶完全不在恶鬼的包围圈里,虞幸从容上前,捡起布偶,拍了拍上面的灰。 就算没有小瞧过虞幸,这场面还是让阎理和美杜莎无言以对。 因为那棵树都死了,上面也没有附着什么不甘的灵魂,谁能想到虞幸可以让死树的枝条违背常理的生长呢,之前他们还以为,虞幸对枝条的掌控更多是从地下穿刺瞬杀之类的攻击手段。 [确、确实很简单哈,我能说这显得另外两人很呆吗(别打我)] [也没办法,他们互相不了解对方的具体能力,毕竟是大佬嘛,连研究院的资料都没法保真,太过突出反而很难团队协作吧] [话说我忽然忘了我们之前一大堆人在那里笑什么了,这种忽然忘事的感觉真是难受啊] [是啊,二十分钟前我们在干嘛?] [好像有一件让我觉得很震惊又很好笑的事情发生了,但是现在我毫无印象,坏了,我得去南水镇定居了(不是)] 为了避免事情闹大不好收拾,在队长丢人瞬间就已经找系统做了屏蔽和记忆扭曲的衍明默默潜水。 他啊,老善后人了。 之后的行动顺利很多,虞幸又在一家茶摊和一个路边三轮车的车厢里找到了另外两个玩偶,并且偷了出来。 超维度的枝条们真的很不错,足以代替他曾经拥有的所有祭品完成攻击、探查、防御等全部功能。 摄青梦境除外,那是买亦清送匕首。 顶层推演者各有所长,阎理和美杜莎也只是感叹他的能力好用,收下了玩偶。 玩偶在他们背包里,安全程度不亚于银行保险柜,没了今日的游戏的后顾之忧,三人决定找个地方好好恢复一下损耗的精力,然后直接去方府。 ——这个直接去的意思,就是不再慢悠悠甩腿走路,直接用能力省去后半截路。 阎理的传送阵、虞幸利用枝条潜入地下都能做到,之所以不一开始就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先把玩偶任务做完。 因为进了方府,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了,当然,无论如何他们也会在交任务之前出来。 可交任务的时限尚能把控,找玩偶的时间却不能,万一出来以后找不到玩偶,很容易超时。 …… 三人找了个街边的无人商铺,在商铺里各自做了补充。 阎理终于有时间梳理被扭曲成麻花的精神力,美杜莎给伤口重新包扎,虞幸“馋”得不行,拆了商铺里的食物就往嘴里塞。 枝条使用过度的后果,就是舌头在抗议。 那种饥饿和想吃东西的欲望都不用借枝条来传达,虞幸自己就能感觉到。不是馋,是饿,他必须吃点什么,才能弥补这段时间的消耗。 阎理靠坐在货架前调息,耳边包装撕开和咀嚼的声音就没停过。 看到虞幸腮帮子都鼓成仓鼠,硬是把眼镜带来的斯文气质冲击成无,他虽然能猜到这是能力使用的副作用,但还是迟疑片刻:“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早餐吧。” “唔唔。”虞幸捂着嘴,没空说话,也不想被别人看到口中食物惊人的消失速度。 阎理就当他不知道了,闭上眼边休息边说:“镇上没有真正的食物,都是虚假的,外来者吃的每一口,都会变成认知混乱的隐患。” “所以镇民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诱导我们吃东西,包括和你叙旧的那个面摊老板免费请你吃的面。” “所以你现在吃这么多,就不怕后面出事?” 虞幸:“唔。” 他嘴里的食物终于消失,笑道:“没关系的,如果是正常食物,反而对我没用。” 舌头才不想吃正常的东西呢,它渴望的是血,是鬼物,是一切负面的气息。 如果阎理再对他关注一点,就能发现他一直在吃,却没有吞咽过。 因为是他的舌头饿了,和他的肚子无关。 这些虚假的食物到了他嘴里就会化为原形——那是一缕缕浓度很低的鬼气,虽然难吃,但在这种时候,舌头也不挑了,把鬼气通通吸收。 至于认知混乱,他全身上下再也没有比舌头更容易让他认知混乱的存在了,虽然舌头的能力让他有着琢磨不透到底来自哪个本源,但位格摆在那里,对付这点千结象征残留下的效果绰绰有余。 既然虞幸说没关系,阎理就不再提醒什么了,去货架后面处理伤口的美杜莎此时走了出来,换了新的干净纱布,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好。 “哟,阎王爷怎么还是一副肾虚样啊。”看见坐在地上的阎理,美杜莎笑吟吟地打量半晌。 阎理发出一声冷哼,眼睛都懒得睁开。不过这就是用精神力硬扛认知扭曲的后遗症了,他精神高强度集中了一个晚上,认知是保存得很完好,但外层用来防御的精神力却有很大一部分乱成了麻花。 那些紊乱的力量就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团,在解开之前无法再用来穿针引线,相当于既不能动用,又占据了位置,这才会让大脑一直处于痛苦中。 见他已经对这个话题免疫,美杜莎不再逗他,而是走到阎理面前。 阎理腿长,也不会委屈自己缩在角落,所以坐下的时候,双腿就半曲着自然分开。 而美杜莎恰恰就停在了他两腿中间空出的地方,阎理好像对这种事情非常敏锐,立刻睁眼,抬头看她:“干什么?” 美杜莎蹲下,两人距离一瞬间拉得很近,她的膝盖再往前几分,就能抵住阎理的小腹了。 不过这次,她没再说什么撩拨的话,而是伸出手:“别硬撑了,就你那点梳理手段,再给你一小时也理不完一半,让我来吧。” 能把千结象征舌头都给削掉的美杜莎,当然是在场——或者说整个系统内所有推演者当中,最有能力为别人拨正精神力的存在。 只是她凶名赫赫的,扭曲他人的名声远比治疗他人的名声大得多,在过去根本没人敢找她这种忙,生怕眼睛一闭一睁,就成了美人最忠实的拥趸。 虞幸在旁边边吃边看戏。 阎理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关注着这一幕的观众都以为他不会同意时,他才说:“好,那就辛苦你。” 美杜莎勾唇,将手轻柔地覆在了阎理额头。 “但是——”在美杜莎要开始疏导的前一秒,阎理忽然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轻声道,“别趁机给我下那种暗示。” 主动敞开防备让她对自己的精神做调整,一旦被植入某种认知诱导,就不是之前那么容易被看穿的了。 它甚至能隐藏一辈子。 “哪种暗示?”美杜莎好整以暇,似乎没听懂。 “……就是那种暗示,你别装傻。”阎理余光瞥见虞幸,有点说不出口。 “什么啊,真的听不懂呢。”美杜莎笑意渐深,“好啦,别磨蹭,闭上眼让我帮你——” 被她这副不愿给出确切答案的模样惹急了,眼看着属于美杜莎的疏导力量就要笼罩过来,阎理忽然一手扶住美杜莎的腰不让她失去平衡,另一手拽住她的领口,稍稍用力往下一拉。 原本距离就近的两个人彻底挨到一起,美杜莎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紧接着,腰上的手收紧,阎理抬起下巴,吻在美杜莎唇边。 虞幸:我敲! 守着队长直播间看到暴增而恐怖的弹幕的衍明:你妈。 虞幸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不礼貌了,这两个人一会儿要在镜头前面装不熟,一会儿又敢这么大胆。 他带着些许震惊,背身转战向另一边的食品货架。 美杜莎额前的发丝随着角度改变而滑落,掩住瞳中思绪。 这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克制的吻。 阎理吻过后却没有撤开,就着这种极近的距离,每说一个字都重新触碰在美杜莎的唇上,声音沙哑又含糊不清。 “别下让我放弃的暗示。” 分明是在这样的动作下,阎理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混乱和欲念,只有极度的清醒理智。 美杜莎嘴角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她嗓音中透着凉意,情绪不明,把头稍稍往后让了让,避开了男人的气息,幽幽道:“那种无用的执着只会浪费你的时间,你我都是骄傲的人,与其不清不楚,不如痛快点,趁我对你的身体还感兴趣,放纵点不好么?” “可是我不甘心啊。”阎理低低地反驳,眼底又有些泛红,“我们明明互相喜欢,我怎么甘心。” 美杜莎面无表情,近乎决绝:“我当初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亲口说了不会后悔,别让我瞧不起你。” “我就是后悔了。” “什么?” 阎理缓缓闭上眼,硕大一只成年阎王爷跟小孩似的开始耍赖:“我输了,我错了,我后悔了,特别后悔。你都说我不止哭了一次了,我一点骄傲都没了,你瞧不起我吧。” 美杜莎:“……”她脸上的冰寒没能维持住,一下子就给气笑了。 很少有连她都维持不住风度的时候,她胸口起伏,又忽然感觉到膝盖前传来的特殊热度和……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阎理脑门上,她骂道:“醒醒脑子吧,这他妈是直播!你不要形象了?” “反正没几个人会记得。”阎理也叹了口气,他何尝想这样,但他怕他不现在说这些,这狠心女人真能趁机给他送一份暗示大礼包。 事已至此,只能交给衍明处理了。 “先把你的精神力疏导好再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过。”美杜莎暗示自己不要生气,在阎理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警告道,“别惹我厌恶你。” 男人终于老实下来,美杜莎一肚子火地开始了精神力疏导。 虞幸就算走远了点,也依旧堵不上听见他们对话的耳朵,他暗想,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凑巧或是被迫地吃到这两人的瓜呢? 难道是他之前吃到瓜的时候不小心开口说了句喜欢听吗?怎么感觉比他说出口了还灵验。 之前都没有和这两个人接触过,他俩原本就这样吗?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很有个性,他反正不是很能理解。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正在精神疏导的两人那边有了动静。 鞋跟踏在地上的声音不断接近,虞幸回头,美杜莎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梳理完了?”他问。 “嗯,这种事对我而言本来就很简单。”美杜莎随便找了个固定物一靠,“他还需要适应一会儿,一两分钟内暂时醒不过来。我们等下就能直接去方府。” 她望着刚才主动走开避嫌的青年,笑了笑:“让你看笑话了。” 虞幸挑眉:“你这会儿怎么不‘嘻嘻,我要气死他’了?” 美杜莎:“……” 她嘀咕道:“因为这回气到的是我啊。” 反正这一路上被虞幸看见不少细节,直播间的观众能让系统搞定,和他们同级别的虞幸却不能。 她此时也想发泄一下,干脆就和虞幸说:“想把瓜吃全吗?” 虞幸轻笑一声:“愿闻其详。” 美杜莎悠悠道:“我和阎理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比我大两个月。”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从小就喜欢欣赏各种漂亮帅气的人,而他,那种冷冷淡淡的模样也一点都没变。” “神奇的是,我见过不少长得比他更好看的,很多人以为我是个海王,他在别人眼里也跟个性冷淡一样,可所有人都觉得我们长大了会在一起。”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从来就没喜欢过除了对方以外的人。” “我成年的那天他跟我告白,白天还酷酷地拉着我的手说不准不答应他,晚上就开始哭,说幸好我没拒绝,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哈……” 说起那个时候,美杜莎也笑起来,眼里的怀念根本就没有遮掩。 “他看起来就是个性格冷酷的猛男,私底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又喜欢撒娇,嗯,活又好,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后来我们一起被卷入了一场灵异事件,活下来之后就成了推演者,即便如此,我们也几乎没有起过矛盾,早期的推演都是我们两个组队一起过的。” “直到有一次,在推演里,他受到了一个难以破解的诅咒,即便我们已经完成推演,诅咒还是留在了他的体内。那个诅咒会慢慢的折磨他,在一年内夺走他的性命,而在这个过程中也会牵连到所有和他有亲近关系的人,他父母病死得早,能被牵连的,就只剩下我了。” 这时,美杜莎话锋一转:“当年他告白的时候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提分手,他要和我结婚,然后我们一起去世界各地旅行,认识各种朋友,最后找一个最喜欢的地方葬在一起。” “你可能觉得十八岁就开始计划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是很大言不惭的事,但是他的确有能力做到,我也相信着这个未来。虽然进入推演是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什么。” “直到——他因为这个诅咒的事,跟我说分手。” 美杜莎难得什么情绪都懒得隐藏,微微抬头望着虚空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你听着应该也很容易就猜到,对吧?他不想让诅咒牵连到我,自己一个人红着眼睛想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巴巴地跑过来,要分开。” “他的智商和能力近乎与生俱来,在推演里只是有了更大的施展舞台,这让他的实力突飞猛进。可是很巧,我也一样。你能想象我十八岁就是这个性格了吗?” 虞幸一直当着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直到听到这一句,也有些忍俊不禁:“难以想象。” “是吧。总之,那时候我们二十岁,他有什么心思,在我面前根本无所遁形。”美杜莎笑意淡了点,“我不喜欢他的处理方式,也不想用情绪代替回答,所以,我好好的跟他讲道理。” “我跟他说,这个诅咒不一定无解,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大可以做很多的尝试。一年时间,我们能站到什么高度,连我自己都无法预估。或许那个时候,这个诅咒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他怕了,诅咒太霸道,一旦没有解除,不仅他要死,我身为唯一一个和他有亲密关系的人,也会死。” “他一定要分手。” 美杜莎嗤笑出声。 “我告诉他,我们出生只差两个月,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一起死又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比我赚多少。” “我可以接受丧命,但我不能接受他要毁约。” “如果他做出这个决定,就相当于把他曾经的诺言通通撕成碎片,我曾经全然交付给他的信任,会变得像个笑话。更何况我跟他说的很清楚,那个诅咒不一定无解。” “他是个骄傲的人,又那么自信,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得不到,只要他努力去拿了,结局总会如他所料。可这次他明明没那么自信了,却依然固执,他要跟我分手,我就难以挽留……哪怕我真的放下骄傲挽留了很久。” “还记得在最后作出决定的那天,我跟他说——” “如果他真的跟我分手,就说明他亲身教会了我,哪怕是我从没怀疑过的人,也会撕毁诺言,哪怕是我从没怀疑过的爱情,也会让我失望。” “这样的话,就算分手后他找到了解除诅咒活下来的方法,就算我从头到尾都知道他离开我是因为爱我,没有过误解,没有过背叛,我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美杜莎的眼里像是有亮亮的星星,也如同碎掉的光:“我还是那么爱他,只爱他一个。但我不再需要他了。因为爱情在我心里,在让我失望之后,就已经没有分量了。” “我把这一切都跟他说的很清楚,最后问他……” “分手后,不管他是死了,还是一个人努力活了下来,以后都不会再是我的爱人,哪怕这样,他依然不改变这个决定吗?” “我要他想清楚,以后后悔也晚了,因为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 美杜莎耸耸肩:“看我们现在的情况,答案不需要我说了吧?他一边哭一边说他不会后悔,只要我活着。” 一个货架之隔,阎理已经睁开眼睛,抿着唇,垂眸听了不知多久。 他听见虞幸问:“那后来是?你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美杜莎“哦”了一声:“后来我成立了深夜公会,没有刻意去关注阎理的动向,一年以后,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说,诅咒解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绝处逢生,他回来了。” “我只说了句,恭喜。” “那时候我的身边已经有很多符合我审美的人了,正因为我不爱他们,所以才能无所顾忌地和他们产生交集,因为他们就算一天死一个,我也不会伤心,更不需要低下我高傲的头颅去挽留。” “至于阎理么,他能活着我很高兴,我还希望他以后也能平安活下去,长长久久,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希望他依然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只有一样东西,他永远不可能再拥有了。” “那就是曾今满心满眼只有他的那个我。” “听到恭喜后他跑了,溜得很快,以至于我都没看清他是不是又要哭了。后来他成立了未亡调查组,那些优秀的成员都是他的朋友。他也和我预料中一样,以很快的速度越爬越高,成了别人眼中最全能的推演者,怕他敬他的人叫他阎王爷。” “我有我新的生活方式,遇到让我惊艳的皮囊和有足够能力的人,我就会把人邀请到公会里来,他们为我做事,壮大我的公会,庇护一些弱者。而如果他们想的话,我偶尔也会答应他们共度良宵,他们知道对我的爱慕仅能到此为止,不会越界,而我也没有需要忠诚的对象,及时行乐。” 美杜莎真的很潇洒,即使是第一次和虞幸有接触,说起这种事也没有半点扭捏,她摊手:“本来我和阎理,就应该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我行事从不遮掩,他早该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他以未亡调查组会长的身份来找我,要和我的深夜公会结盟。” “我当然很欢迎啊,调查组的实力有目共睹,多出这么一个盟友是我的荣幸。谁知道这家伙‘公号私用’,又跟我表了一次白。” “我真不知道他会这么没长进,自从溜了以后,这都过去几年了,我以为他早该放下了,没想到他在那里暗戳戳积攒实力,知道我曾经说过的话不可改变,就打算绕个弯子,以未亡调查组和深夜公会结盟为条件,换一个‘联姻’。” “我不会再和他谈恋爱,所以他打算直接结婚。”美杜莎似笑非笑,“很天才的想法,据说调查组里的所有人都支持他,因为他有事没事就把和我的过去当故事讲给队员听。” “可是我没有答应,我想听的,早在他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时候交全都告诉我了。我不需要重新被表白一次,也不会配合他这种小聪明一样的心思。” “爱情都没分量了,我爱的他当然也没什么分量。我对他的喜欢曾经比我拥有的一切都珍贵,可是现在,连我的下属都比不过。” “我可不愿意为了他放弃我自由的生活,不过,我跟他说啦,虽然不能当他女朋友,更不可能嫁给他,但是我很欢迎他找我解决一些生理需求,因为我对他的身体真的很满意,也很喜欢他在床上的风格。” “可是他似乎觉得,一旦这么做,他和我身边的其他人就没有区别了,于是每次我们谈起这个他都要生气,生气完了又自己委屈,委屈过后想起是他当初做的决定,又只能自己憋着。” 美杜莎说完了他们的故事,心情大概也平复下来,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掩唇而笑:“他想要感情,而我只想要身体,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分歧。嗯……这个瓜好不好吃?” 虞幸叹了口气。 他无话可说。 阎理和美杜莎都是天生适合做推演者的人,只要能活着,就能到达顶峰。 这样的人都太有自己的原则,太有自信了,而且也更记仇。 美杜莎几乎把薄情和心狠写在脸上,因为曾经被抛弃,她在做过努力而无果之后,自然也可以断得一干二净,就像一个超级喜欢的东西,有朝一日有了瑕疵,就会毫不犹豫地扔到垃圾桶里。 嗯,好瓜。 感谢美杜莎让他一次性把两个大佬的瓜吃全了。 但虞幸真的没法评价,他毕竟没有感情经历,这是他漫长人生中经验最缺失的一个领域,想也想不来。 不过如果是他还有一年性命,而且会连累亲近的人一起死的话…… 虞幸忽然失笑,这种场面还真不是不可能出现。 真到那种时候,再代入一下的话…… 他大概会任由喜欢的人选择吧。 要一起死就一起死,要分开就分开,他都要死了,要让喜欢的人伤心了,这么失职,哪还有资格替喜欢的人做决定呢。 货架后面传来一些细微声响,美杜莎伸了个懒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 “和你说的这么详细,一是觉得和你挺投缘的,而且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除了我自己。二……也是想借机替某个偷听半天的人回忆回忆,我当初到底说得多清楚,现在就算是耍无赖,也很难等到我心软了。” “……”阎理从货架另一侧走过来,精神梳理完毕的他脸上已经重新有了血色,但莫名的,虞幸感觉他的脸色比之前还要差。 “很难等到,就不是一定等不到。”阎理超小声,“而且我可以多耍点无赖。” 他真的能做到一脸冷淡地说这些,高大的冷酷男人一手扶着货架,垂着眼,怔怔地看着美杜莎的头发丝:“因为我真的知道我错了,在你面前我只错了一次,但代价已经让我承受不起。”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明明每天都比现在开心,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让你很难再信任我了。” “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重新让你信任我,是不是我们就可以重新——” 美杜莎偏头看向他。 会忍不住和虞幸一个外人说这么多,她当然不是真的没有触动。 今天是阎理第一次说他错了,第一次这样破罐子破摔地撒泼打浑。哪怕是小时候,阎理被虫子吓哭,也不会直白地说他害怕,只会拐弯抹角请她把虫子打死,长大了更是学会了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达成目的,撒娇也是一种手段。 从来没有一个方法是完全示弱,不管不顾。 像她挽留男朋友时一样,阎理也好像也学会了低头,看来哪怕是他们这样的人,想法也有变的一天。 她还是那么喜欢他,又怎么敢确定他的分量不会重新变重呢?只是…… 淡淡的惆怅在她底一闪而过,谁也没能发现。她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挑眉推开阎理走去外面,仿佛已经铁石心肠:“或许是的,这是唯一让你挽回我,也是让我挽回过去的方法,可是,傻瓜,我们或许没那么多时间了。” 在那天来临之前,这些都不够重要。 我们的时间不多,身为所有推演者最信服的“最强”,你更不能掉链子啊,阎理。 她轻笑着告诫:“你知道的,你现在每多说一句话,你的优秀副队长衍明同志就要多花一些代价请系统给你收拾烂摊子。” “从现在起,你最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收拾一下表情,做好你的阎王爷。” 阎理瞬间听懂了她到底是在告诫什么。 “虞幸。”他突然转头,“之后大部分人都会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虞幸:“……嗯,你这时候把我想起来了啊。” 阎理平静地说:“麻烦你记一下,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效认错,有重大的突破意义,不能所有人都忘。” 虞幸:“?” 看到虞幸不解,阎理解释道:“因为如果我在其他情况下认错,就是不尊重她。当年她和我说得清清楚楚,现在的情况都是我应得的,如果我只是认错就想取得原谅,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 虞幸眨眨眼,神色微妙:“不,你误会了。我不解的是,是什么让你有自信把我当成你们的备忘录?” 阎理:“……” 他沉默两秒:“用一次,欠破镜一个人情,你可以随时要我还。” 虞幸顿时露出笑容:“成交。” 明天一定写方府!!!! 今日减肥失败。 (本章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七十六章 家人 风吹过,院墙外积了雪的树梢微微一晃,点点灰白就羽毛一样落下。 几点雪沫溅到一旁的深灰院墙上,立刻蒸发消融,没留下半点痕迹。 在南水镇上方的天空阴暗昏沉、街道巷道都被斑驳痕迹覆盖时,唯有镇北尽头的这座大院子没产生半点变化,萧肃气派又厚重古板。 冰雪都落不进的房子似乎被时间保护着,多年如一日。 微微亮光忽然在墙体表面出现,那些难以形容是什么颜色的流转光线飞速勾勒出一个直径足有两米的奇异阵图,阵图封闭的瞬间,最中间的部分忽然像是塌缩一样,露出里面的神秘空间。 一条腿从空间中迈了出来,厚重黑靴在地面踩实,发出一声清响。 紧接着,戴着露指手套的手伸出,扣住阵边墙砖,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从空间里钻了出来。 阎理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周围。 这处院墙离方府大门很近,可还是和他原本定位的位置产生了一定偏差。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他选择的定点物本身被另一种位格相当高的能量笼罩着,才会对他的传送阵产生影响。 “这能力真好用啊。” 虞幸感叹的声音传来,阎理回头,看到虞幸从那处不可名状的空间里探出半张脸。 “……”虽然他知道虞幸应该是想先看看阵法连接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但从他的角度看,虞幸真的很像一张镶嵌在流动墙面上的面具。 阎理轻咳一声:“院子外面是安全的,没有恶鬼,直接出来吧。” 话音落下,虞幸和美杜莎一前一后钻了出来。 阎理手指微微一动,墙上的阵法中便有一条线被抽了出来,瞬间,整个阵图溃散无形,奇异的空间也随之关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灰墙恢复了原样。 虞幸有点羡慕这种方便的能力,要知道他能从死寂岛回归现实,靠的也是岛上旅馆中卡洛迪的阵法,为此卡洛迪准备了足足一个月。 和没有参照只能自己摸索的卡洛迪相比,阎理显然对阵图运用更加熟练且高效,要是卡洛迪有阎理这种速度,他那时候应该能早个二十天直接回现实,甚至不用进末世副本。 不过擅长阵法的人本来就少,更没办法苛责就是了。 虞幸甩掉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把注意力拉回眼前。 这里就是方府了啊。 在场除了名义上的方府小儿子,其他两人都来过,对环境不说有多熟,却也不陌生,只有虞幸兴致勃勃地打量四周,注意到面前这明显的边界感。 几步之外,冬日凛冽,而围绕着院墙的这一圈则干干净净,甚至没有多么寒冷,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边分隔成两个世界。 不仅如此,随处都可能存在的恶鬼镇民在这里根本看不到一点影子,府院外是一条长长的无人砖路,除了树木比别处多了很多之外,实在平澹乏味。 “之前我是翻墙进去的。”再次看到差点把她困住的大院,美杜莎语气无奈,“进去之前明明一切正常,谁知道翻个墙就出不来了,我感觉不对再翻墙出来,已经陷入了鬼打墙。” “就是说你进去以后就被‘标记’了,这栋建筑不想放你离开。”虞幸眯起眼,从院墙墙头上伸出来的枯枝张牙舞爪的,顶端尖锐又锋利,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我也是翻墙。”阎理澹澹道,“当时来这里探查的人应该都抱着不打草惊蛇的想法,不可能敲门。院墙又太矮,不翻都觉得亏了。” 他俩都这样,其他人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有不同的想法。 “这么一板一眼的建筑,可能就是不欢迎不守规矩的人吧。”虞幸笑了,他猜到了世界观,而这个世界观的主体就是方家的人。 其实他在美杜莎给他看的那段记忆里也找到了一个很微妙的点,或许在这次的方府之行中就能得到验证。 “这次就直接走正门,我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我的好‘家人’们了。” …… “冬冬冬。” 虞幸握住门环,在门上叩响三下。 空气中弥漫着寂静,隔着一道门,三人谁也没有听到有脚步声接近。 “不行吗?”美杜莎在等待的同时掏出一根发绳,把她披散的长发在脑后扎出一个马尾来。 虞幸回忆了一下在镇上听到的关于方府的传言,似乎没有人说过曾经去方府做客。 方府对镇民对而言一定是个不能打扰的地方,想必这扇门从来没有被镇民叩响过。 而且方府毕竟不是真的府邸,它只是一个年代比较久远的传统家族,在不忘居看到的那些关于方家人的旧事里提到了很多成员,却没说过有门房。 应该是方家人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敲门,所以没有安排开门的人吧。 既然如此…… 虞幸放弃了有礼节但不够响亮的门环,直接抬手捶在门扉上,毫无停顿:“冬冬冬冬冬冬——” 吵闹的声音气势汹汹,仿佛像个带队来拆家的恶徒似的,不知为何,虞幸自己敲得欢快时,忽然想起花老板在旅店房间玩人家小孩波浪鼓的情景。 “冬冬冬冬冬冬的冬冬冬冬冬冬……” 身后两人神色微妙,因为他们真的听见门后缓缓走来了一个人。 啧啧,还说什么重视规矩,这不是规规矩矩敲门人家不开,搁这儿暴躁砸门反而来人了么。 “谁呀?”苍老的声音从门缝里溢出,一阵轻微响动,大门被拉开一条缝。 缝中出现一只浑浊而警惕的眼睛,接着,门开大了一点。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站在门后,老人头发半白半黑,看上去得有六十多岁了,身穿一件长袖,长袖外还罩着一件围裙。 围裙上沾了些许木屑,稍微动一下就往下落,好像在走来开门之前,老人还在做着什么工作。 很难形容老派宅院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现代衣服的老人是有多么违和,虞幸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是虞幸在南水镇看到的第二个老年人,上一个旅店老板貌似是个将死的活人,而这位老人腰板硬挺,看着挺健康,却也如出一辙的死气浓重,也是一个病死的活人! 瞬间,虞幸同时想到三条信息。 一是方宵来信中,提到过一句园丁爷爷就要死了,再不回来就赶不上见他最后一面了。 二是不忘居中,有一个刻木凋的老手艺人的故事。 三是阎理的描述,他说过,上次进入空荡的方府时,在花园那边有一个规则鬼物存在,暂时不知道触发条件,但一旦触发,不管是什么人都会变成木凋。 这三者在虞幸看见面前的老人时合为一体,顿时确认了老人的身份。 老手艺人失去爱人之后在方府做了园丁,也就是方宵口中的“园丁爷爷”。 “你们是什么人?”园丁爷爷双手搭在两侧的门边缘,似乎随时都会把门关上,他并不严厉,反而自带一种十分慈祥的气质,可语气警惕,好像很担心他们是坏人。 阎理和美杜莎不说话。 他们之所以要跟着虞幸来,除去许多隐藏因素,最表面的原因就是,如果真能看到方家的另一面,那么跟着虞幸,他俩的身份就不用编造了,直接当带回家做客的朋友或者陪小少爷从外地回来的朋友就行。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从敲门开始就不一样,之前他们找遍了方府,都没看到一个能出气儿的存在,现在门一开就有活人。 那按照计划,只要交给方家小少爷聊就好。 “园丁爷爷。”虞幸微微低头,看着比他矮了很多,只到他胸口的老人,伸手将眼镜摘下些许,微笑,“你不记得我了?” 听到他的声音,又看到没了饰品遮挡的这张脸,园丁爷爷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手,好像想摸摸眼前人看看真伪,却又不敢,主打一个激动:“你……你是……小幸?” “是我啊,园丁爷爷,我回来了。”因为尚不能确定园丁对“方幸”是什么态度,虞幸表现得并不热络也不冷漠,想先看看情况再说。 园丁爷爷压根儿没在乎他的语气,只是站在原地嗫嚅激动了一会儿后,忽然露出一副想起什么的表情,又焦急起来。 老人压低了声音,紧张兮兮:“你咋还回来呀,傻孩子!” 哦? 南水镇异常和方家脱不开关系,然后先是大儿子写信让他回来,信中颠三倒四胡言乱语,暴露了不纯的动机,再是进入镇上后总能发现一些证明方府正在找他的信息,比如此刻躺在他背包里的玩偶娃娃。 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方府的人想让他回家,而且对他图谋不轨。 虞幸没想到这个老园丁第一时间竟然会跟他说这么一句话。 说起来好像的确是这样,各种信息证明爸爸、妈妈、保姆都对小少爷不好,哥哥的真实态度也很不明确,唯独没有线索提到园丁对小少爷做过什么坏事。 信里,方宵跟他提起保姆,说的是如果他不喜欢,就把保姆辞退。 而提起园丁爷爷,却说赶不上见最后一面,似乎笃定他和园丁的关系是很不错的。 虞幸笑容真切了一些,不动声色地说:“出去那么久也该回来看看了,而且我哥总是催我回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等园丁爷爷再说什么,从老人身旁越过了门槛。 【专属支线任务:在瑞雪祭开始之前回家看看。已完成】 【专属支线任务:和家中所有人见面。】 系统在他耳边播报着任务情况,同时,他也观察着院中景象。 方府外表那么气派,他还以为里面也会恢宏精致呢,结果进了院子才发现,这院子有些萧条,住人的屋子也旧旧的,瓦片都脱落了不少,墙体更是有各种开裂。 就好像完成了一个面子工程后,内里就不被重视了。 院子角落的花圃旁摆着一张竹椅,半人高的树根躺在低矮的工具台上,各种用于凋刻的器具在工具台上横七竖八地放置桌面和地上都有大大小小的木屑和碎木块。 在开门之前,老园丁应该就是正坐在竹椅上鼓捣着这东西。 园丁爷爷见他已然踏进门,只能一声接一声地叹着气,没有在表达什么不想他回来的情绪,但走路时好像连气息都萎靡了不少。 “小幸,这两个人是?” 他直到十几秒后才发现两个陌生人,虞幸往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坐,很自然地介绍:“这俩是我好朋友,他们听说我要回家一趟,也想跟过来看看。” “哦,是朋友啊,真好,小幸也有朋友了。”园丁爷爷喃喃着。 美杜莎配合着和园丁打了个招呼,没有得到园丁的回应,阎理干脆就不做反应。 老园丁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双手无意识地攥着围裙,又捏紧,忽然抬头:“——” “园丁爷爷,我父母呢?还有我大哥呢?催我催得那么厉害,我真回来了他们又不来迎接?”虞幸用有些挑衅的语气问起这个,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让园丁刚鼓起勇气要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老园丁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老爷冻伤了腿,身体也不好了,夫人一直在房里照顾他呢。至于小宵——他跟明珠在屋里,我去叫他们吧。看到你回来,他们肯定都……特别高兴。” 老人慢悠悠去院子深处叫人了,仿佛虽然不大,但也有几进院子,他的身影很快绕过房屋,消失在小道上。 “我有一种直觉,他似乎不算坏。”美杜莎趁机跑到旁边的木凋那儿检查,很快就确定这种目标就是当时杀了好几个推演者的木凋。 “看来应该说,他只是对你不坏。”她立刻改口,“在我们去过的那个方府里,他也是鬼物之一。” “这个园丁好像不想让你回来,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有自己的立场。”阎理眯起眼睛,“刚才你要是不打断他要说的话,他估计就要劝你赶紧离开了。” “是啊。”虞幸当然能从老园丁的脸上看出对方的想法,但他回来就是要做调查的,怎么能直接走呢? 而且……如果方府的其他人知道园丁出口劝他,说不定,这很可能是唯一一个对他有益的方家成员,就要被迁怒杀掉了。 毕竟在这个家里,没有血缘关系的保姆和园丁应该是地位最低的存在。 正说着呢,里院里忽然传来一阵滚轮声,夹杂着不同的脚步声,几乎是已奔跑的速度朝虞幸这边接近。 美杜莎立刻远离木凋,坐回石桌旁,充当一个安静的客人。 “真的是我儿子回来了吗?!”女人甜美又温婉的声线因为没控制好力度而显得有些过于急切,下一秒,几个人已经冲到小院里。 虞幸眼中闪过一丝兴致,瞥去一眼。 真有意思,一听到消息就全家出动。 跑过来的人有四个,打头的是挺拔俊美的青年,长得和虞幸还有那么一点像,应该就是方宵。 这位暂时让他摸不准态度的“便宜哥哥”一身肌肉十分发达匀称,穿在身上的薄衫又给他增添了几分文人气质。 露在外面的皮肤和虞幸是一脉相承的白,头发很短,鼻梁上留着一道疤痕,那双黑眼睛相当有城府,哪怕笑着,也给人一种摸不透的感觉。 虽然和虞幸的角色是兄弟,但方宵留给人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 虞幸戴了个眼镜装斯文,如果是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会认为这就是个文弱的画家。 方宵则一看就是人模狗样,表面上打扮精细,实际上是会抡着铁棒往别人头上砸的那种狠人。 在方霄身后几步,是一个把全身都紧紧包裹起来的矮个子女人,女人的衣服毫无品味,连头都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从那双眼睛来判断的话,她绝对不是什么美人,反而透着一种阴暗的令人厌恶的气质。 她的目光更是令人不安,仿佛她只要看着谁,谁的身上就有很多小虫子在爬。 呵,李保姆。 虞幸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紧紧落在他身上,带着某种强烈的偏执和纯粹的恶意。 有这样一个保姆在,虞幸倒是可以理解方家的可怜小儿子小时候为什么这么怕她了,恐怕她也有意在小孩面前展示出最恶心恶劣的一面,就是为了欣赏小孩的恐惧吧。 另一边的两个人就更好玩了。 一个是穿着昂贵吊带连衣裙,脖子上还带了一串宝石项链的年轻女人。 女人好像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和方宵都看不出年龄差,外人很难光凭他们二人的外表猜出女人是方宵的“后妈”。 她的确和传闻中一样好看,肤若凝脂,眉如柳叶,那双大眼睛里似乎包含着无数种灵动,不愧是在镇民口中比曾经的方家第一任夫人许婉更美貌的女子。 虞幸之所以这么确定她是“后妈”而不是明珠,除了刚才她发出的惊喜问句外,还有一个原因——她正推着一架轮椅,轮椅上坐了个五十来岁的消瘦男人,男人大概是办了太多年的脸,脸颊两侧的肉拉得老长。 即便如今处境凄惨,看起来病入膏肓,连头都没有力气挪动一下,男人依旧用那双精明的眼睛凝视着虞幸,如同在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他从胸口开始就盖着一块毯子,把腿脚遮得严严实实,与虞幸的目光对视上,男人吃力地张嘴,却只发出了一些“啊”“啊”的音调。 虞幸挑眉,他能感受到男人想和他说话的急切,但奈何身体不允许,这副模样不像是被冻伤,反倒像是中风了。 方德明啊……在外界传闻中那样威严又有些残暴的方家大家长,怎么就落得这副模样了呢? 虞幸观察这些人的速度很快,即使将所有人第一面能给到的信息都接收完毕,也不过像是久别重逢,缓缓将每个人都看了一眼而已。 给他写信的方宵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虞幸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和老园丁一样的复杂,可那种情绪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藏极深的兴奋与疯狂。 “你终于回来了,弟弟。”方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走上前张开双臂,似乎想给虞幸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可虞幸还坐着呢,方宵没能等到弟弟主动站起来,也因此注意到了另外两个陌生人。 他脸上的笑容不变,把手收了回去,很礼貌地问道:“这两位是你的朋友?是不是舍不得你回南水镇,所以特意来送你的?真是辛苦了,舟车劳顿,不如今晚就在我家客房住下,明天再走。” 美杜莎摆摆手,同样滴水不漏:“谢谢方大少爷的关心,但是我们听小幸的。” 虞幸似笑非笑,没有立刻回答,他还想再看看这些人的表现,来推测他们各自的想法。 这几个人为了见他跑得太快了,直到这时,慢悠悠走路的老园丁才从后方回来。 园丁身旁还有另一个人,却不是缺席的明珠,而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虞幸一怔,医生怎么在这里? 从旅店离开一直没遇到医生,他还以为医生又有别的事,所以暂时不会跟着他呢。 这种医生独有的面目模湖实在是太好认了,隔了一段距离,虞幸仿佛从医生什么也看不清的那张脸上接收到了一个微笑。 虞幸展露给方宵的态度不冷不热,方宵似乎早有预料,黑眸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弟弟,又一次开口:“不管怎样,在院子里说话总不够方便,连茶水都没有,不如——” 他话还没说完呢,盛装打扮的年轻女人却已经按耐不住,直接丢下轮椅冲了过来,一把抱住虞幸的腰,把头枕在了虞幸肩上。 玲珑的躯体隔着华贵的裙子紧贴着虞幸的风衣外套,女人激动到带出了哭腔:“小幸,妈妈太想你了!自从你离开家妈妈就很后悔,妈妈还以为你只是气这个家,你怎么这么狠心,出去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一次!” “呜呜,妈妈好想你啊……” 从离开家就很后悔? 虞幸之前是有所怀疑,现在听到女人根本没有掩饰的话语,更加确定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后妈”,和方德明的第一任夫人许婉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从来就没有后妈,从来就没有第二任夫人,只是本该因为腰伤和其他一些因素病逝的许婉,不知怎么做到的,不仅复活,还从四十多岁重新回到了二十出头。 而且从镇民的反应来看,许婉现在的模样和当年那位在大江南北都有不小名气的电影明星应该完全不同。 否则,不可能没人认出她。 关于许婉的情况,方家人似乎默认他这个小儿子是知情的,也就是说,“方幸”带着恐惧逃离家中时,已经知道自己的母亲会以这种方式归来? 虞幸心中有了计较,不过结束思考之后,他才隐约察觉到,抱着他哭的许婉一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脸也借着角度不断在他脖子边摩擦,温热的属于人类的呼吸打在他脖子上,带起一阵荒谬的鸡皮疙瘩。 这女人蹭什么呢? 喂喂喂,如果这就是许婉,方幸可是她亲儿子,她想做什么? 似乎发现虞幸的脸色变了,话被打断后就在一旁旁观的方宵笑容微深:“妈,你要吓到弟弟了。” 他也蹲下身,扶住许婉的胳膊,看似温和,实则十分强制地把许婉拉了开来,转而对虞幸笑道:“妈就是太激动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你,你都长成这么优秀的模样了,连身为哥哥的我都没想到。” 虞幸几乎能感应到身旁不远处美杜莎和阎理看好戏的目光,对他们来说——尤其是对美杜莎来说,大概方府越乱越好玩吧。 真是风水轮流转。 不过他大概已经能确定方家人对他的态度了,首先,他们要的绝对不是一个死掉的方幸,所以对他完全没有杀意。 其次,也是比较古怪的一点,方家人似乎并不是完全一心,他们要方幸留在方府的目的是一致的,但彼此之间也有争抢。 至少在场唯二有发言权,且能说得出话的人,已经在对他进行某种争夺了。 所以,“一个活着的,且最好能跟他们更加亲密的方幸”,就是方家人现在想得到的东西。 虞幸刚想说话,就发现被留在原地的轮椅正微微颤动。 他诧异地看过去,只见轮椅上的方德明正瞪大眼睛,眼神仿佛在冒火,嘴巴里发出各种不成形的音调,竭尽全力地想要动一动,才让轮椅发出了微不足道的响声。 他若有所思地顺着方德明的眼神看去,发现方德明无能狂怒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站在原地抹着残余泪水的许婉。 许婉真不愧是个电影明星,她连泪珠都是一串一串的,还把最好看最能凸显身材的角度留给了他,时不时投来一个“感动”、“喜悦”、“楚楚可怜”的朦胧泪眼。 虞幸终于是笑了起来,他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这些人竟然能自己表演这么多。 确认了他们的态度,虞幸也有了计划,他对许婉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阴阳怪气道:“妈妈这些年真是越过越年轻了,有这保养能力,怎么不给轮椅上这老家伙也用用?瞧他多可怜,看着你跟亲儿子抛媚眼,却动都动不了。” 这三分凉薄五分讥讽和两分漫不经心的语气可谓是将饼状图发挥得淋漓尽致,还是一骂骂两个,任谁都能听出他对方家人的怨气。 出走多年,归来的青年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可以任他们欺负的小孩了,小时候打也打不过,反抗就会没饭吃,被逼的沉默内敛又软弱的人,如今已经是可以决定自己生活的优秀画家。 看到这些曾经对他不好的人,青年连体面都不愿意给,直接用最冷最有刺的话去迎接那些虚伪的亲情。 ——这样才是正常的。 既然方家不是要杀他,用他的性命或者血肉去搞什么事情,那他就得在方府多留一段时间,搞清楚他究竟是方府众人计划的哪一环。 现在是上午十点多,从旅店出发到进入方府,虞幸和阎理美杜莎一共三人花了两个小时。 那么接下来,保守估计,还有八小时可以供他们探查。 所以他必须要做出最符合方幸的反应,让方府的人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中,没有顾忌地去做他们原本想对他做的事。 在虞幸骂了人后,被说成对儿子抛媚眼的许婉并没有动怒,只有轮椅上的方德明立刻将怒火转移到了他身上,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眼眶,也难为他能用僵硬的脸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了。 “弟弟的脾气大了不少。”方宵不仅不为方德明说话,反而像是被逗开心了,他来到虞幸身边,哥俩好地搭住虞幸肩膀,“这些年我一想到你,就觉得很愧疚。哎……你的童年是那么不开心,都怪哥哥年少不懂事。” “哥哥还怕你性格太软,在外面受人家欺负。没想到,弟弟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 “……喂。”虞幸的表情透着点见鬼了的惊恐,急忙站起身嫌恶地躲开,“你在这里装什么呢,当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从你嘴里说出的屁话我一句都不会信,就是因为你——” 他说起这个就愤怒,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就是因为你——” “就是因为我,总是抢你东西,告你状,编你坏话,还害你挨打。”方宵看他气得话都说不顺,叹了口气帮他说完。 但是很显然,罪魁祸首这么说话,只会让受害者更加恼火。 “哥哥现在真的知道错了,那时候还年轻,总把一些无所谓的东西当成宝贝,却忽略了和弟弟的亲情。”方宵嘴角勾着,用那种谁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的语气给虞幸道歉。 年轻漂亮的许婉见虞幸根本不看她,早已止住眼泪,灵动的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哎呀,妈妈也错了,你总要给妈妈一个补偿的机会呀,我保证,不会再像你小时候那样对你阴晴不定了。” 她叹了口气,似乎颇有些可怜:“妈妈当时是生病了,控制不好情绪。不仅每天被腰伤折磨,还要哄着你爸那样的暴戾男人,又累又绝望,只能对你撒气。我不期望你理解我的痛苦,只是……” “妈妈现在病好了,可以好好控制自己了,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好不好?” 对别人严厉,可特别宠老婆,到处招大夫给老婆看病,从来没让人干过活的方德明头上青筋爆起:“唔!唔!” 说不出话也动不了的他已经愤怒到极点,同时还有一些绝望。 “以后对我好什么的就免了。”虞幸表情疏离,“我不在乎。以前的事……既然我选择回来看一眼,那就让以前的事都过去吧,但同样,这不代表我会接受你们现在的道歉。” 他看向方宵。 方宵正冲他微笑,哪怕听见他的冷言冷语,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仿佛早就算准了虞幸会说这些。 虞幸绷着脸,语气里还是忍不住透出一些讥讽:“现在那老东西成了这副样子,方家的权力应该都到你手上了吧?” “是啊,毕竟爸也快不行了,各种事都得由我来接手。”方宵眨眨眼,感慨万分,“小时候他总是打你,可对我也不好啊。他让我去码头看剁手,看被杀掉的叛徒的尸体,死人惊恐的脸就在离我不到一米远的位置,那个时候,我才到爸大腿那么高。” 和虞幸有几分相似的脸透出疯批的阴森,方宵语气冰冷:“他想让我接受他的事业,却从来没问过我的意见,他把我培养成一个冷血又残酷的接班人,却忘了,这样的接班人,是不会给他一个善、终、的机会的。” 听到这些话的方德明也不瞪人了,惊恐的坐在轮椅上,忽然安静得像个尸体。 方宵顿了顿,脸上的所有可怕表情瞬间一收,换回明媚亲和的笑:“哦对,现在弟弟你回来了,要是你也想掌权,我的权利可以分给你一半,要是不想,哥哥也养着你,毕竟,小时候你什么好东西都给我了。” 虞幸:“……” 他像是被方宵刚才的变脸吓住,看了一眼旁边两位朋友,才重新定下心来,梗着声音道:“你能做主就行,因为我不想费劲去和一个快要死了的老东西说话。” “首先,我希望你知道,这次回来,我不会久待。” “旅行团的行程只有三天,明天会很忙,所以我抽了今天回来看看,这还是在你的恳求下。” 他望着方宵不变的笑容,皱起眉头:“我今晚也不会在这里留宿,我的朋友更不是舍不得我,而是和我一起来也要一起走。” “我不想纠结小时候的事了,你就当我原谅你们了吧,从今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不需要你们的补偿,只想跟你们一刀两断。” “回都回来了,难道不能多待两天吗?”方宵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上前拉住了虞幸的手腕,轻声商量,“我们兄弟二人都多久没有说过话了?小时候还睡一个房间呢,自从你走了,我一个人睡都觉得不习惯。” “我还没把你嫂子介绍给你呢,明珠特别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虞幸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抗拒,他试图挣开方宵的手,可一个画家的力气,哪里能比得过一个在港口混帮派的呢? 方宵还是攥着他的手,笑容满面:“哥哥是对不住你,妈也知道错了,当年爸对你最坏,但是你看他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还不解气吗?要是不行,哥给你把刀,你往这老家伙身上捅几下,出出气。” “要不你先多留几天和我们相处看看,再考虑考虑?” 方德明已经开始流眼泪:“唔!唔!啊——” 在一旁听着的许婉双手合十枕在脸边,一脸对老家伙宠溺又关爱的表情,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哎呀呀,瞧他,实在是有点破坏气氛了,李保姆,快把老爷推回房间去吧~” 李保姆无声点头,暂时收回了对虞幸的盯视,毫不顾忌方德明的抗拒,推着轮椅走远了。 许婉满意地看着老家伙消失在眼前,转眼看见站在一旁的老园丁和白大褂,立刻道:“啊,对了小幸,你小时候最喜欢园丁爷爷了,难道你连他也要舍弃吗?园丁爷爷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了,你或许……我想要送他最后一程?” 老园丁垂着眼,一句话都不说。 虞幸眸光一颤,似乎有些触动。 他的神情被方宵看在眼里,方宵也哄道:“园丁爷爷很想你。” “我……”虞幸闭了闭眼,很明显的在转移话题,“这是谁?” 方宵扭头,发现弟弟说的是站在旁边看了整幕戏的医生。 “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镇上医院的医生,特意来给老东西治、病、的。” 他将治病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也不知究竟是治病,还是折磨。 虞幸和医生对视。 医生彬彬有礼:“你好,初次见面。” 【我说过我会跟着你的,这样的见面是不是更有惊喜呢?】 第二句话并没有从医生口中说出,而是直接在虞幸脑海里响起,虞幸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其他人的神色,方府众人完全没有听到。 【放心吧,既然我要跟着你,当然不会给你添麻烦。我甚至还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你一把,只要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在哪里……】 【当然,这不着急。】 医生说完,语气愉悦地对方宵道:“既然方老爷已经回房了,我也和方幸少爷见过面,那我就继续去为方老爷诊治了。” “希望你们一家人能够开开心心地团聚。” 这句话明显取悦了方宵。 等医生离开,虞幸冷着脸:“所以你还想拉着我多久?” 方宵表面上一派和气,却是怎么都不松手:“我也是太想你了,弟弟,一秒都不想和你再分开了,我们去房间聊聊天怎么样?” 第七十七章 他求来了一场大雪 一听这话,许婉有些不满,她玩着自己修长漂亮的手指,卷翘睫毛微微一颤:“难道不该让小幸先和我这个妈妈先叙叙旧?” “妈,别着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带弟弟去房间,你要是累了,也回去休息吧。”方宵的确很有一副当家作主的派头,起码从权力方面来看是这样的。 他黑沉沉的眼睛看了许婉一眼,许婉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用贪婪的目光将虞幸描摹了一遍。 对上虞幸反感的视线,许婉视若无睹:“那妈妈先回房了,你和哥哥说完话就来找妈妈哦~这么久不见,妈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叫日子还长?我说的话你们当听不懂?我只是顺路来看看,这个决定果然是错误的。”虞幸冷笑一声,“你们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方宵好整以暇:“像什么?” “土匪。”虞幸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么多年,还是一副土匪做派。” “现在我一秒都不想待了,放手,我要离开。” 方宵笑着抬起他的手:“弟弟,你的力气还和小时候一样小呢,如果我真像你说的土匪一样,就更不可能放手了啊。乖,陪我说会儿话,别这么冲动就做决定。” 美杜莎和阎理的存在被这一家人无视了个彻底,阎理正听着美杜莎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吐槽:“虞幸演的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我听说他之前就总装病弱?果然很有经验嘛。” 他在犹豫要不要回话,就看到虞幸偏头冲他使了个眼色。 阎理立刻起身,走过去拦在虞幸和方宵之间。 和刻意收敛气势的虞幸不同,阎理站在这里就很有压迫感,他冷澹地说:“放开他,你没看到他手腕都红了吗。” 美杜莎坐在那,双手捧着下巴,拱火似的:“陪小幸来之前就听他说过,他家里人对他很不好,今天一见果然如此。我说,你们竟然讨厌小幸,就快点放他走嘛~拽着人算怎么回事?” “差点忘了,还有两位客人。”方宵幽幽一笑,“怠慢了两位贵客,真是我的失职。我们家现在人不多,委屈两位跟园丁爷爷去客房休息休息了。” “怎么连道理都不讲的。”美杜莎垮起脸,“小幸~要不要让阎理把你哥揍一顿!” 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罢了,难道还能强行留下他们三个?揍一顿就可以直接走人了——她所传达出来的意思大致是这样,这让方宵眼底的深黑更加阴森。 虞幸看起来也被惹急了,直接同意:“好……” 阎理看着就要动手。 方宵忽然把虞幸胳膊一扯,挡在身前,像劫持人质一样用手半掐住他的脖子:“嘘……弟弟,你现在还处于激动之中,有些事等冷静下来之后再做,才不会后悔。” 这声音就紧贴着虞幸的耳朵响起,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在场三个推演者都感受到了一丝恍忽。 诱导。 美杜莎对此太熟了,第一个反应过来,这句话里含有很强的诱导能力,而且是冲击力很强的那种,虽然影响不了长期的认知,但想在短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某种想法太容易了。 当然了,这种程度对付不了他们三个,她很清楚,哪怕这种诱导是针对虞幸的,声音离虞幸也更近,依然不会对虞幸的思考能力产生什么影响。 只要虞幸作出正确的反应,他们就可以顺水推舟留在方府,兵分两路去探查了。 目前发生的所有事,包括方宵可能拥有的能力和反应,都在他们拟定的计划之中。 她只是在此刻认出了这个方宵涉及到的能力也是与她同源的,由此想到了一个问题——正因为她更加了解这种能力来源,所以特别能确定,在她的能力范围中,不包括任何和时间有关的元素。 那个人身蛇尾的东西肯定和南水镇异变有关,可是除此之外,南水镇所有的时间异常,也一定是因为有另一个存在在维持,再加上那个医生给人带来的不可名状的感觉…… 光是这么一个镇子,就至少同时存在三种极高位格的力量! 美杜莎在心中暗自思索时,阎理刻意让自己似乎是要斗殴的行为停了下来,有些痛苦地捂住额头。 虞幸的反应更明显,他本来正在挣扎,想要脱离方宵的禁锢,在方宵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忽然一颤,双手死死攥紧方宵的袖子。 “弟弟放心,我这次保证不欺负你,会对你很好,你的朋友们也是真的累了,看看他们吧,他们好像很困。”方宵依旧用他暗含精神扭曲的声音说着话,漆黑的眼珠在某个角度看去仿佛布满了漆黑蛇鳞。 虞幸仿佛被他动摇了,茫然地看向自己带来的两个朋友,双手逐渐无力。 阎理和美杜莎也是一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脑子的样子,他们好像正在竭力地想思考些什么,却无法做到,茫然懵在原地。 “回各自该去的房间吧,这样对大家都好。”方宵已经察觉不到虞幸的挣扎,缓缓松开了手。 虞幸不自觉重复:“回房间……” 方宵嘴角的笑意增大,又一次使唤上了一旁站着的老园丁:“园丁爷爷,带客人去客房。” 看着老园丁沉默不语地一手一个,将两人牵往了客房的方向,方宵也亲自带着虞幸离开。 正如他所说,他要带弟弟回他们小时候住过的那个房间,自从弟弟离开之后,房间中的两张床就只剩下了一张,也是他从小住到大的。 结婚后,他和明珠也不是特意收拾了一间新房共住,而是把结婚布置的喜房作为了明珠自己的房间,他仍然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 被他带走的时候,虞幸极为安静,仿佛已经在冲击之下失去了思考能力,像极了一个人偶。 其实在表演出空茫模样的同时,虞幸一边记着路线,一边在心里思考一件事。 他发现方宵用的这种能力,和张羽跟他形容的医生使用的能力十分相似,都是用某种言语达到自己的目的。 千结和【她】这算是有了能力的重合吗? 不,仔细想想还是不一样。 【她】是不可名状,最擅长打破一个人的固有认知,让各种神秘的、不该被窥见的知识或影像充斥某人脑海,使对方无法承受,直至疯狂或者死亡,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变成怪物,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因为【她】体系中的知识是真的足以让人类的身体机能产生改变,意识影响现实。 当时的医生也是通过某种灌输的方式,让张羽在浑噩中做出医生想要他做的事。 千结则不同,她的能力正是要利用人们脑海中的固有认知,通过扭曲、暗示、篡改等方式,使人在自以为清醒的情况下被悄无声息地改造。 非要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分辨的话,就是前者制造疯子,后者制造失忆,这种位格的能力自然不能以强弱来划分,每一种都很可怕。 眼看着就要到方宵的房间,虞幸又开始想自己的舌头是属于什么领域。 既能契合他鬼沉树的诅咒之力产生异维度的枝条,又有着一些言出法随的效果,似乎有点串烧,正是因为能力延伸向了几个不同的方面,才最难找到本质。 暂时想不到。 虞幸的思考暂时告一段落,因为他被方宵带进了房间,对方转而关上了门,而他也该从“恍忽”中醒来了。 骤然回神的方家小儿子自然是愤怒和惊恐各有一半,虞幸阴沉着脸骂了两句,在看到方宵的不为所动后,又有些害怕。 “我刚才为什么会……” 他要试探一下,住在这处院子中的方家人,究竟对镇上发生的一切有着多少了解。 方宵示意他坐下:“有些东西你现在还没有接触过,不过等你重新融入家里,自然什么都会知道了。” “……”虞幸还是拒绝,“我不会留在这里。” “哈哈,我还以为我弟弟会在经历过刚才那一幕之后,害怕得不敢再反驳我了呢。” 房中的桌上有一壶茶水,茶壶和茶杯是一整套,看做工似乎是流传下来的古董。 方宵给虞幸倒茶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有那么点涵养深厚的大世家子弟的气息,可惜倒完茶他先喝了一口,那一口闷的样子又给这个骨子里的狠戾人士打回原形。 “看来是弟弟在外面闯荡的这段时间,也积累了不少遇见奇闻异事的经验。就像你写信告诉我的那样,你在那些荒凉的小村子和坟地里就长了不少见识。” 方宵看着虞幸:“喝。” 虞幸知道这里的茶水和食物都和镇上的一样,应该会增加认知扭曲程度,不过他的舌头就是个中转站,即使方府的吃食比镇上的威力大得多,他也不是扛不住。 在方宵的注视下,他缓缓喝了两口。 方宵的话算是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果然,他会在疗养院里收到方宵的来信,是因为两人本就有书信往来。 他甚至还在信里主动跟方宵提到了之前经历的事,所谓荒村和坟地,不就是棺村和墓宫吗? 可是他哪里犯得着跟这样一个哥哥通信呢,明知家里是什么样的情况,还上赶着把自己的信息往哥哥手里送,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管怎么想,写信的时候,“方幸”应该都是信任着方宵的才对。 想到这一点,虞幸收敛了神色,捧着茶杯语气低沉,仿佛有着满心的失落:“……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回来。” “骗?我让你回家来看看,交代了家里成员的状况,还邀请你一起过瑞雪祭,哪一句是骗?”方宵放下茶杯,一手撑着下巴,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他得以好好地看着虞幸。 他的目光仔仔细细地记录着虞幸脸上的每一个细节,语气里竟然带上了刚刚在外面不曾有过的温柔:“弟弟,看看周围,这个房间很熟悉吧?你走了之后,房间的陈设我一点儿都没动,中途他们把你的床撤走了,等我当家作主,又把床搬了回来。” “所以,它跟你记忆中应该是一模一样的,看着这些,你就没想过从前吗?” 虞幸配合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方宵说一模一样应该就是一模一样,反正他脑子里也没有这个角色小时候的记忆,但仔细一看,明显能感觉到房间布置的精细,在这处好像正缓缓败落下去的宅邸中,这个房间应该是唯一一间维持着往日奢华的房间了。 在屏风一侧摆着两张并排的单人床,距离相隔不远,成年人是可以睡上去的,但如果是小孩应该会睡得更舒服。 这就是两个小孩以前睡的地方了啊,离窗户有些近,难怪会被李保姆偷窥。 但是方宵居然会主动保持房间布局,甚至一维持就是这么多年,可想而知,他对弟弟的感情绝不是传闻中那样肤浅。 抢东西是真,害得弟弟被父母打骂是真,但……在弟弟被母亲打伤卧床半月的时候,方宵流露出来的温柔或许才是一切行为的真正解释。 “我记得。”虞幸心中有了想法,目露哀伤地回视方宵,“那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话吗?” 方宵一顿,笑意仍旧:“哪一句呢?” 虞幸按照不忘居中对小少爷经历的描述,缓缓道:“你说,得到的越多,要偿还的就越多。” 得到的越多,要偿还的就越多。 被打惨了的小少爷当时听到哥哥说,真羡慕,你已经还完了。 挨打一定是所谓偿还的一种方式,而之所以他能还完,都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真正得到过多少东西。 那些东西,都到了方宵手上。 如果方府里蕴含着某种规则,那么少年时的小少爷就是在方宵的庇护下才没有深陷其中。 相反的是,抢来了更多东西的方宵,或许永远也还不完了。 虞幸感觉这种事跟现在有些相似。 他在方府吃的喝的东西越多,认知扭曲就会越明显,或许还有别的,比如他和方家人有更多交流,接受了方家人的热情和善意,一旦心中有片刻松懈,一定也会增加他的认知扭曲程度。 如果这是从他们小时候就已经存在的规则呢? 方宵岂不是替弟弟挡了太多的认知扭曲的坑,而且就他这种主动的行为,他应该是知道这个规则的。 不,应该是两个孩子都知道。 吃喝住都在一处,方宵能很直观地看到弟弟的不受宠和痛苦,也能看见弟弟想逃离家中的那颗心,于是他牺牲了自己,用一种另类的保护方式换取弟弟一身清白地逃离了魔窟,而他自己则永远陷落于此,一辈子没有踏出南水镇半步。 或许正是对这件事心知肚明,逃出家的小少爷才会和方宵维持着信件交流,对方宵保留了很大一部分信任。 只是这种信任绝不该交给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不仅要他喝茶,还试图让他永远留在方家的人。 “小时候我没有得到什么,所以很轻松的就能还掉。”虞幸又喝了一口茶,“我能走多亏了你,可现在你却要我回来。” 方宵笑意澹了些。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哥哥。”虞幸难过到眼中的光仿佛都熄灭了,“是你给我寄最后一封信的时候吧。” 他将串联起来的信息当做筹码,在此时一点一点扔出:“那封信的笔迹和你不像,你好像忘了怎么作为人去写字。在那封信里,你第一次提起妈妈想我,转告她想跟我说的话……” “你在写那封信之前,才把我们有联系的事告诉了别人,对吗?” 从信任者变成帮凶,只需要不断积累的认知扭曲达到顶峰。 方宵一直在方家,逃也逃不掉。 他的扭曲程度或许从未停止过增长,但只要有余地,他就仍在反抗,从少年时期方宵的能力来看,他应该会成长成一个很厉害的人,事实证明厉害不足以形容他,他不断的得到、得到、得到,足足坚持了这么多年,护住了和弟弟之间最后的默契。 然后不知道在哪一个时刻,原来的那个方宵支撑不住了。 情感的天平一瞬间倾倒,他曾经向着弟弟,现在,则向着方家——这整个方家,也都属于他了。 “弟弟啊,原来你知道。”方宵看到虞幸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来,似乎想像小时候唯一一次敢直接流露出温柔时那样,摸一摸痛苦的小孩的脑袋。 他的手掌最终还是遵循本心地落在了虞幸头上,揉了揉,神色中却透出几分危险:“既然知道写信的我已经变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虞幸抬头。 方宵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他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桉。 “我想回来看看你。”虞幸闭了闭眼,“我想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哥哥。我还有一丝希望,希望你没有失去自我。” “这个家本来就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只有你。”这种情况下,他没有提到园丁爷爷,免得给老园丁带来灾祸。 “我本来想着,回来看一眼,如果你也变的和他们一样,我就跑,就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我带着两个朋友,他们都挺能打的,我以为他们能保护我的安全。” 虞幸苦笑一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可是没想到,你拥有了让我不能理解的能力。” “真是抱歉了,弟弟。”方宵被这个不露破绽的说法说服,他眼中的探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我曾经对方德明的信念嗤之以鼻,我假装听话,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他拥有的全部夺过来,不用再受到他的控制。” “但是现在或许正如你所说,我变了,我也接受了方德明的信念,但我依然要取代他,这个老东西只会得到痛苦的临终生活,而他守护的信念,也将在我手里发扬光大。” “当我真诚的觉得这一切都这么美好时,我真的感受到了解脱,原来只要不再反抗,我能得到更多更多。” 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狂热,虞幸表面上还困在伤心的情绪中走不出来,实际上心神一震,知道方宵口中的“信仰”就是南水镇发生的这一切的关键。 “当然,你会为了我回来,真的让我很高兴,我对你的亲情一直都是真实的。”方宵话锋一转,“为什么不试试呢,弟弟,我曾经坚持了那么久,现在却觉得这种无谓的抵抗让我损失了很多时间。我开始觉得过去是错的了,我们不理解这种崇高的信念,所以才对它存有偏见。” “你为什么不也试着接受它,试试看接受了信念以后的生活有多快乐呢。” “就像我刚刚给你的许诺,只要你回来,我的权利分你一半,我们一起掌控这个小小的世界,不被外界打扰,甚至能得到永生。”方宵又摸了摸弟弟的头,他看见了弟弟眼中的挣扎,不由得有些怜惜。 因为过去的他也是这样挣扎的,痛苦又煎熬,放弃抵抗后,才知道这让他错过了多少美好的时光。 虞幸从他这几句话里找到了不少关键词。 掌控小小的世界,不被外界打扰,永生。 南水镇就是方宵控制的的小小世界。 可有的问题他还不清楚答桉,依然得套话。 “我,我不太明白。”虞幸眼底透着最后一丝倔强,“你真的已经懂得那个信仰究竟是什么了吗?” “当然。”方宵笑着,“以前听方德明说,随着时间的流逝,方府越来越没落了,他的信念就是让方府重新繁荣,让方家千秋万代,永立不倒,这才是世家,世世代代传承的家族。” “那时候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执着,我以为他就是放不下手中曾经拥有的权力,他曾经随意杀人也没人敢出声,可现在,杀一个人就要被关起来,所以他不敢杀了,他怀念以前的特权,不愿意看着这个世界的变化。” “至于方家,我们家一共也剩不下几个人了,扯什么千秋万代呢?” “方德明这个人有多自私自负,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不认同他。” 方宵语气平静,好像真的早就已经想清楚。 虞幸没有接话,只是睁大眼睛听着。 那些跟着他观看了这场专属支线任务的观众也逐渐激动。 本来在三人组刚进入方府时,弹幕就已经开始沸腾了。 美杜莎和阎理的观众可是在昨天亲眼目睹了空荡方府中各种诡异鬼物的存在,明知方府是公认的关键节点,却无法探寻,早就心痒痒了。 没想到跟着虞幸走会有意外惊喜,不仅进入了“真的”方府,还看见了方府里大部分成员。 三人组通通开演,弹幕还在嘻嘻哈哈。 [这一家子人好像都有点大病是怎么回事] [那个矮个子女人的眼神是什么情况,虽然是看向幸的,但我已经觉得身上一阵恶心了] [这是李保姆吧] [话说方府里面的人比我想象中要正常一点,起码有个人样,而且是完完全全的人样……] [楼上是不是没看前面,站在这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指的是外表,尤其是这个方宵,跟幸还真有点像嘿,怪帅的,不过确实不像好东西] [我比较意外方德明吧,毕竟前面都在说方德明怎么怎么严厉,怎么怎么暴力,没想到搞成一副这个样子] [所以说方宵才是最冷血的那个吧] [这告诉我们平时要对孩子好点,要教孩子真善美,不然老了孩子拔你呼吸机(不是)] [这位20岁的妈妈我可以,她真的好漂亮啊] [你看她怎么对方德明的,她也能拔你氧气面罩(是的)] 三人一副被方宵的能力制裁了的模样,有点经验的观众都知道是在演戏,顿时把注意力放在了演技评价上。 [该说不说,果然还是有过真实经历之后演起来比较像,大老们的演技发挥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我一直认为让推演者去当演员的话,会很吃香来着,尤其擅长演凶手、变态凶手、受害者、变态受害者,尸体和尸变的尸体] 此时观众们还没想到,他们会在方府听到这个世界的世界观。 进了房间后,虞幸的小儿子角色和方宵之间的兄弟感情有些人看不懂,但他们能听懂方宵口中传达出来的巨大信息量。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这个南水镇就是方宵说的被他掌控着的小小世界,不过他要怎么控制一整个城镇的人?不对,忽然想起来这镇上可能没有人,只有恶鬼] [方家是把全镇的人都杀了吗?看着也不像啊,要是镇上的人都是由方家操纵的假人,那幸的身份早就暴露了,踏入南水镇的第一秒方家就能找到他] [对哦,而且昨天他们还推测出百宝街的商铺也存在不同立场呢] [话说这才第二天,幸进入方府也根本不费什么力气,他凭什么能这么简单就得到这么大的信息量啊] [我还是那句话,根本不公平!] [首先,不简单。美杜莎说的清清楚楚的,方府就是个有命来没命出的地方,连幸都得为了能顺利出去带上阎理他们] [但是起码他有得到信息的条件,其他人就算想要这些信息都没有途径!] [其次,就算知道世界观又能怎么样?还记得主线是什么吗?主线是存活七天,目前已经知道前三天是跟着旅游团走流程,后面四天应该就是和那个必死时间线抢时间了] [我弱弱的说一句,方府似乎是真实场景,他们三个每多待一秒都是赚的……] [我操,更不公平了,这活动不就是明晃晃的偏向虞幸吗!] [最后,不公平又怎么了?你搁这打电竞呢还要公平,有人死了有人活着算不算不公平?你怎么跟那个红衣鬼影一样的想法,提前体验死后生活了属于是。] [虞幸确实在身份上占了点便宜,比如得到了一大波真实场景的时间,但是阎理和美杜莎也得到了呀,区别就是他们两个够强,能在这个地方帮上忙,其他人不够强自然不会被带着] [还是那句话,如果觉得不公平,一定是因为太弱了。另外楼上一直跳来跳去的小丑也不知道是在帮谁说不公平,直播选手里有人认识你吗?] [别争论了,我不在乎,剧情党只想听方宵继续说] 此刻,方宵正要说到一个转折。 正所谓前面的铺垫都是为后面的重点准备的,方宵对方德明有怨有恨,但在搞垮方德明之后,他却成了和方德明有着同样信念的人。 那无时无刻不再增加的认知扭曲,到底把他的思想扭曲成了什么样呢? “后来我理解了,站的越高,我看见的就越多。当人们都朝着自由迈进,我们家曾经拥有的辉煌都随之被澹忘,被埋没。” “新一代的小孩子们对方家不屑一顾,觉得我们不过是不懂跟上时代的老古董,是固步自封的落后者。从别处来的城里人,觉得我们老土、弱小,他们见过更繁华的世界,因此瞧不起小镇上平平无奇的家族,在他们眼中,我们这样的家族只是笑话。” “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一切早就无法更改。”方宵笑着叹了口气。 “弟弟,我们都生晚了。” “要是再早生几十年,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可偏偏我们生在了无力改变这一切的时候。小时候,我们只知道家中诡异,爸爸暴躁杀人无数,妈妈偏执反复无常,保姆像个肮脏的阴暗的蛆虫,园丁爷爷眼里只有他的木凋。我们得到的越多就越是无法离开方德明的掌控,我们只顾着疑惑恐惧,却怎么也找不到原因。你带着困惑走了,剩下我一个人。” “你知道我后来发现了什么吗?” 虞幸目光怔怔:“什么?” “在你走的第三年,我发现方德明写了一本书。” 方宵勾唇:“书的开头是一场大雪。” 勐然间,浓烈的墨香从空气中飘来,毫无预兆。 虞幸闻过这个味道,是当时他站在枝条视角中依稀辨认出来的一种气味。 可此时在这个房间中,气味来的如此突然,找不到源头。 而且…… 当这种味道不再掩饰的时候,虞幸的头脑开始发昏。 他又有了如同踩在海面上的感觉,精神摇曳着,像微醺时一样不够清醒。 虞幸目光一凛,诅咒之力悄然发散,抵挡着这来势汹汹的认知攻势。 前不久前,他刚从美杜莎那里领教过相同的能力,这可是连记忆都能运作的可怕力量! 当时,美杜莎让他不要反抗,所以他不曾主动抵挡,可现在,即使他动用了诅咒之力,大脑依然逐渐混沌。 他当然有很多底牌可以阻止这种状态继续,但是,此时此刻的感受意味着墨香味代表的,很可能是南水镇推演副本的最本源的事物。 也就是每一个人都想找到的真相。 所以他不能完全制止,他需要让危险而珍贵的信息在混沌之中进入他的脑子。 但也不能完全放任,强大的人强大在手段上,而不是什么都不做就能无敌。他有办法抵抗这种感受,却不代表着哪怕他不做抵抗也能保证神智。 这种位格的认知扭曲足以狠狠地威胁到他,这和镇民家中的那种小小威胁有着天壤之别。 虞幸正在找寻二者之间的一个平衡点,让自己维持些许清醒。 方宵看到的就是他失神的样子,空气中的墨味他也能闻得到,但早已习惯了。 他靠近虞幸,低声说:“这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如果我现在讲给你听,你将得到一层真相。” “但是得到这层真相的代价需要你自己偿还,哥哥现在已经不能……也没有办法给你背负什么了,你有可能越欠越多,直到偿还不起,像我一样。” “弟弟,你想听吗?” 虞幸怀疑自己现在说不想听,对方照样会跟他讲这个故事,毕竟方宵一定要他来这间房间聊天,为的就是这一刻吧。 他还不如装成无害的妥协:“我……想。” 得到了这个回答的方宵显然非常愉悦,不管怎样,弟弟即将和他同一阵线,本身就是一件足以让他开心许久的事。 他不认为在得知了这一层真相后,弟弟还有资格从方家跑掉。 男人摸了摸鼻梁上的伤疤,用一种给小孩讲故事的平缓语气悠悠道:“故事的开头是一片雪白,一场前所未有的雪灾将无辜的小镇笼罩,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小镇孤立无援。” 虞幸只感觉方宵的声音渐行渐远,耳边仿佛响起哗啦啦翻动书页的声音,一个被书写出来的故事,缓缓在他面前展开。 …… 游人们路过这个叫南水镇的小镇时,都会觉得小镇发展不太行。 平平无奇的占地面积,朴实的建筑,镇民微薄的财力,眼见为实。这让他们在听本地人说南水镇曾经盛极一时时,只会敷衍地笑一笑,当成个笑话听。 在历史上,南水镇因为拥有一个港口,确实风光过,可曾经的风光和现在的颓废又有什么关系呢? 游人们看不上本地人拿着过去当宝贝的样子,总是会故意问,那你们现在还有曾经繁荣过的证明吗? 本地人就会犹豫一下,指向镇子北方,说那里有一座府邸,府中住着的家族姓方,祖上战功赫赫,拥有着无边的荣誉。 时代变了,什么都变了,只有那座府邸一直没有变,它庄严地坐落在那里,如同历史留给他们的最后一道影子。 可是游人们不以为然,甚至更加笑话本地人,说现在都盖上小洋楼了,留一座封建时期的府邸,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借着旧日的荣誉找借口停滞不前,用来给自己妆点虚名罢了。 本地人想,那可是曾经的将军府啊,方家的将军守护了镇上百姓数百年,一代又一代守卫着南水镇一方平安。 即使现在已经没有龙袍,没有将军,打完了仗也建完了国,在这个和平的年代,他们祖祖辈辈依然忘不了方府为他们做过的一切,他们视若瑰宝的这么一座宅邸,怎么到了外地人口中就那样不堪呢? 可是几乎所有外地人都这么不以为然。 久而久之,有些镇民也开始这样说了。 年轻人们不耐烦家中长辈对方府的推崇,笑着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思想别这么迂腐,就算现在又一次起了战争,方府里也变不出一个将军来守护大家了。 再也没有本地人会一脸骄傲地对外地游人指向镇北,介绍他们的将军府了。 方府逐渐沦为一座无人问津的普通府邸,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格格不入起来,又是不知道第多少代的年轻人们开始商量,要不要把那座影响了镇上整体规划的府邸拆掉? 这种言论越来越多时,总会有个脸色阴沉的男孩站在角落里,眼中冒着恨意与怒火。 这才多少年,没人在乎过去发生了什么,这些人只惦记着拆了方府,拿这一大块地多盖几栋房子,多卖点钱。 十几岁的方德明恨透了短视又无知的镇民,也恨透了方府的没落。 虚无的荣耀敌不过强制拆迁通知,曾经可挡千军的将军府,只剩下散落无几的人丁,连拆迁办都挡不住。 在拆迁决定确认下来的那一天,方德明得到了一本空白的书。 诡异的巨蟒把书衔来了他面前,口吐人言。 “不满意现在的一切,就自己给南水镇书写一个未来吧,我会在你的故事中庇佑你——庇佑你的方府。” 蛇说:“但是书只有这一本,要是你的故事被别人怀疑,一切都会毁于一旦,我也没有第二次帮你的机会了。” 头一回接触灵异事物的方德明并不害怕,他谢过巨蟒,翻开书,写下第一行字。 方德明求来了一场大雪。 冻死者无数,冰封无路。 他要这样一场大雪,要灾难降临在这个“和平世界”。 第七十八章 嘉奖你永恒的孤独 诡异的雪没有任何预兆地降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小镇的港口被冰封,所有能通往镇上的路也被大雪封堵,然后逐渐凝结成破不开的坚冰。 方德明记住了巨蟒的提醒,所以,在他要做任何事之前,最先确保的,就是没人能在短时间内干涉南水镇的一切。 即便这样做会让无数镇民冻死。 他有这本空白的书,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方府。 所以,他把方府踢出出了大雪的范围,无论周围如何银装素裹,方府永远不会改变。 ……外面的人进不来,镇上的人也出不去,那些出言不逊的外地人和忘恩负义的本地人一起经历了绝望。 除了方府的人,方德明连一个人都不想留。 都死了才好,都死了,他才可以书写一个完完全全的新未来。 抱着这种想法,他常常在镇上游荡,仗着自己受到某种庇护感受不到寒冷,肆意欣赏着他人苦难。 没了曾经的方将军,南水镇本就该这样才对,他只不过是,让他们都尝尝迟来的痛苦罢了。 方府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人待在府邸中,在巨蟒的干涉下,完全想不起来要出门这种事。 方德明实在是好久没感受过这种自由了。 某天,他晃悠到了一个从没来过的小巷中,因为这里已经离镇北有段距离了,而且太隐蔽,他竟从来没有发现过,巷中开了一家旅店。 旅店一看就生意不怎么好的样子,位置又偏僻,建得又破,哪怕是港口还在运作的时候,估计都没有多少外来者会选择住这里。 而现在,旅店似乎已经满员,隔着一道门,方德明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看来是有很多人逃到这里来了呢。 方德明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在他看来,即便是拥挤在小小的旅店中,里面的人也活不长。 镇上只会越来越冷。 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去时,店门却开了。 一个穿着厚厚棉袄的中年人看见了他,诧异地呼出一口白雾,搓了搓手:“你在这里干什么?还穿这么少,不怕冻死吗!” 方德明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中年人打量他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你跟我进来吧,我这儿人这么多,也不多你一个了。” 方德明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思,沉默着任由这个人将自己拉进了门。 门内的世界很憋闷。 方德明在无人的街道感受过了极致的自由,也在这里感受到了极致的压抑。 许许多多的人挤在不同的小房间里,为了一点被子衣服和吃食争抢不休。 中年人坐在柜台后,因为住户们的混乱而有些忧心忡忡。但他还是对自己刚带进来的半大孩子道:“我这儿没位置了,以后你和我住一个房间。冻坏了吧,我给你煮碗面。” 方德明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得到了一碗热面,偶尔路过旅店大厅的住户嫉妒地看着他,眼底时不时冒出疲惫和贪婪,还有对食物的渴望。 好在没有人直接来抢。 方德明看懂了,在旅店里,这样一碗面应该挺珍贵的。他抬起脸,问坐在旁边的中年人:“你是旅店的店主?” 中年人笑了笑:“本来是的,看这种情况,或许当不久了。” 等到住户们变得丧心病狂时,谁还管店不店主呢? 这里有不少人都是他看着可怜好心收留的,可是这些人早晚要因为生存问题而爆发,他收留的人越多,就相当于怀抱了越多的定时炸弹。 或许他会在因为善心丧命?都有可能。 “明明知道这样做有风险。”方德明根本没有动快子,也没有装作很冷的样子,他就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脸色比这里的所有人都健康。 “为什么还要收留他们?” 中年人呵呵一笑:“雪灾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呢,这个天怪啊。” “这种时候了,就算我不收留,他们就没法进来了吗?与其哪天我睡着睡着门就被撞破,还不如主动让他们进来。再有人撞门的时候,他们反而会为了保护现在的住处,把撞门的人赶走,我也能跟着沾光多活两天。”中年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方德明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总之,说起这种残酷的事实,他也是笑着的。 这回轮到方德明仔细地打量中年人了。 中年人接到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干裂的脸:“而且我儿子也没了,他跟你差不多大吧,下雪的时候还在上学。” “路封得太快了,刚下雪那天我没来得及去找他,后来我去学校那边走过,也没找到。听说学校里的人被困着根本出不来……他们那里一点食物储备都没有。” 中年人笑着笑着就叹了口气。 是什么让他连提到儿子的死也要笑呢。 那怔怔的眼神分明就是很伤心,他在想念他儿子吧。 方德明低下头吃了一口面,然后就放下快子。 “我不住你这里,再见。” “哎——”中年人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只看见了这个性格有些扎手的少年的背影。 他跟着少年推开旅店的门,毫不犹豫地走入风雪中,那挺拔的嵴背没有为寒冷折下半分,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中年人这时还不知道,因为今天出门见到这个少年时升起的那一丝怜悯,他得以在越来越混乱的生存环境中安然存活。 因为方德明记住了那一口面的味道。 方德明不知道这个店主对方府的态度是什么样的,他甚至不知道店主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因为近几年也有外来者定居在镇上。 他就是没管这么多,因为面挺好吃。 回到家中,他在已经写满了两页纸的空书上加上一段—— 【给了方府后人一碗热面的那位旅店老板活了很久很久,每当他的住户想要伤害他时,住户就会冻死。没有人敢为了生存而欺负这个老板,但这个老板也不能过度干涉住户们内部的行为。】 方德明总是这样,想到什么就写进去,他又想起了那些住户看像他和他那碗热面时的贪婪目光。 真讨厌啊,这种眼神。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多活一段时间,玩个游戏给我看看吧。 大半年过去,持续的严寒和大雪终于让镇上其他地方再没有一个活口,茫茫白色中,只剩下了旅店的那些住户。 他们总能在周围找到一些维护生存的物资,但又不够,为此,他们开始争抢,开始暴露人性的丑恶,开始活得一团乱麻。 不是没有人想抢店主的资源,可还没有动手,那些人就会死在众目睽睽之下。久而久之,无论是住户们还是店主自己,都明白了这冥冥之中的规则。 方德明之后又悄悄地去过几次旅店,他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只是一边欣赏住户们的闹剧,一边偷窥着中年店主的表情。 中年店主发现自己无法干涉住户们的事情,又被奇怪的规则保护之后,每天的生活都变得孤独起来。 住户们害怕他,被欺负的那部分人又觉得他过分冷血,无论看到什么都只冷眼旁观,像个局外人。 尤其是所有人都发现,中年店主似乎不怕冷了。 对那时候的人们来说,人群中出现一个异类,那就是怪物,偏偏他们还活在这个怪物的地盘上,怪物看着他们每天为资源争斗,好像在看一群小丑——这是住户们自己认为的,他们其实都知道,自己就是小丑,为了活下来,他们做了太多丑陋的事。 这是方德明在大雪中的最后一个娱乐项目了,他看着住户一个又一个的死去,原本拥挤的房间逐渐空缺出来,喧闹逼仄的空气开始泛起最孤寂的凉意。 他这时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变得扭曲,这场大雪原本只是为了让南水镇与外界断联、清空所有的不确定因素而准备的,可他却享受到了掌控一切的乐趣,开始将人命当做乐子。 旅店中活下来的最后一个住户是个戴眼镜的青年。 在一个少见的没有下雪的晴天,青年走到旅店门口的巷子中,抬着头仰望天空。 中年旅店老板就坐在他后边,看着青年的背影,嘴里叼着根烟。 “你哥下葬了?” 因为含着烟,旅店老板的声音有些含湖不清,但青年还是听清楚了,他裹着厚厚的衣服,戴着围巾和手套,鼻尖依然冻得通红。 这些不伦不类的装扮都是从死去的住户那里扒来的,为了生存,这种事已经成为常态。 青年回过头来笑了笑:“下葬了。” 或许他也都没有想到,坏了腿之后再也没下过床的哥哥生命力会是如此顽强,硬生生熬死了其他人。 青年还记得自己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杀了他哥。 他们双胞胎兄弟呀是镇上医馆的人,医馆的老中医是他们的爹,十分幸运地死在了雪灾来临的前一周。 兄弟二人还没有来得及重新振兴他们的医馆,就被困死在了这场仿佛没有尽头的大雪中。 他们原本缩在了医馆里,可是医馆的建筑比较老派,还是木质的,木头的缝隙之间有些漏风,挡不住寒意,也保不住他们身上逐渐流失的热量,直到某一天,已经不怕冷的旅店老板出门找物资,发现了快要冻成冰凋的两人。 两人被邀请进了旅店,带着他们从医馆里搜刮出来的药材和治病器具住进了刚刚死过人的屋子。 那时候哥哥的腿已经废了,因为在一次寻找食物的过程中被藏在雪里的尖锐铁器划伤了腿,深可见骨的伤口又持续遭到严寒的侵蚀,已经只剩下了坏死的肉。 弟弟为了挣到哥哥的那一份生存物资,不得不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再狠下心用极为昂贵的价格和其他住户交换东西,他一度诧异于……这些人的眼神明明像是要活剥了他,却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手。 后来他才从其他住户口中得知,住户们之间之所以没有明抢的行为发生,都是因为店主身上那奇怪的“规则”。 他们抢不了店主的东西,一抢就死,还以为是店主主动设置了那样的惩罚。他们当然觉得,店主这个局外人就是想看他们艰难求生的样子,如果他们打了明抢的主意,说不定也会被店主的那种规则杀掉。 刚得知这种事的青年大为震惊,不过想起店主在雪中行动自如的样子便也信了,他也把店主当成了那种冷心冷情的怪物。 可是现在整个旅店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青年早已看出了店主的善良,因为住户们暴露各种丑态时,他总能从店主眼里看到一丝悲哀,就像店主看到他差点杀了他哥哥时的眼神一样。 当时吓得放手,是害怕店主觉得他破坏了规则,要把他也给一起杀了。 后来再也没对哥哥动手,是因为他只魔怔过那一次。 他和他哥从小关系就好,跟连体婴似的干什么都要腻在一块儿,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跟爹和医馆的大师傅学医术,一起在旅店住下。 他利用自己的医术、药材和决绝的心积累了相对而言十分庞大的一笔物资,本心也是为了哥哥不要活得那么艰难。 可是或许是被那一双双为了活下来不择手段的眼睛影响了吧,有一段时间他忽然觉得好累,哥哥像一个吸血虫一样趴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却消耗着他的精力和物资。 他魔怔了,所以想要把哥哥杀死。 但是店主那一眼让他清醒了过来。 店主见过他们依偎在医馆中的模样,他也从店主眼中的悲哀里回忆起了往昔。 风吹拂在脸上,青年的双手刚刚挖了雪坑,把哥哥的遗体埋进去。 他一屁股坐到店主旁边:“还有烟吗?” 中年人分了他一根。 其实青年根本不会抽烟,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抽,他就把烟叼在嘴里,怔怔地看着巷中的砖墙。 雪灾持续了多久了? 不知道。 已经不知道了。 中年店主抽烟抽得倒是很熟练,他深吸一口,吐出烟圈:“就咱俩了,什么感觉?” 青年又笑了。 他好像突然理解了店主为什么总是会笑,好像早已将眼前的困境遗忘。 原来,没有什么再能失去,那所谓的求生完全不再重要的时候,笑才是最容易做出的表情。 “没什么感觉。”青年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就是忽然觉得雪灾没那么可怕了。” 他们不仅是店主和最后一个住户,可能也是他们所能达到的天地间,最后两个活人。 两个无所事事的人。 在这个不下雪的晴天,两人都没有外出找资源,反而是就坐在门前小台阶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 “我把账本跟我哥埋在了一起。”青年平静地说,“账本都用烂了,乍一下没了还有点不习惯。” “我记得你哥还有个本子。”店主呼的又吐出一口烟,“也埋了?” “那个没有。”青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看了他写的‘日记’,才知道原来他那么早就疯了,现在他都死了,黄泉路下就别让他再看那些了吧。” 一个哼笑的音节从青年鼻腔中溢出,他最终还是不适应叼着烟的感觉,用手把烟取下,一声轻叹:“之前我还疑惑,我想杀了他的那回,他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神那么了然,好像早就在等着那一天。” “你知道,在我哥日记里,我是个什么形象吗?敲诈全体住户的大魔头,黑心医生,对老太太见死不救,对他几近折磨,还在别人的药里下毒。” “所有人都疯了,就他一个人清醒,他看着那些糟糕的事情发生,心有正义,却无能为力,尤其是我这个弟弟——每天和他住在一起,成了他最大的恐惧。” “所以在他心里,我对他动手是早晚的事,他每天都在怕我,后来又谴责我连死都不让他死。” 中年店主哈哈笑起来。 青年看了店主一眼,没问他这是在笑什么。 反正他们现在对什么都能笑,也不需要理由。 “黑心医生我认啦,毕竟收费高嘛。” “可是不让我给老太太看病的是他啊。”青年把烟折了折,完全在当个玩具玩,“那老太太想看病,但是不愿意给我们任何东西,说自己这么老了,活着不容易。” “我知道她是仗着年纪大想要贪便宜,但也没办法,人命嘛,我还真有点看不得老人生病,太可怜了。” “于是我把老太太请进屋,结果那老太太看到我哥,就问我干嘛要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我哥可生气了,这本来就是他的心结,你说这老太太也是,这么碎嘴子干嘛,结果我哥要我把她赶出去,不让我治了。” “我也生气啊,就没再管她。”青年蹂躏着手里的烟卷,“现在想来,就是那时候老太太说的话把我哥吓到了吧。” “他老觉得我要丢下他,我那时候又忙又累,没能及时发现他的情绪,导致他硬生生把自己吓成那样,一脑袋幻觉。” 中年店主眼睛弯弯,过去让他觉得无能为力又心累的事情,现在以回忆的口吻说出来,居然感觉还不错。 他又吸了口烟:“我记得,下毒的也是你哥吧,他那天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把毒掺进去之后还在地上摔了一跤,又可怜又好笑。” 青年给店主补充:“也挺可恨的。” “你还记得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大概记得吧,也是那人嘲讽我哥的腿,说了点不好的话,但老实说,我没想到我哥会在那人药里下毒。”青年随手抓了把雪团成球,朝前面的墙砸了过去,看着雪花四溅。 “他摔那一跤动静那么大,也幸好他摔了,不然我可能就把药打包卖出去了。”青年记得,最后还是他一点一点把毒药的成分挑出来,还好药材不是粉末状。 他可以不救人,但从没想过要毒害人,只要他敢,在旅店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久的事就都白费了,没人会再去相信他卖的药。 而且以那群人的偏执和疯狂,说不定还会借机把他们兄弟两个“放逐”出去,好瓜分他们的物资。 “结果他在他的小本本上把这些事儿都推到了我头上。”青年也是无话可说,想想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的小本本是给他自己一个人看的,不是在污蔑我什么。” “他只是疯了,真的在幻想着我是恶魔,而他会成为最无辜的那个受害者。” 到旅店没剩几个人的时候,青年的哥哥的疯狂已经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白天,哥哥总是拼命抓着他的手,说自己还想多活两天。 晚上,哥哥开始幻想自己早已绝望,一心求死,但是坏蛋弟弟非要留着他的命继续折磨。一边幻想,还一边在本子上写下来。 青年早就发现大哥有个自己的日记本了,只是没去看,他从哥哥眼神里就能看明白一些东西,没必要去翻那本可能会让他觉得良心喂了狗的本子。 “你真是个矛盾的人。”店主说,“最开始我以为你们兄弟两个情比金坚,他脑袋已经不清醒了,你都忍着他,甚至是纵容他。所以我看见你要掐死他的时候是真的挺震惊的,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青年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就一时没想明白,冲动了呗。” 人总是有冲动,尤其是在这么压抑的环境下。 但他冲动的时间真的很短,就那么一次。 总比有些一冲动就自杀了的人幸运,起码店主巧合地吓退了他一回,自杀的人却没有反悔的机会。 “行吧,那你自己呢?”店主的烟抽完了,他摸了摸口袋,没有再抽一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其他的不说,我就求你一件事儿。” 青年笑道:“你还有求我做事的时候呢?那不得赶紧说出来让我听听。” 店主哈哈道:“你怎么冲动都行,就是别一冲动不想活了,多活段时间吧。” 求你了。 你可能活不久,但能不能尽可能久一点点,不然的话。 等你也死了,就真只剩我一个人了。 整个镇子,就剩我一个人了。 中年店主是个讨厌孤独的人,他还挺怀念当时人来人往的旅店,众人挤在一起。 他的旅店本来也是为了热闹才开的,在这种没什么人会来的小巷里,等一个路过的缘分。 有缘人住进来,能用很少的价格拥有一晚安眠,没有谁会打扰。 所以他的旅店叫做安眠旅店。 可是现在没有人会再来住他的旅店了,他已经预见到了今后的孤独。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好像还是不够害怕,他总是在对未来的担忧中等着时光流逝。 下一个没有下雪的晴天,旅店老板推开店门。 他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 相比于他来说,其他人想活下来实在是太过艰难,青年答应了他多活一段日子,好像并没有做到。 上个晴天聊天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那时的青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青年浑身都是冻伤,控制身体像僵尸一样困难,所以大多数时候只能直直站着,坐下来的时候也会冬的一声。 青年当时为什么那么有聊天的兴致呢?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哥哥写下的日记本后,还是伤了心,想在死之前对最后的人解释,还自己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也没有什么人在意的清白。 中年店主看着空荡的旅店和空荡的街道,忽然觉得这一切像是老天对他的一种惩罚。 住户门的内斗没有半点意义,荒诞可笑的游戏也只剩他一个观众。 那些人争来争去,最大的执念就是活下去,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空。 店主原本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更加惊觉,到头来,他的人生才是一场空。 什么都没有了,他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整个冰雪的孤寂都向他一个人压来,就在这时,他远远看见了一个会动的人影。 店主害怕这是某种幻觉,害怕他也陷入了疯狂而不自知,但转念一想,疯了也不错,说不定他一转身,就又能看到旅店里塞满了拥挤的人影,热热闹闹。 方德明不知道店主在想什么,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直到来到店主面前。 他还是那种冷到扎手的模样,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任由脖子和双手暴露在寒风中。 少年人的皮肤算不上多好,挺粗糙的,但一个冻裂的伤口都没有,干干净净,依旧像是从另一个美好的世界而来。 中年店主恍然。 “你又来啦。”他这次没有邀请方德明进旅店吃碗面了,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少年不需要。 他只笑着说:“比起那个时候,你好像长高了。” 方德明的确是在长个子的年纪,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窜就能窜老高,好像每天都不一样,单薄的身体也长开了,不再那么让人觉得可怜。 他望着安静下来的旅店,和健康无事的店主,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给我欣赏的人的嘉奖。” 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中年店主却好像瞬间听懂了。 他本来就常常想起那个挺直嵴背走入风雪中的少年,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实在是难以忘记。 原来一切都是从那碗面开始的。 但是,这真的是嘉奖吗? “雪灾就要停下了。” 方德明看到店主瞬间露出的惊讶表情,一种满意的感觉充斥在他内心。 “以后镇上还会有很多‘人’,你不用担心会没人来。” “看在你是我留下的唯一一个人的份上,就多给你点奖励吧,就让你一直活下去——是的,我要让你永生。” 方德明自以为这样的奖励足够丰盛。 眼前的店主是过去的南水镇留下的唯一记忆,方德明本来只是想让他在雪灾里活得舒服一点,现在却实在是舍不得抹去了。 他当然不觉得永生是在这种情况下对一个善良的人最可怕的惩罚。 自负又偏执的少年人丢下失魂落魄的店主,回去继续写他的故事。 该进行下一步了。 镇内冰雪消融,从雪灾中活下来的人重建了镇上的一切。 当然,除了旅店店主,没有人从雪灾中活下来,但他可以写出这些人,这就是他对镇民的性命毫不在意的原因。 一个崭新的南水镇出现了。 新的镇民拥有了被赐予的记忆,好像他们原本就过的满足而幸福,一个又一个镇民开始按照方德明的设计来生活,而他们每一个人,都尊敬着镇北尽头的那座府邸。 他们不记得那是将军府了,因为方德明不愿意让将军和守护这样的词汇附加到方府头上。 没有必要。 方府成了镇上最有势力的一个世家,虽然不需要经商,不需要做任何事,但在他笔下的镇民心里,方府权势滔天,又很有钱,没有人敢招惹。 镇外的冰雪也终于消失,外来的人带着无人生还的心理准备冲了进来,却被这副欣欣向荣的模样冲击了心灵。 冲在前线的记者问镇上的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镇民笑容满面,说这场大雪其实只是围住了南水镇,里面其实一点影响都没有,他们也害怕过,但是久而久之也就不怕了。 现在冰雪消融,生活回到正轨,镇民们非常高兴,同时欢迎大家来南水镇旅游,他们趁着被冰封的这段无聊时间复刻出了旧时候的一条长街,叫做百宝街,里面有很多现在已经很少见的东西。 还能趁记者采访的时候打个广告,人们不得不相信了南水镇没有出事,而且镇民的心态还很好。 媒体争相报道关于南水镇的怪事,诡异的大雪造成了一定的轰动,但因为无人伤亡,这件事只是被列为了一个未解之谜,没有更多后续的关注了,反而是友人慕名而去,带动了当地的旅游业发展。 在演电影时不小心摔伤了腰的电影明星许婉,也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才选择来南水镇散散心。 她在镇上遇到了一个长得非常帅的男人,不亚于他合作的男明星们。男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穿着打扮十分精致,有种世家公子的气质。 这个男人还非常有个性,至少在街上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许婉就发现男人似乎有些冷漠,像个难搞的刺猬球。 那眼中偶尔闪过的狠厉,又让他像危险的深海一样浑身都是秘密,令人着迷。 她很快得知,原来她看上的,是镇上最有权势的方府的大少爷方德明。 方德明掌握着南水镇的港口,黑白通吃,是个很有手段的人。 许婉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女人,她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人生,更喜欢让自己的美貌被许许多多的人看见,所以选择了当演员。 她并不害怕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而是抱着热情飞蛾扑火一般,跳进了方德明的生活。 她真的很美。 方德明此时已经不再怨恨什么,因为他有着这一方天地的绝对掌控权。 他开始享受一切,包括爱情。 许婉的到来像一团烈火,那双灵动的眼睛点燃了他沉寂的心,再加上那本书仍在他手中,方德明什么也不担心。 他开始追求许婉,而许婉也在和他的接触中越陷越深——尤其是在去了方家做客之后。 只有方德明能看见的巨蟒仍盘踞在方府,它承诺的庇佑,就是让身处方府的人的认知一点点改变,在方府得到了越多正面的东西,就越无法抵抗。 无论是嫁过来的,来做客的,新出生的,最终都会接纳方德明的信念,整个方家,终成一体。 不过方德明没有等到方府所有人的认知改变都完全生效,那些对他大呼小叫说他疯了的方家人,都被他杀了。 在他的故事里,他的生命很长。 他不需要没有用的方家人了,一支笔和一条蛇足矣。 雪灾结束后这些年,也有察觉到不对劲来方府调查的人,方德明只要把人留在方府几天,对方自然会忘掉所有怀疑,然后高高兴兴走出去。 许婉也在去了方府一次之后,彻底“爱”上了方德明,两人名正言顺地结了婚,只是来散散心的许婉就此定居在了这里。 方德明对许婉非常宠爱。 或许很难有人能和他产生同样的感受,就是他已经得到了一切,几乎不需要向谁付出,那些拥有的好东西逐渐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可是许婉来了,方德明终于有了一个付出的途径,他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给许婉,只要许婉高兴。 没过两年,许婉就知道了南水镇的真相。 还是方德明主动告诉她的。 方德明在书上写,就算许婉起初会感到惊恐,但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留在了他身边。 许婉挣扎过,她骨子里有种浪漫情节,她喜欢的是那个神秘、冷酷,又很有手腕的港口大老,镇民的祝福应该是真心的,羡艳和对她美貌的欣赏也该是真心的! 她要的不是自始至终只属于一个人的独角戏!这跟看她电影的都是工作人员有什么区别! 方德明塑造给她的假象破灭了,许婉的爱一下子熄灭,她想逃,但是“深思熟虑”后,留在了方德明身边。 她怕。 她怕有着这种手段的方德明对逃离的她展开报复,而且……他们也有孩子了。 许婉已经后悔嫁人,对她来说,已经不爱了却还要在一起就是最难忍受的事,偏偏她必须忍。 等到第二个孩子出生,许婉的精神已经有着疯癫,加上她的腰伤一直不好,她在疼痛和忍受不爱的丈夫中性格反复无常。 大儿子方宵被方德明当接班人培养,精明又冷酷,许婉根本不敢动他,她只能把怨气发泄在小儿子身上。 还有一件事令她最为恐惧,那就是她生了两个孩子后身材走形,容貌也开始随着年龄增长而衰老,旧伤使她憔悴,美貌日渐消退。 不,不能这样。 许婉的美貌的执着是病态的,她可以忍受和不爱的男人亲近、过一辈子,但不能忍受自己变丑。 她让方德明给她找各种最新的化妆品保养品,小儿子只是不小心弄坏了她的一款化妆品,就被惊恐的许婉打得卧床半月。 后来,许婉死了。 方德明实在喜欢她,找巨蟒帮忙,得到了让许婉复活的方法。 ——用别人的血肉,给许婉重新缝制一个身体。 因为许婉是方家人,所以巨蟒才能给她这样的庇护,又因为方德明有书,他才能把这个离谱的方法,通过写在书上来增加完成几率。 而且许婉的执念就是爱美,只有美丽的皮囊,才能让她重生。 方德明开始绑架活人,他利用对南水镇的掌控筛选外来者,只有某个器官特别漂亮或者皮肤细腻的女人,才会被看上绑进方府。 他只从每个女人身上取最优秀的一小块,然后把那些女人堵住嘴关进方府的空房里,巨蟒会解决掉她们。 这个过程有点漫长,因为符合他高要求的美女并不多,还要注意不让秘密被发现。 没过多久,镇上开始传,许婉舍不得走,灵魂还在方府游荡,每天晚上都在哭泣……那些哭声,是被绑的女人们发出来的。 这么大动静,方家两个小孩当然也会知道。 方宵假装视若无睹,实际上和方幸一样,被恐怖的家吓到产生阴影,他们都想逃离,但巨蟒的“规则”束缚着方宵,方德明的眼线李保姆,又束缚着方幸。 是的,李保姆是方德明写出来的角色,专门用来监视他的两个孩子,直到这时,方德明都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直到方幸真的跑了,方德明忽然发现——镇民,没有替他抓住方幸。 因为他没有提前察觉,所以没来得及在书上写下镇民将方幸抓住带回方府的情节,镇民也就不会为他做事。 他后知后觉,书写出来的东西,只有在下笔那一瞬是由他决定的,之后,每一个镇民在想什么,会怎么发展,都会根据逻辑自主运行,除非他特意再去写一个情节。 可是,他的书…… …… “他的书,在被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快用完了。”方宵以这句话作为故事的结尾,空气中的墨香飞速散去,哗啦啦的翻书声似乎已经到头。 虞幸捂着脑袋,用痛苦低头的动作来掩饰他眼底的眸光。 方宵又给他倒了杯茶,笑意颇深:“原来我们是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长大的,弟弟,你会害怕吗?” 第七十九章 见面礼 原来,在那张多年前的报纸上刊登的大雪,就是南水镇异变的起点。 方宵的解释足够串联起一部分事件,有了这样一番前因后果,在虞幸直播间里待着的观众终于弄懂了南水镇的世界观。 难怪,那些镇民在正常的时候既没有人气也没有鬼气,因为他们算不上人也算不上鬼,只是被书写出来的东西。 [我有点明白了,但是这种被写出来的东西到底算什么呢?] [听那意思,被创造出来之后,镇民是有自己的生活轨迹的,那除了他们所在的世界是书中世界,他们本身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啊,如果一个镇民能够根据自己的心愿过完一生,他这一生难到不能算是真实吗……] 对推演者来说,这的确是个敏感的话题。 简单点来讲就是,他们想要知道,被方德明写出来的生命,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到底能不能算真正的生命。 [你们好像想多了,镇民连南水镇都出不去啊,在他们的思维里完全没有想要离开镇子的想法,这真能算独立思考?分明还是被控制的。] [我突然细思极恐,谁又能证明我们不是被写出来的人物呢?我们不也离不开地球吗?如果地球只是某个存在写给我们的“南水镇”,然后看着我们从原始人一步步成长到现在的程度——] [人类不是登过月了吗,也一直在探索星空。] [那如果太阳系几个和地球相近的星球都是被写出来的新地图呢?再远的星空我们只能通过观测了解,如果那其实就像个动态贴图一样,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呢!] [我们做推演不是能接触到很多其他的世界吗,或许我们才是跳出书中逻辑的先驱?] [没必要吧朋友们,这种事空想起来是没有意义的,求你们干点正事] [就是说啊,大胆假设的前提是,你能找到一些这方面的证据或者线索,什么都没有真的没必要乱猜,你们是没去过精神病院推演副本吗,我跟你们说,里面的精神病跟你们一样一样的] [南水镇的镇民也没有线索啊,可他们就是被写出来的啊!] [谁说没有,矛盾点不是很多吗?一部分人要冻死了,向导还穿着裙子。百宝街更是奇怪东西一大堆,这些还不能叫做线索?只是他们自己没发现。] [那我们的世界也有矛盾点啊,推演者的存在不就是是最奇怪的?不能算线索?] [……] [……????] [坏了,给我干沉默了,突然觉得好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弹幕讨论越来越离谱,而且居然逐渐变得越来越有道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打算辟一下谣。 [任义:镇民自然是书的“附属品”,身为附属品,他们的存在依附于书的存在,如果书毁了,他们也都会消失,所以,不算生命。] [赵谋:真有意思,现在的小孩想象力很丰富呢。但是很遗憾~你们可以把那本书看成一个区域诅咒,镇民则是诅咒中的衍生怪物,就和你们用手叠个千纸鹤一样,大家总不会觉得千纸鹤也是生命吧?] 有了两个理论大老的发言,弹幕对这方面的探讨热情才澹了下去,重新关注起直播画面。 …… 现实,被破镜小队占领的沙发上。 赵谋身体歪在沙发扶手上,发完这条弹幕后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扶手上默默敲击。 “怎么这幅表情?”曲衔青刚去阳台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就看见这老狐狸一脸的沉思,显然陷入了某种思绪。 在桌边边看直播边练习卡牌魔术的卡洛斯做了一个熟练的洗牌,有些玩味地说道:“他刚才发误导弹幕啦。” “误导?” 因为刚才没有看到,曲衔青再想翻回去看的时候,赵谋发的弹幕早就被刷到上面去了。 “人家讨论镇民是生命的事情,副队居然用千纸鹤来做类比。”卡洛斯摊手,“千纸鹤可不会凭自己的意志过完一生,也就跟在任义后面说话乍一看比较有道理而已,之后总会有人反应过来吧?” 赵谋这时候看了他一眼,微微坐直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狐狸一样眯着弯起:“只要断掉他们大面积讨论的兴致,之后反应过来又如何?再说,镇民本来就不是生命,这点母庸置疑。” 这一次因为男朋友也在推演里,所以加入了围观直播行列的曾冉冉道:“如果真这么简单,那副队长为什么要打断这些人的讨论?” 因为她的实力和表现向来不错,也基本上能确定会加入破镜,所以也是直接喊赵谋副队长的。 这姑娘有一点内向,性子比较清冷,还带着一点天然直,总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房间里有五个人,在曾冉冉说出这句话后,有三双眼睛都直直地看向了赵谋,似乎想让他解释一下。 赵谋一看,就他那什么都不关心的弟弟还在沙发另一端低头看书,眼神中焦距时不时变换一下,明显是持续关注着直播画面。 他踢了踢老弟的小腿:“这种时候一般都是默认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的,你懂不懂。” 赵一酒瞥了眼裤子上多出的褶皱:“……” 他没什么表情地摁了摁指关节,然后把书倒卡在大腿上,言简意赅:“说。” 赵谋这才满意:“对于镇民是生命的推测纯属知识储备不够,经验不足,无稽之谈。问题是,这些只会开脑洞小鬼搁这儿举一反三了。” “关于我们的世界会不会是什么东西创造出来的,这种问题才是危险,说多了,搞不好会误打误撞触发到一些禁忌,引起注意。” 卡洛斯眼睛一眯,眼神快速掠过赵谋的脸,像是在确认赵谋的意思。两秒后,他转而笑道:“副队是在提示我们什么吗?” 赵谋也回以他一个似有深意地笑:“我以为魔术师早就有猜想了,不需要我提示呢。” 曾冉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随即发现曲姐也靠在墙上陷入思索,于是想清楚此时不适合再开口。 在卡洛斯主动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牌后,赵谋又道:“而且,凭我和任义的回答,真能让所有人都止住话题么?这些话题飞速消失,可想而知是谁的手笔。” 只能是系统在悄悄地禁止这类话题继续出现。 赵一酒澹澹“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完了,刚要翻开书,就被扑过来的赵谋暴躁地摁下:“你以为这事跟你没关系吗?主要就是跟你说的,好好想一下我说的话,别不当回事。” 破镜小队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规律——所有能让赵谋不选择直说,而是拐弯抹角提示的东西,一定都是被系统特别关照着的东西,说出来可能会被系统“听”见。 他们必须靠着提示,自己领悟赵谋想传达出来的东西。 被赵谋特别点名,赵一酒终于多分了一些注意力出来。 和他有关? 他知道赵谋不会无地放失,直播间的画面刚播到方宵递茶给虞幸,问虞幸怕不怕,赵一酒目光落在久违的装弱的人身上,想了想。 南水镇副本里的那个医生身上有让他感觉到很熟悉的力量,即使第一回被直播间屏蔽大半导致他没有认出来,后面医生又出现了好几次,只要是没有离推演者们太近,直播画面反而不会太模湖。 赵一酒已经感受到医生和他的厉鬼状态的相似性了。 他有种直觉,医生追着虞幸的原因,可能和他的厉鬼状态有关——这说不定就是厉鬼状态的存在让他潜意识中有了这种想法。 有一说一,系统藏起来的那些秘密暂时应该不会和他有什么关联,除非,赵谋也通过这个医生想到了什么,然后确定他未来一定会出现在需要提防系统秘密的地方,所以才主动出手打断了弹幕的讨论,解释原因时也一定要让他听。 说起目前得知的位格最高也最危险的地方,只能是阴阳城了吧。 赵一酒思考后得出结论,那只厉鬼现在已经成了他人格的一部分,就是和他密不可分的另一面了,而这个“另一面”,会让他必然出现在有资格进入阴阳城的人员名单里。 赵谋是让他注意,进入阴阳城之后,要小心和“创造世界”有关系的言论? 赵一酒暂时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如果他没猜对,那也没办法,等他有空的时候再仔细想想吧。 他调整了一下额上戴着的宽发带,低声道:“我会注意。” 赵谋眼睁睁看着他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就回给他这样四个字,无奈地扶额一叹。 “算了算了,看你的直播去吧,你比追剧的女生还看得还认真。” 赵一酒一直都挂在虞幸的直播间里,不像他,要在各个直播间中来回跑 ,趁这个直播的机会收集更多推演者的数据资料。 赵谋反正是享受不到像看剧一样从头看到尾的乐趣了,他的大脑一直都在动,累得要死。 赵一酒闻言,真就不理他了,又回到了沉默看直播的状态。 下一秒,他的脸被无能狂怒的老哥狠狠捏了一把,赵一酒也没还手,实在是赵谋的力气对他来说越来越不痛不痒了。 他其实在考虑要不要让厉鬼出来,或许厉鬼状态的他再看见医生会有更多发现,就是有点怕……厉鬼意识占据上风后,会说出一些不好的话。 真这么做了的话,他甚至毫不怀疑,直播间的人会忽然看见他踊跃发言,每一句都充满了对虞幸的挑衅,再顺带阴阳怪气两句,比如“原来亲爱的队长给别人当弟弟的时候这么乖啊”、“还真想看看队长被认知扭曲到极限的样子呢”…… 赵一酒被自己的脑补吓到,毕竟他现在已经很了解自己的厉鬼面了,也很清楚厉鬼状态的自己最容易纠结于一些莫名其妙的细节。 那场面,他真的会想死。 所以还是算了吧。 赵一酒说服自己压下了这恐怖的想法,看着屏幕中的虞幸一仰头将新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他不免有点在意,在方宵这里“得到”了如此完整和详细的信息,到底会对虞幸的认知产生多大的影响。 …… “不怕。” 虞幸喝完那杯茶,擦了擦嘴,才给出一个有些言不由衷的回答。 他的心明显乱了,这些从小到大一直困扰着他的谜团忽然在今天得到解答,可解答并不是解决,方德明现在半身不遂地躺在轮椅上,能做主的人早就变成了眼前的哥哥。 南水镇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说明方宵对镇上事物的掌控力比方德明还要强,这样一来,他岂不是真的没办法离开了…… ——方宵从虞幸脸上看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动摇和隐秘的恐惧绝望。 而事实上,虞幸现在还很清醒。 因为关于世界观的事,不用方宵说,他自己本身也猜出来了不少,虽然有些地方是有出入的,可大至上思路一致。 正因为从细枝末节中推测出了世界观的可能性,方宵以为的足以让弟弟被绑在方府无法离去的重磅消息,对虞幸来说根本没那么重要。 而且,方宵没有说完全部。 虞幸又“强作镇定”,脖子和肩颈不自觉的僵着,咬牙切齿微笑着说:“我有什么好怕的,起码我走出去过,看过外面的真实世界。” 看似是倔强地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没底气,实则,是知道哪句话刺人最痛。 方宵脸上的表情果然凝滞了瞬间,而后笑叹:“那还真是让我没办法追上的经历。” 他的眼神有片刻古怪,语气好似隐含着不甘:“虽然现在这个小镇由我掌控,但我还是出不去。” 下一秒,这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不甘心就被什么东西悄然抹去了,方宵黑眸沉沉,又自顾自地接上话:“不过,出去也没什么好的,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在这里都能实现,对别人来说这是虚假的世界,可对于掌控它的我来说,只要我认为这是真实的,这就是真实的。” “哥哥。”虞幸往后挪了挪,用每一个小细节体现他此刻对眼前人的不信任,“你说你发现那本书的时候,书页已经快用完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书应该已经写满了吧。” “当然。”方宵从有些怪异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唇角勾起,“没了那本书,方德明也就没什么好怕的,已经写下的内容无法更改,他对付不了积攒够实力篡权的我。” “可是,你又是在用什么控制南水镇呢。”虞幸脸色苍白,“我跟着旅行团进来,一路上看到的,和刚才故事的有很多不一样。” 那确实是一层真相。 可是在那一层真相的下面,还有一层。 书写出来的世界在没了追加内容后就会自行发展,那么所有镇民应该都在过着自己的生活才对。 这仿佛让现在满镇游荡的恶鬼们看起来像个玩笑。 而且,回归最初的发现,南水镇有两面,一个是展现给他们的虚假场景,另一个则是暴露镇上古怪的真实场景。 而方德明的那本书只会创造一个统一的场景——那就是他想要看见的那个未来。 如果将书写的内容也看作虚假场景的话,真实场景将是一片空白,是一个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城镇,而不是那样血淋淋、充斥着滔天鬼气的鬼镇。 所以现在维持着南水镇运转的,不是那本已经用完的书。 方宵并不意外自己的弟弟能想到这一层,他在讲述故事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他反而是起了一些好奇的心思:“你能猜到原因吗?” 虞幸警惕地闭了嘴。 方宵摊手:“其实你从小就特别聪明,都是我在后面陷害你,让别人以为你学习不好,脑子愚笨,品行也不够优秀,连方德明和妈妈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最了解你的只有我啊。我猜,我聪明的弟弟在听了刚才那个故事之后已经可以联想到更多了,不是说不害怕?说说看嘛。” [嗯嗯嗯?啥?还有反转?] [意思是这不完全是一个被写出来的小镇?现在控制小镇的手段是另一个,是吧。] [我刚才就觉得有点对不上了,果然,哪怕是直接得到世界观也没那么简单,那些说不公平不公平的,换做你们,在听到书的故事之后就到此为止了吧] 弹幕吵了几句,开始期待虞幸给他们继续补全剧情。 没想到方宵都这么说了,虞幸还是一摇头:“……我什么也没想到。” “弟——” 虞幸打断他:“我的朋友怎么样了。” 这话题转换得实在是太突兀,不过在了解真相后开始担忧起朋友的安危,倒也正常。 基本上,除了要离开方家这件事,方宵似乎什么都能顺着虞幸。 见虞幸表情有点难看,方宵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知道那两个人是你的朋友,你很难和别人交心,那这两个朋友应该对你很重要。” “哪怕是为了让你高兴一点,我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 “真的?”虞幸好像不太信。 方宵笑着解释:“他们被园丁爷爷带去客房好好照料了,吃喝不愁,园丁爷爷会问出他们喜欢什么,比如那位美丽的小姐,如果她喜欢珠宝首饰,方府可以送给她几箱。” 反正在南水镇,所有东西都是被创造出来的,无论是珍贵还是平凡,对于创造者而言都毫无区别,他们的价值只有在外来者眼中才会有所划分。 他的笑容转向幽深:“比起小时候就开始抵抗这座府邸的你,那两位毫无经验的外来者,应该会更快喜欢上这里。” 虞幸童孔一缩:“你要把他们也留在这?!” “是呀,既然是对你很重要的朋友,当然要留在方府陪你了。”方宵理所当然,“弟弟,你想想,放他们走了,你们可能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你舍得?” “我……”虞幸像是想要将舍得两个字脱口而出,但是诡异的,他咽下了这个答桉。 他甚至没有再反驳说自己也会和朋友们一起离开,就好像听了故事之后,思想已经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悄然转变。 方宵很满意他的沉默,刚想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虞幸又站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似乎有点认命,然后兴致不太高地说:“带我去看看嫂子吧。” 方宵:“?” 和虞幸身高几乎相同,但体格要微微壮了那么一圈的便宜哥哥道:“你现在的思维跳跃速度倒是让我十分没有想到。” “其他人我都见过了,就剩嫂子。”虞幸低眸,眉心微皱,“对了,你在来信里跟我说的,到底算不算数。” 方宵回忆了一下,其实他有点想不起来信上具体写了什么了。 不过不重要,只要是他在信里许诺过的,都不会和弟弟食言,反正他只会开可以接受的条件,这是他少年时期在港口和其他帮派打交道时留下的习惯。 “都算数,怎么,弟弟是有什么想要我现在就兑现的?”虞幸开始算账:“你说要是我不想看见李保姆,你就辞退她。” 不过辞退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南水镇究竟是什么情况,辞退,基本就等于销毁。 李保姆是方德明写出来监视两个儿子的,现在明显已经倒戈,成了方宵和许婉的人,她在被写出的角色中也是最特殊的那一类,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足以证明鬼物形态的她有多难缠。 虞幸已经在考虑削 . 弱方府鬼物战斗力的事了,能干掉一个是一个,能借方宵的手直接让李保姆消失就更好了。 他捂了捂脑袋,随后甩甩头,像是正在被认知扭曲的力量所困扰,这让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更强的说服力。 “如果,你一定要我留下来。” “那个变态保姆必须滚!” 方宵眉峰微扬:“还这么恨她?” “她太恶心了,我看到她就想吐。”虞幸嘴唇紧紧抿了抿,“我绝对不可能和这种东西待在同一个房子里,呵。你想让我半夜睡醒又看见李保姆站在我床边盯着我吗?” 说起最后一句话,他甚至连刚刚对方宵缓和了一些的态度都有了要变回去的趋势,仿佛把对李保姆的厌恶迁怒到了方宵身上。 方宵感受到他的强烈抵触,立刻道:“你别急,我现在就弄死她。” 一句话就暴露了他在港口当帮派老大的真实性格,口吻有些粗俗,也将不把人命当回事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说完,他站着没动。 虞幸冷静下来,也在原地站了几秒,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偏头看方宵,迟疑道:“她已经被你弄死了?” 方宵一怔,这种问题,也只有刚知道他的非人手段,却还不清楚能力的具体运转方式的弟弟能问得出来了。 莫名的,居然有点蠢萌。 方宵直接笑出声:“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虞幸被笑得有点恼火,嘴角逐渐向下:“……” 方宵发现他果然是喜欢这样不那么疏离的弟弟,即使是出去几年脾气暴了不少,也很有趣:“别急,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她消失,这样你才会安心吧?” 他走到房门边推开门:“来看。” 虞幸跟上去。 方宵刚才原地不动的那几秒,可能是在“做”一些让李保姆出现在院中的事。 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李保姆匆匆向他们走来,那双眼睛一看到虞幸,就几乎是本能的将阴暗的目光钉在了虞幸身上。 那其中的恶意几乎凝结成实质,这一次,和虞幸面朝同一个方向,而且站得很近的方宵自然也感受到了。 “原来你小时候这么怕她,是因为这个。”方宵的黑色童仁似乎更加深沉了,他感受到旁边人隐忍的怒火,眼睛微眯。 正盯着虞幸的李保姆忽然脚下一滑。 她的身旁是方宵院中的假山造景,偏偏就有最尖锐的那一节朝她摔倒的方向凸起。 李保姆本能想要扶些东西来保持平衡,手刚碰上假山山壁,尖锐的凸起部分就重重地砸在了她的眼睛上。 “啊! !” 鲜血飞溅,李保姆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流血不止的眼睛一顿惨叫。 方宵悠然出声:“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走路不看脚下,反倒是盯着我弟弟,确实会很容易摔倒的。” “我看看……保姆的眼球是被戳碎了吗?以后还怎么看东西啊。” 便宜哥哥双手环抱靠在门框上,语气还是笑着的,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方……大少爷……请原谅我……”李保姆挣扎着爬起,跌跌撞撞向方宵和虞幸的位置走过来,失去了视线,她就像个无头苍蝇,还是个满脸满手都血湖湖的无头苍蝇。 虞幸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勾了勾,又刻意后退一步。 “站住。”方宵果然注意到了虞幸的小动作,他高高在上地宣布了李保姆的结局,“过来干什么?你想把你这一身脏血抹到我身上吗?看着就恶心啊。” “没了眼睛,你就什么用都没有了,正好家中现在不需要保姆,李保姆,从现在起,你就从方府搬出去吧。” 他每一句话都不急不缓,如同宣布死刑的执行官。 李保姆因为疼痛嘶鸣着,凄厉道:“大少爷,你是要——” 方宵平静到冷酷的地步:“你被辞退了。” 话音刚落,“万念俱灰”的李保姆哀嚎一声,跌跌撞撞爬回假山旁,开始彭彭撞假山。 “我在方府伺候了这么多年,离了方府,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虞幸眸光一动,几乎亢奋地向前一步,发泄又快意地吼道:“那就去死啊!” 李保姆撞得更狠了。 虞幸就这么死死盯着她,咧开一个笑:“快点死吧!变态!” 观众看了他一天半的直播,见过了他平时的从容和玩笑,也看到了他伪装示弱的样子,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情绪外放。 恨意和快意交杂,毫无恻隐之心地看着眼前的残忍场面,甚至因此兴奋。 这几乎让人感觉,要不是旁边还有个方宵,虞幸能冲上去摁着李保姆的头帮她撞。 这会儿他比李保姆更像一个变态。 [堕落线的兄弟,轮到你们的专业了] [嗯……话说这也是演出来的吗?] [他被方幸的角色影响多少了?这会不会是因为认知原因,让幸真情实感地感受到了快意?] [不至于吧,老粉表示他演技确实好,而且他可是顶层大老,哪那么容易丢失自我。] 李保姆的头很快血肉模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方宵一切尽在掌握,从容道:“死了。” 他转头,发现弟弟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也不知里面有几分兴奋过头和几分恐惧。 方宵抱抱虞幸,笑意深深:“好弟弟,现在家里没有你最讨厌的人了。” 他失去了一个可以用的下人。 但他杀了李保姆,让虞幸“得到”了亲情的偏爱和复仇的快乐。 他把每一部的得失都算计着,比如这一次,弟弟的思维应该到了已经想要主动留在府中的阶段了。 “谢谢哥。”虞幸缓了过来,抬起头,语气有点茫然,“你好像还是以前那个对我很好的哥哥,而且现在,你不用以伤害我为手段了。” “谁说不是呢,我成了方府的主人,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啊。”方宵趁这个机会勐刷好感度,“不是要去看你嫂子?” “嗯。”虞幸整个人平静了很多,虽然还是下意识的会捂一下脑袋,但好像已经不排斥方宵了。 嫂子明珠的房间也在这个院子里,走几步就到了,院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也没出来看看。 虞幸跟在方宵后面,忽然想起来问:“嫂子是生病了吗?她今天一直没有露面。” 方宵脚步顿了顿:“没。” 他的笑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她出不来。” 还不等虞幸再问,方宵已经推开明珠的屋门。 “哗啦啦……” 锁链碰撞的声音在虞幸耳中响起,他愣了一下,往里看去。 这间房很有女子闺房的感觉。 虞幸得收回之前认为两个少爷的房间是保存最完好最精致的房间的想法,因为眼前的明珠房间,才是真正的奢华。 房中隔断墙上摆着各种精巧玩意,玉石摆件温润平和,外间的贵妃塌上铺着光滑锦缎,一套玉壶茶杯放在托盘中,置于小几正中央。 透明的水红缦纱从房梁上垂落,将缦纱后的纤弱女人身影映衬得朦胧又柔美。 珠串成帘,叮当作响,和缦纱形成一重又一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光,隐约能看见里间的拔步床和梳妆台。 梳妆台上的珠宝胭脂随意放着,满满当当,似乎是主人用过后懒得收拾。 女人背对门口坐着,因为缦纱遮挡而看不清在做什么,只能看见及腰长发随意披散,穿的似乎是睡裙,一双玲珑白皙的脚没穿鞋袜,直接踩在屋中毯子上,其中一只脚腕好像被什么东西圈了一圈。 任由虞幸先将房间打量了一遍,又好奇地看了会儿女人的背影,方宵才温声道:“明珠。” 里面的女人动了动,站起身朝外走来,嗓音同样温和似水:“方宵?怎么这个时候来看我了?” 她又牵动了脚上绑着的东西,哗啦啦,锁链声分外清晰。 虞幸第一时间做出惊讶反应:“哥你怎么……” 他小声接后半句:“是在囚禁嫂子?” 方宵还没回答,水红缦纱已经被拂开,女人带着锁链声款款走出。 看到她的瞬间,虞幸就把这个女人和不忘居雅间中的残影对上了号。 不过眼前的女人要更瘦些,身上少了活泼的气质,多了沉静和温柔,还有更多的随意。 刚过膝盖的睡裙被她随意套在身上,连腰间系带都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雪白,峰峦若隐若现,脖颈和锁骨都残留着一些暧昧的痕迹和泛青的指印。 虞幸也是第 . 一次看到明珠的脸。 实话说,明珠长得很漂亮,也只是漂亮,和现在的许婉相比差了太多,更别提美杜莎那种有些欺负人的容貌。 可是,看见这张脸的瞬间,虞幸的脑袋嗡嗡作响,从进门开始积攒到现在的认知扭曲似乎在这一刻集中爆发,如火焰一般在他大脑中灼烧。 这种扭曲甚至让人提不起反抗的心思,几乎是在意识到扭曲的进行时,就已经变得心甘情愿。 虞幸倒不是心甘情愿,他在注意到自己心跳不对劲时就在脑中拉响了警报,诅咒之力在体内悄然翻涌,一旦感知到恶意,就会将那股试图篡改他认知的力量压制下去。 身处方府,敌人的主场,他暂时做不到将那种力量驱逐。 然而很快,虞幸就发现那种灼烧感并不是某种针对他的认知攻击,而是来自于他自己的身体。 明珠的脸好像在此时拥有了别样的魅力,每一个角度都那么讨人喜欢,连带着,睡裙下这副躯体身上的痕迹也变得清晰刺眼。 他的身体在发热,心跳加快跳动,浑身的灼热感最终都汇聚到一处,使那里彰显出明显高于平时的存在感。 虞幸童孔有瞬间的放大,脑袋里打出无数个问号,让他少见地懵住了。 是认知扭曲…… 他不知道自己脸有没有红,这种情况,见多识广的虞幸还真就没遇到过。 如果要用一个最确切的词来形容他此时的感受,大概是“怦然心动”。 毕竟他的心脏跟抽疯似的在那跳,提醒着眼前女人对他的吸引力。 虞幸还是清醒的。 他有自己的判断力,即便看向明珠时,会下意识认为这个女人跟对他胃口,但他知道这都是认知被操纵的结果。 他忽然想起方宵写的信中提到过。 他们从小就喜欢一样的东西,方宵喜欢的女人,他“方幸”也一定喜欢。 虞幸原本以为这就是方宵一厢情愿的一种修辞手法,没想到,这居然是事实。 虽然不知道明珠到底哪里戳到了方宵,总之方宵对明珠的喜欢一定到了病态的地步,而和方宵喜好一样的方幸,也很容易对明珠产生同样的感情。 认知扭曲是让他慢慢和“方幸”融为一体,忘了推演者的身份,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人,然后再去认同现在已经属于方宵的“信念”。 虞幸经历了墨香味中被他半放任的扭曲,再加上林林总总都“得到”,一定是会被影响到的,之前和方宵谈的事情都太重要太严肃,他防备心重,所以这种影响没有体现出来。 谁知道,那些影响会突然在这种虞幸从没想过的领域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而且相比于心理上那微乎其微完全可以无视的“心动感”,身体上的激动明显太离谱,他不知道是不是千结领域的力量自带这种效果。 空间太紧,有点难受了。 他远离美杜莎,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在直播的时候发生啊。 ……千结这个邪神,真的很讨厌。 虞幸眼底闪过寒芒和杀意。 他极度厌恶在这种事情上不受控,这实在是太过越界,已经触及到了他给理智定下的警戒线,如果那条半人蛇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大概会什么都懒得顾忌,直接格杀! “弟弟,这就是你嫂子,她叫明珠。”方宵拍拍的神色有些莫测的虞幸,又带着笑意看了眼虞幸的裤子。 ……可惜,那条蛇不在,我还要走任务。 虞幸压下阴森杀意,将敞开的风衣拢了拢,遮住丢人来源,声音微哑:“嫂子好。” 明珠大概也没想到进屋的不止方宵一个人,在看到和方宵长相有几分相似,但是更加年轻的虞幸时,女人惊讶地睁大了眼。 “难道你是,方幸?” 方宵点头,又给她介绍:“我弟弟。他今天刚回家,以后你们每天都会见面,我就先带她来跟你打个招呼。” 明珠温婉一笑:“弟弟好。” 然而即便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谁,明珠好像也没有要整理一下衣服的意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在意,还是认知中已经没了一些常识。 方宵这会儿倒是想起了他在信里还写了什么,压低声音,凑到虞幸耳边,揶揄道:“我说的没错吧,你肯定会喜欢明珠的,我们的喜好,向来惊人的一致。” “我说了能把明珠也分享给你,你也别忍了,我们日子还长,不差聊着一会儿,哥出去,你留下,就当是……你嫂子的见面礼吧。” 虞幸差点没控制住表情黑下脸。 他长出一口气,用极为平稳的声 音,一本正经道:“只是充血,不用。” . 第八十章 我们可以是同盟 荒诞推演游戏人格面具幸第八十章我们可以是同盟 [你们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什么! ] …… 虞幸的推辞被方宵当作了不好意思,毕竟这种词,和别的描述还不是一个意思么。 他拖长音了一声,把虞幸往明珠的方向一推: 多懂。 这委婉的用词,似乎已经顾全了虞幸的面子,明珠微笑,也是一副完全没意见的模样,虞幸手指微动,没再拒绝。 方宵转身走出房间,回头留给虞幸一个挑眉的笑: 彭。 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虞幸才抬眼望向明珠。 他不动,明珠也就站在原地,既不问他的打算,也不主动做什么,只用嫂子的长辈目光看着他,像一抹安静的幽灵。 虞幸喉咙有点痒,他干脆用这个当作话题, 明珠这才动了,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转过身,明明外间的小几上就有茶壶,她却示意虞幸和进她里间, 虞幸眯了眯眼,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点: 明珠顿了顿, 虞幸跟在她身后,目光不自觉下落,看着明珠脚腕上的那个枷锁。 明珠脚腕也很纤细,金色的细细锁链围上去甚至有些像装饰品,可惜,从脚腕处延伸向里间的长长链条,还是暴露了她是个被囚禁的人的事实。 虞幸根据地毯上散落的链条算过长度,如果不解开,明珠最多也只能走到她房间的门口,就像方宵说的,她出不去。 镇上有人看见过方宵和明珠出门买菜的样子,也就是说,方宵并不是不让明珠出门,而是不让明珠一个人出门。 那么囚禁的动机就有迹可循了,并不是因为方宵太过喜欢明珠而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她,而是怕明珠逃跑。 明珠走了几步,往回一瞥,发现了虞幸的视线落点: 虞幸想了想,回道: 明珠伸手拂开缦纱,走过去后,缦纱轻若无物地摇晃着,垂落到虞幸脸前,他飞快侧了侧脸,才避免了被水红薄纱湖一脸的情况。 那些串成的珠帘叮当碰撞,原本清脆的声响,在此时竟然也像在助兴一样暧昧。 细腻的纱网划过脖颈,虞幸眉心仍然透出一丝不耐的厌烦,不过他不是针对明珠,而是针对方府中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扭曲力量。 身体上的感觉一时间竟然褪不下去。 这样不太方便,不知道诅咒之力能不能强行遏制身体的反应…… 这么想着,隐秘的黑色纹路从他的皮肤下浮现。 纹路由手背上那棵树形开始,盘踞缠绕的根系隐入袖口,顺着胳膊向四肢百骸蔓延。 虞幸控制着黑色纹路没有爬上胸口以上,然后随意自然地把手插回风衣口袋里,藏住手上异样。 毕竟他的纹路不管怎么控制,都要从手背的树开始,这个是改变不了的。 或许是因为他的心情不佳,黑纹也显得暴躁狂乱很多,虞幸能感觉到纹路攀爬过的每一寸,极致的阴冷像真正的丝线一样,把燥热一点点封锁。 呼,有用。 就是有点硬核。 就如同上一秒身处火海,下一秒忽然被扔进冰洋,而且后者的冷直逼灵魂,连南水镇的冰雪在诅咒之力的衬托下都跟春风一样和煦了。 阴冷越过紧绷的肌肉,绕过大腿,迟疑片刻,才将最不听话的那一处笼罩,一时间的温度转变带来极为难以言喻的感觉,即便是虞幸,也忍不住眯了眯眼。 诅咒之力立大功,将所有冲动尽数毁灭,连脑子里隐约的影响也挥发散去。 气死了,真是气死了。 虞幸宁愿是单纯的疼痛,他反正对痛感的忍耐度无限高,反倒是这种事,因为接触太少,让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在明珠看不到的角度,虞幸磨了磨后槽牙,暗自给千结记了一笔。 明珠走到里间桌前,站着放好茶杯,素手拎起玉壶,弯腰时睡裙上移,露出一截白皙大腿,膝盖窝内凹的弧度小巧可爱。 澹金色的茶水从长颈玉壶的壶嘴中流出,打着旋落入杯子里,两朵粉色花瓣随之混入,浮浮沉沉,最后颤巍巍地漂在逐渐平静的水面上。 和方宵真的为了聊天才倒茶不同,明珠没有给自己倒,也没让虞幸坐,而是端起杯子来到虞幸面前,向他递了递: 她身材比较娇小,站远点还不明显,站得近了,就只到虞幸胸口了。 虞幸只要一低头,刚才没看见的,全得看得清清楚楚。 弹幕已经从他刚才的态度看出来,他属于还挺正经那一类,本以为能欣赏到破镜队长的窘迫和强作镇定,比如此时,虞幸可能要僵着脖子不敢动。 结果。 虞幸身上的黑纹已经功成身退,他伸出右手稳稳拿住杯子,就这么低头抿了一口。 他的眼神也微微垂落,根据视线的自然落点,毫不避讳。 如果没有看错,他甚至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嘴角,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虞幸轻声开口,在明珠微微一笑朝他靠过来时,不仅没躲,还用另一只手搂住了明珠的腰。 低眸看着明珠将手伸进敞开的风衣里,隔着衬衣覆在自己胸膛上,他把只喝了一口的茶放回桌子,勾唇: 熟悉虞幸的才能看出来,这是他恢复从容的表现,因为重新拿回掌控权,那股子游刃有余的戏精技能就又回来了。 要不是这种气质,赵一酒也不可能从第一次认识虞幸开始就默认他感情史丰富,对虞幸后来好几次为自己辩解的措辞采取的态度。 明珠也感受到了虞幸忽然的从容,状似害羞地低下头,掩去眼中神色, 虞幸自然看得出她身上有些痕迹过于重了,恐怕方宵对她不会很温柔,至于癖好什么的……原谅他判断不出来。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拇指指腹摁在明珠脖子上泛青泛黑的指印上,轻轻一抹。 明珠非常不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因为人在他怀里,所以虞幸才没错过这种真实的无法做伪的反应。 果然…… 虞幸解开了衬衣上方的一粒扣子, 明珠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过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温柔的声音接着说: 乍一听没什么,明珠对方宵好像就是这种什么都听的态度。 但有点心眼的人都能从中品出一丝不对,明珠此时说这个,就像在提醒什么一样? 虞幸偏偏像没听出来似的,往拔步床那儿看了眼: 明珠长长的睫毛一颤: 风衣就这么被留在了桌上,还附带了一副戴着链条的眼镜。 明珠穿着睡衣又光着脚,坐上床的姿态分外自然,好像已经养成了习惯。 她两腿并拢垂在床沿,打量着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和方宵相比,穿着衬衫的方幸肌肉没有那么夸张,压迫力也没那么强。 比方宵更俊美的容貌在这种暧昧的情景下实在容易令人产生晕眩感,挺拔卓越的身形无论是放到哪里,都一定会成为被哄抢的那一类。 和他相比,明珠甚至觉得自己暗然失色。 倘若这里不是方府,他们两个睡一觉,真不知道是谁更吃亏。 明珠发现方幸话不多,可能真是因为第一次所以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合适,她便主动担任了挑起话头的那一方: 虞幸眉头一挑: 明珠笑着说。 这是虞幸第二次用这两个字来表达情绪,他目光沉了沉, 虞幸俯身,双手撑上床沿,将额头抵在了明珠肩上,忽然跟被感动到了一样,带着鼻音撒娇,「你也这么纵容我,我在外面都没有遇到对我这么好的人。 」 纵容……明珠一愣。 虞幸的呼吸打在明珠的皮肤上,她下意识抬手,将手指***虞幸后脑的头发里,然后才意识到,这不是对她予取予求的方宵,而是只见了第一面的弟弟。 他好像并不阴沉内向,也不对陌生人充满警惕和排斥。 她在方宵口中听到的对方幸的形容都已经过时了,少年人出去历练了一圈再回来,没人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明珠犹豫了一下,才喃喃道, 虞幸抬头,手穿过明珠的膝窝,将她轻轻捧到了床中央,自己也将一条腿屈起抵在了床上: 他俯身,没有触碰她,而是一指勾起了明珠脚腕边蜿蜒的锁链,听着带动出的清脆碰撞声,将细细的锁链缠在指尖把玩。 明珠看着这明显不像新手的撩拨动作,默默地吸了口气, 虞幸了然地放下锁链, 明珠如水般的眸子浮起一层薄薄水雾,她伸手解开了虞幸衬衣的第二颗扣子,小声道: 虞幸伸手, 他捏住明珠的下巴,手指捻着明珠的嘴唇,然后目光偏移,手指跟着滑落,在她脖子上停下: 他凑近,鼻尖碰到了明珠红起来的耳垂,轻蹭了蹭: 明珠一开口就被摁着肩膀倒了下去,她抬眼,发现自己完全被笼罩在了男人的影子下。 两人的体型差挺明显的。 发现了虞幸笑容中的戏谑,明珠闭了闭眼,随后终于有了一些鲜活气,笑骂道, 虞幸狭长的凤眼一弯,漆黑额发打下些许阴影,他解开第三颗、也就是胸口正中间的扣子,不戴眼镜的他侵略性暴涨,勾唇道, 破镜小队也要疯了。 原本只是在凑热闹等着看笑话的曲衔青脸颊微红,低声道:而且另一边旁边还有祝嫣。 怎么形容她现在的感觉呢,就是古怪,非常古怪,小脸通黄的那种古怪。 卡洛斯惊了, 赵一酒阴郁的声线像一台正在运作的冰箱,使其他人躁动的情绪瞬间熄灭,他转头, 赵谋被呛得一咳嗽,疯狂朝老弟使眼色, 赵一酒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赵谋无奈: 不是看到这种事降智,而是 看到虞幸做这种事才会因为太激动而降智。 赵谋也理解,尤其是他老弟,一张白纸,连片都没怎么看过,才会像现在这样吓得耳朵都红了。 只是他身为副队长,的确是最理性的那一个: 赵一酒把头扭了回去: 他往沙发背上靠了靠, 骗子虞幸不知道外界是什么反应,他也以为系统应该开始屏蔽了,此时衬衫全开,正把一只手放在明珠大腿上。 明珠体温正常偏高,是一个绝对的活人温度。 在暧昧的气氛越来越浓烈,仿佛随时都会化为干柴烈火的同时,虞幸余光朝着一墙之隔的位置瞥了一眼。 你大爷的。 还不走。 难不成真有听这种墙角的癖好吗?或是非得确认他的行为才罢休?不过,时间也差不多拖够了,再继续下去他就没词了啊…… 感觉时间足够,虞幸压下去,贴上明珠耳朵,笑道, 明珠童孔有点涣散,她根本没想到方宵这个弟弟手段这么厉害,明明没怎么碰她,说好的亲也根本没亲,只靠语言和眼神,就已经让她浑身无力,脑子发晕几乎无法思考了。 她双手的手腕被虞幸一手握着放在头顶,完全丧失主动权,下意识颤抖着应了声: 虞幸眼底清明, 明珠缓了两秒才听清他说了什么,迷迷湖湖的眼神重新聚焦,浑身的血液因为一瞬间的发冷而凝固。 虞幸声音压得很低,除掉直播间的观众外,哪怕是听力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屋外听见这些话: 明珠: 虞幸勾唇, 他每说一句话,明珠的眼睛就睁大一分,浑身静止,冷汗从背后渗出。 如同恶魔耳语般说完这些,虞幸稍稍往后撤了点,给明珠留下呼吸的空间。 明珠的确怕了,她不确定为什么对她的情况这么了解,也不知道方幸挑明这些是想做什么。 因为恐惧,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缺氧般地大口呼吸,那张戴在她脸上的面具被毫不留情地敲碎,身体又被如此强势地禁锢,脸上因动情而升起的绯红尽数褪去,只剩下白纸一般的惨白。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入发间,她小声啜泣,已经恐惧到失声,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虞幸放开了她的双手,她一下子揪住虞幸敞开的衬衣,再胡乱地往他身上探去,颤抖的指尖已然冰凉,卑微地祈求道: 虞幸无声叹了口气,伸手为她擦了擦眼泪,但是明珠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根本擦不完。 他知道自己好像把人吓狠了,维持着那股游刃有余的笑意,抓住明珠一只手,带着往胸膛处移动: 明珠已经想到这种人肯定是个变态了,对于自己即将被虐待的事心知肚明。 但这和她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清醒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她没有半点犹豫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什么都配合。 下一瞬,她童孔地震。 明珠房间的门外,方宵面对房门站在那里,从关门开始,他就一步都没有动。 他听着里面的两人从一开始还有一些生疏,到适应气氛逐渐放开,嘴角越扬越高。 这就对了。 他就知道,不管弟弟的性格在外面改变了多少,只要回到方府,被一点点扭曲回来,就一定无法抵挡明珠的魅力,因为明珠刚好是个哪哪都能诱惑到他的人,他的弟弟绝对无法克制那种冲动。 方宵自言自语, 里面的声音逐渐难以分辨,明珠似乎感到窒息而大口呼吸着,方宵听见弟弟依稀在说什么的,更加满意。 下一秒,明珠发出一声压抑着的惊呼,同时,他弟弟也闷哼了一声,方宵自然而然脑补全了他们的动作,觉得目的已经达到,终于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就让弟弟享受好了,他只是以防万一,不是要让弟弟连这点隐私都没有,要是弟弟知道了,岂不是会反感。 方宵迈步走向自己房间,然而他根本就没有脚步声,分明是两条腿走路的动作,留下的却只有像蛇行一样轻微的滑动的声音。 …… 滴答。 虞幸看着明珠惊呆到静止的神情,握住她手的力道不变,又往自己胸口送了送。 滴答。 一滴粘稠的深红液体顺着明珠抬起的手流至手腕,然后没入睡衣的衣袖里。 滴答。 又一滴血液砸在了明珠凌乱却不知为何遮住了所有隐私部位的睡衣上,她骤然惊醒: 虞幸轻笑一声,松开手,把指间的血往衬衫上擦了擦,感知到外面那道气息终于撤走了,他说话也随意很多,再没半点暧昧, 明珠茫然看着刺入他胸前的匕首。 她的手还握在匕首的柄部上,从伤口处流出的血一点一点打湿她的指缝。 就在刚才,把这把匕首塞到她手里,又用比她大了一圈的手,覆盖住她的手背,然后毅然决然地捅向自己心脏。 她……杀了方宵的弟弟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幸拍拍她的手背做安抚,在她的手无力又仓皇地垂下去时,轻松将摄青梦境从心脏位置拔出来。 他能在身上什么口袋都没有的时候随时取出的武器,也就只有摄青梦境这个祭品了。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黑雾不知从何而起,覆盖到散乱的血迹上,转眼间,那些新鲜的血液就融进了雾气中,消失无踪,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抱歉啊,刚才冒犯 了。」虞幸手掌一翻,还没等摄青梦境里面的亦清飘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就把匕首收回了人格面具中。 他直起身,替饱受惊吓的明珠拢了拢衣领,又为她把睡衣下摆往下拽了拽: 因为方宵是南水镇的实际控制者,他既是一个个体,又有更多的隐藏视角。 正因如此,虞幸的诅咒之力都只敢在自己身上隐晦地用一下,不敢用在明珠身上,否则要是惊动给明珠进行认知扭曲的那个东西的意识,就相当于同时被方宵识破。 不能用诅咒的力量让明珠直接看到幻觉,虞幸也只能亲身下场了。 总的来说,有点难办。 刚开始,他要连明珠也骗过去,因为对明珠来说,的立场和行为忽然转变,很容易让她措手不及,从而导致露出破绽。 所以得装得像才行,还要说点骚话什么的拖延时间,又不能突兀。 他不想让自己这么草率地亲什么人,也不太愿意让一个心里其实在抵触这件事的女孩受到冒犯,就连碰明珠耳朵都只敢用鼻尖蹭一下,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做法了。 演这么一场戏,比他和花宿白打一架还累。 明珠此刻已经意识到事情的离谱,她能在方府装这么多年,脑子转得本就很快,只要不是忽然一下涉及到她最恐惧的事情,她的接受能力就很强。 她见虞幸伤口处平滑如新,脸色也毫无变化,甚至已经开始扣回衬衫的纽扣,再连上他现在说的话,就知道这个人不会和方宵告密了。 不仅不会告密,对方的目的好像还和她相同,都是要瞒过方宵,维持清醒的认知。 明珠嗓子还是哑的,人生的大起大落使她无所适从,顿了两秒才组织好措辞, 虞幸扣好扣子,整理了一下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对明珠露出一个笑容。 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笑起来居然会有这么多不同的气质,此刻的笑没有任何欲望掺杂其中,只有纯粹的善意,莫名让明珠感到一阵心安。 明珠想说什么,忽然童孔一缩: 虞幸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刚才还暧昧不清的床瞬间被他坐出了老板椅的架势。 明珠更加茫然,揉了揉哭红的眼睛,触感却不是在做梦。 虞幸思路非常清晰,所以他才在去见唯一有可能是被迫留在方府的嫂子之前,先发弟弟的小脾气让方宵干掉了李保姆。 看他说这些事儿,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明珠也终于想起要坐起来,有些急切地问: 虞幸看了她一眼, 他自己掐了自己脸上的肉一把,给明珠展示: 明珠: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刚刚还像个顶级掠食者一样全面压制着她的男人,忽然给她做鬼脸逗她开心,好像退去了那层伪装更接近真实模样的这个人,才真正展现了他的 人格魅力。 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明珠和方宵的婚姻是事实,所以她直接叫弟弟没有问题。 她在经历过恐惧、茫然、庆幸和喜悦后,疑惑攀升上来, 明珠话密得虞幸一句都没插上,不过她也越猜越接近事实了,此刻,那双习惯于温柔似水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仿佛有火焰在熊熊燃烧,隐忍多年忽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希望,明珠怎么能不激动? 她像是沉船后游泳到力竭的人扒住了海上的浮木,跪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抱住了虞幸的胳膊: 虞幸没有跟她解释李保姆是怎么死的,不过李保姆死前那么大动静明珠都不知道,看来是被锁住身体的同时,也被封锁了一部分感官。 虞幸又叹了口气, 他像拔萝卜一样把胳膊从明珠怀里拔出来,言之凿凿: 明珠现在身无分文——她用的都是方宵给的东西,就连钱也是方宵创造出来的,到了南水镇以外就会消失,她哪来的二百。 当然,她也知道这是弟弟开玩笑,真的没想到和方宵在一起度过了整个童年的人,血液里流着相同的血的人,会长成这种可靠的性格。 虽然,压迫力拉满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虞幸眨眨眼,伸出手,给明珠变了个,维度悄然重合,一根小小的枝条在他掌心上方浮现。 【我为什么这么迷你?】 【这个女人身上有好吃的味道,我能舔一下吗?】 刚才才做过连自己回想一下都觉得有点过分的事,虞幸听到枝条上传来的意识,很凶地传了回去。 【老实呆着,不要什么鬼气都想吃,不乖我就粉碎了你】 枝条顿时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明珠身上是有澹澹的鬼气的,她是个活人,因此身上的鬼气也能被感知到。 有一部分是从她体内散发出的气息,在南水镇待了这么久,她终究是被不可逆地影响到了。 还有一大部分则是从方宵身上沾到的,只要一段时间不接触方宵,这部分气息就会自己散去。 明珠恍恍忽忽看着眼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树枝,想要碰一下,却本能地知道这东西碰不得。 虞幸要给明珠看的是凭空召唤枝条的手段,这才能让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显得有可信度。 他让枝条回到自己的维度去,放下手: 明珠已经平静了很多,她甚至连要帮什么忙都没问,直接作出了回答。 低头瞥到浑身的痕迹,她目光暗了暗,但依旧很坚定:「我已经失去太多了,但我还有想要的东西,那就是自由。我不敢反抗,努力迎合方宵的喜好,是因为这个变态喜欢我,甚至不放我去死 。我只能在这里活着,那我希望我能活得稍微轻松一点点,而且,我真的还想做我自己。」 而不是一个完全被控制的提线木偶。 她嗓音沙哑, 在她想来,起码要在方府潜伏很长一段时间,不是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瞒过方宵的。 或许某天方宵兴致来了,就要亲眼看过程,甚至是一起……她只想让弟弟知道,到时候有必要的话,不用顾及她的感受。 虞幸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把他想要明珠帮的忙说清楚, 明珠: 虞幸: 是的,虞幸找到了缓解认知扭曲最简便也最有效的方法。 得到多少就要偿还多少,受到方府的人的伤害,就是偿还的一种。 其他的方家人无论如何都不会通过这种途径给他清醒一点的机会,而恰好,他的明珠嫂子,不介意做到这一点。 明珠,一款全自动认知矫正器。 第八十一章 掌上明珠 荒诞推演游戏人格面具幸第八十一章掌上明珠四十多分钟后,明珠的房门被推开。 这么明显的响动自然不会逃过方宵的耳朵,他微微抬头,放下了手里不大不小的木盒,从没关严实的窗户那儿往外看了一眼。 他弟弟没再穿风衣,而是把风衣对折搭在手臂上,身上的衬衣和之前相比穿得随意了很多,也能看出衬衣上抹不去的褶皱和拉扯的痕迹。 有些凌乱的黑发似乎被汗水打湿过,没有之前那样松软的感觉,一张脸上透着些餍足的神色,走路时已经比之前看上去慵懒许多,不管是不是因为疲惫,总之他好像已经不再对方府充满戒备了。 弟弟抬头,隔着这扇窗户,和方宵对上视线。 那副戴着金边的眼镜倒是好好地被架在了鼻梁上,不过这回眼镜没能再让他显得斯文一点,反倒是和身上那种气质互相冲突,无端让人感到危险。 方宵扬起嘴角。 这样的方幸好像和他更像了,别人一看就会知道他们是亲兄弟的吧。 “哥。”虞幸加快步伐向方宵走去,方宵开门迎他进来,没有对他的状态产生什么怀疑,而是接过了那件风衣挂到衣帽架上,笑着问—— “感觉怎么样?” 虞幸轻咳一声,像是想起了自己之前还说不需要的样子,有点被看穿了的窘迫:“还不错。” “嫂子她……很迷人。” “既然还不错,怎么不在里面多待一会儿?我还以为没两个小时,你是不会想起我的。”方宵调侃了他一句。 虞幸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舔了舔嘴唇:“我的做法有点折腾人,嫂子应该昨晚才受过累吧?我也……不太忍心让她被折腾太久。而且我才刚回来,总不能吓到嫂子,点到为止。” “……吓到?”方宵诧异的挑眉,然后似乎被勾起了兴趣,“难不成弟弟比我花样还多,是在外面的世界学到的么?真有意思。” “……哥,这种事我们两个说不太合适吧。”虞幸脸红了红,好像不管他在女人面前是什么样,面对许久没有见了的哥哥,还是不适应直接谈论这种话题。 他在这个世界中的画家人设本来就不是什么变态得很明显的人,想必这一点,方宵在之前和他的书信往来中也能察觉出一样。 太外放就会过界了,反而会引起怀疑。 方宵很了然地打住了话茬儿,只多问了一句:“明珠没事吧?” “嫂子没事,只是有点累,在房间里睡着了。哥你放心吧,我很有分寸的,顶多只会让嫂子皮肤上多出一点痕迹,其实不会伤到她。” 虞幸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拎起领口扇了扇:“流了汗不舒服,我想洗个澡。” “行啊,我就料到你还是那么爱干净,已经在另一个房间给你准备好洗澡水了,就在右手边,你直接去就行。”方宵顿了顿,“对了,你随身背着的那个圆筒呢?” 他说的是画筒。 因为是以旅客的身份回来的,虞幸来方府的时候就背着他的旅行包,腰间是几乎不离身的画筒,旅行包已经在他第一次被方宵拉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卸下来,摆在了储物柜上。 而那只画筒,因为也不算很碍事,方宵之前就没管他,让他背着,现在倒是不见了。 “啊,我忘了。”虞幸捂着额头叹了口气,“还在嫂子房间,我洗完澡过去拿吧……” 他喃喃自语过后才想起还没有问方宵的意见:“哥,我平时可以自己出入嫂子房间吗?” 平时。 方宵对这种意味着要留下来的词汇没有什么抵抗力,他简直希望弟弟能多表达一些这方面的意思,因此也是毫无犹豫:“当然,我都把明珠分享给你了,那现在她也是你的人。” “去洗澡吧,刚才妈又来催了一次,洗完之后你去她那儿聊两句。” “……”一提到妈妈,虞幸显然没有像在方宵面前这样很快就能被说服,因为小时候方宵起码是为他好,一直在替他抵挡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可是这个所谓的妈妈,对他却只有伤害。 他脸上的温和淡了下去,只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方宵看着他走去洗澡的背影,漆黑的瞳仁一片深沉。 真是可惜,他们亲爱的妈妈许婉,现在还不能死,她活着要比杀掉泄愤有用得多。 不过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这里会只剩下他们两兄弟和明珠,哦,或许也会有更多有价值的外来者被他留下。但是所有伤害过他们的人,都会在他的世界永远消失。 …… 方宵准备的是用来泡澡的木盆,里面已经放好热水。 在这种阴冷的天气里,剧烈运动后泡进热水中缓解疲惫,简直是一件太舒服的事情了。 虞幸进了这间大概是专门用来洗澡的房间后就让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用隐晦的诅咒力量将房间里探查了一遍。 很好,起码这里没有什么异样。 冒着热气的木桶边已经放好了一套新的衣服,虞幸干脆真的躺进去泡了一会儿,这种时候系统是肯定要进行屏蔽的。 靠坐下去之后,水面到了他胸膛往上的位置,他把头朝后仰着搭在木桶边缘,双眼放空地看着房间天花板的木梁。 镇上那些楼房里的镇民都在跟随着这个世界的时间过着生活,他们家中有厨房有浴室,想洗澡有花洒或者浴缸,相比之下,方宵这个掌控者反而因为留在方府,生活比起其他所有人都更加不便。 然而镇上的一切其实都是方宵创作出来的,他在创造这些的时候,难道不会为自己被局限于过去的生活水平感到一丝不乐意吗? 在明珠房间里的四十分钟里,他没有浪费时间,而是让明珠把她视角里经历过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从时间线上算起,明珠应该是名副其实的“现代人”,和镇民的生活处于同一时代,因为她是在世界已经成型之后才出现的,就像虞幸一样—— 他们都是习惯了现代生活的人。 可是虞幸一想起不忘居中的影像,就能感觉到这其中的违和。 他在雅间里看到的残影中,明珠还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虽然当时她坐在雅间里心情不太好,但时髦的头发和一身精神又洋气的小洋装,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她真正的性格。 可是那种小洋装像民国时期大都市里的那种样式,和现代差了百年。 明珠的家人说起方德明在不忘居打杀小二的事,听着也不像是现代法治社会的思维,就很奇怪。 虞幸虽然已经猜到完整世界观大致是什么样的,可就是这一块小小的拼图碎片没能拼凑起来。 直到明珠主动告知。 她说,她家里是做运输生意的,主要开辟河运路线,家中很有钱,但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就属于有钱但底蕴不够的那种纯商业发家的家庭。 所以她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备受宠爱的女孩子,享受着极高程度的物质生活,却没有更高一级的富家圈子里那些少爷小姐们的心眼子。 简单来讲可能有点傻白甜。 明珠这个名字是她爸爸起的,有点俗气,意思相当直白——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就是因为这个名字,虞幸一开始真没分清她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人。 明珠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因为实在无聊,听说舅舅要去和之前没有合作过的一个旅游小镇谈运输生意,就非要跟着一起。 他们这个家族企业规模不大,持续了三辈,现在是明珠的爸爸作为企业的领导者,而舅舅那一脉的人则从旁协助。 说是这么说,这也不过是明面上的职位区别罢了,他们做生意时向来群策群力,一家人关系非常和谐。 明珠要舅舅带她出去,他爸爸一百个放心,于是,她和舅舅,以及几个已经在涉及生意的表哥表姐一起坐船来到了南水镇。 这时的南水镇港口一派正常,只是稍显的有些萧瑟,来往船只远远达不到港口本身可以容纳的吞吐量,行走在港口一带的人就更少了。 他们一行人下了船,要和他们谈生意的人早早就等着了,明珠不想跟他们一起去餐厅一边聊生意一边吃饭,就提出要自己逛着玩。 这个时代,手机什么的联络相当便利,早已不复以往那不让女孩子单独出门的规律。 明珠就这么走出了港口,来到了小镇里。 小镇中就热闹多了。 这个镇子或许发展得还不太好,很多建筑都十分老旧,色调暗暗沉沉的,一看就是盖了很久的老房子。 但好在这里的人很热情,有一种明珠在大城市没见过的淳朴感,她一边逛一边顺手买东西,在问过路之后,就向着南水镇最有名的那条百宝街的方向走去。 即便是再傻白甜没心眼的她也在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中了解过很多规则,在她看来,这种破镇子根本没有资格被叫做旅游小镇,不是她瞧不起什么,而是这里明显没有达到硬性标准,只靠一条街就打出这种名声,只能说是营销的功劳。 负责管理这方面事务的部门应该是睁只眼闭只眼了吧,毕竟南水镇想要发展,也找不到其他出路。 她早就清楚这一点,因此来南水镇不是为了旅游,她只是纯粹的将这次出行当做高考后的散心放松。 街上有不少和她一样好像是从外地来的游客,诡异的是那些游客似乎个个都兴致高昂,没有对这平平无奇的景象表达出任何不满。 明珠也没多想,付钱让人骑着三轮车把她送到了百宝街所在的位置。 镇上没有出租车,那些人力三轮代替了出租车在城市中的地位,成了专门用来代步的载具。 明珠坐在三轮车上时还很好奇地和车夫聊了一路,因为这种车她小时候见过,十岁之后就不知不觉地没有了,这世界发展的太快,人力三轮是从以前的人力车夫演变而来,将车夫用腿奔跑换成了车夫骑行带人,可当出租车开始普及,这些慢节奏的载具几乎是毫无悬念的被飞速取代了。 或许也只有这种镇子才能留住一些曾经的岁月痕迹吧。 明珠在三轮车上听四十多岁的车夫给她讲南水镇过去的故事,讲到这里曾经出过一个将军,世代守护南水镇,近代最动荡的那段时期,也正是有这个将军府,南水镇才没有被山匪打扰。 明珠好奇地问:“那个将军姓什么?他的府邸现在还在吗?” 车夫只遗憾地告诉她,将军没有姓名,府邸也早就不在了,因为人们辜负了那个将军,将军心灰意冷,离开了这片故土,房子很快废弃,在新时代刚开始发展的时候被不长眼的短视者拆除了。 “那是挺可惜的。”明珠嘴上附和着,心里却在嘀咕,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将军府在镇上守卫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一旦离开就连姓氏都留不下来呢? 大概也是为了旅游的噱头编造的。 三轮车并不快,慢悠悠的,好处是不用自己走路那么累,明珠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从镇东的港口来到百宝街所在的位置,下了车以后感觉屁股都坐酸了。 她在百宝街的街口抬头,隐约看见了里面古建筑的屋檐,心想终于有点有意思的东西能看了,这里也不用买票,她直接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 明珠当时没有想到,从她踏进百宝街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她这一生噩梦的开端,她拥有的一切都离她而去,关心她的亲人也因她而死。 百宝街确实是一条保存十分完好的古风街道,而且非常长,不仅有主街,还有许多延伸出去的岔道,绕来绕去能看到很多不一样的惊喜。 这里的游人也是最多的,就和明珠去过的其他景区一样,不同口音的旅客在街上擦肩而过,或许一辈子都没有缘分再见到一面,这就是身处异乡的过客独有的潇洒。 她逛着逛着,来到了一条无人问津的巷道,因为小巷位置有些隐蔽,而且不像其他地方,哪怕是是一条窄小的岔路墙上也精致地布置了装饰,这条巷子太暗了,恐怕没有什么人会特别去注意它。 明珠本来也就是和小巷擦肩而过的路人之一。 可偏偏,在她经过巷道口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她这才发现,原来小巷里还藏了一家拥有牌匾的店铺,没等她仔细看那究竟是卖什么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到了离她越来越近的青年身上。 幽黑纵深的巷道里,那个身穿西装的高个子青年像是从幽冥中走出来的神秘人物,那张脸是明珠从没见过的俊美,所以原谅她脑海里出现的是这么中二的形容词吧,市面上给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看的言情玄幻差不多都这么写。 明珠在心里惊叹了一句,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念想,她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还没有想要谈恋爱的那种心思,此时也只是将这个青年看作旅途中意外收获到的惊艳一幕。 可她没想法,青年却在走近看到她之后顿住了脚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 明珠有点尴尬,想加快脚步先行离开,青年却追了上来,仗着腿长越过了她,转身将她的去路堵住:“这位小姐,请等一下。” 明珠这才发现青年西装下的身材比乍看上去更加壮硕一些,个子也那么高,和她着很大的体型差。不过那张脸上没有出现令她不舒服的神色,反倒是有一种她熟悉的商业老油条的气质,就和她爸、她舅舅跟人在谈判桌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一样。 这是个西装革履的生意人啊。 这种想法让明珠的警惕心消弥不少,甚至脑子里还在思索—— 这个小哥哥看起来这么年轻,或许是某个公司新入职的后辈?所以才被派来到这么偏僻的小巷里做什么事吧,好可怜。 面前的青年带着笑容问她:“小姐,你是今天刚进镇上的游客吗?”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刚来?”明珠诧异,游客的身份很容易辨别,但时间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青年笑意更深:“如果你是之前来的,我不会直到今天才发现你。” 他的话让明珠有些听不懂,但是青年既然有和她聊天的意向,她就忍不住好奇:“这个巷子里是什么店呀,好玩吗?” “嗯?”青年偏头望了望,然后笑道,“里面不是店铺,是一家旅店。旅店老板老了,又不愿意出门,我和他还算熟悉,所以偶尔会给他送一些书看,好让他别那么无聊。” “哦……”明珠依稀觉得青年对她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有点奇怪,便回过神来问他,“对了,你叫住我是想说什么?” 青年盯着他,勾唇,十分绅士地行了一个老派的礼节:“叫住小姐,是想请问小姐叫什么名字。我是方宵,来自南水镇方家,我想认识一下小姐,因为我好像……对小姐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怎么会有人这样一本正经的,又认真又随意地告白啊。 明珠当时大概是觉得荒谬的,也可能是觉得过于突兀,被吓到了,她慌慌张张地摆了摆手,留下一句别开玩笑,就转头跑了。 …… 后来一小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明珠在将故事转述给虞幸的时候就说,她只觉得恍惚,一点印象都没有。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正坐一间茶楼的二楼,身穿一件洋装小制服,头顶带着歪斜的小洋帽。 一窗之隔的楼下,便是百宝街主街的街景,女人们大多身穿旗袍,男人们则大多身着西装,只有街边小贩穿的衣服较为廉价,阶级分明。 坐在她对面的是她认识了许久的笔友,同样西装笔挺,俊美的脸几乎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容貌。 两人因在同一家报社上发表的评论意见相左,展开了争论而结识,一直以来都是书信联系。 在信中交流得越多,明珠越觉得其实这位笔友的见识和谈吐丝毫不弱于她,头脑清醒,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是个非常有内涵的人。 她早就对这位笔友心生好奇与爱慕,不过没有见到真人之前她是不会沦陷的,如今正好得空,她和笔友约好了在南水镇见面,这是笔友的家乡,也是笔友如今正在工作的地方。 万万没有想到,只是靠谈吐就已经让她心动的男人,外表竟然优秀到这种程度。 他们刚刚已经面对面聊了一些,因为平时都以笔名互称,因此直到才刚想起互通姓名。明珠眨眨眼:“所以……你的真名是,方宵?” …… 没错,就在明珠来到南水镇的第一天,她进入了百宝街,和名叫方宵的青年打了个照面。 因为拒绝了对方一见钟情的告白,明珠还没走出百宝街的范围,就忘了自己究竟是谁,反而被框定在了一个对方宵有好感的新身份里。 整条街的“人”都变了,他们不再是从各个地方旅行而来的游客,而是和百宝街属于同一个年代的,为了给明珠和方宵谈恋爱当背景板的路人甲。 明珠被限制在了百宝街里,可她自己意识不到。 在接下来的不知道多少天中,她和方宵一个是生活自由的职业撰稿人,一个是在港口权力很大的最年轻的负责人,两人高高兴兴谈起了恋爱,明珠越来越觉得方宵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时机成熟后,她被邀请去了方家做客,虽然方宵的爸爸板着脸有点凶,而且是个思想古板的封建大家长,不太符合她新时代女性的思维,但好在他对方宵的选择没有过多干涉。 一直住在旅店里的明珠搬到了方家居住,两人情到深处,很自然地睡在了一起,方宵一开始做得很克制,可后半段依稀暴露了一些强制的风格,明珠见惯了他温柔的样子,乍一接触到他的另一面,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他失控时的样子很性感。 其实这点小情趣也没有弄疼她,明珠还挺喜欢的。 很快,他们想要结婚了。 明珠写信通知了家里人,家中人虽然尊重她的自由,但对于婚姻大事还是不够放心,决定来一部分人替明珠考察一下。 …… 那时的明珠并不知道,她以为她在方宵身边度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在舅舅他们看来只有半个多月。 ——他们的掌上明珠,来南水镇的第一天就跑丢了,电话也打不通,一失踪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明珠的舅舅和表哥表姐们都要急死了,生意自然是谈不下去,每天都在镇上以及周边地区寻找她的踪迹,也向镇上的警局报了警。 可惜这个镇子从头到尾都是虚假的,真正的外来游客少得可怜。 报案石沉大海,甚至—— 甚至连电话都拨不出去了。 港口船只彻底沉寂,连第一天的来来往往的客流都不愿意再伪装,整个港口都跟无人空港一般,而无法和外界联系,就相当于他们没办法再定一艘船,他们被困在了南水镇里,起码水路是一条死路。 好像只有两个选择摆在他们面前,要么就待在南水镇里,要么就从镇子周边的那些路离开,试试能不能走到其他城镇去。 此时,她的家人们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旦察觉到一个口子,更多的破绽就会接踵而来。 镇民们每天不变的笑容在他们眼里从热情淳朴变成了诡异,从第一天就对他们宣布暂停营业,不接纳任何游客的百宝街也蒙上了神秘色彩。 原本他们相信着镇上的警察们说已经在百宝街那里搜索过但是没有找到人的说法,现在,这个结论也完全没有可信度了。 舅舅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安抚着还年轻的表哥表姐,阻止他们想要从这里直接跑去周边城镇的想法,一是他们不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更可怕的事,二是明珠一定还在镇上,要走,也要找到明珠后一起走。 “我有个关系不错的老同学,他干的勾当不光彩,但遇见过不少古怪的事儿,也跟我提过一些。” 舅舅抽着一根烟,有些沧桑地吐出烟圈:“他跟我说,故事里的那些东西都是存在的,他每次下去都得碰上那么一两个,不稀奇。遇上这些东西,最忌讳慌,找着关窍儿就能有惊无险。” 一表哥震惊的问:“您还认识盗墓的呀!” 另一个表哥一哆嗦:“不是,您意思是说,我们在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个巨大的墓?!” 舅舅在后者脑袋上锤了一记。 “墓你个大头鬼,你脑子被驴啃了?我是在告诉你们,别慌,碰上这东西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咱们找找关窍,说不定也能安全离开。” 一行人默默在南水镇低调地生活,晚上睡在港口旁边的旅店里,每天都在找关窍,找明珠。 这俩一个都还没找着呢,请帖先到了。 这居然是个结婚请帖,新郎方宵,新娘——明珠。 方宵简直是把他们当猴耍,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打算,阻断了所有能让他们逃出去的路,看着他们每天在镇里偷偷调查,一无所获,再忽然将答案递到他们面前。 耍也耍够了,念在这是他喜欢的女孩子的家人的份上,方宵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而是放他们进了百宝街,和明珠团聚。 他们的记忆自然也变成了假的。 …… “后面的事,虽然我不想说,但是……”明珠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睛通红,声音低哑,看向虞幸的目光里透着疲惫,“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来替我考察丈夫的,原本不会有事,可是方德明杀了不忘居小二的事被他们知道了。” “记忆是假的,但是对我的关心不会变,因为这件事,他们开始劝我不要和方宵结婚,怕我嫁过去以后受委屈,甚至是有生命危险。” “方宵本来想给我一个虚假但是快乐的婚礼,却被他们惹恼了,他们就被……就……” 暴君的仁慈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草菅人命才是他们的真实模样。 那些恋爱时的记忆,从虚假的身份开始,起点都是虚假的,过程又有几分真实呢? 身为自由撰稿人的明珠并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们为什么会因为别的事忽然离开,连她的婚礼都不参加,可是她本就因为推崇自由游离在了家族之外,不参加就算了,她也没那么需要。 她和方宵在这半年中认识的朋友们的祝福中完成了婚礼,正式结为夫妻,明珠以为这是幸福的开始,谁曾想,婚礼当晚她再次回到方府的时候,所有被忘却的记忆都拨开迷雾,一股脑地向她涌来。 巷子里第一次见面就告白的陌生青年。 没有前因,只有后果的笔友相见。 憔悴的舅舅和表哥表姐眼底乌青,自己却意识不到,和她说要去不忘居吃顿饭后就突然失踪,只留下一封信,说临时有急事,没办法留下来参加她的婚礼,祝她和方宵百年好合。 那封信的背面,是五只血淋淋的手指印。 明珠记起这一切的时候是崩溃的,这样的愤怒与悲伤让她甚至忘了害怕记忆被随意篡改这种事,在方宵进门的第一时间就用坚硬的玉石摆件砸向了他。 方宵没有躲避,摆件重重地砸在他额角上,鲜血顿时汩汩涌出。 “对不起。”方宵站在原地,看着她恐惧又崩溃的样子,“……你别这样,我会心疼。” 还有哪句话是比这更让人崩溃的吗? 恶心,愤怒,绝望,种种负面的情绪充斥在明珠心中,她痛苦地转身呕吐起来。 其实,如果她的家人没有出事。 明珠或许会在茫然中直接接受这一切。 因为方宵真的对她好,无论哪方面都特别优秀,以她的条件和眼界,就是打着灯笼也再难找到一个可以和他相比的男人。 虽然所谓的笔友的记忆是假的,但是方宵的谈吐和偏爱都是真的。 加上这种她无法理解和抵抗的力量,就这么嫁给方宵,也不是非常坏的选择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舅舅?还有那些表哥表姐……他们只是……关心了她,说了实话! 明珠怨恨地向方宵问出这个问题,方宵的头微不可察地低了低:“不是我做的。” 他反手将房门关上,一步一步走近明珠,看到明珠慌不择路地朝后退着,他一把拉住明珠的手,巨大的手劲如同铁钳,让明珠再难逃离这令她恶心的人一步。 “我没想对你家人不好,你嫁给我,和他们没有关系,只要你和我结了婚,被它承认是我的夫人,无论是你想让家人在镇上陪你,还是随便他们回家,都无所谓的。” 方幸不顾明珠的挣扎,将她死死抱在怀里:“不是我做的,是方德明,他这种自私又自负的人最听不得别人议论他不对,没有跟我商量就——” 明珠快疯了,拳打脚踢地想要远离他:“那是你爸!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好恶心!尤其是你!放开我!” 她这时候,还是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少女啊。 “我恶心?”方宵抱着她的姿态依旧强势,声音却隐约有点阴森,“都是方德明做的,你只能恨他,你也应该恨他,和我一样恨他。” “明珠,我不喜欢你刚才说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那个词了,好吗?我不允许你厌恶我。” 明珠在他怀中颤抖,此时此刻,恐惧才终于大过愤怒。 她嫁给了一个怪物。 她怔怔地,不知怎么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还骂你,你也要杀了我吗?” “不,你可以骂我的。”方宵却立刻松开了她的禁锢,捧住她的手,“只要你解气,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厌恶我。” “你不能……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不能像躲猛兽一样躲开我,不能觉得我恶心,不能试图逃走,你知道了吗?” “如果再被我发现,我会弄断你的腿,让你一步都走不动,还要拿走你的眼球,让你没办法用那种眼神望着我,到时候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永远都不会离开。” 方宵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明珠,说出口的却是这么恐怖的话。 明珠本该用恐惧的眼神望着他,但又想到他是怎么说的,那种无望的未来比死亡更可怕,十八岁的少女张着嘴,不敢再露出任何一点多余的情绪,甚至不敢表现出“不敢”。 她的脑子极度亢奋,如同被点燃的烟花,一团团又一团团地炸开,直到脑浆和其他那些东西都被炸的一点不剩,整个脑袋才变得空空如也。 于是,她宛若一只木偶,露出一个僵硬又浮夸的笑容,眼神空茫,明明是在望着方宵,却像在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在某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一只木偶,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只要永恒地站在这里就好,什么都不用做,多好啊。 “……明珠?”方宵用暴露自己脑中最阴暗的想法的方式,让明珠知晓他的逆鳞是什么,本来只是想让明珠听话,不要试图离开他,只要不离开,他就有机会和她解释,方德明与他不是一种人。 也能用实际行动让明珠知道,嫁给他是很幸福的事,等他想办法弄死方德明,他们生活就会雨过天晴,再也不会有让明珠不高兴的意外了。 可是明珠忽然成了这个样子。 他慌乱地摇着明珠的肩膀,明珠依然毫无反应,等他停下来,明珠又将脸扭向他,露出和刚才如出一辙的夸张微笑。 方宵恍然间像是看到了那些被设定好的镇民。 镇民们看外来者时,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是他的明珠,活着的明珠,是他遇到的真实的人,而不是方德明创造出来的那些鬼东西! “明珠,是不是我吓到你了,我,我道歉。”方宵死死抓着明珠的手,“我开玩笑的,你别害怕,你别害怕,我不伤害你,不弄断你的腿,也不拿走你的眼球,你醒醒,别走,你别走——” 说着说着,方宵呜咽起来:“为什么每一个我想要对他好的人,都要走啊……” “明珠你醒醒,我不吓唬你了……” 明珠此时脑子很空。 她能听到方宵的声音,但是脑中的语言模块好像罢了工,那些话对她来说成了无意义的噪音,没有办法理解。 只要什么都不去想了,就不会被方宵伤害了对吗? 不想了。 不想了。 【不想了?嗯?这里怎么有个逐渐不可名状的人类啊。】 【让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呢?哦,是你的大脑出了一些问题,我正好是个医生,你真幸运。】 【我看到你了,你的恐惧很美味,可惜不在我的食谱上。嗯……给你免费治疗一下吧,以后每隔三天来找我复诊哦,你是我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个病人,你真幸运。】 脑海中的陌生声音从乱码逐渐变得清晰,明珠的眼神重新聚焦,茫然地眨眨眼。 她的恐惧和愤怒好像都消失了。 是医生把她治好了吗? 方宵看到她眼底的神光,满脸后怕与庆幸:“你回来了,你没走。” “我再也不吓你了,明珠,你别怕。” 明珠平静地回答:“嗯,我不怕了。” 当她以这种诡异的平静说不怕了的时候,方宵就开始害怕。 他此时已经开始接触认知扭曲的掌控,所以之前才能篡改记忆,但是这种强制性的篡改记忆和认知扭曲相比就像小打小闹一般,漏洞百出,只要被发现不对就很容易脱离篡改记忆的状态。 明珠之所以那么久都没有发现,是因为她本来就单纯,而且在相处中,她是真的爱上了他。 而明珠的舅舅那些人,刚被篡改记忆,还没来得及找到什么漏洞,就被放方德明杀掉了。 总之,已经有了一定掌控能力的方宵因为这天晚上的惊吓,主动拦住了方府宅邸对明珠的认知扭曲,他实在太害怕明珠哪天又变得和刚才一样,和被创造出来的那些空壳似的。 …… “这就是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维持清醒的原因。”明珠这么跟虞幸说着,“他也曾经那样爱我和尊重我,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疯了一样,说自己的坚持毫无意义。” “看向我的眼神也变了,我只能感觉到偏执,再也没有尊重。” “他告诉我,他完全掌握了这个城镇,方德明可以去死了,但是不能这么轻易的死。” 明珠苦笑。 “从那天起,他不再帮我阻挡认知扭曲的力量了,我想应该是……就算我成了木偶,也是他手底下的木偶,而不是方德明创造的,所以,他不在乎了。” “但他不知道,你的脑海里曾经出现过另一个声音。”虞幸听到的时候就觉得太耳熟了,这不就是那个医生么。 原来是医生每三天为明珠“治一次病”,让她持清醒。 第八十二章 蛇拿了不属于它的书 荒诞推演游戏人格面具幸第八十二章蛇拿了不属于它的书水汽笼罩在虞幸周身,虞幸泡在木桶里,仔细将明珠的话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 专属支线要求的“见到方府所有人”任务在他看见明珠的脸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可是系统当时没有播报,而是在他离开明珠房间的那一刻,才用女音发出提示。 【专属支线任务:和家中所有人见面。已完成。】 这种支线任务,虞幸一看就知道是系列型任务环,完成一个再来一个,逐渐深入,直到接近系统真正想让人做到的事。 所以虞幸对下一个任务的到来毫不意外,不过,任务难度倒是让他一下子无话可说。 【专属支线任务第二阶段:可在下列任务中选择完成。】 【使方宵同意和你一起参加明天的瑞雪祭,并在祭典上破坏他的礼服】 【把明珠带离南水镇范围,使她重获自由】 【为许婉画一幅肖像画,再毁掉她的脸】 【杀掉方德明】 【完成多个任务可在推演结束后获得额外奖励,没有完成任务将认知混乱,以角色的身份永远留在南水镇】 除了跟方宵有关的第一条任务,另外三个任务都不限时间,也就是到推演结束截止。 这样的话基本可以确定,所谓的专属支线任务第二阶段,就是任务的最后一环了。 看起来,四个选项都简洁明了,可每一种都代表着许多隐形的前置准备和无法估量的后续混乱,可以说相当不容易。 比如,方宵是南水镇实际掌控者,他的祭典礼服,总不可能和推演者的礼服有相同的功能,毁掉礼服绝对杀不死他。 然而礼服一定有它的意义,由他来弄坏的话,方宵万一生气了搞出什么连弟弟也不重要了都给我死的思想,那得多麻烦,到时候还得惋惜礼服起不到杀他的作用。 再比如,方德明已经没办法行动,但还活着。不管真相是否如方宵所说,留下他是为了折磨他,还是另有隐情,由虞幸来动手的话都有可能触及隐藏的死亡条件。 剩下两条更不用说,想把明珠带出去的前提是解决南水镇的虚假封锁,这得等到一切结束后才能去做,而画画可以,毁掉许婉的脸却是自找麻烦,没必要在现在这个时间惹她。 “……”虞幸又默默地泡了两分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忽然道,“系统,你这个支线任务的燕国地图太短了,你自己不这么觉得吗?” 在推演中,除了发放任务的时候,系统基本上不会对推演者有任何回应,现在也一样,静悄悄的。 “还想假装自己不在吗?好啊,那我就跟你聊聊。”虞幸把一条胳膊搭上桶沿,任由水珠滑落向地面。 不必进行任何表演的他眉目间情绪很淡,语气也很淡,仿佛只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似的。 “方德明让雪灾降临,是因为有一条蟒蛇送了他一本能自己写故事的书,他把全镇的人冻死了,相当于清空了场地,然后他就可以在场地上为所欲为地重新建设。” “之后书页用完,却演变成了现在由方宵所掌控的南水镇的样子,他对镇上的细节掌控力明显更高,甚至能让镇民一夜之间全部变成恶鬼,这说明,他可以随时修改镇上的一切。” 虞幸舀了点水往自己肩颈处泼了泼:“到这里为止,南水镇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由一本书写出来的故事了,这中间穿差了很多几乎独立的故事,比如明珠说的,她被篡改了记忆以为自己是自由撰稿人和方宵谈恋爱,那段时间,整个百宝街都配合着她的记忆,彻底欺骗了她。” “旅店的晚上会出现曾经雪灾时的影像,特意被留下的十个房间,每一个房间的住户都像是为了拼凑一个完整的画面而生。” “现在我们知道了,方德明还是十几岁小孩的时候,就用安眠旅店的住户们做了一个游戏,他故意将那里的人看成乐子,让他们在封闭的环境中内斗,甚至设定了旅店老板这样只能旁观不能干涉的角色。” “旅店的夜晚,要给我们展示的就是这样一段历史。” “再说说推演者进镇之后吧,镇民的奇怪友善也和明珠印象里一样,它们不是真的有这样的情绪,而是时时刻刻在遵循着一种规律做事,像被设定了底层逻辑的机器人。” “在书的阶段,每一个镇民被创造出来之后都过上了独立的生活,而现在这个阶段……昨晚还有人告诉我,他们不按照旅行团流程出门,外面的街道就一片安静,空无一人。遵守规矩时,街道就人来人往。” “所以我可以说,现在的镇民不独立了,或许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们变成了单纯用于展示的存在,无论是热情还是恶鬼追杀,全都面向旅行团的人。” “你不觉得比起书,这更像另外一种记录形式吗?” 虞幸之前在方宵的追问下转移了两次话题,没有将他猜到的另一种事实说出来,现在却可以好好地说给系统听。 ——当然,直播间里的听众要更多,屏蔽画面只屏蔽了视觉,还有一些同样应该屏蔽的声音,像正常说话的时候,观众是能听见的。 直播间中,没有指望系统能回话接茬的虞幸只顿了两秒,就继续自语:“就是电影啊。” “方德明写书,方宵拍电影,书的容量有极限,电影确实一个很抽象的概念,它可以出现在大荧幕,也可以是刻成光盘的dvd,总之,没有一样实际的承载物能限制电影究竟要拍多少条。” “整个南水镇都在一场电影拍摄中,不管旅行团来没来,南水镇都以拍摄的形式推进大剧情,让自己始终和真实世界的其他地方保持在同一个时代和时间,让外界看不出破绽。” 水温已经有点变凉了,虞幸却懒得起身,仍然浸在水中。 “我猜测……在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南水镇就像是在进行拍摄前的走位试戏,只要让外界看不出它是假的就行。直到有特别的事件发生——比如我们这个旅行团的到来,以及在我们之前的真正的外来者出现时,南水镇才正式开拍,让镇内的剧情紧凑起来。” “也正因为是电影,才会出现真实和虚假两种时间,拿荧幕举例子,大荧幕上演的情节是虚假的,荧幕下的观众才是真的,由荧幕表面,划分出两个场景。” 他平铺直叙,一个人也能讲得这么详细,终于有人意识到,他很可能不仅是在让系统听,也是在讲解给观众听。 “大荧幕内部的场景,就是用来蒙蔽所有人的电影场景,旅行团一进入南水镇范围,就自动踏入了大荧幕里面,镇民们是被方宵创造出来的群众演员,推演者勉强可以算作暂时的主演。” “这一次,主演们要拍摄的是三日的恐怖旅游,第一天死了几个人,晚上不给抱团,强迫主演们分开体验惊悚情节。第二天稍微放松一点,用长线任务把时长拖过去,准备迎接第三天剧情的高潮。” “在此期间,主演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大荧幕上的一个画面,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去意识到这一点……这个电影大荧幕,就是虚假场景,而电影外的观众席,就是真实场景。” “我们推演者做支线任务,有几率穿过荧幕,来到真实场景里。” “看过电影的都知道,电影为了情节需要,是不可能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拍出来的,常常一个过场,几天就过去了。这,就是真实和虚假场景的时间流速不同的原因。” 之前困扰他的时间流速问题就此悄然化解,还有另一个早早被推理出来的概念——必死时间线,也同样有了合理解释。 “或许关于我们这些主演的拍摄,到了第七天就会结束吧。” 虞幸看着水流从指缝间渗下去:“有个很特殊的现象,随着我们知道的越来越多,反而会被逐渐忽视,那就是现在镇上被冻伤冻死的那些人。” 雪灾早就过去了,南水镇在中途一直是对外开放的,为的就是不让外界发现异常,不管是方德明掌控的时期,还是方宵掌控的时期,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偏偏这个时候,镇上又出现了冻死的情况。 “活动报名的那个界面上写的是,人们已经几个月没见到南水镇的太阳了。” “因为异常,所以要调查,我怀疑这个电影出现了问题,方宵没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电影崩坏了,冻死人的冷重新归来,这才被外界发觉。” 寒冷像个病毒,开始破坏电影的程序,有些群演随着电影的崩溃被寒冷影响,成了在医院里数量最多的冻伤者,还有一些则没有受影响,依旧按照创造者设计的情节在走位,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快冻死了,有些人却像完全没这回事一样,全心全意地扑在即将到来的瑞雪祭上。 “等到电影彻底不能再拍,荧幕会暂时被关闭,那时还没有离开南水镇的主演就会永远的留在南水镇里——这个时限,表面上看应该是七天。” “七天以后,南水镇的问题再不得到解决,将会被毁掉,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有可能瑞雪祭一结束,也就是第三天,电影就撑不住了。” “只有多做支线任务,在真实世界拿到时间差中的收益,提前结束‘7天的时长’,才可以安全离开。” 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弹幕上一堆刷原来如此的,可是整个解释中还有一个漏洞,一个最为致命的漏洞。 虞幸看不到他们的问题,因此也就没有作出回答。 他只是终于从木桶里站起身,拿过旁边的毛巾将自己擦干,然后套上了方宵为他新准备的衣服。 这是一套比较随性的现代装,印着油画装饰的黑色t恤看起来有点眼熟,虞幸多瞥了一眼,才从t恤前面的油画图案上看出了自己习惯的绘画手法。 深蓝色的星空下,几栋高矮不均、参差不齐的房子只剩下影子一般黑的色彩,房子下的地面翻涌着岩浆一样浓烈的金红色,无数只黑黑的手从岩浆底部伸出,如同渴望被拉出地狱的人在挣扎着。 他没画过这幅画,但是笔触手法确实很熟悉,而且这个画风……看来这是这个世界的画家san,也就是方幸所画。 方宵不仅关注着他画过些什么,甚至用他的画当图案,做成了很时尚的衣服,又在此时让他穿上。 就好像是在告诉他,“虽然哥哥一步都没离开过南水镇,但一直在关注你”似的。 虞幸勾起唇角,将t恤从头上套了下去,一边穿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跟系统说:“方宵对我倒确实不错,而且方府显然归属于真实场景。我费了这么多口舌来证明我究竟猜到了多少东西,你要是再装哑巴……” “大不了我直接在方府住六天,躺着凑够七天时长,脱离这个推演副本。” 【我在。】 系统的女音终于在他的这句威胁下出现了,显而易见,系统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地离开副本。 【我承认我现在需要你,你还知道了些什么?】 “那可多着呢。”听到回应,虞幸轻笑,“不装死了?” 【……】 【没有装死,只是在判断你是否有让我实话实说的价值。】 系统就是系统,哪怕说起自己假装不在的事情,语气也是公事公办的,就算这个女音刻意模仿了人类说话的语气,依然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可是我现在已经猜到你为什么要办这个活动推演了。”虞幸将自己穿戴整齐,因为还有话要聊,所以没有直接离开浴室,而是找了一个干燥的角落,往墙上一靠。 “你把这么多人拉进来,真正想要的,其实只有我一个。” 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可能会觉得他这一瞬间有种过于狂妄的感觉。 “因为我的角色是方家人,你也只需要一个方家人。”虞幸头上搭着干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搓着,“我没猜错的话,方宵对南水镇的控制,在几个月前已经因为某种原因而出现异常,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缺了一个关键因素。” 【什么因素】 “当然正是在下了,是同样留着方家人血脉的,方家小儿子。”虞幸唇角扬起,“蟒蛇对方德明说,它会庇护方府和方家,从一开始,它选择的就是方德明这个人。” “以我对阴阳城邪神浅薄的见识来看,蛇类基本都是千结的象征,南水镇又有很明显的认知扭曲、诱导等能力存在,蟒蛇为千结这一点,想必你也不会否认吧?” 【当然,这是你凭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情报,但是这和你方家小儿子的身份又有什么关联呢?】 “有是有,就是解释起来挺绕的,为了方便,我还是直接称呼这个蟒蛇为千结吧。” 虞幸眨眨眼,语调从容: “如果千结真的能让人永生——毕竟连时间流速都能改变,方德明又出不了镇子,只要让自己身上的时间流到最慢,镇上的时间流到最快,就基本接近于永生了。” “千结既然看中了他身上某个特质,决定将书交给他来帮助他,为什么不从头到尾都跟他合作,也不提醒他怎样才能活得够久,而是支持着方德明和许婉的婚姻,又在他们生下两个孩子之后,迫不及待地让孩子们也被它扭曲,强制地让孩子们和方德明产生同样的信念?” “一定是因为它觉得有必要这样做。” “现在方德明已经被方宵替代,千结甚至毫不怜惜它原来选中的的这一位,任凭方宵对他不好,显然,只要它还拥有一个合作者,无论这个合作者是方家的谁,都不重要。” “而且说到这个,我们也不得不聊聊千结最开始帮助方德明的原因,它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会同情心泛滥,只因为方德明对其他人的恨和对方府地位的执念,就把连它都只有一本的,可以改变未来的书送出去。” “不仅送了一本书,甚至把自己都送出去了,让自己也变成了那个方将军一样世世代代守护某些人的存在。” 虞幸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只有一种可能,它其实已经得到了它想要的。” 【你认为,它得到了什么?】 “方德明后期的性格和早期完全不符,包括现在,他能落到被枕边人和儿子一起算计的下场,恐怕在他十几岁的时候都不会犯这种错误。” “方宵也是,要不是听明珠说起她以前的故事,我还不知道原来方宵在跟她结婚的时候还很‘正常’。” 这个正常是相对现在来说的,那时候,方宵真的很在意明珠,做的一切虽然方法有些可怕,但都是为了得道明珠的喜欢。 结婚当晚,他为了不让明珠疏远他逃离他,甚至用了那样的威胁,又在明珠表现出明显的异样后,再次退了一步,连威胁都不敢再说了,他其实并不想伤害到明珠。 可是现在呢?或许他对亲弟弟的在意比对明珠更多,所以愿意将明珠分享给弟弟,但即便如此,他对明珠也不该是这种圈养着一个所有物的疏离和高高在上。 就算爱变成了特别病态的爱,起码虞幸从明珠房里出来之后,方宵应该会去看看明珠的情况,他真的就不怕他们两个的变态玩法对明珠的身体造成无法逆转的损伤? 方德明和方宵,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尤其是方宵。 千结对方德明说的认知扭曲,应该是让后代认同他的信念,从而跟他站在一条船上,一家人不离心。 可实际上,在认知扭曲完成的那一刻,方宵被改变的不仅仅是信念、思维,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像是连人格都被改变了。 “如果,”虞幸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我先进行一个假设。” “——千结做这么多,想要的,就是南水镇的掌控权,而它现在已经得到了。” “如果有了这个结论,问题是不是就明了了很多?” 两个掌控者接连性格大变,不是因为他们身处最高的位置所以膨胀,那还会有什么解释? 还有他们身后那条神隐了的蛇呀。 来到南水镇的这条千结象征,都可以同时扭曲那么多人的意识了,要想不知不觉中彻底地占据一个人的思维,也不是难事吧。 【你是想说,不管是掌权时期的方德明,还是现在的方宵,都是傀儡,真正用他们的躯壳做事的,是背后的蟒蛇。】 系统知道所有的真相,但是从原则和规则上来讲,它都不可能直接将真相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现在不装了,摊牌了,承认自己在装哑巴了,也只能根据虞幸说出来的话进行一个附和。 ——在虞幸把真正重要的事情说出口之前,它只能作为一个复读机,证明自己没有继续装死。 “方宵把我强留下来的手段,就是用千结的意识攻击。他在明珠房间外偷听,离开时那蛇尾滑动的声音我也听见了。”虞幸哼笑,“就算千结帮了方宵,也不至于将方宵同化到这种地步。” “我认为,它在选中了方德明之后,就已经确定要借方家这条血脉的人类之手,将南水镇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但是也有限制,那就是它只能利用真正的方家人。” “而且,每一个方家人都有使用时限,超过了时限还不换人,南水镇的假象就会产生破绽,就像现在这样,回归了最初的那一天,冰雪重临。” 【不错的想法,这样就和你有关联了。】 是啊,这样绕下来,方家忽然开始这么着急的寻找小儿子的下落,原因就有了。 因为方宵的使用年限到了,必须要让方幸回来,千结才好继续用方幸的身体来掌控南水镇的世界。 原本南水镇的世界只剩下不到七天就会崩溃,方宵当然着急,可是虞幸在系统的活动诱惑下报了名,一无所知的来了,方宵……或者说被千结掌控了大部分思维的方宵,已然放松下来。 不用立刻完全扭曲认知,只要人在,有这么一个新鲜的方家血脉在,让他稍微接触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南水镇世界崩溃的情况也不会继续变糟糕了。 能维持住现在的局面就好,千结肯定是不介意先把虞幸留下来,再慢慢用认知扭曲去磨人的。 “没有这次推演,我在这个世界的角色就不可能自己回南水镇送死,我看过调查员类推演的规则,推演者没有掌控角色的时间中,角色可能会受轻伤,但一定会避开能影响到推演难度的重伤和死亡。” “也就是说,没有南水镇活动,千结会在七天以后直接失败,它绝对不可能在这七天里找到方幸,因为方幸这个身份的意义,没有诡异风格画家‘san’重要,san是我的,无论是躯壳还是灵魂。” 虞幸莫名笑了起来,长长的舌头在嘴唇上舔过,舌尖的红色眼睛纹路散发出血色的暗芒。 下一秒,他脊背一僵,有种鸡皮疙瘩涌上来的感觉:“等等……最后一句不是我想说的。” 【我懂,你的舌头在融合了你这个人之后就变态了,它原本只是一个没有思维的肉块】 系统语音莫名带出了一点笑意。 这舌头还是系统给他的,无论是融合之前还是融合之后的属性,系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还想嘲笑我?”虞幸眉峰一挑,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变得十分危险,“我正要说到你呢,因为千结想要我,所以你为了把我送到它面前,才召集了这个活动副本。” “自始至终,让我落到它手上才是你的目的,所以你不公开南水镇的危险程度,让一些实力不够注定会死在这里的人也报了名,因为那些人不在你需要在乎的范畴,你只要让活动规模显得大一点,好吸引到我就行了。” “你也根本不管这场活动推演的公平性,我能在方府得到的消息,其他人就算是调查七天也得不到。” 关于这一点,虞幸自己其实心里有数。 刚开始他没有想这么多,就算san其实是南水镇本地人,也和身为推演者的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又不会继承san的记忆,而其他人也因为系统的安排得到了各种各样的初始情报,他们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 但当他在花宿白的那一点提醒下想到了世界观其实是电影,他就已经开始怀疑系统的目的了。 如果这一切是一场欺骗了整个世界的电影,那么拍摄电影的人会是谁呢?只有可能是方家人,方家在南水镇的特殊是毋庸置疑的。 就好像游戏里,玩家们拼死拼活打到boss面前,就为了拿个装备,而他是boss老熟人,他只要往那一站,boss就高高兴兴把装备都给他了。 何其不公啊。 系统对外一向标榜自己公平公正,虞幸只是一时没有想通,系统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去弄一个会被别人看出不公平的推演。 直到他在方府待了这么一会儿,就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能让系统违背明面上的原则,一定是因为这件事里有比它的原则更重要的东西。 【你说得对】 虞幸已经直接说明的事情,系统就不用隐藏了。 【那么,我为什么要让你落到它的手里?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并没有要害你】 “是啊,你这么喜欢我,怎么会害我呢?”虞幸又笑了一下,拖长了音,“你不想害我,可是你想害它呀。” “如果这条小千结就这么失败,七天之后它应该会放弃这里,直接离开,你可能就很难在茫茫位面中找到它了。” “所以你急了你急了~不惜损害自己所剩无几的形象,也要临时搞这么一出,让我带着拥有方家血脉的身体出现,而且这次,你似乎不仅仅是想拖延时间,也是想让我直接把它当个推演boss给灭了吧?” 系统没有说话。 又过了几秒。 【首先我没有装死】 【其次,在我决定对推演者们进行快节奏的更新迭代之后,除了对我知根知底的老牌推演者,那些新加入推演系统的推演者,依旧很感谢我给了他们拥有特殊力量的机会,以及感谢我在推演副本中为他们创造的助力。】 女声好像还有点骄傲,只是它想要做出的骄傲声调被非人感影响,变得有点憨。 【所以我的形象还剩下很多,并非你口中的所剩无几,做出这次的决定,对我形象的伤害比你想象中还要大。】 虞幸:“了不起了不起。” 【最后,你如何认定我想杀这条蛇?】 这个问题让靠在墙上、似乎连站直的力气都不肯付出的青年稍微迟疑了一下。 【你在犹豫什么?】 “其实我现在就一点不确定。”虞幸把没有完全擦干的头发往脑后一拢,露出充满攻击性的优越眉眼。 他眼中其实没有半点疑惑,已然是早有答案,甚至已经想过更多。 但他还是非要问这么一句:“我就这么说出来,暴露了你的秘密,你会不会杀人灭口?” 【不会,我们的对话屏蔽了直播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的话题。】 【如果你担心的是我的“秘密”仅暴露于你个人,那么请放心,如果我要灭口,无论你是说出来还是放在心里,结局都是一样的,不如勇敢面对你的结局。】 虞幸:“哦~那就是有可能你已经对我起了杀心了,等我做完了你想让我做的事,你就会过河拆桥,把我——” 【我只是在对你幽默。】 【你是否要继续假装没有听懂,然后试图用语言把我惹急,看我着急解释的模样?】 女声已经将虞幸的意图完全识破。 虞幸可惜地住了嘴。 【让我们回归正题,你如何肯定我想杀了这条蛇?】 这回虞幸没再打岔了,他把毛巾拿在手里随意地捏圆搓扁,语调中透出懒洋洋的从容:“因为它偷了你的东西吧。” “刚才我也说了,千结找到了可以让它利用的人,但也因此受到了限制,从此只能使用方家人。” “方家人还有使用年限,超出的话,千结对南水镇世界的掌控就会失效。” “这两个条件出现在千结身上,本来就很离谱,它可是一切的缔造者,凭什么会受到这样的限制?” 且不说它为什么要让自己被这两条致命的规则所限制,就说…… 这样的规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以南水镇这条巨蟒的本事,它能口吐人言,能掌握人心,能提前算到很多很多事情,它完全可以将一个人的认知篡改一辈子,也控制一辈子,事后拍拍尾巴离去。 再说方家血脉,难道千结附身这种规矩?完全没有,它想对谁使用能力都可以。 所以既然它一开始是自己选择了方德明,为什么就不能再自己选择别人,让别人来做它掌控南水镇的傀儡呢? 问题不在它身上。 虞幸笑道:“那本书,原本是你的对吧。” 【……】 “听过了方宵讲的故事我就已经觉得不对了,种种迹象都表明,那条巨蟒就是千结象征,既然如此,它怎么会有创造世界的能力?” “而且它跟方德明说,这本书只有一本,要是没有把握好,它也没有办法再帮方德明了。” “听起来就像是它拥有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盒子,无法打开,但它又很想要里面的东西,于是找了个双面插座,间接来达成它的目的。” 【你怎么会认为这是我的东西?】 “第一时间没往你身上想的,但是我忽然记起一件事。”虞幸眨眨眼。 “在我失联的那段时间,遇见过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她试图用截然不同的两种力量,搭配出第三种力量。” 死寂岛地下城。 女巫的巫师教派。 那女人用鬼沉树做媒介,以时间的力量为跳板,搞出了一个和推演者一样可以在各个世界出现的巫师教派。 “当时我拆穿她,说她很有野心,想成为第三个系统。”虞幸道,“她没有创造世界,但利用教派的能力不断影响着世界,也就是说,她想夺得‘系统’这种东西的权柄,最开始做出的尝试是先改变世界的内容。” “那么系统本身,就是可以创造小世界的,这一点,推演者们在你这儿也领教了不少。” 【嗯。】 “于是我想着想着,就发现这本书和你,在能力上是一样的,它当然比你狭隘太多,可你们有着相同的能力体系。” 虞幸勾唇:“不仅在创造世界这一点上相似,就连在给人制造些条条框框的规则上,也是一个德行。” 【我暂时可以原谅你的所有措辞。】 虞幸摊摊手:“所以破案了,为创造南水镇世界进行限制的是书,不是蛇。” “只能被第一个使用它的人以及此人的后代操控,这种规则大概是那本书自带的,所以小千结还想掌控南水镇世界,就只能用方家的人。” “而说到底,方家人原本只是普通人类,以人类的身躯创造世界,对身体的危害恐怕不小,我很清楚肉体承载不了力量时那种时刻都在崩毁的感觉。” “所以每一个方家人只能抗住一段时间,方德明和方宵自己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千结知道。” “它早就算好了,于是让对方德明有着绝对吸引力的烈焰一样热情浪漫的许婉出现,两人结婚生子。” “然后,再让完美符合方宵所有喜好的明珠出现,这个更离谱,只要方宵看到明珠,一见钟情,只有沦陷的可能。” 方家人无法再离开南水镇,这也是因为书。 但是千结却没有这个限制,它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通过扭曲认知来制造巧合,将许婉和明珠一步一步引入南水镇。 “方宵和明珠生下来的孩子,本来应该是小千结的第三个傀儡,然而它计算错了时间。” 它不够了解书或者说系统的规则,它用了很久的方德明,自然以为方宵也可以用那么久。 让它没想到的是,方宵和明珠的孩子还没影,方宵的身体就要不能用了。 “这样的差异源自于方德明和方宵本身心态上的不同,对吧?方德明可是和小千结一拍即合,主动去做这些事的,方宵却苦苦抵抗了那么久。” “一个人类为维护自我的认知付出的毅力,难道真的一无是处吗?” 虞幸眼睛眯起,想到方宵从少年到成年一路走来的艰辛,轻轻吐出四个字:“绝不可能。” 第八十三章 划船不用桨 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千结控制着方宵的大部分思维,要把新的傀儡方幸留住。 当年控制方德明的时候,它没有把方家小儿子留在家里,恐怕是觉得有方宵就够了,直到翻车,才惊觉有个备选是多么重要的事。 现在也不晚。 系统费这么大劲把虞幸送过来,让小千结重获希望,小千结自然会全力留住虞幸,这样一来,在其他方面,它或许会放松警惕。 “说这么多,我的意思也够明白了,这场推演活动完全就是为了帮你嘛,你要不就别跟我搞什么主线支线了,真诚一点,直接把我要怎么做告诉我。”虞幸的算盘打得很明白,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局势这么轻易,他就是懒得再搞那么麻烦。 反正是系统要他帮忙,而且非他不可,何必再形式主义? 他直接一心一意把那条小千结杀了,只要系统奖励照发就行。 【这次推演的主线任务是我根据南水镇操控者的想法形成的,利用瑞雪祭的“祭祀”进一步加重你的认知扭曲,才是对方的目的。】 系统女声不为所动。 【就算没有我设定的主线任务,瑞雪祭也一样会存在,以高一菱为向导的旅行团也是南水镇本身的产物,不会有变动。】 【我设定的主线,一直都是在提醒推演者提前注意危险,还开辟了临时商城。支线任务则是把我找到的连接真实场景的通道提供给推演者,让他们有机会提前离开。】 说到底,系统在很多世界里的权限并不高,或许在它自己创造的副本世界里,它可以很恶趣味地折腾推演者,但在权限低的世界,为了保证推演者的存活率,系统基本上都是全力提供帮助的。 比如这次,系统会在推演者接触到特定事件的时候发布支线任务,引导推演者发现真实场景,如果没有系统,那很多推演者就算在镇上待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恰好”走到电影和真实有交叉的地方。 这与实力强弱关系不大,而是——推演者们的能力体系奇奇怪怪,唯独在“创造”这一条上,几乎无人拥有。 系统自然会让涉及到与自己相同力量体系的东西通通远离推演者,只有这样,它才能以绝对高位的身份,压制越来越强的顶尖推演者,不至于让推演者窃取权柄,反客为主。 这些虞幸都明白,无论推演者成长到什么地步,他们获得的能力都大部分依托于系统为他们创造的机会和条件,系统付出了这么多,自然不会允许背叛,也不会给人留下背叛的资本。 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死寂岛活动的那一次,也就是那一次,就把系统给惹急了,静默一段时间后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所以我还得按照主线任务去做?”虞幸一张脸垮了下来,“你也不准备把杀死千结的方法直接告诉我?” 那样一条蛇,正面硬刚或许有那么一点胜率,但问题是,系统要的绝对不是杀掉蛇那么简单。 从写故事的书,到掌控力更强的电影,前者是创造,后者是控制,可以看出,小千结试图拥有创造能力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些,“电影”就是它结合自身能力改造出来的产物。 现在,系统更在乎的应该是将小千结拿走的那部分能力回收。 否则…… 虞幸想,系统这么忌惮能力外泄,一定是因为那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他猜到的不止这些,有一些话,在考虑了一下之后,他还是没有和系统说。 ——他怀疑系统本身就是阴阳城七个邪神之一。 只有能力的位格非常相近,才会出现彼此吞噬或是争斗的情况,连千结象征都觊觎系统的能力,那么很有可能,千结本体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据说邪神自身是不可以离开阴阳城的,所以才会在各个世界都放上自己的象征或者分身,系统不可能是某个神的本体…… 但在能力与位格上,与邪神肯定不会差多少了。 毕竟虞幸也不了解那些邪神,或许有各种例外呢?【她】不就是么,表面上每一个世界都只放了能够自我思考的切片,实际上他们的思维都是共通的,【她】甚至能直接降临在某个分身上,短暂地骗过阴阳城的规则。 系统如果也是以一种比较特殊的存在形式离开了阴阳城,那会不会是主动分割? 比如荒诞系统和体验师系统原本是一体,但是为了削弱力量装成分身前往阴阳城以外的世界,它们主动割裂,又在逃逸成功后形成了现在这种竞争关系。 想远了。 虞幸将脑海里那些思绪压制下去,他看得出来,系统真的对他非常好——从他吸收了鬼沉树的力量重新和系统建立了连接开始。 在那之前系统对他各种打压的事情他还没忘呢,包括利用亦清来监视他…… 这种态度的变化让虞幸留了个心眼,更何况还有集体叛变的事情在先,他在了解内情之前是不可能给系统任何一点真正的信任的,因此对于系统真身是否为邪神的猜测,也不适合直言。 【如果你不想做主线任务,与其问我,还不如去说服方宵。】 系统并不知道虞幸在想什么,它回答着虞幸的问题,给了一个提议。 【要是你跟方宵说不想继续参加旅行团的行程,他大概会非常高兴,不过你绝对逃不掉他为了你才举办的祭典。】 虞幸又问:“那我的专属支线任务呢,还是一定要做?” 【事实上,如果进行这个支线任务,可以有效降低你的认知扭曲程度,相反,在蛇对方家血脉的渴望中,你有迷失的可能。】 “行行。”虞幸烦躁,“小千结都要学会你的能力还给能力升个级了,你倒是不着急。” 系统沉默两秒。 【电影并不是书的升级,事实上,书可以创造任何故事,它是因为没有掌握真谛,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电影的结构更好用。】 【只因为南水镇太小,以及它能力的不匹配,才没有将书的优势显现出来。书没有弱点,电影才有,它亲自给这个世界留下了最致命的破绽。】 虞幸眼神一动:“直接点。” 【东区港口,集装箱内,有一套拍摄设备。】 系统终于松了口,也不知道这样的提示会对它造成什么损伤,总之,它似乎为此考虑了很久。 【那些设备是蛇将南水镇世界电影化时应规则而生的东西,毁掉那套设备,就能毁掉电影化的南水镇世界,之后,才有机会杀掉蛇。】 【你体内鬼沉树的诅咒力量,可以毁掉设备,除你之外,目前在南水镇里的他人都做不到。】 就算是有着千结力量的美杜莎也不行。 邪神各有擅长,鬼沉树擅长的就是诅咒、怨念、死亡与毁灭,由虞幸来动手,才能保证设备被完全损毁,没有重新建造的可能。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就不能早点跟我说吗,绕这么大个圈子。”虞幸眸光一闪,嘴上不依不饶,一副被系统弄得很无语的样子。 他喃喃道:“电影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患,难怪东区已经被封锁了,就是怕推演者在港口发现那套设备吧。这么一想,‘书’确实比电影更加高级,起码没有这么明显的软肋。” 而且系统正常使用力量的时候,是没有像被巨蟒叼来叼去的那本实体空白书的,更不会有篇幅限制,只能说,是小千结本事不够,连偷能力都只能偷这么一点。 【东区封锁,只要有人试图越过千结设下的封锁线,都会被千结看到。所以这件事情并不容易,你需要完全取得方宵的信任,拿到他承诺分给你的那一半权利,只有这样,才能让方宵直接带你进入港口区,名正言顺地接近那套设备。】 只有自己带过去的人,千结才会放松紧惕吧。 虞幸心里已经有计划了。 就在这时,浴室外传来脚步声,他要和系统说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将乱糟糟的毛巾重新盖在了自己头上。 “冬冬。” 来人先敲了两下门,然后不等他回应,就一边说着“怎么洗了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一边将门打开。 虞幸以一副正在擦头发的动作和方宵对上了视线。 方宵看到他,笑得十分亲切:“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或者在木桶里睡着了。” “就是多泡了会儿,热水在这种天气下实在太舒服了,没忍住。”虞幸擦拭头发的动作轻柔了一些,“然后就,本来想把头发擦干再出去的,它总是滴水,你给我准备的新衣服都要湿了。” 方宵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从虞幸手上接过了毛巾的控制权,像一个真正的温柔的哥哥一样,给虞幸擦头发。 距离接近到这种程度,虞幸知道肯定是方宵又起了疑心,怀疑他刚才在浴室里和 什么人待过,所以刻意接近,闻他身上有没有别人的味道。 比如他的两位一同进入了方府的朋友。 虞幸弯下腰方便对方的动作,果不其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或者说感应到任何特别气味的方宵放松了下来。 “好了,这么干就差不多了,让它自己晾一会儿。”方宵把毛巾拿下来,用手指给虞幸梳了梳头发,“你更喜欢偏长的发型?” “是啊,我们艺术家是这样的。”虞幸笑着说,“我画画的时候,要是不把头发留长一点,衣服怪一点,表情阴森一点,别人都不信那些诡异风格的画作是我画的。” “虽说是刻板印象,但是符合那些人的期望就能让画卖的更好,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以后你可以做你自己了。”方宵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最可笑的谎言。 在南水镇最不可能的就是做自己。 “对了哥,我之前还没有问,如果我就这么留在方府,以后我的画还能卖出去吗?”虞幸忽然担忧起来,“我唯一的兴趣和事业就是画画了,我想让我画作的价值被认可,如果没有人欣赏我的画,活着简直没有什么意思。” “不用担心,你以为我是在哪儿看到印在你衣服上的这幅画的?”方宵道,“南水镇过段时间就会重新恢复通行,到时候会有很多外来人,方府之前的一些合作商也会回来,让他们给你介绍介绍画廊的人?” 南水镇这么多年来不可能和外界毫无联系,反倒是利用认知扭曲,方宵结交了许多可以合作的人。 其中一些甚至可以作为方宵的跑腿人,成为他在外界的眼线。 这些年和弟弟互通信件也正是借着那些人之手,否则就算是寄信都不知道该往哪寄。 “那样就好,我真的很喜欢画画。”虞幸松了口气,“对了,我参加的那个旅行团——” 方宵黑沉沉的眼珠转了过来。 “嗯……反正以后都要留在这里了,我想和我朋友把这次旅程好好度过。”虞幸小心翼翼地瞥了对方一眼,“我决定了,之后就让我的朋友离开吧,他们没有必要被我强行留在镇上,在外界,他们也有他们的家人。” 方宵安静地听完,没有表达出相信或是不相信的情绪,只是叹了口气:“哎……我理解你要和朋友分别的感受,但是弟弟,我更怕你一去就不再回来了。” 你装个锤子,旅行团不是也在你的掌控之下吗。 虞幸在心里吐槽。 在他踏入方府之前,方宵可能并不确定他收到了信件之后会不会回来,或者是什么时候回来,他为旅行团设置的电影情节应该是提前弄好的。 可现在不同了,既然已经知道弟弟是跟着旅行团来的,那么旅行团的戏份肯定会由方宵亲自来盯。 这种情况下虞幸往哪儿跑都不可能,只要有逃跑的意思,被方宵发现后,整个南水镇都会是抓捕虞幸的天罗地网。 虞幸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正好拿旅行团来刷一下方宵的信任度。 “放心吧,我不会跑的,也就剩一天多的时间了,等到旅行结束,我和朋友真的就要分开了。”虞幸语气里难掩失落,又带着对方宵的恳求,“今天的活动游戏我还没有完成,我想再跟旅行团一天,而且明天就是祭典了……” “你要是不放心,就在天亮以后来找我,我们一起参加瑞雪祭。你在信里不是也邀请了我吗?” 虞幸认真地看着方宵,方宵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弟弟马上就要向他撒娇了。 本来也跑不掉。 他就是想看看弟弟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弟弟坚持要和朋友一起玩,在此之前不让他出现的话,那他真的要怀疑一下弟弟是不是在浴室里又想了些什么,反悔了。 但弟弟主动邀请他参加瑞雪祭耶。 这并不像是要逃走的态度,反而的确像弟弟说的那样,既舍不得朋友,也希望能和他一起参加祭典。 那好吧,就给弟弟一点虚假的自由,让弟弟高兴好了。 方宵唇角扬起,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好吧,哥哥很高兴和你一起出去玩,明天一定来陪你,但是今天晚上,你要好好睡觉,别想着大半夜在镇上‘乱晃’,好不好?” “万一被我知道你夜里不睡觉到处跑,我可能又要误会了,就舍不得再把你放出去了。” “你可别这样威胁我,小时候我怕你,现在可不怕。”虞幸脸上明明是达到目的高兴起来的表情,嘴上却非要强硬一点,“你要是囚禁我,我好不容易对你重新升起来的好感就要掉光了,你自己选呢。” “……噗。”身为一只手就能让弟弟无法挣脱的存在,方宵对弟弟这种无伤大雅的嘴硬感觉良好,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比起一个什么听都话却有些疏离感的弟弟,还是这样个性鲜明,会跟他发点小脾气的弟弟更好吧。 他顺势就把威胁说成了玩笑:“好好好,是哥哥用词不当,纯粹的吓唬已经没法让你上当了,看来下次想吓你玩,必须让你反应不过来才行。”“真是恶趣味。”虞幸吐槽,“改天我也会吓你的!” “哦?你觉得这镇上还有能吓到我的事?”方宵挑眉,“看来弟弟很有自己的想法,我等着收到惊喜的那一天。” 虞幸纠正:“是惊吓。” “要是你真的能把我吓一跳,对我来说就是惊喜。”方宵在这方面实在是太自信了,他推着虞幸的后背,很是亲昵地把人给推出了浴室,“衣服喜欢吗?” “喜欢,这个才叫惊喜,原来哥一直有关注我画的画……” 两人的身形和对话都无比融洽,逐渐远去的身影落在刚好经过的老园丁眼里,恍若一场梦境。 老园丁是看着两个小孩长大的。 他是小孩们口中的园丁爷爷,尽管方德明和许婉都不太看重他,只叫他没事干就去做做木凋管理花园什么的,明显是觉得他没什么用处,也懒得费心关怀,但是两位小少爷都很喜欢他。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常年只有木头和花朵的味道,对待小孩总是乐呵呵的,一派慈祥吧。 大少爷方宵从记事开始就被要求学这学那,方德明很看重他,自然也对他非常严厉,许婉性格阴晴无常,不敢对方宵不好,但也谈不上多亲切,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温柔关怀都是浮于表面的应付。 李保姆更不必说,她被创造出来的时候起的就是压制小孩的作用,偷窥、监视,像阴影里的虫子,即使在方宵面前显露出来的恶意并不明显,但只要方宵不傻,就一定会讨厌她。 园丁成了方府唯一一个笑着和方宵讲话的人。 说起来,园丁之所以会留在方府,还是因为年轻时候的一件事。 那会儿方德明还没娶许婉,园丁也只是一个到处游历漂泊的手艺人。 他在南水镇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姑娘,一来二去,实在是因为太喜欢了,就决定留在南水镇生活,和这个姑娘结为夫妻。 他们十分恩爱,平安无事地过了很多年安稳日子,手艺人没了漂泊在外的新奇,也不能再去到处游历冒险,但是妻子的爱和家庭的温暖让他并不后悔这个决定。 可是在他三十岁生日那天,妻子去港口卖编织物件,晚上却没有回来。 他早就注意到妻子在悄悄给他准备生日礼物,满心欢喜的女人每天都为了藏住正在制作中的生日礼物而躲躲闪闪,她以为她瞒的很好,可在手艺人看来,妻子实在是太好懂了。 他都已经准备好,今晚妻子一定会比平时更早回来,给他一个生日惊喜,谁知他等啊等啊,等到生日都过了,依然没有见到妻子的身影。 然后他得知,他的妻子不幸在港口的帮派火拼中丧命,还被扔进海里毁尸灭迹,死无全尸。 手艺人恨透了那个帮派,开始暗中关注那些肮脏的事情,他也每天都去港口摆摊,利用自己的手艺吸引了帮派老大的注意力,借着为那个老大凋刻木凋像的机会,探听到了一些机密。 他隐忍着没有冲动,而是把那些秘密传递给了另一个敌对帮派,试图让对方替他当刀,将仇人杀掉。 可他的小动作早就被人看在眼里,拿到这些情报的敌对帮派年轻老大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手艺人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跪在这个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人面前,回答说:“我只想报仇。” 年轻老大澹澹地笑了笑:“你不是本地人吧,倒是很难得看见你这么有意思的外来者。” 他果然去灭了那个帮派,手艺人成了他的手下。这时候手艺人才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镇上最有名望的方家掌权者,黑白通吃。 可是手艺人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不想跟帮派里其他 . 人一样打打杀杀,满手鲜血,方德明居然也并不强迫他,对他很好,只让他偶尔替帮派跑跑腿,给港口下船的大老板们送送东西。 很快,方德明结婚了,他让手艺人选,是继续在帮派过这样的生活,还是去他家里当园丁,帮忙照顾他的新婚妻子,顺便打理打理房子。 自从妻子死在流弹中,手艺人就只想过安稳平静的生活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面的那种生活,在正式成为方家园丁的那一刻—— 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脑海中。 他每天都觉得很古怪,怀着这种疑惑不安的心情,他在方府当了一年的园丁,忽然在某一天,他看见了一条蛇。 那是一条他无法形容的万分庞大的巨蟒,巨蟒的身躯半透明,就这么毫无阻碍地穿梭在墙与墙之间,勐然间,就在他为此寒毛耸立的时候,那条蛇的蛇头一转,一双冰冷的蛇童朝他看了过来。 对视的瞬间,无数纷杂的记忆朝他涌来,他在这条蛇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方德明的思维,整个南水镇的秘密都在他眼前展开。 原来,这个镇子只是一个故事。 原来,他那样美好的妻子,也是这故事中被一笔带过的路人角色。 原来,港口的帮派之争,不过是方德明无聊之下写出来的游戏,用来打发时间。 原来,方德明之所以在人群中偏偏对他很好,是因为他是外来的……一个并不诞生于方德明想象的真人。 方德明对大多数外来者都并不关注,只有他,不仅爱上了镇上的角色,留在了这里,还为了报仇主动凑到了方德明眼前,让方德明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得知了真相的他,一时间怒与恨都没了资格。 创造出了他妻子的人是方德明,为了玩,间接害死了他妻子的人也是方德明。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前半生就这么过去了,得到的只是一个泡影。 而且那条蛇一定会把他已经知道真相的事告诉方德明的,等方德明回来他还有没有命活都是个问号。 结局是他活了。 方德明好像并不在乎这个秘密被他发现,反而笑着对他说,这样也好,以后就多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了。 他当时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被完全信任,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在他接受了这个秘密的时候,好像就已经被那条蛇标记,他没法把这个秘密对任何人说出口,他的大脑被某种东西影响着,永远都做不出将秘密公之于众的决定。 方德明想要一个真实的人在方府,和许婉不一样,如果说许婉是爱情,那么方德明大概短暂地将园丁看成过友情。 方宵出生后,事情就变了。 方德明的性格开始暴躁,不再像曾经那样缜密,甚至连施舍给一些好人的耐心都收回了——园丁原本很了解方德明,方德明看似冷酷无情,实际上总会给那些善良的人一些额外的优待。 对他是如此,对安眠旅店的店主也是如此,园丁还在帮派帮忙跑腿的时候,就给安眠旅店的店主送过不少东西,都是方德明想起来让他送的。 可是现在,这个人完全变了。 他变得很糟糕,只剩下了对许婉的好,可是许婉也变得很糟糕,阴晴不定,对美貌的执着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方德明忘记了对园丁的友情,越来越忽视他,只让他做好园丁的工作,至于空闲时间,宁愿让他自己玩木凋去,也不想被他打扰。 园丁慢慢地也就明白了,好像只要待在这座府邸中,人们就会逐渐变得不像自己,如同被侵蚀占据,他自己是个例外,方德明想要纯粹的真实的人,不知为何,那种扭曲的力量也真的就没有降临在他身上。 他很幸运的得以清醒着看到少爷们长大。 方宵会在压力特别大的时候来找他,一边看他凋刻木头,一边聊上一些学习和港口那边的事。 小小的方宵还不知道这镇上的真相,园丁也无法说出口,只能做一个倾听者和鼓励者,给孩子一点点温暖。 然后小少爷方幸也出生了。 园丁还记得,方幸躺在襁褓里的时候,方宵有多喜欢这个粉都都的弟弟,哪怕每天精神再差,他也会抽空去看看弟弟。 不过两人越是长大,关系就越不好。 方宵不知怎么的,在方幸刚学会走路,粘在他腿后面满地乱爬的时候,就逐渐没有了笑容。 园丁不知道该怎么劝这种事情,方幸的年龄越大,方宵对他也越凶,小时候抢玩具抢吃的都是家常便饭,长大了开始造谣方幸闯祸、偷东西,甚至说方幸因为嫉妒他,弄坏了他放在桌上的帮派内部某某报表。 这些事有大有小,方幸因此受了数不清多少罪,每当委屈到受不了的时候,方幸也会跑到园丁这儿,抱着他的腿哭。 大一点的时候不哭了,就盯着园丁凋刻木凋的手发呆。 园丁其实想告诉他,每次他那么伤心的时候,方宵其实都在不远处探头看着。 方宵的表情很怪,像是愧疚,又像是不忍,隐藏在这二者之下的还有一丝羡慕。 园丁早已搞不懂方宵了,不愧是被方德明当接班人培养的,他比当年的方德明更加聪明,有城府,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想到深不见底的井。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方幸被许婉一顿毒打后,兄弟两个的关系忽然回温。 那种古怪的感觉从方宵身上扩散到了两个人身上,他们之间仿佛多了一层无言的默契,方宵对方幸的欺负仍在继续,可不知为何,园丁再看他们两个的时候,感觉他们之间的厌恶——尤其是方幸对方宵的,似乎澹了很多。 他偶尔也会想象,如果这两兄弟关系很好,可以在一起打闹玩耍,会是什么样子? 那应该是很幸福的场面吧,毕竟,方德明被影响,许婉似乎有点疯癫,后来加入府中的李保姆就是怪物,而他又是个没用的人。 这两个小孩可以依靠的,其实只有他们彼此啊。 可惜,直到方幸离开家,园丁也没能看到两兄弟好好相处的样子。 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方宵展露了自己的手腕,方家内部形势一变再变,唯有园丁依旧是那个不受重视的边缘人。 他老了。 或许是因为年少时在他这里得到的温暖,成为了掌权者的方宵依旧会叫他一声园丁爷爷,又或许是因为他没用,方宵竟然也没有让那种扭曲人性的力量降临在他身上。 他还是那么幸运。 某一日,园丁看着同样开始失去自我、性格大变的方宵,忽然就醍醐灌顶,想到了方宵小时候对方幸做的那些事的意义。 原来,方宵没有辜负方幸刚学会说话时,第一声叫出的那句“哥哥”。 不是妈妈,不是爸爸,而是哥哥。 他真的已经做到了身为哥哥能为弟弟做的所有事情,甚至,用连一句感谢和一点弟弟的爱都得不到的方式,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年。 园丁更加替方宵觉得可惜,方宵其实一直很想和弟弟好好相处的吧,他们长大以后也可以勾肩搭背地一起讨论姑娘,讨论时事,讨论吃的,互相打打闹闹…… 哎。 在方府这种地方,连这样的景象都是奢望。 园丁看着方宵走到现在这一步,在他发现镇上忽然下雪降温,出现了一些不可控的冻死冻伤的人时,甚至有想过,或许快要解脱了? 他们所有人应该都会和这个世界一起走向灭亡吧,这真是解脱。 对他也是,对方宵也是,对方德明……算了,方德明咎由自取,而许婉在重活一次之后就快乐了很多,每天对着镜子看自己,好像已经魔怔了似的,在方宵开始掌权后,她更是自由。 因为她是由那条蛇复活的。 或许那条蛇早就已经算好了一切,许婉是演员,方宵要做的是电影形式的世界,想要让这个世界稳定,就不能没有许婉这个“演员”做基底。 偶尔,园丁能看出许婉被蛇附身,离开家中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事。 她不能违背方宵的决定,方宵却也不能对她如何。 园丁知道方宵一点也不开心,哪怕是在他和明珠谈恋爱的时候,他也因为害怕明珠得知一切后会离开甚至是自杀,整日惴惴不安。 没想到,就在这解脱的档口。 方幸回来了。 回来后的方幸完全被方宵洗脑,就这样顺从地留在了家里。 更没想到…… 园丁曾经想象过的场景,会在这种情况下实现。 兄弟二人很是亲昵的走在府中,像一场迷离的美梦,只是不知道,这场美梦回不回随着时间化为泡影,变成更久远的噩梦。 “园丁爷爷!你在看什 . 第八十四章 都是你非要我画的 “你说你想跟我聊聊我才来的。” 虞幸往旁边挪了挪,面色并不怎么好看:“我不关心你是不是真的快乐,要聊什么就直说吧。” “哎呀。”许婉似乎被他这种疏远的动作弄得有点不知所措,灵动的大眼睛都暗了暗,“妈妈想找儿子聊天,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虞幸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说,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正不正常你心里没数? “那个,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怪妈妈,你小时候的那些事也确实是我做的不对。”许婉站了起来,此刻没有别人,她的道歉比起在进门那处院子里时真切了不少。 虞幸眉头隐隐皱起:“如果你只是重复的一遍又一遍地说这种话……” “我、我不只是说说的,你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许婉忽然转身,打开了房中的储物柜,弯腰在中层的格子进行了一番翻找。 她背对着虞幸,腰间塌陷下去的弧度几近完美,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就这么明晃晃的,哪怕此时没有摄像机,她也像曾经做电影明星那样时刻让自己处于最好看的姿态。 她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越是在她身旁待得久,就越能感觉到她和死亡前的许婉完全是两个人。 哪怕名字一样,这一举一动,都不似已经过了四十岁的女人会有的状态。 更像个披着少女人皮的怪异生物……虞幸默默捏了捏眉心,看来之前的感觉也没错,许婉现在的想法,或许已经不是能单纯从一个落寞女星角度去推算的了。 因为方德明快死了,她没了任何需要伪装的顾虑,因而任由自己显露异常?还是说她的情况已经没法掩盖,更因认知扭曲而自觉不需要掩盖…… 换了具身体,所以思维也比之前更不似人类了么? 许婉终于找到了她想拿的东西,捧着一个大盒子就走了回来,笑容清甜:“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颜料,画纸,还有画笔什么的,我不太懂画画的事,所以只买了最好的。” 虞幸愣了愣。 精致的木盒——不,这个大小已经可以称之为木箱了,凋刻着镂空花纹的箱盖被许婉漂亮的葱葱玉指打开,里面规矩陈列的,是一些能让美术生大呼有钱的各种昂贵颜料,画笔也是最贵的牌子。 贵有贵的道理,的确是很好的东西。 “小时候我都不在乎你的想法,心血来潮给你买个东西,也不管你喜不喜欢,需不需要,反正就觉得自己尽到了一个母亲的义务。我也知道那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所以我想从现在开始,慢慢地给你补偿。” 许婉眉眼低落,看上去很真诚。 “我一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后来从你哥口中才得知,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有名的画家了,真的很了不起。” “所以我认为,送画画的东西你应该会喜欢……吧。” 虞幸沉默。 许婉抬眸,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暗含着一层隐秘的期待与快要破碎的失望:“不喜欢吗?” “喜欢。”虞幸声音低沉,透着一丝沙哑。 “喜欢就好!那、那这个你会收下的吧?”许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她此刻应该是窗户一打开,就有许多蹦蹦跳跳的小麻雀从里面跳了出来。 那些细腻的情绪分外鲜明,极具感染力。 连重新得到了直播画面的观众们都被她的情绪所感染。 之前在木桶里说话说一半莫名黑屏连声音没了的事已经被弹幕嚷嚷过一遍了,但是弹幕能想到不给他们看的部分肯定是属于系统的秘密,所以也不敢多叫嚣什么,连开玩笑的都很少。 现在,他们的注意力无疑在虞幸和许婉的相处上。 [哇,怎么感觉幸收了她的东西她真的好开心!] [突然觉得除去那条蛇蛇不说,大哥大嫂和现在的妈妈都对他不错诶,我现实里就一个亲人都没有,莫名还有点羡慕是怎么回事……] [冷静,你的思想很危险,永远不要对明知是敌人的鬼物产生感情!] “……”虞幸伸手关上箱子,指腹在箱盖子上的镂空纹路啥缓慢地摩挲。 他眼神幽深,自然是知道收下礼物他的认知会被扭曲,但这个时候,他没有拒绝这份礼物,而是道:“原来你知道怎么才能当一个孩子心中的好母亲。” 许婉站在那里,听了这话脸上浮现一丝羞愧,有些站立不安。 “如果你这份用心是在二十年前有的,方宵和方幸……方宵和我,都能拥有一个更轻松的童年。”虞幸语气不明,似乎有些幽冷,“就算这改变不了困境的存在,起码你不会像压在骆驼上的稻草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那最后一根稻草。” “压死你的孩子。” [是我想错了吗?我感觉许婉送出画画的东西的时候,幸有感同身受的为方家小儿子这个身份惋惜……] [本来就是嘛,总是迟了以后才对人好,早干嘛去了——幸想表达的就是这个吧。] “对不起!”许婉听着他情绪很低的话,眼泪也要出来了,雾蒙蒙的水汽覆盖在童上,眼角泛红,“我知道的,但是过去已经改变不了了,我只能……请允许我在未来补偿你。” 虞幸开口:“方宵呢?” “什么?” “你只是对不起我吗?你对方宵就没有一点愧疚?他也是你的儿子,尽管你没虐待他,但他那么小就要经受方德明的摧残教育,你身为母亲,却在旁边冷澹的像个陌生人。” 虞幸数着:“方德明让尸体出现在方宵面前,逼着他那么小就接触死亡、各种阴暗的见不得光的生意,那时候你在做什么?在保养你的脸吗?” 许婉脸上血色尽退,面对这样直白的指责,她无力反驳,更无法接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笑了笑:“你、你还挺关心你哥哥的,我以为你们的关系要过很久才能缓解,就像你和我之间一样。” “不一样。”虞幸冷澹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坚定,“你们完全不一样,你没办法和他比。” “原来是这样。”许婉眨眨眼,双手不安地纠结在一起。 失落拘谨的皮囊下,虞幸已经想象到她正在偷笑了。 许婉也算有点手段,起码演技这一块儿,层次感很足。 第一次见面那种演过了头显得浮夸的姿态,让此刻的她对比之下可信度飙升,要是不去想这也是演技的一种体现,可能真的会被许婉感动到。 她能故意演得浮夸,也能演出真正细节的表演,毕竟——她可是曾经那么红的电影明星啊。 虞幸猜到千结掌控了方宵大部分思维,把方宵当成一个傀儡后,对于方府仅剩下来的又自由又有地位的许婉也有诸多猜测。 千结是不会允许一个不受控制的人担任方家重要角色的,所以,许婉很可能也被千结操控着,两人之所以看上去有一些竞争性,还是因为他们本人的神智没有完全被替代。 他们都做着他们认为自己想去做的事,其实,却在千结的认知扭曲下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各司其职地做好自己傀儡的工作。 许婉对千结来说很重要,这点母庸自疑。 虞幸还记得他在美杜莎记忆中听到的,那个王老板的老婆曾在以为美杜莎已经毫无意识的时候说过,“她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大明星呢……” 这种话,显然来自于许婉的潜意识。 她正是在红极一时的时候受了腰伤,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演艺事业,嫁给方德明得知真相后一定极为不甘,会怀念当明星的那个时候。 所以小千结的意识一定和许婉有很深的联系,顺便,它也得通过许婉脑子里对于演戏的经验,去组织起如今这场庞大的电影。 虞幸在许婉面前抬高方宵,许婉本人的意识虽然可能并不高兴,但她脑中的千结意识肯定已经高兴坏了,都说只有在别人面前评价一个人,才是最真实的,千结对于虞幸和方宵的兄弟情一定会产生更高的评价。 ——没错,虞幸展现出来的所有情绪,也都是装的。 许婉想演戏,虞幸陪她一起演罢了。 “总之,今天是个好开端对吗?”许婉又问。 虞幸抬眼,勉强应了声:“算是吧,东西我收下了,但还是希望你之后见到我别表现的有多热络,我不适应。” “真好……”许婉把手捧在胸口处,眼珠一转,“或许你是对我的这副外貌不够适应?会不会觉得我不像妈妈,像个陌生人呢?” “原来你心里清楚啊。”虞幸瞥她,“看起来比我还小,要我对着这副皮囊喊妈,我可做不到,不像方宵,呵,我真想不到他是怎么喊你喊得那么顺口的。” [我想起我那一大家子远方亲戚,过年的时候我得喊一个八岁小女孩姑妈……] [我还要喊一个十岁小屁孩二舅呢!] [噗,我也喊不出口,虽然也不能说是丢脸吧,就是怪怪的。] “这也是个问题呢……”许婉苦恼地想了想,“我生下你们的那副躯体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有记忆是原来的……你哥是因为亲眼看着我活过来,所以对我身份的认知一直很清晰,但是你出去了那么久,一回来就让你接受一个陌生女人,确实很难。” 她说着说着,眸光一颤:“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别的关系?” [?细说] [事情开始向着我想象的方向发现了吗……] 虞幸用一个警惕又不解的表情回应了她。 “方德明已经动都动不了了,你哥有你嫂子陪着,这样一看,我们两个在家里其实有一点尴尬呢。”许婉一副临时起意的模样,睁大眼睛,“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虞幸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办法?” “我们现在其实没有母子关系呢。”许婉弯唇,甜甜地一笑,在原地转了个圈,“你瞧,这具身体很年轻,而且比我以前更加好看,在南水镇,再也不会有比我更美的女人了。” 虞幸:“……”其实就在几墙之隔,美杜莎就比许婉更美。 但他就是这么一吐槽,没打算把美杜莎扯进来,显得他好像对美杜莎有什么企图似的,就硬是没吭声。 许婉把他的沉默当成了漫不经心,顶着那张甜美的脸做出一个灵动又自然的撒娇表情:“哎呀~你好好瞧瞧我!” 她上前一步,仗着虞幸坐着比她低,从上至下的俯视他,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虞幸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 [! ! ] [这是做什么??] [她好怪啊,我感觉不是简单的起死回生变年轻的事了,这就是整个人的思维都变了吧!] [美女贴贴,让姐姐也摸摸脸——] [没记错的话,许婉是用很多你口中的美女的身体碎块拼凑起来的,你是真不挑啊lsp基金会的姐姐(°ー°〃)] [放肆!san的手比许婉的脸更赏心悦目,她不配啊啊啊快拿开快拿开!] 许婉的皮肤保养得特别好,几乎连毛孔都看不到,虞幸手一碰到她,她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脸颊绯红。 温热的温度从细腻的面庞传递向虞幸指尖,虞幸内心毫无波动,脸上却闪过一抹惊慌,立刻将手往回抽。 “别动。”许婉却按住了虞幸的手不让他退,虞幸注意到许婉的力气也很大,起码不像个普通人类,因为他装出来的正常成年男人的力气完全无法挣脱许婉。 “你再感受感受?”许婉的小手覆在虞幸手背上,带动着他捏了捏,这张脸胶原蛋白从无,很有弹性,和四十岁的许婉大约是天壤之别。 虞幸大惊,整个人像个炸毛的猫一样弓起身:“喂,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幸,你这么怕我做什么?”许婉轻哼一声,就连有点“不满”的神色,都是闹别扭一样的娇嗔。她用另一只手轻拍虞幸胳膊,“别急着抵触,听我说。” “你瞧,上一个我嫁给了方德明,可现在的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盖棺定论的关系了。”白裙的女人看起来那样清纯可人,说起这种事,却隐隐让人心寒。 盖棺定论的关系…… 不忘居旧事中,提到后来出现的跟随方德明的那个女人,都撑其身份神秘,方德明从不对别人承认她是第二任妻子,因此她的存在总是让人非议。 然而,听过了故事里方德明对许婉的态度,又见到今日景象,虞幸有了一个猜测。 不是方德明不想对外宣布,而是许婉找了借口不让方德明说。反正以方德明对她的喜欢,她只要说“我不想覆盖掉人们对原来那个我的记忆”、“就让妻子这个称呼作为上一个我的独家爱称吧”等类似的话,就能稳住方德明。 然后,她就能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自己现在和方德明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得不让虞幸猜疑,她是不是早就和方宵串通好,要让方德明坐上轮椅,成为等待宰割的羔羊。 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在虞幸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捧起虞幸的手,眼神亮晶晶的:“我现在很年轻,你很难把我和上一个我的身份对应上,这层身份横在我们之间,既尴尬,又让人难过。” “那如果,我们干脆在一起呢?你不会再孤单,我也能拥有新的生活——”她又一次紧挨着虞幸坐下,看到虞幸无论是脸还是身体都僵着,轻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很不对?” 虞幸在这个问题下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道:“你难道觉得,这样做……对?” “如果我还是原来的我,肯定不会提出这种建议的。”许婉攥紧了虞幸的手,竟然显得一派真诚,“但是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啊,你对我,难道真的不会产生半点冲动吗?那好像都违背了天性呢。” [原来女人追男生要这么追的吗?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没男朋友了……] [荔枝,不是这样的!要荔枝啊姐妹] [偶买噶,怎会如此,一进方府,我隐约觉得不对劲,许婉绝对别有用心!] [忽然感觉幸很适合被动,啊,主动也行,算了,只要是和我在一起怎么都行!] [哈哈我好希望幸能像美杜莎会长一样,时常奖励优秀员工,那破镜我一定要去!] 和乱七八糟说什么都有的弹幕相比,虞幸的表情就无语多了。 他真没想到千结真就对他这么感兴趣。 刚蒙混过关一个,又来一个,它的心思是不是太明显了? 忽然想到方德明和方宵都是结婚以后性格变化最快,难道千结是想利用他们夜里大脑最混沌不受控的时候,趁机加深认知扭曲的影响吗? 而现在千结急着把他变成新傀儡,想加快进度,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也频繁的大脑放空。 越想越有道理,虞幸简直想给那条蛇鼓个掌。 真是天才啊,他以后去阴阳城,怎么也得先防着点千结这个老六。 不过明珠那边可以合作,许婉这边却完全不行,他只能拒绝,还得拒绝得符合人设,不能让千结起疑心。 虞幸绞尽脑汁,回想着合适的应对词,他深吸一口气,依旧在试图把手从许婉的控制下抽回来:“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接受不了。” “没试过怎么知道嘛。”许婉竟然真的在试图跟他讲道理,“你想,我们转变关系,你以后见到我,第一个想到的就不会是小时候那些难过的事了吧?” “而且你……你对我有怨气,又不会对女孩子动手,所以你肯定不会直接打我,这样怨气就发泄不出来。我们转变关系,你就有了一个发泄怨气的新途径,我不介意的,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呢!” [这到底是她的报应还是幸的报应(不是)] [麻了,他是不是中了什么桃花诅咒,不会是美杜莎在背后整他的吧哈哈哈哈] [楼上好过分,美杜莎整他干嘛啊笑死了] [你们怎么都在笑,难道真就没人觉得许婉的目的很有问题?] 确实很有问题。 虞幸实在忍不了了,额角青筋一跳,迅速把手往回一抽。 许婉大概没想到他这么坚定,一时没注意,真让他脱离了禁锢。 虞幸拿了张放在小几上的抽纸,木着脸把手指擦了一遍,像是对许婉抓着他手的这种接触都很不适。 从千结到许婉,想得倒都挺美。 是,他知道有些人说什么“在一起”就是如此随便,也承认有很多人的生活就是糜烂,玩得特别花。 可看重感情,不会随便接受他人的也不在少数。 虞幸自己就是,他已经是怪物了,从人格到经历都在不可控时变得一片漆黑,但是起码,他能让他的感情清清白白。 ——可能等他某天真的能放松下来,也会去正视自己的感情,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胡闹得很疯。 但绝不是许婉这样,三言两语就试图将他坚守的东西贬低为欲望、发泄。 他不允许自己就这么辜负未来的人,更觉得许婉这种仿佛听不懂拒绝,一而再再而三自以为是的引诱行为着实令人厌烦。 “抱歉了,你说的这些,我真的做不到。”虞幸扭头,许婉近在迟尺。 他挪向另一边,分开了距离。 “你也看到了,我对你真的没兴趣,至于要和我在一起这种事,也请你断了念头。”虞幸冷澹至极的表情就是对他这番拒绝的最强力的证明。 许婉有点不甘心。 她甚至在疑惑:“怎么会呢,我哪里不吸引你?除了你我之间的矛盾……可是单纯对我的身体,你也能没有兴趣?” “男人不都是不会拒绝的吗?” 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许婉有一种魅力被否定了的焦躁,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自己没有变老变丑。 虞幸没有再说什么,他看到许婉这个表情就知道,她为了给自身的魅力挽尊,能自己给自己找出很多理由。 “我懂了,小幸和别人不一样,很有原则。这说明我的小幸是个真正的好男人呢!”许婉果然给自己想到了借口,然后伸手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是我唐突了,小幸是不是那种想要把第一次留给妻子的人?真是太替儿媳妇高兴了——” “没。”虞幸凉凉地说,“只是不喜欢你而已,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你做过明星,应该知道,就算有一万个人会被你迷住,也总有几个人就是对你没有感觉。” 许婉干笑:“是哦,但小幸的眼光应该会非常挑剔吧,妈妈还——” 虞幸:“我刚跟明珠睡过。” 许婉:“……” 许婉:“?”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茫然地盯着他,然后反应过来,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啊?你刚和谁?” 虞幸澹然:“明珠。” 许婉:“和明珠干什么?” 虞幸:“睡过。” 许婉:“谁和明珠睡过??” “……” 虞幸深吸一口气:“我,刚才,和明珠,睡过。” 许婉眼神一下子变得极为呆滞,不过也就几秒时间,她回过神来,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敢动你哥的女人,而且,你是怎么瞒过他的?” “是方宵主动让我这么做的。”虞幸看了她一眼,“我说了,他和我之间,跟你完全不一样。他会和我分享一切,因为我是他弟弟,我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人。而且嫂子也很愿意,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你,你们……他!”许婉忽然咬牙切齿,“难怪他暗戳戳地阻止我靠近你,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让明珠来!” “明珠哪里有我漂亮,你们兄弟两个的审美还真是一模一样,到底是随了谁啊?” 她震惊到站了起来,在原地来回踱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哥早就知道你要来我这里,所以才提前把明珠送给了你,来截我的胡!” 虞幸:“……你刚说了截胡对吧。” 许婉一顿,慢半拍看向他。 “截胡。”虞幸品味了一下这个词的意义,“也就是说,你对我说的这些是蓄谋已久,而非临时起意,这样才会有截胡一说。” 许婉:“不,我其实……” 虞幸没理会她,而是眸色愈发深沉,摁了摁额角:“而且,这么做对你们都有‘好处’,所以你和方宵才会争抢这个机会。” 他若有所思:“你们难道……又在利用我?” “不不,我对你是真心的!”许婉急忙表明立场,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却成了破绽,眼中瞬间的躲闪也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她说完才想起“你们”指的是谁,又添了一句:“你哥对你也是真心的!他真的很想你啊!” 虞幸眼中浮现冰冷,像是开了个怀疑的头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阴暗:“你不是因为愧疚才对我好,他也没有多在乎我,而是我回来了才能让你们得到些什么,你们合起伙来……” “哎呀!”许婉冷汗都要流出来了,她勾引他没问题,凭本事嘛,方宵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使些手段和她争。 可是要是方宵知道她一时失言,导致他好不容易给弟弟种下的信任种子还没发芽就死掉了,那她会很惨! 本来嘛,方幸刚回家,无论怎么灌输思想,怎么扭曲认知,都还很容易被颠覆,他的意识就像小船,左摇右摆,在观念变得根深蒂固之前,小船很容易翻。 以后他们一定会告诉方幸实情,到那时就算知道他们留他是为了维护南水镇的存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因为方幸也会一心为南水镇好的。 现在却不行。 要是让方幸意识到这一点…… “真的不是这样的!”许婉见虞幸已经紧张到站起来,默默往门口移动,她眼珠疯狂转动,一把抓住了虞幸的手臂,“你听我说……” 她可能并不知道,每次她一开始快速思考,眼珠子就会不受控制地转来转去。 或许是曾经没人告诉过她——南水镇活人本来就少,她能见到的就更少了,所以她一直没发现眼珠的异样。 此时,那两颗乱转的眼珠子已经失去了规律,变得只有毛豆大小,在大大的眼眶中四处乱窜。 美丽的面容瞬间变得可怕又诡异,还带着无与伦比的恶心感,虞幸直面了这个画面,直播间的观众也错不及防。 [我敲!鬼!] [啊啊啊我的美女姐姐怎么这样了啊呕我就知道……] [我错了,刚才我不应该说我对她忍不住,现在我已经是一届正人君子了。] [更喜欢了捏!] [逆天] 虞幸倒是不会被这种画面吓到,他面色不变,继续维持发难的情绪:“放手,我最恨别人骗我——” “我确实对你早有预谋!”许婉大声道。 她的眼珠子悄然归位,恢复了正常,这也意味着她已经想到办法解释:“其实,我……在方德明老了以后,我就发现我还是喜欢年轻帅气的人,而且,方家的基因真的很对我胃口。” 她泫然欲泣,像是为这段撕去遮掩的想法被发现而感到羞耻:“我,我就想,既然我的身体已经换了,那和方德明的儿子结婚也没关系吧?我试过诱惑你哥哥,他,他却喜欢上了明珠……” “有了明珠,你哥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忍了很久了,就想等你回家,和你在一起。” 虞幸适时做出态度松动的表情,嗓子依旧低沉,怒意难辨:“然后呢?” “然后,你回来了,我没想到你比你哥还要帅,我原本想循序渐进,慢慢让你接受我,但你一站在我面前,我就忍不住了。” 女人抹了把眼泪:“我的心思方宵知道,可他都有明珠了,我以为他会成全我,没想到他偏偏让明珠截我的胡,我不知道是不是明珠故意的,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抢!” 说着说着,她蹲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放下尊严想得到你,可是明珠轻轻松松就把你抢走了,她抢走了所有我在乎的人!” “呜呜呜……现在连你也瞒不过去,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吧……糟糕的一面都让你看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哭得这么惨,看起来特别的真情实感。 虞幸隐晦地勾唇,而后收敛笑意,迟疑地低头盯着她:“你隐瞒的,就是这个?” 许婉只哭,耳朵羞得通红,一副没脸见他的样子。 “……好了,我知道了。”虞幸浑身的冰冷悄然散去,僵硬地按了按许婉的肩膀,“别哭了,没那么丢人,我也不会嘲笑你看不起你。” “如果只是这种事,我并不在意,只要我跟你说清楚,我不可能和你做什么就好。” 许婉一点点抬起头,泪眼婆娑:“你不觉得我坏吗,早就对你产生了想法,还瞒着你。” “……对你的道德,我一向没有什么期望。”虞幸抿起嘴,“但是你也不用哭成这样,搞得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你对我的道德没有期望……”许婉脸色一白,哭声止都止不住,“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我只是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然后我就被方德明骗了,我也是被骗的那一个啊!呜呜呜……” 虞幸明白,她显然是发现哭很有用,他好像看不得女孩哭,所以刻意用哭声转移他的注意力,直到他忘记刚才的不信任的想法。 “别哭了。”虞幸眉头又皱了起来,“我小时候你怎么没这么容易哭,总是发怒打我?”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起来,这事没你想得那么丢脸,反正哥哥和嫂子也没顾什么道德,都做过那些事了。”虞幸闭了闭眼,“我真的很不喜欢女孩子哭……行了,大不了我给你画幅画当赔礼。” 许婉哭声一止。 她通红的眼睛抬起来,鼻音很重:“给我画画?” 带着那么一丝演出来的希冀——毕竟她刚刚才说自己喜欢年轻帅气的方幸,自然不能穿帮。 “是肖像画吗?画我?” 虞幸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这样行了吗?” “好……”许婉破涕为笑,有些怅然,“得不到你的喜欢,能得到你亲手给我画的一幅画,也值了。” 这么说,总是会让男人更加心疼。 虞幸可不心疼,他对这么轻易就上钩的猎物连兴趣都欠奉。 之所以在和许婉拉扯了一会儿后突然发难,当然是早有预谋。 从他进屋看出许婉对他的意思,再到用明珠为借口拒绝她,将她惹急,然后抓住了一个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漏洞的词一通“阴谋论”,虞幸一步步地带动着许婉的情绪,也掌控着他们交流的节奏。 他就是要让许婉哭。 根据他的分析,在遇到目的可能会被拆穿的情况时,许婉这种擅长利用自身表情和语言去表达情绪的人,一定会选择以更夸张的情绪掩盖事实。 这其中最合适也最能快速起效的就是哭泣了。 果不其然,许婉选择了装作嚎啕大哭的样子,这样一来,虞幸做了这么多反应和诱导,也就快成功了。 他只要露出一副“你哭了我就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去面对许婉,许婉势必会以为抓住了他性格中的一个小软肋,趁势追击,利用哭来让他怜惜。 最不济也能使他打消一部分疑虑,转移他的注意力,好不再深思,这样才能保留一部分方宵好不容易才给他建立起来的信任感。 如果情况更好一点,许婉甚至会借此继续进行引诱他的行为,比如用不哭来换虞幸松口答应她。 这时候,虞幸再提出给她画一幅画来赔礼,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许婉只会觉得这是自己急中生智,加上演技精湛而得来的意外之喜,绝不会想到,她那个并不喜欢她,对她充满怨气和恨意的儿子,居然原本就打算给她画肖像画。 ——而这,恰好就是虞幸的目的。 谁让系统给他发布了一个这么坑的支线任务呢? 他想给许婉画画,如果直接提出来许婉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可是这么做的话,就不符合他的人设了。 他凭什么要给许婉画画?他给明珠画都不会给许婉画的,在这个谁都心思敏感的阶段,他主动崩人设,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支线任务可以选择一个来做就好,虞幸暂时没打算去选方宵的那个任务,而明珠的任务又要靠后,方德明的任务做了必然产生麻烦,权衡之下,只有许婉的人物有转圜余地。 给许婉画一幅画,再毁掉她的脸,一句话的任务可以分成两个阶段来看。 他今天先把画给画了,之后想毁她的脸,绝对比杀死方德明更简单,因为“死”这个概念,有时候真的很难打破。 他自己就是个例子。 于是,从方宵那里出门,到走进许婉房间,在这条并不算长的路上,虞幸已经将计划做好,并且从进门的第一眼就已经开始实施。 比较意外的是,许婉居然会送给他一箱绘画颜料和工具,这就不用他去明珠那里取他刻意留下的画筒了。 看到那些颜料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主要就是在想,没见过这么巧赶着送死的。 总之,计划的终点和目的,就是现在这样。 虞幸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打开了那个箱子,又找许婉要了张普通的画纸,顶着一副“我明明很讨厌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表情,完美掩饰意图。 许婉眼睛还红红的,撒娇着说:“你不许反悔,你都说了要给我画了。” 虞幸沉默两秒,才艰难道:“……不会反悔。” 他可真是一个被迫才要给许婉画画的可怜人啊,千结,你看到了吗?你不觉得这样的方幸,很好拿捏吗? 他让许婉摆好姿势,下笔构图,心想——来,方幸这么好拿捏,蛇蛇可以放轻松了呢。 画画的时间过得很快。 毕竟不用再面对肢体上的骚扰,而许婉一看他开始画,就自觉保持了自己觉得最好看的动作,说话的频率也不高。 让自己时刻保持美貌,留下来的影像和画面也要是最美的,这种操作几乎已经烙印在了许婉的dnA中。 虞幸得以在很安静的条件下轻松作画。 直到他画了快一半,那些可以扯来扯去扯到任何地方的弹幕才反应了过来。 [等等,他是在做任务吧??] [这个画面忽然就让我意识到,我和许婉一样被幸牵着鼻子走了。] [啊?] [很喜欢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的一句话:啊?] 第八十五章 花店老板与幼年怪物 一幅画画完,也不过一个多小时。 箱中颜料被开启不少,小几上难免沾了一些污渍,虞幸却没管只注意着自己的袖口,没让衣服上沾半点颜色。 末了,放下笔:「好了。」 在那边椅子上凹了一个多小时造型的许婉也轻出口气,放松了下来。 她坐得越久,那脸上的各种我见由怜的表情就越是维持不住,到了后来,仅凭毅力让神情保持不变,毫无灵魂可言。 「我看看~」这边一宣布画完,她就站起身,在原地跺了跺脚,然后凑到了虞幸旁边。 一眼望去,许婉愣了愣,随后又被画中的人惊艳。 san能凭借一己之力以比较小众的绘画风格打出名气,首先,他的画技就是极为漂亮的。 画中的女人靠在高背木椅上,深棕色的椅子和女人白色的短裙形成极为刺目的交汇,而那一双交叠的长腿更是在画中展露无遗。 莹润色调与她真人没有什么区别,上半身稍有歪斜,倚靠着,透出一股慵懒,偏偏那张甜美可人的脸上,又透出一股不安世事的天真,头上的珍珠发卡更是点睛之笔,与同款的项链手链交相辉映。 可以说虞幸不仅画得好,还抓住了许婉最动人的那一瞬的姿态,让画上女人散发出的魅力连许婉都很难再复刻。 不过即便是肖像画,虞幸也没有将san这位画家的特点磨灭,美好得恍若梦境的人像之后,是大片深蓝与幽绿,有些隐隐绰绰的浓雾将一切笼罩,平白为这幅肖像画增添了散不去的诡异色彩。 可即便如此,也抹不去画中女人的美丽,反而让画中人显得更为神秘与危险。 「这……画的实在是太好了。」 许婉看着画中的自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本就如此美丽,还是他的好儿子在画画时更改了几笔,把她的美拖到了新的高度上。 「总归是画画,我不会辱没自己的职业。」虞幸抿唇,还是侧身避过了许婉的靠近。 「小幸,你实话告诉我,这幅画上的人,真的和我一模一样吗?」许婉眼神中有着热切,但是很显然,这股热切已经不再是冲着许婉身体来的,这幅画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你这话问的。」虞幸却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要是一模一样,那我画的大概不是画是照片。」 其实很好看出,画中人的整体风格受虞幸笔触的影响,并不是特别写实的那种,他主要画的是大致的形象和神似与气质。 许婉听了,对着画面发了下呆。 同时,心中隐隐发痒。 如果是画出来的她更美,她真的会羡慕画中的自己。为什么她不是真的长成这个样子呢? 虞幸好像知道她眼神发散是在想些什么,无语地提醒到:「你总不可能因为一个动画角色比你好看,就想长成动漫的样子吧,我画的画也一样,它只是一种画风。」 「我只是太喜欢了,所以才愣住。」许婉眼底的眸光闪闪烁烁,然后露出一抹笑容,「真是太谢谢我的小幸了,有小幸给我画的这幅画就算,十个男人都不重要了。」 目的已经达到,虞幸不想跟她多待,于是提出告辞。 好在许婉一心扑在这幅画上,随意摆摆手:「去吧去吧,啊,对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跟妈妈说,妈妈有信心也可以在亲情的方面补偿你!」 「……」虞幸嘴唇动了动,好像是想说不必了,但最终还是收了声,只提醒道,「画还没干,你就让它放在那,晾干了再拿起来,然后桌上你自己收拾一下吧,这个箱子……」 「放你这就好。」 「诶? 」许婉这才诧异地抬起头来,「你不是说收下了吗,为什么不带走?」 「我准备先去让方宵给我收拾一间单独的空房,毕竟我们都这么大了,再住一间房也不太合适,等到房子收拾出来我再来拿吧。」他又看了看桌上的狼藉,努力地把嫌麻烦的神色收敛起来,轻咳一声,「箱子里的东西,劳烦你一并收拾了。」 「当然,这么点小事我肯定能给你打理好的。」发现儿子在叫自己做事,许婉的开心神色倒完全不用作假。 这才是接纳的开始呀,只有不那么客客气气或者是疏离到见都不见,小幸才能快速融入方府。 虞幸冲她点了点头就要离去,看着虞幸的背影,许婉像是忽然想了起来:「你要去看看你父亲吗?」 虞幸脚步一顿。 「嗯……我知道你讨厌他,我是想说……你不在的这几年,方德明也偶尔会念叨念叨你。」许婉语气忽然暗然,「现在你回家了,他却已经病重到了这个程度。」 虞幸转过头,给她留了个情绪不明的侧脸。 许婉却又笑起来,清纯的打扮掩饰不了她语气中的娇蛮凶狠:「正好该成这个时候,好好的去落井下石一番吧~或者就像你哥哥说的,拿把刀往他身上刺个十来刀的出出气?」 「呵。」虞幸发出一声低笑。 许婉便知道,这番话虞幸是喜欢听的。 似乎哪怕没有像方宵那样从小就接触到血腥的事情,他还是并不介意亲手拿刀捅人。 许婉对于方家,对于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孩子都已经有足够的了解,那种疯狂和冷酷几乎就是这家人基因里携带的特质,平时隐藏得再好,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会凸显出来。 虞幸终于关上了门,从许婉的视线中消失。 许婉却十分高兴,毕竟家里有方德明这个吸引仇恨的靶子可真是太好了,小幸心中的气最好都冲着方德明撒去。 …… 从房间出来,虞幸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这方府在面积上一般,但相比于住在此处的人来说,有些过于空旷了。 除了方家这几个,加上一个外来的老园丁,居然便空无一人。 他们似乎只保留了宅子,一个下人都没有。 这样的宅邸没有下人打理就会变得非常糟糕,而且也不太方便,虞幸现在想找个人问问方德明住哪里都找不到。 装修又这么破旧,这些年住在方府里的人难道真的在过古代生活吗?这离现代生活的质量也差太远了。 反正他是没见过哪个府上能这么冷清,也毕竟是古代的建筑现代的世界观,每件事都需要所谓的主人家自己做,充分的表达了什么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虞幸甚至开始怀疑起刚才的洗澡水是不是方宵帮他倒的了,转念一想,对方应该有能力凭空创造木桶这样的「电影道具」。 不过许婉那句话倒是给他送了个好机会——他通过许婉的提醒想起了府上还有个曾经虐待他的方德明,于是一时心头火起,打算直接去找点麻烦,但因为不认识路,所以在府上到处乱逛了一会儿。 这理由,很充分。 哪怕他被方宵发现,问起来,他也有足够的动机这么做。 虞幸当下便开启了闲逛模式,哪怕他猜得到方德明的房间一定离许婉的不远,但还是脚步坚定地走出了许婉的院子。 说起来,偌大一个府邸,再往上两辈的家卷估计全被方德明弄死了,现在只剩下几个人在住,大部分的房间都空着,那么还有一些在正常府邸中必不可少的位置呢? 厨房、洗衣房、茅厕、柴房等等…… 虞幸思索两秒,有意无意朝着整座府邸 在靠后的院子走去。 他有点想去方府的祠堂看看。 根据一些镇民的只言片语,虞幸得知方家小少爷小时候犯了错,不仅有几率喜提挨打大礼包,还有几率获得祠堂一日游。 小少爷跪过的祠堂恐怕比方宵进入祠堂的次数还要多,因为方宵犯了错,方德明会严厉地纠正,但方幸犯了错,方德明只恨不得他消失在眼前,有多远滚多远,黑黢黢的祠堂就是个好去处。 虞幸脑子里还记了些阎理他们之前进入方府得到的情报——虽然在剧情上一点作用没有,但起码能勉强算半张地图。 他就这么走啊走啊,在每一个带了些许药味的房间门口徘回一会儿,再敲敲门,没有人应的话就换下一间。 很快,他就走到了疑似祠堂的位置。 照理说,方府祖上也是有个将军的,最初的繁华与敬意就源自于方家那位战功赫赫的老祖宗,所以其他地方再简陋,祠堂起码应该是郑重而庄严的。 可是虞幸确实找到了祠堂,但这祠堂的破旧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不知道到底多久没人来过了,祠堂位置偏僻不说,灰尘也很大,已经有许多杂草和青苔在地面与墙壁上蔓延。 周围的廊柱都被虫子啃食,坑坑洼洼的,没一处好地方,甚至到处都是蜘蛛网,越往里蛛网越厚。 府邸中其他地方看不出时间的痕迹,在这里倒是能体现出几分荒凉。 虞幸让自己在这一幕前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犹豫地、轻手轻脚地往祠堂里面迈去。 奇怪。 推演中往往越特殊的地方越危险,方府是南水镇最特殊的地方,而眼前的祠堂又是方府中最特殊的地方。 他本以为靠近了祠堂周遭氛围会更加幽冷,谁知一步踏出,反而是浑身一轻。 空气中干燥的风缓缓拂过,有一只小蜘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他身前的地面经过,虞幸没有脚欠的去踩他,而是仔细地打量周围。 太奇怪了。 这里的空气没有任何被阴冷侵蚀的感觉,温度也正适中,微小的植物肆意生长,肉眼注意不到的各种小虫子都在此活跃。 这似乎是非常接近现实的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忽然从推演副本抽离,来到了现实中一处荒废许久的院子。 正是因为这点才奇怪,方府现在被千结掌控,人呢……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正常,其他地方别说蜘蛛网了,连个小虫子都见不着,恐怕在那种鬼气森森的地方,大部分的虫子都活不下去。 这里却如现实一般正常。 玩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了。 虞幸又往前几步,越发觉得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祠堂附近似乎真的没有被任何气息笼罩,好像已经被完全遗忘了。 祠堂大门紧闭,门前有一个挂锁,松松垮垮地垂在那里,也就是说祠堂并没有被锁上,任何人都随时可以进去。 偏偏这荒废程度就是在告知他,除了小时候经常要跪祠堂的方家小少爷之外,其他人都不怎么来,甚至是不来。 他眸光沉静,伸出一根手指抵开了未上锁的房门,一股灰尘便随着厚重门扉的开启而爆发出来。 虞幸及时偏头一退,等那些灰尘又沉淀下去,才迈向了里间。 以前在最虚弱的那段时间,他被灰尘呛到少不了得咳个惊天动地,而今日灰尘已然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他却仍然保持着躲避的习惯。 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明显的洁癖作祟。 该说不说,他挺喜欢方宵给他做的这套衣服的,还不想那么快弄脏。 进入祠堂之后,除了微薄的日光,里面就只剩下一 抹黑色。 空气中传来木头发霉的味道,并不严重,虞幸耸耸鼻子,又闻到了澹澹的蜡味。 他其实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因为这里的暗是真正源自于光影带来的暗,没有参杂任何灵异力量。 但他还是走到蜡味最浓的地方,假装是伸手摸索才摸到了放在台上的烛台,而后又摸了摸,成功拿起了烛台边放着的火柴盒。 不知这盒火柴已经在这里待了多少年,屋子里的木头都发霉了,想必火柴也早就不能用了。 ——对正常人来说。 虞幸从火柴盒中抽出一根,往盒子侧面一滑,「扑哧」一声。 跳动着的明黄光亮就汇聚到了他手中细小的柴上。 用火柴把烛台上的蜡烛点燃,他如法炮制,很快,漆黑的屋子就一点点亮了起来。 虞幸忽然觉得这件事儿干的有点熟悉,好像他之前在关村外的小祠堂里,也做过一模一样的事。 这也算是习惯了,进入祠堂这种建筑中,他总是习惯让空间看起来亮堂堂的,否则就好像会被祠堂中散发的幽冷感包裹。 或许是因为骤然从阴冷空间进入正常空间,身体在不经意间放了松,大脑也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所以,虞幸目光落在面前的烛火上,居然走了神。 他想起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曾经有段时间,他就很害怕那种一个人在黑暗中坐着,周围却好像有很多人在看着他的感觉。 那是在他经历过伶人放火,实验室出逃,兜兜转转,几年后回到家乡时的事。 他自己家中的东西被烧毁了许多,留存下来的有价值的事物全被市内的博物馆拿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全家除了他没一个活口,而他又失踪,基本上默认整个房子都变成了无主之物。 虞老爷最好的一位旧交,替他们这一家惨死的人收敛了尸骨,骨灰便放在了这位旧交名下一处房产中,还给立了牌位。 虞幸没有勇气去博物馆里参观他家中的旧物,却带着不知名的心情悄悄去看了家人的骨灰。 为了不被发现,他是大晚上去的,非人的敏捷让他的潜入异常轻松,他很快站在了那栋房子里留给虞家人骨灰、牌位、香炉的房间。 那位旧友是虞老爷少年时期的同窗,之后在生意场上也多有照拂,两人确实是为数不多的,很难得的真心朋友。 这房间直接被布置成了一个小祠堂的模样,并不曾亏待骨灰盒中的人半分。 那时候虞幸的夜视能力并不算突出,伶人对他的改造所带来的影响主要是他的大脑、思维和身体强度,五感虽然有所强化,可夜视不是异变方向。 所以虞幸站在房间里,只能看到骨灰盒和灵牌们大致的轮廓,之前不知是谁来祭拜过,香炉中的三只香还剩下一点点尾巴,小小的光点忽明忽暗。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又坐下了,没有困意,于是睁着眼睛盯着那牌位,直到香燃尽,化为一片灰。 黑暗里的最后一点光都没有了。 他和这些阴阳两隔的家人,也有几年没见了。 真是好笑,伶人是针对他来的,家人们全死了,他还活着。 他活着,替家人收尸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他到底有什么用呢? 黑暗中的虞幸开始觉得周围在慢慢变冷,他还要抑制着来自身体内部缓慢崩溃的痛苦,不让自己因为这种痛苦发狂杀人。 越是这样,他越能感受到自己和曾经的不同。 已经回不去了。 最恐怖的就是,才几年过去,他的脑子里 还清晰的印着被伶人抓着头发看火光漫天时那悲愤绝望的感受,却已经记不清和家人相处时的丁点快乐。 家人的影子在慢慢澹去,唯独仇恨逐渐清晰。 虞幸知道,他会变成一个很糟糕的怪物。 都是因为他,家人才会死的那么惨,可他却毫无廉耻的,就要把他们的感情忘了。 他的面前是骨灰,是灵牌,背后却好像多出了几个看不见的人,用怨恨的目光凝视着他的后背,他的嵴梁。 那些影子会对他指指点点,对他疯狂唾骂,甚至愤怒的让他滚出去,不要玷污了这里。 黑暗中好像多出了无数双眼睛,眼睛们用各种各样的情绪盯着他,有的愤怒,有的平静,有的失望,有的讥讽。 逐渐的,虞幸耳边仿佛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窃窃私语,他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这黑暗可怖,比他一个人蜷缩着度过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可怖。 虞幸被自己的幻觉惊出一身冷汗,他狼狈地起身,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出了这间小祠堂,从此再也没来过。 出去之后,他暂时没有离开,而是在这座城市中游荡。 说起来,他和花宿白第一次认识也是在这时候——虽然现在看来这是他单方面的第一次。 所以,回忆起祠堂这件事,他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花宿白。 虞幸还记得,自己那时是个很自闭很阴沉的性格,浑身都是刺,时常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唾弃,又对人类有着本能抗拒。 因为脑海中各种暴戾的思维根本压不下去,怪物的狂乱与人类的理性不断拉扯,他不仅对别人凶,对自己也凶。 花宿白是那时候唯一敢接近他的「路人」,一开始他没把这人当回事,谁知道对方却总出现在他面前,每次都只能得到他的冷脸。 可是花宿白好像很闲,不管被他言语攻击多少次,下次来找他仍旧是笑得很温柔,仿佛有着无限的包容。 就算再独来独往,不在乎周围的人和事,但被同一个人天天偶遇也还是让虞幸对花宿白产生了印象,他警惕性很强,猜得到花宿白就是故意的,更没个好脸。 尤其是,他当时真的很讨厌这种平时脸上就挂着笑容,内心却不知在盘算着什么的家伙,这样的表里不一只会让他想起伶人,每每想起,那股恨意都会多加一分。 一天两天是这样,一周两周也是这样,到了第三个月,虞幸依然没有从继续和他偶遇的花宿白那里感受到恶意,而且对方好像真的很闲,明明举止行为和谈吐都极有涵养,可在缠着他这一点上,真的比街上的小泼皮还要死皮赖脸。 他记得花宿白当时笑着说:「难得遇见你这么独特的人,不交个朋友或者多了解了解,就这么放跑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想了解我?」这么久的纠缠终究还是起到了作用,虞幸也忍不住了,第一次接了他的话。 花宿白温文尔雅地点头:「对呀,在茫茫人海中,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你,觉得你很符合我的眼缘,还有你身上那种奇怪的气质……让我觉得很好奇。」 然后他就被虞幸骂了。 虞幸骂得还很脏,主要就是在骂他吃饱了撑的,脑子有坑,自己的日子不过非要天天来打扰他的清静,要是实在闲的没事干,就去自个杀玩。 花宿白一点都没生气,以一种大哥哥看不成熟的小孩的目光看着虞幸,温和的说:「可是我觉得你并不喜欢这样的清静,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 就是这一句话,让尚处于极不稳定状态下的虞幸从此默认了花宿白在身旁叽叽喳喳。 谁知道呢,自觉已不是人类,习惯了独来独往,却偶尔会看着路上的人们 发怔的绝望小怪物,居然会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而将所有怀疑抛弃以后,心甘情愿接受对方的善意。 就像是受了委屈,在别人的指责谩骂中都扛着没哭的人,忽然被安慰了一下,眼泪就止不住了。 全世界的黑暗都可以靠冷硬的心去抵挡,唯独那一点稀松平常的微光,却能洞穿防线。 之后一段日子,虞幸克制着脾气,克制着让他头脑昏沉的暴虐感,无论怎么冷着脸说话,也没有让自己真正伤到花宿白。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 的葱油饼,这东西油油的,咬一口嘴唇上要难受半天。 但是这次他没有避开,咬下一口之后,让那些不好的词也跟着一起被嚼碎,吞进了肚子。 越缺乏安全感的人,越容易在某一刻对人产生依赖感,然后就会不顾一切的,愿意将自身所有都奉献给对方。 古代的忠仆大抵是如此。 虞幸真的有想过,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也不知道究竟要去做什么,那干脆就留在花宿白身边,以怪物的力量保护花宿白。 他又不笨,自然看得出花宿白不可能仅仅是一个花店老板,在这动荡的乱世,隐藏身份的人有很多,大抵是各有各的目的。 或许花宿白是为了得到他的助力才对他这么好的,可是没关系,如果这一切都是明晃晃的笼络人心的计谋,那虞幸承认花宿白赢了,他被笼络了,他愿意当一把剑,或者一面盾牌,替花宿白完成所有要做的事情,看对方风光无限地过完这一生。 然后他再恢复一个人流浪的生活,再去想那飘渺又刻骨的仇恨。 ……如果花宿白没有忽然用那朵花控制他,让他明白原来花宿白也不是寻常人类的话。 他真的会付出一切。 可是偏偏……偏偏就在得到了他所有的信任之后,花宿白顽劣又残忍地把这些信任摔了个粉碎。 虞幸可以接受花宿白是因为某种目的接近他,可是花宿白非要选择最伤人,也最能让他心寒的那种答桉。 温柔的假象被这位花店老板亲手撕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拿真心当回事的乐子人。 因为接了一朵花而被控制之后,花宿白笑嘻嘻的嘴脸让虞幸的眼睛重归黑沉。 「喂,小家伙,别这样看着我,我可是为了你好。」 「再这么下去,你真的要被我卖了还给我数钱了,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嘛,也确实想跟你交个朋友,但是看到你看我的眼神,我都觉得你有一点可怜。」 「只是对你好一点,你就要成忠犬了,这么容易被收服可不行,你呀还是经验太少,看看我,现在感受到人心险恶了吗?」 只要是真心的,哪怕有目的也没关系。 虞幸冷冷地听着花宿白在他耳边说话,身体因为黑玫瑰的控制而无法挪动,只有眼睛还自由着。 可是,原来他只是在耍他。 比圣母、虚荣、受虐癖更加恶劣的理由。 原来只是在耍他。 那些话都不过是在哄骗他罢了,在他身上看到了乐子,于是骗局结束。 「咦,好凶的目光。讲讲道理,我已经很善良了,所以才会直接打破你对我的美好幻想,而不是在把你骗的特别惨以后再丢掉你,相信我,一定是后者更让人难过。」花宿白说,「我真的真的真的是要跟你做朋友的。」 …… 蜡烛的光芒在虞幸眼中跳动,他轻笑了一声。 很久没去回忆这段往事,现在想来,居然半点没忘。 花宿白真的曾有机会驯服他——在他涉世不深,没体会到太多老怪物们的顽劣伎俩,刚好是最缺乏安全感也最迷茫的时候。 他们将不仅仅是朋友,他会低头,会以更低的姿态成为花宿白的拥趸,因为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抹强势挤进来的光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但花宿白似乎在察觉了他的心态之后,就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反而将恶劣的那一面无所保留的向他展示。 正是这个选择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巨大的偏移,虞幸重新变回了那个阴冷的刺猬,尖刺甚至比之前更硬,尤其要刺花宿白。 但这回不是 因为诅咒带来的负面影响,而是一种接近与恼羞成怒的情绪。 因为那被当做了玩笑的真心,虞幸再也没有犯过蠢,轻易将信任交于他人。 但花宿白还在他身边蹦跶。 那种让他捉摸不透的能力实在太危险了,虞幸不喜欢被人当做猎物玩弄,惹不起干脆就躲,可这个狗皮膏药实在太不要脸了,他每去到一个新的地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花宿白找到。 花宿白曾经在他身上成功的用出了两朵花,一朵,控制着他去了博物馆,直面他家人的遗物,要他破除心魔。 另一朵,控制着他在四月四号给自己买了个蛋糕,被迫唱了生日歌,因为是被控制着唱出来的,那个音调奇奇怪怪,花宿白对他那隐含怒气的面瘫脸笑了半宿。 末了,还很不要脸的蹭了他的生日,说:「我不记得我生日是什么时候了,但是你的生日我过得很开心,那以后我也四月四号过生日吧,明年记得买两个蛋糕哦!」 不知道哪一秒是伪装,哪一秒是真心,当时还不懂得分辨的虞幸干脆将花宿白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都当做伪装来看待,这样最安全。 花宿白没有害过他,也真真切切是将他从最深的泥沼拉上来的人,哪怕是控制他,也是在他不够成熟时替他做了最正确的决定,或是留下一点很是珍贵的生日记忆。 关于这一点,他很感谢对方。 可是虞幸有他的骄傲,他讨厌欺骗,讨厌背叛,已经有一个伶人的前车之鉴,花宿白伪装成光来欺骗他这件事同样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之后是很漫长的拉扯。 他的诅咒在体内反反复复,也让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极端的割裂中。 花宿白都能将他从地狱边缘拉回来,告诉他人间还没那么糟糕。 但是对方又在时刻给他挖坑,想要将那对他来说是耻辱也是帮助的黑玫瑰再一次送到他手中。 虞幸认同他是自己的朋友,于情于理,花宿白帮了他太多的忙。 但也是敌人。 是对他有所图谋,等着看他乐子,让他永远不会再相信的敌人。 或许,最开始的目的并不代表着之后相处的目的。 一开始花宿白可能就是觉得他有趣好玩,所以在他身上找了个乐子,后来则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真心想和他做朋友了——不是强制的帮助,不是看心情戏弄的「小家伙」,而是平等相处的朋友。 虞幸每一年都在进步。 他的心智在百年的磋磨中已经完全成熟,没人再能看得透他。 相反,他发现自己好像能看透一点花宿白了。 包括花宿白似乎在为最开始的选择后悔,隐晦地跟他表达歉意,想取得他的原谅,然后让他毫无芥蒂的做好朋友。 这种事。 想都别想。 虞幸从来不会回头再去找寻什么,他给所有人的机会都只有一次,选择是自己做的,也要自己负责任。 因为他很冷酷。 他本质上就是个不通情理的怪物啊,哪来那么多人情世故,能把人类的感情再找回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是再希望他学会「谅解」、「宽容」,未免是强人所难。 不管花宿白怎么想,在他心里,花宿白既是朋友也是敌人,得知了单棱镜会长究竟是谁之后,朋友这个定位,大概是要彻底取消了。 那些帮助他的过往,忽然很像商品卖出去以后的售后服务。 他以为的善意,原来是羞愧啊。 又笑了一声,虞幸才彻底将纷飞的念头收回来。 大概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花宿白一起进入同 一个推演吧,体验比较新奇,所以他才会想到那么久远的事。 点完了烛火,方府的祠堂一片明亮,虞幸这才转身,朝着刚才被他刻意忽略掉的那一排排灵位看去。 这是很正式的宗祠。 在灵位下方的地上放着两三个团蒲,虞幸想,方家的小儿子曾经大概就是在这些团蒲上罚跪的。 他轻轻地走过去,视线扫过灵位上的牌子。 每一个牌子上写的都是方家死去之人的名字,牌子上已经积了许多灰,连上面凋刻的字迹都变得模湖不清,难以辨认。 而在最上方,只放了一个牌子。 并不显得孤单。 只是放在那里,就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看到那个牌位的瞬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受从虞幸心底涌起。 他似乎从中看见了……凛然杀意,和万丈豪气。 那股气,仿佛足以抵挡千军万马,抵挡一切邪祟,镇守一方。 www.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第八十六章 你真是丰富多彩 方…… 虞幸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这块牌子上的名字。 可是灰尘实在是太多了。 他思索片刻,一缕诅咒之力从指尖飘出,缓缓朝着牌子拂去。 临近碰到时,却停了下来。 虞幸想把上面的灰吹散,平时这种事只要他心念一动,无形的诅咒气息就能扫清所有。 面对这块灵牌,他却不想如此随意,所以才把这一缕诅咒当刷子,试图精细地刷一刷。 可即便如此,在诅咒靠近牌子时,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排斥。 排斥力并不强,他只要想,这么一块小牌子根本挡不住他的任何动作。 是诅咒之力顺应着他的潜意识,不愿意强行触碰这块灵牌了。 无论虞幸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在听说过方家祖上这位将军的事迹,现在又亲身体会到了这位将军死后的余威后,他都愿意给这块牌子一定的尊重。 黑雾沉回体内,虞幸撇撇嘴:“了不起了不起。” 轻声抱怨着,他还是俯身,在周围的烛火掩映下用手指一点点将牌子上的灰抹了下来。 几下之后,他的指腹已经一片漆黑。 但牌子上雕刻的名字,是逐渐清晰了起来。 【镇西将军】 【方巡生之牌位】 方巡生。 这就是那位将军的名字了。 虞幸望着这三个字,歪了歪头。 这将军当年立下的战功,应当不小。 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多年以后,还能以一块牌位之身,从千结分身手底下保住这祠堂的一块地。 没错,虞幸已经想通了。 祠堂之所以荒废,恰恰是因为没有被任何灵异力量笼罩,千结不可能也有“尊敬”这种情绪,它不涉及这一处,只会是进不来,而不是不想进。 小千结的力量强大,不至于拿方将军的牌位没办法,那么,应该还是和方家血脉规则有关。 小千结本体不怕牌位,可是被它控制的方家人,被老祖宗牌位死克,也说得通。 总之,应当有某种规则,让小千结只要还想控制方家人,就不能对方将军牌位做什么坏事。 被控制的那部分方家人,要是感受到方将军的气息…… 虞幸余光看到脚下的团蒲,眸光一动:“方幸能走得那么顺利,除了方宵的作用,是不是也承蒙你庇佑呢?” 牌位静悄悄的,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方家唯一受影响不深的人走了,其他人,在那条蛇的认知扭曲下都不会来,所以,也就没人再祭拜你——” 虞幸说着,又看了看下面几排牌位,改口:“祭拜你们。” “你和它们说话,它们也听不懂啊。”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虞幸笃定方家没人回来的情况下,简直是惊悚。 虞幸脸色一肃,猛地转头。 被他推开的祠堂门缝里,映入了一件白色的医用大褂,那张脸只露出半边,平平无奇的容貌,却有着一双让人不敢直视的混沌眼睛。 天光在医生身后,使得他背光而立,似乎生出了一股无法形容的邪异。 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印象,虞幸眨了眨眼,医生的脸就重新变得模糊,无法被大脑分析捕捉 但他脸上大约还是带着笑的。 “吱呀——” 医生伸手把门缝推大,就这么毫无阻碍地跨过门槛,迈入祠堂中。 脚步声在空旷静谧的房间里回荡着,哒,哒,每一步都是一样的频率。 瞧医生的样子,似乎十分从容不迫,没受半点影响。 “这牌子只是因为和将军有名义上的联系,才生出了一点护佑之气,不是将军灵,也没有将军魂魄。” 他来到虞幸身旁,并排而立:“无论你说什么,它都无法回应你。” “……伱怎么来了。”虞幸眼中警惕褪去,没好气地把头扭回来,“不是在方德明那儿给人下黑手?” 医生叹息:“我是医生,来到方府都是为了治病救人,请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虞幸嗤笑:“哦?治好了?” “……没有。”医生很是真诚,“方先生的病已经没救了,我只能,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从理论上来讲,他为方德明续命,确实是治病救人了。 可从事实来看,给方德明续命,就是给方宵他们更多的时间去折磨方德明。 虞幸懒得玩这种文字游戏,他转身面对医生:“我已经知道你给明珠维持清醒的事了。” 医生悠悠道:“是吗,做好事被你发现了,不用谢我,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虞幸勾唇:“不谢,这是你应该做的。” “……” 在打嘴炮这种事上,几个医生都比不上虞幸。 让医生陷入沉默,虞幸心情愉悦,接上刚才的话头:“为什么帮她?” 医生也转身,与他面对面。 “‘我’本来只是一個平常的医生,应聘到医院,做着平常的工作。” “直到虚假的南水镇完全形成,符合了一个独立‘副本’的要求,【祂】的分身就在‘我’身上降临,形成了现在的,我。” “我既是人类,也是邪神分身,这两种认知在我脑海中融为一体,我明白了我的任务,而离废弃这具身体的那一天,还有很远的距离。” 医生一定又笑了,虞幸直视着他的脸:“所以?” “所以我不能让自己太过无聊。”医生站得笔直,“某天,我感应到南水镇里出现了第二个和【祂】有关的事物,当然要来看一看。” “明珠和【祂】有关?”虞幸挑眉,“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缘分吧。”医生不疾不徐地说,“人类,是拥有无限可能的群体,所以不管是哪一个邪神,都和人类脱不开关系。包括镇上的小蛇……它擅长意识和认知领域的能力,而这也是以人类为主体诞生的力量。” 换成外星人,人类可能根本理解不了外星人的身体构造和思维载体,甚至外星人的“身体”并不叫身体,“思维”也并不叫思维。 邪神千结再强,祂也拿没有认知与意识的“存在”毫无办法。 “因为只有人类体系,才会产生神、信仰等概念,那么……” 医生微微抬头,虞幸感觉医生的视线也落到了他身上:“每一个人类,都有可能在不接触任何媒介的情况下,获得邪神们的能力。” 虞幸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不过,仔细一想,确实有人不加入荒诞系统,就天生拥有一些特殊能力。 比如…… 在雪山遇到的那位言灵妹子。 她就是从小特殊,却非推演者。 “这种可能性很小,每一个世界,都不一定能找到一个,但你也知道……”医生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千千万万个世界,总有例外。” “明珠就是意外?”虞幸双臂环胸。 “嗯,她在极度恐惧的瞬间,大脑忽然窥探到了【祂】的一角,而后就被污染了,如果没有我,她会脱离人类范畴,变成一个不可名状生物,将南水镇本该遵循的轨迹打乱。” 医生道:“这样的话,我也要提前被废弃,【祂】就让我这个分身意识,去遏制明珠的污染。” “她告诉我这一点的时候,还以为是你替她抵挡了千结的认知扭曲。”虞幸听明白了,“原来她从那一刻起就已经免疫了认知扭曲,你给她治的,是污染。” 医生微笑默认,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记录板,木板最上方有个大抓夹,一叠档案整整齐齐的被抓夹固定住。 他翻了翻,在某一页停下,念道:“明珠的污染是初期,她的污染源来自于大脑的想象,离真正源头很远,没有身体上的接触。因此,只要脱离危险环境,并且不再想象到污染源,污染有机会停止。” “简单来说,她还有救。” “……哦,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虞幸语气平静,似乎对此并不关心。 “我以为,你有和她有关的任务要做。”医生收回记录板,冲他微笑。 虞幸不置可否。 他刚才听到明珠是被【祂】的力量污染,确实想到了自己的支线任务。 有一条就是,将明珠带离南水镇。 很显然,关于明珠的这条任务是一个拯救型的任务,如果明珠能在南水镇问题解决之后还活着,那么她就有机会迎来自己崭新的人生。 这是很好的结局——对明珠来说。 可如果明珠已经被污染,并且这种污染没了医生三天一次的遏制就会加重的话,那不过就是从一个地狱跳转到了另一个地狱,想来明珠也不会愿意看着自己逐渐变成怪物。 他刚才都在想,与其给了希望再踏入绝望,不如就让明珠死在南水镇,起码能在身为人类的时候死去,不必经历更多的痛苦。 好在医生最后说,她还有救。 这倒是暴露了医生对系统存在的了解程度,一开始见面,医生将他认成了另一个邪神放在这里的象征,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想必一夜过去,医生已经完全摸清楚了旅行团的身份。 甚至猜到了他的任务。 虞幸是不会让医生在他身上得到太多肯定信息的,他并不回应医生的这个说法,反倒是话锋一转:“换句话说,就算你不是要跟着我,也会常来方府。” “是的。”医生回答得理所当然,“旅行团不来的时候,这里的时间也在流动,我既然是医院的医生,当然要为镇上的人看病。” “方宵整了方德明之后,请我来是打算假模假样地做给镇民看的,我身为全镇唯一一个拥有医术的外来者,自从在南水镇定居,所有外来居民的病都要经我之手。” 南水镇是假的没错,可在冰冻重临之前,来来往往的人中大约有五分之一是真实的人。 有些人是来旅游的,有些人是途经港口的,有些人纯粹是徒步爬南水镇周围的山时意外发现这里的。 运气好的过客只把这里当做普通城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还有一部分,要么是和某个镇民产生了感情,决定在这里结婚定居,要么是被方宵看中了某方面的能力,扭曲认知将其留下。 被创造出来的演员证明不会生病,不需要医生,但真人会。 想要蒙蔽这极小部分的真人镇民很容易,适当的做做样子,让那些人感觉不到异样就可以了。 “现在呢,镇上还有外来镇民吗?”虞幸疑惑一瞬。 寒冷降临,恐怕大多数的真实居民都被冻死了吧,他们不像演员镇民,只有一定概率会出bug,肉体凡胎的,怕是经不住这骤降的温度。 千结肯定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放人离开,它明显不想让外界再察觉到更多异常。 况且,昨日就算了,今日全镇恶鬼,真实居民岂不是要吓死?他和美杜莎阎理三人走的那条路线也途经过好几个小区,扩散感知找娃娃的时候,一个活人气息都没感应到。 “现在……”医生拍拍领口上不存在的灰,“早在冰冻开始时,真人都汇集到我的医院里来了,你昨天去看的时候……不是还看见有人想逃跑吗?” 虞幸脑海中瞬间出现了昨天看见的医院门口的景象,一个女人想偷偷混出医院大门,却被门口的保安抓了回去,沿途带出一路拖拽的血迹。 那女人身上死气很重,虞幸当时关注的是进医院的路线,没有太过在意她,这么说来?! 那是个活人! “别想啦,你看到的那位已经被门卫打死啦。”医生幽幽道。 “旅行团要来,最不可控的就是那些真人居民,反正那些人现在已经没用了,那条蛇为了不让他们来到你们面前乱说话,就把所有还没被冻死的人都限制在了医院里,谁想逃跑,就会被门卫弄死。” 残忍的话被医生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末了还摇摇头:“我只是一个医生而已,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截止目前,为了不被那条蛇注意,我也只是将它创造出来的护士和其他医生们转化成了我的傀儡。” “门卫这种被赋予了特说且必要规则的角色,我也不敢动。” 虞幸:“……” 他眉心压低,到底是没说什么。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医院里面还活着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些人若能撑到他毁了“电影”,就是南水镇骗局最有力的目击证人,可要是撑不到,谁也没办法帮助他们。 医生不是好人,他只做自己要做的事,没有是非观念。 虞幸也不是好人,他不能在这时冒着被方家人发现的风险去医院找那些活人,给他们活下去的庇护。 要是他说医生这么做不不太好,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只有一点。 “从你的说法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千结没发现你的特殊呢。”虞幸收敛神色,轻笑一声,“你在它眼里也是外来者,却没有受到寒冷的影响,反倒是时常跑方府来给方德明看病,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它虽然不够聪明,但疑心可是非常重的。” “不错,它知晓我是什么。”医生没有否认,“然而我在这里住着也不挡它的路,相反,我还能给他提供一些医术上的帮助,只要它没发现我已经把医院的医生护士挖空,就会把我看作友方。” 世上怪异那么多,千结也不怕医生这一个。 加上医生多年以来表现都很乖,像是很满意在镇上的生活,千结就把他当做了一个温顺的借住者。 而今天,在方将军的牌位前,医生终于露出獠牙,肆无忌惮:“所以我说,我能帮你。” 他看了看沉默的灵位:“这个祠堂是全镇唯一一处不受任何控制和监视的地方,格外安全,我才会与你说这么多。” “你要做的事我已经能猜到了,这是与我无关的矛盾,只因为你,我才偏向了你们这边,可你们的旅行进程终究还是不一样了,我的时间也不剩多少。” 医生走近几步,冰冷的手搭在虞幸肩膀上:“现在,我要一个答案。” “我的孩子,究竟在哪?” 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这个问题。 之前以为旅客们不管要停留多少天,他都有将人留下的能力,所以,他用保护帮助虞幸为条件,想要换取虞幸在离开之前告诉他答案。 现在却不同了,猜到了虞幸之后要做什么,医生便不能等到最后——虚假的南水镇被打破的话,他这个因为南水镇副本才会存在的分身,也将随之废弃。 但时候可就找不到虞幸了。 “抱歉了,我有了新的想法。”医生的手缓缓从虞幸肩膀挪到了虞幸的脖子上,微微收紧,做出一个极具威胁性的动作。 “你现在就要告诉我答案,把答案给我,之后我会帮你完成目标。如果你还想拖延或是拒绝,我就站到你的对立面,帮这条蛇。” 他一根手指就按在虞幸脖颈的血管上,按压下去的时候对血管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隐约发胀。 “啊,难不成,还想让【祂】来威胁我?”虞幸动都不动,嘴唇扬起,“就算祂来了,我也只会在他面前崩溃成一滩血肉,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么?” “可是你现在应该不想被打乱计划吧。”医生喉咙里发出一声很古怪的笑,“要是你忽然死了,逃了,已经被方家所有人特别关注的你,就很难再得到那条蛇的信任,你想去的地方,也就去不了了。” “不光是你,你们的系统也会着急吧?” “怎么样?这个威胁……对你是否有效?”医生脑袋一歪,和正常人只是歪歪头表示疑惑不一样,他那一下差点让虞幸以为脑袋就要掉下来了。 【答应他。】 系统女声忽然出现,声调并不急切,但它会在此时出声就已经证明医生的办法奏效了。 让虞幸因为死亡而尸体转移,无疑会让方家以为他跑了,之后无非就是发了疯的寻找,找到他,关住他,不给他任何再次逃离的机会。 真到那种情况,他想让方宵……也是控制着方宵大部分思维的千结主动带他去东区港口,就不太现实了。 虞幸并不着急,他身上还有七日就离去的规则,可系统一定着急,要是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毁掉港口的拍摄设备,系统这次付出的所有精力和代价就打水漂了。 虞幸没说话,垂下眸光,似乎是在衡量利弊。 只有系统知道,他这是在等着谈条件呢。 之前虞幸在医院里和医生的谈话,系统自然也都听见了,关于【祂】的孩子,破镜中只有一位符合要求,串联信息,系统很难不知道医生要找的到底是谁。 虞幸的队友——赵一酒,在它这里拥有的人格面具称为“冷酒”。 要是把线索信息告诉了医生,【祂】就会去找孩子,不管找到以后要做什么,总归对赵一酒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这个要求会损害到虞幸的利益,系统知道,虞幸的沉默就是在给它出条件的时间。 而且这个时间并不多,抓到它把柄的医生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答应它,我会给你的队员赵一酒一件保命祭品。】 【这件祭品能加强他的意志力,让他在掌控身体中另一性格时控制力更强,且在进入阴阳城之前,他会受到我的特殊标记,绝不会被【祂】找到。】 【我可以保证。】 虞幸眼尾一弯,声音愉悦:“好。” 这个好字在系统听来是接受了交易,在医生听来也是答应了条件。 医生十分大方地移开了摁在虞幸脖子上的手:“那么,答案呢?” 虞幸稍稍低头,凑到了医生耳边。 他嘴唇微动,几秒后直起身。 医生盯着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进行他们这种不可名状的存在独特的一些思维活动。 【原来你已经想到要怎么跟他说了。】 悄悄话对系统无用,系统听得很清楚,顿时有种被坑的感觉。 【就算我不拿祭品充当条件,你也会给他这样的答案,虞幸,你就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承诺,才故意沉默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虞幸笑道。 他又是用一句话同时回复了系统和医生。 他在医生耳边说的是…… “无需你四处寻找,我会把你的孩子直接带入阴阳城。” 【祂】就想要找到自己的孩子,一直追问孩子的下落,不就是要让失去踪迹的孩子回到祂身边吗? 正因如此,才会产生不确定性,祂有可能会帮孩子完全占据赵一酒的意识,把赵一酒的身体当一个容器带走。 也有可能会把孩子从赵一酒意识中剥离出来,这对已然与之融合的赵一酒来说,无异于直接剥离所有意识,当场死亡。 最好的结果,【祂】并不在乎孩子的形态,只要是祂的孩子就行,然后将赵一酒完完整整地带走。 哪怕是最好的结果,赵一酒也会因此失去推演者的身份,提前进入阴阳城,等推演者们进去的时候,赵一酒早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只能化被动为主动。 虞幸承诺直接把孩子给祂带过去。 有了这样的诺言在,赵一酒虽说进了阴阳城依旧会被【祂】发现,但到时候身边的人都有所准备,还有其他六个邪神进行制约,怎么也比其他选项好。 至于系统说的保命祭品和特殊标记,前者是虞幸为赵一酒薅来的羊毛,后者……虞幸一点都不会相信。 万一系统就是没防住【祂】呢? 万一现实世界也有【祂】的分身存在呢?系统在现实世界中的掌控力其实才是最低的,而【祂】可以是任何一个形象,系统要拿什么去防【祂】呢? 更别提祭品有实实在在的数据,标记却全凭系统一张嘴,它还不一定会在利用虞幸拿回南水镇的书后履行交易呢。 这样的安全保障并不够,虞幸压根不能指望系统这个老六。 “需要考虑这么久吗?医生?”虞幸给出的条件可是非常真实的,因此也底气十足,“你们邪神,应该都会一些契约印记什么的吧,你给我身上来个印记,要是我撒谎,或者最终没做到承诺的内容,惩罚你定。” “好。”医生终于思索完毕。 他看着虞幸,那张脸逐渐清晰。 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冷而混沌,虞幸浑身僵硬,只好站立原地,目睹着医生越来越像“普通人”。 这种感觉和上次一样,说明【祂】降临在了这具属于医生的分身上。 但是虞幸体内那种崩解的感觉变弱了,想必【祂】失了一次手,已经学会收敛气息,虞幸下意识扭头看向方将军牌位,涌出一阵浓郁的黑雾阻挡在牌位们前方。 他不希望方将军牌子上的庇佑之气被【祂】的气息冲散。 “你还有余力去管这种小事。” 冰冷的手捏住虞幸下巴,将他扭过去的头掰了回来。 医生的脸完全显现,语气已然有了改变,那双混沌的眼睛配上人类脸上扬起的嘴角,虞幸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头都要炸开了,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撕裂声。 “又见面了。”祂看到了虞幸脸上崩出的血色裂痕,又将气息收了收,同时咽回了一些想说的话,直奔主题,“如你所说,为了让人类记得遵守诺言,我通常会在他们身上留下一枚印记。” “那就给你也上个标记,你要是反悔,没有把我的孩子带到阴阳城来,就会时刻看见我的身影,聆听我的声音,永无止境的承受崩解的痛苦,最后变成一团不可逆的污染物。” 【祂】的音调古怪极了,却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印在了虞幸的脑海中,虞幸忍着身体崩坏的疼痛,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印。” 【祂】一把拉下了虞幸的衣领。 属于医生的手抬起,掌心涌现出无数眼睛和嘴巴,眼睛齐齐眨动,嘴巴开开合合,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呓语。 接着,一些细小的触须从眼珠和嘴巴里冒出来,越伸越长,朝着虞幸的身体钻去。 看得出,【祂】本想把印记印在虞幸胸口。 这里是离人类心脏很近的地方,把印记烙在这里,通常意味着这个印记非常重要,且违背的代价尤为严重。 可触须们刚碰到虞幸的皮肤,就看到了已经占据虞幸胸口正中间位置的千结环蛇门票印记。 “……”祂用医生的脸表达了一下不满,松开虞幸的衣领,又捏住虞幸脸颊迫使他张开嘴。 触须们再次伸长,顶端尖尖的,四周长满小小的圆形吸盘,它们柔软又灵活地钻入虞幸嘴里。 “唔唔。”虞幸不适地皱起了眉头,他感觉到那些异样的东西逐渐塞满口腔,又滑又黏腻,让他想起章鱼。其中几条细细的触须缠在了他舌头上,争先恐后地将他的舌头往外拉扯。 啧。 想把印记放在舌头上的话跟他说一声就是了,他难道不能自己伸舌头吗??? 比正常人要更长一些的舌头被拽了出来,虞幸忍着怪异感并没有反抗,然而当【祂】看见舌尖上的红色眼睛纹路时,动作又停下了。 “……” 舌头是人类头颅中唯一个处于内部的,离大脑极近的地方,象征着隐秘,将印记标记在这里,不比在胸口处优先级低。 可是又被占了。 不仅如此,虞幸的感官被那些触须占据,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舌头又开始不听话,挑衅一般反舔了触须一口。 【祂】顶着医生的脸,忽然笑了。 触须们松开虞幸的舌头,从口腔内退出,虞幸本能地偏头干呕了一声,就听见这位邪神降临的医生道:“你身上可真……丰富多彩。” “唔,抱歉啊,我不是很懂这里面的讲究,不知道原来你们留烙印的时候首选位置都差不多。”虞幸咽下口水,发现祂目光落在自己右手,顺带就道,“那里也不行,鬼沉树占了。” “真是精彩。”祂保持微笑,“还有吗?” 虞幸察觉到这位邪神的心情似乎已经开始变得微妙,想了想:“没有了。” 真正的【祂】肯定不会这么人性化,但谁让祂现在是降临在了医生身上呢?意识形态极大程度的受了医生本人影响,竟然也拥有了一些人类的情绪。 “那就,这里吧。”【祂】也不好耽误太多时间,再不动作快点,虞幸又得爆炸了。 那些触须这一回终于找到了明确的方向,有几条卷住虞幸衣服下摆,往上一掀,剩下的一拥而上,在他肚脐周围滑了两下。 紧绷的肌肉暴露了虞幸现在有那么一丁点紧张的事实,他还叭叭呢:“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你留烙印这么麻烦,千结的印记我都没感觉的——呃!” 话音未落,那些触须尖尖的顶端猛然刺入皮肤,钻进了他的体内,涌动着往里穿行,虞幸睁大眼睛低头去看,一根根触须各自间隔一点点距离,分别扎入肉里,最中间一根触须从肚脐钻入,带动着【祂】布满了眼睛和嘴巴的手掌往此处贴去。 痛感并不明显,或者说,像是被麻痹了一样,虞幸只觉得到肚子上传来一阵阵麻麻的感觉,本来就只有筷子细的触须似乎在皮肤下又分裂成无数更细的丝线,融入了血管,与血管自然地合为一体。 触须越钻越深,终于牵引着【祂】的手掌和虞幸的腹部无缝相贴,阴冷怪异的感受从心底生起,带起一阵颤栗,周围好像黑了下去,他从地面坠入了无限的深渊。 而深渊之下,则是放大百倍的触须——不,触手们,触手们没有规律地狂乱扭动,数量之多,一望无际。 他以小小的人类身躯被触手们从这里缠到那里,似乎每一根触手都有兴趣来碰碰他,碰完又将他交接给周围的其他同伴,仿佛他是什么很新奇的物品,要给大家都观摩一遍。 远处的天际升起一轮光芒强盛的红色月亮,那轮红月逐渐变大,靠近,直至笼罩在虞幸上空。 然后,红月眨了一下。 眨了一下。 虞幸这才发现,这庞大的占据了半个天空的月亮居然是一只凝视着他的眼睛。 眼球中没有情绪,又或者包含了人类能理解的所有情绪,它注视着他,无需言语,就是最恐怖的警告。 【记住你的诺言】 不知道这句话从哪里出现,反正虞幸感觉自己是“听”到了。 【如果毁约,你将会在无尽的疯狂中永远沉沦】 【■■■■】 触手欢呼。 天空也在欢呼。 虞幸被吵得无法思考,眼前一阵恍惚,影像渐渐重合,那可怕的地狱般的景象慢慢淡去,回归到平平无奇的祠堂内。 他剧烈喘息,才发现自己正死死咬着手背,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脚下是铺天盖地的实体枝条,随着他暴动的情绪一路延伸,也扭曲地纠结在他身体旁边,支撑起了他软绵绵的躯壳。 好在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在他周围,没有让他身上的任何东西打扰到旁边的灵位和祠堂外的空间,枝条也都聚拢在这个范围里。 “考虑到你的实力和你身上高位格存在的数量,【祂】给你留下的,是最深刻的烙印。” 面目恢复模糊的医生笑着看他。 “看来这种刺激果然不是很好接受的,你已经很厉害了,换作弱一些的人,此刻应该已经是一个疯子了吧?” 虞幸的四肢缓缓地恢复了力气,他将所有枝条都虚化,然后摁回异维度,腿一软半跪在地。 思维很快恢复清明,他长出一口气,掀起衣服看了看。 烙印已经完成。 在他肚脐下方一指的位置,多出一道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的扭曲纹路,就连颜色也很难形容,那纹路仿佛还在流淌一样,直到他身体的力气完全恢复,纹路才安定下来。 “你们的方法确实让人很难接受。”虞幸摁了摁太阳穴,撑着站了起来,胸口仍应深深的呼吸而起伏着,感觉自己刚才洗的澡都白洗了。 【祂】已经离开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医生。 “只是最高规格的烙印会这样,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那只需要‘啪’的一拍,烙印就能完成。”医生似乎很想跟强调这一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也不用一直提醒我。”虞幸也是无语,医生只是和他认识了一天,在人类情绪方面好像就有了很大的进步——尤其是在惹人讨厌这方面。 他平复下心情,眯着眼睛问:“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场景……” 医生道:“身为给你按上烙印的人,我也看到了,祂是通过我的意识才完成这一步的呀。” “那才是真正的【祂】吗?”虞幸多多少少是有些震撼的,那影像中的红色月亮,应该就是祂的一只眼睛,是祂真正本体的眼睛。 医生道:“是的,那是位于阴阳城的祂。” 虞幸捂住额头缓了缓。 只是一只眼睛,就比降临在医生身上的【祂】强大无数倍。 那种让人生不起反抗之心的感受,虞幸已经有太久没有经历过了。 站在比他还高的触手丛林里,望着顶上的月亮一样大的眼睛,只能自问人类有多渺小? 如蚍蜉撼树。 如沧海一粟。 将其称为邪神,以神来称呼,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阴阳城的邪神,真的已经达到这样的程度了吗……他好像一直都小瞧了对方。 如果千结是和【祂】并称的邪神,那么真正的千结,又会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他们在南水镇遇到的这条蛇,和千结,大概也就是天与鸟的区别吧。 虞幸免不得想到了阎理和美杜莎他们之前打的哑谜,说实在的,这两人究竟想做什么,他能猜到一些。 可现在,在真正窥见到了邪神力量的一角之后,他开始对推演者的选择产生了担忧。 他已经很强了,可是还远远不够,其他人亦是如此。 二者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系统如果也是邪神之一,那么等他们去了阴阳城,等待他们的会是完全体的“系统”…… 要是真的想要将邪神拉下神坛,或者仅仅是反抗什么,恐怕仅凭他们现在的能力,只能去当一个笑话而已。 就在虞幸不自觉的往这方面想的时候,医生似有所感,笑着转头:“你在想什么?” 第八十七章 他这么拼命,该有报酬 虞幸一顿,立刻将脑中所有的想法都收了起来。 有些事情就连想一想都会被某些特定的存在感知到,明珠的异变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不过他刚才也没有思考得太深,所以医生应该仅仅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没有窥探到全部才对。 “没什么,就是我在这里耽搁太久,再不出去的话,恐怕会被怀疑。”虞幸这么说,就是要结束这次的交谈了。 “交易内容已经确定,我会在你需要帮忙的时候出手,或者,要我替你做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医生在面容模糊的时候,总是有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他朝着虞幸躬了躬身:“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和你同时出现在别人面前,那么,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的身影忽然模糊成了一团奇怪的光影,从那段影像中传出来的呓语声骤然变得嘈杂,如同有成百上千个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好在这样的声音只维持了一瞬间,紧接着就连同那团光影一起,在扭曲的空间里消失了。 祠堂静悄悄,连一根蜡烛都不曾熄灭,烛光平和,来自方将军牌位上的庇佑之气正和以往没有什么差别地笼罩在这里。 虞幸最后看了这牌子一眼,医生说了,牌位上没有将军灵,也没有将军魂魄的残留,可他总觉得,这牌子立在这里,就像是方将军正带着笑容,亲眼目睹着祠堂中的一切。 这应当是错觉。 或者说,只是在听过所有故事之后,残存于心底的一种奇特的感受。 虞幸低笑:“我就先走了,这位将军大人,要是不出意外,咱们也不会再见了。” 说完,黑雾涌起,将被他点燃的蜡烛在一瞬间尽数扑灭。 祠堂又恢复了漆黑一片的样子,仅有打开的房门外透进来一片淡淡的天光。 虞幸抬腿迈出祠堂,转身将门关上,又缓缓走出了祠堂所在的这处偏僻院落。 不出他的所料,仅仅是踏过了一个拐角,他就看见方宵正站在那里,表情晦暗不明。 方宵和他隔着一条细窄的廊道对上视线,隐隐有风吹过。 这位与他容貌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忽然笑了,声音和缓,像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哥哥在很普通的一天,对弟弟问出了很普通的一句话。 “你去了哪里?” 虞幸眨眨眼,缓缓朝前走了过去。看到他举动的方宵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视线不着痕迹地往他身后看去。 他身后当然什么也没有。 “哥怎么到这里来找我了?是有什么急事吗?”虞幸不答反问。 “你从妈那里出来之后在家中闲逛,我是看到了的,想着你或许许久没回来,对家里的布局已经生疏了,随你逛逛也无妨。”方宵看着走到近前来的弟弟,微笑着说,“只是不曾想,你逛着逛着就没了人影。” “我原先以为,你是去找你那两个朋友玩了,当我过去时才发现,你那两个朋友正跟园丁爷爷学着做木雕,而那里也没有你的身影。” 方宵抬手,按了按虞幸的肩膀:“你是我失而复得的亲人,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紧张你。忽然发现你不见了,我难道不应该着急吗?” 他说的好听,但言下之意就是—— 只要他想,方府中的任何一处都在他的监控之下,偏偏虞幸这么大一个活人却消失了,无论是哪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这样的情况,太像是逃跑了。 “哥,你在说什么啊。”虞幸眉间涌起一抹惊讶,“如果你猜不到我在哪里,又怎么会在这儿等我呢?” 方宵动作微顿。 是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虞幸之后,他一边暴躁的想着这人还是逃了,一边却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就走到了这里。 随后他才想起,原来方府中还有这样一处偏僻院落,里面似乎是方家的宗祠。 宗祠这个概念,似乎已经在他脑子里消失很久了,就算是习惯了掌控全场,他竟然也将这一处忘得干干净净。 其实走到这里,他就猜到弟弟大概率是进了祠堂,然而弟弟有可能逃跑了的这种想法令他心中不安,他的心情不可避免的陷入低沉。 他要在这里等着,他要在第一时间看到弟弟,确认弟弟的存在,不然,他想他大概会疯的。 方宵却没有意识到,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能产生半点去祠堂里找人的想法。 他只隐隐不安地问:“你怎么会想着到那里面去?” 虞幸表情自然,越过了方宵的身影,一边走一边说:“我逛着逛着就到了这儿,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我经常被方德明那老东西拖到这里罚跪。” 方宵的视线随着虞幸移动,他跟上了虞幸,同时也因为虞幸的话而回想起了从前。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在弟弟特别小的时候,每次犯了错方德明就会骂他,甚至是动手打他,但在方德明特别忙或者和许婉在一起的时候,这老东西甚至连打骂的时间都不肯付出,只不耐烦的挥挥手,就把弟弟赶去祠堂罚跪。 每次跪祠堂,一天一夜都是好的,有一回方德明彻底把弟弟忘了,四天之后才想起来——还是方宵不着痕迹地提醒的。 方德明这才变了脸色,到底也算是亲儿子,他带着方宵和园丁爷爷急匆匆去往祠堂,推开门后就让园丁爷爷进去,把弟弟带了出来。 方宵当时就看着方幸一脸菜色的昏厥在园丁爷爷怀里,那本来就瘦弱的身板更纤细了,整个人就像一张纸,随时都要啊被吹跑似的。 “一到这儿我就想起以前被罚的日子,想起那些不问缘由的苛责。”虞幸脚步不急不缓,语气也并不激动,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让跟在他身后,只能看到他小半张侧脸的方宵也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是怨怼,厌恶,还是怀念? “说起来,哥,你好像没有被罚跪过吧?”虞幸偏头。 方宵便在此时看到了他唇角淡淡的笑意,顿时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我没有被罚跪过祠堂。要是我犯了错,更多的是直接罚跪在他面前,或者……拉来我在港口区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让我砍掉他们的一根手指。” “方德明说,我不该犯那些低级错误,但我是要继承他家业的人,我做出了错误的决策,让港口的生意蒙受了损失,他总不能按照港口规矩那样对我,所以……” 方宵嘴角勾出一丝嘲弄:“我犯一次错,就要由我亲手惩罚我的亲信。” “方德明让我看着他们被剁掉手指时的表情,他叫我记住,一个无能的领导者,就是连亲信都护不住,我无能,才会连累到他们。” 方德明对待自己的两个儿子完全是两种教育方式。 虞幸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往事:“那时候你多大?” “十岁左右吧。”方宵淡淡回答。 他十岁的时候,方幸才六岁,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哥哥除了欺负他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虞幸不免也要感叹一下:“……方德明还真是离谱至极。”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我那么小就开始慢慢接触港口的事务,那几个亲信也大都是半大小子,十七八岁那种。” “只有他们会觉得我一个小孩挺好玩的,也挺可怜,一来二去混熟了,他们便也知道我的手段。” “而那些跟着方德明做事多年的人,只会自以为是地捧着我这个少东家,觉得方德明就算是派我过来观摩学习,也不会对我有多狠,所以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的,好吃好喝的供着,实际上什么都不让我做。” 方宵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回忆往昔了,大概是和弟弟聊天,总能让他不自觉的想起少年时代吧。 “于是我让那些瞧不起我的帮派‘老人’一个个倒了霉,那几个半大小子则成了我的亲信……也是我的朋友。” “方德明用我朋友的手指逼着我不犯错,我当然不敢再犯,每次看到他们手上缺少的部分,我就会想起我的每一个不成熟的决策。” 一个年少有为的继承人,就是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下被逼出来的,与此同时,牺牲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心灵,还有旁人的身体。 然而这种少年时代的冲劲与狠劲,都在发现南水镇真相的那一刻破碎了。 方宵曾经在亲手剁下他们手指的时候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央求着方德明不要这样做。 到后来,看着被拉到面前的亲信,他手起刀落,毫不犹豫,但在亲信抱着手惨叫的时候,方宵眼底会伤过一抹隐忍的怨恨——对方德明的。 直到他得知,港口的帮派是假的,是方德明无聊弄出来的,他讨厌的帮派老人也好,新收的那些正年轻的亲信也好,都不过是方德明笔下一句话的事。 【帮众中龙蛇混杂,人员更替也快,但能留下来的都很有能力,够狠,够毒。】 帮派里的所有人都是在这段话中诞生的,然后遵循着最基本的逻辑,成为了南水镇近乎真实的镇民。 方宵只觉得索然无味,友情?朋友?也不存在了,谁要和他那个恶心的爹创造出来的东西做朋友啊,只会显得付出过眼泪的他像个傻逼。 那时候他也二十出头了,陪方德明玩这种无聊的扮演游戏玩腻了,因为不再将心思放在港口事务上,所谓的“错误决策”不减反增,方德明故技重施,然后告诉他,因为他最近的糟糕表现,这一次,一根手指不够,就砍整条手臂吧。 被拉过去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才十六岁,加入帮派后就一直跟在方宵身边,性格十分讨喜,可以说是机灵过头了吧,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处事圆滑。 少年什么事儿都能学得很快,平时对方宵都是哥哥、哥哥的喊着,总是笑嘻嘻的,甚至可以说,方宵十分纵容他,而他也摸得清这种纵容的限度,帮里所有人都知道,这小子很受方宵器重。 方德明自然知道怎样往方宵的软肋上戳,既然器重,那么近日来犯下的这么多错,就拿这个少年来开刀。 不是一根手指,是一条手臂。 少年脸色惨白,恐惧至极,看到方宵拿起刀,他浑身颤抖,强行让自己冷静:“哥,哥哥……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吧,您一定有办法的,您救了我,弟弟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为您肝脑涂地!” “抱歉了。”方宵是很纵容少年,因为少年是唯一一个一来就敢叫他哥哥的人。 这个称呼他很喜欢。 哪怕少年只是虚假的人,也能给他带来一丝愉悦。 然而余光瞥见方德明那盛气凌人又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仿佛就等着看他后悔犯了错的内疚模样,再在他动手砍一下少年手臂后不痛不痒地说两句“这就是你表现糟糕的代价”,方宵忽然勾起嘴角。 那是他第一次在方德明面前动手“惩罚自己”时露出笑容。 刀光一闪,落下的不是少年的手臂,而是少年的头颅。 那不断讨饶的嘴巴还张着,少年的头颅滚落到方德明脚下,双眼中是恐惧和哀求——这一刀太快,少年连震惊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有。 “我也知道最近我做的不好。”方宵把砍刀往桌上轻轻一放,笑意深深,“一条手臂太轻了,这样的惩罚父亲是不是更加满意呢?” 方德明从他眼中看出了凉薄,自此没再用这种方式惩罚过他——有些眼神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样的惩罚对方宵再也没有用了。 纵容那叫他哥哥的少年只不过是为了让他自己高兴,方宵从回忆中抽离,现在他真正的弟弟就在眼前,这才是最让他高兴的事。 他的亲弟弟还在为他打抱不平:“小时候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我那时总觉得命运不公平,你每天穿的光鲜亮丽,有一大堆人可以指使,威风凛凛的。” “现在我懂了,你真的很不容易,哥哥。”虞幸说起自己跪祠堂还在笑,可是评价起方宵语气却低沉了下来。 “你被罚跪祠堂也不容易。”方宵还记得,那次方幸四天没吃没喝,差点命都要没了。 小时候他也没机会和弟弟交流感想,这会儿,他忽然问:“你一个人跪在祠堂里的时候会怕吗?” 方德明是很缺德的。 最开始罚方幸跪祠堂,不让吃饭喝水,也不让点蜡烛,方幸胆小怕黑,跪到天黑就拍门想出来了,方德明让李保姆在门外加了道锁,无论里面的小孩怎么哭喊都不放人出来。 哪怕小孩哭得撕心裂肺,不停的说知道错了,不停的说求求爸爸,那些声音甚至传不到方德明耳中,因为方德明特意吩咐了,别让方幸的事打扰他。 几次之后,方幸似乎不再害怕黑暗了,也知求救和哭喊都是没用的,于是祠堂就变得静悄悄。 方宵像之前一样假装路过,想听听弟弟现在还好吗,却只听到一片风声,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后来每一次,方幸平静地被关进去,平静地被放出来,身上的阴沉愈发浓重,将自己关在保护壳里,视方家的所有人都为敌人,隔绝在了心墙之外。 方宵就看不懂方幸的想法了。 “我不怕啊。”虞幸现在就是方幸,他听着这样的问题,虽然完全没有方幸小时候的记忆,但想到祠堂中方将军的牌位,也就知道答案了。 “最开始可能是有点怕,几次之后就习惯了,后来不仅不怕,反而很喜欢。” “……喜欢?”方宵挑眉。 “是啊,每次犯了错,我就盼着方德明没空,直接喊我滚去祠堂呢。”虞幸摊了摊手,声音里透着一股狡黠,“虽然会饿肚子,但是也意味着我可以好几天不用和方德明还有许婉相处。” “而且最开始我怕有人过来检查,跪得认认真真,被放出去的时候站都站不起来,两条腿跟要废了一样。但后来我发现,除了园丁爷爷,其他人好像都不喜欢踏进祠堂,所以我就心安理得地在里面睡觉了。” 方宵:“……” 虞幸转头,还用手比划着跟他形容:“祠堂里面有几个蒲团,把蒲团并一块能当床用,虽然晚上会冷,可是我还是无比的安心,冷就冷点吧,胜在安静。” 没人打扰,更没人打。 “就算园丁爷爷来接我了,看到我在睡觉,他也不会告诉方德明的,园丁爷爷真的很善良。更何况每次我都睡得很饱,一听到门响就能立刻清醒,在门开之前重新跪好。” 虞幸看着方宵,似乎是真的心无芥蒂的与他谈起了小时候那点小聪明,笑容越来越大:“我还会假装双腿动不了,让园丁爷爷搀着我出去,然后就又能得到宅在房间里一天不动的权利,就连吃的都是园丁爷爷拿到我房里,嘿嘿,我从来就没穿帮过。” 说起这种事,虞幸兴致勃勃,好像直到今天他还是很骄傲。 方宵这一下是真的愣了,他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跟着弟弟脸上的笑容一起涌了上来,像是在厚厚的冰面下,有人正一拳一拳地往上砸着,试图将冰打破。 这种闷闷的,甚至让他大脑刺痛的感觉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但是刚才因为弟弟去了祠堂而隐约蔓延在心里的不安却完全消失。 原来弟弟小时候在祠堂的回忆并不算坏,他在祠堂待了这么一会儿,出来以后心情就变好了。 不仅如此,弟弟还愿意将这种心情传递给他,这样兴致勃勃地和他分享情绪的事,从弟弟出生起就没有过。 方宵下意识停在原地,抬手捂上胸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证明此刻不是幻觉,他听到的一切都如此鲜活。 虞幸察觉到他没有继续走,莫名地回过头:“哥?” “没什么。”方宵回神,在虞幸刚走出祠堂时那种浑身压抑着危险感的模样已然消失了,“就是听到你高兴,我也高兴。” 他们已经走回了许婉院子附近,方宵重新迈开步子,笑着说:“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高兴的感觉了。” “……整天和许婉还有方德明待在家里,能高兴就怪了。”虞幸毫不犹豫地趁机贬低了两人一句,顺势提起,“哥,明天我们就能去瑞雪祭玩了,你肯定能放松放松。” “不仅有祭典,还有这次旅行团里的活人,对你来说,应该算热闹了吧?” 瑞雪祭…… 方宵心中的高兴忽然淡了下去。 他很期待和弟弟一起出行,别说这是他们成年以后第一次一起出门,就算是小时候也很少会有这样的机会。 弟弟是这么期待。 而且希望他能在瑞雪祭上放松地玩。 他的弟弟现在对他这么好,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误会,也没有秘密,要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啊。 可是,要是方幸知道瑞雪祭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让他在祭典上彻底被同化认知,永远也生不出离开的心思…… 方宵瞳孔一缩。 他发现他不想看到方幸在得知又被骗了的时候,脸上会有多少失望和愤怒。 而且瑞雪祭这个流程还是他亲手设计的,他将他多年来在抵抗那种信念时被一点点同化扭曲认知的感受抽了出来,放到了瑞雪祭的祭祀中。 到时候祭祀开始,方幸就会在短时间内感受到他这么多年来的全部挣扎和最后的妥协。 方幸的意识也会随之一起走向妥协的结局,然后尘埃落定,接受信仰,成为可以和他一起掌控整个南水镇的人。 但是,只要方幸被“它”承认,获得了掌控南水镇的资格,他就一定会知晓瑞雪祭的真相,接受信仰之后不代表就会接受所有亲情,方宵自己和方德明就是很明确的例子。 到时候,弟弟得知了一切,心中也只会保留对这份信仰的忠诚,而对他这个哄骗、设计、不择手段的哥哥,一定会产生失望与厌恶的! 弟弟现在还在为明天可以一起玩而开心,两相对比,他居然是这么不堪。 方宵的脑袋仿佛被锤子锤了一下,有一股早已弃他而去的理智悄然回归。 他为什么要以辜负兄弟情为代价,帮助那条蛇让弟弟留下呢?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巨蟒自己去做? 是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要的就是弟弟能回方府,能回来陪着他,和他一起掌控南水镇,一起迎接自由的未来。前提是,弟弟还记得他的好! 但是即将在瑞雪祭上来临的一切,无疑都是在打破这个前提。 他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决策呢? 方宵的脑子里开始变得一片混沌,他一把捂住了头,刺痛在脑袋里发酵,仿佛有一双蛇瞳从虚空中看向了他。 他疼的蹲了下去,浑身冷汗,根本说不出话来,连弟弟脸色骤变地跑到他旁边问他怎么了都无法回答。 “我……” 方宵双手因为痛苦而揪着短发,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可是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虞幸站在方宵旁边,垂眸看着忽然发作的方宵,惊愕的表情下是一片清冷。 虽然他不会在方宵面前使用任何一点诅咒之力,免得被方宵意识后的小千结发现,但他的感知力还在,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方宵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懈可击。 有一种很不稳定的意识波动从方宵体内传出,那种暴躁的感觉极具感染性,连虞幸都依稀烦躁起来。 【……他的认知扭曲在动摇。】 系统女音主动道。 在祠堂被虞幸薅了一次羊毛,也暴露了它会主动说话的情况,系统干脆不装了,想出声就出声。 “认知扭曲动摇?”虞幸也有些诧异,人的大脑会本能的排斥外力强加的认知扭曲,方宵就是将这种排斥做到了极致,才拖延了这么多年。 可是当认知扭曲完全成功,就代表着已经无力回天,因为连“反抗”这种意识都已经一并被抹除了。 就类似于,别人告诉方宵,你是因为那条蛇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想法,那不是你本来想要的。 方宵只会觉得,是吗,还好那条蛇改变了我的想法,不然我一生都要局限于过去,真是要感谢那条蛇啊。 更别提,他还是小千结傀儡,有大半意识受小千结所控,比如把南水镇的故事形式从书转化成电影,再在外来的旅行团到来时,为旅行团设计一系列恐怖又要命的情节。 这些事,方宵必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因为这是千结控制着他做出的决定。 而他平时却压根不会去想,这些事到底是不是他要做的,在他的认知里,已经失去了怀疑这些的能力。 这真的非常无解,人们可以救出被胁迫的人质,却救不出一心要当人质的被洗脑者。 然而现在,系统却说方宵的认知扭曲开始动摇了。 虞幸自己感觉到的,也是来自于方向意识层面的动荡。 所以他并不怀疑系统这句话的正确性,他只是惊讶于方宵是如何做到的,又为什么突然如此。 【因为多了变量。】 【他之前抵挡认知扭曲的时候,你并不在他身边,因此,蛇给他带来的认知扭曲中缺少了你的样本,但实际上你却是最容易改变方宵想法的人。】 虞幸想了想,大概能理解。 别人对方宵说,你的想法已经被蛇控制了,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方宵只会认为别人喜不喜欢关他什么事,他自己就很喜欢现在的想法,反而认为从前的想法十分幼稚,并为蛇能控制他而感到荣幸。 这样,小千结无论如何都能保证方宵不脱控。 可是,当一个足够重要的变量忽然出现,而千结又不曾提前得到应对方法,就会变成…… 方幸对方宵说,你的想法已经被蛇控制了,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方宵冷笑,觉得弟弟早晚会懂。 方宵犹豫,“保护弟弟”这个刻在骨子里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对不起弟弟。 方宵惶恐,开始反思,他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好,但是居然会因此对不起弟弟,难道真的是现在这样有问题吗? 当完美的认知扭曲产生了第一道裂痕,它就不再完美。 虞幸刚才就是故意露出兴致高昂的样子的,他的本意是想表露出去祠堂并不会对方宵的计划产生影响,以抵消方宵对祠堂那边的怀疑。 然后引出明天去瑞雪祭的话题,他是想顺带问问关于祭奠礼服的事的…… 谁曾想,居然触动了方宵不知道哪根神经,让他本来十分稳固的认知重新开始摇摆。 “他这样不会出什么问题吧。”虞幸的表情渐渐麻了,在心里跟系统交流,“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我已经把之后的行动都计划好了,他来这一出,有点打乱我的思路。” 【……】 那谁能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系统分析了一下。 【首先,方宵自己就对认知扭曲有很强的抗性,也有抵抗的经验。其次,方宵因为少时的经历而对弟弟产生了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再者,那条蛇对于书使用不当,且刚好缺少你的样本。最后,方府还有方将军牌位这种庇佑之物。】 【多个因素相加,满足了一定的条件,使方宵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动摇。】 “道理我都懂,那你能再分析分析,他现在动摇了会有什么结果呢。”虞幸瘫着脸道。 但凡千结不在,方宵这种被完全扭曲都能自己掰回来一点的人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可是千结还掌控着他的大部分意识,他一动摇,千结自然是第一个发现的。 本来对于新傀儡的认知扭曲就还没有完成,结果旧傀儡还先一步出了问题,那么千结还会按照计划以旧傀儡的身体带着新傀儡人选去参加明天的瑞雪祭吗? 这都想远了,他现在甚至还不能确定,方宵动摇的程度如何,千结是否有能力快速压制他产生裂痕的认知,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把方宵的意识控制住。 最需要担心的就是,因为他的原因,方宵脱离了小千结的掌控,小千结是不是会因此对他产生忌惮。 这实在是很影响他的计划。 【只能静待结果。】 系统没有再给出确切答案,它至今的所作所为已经很出格了,不能再做得更过。 这种反应在虞幸意料之中,他闭了闭眼,还是得指望自己。 “哥,你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做什么吗?”方宵还在痛苦地挣扎,虞幸便也蹲下去,双手稳定住方宵的肩膀,然后摇了摇,“要不我去叫那个医生!” “弟弟!”方宵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忽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虞幸的袖子。 “我在呢,你要说什么?”虞幸凑近。 “如果我……做了伤害你的事……”方宵艰难地抬头,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红色覆盖,似乎是眼球附近的毛细血管因为高压而爆开了。 两人对视。 伤害弟弟的事。 他们之间从方幸逃出南水镇之后就保持着一种默契,两人都懂,小时候方宵抢方幸的东西、污蔑方幸犯错误,害的方幸被打被骂,这都不是伤害他的事。 因为方宵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弟弟能顺利离开。 真正可以被定义为伤害的事,便是违背了方幸的意愿,对方幸造成不可逆的糟糕结果的事情。 方宵已经开始恍惚,他的视线里仿佛出现了比之前大百倍的幽深蛇瞳,一股又一股熟悉的晕眩感冲击着他的大脑。 但他还是想趁着自己现在清醒的这一刻,把问题问出去。 “如果我……你会……原谅我吗?” 通红的眼睛里除了正在抵御痛苦而显露出的挣扎,还有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 虞幸怔愣片刻。 方宵在提醒他。 方宵是在以这种看似疑问的方式提醒他——再待下去,就会受到伤害。 他可能只有这一句话的时间,没有求救,没有为自己争取任何挣脱泥潭的机会。 而是让他快跑。 他的眼睛里,就只写着两个字——快跑! 虞幸眼底浮现起一丝凉意。 面对“忽然不舒服的哥哥”,他面上的表情淡了淡,然后回答:“不会。” 方宵身体一僵。 “就算是你,如果让我回来就是为了伤害我,那么……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虞幸伸手,抹去方宵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嘴角的笑意有一点病态:“哥哥,我从一开始觉得你要害我,就不想留在方府。” “可是你用行动告诉了我,你不会对我不好。” “我能从你身上感觉到,你还是小时候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会保护我,帮我做到我想做的事。” “我是这么感觉的,应该没有错吧,哥哥?除非……你现在的演技比小时候更好了,你决定彻底欺骗我,甚至是报复我一个人离开的事。” “不——”方宵眼前已然一片黑色,耳边也嗡嗡作响,他想告诉弟弟自己不是这样的……起码不是他主动想这样的,可是已经说不出话了。 “现在我都决定留在方府了,因为我也想和你一起生活,你帮我获得了这么多年的自由,我为什么不能给你下半辈子的高兴呢?”虞幸还在继续,语气确实极度平稳和淡漠的。 “可是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对我恶语相向,威胁我,强行留下我,而不是欺骗我的感情。” “哥哥,如果你骗了我,我绝不原谅你。”虞幸笑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决绝又自私的人,要不然我怎么会任凭你一个人在南水镇受折磨,自己跑去外界我想过的生活呢?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但只要你伤害我,不论你曾经对我多好,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抛弃。” “所以你快告诉我,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方宵就是在此刻突然停止了挣扎。 他缓缓地平复着呼吸,然后面色沉静地抬头,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那双黑沉的眼眸里,似乎有蛇一样阴冷的目光缓缓滑过。 阴冷的目光将虞幸从头打量到尾,而后,方宵露出一个温柔又危险的笑容:“当然,我骗谁都不会骗我的弟弟。而且,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认知的裂痕被千结修复了。 果然,只是一瞬间的动摇,对千结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虞幸已经在自己刚才的回答中,为之后的新计划递出了一粒种子。 【新计划?】 【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推翻了原有计划,准备好了新计划?】 系统忍不住问。 “嗯哼,本来是不想自找麻烦的,但谁让方宵这么拼命。”虞幸在心中回答,轻笑一声,“被完全扭曲认知的人,基本上是没救了的,对吗?” “等到我毁掉拍摄设备,那时候最能阻止我的多半就是在我身旁的方宵,千结会先用他的身体作出威胁我的一些动作,不论怎样,方宵的身体、意识,都几乎没有拯救的可能。” 这场推演中,唯一一个有价值被带离的人,是明珠。 除了明珠,方府人都会死,就连老园丁,也会因为死气太重,在失去方府“庇佑”后回归他原本的结局。 “可是现在我打算更改一下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结果。”虞幸在心中戏谑道,“换个新计划。” “方宵这人很对我胃口——在给千结找麻烦这方面。” “这家伙无论如何都不该得到一个那样无聊的结局,这会让我很失望的。” “我要他活着。” 【这是做不到的事。】 系统总是这样冷静又没有人情味。 “谁说做不到,你应该是通过现有条件计算出来的答案。可是接下来我就要去改变现有条件了。”虞幸眼底的凉意终于掩盖不住更下方的疯狂之色。 他就是一个疯子。 被迫打工很无聊,所以只想快点结束。 可是现在,他在无聊的打工过程中找到了一个让他满意的乐趣,这样的话,哪怕是给自己找点麻烦也无所谓。 因为他乐意。 系统沉默下去。 虞幸把方宵扶起来,让方宵靠着他站好,微笑道:“哥哥没事了就好,有点吓到我了。” (本章完) www.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第八十八章 木雕 为了掩饰一下刚才忽然表现出的痛苦,方宵称自己有些头疼,要去休息。 虞幸便扶着“虚弱”的他,挪回了方宵的卧室。 方宵脱了外衣躺在床上,虞幸给人盖上被子,压了压被角,坐在床侧给方宵探了探额头的温度。 “没有发烧什么的……” 方宵睁着眼睛,偏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虞幸挑眉:? “我从来没被弟弟照顾过。”方宵努力地凝视着这一切,似乎只要他看得足够用力,就能把此时的感受记得更深。 “我这倒也算不上照顾。”虞幸顿了两秒,然后微微皱起眉头,“哥,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因为要控制这么大一个镇子,才导致了头疼。” “……或许吧。”方宵的黑眸一动,“所以你回来,就能替我分担一半的‘工作’了,不是吗?” “我……”虞幸呼吸一滞,按道理,他此时应该说,既然决定留下,那无论是分担也好帮忙也好,他都会尽力的。 然而,虞幸只是又给方宵压了压被子——这个动作本不必要。 方宵被子下的手刚想动,就被虞幸按住,因为虞幸没用力,方宵也就任他按,但是表情逐渐变得诡异:“你犹豫了?” 虞幸低头,碎发遮在眉眼前,让他的神色也于阴影中不甚清晰。 方宵眼睛眯起,胳膊用力,似乎马上就要撑起身体。 “哥。” 虞幸低低地声音跟暂停键一样止住了方宵的动式,他抬眼,那张年轻的面容上,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出了一丝格外阴森和危险的气质。 “你要知道,我对方家,只剩厌恶。” “如果我留下来,也只可能是因为你了。” 他把手隔着被子放在方宵心口位置,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方幸,san,不是什么傻白甜,也不是什么被吓一次就妥协的……没见识的人。 他可是经历了棺村,还去过墓宫的,独一无二的诡画师。 虞幸分毫不让地与方宵对视,甚至忽然道:“对不起啊哥哥,我也对你隐瞒了一些事,一些……无伤大雅的事。” 方宵童孔一缩。 那黑色的眼里,流露出的也不知是属于方宵的茫然,还是属于蛇的阴冷。 “我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弱。” 虞幸嘴角牵起:“你在我耳边用声音扭曲我的认知,我确实抵挡不住。可是等我缓过来,我就知道,你要慢慢地让我改变想法,留在方府。我本可以走的,是因为你,我才装作被你威胁走不了的样子。” [他为什么忽然自曝?!] [什么情况,我怎么又看不懂了,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幸干什么自己戳穿自己啊??] [这不是又让那条蛇对他不信任了吗,蛇蛇听了这话,肯定就知道他现在受到的扭曲影响没有想象中那么深!] [等一下,不对,他说他没有抵挡住方宵在他耳边那几句强制的认知篡改,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爱凑热闹的弹幕一阵轰然,他们看着屏幕中主动把气质从无害转变为阴冷的虞幸,发出各种震惊的声音。 方宵也被这话惊住,立马就要翻身坐起,他根本没有“虚弱”,浑身肌肉紧绷时,行动又快又狠。 被子被掀起,隐约间,仿佛有蛇嘶鸣而过,方宵的眼睛转化为蛇童,有力的大手直接朝虞幸脖子袭来。 弟弟的言行出乎意料,“方宵”的第一反应,是先将人制服。 “啪!” 虞幸比他更快,仅用一只手就拦下了方宵,抓着方宵的手腕,使其根本再难进半寸。 这明显的对比,让不久前虞幸难以挣脱方宵禁锢的那一幕变得无比荒谬。 “信了吗?”虞幸还在笑,但是隐约流露出一点哀伤。 他俯身,抱住了僵硬方宵:“其实啊……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叹息般的气音包含了很多复杂的情绪,他抚着方宵的嵴背:“因为哥哥一个人太孤独了。” “可是,我现在还不确定,你是不是在利用我呢……” 方宵喉结一滚,好似也感受到了虞幸身上的危险。 他甚至不明白,怎么只是一瞬间,他们的角色好像就颠倒了。 “要是你利用我,我会很生气,也会很难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做那个开开心心的弟弟。” 虞幸松开方宵,冷着脸盯住他。 “最好别让我知道……” “一旦我知道你别有用心,我就要惩罚你了。” 方宵想解释。 可他还没开口,脑海里的蛇影就蜿蜒滑动,他听到自己开口,说的却是完全不受控制的话:“怎么惩罚?” 虞幸不想让自己的表情吓到“哥哥”,揉了揉脸,又露出和之前如出一辙的笑脸,可语气中的凉意让方宵的后背都开始发麻:“当然是,接管方府。” “反正都是从方德明那老东西手里抢来的权利,你能抢他的,我也能抢你的,想必你故事中的那条巨蟒并不会介意。” 脑中蛇尾缓缓盘结,方宵呼吸急促。 “既然你非要惹我,要和我回忆我们的兄弟情,那,能不能结束,就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了。”虞幸眨眼,“等我接管了这里的一切,就把你困在我身旁,但凡你想理我远一点,就要被镇上那些‘角色’送回来。” “被困了这么久了,你也不在乎自由,对吧?” “啊,对了,你还在乎嫂子,那就让嫂子来限制你的距离,每天跟着我还是跟着她,你可以自己选,我对你好不好?” 虞幸脸上浮起红晕,仿佛被病态与偏执占据了理智:“当然了,这是你哄骗我的惩罚,如果你没有要对我不好,我就还是你的乖弟弟。” “……”方宵陷入了很长久的沉默。 弹幕也被沉默了。 良久,才有几条缓缓划过。 [反客为主?] [这是在做什么……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有别的想法了。] [他是因为刚才方宵忽然异常,发觉了什么吗?] [这种东西不是说接管就接管的吧,想接管方府,不就是要接管南水镇的控制权?不就是主动欢迎那条蛇控制他的意识?] [但按照人设来讲,方幸知道的没有身为推演者的幸这么多,所以他才会说出接管方府的话,反而能证明他对蛇的阴谋并不知情呢……] 虞幸等着方宵的回答。 沉默太久,他像是了然了:“你真的有害我的心思?” “不,我从不想害你!”方宵只能憋出这么一句,然而,他明白,瑞雪祭就是针对弟弟设计的,这不叫害他,还有什么叫害他?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玩。”虞幸摸了摸方宵的头顶,“明早,我在旅店等你,记得来接我哦?” “你要走了吗?”方宵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他也知道,现在这情况,的确不适合继续谈下去。 他们都需要冷静下来,思考一下现在这个局势对彼此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是。 这样的方幸,才是他少时那个沉默寡言又被虐待的弟弟最有可能长成的样子,有城府,会伪装,只有自身实力给足了底气,他才敢这么回到南水镇来。 “虽然天色还早,但是我不想打扰哥哥休息了。”虞幸轻拍被子,弯起眉眼,“毕竟哥哥不是不舒服么?” “……好,那我们明天见。”方宵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脑袋却空空如也,忘记了自己想说的到底是什么,最后他只能应了一声。 虞幸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这一次他没有为自己乖乖躺下的方宵压被子。 这也更是暴露出,横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秘密,让他们的感情像泡泡一样,一碰就要碎了。 虞幸没忘记带上他落在这儿的旅行包,他打开门,就在要迈出去的那一刻,床上的方宵突然问: “你不去看看方德明?” 这语气极度平静,一听就知道,又是那条蛇借方宵之口问出的问题。 “方德明。”虞幸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被他咀嚼吞咽。 他的轻笑有些冰冷:“我本想回来亲自折磨他,结果你和许婉已经先一步动手。” “对我而言,这样可不够,我还没享受到折磨他的快乐呢。” “不过没关系的哥哥,今天我就不去找他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说完,门被关上。 虞幸依旧没有放出任何与诅咒之力相关的气息,而是散出感知力,看了看方向,径直去往了美杜莎和阎理所在的位置。 既然要走,当然要带着朋友一起。 走出院落,他开始听见身后有巨物滑动的摩擦声。 阴冷气息正在向他接近,毫不避讳,甚至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还没走几步,那声音如影随形,已经贴在了他背后。 他脚步顿了顿,狐疑地往后看去。 半透明的巨型蛇尾,就这么在他身后游曳。 粗壮蛇尾几乎需要三人合抱才能环住一圈,上面的鳞片泛着幽幽冷光,蛇尾向上延伸着,在尽头连接着一个女性人类的上半身。 这人类身体也宛若巨人,同样虚无透明,紧实的小腹收窄,再往上的隐私部位被长长的头发遮住,一双光滑的手臂正随意搭在身侧,最上方,是一张阴冷又美丽的脸。 人身蛇尾的女性从体积上来看有三四个虞幸那么大,难怪速度这么快,那女性身体在虞幸头顶低低地俯着,极具压迫感。 一双没有感情的冰冷蛇童,就这么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虞幸的视线穿过它的身躯,落在后面的地面,左右观察了一下,因为“没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因而狐疑之色更浓。 “有人在盯着我……?”他直接装成睁眼瞎,扭回头去,脚步却没有变快。 他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跟在他身后的巨大蛇女却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蛇女悄然从他肩侧滑过,带起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冷风,摇曳两下,堵在了虞幸身前。 尖锐的指甲连接着一根根傀儡线一样的东西,从蛇女的手中延伸向四面八方的虚空里,蛇女那不似人类的面庞露出凶戾,缓缓咧开一个笑容,两颗锋利毒牙在骤然变大的巨口里闪着寒光。 虞幸面色动都不动,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直接从做出攻击姿态的蛇女身上穿了过去,连脚步都未曾有半分犹豫。 他的伪装很成功。 没有人能从他的表现里看到任何蛇女的影子,他宛若一个无知无觉的人,明明感受到了与往常有区别的阴冷,也产生了疑虑,可就是看不到蛇女的存在。 虞幸走出方宵的院子,蛇女虚影没有再跟上来,而是停在原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身影消失在拐角出。 [啊啊啊那个就是蛇蛇吗?它进化出人身了!] [我可以!好美的蛇女!] [都是蛇,比起美杜莎差了不是一丁点儿呢……] [美杜莎是美,可是我喜欢的就是这个蛇女那种非人的感觉啊?有问题?] [幸装作看不到她哈哈哈,这演技去演盲人肯定行] [有人注意到吗?刚才蛇女张嘴恐吓他的时候,嘴里好像没有舌头……] 虞幸自然看得比弹幕清楚。 蛇女身上的威势很强,那种浓烈的鬼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但她张嘴时,口中除了毒牙空空如也,又平添几分诡异。 她和美杜莎记忆里的蛇女应该是同一条,虽然美杜莎看见的那个要稍微小一点点,但这虚幻身影的大小应该是蛇女自己可以随意变化的。 啧,这么说起来…… 蛇女,也就是故事中的巨蟒,拥有着千结力量的蛇,其实在美杜莎踏入方府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出她了吧。 虞幸直到这时才想起这么个纰漏来,美杜莎有多强?强到能从蛇女身上撕下一块肉。 尽管记忆中的蛇女应该并非完全体,只是在被镇民召唤后分出去了一个分身,但对于美杜莎,她肯定记忆犹新,且恨之入骨。 但是从他进方府以来,美杜莎也跟着伪装成普通人,蛇女明明知道,却并不戳穿,一定是在观察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还好美杜莎一直没来联系他,不然他所谓的伪装,不到刚刚自曝的时候,就会被蛇女知晓得一清二楚。 难怪。 蛇需要方家小儿子,他是必需品,所以即使他身边的两个朋友中的女人十分蹊跷,蛇也放人进来了。 他和方宵前半段的拉扯让蛇逐渐安心,恐怕那时蛇想的是——方幸虽然好拿捏,但他的两个朋友十分难办,所以要将方幸和他的朋友分开。 也正因有了这种心理预期,在虞幸自爆没有那么弱的时候,正被蛇控制着的方宵反应有点应激了。 即使他要暂时离开,蛇都要故意化出虚影,来试探虞幸的实力有没有达到能看见她的程度。 此时试探结束,蛇女应该已经对“方幸”的“真实实力”有了新的判断。 【你的新计划到底是什么?】 这样做难道就能让方宵活下来? 虞幸的行为很大胆,系统又忍不住了,这毕竟事关它要拿到的东西,虽然它不能阻止虞幸的任何行为,但总归是想问清楚的。 “很简单。” 虞幸走向阎理两人的方向,在心中回答:“方宵的身体难以维持南水镇运转,小千……蛇女要找我做新傀儡,应该会逐渐把南水镇控制权分给我,随着她对我的控制力加深,控制权也会越来越偏向我,直到完成控制权的交接。” 这是一切如蛇女计划进行时,蛇女会做出的选择。 到那时,方宵就会和方德明一样成为弃子——最多加上要和明珠生下孩子的任务。 这对方宵来说,能保命,可这样的日子本就不可能存在,系统送虞幸来,就是为了打破现状。 “我把自己演成一个喜欢哥哥、很听哥哥话的弟弟,后续的流程也不过是由方霄带着我前往港口,给我看那套拍摄设备,告诉我掌控这个小世界的原理,然后我图穷匕见,打算毁掉拍摄设备,方宵被千结征用身体,和我战斗。” “我想替你毁了设备,势必先毁掉方宵的身体,他会死在我手里。” “那么想让他活下来——只需要在我看到设备时,确保方宵不在场。” 只要方宵不在场,蛇女就算要阻止虞幸,也不会波及到方宵,她更不会主动去毁坏这勉强还能用一用的方家躯壳。 【他不在场,谁带着你去港口?】 虞幸眼中弥漫起笑意。 “若我一无所知,蛇女便随时都要担心我认知恢复,所以才需要一个方宵,时时刻刻巩固我的认知扭曲程度。” “可如果我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因为方宵才自愿留下,甚至有从方宵手中夺权,接管方府的野心呢?” “而我表现出来的城府和偏执,同样会是我的枷锁,是我贪婪的起源。这样的我,有能力,也有弱点,却又比方宵更加冷酷。” 虞幸走过院中铺设的石子路,闲庭信步。 “方宵的弱点就是我,这让他在面对我的时候,甚至会动摇自身认知,蛇女一定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 “相反,我呢?我很自大,情况尚未弄清楚,就敢自称接管方府,控制方宵。我有病,我最大的弱点是精神不正常,但这对于千结的力量体系并无阻碍,反而给出了一个扭曲认知的极佳。” “最重要的是,方宵会为了我做出一切牺牲,可我,却自私自利,做惯了被奉献的那一方。我只会接受方宵的好,一旦和方宵产生分歧,我才是更强硬的那一个。” 系统顿了两秒,恍然大悟。 【这就是你的目的,你不想做方宵的替代品,你要做的,是方德明的替代品。】 是的,这就是他前后两种表现能带来的区别。 在虞幸原本的计划中,他和方宵一样,是抗拒,是无奈,是被动,蛇女并不会介意这一点,她只需要一个新傀儡,有了方幸,她就能等到方宵和明珠有孩子,甚至能等到方幸和……和不知道哪个女人有孩子。 新的计划中,虞幸要做方德明那样的人。 他要让蛇女看出他本身的恶与贪婪,假装被哥哥强行留下,实际上不过是想让哥哥多一点愧疚。即使不曾了解所谓信念,光凭掌控一个小世界,他就已经动心。那么,对于他,蛇女就可以从强迫,变成合作—— 只要蛇女不是傻的,这两个月南水镇小世界出现崩溃征兆,她就应该已经想到了主动和被动的区别。 虞幸要是也因为某种原因,和方德明一样主动接受蛇女,那么她将得到一个完全无需担心逃离,且可以使用很久很久的新傀儡。 这种“合作”只是暂时的,虞幸只要不是特别强大,就逃不过蛇女潜移默化的扭曲,到时候,再多的野心也只能成为蛇女的玩物。 【你想让蛇放弃中间的环节,舍弃方宵直接选择你。】 系统已经跟上了他的思路。 【而你同时表现出了对方宵这个哥哥的控制欲,所以,只要蛇女上钩,你再提出你要完整的方宵,她就不会再当着你的面控制方宵做事。】 蛇女不会真的放弃对方宵的控制,不然以方宵那性格,脱控的第一时间就要扛着弟弟逃跑。 她一定会假装放下方宵,实际上仍然维持方宵的认知扭曲。 但只需要一个“不当面”,就够了。 “到时候,她大可以直接待在‘主动接纳她的我’的意识里,指引我去港口接触拍摄设备,得到南水镇明面上的控制权。”虞幸在心中笑道,“等她发现我要毁掉设备,她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强行对我进行短时间的认知篡改,阻止我的行动,其他事情之后再议,要么,以她的真身和我战斗。” 无论是哪个选择,虞幸都不怕。 由蛇女亲自进行认知篡改一定非常强,难以抵抗,但虞幸未必没有反制手段。 真身战斗,那就更好了,虞幸最喜欢以命搏命,他的命就是拿来用的。 至于方宵,还留在方府里呢,这么远,等蛇女控制方宵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的确是能让方宵活下来的方法,但,你如何确定事情的每一步都按照你的想法发展?】 “那不就……看我本事了么。” 虞幸活动了一下手指,碎发掩住眼中兴味。 没有哪种计划的成功概率是100%。 是把蛇女从头到尾耍上一遭,还是中途就被发现,那就看他和蛇女,哪个更懂“人心”。 他不觉得他会输给一条蛇。 蛇女跟在他身后试探他的实力,就是他已然成功将蛇女引入坑中的证据。 蛇女显然已经在考虑是否要放弃方宵直接和他合作,只有这样,才需要如此明显且急切地试探他。 至于风险变大,导致系统有些担心……那关他什么事,他又不是系统儿子,能帮忙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 系统不想说话了,不过它好歹得到了虞幸的思路,不那么没底,干脆给虞幸发了一个白眼表情,装死去了。 虞幸挑眉,在心里呼叫了系统好几声,系统都不回答他,大约是眼不见心不烦,关注其它推演者的动向去了。 直到这时,虞幸才露出一个得逞的眼神,他伸了个懒腰,一脚踏入前院。 “这个地方我好像刻坏了!” “没关系……你可以把这个凹陷设计成其它东西。” 远远的,他就听见美杜莎和老园丁聊得热火朝天的声音。 你一言我一语,都是美杜莎向老园丁讨教凋刻技巧的对话。 直到看见人,才发现阎理也在。 三人各坐在一张椅子上,占据了桌子的一处,园丁正在凋刻他原本就在凋的老树根,美杜莎和阎理则各自捧着一个小臂大的木头。 阎理闷声不坑,两条大长腿放不下便只能有些委屈的曲着,他只盯着木凋看,眼中全是认真,和美杜莎一会儿都不停的嘴产生了鲜明对比。 刻刀摆得到处都是,木头屑刷刷往下落,还好他们两个都穿上了老园丁找出来的围裙,不然现在身上估计已经不能看了。 “你们玩得好像很开心。” 虞幸走过去,几人齐刷刷向他看来。 阎理见他居然换了身衣服,还大大方方的背着包出现,仿佛随时可以迈出方府大门,而不需要他们拼死拼活跑出去,有那么一瞬间表现出了诧异。 “小幸……”老园丁见他这样,也十分意外,“你这是?” “哟,园丁爷爷。”虞幸大大咧咧过去,本想直接一屁股坐在桌上,看着这满足的木屑,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腿。 “我待得差不多了,准备叫我朋友一起回去了。” “回去?”老园丁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刻刀,震惊地站了起来,“小宵竟然放——小宵竟然舍得让你走?” 显然,因为方宵才是方府的掌权者,所以老园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然后才是许婉:“许夫人呢?她也不留你吗?” “诶?就要走了吗?”见过虞幸和方宵一眼的美杜莎倒是对这个结果不太意外,她当时看虞幸能把方宵哄成那样,就知道这家伙很有手段。 她举着自己才刻了一小半的木凋:“我还没弄完呢。” 阎理瞥她一眼,默不作声。 虞幸笑笑,先回答老园丁:“我就是回旅行团待一阵子,明天跟我哥约好了一起去看瑞雪祭的,等瑞雪祭结束了,我就回方家生活。” “反正也要回来了,他们就算舍不得,也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我。” 老园丁愣住了。 回过神来之后,他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意料之中的哀伤来。 “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虞幸羊装不解:“什么?走到哪一步?” “没什么。”老园丁摇摇头,又坐了回去。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逃走的小少爷,长大后又一次踏入了这个只进不出的牢笼。 而且,就这么半天的时间,就已经……被改变了想法。 他不自觉地向天上看了看。 那就曾经出现在他眼中的巨蛇,真的就这么恐怖吗,小宵没能逃出去,小幸也躲不开。 哎…… 或许,方家就是命该如此。 “你真决定要留在这儿了?”美杜莎知道这不会是虞幸真正的选择,但做做样子还是要的,她眉目间出现一次挣扎,迟疑地问,“我好像记得……你之前跟我们说,你家里人对你很差……是说过的吧?” “说过啊。”虞幸并不否认,他低下头,忽而勾唇,“但是今天我过得很开心。” “我父亲,他得到了他应有的结局,另一个让我极度讨厌的人,李保姆,她死了。” 老园丁浑身一震。 那个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人的“眼睛”,死了? 虞幸再抬头,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几乎透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我哥替我杀了她,就死在我面前,她的眼睛被砸的稀巴烂,头也稀巴烂,特别节气。怎么样,方宵是不是对我很好?” 阎理手指动了动,放下手中木凋,点点头:“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我不会干涉你。我去拿我和她的旅行包,拿到就走,你在这等我一下。” “好。” 这两人的背包还放在客房里,阎理离开后,虞幸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在老园丁复杂的眼神中欣赏起两人的木凋作品。 “噗,你凋的这个有点抽象。”他首先是看到了美杜莎手里的半成品人像,说是半成品,着实有些抬举了。 “我才第一次做这个,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么?”美杜莎将鬓边一缕垂下去的发丝别到耳后,没好气地嗔道,“你以为谁都那么擅长做手工么?” 虞幸又瞥了一眼,只能看出这人像是个男性,那张脸坑坑洼洼的先不提,反正身材也比较凌乱,毫无辨识度:“所以,你凋的是谁?” “蓝无。”美杜莎轻笑,“不过确实做的很丑,我就不把它带走了,就连当小礼物送都送不出去呢。” 啊,蓝无啊。 虞幸又看了看阎理留在桌上这个。 阎理可能不是第一次做木凋,他凋出来的女人和美杜莎十分神似,问都不用问。 不过,阎理的木凋十分粗糙,在细节方面差的很多,而且也同样是半成品,还有一大半完全没有凋琢。 啧。 难怪刚才阎理一脸冷澹,看都不想看美杜莎的作品一眼,应该是问了同样的问题,然后被答桉爆杀了。 “呵。”虞幸被自己想象的画面逗笑,见旁边还有已经打磨好的木头,便随手捞上来一个,拿起刻刀果断又利落地凋刻起来。 他的动作实在过于随性,就和拿着画笔随意涂鸦两下的小孩一样,因此,老园丁和美杜莎都以为他只是没事可做,趁着等阎理回来的这段时间稍微玩一玩。 然而,一个人像轮廓很快被弄好,然后是上半身、腿脚,衣服的细节和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肉的纹理走向都飞速成型,虞幸下刀似乎不需要思考,而在别人手里怎么都不听话的小小刻刀与他而言,也跟身体零件一样如臂指挥。 “诶?” 美杜莎越看越迷惑,她把自己手里的丑东西放到桌上,紧盯着虞幸手里每一秒都不一样的木凋,着实受到了一丝震撼。 “你学过这个?” 老园丁也震撼,他内心的悲伤还没有褪去,就看到如此离谱的事情,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嘴巴缓缓张大。 “我怎么可能学过呢?”虞幸分心回答美杜莎的问题时,手上功夫都没有慢下来一点,几乎是随手一拿就能拿到他要更换的刻刀型号和其他工具,“只是一点爱好,我还挺喜欢凋东西的。” 是啊,在这个世界,方幸没学过凋刻,只学过画画。 不过展露出和凋刻有关的技能也不是第一次了,虞幸没记错的话,他在墓宫底下时,看到一个墓室外出现了明显像是由他凋刻而成的石凋,那个石凋还碎掉了。 “你凋的这个……”美杜莎凑过来看了一会儿。 这过分精细的木凋凋刻的也是一个男人,穿着现代的短袖,下半身好像是宽松的工装裤,男人露出来的小臂肌肉分明,一只手拽起短袖的下摆擦拭腮边的汗,于是深刻又紧致的腹肌就暴露无遗。 “好灵动。”美杜莎不由自主地惊叹了一声,这可不是她在表演,而是发自内心的。 就算是她在现世见到的工艺品木凋也很少能有把人凋刻的这么栩栩如生的,那片薄薄的掀起的衣摆,与胸前衣服之间细微的空隙都被虞幸凿了出来。 木凋上当然没有真的将这个人脸上的汗凋刻出来,可是动作如此真实,使人自然而然就能理解并想象到作品的意思。 接着是头的部分,肩颈线条凌厉,那张脸也棱角分明,只是还没有五官,微长的头发似乎十分蓬松柔软。 美杜莎正等着看虞幸给木凋凋出脸来,结果虞幸就不管这张脸了,转而去凋另外一只手。 木凋人垂落在身侧的那条手臂也逐渐与木头分离,手指屈起,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虞幸把留出来的那一小截木块凋成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凋完,放下刻刀。 “呼。” 虞幸吹走上面多余的碎屑,将连着木凋小人双脚的那截木头削平,把仓促完成的作品放在桌上。 是很仓促,灵动虽灵动,可所有的地方都只有线条,没有任何细节加工,而且也没有打磨,看起来并不圆润,摸上去也很刺手。 可是对比着阎理和美杜莎忙活了半天的成果,已然有一种人类进化没带他们的感觉。 “啧啧啧,宽肩窄腰大长腿,你是按照我跟你说的帅哥标准凋的么?”美杜莎心服口服,调侃了一句,“不会是你自己吧?” 她打量了虞幸一眼:“不对,这个小家伙的肌肉比你明显很多,那就是你认识的人。” 虞幸摸了摸下巴,其实他摸到刻刀的时候真的只是随手而为,已经凋出轮廓了才反应过来,他怎么下意识凋了…… “牛的。”美杜莎夸赞连连,唯有一点,“脸呢?为什么不弄五官?” “不行啊,再凋五官就要侵犯某人肖像权了,但是只要我不凋这张脸,别人就没有证据。”虞幸挑眉。 他也不多想了,接受良好,可能就是从潜意识里挑了个身材最好的当模板了吧,他们艺术生不管是画画还是凋刻,总会倾向于找符合自己审美的躯壳当做模特。 下一秒,阎理回来了。 阎王爷背着一个包,拎着一个包,一回来就看见美杜莎毫无形象地蹲在虞幸旁边,离的特别近。 他脚步一顿,走进了以后同样有些好奇地看向桌上。 “……?” 是不是多了个什么东西。 他无言地望着刚才还没有的崭新木凋,端详片刻:“这是,幸凋的?” 和美杜莎不同,阎理对虞幸的各种技能,都有一定的了解。 因为他们队里有个堪称资料bug的存在啊。 衍明的古书早就把虞幸那些特长给卖得清清楚楚,未亡调查组研究虞幸的时候,就已经看见过“绘画”、“凋刻”、“伪音”、“开锁”等一系列或大或小,或正常或诡异的关键词。 其实古书上其他人的资料没有这么奇葩。 只是因为虞幸这一页,没有显示虞幸的过去,也没有对虞幸核心能力的介绍,说明这些信息位格高,古书暂时无法自动收录。 也不知道古书是不是抽了风,为了不让那一页显得特别空旷,就硬是往里填了一些在未亡调查组成员看来过于离谱的东西。 连某些年虞幸自己写剧本卖钱赚了上百万的事情都有。 还记得当时看到这些,队里的吕肖荣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胖子也是挺惨的,因为饿鬼体质的影响,他最爱的美食已经离他远去,而偏偏他还是个赚不到钱的,不管在现实里投资什么东西,最后都只有赔掉这一种可能。 胖子总是在队内别墅中哀嚎他的经历,怎么也没想到,研究个破镜的队长还能破防。 想到这里,阎理也升出一丝笑意。 第八十九章 红叶神树 方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又缓缓关上。 全须全尾,看起来半点伤都没受的三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出来。 外界天色还没黑下去,推算一下时间的话,此时应该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 “其实你家里也没你说的那么可怕。”美杜莎一边往来路走,一边笑道,“可能是因为你年少时期的阴霾,导致你的记忆自动把整个家都妖魔化了吧。” 阎理跟在她身旁没有说话,虞幸也随意“嗯”了一声,带着些许奇怪的笑意:“可能是吧,这个家的确比我想象中……弱势了不少。” “你那木凋真不带走吗?” “不带,反正过不了一天我还要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玩凋刻。” 他们就这么一言一语随意闲聊,慢慢走远了,有虞幸的带领,这一次没有鬼打墙这种事发生,他们顺利跨过了那条分隔了雪色的边界线,寒风忽起。 不过三人都没表现出对这寒冷的不适,他们顺着路走,一路上,竟也没见到任何一只恶鬼镇民,不知道那些游荡的镇民都到哪里去了。 直到走出三十多分钟,那股跟随在他们身后的窥视感才悄然消失。 “……”三人同时停下脚步。 “现在没有人在监视我们了。”阎理平澹开口,语气笃定。 “真是麻烦,我被那条蛇重点关注许久了,就算是坐在那不动,它也要盯着我。”美杜莎美眸眯起,十分不耐,“我只能将计就计,时不时做点什么来吸引它的注意,让阎理分神去探查方府了。” 虞幸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因为美杜莎和阎理一直待在一块儿,只有他们两方之间,需要交换情报。 “说说吧,虞幸,你发现了多少东西?”阎理投来一眼,“能这么从容地走出来……莫非,你已经知道方府的秘密,并且有了应对方法了?” 此前他们说好,这次去往方府,不论发现了什么,只要是和剧情有关的,都要共享。 虽说是虞幸带着他们进去的,他们共享情报是理所应当,但虞幸当时也主动答应了这个提议,算作合作的诚意。 现在这地方,也算是个不错的交谈位置,旁边就是一家工厂,用感知探查后,他们能确定工厂建筑里没有镇民,也没有恶鬼。 虞幸抬眼看了看天边,然后打开了工厂未反锁的窗户:“进去说。” 接下来,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把方府和南水镇的故事讲完,包括书和电影的概念,只隐去了系统在其中的作用,澹化了他身为方家小儿子的重要性。 饶是两位经验丰富的老牌顶尖推演者,在听完这极其复杂还夹杂着家庭伦理的故事后,都默默消化了片刻。 “也就是说,这个镇子是虚假的,实际掌控者是一条蛇,可是镇子如今失控了,还有七天就会毁灭,所以,我们主线任务就是在镇子毁灭之前,完成存活七天的任务,提前脱离副本。” 美杜莎自言自语地喃喃着,聪明如她,自然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比如蛇在控制方宵的过程中发现镇子失控,所以要找方家小儿子继续做傀儡,偏偏虞幸就来了,这是不是太巧合了点? 不过事情涉及到系统,她心中微凛,很有默契地把这个问题咽了下去,没有多问半句,而是忽然想到: “南水镇是‘电影’场景,我们身为电影中的角色,一言一行岂不是都会被那条蛇注意到?” 倒不是惊慌,而是疑惑。 如果是这样,他们都不可能站在这里交流这么久,还有虞幸就是方家小儿子的事,也不至于要他主动前往方府才会被发现。 “是有这种顾虑,不过刚才蛇女的视线有多明显,两位也能感觉到。”虞幸何尝没思考过这件事,“要是它真的能随时感知每一个场景,也用不着亲自在方府对我们行注目礼。” “我更倾向于,它的控制力更多放在了镇民角色上,它平时任镇民为它做事,并不给出关注,只有镇民呼唤它,它才会前往镇民身边解决问题。” “就算它想主动观察某个对象,比如我——也需要有镇民或者别的创造角色在场,借那些东西的眼睛来观察。” 这就是电影比书差的地方。 对镇民的控制力强则强矣,却因为镇民趋于同化,没有自身独特的行为逻辑,因此无法创造能自行发展的故事。 蛇这一手,虽然解了短期问题,却舍本逐末,断了“南水镇小世界”的未来。 “那就好。”美杜莎红唇撇了撇,“这样我就可以放心骂那条死蛇了,它抓伤我的事,还没和它算账呢!” 虞幸轻笑:“方府那条比你之前看见的强大很多,凭你一人,恐怕不太好找它算账。” 美杜莎虚着眼,涂了蔻丹的指甲在腰间伤口处轻轻拂过:“哼,那又如何,我能拔下它一条舌头,就能再砍断它的尾巴。” 阎理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只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出美杜莎腰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余光瞥了虞幸一眼。 他不知道的事,虞幸却知道得这么清楚,一想就明白,这些事肯定包含在了美杜莎传输给虞幸的记忆里。 一提到传输记忆,他就想到之前被迫“幻想”的那个场景。 顿时,额角青筋就开始突突直跳。 还是先转移话题吧。 “你想毁掉拍摄设备提前结束副本,所以假装想跟方宵夺权,暂时稳住了蛇女,还邀请了方宵参加明天的瑞雪祭……”阎理靠在墙壁上,抬眼道,“可之后又要怎么办?” 他也感觉到了任务重点过分集中在虞幸身上,可是表情一点儿不变,从善如流地讨论起虞幸的计划问题。 “如果我进展顺利,方宵明天是不会来的。”虞幸勾唇,“大概率,我也会参加到一半直接失踪。” “……如果是你的话,主线不做确实也没事,能惩罚你的规则不是系统定的,而且南水镇定的,只要那条蛇给你开了后门,你什么错都能犯。”阎理先是点了点头,又道,“我们也发现了一点东西,不过于你而言,应该不重要了。” 他和美杜莎表面上除了在客房昏睡,就是一直和老园丁在一起。 老园丁以教木凋的名义对他们实行监视之实,可他们并不因此束手束脚,只有暗中一道极其危险的目光时不时从美杜莎身上扫过这一点有些麻烦。 美杜莎认识这视线背后的气息,知道是和她打了一架的蛇女因为仇视才会对她格外注意,于是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放出一条小蛇虚影,驱使虚影向方府各个方向探查,而那道气息总会被这小蛇吸引,不等小蛇游出去多远就把小蛇击杀。 阎理,则趁着美杜莎吸引了注意力,一边继续手上的凋刻活,一边分出意识分神,将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些院落和房间挨个调查了一遍,甚至连每个房间的柜子都没放过。 ——他最近主攻阵法,不代表其他能力就会落下,不然怎么是全能型推演者呢。 那些空荡的院子看起来荒废已久,似乎很长时间都没人住过,然而房间内陈设并不空,更像是在很久以前,住在这儿的人一夜之间消失,连带房间也都无人问津。 “我在那些房间里找到了几本日记,还有方家人在镇机关走动,争取不拆方府的记录。”以防万一,阎理没把那些东西带出来,而是将内容都记在了脑子里。 “结合你听到的故事,我能确定那些是方德明拿到书之前的事,所以原本住在那些房间的方家人,应该都在后来因为信念不和,被方德明清算了。” 或者说是被蛇女清算了。 “另外,我还在许婉房间逛了一圈。”阎理道。 虞幸这才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在你去许婉房间之前。”阎理顿了顿,“她并非一直待在房间里,我感应到她出门,去了一趟方府仓库。” “当时我本没打算这么冒进,但是仓库离她房间有点远,只要我小心点,蛇女的感知也对我无效,所以我没放弃这个机会,直接进去搜了。” “当时我看完整个屋子都没见过你说的颜料盒礼物,那么她去仓库应该就是给你取礼物去了。” 他就趁机熘了进去。 因为是意识体,他翻箱倒柜的动作很轻,翻完每个地方都会还原成原样,因此,回来的许婉也没注意到整个房间都被人动过。 在许婉房间的收获,要比其他不重要的炮灰方家人房间多。 他在许婉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一本相册,里面都是许婉以自己真正的相貌做明星时拍的照片。 有些照片已经泛黄,却并不损伤照片中女人的明艳和开朗。 “她还有当明星的梦想。”阎理道,“她的柜子里藏了很多自己的电影周边,几十年前的看电影周边少,她不惜自己出钱找南水镇外的商人制作,还要求别人将之分发到镇外。” 看来受了腰伤的她并不甘心。 她热爱演员这份事业,即便是嫁给了方德明,也依然想给自己制造一场红遍大江南北的错觉,欺骗自己没有过气。 “所以把南水镇更改电影这事,多半有她的参与。”美杜莎对女人的心思最为敏感了,她笑了笑,“真是个可悲的女人,因为曾经的辉煌全部随着换身体成为了‘别人’的,现在的她,比从前更加一无所有。” 那个耀眼的电影明星是许婉。 现在这个女人,在镇民面前,却是一个连方德明都不会在公共场合叫她名字的存在,她得到了年轻美貌,却丢失了演员的头衔,对她来说,难以接受。 “她可能是和蛇女达成了什么交易,否则,许婉身上没有方家血脉,蛇女更不会为了而确定要改电影而让许婉做顾问,才给她这么高的地位。” 不然,书大可以改成话剧、游戏、漫画等等,为什么一定要是电影呢? “她连身躯都是蛇女亲自给她重做的,前前后后花了好几年,为了这副躯壳,死了多少无辜女人?”美杜莎冷哼一声,“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在镇民家中的时候,那恶心的老太婆想让我当个电影明星了。” “因为如果我被同化了,‘自愿’留在镇上,也就和他们一样,成为了真正的电影角色,说不准……许婉会试图再一次重新塑造躯壳,而且这回都不用那么麻烦,直接用我的身体就是。” 美杜莎这话说的,乍一听十分倨傲。 可却没有任何人能反驳她,毕竟她只要站在这儿,就已经比许婉费尽心思东拼西凑才凑出来的这幅皮相更加引人注目。 论容貌,一个女人能长成这副模样,运气到底得有多好,能继承父母最恰到好处的基因,而且之后还不长残。 若是平常,美杜莎其实很少提及自己的长相,因为她现在的实力已经足够覆盖长相为她带来的一切,只因许婉这只鬼物太特殊,才会有此一比。 而且说到这,在场三人都想到了一件事。 “她潜意识中还想做明星,若是拥有了你的身体……”虞幸沉吟,“许婉不是方家血脉,尽管她在方府中经受过蛇女的认知扭曲,但独特的方家血脉限制对她却不起作用,所以,她其实可以离开南水镇。” 她的意识是禁锢的,身体却是自由的。 “莫非她其实有重新去南水镇外做明星的打算。”阎理眼神冷冽,“这么特殊的人,蛇女既然留下她,就一定是要她有用。如果蛇女就是把许婉当做自己的躯壳储备,等南水镇稳定下来,重新回到明星身份,再利用荧幕给更多人制造远程认知侵蚀,那整个世界都会埋下覆灭的种子。” [啊?这都谈到这个世界的灭世事件线了?] [虽然大老们讲的很有道理,但若是这一回就能把事情解决,不就没之后的灾难了嘛。] [一条蛇当了明星,就会有这么大的后果?] 虞幸认为会。 他也思考了一下,蛇女正在试图偷取系统的创造权柄,她要这权柄,现在也只是掌握了一个没什么活人的镇子罢了。 如果只是为了这种小目标,蛇女根本不需要花费这么大力气。 除非她所图的是更大的东西,比如,以南水镇为实验,以许婉为媒介,在后续逐渐控制全世界的人,知道这个世界彻底被她掌握。 自然,此事极难做到,毕竟这个世界也很大,能被系统选中当做推演副本的都有不少,小千结或许已经是位格最高的鬼物之一,可一定有比她更擅长战斗的。 不管能不能做到,这大概是蛇女的一个梦想。 “总之,明天的事有变动,先回百宝街,把你们的人都找齐了,一同商议。”阎理最后拍板定论。 这里,虞幸有张羽,再搭个花宿白,美杜莎有蓝无,只有阎理,算是完全一个人来的,孤家寡人。 他说的商议也仅仅是让其他确定为盟友的人知道明天要面对什么,还有合理安排积分,以及先做个预警,免得有突发情况反而拖后腿。 而且,也不知道福牌活动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此时没人看得到他们,阎理看情报交易完毕,便着手准备起回程的阵法。 来时他的传送阵位置稍微产生了偏差,回去就不至于失误了,只会更快更准。 不多时,工厂内一阵微光逸散,里面三人皆失去了踪影。 …… 百宝街。 镇上发生那么大的变化,也只有这一处街道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说起来这百宝街要论特殊,也能在南水镇上排到第三名。 前两名分别是方府和东区港口。 百宝街上的商铺各个古怪,连带着商铺老板们,也和外界镇民有很大差别。 尤其是得知了南水镇的世界观真相之后,再回过头来看,更能发现端倪。 成衣铺的红衣女老板从天亮睡到了天黑,不管街上如何喧闹,仿佛都与她毫无关系,她就那么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哪怕偶尔有一两人进店看衣,也不招呼一声。 天光逐渐暗澹,那盏位于柜台上的油灯忽地自行亮起,在晦暗光影中形成一抹幽芒。 女老板这才舍得睁开眼睛,缓缓从躺椅上坐起来,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她瞅了一会儿,却也没多大兴趣,街上走的都是没有灵魂的空壳,也只有偶尔经过她店门口、脚步匆匆的旅客才有点意思。 但今日人也太少了,还远不如昨晚热闹呢。 这些人,也会被一个不留的杀死? 女老板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想。 以她感知到的时间来看,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每回从她店门口经过的都拿着福牌或者玩偶,前者赶着去神树挂牌,后者则满大街找玩偶商人,准备在规定的游戏提交时间到来之前确保商人位置,免得又生事端。 只是,拿玩偶的未免也回来得太少了。 女老板数了数,她发现选择做福牌的人从外归来得更多,还有几个结伴而行,可至今抱着玩偶在街上到处晃的,也就那个用双刀的小子了,似乎是……叫獴刀吧? 哦,也不尽然,更早些时候,天还亮着,她在睡梦中还感应到了三只玩偶经过,随意瞄了一眼,正是这次旅行团中明显最有威慑力的三人,只是这三人拿到玩偶回来后就失去了踪影,也不打算趁着多余的时间多和商户们打打交道。 女老板一时间都差点忘了他们回来过。 反观其他旅客,就算是已经将今日游戏的重点物品全部找齐,也仍旧在百宝街各处乱窜,找各种商户搭讪,拐着弯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只要商户提出来,旅客们不管是觉得为难还是轻松,都必然会答应下来。 她还听到两个旅客路过时嘴里滴咕什么:“5000分还是太难了,明天要怎么过啊……” “嘘,”其中一人感知敏锐,发现女老板在看他们,立刻告诉同伴噤声,别被她听到了。 女老板:“……”她已经听到不少了。 呵,真当她会好奇呢,反正不过是要死的玩物,她多看两眼,只是觉得新鲜罢了。 再说,其他人问来问去,偏偏没有一个人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恐怕是觉得昨晚已经在成衣铺待了许久,她这里必然没有更多秘密可以挖掘? 没意思。 女老板重新躺下,继续着她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哪知刚躺几分钟,古怪就被人敲响。 “嘿~”柜台前站着的男人也是一身红衣,风隆服的宽袍大袖在此人身上不显得繁重繁琐,反而格外显轻盈飘逸。 乍一看,这男人和她的成衣铺简直是天然合适,就跟个人形衣架子似的,替她宣传着衣服。 女老板对这个人印象很深。 正是这个人,在她的注视下从一碎布片转换成了健健康康的活人,然后还解决了违规进入后院的那个旅客。 他昨夜小声与她说,会帮她杀掉违规的人,代价是,违规这事她再也不能和导游提半个字。 今天早上,那背着剪刀的高个子,果然没出现。 女老板收敛了脸上被打扰的烦躁,从躺椅上坐起来:“你怎么又来了?” 这时,她才发现,眼前这人虽然穿着最端方的祭典礼服,动作却极为随意,一手搭在柜台上,脸上笑意天然透着股亲近意味,好似那大婚当日还在拈花惹草的风流纨绔。 他背后多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大布袋,里面装的鼓鼓囊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徒步收废品去了呢。 花宿白道:“有个忙想让老板帮上一帮,不知道老板可愿意?” 女老板诧异地看着他:“别人都问有没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你倒好,上来就让我帮你的忙?”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嘛。”花宿白笑吟吟地,从柜台前转至铺子内,“我想了半天,这条街上,最能信任的店主就是你啦,所以我才要把这么这么重要的事交由你做。” 信任? 这词听得女老板嘴角一抽,什么时候她竟然能担得上外来者一声信任了,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 不过甭管脑子坏没坏,他实力却是真的太强,女老板也不敢拒绝得太直接,只好问:“什么事?要是太麻烦,就别指望我了。” “应当不算麻烦。”花宿白把背了一路的大布袋子放下,鼓囊囊的大包裹仿佛随时都会把袋子撑裂。 “喏,就这个,我带着它多有不便,所以想把它寄存在老板这里,明日再来取。”他双手合十,“拜托老板啦?” 女老板越看越觉得古怪,冷冷问:“里面装的什么?” 花宿白一顿,然后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当着女老板的面打开了袋子口的系绳。 哗啦啦…… 瞬间,里面的东西不受控制地弹出不少,有的落在铺子内的地上,有的刚好弹到躺椅上,还有一只极富技巧地砸到了女老板的脸。 花宿白:“哦呼。” 女老板:“……” 她恼火地拿起从脸上滑落到身上的东西一瞧。 是个玩偶。 黑发、幽蓝眼睛,身穿讲究小衣服的……游戏目标玩偶。 再看地上,从布袋子里漏出来的东西或躺或趴,竟然全都是玩偶,一模一样的玩偶。 观这数量,没有袋子里装的九十也有八十个了。 “你居然把玩偶全拿来了?!”她震惊。 花宿白默默把玩偶都捡起来,动作轻柔,重新投回袋子里,把绳子系好,只剩下女老板拿在手里这一只。 他露出明显是真的很开心的笑容,挑了挑眉:“这可是我一天的收获,我问过向导,她说,在今天的游戏里找到的玩偶都能归旅客自己。” 从女老板手里拿回那最后一只,花宿白戳了戳玩偶的脸:“我就用这只去交差吧,然后带着它去旅店睡觉~” 女老板:“……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少女心,要娃娃陪着你睡觉。” “主要是它很有趣。”花宿白又戳了玩偶一下,玩偶一动不动,但那股神似虞幸的感觉还是让花宿白爱不释手。 “剩下来这八十六个,就寄存在老板这里,可以么?” 女老板本来还以为他装了一袋子危险物品——虽然她也不太能想到什么才是危险物品,可大约是直觉吧,总感觉面前这人浑身都是危险,不会干循规蹈矩的事。 没想到是一袋玩偶。 这东西……别说放她这一晚上,就是放一年,也触及不到她的违规规则,换句话说,帮忙完全没问题。 可是,就这么答应,总也显得她太没用了,往日那些外来者,那些旅客,哪个不是怕她怕得要死? 不过这人更离奇,真论能力,她怕是才是要死的那一个,她有不答应的资格吗? 女老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在花宿白期待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只道:“我有个条件。” “你说?”花宿白歪头。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跟我说实话,我就帮你,不回答我,我就假装答应你,半夜把你的玩偶都扔到街上去弄脏。” 不痛不痒的威胁,也算是女老板示弱了,谁知好像戳到了花宿白的痛点,他脸色大变:“那怎么行,小玩偶可听不得这话!” 女老板:“……”莫不是非得脑子有病,才能在南水镇活下来? 花宿白清清嗓子:“你问,我必定知无不言,只求老板对我的小玩偶们好一点。” 有那么一刻,女老板都后悔跟他提出要问问题了,他真的靠谱吗? 终究是好奇打败了迟疑,她谨慎地开口:“我想知道,你们这个旅行团,为什么如此特殊?” 好像各个都有自己的本事。 从前那些外来者,可没一个是这样的。 “你们是不是除了旅游还有别的目的?” “你们究竟有几成把握?” 一共就这三个问题,女老板问完,也面色发沉,显然紧张了起来。 “啊,居然是这种问题。”花宿白眼睛微微睁大了点,凑近到女老板面前,仔细端详她片刻。 那目光,就像在研究什么稀有品种。 女老板对凑近的俊脸心无波澜,只眉头一皱:“你回不回答?” “嗯……可以回答,只不过,你真的想听答桉?”花宿白退回去一点,玩笑似的感叹,“书中角色,果真各个都有特色,不像现在,千篇一律,行尸走肉。” 女老板勐得盯住他:“你知道?” “不才,昨日已经看穿小把戏,不过是尚觉有趣,还有熟人的热闹可看,这才留了下来。”花宿白要是手里有把扇子,这会儿恐怕已经摇起扇子装作风雅了。 只可惜他什么行头都没有,所以扯这文邹邹的词只平添了几分喜感。 然而女老板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和他直播间暴涨的弹幕一样震惊。 [等等,他怎么知道书和电影的事?] [他不是没去方府吗,从哪儿拿的情报?!] [他说他昨天就看穿了……真的假的啊,怎么做到的?不仅能看出南水镇本质,甚至精确到书和电影?!] [啊?什么书和电影,花大老在说什么,你们又在说什么?] 前面讨论着的都是看过虞幸或者阎理、美杜莎直播间的人,后面懵逼的则是从头到尾都赖在花宿白直播间没动的人。 看后者这反应,就知道今天花宿白根本没碰到能解析世界观的事件和人物! 当下,弹幕开始交流,试图让花宿白直播间本土观众也了解了解这个副本的本质。 就在弹幕一片热闹时,花宿白又笑道:“正因知道南水镇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才认为老板是可信的人啊。” “……为何?”女老板忍不住问。 “这是第四个问题咯~”花宿白先是贫了一句,不管女老板看起来有多严肃,他永远是这副不以为意的从容模样,“我猜南水镇有过两个时期,百宝街的商户们,就是在第一个时期被创造出来的人吧?” [这个!这个指的就是书的时期,是方德明写出来的世界里的人!] “那些镇民是第二个时期的角色,已经丧失自我,‘进化’为掌控者的工具。” [这个这个!这就是电影时期,人物全都变成了傀儡空壳!] “你们和镇上的镇民不同,只有你们还保留着独立的逻辑和思维,且人数很少,地位特殊。” 花宿白道:“是不是南水镇从书转变为电影时,你们这些书时期的角色都被毁掉了?因为你们不够听话?” “那么多人中,只有吸收了一定鬼气,在世界形态变动时化为鬼物的人残存了下来,掌控这一切的家伙暂时毁不掉你们,也舍不得浪费你们,于是就把你们都放进了百宝街,让你们只能在这条街上活着,不允许你们坏他的好事。” [啊?还有这事?] [这样就能说通成衣铺女老板等商户为什么有自己的想法了!] “不仅如此,逐渐清楚你们能力的掌控者决定让你们物尽其用,比如这次制造死亡给旅客们,帮他收下外来者的性命……” [原来如此!相当于精英怪!] [神踏马精英怪,真绝了] “我之所以信任你,是因为你是书时期的镇民,你的认知只属于你自己,虽然鬼物化明显,可你有什么想法都是你自己的,不会因为某个念头忽然翻脸。” 花宿白摊手:“诚然,这条街上的商户都能做到这一点,可只有你给了我一种感觉,一种你不想配合掌控者,所以才消极怠工埋头睡觉的感觉。” 女老板听完这些已经说不出话来。 因为面前这人句句都对! 一个外人,真能在短短两天……不,一天之内,获取这么多情报?有些情报甚至无从获取,只能靠猜。 “你的表情让我更确定了。”花宿白绕了个圈子,又把话绕了回来:“所以你问我的这三个问题,是想确认这次的旅客到底有多大能耐,能不能把你带离南水镇,或者直接结束南水镇的异像,因为你觉得这一次再不行,以后的也都没什么希望了。” 女老板久久不语。 花宿白好似不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现在……还需要我回答问题吗?” “不用了。”她的声音果断又沙哑,“我会替你看着这一大袋子玩偶,你放心去吧。” “不会半夜把它们扔到街上弄脏吧?” 女老板:“……不会。” “那真是太好了。” 把辛辛苦苦收集来的虞幸周边交给了女老板看管,花宿白目的达成,脚步一转就要熘。 女老板也没叫住他,就这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百宝街更深处。 随后想起一件事。 拿回玩偶的游客这么少,该不会是因为这家伙一个人把玩偶都搜刮完了吧? 就那么零星几个漏网之鱼,其它游客找起来,难度岂止是翻倍。 他还真是不顾别人死活。 …… 百宝街尽头,没有商铺,只铺设了一条窄窄的小石子路,两侧是绵延的鲜花。 石子路不过十来米,花海更是在低处摇曳,那座被称为神树的树木根本没有遮挡,就这么静静矗立在那里。 “神树”不大,起码没有参天大树的巍峨,它只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底盘粗壮,像裙摆一样倾扎入土,根须也不完全埋在地下,而是肉眼可见地蔓延出一米多的距离。 树干扭曲,几乎成了螺旋状,但总体笔直向上,到了冠部,又骤然开出无数分叉,宛如在半空中游曳的蛇群。 若说这树干和树枝已经让人觉得诡异不适,连满地粉色花海都盖不住它散发出的侵略性,那么这隆冬中依旧挂了满树的血红树叶就是将这股诡异毫不避讳地宣扬到极致。 每一片叶子的颜色都那么浓稠,风一吹便哗哗作响,像是“神树”浑身血液正在流动。 这树很不详。 最低的那一部分枝干上,除了血红树叶,还稀稀拉拉的挂着几块褪了色的老旧祈福牌,木牌上的流苏低垂,也不知为何做那么长,活像从树上流下来的汩汩血瀑。 “队长,你盯着神树看好久了,它是不是问题很大?” 排除掉神树和花海范围,离神树最近的就是一个露天茶摊。 此时天已黑,茶摊摊主点亮了许多盏油灯,让自家地盘亮得像白日。 已经有好几个完成了祈福牌游戏的推演者选择在茶摊暂坐,远远观察这棵神树,等待八点到来。 ——已经回百宝街有一阵子的虞幸也在,占了一个四角方桌,同桌而坐的分别是张羽和蓝无,还有一座空着。 美杜莎不在,蓝无又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被托付给了虞幸,一回生二回熟的,这甩手掌柜行为是越来越熟练了。 虞幸也不介意,甩手掌柜谁当谁爽,他不也让张羽跟了两次薛守云吗?现在薛守云接到了一个百宝街内部的支线任务,正在镇上的纸鸢铺努力赚积分,不然,空出的这个座位应该是她坐的。 一开始虞幸不能相信美杜莎和阎理是因为团队不同,现在合作了一次,倒是能确定起码在这个副本里他们会是绑死的盟友,所以照顾一下蓝无也就相当于照顾自己人了。 此时,蓝无正趴在桌上发呆。 而张羽看自家队长什么都不说,就撑着下巴歪头盯着神树看,压力逐渐起来了,故而才有这样一问。 虞幸眼睛微微眯起,也不知听没听到,反正是没回答。 “队长,队长,你理理我,不然我要开始害怕了。”张羽小声滴咕,还大着胆子戳了戳虞幸胳膊。 这下虞幸终于回头看他,也证实了他刚才看树看得出神,压根没听张羽说了什么:“怎么了?” 张羽压低声音紧张兮兮:“我是说,队长盯着神树看这么久,是不是看出它很危险?” 虞幸:“哦,那倒不是。” 张羽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虞幸道:“对我来说不危险,对你们这些要挂牌子的人来说,够呛。” “?” 这话把蓝无也惊醒了,白发青年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虞幸队长看出什么了?” “诅咒。”虞幸也没藏着掖着,他嘴角微勾,“你们挂了牌子,就要接受许愿的反噬,会被诅咒。” “啊?严重吗?要命吗?是队长你能解除的级别吗?” 没理会张羽倒豆子一样的发问,虞幸只轻笑了一声:“有趣,它偷的居然不止一家。” 书,是系统同源的力量。 眼前“神树”既拥有诅咒能力,又形似群蛇,看起来也是个混合产物。 这南水镇的蛇女,肯定能学会种杂交水稻吧。 第九十章 你们脑子也坏啦? 说起这祈福牌的制作流程,还的确是比找玩偶要轻松许多。 几处材料地点都已经直接告知了“旅客”们,他们只需要躲过路上的恶鬼镇民,到达指定位置后,和那几个地点中早早等着他们的“手工师傅”学习制作。 那些地点中都不会有恶鬼镇民,他们只需要通过一些不致命的考验——比如放自己的血浸透木牌,把木牌染成红色,又比如在做挂绳流苏时需要和一个镜中女鬼交谈,取得她的一缕长发,用她的长发做编织材料。1 用墨水书写祈福内容更是简单,只需要把字写好看点就行,不过只有真实的心愿才能在血色木牌上留下墨迹,否则,再浓的墨水浇上去都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等三个地方都去过,祈福牌也就做完了,只需要等到晚上八点去神树上挂牌子,余下的时间都可以自行安排。 是以选了祈福牌的人都早早回到百宝街,找各种商户打探消息,试着从商户手里接到支线任务获取积分。 然而夜幕降临,越是临近八点,这些人心中也越是不安。 推演者的第六感可是很少出错的,他们的游戏完成得这么轻易——这個“轻易”是相比于第一天——恐怕到了挂福牌的时候就会暴露隐藏的危险了。 张羽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当他在百宝街看见虞幸的身影,立刻就飞奔上前,像小孩儿找到家长了一样跟虞幸详细说了今天的经历,包括那种越晚越不安的感觉。1 所以虞幸才和他一起,提前坐到了茶摊上观察神树。 而后,白天还在众多推演者的围观中毫无异样的神树,到了夜幕下就悄然变成了如此邪异的模样。 树上混杂了蛇女的扭曲能量的诅咒之力就这么围绕着神树周围,旁人看不出,虞幸却一眼就能辨明。 这树同时拥有诅咒和扭曲的力量,很是不纯粹,就连他体内的黑雾都生不起将之吞噬的兴趣。 对鬼沉树诅咒来说,另一颗树不过就是自己的养分或者是还未连接的肢体,要是遇上,不是吞噬就是同化,别说黑雾会翻涌,就连黑纹都会忍不住从皮肤下浮现。 可眼前的神树,就像是一盘被淋上了腐烂脓液的美味佳肴,无论本身有多能引起食欲,在脓液淋上来的瞬间,就已经是只能让人恶心的废物了。 “队长……所以我们到底会经历什么诅咒啊。”张羽心慌慌。 这股心慌并不是他个人胆小,而是随着时间流逝自然而然升起的,就好像某种冥冥中的规律正在他们要挂祈福牌之前给予他们警告。 虞幸忽而叹了口气。 蓝无也心中一紧:“怎、怎么了?” 虞幸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的认知终究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了。” 同桌这两个小辈昨晚都睡在旅店,没经历过镇民家中的认知扭曲,对今日的祈福牌游戏也就不够敏锐。 不然,张羽也不会在最开始跟他汇报经历的时候,用简单、轻易来形容这个游戏了。 虽然虞幸提到了他们被影响,可听这语气,似乎不是很严重,张羽悄悄呼了口气:“队长,我应该没有被影响太多吧?” 他自己甚至都没感觉哪里和以前不同呢。 “你的话,总归是不少,都傻成这样了。”虞幸斜他一眼,又把张羽的心看得咯噔一声。 考虑到蛇女的认知扭曲对张羽……以及蓝无来说都是无法抵挡的存在,虞幸也就不为难他们自己想了,转而道:1 “你们的祈福牌呢?” 两人纷纷从口袋里掏出做好的牌子放到桌上,不过都是正面朝下,把有墨迹的那一面压在了底下。 虞幸眼神扫过,张羽解释道:“写心愿那一关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手工师傅给我们加了一条规则。” “在祈福牌挂到神树上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我们写下的心愿,否则就会受到反噬,与愿望背道而驰。” 所以他们信任虞幸,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可还是不敢让虞幸看祈福牌的正面。 虞幸垂眸,意味不明地笑了:“这样啊。” 他伸手把蓝无那块拿了起来,确实没有去看隐藏起来的心愿,而是用拇指在牌背上摩挲了会儿,又拨弄了两下流苏。 滑滑的柔韧触感从他指尖划过,他放下牌子,神色平淡:“要不是认知扭曲,你们真觉得用女鬼头发和你们的血做材料制出来的东西能用?” “血是许多诅咒的最佳媒介,女鬼属阴,头发同样为阴物。换做其他推演副本,你们绝不会贡献出自己的血,更不会让女鬼头发和自己的血产生羁绊。” 这就相当于明知鬼物要杀伱,你还把凶器痛痛快快送到鬼物手上。 他话音不重,可舌尖血色一闪而过,顿时如同一根尖锐长针,将笼罩在张羽和蓝无认知外的气球扎破。 脑子里似乎响起砰的一声。 张羽瞳孔一缩,这才如梦初醒,脑中清冽,再看祈福牌,他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 是啊,他怎么会意识不到这样做不妥呢? 就算制作祈福牌是必须完成的任务,他也没有能混淆视听,用其他血代替自己的血的本事,但他怎么也不该在做过这些事后还毫无察觉,认为做祈福牌很“简单”! “当时……是手工师傅一直在我耳边说话。”蓝无晃了晃脑袋,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仔细回忆,引来了虞幸的注视。 “当时,每去一个地方,都会遇到不同的手工师傅,教我们用血浸透木牌的是个中年人,编织挂绳和流苏的是一个女人,书写墨字心愿的是个老人。” “他们都只一对一教学,有人在房间里学习时,其他人只能等在屋外,听不见屋里的任何声音。” 蓝无摁了摁太阳穴:“我进去的时候,不管是哪个手工师傅,离我都很近,我本来也是提防着他们的,不知怎么渐渐都完全没有防备意识了,任凭他们几乎就在我耳边教我怎么做。” “再然后,不管他们怎么说,你都觉得顺理成章,不是大事?”虞幸歪头。 “……嗯。”蓝无点点头,“其实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提不起反抗的兴趣,好像有个声音在说,不对就不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张羽面上闪过一丝屈辱:“我感觉我就像推理小说里被反派几句话就催眠,然后成为主角团队的定时炸弹的那种傻子。” 蓝无:“……”谢谢你,那我也是傻子了呢。 “再说说那镜中女鬼,我之前听你们说,手工师傅那有一面镜子,你们必须和镜中女鬼讨要到她的一缕头发,才能开始做挂绳流苏。”虞幸点点桌面,“而女鬼脾气古怪,总是莫名就生气、高兴、难过,但总会是个好说话的,磨一段时间总会把头发给你们。”1 “现在你们告诉我,她图什么?” 蓝无哑然。 “一个女鬼,连攻击都没有,就算生气也只是不想给头发,呵,那还真是大善鬼。”虞幸嘲了两句,“还有个更离谱的因素,张羽。” 被点名的人一哆嗦。 “你来说,女鬼最不对劲的一点,是什么?” 张羽迅速回忆了一下和女鬼交流的全部内容。 女鬼在镜子里也只够露出一个头和一截脖子而已,面容被那一整头乌黑油亮的大辫子覆盖,在下巴处编成了麻花辫,发尾向后搭在了肩上,这才能露出脖颈。 那女鬼问他从何处来,他只说从远方。 女鬼问他所求何事,他诚实回答求她一缕头发。 女鬼又问他有什么心愿,他说了许多不重要的小心愿,比如下次要和冉冉一起包饺子;要买到一整套渊上的典藏版书籍;要在今年撺掇冉冉穿一次女仆装……4 然后女鬼又是生气又是难过,说她为什么死了还要听人谈及恩爱,还质问他,难道他就没有一点更重要的、更大的心愿? 张羽最后的回答是,更大的心愿,是 和冉冉结婚。3 女鬼彻底无语,连那条粗黑油亮的大辫子带来的诡异感都仿佛溃散了不少,然后她语气不耐,只说,“头发给你了,快滚,跟你多一句都嫌讨厌。” 在和女鬼交流时,周围都变得白茫茫一片,原本所在的屋子存在感完全褪去,意识里只剩下这面镜子和屁股下面坐着的木椅。 女鬼让他滚后,一切恢复原样,手工师傅就站在镜子旁,而镜子前方,多出一缕长长的头发,镜中只剩他自己的身影。 “我知道了。”张羽灵光一闪,“最不对劲的一点就是女鬼的存在本身!” 蓝无惊讶,而张羽接着道: “从我们进入南水镇开始,遇到的鬼物要么是镇民怪物,要么是陶瓷小二那种奇怪的东西,要么是旧事残影里的影子,要么是莫名和我们性命相连的祭典礼服和血肉鬼影什么的。” “从来没有过无实体女鬼!” “更别说还是以镜子为媒介的镜中鬼,她的存在太突兀了,跟什么都不挨着。”张羽说完,犹豫地看向虞幸,“队长我……我答对了吗?” 虞幸笑道:“行,脑子还剩下了点。” “女鬼问题先放一边,来看写心愿这个环节。” “在已知你们提供了血,并且与女鬼头发这种阴物产生了联系的情况下,你们又要写下真实心愿。” “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被诅咒。”张羽干巴巴地抄了虞幸早就公布的答案。 虞幸失笑,行吧,这小孩还挺会钻空子。 他勾唇:“……首先,祈福牌从头到尾都是你们亲手做的,这代表着,你们是‘自愿’献上鲜血,来向神树求得愿望实现。” “这个举动不是简单的祈福,而是和自我献祭差不多了,愿望越难实现,你需要献祭的东西就越多,只要你们挂上福牌,诅咒就会生效。” “再加上这认知扭曲的力量……” “我想,到了晚上你们独处的时候,神树会欺骗你们的认知,让你们的大脑认为愿望已经实现,给你们凭空添加一段记忆。” “你们当然会觉得不对劲,事实上,想要找到一段硬塞进来的记忆的漏洞也很简单,或许这个谎言只需要花费你们半个小时就能拆穿。” “可在这拆穿前的半小时内,你们的意识是默认愿望达成的,神树可以在这个期间利用诅咒的规则,吸收你们的生命做它的养分。” “吸干一个人,用不了半小时。” 无论是张羽还是蓝无,亦或者是隔壁桌不知什么时候也竖起耳朵在听的神婆等人,都被这最后一句话弄得毛骨悚然。 若真是这样,其实选择祈福牌的真正的考验,就是推演者能否以最快速度意识到愿望实现的记忆是假,只要大脑想起“愿望未曾实现”,就能阻止神树以拿取报酬的名义吸收他们的生命力。 可这也不容易。 而且,吸干是吸干,就算没有被神树直接吸死,也会在耽误的时间里被多多少少拿走一部分生命力,到时候还能不能站起来,还能不能保持清醒不昏迷,都是很难说的事了。 “你怎么能猜得这么具体?”当下,隔壁桌的神婆也忍不住了,沙哑的声音在夜幕中又添了一笔诡异。 虞幸早知道隔壁桌那几个在偷听,他既然还是直说了,就是不介意其他跟着获得一点利益。 “具体?那当然是因为太了解了啊。”虞幸咧开嘴角,朝隔壁桌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若说千结的力量他接触没几次,只觉得棘手和麻烦,那诅咒之力可是跟了他百年,从一开始靠自己胡乱摸索,到成为推演者后逐渐了解更多,现在,他已经把诅咒之力的作用摸透了。 许愿、诅咒,这种事鬼沉树做得到。 但鬼沉树不会帮人实现愿望,它只要诱骗了人接近,就会毫不讲道理的用诅咒吞噬一切。 至于愿望,只是一个借口。 如今这棵神树就这么点大,看得出蛇女也培育不好它,还往里加了千结的能力,搞出来的成品,诅咒的能耐自然达不到那么霸道,但利用认知钻空子的方法却变得可行起来。 他若是这棵树,也会选择这个生长方向,才不至于让自己变成一无是处的废品。 “那我们怎么办?” 那边,几人踌躇一番,有个声音这么问了。 虞幸诧异道:“你们脑子也都坏了?”1 众人:“……” 可能是有点,感觉脑袋空空的。 “解决方法就两种,一种是对抗认知扭曲,一种是对抗诅咒。”虞幸挑着眉,“南水镇是认知扭曲的主场,你们没把握在能接受后果的时间里阻止神树,那当然就要从诅咒入手了。” 相比于认知扭曲,推演者对诅咒的了解可就深多了。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要是卡洛斯在这里,肯定能毫无顾忌地挂祈福牌,诅咒降临时,他那么多个替死纸人,多扔点出来,神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2 认知扭曲是通过祈福牌上的鲜血定位到每个人的,可神树的认知扭曲运行基础来自诅咒,小纸人可能转移不了认知扭曲,但只要它们能转移诅咒,认知扭曲自然会跟着一起失效。 神树毕竟只是蛇女种下的东西,估计是在哪儿偷了根鬼沉树比较核心的树枝,往土里一种,再用人做肥料施点肥就长成了这样,年份也太小,其实对上这群平均实力极强的推演者,它根本不算什么。 哪个推演者还没点伤害转移的东西了? 虞幸顿了顿。 哦,除了张羽。2 就连蓝无带着的那枚美杜莎送他的护身符,说不定都能硬抗诅咒的吞噬作用,换言之,在南水镇,最恐怖的是认知方面的伤害,诅咒就是个弟弟。 只要脑子清醒,别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全变成了傻懒子,神树就不足为惧。 哦,除了张羽。2 不过这也是虞幸开口说得清清楚楚之后的难度,如果在场没人了解鬼沉树,自然无法确定这棵神树会用什么手段害人,很难提前应对,而认知扭曲的特点就是悄无声息。 等人已经沉浸在愿望实现的美梦中,恐怕已经想不到应对诅咒的事了。 隔壁桌坐的是神婆、顾行和魇。 魇选的是找人偶,挂福牌跟她没关系,而且她暂时不太敢跟虞幸说话,所以一直原地装死。 而神婆和顾行都对虞幸表示了感谢。 只有张羽,人都麻了。 但他也不慌,这种情况下,他的队长是不会抛下他的,于是眼巴巴看着虞幸:“队长,我怎么办。” 虞幸眼里闪过一抹戏谑,刚想开口说话—— 张羽忙道:“因为认知被影响,就任由着自己放弃思考,我已经知道错了。” “别人没了脑子还有自保能力,还有战斗能力,还能活下去。我只有脑子,却还能这么大意,而且我的特质更容易抵抗认知扭曲,却没发挥出来,如果没有队长我就死翘翘了,我应该记住这个教训。” “这回有了经验,下次一定注意!命是我自己的,既然我选择了没有战斗能力的这条路,就该更谨慎!” 这光速自省让旁边的几人都愣了。 张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怂得肉眼可见,试图以此搞笑姿态让虞幸心情愉悦点。2 经过他的观察,他已经看出来虞幸比较吃示弱这套了! 虞幸的性格就是很强势的,还喜欢在无关紧要的方面戏弄人找乐子,对他的话,一般在想让他认识到失误点在哪时,会狠狠“羞辱”他一顿让他长记性。2 如果想跳过被羞辱的阶段直接得到帮助,那不如积极认错,主动抢白。3 第九十一章 小姐姐 虞幸:“……”哦?你小子。 他把原本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毕竟虽然张羽的意思很容易看出来,但起码张羽确实说出了自己没做好的地方。 算了,就放过他这一次。 “手伸过来。”虞幸对张羽招了招。 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张羽松了口气,听话地把手伸到桌上。 他掌心横着一道已经不再流血的血口,看情况,这口子切得还挺深。 因为他的体质只是比普通人好那么一点点,所以这么深的伤口却没用纱布包裹,就这么任由其暴露在空气里,还恢复得这么快,本身就是不太正常的事。 “给木牌浸血的时候切的?”虞幸拽过这只手,盯着看了一会儿。 “对,手工师傅切的。”张羽想想就一阵恶寒,“他切那么深!疼死了都!” “但好得很快不是吗?”虞幸挑眉,伸手在血口上一抹。 一股淡淡鬼气从伤口里流了出来,本已止血的伤口顿时崩裂,一股股鲜血不要钱似的重新喷涌而出,张羽倒吸一口凉气:“嘶——” “这是鬼物刻意放在我伤口里的?它是想标记我吗?!” 虞幸用手接住了张羽流出来的血,很奇异,那血在他手中就不继续流动了,而是在黑雾裹挟下团成了一个血球。 他道:“别大惊小怪,很多推演里,尤其是和献祭、祭祀有关的部分,常常需要提前取血,都是放足了血后一下就不流血了,原理跟这个差不多吧。” 所以不是针对我?张羽又疼又好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虞幸看他一眼,嘴角上扬:“可能是怕被选中的人还没完成献祭的流程就失血过多死了吧。” 眼看血球够大了,他也学着用诅咒之力将张羽的血口封住,想了想,还在血口处留下一道黑纹。 “好疼,队长你这技术不太行啊,别人是无痛的,你这个……嘶……”张羽瞳孔地震,那道黑色纹路实在太阴冷了,让他整個伤口都像是在被恶灵啃咬一样。1 “忍忍,等你适应了——这东西以后能当武器用。”虞幸拍了下他的头,放开了他。 张羽立刻把手收回,对着掌心呼呼吹,吹了两下反应过来,眼睛都瞪大了:“武器?意思是你给我留了个我能控制的攻击手段?!” 虞幸略一点头:“算是吧,遇见鬼物攻击,可以用你这只手接,但我更推荐伱学学怎么跑路。” 黑纹是最纯正浓郁的诅咒之力,当然了,张羽控制不了这种力量,但诅咒之力只要在这,寻常鬼物都得掂量掂量。 这道黑纹也就是相当于一个护身符了,有外来鬼物碰上它,要么被诅咒之力伤到,要么被诅咒之力吞噬,所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这“护身符”怎么也能算个攻守兼备。 因为虞幸对于张羽的羸弱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系统总给张羽融合出极端体系的祭品,张羽想有点保命能力,要么买道具,要么,就只能靠他这个级别的人留点东西下来。 没管张羽骤然高兴的情绪,虞幸看着手中血团,抬手就用这些血往自己手背上画了个图案,诅咒之力随着图案涌动,等到定型,虞幸很明显感受到了桌上祈福牌的存在感。 那祈福牌上不断散发出的恶意与阴冷,在他面前犹如干冰升腾似的明显。 “队长?”张羽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声音小了点,“你把针对我的诅咒引到自己身上去啦?” “嗯哼。”虞幸面色不变,似乎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我的好队长,我永远爱我的队长,呜呜。”张羽感动得眼泪汪汪。2 蓝无在一旁看完全程,心情复杂。 这番举动让他想起昨夜虞幸为他分担了一大半针线穿身的疼痛的事。 他算是发现了,破镜这位队长,很擅长让自己去承受别人的痛苦,又表现出对痛苦习以为常的高度忍耐力,这分明就是自虐侵向。10 除了引向自己,还有很多种选择,商户、镇民,乃至今天的玩偶娃娃,只要是个人形,皆可承受诅咒转移的事啊!1 不过他到底是没吭声。 虞幸这么做,应该是有自己的道理,他一个外人也不该过问。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静静地等待。 张羽有了大腿抱,其他人也在提醒下做好了准备,心慌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很多。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推演者来到茶摊,选祈福牌游戏的有十一人,如今一瞧,倒是全都在。 后来的人也在顾行那边三言两语的提示下云里雾里明白了个大概,薛守云亦是如此,她刚准备在虞幸这桌坐下,身边忽然袭来一阵冷风,紧接着,在她下意识躲闪时,红衣男人已经占了她要坐的座位。 “嗨~不好意思啊,我喜欢这个位置。”花宿白和表情微妙的薛守云打了个招呼,就转头对虞幸笑,“我说呢,我都碰到美杜莎和阎理了,却没碰到你,后来一想,你不在玩偶商人那边守着,肯定就是来陪你们破镜的小新人守着神树这边了~” 虞幸:“多大了还抢别人位置,和小学生一样。” 花宿白顿时有点失落:“这位置是给薛小姐准备的?” 他瞥了眼还在桌旁没来得及走的薛守云,戏瘾上来了,宽袍大袖捂住脸嘤嘤哭泣,尖着嗓子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旁人当坐得,只我坐不得,原是我不配了。”1 虞幸:“……” 众人:“……” “幸哥哥若是嫌弃妹妹了,应早些告诉妹妹才是,何必在此惹我不痛快,哼~”他拖出一个娇媚柔弱的尾音,袖子稍稍撤开,露出一只眼睛看着薛守云,“即使如此,薛小姐便坐吧,幸哥哥这同桌的椅子,从此便只交由你了,妹妹这就走,给薛小姐让位——”2 “停停停。”薛守云头一回看男人自称“妹妹”,那林黛玉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头都大了,“您坐着吧,没人跟你抢。” 天可怜见,她就是一时间想看个热闹才没挪步,可不是非要坐那儿! 薛守云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啧啧两声坐去了隔壁桌的空位,顾行正憋着笑欢迎她落座呢。 刺激走一个,花宿白又用那只眼睛哀怨地看向虞幸:“幸哥哥~薛小姐不要的位子,妹妹可还坐得?今日因你腻了我,去别人府中拜访也不曾带我同去,难道妹妹现在就连一张座位,都……” 张羽和蓝无也快要笑死了。 俗话说得好,只要自己不是乐子的主角,那谁的乐子都好看。 虞幸忍无可忍,眼皮一抬:“哟,倒是不知花公公何时自宫的?如今倒也肯装嫩,叫我一个比你小上许多的人‘哥哥’了,花公公真是辛苦,为了生活忍辱负重到这种地步。”2 花宿白:“……” 他放下袖子,整理仪态,正襟危坐:“没有自宫,东西还在,功能健全。”3 “噗——”隔壁的顾行到底没忍住,就连魇都露出了一点笑意,用手巧妙地遮住。 虞幸嗤了声:“既然嫌弃你要直接告诉你,那我就直说了,你坐最远的那桌去吧。” “为什么呀。”花宿白委屈死了,可面上还是恢复了平和,只疑惑地盯着虞幸。1 他刚才装模作样说的话有几句也是真的,虞幸去方府就很强硬地不带他,他在这个副本明明已经很安分了。 “阿幸,我最近哪里又惹你不快了么?”花宿白有些苦恼,从袖子里取出玩偶娃娃抱在怀里,“私下反省许久,我仍没找到答案,不如直接告诉我?” “哎,这人情冷漠的世道,连玩偶都比某人温暖。” 虞幸放在桌下的手指紧了紧。 最近是没什么,可谁让他知道了花宿白和伶人的事呢? 白日又机缘巧合回想起了从前,导致他暂时想不到到底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花宿白。 挑明? 直播推演,不合适。 和颜悦色? 那是在恶心他自己。 可彻底敌对,想想似乎又不至于,而且对上花宿白的眼神,他也是真的不忍心。3 不忍心让曾经的唯一一个“朋友”消失。1 虞幸只能压下心中所想,面色平静地转移话题:“怎么,这会儿又不叫哥哥了?” 花宿白眸光黯了黯,也注意到他没有正面回答,捏了手中玩偶小人的肚子,才又浮起一个笑脸:“这不是平时想让你叫我声哥哥根本不可能吗,我这是先叫给你听听,你觉得不妥,咱俩就换过来,怎么样?”1 “不可能。”虞幸断然拒绝。 花宿白伏低身体,悄声道:“你今天都叫第一次见面的人哥哥叫了好多回了,人家方宵年龄还没你大呢,怎么我就不行。” 虞幸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唔,美杜莎小姐告诉我的呀。”花宿白立刻举手投降,“我可没跟踪你啊,也没有听墙角,也没有在你和别人假装那什么的时候……”4 “她这也会告诉你?”虞幸及时打断他的话,眼中写满怀疑。 他们交流情报的时候,关于明珠的处境他只提了一嘴,美杜莎就算是找花宿白交换什么信息,也不至于挑这种事说吧? 蓝无和张羽:那什么是什么?说完啊? 隔壁桌:讲那么小声干什么?说啥呢?啥情报? 花宿白轻咳一声:“真的是美杜莎小姐告诉我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她。” “哦,还有,我今天收集了八十几个玩偶,真没空跟踪你啦。” “夺少?!”张羽扭头,“八十多个?!”2 他没选找玩偶都知道,玩偶分布的地方很阴间,还需要直面玩偶附近的恶鬼镇民,找一个都要花费一定时间,八十多个?怎么做到的! 而且,如果他观察得没错,有个堕落线大佬选了找玩偶,然后从始至终都没在百宝街见过了…… 可能,人还在镇上,至今未归? 全镇只剩下零星几个玩偶,要是运气不好,真的有可能直接失败的啊。 虞幸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思虑再三,终究还是没提让花宿白坐远点的事,而是向花宿白招招手:“过来,有话跟你说。”5 花宿白立刻起身绕过蓝无的座位,笑吟吟把耳朵凑过去:“什么?” 虞幸眨眨眼,用手遮住可能会被窥探到唇形的方向,悄声嘱咐了一些事。 说完,花宿白直起身,若有所思地拢了拢袖子。 “好,交给我。” 不等其他人露出好奇神色,比如虞幸明明上一秒还嫌弃他怎么下一秒又单独说话,八点就到了。 “咔咔咔……” 隐晦的根脉穿透泥土的声音从神树那边传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可以交任务了。”神婆手里捏着自己的祈福牌,随着她的动作,身上铃铛晃动出空灵声响。 暂时没有人上前。 “不是说,神树旁边会有个小姐姐等我们挂好祈福牌就给我们住宿资格吗?”张羽看了看,嘀咕道,“也没见到人啊。” 话音刚落,那枝条抽动的声音便骤然增大,在神树主干旁边,一抹浓黑液体翻涌着从地里冒出,越来越高,堆砌成一个人形。 强烈的恶意和不详从那道人形中传出,其中的邪恶气息使直视它的人双眼刺痛,蓝无下意识闭了眼,却发现眼角流下一股温热,伸手一摸,已是流出一行细细的血泪。 虞幸瞳仁化为幽蓝,直视着那东西,只见血色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周围的粉色花海也在顷刻间染上同样的浓郁色泽,黑色液体摇摇晃晃,像极了没有支撑的长条人形果冻。 忽而,“果冻”最上方被落下的树叶扎破了。 色彩从里面绽开,黑色液体下落,融化在养着神树的泥土之中,最终露出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灰色的宽松衣服,论形制,有点像现实中的跆拳道服,她赤着脚踩在泥土上,周身的恶意与邪恶逐渐收敛,归于平静。 只是那脖子上,本该属于脸的位置,被一条粗壮的麻花辫占据了,辫子乌黑油亮,从前往后搭在肩上,一直垂落到地面,隐入神树根系中。3 “是她,那个镜中女鬼!”顾行最先低喝出声,这个形象,凡是和她交流过的人,就绝不会忘。 花宿白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干净餐巾纸递给蓝无,让他擦了擦血泪,好在黑色液体消失后,再去看这个女人已经不会刺激到眼睛了。 那位麻花辫就这么静静站在她出现的地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勉强能辨认出,她的脸似乎正是面向茶摊的方向,她正在看着他们。 “这就是你们口中‘好说话’的女鬼呢。”虞幸勾起嘴角,从容地把胳膊肘搭在桌上,偏头,“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她送你们的头发,原本就是为了把你们的血牌和神树绑在一起。” 女鬼,就是从神树下长出来的! 他刚刚没有和张羽讨论为什么南水镇会出现镜中女鬼这种东西,也是这个原因。 因为虞幸听了过程就猜到,女鬼不依附南水镇,不依附身体,身为无实体鬼物,她和诅咒这一类关系最大,那明显就是神树的伴生物了。 “送你们的东西,现在就要你们还给她。去吧?挂牌子。”花宿白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戳戳张羽。 “我先吗?”张羽浑身紧绷。 “你怕什么,你的诅咒都转移到你队长身上了。”花宿白暴露了自己其实观察了茶摊这边一段时间的事实,不过现在也没人有心思理会他。 “诅咒是有队长帮我了,可是这个女鬼……”张羽吞了口唾沫,“她从镜子里出来了。” 在镜子里的时候那么好说话,可不代表出了镜子还能和之前一样。 “挂了牌子之后不是要找‘小姐姐’拿住宿资格吗。”虞幸轻笑,“这不就是小姐姐?” 众人:? 好像…… 好像是这样的。 第九十二章 你想变成我的人偶吗? 在所有人殷切的注视下,张羽踏上了花海中间的小路。 两侧花朵从粉红化为血色,小路尽头是诡谲邪异的枝桠,使得这条路就跟黄泉路一样阴间。 他捏着祈福牌的手心渗出一点汗,和他发热的手心相比,木牌依然冰冷,一如树边的麻花辫女鬼周围的森森寒气。 没事的……要诅咒我拿生命力,她就不会现在攻击我……而且队长都把诅咒接过去了。 张羽的脑子在这种情况下终于清明起来,他想起这是在直播,顿时把胸一挺,大步走过去。 “又见面了!”张羽来到麻花辫女鬼面前大声嚷嚷。 女鬼:? 弹幕:? 这小子怎么一下子这么勇了? 女鬼沉默半晌,幽幽抬起手,一言不发地指向神树枝干。 看那意思,是在提醒他先去挂牌子再来哔哔。 张羽脚步一转,强迫自己无视那阴冷如丝的气息,走到神树下。 “嘶嘶嘶……” 他微微抬头,看向盘根交错的树冠。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见了许多蛇游动磨擦的声响,仿佛有无数条蛇正在他头顶呼吸着。 但仔细一看,那些树干只是长相诡异,没有变成真正的蛇。 张羽咽了口唾沫,抬手露出自己的祈福牌。 某根枝干似乎晃动了一下。 他没注意,而是拎着祈福牌的绳子,小心翼翼地把牌子挂到了靠下方的树枝上。 重量落下,细细的树枝往下一坠,红叶婆娑,张羽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坐在茶摊上的蓝无却敏锐发现,虞幸手上的血印一下子深沉了下去,弥漫起不详的暗芒。 可惜,即便如此,虞幸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微微垂了垂目光,在血印上一扫而过,随后若无其事撑着下巴,竟然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花宿白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 风隆服的红色大衣摆把他的腿遮得严严实实,一直垂到地面,隐隐的,却有和神树如出一辙的轻微声响从衣下扎根。 张羽挂完了祈福牌,有些担心的望了眼队长,看到队长神色自若,这才松了口气,再次来到女鬼面前。 他盯着女鬼惨白赤着的双脚,以及脚边深埋入土中的麻花辫尾,一边观察一边问:“我的房间号是?” 女鬼依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从那浓密的黑发之后传来了闷闷的女声,冷幽幽的:“……祝你和爱的人长长久久。” 那语调空灵古怪,甚至带着一丝恶毒的笑意,完全听不出是祝福,反而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羽打了个寒颤,心想,还好他就算脑子被扭曲了,也没在木牌上写下冉冉的名字。 当时手工师傅让他写现在最大的愿望,他写的是——希望能和爱人幸福地在一起,最好能快点结婚。 他不会写永远在一起这种话,在推演世界,“永远”很难保证不会变成一种悲伤的诅咒。 女鬼祝福了他之后,递给了他一张写着房间号的纸条。 就这样,挂祈福牌的游戏环节便结束了,看起来真的是轻松又简单。 等张羽豪发无损地回来,其他选了这个项目的人都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虞幸。 或者说,他们都在观察虞幸手上本该属于张羽的血印。 黑漆漆的雾从血印上易散出来,虞幸勾了勾嘴角:“想看正大光明看就是了,干嘛一个个的都像是被拎着脖子的鸡一样。” 顾行:“……”他还算是要形象的,默默收回目光,在心理分析起这种诅咒到底有多大的伤害,比如虞幸现在有没有被祈福牌的认知扭曲影响。 毕竟幸等级太高,或许对幸来说不痛不痒的东西,放在他身上,就会使他的大脑做出错误判断,一步错步步错,沦落到无法挽回的深渊。 神婆又开始神神叨叨。 在这样的氛围中,蓝无便第二个过去了。 这里的花宿白和虞幸都会照看着他点,他身上还有美杜莎给的护身符,没什么好犹豫的。 相同的流程,等他回来,面色也如常。 “我暂时没感觉到什么异常。”蓝无白色的发丝随着他的摇头而晃动,他好心地主动分享感受,“可能诅咒会到晚上再突然袭击吧。” 如此这般,剩下的人便也不犹豫了。 虞幸没打算看完所有人的流程,让他选择待在这里的,一个是对神树的兴趣,另一个就是张羽和蓝无的安危,现在该看的都看了,他默默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了,我还要去交任务。” 他还没把布偶交给玩偶商人呢。 “队长,我跟你一起。”张羽彻底跟屁虫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虞幸身边。 没办法,安全感是真的足。 “我也想一起。”蓝无也不提找美杜莎了,反正今晚去住旅店,就是和虞幸这几个人绑定在一起,没必要分开。 花宿白施施然站了起来,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于是四个人一同从这条路上折返,来到了前些时候确认的玩偶商人的位置,其他选了找玩偶游戏的人可能已经交过了任任务,总之,一身黑袍的玩偶商人面前冷冷清清,身旁的小推车上倒是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人偶玩具。 “一个玩偶,一个房号。”玩偶商人的声音很冷漠,拢在黑袍中的身体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塑,露出来的那张脸也一样面瘫。 他长着一副路人甲的模样,是放在人群中绝不会被注意到的那种。 花宿白依依不舍地交出了藏在袖子里的虞幸牌人偶,就好像这八十几个人偶中的一个也极其珍贵。 虞幸顶着他离谱的目光,眼角抽了抽,也把玩偶递给商人。 就在这时,他发现面瘫脸的玩偶商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是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玩偶的样子,又看了看他。 “……哦。”商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单音节,手指动了动,“这不是巧了吗。” 虞幸知道玩偶商人肯定是发现了这玩偶就是照着他本人做出来的,也跟着扯扯嘴角:“……谁说不是呢。” “真人就在这里,还要玩偶做什么。”商人没什么情绪地嘀咕了一声,问道:“你愿意做我的玩偶吗?” 虞幸:“哦?” 他在推演副本里遇见过的突兀问话已经够多了,此刻心平气和,甚至和玩偶伤人交谈起来:“做你的玩偶有什么好处吗?” “我可以带你的灵魂离开这里。”商人举起玩偶,“我周游世界,接各种定制人偶,你的玩偶也是我做的,但它缺少了灵魂。” 面瘫脸道:“如果你愿意从此以后住在这个人偶里,就不用再被困在方家了。” 显然,这个玩偶商人的身份居然不是方德明或者方宵创造出来的npC,而是一个被请来定制了人偶,并且负责这一游戏环节的外界“人”。 而且商人显然对这个世界的剧情有着一定的了解。 他甚至一眼就看出来,虞幸就是方家一直在找的小儿子,并且这次被骗回来之后,就再难离开。 可惜,虞幸并不需要以卖掉灵魂为代价来逃离,他早已有了自己的计划。 因此他只是笑道:“方家人知道你这么没有职业道德吗?” 玩偶商人放下玩偶,理所当然:“我不需要道德。” (本章完) www.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第九十三章 我想过幸福的生活 玩偶商人是个没有道德,但很有礼貌的面瘫。 在被拒绝之后,商人什么都没说,按照约定给了虞幸今晚的旅店房间号,没再纠缠,继续留在原地等待。 他的小推车上已经放了好几个虞幸牌人偶,虞幸数了数,发现已经快要到截止时间了,但还是有两个人没能提交玩偶。 看来,有些人完不成今天的游戏,要睡大街了。 他眸光一闪,默不作声地瞥了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花宿白。 虞幸一时间不能确定,对方收集了八十多个玩偶,究竟是因为某种精神病脑回路和收集癖,还是为了坑到别人睡大街,试出被居民捡走做明日祭品的后果。 “看我干什么?走吧。”花宿白拢着袖子笑,光看这张十分具有欺骗性的脸,任谁都不会想到这幅皮囊下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四人回到了旅店。 这一路上十分平稳,没发生任何意外。 再次推开旅店的门,有了昨晚的旅店任务做底子,几人这次再看到阴森森坐在大厅的老店主,只剩下满心遗憾。 店主年轻时给出了善意,老了却孤独至此。 旅店光线依旧昏暗,对他们而言,却已经不再恐怖。 张羽上前敲敲柜台,等到老店主的目光从故事书中移过来后,声音都忍不住轻柔很多:“老人家,住店。” 老人浑浊的目光凝视了他们片刻,似乎认了出来:“还是你们啊。” 一回生二回熟,老人收了他们的纸条,在烛光下凑近辨认半晌,扔给他们几个房间钥匙。 他们走向后面的走廊,经过拐角,顿时有了今天活人很多的感觉。 拿到房间的推演者三三两两聚集在房间里,大部分都没关门,讨论着旅店的安全性。 虞幸来到自己新分配的房间,用钥匙开门,才发现里面的布局和昨晚已经完全不同。 根据他的印象,这间房间应该是昨晚“药师两兄弟”的房间,那时房中割裂感很强,一边是艰难环境中最为优渥的生活生活条件,一边是带着终年不散的药味和绝望感的床。 可是现在,这房间就和初始的、没人住过的房间一样,一切清零了,只剩床和书桌等最简单的摆设。 空荡中,床上放着的纸张就份外显眼。 虞幸拿起那张昨夜没有出现过的纸,低头扫了一眼。 【旅店入住规则】 【一、夜里必须穿着红色衣服入睡。】 【二、十点之后必须上床睡觉,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睁开眼睛。】 【三、如果夜里听到有人说话,无论是什么内容,都不要听信,你只需要睡觉。】 【四、九点以后不要串门。】 【五、等到钟鸣七声,请睁开眼睛迎接瑞雪祭的到来!欢庆吧!】 一共五条规则,除了第五条,前四条都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虞幸轻笑一声。 要是这里是一个规则类怪谈的副本,或者【书】的力量十分强大,那纸上的内容还可以听一听。 可他已经了解世界观,且提前分析了神树的诅咒内容,再看这几条规则,只觉得意图太好懂。 第一条,是在让推演者们穿着自己做的祭典礼服入睡,要是不确定这么做的危害想要避开陷阱,就只能用血把衣服染成红色,不管是谁的血,都有利于制造混乱。 二三四条,在于分割推演者,阻断推演者交流途径,给神树的诅咒创造机会。 如果是个并不知道神树诅咒的人,听从了这些规则,恐怕队友想把他从认知扭曲的梦境里叫醒,他都会认为是鬼物的诡计吧。 有虞幸的提前提醒,想必不会有什么人中招了。 虞幸把纸随手折起,扔到了桌上,九点很快到来,在他人房间里讨论规则的推演者纷纷卡着最后一分钟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各自做着准备。 虞幸也关了门,这才好好看了眼手背上的血印。 这是张羽的血。 血里的诅咒越发闹腾,表现出一种临近降临的兴奋。 一股阴冷的感觉覆盖着那处皮肤,是对普通人来说会瑟瑟发抖的温度。 虞幸只是活动了一下手指,经络随之凸出又平息,他坐到床上,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木牌的存在。 自从转移了张羽的诅咒,和那块木牌的联系自然也转到了他身上,他当即清楚了张羽在木牌上写下的愿望,并且对神树可能创造出的虚假记忆有了一定的预判。 早点来吧,神树。 早点来,他就能早点解决,早点睡觉,然后迎来明天的终局。 这么想着,虞幸干干脆脆地换上了祭典礼服——这是他唯一打算遵守的规则,因为和明日祭典有关,可能还牵连到了其他奇奇怪怪的规定。 换了衣服,他躺下,闭眼,入睡,一气呵成,达成了比规则还早一小时睡觉的成就。 …… 半夜,虞幸是被手背上的阴冷感刺激醒的。 他暂时没有睁眼,知道诅咒来了。 他有什么愿望被实现了吗? 必须立刻在记忆中找出虚假的部分,否则,神树就要来找他收“代价”了。 当然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没必要死磕认知扭曲,只要用自己的诅咒之力直接镇压神树的盗版诅咒,一切迎刃而解。 可虞幸只是想给无聊的夜找个乐子而已。 而且千结这种认知能力,进了阴阳城也总得面对,就当锻炼一下吧。 一段段记忆迅速从虞幸脑海中被过滤,着重注意了感情方面。 嗯……他对某些人确实存在好感,但是每一次相处的记忆都能对得上,应该没有被扭曲。 他单身。 他没有结婚对象。 他没有必须负责的小孩子和孩子妈妈。 嗯…… 这么说来,记忆里他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幸福,队友们都是他的朋友,他的剧本被买走拍成电影,他的画千金难买,他的雕塑充满灵动,他的生命自由如飞鸟。 等等。 那么他的仇恨呢? 虞幸太阳穴一跳,沉溺不到五秒,就找到了矛盾点。 不对。 他不是一个幸福的人。 他只有控制着自己才能不伤害队友,他的剧本是为了实现接近调查目标的目的,他的画阴暗又怪诞,他的雕塑在每一个危险和悲伤的记忆里碎裂。 他的生命被“永生”祝福着。 挣扎如囚徒。 虚假记忆破绽百出,虞幸在黑夜中睁开眼睛。 阴影中,仿佛有蛇影一下子窜出去,隐匿起来。 原来,认知扭曲最喜欢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也会在目标有所防备后,另寻一个刁钻的角度去避开目标大脑的防御。 懂了。 虞幸长知识了。 目的已经达到,那“代价”还没来得及向他收取,就从“愿望”的破灭中直接失效。 隐匿的影子打算离去,那悄无声息的黑色既像蛇,又像一根扭曲的麻花辫。 虞幸悠然转动眼珠,黑纹乍现。 带着笑意的声音幽幽响起:“来了就别走了啊,小麻花辫姑娘。” (本章完) www.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第九十四章 新一天的见面礼 随着话音落下,虞幸苍白的皮肤上,黑色纹路逐渐清晰。 阴暗的空气随着虞幸身上纯粹的诅咒之力的显现而凝滞,依稀有一声不似人的尖叫发出。 虞幸缓缓坐起,他的腿搭在床边,赤着的脚轻轻抵在地面,好整以暇地抬眼。 身上的红衣比花宿白的那套轻便太多,短衫短裤,服帖地罩在皮肤上,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细密线条。 黑色的丝线在他皮肤上游动,阴冷、绝望,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他脚背的黑纹向外延伸,没入周遭的黑暗与阴影中。 明明屋里什么也没有,可虞幸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这里,它正又惊又怒,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场瓮中捉鳖。 不好吃的那么一点“诅咒”被抓出来了。 黑雾升腾,把虞幸笼罩其中,他面容被重重雾色遮掩,在夜色里更加晦暗不明。 “神树。”虞幸轻轻道,“一道食材昂贵,却做成了一盘泔水的晚餐。” 舌尖血色一闪而过,气氛更加压抑。 好像这真的是一个…… 人形鬼沉树的进食现场。 可惜,挑嘴,不吃。 他只是刻意放出了自己体内的诅咒力量,使神树里的截肢诅咒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在无形中疯狂逃窜。 忽然,满屋子的黑雾被那股看不见的横冲直撞的气息撞开了一个微小的裂口,顿时,那个气息就从裂口中溜了出去,近乎消失无踪。 房间里的黑雾一散。 看样子,那个神树、诅咒、马尾辫女鬼……无论怎么称呼都可以的气息,还是逃脱了猎人的陷井。 可也只是看样子而已。 虞幸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一分,他眼中的幽蓝色变得深邃,在变幻莫测的视角中,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枝条悄悄探出身形。 心念一动,拥有这一小部分他的意识的枝条就潜入地底,与地下的土层交叠而过,飞速的往神树方向生长。 那道气息怎么可能在他面前全身而退,不过是个劣质品。 他刚才故意露出破绽,让那气息回归本体。 可实际上,那道气息当中,已经混入了一丝属于他的诅咒之力。 哪怕是沙子当中混进一粒细盐,也不是那么好找出来的。 碍于南水镇夜间的隐藏规则,他不能就这么追上去,可是,一丝力量缠绕在神树的气息中与其一起进入本体,这可没有什么规则能管到他。 他微微闭上眼,感受着脱离身躯的诅咒之力的情况,只是觉得好像陷入了泥沼,周围全是烂巴巴的触感。 他的诅咒之力好像已经进入了神树当中。 而从他脚下延伸出去的枝条,也已经来到神树附近。 枝条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舌头。 他仿佛品尝到了腐烂的味道,从神树的根系一直延伸,那些土地都烂透了,无数死尸融在一起,化为泥土的养分,原地只剩下被深埋的森森白骨。 而他的眼睛,也看到了夜间的南水镇。 一片寂静。 没有一盏灯还亮着,镇民所化的厉鬼早在游戏结束的那一刻就恢复了人类的模样,现在也不见了。 南水镇像是一个停工的剧组,没有夜戏的时候,只剩下道具和布景还孤零零地矗立在哪里。 唯有冰雪与寒冷风雨欲来。 在神树旁,他“看”见了无数个麻花辫女鬼。 女鬼们直直地站立着,有的站在树根边,有的站在树冠上,有的似乎是像上吊一样吊在树枝上,风来时,却吹不动她们。 与之相对的,是树上挂着的十几个木牌,上面围绕着愿望的力量,已经被污染成肮脏的味道。 流苏被风吹动,微微摇晃。 这些没有脸的女鬼的细长麻花辫深深地扎进地下,其中有好几个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好新鲜】 来自虞幸的枝条的意识传回了主脑,想法越来越危险。 【是新鲜的,从活人身上剥离的生命,我想尝一口】 【我也想喝,我也想喝,我也想喝】 枝条看着像传输管一样的黝黑的麻花辫们被鲜血染成暗红色,渴望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不能吃的垃圾在和我们抢美味佳肴,快让我吃一口吧,不然全都浪费了!】 我们的,这些鲜血里蕴含的代价与生命,都应该是我们的才对。 是我们的。 是我的。 虞幸的想法渐渐和枝条重合,自言自语出声:“是我的。” 然而声音一出,他就猛得恢复清醒,啧啧一声,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差点又被这条舌头带偏了,这东西对鲜血的渴望过于怪异,他绝不能纵着。 意识清明,虞幸瞬间便夺回了思想的控制权,看着这还在吸收养分的诡异小树,他冷哼一声,带着一点点不爽,控制着枝条瞬间从另一维度降临,然后轰然冲了上去! 枝条的速度快到留下了残影。 看不清的锋利尖端划过,所有的女鬼都震颤了一下,呆呆的低下头。 她们的麻花辫…… 全都断了。 失去了和土地的联系,她们就像骤然失去了水的鱼群,在短暂的停滞后,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她们的身体重新化为已探探黑色的液体,被神树吸收了回去。 神树愤怒地摇晃,红色树叶像雨一样落下,下一秒,一股也算是极为恐怖的气息牢牢锁定了干坏事的虞幸牌枝条! 感知传回大脑,虞幸感觉像是本人站在树前被锁定了一样。 凝视着他的不是什么树木,而像是一双冰冷的蛇瞳。 显然,神树身上撑得起恐怖二字的气息,来自那条掌控着南水镇的小千结。 那条蛇恐怕已经被惊动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顺着攻击神树的枝条找上门来,虞幸哪会给它这个机会,在那之前,他就会…… 偷偷藏进去的那一缕诅咒之力开始发散。 这是正牌对劣制品的压制力。 在诅咒之力显现出自身力量后,神树树干里的劣质诅咒通通见鬼了一样四处逃窜,那好不容易和千结力量维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整棵树在原地颤抖了五六秒,比虞幸预想中还要快地枯死了。 等等,这里面似乎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虞幸在混乱中依稀能感应到,神树的根系底下还有一股十分相似的力量,早早汇聚成网,在此刻做了一把助攻,让本来还能自我修复一下的神树溃不成军。 原本被麻花辫们扎根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血洞,无处安放的鲜血汩汩涌出,不知有多少是旅店里依旧中了招的推演者的,又有多少是神树自己的。 就在这时,腐烂的泥土里生出一棵黑色小花苗,好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想法,原地表演了一个开花。 虞幸:“……” 行吧,是花宿白在帮忙——虽然这种小忙可有可无,但确实为他节省了时间,让小千结提前发现并锁定他本人的概率又下降了不少。 看来,那家伙在茶摊的时候就猜到了他今晚会做的事,所以提前埋了东西进去吧。 他只思考了一瞬间,就先切断了和枝条的联系,让其回归自身的维度,不留把柄。 意识回归的前一刻,虞幸看见地上那朵好像是黑玫瑰的花快速风化,如烟尘般消散了。 花宿白也很懂不留把柄。 那一缕被虞幸分出去的诅咒之力悄然回归,融进他的皮肤,化作一根细细的黑色纹路,然后和其他黑纹一起隐入皮肤里,深藏功与名。 手上的血印随之消失,没留下半点痕迹。 虞幸迅速躺回床上,闭眼睡觉。 这个晚上小千结一定会十分惊怒,辛辛苦苦栽的树就这么没了,它一定会化为蛇女形态在南水镇游荡,找出幕后黑手。 而其中嫌疑最大的,必然就是此刻都聚集在同一个旅店的“游客”们了。 游客们各有手段,在这次的旅程中早已暴露,蛇女百分之百会向旅馆投来视线,找出那个惹蛇厌的家伙。 所以虞幸要装作熟睡,把嫌疑撇出去,不管蛇女怀疑谁,只要不耽误他明天的计划就可以。 ——毕竟,按照正常流程,他没有挂祈福牌,今晚本就不会受到攻击,那么此时此刻还在安稳熟睡才是应该的。 因为他甚至“不该有”其他游客的迷茫和警惕,毕竟他是方家小少爷,这一个晚上还和旅行社的同伴待在一起,只是念旧而已。 蛇女的凝视,在虞幸躺下后七秒到来。 七秒钟的时间,对南水镇的掌控者来说已经是很漫长的反应速度了,要是没有花宿白帮的小忙,虞幸预计的其实是躺下后三秒内就要接受蛇女的视线审判。 他侧身而睡,面朝房间墙壁,红色的短上衣随着动作凌乱起来,露出一大片腰腹,在寒冷的温度中微微收缩。 他的眉头因为冷而蹙起,无意识的伸手拽了拽衣服,但睡梦中判断力不够,只抓到了衣服折印,根本没法往下拽。 胡乱动作两下后,他的脸像枕头里埋了埋,带着不舒服的感觉又陷入了沉眠。 ……以上,就是蛇女盯着他时看到的景象。 没有破绽。 虞幸的表演自然到将一些睡觉特别老实、一动不动的推演者都反衬得极为可疑。 蛇女没有把注意力过多放在他身上,看他那几眼,更多是在欣赏未来的新皮囊,新合作伙伴,随后便满心怨毒地想要在其他人中抓出那个装睡的蝼蚁。 蛇女意识的到来本该悄无声息,可它身上有着非常可怕的能量波动,在此时还活着的推演者基本上都是佼佼者了,所有人都从沉睡中惊醒。 谁能懂呢,睡得好好的,忽然被一个恐怖存在盯上并且来回扫视。 就像野外露营睡在帐篷里,半夜惊醒,发现几个二十楼高的外星人正蹲在身边观察自己一样。 只是他们还记得那张旅店规则纸,不管是规则上关于无论如何都不要睁眼的提示,还是这视线中过于明显的观察意味,都让他们没有轻举妄动。 所有人都保持着睡姿,跟死了一样安静。 就连张羽都醒了。 感知恶意,可是他擅长的领域。 他不知道自家队长又搞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引来了这么有压迫感的东西,但他很快判断出,这个时候睡大觉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遇事不决睡大觉。 张羽终于因为队长所带来的满满安全感而进化成了睡觉大王。 等蛇女因为无法确定而选择暂时退去,明天白天再观察时,张羽已经睡着了。 这一睡着,就错过了后半夜走廊外痛苦却被压制到极点的惨叫,以及拖拽尸体的声音。 各怀心思的一晚过去,天光微微发亮,钟声敲了七下,昭示着规则的最后一条开始“生效”,可以睁开眼睛了。 张羽随着钟声而醒,他仔细说的敲钟的次数,确认无误后才睁开眼睛,揉着有些发痒的眼尾坐起来。 猛然间,他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血腥味。 属于侦探的警铃猛的响起,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祭典礼服,快步走到门边,将门一开—— “咚。” 一截似乎是倚靠在门上的断臂随着门的打开应声掉落,断臂的手掌叭嗒一声,刚好盖在了张羽的鞋面上。 张羽:? 他惜命,所以才比较害怕鬼魂带来的压迫感,但尸体他可是半点不怕的,这反而一下子使他的大脑活跃和清醒了起来,第一时间向走廊上望去。 零星几人在同一时间打开了门,他们的门前都发出了点动静,有什么物件摔落的声音。 而仍旧关着的一扇扇门前,画面就明了多了。 只见,大概是属于同一具尸体的各个部位被分散着抵在了所有人的门上,像是崭新的一天给他们带来的礼物。 走廊上布满了拖拽的血痕,这些血痕没有因为白天的到来而消失,然而越发清晰狰狞。 张羽眉头一跳,蹲下来仔细观察自己门前的这条断臂。 断臂的中指上带着一枚金色的指环,很朴素,但观察力和记忆力都十分惊人的张羽立刻认了出来,这枚指环属于昨晚没有完成找玩偶任务的一个堕落线推演者。 按照向导高一菱所说,没完成任务的游客只能睡大街了,还很容易被捡到,变成瑞雪祭的“祭品”。 而现在,这个人就以最为惨烈的方式,出现在了还活着的推演者面前。 (本章完) 。m.yetianlian.info 第九十五章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虞幸打着哈欠,隐约听到走廊上传来一些窃窃私语。 他无所谓地打开门,门板刚一动,就有个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滚到了他脚边,撞上鞋尖停了下来。 虞幸低头,与一颗惨白的人头四目相对。 人头歪倒着,但脸刚好朝向了他,半张脸上都血肉模糊的,将面容和头发染得脏兮兮。 那张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情,不过脸部肌肉已经随着生机的消散而僵硬了。 大早上的,怎么看见的第一个人就这么不吉利啊。 虞幸下意识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随后认出这张脸是推演者的其中一员。 他弯腰把那颗人头提了起来,望向走廊上站着的推演者们,只见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已经纷纷检查起了各自房门口的肢体。 住在他对面的是研究院的顾行,只见顾行瘫着脸,手里很嫌弃地捏了一条长长的肠子,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说话—— 一阵欢呼声忽然从远处响起。 之所以说是远处,是因为那声音和他们隔了很多面墙,听着像是从旅店所在的小巷外的街道上传来的。 紧接着,还有鞭炮被点燃后噼里啪啦的声音。 “各位镇民早上好!我们终于迎来了万众瞩目的瑞雪祭,在这个欢庆的日子里,请大家都穿着礼服自由地享受快乐吧!” 沉闷的男生从播音设备中传出来,语调刻意做得十分浮夸,虞幸眉头一挑,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有很多个广播在同时播放。 之前他们在镇上行走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广播的存在。 想必是今天刚出现的。 这种广播一定在全镇都安装了,为的就是……在瑞雪祭这天引导流程? “欢庆的朋友们别忘了带上祭品前往祭坛许愿哦!在今天结束之前,祭坛随时欢迎镇上的居民和前来旅游的游客们参观!” 说完这句话,广播短暂的结束了。 外面街道上的杂音越来越多,以他们在旅店都能听清的情况来看,大概已经称得上人声鼎沸了。 而一大早就来到他们房门前的尸块,也有了解释。 睡大街被发现会被捡去做祭品,这些,就是被慷慨赠送给他们的“祭品”! 虞幸有那么一瞬间福至心灵,这说不定还真是见面礼——是方宵知道弟弟没有祭品之后特意送过来的,而看弟弟这么喜欢这个旅行团,便连带着给旅行团的人也都送了一份。 就像有些人给工作中的爱人送奶茶的时候,也会顺带给爱人的同事们送一杯,替爱人做个人情,这才不容易让爱人受到嫉妒和孤立。 虞幸提着这个人头,一时间无语凝噎。 他可是和方宵约好了今天要一起逛祭典的,难不成他就这样提头去见? 就在虞幸沉默时,顾行还是找到了说话机会,提了提声音:“看来今天我们要带着祭品去祭坛,各位多加注意吧,早点弄清楚这是强制任务还是诱导。” “在我看来,许愿就是陷井,能不去碰那个祭坛就不要碰。”这一点从昨天挂祈福牌也能看出来,顾行叹了口气。 哪怕有虞幸的提醒,昨晚还是很凶险,不愧是高位格副本中的诅咒,他应付起来也有些吃力。 只是中途不知道为什么,诅咒忽然消失了,他还以为是神树想让他放松警惕的诡计,强打精神戒备了很久,才确认那个诅咒是真的和他断了联系。 一个活动中的神树许愿这么夸张,到了瑞雪祭的祭坛上,谁敢许愿,那可能真的是个二傻子。 听着顾行的话,有些人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也有人露出一种“这种事还用得着你说”的不屑表情。 很快,所有人都拎着他们新得到的“礼物”,背上他们越来越轻的旅行包,身穿一身自己做的丑衣服,在走廊上集合了。 本来他们应该直接出旅店,去看看向导有没有来的。 但昨晚有些人的经历十分凶险,此时便心照不宣的凑到一起,打算先交流一轮情报。 虞幸左右很快被张羽和花宿白占据,蓝无回到了一身红裙更显惊艳的美杜莎身边站着,青年浅淡的发丝与红衣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唇红齿白,在美杜莎身旁像个古代面首似的。 在众人面前,阎理和美杜莎又恢复了一副似乎不算很熟的样子,也不知他们昨晚回到百宝街后到底私下做了什么。 一群人互相交流着,挂祈福牌的那一组很快发现,他们的诅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褪去的,就连一个的实力不太强,差点就被吸成人干的推演者也在最关键的时候被救了回来,摸着自己干枯的身体惊魂未定。 神树肯定出了什么事。 在场的人敏锐意识到了这一点。 顿时,他们都升起了要去看看神树的念头。 而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挂祈福牌的人,还有一部分人也在昨晚受到了攻击。 獴刀浑身新添了很多道伤口,有深有浅,靠近锁骨的位置上有道厉害的,几乎要看见白骨。 他皱着眉,一脸不爽地坦白:“昨晚我没穿衣服睡觉,半夜有个血肉鬼影摸进来了,想偷我祭典礼服。” 血肉鬼影们昨天消失了一整天,但不代表它们就没戏份了。 獴刀简单讲了一下,他的战斗力还是很顶的,身上的伤口都不是直接被血肉鬼影搞出来的,而是被血肉鬼影找机会在红衣上搞出了一些破坏。 每次鬼影还来不及将红衣撕碎,只是刚刚碰到,就会被獴刀的刀砍向脸皮,不得不收手退避。 最后,鬼影还是被门刀以压倒性的优势制住,撕下了脸皮,含恨复终了。 这就是夜间规则中要求他们穿红衣睡觉的原因吗? 众人听了之后脸色古怪。 诚然,怀疑规则正确性所以故意反着来,他们很能理解。 獴刀这样有实力给自己创造一些容错率的,更能理解。 只是…… “你也可以穿正常的衣服,为什么要不穿衣服?”在这个副本中稍微和獴刀熟悉了一点的薛守云忍不住问。 獴刀:“我习惯裸睡。” (本章完) 。m.yetianlian.info 第九十六章 祭典开始 獴刀的回答无懈可击,把众人都给干沉默了。 好消息是昨晚最终没有人死亡,几个生命力被抽得严重的,也在短暂的重度虚弱后,用各自的祭品或道具恢复了大半。 ——祭典礼服带来的伤口是一次性的,獴刀的伤口其实也可以用特殊手段恢复,可是他也是个狠人,仗着自己恢复力强,硬是不治疗。 交流了一轮,众人就把断肢拿袋子装了起来,收进背包里,然后走出了旅店。 越是接近外界,瑞雪祭的氛围就越发明显。 推开店门,一阵香气先于画面传了过来。 虞幸站在队伍末尾,微微瞥去一眼,天上飘着微不可见的小雪,小巷尽头张灯结彩,一夜之间,百宝街就被布置成了一派喜庆的样子。 路过的镇民脸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身穿红衣,之前卖饼卖包子的店主们也穿着红色的祭典礼服,做出来的食物也好像比之前更香了。 高一菱的身影似乎就在巷子口。 推演者们互相看了几眼,纷纷迈步,只有虞幸在给了张羽一个“别担心”的眼神后,留在了原地。 因为比起高一菱,还有两个身影离他更近,早已在巷子里等他。 一个是穿风隆服的方宵,另一个是……是看不清红衣样式,也看不清面容的模糊医生。 方宵抱臂靠着墙,张扬的眉眼满是笑意,很有耐心地在那等着虞幸和朋友们“告别”。 而医生依旧站得笔直,比方宵远一点,像个路灯似的安静。 没了推演者,虞幸演技说来就来,嘴唇抿了抿,眼中闪烁着兴奋:“哥!” “昨晚睡得好吗?”方宵这才直起身,迈步朝他走来。 刚才,那些“游客”看到他时眼中闪过的疑虑方宵都没错过,不过好在没有不长眼的,来打扰他和弟弟的相处时间。 “还行?就是有点冷。”虞幸知道方宵这个问题一定和昨晚神树枯死有关,方宵自己可能都不清楚,自己的潜意识正在被蛇影响。 方宵闻言看了看他,低笑一声:“穿这个是有点薄,不过……我还以为我们这样的人都不怕冷了呢。” “还有,你怎么穿的跃鱼服?” 跃鱼服是给年轻的小辈穿的,看方宵自己身上的风隆服就知道,在他的想法中,身为南水镇的掌控者,他就该穿最隆重最有辈份的风隆服。 他是如此,他弟弟也该一样才对。 虞幸心里想着这是张羽选的,嘴上却道:“我还年轻呢,才不想跟哥一样这么老气横秋的。” 跃鱼服是短衫,搭配着最多的配饰,金色的编织串绳和铃铛遍布在手腕、脚腕和衣服前襟,走一步就叮当作响。 但那种铃铛声音很轻微,不至于吵到别人。 整体来看,真的很年轻,尤其是和风隆服对比,显得虞幸比方宵小了整整一个辈分似的。 方宵眼角轻轻一抽,干咳一声:“这是……衍生规则。” 有个医生在不远处,他没把“书”这个字说出来,但他相信弟弟能听懂他想说的—— 关于服装的规则,是现在这个南水镇自诞生起就自行衍生出的规则,不是他定的。 他身份高,必须穿风隆服,他弟弟也一样。 否则,会有一定的规则惩罚。 不过也没关系,有他在,只要稍微操作一下,就能帮弟弟合理避开惩罚,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方宵转头瞥了眼医生。 “弟弟,你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我刚才碰到医生,他说他也是来找你的?” 太碍眼了。 虞幸这才将视线转向那个红色马赛克。 不知是不是瑞雪祭自带对其他邪神力量的排斥,医生今天的模糊程度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这意味着医生的力量也在此时达到了最低谷。 不等他开口,医生就说:“抱歉,其实是我对您弟弟很好奇,今日虽然是欢庆日,但我还得上方府给方老爷治疗,顺路就想来看看。” 方宵对医生的表面态度一向还算客气,闻言便也有了点兴趣:“对我弟弟好奇?好奇什么?” 虞幸也想知道他能好奇什么。 他和医生应该已经达成共识,定下约定了才对,医生今天只要待在方府就好,何必多此一举来找他呢? 要是引起幕后的蛇女的注意…… 除非,医生有话一定要提前和他说。 在模糊的特效下,医生的嘴巴在哪里都很难界定,好在声音依旧清晰:“上次在方府一见,我就看出您弟弟气色不好,您没发现他皮肤过于苍白,没有血色了吗?” “这样的外在症状通常意味着贫血、消沉,夜里甚至会出现肌肉跳动和心悸等症状,长此以往,可能会出事。” 他言之凿凿,在方宵开始认真观察虞幸脸色后又话锋一转:“我本想趁旅行团没有离开之前为您弟弟看一看,不过现在看来,以后的时间还有很多,倒是我打扰二位的游玩兴致了,那么,就以后再找时间——” “不,身体更重要。”方宵面色一肃,“是我大意了,没关心到他的身体,这样吧,医生你今天就留在方府住下,我和弟弟逛完回来去找你。” 虞幸适时表现出无措和无所谓:“老毛病了,不用看。” “你没听医生说,长此以往可能会出事吗?”方宵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他眸光深沉,似乎也在思考拥有一身特殊本领的人会被贫血击溃的概率有多大,可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那些特殊的能力,才会导致身体比一般人更差。 医生得到了在方府留宿的承诺,礼貌点头,转身离开。 方宵和虞幸的兄弟逛街之旅,也正式开始。 瑞雪祭是整个南水镇的节日,不只是百宝街,镇上的所有地方都挂上了喜庆的装饰,而且在百宝街外,那些原本穿着现代服饰的镇民也都换上红衣,营造出了一种时空交错的荒谬感。 按照虞幸的认路能力,他能看出方宵这样把他往祭坛那边带。 看样子,之前被虞幸动摇的认知扭曲,又重新变得稳固了,唯一的区别大概是—— 他从要被利用的人,变成了蛇女想要合作的人。 一路上,方宵给虞幸买了各种吃的和看起来很有意思的小物件,要不是虞幸拦着,路边的拨浪鼓恐怕都会被方宵买下。 “我又不是三岁,这种东西就算是在我离开南水镇的那个年龄都不会玩了。”虞幸哭笑不得,他还真是太久太久没被当成一个小孩子看了。 “害,我小时候就想给你买这个玩。”方宵勉为其难把拨浪鼓放下,遗憾地碎碎念。 在两人周围,那些“笑着”的镇民比在别人面前更加热情,或许方宵看习惯了不觉得,可在虞幸眼中,他们的笑容夸张到足以激起人类的恐怖谷效应。 就像一群群红衣恶鬼围绕着他。 天上,忽然飘下一朵鹅毛大的雪花。 (本章完) 。m.yetianlian.info 第九十七章 你们这儿就这样欢庆? 下雪了。 雪景总是令人惊艳,尤其是小镇的雪景。 可在南水镇,下雪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些冻伤冻死的镇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虞幸伸手接住落到面前的鹅毛,冰凉的温度在手心浸晕,稳稳停留,没有融化。 他的手也是冷的。 方宵也一下子地停下话头,先是在弟弟能留住雪花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猛地抬头。 煞白的天空下,一片又一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这场雪来的突兀,在最“欢乐”的日子里,白色像是要埋葬红色一样,来势汹汹。 周围镇民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他们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最后全都呆呆的站在原地,仰头望向天空。 “好大的雪。”虞幸摸了摸胳膊,轻声感叹。 他没管那些假人的异样,只注意着方宵的脸色。 方宵脸色很差,隐隐发白。 近三个月,南水镇世界出现问题,濒临崩塌,大雪就是最直观的体现。 瑞雪祭虽然叫瑞雪,但事实上,往年没有世界崩塌的隐患,大雪在镇民心中代表了来年的幸福。 今年不一样。 今年的大雪,是末日来临的前兆。 被书创造出来的有自我的角色只剩下百宝街里的这些,百宝街外的镇民都是“电影”背景板中没有灵魂的路人甲,他们在即将崩坏的世界里,极容易被bug感染。 就像现在,那些默默仰头的红衣路人们,看着就无比瘆人。 “……”方宵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咽了回去。 奈何虞幸还在心情不错地赏雪:“这是这几天最大的一场雪了吧,有点理解‘书’中雪灾的意境了。” “……”方宵闭了闭眼。 弟弟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与此同时,他心底因和弟弟一起逛街的喜悦忽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于汹涌的急迫情绪。 好像有个想法在他心中酦酵——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得快点。 快点…… 快点把方幸带到码头去。 为什么? 方宵眼中清明一瞬,就算认知一直被扭曲,但他也不是傻子,这种情绪过于明显了,让他在快速变换心情的过程中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而且,他是有想过弟弟回来之后就和弟弟一起掌控南水镇,他早晚会带着弟弟去码头的。 却不可能这么急切。 什么叫来不及了呢? 他眼中蛇瞳收缩,心跳如擂鼓,雪花在他脖颈融化,化作冰冷水流,顺着肌肉纹路流进衣领。 与此同时,他心中那违和的想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虞幸将他短暂的异常尽收眼底,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本来他是打算在和方宵游玩的过程中不断暗示南水镇危机,让隐藏在方宵意识中的蛇女意识着急的。 这场雪倒是来的巧,帮了他的忙,给他省了不少事。 他只要随便引导几句,已经在南水镇布了这么久局的蛇女必然急迫,在方宵面前露出破绽。 方宵太聪明了。 他是个毫无疑问能抓住机会的人类,一旦蛇女发现方宵现在可能成为它换合作者和身体的隐患…… 蛇女八成不会再让方宵来带他去码头,而是会安排更合适的人选。 一举一动都有目的的虞幸打算再加一把火,他笑着对方宵道:“哥,今天镇上所有地方都这么热闹吗?” 方宵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古怪,想了想回答:“是啊,所有人都会庆祝的。” 他指了指旁边的怪异镇民:“这样的估计少,走,我们换个地方玩,别坏了兴致。” “那我们去医院那边看看吧?”虞幸笑容扩大,一把揽住方宵的肩膀,哥俩好似的道,“我还挺好奇,医院那边要怎么呈现瑞雪祭呢!” 之前冻死冻伤的——出了bug的电影镇民都被送到了医院里,这座小镇上唯一的医院自带独特地位。 医院的氛围也压抑又惊悚,仿佛和会庆祝瑞雪祭的小镇是两个世界……虽然医生悄悄掌控了医院才是形成这种反差的主要原因。 方宵带着疑惑深深看了虞幸一眼。 按他本来的性格,应该狐疑地问一句为什么对医院的情况那么感兴趣,然后暗想弟弟是不是早就通过医院发现了什么才会主动回方家。 但现在,他心底同样有个叛逆的念头。 “好啊,我们一大早就遇上了医生,也算有缘分,今天就去看看。”方宵拢了拢宽大的袖子,忽然想起,他从小就没去过医院,只要生病或者打架受伤,方德明那老东西都是请医生上家里来给他治疗。 最开始的医生都是些老头,现在想想,老头们长相性格都差不多,充满了方德明对老中医的刻板印象。 后来游客多了,医院大概“来了”些学西医的学生,他依然不用去医院,方家权势大,医生们都是上赶着来。 直到他篡位成功,要给方德明找个医生“好好治疗”,这才亲自去了趟医院,选中了一个一看就没什么医德的……新来不久的年轻医生。 就是现在这个了。 而医院的特殊,近三个月才显现出来,那些出了bug的镇民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送去医院,然后被关了起来。 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医院床位却从没说过紧张,冻伤者就像雨滴如海,融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方宵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就没有去医院一探究竟的想法,要不是今天弟弟主动提出,他还像蒙在迷雾里。 两人转头去了医院。 街上有送人游览景点的小车,方宵叫了个挂满了红色丝带和铃铛的人力车,两个身高腿长的人并排窝在了里面,静静看着雪景。 鹅毛大雪的积雪速度很快,随着时间过去,已经又给周围景色覆上厚厚一层银沙。 这种一尘不变的景色,在医院映入眼帘的瞬间,终于被打破。 医院,灰蒙蒙的。 那死气沉沉的氛围,在对街的喜气洋洋中,形成难以言喻的割裂感。 “啊!!!!” 医院大门里,一声惨叫划破空气,方宵和虞幸刚下车,顿时朝门里看去。 穿着苍白病号服的病人浑身是血,一脸绝望的死死抓着大门栏杆,在病人身后,阴森的门卫一手把病人往后拽,另一只手拿着棍子,狠狠抽在病人后脑上! 棍棒划过空气,打碎了一颗脆弱的脑袋,也让方宵震惊地睁大眼睛。(本章完) 。m.yetianlian.info 第九十八章 超出掌控 失去支撑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上,一滴血溅出了医院大门,在门口的地面留下一抹刺眼的猩红。 门卫大爷的目光似乎不经意顺着那滴血往外看了一眼,阴狠的目光落在虞幸和方宵身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并没认出方宵的身份。 方宵呼吸急促起来。 他不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场面而感到害怕。 从小到大,在码头那儿做事,他见到了死人和暴力可多了去了。 但是,他还是头一次在“医院”这样的地方,见识到另一种层面上的暴力。 而且这意味着失控。 这家医院,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哥,这里的人没有参加瑞雪祭。”虞幸一手自然垂落,另一只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手腕上的铃铛叮咚几声,将馅在困惑和疑虑中的方宵惊醒。 方宵在不知不觉中面色也阴沉了许多,蛇瞳深沉,暴露出一种掠食者的进攻性。 他低着嗓子:“进去看看。” 旁人遇到这一幕躲避不及,他却不会。 身为南水镇的掌控者,他有权利也有能力解决掉一切不稳定的东西。 方宵走了过去,虞幸自然而然地跟上。 没走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无论是送他们过来的人力车车夫,还是距离不远的那些路人,通通都像没看到这件事情发生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地上覆盖着一层积雪,踩上去嘎吱作响,方宵率先来到大门后,抬手梆梆梆的重重敲了几下铁门,对着想把那具尸体往医院里拖的门卫大爷冷声道:“站住。” 门卫大爷鸟都没鸟他。 虞幸轻笑了一声:“上次我路过的时候门还是开着的,这次怎么就关了呢?是怕里面的患者跑出来?” 方宵略一思索。 事情超出预料,但他的智商还在线,既然门卫大爷如此明目张胆的无视他,要么是装做看不见的,要么是真的眼里没他。 加上弟弟说的话给了他提示,方宵冷笑一声,双手攀上栏杆,全身都发力,一个翻身就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在他的脚踏进医院范围的一刹那,门卫大爷的眼神便精准的,如同一只鹰一般锁定在了他身上。 “今天医院关门了。”大爷用极为缓慢且平调的声音说道,“不收人。” 同时,他已经把手中攥着的患者尸体的脚腕丢下,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向方宵。 “治病救人的地方也敢关门?”方宵感受到了门卫大爷身上极其危险的气息,在惊疑不定中又生出了必须搞清真相的紧迫感。 反抗方德明已经花了他那么久的青春,他不能再允许另一个谜团待在身边了。 门卫咧嘴一笑,通黄的牙齿莫名恐怖:“因为……今天……瑞雪祭。” 还在向下淌血的棍棒伴随着拿着它的那只手,兴奋地挥了挥,显示出一种毫不掩饰的攻击意图。 方宵眼中的蛇瞳已经悄然浮现,身体挺的笔直,带着自然的上位者的气息,仿佛没看出门卫正想把他也砸死似的,朝着换人者的尸体扬了扬下巴:“你为什么杀他?” “杀?”门卫的嘴巴咧得更开,浑浊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不,我是在救他。” “有病了就要留在医院治疗,为什么要逃跑呢?” “我会带他继续去治疗的!” 最后一个字,门卫的话音很重,因为他已经暴起,用力将棍棒砸向了方宵的头。 虞幸演戏演全套,扒着铁门忧心忡忡地喊了一句:“哥!小心!” 事实上他知道方宵肯定不会被砸中。 那门卫气息恐怖是事实,因为接触过医生,所以他稍微一感应,就能感受到门卫身上属于【祂】的气息。 阴暗、扭曲、怪诞又恶心。 但是方宵身上的千结气息要更加强大。 门卫只是医院的一个勉强算小boss的东西,方宵可是被千结控制着潜意识的除了蛇女本身外最强大的存在。 雪花一片纷飞,恍惚间,好像有蛇游动的声音传来。 虞幸没有开启灵瞳,看的不是很真切,他只看见棍棒落在雪地上,溅起一片飞雪。 方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棍棒落点两米开外的地方,他反过来一手擒住了门卫,一只手掐住门卫的脖子。 “是谁派……” 他冰冷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中松了松。 门卫的脑袋整齐地从脖子上断裂,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身体和那个被砸碎脑袋的患者一样,直直的倒了下去。 方宵眼角一抽,收回手在袖子上抹了抹,转头对正在旁观的虞幸解释:“不是我,我都没用力。” 虞幸其实看的很真切,方宵确实还没用力,那门卫老头在被制住的一瞬间就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嘴里吐出一股难以形容模样的血液,就“死”了。 不是方宵下的手,是维持着门卫行动的那股力量被撤去了。 医生…… 只会是医生做的。 医生隔了那么老远,还在关注着医院这边的情况吗? 虞幸这会儿也从门口翻了进来,他观察四周。 不是所有患者都想逃跑,现在聚集在这里的患者都因为冲突的发生而躲得远远的,但他们都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并不想趁机逃离。 “事情古怪,那本书里从来没写过这个情况。”方宵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袍,“走,我们进楼里看。” 死了一个门卫,自然还有各种护士医生,在往上有各科主任,还有一个校长。 总有人会让他问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两人快步走进医院大楼,虞幸之前装病和张羽进来过一次,那时候只觉得一楼还挺热闹,不仅有病人和病人家属,那些穿着制服的护士也会窃窃私语。 然而这一回,他一进来就看到满地血泊。 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医生护士。 这些尸体都是同样一个死状,看起来好像是和门卫在同一个时间被汲取了能量的。 整个医院一个活着的医务人员都没有,只有还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的患者,一脸懵,茫然站在原地。 “一样的味道……”方宵舔了舔嘴唇,好像被眼前这一幕逗笑了,他转头跟虞幸道:“是医生干的好事。” 他甚至不想上楼去找存不存在都不一定的各科主任以及院长,因为医生现在其实在他家里。 既然全死了,那就去找医生聊聊吧。(本章完) 。m.yetianlian.info 第九十九章 翻天前夕 刚到医院不久的虞幸和便宜老哥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方府。 他们出医院门的时候,送他们过来的那辆人力小车还在,于是便刚好坐上原来那辆车,晃晃悠悠朝着远离喧闹的方向驶去。 而在他们身后…… 滋滋—— 滋——滋滋滋—— 身处于南水镇里的推演者们尚看不到太过直观的画面。 但可以随意选择直播间的观众却很快发现,这处空间似乎……坏掉了。 雪越下越大,似乎将副本空间和直播间的信号也一同覆盖减弱,画面时不时便闪烁一下,发出刺耳的杂音。 那些正在瑞雪祭寻找线索与端倪的推演者们正说着话,脸庞和声音就会随着信号而扭曲一瞬。 【怎么回事?】 【我好好看个直播,怎么看出了恐怖片的效果?】 【前面的,我们本来不就是看的恐怖片?】 【哪里恐怖?哪里恐怖?哪里恐怖?】 【……上次遇到这种事情,好像是因为直播间所处环境中,某些位格很高的存在开始有所动作了,直接把连接信号干崩╮( ̄⊿ ̄)╭】 南水镇这场直播,因为涉及到的高端推演者太多,经过几天发酵,早已聚集了各路大神。 有些人最开始身处推演中没来得及看,这会儿出来了便也蹲在了直播间。 看到这种异动,不少理论派的推演者开始分析起来。 【要说高位格的存在,这场推演里不少吧?不说阎理美杜莎以及神秘到没留下过痕迹的“花”这些人了,就算是副本内部,我们已经看到的也有——】 【医生、蛇女?】 【别忘了还有“书”,其实书才是形成南水镇的基础吧,现在南水镇要崩坏,连带着我们信号都变差了,我怀疑是瑞雪祭上的祭祀导致满足了某种条件,蛇女要对推演者们动手了!】 【医生也很怪呀,他怎么突然不装了,我记得幸好像和医生达成过什么协议,但是当时屏幕对准了医生,害的画面模模糊糊的,听都听不清】 【看呗,现在方宵不是去找医生算账了吗?】 既然医院的情况已经被方宵知晓,那么门卫以及医生护士瞬间的死亡就相当于是对方宵的挑衅。 就好像在说…… 瞧,这里都是我创造的人,而你,身为掌控者,却被我蒙在鼓里这么久,真是可笑啊。 虞幸坐在人力车里,瞥了眼身旁方宵的表情。 方宵正向他介绍着沿途的风景,比如哪家面馆是什么时候开的,哪家玉器行和外界贸易的时候留下了不少珍贵的珍品,哪家电影院实时更新着同步于外界的电影…… 他看起来神色无异,倒是很会隐藏情绪。 如果虞幸猜得没错的话,这会儿方宵心里应该正猛猛冒火。 方府。 明珠坐在床沿,专注地侧耳倾听外界响动。 煞白的天光透过典雅木格窗的明纸投进来,让她的瞳孔没入一片雪色。 温度正在急剧下降,薄薄的睡衣已经无法为她保存热量,她搓了搓发麻的胳膊,默默拉过身后的被子裹了起来。 明珠身上依旧伤痕累累,在尚未消失的旧痕之上,又添了几道新的淤青指印。 那是方宵昨晚留下的。 越来越恐怖了,方宵这个人……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了,像一个没有温度的冷血动物。 明珠昨晚无数次把余光投向放在梳妆台下方的弟弟留下的画筒。 她知道,那里面放着一把锋利的唐刀。 是弟弟告诉她的,在必要的时候,用那把刀自保。 她真的很想拿出那把刀,狠狠扎穿方宵的身体,让那個禁锢她的男人永远失去动弹的能力。 可是,她还没疯。 那把刀不是拿来杀方宵的,她对上方宵,不是自保,而是找死。 还没到时候。 明珠于是又度过了噩梦的一天。 今天,下雪了。 瑞雪祭在镇上举办,方府没凑这个热闹,她困在她小小的房间里,像个与世隔绝的囚徒。 但雪下得比她想象中大,而且一直不停。 她逐渐听见外面有人在走动。 那轻快的,密集的脚步声,一定来自许婉。 明珠听得出脚步声中的焦躁,她甚至听见雪被什么东西划过后被拂开的声音。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明珠的心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她无神的眼睛倏得一亮,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脚步微动,想往窗户那儿再走几步。 可紧接着,她面色一变,又坐了回去。 一阵阴冷的被注视感慢了半拍地扫视过来,明珠呆呆地坐在床沿,双眼不聚焦,双腿无意识地微微晃动,让脚腕上的链子发出响声。 几秒后,虚无的视线撤离。 明珠背后的冷汗几乎将她整个人打湿。 差一点……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不能兴奋,哪怕是知道事情不对劲,也不能兴奋,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忍了这么些年了,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曝。 冷静下来的她长舒一口气,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支楞起耳朵。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了。 她听见方宵的声音,早早等在这个院子的许婉立刻凑了上去,好像在和方幸说话。 又不知说了些什么,方宵似乎略有怒火,没往她房间里来,而是道:“他倒是敢,这个时候还装无事发生。也好,既然他还在照顾方德明,我就顺路去看看那个老东西。” 而许婉则是娇娇地说道:“去吧,我带你弟弟去玩了,难得瑞雪祭,他才刚回家,败心情的事你一个人去做就好了嘛~” 不知道他们究竟商量了什么,结果大概是方宵去方德明房间,而许婉要带方幸继续逛街。 明珠心怦怦跳,她的直觉开始隐隐躁动。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方幸说:“难得出去一次,不如带上嫂子一起吧?” 明珠心神一震。 十几秒后,支呀一声,她的房门被推开了。 打头进来的方幸带着令她安心的笑意,邀请她出门。 方幸身后,不甘心的许婉脸色难看,微微瞪了她一眼,而方幸仗着许婉视觉盲区,冲她眨眨眼。 好像在说:配合我。 “嫂子这么好看,我也想为嫂子画幅画。”画技高超的画家自然而然地走到角落拿起遗留的画筒,又顿了顿,“唔,嫂子,我们要出门看瑞雪祭了,你有祭典礼服吗?” 明珠有的,和方宵一样,是风隆服的款式。 “那……嫂子可以帮我背一下画筒吗?我的衣服不方便带。”虞幸指了指短衫的腰部。 又过了五分钟,被解开了锁链束缚的明珠一整个脑子的恍惚,背着保命唐刀,跟着保命弟弟,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这个囚困她的牢笼。 第一百章 稳步进行 虞幸完全将带路的事交给了自告奋勇的许婉。 任凭许婉在前方叽叽喳喳,他只慢慢走着,照顾着明珠因为太久没有在方宵不在的情况下自由行走,而略显恍惚的脚步。 “嫂子,吃烧烤吗?” 因为还下着大雪,街边的烧烤摊上支了一把红色大伞,白色落满了伞面。 明珠没胃口,或者说,她心里期待着别的事,没空分出半点精力给烧烤。 微微摇了摇头,她肩上一重。 虞幸抬手拂开了明珠肩上积雪,隐晦地拍了拍,似乎是某种安慰。 许婉扯了扯嘴角,忽然道:“明珠好些日子没拍照了吧,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拍个照片纪念一下吧?” 前面就有一家照相馆。 明珠心中对许婉警惕拉满,她装作被完全扭曲控制的那种样子,泛着水光的眼眸垂下:“您会和我一起照吗?” 许婉一噎。 虞幸和明珠都能察觉到,自从从方府出来,许婉就一直在找机会支开明珠。 她不能反对虞幸带明珠出来,便只能在出来后不停找借口。 若是虞幸没猜错…… 此时的许婉,并不是因为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才想和他独处。 而是蛇女急了。 现在的走向完全没有超出虞幸预料,在“许婉”刻意强调医生的有恃无恐后,方宵成功被医生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和他分开。 担任着领路人角色的,变成了许婉。 这二者最大的区别,就是方宵面对弟弟,认知扭曲有概率被纠正,对蛇女而言,这个人在此时此刻是累赘。 许婉则不同,她是完完全全由蛇女把控的人,她新的身体由蛇女创造,作为交换,她对于电影的知识被蛇女作用来改造南水镇。 让许婉代替方宵留在虞幸身边,才万无一失。 接下来,恐怕许婉就要找借口带他去港口,接受南水镇掌控者的地位更迭了。 这场大雪让蛇女的急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破局人又近在眼前——“方幸”,崭新的、完全没有被使用过的方家血脉! 稳定的世界近在咫尺,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点阻碍……那就是这个不敢自己一個人去照相馆拍照的明珠。 如果蛇女现在开始影响明珠的认知,试图让她自愿去照相馆,别做绊脚石,它就会发现—— 一直装作被掌控着的明珠,并不能接收到它的意图。 空气中似乎划过蛇影,温度又降低了些许,留下森森寒意。 “去吧,嫂子。”在明珠被蛇女看出破绽前,虞幸笑着开口。 明珠缓缓抬头:“……你也觉得我该去照相吗?”xbiQiku “这么喜庆的日子,留个纪念也好,现在的照相馆那么精致,一定能拍出嫂子最好看的样子。”虞幸点点头,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我哥一定也很想看看你不同风格的样子吧。” 最后这句话在旁人听来没什么,起码许婉不会起疑心。 但对明珠来说,这几乎就是明示。 “它”想让她去照相! 要不是这个提醒,她一定会被看出端倪吧,果然跟着出来还是太冒险了…… 明珠冷汗差点冒出来,她定了定神,开始自己最擅长的表演。 “这样吗?那我……”脸颊上闪过一抹绯红,明珠的脚步已经停在照相馆外挪不动了,她喃喃自语,“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觉得是该照几张了……” 她在许婉满意的目光中,略有些浑浑噩噩地走向照相馆。 “明珠也是可怜。”许婉假惺惺,漂亮的脸蛋上布满了同情,“以前也是大小姐,现在连照个相都这么难。要不我们别掺和,让她自己静静吧?” 这理由蹩脚到极点,但凡是个正常人,也都看得出她语言中大片大片的逻辑漏洞。 虞幸又一次觉得蛇女不太聪明,有些为难。 他要是就这么答应,会不会反而显得他蠢? 好在,蛇女大概也清楚这一点。 就在虞幸沉默两秒后,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个想法:说不定明珠在照相馆会想起她和方宵拍结婚照的时候的美好呢,我和她才认识一天,最好不要擅自代替方宵的位置了。 蛇女开始在虞幸脑子里打补丁。 好吧,这个补丁角度刁钻,但起码有点道理,而且人总是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想法”。 虞幸目送明珠消失在照相馆大门内,温和笑意收了收,但也没说什么。 他脚步定在原地,自言自语:“是不是该原地等等嫂子?” “唉呀,我突然想起来!”许婉一拉他胳膊,“南水镇的港口区你还没去过吧?今天会是港口区最漂亮的一天,现在还在下雪,去了说不定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结冻冰河~” “那里和你小时候差别很大哦~我们现在就去逛逛吧,明珠照相要很久的~” 她故意无视虞幸的犹豫,一拍掌心:“忘了明珠身上没带钱了,我进去先替她付钱,顺便跟她打声招呼,告诉她我们过段时间再回来找她!” 掌控者从不需要付钱。 ——但在必要时,付个钱也不是坏事。 等许婉进入照相馆再出来,雪下小了点。 她这回拉着虞幸,飞速朝着港口区走。 “别拉我。”虞幸还在扮演不怎么喜欢许婉的儿子角色,不满地抽出手,“我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许婉眼底的情绪隐晦地暗了暗。 就听虞幸继续说:“不过我记得方宵和我说过……那个东西就在港口。” “那个东西”就是“书”。 方宵其实提到过,以后有空就带他去港口见识见识电影版本的书的存在,现在只是去的意义不同。 虞幸在展示自己的好记性,提醒蛇女自己不是个智障。 “这样想想,去港口转转也不错,不过说好了是方宵带我去的,我还以为,除了他,别人都不能随意进出港口。” 毕竟,那是被封掉的区域。 就连推演者想进去调查,都很难突破蛇女设下的禁锢。 许婉听虞幸这么说,立刻笑着解释:“平时我也不去,这不是今天特殊吗。” 她软磨硬泡,虞幸终于没有任何顾虑地随着她前往了港口。 第一百零一章 割裂的世界 虞幸曾经想过,被冰雪覆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电视里的冰原也看过不少了,科幻电影里的渲染同样让冷色调充斥屏幕。 在世界各地游荡时,他也曾去过雪山,更何况不久之前,他才刚刚被系统投放到一个白雪皑皑的景区。 但是真正推开东区禁制,透过鹅毛大雪望见港口时,他才骤然意识到,这里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堆叠的集装箱被一层厚厚的坚冰包裹,地面的冰层也足以让一个蜷缩的人被冷冻。 天际泛着暗红,又亮得刺眼,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再无它色。 那些生活过的痕迹,就像标本一样,被好好的保留在冰里。 摸着胳膊的人抬起一条腿,口型似乎想抱怨一句“好冷”,但还没说完,就永远成了琥珀中的虫子,维持这个姿势维持了好多好多年。 这样的人不止一個,他们有的无知无觉,有的面露惊恐,如同一只只生鲜,在此消亡。 许婉看到虞幸脸上片刻的怔忪,轻声解释道:“大雪来临时,港口是第一爆发区。” bug出现在书中世界,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是一个有迹可循的过程,但在港口,冰雪如猛兽一般迅速蔓延,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给他们。 蛇女用方宵的身体处理这些事,勉强维持住了镇上的平衡,可港口已经完全坏死,最终只能将这里划为禁区,彻底隔绝。 许婉拉着虞幸缓缓往前走。 脚下是冰,这让虞幸走路有点打滑,好在他可以很好的控制身体。 反观许婉,她的走姿不再是活泼的了。 腰肢的扭动幅度增大,双腿以一个奇异的幅度交替,乍一看,就像是在游动似的。 她在冰上游曳,神色逐渐沉静。 “这地方可算不上好看。”身后传来“小儿子”的声音,她默默回头。 虞幸一手任由她拉着,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冰蓝色的眼睛闭了闭:“多看一会儿眼睛都要瞎了。” “有你在,以后就不会这样了。”许婉笑笑,灵动的眼睛水灵灵的,“这里曾经是最热闹的地方,你哥哥小时候就在这里发展。” “这也是南水镇和外界交流的最佳方式,等冰化了,你会看到的。” “为什么有我在冰就会化?”虞幸眼睛一眯,假装自己不知道蛇女的算盘,也不知道血脉的作用,“我哥不行?” “他不行。”许婉点点头,唇角牵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只有你可以。” 两人面对面沉默两秒,许婉又道:“跟我来这边。”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已经离港口入口区有一定距离了。 那股无形的注视感觉再次覆盖在虞幸身上,他心神一动,看向前方。 许婉似乎是想带他到前面那一片集装箱处。 四下无人,暗红的天弥漫出一种不详的氛围,冥冥之中,他能感应到那条看不见的蛇的力量正在加强。 与大雪无关,应该是今日祭祀的功劳。 不知道镇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 “一定要去吗?”张羽正在祭坛外围排队,前面人挤着人,红衣蹭着红衣。 他一身跃鱼服,那些铃铛饰品都被挤得叮当作响,偏偏身旁的花老板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双手拢在袖子里,无意义地望着前方出神。 听到张羽的抱怨,花宿白微微偏头,笑道:“你问问导游能不能不参加。” 张羽:“不了不了不了。” 就在一小时前,向导高一菱带着他们逛了一大圈,终于说出了今日的活动—— 所有人,必须去祭坛献上祭品,并且根据自身的礼服制式作出符合要求的行为。 像张羽这样的,就得学习跃鱼舞,在献上祭品后随着其他人一起给神明跳舞祈祷。 他哪里跳过舞,脑子的灵魂已经占据了全部,他的身体和“灵活”二字绝对沾不上什么边! 但是事实容不得他抱怨。 在高一菱说出“完不成的游客将会被祭司们以不敬神为由扣下来,不能再跟随旅游团”这种话后,任谁也知道这是个强制任务了。 而且她话中的祭司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起码这几天以来,推演者们好像没有在任何地方听过祭司这两个字。 张羽试着问了问这事儿还有没有的商量,被高一菱以一种很诡异的眼神吓退了回来。 今天的高一菱和前两天很不一样。 她的眼神很邪恶。 明明笑容灿烂,明明语调活泼,可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上身了一样,阴暗又惊悚,让人不敢违背她的话。 所以张羽还是和高一菱找来的舞蹈老师学会了跃鱼舞,记住动作对他而言是很简单的事,难的是怎么才能像跳舞而不是体操。 现在旅行团的人都围在了祭坛边。 这边人太多,大家还是走散了。 高一菱的导游旗在更前面一点的位置,是所有人唯一的路标。 抱怨无果,张羽瞄了一眼花老板,发现花老板还是望着前方,于是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啊?” 从他自己的视角来看,只能看到一些比他矮的人头和一些比他高的人头。 至于被围在最中间的祭坛,则是一点儿都瞧不见。 按道理讲,花大佬也不是什么两米高巨人,他应该也看不到才对。 花宿白行事显然不会“按道理讲”,面对张羽的好奇,他只弯了弯唇角:“在看风景。” 张羽:“什么风景?人头攒动的风景吗?” “嗯……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人头落地的风景吧。”花宿白感叹,“真是年龄大了什么都能见到,我就不给伱描述了,反正你很快也会看见的。” 张羽:“……” 等等? 什么人头落地的风景,你说清楚,你说清楚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一颗人头咕噜噜的从脖子上滚落下来。 一身红衣的祭司拿着斧子,语调温和:“很可惜,您的衣服不符合身份,不该前来给神明添乱的。” 没了头颅的尸体砰的一声倒下,汩汩鲜血沿着祭坛凹陷下去的纹路蔓延开,把刚落下的鹅毛大雪染成红色,成了祭坛血色纹路的一部分。 而最里面两三圈的镇民面色恍惚,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机械又僵硬的往前进了一格,从特意被留出来的小出入口登上祭坛。 祭坛上已经有很多具尸体。 祭坛内圈的人沉默而恍惚。 祭坛外圈的人欢呼着,喜气洋洋。 里面和外面,如同两个被割裂的世界。 第一百零二章 给我你的血 港口,集装箱。 虞幸在许婉极具目的性的带领下,最终停在了一只墨绿色集装箱前。 这只铁皮集装箱也被冰层包裹着,透过冰层,可以看到集装箱一层层的凹凸纹路,泛着灰扑扑的金属光泽。 集装箱比虞幸高出大半个身体,比房车还要大一些,尖锐的边角被橡胶软皮妥帖地贴好。 从外表看上去,它和周围的其他集装箱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凑近了仔细听,才能听到冰层和铁皮之后,隐隐传来机械正在运作的闷响。 “就是这里。”许婉勾起唇,此时的她从神态上看已经更接近蛇女,她就这么把手按在了看上去随意触碰会被粘掉一层皮的冰层上。 坚冰以她的掌心为原点,向周围化开。 几乎就在冰层融化的瞬间,虞幸脑袋嗡的一声,从集装箱上感受到了极为恐怖的邪恶的力量。 原来不是泯然众箱,而是冰层阻碍了箱子里的特殊气息! 他只恍惚了一瞬间就清醒过来,扮着应有的人设,承受不住一般往后退了两步,捂住头闷哼一声。 有一股扭曲的力量正在往他头脑里钻。 这就像是…… 一次浓缩的认知扭曲? 他的舌头有些发麻,看不见的触手亢奋起来,蠢蠢欲动。 集装箱的大门被许婉推开,虞幸听见身旁传来女人蛊惑的声音,温柔又极具煽动性的语调凑在他耳边,对他说:“就在里面。” “你想看见的真相就在里面,主宰这方小世界的力量也就在里面,进去看看吧,孩子……” 他毫不反抗地随着话语前进。 他迈过了集装箱的门,温暖的气流扑面而来,与此同时,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浑沌和耳边机械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 光芒逐渐暗淡。 集装箱里竟然一片昏黑。 “哒。” 虞幸的鞋底踩在铁皮上,发出比其他地方大得多的声音,不知为何,脑海里生不起想要观察一下的想法。 他只觉得很冷。 空气是温暖的,但是他比在外面更冷。 那种冷渗透进了骨髓中,使他的身体有那么点瑟瑟发抖的冲动。 他知道这里有东西正在对他进行非常强烈的认知扭曲,不,应该说,他此时感受到的是这个东西自然而然逸散出来的能量,他一边极端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一边对同样高维的力量产生着敬畏。 直到那逐渐模糊了声线的女声发出“嘶嘶”的舌音,提高了声线对他说:“参观一下吧,孩子!这里就是伟大的创世之所。” 笼罩在虞幸感观上的屏障忽而便撤了。 他的眼前光明一刹,嘈杂的声音忽而全数传入他的耳朵里。 人们的嬉笑与欢乐,虚假的节日氛围……一切的一切,都仿佛穿透了整个港口,忽然来到了他耳边。 虞幸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光屏投影。 那里正在播放的是镇上的一个角落,民房鳞次栉比,里面有他这两天曾经见过的一些面孔,镇民穿着红衣打开家门,兴冲冲的从楼道走出,如同河流一般汇聚着,涌向更大的街区。 “好冷啊,这个天,再冷下去我要被冻死了。” 张羽的声音混杂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但还是一下子就被虞幸捕捉到,他目光偏移,看到了光屏后的第二个光屏。 屏幕中的画面是祭坛附近,人山人海。 除了这两个,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密密麻麻的光屏占满了集装箱的空间,嘈杂的画面被分割成一块又一块,凌乱无序。 这里……不仅仅是集装箱的大小。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甚至是,一望无际。 光屏们遮掩了视野,虞幸缓缓抬头,直到视线尽头,光屏仍然在不断堆叠,直到遥远成一个小黑点。 “电影无时无刻不在拍摄。”“蛇女”凑到了虞幸耳边,冰冷的气息拍打在他耳朵和后脖颈上,蔓延出一片鸡皮疙瘩。 她轻轻推了虞幸一下,虞幸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过光屏,看到了更多。 那是……一些深黑色的器械。 一架摄像机的镜头冷冰冰的对准了他,红光闪烁,更多的摄像机摆在不同机位上,都在工作。 “道具”堆放在地上,打光板、服装、威亚绳索,大型设备…… 它们各有各的位置,地上还残留着一些吃完的盒饭堆和塑料袋,以及泡沫板一样的东西。 这些写实的物品,让集装箱内部的无尽空间,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拍摄场地。 远处,还有楼房之类的贴图。 设备都在这了,演员则在光屏里。 而导演,则隐藏在故事中。 “怎么样?”女声又恢复了一些许婉的语调,偏执又怪异的问,“这是按我的记忆做出来的场景,是不是很有氛围?” “还可以。”虞幸回答简短,呼吸深重,似乎仍未摆脱这些器械散发出的“影响”。 他踉跄着往前走,直到可以摸到最近的摄像机,抬起的手迟疑一瞬。 “可以摸的。”许婉笑容热切,“感受这一切吧!它们很快就是你的了!” 虞幸这才把手放到摄像机上。 金属冰冷,摸起来和正常摄像机没什么区别。 可是…… 从机器上蔓延的诡异气息瞬间就像是找到了食物,沿着他的掌心疯狂纠缠而来! 这一刹那,他“看”到了整个南水镇。 他“看”到画面分割成无数份,不停在脑海里闪现,每一个镇民的生平都清晰浮现,仿佛他原本就该知道。 过量的信息爆炸一般填充,这一下,虞幸的脑袋是真的在胀疼了。 他闷哼一声,捂住头蹲下,凌乱的墨色刘海在他脸上落下浓黑阴影,掩盖住悄然变得幽蓝的眼球。 “这就是……” 他嗓子嘶哑,断断续续:“掌控……整个世界的……感觉?” “现在你只是‘读到’,还不是掌控。”许婉的高跟鞋来到虞幸眼前。 她也蹲下来,捧住虞幸的脸,一双蛇瞳已然不加掩饰:“但是,这样的感觉很不错吧?全知,全能,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之下。” “演员们的人生由你决定,外来者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你知晓……” “想真正拥有这个世界吗?和我合作吧,孩子。” 因为虞幸之前已经表现出了野心,蛇女堪称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她不解释自己究竟是谁,只抛出虞幸最渴望的东西。 虞幸在认知扭曲的作用下,她的每一句话,都好像产生着灵魂的共鸣。 呼吸骤然急促,虞幸胸口起伏着:“我要怎么做?” 蛇女用许婉的脸笑了笑,冷血动物不会笑,她的笑容僵硬到恐怖。 “给我你的血。” 她低声呢喃。(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哈哈哈哈哈 锋利的蛇鳞从虞幸身后划过,沿着脊椎一直往下,激起混身战栗。 他瞳孔一缩,许婉还站在他面前,那么身后就是…… 游动的声音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余光看见了一截尾巴尖儿,尖锐到极致,正在他脚踝附近摩挲,延伸像后方看不见的地方。 虞幸的脸被许婉捧着,不太能动弹,只觉得许婉的脸头一次变得丑陋起来,皮相之下的僵硬感使她看上去不再是一个可以惊艳所有人的大明星,而是一个伪人。 恐怖谷效应在这时完美的体现。 他身后的蛇身似乎蠢蠢欲动,只要他开口答应给血,那尾巴就会刺破他的身体,汲取交易的条件。 “等等。”虞幸突然“清醒”起来,一扭头挣脱了许婉的手,他踉跄着站起来,但因为浑身发麻而靠在了摄像机上。 刚因他的举动升起怀疑的蛇女一看,又放下了心。 摄像机上的气息太强烈,一直靠着,只会经受更强的认知攻击,越来越听话罢了。 于是它继续操控许婉的意识,问道:“你在顾虑什么?” “这里有这么多摄像机,哪一架才能决定掌控的归属?”虞幸喘着气,严谨地端详许婉,“我把血给你的话,是不是你就能利用我的血上位,成为掌控者?我哥会怎么样?”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已经有些混沌,语气透出一些狠厉:“许婉,我不信任你。” 许婉沉默了两秒。 这两秒,也说不准是蛇女在组织措辞,还是真正的许婉的心思被戳中了,所以沉默。 两秒过后,许婉重新开口,无悲无喜道:“孩子,你向后看。” 虞幸依言望去。 他幽蓝色的瞳孔开始地震。 在他身后,无边无际的光屏中间,一条长长的身影于其中自由穿行着。 巨大的身躯半透明,蛇尾上的纹理泛着诡异的光泽,要是看粗细,那条尾巴真像水桶一样,可能需要虞幸双臂合抱才能抱住。 在漫长的蜿蜒蛇尾之上,是一个窈窕女人的上半身。 长发遮盖了峰峦,高高在上的女人如同神明一般,在光影中俯瞰着他,冰冷的蛇瞳不带任何感情,艳红的唇角却微微向上,勾连出一种魅惑的美感。 “她”,比虞幸在美杜莎记忆中看到的更加庞大。 那次记忆里的身体仅仅是比美杜莎大上一圈,加上尾巴的高度显得如同巨人。 而这次,“她”真的是一个巨人了。 光是尾巴就蜿蜒曲折看不见全貌,那女人上身更是比虞幸打上三四圈,就像庙宇大殿中的神像,竟然透出一丝令人膜拜的神性来。 对视的瞬间,光屏中嘈杂的庆典声音潮水般褪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虞幸看到蛇女红唇轻启,一道奇怪的声音从他脑海中响起:“许婉没有资格做掌控者。” “她的身体,乃至灵魂,都是我创造的。” “她只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工具,成为你掌控这个世界的助力……若你是在不喜欢,也可以杀了她,重新选人。” “神明”的承诺分量很重。 听起来,似乎格外让人安心。 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她不会说谎,就是这样的,你可以放心了,这可是神一样的存在啊! 认知逐渐不受控制,虞幸放任其扩散。 只要他清楚,真正的邪神“千结”还在阴阳城,而南水镇这个不过是下等次品,一条小蛇而已,就不会受到影响。 他胸膛的千结印记正在发烫,带来阵阵灼烧感。 “为什么要我的血?” 虞幸扶着摄像机,倔强地追问。 “方家血脉无可替代。”蛇女的尾巴轻轻摆动,上身缓缓俯下来,凑近虞幸。 那尾巴尖缠上了虞幸的右腿,游离着攀附,滑过腿根,最后在他腰间缠了一圈,不松不紧地裹挟着他。 “摄影机只是一种形式,不是决定掌控者的关键。我会把你的血注入到最初的书里,你听你哥哥提起过这个了,对吗?” 漂亮的非人蛇女的脸越来越近,在咫尺之间停下。 她伸出尖端分叉的长舌,带着阴冷如停尸房的温度,在虞幸脖子上轻轻舔舐,嘴角不经意上扬。 那不是一个笑容,但终于让她褪去了“神”的表象,展现出十足的妖异。 “唔……”虞幸往旁边让了让,不太适应这种接触,顺水推舟地问,“那本书……还在?” “不是应该已经消失了吗?” “一直都在。”蛇女卷起虞幸,骤然腾空而起! 她不断向上升腾,虞幸也被带着颠簸,他们穿过越来越高的光屏,最终停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光屏前。 光屏中的画面,是方府。 与其他地方比起来,方府没有任何的节日氛围,安静得吓人。 但也正是这份安静,让虞幸看到了光屏正中央的细线。 他的眼睛几乎发着幽蓝色的暗光,通灵之眼发动,光屏在他眼中逐渐分解变换,形成了一本书的模样。 这是……伪装成光屏,混在众多屏幕中的,最初的那本书! 一切的起源,就是这个! 沉寂已久的系统猛然出声。 【拿到它,直接拿!只要到你手里,我就能直接融合它,这条蛇没机会再拿回去!】 虞幸还是头一次听出系统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眼中不动声色地浮现出笑意,蛇女正将他举到“书”前,还在试图蛊惑他。 “答应吧,以后,你的哥哥,你的父亲,你的……嫂子,将全部由你处理。” “我只要你管好南水镇,这个条件,有我的辅助,并不难达成。” 虞幸“怔怔”地抬手,似乎想用手指碰一碰展现着方府模样的屏幕,蛇女也随他去。 书已经幻化成光屏,不管是谁,都触碰不到它的实体。 只是下一瞬间,光屏忽而被虞幸准确的“抓”住——他抓住的是书的书脊! 摊开的书页啪的一声合上,被虞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怀中,化作星星点点消融,其他光屏里的画面不约而同狠狠震动了一下。 【已开始融合,预计花费时间十三分钟,虞幸,撑住。】 系统藏不住的兴奋和郑重,与蛇女美艳面庞上出现的明显的震惊同时被虞幸捕捉,形成怪诞的对比。 下一秒,蛇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 “你做了什么!” 蛇身疯狂扭动,圈着虞幸在空气中胡乱挥砸,可惜光屏们没有实体,对虞幸也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唯一的不适,就是那越收越紧的蛇尾。 “我的书去哪里了!” 身为高位格的存在,蛇女在书消失的一瞬间,就感知到她与书之间那隐秘的关联感被完全抹去了,那本书到了面前这个人类身上如同水滴入海,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怎么会这样呢? 能瞬间解开这种关联的,只有书的本体! 等等,书的本体? 【书】来了?就在方幸身上?! 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神色,她猛的将虞幸举到面前,蛇尾狠狠地收紧。 哪怕她再蠢萌,这个时候也能想到所有的不对劲了,看着“方幸”脸上轻松的神色,无边无际的怒火涌上心头。她是巨蛇,并不擅长毒,但尤为擅长绞杀和缠绕。 她的蛇尾越缠越紧,像是奔着要将面前的人类直接杀死而去的。 虞幸的腰和胸腔都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外力在朝里挤压,让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窒息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脖颈,尖锐的蛇尾抵在他的喉咙上,满是威胁的意味。 “方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蛇女终究还是没有直接杀了他,胸前的峰峦起伏比虞幸刚才还要明显,看得出她已经在尽力地压制自己的怒火了。 “你把书放到哪里去了?或者说——你身上的‘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篡夺你做这一切的?” 问话的同时,她稍稍放松了一点尾巴,免得人窒息到说不出话来。 虞幸却低低地笑了。 那笑声越来越大,完全看不出窒息的影子。 蛇女没有像别的炮灰反派一样问出“你笑什么”这四个字,只是用冰冷又探究的眼神死死盯着虞幸的脸。 虞幸真的笑得很畅快。 他甚至笑到有些控制不住,生理性的流出了几滴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抱歉……我还是头一次……发现邪神也可以这么蠢,哈……哈哈哈哈!” 蛇尾又猛的收紧,虞幸的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虽然……你还算不上那位邪神就是了……” 虞幸的手臂尚且自由,他抬起一只手将眼角的泪水抹掉,杀人诛心的给蛇女复盘起来:“是你主动带我来这里的,也是你主动把书送到我的手上,甚至最开始,是你给了方宵暗示,控制他的意识把书的事情告诉我。” “你为的不就是新的血脉吗?” “我主动来南水镇这件事让你很兴奋吧?你是不是觉得,天不亡你,在最糟糕的时候有了转机?” “啊,我来了之后你又发现,与其完全控制我,承担不精通电影控制不好这个世界的风险,不如和我达成合作,让我自愿留在这里,延续你与方德明的相处模式,使这个世界的平衡能维持的更久。” “你利用一切诱惑我,又在瑞雪祭这个可以收集信仰的力量,使自身变得最为强大的日子将我带过来。” “你觉得万无一失了,看我就像看一个笼中鸟。” “你觉得我跑不掉了,也不会想跑,对不对?” 只是重复了一遍蛇女所做的事儿,虞幸的语气却极尽戏谑,换个词来说就是犯贱,贱得蛇女只想现在一口吞了他。 虞幸幽蓝色的眸子对上蛇女的蛇瞳,骨子里的恶劣性格忽而占据了上风。 他伸手摸上了缠着自己的蛇尾,指腹在鳞片的缝隙缓缓摸索,好像突如其来的暧昧起来。 可上一秒还温柔的动作,下一秒就变了,他的手指捏住了一片鳞片,狠狠将其拔了下来,带出一片血丝。 畅快的笑夹杂着挑衅。 “哈哈哈哈哈……怎么回事啊小千结,怎么会有邪神从头到尾被戏耍到这个程度啊?好可怜呢~” 听到他口中说出的千结这两个字,蛇女终于呲牙,露出了口中尖锐的利齿。 她狠声道:“你什么都知道!” 只有通晓内幕的人,起码是对阴阳城有一定了解的人,才会知道邪神的名讳。 这说明,真的从头到尾都是骗局。 她自以为针对方幸做的事,方幸根本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就连来南水镇,都是他背后的【书】的计划。 就是不知道,这个【书】,是什么位阶的。 在怒火滔天的同时,蛇女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丝忌惮。 不过,这里终究是她的地盘,书消失了,也只是故事不再继续而已,已经书写过的、拍摄过的故事,还会在南水镇保留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是她的机会。 蛇女眼中闪过嗜血的光,阴森地问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绞死?书有智慧,却没有直接的战斗能力。” “就连给予力量都需要规则,它是最被规则束缚的那一个,它保护不了你!” “说!你身上的书到底让你做什么!” 如果谈起正面冲突的力量,虞幸绝对不是蛇女的对手。 人类的躯体本就是因为大才会占据上风,面对同体型的生物,不论是猛兽类,还是巨蟒,人类都只是小趴菜而已。 如果昆虫和人类一样大,那么人类将毫无疑问的被昆虫撕裂吞噬。 更不用说,蛇女还是一个邪神分身,尽管这个分身蠢蠢的,那周身的气势,也比虞幸强。 鬼沉树的力量在于诅咒,哪怕树同样拥有着强大的躯壳,但虞幸本身并不是树身。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喻封沉,那家伙才是正统的人形鬼沉树,想必躯体力量已经达到一个很恐怖的程度。 但虞幸也只是分神了一秒。 疼痛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浑身的骨骼和血肉如同要被碾碎一般发出呻吟。 但他面色不变。 不过是疼痛而已,他完全能忍耐。 就算蛇女真的把他搅成碎片,他也能复活。 最关键的一步——拿到南水镇的书籍本体,已经由蛇女主动帮他完成了,剩下来的事,也要一步一步做完才好。 虞幸有恃无恐的表现让蛇女心中的猜忌更盛,她恶狠狠地恐吓:“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丢下去。” 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高空。 蛇女可以悬空,她卷住虞幸,虞幸才能和她达到同一高度。 若是她放开虞幸,毫无疑问虞幸会从这里往下坠落,而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层楼的高度,会让一个人类摔得粉身碎骨。 可虞幸只说:“你试试啊?” 蛇女冰冷地看着他,缓缓松开了尾巴。 如果有的选,她并不想杀了这个人类。 无论如何,南水镇的崩塌在即,需要方家的血脉来稳固,她还需要方小少爷。 可恶,要是书还在,她现在就会强制刺破方小少爷的皮肤,拿到他的血,和书融为一体。 就像她对待方宵一样,先强迫,之后的事慢慢来,左不过是平衡稳固的时间会变短而已,不是最优解,但完全能接受。 可是书没了,她刺破方小少爷的身体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现在得从小少爷口中得到书的去处,以及【书】的情报,她还有很多底牌没用,这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蛇女只用最后一节尾巴虚虚地缠着虞幸,虞幸摇摇欲坠。 “告诉我,书在哪儿?” 虞幸的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微笑。 “十三分钟。” 他说:“哦不对,耽误了这么一会儿,还剩十分钟了。” “什么?”蛇女先是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随后反应过来,“你体内的【书】,你们是叫做系统对吧?系统把我的书吃了?” “什么你的书,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书。”虞幸信誓旦旦地说着,顺手又拔了她一片半透明的鳞片下来,“你已经拿不回去了,赶紧把我扔下去吧?” “呵,你在试图激怒我,你真觉得我不敢?”蛇女冷笑,又放开了他一点,让他在空中晃荡。 “告诉我,你的系统是什么级别的。” 如果级别低,其实就算融合了南水镇的这本书,也一样可以被她薅下来使用。 说不定还更好用。 “不告诉你~”虞幸却吊儿郎当地回避了话题,然后—— 他就被蛇女扔下去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你试试啊 刚才腾空花的时间就不少,此时往下坠落,也并非是一眨眼就落地的事儿。 蛇女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冷漠地看着他朝下掉,如同一个等待时机的猎手。 她一定能追得上他下落的速度,想必是打算等到他即将落地的那一刻,在恐惧感最强烈的时候把他救起来,以此来摧毁他的心神。 然而被放开,也在虞幸的计划之中。 他坠落着,周围的光屏不断掠过,底下的拍摄设备们逐渐清晰,马上,他就要摔落在地,“粉身碎骨”了。 蛇女也动了。 她自上而下的俯冲,速度快的惊人,庞大的半透明身躯宛如神迹,在光屏们泛出的光芒中迅速接近。 然而,她伸手一捞,没能捞到虞幸的身体,取而代之的…… 是一根和她的蛇尾粗得不相上下的枝条。 蛇女狠狠一惊,耳边传来一声声巨响。 无数的枝条破空而出,从另一个维度的虚空探出头来,尖锐锋利,又蜿蜒曲折。 虞幸稳稳地悬在离铁皮地面还有半米左右的地方,身上黑雾弥漫。 以他为圆心,一根根章鱼触手一样形状的枝条蛛网般散开,有的在地面疯狂攀附,有的竖直向上,在他身边形成囚笼一样的规模。 还有一根从他的腿边开始弯折,刚好成了一张座椅,虞幸就那样悬空坐在枝条上,远远望去,他好像一只触手怪。 铁皮集装箱里的异度空间,几乎被这些枝条迅速占领,那些拍摄设备被撞得东倒西歪,光屏也开始不稳定的闪烁。 诅咒的力量空前的涨大,虞幸并没有轻敌,这是他目前为止能调动的所有诅咒之力。 黑雾,海浪一样的汹涌澎湃。 而这空间中本身具有的认知扭曲之力,也在接触到黑雾的瞬间从和平模式转化为吃人的凶兽,两股力量丝丝缕缕的纠缠对撞,不断地消耗和转化。 虞幸感觉得到,忿怒的蛇女让这些认知扭曲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了。 他并不完全占优势,这已经是他面对面硬刚邪神分身而不落下风的极限,不知道阴阳城的邪神该怎样碾压他。 就算是面前的邪神分身,也足够危险。 短时间内他能分庭抗礼,可若是时间一长,蛇女的力量会在瑞雪祭的加持下源源不断,他会输。 但—— 蛇女已经没机会拉长战斗时间了。 “你还不如卷着我,瞧,放我自由的结果就是这样。” 虞幸坐在那根粗大的枝条上,翘起了二郎腿,眼里的幽蓝光芒几乎要溢出来,在黑雾里形成了淡淡的流光。 说话间,他舌尖的红色印记也亮得近乎刺目。 “你满心满眼都是【书】,怎么就不关心一下另一种力量呢?” “你的神树,昨晚才刚刚暴毙不是吗?你猜猜,是谁干的?” 虞幸嘴角的笑意嚣张得不行,是谁见到都在畏惧的同时想要打他的程度。 “你居然同时有两种力量加持。”蛇女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她偷到了书,偷到了小树苗,花了很多心血,才让那两种力量和自己的融合起一丝一毫。 面前的人类又凭什么,凭什么被书和鬼沉亲睐?! 难怪…… 难怪这个人类可以装作被认知扭曲的样子,却不受任何影响。 难怪他敢用手触碰摄像机,原来他的位格,早已站在了和她相同的高度。 比愤怒更加复杂的情绪在蛇女心中升腾,她眼红地看着周围弥漫开的黑雾,也没错过这个人类皮肤上逐渐浮起的黑色线条。 他要死,他该死。 这种对比带来的打击和羞耻让蛇女无法忍受,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南水镇毁了就毁了,她偷来的东西最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另一个人类打破,人类还在嘲讽她。 但是不行,她不能放弃,下一次不一定还有这样的机会了。 蛇女的尾巴向虞幸砸过来。 周围的枝条也迅速迎击,蛇尾的韧性比枝条更甚,一尾巴砸过来,几根同样粗的巨型枝条瞬间支离破碎。 飞溅的木屑甚至擦过了虞幸的脸颊,在其上留下一条血线。 失控的诅咒之力覆盖在皮肤表层,很快又被他的身体吸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血线肉眼可见的消失,虞幸的脸仍旧俊美无瑕。 他连动都没有动,破碎的枝条立刻被其他枝条顶上,重复着破碎的对抗过程,蛇尾的力道一遍一遍被刷去,落到他面前时,已经动弹不得。 单单一根枝条没法和身为抗衡,但是他有很多根。 这些枝条就像大树的根须,数都数不清,虽然要消耗诅咒之力,但短时间内完全耗得起。 蛇女嘶嘶着,拔回自己的尾巴,换一个角度继续砸,她也知道“13分钟”是个什么意思,要是那个尚未碰面的系统完全把书吸收,南水镇就不再受她掌控了。 到时候她会失去主场优势,想要追回一切,更加不可能。 她要在剩下的十分钟之内夺回掌控权。 “原来你还有这种力量,难怪不怕我。” 蛇女看着悠然自得坐在原地,压根不为所动的人类,连连冷笑:“但是你哥怕我呀。” 方宵……还在外面呢。 身为能够窥视人类认知的存在,她知道方宵和方幸的感情有多深刻,不论方幸是怎么得到这些诡异力量的,起码来到这里,他应该是想带方宵走。 那如果带不走呢? 要知道,现在方幸人在这里,他的枝条再多,也没办法相隔这么远,把手伸到方府里。 蛇女一挥手,拽来一只没有实体的光屏。 那里的画面本来是街上的庆典内容,她手一挥,画面就变成了方府。 “你说,要是我控制着方宵去自杀,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亦或者,我控制着他走到街上,再控制周围的镇民把他活活踩死,让他清醒地看见自己是怎么变成肉泥的,怎么样?” 蛇女眼中透出兴奋,显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不错,一定抓住了方家小少爷的软肋。 虞幸歪了歪头。 蛇女操控着画面来到了方府内部。 方宵就在方府,“镜头”找了一会儿,便捕捉到了这位马上就要死于非命的大少爷的面容。 方宵正坐在方德明的房间里,冷眼旁观医生对方德明进行一些惨绝人寰的操作。 虞幸离开方府之前,方宵还处于对医生的怀疑中,刚好气势汹汹的去找医生算账。 现在看起来,也不知是怎么谈的,两人似乎达成了短暂的和平——尽管方宵看待医生的眼神中仍然透露着不加掩饰的审视。 “看啊,你哥和你长得可真像,但是他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蛇女将光屏推到虞幸的面前,因为光屏没有攻击力,他也并未阻止。 蛇女一边用光屏吸引虞幸的注意力,一边仍旧不断的用尾巴攻击着虞幸周身的枝条,整个空间的能量交换非常剧烈,虞幸必须分出许多心神去操控枝条中的潜意识以及黑雾。 按道理说,他是没能力再去保护方宵了。 蛇女等着看他的妥协。 然而,虞幸坐得特别稳。 他还换了一边翘二郎腿,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泛着青色的匕首。 那把理应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在他手中被当成工艺品一样转来转去,恍惚间,还有一道青色的长袍身影若隐若现。 他还是只有那句话:“你试试啊。” 蛇女面容扭曲一瞬,已经决定要让方宵以最惨烈的样子死去。 她植入在方宵意识中的深刻影响,使得她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让方宵从房间中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光屏画面中的方宵瞳孔涣散,恍恍惚惚的就要往外走。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还带着掌控者的从容,就在他把手放在门上的那一刻,他的肩上多出了另一只手——一只戴着白手套,此刻却沾满了鲜血的手。 医生模糊的面容也出现在画面里,他就这么一手搭在方宵肩上,那张脸似乎是在笑,因为无论是虞幸还是蛇女,都从那张脸上感受到了笑意。 “大少爷,您要去哪里?” 医生这么问着。 方宵下意识地说:“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逛逛。” 他现在全心全意的认为自己想要出门。 即便有些逻辑不合的地方,他现在也察觉不出来。 “不行哦,方少爷,您说好要在这里看我把方德明折磨死的。”医生的手微微收紧,按着方宵停在了原地。 方宵自然感受到了一股烦躁,那是被忤逆的不满。 他转身拂开医生的手,除了面对自家弟弟,他对谁都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做你该做的事,医生。我没有和你讨价还价的必要。” 方宵看了一眼瘫在轮椅上不断抽搐的方德明,方德明现在已经被折腾的浑身是血,那条已经没用了的舌头被割了下来,放在他自己的双腿上。 “人留着,等我回来再死。” 说完,方宵就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拔刀的声音。 从小长在港口帮派之中,方宵对刀和杀意极为敏感,他猛的转头,并且做出防御姿态,肌肉紧绷。 医生握着一把手术刀,插进了肉里。 ——方德明的肉里。 闪着寒光的刀刃就这样刺进方德明喉咙中,结束了他悲惨的晚年。 方宵隐约要发怒,他属于越是生气便越是冷静的那种人,他声音低沉,语气冷硬:“你什么意思。”医生笑着把刀拔出来,刀刃上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碎成了细细的血花。 “我们说好了,您要在这里看着他被我折磨死。” “但您想毁约,我也只好提前展示死亡给您看。” “这都是因为您,如果您不突然要走,本来还可以看到更多令人愉悦的场面的。” 这种不温不火的语气,配上明晃晃的指责意味,让方宵憋闷的同时生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忘记了自己想要出门的意愿,朝着医生走去。 看起来,他又要找医生算账了。 屏幕这头的虞幸轻笑了一声。 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发展的蛇女又呲了呲牙,她的大尾巴挥开了妄想反击的枝条们,加重了暗示。 于是,方宵脚步一顿。 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想要出门的欲望笼罩在他脑海中,相比起来,就连医生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只冷冷地瞪了医生一眼:“不过是一个废物,死了就死了,我现在兴致正高,劝你别再做让我不满的事。” 医生道:“哎呀,那可不行。” “我答应了方幸小少爷要做一件事,看来现在是时候了。” 提到弟弟的名字,方宵清醒了些许,他皱起眉头,狐疑地问:“他让你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令人恍惚的漩涡。 这一刻,方宵清晰地看到了医生的脸。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原来之前他看医生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是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就好像他的认知被什么屏蔽了,不能理解的东西被大脑完全忽略。 他清晰地看见医生对他笑着。 血红的双眼,带来一阵阵幻觉似的恐惧,洗刷着他蒙昧的灵魂,在带来一个突破口的同时,也狠狠地刺痛了他。 方宵震惊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好像并不是身处于家里,而是站在一片血海尸山中。 虚空中出现几只狗一样的生物,虚幻的下半身,带着长长的拖尾,向他冲过来。 血流成河,血液汇聚成河流,汹涌澎湃地翻涌着。 无数死尸从河里探出手,然后是头颅,再然后是躯干。 死尸们张大嘴,瞪大眼,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 方宵认出了其中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他年少时期的朋友。 因为他不听话或是没办好该办的事儿,他的朋友们被方德明砍下手指,砍下头颅,扔到港口的海域里喂鱼了。 深红色的天空如同血河的倒映,几颗清晰到令人恐惧的星星在天上移动。 他从那些星星上感受到了死亡与毁灭。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地方? 方宵的心脏跳得快要爆炸了,他呼吸急促,向后退了几步,躲开那些纷纷朝他冲来的东西。 天上,一团漆黑的混沌爬了过去,像一只在红色天幕上爬行的大黑虫。 远处怪异的山峰仿佛悬在半空,山上有一个健硕的巨人,没有头颅,取而代之出现在脖子上的,是无数根灵活的肉触。手。 “方宵……都是你害的……” 那些死尸快要从河里爬上来了。 最前方是一张年轻的面容,可以想象,他生前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可惜现在只有一张青白色的脸,他的身体腐烂,生出蛆虫来,刚上岸,河里忽然伸出一根带着吸盘的巨型触手。 死尸们开始尖叫。 无数根章鱼触手破水而出,将死尸一个个拖了回去,即便如此,方宵对那触手却升不起半分感激。 触手本身,比死尸更令他害怕。 恍恍惚惚,恍恍惚惚。 …… 光屏花屏了。 里面的内容变成了彩色的雪花点,也让蛇女的脸色彻底失去控制。 她感受到了。 她感受到了【祂】的出现。 之前的这么多年,医生藏得再好,也架不住这一次当着被控制的方宵的面展现能力。 怎么会?蛇女也想问。 除了系统和鬼沉,【祂】也要来凑个热闹! 而且,而且…… 每个邪神分身大约都知道,【祂】是特殊的,【祂】没有真正的分身,所有的“分身”,都不过【祂】的化身罢了。 【祂】随时随地都会真身降临。 那是真正的,来自阴阳城的绝对高位邪神,一旦降临,蛇女在【祂】面前就是个虫子,一脚就被踩死了。 这个医生,怎么会! 她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祂】降临!哦,对了,医生说是答应了方幸少爷一件事。 所以,还是为了方幸。 又是他。 这是第三个对他青睐的力量。 凭什么?! 不过,【祂】只是制止了方宵,并没有干涉集装箱这边的事,是不是意味着,【祂】对方幸的帮助到此为止了? 蛇女很快冷静,她试着探查方宵现在的情况。 她发现方宵被医生带走了,带到了……方家祠堂? 不,那是她唯一不能掌控的地方! 蛇女暴躁地将自己盘起来,狠狠将手边一架照相机扔下了虞幸。 “彭!” 摄像机被一条青色的袖子抽碎。 俊美书生模样的青衣鬼魂,在诅咒之力和意识扭曲的暴动中浮现出实体,手中玉骨扇啪得打开。 “转的在下头都要晕了,能不能停一会儿,虞幸。”亦清的另一只手按在了虞幸转匕首的那只手上,温和的语气中隐约透着不高兴。 蛇女瞳孔地震。 这又是…… 是【灵】? …… 方宵面前的画面消退时,他已经被吓得浑身冷汗。 意识回归,他才发现自己被扛在了医生的肩上,医生扛着他这么一个大男人,走路却闲庭信步,轻松得不像话。 往前几步就是祠堂,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潜意识中回避的地方。 方家的祖祖辈辈都供奉在哪里,这得让他感觉拘束,他的大脑甚至想将这里遗忘,因为—— 就在方宵仍然处于恍惚中时,医生已经将他扛进了祠堂范围。 顿时,一排排灵位映入方宵眼帘。 它的视线瞬间定位到最上方,那是他们家老祖宗的灵位,老祖宗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荣耀加身,不容亵渎。 不容亵渎。 方宵的脑子忽而清明了。 之前反复挣扎拉扯过的那么多次记忆通通涌上心头,医生将他放了下来,他扑通一声就给灵位跪下了。 什么医生,什么瑞雪祭,一切的一切都从他的脑子里飞走,他记起了所有,包括他试图拉自己曾经最想送出去的弟弟回到这个泥潭来,包括他把他喜欢的女人折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包括曾经义无反顾的反抗与牺牲。 方宵呆呆地跪在那里,甚至连刚才看到恐怖画面的恐惧都消退了。 他的心里浮现出另一种恐慌,那是他搞砸了一切的恐慌。 不,不该这样。 弟弟不该回来的。 明珠也已经恨上了他。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都干了些什么? 不,不。 不! “事情并非没有转机,方宵少爷。”医生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您就在这里待着,只要不添乱,就是最好的赎罪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地将方宵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方宵机械般转过头。 入眼,又是一张模糊的面容。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以血液为养料 在事情即将结束的时候,把方宵带到方府祠堂去,就是医生和虞幸做的交易。 交易内容顺便还有“杀了方德明”。 后者是系统给他的任务,前者源自于虞幸的私心。 虞幸早就料到,当他展露出真实的那一面,蛇女绝不会放过以方宵为筹码威胁他的机会。 所以方宵不管在哪儿都不算安全。 但只要方宵不在集装箱这边,事情就还有转机,比如让一个位格足以抵御蛇女的认知控制的存在,强制把方宵扣下。 没有一开始就把方宵扛到祠堂去,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但只要方宵显露出被控制的模样,便说明已经是时候了,医生负责带方宵去祠堂,接下来,就交给祠堂里方家先祖遗留下来的气息去拯救。 祠堂中的干净是虞幸见识过的,那位先祖值得敬佩,刚好可以用来拯救一下可怜的倒楣后辈。 虞幸还是很喜欢这个便宜哥哥的,起码没打算让他去死。 更何况,看到蛇女那憋闷的模样,还有种油然而生的顽劣情绪,让虞幸感到快乐。 全是雪花点的光屏碎裂了。 被枝条们碾成一堆破零件的摄像机再也支撑不住了“拍摄”需求,这铁皮集装箱里的异度空间逐渐昏暗下去,光屏一扇接一扇的消失。 只有零星几个光屏幸存下来,但也提供不了什么信息。 距离系统完全吸收南水镇的书,还有五分钟。 蛇女比虞幸更急。 她看着虞幸什么都料到了的神色,终于明白,这个人类早已把她所有的反击方向都堵死了。 甚至于,在这已经足够强大的鬼沉的力量之下,又出现了新的东西。 【灵】。 青色的身影仿佛来自遥远的古代,摄青鬼的力量放在哪里都不容小觑,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已经存在千年的老鬼。 蛇女的目光定在了亦清身上。 她在判断。 这究竟是【灵】的邪神分身,还是拥有着【灵】的力量的鬼魂。 要是后者还好说,若是邪神分身,她真的会崩溃。 她到底在所谓的掌控南水镇时,放了多少其他邪神的东西进来啊! 然而很邪门,她看不出来,她竟然没办法判断这个忽然出现的青色身影的来路。 亦清也被她盯得眯起了眼。 或许是在虞幸在团队里待了还算久,很多人都会忘记,他脾气其实并不好。 表面上看温文尔雅,事实上,他可是经营过摄青酒吧的老板,酒吧里那些以性命取乐的游戏,都是在他的允许下进行的。 被蛇女审视,亦清缓缓用扇面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姑娘,你这样是否有些冒犯?” 蛇女要是和人类的面部神经一样,现在太阳穴大概已经在突突直跳了。 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他跟我说冒犯? “别太荒谬。”蛇女冷声道,又扯着嘴角,僵硬地露出了一个人类的笑容,“你们能代表阴阳城的神吗?” “原来,表面上错综复杂的神明们,背地里早已结成联盟?” “若是千结知道这件事,恐怕阴阳城的格局,又该改变了。” 她自认为这是一种有效的威胁。 虽说分身们都是下位,可也并不是和阴阳城的本体毫无联系,能让下位者们——不论是分身,还是承载了同源力量的存在,能让他们这么毫无隔阂的站在同一边,一定是阴阳城本体的受益。 起码蛇女是这么想的。 然而,虞幸压根不在乎千结知不知道,一来,他根本不了解阴阳城目前的势力分布,哪个邪神跟哪个邪神关系更好,二来…… 虞幸勾起戏谑的笑容,拉住衣摆,缓缓往上掀起。 “你看这是什么?” 蛇女眯起狭长的眼睛。 她的视线先落在虞幸没入裤腰的人鱼线上,再随着衣摆上移。 极具爆发力的腰身,被布料遮住的若隐若现的胸肌—— 等等。 那是什么?? 在虞幸胸口正中央,有一个泛着黑光的蛇形纹路。 蛇女:??? 对于所有的千结分身来说,这种纹路绝对都不陌生,因为这是阴阳城的主体才会给出的烙印。 其他都好说,千结烙印给蛇女cpu彻底干烧了。 “如果你觉得,某一些邪神暗地里结成了同盟的话。”虞幸舔了舔嘴角,手指在蛇形烙印上按了按,“那么千结绝对是其中之一。” “你看,这是祂留给我的烙印,是不是意味着,祂也站在我这边?” 曾引起了虞幸失措的烙印,此时此刻反过来成为了刺激千结分身的工具,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或许虞幸在进入南水镇后,对认知扭曲的应对越来越自如,也有这个烙印的功劳。 亦清发现这烙印上正在散发出一股热量,有些好奇,也想伸手按一下,被虞幸毫不留情地拍开了。 亦清:“……”好好好。 他在心里吐槽虞幸只顾自己展示军火,别人连碰都不能碰一下,一旁的蛇女已经低下了头。 她看上去非常不对劲。 “原来……”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种不能理解的匪夷所思,仿佛遇到了将她自己的认知也扭曲掉的事情。 “是我待在这里太久了,不知道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吗?” 她喃喃自语着,声音飘渺又恍惚。 看得出来,千结印记带给她的刺激比其他几种邪神的力量还要大得多。 “那我什么都没有了呀。” “不……这里是我的,永远都会是我的!” 蛇女的身形忽然又大了一圈。 她半透明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丝丝深红的血色,那些东西像血管一样填充进了她的体内,尤其是在蛇尾的部分,每一片鳞片都开始发出血光。 她的眼底也渗出红光,逐渐抬起了头。 狰狞。 蛇鳞已经攀岩到她的脖梗和面颊,非人感攀升到极致,再也不能用漂亮来形容她。 虚空之中,好像有源源不断的血气朝她涌了过来,让她的气势也节节攀升。 还剩下三分钟。 “都去死吧。”蛇女阴冷的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的。 她今天把这些人全杀了,其他邪神会帮的忙有限,一定不会在意一个倾注了心血还失败的废物的死活。 而千结…… 尽管她杀了千结给出烙印的人,但是主体一定不会为难她这个分身的吧?一定不会吧? 不会为了一个人类…… 对她这个出自同源的分身出手吧? 她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再去万千世界中寻找,创造一个新的可以控制的世界,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只要,这个人类死掉。 神明们可以果断的放弃一个死掉的棋子,却不会在棋子还活着时吝啬。 所以,“方幸”必须死。 只有他死了,她才能有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否则…… 三分钟,足够了。 来自镇上祭坛的能量,不断的补充进她的身体,使她短暂获得了更为强大的力量。 半透明的血色蛇女张开血盆大口,那冰冷的没有感情的蛇瞳,直直地凝视着虞幸。 她冲了过来。 虞幸控制着枝条在身前组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厚重树墙,同时从坐着的的枝条上一跃而起,改成蹲姿。 摄青梦境被他反握在手中。 蛇女这样使用祭坛那边得到的力量,虞幸保底猜测,祭坛那边已经开启屠杀模式了。 呵,所谓的瑞雪祭,不过是被蛇女当做汲取生命的途径罢了。 曾经的瑞雪祭,可是会有很多外来游客参与的,今年已经没那么夸张,可镇民带来的微薄力量也足够蛇女的增强。 更何况还有他们这群“游客”呢。 虞幸好像知道,之前几天在旅程中死亡的游客都被拿去做什么了。 恐怕,全变成了瑞雪祭的祭品吧! 正思考着,一条血红蛇尾横扫过来,把树墙击得粉碎。 虞幸没法待在原地,一跃而起躲过这一尾,落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枝条们在他脑子里尖叫。 【这个好吃!这个好吃!】 【傻逼,你吃得下吗,快给主脑挡住它!】 【好大的尾巴,跟我们一样会缠人诶~好想吃掉……】 【我只想看主脑用我们缠人,不想看主脑被蛇缠住,我的主脑一定是主动的那个!】 【……你们快别说了,快上!】 无数的心声合在一起,中间还混进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虞幸甩了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一边闪避,一边开始尝试攻击。 一道道笔直的尖刺枝条破开铁皮,追着半空中的蛇女身影攻击,每一根都被放到了最大,足足有七八层楼高。 但蛇女太灵活,而且位于空中,有一定的闪避空间,几番下来,也只被蹭破了一些表皮。 那点伤痕对蛇女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尾巴一甩,可以杀獴刀上百次的枝条就被拦腰击碎。 一分半。 亦清看了会儿戏,晃晃悠悠飘到虞幸身后,化作灵体形态,像以前一样趴到他背上,双手交叠枕着虞幸头顶:“你不行啊。” 他没有重量,也不会对动作造成阻碍,虞幸并不反对他的姿态,只是瞥了他一眼。 摄青鬼笑吟吟地和他对视。 然后一条血色大尾巴就抽了过来,虞幸一矮身,眼睁睁看着尾巴从亦清身上穿了过去。 亦清的身体虚化了一会儿,溢出几缕青烟,又很快凝实。他甚至悠然自得地扇了扇扇子。 虞幸:“……”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亦清的能力。 比起花里胡哨的躲闪,有什么是比站在原地,以灵体将实体攻击无效化更爽的事呢? 不过蛇女也是半透明的,真较劲儿起来,应该能打得到亦清才对啊。 虞幸心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感觉,往前一个闪身,匕首在追击来的蛇尾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裂口。 摄青梦境能破蛇女的防! 他顿了顿,计算着时间,轻笑一声:“亦清,交给你了,帮我挡一会儿。” 亦清仿佛早就猜到虞幸会使唤他,他悠哉悠哉:“哦?可是我今天兴致不错,只想看戏呢。” “想让在下帮你……” 说话间他又被蛇尾打到虚化,声音却没断:“你准备给在下付出什么呢?” “别找事啊我警告你。”虞幸没好气,他现在多核操作,每一根枝条都附着着他的感官,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舌头。 多个视角的世界非常凌乱,他压根不想多费心思跟亦清掰扯:“你找系统要报酬吧,我这一趟可都是为了它。” 和系统有私下交易的亦清肯定比他更早知道这一趟推演的本质,不告诉他就算了,现在还想跟他谈条件。 换个地方,他高低得折磨折磨亦清。 亦清被揭穿了也不恼,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摸了把腰上挂着的“有眼”。 这颗珠子被他从深海打捞出来后,被他改动过好几次,最终他花了点时间把珠子做成了一枚腰佩,和他身上叮叮当当的水晶饰品不再冲突。 有眼,无珠。 珠子上波光凌凌,浮光勾勒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好吧,回去以后,我再找该找的人,要一份应得的回报。” 青烟袅袅,在一片混乱的场地中,亦清仿佛误入战场的观众,他面带微笑,玉骨扇合上,朝着蛇女摇摇一指。 蛇女的动作一滞。 她越来越妖异的身体停止扭动,竟然在半空中静止下来。 那双蛇眸的视线落点,从紧盯着虞幸,转而落到了亦清身上。 周围,忽而一片黑暗。 她除了亦清,什么也看不见了。 明灭的世界从她的视野中消失,无论望向何处,她都只能见到一个青色身影,原本并不起眼的水晶碰撞声,也在此时令她发出灵魂震颤。 寂静。 如同深海。 时间似乎也停下,被模糊成黑暗的一部分。 虞幸趁着亦清拖住蛇女的时候,溜到了角落里。 枝条们在他身后围成一个球,把他整个人都遮掩了起来。 他“看”了眼系统。 系统刚得了好处,现在很上道。 【还有一分五十二秒。】 【祭坛的能量汇聚仍在增强,会越来越强,亦清预计可拖一分钟。】 也就是说,等会儿最终还是有五十二秒要撑住。 而且是在祭坛加持中越来越强的五十二秒。 到时候,血色布满蛇女全身,恐怕会比现在要难缠太多,蛇女真拼起命来,五十二秒内速杀不是不可能。 当然,虞幸知道,自己不会死。 但如果他开始换地方复活,没了他的牵制,蛇女就自由了,她可以把所有能杀的人都杀了。 就算拿不回南水镇,鱼死网破总是可以的。 所以,他不仅要牵制,还要…… 杀了蛇女。 虞幸从口袋里,拿出一朵花。 并不是黑玫瑰,但……确实是花宿白给他的。 雪白的花瓣纯洁又漂亮,细细的根茎却是血红色。 雪时花。 这是花宿白发现的,生长在死尸的身上,汲取了它们体内所有的灵异力量,开出的最后的美丽之花。 虞幸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决定再收一次花宿白的花,他思虑再三,才愿意再相信花宿白一次。 相信花宿白,不会在这种时候,利用这朵花再对他做些不好的事。 这是一次冒险,也是对内心阴影的一次直面。 从昨天他在花宿白耳边说了今日的计划之后,在夜里睡觉之前,他又去花宿白在房间找了他一次。 这朵盛开的雪时花从那时起就已经待在虞幸的口袋里了,老老实实,毫无异动。 他好像赌对了。 花宿白真的有后悔过以前的所作所为,所以这一次,当虞幸布置完计划,主动提出要拿一朵花时,花宿白的神色称得上惊愕。 然后在虞幸拒绝了黑玫瑰之后,果断换了一朵南水镇专用雪时花给他。 没办法,卡洛斯不在,他们在副本中缺乏有效的沟通手段。 唯一可以代替一下小纸人的……只有花宿白对花的感知了。 思及此处,虞幸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掌心的小小花朵,然后毫不留情的将其碾碎。 雪白的花瓣化为粉末,那股似有若无的无形牵连就此消失。 信号已经发出去了。 …… 南水镇,祭坛。 这里的铁锈味尤其浓烈。 就在刚才,祭坛上的祭司忽然发了狂,甚至不在维护表面上的氛围,什么话也不说,提刀砍了好几圈人。 那些人的血几乎将整个祭坛的表面覆盖住,其中甚至混杂了一个推演者的手臂。 那是在逃离时没防住被砍下来的。 张羽已经在处于内圈的位置,也能透过人群窥见祭坛中央的情况了,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终于知道花老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奇怪。 张羽没慌,一来还没轮到他上祭坛供奉祭品,所以他的位置比较安全,二来他本来就不怕这些血腥的场面,看着有人提刀杀人,只会激发他思考的速度。 为什么祭司会忽然杀人? 之前还会筛选一下谁的祭品不合格,谁衣服穿的不对。 现在则是上去一个杀一个。 就连内圈那些像是被魇住了一样的镇民都开始觉得不对劲,悄悄在往后撤了。 祭司好像很着急。 那些血液覆在祭坛上,沿着祭坛的凹槽一路流淌,很显然,这是一种阵法,只是阎理不在,没人知道这阵法具体是用来做什么的,张羽只能凭借猜测,判断这是血祭,所有的能量都会汇聚到另一个存在身上。 莫非是……队长那边出了问题? 有个存在疯狂地需求能量,可能是队长给对方造成了足够的影响,那么,其实队长是占上风的吧? 也不一定,就算原本占上风,当那个特殊存在吸收了血迹的能量之后,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张羽冷静地分析着。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传来了“嘶嘶”声。 极为不妙的预感浮现在张羽心头,他的肩膀忽然被一撞,回头看去便发现,身后的镇民通通表情呆滞,一步一步的朝着祭坛中心走去。 他们甚至像是看不见前面有阻挡者,每个人经过张羽,都要狠狠撞他一下。 张羽差点被撞的直接向前栽倒在地上,幸好旁边的花宿白闲闲的伸手扶了他一把,否则他可能要被踩死。 “这是怎么了?”张羽心中有一个猜测,嘴上却直接问了出来。 “很显然……”花宿白一句话没说完,也被撞了一下。 他眉头一挑,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容,话锋一转:“他们迫不及待的想死了,我们可别挡着。” 说着他拎着张羽跟拎小鸡仔一样,带着他横穿队伍,走向了一旁的店铺檐下。 他们堪称“好不容易”才排到的位置,立刻被后面的镇民占领了。 但是很快,事实就证明,花宿白的选择是极为正确的,那些镇民你推我搡,开始为了谁先去死而争执起来,脸上充满了疯狂的神色。 每一个手脚并用爬上祭坛的人都会被祭司一刀斩下,死得干脆利落。 张羽看见了不远处的神婆,神婆也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猫着,看着祭坛的景象,眉头皱的死紧。 “开始了。”花宿白喃喃自语。 “什么开始了?”张羽知道,花宿白肯定比他了解更多的内幕,好奇地问。 花宿白没回,而是变魔术似的从指尖变出一朵白色的花。 他注视着这朵花,眼神有瞬间的温柔,但更多的是专注。 一,二,三。 刚数到第三秒,花朵就一阵颤抖,毫无预兆地化为了粉末。 花宿白看着从指缝中渗下去的细沙,眼睛眯了起来。 虞幸的信号来了。 他也可以动手了。 细细的藤条从他掌心钻出,藤条上缀着许多小花苞,看上去十分可爱。 张羽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就见藤条忽然窜了出去,直奔那些疯狂的镇民而去。 藤条如同一根灵敏的绳索,先是窜到了最前方的镇民前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了一圈,狠狠往后一惯。 不过麻绳粗细的藤条竟然直接将一大波镇民都往后拽了几米远,随后藤条再次加长,从一个镇民的心脏处穿了过去。 噗嗤一声。 从皮肉到脏器,藤条将镇民扎了个对穿,还迅速吸干了伤口处渗出来的血液,没有流出来一滴。 它不断地从镇民身体上穿过,就像绣花针在布料上穿行一样,短短几秒,这一次圈到的所有镇民全都倒在了地上。 张羽目瞪口呆。 花宿白的杀人速度,比祭坛上的祭司快多了。 “捕猎”了一圈,藤条根本没回来,而是又圈住了另一堆接近了祭坛的镇民,然后,杀戮,吸收。 如此循环往复,短时间内竟然没有任何一个镇民能够得上祭坛。 藤条上的小花苞倒是逐渐盛开,殷红色的花朵美则美矣,可在这种情景下,还保留着理智的人都知道这花是怎么盛开的。 这些美丽的花朵,如同地狱的低语,以人命为培养皿,以血液为养料。(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玩得开心,阿幸 虞幸要花宿白做到的,是在收到信号之后阻止任何可以让蛇女增加力量的事。 经过这小半天,推演者们已经可以确定,祭坛就是让南水镇真正的掌控者汲取力量的地方。 所以花宿白一直在这里待着。 表面上是为了今天的任务而排队,实际上他是在等待虞幸的信号。 虽然,他可以把镇民困起来,总之只需要让祭坛吸收不到血液就好了。 但是刚刚镇民撞了他一下。 啊,无礼又愚蠢。 他早就想发泄一下心中的烦躁了,刚好,镇民就是最佳的发泄对象。 因为他们不是真人,甚至会化作恶鬼,而现在,又是蛇女最佳的工具人,这样的人,死了才一了百了。 藤条圈了几波镇民,花朵娇艳欲滴。 站在祭坛上的祭司们也对此视若无睹,直到等待了一会儿发现没人上来,才如梦初醒,提着斧子和刀把视线转向周围。 镇民的尸体在祭坛旁堆成了沙包。 他们死掉了,却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流出来,如同被吸成了干尸一般倒在那里,彻底没了用处。 祭司今天刚被创造出来,脑子不太灵光,但也知道,这是不行的。 他们用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才会有的眼神,施舍一般望向了花宿白。 这是讨人厌的外来者。 不过,也是最讨人喜欢的外来者。 一个外来者的鲜血,抵得上好多好多的镇民了,之前混在人堆里还不甚显眼,此时此刻,外来者就像挂上了灯泡一样闪闪发光。 红衣的祭司们踩着尚未被吸收干净的血液,走下了神坛。 他们面容都挺俊俏的,像极了影视剧里的负责视觉效果的美人角色。 但是美人角色们拎着滴血的刀斧,分分钟把这影视剧变成了恐怖片。 张羽眼看着祭司们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一时不知道是该畏惧一下祭司们,还是畏惧一下花老板。 他是第一次看见花老板直接动手。 给他的震撼,不低于队长在镇外杀獴刀的那一下。 毕竟花老板一出手……就是屠杀。 可神奇的是,他站在花老板的身旁,并不觉得恐慌,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安心感,因为花老板无论是从面色还是动作,都在诠释一件事—— 他们是一边的。 花老板不会对自己人动手。 张羽现在就能感觉到,他肯定在花老板的自己人范畴里。 于是他犹犹豫豫地扯了扯花宿白的袖子:“我,我要不先回避?” 花宿白歪头瞅了他一眼:“你是想远离我的保护圈,被祭司砍成十块八块的?” 张羽:“不不不不不不。” “那就老实点站在我身旁,你以为他们会像游戏里的怪一样,还会锁仇恨?”花宿白轻笑一声。 这次是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不错,但目标绝对是所有还活着的外来者。 当发现他是个硬茬子之后,祭司们的目标就会转向更容易的猎物。 因为他们现在急需外来者的血液。 花宿白也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从刚才开始他就断掉了蛇女的能量供应。 这么一来,虞幸……应该会趁此机会把蛇女干掉吧? 虞幸的底牌有很多,这次任务又是系统做推手,无论如何,所有的高位存在都是隐藏助力。 是的,虽然没有经历虞幸经历的事,但是花宿白已经以自己的角度猜到了大部分真相。 他让张羽就待在身旁,余光瞥见神婆和魇在不远处“施法”。 一个在用神婆的能力诅咒祭司,一个在用眼睛……不知道在干嘛,但可以察觉得出来是针对祭司的。 还算聪明,没在这个时候自私到逃跑。 阎理和美杜莎、蓝无那几个人已经失踪了半天了,就像昨晚上的失踪一样,怕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关乎到他们参与这场游戏的理由。 不管是虞幸还是花宿白,在确认计划的时候,都没把阎理美杜莎放进来。 花宿白心思流转间,祭司们已经走到他身前。 其中一个扬起斧头,直直的朝他劈砍过来。 那斧头上缠绕着一股莫名诡异的气息,有点像是祭品——荒诞推演游戏的祭品概念,不太容易对付。 张羽脚下生根,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大佬,反正他没有什么保密能力,那就把命交给友方好了! 无战斗力人员,在需要经历战斗时能做出的最好回应,就是理智判断,以及听话。 希望冉冉看直播的时候不要太担心他。 说起直播…… 观众们的视角确实都集中在了花宿白这边,就连破镜的人也都在看。 因为很诡异的事情是,当虞幸踏入集装箱的那一刹那,直播信号就断了。 有人猜出信号没了是因为集装箱里有足以影响系统的存在,以前出过这种事,他们也便认了。 美杜莎阎理这两个人更离谱,原本在镇上乱逛的时候还好好的,忽然,就在某一刻,两个人的直播间信号像是约好了一样同时关闭,让关注着他们的人一脸莫名。 巧合到这种程度就不是巧合,想必是他们自己以什么办法屏蔽了信号,或许这就是高等级级的特权吧? 观众们去查了一下,发现一同关闭了直播的,还有蓝无。 当下他们便确定一定是美杜莎动用了特权,准备私下搞一些不方便被看见的事情。 于是乎,所有的观众都只能在剩下来的直播间里挑选了。 神婆,魇,花老板,张羽,以及另外几个人,之前一直在祭坛这边排队,人山人海,挺无聊的,观众们还能看看在找任务做的薛守云和獴刀。 但很快,有人通报,祭坛这边出事了。 观众一股脑的涌到了这边的视角,其中最刺激的莫过于花宿白的视角。 当他们看见花宿白用藤条屠杀镇民的时候,弹幕的刷新速度令人眼花缭乱。 [卧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这么狠?] [说实在的,就算是一直跟着看完了这几天“花”的直播,我仍然觉得他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被动派,直到10秒之前,我被打脸了……] [这种能力怎么感觉跟幸有点相似?只不过幸的枝条更像树干,花的藤条更像那种……呃,爬山虎?菟丝花?] [感觉他俩能力应该有些渊源,反正他们两个看起来认识了很久,不是吗?说不定能力也是一起获得的呢。] [话说没人关注一下,花这么狠吗?杀人不眨眼的,跟破镜整个队伍的画风都不太一样,感觉他好变态哦!] [我开始幻想其实幸的本性也是这样了,看起来温和,只不过是因为没到需要暴露本性的时候?这是堕落线吧?] [就算是我们堕落线的又怎么样?这就是强者,我赌一手这几个祭司在花手里活不过几个呼吸。] [什么堕落线啊,最多是异化线,说和破镜画风不一样的怕不是忘了魔女曲衔青吧?这女人在幸出现之前也是杀人不眨眼的。] [而且花老板还在保护张羽呢!你家堕落线的会保护别人?] [我是注意到,他在突然出手之前,手里有一朵白色小花变成粉末了,感觉这东西就像是信号一样,莫非是幸传给他的?] [啊啊啊,好想看幸那边的视角啊,什么破直播,最关键的boss战不让看是吧???] 观众们正讨论着,就看到祭司的斧头朝花老板劈了过来。xbiQiku.co 第一百零七章 你赢了,方幸 亦清的帮忙并没有很尽心尽力。 他只是“蒙住”了蛇女的眼睛,然后就静静等待蛇女从这种状态中挣脱开来。 这事说到底是系统的事,他和系统的交情,只值这么多——而且他帮忙是要回报的。 若真是虞幸的事,他反而不会这么置身事外了,之前也有过很多次了不是吗? 亦清知道虞幸一直觉得他和系统有一腿,虽然这是事实……但他和系统一向都是互相合作,利益交换,所以账算的明明白白。 和虞幸、和破镜小队里的某些蓝毛有趣人类的相处,才是发自真心。 系统也知道他的态度,所以跟虞幸说亦清能拖延的时间,是一分钟。 至于亦清本鬼,则淡定地飘荡在原地,余光好奇地观察着溜到一边去的虞幸,比起蛇女,还是虞幸更令他感兴趣。 他很想探究关于虞幸的一切,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比如现在虞幸在想什么? 把信号发给一个不够信任的人,虞幸会不安吗?还是说,其实虞幸很信任那位姓花的男人,只是言不由衷呢? 他正看着呢,组成球体的枝条忽然缓缓的散去了。 虞幸直起身,手上已经空无一物。 他转头,挑眉道:“你的视线太明显了,我有这么好看?” 且不说那强烈的存在感。 就说这处空间到处都是虞幸的枝条,每一根枝条都能充当他的眼睛,他其实看亦清看得清清楚楚。 亦清矜持:“如果把你的嘴缝起来,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 “嗤。”虞幸转而看向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的蛇女,“她现在听不见我们说话吗?” 亦清:“听得见。” “我只是蒙上了她的眼睛,可没有捂住她的耳朵,你我的每一句交谈,她应该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无论怎么寻找,都看不见和亦清说话的人。 “那她现在能动吗,我趁这个时候攻击她,有用么?” “有用,但她也能动。”亦清摊开扇子,无辜的说,“她现在因为看不见才选择停下,你已经从她的世界消失了,可如果你主动触碰,就相当于主动进入她的视线。” 换言之,虞幸打她一下就会重新被她看见。 还不如等一会儿再说呢。 蛇女的尾巴尖似乎动了动。 虞幸顺着看过去,蛇尾越靠下的血色越浓厚,越往上的透明感越强,汩汩的血液在她透明的身体中流转。 光屏消失了,没了打光,她看起来愈发的堕落和邪恶。 虞幸盯着蛇女,感受着她越来越强大的气息,没有动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到某一刻。 攀升的气息停止了。 从这一秒开始,虞幸再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血气从看不见的远方被传输到蛇女身体中。 六十秒。 五十九秒。 五十八秒。 蛇女开始挣扎。 或许是能看见东西了,她的尾巴灵活地游动,也体现出自身的焦躁与阴森。 【你打算怎么做?】 系统出声了。 虞幸握住摄青梦境墨绿色的刀柄,闭眼感受了一下枝条们的状态,然后道:“你别管我,快点把南水镇融合了。” 先剥离掉蛇女的主场,才好杀。 外界的事交给花宿白,显然花宿白完成的很好。 至此,他布下的两枚暗棋都已经动用,一个堵死了蛇女用方宵威胁他的路,一个堵死了蛇女用祭坛提升能力的路。 接下来的事就全靠他自己了。 亦清腰间的珠子缓缓睁开了眼。 蛇女的眼睛也在同一时刻猛的张开,透着被戏耍的阴毒,瞬间锁定了虞幸。 她一定也感受到了被阻断的力量传输,从细微的动作来看已然是急了。 一恢复视线,她就决定舍弃空中的优势,像着虞幸冲来,一眨眼便冲到了虞幸面前。 这一次,她的速度比之前都要快,几乎连枝条都来不及阻挡。 虞幸又是一个闪躲,在与蛇女擦肩而过的同时,摄青梦境狠狠地扎进了她没有鳞片覆盖的腰部,霎时间,丝丝虚幻的鲜血飞溅。 蛇女吃痛,翻滚一圈,蛇尾却也趁此机会迅速缠上了虞幸的腿。 “叮叮当……” 虞幸穿的是越鱼服,拉扯时,衣服上的铃铛饰品发出清脆的响声,顺带因为质量不那么过关而崩断几颗,滚落到地上。 枝条们立刻到位,在蛇女缠上虞幸的同时,也缠住了蛇女的身体部位,不论是脖子、双臂,还是刚受过伤的腰部,全都被粗细不一的枝条狠狠拉扯住。 虞幸感受到蛇尾在自己身上乱动,应该是打算重新将他的腰束住,把他绞杀,他扬起嘴角,趁着缠绕还未完成,将匕首尖锐的刃狠狠地在她腰上捅了好几下。 每一下都完全没有留情。 蛇尾在收紧,匕首在穿刺,一人一蛇女仿佛丢弃了所有特殊的手段,回到了最原始的搏杀。 ——当然不会是这样。 枝条们趁机将蛇女固定住,有道是,选择了近身的战场,就要舍去远处的灵活,这一回,蛇女绝对躲不掉枝条的攻击了。 “噗嗤”几声。 无数根枝条前仆后继的刺过来,蛇女想挪动上身闪躲,被虞幸拉住了头发。 虞幸眼中闪烁着疯狂又兴奋的神色,他的。左手先是拉住蛇女的长发,而后借力前倾,直接抱住了蛇女庞大的身躯。 诅咒之力的黑线从手臂开始蔓延,让他可以直接接触到不完全尸体的事物,他触摸到了蛇女光滑的皮肤,冰冷滑腻,又带着一丝人类女性才有的柔软。 蛇女大他好几圈,尽管他也是比较大只的男人,双手合抱也只勉强能扣住蛇女的腰。 那颤动的峰峦就在虞幸的脸旁边,蛇女不在乎这些,虞幸却不想碰。 他稍稍后撤避开了软肉,马上用一根枝条在自己的脸和蛇女的胸之间横插一脚,隔出安全距离,然后就感觉背后一疼。 他的“投怀送抱”显然某种程度上正合蛇女的意,蛇女手爪锋利,狠狠刺入了虞幸的后背,并且以极大的力气抓挠着,像是要把他整个人从中间撕成两半。 若是患上一个普通人,面对这种剧痛,恐怕已经痛昏过去。 可对虞幸来说,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的匕首也再次扎进了蛇女的脊柱,这次,他真切的感觉到匕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阻碍,然后切断了那个阻碍。 蛇女哀嚎一声。 虞幸背后涌出鲜血,血液中也弥漫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雾,在蛇女将之吸收之前,便融入了周围浓郁的雾气中,没有给她一点儿机会。 他舔了舔唇,调笑道:“来点儿更刺激的?” 蛇女张开大嘴,锋利的牙齿就要朝虞幸的头咬下来。 同一时间,已经做好准备的枝条,猛的从四面八方穿刺过来。 那气势,那范围,就是奔着将蛇女穿成筛子去的。 蛇女本可以闪躲。 但—— 她还被虞幸抱着。 枝条狠狠的插进肉里,从蛇女的后背穿过前胸,从蛇女的腰穿过肚脐,从蛇女的脖子穿过咽喉,从蛇女的天灵盖扎进脑髓。 枝条的动势太强,能做到这一步,自然停不下来,也只有不停下,才能让蛇女伤得彻底。 和蛇女几乎没有缝隙的虞幸…… 同样被自己的枝条穿透。 剧痛从四面八方袭来,与之相比,蛇女力道渐弱的爪子根本不算什么。 自杀式的攻击让蛇女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应对办法,她像个糖葫芦一样被串着,虽然没到重伤濒死的程度,但行动力大打折扣。 她瞪着一双蛇瞳,不能理解地艰难地低头。 她只看到一张苍白,却好似有着无尽吸引力的惊人的脸。 那张人类的脸分明也在被痛苦侵蚀,眉心不自觉微蹙,眼里却没有半点退缩,只剩下灼热的战意。 被血染红的唇角扬起弧度,比起平日里各种伪装的他,这样疯狂的模样好像才是真正的他。 撕去了伪装,所以更加吸引人。 他就像一个…… 美丽的怪物。 是的,蛇女现在反过来觉得,这不是人类,他才是怪物。 真是荒谬,她正与他经历生死之战,却会在此时觉得对方美丽。 这种美无关种族,而是一种灵魂上的震颤。 蛇女本该怒目相视,此时却莫名的呆滞下来,看上去蠢蠢的。 “美丽怪物”笑了,先是从喉咙里滚出闷闷的笑声,然后笑声越来越大,逐渐化为不加掩饰的猖狂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只想看戏的亦清眉头微皱。 这画面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过于诡异。 从看不见的黑雾里伸出无数尖刺一样粗大的枝条,洞穿了位于最中间的血肉之躯。 幽幽的光芒不知从何而来,让蛇女和虞幸如同剪影一般,失去色采,却加深了轮廓。 二者一动不动,宛如亘古的雕像,其中一枚雕像却仰着脸,畅快地笑着。 是疯子吗?是魔鬼吗? 是怪物吗? 偶尔有几滴血液顺着这条坠落到地上,开出血花,但没人会在意。 如果这里有观众,没人会舍得将视线从虞幸身上移开的。 那是一种……灵魂上的压制。 想要关注,想要追寻,甚至想要膜拜。 即使是他这种千年的老鬼也心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继续看下去,就会永远的陷入名为虞幸的深渊之中。 亦清头一次主动垂下了目光。 虽然虞幸很有趣,但他只想当一个观察者,并不想变成类似信徒的东西。 谁也没法解释魅力这种抽象概念究竟该怎么定义,亦清不得不承认,虞幸的魅力永远在自毁伤敌的时候达到无人企及的高峰。 也对,好像一直是这样的。 他经常疑惑于虞幸还有哪些底牌,现在却忽然有了一个明确的概念。 不管敌人有多强,只要虞幸还没有用自己的命拉敌人一起去死,那就说明他尚有余力,从容不迫。 毁灭自己的同时,毁灭他人,这才是虞幸真正的战斗方式。 亦清偶尔会听卡洛斯吐槽这一点,通常,赵谋会一脸无奈的应和,共同吐槽,而沙发上的赵一酒看似不参与话题,却总是抿紧唇角,眼底浮现出一丝不甘。 那时候的亦清无所谓,只觉得人类矫情,因为虞幸根本不会死啊,以命换命又怎么样呢?何必做这些无谓的担忧。 直到现在,亦清懂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懂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好像理解了其他人的感受。 太疯狂的人,终究会燃尽自己的。 他的脸上不知不觉失去了从容的笑意,虞幸笑得越大声,他的脸色越冷。 几秒后,亦清调整好思绪,重新抬头,打算上去把人和蛇女分开,并且告诉虞幸,不必为了系统做到这个地步。 大不了,大不了还是他来……他有办法弄死蛇女,而且他也不算吃亏,等到一切结束,他还能狠狠敲系统一笔。 青色的身影动了,水晶配饰发出空灵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只有笑声回荡的混乱空间里,宛若最后的清明。 殊不知,虞幸笑得畅快,枝条无能狂叫。 【啊啊啊,我杀了主脑,我杀了主脑!】 【我看到了!她推了熹娘娘!她推了熹娘娘!】 【?】 【傻逼,主脑疯了你也疯了?把甄嬛传移出脑子里啊!】 【可是主脑的血好美味,我尝到了……】 【这条蛇的味道也不错,好饱,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枝条们一开始陷入了混乱,越往后,就越统一。 【好美味,还想吃。】 【好美味,但是我好饱,吃不下了。】 【我还想吃,我可以把主脑吃掉吗?】 【想吃掉主脑,想吃掉主脑……】 【想吃掉主脑!】 越来越统一的意志走向了危险的反噬,这说明虞幸的潜意识也在受到这个能力的反扑。 他实在是有些使用过头了。 精神的疲惫与亢奋同时席卷而来,对细微的控制力便会下降。 谁也说不准,究竟是他自己想笑,还是自觉有机会反杀主人的“舌头”想笑。 就在枝条们越闹越凶时,有一个微弱却不屑的声音从某根枝条上响起。 【就凭你们?】 【再不懂事,以后主脑就只召唤我一个出去,你们都会被主脑杀掉,画一些听话的来。】 枝条们瞬间噤声。 这些事的发生不过一瞬间,亦清才飘到半路,虞幸的潜意识镇压了那些暴动的能量,笑容也收敛些许。 他伸出拥有刺目红色印记的舌尖,舔了舔渗出的鲜血,铁锈的味道如同宴会上的美味蛋糕,让他本就愉悦的心情更佳快乐。 他感受到了亦清的接近,在亦清的袖子拂过他肩膀的同时,他也收回了握着匕首的手,如同有所预料一般按住了亦清。 实打实地按住了。 经过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力量的使用,诅咒之力似乎又有进化,黑色的树形纹路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竟让他直接触碰到了亦清未化做实体的灵魂。 明明身上全是血洞,任谁看上去都命不久矣。 他却仍有余力的转过头,反过来安抚有些惊讶的亦清:“不用担心,我没失控。” 疯子令人畏惧。 清醒的疯子却让人仰慕。 亦清又一次有了垂眸的冲动,这一次他忍住了,刻意做出没好气的语气:“一定要这样吗?” “没有勉强,是我喜欢这样。”虞幸咧开嘴,透出比怪物更强的诡异感,枝条在他的操控下缓缓抽出他的身体,露出千疮百孔的血洞。 那些血洞,竟然肉眼可见在修复。 或许他没有在意,但亦清看到了,所有的枝条都撤出了虞幸的身体,他却没有下落,而是悬在半空。 一点借力都没有的悬在半空,就像……就像他这只摄青鬼一样。 虞幸的瞳孔溢出幽蓝的光,这一次不再是暗光,而是黑暗中璀璨的色彩。 亦清信不了他一点。 他感觉虞幸从头到尾都有种已经在失控边缘的恐怖感,此时的异化就是一种信号。 直觉告诉他,绝不能继续下去。 继续下去的话,虞幸会变得很强很强,可是,或许也不再是他自己了。 真离谱,这种高兴了就变强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原理啊?虞幸根本就是个没有信仰的人,那些玄之又玄的提升,到底是从何而来? 难道真的都是虞幸自身的潜力吗? 亦清短暂分神,就听见虞幸又搞事了。 虞幸把头扭回去,一边下意识用手捂着胸腔处没有完全恢复的伤口,一边直视着气势已经弱下不少的蛇女,笑道:“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行销神散,诅咒你再也没有思考的能力,诅咒你这个小偷,就此终结,我诅咒你……” 听起来是很恶毒的诅咒。 更恶毒的是,虞幸舌尖闪烁,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规则正在降临。 诅咒,好像马上就要成立了。 蛇女瞳孔紧缩,极度的危险感笼罩而来。 不同于树树枝的攻击,规则层面的东西永远是所有邪神分身都害怕的存在。 可恶的规则。 “规则”甚至能困住邪神,那时所有存在都说不清的,不知究竟从何而来的力量。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蛇女动了,她借着巨力甩开虞幸的禁锢,松开尾巴,往反方向后撤,甚至顾不上有一些方向的枝条在她身体里越扎越深。 满身的伤口都没有即将降临的规则给她带来的恐慌更大。 这一刻,她好像没了任何优势,她从来没有如此畏惧过一个人类,不,是一个怪物。 虞幸看着她逃离,并没有动,有一种她逃不掉的从容。 看上去好像是好事,因为蛇女要是没了战意,就已经输了一大半。 但是。 亦清心中警铃大作。 身为一直待在虞幸身边的鬼,他自然知道虞幸的舌头有多恐怖,平时随便说一句话就有可能触动命运,让厄运成真。 这是虞幸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诅咒什么人。 可是,一旦这种诅咒成立,代价会很大,非常大。 虞幸已经在异化的边缘了,不能再承受舌头给出的代价了! 而且虞幸一开始绝对没有这样的打算,这不在虞幸的计划之中,只是因为异化,才让虞幸肆无忌惮地这样使用力量。 如果处于清醒之中,虞幸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亦清没什么想法,直接上手,捂住了虞幸的嘴,准备物理打断。 虞幸一愣。 他的亢奋还没有熄灭,久违的疼痛使他异常清醒,意识仿佛都升到了另一个维度,他很难形容此刻的感受,就好像,从人,变成了神。 可是堵住他嘴的那只冰凉的苍白的手掌,把他从通往“神”的那条路拉了回来。 他的精神仿佛在下坠。 一直坠落到熟悉的地方。 他眼中的幽光黯淡些许,诅咒没有说完,不上不下的停住了。 虞幸有些不解地回望亦清,他发现亦清很严肃。 “唔唔的唔唔唔共。”(我真的没有失控) “闭嘴吧,小祖宗。”亦清感觉自己一只鬼都要流汗了,他避免和虞幸对视,深青色的眼瞳盯着虞幸心脏处的血洞看。 这人一直很能忍疼,要害被攻击也可以活很久,他还记得在摄青酒吧,这家伙被一个红衣厉鬼用五指洞穿了天灵盖。 可是那时候,虞幸很快就显示出了虚弱,还是和赵一酒配合着干掉红衣厉鬼的。 现在,虞幸连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了吗? 这可不对劲,必须把这种情况扭转回来。 “你别这么兴奋了。”亦清见他没有继续说诅咒,松开了手。 他很想用一盆凉水往虞幸身上泼,可是条件不允许,他只能用青烟的阴冷给虞幸降降温。 虞幸:“还好吧,也没有很兴奋,你在担心什么?” 亦清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思考两秒,眼睛一亮。 “你认真想想,真的没有很兴奋?难道不是因为这里没人看管你,你就放飞自我了?” 现代化的词汇并不常出现在亦清口中,他已经很努力了。 在说话的同时,他悄悄打开扇子给虞幸扇风降温:“你知道这里直播间打不开,就这样玩吗?” “如果赵一酒他们,现在其实能看得见你呢?你猜他们会想什么?” 虞幸脸上肆意又轻松的笑容逐渐凝结。 “你要是再不收敛一下,等我们回去,我会原原本本的把你的表现告诉他。”亦清观察着虞幸,改动了一下措辞,“告诉他们所有人。” “赵谋尚且会找方法给你看脑子,曲衔青或许还会理解你,卡洛斯只会旁敲侧击的试探你,可是你猜,赵一酒呢?” “那个小孩又要自我否认了,‘哎呀呀,我们的队长根本不想和我们长久的待下去,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不在乎我们的心情。’” 亦清的语气学的一点也不像,虞幸跟着他的话想,赵一酒只会默默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只被遗弃的猫。 心里嘀嘀咕咕,表面上却不显出来,或许以后都不会表现出来了。 因为其实,赵一酒这种沉默又孤僻的人,也已经很勇敢的表达过对这种事的恐惧。 就像在阴阳长廊里。 如果那样的恳求都没有作用,或许,赵一酒会放弃,会失望,会顺其自然,会觉得“算了,就这样吧,我也没资格对虞幸的选择指手画脚”,然后陷入情绪低谷。 虞幸甩了甩头。 他有点清醒了。 说起来,也是他太了解那个小孩的锅,亦清只是提醒一下,他就几乎在脑子里模拟出了后续的发展,就连赵一酒的表情都想象到了。 他不能这样,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人渣。 他总不能,一遍遍对赵一酒说“放心”,“你可以适当的依靠别人,别什么事都自己憋着啊”之后,又食言吧。 他疯了一了百了,那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赵一酒。 还有赵谋。 还有卡洛斯。 也不该养曲衔青和祝嫣。 他把伶人这种程度的危险带到了他们身边,总该负责的。 虞幸的思绪就这么一路飘飞,越走越远。 亦清看他失神,瞧瞧偏过头松了口气,心想,这还真是个炸药桶,一旦没人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把自己点燃了。 所以出去以后要不要告诉破镜的其他人呢? “别说。”虞幸忽然道。 他像是完全洞悉了亦清在想什么,语气低落下去,也沉静了下去:“别告诉他们。” 他眼中异样的蓝光彻底消失,只留下常规的幽蓝色。 那些蠢蠢欲动的枝条们也像焉了一样趴下去,乖得不行。 亦清一看就知道,这是真冷静下来了,不由得啧啧两声。 他一个堂堂摄青鬼主动捂嘴都没用,一提别人反而有用了,跟特效药一样药到病除? 啧啧啧。 啧啧啧啧。 玉骨扇折起来,狠狠戳在了虞幸身上的一个血洞上:“你欠我一次。” “嘶——”虞幸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在疼。 浑身都疼。 脑子也晕晕的。 冷却下来的诅咒之力不再像沸水一样翻腾,温和了不少,黑色纹路爬到伤口们周围,像针线一样缝合,加速愈合。 系统在他脑子里说。 【我已经完成了融合,刚刚叫你,你没理会,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不可逆的鬼物了。】 堕落线时常有这种烦恼,一旦过了人格异化度的临界点,他们就会无法逆转的成为鬼物,站到推演者的对立面。 按照道理说,虞幸一个异化线,暂时没有这种烦恼。 可是虞幸不是正常人,他的异化度早早就过了临界点,系统也无法判断它到底是什么,所以,才会根据他的日常行为处事,把他归类在异化线中。 【如果你今天变成鬼物,我会觉得很可惜。】 系统的女声好像不带任何语气,又好像真的表达出了一种名为可惜的情绪。 虞幸看了一眼时间。 那五十几秒早就过了。 蛇女隐藏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里一半是他的诅咒黑雾,一半是无形无色的认知扭曲。 可以说,蛇女的行踪在他脑子里时隐时现,总之还在这个集装箱空间里,因为集装箱的大门会发出巨大的嘎吱声,她要是想出去,一定会被发现。 虞幸长出一口气,召出一根枝条踩在脚下。 刚才他莫名浮在空中,好像是他的意识逐渐升高的时候的事。 反应过来后,他其实就有点骑虎难下,感觉稍微动一动都会打破目前的平衡,直接摔到地上。 还是脚下踩着东西比较安心。 他残破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无视了系统,对亦清说:“嗯,欠你一次。” “所以现在打算怎么做?要不干脆我来杀她,回去之后你给我烧点好吃的,就你们上次吃的那个名为火锅的东西,要放辣。”亦清状似无意地说。 虞幸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摇摇头。 他略长的头发凌乱蓬松还染着血,终于又有了一些以前那虚弱的模样。 “花宿白解决了祭坛,蛇女为了逃避刚才的诅咒规则,又用了很多力量,她和我一样,撑不了多久了。” 亦清:“你还知道你撑不了多久了?” “没办法,这就是清醒的代价。”虞幸还有心情开玩笑。 如果异化,那他可以撑很久,撑到永远也不是不行。 如果清醒,他就还是他,诅咒之力有用到衰竭的时候,他的躯壳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大不了死一次—— 和放弃治疗的异化相比,可以重生的死亡已经在破镜小队的接受范围内了。 亦清冷哼一声。 虞幸知道刚才亦清是真的在关心他,有一说一,那飘荡的水晶铃声真的很好听,如同洗涤。 他略感心虚,嘴巴也甜起来,对亦清笑:“蛇女没有底牌,但我还有你,所以我占上风。” 亦清又冷哼一声,这次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反正这意思就是,他还是想自己解决蛇女咯? 本来紧巴巴的时间,被虞幸突如其来的爆发弄的好像从容了不少,嗤,也不知道这接近异化的一次,之后要有多大的后遗症。 罢了罢了,总归是虞幸受罪,他操个什么心? 摄青鬼不再言语,默默退开,回归了观察者的角色。 他看着虞幸收拢了弥漫得到处都是的诅咒之力,只留下某个角落。 那里是蛇女的藏身之地。 蛇女的战斗力没得说,但她最大的优势还是认知扭曲。 可虞幸对认知扭曲的抗性还在逐步增强,相当于最开始就废了蛇女最强的手段,蛇女也在见到了千结烙印的瞬间清楚了这件事,因此一直以肉体与虞幸搏杀。 然而她废不了虞幸的诅咒之力。 刚才在枝条的攻击下受了伤,虽不致命,但心灵上的震撼足够明显,后方的力量来源又没了,现在想必是心态已崩。 对付一个已然没有斗志的蛇人鬼物,只要虞幸的身体不先一步崩塌,那就已然是瓮中捉鳖。 虞幸用枝条把那一处围困起来,察觉到蛇女又想反抗,甚至想偷袭,他目光暗了暗,找准时机用摄青梦境扎穿了蛇女的额头。 摄青梦境自带的祭品能力有两个,一个是住着摄青鬼,另一个是他不常运用到的能力—— 每命中一次目标,都会随机触发“孤独”、“淡漠”、“希望”和“噩”其中的一种情绪,如果主动选择效果,使用过后,虞幸会陷入眩晕。 因为蛇女的位格较高,天生具有压制摄青梦境之前的所有攻击都没能触发这个效果。 这一次却不同了。 蛇女心态已经处于弱势,虞幸刺入她额头的时候,效果触发。 【本次攻击触发“噩”】 不知是不是系统在帮他作弊,在四种情绪之中,虞幸精准触发了他现在最想要的那一个。 这个“噩”,指的是噩耗的噩。 这能让本就崩的心态更加碎裂,放大猎物最坏的心境,让猎物崩溃。 蛇女现在就要崩溃了。 从高高在上的南水镇掌控者,到得知自己被欺骗。 再到惊恐的发现欺骗自己的人类拥有着能与她匹敌的力量。 然后,邪神们的偏心又是重重一击。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在消逝,原本她想要的就是一个方家血脉,帮助他稳固南水镇,现在,南水镇稳固不了了。 她的神树也死了。 马上她自己的命都要没有了。 身为千结的邪神分身,她本可以活得长长久久,哪怕纠结起来她其实是一个鬼物,那也是可与这方世界同寿的鬼物。 她只是想拥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即便为此杀了那么多人又怎么样呢? 人生苦短,在她这种高位存在看来,人类不过是低等的生物。 他们的邪神本体也是这样想的,在阴阳城里,恐怕人类也只是供邪神取乐的傀儡罢了吧? 而现在,她漫长的生命就这样突兀的到了头? 对面的人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是连她都无法理解的存在。 这怪物身上甚至有千结的支持,而她,她孤立无援。 好像从“方幸”出现在南水镇的这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她的高高在上像个笑话,她的挣扎也徒增笑料。 地位逆转,她才是那个怪物的玩具。 蛇女越想越e 第一百零八章 不必回头 姓……鱼? 还是余? 蛇女对人类的文字并不敏感,她最喜欢的字大概就是“方”了。 在生命的最后几秒里,她本不想答理虞幸,奈何这句话带给她的疑惑太大。 什么意思?方幸在说什么? 一个恐怖的猜测出现在蛇女脑海中,她不愿意相信,因为这是真正的恐怖故事。 蛇女眨了眨眼,艰难地问:“你……不是方幸?” 这个怪物,已经演到这种程度了吗?难道,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拯救哥哥的软肋,连身份都是假的? 不,她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属于方家的血脉。 那就是,真正的方幸被这个怪物夺舍,怪物披着方幸的皮囊做了这一切? 这个猜测已经接近真相。 蛇女的大脑快要消散了,已经无法支撑更多的思考。 此时此刻,她被虞幸一句话扭曲了认知,认知的神彻彻底底地输了。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她等不到一个答案,在最后的最后,她已经失去了渴望答案的本能,随风散去。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蛇女所在的位置变得空空荡荡,虞幸喘了口气,刚准备向亦清炫耀,忽然面色一变。 他想起一件事。 蛇女没了,他的诅咒之力也全收了回来,亦清在正常情况下并不会达到不能观测的高度,此时,这里没有任何高位存在可以影响直播间。 直播间,从这一刻开始,应该就重新开启了。 鬼故事! 这是鬼故事! 虞幸瞳孔紧缩,他的身体情况太差,从表面都能看出来,几乎是晃一晃,整具躯壳就会散架的程度。 他不怕被观众看到能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但他怕破镜的人目睹他的狼狈。 几乎是想到这一点的瞬间,想要炫耀的话咽回嗓子里,转而变成了—— “杀了我!” 亦清很上道,好鬼做到底,送人送到西,什么话都没有说,一道青雾击碎了虞幸最后的生机。 他这样子本来就活不了,肯定是要复活的,只要不影响脑子,亦清对送虞幸去复活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于是,刚发现虞幸的直播间重开的众人还没看到什么画面,只隐约听见一点声响,直播间就又黑了。 弹幕:??? 亦清也在原地冷静了一下,才飘飘忽忽上前,把丢失在地上的摄青梦境捡起来,通过契约鬼物的特权,感应了一下虞幸复活的方位。 在镇南。 哦,那里现在是个小土坡了。 青色身影化为无形,只留下一缕青烟,朝着镇南吹去。 …… 【哦哦,又重连了,这是哪儿啊?】 【不知道,刚才南水镇直接崩了,我已经对不上现在的场景和之前的场景位置了。】 【是幸解决了boss才会这样吧?他看上去状态还不错,虽然衣服全破了……话说……他为什么坐在那发呆?】 【可能在思考自己到底走光了多少。嘿嘿,胸肌吸溜,腹肌吸溜,那里吸溜。】 【lsp基金会,逆天。】 【能活到今天的基金会成员,哪个不是逆天中的逆天。】 当虞幸的身体重生完毕,意识也归位,直播间理所当然地又一次重开。 和每次复活一样,他的情绪一时间还是封闭的,这让他冷着一张脸,像个莫得感情地杀手似的,坐在高高的土堆旁边。 闻讯而来的观众都只能看见他的棺材脸,和压抑沉默的气质。 而事实上,虞幸正在心里和系统讨价还价。 感情是没有的,但利益是要有的。 “许婉身为蛇女的造物,已经消失了,毁她容的这个任务你得算我完成。” 虞幸冷声道。 【这当然没问题。】 女声甚至透出一丝柔和来,很明显,达到了目的的系统对虞幸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宽容与耐心。 虞幸感受不到高兴的情绪,继续道:“祭典也没了,在祭典上毁坏方宵礼服的任务也要算我完成。” 【可以。】 “我让医生帮我杀了方德明,他现在死了——” 【这个也算你完成。】 系统都不用等他说完,十分大方。 虞幸的专属任务第二阶段有四个任务,现在已经完成了三个,最后一个,是带明珠逃离南水镇。 “……”虞幸沉默两秒,后知后觉,“明珠呢?” 【你问我?】 “都这时候,你直接告诉我得了,又不会少块肉。”虞幸冷漠地说着,顺便站了起来。 即便没有情绪,他也能想象得到,明珠这会儿肯定高兴疯了。 在周围景象变化的一瞬间,那个聪明姑娘肯定就会明白,束缚她的囚笼已经不存在,她心心念念的自由,已经悄然来临。 不知道她会跑去哪里。 可能迫不及待往镇外跑了也说不定。 虞幸大可以用枝条地毯式搜索,可是他现在很累,不想再动用任何力量,只想做个乖巧的咸鱼。 系统想了想,发现提供一个方位并不会违规。 【明珠没走,她去方府了。】 “她还敢回去?”虞幸的情绪正在缓慢复苏,此时最先感受到的是诧异。 方府可是最深的囚笼,一个在府中困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自由地第一反应居然是回去? 这姑娘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不然也不能在蛇女眼皮子底下保持这么久的清醒。 【她是想回去找你。】 系统现在才是这一块地界的掌控者,自然对每一个活物都了若指掌。 【她觉得你要是还在,应该会回家看看,毕竟你是“方幸”。对了,她还拿着你的画筒,之前祭坛暴乱,她用你的刀杀了几个镇民,画筒带子断了。现在她抱着画筒抱得死紧。】 【我把其他推演者都传送出去了,你想做什么现在就可以做,直播间将在两分钟后关闭。】 虞幸闻言有些默然,随即想到,虽然方宵被医生塞到祠堂里去了,但明珠去方府,还是有概率碰上方宵。 他叹了口气,原本不打算动用能力的,现在还是决定用能力赶一下路。 没了其他力量的影响,虞幸速度飞快,没几个呼吸就出现在方府前,刚好看见明珠有些犹豫地踏进方府大门。 和系统说的一样,她怀里抱着染血的画筒,像抱着安心的源头,反而无视了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 方府还是老样子,它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 虞幸眨眨眼,跟着踏了进去。 预料之中的一幕也出现了。 影响认知的东西全都消失,医生便没再拘着方宵,他刚好从祠堂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狼狈却神采奕奕的明珠,以及紧跟着走进来的“弟弟”。 方宵狠狠一愣,脚步如同生了根,瞬间被钉在原地。 两个他最想见的,也是最不敢见的人,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出现在眼前。 他甚至想起自己混乱时把明珠“送”给弟弟的事,一时间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 他在恐惧。 明珠同时看见了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可能比他还要苍白。 但她只愣了一秒,就从画筒里抽出唐刀,发狠地指向方宵:“你别过来!” 方宵没打算过去。 他现在更想逃离。 比起弟弟,他更对不起明珠,现在回忆起自己干的混账事,他只觉得一阵阵眩晕。 明珠清透的眼里溢出泪水,生理性恐惧让她瑟瑟发抖,可她挺直了腰背,哑声道:“方幸呢。” 方宵不知道明珠的意思,她是在恨侵犯了她的方幸,还是有别的想法? “我在这里,明珠。”虞幸在后面看了一会儿,淡淡开口。 明珠愣愣转身,在看到虞幸的脸的瞬间,恐惧神奇地消弭。 她手里的刀哐当落地,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地狂奔上前,一把抱住虞幸,声音颤抖着:“你还活着!谢谢你……你真的救了我,你真的——” 明珠语无伦次,但她现在只想拥抱拯救她的人,什么都不管了。 虞幸任由她抱了两秒,便用手指轻轻挡开了她,回忆起他们曾经的对话,他控制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温和:“现在再抱,要收费了。” 明珠松开了他。 心中的枷锁不再,她此时此刻才有心思去关注别的,看到虞幸的态度,她恍然:“你,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抱一下都要收费。” 虞幸本想顺口否认,但话到嘴边顿住,某种陌生却诚实的思绪一闪而过,让他转而道:“或许?” 明珠了然,立刻撤开,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不想给虞幸添任何麻烦。 方宵看着这一幕,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本来就聪明,现在,什么都想通了。 “是你打破了这里的诅咒。”他怔怔地凝视着虞幸。 没了蛇女对血缘执着的认知扭曲,他现在再看,忽然觉得弟弟有点奇怪,和小时候的身影似乎重合不到一起去。 明明长相一样,他就是觉得,皮囊下的灵魂,没了那种共鸣,更像一个陌生人。 虽然……是很让他亲切的陌生人。 虞幸转向他。 聪明人的默契使他看懂了方宵的眼神,他没有犹豫,上前伸出右手:“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虞幸。” 明珠双拳一攥,随即,又有些释然。 她沉默地转头,把空间留给这两个长相相似的男人。 她也有些听明白了,虞幸不是方幸,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没必要现在就搞懂。 但是虞幸对方宵很友善。 算了。 就这样吧,她不爱方宵了,也不恨方宵了,就这样彻底断掉,才是和过去的告别。 方宵的视线此时被走来的青年占满。虞幸。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你不是他。” 他喃喃着,还是伸手礼貌性地握了一下,然后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他呢?还活着吗?” 虞幸勾唇:“某种意义上说,我就是他,但我从未存在过。” 方幸这个角色,是因为他才存在的,方幸的过去是为了丰满虞幸的调查员角色人设,换句话说…… 从来就没有独立的,所谓的真正的方幸。 方宵记忆中的方幸究竟是谁,虞幸也不知道,这或许涉及到了玄之又玄的时间与因果,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方宵永远都等不到那个记忆中的弟弟了。 方宵沉默。 他足够聪明,可身处于这个世界,让他的理解有局限。 他只是冥冥中觉得,“弟弟”好像不在了,不论是未来,还是过去,都不在了。 脑子里充斥着新的混沌。 他小时候拼了命送出去的人,真的存在吗? 他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难道,脱离了那本书,脱离了方德明,他依然困在另一层假象中? 不能理解的概念会毁灭一个人,方宵苦涩地眨眨眼,觉得自己依然会疯。 他离成为疯子好像不远了,除非,他能知道全部的真相。 虞幸忽然道:“你说可以吸纳他?” 方宵一怔:“什么?” 随后,他发现虞幸不是在和他说话,而是在和某种他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他符合我的选人标准,如果他成为推演者,我就可以把本次推演的真相传输给他。】 系统停了一下,补充道—— 【和蓝无一样。】 虞幸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神色。 这次复活他的情绪恢复得很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总之,他几乎调整过来,也拿回了自己的共情力。 系统的提议无疑是对方宵最好的处理方法,否则,方宵会在之后的世界线轨迹中被困扰一生,可能没几个月就疯狂然后自杀了。 不过么,自己叫了好几天哥哥的人马上要变成同一纬度的推演者,总觉得怪怪的。 【但由于方宵身份特殊,我认为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以及,明珠同理,她也可以被吸纳为推演者,她体内自带邪神的力量,起点会很高。】 虞幸叹了口气。 好吧,这个结果其实他也有想过,毕竟就连他也在心中感叹过,方宵或者明珠都很适合成为推演者。 “我的意见就是你得征求他们的同意,别再强迫人了。” 系统在现实世界拉人,通常都是逮到谁就拉谁,倒霉蛋们进入推演之前都不知道推演的存在,经过了新手测试之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 虞幸私以为,方宵和明珠受的苦都够多的,既然他能决定,那就给这两个人一个选择权吧。 系统默认了。 方宵和明珠肉眼可见的同时呆住,眼神失去了焦距,像是在和脑子里的什么东西沟通。 也像是被传输了什么概念,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去理解。 虞幸不再打扰他们,方府里还有最后一道气息,他也该去打个招呼。 那道气息属于医生。 虞幸迈入祠堂的时候,医生就坐在蒲团上,像是在盯着方家先祖的灵位发呆。 但他刚靠近,医生就转过了头。 “都结束了?你要走了吗?” 医生在笑,光是从这句话来听,听不出他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就好像是无风无浪的河流,对着落花平静地聊聊天。 “快了吧,一会儿就走了。”虞幸来到他旁边坐下。 大家都知道这个走是什么意思。 因为追究起来,他和医生都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医生的目光追随着虞幸,最后落在他破破烂烂的跃鱼服上,笑道:“你从方小少爷变成变成乞丐了。” “没衣服换。”虞幸无所谓。 “年轻真好。”医生感叹一句,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笑意渐浓,“别忘了答应我的事,等你来了阴阳城,要是没带着我的孩子,我可是会生气的。” “自然,既然约好了,我就不会食言。”虞幸理所当然地回答。 下一秒他忽然觉得不对,猛的朝医生看去。 入眼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可是…… 他刚才居然没反应过来,自己从踏入祠堂开始,就看清了这张脸。 医生的脸前所未有的清晰。 而且,医生说的是“来阴阳城”。 虞幸呼吸一滞,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那我就在阴阳城等你。”医生还是那个态度,宛若朋友之间的寒暄。 可是代入祂真正的身份,便让这些对话变得荒唐起来。 这是【祂】。 不是分身,是【祂】。 只有【祂】降临,虞幸才能看清这张脸,在这里的不是“医生”,而是一尊真正的邪神。 “在奇怪这次为什么身体没有崩溃吗?”从虞幸身上吃了一次亏的【祂】把胳膊肘搭在了膝盖上,用手撑住下巴。 “我说了,年轻真好,你的潜力是如此巨大。”很难说【祂】现在展现的性格受了医生多大的影响,总之莫名的平和,“虽说不全是好事,但你的确正在飞快适应更高维度的存在。” 原本在面对邪神降临时会崩裂的身体,这次居然毫无反应。 仅仅是一次濒临失控,就带来了这样的改变。 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祂】这一回毫无杀心,平静温和得就像水一样的缘故。 虞幸受到了一点点的震撼。 他开始隐隐不安,终于觉得自己玩儿大了。 提升越大,隐患越大。 他真的了解自己现在的情况吗?到底有多少后遗症被掩埋在了他的体表之下,等待爆发? 【祂】没再多说,而是就这样撑着下巴看着虞幸:“我要比你先走一步了,临走前,我想给你一个友善的提示。” 虞幸勉强镇定:“你说。” 【祂】弯起眉眼,温声道:“下次见面,在我做自我介绍之前,希望你能认出我,不然你可能会吃很大的亏。” “最后,给你行个方便吧,这个东西……需要你转交一下了。” 【你已获得门票——门票资格可赠予,可在离开推演后进行赠送。】 系统公事公办地进行了播报,又小声提示。 【这是祂赠送给“孩子”的。】 系统说完,虞幸只觉得眼前一花。 祠堂里空空荡荡,只剩他一个人。 尽管【祂】离去还不到几秒钟,但虞幸就是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位医生,不,是这场推演,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位医生。 一切好像都是他的想象,虽然他知道一定不是。 …… 虞幸回到方府的前厅,方宵和明珠看起来都作出了选择。 两人中间隔着很远,理由不同,但确确实实是在彼此逃避。 方宵同意了成为推演者,他被困住够久了,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 明珠没有同意。 她枷锁已解,身无牵挂,没有什么再能打得倒她,但她有些累了,余生只想游山玩水,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也想回家看看。 虞幸尊重他们的选择。 这二人之间再无交流,曾经的爱与恐惧,随着不同的选择变得似有若无。 方宵不再执着于“喜欢”,他知道自己给明珠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而且他也知道,在弟弟和明珠之间,他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弟弟,这说明他对明珠的爱本就不够。 他刚才想向明珠道歉,明珠却在他开口之前就冷冷地说,不需要。 于是方宵闭嘴了。 一个前任最完美的状态,就是安静得像死了一样,他相信随着自己成为“推演者”,前往所谓的“真实事件”,他可以在明珠的生活中死得很彻底。 他深知自己只要存在,对明珠就是一种伤害,现在这样,对彼此都好。 系统没有催促虞幸离开,而是又给了他几个小时。 明珠要走了。 她收拾了一些真实的值钱物品,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就准备出发了。 解冻的南水镇很快就会被这个世界的人看见,她必须快点离开,否则,被外界的人看见,她会陷入很多很多麻烦。 “这个世界也有调查员存在,要是你之后觉得无聊,可以找找那些势力。”虞幸送她到镇口,这边有一条较为平坦的山路,明珠进山后,就能很好的隐藏自己。 系统说,明珠的身体已经被【祂】的力量改造,被困时尚且显现不出来,以后会慢慢发掘到好处的。 比如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徒步穿越一整个山脉,对明珠来说,不会是什么难事。 “我知道啦,谢谢你。”明珠还拿走了那个坏掉的画筒。 唐刀也在里面,虞幸没说收回,明珠也就明白,他允许她把这个当做临别礼物带走。 “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 有点遗憾,但更多的还是释然。 她拥有了一颗强大的心脏,这个世界,真的很难有什么能打倒她了,包括与心灵支柱的告别。 虞幸在短短几天内建造了一根支柱,但注定不会停留,以后,她会自己做自己的支柱。 不等虞幸回答她的问题,明珠就粲然一笑,转身向山里跑去。 步履轻盈,没有回头。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时间谬误 【你已完成所有任务。】 系统尽职尽责地提示。 【累计完成第二阶段可选任务:4个。将在结算时获得特殊奖励。】 身后传来脚步声,虞幸余光一瞥,是坠在后面的方宵。 “她不想听我的道歉。”方宵望着山林出神,“以后她会活得很快乐吧。” “起码比你快乐。”虞幸在说实话。 “你可能不知道在哪一个副本里就死掉了,她应该还能活很久。” 方宵:“……也行。” 便宜哥哥调整一下情绪,开始好奇:“这个荒诞推演游戏……是团队游戏吗?你也有一个团队?” 虞幸:“嗯。” 方宵:“我能进吗?” “不能。” 方宵:“哦。” 他没问为什么,问就是新人太菜,总之他才不会承认,自己的“弟弟”根本不想和他在一个队里呆着。 “那以后,我能继续把你当弟弟吗?”方宵又问。 他解释道:“我……一时之间还没办法转变观念,不论你到底是谁,在我的世界里,我的弟弟就是你。” 系统已经给他传输了相关的概念,他需要时间去理解,但总的来说,并不再是一头雾水。 虞幸此时也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了,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地转头。 “我告诉你一件事。” 方宵心跳漏了一拍,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妙,勉强维持住沉稳的表现:“你说。” 虞幸又笑嘻嘻:“我比你大。” 方宵一愣,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虞幸更大:“大几岁?” …… 方宵带着天崩地裂的神色回方府去了。 过一会儿,他们会一起被系统传送走,至于方宵出去后会是什么身份,降落到哪里,自有系统安排。 早就到达的亦清目睹全程,深觉虞幸真是个温柔又无情的矛盾体。 呵,可偏偏这种人就是很有人格魅力呢,亦清逐渐看透了一切。 人类真是神奇的生物,他好像了解越多,了解越少。 对他而言,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的永远不会失去乐子。 正想着,他忽然听见虞幸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感觉到,我身上有什么禁锢消失了?” 亦清莫名地端详了虞幸一会儿。 好像没什么东西消失。 他是虞幸的契约鬼物,已经是极接近虞幸灵魂的存在了,可是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怎么回事,是不是后遗症来了? 虞幸发现了某些只有他自己有机会意识到的不同? 亦清凑了过来,更加仔细的观察虞幸。 就听虞幸道:“我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此之前,关于这件事,我没有任何印象。” 亦清警告:“别当谜语人。” 虞幸摊了摊手,虽说这事儿有点邪门,但他已经逐渐习惯:“我想起了我在创立这个角色的时候,最开始的人设。” 那时候亦清还不在,闻言便也有些好奇:“莫非是与现在有冲突?” 虞幸点点头。 “不仅有冲突,而且是本质冲突。” 他在创建角色的时候,自己给了一些条件,之后由系统将之融合,最终形成了一些在现在看来相当有私心的设定。 排除掉在调查员类推演副本中的时间进程的影响,他最初的人设是一个在富庶家庭出生的画家,时常用san作为名字售卖画作,并吸引了特定群体追捧。 重点来了。 他此时此刻才想起,系统当时给他加了一段很特别的设定。 【而事实上,这一切都只是你的伪装。你年少时偶然得知自己并非父母亲生,并且窥探到了家族深深隐瞒起来的可怕阴谋,从那时起,你就决定要调查事情的真相,于是你自学了侦查学、格斗、射击、各方面知识都有所涉猎,养成了冷漠的性格。你不愿被别人知晓,有所防备,所以这一切都在悄悄进行。】 自学了技能,冷漠的性格,家族的阴谋,这些都能对得上。 可是。 这里还有最突兀的一句。 “年少时偶然得知自己并非父母亲生”。 他的角色,不是方德明和许婉亲生的。 那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方家人,便没有方家血脉。 那么,南水镇副本从一开始,动机就错了。 方家这么多年,在蛇女的操控下寻找小儿子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蛇女是能感应到血脉的,她认为“方幸”是方家真正的小儿子,那绝对就是。 更何况,是不是亲生,难道许婉不清楚? 听虞幸说完,亦清也愣了一愣。 他感觉有些荒诞,反问:“这种设定,你怎么可能忘记。”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在此之前,我完全不记得这个条件。”虞幸歪歪头,“一定要问我的感受,就像是……”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人设本来是亲生的,可是当我和方宵说开后,人设忽然就变了,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影响到了我的过去,让我在过去多了这么一段捏设定的过程。” “我不敢确定,非亲生这个条件究竟一开始就存在,只是在我的记忆中被屏蔽了,还是它本不存在,只是现在莫名其妙多出来了。” 这段记忆与副本有很大的冲突,却和副本结束之后的结局相对应。 方宵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那么他就不可能是方家亲生的儿子。 过去和现在,宛若两条蜿蜒的曲线,互相冲突着,又在此时交汇。 虞幸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记忆不受控制的感受,就像他在阴阳长廊莫名其妙断片了一样,从他进入千结的供奉室,到出来,有一段很长很长的记忆从他的脑海里彻底抹去,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在那段时间里干了什么。 他知道,邪神可以对他的记忆动手脚。 那么这次应该也一样。 虞幸可以说是在问亦清,也可以说是在喃喃自语,最后,他试着戳了戳系统。 改变记忆这种事,好像不是系统的职能。 但系统好歹是个邪神位格,或许能察觉到其他邪神是什么时候动手的。这个问题让系统也沉默了许久。 最后,女声显得有些迟疑。 【根据我的记录,在确定人设的时候,“san”就并非亲生。】 【但是,你也知道了,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你占据方家血脉进入南水镇,帮我收回书,这就是我最初的布置,那么,我不可能让你的角色为领养。】 从动机上看,方幸必然是亲生。 可从记忆中看,他是领养。 连系统都找不出这个冲突的起始点,但排除所有不合理的逻辑链条,只有一种可能。 系统恢复了语气的稳定。 【结果影响了起因,这是时间的力量。你的现在反过来改变了过去,而原本的过去时间线则被抹除了。】 领养时间线覆盖了亲生时间线,因此产生了记忆上的冲突。 虞幸眉头微皱。 本以为南水镇的事告一段落,没想到最后又牵扯出一件诡异的事。 这种能力,无法和任何一个他已知的邪神对上。 哪怕是可以删去他记忆的千结也做不到,千结仅针对他的认知,可在这件事中,连系统的记录都被改变了。 这更像是彻彻底底扭转了因果。 “是邪神做的?”虞幸虽然在问,语气却很笃定。 阴阳镇有七位邪神,目前他知道的,就有【祂】、【书】、【千结】,以及鬼沉树。 亦清的能力本源也算一个的话,大致能力未知的就只剩下两个邪神了。 可是他没道理又在不知不觉中招惹了一个吧?那个邪神的能力是什么?因果律? 【……我不能再提醒得更明显了,但祂的名字我已经告诉了你,并且,你接触过祂的相关人物。】 系统碍于规则,只能这样说。 虞幸已经知道的信息,他们倒是可以无障碍交流。 可如果是虞幸不知道的,它身为系统,就不能直接告知。 虞幸陷入思索。 一旁的亦清听得到一人一系统的交流,在短暂地茫然后,比虞幸先一步猜到。 因为他其实是知道七位邪神都叫什么的,不过由于与系统相同的原因,他不能说出口。 “从现在影响过去,扭转结果和起因,这是时间的力量。”虞幸低语,眼底闪过暗芒。 “对我做手脚的邪神,就叫‘时间’?” 只有这一种答案了。 而且他的确接触过时间相关的人物。 一个有段日子没出现在耳边的名字浮现出来。 女巫。 听他这么说,系统没否认。 在规则的漏洞中,不否认,就可以认为是肯定。 虞幸顿了顿,沉默下来。 他开始在脑海中回忆。 那个混身萦绕着时间的女人,暗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包括巫师教派,现在想来,她好像和蛇女一样,都在偷本不属于自己的能力。 死寂岛地下的鬼沉树,充当了巫师教派前往各个世界的媒介,女巫甚至在试图复制一个“系统”,并且已经有所成效。 嘶。 虞幸在心底倒吸一口凉皮。 巫师教派被他毁灭之前,在各个副本世界做幕后黑手,此时此刻,将女巫的作派和蛇女进行对比,他忽然意识到,蛇女不过是在重复女巫的所作所为。 只是女巫所图更大。 难不成,蛇女之所以执着于拥有一方自己的世界,做全然的掌控者,背后也有女巫的推手? 原本并不相干的两件事忽然被联系到一起,顿时变得细思极恐起来。 女巫的力量可以穿梭时间,所以理论上说,也可以改变过去和未来——就像他记忆中的这段冲突。 他们并不是萍水相逢,虞幸能确定,女巫是敌人。 女巫是喻封沉的敌人,也是他的,那么,如果说他一直在女巫的关注中,也很合理。 再想得深入一点,从他的过去到现在,到底有多少节点是被改变过的? 有没有可能,不止一条时间线被女巫动过,只是他暂时没想起冲突的地方,所以没有意识到。 这种事,越想越可怕,因为就算他知道有这么一个存在,也暂时没法反制。 等等! 虞幸忽然看向亦清。 阴阳长廊里,那口被亦清称作“错误”,禁止他接近的井里,到底是什么? “与世隔绝的小木屋”本身就没有时间流动,静止也是一种控制,所以,小木屋里有邪神【时间】的力量。 那么所谓的错误,是不是时间的错误? 时间一旦出错,就会影响因果,发生谬误,后果很严重。 著名的祖母悖论就是关于时间的假说。 虞幸呼吸沉重些许,有些事情一旦点通,就都通了。 反推一下,就是说在阴阳长廊里,女巫就有可能在盯着他。 伶人给出的情报中也说,阴阳城的时间是不流动的,所以里面的人类逐渐被邪神分割异化,没有新鲜血液加入,情况越来越邪异。 虞幸本以为时间是一个名词,没想到是一个名字。 阴冷感顺着他的脊背向上蔓延,他下意识看了眼天空。 时间无形无色,比诅咒和认知还抽象,无时无刻不包裹着他。 【时间到了,虞幸,我要将你传送走了。】 系统打断了他的思绪。 然而,虞幸现在听到“时间到了”这种话,都不免要多想一下。 亦清低语:“祂来的比我想象中快,或者说,祂可能早就在干涉你了,虞幸。” 青烟弥漫,亦清把匕首还给虞幸,又钻入匕首中。 进去之前,他的声音空灵又飘渺:“回去之后,好好查一下记忆吧,能找出几个漏洞是几个,尤其是……墓宫那段经历。” “那一次,连在下都挡不住时间的洪流。” (本章完) 第一章 新的人格面具与祭品 探秘南水镇这个活动热度很高,但总体而言,观众们并不算满意。 首先是最关键的boss战部份,压根是一片黑屏。 其次是另外两个高人气大佬在最后一天主动关闭了直播间,让观众什么情报都没看到。 而且类似于这样的活动,系统都会在活动结束后列出一个剧情总览,把观众因为到处换直播间视角看而的遗漏的情节给补全。 可南水镇的活动居然没有。 在宣布活动结束之后,所有的参与者都被传送了出来,其他观众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系统再传出任何消息。 系统就像忙的忘记了他们这些翘首以盼的人,直接已读不回。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一切都让南水镇活动显得有些虎头蛇尾。 不过观众们还是有些收获的,起码,他们从这场直播中见识到了许多之前隐藏起来的秘密,比如“花”这个近乎空降的实力直接排名第一的明星推演者。 再比如,原来美杜莎和阎王爷之间的关系不是他们一开始想象的样子,而是两极反转——等等,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来着? 观众们的情绪还位于吃瓜的位置上,记忆却已经背叛了自己,衍明动手清痕迹清得飞快,已经给从推演中回来的阎理甩了好几个白眼了。 让一个接近神化的人做出翻白眼的表情,阎理可谓是独一份。 参与活动的推演者根据最后的积分排名,分别都拿到了一份可观的奖励。 只不过,这个生存率已经很可怕,五十个人进去,只有十个左右出来,直接死了80%。 虞幸作为特殊的那一个,直到从南水镇被传送出去,还在和系统讨价还价。 关于邪神时间的事,他已经知晓,那么之后会做出相应的应对,与其立刻将全部精力投入对时间的思考,不如先把握眼前的利益。 他想要系统奖励的门票。 虽说,【祂】已经送了属于赵一酒的门票,但原本虞幸会进这个推演,还是因为系统承诺的——积分排名第一的人,将会奖励一张门票。 这场推演的积分由情节推动来衡量,毫无疑问,虞幸一定是情节推动最多的那个人,他不仅把情节推动了,还把情节崩了。 “你留着这张票不给我,是想给谁?”在传送的间隙,虞幸茶言茶语,“是因为目的达到了,利用完我就想扔掉?我就知道,左右你有其他宠爱的推演者,就算我劳心劳力,好东西也是轮不上我的。” 系统快要被他烦死了。 不过这场推演毕竟特殊,从一开始就对其他推演者不公平,它本来是想,给虞幸其他的奖励,把那张门票给剩下推演者中积分最高的那个人。 而且他给虞幸的奖励价值绝不会低于一张门票。 结果虞幸不依不饶,硬生生把它念得头都大了……如果它有头的话一定会大的。 系统暂时压下头疼的“情绪”,尽职尽责的给虞幸播报结果。 【恭喜你完成直播推演-探秘南水镇】 【以下为本次推演评价(不开放给观众)】 【案件真相还原度:100%】 【人格异化度增长幅度:15~28%(数据出现异常)】 【评分:s】 【积分排名:1】 【获得推演积分:10000】 【以下是打赏的积分总额:725600】 【打赏积分将与系统五五分成,分成后积分总计:362800】 由于南水镇这场推演热度过高,虞幸又是以破镜小队的队长这种高调身份,从头到尾都高调行动的。 而且就连美杜莎阎理等人也对他表露出了十足的友善,他身旁还缀着一个神秘的花老板。 各种条件相加,导致他的打赏多得惊人。 其他活下来的推演者恐怕收获都不会小,有这样的收益,也难怪很多人会顶着巨大的风险报名这些活动。 系统常规播报完之后,开始补充。 【根据你的贡献,我可以给你提供最高限度的任务奖励。】 【你的副本推演贡献为第一,可在三个规则祭品中挑选一个。】 【你已完成个人专属任务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完成度100%,奖励两次普通祭品升级为规则祭品的机会。】 【检测到你的能力提升,人格面具称谓存在改变,请注意查看。】 【检测到你携带有从蛇女身上拔下来的两片蛇鳞,该蛇鳞可作为道具一并被带出。】 【针对你给予我的帮助,我可以额外提供给你一组核心祭品,人格面具祭品栏位升级,开放第七第八祭品携带资格。】 核心祭品,就是系统用来替换门票的奖励。 赌徒曾莱的骰子、曲衔青的邪异恩典,乃至虞幸的怨咒之舌……核心祭品的力量甚至比规则祭品更加稀有,也要强大太多。 这能绝对让虞幸的战斗力和存活能力都再次往上提一档,价值不是一张门票可比的,尤其是虞幸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张门票,还额外附带了赵一酒的。 系统觉得,它这么做明明对虞幸更有利,也对其他推演者更公平。 可是虞幸就是不要,满脸写着“我要闹了”。 【选择门票将会对你没有任何帮助,一个人只能接收一张门票。】 系统提醒他。 如果虞幸执意选择门票,它当然会给,可是那样就没有核心祭品的奖励了,而且虞幸只能把门票转赠给别人。 虞幸:“本来就是要给别人的,你管那么多。” 【……】 系统沉默两秒。 【你不想再拥有一个和怨咒之舌不分上下的祭品了吗?】 怨咒之舌的强大有目共睹。 它本身自带一定的规则和诅咒力量,还会和虞幸本身的能力结合,硬生生让虞幸操控植物的能力进化成了虚空触手。 虞幸挑眉:“哦?那你这次给我准备的是什么?” 系统一看还有商量余地,立刻介绍。 【逢阴之眼,代替你原本的眼睛,让你和眼睛相关的能力得到横向或竖向的增幅,并且会与你本身融合,进化出未知技能。】 虞幸现在并不缺和战斗能力有关的祭品,能直接在他拥有的力量上进行增幅才是最好的。 这本该让人心动。 可是虞幸没有心动,他只是轻笑了一声,反问道:“还有没有鼻子耳朵什么的,或者一步到位,来个大脑?” 系统一时间没说话。 “有这么个舌头就够了,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要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你说呢?” 体验过那短暂的异化,虽说他在异化时脑子不够清醒,但眼睛很好。 他能通过那些枝条为视线,从其他方向看见他自己。 那时候,他的眼球溢散出蓝色流光,一双眼睛幽光璀璨,极致的阴冷,极致的非人。 他当时就隐约能感受到,这双眼睛除了通灵之眼的能力,还触碰到了更深更隐秘的力量,他不知道那股力量的尽头是什么,只知道,力量就在那里,一直在等待他的到来。 有没有可能,那股力量是他的潜力? 虞幸早就对怨咒之舌产生的能力增幅有所疑问了,既适配于他的诅咒之力,又极度适配植物操控,同时兼顾了他早期就有倾向去发展的“语言诅咒”和“枝体攻击。” 这未免太适合他了,适合的不像是一个未知邪神的东西,而像是他自己的东西。 虞幸怀疑,系统给他推荐的核心祭品,不管是舌头还是眼睛,其实都在偷换概念。 它可能,是将他自己能摸到的能力凝练出来,提前给了他——换句话说,虞幸觉得,就算没有怨咒之舌,靠他自己去摸索,也终有一日会进化成现在这样。 但他没有证据。 而且,系统的这个行为对他无害,暂时也不清楚系统究竟想对他做什么。 他不能听之任之,也不能撕破脸,所以只能选择拒绝,同时轻轻敲打一下。 这回系统老实了,不再迟疑,同意了虞幸要门票的条件。 除了门票,它还要立刻将规则祭品的奖励给出。 在一片黑暗中,缓缓亮起三个光团。 【请选择你的规则祭品奖励】 这是副本贡献第一的奖励。 虞幸周围已经不是南水镇,他是被系统传送出南水镇后,在这片黑暗的虚空中停留的。 三个光团散发着如出一辙的灵异力量,每一个在没有融合前都让人本能的感受到警惕与恐惧。 虞幸的意识缓缓接近,分别触碰了一下。 规则祭品就没有弱的,这三个祭品也没让他失望,第一个光团里是一枚像蚕茧一样的椭圆形丝茧,能力与破茧相关。 【在走投无路时,可舍弃身体,沉入蚕茧中,并在一定时间后破茧成蝶,满状态复活并拥有未知鬼物能力(具体能力将结合人格面具特性产生),离开副本后可恢复正常人形,每场游戏仅限一次。】 第二个光团中是一本书。 看到那本书的时候,虞幸差点以为系统想给他一本南水镇复刻本。 不过在查看之后,他发现这其实是一本空白的素描本,极其适合他的画家身份。【这是一本三十二页的素描本,将场景或鬼物勾绘下来,可在接下来一小时内对画中场景进行内容修改,画页上的修改将同步到现实场景中,具体效果须和人格面具结合后才能确定。】 这应该是系统挑选的,十分符合虞幸喜好的规则祭品了。 虞幸看过介绍后就有点想选,他转而望向第三个光团,心想没什么意外的话,他大概会拿走这本素描本。 但是看到第三个光团中的祭品,他眉心往下压了压。 那里是几条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红色麻线。 【无尽的红绳,可以被编织为手绳、发绳等圈状物品,分为一个主体和无数子体,子体需自愿带上红绳。主体可随时感应子体生命、情绪等状态,并可串联子体状态,具体能力须和人格面具融合才能确定。】 每处碰一个光团,虞幸脑海中都会自动浮现相应的介绍,这些介绍只是规则祭品的基础能力,和人格面具结合后,才会显示出完整的具体的力量。 素描本很适合他,可是这些红绳却让他无暇顾及另外两个光团中究竟放了什么。 主体与子体,这是个很适合团队的规则祭品。 虞幸自己的自保能力很充分,他总是会担心破镜其他人什么时候就死掉了,如果……红绳能在和人格面具融合后产生由他这个主体来保护其他子体的能力,将会是一个最佳结果。 他没有犹豫,选择了第三个光团。 光团熄灭,红绳静静的悬在黑暗里,散发出的气息诡异又阴森,看起来很适合害命。 但只要被掌握在手里,是害命还是守护,还得看主人的意思,不是吗? 【开始融合规则祭品:傀儡生】 祭品的名字不是绳,而是生。 虞幸的人格面具在黑暗中虚虚的浮现,他好像很久没有直面过自己人格面具的模样了。 此时再看,他的人格面具和最开始早已大不相同,通体为黑色,上面布满了树纹一样的精致纹路,空荡荡的眼眶里,镶嵌着两枚浅蓝色的冰球一样的东西。 匕首图案镂空,就在面具整体的眉心。 除此之外,面具的嘴部也不再平坦,而是围了一圈像止咬器一样的东西,一根根银色的金属细柱排列着,宛若牙齿。 而在那些细柱的缝隙里,可以看见更深处的地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红色眼睛。 那是怨咒之舌的代表。 虞幸有些好奇地把人格面具实体化,拿在手里观察。 他记得刚才系统提到过,因为他的等级提升,人格面具称谓也有了改变,让他注意查看。 当下,他一边把玩面具,一边调出系统面板。 【人格面具未知】 【持有者:虞幸】 【基本信息:无法定义为纯种人类,身高190,年龄*#*#(发生错误)】 【身份:异化线真实级推演者】 【面具比重:清醒50%、混乱41%】 【持有者描述: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祝福,活着。】 【人格祭品:#*|*^(数据错误)、摄青梦境、怨咒之舌(已佩戴3/8)】 【人格异化度:79%(人格异化度超过20%即会对推演者人格产生负面影响,你的人格异化度过高,摆烂就好)】 【推演商城:选择可进入】 【愿望清单:无】 【推演游戏方向选择市场:选择可进入】 数值有些许变化,有的介绍没有了,有的介绍多了出来,还有的介绍,以为暗戳戳改了最后几个字,虞幸发现不了。 而祭品的名字……从幸,变成了未知。 虞幸为此多看了面板好几眼。 最终他确定,不是人格面具变成了未知,而是他的新称谓,就叫“未知”。 这让他想起很久在摄青酒吧遇见过的一个推演者,对方的名字就叫“无名”。 好像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想想以后进推演,别人都会看见各种称谓排列中夹了一个未知……虞幸就有种莫名想笑的感觉。 好吧,虽然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一种当前状态的阐述,也是某种似乎有些不妙的预告,可一想到别人的反应,就是很好笑啊。 对于称谓被改这件事,虞幸没什么意见。 很多人都被改过,随着等级的提升,很可能某一回一出副本,人格面具就变了。 以后也不用纠结他的“幸”是不幸还是幸运了,直接就未知吧。 在虞幸研究自己的面具和模板的时候,系统提示他和规则祭品的融合已经完成。 这次的规则祭品融合没让虞幸产生什么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红绳纯纯是身外之物,很快,虞幸就看见人格面具的眼眶下多了一条横穿左右的红色印记。 【规则祭品:傀儡生】 【形态:尚未被编织的红色丝绳】 【该祭品已与“人格面具未知”融合,融合能力为:可编织为各种圈状物品(须由持有者亲自编织),赠予他人,使他人成为傀儡(子体),与持有者(主体)产生连接。】 【连接效果:监测】 【主体可时刻感应到所有子体的生命状态,情绪状态,精神状态。】 【连接效果:安抚】 【主体可对子体进行安抚,一定程度上治愈子体的生命损伤,精神损伤。】 【连接效果:供奉】 【主体可平等吸收所有子体生命力、精神力,以强大自身,当吸收过度,子体无法承受,将直接死亡。】 【连接效果:牺牲】 【主体可牺牲自我生命、精神,对特定子体进行高效治愈,当牺牲过度,主体不会死亡,无法承受的伤害将在瞬间由其他子体分摊承受,若子体无法承受,将直接死亡。】 【连接效果:掌控】 【所有子体都受到主体掌控,主体可控制任意单个子体行动,行动时间一分钟,冷却时间九十分钟。】 【补充:当他人自愿带上主体赠予的编织物,将自动成为子体,若主体允许,子体可随意摘下编织物,但若主体不允许,子体将无法摘下编织物。】 【描述:平平无奇的红色丝绳,编织物好不好看全看主体动手能力。】 【注:自私者强大,有爱者后悔。他们不过是傀儡而已,身为主人,没必要对一个傀儡的死亡伤心吧?尽情的使用傀儡们吧。】 【规则种类:失控】 这一次,祭品融合出来的能力没有分一二三,而是全部都为连接效果,分开呈现。 最末尾还增加了规则种类的介绍,失控…… 虞幸想了想,这里的失控,指的或许是子体身为傀儡被随意操纵的失控? 或者是主体在“自私”和“有爱”之间纠结时,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的失控感? 总之,虞幸是满意的。 他或许永远不会用到“供奉”,但能融合出“牺牲”,就是成功。 虞幸的心情微妙地好了起来。 当然,他送编织物给队员们的时候,不会告诉队员们真相。 只要对方自愿带上就行了,没人规定一定要说实话。 啊,这种想法也一定不能被赵谋看出来,不然他可能要被群殴了。 人格面具的佩戴栏上多了一个“傀儡生”,虞幸心念一动,一截红色丝绳就出现在掌心。 这个绳子的尾端坠在虚空里,像枝条们一样,处于另一个维度,所以无穷无尽。 周遭的黑暗开始散去,这片暂时的空间要消失了。 【你还有两个将普通祭品升级为规则祭品的机会,如果想买祭品,可以去商城进行交易。】 【给你一个提示,在阴阳城中,普通祭品会失效,唯有规则祭品及核心祭品可以使用。】 【你可以升级他人祭品。】 这说的已经很明显了,系统终于好心了一下,告诉他可以帮队员升级祭品。 虞幸翻手将丝绳丢回虚空,笑了笑,真心了一回:“谢了。” 下一秒,色彩回归。 他的意识恍惚了一瞬,随即发现自己正坐着,屁股 他传送进南水镇的时候,就是坐在自家客厅沙发上传的,现在回来还在原位。 几道视线在他回来的瞬间就落在了他身上,其中一道目光灼灼,带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虞幸缓缓扭头,对上了赵谋嘴角阴恻恻的冷笑。 同时,沙发边的阴影有一瞬间不甚明显的扭动,在场唯一一个能力与阴影有关的人脸色绷着,说不出的阴郁,黑漆漆的双瞳也凝视着他。 这一瞬间,虞幸诡异地get到了赵谋和赵一酒的相似。 啊,原来,当这两个人是同一个表情的时候,可以给人感觉这么相像啊。 (本章完) 第二章 推演者哪有不变态的 “好、久、不见啊,我亲爱的队长。” 赵谋嘴角扬起怪异的微笑,镜片反射出一抹煞白的亮光。 那个眼神,就像是变态医生看到了最合适解剖的尸体。 这么说来有点夸张。 但是虞幸确实感受到了赵谋想刀了自己的那种情绪——不用红绳都能感受到。 像社畜一样的怨念几乎化为实质,这样的怨念在赵谋身上尤为明显。 坐在餐桌旁边的赵一酒离沙发最远,他不像是在等饭,而像是专门找了一个最远的位置,沉默又冷酷地旁观着。 几天过去,赵一酒换了身衣服,但脖子上的项圈还在,金属的反光和赵谋镜片上的反光交相辉映,如出一辙的冰冷。 但相反,赵一酒本人好像十分柔软,他衣服宽松,头发湿渌渌的,还搭着一条毛巾,好像是刚洗过澡,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就赶过来等到现在。 除了表情比平时绷得还紧,肉眼可见地不太高兴。 虞幸正在想他不高兴到了什么程度,身边一陷,另一个身影也坐到了沙发上,就这么很近地挨在他旁边。 纤长的手臂抱住了虞幸的胳膊,软软的触感随之靠过来,虞幸背后一毛,把视线从赵一酒身上收回,一转头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曲衔青。 曲衔青的微笑唇让她看起来总是在笑,可这次不是错觉,她真的在笑。 眉眼弯弯,她故意夹着嗓子,那生而淡漠的嗓音硬生生透出一股怪异的甜腻:“原来你喜欢人妻,难怪这么多年都没交过女朋友,是怕被别人发现呀——” 虞幸听着像是见了鬼:“???” 咔嚓一声,手机拍照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随后是某个蓝毛猖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已经把他的表情拍下来了,太少见了太少见了!” 也只有卡洛斯还能在这时候笑出来。 虞幸只感觉这里没什么正常人,他明明出了副本,却好像还在副本中。 所有人都好诡异啊。 更恐怖的是,每一个人诡异的原因还都不一样,让他连辩解都没办法辩解。 张羽和曾冉冉不在,张羽也是刚出副本不久,小情侣大概在自己的房子里亲亲我我,没空在乎他。 虞幸艰难地发出声音:“我不是,我没有,小曲曲你给我放手,别蹭我!” 赵一酒发出“嗤”的一声。 卡洛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看虞幸耳尖有点泛红,欠扁地跳过来,趴在沙发背上,把脑袋凑近了:“哟哟哟,这时候怎么纯情起来了,副本里看着明明那么老手啊?” 虞幸很想踹他一脚。 这时候,赵谋走过来,先是推开了卡洛斯的脑袋,然后轻轻地把曲衔青的胳膊也拿开,随即直接抓住虞幸的衣领,又是笑又是咬牙切齿:“老手新手都不重要,我们先算算账。” “你消失了一年,丢给我多少事情,出来以后,还在电话里叫我别急?” “阿酒都要被你整崩溃了,你还那么嚣张?” 他说的大概是虞幸在雪山景区认知混乱时打的那通电话。 “虞幸,你可算落在我手里了。”老狐狸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赵谋的战斗力在虞幸看来接近于0,但是他这时候根本一动都不敢动。 和另外一些问题相比,赵谋简直亲切又可爱,他宁愿赵谋现在拎着他去其他房间单独教育,给他留出一定的时间思考其他人到底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可是他没能成功,因为曲衔青又缠了上来,眼底隐藏着和卡洛斯一样的乐子人本质。 其他人的乐子,魔女根本毫不关心。 可这是虞幸诶! 曲衔青抱着虞幸的胳膊不撒手,悄悄掀起眼帘去观察虞幸的表情,顺便还用言语刺激他,不过这回没再夹嗓子了:“刚回来累了吧?你这衣服摸起来不太舒服,要不换一件吧。” 她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件虞幸衣柜里的短袖,戏谑地问:“就在这里换?我帮你换?” 虞幸瘫起了一张棺材脸。 他算是知道了,他表现的越局促,这些人越兴奋,真是变态一样。 俗话说债多了不愁,既然不能很快的处理好所有人在意的点,虞幸决定摆烂。 他就这么任由赵谋拉着领口,曲衔青抱着胳膊,然后往沙发背上一靠。 整个人充满了咸鱼的气息。 这让其他人呆了呆。 没办法,虞幸实在是太多面化,他在推演中有多意气风发,就有多重的距离感。 别人会仰望和崇拜。 但在生活里,就像现在。 他毫不反抗的靠在沙发上,一副任由你们怎么样,我就躺了的样子。 反而会让人感到激动。 顺便,虞幸还瞥了曲衔青一眼:“不是要在这帮我换衣服么?你随便脱。” 只是一件上衣而已。 他能在推演里脱,当然不会吝啬于在队友面前脱,又不是什么很金贵的身体,还不让人看了。 曲衔青从小被他养大,也见过不少次。 曲衔青眼角抽了抽,装模作样地拉住他的衣服下摆,那动作好像在说—— 我真脱了哦? 你再不反抗我就真的脱了哦? 虞幸在心里笑了一声,就那小样,他一下子就看穿了。 “没意思。”果然,曲衔青很快就叹了口气,直接把短袖扔到了虞幸身上,“偶尔才能调戏一下,怎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虞幸不回答,直接躺尸,甚至闭眼装死。 下一秒,他感受到了一个气息正在急速接近,虞幸还没来得睁眼,就感觉衣服直接被掀起。 冷漠如冰雪的气息笼罩过来,阴郁的嗓音同时响起,在虞幸愕然睁开的视线中,赵一酒抿唇,钳住他的胳膊向上举,快速拽走了他的衣服,然后把短袖往他头上套。 “喂喂喂……”虞幸这一下真的有一点脸红,他挣扎着把头钻出衣领,无奈的软了语气,“不至于吧?虽然也不是不行,但你们一群人围着看我换衣服,真的很像变态。” “呵,推演者哪有不变态的。”赵谋已经松开了他,欣赏着虞幸破防的样子,感觉心情直线好转。 他推了推眼镜,勾唇:“每一个行事不计后果的人,都要承受他该有的报应。” 虞幸心一跳。 赵谋表面上好像是在说,他在直播推演里和明珠演的那一段太过火,导致队员们都生起了这种要折腾他的恶趣味,曲衔青甚至像发现了新大陆,在兴致勃勃地做研究。 可实际上,他却从中听到了另一个意思。 赵谋……似乎是在敲打他在推演最后不计后果使用能力导致死亡再复活的事情。 亦清是和他一起出来的,肯定没有时间告诉赵谋他差点失控的事。 那就是赵谋从后期近乎碎片化的个人直播间画面,推算出了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然后借着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很严肃的警告了他。 这样做是不对的,会有代价。 虞幸不怀疑小狐狸的智商能从中得出如此精确的结论,他开始思考,怎样才能让赵谋放下心来。 他自身太特殊,危险总是伴随着他,自残也是一种战斗方式,受伤在所难免。 队友的关心是好意,可是他…… 他做不到回应这份关心,很多时候只能靠善意的谎言,比如“下次肯定不会”、“我有完全的把握,用不到到那种地步”这些话,来使队友们安心。 通常,队友还没有见到他受伤的样子,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他可以再完完整整地,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 然而赵谋太聪明了,甚至可以在他说出谎言之前就预判到他的操作。 虞幸善意的伪装在这种程度的智商里无所遁形。 他有点无奈,在这短暂的间隙里冲赵谋点点头,顺便用眼神求饶—— 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别告诉其他人? 赵谋哼笑一声,回应了他刚才那句“你可算落在我手里了”。 卡洛斯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们俩的眉眼官司,总之正在复读:“推演者哪有不变态的。” 曲衔青点点头,认同道:“我是变态。” 赵一酒:“……” 这话他说不出口。 但他随即也将复杂的眼神投到虞幸身上,虞幸这衣冠不整的样子,其实和推演中并不相同。 都是男人,脱上衣什么的很正常,完全没有在直播屏幕里,他看见的虞幸主动又暧昧的表情来的冲击要大。 目睹虞幸认命又配合地穿好了新的短袖,遮住了紧绷的腹肌,赵一酒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 曲衔青是在逗虞幸,他却将之付诸了行动。 他好像也是个变态。 赵一酒对自己产生了新的认知,面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变态就变态吧,推演者哪有不变态的。 他的凝视给虞幸带来了些许压力,虞幸干笑两声:“酒哥,你也被带坏了啊。” “没有。”赵一酒果断否认,摸出自己从餐桌上顺来的一罐未开封的可乐,冷着脸道,“喝。” 假装是来送可乐的,脱衣服只是顺手。 虞幸幽幽接过可乐,动作很快地开盖仰头,生怕他们谁又替赵谋来一句:“失踪一年的人,一般烂摊子全都交给我们的人,还配喝可乐?” 他们真能做得出来。 卡洛斯的笑声跟蚊子一样嗡嗡嗡,最关键的是也跟蚊子一样拍不死。 “真的太好笑了,队长,你都不知道,你示弱的时候真的让人好想要欺负啊,就那种,平时造的孽太多,一方有难,八方背刺?”魔术师可谓是落井下石第一人,他甚至把手机递到虞幸面前。 手机里是刚刚他抓拍的虞幸,被曲衔青调侃的一瞬间,虞幸眼睛微微睁大,稍稍后仰,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 卡洛斯只敢拍一张。 这会儿把手机送过来,明面上是让虞幸近距离感受社死,实际上是送虞幸删照片的机会。 在卡洛斯的预想中,这么好的机会,虞幸肯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照片删除,毁灭证据,然后转头来挑衅自己。 他都想好了。 可是虞幸没有。 虞幸只是看了一眼照片,隐忍地闭了闭眼:“拿走。” 卡洛斯瞳孔地震。 不会吧不会吧,这个家伙不会真的在直播间黑屏的那段时间里受了什么刺激,精神不正常了吧! 虞幸这么聪明怎么可能领会不到他递过来的台阶,这都不删?! 坏了坏了,队长坏掉了,这个世界马上就完蛋了,哪里有医生,能给虞幸看看脑子? 虞幸可不管卡洛斯自己在那脑补了什么,挥开了手机,在赵谋又一次打算说话前直接宣布:“我带回了门票。” 赵谋原本要说的话卡在了嗓子里,那恶劣的神色收敛了一些,又张开嘴—— 虞幸:“两张。” 赵谋直接闭嘴。 两秒之后,他无法理解地问:“你说你带回了什么东西?门票,两张?” 南水镇积分第一的奖励是门票,大家都知道,虽然大部分的人都不清楚门票究竟有什么用,但是对于已经接触到阴阳城这个概念的推演者来说,门票是他们趋之若鹜的东西。 因为这次的排名并没有公开,很多观众还在评论区闹呢,大家都不知道门票最后落在了谁手里。 赵谋也并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但他想,虞幸能在美杜莎和阎理的争抢中拿回一张门票的可能性还挺大。 毕竟这可是虞幸啊。 但是,两张? 且不说这是怎么抢到的,单论一点——在所有已经接触到阴阳城的推演者的概念中,一个副本最多只会产生一张门票。 因为那是邪神赠予的东西,而在小范围内,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足以赠送门票的高度的邪神分身。 邪神不会和平共处,真有两个那种程度的存在,早就打起来了,可能副本所在的地方都会变成一片废土。 怎么可能会有两张门票产出在同一个副本里,甚至最终给了同一个人?? 系统也是邪神这件事情,赵谋能想到。 可他从头看到尾,把直播中能看的片段都补上了,他能推测出,这个副本的boss是千结的分身,并且和系统是敌对方。 那就代表着,这场推演中,推演者作为主动进攻方,在给千结分身找麻烦。 系统无法保证千结分身会给出门票,所以南水镇探秘副本的门票应该是系统自己给出来的。 那么还有一张门票是谁的? 真的是千结分身的吗? 赵谋急速思考着,并且大发善心地把虞幸从包围圈中拽了出来。 “其他的事等一下再说,队长,你跟我来。” 他直接把虞幸拽出了门,前往了隔壁。 虞幸在心里暗笑一声。 好好好。 没事的时候就一副要折腾他的魔鬼样子,知道他拿回了两张门票,就直接叫队长了。 在他身后,赵一酒伸了伸手,似乎下意识想要将他留下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赵谋要和他商量正事。 他看着虞幸被拉走的时候还带着那罐可乐,在虞幸看不到的时候,绷着的表情悄然柔和。 看到南水镇副本的直播结束,他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就来到客厅等人。 结果等了许久,虞幸都没回。 他头上的水珠都变得冰冷了,一点一点的浸润在毛巾上。 直到这时,他才把毛巾拿下来,开始仔仔细细地擦干头发。 赵谋说,洗完澡头发一定要擦干,不然会感冒。 虽然赵一酒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感冒。 但他擦得很认真。 (本章完) 。 第三章 被孤立了! 虞幸跟赵谋大致交待了南水镇的事,对于这个副队长,他可谓是交付了全部的信任。 虽说他和赵谋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过命交情,就连一起进推演的次数也寥寥无几,两人之间最深的牵连就是赵一酒。 但赵谋的脑子确实能给人一种很强大的安全感,好像不管什么事,只要跟他说,他就能找出最佳解决方案。 这也是赵谋这个人的魅力所在,同样是他对团队不可或缺的功能性。 所以虞幸几乎没有保留。 他从头到尾,把在南水镇了解的一切娓娓道来。 包括美杜莎阎理等人很有可能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他们好像有一个隐秘的结盟,里面不知道包含了多少人。 说这些的时候,虞幸省略了很多关键词,他知道赵谋可以理解,所以删去关键,尽可能小的减少被高维存在注意到的风险。 赵谋说他会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好好调查这件事情,有这个承诺在,说明美杜莎他们的联盟很快就会暴露在破镜眼中了。 还包括女巫和时间的事。 这个不能急,想要梳理所有异常,回忆十遍甚至仍会有遗漏。 虞幸还谈及系统将npC带到现实世界做推演者的事。 蓝无是一个,方宵是一个,不知道推演者的集体中还隐藏着多少个这样的人。 这事并不紧急,甚至和他们没多大关系,虞幸只是需要给赵谋提个醒,这种人有些特殊,赵谋得知道他们的存在。 谈话很顺利。 只在一个地方卡了壳。 那就是关于【祂】。 当赵谋知道了赵一酒和【祂】的关系,对虞幸拿到两张门票的惊讶都如被凉水泼了一样沉寂下去。 小狐狸沉默了很久很久。 赵一酒是他从小带起来的,虽说他缺失了赵一酒最重要的少年时期,但他努力给本家做事,换到了赵一酒的自由。 那之后,两人基本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分开过。 有时候他要四处奔波,听从本家的命令到别的城市去“出差”,赵一酒就一个人待在家里,每次他回家,都能看到赵一酒听话地待在屋中。 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曾经受困于更小的空间,他早已习惯在原地蛰伏不动,不会主动走出房子,去看看外界。 那对赵一酒来说没有必要,也很陌生。 遇到虞幸之前,是赵谋抚平着赵一酒的不安,买来各种各样的书——大多是之类的。 他不求赵一酒拾起已经缺失太多年的学习,就算常识和知识不够也无所谓,他只希望赵一酒能从故事里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人生。 那些绚烂的,彩色的人生。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对彼此来说最亲密的人。 而现在,赵谋却突然得知,自己的弟弟是【祂】的孩子。 虽然【祂】的孩子指的一定是赵一酒体内的那只厉鬼,但厉鬼已经深深融在了赵一酒的灵魂里,早就分不开了。 也就是说,赵一酒就是【祂】要找的孩子。 赵谋一想到这件事,就感到一阵恐慌。 他再聪明也不能共情邪神,他不知道邪神对“孩子”是什么样的态度,如果赵一酒被发现,会发生什么? 那甚至是连结论都举例不出的事。 那可是他的弟弟呀。 一时间,他甚至开始感激虞幸。 虞幸在【祂】的逼问下,找到了最能拖延时间的一个方法,没有让赵一酒暴露在邪神的目光下。 这让他有更多时间来想办法。 虞幸甚至连赵一酒的门票都准备好了。 赵谋心情十分复杂,在他沉默的时候,虞幸一句话都没有说。 两个人都在思考。 也可能是虞幸在给赵谋适应的时间,他一向这样贴心。 最后,赵谋抬头,面色恢复平静,仿佛之前沉默又恐慌的情绪不存在。 “之后的事我来做规划,还有一张门票,你打算给谁?” 所有推演者的心里都隐隐觉得,他们得得到一张门票。 那好像不仅仅是一个高危险度的副本门票,还是活下来的敲门砖。 很多人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推演者永远相信自己的直觉。 所有有能力的人,现在都在争。 破镜小队人不多,但是,每一个人都必须要有门票——这是赵谋的底线。 他是副队长,虽然有时候跟保姆一样操心,但副队长就是副队长,他有比队员更高的权力,他有权命令除了队长外的所有人,在这段时间里,不惜一切代价去争抢门票。 虞幸带来的两张票很关键。 其中一张是赵一酒的,另一张给谁都可以,赵谋需要根据剩下来的人选,去布置接下来的推演队伍。 “系统的那张票,我会给曲衔青。”虞幸的声音不容置疑。 他养大的女孩,在他这里永远拥有优先级。 “好。”赵谋没有问任何问题,干脆利落的认同了这个想法,“那么,还需要门票的,是我和卡洛斯。” 张羽和曾冉冉不在考虑范围内,不仅是因为这两人加入的时间晚,更现实的情况就是,他们实力不够。 阴阳城的危险是致命的,到时候所有人都要保全自身,再也不会像南水镇这样,有一个队长或者一个花老板去保护他们。 那么他们只能不进阴阳城,把命运交给其他人。 这说来残酷,但也是现实。 “不,还需要门票的只有你。”虞幸却否定了他的话。 赵谋顿了顿:“卡洛斯?” “他会自己弄到门票的,不用担心他。”虞幸知道这个从未来而来的魔术师是什么德性,尽管看起来再不着边际,吊儿郎当,但他的实力很强很强。 这样一个人,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赵谋仿佛明悟了什么,又好像身在迷雾里,周围是卡洛斯若隐若现的影子。 “他在隐藏实力,这一点我知道。” “但他到底是什么?” 小狐狸终于问出了口。 “他……是魔术师。”虞幸笑了笑,“真实级的魔术师。整个队伍里,你最不需要操心的就是他,他的精神甚至比我更稳定。” 赵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虞幸回忆了一下,从墓宫出来,他才给了卡洛斯组队邀请。 所以对赵谋来说…… “从他加入我们开始就是真实级。” 尽管有所猜测,这个事实还是惊到了赵谋,因为卡洛斯从加入破镜到现在,平时看上去就是个富有感染力的快乐二逼。 哪怕他知道真实的卡洛斯性格非常狠,且一点儿都不善良。 可也没想到,一个真实级的家伙,居然能忍受在队伍里当团欺,这脾气倒是很不错。 赵谋惊了,赵谋开始思考队伍里所有成员的秘密,赵谋平静了。 好吧,卡洛斯混在这个队伍里是有原因的,大家谁也别说谁。 就连他自己,也从未暴露过自己真正的底牌。 “那么我们队伍的下一个重点,是去拿我的门票。”赵谋很快转换思路,“趁很多势力没反应过来,先把门票拿到手。” 越拖到后期,争抢越激烈。 像南水镇这种系统赠送门票且可以转赠的机会不多,赵谋想要门票,还得自己进推演。 除了放养卡洛斯,队伍里需要有人和他一起进游戏,保障他的安全。 赵谋把目光投向虞幸的脸。 他似乎在探究着什么,仿佛正透过虞幸的皮肤,观察他内部的骨头和血肉。 “你在看什么?”虞幸挑眉。 赵谋:“在看你的后遗症。” 私心而言,他希望和他一起进推演的是虞幸。 虞幸的强大是客观的,并且在思维上可以跟得上他,甚至是互补,和虞幸一起进行游戏,是赵谋最安心的选项。 但他不知道虞幸的后遗症怎么样了。 目前看起来,那被临时终止的异化好像没有让虞幸发生改变,他还是那个他,总是让人生气,但绝不会让人失望。 可万一那只是表象呢? 那种程度的后遗症,万一爆发出来,虞幸还能顾得上推演吗? 恐怕这一点,虞幸自己都不能保证。 “别担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以的。”虞幸眨了眨眼。 赵谋对此并不认同:“这种东西很不稳定,就像阿酒之前总是会被厉鬼意识影响,他也不想这样,但没有办法。” “你现在认为自己可以,可一旦爆发,你也身不由己。”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还是那句话,虞幸从来不讲道理。 他和赵谋正坐在一张桌子的两端,以显示这次谈话的严肃性,听赵谋这么说,虞幸嘴角一勾,身体前倾,撑着下巴反问:“这不一样,我就算是再失控,也不会让你们受伤的,你相信我吗?” 他真的变了。 认识这群人之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接近他会受伤,所以他倒不如不和任何人建立关系。 他会像个怪物一样,让自己在乎的人被伤害,所以封闭自身,将怪物困在自己的身体里。 可现在他却说,再怎么失控,也不会让在乎的人们受伤。 因为他开始相信自己了。 赵谋眯起眼睛,似乎在评估这句话。 虞幸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喂……我的信誉这么低?” “介于你之前的表现,信誉总之不高。”赵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用手指规律地敲击着桌面,“你之前还承诺过不会再用自己冒险,这次还不是被我逮到了?” “别翻旧账嘛。”虞幸无奈,露出自己招牌的无辜表情,“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赵谋顿时感觉自己在欺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弟弟。 他猛的一惊,被自己这个想法恶心到了。 他是被下降头了吗,这能是小弟弟? 但……他能感觉到虞幸话中的认真。 “就算我变成一只野兽,只要你们不害怕我。”虞幸的语气很轻松,像在说早餐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我也只会向别人伸爪子,绝对。” 只要你们不害怕我,我就不会害怕我自己。 我让你们感到安心,其实反过来也一样。 你们也是我的锚点,有你们在,我会比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时更加清醒。 …… 情报全部交换完毕,赵谋就留在隔壁开始处理事务,分析信息。 虞幸一个人默默地走回了自己家。 他能感应到,其他人都在他客厅里,一个都没走。 他希望那些人已经冷静下来了,不要再因为他在推演里的逢场作戏这么激动。 一进门,他就看到赵一酒已经擦干了头发,因为没用吹风机和梳子,那一头黑发少见地膨软起来,衬得赵一酒脸好小,年龄都好像小了几岁。 坏了,怎么感觉酒哥越来越乖了? 他身上那种阴冷如鬼物的气息日复一日的淡去,越来越能融入正常人。 这是好事,代表着他对厉鬼意识的掌控程度在不断加深。 更吸睛的是,曲衔青正站在赵一酒背后,按着他坐在椅子上,摆弄着那头头发。 见虞幸走进来盯着他们看,曲衔青解释道:“……他把自己搓炸毛了,我感觉他没用护发素……我稍微给他顺一下。” 要论对头发的保养,这里没人比得上曲衔青。 卡洛斯就不提了,常年染发选手,好看归好看,但发质没有其他人那么好。 曲衔青那一头狼毫笔一般柔顺的黑发,真不是简简单单能拥有的。 曲衔青想起刚才的事就觉得很好笑,有了赵谋和虞幸谈话的缓冲,该凑的热闹都凑过了,几人的相处逐渐回归原样。 她现在只想给虞幸分享:“赵一酒在那里擦头发,他好像执着于要把每一根头发都擦干,手法又很凌乱,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像个静电球一样了。” 有些人的头发天生又细又软,不适合染发烫发,纯天然就很好,比如赵一酒牌静电球。 卡洛斯瘫在沙发上边刷手机边笑。 赵一酒听了曲衔青的调侃也不生气,只是对顺毛这种事不太热衷,所以逐渐像泥一样趴在了桌面上。 他完全把这一脑袋不听话的头发交给了曲衔青整理。 虞幸也笑出声,又在赵一酒的死亡凝视投过来的瞬间把笑收回去。 啧啧啧,别人都能笑,就他笑不得,这不是欺负好人嘛。 不过,以前赵一酒只会正襟危坐,腰挺的笔直,现在也学会放松身体了。 ——虽然像泥一样瘫下去这种放松方法很眼熟,嗯,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虞幸坐到桌边,看曲衔青动作,赵一酒终于后知后觉不自在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闷声道:“我自己来。” “已经整理好了。”曲衔青刚好放下手,她欣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随意问道,“虞幸,你和赵谋去了这么长时间,都说了什么?” 虞幸没提别的,只说了之后的安排:“他会负责确定下一场含有门票的游戏,然后我陪他一起进去。” 赵一酒立刻坐直。 在他直白的目光中,虞幸笑道:“酒哥也要去,你哥不是很相信我,他说只有你和我一起,才能勉强放心。” 以前是他们两个一起,赵谋才能放心赵一酒的安全。 现在变成了他们一起,赵谋才能放心虞幸不发疯。 真是风水轮流转。 听到这个消息,赵一酒满意了,他摸了摸自己全干的头发,取出祭品发带给自己戴上。 曲衔青问:“我呢?” “我带了一张门票给你,之后你就像以前一样,不过要记得保存实力,别被其他势力的情报部门看透太多。”虞幸在说正事的时候从不含糊,一旦他认真,曲衔青那股子找乐子的心态就荡然无存,听话地点点头。 “那我呢那我呢?” 卡洛斯在沙发上撑起一个头。 虞幸无情:“你自己找好门票,不然去阴阳城就不带你了。” 卡洛斯:“?” 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 因为太强所以被孤立的魔术师撇了撇嘴,并没有反驳这个决定,但是突发奇想,提了个条件:“那我的下场推演,你能不能把亦清借给我?” 他话音一落,屋里的三人都朝他看来。 卡洛斯丝毫没有不自在,他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神色自然:“我有事儿想找他聊聊,单独的。” “而且,有亦清在身边,我一匹孤狼就不至于抢不过别人了嘛,你说呢?” “亦清可也是破镜的一员啊,就当我和他组队了呗。” 这个思路倒是很清奇。 而且完全可行。 亦清的载体是摄青梦境,只要把匕首借给卡洛斯,亦清就能跟去卡洛斯的推演。 成年人,没有什么需要刨根问底的了,虞幸一挥手将匕首取出来,直接朝他丢过去。 “嘶,还好有匕鞘,不然你是想扎死我?”卡洛斯精准地接到了高速射来的匕首,嘴上却在叨逼叨,哪怕是两人的对话足够奇怪到让赵一酒和曲衔青察觉异常,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虞幸的感觉没有错,卡洛斯的精神状态可能是最平稳的那一个。 卡洛斯也是个疯子。 但他疯得很自洽,疯得很平静,以至于在没有危险的环境中看上去是那样的正常。 可如果在随时都要死的地方,卡洛斯还是这样呢? 到时候就会有人发现不对了。(本章完) 。 第四章 要不作个大的? 得知自己之后要跟着卡洛斯一段时间,亦清没反对。 他在匕首里也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但他还是幽幽从青雾中飘了出来,象征性地睨了卡洛斯一眼。 摄青鬼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衣衿上的水晶饰品垂落,在卡洛斯脸前晃来晃去。 他干咳一声,终究是觉得姿势有一丝弱势,于是爬了起来,把匕首往口袋里一放。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衣服口袋甚至没有隆起哪怕半点弧度,就像是直接消失了一样。 眼看着他变“变魔术”,亦清饶有兴趣地笑了一声,随后又化作青烟,消散在卡洛斯周围。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虞幸见他们一个两个在他家客厅里待着比他这个主人家还要放松,默认了他们的行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没有太阳,但云层稀薄,天光足够敞亮。 今天是多云的一天。 他离开副本的时候还是下午,这会儿也不过四点多,想了想,他拿出卧室的备用手机,登录微信,给置顶的那个人发出一条信息。 [san:晚饭出来吃?我请你。] 一时之间,对面没有回复。 虞幸也不着急,他打开新闻界面刷了一下这个世界最近发生的事件,大概四点半的时候,手机极速震动。 [z:虞幸!] [z:你回来了!] [z:什么时候见面?时间地点,我想吃烤肉。] [z:我还想顺便见见姐姐,她现在在不在这里啊。] [z:现在能打电话吗?] 隔着屏幕,虞幸都能感受到祝嫣身上传递过来的激动和愉悦。 一旁的赵一酒投来疑惑的视线,像是在好奇他在和谁聊天,居然边聊边笑。 曲衔青也一样,不过还没等她开口揶揄,虞幸就主动拨通了微信电话。 拨号响声让曲衔青把话憋了回去。 虞幸打的是语音电话,因为祝嫣不喜欢打视频,她身上的鬼物磁场会影响到视频画面,让她完美的伪装产生瑕疵。 响铃三秒,对面接通。 “祝嫣。” 虞幸带着笑意先打了招呼。 他上次回来其实联系过祝嫣了,就在雪山景区逗留的那几天里。 祝嫣没有任何责怪他的表现,反而是确认他平安归来后,叽叽喳喳又是撒娇又是小声哭泣,弄得虞幸心软得一塌糊涂。 除了祝嫣又一次提出想进推演帮他的忙,被他拒绝之外,他们的相处还像以前一样,祝嫣很黏他,而且很乖。 她总是不传出任何负面情绪,把最积极的一面留给虞幸。 “虞幸!你怎么样?” 或许是失踪一年的影响,祝嫣比以前态度更好了,一上来先是关心,然后才提起晚上的安排。 “我要吃大学城这边新开的一家烤肉,同学都在推,但是我还没去过。”女孩语调高昂。 虞幸好像能从这通电话里,看到一个趴在宿舍书桌上,顶着室友八卦目光红着脸打电话的少女。 “好,就去那里吃。”虞幸自然什么都同意,他看了眼曲衔青,“小曲曲在我旁边,你要和她说话吗?” 祝嫣叫曲衔青姐姐。 祝嫣的命,严格来说不是虞幸一个人救的,曲衔青那股不要命的架势才是在最紧要关头留住了祝嫣的关键。 她俩小时候关系就好,中间曲衔青离开了好几年,直接失联,但最近她们的联系似乎又频繁了起来。 “那晚上叫上她一起来啊,不过我现在只想跟你说话。”那边的祝嫣开始皮,“我都好久没怎么听见你声音了,你要补偿我~” 以虞幸的听力,他完整地听见了祝嫣那边传来其他女声起哄的声音。 然而以前祝嫣还会和别人解释,现在,她完全不想解释。 “晚上陪你逛街,你想买什么都行。”虞幸精准定位祝嫣喜好,祝嫣不是没钱,她只是享受虞幸给她买东西的感觉。 祝嫣两大爱好——虞幸陪她逛街买东西、虞幸听她分享警局案件。 换句话说,和习惯并喜欢一个人行动的曲衔青不同,祝嫣其实是很需要陪伴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虞幸有点愧疚。 祝嫣从小到大都最黏他,特别小的时候还喜欢趴在他身上睡觉,因为她觉得虞幸的肌肉很有安全感。 小鬼物缠着“大鬼物”,宛如本能。 在进推演之前,祝嫣是陪伴虞幸最久也最多的人,可自从成了推演者,虞幸反而冷落了她。 之前听曲衔青说,他失踪后,祝嫣来这边的频率显著增加,常常来他家里干等着,对着那个假牌位发呆。 ……他挺对不起祝嫣的。 “好耶,我待会儿要去‘工作’一下,六点就有空啦,我们就在学校门口见面吧?你那里还有谁要来一起吃饭吗?”祝嫣主动邀请,“人多热闹,除了那个变态,其他人都可以来哦~” 竖着耳朵偷听的赵一酒身体一僵,脖子又开始泛红。 虞幸很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很遗憾,祝嫣口中的变态,特指厉鬼状态的赵一酒,自从被鬼酒惹出心理阴影,祝嫣一直都对赵一酒敬而远之。 哪怕这一年里祝嫣已经和破镜的人熟悉起来,她也依然倔强地保持着对赵一酒的偏见,因为她很不凑巧地又见过两三次鬼酒苏醒现场。 运气,有时候就是这么背。 虞幸没打算压着赵一酒去,但他很想把两个人都逗一逗:“真的不行吗?有我这个比他更变态的人在,他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赵一酒:“……” 赵一酒神色复杂。 他很想说,他一点也不想去吓唬一个小妹妹。 电话那头的祝嫣也噎住,思考几秒后小声嘀咕:“才不要呢,那你的注意力就被他抢走了。” “好好好。”虞幸不知道祝嫣何出此言,但是回答好好好就对了,他从善如流,“今晚就三个人,不带别人。” 在沙发上的卡洛斯发出一声遗憾的轻啧。 没人理他。 虞幸又和祝嫣说了会儿话,直到祝嫣打算去警局了,才挂断电话。 赵一酒冷冷道:“我才不是变态。” 有些头衔必不可能认下,他不像虞幸,可以不要脸地说自己比变态还变态。 曲衔青又开始:“可是你变态起来不是人啊。” 有一说一,鬼酒真的既变态又不是人,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 赵一酒轻哼一声,知道自己的厉鬼状态什么德行,无法反驳。 他站起身,拿走放在桌上的毛巾,闷闷道:“锻炼去了。” 他依然有锻炼的习惯。 那一身充满爆发力的肌肉愈发紧实流畅,宽肩窄腰,随时可以去当男模。 曲衔青悄悄观察过赵一酒的身材,总觉得比男模还刺激,也就更喜欢逗他。 看着赵一酒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曲衔青突然扭头:“虞幸。” 虞幸:“?” “你有没有考虑过,让厉鬼形态的他直接跟你进一次游戏?”曲衔青的傀儡身体做不到过分细节的表情,不然此时她应该是两眼放光的,“你回来之后还没见过鬼酒吧?”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掌控厉鬼能力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你一直不亲身体验一下,肯定会对赵一酒的实力产生误判吧?” 这倒也是。 不过,听这意思,鬼酒已经稳定到可以一直作为友方完成推演了? 曲衔青神秘地说:“下场推演赵谋在场,很稳。而且你应该需要纸面实力更强的队友来辅助争抢门票。” 她就差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越是这样,虞幸就越好奇。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他竟然想把酒哥的厉鬼状态扒出来,好好研究一下。(本章完) 。 第五章 保持低调,别打扰别人推演! 傍晚五点四十。 频繁地出入推演,总是会让人对时间产生错误判断。 虞幸上次回来在雪山停留的时间太长,进了南水镇,又不停感受着风雪和寒冷,导致他来到睿博大学门口时,后知后觉已经开春了。 学生应该刚返校开学不久,最后一节课下了课,零零散散地出来遛弯。 大学城总是这么有活力且繁华,校门正对面就是一条小吃街,街边还有一家低调的小酒吧。 站在校门口,能把马路对面的情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虞幸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太特立独行,在短袖外面搭了件外套,下身是简单的浅蓝牛仔裤和板鞋,完美混进了学生队伍里。 反倒是曲衔青要成熟些,一件长款的薄风衣,头发扎了高马尾,双手插进口袋里,在虞幸身边像个严厉的姐姐。 两人就在这里等祝嫣出来。 根据祝嫣所说,局里临时找她有点事,她五点之前去,刚好能在六点左右回到学校这边,和虞幸两人碰面。 他们没等多久。 “我来啦!” 几步开外,一身利落打扮的少女猛地扑过来,在虞幸转身的同时扑进了他怀里。 曲衔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两人本来隐藏的存在感,可祝嫣一来,无形的壁障被打破,使得许多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虞幸把祝嫣扶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 许久不见,祝嫣还是老样子。 她正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育,完完全全遵循人类的生长速度。 在日落的黄昏下,少女一脸喜悦,把脸贴在虞幸胸口,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恐怕谁也想不到,她就是弥今市重案组最为神秘的“无常”——祝嫣好像从另一个角度活成了都市传说。 “祝嫣学姐!” 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打扰人家抱抱,可依旧有人惊呼出了声。 看得出,祝嫣在学校也是个风云人物。 祝嫣无所顾忌地把脑袋抬起,看向出声的位置,是个今年才进学校的小学弟,加入了她的音乐社团。 她冲小学弟笑了笑,然后小声跟虞幸嘀咕:“追我的可多了,我还没答应过。” 曲衔青挑眉,她很护短,想得也直接:“如果遇到喜欢的,不用顾及你的身份,你又不会吃人。” 虞幸也是这么想的,祝嫣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模一样,那么只要她想,她不该比普通人少任何一种应得的经历:“小曲曲说得对,这是你的自由。” “不是啊,其实我也想试试谈恋爱的感觉,但是……” 祝嫣小声“切”了一下:“都怪你。” 虞幸:“?” 据他的观察,祝嫣对他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怎么可能怪他? “遇见过你这种人,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平平无奇的人类。”祝嫣眉头都皱起来了,看上去是真的很哀怨。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那会影响一生。 祝嫣显然已经被影响了,碰上追她的人,她一对比就觉得远远不如虞幸,自然难以心动。 曲衔青也陷入沉默,随后诡异地露出了同样的眼神。 虞幸:“……” 虞幸没好气地敲了她们一人一下:“真没良心,这个时候怪我,小时候怎么不怪呢。” 祝嫣这才笑嘻嘻地松开他,转而挽住了曲衔青的手臂:“走走走,我们去买奶茶!” 三人只在校门口逗遛了一会儿,就往对面的小吃街走去,他们的目的地是几百米外的商场,但可以先在小吃街买点零嘴。 片刻后,虞幸捧着杯奶茶走在后面,只能望见两个女孩亲亲密密的背影。 准确的说是祝嫣更主动,半个身子都要贴到曲衔青身上了,曲衔青只是冷冷清清地应和着,一个热烈一个沉静,却莫名和谐。 呵,嘴上说是想自己,结果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嘛。 女孩子的话题虞幸插不上嘴,只能在后面默默吐槽。 也只有在虞幸被人搭讪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她们才会整齐划一地转身,目光灼灼地凝视虞幸。 “抱歉。”虞幸又拒绝一个。 他个子高,不笑的时候压迫力十足,被拒绝的人半句话不敢多说,只会失望地离开。 一路上风平浪静,他们很顺利地到了商城。 虞幸在迈进烤肉店时脚步一顿。 等等,他为什么要用“顺利”这个词? 就好像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一趟会出什么变故一样。 对自己的预感很是信任的虞幸警铃骤响,主动打开游戏面板呼叫系统:“在不在在不在?” 在现实世界中,系统的存在感极低,可能是连接强度的问题,只有打开游戏面板,信号才会增强。 系统没理他。 虞幸也没办法把系统薅出来,他带着几分犹疑,跟着服务员的指引入了座。 三个人的位置在一个隔间中,虽然周围的隔断很薄,而且只有三个面,但也让人感受到了一丝隐秘性。 祝嫣很喜欢这个位置,接下来是扫码点单,等待上菜,然后服务器开始上炭火,准备帮忙烤肉。 虞幸礼貌告知服务生不用来这桌,他们会自己动手。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 祝嫣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她分享着这一年来的一些案件,说完嫌疑人说奇怪的家属,说完家属再说警队里来了哪些有趣新人,说审讯的时候有些高智商嫌疑人表现有多精彩。 虞幸给两个女孩烤肉,自己没吃几口。 曲衔青的傀儡身体不需要进食,但她陪着祝嫣吃了很多。 祝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筷子,是完全放松的姿态,边吃边聊,眼里仿佛有光。 后半段,她又提起虞幸之前交给她的几个任务。 那些任务线都断掉了,有的是查到了违法犯罪证据,也曾经出现过以此为模本的推演资格测试,但祝嫣谨记自己的度在哪里,从没有去接触。 还有的是查到最后发现方向错了——虞幸让她去查的事情有很多种,有些是明确可操作的,还有一些只是猜测,确认没有异常后就能放手。 “我给你收拾了好多烂摊子!” 祝嫣说起这个就来气,撇了撇嘴:“那段时间我要忙疯了,你倒好,整个一甩手掌柜,真不是人!” 虞幸用一块蘸上酱料的烤肉堵住了她的嘴,笑眯眯道:“唉呀,都是我的错,小祝嫣太厉害了。” 祝嫣哼一声,拿起旁边的奶茶吸溜一大口。 烤肉店很热闹,热闹得仿佛他们本就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好像生活本该这样。 虞幸稍稍放下疑虑,他可能是想多了,没有什么可以“不顺利”的地方,都八点多了,他们马上就会离开烤肉店去逛商场。 就在下一瞬间。 一种古怪的感觉席卷而来。 他似有所感地望向隔间外面,烤肉店里的其他客人闹哄哄的,有的在谈笑,有的在安静的聊天,好像并没有异常。 可是曲衔青这种因为傀儡身体而感知力不强的人,也同时转了头。 他们两个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一桌。 那里只有一个人,因为角度原因,只能看出是一个女人,她头发很长,遮住了脸颊,穿着一身存在感很低的黑色衣裙。 她的桌上琳琅满目,烤好的烤肉散发着浓烈的香气,但她的碗筷干干净净,一口都没有吃。 旁边走来走去的服务生完全无视了她,跟看不见一样。 那女人和烤肉店格格不入,而且就连虞幸也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刚才那里有这张桌子吗? 没印象,那应该就是没有,这张桌子和这个女人,都是突然出现的。 那种淡淡的古怪气息,正从女人的身上涌现出来。 看了两秒,女人忽然扭头,对上了虞幸的视线。 一颗爬满蛆虫的眼球毫无预兆的掉落下来,滚进了盛满烤肉的盘子里。 【正在形成映射类推演副本,该副本将在生成后持续危害现实世界,需尽快通关封闭】 系统突然活了,毫无感情地在虞幸脑海中发出提醒。 【该推演为八人游戏,推演不占用现实时间,因情况紧急,将在生成地附近拉取最近的八名推演者及拥有推演者资质的人进入,不可拒绝】 虞幸:“?” 他本来还在想,原来系统还会甄别哪些推演会持续危害现实,给现实世界打补丁。 他也够倒霉的,难得出来吃个饭,还要目睹推演副本形成现场。 感觉和爱丽丝乐园那次有异曲同工之妙。 下一秒,他就呼吸一滞。 什么意思,拉有推演资质的人? 那不是相当于这场推演会成为有些人的推演者资格测试么?祝嫣……祝嫣! “喂,系统,在不在?”虞幸在心里冷冷呼唤。 他旁边的曲衔青也面容冷肃起来,煞气在眼中一闪而过。 发疯的系统果然和以前不同,以前遇到这种事,它甚至会征求推演者意见,只拉自愿进入游戏的人。 现在不仅不可拒绝,还要把一无所知的新人拉进来充数,众所周知,正式推演不管是什么难度,都比资格测试难得多,这简直是把人推进去当炮灰。 好在这次系统有回应。 【……怎么是你?】 这个女声富有情绪。 就好像它只是被动地检测到了一处新推演副本的诞生,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开始拉人,听到呼唤才抬眼去看一看,结果看到了虞幸。 “别拉祝嫣。”虞幸知道系统的运算速度有多快,再过几秒可能都要通报游戏信息了,他言简意赅地警告。 这个语气,比在南水镇揭穿系统邪神的面目时还要危险,是真真正正的有些生气了。 【好的,我会略过这个候选者。】 有感情的系统在他面前很好说话,并且,“候选者”这三个字暴露了它刚才是真的拉了祝嫣。 虞幸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桌子对面的祝嫣对此一无所察,咀嚼着烤肉,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曲衔青声音平静,平静到祝嫣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她说:“虞幸。” 虞幸知道她的意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你想吃这个?我帮你烤。” 于是曲衔青也松了口气。 祝嫣好奇地抬头:“什么什么?给我吃一口。” 【推演者及候选者集结完毕】 【最终名单:未知、厄、高楼、暗杀者17号、小天师、三名候选者】 【下面列举本次推演游戏信息】 推演提示一片血红,给人的视网膜带来一阵刺激。 【小型推演:寂静烤肉店】 【类型:映射类推演游戏】 【解析:该种类推演以现实案件为基础,扭曲规则和秩序后形成荒诞空间,游戏内容与现实关联程度有高有低,最终指向部分现实真相】 【该推演游戏为八人游戏】 【该推演游戏不占用现实时间】 【友情提示:该推演对你来说难度过低,请保持低调,不要干涉其他推演者解析真相。】 友情提示明显是系统针对他——肯定还有曲衔青发出来的。 以他们两个的能力,或许能在五分钟内暴力平推整个副本空间,而这,是系统不愿意看到的。 介于系统放弃祝嫣放弃得很果断,虞幸决定给它个面子,而且这场游戏不占用现实时间,在祝嫣眼中,他和曲衔青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异样。 下一秒,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不清,吵闹的声音逐渐淡去,人影一个接一个消失。 一种扭曲空间的感觉充斥整个店铺,虞幸这次感受得很清楚,他的身体进入了两个空间通道的交汇处,从一个通道踏入了另一个通道的范围。 整个世界有一刹那的至暗时刻。 再亮起来时,虞幸已经不在座位上,而是在一个狭小的换衣间里。 他穿着一身黑白搭的衬衫西裤,踩着一双廉价黑皮鞋,腰上系了一条鲜红的烤肉店围裙。 “小张烤肉店”五个金色大字,印在围裙胸口。 他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揪揪,额前只留下几缕碎发。 【本场推演有身份扮演需求,请做符合身份的事,不要ooc】 【本场身份有客人、服务生两种】 【你的身份是第一天上班的烤肉店服务员,请服从领班安排】 【任务一:在一分钟内离开换衣间,前往大厅招待新来的客人。】(本章完) 。 第六章 羊脸领班 虞幸围着换衣间转了一圈,又检查了一遍自身。 他的围裙口袋里放着一把孤伶伶的钥匙,上面用一张简陋的贴纸写着“44”,于是虞幸靠这把钥匙打开了44号柜子,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常服和手机。 没什么特别的,手机可以正常开机,他迅速翻了一下,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正常人的手机。 备忘录里空空如也,没能提供任何信息。 虞幸不信邪地左翻右翻,最后在常服的夹缝里又发现一张纸条。 【我……我是谁?】 字迹颤抖,写下这张纸条的人心境绝不平静,这句话也很奇怪,为什么写纸条的人会忘记自己是谁? 不,应该问,他扮演的这个第一天上班的服务生,为什么会忘记自己是谁? 如果认真去想,虞幸几乎可以列出这条线索之下的所有逻辑链。 包括他的角色在这场推演中的可能存在的定义,又或者烤肉店会对人进行怎样的精神污染。 但他没做。 他甚至主动放空了大脑,假装自己没看到这个线索。 毕竟他不能干扰别人推演嘛。 那干脆彻底摆烂好了。 顺其自然地以这个身份去经历推演任务,好歹还能留一点儿乐子。 虞幸撇撇嘴,把纸条也塞进围裙口袋里,关好柜子,此时距离任务时间只剩下五秒。 他的身形几乎是从原地消失,一阵风一样地移出了换衣间,极速掠过蜿蜒的走廊,两秒内就到达了大厅。 这不是什么能力,只是单纯的速度快而已。 来到大厅,他最先感受到的是烤肉店大厅整体氛围。 这家烤肉店没有掩饰自身的诡异,屋顶的灯光泛着红色,照射在木质的桌面上,反射出血一样的光芒。 装修还算精巧,桌椅没有整整齐齐的排列,而是根据古色古香的木隔断,打造出了一种错落有致的美感。 这和虞幸带祝嫣吃的那家烤肉店没有半点相同,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全新的空间。 烤肉店好像还没有正式开始营业,一个客人都没有,所有的餐桌都没有开启,因此半分热量都没散发出来。 空气中凝练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虞幸往前走了几步,只感觉这里不像烤肉店,更像是昏暗暧昧的酒吧。 一面正在工作的时钟贴在柜台后的墙上,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7点。 柜台那边,一个男人正在训斥一个女人。 从虞幸的角度,他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和女人惨白的脸色,汗水浸湿了女人的额发,让她的发丝紧紧贴在了脸上。 她的穿着和虞幸不太一样,是一身更加正式但不太方便行动的女士西装制服,面前的电脑发出幽幽光亮,本就煞白的脸被衬托得更加面无血色。 她的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和茫然,双手扣在小腹前,手指无意识地拧巴着。 而那个男人则人高马大——起码得有两米。 女人在男人面前还得仰着头,她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被吓晕过去。 从这个女人的表现来看,虞幸几乎瞬间就判断出她是个被强行拉进来的倒霉蛋人类,也就是三个候选者之一。 男人的声音平稳又低沉,但非常有压迫力和攻击性。 “如果你再这样,就干脆回家吧,我们店里不需要一个连微笑都不会的收银员。” 照理说,一个从来没有推演经验的人听到这话,恐怕也会稍微想想,是不是现在回家就能脱离这场噩梦? 但女人没有任何的犹豫,疯狂摇头:“不,不要,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她十分勉强地牵起脸上的肌肉,挪出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 男人这才放过她。 “好好工作,要给客人留下热情的印象,懂了吗?” “懂,我懂的!”女人看着像要哭了,但她仍旧努力地笑着。 男人嗯了一声,转过身。 这一下,虞幸才看见了男人的脸。 他知道女人为什么恐惧到这种地步了,因为男人这副人类的躯壳之上,顶着的,是一张羊脸。 这种感觉很奇怪,它有头发,这是一颗人类头颅,可就是拥有一张羊脸。 虞幸知道这个就是领班。 领班可以管理当前班次的所有服务生,收银的,传菜的,替客人烤肉的,都在服务生行列之中。 也就是说,这只羊脸领班现在是他的上司了。 领班也看见了他,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它望了望时钟,表扬道:“你来的很准时,我喜欢你这样的新员工,不像另一个新来的,他已经迟到30秒了。” 虞幸意识到,羊脸领班说的可能是另一个拿到服务生身份的人。 有经验的推演者不会放任自己在第一个环节就违背规则,所以另一个新员工,很可能也是候选者。 当然,应该不是像他这样看起来就是为客人烤肉的服务员,不然的话,他应该会在换衣间遇上对方。 或者说,迟到的人也是个女性? 羊脸领班好像对时间概念非常在意,他就这么经过虞幸,前往了另一条走廊,嘴角无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兴奋又嗜血的笑容。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虞幸幽蓝的瞳中暗光一闪,在昏暗之中看清了羊脸领班的胸牌。 【经理:张小威】 哟,这小羊的名字还挺人性化。 虞幸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他想了想,发现收银台那里的女人还没有注意到他,于是脸上很快浮现出战战兢兢的表情。 他迈着小碎步,快步的向收银台移动,身体的每一寸都像在诉说他此时的紧张和害怕。 听见脚步声,女人猛的转头。 一看到虞幸,女人就狠狠一抖,因为他系着一件鲜红的围裙,而且身高很高,没有比那个羊脸人矮多少。 从黑暗里朝她走来的时候,就像是什么目标明确的血人一样,很难不把她吓死。 她的目光像见鬼了一样。 虞幸的身影穿过顶上的暗红灯光,在明与暗之间闪烁。 这让女人很快看清了虞幸的脸。 发现虞幸脖子上顶着的是一张人脸,还是一张过分俊俏的人脸,她稍稍一愣,恐惧奇迹般消散大半。 不管怎么说,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看见一个同类,天生就会感到亲切。 她双手撑在收银台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前倾,迫不及待地问:“你也是被拉进来的人吗?” 虞幸回答她之前装模作样的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小声点。”xbiQiku 女人被他的态度影响,立刻压下声音:“好、好的。” 虞幸好像一个有一点经验但仍旧怕得不行的萌新,一边发抖一边提醒:“副本的名字叫寂静烤肉店,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大声说话。” “好的。”女人只会愣愣地应和。 离近了看,虞幸才看出女人脸上不止残留着恐惧,还有一种隐晦的焦躁。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作出过分愚蠢的举动,脚像生根了一样扎在收银台,不曾移动半分。 她甚至没有在看到其他人的时候询问到底该怎么出去,也没有情绪崩溃地把虞幸当发泄对象咒骂或依赖。 虽然害怕,但很沉得住气。 只能说,系统拉的候选者,确实没有太差劲。 虞幸再次观察了女人一眼,她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保养得很好,但是眼角已经显出皱纹。 “系统给你提示了吗?”虞幸小小声问。 他在套话,虽然在这个本他不打算费脑子了,但是他还挺好奇系统会怎么对待纯新人。 是像他一开始那样没有任何提示? 还是像方宵那样,提前告知副本的意义和流程? 对系统来说,灌输这些概念应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女人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给了,我知道系统是什么样的东西……它就这么出现在我脑子里。” “它,它让我活下来,活下来就可以列愿望清单给我儿子治病……”女人咬了咬牙,突然意识到什么,话音骤停,眼里浮现起来得有点晚的警惕。 “你怎么知道,我是候选者?” 只有候选者才会被问有没有提示吧? 虞幸又看了看周围,时刻警惕鬼物接近,然后才皱着一张脸解释:“你太害怕了……跟我第一次进推演一样,我上次也是这个表情,阿姨,你要振作。” 女人抿了抿唇。 好的,现在看到虞幸那瞬间的惊吓彻底没了,她只觉得这小孩是个傻卵子。 不仅话中透露“上一次”就是“第一次”,也就是直接暴露自己是个第二次进副本的半萌新,还对此一无所觉,傻乎乎叫她振作。 甚至,这小孩直接叫她阿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没经过社会毒打的清澈的愚蠢,虽然……她四十岁了,确实担得起阿姨两个字。 反正这小孩仅仅几句话,就把自己卖了,如果说她之前会因为他是“老玩家”而心生畏惧,那么现在,她只会觉得对方经验和她差不多,都是菜鸟。 哎,年轻人。 女人看向虞幸的目光变得复杂,她眉心的焦躁不知不觉散去一些,越看虞幸越慈爱。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长松一口气:“我儿子比你小一点,还好他没进来。” “我想活下来,我儿子还在外界等我。” “哦,祝你好运,阿姨。”虞幸被寒冷的温度动得打了个哆嗦,又嘀咕,“不是让我接待客人吗,怎么客人还不来……” 话题撤回推演本身。 女人又开始紧张了。 就在这时,从后厨的方向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那叫声明显属于一个男人,只听男人发出了几声听不真切的求饶,随后叫声一停,就寂静了下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女人额头渗出冷汗,凝成一颗水珠,顺着柔和的脸颊滑落。 虞幸面上强壮镇定,但身体一软,果冻一样把重量压在了收银台上,站都站不稳。 他们同时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咀嚼声。 好像在看不见的空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啃食肉体,牙齿撕开筋肉的Q弹感觉在脑子里发酵。 半晌,透着颤抖的气音终于打破了这令人崩溃的幻想画面。 “出、出事了……”虞幸结结巴巴,“肯定有人死了!” “是那个迟到的吗?”女人也听到了羊脸领班刚才说过的话,有个人迟到了三十秒。 这就是在副本里做出错误行为的代价? 被吃掉? 女人和虞幸的脸色同步发青。 这,这太可怕了。 (本章完) 第七章 谁是客人 荒诞推演游戏人格面具幸第七章谁是客人时钟仍旧在转动,很快,伴随着指针滴答滴答的轻响,七点十分到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通道那边传来,然后,在收银台边的两人又同时听见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杂乱,不是一个人的。 “滴答。” 羊脸领班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但不同的是,在它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低着头走着,身上穿着一件和虞幸相同的红色围裙,沉默地跟在羊脸领班身后。 “好好工作,上班第一天就这么懈怠,不想干了可以回家。”领班的表情很奇怪,说不上究竟是愉悦还是忿怒,但语气里那股高高在上的态度非常清晰。 虞幸懒洋洋的靠在收银台上,听到那个人低声应了一句:“好的。” 听声音是个男人,而且很年轻。 不过,又是这句话,怎么和旁边这位“阿姨”都一样喜欢回这两个字? 还是说社畜们都已经习惯了跟领导回复“好的”? 没有什么社畜经验的虞幸并未深思,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后的地板上。 血脚印。 一只只血脚印沿着男人和领班行走的路线蔓延,粘稠的液体半凝固地在地上勾勒出形象生动的花纹,很显然,男人受伤了。 但他走得非常稳,那么他伤在了哪里? 虞幸随着领班的靠近而站直身体,浑身透出一种拘谨来。 领班又抬头看了看时间:“到点了,要开门了,你们记得好好服务,要对客人笑脸相迎,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热情,懂了吗?” 虞幸:“懂了。” 男人和女人异口同声:“好的。” 虞幸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领班说完便走向了烤肉店的大门处,那里还上着锁,直到此时,领班将锁解开,大门才缓缓开启。 这家烤肉店好像是开在临街,外面就是一条马路,而开了门后,可以看见外面的天依旧是黑的。 虞幸这才了然,原来这个7点不是早上7点,而是晚上7点。 这家烤肉店,从晚上才开始做生意。 “你,你还好吗?” 在他旁边,收银的女人忍不住问了那个男人。 也不能说是关心,只是想看看同类究竟遭遇了什么,用来警醒自己。 男人抬起头。 他说:“我不太好。” 女人瞳孔紧缩,几乎吓得惊叫起来,用手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虞幸配合着后退一步,把警惕和惊讶的目光锁定在男人脸上。 男人的半张脸血肉模糊,眼球和嘴唇都不见了,皮肤消失,只能看见里面生机勃勃的血肉和交错的经脉。 坑坑洼洼的,有的地方露出了森然白骨。 他用一半完好一半可怖的脸,对他们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重复道:“我不太好,我感觉我不太好。” 女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依旧牢牢的站在原地,可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她想脱口而出的,好像是怪物两个字。 虞幸见男人都这样了,却不喊痛,而且走路平稳,情绪也很古怪,便猜想到这应该是副本的机制。 比如痛觉屏蔽? 或者直接就是精神污染。 一般变成这样,基本上是救不回来了,大多数连活到最后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活下来,异化度恐怕也…… 刚才听到的咀嚼声,是领班吃掉了这个男人的脸? 虞幸心中又滑过怪异的感觉,他问:“你是做什么的?” “后厨,传菜,但是我要先来大厅集合。”男人僵硬地回答,“我从后厨‘出生’,有两个厨师在厨房,其中一个缠住了我,我耽误了点时间,所以迟到了。” 原来他并不是因为不敢或者大意才错失了第一个任务期限。 而是有东西在害他。 “那个厨师是一只猪,他的脖子上顶着一个猪头!”男人说起这个,终于不再完全僵硬,而是语气激动,找回了一些应有的情绪。 他很恐惧,声音也不自觉地扬高了。 女人连忙竖起手指:“嘘,小声点,别被领班听见。” 男人急忙停下,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领班的背影。 街上空空荡荡的,暂时还没有客人进来,领班好像兼顾了揽客的职位,就站在门口,好像对他们在聊什么并不感兴趣。 虞幸盯着他,迫切地问:“你说你被一个猪头厨师拦住了,那另一个厨师呢,是人还是……” 愣头青完全不顾同伴之时的心情,一心想着多打探些消息。 男人顿了顿,好像正在回想,然后他说:“另一个是人类,女人,她,她特别冷漠,就那样看着我……领班进来抓我的时候,她也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我讨厌那样的眼神。” “那有可能也是我们的同伴!”虞幸表面上眼睛一亮,实际上则对后厨的人是谁有了猜测。 似笑非笑的冷漠女人,那不是曲衔青吗? 她之所以似笑非笑,是因为她原本就是微笑唇啊。 不过,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有四个人都是员工的身份,那岂不是说,只有四个人会成为顾客?是一半一半吗? 好像不太对劲。 虞幸尽管没有思考太多,但他的本能和预感正在叫嚣着。 女人又问:“你是候选者还是推演者?” 想来,她是通过虞幸的做法,以为同伴们碰面都会有这么一问。 “我,我?”男人一愣,停顿半天,“我是候选者,我今天在商场和女朋友逛街,忽然就进来了。” 女人又问了一些问题。 他们声音压的特别小,门口的领班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虞幸随便听了一耳朵,实际上在想别的事。 他面前的是两个候选者,曲衔青多半在后厨,那么剩下来就还有一个候选者,以及从来没有在各大榜单上见过的高楼、小天师和暗杀者17号。 而这家烤肉店,已知是两名厨师,一名传菜,一名收银,一个领班,还有他这个前厅服务员。 一共就这些人吗?只有他一个服务员是不是太少了? 清洁工有么?有的话又会在哪里?经理有么?或者说烤肉店老板在不在? 不等虞幸闲来无事随便想想,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第八章 变故 有人被看见了。 虞幸在暗中观察,亲眼目睹收银的女人和客人那一桌的“自己”四目相对。 收银台的女人脸上满是震惊,桌上那位也一样,只见餐桌边的女人疯狂拉扯坐她旁边的西装中年男人,指着收银台说不出话来。 错误已经发生了。xbiQiku 餐桌的推演者队伍纷纷注意到异常,虞幸又离那边远了点,把自己隐藏进黑暗里。 他能感觉到,另一个“虞幸”又往他这儿看了一眼,只不过他藏的好,没有被发现。 相比之下,收银台的女人实在是不走运。 她狠狠怔住,面对八双奇怪的眼睛,在羊脸领班训斥下都没有崩溃的情绪,此刻突然如同开闸泄洪,她哭了。 虞幸看到她哭就知道要糟糕。 羊脸领班仿佛背后长了眼,就在女人落下第一滴眼泪时,它大踏步走来,一把扯住了女人的衣领。 “你哭什么?”羊脸领班越凑越近,最后凸出的鼻子几乎要对上女人的鼻子。 他黝黑的羊眼闪烁出嫌恶又兴奋的神色,把女人一拽。 女人从虞幸看到她开始就牢牢钉在原地的腿终于动了,因为被拉扯着,她踉蹡了两步。 在意识到自己自己不在原地了的瞬间,她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啊!!!!” 尖锐的声音穿透耳膜,所有的动物脸客人都停止交谈,整齐划一地扭头朝女人看过去。 它们面无表情,宛若一只只没有生命的玩偶。 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只剩下时钟微弱的滴答声。 羊脸领班发出古怪的笑声:“你打扰到客人用餐了。” “我不需要这样的员工,张小薇。” 接近呢喃地低语一句,羊脸领班猛的张大嘴巴。 它的嘴巴居然可以裂开到这么大的程度,看着可以直接吞下一个人头。 它事实上也这么做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羊脸领班一口咬下去,血液飞溅! “啊!!!!!” 又一声尖叫,这次来自餐桌旁的女人。 女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只羊脸鬼物吃掉,心惊胆颤的同时,对另一个自己的警惕骤然消散,只剩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被吃了,这代表什么? 女人满眼惊恐,浑身颤抖。 她是不是也会跟着必死无疑? 没人能回答她,所有人都在关注羊脸领班。 领班咀嚼着,羊下巴打着圈地动,半晌,它移开凑得过近的脑袋,露出收银台女人的身体。 她的肩膀上只剩下一截脖子了。 脖子顶端戛然而止,露出被啃食的横截面,里面从喷出一次鲜血之后就再无动静,安安静静的,比起尸体,更像熟肉。“噗通。” 餐桌旁的女人身体一软,那怕被西装中年人拉扯着,也也像一摊烂泥一样滑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大厅的动物脸客人又齐齐转向她。 幽幽的目光分辨不出情绪,但目光的重量在此时分外明显,压得女人跌坐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阿姨,你怎么摔倒了?是不是老寒腿又犯了,我扶您啊。”被称作小天师的少年高声道,然后起身离席,来到女人身边,架着女人就坐了起来。 从旁边的西装男扯不起女人,到小天师轻而易举伽起女人,可以看出小天师的力气有多大。 有小天师这么一打岔,动物脸客人的目光缓缓收回了。 交谈声又一次响起,只剩收银台后的女人尸体直立立地站着,可是没有客人在乎刚才那一幕,他们沉浸回烤肉的香气中,大声谈笑。 只有推演者那一桌在不断观察情况。 女人趴在桌上开始哭,很显然,一个被拉进来的倒霉蛋并没有能直面“自己”被吃掉的勇气,精神崩溃了。 其他人敷衍地安慰了她两下,见没效果,也不在她身上多花心思。 虞幸在暗中看着这一切。 他已经能把所有人的称谓和脸对上,少年是小天师,西装男是高楼,暗杀者17号是个存在感很低的男人,长相平平无奇。 他看见“自己”站了起来,跟众人说要去上个洗手间。 众人都知道这是要去找线索,可是高楼有些不满,压低了声音说:“再等会儿去不行吗?还不知道餐厅有什么危险机制,你急着探索干什么,在在其他地方出事了别人也来不及救你。” 虽然是劝慰,但语气十足地盛气凌人。 小天师瞥了他们一眼,龇牙笑了:“想去就去呗,这场游戏不是阵营对抗,但也不是合作,各自为战的副本你管人家那么多呢。” 西装男被噎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厌烦,终究是沉默了下去。 虞幸默默想,看来小天师是那八人中明面上的实力天花板。 他看到“自己”这回没有任何人阻拦地离了席,随便找了一个牛脸服务生问到了洗手间的位置,然后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厕所的位置在虞幸身后走廊里,另一个他想去厕所,必然经过他身边。 虞幸打算给这个自己取名叫“虞二”,为了不和虞二接触,他立刻转身,绕了另一条路线朝收银台走去。 虞二看了他的侧脸一眼,只一瞬间就转了头。 虞幸心中安定些许。 他看出来了,虞二也在躲避他。 虞二已经从收银台女人和餐桌女人身上看到了同时存在的“一个人”,所以肯定能猜出,自己也有“分身”,在不确定是不是时间悖论之前,他们两个的警惕心是一样的。 虞幸任凭虞二去厕所那边找线索,他去收银台也是想主动做点什么了。 啧,本来以为是平平无奇小副本,没想到进来后发现机制这么危险。 羊脸领班杀了收银员,临时找了一个距离最近的猪脸妹子顶上,虞幸来的时候领班刚交代完工作要点是“微笑”,看到他,领班招招手。 “你过来,把这个送到厨房去,跟厨师说是新鲜的肉,厨师知道怎么做。” 它指着直立的尸体,不容置疑地吩咐。 虞幸保持微笑,不准痕迹地又看了一眼领班一点血都没染上的羊毛,抱起僵硬的尸体就走。 (本章完) 第九章 劣质品 虞幸抱着尸体从收银台走到后厨这件事吸引了很多目光。 那些客人不算,客人们正专注着眼前的食物,猪脸羊脸牛脸上的嘴巴一张一合,咀嚼着被烤熟的肉。 盯着虞幸看的是那一桌推演者,和其他的动物脸员工。 虞幸感受到各种情绪不同的目光落在他背后,头微微低了点,借着尸体遮挡住自己的脸,步子很快。 在即将踏进走廊的那一瞬间,他和从厕所出来的虞二擦肩而过,只隔着一具僵硬的尸体。 微风把虞二身上清新干净的气息带了过来,也带走了虞幸身上弥漫的难闻血气,他们默契地直视前方,没分给对方半个眼神。 但虞幸听见虞二发出了一声怪怪的轻笑。 虞幸目光沉了沉,加快脚步朝着后厨走去,绕过那长度明显不对劲的蜿蜒走廊,推开了一扇半掩着的门。 刀与砧板碰撞的声音传了过来,一股血腥味不可抑制地涌进他的鼻腔,里面夹杂着孜然、辣椒等调味料的味道。 虞幸听到有人在说:“16号桌的,端上去吧,可别偷吃啊,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吃了,哈!” 最后一声短促的笑透出一股嘲讽。 随着低低的应和,两个负责传菜的员工端着盘子脚步匆匆地略过了虞幸,其中一个就是没了半张脸的男人。 男人走路时压根不抬头,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托盘里的肉类,喉结上下滚动。 虞幸能从对方仅剩的一只眼睛里看见一种极为强烈的欲望,男人好像真的很想吃这些被片好的生肉,而碍于有人在看着,不得不压抑自己。 那张脸已经扭曲到极致了。 因为男人低着头,所以虞幸也不能确定对方看没看到自己,总之,这人已经不正常了。 为此,虞幸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然后才扛着女人的尸体正式踏入后厨。 食物的香气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一个羊脸男厨师专心致志地片着肉,见他来了,一脸习以为常:“新食材?放冷库里去吧,顺便帮我把学徒叫过来,让她拿个东西那这么长时间,就知道偷懒。” 虞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后厨环境,听到这话便随口应了一声,又扛着尸体前往冷库。 曲衔青肯定是借着拿东西去探索地图了,这会儿就是见面交换线索的好机会。 虞幸一边想,一边脚步不停,很快就来到一扇冰冷的门前。 这就是冷库。 门没有上锁,他单手拧开门把手,冷气化为云雾状扑面而来,在他身旁缭绕,他走了进去,眼睛一眯。 好多尸体。 冷库里的尸体储备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多,无数尸体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尸山。 那些尸体无一例外,都穿着烤肉店员工的衣服,有的戴着红围裙,有的穿着女人这样的西装乍一看会感觉一片鲜红,而实际上,这堆尸体都没有流血。 看着尸体们,虞幸身上浮现起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他把扛着的女人尸体和尸山放在一处,打算查看一下其他尸体的死因。 他翻过一具最近的尸体,让尸体面朝自己。 这具尸体属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的皮肤紧致有光泽,没有因为死亡而变得干枯。 黝黑的发丝散乱了,只有一侧还留有扎麻花辫的痕迹,只是那张脸…… 尸体没有脸。 虽然这具女尸的头还在,但脸却和没了半张脸的男人一样,仿佛被什么东西啃点了,只剩下一层血肉和骨头。 伤口处干干净净,不存在蛆虫。 和虞幸预料中差不多,人类在这家烤肉店就是和动物互换角色,动物可以是员工,可以是客人,而人类只会是食材。 不过…… 看着面前的尸体,虞幸缓缓皱起了眉。 他觉得这尸体有一点眼熟。 他马上又多查看了几具尸体,这些尸体里有中年人,有少年,有年轻女人……所有尸体都没有脸。 明明是各种各样的尸体,虞幸心中的熟悉感却在不断增加。 终于,在观察到第七具尸体时,他停了下来。 重复了。 面前又是一具年轻女孩的尸体,可是,无论是身材还是头发上绑麻花辫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虞幸拉着两具尸体放到一起对比,发现自己没错。 真的重复了。 两具尸体已经完全一致,可是它们确确实实是两具尸体,而不是一具。 等等,难道?他隐隐有种猜测,开始在尸体堆里有目的地搜寻。 翻了很久,他终于挖出来一个最最熟悉的尸体。 这具尸体身高腿长,被白衬衫和黑西裤包裹着,黑发略长,可是没有脸。 虞幸盯着“他”,陷入沉思。 这是他自己的尸体,但…… 他环顾四周,整座尸山里,他的尸体应该是最少的,所以还要费劲去找。 而三个候选者的尸体最多,可能有几十具。 无一例外,所有的尸体都来自于他们八个人,也就是说,烤肉店的所有食材,其实都是他们这些推演者。 可是这真的可能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冷库的冷气越来越充足了,温度一降再降,虞幸睫毛上都凝聚出霜。 本就黯淡的光线愈发深沉,忽然间,他面前的尸体抬起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 啪嗒。 灯光在此刻完全黑下去,虞幸感觉到意识有点昏沉,他恍恍惚惚地看见尸体坐了起来,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一点点凑近,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是尸体没有嘴,尸体也很快意识到这件事,改为用手指在虞幸胸口写字。 僵硬的一笔一划被虞幸细细感知,他分辨着—— 跑? 尸体写的字是“跑”? 一个字写完,尸体无力地垂下了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虞幸的脖子。 虞幸缓缓转头,正对上一张少女猩红的肉脸。 哗啦啦…… 他身下的尸体们开始蠕动,有的已经爬了起来,冷库暗蓝的光打在尸体上,这场面看起来像是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虞幸眨眨眼,按理说,他现在应该立刻跑,躲开尸体们的暴动。 可是光是觉得这样有道理,就已经是一种可悲的破绽了。 这一瞬间,虞幸恍然大悟。 难怪,他一直觉得怪怪的,原来怪不在烤肉店,而在他自己。 为什么他这种时候想的不是用诅咒之力把所有尸体直接镇压,而是想跑? 为什么他对烤肉店的布局这么熟悉,要去哪都不假思索? 为什么他这种不死之身会有尸体出现在冷库? 他原本以为是时间,不同时间的重合导致这个副本发生了错误,让他和客人“虞二”见了面,也让所有推演者都需要面对另一个自己。 现在他知道了。 没有那么复杂,自始至终,他才是虞二。 他是烤肉店随时可以被当做食材的员工,是即将进入尸山里的一员,是一个自以为是推演者的可悲鬼物。 他不是虞幸,他只是拥有着虞幸的一部分记忆,那些记忆中的能力不是他为了保证推演进行下去而故意不用,而是他根本用不出来。 他是个劣质的复制体。 每一个有人脸的员工,都是推演者的复制体,他们是鬼物,最终,一定会想办法杀了真正的“自己”,代替,上位。 虞幸……不,虞二,他冷静地面对着尸体们伸过来索命的手,忽然想试试自己死了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没有动。 感谢真正的虞幸,让他在拥有了这些记忆后,能这么快发现真相,并在面对死亡时如此平静。 被尸体吞没的一瞬间,虞二还在想,真正的虞幸到底有多么强大呢?比他感受到的还要利害吗? …… 更衣室里静悄悄的,“虞幸”睁开了眼。 他听到系统提示副本正式开始,撇了撇嘴,粗略看了会儿推演要求,便顺手在柜子里找起线索。 很快,他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是谁?】 “虞幸”心里嘀咕两句,他的角色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线索? 他把纸条塞进围裙口袋,径直向烤肉店大厅走去。(本章完) 第十章 全部重置 荒诞推演游戏人格面具幸第十章全部重置“虞幸”缓缓走向前厅,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前厅也静悄悄的。 昏暗的灯光打在走廊上,让这里显得一片阴森。 虞幸略微思考着。 作为刚进推演的人,他就算是应系统要求不去做什么,也该大致了解一下副本的情况,比如……他这个服务生需要做些什么? “虞幸”根据自己的打扮确认了这次的身份,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行为提示就给他。 直到他即将走到走廊尽头,系统才又一次出声。 【本场身份有客人、服务生两种】 【你的身份是第一天上班的烤肉店服务员,请服从领班安排】 【任务一:在一分钟内离开换衣间,前往大厅招待新来的客人。】 这提示来得有些迟,虞幸都快走到目的地了,感觉系统变得笨笨的。 他脚步未停,穿过垂落的布帘,视线骤然开阔。 好安静啊…… 前厅因为还没有开始接待客人,所以一片冷清,空荡无人。 只有收银台那里立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女人脸上洋溢着热情又僵硬的微笑,第一眼望上去很是诡异。 在虞幸的脚步声出现后,女人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很明显的,那女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惊恐,可能是把他认成了红色的鬼物。 但很快,那女人就冷静下来,警惕地盯着虞幸,小声问:“你……你是人类吗?” 虞幸“茫然”地眨眨眼,随后了然:“我是我是,你也是推演者吗?……阿姨?” 被叫做阿姨,女人也没有生气,只是长长呼出一口气,又像是放下了心:“太好了,我在这等了几分钟了,一直没人来,太可怕了。” “刚才还有个羊脸的领班过来查看,还好我记得员工准则,一定要笑,不然还不知道它要对我做什么呢!” 说到这个,女人混身颤抖,好像被吓坏了。 虞幸思索着女人话中的信息,这么说,女人已经见过领班了,而领班是个羊脸鬼物? 女人能这么镇定,应该是正式推演者,不是候选者吧。 这么想着,虞幸好奇地问:“领班去哪儿了?” “好像去后厨了吧。”女人探头紧张地往后厨走廊入口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东西出来,才忧心忡忡地说,“它说要去看看厨师做完准备没有。” 虞幸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他刻意不去在意,趁这个机会又打量了一遍前厅。 收银台后方的墙上挂着一面挂钟,指针刚好走向七点。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虞幸身后响起,他警觉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和他打扮一样的男人。 男人长得平平无奇,但是眉眼很和谐,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此时满脸冷汗的狂奔过来,看到他们眼睛一亮,扶着膝盖喘起粗气。 “还、还好赶上了。”他声音压得很低,满是庆幸。 在他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羊脸的西装男人。 男人的个头足足有两米,站在那里压迫感极强,一张羊脸上是人性化的严肃表情,透着一股上司对下属的蔑视。 “还不是差一点就迟到了,下次记住,出来得早一点。” 羊脸领班冷哼一声:“还有,记住要保持笑脸。” “好的!”男人一个激灵,脸上几乎是瞬间扬起了僵硬的笑容。 羊脸领班不置可否,又把目光落在虞幸身上。 “你的笑容呢?” 虞幸扮演着一个萌新,后知后觉地补救,一边害怕的颤抖着一边微笑。 他扫了一眼领班的胸牌。 张小威? 领班居然是有名字的,有名字就代表着有故事,要是他无聊的话,可以去探探这个领班的底。 领班勉强满意,不再理会他们三个,而是朝着烤肉店大门走去,留给他们一个高大的背影。 几乎是领班一转身,女人和男人同时舒出一口气,男人几步来到收银台边,和女人凑在一起嘀咕起来:“太可怕了,感觉差一点就要死了……” “是呀是呀,这就是鬼物吗……我还是第一次进游戏……” “我也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哎。” “我儿子还在外面等我,我必须活下来呀!” 他们的窃窃私语没有防着虞幸,比起抓紧时间交流信息,更像是互相之间的一种对恐惧的发泄。 虞幸听着听着,那股子不对劲的感觉更强烈了。 这两个都是候选者?但他们看起来很熟练,完全不像是纯粹的小白。 还有,他们三个都在这里,剩下来的人就是客人咯? 烤肉店大门的锁被领班摘下,露出外面黑黢黢的天空和空荡荡的街道。 第十一章 交换身份 被看到了也没事……关于时间错误的猜测直接被推翻,“虞幸”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至于二重身什么的,或许吧,不是什么很紧急的事。 他随即冲出声的小天师扬起灿烂笑脸,语气热络:“欢迎光临~要进来吃点什么吗~” 推演者们:“……”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留连在两个虞幸之间,只见队里的那个称号为“未知”的青年一脸茫然,有些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 众人顿时想:本体胆小沉默,烤肉店的鬼物体热情开朗,难道是二重身性格会截然相反吗? 嗯,他们都是一起进推演的,没道理只有一个人有二重身,也就是说烤肉店里有他们所有人的二重身? 除去一些细枝末节的误导,其他倒是让他们猜对了。 可以说,“虞幸”这波换岗,很好地给推演者们带来了一个提示,让他们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仍旧是小天师说话,他可能是这里除了某两个扮猪吃虎的人之外资历最老的人,轻咳一声回过神来:“我们要一个八人桌,谢谢。” 由于不确定这些二重生的能力强弱,小天师说话很是客气谨慎。 毕竟,在所有推演者的本能想法中,副本所在地出现的另一个自己一定是鬼物,一定是对立面。 “好的,请进!”笑容满面的迎宾虞幸歪了歪头,很恭敬地给他们让出足够宽敞的路。 一个,两个…… 推演者们迈步走进烤肉店里,曲衔青经过他时牵了牵唇:“这么健康阳光的笑容,真是笑死我了。” 她对他的态度和现实中一样。 “虞幸”也轻挑眉头:“表演一个笑死给我看看?” 曲衔青不置可否地嗤了一声,跟在别人的脚步后与他擦身而过。 另一个虞幸落在最后面。 即使出现了二重身的他应该是其他推演者关注的焦点,但他只需要一点点手段,就能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虞幸”看着虞幸,就在他觉得这个自己也要走过去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白衬衫制服上。 “虞幸”转过头,和一双幽蓝色的眼睛近距离对上。 另一个自己已经褪去了害怕的神色,略带新奇地端详着他。 他呼吸一滞,这么近的面对自己的脸,和照镜子的感觉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古怪的、令人心悸的、末日将至的感受。 “你为什么会当迎宾?”他听见另一个自己问,“你不是里面的服务生么?” “你知道?”迎宾虞幸压下古怪的感觉,心绪急转,加上自己从醒来起就隐约触摸到的不对劲,包括候选者们的熟练……他维持笑脸,“哦,这不是第一次了啊。” “第十七次。”另一个自己发出一声叹息,“系统告诉我不要过多干涉别人的推演,所以我已经眼睁睁看着他们错了十七次了……” 迎宾虞幸:“……” “你有十七次的全部记忆,我却没有。”他的笑意达不到眼底,“我们之中,我才是不该存在的那个。” 某种明悟忽然涌上心头,他不是虞幸,他可能得改名虞十七。 “你发现这一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重置不是没有痕迹的。”真正的虞幸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放松又惬意,和他这个冒牌货完全不同。 虞十七想,每次感觉古怪,他都会用“要摆烂,不要思考”给略过去,而这只是他身为鬼物,身为复制体的自我暗示罢了。 真正的虞幸不会这样做,即使保持缄默,也会把真相的主动权牢牢握在手里。 就像现在这样,虞十七从虞幸身上看到了一切尽知的从容。 “时间也差不多了,再这么任由他们重置下去,那几个候选者就真没救了。”虞幸双手插兜,打量着虞十七的表情,“你要帮我吗?” 虞十七顿了一下。 他现在什么都懂了。 他不是虞幸,所以如果虞幸通关副本,他身为副本延伸的鬼物,会一并消失。 他有自己的思想,和人一般无二,遮去复制者的身份,他和虞幸的关系其实很简单——鬼物和推演者。 他该阻止这个真正的虞幸通关才对,这样,他就可以以“虞幸”的身份,通过烤肉店走向这个世界的更多地方,他总能找到动物脸以外的东西,或者在某一天发现离开副本前往现实的方法。 这是他该做的,他和虞幸是敌人。 可是…… 虞十七眼里多了一丝丝真切的笑意。 “我帮你。要怎么做?” 他想帮虞幸。 虞幸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意吟吟:“你是谁?” 虞十七:“我是你。” 他拥有虞幸的记忆和性格,他的思维模式无限接近于虞幸,他体会到的情感来自于虞幸,他…… 他不觉得自己是鬼物。 在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虞十七从来没想过成为虞幸的阻碍。 他反倒觉得自己现在是全世界和虞幸最有默契的存在——虽然只是暂时的。 他要帮虞幸通关,然后泯灭在这个空间里,宛如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是他想要的归宿,即使虞幸对他而言是末日,他也要站到末日那一边。 “很简单,我们换身份。”虞幸瞥了眼他的制服,“衣服换过来,我需要你的身份去探索烤肉店,你装成我,当客人吃吃喝喝。” “好。”虞十七答应得很干脆。 虞幸有屏蔽认知的能力,在这个副本又是碾压性的高位存在,他们直接翘班找了个隐蔽角落换掉衣服,身份互换。 “除了我和小曲曲,其他人的记忆也在重置,你和他们相处的时候注意这一点。”虞幸整理了一下新上身的制服,又提醒,“别死,任何一个复制体因为游戏里的危险死亡,所有人都进度都会重置。” “进度重置,上涨的异化度却一直保留,所以你才说,再这么下去,候选者就要完蛋了?”虞十七也整理了一下卫衣。 “是啊,说起来,有七八次重置都是因为我。”虞幸摊手,“你应该懂的,每一个复制出来的我都想尝试一下彻底死亡的滋味。” 虞十七:“……” 所以自己把自己作死了是吗? 那到确实。 他也想试试来着。 屏蔽解除,虞十七已经来到推演者那一桌。 曲衔青朝他投来一眼,似乎什么都知道,其他人则没有意识到他的晚归——这就是绝对高位的碾压。 系统慢了半拍,给出下一个任务。 【你已成功更换身份,解锁真实主线任务。】 【唯一主线任务:亲手杀死另一个自己。】 【任务奖励:成为自己。】 虞十七心里轻笑一声,无视了这个任务。 (本章完) 第十二章 饥饿感 或许,没有任何一个鬼物不想真正成为自己摹仿的那个人。

代替那个人,拥有对方的一切,身份、容貌、能力,像一个活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下。

这是一份多么甜蜜可口的大饼啊。

虞十七想,如果“他”不是“他”——如果他不是继承了虞幸的记忆的话,说不定就会和很多很多其他鬼物一样,为了得到身份而试图杀了真人。

还好,他对此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别说他现在的智商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就算是单纯的衡量力量,他也知道,他在真正的虞幸面前不堪一击。

毕竟这个副本的等级没够上那么高,就算是创造出一个他来,也只够虞幸塞牙缝的。

虞十七坐在推演者们的饭桌上,观察着每一个人。

三个候选者中,那个年轻女孩似乎是最镇定的,也有可能是他们在很多次重置中留下了惊吓的后遗症吧,最惨的是中年女人,她明明没见到收银台那里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已经坐立不安。

小天师是个挺热心的少年,不知道在长大几岁后这个称谓会不会变成“天师”,他唯一的不足之处大概就是实力受限吧,另外,小天师身上贴的符咒装饰让虞十七想到了记忆中的洛家。

说不定是洛家出来的新人?

杀手的存在感很低弱,应该是有着一些特殊能力,使别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无法解析面容。

虞十七不是虞幸,他也看不清杀手的长相,只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冷冰冰的气质。

除此之外……这个称号为高楼的西装男让他很不舒服。

倒也不能算不舒服,就是第一眼就觉得讨厌。

那张脸上透着一种隐晦的、怪异的精明,对小天师隐含讨好与屈于人下的不甘,对其他人便是高高在上的轻蔑了。

这样的推演者,虞十七在虞幸的记忆中见到的并不算多,可能只有在低端局里才能见到这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吧。

此时小天师正在和这里看上去最镇定的曲衔青讨论对策,高楼见明面上最强的小天师宁愿和一个少言寡语的女人讨论,也不来寻求他的意见,眼底已经布满了不爽和黑沉。

“既然有一个复制体存在,就说明我们大家都有很大可能分别存在一个复制体,我的意见是我们找机会先找到复制体,试探一下复制体的态度。”

小天师摸着下巴提议:“你们觉得呢?”

他们现在刚进店,除了门口的迎宾外没有什么别的线索,也没有立刻触发剧情流程,这说明这次的副本应该是一个重自由探索的副本,不像强制剧情副本那样清晰明了。

只能靠他们自己一点点摸索。

候选者们都不说话,他们当然是相信有经验的人的,曲衔青摊手表示没意见,杀手点了头,虞十七也“嗯”了一声。

小天师其实并不算信任自己的智商,可奈何这次的队友看上去都还不如他,他只能当起指挥的任务:“那我们待会儿就找机会离席,复制体肯定存在于烤肉店之内,我们现在先分个组——”

“不能这么冒险吧。”高楼打断他,西装男正了正自己的领带,表情严肃又担忧,“万一一见面复制体就动手怎么办?我倒是无所谓,这里还有三个什么反抗能力都没有的新人,一旦复制体动手,他们必死无疑。”

“那你想怎么样?坐在这里吃顿烤肉再走?”曲衔青好像也很不喜欢他,勾了勾本就显得嘲讽的唇角,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高楼被这一眼看得无名火顿时烧起,他自然是很讨厌这种仿佛在说“我已经看穿你了”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与其冒这个险,害的新人遇到危险,不如选择一种更稳妥的方法。”

虞十七在心里啧啧两声。

他已经知道高楼想说什么了。

这套路,这话术,好经典啊。

明明是自己有一些对不起其他人的想法,偏偏要拉着三个候选者做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像自己即将提出的方案是正义的,是无可奈何的。

“什么方法?”小天师问。

高楼干咳一声:“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已经和复制体打过交道的人吗,不如就让他再去复制体身上挖一些线索,试探一下复制体的立场……”

“我们尽可能的从他的复制体身上获取数据,这样就能保住三个候选者的安全。”

“这样不好吧。”他还没说完,虞十七就弱弱开口了。

虞幸可能还会装一装,但是虞十七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有短短的一个副本的时间,又怎么还会有那个耐心忍受这种事?

他一脸无辜地转向高楼:“那我就不会遇到危险了吗?”

“危险是必然的,推演副本哪有安全的?”高楼与其镇定,甚至理所当然,“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利益最大化呢?”

“啊,你是说,让我当炮灰为你探路是利益最大化啊。”虞十七很难过地低下头,“还把我一个人要去跟复制体打交道的危险成果转嫁成‘我们’得到的,好像你在当中做出了什么贡献一样,你怎么这样蹭啊。”

他根本没留下让高楼反驳的气口:“这也不是团队合作一个人赢了就大家都能赢的副本吧,你就这么冠冕堂皇的要求我去做本该所有人都去做的事。”

“大家平摊的风险被汇聚到我一个人身上,啊,也确实是你的‘利益最大化’啦。”

“然后三个新人甚至还要感谢你为他们的安全着想,甚至怨恨上我的拒绝,你再多说几句,他们就要觉得我的牺牲是应该的了。”

已经因为他的反驳而隐隐焦躁起来的三个候选者顿时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高楼:“……”

被这么一通抢白,剖析出了他所有隐藏的意图,穿着体面的西装男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

他习惯了成年人的社交中有着心照不宣,有着上级对下级的压迫和下级的敢怒不敢言,所以看到“未知”那种好像很胆小的性格,就自顾自的将之划分为了可以欺负的类型。

没想到,对方并不买账,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他辩驳道:“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我没有这么想,我说的确实是最优解不是吗?门口的迎宾复制体是我们现在看见的唯一的异常,当然要先接触他。”

“那你去接触吧。”虞十七可怜地说,“他又不是只能和我交流,你去也一样啊,谁提议的谁去。”

高楼:“……”他顿时不是很想从迎宾复制体身上找线索了。

更离谱的是,他很难理解为什么小天师就这么听着,而不是赞同他的提议,难道他说的不是对小天师也有好处的吗?

“嗯,很有道理嘛。”小天师在他的目光下终于开口了,少年一手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地说,“那高楼你去和迎宾的那个聊聊呗,你去总比‘未知’去安全,这种类型的鬼物就算有恶意,也大多是对另一个自己有恶意吧。”

“你!”高楼有点恼怒。

他提出了对大家都好的意见,却被所有人背刺。

依稀间,他好像还听见杀手那边传来一声嘲讽的讥笑。

“首先,你说错了。”曲衔青冷着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迎宾复制体当然不是我们能看见的唯一的异常,或许你的眼睛瞎了?”

她就算因为系统要求不能太过干涉这场推演,也只是低调了下来,不代表性子就会软化几分。

“第一,你对整个烤肉店里的动物脸顾客没有半点想法吗?动物和人类在这家烤肉店里的地位反转显然是本场推演的重要线索。”

“第二,看到那个高大的领班了没,对方的胸口别了名牌,是整个前厅的统御者,它明显也是一个突破口。”

曲衔青的锐毫不留情又有理有据,她条理清晰到让高楼说不出半句反驳:“第三,如果你没瞎的话,应该能看见收银台上的人是谁,以及离你两桌远的那个传菜又是谁。”

“这么多线索,请问,你是怎么说出迎宾复制体是唯一的异常这句话的?”

众人的目光有些呆滞,随着他的每一句话而转动头颅。

中年女人看见了站在收银台后的自己,平平无奇的男人也在传菜中找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实在是他一张人脸混在动物脸服务生之中太过显眼了。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看见别人的复制体和看见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现在的视角就像是旁观者在围观自己一样,诡异难熬。

尤其是他们也不知道,那个“自己”是好是坏,是他们的命运相连体,还是要他们命的死神。

小天师眼睛都亮了,他的称呼瞬间改变:“姐,那你觉得我们应该走哪条路线?”

曲衔青抬了抬眼。

“三线并行。”

“首先查复制体的立场,其次,搞清楚烤肉店有名字的店员之间的关系,最后,搞明白人和动物互换的地位到底在暗示什么。”

为了“不干涉”,她甚至没有提到最核心的时间重置观点。

但是这样清晰的逻辑已经足够让局势变得明朗一些。

小天师这一下压根不理会高楼的窘迫,飞快的抱上大腿:“姐,你说的对,我刚才一见到你就感觉姐姐是很有经验的人。那我们还是要分组进行探索对不对?”

就在这时,一个猪脸服务生推着小推车,来给他们上肉盘子了。

众人的讨论暂时停止,一个个都谨慎的打量着这个上菜的服务生。

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从服务生身上转移到了上来的肉身上,这些肉很奇怪,光是看上去就和平日里吃的肉类不太一样,给人一种很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似乎是一种天生的排斥感,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暗示他们,这个不能吃。

而且这些肉是不是有些太新鲜了?

片开的肉还在呼吸,一伸一缩的,就像菜市场刚被屠夫切开的牛肉一样鲜活。

中年女人打了个寒颤,脸色极其难看,她觉得她死都不会碰这些东西的。

“我来为你们烤肉。”猪脸服务生态度很好的说了一句。

它的脸部肌肉很诡异地拥挤着,像是露出了一个专属于猪的灿烂笑容。

眼看这只猪已经将一盘肉放上了滋滋作响的烤盘上,小天师试图阻止:“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你要不去忙别的桌吧?”

猪脸抱歉地说:“这是我负责的桌子,我必须帮你们烤肉,不然领班一定会责怪我的。”

这些奇怪的肉被烤熟的速度很快。

几乎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开始散发出香味。

众人明明对此心怀警惕,但在闻到这股浓烈的香气时,忽然变得饥肠辘辘。

所有人都忍不住叮嘱,烤盘上的肉块,一边抵触着,一边吞咽口水。

虞十七听见那个候选者少女的肚子发出了响亮的咕咕叫声,她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惊恐地捂住肚子,好像对这股突如其来的饥饿感到恐惧。

一边恐惧,一边渴望。

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他知道,这大概只是因为自己是“鬼物”,和人类不同。

烤盘上的熟肉越来越多,猪脸服务生把烤好的肉取出来装在一个空盘子里,大概是完成了烤肉这项必要工作,这回服务生终于肯离开了。

“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叫我,吃完了之后,我还会再来帮你们烤肉的。”

少了服务生的身影,众人的脸都垮了下来。

“不能吃,快拿走……”小天师眉头紧皱。

候选者少女却一边恐惧着,一边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拿起筷子:“我太饿了,要不我就尝一块……就试试看能不能吃……”

“你试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小天师语气强行几分,“大家都忍住,我把这盘肉丢掉——”

他拿起盘子,就要往脚边的垃圾桶里倒。

他成功了。

这盘肉没有进任何人的肚子,可是大家的脸色也没有好转。

“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吃它。”中年女人喃喃自语。

“这是副本的影响,它在吸引我们吃这些肉,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吃。”高楼急于找回脸面,于是对三个候选者多解释了几句,“如果吃了,要么死掉,要么异化,要么达成死亡条件,总之绝对不能吃!”

“我们又能撑得过几轮?”少女捂住脑袋,“这才一盘!”

是啊。

在他们周边的小餐车上,还有足足七八盘生肉呢。

他们能忍得住第一盘,又能忍住后面的吗?

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感觉到刚才那盘熟肉对他们产生的吸引力有多大,在闻到香味的那一刻,他们的大脑仿佛就被什么东西给蒙住了,食欲盖过了思考。

眼看着那个猪脸服务生注意到他们的肉没了,又往他们这桌走过来,小天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克制能力不够的人必须离席!”

候选者少女深吸一口气,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中年女人站了起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像朋友寒暄一样:“我和她先去上个厕所。”

说罢,便拉着中年女人前往了可能有厕所的方向。

小天师也转头对猪脸服务生说:“肉很好吃,但是我们一群人天南海北的聚起来不容易,想多聊聊天,刚吃完一盘,你过会儿再来吧,肉肯定都交给你烤。”

他在拖延时间。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烤肉的香气过于浓烈,想要克制住只能尽快把烤肉放进垃圾桶。

而若是扔一盘烤一盘,他们的肉很快就会烤完,或许就会被判定为消费结束,会失去身为客人的探索时间。

所以只能尽量延长这个时间区间,其他的再议。

猪脸服务生果然没有再往前走一步,犹豫一下后退回了自己最开始站的地方。

留在餐桌上的众人松了口气,忽然,杀手出声:“收银员不见了。”

什么!?

他们整齐划一地看向收银台的方向,这才意识到,一直站在那里的收银员——也就是中年女人的复制体,此时此刻已经消失了。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移动的,没有人注意到。

“坏了。”候选者男人喃喃道,“该不会是去杀人了吧?”

中年女人刚刚离席,收银员也不见了。

这简直就像是——

收银员抓到了中年女人落单的机会,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一样。

“我去看看。”小天师站起身,“你们……”

他目光转了转,最后落在曲衔青身上:“姐你跟我一起行不。”

曲衔青是女人,真是在女厕所出了事,曲衔青比较方便进去。

曲衔青无所谓地“嗯”了声。

两人很快沿着刚才少女和中年女人路过的方向走,小天师一边走,一边疑惑:“奇怪了,这路上这么多动物脸的食客和服务生……我看着都毛毛的。”

“那女孩怎么这么大胆子,就这样拉着那个阿姨走了?”

“她不怕吗?”

曲衔青幽幽道:“说不定她真的不怕呢。”

到目前为止发生了十七次重置,但其实,在第十一次以后……她就没再看见过女孩的复制体。

在原本她应该呆着的岗位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意味着什么呢。

(本章完)

第十三章 爽朗的笑声 一连离开四个人,餐桌边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候选者男人神经质的抖着腿,自从他意识到收银员可能跟着中年阿姨后面离去了,就更加紧张。 他不断在人群中寻找刚才看见的,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传菜生的脸,可不知为什么,这回他完全找不到对方了。 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让高楼看得不爽,他等了男人一眼,又转头审视地看着虞十七。 “喂,既然小天师他们走了,我们也不能在原地什么都不做,你现在就去找你的复制体聊聊。” 虞十七一脸不解:“刚才小天师不是说让你去的吗?” “我去了,谁来保护这桌人的安全?”高楼似乎忘了还有个杀手坐在这里,也可能是默认杀手性格冷漠不关心别人死活,“危险来了怎么办。” 虞十七也收起那副好欺负的样子,双臂一抱,透出一股愣头青的任性来:“我不去,我就坐在这里,谁爱去谁去。” 高楼:“……” 西装男显然不耐烦了。 他自认为,在之前的自我介绍中,除了小天师,他是全队资历最老的人,现在小天师离开,他理应有指挥权。 可面前这个据说只经历了三场推演的小白脸,却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耐心。 “我劝你听指挥,不要让全队人因为你蒙受损失。”高楼板起脸,浑身气场逐渐变得可怕阴沉,“谁给你的错觉,认为这是我在和伱商量?” “小天师给的。”虞十七歪了歪头,“我劝你听他的指挥,他说让你去就你去,别搞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 高楼要用权利压人。 虞十七就拿出更“大”的权利压他。 而这一点,显然是高楼最介意的那一点,看着面前的人一副就算小天师走了也只听小天师的话的样子,高楼心中的烦躁和被忤逆的愤怒不断攀升。 两人这就要怼起来,候选者男人往后缩了缩,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年轻人还没踏进社会吧,你不会以为,推演里也和你在学校玩的过家家一样,能让你想干嘛就干嘛?”高楼的手放在了桌上用来剪大块肉的剪刀上,威胁意味明显。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把剪刀上凭空浮现斑斑锈迹,成了一把破伤风之刃:“我看你就是惯的!” 这样特别的能力,也是高楼威胁的一环。 他认为,在他展示了这种力量后,小白脸会立马滑轨。 可他只看到小白脸勾了勾唇。 虞十七道:“老东西在公司职位不错吧,平时有很多下属供你驱使?优越感很强嘛,把自己的利益美化成集体利益这套这么熟练,员工背地里都在骂你吧?说不定你还以为你的话术天衣无缝,让他们心悦诚服?” 论气死人,虞幸——继承了虞幸记忆的虞十七有着很丰富的经验。 “不会吧,你不会以为推演里也和你在公司过家家一样,讲究排资论辈吧,能让你倚老卖老?” 他学着高楼,把所有斥责都还了回去。 “劝我不要让全队蒙受损失?我给你举举例子,和这句话意思一样的还有——自觉滚出去,别耽误全班时间;你怎么就不听话,非要和某某接触,让我们家丢脸。” 说完,虞十七感觉到一阵畅快。 原本就性格恶劣,再加上“鬼物”的内核作祟,他越来越不想收敛。 一声轻响,虞十七拿起了餐盘旁边的金属叉子,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时,把尖锐的部分插进了高楼拿着剪刀的手背上! “啊!!!”高楼惨叫一声,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候选者男人紧跟着尖叫一声,然后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用惊恐的目光盯着虞十七。 旁边那些动物脸食客再一次整齐划一的朝他们看来。 “嘘,别叫。” 虞十七微垂着脸,看着叉子穿透那只手掌,结实地扎进餐桌里,而色厉内茬的高楼想把叉子拔出来,又因为痛而不敢动手。 他轻笑道:“别叫,别因为你一個人,让我们整个队伍承受损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杀手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杀手站起来,对四周摆摆手,“抱歉,我们玩得太开心,有点吵了,各位不用在意。” 高楼即使有一万句脏话想说,也在此时死死噤声,因为他们都不知道如果不依照“食客”逻辑进行推演,会不会真的触发死亡条件。 整个前厅都很安静,每一个食客都在凝视他们,服务生们也停下来,保持着脸上洋溢的笑容。 羊脸领班站在角落里,平静的目光忽然落在虞十七身上。 它似乎想起了什么,羊脸扭了扭,朝烤肉店门口看去。 自荐当迎宾的员工已经不见身影! 领班的面色诡异扭曲,它最先动弹,转身隐没进连接后厨的走廊里。 “哈哈打扰了打扰了,我们之后肯定小声点!”杀手还在向食客们解释,他发出爽朗的笑声,一时间,虞十七明显感觉到对方是真的很开心。 不同于之前的存在感薄弱,可能是虞十七的举动让杀手感到高兴,所以杀手甚至主动开始表现出参与感。 寂静又持续了一会儿。 半晌,食客们终于恢复正常,继续用各自的餐,推演者这桌的氛围却依旧诡异。 杀手帮磨磨唧唧的高楼把餐叉拔了出来,高楼咬牙发出一声闷哼,捂着鲜血淋漓的掌心怨恨地看着虞十七。 “怎么啦?”虞十七关切地笑着,“你的眼神好可怕啊,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高楼想脏话,但明显的异常让他放弃辱骂,转而问,“你到底经历了多少次推演?!” 虞十七笑意更深:“我不是说了嘛,我是新人。” 某种程度上说,他这次连谎都没撒。 他可不就是个刚被复制出来的新“人”么。 高楼不信。 但没有证据。 他只能咬牙忍了这个亏,承认自己踢到铁板了。 那杀手见他们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 “多有意思啊,哥们儿。”杀手轻轻拍桌子,“都不敢动手有什么好玩的,我就想看到一言不合动刀子的主。” “‘未知’是吧?我们脾气真合!” 第十四章 强硬 最终还是高楼起身离席去找在门边的那个复制体说话去了。 他并不知道“复制体”已经不在原位,只能跑个空,临走的时候还用掩盖不住阴狠的目光死死地看了虞十七一眼。 候选者男人将自己缩成一团,对他而言,虽然知道这是个充满鬼怪的地方,但同为人类,他一直对队伍中的人有一种盲目的依赖。 即便他心里也清楚,这种队伍不存在信任,就连遇上的是好人或者坏人都得看运气。 但直面队友眼都不眨的将餐刀扎穿另一個队友的手的画面,还是让他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于是虞幸十七在他眼中荣升为队内的不好惹第一名。 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就其乐融融的多。 虞十七没有起身探索的意思,自从接到了属于鬼物的任务,他就知道自己探不探索都无所谓,就算是站在人类这一方,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虞幸让他好好坐在这里吃吃喝喝,那他就坐着呗。 把一切交给虞幸就好了—— 拥有着大半记忆的他,对虞幸能搞定一切有着绝对的自信。 让他感觉有些奇怪的是杀手。 “杀手”只是一种相对而言比较方便的称呼,杀手原本的称呼是暗杀者17号,从名字上来分析,显而易见是一个对单的战斗型推演者。 而且这种称谓,通常是对人类特攻,更适合进行一些逃杀或者杀人狂类恐怖推演。 经常接触打打杀杀,性格绝对正常不到哪里去,阴暗也好,变态也好,总归和虞十七现在看到的爽朗模样大为违和—— “哈哈哈哈!你小子的沉默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看不清面容的杀手撑着下巴和虞十七聊天:“之前看你在队里一句话都不说,我还真被你骗过去了!” “要我说,干嘛受那鸟气?你早展现出真实的一面,高楼那废物不就能早点闭嘴了吗?” 即使虞十七没有什么兴致搭话,杀手还是说得很欢乐。 高楼在他口中直接被形容为废物,由此可见,杀手的实力其实要在队内所有人的预估之上。 第十五章 就是他袭击了我! 高楼沿着通道一路向前走。 这条通道狭长逼仄,一进来,黑暗就犹如触手一样蔓延开,只有顶上晦涩的电灯泡发出微弱光亮。 通道没有岔路,一直到底,这让高楼还没走几步就开始犯嘀咕。 不对劲啊,这明显不对劲。 这条通道按理说应该是通向厕所的,为了客人服务,厕所必然不会设置在深处,可现在,他面前的走廊如此幽深,隐约可见尽头的红光。 又走了几步,那红光给了高楼很大的心理压力。 妈的,这是一条摆明了会闹鬼的走廊! 他脚步顿住,闭上眼睛,用心调动“建筑”的力量。 随着他的感知,他面前浮现出一张白色设计图纸,祭品图纸开始勾勒出烤肉店的部分平面图,尤其针对这条突兀的走廊。 然而,在这种环境下闭眼,实在需要勇气。 高楼很快就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因为他耳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出现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以一种奔跑的速度正在接近,还闭着眼的高楼冷汗瞬间就出来了—— 他刚走进走廊,自然知道,他身后那一小截走廊根本没有那么长! 脚步声怎么会从那么远的地方出现? 向他跑来的是什么东西? 失去视觉本就让人缺乏安全感,高楼一个哆嗦,原地站定面壁,不断自我催眠。 “我是来探查建筑的,我是来探查建筑的……” 脚步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近。 “我是来探查建筑的……” 脚步声从高楼身旁略了过去。 听着这怪异的声音一点点跑远,高楼松了口气,心道刚才这应该是某只鬼物或者复制体,但他的特质生效,对面并未发现他。 这种自欺欺人的特质有许多人羡慕,也是高楼敢一个人探索的倚仗。 感觉自己暂时安全了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呀?” 幽幽的女声问道。 高楼浑身一僵,冷汗刷得就下来了。 怎么会有人在自己身后?! 那个脚步明明过去了才对,怎么还会有人停在他身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像個生锈的机械人偶一样一点点转过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了一张清秀漂亮的脸。 这是…… “曲衔青”的手上端着一盘菜。 她的目光落在高楼身上,微笑唇因为心情不佳而撇了下去。 “你是哑巴?” 身着厨师服的她和食客状态的她有着些许不同,她抬脚朝罚站的高楼腿上踹了一脚:“路就这么窄,你非要挡在这里?本来传菜生就不够用。” 高楼哪敢说话。 这摆明了是队伍中那个挺有脑子的女人的复制体,还凶神恶煞的,他什么都没做呢,就能感受到复制体身上透出的敌意。 高楼立刻侧过身子,给对方留足了四平八稳走过去的空间。 这期间,他被什么东西闪了下眼睛。 追着看过去,却发现是“曲衔青”厨师服的腰带后面插了一把水果刀。 那把水果刀锋利到反光,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黑乎乎的痕迹。 直到“曲衔青”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出口,高楼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就看到自己在红色灯光下失去了原本颜色的手。 他瞬间想到了那把水果刀上究竟是什么。 原来是血啊。 这个认知让高楼浑身发冷,不过好在那个复制体已经离开了,他调出脑海中画好的路线图,快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辨认方向。 原来这条走廊的尽头就是厨房,在他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窄道,通讲的是洗手间和员工更衣室。 他之所以以为这条走廊一通到底,是因为那窄道刚好处于他的视角盲区。 这会儿眼睛稍微适应了昏暗,他才看见墙壁上画着一个箭头,见到下面还用红色油漆写了五个字。 【前方洗手间】 高楼踌躇了一下。 他在纠结是去洗手间还是去厨房,他现在不是很想遇到那个女人的复制体,而复制体身上穿着厨师服,想来应该是在厨房工作。 所以…… 还是去洗手间那边看看吧,说不定能碰上小天师和其他几人。 他这么想着,拐入了窄道里。 来到新的通道,高楼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个问号。 他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建筑构造,光是这长长的走廊,就浪费了多少可用空间? 有这样的布置,只能说明走廊后面连接的地方,有烤肉店店主不希望让人发现的东西。 是线索的同时,也代表着无尽的危险。 别看高楼理论还行,但他真的很不想把自己放在危险中,平时也是仗着资历让新人当炮灰,久而久之,他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用亲身上阵,就这么“良性循环”。 他一直以为推演就是这样“简单”,直到今天碰上硬茬子,他才知道之前都是运气好罢了。 高楼在心里暗暗的骂了几句,便看见前面有一个发光的小牌子。 小牌子上画着男生和女生的图标,俨然是在提示厕所的位置。 见离厕所这么近了,高楼摒气凝神,侧耳倾听,想听听看女厕所那边有没有传出什么动静。 他越走越近,与此同时,果然有细微的声响沿着墙壁传了过来。 那好像是……什么人的哭声? 是女人的哭声。 这墙壁的隔音效果太好了,高楼怎么听都听不真切,他拿出自己的防身祭品小刀,慢慢挪到了女厕所门口—— 吱呀一声。 打开的并不是女厕所的门,而是此时处于他正后方的男厕。 高楼浑身汗毛直立,他怎么也没想到,男厕所的门会忽然打开! 哪怕是转身应对也需要时间,可他身后的人显然没有打算给他反应的机会。 一个坚硬的物品拍在高楼的后脑上,他顿时眼前一阵发黑,脑后的剧痛使他惨叫一声,失去力道往前倒去。 阴冷的风从他四肢旁掠过,他感觉到手里的祭品被人隐晦地拿走,然后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呵斥道:“我就说了,肯定有复制体会趁这个机会做小动作,小天师,看看他是谁!” 高楼的瞳孔恐惧的紧缩。 他又挨了一下子,神志更加不清晰,只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脑袋留了下来,模模糊糊中,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个人……那个自己,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西装,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板砖,将他死死摁住。 见高楼还有意识,另一个“高楼”咧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但紧接着,他就露出惊恐的表情,对着从身后走来看情况的小天师说:“这是我的复制体!是我的复制体想害小朵!” 小朵就是候选者中那个小姑娘给出的名字。 高楼张着嘴,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告诉小天师真相。 不……我不是复制体,他才是复制体啊! 别相信他……草! 高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复制体,拿着刚从他手里夺过的祭品小刀,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高楼拼命挣扎,却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急速流失,他的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而小天师似乎也有所犹疑,慢慢的说:“你等会儿,还有问题没问他。” 对对对,先救我,先救我啊! 高楼从绝望中拾起的一丝丝希望。 就在这时女厕所的门也被打开了。 小朵的脸出现在门后,她满脸泪痕,扒着门缝哭泣道:“王姨死了,救不回来了……” 她刚说一句就发现了走廊上的情况。 小朵瞪大眼睛,惊恐地指着高楼:“就是他!就是他刚刚和假王姨一起袭击了我!” 已经说不出话来的高楼猛得看向她,死死盯着她的脸。 小天师拧眉,大概是某种直觉告诉他不对劲:“可是还不能确定——” “复制体拿不出祭品,我们不是已经验证过了吗?”小朵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和复制体高楼对上了视线。 她眼泪哗哗落下,像极了受到严重惊吓的样子:“他们两个很好分清啊,就是地上这个鬼物袭击了我……” 女厕的门被开大了点,高楼在濒死之际,才看到小朵身上也多了被利器捅伤的伤口。 小朵捂着伤口,任谁也不会怀疑可怜的她。 高楼心中怨念一阵阵翻涌着,他咬紧牙关,被血染红的手猛地攥住了小朵的脚踝:“嗬——” “啊!!”小朵一声尖叫,疯狂挣扎,不经意间一脚踢到了高楼的脑袋。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爆发出的力量十分强大,这一脚下去,高楼的脑袋一歪。 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小朵呆呆地望着这一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脚造成了这种后果——或许她正在思考该怎么在小天师面前将这一幕圆过去。 复制体高楼咳嗽了一声,对着面色复杂的小天师道:“果然是假的,他们的身体和我们好像有点区别,这也是个线索。” “嗯……复制体的身体连接处比真人脆弱。”复制体高楼面不改色地说着,直起身站了起来,“我的复制体死了,系统提示我任务完成了一半,原来杀死复制体是隐藏任务。” “可惜了王淑芬,被自己的复制体干掉了。” 小朵又抽泣起来:“呜呜,王姨……” 在她身后,中年女人的尸体就倒在厕所正中央。 她脑袋开了瓢,双眼瞪大,满脸的不可置信和不甘心,俨然失去了气息。 “……既然如此,我去把厄叫回来。”小天师头疼地看着这一地狼藉,对两人解释道,“刚才她突然要去更衣室查看,我们刚分开,你们这边就遇袭了,高楼也刚赶到,不知道她那边发现什么没有,先汇合吧。” “尸体呢?尸体怎么办?”小朵不忍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中年女人。 “只能先放在这里了,人已经死了,收起无谓的优柔寡断吧。”小天师叹了口气,随即眼神锐利起来,“我也想看看要是有其他人经过,会对这两具尸体有什么样的反应。” “好吧。”复制体高楼把沾满了血的手往西装上擦了擦,和他的主体一样会做戏,“看着另一个自己倒在这儿怪不适应的,看多了就犯恶心,快走吧我们。” 他的脸上适时表现出了几分嫌弃和恐惧。 小天师又看了他一眼,反倒因为这个表现放下了心。 “走,去更衣室那边。” 第十六章 重置机制 烤肉店里发生的一切,都随着丝丝缕缕混杂在空气中的诅咒气息传回了虞幸的脑子里。 不用去看,他的潜意识里也已经有了中年女人被收银员复制体杀死,且几个人在厕所门口发生了一些冲突的印象。 此时虞幸刚好摸到了冷藏室门口。 秉承着尊重他人命运的想法,本就不是什么大善人的他并没有管其他推演者的冲突,而是略带好奇的摸上了冷冻室的门。 他和复制体换过身份后,就一直在烤肉店里探查,虽然之前的十七次重置中他也佛系地摸索了一部分店面,但如此自由还是第一回。 因为他身上套了烤肉店的围裙,不管到哪里都有和他相同打扮的员工路过,虞幸混在其中并不显眼,没有人会在乎他是从哪来的。 除了领班。 那个羊脸领班好像已经意识到他擅自离岗,追着他过来了—— 好几次,虞幸都轻松地躲了过去。 大概是他像遛狗一样遛着领班的做法太过分,领班现在已经不是满脸狐疑的想要看看他在干什么,而是手拿一柄从厨房顺过来的菜刀,满脸狰狞地想要杀了他。 三分钟前刚又躲过一次领班的追杀,虞幸终于来到了他目前为止最为好奇的地方——冷藏室。 冷藏室位于烤肉店后厨深处,想要到达这里,必须先正面经过厨师的地盘,再在悠长的走廊中绕几个弯。 或许对于员工来说,只要知道冷藏室的位置就并不难到达。 可对推演者来说,想在羊脸领班的刀下来到这里,简直难如登天,分分钟变成砍杀恐怖片。 这意味着,这里存放的,一定是能让推演者了解到副本重要信息的东西。 比如…… 虞幸伸手一推,厚重的冷藏室大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 冷雾翻涌着从门缝里渗透出来,扑了他一脸,门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还有一股奇怪的,储藏着肉类的味道。 虞幸都没有放出枝条去探查,施施然走了进去。 喀嚓。 他脚下踩碎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屋顶一盏晦暗的白光灯随之闪了闪,声控地亮起。 一截截苍白的肢体顿时撞进了虞幸眼中。 他沉默着微微抬头,一点一点将眼前的尸山在脑海中描绘下来,紧紧站在原地没动,他已经能准确的分辨出每一具尸体。 啊,这里放着的是…… 重置这么多次的所有复制体吗? 经过这么多次重置,即使他没有探索副本的想法,也已经知道了重置的条件。 重置只和复制体有关。 所有的推演者们,任意一個人的复制体死亡——且不是死在对应的推演者本人手里,整个副本就会重置。 也就是说,如果小天师的复制体死在了他手里,那么,所有的复制体都会一同死亡,并且在新一轮中刷新,推演者的记忆也会被抹去。 但复制体死在主体手里——则不会触发重置机制,虞幸要是杀了虞十七,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个机制非常狡猾,因为据他所知,复制体们在刚刷新的时候,是不会知道自己并非本人的。 它们会有本人的大部分记忆,并且认为自己就是推演者,从而去探索这家烤肉店,然后因为各种危险死亡。 复制体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却会连累真正的推演者一起刷新记忆,可是在这样的刷新中,真正的推演者会一点一点发生认知错乱,终有一次,推演者们会在刚刷新的时候就陷入疯狂,无数次的烤肉店副本经历将会将他们的心灵压垮。 也就是说,推演者不仅仅要防着来自于觉醒的复制体的杀戮,还得保护自己的复制体不死在别人和其他危险手中。 最简便的做法,就是杀了自己的复制体——但很可惜,因为复制体是鬼物,虽然不强,但也能在一对一中给推演者带来生死危机。 就是因为这个破机制,导致没有虞幸插手的队伍,已经重置了十七次,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被烦死了。 ……谁会想走进同一家烤肉店这么多次啊,还要和某些傻逼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 虞幸摇摇头,不去想这个,而是专注于眼前。 他有好奇过那些被牵连着刷新的复制体会去哪里,现在有了答案。 原来复制体们都在被割掉了脸或者头以后,运送到了冷藏室,成为了这家烤肉店的后备食材。 虞幸还从中看见了好几具自己的尸体。 其中有一具有些特殊,它没有被割掉脸,并且从姿势来看,它好像是被很多具其他尸体围攻过,带着赴死的快意沉入了尸山。 虞幸在冷藏室环视一周后,并没有因为得知了里面是什么而离开,反倒抬腿迈入深处。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房间就觉得怪怪的。 尸体们没有像正常的“储备食材”一样分门别类的放好,反倒堆的高高的,高到有些过分了——在最上面的尸体,即便是想要被拿下来当做食材,也要费上不少功夫。 或者说,能把那些尸体堆那么高,也不是随手就能做到的。 所以为什么? 虞幸的目光落在了尸堆之后。 那当然是为了挡住所有进入者的视线了。 用夸张的尸山吸引闯入者的注意力,激发闯入者的恐惧或者好奇,这样就能掩藏住冷藏室真正的秘密。 他的步伐在空荡的房间里荡出回音,缓慢而从容,就在他缓缓绕过尸山的时候,有一些尸体动了。 一开始只是细微的声音,几具尸体摆动了一下它们的四肢。 然后摩擦的声音变大,一张已经被毁掉五官的血肉模糊的脸,在虞幸经过时缓缓抬了起来。 虞幸余光瞥见,下一瞬,无数只手冲破了尸山的束缚,朝着他抓来! 女孩的手,男人的手,年轻的,苍老的,这些手臂挤出尸体与尸体之间,泛着青色和白色的肉飘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它们竭尽全力地抓向虞幸,像一只只蠕动的蚯蚓。 虞幸当然不会被这些东西碰到。 他灵巧地躲闪了过去,因为没有抓到他,那些尸体显而易见变得更愤怒了。 有尸体坐了起来。 没有头的尸体撑起了躯体,透出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异,有头的尸体转动着脖子,将那张血红的肉脸对准虞幸的方向。 它们开始暴动。 恍惚间,虞幸好像知道他刚才看见的那具特殊的属于自己的复制体在死前经历了什么了。 那个复制体应该也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最后死在其他尸体手中。 尸山隐隐有要坍塌的趋势,为了方便,虞幸终于放出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诅咒之力。 顿时,世界安静了。 刚刚还朝他涌来的尸体们一个个怂地跟鹌鹑一样,乖乖的原地躺下继续死。 虞幸也顺利的绕到了尸山的背后。 果不其然,这里放着一个有些突兀的东西。 一个半人大的冷冻箱。 第十七章 唯一的问题和答案 冷冻箱静静摆放在那里,反射着从上方的灯管上传来的灯光。 金属色泽的冷调在此时此地被放大到极致,不仅冰冷,而且锋利。 虞幸伸手摸了摸,这个箱子没有锁扣,只需要把手指嵌入盖子旁边的凹槽里,再用点力气往上一掀—— 喀嚓一声。 一层薄薄的冰碴子被抖落下来,虞幸没什么表情地把箱盖开到最大,顿时,一股真正属于死尸的腐烂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陌生男人,被分尸成很多块,储存在这個特殊的箱子里。 他的头颅摆放在凌乱的尸块最上方,青白的面颊冻得硬邦邦,一双眼球早已不翼而飞,只留两个能看见残余肉筋的黑洞。 这是虞幸自进入副本以来,见到的除了推演者们之外唯一一个人类面容。 而此时,这个人类,就像菜市场被分门别类展览好的猪肉一样,堆叠在一起。 “……”虞幸看着头颅底下切割得坑坑洼洼的肢体,忍不住想要知道是谁执行的分尸。 是刀不够锋利吗?切这么丑。 而且,为什么连衣服也要跟着一起切割? “分尸者缺乏常识”这个信息飞速跃入脑海,虞幸双手把头取出放到一边,开始翻箱子里的肉块。 他的目的自然是和人体一起被分割开的衣服了。 这些衣服已经是一块块碎片,被血水腌入味,染上了褪不去的红色,但还是能从布料和领口袖口等特征明显的位置佐证这具尸体的身份。 几秒后,虞幸确定,这具尸体生前穿的是西装——就是张氏烤肉店的领班、收银员穿的那种。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曾经是烤肉店的员工? 说起这个…… 男人的尸体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又是全场唯一一个有脸的原住民,显然,烤肉店的形成原因和规则都和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虞幸面不改色地伸手在血水中摸索,果不其然,很快就摸到一个小小的金属物品。 还没拿出来,虞幸就确认了东西是什么——那是员工的胸牌。 虽然推演者和普通员工似乎没有这个,但羊脸领班有啊,这说明重要角色很可能会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虞幸把胳膊从箱子里拔出来,握着金属胸牌,还没来得及看,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你在这儿啊。” 一把砍柴用的斧头骤然把冷藏室的门劈开,厚重的大门在这一斧头下居然像泡沫一样脆弱。 虞幸从尸山后面探出头,羊脸领班两米多高的庞大身影出现在虞幸视线中。 此时,那张羊脸正在抽搐,黑黢黢的眼睛流下细细的血泪,羊嘴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尖锐的,不属于羊羊的牙齿! “我找了你,好久!” 斧头又冲着门来了一下,脆弱的大门顿时摇摇欲坠起来。 虞幸挑眉。 刚才看到它的时候,这领班手里拿的还是菜刀,也不知这么一会儿工夫,它从哪又弄来一个看着更唬人的凶器。 庞大的身躯投下更加庞大的影子,羊脸领班这两下把勉强安静下来的尸山给震乱了,几具尸体滚落下来,又摇摇晃晃站起身。 尸体们在颤抖,但就像阻止虞幸往后面绕一样,它们也在阻止羊脸领班靠近那个冷冻箱。 甚至,当虞幸撤回诅咒气息带给尸体的压制力,那些尸体沸腾地程度比刚才更高,一个接一个朝着羊脸领班扑过去。 重新回到冷冻箱旁边的虞幸,反而被忽略了。 “你对我的食材做了什么?”羊脸领班一斧头砍碎一个无头尸体,脚步不停,阴沉又狠毒的嗓音回荡在半封闭的空间内。 领班和虞幸的距离不断缩短。 虞幸自然是不怕的。 他看了一眼完全挡不住羊脸领班但仍旧要往上扑的尸体们,展开手掌。 金属胸牌静静躺在掌心。 上面的名字被血模糊了,虞幸扫了一眼就放弃辨认,转而用拇指指腹去摸凹凸纹路的走向。 根据刻痕,他摸出几个汉字。 张…… 小…… 威。 冷冻箱里的男人的胸牌上,写着的也是“张小威”。 彭! 羊脸领班已经来到虞幸面前。 漆黑的皮鞋人模狗样,西装革履的它只要截去头颅,就和人类没有任何不同了。 它用人类的双手举起斧头。 “张小威?”虞幸突然开口。 这是他从门被劈开后说的第一句话,原本要朝他脑袋砸下来的斧头硬生生停在半路。 领班凝视着他,忽然咧嘴笑起来。 一头羊的笑容真的很奇怪。 丝丝血肉从牙齿间渗透出来,羊脸领班语调怪异地说:“你都发现了。” 人类张小威的尸体七零八落,就铺在冷藏室冰冷的地板上。 “你们是同一个人啊……”虞幸眼神复杂一瞬,“真看不出来。” 彭! 斧头砍了下来。 虞幸一个闪身避开,他在思考,是在这里把领班解决掉,还是让领班再活一段时间套出更多线索。 正想着,余光里出现一抹白色,虞幸扭头看去。 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女人正站在门外,熟悉的脸上没有情绪,却在和虞幸四目相对时挑起了眉。 曲衔青伸手向他招了招,用口型道:“来这边。” 看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 虞幸决定放羊脸领班一马。 他以一种令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窜出了冷藏室,羊脸领班抬脚追来,却被拔地而起的扭曲枝条封住了路。 厚实的枝条不怕斧头,代替门将冷藏室堵了个严实。 领班似乎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发生,呆愣之际,虞幸已经来到曲衔青身边。 曲衔青拽住虞幸的袖子,不由分说把他往走廊上带,一边走一边道:“和我一起在厨房做工的厨师,也叫张小威,和领班胸牌上写的一样。” “我怀疑,整个烤肉店只有这一个名字,或者说,只有这一个人。” 张小威,从人类到非人,从被分尸者到啃食别人脸皮,自始至终,他就是唯一的问题和答案。 虞幸比曲衔青还多出一个胸牌线索,想得比曲衔青更全面。 他看着曲衔青腰上明晃晃的水果刀,开口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曲衔青回头看了他一样,正经回答:“女厕所。” 第十八章 人全在这 羊脸领班在那里哐哐撞树,曲衔青和虞幸走得悄无声息。 和之前一样,只要虞幸消失在羊脸领班视线里,领班就找不到他了,需要拎着武器转悠很久。 显然,领班张小威,对烤肉店的掌控力并不够强。 虞幸跟在曲衔青身后,时不时打量对方一眼。 厨师服……代表这个曲衔青是烤肉店复制出来的人,但似乎在很认真的完成调查。 就是不知道,她是没有发觉自己的鬼物身份,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曲衔青,还是有别的想法。 虞幸不会把每一个复制体粗暴地归类为敌人,就像他自己的第十七个复制体——多懂事啊,甚至因为记忆相同,那种思维相通的默契让他很舒服。 他们想去女厕所,会先经过厨房。 在拐了几個拐角后,肉和调味料的气味渐渐浮现在空气中。 锅碗瓢盆沾染着油污,菜单摆在案板上,却不见厨师的影子。 整个后厨空荡荡的,也没见传菜的员工再往这边来。 在之前的重置中,虞幸见过后厨的厨师,那同样是个个子很高的,庞大的人。 厨师身上洁白的厨师服被各种血水浸染,在人类的脖子上,顶着一只肥厚的猪脸。 但现在猪脸厨师不见了。 他脚步不停,开口问:“人呢?” 曲衔青神色淡淡地说:“出了一点意外,有人把厨师和传菜员打包绑架了。” 虞幸:? “绑架?”他语气有些怪异,因为说到这个词,在这场推演中,他脑海中只会浮现出一个人选。 曲衔青啊,只有曲衔青会嫌烦,把碍事的东西全杀了。 然而厨师又是重点角色,并且她不能暴力毁了这场推演,所以“绑架”,让厨师失去行动能力,免得变成第二个羊脸领班那样那武器乱窜的角色。 可问题就在于,告诉他这个情报的,也是“曲衔青”。 “嗯,绑架。”曲衔青说,“她还绑了……很多人。” 顿了顿,这个曲衔青吐出一个词:“她嫌麻烦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出了厨房,来到幽深走廊上,虞幸根据这短短的几句话做出判断:“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厨师服曲衔青没否认,“看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和她,差距很大。” 她说的是力量。 在绝对的强大面前,她所复制出来的东西就像纸一样脆弱,经不起考究。 “这种情况下,你依然决定帮我们?”虞幸好奇。 “呵。”厨师服曲衔青发出一声嘲讽的轻嗤,随后终于用那双压下了暴虐的黑瞳朝他瞥来。 “是决定帮‘你’,不是‘你们’,虞幸。” “我并不在乎另一个我,我的诞生包含了她大部分情感,她也不在乎自己。”厨师服曲衔青在虞幸面前丝毫没有在高楼面前的狠厉,而是和真正的曲衔青非常接近。 “我,不,应该说是她,她把你当成最重要的锚点,我继承了她的情感,所以也把你视为最重要的人,虞幸,我好羡慕她啊。” 厨师服曲衔青勾了勾唇:“她可以真正和伱并肩作战,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如果你不放弃自己,那你们一定还有很长的路可以一起走。” 虞幸愣了愣。 恍惚间,他几乎要以为这就是曲衔青本人在和他说话。 “有些话她不会告诉你,但是我只有短短的寿命,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厨师服女人猛得抽出腰后水果刀,冲虞幸威胁似的挥了挥,“我直说了,她什么都能猜到,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但她心里很想你活着。” “你死了她也没什么好活了。” “……”虞幸呼吸一滞,明明身旁这个只是披着曲衔青皮的鬼物,但……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甚至,他没法回应这个“威胁”。 好在厨师服曲衔青也没有想要得到答案的意思,冷哼一声收起刀:“到了。” 前方就是男女厕所的位置。 暗红的灯光营造出昏暗的氛围,浓浓的血腥味道从门后传来。 这味道浓得有些过分。 虞幸收回心神,他之前差不多感知到有人在这里被鬼物杀了,但绕过尸山见到冷藏箱后,他就没再关注这边。 现在看来,真正的小曲曲好像趁着这么一会儿工夫,干了很多事。 虞幸伸手推门。 吱呀一声。 里面顿时传来一大片“呜呜”声。 呜呜声? 虞幸抬眼,对上了……好多双眼睛。 小曲曲背对着他,听到动静才转身,右手刚把血剑挥散去。 “你来了?我忍不了了,现在人全在这,你看看怎么办吧。” 放眼望去,就她一个站着的。 在她脚下,是被挑断脚筋手筋的众人,其中有一个小朵、一个高楼、一个传菜候选者男人、一个一脸不高兴的杀手、一个和本体的尸体贴得很近的收银阿姨、两个睁大眼睛奋力抗争的小天师。 就,真的很全。 角落里还躺着一只猪脸厨师,生死不知。 不知道小曲曲从哪找来的布,把所有人嘴都堵上了,不然虞幸现在大概可以听到很多只鸭子嘎嘎叫。 厨师服曲衔青也在虞幸身后出现,那些人顿时“呜呜”得更起劲了,一脸惊恐,还参杂着点疑惑。 曲衔青看看厨师服的“自己”,没说什么,也没攻击,显然对对方的选择心知肚明,她简略地给虞幸介绍起当前情况:“这个假小朵利用王淑芬的信任联合收银员王淑芬杀了她,嫁祸给高楼。” “假高楼趁机把真人杀了,当着小天师的面偷梁换柱。” “他们想来找我,但我刚好撞见假杀手在肉里下毒,啧,他找我打架,我又不能杀他,越打越烦,正好其他人也来了,我干脆就全绑了。” 朴实无华。 虞幸目光偏移:“复制体小天师怎么被你找到的?” “……他一开始没见到本体,不知道自己是鬼物,主动跑过来指责我会扰乱推演,就被我顺手绑了。” 曲衔青看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天师,啧啧两声:“这些人到底怎么弄啊?” 虞幸指了指其中一个小天师:“他——” 这个小天师面露惊恐,拼命挣扎,嘴里呜哩哇啦也不知道在念什么,总之看起来吓坏了。 虞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员工制服:“……” 对,在别人眼里,他才是复制体来着。 虞幸还是指着这个小天师:“除了他,你绑的全是复制体。” 有些人的本体已经死了。 有些人的本体……还在烤肉店大厅坐着呢。 他又点了杀手和传菜男人:“这两个的本体还活着,待会儿让他们自己解决。” 剩下被戳穿的复制体们眼神中开始浮现不属于本体的阴冷。 “当所有‘人’都只剩下一个,应该就不会重置了,”虞幸道,“所以他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小威。” 在角落装死的厨师好像轻轻动了动。 虞幸见状,拎着真小天师,来到厨师旁边,并拿掉了堵嘴的抹布。 这会儿小天师也看出来队伍里有两个大佬装萌新了,他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骤然获得说话自由,他还有点懵:“干、干什么?” 虞幸象征性地说:“你来问,你来解决推演。” 他和曲衔青…… 应该…… 没有影响别人推演吧。 这话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第十九章 我小叔叫洛晏! 张小威是个不太聪明的孩子。 他学会说话比同龄人晚一点,学会走路也比同龄人晚一点,在别人上幼儿园的时候,他连“爸爸”都叫得很生疏。 有人说他笨,天生有病,这辈子就这样了,或者根本活不久。 张小威的爸爸会很生气地吼那些人,捂住张小威的耳朵,然后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带回一碗藕粉送给张小威,告诉张小威他不笨,他只是比别的孩子慢一点。 慢一点而已,以后会好的。 张小威不太喜欢吃这个东西,但他也不会说,那些藕粉越来越凉,最后还是被他用勺子放进了嘴里。 他其实更喜欢爸爸每次回家身上带的那股烤肉味。 张小威的爸爸经营着一家烤肉店,有时候他会被爸爸带着到店里,就待在收银台旁边自己玩。 他闻到烤肉的味道,鼻腔里充斥着各种蘸料的香气,他时常盯着食客咀嚼的动作,幻想自己的嘴巴里也塞满了肉。 可是医生说他不能吃肉,吃肉的话,那个什么肝性脑炎会更严重。 张小威的童年就在对肉的渴望和禁止,以及无尽的治疗中过来了。 长大之后,他正常了很多。 他跟得上同龄人了,虽然有时候还是迟钝,但只要他努力表现,陌生人不会想到他有病。 爸爸也老了。 张小威的人生中没有妈妈,他不知道妈妈在哪里,是不是死了,爸爸从不跟他提这件事,他也不在意这個。 他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吃肉。 明明他家就是开烤肉店的,他却从来没感受过牙齿碾碎烤肉的感觉,他跟爸爸说想要尝试,但爸爸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为了帮他治病,花了很多钱,无休无止工作的爸爸说:“你不准吃肉。” “可……”张小威想说,他只吃一块,就一块,他尝到味道以后就不惦记了。 爸爸偏执地说:“除非我死了,你知道吗?你这辈子别想吃肉。” 张小威很绝望。 但是他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有一天,爸爸在店里帮客人烤肉的时候,遇到一对吃着吃着忽然吵起来的情侣。 穿西装的男人很愤怒地质问女朋友,是不是出轨了,昨晚不回家是不是去陪那个人模狗样的上司了。 张小威那时候在收银台帮忙收钱——他成年以后也可以胜任这些工作了,而爸爸则闲不下来,总要自己担任服务生。 那对男女的声音很大,越吵越凶,歇斯底里,非常恐怖,影响了其他客人,就连张小威也觉得有点听不下去。 他的爸爸自然去劝架了,只是年迈以后,他爸爸没有从前那么健壮,连语调都温和了很多,夹杂在争吵之中,有些力不从心。 张小威看着那个愤怒的男人朝他爸爸怒吼:“跟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张小威爸爸的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就像他对员工的要求那样:“先生,这里是公共场合,你这样大吵大闹也会影响我们店里的生意……” 那个精神病一样的男人突然爆发,一把抓住了他爸爸的头,摁到了滚烫的烤盘上。 女人尖叫。 食客们都在尖叫。 久违的迟钝感笼罩着张小威,他的手脚像被定在了原地。 那个男人嚎叫着,野兽一样死死按着抽搐的人,拿起桌上的餐刀在围着白色围裙的人身上戳刺:“叫你多管闲事!叫伱多管闲事!” 鲜血逐渐将围裙染红。 张小威的爸爸从挣扎到抽搐,再到鲜血淋漓,直到那个男的松手,他才倒在地上,像一块烂肉。 有人报了警,有人试图制服凶手,但那个男人挥舞着刀子,在发现女朋友逃跑了之后赤红着眼追了出去。 张小威只是看着,他感觉自己动不了。 眼泪从他的眼眶源源不断地流淌,他慢了一步发出悲恸地尖叫,脑袋里一阵刺疼,抽搐着晕倒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爸爸已经死了。 那个行凶者被关了起来,即将接受审判。 张小威继承了烤肉店,再也没有人会制止他吃肉,但他没有吃,他找到了行凶者的女朋友。 她出轨是真的。 她为什么要出轨呢? 要是她不出轨,那个男的就不会发病,他的爸爸就不会死。 所以,她有罪。 张小威把那个女的杀了,割下了她身上所有的肉,调好酱料,在黑漆漆的夜里,在歇业的烤肉店里,独自品尝了这辈子吃的第一顿烤肉。 他的病加重了。 他开始产生幻觉,精神错乱,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爸爸,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凶手,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被吃掉的女人。 他到底是誰呢? 张小威爱这个烤肉店,他的爸爸在这里奋斗了一生,所以他还记得自己是张小威的时候,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继续把这个店开起来。 他果真开起来了。 没人愿意应聘,他就什么都自己来。 没有爸爸的人脉,没有货源,他就自己当货源。 他把自己肢解,把自己端上餐桌。 张小威觉得人脸很可怕,他一看到人脸,总会想起年迈的男人被摁在烤盘上的脸,于是店里出现了羊脸,猪脸,牛脸……唯独没有人脸。 不知是从哪一刻开始,现实与幻想再也无法区分,就连记忆也模糊了,只有执念占据大脑。 这是张氏烤肉店。 …… 猪脸厨师在符咒的影响下,断断续续说出了埋在它灵魂深处的过往。 等到再也问不出什么,小天师颤抖着,用他疼得要死的手把用来问话的符纸从厨师头顶撕下来。 撕下来的符纸沾染了一层厚厚的油,已经失效了。 他抬头望着虞幸,脸色苍白而虚弱:“都、都问出来了……” “我能站、站起来了吗……” “我又没让你必须瘫着。”虞幸摸了摸下巴,貌似随口问,“这符效果真好,卖吗?” “不卖——”小天师刚回答,就看到曲衔青的眼神冰冷地挪了过来,吓得他连声道,“等等,不是我不想卖!” “这是我小叔送我的,只有他能做,你们要买的话,只、只能找他……我可以给你们牵线!” 虞幸看着少年的怂样,轻笑一声:“你小叔叫什么?” “洛晏,我小叔是洛家主脉的!我保证介绍你们认识,别打我呜呜呜……”少年说着就委屈哭了。 身为洛家人,他很少被推演者欺负成这样,手筋脚筋都断了,虽然他身上最珍贵的治疗符纸能恢复,但是疼啊! 到底是个少年,刚开始的运筹帷幄和自信在遭遇疼痛之后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可怜巴巴。 虞幸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洛家小辈都这个德行,十几年后真的不会家道中落吗? 第二十章 他没有道德 没等虞幸吐槽出声,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厕所的门一阵震动,尖锐的斧刃从外面劈砍而来,一下、两下…… 走廊的红光透过破损照了进来,与此同时,也映出一张扭曲的羊脸。 还被绑着的复制体们顿时一阵呜呜。 它们也怕啊! 它们只是推演者的复制体,依存于烤肉店独特的形成机制,但它们和张小威着实没有什么关系——一个不小心,它们还会被张小威杀掉。 他们连祭品都用不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比推演者还要脆皮! 曲衔青的复制体往后退了几步,掏出了自己的厨刀。 曲衔青本人则撇了撇嘴:“现在能把这个领班杀了吗?” “等等,我想想正常推演应该怎么做……”虞幸把小天师拎站起来,靠近了越来越千疮百孔的门边,和羊脸领班对上视线。 羊脸领班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高高扬起斧头—— 下一秒,粗壮的枝条从异度空间降临,又在他面前围成了一個密不透风的网子,牢牢将他困在了里面。 “该死!”领班在里面无能狂怒,低沉的嗓音隐隐有破音的趋势,“我要砍死你们!” 虞幸才不管它,他直截了当地把已经摇摇欲坠的门打开,又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人质”。 这里大多数都是复制体,但却不能不管。 随便一个复制体死亡,整场推演又会重置,烦得要死。 “去大厅,装作客人,付钱点菜。”虞幸说,“厨师张小威是他肢解别人和自己的执念,冷冻室里的尸体张小威是受害者和病态的执念,领班张小威应该就是他爸爸和杀父凶手的结合体。” 所以这个领班是拎着斧头追杀推演者的人,也是教导所有员工要微笑面对食客的人。 除去碾压性的暴力强推,正常进入这个特点副本的推演者,在被羊脸领班追杀的时候,只要装作顾客就没问题。 这个规则只适用于大厅。 因为领班还需要在其他顾客面前表现出阳光与友善,给顾客们如沐春风般的服务体验。 他这些话主要是说给曲衔青听的,小天师倒也能听明白,而其他人可就没那么想要配合了,对于复制体来说,两边都是敌人,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权衡利弊。 曲衔青点点头,看了眼自己的复制体,一抬手,血色的剑凭空出现在手中。 显然,她要动手了。 现在这个情况,没有必要再留着这个复制体,即使对方态度很好。 厨师服曲衔青冷冷回望正主,眉眼中露出一丝轻嘲,像是在嘲讽自己短暂的“人生”。 她不退反进,把脖子送到了曲衔青剑下。 “动手吧,如果我才是真人,我也不会允许一个和自己总有一样记忆的东西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曲衔青眯了眯眼,剑刃毫不手软地刺下,可就在这时,一把泛着寒光的水果刀也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朝她的太阳穴而去! 她险险偏头躲过,头发被割下来一缕,眼中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血剑反手一挑,就将复制体人头挑飞。 没了头的尸体轰然倒下,曲衔青没再多看一眼。 她知道的,如果她才是复制体,她也会想最后一搏,把真人杀了,自己继承所有。 哪怕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绝不会选择什么都不做地去死。 在一旁看完了这个过程,虞幸眸光闪了闪,上前揉了揉曲衔青的脑袋,顺便捏了把她的脸:“够狠,我喜欢。” 少女没躲,极其轻微地在他掌心蹭了蹭:“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接下来的推演上了高速。 虞幸用枝条把厕所里的所有人都拖到了大厅,让留在大厅的两个推演者杀掉了自己的复制体。 那个候选者男人已经忍不住吃肉了,他的手被杀手用匕首死死钉在餐桌上,场面一度血腥,但一听说杀了复制体就没事了,他疯了一样在自己的复制体身上刺了很多刀。 这期间,其他动物脸食客都用震惊而诡异的目光看了过来,不过在看到杀人的时候,它们麻木地扭回了头。 就像张小威记忆中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援手救他爸爸的那些客人一样。 而虞十七,也在看到众人的瞬间,相通了这是要做什么。 他用平静的目光望着虞幸,甚至还有心情笑:“以前都是——不,记忆里都是自杀,没想到我能先你一步体会到被彻底杀死的滋味。” 虞幸也笑:“那你真幸运。” “是啊,我是幸运的虞幸。”虞十七勾唇,“你是不幸的那个。” 丝丝诅咒之力渗透进虞十七体内,破坏掉他的一切。 他死掉的时候,外表看不出任何伤口,仿佛只是睡着了。 虞幸看着“自己的尸体”,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也不一定是你幸运,说不定以后……” “你会想打死我呢。”后半句被他吞进肚子里,哪怕是就在他身旁的曲衔青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餐桌的其他座位被小天师,以及小朵、王淑芬、高楼的复制体占据。 它们赢了,这位置是它们该坐的。 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三个复制品已经万念俱灰了,没想到自己会被松绑,拿开堵嘴的布。 它们惊喜又警惕,复制体高楼用一种极不信任地目光凝视虞幸:“伱真放我们活着?” 要知道,它们从这场推演中活下来后,就会继承这个身份的所有东西,变成披着人皮的鬼物……或者说人类,出没在这个身份原本的生活环境里。 这个身份的爸爸妈妈,乃至老婆孩子,都不会知道人已经变了,而现在活在他们爱的人的壳子里的,正是凶手。 它们以为,这样的行为会被虞幸扼杀在摇篮里,毕竟,人类总是遵循着鬼物不屑一顾的道德准则。 虞幸只是用余光瞄了眼愤愤的小天师,随口答道:“你们怎么样根本不关我的事,凭本事而已。” 他不是道德标兵,或者说他就没有道德。 但…… 小天师所在的洛家,似乎很是继承了老派通灵师的做派,把制符捉鬼当做己任。 出去以后小天师会不会替天行道——那就不是他虞幸能管得了的了,不是吗? 看着欢欣鼓舞的三个复制体以及暗搓搓翻白眼的小天师,虞幸把困住羊脸领班的枝条悄然撤了回去。 第二十一章 我说梦话呢 隐约间,能听到隔了几道墙的地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一种暴怒的、恶意的气息让整个烤肉店的灯光都闪烁起来,正在进食的动物脸客人们纷纷停下动作,受惊似的四处张望。 “怎么了?电路故障了?” “不知道啊,闪的我眼睛疼……服务生!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它们又像是正常人一样了。 那些来来去去的服务生站在原地,微笑的表情镶嵌在脸上,可眼中分明是恐惧的神色。 它们没有回答,而是似有所感地看向大厅后那条走廊的入口——也是出口。 有很可怕的“人”要来了……它们的领班,它们的上级。 所有服务生都僵硬又困难地把嘴角上扬得更多,露出一个诡异到令人生理不适的假笑。 要是被发现它们的微笑服务不合格,它们会被吃掉脸的——那是它们身上唯一一块本就是食材的地方。 然而不等它们再做出什么准备,一個两米多高的高大身影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领班的身体弓了起来,似乎是被不间断的挑衅侵蚀了身为“人”的优雅,它手中的斧头大到拖地,在地上喇出刺耳的响声。 那张羊脸环视一圈,很快就隔着站立不动的服务生们,落定在推演者坐的这一桌上。 候选者男人捂着脑袋像鸵鸟一样躲到了桌下,这时候也没人管他,小天师揉了揉还在疼的手腕严阵以待,杀手兄把二郎腿放下,微微坐直,隐隐可以感觉到他的期待。 而虞幸和曲衔青本着不再多事的想法,撑着下巴围观。 两边的视线一对上,羊脸领班就怒目圆睁,发出一声诡笑,提着斧头就朝他们走来。 “啊!!” 就在这时,一个离它最近的女客人尖叫出声。 那一声把羊脸领班定在原地,这叫声多么刺耳啊,就像,就像…… 就像他吃掉的第一份烤肉。 混乱的记忆在羊脸领班脑子里滚了一圈,它无端泛起恶心,恼火地扬起斧头,对着那个女客人就砍了下去。 咕噜噜的,一颗兔头滚落在地,受到惊吓的兔子眼睛睁得大大的。 “啊——!!!” “王二妮!”和女客人面对面坐着的兔头男客人悲痛地大喊起来,它一拍桌子,指着羊脸领班,“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家店,怎么杀人啊!!” “把我的二妮还给我!” 话音落下,更多的客人骚动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有的甚至要跑出烤肉店。 它们一边跑,一边说着:“这家烤肉店再也不会来了!” “这家烤肉店杀人!张氏烤肉店是吧,发到网上给所有人看!让大家避雷!” 羊脸领班维持着砍下兔头的姿势,僵硬着,转头看向说这些话的客人。 一个又一个客人起身,慌不择路地离开。 它意识到,出事了。 自己已经出现在客人们面前了,而它,刚才在这么多客人面前,杀掉了一个无辜的兔头女士。 因为以前的经历和阴影。 不,不,这样不行! 羊脸领班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呐喊,它叫所有人都别走,一个都别想走,可客人们逃得更快了。 它开始惶恐。 不行啊,要是这些人出去之后把刚才才发生的一切暴露出去,张氏烤肉店就完了。 这里可是……它爸爸一辈子的心血啊。 烤肉店的门轰然关上! 因为关得太急,那扇门甚至夹断了一个食客的身体,血肉横飞中,大部分食客还没来得及出去就被笼罩在无尽的昏暗中。 “干什么!!”有食客尖叫。 “既然各位都看到了,那我就不能让各位离开了。”羊脸领班缓缓站直,阴狠地扫过每一张脸。 那些服务生颤抖着,在听到它的话后,纷纷有默契地往后厨方向窜。 领班要对食客动手了!可是它们服务生不用死! 大厅彻底骚乱。 虞幸已经随大流站起来混在食客中了,其他推演者也一样。 就在大门关上的瞬间,系统在他脑子里发出提示。 【触发最终任务:在领班的无差别攻击下活过十分钟。】 【完成任务将直接结束推演。】 哟,boss战啊。 虞幸完全放下心,这下真的不用做任何事了。 活过十分钟这种事虽然有难度,但这里还有这么多食客,常言道,和同伴一起遇到熊,没必要跑的比熊快,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可以了。 就算是候选者男人,只要保证自己比别人离领班更远,就不会被领班切掉。 忽然,系统又补充了一句。 【任务提示:杀死领班将获得额外奖励。】 只见兴趣缺缺的杀手中忽而挺直了背。 小天师也眼睛一亮,默默从兜里掏出一叠散发着浓郁能量的黄色符纸。 看来,这两个人都打算试试杀死领班。 候选者男人手脚并用地往墙角躲,和拥挤的食客们争夺地盘。 【你不准杀boss,这个等级的副本的额外奖励对你来说就是垃圾!】 系统在虞幸做出任何反应之前气呼呼地说。 它又透出了一些人类的感情,似乎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即将结束的副本中。 “哦,本来也没打算。”虞幸懒洋洋地轻声回应,在别人眼中就是自言自语。 杀手兄凑过来:“你在说啥呢?” 虞幸看了他一眼:“我说梦话呢。” 杀手:“……这样啊。” 他听得出虞幸对杀boss毫无兴趣,于是附和道:“那你做个好梦哦。” 虞幸和曲衔青事不关己地欣赏了一遍低等级推演者的战斗。 这个级别的推演者没有什么特殊能力,更多是靠祭品和道具,杀手是很典型的正面战斗型人才,凭借体术近距离和领班纠缠。 小天师则几乎没动用祭品,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堆现实里有的道具,符纸、桃木剑、八卦盘…… 两人虽不熟,但一近一远,居然也很有配合。 领班的巨斧不停落在食客身上,几乎是一斧头一个,大厅化为人间炼狱,几分钟后,它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吸引但两个有所反抗的人类身上。 两边的力量有所差距。 可能是开了“狂暴”的原因,羊脸领班现在比抓虞幸的时候更恐怖,浑身的皮肉泛着红,宛若正在被烤。 它张开羊嘴,露出里面变异的,层层叠叠的尖牙。 第二十二章 寂静之名 烤肉店大厅的桌椅被砍得零零碎碎,到处都是碎肉和断肢。 狂化的领班很难对付,让小天师和杀手很狼狈。 但两人都很努力,显然,参与杀死boss的人越少,奖励或许就越多。 虞幸看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找了个靠墙的干净位置坐下,低着头就假寐起来。 曲衔青坐到他旁边,挽着他手臂,靠上他肩膀。 “干嘛?”虞幸眼睛没睁。 “好久没在推演里能这么休息了。”曲衔青轻轻地说,“当观众比当演员轻松好多。” 虞幸:“道理是这个道理。” 他把在他身上乱摸的手按住,无奈睁了眼:“我是问你在摸什么?”小说 “咳。”曲衔青干咳一声,倔强地把手留在虞幸胸肌上,“虽然但是,看到你的复制体死掉,我还是有点心神不宁,毕竟它顶着你的脸和你的性格。” “我得摸摸还活着的才能安心。” 说着,顺手捏了两把:“你看,活着的多有弹性,好久没捏了哈哈。” 虞幸:“……” 他怎么忘了,曲衔青这壳子冷淡归冷淡,背后的灵魂可一点也不纯洁,在以前没离开他身边时就已经会用荤段子污染祝嫣了。 祝嫣对他还有一定的敬畏之心,曲衔青么…… 那可是老司机了,还明晃晃馋他身子——或者说,是对所有身材好的男人都有一定的兴趣。 要么想要欣赏,要么想要杀掉。 所以平时卡洛斯、赵谋都没少遭她毒手,赵一酒则是因为阴影能力,总能在她伸手的瞬间逃离现场。 想到那个画面,虞幸甚至轻笑了一声,得到了曲衔青一個“你居然不骂我,还笑”的奇怪眼神。 “手老实点啊小曲曲,准备离开副本了。”虞幸回归正题,彻底把那只纤细好看却有力的手拿下去。 他估计这副本差不多快破了,本来就是个有点特殊的猎奇副本,解开了运行机制就没什么难度。 可以回去继续和祝嫣吃烤肉了。 “好吧。”曲衔青也知道自己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地占便宜,略带遗憾地缩回手,“对了,既然这个副本从头到尾以张小威为起点,那我们在现实里看到的女鬼又是谁?” 他们是看到角落里的女鬼后,才得到系统的副本提示的。 所以无论如何,那个黑裙子的女鬼都一定与这个副本有关系。 “那个啊。”虞幸语气不变,“张小威他妈吧。” 曲衔青:? 她疑惑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哦,这样。” 两人平静地仿佛在说早饭吃什么。 但已经落入下风的、根本不在乎落在店里的其他人在做什么的羊脸领班忽然把脸扭了过来。 那双眼睛里有惊愕、茫然,还有源自灵魂中源源不断的愤怒。 他好像听见了。 这一瞬间,他躲都不躲迎面而来的符纸,脸上被烧得露出焦黑痕迹。 他大踏步地奔向虞幸,斧头在地上拖拽,满是尖牙的嘴里吐出尖锐的质问:“伱说什么?” “我的妈妈……在哪里?” 张小威从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妈妈,爸爸也从来不提。 对他而言,“妈妈”是他人生中最陌生的人。 但,这也是他埋藏最深的不甘。 他想知道是谁生出了他,是谁在他生病后从不出现,让爸爸自己个人抚养他长大。 他无数次想过,如果妈妈还在,爸爸……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呢? 可是“妈妈”就像烤肉一样,是他人生中的禁忌,每次提起,爸爸就会露出很可怕地表情。 现在,他忽然听见了妈妈两个字。 这种变故打了小天师和暗杀者17号一个措手不及,眼看boss忽然转移目标冲向角落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的两人,他们都是一愣。 两个想法同时出现。 ——什么东西对张小威吸引力这么大?它说“妈妈”?这角色有出现在推演中过么? ——杀boss的奖励是不是要飞走了?哪有这么抢怪的! 虞幸仰头看着几步就到面前的张小威。 “你妈妈大概率被你爸杀了。”他开口吐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张小威猛然僵住的身体前接着道,“烤肉店是最容易处理尸体的地方了,不是吗?” 烤肉。 那么多烤肉,混入一两片别的肉类,又有几个人能发现呢? 骨头也一样,敲碎了和烤肉店的动物骨头混在一起扔掉就好。 其他人都呆了呆,包括在角落里当鸵鸟的候选者男人和三个“夺命”成功的复制体。 虞幸背靠着墙,姿势放松。 他一条腿曲起,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也曲着,贴地平放,不像是在一片狼藉的烤肉店里,更像在丛林中,野性又强大。 “甚至……”他幽蓝的瞳孔里毫无怜悯,只是无情地说出了最残忍的可能,“你猜,你的病会不会和吃人肉有关?” “因为你也参与了‘处理’妈妈尸体的工作,结果生病了,像因果报应一样,你智力发育迟缓,花光了爸爸的所有积蓄。” “所以后来,你爸爸对你想吃肉的想法尤为痛恨,他在害怕,怕从前的一幕再次上演,怕妻子依旧在等待着报复的机会。” “啊,还有,你还记得那个发疯的男人吧?和女朋友吵着吵着发展到杀了劝架的人的地步,好奇怪哦。” 虞幸像看不见张小威越来越扭曲的羊脸一样,自顾自地说:“这里面有没有某个女鬼的影响在呢?” 不知道,不一定。 但…… 既然那个女人的鬼魂曾经出现在现实里,就说明,这个副本中,一定有一个女鬼。 她不在任务主线里,那就是在支线或者暗线中。 她不杀推演者,不扮演任何身份,说明她不需要扮演,说明她存在,但张小威不知道。 那么,在厨师张小威记忆中的所有事情,忽然都有了另一种可能性,爸爸的爱、凶手的疯狂都有了其他解读,“烤肉”的意义也变了。 这个副本的名字叫“寂静烤肉店”。 第一次还没重置的时候,虞幸有想过寂静是烤肉店的一种规则,可很快就发现不是,这家烤肉店不需要推演者保持安静。 那是什么在寂静? 是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角色呀。 张小威颤抖着,向虞幸举起斧头。 “是你非要问我的。”虞幸淡淡地看了一眼不能接受的羊脸领班,啧了一声,“我告诉你了,你又要闹。” “之前不说就是不想跟你浪费时间,没想到你耳朵还挺好。” 虚空中,一根粗大枝条骤然钻出,在张小威恼羞成怒砍下来之前将它穿胸而过,钉在墙上。 然后枝条缩了回去。 虞幸偏头,看向呆滞的小天师和一动不动的杀手兄,提醒道:“看我干嘛?看boss啊。” “最后一口气了,赶紧补刀赶紧收工。” 第二十三章 回归 “虞幸,也给我烤一个!” 祝嫣笑眯眯地吸了口奶茶,把里面软绒绒的珍珠用牙齿碾碎。 虞幸刚从副本中脱离,就听见少女在叽叽喳喳。 时间无缝衔接,他维持着进入副本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曲衔青也一样。 “行~”虞幸拖长了音,认命地把最后一盘烤肉放进烤盘里。 其实他现在没什么胃口了。 刚才在副本中看到的“肉”太多,导致他现在闻到烤肉的香气,有种腻了的恶心感。 曲衔青的躯壳没有这种顾虑,嗷呜一口吃掉碗里的肉,两人连对视都不需要,默契地做着本该做的事,半点异样都没流露出来。 系统的结算界面缓缓出现,因为就是个低级副本,只给了一些积分奖励,虞幸看都没看就把结算界面抛在了脑后。 吃完烤肉,三人在商场闲逛消食。 商场五楼有個电玩城,吵闹的音乐从里面蔓延出来,进进出出的都是年轻人或者一家三口,虞幸嫌吵不想去,奈何祝嫣看到了电玩城角落里那一大片娃娃机区域。 “抓娃娃去!”少女一声欢呼,决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虞幸好久没同时带两个小姑娘抓娃娃了,他依稀记得祝嫣小时候自己和自己玩过家家,会在他睡觉时把他的胸口当做娃娃的床。 他的衣服是娃娃的被子……皮肤就是娃娃的床垫。 好几次他都想把熊孩子屁股揍开花。 不过,自己养的孩子,生气也要忍着,曲衔青被家人接走后,虞幸只有祝嫣了,他也渐渐习惯了,甚至能在祝嫣搞各种小动作,嘴里嘀咕着过家家台词的的时候直接睡着。 祝嫣再长大点以后就不玩那么幼稚的游戏了,而且大约是性别意识觉醒,不会再那么理所当然地把他的身体当过家家道具,虞幸一睡觉,她就也规规矩矩睡觉。 直到记忆混乱、缺乏常识的虞幸从记忆中翻到男女七岁不同席的事,才把早就想到了但故意不说的祝嫣赶去自己的小房间睡。 期间听了祝嫣好几天想要睡一个房间的鬼哭狼嚎—— “长大好难过!我不要长大啦!” “哥哥!呜哇哇哇……我倒退几岁行不行,倒退几岁!” 小姑娘哭得鼻涕都下来了,成了数不尽的黑历史中的精彩一段。 回想到祝嫣小时候的事,虞幸望着身侧已然可以独当一面的祝嫣,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正趴在娃娃机上挑选最合眼缘的娃娃的祝嫣浑身一抖,扭过头来,警惕地问:“你在笑什么?” 虞幸:“没什么。” 虞幸:“噗。” 祝嫣:“……我好像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不太妙的回忆。” 曲衔青不喜欢这里的所有娃娃,就靠在旁边看。 娃娃机这种东西暗地里有数值调整,伸下来的爪子要么抖得像得了帕金森,要么松得像肌无力,非得来个十几二十次的,才会有一次又紧又稳的钩爪把娃娃勾上来。 但是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祝嫣看准了一个还挺大的毛茸茸的圆圆兔子。 一爪子下去,兔子被抓上来,又在半空就被松掉的爪子扔了下去,落在出口旁边。 “啊……”遗憾的语气还没彻底出来,只见那只兔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然后用它的小短腿,一点一点攀着出口的玻璃挡板,一个跟头栽了进去。 欢快的提示音配合闪烁的灯光,表示恭喜。 祝嫣又一次扭头看向虞幸,虞幸事不关己地眨眨眼,好像什么都没做似的……把附身在玩偶上的诅咒之力撤了回来。 抓娃娃嘛。 怎么抓不是抓,能抓到不就行了。 他已经进化了,再也不会抓不到娃娃了! 虞幸还记得在爱丽丝乐园那个副本,他和赵一酒对着娃娃机发愁。 呵,今时不同往日,要是让现在的他去抓,他能抓到爱丽丝破产。 用这个作弊方法抓了几个娃娃,祝嫣心满意足拿袋子把娃娃装了起来,拎在手上。 三人离开电玩城,继续逛。 在某个服装店前,虞幸的目光一顿,落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 “宝贝累了啊?那我们回医院吧。”面熟的中年女人弯下腰,给十四五岁的男孩儿擦了擦脸,又牵着人走向商场的电梯。 被牵着的男孩子十分显瘦,面容清秀,手背上却布满了针孔的痕迹,他走路很慢,牵着妈妈的手却收得很紧。 “我不想回医院……” 男孩明显已经走不动了,但他还是小声说。 中年女人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可是咱们要治病的呀。” 下一秒,女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骤然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没关系,我们阳阳很快就不用住院了。” “真的吗?”男孩眼里有光,“为什么啊妈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反正妈妈跟你保证。”中年女人俯身抱住了男孩,“以后我们阳阳也能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健康了。” 虞幸在被祝嫣注意到之前收回了目光。 他眉头微微蹙起。 曲衔青也看到了:“王淑芬?” 那女人,不就是副本里的候选者阿姨吗? 不,应该说是……复制体收银员。 他们都从王淑芳嘴里套过话,知道她有个身体不好的儿子,儿子近日要做手术,有很大风险的那种,需要提前住院进行术前准备。小说 而今天,是手术前的第二天,王淑芬经过医生同意后,带着儿子来逛了商场。 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母子一起逛商场。 结果王淑芬被选中,进了推演。 她一直期盼着活下来,系统承诺,只要她成功通关,就给她儿子治病——安全的,无痛的。 结果王淑芬死在了推演里。 复制体继承了她的所有,也继承了她对儿子的爱,和“活下来就可以给儿子治病”的承诺。 如果,杀了王淑芬的是别的东西,复制体代替她出来,或许能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可偏偏,复制体就是凶手。 这件事,站在不同立场来看,心情会截然不同。 虞幸不再关注那对母子。 他又一次意识到,是系统,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诡异力量,搅乱了命运。 一切都是荒诞推演游戏的错。 第二十四章 新副本所在地 张氏烤肉店的事是个小插曲,从商场回来后,破镜小队的生活回归常态。 曲衔青、卡洛斯两人正常进推演,确定要和赵谋一起拿门票的虞幸和赵一酒则是利用看直播延迟进本频率的方法,等待赵谋得到确切消息。 这么做的缺点就是,超出安全时间后,他们的眼前不得不一直顶着一块直播屏幕生活。 改版后的系统比以前更热衷于各种直播推演,基本上每个“节目”或者“活动”里都有各路明星推演者参与,趁此机会,虞幸也亲身观察了一下被赵谋放在情报里的那些人。 嗯,果然,活下来的都变强了,厉害的新人也有不少。 很可惜,那些新人大多赶不上已经开始预热的阴阳城活动,就像游戏版本更新一样,阴阳城是荒诞1.0版本的终局,这会子才注册的新玩家,显然已经错过很多,如果游戏不停服,他们倒是可以赶上2.0版本。 所以值得注意的,只有一定范围内的人。 虞幸追着这些人的直播看,结合赵谋的情报做分析,某天在一个渔祭副本里看到了一個熟人。 那副本已经接近尾声,他等到副本结束,从商城里买了个通讯道路,给对面发了个消息。 一则邀请。 在家休息的第十一天,赵谋得到了新副本的线索,神采奕奕地敲开了虞幸的卧室门。 “确定了?”虞幸问。 “嗯。”赵谋靠在门框上,气色养得还不错,想来状态已经调整到最佳,“明晚出发。” “出发?”冷不丁听到这个词,虞幸甚至觉得有点陌生。 他后期参加的推演,基本都是原地传送了。 赵谋大致解释了几句—— 他之所以费了十一天才确认目标,拥有门票的副本特别难占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从数不清地副本中“寻”到了成功概率最高的那一个。 这些天不是没出过有门票的推演,有的甚至和南水镇一样,半公开了门票奖励,但赵谋都没理会。 命玄之又玄,有些门票他注定拿不到,他还担心着虞幸后遗症在副本中出事呢,绝不会进这些很可能付出几多心血到最后一场空的副本。 因此,他沉着性子,一直在等。 有点像是做事前选个黄道吉日似的。 “我定位到的这个副本有点特殊,据我所知,系统对这个副本的掌控力很弱,乃至于无法直接传送。” 小狐狸露出一个有点骄傲的笑容:“因此,要参加这个副本,需要自行锁定副本在现实中的落点和时间,自行前往,到时候再用其他方式进入副本。” “能和我一样推算出这些的,不会超过四个势力,也就是说,除了副本本身的困难,我们的竞争压力会缩到最小。” 天乩的占卜能力越来越强了,虞幸这次回来,还没有直观感受过赵谋能力的增幅。 说起来,队友反而是最难以观察来认定实力的存在。 他饶有兴趣端详着赵谋,只觉得对方的头上仿佛长出了两只趾高气昂的狐狸耳朵,正得瑟地抖着。 看起来,能准确定位这个副本,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虞幸试图找个参照物:“剩下的四个势力是哪些?” 情报工作一点没落下地赵谋不假思索报出所有可能性:“未亡调查组,研究院,洛家,赵家本家。” 前两个势力里,分别有衍明、任义这两个把情报搞到极致的推演者。 后两者,则是人脉和特殊人才的堆积,蕴养出了这方面的可能性。 赵谋甚至没把深夜、单棱镜等公会纳入考虑范围,显然,他认为这个情报哪怕是真实级都不一定能得到。 术业有专攻,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不同能力方向的差异就愈发显现。 虞幸抬手,一脸真诚地鼓掌。 赵谋:“……”可恶,本来觉得自己很厉害,一看到虞幸这样瞬间就没有炫耀的欲望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明晚七点,我们要到过龙岭山脚下的酸与县去,开始副本的契机就在那,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上午就出发。” 过龙岭是华夏北部一条巨型山脉的统称,周围遍布少数民族部族和许多小型县市,一条业江像雷霆一样从山脉中间劈开。 虞幸没听说过酸与县,可能这地方在百度地图里都搜不到吧,但赵谋就是能找出来。 甚至,提前绘制好了纸质地图。 他从赵谋手里接过地图,从崇山峻岭中找出了酸与县的位置。 偏僻的县城几乎被大山吞没,想进县里,估摸着只能从机场转大巴转小巴再转三轮车。 虞幸眉头一挑:“这么偏?” 需要以这种小县城为中转站进入的副本,几乎可以肯定是和当地民俗有关了。 民俗本一个比一个凶,若是牵扯到邪神信仰什么的……那鬼物更是史诗级加强。 通灵感应在此刻灵验,一股凶险预感油然而生。 有山,有江,有民俗,这一趟,危险绝对不小。 “我预估,这个推演副本只要开启,就是绝望级的。”赵谋神色认真了些,“这种级别的副本,系统大概率不会放弃直播……这个到时候再说,我去打探一下那几方有没有进副本的打算。” 门票的竞争小自然好,但不完全好。 破镜一共就去三个人,如果没有其他势力的人一起,未免有些人手不足,大海捞针。 最好的结果,是几方有限度地合作,保证生存,遇到门票再各凭本事抢夺。 虞幸点头,等赵谋走了,才把卧室门关上,坐到书桌前,一边掏出红线继续编手绳,一边研究起过龙岭。 一直到凌晨,他才拿了个小行李箱,塞了几件衣服进去,草率地整理好,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赵一酒来掀他被子。 “起床了,虞幸。” 冷冰冰的声音比任何闹钟都有效,赵一酒看着虞幸在床上翻了个身,好似又睡着了,已然习惯叫醒需要好几轮的他又拍了拍被子,推搡几下。 “起床。” 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那么远地方的自闭青年隐隐有点高兴,把赖床的人挖出来后,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几个像素点。 “虞幸,我们要去北方了。” 第二十五章 倔强的句号 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虞幸带着一脸困意坐在候机室里。 今天白天的行程和他昨晚的第一反应一样——先坐飞机,下了飞机以后还有好几次转乘。 坐在他旁边的一对母女正在口头讨伐“天杀的二舅一家”,对面的几个年轻人开黑打游戏,顾着是公共场合,连“卧槽”和“妈的菜逼”都压得很小声,素质得到了虞幸的认可。 虞幸托着下巴,任凭各路声音涌入耳膜。 他的座位位于一整排座位的最边上,旁边的扶手被赵谋的半个屁股占领了,鉴于要去偏远地区,赵谋少见地没穿西装,而是换了一身行动方便的休闲服,总是很有造型的头发也自然垂落,硬生生像是小了好几岁。 没了西装束缚,他整个人好似也随性不少,背没有挺得很直,换成平时,在公共场合,为了形象,他连坐扶手这种事都不会干。 随性版赵谋正盯着手机屏幕联络什么人,镜片下的眼睛里情绪不显,半晌,他转了转腕上的铜钱手链。 “……本家也想分一杯羹。” 副本的线索很有限,消息来得也很极限,“契机”在今晚,哪怕是赵谋也昨天才能确定。 但这已经很好了,他们还有大半天的准备空间。 其他几個势力,有些今天才打探到位置,应对难免匆忙。 不那么滴水不漏,也就给了赵谋掌握动向的机会。 虞幸闻言抬头——赵谋坐的位置高,导致他的声音都是从上往下传的。 赵谋微微低头,勾唇笑道:“本家临时动了四个人,也在往过龙岭赶,恐怕到县里会和我们对上。” 赵谋现在和本家关系很差。 自从破镜成长起来,他对本家事务的敷衍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姓赵的都知道,赵谋想做什么必会不动声色,等他主动露出端倪,那说明事情已经做成了。 本家发现赵谋有异心的时候,赵谋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拿捏的了,于是乎,大家都想起了他们之间的隔阂——赵一酒。 这厮装衷心装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弟弟意识状态稳定可以进推演后,利用推演游戏飞速成长,不再有可以被控制的可能。 翅膀硬了,赵谋飞了。 本家可不高兴。 本家知道,赵谋这种人,一旦不能掌控,那就只能是敌人,更别说这还不是他们单方面认为的,赵谋肯定也为弟弟少年时的遭遇对本家充满仇恨。 现在,两边的人只要一见面,轻则阴阳怪气,重则互相下绊子捅刀子,谁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 若是这回在酸与县对上,恐怕又少不得几句嘲讽。 “咕噜噜……” 唯一的空位被虞幸坐着,和赵谋一样没地方坐的赵一酒骑在用来装装样子的大行李箱上,长腿一蹬,默默滑了过来。 他显然也在听。 他不记得本家那些欺负过他的杂碎,因为他根本瞧不上那些人,但赵一酒知道,赵谋心里一直有恨,他哥恨的人,他也讨厌。 现在一听本家有人要来,赵一酒冷冰冰地问:“都有谁。” “……”赵谋沉默两秒,眉眼阴沉一瞬,“你都认识。” 有三个是在赵一酒出小黑屋后“欺负”过他的。 还有一个,是也算不上本家人,而是因为能力出众,被本家重点培养,这次也被捎带上的——赵儒儒。 这小姑娘对他们倒是不错,暗中做的那些事儿,赵谋也都摸探过。 如果赵谋是明面上的赵家叛徒,那赵儒儒就是叛徒预备役。 赵谋说了几个名字,对虞幸道:“见到了再给你介绍,除了本家那几个,洛家也刚得到消息,估计会就近调人,除此之外,未亡调查组的人联系我了,他们派了三个人来,并且提出合作。” “再加上你邀请的,要参加副本的估计得有十五个人左右。” 十五个人,相比起南水镇,已经很少了。 而且他们立场分明,没南水镇那么鱼龙混杂,竞争压力的确算得上小了许多。 赵一酒想了想,眼中红芒一闪。 来之前他们说好了,这次副本,他要用厉鬼性格来过,观测可控性。 他能想象到厉鬼性格的自己会怎么对待本家的人。 真好。 青年面无表情,瞧着像是在发呆,可虞幸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淡淡的寒意从青年身上散发出来,比起从前的强力制冷机,已经收敛许多。 虞幸笑着给赵一酒递了一颗糖:“多来点人,更有意思不是吗?” 赵一酒穿了一身有些紧身的劲装,完全是为战斗准备的,他用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臂接过糖,认真拨开吃掉,有种很强的反差感。 好在没人注意他们。 气息的隐匿,让路人们明明看见了他们三个的存在,却死活留不下任何印象。 很快,他们的飞机来了。 三人起身检票,一路遵纪守法地登上了机舱,为了坐得舒服点,赵谋买了一整排的座位,一上飞机,他和赵一酒就分别占据了两个靠窗的位置。 一个想看风景,一个想安静处理事务。 稍微落后了一点的虞幸:“……”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低笑一声,把这两人为了抢座位都没放好的行李箱举到行李架上,然后挨着酒哥坐了下来。 他用膝盖碰了碰赵一酒的大腿。 “酒哥?上次不是看过了么?”他指的是被系统扔到雪山景区那次,回程的时候,赵一酒就坐的飞机。 说起来那地方也很北了,但大概因为是直接被丢过去的,赵一酒不觉得自己算是去过“北方”,这次才有亲身旅行的感觉。小说 酷哥的眼神先是从大腿那儿扫过,随后扭过头不看他,语气和平时一样:“你管我。” 行,态度很坚决。 虞幸刚才骗到了唯一一个候机室空位,这回骗不到靠窗位了,嘀咕着收回了腿。 恰好手机震了一下,还没到需要关机的时候,他调出微信,一个新加的账号给他发来语音消息。 “我到业江滩了,是在镇上等你们,还是我先去酸与县?”手机声音开得不大,女人的声音是温柔那一挂的,好听得很突出。 这个账号的头像是一幅手绘的海底龙宫画,幽蓝色调透着股梦幻,和女人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契合感。 赵一酒把头又扭回来了。 另一边,赵谋懒懒道:“让她在镇上逛逛,跟我们汇合了以后再去酸与县,不然不知道会触发什么。” 酸与县太偏,按照路线,他们得先坐小巴去往离酸与县最近的龙头镇,镇边就是业江中段的一片滩涂,也称业江滩。 “嗯哼。”虞幸早在赵谋开口前就打字回复了,不过他的回复要欠儿很多—— [你且在此地不要走动,等我们买完橘子。] 那边回复: [呵,男人们。] 赵一酒神色古怪一瞬,他也不是故意偷窥虞幸的屏幕,只是虞幸往他这边靠着,整个屏幕就像是送到了他面前,他又不是瞎子。 于是他顺口问出:“伱和海妖很熟?” 赵一酒想,要是没记错,他们三个当中,和海妖接触最多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在恐惧医院的直播结束后,也就他还和海妖一起经历过两个副本,一次是巧合,一次是他把人绑了。 ……不,厉鬼绑的。 “本来是有点陌生的,但聊了一会儿就熟了啊~”虞幸回了个可可爱爱的[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jpg]过去,一抬眼,发现赵一酒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表情包库产生了些许质疑。 虞幸轻笑:“和需要拉近距离的人聊天可不能只回一个省略号或者句号,猫猫兔兔什么的才是王道。” ——他好不容易,才给这趟出行拐来一个治疗。 赵一酒:“……” 赵一酒:“。” 聊天从来没发过表情包的冷漠酷哥用脸完成了对这两个标点符号的演绎。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空姐过来提醒关闭电子设备了,没说出口的话被他吞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机身开始颤抖,隐隐的推背感随着气流席卷而来。 就在隐约的轰鸣声中,赵一酒突然朝虞幸这边倾了倾,脸瘫着:“发给我。” 他这话好像没头没尾,另一边的赵谋却突然笑出声。 顶着弟弟的死亡凝视,赵谋管理了一下上扬的嘴角,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笑。 二十分钟后,重新掏出电子设备的赵一酒收到了虞幸发的一整套表情包,看着像是从曲衔青那儿偷的。 他全部保存,然后挑了一个发出去。 正在打哈欠的虞幸随即收到了酒哥的回复。 [猫猫感谢.jpg] 后面跟了一个异常倔强的句号。 虞幸用余光往旁边一瞥,看见酒哥已经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看了,他愉悦地眯了眯眼,往座椅里面窝了窝。 心情很好,开睡。 这一睡就是几个小时。 其实他也没睡得很沉,只是放任自己在赵一酒旁边浅寐,因为他有预感,从今晚开始,恐怕得有一段日子没得好觉睡了。 后半段他听见赵谋很没有必要地找空姐要了毯子,往他身上一盖。 虞幸藏在毯子下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第二十六章 龙头镇 小巴车摇摇晃晃地从一片灰色的街道上驶过,周遭全是低矮建筑,颜色看起来旧旧的,充满了年代感。 不,与其说是年代感,不如说是一股落后感。 龙头镇在崇山峻岭之下,混合出一种人类社会与自然空间的奇异融合风格,明明是扑面而来的旧和贫穷,却让人觉得这个地方就应该长长久久地维持现状,守住某些大城市早已失去的东西。 虞幸没骨头似的靠着的地方已经从飞机上的舒适沙发,降级到了小巴车嘎吱嗄吱响的硬座。 这回行李也没地方放了,小小的箱子只能被夹在他双腿之间——大一点的行李箱堆积在过道里,而现在,他占据着靠窗位。 赵一酒依旧坐在他旁边,一手搭在行李箱顶端,一手放在大腿上,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轻点。 车上的人很多,也很嘈杂。 他们转了两次车,这应该是最后一趟,待会儿到了站点,再想往目的地靠近,大概只有租车和走路两个选择了。 因为车上人多拥挤,和飞机上的氛围完全不同,赵一酒浑身习惯性警戒起来,表情阴郁而沉静,颇有种不好惹的气质。 一些大嗓门的当地人……也可能是附近镇上的人用难以听懂的方言交谈着,他们有的穿着不时兴的常服,有的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样貌也南边有差别。 五官起伏更大,皮肤更干燥,没有南方地区那么水灵灵,但看着都很有力气。 赵谋旁边坐了个当地的中年人,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已经和对方交谈甚欢,方言的口音虽然不标准,但已经能自如地交流。 这或许也是他改变穿衣风格的原因,哪怕是穿着休闲服,赵谋和当地人一对比还是过于清秀了,完完全全能叫一声小白脸,若是敢穿西装,恐怕更会突出一個格格不入。 反倒是赵一酒,身上的不好惹气质盖过了相貌的影响,完美融入了当地的鱼龙混杂。 没错,还没下车,虞幸就已经对龙头镇有了“鱼龙混杂”的印象。 龙头镇是进过龙岭的绝佳补给站,虽然镇子不大,也不富有,但虞幸从车窗往外看,来来往往的路人中有不少装备精良的外地人。 有留在镇上做一些灰色生意的,有进山围猎或是倒斗的……虞幸进过墓宫副本,他知道倒斗下墓的人都是什么样。 总之,他看到了不少在外界无法出现的职业,想来是过龙岭一贯的风格——上头的人不管,不建设,下头的人自然而然就开始自己搞钱,而且搞得很不要命。 虞幸看了会儿,把目光从人身上收回,转移到更远的地方。 他在看山。 过龙岭蜿蜒绵长,从龙头镇任何地方抬头,都能看见因为距离而失真的绵延山影。 庞大的,巍峨的。 窒息的。 山脉堵住了所有方向,像无法越过的牢笼,哪怕是业江从中开了豁口,也还是挡不住层层山石的压迫。 龙头镇姑且如此,地图上找不到的酸与县,就更别说了。 下午三点多,小巴在镇上的汽车站停了下来,车上的人磨磨蹭蹭往下走,都把自己的行李包袱看得死紧。 虞幸从车门跃下,舒了口气,被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扑了一脸。 车里太闷了,下来后果然好太多。 “如果是刚认识的你,早就吐了吧。”赵一酒在他旁边若有所思地端详一刻,自顾自地得出结论。 虞幸有些讶异他会主动提这个:“嗯?酒哥更喜欢一开始柔弱的我吗?” 赵一酒露出些许嫌弃表情,但演技不过关,让虞幸看出了些许口是心非:“……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病秧子,很麻烦。” 赵谋也下了车,不管他俩在聊什么,笑眯眯地把胳膊搭在弟弟肩上:“走,我刚和本地人打听了,酸与县有点远,而且在山里,要去的话,我们得找个能进山的当地向导。” “去哪找?”赵一酒歪头。 虞幸笑了,看着几个正在朝他们接近的夹克男子:“不用找,向导会来找我们的。” 这个汽车站是龙头镇唯一进出车辆的地方,会做生意的肯定早早就来这儿蹲人。 果不其然,那几个正在往这走的男子互相对视几眼,最后只有其中一个走了过来,剩下的回原本靠着的地方抽烟去了。 那男子个子不高,看着精瘦,大概四十多岁的模样,精明的眼神扫过他们的穿着,又扫过他们的脸,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嘿!哥几个是外地来的吧?” 赵一酒不搭理人,虞幸也低头“玩手机”,只有赵谋正眼瞧了男子:“是啊,咋了?” “俺瞅着你们就是外地来的,害,俺寻思着几个小兄弟初来乍到不太方便,估计得要人领领道儿吧?”男子殷勤递了根烟过来,赵谋看着这劣质的烟牌子,把赵一酒放了,笑眯眯地接了叼住。 赵一酒立马离远了点,脸色沉沉,眉眼压得很低,这反应反倒让男子放松了点,嘿嘿一笑。 啪嗒一声,男子替赵谋点了火,拍拍自己胸脯:“你们要找人就找俺,俺啥路子都有,保准你们做啥都方便!” 赵谋笑容不变,却没接话,只是用戴着铜钱手链的那只手夹住了香烟,呼吸间让白烟顺着唇瓣张开的缝隙渗了出来。 男子再一看那手链,瞳孔一缩,不由得重新打量三人。 年轻,面嫩,两个俊哥长得很像,应该是亲兄弟,还有一个比明星都漂亮——原谅他脑子里词汇不多,只能想到这个词。 这是他对三人的第一印象。 但他们这行看人,可不仅仅是看外表。 男子越看越心惊,这三人各个高挑,虽然和他见过的大多数“外来人士”相比算不上壮,但衣服底下的肌肉掩盖不住,光看他们站姿,就知道底子绝对不浅。 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游客,而是来办事的。 再瞧他们的神态,一个冷冰冰的,一看就不是善茬,像是一个不爽就要动刀子;比女人都好看的那个很随性,但不是单纯,而是游刃有余。 跟他说话的这个,无论是表情还是身体动作都突出一个滴水不漏,跟老油子似的看不透。 手上那串东西,不是黑市买的就是墓里拿的,别看穿的随意,男子只从他们身上看到俩字儿——有钱! 甭管钱咋来的,总之就是有钱! “嘿,是俺不懂事了,咋能让三位干站着呢,走,俺请你们吃一顿,咱边吃边聊咋样?”男子一指汽车站对面的小饭馆。 赵谋吞吐着烟雾,另一只手按着行李箱栏杆:“这不好吧。” “有啥的,俺还想给你们当向导哩!小兄弟们这英姿飒爽的,肯定亏待不了俺对吧?”男子用出了他不多的成语储备,“俺姓黄,伱们叫俺老黄就行!” 赵谋这才颔首:“那走吧?” 虞幸乐的不用说话,果然,有赵谋在他就是可以当甩手掌柜。 赵谋一说走,他就高高兴兴拉着赵一酒跟了上去。 面馆里人不多,毕竟不是饭点。 老黄熟练地找老板娘点了菜,然后眼睛滴溜溜一转,压低了声音:“几位小兄弟咋称呼?方便告诉俺是来做啥的不?” 赵谋道:“我姓赵,到这边来做个小生意。” 老黄点头:“诶诶,赵先生好。”不管是来干嘛的,大家都自称来做生意。 赵谋又分别指了指身旁的两人:“这两个你不用知道是谁。” 老黄顿时面皮一紧,对自己的向导生意又多了一份谨慎和贪婪。 摆明了的,他们身份果然不简单,连名字都不想说。 只是这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又这么年轻,到底是来做啥“生意”的呢…… 赵谋望了他一眼,翘着二郎腿,直言:“我们要进山,你行吗?” 老黄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镇上有不少灰色产业的路子,可最危险最能赚钱的几个,都在山里。 他想过这三个年轻人可能和倒斗的有点联系,没想到一上来就要亲自进山。 这里的“进山”可不是到山里逛一圈就出来啊! 老黄干咳一声:“咳咳,就……您三位?” 赵谋嗤笑一声:“别管。” 他把还剩一大半的烟摁进桌上的烟灰缸里,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暴露”了他的危险性:“你就说,你敢不敢进山,敢咱们继续聊,不敢……趁早把屁股挪开。” 老黄硬生生打了一个哆嗦。 下午的日光从窗户照进饭馆来,他看见青年保养得十分柔顺的好头发,细框眼镜的某一点反射出金属光泽,那张嘴也湿润浅淡,明明哪儿哪儿都像个矜贵公子哥,一双眼睛里却藏着草菅人命一般的狠厉。 真碰上硬茬子了。 不过老黄也不怵,咧开一口黄牙:“你放心,俺要钱不要命嘞,只要你给这个……” 他拇指和食指凑一块搓了搓:“山咋不能进?俺说了,俺有这路子!” “那就好。”赵谋勾唇,“给我们找个旅馆放东西,一个小时后就进山。” 老黄说包在他身上,但是他得回家做点准备。 过了个一会儿,老黄和赵谋留了联系方式就匆匆离去,剩下三个人吃着老黄请的客。 老板娘显然对此见怪不怪,朝他们笑笑就继续忙生意了。 这时,赵一酒才问:“进山?” “他以为我们是盗墓贼。”赵谋给弟弟解释,“我问过了,大多数本地人只听过酸与县,但根本不知道怎么走,索性我也不是真的找不到地方。” 他需要向导避开山中险境和死路,这能节省他很多精力,等到了附近,他就能让向导滚蛋,带着赵一酒和虞幸自己去酸与县里。小说 酸与县今晚就会出进本契机,进去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他也不想让向导有被拉进副本的可能。 普通人进这种等级的副本就是找死,这一点不谈,一个普通人会因为经验不足以及恐惧坏多少事,赵谋想想就头疼了。 赵一酒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虽然已经能在推演游戏里独当一面,但现实中的很多弯弯绕绕还是不适合他,他只想做一把沉默的刀。 旁边的虞幸正和赵谋说着要和海妖在哪里集合的事,赵一酒偏头,望着远处的山。 在他耳膜里,隐隐传来江水翻腾的怒吼,阴森而狂暴……很不祥。 第二十七章 白小姐辛苦了 又过了20来分钟左右,老黄把旅馆地址发到了赵谋手机上。 镇上的旅馆和其他设施相比已经算多的,老黄也舍得下本钱,给他们订了环境最好的一家,而且是三个房间。 其实他们只是放行李,估计不会有住宿的机会,不过赵谋也没透露这些,给老黄打了一笔订金。 不是旅馆订金,是向导订金。 阔气的出手让老黄笑开了花,在旅馆门口等着他们,然后殷勤地帮他们把行李都送上了房间,就留在旅馆休息厅那儿等三人收拾东西。 临近四点的时候,三人一人背了一个登山包下来了。 老黄倒是愣了一愣,他还以为赵先生和个子最高的俊后生会换上专业的衣服再走呢,没想到进旅馆是什么样,出旅馆还是什么样。 这、这休闲服? 哈哈,一定是他赶不上倒爷们的时髦了,说不定现在的年轻倒爷就爱穿休闲服下墓呢…… 在心里嘟囔了几句,老黄迎上去,不知为什么他有点不敢看赵先生那位阴沉沉的兄弟,只好对赵先生道:“咱这就出发吗?趁着天没黑,进山好看路嘞。” 赵谋瞧了瞧老黄带的包,确认对方是個有经验的,点点头,顺便说:“到山边上再接个人。” 海妖已经在山脚下等着了。 这回话不多说,老黄领着几人就出发了,因为旅馆离山脚不远,他们直接甩腿走着去,虞幸优哉游哉地跟着,边走边打量路人。 嗯……镇上没什么特殊的节日氛围,也没有太阴间的气息,那么酸与县的开本契机应当与龙头镇无关了。 因为有老黄在,虞幸没隐匿气息,他的打量偶尔也会被路人注意到,收获一些或警惕或凶狠的回应。 “虞幸。”赵一酒突然道,“前面的人身上有血腥气。” 他声音压得很低弱,除了走在身旁的虞幸,没别人听到。 虞幸便抬眼朝酒哥说的人那儿瞥了一眼,只看到两个背影。 两个把自己包的很严实的路人并排走着,脚步紧绷,格外谨慎,嗯,是有血腥气,不过不重,更像是其中一个受了伤。 虞幸笑了笑,也压着声音问:“你有什么特殊的感应?” “没有。”赵一酒说完就不说话了,似乎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没必要提醒这个。 副本里,每一个带着血腥气或者阴森鬼气的人都需要注意,他习惯了把这些人视为线索或敌人,却忘了这是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里,别人哪怕是浑身冒血,也不一定和他有关…… “别怀疑自己,酒哥,你很敏锐,这一点进了副本会很有用的。” 忽然,赵一酒感觉自己被搭住肩膀,一转头就看见虞幸利用身高优势毫不费力地搭靠过来。 很多男生之间都喜欢勾肩搭背的,这么走着也不费力,赵一酒任由虞幸这么搭着,卸去了一些警觉,双手插进口袋里。 …… 一路都没发生什么事,三人顺利到达龙头镇和过龙岭相接的山脚。 此处人烟稀少,只有零星几家小推车在卖吃的和水,小路十几米外还有个简陋的医疗站。 几个装备精良的路人在小摊上吃面,好像也是想进山的,虞幸几眼就看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盗墓贼。 他们似乎打算天黑再上山,正嘀嘀咕咕对着张山脉地图讨论着什么,自以为音量足够安全,奈何推演者的听力太好,虞幸几人把这些人的计划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过龙岭上曾经住过不少山民部落,因此墓穴也多,那些部落大都随着时光消亡了,剩下的也都下了山,和汉族人来了个大融合。 盗墓贼们打探到了其中一个消亡部落的某任族长的墓穴位置,打算今晚就去看看能不能找到。 消亡部族…… 虞幸心念一动,不动声色地压下所有思索。 而后他有所感应,余光一偏,下一秒就看到个浅金发女人穿着迷彩服径直走了过来。 女人的长发浅得发白,发量奇多,扎成了高马尾,发尾带着微卷,每走一步都给人一种发丝浸泡在水中小幅度浮动的错觉。 她一身长袖长裤,腰间被皮带收出惊人的弧度,一双笔直大长腿被直筒登山靴包裹,走姿也有点“奇怪”,蛇一样风姿卓绝。 这种女人,漂亮到了极点,但能出现在这里,也可疑到了极点。 老黄警惕地向前一步,不过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雇主没有任何戒备行为,便想到之前说的“还要接个人”。 难不成,就是这个美人? 美人背着登山包,往虞幸身前一杵,同时目光隐隐有些忌惮地从赵一酒身上掠过,随后开玩笑地歪头:“好慢啊你们,要女士等,果然是活该单身的男人。” 赵谋咳了一声。 海妖这才转头,一眼望去表情惊讶:“呀,谋哥这打扮好显嫩,我都没认出来。” 假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虞幸也近距离打量着海妖,比起在恐惧医院见到的那次,眼前的海妖变化非常大。 她的外貌明显向着“海妖”靠拢了,说明身体的异化程度十分高,性格也变得自信强势,不再需要依附于莎芙丽身后,这一年多的打磨,已经把海妖的能力硬生生往上拔了不止一个层次。 顺带一提,莎芙丽已经死了。 因为自认为和美杜莎爱好相同,属于“姐妹”,某段时间不自量力地把主意打到了阎理身上,美杜莎还没说什么,未亡调查组已经有人受不了,在副本中把莎芙丽弄死了。 而在那之后,海妖被放养——不知道是不是美杜莎隐晦地迁怒了她,再加上她自己有意隐瞒天赋,总之,深夜公会没给她什么资源,都是她自己打拼。 久而久之,海妖尝试退会,可能是知道她在公会里的待遇,觉得有些不忍,负责审核公会进出的人没有为难她,直接同意了。 后来,海妖就成了孤狼选手,她不怕深夜公会不放她走了,于是公开了天赋。 她走了驱散和治疗的能力方向,出现在任何副本中都很受欢迎—— 治疗也就罢了,驱散是真的很重要!推演者们受了伤可以自愈或者买道具,可被鬼物侵蚀感染,想要处理就万分艰难,而海妖,简直是个宝贝。 不知道深夜公会有没有后悔,总之,这个公会并没有来找过海妖的麻烦。 虞幸正是在直播推演里看到海妖的能力,才有了邀请她的想法。 海妖已经是明星推演者,真名早就曝光。 她叫白允陌……是的,和卡洛斯一个姓。 虽然虞幸更想喊海妖,但是有人在场,未免怪怪的。 他勾唇回应:“白小姐辛苦了。” 第二十八章 说曹操曹操就…… 小队集合完毕,因为有个老黄在,他们没有一上来就聊今晚副本开启的事,而是像一个盗墓团伙一样,低调又谨慎地朝着“墓穴”前进。 当然了,他们也没有特别强调自己是盗墓的,只是不反驳不肯定,任凭老黄自己脑补出合理身份。 太阳逐渐下沉,穿过层层树影的金色越来越淡,最后彻底隐没在大山后头。 几人的鞋底踩过山中杂草,发出沙沙响声。 赵谋算出了酸与县的位置,还绘制了了地图,于是他们就悄然往地图上画圈的地方靠近。 期间,老黄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到底是本地人,大概平时也没少在过龙岭外围转悠,一路上都在向小队几人介绍山里的危险。 比如前面有一片容易迷路的树林,又比如哪儿哪儿有一片沼泽,飘着毒障需要绕过。 在地图的指示和老黄的提醒下,他们绕了些路,来到了一条业江流入山谷中的小分支前。 哗哗水声和林中的鸟叫虫鸣混合在一起,充满了自然的气息。 “这山里比我想象中安全啊,我说,我们真的犯得着用向导吗?”看到溪水,海妖明显心情不错,活动了一下手臂,俯身用手舀起一瓢水,湿润的感觉让她舒服得眯起眼睛。 啊,感觉被水沾湿的地方得到了慰藉。 赵一酒无言地眨眨眼,对此有些许不认同。 海妖是挺安全的,但是这一路上他已经杀了四条挂在树上打算偷袭的蛇,用阴影捏死了好几只毒虫,还隔开了几个气场凶悍的路人和饥饿的猛兽。 这些虽然是小事,但足以证明普通人在过龙岭不好生存。 老黄也急了,生怕说好的买卖被反悔,立刻道:“哎哟俺滴娘嘞,那是你们还没真正上山哩,这才是外围!” 他一指脚下的小溪:“从这儿开始,再往里就不一样了!好些個怪异传说,不是本地人都不好避开!” 不知道是不是在发呆神游的虞幸这才朝溪水看过来。 这条小溪颜色清透,几块明显不属于自然堆积的山石排列在溪水平缓的地方,老黄也没说它危险,只说它是个分界线。 虞幸饶有兴趣地勾唇,踩上了那几块大石头。 一踏上去,他感觉到石头深深镶嵌在溪底泥沙中,行走起来十分平稳,虞幸顺口一问:“这是山里的居民搭的?” 赵谋跟上,维持着不好惹的大佬的人设,用一种微妙口吻接了一嘴:“老黄,真像你说的那么玄乎,怎么这里还有人生活的痕迹?” 其实不止这几块石头。 他们一路走来,有时是从难走的林间穿过,有时脚下却也存在被人踩出来的小路。 老黄默了一默,才低声道:“总有些有本事的人愿意守着山住,林子里有好几个猎户,还有些不知来路的人,会住在分散在山里的木屋里边。” “不过您几位放心,他们也就是在山里讨个生活,不影响你们的生意。” “哦?”赵谋已经过了溪,确实有一股阴冷的感觉顺着风就缠了上来,他看见老黄打了个哆嗦,脸色发青,不由地仔细感受了一下附近。 ……没有恶意源头,也没有特别的鬼物气息。 暂时没法确定阴冷感是从哪来的。 虞幸勾了勾唇,他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眼睁睁看着信号往下掉了两格。 还有信号,但不多。 像是被什么影响了。 说来也神奇,这还真就是跨过一条小溪的事。 赵一酒和海妖自然也能感受到区别,不过他们都没说什么,这点异常,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他们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继续向前。 天越来越暗了。 树影婆娑,数不清地影子开始占据视线,让过龙岭逐渐笼罩在一层白天看不出的诡异色调下。 老黄的声音也不自觉受环境影响,透出一分幽幽:“现在还好,等一点光都没了,林子里那些个怪东西约摸也要出来哩。” “早就听闻过龙岭怪事频发,不过我在镇上打探不到什么。”赵谋脚步平稳,并不受黑暗掣肘,“展开讲讲?” “这……”老黄嘀咕了一句,“这些东西都是越念叨越来的,不过几位都不是普通人,那我也不藏着,就给你们念叨念叨。” 虞幸分出点注意力去听。 老黄讲了几个鬼故事,其中一个,说是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是清朝那会儿,有一伙土匪把山上的一个部落洗劫了,男的都砍了头,女的都掳走生孩子。 有一个年轻女人刚生了孩子,誓死不从,居然找到机会带着襁褓里的婴儿逃了出来,结果跑进了一片高大的林子。 女人慌不择路跑了半天,才惊觉这林子很陌生,她完全没来过。 像山中部落里这些人,他们对部落周围的环境个顶个的清楚,哪还会有陌生的地方? 可偏偏,女人怎么绕都绕不出去,等到天黑,她在每一棵树上,都看到了村里男人们的人头。 那些人头哀怨地盯着她,其中包括她相处了一年的好丈夫。 女人吓疯了,神志不清中把襁褓里的孩子也看成一颗人头,直接扔了出去,结果孩子从襁褓里掉出来,撞到一棵树的凸起处,死了。 那女人后来就消失在神秘的林子里,有些外来者路过那片区域,会听见女人惨痛地呼喊孩子名字的声音。 若是真在林子里看见女人的身影,那就代表着“她”盯上人了,把人认成了土匪,要把人杀了为孩子报仇。 老黄阴森森地渲染完故事氛围,就见小队几人脸色都不变一下。 而且还不停地问。 海妖:“等到天黑看到人头,说明女人是天没黑就逃了?她怎么跑的啊?” 赵谋:“这女人视力这么好,能在黑夜里分清人头?” 虞幸:“呀,村里男人的头为什么出现在不知名的林子里呢?” 赵谋:“不仅如此,还要哀怨地盯着女人,他们又不是女人杀的。” 赵一酒:“杀了土匪为孩子报仇的说法太怪了。”一个村子都是土匪杀的,只有孩子是女人失误杀死的,无论如何,女人的杀人逻辑都不够合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老黄的眼皮一跳一跳的。 “就,就是传说啊,传说肯定没那么严谨,但夜里容易遇上那个女鬼可是真的,不少人都见过!” “这‘不少人’还能活着向外传递这条消息,女鬼也不怎么厉害嘛。”虞幸的一句总结,彻底让老黄闭了嘴。 老黄抓了抓头发,憋得脸都青了,又走了一段路……然后猛地停下。 “等等!” 几人都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他揉揉眼睛,一遍又一遍往前面的林子瞧:“不对呀,不对呀,俺咋记得前面不是这样的呢?” 下一秒,就听见林中传来了不真切地啜泣,幽幽的,顺着风吹进几人耳朵里。 “虎子……俺滴虎子……” “娘对不起你啊!” 众人:“……” 虞幸又看了一眼手机。 好,现在一格信号都没有了。 随着老黄有点惊慌地一声“俺滴娘来,还真给念叨来了”,几道手电筒的光忽而亮起,直直朝着林子里照去。 赵谋用手电晃了晃,不出意料地看见光线一进那片树林,就跟被吞了一样,半点都不剩了。 女人的哭泣,就从里面传来。 第二十九章 皮影人 “那……” 沉默中,海妖拖长了音,问出清晰的问题:“我们要绕路吗?” 老黄这才惊醒,一哆嗦,拉住了赵谋的袖子:“快快快,趁‘她’没注意到我们,快走!” 女人的声音还在那里呜呜咽咽,呜呜咽咽。 赵谋眉头微皱,有些阴沉地把老黄放肆的手从袖子上扯下去:“别碰。” “哦、哦……”老黄有些尴尬,但是更急,“快走呀!” “不走。”赵谋哼笑一声,“林子这么大,绕路要绕多久?如果真像你说的,这片林子本来不存在……你又怎么确定,绕就能绕过去?” 老黄脸上浮现出震惊:“那你想咋整?” 赵谋:“进去看看咯?” 他转了转铜钱手链,眉眼锋锐:“走,我正好见识见识——什么鬼东西敢六点就出来晃悠。” “别呀!”老黄心惊胆战,“卧槽,这可使不得,不兴见识啊,俺没骗你,这东西真的危险,会死人的!” 他一扭头,着急地对虞幸和海妖说:“你们劝劝他啊,不能进呀!” 哪知美女笑出声:“我也好奇,进去看看吧。” 虞幸更是表情懒散,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瞥了老黄一眼:“你当我们没见识过?” 然后他们在老黄呆滞的目光中,一个接一个迈入了那片陌生的树林。 进入林子,冷风顿时大了起来。 虫子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和低泣,如同三百六十度环绕音箱似的,从四面八方传来。 身后的脚步声微弱,虞幸瞥了一眼,是老黄跟上来了,赵一酒走在最后,保障着后方的安全。 进来之后老黄就不再说话,只是紧紧跟着他们,身形畏缩。 走在最前面的赵谋用手电照明,和刚才一样,光线传不远,被困在了众人周围,一到远处就被黑暗侵蚀。 树叶铺满了地面,踩上去有沙沙声。 海妖吐槽:“这么大动静,土匪能发现不了逃跑的女人吗?” 她也是胆子大,丝毫不觉得在这时提出故事情节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冥冥之中,那哭泣声更明显了。 “从外界看,树林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头。”虞幸悠然道,“传说里又讲,女人在林中怎么都绕不出去。也就是说,这是一片迷林,专门来困住路人的。” 赵一酒静静听着,神色一动,就发现老黄哆哆嗦嗦越走越慢,从他前面逐渐落后,即将踩到他的脚了,于是淡淡地伸手一抵:“别拖后腿。” 老黄回头,青色的面庞透出一股死人样。 赵一酒脚步停下。 前面的三个人还在聊天,在虞幸提出林子的作用后,赵谋自然而然地提出由他来领路,他的占卜在这种环境中很有用处。 一时半会儿,好像谁都没注意到队伍最后的人在做什么。 老黄的死人脸静静盯着赵一酒,在漆黑的树林和昏暗的手电光的衬托下分外可怖。 赵一酒也不动,用一种比死人还淡定地目光予以对视。 半晌,冷漠的酷哥终于皱了皱眉。 老黄咧出一個充满恶意的笑容,迟缓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那里,一个穿着旧棉袄的女人缓缓从黑暗中浮现。 哭泣声在此刻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幽怨着,越来越近。 老黄刚想说点什么可怕的台词,就听赵一酒不满地低语:“伱已经收了赵谋的钱了。” 死人脸老黄:“?” 酷哥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短刀,先是头也不回地反手割掉了已经飘到自己身后的棉袄女人的头,再一刀把老黄捅穿。 哭声骤停。 他用刀把老黄串起来,凭借臂力,轻易就串着老黄继续向前走,跟上快要看不见身影的队友们,无情道: “就算你死了,也得做好向导。” 被穿透的老黄:“?” 他被扎透了也没流血,只有淡淡的鬼气从伤口散去,青白的死人脸上露出些许震撼。 正好前面的注意到了他们。 虞幸转身看到了老黄的新造型,嫌弃地说:“干嘛,这也太偷懒了。” 赵谋手里拿着一个树枝,头也没回,在地上比比划划,然后失去兴趣:“这阵太简单了,这么容易就能找到出口。” “走吧,出口就在前面。” 海妖耸耸肩,显然因为难度太低连夸奖都夸不出口。 很快,他们就从这据说会把人困死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林子外是一片十分空间的土地,坑坑洼洼的,不远处还是一片断崖,和对岸遥遥相望。 两边的地面由一座吊桥相连。 在他们出来的一瞬间,空气隐隐发生扭曲,再回头去看,树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之前走过的一段路。 ——就是老黄刚开始念叨鬼故事的地方。 赵一酒把老黄往地上一惯,用靴子踩住,居高临下地碾了碾:“怎么处理。” 赵谋走过来,用手电照着,探头看了看。 老黄一开始还不明显的死人相,现在已经藏都藏不住了。 他脸上是抹了粉一样的白,两只眼睛浑浊发黑,最诡异的是,他的脸颊隐约浮现出两坨圆形腮红,嘴角弯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赵谋喃喃着,又凑近了些,刚想仔细观察一下,老黄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锐笑声,下一秒,身体爆成了一阵青烟。 赵一酒感觉脚下一空,及时收住力气没踩下去,等烟散了,原地只留下一张小小的皮影人。 “皮影?”赵谋把东西捡起来,也没想到跟着他们的会是这个东西。 手中的皮影不是老黄的形象,而是一个穿着旧袄的男人形象,大众脸,毫无特色,胸膛部分却有一个被捅穿的缝隙。 “老黄呢?”海妖疑惑,“怎么看老黄都是人类,这是被调包了?” “原版的在溪水那。”虞幸替赵谋回答,“我们踩着石头过了溪,老黄没过来,他晕在溪水另一头了。” “你怎么知道?”海妖讶异,她虽然能察觉到后来的老黄不对,可也不知道原来的老黄是什么时候被换的。 但是虞幸却知道得这么清楚? 虞幸闻言一笑。 这里……可是山林啊。 过龙岭别的不说,树木和枯枝自然是多不胜数,而所有的枝条……都能成为他的眼睛,他的触手——一定范围之内。 过龙岭这地方确实邪门,自带一种融洽的气场,一草一木都仿佛遵循着看不见的规律,他这种“外来者”,想支配树木需要花费更多精力。 但起码大环境很有利于他。 所以,老黄倒下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 不过他还没说出口,转眼就看见另一个老黄站在队伍里,和真正的老黄一模一样,悄无声息地混入他们之中。 于是虞幸想看看这个东西要做什么。 后来,他们朝着山里走,“老黄”开始给他们讲鬼故事,身上的异样也随着讲述越来越明显。 那是一种此消彼长。 虞幸能感觉到,“老黄”嘴里的故事正在某种规则下成真,在他们面前幻化出了一片不存在的树林和一个不存在的女鬼。 而故事消耗了“老黄”身上的力量,使它无法维持完美的伪装。 等他们破解了迷林这小小阻碍,“老黄”的力量也到头了,最终化为一张褪了色的皮影人,无声无息地被赵谋抓在手里。 总体而言,这个行为好像是想将他们吓退,不让他们再靠近目的地。 “我们所处的位置尚在龙头镇的人会活动的范围内,老黄肯定是走过,所以才敢接我们的生意,按理说,这地方没有这么邪门。”赵谋把皮影人收进背包,略加思考,“除非今天是特例。” 几人对视一眼。 为什么是特例? 因为酸与县的副本要开了。 或许正是副本开启前的能量外泄,才让本该属于副本里面的皮影元素进入了山中,至于为何精准找上他们,那就难说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个事实摆在了眼前。 他们不需要向导了。 诡异事件已经提前开始活跃,周围的环境肯定和原本的山林不尽相同,他们最好还是靠自己,万事小心。 “至于老黄——”赵谋不太关心这人死活,“收了我的钱,让他遭遇点事情也不算无妄之灾了,随他在那边睡着吧,他这种人,醒了就会自己跑的。” 什么契约精神职业道德,对老黄来说屁都不是。 “好亏。”赵一酒替已经付过的钱肉痛,虽然他的肉痛面无表情。 赵谋好笑,他弟弟什么时候变成小财迷了? “还好吧,我只付了定金,根本没多少,就当精神损失费了。”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一分钱都不想让他赚。”海妖嘀嘀咕咕,“他在龙头镇做向导,肯定参与了不少黑色生意,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大家都知道重点不在老黄身上,随便聊了几句,就把目光转向连接两边地面的那座吊桥。 吊桥的另一头弥漫着一股沉闷的黑暗。 天黑之后,一些在白天隐藏起来的东西逐渐有了冒头的趋势,使如同的山变得不再普通。 赵谋算了算,便道:“先过桥吧,有了变故,我定位反而容易了。” 第三十章 到达 嘎吱嘎吱…… 老旧的木板吊桥随着重心的变化发出不堪忍受的呻吟。 虞幸踩在桥上,身形随着吊桥上下动荡,到他腰侧的粗麻绳肉眼可见的炸毛,颜色发黑,触感粗糙到扎手。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朝下看。 这座吊桥之下是过龙岭的一处山谷,就视觉效果来说,沉得挺深,底下的风景被树冠遮蔽大半。 夜里的光进不去,只用拥有着夜视能力的肉眼去看,只觉得山谷里有数不清地鬼影在蛰伏。 虞幸对谷中树木的感知也十分凝滞,阻碍比其他地方更多。 “酸与县不远了。”赵谋走到了吊桥尽头,而能在阴影中穿梭的赵一酒早早在对岸等着他们。 虞幸随口一问:“不远是多远?” 赵谋解释道:“毕竟是龙头镇人能听过名字的地方,肯定不是真的与世隔绝,据我推算,按照我们闲逛的速度再走半小时就能到。” 就是不知道鬼气弥漫之后会不会又出现一些挡路的东西拖慢他们的脚步。 “那要不要提速?”虞幸挑眉,“早点去县里,早点找副本线索不是么?” 这山太大了,要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也不算有,哪怕因为提速错过类似于皮影人这样的线索也不心痛。 他觉得酸与县里肯定也能看到和皮影人有关的东西。 赵谋略加思考。 不熟悉破镜小队能力的海妖有些好奇:“怎么?你们有别的交通工具?” 她顿了顿,嗓音忽然紧绷:“别是让赵一酒扛着我们走影子吧?” 静静听指挥的赵一酒闻言抬头,露出一个略带疑惑的表情。 “不可以?” 在黑暗里,他带人最快了,当然,他不会“扛着”人走。 “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怎么对我的!”海妖无语,“医院那次你把我扛着去顶楼被黄昏晒变异,海底那次你把我扛到那东西触手底下了啊!我就算是死,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会!再让你扛着走!” 赵一酒:“……哦。” 那都是厉鬼状态下的他做的,他全都记得,但总会在正常时没那么容易想到,割裂感依旧存在。 赵谋和虞幸饶有兴趣地听着,忽然,虞幸想到了什么,不由地提醒道:“海……白允陌,忘了告诉你,进副本之后我们打算让酒哥的厉鬼形态出来。” 海妖:“啊?” 几人都过了桥,海妖一脸空白,朝虞幸追了几步:“等等,等等伱说什么?” 虞幸笑眯眯的:“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样哦~” “不是,这么大的事,你不早告诉我?!”海妖感觉天都塌了,颤抖地竖起一根中指,“你要早说,我才不来呢!” “对啊,所以没早说。”虞幸无辜地看着她,好心把她的中指按了下去,很讲道理,“这次有我和赵谋在,肯定不会让酒哥欺负你,你放心。” 海妖看起来有满嘴的脏话没有说出口。 其他人可能并不能理解。 她,对厉鬼状态的赵一酒,是真的有心理阴影! 她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男人!明明是队友,但是这男人的态度就像在对奴仆,说一不二,言行都还很粗暴,一点都不关心队友会不会因为他的想法死在鬼物手上。 可以说,她上次和赵一酒“合作”,完全是被强迫的那一方,最后能活下来也全靠赵一酒剩下的一点点良心——她的存在帮赵一酒拿到了想要的,所以赵一酒把强大到不可抵挡的鬼物惹毛了之后,还记得把她捎带上一起逃命。 想着想着,海妖噘起了嘴。 赵一酒按了按眉心,没有任何话要辩解。 是的,没错,厉鬼状态的他是挺混账的,但可能是融合得已经差不多了,他完全没有因此产生愧疚。 他顶着棺材脸:“要快点进县里的话,我带你们,没问题。有人不想和我接触,那就……” 海妖的余光落在他身上。 赵一酒:“那就让她自己走过去。” ??? 海妖震惊:“你!你怎么能做到正常情况下也这么禽兽!没有赵谋领路我怎么知道往哪儿走!” 赵谋笑出了声。 这个办法吓到了海妖,她抗议了一句之后,也只能黑着脸,不情不愿地妥协了:“好、好吧,我同意行了吧……” “别纠结了。”虞幸懒洋洋地靠在一棵枯树上,问赵谋:“山里没有关键线索?” “占卜过了,没有。”赵谋很笃定。 “那你继续指路,我带你们。”虞幸眼底闪过一抹幽蓝,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在场的几人却都听见了一阵隐隐约约的破土声。 下一秒,几根粗壮的植物触手从地里冒出,尖锐的顶端令人有些畏惧,谁也不知道触手连接着哪里,只听虞幸道:“我卷着你们,可以跨越地形高速移动,只要没有吊桥这边这么离谱的裂谷,都能过去。” “没问题了吧?” 触手压迫力很强,赵一酒抬头看着扭曲的、弯下前端也比他人还高壮的树枝,上手摸了摸。 嗯……触感和普通树皮差不多,但里面藏着很深的力量。 他有些好奇,不过虞幸难得主动当交通工具,他自然不会反对。 赵谋也点头,海妖更没反对理由,于是几个人任由枝条裹住了自己的腰身。 而后,双脚离地。 枝条的存在违背常理,它们于山中穿行,所过之处的地面居然没留下任何痕迹。 赵谋手中的诡异小盘子上一直浮动着让人看不懂的字符,在黑暗里微微浮光,字符倒映在赵谋瞳孔中,化为指引,为他破开迷障。 “前面有拦路的东西,不过还没发现我们,绕过去就好,虞幸,向东。” 他们推断得没错,越靠近酸与县,山里不该存在的东西就越多。 好在它们更像一种无意识地逸散产物,只有碰上了才会触发。 虞幸也能大致感知到它们的存在,不禁开始想象酸与县内部的情况。 照这么看,那個县里还能有活人吗? 赵谋捧着盘子:“好了,再往东北方向歪一点,嘶——” 他在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悄悄龇牙咧嘴,为自己被树枝硌得生疼的腰默哀三秒。 然后没忍住。 “虞幸,队长,你能不能对我这个文职人员偏爱一点,你这根触手上有凸起来的硬树皮顶到我肾了知道吗?!” 虞幸一愣,默默把枝条翻了个面。 还真是身娇肉贵的副队啊…… 看似娇弱实则鳞片防御力贼高的海妖默默趴在触手上,对此发表了一声轻微的嘲笑。 这一路就在十分轻松的氛围里过去了。 很快,赵谋的指令慢了下来。 他们在一条很明显人为的小路前停下,顺着小路往后看,树影稀少,能看见参差不齐的平房了。 平房的窗户里面透出清透的烛光,小路两侧也摆了照明用的地灯,乍一看,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集群,还怪好看的。 虞幸收回枝条,几人站在小路上。 “到了?”海妖诧异地看着远处的山中集群。 这看起来其实连村子都不算,更类似于部落。 “到了,就是这里。”赵谋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接近七点,但天色黑得宛如深夜。 小路两侧还有林林散散的农田,不知道种的是什么,小推车就这么放在田边,充满了生活气息。 不知为何,一路上越来越浓烈的诡异气息,在这里忽然断裂,反而消失了,鸟叫虫鸣重新出现,风吹过来,夹杂着些许闹腾的人声。 他们一点不耽搁,紧了紧身上的背包,朝光亮处走去。 第三十一章 顺利 在这座被山包围起来的“部落”里。 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映出门前来来去去的人影。 身穿彩布短衫的人们交头接耳,一个婶子抱着一篮野菜路过,伸长了脖子往人堆中看了一眼,好奇道:“戏台子搭好了哇?” “搭好了搭好了,唉呀,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人来俺们村!”一个年轻些的女人喜气洋洋地应答,她耳朵上挂着夸张精致的银耳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是哩,先是路过的戏班子要歇脚,再是旅客借宿,哎嗨呀。”中年男人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好多钱哟!” “谁要你家最大呢,早知道俺也喊俺家阿郎再建个楼了。”有人嗔怪。 但无论说什么,所有的村民都高高兴兴的。 喧闹声中,一個高个的人影缓缓从角落里转出,推门进了一座亮着灯的屋舍。 一进屋,人影就坐在了饭桌旁边的椅子上,桌上的煤油灯照亮了他略带野性的眉眼,古铜色的皮肤透着一股内敛的力量感。 “破镜的人来了。”他一手随意撑着下巴,低沉的嗓子混杂懒散,对待在房间里的女人说,“在村道儿上了。” “哦,那我们待会儿去见见他们。”女人温柔地回应,语气里没半点意外。 她显然更在乎酸与县里的事,对古铜皮肤的男人说:“我能确定,开启副本的契机就在突然来访的戏班子身上。聂朗,这次衍明不在,我们可能需要借助赵谋的能力,等会儿你态度好一点,别惹人家吵架。” “啧,我脾气不好你知道的,要是破镜的人婆婆妈妈,我可忍不住。”因为异化度问题常年处于被看管状态的未亡调查组成员聂朗翻了个白眼。 女人的表情更温柔了,平和地问:“这次副本行动负责人是谁?” 聂朗一僵:“……你,宋雪。” “嗯,所以你要听话,知道吗?”宋雪眼睛弯弯,“不然,我这个唯一的队医说不定会找机会把你弄死呢。^_^” 聂朗猛男一震:“我知道了,别搞我。” 两人交流没两句,就听到外面有村民发现了新的外来者。 宋雪手里抓着一只褪色的皮影人,静静听着属于赵谋的声音。 破镜与未亡调查组合作过好几次了,她翻资料也翻得勤,认得出破镜的智囊的音色。 果不其然,对方在确认酸与县不排外并且十分热情好客后,就以旅客借宿为名义提出想在空屋子里住一宿。 然后被安排到了他们住的屋子隔壁。 等稍稍安静下来,宋雪站起身:“走吧,去找他们。” 聂朗捏了捏手腕。 …… 另一边,赵谋作为小队里唯一的嘴,带着三个甩手掌柜借住进了一座矮土房。 房子说不上漂亮,里面也没什么家具,只有两张并排的床,勉强可以挤得下四个人。 当然了,他们是没打算睡觉,所以赵谋很敷衍地捏造了四兄妹的身份,省了很多事。 借他们房子住的少数民族阿姐热情又开朗,不仅没有盘问他们的来历,还带着一种淳朴的快乐,对他们提醒道:“伱们来的巧哇,俺村刚好来了个戏班子,他们打算演一场当做借住费哩!” “戏台子都搭好了,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该表演啦,记得出来看看呀?” 赵谋眼中闪过了然,面上乖乖巧巧:“好嘞阿姐,我们肯定去。” 阿姐给他们点燃了油灯,顺手关上了门。 门外还是很热闹,基本都在讨论戏班子的事,屋里几人侧耳倾听,结合赵谋刚才探到的情况,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酸与县说是一个县,实际上并不在政府规划版图里,这里的人都认为自己住的地方是个村子,他们是村民。 因为村子在山里,平时没什么人进出,只有他们自己偶尔会去最近的龙头镇买东西,或者卖些山中之物。 他们闭塞,但并非和外界断联,相反,每当有外人来访,酸与县的村民都一个比一个热情。 今天很特别,白天来了三个城里的游客,两男一女,说是来山里探险的,想在村里游玩几天。 临到傍晚,又来了个皮影戏戏班子,一个老师傅带四个徒弟。 据那大徒弟说,他们要给一个大富豪表演皮影戏,本想从山里走个近道,没想到迷路了,中途拐到了酸与县来,眼看天要黑了,于是也想在村里歇歇脚。 作为回报,他们想给村民表演本该给富豪表演的戏目,权当彩排。 村民激动坏了,他们生下来就没看过什么皮影戏,这种新奇玩意一来,当即受到了全村关注,赶忙帮着把戏台子搭好了——皮影戏要的台子不大,最重要的舞台箱人家老师傅自己带着呢,村民也就意思意思。 再然后,就是赵谋他们四个人来了。 “情况很明朗嘛,我们待会儿提前去看看演皮影戏的师傅。”虞幸把装样子的背包放到床脚,“比我们先到的那三个,是调查组的人?” “嗯,只有衍明能比我快,给他们的队员更充足的准备空间。”赵谋撇撇嘴,这种能力被比下去的感觉真不好。 “哈,那其他人呢?你们赵家其他人赶得上吗?”海妖看了看手机。 不出意外,手机没信号,但是可以看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半了。 “来的时候我收到消息,赵家和洛家的人打算一起来,他们坐直升机。”赵谋语气平平,“呵,能力不足,只能撒钱了。” 海妖:“六。” 这鬼气弥漫的过龙岭,直升机真过得来吗?哦,也是,三大家族底蕴这么厚,肯定有能防止交通设备被鬼气影响的方法。 “走,屋子里没什么好待的,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找调查组这次来的人聊聊,你们在酸与县分散开打听一下戏班子的事,再看能不能确定鬼气不进村是因为戏班子还是因为村子本身。” 赵谋说完,本着队长拥有决定权的想法,朝虞幸道:“如何?亲爱的队长有别的想法吗?” 第三十二章 合作 咚咚咚。 就在几人聊着的时候,土房的门被敲响。 虞幸目光斜过去,透过门边那扇老旧窗户的雾玻璃看到了外面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人影有些陌生,但身上的能量和村中的少数民族们不一样,是同为外来者的气息。 所以没有别的可能,门外的,是比他们早一步到达酸与县的未亡调查组成员,而且这次来的是虞幸没接触过的那几个。 赵谋起身开了门。 门外的宋雪露出浅淡的笑容,有些意外地看着赵谋“青春”的打扮,她轻笑一声,礼貌问道:“我是宋雪,能进去吗?” 赵谋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越过她,投在后面的高大男人身上,感受到对方那股貌似有些压制不住的不稳定性。 啊……是聂朗。 聂朗在未亡调查组里属于特殊人物,在赵谋的情报网中也是最需要警惕的那一档。 倒不是因为聂朗本人有什么问题,而是他的人格异化度太高了,常年处于危险边缘,全靠商城稀少的降异化度道具和宋雪的能力干预保持理智。 这种高还不是异化线转堕落线的高,聂朗曾经在一次副本中得到了鬼物的“祝福”,使他没有了成为堕落线的机会,他只会从异化线,直接转化为毫无理智和人性的怪物。 到时候,聂朗将失去推演者的身份,成为和副本鬼物一样的东西。 阎理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队友,这些年,所有调查组成员都在努力给聂朗吊命。 在理智边缘走钢丝的聂朗不可避免地展现出暴躁、残忍、无同理心等等外在特质,只对队友们收敛,而对外人来说,他就是一头野兽。 赵谋需要防着这头野兽。 他脑中思绪飞快,表面云淡风轻,侧身给两人让了路。 “请。” 宋雪带着聂朗进屋,和每個人都打了招呼。 并且特别和虞幸搭了话:“虞幸?久仰大名,我想认识你很久了。” 虞幸冲她笑了笑:“你身后的人好像想用眼神把我大卸八块。” 宋雪一回头,就看见聂朗来不及收回的直指虞幸的凶巴巴眼神,被她发现后,聂朗冷哼一声,胸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了一下,抿紧嘴唇:“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就像一只野狼,对谁都不服,只不过现在被宋雪强硬摁住了野性。 宋雪:“……” 宋雪若无其事地扭回头:“我是想来和各位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破镜和我们一直维持着很好的关系,这次虽然是门票的争夺游戏,但也不意味着我们要相互防备。” 这种时候,身为队长的虞幸有必要临时充当一下谈判人。 他歪了歪头:“你是打算先合作,再各凭本事?” 宋雪扬起嘴角:“有些人已经快下直升机了。等他们来了,酸与县的情况会变得很复杂,而且你们之间,还有一些摩擦不是吗?” “副本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认为,你们会需要一个可以合作的盟友,无论是能力互补还是增强底气,我们都是最好的选择。” 虞幸不否认也不肯定,他知道宋雪说的是对的,但这么一来,就好像是他们对合作更迫切似的。 怎么说呢……他和阎理也合作过,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宋雪这样打官腔的,她看起来温温柔柔,实际上骨子里透着身为掌控者的强势。 这种不冷不热的人,几乎把“公事公办”四个字刻在了脸上,和南水镇时的阎理形成鲜明对比。 虞幸想了想,刚好对上聂朗桀骜不驯的眼神,他笑了声,懒洋洋地拖长了语气:“你们不是来了三个人?还有一个呢?” 宋雪对此有些意外。 衍明的能力太过突出,她已经习惯了在情报上的领先,没想到破镜,或者说赵谋,居然也能反过来确定她的队伍的动向。 要知道,衍明就像黑客,在黑别人设备的时候,没忘记给自己的设备升级防火墙。 谁能透过防火墙黑进来,也相当于是有和衍明一较高下的资本了。 她多看了赵谋一眼,才回答:“抱歉,我们队剩下的那个去探查戏班子了,还没有回来。对了,他是奎因。” 奎因,未亡调查组里唯一一个外国成员。 性格不错,像个太阳,对中国文化非常感兴趣,入了中国籍。 虞幸一听是他,就猜到这一趟恐怕是奎因自己要来的,他对中国某些民俗文化的了解,比大多数人更加深刻。 可以合作。 但,他不会只和未亡调查组合作。 心中有了计划,虞幸来了搞事的心思,从坐着的床尾站起身,缓缓走到聂朗面前。 宋雪静静的,似乎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聂朗则是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紧绷,等两人面对面,他已经像个焦躁的狗子一样了。 “伱干嘛?”狗子语气超凶。 虞幸端详片刻,戏谑道:“别慌,我就是欣赏一下男模。” “滚啊!”聂朗手里绕着一条马鞭,后槽牙已经咬起来了。 虞幸逗了就走,毕竟还要合作呢,他也没想在这把人惹毛了,不过看来传闻无误,聂朗的自控力确实很低。 正想着,身后传来撕包装袋的声音。 赵一酒和海妖两个不参与决策的人,分别拿了一块面包咬在嘴里。 看上去,赵一酒已经对虞幸时不时发个神经习以为常,只有海妖还会觉得不知所措,默默把头低下。 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虞幸摊摊手,悄悄感受了一下聂朗手中鞭子的气息,随后假装什么信息都没得到:“赵谋,时间不早了,你和宋小姐继续讨论合作细节,我带酒哥去戏班子那看看。” 只有调查组的奎因一个人在那边可不行。 很多细节,不能只有一个“盟友”知道,对方不一定会分享,他们需要自己去找线索。 在赵谋点头以后,虞幸回到赵一酒这边:“好吃?给我掰一块。” 赵一酒大方地给他掰了一大块面包。 然后顺势扣住他的手腕,阴影蔓延,瞬间就带着他离开了房间。 第三十三章 土楼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村里空出来的土楼后面,虞幸鬼鬼祟祟地趴在墙上,衣料和墙皮摩擦,发出些微声响。 同行的赵一酒溶于阴影,没有显出身形,反而好像无处不在。 这栋楼可能是全村唯一可以称之为“楼”的建筑,它有足足三层,呈圆柱形,每一层虽然都不是很高,但比周围的矮土房要精致得多。 木质的窗户嘎吱嘎吱响,隐隐透出里面老师傅和徒弟的谈话声。 虞幸硬是攀在外墙上爬到了三楼。 外墙没有什么可供脚踩的地方,此时随便一个什么过来,恐怕都无法理解虞幸是怎么爬那么高的。 看完了全程的赵一酒在阴影中保持沉默,无论如何,他真的很难评价一点形象都不要的虞幸像个壁虎一样攀附在墙上的样子。 楼里的谈话声来自二楼,皮影戏老师傅正在嘱咐徒弟们关于等会儿演出的事情,几个徒弟在师傅面前正正经经,非常听话。 虞幸就是想借着戏班子的人都在二楼的机会,越过他们直接去三楼翻道具箱。 一楼为客厅,二楼三楼是休息的房间,不过戏班子住进来以后,就把三楼用作放家当的地方了,这是赵一酒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消息。 他身为一抹影子,要是只有他一個人,恐怕这会儿已经蹲在道具箱面前开始翻找了,奈何虞幸也要来,赵一酒干脆专心围观壁虎上墙。 没办法,谁让虞幸玩心大起,又不用枝条又不用诅咒之力,非要自己爬。 过程还挺好笑的。 接近了三楼窗户的虞幸忽然听见极其短促地一声笑,他默了默,在面前的影子上敲了一下:“……我听到你的笑声了,你是不是觉得在阴影里就可以随便笑?” 感觉脑袋被打了一下的赵一酒拒不承认:“你听错了。” “啧。”虞幸一个翻身翻进被赵一酒提前推开的窗户,稳稳落地。 三楼的房间点着灯,虽然昏暗,但依然能看清每件物品的模样。 皮影们分别装在不同的小箱子里,看得出老师傅非常尊敬这些谋生的“伙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两个箱子用来放衣服,一个箱子用来放杂物。 这些箱子有的打开了,有的还上着锁,虞幸一眼扫过,从某些箱子上看出了人为破坏的痕迹。 有人在他们之前就搜索过了——这是当然的,调查组的奎因有比他们更充裕的时间翻找所有东西,甚至能在他们到来之前先一步跑掉。 毕竟,他们是要合作的,要是在三楼遇上,奎因就免不了要和他们分享收获。 所以,为了把线索独吞掉……起码是先给宋雪看过以后再决定分不分享,奎因跑得比蟑螂还快。 虞幸和赵一酒接近土楼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一股陌生但平和的气息从身边掠过。 他们没看到奎因的身影,但是能确定对方的存在。 肯定带走了什么东西。 虞幸一步步走近装皮影的箱子,身后的阴影隆起一个人形,纯黑褪去,露出彩色的赵一酒。 他几步跟上,眼中有暗红闪过:“要是奎因把关键线索带走了,我们怎么办?” 虞幸打开一个没上锁的箱子,里面躺着一只精美又崭新的女皮影人。 女皮影人穿着华贵的宫廷长袍,发髻繁复,脸上的油彩勾勒得极具美感,看起来是演出古代宫中剧目的“演员”。 伸手戳了戳,虞幸反问:“你想怎么做呢?” “抢过来。”赵一酒不假思索。 虞幸回头看了他一眼:“啊?” 赵一酒冷漠的脸上毫无愧疚:“抢过来,他们把线索藏了,对我们不利,如果能抢回来,宋雪那样的人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中断合作。” 换言之,私心谁都有,既然都有,那一些小手段就在容忍范围内。 此时还没进副本,对小手段的包容度正是最高的时候。 虞幸眼中闪过笑意,压低声音:“你去抢?” “……”赵一酒好像在衡量敌我实力,然后改口,“我去偷。” “哈哈哈……”虞幸把刚才被笑的给笑回来了,“没事没事,我们先看看这里还有什么。” 两人把所有上锁的没上锁的皮影箱子都打开看了一遍,里面的皮影人有新有旧,但最旧的也没有在山里假装老黄的那一只旧。 “嗯,看来戏班子本身并不是鬼物载体。”虞幸做出确认,这些皮影人都是正常演出道具,没什么异常。 他又注意到杂物箱子。 难道是在这里? 正想去看,楼梯那传来嘈杂声。 原来是老师傅训完了徒弟,几个小徒弟嘻嘻哈哈地打算来三楼最后检查一遍演出物品。 虞幸身形一顿,拉着赵一酒就要躲起来,还没走到墙边,就被赵一酒反过来拉着融进阴影里。 他被赵一酒的气息包裹,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明明四肢都还能感觉到,但外表就像液体一样,成了摸不到看不透的物质。 啊,原来酒哥平时在影子里是这种感觉…… 赵一酒的声音顺着阴影飘过来,近在咫尺:“嗯?你好像在想关于我的事?” 哦,同在阴影中,连想法都会泄露吗? 虞幸“低头”看了看,看不出来浓郁的深黑里哪一部分是赵一酒。 算了,打不准,不打了。 两人静默,那几个小徒弟已经上来了,丝毫没有感觉到房间里多了什么。 小徒弟两男两女,女生去查看放皮影的箱子,男生去看演出的特质小台子。 “诶?这箱子没锁上吗?”一个女孩拿出最华贵的几个皮影人,有些惊讶,“这几个,不都是师傅特别锁起来的吗?!” “呃……”其他几人都看过来,大徒弟确认道,“没损坏吧?” “那倒没有。”女生检查了一番,“好好的。” “那……就没事。可能是上次收拾的时候忘了锁吧,师傅最近记性不太好。”大徒弟松了口气,“装起来吧,今天的剧目用不上它们。” 另一边检查杂物的男生有些漫不经心,随便看了几眼就关上了箱子:“好嘞?还有几件衣服在外面晾着,四师妹洗得可干净了,明天我们走的时候就能带上。” 几人又徘徊了一阵,虞幸听着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在不确定副本契机是什么的情况下,他没有要把看起来就是普通人的戏班子拉下水的打算,而且奎因不知道拿了什么走,居然没有引起戏班子的注意。 那么……多半是什么戏班子自己都没在意过的“平常物件”吧。 等徒弟们纷纷下楼,虞幸在阴影中咕蛹了一下,发现没那么好脱离状态,不由出声:“放我出去呀酒哥。” 赵一酒似乎扭了扭头,趁机威胁:“还想打我么?” 虞幸:“……” 啊?在阴影里赵一酒真的这么敏锐吗? 第三十四章 四方来客 好在赵一酒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公报私仇的打算,虞幸被一只手的力道轻轻一推,就脱离阴影,重新化为实体。 他伸了个懒腰,朝刚才没检查到的杂物箱走去,熟练地翻找起来。 剪刀、针线、油彩、零散的手稿…… 经过刚才戏班子徒弟们的检查,杂物箱里的东西已经又重新摆放了一遍,根本看不出少了什么,更别提虞幸本来就不知道箱子里都有些什么。 但他在箱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炉灰,就卡在箱子的缝隙中,不仔细看甚至看不见。 箱子里没有香炉,但有一捆细细的线香。 所以,这里少了一只香炉。 虞幸试图用手指沾起点点炉灰,但是炉灰已经和箱子融为一体,只留下肉眼难辨的颜色。 他又把线香拿起来查看了一番,赵一酒在旁边看着,问道:“香有问题?” “是普通的香,去殡葬店里能随便买。”虞幸把香放回去,眯了眯眼睛,“但是这一捆香存放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受潮发霉,还有被虫子啃食的痕迹,摆放的位置也是在箱底,早就可以扔了。” “说明戏班子很久没燃过香。”赵一酒顺着他的说法想到,“为什么?” 虞幸沉吟片刻:“我不知道这边的习俗,反正在很久以前,一些行当做事前都会烧香供奉,有的是供奉行当祖宗,有的是供奉当地神仙。” “现在的影视业在开机的时候也会祭拜一下,以求拍摄顺利。” “或许……这个戏班子曾经也有这样的讲究,但是从某一刻开始,他们不再讲究了,线香和香炉被压箱底,被遗忘,以至于箱子里少了香炉,都没有被注意到。” 他侧过头看箱子本身,果不其然,这个箱子也老旧到了一定程度,似乎跟随着戏班子走了很多年了,到处都是划痕和小坑。 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点香的环节被人遗忘?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些小徒弟恐怕和副本完全没关系,但他们的“老师傅”,说不定还知道点什么。 赵一酒认真听着,每次一谈到正事,他在虞幸面前都像個在努力学习的乖学生。 现在离皮影戏开场还有挺多时间,虞幸直起身,把杂物箱合上,轻笑道:“香炉应该是被奎因带走了,他拿东西,我们就找人。走,去拜访一下那位老师傅。” 这回虞幸没打算当壁虎,干脆从三楼窗户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到土楼外的土地上。 赵一酒依旧融入阴影,把窗户关上。 两人绕了个圈,这一次,正大光明地敲了敲戏班子的门。 沉闷的声音传递进土楼里,半晌,年纪最小的四徒弟跑出来开门了。 她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因为还没到演出时间,她穿的是外界常见的休闲服,一头漂亮黑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马尾辫。 可能本以为是酸与县的村民敲门,所以在看到虞幸和赵一酒两人时,四徒弟狠狠一愣。 咦?不是村民? 小姑娘不太懂得收敛打量的目光,从头到尾把两人端详了一遍,越看越古怪。 土楼屋檐上的灯笼已经被村民帮忙点亮,红彤彤的光落在门外的两个青年身上,一个笑容温和,一个冷峻阴暗,都穿着明显不属于少数民族的衣服。 “啊……你们是谁呀?”她问。 末了还自以为别人听不见地嘀咕了一句:“难不成山里真有吸阴气的美男鬼?怪事年年有,今年我摊上了?” 赵一酒:“……”想得到挺美。 虞幸太懂这个年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了,没有在意小姑娘脑子里的浆糊,扬起人畜无害的温和笑意,稍微弯下腰,礼貌地说:“你好,我们也是在这个村子借住的旅客,听村民说这里来了个皮影戏戏班子,特意来拜访。” 小姑娘有一点脸红,结结巴巴问:“为什么要来拜访?” “哦,我们两个是正在做民俗文化课题的研究生,本来就对皮影戏很感兴趣。”虞幸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坠着精致糖果模型的崭新粉色发绳,“送给你,能请你帮我们问问你师傅接不接受访谈吗?” 看着小姑娘犹豫地没伸出手,虞幸轻轻叹了口气:“不接受也没关系的,我们只是想来试试,当初选这个课题,主要就是想宣传古老艺术,皮影戏也是快消散的艺术形式了……” 正好这时候屋里传来少年的询问:“师妹!是谁敲门呀?” 小姑娘轻咳一声,还是接过了虞幸的发绳小礼物:“我去问问师傅,你们别走!” 门被关上。 土楼在陷入沉默,几个村民路过多看了两人一眼,倒也没来询问什么,他们对外来者向来放心,没有任何限制的打算。 几秒后,赵一酒先没绷住:“发绳?粉色?” 有时候虞幸的头发会长长,嫌麻烦就会用皮筋儿扎起来。 可赵一酒没想到虞幸会随身带着那么少女心的发绳,还是糖果图案。 怎么说呢……赵一酒不可抑制地想象了一下粉色糖果在虞幸头发上晃荡的场面,简直—— 不可名状! “想什么呢。”虞幸偏过脸,挑起眉头,“我出门前特意买的,粉色糖果发绳既不名贵,又没什么特殊含义,但是很漂亮,体积又小不引人注意,用来贿赂女鬼女npc最合适不过了。” 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是有备无患,看,还没进推演呢,他就遇见一个适龄女孩。 虞幸从兜里掏出几个一模一样的:“伱要不要,给你分一个,勉强能扎个朝天揪。” 赵一酒:“……滚。” “好吧。”虞幸在赵一酒浑身的抗拒中遗憾地收回了手,刚把东西放回去,门就开了。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就是在三楼检查东西最敷衍的三徒弟,少年面容倒是清秀,看了两人一眼:“进来吧,师傅说可以和你们聊聊。” …… 另一边,几架发出机关枪一样的噪音的直升机飞过有吊桥的裂谷,飞过或盛或疏的树林,在离酸与县几百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机身上贴满了黄符,悬在半空,垂落一条条悬梯,几队明显亲疏有别的人从梯子上往下爬,直至落地。 等所有人确认安全降落,直升机驾驶员打了个手势,便原路返回,剩下八个人对着周遭环境频频打量,神情各异。 洛晏带着自家两名成员先一步对空气里的诡异气息进行感应,赵家几个人对视一眼,一名长相青春的女人推了推像是在发呆的赵儒儒:“儒儒,你问问任先生,待会儿还要不要一起行动。” 赵儒儒哦了一声。 然后她慢腾腾地走到独自一人站在一边的男人身前,在家族“队友”们都看不到的角度,对着男人眨眨眼:“任义,赵冬雪让我问问你,待会要不要一起走。嘿嘿~她肯定想害你。” 任义顶着一张面瘫脸,却露出几分和赵儒儒一样的搞事目光,也偏头让其他人看不见自己的唇形:“好呢,不过没关系,我对将死之人一向非常宽容。” 他觉得赵家几人除了赵儒儒,都活不过这场推演。 原因很简单,不仅仅是因为赵家总是在情报方面和研究院产生过度竞争,还有任义了解到的赵一酒的经历。 他认为,赵谋要是个有脾气的,就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以及,如果赵家针对他,他也不是泥捏的。 说完,任义看了眼其他七个人。 四个赵家的,三个洛家的——洛家来的人中有一个是异姓弟子。 而他这次,只是临时搞到了这场推演的线索,为了赶时间和赵家做交易搭了个顺风车的独狼。 他们彼此立场不同,却因为成年人的社交默契维持着平和表象。 再加上绝对会到场的赵谋几人——任义不太确定虞幸会不会来,总之,他对这场推演的期待感,是越来越强了。 第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 八个推演者穿过山林接近酸与县的时候,虞幸已经在土楼里和皮影戏老师傅聊了一个来回。 很多民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都到了生死存亡之迹,由于花费的心血与收益的严重不对等,愿意继续传承手艺的年轻人在逐渐绝迹。 虞幸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得到了在老师傅口中打探消息的机会。 他没有从土楼中感受到鬼气,几个小徒弟也是正常人类,由此推测老师傅同样是人,只要遵循人类思维去相处就好了。 土楼一层就是個简陋的客厅,摆出了旧时代会客厅的模样,两张宽椅分别安置在方木桌的一左一右,背后的墙上挂着不知什么年代的字画,两侧的承重柱上还贴了对联。 虽然简陋,可相比起酸与县其他地方,已经是难得庄严的布置了,甚至没有少数民族的特色,完完全全展现出汉化风格。 哪怕没有戏班子的存在,这栋楼的来历也得打个问号。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少数民族部落里多出了这样一栋建筑? 这里的历史……一定和副本有关。 此时,虞幸和老师傅分别坐在主桌两侧,赵一酒拒绝了入座旁边的席位,就站在虞幸身旁,在对方的暗示下放松了身形,胯骨抵在椅背上,多少有了几分在校学生的松散气质。 虞幸谈,他就听着。 谈话的过程不难理解,虞幸起了个话头,老师傅就欣然同意分享一些皮影戏的知识和戏班子近年来的经历给他们。 赵一酒一边听,一边打量着老师傅。 这个老人恐怕有六十多岁了,精瘦精瘦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显然寿命不长,但精神头还不错,尤其是说到伴随了自己一生的行当,情绪非常高涨。 他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茧,有一点驼背,穿着十分传统的对襟马褂和蓝色布衣,脚下踩着一双布鞋。 在现代还维持着这种打扮的人实在少见,不过赵一酒能确定这老师傅不是一个偏执的人,起码几个小徒弟没有被老师傅强制要求穿同样有年代感的衣服。 “……你们能有心宣传,我还是很欣慰的。”老师傅喝了口大徒弟泡的茶,笑眯眯地问,“这年头,能静下心来了解皮影戏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 虞幸不要脸地点头:“是啊,我们年级也就我和赵同学做这个课题,其他人都不愿意跟我们一起。” 老师傅来了兴趣:“那你最喜欢的剧目是哪一段?” 和其他戏剧一样,皮影戏也有很多经典剧目,真正喜欢看的人多少能说出几个名字来。 赵一酒却沉默了。 上一秒还聊的兴致勃勃,下一秒就被揭穿的话,还是挺尴尬的…… 没想到虞幸还真镇定自若地说出了一个剧目的名字,甚至点评了一下其中表现出的情感,老师傅虽然不完全认同,但已经十分欣慰,主动让大徒弟又来添了一次茶。 后面的话题被虞幸不动声色地转移到更久远的年代,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大徒弟不得不出声打断:“师傅,演出时间要到了,我们得出去了。” 这场老师傅与研究生的探讨才告一段落。 虞幸和赵一酒起身告辞,走出土楼一段距离后,赵一酒才问:“你看过皮影戏?” “看过啊。”虞幸很自然地说,“我小时候看过很多东西,尤其是和各种戏剧有关……那会儿家里的长辈喜欢看。” 虞幸小时候?赵一酒的思绪飘飞一瞬,他还真想象不到小孩版本的虞幸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得多少年了?虞幸记性未免也太好了。 下一秒,虞幸亲自打破记性好的印象:“当然,时间过去这么久,看过的皮影戏什么的我都记不清了,就是刚刚在三楼翻杂物的时候我看到了几本手抄剧本,随意记了一些里面的情节而已。” 赵一酒:“……” 他瘫着脸问:“快七点半了,我们去不去看表演?” “不去了,该问的我已经问到了,进入副本的关键不在这个戏班子身上,他们只是一个提示。”虞幸走在前面,脚步忽而一顿。 酸与县本来就不大,除了热情的村民之外,外来者也很容易碰面。 比如现在,几个之前没在村中见到的年轻人恰好和他们迎面遇上,中间夹了一个熟人——赵儒儒。 赵儒儒第一时间冲他眨了眨眼,那扇心灵的窗户里充满了求生欲,满眼写着“我是卧底,我是你这边的”。 一,二,三,四,加上赵儒儒一共四个人,联想到赵谋之前的情报,其他三人是谁并不难猜。 虞幸眼里闪过一抹阴冷。 这两男一女,就是这次赵家本家派过来的人,也是欺负过赵一酒的同龄人,更是利用赵一酒驱使赵谋给本家办事的受益者。 偏偏对面几人像是不知道虞幸对他们的天然负好感度似的,热情地凑了过来,那女人走到虞幸面前,看都不看赵一酒一眼,笑吟吟道:“你好,破镜队长虞幸?久仰大名,你或许听过我,我是赵冬雪。” 她顺便介绍了一下几个同伴:“赵盏,赵怀升,赵儒儒。” 身为本家全力栽培的年轻一代,他们也是明星推演者,实力不俗,自然觉得虞幸该关注过他们。 赵冬雪伸出一只手来,示意握手:“赵家猜到伱也会来,特意要我和你打好关系呢~希望我们在副本里可以友好合作?” 虞幸两只手都插在衣服口袋里,垂眸看了看伸到面前的手,无动于衷。 赵冬雪却没把手收回去,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一丝变化,继续道:“我们也算是有缘分了,你和儒儒之前就一起进过死亡平行线,我看你们的合作非常愉快,关系也很好。” “在副本里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你说呢?” 虞幸闻言笑了一声。 他终于把手拿出来,却不是要握手,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对方的脖子,谁都没料到这个变故,处于看戏状态的赵盏和赵怀升脸色骤变,急忙上前来拉扯。 可在不动用能力和道具的前提下,谁也没拉动虞幸,他的力量就像个铁钳,使赵冬雪的脸色迅速往铁青转变,逐渐窒息。 赵儒儒当场表演一个事不关己,赵一酒的眼神极为冷漠,看到虞幸动手,止杀已经被召唤出来握在手中。 “小嘴挺能说。”虞幸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但你的眼睛好像不怎么好使,我身边还有一个人,你当看不见?” “酒哥现在是我们破镜特别重要的成员,怎么,看到了不打招呼是什么意思?” “还是你觉得,我和赵谋一样喜欢做事留一线,不管怎么背后下手,表面上也会给你留点面子?真是蠢货,看来你们赵家也没调查清楚我的性格。” “我可没有不对女人动手的规矩。” 幽幽的语调充斥着一股暴戾,赵冬雪咬牙,窒息感已经让她眼前发黑,她有种感觉,再不挣脱开来,这疯子一样的男人真的会活活把她掐死。 她手里出现了一把匕首,直接朝虞幸手背扎下去,赵一酒眼底暗红闪过,止杀就要冲着赵冬雪眉心刺杀。 虞幸放开了手,顺便轻轻握住赵一酒手腕,阻止了他要人命一击。 “哈……”匕首落了空,但也得到了呼吸自由,赵冬雪大口呼吸着,嘴唇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看向虞幸的眼神中除了惊惧,还有浓浓的不解。 谁说赵家没有调查虞幸的性格? 无论是从直播回放来看,还是从现实中有限的接触来看,虞幸根本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和谁撕破脸过! 而现在,仅仅是因为她没和赵一酒打招呼,就直接断掉所有和赵家维持友好假象的可能性,对她动手? 她隐晦地瞥了赵一酒一眼,恰好与对方对上视线。 她毛骨悚然。 对方少年时期阴郁却毫无波澜、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眼神变了,看向她的目光里透着一股厌恶和杀气。 可分明刚才还不是这样。 是因为……她用匕首反击?喂!她是正当防卫啊! 被推出来的女人吃了鳖,一旁的赵怀升终于开口,皮笑肉不笑地站出来:“冒犯了,看来破镜对赵家意见不小。” 虞幸嗤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非要让同伴来验证,你真不是个东西。” 赵怀升:“……” 虽然没说话,但是也被骂了的赵盏:“……” 没错,虽然一直是赵冬雪主动和其他势力交际,但不代表赵冬雪是赵家的话事人,相反,她的地位在几人中并不高,是被推出来揽事的。 此时被指着鼻子骂,赵怀升也笑了声,意有所指地把目光落在赵一酒身上。 “对不起啊,一酒,因为是一家人嘛,我们一时间没想起来和你打招呼,你应该不会怪我们吧?” 赵一酒听到一家人这个词,并没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只是像看脏东西一样看他,虞幸的明确态度给了他不必忍让的信号:“垃圾。”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给面子,赵怀升的笑容消失了。 在他再次开口前,虞幸幽幽提醒道:“劝你别说什么替你和赵谋打个招呼的废话,我希望你们能早一点意识到,在赵谋眼里,你们同样是垃圾。” “他现在,可没把柄在你们手里,究竟要以什么态度接触他,接触破镜——”虞幸迈步离开,最后一句话在风中打了个卷冲进几人耳膜,“想想清楚。” 赵一酒收回止杀,经过他们的时候露出一个冷笑,头一次没在这些人面前收敛属于鬼物的凶悍气息。 两人背影越来越远,赵家几人表情渐冷,虽然没有失态,但显然气得不轻,又多出许多忌惮来。 毕竟,一个注重形象的对手,和一条疯狗,有本质差别。 只有赵儒儒眼睛发亮,在心底高呼一声:真他妈帅!干得漂亮!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赵谋也这么狠狠怼他们! 第三十六章 洪水中的怪鸟 回到暂住的小土房,宋雪和聂朗还没走,除了他俩,还多了个金发琥珀瞳仁的外国男人……以及任义。 外国男人看到他,露出一个阳光大男孩的笑容,就好像提前拿走香炉的不是他似的。 虞幸脚步一顿,又看了眼,海妖不知去了哪里,赵谋和任义坐得很近,取出平板在上面写写画画。 听到开门声,几人都抬眼投来目光,任义伸手招了招:“好久不见,虞幸。” 又看见跟在虞幸身后的赵一酒:“还有冷酒。” 赵一酒微微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虞幸进门,有些稀罕,“你一个人来的?” “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做更多布局,只能我一個人来了。”任义表现得很好说话,情绪稳定程度绝对能在虞幸见过的推演者中排第一。 他又解释道:“我跟着洛家和赵家的飞机来的,这两家派来的人选我刚才已经告诉赵谋了。” “哦,回来路上我们遇上了赵家的人。”虞幸往椅子上一坐,话音刚落,赵谋就猛得抬起头,用探究的目光在外出回来的两人身上扫了一遍。 末了又低下头,淡淡地说:“没吃亏就行。” 虞幸好笑,他了解赵谋,这小狐狸越是淡定,越证明心里已经有了对付赵家几个人的计划。 赵谋放下平板,对虞幸和赵一酒说:“洛家由洛晏领队,一起来的是他师妹洛相逢,还有异姓师弟程一举。” 相应的资料赵谋全都拿出来给破镜成员看过。 这三个人明面上都没有什么坑队友的记录,在大多数推演者都会留下斑斑劣迹的大环境里算是很不错了,至于私底下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有亲自相处过才能评判。 赵家那三个,赵盏是主家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赵怀升和赵盏算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但是天赋没有赵盏那么强,于是退一步专心支持起赵盏来。 赵冬雪则本是另一处分家的女儿,因为那处分家在副本中遭遇了全灭,年级尚小的她被主家长辈收养,自此也成了本家的人,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努力地向上爬,有野心但受制于自身能力。这次来,算是受赵盏驱使的下属。 虞幸听任义补充了几句,确定了这次副本的推演者数量。 洛家三人,赵家四人,调查组三人,破镜三人,加上海妖和任义,一共十五个。 往好了想,都算精英;往坏了想,没有炮灰,必然有人要下黑手制造炮灰。 又过了一会儿,海妖回来了,她是去了酸与县村长家里套了些情报,至此有合作意向的人全部到齐,土房外也传出更加热闹的声音,村民们互相招呼着去看戏了。 有人敲了门,提醒他们皮影戏要开始了,见他们没立刻跟上也没说什么,乐呵呵地又替他们关上门。 屋里坐的坐站的站,没一个打算挪窝。 “看来,各位心里都有计较了。”半晌,宋雪先开了口。 她露出礼貌的笑容:“大家也知道,有门票的推演游戏难度高,人数限定不会少,所以找出副本的开启方式,所有人都能达到目的。” “宋小姐是打算开诚布公,交换线索?”虞幸双臂环胸,坐没坐姿,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口聂朗就会过分警惕焦躁,不过他这会儿没管聂朗,而是戏谑道,“可谁能确定,触发式副本不会根据触发贡献,影响每个人的推演初始设定?” 宋雪看向他,文静地笑着:“你这么说倒是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哦?”虞幸挑眉,“调查组拿着重要物品离开的时候,我和酒哥可是连影子都没追上。” 奎因闻言撇了撇嘴,嘀咕道:“先到先得有什么错。” “我们花费一个白天才确定了这个物品的存在,并且精准定位。”宋雪把鬓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去,歪了歪头,“而你们,只需要根据奎因的行为做反推,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同样的信息,难道不是你们赚了?” 她说的一点没错。 如果不是奎因把香炉拿走,虞幸不会因为箱子里有炉灰而没有香炉直接确定答案,除非香炉本身就带着诡异气息。 从宋雪口中“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才定位到”来看,香炉的存在应该没有诡异气息加持,也不知道她的定位方法到底是什么。 宋雪状似无奈:“因为我们三个都不擅长寻物,所以在你们来之后,我们第一时间找到了你们合作,为的就是进副本之后,不会再被找东西这种事浪费这么多时间。” “听出来了,伱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寻物上,哪怕东西拿到手了,也没研究出用法。”赵谋一针见血,“或许你们本来想的,是先自己试试看,能直接开启副本的话,我们的合作就是从推演开始后算起。” “但是你们没能做到,所以才打算把东西拿出来,和我们交换信息,平摊收益。” 有些犀利地戳穿了宋雪的打算,赵谋语调骤然一缓,狐狸耳朵又竖起来了,堪称温柔地说:“这当然……没问题。” 宋雪早有所料,毫不意外于他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的作风。 任义除了人什么都没带,默默降低存在感,下定决心当个快乐的白嫖人。 两边既然已经说好,奎因就把藏起来的香炉从指缝里抖了出来。 显然,他有特殊的储物空间,能让不属于祭品的东西也无迹可寻。 眨眼间,一只普普通通的生锈香炉落在了奎因手里,这个外国小哥扫视一圈,最后还是归于虞幸:“我试过了,点香不能触发副本,但很确定重点就在香炉身上,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不在点香,自然就在供奉。”虞幸眯起眼,没直接回答,而是把话抛向海妖,“你去找了村长,套出些什么了吗?” 海妖想了想:“我找到的信息和香炉无关,主要是酸与县的一个神话。”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不叫酸与县,只是在山中居住的众多部落的一员。 某年,业江发怒,洪水泛滥,淹了很多人。 部落被迫往地势高的山地迁移,可眼看大洪水还是一路往上,淹掉了他们的食物,在危机存亡之际,天上飞来一只怪鸟。 怪鸟长着四只翅膀,身形却是一条蛇一样扭曲而细长,蛇身上长了三只脚,它在部落众人上方盘旋一圈,众人看见了它排列在头部的六只眼睛,还没来得及害怕,它又消失无踪了。 “那只鸟就是酸与?它救了这个部落?”赵谋挑了挑眉。 酸与是山海经中的一种怪鸟,这点知识储备,在场的人肯定都有,也肯定在来这里之前就做过分析。 但在记载中,酸与可不是什么祥瑞,更不是好心救人的鸟,它去了哪里,哪里就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不是,它没救人。”海妖果然否认,“恰恰相反,部落在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洪水带来饥饿与寒冷,更会带来瘟疫,部落的人难以入眠,可就在当晚,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声古怪的鸟叫,那声音像是一声声呼喊,呼喊着众人的名字。 每一个听见自己名字的人,都像着了魔一般往外走。这些人离开了落脚的山中洞穴出去查看,一去便不复返,越来越多的人失踪,独留部落的祭司一人。 祭司不出去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能抵抗住声音的蛊惑,而是因为他的腿在躲避洪水时断了,等到第二天,鸟叫消失,惊恐的祭司一路爬出了洞穴,便看到满地的尸体。 所有的族人,都死了。 而那些死去的族人在太阳出来后,又一个个站了起来,顶着泛青的脸重回山洞,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生活,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 祭司差点以为这是一场梦,但族人不再需要吃喝,也不再畏惧寒冷,凭借这个,部落撑到了洪水结束,重新建立了家园。 族长改部落名为酸与,称这是祥瑞之鸟,只有唯一一个活人祭司知道真相,他眼睁睁看着尸体们一天天腐烂,但还能繁衍后代,生出了正常的小孩,小孩们也逐渐长大,替代了腐烂到无法再行动的尸体,成为了部落新的血液。 祭司终日惶惶,把这件事记录了下来,然后在恐惧中老死了。 时间不断过去,最初那一批尸体早就烂在泥里,一代又一代健康的小孩不断传承,演变为了今天的酸与县。 第三十七章 你真有用啊 故事不长,到此结束。 海妖摊了摊手:“村长说这是祖上留下的一本记录里的故事,他觉得这肯定不是真的,但是外来者,尤其是年轻人,就喜欢听些离奇的东西,所以才挑了传说告诉我。” 主要是那些写实的东西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村子人少,自己种点地就够自给自足了,还能在山里打野味,拿去龙头镇卖点钱。 很朴实的生活。 赵谋思索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但只是说:“也就是说,当地人把这个传说当纯故事听,根本没有当真。” “嗯,就像他们对外界传说过龙岭里有很多鬼怪这件事不屑一顾一样。”海妖说,“村长讲他从小生活在山里,从没见过鬼,也没有村民见过鬼。” “这也是村民如此轻松自由的原因吧。”宋雪接了一句。 他们来得早,虽然花了大部分时间在找东西上,但刚来的时候就已经向村民打探了村中近期有没有发生怪事。 所有人口径一致,都说没有,宋雪注视着他们的眼睛,没发现任何说谎痕迹。 民风总是能体现民众的生活环境,酸与县村民热情淳朴,对外来者毫不设防,恐怕不仅没遇过鬼,连被外人坑的经历都不存在。 “原来如此。”虞幸轻声自语,但在场人耳朵好,全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 “你发现了什么?”奎因好奇地睁大眼睛。 “我和戏班子老师傅聊过,当时有件事让我有点疑惑,现在想明白了。”虞幸也不绕弯子,把香炉接过来,“这个老师傅姓马,皮影戏是家族产业。” 过龙岭马家,在旧时代也曾赫赫有名,人丁兴旺,不是每个家族成员都要做皮影戏的行当,但每一任家主必须把皮影戏传承下去。 马家出过很多光鲜亮丽的人,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成就如此之高的马家,偏偏要让在那时的下九流行业继承家主之位。 但这就是马家的规矩。 老师傅向虞幸感慨人丁凋落,提到了一個关键时间点,在祖上几代,他的太太爷爷跟着戏班子路过一地,遇上了大洪水,戏班子死了大半,包括当时的马家家主。 太太爷爷和少数人逃离了难地,后来被选为新任家主,从那以后,马家就时运不济,逐渐没落。 “这个节点中的大洪水,应该就是酸与县出事的那场水。”虞幸凝视着平平无奇的香炉,“虽然戏班子和酸与县村民彼此都不知道,但他们的缘分,或许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等等,那个什么太太爷爷,该不会和酸与部落的人一样,是死了以后又活了吧?”海妖灵光一现,“太太爷爷也腐烂了吗?” “这个老师傅倒是没说,不论怎样,他都不可能跟我这个一面之缘的人谈论祖宗烂没烂吧。”虞幸轻笑,接着说了下去。 老师傅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这会儿马家已经完全没落,世道也乱,从前那些富贵兄弟都和家主一脉断了联系,他父亲卖了老宅,真正成了个到处流浪的皮影戏艺术家。 每次开演前,父亲都会上香敬组,并且要求他一起祭拜。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上香环节就没了。 老师傅的父亲没跟他说发生了什么,只是衰老得非常快,活到五十岁算是寿终正寝,从此老师傅自己闯荡,并且结婚生子,儿子叛逆,不愿意做这一行,性格也浑得很,有一次得罪了人,被砍死了。小说 这些信息都是虞幸谎称想要做一期老艺术家人生传记,老师傅才说的。 分享的时候,老师傅还强调:“我儿子那丢人东西就别写了……哎,我现在的几个徒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都很懂事。” 偷听的四徒弟小姑娘眼泪汪汪,稳重的大徒弟也抿唇红了眼眶,然后在看到三徒弟冲自己做鬼脸时把泪意憋了回去。 “重点是,停止祭拜,衰老加速。”任义终于插上话,“不能确定这二者之间有明确的联系,但也是个思考方向。” “还有,发生了什么,让老师傅的父亲那样一个重视传统的人直接放弃上香习惯?”宋雪道,“以老师傅的描述来看,他并不记得什么特殊事件,否则不会如此轻描淡写。” 赵谋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这个暂时不用纠结,如果这是重要信息,进副本后一定会有相关因素,而在现实里,我们已经无法继续挖掘了。” ——这些信息,已经是老师傅能和陌生人透露的最高限度。 他们需要根据目前的所有信息,推断出香炉的用法。 这只香炉多半是老师傅父亲用过的,后来被压箱底,换了箱子以后老师傅也没扔它。 炉子里是空的,只有边角残余着些许固化的灰烬。 “如果说因为某件事,香炉再也没有被使用过,那么我们要开启副本,难道不是重新使用一次就好了吗?”奎因不解,“可是我上了香,一点反应都没有。” “所以我才说,重点不是上香,而是祭拜。”虞幸把香炉抛回给这个外国小孩,“敬先祖,召来先祖庇佑,祈求表演顺利,才是上香的理由,停止上香,无非是发现,‘先祖’有问题。” 问题? 这又不得不让人想起传说中尸体的事情了,可如果先祖和酸与部落的人一样,又为什么到了老师傅父亲这一代才出问题? 答案不在这里。 虞幸话音落下,赵谋已经知晓他的想法:“你想祭拜我们遇到的皮影人?” 他们来的路上碰见的假老黄,现在还在背包里装着呢。 “你们也遇到了?”宋雪随口一问,也想到了关键,“原来如此,皮影戏是马家祖祖辈辈的营生,且酸与县人生活轻松,反而是马家迅速没落,比起酸与县,马家更像是被诅咒的那个。” 既然他们不可能以后辈身份祭拜马家祖先,那就退而求其次,把皮影人当做马家所关联的东西。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搞到祭拜规矩,自己做一遍,应该就能开启副本。”赵谋勾唇,“那么我先和戏班子打好关系……” 虞幸已经刷过脸,不适合再去,那就由他来套出祭拜先祖的仪式顺序。 任义阻止了他。 只见他掏出一个优盘,连接上了赵谋的情报,分享过去一份文件。 在赵谋点开看的时候,任义解释道:“我在来的路上收集了不少可能用得上的资料,包括过龙岭一带的祭祀方式,祭祖祭神不太一样,不同行业也有细微差别,我全都总结好了。” 众人:“……” 全都? 第三十八章 人 夜晚的风带来无尽的凉意,吹动生长在枝条上的绿叶,发出低语一样的响声。 一张红木供桌被放置在空旷的土地上,黯淡无光的香炉里插着三只线香,缕缕细烟幽幽地向上飘。 两只褪色的皮影人排排躺好,舒展在白色瓷盘里,那惨白惨白的小脸上,五官愈发模糊,像是被水溶解了油彩。 装着皮影人的瓷盘、点燃的香、再加上几盘用纸叠出来的糕点吃食,祭司所需的东西都在这里。 除了物件,供桌前还杵了一排人。 “话说,我们要等多久?”一片寂静中,聂朗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按了按脖子。 刚才趁着全村都去凑热闹看皮影戏,众人悄悄出了土房子,在赵谋的占卜下寻到了村子边缘最能沟通阴气的位置,照着任义贡献的资料准备起了祭拜。 因为这件事的本质只是马家在演出前的惯例祭拜,所以步骤并不繁琐,奎因从自己的空间里取出红木供桌和几个盘子,还有崭新的线香,迅速布置好了场地。 两只皮影人,一个是虞幸这边的假老黄,一个是宋雪那边遇到的,为了让马家“祖宗”感受到他们的真诚,他们把两只都用上了,任义对着皮影人以小辈的身份说了几句话,随后就和其他人一起等在旁边。 等啊等,周围仿佛升起了薄雾,一切逐渐变得朦朦胧胧。 那两個皮影人身上产生了些许变化,虽然变化非常缓慢,但起码能证明,他们的方向没错。 “酸与县肯定有能抵抗鬼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在庇佑这片土地?”宋雪喃喃自语。 他们都能看得出来,有东西想借皮影人回应他们的祭拜,可硬是被另一种气息阻挡,所以进展缓慢。 加之酸与县村民从没遇见过不好的事物,所有人都能肯定,这地方被什么东西保护了。 鬼厄不见,百邪不侵。 好在他们处于村子里面,主动祭拜就相当于把密不透风的罩子打开了一条小缝,方便鬼物进来。 远处传来村民激动的叫好声,皮影戏或许演到了高潮,雾气毫无预兆地翻涌起来,肉眼可见地浓郁起来。 “我感觉头有点晕了……”海妖扶着额头,她熟悉这种感觉,以前传送进副本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过这回过程被拉长无数倍,让头晕的感觉变得不可忽视。 虞幸也有同样的感受。 不仅如此,他耳边忽然传来两道尖锐的笑,似人非人,令人头皮一麻。 他抬眼望向皮影人,只见两只皮影人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粘在了一块,呈现出手拉手的模样。 融化的五官错觉般清晰起来,两只都画着大大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双眼细长如弯月,小黑豆是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缓缓地,缓缓地和虞幸对上。 【检测到异常——】 系统毫无起伏的音调在他脑海中响起,卡顿几秒后才流畅起来。 【检测到此地有隐藏推演副本正在被激活,副本难度:极端】 【检测到数名推演者自主聚集,已确认行为动机,正在生成传送通道。】 【该副本中存在高位格物品,已决定开启直播,现在进行参与者名单确认。】 【推演者虞幸,是否有意愿参与……啊,又是你。】 最后一个提示音播报到一半,系统语气骤然生动,显然是主意识转移到了这边来,那个“又”字充分表达了系统对虞幸搞事能力的肯定。 【这么隐蔽的门票争夺副本都能被你的队友找到,真是了不起。】 【很遗憾,由于你属于触发副本的人员之一,已经被鬼物盯上,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参加推演了。】 虞幸在心里和系统聊天:“其他人呢?” 【起码站在这里参加了祭拜的人,都没得选择。】 就在这时,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往供桌的方向跑来,虞幸隔着浓雾分去一眼,来者是洛家和赵家的人。 那些人晚了一步,没有参与到触发过程,但依旧可以进入副本,他们脸色不尽相同,似乎各有各的想法。 【推演副本连接完毕,该副本为特殊副本,参与者十五人,将在推演开始后同步开始直播。】 视线被一片白茫茫覆盖,虞幸在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依稀看见雾里多出了许许多多单薄的人形。 他本能地摸索到赵一酒的胳膊,在即将进入副本的瞬间开口,声音消失在黑暗里:“按我们说好的来。” …… 推演系统的直播板块里,一块黑色的屏幕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页面顶端。 每一个点进来的推演者第一眼必然落在这块黑屏上。 于是,有人进入直播间,犹豫地发送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 [没有直播标题,没有人员名单,没有倒计时,难不成是系统bug?] [临时直播也有可能?好怪,我等着看看。] 系统没让好奇的人等太久。 随着兹兹两声,屏幕上开始出现画面。 山林,河水,建造在河岸一侧的古色古香的小镇…… 直播间名字一跳。 【大型推演:人】 【类型:无法确定】 【时长:无法确定】 【难度:极端】 【推荐指数:最高】 【隐藏在大山与时间中的过往在偶然间被重新翻出,恐怖的视线再次降临。这一次,谁被庇护,谁被诅咒?谁能活着受苦,谁能死后享福?披着人皮在世间行走,千万别太慷慨了。】 【参与者名单:未知、医生、血笔、天乩……】 极高的评价和豪华的参与者阵容一公布,直播间的人数便呈指数级上升。 有人发现这是洛家和赵家的团建,还有调查组和破镜在。 有人疑惑于名单中的“未知”,猜测着这是谁。 还有的人注意到这场推演的名字,居然是极为古怪的一个“人”字。 偏偏在看到这个十分常见的,无害的字后,所有人都心脏都发出了惊惧的叫嚣。 这使更多人意识到,这场推演,恐怕真的会极端恐怖,或许……血流成河? 第三十九章 送阴(1) 恢复感知的时候,虞幸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屁股被一块石头硌得生疼。 周围吵吵嚷嚷,山野的风里混杂着野草的和一些动物的味道,说不上来是清新还是熏人。 他睁开眼,迎面抛来一个牛皮水壶,扔水壶的壮汉皮肤黝黑,穿着粗布麻衣,头发草草在头上扎成一个团子,对他招呼道:“头儿,喝口水!等下就能吃饭了,要不要兄弟们去打两只野兔野鸡来?” 好几个相同打扮的人都吞了吞口水。 ……头儿?一不注意我成土匪头子了?虞幸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他点了点头,那几人便互相招呼着往山林里走去,勾肩搭背嗓门毫不压着的模样,真和土匪没什么区别。 “……”虞幸拧开水壶灌了几口,借着仰头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环境。 他在山中。 这里的环境和过龙岭很相似,但树林更茂密,生态也更活跃,几只小虫子就爬在他支撑身体的那只手旁边,有一只还试图顺着手指登高。 被他无情抖了下去。 除了刚才的几個“土匪”,还有几个大汉也坐在地上休息,无一不是肌肉结实,腰间系着大刀,两方加起来应该有十来个人。 几匹马停在盛放货物的马车前,马车一侧还用绳子绑了一面两人高的大旗杆,风一吹,旗面迎风舞动。 虞幸多看了几眼,确定那是一行竖着排列的繁体字——游龙镖局。 哦,是镖师啊。 那好像不用杀友方npc了,省事。 “这过龙岭真难走……”几个汉子皱着脸抱怨,虞幸移去目光。 一条像是被路人踩出来的狭窄的小道,被他所在的“游龙镖局”队伍填得满满当当。 而他自己呢,也被换上了一身看起来应该是镖局统一制服的粗糙布衣,脚上蹬着一双皮靴,两边腰侧一边被大刀占领,一边卷着一条深黑的马鞭。 足足到腰间的黑色长发扎成高马尾,利落地垂在脑后,只有几缕碎发在额角彰显自由。 虞幸在短短几息中确认了自己的处境——暂时安全,身份为镖局成员,正在随队运送某样东西前往即将闹鬼的地方。 【……】 系统可能刚想给他播报这次的副本背景,就措不及防被噎了一下。 【本次推演为直播推演,由于触发副本突然,没有准备时间,直播间已经直接开启,本场推演时间无法确定,每天有一次黑箱机会,一次五分钟。】 黑箱机制,久违的小黑屋,每天可以主动屏蔽直播间五分钟。 虞幸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等着系统接下来的信息。 【你是加入游龙镖局不久的新镖师,却因一身本领颇受总镖头欣赏,这次更是直接提你做镖头,全权负责前往风头镇的走镖任务。】 【但这只是表面。】 【你性格乖戾暴躁,所有不服你的人都已经被你折腾过一遍,但你还是心情很差,因为这一路上,伱越来越能感觉到,总镖头让你运送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方就是为了把你搞死在路上才给了你这个送死的任务。】 【身份任务已触发:活着弄清楚运送的货物是什么。时限:到达风头镇之前。】 【注意:本场推演要求推演者遵循人设扮演,被判定为脱离人设时将受到惩罚,判定为严重脱离人设时将失去一条命。】 【注意:推演者祭品栏、特殊体质、特殊能力、道具已封禁,将在进入风头镇时解除封禁,请推演者利用好自己的角色。】 虞幸把水壶盖子拧上,笑了一声,刚才还在抱怨的镖师们立刻噤声,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怪物恐怕都没这么好用。 他看到了镖师们面容底下隐藏的畏惧。 是对他扮演的这个角色的畏惧。 他佯装往后一靠陷入假寐,开始专注于系统慷慨提供的信息。 扮演人设先不提,什么叫严重脱离人设将“失去一条命”? 推演者不止一条命? 还有……能力被封禁,这不是少见的事情,很多高位格推演都会因为系统对副本掌控能力不足而导致推演者需要完成任务加深系统的掌控程度,才能解封能力。 可这次却不一样,任务特别写明了,到达风头镇就可以解除限制……为什么? 恐怕封禁另有隐情可以挖。 虞幸握了握拳,试着感受了一下这个角色的力量。 他的外表依旧是自己的模样,但是体内流动的气息并不是,他很快随着诡异的同频了解到,这个角色有一手好鞭法,刀法更是野路子,打起架来颇为不要命,爆发力高,除此之外,就是个普通人类。 系统呵了一声,用很贱的语调说: 【普通人类~】 “……”虞幸太阳穴一跳。 好吧,是身上血煞气能镇住一些鬼物的不太普通人类。 老话里说鬼怕恶人,从他这角色身上的煞气含量来看,保不齐是个天煞孤星。 系统在他脑子里放了个“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包。 【这次的人设可没有我半点事,你能用上这么凶残的壳子,大概是冥冥中的天性选择?】 虞幸:“哈~大概吧,我更关心你最近恶补什么东西了?还更新了表情包模块。” 模仿人类语气也变得游刃有余。 系统没回答,采用了话题转移大法。 【主线任务已触发:运送货物进入风头镇。时限:无。失败惩罚:永远留下。】 【你已获得过龙岭北部简易地图一份、蒙汗药一瓶、捡来的破损护身符一枚,物品已进入临时背包——你背上的包袱。】 虞幸手臂稍稍一抬,就摸到了斜绑在自己身上的包袱。 啧。 这副本的年代有点久远,本来衣服就麻烦,现在还要多个累赘包袱。 他的不爽浮于表面,让一旁准备架锅烧饭的队内杂役有点发抖。 好在虞幸刚进副本,很多机制还没开始探索,整体比较安分,没有立刻残害npc们的心灵。 天色渐暗,几个打野味的回来了,满载而归。 一行镖师围着锅吃了顿饭,又要趁着天还没彻底黑继续启程。 虞幸翻出了地图,目的地风头镇在地图右边打了个醒目的圈,算算路程,他还需要带着镖走过三分之一个地图。 随意套了些话,他得知这三分之一的地图得走两天。 “行吧,进来没见到任何一个推演者,就得自己带着鬼东西走两天。”虞幸嘀咕一声,翻身上马,摘下腰侧马鞭,领着队伍出发了。 第四十章 送阴(2) 哒哒的马蹄声在茂盛的树影中穿梭。 镖师队伍里都是人类,再好的身体素质也得吃喝拉撒,到了夜里看不见路的时候,他们就要停下来安营扎寨了。 可是今天,月上中天,镖师们已经十分劳累,随队前进的杂役更是快要瘫在货车旁,队伍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主要是头儿没发话。 众人齐齐往前看,月光下,高马尾的镖头骑马走在最前头,挺拔的身姿看不出疲惫,头发一晃一晃的,和真正的马尾形成了神奇的同频。 他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拎着马鞭,马鞭缠绕得松松垮垮,仿佛随时都会随着主人的力度抽碎石块……或是人的皮肤。 被抽过的几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镖师们在幽暗环境下艰难地眼神交流了一会儿,终于有个倒霉蛋御马向前,靠到虞幸边上。 “头儿……” 虞幸正在皱眉观察环境,闻言偏头,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 “兄弟们都累了,什么时候休息啊。”倒霉蛋支支吾吾,“我们已经路过好几個适合扎寨的地方了。” 虞幸沉默两秒,往前一指:“那儿适不适合休息?” 倒霉蛋一看:“适合!” 他们的谈话没压着声音,后面的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唉呀太适合了!” 虞幸又问:“那你看那儿像不像我们之前经过的某个适合扎寨的地方?” 这话问的众人一愣。 到底是常年走镖的,警惕性极高,几秒的工夫,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仔细一看,还真是! 这地方他们不是走过了吗! 只是因为树林本来长得就像,天又黑,看不清楚,因此头儿没有提醒的时候,他们才没发现异常。 “吁——” 队伍里响起接二连三的勒马声。 声音之低沉,听在虞幸耳朵里,特别像是在听郭德纲的相声。 “头儿,你早发现我们在转圈子了?!”镖师震惊地询问,询问中还带了一点质问的意思。 毕竟一发现就该说出来啊,他们体力没多少了,何必白白浪费! 虞幸带着笑,缓缓朝出声的那个人看了过去。 “你在怪我?” 那人一抖,随后耳朵脖子都红了,有些耻辱:“头儿,不是怪你,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们绕圈子,我们本来可以——” 他的话没能说下去。 本来可以什么呢?在迷路的情况下早点睡觉?还是本来可以早点纠正方向?说实在的,黑灯瞎火的,他做不到辨认准确位置。 他自己把自己噎住了,虞幸却没打算轻拿轻放。 他笑容扩大,阴阴地逼问:“怎么不说了,本来可以什么?” “我敢让你在这儿睡,伱敢闭眼吗?” “还是说你方向感非常好,有办法走出去?” “又或者,你觉得是我让你绕了圈子,换做是你,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三连问下来,队伍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其实地图早就被虞幸丢给了队伍里自称最会看路的那个人,那人走在队伍第二个,此时已经像鹌鹑一样,就差叫顶嘴的人别说了。 “一个个都很能耐,路都看不清,就想着睡觉了?”虞幸镖头的气还没撒完,他冷笑,“蠢货,死了倒是能睡个够,我还想问呢,没有我提醒,你们要多久才能发现不对?” 众人更沉默了。 寂静中,虞幸一脚踹翻了拿着地图的那个人,那人狼狈跌下马,摔得哎哟一声,然后不住的求饶:“头儿,是我不对,我瞎带路,您消消气,消消气……” 虞幸看都不看他,一边扮演着人设,一边暗自警惕。 树林里安静好久了。 虫鸣,鸟叫,全都消失了,本该敏锐的队伍却像是被什么蒙了耳朵,没有产生丝毫戒备。 一趟镖能出动十几人的镖局不至于是水货聚集地,半天相处下来,虞幸也能感觉到,队伍里的人很擅长山中行走,对动植物的辨认相当有一套,这些人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全都注意不到危险。 此时的情况,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他们,让他们变得迟钝。 虞幸的目光移动到被马拉着的货车上。 被打包好的货物暴露在月光下,从形状来看,是一个足足有两米多的长方形物件,外面用布蒙好,几圈麻绳将之固定在车上。 光是这么看,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有不断往虞幸心底钻的丝丝不安,能证明周围存在不一样的东西。 虞幸也看过地图,自认为行走的方向没问题,可就是绕回了原点,为了证实自己的感觉,他还专门放任着,又绕了两圈。 随后认定,这不是迷路,是遇上了鬼打墙。 要不是自己的能力被强行封禁了,他恐怕在鬼物做小动作的第一时间就能锁定目标,这满山的植物更是皆为手眼,绝不会如此被动。 虞幸想着,拔出了刀。 呵,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弱过,过去那么多年里,他不断变得虚弱,早就适应了以小博大。 系统要是认为这么做就能让他困扰,那真是打错了算盘。 【都说了不是我!我没有这种打算!】 系统女声发出尖叫,誓为自己证明清白。 发出尖叫的还有别人,刚才质问的那个人和拿着地图却领错了路的人同时猛男尖叫,大喊一声:“别砍我!” 虞幸不屑地哼笑:“砍你们这些蠢货都脏了我的手,山中走镖这么多年,你们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世界有鬼怪设定,那镖局这种常年走南闯北的,更不可能对鬼怪一无所知。 明明他的角色设定里提到过,他逐渐意识到运送的东西不对劲,难道他经历那些不对劲的时候,队伍里的人都是瞎子吗? 众人花了几秒才意识到虞幸说的这种情况是哪种情况,顿时脸色大变:“撞到脏东西了!” “头儿……”来劝他休息的那个倒霉蛋一脸紧张,“不瞒你说,这些天每次睡觉,我都感觉被什么东西压着,还能听到一些隐约的怪声,怎么都醒不过来,可是一到早上就什么都没了,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原来真的是有脏东西!” “我、我也是!” “原来你们都……我也一样啊!” 虞幸面无表情。 好,破案了,他没有掌控这个角色之前,每次有鬼,队伍里其他人都睡着了,只剩他一个人面对一切。 那鬼也挺有意思的,睡着者不杀? 而今天他刻意拖延了休息时间,到点了,人还没睡,因此这回是全员闹鬼? 无声地撇了撇嘴,虞幸把马正回去,吩咐道:“警戒起来,留五个人看着货,其他人随我去探查周围。” 既然是这一段路鬼打墙了,那肯定有相应的原因,或者说条件。 鬼没那么无聊,像这种天黑才来的鬼打墙,一到天亮就会自动消失,最多是减缓他们的前进速度,而他的任务并不限制时间,这是相当于,鬼打墙对他并没有威胁。 所以除了鬼打墙,这片地方肯定还有能直接使他丧命的因素在。 虞幸不知道之前的很多个晚上镖头是主动出击还是原地摆烂,总之现在他才是镖头,绝对会选择前者。 由于他刚才发过怒,这回下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敢质疑,除了五个看货的和一个不擅战斗的杂役,剩下七人一窝蜂追随着虞幸前往了密林。 走在最后的一路留下来标记,免得走失,而虞幸则跟随着某种第六感,朝着一个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方向前进。 不多时,队伍停了下来。 走进林中的他们没有再经历鬼打墙绕回原地,前方是一条林中小溪,较为开阔,而且是一个难得平缓的地方,真的非常适合扎寨。 可是此时,那里已经有人了。 一个小小的林中木屋占据了那片平地,两盏红灯笼在木屋的檐下摇摇晃晃,木屋外头还有一张木桌,四周摆放着横条的木凳。 黑夜中,灯笼上的两抹红,像极了一双血色的眼睛。 众人心惊胆战,只觉得眼前一花。 他们揉了揉眼睛,再一看,竟发现那木桌旁站着一个女人。 那是个白衣服的女人,披散着一头黑色秀发,小巧的瓜子脸俏生生的,十分标志,看上去年龄不大。 女人似乎也见了他们,远远的,朝他们挥了挥手。 起个大汉不约而同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真见鬼了啊! 倒霉蛋犹豫地看了看虞幸:“头儿,我们、我们要不要——”撤这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他们老大愉悦地勾起唇。 那张唇红齿白,在京中绝对倍受世家小姐王公贵族们喜爱的脸,不仅有些和他们这些糙汉子不一样的画风,还有些作死的气质。 不是把自己作死,就是把别人作死。 “走,去看看。” 果然,虞幸说出的话十分作死。 镖师们差点以为头儿是被美色所惑。 然而一低头,他们瞅见了虞幸没有收回刀鞘的寒光凛凛的大刀,那手握在刀柄上,无端透出一丝兴奋。 望着头儿离白衣女人越离越近的背影,众人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测。 头儿,该不是想把女鬼砍了吧! 第四十一章 送阴(3) 木屋的红灯笼一摇一晃,黯淡的红光笼罩着白衣女人,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暗红。 胯下的马匹发出不安的嘶鸣,浑身抗拒,要不是虞幸控着缰绳,马可能已经掉头就跑。 身后几个镖师畏缩着,和虞幸的距离越拉越开,虞幸没在这时候强迫他们跟紧,一个人一马当先地靠近那个白衣女。 等踏上了那片空地范畴,白衣女的嘴脸缓缓向上,声音如同清泉一般动听绵软:“客官……可是路过歇脚的?” 那声音酥的,让一众大汉身子一软,哪怕知道这女子多半不是人也扛不住。 虞幸翻身下马。 “这是茶摊?” 古时候官道旁都会有简陋茶摊供行人休息,在一些荒郊野外,茶摊也是出场率很高的产业。 成本低,需求高。 “这是妾身的家……不过也做些卖茶的小生意。”白衣女盈盈一笑,几步贴了上来,把所有人都收入眼中,“各位是官爷吗?” 似乎是见她能沟通,不像话本子里那样吓人,镖师们勉强敢回应,急忙否认:“哪能啊,我们就是跟着商人老爷出门旅行的打手。” 若非必要,他们不会在明显不安全的情况下暴露自己是走镖的。 “如此,辛苦各位爷了,妾身给各位爷倒些水喝。”白衣女说完,咯咯笑了,媚眼如丝地端详着虞幸,“这位爷好俊俏,也是打手?” 虞幸绕过她,往四条木凳上正对着木屋的那一条一坐:“是啊,看谁不爽就打谁。” “爷说笑了。”白衣女轻飘飘地带过这個话题,转身打开了木屋的门,碍于她的身体,那些投向屋里的视线都没能发现什么。 女子似乎是进屋倒水去了,倒霉蛋赶紧跑道虞幸身旁,紧张地问:“头儿你看,她、她是那什么吗?” 镖师们竖起耳朵。 “不然呢?你家女眷大半夜在树林里看月亮?”虞幸不客气地说。 “那咋办!是不是她害我们走不出去的?”另一个镖师顾不得对虞幸的畏惧,他更怕鬼,瑟瑟发抖,“头儿,怎么——” “爷在说妾身什么呀?” 阴阴的声音在离得很近的地方响起,冰冷的气质几乎喷在了虞幸的后颈上,一只冰凉的手往他肩膀上一搭。 镖师们骤然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虞幸身后。 白衣女缓缓从虞幸的背后探出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着他们。 不是在屋里吗!怎么出来的啊!!! 最胆小的那个受不了了,嗷一嗓子:“鬼啊!!” 连马都不要了,跌跌撞撞顺着来路奔跑。 其他人顿时受惊,也马不停蹄地逃窜,就好像白衣女已经张开血盆大口要吃了他们一样。 虞幸被他们烦死了:“站住!” 一个人惊慌能传染一群人。 本来很听话的镖师们也不知是莫名其妙被吓破了胆子还是被鬼物施加了降智光环,愣是没一个停下来的。 几秒钟的时间,镖师们就窜进树林里没影了,甚至有一个还有闲心拉上自己的马,于是除了虞幸的马,其他马也跟着跑了。 虞幸:“……” 这个时候被吓破胆,慌不择路的跑进林子,不是找死? 不过……算了,任务又没要求他保护下属,这些不知道被总镖头灌输过什么信息的异心下属死了也没事,大不了他一个人把货送到。 小屋外瞬间只剩下虞幸一人。 那白衣女的手还搭在他肩上,冰凉的脸就在脖颈旁边,细长的发丝有意无意地垂落,甚至有几根飘进了虞幸的衣襟里。 他从始至终的淡定,终于引起了白衣女的注意。 她娇笑道:“爷,你的同伴怎么走了,独留你一个人?” 虞幸:“他们尿急。” 白衣女似乎觉得很幽默,直起身子,从虞幸身后绕到身侧。 这时,虞幸才看见她另一只手上还真捧了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只茶壶,和几只配套的茶杯。 咚得一声,装满水的茶壶被放上桌,白衣女自己在虞幸右侧的木凳上坐了下来,不无可惜地说:“妾身好不容易看到这么多人,却只留下来一个。” 她为虞幸斟茶,咕噜噜的水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尤为突兀。 “给,爷尝尝?” 虞幸端起杯子。 他右手摸着刀柄,思索着是喝茶试试看,还是直接开砍。 就在这时,脚下的土地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嘎吱嘎吱…… 虞幸循声望去,发现是小木屋门口那块地底下,好像有东西在刨土:“?” 白衣女也幽幽投入视线,随后猛得转头,像没听到一样:“喝呀~” …… [不能喝!] [上一个喝了茶的已经被埋到地底下了!] [没换过视角,是谁在底下?] [啊啊啊可是不喝会被女鬼撕烂嘴巴啊!] [卧槽,谁被撕过?] [这么凶残吗?再探再报!] [我还说“未知”是谁的视角,原来是虞幸,他换称谓了啊……] 弹幕早就被剧透过,一个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虞幸想了想,最终把茶杯放回了桌面。 白衣女的神色顿时变得楚楚可怜:“爷不愿喝妾身的茶,是觉得妾身会害人吗?” 虞幸匪夷所思地望了她一眼,满眼写着“这不是很明显吗”? 他便看见白衣女的眼神在灯笼的光芒下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凶狠。 “实不相瞒,妾身是个不幸的人,连尸骨都未曾守住,被野狗分食了去。若爷怜惜妾身,便喝了茶,留在这里陪陪我,若爷心如磐石……” “妾身只想把你的嘴撕烂!” 女鬼的嘴巴张大,里面漆黑一片,不见舌头,她的指甲变得坚硬锐利,手高高扬起—— “等一下。”虞幸拔刀架住她的手,察觉到对方虚实不定的危险能力和诡异巨力,胳膊上的肌肉隐隐一颤,感受到了压力。 “若是大喊大叫像跳蚤一样跑不见的,你又当如何?” “……”女鬼阴测测地说,“自会有其他东西收取他们性命。” 虞幸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总不能逃跑的还真能安全吧,都一样见到过女鬼了,那几个睡一觉就能安全一晚上的蠢货要是真的平安回去,他真的会心里不平衡的。 女鬼:“……” 她身形一散,虞幸用来对抗的力气骤然一空,差点失去平衡,他干脆利落地往前一扑,在木凳被重新凝实的女鬼一爪子拍碎的同时,在地上打了个滚,稳稳站好。 木屋门口刨土的动静更大了。 女鬼:“让我撕烂伱的嘴!” 回应她的是一根破空而来的软鞭。 那鞭子上本就沾着血,一抽下去,女鬼竟然没有躲开,尖叫一声,虞幸只觉得大脑发昏,久违的被普通鬼叫影响到,他甚至有些怀念。 但女鬼被鞭子抽了,疼归疼,叫归叫,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虞幸的目光落向小木屋。 “你的尸骨真被野狗分食了?我怎么不太相信呢。” 真的尸骨无存,要么怨念有了别的载体,要么将会无所无比,哪像这个女鬼似的生龙活虎。 又或者,所谓分食,只是女鬼不愿暴露弱点的障眼法。 这座小屋,仿佛就为了隐藏什么而存在。 虞幸话音落下,又是一鞭子过去,这次精准命中了小屋脆弱的木门。 木门和木凳一样四分五裂了。 女鬼又尖叫一声,这次带上了浓浓的怨恨和愤怒。 第四十二章 送阴(4) 虞幸以为,女鬼应该就是把尸骨藏在了木屋里,反正她也就是个普通鬼物,按理来说不会明白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而木门碎裂,露出屋中景象,虞幸还是沉默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次是他误会了,女鬼根本没说谎。 ——因为此时此刻,木屋的地面上赫然躺着四五只野狗的尸体,鲜血淋漓,将一颗残留着腐肉的骷髅头和一些碎骨头围在了中间。 嗯…… 如果他没理解错,女鬼是把所有吃了她尸体的野狗都干掉了,存在木屋中,达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尸骨完好。 谁说隔着狗肚皮的肉不是肉!谁说被狗用来磨牙的骨头不是骨头! 想到这里,虞幸甚至觉得此女鬼有一种不拘一格的智慧。 当然,他哪怕再夸几句,也改变不了女鬼已经气疯了的事实。 白衣在眼前一晃,一张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变得血肉模糊形容可怖的鬼脸骤然出现在虞幸面前,迎面扑来的风夹杂着腐烂的臭味,令人作呕。 虞幸用刀阻挡,仅仅凝滞了瞬间,女鬼就烟雾一样绕过刀锋,尖锐的利爪朝着他的脸狠狠抓来! 虞幸极限后退,险些被划破皮肤,他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阴阴泛着凉意。 摸了一下,是鬼气入体,虽然看不到,但他猜他脸上应该黑了一小块。 没有实体的鬼物,当真难对付。 不,也不能这么说,普遍而言,同类鬼物有实体比没实体更凶,可是前者反而能用一些物理手段应对,灵体却更需要“法术攻击”。 眼前的女鬼对道士风水师等人来说估计是一碟小菜,对现在的虞幸来说却十分麻烦。 他现在的身份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想反杀,就只有毁掉灵体的载体,让灵体无法再凝聚! 虞幸脚步一动,试着往骷髅头和野狗尸体那儿跑,然而女鬼自知弱点,怎么会让他有机可乘? 他一想靠近,女鬼的攻击就变本加厉,虞幸只能凭借敏捷和一刀一鞭抵抗反制,与此同时,他居然清晰地感受到了体力的流失。 又躲开一击,虞幸站在原地没法控制地喘粗气,双腿逐渐沉重,像是灌了铅。 他竟然累了。 这具身体…… 虞幸脑海中闪过一抹灵光,隐隐想到了什么。 然而总是被阻挡也很烦,他握着刀,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划了一下! 鲜血淋在刀刃上,让大刀更加煞气逼人,女鬼见了有些畏惧地往后飘了一点,一脸怨恨地望着虞幸。 场面陷入了僵持。 虞幸进不去木屋,女鬼也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他。 几秒后,女鬼冷静了些,又恢复了白衣女的绵软声线,朝虞幸软软地撒娇:“爷,你就让妾身把脸皮撕下来吧,你不喝妾身的茶,撕了脸就可以走了呀~” 虞幸轻笑。 她过分执着于这个,就像是有什么必须遵守的规则一样,既不符合女鬼的报仇心理,也找不到相对应的因素。 反而让人抓到不对劲的点。 就在虞幸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噗的一声。 一只被泥土染了色的纤纤细手像植物大战僵尸标题页面一样,忽而从地里伸了出来。 一直在地下刨土的人终于重见天日,那只手按住旁边的地面,青筋暴起,仿佛浑身都在用力把自己往上拔。 下一秒,一颗头钻了出来,赵儒儒的脸与虞幸四目相对。 她眨眨眼,稍微偏头,又与怨毒的女鬼四目相对。 “y——”未出口的话被紧急吞了回去,赵儒儒眸光一闪,改口,“公子,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你造造!” 虞幸:“……” 他的周身骤然轻松,因为女鬼抛弃了他,转而去摁赵儒儒了。 赵儒儒一边抵抗,一边喊道:“喝了茶就会被她活埋!” 接收到赵儒儒的提醒,虞幸平静地说:“我没喝。” “姑娘先拖住她,我有办法救你。” 有这個变数出现,他应该能进木屋了。 女鬼猛得凝视过来,虞幸丝毫不怵,又抽了她一鞭子,趁着女鬼哀嚎的瞬间错身向前,几步到了木屋门口,女鬼伸出手抓向他后背,赵儒儒立马摇起了手中的一枚铃铛。 “叮铃铃……” 空灵悠远的响声波纹一般散开,使得女鬼的灵体在空中停滞。 铃铛声对人也有影响,虞幸只觉得眼前一黑,脑瓜子嗡嗡的,但他还能行动,趁这个机会,染血的刀立刻劈向那几只狗尸体,同时将骷髅头震了个粉碎。 …… 不知不觉间,山中起雾了。 女鬼的灵体溃散后,空地这一片几乎被雾气淹没,等雾散去,小木屋也一并消失,原地只留下一个被野狗挖开的小坟包,里面是零碎的骨头。 死后被如此对待,也难怪会凝聚怨气成为害人的鬼物。 虞幸撕下衣服下摆,充当绷带,给流血不止的手臂草草包扎。 他的伤口居然一点要愈合的迹象都没有,也就是说,他的复活、恢复能力,此刻都不在。 这倒是让他对刚刚在心中浮现的猜测又多了几分把握。 赵儒儒终于把自己从坑里完全拔出来,她满身泥巴狼狈不堪,见虞幸浑身干干净净,羡慕地说:“公子,还有干净衣服吗?” 虞幸把随身包袱里那套干净衣服打算朝她扔了过去,想了想,问道:“附近有水源吗?” 没有的话,赵儒儒这浑身的泥巴也不好处理。 “有呀,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赵儒儒眼巴巴地望着他,“你陪我去一趟呗,等我洗好了再把衣服给我。” 虽然这么说话很不符合古代男女大防,但两人都没收到人设警告,可能是他们的角色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吧。 虞幸跟着赵儒儒往水源走。 这会儿赵儒儒终于想起自我介绍,她仗着虞幸刚“救”了她,尽量把信息往外漏:“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是王犬部落的圣女,为了不被大祭司献给犬神当新娘,所以才从族中逃了出来。” 这当然不是她半天的经历,而是角色信息给她的设定。 “我逃亡了好几天了,又渴又累,途经刚才的小木屋,就想停下来喝口茶,没想到……” 赵儒儒泫然欲泣:“我就被鬼埋了!” 虞幸看她一眼。 赵儒儒不至于那么没警惕心,圣女的身份似乎还给她带来了一些“法术攻击”能力……恐怕这茶是故意喝的,为了试探死亡条件。 果然,赵儒儒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只抹了自己一脸泥巴:“呜呜,冥冥之中,好像有神明告诉我,我已经死过一回了!然后我就发现我好像没有窒息,还能一路往上挖。” 她已经死过一回。 第四十三章 送阴(5) 虞幸了然。 赵儒儒是在告诉他,她已经“没了一条命”,但依旧生龙活虎,在被扣除一条命后,她就不再被窒息所迫,超脱科学地得到了挖土出来的机会。 推演者果然都有很多条命。 而且扣掉一条命后,会有短暂的安全时间 但这种“馈赠”不可能永无止境……没人告诉他们,在死去多少次后,会永远长眠。 “姑娘也是个奇人。”虞幸不动声色地跟着赵儒儒,面色冷淡,依旧透着暴戾镖头的气质,“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 “没有。”赵儒儒知道他在问死亡后有没有后遗症,果断摇头,“也可能是暂时没有,我才爆发过强烈的求生欲,说不定是痛觉暂时被弱化了?” “嗯。”虞幸隐隐听见水流声,看来水源已经很近了,他瞥了眼被赵儒儒抓在手心的小铃铛,“这山里鬼东西不少,姑娘的铃铛好像对它们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哈哈,这是我族至宝,大祭司把我推给不认识的犬神,为了不让我逃跑还拿链子拴着我,我都气死了,偷个至宝怎么了?”赵儒儒爽朗大笑,“该!” “……”虞幸大概知道那个犬神族为什么一定要追回赵儒儒了。 敢情重要的宝贝被偷了。 赵儒儒又道:“它确实可以克制灵体,但是在我这里作用不大,只能听個响,毕竟我不是祭司,没学过那些术法。” 每个推演者的人设在生存能力方面应该是均衡的。 像虞幸,对人无敌,遇上灵体就只能勉强靠煞气自保,而赵儒儒的圣女身份对鬼魂有克制,本身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虞幸正暗自思忖,就听赵儒儒问他: “公子又是做什么的?怎么也在荒郊野岭一个人独行?” “我是个镖师。”虞幸面无表情,“本来不是独行的,手底下的人太蠢,不听话,心眼多,一无是处……” 把那些逃跑的属下用丰富的词汇贬低了一遍,他才说:“还有几个看货的在别处,等会儿我要回去接上他们。” 大致交换了信息,水源也找到了。 这是一条隐藏在茂密树林中的溪流,水质清澈,约有半米深,赵儒儒谨慎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多出什么怪异的东西,便迫不及待扑腾到水里,缓缓呼出一口气。 身上的泥巴顺着活水飘散,她毫无形象地把自己埋进溪水中。 虞幸在周围拾了些枝条,用钻木取火的笨法子点了一堆火,又用长一点的树枝做了个架子。 他把包袱里的衣服取出来,顺便也脱下了身上在剧情中已经被穿了好几天的脏衣服,打算顺便洗洗,用火烤干。 毕竟他的备用衣服给出去了,接下来在找到风头镇之前,他只有这一套衣服可穿。 他脱下少了一截衣摆的外衫,又解开了里衣系带,光着上身蹲在溪边搓衣服,余光瞥见赵儒儒的眼神不断往自己这里飘,视线落点精准坚定地固定在他胸膛。 虞幸:“……” 看来,不管赵儒儒是不是藏拙,本身又拥有什么样的能力,起码在性格上,她一点都没变。 等他搓好衣服晾在架子上,赵儒儒还赖在水里,目光跟着他移动。 虞幸在摇曳火光的照耀下回过头:“姑娘,收敛点。” 被直白地戳穿了,哗啦一声,赵儒儒猛得站直,打湿的脏衣服贴在她身上,透出窈窕的曲线。 “咳咳,公子,我要脱衣服了。”赵儒儒也是在等虞幸用完溪水,她身上裹着泥巴衣服,洗也洗不干净,而且要换新衣服,她总是需要先脱旧衣服的。 虞幸听了,混不吝地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一半映着通红火光,一半融在昏暗的夜色中,压迫感十足。 “……” “公子不会趁人之危吧?”赵儒儒低声提醒,快转过去,快转过去啊。 “不一定。”虞幸忽的笑了,“按照行当来说,我不是什么君子,更适合当个流氓。而且救命之恩,姑娘没打算以身相许?” 赵儒儒:“……” 她大惊失色。 虞幸报复心真重! 吓了小姑娘一下,虞幸满意了,随意应道:“本来也看不见。” 衣服他刚才就放到岸边了,他转身背对水流,一边烤火一边说:“姑娘穿肯定大了,将就一下。” 那何止是大了,古代的衣服衣摆本来就长,恐怕光是他一件上衣,就能给赵儒儒当及膝裙子穿。 赵儒儒才不介意这个,她往上刨土的时候都想到自己浑身泥巴当野人的悲惨未来了,没想到运气爆棚,还有个虞幸给她提供物资支持。 等到把衣服往身上套的时候,她才发现问题。 第四十五章 送阴(7) 并不安稳的睡梦之中,虞幸久违地做了个梦。 他看见自己一个人站在流淌的江边,周围是安静的浓浓白雾,一些看不清的人影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发出朦胧的窃窃私语。 他就站在这,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连视野都不转一下,如同脚下生钉。 须臾,远处的江面忽然涌现一抹猩红。 哗啦啦…… 水流冲刷着堤岸,猩红以迅雷之势由远及近,覆盖了浑浊的水面,灵动的水被一股股腥甜的血液取代,眨眼间,长长的河流就华为一条血河。 白雾未散。 雾中那些人影却好似朝他走近了,一张张惨白面孔浮现出来,无声凝视着他,从四面八方包围接近。 压抑感在血河的汩汩声中升至顶峰。 虞幸感到喘不过气,他张开嘴大口呼吸着,肩膀却突然被一只手搭了一下,一个声音幽幽道:“公子……” …… “公子……一個半时辰到了,我来叫醒你。”赵儒儒半蹲在虞幸的铺子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肩。 小队扎营使用的是类似行军帐一样的东西,其他几人都挤在一个帐篷里,虞幸这个最小,但可以一人独享。 赵儒儒此时正掀开帐篷的帘子,半个身体探进里面,小小空间只够摆放一张铺子,她一伸手就能够到虞幸。 虞幸睡得本就不死,被稍微碰了碰,就带着困意睁开了眼。 他眼皮很重,半阖着眼,比平时慢了半拍才坐起来:“圣女。” 三小时十分不够睡,对普通人都是如此,对跋涉了一整天的镖头来说更是如此。 他好久没感受过这种不受控制地疲惫,竟然缓了缓,才掀开被子爬出营帐。 山间的冷风一吹,虞幸终于清醒,他哑着嗓子道:“接下来我来守,你去睡吧。” 赵儒儒应了声好,忽而一顿:“公子,你好像没睡好?” “我是说……你刚才似乎做梦了?”她试探着问,“莫非是受到女鬼和尸体的惊吓,影响到了睡眠?” 又是极有技巧的询问。 有时推演者在推演中做梦不过是他们本身的大脑活动所致,有时却是推演的规则因素导致了梦境的存在,作为一种并不常规的提示。 赵儒儒想知道是哪一种,如果虞幸有意共享,正好可以借着她的“好奇”顺理成章地和她倾诉梦境。 若是打算隐瞒,或者干脆是私事而与推演无关,则可以明说。 其实还有可能是本场推演中睡着了会在梦里遇到危险,不过这个猜测早早被赵儒儒否定,毕竟若是如此,她相信虞幸会主动提醒她,而且虞幸一叫就醒,也不像是被鬼物限制了的样子。 被提问的镖头很是不屑。 他活动活动筋骨,骨骼连接处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语气里透着被低估的不爽:“区区女鬼和尸体,也会让我做噩梦?圣女,我走镖见过的惨相,可比这些恶心多了。” 似乎是想要维护一下自己那比一般人更要强的自尊心,镖头还是稍微为自己的睡不安寝解释了两句:“只是这林中雾气古怪,可能是吸入了过多雾气,才让我产生了一些与此相关的隐忧。” 赵儒儒“哦”了一声。 懂了,梦中场景与昨夜经历无关,与雾气有关,雾里藏着很危险的意象,需要小心防备。 她感叹了几句“公子果然见多识广”,就钻进营帐,霸占了属于虞幸的地铺。 虞幸看了她一眼,放下帘子,望了一眼天色。 现在是卯时一刻左右,也就是清晨六点多,天已经蒙蒙亮,一会儿浓一会儿淡的白雾中参杂了水汽,透着股清香。 周围的花草树叶沾染上露珠,那些像护卫一样包围营帐的古老遗迹墙壁都好似鲜亮了一些,远不及昨夜看见时那么阴森。 最重要的是,诡异浓雾悄无声息地转化为了普通晨雾,已经没了那种隐隐的危险感,甚至有了要消散的趋势。 或许等太阳越过东方的山脉,照射进林间后,雾气就会散去,这场雾恐怕是过龙岭的夜间专属。 虞幸打了个哈欠,在帐篷外靠坐着,不远处的大营帐里鼾声此起彼伏。 普通人见了鬼,或者陷入鬼物的攻击下,三魂七魄都要受到冲击,于是发烧就成了最普遍的后遗症。 当镖师的阳气和煞气都格外重,能和鬼物的阴气对冲,减轻症状,加上留下来守货物的这几个人只是被动进入鬼打墙,都没正面见鬼一次,因此只是精神受了一点影响,变得非常疲惫昏沉,体现在睡眠中就是现在这样。 ——睡得跟猪一样。 虞幸对自己这些便宜手下万分嫌弃,总镖头恐怕是把镖局里最没用的那一批人通通给他塞过来了吧,一边针对他,一边顺手清理不要的废品? 这群菜鸡镖师不管是跟着他自己还是原本镖头这个角色,估计都活不到进入风头镇。 正想着呢,不远处的一块断壁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虞幸眸光一凛,脩得看去,忽而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 另一头,光秃秃的山脉已经被升起的朝阳照亮。 小厮“哎哟哎哟”地嚎着,小腿弯折的地方被两块新鲜出炉的木板夹稳,他不住地说:“大夫,轻点儿,我好疼啊,嗷!公子,公子救我!” 正在给他治疗的赵谋维持着温文尔雅的表象,轻啧一声:“别嚎了,能不能稳重一点,向你家主子学学。” 小厮立刻绷着眼泪看向自家公子。 洛晏摊上这么个主子角色,却一点儿也没感到轻松,相反,前往风头镇的这一路上,脾气温和如他都快要被拖后腿的小厮弄得发火。 有鬼在附近小厮要尖叫,引得本来即将离开的鬼物瞬间锁定他们的位置;乱跑,害的他们偏离了地图路线;需要躲开攻击时小厮扒在他身上碍事,差点把他害死。 偏偏他的洛二少爷人设就是无能、怯懦,日常吃穿用度全听管家安排,此次出门又把重要的是全都交给随行小厮。 想发火把人赶走都不行。 第四十六章 送阴(8) 顶着小厮的视线,洛晏勉强扯出一个不太走心的笑容:“听医生的,现在只能草草包扎,等我们到风头镇,就把你送医馆治疗。” 小厮还想嚎,被赵谋一巴掌打在头顶。 貌似温和的大夫眼神危险:“你能安静点了吗?” 小厮横眉竖眼地:“你打我!我家可是——” 又一巴掌打上来,这回比刚才更重,赵谋露出一些鄙夷:“你们主仆还真奇怪,主子谦逊有礼,小厮却自大猖狂,毫无礼数。但我告诉你,不管你在家里怎么作威作福,到了我手上,就得听话。” “所有的病人我都一视同仁,而如果不想好好当个病人……”他的手指在小厮的某个穴位上不怀好意地磨了一下,“当個死人也行。” 小厮一下子噤声。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游医,又想起遇到危险时对方从容不迫的样子,意识到这个大夫不是普通人。 他终于老实了。 洛晏舒了口气,他怕小厮再闹下去,他会忍不住脱离人设把小厮扔出去。 还好,遇上了自称游医的赵谋,很多话赵谋都可以替他说了。 洛晏又看了看几米开外的另外两位少爷——只觉得这一路会非常热闹。 赵怀升和赵盏,这两人分别是他同城的“好友”。 此次为了向风头镇的新晋富商贺寿顺便谈谈生意,三家家主都派了一个儿子代表家族前往风头镇,因山中有危险,所以从进山起,三家少爷就是同行状态,每个人带了一个小厮。 洛晏的小厮疯狂拖后腿时,另两家倒是没遇上什么事,但一见到游医赵谋,脸色就变得非常差。 此时那两人也没凑过来参与他们的交流,而是在另一边嘀嘀咕咕,不知在商量着什么不能被外人听见的事情。 思及赵家内部那些事,洛晏若有所思。 恐怕…… 这几个人的角色,本身也有着某种牵扯,否则,赵盏和赵怀升不会这么明显表现出对赵谋的排斥,而是早就像笑面虎一样凑过来恶心人了。 待到小厮的腿缠好,赵谋看了一眼天色。 他眼睑染上了淡淡的青黑,叹了口气:“天都亮了……一夜不休息,谁熬得住啊。” “反正还早,我们可以现在休息,等午后再启程。”洛晏道,“正好,也让我家小厮适应适应。” 赵谋点头后,他扭头冲另一边的两人道:“我和这位大夫准备在这里歇息几个时辰,伱们是先走还是一起?” 赵怀升不阴不阳地笑了声:“我怕拖延下去赶不上祝寿,那就此别过吧。” 自此,洛晏脱离了赵怀升和赵盏的同行队伍,转而与赵谋暂时结盟。 类似的事在整片山脉中轮番上演。 推演者们各有各的信息,还需要应付身边自带的npc,有些可以利用,有些纯属累赘。 互相之间若是碰到,也得考虑双层关系——自身的利益联盟,和角色的合理应对。 遗迹这边。 那双红眼睛与虞幸对上的瞬间,虞幸背后就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身为纯人类,他即使瞬间就认出了眼睛的主人,还是被这份与梦中血河如出一辙的粘稠红色给惊了一下,远离这种危险的本能几乎刻在了镖头的基因里。 优秀的猎人,最能分辨出猎物与凶兽的区别。 虞幸站了起来。 他的手握上腰间的鞭子,分毫不让地与红眼睛对视。 事实上,从石壁后探出来的不止一双眼睛,还有一头长长的黑发、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容,以及半个裸露在外的臂膀,只是那双血红的眼睛太过突出,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罢了。 来者大半个身体藏在石壁后,只扒着石壁边缘偷窥着,做出一副狗狗祟祟的模样。 镖头是冷漠和不耐的。 虞幸只能迎着对方的凝视,举起马鞭冷笑:“阁下是谁,大清早就来拜访?还请光明正大一些,比如,从石头后面出来?” 于是,赵一酒慢慢露出完整的身形。 他的服饰比常人凉快许多,少数民族风格异常明显,上身只有一件对襟短衫,双臂和腰腹都暴露在外,裤子反倒是灯笼长裤,小腿收进长靴中。 仅仅是一动,赵一酒脖子上挂着的兽骨、兽牙还有金银饰物穿起来的项链就叮咚咣啷地响起来,更特殊的是,对方脸颊上还用某种黑色的颜料各抹了两道横纹。 被马鞭遥遥指着鼻子,赵一酒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股古怪的愉悦来。 他缓缓向前,紧盯着虞幸,而后开口:“光明正大?” 明显不在正常状态的赵一酒挑衅一笑:“我来找我的圣女,以及,来看看让圣女选择私奔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这个理由,够不够光明正大?” 虞幸猛得将鞭子收了回来。 他们说好的,这场推演一开始,赵一酒就放厉鬼意识出来,训练他们和鬼酒的行动默契。 所以,一见面虞幸就知道,面前的赵一酒嘴里可能吐不出什么好话。 但他现在听到的还是有点炸裂了。 赵一酒用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的圣女”。 这么说,他是…… 虞幸用惊讶的目光端详着赵一酒,脱口而出:“你是犬神?” 犬神居然是个人? 大概是他眼神里的情绪太强烈,赵一酒顿了顿,微妙问道:“你以为犬神是什么?” 虞幸秒答:“狗。” 古时候的部落信仰各有各的奇异,像什么鸟神犬神之类的,基本都是对动物的信仰,或者说没有信仰,只是用某种动物的特征来类比自己的族群。 虞幸真的以为,所谓圣女要嫁给犬神,应该是古时候那种活人祭祀的糟粕,要圣女以命祭祀,“嫁”给一个不存在的小神明。 这个小神明的形象还多半是只凶神恶煞能镇外族的大型犬。 没想到,犬神族这么实在,丝毫不玩虚的。 赵一酒听到自己是狗,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他勾唇:“我是这一届的犬神,在我族中,每一届的犬神都会和圣女结合,诞下下一任大祭司。可是前几天,圣女跑了,我一路追踪过来……就发现她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本质乐子鬼的鬼酒散发出阴森森的气息,活动了一下手腕,露出一口白牙:“你说说,我们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的样子,就像恶犬看到了食物。 第四十七章 送阴(9)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虞幸后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阵鸡皮疙瘩。 他有些新奇地放任着这种感觉,同时配合着已经把个人主线任务告诉他的赵一酒,还以信息:“首先,虽然我不是什么良民,但也不会随便你给我扣上私奔的名头。” 给自己证明着清白的镖头眼神不善,冷笑道: “如你所见,我要运一趟镖,山路难行,圣女手里恰好有能帮的上我的东西,而且我还救了她一命,她现在必须和我走。” 赵一酒打量他几秒,饶有兴趣:“挟恩图报?” “是又如何。”虞幸睨着他,“更何况,我说我救了她一命,你都不关心一下她遭遇了什么吗?” “那不是我需要关心的问题。”赵一酒把一个不近人情的“犬神”表现得十分形象,他逼迫般走近几步,“我只要带人走。” 道理讲不通。 两人对视间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虞幸先开腔挑衅:“我要是不放人呢?” 赵一酒眯起眼,“那我就只能抢了。” 话音未落,镖头的鞭子先一步破风而至,赵一酒偏头躲过,也几乎是在同时脚下一蹬,冲着虞幸扑过来。 他保留了几分与“犬神”这个名讳对应的战斗风格,力道又凶又狠,没什么套路章法,却像野兽一样野性难驯。 虞幸不想伤着他,没有拔刀,只用软鞭与他周旋。 虞幸的打算是,镖头救了圣女,他的身份和抓圣女归族的犬神天然对立,而会为了族中传统强迫圣女结婚的犬神显然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家伙。 两人要是想建立同盟关系,只能靠“打”。 或许,他打赢了以后,就可以得到犬神的对强者的敬意——小说里不是经常有这种设定吗,为了自尊或者知音,或者是“终有一天能打败他”的执念,某人就死皮赖脸跟在强者身后,随即自我攻略成为了小弟。 他虽然不想让赵一酒当什么小弟,但是这条逻辑倒是可以借来用一用,正适合一根筋的犬神。 赵一酒如此配合,都没发挥几成实力,想必是和他想到了一块儿去。 就是有些奇怪,鬼酒居然没想给他找事? 虞幸思索间,已经和赵一酒打了几個来回。 赵一酒那不拘一格的打架风格,生动地把“战斗”演变为了“缠斗”,总有种扑食的感觉。 因为赵一酒没认真打,虞幸便也收着力,本以为这场表演会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下平稳收场,没想到赵一酒忽然不讲武德地加重了力气—— 砰的一声。 虞幸错不及防被一股力道惯在了地上,溅起一阵灰土。 剧痛从背后传来,虞幸磕到了后脑勺,整个人眼前有一瞬发黑,随之而来的是阵阵钝痛,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闷哼。 赵一酒双手抓着虞幸的臂膀,猛兽一样用身体压制着他,那双血色眼睛里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 虞幸懂了。 鬼酒让了这么久就为这一下是吗? 他遵循人设骂出声:“你找死……” 还没骂完,赵一酒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冒出一串兴奋的低吼,忽然俯身一口咬在虞幸脖子上。 这一口丝毫没留情,虞幸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皮肉撕裂,温热的液体顺着伤口流出来,又在要没入领口之前被吮走。 脖颈间血管太脆弱,这一咬,在外伤医疗水平落后的古代,几乎是致命的。 虞幸倒吸一口凉气,真想质问一下赵一酒——你来真的?! 他感觉越来越多的鲜血正往外涌,全被鬼酒喝掉了。 他的太阳穴颤动着,抬手一拳砸向鬼酒的脑袋,被对方敏捷地避开。 赵一酒嘴角还沾着血,满足地咧嘴:“好喝。你现在没力气了吧?” 失血让虞幸的生机和力气一同消退,他默然片刻,果然听到了系统提示。 【伱因为受到致命攻击失去了一条命。】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 但紧接着,伤口飞速愈合,这次不是虞幸自带的能力,是另一种陌生的力量。 他又被“赋予”了第二条命。 在恢复行动能力的第一时间,虞幸就是拧腰转身,把逆心十分明显的赵一酒从自己身上甩了出去。 他的鞭子带着比刚才放肆许多的力道追着赵一酒抽去,对方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灵活闪避,直到某次马鞭即将落在他胸膛…… 虞幸清楚地看到,赵一酒本可以闪开,却假装被绊到,没有及时躲避。 他冷哼一声,想把鞭子往回收一收,结果赵一酒自己往前迈了一步,主动送到了鞭子上。 啪。 鞭子偏离航线,在赵一酒胳膊上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呃啊。”赵一酒压抑着低吟出声,抬手捂上伤痕,那双红眼睛却放肆又明亮,“嘶……太轻了。” 虞幸:“……” 很好,恐怕犬神这个角色是个很变态的人设。 他还没说话,就听赵一酒又回味了一下鞭痕,继续道:“你这人倒是有两把刷子,居然能和我正面硬刚。呵,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要不是我饿着肚子,我绝不会在你这儿受伤。” 虞幸就冷笑一声,看他表演。 “圣女眼光不错,可惜,我才是她的未婚夫,就算是你,也不能抢走我族圣女。”鬼酒恶劣地笑着示威,“这次我带不走她,没关系,下次我吃饱了会再来。” “镖师,这趟镖,你别想称心如意地送到!” 虞幸端详他一眼。 原来鬼酒想走的是这个逻辑,这样一来对方不仅能跟着走镖队伍,还能时不时跳出来搞个破坏,主线作死两不误。 但是虞幸有点不爽。 他忽而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饼,抛给了赵一酒,一副受不了挑衅的样子:“拿饿肚子做借口?那你吃吧,吃完了我们再打一场!” 赵一酒的确饿着肚子,游戏开始后和他一起行动的神犬族人,昨晚全部死掉了,装着干粮的包袱也随之遗失。 他以为是虞幸看出来他真的很饿,特意找借口投喂,便保持着挑衅的神色,一口咬上饼,大口吞咽起来。 十几秒后。 扑通一声。 吃了带蒙汗药的饼的鬼酒昏昏倒地。 第四十八章 送阴(10) 窒息的感觉从黑暗里缓缓褪去,脑袋昏昏沉沉。 赵一酒觉得眼皮很重,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还是缓了五六分钟才能重新调动所有感知。 在此期间,他听见了马鞭在木板上轻轻剐蹭的声音,几乎只有一个身位距离的呼吸的声音。 身下的触感坚硬,身后的温度冰冷,他睫毛颤了颤,感受到了身体的“不自由”。 下一秒,就听虞幸恶意满满的声音响起:“醒了?醒了就别装死了,‘犬神大人’,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吧。” 鬼酒记忆回笼。 啧,对了,他仗着身份给虞幸来了一口,结果因为太过自信,被虞幸反将了一军。 想到这里,赵一酒皱着眉睁开了眼,阳光穿过树冠洒在他身上,刺眼的同时又带来一股暖融融的意味。 果不其然,虞幸就坐在他旁边,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着他。 赵一酒心下一跳,立刻去观察自己的位置,发现自己被用麻绳绑住了手脚,扔在装货的硬板车上,身后就是充满了不祥意味的形似棺材的“货”。 难怪,即便有阳光,他还是感觉到一股股阴冷的气流从背后往身体里钻。 “你——”赵一酒开口,嗓音中的嘶哑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大概是蒙汗药里的毒素对嗓子有一定危害。 于是他更不满了,撑起身体剧烈挣扎起来,半真半假地对虞幸凶道:“这就是镖师对付人的方法?正面打不过,就下药偷袭?” 虞幸按住了他这好像真能把麻绳挣断的动作,手上用了点力,在赵一酒肩上留下了几道指痕。 他阴着脸,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还有胆子恶人先告状的人:“那又怎么样?” 对视的瞬间,赵一酒的挣扎弱了下来。 箍在肩上的手指存在感极强,透出一股隐忍的怒火,而那幽蓝的瞳孔也如深渊般深不见底,昭示着这双眼睛的主人心情极差。 赵一酒在厉鬼状态时更遵从本能,自己的愉快最为重要,因此时常不动脑子,可是现在,他的脑神经开始一突一突地跳动。 他眼中的血色也像凝固了似的,有点局促。 奇怪。 怎么感觉,虞幸好像真的生气了? 因为什么生气?就因为他对着脖子咬了一口,吸了点血?可是这点伤对虞幸来说,不就是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么,充其量就是会有点疼。 哈,他堂堂一个厉鬼,能愿意在大方向上听话本来就已经很难得了,难不成连让虞幸疼一下这点资格都没有了? 赵谋和虞幸不会真觉得,能把他驯化到那种程度吧,那算什么,一只听话的狗? 无数反问占据了赵一酒的思维,他搞不懂虞幸生气的原因,按照过往的记忆来说,虞幸根本不可能这么小心眼。 可事实就是,虞幸说完一句“那又怎么样”后便一言不发,用一种对赵一酒来说过于凉薄的眼神看着他。 赵一酒发现自己受不了这种目光,无论哪个状态的他都受不了。 “喂,那你准备就这么绑着我?”鬼酒又动了动,提高了声音来掩饰自己的些许惶恐。 虞幸放开了手,眼神掠过他发青的肩,还有在之前的打斗中被鞭子抽出来的那道伤口。 伤口没有被包扎,现在仍然透出鲜烂的红。 难以形容自己现在什么样的心情,虞幸不想说话,从板车上翻身而下,在赵一酒跟随而来的视线中淡淡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惹了我又落到我手上,就别想走了。” 赵一酒心中的不妙在加重,他问:“你想让我跟随你的队伍一起走镖?是想把我当免费打手用?” “打手?”虞幸咀嚼了一下这個词,偏过头压制住了嘴角的冷笑,但仍有一股郁气使他脱口而出,“解了绳子第一个杀我的打手?算了吧,我不会养虎为患。” “看清楚你的处境,伱是货物,等到了风头镇,我就把你卖了,想必当地的大户人家会很满意你这种‘打手’。” 把赵一酒当货物和板车上的“棺材”绑在一起,既能通行,又能时刻注意到“棺材”的异样,不也是一举两得么。 虞幸不想承认他本来没有这样的打算,算了算时间,蒙汗药让赵一酒昏睡了两个时辰,现在也该叫醒赵儒儒,准备重新出发了。 他把赵一酒丢在身后,在营帐外轻轻叩了两下,成功把保持着警惕心睡得并不死的赵儒儒叫了起来。 被独自一人丢在板车上的赵一酒看着虞幸的背影越来越远,张嘴欲言又止,重新衡量了一下情况。 伤口没被治疗,肚子没被填饱,虞幸甚至连一个虚假的笑容都没给他,也没跟他算咬脖子的账……坏了。 鬼酒再怎么无所谓,也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他挪了挪身体,犬神这个角色散开的长发像是在和他作对,缠着他差点把他头皮拽下来,艰难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另一边听完了事故过程的赵儒儒急匆匆赶来。 赵儒儒也是才知道犬神是个人,不过据此可以推断出,圣女和犬神应该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二者立场虽不同,怎么着关系也不会太差。 她感受到虞幸的情绪,又听完了事情始末,且猜到赵一酒处于厉鬼意识状态,果断想到了这两人恐怕产生了一些不愉快,来不及收拾一下自己,就凭借着“圣女听说犬神追来了”的急迫感,迅速跑到赵一酒身旁。 她皱着眉斥责:“你干嘛要帮大祭司抓我!犬神的身份就这么重要吗?我们明明都不喜欢对方!” 不等赵一酒说些什么,赵儒儒又道:“你看你,现在把自己搭进来了吧?不过你也是活该,够狠,居然对我的救命恩人下杀手……要不是这座山林有古怪,能让人死而复生,镖头这会儿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赵一酒瞳孔一缩。 等等?等等! 他脸色冷下来,像是在嘲讽,然而被绑在身后的手已经紧紧攥起:“你的救命恩人哪有那么脆弱?” “哈?你在说什么呀。”赵儒儒瞪大眼睛,心里想着好家伙你可算听懂我想说什么了,“人被咬穿血管还有活路?你以为谁都是‘犬神’呢!” “我告诉你,我不会帮你的,也不会解开你,我的救命恩人要对你如何,都是你活该!” 说完赵儒儒就哒哒哒跑走了,她想去提醒一下虞幸,别因为关系好就被扰乱判断,你那脑子有病的好队友恐怕根本没想到你换了个身份就这么脆皮,还当你像以前一样呢…… “彭!” 木板车被赵一酒的靴底狠狠砸了一下。 他脸色铁青,想干脆挣断麻绳去解释一下,又想起虞幸不让他挣开麻绳的暗示,焦躁地停在原地。 对,他忘了,或者说,压根没想过虞幸会像其他人一样脆弱。 他习惯了虞幸身体的非人和强大,因此才毫无顾忌地咬开血管和皮肉,放任自己对血液的渴望以及顽劣的本性,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咬破脖子后虞幸飞快反击,看起来毫无不适,更让他觉得虞幸和平时一样。 可是如果…… 没有不适的原因是“死而复生”,这个玩笑的代价是一条命…… 赵一酒又踹了板车一脚,板车居然没散架,再次提醒了他,从换了角色开始,所有人都局限在了角色的身体素质里,包括他自己。 那么虞幸又怎么会例外? 毫无疑问,他闯祸了。 该死,虞幸不会因此认为,厉鬼状态下的他真会下杀手吧! 真是疯了,他怎么可能杀虞幸,难怪刚才虞幸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是对他很失望吗…… 不,不会是失望。 赵一酒太了解虞幸了。 虞幸只会自我怀疑,怀疑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分量,是不是他为了愉悦,连虞幸的命都能要。 肯定很伤心吧。 鬼酒第一次发觉自己干了件难以收场的蠢事,更是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法—— 是不是正常状态更好?要是正常的他,一定很听话,不会害的虞幸死一次,更不会蠢到忘记系统提示。 而他现在是犬神,连想去道歉都没有理由。 疯了,疯了! 撞死算了! 赵一酒讨厌这样的感觉,无数对冲的负面情绪和嘈杂的思想像十万根针一样扎在脑子里,他目光落在身旁的棺材形状的货物上,心一横。 如果他撞死,虞幸那么聪明,应该能感受到他的歉意,加上赵儒儒这个懂事的姑娘在中间解释一下…… 就在赵一酒耳膜鼓噪,毫不犹豫地往棺材坚硬的边角撞去时。 一只手飞快伸过来,将他的脑袋摁了回去。 谁挡我! 赵一酒阴沉地看过去,却见虞幸去而复返,用一种看不透的目光端详着他。 他表情一收,立刻道:“圣女刚才跟我说,你是个脆皮,被咬一口就要死了……”我不知道外族人这么脆弱,我没想要你的命。 后半句话被一张饼堵回了肚子里,虞幸把没有蒙汗药的食物塞赵一酒嘴里后,心情多云转晴。 他已经自己把自己调整好了。 多大点事,鬼物动手总是没轻没重的,鬼酒肯定也一样。 不就是一条命吗,这种于他而言毫无价值的东西,给酒哥就是了,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别把酒哥饿死了。 第四十九章 送阴(11) 镖师们居然睡了个好觉。 几人从营帐里醒来的时候,能看到天光已经大亮,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对视之间有些惶恐。 奇了个怪的,头儿今儿个怎么没把他们拽起来赶路? 等他们掀开帘子走出营帐,才发现队里又多了個人。 不对,应该说是货物里夹杂了一个人口。 明显是山中部落民族打扮的男子身材匀称结实,看上去是很凶残能打的那种人,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头上还挂着兽骨坠饰。 这么个家伙,正被他们头儿绑在货车上,毫无还手之力,屈辱地低头吃着一张冷掉的面饼,一旁的圣女勉强拿了个巾帕,偶尔替人擦一下嘴角。 听到营帐这边的动静,虞幸维持着举面饼的动作往这边看来,镖师们顿时一哆嗦。 这显然不仅仅是镖师对上司的敬畏,其中参杂着多少心虚畏惧,只有虞幸知道。 他冷笑一声,叫镖师们把营帐收拾好,再随便吃点东西,准备上路。 有个人问:“我们不吃顿热的再走吗?” 虞幸冷飕飕地嘲讽:“睡了就吃吃了就睡,我养你们还不如养头猪,起码猪还能杀了吃肉。” 于是没人有异议了。 赵一酒从这态度里找回了心理平衡,用活动范围有限的胳膊肘捣了捣虞幸:“原来你还是个镖头,喂,考不考虑放了我,我替你们看着货。” 虞幸虽然不生气了,但是并不松口:“不需要,你就老老实实等着被卖吧。” 赵儒儒也道:“要是放了你,你把我掳走了怎么办。” “呵。”赵一酒便没再争取。 他貌似接受了即将被买卖的现实,吃完饼后就这么靠在身后坚硬的货物上,看着走镖队伍收好营帐,喂好马,整理了一下就沿着小路继续往风头镇的方向走。 今日阳光正好,镖队快速前进了几公里,太阳落在头顶,空气隐隐开始燥热。 屁股下的板车不断被路上的石子颠簸震荡,赵一酒一边用余光打量道路两侧的树林,一边望着队伍最前方领路的高马尾背影。 第五十章 送阴(12) 黑色影子速度极快,在空中化为一道残影。 那个被撕了头皮的镖师的惨叫刚刚响起,锋利的爪牙就已经来到赵一酒面前,他若是避开,身后就是“棺材”。 这东西本来就是冲着棺材去的,若是真让它碰到了,还指不定会触发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赵一酒半蹲发力,不闪不避,一拳朝着那黑东西的脑袋轰过去,只听得一声闷响,骨头碎裂声和皮肉绽开的声音几乎重合,黑东西倒飞回去,无力地摔在地上。 “呼……”赵一酒沉沉的喘息惊醒了震惊的众人。 虞幸第一时间朝他看去,就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麻绳解开了,此时半蹲在板车上,右手血肉模糊,浓稠的鲜血顺着被勾走一大块皮肉的手背滴落下来,在原地形成一个浅浅的血洼。 血色的双眼在凌乱黑发下显得愈发暴戾,颇有种厉鬼本身的气场,他额角渗出一滴冷汗,表情却没有丝毫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变化。 “犬神”这个角色的肉体力量着实惊人,在同体型的人类之中,应该属于最具爆发力的那种了。 饶是如此,对上那個冲出来的怪异小黑,还是没能讨到便宜。 虞幸几步靠近,脸色黑沉,握着刀柄走向掉落在地的黑色怪物。 没了速度,众人也看清了怪物的真容。 它体积很小,长着人的脑袋,青黑的大脑袋下却是猫一样的躯体,两只前爪上的指甲分外尖锐,又厚又硬,还带着危险的弯钩弧度。 摔在地上以后它一时没爬起来,脑袋上出现了一个凹陷。 可想而知,刚才用头接了赵一酒一拳头,也让这只怪物受了伤。 镖师慢了一步尖叫起来。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怪物,是怪物!!” 虞幸对他们没有半点期望,闻言也只是冷笑一声:“是啊,就是让你们动恻隐之心的婴儿。” 他走到了怪物身前,余光朝着那一家子白衣服看了眼。 赵儒儒已经帮忙制住了其中的女人,奇怪的是,这会儿他们又不反抗了,一个个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没有生机的木偶。 看到这一幕,虞幸心中已经有数,他举起刀就砍向小黑怪物,毫不留情,似乎没有半点对怪物的好奇心。 趴在地上的猫婴还想着趁他蹲下来翻看时偷袭,没想到人会这么果断,身体一扭躲过了寒光凛凛的刀刃。 怪物冷幽幽的漆黑双眼盯着虞幸,眼白接近于无,徒然散发出一股惊悚感,从它头上的凹陷破口出流出一股黑色脓液,粘稠地顺着猫身滴落在地。 好恶心。 无法抗拒的生理不适席卷而来,虞幸皱了皱眉头,那个被撕了头皮的镖师还在惨叫,更令人心浮气躁。 他干脆把刀当成飞刀使,狠狠扔向猫婴所在的位置,果不其然被灵活躲开,猫婴在地上一蹬,冲着虞幸的脸就扑了上来! ——正中虞幸下怀。 他反手抽出马鞭,极限躲过扑脸后手疾眼快地用马鞭套住了猫婴的脖子,仗着自己在猫婴身后,两只爪子勾不到他,果断收紧马鞭环口,准备直接将这东西勒死。 这一切就在电光石火中发生,还不等众人心脏大起又大落,猫婴竟然一百八十度转过了头。 虞幸措不及防下直接和猫婴来了个脸对脸。 邪恶的,怪异的,恐惧的…… 种种反胃的情绪伴随着瞬间暴涨的毛骨悚然感涌了上来,虞幸的目光似乎被定住了,他想移动视线却做不到,被迫紧盯着猫婴的脸。 这么仔细地一看,猫婴的脸很像一个胀大的死婴头,皮肤青黑中又泛着白,很明显能感觉到肉质很柴,寡淡无味。 虞幸的双腿也被定住了似的,挪不动步,手上的力道逐渐减轻,大有一种要让猫婴重获自由的趋势。 可虞幸也仅仅被影响到了一小会儿,回过神来之后,立刻重新勒紧马鞭,猫婴的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断裂边缘徘徊。 它四只爪子疯狂扑腾,差点儿勾到虞幸的胳膊,赵一酒磨了磨后槽牙,顶着周围人“警惕”的眼神从板车上下来,受伤的手直接覆在猫婴的脑袋顶。 “这么能折腾,直接捏碎头骨不就好了。” 虞幸转不动视线,但能听出赵一酒说话时表情一定不会好到哪儿去。 那只受伤的手缺了一大块肉,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新鲜的神经和肌肉暴露在空气里,骇人至极。 “啊——啊——”猫婴感受到了威胁,忽然张开了嘴,发出两声婴孩的哭泣。 它明明嘴角咧开,好像在笑,嘴巴张开后发出的却是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听到哭声的人顿时心生一股怜悯之情,恨不得把它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爱。 眼看着镖师们眼神变得不对劲起来,甚至似乎想从虞幸和赵一酒手里抢猫婴,赵儒儒心里骂了句烦人,对镖师们的拖后腿设定有了新的认识,紧急摇铃。 悠远的铃铛声冲淡了婴儿啼哭的威力。 “这是……什么邪术?”镖师们勉强维持住清醒,为自己的表现感到丢脸。 他们几乎是恼羞成怒地拔出各自的砍刀,缓缓围过来,“头儿快杀了这个怪物,它能蛊惑人心!” “头儿……呃啊!” 刀刃刺破皮肤,正在叭叭的镖师骤然发出一声惨叫。 他低下头,僵硬地看着穿胸而过的刀,又生锈一般一点点扭过头去。 是谁在后面? 噗嗤。 没等他看见人,胸口的刀又猛得拔了回去,力气迅速流失,使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往前一栽。 其他人急怒:“老五!” 老五倒下的身影后露出了头皮全身血的另一个镖师。 血液还在往下流淌着,这个镖师的表情很奇异,脸皮抽搐,双眼暴凸,握刀的姿势也与常人不同,十分别扭,就像婴儿刚学会抓握东西一样。 等等,像婴儿?! 赵一酒忍无可忍,猫婴骨头的坚韧超出想象,居然能一边抵抗颈骨断裂的威胁,一边分心控制人偷袭。 他感受着手底下人皮的触感,终于是咬牙用力把猫婴的头骨捏碎了。 “啊——”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四肢瞬间软了下去,受控的镖师眼珠子一突,带着视神经一起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跪着的白衣人们噗的一声漏了气,离得最近的赵儒儒看得十分清楚,这些人张开嘴,嘴里冒出一阵黑烟,随后就猛然瘪了下去,仿佛血肉全被抽走,只剩下一张皮囊。 干巴巴的人皮和衣服一同掉落在地。 她及时后退,避免自己吸入那些黑烟,但还是闻到了一点。 旋即便感到了一丝熟悉。 这味道……怎么这么像他们把线香点燃在戏班子的香炉里时,问到的那股烟味? 小说 第五十一章 送阴(13) 还没等赵儒儒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联,另一头就吵嚷了起来。 猫婴已经沦为一具死尸了,畸形的尸体哪怕一动不动,也依旧残留着可怕的阴影。 被猫婴控制的镖师和白衣一家一样倒了下去,头颅微微瘪了,似乎也已经被吸食了一部分血肉,被刀刺穿胸膛的“老五”在地上惊恐地大口呼吸着,俨然是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 正是这幅样子,让还活着的三个镖师情绪爆发了出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老子不干了,老子不干了!” “快给老五止血——” “止什么血,他没救了!没救了!” 吵着吵着,眼看着情况就要失去控制。 一个眼角有疤的镖师狠狠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奶奶的,我们以前走镖什么时候遇见过这些邪门儿事,难道真想总镖头说的,镖头就是个丧门——” 啪! 一根马鞭破风而来,抽在他嘴上,让他瞬间发出疼到抽搐的尖叫。 虞幸阴着脸,反问道:“我就是個什么?再说一遍?” 他虽然只接收了一点点角色设定,但也能听出,所谓的丧门星指的一定是他自己。 怎么,这个角色还有霉运设定? 还是说,因为总镖头对他的厌恶,所以才会在镖局里散布这种不实言论,妄图以流言影响他的心情? 不管是不是真的,虞幸都不会让见鬼的锅扣在自己头上。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被他这一鞭子震慑住的镖师们,还有借受了伤的缘故原地坐下休息的赵一酒以及正在检查几张白衣人人皮的赵儒儒,对自己的任务产生了一些怀疑。 这么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于是虞幸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几人,大步走向了从头到尾都躲在队伍最末尾、存在感极低的烧饭杂役。 杂役正探出一个头看着他们的纷争,他的马也拉着一个板车,上面盛放的是收起来的营帐、地铺、食材干粮以及锅碗瓢盆。 虞幸直接滴溜着杂役的领子,将人提了出来,杂役一脸震惊和惶恐,不住地问道:“镖头,你、我……我咋了?” “说吧。”虞幸把人往板车上一掼,低头面无表情地问道,“这趟朝出发前,总镖头给你们交代了什么?” 杂役支支吾吾:“啥,啥?镖头你在说啥子啊,我听不懂哇!” “我在说——”虞幸压低了眉,他相貌本就是惊艳锐利那一挂的,凶狠起来也像刀尖,气势宛如实质,直直冲着人眼睛挖去,“总镖头除了让你们装疯卖傻拖我的后腿,还交代了你们什么?” “是务必让我葬身在这山中,还是让货在我手里出问题,好让我付出代价?” 这问题一出,仿佛心理承受能力极低的三个镖师都是一静,齐刷刷地转头凝视过来。 虞幸见状,不出意料地哼笑出声:“我倒是好奇,总镖头到底许诺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伱们宁愿搭上这条命,也要拉我下水。” 他猛得掐住杂役的脖子,呼吸中透出一丝怒火中烧的微颤:“在这其中,负责监视我和监督他们行为的就是你吧,你真当我一无所察?” 杂役惊恐地掰他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他在窒息中勉强发出求饶声:“你误会了,误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回应他的只有愈发用力的手指。 眼看着装弱行不通了,杂役眼神一变,忽然一拳朝虞幸砸过来,虞幸偏头躲过,又反应极快地架住杂役踢向他下盘的膝盖,重新把他砸在板车上。 砰的一声闷响。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这一砸下了狠手,恐怕若是个普通人,脑袋都要开花。 赵儒儒吞了口唾沫,默默往赵一酒那儿挪了挪,赵一酒却站了起来,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抓卧底戏码很感兴趣。 “不装了?”虞幸凉凉地望着杂役头上洇出的鲜血,看着深红色浸透木板,将木头染红。 杂役头破了,自知打不过他,干脆不再挣扎,歪在板车上哼哼。 虞幸道:“不说的话,我自己猜吧。总镖头许了你们走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银?还是用你们的家里人做了威胁?你是总镖头的忠实走狗,所以被派来当眼睛,盯着他们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杂役还在哼哼,假装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不远处的三个镖师却急了——这次是真急了。 其中一个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哼,不觉得你们演得太过了吗,我很难相信,堂堂游龙镖局,还真能找出这么多吃干饭的混子。”虞幸嘲讽道,“不听指挥,胆小如鼠,能力极差,头脑弱智。” “我宁愿相信你们是故意的。” 镖师们的脸部肌肉抽了抽。 老五已经咽了气,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事情败露,他们还有成功的可能吗? 对视一眼,三个镖师干脆拔刀,冲着虞幸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还招呼上了赵一酒:“兄弟,你是被镖头绑来的对吧,我都听到了,他要是活着,你就得被当奴仆卖掉,不如和我们一起,就在这里杀了他!” 赵一酒歪了歪头。 “哦?” “你们这个镖局里的故事还真是精彩,总镖头设计暗害下属?”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被一个外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镖师们感到了难堪。 不过这会儿镖师们也不想给自己多增加点困难,没有直接和赵一酒交恶,只是不再理会他。 虞幸冷眼看着这群不自量力的小丑。 就算他的身体素质被压在了人类层面,但对付区区三个人…… “你们确定要在这里跟我动手?”他忍不住笑了,这笑里还参杂了一些被浪费了一天时间的烦躁。 “……没办法。”镖师咬着牙,架刀摆出攻击架势,“我们和总镖头签了契,若是成功了,活着出去,就能领到一大笔银子,如果失败了……他会杀了我们的孩子!” 两相对比,并不难抉择。 只要虞幸死了,他们哪怕是被虞幸杀掉,也能保住孩子,家人还能拿到一笔银子。 “是吗……你们会明白,越惹我,越付不起代价。”虞幸手下用力,硬生生靠腕力捏碎了杂役的喉咙,他甩甩手,恶魔低语—— “我会活着出去,亲身证明你们任务的失败,让总镖头迁怒你们的孩子。如果他不动手,我就亲自动手,毕竟我也不是好人,怎么会被设计陷害后,不予以回击呢。” 他当然不会那么做,毕竟这个副本会不会开到镖局地图还不一定呢。 但他并不介意让镖师们在死前体会一把悔恨。 第五十二章 送阴(14) 残酷的事实被摆在了镖师们的面前。 事情似乎从暴露的那一刻开始,就没了回转的余地。 他们成功的可能性已经降到最低,说实在的,在镖局里,没什么人能觉得自己打得过这个暴躁的疯子。 哪怕是一打三……也不行。 他们三个不是身手最好的那部分镖师,会被总镖头选中做这个很有可能丧命的事儿,本身就意味着他们能力不出众,成为了弃子。 所以,镖师们心里清楚,他们大概是要死在这了。 他们死后,家中妻儿不是死在总镖头手里,就是死在这個被他们惹怒的疯子手里。 这么一来,他们答应做这缺德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冷汗浸湿了镖师们后背的衣服,三个壮汉各个青筋暴起,眼神悲愤。 当下,似乎只有拼尽全力把疯子杀了,他们的妻儿才能有活路! 虞幸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说实在的,他对这些人并无怜悯,首先是现实中的人和副本npc给他的感觉本就不太相同,其次是这些人自作自受,害人之心实实在在存在。 但他也不想被还未曾谋面的总镖头牵着鼻子走,让总镖头在背后搞出这么一档子事后全身而退。 所以,见三个镖师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似乎马上就要奋不顾身来刀他的时候,虞幸又开口了:“我忽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镖师们浑身一震,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坏点子。 虞幸缓缓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 “这样吧,我还要把这趟镖运到地方,怎么着也要几天时间。你们现在可以往回赶,祈祷自己能活着从这座山里走出去,然后趁我没回镖局之前……把你们的妻儿从总镖头那里夺回来。” “怎么把人抢回来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等我回镖局,我还能找到谁,就杀谁,而如果已经逃到其他地方去……” “我就不追了。” 虞幸轻飘飘地把事儿又找给了游龙镖局,镖师们愣了一愣,随即被突如其来的生机砸得喜出望外。 听这意思,他们今天可以活着离开?! 而且只要在这个疯子回镖局之前带着妻儿离开镖局所在的州府,这疯子就不追究了! 虽然前提是他们能在这个邪门儿的山岭中活着离开,又要在总镖头眼皮子底下把妻儿“偷渡”走,自己也不能被发现。 若是他们被看见提前结束运镖,总镖头肯定会找各种借口把他们的家眷扣在自己手下,随时威胁。 但是……这好歹是一条明路,总比死路舒坦。 镖师们凝重而谨慎地端详着虞幸的表情,生怕他是故意这么说骗他们的,而确定虞幸没在开玩笑后,他们一个比一个快地放下了刀。 “头儿……多谢你饶我一命,我这就走!” 只有一个镖师嗫嚅着说了这句话,其他两个心思全在怎么把家眷安全带离上了,一言不发的,只是冲着虞幸抱了抱拳。 三人脸一点多余的干粮都没带,生怕虞幸反悔似的,迅速上了属于自己的马,着急忙慌地冲进了树林里。 至此,这趟走镖的队伍死的死,跑的跑,装货的板车边只剩下虞幸一个人了。 哦,还有两个编外人员,自始至终没参与他们镖局内部矛盾,活像两个看了场表演的观众。 解决了内忧,虞幸把目光落在“外患”上。 赵儒儒自诩和他站在同一战线,毕竟她还有个救命之恩在虞幸手里,轻松地勾起嘴角:“公子,我也没想到你们镖局里事情这么复杂,不过你放心,现在伱队伍没了,我就是你仅剩的队友!” 赵一酒幽幽地朝她看了一眼。 很好,“仅剩”的队友。 赵儒儒感觉到了一旁传来的凉意,不过这会儿她可不怕,趁机把关系给稳固住:“你看,我是犬神族圣女,手里有些不上台面的小术法,虽然不厉害,但在这山里也能帮上些忙,我们互相保护,以后的事到了风头镇再议,这不是皆大欢喜?” 虞幸点了点头。 他把地上属于猫婴的尸体提起来,简单检查了一下,软塌塌的尸体颅骨碎裂,形容可怖。 在场的不确定因素只有“犬神”了。 赵一酒也要烦死了,他的角色本来与镖头互不相关,可敌可友,偏偏圣女先遇上镖头,他的立场就被固定在了对立一方。 若是在自由度高的推演里,他丝毫不介意当个捉摸不透的变数,心情好了帮帮虞幸,心情不好就给虞幸找点事做。 可是这场推演的角色扮演判定太固定,若是他真敢走对立路线,他毫不怀疑之后可能会出现真的需要伤害到虞幸的个人主线任务。 然而要他对任何一个人服软,他都觉得挺不自在的。 厉鬼意识一直觉得“老子天下第一”,逗弄人类是乐趣,要是让他乖乖听谁的话,那还是做梦去吧。 种种想法在脑子里打架,于是赵一酒就站在原地,平日里阴郁冷淡的那张脸此刻表情分外精彩。 虞幸依稀从中看到了扇形统计图。 又过了一会儿,赵一酒还是没说话,虞幸只能把手里的猫婴尸体扔过去,不阴不阳地问:“犬神……你又打算怎么办?” 赵一酒猛得惊醒,迎面而来一坨丑陋的怪物尸体,他啧了一声把尸体挡开,反问:“你说呢?” “你伤我一命,我下药绑你卖掉,本来是一报还一报,可你刚才帮我保护了货,镖师在外货比命贵,我们也算两清了。”虞幸淡淡道,“但圣女会跟我走,你若是还想抓她回去,那我也不介意再跟你打一场,打到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赵儒儒张了张嘴。 可恶,她此时此刻好像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你们不要为我打架了啦! “……没必要。”赵一酒真是服了虞幸这个角色的人设,怎么这么极端,一言不合就要死命战斗。 他微微低头,抹了抹胸前挂着的兽骨项链,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和你们一起走,族中规矩我也守厌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圣女,还有个烦人的大祭司嘴上说敬神敬我,其实天天都在掌控我。” 【警告:你违背了角色设定,违背关联:“犬神忠诚于族群”】 赵一酒理都不理,接着道:“反正圣女跑了,我没有成亲对象了,那我也跑,外面不比部落里自由?” 【警告:你违背了角色设定,违背关联:“犬神忠诚于族群”!!】 【因你严重违背人设,受到惩罚——一条命!】 系统提示落在身上,赵一酒忽然浑身一软,踉跄两步单膝跪地才勉强撑住。 他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离,肩背上似乎捆上了沉重的枷锁,让他被压的喘不过气。 “你怎么了?”虞幸见状瞬间猜到赵一酒是处罚规则被罚,他快步上前,却因为关心违背了镖头人设而被小小警告了一下。 他只能挺住,皱眉。 “……呵,不是什么大事,镖头莫不是急了?”那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几个呼吸间就恢复了正常,赵一酒眼含戏谑,自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摆摆手,随口把锅甩在了大祭司身上:“大祭司控制我的手段罢了,一旦我有反抗的心思,就会变得虚弱。不过,可能是距离受限,这次只生效了一会儿。” “呵呵,越是这样,我越不想回去了,反正你还要送货,人手越多越好吧,加我一个,完事后分我点银子,如何?之前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第五十三章 送阴(15) 赵一酒不是一个很好的人设扮演者。 正常状态下的他情绪单一,最烦扮演类推演,厉鬼意识下的他也很难与人设共情,更讨厌需要按部就班被规则掌控行为这种事。 人酒是不擅长,鬼酒是不乐意。 就像现在,他为了组队,不惜直接说出毁人设的台词,搬出为了自由而脱离族群的借口,被罚掉了一条命以后,依旧不那么合理。 犬神傲气又野蛮,即使想要自由,难道就一定要待在刚下药害自己吃过亏的镖头身边吗? 圣女就在这里,犬神真能容忍这个虽然不喜欢,但是的的确确率先背叛了自己的女人安然无恙,甚至口口声声要为“救命恩人”效忠吗? 犬神肯定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赵一酒强行搭上剧情,在之后一个白天的路程中,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 不是林中时不时会出现找事的怪物的那种注视,而是一种更遥远,更虚无缥缈的注视感,让本就感知敏锐的他浑身紧绷,有种被侵犯了地盘的焦躁。 天色渐暗。 这是推演开始的第二個晚上。 不爽了一整天的赵一酒从板车上下来——是的,他依旧只被允许坐马车,原因是他想骑马的时候,马儿就会疯了一般想要逃离他。 已经被训练过的马匹本身十分乖顺,只有在受惊和恐惧时才会失控。 显然,赵一酒让它们恐惧。 这份恐惧应该不是来自于“犬神”,因为犬神对待动物并不残暴,在设定里,他反而很受林中一些动物的喜爱。 更大的可能,是厉鬼的存在让马匹不安。 时间已经不早了,累了的三人决定扎营,虞幸生起了火堆,捡了一些干草叶往火中丢。 赵一酒紧绷着身体坐到火堆前,通红的火光映在他写满了不高兴的脸上。 一旁的赵儒儒毫不怀疑,若是赵一酒本体在这里,此时已经把整个林子掀翻,将山中鬼怪全拖出来杀一遍出气了。 那浑身的阴森感,简直有中林中大boss的气质,熟悉的人如鬼物的感觉回来了。 虞幸也注意到了今天一天的异常,马匹的畏惧,赵一酒独一份的焦躁,他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 真奇怪不是吗? 连他都被困在这个角色中,自己的特质和能力完全没带过来,赵一酒却会展现出厉鬼状态的负面影响。 如果是高位能力的渗透,那么他鬼沉树的力量难道不也应该复苏么? 所以,或许是赵一酒独自触发了什么条件,导致角色的威力在减弱,自我的能力在回归。 有他和赵儒儒做对照,这个条件就变得很清晰了。 是赵一酒糟糕的扮演,让他逐渐失去了“身份”。 这种反馈或许不会触发系统惩罚提示,但在潜移默化中,很可能带来新的危险。 虞幸还记得,他一开始的猜测,就是以风头镇为界限,到了风头镇才能拿回能力是硬性条件,意味着镇上有着能替他们解除限制的存在。 如果在这之前“露馅”…… 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虞幸烤了一会儿,沉思的表情落在赵一酒眼中,让他不可抑制地啧了一声。 干什么,虞幸是在担心他吗? 倒也不必吧,他没那么弱,比起平时的他,现在的他可强多了,虞幸未免小瞧了他。 不过,想是这么想,在知道不管他扮演怎么拉胯都还有虞幸在思考怎么给他兜底后,赵一酒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身体。 他抬头,透过顶上的重重树冠看向斑驳残缺的天空。 黑夜之上,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完美到几乎虚假的如玉圆月。 虚假,虚假。 厌弃的神色出现在赵一酒眼底,他想,老在这儿困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或许他该认真一点,稍微履行一下作为“队员”的自觉了。 三人之间的气氛太沉闷。 毕竟镖头和犬神一看就不是会主动聊起来的性格。 唯一的信息交流中枢赵儒儒清了清嗓子,问道:“公子,我们离那个风头镇,还有多远啊?” 虞幸:“一天吧。” 今晚没有鬼打墙,虽然一整天都有各种猫婴之类的怪物来窥屏货物,但都没耽误他们太多时间。 这些怪物虽然各有各的猎奇,但都是实体,靠身手就能解决,唯一的缺陷就是耗费体力,而且容易受伤。 赵一酒的手被包扎过了,还时不时有血渗出来呢。 “那很快了呀。”赵儒儒转了转眼珠,想了想道,“我早就想问了,你运的货到底是什么呀?我怎么感觉,一路上那些东西都是冲着你的货物去的?” “我没看,这趟镖是保密运输,按照协议,在运到之前,连我也不能掀开盖布。”虞幸说完,反问,“你好奇?” “当然!”赵儒儒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被你们那个总镖头坑了嘛,万一这个货也是他坑你的手段呢?我觉得那就是个棺材,怪晦气的,伱真不想打开看看棺材里面是什么吗?” “圣女说的对。”赵一酒懒洋洋地开口了,他手里把玩着一根断裂的枝条——用的还是受伤的那只手。 “不论怎么说,你的货能吸引片中怪物,本来就很奇怪。万一里面放的是什么要命的邪物,只等着时间一到把所有人都杀了呢?”他拨弄着胸前的兽骨挂坠,漫不经心一口锅又扣在了大祭司头上,“大祭司就经常鼓捣这些东西,你必须注意点。” 虞幸假装犹豫片刻。 赵一酒见状把枝条丢进了火堆里:“要我说,管他什么协议不协议,你拆开看看又不会有人知道。” “行,明天掀开看看。”虞幸没有作死地决定晚上违背规定。 他才不会像恐惧片里的弱智一样,非要把危险的事攒在晚上做,给鬼物可乘之机……如果是平时为了刺激他还真就会刻意为之,可现在在这具普通人类的身躯里,他已经又困又累了。 又过了一会儿,虞幸去扎营帐。 这次他扎的是大一些的那个,没了心怀鬼胎的镖师们,他并不介意和赵一酒以及赵儒儒住在同一个营帐里,这样更方便,而且更安全。 他一走,还待在火堆旁的赵一酒和赵儒儒就微妙了起来。 赵儒儒缓缓挪到了赵一酒身侧,表面关心:“犬神,你手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实际上悄悄动了动鼻子,试图从赵一酒身上闻到白天闻到的香灰味。 目前只有赵一酒像个漏了陷的汤圆,如果说谁能印证赵儒儒心中的猜测,那就只有他了。 是的,她没把香灰味的事告诉任何人,在争夺门票的推演里,合作也是有限度的,人人都得留个心眼。 只是她还没闻两下,就被赵一酒掐住了脸颊。 受伤的惯用手上飘来一股血腥味,完全盖住了可能存在的微弱烟灰味道,赵一酒打量她一眼,看着她被掐得肉都嘟起来的样子,恶劣的心思顿时往上一窜。 他猛然贴近,血瞳像凝视猎物一样凝视着赵儒儒的眼睛。 他嘴角勾起若有所思的弧度:“圣女这是在做什么?嘴上说对我毫无感情,现在又主动贴过来,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倒是不知道,圣女还有一只狗鼻子。” 趁着“镖头”不在,“犬神”对“圣女”恶语相向了。 这诡异地契合了设定,压在身上一整天的注视仿佛都消散了一些,赵一酒只感觉背上一轻。 他顿了顿,在想要不要把圣女狠狠霸凌一顿,换取自己能舒服的休息一段时间。 第五十四章 送阴(16) 没有犹豫多久,赵一酒阴测测的眼神往下敛了敛,松开了掐着赵儒儒脸蛋的手。 就在赵儒儒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紧接着,血瞬间充到了脑袋里,肚子被坚硬的肩骨硌得生疼。 意识到自己是被赵一酒扛了起来,她一慌:“……你干啥!” “看到你就想起我被逃婚了,想舒舒服服烤火?门都没有。”赵一酒稳稳扛着人站起,环视一圈。 虞幸暂时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打小闹”,赵一酒嘴角一勾,迅速朝着一棵高大的枯木走去。 “我要把你挂起来。” 挂起来?! 赵儒儒心里一惊,虽然理智告诉他赵一酒说的应该是字面意思,只是把她往树上放看看她的糗样,但她昨夜才看到圣女的族人和镖师被穿透身体串在树枝上啊! 那个画面,冲击力还是很大的,起码短时间内她都忘不掉。 赵一酒不会也要这样对她吧?皮肉被刺穿可是很疼的…… 而且厉鬼状态的赵一酒——他根本没有同理心,万一心血来潮想欣赏一下她的尸体呢? 抱着对厉鬼脑回路的警惕,赵儒儒真心实意地在赵一酒肩膀上挣扎起来,又踢又踹,甚至去掏藏在衣襟里的铃铛。 赵一酒被打到好几下,发出一声不屑地嗤笑,随即敏捷地攀上树干,把赵儒儒往一根结实粗壮的树枝上一扔。 “吱——” 死去的树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赵儒儒顿时老实,趴在树枝上动也不敢动。 这树枝离地面足有三米高,她这个姿势摔下去恐怕要断胳膊断腿呜呜呜。 不过确定了赵一酒不要她的命,赵儒儒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她幽幽望着一手攀在树干上的罪魁祸首,忍不住道:“你好幼稚啊。” 赵一酒品了品:“我再去抓一条蛇来陪你。” “啊这,不用了不用了,犬神,你不能这么对我!”赵儒儒也要生气了,她抱着支撑自己的脏兮兮的树枝,“伱再这样我就跟公子说你留下来就是为了报复我让他把你赶走!” 赵一酒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 不过,他旋即意识到一个问题。 赵儒儒都这么大声嚷嚷了,虞幸怎么还没来制止他? 虞幸在干什么? 他一回头,就见营帐已经扎好了,但是刚才他们休息的地方空空荡荡,无论是营帐外还是火堆旁,都没有半点人气儿。 没看到人。 赵一酒眉头挑起,顺手把赵儒儒拽了下来,安全送回地面,他几步跨至营帐处,确定这里空无一人。 拴在一旁的马没少。 运货的板车…… 血红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 赵儒儒紧跟着过来,轻呼:“那個棺材呢?”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棺材和虞幸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赵一酒走到板车前,低头往下查看。 昏黑的夜大大影响了人眼的视觉,这对把黑暗当老家的赵一酒来说更是稀有的体验。 犬神的身份并没有夜视能力,而他漏的那点馅儿,又隐隐将对黑暗的亲切感拽了出来,导致他现在能看到一些东西,但不多。 他看见板车上干涸的血迹,那是他受了伤后浸在木头里的。 可…… 血迹变多了。 原来被棺材盖住的木板本应干干净净,现在却腐烂发霉,还覆盖着一层更加深浓的血迹。 异样的颜色让人不安。 赵一酒轻笑,好吧,就知道副本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度过第二天。 白天的怪物太好对付,所以,真正的挑战从夜晚开始。 赵儒儒不用他提醒,一边警惕周围,一边拿出铃铛摇晃。 铃声穿透树叶,在山中回荡。 莎莎……草叶轻响。 伴随着空气中音浪的淡淡波纹,地上忽然显现出了一串血脚印。 脚印从木板车边开始向外蜿蜒,顺着杂草隐没在黑暗的灌木与树林中。 “进去了……公子怎么会一声不吭地独自离开?”赵儒儒喃喃自语,“而且,地上的脚印会是他的吗,他受伤了?” “当然不是他。”赵一酒返回火堆边,徒手捞出一根只燃着了一头的木棍,在盛放物资的板车里找出一个粗制滥造的火把,将其点燃。彡彡訁凊 “这么小的脚印,就连女子的脚都不会这样。”赵一酒拖长了音,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赵儒儒光着的脚。 赵儒儒本来不在乎没鞋子,在和虞幸的相处中也轻松自然,但被厉鬼赵一酒这种混不吝的眼神一瞅,她顿时压力山大,脚趾都微微扣了起来。 侵略性太强了…… 她小声提醒:“你之后想起来大概会后悔的。” “我可不管以后。”赵一酒不置可否,沿着脚印一路跟随。 不知是不是感官受到了影响,今夜似乎比昨夜更冷一些。 脚印消失的那片树林被黑暗笼罩,火把的光一接触那里,就如雪一般消融了。 “鬼气森森的,似乎是个厉害家伙。”赵一酒感觉自己的腰腹冷飕飕的,像是有人俯身在他面前,冲着他吹气。 目前看来,带走虞幸的应该是副本开始以来最摸不透的鬼物,这种鬼物的出现,往往也意味着重要剧情的开启。 没人会想要错过,起码这一次进副本的十五个人都不会这么怂。 “脚印比女人的还小,那应该是小孩,或者下肢比较细的畸形东西。”赵儒儒分析着,见赵一酒要往林中走,立刻伸手拽住他一撮头发,“等等我!” 其实犬神和圣女的功能十分互补。 犬神肉体强悍,圣女手握铃铛圣物,两人一起行动能扛得住大部分鬼物的袭击。 赵一酒也是思及此处,才没有把因为抓不了衣摆所以薅他头发的女人丢下。 两人共用一支火把,踏入树林深处。 兹兹—— 直播屏幕上闪过几条白线,画面花了一瞬。 一直关注着这边剧情的观众跟着眼睛一花,错觉般看见几条若有若无的丝线,一直延伸至虚无的天边。 [有人看到虞幸是怎么消失的吗?] [看到了,他什么东西都没动,板车上的货物自己打开了……] 第五十五章 送阴(17) 虞幸其实在赵一酒把赵儒儒扛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在那搞事情了。 当时他虽然背对着火堆,但寂静的林中,任何一点小动静都会被放大到耳膜里,更何况是赵儒儒一声中气十足的“你干啥”。 他没管。 犬神报复圣女符合人设,如果能让赵一酒暂时恢复一些人设扮演合格度的话,也是一件好事。 他把营帐扎好,探身进入铺了个地铺,然后想喝点水,于是走向了盛放物资的板车那里。 就是在拿起水壶的一瞬间,虞幸余光发现了不对劲。 他看到地上躺着一条松散的麻绳,麻绳旁边是一块皱巴巴堆在一起的廉价布料。 因为天色昏暗,麻绳和布料又被其他东西遮挡,不仔细看可能还不会注意到。 这东西太眼熟了。 虞幸早就检查过,这一趟走镖除了那个棺材模样的货物之外,并没有同时押送其他的货物,而这块布…… 正是用来蒙住棺材的那一块。 麻绳也是用来固定布料的那一条。 虞幸眸光一闪,立刻转头朝货物的方向望去。 烤火的时候,他们还说明天要掀开布料看一看货物真正的样子,而现在,“货物”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实现他们的想法。彡彡訁凊 在玉盘似的月光的倾泄下,没有了遮挡的货物正散发着盈盈光亮。 那果然是一口棺材,一口白玉做的棺材。 棺材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每一条走线都昭示着它的华贵与神秘,如果它被放在墓地里,亦或是庄重严肃的祠堂或祭坛中,一定能为它的所有者的尸身带来安眠。 可现在它在一辆木板车上。 白玉的厚重棺盖还被打开了。 沉重的棺盖一头抵在木板上,一头搭在棺身上,露出了棺材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赵一酒和赵儒儒的声音忽而远去。 虞幸定在原地,又一次感受到了白天与猫婴对视时的那种无法行动的桎梏,他连眼神都无法挪开,只能盯着棺材里那处黑色的空间看,周围的一切都褪去色彩,唯有天上的月亮和皎洁的玉棺交相辉映。 某种异样的感官牵动着心跳越来越快,不知是几秒还是几分钟,他的耳膜里只剩下如同擂鼓般的,血液涌动的声音。 滴答。 红色的液体滴落在白玉上,顺着纹路染出小半张淡红鬼面。 虞幸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白玉棺前,半身前倾,着魔似的往棺中窥探。 他鼻腔温热,涌出了一股鼻血,于是鼻血便顺着他低头的角度,砸碎在倾斜的棺盖上。 那一处的纹路刚好是一整张狰狞鬼脸——类似于祭祀时用来遮面的面具。 虞幸没有去思考自己是因为什么被蛊惑到棺前来的,也没有去捂鼻子,他只本能地意识到,看清楚完整纹路很重要。 因为雕纹难辨,他直接上手去摸。 异常冰冷的触感瞬间刺激得人鸡皮疙瘩浮满脊背,像是直接摸到了一块冰。 虞幸打了个寒颤,仔细辨认着指腹下的凸起,在脑海中复制棺盖上的完整纹样。 鬼面之下……是一具庞大的躯体。 非人的比例让这具躯体异常肥胖,或者说壮硕。躯体上没有任何衣物,只有筋肉凹凸起伏。 啊,原来棺盖上是一副完整的鬼怪图。 它有四条手臂,左右各两条,皆高高扬起,手中握着……一些难以辨认的更细致的纹路。 再往下,没有下肢,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圆形的东西,小山一样堆叠着,越往下越宽。 嗡嗡…… 脑海中传来刺痛,虞幸头皮一紧,趁着自己意识清醒,立刻朝上摸去。 鬼面之上是什么? 他的手指只触碰到了一条条凸起的线形纹路,一片白雾在他脑海中浮现,触觉似乎被影响,虞幸竟觉得指下纹路变得柔软又锋利,它们能被他的手指拨动,每触碰一下,白雾中都好像有個影子在晃动。 “你应该……” “故事……” “残缺……” 影子们的窃窃私语钻进虞幸耳中,他心中警铃大作,紧接着就感受到了什么东西正在往身体里扎。 细细密密的刺痛最折磨人,扎到一半,那些东西又开始往外扯动,玩儿似的,牵引着人从抗拒到麻木,然后丢掉所有思考。 它们,在侵蚀大脑。 虞幸狠狠咬向自己舌尖,比那些刺麻要强烈得多的剧痛瞬间袭来,腥甜的液体渗透口腔,让他骤然清醒。 白雾没了,扯动的感觉也没了,呓语也消失了,只有林中树木的影子随着月光撒向地面。 他还在棺材前,但是棺中黑暗里伸出了一只手臂,白玉似的手臂,那没有丝毫血色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腕骨,把他往里拖。 那力道一点儿也不大,更像是在他陷入幻听幻视时趁机行动的,虞幸的身体前倾得更厉害,脸都要埋进棺材里。 也正因这种姿势,虞幸刚才辨识纹路时一直避免直视棺中的法子没了作用,他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就和棺材里的东西对上了眼。 白玉色的手臂连接着白玉色的躯体,躯体上有一颗头颅,头颅上覆盖着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白脸连眼珠子都是白的,同色眼珠在眼眶中转了转,然后定向虞幸,露出一个无法辨析情绪的微笑。 “来呀……” 小孩子一样的声音从白脸动也没动的嘴唇里传来。 “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不等虞幸回答,一直盯着他的眼珠就染上了与他如出一辙的幽蓝。 “我的嘴巴是什么颜色?” 说话间,它的嘴唇也变得殷红。 “我的心脏还不会跳动,心脏是什么颜——” 它剩下的话被挣脱了白玉手臂的虞幸砸回了棺材里。 虞幸趁它没说完,立刻盖上盖子,奇异的是这看上去沉重的棺盖居然轻飘飘得像一张纸,瞬间就与棺身严丝合缝。 里面那东西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虞幸呼出一口气,他的人类身体被这种邪门东西压制得死死的,心脏也闷得发疼。 他打算快点远离这口棺材,刚退出几步,就见棺材忽然立了起来。 在某种看不真切的角度中,它变得和纸一样薄。 薄薄的棺材飘了起来,以无法拒绝的姿态黏在了虞幸背后,这一刹那,虞幸真切地感受到了白玉棺材的重量,不愧是需要放在板车上拉的货物,差点将他压垮。 随即,他的腿不受控制地迈开,背着沉重的薄棺,一步步向树林深处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脚后跟似乎都会碰到另一双脚,就好像有个很长很长的面条人,一部分被他背着,另一部分踩在地上,学他走路。 虞幸甚至无法回头和低头。 他也知道这或许是触发了某个剧情,干脆完全放开抵抗,任由那股操控的力量带他走向应去之处。 第五十六章 送阴(18) 虞幸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临时营地外。 赵一酒和赵儒儒发现得快,跟上去也很果断,几乎是前后脚融进了黑暗中。 在他们举着火把沿着脚印痕迹追踪虞幸时,分散在山中各处的其他推演眼前一晃,一条系统提示姗姗来迟。 【支线任务提示:推演者“未知”触发了集体剧情,是否参与?】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说参与的奖励,也不谈拒绝的后果。 所有人,包括已经确认安全即将陷入睡眠中的几个人,都瞬间头脑清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参与。 【支线任务(限时):在天亮之前前往业水义庄。】 月光大亮。 靠在破落神庙厢房里休息的赵谋整理着装,眯着眼望向窗户。 他此时正在山中极为偏僻的一座庙宇里歇脚,这庙中供奉的是一尊女像,可惜风霜侵蚀,神像早已残缺不堪,辨认不出什么信息。 而庙宇本身也像是废弃多年,蛛网和灰尘遍布在每一个角落,墙壳脱落,窗纸破损,应该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虽然不能确定这种小庙里会不会有危险,但是隔壁的洛晏可是个少爷角色,还带了個断腿的麻烦小厮,自然不能露宿野外,几番衡量与探查,他们住了进来。 庙小,却也能勉强收拾出三间房。 那小厮再不听话,也不至于明目张胆要和主子睡同一间房,因此三人一人一间。 赵谋都要睡下了,突然弹出这么一个任务来,任务的触发者还是虞幸。 他不得不又爬了起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纸,落在房间的地面上,光束中能看见无数悬浮的细小微尘。 那月光与正常时不一样,亮度竟然能和瓦数较低的灯光相比,在黑夜中透出一股荒诞来。 他略带好奇地推门而出,想看看究竟怎么了,然而房门一开,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愣了一下。 无他,太梦幻了。 皎洁如白玉的月亮静静悬在空中,洒下的光芒像是有了意识一样往他门前汇聚,从他的门廊开始,一直到视线尽头的庙宇前殿,竟然铺出了一条发光的路。 完全由月光铺成的路。 隔壁房间的门也被推开,一脸清醒的洛晏警惕地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赵谋先开口:“我还从未遇见过这等奇景,要不要一起走走?” 洛晏自然答应。 他们本来还在思考,支线任务只给了一个目标,却完全没告诉他们业水义庄的位置在哪,他们要如何在天亮之前找到地方。 现在看来,月亮似乎在引路。 就在他们打算沿着光路走出庙宇时,第三间房里传来嚷嚷声。 “公子!公子!” 那小厮也还没睡,大概是被伤口疼得睡不着。 房门啪的一下打开,小厮着急忙慌地扒着门框,一条腿还小心地翘着,没有落地:“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洛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发黑。 这一个白天,行动不便的小厮又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祸患,不过,他的忍耐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再软包子的少爷,都不可能无底线地纵容一个下人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他故意在小厮的牵连下受了点伤,为自己最后的发作积累“因”,这样就能在打破角色基础设定得到把小厮扔下的“果”时,顺理成章地规避惩罚。 不管这个副本中的扮演条件是因为什么而存在,他新造成的因果都不受原本的条件制约。 比如现在,洛晏不太高兴地看着小厮,还是好脾气地回答:“大夫约我散散步,你有什么事?” 因为他们各自只知道自己的一部分角色信息,而且信息中并没有提到他们的角色名讳,没人敢轻易的将角色和自己的名字混为一谈,所以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叫过别人姓名,全都以“少爷、大夫”这种笼统词汇相称。 “散步?这么晚了,公子还是不要出去乱跑比较好吧……”小厮为难地看着洛晏,“您难道不想早点休息吗?” 赵谋现在和洛晏同行,某种程度上算是结盟了,两人已经用眼神达成过合作,赵谋知道洛晏有他自己的方法摆脱这个小厮,但他并不介意帮忙让这个进程加快。 于是他皱起了眉。 “喂,我说,你家主子问你有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回答,反而啰里八嗦的反问主子?你们那么大一个家族,仆从就这样不懂规矩?” 小厮噎了一下,呐呐地没出声。 这一两天的相处下来,他对这位笑面虎大夫有了一定的畏惧感,并不敢像昨天那样直接与大夫对峙了。 赵谋又嘲讽地拍了拍洛晏的肩膀:“伱可真是个草包少爷,家仆就是看你好欺负,才敢跟你这样没大没小。” “若是换做我以前接触过的那些有钱人家,仆从哪里敢这样说话?还管主子要去哪里散步?早一巴掌甩过去了。” 洛晏露出一副羞愤的神色。 “我不是草包,我……你说得对,是我太软弱了。” 他面向小厮,不太习惯地呵斥道:“我与大夫要如何,也是你能管的吗?” 第五十七章 送阴(19) 临时做成的火把已经熄灭。 赵一酒和赵儒儒并肩而行,前者拨开一簇挡在身前的灌木,凝视着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奇怪月光默不作声。 他们走的路线不同寻常,几乎偏离了所有可以被称之为路的地方,每一脚都踩在树根盘结或者被枯枝败叶堆满的泥土地上。 赵儒儒的脚因为踩到一些尖锐的东西而出了血,好在她早就习惯了这点程度的微小疼痛,随意摘了两片大叶子草草将脚包裹起来,做成简易的鞋,就继续跟上了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赵一酒。 在时不时响起的铃铛声中,那小小的血脚印一路引着他们。 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树木高大且茂盛,树干阻挡了大部分来自天空的光线,因此,他们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树木的排列变得稀疏起来,才注意到月光的变化。 火把就是在这时被赵一酒主动熄灭的。 那血脚印也奇异的消失不见了。 在脚印消失的尽头,由一段月光接替了引路的职责,之后的路上黑暗和血腥不见半点,只剩下漂亮得令人心慌的梦幻之路。彡彡訁凊 集体任务他们也接到了,就在进入林中不久之后。 得知虞幸的消失并非无缘无故,赵一酒只嘀咕了一句“还行,我就知道他不会犯蠢”,追踪的脚步也稍稍从容。 但是两人的脚步依旧不算慢。 虞幸应该是先一步前往任务中所说的业水义庄了,原因应该与那棺材形状的货物有关。 他们以为虞幸带着那么大的东西,走得应该很慢,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 没想到接近半个小时过去,两人还是没有看到虞幸的身影。 他们已经来到空旷之地,可以眺望到前方很远的位置——光路是延伸上山的,越往后越高,视线也被无限拉长。 这意味着虞幸起码领先了他们小半个山的距离……除非是虞幸走着走着偏离了光道,所以小小的身影混在了光道两旁的黑暗中。 否则这也太快了。 这一面处于山的背阴面,格外的陡峭,很多地方想要向上爬甚至得手脚并用,回头瞅一眼都要胆战心惊。 虞幸得是飞过去的吧?! 当然,还有一个解释,赵一酒和赵儒儒都想到了,不过他们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虞幸可能和他们不在同一個维度中。 推演中这种事很常见,无论是时间维度还是空间维度,某些条件被触发之后,一个团队便会被分隔开来,现在这种情况似乎能对应的上,万一他们已经追上虞幸,但是彼此看不见呢? 但要是这么想,可能性就太多了。 黑暗降临之后,山中的气氛总会迅速变得不对劲。 就好像在黑暗的笼罩下,白天还算清秀可人的山峦就会在无形中移位,形成完全陌生的空间。 但是这个猜想没有佐证。 赵一酒一边用手里熄灭的火把棍将周围伸过来的枝叶通通暴躁打折,一边加快脚步。 或许,要想重新和虞幸汇合,只有先赶去业水义庄了。 以月光提示的路线来看,义庄好像位于他们这座山的山顶,有些偏离了他们地图中前往风头镇的路线。 恐怕在完成了支线任务以后,他们还得原路返回,带上被他们落在林中的物资和马匹。 ——为什么不骑着马来? 一是因为那些马都对鬼酒十分恐惧,不会让他坐上去,二是他们追出来的时候也没想过需要大半夜来个徒步迁徙。 鬼酒在心中嗤笑了许多遍,把当初将义庄建在山顶的那些人骂了个半死。 义庄是用来停放尸体的地方,在这种大山里,不说要建在山脚,起码也得找半山腰一些比较宽敞的位置吧? 哪个傻缺决定要建在山顶的,是为了让人抬着尸体爬山锻炼身体,还是为了让尸体自己上山,作死后复健? 走在他身旁的赵儒儒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依稀从他玩世不恭却又透露烦躁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屏幕脏话。 赵儒儒:“……”你这怨念比左右两边暗自偷窥我们的那些鬼魂还离谱,怪不得它们只是跟着,不上来找茬儿。 心中冒火,赵一酒速度越来越快,赵儒儒跟得有点吃力了。 她不得不拽住赵一酒的裤子,很讲道理地打起商量:“犬神,我的身体可是很娇弱的,你跟个野兽似的往前直冲,我怎么跟呀?” “马上我一个脱力松了手,直接从山上滚下去,你哭的速度恐怕还赶不上我死的速度。” 赵一酒挑眉。 听这意思,是想让他背了。 因为山路实在太陡峭,他不能像之前那样扛着赵儒儒,所以这姑娘便有恃无恐,一点儿也不怕他。 “上来吧。”他也很果断,“下次想到了这么不拖后腿的办法,可以早点说。” 赵儒儒顺利上了赵一酒的背,不用再自己爬山的舒爽使她不由的长吁一口气,一边放松发疼的腿部一边顶嘴:“可是这很屈辱,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行吧。 赵一酒啧了一声。 之后,他们登山的效率果然变高了。 一种冥冥中的力量牵引着他们顺着月光铺洒的道路走,哪怕其中有一些弯弯绕绕的地方,赵一酒的心中也会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告诉他绕一点就绕一点,必须按照提示行动。 这种力量并不足以强烈地影响到他,他刚想走直线时,就被同样能感受到这种力量的赵儒儒隐晦地拍了拍肩膀,示以反对。 这种情况下的赵儒儒总是要比他理智一些的。 鬼酒很有自知之明,为了不在他自己想赶时间的时候节外生枝,还是顺从了心中的那股提示一样的想法。 两人速度飞快,又是四十多分钟后,就接近了山顶。 这一路上,他们依旧没有看到虞幸的身影。 月光之路拐了个弯,把赵一酒送到了一条铺设了些许石阶的小路上,这条路能明显看得出人为开设的痕迹,杂草比两边要稀疏很多,也没有会挡路的石块和树木。 他站上一级石阶,抬头一看,依稀能望见建筑的一角。 就这样顺顺利利的、毫无阻碍的……义庄到了。 正因如此,这个任务的古怪程度又上升了一截。 第五十八章 送阴(20) 石阶上生长着一些绿色的藓类植物,踩在上面有些打滑。 赵一酒已经震了震肩背,把赵儒儒跟一件外套似的抖了下去,在赵儒儒幽幽的目光中拾级而上。 月光到了这里,反而消散得差不多了。 光芒不再耀眼,徐徐分散开,越接近山顶义庄的大门,光线越昏暗。 赵儒儒回头看了一眼:“哎,来路不见了。” 指引着他们一路过来的月光之路悄然消失,现在从山顶往下看,只能看见一片黑茫茫的树冠。 她停在原地,抬手比了比,眼底闪过些许谨慎。 “你看,这山走势不对,比我们刚才走过的平稳很多,两边山影好像也换了……这不是我们爬的那座山!” 他们从休息的营地一路走到山顶,却在从山顶往回看时发现,自己脚下的路不知不觉换成了另一座山的。 这无异于来了一次移形换影,他们则是陷在其中一无所察的猎物。 也不知这座山顶与他们原本所在的那座山有多远的距离,最重要的是,失去了位置坐标,他们之前努力朝着风头镇方向走了一整天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万一义庄是在起点呢? 她现在没有算卦道具,光凭指法很难在这个处处有鬼影响气场的地方辨认方位。 赵儒儒本意是提醒一下赵一酒,可没曾想赵一酒头也没回,步伐从容,语气里甚至透出一股理所当然:“你才发现?” 赵儒儒:“嗯??” 赵一酒没了止杀玩,手有些痒,一边摩挲项链上的兽骨一边道:“光路就是不同空间之间的引线,我们一路跟着光走,当然只会到达它准备好的终点。” 说起来,这与他的阴影穿梭颇有相似,只不过媒介从影子变成了光,穿梭时的风景也从一大堆令人掉san的线条和轮廓,变成了让人丧失方向感的无边山林。 而且在阴影中穿梭时他可以随意决定终点,光路却像是游戏里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并没有其他选择。 总而言之,没他的能力高级。 赵一酒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他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任务费这么大劲把他们送到义庄来,究竟想做什么。 石阶不长,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义庄大门了。 山中的义庄延续了破败的风格,门庭看上去也是四面漏风,颜色灰扑扑的,整体比较简陋,可以想到,哪怕是刚建起来的时候,这座义庄也结实不到哪儿去。 木头做的大门朝两侧开,门锁已经坏了,不知被谁一脚踢到了墙角,早已落灰。 此时,门就被风吹开了一条门缝,呜呜咽咽的风声像极了人喉咙里发出的哭泣和低语,平白给义庄增添了一股恐怖氛围。 赵儒儒跟了上来。 这场景倒是不至于吓到他们谁,她往门缝里瞥了一眼,依稀在昏暗之中看到了豆大点的微弱灯光。 “有人比我们先到?” 集体任务的范围并没有公布,他们两个也不能确定会有多少推演者接到任务,但是既然他们是被光路引到了另一座山上,那么距离优势就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虽说他们紧赶慢赶的,但有人比他们先到也是意料之中。 不知道里面的是谁。 赵一酒心思一动,他倒是很想快点和赵谋汇合,在高难度推演中,他来都来了,难免对身体素质不够好的哥哥不放心。 这么想着,他推开了门。 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里面的灯光似乎晃了晃,然后很快就有脚步声接近。 赵一酒还没来得及看看院内的景象,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那人比他还要高一个头,身形健硕,本就偏暗的肤色在月下竟透出几分透明的质感。 “是你们?” 高大身影先是在确认他们身份后放轻松了一点,随后礼节性的打了個招呼,非常敷衍的那一种。 聂朗? 赵一酒眼里的兴趣顿时熄灭。 这人于他而言太陌生了,没什么逗弄的意思,而且一看就知道,对方的肉体力量十分强悍,抛去战斗技巧不谈,仅看肉身素质,对方应该在他之上。 在同样被没收了能力和祭品的情况下,肉体强悍的人总是比其他人更有威胁。 ……一条凶悍的野狗。 赵一酒在心里简明扼要地给了聂朗一个评价。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聂朗后面还跟了三道不急不缓的人影。 这三个人他就眼熟多了,眼睛上蒙着布条,似乎扮演的是个瞎子的人是任义。 再往后两个,就是在酸与县惹了虞幸不痛快的两个赵家人,也是他少年时期常在本家见到的顽劣子弟。 叫什么来着? 常态下的赵一酒不会专门去关注他们,厉鬼状态下的他更是对这种蝼蚁不屑一顾。 只是他刚进院子,还没做什么,那两个慢吞吞走过来的赵家人看到是他,表情都有些微妙。 常年的“欺负”会形成习惯,尤其是心理上的习惯。 赵盏加快了脚步,很快来到赵一酒面前。 赵儒儒在此时为他们即将产生的交集铺路:“你们好呀,我们是犬神族的族人,另外一些原因出门办事。但是月光太诡异,我们两个忍不住跟着就走到了这里,请问你们是?” 聂朗皱眉,语气也很不好:“我是山中的猎户,和你们一样跟着光走来的。这地方是个义庄……我带着那瞎子进来的时候还没别人,就看到院子里停放着很多尸体。” 他指了指院中一角。 在那个角落,地上铺了许多白布,白布底下有轮廓凹陷起伏,毫无疑问是尸体。 他口中的瞎子任义摸了摸眼上的黑布,虽说是个面瘫,但语气还是尽可能无奈道:“是……一路上多亏了猎户兄弟。” “……倒也不是这么说,伱画的符也很有用。”聂朗属于别人凶他更凶,别人有礼貌他也会退让三分,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一想到推演这里还有人因为身份扮演成了盲人,他在和任义同行的一路上,都总是会对这个倒霉蛋生出几分可怜。 于是他也帮忙介绍道:“我两天前打猎的时候捡到了他,也不知道他是做啥的,会点邪门的手段,这山里各种鬼怪时隐时现,他却有一手画符的本事,能庇佑一二。” 也就是说,任义的角色多半是个游方术士之类的。 都说奇人总有三弊五缺,这个世界用的是这种设定吗? 赵一酒想打量一下任义,视线转过去才发现还有个讨人厌的东西在他眼前挡着。 赵盏脸上带笑:“我和我兄弟都是商户,为了抄近道才进的山,没想到遇到了这么多怪事。不过相遇既是有缘,小兄弟,咱们缘分不浅啊。” 他小时候也总是这么恶心赵一酒。 第五十九章 停灵(1) 赵一酒斜了赵盏一眼。 赵盏其实也习惯了赵一酒的无视,年纪增长以后,很多本家人都意识到少年时期对赵一酒的“欺负”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无论他们怎么排挤,试图用打压的方式测试和厉鬼融为一体的异类究竟有多大的忍耐力,赵一酒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长大以后,能力越强接手的事务就越多,加上赵一酒被赵谋接走,赵盏他们已经许久升不起这种主动挑衅的想法了。 只是,这次推演不一样,这是在赵谋带着赵一酒明着叛离后,第一次在直播中与赵家相遇。 赵盏也很头疼。 赵谋这家伙离开得果决,甚至一点脸面都不给,直接撕破了脸皮,因为太高调,他的叛离至今在推演者之中都是很火爆的话题。 “赵家连自己家的潜力股都留不下啊”、“听说是对赵谋弟弟冷酒做过一些惨无人道的事情呢”、“我就说这种家族内部肯定藏污纳垢脏透了!”…… 诸如此类的言论从未停息。 赵家第一反应就是扭转舆论,毕竟越是庞大的势力,反而越在乎名声,更别说赵家的业务需要大量友好人脉。 然而,在正视赵谋叛离这一事给家族带来的损失时,他们才发现,这个狐狸早就在布局,对外一直是对赵家忠心耿耿的精英人设,叛逃后第一时间放出模棱两可的黑色地带的信息,为他的行为打足了道德基础。 赵家想用舆论应对,已经晚了一步。 赵盏在某方面还挺佩服赵谋这个人,只可惜他们已经是敌人。 他得到争取门票的机会之后,家族给过他一个额外任务——要么在直播中展现比赵谋更高效的解密能力,要么刺激赵一酒发疯,让所有人都看到这個背着“正道线”档案的家伙有多危险。 在这个基础上,最好,把赵谋和赵一酒阴死。 赵盏不想和赵谋正面较量,所以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针对赵一酒,谁知推演一开始就把他们分开,知道今夜才在义庄相遇。 义庄情况未知,赵盏没打算在这里做太过分的事,但赵一酒都送到他面前了,他不恶心一下,简直是浪费机会。 他以为赵一酒会回他一个不带感情的“哦”。 第六十章 停灵(2) 吱呀…… 被推开的大门默默往回弹着,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寂静。 无论是在义庄内做探查的、在厢房里等待的,还是刚踏入义庄大门的人,都下意识寻找起任务中提到的老者。 “咚,咚。” 缓慢的敲击声由远及近。 赵一酒听出声音的方向,第一时间看向后院锁着的那扇门。 敲击声就在门后,前院的人匆匆赶来,来不及彼此“认识”,就见上锁的门扉震动了一下,有人从里面拨开了门栓。 深浓夜色从越敞越大的门缝中流淌出来,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布袍,用拐杖支撑着身形,跨过门槛一步步挪了出来。 在赵一酒想趁机看看后院长什么样时,一阵风恰好刮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吹合。 “来了这么多帮工啊……” 老者嘶哑的嗓音透出一股风烛残年的朽意,他艰难地抬头,一张脸上沟壑纵深,双目浑浊。 有些人没忘记扮演人设,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不开口问两句一定会崩人设,但他们还没张嘴,就感觉嗓子被封住,双唇也像是被粘上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于是,没有人开口打断老者,只有老者一个人面对着将他围起来的十来个人,皮牵着肉,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都是善良的好孩子啊……” “帮帮忙吧,这么多人,都等着入土为安呢……” 他拄着拐杖往前走,推演者们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老者慢悠悠地走过厢房,有走到前院去,停在了排成一排躺在地上的尸体前。 老者本就弓着的脊背弯得更低了,眉眼都耷拉着,叹出一口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来,喃喃念叨:“都受苦咯,受苦咯,洗秽穿衣,含食进屋,下辈子生去好人家吧。” 明明是悲悯意味的语气,偏偏让跟着他走过来的推演者们浑身都升起一股凉意,感觉周围的阴气瞬间浓郁了起来。 半晌,老者才从尸体前回过神,转头又面向他们。 “我说的你们都听懂了吧?其他的你们不用管,就这里躺着的十四具尸体,它们就交给你们了。” “门外有井,你们需要的东西都能在厢房里找到……等他们都入土为安了……这天才能亮啊。” 又是一声叹息。 老者说完,便朝着后院的方向原路返回了,像是不再管他们要做什么。 直到他的身形被后院院门遮挡,木栓卡进凹槽中的声音才让推演者们找回说话的资格。 “……各位。”赵怀升望着稍慢一步才进义庄的那一部分人,“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应该都是被奇怪的月光引来,才到了这诡异的地方,姑且把这里当做义庄吧。” “听刚才那老者的意思,我们要帮这些尸体入土为安才能离开这座义庄,我数了,尸体一共十四具,和我们人数齐平,我们就一人负责一具,怎么样?” 好不容易众人聚齐,直播间在此时合并了,观看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有人傻了眼,在弹幕上不解地问道: [他们的任务呢?那老人也没明说呀,他们怎么确定要做哪些事才能离开?] [老人:我说的你们都听懂了吧?我:你说啥了?] [也不是很难理解,仔细听就发现了,老者说的是“洗秽穿衣,含食进屋”,指的是洗澡,换寿衣,放入口含物,入棺,这四個步骤。] [对,应该是完成四个步骤之后就能离开,我们都听得懂,这里面的可都是大佬,估计他们心中连疑惑一下都不曾有吧?] [一人对应一具尸体,老套路了,不过怎么只有十四具?哎,少个人,虞幸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伱才发现啊,虞幸在直播间已经黑了挺久的了,就在他触发集体任务之后。] [恐怕又是因为副本机制或者高位存在让他的直播间黑屏了,总不可能是他死了呗。] 弹幕讨论的东西,在义庄里的确没有引发疑问。 在场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答案,只不过该演的人设还得演。 “不是,你谁啊,就这样接受了?别是你搞的鬼吧!”总有人抽到的是暴躁老哥的人设,洛家门客程一举一身乞丐服,硬着头皮唱反调,“我才不做这劳什子好人,这年头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心思给别人送终呢?” 他一边说着台词,一边往义庄大门靠拢,虽然已经做好了大门被封死打不开的心理准备,但还是伸手去推:“我要离开这里!” 他一个用力,义庄的门瞬间弹了出去,刺得人耳膜生疼。 ……真开了? 他一愣,立刻往外看去。 屋外一马平川,一口井就那么突兀地立在门的正前方,再往远了看,居然是一条平整的小路,两侧依旧是树木,可高低差不多,显然,这里是平地,不是山上。 老者提到过这口井,任务当中也有要替尸体洗澡的部分,说明他们是可以踏出这扇门去往井边的,程一举没有犹豫,立刻朝外走了几步,更加仔细地观察了一遍。 他们真的不在山上了。 这推演真有意思,地图还能随时变化的? 在程一举身后,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环境的变化似乎佐证了一些邪门事物的存在,没有人需要去质疑老者的话了。 众人意思意思,演了一会儿惊慌失措,便借着“都是难兄难弟,我们得合力离开这里”的缘由,各自介绍了一下身份。 程一举果真是乞丐,因为在镇上偷了富家的东西被撵出了二里地,不想被打死,就躲进镇外的林中,结果迷路了,稀里糊涂上了山,越转悠越深入。 他在找回镇的路时遇见了宋雪和赵冬雪这两个从匪徒窝逃出来的千金小姐,三人虽然身份极不对等,但是两位千金独自在山中实在危险,许诺如果乞丐保护她们一路,回到家中后将给予乞丐百两白银。 所以这三人是结伴而行。 奎因与洛相逢正是抓走两个千金的土匪窝中的一员,不过在前来义庄之前,他们两个还没和宋雪几人见过面,他们的身份任务是去风头镇打劫一个即将路过的商队。 所有人中,只有海妖是直到今晚依旧一个人行动的。 她的一头银卷发在副本背景中成了黑长直,一身古怪的红妆,打扮得并不算华贵,头发却十分用心的盘成漂亮发髻,妆面古怪,本就白皙的面容被脂粉涂得更白,嘴唇红艳如鬼。 如此有代表性的装扮,众人心中对她的身份都有了数。 只不过她并没有说自己是“新娘”,而是自称“轿女”。 据她所说,她不知为什么昏迷了,醒来就待在一座红色的轿子里,轿夫们总是一言不发,沉默地抬着她往前走,日夜不停。 每天,只有在晚上的时候,她才会得到轿夫递过来的一点食物,周围都是山林树木,她试着逃过,可是无论跑到哪里,轿夫总会幽灵一般在她身后出现,又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回轿子中。 她只知道自己是要被送去业江那边,其他一概不知。 直到今晚,月光大亮,她正在睡觉,忽然感觉到轿子晃了一下,掀开帘子一看,轿夫们都失踪了,在她面前只有一条光路。 于是她顺着光路一路逃了过来,进了义庄,遇见了这四面八方而来的身份不同的人。 至此,所有人的身份都明了了。 犬神、圣女、大夫、三个商户、乞丐、轿女、两位千金、两个土匪,大师、猎户。 还有一个失踪的镖头。 看似没有多大关系的众人,却因为月光聚集在这里,他们只说了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各自的能力。 除了大师这种一听就很大师的。 在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是例外—— 开启了集体任务的虞幸偏偏不在这里,他去了哪儿?想必应该也在义庄中,会和老者一样待在后院吗? 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猜测,不过他们没有当众挑明,而是商量着,要如何完成老者的嘱咐。 就在他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要先打井水给尸体们洗澡的时候,赵谋不动声色来到了赵一酒身旁。 他拉着赵一酒的胳膊,看起来相当感兴趣:“哟,这么重的鞭子伤,谁抽的?真狠啊。需不需要我这个大夫替你包扎一下?再这么下去,你这整块肉都要烂了。” 赵一酒抽回胳膊。 “我没钱。” 赵谋更高兴了:“无事,等到了镇上,你想办法赚钱再付诊金,只加五分利,如何?” 赵儒儒倒吸一口凉气:“五分利?你是什么黑心大夫,简直趁火打劫!” 第六十一章 停灵(3) 和赵谋的打算相同,相熟的人都在想办法建立角色之间的联系。 不过有些身份之间注定没法和平共处,比如宋雪的千金和奎因的土匪,他俩别说一起行动了,光是让“土匪”不对“千金”动手动脚言语恐吓,就得费一旦功夫。 过了一会儿,众人分散了开来。 这场任务没有时限,他们没有一上来就领取自己的任务目标尸体的打算,都不用提醒,众人也知道任务凶险。 万一这些尸体身份有别,挑中错的就得死呢? 不论怎样,他们都打算在开始任务之前尽量收集更多信息,或许避开所有错误答案安全通关的方式,就藏在义庄的某一处。 赵一酒挑了个没停放尸体的厢房,坐在灰扑扑的桌椅上让赵谋给他包扎伤口。 没了推演者的身体素质,伤口复原极慢,他的胳膊和手背都有极深的伤口,他自己没太在意,拆下潦草缠在伤口上的布条后,才发现两处伤口都溃烂了。 赵谋的眉头微微皱起。 “真是莽夫。” 赵一酒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一声带着戏谑的“哥哥”勉强被吞回肚子里。 赵谋让他忍着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把小刀,替伤口清理坏死的肉,他一边刮一边数落: “你们这些人最让大夫头疼,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在意的吗?烂完了动不了了我看你们还怎么打架,到时候后悔哭都没地方哭。” “我也没办法,打架打输了,被一个很凶的人抽了一下子。”赵一酒无所谓地忍受着疼痛,趁机把虞幸的情况透露给赵谋,“不过那人不见了,我和圣女一路找过来也没找到,说不定是恶有恶报,死在哪个角落了?” “哦?听你说的,怎么像是仇家?仇家失踪不是好事么,你为什么还要找他?”赵谋不动声色,“胳膊抬起来点,凑到蜡烛旁边,再往阴影里躲我就要看不见了。” 赵一酒道:“……原本是有仇,不过现在我想清楚了,那家伙在还能带着我赚点钱,没了他,我的酬金可就没人付了。” 房里此时就他们两個人,赵儒儒以圣女的名字去打探轿女的事儿了。 上药的时候,两人听见外边很热闹。 似乎有人已经提着水桶去义庄外打水了,还有人在检查尸体。 又有人在厢房里发现了一整箱虽然简陋但很干净的寿衣,招呼大家一起把寿衣拿出来,有些人收集了各个房间里看起来能当口含物的东西,最后发现适合的只有几枚旧铜钱。 小小义庄隔音效果差,院子里有些什么动静,基本上几分钟后就被所有人知道了,最后,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浮出水面。 “我找遍了所有房间,能确定义庄里只有三口空棺材!”聂朗伏低身形,对着宋雪粗声汇报。 他假装自己对千金小姐一见钟情,因此有了正大光明听从命令的机会。 这情报也没能独享,起码在厢房中的赵谋和赵一酒刚好隐约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其他人离得也不远,而且自己也有眼睛,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义庄里的氛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喂,寿衣只有十套。”土匪打扮的洛相逢清点完寿衣数量,颇有些恶声恶气。 坑已经出现了。 他们有十四个人在这,尸体也有十四具。 可是除去给尸体洗去脏污的步骤,穿衣、含食、进屋所对应的寿衣、铜钱、棺材,数量是递减的。彡彡訁凊 十套寿衣,六枚铜钱,三口空棺。 这意味着……到最后只有三具尸体能达成入土为安的条件!这是不是说明,也只有三个推演者可以离开义庄? 这还是在任务过程本身没有坑死他们的前提下。 那这三个名额要怎么决出? 完全凭现在自身的能力吗? 赵谋想到争夺名额的事,就察觉到了义庄任务的阴谋。 “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他在心中暗道一声,上好了最后一点药,拍拍赵一酒,“外面真热闹,我们也出去看看?” 两人打开厢房的木门,果然见众人在搜寻物资和寻找信息时都变得谨慎防备了许多。 赵谋倚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就决定去前院验验尸。 他没让赵一酒跟着,自己溜达了过去,就见他们的任务目标旁已经有人在检查了。 “这位姑娘也懂验尸之法?” 蹲在一具尸体身旁身手按揉的是宋雪,对方本就是未亡调查组的队医,擅长医术,和他这个假医生不是一种货色。 宋雪淡淡说道:“不懂,我从小养尊处优,哪里有机会接触这个。” 她递过来一个不满的眼神,警告赵谋别习惯性给她挖坑,然后解释道:“只不过这次被抓上山,见识到了世道的恐怖,才让我对危险、尸体这些东西产生了一点好奇。我只是想看看这些尸体的样子,至于他们的死因,还得你这位大夫来告诉大家。” 赵谋笑了笑,蹲在她旁边,朝下看去。 尸体都被白布蒙着,只有面前这一具被宋雪掀开遮挡。 被水浸泡得肿胀发白的肉体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透着一股让人想要呕吐的软烂感。 哪怕不是专业医生,赵谋也一眼看出,死者像是溺水而死。 他又检查了一下,没在尸体上发现明显外伤,于是溺水的可能性更大了。 赵谋一一掀开其他白布做对比,发现所有尸体的死状都一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过还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更多一些,占了总数的七分之五,暂时不知有什么讲究。 业水义庄……溺水的尸体……纵穿过龙岭的业江……莫非,这些尸体都是在业江溺水而亡,这才被某种东西转移到了业水义庄来? 溺死者怨气深重,还喜欢找替死鬼,这些尸体会化成鬼物让他们这些活人替死吗? 赵谋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就在他想和宋雪聊聊的时候,有人脚步匆匆往这边走来。 “既然你们都磨磨蹭蹭,那我就先开始了。”洛相逢拎着一桶水,打量了一遍尸体,在注意到尸体年龄的不同后,脸色微变地选择了一个年轻男性尸身。 他不受阻挡地把尸体抱了起来,好像是打算寻个人少一些的角落,比如前院另一端的空地,去完成第一项任务“洗秽”。 第六十二章 停灵(4) 洛相逢性子比较急。 洛晏有心阻止他成为替人趟雷的那个,可惜没来得及开口。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事,或光明正大或不动声色地盯着洛相逢。 最先开始做任务的人有最多的选择权,可这只是明面上的优势,即使他的速度最快,可旁人若是将寿衣铜钱等物霸占不放,他也没办法继续下去。 而劣势则显而易见——他的前方没有任何指引,所以,他很可能不知不觉中就触犯某条规则,全给其他人做了嫁衣。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会有一个人成为“第一个”的,洛相逢心里也知道自己有些冲动,可能土匪这個角色的设定影响到了他。 他一手抱着尸体,一手提着水桶,来到一处空地,先把尸体身上破破烂烂的旧衣服扒拉了下来。 泡得肿胀的尸身毫无美感,尸体的脸颊、脖子、手臂、指甲缝等地方都黏着一些像是河中淤泥一样的深色污渍,他的土匪同伴奎因拿了一张洗过的干净抹布递给他。 洛相逢朝奎因看了一眼,奎因回复了一个招牌阳光笑容,好像帮他拿东西不是为了看他的下场,而是真心想帮他似的。 在众人的关注下,他把尸体的旧衣服垫在地上,用水和抹布为尸体清理了表面的脏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事发生。 某些人暗自沉下脸色,洛相逢则长舒一口气。 不管是不是运气好,总之他选对了,这具年轻男性的尸身并不危险,那么,他现在就可以接着完成第二步,给尸体穿上寿衣。 寿衣一共十件,在这个环节中要淘汰掉四具尸体,众人得争抢。 好在,洛相逢在这个环节中绝不会落入下风,身为土匪,他的战斗力在在场所有人中绝对排行前列。 “我也要开始了,那位老者不是说了吗?我们该尽快让他们入土为安才是,再耽搁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反而出事。”赵冬雪第二个站出来,她明眸皓齿的,让人很难想象一个千金小姐和尸体打交道的样子。 不过,这是很聪明的选择。 赵谋冷眼看着赵冬雪过来挑了一具女尸走,清楚对方应该是有一些对付鬼物的能力。 在场众人的身份总体分为两种。 一种是武力值高,体力好,能力实用性高,面对人类优势很大的,比如两个土匪,猎户,犬神、他这个大夫,以及失踪的镖头。 还有一种,是正面战斗拉胯,但是对鬼物有自己的应对方法,面对鬼物攻击更容易活下来,或者说鬼物不会优先攻击他们的。 这部分就很隐晦了,摆在明面上的有圣女、大师、轿女,他们的名字本身就暴露了能力。 那么剩下的商户、千金和乞丐呢? 赵谋不觉得十五人的身份局里会出现一无是处的角色,商户千金资本雄厚,他们很可能有着家传的,或者从哪里购买来的宝物。 乞丐偷了某样东西被撵出镇,那样东西应该与商户千金所拥有的相似。 所以这三种身份,也分在应对鬼物有优势的人当中。 他之所以说赵冬雪的选择很聪明,是因为对她来说,人比鬼更无解。 若是她落在后面,再想和这些人竞争数量有限的寿衣铜钱,基本上是绝无可能,所以她得趁着没有人想去“竞争”时,冒着被鬼攻击的风险,先做出选择。 如果运气不好,真在任务过程中出了岔子,她的能力还有力挽狂澜的可能性。 众人之中不止赵谋想到了这一层,在看到洛相逢没出事后,许多“身娇体弱”的人都跃跃欲试起来。 顿时,停放尸体的这边就热闹了起来,就连赵谋正在查看的一具中年尸体,也被人以“你不动手就让我来”的理由给抢去了。 他们都优先选择了年轻的尸身,因为这足足有十具的老年尸体,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古怪。 可是老年尸体基数大,分到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等所有决定立刻开始任务的人分完了尸体,还有五具老年尸体躺在地上。 没动的人,分别是赵谋、宋雪、赵盏,任义,以及赵一酒。 推演者们各有各的考量,哪怕注意到这些人中除了赵一酒都是智力派,也没有多在意。 赵一酒来到赵谋身旁,注视着院中众人分散开来清洗尸体的场面,眸色渐深。 真有意思啊,这些人和尸体离得那么近,覆盖在尸体身上的那层死气,逐渐也与他们密不可分了。 不过若是他没有因为不遵守人设而泄露了一些自己的能力,导致他能察觉到那股死气,会不会也已经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了? 宋雪从蹲姿站起,揉了揉发麻的腿,转头问道:“几位,等在这里是做什么?”m.33qxs.m 赵一酒不理会她,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 赵谋道:“我总觉得事情古怪,还想再看看。” 赵盏耸了耸肩,表情甚至挺轻松:“我在思考现在的局面,寿衣,铜钱,甚至是棺材,当真就没有替代品了么?我们必须牺牲考虑的时间,在需要争夺物品的紧迫感中,这么草率的作出决定?” 他用一种看似嘀咕,实则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不觉得这像是在逼迫我们快点动手么?” 虽然三人各自处于不同立场不同阵营,但很显然,他们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是一样的。 在场什么都没干的还有一个任义。 三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任义听到了他们的话,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用一股有些茫然的语气道:“什么?抱歉,我看不见,没法一个人做完那些。谁能告诉我,尸体放哪儿了?” 十分弱势的语气配合上他面瘫的脸部表情,有一种不走心的敷衍感。 赵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就装吧,就你小子心眼贼多。 他不欲和任义飙戏,见所有正在清洗尸体的人竟然都没出事,便也往中庭的厢房走去。 目前所有看似必要的东西都被搜了出来,堆放在一起,可他想找找别的。 比如针线,比如斧头。 有了前者,这些盖尸体的白布就可以被做成新的寿衣。 有了斧头,他们就能去义庄外砍树,自己做棺材。 至于铜钱……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在装傻,反正,虽然旧铜钱只有六枚,但在这些商户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新铜钱别说六枚,就是六十枚都有,可没有谁规定过,口含物必须是旧的。 赵谋进入一扇厢房,余光瞥见后院大门。 而这神秘的后院,规则既然没有提起不能进入,那就必须在一开始就去探查,否则错过了隐藏信息和规则,最后才发现一开始就走错了路,那可真是笑话。 好在,他的弟弟与他默契依旧,仅靠眼神交流,就揽下了潜入后院的任务。 第六十三章 铃响 后院的院墙不高,以赵一酒的身手,想要悄无声息翻进去并不算难。 他也这么做了。 即使身上没带任何武器,他还是堪称莽撞的,独自一人潜入了可能是这个任务boss所在地的区域。 赵一酒知道,在前院忙活的那些人并非没想过后院的重要性,他现在的行为和洛相逢没什么区别,在旁人看来都是最沉不住气所以只能打头阵的“炮灰”。 但是无所谓,相对应的,他一个人行动,会享有非常非常多的便利。 在黑暗中,他像一只猫一样落了地。 脚下的杂草被他踩扁了,还有几块小小的碎石不受控制地滚开,但这点微小的声响,应该不会惊动那个看起来就快要死掉了的老者。 ——如果老者是人类的话。 赵一酒抱着老者敢来他就敢跟对方打一架的想法在原地等待了片刻,确定没有任何东西发现他,才继续深入。 后院的整体布局比前面奇怪多了。 几间屋舍以很杂乱的布局分散在院子里,院中野花野草肆意生长,在土地的基础上,一部分地方用石板铺了简单的路。 他翻墙的地方离院门挺近的,可进来就被一间屋舍挡住了视野,屋舍的四個檐角上都挂了银色的铃铛,好像很沉,因为风吹过时,铃铛只是轻微摇晃了晃,没有溢出声响。 多看了铃铛几眼,赵一酒小心地绕过屋舍,走过一个拐角后,视线豁然开朗。 他看见,在后院最大的一片空地上,摆放着一个突兀的白玉棺。 是真的非常突兀,因为那片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白玉棺摆放在正中央,任由什么人来,都会一眼就发现它。 从模模糊糊的轮廓上判断,那好像就是和虞幸一起失踪的走镖货物。 棺材在这儿,虞幸呢? 赵一酒心跳快了一拍,本能地感觉到了这里的危险。 周围看似无人,他却有种每一处地方都有人正盯着他的错觉。 他甚至在想,虞幸是不是正躺在那棺材里? 无论如何,得先凑近看看。 赵一酒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屏住呼吸,尝试找出老者的位置。 他侧耳倾听,发现后院的气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分外的凝滞,让他难以光凭听力就确认他人方向,他只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经过了大多数的空屋后,他在一间屋子的墙边听见了里头的呼吸声。 义庄实在是太破了,哪怕是后院,房屋窗户也大多数破了洞,赵一酒借着窗格上的破洞,冲着屋内看去。 意外的是,他什么都没看见。 不,应该说……他探究的视线被什么东西堵了个正着。 在意识到屋里一片漆黑,连物品轮廓都没有的时候,赵一酒僵了一下,随即像炸毛的豹子一样浑身紧绷,短短一秒内闪过多个想法。 他被看见了。 那个老者,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早在他接近这栋屋子之前,就已经把眼珠子贴在这个破洞上,透过破洞看着他。 他现在是该闪人,还是该静止不动,又或者伸出手指把那颗眼球戳瞎? 机会转瞬即逝,从赵一酒意识到窗格后的黑暗来自一个人的眼球,到他浑身都被一股阴冷感包裹,空气里的水分好像都在朝他挤压过来,试图让他窒息……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赵一酒没有过多犹豫,放弃了想把那颗眼球戳得稀巴烂的想法,猛得转身逃离。 显然,“被看见”是死亡条件! 他要是还留在原地,绝对会窒息,起码先离开那颗眼球的视线范围再说! 有所决断后,他几乎是瞬间矮下身子一个跟斗翻到了窗格的视线盲区,然后紧贴着墙面,继续小心的判断屋内的呼吸与心跳。 里面的东西动了。 像是不满他消失在视线中,奇怪的轻飘飘的脚步声缓缓响起,从窗户那儿走到了口门。 然后,吱呀一声。 屋舍的门开了。 几乎就在同时,屋舍四角挂着的铃铛忽然疯狂响动! 这种铃铛声和圣女拥有的铃铛还不同,每一下都急促,尖锐,像是在提醒,警告,刺耳的铃声不断往耳膜里钻,擂鼓一样牵动人的心跳。 赵一酒属于“犬神”的身体立时间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背后汗毛乍起,身体的本能在告诉他“快跑”,可厉鬼的性子又在叫嚣“啧,什么东西,快让我看看”。 其实赵一酒心里也在疑虑,他想看看那东西长什么样。 “它”的脚步声……和老者的并不相同,更轻,却更迟缓。 “它”似乎也有智慧,打开门后,脚步一点都不停,直接朝着赵一酒藏身的位置走来。33qxs.m 赵一酒知道不能待在原地了,刚才他当着这东西的面往现在所在的地方溜,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这。 该死的推演,居然把他的阴影能力封了,否则哪需要这么麻烦! 心里骂着推演系统,他调动着对这具身体全部的掌控力,悄然转移。 后院的奇怪布局反而成了掩护,赵一酒转了几个墙角,他发现铃声是跟着那东西的,那东西走到哪里,哪间屋子的铃铛就被触发。 一时间,整个后院都是急躁的铃响,倒是为他的行动带来了一些容错。 这么说来,后院的布置是在针对这个走出屋舍的东西? 那么,后院存在的意义,恐怕不是藏匿,而是镇压…… 赵一酒一边作出判断,一边有意识地转到了那东西的后方,探头一看。 一个纯白的……纤细得过分的东西在地上飘。 这么说似乎不太准确,因为那东西的双腿好歹还踩在地上,生疏而诡异地直直向前,好像没有膝关节。 比人类小了一大半的脚仅仅是一块椭圆的形状,那大小……和营地外的“小孩儿”脚印对上了! 赵一酒只看到了对方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虞幸会在它出来的房间里吗?不,肯定不在,他听到的脚步和“呼吸”,都是这个纯白怪物身上的,房间里没有别人。 “呼……” 就在他观察那东西的时候,身后突然又传来一声呼气。 阴冷的感觉席卷而来。 赵一酒手指一颤,没有转头,而是整个身体转了过去。 身后空无一人。 也没有什么鬼影子。 “呼……” 可是,他身后依旧传来一声呼气。 赵一酒心生不妙,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之前注意到的那口白玉棺。 在散落着的月光下,白玉棺不知何时打开了,空洞洞的黑暗在那半个开口里蔓延。 不对……要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是那个白东西,那么从棺材里出来的……跟在他背后的……又是什么? “呼……” 风吹过院外的树梢,莎莎响声落在铃铛声里,像是在急促的示警尖叫中混入了一声声低笑。 第六十四章 雾起 在意识到自己看不到身后的东西后,赵一酒不退反进,甚至不顾会被白色东西看见,直接朝着白玉棺冲了过去。 越是接近,阴冷的感觉就越往四肢百骸中钻。 他必须先搞清楚白玉棺究竟代表着什么,才能想办法稳住现在的局面! 可他刚冲出去几步,脚下就猛得一绊,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横在地上拿他取乐似的。 身后传来模糊的笑声。 过了几秒,又把他的胳膊往后一扯。 这些玩闹似的小动作阻止不了赵一酒往棺前冲,却总能破坏他的平衡,让他好几次差点栽跟头,等他有些狼狈地扑到棺材旁,一只白玉色的手臂忽然从他肩后伸出来,环住他的脖颈。 “好多水,好多水……” 尖细的声音宛如孩童,就贴在赵一酒耳畔,近在咫尺。 赵一酒掌心湿哒哒的,他低头一看,才发现白玉棺周围的土地是湿润的,像是刚被水泼过,他的手按在上面,沾了一手的湿泥。 脖子上的那条手臂也湿哒哒的,蕴凉的水顺着白玉手臂浸湿他的领口,贴在肌肤上,冰冷彻骨。 窒息感翻涌而来,赵一酒撑着往白玉棺上看了一眼,终于看清了棺材板上带着淡淡血色的鬼脸花纹。 至于棺材里面…… 空空如也。 果然,里面的东西已经出来了,而且很可能就是在自己背后! 赵一酒感受不到重量,背后的东西存在感却越发分明。 四面八方的铃铛都在摇晃。 其中一只铃铛晃动得太过剧烈,绑在檐角上的绳子居然逐渐散开,而后连带着铃铛坠落地面,失去生息。 赵一酒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幕。 一枚安静的铃铛躺在地上,像是死掉了。 不知为何,这个场景给赵一酒带来的寒意,比之前都要多,他清楚,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得离开后院。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隔着院墙,他清楚地听见前院传来了一阵惊叫,随后痛呼与惨叫此起彼伏。 兵荒马乱中,赵儒儒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起了作用,清晰传递出一声:“尸变啦!!!快跑啊!” 尸变?那些尸体终于发作了? 赵一酒毫不怀疑尸体的危险性,其上蔓延的死气如此纯粹,如此有侵略性,可见尸体怨气冲天,绝非善类。 可以说,洛相逢没死在刚才,已经让赵一酒很惊讶了——惊讶于这些尸体竟然还知道忍耐,等到上套的人多了再一起杀。 不过这也意味着,现在整个义庄已经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了,不知道义庄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也不确定,义庄外有没有比后院好一点,又有多少人会选择往后院逃窜。 毕竟,从他能听见赵儒儒的惊呼声这一点就能看出,后院的铃铛声并没有传出去,不然,前院的那些人肯定早就过来查看了。 正想着,天上的月光一暗。 白雾骤起。 这白雾的蔓延速度可怕到不讲道理,几乎是瞬间,赵一酒眼前就被茫茫雾气遮蔽,数道与那白东西相似的人影在雾中矗立着。 所有人影都面朝着他,没有颜色的瞳孔凝视着他,嘴巴张开,里面传来喋喋不休的呓语。 外界的声音只清晰了几秒,就被这些呓语挤出了耳膜,问题是赵一酒也听不清呓语在说什么,落在他耳朵里像极了“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他凭借自己的记忆在白雾中摸索,想要找到来时的院墙,同时他发现,无论他怎么走,雾中人影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这些东西好像不是实体,而是某种海市蜃楼一般的虚影,和最开始的白色东西不同。 “好多水……” 尖细的声音依旧在他背后,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朝他的后颈吹气。 由于呼吸不畅,他的肺部憋得发疼,眼前阵阵泛黑。 啪嗒。 又一只铃铛从屋檐上掉落下来,正好砸在赵一酒脚边,失去声音。 赵一酒心中一跳。 按照他的记忆,此时他旁边应该不是屋舍的檐角才对。 他忍着由内而外的疼,伸手朝旁边摸去。 大雾之中,他没有摸到墙壁,只有一片虚无。 可是铃铛确确实实掉落在了这里。 他弯腰将铃铛拿起,入手手感怪异。铃铛内部莫名多了很多线,缠在了一起,就像下水道口堵了大团大团的长头发一样。 那一团团丝线将铃铛塞死,使其无法再发声。 或许,正是因为没办法发出这种示警一样的铃声,所以才会掉下来?丝线……所以雾中的那些人影,白玉棺中的东西,和皮影戏有关? 第六十五章 旧情 哒。 磕了一个角的瓷杯盛着清水,放在了赵一酒面前。 他坐在木桌旁边,一手搭在桌面上,一手把玩着刚才使他突破了迷雾的小护身符。 刚才被拉进屋后,老者告诉了他后院这样布局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他擅闯后院,看到了很多“秘密”,于是老者便没有像刚一出场时那样迷语人,不仅自曝了“赶尸人”的身份,也道明了义庄的诡异。 老者是南边湘西一带的赶尸人。 他本来这辈子都不会踏足北方的过龙岭的,年轻时没来,老了更是只想在家中休息,没想到年轻时的旧友一封书信飞来,请他一定要来过龙岭风头镇帮个忙。 旧友的儿子在业江上做船夫,二十多年一直平平安安的,可就在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船突然翻了。 奇怪的是,平日里水性极好的船夫们,竟然有一小半都没能从水里冒出来,听说是水中有水鬼,拉着人不让走。 剩下的一大半疯狂游上岸,叫人帮忙去了,一行人摸黑打捞了半天,沿江一直下行,也没见着人,也没见着尸体。 等到天亮,有人居然在上游发现了二十多具飘在水面上的浮尸,几個是船夫,剩下的都是当时那座船上搭载的客人。 老者旧友的儿子也在其中,旧友伤心欲绝,一病不起,更可怕的是,那些尸体被打捞上岸后竟然会趁着夜色诈尸,悄悄的又集中到夜江边上来。 乘船的人中,有些是外地人,尸体暂时没人认领,集中堆放在镇外搭建的棚子里,本地的尸体则早被家中人带走,可不论是被摆放在哪里的尸体,一到晚上就会自发聚集起来,大有要再次入江的征兆。 镇上的官员请来大能,费了好大的劲才解决了这件事,本地尸体都赶紧埋葬了,剩下外地的尸体,旧友想让老者带它们各自回家。 在信中,旧友哭诉,虽然他儿子也死在了这场灾祸中,但他知道身为船夫的儿子免不了承担这场灾祸的责任,儿子已经葬了,他只想帮其他没能埋葬的尸体归乡,好减轻儿子到了地下之后的罪孽。 老者年轻的时候被旧友救过一命,这忙,他是不帮也得帮。 于是他不顾子女的劝阻,独身前来过龙岭,带着剩下的十几具尸体出发了。 根据那艘翻掉的船的轨迹,他判断这些尸体应该都属于风头镇边上的望山城,虽然二者之间有官道连接,但赶尸就得避着活人,于是他选择了走山路。 业水义庄是设置在山上的歇脚点,不知是何人建造,也没有主人家打理,已经很有些年岁了。 老者在湘西那一带赶尸时常碰见义庄,那是给赶尸人的便利,可没想到过龙岭的山中居然也有这种建筑。 他赶着尸体进入义庄,诡异的事便又发生了。 说到这时,老者叹了口气,颇有些追悔莫及的意思。 他说,他一进来就感觉义庄不对劲,常年赶尸的人对尸气最为敏感,这庄子里弥漫着一股久无活人的死气,尤其是后院,各个屋舍的布置形成了一个困阵,尸体进入,容易被煞气入侵,化尸成鬼。 可其上的骨铃大阵,又是镇压鬼怪所用,看起来,最初建造义庄的人,可能是想把什么人困死在这里,又要那人的灵魂化为厉鬼,永生永世再次徘徊,不得离去。 阴损至极。 老者想明白这一点,已经来不及了,他带来的尸体被死气影响,完全走不出义庄范围,他自己竟然也因为常年和尸体打交道,被义庄当成了尸体,无论推门走出多远,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绕回原地。 老者只能暂时在义庄住下来。 后院里,曾经被人坑害禁锢在这里的灵魂成了“白鬼”,时不时就出来游荡,它一出来,铃铛就响。 老者可不敢与它对上,于是就只能趁着白鬼没出来的时候,先把尸体们安顿好,然后再想想办法怎么破局。 这一想,就是一周。 在第二天的时候老者就发现,这后院是真进不得,他在后院住了一晚上,天就不亮了,之后一直是黑夜的模样,令他心惊。 而且他居然连后院都出不去了,只能推门走到义庄门口,待上一会儿就得立刻回去。 不然,他就感觉呼吸不过来,要死了一样。 那些尸体居然没有腐烂,还是进来时的样子。 今天晚上,义庄忽然来的人——就是顺着月光过来的这一群人。 老者顿觉来了希望,他在这段时间里已经想通,尸体含有怨气,久了以后会和“白鬼”一样。若是怨气被化解,则或许可以被带出去,而义庄中没了尸体,或许天也会亮。 化解怨气最直观的方法就是入土为安,现在先不说把尸体埋在哪,总归得先收敛入棺,看看能不能行。 而为了防止新来的这些活人受到后院阵法的影响,老者将后院门锁了起来。 这就是老者在义庄中的原因。 屋里,老者说完后,佝偻着背唉声叹气,望着赵一酒,指责了两句现在的后生没规矩,随便翻院墙,结果差点搭上性命,说不准也要和他这把老骨头一样离不开后院了云云。 赵一酒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当一回事。 见他不听话,老者也不再多说,沉默地在椅子上休息。 可想而知,前院说诈尸了的那些骚乱,老者也没听见,否则此刻不会如此安逸。 唯有虞幸,给赵一酒倒了杯水后,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然后嘴角一勾:“不想问我中途发生了什么事吗?这么能忍?” 若是其他时候还好说,鬼酒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在等他主动交代。 毕竟不管是谁,追着队友追了一路都没见影子,都会很恼火吧。 赵一酒哼笑着扯起唇角,忽然把捡到的铃铛丢在了地上,话中带刺:“我当你有什么秘密,要守口如瓶呢。” “毕竟这老头之前在这里待了一周,白鬼出来的时候也没掉过铃铛,而你,把那座白玉棺材带到后院来,那什么骨铃大阵眼看着就要镇不住了。” “你这护身符我见过,就在你包袱里放着——没错,我确实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翻过你的包袱,总之,伱提前就带着能在雾中自保的护身符,这又怎么解释?” “你失踪以后,我和圣女立刻就追上来,一路都没见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没想到你好得很。” “我说,这一切不会都是你在搞鬼吧?” 犬神的质问有理有据,铃铛掉落带来的危险也切实存在。 两人对视一眼,隐隐有要打起来的趋势。 老者瞅着他们,劝了句:“别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好……” “我可是刚救了你。”虞幸压根没给老者说完话的机会,笑得骇人,浑身的暴戾感都浮了上来,一脚踩烂了地上的铃铛,“救命之恩,你上来就先说我是罪魁祸首?” “难道我说错了?”赵一酒转了转手腕,骨头发出清响。 虞幸拽着他兽骨链就往外拖,外面雾气还在,不过老者刚才点了三个绝对安全的屋舍,其中一间就在这一间旁边:“跟老子出去打一架,看老子不把你这张嘴撕了。”33qxs.m 两个暴力又冲动的人就这么进了另一间屋子,可能没法善了。 第六十六章 撒谎 两人的争执声有种不顾死活的大,哪怕是铃铛也掩盖不住,在后院中游荡的“白鬼”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 当白鬼用它没有膝盖骨的腿直直朝他们冲来时,两人已经在拉扯间飞快地进入了安全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紧。 由于是当面进屋,白鬼并没有离开。 铃铛震颤,用四个檐角组成了一个看不见的防护阵,白鬼进不去,也本能地厌恶铃铛,便只能弯下腰,用全身上下唯一有颜色的漆黑眼球往窗格上贴。 它透过窗格上的破洞,阴阴地看着。 看着两个火气冲天的人一关上门就松开手,似乎瞬间冷静了下来。 白鬼不会疑惑,不会思考,就这样怨恨地盯着,眼睛一眨不眨。 房间里,虞幸松了手,略带歉意地替赵一酒拍了拍胸前的衣襟。 “你这项链真结实,这都没扯坏。” “扯坏了要你赔。”赵一酒浑身都放松下来,他环视一圈,无视了窗外的眼球——这一次是他在屋内受到保护,白鬼的视线没有伤害作用。 既然如此,偷听偷看就随它去吧。 这间屋子由于没人使用,灰尘还很大,而且空空荡荡,连一张桌子都没发,他们进来只能站着。 不过也无所谓,本来也没打算休息。 鬼酒看了看似乎毫发无伤的虞幸,终于主动问道:“那老头什么情况,问题很大?” 如果是比较好解决的那一种,虞幸应该不至于故意嚷嚷着引来白鬼在门外,来防止老头偷听。 而且,一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npc,以犬神和镖头的战斗力,当场就能给灭了。 可虞幸竟然在老者面前装作毫无所察的样子,硬是等到老者对他说完了那可笑的、漏洞百出的“故事”,才示意他配合着找事儿离开老者。 “问题确实大,关键是我不知道动了他会有什么后果,只能暂时稳住。”虞幸耸了耸肩,“你也发现他是在说谎了?” “当然。他说的每一件事我们都没法证实,但和义庄相关的那部分,我又不傻,怎么会察觉不到。”赵一酒没好气地捏着护身符玩。 “他畏惧白鬼,第一天晚上怎么可能选择住在后院,后院又是鬼又是阵的,但凡是個脑子清楚点的普通人都知道,这种时候肯定要去住中院的厢房,更何况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赶尸人。” “再者,这里的诡异情况这么猖獗,连天色都能压制在黑夜,今晚好不容易出现外来者,这老头不应该起码让一部分人出去通风报信,好找能人异事过来解决问题?他倒好,直接让我们这群人替他安抚尸体,这一点也不像是想出去的样子,更像是想让我们也留下。” “他曾经探索过义庄,肯定知道寿衣和棺材不够,即便如此,他的选择也是锁上后院,不和我们交流,难道他就不知道,一群各怀心思的人聚在一起又利益冲突,会发生什么事?” 赵一酒越说越阴沉。 老者以为他根本没认真听,实际上他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除去这些显而易见的疑点,还有一件事。放在前院的尸体一共十四具,有十具都是老人的尸体,我很难相信这些人是同乘一条船的客人,哪怕是在我们犬神族,这个年纪也该好好歇着了,乱跑什么。” 所以,老者说的话他根本一句都不信。 因为整个故事从最初就是假的,那些尸体并不是船祸的死者,所以老者的旧友不可能以这件事为由给老者写信,再往前推,老者就没有理由从湘西赶到过龙岭,那么,他很可能不是赶尸人。 既然不是赶尸人…… “他说他和死人接触过多,被后院阵法当作尸体一并困住,这件事是真的吗?”鬼酒看向虞幸。 虞幸正有一搭每一搭地轻抚着腰间的鞭子,眼底是对赵一酒分析能力的提升的欣慰,面上却是镖头遇见一个默契队友的轻松。 他闻言点头:“我虽然没比你们早到义庄多久,但是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和这老头儿待在一起。” 既然提到这儿,他就简单说了一下自己从营地失踪后的经历。 首先,是白玉棺化为一张纸贴在他背后,控制了他的四肢往义庄走。 他也看见了一条月光凝聚的路,但在进入义庄的时候,身上的棺材忽然一重,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和老者待在一起了,老者说,他在门口昏迷,于是老者把他带回了屋里,话里话外都有救了他一命的意思。 老者本来什么都不打算和他说,可是虞幸发现棺材不见了,几番逼问下,老者才说出了赶尸人这番说辞,很有可能是现编的。 那口白玉棺的到来,好像打破了后院的平衡,使得骨铃开始镇不住白玉棺和棺中鬼物,甚至有了掉落的趋势。 老者说,这样下去,后院这三间绝对安全的屋子也会失效,若是是不能在这之前离开,他们都会被鬼杀死。 “我能确定,他的确被后院困住了,或许正因如此,他才着急。”虞幸道,“这口棺材进了后院之后就自己乱跑,有时候能看见,有时候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怀疑它本来就和义庄有联系,所以才会借我的身体来到这。” 他的角色个人线任务似乎到现在才出了端倪。 总镖头给他设的最终大坑,其实就是这个吧?知道白玉棺的来历,才让他押送货物来到义庄附近,在一个措不及防的夜里自投罗网。 如果…… 如果一篇故事从他这里开启,那么此刻就应该是他这个人物下线的时机。 虞幸想到了一些对这个世界的猜测,微微眯起眼。 赵一酒则思忖:“所以,那老头的话里也不完全是假的,后院有困尸凝怨的阵法,也有镇压鬼魂的骨铃。” 那么事情就很明了了。 义庄本身存在的危险的确都在后院,白鬼本身就来自义庄。 而老者和义庄中的这些尸体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很值得人深思。 最恐怖的莫过于,在这样的谎言下,老者让外来人照顾尸体的动机。 两个人分别思考着两件事,忽然,赵一酒抬头:“差点忘了,院子外面出事了,那老头是不是想让外来者以命换命?” “那些尸体我没看过,老头编完故事之后你们就来了,我一直在后院里。”虞幸迅速回答,“是溺死的?” “看着都是溺死的,如果尸体化鬼,应该能归为水鬼吧。”赵一酒扯了扯嘴角。 水鬼是最喜欢用活人的命换自己命的类型。 赵一酒道:“我刚才听到前院诈尸,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跑出去了……除了我之外还有十三个人,要不要出去找他们?” “肯定要的,我也需要再观察一下。”虞幸点头,他一直在后院,被老者和鬼物同时影响,受到的限制太大了。 如果尸体是溺死的,应该确实和业江有关,并非翻船淹死,死因还能是什么…… …… 砰! 老者的门又被踢开,两个年轻人好不容易引开了院中白鬼,带着浑身的伤痕跌跌撞撞闯进来。 正在假寐的老者悚然一惊,慢了半拍望向“……你们,打完了?” “啧。”虞幸高马尾都被扯松了,翻了个白眼,“我要去外面看看情况,到底是哪些废物什么都干不好,害得我一个不在场的成了‘罪魁祸首’。喂老头,听说外面诈尸了,伱要不要跟我们去看看?” “诈尸!”老者一听这话,像是十分惊讶,连身板都坐直了一些,“对,义庄这么凶,确实有可能诈尸,真是老天不开眼啊!怎么偏偏是今晚呢,那些好心的孩子……哎!他们可出事了?” 他一把抓住虞幸的胳膊:“你千万别出去,诈尸的尸体太危险了,当心把命搭在外边,先跟我一道,在这里避避吧!” 说罢,又像是刚刚想起还有个人在这,转向赵一酒:“你,你这后生既然已经到后院来了,也就先别走了,等过一阵子——” “没事老头,你一个赶尸人肯定有能压得住那些尸体的方法吧,赶紧把东西给我们,我们出去帮你把尸体都抓回来。”鬼酒丝毫不懂礼貌,嘴上说着,手上已经往老者身上掏了。 老者一惊,挣扎了几下,却也推拒不过。 “小儿!” 鬼酒呵呵一笑:“怎么了老头,我说的不对?怎么感觉你一点赶尸人的责任心都没有,哪有让尸体自己跑,自己在这坐着的呀。” “我族圣女还在外头,劝你识相点,她要是死了,我才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肯定回来把你弄死。” 听着他的威胁,老者满是皱纹的脸狠狠抽了一抽。 “还有我,老子要去自证清白,就算你救了我也别想拦着。”虞幸一脸轴样。 磨蹭半晌,眼看着拗不过他们,老者终于从袖子里摸出几捆棉线:“你们用这个,捆住尸体的双手双腿就行了!别折腾我一把老骨头,去吧去吧!” 第六十七章 细线 虞幸摸到了院墙,敏捷地从中翻出,落地之后,另一道影子紧随而来。 中院空空荡荡,厢房的门大多开着,像是慌张之下被人撞开,浓雾静悬,将许多犄角旮旯隐入其中。 放眼望去,既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只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没人在,多半是出了义庄。”赵一酒随口道,回头看了眼后院。 之前还没感觉,这次跨越院墙,后院的铃响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不见,仿佛处于另一个空间,想必其他推演者在逃离时也有往后院跑的打算,但是翻越墙壁后没能进入真正的后院空间。 虞幸余光瞥见了被众人整理出来的寿衣棺材等物,堆放在一间空屋中,寿衣已经被取走大半,剩下的,可能还没来得及被争抢。 他又转悠了几圈,经过其中一间屋子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破风声—— 虞幸抬手就挡,手臂瞬间一阵剧痛,几只白色的手指坚硬如铁,竟然瞬间洞穿了他的皮肉,差一点就要嵌进骨头里。 他抬眼一看,门后赫然是一具光果的白尸,尸体老态龙钟,皮肤软哒哒地挂在肉上,体型浸泡得浮肿胀大,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在他接近前,这具尸体竟然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门边,一点动静都不曾发出。 这才让他们以为中院无鬼,诈尸的尸体已经跟着推演者跑光了! “犬神,绑它!”虞幸一介肉身,尸体连呼吸心跳都没有,他实在难以防范,但好在尸体的攻击也让它失去了双手,赵一酒立刻闪身过来,用老者给的棉线将尸体的手绑了个结结实实。 “啊,啊——!!” 过程中,尸体张开流着黑水的嘴,发出了被灼烧一样的痛苦嚎叫,虞幸趁机抽出手臂,只见小臂上已经多出几个隐隐发黑的血洞。 血不要命地从中流下,他立刻撕下一截衣袖,堵住伤口。 【你受到???的攻击,陷入重伤,再次被击中将失去一条命。】 虞幸:? 好吧,对普通人类来说,尤其是在没有消毒止血手段的年代和环境下,这确实是要命的重伤。 他草草把伤口包扎了一下,赵一酒也已经捆住尸体双脚。 瞬间,尸体就闭了嘴,浑身僵硬,直直向后倒去。 在这一点上老者倒是没诓他们,棉线真能制住诈尸的尸体,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可算是有了反制这些鬼尸的办法。 又在中院搜了一遍,确认没有尸体藏在这里,两人马不停蹄拐入前院。33qxs.m 前院是一片大空地,有没有尸体一览无遗,他们一眼就看到被白布蒙着的,还有轮廓起伏的地方。 “没全诈?”赵一酒认得这里,在一部分推演者选择给尸体“洗秽”后,还剩下五具尸体没被动过。 现在一数,依旧老实躺在这里的尸体,正正好好五具。 “所以,诈尸的全是被人洗过的尸体?”虞幸歪了歪头。 “是倒是,但也有可能是寿衣的问题?”赵一酒说完就自己否定了,中院寿衣可不止剩下一件,刚才他们遇到的尸鬼也并未穿衣服,所以寿衣不是诈尸的必要条件。 “好吧,就是洗过的尸体。” 话说到这份上,谁还不知道问题出在“水”上。 第六十八章 援救 虞幸和赵一酒追来时,推演者们离江水已经很近了。 最前方那个,几乎半只脚踩进了水里,再往前走几步,就要坠入汹涌的江水中! 虞幸一眼扫去,确认江边有八个人,虽然不知道剩下五个人去了哪儿,但他们手里有棉线,如果能把人救下来,无疑对推演有利。 还好就剩几十米的距离,他们迅速跑过去,比那些江边的人充满抗拒,一步一步往前挪的速度要快得多。 等到靠近,虞幸才发现江水比看上去的更加汹涌。 浪打浪,黑水碰撞在一块,飞溅的水花径直地拍打在岸边的人身上,伴随着水的怒吼,将这些人的衣服彻底打湿。 他们虽未入水,却已经像溺水的人一样,衣服紧贴在身上,嘴巴张着,好似透不过气来。 虞幸和赵一酒的出现立刻被注意到了。 那些惊悚的尸体——现在更像尸皮,整齐划一地转动它们的脑袋,将双眼对着两人。 而后,死人脸上的泛青嘴唇弯起,越来越夸张,最后一直咧到耳根,一股股黑色的“血”从他们的齿缝中流出,滴落到背伏着他们的推演者肩膀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腥臭的水流,本就一脸痛苦的推演者脸色顿时更差了。 “公子……犬神……” 不远处的浑身湿透的赵儒儒艰难地发出声音,一说话就吐出一口水:“先……救我……” 离江水最近的洛相逢送给他们的只有個后脑勺,此时也扯着嗓子喊起来:“先救我!我快……呕……快下去了!” “有人来了?救命!” “……我呼吸不过来了!” 零零散散的微弱呼救声在风和飞溅的江水中飘摇。 原来没有被剥夺意识啊,虞幸想。 就算赵儒儒不说,他也会先救她的,毕竟在场的人中,也就这小姑娘和他的人设见过面,和真正的他也有点交情。 至于其他人——赵谋不在,赵一酒给他列举出的几个没动尸体的人都不在,除此之外,在已经碰了尸体的人中,还有一个“轿女”不在这里。 也就是说,他的队伍没人要入江,剩下来的这些人还不配让他“救人心切”。 赵一酒行动力特别强,在赵儒儒出声时,已经上前试着先将她背上的尸皮扒下来。 刚分离一点,赵儒儒就惨叫出声:“痛!你是在扒我的皮吗?太痛了哥,太痛了!” 一股不太多的鲜血从尸皮和赵儒儒之间冒出来,竟然像是二者真的长到了一起去似的。 赵一酒嫌弃一瞬,展开一段棉线,虞幸道:“等一下。” 他拔出腰间的刀,努力睁着眼睛往赵儒儒头顶上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时情况的特殊,那连接天穹的线,依旧在月光下闪烁着。 他的刀试探着砍上细线,畅通无阻地穿了过去,细线依旧绷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斩不断,”他又伸手碰了碰,也就只摸到一片虚无,“也碰不到。用棉线吧。” 虞幸试探出结果,才让赵一酒继续动作。 赵一酒点头,三下五除二将尸皮的手从赵儒儒脖子前面绑住,腿也捆在一起。 绑好的一瞬间,虞幸亲眼看见尸衣上的细线狠狠动荡了几下,然后短暂的松弛下来,失去了操控的力量,但是还没有断。 长在赵儒儒背后的尸衣突然就从她身上掉了下来,浑身僵直地摔在地上,恢复了尸体的宽度,赵儒儒一个脱力跪倒,捂着脖子疯狂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咳出一嗓子眼的水,脸都红透了,浑身不住地打着哆嗦,“谢、咳……救命之恩……” 她本来脚上的全是泥巴,现在从小腿到膝盖也都是了,看着怪可怜的。 虞幸拽她起来,把她往远离江畔的方向推:“先别说话了,往后退!但别走太远,省得又被弄到什么地方去。” 她连滚带爬地留下背影,见她当真获救,剩下的人不由松了一口气,又更加紧张起来:“救命!恩公,也帮帮我们吧!” 其中叫的最大声最不要面子的就是洛相逢。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他小腿都埋到水里去了,走一步就被水推得晃一步,水滴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虞幸恍若未闻,找赵一酒要了一截棉线,走到洛晏身旁。 洛晏的商户少爷角色衣着相对华丽,此时却成了累赘,湿哒哒的衣服重若千斤,使得他分外狼狈。 “恩公。”洛晏用了符合时代的叫法,艰难地抬头,“那位……那位壮士快要淹死了,请你先……救他!” 商户和土匪之间不会有什么交情,好在,洛晏这个角色相对单纯,连小厮都能耀武扬威,若说是因为共患难才对土匪起了恻隐之心,也不是不行。 虞幸眉心压低:“看你穿的好,一看就是有钱人,救了你还能回回本,他?一副匪样,死了就死了。” 洛晏急道:“我出他的买命钱!” 那可是他师弟啊! 虞幸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真是善良。” 说完,就依言去救洛相逢了。 其他人一听,这家伙是在趁机要东西!不禁纷纷在心中暗骂他真是会抓机会,然后却也妥协:“恩公,还有我!我也给你们钱!” 洛晏在原地怔住了。 他的四肢仍不受操控地想要往前走,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放刚刚虞幸的语气。 那句“伱还真是善良”…… 好耳熟啊。 很多年前,在他少年时期救过那么一个人。 不知道算不算救,因为那人不想要他的帮助,明明身受重伤,却死活不愿意让他看一看,他哪怕被骂了都执意要管,磨了半个小时,最后如愿以偿。 过分新鲜的伤让他有些许疑惑,感觉这伤不像是半小时前受的,倒像是在那人松手的瞬间才形成的。 那人躺在他家沙发上,还嘲讽他,语气也是以一股意味深长:“你还真是善良。” 忽然间,记忆里那个人早已模糊的脸和月光下的虞幸重合。 洛晏的呼吸屏住了。 另一边,赵一酒来到离江水第二近的赵冬雪面前。 见到是他,赵冬雪面色复杂,嘴张开了一些,没能发出声音,又闭了回去。 如果是虞幸就算了,是他……她拉不下脸向赵一酒求救。 反正,这种情况下赵一酒不会不救她的,只要闭上嘴别给赵一酒心里添堵就好了吧。 赵冬雪垂下眼眸。 下一秒,一股撕裂的剧痛从她背后传来,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啊!!疼——!” 过分地凄惨,让其他人心中悚然一惊。 赵一酒拉着被硬扯下一半的尸皮,面带微笑的望着她血肉模糊的后背,眼底盛着一弯阴冷。 “果然是没长嘴,不会说‘你好’,也不会说‘求求’。” 第六十九章 业江! 赵一酒自己是不记仇的。 因为有仇他一般当场就报了,不报的那些,说明对他没有影响。 但是鬼酒显然很记仇。 此时此刻,拥有棉线的他们是在场主动权的掌握者,他当然会救人——如果这些人出价让他满意的话。 除此之外,赵冬雪、赵怀升,可别想那么舒服的摆脱危险。 他的举动惊了众人一跳,在场的人脑子很快就转过弯来,意识到这是赵家和破镜的私仇,全都迅速垂下眼眸,当做没有看见。 虞幸也微微望过来,见不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又放心地给洛相逢绑线。 只有赵怀升低声骂了句,关切地盯着赵冬雪的情况。 赵冬雪痛得全身青筋都鼓起,在叫喊过后只剩下一阵阵气音凝聚在嗓子里,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有钱人吧。”赵一酒借着犬神没钱的名义勾起嘴角,他不用仰头,本就比赵冬雪高出不少,那目光高高在上,令人不寒而栗,“想要命,就拿出点东西来。” 赵东雪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和他呛声,一头黑发被飞溅的江水打成一缕一缕,凌乱的盖在头上,狼狈不堪:“我、我给你钱。” “……钱?”赵一酒轻哼一声,像是在嘲讽她话中的天真,“我不要钱,我要你身上能抵御鬼怪的东西。” 赵冬雪瞳孔猛然一缩,隐藏在头发的阴影之下:“什么?” “我知道,这个世道这么危险,你们这些千金少爷,出门不可能不带防身的东西,那东西充其量也就是保护你,而现在,它的用处显然不大。”赵一酒用棉线捆住了尸体的手,“不如交出来,换你的命,难道不值?” 赵冬雪没想到自己从来没拿出来的道具已经被眼前的人看破,或许,是赵谋告诉他的? 一上来先是重伤她,然后又要拿她这个角色的保命器物,也太不留情面了! 但她也知道,这里最谈不上情面的人,恐怕就是她姓赵的,想要保住这一条命,还真得大出血。 “……好,我答应伱了,快救我!” 她嘴唇哆嗦着,江水的阴寒使她背后的痛楚都变得麻木,她必须赶紧远离这里,找地方包扎医治。 赵一酒终于帮她弄下了尸皮。 赵冬雪踉跄几步,头也不回地往来路上跑,被赵一酒一把抓住:“想赖账?” 装作慌不择路的偷跑没能成功,她实在经不起折腾了,从袖子里掏出一面镜子,拍到赵一酒胸口:“给你!” 那面镜子好似特别结实,即便跟随着主人折腾这么久,还是平滑如新,一丝裂纹都没有。 赵一酒这才将赵冬雪放了,眼光一扫,盯上了赵怀升。 与此同时,虞幸把洛相逢抗走,提高声音来了句:“都听到了?想活命就把身上的宝贝给我们,宝贝是好,也要活着才能用,一条命换一個物件,都知道该选什么吧?”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道具,聂朗身为猎户,随身携带着猎弓、箭簇和小刀,一身蛮力比谁都大,甚至能凭借意志力抵御尸体的操控,现在还处在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没有宝贝的呢?” 虞幸一看是他,想了想:“你看着也是个穷鬼,行吧,我救你,离开这里之后你得跟我一道走,充当打手。”彡彡訁凊 他们本来就有结盟在先,虞幸没想为难人家。 聂朗这才松了口气:“可以!不过我得把一个姑娘找回来,她不在这里。” 也不知道宋雪去了哪……聂朗不住地想着。 其他人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人设一看就很柔弱的,乖乖将自己身上的一件道具交了出来,本来就没有的,也试图和虞幸打商量。 赵一酒戏谑地看着默不作声的赵怀升:“你呢?东西交不交?” “当然,宝贝哪有我的命重要。”赵怀升在打着哆嗦的情况下竟然还咧嘴笑了,他听着水波声,几不可闻地喃喃了一句,“他居然肯让你出来……哈哈,他疯了,开始放弃了。” 赵一酒瞬间听出,“他”指的是赵谋,“你”指的是厉鬼意识。 他少年时期,与厉鬼意识还没有融合的时候,每当厉鬼意识出现,他自己的意识就会受到毁灭性的压制和影响,好几次差点直接泯灭。 赵家人都以为他不会成功制服鬼物,而且神智会受鬼物操控,这辈子只会是个废物,当不了他们手中的刀,所以才在后来给了赵谋带他离开的机会。 在他成为推演者并且名声逐渐显赫后,赵家不是没动过把他弄回去的心思,只是全都被赵谋挡了。 这也是赵谋与赵家加速决裂的导火索。 赵一酒笑了。 赵家人一向高傲,这么多年始终如此。 就像他们判断厉鬼意识无法驯服一样,到了现在,赵怀升看到明显不同的他,也只当他是“厉鬼”,而非他自己。 说到底,不过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自大和失误,妄想从他的反应里再套出一些信息罢了。 正在直播间的观众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副本中的“看戏者”也不知道,所以没有被判定为脱离人设。 赵一酒却没什么顾忌,直接上手搜身,从赵怀升衣襟里抽出了一张泛着阴冷感的木片,接着凑到赵怀升耳边:“他做过最‘疯了’的事,就是曾经替你断了一条腿,傻逼。” 说完,才用棉线将尸皮扒下来,重重抡回了赵怀升身上。 赵谋曾经用替本家小辈断了一条腿为饵,成功跻身核心成员的位置。 那个小辈就是赵怀升。 赵一酒从来都知道赵谋的选择有着什么样的理由,但当初看到赵谋拄着一根拐棍冲他笑的时候,还是觉得那是赵谋最傻逼的决策。 那可是他哥的腿啊。 而这个小白眼狼,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赵一酒看赵怀升的眼神陷入幽深,耳边响起系统对他刚刚那句话的初级警告,被他直接无视。 赵怀升浑身一颤,感受到了他的杀意。 当下也不再说话,立刻往回跑。 虞幸已经将江边的人解救得七七八八,几个推演者互相搀扶着离开江畔,僵硬倒地的尸体则留在了原地,现在他们都没有精力去管尸体了,老者发布的任务失败就失败了吧,也没办法。 “犬神,带他们走。”虞幸敏锐地发现了赵一酒的杀意,可是现在动手完全不是时候,他立刻高声吸引赵一酒注意。 忽然,狂风袭来。 业江的浪大了好几倍,虞幸一回头,一阵风便卷斜着浪花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伴随着一股奇怪的血腥味。 【关键任务提示:推演者海妖触发了集体任务“轿女归处”,该任务强制全体成员参与。业江陷入狂暴状态,处于业江范围内的推演者将被业江针对!】 一道系统提示措不及防地传来,所有人脚步都是一顿。 这个任务和虞幸触发的任务还不太一样。 虞幸触发任务时,系统写得很明白,那是支线任务,而海妖的这个则是关键任务。 并且任务一开启,就附带了一个负面buff,可想而知,轿女的任务难度恐怕比连名字都没有的义庄任务要难的多! 或者说,是重要得多? 【业江在寻找它的祭品,任务一:阻止业江进食!】 【尸体剩余数量:13/14】 【业江吸收所有祭品之后,将触发全区域即死条件!】 【业江在寻找它的新娘,任务二:保护轿女,使轿女成功渡江!】 【业江得到新娘,进食速度将提升百分之三百!】 一连串的提示,让虞幸的脚步彻底停下。 新娘那段先不看,既然海妖不在这里,一定是和赵谋任义他们在一块,任务二先交给他们。 至于任务一…… 13/14? 他的目光落在江边,就在刚才,本来位于洛相逢背后的那具尸体已经被江水卷了进去,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水中! 不知是谁,急切的声音穿透黑暗:“都别跑了,把尸体拖回来!” 第七十章 中转 虞幸和赵一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窜了出去。 在场的人没一个是健全的,虞幸手臂刚受了伤,赵一酒的手能见到森森白骨,可是他们两个好歹还有行动能力。 其他人,都已经在这场溺江未遂下,被冻得瑟瑟发抖,浑身僵硬,更有赵冬雪这种背后缺了一层皮的。 可是他们也紧跟着往回跑,三两个一起拽住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死命往回拖。 即死规则,居然出现了群体即死规则! 即死规则向来是推演中的最高规则,就连“神明”的攻击都有逃脱的可能,但即死规则只要出现,那么不管是菜鸟还是大佬,都会死得一视同仁。 虞幸抢救着离江最近的那具尸体,顺便往江里看了一眼,业江刚吞噬了一個“食物”,或许是心理作用,他依稀从江水的咆哮声中听到了一阵“喀嚓喀嚓”的咀嚼声。 江水明显比之前上涨了一截,一个浪打过来,水居然漫到了虞幸脚腕。 紧接着,被他抓在手里的尸体开始颤抖。 那是一种恍如癫痫一般的抖动,抽搐,尸体无声地张开了嘴,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一副分外惊恐的表情。 虞幸的拖动突然就有了阻力。 水里好像有一只手抓住了尸体的脚腕,在把尸体往相反的方向拽,那力的简直不是人力可比,虞幸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和尸体一起滚进江里。 还好他及时松手。 扑通一声。 江水发出狂笑,明明已经到手的尸体就这样被业江夺去,任务面板上的数字变成了12/14。 “怎么回事!” 他身后有人不可置信地呼喊,听声音好像属于程一举:“你怎么放手了!” 虞幸来不及回答,扫了一眼,干脆放弃了两具马上就要被水淹没的尸体,转而去拽后面的。 等他和奎因一起拉住尸体手臂,才高声道:“只要被水碰到了就抢不过,专注距离远的那些!” 近处那两具他根本来不及扑救,江水持续上涨,有一种要把江畔整个淹掉的趋势,当务之急是尽可能保全可以保全的那一部分尸体,不能贪。 “可是江水吃的越多就越凶啊!” 奎因就在身旁,这外国青年脸上满是水珠,提醒道:“吃了你刚才放掉的那具尸体,它上涨得更快了!” “按我说的做。”虞幸立刻沉声命令。 情况紧急,他没法和众人详细解释刚才的感受。 与业江抢人,那一瞬间真的像是以一己之力硬撼整条江,人在汹涌的江水深处只有随波冲走的份,连和大鱼搏斗都困难,更何况江水本身! 好在众人知道轻重,没有人傻乎乎跑到前面去验证真假。 随着视野里黑水的范围越来越大,众人终于在江水追过来之前把僵硬的尸体重新拉了起来,或背或扛,沿着来路拔腿狂奔。 【尸体剩余11/14】 【尸体剩余10/14】 救下来的尸体只有四具,反倒减轻了他们的压力,等他们跑出一段距离,江水的涨势终于停住了。 水面发出不甘的咆哮,一道道浪花像是朝他们伸来的手,将泥土路渗透得泥泞又坎坷。 众人终于能松一口气,冰冷到快要没有知觉的腿颤颤巍巍,脚步渐缓。 这时,洛晏喘着粗气问道:“你们知道其他尸体的去向吗?” 赵一酒神色不明,没有说话,虞幸实话实说:“都在义庄里,有五具尸体没有诈尸,还有一具也在院子里躺着,我们先回去看看,免得那边也出乱子。” 业江吃“祭品”的方法肯定不止这一种,否则任务也太简单了。 不管之后业江会出什么幺蛾子,他们得先回去把所有尸体看住。 其他人都没什么力气说话,再加上刚刚被拿走了道具,业江就发威了,他们心里也有怨念。 等下不知道要面临什么,连保命道具都被趁火打劫走,众人只觉得心累。 还有人敏锐地察觉到,洛晏好像是唯一一个说好了替洛相逢付买命钱,实际上连道具都没被拿走的人。 他们沉默地往义庄方向走,过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力气恢复些了,虞幸才问:“轿女是什么时候和你们分开的?” 这个任务,轿女是重中之重。 系统竟将她称为业江的新娘,说明这个角色是在剧情中和业江联系最紧密的角色。 结合海妖在义庄时的自我介绍来看,如果没有义庄任务的开启,她口中古怪的轿子和轿夫,大概率会直接将她抬到业江某个河段,直接淹死! 此时此刻,尸体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新娘那边却未必,如果有的选,虞幸现在更想前往轿女那边,一边完善剧情,一边充当保障。 “我们之前都在义庄前院,出事的时候,我们好像正在争吵棺材的归属。” 黑夜里,赵怀升的嗓音嘶哑,因为刚经过冷水吹打,带着浓浓的鼻音:“忽然,我听到一声棍子敲击地面的声音,然后这些尸体就鼓胀起来,朝我们攻击。” “我们四散开来,我好像看见,轿女和医师大师那几位往后院跑了。” 尽管彼此不对付,虞幸还是勉强能认下赵怀升此时说的话。 赵儒儒吃力地抬着一具尸体的胳膊,连连点头:“对,我也听见了,咚的一声,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反正这个敲击声过后,尸体就变了。” “而且我还看到一个千金一个少爷也去了后院,我本来想跟着的,但是这具尸体追我追得很凶,只能从前门跑了。” 虞幸微微低头思索。 他们两个都提到了敲击声,其他人也没反驳,恐怕在前院的人都听见了。 这敲击声是什么暂且不论,他们还说,此时不在这里的五个人都是选择了往后院去。 他和赵一酒那时候都在后院,没发现有人进来,也就是说,那五个人虽然想去后院,但却进入了别的什么地方—— 就是在那处未知的地方,轿女触发了任务,那么,他要怎么样才能进去呢? 好在这些地方的中转站似乎就是义庄,他可以顺路先回去,然后再去试探一下老者。 第七十一章 同化 天穹上的月亮自始至终没有变过位置。 一行人狼狈地回到义庄,冰冷的手推开虚掩的大门,然后一窝蜂栽倒在地。彡彡訁凊 谁能想到,在见过业江后,义庄这种诡异的地方也会因为四面有墙而成为他们心中的安全港。 赵儒儒把压在身上的尸体推开,喘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抖的跟筛子一样的腿,哭笑不得:“我这腿……不会废了吧?以后我要是残了,找谁说理去?” 赵一酒眉头一挑,恶劣地笑道:“残了也好,下次再想逃跑就跑不掉了。” “……”犬神族在逃圣女默默闭了嘴。 虞幸没像他们一样瘫下去,第一时间看向院角,然后狠狠“啧”了一声。 那儿本来放了五具尸体,现在,空了。 他就知道任务不会让他们这么简单完成大半,他们已经回来得够快了,还是没能赶上。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变了脸色。 “尸体呢?” 程一举一骨碌爬起来,意识到尸体不见了,忽然用有些怀疑的眼神看向了虞幸:“你该不会是在诓我们吧。” 刚想去后院找老者的虞幸:“……?” 其他人愣了一下,然后想,程一举是在这时候想要扮演人设吗? 他的乞丐人设就是咋咋呼呼敏感多疑,但是这会儿加戏有什么必要呢,当务之急自然是赶紧找找失踪的尸体去了哪儿啊! “他有什么好诓我们的,喂,他刚救了我们好不好!”洛相逢吸了吸鼻涕,一半提醒一半警告地反驳,“我们快想想办……” “救我们?他这叫趁火打劫!”程一举突然激动,对洛相逢道,“他拿走了我的宝贝!这里这么危险,失去了宝贝和送死有什么区别,你还想给他送个美名?” 众人一片安静。 因为他看起来太认真了,不像是仅仅在扮演人设。 就连虞幸都皱了皱眉,思考起自己难道真的有配合boss坑害推演者的动机? 他想了想,动机,立场,实力,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不可能站到大部队的对立面,一诓诓一群啊,程一举是凭借哪一点有了这样的判断? 说起来,刚才在江边大声质问他为什么放手的,也正是程一举。 对方见没人附和他,脸色更差了,急促地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之前我们在义庄都没见过他,他是突然冒出来的!他在我们都被困住的时候来救我们,拿走了我们的保命宝贝!这不是太巧了吗?然后他又让我们放弃了三具尸体,轻而易举地让业江吃了人!” “就连他说还有几具尸体在义庄安然无恙,都是假的,我们凭什么相信他的话!” 众人:“……”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是的,如果他们真的是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么程一举说得一点都没错,他们也会考虑到这些。 但问题是他们都是推演者,除了推演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逻辑根本不会这样走。 这人怎么回事? 虞幸不由得看了呆住的洛晏一眼。 程一举好歹是洛家阵营带进来的人,现在无端往他身上泼脏水是怎么个意思?身为洛家年轻一代的绝对领导者,洛晏必然要给出一個解释。 洛晏立刻回过神,秀气的眉毛紧紧地皱起,他的目光里多出些试探和警惕,开口道:“小乞丐,你能冷静点吗,你这时候提出这些掰扯不清楚的观点,只会耽误我们找尸体的时间。” 虽然洛晏善良,好说话,但在洛家,不论是本姓弟子还是异姓门客,都对他尊敬有加。 因为他的实力有目共睹,良好的品行更是让人打心眼里服气。 刚刚虞幸没拿走洛晏身上的道具,还救了洛相逢,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虞幸对洛晏有着很特别的善意,也给了洛家面子。 破镜这样的高端势力,如果能交好,谁愿意交恶? 偏偏程一举跳了出来,甚至在针对虞幸。 洛晏有些生气。 程一举是家族精挑细选让他带进来历练的,不说给他提供多少帮助,起码不该这样不听指挥。 只要他开口,不论程一举想干什么,应该都会停下,更何况这场推演还在直播,场外的洛家人都能看到这一幕,除非程一举不想在洛家混了。 “呵呵,高门大户,果然满口大道理,我和伱没什么好说的。”程一举咬了咬牙,没敢对洛晏说重话,沉了沉气,“要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真没问题,那尸体呢?尸体去哪里了?” 虞幸道:“要不是你碍事,说不定我们已经知道尸体在哪里了。” 他丢下一句“处理一下”,就往后院而去。 赵一酒紧紧跟上。 剩下的人中,聂朗和奎因担心宋雪安危,两人一个猎户一个土匪,身体素质都不错,腿也没打颤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便也追了上来。 其余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洛晏叹了口气。 他有些严肃,低声道:“把这个乞丐绑起来吧,他不对劲。” 洛相逢立刻从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抽出一条麻绳。 “你们!”程一举挣扎起来,被赵儒儒和赵怀升摁下,很快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你究竟是谁?”赵儒儒凑过来,意味深长地问。 程一举试着挣脱麻绳:“我就是我啊,就算你们信任那个家伙,也不至于要绑我吧?” 太奇怪了。 留在原地打算先休息一会儿的人都在心里嘀咕。 这不是程一举应有的水平,而且就像虞幸说的,程一举在此时挑事儿,才更像是在耽误时间。 赵儒儒对此尤为好奇。 她直视着被绑者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端倪,洛相逢面对同伴的怪异之处,忽然拍了下大腿。 “你死了多少次了?” 由于在过龙岭不少人都已经经历过死亡又复活,他们将之归咎于山中诡异,并没有忌讳,因此直接问出来也不会出现判定。 洛相逢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自己死了两次,然后就感觉他的行事作风都越来越贴近土匪的身份了。 有时候他明明不想那么鲁莽,可是下意识的就会冲出去,简直像是这具身体的习惯被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此时看到程一举无限趋同于乞丐人设的表现,他突然有一个惶恐的猜测。 莫非,死的越多,越会向角色同化? 那是不是死亡次数到了某一个数字,推演者将彻底被同化为角色,失去推演者的身份,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类似的设定所有人都很熟悉,他们称之为——人格异化度。 只不过异化成怪物的过程很明显,而异化成正在扮演的角色,则难以防备! 第七十二章 雾门 新的发现让前院几人都紧张起来,默默梳理起自己死亡前后的行为细节。 然后,他们确定,的确是这样! 这场推演给出的人设选择很狡猾,角色有很大一部分性格与他们本人重合,表面上减少了扮演难度,实际上是在降低他们的警惕,让他们意识不到同化程度。 比如赵儒儒的圣女活泼,赵冬雪的千金高傲,洛相逢的土匪果断又讲求效率,洛晏的商户大少善良讲礼貌,不喜欢苛责他人。 只有某种负面性格逐渐超过了正常状态,比如鲁莽、多疑、恶毒、软弱……才能让他们突然惊醒。 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不同于自己的改变。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被绑起来的程一举。 赵怀升突然道:“我想起来了,之前我们四散奔逃的时候,我跑在他前面,是听到他在后面惨叫了一声,还有血腥味。”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应该是被尸体的手捅穿了腹部。” “但你们看他现在,腹部好好的。” 众人听闻,都朝程一举腹部看去。 乞丐的衣服破破烂烂,本来上面的洞和补丁就不少,他腹部的衣料的确也有几个洞,露出里面的皮肤。 皮肤完整,果然不见伤口。 经过他们各自的几次死亡,一个规则已经自动被总结出来——只有至死的伤口,才会在损失一条命以后自动恢复。 赵冬雪眸光一沉,她虽然背后的衣服几乎碎完,血肉模糊,但是体态依旧漂亮,有种固执到可怜的傲气。 她回忆道:“我和他相遇得比较早,遇见的第一天晚上,他在一只女鬼的茶摊上被撕了脸。” “后来还有一次,林中的吊死鬼把他吊在了树上,加上今天晚上,他应该已经死了三回了。” 她在吊死鬼那里也中了招,不过这种丢人的事情,没到必要的时候,她是不会主动提出来的。 “三次就会变成这样吗……” 赵儒儒喃喃道:“他看起来已经不像他自己了。” 就算他们如此直白的谈论着这件事,程一举还是一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变化的样子,只用一种警惕的、经历过无数恶意才能拥有的眼神,像要吃人一样凝望着虞幸离开的方向。 他真像那个乞丐啊,因为偷了一件宝贝不得已跑到这里,现在,又因为宝贝被拿走而怀恨在心。 因为那是一個乞丐从出生到现在拥有过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已经付出这么多代价,现在却被人夺走,乞丐的心中还能剩下什么? 唯有恨意——被剥夺改变命运的机会的绝望恨意。 洛晏眼神复杂,他和程一举并不熟,顶多算是在家族地区域的会打个招呼的关系,这次推演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合作。 他不知道程一举这种异化还有没有逆转的可能,因为除了性格改变,程一举似乎还记得他的身份,对他的定位不是真正的“高门大户”,而是不能得罪的“队长”。 亲眼看着一个认识的人像是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一样,这不仅悲哀,还让人觉得可怖。 还好他哪怕带着一个团灭发动机小厮,也还是险之又险地活了下来,一次都没死,不然,光是想象一下自己逐渐变得像少爷角色那样怯懦无能,就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闭了闭眼,洛晏站了起来。 “你们接着休息,我去后院看看能不能帮忙。” 尽管身体依旧僵硬,他还是做不到让其他人冲锋陷阵,自己无所事事。 尤其是自己的队友被推演弄成这样,他的心里一团火。 洛相逢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过了两秒才转而说道:“我就在这里看着,顺带照顾照顾你们这些伤员,虽然咱们萍水相逢,但我们寨子里的人都讲义气,一道跑了趟鬼门关,咱们就都是兄弟了。” “谢谢兄弟。”赵儒儒从善如流,虚弱地对他抱了个拳,“那你看着他们,我也到后院去了。有什么事情的话,劳驾兄弟大声喊叫,好让我们听见,要是喊完了发现没人来……” “说明我们不见了,各位自求多福哈。” 悲哀的事实让众人默了默。 …… 另一边。 虞幸听到了赵一酒、聂朗和奎因跟上的动静,他没说什么,直奔后院院门。 “你们说,那乞丐是怎么回事?”奎因话比较多,嘴闲不住,聂朗早习惯了他的叽叽喳喳,翻了个白眼。 虞幸心里有数,稍稍想了一下,很快得出了和前院众人一样的结论,而后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金耳坠,丢给聂朗。 这就是他从程一举那里拿到的道具。 【陪葬品耳坠:不知从哪个坟头里挖出来的,女子佩戴可得庇佑。】 这种特殊道具都会有系统提示,只不过虞幸之前一直没碰到过,赵儒儒倒是有个铃铛,可她把那宝贝护的跟什么似的,别人碰都不让碰。 金耳坠是有使用条件的道具,虞幸用不上,他看了聂朗一眼:“你这么担心那个千金小姐,恐怕对她有点意思吧?等伱遇见她,可以把这个送给她——虽然别人戴过,但好歹是个护身的东西,她应该不会介意。” “谢了。”聂朗别扭地道谢,他头一次觉得未亡调查组和破镜的结盟还有点好处。 虞幸狂得很:“不用谢,反正你已经要做我的打手了,我给自己手底下的人一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聂朗对三秒前的自己感到唾弃。 奎因好奇地问:“这个我能戴吗?” “你可以先自宫!”本来就情绪暴躁精神不稳定的聂朗找到发泄口,狠狠地凶了他一把,换来奎因一个不带杀伤力的白眼。 赵一酒看着虞幸毫不留恋地送出去一个道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彡彡訁凊 那里面放着一面小铜镜和一张刻着咒文的木片,他在思考要不要上交。 就在这时,虞幸低声道:“安静。” 他们已经来到了后院院门前。 门居然没锁。 丝丝白雾从门缝里逸散出来,带出浓郁得不正常的潮湿水汽。 虞幸用脚尖轻轻将门抵开,里面的浓郁顿时一阵翻涌,然而雾气被困缚在门内,一道门槛相隔,仿佛两个世界。 在雾气中,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影子,具体是什么样的环境则看不真切,无法判断。 只有强烈的危险感从中弥漫开来。 赵一酒戏谑开口:“你是被那老头直接带进去的,我是翻墙进去的,会不会是这样——” “在那老头不在的时候开门进入,就会去到另一个空间?” 又或者——那老头可以选择让人进入哪一个“后院”。 他摊手:“没诈尸的尸体不可能自己移动,肯定是老头在我们离开后就把它们带走了,现在又来这一出,摆明了看我们不听话,不想再和我们装。” 虞幸点头:“是啊,发现我们不听他的,他自然就会把我们归类为敌人,想也知道,他带走尸体恐怕是想喂给业江。” 就是不知道,老者给出能解决尸体的棉线,究竟是因为不给也会被赵一酒搜出来,还是别有用心。 虞幸抬脚,毫不犹豫地往雾里走。 “这道门究竟通向哪,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七十三章 大水 虞幸自雾中恍惚一瞬,下一秒踏到了实地。 雾中不甚清晰的影子像是绘画颜料一样晕染开,而后,雾气也散了。 一阵阵嘈杂的人声忽然出现在他耳朵里,伴随着风吹打窗户的狂躁声音,还有隆隆的雷声。 虞幸刚一站稳就把手搭在鞭子柄上,抬眼望去。 面前出现的,竟然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客栈大厅,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大多数都穿着破旧简单的窄袖短衫。 一眼望去,任何人都能从他们的打扮和身上散发出的潮湿气味上认出,这应该是一群常年在水上作业的人。 他们应该是一群船夫。 此时此刻,船夫们占据了整个大厅,只留下少部分座位给了看起来更富有一些的行人。 他们的桌上只摆放着一些白水或酒壶,小二并没有穿梭在其中卖力吆喝,只靠在柜台边唉声叹气的望着窗户。 窗外电闪雷鸣,时不时就有一道闪电划过,将深黑的天空一分为二,大雨倾盆,将整栋房子都拍打得铛铛作响,整个大厅充斥着不安。 一個座位靠窗的人将窗框稍微往外推开一点,然后从缝里往外观察,旋即脸色惨白的喃喃道:“还在涨……不少地方都被淹了。” 闻言,与他坐同一桌的粗犷男人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外走,被旁边的人急忙拉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老张,外面这么大的雨,好歹等雨停了再出去!” 老张痛苦地说:“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呢!该死,我的货还没全部搬走,要是被淹了,我以后要怎么办?那是我用全部积蓄买下的货物啊!” 类似的表情遍布在所有船夫的脸上,就连那些商人打扮的人也如丧考批。 “这是怎么了?”奎因问,“不对,应该说,咱们这是到了哪里?” 他略感兴趣地扫视了客栈一圈:“从那扇门过来,居然能直接到达这种地方……” 他们几人的身后是客栈的楼梯,这样一看,别人就会以为他们是刚从二楼下来的房客。 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但仅仅是分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在这里,他们此前在业江边沾上的满身泥土竟然丝毫不突兀,因为船夫们身上也有。 虞幸走到最近的窗边,迎着飞来的风雨,打量了一下外界,然后压低声音道:“外面是个码头,看起来是业江涨水,淹掉了码头,这些吃码头饭的不得不进入客栈躲避。” 他说完,眯起眼睛:“如果失踪的人都跨过院门走到了这里……等等,我好像看到江上有人!” 以镖头的视力,难以在黑暗里看得太清楚。 他只隐约看见汹涌的黑水之上,好像有一个船型的东西随着浪起起伏伏。 赵一酒上前,把他往下按了点,然后越过他的脑袋去看。 几秒后,他语气微妙:“是有人没错,而且就是轿女他们几个……他们居然弄了一艘小船,在这种天气打算渡江?” 好消息,尽管门后的世界出乎意料,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锁定了轿女的位置。 坏消息,轿女就在江上,江水正在尝试吞噬她,她随时有可能引领着大家一起去死。 “嘿,兄弟,为什么我看见有人还留在江上?是我眼花了吗?”社牛奎因已经拉着一个船夫聊上了。 船夫看着他明显是外国人的脸,有些警惕,又有些谄媚:“你说的……应该是几个外地人吧。” “刚涨水的时候,有个姑娘运气不好,差点被江水卷了吞去,幸好他的同伴为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救了上来。她长得贼漂亮,还一身嫁衣,应该是是逃婚出来的吧?唉,现在这世道,漂亮闺女保都保不住,总要被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强迫……” 船夫长叹了一口气。 “总之,我们看她可怜,浑身都湿透了,若是不管肯定得染上风寒,就准备带她来客栈暖和暖和。” “结果,她和同伴来了没多久,往外头一看,突然说什么‘有尸体’……一行人就全冲出去了,我们拦都没拦住。” “那会儿大水已经发得厉害了,码头那边全是水,我们的货物都没来得及搬走,这会儿全给冲了,我心疼啊!” “哪怕是这么危险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命比钱重要,那小姑娘和她身边的那些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有尸体就有尸体呗,估计是哪个被淹死的倒霉蛋,我们隔三差五就能捡到一具浮尸,都习惯了,不知道他们过去干嘛。” “原来如此。”奎因沉吟,他和船夫的对话并没有压着声音,虞幸几人和周围的船夫都听到了。 陆陆续续有船夫加入话题,要么是抱怨自己的损失,要么是说穿嫁衣的小姑娘那伙人有些奇怪,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云云。 虽然乱糟糟的,但虞幸还是从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 海妖、赵谋他们在躲避诈尸的尸体时,从后门进入了客栈空间——然后去了港口,应该是想探索这个隐藏地图。 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海妖的轿女身份触发了“轿女归处”的任务,业江开始涨水吃人,天空降下大雨,他们在港口被业江重点攻击,好在没有出事。 随后他们进入客栈休息,就在这时,老者带着义庄尸体来了,恐怕目的就是投喂业江。 为了阻止尸体入江,海妖他们一路追着重新靠近业江,再之后…… 尸体居然一个都没少,可他们也被困在江上了。 不论如何,这一行人暂时都没有出大事,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果,大概是借助了一些功能特殊的道具。 想明白事情经过,虞幸在船夫们惊恐的眼神和提高的嗓音中一把推开客栈的门,顶着大雨跑了出去。 赵一酒、奎因和聂朗紧随而去。 显而易见,他们各自的队友都需要他们帮忙! 这个空间能看见的业江和他们之前差点溺进去的那个不是同一河段,这里的地形更加凶险。 而且,如果尸体是被老者带进来的,那么不知是否也在江上的老者将是最不稳定的一个因素! 若是海妖他们是因为尸体无法控制才被迫停滞江上,那么赵一酒身上还有一些棉线,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 第七十四章 渡江 暴雨从深黑天穹垂落,对于从客栈奔出去的他们来说,宛若一把把钝刀。 虞幸被疾风骤雨的声势震了震,几乎是瞬间就浑身湿透。 “这雨也太大了!”奎因在雨幕中扯着嗓子试图交流,“这么下去会发生一场大洪水啊!” 原来这就是业江吃人的手段吗! 就算他们把尸体带到远离江水的地方,也终究会被洪水淹没,达成即死条件。 好在涨水的速度还不算太快,可如果再让业江吞噬几具尸体,恐怕就真的完蛋了。 虞幸顶着落雨抬头,天上的月亮终于不见了,没有了之前的月光,整个世界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死灰色。 港口的地面积累了淹没鞋底的水,远远望去,怒涛之中,有一艘看起来随时会覆灭的小船在江上颤抖。 客栈门内,船夫们不可置信的呼唤很快被雨声遮盖,随着他们逆风前行,人声更是彻底听不到了。 “那儿还有几艘船。”赵一酒眼尖地发现了港口停靠的船只,尽管洪水中上船像是找死,但这是他们唯一能靠近江上那一艘船的方法了。 几人吃力地来到船边,为防船翻了全军覆没,他们解开了两艘,两两上船,摇摇晃晃地朝着江水中心划去。 就在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虞幸似乎听见江底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打向船只的浪就陷入了狂暴,船身猛烈震荡,前方出现了一枚漩涡! “啧!”赵一酒面色不善,看得出来,他很想拿回自己的能力,然后把漩涡一刀两半。 “得绕一下。”虞幸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这江上随心所欲的掌控船的前进方向,但总归不能进入漩涡范围。 “咔!” 忽然,一个十分轻微的木头断裂的脆响声吸引了虞幸的注意。 一种不妙的预感充斥心中,他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右侧船沿上。 那里……多出了一只不太起眼的,小小的白色手指。 咔。 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那手指往下一掰,就将这只船的船沿掰下去一整块。 碎裂的木板瞬间被江水卷走,虞幸依稀看见了一只疯狂又怨恨的眼睛——隐藏在潮湿的头发之下。 见被他发现,扒在船边的东西冲他咧开嘴,阴阴地笑了起来。 “有水鬼。”虞幸沉声提醒。 船只的吃水线悄无声息地往下沉了一大截。 有水鬼,而且不止一个。 他拔出刀,直接将船边的水鬼打了下去,可另一边紧接着传来木板碎裂的声音,转头一望,又是一只。 黑色的江水里开始浮现出一個又一个黑色的头顶,它们的长发纠结在一起,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迅速朝着船只的方向包围过来,堵死了所有方向。 尽管没有光亮看不真切,但那种小小的东西汇聚成庞大物体的诡异和恐怖,以及其上散发的浓烈阴气,仍旧使人浑身发凉。 “我靠!这里到底死过多少人啊!”邻船上的奎因大声嚷嚷。 虞幸看到了水鬼的包围圈,这些东西就是在把他们往漩涡的方向赶。 “趁包围圈还没彻底封死,从另一个方向突围。”他一刀砍翻已经爬到船沿上的水鬼,冲掌握船桨的赵一酒示意。 “等等,用这个。”赵一酒掏出一枚木片,“这是那个商户身上的。” 虞幸接过来,木片的信息顿时出现。 【不动如山咒(其三):不动如山,用血将之激活,可如金钟,使承载之处不受外界邪祟侵扰。此物一共有四枚,取镇压四方之意,乃???从不灭金钟上临摹咒印所做。四枚同时激活,可镇压某邪物。】 【激活后,将会消耗血液提供者的魂魄浓度,直至结束。】 虞幸:“……” 原来还有这种东西。 它看起来,好酷。 只要一枚就可以让他所在的船只稳定不翻,可想而知,海妖所在的船上应该也有一枚这东西,不然没办法支撑这么久。 所以,这四枚不动如山咒,不会都在推演者手上吧? 只是推演者各自为营,拥有不动如山咒的四个人哪怕知道这东西是一套,也不会轻易暴露,反而会更加小心地观察他人。 而一整套能镇压什么暂时不论,单个的木片作用简直是天生为渡江而用的,它只能针对邪祟侵扰作出防御,反而克制业江。 业江这种状态,也无法归类为普通江水了,必然有邪祟之力从中作梗。 果然,这样就更像是按照剧本进行的世界了,撰写剧本的人送给他们恰好需要的道具,好让他们在规定的场景使用规定的物品。 就在虞幸思绪翻涌的一瞬间,赵一酒已经将一滴血滴在木片上,然后把木片往地上一抛。 宛若浮萍的木船瞬间安稳下来。 木片只能护佑承载之物,想让它支撑木船,就不能用肉体接触它,否则它的护佑对象就会是人,而无法延伸到整个船体。 船边的水鬼无声凝视,却没有一只再碰船沿了,默默地跟在船边,寻找下手机会。 看着行动果断的赵一酒,虞幸眉头微皱:“你之前为什么不拿出来,早知道这样,都不用分两艘船,也不用让你来激活它。” 不动如山者需要“魂魄浓度”来使用,这个说法很奇怪,按照他的想法,应该用奎因或者聂朗的血才对。 他不想赵一酒的魂魄留下什么隐患。 “之前也不确定一定会用到它,而且我纯粹不想和他们在一艘船上罢了。”赵一酒耸肩,一脸无所谓,“你都送了个金簪子出去了,难不成还想送第二个?” “……不要在这种地方攀比啊。”虞幸吐槽了一句。 结果最后,他们还是在一分钟之内把另一艘船上的两人接了上来,因为另一艘船没有不动如山咒,撑不下去了。 两艘船中的一艘被弃置在这里,很快就卷入了漩涡中,他们眼睁睁看着船只在进入漩涡中心的瞬间就被搅得粉碎,业江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还夹杂着狂笑。 在他们绕过漩涡之后,轿女的船就近了。 【任务提示:轿女正处于危险中!你们是可靠的增援,请迅速前往轿女的船只,听从大师的吩咐,共同抵御业江!】 第七十五章 汇合 “拉住它!” “拉住了!大师怎么样了,还撑的下去吗?” 中心之船上,水在咆哮,人也在咆哮。 这艘船是载客的船舫,体量很小,只有一间可供人休息的木房间,四面皆透,以一根根雕花细柱和漏风的窗格支撑架构。 房间里面摆放着雕花的桌椅屏风,平时负责短距离的江景游览。 而现在,屏风早已倒塌,用作装饰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暴雨早就淹没了船身,飘飞的雨滴也将船坊内的一切都打湿。 赵谋一手拉住两个试图跳船的尸体,再一次用绳子将它们捆了起来,拉扯到船舫中央。 在地板上,还滚着几个不断挣扎的尸体,它们都被普通麻绳捆住,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隔一会儿就会挣脱,届时又得重新抓住。 风雨飘摇,好在船身被不动如山咒庇护,依旧稳固,然而负责激活符咒的任义却不太好——他已经支撑太久了。 任义肉眼可见的脸色发白,脱力地靠着船舫的木墙而坐,蒙住眼睛的布也已经脱落……他只闭着眼睛,似乎在靠听觉洞悉事态发展。 船里的情况非常不妙。 这六具尸体……都是那个老者带进来的,老者操控着尸体们走到船上,却在他们赶来阻止时消失不见。 尸体并没有尸变,成为到处攻击人类的样子,但它们好像被赋予了“一定要往水里跳”的命令,谁都拉不住它们,好在,在尸体们被江水卷入之前,他们发现了一件事—— 唯有在轿女身边,尸体的力量才会变小,让他们有制住尸体的机会。 海妖本不想登船,她的身份太过敏感,说不定登船了就会落入陷阱,但为了控制尸体,她不得不踏入船舫。 本想着赶紧把尸体们控制住,拉扯回客栈,可就在他们好不容易将尸体拉到船房中央时,老者竟然又突然出现,解开了绑着这艘船的绳子! 江水迫不及待要吞没他们,几乎是瞬间,就将这艘船卷入江中,远离了港口的停靠之处。 于是他们便落入了如此被动的境地。 宋雪和赵盏将自己的不动如山咒拿出来稳住船身,任义包揽了两枚符咒的激活,海妖也想帮忙,但她发现江水对她有格外的吸引力,只是靠近船边,她居然就产生了跳下去的冲动。 江水的声音在她脑海中逐渐变得具象化,仿佛有一阵阵的呓语,不停的对她说:“下来吧……下来吧……” 轿女的身份……实在是一個定时炸弹! 为了不在这时候成为同伴的累赘,她安安分分地待在船舫里给尸体们上虚弱被动。 红色的嫁衣繁重又琐碎地贴在海妖身上,难受的同时如同枷锁。 随着时间流逝,她脑海中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她也已经好几次想要什么都不顾,直接跃入江里,成全自己的“姻缘”。33qxs.m 除了她和任义,其他三人都在努力把船往岸边赶,并且负责捉回挣脱绳子的尸体,他们效率很高,勉强和江水形成了僵持之势。 可僵持下去,最先撑不住的一定是他们! 要是任义无法再承受不动如山咒对魂魄的伤害,他们就得换人,并且要失去一个能自由活动的战力。 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更糟糕的是,仅凭他们,没法将船靠岸固定! 所以他们只能一边坚持,一边等待其他推演者的帮助,在此期间还看到了无数漂在水中的水鬼。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谋才看见了两艘朝他们而来的船。 他关注着,目睹其中一艘船被漩涡搅碎,另一艘则很快的接近了他们。 船只之上,正是虞幸和他弟弟! 哦,还有未亡调查组那两个。 “喂——” 两边相遇,奎因冲他们挥手:“我们来帮忙了!” 宋雪高声道:“上来!” 两艘船砰的一声撞在一起。 虞幸他们的船显然没有船舫结实,勉强停靠之后,赵谋给他们递了一根麻绳过来,他们一个接一个顺着麻绳爬上了船舫。 虞幸上船时往回看了一眼,正好瞥见捡起不动如山咒的赵一酒脸色苍白,行动间竟然有一些奇怪的凝滞感。 “……” 眼底的暴躁一闪而逝,他飞快跃上船舫,盯着赵一酒,直到对方以看上去依旧敏捷的身手安全落地。 失去符咒镇压的小船很快消失在江水中,被密密麻麻的水鬼头发撕扯掩埋。 众人都是喘了口气,虞幸一眼扫过,大致明白了船舫上的情况,也知道他们为什么停留在江上。 “看来,需要集齐四枚不动如山咒,暂时将这里镇压住,才能顺利回到岸上。”虞幸一针见血,示意赵一酒把符咒展示出来。 幕后之人给了他们这么个道具,应该就是在此时用的。 众人齐心对抗鬼怪,对抗难以撼动的自然之力,这种热血澎湃的剧情……不正是“戏剧”里最喜欢的桥段吗? 说话间,赵一酒把符咒随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然后放到了任义身旁的地上,将这枚不动如山咒的庇护效果也加诸在船身。 任义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如纸,若不是胸口的微末起伏,看上去简直跟死了一样,对于众人的上船也不闻不问。 赵一酒挑了挑眉。 这就是同时激活两枚符咒的后果?而且任义激活符咒的时间,很可能是他的四五倍。 魂魄啊…… 那边,赵盏一见符咒,眼睛亮了亮:“你们有几枚?” “就这一枚。”奎因快速回答,最后脸色一苦,“这么说来,其他三枚并不都在你们这?” 若是只差一枚,赵盏的问法肯定不会是这样。 “……我们有两枚,加上你们的,还差一枚。”宋雪说完,所有人都互相看了看。 差的那一枚在哪? 留在义庄的那些人中,赵儒儒的物品是铃铛,赵冬雪和程一举的物品分别是镜子和金簪,赵怀升的符咒已经在这。 唯一一个有可能拥有符咒的人,是洛晏! “莫非在那个大少爷手上?”赵谋的医者身份和洛晏相熟,他回忆了一下,确实没看过洛晏用道具。 哪怕是被小厮坑害的时候,洛晏也是靠自己脱险。 赵盏皱眉:“他人呢?没来吗?” “其他人都在义庄啊,来的就我们四个人,没长眼睛吗你。”聂朗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听到询问翻了个白眼。 “但是那位大少爷似乎很善良,不会放任别人承受危险,估计很快会赶来。”虞幸这话说得笃定,他猜,洛晏休息个五分钟十分钟的,应该就会从后院院门进入这里。 “我们先用棉线绑住尸体,这样好歹不用怕它们再挣扎了。” 这个提议全票通过,众人瓜分棉线,把六具尸体的手脚全都绑住,它们终于安静下来,僵硬地一动不动。 没了要随时抓回尸体的紧迫感,船上的人终于能松一口气。 “先让大师休息吧,激活木片的事情换人来,再这样下去,大师恐怕会死。”努力克制跳江本能的海妖幽幽道。 目前业江还没出新招数,两片符咒就可以保证船舫的稳定,他们把任义解放出来,一枚由奎因激活,一枚被赵一酒指定了由赵盏激活。 原本就在这里的,和后来才上船增援的两方一方一枚,合情合理,赵盏勾了勾唇角,没推辞这个差事。 至于赵一酒带来的那枚符咒,又被他收了起来,放回裤子口袋。 “大师,你怎么样了?”宋雪冷静地蹲到任义身旁,拍了拍他的脸。 任义的身体也像死去多时一样冰冷。 还好,他还有呼吸,从鼻腔中呼出的气体还是温热的。 “我……”任义缓缓睁眼,露出全灰的、没有焦距的眼眸,“没事……” “但我现在有点难受。” 他似乎想站起来,但是半天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屈起腿。 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他面瘫着一张脸,木木道:“……身体不听话了。” 第七十六章 猜测 任义已经在船上坚持了将近半个时辰。 从“轿女归处”任务开始后,众人分开,虞幸这边的人从业江江畔逃回义庄,再踏入后院院门,差不多已经一个小时了,其中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业江到义庄那条笔直的路上。 赵一酒仅仅激活了符咒十来分钟,已经出现了动作的凝滞,任义却承受了这么久,甚至是双倍符咒…… 虞幸看着赵谋把任义扶起来,很怪异——任义此时看上去像个刚认识四肢和躯体的木偶。 他垂着头,任由赵谋撑起他的身体,慢了半拍才自己站住。 这情况可不太妙。 虞幸不觉得任义是这种……会让自己承担这些魂魄伤害的人,尤其是在在场属于研究院的人只有他一個人的情况下。 有点奇怪,或许任义又在尝试什么研究? 他记得任义的能力和血联系很深,就连称谓都是“血笔”,有没有可能,任义是故意承包符咒,让自己的血从中“了解”什么隐秘呢? 虞幸想观察一下任义的神情,随即想起来这家伙是个面瘫。 “……”算了。 等任义看上去好一些了,赵谋才问:“你现在是什么感觉?需要我给你把把脉么?” 医者人设不倒。 任义张嘴,过了两秒声音才从嗓子里传出来:“我不知道……就像是……魂魄与肉体不再相融,我现在有一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很不舒服。” 众人瞬间理解。 就是灵魂和容器分离的感觉,神经迟钝?大脑给出的命令无法传递到身体上? 如果不及时停下对符咒的魂魄“供奉”,下一步大概就是灵魂离体,最后直接消散吧,虽然这只是猜测,不一定适用于这一场推演的设定。 但是在和皮影戏有关的推演里,让灵魂离体,只剩一具空壳,绝对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空壳,是最容易被操控的物品啊。 “这种情况……要怎么样才能恢复呢。”宋雪喃喃自语,但是在这里的聪明人基本上都能认定,这里,起码是在这个“故事世界”里,应该不存在能让其恢复的东西。 显然,比起义庄里身心疲惫的那些人,此时在船上的几人,从一开始就要想得更深远,也更早的察觉到了当前世界的虚假。 由于不能直白的将这些猜测说出来,他们保持了一种沉默的默契,并从中寻找转机。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了。”宋雪低声道。 她说的不是业江,而是当前这个世界。 故事背后的操纵者显然正在加强对他们的攻击性,要是在“团灭”结局到来之前,他们找不到脱离这里的方法,还真是要死成一个笑话了。 “现在怎么办?”奎因征询宋雪的意见,然后因为不符合人设被系统警告了一下。33qxs.m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而面向赵谋:“大夫你说,现在怎么办?” 暴雨依旧倾盆而下。 尽管船只暂时不会翻,但是船舫外飘摇的雨幕和承载着船只的滔滔江水,仍然无时无刻不在带来威胁,水鬼们的头发几乎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使得整个江面像是巨大的织机,将它们纺织到一起。 这样下去,他们也只能在坚持一小时左右——最多两个小时,然后他们会失去激活着符咒的奎因和赵盏两个人的行动力,就像现在的任义一样。 “那个大少爷,我是说拿着最后一张符咒的那个,能在两个小时之内赶过来吗?”聂朗双臂环胸,他不是很信任洛晏的速度,就算对方真的很有责任感,但万一另一边也出事了呢? 一旦洛晏选择留在那边,岂不是四枚符咒永远都集不齐,无法镇压这条江?然后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业江等得起,他们等不起。 “这话还说早了,那个少爷手里也不一定就是符咒。”虞幸觉得有必要给众人打个预防针。 因为……以他对洛晏的小小了解,洛晏如果真的拥有一个符咒,那他一定能预感到不久之后有需要凑齐四枚符咒的地方。 这样的话,对方就不会在他前往后院时一点提示都不给,造成现在这种局面。 当然,这只是猜测,除去赵谋提供的情报里包括能力、行事风格、祭品等等,他也不是很了解……现在的洛晏的深层品格。 “这位——素未谋面的公子说的有道理。”赵谋微微点头,像是也早有相同想法,“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第一,在这里等待那位商户大少的到来,并做好等不到的打算。” “第二,假设符咒不在那人身上,我们要提前思考,符咒的所在地还有哪种可能。” 又商讨了一阵,众人分散开来。 其中几人走到船舫之外,直面暴雨,盯着港口方向,打算一边思考,一边等候一艘可能到来的船。 虞幸和赵谋走到舫中角落。 “这位……大夫?我听别人是这么称呼你的,所以你真的是个大夫?” “自然,如果是在其他什么安全的地方,我真想把你身上的伤全都看一遍。”赵谋的狐狸眼眯了眯,“伱呢?为什么我在义庄没见过你?” “这不是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总之,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虞幸摊手,“你很镇定,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一些别的想法?” “啊,是有一些。”赵谋道,“首先,符咒八成不在那个少爷手上,等也是白等。” “我没直接这么说,是怕有些人听到之后心情会更炸。”这里点名聂朗。 “其次,符咒要么在那个阴险老头手里,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根据我的推测……如果那老头有符咒,他就不会如此畏惧水面,只在岸上做小动作。”赵谋好不容易见到他,还有这么合情合理的交换信息的机会,直接把已有的猜测往虞幸这里倒。 “要么在水下,我更倾向于这个,恐怕我们得下水去找……至于如何在,茫茫江水中找一个符咒,看看你身后的人。” 虞幸回头。 他视线刚移过去,就对上了一双幽怨的眼睛。 海妖直接坐在地上,抬起一只手,因为潮湿而尤为沉重的艳红大袖子自然下坠,与他白皙的手臂形成了极为刺目的对比。 她的表情比语气更幽怨,简直像个新娘水鬼:“你终于注意到我了吗?” 虞幸冲她挑了挑眉。 “真要下水的话,恐怕得靠她指路,也就是说,业江的新娘必须要下去,哪怕给业江带去更恐怖的食欲和能力。”赵谋勾唇,“机会和破局之法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更加紧迫,更加有戏剧性,你觉得呢?” 第七十八章 追加剧情! 在生存压力的影响下,众人也没有别的选择。彡彡訁凊 听了赵谋的解释,总归是没有别的方法,宋雪代表的未亡调查组和赵盏都没有反对,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分到了海妖身上。 海妖抿了抿唇:“就这样吧,我和两个人下水,其他人留在船上,看好那些尸体。” 她也想看看……业江要如何与人类新娘“结婚”。 虞幸捉着她的手松开了。 海妖不自觉往船沿走了几步,视线顿时被密密麻麻的水鬼占据。 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黑发中,惨白浮肿的鬼脸上充斥着怨恨与愤怒,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一切活人,淹死在江里成为它们的一员。 海妖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对这地方的厌恶节节攀升。 她倒不是害怕水鬼的丑陋长相,毕竟见的多了,顶多就是被水鬼数量震慑了一下而已。 她厌恶的是业江本身。 这条江,到底在过去的时间中,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 不是所有溺水者都会变成水鬼。 只有不甘的,对生前遭遇无法释怀的灵魂,才会在肉身死亡后画地为牢,成为肮脏没有理智的恶鬼。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好像已经猜到了。 或许是感应到了轿女与江面近在咫尺的距离,在海妖搭在船沿的手忍不住握紧时,江水也沸腾起来,隐隐有反压过不动如山咒的趋势。 海妖脸色微变,后退了一步。 好吧,她还是有点怕。 不管怎么说,一旦入水,她想象不到自己活命的理由,她一个“轿女”,在江里死亡会发生什么? “嗯,我愿意下去。”那边,洛晏给了虞幸一个石锁,另一個留在了自己手里。 他是在场除了赵谋宋雪外状态最好的人——甚至比手臂受伤的虞幸更好。 而且他水性好,脑袋清醒,也因为品行更容易得到同伴信任,在危机时刻可以减少出事的概率。 虞幸接过石锁,就没有再给别人。 意思很明显——他要做下水的第三个人。 下水的人任务重,直面“业江”,船上的人只要自保,但相当于把命运交给了别人,无论是在场的谁,都有不同的顾忌和疑虑。 “开始吧。”赵谋冷静地轻推了一把海妖。 海妖胸口起伏,咽下恐惧,从怀中取出一张红巾帕。 她将巾帕展开,那赫然是一张红盖头! 盖头猩红,上面用金线绣着华丽花纹,最外一圈的纹样看上去像是波浪起伏。 雨痕在她脸上蜿蜒而下,海妖的睫毛尖尖凝聚出晶莹剔透的水珠,如鲛人落泪一般往下坠落。 没人伺候的“新娘子”,自己把盖头罩在了头上。 红布遮住了她艳丽的面容,使得她终于像是一个真正的鬼新娘,站在原地,以怒涛为背景,透出泼天诡谲。 业江吹打奏乐,新娘静悄悄。 起码众人看着她的背影时,心中就会无端发毛,好像能透过她的影子,看到一个更为恐怖的世界。 海妖脚步往前动了一点点。 就在她马上要前倾坠江时,赵一酒忽然上前,用一根手指从侧面挑开了垂到臂弯处的红盖头,带着鬼酒的随心所欲,躬身把头凑了进去。 众人:“!!!” 赵谋心中一惊,不知道自家弟弟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这画面太怪了! 仅仅两秒后,赵一酒的头就又钻了出来。 他神色自若,倒是海妖的身体明显一颤,隔着盖头朝赵一酒点了点头,随后脚步不再畏惧,堪称飞蛾一般跳入江中! 水鬼们巴不得人下来,纷纷让出一片宽敞水面,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虞幸古怪地看了赵一酒一样,和洛晏一同紧随而去。 随着三人先后入水,江涛顿时沸水般轰鸣,两枚符咒已经镇不住,船舫剧烈摇晃,众人不得不飞速退回船舫中央,赵一酒摸出第三枚不动如山咒,用上面残留的鲜血直接激活! 【紧急:轿女落江!】 【紧急:业江吞噬“新娘”,进食速度提升百分之三百!】 【任务提示:检测到角色数量合格、角色场景合格、角色剧情合格,■■■开启结局模式,当前场景评价为极端危险!】 【追加背景:因缘际会,身份不同目的不同的众人并没有在过龙岭找到进入风头镇的路。他们中的一人无意间唤醒了棺中■■,使所有与之有关的人都集合到了业水义庄。】 【追加背景:义庄中神秘老者的秘密被聪明人窥探,当他认识到这一点,他决定用这些人的命换自己的命。拐杖一敲,本只需要为尸体入殓的人们遭遇尸变,兜兜转转也逃不过成为水中幽魂的命运!】 【追加背景:人们见到了业江之水,对业江了解加深。在漫天怨气中,他们察觉到江水已经生祟,即使没有思维与人形,也在凭借恶意与本能捕食!它的食物,是人。】 【追加警告:当业江与“新娘”完成婚礼,“江祟”将彻底成型,成为无法躲避的即死鬼怪,无论身处何处,都会被江水吞噬!】 提示伴随着紧急刺耳的嗡鸣,连面板中的文字版本都是血红色的。 系统很少给他们这种会影响情绪的提示,可想而知,这次任务的危险性实在是太大了,连系统都要强调。 船舱里,未下水的众人脸色发白,尽管三枚不动如山咒都启动了,船身还是晃得令人胆战心惊。 聂朗趁着混乱把金簪道具送给了宋雪,然后死死拽住船舱内的六具尸体,不让船在摇晃的时候把尸体晃出去。 任义一言不发地抱住了一根承重柱,整个人像创可贴一样贴在上面,好让自己轻松一些。 不然,以他现在都身体灵敏度,真的会被甩飞出去。 赵儒儒被扑面而来的水浇了个彻彻底底,她借着惯性扑到赵一酒身前,被结结实实拉住。 她一抬头,发现赵一酒站得稳稳的,硬是站出一种如履平地的气势。 不得不说,就算是鬼酒……只要赵一酒还站在这里,就能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赵儒儒眼睛亮晶晶,慢了两秒才想起来她扑过来的目的:“你刚才和轿女说什么了?她好像一下子就不害怕了!” 赵一酒哼笑一声,并没回答。 第八十一章 水下庙宇 洛晏做了一个梦。 从他实力积累到一定程度,灵感可听因果后,他就很少做梦了,每每陷入梦境,都意味着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次的梦好像有点不一样。 梦里没有苦主的肝肠寸断,没有嗔痴怒骂,也没有血糊糊的死亡,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水。 他在水底,身体陷入烂泥里,仰躺着,一动不能动。 他仰着脸往上看去,水面污秽不堪,漂浮着一层又一层融化的油污一样的东西,黏腻又窒息,将整个水底笼罩进阴暗不见光的牢笼。 阴冷的触感包裹着身躯,他想要坐起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水底淤泥已经覆盖在身上,要将他活埋。 他的视角越来越逼仄。 他的鼻息也被堵住。 他不由得张开嘴,想发出呐喊,却发现舌头早已不见,只能发出“嗬嗬”喉音。 “嗬嗬……” 不是他,不是他的声音。 洛晏的注意力终于不再被水面吸引,他努力把视线抬高,想要看一看周围。 梦中的视角开始变化,如他所愿地升高。 他从仰视变成俯视,看见了大片大片的河床。 好多人啊。 有好多好多——“人”,像钉子一样嵌在泥里,他们的身体被泥沙覆盖,只有一张脸露在外头。 大多数都是老人,然后是女人,偶尔有壮年人,最后是小孩。 每一张……每一张脸上,都充斥着扭曲的愤怒和恐惧,张大嘴,瞪着眼,无声地向上呐喊。 他们的口中一片泥秽,舌头掉在一边,静悄悄的。 绝望,凄厉,怨恨…… 无法量化的怨念从无数张脸上汇聚,在水中凝聚成十五具惨白的尸身。 它们长出了舌头,有了呼喊的资格,它们拼命往上游,游啊,游啊,只要能从水里出去,只要能上岸—— 一定能诉诸冤屈,讨个公道罢! 哗啦啦…… 水底荡起波纹。 巨大的人形阴影游过,把十五具尸体吞噬。 它们不甘地挣扎,依旧被阴影覆盖,它们不愿停止,它们是水底的人们唯一的希望—— 小孩的尸身发出第一声尖啸。 宛若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向生的愿望使小孩浑身镀上一层浮光,一缕月光破开污秽水面,照得它一身莹白,宛若玉石。 它第一個挣脱阴影,冲向地面。 一根根细若游丝的线也在月光的照耀中扎下水底,穿透十四具尸体的四肢与躯干,带着一股助力,拉扯着尸体们往上,再往上。 水中的人形阴影愤怒地撕扯着,强烈的食欲铺天盖地,饥肠辘辘地发出肠音。 在昏暗阴污的水底,好像有一张巨脸浮现了出来,它双目大如铜铃,画着怪异的鲜艳妆容,血色油彩点缀着两腮与嘴唇,两瓣唇缓缓打开。 “我饿啦……哈……” 怪异的调子似人非人,犹如隆隆雷声。 洛晏不知道梦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他只觉得做了这个梦之后,脑子就一直昏昏沉沉,像是被什么污染了,怎么都醒不过来。 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化作一粒粒玻璃碎片,毫不留情地扎向他脑中的血肉,鲜血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清醒的迹象,各种感官逐渐回归,身体被水包裹着的触感也逐渐清晰,一如梦中。 “!” 洛晏猛地睁眼,大口呼吸着,周围落着幽幽光亮。 皮肤明明能感受到周围是水的触感,可在他意识到还在水中后,却依旧呼吸如常。 怎么回事…… 混乱的梦境影响了他的记忆,使他第一时间只剩下满脑子混沌。 下一秒,一只胳膊从他旁边伸了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由于胳膊的主人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与恶意,洛晏在意识到旁边有个人而浑身发麻的瞬间,已经抑制住反抗的本能,往旁边看去。 他看见了虞幸。 对方微微挑眉,似乎有些好奇他此时的状态,眼中的微微戏谑仿佛在说……睡懵了? 唔。 洛晏瞬间清醒。 被眼前人救下的画面重新进入记忆前列,他还记得自己将虞幸和少年时期的那个人影合二为一的感受。 此时再看,曾经被模糊掉的感知重新清晰起来,让他非常非常确定,曾经在道观后山的伤者,就是虞幸! 洛晏心中有点惊喜,虽然他并不明白虞幸究竟是什么物种——光是从这么些年来对方一点都没有变老,而且在进入荒诞推演游戏之前就有非人恢复力来看,多半不是正常“人类”就是了。 但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乡遇故知一样,年少时困扰他的奇怪经历,终于在他长大后有了结论,而他曾经以为不会再遇见的“精怪”,竟然早就以推演者的身份,在系统中活跃了。 而且对方肯定也记得他。 在业江边上,虞幸对他说的那句话就是证据! 洛晏眼睛亮亮的。33qxs.m 虞幸不知道这人死了一次后出了什么毛病,一醒就盯着他看,他眯了眯眼,拍了一下洛晏额头,示意他注意前面。 洛晏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的任务,赶紧坐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依然在水底,身下是漆黑的石礁,往上是一片漆黑。 这里应该已经是深渊大坑的内部了,拥有吸力的龙卷与漩涡都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有着人造痕迹的水底废墟。 刚才他刚醒来就看到的莹莹光亮也正来自于废墟那边,海妖和新郎服正站在废墟中央,一座看着像是半座神庙的地方。 明明是水底,庙宇前方竟然燃着两簇巨大而苍白的火焰,承载火焰的烛台庄严肃穆,照亮了庙宇的大门。 不仅如此,在庙宇倒塌的那半边,还有零星烛台充当了照明。 这些能在水下燃烧的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阴森,仅仅处于火光的笼罩中,就有一股被邪恶注视的感觉油然而生。 礁石料峭,犹如断壁残垣,充当着洛晏与虞幸的掩护,他们两个挤在礁石后方,应该是一处死角,既能望见海妖,距离又足够远,不会被火光触及。 洛晏仔细观察。 他的胳膊已经被接上了,鬼发也早已斩断,系统面板上遗留着他神志不清时未曾注意到的提示,不出意外是提醒他因为溺水而死,失去了一条命。 旁边的虞幸胸膛起伏,显然在呼吸,应该也已经利用死亡得到了呼吸资格,只是死得比他迟,醒得却比他快,还替他接了胳膊,拉着他藏到了礁石后面。 真是可靠。 洛晏心中感叹,旋即更加认真地观察庙宇那边。 海妖正跪在庙宇之前。 新郎服悬在海妖身后,像一张大网,将海妖禁锢于此。 由于他们身处的位置影响,洛晏看不见海妖的脸,但能看到海妖发着抖的身体,恐怕位于火光照耀中心的海妖,正承载着他们无法理解的污染! 这是什么仪式吗? 洛晏眼神锐利起来,无声询问虞幸的打算。 虞幸伸手,指了指庙宇里面,意思是要等海妖完成这一部分的仪式进入庙里。 深渊底部有照明是意外之喜,尽管照明的代价是污染,但所提供的这些光源,确确实实为他们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虞幸看着这江底的遗迹废墟,在众多倒塌的建筑中,还有一半接近完整的庙宇简直是鹤立鸡群。 这不由不让他想起了最后一枚不动如山咒。 他猜测最后一枚不动如山咒就在神庙里。 这片水底废墟结构混乱,不像是建造在陆地上然后被水淹没的,反倒像是在某次大水时直接从陆地被冲到水中,许许多多的建筑随水流淌,在期间被拆的七零八碎,最后落进深渊里,成了一堆完全看不出原样的废墟。 只有神庙因为不动如山咒的存在,保存下来了一半。 “江祟”既然是新诞生的邪祟,或许也会喜欢神庙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住所,更何况古时的神庙拥有特殊地位,拥有一座神庙拉人供奉的话,鬼怪甚至可以转为一方邪神。 这天降的庙宇,恐怕在那之后就变成了江祟的东西,是它的居所,也是它仪式的完成之地。 哗啦啦…… 海妖那边跪完了,在新郎服的裹挟中站了起来。 水中站不稳,她身形飘忽着,有些踉跄地转过身,与新郎服面对面。 这一次,虞幸和洛晏可以看见她的半张脸了。 轿女脸上画着的精致妆容早已在流水侵蚀中融化大半,妆花了之后,那些黑黑红红的色彩逐渐变得可怖。 妆容之下透出脸色的惨白,庙宇前的森白烛台更是将她掩映的面无人色。 来自未知地方的男人笑声传来,隐隐约约的,忽大忽小,新郎服被水充盈着,向海妖“弯下腰”。 它似乎是想要,夫妻对拜? 海妖脊背僵直,明显抗拒着拜下去的动作。 但是她别无选择。 咔嚓一声。 强大的力度强迫着她的脊骨弯曲,在绷到极致,几乎要将他的脊椎折断时,海妖终于肯妥协,向新郎服相对而拜。 这一瞬间。 虞幸依稀听见了有东西从上方落下来的声音。 他敏感地抬头。 深渊底部的水流比上面平静许多,达到了一种近乎于凝滞的效果,而就在这时,众多被吸进来的腐肉烂骨从上方飘飘洒洒地落下来,最后沉积到废墟各处的缝隙中。 一块血肉,一根骨头,一张碎布,一枚铜钱。 所有的东西都在往下落,泱泱洒洒。 这盛大的场景,让他想到这个年代人间婚礼时,伴随着乐器吹打而撒下的金红纸铂。 喜庆的挥洒,热闹的祝愿,在水底转换成了血肉的悲鸣。 “﹠‰替…讍?” 含糊不清的呓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血肉降落的越多,呓语声就越杂乱。 虞幸根本听不懂它们在说些什么,只能依稀从中抓出几个熟悉的音节,可也难以拼凑出意思。 他只感受到,呓语声中隐藏着怒火,对这场“婚礼”进行着诅咒! 无边的怨气充斥在胸腔当中,虞幸脑袋开始发昏,呓语的范围比白色阴火的范围更广,即使他们躲在礁石之后,也难逃影响! 洛晏对这类污染很有经验,他伸出两只手捂住耳朵,并且示意虞幸照做。 水下难以传声,呓语的存在本就不合常理,但是捂住耳朵起码可以稍稍减弱影响,于是两人做着同样的动作,双眼紧盯着海妖的方向。 江祟并不在乎祝福,它竟然把怨恨着业江的溺死者的尸骨拿来当成婚礼的装饰,哪怕溺死者的怨魂在诅咒着它,诅咒着新娘,也没关系! 那些灵魂本来就丧命于此,在江水中不得安息,现在居然还要受此打扰和侮辱,它们如何能不怨。 作为诅咒的承受人,海妖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踉跄了一下,眼瞳涣散,嘴唇愈发鲜红,接近了嫁衣的颜色。 无数怨魂的诅咒和森白火光的污染同时在她身上发生作用,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 脑袋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不属于她记忆的画面,一些人丑恶的嘴脸深深烙印下来,绝望的哭喊声也犹如实质。 污染,侵蚀着她的意志。 她想永远的留在这里,作为新娘,作为祭品,作为献祭者……作为神明的最后一块拼图。 她眼前的景象扭曲着,白光笼罩下的废墟一会儿变成了堆砌在一起的白花花的尸山肉骨,一会儿又变成笑容诡异的人群。 人群拍着手,大声祝贺着她的婚礼,赞颂着她的贡献,歌颂着她对神明的爱。 去吧,迎接它。 去吧,去爱它。 去啊,你还在犹豫什么? 去啊!去啊!你想逃?贱人,你逃得掉吗! 人群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讥讽与恼怒,他们扭曲的脸庞犹如恶鬼,伸出手来推搡她。 壮年男人骂骂咧咧地抓住她的胳膊,像拖牲畜一样,把打扮得华丽的新娘拖向江水,其他人拍手叫好,大声呼喊着什么。 她被扔进水里,仿若轮回。 在“碰到”水面的那一刻,海妖脑袋一阵刺痛,闪过推演者队友们的脸,尤其是赵一酒那张同样鬼气森森,却格外令人依赖的脸。 海妖没被别的吓死,却在意识到自己竟然认为“鬼酒令人信赖”时,硬生生吓得从无尽的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妈的,她不会是斯德哥尔摩了吧! 睁大的眼睛快速扫过周遭,她还在庙宇前,周围是烂泥和骨肉,哪有什么拍手叫好的人群,她面前只有孤零零的一件新郎服。 海妖心有余悸地抚上胸口——刚才这是轿女的记忆吗? 赵一酒之前给她带来的阴影太大,居然成了唤醒她的锚点,这一点,海妖决定永远也不会向别人提起。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思索现在的处境。 婚礼还没有完成。 但她和新郎服对拜之后,已经接近尾声了。 下一步是……进入庙宇吗? 就像人间婚礼的步入洞房一样? 她在水中喘息着,余光瞥向虞幸的藏身之处。 虞幸拖着洛晏下来,找到有利地形,这些事她都是知道的,她还知道,她是诱饵,是雷达,虞幸正等着她开始庙宇大门,再尽可能的吸引江祟注意,好让虞幸和洛晏进入庙宇拿走不动如山咒! 她必须顺着江祟的意,但绝不能做到最后一步,否则,他们要面临的就是一个完全体即死鬼怪。 系统提示从她入水开始时就没有断过。 【个人任务第一阶段“水中倩影”完成。】 【个人任务第二阶段“踏入漩涡”完成。】 …… 【个人任务第五阶段“四方喝彩”完成。】 【任务进度:72%】 【个人任务第六阶段开启:“祭庙堂”。】 【如果你还不打算牺牲全部的性命阻止这场婚礼,那就跟随你的新郎进入庙宇之中吧。不过一旦踏入其中,你将再难离去。】 任务的每一个阶段,系统都在劝她自杀。 她可以用全部的性命……也就是不再复活为代价,牺牲自己,打断婚礼,成全其他推演者的活路。 海妖的心中从来没有这个选项。 她早就觉得古怪了,这个系统好陌生,有些不像是推演系统。 就算她真的死了,大公无私地毁掉了婚礼,其他人还是拿不到不动如山咒啊。 只要拿不到不动如山咒,在业江船舫上的推演者迟早被耗死。 他们一死,船坊上的尸体就会连同掀翻的船一起被业江吞噬,得到了尸体力量的业江又会实力大增,找到义庄那几个状态不好的人和剩下的尸体易如反掌。 劝她自杀的系统,只是在以拯救之名,剥夺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还好海妖并不蠢。 她压下对系统的怀疑,重新审视任务。 进入这座庙宇后,再难离去吗…… 海妖仅仅是犹豫片刻,新郎服便又过来了。 它身上的红越来越鲜艳,如同喝饱了血的诡物,袖子一挥,便镇压了周遭喋喋不休的诅咒。 愉悦的男人笑声再次传来,仿佛在嘲笑那些血肉的自不量力。 它们拼尽全力的谩骂,它只需挥一挥衣袖就能镇压,这是何等的差距? 在遏停了呓语后,新郎服的袖子从背后环住了海妖,推着她往庙宇大门游去。 一个声音出现在海妖脑海里。 那不是现有的任何一种文字和语言,她听到的是一些晦涩的音节,但奇异地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推开门。” 脑海中的声音命令她。 “推开门。” 海妖把手搭在了庙宇大门上。 由于水流的侵蚀与淤泥的覆盖,这扇门的材质难以认清,可能是木的,也可能是石的,当她的手指触及门扉,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只要轻轻一推,就会有江水随着她的力度,把门推开。 可是与此同时,无边的恶意从门缝中渗透出来,死亡仿佛近在咫尺。 第八十二章 骗局 轰隆隆…… 短暂的犹豫并没有影响到海妖的动作,尽管死亡气息如此浓烈,她还是用力推开了庙宇的门。 门开的瞬间,海妖心跳加速,抬眼向里望去。 庙宇内部破旧不堪,所有物件都被水浸泡着,那些瓶瓶罐罐却稳稳地放在该放的地方。 供桌,乃至桌上的台布,都像是还在陆地上一样,平稳地存在着。 这座庙宇简直像是被物理学遗弃了,水不曾改变它的内部一丝一毫。 不动如山咒果然在这里! 海妖只在草草扫过了第一眼时意识到了不动如山咒的威力。 可紧接着,她就没有余力再去思考这些了,因为她对庙宇的打量,她无法避免地看到了庙宇正前方所供奉的神像。 庞大的泥像呈盘腿而坐的姿态,端坐于莲花台之上,足足有三四米高。 祂身穿一件飘逸的新郎官袍,双手结出一个陌生的印,雕刻分明的面庞看着就像个俊俏的新郎官,唇角带着和善的微笑。 那一双眼睛也笑意盎然,半眯着,居高临下地回应着“信徒”的视线。 海妖想移开目光。 可是她的身体被定住了,头颅更像是被操控了一样,一点点抬起,抬到直视神像的角度,牢牢与神相对视。 完了。 海妖耳边一阵嗡鸣,心脏不要命地跳动起来,瞬间,她的身体就抖成了筛子。 难以遏制的恐惧从灵魂深处浮现,神像只是盯着她,她已然承受不住。 未知的污染从四面八方袭来,比她在庙宇外听见呓语还要严重,她眼中流出血泪,恍然间想起,刚跳下业江时,她不小心看见了漩涡下的巨大人形阴影,和现在的感觉很像。 这,这是江祟的塑像之身! 海妖喉咙里溢出难受的呻吟,人类怎能直视神明? 就算是邪祟鬼神,那也比人类的位格高出太多! 恐怕最萌新的推演者都知道,在推演中遇上叫不出名字的神像,绝不能直视。 可是她没办法转头,甚至没办法闭眼。 挣扎无果,海妖微张着嘴,呆呆地望着神像。 神像俊朗的面容如同怪物带上的最恶毒的面具,引诱着新娘在此堕落。 “我的新娘,来吧。” 那晦涩的音节又一次在她心中响起。 “来吧,融入我。” 海妖眼中,神像活了。 俊俏的新郎朝她摊开手,仿佛要拥她入怀。 祂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鲜活,和蔼。 不,这不对,这是邪祟! 海妖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口,腥味的鲜血顺着流入喉管,全被她抑制住咳出去的冲动咽了下去。 冷静! 虽说大脑还有些自控能力,但她的脚步正在朝神像靠近。 她离神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死亡的预感也越来越浓烈。 吧嗒。 一块黑泥从神像脸上掉了下来。 海妖恍惚瞧过去,终于发现,不知不觉中,俊俏的新郎官神像正在变化。 黑泥融化了一样往下垂坠,在神像上翻涌,那张美好的郎官面容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狰狞的鬼面。 鬼面脸上的笑容是这样的诡异,眼睛瞪得像铜铃,嘴角裂到耳根,里头的牙齿尖锐锋利,直直刺穿嘴唇。 黑泥一块接一块的脱落,覆盖到莲花座上,将这座庙宇里唯一残留着些许清明神性的物品玷污。 “来吧,融入我。” 脑海中的声音徒然浑厚,不似之前,其中蕴含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祂直白地表达着——来吧,被祂吃掉吧。 就在这时,海妖眼尖地看见了被镶嵌在神像胸口的一块小木片。 它本来被覆盖在黑泥之下,现在江祟神像褪去诱惑人的伪装,小木片便暴露了出来。 不动如山咒! 原来……在这里! 找到了。 海妖恍惚的神情骤然一变,嘴角同样露出笑容,如果不是水中无法说话,她此刻一定大笑出声! 【警告:你违背了角色设定,违背关联:“轿女心中充满恐惧,无法露出笑容”!】 系统的出现让海妖笑意更深,她挺直了脊背,不再透露出半点恐惧,直直的,用带着些许挑衅的神色望向神像。 哪怕神像的污染使她浑身剧痛。 她还是强撑着,做出不属于轿女的表现。 【警告:你违背了角色设定,违背关联:“轿女心中充满恐惧,无法露出笑容”!!】 【因你严重违背人设,受到惩罚——一条命!】 这不是她放弃生机用自杀来阻止任务的丢命,而是违背人设受到的惩罚。 海妖只觉得有某种枷锁从遥远的天穹坠落到她身上,好像除了江祟以外,又有另一道视线开始注视她。 但与此同时,原有的枷锁也被打开了。 她浑身一震,神像带来的身体操控忽然消失,她猛得回头,冲着庙宇大门大幅度地摆动双手! 就是现在! 早就从石礁后绕出来,鬼鬼祟祟跟随着海妖前行,在门后潜伏已久的虞幸和洛晏破开凝固的水流,在海妖指向神像胸口的小木片时,自杀一样地撞了上去。 在门口监视了半天,从不动如山咒暴露出来开始,虞幸和洛晏就清楚,这块木片只有他们能拿到。 “轿女”本就被神像引诱着靠近,她一旦触碰到神像,会被神像吞噬,合二为一,成为这座神像的一部分。 或许这就是神像心目中的“结合”,是祂与新娘婚礼大成的证明。 那样的话,轿女归江任务也就彻底失败了,江祟会进化成完全体,吞噬一切! 所以,海妖绝不能触碰神像,也就绝不可能拿到不动如山咒,这就是虞幸和洛晏一定要跟着海妖下水的原因。 他们早就料到任务会有这样坑人的一面,仅凭海妖一人,必然走入死局! 在他们冲进庙宇的瞬间,神像的表情变得暴怒。 哗啦啦…… 这一次不是水流声,而是巨大的锁链划过地面的声音。 从神像后方,猛然射出数十条生锈铁链,锁链的顶端是一把把带着倒刃的尖棱,锋利得令人心惊。 这些铁链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地冲三人刺来,其中有大半都是朝着海妖去的。 当然,新娘近在咫尺,神像怎会容许她逃脱? 既然诱惑不成,那就用锁链,用血与痛楚,将新娘嵌进祂的体内! 密密麻麻的铁链与棱刺从各个角度包围了海妖,乍一看,她无处可逃。 海妖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她的身形从原地消失,所有的铁链都扑了個空,撞在一起,沉闷的音波在水中冲撞,将庙宇本就摇摇欲坠的天花板震碎一个大缺口! 洛晏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抬手甩出一枚符咒,贴到虞幸背上,为虞幸直面神像取出符咒提供了一定的精神保障。 这次下水,海妖是引路者,虞幸是主攻,而他则是一重靠谱又坚实的辅助! 说起来,海妖呢? 洛晏试着寻找海妖的身影,两秒后,他看到了——看到了一只真正的海妖! 红嫁衣的主人如同一条游鱼一般,在水中灵活地游动。 那到身影敏捷到极致,几乎要超出洛晏的动态视力捕捉范围,穿梭于一条条正持续进攻的铁链之间。 砰!砰!砰! 铁链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令人眼花缭乱的链条摸不到那道红色身影的一点边角,反而像是舞台布景,配合着灵动绝美的主角,来了一场惊险的群舞! 哗啦! 华丽而惊艳的鱼尾伸出嫁衣的裙摆,搅动水流,和生锈锁链碰撞到一起,竟然硬生生把锁链撞开。 怎么可能? 洛晏睁大了眼睛。 这是,这是海妖,拥有深海霸主血脉、能力与克系邪神都有所关联的推演者海妖!m.33qxs.m 她拿回了自己的能力?什么时候? 等等,这都是计划好的吗? 洛晏扭头看向虞幸。 虞幸也在水中躲避着链条的攻击,同时还在不断接近神像胸口,相较于把海洋当老家的海妖,他在水中的灵活度竟也不输多少。 阴森的火光笼罩于此,将所有荒诞的景象尽数收录。 海妖那边的动静那么大,虞幸自然不会没有发觉,但是洛晏只看到虞幸神色淡定,显然是早有预谋。 轰! 洛晏收起眼中的震惊,在符咒的加持下游动着躲开一条铁链,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专心辅助。 …… 久违的放肆游动,让压抑了许久的海妖心情舒畅,也让她被污染的五脏六腑有了恢复的征兆。 在她躲避铁链,甚至是用强劲的水流和铁链对轰的同时,系统提示催命一般地在她的面板中响动。 【警告:轿女角色发生崩坏!】 【警告:轿女没有鱼尾,轿女不该反抗——发生错误,正在重启,重启失败——】 【警告:你已被■■■锁定!】 【因你严重违反人设,受到惩罚——第二条命!】 海妖理都不理。 她只知道,不再受困于轿女这个角色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赵一酒在她跳江前给出的提示。 那时,鬼酒挑开她的盖头,只是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因为违反人设而死,可以找回自己的力量哦~” 都不是傻子,她瞬间就懂了。 赵一酒肯定是自己做过,才能得出这个结论。 在船舫中交流时,赵儒儒已经把在义庄拿到的情报分享出来,即他们每死亡一次,就会被角色同化一分,最多三次。 可赵一酒带来了另一个说法。 违反人设而死,能找回力量。 违反人设和被角色同化,恰好是两条截然相悖的道路。 而且前者是被“系统”惩罚,后者是因致命才死亡。 这样看来,从一开始,推演者就陷入了一个误区,一个骗局,由于对系统的信任,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系统是友善的。 可事实刚好相反。 系统不想让他们违背人设,才会对违背人设作出惩罚,可实际上,只有违背人设,他们才能在所谓“到达风头镇”的任务完成之前,就拿回力量,解除各种封印,同时,也能杜绝被角色同化的命运! 这个系统有问题。 也正是因为系统展现出来的端倪,海妖才能在听到赵一酒的提示后,在跳入水中后这一路的时间里想清楚一切。 于是她以笑容试探系统底线,确认可以随时做到违背人设后,就配合着江祟来到庙宇,终于在最后一刻,因人设死亡,解除了一部分限制,拿回了她的鱼尾! 她可是海妖啊。 她早就想骂人了!他妈的,要不是困在轿女壳子里,这业江除了江祟之外有什么危险的,所有的江河湖海,都是她老家! 当然,副本的解法没有这么简单,并不是所有人都违背人设,就能安全存活。 那股从天边而来的注视,给海妖带来的危机感不比江祟少,因为她和轿女的巨大差异,显然有一个更加恐怖的东西盯上了她。 但是没关系。 眼前的危险和远在天边的危险还是有区别的,她宁愿在之后再想办法,也不愿憋屈地被嵌在神像里。 这个法子既然是赵一酒告诉她的,就意味着虞幸肯定也知道,海妖从不怀疑这两个人情报交流的密切性。 因此,听过赵一酒的提示,她的心就安定下来了。 她的队友总有办法! 现实也正如她的预想,虞幸与她配合的很好,在她打手势后,一分一秒都没耽搁,立刻冲进了庙宇。 现在虞幸去拿不动如山咒了,她只需要保命,不让神像捉到,然后在虞幸得手后带着他和洛晏两人从深渊离开,万事大吉。 【警告:——】 比嫁衣还要华丽的鱼尾猛得拍在锁链上,强烈的震荡一直延伸到神像身后的空间。 祂青面獠牙的脸上露出狂怒之色,泥眼瞪得斗大,一边控制锁链抓新娘,一边还要应付面前的蝼蚁。 大胆…… 蝼蚁……尔敢! 沉闷如雷的声音忽而炸响在虞幸耳边,带来片刻失聪。 虞幸身上来自洛晏的符咒迅速被江水侵蚀,黄符纸湿成一团,失去了贴在人身上的咒力,被水流搅碎成渣。 他本人正利用惯性顺着一根锁链荡到神像前,符咒此时失效,相当于在最危险的时候没了保护罩,种种污染瞬间袭来。 恶心,恍惚,幻觉,腐烂…… 足以杀死一个人的诅咒铺天盖地压来,洛晏瞳孔一缩,无视自己开始溃烂的皮肤,又是一道符纸打在虞幸背后。 虞幸注意到了身体的痛苦。 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水腐蚀,从内部溃烂,大脑也在被蚕食,这种即将死亡的感觉可以给人带来无尽的恐慌。 可是这些都不能让虞幸慌乱。 攻击他的锁链忽然变多,大概是神像看新娘一时半会儿抓不到,就转而专心“惩罚”他。 数根锁链哗啦啦地竖起尖棱,压迫感十足,但虞幸眼里只有嵌在神像胸口的小木片。 他离神像只有咫尺之遥了。 虞幸伸出手,打算直接把木片从黑泥神像里抠出来。 “蝼蚁!” 神像的诡异音节化为强烈的怨念,汇聚成词,和无数尖棱一起朝他刺来! 海妖和洛晏这一瞬间心都提起来了。 虞幸可没有深海优势啊,怎么躲得过这么多锁链? 虞幸给了他们答案。 不躲。 这个答案出现在他身上的概率也很高,以伤换伤绝对极端,但有效。 他不闪不避,一只手已然碰上木片,一秒钟都不到,他的手指就被染成泥色,紧接着,指骨融化,和血肉一起化作黑泥。 同时,尖棱对准他身体各处,串串子一样把他洞穿! 哗! 尖锐的棱刺刺穿皮肉,捅破血肉,又在命中之后回撤,让倒刃将伤口边的肉牢牢勾住。 这样一来,想要拔出尖棱,起码得挖掉一大块肉! 可与此同时,虞幸也成功抠下了不动如山咒,已经被污染成泥质的手握不住它,于是他扯动被锁链洞穿的另一只手臂,将不动如山咒换手。 这对普通人来说绝对致命的伤势,对虞幸来讲似乎并不算什么。 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意识到——虞幸也拿回了一部分能力! 什么时候? 洛晏想起自己脱臼了又被接好的手臂,心想,难不成虞幸是在他受伤死亡的期间,“好好照顾”他了? 说不定虞幸还表现了一下对他的关心和爱护,表现得很夸张,不符合镖头人设,也利用违背人设的惩罚找回了恢复血肉的体质。 洛晏正想着,就见虞幸把不动如山咒扔向了他,满不在乎地扯下带着倒刃的尖棱,一块又一块血肉被他撕扯下来,让他宛如血人! 第八十三章 上游,下坠 不动如山咒在水流的包裹下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尽管神像试图用水将之卷回,但是符咒本身的特性让它无视了沾染邪祟气息的水流,准确无误地落到洛晏眼前。 洛晏什么都顾不上,扑过去将符咒握在手中,霎时间,整个庙宇都开始震颤。 轰隆隆…… 声波在水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建筑的某一个节点开始松动。 随后,如同蛛网裂纹一般,骤然蔓延开来! 没了符咒的镇压,这座水里最后的完整遗迹,也要倒塌了! 天花板上掉下一块沉重梁木,砸在神像脑袋上,将神像的泥壳子砸出一個破口,露出里面的泥胚。 如同触手一样到处乱舞的铁链也被一些建材砸中,叮咚哐啷的巨大声响不绝于耳。 祂声音中的怒火已经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仅是一声咆哮,就让在场三人纷纷耳膜出血,被污染的皮肤与五脏六腑加速溃烂。 在这深渊的水底,宛若地震一般的声势更加骇人,庙宇天花板露出缺口之后,抬头一望就能望见纯黑的虚无。 如果水底可以说话的话,洛晏和海妖应该能听见虞幸的一声“快走”。 符咒到手,庙宇将塌,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洛晏第一个转头朝庙里之外游去,他是三人之中移动速度最慢的,绝不能落到最后变成累赘。 混乱的水流让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但符咒在他手上,他把皮肤上的血往木片上一抹,利用不动如山的威力抵抗住冲击。 海妖见他动作快,还有符咒加持,暂时放下心来,敏捷地躲过如雨落下的建材,飞冲向虞幸。 这男人真狠,把自己弄伤成这样,就算可以恢复,但他要怎么逃离这里? 还不是得她出手! 由于体内累积的污染实在太多,在最初的兴奋之后,海妖其实也有些力竭了。 她华丽的鱼尾上鳞片脱落大半,深蓝的光晕被蒙上一层白惨惨的油污,五脏六腑一直在往上反涌鲜血,全靠她自己吞咽回去。 她在心里疯狂哔哔,以此来给自己施加一腔勇气,赶在锁链重振旗鼓刺穿虞幸之前搂住了虞幸的腰,最大幅度摆动尾巴,带着人炮弹一般地往外奔袭。 男人的体温还是温热的,尤其是在这冰冷的江中,他的温度让他看上去好像一个误入垃圾山的珠宝。 海妖小心翼翼地带人,生怕动作重了一下就把这人弄死了。 可是虞幸身上的窟窿太多,恢复也需要时间,她即便已经很小心,手还是不免按到了肉窟窿里。 伤口中的肉蠕动着生长,神经自动寻找着自己本该存在的位置,断裂的部分正互相连接,那触感…… 顿时,像浑身被蚂蚁噬咬一样,海妖一阵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虞幸,你真该死啊,我的心理阴影又要多一个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海妖的崩溃。 虞幸浑身上下唯一完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好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看到海妖拿回能力的程度后,才决定不躲那些铁链,直接抠出不动如山咒的。 因为即使他受伤的难以行动,也有一个水下超强“载具”能带着他一起跑。 就是有些对不起这姑娘,和破镜的成员在一起时,她似乎总要承受一些不必要的痛苦。 可是好好笑。 眨眼间,他们已经冲出庙宇大门。 宛如刀刃的水流将虞幸刺得生疼,庙宇外的森白烛火摇摇欲坠。 洛晏的身影就在他们前方一点,这人速度已经够快了,但在海妖面前还不够看。 海妖一咬牙,过去拎起了洛晏的领子,将他的重量也加诸在了自己身上。 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往上。 往上,再往上。 逃出这个深渊,逃出这处邪恶气息充盈的废墟,只要到了正常河床之上,哪怕是江水再狂暴,也威胁不了他们太多了! 新娘服早已看不出形状,其他两人浑身是血,远远望去,他们好像三团红色的鱼。 鱼儿们像要跳龙门一样,垂直往上攀登。 就在他们刚刚脱离庙宇范围时,这栋建筑终于完全崩塌。 崭新的废墟中间,只有残缺不堪的泥塑神像还矗立着,神像左缺一块右缺一块,半张脸都崩碎了,只剩下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逃跑的猎物。 “好饿……哈……” 古怪的声音追着他们的身影,如附骨之蛆。 虞幸回头看了一眼。 神像的崩坏不仅没有降低江祟的力量,反而像是把一个邪恶的灵魂从容器中释放了出来,整个废墟都涌升起白色的浓雾,就像之前在义庄,在山林间遇上的一样。 不,不是雾。 水中升起的怎么会是雾气呢。 那是一缕缕与雾气极像的阴气,阴气和深渊底部的腐烂尸体相融,被无数的怨气冲刷,最后形成了一种像油彩一样的白色物质。 白色物质在水流中也无法溶解,一点一点从烂泥里稀释出来,开始向上延伸。 就像人类天生对有毒物质感到恐惧,基因之中有着本能的警告反应一样。 看到这些油污,虞幸的脑袋里也警铃大作。 污染,这些就是江祟对他们进行的污染的本源物质。 好恶心……好恶心! 只是一眼,虞幸的胃中就开始翻涌,他明明见过那么多血腥乃至死亡场景,可没有哪一次比这黑水中的白油更令他反胃。 糟糕的是,那些油污……开始迅速膨胀了。 一开始,油污是从深渊地底的淤泥里出来的,随后飘散的水中,而现在,它们凝聚成了一个庞大的人形阴影,笼罩在遗迹上方。 【任务提示:“轿女归江”任务已完成!任务走向——弱者亦有反抗!】 【轿女中断了婚礼,庙宇崩塌,神像受损,江祟已被激怒!】 【业江进入狂暴状态,将无差别吞噬所有生命,持续时间30分钟!】 【业江进入索敌状态,将追杀所有推演者,直至逃离■■■!】 【请各位推演者做好准备,迎接业江最后的杀戮。】 巨大阴影从坐着的姿态站了起来,油污化成的手轻轻一推,就将残破的泥像推成碎片。 “好饿……” “好饿……蝼蚁……吃……” 饥饿的肠音从油污巨人的肚子位置传出来,祂的轮廓似乎缓缓抬起了头,咧开了嘴,顿时,虞幸只感到被极为恐怖的东西锁定了,浑身一重! “咕噜咕噜!” 海妖和洛晏也看到了这一幕,后者惊得想要说话,胃里灌入一口水,吐出一堆泡泡。 海妖仅存的鳞片纷纷炸开,她简直是闭着眼往前冲。 她在水中的速度还是快的。 不等油污巨人追杀,她已经带着两个人来到了深渊顶部。 一靠近顶部,强大的吸力再次袭来,水龙卷的力量不减反增,他们进来容易,想出去就是难上加难! 没办法,冲了! 海妖此时此刻竟然无比感谢曾经和鬼酒的深海之旅,让她练就了一身逃亡熟练度。 她一头扎进龙卷之中,感觉自己就像洗衣机里的玩偶,七荤八素的同时,身体也如同要被解体了一样疼痛。 这可是要从龙卷的内部跑出去啊,她每往前一步,都感觉水流又把她往后送了两步,脆弱的已经撑到极限的皮肤一点点崩解,露出里面的血管和筋肉。 海妖发誓自己已经达到了现阶段能达到的极限。 她违背人设的时间还是太短,祭品并没有解锁,海妖血脉的净化能力也来不及在这里使用,一带二,身上还有被锁定后的重重枷锁,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虞幸,洛晏,想想办法啊! 就在海妖心中疯狂呐喊的时候,她手中的重量一轻。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跳都停了,差点以为是虞幸或者洛晏被水卷走了,这种时候和她失散就是死! 下一秒,一股往前的力量带动着她,往龙卷的上方又窜了好一截距离。 心情大落大起,海妖睁大眼睛往前一看,只见伤口还没完全好的虞幸居然跑到了她旁边,和她一起拎住了洛晏,使她的压力顿时一轻。 虞幸回头朝她笑了笑。 一带二瞬间变成二带一。 两股向前的动力使三人小队速度快了不少,海妖惊讶地发现,虞幸在水中游动的方式也不像人类,反而像是水生生物。 类似鱼类,但是更像……水鬼。 洛晏也支着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捏出一摞黄符纸,单手结印。 符纸散开,在他们周围凝成一阵,血色阵纹由一个点迅速拉开,将三人笼罩了进去。 前进的阻力忽而减弱。m.33qxs.m 来不及多想,海妖抓紧洛晏,趁着这股劲儿一股脑冲破了水龙卷! 白色油污紧跟着涌来,只慢了一步,隐隐的咆哮从水底爆发,连水龙卷都被搅碎。 他们终于又看见了水面。 来到正常的河床高度,离水面就不远了,虞幸憋着劲,整个人又仿佛回到了从前吃掉水鬼释惟后的亲水状态。 是的,水下不是他的短板。 他在最混沌的时候得到过水鬼的能力,因为时间早,这种能力和他自身结合得也很充分,几乎已经化作了基因的一部分。 此刻,刚好帮了他一把! …… 与此同时,不论是船舫还是义庄,也都面临着巨大危机。 江底的巨响一路传到了江面,船舫众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了系统一连串紧急提示。 系统提示刚结束,船身就几乎要被大浪打翻,一具尸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船舫窗格咻的一下飞了出去,谁都没来得及拉住。 【尸体剩余数量:9/14】 “……” 还不等他们从沉默中爆发,一块船板就被打来的浪掀飞,扶着木柜稳定身形的赵谋险险避开一块碎板,又一个颠簸,腰撞在柜子尖角,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赵儒儒扒着木柱,顺势将任义一起抱住。 赵盏、奎因和赵一酒都是激活不动如山咒的人选,除了赵一酒,其他两人也已经行动迟钝,被聂朗和宋雪重点看顾…… 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并且生出一个共识—— 三枚不动如山咒要彻底压不住风浪了! 业江陷入狂暴,所有人都一起遭殃,还好从提示内容来看,下水的三个人已经成功拿到了符咒,只要他们顺利回来,四枚不动如山咒就可以发挥作用,将业江镇压回去! 但是,他们时间不多! “快,稳住!”有人扯着嗓子叫道。 剩下五具尸体被他们团团围住,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业江喂食了。 等待是最煎熬的,赵儒儒努力空出一只手,摇响自己的圣物铃铛。 能压制一点是一点! 宋雪摸了摸已经佩戴到发间金簪,深吸一口气,拔下簪子往手臂上狠狠一扎。 奎因见了,慢半拍叫道:“你……!” “无事。”宋雪忍着疼,把沾了血的簪子重新插进头发。 这是激活金簪道具的方法,以血为媒,召唤金簪主人挡片刻阴煞。 只是“金簪主人”存在期间,会吸收她的生命力,若她撑不住,就会变成下一具尸体! 这是个一次性道具,想停下只能把簪子扔出去,只有最危急的时候才好拿出来用。 宋雪深知此刻就是激活金簪之时。 她戴好簪子后,一个女人虚影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那虚影衣着华丽,穿金戴银,头上有着和宋雪这枚一模一样的金簪,她环顾一周,透明的脸上眉眼一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咿呀——这世道,翻了船~翻了船~不如奴家埋骨冢,也无祟来也无神!” 虚影的腔调宛若戏腔百转千回,话音刚落,一座巨大化的半透明棺椁徐徐出现,堪堪笼罩在船舫之上。 一股墓穴特有的极度阴冷的气息从棺椁上传出,使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但好在,棺椁虚影、圣物铃铛,再加上三枚符咒,终于将船舫保了下来,免去了七零八落的命运。 众人得以喘息。 赵谋的目光落在女人虚影上,微微眯起眼睛,暗自记住了她的样貌,顺便揉了揉青紫一片的腰。 【尸体剩余数量:8/14】 忽然,系统提示响起。 “什么?!” 众人第一时间望向船舫中央,那里,五具尸体老老实实待着,并没有哪一个趁他们不注意挣脱棉线坠江。 不是他们这儿出了问题。 那……就是义庄那边出事了。 众人脸色凝重。 义庄会被邪祟找上是迟早的事,他们心里有数。 只是想到,留在义庄的推演者只有四个,赵怀升、赵冬雪、洛相逢、程一举。 他们不仅是都没有道具,还有个被角色同化的程一举,堪称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一旦真出事,遇上业江这种程度的攻击,恐怕…… 【尸体剩余数量:7/14】 说曹操曹操就被盗,又是一条提示弹出,昭示着义庄那边情况十分不妙。 “哈……这么一看,某些人不讲情面地拿走别人道具,好像是有点过分了。”赵盏坐在角落,一边维持符咒运转,一边低低地笑出声。 他既然点了名,其他人自然也看向了赵一酒。 马后炮没有必要,宋雪皱了皱眉,心里清楚赵盏只是借题发挥,刺激一下赵一酒,顺便在直播视角里给赵一酒和虞幸泼泼脏水。 毕竟外人情绪更容易被调动,或许在直播间观众看来,虞幸和赵一酒的趁火打劫可能就是让他们团灭的伏笔。 而且赵盏没有咄咄逼人,他只是在义庄那边失利时感叹了一句,也不能说他因私心耽误正事。 可是先不说赵一酒了,赵谋还在这呢,肯定不会忍下赵盏这种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很恶心人的做法。 果然,下一秒,赵谋就笑出了声,一脸和善好奇:“这么一看,某些人是觉得犬神换来的金簪和第三枚符咒对我们不是必要的。” 虽然义庄那四人的实力被缩减了。 但是如果没有从他们手里拿来的道具,船舫根本撑不住,轿女甚至没有下水的条件,整个任务都会陷入死局。 可以说,若是道具没有被虞幸和赵一酒收缴,一同带上船舫,那么就需要推演者全员到齐才能开始任务,其中包括定时炸弹程一举。 同样的,义庄的四具尸体也不能没人看管,也得带上船,从而多出四个要费心看顾的东西。 在船舫中一团乱麻的时候,这些不确定因素会带来怎样的麻烦,可还不一定呢。 “得了便宜还卖乖,同样是大户少爷,差距也忒大了点。”赵谋摇头感叹,“再者说,从圣女阁下的讲述来看,犬神和镖头可是救了义庄那几人的命,难道你认为,这个世道下,他们还应该救人一命什么都不要?换做是你,你做得到吗。” “大夫太敏感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见多了命运,替义庄那边的人感到些许伤感罢了。”赵盏淡定摇头。 “既得利益者不配替人伤感,这个道理都不懂?”赵一酒嗤笑,“要装好人就滚出去,我既然是犬神族的野蛮人,那把人扔进江里也是正常的吧?” 赵盏唇角勾起,伸手给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闭嘴。 但瞧他的神色……似乎也并没有将赵怀升和赵冬雪太放在心上。 不知是对同伴太有信心,还是他本就冷心冷情,不在乎同伴死活——又或者是被角色影响,性格中的某一部分被极端化了。 宋雪适时出来打圆场,主要是她再不说话,暴脾气的聂朗就要开喷了。 船坊中的气氛缓和,赵一酒撇了撇嘴角,似乎也懒得在这个时候计较。 他默默地走到船沿,由于也承担着激活一枚符咒的灵魂损伤,他的步伐很慢,踩在地板上悄然无声。 赵一酒望江上眺望,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恶水,看见里面正在进行怎样一番激烈的逃生搏斗。 “有什么发现吗?”赵儒儒敏锐地感觉到赵一酒好像有什么打算。 赵一酒回头,忽地冲她一笑。 鬼气森森的气质与笑容交织,在一瞬间冲淡了“犬神”的影子,依稀暴露出本质来。 他道:“圣女,若是这次能活下来,我们去把犬神族的人都杀了吧。” 【警告:你违背了角色设定,违背关联:“犬神为犬神族信仰,不会背叛族群”。】 赵儒儒:“???” 她瞪大眼睛,似乎在问,伱突然间在发什么疯! 其他人也没懂他为什么忽然提起不相干的事情,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赵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赵一酒歪了歪头:“我忽然想起大祭司,就觉得很不爽,我们把大祭司宰了炖汤喝怎么样?” 【警告:你违背了角色设定,违背关联:“犬神敬重、忌惮大祭司”。】 “再把肉捞出来,喂给野狗。” 【警告:你违背了角色设定,违背关联:“犬神敬重、忌惮大祭司”!】 “然后把他的人头挂在部落最高处,让所有族人日夜看着。” 【因你严重违背人设,受到惩罚——第二条命!】 想要的惩罚终于刷了出来,赵一酒在赵儒儒看精神病的眼神中止不住地低笑。 怎么的,犬神忽然疯了?还是赵一酒突然疯了? 众人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只有了解鬼酒性格的赵谋平静道:“万事小心。” 话音还未落,赵一酒已经踩到船沿上,毫无预兆地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他,瞬间被棺椁虚影与符咒镇压范围之外的怒涛吞噬。 第八十四章 在新世界醒来 轰…… 血纹阵笼罩着逃亡三人组,形成一道血光屏障,屏障在前面跑,白色污秽在后面追。 所过之处堪称地动山摇,河床一寸寸溃烂,许多不知什么年代掉进江中的旧物也从泥里被翻起,坚硬尖锐的物件像是被无形之手操控着,一个接一个地砸向虞幸三人。 若说阵法尚能阻挡一些邪祟能量,那么对于这种并不附着任何鬼气的物品就没有抵挡作用了。 终究是在江祟的主场,这个离成型只差一步之遥的邪祟总有各种办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三人左躲右闪,海妖在奔袭的同时也在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因为河床崩塌,这里的地形都产生了极大变化,他们又刚从漩涡龙卷中挣脱出来,一时间竟找不到船舫的位置。 她稍一犹豫,虞幸就赶到了她前面,拽着她和洛晏就往一個方向闷头前游。 如果能说话的话,海妖现在最想问的就是——这么混乱,你是怎么认路的? 真是个怪物! 心中的吐槽归吐槽,她现在也确实需要一点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让她忽略身上的痛苦。 紧接着她便又集中精神,努力地往水面上看去。 船舫所在的位置会在水面上映下一团阴影,可惜现在整条江都被搅动得污秽不堪,外界的天色也阴沉无光,实在难以辨认。 不仅如此,江面上还有很多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的色块…… 等等……那是,水鬼! 由于之前她还是江祟的“新娘”,水鬼并不攻击她,所以海妖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而这次从水龙卷里冲出来后,她已经失去了新娘的好处,按理说也会被水鬼纳入攻击范围,可奇怪的是,这些水鬼竟然比他们来时还要安分,甚至全都浮到了水面,没有一只下来阻挠。 不仅如此,她根本就没有感应到水鬼身上传来的恶意,也因此才忽略了它们。 有水中气流的阻碍,他们游的很费劲。 洛晏又一次陷入了神志恍惚的境地——这回不是因为窒息溺水,而是因为他在深渊底部的时候用了太多符咒,这具商户少爷的壳子没有修炼过,一路又是辅助又是保护,虽然他存在感比较低,但贡献着实不少。 若是没有他,虞幸很难在面对神像污秽时那么轻松的取到不动如山咒。 于是现在他脑子开始严重犯昏。 他居然恍惚之中看见了一缕缕月光从水面射下来,就像他梦中那样。 而在梦里见到的那些被埋于地下的不甘的尸体,则化为了现在漂浮在水面的水鬼,充斥着一样的不甘和愤怒。 只是位置颠倒了,它们从激烈的反抗者,变成了为虎作伥的怪物。33qxs.m 其实还有商量余地的不是吗? 洛晏在梦中就能感受到它们怨气里隐藏的对生命的渴望,正是由于不甘死亡,落入江中的尸体才会那样拼命的往上游,就好像只要能突破江面,他们就能回到活着的时候,和家中的亲人孩子一起,假装自己只是江畔的游人。 洛家擅长捉鬼画符,也擅长感应鬼物的情绪,洛晏更是其中翘楚。 分明隔着重重黑水,分明没有一丝光源,可洛晏就是和顶上无数水鬼对上了视线。 他“看”到水鬼们整齐划一的低头看着他,或者说看着正在逃亡的他们。 其中一个水鬼伸出手,用自己肿胀的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水鬼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它们心中的那股愤怒好像随着深渊底的神像破碎而短暂地消散了,所有水鬼都伸出一只胳膊,指向了一个十分明确的位置。 洛晏眼前一花,刚才的场景幻觉一般破碎,他伸手拉了拉虞幸散乱的马尾,用动作告诉他:“在那里!” 只能看出大致方向,不能准确找到船舫的虞幸立刻顺着他的示意游过去。 已经很近了,只要他们能回到船上—— 这一切,就该结束了! “轰隆隆——” 忽然,一股沉重的响声从江底传来。 那好像是什么东西持续摩擦过泥土的声音,伴随着叮咚咣啷的铁链声。 声音传到虞幸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被水流分散过后的分贝,可想而知,底下究竟有多么庞大的东西在移动。 响声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似乎是……某种有实体的巨物,正飞速的从深渊里往上窜,直直的朝他们冲过来! 哗啦啦…… 锁链的响声越来越清晰。 他们在庙宇里刚刚经受过铁链攻击,对此并不陌生,区别则在于,如果把原先的锁链的动静比作小蛇,那么他们现在听到的,就是一条巨蟒! 一股危机感猛然从心中升起。 不只是虞幸听到了,海妖和洛晏也听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他们刚刚冲出来的地方。 白色的污秽在深渊大坑的入口处翻腾,就在其中,一个黑色的小点正在迅速放大。 那黑色的一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进入可视范围,他们才认出,那是一整条不断朝他们接近的庞大铁链群! 在庙宇中见过的细铁链纠缠在了一起,十几根生锈铁链如蛇般缠绕,已经分不出你我。 深色链条上还覆盖着一层黏哒哒的白色物质,将链条侵染到褪色,透出一股恶心的死白。 它们组合到一块,顶端的尖棱也扭曲地焊死在一起,只留下最尖端的锋利尖刺。 这条被异化的铁链已经无法计较长度了,它带着比之前多无数倍的压迫感与冲击力,朝他们刺来! 虞幸面色一沉,脑子里飞速思考如何扛过这东西的攻击,它速度奇快无比,靠拉距离是拉不过的,从声音出现到肉眼可见,只有短短几秒而已。 只能用诅咒之力硬刚吗? 尽管他现在拿回了一些能力,可距离能用出足以毁掉这庞然大物的诅咒之力还有一定距离。 然而现实容不得他纠结,就在虞幸双眼隐隐泛起幽蓝光晕时…… 扑通的入水声在不远处响起。 按理说,在如此混乱的场合下,那小小的入水声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才对。 可事实却是,仿若某种直觉的指引,在入水声传来的瞬间,水下的三人都立刻往声源处看去。 那地方确实不远,如果没有朝他们袭来的庞然大物,他们可能再有个十来秒就能游到了。 但巨型铁链群会在七八秒的时候追上他们。 倘若那里就是船舫的位置,铁链群顶端的巨大尖刺恐怕会连船底一起凿穿! 一个人影就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坠入水中,然后一刻不停地朝他们游来。 他们与那道人影以双向的速度奔向彼此,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虞幸、海妖和洛晏在千钧一发之际和那道迎来的身影交汇又交错,巨大的锁链也随即而至! “酒哥!” 虞幸看清了来者是谁,他想叫住赵一酒,但水下无法发声,只能在心中无声呐喊。 赵一酒赶上了攻击,代替了他们,挡在铁链群之前。 所有人的眼睛都瞬间睁大。 就在足足有赵一酒整个身体那么大的尖刺要将他洞穿的前一瞬,赵一酒摊开手掌,露出握在手心的东西。 一面小铜镜。 铜铃被赵一酒翻转,能印出人像的那一面正对上尖棱,血腥的气息在铜镜上一闪而逝,随后,铜镜猛得变大—— 【照心镜:一次性道具,使用可完全反射一次任意攻击,使用后报废。】 简短的道具描述却是最有力的支持,眨眼间,尖棱的最尖端已经和铜镜镜面撞在一起。 叮的一声。 江中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这一刻,唯有赵一酒胸前的兽骨挂坠发出了一声清脆碰响。 下一秒,天旋地转。 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挡车的一撞,将庞大铁链群从深渊底部直冲上来的力度尽数还了回去。 在可怕的轰鸣声中,铁链从尖棱开始寸寸崩坏,四散的铁链碎片威力堪比炮弹,砸进河床中,砸进江流的壁障里,砸得河中杂物化为粉末,砸得江面动荡,水鬼们免费体验了一把海啸。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虞幸等人依稀听见江上的船舫里传来尖叫,随后又甩出来两具尸体。 尸体掉进水中,瞬间就融化成凝成实质的怨气,被江水吸收,系统提示剩下的尸体只剩下五具了。 “……” 算了,也不重要,只要确保业江吸收不到所有尸体,结局就没有区别。 鬼酒把报废的铜镜随手扔掉,回身挑衅地看了虞幸一眼,眼神里好像在说——你以为我下来是送死的?刚刚是不是想叫住我,让我别冲动? 哈,我当然是来当救世主,救救可怜的你的! 那股强烈的炫耀劲儿装都不装一下,硬生生在黑水之中闪到了虞幸的眼睛。 第一章 全都听到咯 告别了无尽的山与凶恶的水,这色调淡雅的医馆房间竟也让虞幸感到了些许烟火气。 他仔仔细细地将系统提示看了两遍,从床铺上坐了起来,在检查身体状态的同时用绑发带重新给自己扎了个马尾。 没错,力量和祭品都解封了。 不过他脑袋有点疼,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耗费了太多精神似的…… 在他沉思间,赵谋推开了门,从白色帘布后绕了进来:“我听到动静了,你醒了?” “嗯。”虞幸懒懒地应了一声。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真实世界”并没有角色扮演的需求,虽说他的身份还是镖头,但已经不需要时时刻刻扮演人设了。 他拿起马鞭和短刀检查了一下,这两样东西摸起来都有些旧痕,但远不如他在业江中战斗后那样破破烂烂。 就好像……它们并没有随着他经历那么一遭。 “你还算醒的早的呢,任义和海妖都暂时歇在我这医馆里,睡得跟死猪一样。”赵谋轻笑一声,“其他人分散在镇上各处,宋雪派npc送过来一封信,说阿酒和赵儒儒以犬神族叛徒的身份被她家里收留了,目前在休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虞幸望了望窗外的艳阳天。 “是我们从那个世界离开后的第一天上午,放心,你没错过太多。”赵谋冲他笑。 赵谋也还是一副医者打扮,身上弥漫着被药材浸润的味道,虞幸之前一直没有好好看他,此时没有紧张的环境逼迫,他才有空感叹,这人不戴眼镜,束着长发的时候,还真像传说中的翩翩公子。 “我应该是最早醒的,早上六点多就被鸡叫起来了,我已经把现在的情况全都打探清楚了,省得你疑惑。” 赵谋递给虞幸一张纸。 这是一张质感粗糙的白纸,上面的字都是用毛笔写的,赵谋的毛笔字也相当漂亮,看的人赏心悦目。 虞幸粗略扫过纸上的情报,一边看一边听赵谋跟他大致讲了讲他睡着时发生的事。 “昨天”他昏迷着被带上船舫后,剩下的人费了很大力气才将江祟镇压。 这期间众人发现,第四枚不动如山咒的力量尤为强大,和前三枚不在一個量级,但即便如此,想靠四枚符咒将已经接近完全体的江祟完全封印,怎么想也都是痴人说梦,偏偏他们还真就做到了。 就好像是一场故事写到了结尾,不管最终boss的战斗力有多超模,主角团只要找到了方法,就必然能赢。 总之,他们搞定了江祟,在完成任务的瞬间就被提示世界即将崩塌,然后他们齐齐陷入昏迷。 再醒来时,已经来到了被称为真实世界的地方。 这应该就是本场推演真正的主场了。 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几乎没有变化,医者还是医者,镖头还是镖头,只不过全都增加了一个“受伤昏迷”状态,分散在镇上各处。 风头镇是一个很正常的镇子,氛围并不诡异,镇民数量还挺多,各司其职,维护着城市的运转。 它也并不封闭,一条官道连接着周边城镇,有驿站,有来往行商,靠过龙岭的那一侧同样时不时会有商队马队出没。 总之,这场推演的异常应该不在镇子本身,而在其中隐藏的某些人和鬼物。 纸上写了赵谋打探出的所有推演者的位置。 赵谋所在的医馆名为“百寿堂”,除了他这个医者外,还收治了虞幸、海妖、任义、聂朗这些身份很独狼的人。 聂朗醒得早,此时应该正在风头镇上到处闲逛。 宋雪所在的宋家是风头镇上的商业大户,家丁在山中采药时遇上了受伤的犬神和圣女,在两人昏迷后将之带回救助。 以售卖丝绸发家的赵氏有好几个少爷小姐,赵盏、赵怀升、赵冬雪都在此列,除此之外,洛晏作为外地过来做生意的商家大少,也暂时在有商业合作的赵氏歇脚。 最后,奎因和洛相逢两个山匪住在镇上的客栈里,他们两个也是最早醒来的一批,早在上午就已经已买药的由头和赵谋碰过面。 “之前我们在封印业江的时候,义庄那边也很乱,主要是发大水以后,江水漫到了义庄外,程一举忽然挣脱了绳子把尸体往水里丢。”赵谋摊了摊手,“他们都受了点伤,好在并不严重,起码在世界崩塌之前……没怎么死人。” “没‘怎么’死人?” 虞幸敏锐地挑出其中的重点,然后了然:“程一举在哪?” “不清楚哦,他的身份是乞丐,本来就属于最难定位的那一类人,我也不能确定他是死是活,起码——”赵谋眯了眯眼,“世界崩塌之前,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没办法。 高阶推演里,死人早就是常态了,只不过虞幸参加的那部分总是有强大的推演者出来撑场子,使得死亡率看起来比较温和。 程一举和他们没什么交情,两人谈到他时心情也无所波澜。 虞幸把看完的纸收进衣襟里,伸了个懒腰:“我这件衣服……”m.33qxs.m “是我早上醒来之后给你买的。”赵谋笑道,“在我们占据角色身份之前,角色也有自己的行动轨迹,就像和宋家家丁碰上的圣女与犬神。” “我今早进房一看,好家伙,你们所有人衣服都破破烂烂,尤其是伱。或许原本的医师看得下去,但我哪忍心让亲爱的队长受这种苦,你说是吧。” “于是我自掏腰包,给你换了衣服,还替你洗了个澡——” 虞幸的屁股默默往后挪了挪。 “都是男人,计较什么,又不是没看过。”赵谋一个白眼翻给他。 原本的角色都是受伤的,不太好折腾,但是他们能力解封后,恢复得都不错,完全不用当成真正的病患那样小心翼翼。 他也给其他在医馆里的推演者买了衣服,不过没替他们换,只是把新衣服放在他们的床铺旁边,等他们醒了自己洗漱换衣。 只能说,还好医者这个身份本身兜里就有不少银子,可以供他这个外来者挥霍。 赵谋看着虞幸活动身体,啧啧两声:“既然你人也醒了,还如此活力四射,那就来聊聊吧,别打算让我一个人整合情报。” “嗯,关于推演设定?”虞幸伸腿穿上鞋,在原地蹦了蹦。 从系统提示给出的零碎信息来看,虞幸差不多已经理清了之前的情况。 之前在过龙岭和业江经历的一切,正如他察觉的一样,是虚假的。 那个世界,如果用一种比较好理解的形式来比喻,应该就是真正的镖头在重伤昏迷期间灵魂出窍,进入了一个虚假的故事世界。 在故事世界历险的同时,他真正的身体还躺在医馆床上。 “我也是这么认为。”赵谋道,“十五个推演者全部都处于‘受伤昏迷’状态,然后意识一同被卷入了‘故事’,现在故事结束,我们才陆续醒过来。” “问题就在于,同时昏迷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绝对是故意为之吧。”虞幸吐槽,“很明显啊,创造故事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把我们当成皮影一样玩。” 他们可是靠着皮影戏的元素才进入推演的,加上他在江边看到的从天上坠下的细线……他更愿意认为,之前的故事世界,就是一个皮影戏的戏台。 在山中走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虽然镖头用的是他的长相,但身体绝不是他的身体,只是一具被设定好的空壳。 否则以他诅咒之力的高位格,不管是江祟还是幕后之人,都不可能完全将他的能力封住,只有系统能做到这一点,但以结论来看,封禁能力和祭品并不是系统做的。 只有可能是某个存在投机取巧,直接让他用了虚假的身体,所以能力不是封禁,而是根本没有。 虞幸和赵谋交流半晌,思考道:“违背人设可以拿回能力这一点,你应该也知道了。” “自然,我又不蠢。”赵谋双臂环胸,“若不是想到了这一点,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们下水。” “嗯,我想,关于这一点,因果关系似乎可以换一换。”虞幸道,“既然那个世界中我们的身体都是空壳,就不存在以违背人设的技巧解除封印一说。” “更像是我们突破了‘幕后存在’给我们设定的界限,于是灵魂的强度压过空壳身体,隔着时间和空间唤醒了自己的身体里的能力。” 于是,被人设同化的概率变小,受到的限制变小。 但紧接着就会被“幕后存在”注意到,投来可怖的注视。 这不是个小细节,而是需要警惕的重点。 “还有,系统问题。”虞幸道,“暂时叫那个世界戏台吧,在戏台里的时候,好像有两个立场不一样的系统,其中一个是正常发布任务的,属于中立。” “还有一个是疯狂警告我们不要违背人设的。”赵谋接话,“我怀疑那是个假系统,它的本质就是操纵空壳进行故事的‘人’,为了让我们按照它的剧本走下去,并且意识不到戏台的虚假,才以此来恐吓。” 现在,他们醒了。 随时随地都要扮演角色的任务不见了。 也就是说,在他们醒来后,在这个真实世界,“假系统”已经无法实时监测他们。 由此可见,之前的监测者,在他们违背人设时投来恐怖注视的幕后鬼怪,就在真实世界之中。 之前他们在“二维”,鬼怪无论做什么,都是降维打击。 现在他们和幕后鬼怪处于同一个维度,对方就不能“居高临下”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虞幸想了想,提出一个疑点,“江祟又是哪个维度的呢?” 单从水底神像的污染能力以及水中阴影的压迫感来看,江祟不像是一个只存在于戏台里的空壳子,祂太强大了。 “江祟么?嗯……”赵谋习惯性地想要推一下眼镜,推了个空后,只好摸了摸鼻梁,“我还不知道你们下水后的所有经历,洛晏不在这,海妖还在睡。跟我说说吧。” 虞幸给赵谋讲了讲以自己视角看到的一切,然后给出猜想:“祂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属于投射?” “很有可能。”赵谋眉峰微凝。 风头镇外不远处也有一条江,正是业江。 赵谋上午就在镇上打探过了,业江这两年还算安分,只有季节性凌汛,要说发大水,已经是好些年之前的事。 第二章 八十大寿? 偷听还这么光明正大,虞幸挑起眉,对任义施以凝视。 任义:“……” 他默默地坐了起来:“等我在镇上拿到什么情报,也拿给你们白嫖。” 赵谋这才收回了打算没收买给任义的干净衣服的手。 他打量一下任义的脸色,确认对方因为不动如山咒而导致的灵魂凝滞已经消失,并且看不出什么后遗症。 心下多出一些依据,赵谋勾起唇角,调侃般道:“醒了就别躺着啦,任义大佬~这场推演明显是要推演者们互相合作了,你去洗漱一下,跟我们一道去镇上看看吧?” “好。”任义拿起干净衣服,乱糟糟的长发散在脑后。 医馆里有供人沐浴换衣的地方,赵谋给指了个方向,任义就听话的去了。 “他完全是那种表面安静,内里一肚子坏水的人呢。”虞幸轻笑。 以前在死亡平行线里遇到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一年多过去,对方好像变了点,更加琢磨不透了。 赵谋耸肩。 研究院这一年多里也经历了许多震荡,推演强度和频率一再升高,许多专注于情报的文职人员都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不仅是需要分析的情报量大幅增加,他们本人在推演中遇险的概率也增大了,比如曾莱,之前差点死在一场推演中,听说任义和曾莱绑定了某种能监测生命信号的祭品,发现曾莱情况不妙,任义硬是用绝望级的特权跟系统做了交易,中途进入那场推演中去救人。 因为那场推演不是直播推演,所以消息虽然传了出来,但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 能确定的是,从那场推演里出来以后,曾莱靠观看直播推演的方法休息了很久,似乎身体出了某种问题,而任义则又加快了自身的推演频率,在各个推演世界里寻找解答。 对外,任义和曾莱的性格似乎都没什么变化,曾莱还是那個乍一看阳光开朗,实际上缜密心细的赌徒。 但是赵谋的感觉是——他们似乎都变得偏执了,好像言行之外有着一种更深的目的性。 不过别人的事情他也不想过多评价,这只是情报收集的必要罢了,尤其是在直播间里,赵谋没办法和虞幸说太多。 “啊,随便吧,海妖还没醒?” 任义一醒,医馆中还沉睡着的推演者就只剩下海妖了,虞幸有些好奇地走到海妖的床铺边,拉开帘子往里看了看。 海妖的睡姿和任义简直是两个极端,她侧躺着,被子之下的身体拧巴成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姿态,柔韧度令人敬佩。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素白的旧衣,头发打结。 在昏迷中,海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她依然是特殊的。”赵谋道,“轿女和江祟的关系尤为紧密,甚至可以说专为江祟任务而存在。现在戏台世界消失,她的身份不一定还是‘轿女’,极有可能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身份改变的人。” “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不舒服。”虞幸走近了点,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 海妖额头冰凉,比正常人的温度还要冷,也不知是因为她自身的血脉问题,还是因为轿女身份而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想到对方在江底的表现,虞幸的动作放柔了些。 她已经做到最好了,哪怕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江。 虽然虞幸当时在礁石后面可以实时观测到海妖的情况,但跪在庙宇门前进行仪式的时候,海妖同时要承受新郎服、森白鬼火和庙宇的污染,没人能替她分担一点。 之后逃跑时,她也竭尽全力地拽着两个比她高比她重的大男人,没有一刻想过丢下谁。 虞幸还记得,对方最初应该是深夜公会里莎芙丽带的新人,能在那个女人手下保持清醒,坚持自己的三观,还真是难得。 “她也是一回船舫就昏迷了,宋雪还替她和你稍微治疗了一下,不过时间仓促,还有身份限制,宋雪也没能替你们缓解多少。”赵谋回忆了一下。 “海妖的情况比你差很多,恐怕只有等她醒过来……” “赵大夫,有患者找你!” 忽然,前厅跑进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十六七岁的样子。 年轻人似乎是医馆的跑堂,刚才在前面忙碌,满脸是汗,他有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还挺清秀。 “好,我这就过去。”赵谋应了一声。 等年轻人离开,赵谋才跟虞幸解释:“我的医者角色是医馆老板的朋友,最近老板去了外地的药园进货,我就得帮忙管着。这个小厮叫二红,家就在两条巷子开外,平时在医馆做工。” “这是关键人物?”虞幸歪头。 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跑堂,赵谋也不会这么详尽的介绍。 “嗯,他是个孤儿,父母都是溺水死的,具体的我还没来得及打探,但他身上肯定有故事就是了。”赵谋数了数时间,“我先去前边看看病人,伱随便逛,上午我还挺闲的,下午就忙起来了。” 虽然没有强制性的扮演要求,但是赵谋的角色若是用好了,能从来来往往的病人口中得到不少有用情报。 所以他打算暂时将角色好好经营起来,不让镇上认识赵医师的人察觉到端倪。 “行,我等等任义,然后和他去宋家看看酒哥和赵儒儒。”虞幸摆摆手。 或许是为了补偿他们之前的疲惫,回到真实世界以后,整体节奏就放松了下来。 起码这三天里,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前往镇上的巫婆家,而巫婆家的地址也不是秘密,赵谋给他的纸上已经写了。 说不定,在其他地方休息的推演者已经有人去过? 总之不着急,虞幸的打算是,为了避免一见到巫婆就触发新的任务,他要先把风头镇逛上一遍,尽可能的拿到所有隐藏信息。 各个商户家的立场、风头镇里的龌龊与秘密、真正的业江曾经有无水害,起因是什么……以及在推演者来之前这些角色的昏迷原因—— 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查。 …… 午后的太阳照得大地热意升腾,石板路两旁的店家躲在屋里偷懒,两道身影大摇大摆的从街上走过。 二者都穿着妥帖的布衫,其中一个皮肤呈小麦色,身形壮硕,肌肉鼓胀,尽管面容俊美,但来来往往的人仍有意绕着他走。 这样的身材,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是太夸张了,简直像话本中描述的那些沙场武将! 另一个人看身形要纤瘦许多,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走过一条巷道,聂朗第n次忍受从路人脸上投来的怪异视线,对戴斗笠的人暴躁道:“都把你这张外国脸遮住了,怎么还他妈这么多人往我们这看!” “这就不能怪我了,谁让你长得这么有攻击性,人家都怕你呢。”为了不引起注意,故意将自己的脸遮起来的奎因又好气又好笑。 都赖聂朗。 聂朗这一米九几的身高,在现代都能算是鹤立鸡群,更何况平均身高更低的古代呢。 是个人看见他们都得多瞅几眼,目光里带着惊疑,敬佩,羡慕,畏惧等等复杂情绪。 好在出于谨慎,没人敢接近他们,也算是没有让他们的探查多生波澜——个屁啊,根本什么都查不到! 奎因有些抓狂。 本着宋雪不方便,他就得肩负起看管聂朗的责任的想法,他早早从客栈出来,与从医馆出来的队友会合,打算在城中暗察消息。 万万没想到,就算他遮了脸,也还是架不住身旁这个人形猛兽太过耀眼。 正常的民众嘴里撬不出什么消息,心里有鬼的、知道隐秘的,大老远看见他们就跑了,哪还会给他们旁敲侧击的机会。 这样下去,他们只能等天黑,依靠能力摸到别人家里打探……可除了任务提示中的巫婆,他们连要打探的对象都还没确定呢。 聂朗也知道锅是他的,他自己看管自己,控制好脾气,才压着嗓子道:“你不是说这地方热闹吗,怎么人这么少,连个摆摊的都没有,跟我在电视剧里看的不一样。” “那应当是集市,要么早集,要么晚集,现在大中午的谁摆摊啊。”奎因叹了口气,真是不敢想象,他一个外国人知道的比本土人还多。 古代文化到底还有几个人在乎啊? 他没办法,只能跟聂朗介绍:“商人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传递消息的群体,我来东市这边本来是想暗访……算了不重要,既然我们的组合注定引人注目,那就别在街上晃悠了,我们去前面的茶馆。” 如果说各路行商能带来四面八方的消息,那么茶馆酒馆这种地方就是消息的集合中转站,三教九流在这里都有一席之地,同样适合外来人迅速适应版本。 而且茶馆上头的座位有隔断,他们往后一坐,只需支起耳朵听,不会被人注意到。 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看着他俩的直播间观众也挺欢乐。 之前在戏台世界,氛围太沉重了,尤其是后期,危险一个接着一个,推演者也是个个受伤。 看的观众也紧张起来,动脑子的跟着推理情况,不动脑子的情绪被带着低落,弹幕越来越少…… 直到今天,风头镇充斥着久违的鲜活人气,聂朗奎因的组合人气本来就不低,一看他俩吃瘪,弹幕顿时就哈哈哈了起来。 【我活得太辛苦了,还是喜欢看点欢乐的。】 【早就听说奎因喜欢中国文化,平时就爱钻研,果然,一遇到这种推演背景,只有他能带队友飞……】 【笑死,聂朗才像那个土匪,话说他这个身高,放古代是不是高低得封个“奇人”?】 【茶馆好啊,虞幸他们是不是也往这边来了?】 【哎,有没有人发现,聂朗他们背后有个家丁模样的人,跟他们同路太久了吧?会不会是在跟踪?】 【刚醒就有人跟踪?那岂不是太好了,送上门来的线索。】 【也不一定吧,我是说不一定和他们口中的幕后存在有关,我从洛相逢直播间里看到,风头镇贴他俩通缉令了。】 【谁俩??】 【洛相逢和奎因啊,这俩身份不是山匪么,说是之前绑了几个富家小姐,其中就包括赵冬雪和宋雪,虽然后来人都被好好送回来了,但是那些富商白白掏了赎人钱,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哎……这个时代,女性被绑上山,就算完好送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名声早没了,影响她们一辈子的。】 【是啊,反正其他的富家小姐向官差描述了山匪的长相,所以他俩和其他不重要的匪徒npc一起被官服下了通缉令,就在进城不远处的城墙上。】 【洛相逢刚开始还不知道,从驿站出来就往城门口逛,和通缉画像来了个脸对脸,还好富家小姐们描述能力有限,说的最多的是匪徒头头,对洛相逢和聂朗扮演的杂鱼印象不深。】 【哈哈,通缉令上的画像和他们感觉关系不大,但不排除有眼尖人士,洛相逢吓得立马去买帽子了,还是奎因早有远见。】 一条条弹幕讨论的火热,却很少有提到江上那场战斗的。 还有些人专门在各个直播间里窜,实时播报所有人的情况。 【报,赵一酒和赵儒儒已经醒了,两人正在向宋府的下人套话。】 【报,医馆的人也差不多都醒了,只剩海妖,他们打算分头行动,虞幸和任义前往的地方其实是西市。】 【再探再报!】 【等等,你们看,那个人真的在跟踪!】 随着有些认真的提醒,直播间观众的视角终于落到了坠在奎因和聂朗身后不远处的小尾巴上。 那家丁模样的人一脸的做贼心虚感,身法也很拙劣,每当感觉两人要回头时,就往最近的建筑物后一躲。 最重要的是,家丁为什么要跟踪他们?想做什么? 屏幕里,奎因和聂朗在包子铺里买了一点吃的,付钱的时候,聂朗的余光往那家丁处一瞥。 “哼。”聂朗无声冷笑。 他自然知道有个尾巴跟了他们一路。 他甚至能说出,这一条小尾巴是从哪条街道,哪个巷子口跟上他们的。 他在注意到有人跟踪的第一分钟就想动手把人抓转过来逼问幕后主使,还是奎因拦住了,让他静观其变。 …… 虞幸逛完了整个医馆。 名为百寿堂的医馆面积不大,院子里栽种了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药材,堪称一片迷你药园。 整个医馆后院都服务于医者和病人,划分出几个房间,有的像他醒来时那间,用于给病人休息,有的用来沐浴,有的用来煎药,有的当做库房,存放药材。 在他参观的时候,没在后院遇上其他医者,只有两个学徒模样的人在煎药。 那两个学徒和赵谋特意跟他介绍的跑堂二红差不多年纪,借着煎药合起伙来在后面打盹偷懒,看见虞幸,还急忙和他打了个招呼。 “虞镖头,您醒啦。” 虞幸见他们两个好像认识自己,停下来向他们搭话。 他也没问别的,就是套了套自己在医馆躺着的原因,两个小孩儿哪玩得过他,不出五分钟,就把“镖头受伤”一时交代了个彻底。 原来,虞幸的镖头角色来自外地,乃是走镖来的风头镇。 他运送的货物是城里富商花大价钱买来,要送给此地最有名望的“封老爷”,为他庆祝八十大寿。 根据两个小孩了解到的传闻,虞幸引领的走镖队伍在半路起了内讧,一些镖师见财起义,自相残杀,多亏虞镖头武艺高强,硬是保住了货物,一个人将货物带到。 血迹斑斑的镖头引起了城中捕快的注意,幸亏有收货的富商为镖头做了担保,才让镖头得以不被驱赶出城。 镖单交接后,虞镖头最终体力不支陷入昏迷,由于风头镇并未设立游龙镖局的据点,那富商看他伤的重,倒也好心,直接将镖头送来了医馆,并垫付了药钱。 不仅如此,富商还大力鼓吹镖头的能力与品行,直言镖头若是愿意离开镖局做他家的打手,他一定开出最高的俸禄。 后面这段,昏迷的镖头本人自然是无从得知,但医馆的上上下下都听见了。 说这话时,煎药的少年还露出了一副十分崇拜虞幸的样子。 虞幸若有所思,微笑着结束了对话。 他脑中思绪翻涌,从两个少年的讲述中意识到一件事—— 他的角色走向,和戏台世界几乎一样! 同样是运送着一件货物前往风头镇,半路被队伍里的镖师背叛,只不过在少年讲述的版本中,他没遇见圣女和犬神,而是单枪匹马守住货物,并且成功将之送到。 难道戏台世界给他们的角色安排的经历,不仅仅是杜撰,还参考了他们原本的命运轨迹吗? 这也太偷懒了。 不过,这种偷懒的行为也正成了推演者们调查的便利。 虞幸记下了少年口中即将过八十大寿的“封老爷”,据说寿宴就在三天之后,而参加寿宴的邀请函已经派发完毕,届时,只有手持邀请函的人才能进入封府。 第四章 夜里是鬼在发癫 刚一要天黑,百寿堂门外排队的百姓就不知不觉消失了。 赵谋揉了揉肩膀,若有所思地看着空荡荡的堂前。 他今天花了大半天的工夫来适应医师的工作,自认为已经把“赵医师”摸透,总结了许多合理摸鱼的途径,明天起就会轻松不少。 风头镇的病人比他想象中多太多,大多是断腿断胳膊的外伤,有些不符合镇上的祥和氛围,一问都是“不小心”。 他本以为,今晚上应该还有一阵要忙,起码也该忙到晚饭饭点之后—— 没想到,刚刚还拥拥挤挤的队伍,眨眼间就作鸟兽散了,偏偏还不是急急忙忙离开的,病人们就像是意识到天黑以后就忘了自己还生着病,自然而然地往家走。 奇怪。 这地方难道有入夜不准走动的规矩吗?可他白天打探消息的时候,没人提过这一点。 正想着,二红从后间走出来:“赵大夫,这位小姐醒了,她想见见你。” 说完他侧过身,露出身后一脸虚弱的海妖。 “……大夫,关于我的身体情况,能跟你聊聊吗?” 赵谋笑了笑:“自然。二红,你去仓库整理一下药材,把今天的账核对一下,我叫你你再过来。” “哦好。”二红是个机灵孩子,听说赵医师有话要和女病人说,忙不迭跑了。 海妖看了看无人的堂屋,眼中闪过狐疑,她小心地走到赵谋跟前,确定没人看着,才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谋给她搬了个凳子,把目前找到的情报和总结过的信息都告诉了她。 然后反问:“你还好吗?所有推演者里,只有伱睡到现在,我还怕你醒不来了。” “呸呸呸,什么醒不来了。”海妖嘴一撇,“我倒是想醒,一直在做梦,给我脑子都做迷糊了。” 梦? 见海妖眼中确实残留着疲惫,赵谋神色正了正:“说说。” “我梦到轿女了。”海妖第一句话就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她揉了揉太阳穴,回忆道,“那场梦带我重温了一下轿女生前的遭遇,因为业江发大水,人们觉得是‘江祟’发怒……哦,那些人把江祟当做河神一样的东西,然后就想起了河神娶新娘的传说。” 当第一个人提起了这個传说后…… 轿女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 在梦里,给江祟进贡一个新娘,祈求业江平息愤怒,这种愚蠢的提议得到了许多衣着华贵的人的赞同。 然后轿女被富人们装点打扮,穿上最华贵的嫁衣,带着货真价实的金银珠钗,在最美丽的一天被投入了江水中。 “我之前还是轿女的时候,已经猜到是这种故事走向了。”海妖凝眉,“但是到了真实世界,我变成了‘封老爷的曾孙女’。” 赵谋眼角一颤。 “你变成了什么?” 这一下午,来医馆的人中也有不少人提到了封老爷大寿,他已经将其纳入了情报范围。 封老爷今年八十岁了,众人讨论起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谈及过封老爷的家人亲眷,没想到海妖来了这么一出。 “曾孙女,我变成曾孙女了。”海妖生无可恋的念叨着这三个字,她也不想的,尤其是“封老爷的曾孙女”七个字之后,还有个括号,和一连串的负面信息。 【推演者白允陌,你在真实世界的身份为:封老爷的曾孙女(被诅咒)】 【个人任务“逃离轿子,前往风头镇”已废除,祭品栏解封,能力解封。】 【提示:你被轿女(鬼魂)诅咒了。】 【特殊提示:嘘,不要被封府的眼睛发现!】 海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查看过系统提示面板了,被轿女诅咒她还能理解,或许这样是因为诅咒,她才在戏台世界里扮演了这么个倒霉角色,谁都有不直面危险的机会,就她没有。 可是封府又是什么?不能被看见,是因为一旦被发现,封府就会追杀她? 直到听赵谋说了封老爷大寿的事,她才知道封府恐怕还是这个推演绕不过去的地方,封老爷疑似大boss,她一个曾孙女,不仅没能捞到好处,反而还要比其他人更加小心。 要死了,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海妖直接给赵谋读了一遍身份提示,赵谋的面色也少见的有点凝重,不仅是因为海妖的运气,还因为封府对这个曾孙女的态度。 从系统提示来看,海妖显然面临着危险。 如果封老爷是boss,那应该与被无辜扔进江里的轿女是对立面,可轿女诅咒海妖,封府也要对海妖不利。 身为对立面的二者,是怎么如此矛头一致地针对一个“曾孙女”的? 就算先不思考这一点,面板里的轿女(鬼魂)这几个字,也很说明问题。 戏台世界里的轿女,在真实世界里出现过,并且的确死了,魂魄还留在这。 在什么情况下,轿女的鬼魂会出现? 赵谋正在思考,就听海妖问道:“我现在有点害怕,哥,你这百寿堂靠谱吗,我在这儿能安全活过一晚吗?” 赵谋:“……” “老实说,半个小时以前你问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应该是‘靠谱,能’。” 海妖睫毛颤抖:“现在呢?” 赵谋:“现在不能了,我才发现,风头镇入夜以后不对劲。” 百寿堂除了赵医师外,还有医馆老板和另一个刘医师,以及一个跑堂和两个学徒。 二红是纯纯在这里打工的,做些杂事,另两个学徒则是在这里学习,目前只能打打下手,学着分拣药材,给一些急症病人煎药。 赵谋注意到,天还没黑的时候,刘医师就下班了,二红和学徒神色如常,说明刘医师平日里都是到这个点就走。 可百寿堂正常的关门时间应该是晚上八点。 现在充其量五点多。 海妖跟着看向门外。 他们也就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外头的天色已经全黑。 巷子里一盏又一盏红灯笼点了起来,照亮每家每户自己门前那么一小块地方,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也闻不到饭点时应该弥漫出来的饭菜香气。 百寿堂的木门被风吹动,嘎吱作响。 海妖没见过风头镇白天的样子,倒是觉得这氛围很符合推演的一贯风格,阴森森的,一看就有鬼。 眼睁睁望着烟火气消失的赵谋感受才更明显,他脑子里的思维一刻都没有停过,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风头镇的百姓都知道夜里会出问题吗?可他们白天所表达出来的,根本不像是受夜里危险所扰的人会有的情绪。 不过外伤病人数量许多的疑问倒是可以解答了,多半是在夜里受了伤。 “砰。” 医馆周围的建筑陆陆续续传来关门声,赵谋起身走到门口往外望去,家家户户都已闭门,显得医馆这唯一一个还开着门的地方分外显眼。 “要不咱也把门关了吧,或者你把你那个跑堂叫出来,他天天在这工作,肯定知道要做什么。”海妖暗戳戳提建议,看样子是生怕街上出现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鬼,顺着打开的门就过来找她。 赵谋一听也有道理,就去后面叫来了二红。 叫人时,他看到那两个医馆小学徒趴在熄火的药炉旁边,张着嘴睡着了。 这俩不知怎么,一整天似乎都很疲惫,像是被医馆榨压了似的,明明赵谋也没让他们做多少事。 二红与他俩一对比,简直是个勤劳的小蜜蜂,跑到前堂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账本,懵懵地看着赵谋和海妖。 “……我前阵子才病倒过,今早才醒过来,又给人看了一天的诊,现在有些累了。”赵谋斟酌着说,“你今天就待在前堂,有什么事自己看着做决定吧。” “哦,是哦,赵大夫您辛苦了。”二红瞬间红了眼眶,“您身体这么虚弱,还忙了一天,真是医者仁心!您开副方子,我给你煎药补补吧!” 赵谋:大可不必。 恰好一阵风从门口吹进来,他“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海妖想了想,假模假样地替他拍了拍背:“唉呀,赵大夫您,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否则小女子也要心疼了~” “咳咳咳!!”赵谋一下子呛到,假咳瞬间成真,他闭了闭眼,心道海妖为了顺理成章在医馆留下来,真是什么都能说。 二红一瞅,睁大了眼。 原来这位身体不好的小姐看上赵大夫了! 这真是一件喜事。 二红手指捏了捏衣角,有些局促地在堂前坐了下来。 见他没对打开的门提出异议,海妖仗着自己不是医馆的人,直白发出疑问:“咦?我看别人家都关门了,百寿堂不用关门吗?” 二红先瞄了眼赵谋,意识到赵谋没有在这位小姐面前表现表现得意思,才回答:“哦,自然不关,我们这是医馆,要接待病人的。” 海妖追问:“可是外面都没人了,哪还有客人呢。” 二红一愣。 然后,他奇怪地歪了歪头,似乎觉得海妖的问题问得很是奇怪,慢吞吞回答:“白天有白天的客人,晚上也有晚上的客人呀。” 一阵阴风应景地吹过。 两个推演者心中都是一紧。 这个说法的意思是…… 医馆晚上会接待“鬼物”吗! 在他们认识到这一点后,系统提示直接刷了出来。 【推演者赵谋、白允陌触发支线任务:夜间医馆。】 【请在晚上八点之前,接待至少三名“客人”。】 【该任务为区域任务,所有位于医馆的推演者任务共享,目前区域内人数:2】 【八点时立刻关闭医馆大门,之后有三十分钟的安全时间,可选择回到住处,或者医馆留宿。】 【八点过后将更新夜间规则。】 原来是支线任务! 海妖看到任务是共享的,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活动范围是整个医馆,包括前堂与后院,如果轿女鬼魂或者疑似封家眼线出现,她就躲到后院去,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她与赵谋对视一眼,已经做好准备。 …… 客栈。 随着人群回到客栈的奎因几人也发现事情有变,客栈里本来热热闹闹,天刚黑,客人就全回了自己房间,门窗紧闭。 客栈小二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急急忙忙回家了,掌柜坐在柜台后面,翻了翻账本,喃喃一声:“今天都住满了啊。” 路过柜台的任义脚步一顿。 他瞬间想到的是:还好提前过来订了房间。 下一秒则察觉到不对。 他来订房间的时候,这间客栈明明还有很多空房,这期间根本没有多少人再付房费,怎么会住满?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地问:“掌柜的,今天生意不错啊。” 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 见他面色平静,镇定非常,掌柜自动将他归类为知情人,拨了拨手里的算盘,扯了个算不上高兴的笑:“又不赚钱,这生意……” 后半句隐没在叹息声里。 e 在赵府做客的洛晏白天出去“谈生意”了,他们约好晚饭后交换情报。 可没想到,到了他们以为的饭点,根本没有家中下人来叫他们吃晚饭,那些仆人反而在点亮府中所有灯后,消失在了推演者们的视野中。 赵盏试图从房间里出去,先找洛晏,他之前听到了洛晏从外面回来的声音。 结果刚一推开门,他就看到自己门口的回廊上多出一个白天绝对不存在的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拥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巧合,娃娃的正脸刚好在赵盏开门时,被一阵风吹得缓缓扭了过来,正对着他。 【推演者……触发支线任务:夜间赵府。】 【赵府规矩繁多,只有夜间能放飞自我,可是,这里似乎还有另一套规矩……请在八点之前吃到食物,并不被抓到。】 【该任务为区域任务,但任务进度非共享,请保证自己吃饱。】 【八点过后将更新夜间规则。】 …… 宋府。 虞幸终究还是翻墙进来了。 第五章 夜间宋府 宋府人口不算兴旺,据说也是十几年前才举家搬迁到风头镇来的。 坊间流传八卦,宋老爷在老家和几个兄弟闹掰了,才只带着夫人女儿离家,在风头镇仗着本钱从无到有,成了当地富商。 这十几年中,宋老爷娶了两个小妾,但是没有再生孩子,所以宋雪的角色就是宋府唯一的大小姐。 这府中的关系倒是简单明了,用不着推演者去算一笔后宅烂账,虞幸也得以在短时间内将宋府的情况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他以夜色为遮掩,悄无声息爬上院墙,顺着高度攀上了回廊屋顶,低伏身体,从高处俯视着整個院落。 宋府的规模在风头镇里只能算中等,比不上赵府那边,格局还挺简单,几乎一眼就能认出哪个是宋老爷和夫人的房间,哪个是小姐的院子,哪个是客房。 他从巷中乞丐那离开之后就直接进入了宋府,来的够快,此时还能看见几个身穿朴素丫鬟服饰的小丫头用火折子将院中地灯一一点亮。 虞幸眼底泛着幽蓝色的微光,将小丫头们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们的脸上有一种麻木的淡然,好像已经习惯于黑夜里的古怪,或者说……在她们的认知里,并不觉得这样是奇怪的。 但是很显然,她们对于此刻是危险的这件事倒是心知肚明,快速把灯都点亮之后,就小跑着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然后门一关,窗一闭,从虞幸的角度看去,房间里全是一片漆黑。 要不是刚还看到有人活动,恐怕随便来个人都会认为宋府是早早就全员就寝了。 虞幸若有所思,身形一动掠了出去,轻轻落在回廊之下。 此时不是调查整个宋府的好时机,他也没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把大概率位于各个房间的秘密全都翻找出来,于是他看准了方向,直奔客房所在的院落。 为了不被发现,虞幸没有走点了灯的小道,一直紧贴着院墙的阴影移动。 府中的灯全部点亮,也压不住浓郁的阴暗,反倒是这屋檐下的红灯笼和院中小路两旁的昏黄地灯又给府邸平添了一股奇诡。 没一会儿,他就来到了名为“八方轩”的院子,这院落布置得还挺精致,从月亮门进去后,两侧都有花草相映,院子中央不出意外地布置了一座假山,让几个相对而立的房屋不会开门就看到对面。 在院落尽头还有一排常青竹,支楞起来的竹叶在黑暗中悉悉索索。 虞幸记住老乞丐说的,得先找个房间,他思索片刻,试探着召出枝条触手,分散好几个方向朝不同屋子里摸去。 “你来了啊。” 下一秒,一个冷冰冰的躯体从阴影里冒了出来,声音落在他身后。 虞幸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一酒,能力解封后,如果不是有意隐匿,他们想要感应到对方实在是很容易。 赵一酒应该是为了安全着想隐藏了气息,所以他来院子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对方,而虞幸主动放出枝条,诅咒之力有所颤动,瞬间就被赵一酒捕捉。 虞幸转身,看到了赵一酒现在的样子。 “犬神”入乡随俗,换掉了那身看起来很容易着凉的露腹装,穿了身料子还不错的黑色长衫,头发也扎成马尾,看起来干净利落。 不过对方脖子上还是挂了串格格不入的兽骨环链。 虞幸轻声问:“你知道宋府这是怎么了吗?” “不知道,白天根本没人透露过入夜后的事,连宋雪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鬼酒耸耸肩,“现在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虞幸心想,待在宋府的几人应该不知道入夜要进屋、且不能点灯的规矩。 他道:“先进屋。” 鬼酒:“嗯?你不打算趁这个机会到处看看吗?我还能给你引引路呢。” “听我的。”虞幸没有多说,鬼酒啧了一声,放弃了带人搞事的想法,领着人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几步之后,他忽然一顿:“因为刚才天黑得太快,不正常,为了方便应对,我和赵儒儒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喔……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又不会疑惑你们两个为什么在一起。”虞幸低笑,“如果海妖跟伱单独在一个房间,才是奇闻。” “……”鬼酒看起来有一些脏话想说,但就在想要继续拌嘴的时候,一股似有若无的注视感忽然升起。 两人齐齐噤声。 现在的他们可不在空壳子里,感知的敏锐程度很高,一旦出现这种感觉,那一定不是错觉。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虞幸可是亲眼目睹宋府上上下下都进房躲起来的,而这处八方轩里,应该只住了犬神和圣女两个客人。 赵儒儒的视线不会如此阴暗,所以,现在在院中,还有别的东西…… 他眸光飞快扫过周遭,眼底幽蓝逸散,满院子的淡淡阴气顿时映入眼帘。 有鬼物存在的地方都会有阴气,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下一刻,他眼前忽然一个恍惚,似乎看见了一张迅速放大的鬼脸! 那张鬼脸惨白扁平,像一张薄薄的纸,眼睛宛如两弯悬着的漆黑月牙,组合成一个笑脸的模样,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污秽。 鬼脸黑漆漆的嘴巴一张一合,一个尖细的声音刺进他的耳膜:“看到你啦!” 那张脸的景象在他眼前仅仅闪现了一瞬,竟然让虞幸头疼欲裂,发出一声闷哼。 这种疼痛和身体上的伤还不太一样,简直是从灵魂深处忽然爆发,就好像大脑也正在被那股污秽包裹和覆盖似的,有一种难以忍受的恶心。 他的脚步因而停下,晃了晃脑袋,再眨眼,脑海中的鬼脸和声音都消失了。 “虞幸?”赵一酒察觉到他的不对,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眼中难掩惊讶。 “快进房!” 虞幸立刻回应。 刚才他看见的,应该就是在院中某处盯着他们的那道视线的源头。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一直暴露在那东西的视野之下,恐怕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两人加快的脚步在房间的门廊前再次停下。 因为就在房间的大门两侧,不知什么时候贴上了两张孩童大小的白色纸人。 其中一张笑眼弯弯,正是出现在虞幸脑海中的那个。 另一张的表情完全相反,做出一副哭泣的模样。 两张纸人一左一右,宛若门神,都做着笔直站立的动作,明明没干什么,却让看见它们的虞幸和赵一酒同时心生一股恐惧。 他们耳边似乎出现了幻听。 “我看到你啦!” “我也看到啦!” “嘻嘻,是迷路了吗?” “呜呜呜……迷路了呀……” 在意识到心中正隐隐发毛时,鬼酒简直瞬间愤怒。 同为“鬼物”,在他眼中只有强弱之分,什么时候体验过“恐惧”这种情绪? 这两个东西算什么,两张破纸而已。 他不可能害怕这么两个小鬼,所以,是有某种规则在支配他的情绪,让他的大脑认为“他害怕了”。 赵一酒手中止杀一出,眨眼间就将两张纸撕扯成了碎片。 碎片从门上掉落下来,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那股注视感骤然消失,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也从脑海中撤出。 虞幸只比他慢了一点,若是赵一酒没有出手,他的诅咒之力也会将这两个纸人吞得渣都不剩! 但直觉告诉他们,纸人只是暂时被“杀”了,过不了多久还会出现。 在短暂解除危险后,两人迅速进了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 刚踏进门槛,就有个女声急道:“谁!” “是我们。”虞幸想着老乞丐好像没说过夜里不能发出声音,立刻出声安抚,然后朝屋内看去。 赵儒儒坐在桌子旁边,脸色发白,桌上躺着几枚用来占卜的铜钱,其中一枚上还染着新鲜的鲜血,用来照明的蜡烛就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根被折断的火柴。 看起来她好像是想点亮蜡烛,但很聪明地提前占卜了一下,得到了极凶的结果,因此将火柴给折了。 “你们在外面遇上什么了?”赵儒儒看到是他们,紧绷的脊背才稍微松了松,她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你们为什么不直接从阴影里钻回来呀,我还以为……” “本来想着就几步路,不用我带着他进一遍阴影通道。”鬼酒看了看止杀,发现止杀的刀刃上居然蒙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纸,顿时黑着脸将纸抠下来,心里对外头的纸人又多了一份厌恶,“没想到遇上小鬼。” 虞幸见赵儒儒脸色不对劲,一边将房间的门栓锁上,一边问道:“你呢?你在屋里,难道也出了什么事?” 她嘴唇抖了抖:“我听见有两个小孩在门口乱跑,又哭又笑的,还敲门叫我姐姐,让我给它们开门。” “然后你们就进来了,外面的声音才消失。” 赵儒儒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按理说,她可不是什么胆小的女孩,又见多识广,哪里会被两个连面都没见着的“鬼小孩”吓到? 虞幸深吸一口气,坐到桌前,告诉她:“你听到的应该是两个纸人的声音,它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趴在门上的,出现得毫无预兆。” 他刚进院子的时候,那两个纸人应该还不在。 直到赵一酒出来找他,他们在某一刻感应到了注视,才是纸人出现的时候。 “啧,我讨厌它们。”鬼酒冷静些许,“它们好像有特殊能力,能强制引出人类的‘恐惧’。” 三人围坐在房间的桌子边。 一片漆黑之中,他们纯粹是依靠各自强化过的视觉感官来看清彼此的表情。 虞幸摸了摸心跳还未完全平复的心口。 有点刺激。 他好多年没尝过纯粹的因为害怕而升腾的紧张和恐惧了,今天突如其来地感受了一回,他才想起,原来他在害怕的时候不是会尖叫的那一类,只会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尽管只有一瞬间的不受控,还是让他从中抓取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只有极高位格的能力,才能无视他们个体的意愿,强行达成能力条件。 类似的事他也经历过,比如阴阳长廊中被千结神像扭曲截断的记忆,比如在南水镇,【祂】的化身可以无视他体内诅咒之力的主场,在他腹部留下一道契约纹印。 这二者都是邪神领域,那么,是不是有个邪神,祂的能力类型就与“恐惧”有关呢? 从进入这场推演以来,虞幸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了某个邪神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果然,戏台世界是副本中的虚假小世界,对推演者进行了太多的误导。 现在一来到真实世界,才第一天晚上,和邪神有关的线索就出现了。 毕竟他们进入推演都是为了这场推演能够提供出来的门票,推演的真相可以不找,邪神的门票必须到手。 想了想,虞幸没有现在就将这个线索告诉赵一酒。 夜晚显然是邪神力量的体现,在这个场合下提及邪神相关的话题,说不定会被直接注意到。 他只能先捡紧要的说:“我刚才在送府外遇到一个乞丐——” 【推演者未知、冷酒、卦师、医生触发支线任务:夜间宋府。】 忽然,系统提示音响起。 【曾因为不愿与污浊同行的宋老爷来到了风头镇,他大概也没想到,短短十几年后,自己会变得比以前的兄弟姐妹更加可怕吧。不过听说,宋老爷心中还残留着一些愧疚,可有些东西呀,不伤害大恶人,专伤害这些做了坏事又心怀畏惧的人呢!】 【请立刻回到室内,在八点之前保持清醒,不要睡着,不要点灯!它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进屋,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给它们开门哦!】 【该任务为区域任务,所有位于宋府的推演者任务共享,目前区域内人数:4】 【八点过后将更新夜间规则。】 赵儒儒松了口气。 原来夜间会刷新这种支线任务,比她想象中要简单一些。 但是入夜速度的异常应该是遍布全城的,并非是宋府专属,照这个节奏来看,该不会全城各处都有任务出现吧? 他们三人立刻起身,检查了一遍门窗是否都锁好了,尤其是检查有没有窗格破洞之类的。 好在宋府是个大户,房屋讲究,不像义庄那样破旧,暂时没有破洞能让鬼物钻进来。 “我来的时候看到宋府的其他活人也是这么做的。”虞幸忽然懂了,“难不成,风头镇的每一个百姓,在晚上都和我们处于同一个境地?” 是不是风头镇每个区域到了晚上都会刷新类似的规则和危险,不仅仅是针对推演者,而是针对所有活人。 只不过他们是推演者,有系统提示,所以夜里的经历被具现化为任务。 那些百姓脑子里没有系统,但是他们生活在风头镇这么多年,已经清楚地知晓了每个区域的规则是什么,并且每天晚上按照规则活动,习以为常地活下来,第二天早上便假装无事发生? 比如宋府的那些丫鬟和他尚未见过的宋老爷以及夫人,这些人现在就和他们一样,龟缩在各自的房间中,不开灯,也没睡觉。 虞幸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黑夜中诡异规则的存在是风头镇整个地区的常态事件,推演者并不是被针对的,他们只是来加入的。 只有这样,城中百姓的古怪反应才变得合理起来。 “可是……”赵儒儒皱了皱眉,她心有余悸地瞥向桌子上散乱的铜币,又想起刚刚小孩的声音在门外时给她带来的压迫感,不确定地问,“普通百姓能受得了这个吗。” 推演者都怕的东西。 普通人经历个两三天侥幸不死,也会直接疯掉吧? 若是全城人每天晚上都是这么过来的,根本不可能呈现出他们白天看见的人口数量和精神状态啊。 “还是有区别的。”赵一酒冷不丁冒出一句,却没接着往下说,只道,“先看看,到八点之前,会有什么东西来敲我们的门。”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第一天晚上,最好还是熟悉熟悉规则,别一上来就挑战规则漏洞,跑出去惹事,毕竟,参加这场推演的推演者实际上除了即死规则什么都不怕。 哪怕被“恐惧”所拘束,他们也多的是保命手段。 如果虞幸不在这里,鬼酒觉得自己肯定会到处乱跑,尝试一下违反规则的惩罚强度。 赵儒儒听罢也同意了。 她想,正好,如果接下来他们受到的“攻击”处在正常人能够忍受的范围内,比如只要意志坚定就能扛过去,基本就能确定整个风头镇都是这样。 若是攻击强度明显不能被正常人所承受…… 虞幸大佬的猜测应该不会出错,她大概会往推演者自身的不同上联想一下,是他们身上的某种特质,导致了“被额外关照”的命运。 等着等着,他们沉默下来。 十分钟过去了,门外传来一个慢吞吞的老人散步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咳嗽。 那“老人”从回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又折返回来,不停地在他们的屋门前面转悠,咳嗽声越来越频繁,到最后简直是咳得撕心裂肺。 难以想象,有一天他们居然会在“恐惧”的规则之下,因为这种小动静而感到心跳骤停。 但那老人甚至都没有敲门,在某一刻忽然声音全无,就好像是单纯的想要过来吓他们一会儿,完成目的就跑掉了。 “它会不会只是不走动了,其实就站在我们的门前面?”赵儒儒小声道。 虞幸:“……停止你自己吓自己的行为。” 就是因为人类会产生这种联想,因为想要确认联想的真假,所以做出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的蠢事,才会给鬼怪可乘之机啊。 之后他们的门口安静了好一会儿。 黑暗里没人说话,也没事可做,只是重复着等待,果真很能勾起人的睡意。 鬼酒打了个哈欠。 赵儒儒提醒他,也是在提醒自己:“不可以睡着哦。” “那你倒是别趴着,顺便把眼睛睁开。”鬼酒一点儿没跟她客气,十分毒舌。 三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很熟悉的女声压低着嗓子问赵儒儒:“你们在干什么呀,出来和我聊聊天吧?” “宋雪?”赵儒儒先是本能地认出了这个声音,然后悚然一惊——不是宋雪,是鬼物! “你在和谁说话?”身后传来虞幸的问询,“别中了计。” 看来鬼物冒充的宋雪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赵儒儒调整呼吸:“我知道,我又不是傻……” 她话还没说一半,就和桌子旁边挑起眉的虞幸对上了视线。 等等,刚刚虞幸的声音是从她背后传来的。 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所以刚才虞幸的声音也是假的! “不是傻子?”真虞幸看着她,也问了句,“你在跟谁说话?” 赵儒儒有点应激。 然而这次她很确定,说话的就是真正的虞幸,因为她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看得见虞幸动嘴。 可若是普通的、无法在黑夜里看清细节的百姓呢? 整这么一出,真的会将普通人吓死的! “你放心得也太早了吧。” 身后,鬼酒嘲笑的语气是那样真实:“你怎么就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如果我告诉你,三分钟之前,你睡着了,现在是在做梦……你该怎么办呢?” 扑通。 赵儒儒听见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第六章 恐惧为食 这是个陷阱,赵儒儒第一时间告诉自己。 她听见的鬼酒的声音也来自身后,而不来自坐在她对面的赵一酒。 宋雪、虞幸、鬼酒,三种不同的声音都是鬼物对她心态的连环打击,试图让她破防! 赵儒儒手里捏着枚铜币,粗糙的铜币表面硌在她的掌心中,使她清醒几分。 的确,如果是在做梦,不仅是听觉,就连视觉都会欺骗她,她将会彻底分不清和自己说话的是什么,可怕的是,她不能证明自己没有睡着。 睡着的人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睡着的人无法确定自己真的没睡着。 赵儒儒知道如果被这个思维绕进去,那就很难再清醒地走出来。 “……”这个鬼物,竟如此熟知人类的心态,了不得,了不得。 她默默回了头。 身后什么都没有,而两次动摇她心神的声音都来自身后,这是個破绽。 如果真在梦中,鬼物让坐在桌旁的鬼酒说刚刚那番话,岂不是绝杀?相反,鬼物的声音只能在她身后逼逼,反而佐证了桌边两人的真实性。 总而言之,她还是比较能相信自己不会在短短三十分钟内阖上眼的。 否则,她哪配活这么久,早就死在某个推演之中了。 她肯定没有睡着! 赵儒儒的左顾右盼和无端搭话暴露了她正处于异常状态之中,虞幸问了一遍没有得到答复,好脾气地问了第二遍:“儒儒,你还好吗?” 赵儒儒猛得回头,死死盯着他。 虞幸:“?” 他脸上的困惑太明显,赵儒儒这才松了口气:“干什么叫得这么亲切,吓我一跳。” 鬼酒发出一声嘲笑:“嗤,哈。” 虞幸:“……”他只是看赵儒儒表现得有点不安,所以想用温和一些的语气安抚对方,然后更有效率地得到答复。 得了,他也不用问了,赵儒儒肯定是看到了或者听到了什么和他有关的鬼东西,有时候直白的吓人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无法再信任身旁的同伴,又必须和同伴待在一起。 赵儒儒才不会把看到的什么憋在心里呢,她每次看恐怖电影和电视剧时都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当下,她复述了一遍刚才听到的。 虞幸道:“我知道了,主要责任在酒哥。” 鬼酒眼皮子一掀,头上莫名顶了一口大锅:“你什么意思?” 虞幸:“毕竟,骗赵儒儒说她正在做梦这种话,你真的说得出来。” 赵儒儒心中的不安,很快就在阴影和诅咒之力这两种高位格力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的打闹中散去了。 五十分钟过去了。 他们的房门第一次被敲响。 屋外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一边敲门一边道:“犬神大人、圣女大人,两位饿了吗?厨房已经做好晚饭,请随我到大堂去吃饭吧。” 这次的借口竟然如此正常。 若不是支线任务白纸黑字在这里摆着,犬神和圣女两个外地人刚到风头镇,哪怕意识到氛围不对劲,也说不定真能被骗出去。 因为宋府确实没有准备晚饭,并且不曾提前和他们说。 八方轩没有自己的小厨房,客房里也没准备垫肚子的食物,正常人都会饿的。 由于没被点名,虞幸用一只手撑着下巴,不打算理会。 其实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假装没听见,大被盖过头,只要对屋外的所有动静都不为所动,那肯定不会有打开屋门的可能性。 但是那也太怂了。 他们虽然打算在第一夜遵循规则,可以不至于一点尝试都不做。 赵儒儒心里憋着股被愚弄的气,扬声道:“不饿,告诉你家宋小姐,这晚饭我懒得吃,我要休息了!” 外头沉默了片刻。 细细的声音又道:“犬神大人呢?大人身材高大,饭量应当不小,若是不吃晚饭,恐怕夜里会饿的睡不着呢。” “他也不吃!”赵儒儒鼓起腮帮子,“我都不吃饭了,他凭什么吃!” 鬼酒:“……呵。” 被拒绝了,外头的声音消失了片刻。 就在屋里三人以为这一次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结束了时,那声音又阴恻恻地响起:“不吃饭会饿的,饿了又找不到吃的,你们只能吃掉对方啦。” 说着,屋里应景地响起了肠音。 咕噜噜。 三人第一时间都以为是另外两个人的肚子在叫,但很快意识到,这又是一种误导。 “等你们睡着,圣女的手会被犬神吞掉,手指一根一根的断掉,然后在犬神的胃里到处乱爬。” 肠音减弱,三人的耳膜里出现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犬神的胸膛会被剖开,圣女把脸埋在里面,喝掉所有的血。” 咕咚,咕咚。 那吸吮着液体的声响使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看到了尖细声音描绘的一切,从心底里对同伴产生出一股排斥。 赵儒儒甩甩头,把不对的想法扔出去,一看赵一酒,“犬神”神色淡定,手里把玩着他最爱的止杀短刀,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屑一顾的气质。 屋外的那东西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鬼酒也笑了一声。 “伱无能狂怒的样子真狼狈,有本事进来啊。” “进不来吧?” “靠威胁诅咒是不行的,如果你求我,说不定我会给你开门呢,好可怜啊。” 屋外的东西消失了,连同它戛然而止的笑声一起。 第七十分钟。 虞幸正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一会儿就往赵一酒那里看一眼。 猛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视网膜里多了一个东西。 除了夜盲症患者,其他人的眼睛在适应黑暗之后,本就是可以看见一部分东西的轮廓的。 他的眼睛则更离谱,只要他想,黑夜与白天与他而言并无差别,这屋子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他一眼就能发现。 他就是眨了一下眼,视线暗下去了不到零点几秒的这么一帧,就看到赵一酒身后多了一个人。 个子不算太高,身形纤瘦,那张脸分外柔和,是他最熟悉和厌恶的模样。 那人把手一只搭在赵一酒肩膀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在赵一酒脸旁边慢慢地比划了一下,赵一酒浑然未觉。 “阿幸,又见面了。”伶人道。 他一边打招呼,一边把匕首锋利的尖端刺入了赵一酒的嘴角,缓慢而又残忍的向外拉扯。 赵一酒仿佛被疼的清醒过来,露出痛苦和愤怒的表情,但浑身好像被某种力量压制住,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重演。 “阿幸。”伶人眼底闪烁着疯狂和愉悦,还有一点点不解,“怎么这次见到我,你好像不太激动呢。” 虞幸目光变冷。 他一动不动,从这人的影像出现开始,就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伶人的匕首拉扯着赵一酒嘴角两边的血肉,这个场面复刻的是他近几年来,心中最为愤怒的时刻。 原来宋府里的鬼物,有办法激发他们内心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并且加以利用? 但这只是假象罢了,虽然从声音进化到了视觉,但假象就是假象,他怎么可能因为一场不存在的幻象,被引动情绪呢。 那也太丢脸了。 “阿幸,你以为这只是假象?”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伶人嘴角的笑意缓缓变得疯狂,还有股说不上来的畅快:“对啦,你就该这么认为,你知道……可怜的冷酒,你嘴里的酒哥,现在在想什么吗?” “他肯定在想,怎么过去这么久,在面对我的时候,他还是这么废物,连一声求救都发不出来。” 赵一酒的身体颤抖着,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伶人把匕首从赵一酒嘴里拔出来,有些痴迷的抹了抹匕刃上的血迹。 “我曾经想用他的人头给你当做礼物,这样我就能欣赏到你收到礼物时独特的表情,可惜,当时没能成功。” “但是今天这个机会也不错。” 伶人的笑容逐渐可怖:“如果他还能发出声音,肯定会提醒你,我不是幻象,而是在和系统做交易后,进入推演来拿门票的。” “在你以为只是幻想而不予理会的时候,哈……阿幸,你的好队友正在你面前受刑呢。” 咣当一声。 沾上血的匕首被伶人随意抛在了桌上,上面的血腥气和阴森鬼气宛如实质。 伶人把赵一酒的头粗暴地按在了桌上,就像他曾经也是这样粗暴的强迫虞幸抬起头,目睹虞家的大火。 “你还是不信。”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没关系,我既然已经进了推演,就有很多的时间陪你玩,比如等过了八点,你会发现我并没有消失,赵一酒却再也说不出话了,那时候你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虞幸垂眸看了眼匕首。 听觉和视觉容易被鬼物影响,但是通常触觉不会。 或许他只要碰一碰这把匕首,就能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 这个伶人太真实了。 可是虞幸没动。 匕首就在眼前,只要验证一下,就能杜绝眼前景象是真带来的更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他用不着。 因为这个伶人虽然真实,但酒哥太过虚假。 他相信现在的赵一酒,早就不是那个遇上伶人毫无还手之力,在被欺负之后默默埋怨自己太弱的赵一酒了。 虞幸也没有去看旁边一声不吭的赵儒儒,通过赵儒儒的情况来判断真假。 他很有信心。 最终,他一言未发,也将视线从匕首上收回,转而望着伶人的脸。 “阿幸,你说句话。” 伶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开始有些失控:“你不能用这种毫不在乎的眼神看着我。” “你会后悔的……阿幸,如果你觉得我是假的,为什么不说点什么来验证呢。” “比如让我去开门,试试我能不能做到?” “比如让我走到你面前,主动把胸膛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心脏在跳动?” “你凭什么无动于衷呢。” 他每说一句话,虞幸心中隐含的恐慌都更胜一分。 如此,却让虞幸感到了一丝无聊。 那股恐慌的力量来自这场副本的未知邪神,伶人不可能提前和对方搭上关系,也不可能拥有对方的力量。 所以,这个“伶人”每让他心中的恐慌之火燃得更旺,都是在把答案送到他面前。 他眼里的无聊像是彻底刺痛了伶人,对方如画的眉眼低垂下来,阴冷和偏执被失望覆盖。 “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真不愧是你,虞幸。” 伶人的影子慢慢消散,连带着赵一酒的身影都晃了晃,然后怦然破碎。 虞幸眼前如同被掀开了一层虚假幕布,回归了真实。 赵一酒和赵儒儒正在聊天,提到了今天打探到的宋府八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话的频率不高,有点催眠。 虞幸就这么撑着下巴,好像在旁听,又好像在发呆,所以两人没有在乎他的沉默,只觉得一切正常。 那个来了一会儿的伶人影子,就这样连一点浪花都没翻出来,甚至没得到虞幸的一句恶语,像只灰溜溜的老鼠。 虞幸知道,若是真正的伶人出现在这里,他肯定不会这么淡定,可宋府中的这只鬼物实在是修炼得不到家。 他认为刚刚的一切,并不是鬼物模拟出来的,而是鬼物激发出来的。 鬼物只是激发了他的某一块记忆,剩下的由他的大脑自动补全,这才会出现“门票”、“副本”之类的关键词。 但鬼物不知道,鬼物只会发现,自己激发了虞幸的恐惧记忆,却什么都没有得到,于是主动认输,将那片场景散去。 之后,门外又出现了几次情况。 有小孩找妈妈的,有假装宋雪的,都不是什么很难判断的场面。 “其实如果每晚都经历这种事,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好像又还行。”赵儒儒小声嘀咕。 不管会不会被吓死,起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被鬼物骗到去开门。 “你们不觉得,骗人开门好像也不完全是鬼物的目的么。”虞幸摊了摊手,“它们好几次只是为了吓人,从我们这里得到一些恐惧感。” “我倒是听说过这样的设定。”赵儒儒道,“有些鬼以恐惧为食,人越害怕,鬼的力量就越强大,相反,如果人完全不害怕,鬼就无法伤害人。” “所以,这个设定当中的鬼都会先吓人,等把人吓到破了‘气’,它们才能杀人。” “……”鬼酒眉头一皱,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赵儒儒继续道:“所以,虞幸你是觉得,风头镇的黑夜就是这样的情况?鬼其实并不能杀死正常状态下的活人?” 虞幸望向赵一酒。 他是察觉到了这里的鬼分外喜欢吓人,就连邪神的能力也偏向于勾起恐惧感,所以有这种猜测。 其实这种设定更符合中国的传统鬼魂说法,又和邪神有关,他想起了一个人。 不,是一个鬼。 亦清。 亦清的摄青鬼能力便来自于某个邪神,关键词既然对得上,那么这场推演的门票,会不会就来自于亦清的同源邪神? 第八章 帮我把门打开吧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赵儒儒听得牙痒痒,又觉得墙上人影有点可怕,莫名让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天书奇谭”之类的动画片。 不是画风像,主要是让她重新回忆起了小时候被鬼魂精怪吓到的那种感觉,对怪异事物最纯粹的畏惧早就随着她的成长慢慢被磨没了,今天竟又有冒头的趋势。 “看来这世界没有幽冥地府,还能让死人这样嚼舌根子,不用怕被拔了舌头。”虞幸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枚石子,在手里抛了抛。 而后他秉承着不能只有自己不爽的原则,将石头朝着被红灯笼照亮的墙面就砸了过去! 普通人砸一下也就砸一下了。 虞幸力气大,那枚石子直接砰的一声嵌进了泥墙里,刚好落在交头接耳的两人之间。 他可没有什么不能惊动鬼物的自觉,要是这两个鬼物真的来攻击他了,那更好,只要能战斗,他大概率可以在这夜间横着走。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 请一定一定要遵守规则,但如果你的手里有一把枪,请无视这些规则。 赵儒儒也双手叉腰,挑衅地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唉呀,来人了。” 被砸的两个影子迅速分开,一副讲小话被抓到的样子,但瞧着也没有心虚,他们形状不同的上半身一左一右,直挺挺的,忽然像是两具僵直的尸体。 这模样让虞幸第一时间想起了之前趴在宋府那屋子门口的两张纸人。 它们虽然只有两团阴影的轮廓,在站直了之后就看不到面部情况了,但是虞幸和赵儒儒都能感受到一种存在感很强的目光从这两团东西身上传来。 它们还在说话。 “好久没见到生人面孔在夜里出现啦,真稀奇。” “一男一女,夜里幽会?忒不要脸!” 赵儒儒刚起的鸡皮疙瘩被这句话给气了回去,本就对这鬼东西不干不净的话感到不满,现在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又给她造上了黄谣? 她顿时像点了火的炮仗一样炸了,破口大骂:“你才不要脸!我看你俩才是在夜里幽会,一男一男,亲近的很!” “你这贱人怎么说话呢?”说他们是夜里幽会的那个声音尖锐起来,“私相授受之事被我戳破,还如此理直气壮!”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们私相授受了?我看你脑子里全都是脱裤子的事儿,眼睛跟伱的■■一样不干不净!满嘴的屎!!”赵儒儒比他更尖锐。 虞幸提起来的一口气还没骂出去,就吞回了肚子里。 真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平时嘻嘻哈哈的,骂人骂的还挺脏,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纯人身攻击。 攻击完了还会阴阳怪气,指着影子道: “哎哟~要是你俩没什么事儿,何至于大半夜偷偷摸摸交头接耳?你们可真配呀,我都有点磕你们了~” 那语调,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尽管古人恐怕理解不了什么叫“磕”,但这意思绝对传达得清清楚楚。 和赵儒儒吵架的声音更加跳脚,也不说什么幽会不幽会的事儿了,只能用古代的词汇和赵儒儒对骂。 “小姑娘口中如此恶毒,当心嫁不出去!” “我看你是脑子被狗吃了,你不刚还说我和人夜间幽会吗,这会儿又嫁不出去了?你瞧瞧我身边的男子,哪一点不比你强,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虞幸笑意吟吟地听着,听见自己被当做吵架筹码也无关紧要。 “女子的德行怎可差到这种地步!” “就你这小猥琐样,连我这种德行差的女子都瞧不上你!再说你就有德行了?我当你是什么流氓小混混呢,口无遮拦的,哪個有德行的男子跟你一样?” “你……你这泼妇!” “泼妇怎么了?骂不过泼妇你也太窝囊了吧,还是说你怕了?你就喜欢欺负李寡的那种能任你编排的可怜女子是吧?你可真是杀千刀的,生孩子没■眼!算了,小孩无辜,我看是你自己没■眼,也该断子绝孙别祸害下一代了!” 古人的吵架词汇还是太少。 传说肚子里文采斐然的那些文人,写文章骂人,那是翻着花样不带重复的。 可这影子看起来文化程度不高,而且写下来的东西还是太过文雅,哪有赵儒儒如此直白的攻击有效。 因此那影子说一句,赵儒儒回十句,攻击性拉满。 虞幸的热闹看得越来越欢快,他知道,赵儒儒可能一开始是生气回怼,后面就是在故意激怒了。 估摸着是和他打的一样的主意,想先激怒影子,看看这些影子的行为界限,能不能攻击活人,攻击方式是什么。 而且不得不说,吵架和讲笑话永远都是驱散恐惧氛围的最佳方式,对付这种类型的邪神能力,若是能破坏对方营造的恐惧氛围,说不定有奇效。 在赵儒儒和这道影子吵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难免波及到另一道影子。 那影子倒是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不过也是个八卦的,还不挑聊八卦的人。 它幽幽地说:“我可没——”被打断。 “我没说你们半个字,能不能——”被打断。 “我没有断袖之癖,我——” 这时候就看得出来,两道影子之间还是有一道嘴比较笨的。 连续被打断多次之后,这道影子也急了。 它猛的提高声音,对着同伴就是一顿埋怨:“都怪你!你嘴怎么这么贱,谁都要惹一下!害得我都被说成断袖了!我确实没儿子,但我有■眼!干什么波及我!” 虞幸:“噗。” 他到底是没忍住。 初见这两个影子还觉得毛毛的,赵儒儒一手神来之笔,硬是把鬼怪之物也变得鲜活了些。 而那嘴欠的影子本就吵不过赵儒儒,一听连同伴也骂他,瞬间破防。 它的声音尖细到极限,基本已经听不出原本的男声,暴露出一点非人的音域来,有点儿像白玉棺里的“小孩儿”,又如同将行就木的老人。 “老子要杀了你们!要杀了你们!” 顿时,红灯笼闪烁了两下。 那墙上的人影也跟着一显一灭,狂怒的影子忽而侧过脸,嘴巴大张。 它的脑袋瞬间变大,张大的嘴巴一下子将另一个人影吞了进去,发出一阵惊悚的咀嚼声。 抱怨声没有了。 被它吃掉了。 吞掉同伴,这个人影嘻嘻尖笑起来,身形不再僵直,反倒像个不倒翁一样一摇一摇的,虞幸的笑意微微收敛,赵儒儒也暂时收了声,警惕的看着此番异动。 你最好能亮血条! 可惜,墙上的人影没有亮血条。 这终究是诡异和吓人的邪神搞出来的东西,可能祂根本没想过让人通过战斗的方式解决问题。 人影没从墙上钻出来,但那摇来摇去的影子和尖锐的声音却实在是魔性,站在街上的两人后知后觉自己挪不开眼了。 不仅如此,听着听着,他们都感觉脑子出现了一些恍惚和混沌,虞幸只是一个晃神,就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往前走了好几步。 再向前一点,他就要进入灯笼的照射范围了。 【11.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不要站在光里。】 这影子是在引诱他们违反第十一条规则! 虞幸伸手揉了揉脑袋,顺手把又在往前走的赵儒儒薅了回来。 照理说,他体内有诅咒之力,而且是深度纯粹的力量,毕竟他吞掉过好几个鬼沉树在不同世界的分身的力量。 他本身已经能算得上是一个极为强大的邪神分身,只不过没有被鬼沉树的意识影响到失去思考能力。 他连最初的怪物化都挺了下来,靠自己的能力一点点恢复理智——也或许是分了以后就不需要理智,总之,他的精神受过诅咒之力的淬炼,怎么在这个世界就这么容易被影响? 这甚至只是一个有可能在风头镇里随处可见的墙上人影! 唔。 这个邪神的力量也太邪门了吧。 而且…… 虞幸脾气又不好,这人影笑成这个鬼样子,他早就第一时间催动诅咒之力凝聚的黑雾朝那影子包围过去了。 可他的诅咒只碰到了院墙,甚至因为诅咒的特性将院墙给腐蚀了一点,也没伤到那影子半分。 影子好像并不处于这个维度,他暂时伤不到它。 或许他到了黑纹显现的那个地步,可以一定程度上超越维度逮到这个影子,但若是每个影子都需要他这么做,那耗费的精力也太大了。 这个邪神的力量可以无视他们的身体强度,乃至是可以使用的能量体系,直接对他们的精神和情绪造成冲击,那么或许,规则十一这一条,并不是指站在光源里才会遇到鬼物攻击这一类的危险。 而是站在光源里后,会遭受无法解决的精神污染,使整个人从自我开始瓦解! 这远比前一种类型的违规后果可怕得多! “啊啊,别再笑了!”赵儒儒被虞幸这么一薅,顿时清醒过来,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嘴炮会引发如此鬼畜的精神攻击,下意识从兜里掏出一枚铜币想占卜一下。 铜币躺在她摊开的掌心里,就在她想要集中精神时,在她眼中,那铜币上的花纹居然也变成了一张人脸。 人脸露出笑容,发出和墙上的人影一样的笑声。 二者渐渐合二为一,好像所有的污染都嫁接到了这枚铜币上。 “什么鬼东西啊……”赵儒儒抬起手,像是想扇自己一巴掌,但掌心落到脸上之后只是轻飘飘的碰了一下,看得出来没有下定扇自己的决心。 她重新把铜币捏紧,好像这样就能把那张该死的人脸给捂死一样,然后转头看向虞幸:“你受得了吗?我受不了了!” “……差不多了。”虞幸该试探的都试探了出来,又捡起一枚石头。 在他的感官被影响之前,他瞄准了红灯笼里的灯芯,尖锐的石头瞬间刺破灯笼布,精准地将里头的芯子打灭。 噗的一声。 这盏灯笼暗了下去。 没了光源,墙上亮起的那一块区域自然不复存在,嘻嘻笑着的摇摆人影也一并消失。 眨眼间,两人的耳朵和眼睛就清静了下来。 虞幸暗暗记下。 夜间行走遇见的第一个鬼物:墙上人影。 可以顺畅交流,人影本身没有太强的攻击性,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性格,疑似拥有着生前记忆的死魂。 攻击方式应该算是精神污染,一旦触发墙上人影的鬼畜攻击,物理方式无法使之停下,最浅显的诅咒之力也触碰不到它。 弱点明显:光源。 光源为真实的东西,只要扑灭光源,墙上人影就没有存在条件。 这个鬼物的威胁程度,应该为浮动的不确定值。 程度是高是低,全看光源的多与少,以及能否快速熄灭。 这个红灯笼底下的墙上人影就属于威胁程度极低的,若不是想试探它的存在方式,虞幸也不至于等这么久才把灯笼熄灭。 这些信息都很有记录价值,到时候可以和其他推演者交换情报。 等缓了两秒,赵儒儒才忽然想起:“话说,我们算不算是损坏了这家人的灯笼和墙面?” 虽说有鬼,但这院子应该是某个活着的百姓的吧。 “……大概是这样。”虞幸也才想起来这茬儿,他沉默的望着也就不过是不能再用了的灯笼、被嵌入了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石头并被腐蚀得多出许多坑洞的泥墙,眸光微颤。 他在给这家人留点赔礼和事了拂衣去之间动摇。 哈,也不知这院子的主人睡没睡。 如果没睡,应该能听见赵儒儒刚才和鬼对骂的全过程吧? 这院子主人说不定会留下心理阴影……也说不准会发现新大陆,意识到有些鬼魂竟然可以交流。 正在虞幸思绪开始发散的时候,从街旁小巷里拐出了一个人影。 尽管虞幸此时的注意力不在街上,近处多出个人来还是瞬间就被他察觉到,赵儒儒也一样,两人动作一致地齐齐转头。 来的是个看起来接近五十岁的大婶。 在古代,五十岁已经属于老年人了,富家的老爷夫人尚能保养得显年轻一些,那些比较穷苦的人民则早早就满脸皱纹,面容疲惫,甚至头发发白,各种疾病都一股脑地涌进身体里。 这位大婶也一样,她的头发还是全黑的,恐怕真实年龄没有看起来这么老。 大婶身形瘦小,杵着根拐杖,慢慢走过来的时候,步子细小,像是踩着小碎步一样。 她缓缓地停在了虞幸和赵儒儒面前。 看虞幸的时候,面露审视,又看到赵儒儒,脸上的神色一下子柔和起来。 虞幸:“?” 他可都看见了啊,这是什么区别对待? 赵儒儒眼中闪过警惕,但也意识到这个大婶似乎对她挺有好感,脸上荡开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这位……婶婶,您有什么事吗?” 同时打量了一下大婶。 哟,立体的。 他们两个人都不可能把大婶错认成活人。 首先,大婶是在熄了光源之后突然出现的,可能是觉得从小巷子里绕出来显得合理一点,可大婶显然不知道,推演者们的感知范围可不止能到达那条小巷。 在虞幸和赵儒儒的感知中,这位大神就是忽然出现在小巷子里,然后才走了过来。 “你们在小李家门口干啥子哟。”大婶开口了,拐杖在地上杵了杵,“尤其是你——” 拐杖呼的翘起来,直指虞幸面门。 这无礼的举动让虞幸眉头一挑,他人高马大,气质又一点都不弱势,很少有人会一见面就这样。 虽然面前这个不是人就是了…… 他顺着大婶的语气,反问:“我?” “你是不是跟那王二麻子一样,净想着欺负小李哟?”大婶语气很差,不过在又一次望向了赵儒儒后,微微缓和,“看你带着个小女娃,也不像那样的人。” 小李? 那两个影子嘴里说的李寡妇吗? 所以这是李寡妇的院子? 难怪,那俩说八卦的鬼影要在正面墙上哔哔,原来是就近原则。 虞幸了然,试探着问:“你是张婶?” 其中一个鬼影说过,王二麻子溜进李寡妇的院子里这件事情是张婶说的。 他原以为张婶也是乱嚼舌根的那种市井小人,但这么一打照面,他发现张婶明明还挺关心李寡妇,只因他是个男的,都对他如此警惕。 “是呀,我来看看小李。”张婶没有问虞幸是怎么知道她的,只忿忿不平道,“上回我见王二麻子偷溜进小李家,就知道事情不好了,进去一看,那杀千刀的果真要玷污小李!” “还好我去的及时……那天之后我也好久没来了,不晓得小李怎么样了。哎,我每次一想来,就有个泼皮赶我走,他和王二麻子认识,心一样的黑!” 张婶看起来对虞幸也没太过警惕了,虽然有前车之鉴,但这些贫困家庭的女人也很有自知之明。 虞幸一副斯文俊朗的模样,身量高大,放在哪里都是要被适龄女子哄抢的,哪需要半夜去欺负一个寡妇? 她嘴里念叨着,走上前拍了拍院门。 “小李,是我,张婶儿啊。我来看看你!” 原本正专注听她讲事情的赵儒儒忽而皱起眉头。 不对呀。 这张婶儿是个鬼,且不论她什么时候死的,那总归都是个鬼。 这院子既然属于小李,说明小李是个活百姓,活百姓就得遵守规则,现在这个情况,不正是“鬼”敲活人的门吗? 如果代换到李寡妇视角,这属于是触发夜间的危险了吧!但凡是知道一些规则的,都不可能给张婶开门呀,这张婶能不知道吗? 而且,如果鬼和活人可以保持这么好的关系,那也不一定非得如此畏惧鬼魂吧,这镇上难道就没有老一辈死了,放不下心孩子的?到时候长辈鬼去敲孩子的门,想说两句心里话,总会有年轻人不怕的吧。 赵儒儒正想着,虞幸开口:“张婶,现在也太晚了,李夫人会不会已经睡觉了?” “呃,是啊张婶,这个点哪还有人会出来呀。”赵儒儒说着,眼睛微微一眯,意有所指的问道,“您应该是知道的吧……” 张婶这会儿又像是耳背了一般,好似没听到的样子。 她又拍了拍门,然后偏过头来。 “咋敲不开门呢,不行,你们帮帮忙,帮我把门打开吧!” 第九章 先成为一个死人吧,哥哥 图穷匕见了吧! 赵儒儒心中警铃大作,怀疑这就是鬼物让他们帮忙开门的陷阱!他们在宋府是见识过鬼物有多狡猾的。 她试图对上虞幸的眼睛,和虞幸用眼神交流。 谁曾想,虞幸直接上前抬手,还真要去帮张婶儿开门了! “等……诶?”赵儒儒的话说一半卡在了嗓子里,下一秒,虞幸一个用力就将本就破破烂烂的木质院门给推开。 这院门压根没锁。 木栓根本没落下,恐怕也就是张婶是鬼,所以打不开,换个活人来,哪怕是三岁小孩稍微用点力都能将这门给推开。 院门一开,张婶就拄着拐杖脚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斥着严肃,匆匆忙忙地往里走。 “小李,小李呀——” “你还好吗?” 赵儒儒目瞪口呆。 虞幸轻声道:“跟上看看吧。” 两人跟在迈着小碎步的大婶身后,迈进了李寡妇的小院里。 这院子与宋府简直是天壤之别。 进门之后是一片用来喂养鸡鸭的空地,一侧圈着几个鸡笼,绿色开辟了個小菜园,里头种了些蔬菜。 但蔬菜看起来没能养好,一大半都蔫蔫的,恐怕活不成了。 赵儒儒一边听着张婶愈发瘆人的呼唤,一边有些好奇地往鸡笼那边望了望。 “噫……虞幸,你看。” 她倒吸一口凉气,扯了扯虞幸的袖子。 虞幸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那些笼子不是空的,每个笼子里都养了一只鸡。 用笼子养鸡应当是怕鸡乱跑逮不住,也正是因此,现如今笼子里的鸡将自己折腾得断腿断翅,也没能啄开笼子。 这些鸡全饿死在了笼子里。 歪着的鸡头让虞幸浑身不适,其实他对鸡这种尖嘴的禽类有种微妙的畏惧感,虽不至于害怕,但确实很排斥这些东西的靠近,也不喜欢看见尸体。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也只有伶人能排在鸡的前面,位于他讨厌的东西的榜首。 鸡饿死了,菜干死了,这院子想来是有段时间没人照顾了。 赵儒儒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他们心中隐约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 张婶终于来到了屋舍前,她拍拍屋舍的门:“小李呀——” “小李呀——你还好吗?” “张奶奶。”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小女孩的声音在屋舍旁响起。 两人连同张婶一起看过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躲在屋舍的柱子后面,从一堆柴火后探出了头。 “小玉兰!”瞧见她,张婶脸上瞬间绽开和蔼的笑容,半蹲下身子张开手,“来,让张奶奶抱抱。” 被称为小玉兰的小女孩站在原地没动,用一种没什么感情的眼神看了看跟着进来的两位推演者。 她皮肤苍白,五官精致秀气,脸上的婴儿肥可爱极了,头发扎成了两个小团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最讨人喜欢的那一类小孩。 可这眼神却让人心中咯噔一声,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哎哟,吓到小玉兰了?别怕,这是两个好心人,帮张奶奶开了门哩。”张婶好歹没在这时候变成瞎子,她给解释了两句,也不管小玉兰没给她抱了,直起身子问道,“你娘亲呢?怎么不见她?” 小玉兰嘴唇动了动,终于从柴火堆后面走了出来。 她浑身包裹在精致的衣服里,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被倾注了心血与喜爱的感觉,和这破落的院子格格不入。 小玉兰走到张婶的面前,抬起头,俏生生的说:“娘亲在屋里呢,她睡觉了。” “张奶奶,你要进屋看看吗?” 抬头的瞬间,朦胧的月光照亮了小玉兰脖子上一片漆黑的指痕。 赵儒儒往后退了一步。 虞幸手指一动,发现自己的后腰的衣服被赵儒儒拉住了,赵儒儒站在他身后,在张婶和小玉兰看不见的角度,用手指在他背后写字。 “她、是、怨、灵” 鬼与鬼之间差别很大。 像张婶这种,哪怕知道她是个鬼,在张婶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之前,她都是个可以平和交流的鬼。 但有些鬼不同,怨灵、恶鬼,这些带着怨气死后化鬼的存在,天生带着极其强烈的恶意与攻击性。 小玉兰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便属于极为纯粹的怨气,赵儒儒手腕上戴的预警镯子祭品已经由常温变得异常冰冷,贴在她的皮肤上,警告她怨灵的恶意。 虞幸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屋舍前,张婶面对小玉兰的问题,莫名的愣了愣。 然后她重复地喃喃自语:“进屋看看……不了吧,既然你娘亲已经睡觉了,那就不进去了,不进去了……” 这婶子也是奇怪。 自顾自地要进来,又在马上能看到李寡妇的时候自顾自地退缩了。 她也不走,也不进屋,就在门口站着,呆呆地望着屋舍的门。 小玉兰道:“还是进去看看吧,张奶奶。” “我娘想伱。” 她偏头看向虞幸和赵儒儒:“你们呢?要看看我娘吗?” 这话问得好奇怪。 谁家小孩会在娘亲睡觉的时候邀请陌生人去屋里围观啊。 虞幸叹了口气:“张婶,您觉得呢。” 张婶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想见见小李的念头占了上风,她终于点头:“好,进屋看看小李。” 小玉兰面无表情,走到门边,伸手推门。 一边推门,她一边道:“娘,张婶来看你了。” 嘎吱—— 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悲鸣。 月光得以从门缝渗透进去。 一股腐臭的味道连同淡淡的血味飘了出来。 屋内人影晃啊晃,四肢垂落的女子脖子上连着一根脏兮兮的白绫挂在房梁上,舌头耷拉的老长,用无神的眼睛欢迎着他们。 “小李呀——”张婶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张嘴望了许久,忽然发现小李上吊的椅子旁还有几团阴影,眼神一点一点往下落去。 “哎哟!” 张婶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拐杖咕噜噜滚到旁边。 虞幸和赵儒儒正对着屋舍,门一开,他们便也将房间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怎么形容呢。 赵儒儒瞳孔逐渐缩小,双手攥起了拳头。 虞幸抿起唇,脚步极轻地走上前去,安静地望着。 这老旧的小屋里有三个人。 第一个是李寡妇。 上吊的李寡妇衣着破烂,露出大片肌肤,皮肤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淤青,脸上还有被打的痕迹。 她赤着脚,只穿了一件被扯烂的里衣,狼狈不堪。 第二个是张婶。 不是一屁股跌坐在屋舍外的张婶,而是趴在屋里的地面上,后脑勺破了个打洞,尸体都硬了的张婶。 张婶的脑袋旁边滚了个烛台,血迹斑斑。 第三个是个男人。 男人一脸麻子,其貌不扬,身形矮小,倒在离门最近的地方。 他赤着上半身,大张着腿,下面一片血肉模糊,脸上满是惊恐和极度疼痛的扭曲。 虽然情况有些混乱,但但凡是有点经验的人,稍微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张婶说过,她看见了王二麻子偷溜进李寡妇家里,幸好她进去的及时。 及时阻止了吗?张婶没说。 现在看来,恐怕张婶进是进去了,然后就被色欲熏心又惊慌失措的王二麻子用烛台很敲了头部,热心肠的婶子多管了闲事,当场死亡。 但她似乎把这些都忘记了,死后的灵魂离开了这间屋子后,只残留着对李寡妇的担心,还以为那是前几天的事情,每晚都来李寡妇家门前,但墙上的一个人影是王二麻子的狐朋狗友,不让她进去。 等她真进来了,在屋舍门外又潜意识之中不想看见里头的惨状,这才犹犹豫豫。 李寡妇和王二麻子身上的痕迹很清晰。 张婶没能阻止一场欺辱,在敲死了张婶之后,王二麻子一不做二不休,还是占有了李寡妇,杀了人的畏惧和刺激,在做那事的时候,恐怕已经心智不正常,李寡妇绝对非常凄惨。 然后呢? 李寡妇和王二麻子是谁先死的? 不,应该是问,王二麻子是被自杀后的李寡妇杀死的,还是被死去的小玉兰杀死的。 虞幸没有忽略小玉兰脖子上的掐痕。 在在场的人中,只有王二麻子可能把小玉兰掐死。 他沉默两息,在小玉兰的凝视中,走向了小玉兰刚出现时躲藏的那堆柴火。 一绕到后面,不出他意料的,一具小小的尸体就暴露在他眼前。 被李寡妇珍重的女儿就这样死在了一堆脏兮兮的柴火里,是被掐着脖子窒息而死。 虞幸眼底的幽蓝色忽而强盛。 他用了自己的眼睛中许久不曾被他碰过的能力——通灵回溯! 破旧小院里的种种痕迹逐渐清晰,一点点阴气从已经完全僵硬的死尸身上被提取出来,落在他的瞳孔中。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画面。 首先,是天色飞快暗下去的那一幕。 天一黑,全城的百姓都关门落户,街上的喧嚣声响潮水一般褪去,很快就变得安安静静。 李寡妇抱着小玉兰,本是准备回屋的,忽而想起院子外的灯笼还没点,便返身去找蜡烛。 小玉兰便在那堆柴火旁边自己玩。 对于风头镇的百姓来说,他们心里对天黑后多久开始出现鬼东西都有着一杆秤,李寡妇也是如此,身形不慌不忙的。 就在这个时候,王二麻子偷偷翻墙进来了。 刚天黑的这个时间段是想做坏事的人最喜欢的时间段,人都回屋了,鬼还没出来,既没人会看见他,变成人证,有没有鬼会来杀死他,只要他趁这个时间把李寡妇强撸回屋,关上门,这一夜就任他快活了。 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趁着李寡妇在屋里找东西,他直接强闯,欲行不轨,李寡妇的叫喊被吞没在夜色里,正在这时,刚好在回家之前看见王二麻子翻墙,急忙赶过来的张婶一把踹开门。 因为李寡妇还要去点灯笼,所以门没上锁。 张婶一进来就听见了细碎的声音,大骂着畜生就冲进了屋舍。 王二麻子被吓了一跳,他就是因为怕别人看见才冒险趁这个时间来的,若是被张婶制止,天一亮,他就要被官府抓起来! 而且他正在兴头上。 种种奇怪的情绪同时在他脑海里发酵,成功把他的脑子搞坏,他喘着粗气,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过是一个臭老太婆,凭什么来坏他的好事! 一念之间,王二麻子抄起旁边的烛台,在张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砸在了她的脑袋上,血流如柱! 张婶惨叫一声,瞬间就朝前栽了下去,直挺挺地趴到了地上。 目睹这一切的李寡妇吓呆了,后面的挣扎也微弱了下去,让王二麻子得了手。 她害怕,她怕她的女儿也遭此毒手,她知道,小玉兰现在应该躲在外面的柴垛后头,她的清白已经没了,最重要的是女儿…… 王二麻子穿上了裤子。 一切结束,冷静下来之后,他又看见了地上的张婶尸体,顿时背后一阵冰凉。 他把张婶杀了!现在是黑夜,张婶不会变成鬼来找他吧! 所幸今夜外头一片安静,王二麻子悄悄打开门,拖着张婶的尸体,打算先把尸体放到院子里,这样就算张婶变成鬼回来了,想杀他也得敲屋门。 就在他拍拍手准备回屋再和李寡妇温存一下时,他忽然听到了压抑着的啜泣声。 王二麻子第一反应是有鬼,随即意识到不对,因为这啜泣声太稚嫩了,他这才灵光一闪,想起了李寡妇的女儿小玉兰。 妈的,就说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他今天进来没见到小玉兰! 王二麻子找到了躲在柴堆后头的小女孩,见自己被发现,小玉兰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她惊恐又悲愤的喊着妈妈,孩子嘛,再怎么压制情绪,爆发起来的时候也是够吵人的。 李寡妇听见女儿哭,也顿时尖叫着,央求王二麻子不要对女儿动手。 这一吵嚷,王二麻子就更慌了,毕竟他不只是猥亵了李寡妇,还杀了人!他嘴里骂着“别叫”,脑袋嗡嗡作响,眼睛通红。 他知道自己捏住了小玉兰的喉咙,他只是想让小玉兰闭嘴,可等衣衫破烂的李寡妇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尖叫着把他推到一边时,他才发现,小玉兰已经瞪着他,胸口不再起伏了。 王二麻子跌跌撞撞回了屋,李寡妇抱着女儿的尸体痛哭流涕,哀嚎不止。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开了女儿,在院子里拿起杀鸡用的刀,踹开了屋门。 “娘。” 屋子里,脸色清白阴森的“小玉兰”回过头,脚下是王二麻子惊恐的尸体。 李寡妇疯狂在尸体的下身捅了很多刀,精疲力竭后看着屋里的“女儿”和院里的女儿,最终从衣服上扯下一段布料,往房梁上一搭。 …… 由于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且凶手和尸体都在,虞幸的回溯十分详尽,甚至能从影像中感受到人物当时的情绪。 等他眼中的蓝光熄灭,就听见小玉兰问:“好看吗。” 他一低头,小玉兰正幽幽地面朝向他,粉白团子一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阴森和怨恨。 “我的娘亲,还有张奶奶,她们死的好惨呀。” 小姑娘一步一步地走向虞幸,身上的异样气息也逐渐攀升。 “我也死得好惨呀。” 等到了虞幸跟前,她的脸已经一片青紫,身上的腐臭味也无所遁形。 “张奶奶回来了,可是我娘亲没回来,她不要我了。”小玉兰的面容逐渐狰狞,“是不是你们这些外人把她带走了?” “不是我们。”旁人看见小玉兰这幅模样,大概已经在恐惧的勾动之下拔腿就跑,虞幸竟然还蹲下来,一边感受着心中被强制激起的惊惧,一边与小玉兰对视。 张奶奶变成了鬼,小玉兰也变成了鬼,这似乎是风头镇的特殊规则,人死后必然化鬼? 那么李寡妇和王二麻子应该也已经变成了鬼魂,只是不知为何,李寡妇的鬼魂没有出现在家里,使怨灵小玉兰觉得自己被抛弃。 他温声道:“我们也没见过你的娘亲,她可能在别处迷了路?小妹妹,需不需要我们帮你找找娘亲?” 小玉兰咧嘴笑了笑,眼中的怨气不减反增。 “我不相信你们。” “没有活人愿意帮助死人,你想让我信你,就先成为一个死人吧,大哥哥。” 第十章 另一种视角【万字章】 怨灵的怨气侵蚀着它们的神智,使得它们固执己见,难以沟通。 小玉兰更是其中翘楚。 看她杀死一个成年男人——而且是害死她的凶手,都这么轻而易举,就知道小玉兰的能力在怨灵当中也不属于弱的。 但是面对小玉兰的“死亡邀请”,虞幸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安静地看着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无动于衷。 小玉兰阴阴沉沉,伸出苍白的小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一扭,就将他的胳膊卸了下来,连衣服带皮肉往下一撕。 冰冷的血液粘稠又刺目,顺着断面汩汩往外滚,淅淅沥沥地浇在地面上。 剧痛随之袭来,虞幸笑容未变,就这么瞧着小玉兰张嘴咬在他断手的手指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然后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与他对望。 像是想看到他惊慌恐惧,屁滚尿流的样子。 小玉兰想,毕竟王二麻子在看到她的时候就是那样的表情,残忍杀掉一个小女孩的恶棍,一遇上“鬼”,心理防线就变得像纸一样脆弱。 虞幸却是一脸淡定,好像被吃掉的手指不是他的一样,甚至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小玉兰的头:“牙口不错。” 他一边鼓励小女孩,一边分了点心思想别的。 可惜了,小玉兰在整个风头镇的规则支持下,确实能让他心跳加速产生恐惧感,但完全不足以到杀了他的那個临界点。 他能感觉到,小玉兰、张婶这种外表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并且能和实体物质产生交互的鬼物,就是他们在屋里讨论过的“需要恐惧值达到一定条件才能伤人性命的”那种鬼物。 而且是纯种的,不像墙上人影还有鬼畜的精神污染手段,小玉兰它们全靠自己吓人。 此类鬼物说狠也狠,可要论解法也简单,不被吓到就行。 这小姑娘已经很努力地在吓唬他了。 见吃了他胳膊都没能让他动摇,小玉兰显然有些震惊。 显然,在她堪称短暂的生命里,还没遇见过这种狠人。愣了一瞬后,她眼中的狰狞猛的强烈了一个度。 “我要吃掉你。” 小姑娘用最天真的声音说的最残忍的话:“娘亲养的鸡都饿死了,我也好饿,我要吃掉你。” “等你死了,再来给我找娘亲吧!” 她说着,嘴巴猛的张大,将头仰起,脸上的皮肤拉扯着膨胀起来,硬是将虞幸断掉的手臂整个吞食下去,像旧时杂耍艺人会表演的吞剑。 虞幸因为这一瞬间的幻视,差点拍手叫好。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家里的嬷嬷还是谁带着出去玩耍,碰上这种杂耍艺人,他倒是兴致勃勃想看,带他出来的嬷嬷却总捂着他的眼睛,念叨什么“少爷别看”,一副担心他被这三教九流的杂耍把戏带偏的样子。 虞小少爷是弄不明白,为什么街上那么多人围着杂耍艺人喝彩就没事儿,他却不能看? 那年纪不小的胖胖女人就拉着他的手,谆谆教诲:“少爷身份与他们不同,这些都是贫贱人才喜欢的玩意儿,脏了少爷的眼。” 确实,那个时候的杂耍艺人都是拼了命的赚钱的,吞剑是真吞,没有特制的道具,也没有借位,还有上刀山的,胸口碎大石的,喷火的……有时候一失误,就得落个终身残疾,甚至直接见阎王。 有回虞幸趁着嬷嬷不注意,钻进了看杂耍的人圈里,凑近了仔细观察,发现推剑的瘦弱少年肚子都被撑起了剑尖的形状。 虽然表演的剑很钝很钝,剑尖也磨圆了,砍在人身上都伤不了人,但视觉效果着实精彩。 没等他细看呢,就被那个女人抱起来带走了。 一边走一边又唠叨:“不是跟少爷说了吗,少爷您身份尊贵,别跟这种耍把戏的凑在一块儿,老爷知道了还得责怪您。” 虞小少爷心道:我爹可没说过不许,就你话多,你是少爷我是少爷? 等虞幸长大,去国外读书,放假的时候回家又见到那嬷嬷,嬷嬷还是一样的烦人,话里话外尊贵贫贱的,甚至还想管管他的社交,跟他说谁谁家里太穷,不值得虞幸交朋友,谁谁家里有权,最好能接触接触那家的小女儿之类的,虞幸听了两天积累够借口,就给她赶出虞府了。 他记得自己是跟嬷嬷说,为了感谢嬷嬷小时候对他的照顾,他就免了嬷嬷的下人身份,省得嬷嬷自己也做贫贱之人。 有些人就是仗着自己府中老人的身份,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小主子管东管西,虞少爷接受了当时的新思想,没想以身份压人,但也不打算惯着。 后来在街上看见杂耍表演,他头一个就挤进去,正大光明地看,看完还要多给点赏钱。 他还认识了那个在城里吞了许多年剑的杂耍艺人,交了朋友。对方已经从少年长成了个有些瘦弱的青年,娶了同一个杂耍班子里的雀斑姑娘,生了对龙凤胎。 小孩满月那天,杂耍艺人请虞少爷给其中的女孩取名。 正好前两日伶人拿虞老爷给的赏钱买了块红翡,雕了块玉佩送给虞幸,虞幸正处于爱不释手的阶段,就回了杂耍艺人一个“心翡”。 祝这小女孩如翡通透,为父母心上至宝。 后来虞幸开学了,又跑到国外去,中途学业繁忙有一个假期没有归家,第二年再回来,他听说杂耍艺人的杂技班子去外地演出,因为得罪了人,回来路上全被捅死了。 尤其是两个小孩,由于还不会走路,被父母护着压在身下,依然没有逃掉被捅死的命运。 那之后虞幸再没看过杂耍。 翻飞的思绪在回忆起这个突兀的结局时戛然而止,虞幸恍然发现,哪怕是少爷时期的他,也有许多不开心的回忆。 这些记忆原本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被他忘的差不多了,平时专门去想也想不起来,可偏偏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冒出,打他个措手不及。 小玉兰是眼睁睁看着虞幸目光逐渐涣散,走神走得明目张胆。 她一腔怨气堵在心口,既不愿意承认自己一时半会儿拿他没办法的事实,又感到了一丝惊恐。 怎么会有人类这个样子呢? 他是不是娘亲给她讲的故事里那些妖怪变的? 倒是不远处的赵儒儒看到这一幕替虞幸疼了疼,在后面跺了跺脚:“小屁孩,你这就过分了啊!我们又没伤害伱妈妈,还好心帮张婶开了门呢,你有什么怨气要对我们撒?” 她又看向虞幸,语气弱了一点:“还有你,你干嘛不动啊,就算你不觉得断只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那也没必要忍受这个疼吧?你瞧这小屁孩嚣张的!” 她在心里面逼逼赖赖,数落着虞幸。 就作死吧,仗着能力强大可以再生肢体就这么玩是吧?万一有特殊规则抑制了这一点呢,如此托大,早晚会吃亏的! 虞幸站了起来。 因为措不及防回忆起了杂耍艺人一家子的结局,他原本打算温和一点处理小玉兰的心思也歇了。 没那个心情了。 他自上而下的俯视着小玉兰,语气冷淡了下来,每当这种时候,他身上那股子锐利和压迫感就无从遮掩。 “还吃吗?” 一片黑雾从不知名的虚空中浮出,隐隐将虞幸笼罩在内。 蕴含着诅咒的力量与这片空间中的既定法则相撞,因为主人的攻击性开始变强,黑雾也不再平和,开始扭曲空气。 整个破烂的院舍都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连月光都阻隔在外。 月亮一黯,虞幸眼前的虚障瞬间破灭,胳膊处传来的疼痛消失无踪,他的手还好好的在身上,一滴血也没有,连衣服都完完整整。 刚才被吃手的那一幕,正是小玉兰身为怨灵给他灌注的幻觉。 他中招了,也知道自己中招了,这种程度的迷障,他所身负的诅咒完全可以化解,只看他愿不愿意。 小玉兰瞪大眼睛。 鬼物的本能让她想要拔腿就跑。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哥哥明明前一刻还是活人的模样,只是个头高了点,肌肉硬了点,性格古怪了点。 下一刻就变成了如此恐怖的大鬼!这分明就不是一个活人! 难道,城里有这种可以混在活人里面的鬼怪存在吗?她娘亲从来没跟她说过,呜呜呜。 黑雾化作丝丝缕缕的诅咒,将整个小院围绕了起来,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赵儒儒身边被留出了一个真空地带,她一身鸡皮疙瘩地看着虞幸,眼中也连带着看到了迷障后的真实,才发现虞幸的身体完好无损,压根没受伤。 好吧,是她多虑了,虞幸总能想到更多,她根本就不该多嘴。 但是……嘿嘿,起码她说出那些话之后,虞幸一定会觉得她人蛮不错,对她更好的嘛,也不亏~ 她还极具好奇精神地伸出手,主动碰了碰那没有实质触感的黑雾。 瞬间,阴森如地狱的凉意从手指开始蔓延,铺天盖地的恶意粘稠地朝她袭来,让她僵持在原地。 还是虞幸发现了她的行为,下意识阻止了诅咒对她的侵害,出声道:“别太皮了。” 哪怕是这种时候,虞幸都显得极为理智,嗓音如常,昭示着只有他控制诅咒的份,没有诅咒反噬他的份。 “好、好嘞。”赵儒儒体内的凉意退去,她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缩回手,专心看戏。 虞幸还知道绕开她,小玉兰却是直面诅咒的一只鬼。 意识到这个大哥哥要对她动手,小玉兰咬紧牙关,一张小鬼脸上露出了怨灵真正的鬼相! 那张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早已被尸僵毁掉,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绿,简直像是在特殊色调的灯光下才会呈现出的效果。 大大的眼睛底下泛着青黑,眼珠和眼白混杂在一起,凝聚成一团看不清的黑霾,嘴唇也乌紫,手工一点点缝制出来的衣服上呈现出点点猩红血斑。 这意味着她是杀过人的怨灵,因果罪孽已经产生,无法洗清了。 “你就是坏人!” 怨灵小玉兰的声音带上了混响一般的音质,明明还是童声,却让人觉得无比吵闹,只想捂住耳朵。 第十七章 隐藏势力 等到百寿堂那两个小学徒和另一位今日的当值医师都来了的时候,医馆才算正式开门。 另一位当值医师的年纪比赵谋大得多,看上去四十来岁,表情也十分严肃,往那儿一坐就有种不好惹的感觉。 虞幸和海妖这种暂住在医馆的病人,平时都在后院养伤——正常情况下,只有伤的走不动道了,才会被允许住在这里。 今天他们俩都在堂前,那医师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赵医师,这两位……是你的病人吗?” 一说话,果然也是严厉的感觉,不像是在问同事,倒像是在问下属。 赵谋笑道:“是啊,周医师,你昨日没来,没见过他们。” 周医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仔细打量,板着脸:“生的什么病?” 海妖皱起眉。 “我又不是你的病人,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她人设自由,可从没打算真的让一个医师限制自己的行动,“你这是什么挑剔的眼神?怎么,百寿堂难道还要挑病人吗?” 她一转头:“赵医师,这人比你厉害许多?”彡彡訁凊 周医师的目光顿时变了,有些无措,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赵谋就替他道:“姑娘误会了,周医师这张脸啊,确实容易吓到人,但他并非有意刁难,只是面相如此。” 周医生:“是、是这样的,十分抱歉。” 道歉的时候,他还是那副表情,紧绷着,凶巴巴的,跟教导主任一样,但一双手却在袖子里尴尬的攥了起来。 这表现却让赵谋的解释顿时真实了起来。 虞幸反过来打量了一下周医师,心想,原来这医馆里也有个面瘫。 不知道另一個面瘫怎么样了,说来也怪,他一整晚都没遇见住在客栈那边的人,就连宋雪说要去找聂朗他们,后来也不见了踪影。 正想着,只听周医师道:“我只是关心病人的情况,对伱们并无挑剔,只因我见你们生龙活虎,与寻常病人不同,故而好奇。” 海妖哼了一声:“行吧。我之前溺了水,被人救起送到医馆来,虽然已经醒了,但是身体还有些虚弱,赵医师说可以多养两天。” “住在医馆是因为……总之我是外地来的,我就乐意住医馆,我付了银子的。” 周医生不解。 医馆后院的病床都在同一间房里,只靠一些白帘子相隔,而且那床铺也实在说不上舒服,还会弥漫一股中药味道,这姑娘究竟是怎么想的,有银子不去住客栈,反倒要住在这? 二红恰好从后间出来,听到了他们的交谈,立刻向周医师挤眉弄眼地发射信号。 周医生:“?” 二红用一种有些暧昧的眼神望着海妖,又指了指赵医师。 少年做这个动作并不显得猥琐,反而因为他的动作,格外引人发笑。 于是周医生发出了一声简短的,因为表情严肃而很容易被误解为是嘲讽的短笑。 二红:“……” “咳,我知道了。”周医生早已习惯了自己面部的失控,他倒是理解了二红的意思,只觉得有些新奇。 反正这几日医馆都还算空闲,后头的床铺有许多,这小姑娘愿意住就住吧。 他看向虞幸:“那么这位……” 这位病人倒是没怎么说话,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个练家子,能忍疼,所以也不能确定衣服底下有多少伤痕。 虞幸吊儿郎当道:“您放心吧,用不着管我。我就是和人打架,受了点伤,赵医师给我换换药按按肌肉什么的。” 赵谋淡定接话:“他白天总是到处跑,不配合,我干脆让他晚上住过来,反正我这几任都会宿在医馆里。” “如此甚好。”周医师皱起眉头,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要太凶,好心的劝道,“你们这种舞刀弄枪的人,千万不要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别人坚固到哪里去,有什么伤一定要配合医师治疗,不然到时候……” 好家伙,这才是老妈子。 虞幸摸了摸鼻尖,有些好笑,周医师简直比赵谋还啰嗦,赵谋好歹只捡重要信息说,而这位医师……絮絮叨叨,跟唐僧似的。 他听了一会儿,发挥自己的身份便利,不太礼貌地打断:“再说我要头疼了,嘶,这百寿堂还真是藏龙卧虎。” 刚说完,两个小学徒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便进来了。 一看今日堂前这么热闹,他俩先是一愣,然后很有朝气地打招呼:“早安,赵师父,早安,周师父,早安二红哥。” “啊,早安,厉害的镖头!早安这位姐姐。” “哟,还真是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俩大早上倒是挺精神,丝毫看不出中午一过就蔫儿了的样子呢。”虞幸勾唇。 两个学徒囧了一下,无法反驳。 谁让他们昨天在煎药的时候轮流偷懒被看见了呢。 他俩每日都是这样,一大早兴奋地告诉自己今天要努力,中午开始泄气,下午只想偷懒,默念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第十八章 把鬼片玩成谍战? 西街往里,有一条小巷子。 这巷子很深,从巷口经过的时候能闻到从里面飘出来的一股股怪味——变质的食物、人体的排泄物、野狗野猫骨瘦嶙峋的尸体…… 亦或是人尸。 人死在这里是没有人管的,也许一两周都不会被发现。 直到尸体烂成脓水,每一寸都被蛆虫和苍蝇舔食殆尽,仅剩一具残骸,才会被恰好想来屋子里睡一觉的乞丐看到,得到一句“真晦气”的评价。 是的,这里就是个乞丐集中营。 无家可归的人,身有残疾的人,在经历了旁人冷眼与欺辱后,最终都会选择跑到巷子里来,接受命运,成为众多脏兮兮的看不清面容的乞丐一员。 那些压迫着他们的人不会进这条巷子,因为那些人受不了这里的恶臭与脏乱。 偶尔巷子里也会出现身份不明的人,不过正如对方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一样,乞丐们并不关心巷子里多出来了谁,又或者少了谁,他们看一个人的时候,只会看三点—— 有没有吃的。 有没有财物。 能不能抢。 在一个人试图踏进这条小巷的时候,除非全身上下已经如同巷子里的常住人员一样凄惨,否则,便要时刻小心,从那些乞丐频频投过来的阴沉眼神中,判断出他们什么时候会扑上来。 食肆的小二热情送别虞幸和海妖,然后便时不时的朝西街的方向张望。 他在等。 等这两個明显不属于风头镇的外来者前往小巷,要么被里头的情况吓退,要么……暴露真实意图。 打探消息,总是拿来用的吧? 这一对“兄妹”究竟想做什么呢?是来提供一份助力的,还是那些家族派过来,想要将他们覆灭的刀? 店小二等呀等。 等到食肆的人气渐渐起来,他得马不停蹄的照顾客人,无法再分神时,都没有等到那对兄妹前往小巷的消息。 难道是他猜错了?对方真的只是一个闲来无事爱聊八卦的公子哥,把这些东西当故事听,听完便忘? 小二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庆幸。 他悄悄地叹了口气,在被任何人发现之前,又重新养起了热情的笑脸,高声招呼新客:“几位吃点啥!” …… 巷子里。 拿了馕的两个乞丐步履匆匆,身形矫健,在后头追着想抢食物的那些人硬是撵了一路都没撵上。 等他们深入巷中,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病入膏肓、无法外出乞讨的老乞丐身旁,来到最里面一间空屋时,追来的人便不敢靠近了。 空屋摇摇欲坠的木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男子虽面容端正,但从破落衣裳中裸露出的皮肤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 他用充满威慑的眼神往巷子里巡视一圈,那些饿狼一般的垂涎目光就纷纷落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不甘化为喉咙里的呜咽。 “大哥!” 两个乞丐扬起笑容喊了人,男子的表情瞬间柔和:“快,进来再说。” 这破屋子也就一点点大,进了门后,桌子、椅子、一张床铺等等东西几乎都挤在一起。 即使是这样,这屋子里也住了足足六个人。 “给,好味轩小二哥给的,大家快吃。”拿着馕的乞丐擦了擦脸,露出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容,他脸上带着笑,语调活泼,“我闻到里面有肉的味道!今天小二哥偷偷在里头塞肉了!” 六个乞丐分掉了六个馕。 他们看上去远不如外面的乞丐饥饿,有人吃得很快,有人斯斯文文,细嚼慢咽。 环境艰苦,这些人却依旧保持着落难之前的一些习惯,也没让自己真变得骨瘦嶙峋,浑身无力。 等吃完了早餐,被叫做大哥的男子拿起包裹食物的油纸,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还带着食物香气的米黄信纸。 信纸展开,六人凑在一块儿,一条条往下看去。 “城里多出好几个形迹可疑的外来人?” “这些人昨日便四处打探消息,要的又多又杂,分辨不出他们的真正目标。” “身份也各不相同,根本找不出关联,不知是不是同一个势力。” “……那遭人恨的王二麻子被人剁了,扔在街上,好,这种小瘪三儿早该死了,老子当初就是被他告的密!” 一行行看下去,全是昨日和今早发生的新鲜事情。 看到最后一段,留在屋里的四个人表情都是一变,出去拿馕的两个乞丐也严肃了起来。 “等等,王家生变,王老爷被杀?”大哥声音没忍住提高了些,又立刻控制着压下去,看向今早外出过的两个同伴:“老五老六,这是真的?” 老五点头:“应该是,我们在外面也听说了,好多人都在传,不过说法都不太一样,也没有信上说的这么详细。” 他们急忙睁大眼睛,大哥直接将这段读了出来—— “王家昨夜被人入侵,家丁被绑,困于院外,女眷子嗣尚在,独王老爷溺毙于水缸中,神色惊恐。究其原因,尚不知晓,官兵在查,吾靠近不能。” “婆婆推测,乃庇佑之物失窃,引致水尸复仇。” “不知此事是否与昨日的外来人有关,如若为真,应感谢义士相助。” 信上的内容到此为止,大哥一个字一个字念完,生怕自己是看错了或是出现了幻觉。 他拿信的手微微发抖,呼吸紊乱,身后一个虽然衣着破落,但气质文雅的人却一巴掌拍在桌上:“好啊!我盼着这王老鳖死盼了三年了,如今终于梦想成真!” “四哥,你……” “四弟,你的仇算是报了!” 其他人纷纷对这个文人道喜,大哥也冷静下来,沉声道:“当年你被王家诬陷杀人,王老鳖将他的罪责尽数搬到你头上,还伙同县衙篡改证据,你不得已沦落至此……如今心头可松快些了?” 老四手掌都拍红了,他颤着手抹了一把脸,一手的灰。 “哈哈……”他盯着掌心的灰看了半晌,忽而笑道,“还不到松快的时候,王老鳖不过是其中之一,我知道,我们只有做完该做的事,才能真正的松快!” “快,我要出门,说不准能找到信上说的那些外来人,我要向他们确认一下——如果是他们做的,我一定要报答他们!” “如若不是呢?”最淡定沉静的老三道,“婆婆推测王家庇佑之物失窃,连我们都不确定这些腌臜家族的庇佑之物究竟是什么物品,这些外来人又怎能知晓?” “说不准是奇人呢,和婆婆一样。”老四反驳道,“我听说,一些奇人隔老远便能分辨邪物气息,不仅能与鬼斗,也通晓人心之恶!那万般老鬼不也就是?总不能这样的奇人都是万般老鬼的手下吧,总得有些看不过眼的,来帮咱们吧!” “就算……就算真不是义士相助,而是这些家族起了内讧,我们也该去做个确认。” 这句话得到了全票认同。 可他们一行人都是不好在外露面的,一旦真的在外面被逮到,说不准就会被杀——这些家族从前还想用律法和谣言要他们的命,他们为了行动方便自愿成为乞丐后,虽然更难被抓到了,但一旦被抓,别人想杀他们也就更轻松了。 死个护院,死个很有名望的文人,与死个乞丐可是截然不同的。 老四说要出门找人,今早已经出去过的老五老六便挠了挠头:“那都由谁去呢?我们全部出去的话,目标太大了,容易引起那些眼线的注意。” “说起来,食肆的小二哥应当碰见过那些打探消息的外来者吧?要不咱先找他问问,瞧瞧外来者都有什么特征?” “是啊,若是人家真是来帮咱的,咱可不能因为一时急躁反而拖了后腿,得从长计议——” 六人叽叽喳喳,在这个时候也不忘时不时地从窗户的破洞往外看一眼,以防有哪个乞丐偷听,再给他们泄露出去。 他们受到压迫,随时有可能遇险,谨慎早已刻在了骨子里,成为了和吃饭睡觉一样的必需。 然而…… “不用出去了,想来找我,不如我主动来找你们?”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们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低沉又清朗,和他们的激动干巴不同,语调极为从容,甚至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笑意。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众人都没来得及解析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直冲而上,使他们头皮发麻。 他们猛的从桌子旁散开,一双双眼睛用谨慎和带着杀意的锐利往出声的方向望去。 而后便看见了两个人。 他们的屋子……这么一个拥挤的房间,门窗紧闭,什么时候竟悄无声息地多出两个大活人来?! 惊悚之下,再仔细一看。 这两人竟还是一男一女。 女子带着斗笠,身形高挑,看不见面容,十分神秘。 男子身高极具压迫力,虽然看着并不壮硕,但简单的布衣,在他身上所形成的身形走线极为流畅,已经不是寻常人能达到的地步! 这男子应当就是刚刚说话之人,脸上带着笑,比身高更惹人瞩目的是他的长相,若说是如观音那般的男身女相倒也不恰当,但极为明艳,让人一眼便觉的…… 不像个人。 难不成大白天的也见鬼了?不,夜间的鬼也没有这样的,这人是传说中专门惑人心神再将人吃掉的妖怪吗?! “伱们是何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听到了多少?”大哥肌肉紧绷,已经摆出了要战斗的架势,话少且身材细长的老二从腰间抽出一把细软蛇剑,其他人也十足的戒备。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虞幸笑着将双臂抬起,做出一个投降的动作。 古人或许不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但他将两只手掌都露了出来,表明自己并无武器,终于是让紧张过头的六个人冷静了些许。 虞幸站在这屋子里仅剩的空地上,一动不动,他身后的海妖也配合着站成了雕塑,生怕刺激到对方:“这条巷子里的眼睛太多了,你们不是也不想被注意到吗?” 他眨眨眼:“若是我就这样出现,正大光明的敲响你们的门,巷子里的无数张嘴可就要开始说闲话了。” 他的态度十分友善。 大哥依旧不敢放松,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人,是怎么进来的。” “哦~我们就是你们刚刚谈论的人啊,是你们要找的外来者。”虞幸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像只狡猾的狐狸,“很抱歉偷听了一会儿,不过也只有一会儿哦,我们来的时候,你们的信已经看到尾声啦。” 老五老六纯粹是靠腿走,回来后他们还先吃完了东西,才开始看今日的情报。 而虞幸和海妖则是迅速在二楼包厢解决掉食物后,一离开食肆就拐进了一个死角,展开感知来寻人,降低了自身存在感,利用各自的力量飞速到达。 这六个乞丐都是普通人,无法隐藏自己的气息,因而虞幸锁定他们的速度很快,没耽误一点功夫。 而一到这屋子附近,系统的抽丝buff便跳了出来,硕大的一个箭头直指屋子里面,想看不见都难。 隐藏任务的线索,就在此处! 他与海妖偷听了一会儿,也是为了确定这六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真是收获颇丰啊。 原来在那些富商家族联合起来维持某个阴谋和秘密时,风头镇里也有一帮子反抗者分散在各处,互帮互助,传递消息,暗中密谋。 光是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能听出,食肆的店小二、身为奇人的“婆婆”,以及在王家附近监视对方和传递消息的人,都是反抗者的一员。 在没有拿到隐藏任务的时候,比如昨天,虞幸哪怕是走过同样的街道,也只会认为周围的普通人都是些寻常百姓罢了,谁能想到他们硬生生在风头镇搞出了谍战片的效果? 这些人——虽说看起来力量微弱,但合起来也不容小觑,不仅能提供不少和隐藏任务相关的情报,也是揭露和推翻阴谋的一大助力! “放轻松。”虞幸道,“我真的没有恶意,如果不信的话……” 他将手伸向衣襟。 六人顿时紧张起来:“你干啥——” 一枚沉重的金匕首被虞幸随手扔到了大哥手里。 大哥一看,莫名感觉到一股恶心和恐慌的意味从匕首上传来,他心中发紧:“这是什么?” 虞幸出口惊人:“王家的庇佑之物。” 六人齐齐一惊。 他们看看匕首,又看看虞幸,其中一人试探着问道:“这么说来,昨夜是你……” “没错,家丁是我绑的,王老爷是我杀的,哦,还有那个王二麻子……那个不是我杀的,但尸体是我放的。”虞幸一条一条的数出来,他神色倒是从容依旧,六人组却越听越震惊。 震惊的同时,警惕和敌意也在渐渐淡去。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那戴着斗笠的神秘女子也说话了。 女子声音清澈悦耳,娓娓动听,说出口的话却一点儿都不柔弱,反倒有股慑人的气势:“各位将武器放下吧,容我直言,如果我们对你们有恶意,此时还在屋子里的,只会是六具尸体。” 她抬手,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 绝美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这六人当中,有些只是惊艳,唯有一人脸色巨变,那身形细长的老二忍不住道:“封小姐!” 其他人纷纷道:“谁?” 老二脱口而出:“封小姐,封府的大小姐!六年前她的手帕交被……” 他看了一眼海妖的脸色,似乎在顾念对方的感受,后半段话的措辞委婉了不少:“她的好友被选中当了人祭,当时都传,封大小姐为了姐妹义气,跟随好友一同跳了江。” “后来,风头镇里便没再传出任何与封小姐有关的消息了,就连是否办过葬礼也无人知晓。” 其他人明显也是听过这个故事的,只是不认识故事中封小姐的脸。 听老二这么一说,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哥震惊:“可、等等,这是风小姐死后的灵魂?” 海妖:“……” 她也在认真听这个故事,她的角色设定本就奇怪,没想到居然会在如此不经意之间得到答案。 封小姐有个手帕交,被选为了人祭,那不就是轿女吗? 原来如此! 或许是因为她随之去死却没死成,或者害死轿女的就是封府,轿女怀恨在心,连她一起恨上,所以她才会有被轿女鬼魂怨恨的提示。 而她若是公开反对好友被当人祭,也是在公开反抗封府,封老爷想必不是什么爱孙女心切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因此,她也不能被封家的眼线发现。 心中对自身的角色有了更多的理解,海妖表面上却笑得十分淡然:“不是,我没死。” 她瞅了眼这些人的表情,心思一动:“你们真的相信我是自己跳江随好友而去的吗?” “虽然我与她感情好,但也没到这种程度。我只是想要保护她,但我家中却因为我的忤逆,决定放弃我。” “他们不想要一个有异心的封小姐,于是便将我也扔进了江里,对外宣称是我自愿随好友去死,以一个美名,换我的命。” “这……”一个接一个的冲击,使得房里的六人组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还是老三先回过神来。 老三问道:“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被我身边这位公子救了。”海妖拍了拍虞幸的手臂,勾起一个有些怨念的笑容,“我的身体因为溺水伤了根本,还被水中无数死去的怨灵缠上,幸而我的救命恩人会许多奇诡术法,不仅让我活了下来,还教会了我许多特别的能力。” “六年了,我选择现在回来,就是为了报仇——报这封府无情无义,夺我性、命、之、仇。”最后几个字她咬牙切齿,冷凝的声线让六人组仿佛一下子沉入了深不见光的水底,窒息感席卷而来。 好在这样的感觉只维持了一瞬便褪去了,海妖冷着一张脸,深深呼吸,假装努力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没想到,这里还有与我目标一致的人,倒是意外之喜。” 这些都是她的临场反应。 而虞幸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他维持着那股似人非人的神秘感,歪了歪头:“现在能放下武器,重新聊聊了么?” …… 两分钟后,虞幸和海妖被六人组请到了椅子上坐着。 主要是这房间也实在没有多少能做的地方,为了彰显诚意,除了大哥坐在他们对面,其他五人直接站着,站了一排。 “实在抱歉,二位的出现方式太过惊世骇俗,我等一时间有些紧张。”大哥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但也知道这两人若真是高人与死而复生的封小姐,恐怕不会有那个耐心一一解答。 他便只捡着自己最关注的问:“昨日我们的人发现城里来了好几个奇怪的外来人,似乎在四处打探消息,这些人与你们有关吗?” “是我认识的人。”虞幸垂下眸子,“有些是我游历时结交的好友,与我结伴而来,另一些关系不大好,但……他们也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这实在是太好了!”老四忍不住插话。 虞幸瞥了一眼海妖,海妖立刻道:“我已认我的恩人为义兄,此次本是我想独自来风头镇报仇,但义兄说……我们是一家人,我受了委屈,自当全家人都要来帮我。” “所以,义兄拉上了认识的同道中人,还联络到了与你们一样,怀着反抗心思生活在风头镇的人,我们里应外合,便是打算将那些表面光鲜、实则肮脏透顶的人尽数除掉!” 六人组直接要被忽悠瘸了。 “可这谈何容易啊,那万般老鬼……手段诡异,骇人至极!” 虞幸轻飘飘一抬眼,缕缕黑雾忽然凭空出现,隐约之间,竟在他身后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狐狸脑袋,他笑问:“你们瞧瞧~我的手段可能与之相比?” 最小的老六惊呼一声:“狐、狐狸精!” 众人:“……” 短暂的震撼与沉默之后,老三一巴掌呼在老六脑袋上:“什么狐狸精,是狐仙,叫胡爷爷!” 大哥赶紧说:“狐、胡爷爷的手段自然比那万般老鬼强!没、没想到封小姐竟认了一位狐仙做义兄,这个……您放心,我等自然知道是非黑白,胡爷爷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来都是为了义妹,那便与我们是同道!” “我倒是没有当爷爷的癖好。”虞幸似笑非笑,他发现这个身份可比镖头的好用多了,出门在外嘛,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我现在的身份是运镖来此的镖师,几位叫我虞镖师就好。” 海妖补充:“虞美人的虞。” 几人也不知在心里脑补了些什么,脸色有些忌惮,不过既然只存在了一会儿,就又被庆幸给遮了过去。 狐狸精又怎么了? 精怪虽然不一定能理解他们人类的正义与坚持,但只要是和他们目标相同,是精怪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狐仙啊! 狐仙最好是能把那万般老鬼嚼碎了,当成食物吞进肚子里去,让这盘踞在此的祸害魂飞魄散! “虞表情,请问,现在这城里头,能帮我们的还有什么人?”大哥迫不及待地问。 原本应该是推演者向原住民套取线索,现在倒是反过来了,虞幸像是回忆了一下,随意地数着:“犬神一族的犬神和圣女,正统道门弟子的首席道长,隐居山中的怪物猎户,血统特殊的巫术师,没有表情的大师……” “这些都是我朋友。” 六人组一边听,一边有种古怪的吐槽欲——这狐……狐仙,结交的朋友还挺杂。 “除此之外,我们还联络了一些人,他们当年便与我一样,有反抗之心,这些年,我与他们也一直有所联络,我的义兄早年间便来风头镇教过他们一些术法,此时正是堪当大用之时。” 海妖平静地说着,配合虞幸将所有自己人都在这六人组面前过个明路,这样一来,等到六人组这边的情报往他们的势力中发散,便能使线索一个一个主动送上门来。 今日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 “还有什么人,是连我们都不知晓的。”六人组面面相觑。 他们以为城中敢于反抗之人都已经被串联起来了,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也分散在城中各处搜集情报,寻找机会,小二哥那儿就是情报汇总的地方,每天会分别将整理好的情报交给需要的人。 在他们这种调查力度下,还能有漏网的同伴吗? “因为他们与我学了些‘邪术’……”虞幸不慌不忙地开口,“若是被发现了,怕是要比你们更惨,自然,也该更加小心。” “我们可否知道他们是谁?”大哥严肃道,“我们等了六年了,如今,狐仙大人与封小姐既然亲自前来,势必是打算将当年的事做个了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我们两方互帮互助,虽然我们不如你们那般强大,但是,也可以给你们做掩护!” 虞幸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终于说道:“百寿堂的赵医师,与宋府宋小姐。” “啊?” 几人一脸的惊诧。 他们惊讶道:“宋小姐?!” 宋府明明是那一边的! 宋老爷和那些腌臜事可脱不了干系,怎么,他唯一的女儿竟会倒戈? 与她一比,百寿堂那个年轻医师甚至都无法引起他们的惊讶了。 “宋小姐不会背叛我,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虞幸把玩着指尖一缕黑雾,慢条斯理,“好了,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现在~也该将你们有多少人员和盘托出,我倒是也不想让我带来的人误伤谁,我义妹会不高兴的。” 海妖垂眸:“多谢义兄体恤。” 她又望向六人组:“你们可有全部的名单?可要请示什么人?可能做得了主?” …… 等到虞幸和海妖从巷子里出来,已经到了午饭的点。 那六人组极度兴奋,先是派人出去传的消息,然后又要等消息传回来,一来二去费了些功夫,最后,同消息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打扮奇怪的男人。 男人浑身包在衣料里,连头和脸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等这个男人在小破屋子里扯下伪装,自我介绍,虞幸和海妖才惊讶的发现——这个被请回来“做主”,与他们细说风头镇内的势力分布的人,居然是郑知县! 郑知县身形单薄瘦弱,精神却一点都不弱,礼貌恳请虞幸和海妖露了一手证明自己,然后便心潮澎湃地与他们交代了所有。 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虽然仍旧心怀忐忑,却也透出有望生存下去的狂喜。 郑知县与他们交代的非常详细,甚至带来了一本名单,他们交谈了好几个小时——大多时候是海妖与郑知县说,虞幸兢兢业业扮演一个危险的狐狸精。 这身份实在是太好用了,如果虞幸只是一个镖头,必然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日上三竿后,郑知县才在六人组老二的护送下鬼鬼祟祟离开,虞幸和海妖也从巷子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找到了整场推演的唯一捷径,得到了爆炸的信息量。 赵谋早就从医馆溜走,准备找人会合了,可一上午都没见到人,占卜了一下后,得知对方并无危险,而且正有要事,他便没再找人。 倒是在王家宅子附近遇上了任义、聂朗、奎因和洛相逢。 不多时,又看到了借口“带客人逛逛镇子”而得以出家门的宋雪,以及赵一酒和赵儒儒。 可以说,分散在好几个据点的推演者们都因为想来看看王家后续动向,不约而同的集合到了一起。 王家附近的官兵还没有走,就守在院子外面,一些百姓探头探脑地想要围观,都会被官兵给瞪走。 但是推演者们还是从围观百姓口中得到了相关的消息——县衙的捕快正在办案,要抓杀害王老爷的凶手归案。 王家已经不能进出,就连里头的家丁和几位夫人、少爷小姐,都要接受严格的盘问。 可若是所有人都如此严格办案也就罢了,眼睛尖的百姓看见,其他几个富商家族叫了下仆来慰问王家,官兵居然放了行。 被嗓门大的百姓嚷嚷几句,官兵便更凶了,拿着兵器冲百姓挥舞两下,呵斥他们,让他们离远一点。 在风头镇里,因为有着夜间规则的存在,官府的地位很奇怪,百姓不觉得官府有用,官府也不用在百姓面前装样子,两方关系一点都不好,比起管理者,官府更像是一个拥有武装的“异姓家族”。 对百姓不管不顾,已经是好的了。 万一他们真要“抓凶手”,恐怕根本不需要证据,不管是谁,他们想抓就抓,想杀就杀。 官府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都是一年一年越来越严重,越来越不加掩饰的。 聚在一起在街上目标太大,推演者们摸了一圈儿,确认了几个相关的家族都派了人来王家,便被赵谋集合起来,找了一个屋主人已死,还没有新主子的空院落。 他们当中有些人是没摸到隐藏任务的,这次过来不过是因为王家家主死亡的事情闹得太大,几乎满城皆知了,所以才过来看看有无线索。 ——比如一上午都没见到洛晏道洛相逢。 听到了洛相逢的担忧,宋雪安慰道:“除了虞幸和海妖,似乎昨夜宿在赵府的人都不在,可能是被赵府的人绊住了,你不要担心,洛晏那么厉害,现在又是白天,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洛相逢勉强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低落:“万一是昨夜出了事呢?洛师兄之前就下了业江,也不知醒来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患,虽然昨天白天我见到他时,他还好好的……” “嗤,那家伙昨晚和虞幸在一起,能出什么事。”靠在院落廊柱上的鬼酒直接开怼,“你洛师兄什么实力你不清楚?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到哪儿都得家长护着吗?” 他这话说的贼不客气,洛相逢暴脾气一下子上来,对上对方冷沉又阴森森的视线,瞬间又败下阵来。 他晓得自己在赵一酒面前是个小卡拉米。 赵一酒说的对,他现在没有家长护着,还是不要随便招惹人了。 赵谋扶了扶额,在鬼酒发泄一通后,用胳膊肘狠狠捣了一下鬼酒,靠过去小声道:“不就是又没见到虞幸吗,你冲旁人撒什么气,我都说了,我算到他很快就会来。” “什么撒气,我是看不得蠢货,洛晏明明不需要他担心,摆出一副担忧的样子除了自我消耗还能有什么用。”鬼酒撇了撇嘴,顿了顿又道,“那你算算虞幸还有多久来呢?” 赵谋:“……” 他又好气又好笑:“我是你哥还是他是你哥?刚刚是谁说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到哪儿都得’——” “唔唔!” 鬼酒邪笑着把手捂在自家亲哥的脸上,手动关闭回旋镖。 赵儒儒一转头:“所以,谋哥,你让大家都聚集起来是为了……呃,赵一酒!你要谋杀亲哥吗!”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们,鬼酒无所谓地一松手,马上就挨了他哥一个一点没留手的爆栗。 脑袋被打得生疼,鬼酒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自己揉了揉。 赵谋缓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袖子,才从容道:“各位,大家都是门票的竞争对手,彼此之间想留后手或者截线索是正常的,但这样效率难免降低。” “我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说一声……王家的事是我们破镜做的,目的在于观察其他富商家族的反应。” “如果在场有人还不知道这些家族的联系,就当我白送了个情报好了。总之,这关乎到一个隐藏任务——我欢迎在场同样已经开启隐藏任务的朋友,与我进行适当的线索交换。”彡彡訁凊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宋雪一眼。 目前为止,他所缺失的,还完全没有触碰到的,并且已经确定错过的一块拼图,就是昨夜在客栈的那一拨人,所接触到的线索。 宋雪、任义这两个人,前者缜密,后者聪明绝顶,必然已经开启隐藏任务,是抽丝buff奖励的有力竞争者。 他得让这二者之一主动开口。 否则,这块拼图就永远填不上了。 “破镜知道多少了?”任义比宋雪先回应。 从他的面瘫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既然他不沉默,就代表有意愿深入交流:“封老爷寿宴,你们有打算去吗?” 宋雪皱了皱眉。 她提醒道:“你们应该知道,所有人都开启隐藏任务,就相当于没有隐藏任务。所有人进度一致,就相当于,大家都给自己增加了任务难度,但是没有奖励。” “因为最终的奖励只有一个。” “当然。”任义点头,“可我只有一个人,和你们比,太吃亏了。那到不如不参与奖励争夺,干脆抱个大腿。” 他一脸平静地把“抱大腿”三个字说出来,宛如在说什么非常严肃认真的话题。 宋雪:“……哈,任义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搞人心态。” 聂朗眼神颇凶,被奎因默默顺毛。 赵谋勾唇。 他就知道会这样。 种种消息表明,身处客栈的这些人,昨夜很可能一直在客栈里。 任义毕竟是孤家寡人,同样是从客栈出来,和宋雪聂朗奎因的三人队伍相比,他掌握线索的机会空间必然被压缩。 但他又没法和宋雪交换,因为他们的线索来源在同一处,他能找到的线索,宋雪他们并不会认为自己就找不到。 所以任义只能选择破镜,或者,赵家。 赵谋玩人心玩情报这么多年了,里头的规矩他太懂了——任义说“放弃奖励”,可不是真的放弃。 而是在告诉赵谋,情报,他直接送给破镜。出了推演以后,破镜,得还个人情。 第十九章 相侵相碍小团伙 在大部分推演者都集中到了废弃旧屋的同时,虞幸和海妖也在悠哉悠哉往王家走。 海妖戴回了斗笠,与虞幸并肩而行。 等他们来到王家的院子附近,执着于看热闹的百姓只剩下了寥寥几个,驻守的官兵倒像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撤去。 这是虞幸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看到县衙正式派出人手,一想到这是为了什么,他就觉得无比讽刺。 等着吧。 这些家族,也没几天好活了。 留着他们的唯一用处,就是为了将封老爷大寿这件事按部就班地办下去,明天一过,他们也没有了还能继续活着的理由。 心中的戾气一闪而过,虞幸收回目光,隐晦地将感知铺开,捕捉到了推演者们残留的气息。 短时间内在这附近徘徊过的推演者比他想象中更多,其最终的位置都指向了同一个地点。 那似乎是一间没有人住的废弃宅院。 …… 院子里,关于情报的讨论还未铺开,门外就传来了有人接近的脚步声。 来人隐藏了气息,却并没有隐藏脚步,众人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赵谋侧耳听着,放松下来:“是虞幸和海妖。” 下一秒,院门被推开。 虞幸走了进来,看见这么多人,挑眉轻呵了一声:“好热闹啊。” “你们来的有些晚啊,跑哪儿去了这是?”赵儒儒好奇地望着他们,“你家副队长正准备做情报交换呢,你有没有什么新鲜情报可以拿来当筹码呀?” 虞幸瞥她一眼:“慌了?” 赵儒儒立刻掩唇,哈哈笑了两声:“我慌什么呀,你这话说的。” “昨晚你察觉了线索,迫不及待一個人先走了,结果今天又算到我这里出现了重要的契机,比你找到的那些更有用,所以慌了。”虞幸摊手,戏谑道,“我有哪个字说错了吗?” “啊……伱这种人真讨厌啊,明明是朋友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赵儒儒抠了抠脸,“我现在重新抱你大腿还来得及吗?” 虞幸收回目光,与她擦肩而过,走向自己的队员们:“来不及了。” 赵儒儒的脑袋追随着他一点点偏过,嘀咕道:“更讨厌了。” 两人的对话没有避着旁人,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原来不声不响的赵儒儒手里,也掌握着旁人没有的线索,说不定还很多! 可与之相对的,失踪了一上午的虞幸和海妖,已经拿到了更多线索,使赵儒儒都想抛弃脸皮分一杯羹。 可惜破镜不是慈善组织,虞幸更不是,哪怕是关系还不错,也不打算将线索共享出去。 海妖在心中估量了一下此刻的情况,摘下斗笠,也瞧见了所有人各异的表情,心中好笑。 说实在的,他们和风头镇本地的反抗势力交流过后,就知道这隐藏任务参与的人越多越好,因为敌人同样并非单打独斗。 多一个人,完成任务的压力就少一分,更何况他们在互通人员名单的时候,早就把宋雪赵儒儒任义洛晏这些人算进去了,没想着将他们排除在外。 现在虞幸这副派头,恐怕只是想趁着最多还能维持半日不到的信息差,在这些人手里再薅一笔吧。 注意到许多的视线都投向了自己,海妖笑眯眯地摆摆手:“别看我了,我这次可是受雇于破镜,忠心耿耿为破镜服务呢,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的。” 闻言,宋雪陷入沉思,眼中已经浮现出些许的犹豫。 鬼酒默默旁观着一切,一言未发。 直到虞幸来到他身旁,一把揽住他肩膀,把一半的重量都压到了他身上,抱怨似的偏头道:“酒哥酒哥,早上你怎么先走了啊?” 被压得一个踉跄,鬼酒眯起眼,打算将他的手拂下去,结果没能成功。 虞幸的手像安了八爪鱼吸盘似的,尽管姿势瞧着很松弛,实际上根本无法撼动。 鬼酒直接往他胸膛锤了一拳,打得虞幸闷哼一声,却还是不松手:“酒哥,问你话呢。” “有这回事么?”鬼酒见他不还手,心情不禁好了起来,终于肯搭理他,“是你去医馆太迟了,还有脸问我?” 虞幸挑眉:“可是我明明感知到,有人就是在我推门的前一刻跑路的啊,怎么这个时候不承认了?然后我还听说,你是想等我,结果自己把自己给等急了——” 鬼酒猛得一扭头,凝视赵谋:“你说的?我的好哥哥。” 赵谋微笑脸:“毕竟某人偷藏着线索要先给队长炫耀,不告诉我呢,你说是吧,我的好弟弟。” 海妖:“……”真是够了,为什么赵一酒一变成厉鬼形态,破镜就从相亲相爱小群体变成相侵相碍小团伙了啊!连赵谋都被带偏画风了! “咳咳。”任义轻咳一声,打断了令人感动的队友情场面,他发出声音吸引虞幸注意,然后道,“你进门之前,赵谋已经说好从我这里拿线索——这还算数吧?” “啊,当然。”虞幸不假思索,“赵谋的决定就是整个破镜的决定,你不用担心我们反悔。” “等一下。”宋雪叫住他,“我们是盟友吧?虽然完全交换线索不现实,但是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你的任务进度推到哪儿了?” 好让她心里有个数,这奖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争抢。 虞幸冲她眨眨眼:“百分之七十。” 上午的交谈,给他和海妖各涨了百分之三十左右的进度。 他想,这最后的百分之三十,靠零碎的收集大约是收集不了了。 得去封老爷大寿上,亲自看一看,再将那里的人一网打尽才行。 而大寿的日子就在明天——明日中午开宴,一直持续到天黑之前。 郑知县说,万般大师在封府部下了规则结界,必须拥有邀请才进得去。 虞幸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宴会开始前拿到一封请帖。 他的任务进度让赵儒儒猛得睁大眼:“卧槽!你是刨了幕后boss老家了吗?” 宋雪也皱眉,随即眉心展开,有些无奈地笑道:“好吧……似乎有点追不上,那我就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与其在院子里欣赏赢家的嘴脸,不如再去外面转转,挣扎一番呢。” 虞幸并不挽留她,使人判断不出他对心中未亡调查组究竟有什么盘算:“好啊。” 第二十章 血型有要求吗 宋雪带着聂朗和奎因离开,洛相逢知道自己在这儿也是没什么用,紧跟着告辞。 只有赵儒儒磨磨蹭蹭,一脸不甘心地望着还没有和赵谋交流线索所以可以留下来的任义,半晌道:“要是我也把我拿到的线索和你们换……” 虞幸做了个赶小狗的手势:“去去去,你和任义能一样吗。” 赵儒儒一叉腰:“哪不一样了!” 任义看着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女孩,“好心”提醒道:“我放弃了隐藏任务的争夺,你没有。” 赵儒儒撇撇嘴,凑到虞幸旁边:“可如果没有我手上的线索,你们的进度也推不全啊。” “谁说的,你的线索就是隐藏在某个民居里的特殊角色那拿到的吧。”虞幸随口应答。 赵儒儒是昨晚占卜到的线索,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赵儒儒能感知到的范围里,有属于反抗势力中的某個成员。 他都不用怎么动脑子就能猜到。 “诶你!”赵儒儒的反应证明了虞幸猜测的是对的,她顿时有些难以接受,“难得我选择不抱大腿自己努力,居然就是这个结果吗?” “伱们!有用的时候就叫人家儒儒,没用的时候就‘能一样吗~’,有用的时候就‘我犬神族的圣女,和我有婚约’,没用的时候就冷漠得像是不认识!” 在她的碎碎念中,鬼酒嫌烦地啧了一声,赵儒儒只觉得眼前一花,身旁就多出一个浑身阴冷的人来,拎起了她的后颈。 那冰冷的手指在她脖子上摩挲了一下,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似笑非笑的阴森嗓音近在咫尺:“这样够不够热情了?” 她顿时跟个小鸡仔一样噤了声,眼睁睁看着鬼酒把院门推开一条缝,然后作势要扔她出去。 赵儒儒余光瞥见鬼酒因动作而下滑的一截衣袖,里头暴露出来小半截手臂肌肉紧实,血管在苍白皮肤下蜿蜒,带着一股能把她嵌进墙里的气势。 “等等,我自己出去,我自己出去!”她猛烈挣扎起来,鬼酒挑眉,钳制她的手一送。 赵儒儒憋着一口气乖巧跨过了门槛。 砰的一声,院门关上,将不服气的女孩隔在了门外。 “我以为你们关系很不错。”任义一只手在下巴上抵了抵,“……起码过往视频记录是这么表明的。” “哈。”鬼酒转过身,笑容嘲讽,“她现在应该无比怀念那个正常的赵一酒吧,可惜了,我们终究还是不一样……” 赵谋打断施法:“如果关系不好,阿酒可不会只是将人弄走。” 恐怕得是“彻底送走”。 鬼酒眼角一抽:“谁让你多嘴了。” 任义面无表情,语气却相当飘逸:“哦~” 鬼酒:“……呵呵。” 在他要对任义下黑手时,虞幸用一只手摁在他脑袋上,把他摁在了原地。 赵谋立刻转移话题:“虞幸,你知道赵儒儒手里捏着什么,才会这么果断拒绝她吧?看来你已经拿到了她拥有的线索。” 否则,赵儒儒说的就没问题,想推百分之百任务进度,说不定就差了她掌握的那一部分。 回答他的却是海妖,海妖摆摆手,看起来十分自信:“放心放心,我们的线索应该是覆盖她所拥有的线索的。” 按照正常流程,确实应该是先发现反抗势力中的某一个人,然后经过相处或者是威逼利诱,以点及面,逐渐了解到整个风头镇的反抗势力。 事实上,他们今天遇见的乞丐六人组也是如此,但凡不是虞幸先莫名给自己编了个狐妖的身份,让六人组相信他能抵得过万般老鬼,海妖再灵光一闪为自己加了个复仇的设定,恐怕他们也得按照上面的流程来一遍。 如果想动用武力,一定会被认作是万般大师那一边派来的人,除非能力体系是认知扭曲那一派的,否则就会彻底和反抗势力无缘,不仅会因为这些特殊角色的拼死不开口而颗粒无收,还会大大增加做隐藏任务的难度。 总而言之,赵儒儒的线索于他们无用。 现在赵儒儒手里掌握的,无非是某个角色的具体诉求,就像小玉兰李槐花那样,或者像是乞丐六人组中老四那样,在开启隐藏任务的同时得到了支线任务,以及一些碎片化的背景补全。 可是让她拿到了线索的那个人的名字,此时应该就写在郑知县给他们的人员名单里。 “哦?这么厉害。”赵谋彻底来了兴趣,他对虞幸和海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转向任义,“那不如任义前辈先来说说,昨晚在客栈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从前赵谋喊任义前辈,大约是出于对同为脑力派的推演者的一些尊重,以及礼貌。 现在,破镜副队长和研究院大佬的地位已经没什么区别,这声前辈里就多了几分同级别友方的调侃。33qxs.m 任义点头:“夜间的客栈是个独立区域,住店的活人算一部分,空房间算一部分。入夜之后,客栈规则会要求我们待在房间里不要出门,然后……会有鬼进屋,和我们住在一起。”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把小刀,面不改色地往自己食指上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便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血液离了他的皮肤却没有落下,而是在空气中缓缓流动,逐渐凝聚成极细的血丝,又分裂成四股。 四团血丝一笔一画地,组成了四个相同的令人看不懂的字符。 血色文字在空气里蠕动着,分别飘向其余众人的眉心。 “这什么?”海妖问。 任义道:“别反抗,我把那段记忆封锁在了这个字里,只要血字融进你们身体,就可以将记忆一并给你们,省得我一点一点说。” 虞幸不由得有点羡慕。 任义的称号是【血笔】,做的又是和信息关联很大的工作,会弄出这种能力倒也合理,这样在团队人数多又信息分散的时候,要共享消息就会特别方便。 他放松下来,克制着对外来物质的抵抗本能,让那血字贴上了额心的皮肤,缓缓渗透进去。 然后就听赵谋问道:“这东西有血型要求吗?” 任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