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宠妻:媳妇儿是个小锦鲤》 第一章 扫把星配痨病鬼 七月流火。 鹿儿村头号扫把星赵锦儿,终于要出嫁了! 虽说是出嫁,实则是被卖了。赵锦儿也知道,自己被卖的原因——运道实在是太丧了。 出生克死了娘,八岁又克死爹,叔叔收养自己不到半年就摔断了腿。 好不容易凑合着养到十四岁,家里却是一年比一年穷。 眼看着马上要揭不开锅时,镇上的媒婆来说亲了,八两银子。 婶婶二话不说就应下了,亲自把她送上了轿。 赵锦儿不怪她,毕竟自己运势确实太差了点,但心底里,还是忍不住有点难过。 去往小岗村的路上,有条河。 过河须乘竹筏。 她上竹筏的时候,霉运又开始了,一脚踩了空。 就在她拼命挣扎之际,一群花里胡哨的锦鲤将她团团围住。 “咦,这不是咱们屯那条跳得最高的锦鲤精吗?” “听说她过了龙门后,犯了错被罚转世投胎了。” “怪不得!你看她眉心一团黑气,一看就是副倒霉相,简直有辱咱们锦鲤精的名声。” “好歹同族一场,咱们帮她散散霉运开开锦气吧!” “好嘞!” 赵锦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一群鱼救了。 …… 上岸后可把孙媒婆吓坏了,“大闺女,你这扫把星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的,幸亏自己爬上来了,否则叫我老婆子拿什么赔人家花了八两银子的媳妇儿啊!” 赵锦儿不好意思极了,赶紧生火把衣服烤干催孙媒婆上路。 过了一条河,又翻一座山,两个时辰后,一老一少终于到了小岗村。 只是,赵锦儿万万没想到的是。 等着她拜堂的居然是一只大公鸡! 孙媒婆说亲时把秦家吹得天花乱坠,什么红砖绿瓦的大房子,什么顿顿吃肉。 独独没说赵锦儿的未来夫婿秦慕修是个痨病鬼,还病得已经下不了床。 秦老太心疼孙子,才拿出棺材本替孙子讨(买)了这房媳妇,指望能冲喜,让孙子多活几年,最好再留个后。 拜堂时,那大公鸡很不识相的在赵锦儿脚背上拉了一坨屎。 自幼被人称作扫把星的赵锦儿对这种倒霉事习以为常,就踩着这坨鸡屎进了洞房。 屋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刚入秋的季节,已经拢着热炕。 赵锦儿暗想:这得废多少柴火啊,秦家可真舍得! 炕上卧着一个男人,还没开口先咳了一串,正是她的丈夫秦慕修。 听着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赵锦儿明白过来,炕是专门为他拢的。 秦家人许是想着他也活不了多久,就烧到临死也用不了多少柴。 “水……” 喘气的间隙,男人喊了一声。 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喊自己,赵锦儿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桌边,倒了一碗热茶给他捧过去。 不管他还有多少时日,既然嫁了,就是自己男人,照料自己男人是分内之事。 喝了水,男人的气总算平了,打量了赵锦儿一眼,眼底透着些许不可思议。 “你就是我新进门的媳妇儿?” 赵锦儿一阵脸红,连忙低下头,声如细蚊的应了声,“嗯。” 男人顿了顿,温和道,“我身子不大好,让你跟公鸡拜堂,委屈你了。” 赵锦儿有些惊讶,她活到十四岁,还没见她们村哪个男人跟老婆说过委屈,她叔叔可是一言不合就要挥拳头揍她婶子的。 这么好说话的男人,赵锦儿的羞赧和害怕也就去了大半,抬起头朝他看去。 只见男人鼻挺唇薄、眉清目朗,完全不像个乡下汉子,竟生得十分之…… 十分之好看! 唯一的不足就是太过消瘦,脸色很苍白。 “不碍事的,你好好养身体要紧。” 看着赵锦儿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男人嘴角撇起一抹笑。 “赶了半天路,饿了吧?那里有喜饼和喜蛋,吃点垫垫肚子。” “我不饿。”赵锦儿刚说完,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 男人也不取笑她,认真道,“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了,夫妻之间不用客套。” 赵锦儿这才走到桌边,犹豫了一下,拿了块喜饼。 她不敢动那盘红彤彤的喜蛋,在叔叔家里,鸡蛋可是金贵物,只有堂弟柱子才能吃。 喜饼也很好吃,就是有点干,一个下肚,口干舌燥。 “喝点水。”男人又像嘱咐小孩子一样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锦儿。” “我叫秦慕修,你可以叫我阿修。” 赵锦儿害羞的应了。 填饱肚子,天色便黑了,赵锦儿越发局促不安。 她知道,今天她是新媳妇,任务就是洞房。 从前在溪边洗衣服的时候,无意间听过村里的小媳妇们聊夫妻间的羞羞事,眼下自己就要面对了,赵锦儿臊得脖子都红了。 “地上冷,你不上来睡觉吗?” 秦慕修不止长得好,声音也好听,可是这会儿落在赵锦儿耳朵里,像是催命符,她扭扭捏捏的脱去外衣,站在炕边愣是不敢上。 第二章 捡了只大雁 秦慕修往里让了让,“你睡那头吧,我有病气,省得过给你。” 听了这话,赵锦儿如临大赦,脱兔般跳上炕,扯了点被角把自己勉强裹住,就闭上眼睛装睡了。 到底年纪小,又赶了半天路,很快就真睡着了。 听着脚头渐渐匀停的呼吸,黑暗中的秦慕修摇摇头: 还是个孩子。 第二天天没亮赵锦儿就醒了,昨天空着肚子赶半天路,晚上就吃一块喜饼,饿醒的。 摸着瘪下去的小肚皮,赵锦儿想起孙媒婆说媒时说的话,“秦家家底儿厚呢,时不时有肉吃。” 乡下人家家户户守着两亩薄田过日子,填不饱肚子都是常事,谁家敢动不动吃肉啊? 赵锦儿上次吃肉还是过年,叔叔一家抠抠缩缩做了半盘红烧肉,只把剩盘子给她抹了点汤汁。 “今天是我进门第一天,怎么的也算个喜事,会有肉吃吗?” 赵锦儿胡思乱想着,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邦的一声巨响,把秦慕修都震醒了。 “什么声音?” 赵锦儿连忙穿了衣裳,“我出去看看。” 刚打开门,就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迎着半明半暗的曦光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大雁! 那大雁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在地上瘫成一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刚刚撞门上的就是这货? 赵锦儿又是惊喜又是兴奋,连忙捡起来折回屋中,“阿修,是只大雁!” 秦慕修也惊呆了,这个时节,猎户进山都不见得有收获,竟然能有只大雁直接撞晕在他们门上,简直是行了狗屎运。 赵锦儿拎着两个膀子掂了掂,“起码有十斤重,这么肥,怪不得飞着飞着都能掉下来。” 看着她高兴得红扑扑的两片嫩腮帮子,秦慕修心里微微一动。 也笑道,“这是好兆头啊,古人婚配都以雁为聘,咱们俩这亲成得本就敷衍,大雁又是稀罕物,就没准备,没想到你自己捡到了。” 赵锦儿认识一点字,秦慕修说的这些她却不懂。 顿时觉得自家夫君虽然身子差了点,但是好有学问啊! 低头咬唇,牛头不对马嘴道,“够咱们一大家子吃上好些天了。” 秦慕修倒没觉得她粗鄙,只觉得她已经把自己当成老秦家的一份子,心里也宽慰,柔声道,“送到灶房去吧,交给奶和大娘拾掇。” 赵锦儿笑得眉眼弯弯,“好!” 说罢就提着大雁蹦蹦跳跳的出去了,望着她轻快的身影,秦慕修若有所思,不过思路很快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秦慕修这才想起:昨夜好像……一声儿都没咳嗽? 他原本是不愿意娶亲的,奈何拗不过秦老太,没想到这小丫头进门第一天就捡到大雁,他的咳嗽也好了许多,难道这丫头能给自己带来福运? 赵锦儿到了灶房,秦老太已经在捣鼓早饭了。 秦老太今年五十多岁,身体硬朗得很。 虽然不当家了,手脚却不闲着,在这个家是说一不二的,子孙都很敬重她。 她正在灶窝里添火,没注意赵锦儿手里提着东西,只是笑眯眯道,“丫头,怎么起这么早?他们都还睡着呢!我老太婆左右醒得早,早饭有我做呢,不用你操心!” 赵锦儿晃了晃手里的大雁,“奶,我捡了一只雁。” 秦老太伸头看了一眼,这才擦擦手从灶台后走出来。 接过赵锦儿手里的大雁,一声惊呼,“好家伙,这么沉!你搁哪儿捡的?” 赵锦儿如实告诉了秦老太。:魰斈叁4 秦老太满脸惊喜,“你这丫头,运气可真好!” 赵锦儿一愣,长这么大,村里人都喊她扫把星,还是头回被人夸运气好…… 第三章 小姑子难搞 “放那儿吧,等会给它宰了,咱们一家沾着锦丫头的光开个大荤。”秦老太笑眯眯揭开锅盖,从锅里端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碗,“先把这个吃了。” 赵锦儿接过一看,竟然是一碗煮得红软香烂的八宝粥。 老秦家也太大方了吧! 房里有煮的红喜蛋,早饭又是八宝粥,这在叔叔家是想都不敢想的! “吃啊!”秦老太催道。 赵锦儿确实饿了,就用白瓷勺子挖了一勺送到口中,又甜又糯。 这一口她尝到了好几种味道,有枣儿、花生,好像还有桂圆、莲子。 皇宫里的娘娘们也就吃这个了吧? 就在这时,秦家小妹秦珍珠进来了。 瞧见赵锦儿的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立即嚷道,“奶,我也要吃八宝粥!” “去去去,那是早生贵子粥,新媳妇才吃的,你个小姑娘凑什么热闹?” 秦珍珠不服气道,“三哥病得厉害哩,她又这么瘦,吃了还不是白吃。” 言下之意秦慕修能活几天都讲不准,赵锦儿更是瘦得像棵豆芽菜,这两人能早生贵子都有鬼。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可就逆了秦老太的毛了。 她最忌讳旁人说秦慕修的病,今儿却是自家人咒阿修短命,能不气吗? “你三嫂才进门头一天,你怎么就知道白吃了?!” 秦珍珠是家里的幺妹,上头三个哥哥,打小也是惯大的,没个眼力劲儿。 看不出自家奶已经搓火了,还嘴不怂道,“奶既然想给三哥冲喜生孩子,就该找个有福运的嫂子才是,反正也是花了八两银子买的人,干嘛买个扫把星进门?” “你说甚?”秦老太强压着怒气。 “隔壁桂枝嫂子也从鹿儿村嫁过来的,她说,咱家这个新媳妇是那边十里八乡都有名儿的扫把星!上克父母,下克叔婶,只要跟她沾边儿,没一个有好下场!” 秦珍珠说着,满脸嫌弃的瞪了赵锦儿一眼。 赵锦儿听闻八宝粥只有她一份儿,早就放下了勺子。wenxueзч.net 正准备让给秦珍珠吃,谁知秦珍珠当着面就这么说自己是买来的扫把星,眼眶忍不住红了。 秦老太气极,抄起烧火棒,对着秦珍珠的屁股就是狠狠一棍子。 秦珍珠吃痛,哇的一声跳了起来,“奶,您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是非里外不分的蠢东西!旁人说你三嫂,你不帮着骂回去就算了,还翻回来给你三嫂听,你脑子里装的是水还是粪?” 秦老太举起棒子还待再打,秦大娘王凤英和她大儿媳刘美玉正巧进来,连忙把秦珍珠拉了出去。 “她奶,手下留情!” “珍珠,快跑!” 秦珍珠嚎着逃了出去。 一边跑一边还冲赵锦儿嚷嚷,“扫把星还不让人说了?进门头一天就害得奶打我,我看你不只是扫把星,还是搅家精!” 秦老太举着烧火棍追到门口,到底跑不过身轻如燕的孙女儿,只得把气撒到她娘王凤英身上。 “一妇不贤毁三代!瞧你把珍珠教成啥刻薄样儿了!就她这么贱嘴贫舌的,将来到婆家有的是教训要挨!” 见婆婆在气头上,王凤英哪敢顶嘴,“珍珠还小哩,都是听旁人撺掇的,等会儿我就去找李桂枝理论去!” 秦老太呸了一口,“少去丢人现眼吧,嘴巴长在人身上,人家说啥你凭啥管?你该做的是把自家闺女管好!” 说是这么说,孙媳妇被人背后这么讲闲话,还是气坏了。 “锦丫头怎么就是扫把星了?人家一进门就捡到一只十多斤的大雁,又肥又壮的,够一家子开几天荤了,明明就是福星!” 听秦老太这么一说,大家都往屋角看去,果见花篓子里罩着一只肥硕的大雁,还是活的哩! 这可是好东西,就是村里的猎户张开弓都没本事打到这么肥的雁儿。 王凤英也眼睛放光,“真是阿修媳妇捡的?” “不然哩,难不成是你猎的?”秦老太没好气。 第四章 不等她! 秦老太硬摁着赵锦儿吃完早生贵子粥,还把多出来的一碗添个馒头也给了她,“端给阿修去。” 王凤英眼睛都瞪直了,心里暗骂婆婆偏心,碍着篓子里那只雁,又不好张口。 趁人不注意时,也盛了浓浓一碗疙瘩汤并俩馒头往秦珍珠屋里送去了。 秦老太瞧见了,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 赵锦儿回到屋里,秦慕修还是半卧在床上,衣服却已经穿好了。 “灶房里吵什么呢?”秦慕修问道。 赵锦儿不是个爱搬弄是非的,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看她眼眶微红,秦慕修微微叹口气,“往后珍珠说什么,你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她年纪小不懂事,也不是有心。” 赵锦儿心里涌过一阵阵暖流,从前在家里,婶子对她也是非打即骂的,哪有人安慰过半句,挨了打还不是接着干活? 到了这边,小姑子虽然刻薄了些,可是奶奶公正,男人也安慰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wenxueзч.net 这么想着,嘴角就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粥快凉了,我喂你吃吧。” 秦慕修不知她为何突然笑了,只觉得这小丫头笑起来竟然有种难言的妍美。 略稳了稳心神,挣扎起身道,“还没无用到那个地步,你扶我到小桌吃。” 赵锦儿本想劝他就在床上吃,想到男人都好个面子,便算了,伸过肩膀让他扶。 秦慕修一搭到她身上,又是一声叹息,太瘦了! 比他这个病人还没肉,且得好好养起来。 下了床,赵锦儿发现秦慕修竟然是个大高个,自己才勉强到他肩膀。 刚才看大伯和堂兄都是半高不矮的敦实身板,秦慕修要是跟他们站到一起,简直不像一家弟兄。 秦慕修看到桌上的八宝粥,“这是奶给你准备的?” 想到这碗粥的寓意,赵锦儿脸庞羞红,“就两碗,一碗给我,一碗给你了。” 秦慕修一看粥碗就猜到了,见赵锦儿害臊也没说什么。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一点儿也不像个庄稼汉。 不过只尝了几口,就放下勺子。 “我不爱吃甜的,你吃吧。” 赵锦儿连连摆手,“你一个大男人,吃这么点怎么行。” 秦慕修道,“我天天卧着不干活,不费体力胃口自然就小,吃多了反而不消化,一个馒头足够了。倒是你,又瘦又小的还要长个儿,你才应该多吃点。” 赵锦儿以为他是真不爱吃甜,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这样,你吃到一半,剩下的我吃总行了吧?不吃东西,身体怎么恢复?” 秦慕修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哭笑不得,“行吧。” 服侍秦慕修吃完,送碗筷回灶房,才发现一家人都散了。 秦老太正在刷锅,赵锦儿连忙接过锅刷,“奶,您歇会儿,早饭已经是您做的了,锅我来刷。” 看着勤快老实的孙媳妇,秦老太笑得见眉不见眼,“你大伯带你大哥下地干活了,家里没男人,你可以随便看看。” “大娘大嫂干啥去了呢?”赵锦儿一边刷,一边问道。 这几间屋子一眼就扫明白了,哪用得着专门花一天功夫来看。 在赵家时,因为叔叔腿摔断了,婶子又是个懒的,家里没有劳力,大部分活都是她干,到了这边,她可也不敢闲着。 “上山打秋哩。”九十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到山里找点野货贴补。 赵锦儿连忙道,“等下我也去。” 秦老太笑道,“你人生地不熟的知道到哪打秋,才成亲第一天哩,在家陪陪阿修就是!” 赵锦儿坚持道,“阿修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家里不能养我们两个闲人。” 秦老太叹口气,心里明白锦丫头要是总这么在家呆着,她那大媳妇肯定有话说。 便道,“篓子在那边,你要去的话,别往深山跑,在山脚边捡捡,捡不到就早点回来,小心碰着熊瞎子。” “好嘞!” 刷好锅,跟秦慕修打个招呼,赵锦儿就提着篮子一路小跑,想追上大娘和大嫂。 前头不远处的刘美玉看见了赵锦儿,道,“娘,阿修媳妇好像在追咱们哩,咱等等她吧。” 王凤英还为着女儿挨打怨着赵锦儿呢,反而加快了脚步。 “等她作甚,没听珍珠说她在鹿儿村是远近闻名的扫把星吗?带上她没得带坏了咱的运气,到时啥也捡不到!你奶也真是,棺材老本都拿出来了,也不买个名声好点的!” 刘美玉心想阿修媳妇早上不是才捡了一只呆头雁吗,运气挺好啊,怎么就落了个扫把星的名声? 不过也只敢想想,不敢吱声。 秦家就是这个家风,媳妇儿都很敬重婆婆。 第五章 遇见一头狼 赵锦儿见大嫂和大娘不但没等她,还走得更快了,转眼就在山脚没了踪影。 不由奇怪:我嗓门不够大? 好在在家时也经常进山挖野菜,轻车熟路的,赵锦儿紧了紧篓子,便独自进山了。 山边边的菌子木耳野菜都叫人打光了,赵锦儿就沿着村民踩出来的小道往里头走,走了好一会,一棵灰灰菜都没找到。 不由感慨,小岗村的人也太勤快了,怪不得十里八乡都愿意把女儿往这里嫁。 赵锦儿想着这样不行,得往人没去过的地方才能有收获,便往一个没有被踩过的方向转去。 怕回来找不到路,摸出小刀,隔一段儿就在树上做个记号。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这回没走一会,就发现了一大片荠菜。 赵锦儿欣喜不已。 荠菜可是好东西,凉拌清炒包饺子都是极美味的。 吃不掉还能拿到镇上卖呢,那些不种地的城里人,就爱吃这么一口野味。 赵锦儿蹲地上就开始挖,她身子灵巧,手脚也麻利,挖了一个多时辰,就把篓子装满了。 边边角角还剩了一些,便放过了,留着养老结种,过些日子说不定又能长起来一地。 背起篓子正准备打道回府,头顶突然传来几声细脆优雅的鸟叫。 抬头一看,两只蓝羽白肚、长得像燕子一样,却又比寻常燕子体型小许多的怪鸟掠空飞过。 “这不是爹爹提过的金丝燕吗,金丝燕的窝可是好东西!不知它们的窝筑在哪里,要是能拆几只回来,炖给阿修吃了,对他的病准有很大帮助。” 赵锦儿便追着燕子想去寻一寻,追了一会,头顶的树越来越密,都快瞧不见天日了,金丝燕也没了踪影。 回头一看,才发现跑了老远,记号也忘记做了。 赵锦儿不由有些害怕,毕竟是座生山头,可千万别迷路了。 也不敢再追燕子了,转身就往回走。 谁知越心急越坏事,走了半天,也没找到刚才挖荠菜的地方,更别提之前留的记号了。 头顶的树是越来越厚,之前还能看到点儿太阳,这会儿只有树叶缝里透进来一点光。 真迷路了! 赵锦儿急得团团转,既不敢进也不敢退,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都怪自己,应该听阿奶的话,在山边随便捡捡就算了,干嘛要逞这个能? 为了这么一篓野菜,万一真碰到熊瞎子……赵锦儿不敢往下想。 爹爹从前教过她,这种时候,不该再乱跑了,找棵树爬上去,等人来救才是正确方法。 虽然很怕回去挨骂,但也没有别的法子,赵锦儿找了棵不太容易爬的大树,以防豺狼虎豹也能跟着上树,蹭蹭爬了上去,瑟瑟发抖的等着家里人来找。 等了也不知多久,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林子里才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赵锦儿精神一振。 总算来人了! 正想呼救,却发现来的哪里是人,是一头狼追着一只狐狸蹿了过来! 那狼凶猛无比,很快就把狐狸扑倒,对着脖子就是一口。 狐狸垂死挣扎,大约是知道自己不敌,咽气前放了大招。 尾巴一抬,整片林子顿时弥漫在一片难以言喻的……骚气之中…… 狼正准备大快朵颐,不料这股气息钻入鼻中,熏得喷了两嚏。 大概是寻思这狐狸也没几两肉,还这么骚臭难闻,啃下去脏了高贵的嘴,气得转两圈就跑了。 树上的赵锦儿也快被熏晕了,脱了外套紧紧扎住鼻子抱住树干才没被熏掉下来。 就这么度日如年的在树上又蹲了个把时辰,还是一个人都没来。 好在狐狸放出的骚气不止杀伤力大,还经久不散,这一个多时辰,也没再出现过猛兽了。 赵锦儿等得没了耐心,心想自己只是秦家刚买进门的一个童养媳,在山林里走失了,人家应该是不肯冒险来找自己的。 再这么干等下去,等天黑了,不饿死也要被吓死了。 咬咬牙,从树上溜下来。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那狐狸还是弥漫着浓烈的骚气,赵锦儿想着这股骚气能熏得狼都跑了,带在身上或许能保个平安,就把鼻子又扎紧了点,一脸嫌弃的捡起狐狸扔进了篓子。 一路伴随着熏天的骚气,这次竟然找到了原路。 赵锦儿一刻也不敢耽搁,顺着记号摸回了山脚。 看着不远处晚霞笼罩下的村落里已经冒起阵阵炊烟,都快哭了。 大难不死啊! 一路小跑着刚到村口,就看到秦老太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面来来回回的走着。 “奶!” 秦老太看到赵锦儿,走上来对着屁股就虚打了几下,“你这丫头,跑哪儿去了!你大伯大哥都进山找你了知道吗!” 第六章 狐狸皮可以卖 赵锦儿以为没人管她死活呢,听到秦老太的话,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滚下来。 “我、我不该乱走的,大伯他们回来了吗?” 秦老太摇头,“还没哩,天就要黑了,应该快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吓坏了吧,赶紧回去喝碗热茶压压惊!” 回家路上,又絮絮叨叨道,“一家子从中午等到下午,心都急得有簸箕大!你这要是在山里出了什么事,叫我们怎么跟你叔叔婶婶交代?” 赵锦儿紧咬唇瓣,想说我在叔叔家的时候,在山里迷到半夜,也没个人找过…… 进了家门,只见王凤英带着媳妇刘美玉、女儿秦珍珠也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走着。 “早知道就带上她一起了,谁知道她这么笨,进个山都能迷得回不来!”王凤英嘀咕着。 刘美玉瞥见门口的秦老太和赵锦儿,连忙扯了扯她衣角。 王凤英抬眸一看,吓了一跳,见赵锦儿全须全尾的,松了口气。 嘴里却是抱怨道,“太娇贵了,进个山都能这么大阵仗,往后家里可怎么敢叫你做事?” 秦珍珠则是嘟囔道,“都说她是扫把星了,奶非不信!” 赵锦儿哪敢回话,心虚的缩在秦老太背后。 秦老太知道赵锦儿害一家子提心吊胆一下午,也不好回护,就没说话。 一贯跟锯嘴葫芦似的刘美玉却捏起鼻子,“有人尿裤子了吗,咱这院子怎么突然这么骚?” 方才大家伙都着急,没注意到,被刘美玉一提醒,纷纷捏起鼻子。 “是啊,什么味儿这么冲!” 秦老太离赵锦儿最近,“锦丫头,这味道怎么像是你身上的?” 不由一阵心疼,给大闺女吓得,都尿裤子了。 赵锦儿羞愧不已,连忙从篓子里掏出那只死狐狸。 “是它骚。我见它的骚气都能熏走狼,就把它背着防身,我这就给带村西头挖个坑埋了去。” 秦老太一见狐狸除了脖子上一个伤口,浑身油亮的皮毛每一丝损伤,眼睛都放光了。 “瞎胡闹!等你大伯回来把皮剥下来,送到镇子上皮毛铺里,且能卖两个钱呢!” 去年冬天,张开弓打了只狐狸,肚子上还划伤了,听说都卖了好几两银子! 王凤英也知道这事,连连点头,“狐狸皮是能卖钱。” 秦老太高兴得哈哈大笑,拍了拍赵锦儿瘦小的肩膀。 “咱家锦丫头,看着是个倒霉的,芯子里尽走运,怎么就是扫把星了?我看就是福星一个!” 赵锦儿阴差阳错带回这么漂亮的一张狐狸皮,饶是自己男人和儿子进山找到现在还没回来,王凤英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有秦珍珠撇着嘴,“扫把星转运了?我才不信!” 秦老太瞪了她一眼,“嘴里再不干不净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天都黑了,你们在家干闲到现在,烧晚饭了吗,烧热水了吗,爷们等会就要回来了,耽误了他们吃饭看我不骂人!” 秦珍珠一肚子郁闷,还不是为了那个扫把星,大家心都急得簸箕大,哪有心思烧饭? 奶真是老糊涂了,这么护着她! “赶紧烧开水把那只雁宰了,今儿一家子都折腾一天,晚上好好吃顿肉!”秦老太吩咐道。 几个女人就在院里开始杀雁,一家子都是会过日子的,一只雁杀下来,那是一根毛都没浪费。 血放出来凝了血旺,毛扒到一旁洗洗晾着,干了把毛管剔掉,能给老大的女儿妙妙做个半厚不薄的羽绒背心,心肝肺肠也拿面粉抓洗干净腌了,等晒好加上一把春天留的槐花干搁饭头蒸了,香得掉眉毛。 王凤英把砧板端出来,在院子就把大雁剁成两半,“今儿红烧一半,另一半风起来吧。” 秦老太虽然不喜欢王凤英嘴巴吧嗒吧嗒的,但这个媳妇过日子确实是没话说的一把好手,就点点头,“你做主就行。”wenxueзч.net 赵锦儿为着害大家担心,一直闷声干活不敢说话,这会突然扯了扯秦老太的衣角,“奶……” 秦老太见她欲言又止的,笑道,“啥事儿,跟奶说!” “阿修身子弱,红烧的油荤重,他怕是消化不来,能不能捡两块肉出来给他炖点清汤?” 早上秦慕修说自己胃口不大消化不好,赵锦儿记在心里了。 孙媳妇这么关心孙子的身体,秦老太哪有不愿意的,当即道,“凤英啊,拿个小瓦罐给阿修和妙妙炖点清汤。” 王凤英正要嫌两句多事,听婆婆也没忘了她孙女,也就没话了。 男人们回来的时候,小院里已经弥漫着一股肉香。 第七章 今儿是什么日子? 为找赵锦儿耽误了一天地里的活计,秦大伯和老大秦虎难免不太高兴,进门时都是黑着脸。 闻到肉香那不高兴就去了一半,听说赵锦儿竟然带回一只狐狸已经眉开眼笑。 “这狐狸毛成色可真好!” 每年冬天没有农事时,爷俩也会带着捕兽夹进山碰碰运气,只是最多夹到过兔子狍子,没捕过这么金贵的东西。 “还不是锦丫头运气好!都累一天了,吃晚饭吧!”秦老太一边端饭一边道。 王凤英和刘美玉见她忙活,自不敢闲着,也帮忙端菜摆筷。 赵锦儿插不上手,便到瓦罐里盛了两碗肉汤,先给妙妙一碗,才道,“奶,大伯大娘,我给阿修先送碗汤去。” 秦老太笑着点头,“去吧,那孩子也替你担了一天的心,午饭都没吃。” 赵锦儿微微一怔,阿修担心她一天啊? 到了房间,果见秦慕修面色焦急的靠在床头,一边咳嗽一边时不时地朝门口张望。 见到她进来了,先是露出一丝笑意,旋即严肃道,“你怎么自己跑到山里去了,不知道山里豺狼虎豹很多吗?若是碰到了,一口吃了你!” 语气虽是责备的,显然听到了外面他们说的话。 赵锦儿半点儿不生气,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知道人家在关心她呢。 “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声音软软的,一双长睫轻轻扇动,看着就可怜巴巴的,秦慕修不忍再怪她,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赵锦儿放好碗,走到床边,伸过肩膀扶他下床,“奶给你炖了肉汤,你喝点,汤好消化!” 秦慕修更是没气了,这小媳妇年纪才跟珍珠一般大,珍珠连个家务活都干不周全,她却已经想着进山打秋替家里分担,哪里忍心真骂她。 这一晚,老秦家各个吃了个肚歪。 赵锦儿白天折腾惨了,早早上床就睡着了。 秦慕修望着她缩成一团的小身影,心头疑云再次凝起: 和昨天一样,她一进门,自己就不咳嗽了。 原以为是身子骨渐渐好了,可白日她不在家时,又和以前一样咳个不停…… 隔天一清早,赵锦儿是被秦慕修喊醒的。 还以为睡过头,往外一看,天才蒙蒙亮呢,想着秦慕修大概是想让她去帮秦老太做早饭,二话不说就穿衣下床,给秦慕修端了杯热茶就往厨房去了。 到了厨房,却见秦老太又等在那里了,“早饭已经做好了,锦丫头你赶紧吃两口,吃完咱们到镇子上赶集去。” 赵锦儿一脸蒙蔽,“赶集?” 爹死后她就没上过镇子,集朝哪儿开都快忘了。 “这狐狸皮咱不会处理,裁坏了就不值钱,我想来想去还是整只拿去皮毛铺,所以不能耽误,天儿还不是太冷呢,放两天就该臭了。”攵學3肆 祖孙俩正说着话,王凤英领着秦珍珠进来了,“镇子离咱家七八里路呢,娘腿脚不好,让我和珍珠去跑这趟好了!” 王凤英昨晚儿就在算计了:这狐狸皮要是秦老太拿去卖,她一毛都捞不到,要是能让她去卖嘛…… 雁过拔毛,薅一点下来谁知道。 秦老太瞪了她一眼,“你走了,家里的活计谁收拾?” “这不还有美玉吗?” “妙妙昨晚肉吃多了,夜里拉了几次稀你不知道吗?美玉要照看妙妙!” 秦老太一口就怼回去,“不止家务要拾掇,院里的柴火也快空了,你今儿给我把柴火堆壮满,可别躲懒!” 说着,就背上篓子拉上赵锦儿走了。 望着两人背影,王凤英母女俩气得直跺脚。 “这丫头是给老太婆上了啥眼药,怎么就这么对老婆子的眼?” 秦珍珠盼着去镇上买两串珠花都盼了几个月了,也恨得牙痒痒。 “奶真是老糊涂了,把个扫把星当福星!” 再说赵锦儿跟在秦老太身后,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奶,要不您带大娘和珍珠去吧,午饭我来拾掇就是。” 秦老太白了她一眼,“奶只是找个借口不愿意带她们,不是怕家里没人忙活。” 赵锦儿瞠目,这…… 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秦老太和蔼的笑道,“傻丫头,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 第八章 卖了一大笔银子 “什么日子?”赵锦儿真不知道。 “今儿是你三朝回门的日子啊!” 秦老太叹口气,“昨儿你一出门,阿修就找我说了这事。只是他的病你也知道,一时半会儿的不可能陪你回娘家,你要是一个人回门,还不得叫邻里四舍戳破了脊梁骨?奶合计来合计去,还是由奶陪你去这一趟,代阿修跟亲家叔叔婶子赔个不是,等阿修身子便利了,再让他陪你一起回去给你叔婶磕个头,也是养你一场的情分。” 赵锦儿愣了片刻,眼眶湿、润了。 爹娘死得早,她自幼寄养在叔婶家。 但寄人篱下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叔婶当初愿意养她,一来是爹爹临终把生前积蓄都给了他们,二来是看她已经八岁能帮衬着干活,把她接回去一天舒坦日子也没给她过过,养到十四岁更是能为八两银子就把她卖给秦家,对她哪里有什么情分? 没想到秦慕修和秦老太事事为她着想,一点儿也没有轻看她的意思,认认真真的帮她准备三朝回门的事。 她也明白过来,秦慕修为什么早早就喊她起床。 “奶,你、你们对我真好!” “你嫁到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不对你好对谁好?” 秦老太一笑,脸上每道褶子都透着慈祥,“咱们啊,先去把你捡的这头狐狸卖了,再买些糕点茶礼,不能空着手回娘家。” 祖孙俩到了村口,秦老太拿自己的私房钱给两人搭了牛车,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镇上。 六年没来过,镇子比赵锦儿记忆中的更繁华热闹了。 街道两旁的铺面鳞次栉比,卖什么的都有。 秦老太怕她走丢了,紧紧将她拉在身旁,也不乱停也不乱看,径直往皮毛铺子走去。 这皮毛铺开了快二十年,做的大多是附近乡亲的零散生意,是以掌柜的虽然见是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妇带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进来,一点也没有轻慢的意思。 热情的招呼道,“大娘想买点啥?马上入冬了,我家新来的这批皮袖套可是物美价廉!” 秦老太心想这掌柜的是个会做生意的,任凭贫富,谁不愿意受人尊重呢? 越是穷的人越愿意被人抬举! 将篓子放到柜台,“我不是买东西的,我是来卖东西的。” 这也常见,掌柜的就道,“大娘带了什么好货来?” 秦老太笑得很稳,“是不是好货,掌柜的评判。” 说着,掀开盖在篓子上的厚布。 饶是放了一夜,那股难言的气味还是立即窜了出来。 掌柜的做了这么多年皮毛生意,岂能闻不出这是狐狸的味道? 顿时两眼放光,“是狐狸皮子?整的还是碎的?” 秦老太一把拎出那只死鬼狐狸,“整得不能再整!” 掌柜的接过一看,除了脖子上一道咬伤,全身油光水滑的纯白一色。 一点瑕疵都没有,果然是好货! 到底是老买卖,掌柜的很快敛起喜色,“大娘准备卖多少钱?” 秦老太道,“我们家世代务农不是猎户,价钱方面不如掌柜的懂行,老身不敢乱要价,掌柜的按行情给个价,只别委屈了我这孙媳妇就成,这狐狸可是她舍命从狼口中抢下来的。” 掌柜的一听好了奇,“怎么说?” 秦老太就把赵锦儿怎么捡到狐狸说了一遍。 掌柜惊奇不已看向赵锦儿,见她比自己幺女还小几岁。 自家闺女还娇生惯养的在家养着,这丫头小脸圆乎乎的还是个孩子呢已经嫁为人妇,想必是个苦的,要不也不会干狼口抢食的糊涂事,难免就生出两分怜惜。 “大娘,您既然进了咱这铺子,就是看得起咱,咱也不跟您说虚的,这只狐狸全须全尾确实是个好货,不过是个公的,且还未成年,皮子有点小,算不得极品,我给你一步开到位,十八两。” 十八两! 秦老太和赵锦儿都惊大了嘴巴,今年收成算好,地里的粮食全打回来撑死也就卖个三四两,那是全家人一年的辛苦操劳啊! 这么一只骚哄哄的狐狸皮子竟然就能卖十八两,顶得上全家四五年的收入了! 见祖孙两个都不说话,掌柜的以为她们嫌价钱低了。 把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痛心疾首咬牙道,“算了,我少挣两个,就当结了你们这个缘,往后有好东西还送来给我,二十两,多一文都不成了。你们合计合计能不能卖,若还觉得少了,可以到其他家问问再来。” 揣着二十两白花花纹银出来的秦老太还有些恍惚。 “锦丫头,你扶奶一把,奶不是做梦吧。” 赵锦儿对着自己腮帮子捏了一把,“疼,不是做梦!” “傻!捏那么重能不疼吗?“ 秦老太见她憨甜的样子,噗嗤一声笑,“真没想到能卖这么多银子,我本来想着够你回娘家的开销就不错了。走,咱们去买点好的回门,让锦丫头也风光风光。” 秦老太本就不是抠抠搜搜的人,手里有了银子就更大方。 把瓜子、红枣、白糖、桂花糕四色茶果各买了两斤不算,还添了两刀流着肥油的五花肉。 想着赵锦儿早上被王凤英闹得都没吃早饭,又把她带到馄饨铺,要了一碗鲜肉馅儿。 “吃饱了咱再赶车往鹿儿村去。” 赵锦儿不舍得一个人吃,问店家多要了个碗,给秦老太分了一半,“奶,您也吃点儿。” 秦老太笑眯眯道,“我早上吃了两个馒头,现在还撑着哩。你小人家长个儿,你吃。” 祖孙俩推了几个回合,秦老太败下阵来,接过碗也吃了起来。 嘴里不忘夸赞,“我们锦丫头真真儿是个孝顺的。” “还是奶待我好!” 祖孙俩说不出大道理,但她们用实际行动证明着: 人与人之间的善意,从来都是相互的。 吃完混沌,赵锦儿把篓子接过,“我来背。” 秦老太越发满意这个孙媳妇,嘴里却道,“十来斤的东西,哪里就压死了老太婆。” 怕油蹭到茶点上,秦老太把肉单独拎出来,“你背篓子,肉我来提。” 赵锦儿也一把接过去,“都我来,我年轻,有的是力气!” “这孩子!” 一老一少就这么有说有笑的往街头等生意的牛车走去,赵锦儿突的停下脚步,“奶……” “怎了?” 赵锦儿指了指卤肉摊边的一对母子,“前头那两个,好像是我婶子和表弟。” “那不正好吗,打个招呼,跟亲家一起回去。” 秦老太爽朗的笑了,“亲家婶子正在割猪头肉哩,怕不是在准备你回门的午饭,也是有心了。” 赵锦儿不太相信婶子会对她这么好。 转念一想,婶子或许以为自己今天会跟夫婿一起回去,打算盛情招待侄女婿呢? 第九章 做戏谁还不会了? 祖孙俩刚走近卤肉摊,就听见赵锦儿堂弟柱子问道,“娘,听隔壁李大娘说今天是阿姐三朝回门的日子,你这是给阿姐和姐夫准备菜食吗?” 听见柱子这么问,赵锦儿和秦老太也竖起了耳朵。 岂料她婶子蒋翠兰当即就拍了柱子一脑袋。 “你阿姐嫁的可是个痨病鬼,怎么能让他们回门,把病过给你怎么办?再说,秦老婆子买你阿姐去做冲喜童养媳的,会放她回来?往后就当没这个姐姐了,反正也不是亲生的。咳,只可惜家里的活儿没人干了!” 赵锦儿的心一阵阵发凉,婶子竟然知道秦慕修有病在身,只瞒着她一个人而已。 为了八两银子,才不管她会不会早早就当寡妇。 秦老太也气得脸都白了,什么人呐这是! 这可是亲婶子! 想上去替锦丫头骂几句,又怕她难堪,想来想去还是把她拉到旁边避一下吧。 不妨却被柱子眼尖看到了,“阿姐!” 蒋翠兰闻声立即回头,见赵锦儿和一个半老婆子站在一起,立即心生嫌弃,连招呼都懒得打。 正准备拉着柱子走,突的瞥见赵锦儿手里的两大刀五花肉。 这丫头怎么会提着两刀肉? 那老婆子是秦家老婆子? 又偷偷往赵锦儿背上的篓子瞅了两眼,好家伙,里头油汪汪的桂花糕白花花的细砂糖,好像还有红枣和瓜子儿。 这不是回门才会准备的茶点吗? 莫不是要带给赵家的? 蒋翠兰吞了口口水,立即换了一副笑脸,上前一把拉住赵锦儿。 “瞧我这眼神,这不是我们锦丫吗!锦丫啊,你不知道这几天婶子多想你!家里少了你,总觉得空落落的,婶子每晚都忍不住抹眼泪啊!” 要不是刚才听到她说的话,秦老太和赵锦儿都快被她的演技征服了。 此刻看她惺惺作态,祖孙俩都有点作呕。 赵锦儿到底脸嫩,以为婶子只是做样子给秦老太看,就低头抠着脚丫不说话。 秦老太却是一眼就瞧出,蒋翠兰是瞄中茶点和五花肉了。 碍着亲家身份,到底不好不理睬,“是亲家婶子吧,锦丫头这几天也想娘家呢!” 蒋翠兰抹了抹一滴眼泪都没有的眼角。 “这是亲家奶奶吧?孙媒婆没糊弄人啊,瞧瞧您的衣裳料子,比咱们破衣烂衫的好太多了,哟,这还割了肉,我们家都大半年都没闻见过肉味儿了。” 秦老太虽看不上她这赤果果的贪婪样子,想着好不好的也就这一遭,把三朝回门礼给了她,往后锦丫头就彻底跟赵家划清界限了。 便道,“今儿是锦丫头三……” 不料赵锦儿突然捂着胸口咳嗽不止,片刻就咳得脸颊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人都蹲到地上了。 秦老太吓得连忙去扶她,“锦丫头,你怎么了?” 赵锦儿卡了一口痰在嗓子眼,含混不清道,“嗓子又干又痒,自打前天和阿修在一屋就这样了,今早还吐了一口血。” 说着,对老太挤了挤眼睛。 秦老太何等精明,立马意会赵锦儿的意思。 这丫头! 看着傻乎乎,心里有成算啊! 既然锦丫头自己不愿叫婶子占了便宜,就不怪她老婆子不给亲家面子了。 做戏谁还不会了? 秦老太当即也揉了揉脖子开始咳嗽。 “咳咳!没办法,一大家子都有的老.毛病,你既然嫁到老秦家来了,免不了的,吐血而已,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咳咳!” 秦老太上了年纪,嗓子里本来就有几口老痰,一边咳一边吐的,直吓得蒋翠兰护着柱子往后连退好几步。 好家伙,这痨病果然厉害,刚进门没两天就咳成这样儿了! 赵锦儿扶着墙角站起来,白着脸道,“婶儿,今天是我三朝回门的日子,阿修病得下不来床,全家最健朗的就是奶了,她陪我回娘家,您不介意吧?” 蒋翠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回门了!一家子身体都这么虚,你好生回去伺候着,哪儿都别乱跑了,尤其不要往赵家跑了。” 赵锦儿又扭头对着手里的肉虚咳了两声,“那您把这肉带回去吧,这是秦家的一点新意。” 蒋翠兰一直就馋那肉,可刚才赵锦儿对着咳了两声,她哪里还敢要。 “别了别了,你家病人多,带回去大家补补身子,就当是我送亲家的!” 秦老太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娘皮脸可真大! 赵锦儿见婶子不肯要肉,满脸伤心,又去解篓子,“那您把这些茶点带回去吧,咳咳!怎么的也是我婆家的心意啊,咳咳!” “不要了不要了,你们带回去吃吧,你叔叔在家没人照顾,我不跟你闲唠嗑了,回见!” 蒋翠兰说完,搂着柱子逃也似的跑了,生怕那祖孙俩给她手里的半斤猪头肉也给吐上唾沫星子。 望着婶子堂弟远去的背影,赵锦儿紧紧咬着唇瓣,心里却是释然。 婶子说得不错,她是八两银子卖出来的,往后就当没有那个娘家了。 “奶,糕点带回去给妙妙慢慢吃,肉咱们做成腊肉过年吃。” 见她这样明辨是非,秦老太欣慰,又有些不是滋味: 在娘家时再苦再累,嫁出去的女子都把娘家当个根,锦丫头婶子那番话,是把她的根生生拔了。 “锦丫头啊,往后老秦家就是你的家!” 赵锦儿眼眶酸酸的,“我知道,从小到大,除了爹爹,就属奶对我最好。” 秦老太不失时机的促进一下小两口感情,“阿修也关心你呢,他只是身子不好,很多事不能亲力亲为,但奶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们的将来的日子会红红火火!” 提到阿修,赵锦儿想起什么,“奶,她们都说阿修是痨病,但我听了两天他的咳嗽声,并不是痨病,就是比较严重的肺喘而已。” 第一十章 抓药 秦老太一向对秦慕修的病很忌讳,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提起痨病都如谈虎色变,生怕给传染了。 这些年,也带着秦慕修求了不少医问了不少药,有说是肺痨的,也有说不是肺痨的。 以至于她老人家至今也不能断定孙子到底是什么毛病。 这会儿听赵锦儿说不是痨病,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阿爹活着时候是赤脚大夫,我跟着他到处给乡邻看病,也学了点皮毛。" 赵锦儿头头是道,“这肺痨病人,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咳嗽声从肺里出来的,但阿修的脸色只是苍白,嘴唇颜色也正常,咳嗽声是从嗓子里出来的,这是积年肺弱的表现,跟痨病不相干。奶,阿修出生的时候是不是早产或者受了冻?” “你说的太对了!” 秦老太激动得老脸都红了,“他娘怀他时不知怎么闪了腰,提前一个月生的他,最后把自个命都送了,可怜他爹千里迢迢给他抱回来,爷俩又在路上受了凉,他爹直接风寒死了,他倒是扛下来,没想到落下这个病根!既然不是痨病,那就有治咯?” 赵锦儿没想到秦慕修身世这么惨,心想往后可一定要多关怀他。 “有治是有治,但是这病是胎里带的,拖了这么多年,治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最重要的还是靠养。” 秦老太不由抹起了眼泪,“要说没爹没娘的孩子可怜呢,他大伯大娘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能把他养大就不容易了,哪里还能拿得出银钱给他看病,这些年就耽误了他。” 赵锦儿也是孤儿,对此深有感触,“奶您别伤心,咱现在不是有银子了吗,这就去给他抓药,我自己能估摸着开个方子,还省了看诊费。” 秦老太见赵锦儿不卑不亢,时时惦记着自家孙子,转悲为喜,“好,好,这就去抓药。” 到了药铺,赵锦儿直接道,“掌柜的,我要北沙参四两,麦冬、生地、川芸各二两五钱,再配三两川贝母,一两八钱鱼腥草。” 掌柜的不料眼前小丫头能自己开方,不由多看了两眼,“这是治肺喘的方子啊。” 赵锦儿点头,“我家夫君胎带的肺喘,想给他调理调理。” 这么点大就嫁人了,还嫁个带病的,掌柜的眼神带了同情。 包好药,笑道,“那你们可是走大运了,调理胎带肺喘的话,我这里刚来了好东西,配上药一起用,管保好得快。” 不等赵锦儿开口,秦老太就先问道,“什么好东西?” “三佛齐来的金丝燕窝,隔两天炖上一盅,吃上半年一载,什么肺病都能好了。” “怎么卖呢?”秦老太顿时来了兴趣。 真有这样好东西,砸锅卖铁也要买! “八十两一斤,一斤就够吃半年了。” 秦老太惊掉下巴,八十两一斤。 房子拆了也买不起啊! 赵锦儿早知燕窝贵,听到这个价格还是吓了一跳。 但燕窝对肺喘的功效她也是很清楚的,脑海中不由划过昨日山中那两只燕儿,若是能…… 可山里有豺狼虎豹,她实在不敢再贸然进山了。 见两人都不吱声,掌柜的又道,“这是极品燕盏的价钱,两位要是嫌贵,我这还有一些燕碎,都是运输时从燕盏上掉下来的零碎,功效一样的,就是不太好看而已,价钱只要燕盏的一半。” 一半也很贵啊! 秦老太犹豫,那二十两银子要是她自己挣得,肯定二话不说拿出来买燕窝,可这钱是锦丫头舍身捡狐狸得来的,她不好替人做主。 不想赵锦儿扯了扯她的袖口,“奶,咱那二十两还剩多少?” “茶点和猪肉花了四钱,抓药用了一两,还剩十八两六钱。” “那咱们把剩下的银子都买碎燕吧。“ 一番讨价还价,十五两银子买了四两碎燕窝。 走出药铺的时候,秦老太感慨万千,“锦丫头啊,阿修讨了你,是他一辈子的福分,也是他爹娘在天有灵啊!” 买这个孙媳妇的时候,只盼着她能替阿修留个后,万一哪天阿修真……秦家也不为难她,放她出去改嫁。 谁料到这丫头是个有福运的,也是个实心眼儿的,巴心巴肝的对待阿修。 赵锦儿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奶你说啥哩。” 秦老太把剩下的三两多银子连荷包一起塞到她手里,“这二十两是托你运气挣得,奶本来说替你收着,等你们要用的时候再给你,现在花得也没剩多少,你就自己拿着吧。” 赵锦儿连连摆手,“我又用不上钱,交给大娘放家里用吧。” 秦老太慈蔼的笑道,“阿修往后还要一直抓药,钱到了你大娘手里想再抠出来可不容易。家里两条汉子顶着呢,不用你操心,记住了,这女人呐,得有点自己的私房,到了关键时候才不会抓瞎。” 她老婆子要不是攒了点棺材本,能给阿修讨到这么好的媳妇? 赵锦儿在娘家连一个铜板的零花都没有过,三两多银子到手,塞进腰里看谁都像个贼。 眼看着时候不早,又不用去鹿儿村回门了,奶孙俩便往回赶。 来时的牛车已经走了,索性也没重物,两人便步行上路。 赵锦儿惦记着大娘说的秦老太腿脚不好,走走停停,没赶得太急。 走到一半,迎面过来一个赶着羊的老汉,只听他手里扬着鞭子,嘴里念念有词,“不是我心狠想杀你,实在是家里没办法了,养了你这么些年,也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你倒是走路啊!” 岂料那只羊到了赵锦儿身旁,四腿一跪,再也不肯动弹半分。 赵锦儿吓了一跳,秦老太将她护到身后,冲老汉道,“你这老头子也不把羊看好,吓着我孙女儿了。” “对不住老嫂子!” 老汉连忙道歉,“我家小孙子得了急病,急需用银钱,不得已把养了七八年的老羊拉出来想送镇上卖俩钱,我这心急火燎的,不想冲撞了孩子。” 第一十一章 剩下的银子呢? 听他这么一说,秦老太也不生气了,反而同情不已,“孙子生病了?那得抓紧治!我家孙子也是小时候害病耽搁了,现在身子骨总是不如人。” “谁不这么说呢,可咱们庄稼人,一年到头混个温饱就不容易了,谁有余钱看病呐?“ 老汉一听,浊泪两行,“得了病还不是能扛则扛,扛不住一张草席了事。可怜我那小孙子,投到我们这穷家来,要是在大户人家,哪里会拖成这样!” 说着又开始赶羊,“快起来!今儿别说下跪,就是哭都没用!你的命重要还是我孙儿的命重要?” 赵锦儿朝羊一看,惊得目瞪口呆,这羊还真的两眼流泪,哭得不要太伤心! 它好像把赵锦儿当成了救命稻草,跪也是朝着赵锦儿跪,哭也是对着赵锦儿哭,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赵锦儿。 一只羊也能哭得这么梨花带雨! 赵锦儿鬼使神差的就问道,“大爷,您这羊准备卖多少钱?” 秦老太看她一眼,这丫头该不会是要买羊吧? 老汉见赵锦儿问,连忙道,“就卖一两,我家这羊通人性哩,又能看家,又能下奶,年年还能薅两斤羊毛,真想吃肉,宰了也是头肥羊。要不是孙子生病,我是打死舍不得卖的。” 羊听着老汉夸它的时候,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一副与有荣焉的傲娇样儿。 听到最后说它宰了也是头肥羊,眼泪又吧嗒吧嗒的直掉。 赵锦儿朝羊又打量了两眼,不太相信一头羊有这么多功能。 而且它蔫了吧唧的,除了肚子不自然的蓬蓬鼓,也没看出哪里肥了。 羊对上赵锦儿的眼神,连忙发出几声呜咽,“咩~~咩~~” 好像在说,小姐姐,救我,救我啊! 赵锦儿实在受不了它这可怜样儿,小声对秦老太问道,“奶,我能买它吗?” 秦老太觉得这么一头又老又瘦的羊不值一两银子,可又同情老汉的孙子,便道,“你想买就买吧,银子交给你了,就由你自己做主。” 赵锦儿便背过身去,从腰包掏出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银子,摸出一块,颤着心肝儿递给老汉,“喏。” 老汉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真能掏出银子买羊,高兴道,“小姑娘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听到赵锦儿买了头羊,秦珍珠第一个跳起来。 “啥?一两银子买头老羊回来?脑子被门挤了吧!一两银子可以买三石米,够咱家七八口人吃小半年了!败家也没有这么败的啊!” 秦老太瞪了她一眼,“银子是你三嫂自己挣的,败你的了?” 秦珍珠不服气,“老秦家又没分家,三嫂挣的银子也该交到娘手里供家里开销啊!” 王凤英在旁用眼神为女儿打气。 亲闺女啊!把她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这银子也没让你三嫂吞了啊,羊拉回来,还不是咱们一家人的。”秦老太四两拨千斤。 秦珍珠一时无语。 王凤英忍不住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这羊才一两银子,一张狐狸皮不止这个价钱吧?剩的银子呢?” “花完了啊,一共就卖了五两银子,买了羊、糕点、五花肉,还给阿修抓了药,花得掉兜,我还贴了点私房呢。” 赵锦儿咽口口水,怪不得婶子落荒而逃,奶这演技也不是盖的。 王凤英才不信,她打定主意是老婆子把剩下的银子私吞了。 当着一家人的面儿就开始数落,“这日子没法儿过了!阿修可是病了这么些年,一天地都没下过!” “一大家子闲人全靠我家大平和阿虎撑着,好容易阿修媳妇捡了只狐狸,实指望能贴补贴补家用,结果一个铜板儿也落不到我这个当家人的手里,这家我是当不了了!” 秦珍珠也给她娘帮腔,冲着赵锦儿吼道, “咱家怎么就讨了这个搅家精,进门没三天,搅得一屋人没个清净!” “捡个狐狸了不起啊?奶买她还花了八两银子呢!” “这狐狸卖了连本钱都没够,要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就该一文不少的还给奶或者交给娘!” “她倒好,贪嘴败家,又是买点心又是买肉,还买头既不中看又不中吃的老羊!” 赵锦儿被母女俩喷得眼睛都睁不开,哪里敢还嘴? 瑟瑟哆哆就把手伸到腰间,准备把剩下的二两八钱交出来息事宁人。 秦老太眼疾手快按住她,忍着怒气冷冷道, “好啊,俺这十四岁的孙女儿都学会支派嫂子了,赖藤果然是结不出好瓜!” “你们既然要算账,今儿就好好把账算明白!” “阿修身子不好,是没有为家里做过什么,可他靠你两口子养了?” “他爹回来带了三十两退役金,郡里又给分了两亩上好的良田,银票田契不都给你们了?” “家里因着他爹这么多年也没上过税子,省下来多少?不够养阿修的?整日价把闲人闲人的挂嘴上,我看你们是嫌我老婆子吃了两口粮食吧?” “行行行,咱们现在就分家,我带着阿修两口儿另过,旁的也不要你们的,把那两亩地还给我们就成!” 王凤英没想到婆婆张口就要分家,当即傻了眼。 家里一共就五亩地,那两亩是最好的,其他三亩要么走水不方便,要么在背阳坡,收成还赶不上那两亩的一半儿。 而且这家一分,他们就要上税了。 这不一夜回到解放前嘛! 她吓得不敢说话,她男人秦大平气得把她推到边上,“你这婆娘天天事恁多!再逼.逼赖赖看不休了你!” 王凤英嫁进老秦家二十多年,秦大平虽不会那些个柔情小意,却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这还是第一次动粗,想来也是气急眼了。 王凤英自知理亏,哪敢多言,只捂着脸干打雷不下雨,“哭”得很伤心。 秦珍珠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跳脚道,“爹你干啥搡娘?分家就分家嘛!奶还跟咱们过,把三哥和扫把星分出去就成!” 邦! 她话还没说完,屁股就挨了秦大平一脚。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三哥跟你身上都流着你爷爷的血,你三嫂如今也是秦家妇,再敢提半句分家,老子就找个牙子把你卖了,再不认你这个女儿!” 秦珍珠傻了眼,爹多疼她啊,竟然为个扫把星踹她,还说要卖了她! “呜呜,呜呜~~爹、奶,你们都叫扫把星下了降头了!” 秦珍珠哭着跑了出去。 王凤英想拉又不敢拉,连忙给她儿子秦虎打个眼色。 秦虎见他爹发火也不敢动,就推了推自己媳妇刘美玉,刘美玉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秦大平不好骂儿媳,就由着她姑嫂俩去了。 正乱糟糟的一团,妙妙突然跑了进来,奶声奶气道,“太,爷,奶,不好啦,羊羊屁屁淌血了!” 第一十二章 老羊下了四只崽 赵锦儿心里咯噔一下,刚拉回来的羊怎么会淌血? 该不会被那老汉骗了吧? 王凤英感觉翻身的机会来了,立马止了眼泪道,“瞧瞧,我就说那头羊是个赔钱货吧?一两银子买头活蹦乱跳的大肥猪回来宰了过年不香吗?” 秦老太被吵得脑壳疼,当庭一喝,“行了行了,去看看不就得了,这羊要真死了,我掏一两银子给你买猪还不成吗?” 王凤英便不说话了。 赵锦儿心揪得很,奶这是为了她息事宁人才会这么憋屈的。 心头也不禁后悔,早知道就狠狠心不买那头羊了,都怪她多事…… 一家人挪到牲口圈里,只见羊歪在草垛上,浑身痉挛,嘴里也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嘶叫,可不是一屁股都是血吗,连身子像下面的草垛都染红了一片。 “妈呀,这是害了什么瘟病吧?别把圈里的鸡给传上了!”王凤英急得就要进去拖羊出来。 赵锦儿眼尖,看到羊肚子下面一团血糊糊的东西,“这羊怎么像是在下崽哩?” 众人一听,再看羊那副半死不活卖力使劲的架势,好像是有那么点像。 王凤英不大相信,迈脚跨进去,对着草垛一扒拉,没想到里头真有两只刚下来的小羊崽! 谁也没想到,赵锦儿花一两银子拉回家的不受待见的老羊一口气下了四只小羊崽。 一大家子忙着照顾,也就没工夫吵架了。 全家都喜不自胜,王凤英也偷着乐,再看赵锦儿时眼神都变了:wenxueзч.net 这丫头,运气也太好了吧? 大雁、狐狸都是白捡的,买头羊居然也能附赠四头小羊! 羊崽子可也是值钱的紧俏货,一头都能卖个三四钱银子。 若是养肥宰了再卖,一头卖个一两也是不成问题的! 发财咯发财咯! 王凤英那嘴丫子都合不拢了,嘴里却半分也不饶人,“这羊也太老,四只羊崽怕是养不活!” 老羊不知是不是听懂她的话了,赌气似的疯狂下奶,四头小羊趴上去喝得肚歪都还有剩。 秦老太懒得理会她,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让赵锦儿挤了两碗出来,一碗给妙妙,一碗给秦慕修。 赵锦儿没有立即端回屋,而是在灶房先把药熬了,然后跟秦老太道,“奶,我能不能提个小炭火炉子回屋?” 秦老太就问,“你屋里不是烧着炕吗,怎的是阿修还觉得冷?” 赵锦儿连忙摇头,绕着手指头悄声道,“我想带回去炖燕窝,要是在灶房炖,大娘瞧见了怕又有话说。” 秦老太又好气又好笑,“看她敢再叨逼叨!不过你想的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带回屋里弄去吧。” 赵锦儿便把药碗、羊奶和火炉子都搬回他们小屋去了。 王凤英瞥见了,果然指桑骂槐道,“哟,老三媳妇是认真想跟我们分家啊!” 秦老太立即掐着腰站在门口骂道,“少说两句能死?人家是怕在灶房炖药熏着你,你要不怕味儿大,就叫锦丫往后都在灶房熬药!” 中药味儿谁爱闻呐,王凤英刚才就一直骂骂咧咧嫌难闻,听秦老太这么一说,立马闭嘴了。 秦慕修早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知道赵锦儿受了大娘和珍珠不少委屈,以为她会跟自己诉苦,不料她搬了个炉子进来,一进门就忙忙碌碌的捣鼓起来,丝毫没有提刚才发生的事的意思。 想了想,他也没说。 他现在这个样子自身都难保,做不了任何人的靠山,只有等将来……再补偿她了。 “你在弄什么呢?” 赵锦儿正鼓着腮帮吹火,听秦慕修问自己,抬起头眯眼一笑,眼睛弯成两条小月牙,食指点到唇边,“嘘,等下就知道了!” 红彤彤的火光映在她雪白的小脸上,煞是好看。 秦慕修喉结滚动两下,也笑道,“鬼鬼祟祟。” 掌柜的说燕窝不用炖太久,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就够,赵锦儿把羊奶倒了进去,连着燕窝一起温热了,端出来送到秦慕修面前,“尝尝!” 秦慕修掸眼一看,奇道,“哪来的燕窝?” 赵锦儿也奇道,“你怎么认识燕窝啊?” 秦慕修顿了一下,不自然道,“唔,在书里看到过。” 赵锦儿便心想,夫君读过好多书啊,连燕窝都认得。 “买的。” “这东西贵得很,你哪来的钱买的?”秦慕修追根刨底。 赵锦儿连忙把小手指头点到他唇瓣上,做贼似的。 “嘘嘘嘘,小点儿声!是这样的,那头狐狸一共卖了二十两银子呢,除了买了点东西,我和奶就拿去给你抓药和买燕窝了,还剩二两八钱,奶也交给我了,说下回再给你抓药。大娘以为只卖了五两银子,别叫她们听见了!” 秦慕修一时语塞,“药和燕窝花了多少钱?” “整头整脑儿的十六两。” 秦慕修这回是怔愣半晌都没说话。 赵锦儿见他这样,问道,“你怎么了?” 秦慕修叹口气,“我这病也就这样了,白花这么多冤枉钱作甚?” 赵锦儿认真道,“给你治病怎么是花冤枉钱呢?我这两天听着你的咳嗽声,不是旁人说的痨病,就是肺喘拖久了而已,好好吃药休养能恢复的,你别自暴自弃。” 秦慕修眸光一闪,“你知道我是肺喘?” 赵锦儿只觉得阿修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他这话说得好像他自己也知道是肺喘似的。 秦慕修见她一脸疑惑,撇嘴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是肺喘不是肺痨?这些年看过的大夫都说是痨病。” 赵锦儿听他这么说就没多想,“我爹就是赤脚大夫,我也懂点皮毛,旁的病不见得会看,你这病我敢打包票的。” 买回来的便宜小媳妇居然还会看病……秦慕修挺惊讶。 “药方是我开的,燕窝是药铺的掌柜推荐的,双管齐下,你肯定会好起来的!来,先把药吃了,再喝燕窝甜嘴,奶给了我一点白糖,我放了一小搓,甜着哩。” 见赵锦儿像哄孩子般哄自己,秦慕修感觉怪怪的。 还没来得及反抗,药已经进了肚子。 第一十三章 反常的小姑子 刚觉得苦,又有一阵略带腥味的甜进嘴,滑溜溜的,是加了白糖的燕窝没错了。 只是,怎么还有股奶味儿? 赵锦儿就把误打误撞买了头怀崽的老羊的事说给他听。 秦慕修听完:“……” 这也行? 秦珍珠气性大,这一晚都没回来。 刘美玉说她是到村头张寡妇家去了。 张寡妇汉子死得早,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张有拴在镇上做工,秦珍珠和她女儿张芳芳是手帕交,平时往来甚多。 家里既然没男人,也就没闲话,秦大平便不许王凤英去喊秦珍珠回来。 谁知秦珍珠在张寡妇家一待就是三天,家里人不去找她,她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秦大平气得吹胡子瞪眼。 “翅膀硬了!还敢往外头跑了,不回来拉倒!看人家能供她白吃几天!” 女儿在外头,当娘的哪能安心,王凤英眼泪汪汪的,“我看你是想把我也赶走!” 这回秦老太站在了媳妇这一边,“珍珠到底是姑娘家,老这么在人家待着,村里人要嚼舌根的!凤英,你把锦丫头买的糕点白糖拿些去张寡妇家,赶紧把珍珠带回来。” 王凤英跑了一趟,却怎么去的怎么回来,手里糕点都没少一块。 秦老太就问,“珍珠呢?” 秦大平也偷偷伸脖子听着。 王凤英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开始嚎哭,“天杀的张寡妇,门上挂了锁,一家子都不知道哪儿去了!问她左右邻居,说是前天一早就锁上了,三天没回过村!秦大平,你还我的珍珠,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你给我磋磨丢了,我死给你看!” 秦大平傻了眼,“怎、怎么会没了影儿?” 秦老太也上来拧秦大平,“让你差不多得了,偏不许人去接,这下闺女丢了,我看你怎么对得起老秦家祖宗!” 一家人都被王凤英的嚎哭声引了出来。 赵锦儿刚给秦慕修喂完药和燕窝,也赶忙出来了。 王凤英一看到赵锦儿,气不打一处来。 “说来说去还不是赖你,进门才几天哪就把小姑子挤兑走了!” 赵锦儿:…… 这几天她一直想去接珍珠回来,哪一次都被大伯拒了啊。 秦老太翻了王凤英一眼,“闺女丢了就抓紧找,你在这冲锦儿发邪火有用?” 刘美玉难得张嘴,“张婶儿儿子在镇上做工,她们是不是去镇上了?” 秦老太连连点头,“美玉说得有理,老王家的祖屋在那又跑不掉,还能把你闺女拐跑了不成?把你瞎紧张的!” 不料王凤英却是嚎得更凶了。 “镇上最近能去吗!没听说郡里这几天来了个拍花子团伙,专挑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下手,附近村子都有好些黄花大闺女被拍走了。” 秦老太一惊,“有这事?” “村头赶车的马叔说的,能有假?” 一家人都坐不住了,“那咱赶紧上镇上分头找!” 正商量着,不成想秦珍珠自己回来了。 身上穿着新衣裳,头上戴着新珠花,嘴唇瓣子还抹了点胭脂,一脸傲娇的走进屋。 “爹、娘、奶,你们都聚在院儿干嘛?” 王凤英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一把抱住她,“珍珠啊,张寡妇这几天把你带哪儿去了!可吓死娘了!” “张婶儿带我和芳芳回她娘家耍了两天。” “咦,你身上这新衣服哪来的?” 秦珍珠骄傲得像只开屏小孔雀,“张婶儿的娘可喜欢我,给我做了身衣裳。” 秦大平不敢再说甚,默默缩回屋里,好歹闺女回来了,再把她骂走,王凤英不跟他算账,老娘都能把他薅死。 王凤英则是忙着给闺女下面条,“还没吃饭吧?” “没吃呢,饿得很。”秦珍珠撒娇道。 “等着,娘给你卧蛋。”王凤英这一把就卧了三个蛋,也不说心疼了。 秦珍珠一边得意洋洋的吃着蛋,一边剜了赵锦儿一眼。 赵锦儿:…… 躺着也能挨剜。 回房把秦珍珠回来的好消息告诉秦慕修,秦慕修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怎么了?” 秦慕修微微一笑,有意无意道,“一身儿衣裳可不便宜。” 赵锦儿也觉得蹊跷,乡下人穿衣都是买最便宜的粗布麻布,秦珍珠身上那料子可是上好的呢,没个两把银子做不下来。 张婶娘一个老妇,再喜欢人家小姑娘也不舍得这么大手笔吧? 而且,手再巧的姑娘做那么一整套衣裙,最快也得十天八天的,秦珍珠出门才三天,这衣服显然是早就做好的。 “珍珠该不会是撒谎了吧?” 赵锦儿不敢说得太绝对,毕竟当嫂子的,不好嚼小姑子舌根。 秦慕修却是认真的点点头,“我看像。” 相公站在自己一边,赵锦儿心里暖暖的。wenxueзч.net “女孩儿家拿人手短,还是要好好管教。”秦慕修又道。 “可是大伯大娘现在都不敢管她,怕她又跑了。” “你得空多看两眼,有什么异样告诉奶就是。” 得了秦慕修的交代,赵锦儿便时不时地观察着秦珍珠。 接连几日,只见秦珍珠身上时不时多出一点小物件,簇新的丝帕子,拢在袖子里若隐若现的银圈子…… 家里其他人忙着下地,没人注意到,赵锦儿却全都看在眼里。 秦珍珠有时候瞧见她看自己,就瞪着眼珠子,“我脸上有字吗?你老看我干嘛?” 赵锦儿憨憨一笑,“你好看。” 秦珍珠无语,人家夸自己又不好骂回去。 这怕不止是扫把星了,脑子还有点问题,我可怜的三哥哟! 观察几天,还真叫赵锦儿给逮着一个空子。 这一天吃过晚饭,秦珍珠说要去张寡妇家找张芳芳一起绣帕子。 王凤英自打秦珍珠得了那一身新衣裳,对张寡妇印象好极了,“去,掌灯让你大哥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来。”秦珍珠擦了嘴就跑了。 赵锦儿连忙端了饭回屋,“珍珠又往张婶儿家去了,说是去绣帕子,针线篓子都没带。” “你也去转转。”秦慕修淡定道。 他淡定,是因为上一世秦珍珠出事不在今天…… 第一十四章 又要去镇上 赵锦儿把饭菜放好,药碗、燕窝也端过来,“等你吃完就去。” 秦慕修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能下炕。还有,明儿把炕火停了吧。” “你不怕冷了?”赵锦儿惊喜不已。 老实说,才九月底,每晚烧着炕,她燥得被子都盖不住。 秦慕修指指桌上的大碗小碗,“再怕冷,你这些银子不就白花了?” 话说他最近确实觉得身体强健了许多。 之前是赵锦儿在,他就不怎么咳嗽,现在赵锦儿白天出去干活,他也咳得少了。 这两天更是觉得炕有点卧不住了。 热得慌。 赵锦儿见他确实能自己慢慢地下床,便悄咪.咪的跟出去了。 秦慕修给她说了张寡妇家的大致位置,很快便找到了。 刚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蹲好,就见秦珍珠从张家小院出来了,连忙聚精会神的盯过去。 不想秦珍珠身边的根本不是什么张芳芳,而是一个男人。 男人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虽没有秦慕修长得那么斯文俊朗,在乡下却也是难得的一表人才。 平时跟小辣椒似的秦珍珠,站在男人身旁,完全变了个人,一脸娇羞不说,举手投足都温柔极了。 “珍珠妹,别忘了,三天后到镇上来找我呀,那天我放假,带你到处转转。” 秦珍珠点头如啄米,“记着呢。” 男人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摸一把,“回头带你去如意斋买盒胭脂。” 秦珍珠红着脸抠着小手,“怎么能老让有栓哥破费,上回那衣裳都花了一两银子了,还有那银镯子……” 有栓? 张有栓? 赵锦儿咋舌,那身衣裳果然不是什么张婶老娘做的,而是张有栓买的。 他想求娶咱家小姑子? 不对啊,都是一个村儿的,若真有这个意思,让张寡妇带着媒婆上门提亲就是,何必这么大手笔的花冤枉钱? 这年头,随随便便花掉一两银子讨好小姑娘,可太奢侈了! 那边张有栓牵了秦珍珠小手,“怎么叫破费?珍珠这么漂亮,就该穿好衣服,用好胭脂,戴漂亮首饰!往后啊,还要让你住好房子,过好日子!” 秦珍珠娇滴滴的,“有栓哥你真好!” “天色不早,你回家吧。对了,可别叫人知道你是来找我的啊,要不往后不让你来了。”张有栓“有心”的嘱咐道。 “我明白。” 赵锦儿只觉不对劲,这人怎么跟做贼似的? 眼看着秦珍珠唱着小曲儿回家了,赵锦儿也从大石头后起身准备回家。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忽觉天旋地转,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朦朦胧胧的画面: 秦珍珠嘴巴里塞着一团布,手脚都被绑了,在一辆拉牛粪的车里苦苦挣扎…… 赵锦儿扶稳石头,头不晕了,眼前的画面也消失了。 她惊出一身冷汗,一步不敢停留,赶紧往回跑去。 秦珍珠果然什么都没跟家里说,只是脸上那高兴劲儿遮都遮不住,看到赵锦儿都懒得怼了。 赵锦儿则是回屋把在张家门口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了秦慕修,但没说恍惚看到的那个画面。 毕竟那只是她的幻觉。 “阿修,我觉得那个张有栓鬼鬼祟祟的,不像是要干好事的样子。” 秦慕修喉结滚了滚,你的感觉没错。 “他约了珍珠三天后到镇上,不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吧?” 嗯,是的,他有。 “阿修,你怎么不说话?” 秦慕修回过神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在想怎么阻止珍珠去镇上见他。” 赵锦儿迟疑了一下,道,“我感觉珍珠挺喜欢他的,就算这次强拉着不让见,肯定还有下次,最好还是搞清楚他到底想干嘛,让珍珠对他死了心。” 秦慕修想的也是这个问题。 但是,三天后让秦珍珠去镇上的话,太冒险了…… “我有个办法,你听听可行不可行。” 秦慕修眉心微蹙,“哦?你说。” 三天后。 秦珍珠换上了上回从张寡妇家穿回来的新衣裳,油黑的长发编成两个大辫子,打扮得很漂亮。 “娘,我找芳芳绣帕子去。”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借口。 王凤英笑得像朵菊.花,“我们珍珠可真懂事,这么年纪小小的就知道绣帕子为爹娘分担,你吃点早饭再去。” 说罢,压低声音,“碗底给你卧了蛋。” 秦珍珠有点馋鸡蛋,但掐一把自己勒得紧紧的腰身,想到有栓哥一直夸她腰细,咬牙拒绝。 “娘,你吃吧,我到芳芳家对付两口就成。” 说完就跑了。 王凤英捧着碗感动涕零,“女儿是小棉袄啊!有好东西都想着省给娘。” 正感慨着,碗被秦老太接过,“大清早的嘀咕什么呢?是给老娘端的早饭吗?” “嗯,不,这是……” 王凤英话还没说完,秦老太已经吃起来,“哟,还给老娘卧了蛋,一个媳妇半个女,我家凤英如今也懂事了。” 王凤英,“……” “我带锦丫头去镇上一趟,回来得可能晚,你和美玉把中饭拾掇一下。”秦老太吃完,撂下碗道。 王凤英顿时跳脚,“怎么又去镇上?” 还说没吞卖狐狸的钱!没钱隔三差五去镇上做啥,逛个寂寞吗? 秦老太斜睨一眼,“还有十来日就要割麦子了,锦丫头也能顶个劳力,我今天带她到镇上买把镰刀,你拿两百铜钱来。” 王凤英傻眼,上镇子还要找她要钱? “粮食又没收,上半年家里只有出没有进,我哪有钱?” 秦老太一脸无所谓,“那就算了,锦丫头索性还小,既然没镰刀就跟珍珠一样不下地了。” 那怎么成! 珍珠是姑娘,赵锦儿可是媳妇,哪能跟姑子一样在家享福? 王凤英不情不愿的掏出了两百铜钱,“去周铁匠家买,他家只要一百九十文。” 秦老太瞪她一眼,“把你算计的!找十文还还给你不成?我老胳膊老腿的不要坐个牛车?” 说着,叉腰对院子里喊了一声,“锦丫!好了没!” 赵锦儿刚把秦慕修的药和燕窝弄好,急急慌慌又进灶房盛一碗疙瘩汤送回屋才跑出来,“可以走了,奶。” 第一十五章 真有花子 秦老太看她一清早忙得脚不沾地,自己却连早饭都没吃上,不由心疼,到灶台摸了两个馒头揣进她兜里,“路上吃。” 王凤英看着两人背影骂骂咧咧,“一屋子吃白食的,可怜我大平和阿虎累弯了背哟!” 路上。 秦老太叹气,“珍珠还好意思说人搅家精,一家子就她娘最会搅!” 赵锦儿啃着馒头不敢接话。 秦老太又道,“你这孩子也是,家里反正没镰刀,又是新媳妇,就偷一年懒,我看谁敢说闲话?干嘛急着给自己揽活儿?” 赵锦儿鼓着腮帮子道,“闲、闲不住。” 秦老太笑得满脸褶子,这憨孩子! 坐上牛车,赶车的马叔看到奶孙俩,问道,“大平娘又带孙媳妇去赶集啊?” 秦老太道,“唉。” 马叔连忙压低声音道,“那可要把闺女看好了,镇上最近有拍花子团伙流窜,拍走了十来个妙龄少女了,闹得人心惶惶的。” 秦老太和赵锦儿面面相觑。 之前王凤英说的时候,大家没当回事。 亲耳听到马叔说,就有些紧张了。 秦老太不由后悔,“要不锦丫头你回去,我一个人去买了镰刀就回来。” 赵锦儿好容易磨得秦老太百忙中抽空带她到镇上,买镰刀只是借口,重要的是搞清楚张有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时候哪能回家? 当即道,“马叔都说了,镇上有拍花子的,我哪放心奶一个人。” 秦老太哭笑不得,“我这把年纪,拍回去还得养老送终,拍花子的莫不是脑子被门挤了才拍我喲!” 赵锦儿一脸认真,“怎么会,咱奶这么能干,里外都是一把手,拍奶比拍十个大姑娘还要划算。” “噗嗤!” 马叔都忍不住笑了,“大平娘,你家这孙媳妇真有意思!就把她带着吧,看紧点儿就是,那拍花子的一般都挑独身姑娘下手,边儿上有人的不敢下手。” 见赵锦儿一脸殷切,秦老太只好道,“到了镇上可得跟紧奶。” “好!” 半个时辰后,奶孙俩到了镇上。 交了两个铜钱的车钱,秦老太又嘱咐一遍,“跟紧奶,花子拍走可不是玩的,给你卖进山里生十个八个孩子,磋磨死你!” 一路上不止马叔说,坐牛车的另外几个人也说,现在秦老太又吓唬她。 往街上一看,年轻姑娘确实少了许多,且身边都有人伴着。 赵锦儿不禁有些害怕,拽住秦老太的衣襟,壮胆道,“花子敢拍我,我就喊。” 秦老太好笑,“花子拍到你,还由得你喊?他们用个沾蒙汗药的帕子,把你嘴巴一捂,给你宰了你都不知道痛!” 赵锦儿吐吐舌,把秦老太的衣襟又拉紧了些。 两人赶到铁匠铺买了镰刀,秦老太便欲回家,赵锦儿想着任务还没完成,垂眸道,“奶,我想买盒抹头发的桂花油。” 秦老太本不想在这种特殊时期带她闲逛,见她可怜巴巴的,又不忍拒绝,只得道,“买完可就得走啊!” 赵锦儿抬眸灿烂一笑,“嗯!” 秦老太慈爱的揉了揉她头发,“你们年轻姑娘家家,确实要抹桂花油,头发油亮乌黑的多漂亮。” 赵锦儿又道,“奶我们能去如意斋买吗?” 秦老太不敢带着她到处逛,道,“路边货郎挑子多了,干嘛非要去如意斋?” “上回听珍珠说如意斋的东西又便宜又好,她的桂花油一直在那买的,买了路边的,她会不会不喜欢?” 秦老太微微一愣,“你买给珍珠的?” 赵锦儿点点小脑袋,不好意思道,“阿修让我买点东西巴结巴结她。” 秦老太又好气又好笑,“没瞧出来,这小崽子还有点心眼子,他叫你买就去吧,姑嫂关系好了,婆媳也就好处了。” 赵锦儿吐口气,还是搬出阿修好使啊! 到了如意斋,赵锦儿远远地就朝里打量了两眼,并没看到秦珍珠的身影。 便想着若是她和奶先进去,秦珍珠后来的看见了,以她的咋呼性子,肯定嚷得张有栓把她往别的地方支,那就什么都打探不出来了。 而且,那天眼前出现的那个画面,总是让她心里不安。 珍珠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便又扭扭捏捏对秦老太道,“奶,我好饿啊。” 秦老太奇道,“不是给你塞了俩馒头?” “吃了,还是饿……”旁边就有个面摊子。 “那下碗素面填填肚子吧。”秦老太虽然心急着回家,但怎么也不能把孩子给饿了。 只是这孩子今儿怎么一直支支吾吾的,好像有心事似的? 赵锦儿坐到摊边,要了一碗小碗素面,抿着小嘴慢慢吃着,眼睛却不住的往如意斋瞥去。 旁边一个摊子在卖零头碎布,摊主叫价便宜得很。 “裁缝铺子的上等布头!不论大小,一文钱五片!纳鞋底做鞋面缝布兜儿都好使得很嘞!” 秦老太想着马上入冬了,该给家里每个人做双棉鞋了,这布头买回去正好纳鞋底,便道,“锦丫,你吃着,奶在边上买点碎布。” 赵锦儿点头,“好。” 不料秦老太刚转身,就看见秦珍珠和张有栓往如意斋走过来! 两人手挽着手,亲密得很,也不怕旁人指点。 赵锦儿面都不吃了,全神贯注盯梢两人。wenxueзч.net 碎布摊子的摊主很会叫卖,摊前不一会聚集了好些人,大家都想买点碎布回去做鞋底,纷纷拣大块的挑了起来。 秦老太原本优哉游哉挑得很开心,这会有人抢了,只得也跟着一起抢,甚至还有人拌起嘴来。 “这块是我先拣的,你怎么还从我手里抢了呢?” “你又没付铜板,布头就是你的啦?” “你俩要吵边上去,别碍着旁人拣啊!” “……” 这边赵锦儿还紧紧地盯着如意斋,猛地发现那如意斋竟然有个后门,张有栓跟秦珍珠在里面转了一圈,就从后门走了。 赵锦儿想喊秦老太,又怕跟丢了秦珍珠,犹豫片刻,直接丢了碗追进如意斋。 也不管店小二招呼,穿过堂子往后门冲去,只见后面是另一条街,冷冷清清的没两个人。 张有栓就带着秦珍珠往人更少的巷子里走去。 而那巷子里,赫然停着一辆驴车。 和那天在出现在幻觉里的牛粪车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那不是幻觉,是真的! 珍珠有危险! 顾不得许多,赵锦儿就想把秦珍珠喊回来。 “珍……” “珠”字还没喊出来,嘴巴突然被一张湿哒哒的帕子捂住,还没来得及反抗,身子便渐渐软下来。 糟! 这不就是奶说的蒙汗药帕子吗…… 赵锦儿往地上瘫下去,只见上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面部模糊,未看清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一十六章 在山洞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锦儿醒了过来。 睁眼才发现天竟然已经黑了,她这一昏迷过去了一天! 而且嘴巴被堵住,四肢也被五花大绑。 挣扎两下,绳子绑得很紧,挣脱不开。 赵锦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将背后两手努力的往右边腰肢掰过去——早上走的时候她就留了个心眼,在兜里揣了一把小剪刀。 好在年纪小骨头软,两只胳膊往一边掰也不大费力,很快就摸到了剪刀,慢慢用大拇指抠出来,把剪刀头翻转个儿,对准手腕上的绳索开始一点点磨。 磨了一会,绳子断了。 赵锦儿连忙把脚上绑的绳子和嘴里塞的东西都弄开了。 “呜呜~~”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声呜咽的呻.吟。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赵锦儿也看不清哼哼的人在什么位置,长什么样儿,只听出是个孩子,男女都分不出来。 丧心病狂啊! 连小孩都不放过! 怕花子在附近,她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压低声音道,“你也是被花子拍来的吗?” “嗯嗯嗯~~”孩子又呜咽两声。 赵锦儿这回听清方位了,便朝那孩子摸过去,给她松了绑。 孩子重获自由,也低低道,“我身上有火折子。” 赵锦儿想了想,“不能打火,万一被花子发现我们就逃不掉了。” 话音刚落,一道光亮透进来,两个人影被拉得长长的,朝这边走过来。 赵锦儿和孩子都吓得发抖,“糟糕,花子来了,快,把嘴巴塞上,绳子假装绑上!” 两人火速伪装好现场,重新装回昏迷。 那两个花子走过来后,清点了一下人数,没注意到什么异样,开始交谈。 “这趟收获颇丰啊!十二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四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头儿高兴得不行,说咱们都有赏!” “赏咱们不是该的吗?听说匈奴的大财主们就喜欢咱们中原细皮嫩.肉的女人和孩子,匈奴女人都硬邦邦的,不水灵!咱们手里这些个在东秦虽也卖得掉,但是不值钱,拉到匈奴去可就不一样了,起码能卖这个数。” “在姓张的那小子面前可别说漏嘴,给他几个跑腿费就成。” “知道知道,不用你说。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也算有本事的,头一回下海,就搞到四个大姑娘,今天小岗村这俩都是他弄来的。” “长得好嘴巴又会忽悠,小姑娘自然肯上当。” 赵锦儿心头一紧:小岗村的两个,说的是她和珍珠? 姓张的小子,是张有栓? 怪不得舍得下本钱跟秦珍珠套近乎,原来是想把珍珠骗出来! 珍珠……珍珠呢? “山洞里黑乎乎的,咱们出去吧,烤只兔子来吃。” “好。” 两个花子又嘀咕了几句,便出去了。 他们走了好一会,那孩子才在赵锦儿耳边低低道,“我们在山洞里,怪不得这么黑。” 赵锦儿顾不得那么多,摸着黑开始小声喊,“珍珠,珍珠,你在哪里?” 孩子拉住她,“你疯啦,这么喊不被发现才怪!” 赵锦儿急得不行,“我小姑子肯定也被拍来了,我得找到她一起逃走。” “这么乌漆嘛黑的怎么找。” “把你火折子给我用一下!” 黑暗中的孩子目瞪口呆,“你真不怕死啊!” 赵锦儿道,“这山洞深得很,你看他们走了一会我们就看不见光了,说明我们打火折子他们也看不到。我就打一下,找到我小姑子就灭掉,你也顺便看下出去路线,要不我们无头苍蝇一样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再找找有没有石头什么的,抱两块来我们防身。” 孩子听她安排得也有道理,便把火折子摸出来。 咔嚓一声,小小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山洞。 赵锦儿眼前出现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女孩儿,梳着丸髻,约莫八.九岁,长得漂亮极了。 女孩儿白她一眼,“快找你小姑子啊,瞅我作甚?” 赵锦儿回过神,往四周一看,只见山洞里横七竖八躺了十多个人,都昏迷不醒。 秦珍珠果然在一个角落里,同样的被五花大绑。 赵锦儿连忙走过去,“珍珠,珍珠!” 秦珍珠毫无反应。 这……这就没办法了。 啪! 啪! 秦珍珠悠悠醒转,捂着两边腮帮子。 怎么回事,刚刚还跟有栓哥逛街呢,现在怎么嘴巴子火辣辣的疼…… 缓了片刻才清醒过来,见到眼前情景,吓得魂都飞了,奈何嘴巴塞着布团子发不出声音。 赵锦儿一边给她松绑,一边低声道,“别出声!我们被花子绑架了!” 秦珍珠回忆了一下,好像只有个帕子突然捂了自己,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到底年纪小,没遇过什么事,立即哭了,“那怎么办?我们会被卖掉吗?” 赵锦儿安慰道,“不怕,我们一起逃出去。” 此刻的秦珍珠把赵锦儿当成救命稻草,哪还敢有什么异议,吓得连连点头。 小女孩也回来了,手里果然抱着三块石头,给每人分了一块就吹灭了火折子。 “我看好路线了,跟着我走就行。” 年纪虽小,丝毫没有怯意,俨然成了三人中最镇定的一个。 “等会能悄悄溜出去最好,要是被发现,就拿石头砸他们。照头砸!” 好暴力。 赵锦儿和秦珍珠同时咽了口口水。 “怎么,不敢砸?咱们要是跑不掉,再落回他们手里,可就是死路一条!”黑暗中的小女孩猫着腰,矫捷得像一只猫。 赵锦儿点头,“你说得对!这些人不知害了多少姑娘,砸死了也是活该。等会若能跑得掉,咱们得把路记着,一回去就报官,还有这么人等着救呢。” 小女孩听到报官,身子微微一顿,没有接话。 赵锦儿拉着秦珍珠,也看不到她的微妙变化。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猫着腰往外艰难的走着。 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丝丝微弱的天光。 “到洞口了,大家都小心点,千万别发出声响。”小女孩提醒。 “放心吧。”赵锦儿道。 洞外不远处,方才的两个花子果然生了一堆火,架了一只野兔在烤。 肉香一阵阵传来,羡慕的泪水从三个女孩嘴角流下来。 她们都饿了一天了。 第一十七章 捡了辆驴车 赵锦儿眯眼就着月光观察地势,发现她们此时在离镇子不远的一座山上。 如果不被发现还好,要是被发现,这段距离她们肯定是跑不过几个两个大男人的。 “这山是秃的,咱们往下跑,肯定会被发现。”一旁的小女孩显然看出赵锦儿在想什么。 秦珍珠早就吓傻了,只会打着抖带着哭腔问,“那怎么办?” 小女孩狠狠瞪她一眼,“闭嘴!再哭给你丢下来!” 秦珍珠吓得立刻收声。 赵锦儿有些心疼,但想她一贯张扬,吃点亏也不是坏事,便没说话。 四面一打量,突的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是早上在巷子里看到的驴车,想来她们就是这辆驴车拉上山的。 驴是除了马以外跑得最快的畜生,只要会赶,人是肯定追不上的,尤其还是下山。 可是……她们三个小姑娘,谁会赶驴呢? “有人会赶驴吗?”赵锦儿弱弱问道。 秦珍珠摇头,“一头驴好几两银子呢,一个村能有一头就不错了,普通人家谁会赶它。” 小女孩吐了一把唾沫在手心搓了搓,“我来!” 一头驴而已,还能比马难伺候?她可是骑马高手! “你……能行吗?”赵锦儿舔舔唇,不大相信。 小女孩冷哼一声,“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不赶这头驴咱们就得被卖到匈奴去!” 三个女孩都是一哆嗦,没错,只能破釜沉舟了! 猫着腰悄悄跑到驴车边,小女孩先跳到前面,把缰绳抓好,“你们俩快上车。” 秦珍珠往车里一看,里头都是牛粪,就有些犹豫。 赵锦儿心里着急,“别磨叽了!你就是睡在这上面来的,现在还讲究什么?” 秦珍珠只得捏着鼻子和她一起跳上车。 小女孩开始赶车,谁知这驴子不听话,直接尥蹶子嘶鸣一声。 两个花子立即朝这边看过来,乌漆嘛黑的,他们没注意到猫在车上的三个丫头。 “嘿嘿嘿,别理会,这畜生想母驴了。” 两人又开始吃兔肉。 三个姑娘惊魂甫定,小女孩又开始踢驴屁股,“孽畜,你倒是跑起来啊!” 驴子纹风不动,只发出几声不满的低鸣。 赵锦儿额头冒汗,低声道,“你这样不行啊,驴子要顺毛。” “一头驴子还要顺毛?怎么顺?”小女孩也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两个花子察觉不对。 “那车上怎么好像有人?” “不好!有人逃出来了!” 说罢,抽上大刀就追了过来。 三个姑娘吓得魂飞魄散,“快跑啊!” 赵锦儿跳到前头,接过缰绳,一边擦汗一边对驴子喊道,“驴大哥,你拉我们下山送我们回家,咱村里有头膘肥体壮的母驴,我去给你说亲好不好?” 那驴也不知是不是在考虑,歪着脖子又嘶鸣几声。 眼看两个花子已经追了过来,甩着刀就要行凶。 秦珍珠也豁出去了,使出吃奶的力气,举起手里的石头就砸了过去。 花子黑暗中没看清砸过来的是什么,还以为是牛粪,就没躲,哪知道是块石头,当场倒下一个。 另个花子见同伴受伤,恼羞成怒,“小娘皮,还敢动手了,看爷等会怎么收拾你们!” 说着,提刀就要往驴车上跳。 就在这一瞬间,驴大哥突然给力,蹶子一撂,飞奔起来。 花子扑了个空,摔个狗吃屎。 小女孩见状,举起自己的石头也甩了出去,“臭花子,去死吧!” 驴大哥听说村里有未来媳妇,一路狂奔一口气儿都不带喘的,不一会儿就冲到了镇上。 赵锦儿也认得回家的路了,但她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将驴车先赶到了镇上的巡检司。 “你们两个在车上等一会,我去报官。” 巡检正为乡里丢了十几个姑娘急得焦头烂额,听了赵锦儿的话,哪肯放她走。 “你先别回家,给我们带路,等人救回来了,我安排人送你。” 赵锦儿也牵念着那些女孩,便点头应允,“民女可以带路,但外面还有民女小姑子和另一个小丫头,两人都受了惊吓,大人能不能把她们带进来等着。” 巡检想着带路一个人就够了,便道,“带进来!” 不料进来的只有秦珍珠一个,一问,那小丫头早走了。 赵锦儿咋舌,这孩子胆子真大,才逃出虎口,大半夜的一个人就敢又跑了。 想来可能是家就住在镇子上,也就没再说甚。 巡检集结了二十来个年轻力壮的皂隶带上武器,在赵锦儿的带领下一路摸黑上了山。 未免打草惊蛇,火把都没点。 到了山洞口,只见两个花子只剩一个,坐在火堆边东张西望的放风。 见到巡检队,提起刀甩膀子就跑。 不过他腿叫秦珍珠用石头砸伤了,二十多个皂隶一拥而上,哪有他逃跑的份儿,三两下就被扑倒。 拍花子向来是最遭人痛恨,这些皂隶趁着巡检没发话,对着就是拳打脚踢。 花子一会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巡检这才咳嗽两声,“先把人绑起来,别打死了,还得审问同伙在哪儿呢。” 绑好花子,众人又点起火把进山洞把那些个受害的少男少女全都救了出来。 有些已经清醒了,有些还没过药劲儿的,就由皂隶背着,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山。 巡检一一记录了每人姓名、哪个村子的,再分派人各自送回家。 记录完所有在场的人,巡检又把赵锦儿叫过来,“你先前不是说还有个小丫头先走了吗,知道叫什么名儿,是哪户的女儿吗?” 赵锦儿摇头,“没来及问……” 巡检见状,也无法,只得喊了一个皂隶过来,“把她俩也送回家吧。” 皂隶带着赵锦儿和秦珍珠刚走到衙门口,就见一辆驴车哼哧哼哧的过来了,不由奇道,“这是你们的驴车?” 赵锦儿想说不是,驴大哥却走过来,对着她就拱了拱。 仿佛在说:说话可要算话,老子的媳妇呢? 皂隶笑道,“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驴跟人这么亲的,快上车吧,我来给你们赶车。” 赵锦儿和秦珍珠就这么莫名其妙连驴带车一起带回了家。 第一十八章 教训教训小媳妇 秦家。 刚到门口,姑嫂俩就听到屋里传来阵阵哭声。 王凤英带着哭腔喊道,“我要去薅死张寡妇!我闺女明明是去她家做针线,怎么就给她儿子哄上了集,就这么给丢了啊!要是叫拍花子的拐走了,哎哟哟,我要吊死在她家门口!” 秦大平安慰道,“阿修媳妇不也到现在没回来么,也许姑嫂俩碰上了,到哪儿玩忘记了。” “都别吵了!都说镇上最近有拍花子团伙流窜,这俩丫头到现在没回来,只怕凶多吉少,咱们去找里正报官吧。” 是秦老太的声音,疲惫中透着悔恨。 怎么就没把孩子看好,都怪自己! 赵锦儿和秦珍珠就在这时进了门。 只见屋里灯火通明,一家人大眼瞪小眼的等在堂屋。 见到两人,原本快熬瞎的眼睛都现出亮光。 王凤英见女儿一脸憔悴,头发散乱,身上也沾满脏污,心疼得直掉眼泪,“珍珠,你们跑哪儿去了?!” 秦珍珠哭哭啼啼的把被拍花子掳到山洞里,差点被卖到匈奴,最后被赵锦儿带回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秦老太听得心惊胆战,朝赵锦儿问道,“你不是在吃面条吗,怎么也被拍花子掳走了?” 赵锦儿不好说自己是追秦珍珠的时候被人抓去的,便装傻道,“我也不知道,吃到一半就两眼一黑,再醒过来已经在山洞里了。” 秦老太心有余悸,“阿弥陀佛,感谢亲亲老天爷,把我孙女和孙媳妇送回来了!” 一家人又围着说了一会,秦珍珠嚷饿。 秦老太便道,“凤英,给两个丫头一人下碗面条,每人打两个蛋!其他人都回去睡吧!” 吃完面,秦珍珠也回去睡了,赵锦儿突然想起什么,“奶,驴!” 秦老太一脸懵,“什么驴?” 赵锦儿到院外把驴车拉了进来。 驴大哥不满的嘶鸣了两声,似在骂骂咧咧:说好的老子媳妇呢? 赵锦儿贴着它耳朵低声道,“你别急,讨媳妇也要三媒六聘啊,明儿天亮让我奶去给你说亲。” 驴大哥这才消停,也不要人牵,自顾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似乎对新家还算满意,找了个角角,老大不客气的就自己睡下去了。 秦老太和王凤英都是目瞪口呆。 被拍花子的掳走,还能捡头驴回来? 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命,哪有人能这么走运的! 安顿好驴大哥,赵锦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才发现秦慕修笔直的坐在床上,不由吓了一跳。 “阿修,你怎么还没睡?” 小没良心的,还能为什么? 秦慕修眸深似潭,“我们怎么说的?” 赵锦儿心虚,不敢答话。 他们那天商量好的,赵锦儿借口买镰刀让秦老太带去镇上,找到秦珍珠和张有栓,就让秦老太去把秦珍珠带回来。 “当时情况紧急,奶在买碎布,张有栓带着珍珠从如意斋后门走了,我急着追上去喊,结果、结果就……” 赵锦儿支支吾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看她可怜巴巴的小样儿,秦慕修于心不忍。 可是一想到她刚刚经历了什么,决定还是好好教训一顿,要不以后还这么胆大,迟早要出事。 “你知道你今晚能逃出来是多么侥幸吗?万一真被花子弄走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到这个家了!” 赵锦儿其实也害怕,一双长睫微湿,扑闪扑闪的。 “我没想到真有拍花子。而且,张有栓竟然也是他们的一员!” 秦慕修眼睛微眯。 上一世,秦珍珠可没这么好运,她被张有栓拐出去,卖到匈奴做伎女,因为坚决反抗,被打断了一条腿,张有栓又装好人给她弄了回来,秦家人还砸锅卖铁给了他二十两银子酬谢。 偏秦珍珠是个瞎的,以为张有栓是好人,最后吵着闹着绝食相逼,让王凤英贴嫁妆把她嫁给张有栓,没到两年就被磋磨死了。 “巡检司把那些姑娘都解救了?有没有抓到案犯?” “都解救了,抓到一个花子。” 秦慕修这便放了心,只要有人落网,张有栓就肯定会被供出来,绳之以法是板上钉钉的事。 看赵锦儿打了个哈欠,也就没往下说了,“上床睡觉吧。” 赵锦儿却摇头,“你今天只喝了早上一顿药,中午都断了,晚上不能再断了。” 说着,就拨弄小火炉开始炖药。 秦慕修心头流暖,这孩子,心眼儿咋就这么实。 …… 昨夜熬油费火的弄到半夜,第二天秦家人都睡晚了。 唯有赵锦儿起个大早,做了早饭,把圈里的五头羊喂了,又抱了一把谷草喂驴大哥。 驴大哥吃饱喝足,窝回去睡回笼觉。 赵锦儿开始捡车上的干牛粪,捡下来的码在柴垛旁。 这牛粪想来是花子们用来掩人耳目的,放到农家却是好东西,可以当肥料,也可以当秋冬燃料,烧起来没烟。 捡到一半,又来一个人帮忙,赵锦儿抬头一看,竟然是秦珍珠。 “珍珠,你怎么起这么早?灶房里有早饭,你先去吃。” 秦珍珠觑她一眼,“我想先干活不行啊。” 赵锦儿撇撇嘴没说话,她向来不敢惹这个小姑子,怕她连珠炮般又骂自己扫把星。 两人一起干,速度就快多了,很快把一车牛粪都搬下来。 这时候一家人都起来了,看到驴车都吃一惊,“哪来的驴车?” 秦珍珠抢着说了驴车的来历,“这驴认三嫂,赶都赶不走。” 赵锦儿微微一怔,秦珍珠竟然喊她三嫂? 秦大平和秦虎父子围着驴车转了一圈,笑得见眉不见眼。 “这感情好!马上就要秋收,有了这驴车,可以省好多力气哩!” “那可不,这么一头壮年公驴得五六两银子呢,配上这车,起码七八两!咱村只有孙广平家有头驴,还是头母的,那都尾巴翘上天了,平日里有个什么事儿想借他家驴子使一使,她家婆娘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秦老太笑道,“托锦儿的福,咱家不也有驴车了?” 一家人都看宝贝似的看着赵锦儿。 第一十九章 又有幻觉了 说起来,之前捡的狐狸更贵重,但是卖出去的钱几乎都给秦慕修抓药买燕窝用了,家里没见到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回可不同,这么大一辆驴车活生生在眼前,是个人心里都喜得慌。 “锦儿,你可真是我们老秦家的福星,阿修娶了你,也是他的福气!”秦大平乐呵呵道。 她大嫂刘美玉也难得开口夸道,“锦儿过门才十多天,咱家添了几头羊、一头驴,快赶上大户了。” 王凤英心里滋味怪怪的,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酸: 这丫头莫非真像戏里唱的,是天上的福禄星君转世? 赵锦儿被夸得不好意思,“先吃早饭吧,要不该凉了……” 秦老太是越看这个孙媳越顺眼,又有好福气,又勤快,谁能不喜欢呢? “锦丫头说得不错,都去吃早饭吧!吃完都下地,提前把稗子拔了,过几天割麦的时候省得再费工夫。” 用完早饭,秦大平夫妇带着儿子儿媳先下地了,赵锦儿和秦珍珠在家里收拾完也戴着草帽去帮忙,只留秦老太看家并照看秦慕修和牲畜们。 秦家一共五亩地,三亩半麦子,一亩半水稻,都抽了沉甸甸的穗子,长势非常喜人,只等全都黄了,便可下镰刀收割。 看今年这长势,来年一年的口粮稳妥不说,还能省下不少卖出去。 一家人都干得十分有劲,赵锦儿也埋头手脚不停。 忙了一会,突觉脑袋一阵发晕。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脑门。 紧接着眼前便有一幕画面闪过: 天空乌泱泱的下起拳头大小的冰雹,村里房子大都被砸坏了房顶,更惨的是十里八乡尚未完全成熟的庄稼也被砸得东倒西歪,冰雹一过,又开始下急雨,把那些砸倒下的庄稼全都泡在了水里。 因为秦珍珠的事,赵锦儿知道这个画面绝不是简单的幻觉。 这是即将会发生的事—— 马上就会有一场天灾降临,老天爷会把老百姓一年来的辛苦收成全部收走! 胳膊被人扶住,“你怎么了?脸白成这样?” 抬头一看,是秦珍珠。 赵锦儿擦了一把冷汗,“没、没事……” 秦珍珠白她一眼,从田埂拿了热水壶过来,“喏,喝点茶吧!真是金贵,这才干了多半点的活儿,就虚成这样!”赵锦儿被她说得怪不好意思的,抱壶喝了两口,正准备接着干活,秦珍珠就对着王凤英喊道,“娘,我晒得晕,和三嫂先回去啦!” 王凤英挥了一把汗,连忙道,“早就叫你不要来,小姑娘家家晒得黑黢黢怎么找婆家!” 但,赵锦儿凭啥回去? 秦慕修已经歇着了,她也吃白饭,往后万一再生出个孩子,哎哟哟,不得白养他们一家三口啊! “你三嫂留下接着干,人多拔得快。” 秦珍珠把水壶递到王凤英手上,“娘,我头晕,三嫂扶着我一把,要不摔了。” 娇娇闺女这么说,王凤英也就没话了,“行吧,锦丫头啊,你回去把下午的茶水烧好,再把你大哥前两天打回来的柴劈了。” 哼,回去也不能让她闲着。 赵锦儿便应道,“好。” 秦珍珠悄悄道,“咱家劈柴是男人的活儿,大嫂嫁进来几年都没劈过柴,别干,干了以后就是你的了。” 赵锦儿奇怪的看了秦珍珠一眼,这丫头,自从把她从拍花子手里带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嘴巴虽然还是不饶人,但明显对她没有敌意了,甚至还有些……关心? 小姑子突然的示好,叫人受宠若惊啊! 两人到了家,秦老太下菜地扒菜了,堂屋和灶房都没人。 秦珍珠就道,“你回屋歇一会,水我来烧。” 赵锦儿确实头晕眼花,“那我先去看看你三哥,等会就出来劈柴。” 秦珍珠恨铁不成钢,“不是叫你不用劈吗?” 赵锦儿笑道,“没事,我在娘家劈惯了的。” 秦珍珠眼里现出一丝同情:扫把星,哦不,三嫂还怪可怜的…… 回了房,只见秦慕修正倚在床头看书,身上的衫子也比前几日穿得薄了些。 阳光透过窗户孔洒在他身上,衬托得侧颜如削,赵锦儿一时看走了神。 还是秦慕修先发现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娘让回来劈柴烧水。” 秦慕修就皱起眉头,“怎么叫你劈柴?” 赵锦儿只得又道一遍,“我在家做惯了,不要紧的。” 秦慕修唇线抿紧:小妻子是因为他不能下地才被大娘拿捏着干重活,眼下他的身体情况也维护不了她,只能等将来补偿。 “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干,大伯和阿虎哥会做的。” 赵锦儿倚在门旁,咬着唇瓣,支吾半晌没吭声。 秦慕修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问道,“怎么了?” 赵锦儿思前想后,决定把自己恍惚看到的画面告诉秦慕修,让他拿个主意。 听完赵锦儿的话,秦慕修大觉不可思议。 “你是说,你可以看到未来的画面,上次珍珠被花子带走,就是你提前看到的,这回,你又看到了地里的庄稼遭了冰雹?” 他觉得不可思议,是因为赵锦儿的预感都是上一世发生过的。 秦珍珠如是,过两天的冰雹也如是。 上一世的这一年,秋收前突然下了一场百年罕见的冰雹。 他们所处的泉州郡乃至周围几个大郡都深受荼毒,老百姓颗粒无收。 以至于到了冬日,四周山里的树皮都被扒光了,饶是如此,还是饿殍遍地,许多灾民没了活路,为一个烂山芋都能烧杀掳掠。 光是他们小岗村,都饿死了一半人不止,怎一个惨字了得! 老天爷既然给他重活一世的机会,他有责任尽力将灾祸降到最低。 只是,赵锦儿怎么也会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呢? 上一世,他并没有娶赵锦儿为妻,甚至不认识她,不知她是不是在那一世就已经拥有了这样的能力…… “是的,我看到的麦子稻子都还没黄呢,就像是这两天。阿修,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只是我的幻觉?” 赵锦儿焦急的声音将秦慕修从回忆拉回现实。 第二十章 请半仙帮忙 他敛起眼底的滔天讶意,沉默片刻。 认真道,“你要是第一次看到未来的事情,或许还是幻觉,但有珍珠的事在前,恐怕这次也是真的。” 赵锦儿又惊又怕,两只小手捂住嘴巴,“这可怎么办?收不到庄稼,庄户人家不就得张着嘴喝西北风?” 秦慕修朝赵锦儿招了招手,赵锦儿走到床边。 “坐下。” 赵锦儿除了每晚窝在他脚头睡觉,还没这么青天白日的和他坐在一起过,颇有些害臊。 秦慕修却又朝她靠近了点,直接凑到她耳边,“我有个主意,或许有用……” 男人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耳边,赵锦儿羞得面如泼霞。 秦慕修没看见似的,“明白了吗?” 赵锦儿红着脸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找吴半仙。”wenxueзч.net 吴半仙是小岗村乃至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神棍,赵锦儿扫把星的名头跟他比起来就是芝麻对西瓜,小巫见大巫。 这几日,他早发现天现异象,是大灾的兆头,只不知这灾在哪里。 而眼前的小姑娘告诉他:马上要下冰雹,会把地里的庄稼全都砸坏。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这么眼生?” 赵锦儿道,“我是秦家新娶的三房媳妇。” 吴半仙了然,“哦,他家啊。你又是怎么知道要下冰雹的?” 临走前秦慕修叮嘱过,跟吴半仙可以说真话,赵锦儿便把自己能看到未来的事告诉了他。 饶是吴半仙见多识广,还是大吃一惊。 “我家阿修说只消告诉半仙,半仙会想办法。” 吴半仙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又一脸懵逼:秦家三小子不是痨病鬼吗?面儿都没见过的,怎么就把这等重担交到自己肩上了,真是…… 哔了狗。 “你先回去吧,记住了,你能看到未来这件事,除了我还有你男人,别再告诉第四个人,否则会引来祸患。”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知道了。” 回到家,已经是午时,地里干活的都回来了,秦老太也在灶里忙活午饭了。 王凤英一眼瞥见柴没劈,不由垮了脸。 “咱家这是娶了只金凤凰吗?地里的活干不了,家里的活也不干,合着咱们下地回来还得拾掇家务,要累死咱们呐?” 秦老太提着烧火棍就出来了,“你这又阴阳怪调的骂谁呢?我老太婆斧头都拎不动了,还要劈柴?” 王凤英撇撇嘴,“不是说您老人家,您拎不动斧头,老三媳妇也拎不动?” 秦老太便明白她啥意思了,冷着脸道,“老大媳妇劈过柴?你劈过柴?” 王凤英委屈的不行,“我和美玉是没劈过柴,可俺们男人劈啊!” 秦老太一口唾沫呸过来,“你有良心没有,阿修病成那样,你忍心让他劈柴?” 王凤英一时语塞,她没要阿修劈柴啊。 阿修劈不了,让他媳妇来呗,怎么就被老太婆绕进去了。 秦大平瞪她一眼,当即拎起斧头,“多大回事,把你蹦的,你们先吃饭去,我劈了就来。” 王凤英心疼自家男人,“谁要你劈了。” 秦大平不解风情,样了样斧头,“再啰嗦我劈了你!” 王凤英气不打一处来,“死相,我看你就是累死的命,往后到屋里别跟我喊这疼那痒!” 秦珍珠站在王凤英背后,冲赵锦儿做了个鬼脸。 赵锦儿有些怵着王凤英,干脆把饭盛进屋里和秦慕修一起吃。 “跟吴半仙说了?”秦慕修问道。 “说了。” 赵锦儿把他药也热好端上来。 “阿修,我有点儿不懂,咱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和村里人说,赶早儿把稻谷打下来,能收多少是多少,非要去找吴半仙呢?” 秦慕修皱眉把一碗苦药干完,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傻瓜,你要是说了,回头人不把你当灾星啊?半仙说就不一样了,人家会觉得他是救民于水火。” 赵锦儿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乡人愚昧,走投无路时,肯定会把怒火和怨气撒到她头上。 “还是阿修想得周到。” 秦慕修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头一阵微漾,将自己碗里的菜都夹到她碗里,“多吃点,长个。” 赵锦儿又夹回来,“我也不矮了,不需要再长了,倒是你身子正在恢复,要多吃点。” 她不说秦慕修还不觉得,一说,秦慕修意识到自己最近胃口确实越来越好,衣裳也越穿越薄,现今不止停了炕火,连被子都觉得有点厚。 身子真的在恢复。 没想到,小丫头的药方这样有用。 “你这药方是岳父留下的吗?” 岳父如果有这么厉害的药方,只凭这一方就能名声大噪了,怎的弄得这么寂寂无闻穷困潦倒的? 毕竟上一世,他这病劳了很多名医,也只治了个六七成,最后成了拖垮他身体让他英年早逝的元凶。 赵锦儿认真的扒着饭,摇摇头,“是我在一个册子上看到的。” “册子?” “嗯,爹爹有个小册子,里头记录了很多医案和药方,可惜我识字不多,只看懂一点点,后来爹爹死了,小册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秦慕修也就没再多问。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震天响的锣鼓声。 赵锦儿吓了一跳。 秦慕修安慰道,“别害怕,应该是吴半仙想办法了。” 赵锦儿赶忙随着秦家人出院子一看,果然是吴半仙。 只见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敲锣的正是那个男人。 “敲锣一般都是村里出大事,只是这里正怎么跟吴半仙搅和在一起了?” 秦大平在旁嘀咕。 赵锦儿便明白,那老男人是小岗村的里正。 里正提着锣鼓在村口的歪脖树下足足敲了半盏茶的功夫,此时村里老少大都在家吃饭,不少人端着饭碗就跑过来了。 “出啥事了?锣敲得这么急?” 里正见人来得差不多,清了一口老痰。 扯开嗓子喊道,“喊大家来没别的,就是有件事要跟大家交代一下!吴半仙夜观星象,观出大灾祸来了!就在这两天,会下一场大冰雹,咱们地里的庄稼保不住了,得抓紧提前收割。” 第二十一章 割还是不割 村民们一听,全都急了眼。 “稻麦都还没收浆呢,提前收割下来那不都是瘪的?” “最近天儿这么好,乌云都没有半片,怎么可能下冰雹?别是半仙看错了吧?” “是啊,万一咱们把庄稼割了,没有下冰雹,那不损失惨重吗?” 人群吵吵嚷嚷,里正又敲了一下锣,大家才安静下来。 “这事儿呢,我跟半仙也是商量了一晌午才决定硬着头皮告诉大家的,毕竟事儿还没发生,谁也说不了一个准字,但是半仙既然看到了异象,不告诉大家也不厚道。至于这庄稼割还是不割,大家自己个儿做主吧!” 这下村民都没了主意。 吴半仙这些年行走十里八乡,身上是有点本事的。 谁家牛丢了鸡跑了,他占上一卦总能指出个大致方位来;里正之所以敢凭他一句话就敲锣,也是因为前两年总是做梦,梦见死去的老娘跟他哭屋子漏,吴半仙拜灵后跟他老娘对了话,告诉他是老娘的坟塌了个口子,里正跑去坟头一看,可不是洼了一块,雨水都聚在里头,怪不得老娘阴魂不安。 总之半仙俩字不是白叫的。 现在半仙说过两天要下冰雹,信还是不信,是个问题。 有人就问道,“里正,您家稻子割吗?” 里正认真的考虑了一下,道,“为稳妥起见,我准备割一半留一半,若是没下冰雹,留下的那一半俭省点能撑到明年开春,若是冰雹真下下来了,割的这一半做口粮,也能撑些时日,后面再想办法吧,活人总不至于叫尿憋死。” 这个建议很中肯,许多人便纷纷点头。 “要不咱们也学里正,割一半留一半?” “只能这样了。” 里正也是个雷厉风行的,饶是家里婆娘不同意,还是带着俩儿子当天下午就下地收割。 见他带头,有几户就也胆战心惊的跟着割了起来。 但大多数村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观望。 毕竟秋高气爽的,天儿这么好,说要下冰雹,实在难以置信呐! 秦家人当天下午都没心思下地拔稗子了,在家里开了一堂大会。 秦大平眉头锁成个酸菜疙瘩,“咱家是割还是不割?” 王凤英第一个不同意,“我看是吴半仙危言耸听,反正他家又没地,上下嘴皮一碰,可就把咱们一年的收成给碰没了啊!” 秦大平越发犹豫,“娘,您说呢?” 秦老太也拿不准主意,“这事儿太闹心,我老婆子也不知咋办,要不等我睡一觉,看你死鬼爹今晚给不给我托个梦?” 秦家人:…… “阿虎,你怎么看?”秦大平又看向儿子。 秦虎推了推刘美玉,“你说。” 刘美玉哪敢说话,“我、我也不知道啊。” 赵锦儿和秦珍珠坐在角角,并没人问她俩。 赵锦儿眼看着不能再拖,鼓足勇气正准备说话,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秦老太惊呼一声,“阿修,你怎么下床了?吹了风怎么办,快回去!” 赵锦儿猜他大概是要出来说收割的事,连忙扶了上去。 秦慕修往家人看了一圈,道,“大爹,咱家稻麦全割,还有菜地里的大白菜、南瓜、冬瓜,不管大小,也都收回来。” 他语气很清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秦家人全都惊掉下巴。 王凤英第一个跳起来,“疯啦!里正发疯,老吴发疯,咱们也跟着发疯?回头不下冰雹,粮食不够吃都是小事,传出去咱们因为信了一个神棍的话,把一地的庄稼糟蹋了,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秦慕修唇线微抿,神色严肃,给他年轻的脸庞平添几分气度和俊美。 赵锦儿越发觉得秦慕修的长相和秦大平父子真的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只不知她那素未谋面就早亡的公公是不是也这样。 “吴半仙不是乱说,我这几天也从窗户看了星象,确实要变天。” 王凤英一脸不屑,“你还懂天象了?” 秦慕修耐心道,“我看过几本讲星象气候的书,略懂一二。” 秦大平是相信秦慕修的学问的,依着三弟的遗嘱,侄儿打小跟着夫子读了几年书,后来身体太弱才停的学。 停学前就考上童生了,若不是病情耽误,这会儿只怕都是秀才了。 “阿修的意思,吴半仙的预测是准的?” 秦慕修郑重点头,“咱们不止要收庄稼,还得把屋顶都铺上茅草,否则冰雹一下来,就会把房顶砸穿。” 秦大平眉头锁得更深。 沉默不言的吸掉一整袋旱烟后拍板。 “割!” 第二十二章 一起洗脚 草草吃了晚饭,秦大平便把一家人都赶回屋睡觉。 “既然决定相信半仙和阿修,咱们就得抓紧时间,否则到时候冰雹真下下来,稻麦来不及拉回家还是白搭。” 三更,天还没亮。 在秦大平的带领下,除了秦慕修,秦家一人别一把镰刀下地了,连秦老太都没例外。 好在都是做惯了庄稼活的,摸着黑那镰刀也挥舞得轻车熟路。 天亮之时,一家人已经割掉一亩半稻子。 村里人下地时,看到秦家田埂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稻把子,吃惊的有,惋惜的有,嘲讽的也有。 “大平,你还真信吴半仙的话啊?万一这冰雹不下,你家这可得损失掉三分之二的收成啊!” “就是就是,这么糟蹋了一地庄稼,明年粮食不够吃可咋弄?” “都信上半仙了,往后咱也不用干活了,让半仙给咱算算哪儿能捡着银子不就得了?” 秦大平镰刀不停,憨憨一笑。 “俺家胆儿小,经不得唬,里正既然都信半仙,那俺家也跟着割。万一半仙看走了眼,冰雹下不来,冬天俺就带着阿虎到山里打猎或者去镇上找活儿干,应该也不至于饿死一家老小。” 说完,又低下头狠劲的割起来。 那些还想埋汰两句的村民见他不搭理,也就没了兴致,提锹去自家地干活了。 一家人从三更天干到天色大黑,愣是把五亩地都割完了。 第二天天没亮,又套上驴车往打稻场拉。 那片场地大而平整,可以晒稻麦,还有公用的磨子,打穗子方便。 小岗村的村民收了粮食都是先挑到那边,打成谷子晒干后再弄回家储存。 又是一天功夫,所有稻把子麦把子便全都规规整整的码到了场地上。 外层还盖上了厚厚的茅草,防止后面下雨浸湿。 全部弄好,秦大平长叹一口气,“我这心呐,说不上来是悬着还是放下了。又怕真下冰雹,弄得那些没抢收的人家倒大霉,又怕不下冰雹,咱家做了这么大牺牲白糟践了庄稼。” 秦老太放下镰刀,累得坐在门槛上,“割都割了,想恁多没用。害,这两天可累散我这把老骨头了,晚饭叫阿虎媳妇和阿修媳妇做吧。” 两个孙媳妇连忙应了往灶房去忙活。 王凤英却越想越不是滋味,“这若是不下冰雹,日子没法过了!到时候是找吴半仙讨说法去,还是找阿修讨说法去?这俩人能变出粮食给咱不成?” 秦老太翻她一眼,“过日子讲究个吉利,偏你这张破嘴尽拣赖话讲!不下冰雹日子就不能过了?就像大平说的,下冰雹咱家就算未雨绸缪,不下冰雹家里老小冬日里都找活儿干,哪里就饿死了?” 王凤英是打心眼里的心疼庄稼,眼泪就包在眼眶里打转,“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婆娘虽说嘴巴刻薄了些,这两天到底也跟着自己在干活,秦大平便哄道, “人家也是好心提醒,又没谁逼着咱挥镰刀,是咱自己害怕风险,就算没冰雹子下来,你也不许去跟人瞎闹,尤其是在阿修跟前别乱说,知道不?” 王凤英一肚子牢骚和委屈,当着婆婆和丈夫的面儿又不敢发作,气呼呼的就回了屋子,“晚饭别喊我!” 秦大平也生了气,“这婆娘,没法没天了!” 秦老太没劲儿理会,只是道,“由着她吧,咱事儿还没干完呢。大平,你带阿虎把屋顶也铺上茅草,珍珠,跟奶去后院摘南瓜砍白菜。” 晚饭做好,王凤英果然不出来吃。 秦老太就推秦大平,“去喊你婆娘吃饭啊!” 秦大平闷着气,“不理她,一顿饿不死!我看她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秦老太起身,盛了满满一碗干饭,饭头上又堆厚厚一层菜,递到秦大平手里。 “别说混账话,她心里不痛快也说得过去,没真见着冰雹子,谁愿意把还半瘪着的稻麦割下来?赶紧给她送去,也累了两天了。” “给她吃个卵子。” 秦大平嘴上硬着,接过碗腿却很实诚的朝屋里迈去。 秦老太没眼看儿子这副相,“出息!” 赵锦儿草草扒了两口饭,也端了秦慕修的饭回屋。 “阿修,你先吃饭,我给你把药和燕窝炖上。” 秦慕修看着忙得陀螺一般的小媳妇,生出些许心疼,“燕窝就别炖了,我现在好多了,隔两天喝一盅就够了。” 赵锦儿小脑袋直摆,“那怎么成?治病养身最讲究个乘胜追击,你既然觉得有好转,更应该按时按量的吃药喝燕窝。” 好像也挺有道理,秦慕修一时竟找不出话反驳。 赵锦儿一边拨弄着火炉子,一边朝秦慕修问道,“阿修,你说这冰雹真会下吗,我心里总是惴惴的,怕害了大家。” 会下,当然会下。 九月二十七,就是今天半夜。 秦慕修当然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只是道,“不管会不会下,你都别跟任何人说是你去告诉吴半仙的就对了。” 赵锦儿知道秦慕修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咬着唇瓣点头。 看着她憨态可掬的小模样儿,秦慕修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撩拨: 这丫头,唇瓣怎么就那么红嫩呢? 跟玫瑰豆腐似的。 小脸蛋儿怎么就晒不黑呢? 跟冻猪油似的。 做了那么多粗活,小手也不长茧子,十根葱杆子似的…… “好了,你先吃着,我去打水洗漱。”赵锦儿哪里知道秦慕修心里的绮念,把药和燕窝送到桌边,就小兔子般跑出去了。 不一会打回两盆水,“这两天大家伙累坏了,水烧得不多,咱们凑合着用吧,你先洗,洗完我再洗。” 秦慕修微笑着看她,“你先。” 赵锦儿抹了两把脸给他看,“还是你先,你瞧瞧,我在地里摸了一天,一脸灰。” “那一起洗。” 赵锦儿:“……” 到底还是拧着帕子先让秦慕修擦了脸,自己才抹了一把。 洗脚时,秦慕修却坚持一起,“等我洗完,水都凉了,一起。” 赵锦儿实在拗不过他,端了把小板凳到他对面,“好吧,一起。” 第二十三章 真下冰雹了 秦慕修的脚修长,骨节分明。wenxueзч.net 赵锦儿的却柔弱无骨,纤细又不失肉感,十个脚指头肉乎乎的,可爱圆润。 秦慕修将她的脚踩到自己脚下,“泡泡脚,晚上能睡得好点。” 这还是两人的“私.密部位”第一次这么亲密接触。 一开始两人都没多想,肉真贴到一起了,空气中的气氛就变了。 赵锦儿面色渐红,着实不好意思,“啊呀,我随便洗洗就成。” 说着,就要把脚往外拿。 秦慕修却存心逗逗她,死死踩着她的小脚丫不放。 “不许,女子出嫁从夫,丈夫叫你泡脚,你就泡脚。” 赵锦儿以为秦慕修是真拿丈夫的谱儿约束她,便不敢往外拿了。 只是小声嘟囔,“水都溅出来了。” 看着她乖巧又羞赧的神情,秦慕修禁不住的生出爱怜,伸手朝她脸颊轻轻捏过去。 赵锦儿羞得直躲。 秦慕修认真道,“你是我妻子呀,还不许我摸摸吗?” 赵锦儿就又想起他刚才那句“出嫁从夫”,犹豫片刻,委委屈屈的将身子往前倾了点。 “那你摸吧,轻点儿,别捏疼我就行。” “哈哈哈!”秦慕修被她可爱到了,不忍心再逗,“把脚伸过来,我帮你擦。” 说话间,已经把擦脚布在腿上摊平。 赵锦儿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只好小心翼翼的把一只脚搭到他腿上。 秦慕修便双手用布将她脚丫包起,认认真真的擦了起来。 先把脚掌脚背大致擦干,又一粒一粒的擦脚指头,脚缝缝也没落下。 赵锦儿怕痒,往回缩了缩,“啊呀,你别、你别……我怕……痒……” 秦慕修一本正经,“不许躲,这么多水呢,回头弄得满床都是。” 赵锦儿实在痒得受不了,忍不住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着就像在啜泣一般。 屋外。 刚刷完碗的秦老太听到两人的声儿,老脸通红的摇了摇头,赶紧走开了。 …… 夜深人静,秋月如水。 突然。 邦邦邦! 整个小岗村的村民都被霹雳乓啷的声响震醒。 老秦家一家老小也不例外。 王凤英揉了揉眼,“他爹,啥声响?” 秦大平起身掀开窗户往外一看,惊呼道,“冰雹,真下冰雹了!好大的冰雹!” 王凤英一听立马清醒了,也凑到窗边来看。 只见拳头大小的冰雹一个个从天上砸下来,落到地面就是一个洞。 王凤英吓得不轻,“妈呀,活了三四十年没见过恁大的雹子!咱屋顶不会砸通吧?” 秦大平心里也惴惴不安,后悔昨晚给屋顶铺的草还不够厚。 “会不会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边厢赵锦儿因着连干两天体力活,倒是睡迷过去了。 睡梦中只觉得一阵阵轰响甚是吓人,不由把身子蜷了又蜷。 一直就没睡的秦慕修见状,挪到脚头将她轻轻揽住,“不怕,不怕。” 听着人声,赵锦儿惊醒,才发现自己被环抱在一个虽不厚实却很宽阔的怀抱中。 “阿修……” 秦慕修应了一声,道,“下雹子了。” 赵锦儿一屁股就坐了起来,“真下了?” “不信到窗口看看。” 赵锦儿连忙趿着鞋打开窗户,一阵寒流袭进来,冻得打了个哆嗦。 “头别伸出去,仔细砸了脑袋。”秦慕修提醒道。 “妈呀,好大的雹子,这砸到庄稼上,渣儿都不得剩!幸亏咱们把稻谷都抢回来了。” 赵锦儿长吁一口气,庆幸不已,不过很快又开始为旁人忧心,“那些没抢收的人家可咋办?” 那些没抢收的人家,被冰雹砸醒后确实不好受。 看着这漫天遍野的大冰雹子,心知庄稼完蛋了。 有些妇人捶胸顿足的就哭了起来,“老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还有些男人提起镰刀要下地,“抢一点是一点!” 被家人拉住,“疯了吗!这个时候下地,不止抢不到庄稼,人还要被砸坏。” 冰雹足足下了半夜,刚刚消停又开始下暴雨,暴雨又持续了两天。 两天后,山野田间乃至庄户一片狼藉。 除了少数几家信了吴半仙和里正的动员,抢收了一半庄稼,还把房顶稍微垫了点草,损失稍微小些。 其他人家可就惨了,庄稼颗粒不剩,房顶也砸得都是洞,说是雪上加霜都不过分。 老秦家的房子也有些损伤,不过不严重,只是家里漏了点雨。 天放晴后,秦大平就带着秦虎爬到房顶修缮,王凤英也带两个媳妇和女儿把淋湿的被褥都抱出来晒。 “太险了,幸亏听了吴半仙的话,咱家大概是村里最幸运的一家了!” 王凤英可不记得当时是秦慕修极力主张信吴半仙的。 秦珍珠不合时宜的提醒道,“娘哎,当时要不是三哥说话,咱家怕也不见得就会信吴半仙和里正叔。” 王凤英一时无语,狠狠剜了闺女一眼,“废话恁多,晒你被子去!” 坐在一旁晒太阳逗妙妙玩儿的秦老太对秦珍珠使了个眼色,“听你娘的,抓着紧点儿,明儿地干了就得去打穗子晒稻谷了。” 秦珍珠吐吐舌。 虽然刚经历一场天灾,家中损失也很惨重,但这一家老小却感恩常乐。 深秋金灿灿的阳光下,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打破这片宁静。 “秦珍珠你个小表子,给老娘滚出来!” 一院子人都一愣,“谁啊这是?” 秦珍珠一脸懵,“不知道啊。” 娇娇女儿被骂,王凤英顿时挫了满肚子火,打开院门就骂道,“哪个烂嘴的在这喷粪?” 一看,竟是张寡妇和她女儿张芳芳。 张寡妇披头散发一脸凶悍,看到院儿里的秦珍珠,眼睛直接射出箭。 那表情好像恨不能冲进来用牙撕了秦珍珠。 饶是彪悍如王凤英,都被她这架势唬住了,“好你个张寡妇,你想干嘛!?” 张寡妇张开大嘴又骂又哭,“秦珍珠,小表子,别缩着,滚出来,看老娘撕了你!” 秦珍珠平时虽然泼辣,那也是家里人让她,哪里见过这等真泼妇,早就吓坏了,躲在秦老太身后不敢伸头。 秦老太让赵锦儿和刘美玉给她护住,自己也走到门口。 忍着气对张寡妇问道,“张家的,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我们珍珠是大闺女,岂能让你红口白牙的这么乱喷?” 张寡妇就嚎道,“她害死我儿子了!我还不能找她算账?” 第二十四章 她说的是真的吗 一院子人都不明所以,“笑话,珍珠怎么会害死你儿子?八竿子打不着的。” 只有赵锦儿心里一紧:张有栓被抓了? 张寡妇跺着脚瘫在秦家院门口,扯着嗓子嚎道, “大伙儿都来给我评评理!” “秦家小表子主动勾引的我儿子,哄着我儿子给她又是买衣裳又是买首饰,两个人你情我愿的,怎么的她被花子掳了就赖我儿子跟花子是一伙儿的?” 农村妇人嗓门都大,张寡妇尤其大,这么一嚷,左右邻居都出来看戏。 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乡里乡亲的就爱看个热闹。 事关女儿清白,王凤英急眼了,上前就薅张寡妇。 “你嘴巴放干净点,谁勾引你儿子了?” 张寡妇岂肯吃亏,也薅了王凤英一把。 “勾没勾引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前些日子她天天骚着来我家和我儿眉来眼去,回来还穿着新衣裳戴着新首饰,你没看见?你眼瞎?” 王凤英傻眼,前些日子闺女跟她爹闹脾气,确实跑到张寡妇家呆了好几宿。 可张寡妇儿子不是在镇上做工吗? 衣服不是张寡妇的娘送的吗? 还有首饰,又是怎么回事? “珍珠,到底啥情况?” 秦珍珠都吓傻了,瑟瑟缩缩不敢说话。 秦老太见这阵仗,便知自家孙女没说实话。 眼瞅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再闹下去秦珍珠的名声就完了。 连忙上前将两个妇人拉开,软言劝道,“张家的,咱们做村邻这么些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到屋里来,喝碗茶润润嗓子,再细细把来龙去脉说给我们听听,要是珍珠的错,我们定当给张家赔礼道歉。” 张寡妇还待闹,“我儿现在关在县城大牢里忍饿挨冻,这是赔礼道歉的事儿?” 张芳芳劝道,“娘,有事儿说事儿,你这么闹法也解决不了问题,还叫人听了当笑话。” 秦老太赞许的看了张芳芳一眼,赖藤出好瓜。 这丫头,倒是不孬。 张寡妇心想儿子坐班房确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爬起身,大喇喇往院里走去。 “我不进屋,咱有话就在院儿里说。” 她杵在院子中央就不肯再走,怕进了屋子秦家老小对付她,到时候扯嗓子喊不到人。 秦老太瞧出她的心思,也不勉强,“美玉,去给你张婶儿倒碗茶来。” 顺手关上院门,把看热闹的脑袋都隔到外头。 “张家的,现在都是自己人,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寡妇便道,“前几天你家珍珠大晚上的跑我家来,说跟家里吵嘴,想跟芳芳挤一晚,芳芳二话没说应下了。” “赶巧儿第二天我家有栓从镇上放假回来,两人不知怎么就看对眼了,在一块厮磨几天不说,有栓还把她带到镇上买了一套新衣并一个银镯儿,还有好些小玩意儿。” “你问问你家闺女有这事没有!” 王凤英气呼呼的转向秦珍珠,“她说的是真的吗?” 秦珍珠咬着唇不敢说话。 秦家老小一看,猜也知道张寡妇说的是真的了。 秦大平恨铁不成钢,上前就要打秦珍珠,“家里短你吃喝了?出去这么没个眼力见?” 别看秦老太平时自己教训秦珍珠毫不客气,当着外人却极是护犊子,当即挡住秦大平。 “事情没说清楚,还不知道是谁的错,你红眉赤眼的吓唬自家孩子作甚?” 秦大平气得直叹气,到底不敢顶撞老娘。 秦老太转头温和的对秦珍珠道,“先去把衣裳和银镯儿都拿出来还人家。” 秦珍珠红着眼就往房间去。 张寡妇却喊道,“衣裳镯儿花了好几两银子,你还给我我还能退回去不成?” 秦老太想了想,道,“那这样,花了多少钱,我们赔给你。” 张寡妇张嘴就来,“八两!” 王凤英气得鼻孔直翻,“八两,狮子大开口啊你!那衣服值个一两银子我们也就认了,一个银圈儿五钱重都没有,给你算上工费撑死也是个一两,你要八两?怎么不去抢呢?” 秦珍珠也低声道,“镯子是有栓哥九钱银子买的。” 王凤英就冲着张寡妇喷口水,“听见没!九钱!一共给你二两,拿了银子滚蛋去!” 张寡妇也跳起来,“二两是衣服和银镯儿的钱不错,我儿子现在在班房里,我要拿银子去打点,这钱不得你们出?” “出了钱还不够,你家这小表子还得跟我一起去县老爷跟前作证,证明我家有栓是被冤枉的!” “否则我就把他俩的事嚷得十里八乡都知道,叫你家小表子这辈子都别想嫁人!” 王凤英还待吵,秦老太却拉住,“去,拿八两银子来。” 王凤英急得面红耳赤,“娘,她在讹咱啊!咱们全家这么多年的积蓄加一起也就八.九两银子,叫她几句话就全讹走了?今冬又是个灾冬,没了银钱,靠外头那点瘪啦吧唧的稻谷,全家不得饿死?” 秦老太暗暗掐紧王凤英的手,压低声音道,“事关珍珠的名声,咱们只能认,要不这孩子一辈子就完了!” 王凤英一时没了话,怪只怪自家闺女不争气,沾上这么一身骚。 从床底坛子里拿出那些碎银,王凤英都快哭了。 这可是全家攒来给老.二秦鹏娶媳妇用的啊! 拿到院中,张寡妇就想上来夺。 却被秦老太拦腰抢下。 秦老太晃了晃银袋子,冷冷道,“银子可以给你,但你得立个字据,往后咱们两家毫无关系,你也管住嘴,不许再在外头嚼孩子们半句舌根!” 张寡妇把腰一掐,“那可不行!这几两银子要是捞不出我儿子,我还得找你们!”:魰斈叁4 王凤英怒道,“你别蹬鼻子上脸啊!你儿子进大牢跟我闺女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了?难道不是你闺女诬陷我儿子跟拍花子的是同伙,我儿子才被打下冤狱?” 秦珍珠喊道,“我没有!” 张寡妇指着她鼻子就骂,“小表子,你少给老娘装好人!赶紧把银子拿来,先跟老娘往县衙走一趟再说!” 说着,就生扑到秦老太身上抢银袋子。 第二十五章 三年流放 秦老太到底年纪大了,哪是年轻力壮的张寡妇对手。 袋子被抢走不说,还差点被她扑了个趔趄。 秦大平和秦虎想拉都没来及。 两人可气坏了,原本婆娘们吵架,男人不好插手,可这张寡妇竟然撞秦老太,是可忍孰不可忍! 父子俩就想上去给张寡妇提溜起来扔出去,张寡妇见状大嚎。 “杀人啦,老秦家一门老小欺负我孤儿寡母啊!” 她这一嚷,父子俩就顿住脚步。 张家没男人,要是对张寡妇动手,准落下个欺负女人的名声。 这可怎么办是好? 任由这婆娘随口乱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赵锦儿二话不说,低着头弓着腰就冲过去,一脑袋撞在张寡妇腰上。 张寡妇吃痛,银袋子也抓不住了,散了一地。 “哪个小娼妇撞老娘?” 赵锦儿人狠话不多,半句话都不带搭理的,一把将张寡妇推到院门板边顶得死死的,才道,“大娘,奶,把银子捡回去,一个铜子儿都不用给她!” 秦老太到底怕这婆娘真搞臭了秦珍珠,在旁喊道,“锦丫头,使不得,快撒开你张婶儿。” 赵锦儿便道,“奶,咱们不用怕她!我亲耳听见拍花子说的,张有栓就是他们同伙,巡检大人抓了一个拍花子,肯定是那人供出来的,跟珍珠半个铜子的干系都没有。而且,他给珍珠买衣服镯子,也是为了哄珍珠到镇上再让同伙掳走。” 张寡妇一听,急得直跳,“你个小娼妇竟敢红口白牙诬赖人!” “我没有诬赖人,你儿子一共掳了四个女孩儿,巡检大人那里留着花名册,不信,咱们去见官!到时候把那两个姑娘找出来,一起指认你儿子,罪加一等可别后悔。” 张寡妇心里,儿子张有栓那就是纯洁无瑕的白月光。 赵锦儿几句话把她的白月光抹黑了。 她整个人都崩溃了,“你再乱说,看老娘撕烂你的嘴!” 王凤英之前以为女儿确实理亏,为着女儿的名声才忍气吞声,没想到张有栓还真敢勾结拍花子作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根柴火,气势汹汹冲过来。 “锦丫头,躲开,让大娘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一嘴臭粪的疯婆子!” 赵锦儿连忙闪开。 那柴火棍足有小孩胳膊粗,王凤英舞得风生水起,打得张寡妇嗷嗷直叫。 “你儿子伤风败俗作奸犯科,你还有脸来我家找茬?” 张芳芳拉不开,只得上去替张寡妇挡着,“王婶儿,我娘也是不知情况,您手下留情!” 一旁的秦老太也恨得咬牙切齿,“不知情况就乱攀扯人家姑娘的名声?自己还是养闺女的人呢!我看你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要不是为了珍珠,她老人家也早就翻脸了,还用等到现在? 就连锯嘴葫芦刘美玉都气不过,正巧脚边妙妙的尿盆子还没倒,她搬起来喊了一声,“娘,躲躲!” 王凤英闻言一让。 刘美玉就把那一盆醇美新鲜的童女尿泼到张家母女身上。 “我娘我奶是怜悯你寡妇无靠才跟你掰扯到现在,再不滚,我可也上手了,尿盆子扣你头上信不信!” 张寡妇母女被泼了一身尿,比落汤鸡还惨。 眼看着人家一大家子齐齐整整怒目相对,哪敢停留,拉开门栓就跑。 一边跑一边骂,“大家伙看看啊,老秦家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没有天理啦!” 张芳芳则在一旁劝,“娘,少说两句吧!咱们还是去县里一趟,问问大哥到底什么情况再说。” 打赢这一仗,王凤英一身舒泰,像只骄傲的母鸡,走到门口冲着看热闹的扬声道, “别听张寡妇胡咧咧,她儿子不学好,跟拍花子勾结,在乡里掳走四个大闺女,干的那叫伤天害理的坏事!如今老天开眼,叫县老爷给他抓了为民除害,咱们村里的姑娘算是安全了!” 众人一阵唏嘘,同时又恨得咬牙切齿,谁家还没个闺女? “啥,跟拍花子勾结?那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这张寡妇也不是个东西,张大奎活着时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苗,叫她给养歪了!” 王凤英转身重新关上院门,扬眉吐气,“差点叫那黑心寡妇唬住了!还八两银子,我看她长得像八两银子!” 秦老太道,“别高兴得太早,张寡妇这么些年拉扯一儿一女长大,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儿子蹲个班房就要来闹,回头判了刑只怕还会来。” “再敢来,给她脸挠花!”王凤英气呼呼道。 秦老太冷哼一声,“别一天炸咧咧的就知道挠人,今天你能挠着张寡妇也不是你厉害,那是锦丫头给珍珠出的头!张寡妇干啥揪着咱家不放?还不是你闺女不省心!”:魰斈叁4 秦老太几句话把王凤英从骄傲的老母鸡打回原形。 是啊,这事儿说来说去还是秦珍珠招惹的。 好好的大姑娘,跟人家小伙子不明不白的往来,不叫人抓小辫子才怪。 王凤英难得清醒一回,厉色看向秦珍珠。 “一家人这些年是把你这丫头惯坏了!都敢私自跟男人往来了!这次是多亏你三嫂才没出大篓子,以后次次都能这么幸运吗?今天明天你都别吃饭了!回屋好好反省去!” 秦珍珠扁了扁嘴,知道自己有错,也不敢哭,垂着头回屋了。 那边厢张寡妇和张芳芳前脚刚到家,县衙后脚就派皂隶来送口信。 “张家妇人,你儿子跟拍花子勾结贩卖妇女孩童,人证物证俱在,县太爷判流放边疆三年,三日后就发配,快些给他准备些穿戴细软送去县牢吧!” 张寡妇闻言,膝盖一软,瘫坐在地。 “啥,流放三年?我男人死的早,就这么一个儿子,若再流放了,叫我们母女依靠谁?” 皂隶见状,道,“不想服刑,那就捐军粮抵过。一年十两雪花银,最多可抵两年。你愿捐吗?” 张芳芳扶起张寡妇,“一年十两的话,二十两银子可抵去两年,哥哥只要服一年刑就能回来了。娘,咱们找舅舅姨娘他们凑凑吧。” 皂隶没耐心听她们唠叨,“若想捐军粮,也得在三日内凑齐,否则视为放弃,你们抓着紧吧。” 说完就迈脚走了。 第二十六章 要二十两! 当天晚上,赵锦儿正在屋里给秦慕修炖燕窝,忽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平,大平!快出来,出大事了!” 赵锦儿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张寡妇不会又出幺蛾子了吧?” 上一世没有赵锦儿的阻拦,秦珍珠着了张有栓的道。 张有栓也没有被绳之以法,也就没有发生现在这些事,所以秦慕修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便道,“你出去看看要不要帮忙。” 赵锦儿擦擦手,“那你看着点火,好了喊我。” 秦慕修微微笑道,“我自己弄,你不用操心了。” 赵锦儿猛地看秦慕修一眼,突觉他气色好了许多,原本清瘦得有些凹陷的脸颊也饱满了一些。 整个人都有精气神了,比第一次见时越发显得清朗俊逸。 看来这药方和燕窝效果都不错。 赵锦儿暗暗下定决心,要抓紧想法子挣钱,乘胜追击继续给他治,把病根儿铲了! 出到门外,只见来人是里正。 秦大平就问,“咋了里正?” 里正把事情一说,老秦家人都快气死了! 那张寡妇竟然举着火把到打稻场,扬言老秦家必须赔二十两银子给她,否则就烧了秦家的稻谷垛子。 王凤英撸起袖子,“这个疯婆娘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了!也不瞅瞅自家几口人我家几口人,就敢来闹事,老娘薅死她去!” 里正连忙拉住她,“阿虎娘,可不能跟她硬碰硬啊!” “咋的,我还得哄着她,真给她讹二十两银子不成?” “虽说她不在理,但她拿着火把子,不能给她惹急眼了。咱们村一共就七八户抢收了一点粮食,都堆在打稻场,她要是烧了你家垛子,其他家一户都跑不掉。入冬后大家可咋活?” 里正也气啊! 可他家的垛子就在秦家旁边,秦家要是被点了,他家第一个跟着遭殃。 王凤英没想这么多,被里正一提醒,傻眼了。 “她、她没这么大胆子吧?最多吓唬吓唬人。” 里正道,“那可说不一定,她家一粒粮食都没抢,她儿子又进了大牢,就剩娘儿两个,这一冬说不好就熬不过去,也是狗急跳墙了。” 里正一番话,让秦家人陷入沉默。 难道真要给那个婆娘二十两? 且不说这口气咽不下去,家里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秦老太叹气,“先去打稻场看看她怎么说吧。凤英,你等会儿可千万别跟她吵,这么多户的口粮不是开玩笑的。” 一家子赶到打稻场时,只见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也有粮食堆在稻场的人家。 大家七嘴八舌的劝着,“有栓娘,有什么话好好商量,有栓犯事儿进班房,你就是烧了大家的粮食也无济于事啊!粮食留着,大家还能互相帮补帮补,把这个灾冬熬过去。” 张寡妇举着火把,盘腿坐在秦家的稻垛子旁边,扯嗓子喊道,“说什么帮补!秦家闺女害了我儿,我儿如今要流放三年,捐二十两军粮可以免去两年,这银子难道不该他家出吗?不止要出这银子,我母女俩这三年的口粮也得他家出!” 王凤英气得就想骂人,被秦老太和秦大平一左一右按住。 里正调停道,“据我所知,有栓是勾结拍花子拐卖良家少女,才被县老爷判刑,怎么能怪秦家闺女呢?” 张寡妇狡辩道,“我儿从小根正苗红,若不是秦家小表子撺掇的,能干这事儿?” 王凤英是忍不住了,“我珍珠怎么撺掇你儿子了?你说话要讲证据!” 张寡妇呸一口,“她可劲儿的要东要西,我儿没银钱,不就想了歪点子?证据,我儿给你闺女买的衣裳首饰就是证据!” 王凤英一时理亏,气得舌头打结,却无话反驳。 里正又劝,“都是一个村儿的,小伙子看上小姑娘想求娶,送点儿礼物也实属正常,只是要量力而行,拿不出钱就去违法乱纪,还是你这个当娘的没教育好。” 一旁的村民也道,“让秦家把你儿子送给她闺女的东西还回来就罢了,找人要这二十两就没理了。” 张寡妇见没人帮她说话,气得两脚直蹬。 “好啊好啊,我家如今没男人顶门楼,一个村儿都欺负我们母女,反正我家今年颗粒无收,到冬天也得饿死,我就烧了整个打稻场,拉几个垫背的是几个!” 听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急了,“有栓娘你别冲动,万事好商量!” “没得商量!不给我这二十两银子,说什么都不好使!” 到底都心疼自家粮食,村民就看向秦大平,“阿虎爹,你倒是说句话!” 里正也怕张寡妇真把垛子点了,左右为难道,“大平,这是你们两家的恩怨,你得抓紧解决了,不能拖累了这么多户啊!” 秦大平懂了里正的意思。 他也不想拖累旁人啊,谁料到张寡妇这么癫! “里正,不是我不想解决,乡里乡亲的,有栓坐大牢,我们也觉得很可惜,但二十两银子,就是把我家房顶掀了也凑不出来啊!” 都是普通老百姓,谁家几斤几两都有数。 里正知道秦大平没说谎,只得压低声音道,“起码把她先稳住,咱们再想办法。” 秦大平便道,“有栓娘,二十两不是小数目,我们家底儿兜给你都不够,你容我想想办法。”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三天内,银子送来!” 张寡妇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众人也没办法,只得悻悻离开。 回到家,王凤英气得狠狠一拍桌子,“难不成还真给她二十两银子?” 秦虎也道,“咱五亩地的稻谷全打出来也不值这些银子,要不,随便她闹去吧。” 秦老太却道,“要只有咱们一家的粮食,了不起就随她闹去,可打稻场上还有那么多户的口粮,真任由她这么烧了,咱家以后在村里也没法做人了。” 秦大平叹气,“娘说得有道理。” 这一夜,老秦家是愁云惨淡,各个都愁得没睡好觉。 天没亮,里正又到秦家来了,嘴里叼着一根旱烟,抽得吧嗒吧嗒的。 眼底两片青,想来也是一宿没睡。 “大平,你可想到办法了?夜里我到那婆娘家去看了,想趁她不注意给她绑起来打一顿收拾老实,谁知她娘两个扒拉了几个稻把子就在打稻场睡着,说是看不到银子就不走。她怀里可揣着火折子,一天不给她控制住,大家伙儿一天提着心呐!” 第二十七章 银子凑齐了 秦大平哭丧着脸,“拿刀架脖子上我也弄不出二十两银子啊!” 王凤英则是气道,“里正,您是一村之长啊,难道就纵容着张寡妇这么乱来吗?莫说俺家没有这二十两,就是有,又凭啥给她?” 里正长吁短叹,“我也知道委屈你家了,但今年是个灾年,粮比油贵,冒不得险啊!”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我有个办法,烦请里正叔听听可行不可行。” 里正和秦大平一抬头,却是赵锦儿搀着秦慕修过来了。 里正不由一愣,“这不是阿修吗,我记得你前些日子病得凶得很啊,这都能下床了?” 秦慕修淡哂,“媳妇照料得细心,身子就恢复了些。” 里正就朝赵锦儿看去。 只见这孩子虽瘦瘦小小像棵豆芽菜,长得却清秀可人,尤其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很有灵气。 只消养胖些高些,将来肯定是个小美人胚子。 心想这小子是个有福气的,病得快死了还能讨个这么水灵能干的小媳妇,给他身体都照顾过来了。 “咳咳,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 当天下午,秦家一大家子揣着二十两银子,身后乌泱泱跟着里正和其他几户有粮食的人家,又到了打稻场。 张寡妇一见这阵仗,赶忙摸出火折子,“银子凑齐了?” 里正正色道,“可不凑齐了,人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你赶紧给火折子丢掉,举着怪吓人的。” 张寡妇将信将疑,“你们别想糊弄我,把银子先给我再说。” 王凤英啐了一口,“现在给了谁知你会不会临时加码,最多给你看一眼!” 张寡妇恨恨道,“那你先给我看看!” 王凤英从怀里掏出一个碎花布兜子,把布兜子晃了晃,果然是叮叮咚咚碎银子碰撞的声音。 “听见没?” 张寡妇咽口口水,“光听声儿谁知道真假,万一你拿铁疙瘩蒙我呢!打开我瞅瞅!” 王凤英瞪她一眼,把袋子抠扒拉开,朝她面前送了送。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看看,真金白银,把我娘家都借遍才凑够的!你个黑心婆娘!老娘给你当喂狗!” 银子虽然碎了些,但看着分量没短,而且王凤英这副气得呕血的模样,也不像装的。 张寡妇暗里松口气:儿子可以少流放两年了! “芳芳,去把钱接过来。” 她让女儿上前接银子,自己却举着火折子往稻垛子边退了两步,生怕王凤英反悔。 她都打算好了: 让女儿去县衙送银子,她留下继续守稻垛,把儿子减刑的事儿彻底落实再离开。 否则,以王凤英的个性,肯定会把银子抢回去,再狠狠薅她。 但只要按照她打算的办,王凤英拿她没辙,有本事去县衙往回抢银子啊! 就在她如意算盘打得响的时候,头顶突然一盆冷水浇下来,给她浑身浇了个晶晶亮透心凉。 “娘!” 张芳芳见状,也不接银子了,转身去拉她娘。 张寡妇心道不好,连忙将她推开,扬起火折子直挥舞。 “别过来,别过来,过来我就点了!” 那火折子都被浇蔫吧了,能点着才怪。 没了火折子威胁人的张寡妇,谁还会怕她? 不等男人们动手,几个年轻力壮的大嫂子小媳妇就扑了上去,死死将她按住。 来的都是家里有粮食堆在稻场的,被张寡妇闹得昨夜担惊受怕,一宿没合眼,怒火早就烧得不能更旺。 之前不敢动她,现在还不往死里薅? 张寡妇哭天喊地,不一会儿脸就被抓得没一块好皮,头发都被薅下来好几撮。 “杀人啦,杀人啦!我要报官,我要找县老爷主持公道!” 王凤英狠狠往她脸上呸了一口。 “去,赶紧的去!正好把你敲诈勒索我家的事儿好好掰扯掰扯!” 里正也道,“你还有脸报官?你拿火折子对着一村人口粮的事儿,只消捅到县衙,恐怕比你儿子流放得还要长!” 张寡妇被唬得不敢再放刁,只是放声大哭。 “大奎活着时待你们不薄,谁家有事帮忙他都二话不说,如今你们却欺负他的孤儿寡妻,就不怕遭报应吗!” 王凤英刮了刮脸,“你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实!你家大奎是个好的,你就更应该把把他留下的一双儿女管教好,结果呢,你教出这么个畜生玩意儿,咱们小岗村这么多年攒下的好名声都叫他败光了!” 说着,转向里正,“里正,你可得替大家做主,好好惩治这疯婆娘才行!” 里正也被张寡妇这两天的行为气狠了。 就像王凤英说的,小岗村民风是出了名的淳朴勤快,村里的小伙子大姑娘娶亲嫁人都不费事儿,媒婆可乐意做媒了。 现在出了张有栓这么个作奸犯科的东西,一传十十传百的,往后,村里姑娘后生的亲事准要受他带累! 里正家还有两个儿子没娶媳妇呢! 大家伙儿碍着同村情分,还没嫌弃她家呢,她倒想着来讹全村人。 谁知道这次放过她,下回她又憋什么阴招儿坑大家? 想到此处,里正挥挥手。 “给她们娘儿俩赶出村去!以后要是再敢进小岗村,见一次打一次!” 这个处理结果王凤英挺满意,“里正英明!” 在场的各个都恨张寡妇,全部表示同意。 消息传到其他人家,也没谁替她说情: 这些年,她仗着寡妇身份,占便宜的事儿没少干,跟其他婆娘的架也没少吵,村里没人喜欢她。 母女俩就这么被村民们用铁锹、石头赶出了村子。 小岗村恢复了宁静。 回到家中,王凤英拿小秤把兜里的银子一一分好。 笑眯眯道,“美玉啊,你带阿修媳妇一起去把各家凑的银子还回去。” “哎,好嘞!” 刘美玉看着一旁提着木桶的赵锦儿笑道,“这次多亏阿修两口儿,要不真叫张寡妇拿捏住了。” 原来,秦慕修想出的办法就是: 秦家出大头,再让那些有粮食在稻场的人家一家凑点儿,把二十两银子凑齐,先吸引住张寡妇的注意,再让赵锦儿提着一木桶水从背面爬上稻垛,趁她一个不留神,把她连人带火折子都浇透。 第二十八章 二哥回来了 赵锦儿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着小手道,“不不不,是大娘的功劳,她装得像,张寡妇被她唬住了。” 难得王凤英对赵锦儿赞赏有加,“还是你手脚灵便,那张寡妇精得很,一般人爬草垛,动静大点儿肯定被她发现。” 秦老太看着她们婆媳和睦,心里也舒坦。 “这次的事儿可给你们长教训了,一家子只有齐心协力外人才欺负不到!” 王凤英岂不知这话是冲着她说的,当即道,“娘哎,您就知道埋汰我,合着有了孙媳妇儿,我这孝顺了您二十年的儿媳妇就是根草了?” 秦老太笑着啐了一口,“你这张嘴,少说两句能把你憋死?” 王凤英嘻嘻笑,“能!我就是个话多,不让我说话就是要我的命。” 秦老太:“……” 王凤英大手一挥,“美玉,今儿高兴,把上回风的五花肉切两大块下来,晚上炖粉条白菜吃。” 拿油把五花肉一煎,炝两根干辣椒,再把白菜粉条加水放进去炖烂,白菜粉条吸收了五花肉的肥油,那滋味儿,隔壁小孩儿都馋哭了! 老秦家全都好这口。 小孙女儿妙妙听了,口水当即从嘴角流下来,“有嘎嘎肉吃咯,有嘎嘎肉吃咯!” 王凤英摸了摸她小脑袋,“等会让你娘切块大的专门给你吃,好不好?” 妙妙兴奋不已,“奶最好了!” 王凤英又对赵锦儿道,“你今儿立了大功,就别干活了,回屋陪陪阿修去。” 赵锦儿本欲说不必,秦老太已经道,“这是正经话,阿修天天闷在屋里也是可怜。” 赵锦儿便咬唇点头,“多谢大娘。” 回到屋中。 秦慕修看到赵锦儿喜气洋洋的神色,笑问,“里正怎么处置张寡妇的?” “把她和她闺女都赶出村子了。” “哦?” 秦慕修有些惊讶。 张寡妇虽蛮不讲理,儿子也养废了,但她闺女张芳芳却是个不错的,上一世,张芳芳还嫁给了老.二秦鹏,对秦大平老两口很是孝顺。 赵锦儿见他面色不对,问道,“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孤女寡母的被赶出村子,日子恐怕不好过。” 赵锦儿立即点头,“我也这么想,希望她们早日改过自新,过些日子里正能回心转意让她们回来。” 看自家小媳妇善良的眼神,秦慕修情不自禁的伸手在她脸颊上弹了弹,“不管她们了,也是自作自受。” 赵锦儿羞答答的,想躲又不敢躲,脸红一大片,“我给你把药炖上。” “嗯。”秦慕修假装没看到她害臊。 赵锦儿从床底扒拉出放药和燕窝的篓子,清点了一下。 燕窝碎当时一口气买了四两,省着点还能吃一个多月,药却只有六七天的量了。 眼看秦慕修的病情一日比一日好,还想把几味霸道的草药换成温补的,可温补的药一般都贵。 真的得想办法挣点银子了! 秦慕修一直倚在床边看着她,只见她秀美的眉峰一会儿蹙起,一会儿展开,嘴里还低低的喃喃自语,不知在算着什么。 “你在念什么呢?” “没有,没有!” “你我夫妻,你是打算什么事都瞒着我吗?” 赵锦儿见他脸有愠意,连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何什么事都自己算计,而不肯告诉我呢?” 告诉你也没用啊。 赵锦儿觉得这话很伤男人的面子,自是不会说出来。 便道,“我算着药还够吃几天呢。” 秦慕修立即就明白她在忧虑什么,不由叹口气,“我好多了,药可以停了。” 一说起这话,平日小白.兔似的赵锦儿,却是霸道无比,“那怎么行!这吃药治病,就像烧开水一样,你这锅水已经烧到六成开,再加点柴火就滚了,把药一停,就像停了柴火,水凉下去,又得重头烧。” 这么浅显的道理,活了两世的秦慕修岂能不知? 但他两世为人,做过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未曾借过任何女人的力。 即便是前世,大事将成之际,只消接受匈奴公主的和亲,就能成为万人之上,他也没有屈服。 现在,眼前的小女人却要替他扛起生活中所有重担。 他……有些心疼。 “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七八分,把药停了,好生歇养些时日,应该也能好起来。咱们农门小户,不能那么大手笔养着我这根病秧子。” 顿了一会,秦慕修才轻声道。 赵锦儿知道他是心疼银子,便道,“你放心,你看病的银子不从公中出,我会想办法的。” 秦慕修又好气又好笑,“如今这光景,一个壮劳力出去干一天的活儿,也只有一二十铜板,你个小姑娘家家,怎么想办法?” 赵锦儿没说话,心里却悄悄打起主意: 那些劳力出去干的都是又笨又重的体力活,自然没有几个钱好挣,她不同,她认得草药,可以进山采药去药铺卖啊,有些难得的草药可金贵呢! 见她嘴角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秦慕修头疼不已,“你又在想什么?” 话一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上辈子揣测过那么多老谋深算的狐狸,这辈子却猜不透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心思。 赵锦儿哪敢说自己准备去采药,上回进山可是把一大家子折腾得外焦里嫩。 “我想着不然回头去镇上找个活计干干。” 秦慕修正准备说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独自去镇上干活呢? 秦老太走进来,“老.二回来了,锦儿还没见过二哥呢,出来认认人。” 秦慕修一愣,“二哥不是在郡上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秦大平和王凤英一共生了三个孩子,老大秦虎夫妇在家务农,幺女秦珍珠待字闺中,老.二秦鹏则在郡里木匠铺当学徒。 学徒生涯都苦,一年只有过年能回家一趟,所以秦慕修讨媳妇他都没回来。 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月,秦鹏突然回来可不正常。 秦老太道,“刚到家,屁股还没挨板凳,都没问他呢。” 第二十九章 二哥更像大哥 秦鹏和秦虎长得很像,却比秦虎高大半个头。 在郡里呆了好几年,见识也比乡里人强很多,看起来颇有几分器宇轩昂。 秦老太拉过赵锦儿介绍道,“阿鹏,这是你三弟妹,锦儿。” 秦鹏瞥一眼站在奶奶身旁一脸稚气的小姑娘,这就是三弟妹? 看着还没珍珠大呢。 赵锦儿轻声轻气的喊了一声,“二哥好。” 倒是个乖巧的,秦鹏对她点点头,从随身包裹里拿出一把木梳。 “你和阿修成亲,我没能回来,这个送给你补做新婚礼物,别嫌弃。” 赵锦儿接过油亮亮的红木梳子,很是高兴,“正缺一把梳子梳头呢,多谢二哥。” 秦鹏见她长相甜美嘴巴还甜,不由心生喜爱,“往后缺什么,跟二哥说,二哥从郡里给你带。” 又摸了两截红头绳出来,递了一截给刘美玉,“大嫂,给妙妙扎小辫。” 刘美玉见他给赵锦儿梳子,心里本有些不痛快,没想到也带了头绳儿给自己女儿,也就没啥想法了。 笑眯眯道,“妙妙多谢二叔了!” 秦鹏举着手里另一根绳儿,“珍珠呢?” 王凤英就道,“死丫头前几天给家里找了个大麻烦,罚她在屋里反省呢!” 秦鹏连忙问,“咋了?” 王凤英就把她被张有栓骗、差点被拍花子弄走,后来家里又被张寡妇讹诈的事说了一遍。 秦鹏听得额角青筋直蹦,“岂有此理!那张有栓从前还跟我们哥几个称兄道弟呢,没想到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儿,别让我碰着他,否则狠狠锤他一顿!” 秦老太笑道,“他被流放了,几年都不回来,他娘他妹也叫里正赶出村子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秦鹏打小儿和秦珍珠感情好,就求情道,“珍珠小哩,被人骗了自己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娘就饶了她这回。” 王凤英想了想,死丫头也饿了快两天了,怕真饿出毛病,便道,“今儿看你面子。” 说着,扯嗓子喊道,“珍珠,珍珠!你二哥回来了!” 秦珍珠早就听到动静了,碍着爹娘这次发了大火,不敢造次。 这会儿娘给了眼神,她哪里还呆得住屋,立即就冲了出来。 “二哥!” 秦鹏还跟小时候似的,两手掐着她胳膊窝,抱起来转了好几圈才放下来。 “喏,给你带的头绳儿。” 秦珍珠接过来,比妙妙还高兴,“二哥对我最好了!” 秦虎在旁酸道,“大哥对你不好?” 秦珍珠冲秦虎噘噘嘴,“没二哥好!” “好啊,那以后再有事都找你二哥。”秦虎不服气道。 “二哥不是不在家么,在家我肯定都找他。” 秦虎气得直指秦珍珠脑袋门儿,“疼你还不如疼头白眼狼。” 秦珍珠吐吐舌,做个鬼脸。 一家人都笑了。 一大家子因为秦鹏的归来重新恢复其乐融融,赵锦儿心里也暖洋洋的。 她八岁就寄人篱下,在叔婶家哪里有过这种温情? “阿修身体怎么样了?我看看他去。”招呼完一大家子,秦鹏道。 秦老太笑眯眯道,“自打和锦儿成亲,阿修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我看没多久应该就能下床了,你快瞧瞧去。” 秦鹏就到了秦慕修屋里。 “奶果然没说假话,你的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也长了点肉,以前太瘦了!” 秦鹏性格爽朗心又细,自幼比秦虎更像大哥。 秦慕修跟他最亲厚,见到他回来也很高兴,“二哥!” 秦鹏走到床边,从兜底单独摸出一个油纸包,“让你媳妇每天蒸点给你吃,听人说这玩意补气血的,你身子弱,且得好好补补。” 赵锦儿正好端了茶水进来,就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竟是巴掌大一整块阿胶糕。 成色虽然差了些,但想必也是不便宜的。 “阿胶……这太贵重了。” 她当然想收下来给阿修补身体,又不敢擅自做主,就巴巴看向秦慕修。 秦慕修听是阿胶,也吃了一惊,“二哥怎么如此破费!” 秦鹏连忙挥挥手,“兄弟之间,说什么破费,你身体尽快好起来最重要。” 带都带回来了,自不可能让他带回去,秦慕修便对赵锦儿道,“收起来吧。” 又叹口气,“二哥独自在郡里也不容易,以后千万别这样了。” 秦鹏笑道,“我已经能出师了,只是当初和师父说好,出师后要帮他干一年活抵学徒费。现在时不时地接点私活,也能挣几个,比在地里刨食容易些,不必担心我。” 秦慕修便问,“二哥不是每年过年才能回来吗?怎么这个时节回来了?” “这不是前几天下了一场雹子?我们几个学徒都是乡里的,大家担心家里,做活没法集中精力,师父就给每人放了三天假,让回家看看再回去。” “原来如此。” “刚才听奶说了,咱村吴半仙竟然算出天要降灾祸,咱爹竟然也信了他,提前把稻麦都割了,咱家这回可真是走了大运!” 提起这话,秦慕修和赵锦儿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晚上,王凤英干脆把肉炖粉条做成了热气腾腾香气喷喷的锅子,秦大平高兴,又在村口打了两斤西凤酒。 赵锦儿把秦慕修也扶了出来,一大家子围坐一圈,比过年还热闹。 饭吃到一半,秦鹏道,“这几天我在家,咱们赶着紧把稻谷打掉收回来,最好腾一两天功夫出来,我和大哥进山一趟,看能不能猎点野物。” 秦大平道,“不必这么急吧,你难得回来一趟,在家好好歇歇!” 秦鹏却道,“马上入冬,家家缺粮,铁定要把山吃秃,咱们得赶先。” 秦慕修表示赞同,“大娘手里若是有银钱,最好趁着粮食没涨价,去镇上屯点粮食回来。” 王凤英最稀罕的就是她手里那点银子,那可是为秦鹏攒的老婆本,她哪舍得这么花出去。 秦鹏可不比秦慕修,有偏心眼儿的秦老太帮着娶媳妇儿! “哪有这么夸张,家里这么多男丁,冬日都去镇上找活干就是,饿不死的。” 秦鹏却道,“有件事儿我还没说,最近爹和大哥最好都别往镇上去,匈奴人近来跳得很,郡上都在说要打仗,别叫部队抽丁的碰上了。” 秦慕修闻言神色顿时一变。 第三十章 给驴大哥说亲 上一世,东秦与匈奴开战是在三年后,带兵征战的人正是秦慕修! 这一世怎么提前这么多? 很多事和上世一样,很多又不一样了。 赵锦儿的出现,秦珍珠的获救,张有栓的流放,还有秦鹏这次回来,在上一世都是没有发生的。 但这些都是小事,两国开战却是大事。 大事发生改变,意味着无数人的命运会被扭转。 坐在秦慕修身旁的赵锦儿发现他脸色突变。 悄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了?要不我扶你回屋吧。” 秦慕修淡淡一笑,“不碍事。” 那边厢秦大平爷仨儿就抽丁的事儿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 秦大平表示很担心,“阿修爹当过兵,咱家拿了朝廷补贴,还免税子这么多年,早就被划成军户了,要是抽丁,最先就会从咱们这些军户里抽。” 秦虎看妻女一眼,没说话。 秦鹏倒是满眼热切,“真抽到咱家就我去!早就听闻匈奴人在咱们边境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害惨了边境的百姓,若有机会,我一定要杀他几个匈奴鞑子,为国报仇!” 王凤英连忙捂住秦鹏的嘴,“呸呸呸!胡说什么!边境是人去的地方?你连亲都没娶,也没个一儿半女,真要去了,不把我跟你爹惦念死?” 秦鹏觉得娘觉悟实在不高,又不好说甚,便举了酒碗喝一口,“闲话而已,几十年都没打过仗,哪里就真抽丁了。” 话题太重,就打住了。 翌日一清早,秦大平带着俩儿子就去打稻场忙活了,早饭都没吃。 经过张寡妇那事儿,大家都觉得稻谷还是收到自家谷仓才踏实。 女人们就在家忙早饭,做好了再给男人送去。 因着秦鹏回来,王凤英也不躲懒了,起个大早亲自烙韭菜饼。 两个媳妇都没事儿干了,刘美玉就回屋给妙妙和秦虎做鞋,赵锦儿则是去喂牲口。 先给几头羊抱了一把豆秸秆儿,又抱了一把谷草给驴大哥。 不料驴大哥气呼呼叫了几声,一口不吃就罢了,竟然蹶子一撂,把送到跟前的谷草全都踢飞。 满院子顿时飞得都是谷草。 秦老太正好洗完脸出来,落了一脸的谷草,气道,“这畜生犯什么倔?” 赵锦儿也吓傻了,“驴大哥,你这是咋了?是谷草不合胃口?” 说着又抱了一把豆秸秆儿过来,“那你尝尝这?” 谁知驴大哥又是一蹶子,踢得赵锦儿满头满身都是。 秦老太见状,提着一根木棒过来吓唬道,“反了这畜生!再造造看老娘不打你!” 可驴大哥就像疯魔了一般,连棍子都不怕,反而僵着脖子“呃啊呃啊”跟秦老太叫个不住,那架势,就像在吵架。 秦老太怕它疯起来连人都踢,也不敢上前。 “锦丫头,你也离这畜生远点儿,活腻歪了,饿它两天,保管给泡屎都吃得香。” 赵锦儿忽的想起什么,凑到驴大哥耳边,“你是不是在怪我们还没给你找媳妇?” 驴大哥一听,立即“哦哦”几声,像是回应。 赵锦儿顿时了然,摸摸驴头,“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最近事儿太多,把你的亲事给耽误了,我这就跟奶说,但你得好好吃饭!” 驴大哥一脸委屈的又“呃啊”两声,便老老实实弯下腰去吃谷草了。 秦老太奇道,“你跟它说啥了,它就老实了?” 赵锦儿笑道,“有件事还得麻烦奶。” 秦老太以为自己听错了,“给头畜生说亲?” “是这样的,当初它肯拉我和珍珠下山,就是因为我答应了给它说媳妇。咱不能言而无信啊!” 赵锦儿拉着秦老太的胳膊撒娇道。 “还有这茬?那是得好好给它说房媳妇,说起来也算你跟珍珠的救命恩驴。” 捡日不如撞日,秦老太觉得今儿日子就不错,拍拍身上的谷草,就往村里唯一的“有驴户”孙广平家去了。 开门的是孙广平媳妇钱氏。 “哟,这不是秦老太么,你家收了稻谷,这几日不是该忙吗,怎么有空来我家串门子?” 里正敲锣通知要下冰雹的时候,孙广平是打算跟风收一半庄稼的,结果钱氏极力阻拦,一颗也没收成。 钱氏这两天正懊恼,见着秦老太,就酸得不行。 秦老太见她面色不善,心里不是很舒服。 但想着低头娶媳妇,只好赔着笑脸,“也不是闲着来串门子,是想借侄媳妇儿家驴子用用。” 一个村儿的,秦老太这辈分,孙广平见着总是喊一声婶儿,秦老太便也喊钱氏侄媳妇。 钱氏还不知道秦家白得一头健壮公驴的事儿,以为秦老太是借驴子去干活,当即拉下脸。 “老婶儿,你这就不厚道了,明知我家今年颗粒无收,人畜的口粮都成问题,还来借我家驴去干重活,故意馋我们呐?” 秦老太忍气好言道,“不是去干活的,我家公驴发情了,想借你家母驴配个种。” “啥,你家买驴了,还是公驴?” 钱氏红眼病一下子就犯了。 老秦家不是才给那个痨病鬼老三娶了个媳妇冲喜么? 听说花了不少银子,竟然还有余钱买一头公驴! 如今还赶在冰雹之前把稻谷都收了,怎么好事儿都叫他家摊上了? 秦老太吃的盐比年轻人吃的米还多,见钱氏这光景,就知她在想什么。 若跟她解释驴子是捡的,只怕她红眼病犯得更厉害。 干脆含含糊糊的没回答,只是问道,“能行吗这事儿?” 给牲畜配种,得益的都是母畜,一般养母畜的人家要么就给公畜家平分幼崽,要么就付一点配种费。 但秦家这公驴纯属发情,秦老太也就没好意思提这些。 按说钱氏该高兴才是,但她眼睛太红了,脑子都被刺激昏了。 鬼使神差就道,“配种可以,等你家稻谷打好,给两石给我家做报酬。” “啥?” 秦老太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活了五十多岁还没听过种驴还得给母驴报酬的。 “拉倒吧!”秦老太忍不下这口气,一甩手走了。 左右隔壁三四个村儿,有母驴的又不是她孙广平一家。 自家公驴这品相,拉出去一溜,漫说一个驴媳妇,十个都不愁,没准儿还能落几头小驴崽! 孙广平从屋里走出来,朝他媳妇问道,“你跟谁吵吵啥呢?” 钱氏朝秦老太背影一指,“秦家买了头公驴,想跟咱家母驴配种,我找她要两石稻谷,死老婆子舍不得。” 孙广平一听,气得面色通红,扬手就想打钱氏。 第三十一章 驴大哥圆房了 “你脑袋叫驴踢了?咱家是母驴,配种得益的是咱家,人不找咱要稻谷就不错了,你还倒找人要?” 被男人一骂,钱氏红眼病好了大半,脑子也清醒了,顿时后悔不已。 “我不是看他家稻谷堆得高高的,咱家却啥也没有,心里急吗!” “人家稻谷堆得高是人家有远见,跟你有啥干系?咱家今冬就快没法过了,要能配一两头小驴崽出来,拉到镇上卖了,还能填补填补,都叫你这臭婆娘搅和了!收粮食也是你搅和的,你简直就是个败家精!” 孙广平越说越气,对着钱氏就踹了两脚。 钱氏吃痛,嗷呜叫两声,“那你说现在咋办?” “咋办,把家里鸡蛋带一篮子去老秦家赔礼!” 钱氏那个懊悔啊! 方才人家秦老太明明是来求她的,现在她倒要反过来去求人家。 看着孙广平要吃人一样的眼神,她又不敢说不,只得忍着心痛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十几个鸡蛋捡了一篮子,提到了老秦家。 王凤英刚做好早饭煮好茶水,准备给爷仨儿送去,一开门见钱氏站在门口,问道,“啥事儿?” 钱氏知道王凤英是个泼辣的,不敢跟她说,就道,“我找婶儿说点事。” 王凤英便掐腰喊一声,“娘!孙广平家的找你!” 秦老太正气钱氏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她竟然追来了,气呼呼道,“不见!” 自家婆婆一向与人为善,一般不会当着人的面儿不给台阶下。 王凤英立即明白钱氏得罪秦老太了,便也没了好脸色,“我娘说不见。” 钱氏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哪敢这么回去,只得对王凤英道,“那跟老妹你说也行。” 王凤英见她鬼鬼祟祟,不由好奇,“啥事儿这么神秘?” “那个,婶儿刚说想让你家公驴跟我家母驴配种,我想了下,这事儿能成,麻烦老妹跟婶儿转达一声。” 王凤英朝她手里的鸡蛋篮子一瞅,立即明白过来,“想借我家公驴配种啊?” 钱氏快呕死了,王凤英这是把自己刚才对秦老太的全还回来了。 偏她还不能有脾气。 谁叫她想人家的好处呢? “是嘞,老妹。这鸡蛋是俺家攒了许久的,给你家妙妙和阿修打蛋花吃。” 王凤英傲娇的翻了一眼,“我家驴子又壮又俊,你家那头丑母驴怕是配不上。” 钱氏忍着一口老血,“俺家母驴是长得呆了点,但是头雏驴,长这么大没叫公驴挨过身,你家公驴不亏。”wenxueзч.net 王凤英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家母驴没叫公驴挨过身,那是你舍不得银子给它找公驴配种,又不是它洁身自好,前几天路过你家门口还听见叫唤得撕心裂肺,发着浪哩!” 钱氏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哪受得了王凤英左一句右一句的埋汰。 便道,“那你说说,配这个种到底要多少报酬嘛?” 王凤英斜睨钱氏一眼。 只见她穿得格格式式,耳朵上还挂着两个银环子,比自己讲究多了。 家里还养着头驴,在村里一向算富。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当即开口道,“配种可以,你家母驴要是争气,能生两头驴崽,咱们一人一只。要不争气只生一头,驴崽归你家,你给我五百铜钱。” 钱氏又是一口血.卡在喉咙,到底不敢把话说死,“我回家跟广平商量商量。” 转身之际,被王凤英喊住。 “咋?” 王凤英一把薅过她胳膊上的鸡蛋篮子,“这诚意我先收下了,你放心,我暂时不动,你家广平要是不同意,我还你。” 钱氏气得冒烟,还一个不字不能说。 秦老太早就躲在门后听了半天,见钱氏走,拍手笑着出来,“该!这婆娘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该凤英这么磋磨她!” 王凤英提的要求也不过分,孙广平让钱氏应下了。 当天两头驴就圆房了。 发泄完一身精元的驴大哥心满意足,整头驴看起来都乖顺许多,也不闹脾气了,赵锦儿喂什么吃什么,拉谷子也很卖力。 爷仨齐心协力,两天就把谷子全都打出来。 秦大平怕再出意外,也不在打稻场晒了,全都拉到自家院子晒起。 第三天,秦大平带俩儿做了几个捕兽套,准备进山下套。 赵锦儿就在房间里求秦慕修,“阿修,我也想跟大伯进山。” 秦慕修自是不许,“你还想上山?忘了上回差点叫狼吃了?” “这回跟着大伯,还有大哥二哥,不会有事的。”赵锦儿可怜巴巴的把两手卧在胸口,左手抠着右手指甲。 秦慕修见她这样儿,有些于心不忍。 但为她安全着想,还是狠心道,“他们去下捕兽套,脚程快得很,你跟着能干啥,没得拖累他们。” 赵锦儿想说自己也是自幼在山里跑的,脚程不会比他们慢。 秦慕修却坚决道,“这事儿没得商量,你别想了,留在家给我炖药。” 赵锦儿:…… 晚上,秦大平父子仨快半夜才回来。 家里没吃晚饭一直等着他们。 秦鹏笑道,“一共下了四个套,后天去收,希望能有点收获。” 赵锦儿直叹气,她多想跟着去啊! 他们下套肯定进得深,很容易采到草药的。 而且,她还想找找之前看到的金丝燕,要是能拆几个燕窝,啧啧,那就赚大了! 给秦慕修打洗脚水的时候,她还在想着怎么说服秦慕修。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秦慕修也知道自家小媳妇看着小小一只,其实是个有主意的。 见她眼睛滴溜溜的,便知她在打主意。 为了不让她开口,就冷着脸一言不发。 赵锦儿见他这样,果然有点害怕,憋了半天一句话没敢说。 低身搬盆倒洗脚水时,却突觉一阵头晕目眩。 哐! 洗脚盆打翻在地,水洒得满地都是。 秦慕修见状,连忙一把将她捞住,“锦儿,你怎么了?” 赵锦儿跌到秦慕修怀中,两人都倒在床上,晕了好半晌,才恢复过来。 “我、我又出现幻觉了。” 秦慕修愣了下,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看到什么了?” 第三十二章 野猪果然来了! “大哥……被野猪咬死了。” 秦慕修心里咯噔一下。 上世秦鹏没回来,也就没有这次进山,秦虎没有经历这劫。 “怎么个情况?” “画面太短,没看清太多,只看到他在拆一个捕兽套,套子里有头半死不活的小野猪,结果蹿出一头成年大野猪,大概是想救那头小野猪,就用角怼了大哥……” 赵锦儿头脑乱的很,“我得去提醒大哥!” “慢着!”秦慕修叫住她,“你去了怎么说?说你在幻觉里看到他被野猪拱了?” 赵锦儿一想也是。 她能看到未来这事儿只有秦慕修和吴半仙知道。 这么贸然去提醒秦虎,不被当成疯子才怪。 而且,以王凤英的脾气,指不定要说她在咒秦虎。 “那这可咋办?” 要是其他事也就罢了,毕竟人命关天,还是自家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秦慕修思索良久,问道,“你看清捕兽套附近的环境了吗?” 赵锦儿闭眼回忆了一下,“靠着一座山坡,山坡光溜溜的,一棵树都没有。” 秦慕修又陷入沉默,想着该怎么提醒大伯和两个堂兄避开那个捕兽套。 赵锦儿试探着问道,“要不,我跟着一起去?到了那个捕兽套边上,再伺机提醒他们。” “他们三个去已经够危险的,你再去,不是又搭进去一个?”秦慕修自然是不同意。 “不不,那个山坡虽然光溜,但有不少粗藤蔓垂下来,我只要及时提醒,大家一起攀着藤蔓躲到山坡上去,野猪就伤不了人。” “他们每年进山捕猎,有那个身手,你哪里行!” “这你可就小看我了,我也打小跟我爹进山,爬树爬藤的对我来说不在话下,指不定我比他们爬得还快呢。”赵锦儿表示不服气。 一边是家里三个至亲,一边是娇弱的小媳妇,秦慕修犹豫不已。 “我跟着他们是最好的法子了!” 赵锦儿看出他摇摆,坚定道,“我跟你保证,我绝不会出事,还会把他们三个毫发无损的带回来,珍珠不也是我救回来的?” 秦慕修这下没了话说。 自家这小媳妇颇有几分鬼运,自打她进门,老秦家已经化险为夷好几回,就连自己的身体,也被她调理得七七八八。 那就,再相信她一回? 赵锦儿说要进山,第一个不答应的是秦老太,“你这丫头,胆儿忒大!才被狼唬成那样儿,咋转眼就忘了?” 第二个是王凤英,“上回可把你大伯和大哥折腾了半死,你就别给家里再找事儿了!” 赵锦儿只得又搬出秦慕修,“阿修要换药方了,新药方需要一剂药引子,去药铺抓的话可贵,我想进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采到。” 一听是给阿修采药引,秦老太就没话说了,王凤英也怕去药铺花大钱,就默许了。 “你们爷仨好生照应着锦儿!” 秦鹏道,“奶,娘,放心吧,一定把弟妹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三个大老爷们就这么带着娇娇小小的赵锦儿进了山。 赵锦儿一路顺手捡不少零碎草药和山菌木耳,他们爷仨则是目标明确,径直朝之前留下的捕兽套去查看有没有收获。 到下午未时,已经查看完前三个捕兽套。 全都收获寥寥,只有两只山鸡中套。 爷仨儿不由垂头丧气,“还不够做捕兽套的成本。” 秦鹏道,“时间太短了,要是隔个七八天再来,肯定不止这样,去看看最后一个吧。” 这时候赵锦儿已经知道,幻觉中出现的捕兽套就是那最后一个。 危险就在那里! 这最后一个捕兽套也放得最深,他们又往山里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眼前果然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壁,山壁上拖垂着一大片小孩胳膊粗的藤蔓,也不知长了多少年。 捕兽套就隐藏在藤蔓下的灌木丛里,还没靠近,已经听到几声痛苦的野兽哀嚎声。 爷仨一脸兴奋,“是野猪!” 赵锦儿却提起了全副心神:眼前的一切,和幻觉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没记错的话,大野猪是从左后方冲出来的。 对即将出现的危险一无所知的爷仨走到灌木丛边,秦大平用一根木棍拨开灌木丛,果见套子里是一只哀哀嘶鸣的野猪。 “真的是野猪,只可惜小了些!” “瞧着也有百来斤了,宰掉卖给肉铺,起码值二两银子。” “阿虎,你力气大,你先给它敲死,再把套子掰开。” 爷仨井井有条的安排着。 赵锦儿却是越来越不安。 大野猪肯定就是看到秦虎敲它崽,所以一头给人怼死了。 “大伯,大哥!” 爷仨一齐抬头,都懵懵的看着赵锦儿,“咋了?” 赵锦儿舔舔干涸的唇瓣,“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没有啊。” “我好像听到野兽出没的声音了。” 听赵锦儿这么一说,爷仨一阵紧张,他们虽然三个人,但山里的野兽都凶猛的很,真遇上了,只有躲的份儿。 于是也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没听见啊,你是不是听岔了?” “我还闻见味儿了!腥气得很,咱要不先躲躲再说?”赵锦儿一本正经的瞎掰。 爷仨被她唬得也有些害怕。 秦虎摸摸自己鼻子,“我咋没闻见?” 秦大平道,“女孩儿比大老爷们讲究,鼻子灵,咱还是小心点。” 说罢,和秦鹏一人举一根粗木棍护在秦虎身后,“你敲,我们替你看着。” 赵锦儿不好再明说,不过爷仨这架势比方才全都屁股朝后要安全多了,她便悄悄退到山壁脚,抓了几根藤蔓在手。 等会儿大野猪一出现,就把藤蔓丢给爷仨,动作快点,应该都能避开野猪的攻击。 秦虎一棒子对着小野猪脑袋敲下去。 小野猪立时发出惊天动地撕心裂肺的吼叫,比村里杀家猪的声儿不知高到哪儿去了,整座山头都能听见。 大野猪闻声,果然蹿了过来。 簌簌。 簌簌。 这下赵锦儿是真听见了。 “大伯,大哥,二哥,快往上爬,又来了头野猪!” 她火速把藤蔓甩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爷仨也听见了,野猪带过来的那股铺天盖地的腥骚气他们也闻见了。 “阿虎,快丢手,老野猪来了!往上爬!” 秦大平和秦鹏都接住了藤蔓,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了一根给秦虎。 那大野猪听到猪崽惨叫,早就发狂,不管不顾擂着头就怼过来。 也是四人动作都利索,三两下之间已经往上攀了丈余。 大野猪力气用得猛,刹不住,没怼到人,直接怼到了山壁上。 “嗷呜!” 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几人朝下一看,只见那野猪的犄角卡到石头缝里,拔又拔不出来,卡着又痛,只能狂甩屁股。 啧啧啧,惨透了! 那边爷仨却都是一阵冷汗从额角冒出。 这畜生能在山石上捣个洞,若是捅到人身上…… 那画面不消想象,已经令人不寒而栗。 野猪可以说是山里最可怕的野物,熊瞎子笨,时常被人糊弄过去,老虎精明,见人多会自己离开,唯独野猪又野又蛮还蠢,仗着一身刀枪不入的肥皮和两根犄角,逮着活物就要怼一怼,时常一头野猪下山就能霍霍一整个村子。 多亏阿修媳妇啊! 要不爷仨今儿就要折在这里了。 野猪还在脚下惊天骇地的拱动,带起一阵阵腥风血雨,几人害怕得手脚不停,一路往上爬。 爬了足有三四丈,眼前出现一小片平地。 秦大平道,“这山几十丈高,咱们总这么爬不是办法,就在这躲一会吧,等这畜生走了我们再下去。” 秦鹏第一个跃上去,先把赵锦儿拉上去,再一个个把老爹和大哥也拉了上去。 这片平地有秦家小半个院子大小,挺是宽敞,几人上来后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又站到边上看下面的野猪。 只见它犄角卡得太死,怎么都拽不出来,也是急了眼,怒吼一声,竟然直接把犄角拽断。 剧痛让它越发狂躁,冲着上面的几人红眼怒叫。 “不好,这畜生看样子不等咱们下去不罢休。”秦大平焦心不已。 赵锦儿朝身后看了一圈,看到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计上心来。 “咱们把它引到脚下,然后推石头下去,把它砸死或者砸伤。” 爷仨眼睛一亮,“好主意!这样不止不用怕它,还又落一头猪。” “只是它这会儿狂躁得很,来回乱蹦,怎么引过来呢?” 赵锦儿想了想,道,“这样,我缠着藤蔓假装下去,它肯定就会过来守着,瞅准时机,我跳到一边儿去,你们往下推石头,准能砸中。” “这怎么行?万一砸到你,或者你体力不支掉下去,后果都不堪设想。” 爷仨异口同声的拒绝。 “不会的,我打小就爬树爬藤的,还从没掉过。咱们对好口号,你们推石头前我就跳开,也不会砸到我。”赵锦儿很有信心。 说是这么说,爷仨还是犹豫,万一出了意外,那就是不可弥补的,回去怎么跟阿修交代? “如果不除了这头野猪,咱们也回不去呀,它崽子被咱们弄死了,自己个儿的犄角也因为咱们断了,肯定要守着咱报仇的。” “弟妹说得没错,不过你不能下去,我来。”秦鹏道。 赵锦儿摆摆手,“那石头比磨盘还大,还有棱有角的不圆润,至少得你们三个男子汉才能推得动,你下去了,我和大伯大哥不见得推得动,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没办法再除那畜生了。” 赵锦儿决定不给爷仨考虑的机会,直接在腰上缠了一根藤蔓就往下去。 爷仨没办法,只得接受了她的办法。 果然,赵锦儿猜得没错,她刚往下掉一点,野猪就飞奔过来,冲她又吼又跳,仿佛她掀了它祖宗十八代的老坟。 上头的爷仨看得心惊胆战。 赵锦儿却是稳得很,一点点往下坠。 野猪见她果然要下来,就死死守在脚下那个位置不动了。 赵锦儿对上面道,“你们准备推石头,看我手势!” 三个大老爷们便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石头推到边缘。 赵锦儿朝旁边看一眼,算准另一根藤蔓的位置,便对上面挥了挥胳膊,“推!” 说话间,她敏捷的跳向另一根藤蔓。 而石头也顺势而下。 轰! 嗷! 石头落地声夹杂了野猪嚎叫声。 “成了!成了!” 赵锦儿低头一看,石头不偏不倚的砸在野猪身上,野猪皮厚,倒是没有血肉模糊的画面,但被压得一动不能动,一看就受了很重的内伤。 松口气。 刚想直接下去,秦鹏在上头喊道,“弟妹别动,我先捞你上来,咱们再观察一会,以防附近还有其他野猪。” 赵锦儿一想也是,“还是二哥想得周到。” 重回小平地,大家的心情都放松许多。 刚才说得轻松,其实赵锦儿心里也怕,爬来爬去也累了,就坐在地上喘气。 突的听到几声熟悉的清脆鸟鸣。 朝空中一看,几只蓝羽白肚的鸟儿飞过。 那不是上回看到的金丝燕吗? 它们的窝竟然就搭在这面山壁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锦儿定睛数了数,再往上五六丈的位置,整整齐齐起码有十多只燕窝,峭立在山壁上,像一只只大山的眼睛。 “弟妹在看什么?”秦鹏见赵锦儿聚精会神的数着什么,不由问道。 “二哥瞧见半山腰那些燕窝了吗?” “瞧见了,这鸟可真奇怪,不在树上搭窝,跑到悬崖峭壁搭。” 没有挑毛之前,燕窝里夹杂着黑色的鸟毛,跟普通燕窝没啥区别,秦家见识最广的秦鹏也没看出端倪。 “那是金丝燕窝!拆下来带回家,把毛挑净,煮出来可是极难得的润肺佳品!” 听到“润肺”俩字,秦鹏立即道,“阿修吃这玩意儿是不是有好处?” 赵锦儿连连点头,“他的病就要这东西慢慢养。” “真的?那我上去给他全拆下来!” 秦鹏一向关心秦慕修的病,别说是拆几个燕窝,哪怕要割他二两肉做药引子他都愿意。 秦大平听见两人对话,担心道,“那几个鸟窝高得很,上头藤蔓也不比下面这么多,你能行吗?” “能行能行!”秦鹏说着就蹭蹭往上去了,“你们在下面看着猪,我一会就回来。” 第三十四章 这叫会过日子 半个时辰后,秦鹏带了十一个燕窝回来。 “还有几个太高了,边上又光秃秃的没有落脚之处,实在够不到。” 赵锦儿已经很满足,“够了够了,也得留几个让燕儿睡觉。” 秦虎笑道,“咱把它们窝拆了,它们岂不是没家了?” “不会,它们还可以再搭,就是辛苦些而已。” 秦大平则是捡起一个燕窝掂了掂,一脸嫌弃,“这玩意儿脏兮兮的,能吃?” “毛挑了就雪白干净的。” “听说燕子搭窝都是用口水,怪恶心的。”秦大平把燕窝扔到赵锦儿的小篓子里,还是不能接受。 秦鹏笑道,“爹,您这就是土包子了,城里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们们,花大价钱买它吃呢。” “还花大价钱买它?有那银子买几斤猪肉不香吗?”秦大平表示不理解。 秦鹏秦虎赵锦儿都噗嗤笑了。 秦鹏道,“咱们下去收拾收拾赶紧回家吧,半个多时辰都没有野兽出没,应该是安全了。” 几人便顺着藤蔓溜下去,一检查,套子里的小野猪和石头下的大野猪都已经断气。 秦大平拿出从家带的两根扁担,把两头野猪分别拴好。 秦虎秦鹏兄弟俩担着大野猪在前,秦大平和赵锦儿担着小野猪在后下山了。 家里女人开门看到四人哼哧哼哧抬着一大一小两头野猪回来,全都惊呆。 王凤英喜得都快跳起来,“年年进山,最多带几只野兔野鸡回来,野猪毛也没见过半根,今儿竟然一次带回两头野猪!” 秦老太也张大嘴巴,“张开弓打猎为生,这么多年也就猎过两三头野猪,还被咬掉半只耳朵,你们几个是怎么弄到两头野猪的?受伤了没?” 秦老太此言一出,王凤英也顾不上高兴了,和刘美玉凑上前检查爷仨儿的胳膊腿。 秦大平甩甩胳膊,“没受伤没受伤,都全须全尾的。” 秦鹏笑道,“这两头野猪说起来都是锦儿的功劳!” 王凤英斜睨赵锦儿一眼,啥,又是她的功劳? 捡到狐狸也就罢了,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还能徒手打死两头野猪不成? 秦虎和秦鹏兄弟俩七嘴八舌的,把赵锦儿怎么提醒他们有危险,又怎么以身犯险引.诱野猪的事说了出来。 老小几个女人听完,都吓得脸色发白。 妈呀,要是没有防备,这么一头大野猪发起疯来,不得把他们爷仨全都拱上西天? 王凤英也没话说了。 还真是赵锦儿的功劳! “饿了吧都?我去给你们下面片子,锦丫头吃两个蛋!” 赵锦儿受宠若惊,“不用了大娘,我只是鼻子灵点儿,先闻着味儿了,还是靠大伯他们才砸死这头大野猪的。” 王凤英这人嘴巴虽然厉害,是非还是分得清的。 知道这回赵锦儿确实救了她男人和俩儿的命,当即把赵锦儿按到桌边。 “让你吃你就吃!吃完明儿活还是得干的,不过可以允许你睡个懒觉。” 秦老太摸摸赵锦儿脑袋,笑道,“听你大娘的,铁公鸡难得拔毛,下回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王凤英嗔道,“娘把我说成啥样儿了!我咋就铁公鸡了?我这叫节省,会过日子,懂不?” “行了行了,赶紧下你的面去,说你一句总有三句顶回来。你是婆婆我是婆婆?” 秦老太说罢,又握住赵锦儿的小手,“你这丫头,胆儿忒肥,怎么敢以身引猪?他们爷几个要是一个手抖,砸着你你怎么办?我阿修不得守活寡啦?” “……” 赵锦儿怕秦老太没完没了的唠叨,拾起地上的小篓子岔开话头,“奶,您看这是什么。” 秦老太伸头一看,只见篓子里一撮撮奇奇怪怪的野草,还有一堆黑乎乎的鸟窝,“多大人了,掏这么多鸟窝回来干嘛?” 赵锦儿拿起燕窝,“这是燕窝,金丝燕窝!” 秦老太接过仔细端详,“你别唬我,这跟药铺里看到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真是燕窝,只要把掺杂的燕毛挑了,就一样了。” 秦老太惊奇不已,“真的?” “嗯!一共十一个完整的燕盏呢,挑完毛估计能有二三两重,能吃一个多月。” 秦鹏道,“那山上燕子多,等它们重新搭好窝窝,我再去掏。” 秦老太这才信了,高兴不已,“那敢情好,有这个东西,阿修肯定会更快好起来的。” 这一晚老秦家喜气洋洋,比秦鹏回来那天还高兴。 两头猪啊! 发财了! 刘美玉掰着手指头算道,“两头猪加一块儿能有四百来斤,野猪肉比家猪肉稀罕,一斤能卖二三十铜板,家里留五十斤腌起来慢慢吃,剩下的都卖掉,也能卖个七八两银子。” 王凤英则是皱皱眉头,摆手道,“你嫁到咱家也四五年了,咋过日子实惠是一点没学会。” 刘美玉无端挨批,不明所以。 赵锦儿掩唇提醒,“野猪能卖二三十铜板一斤,家猪只要十个铜板一斤,大娘的意思大概是全卖了,再去买点家猪肉吃。都是肉,咱不像城里人非得尝个鲜。” 王凤英点点头,“锦丫头这账明白。” 刘美玉如醍醐灌顶,竖起大拇指,拍马屁道,“娘,还是您高明啊!” 秦老太在旁笑道,“你娘旁的好处没有,就是过日子实在,咱家这么多年没有她支棱,也养不活这么多张嘴。” 得了婆婆夸赞,王凤英傲娇不已,“很简单的账嘛,一算不就明白了。” “说你胖就喘上了。”秦老太笑骂。 一家人吃完面条,王凤英主动又在锅里打了俩鸡蛋,“锦丫头,端给你家阿修吃。” 赵锦儿刚才那俩蛋已经吃得胆战心惊,没想到又来俩蛋,都快以为王凤英是不是被什么鬼上身了。 见她犹豫,王凤英凶道,“咋的,不想吃?不想吃我就给珍珠吃去!” 赵锦儿连忙接过,“吃,吃,阿修身子弱,正需要好生补补哩。” 王凤英没好气道,“这几个蛋是孙广平家的前两日送来的,吃完可就没了!今冬是灾冬,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有余钱给他补身子。” 赵锦儿知道大娘就落个嘴巴厉害,吐吐舌不敢说话,端着碗回屋了。 第三十五章 有毛贼! 往常每每回来,秦慕修一般都在看书,可今晚秦慕修没有看书。 他倚在床边,望向窗外,手里摩挲着什么,好像有很重的心事,赵锦儿进门他都没发现。 床头一盏小油灯,将他的侧影映照得十分俊朗好看。 “阿修?” 秦慕修这才回过神,立即将手中之物塞到床头下。 “今天怎么样?幻觉里的画面真出现了吗?受伤了吗?” 赵锦儿点点头,又摇摇头,“画面出现了,不过大家都没受伤,还弄回来两头野猪。” 接着把山里的情形跟他也说了一遍,只是没说自己去引.诱野猪让他们在上面推石头的事。 说了肯定又要挨批。 饶是如此,秦慕修依旧可以想象当时有多凶险,不由又朝赵锦儿多看两眼。 灯光下,她的脸颊比来的时候圆润饱满不少,皮肤几乎要呈玉色,眉目灵巧而温柔。 这样的长相,俗话说便是福相。 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也证明了这点,这女子一身福运也就罢了,老天爷还时不时给她幻觉,提醒她即将发生的灾祸危险,以至于连她身边的人都受到福泽恩惠。 自己上辈子千辛万苦披荆斩棘,踏着万千尸骨,即将登上那高位之时,却大厦倾倒,是不是就因为没有这么个福运小娇娘的帮助? 那这辈子…… 不不,他已经受够那般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的生活,既然能重生一世,上天就是在给他重选一次的机会。 就在这青山红日的小山村中,守着这个意外得来的小妻子,安安乐乐的像个普通百姓过一辈子,未必不是另一种幸福。 赵锦儿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抹了抹脸,“脏吗?” “不脏啊。” “那你怎么盯着我看。” “你长得好看啊,还不许夫君看吗?” “……” 赵锦儿还是改不掉爱害臊的毛病,背对着他伸过肩膀,“快下来吃面条,大娘给你卧了俩鸡蛋。” 秦慕修却不像往常扶着她肩膀下地,而是展臂将她整个人勾到怀中,“以后不用扶我了,我现在比之前有劲儿多了,明天开始,每天你陪我出去走走。” 赵锦儿喜出望外,“你真能出门了?” “嗯!” “出去走走是对的,我爹说了,活动活动,想要活,就得动,动起来人才有精气神。” “等我好些,咱们一起去给岳父上个坟。” 赵锦儿愣住,眼眶渐渐湿.润。 “怎么哭了?”秦慕修用修长的大拇指将她眼角晶莹擦去,颇为紧张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我爹了。” 自打爹死后,叔婶一张草席把他葬到半山腰,几年都不去正经扫一次墓,赵锦儿想去,也总是被家务和农活绊着去不了。 上回去烧纸,还是两年前。 嫁到这边来,她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去给爹坟头拔拔草了。 因为嫁出去的女儿都是上婆家的坟,没有回去上娘家坟的道理。 没想到秦慕修竟然主动提出,陪她去上爹的坟,她能不感动落泪吗? 秦慕修猜出她伤心的缘故,也没多说,怕惹出她更多眼泪。 只笑着挑一块鸡蛋往她嘴边送,“两个蛋我哪里吃得下,你帮我吃一个。” 赵锦儿眼泪还没干,又笑道,“大娘刚刚也给我卧了两个蛋,我还撑着呢!” 说着,朝秦慕修拍了拍小肚皮,果然砰砰响。 秦慕修趁她笑,直接把蛋塞到她口中,“一会哭,一会笑,妙妙见了都要羞你。” “我不吃我不吃。”赵锦儿连忙呜呜囔囔道。 秦慕修伸出手,“那你吐回来。” 赵锦儿哪好意思,只得咽了下去。 为防止他再喂,端个小杌子坐到床头灯下挑燕毛去了。 “明儿再挑,黑灯瞎火的伤眼睛。”秦慕修提醒道。 “不,我今晚就要全挑出来。大哥他们明儿去镇上卖猪,我准备跟着一起。” “作甚?” 赵锦儿红唇一咧,“上次那药铺掌柜的说了,整燕盏价格是燕窝碎的两倍,我想着,咱也不在乎整的碎的,不如把这整的拿去换成碎的,你能多吃些日子。否则,吃完了,还真没闲钱去买这么金贵的补品了。” 秦慕修想说以后真不用吃燕窝了,见她这么兴头,索性这些野生燕盏没花钱,就没忍心,只是道,“我们锦儿可真聪明!” 赵锦儿嘻嘻笑,“我是跟大娘学的。你知道吗,大娘说野猪一块不留全卖掉,咱们再拿卖的银子去买便宜的家猪肉吃。多划算!” 秦慕修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等我再好点,去找活儿干,你就不用这么省了。” “那怎么行,挣再多钱也得省着用,要不把你累死也攒不来家业啊。” 都想到家业了,这孩子心还挺野…… 挑毛挑到夜半,赵锦儿突然腹痛,连忙披衣裳去茅房。 到了茅房,只见帘子拉着,秦老太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 “奶,你也拉肚子了?” 秦老太叫苦不迭,“难得你大娘今天铁公鸡拔毛,大概是下面的时候多放了几勺猪油,咳,我们这素肚子吃不了重油。” 秦老太拉完,脸色都白了,赵锦儿先把她送回屋,才回到茅房放空。 从茅房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羊圈里窸窸窣窣的,几只羊都很不安分的样子。 不会是进毛贼了吧? 偷咱家羊? 几头羊几乎都是赵锦儿在照料,她格外上心,连忙蹑手蹑脚往羊圈走去。 到了羊圈边,只见老羊护着四头小羊挤在一个角角里。 而它们平时一贯睡的草堆上,居然躺着一个人! 好家伙,真有毛贼! 赵锦儿提了根木棍壮胆,冲着羊圈喊道,“谁在那里!” 那人挪了挪身子,有气无力道,“别嚷,我马上就走,我不是贼。” 一听声音,赵锦儿呆住,竟然是个小孩子。 “半夜三更在我家羊圈里,还说不是贼!说,谁指使你来的?” “真不是贼!你别嚷嚷了!” 小孩从怀里摸了摸,朝赵锦儿扔了个不知道啥出来,“我躲仇家呢,待会儿就走!” 赵锦儿黑里没看清,还以为小孩在放暗器,吓得一躲。 正准备喊人,迎着月光一看,脚边竟然是块金锭子。 还真不是贼,这块金锭子掰一半都够把五头羊全买回去了。 第三十六章 老子是男人 赵锦儿正想问他得罪了什么人,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凑到门缝看了看,只见好几个黑衣人,蒙头盖脸的,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在村子里飞檐走壁。 那架势,吓死个人! 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大人追一个小孩儿,赵锦儿不自禁的就偏向小孩儿。 她迅速的退到羊圈边,朝小孩儿招了招手,“过来!” 小孩儿以为她要把自己卖出去,手里匕首已经暗搓搓准备好。 “那些人爬墙头呢,等爬到了我家,一眼就能看到你,你到我屋里躲躲!” 小孩儿一愣,“哈?” 赵锦儿急得跺脚,“还愣啥,快点儿!” 小孩儿就这么从羊圈被带到了赵锦儿屋里。 秦慕修睡得浅,赵锦儿出门时他已经醒了,见她带回个半大孩子,吓了一跳。 “哪来的孩子?” “这……说来话长。” 油灯下,赵锦儿正准备跟秦慕修说外头好几把大刀追这孩子哩,猛地发现这孩子的脸,怎么这么面熟。 “是……你!” 这不是前些日子和秦珍珠一起被拍花子抓走的那孩子吗? “你那天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巡检大人还要问你名儿呢!咦,不对啊,你不是女孩子么,怎的……” 眼前的孩子还是一副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的漂亮样儿,但穿着打扮分明是个小少年。 孩子脸色一红,“老子是男人!” 那天也是为了躲避这些杀手,所以护送他的手下不顾他的反对,给他扮成了小姑娘,谁知道躲掉了杀手,却被拍花子弄去了,后来就和手下失散了,要不哪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赵锦儿不满道,“你才几岁啊,男人个屁。” 秦慕修听赵锦儿提起过,当时从山洞多带了一个孩子下来,结果那孩子跑了,当时就有些怀疑。 眼下看到这孩子,心头顿时汹潮澎湃。 是他! 慕懿。 前世,他当着那人的面命人砍了这孩子的头。 后来,大战一触即发、民不聊生、尸骨遍野。 而这个孩子临死前的恐惧、愤怒、绝望,也深深贯穿了他两世记忆。 可谓他做过最后悔的事。 “阿修?” 看自家相公发白的脸色,赵锦儿以为他是不高兴自己把这小孩带回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秦慕修回过神,“嗯?” “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他带进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赵锦儿小心翼翼问道。 秦慕修摇摇头,“没有。” 说着,看向那孩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叫什么?” 男孩犹豫了一下,“慕懿……木头的木,容易的易!木易!” “不错的名字。”秦慕修微微点头,“外头那些人又是作甚追杀你呢?” 赵锦儿也好奇不已,“是哦,你一个小孩儿,跟你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那么多人拿着大刀追你,太吓人了!” 慕懿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碍着眼前两人也算得自己的救命恩人。 尤其是赵锦儿,已经救了他两次。 只得含含糊糊道,“我爹爹的大老婆干的。” 赵锦儿惊大嘴巴,“一家人怎么这么狠毒啊!” “我爹爹很有家业,老婆也多,但只有三个儿子,他大老婆觉得她生的大儿子该继承所有家业,就想把我和二哥都除掉。” 这种豪门恩怨超出了赵锦儿的知识范畴,惊讶之余,她只能表示卧槽。 “这大老婆可真够狠的。” 慕懿喃喃道,“二老婆可也不是省油的灯。” 二老婆应该就是二哥的娘了,赵锦儿燃起八卦之心,“那你娘呢,怎么不护着你?” 慕懿眼底泛出泪光,“我娘已经被她们害死了。我逃出来是为了投奔我舅舅。” “你舅舅在哪里?” “边关。” 赵锦儿恍然大悟,“咱们泉州郡是去边关的必经之地,人家给你截堵了。” “嗯。” 慕懿注意到床上的瘦削男人一直看着他,眼神还很怪。 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心里有些发憷,“他们一走,我就离开。” 秦慕修唇线抿直,淡淡道,“他们不会走的,肯定派人守着村子的出口,你一出去就会被抓。” 慕懿攥紧拳头,他明白秦慕修的话说得没错。 “那可怎么办?小木易好可怜啊,娘没了,这么小小年纪就被人追杀,咱们能帮帮他吗?” 赵锦儿印象中,自家相公是聪明至极的,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 秦慕修低头沉思片刻,道,“你去敲二哥的门,把他喊过来。” 秦鹏睡眼惺忪的打开门,见是三弟媳妇站在门口,连忙回屋把衣服穿齐整了,“咋了弟妹?” “阿修找二哥有点事。” 大半夜的,秦鹏怕秦慕修是哪里不舒服,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老三屋里。 一进门看到个半大孩子杵在屋里,不由吓了一跳。 “这是谁?” 秦慕修就把慕懿的情况简单和他说了下。 “二哥明天要回郡上了吧?能不能想办法把这孩子带出去?” 秦鹏也是个热心的性子,听闻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个孩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青天白日的,还有这等事?咱帮木易报官吧!” 报官? 报官他只会暴露得更快! 慕懿连忙道,“不可,我爹爹家业大,官儿也大,底下这些官不敢管我家的事。” 作为一介草民,这也超出了秦鹏的知识范畴,“哈?” 秦慕修道,“二哥就悄悄把他带到郡上,再找个去边关的商队给他捎上就行。” 秦鹏挠挠头,“到了郡上都好办,我们木匠铺边上就有个驿站,每天都有去边关的商队,给点银子就可以。只是你们说村口有杀手等着这孩子,这咋弄?” 秦慕修又思索一会,“咱家明儿不是要去镇上卖猪吗?明儿一早烦二哥早些把猪肚子破了,下水都掏了,让木易藏到猪肚子里去。” 秦鹏竖起大拇指,“这主意好!不用等到明早,索性也睡不着了,我这就去拾掇。” 慕懿再看向秦慕修的时候,觉得这男人的气度和冷静,显然不属于这个小山村…… 第三十七章 三锭金子 翌日一早,秦大平就带着俩儿,架上驴车拉着猪往镇里去了。 赵锦儿与秦老太和王凤英打了招呼,也跟着一起去药铺换燕窝碎。 他们不知道的是,村口的茶铺子里、老槐树后,果然如秦慕修所猜测,遍布了眼线。 每个出村的人,都经过了他们的监视。 只是任凭他们再警惕,也猜不到慕懿藏在这户人家的猪肚子里。 …… 到了镇上,秦鹏跳下车,“爹,大哥,我得赶去郡上了,猪肉就由你们俩去卖吧,最好去几个酒楼问问,人家没准一口气都要了,实在卖不掉,再去市场零割。” 秦大平道,“爹省得,你早些去吧,去郡上的路远着哩,莫耽误了时辰。” 秦鹏又嘱咐,“照看好弟妹。” 不过几天相处,赵锦儿已把热心厚道的秦鹏当成了亲哥哥,依依不舍道,“二哥,你路上也小心。” 说着,把准备好的烙饼递给他,“路上饿了垫垫肚子。” 秦鹏接过,就独自去了。 走了不过一小段,身边便传来一阵野猪特有的腥臊气。 侧头一看,笑道,“你小子,挺敏捷的。” 一身血污的木易也笑了笑,“我得找个地儿把这身脏衣换掉,太扎眼了。” 秦鹏捏着鼻子,“扎眼都是小事,主要太臭了。” 说罢,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 再说秦大平爷俩带着赵锦儿,按照秦鹏交代的,先到了镇上最大的醉翁楼。 后厨听说有农户送来整头野猪,厨师长立即亲自迎了出来。 野猪可是紧俏货。 镇上的老爷太太们就好这口。 “野猪在哪里?我瞅瞅。” 秦大平和秦虎连忙将驴车拉过来,掀开盖在野猪上的白布。 一大一小两头野猪刮得皮光肉溜,下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用篓子装在一旁。 光是看着这么利索的活计,厨师长便心生好感。 “两头?” 一般猎户一年能打个一头野猪就不错了,这家人竟然一次送来两头野猪。 秦大平憨厚的笑了笑,“运气好,逮了个爷俩。” 厨师长被他逗笑,“老乡准备怎么卖?” 秦大平老实巴交的,哪会谈价钱,一时龃龉。 秦虎也是个锯嘴葫芦,他爹都不会,他哪会。 赵锦儿只得硬着头皮上,“三、三十文一斤。” 这是昨儿闲聊时王凤英说的价格,想着人家还要还价,赵锦儿就紧着上限报了出来。 厨师长拍了拍猪身子,“三十文倒也不离奇,不过篓子里的下水可出不了这么高。” 赵锦儿没想到厨师长连价都没还,高兴坏了。 “下水您看着给点辛苦费就行了,我二哥大半夜洗刷到清晨,费了不少功夫哩。” 厨师长看着赵锦儿玉盘一样的小脸,就像看见自家闺女似的,不由自主的心生欢喜。 “两头猪的下水,放一起给你二两银子,不亏你二哥吧?” 要是秦大平那含含糊糊的糟老头子开口,他只能给一两,不能更多。 二两给这闺女,他买个高兴。 反正以他的手艺,心肝肺叶大肠子卤出来,放到酒楼里,一盘儿就能卖一二两,稳赚不赔的买卖。 爷几个没想到下水都能卖二两银子,喜得见眉不见眼。 “不亏,不亏!厨师长真是个善人!” 被人戴了这么一顶大高帽,厨师长心情更好了,“言重了,咱也不是行善,做买卖嘛,讲究个诚信!来两个人,把老乡这两头猪称称多重。” 两头? 都要了? 秦大平高兴得都快晕了,哪里想得到这么顺利啊! 两头猪囫囵一共称了四百二十斤,算了十二两六百文,加上下水,厨师长大方的让手下一共给了十五两银子。 “下回再有什么野味,还往我这里送。” 秦大平活到这把年纪还没一次见过这么多银子,接银子的手都在抖。 厨师长拍着他肩膀笑道,“老乡,你这小闺女养得真好,又甜又乖,可有婆家了?” 赵锦儿虽然嫁人了,但才十四岁,还没及笄,是以一直没梳妇人头,还和在家时一样,梳一根油亮亮的大辫子。 这厨师长家还有个儿子没成家,就动了心思。 秦大平笑道,“这不是闺女,是我家侄媳妇。” 厨师长大失所望,“哈?这么小就嫁人啦?” 秦大平道,“她娘家困难些,就给她嫁出来换点聘礼贴补家用。” 厨师长由失望转为同情,对秦大平道,“这么个百伶百俐的姑娘,你家有福气啊!说了老乡别生气,要不是看这丫头面善,你这两头猪,我顶多出十两银子。” 秦大平哪里会生气,“俺娘也一直说这丫头带福,自打到俺家,俺家日子越来越红火。” 赵锦儿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是我有福气才对,嫁到好人家了,家里奶奶大娘都疼我。” 秦大平见侄媳这般为自家说话,高兴不已。 从醉翁楼出来,爷俩把赵锦儿送到药铺。 赵锦儿进去,爷俩就等在门口抽旱烟。 掌柜的对赵锦儿还有印象,笑问,“丫头又来抓药啊?” 赵锦儿把背篓放下,“是呢,还有件事想问问掌柜的。” “啥事?” 赵锦儿就把想用山上采的整燕窝换成燕窝碎的想法说了出来。 掌柜接过被她挑得干干净净的燕窝,奇道,“金丝燕娇贵呢,咱们这地方一般没有,你竟然能找到。” “你这些看着成色倒也不错,只是毕竟不是三佛齐那边来的,要换的话,不能以一换二,我只能给你一倍半。” 这跟赵锦儿算的颇有出入,“一倍半太少了点吧,一两给我换一两八钱吧?”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掌柜都快.感觉自己是个欺负小孩的大坏蛋了。 “真是怕了你这丫头!一两八钱就一两八钱吧,也不指望赚你一毛半分的了,往后抓药可都要到我这来。” 赵锦儿眯眼一笑,眉眼弯弯。 “那是肯定的。别说往后,今儿我就要抓药哩,药方我调整了一下,把之前的麦冬、生地、川芸换成石斛、西洋参和百合。” 掌柜作惊讶状,“这几样药可不便宜,跟之前的比,价格起码要翻倍。” 赵锦儿也知道新换的几种药都是金贵药,咬咬牙道,“换吧。” 上回卖狐狸还剩二两八钱,这次抓药得用掉二两,只够吃二十天。 穷人真心治不起病啊! 小心翼翼的从腰兜里摸钱袋子,却摸出一个陌生的锦袋。 赵锦儿心一惊,不会遭贼了吧! 不对啊,贼怎么还往她兜里塞东西呢? 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三个金锭子! 第三十八章 都是锦儿的功劳 赵锦儿懵了,哪来的金锭子? 细细一看,金锭子挺眼熟,这不是昨晚木易从羊圈扔给她的吗? 早上走的时候,她想着木易到边关去找舅舅,一路也得不少花销,就还给他了。 没想到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给她塞回来了,还塞了三锭。 想来是报答她和秦慕修救命恩情的。 这么大一笔钱,赵锦儿不敢乱用,连忙塞回腰间。 用碎银子付了账,带着药和换到的四两碎燕窝就出来了。 “都弄好了?” 秦大平难得握着这么大一笔银子,迫不及待想回去跟王凤英邀功。 赵锦儿点点头,“好了。” “好嘞,咱回家吧。” 王凤英和秦老太一听两头野猪竟然卖了十五两银子,又惊又喜。攵學3肆 “一头家猪能卖二两银子就顶天了,真没想到野猪这么值钱!” “有了这笔银子,再大的灾也不怕了。”秦大平昂着傲娇的脖子,等着媳妇和老娘夸。 秦虎很没眼色道,“醉翁楼的厨师长说,要不是看锦儿面善,最多给咱十两银子。” 秦大平撇撇嘴,“那倒是,咱家锦丫头走哪儿都讨人喜欢。” 王凤英闻言,也不好装傻,问赵锦儿,“你今儿又给阿修抓药了?” 赵锦儿点点头。 “用了多少银子?” “二两……” 好家伙!这丫头也有私房钱! 见王凤英脸色不对,秦老太咳嗽两声,“那是我把最后的体己拿给她的。阿修这病好容易有点起色,不能半途而废,下回再抓药,你这个当大娘的就不能再装糊涂了。” 王凤英吃个瘪,不敢多说,再说怕秦老太让她把这次的二两银子就贴出来。 秦大平却直接抓了一块二两的锭子出来,递给秦老太,“娘你攒点体己不容易,阿修抓药这钱,公中出。” 王凤英刚张嘴想说话,就被秦大平瞪了一眼,“猪能卖这个价钱,是锦儿谈的,能打到这两头猪,锦儿也出了大力!” 想到男人和俩儿的命都是赵锦儿救的,王凤英到底没了话。 “我这不是没说话么!你不给,我也准备给娘把这二两银子补回去的。” 秦老太笑而不语:我信你的鬼。 见婆婆一脸不信,王凤英急道,“我真准备给您的,要不我干嘛问锦丫头花了多少钱?” “行了行了,信你还不行?俺家凤英也不是抠的,是非分得清的。” 秦老太扔了个甜枣,对付抠门的儿媳妇,有时候不能老埋汰,也得鼓励鼓励才行。 王凤英出了血正心疼着呢,得婆婆几句夸赞,心里总算好过点。 “啊呀!昨儿不是说好的吗?卖了野猪,也买点家猪肉回来过年啊!你们几个咋都没记得?” 秦大平挠挠头,不是急着回来给你送银子么…… 秦老太道,“买肉不急,阿修上回说的买米才是头等大事!听说附近好几个郡都被冰雹害了,一入冬粮食肯定会越来越贵,凤英,你明儿和大平一起,去镇上买个三百斤米,再买些土豆、山芋、大白菜回来,把过冬的粮食备好,要不咱们打下的瘪谷子肯定不够吃。” 王凤英这回也不犟嘴了,事实证明阿修确实有远见,听他的不会有错。 “行嘞,明儿我去买粮。” 吃过中饭,一家人难得无事,累了这么些日子,都回屋睡午觉。 秦老太则是悄悄把赵锦儿拉到自个儿房间,把秦大平给的那二两银子塞给她。 赵锦儿连忙往回推,“这是大伯给奶的,我怎么能收!” “买药的钱本就是你出的,我不过帮你圆一下,补自然也是补给你。” 赵锦儿还是不要,“等要用的时候,我再找奶要就是。” 秦老太佯装生气,“忘记奶怎么教你的了?这女人手里啊,得有钱!否则干啥都束手束脚。你这次是立了大功,你大娘不好意思的才给你这二两银子,要不你以为从她手里抠钱有那么容易?” 赵锦儿咽口口水,咬咬唇,从兜里把那三锭金子摸出来。 “奶,我这里还有钱。” 秦老太看到黄灿灿的金子,嘴巴张得能放个馒头进去。 “你哪来的金疙瘩?” 这三个锭子每个都是二两重,一共就是六两。 兑成银子,那可是六十两啊! 赵锦儿迟疑片刻,还是把昨夜救下木易的事儿告诉了秦老太。 秦老太不料赵锦儿还有这等奇遇,怒骂道,“这孩子咋恁可怜,他爹的大老婆也忒歹毒!给人家娘治死了,连个十来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他留这三锭金子,大抵是想报答咱家救他的恩情,但我想着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这金子不该收,若是将来有缘再见,必定要还给他心里才踏实。” 秦老太连连点头,“你想得不错,无功不能受禄!漫说咱家现在日子越过越好,就是穷得揭不开锅,也不能要个孩子这么贵重的回报。” “这样,你大娘给的二两银子还是你收着,这三块金疙瘩奶替你收着。何时再碰到那孩子,何时你来找奶取。” 赵锦儿没再推辞,收下银子,交出金子,人都轻松许多。 回到房间,把木易留下金子的事又给秦慕修说了一遍。 秦慕修倒是没说什么,“你觉得不踏实,那就让奶保管着。” “中午药还没吃吧?我给你熬新药。” 怕秦慕修又要说以后不再抓药的话,又道,“今天抓药的钱是大娘给的!” 秦慕修看她小受气包似的表情,不禁好笑,“大娘铁公鸡拔毛了?” “是大伯说的卖野猪是我功劳。” “确实是你功劳,你就是这个家的小福星。” 赵锦儿羞赧,“哪里那么神,各个都夸我,怪不好意思的。” “还有谁夸你?” 自己的小媳妇被人夸,与有荣焉。 “还不就是奶、大伯大哥他们。” 秦慕修笑了笑,这个家,算是都接受了她。 喝完药,赵锦儿看阳光还好,也不像中午那么晒,就道,“我扶你出去转转?” “好呀。” 秦慕修其实早就没那么虚了,自己走路完全可以。 可是他很享受媳妇搀扶他的感觉,就把胳膊虚搭在赵锦儿肩上。 也没用力,与其说是赵锦儿扶他,不如说他搂着赵锦儿。 赵锦儿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走一步嘱咐一句,“小心些,若是觉得累觉得冷,咱们就赶紧回去。” “你把你相公当成瓷人了。”秦慕修笑道。 小两口刚走到院门口,远远地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小跑过来。 走近一看,这不是张芳芳吗? 第三十九章 以德报怨 里正把她们母女赶出了小岗村,扬言见一次打一次,这女人怎么还敢回来! 赵锦儿正奇怪着,张芳芳已经跑到两人跟前。 不过几日不见,她憔悴了好多,整个人都脏兮兮的。 不等两人说话,她竟然扑通一声跪到二人面前。 赵锦儿连忙拉她,“芳芳,你这是干什么,快些起来。” 张芳芳打死不肯起来,哭着道,“秦三哥,嫂子,你们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赵锦儿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我娘为了筹银子救我哥,要把我卖给镇上的李员外做小妾!” “什么?” 赵锦儿和秦慕修都大吃一惊。 李员外可是在十里八乡都有名头的。 传闻李家家大业大,而这李员外,最是好.色,家里已经有九房小妾,张芳芳嫁过去的话,那就是十姨太。 若能好好做个锦衣玉食的姨太太,对一个乡下姑娘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 但那李员外最喜欢折磨女人,前面九个小妾,被他磋磨得上吊三个,投湖两个。 还有四个,疯了仨,唯一一个正常的,才进门两个月呢。 张寡妇这不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你先起来说话。”赵锦儿同是女子,对张芳芳不由生出同情。 先前张寡妇来闹的时候,张芳芳都是劝着她娘的,算不上坏女孩,只可惜有那么一个娘和一个哥。 张芳芳打死不肯起来,哭得梨花带雨。 “我娘为救我哥已经疯魔了,你们不救我,我就没了活路,还不如一头碰死在村子里,好歹落叶归根。” 秦慕修算看着张芳芳长大的,知道这闺女心眼儿不坏,心里也是老大不落忍。 就道,“听你嫂子的,先起来,到我家说话。里正还没允许你回村,叫人瞧见了又给你赶出去。” 张芳芳一听,果然如惊弓之鸟立即爬起身。 她就是想着她娘回不来村子,才冒着风险偷偷溜回来。 王凤英刚睡了一觉起来洗脸,猛抬头见张芳芳居然站在自家院子里,二话不说就把洗脸水泼她身上。 “这谁啊,怎么还敢回村子,不怕挨打吗!” 张芳芳浑身湿透,却一声不敢吭。 赵锦儿连忙拦住王凤英,“大娘,您先消消气,芳芳不是来找茬的。” 王凤英鼻孔哼出一口气,“她们一家如今是过街老鼠,她还敢找茬?” 张芳芳很识趣的又扑通跪下,“大娘,之前是我哥和我娘不对,您大人有大量,求您别计较。” 王凤英被她吓了一跳,“还没过年,你给我磕啥头!” 赵锦儿把张寡妇要把张芳芳卖给李员外的事儿说了出来。 王凤英瞪大眼睛,“张寡妇这是疯了吗?” 张芳芳当即就哭起来,“大娘,您一家都是好人,你们得救救我啊。” 这时候,老秦家的人午睡醒,听到院子里动静都出来了,看到跪地不起的张芳芳,问道, “咋回事?咋回事?” 这回是王凤英咋呼出来,“你们说张寡妇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竟然要把闺女卖给李员外做小妾!为了那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值得吗?” 张芳芳打小和秦珍珠玩得好,经常往秦家跑的,因着乖巧懂事,秦家人对她印象不错。 听了这话,都开始数落张寡妇。 “这娘们是真拎不清,把儿子教歪了,又来霍霍闺女,可怜张大奎,再被她这么弄下去就要绝后了。” 听到她爹的名字,张芳芳放声大哭。 秦珍珠见小姐妹这么凄惨,鼻头也酸了,摇摇王凤英的胳膊,“娘,咱想办法帮帮芳芳吧,她跟她哥她娘不一样。” “咋救?” “咱们去求里正放芳芳一马,把她放回村子,她娘肯定不敢到村子里抓她,等她哥被流放了,她娘也就死心了。” 这不失为一个方法,但王凤英很为难。 当初里正是为老秦家做主,才把张寡妇母女赶出村子的,现在又去求里正把张芳芳放回来,村里人不得认为秦家人脑壳有泡吗? 秦老太瞧出媳妇的犹豫,道,“我去找里正说吧,张寡妇是不是个东西,但祸不及子女。” 里正听了张芳芳的遭遇,也觉得张寡妇疯掉了。 “幸亏把这婆娘赶走了,留在村里还不知要干出什么疯狂的事儿。” “那里正看,芳芳这孩子能回来吗?”秦老太问。 里正叹气,“不让她回来,咱也说不过去,可让她回来,她一个未嫁女子,往后就一个人在村里过活吗?尤其今冬,她家一口粮都没有,不也得饿死在村里么?” “让她回来,是咱们小岗村的情义,至于怎么过活,就要看她自己的了。那姑娘挺勤快,又会做绣活,也许能把今冬熬过去呢。” 秦老太辈分高,里正平时碰见她也喊一声婶,对她很是敬重,听她这样说,便道,“那就依婶,左不过大家都照看着些吧。” 秦老太赞许的笑了笑,“你这孩子是个好的,咱们小岗村民风如此醇厚,有你一半功劳。” 里正憨憨一笑,“婶过奖了!” 张芳芳就这样回了村子。 她娘站在村口老槐树下掐腰连骂三天。 “小蹄子,你给老娘滚出来!你哥被流放,你娘有家不能回在外受苦,你竟然独自享福,就不怕老天爷打雷劈你?” “老娘生你养你一场,你不听娘的,听老秦家那几张嘴忽悠,你是傻子吗!”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娘对你还不算好的?万花楼的老.鸨跟我出三十两买你,我惦记着你下半辈子的幸福,硬是没舍得,咬着牙二十五两答应了李员外,我亏着五两银子给你找了这么个好归宿,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头两天,张芳芳每每听到张寡妇这些话,眼泪总是止不住的流。 在她娘心里,她连个商品都不如啊! 大哥没娶亲的时候,她娘就说要找她未来婆家狠狠要一笔聘礼,好给她大哥娶亲。 现在大哥犯了事,又想把她卖了给他赎身。 听了两天后,心也死了。 这样的家人,没有好过有,能借这次的事儿断绝了关系,未必不是好事。 老秦家一家人但行好事不问前程,却不知这次以德报怨的善心之举,在不久的将来,救了秦家一条命,这是后话了…… 第四十章 肚皮咋再没动静 第二天一早,王凤英果然和秦大平一起到镇上买粮买肉去了。 剩下的人就趁着太阳好,在家晒谷子。 赵锦儿顺道把进山时采的草药晒了,又搬了把椅子,让秦慕修也到院子晒晒太阳。 一大家子忙得热火朝天,秦慕修哪里好意思独自坐着享福,就也跟着帮忙。 秦老太高兴得嘴都笑歪了,“阿修你好生坐着,这点子活,这么些人还要你伸手?” 孙子从之前连床都不能下,到如今能时不时出门,秦老太已经心满意足,哪里还要他干活? 秦慕修笑道,“我活动活动筋骨,总这么不是躺着就是坐着,骨头都脆了。” 赵锦儿看出他坐不住,便帮腔道,“奶,您就让他动动,这样也有助于恢复。” 秦老太现在把赵锦儿当半个大夫,听她这么说,便没话了,“那你俩一起,把院子扫扫就行。” 秦慕修无奈,低声在赵锦儿耳边道,“奶把我当废人了。” 赵锦儿见他额头居然渗出细密的汗珠,拿袖口就替他轻轻揩了,笑得两只眼睛像两朵小月牙。 “奶这是心疼你。等你好了,多孝顺她。” “这个还用你说?” 一旁的秦老太,见小两口咬耳朵,心里那个舒坦。 王凤英不在家,刘美玉不似平时那么拘谨,也打趣道,“阿修身子好了大半,你俩感情又这样好,家里该添丁了吧?” 秦老太也正想自己是不是该添重孙了,连忙竖起耳朵。 赵锦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哪受得了这种虎狼之词,当即羞得面如泼霞。 秦慕修面不改色道,“明年吧。今冬不好过,怀了孩子没吃食,大人孩子都受罪。” 秦老太听了点头,表示认同。 刘美玉则是掐了秦虎一把,悄声道,“你瞧瞧老三多会疼媳妇,你呢?” 秦虎委屈不已,“不是你自己总说妙妙是个女孩,怕爹娘不待见你,想赶紧再生个儿子吗?” 刘美玉老脸一红,“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昨晚上才说的,咋不承认了?”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做饭去,不跟你啰嗦。” 两口子说话声音不大,奈何秦老太耳朵尖,全都听了进去,便朝刘美玉招招手,“美玉,你过来。” 刘美玉不知何意,红着脸过来了。 秦老太便低声问,“妙妙也三岁了,你这肚皮咋再没动静了?” 刘美玉心一紧,她自己也为这事儿着急呢,一直想去镇上找大夫号号脉,又不好意思找王凤英要钱。 “锦儿爹生前是赤脚大夫,她也跟着学了点皮毛,阿修能好得这么快,就是她开的药方,妯娌间没甚不好说的,你问问她去,没准她有法儿让你尽早再怀一个。” 刘美玉睁大眼睛,“真的?” “奶还能骗你?” 刘美玉当即便拉赵锦儿,“锦丫头,咱俩一起做饭去。” 这家谁都比赵锦儿大,谁喊她都只有应的份儿,就跟刘美玉进了灶房。 刘美玉神秘兮兮把她拉到灶窝边,问道,“奶说你会医术?” 赵锦儿连忙摆手,“就看我爹行过几年医,我不会的。” 这话便准了,刘美玉笑道,“你耳濡目染几年,多少肯定也会一点。” 见她话说得奇怪,赵锦儿就问,“大嫂是哪里不舒服吗?” 刘美玉咽口口水,扭捏道,“也是,也不是。” “那是啥?”看病最怕这种含糊其辞的。 刘美玉舔舔唇,鼓足勇气道,“我生妙妙也有三年了,一直没再怀孕,你可能帮我看看?” 妇女不孕,爹在的时候看得也多,赵锦儿倒真还会点儿。 “这样啊,大嫂能让我摸摸脉吗?” 刘美玉急急伸出胳膊,“这有什么不能摸的,你尽管摸。” 赵锦儿学着他爹的样子,三指搭在刘美玉寸、关、尺三部,细细号了好一会才松开。 “怎么样?”刘美玉迫不及待问道。 赵锦儿摇摇头,“脉象是好的。” “那怎么三年都没怀孕。” 刘美玉失落不已,有些怀疑赵锦儿的三脚猫功夫。 想着还是得花钱,找正经大夫看才有用。 赵锦儿见她神色,安慰道,“这不孕之症,不见得就在妇女身上,有不少也出在男人身上。” 刘美玉顿时慌了,“不会是你大哥不中用吧?” 赵锦儿想了想,道,“一个孩子都没有的话,男人有病的概率很大,不过你们有过一个妙妙,大哥应该没事,我还是给你仔细瞧瞧先。“ “敢问大嫂平时可有淋漓秽物、带下发黄,亦或发痒发痛的症状?” 这话跟一般人还真不好意思说,但跟自家妯娌,刘美玉就没甚不好意思了。 当即一拍巴掌,“这话你可问到点子上了,自打生完妙妙,我这下面啊,没事儿时就作痒,有时候又痛,白带也淋漓发黄,还有点味儿。 赵锦儿便低头沉思。 刘美玉见她面色不虞,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吓得声儿都颤了,“怎么,这是大毛病?” 赵锦儿摇头,“倒不是大病,就是一般妇科病,可能是大嫂拖得久了,这病症上行,影响到了子孙宫,所以才会不孕。” “那可咋办啊?” 赵锦儿想到自己采的草药里正好有鸭蹼草,那东西晒干了煮水每日清洗,对妇科很有奇效。攵學3肆 便道,“等我采的草药晒干,你收回去每晚煮一把,记住,水要煮开,不要加凉水,晾凉后仔细清洗。我再给你开个方子,你去抓几服药煎着吃段时间。” 第四十一章 娘要休了我 秦大平夫妇到中午才回来,一辆驴车拉得满满的。 大米、粗面、山芋、大白菜、雪里蕻。 还有全家期待不已的五十斤猪肉。 王凤英是个咋呼性子,嫁到老秦家这么些年,虽然没短过吃喝,但这么大手笔往家里拉米面肉菜还是头一次。 就故意在门口停了驴车,想让左右邻居都看看。 果然,驴车的动静很快就引来隔壁的老方家婆媳观望。 老方婆娘丁氏倚在自家门口,大惊小怪道, “哟!大平家最近发了什么横财!添了驴车,添了羊崽,又拉这么一大车,什么好东西,掀开叫俺们也开开眼呐!” 王凤英刚想显摆,却被赶出来的秦老太一把拦住。 “哪有什么好东西!马上入冬,我家阿修身子弱,用柴火狠,他大哥二哥在附近打了一车柴,晾干了今儿一起拉回来。” 说着,给秦大平使个眼色。 秦大平赶紧把驴车拉进了院子。 丁氏盯着驴车,眼睛都快盯出血了。 “婶儿就会跟俺们打马虎眼儿,柴火用得着盖这么严实?俺们看一眼,又不能给你看少一块肉,咋恁小气呢!” 王凤英见她话越说越酸,也不想显摆了。 当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怼回去,“老丁啊,你有这功夫,也去打点柴给你婆婆把炕烧上,可怜你婆婆从前为你们也是当牛做马,现今瘫痪在床,屎尿都没人管,你也不怕你媳妇有样学样,将来不伺候你啊?” 丁氏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天天守在我家床底下啊,我老婆子没人管屎尿你也知道?” “用得着守你家床底下?经过你家门口就能闻着味儿!你当乡里乡亲都没鼻子?” “神经病!” 丁氏气得一甩袖子,拉着儿媳妇就回去了,“什么好东西,别看了!” “你才神经病!” 王凤英刚欲跳起来骂回去,就被秦老太拉进院子。 “还嫌不够招眼?” 王凤英委屈不已,“我还不是恨她对您老不敬。” “我又不是大户人家的老封君,管她敬不敬的。” 秦老太白她一眼,“倒是你,好端端把驴车停门口作甚,今年是个大灾年,家家户户都短米缺粮的,你这不是故意招人恨吗?” “娘您这话说的!我不是想着咱家在村里这么些年,也没啥出头的地方,这回难得靠两头野猪赚了点小钱,能过个肥年,也让人看看么!” 秦老太敲了敲她脑袋,“都说你是个精的,一到关键时候就犯憨!你也不想想再过俩月啥光景,到时候家家户户恐怕连树皮都得吃,要知道咱家屯着这么些粮食,上门借都是小事,半夜给你抢了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凤英吓得脸色发白,“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们年轻没经事儿,我九岁那年,也是个灾年,熬到最后,漫说树皮,饿极了连人肉都有人吃!” 一大家子像听了鬼故事,都吓得不轻。 王凤英也不敢咋呼了,“那咱赶紧把粮食藏地窖去,可千万别叫人瞅见了。” 藏好粮食,吃罢午饭,王凤英又带俩媳妇拾掇猪肉和前几天猎的野鸡。 赵锦儿拔鸡毛,刘美玉则拿个镊子捏猪毛。 “娘……” 见王凤英心情很美的样子,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刘美玉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 “咋。” 刘美玉舔舔唇,朝赵锦儿看了一眼,半晌才道,“娘能不能给我点钱。” “要钱作甚?”大媳妇平时是个锯嘴葫芦,啥话都闷心里,还是第一次开口要钱,王凤英也就好脾气的问她。 “看病。” 王凤英立即放下野鸡,“你咋了?得什么病了?” 妈呀,家里已经有一个病老三,可添不起病人了! 刘美玉还以为王凤英要发火,吓得嘴都不敢张了。 见她这样,王凤英越发以为她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病。 “你说啊,你到底得啥病了!妈呀,我命怎么这么苦啊!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媳妇熬成婆,日子刚有点起色,刚把一个病老三伺候得能下床,又来一个病媳妇,这是要我命吗!” 刘美玉哪还敢说话,缩到一旁像个鹌鹑。 王凤英就问赵锦儿,“锦丫头,知道你嫂子啥病吗?” 赵锦儿咽口口水,“大娘,您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王凤英听完,愣了半晌,“就这?” 赵锦儿和刘美玉同时点头。 王凤英拍拍胸脯,“吓死老娘。” 转念一想,不能生养也是大毛病啊! 老大还就一个闺女呢,儿媳妇这就不能生了,岂不是没有孙子顶门楼? “你要钱就是去看这毛病的?” 刘美玉眼泪巴巴的点点头,心想婆婆该不会是嫌弃她不能生养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毛病虽然死不了人,但婆家认真追究起来,随时都可以把她休掉再娶的。 犹豫半晌,刘美玉咬牙做出人生最大的决定。 “娘、娘您别嫌弃我,我回娘家找我哥嫂借钱看病,不花咱家的钱,您千万别让阿虎休了我呀!” 王凤英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 “毛病吧你,你都嫁到我家了,治病还回去找哥嫂借钱,尤其还是这毛病,就不怕旁人说闲话?老秦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完了,娘真的要休她! 刘美玉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我先借钱治病,治好了出去做小工挣钱还他们,他们应该会借的。” 王凤英没说话,起身往屋去了。 刘美玉拉着赵锦儿的胳膊,“锦丫头,这可咋办,娘要休了我。” 赵锦儿愣愣的,“大娘没这么说啊!” 刘美玉呜咽道,“你是不知道娘这个人,她一直想抱孙,一年催我好几回。现在知道我得了这个病,不休了我才怪!” 她后悔啊,怎么就糊涂油蒙了心,不该跟婆婆说的呀! 不一会儿,王凤英出来了。 见刘美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皱眉道,“我又没死,你哭恁惨作甚!” 刘美玉断断续续道,“娘,您给大平重新娶个女人,我绝无意见,但求您别赶我走,我还留在咱家,当牛做马都行,只要让我每天看着妙妙就成。” “锦丫头,快摸摸你大嫂脑门,是不是发烧,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王凤英吓得不轻,妇科病还伤脑子吗? 这治起来到底要花多少钱啊! 第四十二章 真是有人要投胎 刘美玉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没发烧,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王凤英就道,“谁要给大平重新娶女人了?没听你奶说灾年吃人的都有,咱还往家里多招张嘴,我疯了不成?” 是啊,灾年到了,家家都恨不得往外扔人,哪里会娶人进门。 自己这病,正好赶出去啊! 刘美玉是越想越绝望,哭得也越来越伤心。 赵锦儿怎么劝也没用。 王凤英被她哭烦了,脚一跺,吼道,“闭嘴!” 摄于婆婆的银威,刘美玉条件反射的止住了泣声。 “没发烧你说什么胡话?” 王凤英最讨厌媳妇哭哭啼啼了,好像她是恶婆婆一样! “这是一两银子,明儿我跟你爹要去拾掇场地里的草把子,没工夫陪你,让锦丫头陪你到镇上找个大夫看看,该抓药抓药,该针灸针灸!多大点事,整得跟亲家死了一样!” 爱哭谁哭谁去,反正不能哭她王凤英,多不吉利啊! 刘美玉看着手里的银疙瘩,愣了半晌。 “娘……你没打算休我?还拿钱给我去看病?” “娶你还花了六两银子聘金呢,你家还得出来么?还得出来就休你回去。” 刘美玉连连摇头,“还不出来!都被我爹娘拿去娶嫂子了。” “那说个屁,难不成我还再花银子讨媳妇去?现在聘礼都涨价了!” 王凤英扯了扯赵锦儿,“瞅瞅,就这么棵豆芽菜都要八两银子!” 刘美玉暗自庆幸,幸亏涨价了,要不自己可不就被休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刘美玉就来敲赵锦儿的门。 “锦丫头,锦丫头!起来没?陪我上镇上去啊!” 赵锦儿还在炖燕窝,“嫂你等我一下,我把阿修的药弄好就来!” 秦慕修昨晚听她说今早要陪大嫂到镇上看病,也一早就醒了。 见她只顾忙自己的药,一头乌发都蓬在头上乱糟糟的没工夫梳,便道,“你赶紧把头梳梳去吧,药我自己弄。” 赵锦儿见他已经披衣下来,道,“那你可看好火。” “放心。对了,能帮我带点东西吗?” “什么?” “一块墨,一支小号狼毫笔,一沓宣纸。” “你要写字?” “嗯。” 早就听奶说阿修小时候念书可厉害,现今他身体逐渐康复,能重拾书本,也是不错的,说不定考个秀才呢。 秀才可以见官不拜、免除徭役,每个月还能去官府领取俸禄,过的可是大老爷的好日子! 自家相公做了秀才大老爷,那她岂不是也成了官夫人? 赵锦儿越想越美,从床头摸出钱袋子,抠出一两的整银塞到腰间。 “好!” 秦慕修看她一脸诡异的笑容,也猜不透她在想甚,只觉自家小媳妇越来越难琢磨。 赵锦儿草草梳好头,连忙开门出屋,只见刘美玉已经等在院门口。 “快走吧。” 妯娌俩一人提个小篮子,手挽手往村口走去。 没想到刘美玉太过积极,走得太早,赶牛车的马叔还没来。 刘美玉急着看病,一刻也不愿等,“咱走着去吧,还能省两文钱车费,反正就五里路,也不累。” 赵锦儿点头,“好。” 一路经过的田地全都被糟蹋得不行,不少老乡坐在田埂嚎哭,“今冬可怎么活啊!” 刘美玉心惊不已,拉了拉赵锦儿,“咱家可真是行大运了!当时爹要没听阿修的话,现在也和他们一样。” 赵锦儿听刘美玉归功于秦慕修,心里暖洋洋的,“阿修书读得多,懂得也多。” 刘美玉深以为然,“读书人就是跟在地里刨食的不一样,就算不能当官,动动脑筋,随便挣得也够庄稼户吃上一辈子。” 赵锦儿又飘起来,阿修将来能这样让她过好日子吗?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都让让!都让让!” 回头一看,是一辆马车冲了过来。 刘美玉连忙拉着赵锦儿躲到一边,“什么人呐,这么宽的道儿,非要往人身上冲。” 赵锦儿笑道,“算了,没准儿有急事呢。” “啥急事,赶着投胎?哟,你看那车怎么停了?” 两人往前走去,只见刚才那横冲直撞的马车不知怎么陷进路上一个泥坑里了,车夫拿鞭子狠狠抽着马儿。 “畜生,你使劲儿啊!” 那马吃痛,发狠的往前挣,奈何泥坑太深,车轮卡死,怎么也上不来。 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是个中年妇人。 只见她满脸焦急,“快着些啊!少夫人疼得受不住了!” 紧接着,车帘子里发出一声惨叫。攵學3肆 那叫声,听得赵锦儿头皮一紧。 都不像是个人发出的声音,像……嗯,对,像一头垂死挣扎的母兽。 一声叫过,一声又起。 妇人连忙缩回去,“少夫人,您撑住啊!马上就到镇上了!” “疼、疼啊!疼死我了!” “啊!” 刘美玉倒吸一口气,低声道,“这怎么听着像是要生孩子?” 赵锦儿一听还真像,怪不得车赶得这么急,真是要投胎啊。 “咱帮帮这小哥吧,搭把手,看能不能把车推出来。” “好嘞,女人生孩子可是鬼门关走一遭,不能耽误在路上。” 妯娌俩便上手推住马车后辕。 车夫见有人帮忙,又狠狠抽了一鞭子。 没想到这回那马使劲儿太狠,直接挣断缰绳,撒缰跑了。 车夫傻眼,赵锦儿和刘美玉也惊呆,“这可怎么是好!” 车内女人的痛苦一声高过一声,像是要分娩了。 “少夫人,使劲儿,使劲儿,奴婢看到小少爷的头了!” “我没劲儿了,我太疼了!疼死我算了!” “不行啊,少夫人您不能放弃啊!” “我真没劲儿了,我不行了!” “少夫人您再撑口气,奴婢给您下跪了!” 车外的赵锦儿刘美玉目瞪口呆,这人竟然在车里生孩子了。 “别是难产了吧?”刘美玉生过孩子,知道生孩子多凶险。 “倒不像是难产,但产妇好像没劲儿了,这样不行啊,拖久了会把孩子憋死的。” 赵锦儿见过爹爹给不少乡下妇人接生,产妇到了最后,都精疲力尽造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没有稳婆和大夫帮忙的话,很容易出事。 第四十三章 寡妇生子 眼看着马跑了,车走不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可能找得到人帮忙。 赵锦儿心一横,敲了敲车门。 中年妇人探出满头大汗的脑袋,不耐烦道,“谁啊!” “大娘,您家夫人是不是正在车上生产?” 妇人见她不过十四五岁,以为是看热闹的。 怒道,“去去去,边儿去!莫在这捣乱,我家少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锦儿不卑不亢,“大娘,我不是来捣乱的,我爹爹是赤脚大夫,我见过他给妇人接生,兴许能帮得上忙。” 妇人一脸不信,她都四十多了,还生过两个孩子,这会儿都束手无策的帮不上,这小丫头片子能帮忙? “赶紧走,别碍事!” 赵锦儿叹口气,话她说到了,这妇人不肯信,就不怪她见死不救了。 正转身要走,车里的女人却喊道,“让她进来,让她帮忙!我快不行了!” 妇人闻言,回身道,“少夫人,只是个小丫头片子信口雌黄。” “闭嘴!你一把年纪不也什么忙帮不上,让她进来,你出去!”女人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道。 赵锦儿就这么上了马车。 车里湿哒哒一片,一个大肚子的年轻女人歪身靠在一个大迎枕上,身下褥子已经被血污沾满。 她满脸痛苦,额头汗水把头发都浸湿了。 看到赵锦儿,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好姑娘,快帮帮我,帮帮我啊!” 赵锦儿道,“那就得罪了!” 说着,把女人一把从迎枕上拉起,平放到车底,又把女人上身垫高,两腿屈起。 “你刚刚那姿势不对,再使力气都是白搭。现在听我指挥,一、二、三,吸气,再呼气,像解大手一样往下用力!” 女人见她人虽小,说话却井井有条,动作也很麻利,莫名的就很信任她。 果然跟着她喊的节奏用力。 “嗯~~无~~” “能看到头了,夫人你只要用对力气,最多三五下就能把孩子生出来!” 女人闻言,干劲十足,又开始往下顺劲儿。 第三次用力的时候,只觉身下一阵排山倒海,肚皮紧接着一松。 “出来了!成功了!” 赵锦儿掏出女人身下的孩子,迅速放到一边,“夫人您还得再用一把力,衣胞还没出来。” 一般衣胞都是和胎儿一同娩出的,少数产妇的衣胞黏在子孙宫壁上下不来,往往就能要了一条命。 女人听话的又用了一次力,赵锦儿见衣胞还没有下来的意思,不由有些着急。 “再用力!” “我真没力气了啊!”女人早已筋疲力尽,脸上又是汗又是泪。 “这样,我伸手进去帮你掏,你使最后一次劲儿,好吗?”赵锦儿耐心的指挥着。 “嗯!”女人点点头。 赵锦儿学着爹爹从前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顺着脐带摸进去,在女人又一次用力的时候,力道恰到好处的一扯,总算把那个顽固的衣胞拽了出来。 至此,女人算是生完了孩子,也脱离了危险。 赵锦儿松口气,赶忙去提那孩子。 拎起一只脚脚,对着屁股拍了两下,孩子总算哇的一声哭出来。 原本憋得紫红的小脸儿也渐渐泛过来。 自打上次被花子拍,赵锦儿出门总是在腰间别一把剪刀防身,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给孩子把脐带剪了,打上一个漂亮的结,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包包好,才送到女人面前。 “恭喜夫人,是个男孩。” 女人先是愣了愣,旋即喜极而泣,“真、真的?” 赵锦儿认真的点头,“真的。” 女人接过抱在怀中,也不顾孩子脸上的血污,开心的亲了好几口,“四郎,咱们有儿子了,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赵锦儿听出些端倪,这女人是个寡妇? 这孩子是个遗腹子? 怪不得她听到是个男孩会那么开心。 “少夫人生好了吗?”方才被赶下去的妇人早听到孩子哭声,又探进头来,“男孩还是女孩?” 女人似有不耐,“你这老货,不快点喊人来接我们母子,光会在这干打听!咱们俞府的下人都是这样没规矩的吗?” 妇人撇撇嘴,“奴婢这不是正准备叫车夫回去喊人来接少夫人吗?想着既然少夫人已经生了,索性把喜讯带回去,也叫老夫人高兴高兴。” “你只管喊人来就成,其他的事轮不到你操心!”女人越发不快,“身上有银两吗?” 妇人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一张银票。 女人伸手接过,转手又给赵锦儿,目光和语气都变得柔和,“姑娘,今日多亏了你,否则我们母子恐怕要命丧于此。这是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赵锦儿瞥一眼,银票面值竟然是五十两,连忙摆手。 “我爹教我的,路见不平、举手之劳,岂能收受如此贵重的谢礼!” 女人笑道,“我身子不便,你别让我起身跟你拉扯。” 妇人哪知少夫人要银两是感谢这小丫头的,那可是五十两,请几个大夫也不要这么多! 连忙从腰间又摸了块碎银,谄笑道,“少夫人,五十两太多了,您就算大发善心,这姑娘也不敢收呀,我这里还有一两碎银,给她上街扯头绳儿也尽够了。” 女人终于忍耐不住,“你是主子我是主子?我作甚还要你这老货指指点点了?” 妇人见少夫人发怒,终于闭上嘴。 “姑娘,我们母子的性命都是你救的,这点银两实在不算什么,你若不嫌弃就收下,若不肯收,就是嫌弃少了。” 女人话说到这份儿上,赵锦儿哪好再推辞,只得收下。 “夫人既然已经无碍,我和我家大嫂上街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夫人回去后,记得烧些艾草水放凉,好好清洗身下,小少爷最好也用艾草水擦身,注意避开肚脐眼就行。” 女人见赵锦儿不为财动还心细如丝,越发喜爱,“多谢姑娘提醒,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我叫赵锦儿,小岗村秦家就是我家。” 女人道,“我夫家是泉州郡鲲鹏街俞府,姑娘若是到郡上,千万记得到我家来玩玩。” “好嘞。” 赵锦儿说完,便下了马车。 第四十四章 娘家来人了 刘美玉坐在路边等了半天,见赵锦儿下来,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赵锦儿笑道,“母子平安。” 刘美玉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刚刚听着那声儿,太惨了,吓得我都想起当初生妙妙时吃的苦了。” 赵锦儿挽住刘美玉的胳膊,“这就怕了?不是还要生二宝吗?” 刘美玉苦笑,“我也不想遭那罪啊,可咱生在庄户人家,没两三个儿子傍身,地里活儿谁干呐?” 赵锦儿咋舌,两三个儿子?要她命算了…… 因着给那位少夫人接生,两人到镇上时,日头都已经晒得老高。 刘美玉目标明确,径直跑向医馆—— 她多少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赵锦儿,想找个正经大夫再号号脉。 赵锦儿没她那么多弯弯绕,也没多想,陪着她就进了医馆。 大夫摸了脉,说法和赵锦儿大差不差,也是让她一边好好洗下面,一边吃点儿药,过段时间再看效果。 刘美玉稍稍放下心,“那就麻烦大夫给我开药吧。” “先开半个月的量,有句话先说清楚,这药有好也有孬,小娘子打算开啥样的?” “好的孬的有啥区别?” 大夫摸摸胡须,淡淡一笑,“好的嘛,见效快,不伤身,以滋补内调为主,孬的效果慢点儿,也有点儿副作用。” 刘美玉咽口口水,“都是啥价钱呢?” “好的一钱银子一副,半个月就是一两半,孬的八钱就够了。” 赵锦儿心想那只够抓孬的了,毕竟大娘一共就给了一两银子。 不料刘美玉犹豫片刻,居然道,“那麻烦大夫给我抓好的吧。” 说着,小心翼翼从腰兜里摸出一个红色小布袋,比赵锦儿裹得还紧,一层层打开,拣出几粒碎银子,抠抠巴巴放到柜台上。 赵锦儿目瞪狗呆,老实巴交的大嫂也有私房钱? 看来奶说的是真没错,女人啊,手里得有银子! 刘美玉见赵锦儿盯着她小布袋看,尴尬一笑,“妙妙满月周岁的时候收了点百岁钱,娘没拿,我就自己收着了。” 大夫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将碎银随手摞进抽屉,笑呵呵道,“用好药是对的,小娘子这么年轻,肯定还盼着再生几个,好药能滋养你的身体,孬药治标不治本不说,有时候还会伤及根本。” 赵锦儿不免觉得这大夫有点沽名钓誉。 天底下的草药那么多,有贵的和便宜的之分,哪有什么好药孬药之分? 用错了,好药变毒药,用对了,孬药变灵药。 若良心行医,只消根据病家的病情用最实惠最适合的药就好,何苦搞出两个价位让病人选择? 这不是行医,是做买卖了。 不过看着刘美玉很相信他的样子,赵锦儿也就没多说什么。 这边厢配药的功夫,赵锦儿道,“嫂,阿修让我给他捎纸笔回去,隔壁正好一个百货铺子,我看看去。” “哎,你去吧。” 从没买过笔墨纸砚的赵锦儿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这么贵。 一方半斤的墨要七百文,一支笔是一百文,一沓宣纸四百五十文,还都是糙的,精制的更贵。 赵锦儿只带了一两银子,再就是那张五十两的银票了。 银票面额太大,她不想动,准备回去交给秦老太处置。 便跟老板讨价还价,“可以便宜些吗?” “姑娘,咱家已经是整条街最低价了,再便宜就要赔本了!”老板不同意。 赵锦儿无奈,又问,“那能把这墨掰一半卖给我吗?” “墨都是整块卖的,哪有卖半块的,我掰一半给你,剩下的半块肯定要碎掉,再卖给谁呢?” 赵锦儿抠着手指头迟疑不决,难道真要把那五十两拆了? 就在这时,一旁一个少年道,“这位姑娘,咱俩合伙买一块怎么样?我自己用,碎了不要紧。” 赵锦儿抬眸一看,只见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衣服上补丁累补丁,倒是洗得干干净净,面貌很清隽,眉眼十分有神,一看就是池中龙凤。 想来也是个寒门学子。 “好啊!”赵锦儿高兴的答应了。 包好笔墨纸,付掉九百文,赵锦儿回到药铺。 刘美玉也打包好药等着她了。 两人没作逗留,赶着回家,因着都花超支了,谁也没提坐牛车,愣是又走回小岗村。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堂屋里人声淘淘,似是来了客人。 一进院子,就见王凤英便黑着脸走出来。 “娘,来客了?”刘美玉问道。 “可不,亲家来了。” 刘美玉一惊,“俺爹娘来了?” 不料王凤英却冷哼一声,把眼睛溜到赵锦儿身上,“是老赵家来人了!” 赵锦儿也是一愣,叔婶家来人了? 看王凤英这反应,来者不善啊! 赶紧走进堂屋,果见她婶子蒋翠兰带着堂弟柱子大喇喇坐在板凳上,秦老太正在招呼。 桌上摆了一碟糕点,之前准备回门时买的,蒋翠兰和柱子俩都吃得满嘴屑屑,馋得一旁的妙妙直滴口水。 见她进来,蒋翠兰立即咋呼道,“锦丫,你回来啦?你如今越发能干,都能独自上街了,买了啥好东西啊?” 说着,就把头探过来想往她篮子里看。 赵锦儿连忙往旁一让,怯生生道,“啥也没买,我陪大嫂去看病。” “哈?大侄女啥毛病?”蒋翠兰一脸八卦相,忙打听道。 蒋翠兰那张嘴,赵锦儿哪能不知道,告诉她就是告诉全天下,便道,“也就是个头疼脑热。” 刘美玉感激的看了赵锦儿一眼。 “老秦家真是财大气粗,头疼脑热都舍得去镇上正儿八经瞧大夫,哪里像俺们,啥病不是在家喝几口凉水硬扛着?锦丫还记得你叔摔断腿那时候不?你叔愣生生在床上躺了俩月啊!俺们都没舍得请个大夫瞧一瞧。” 赵锦儿没接话,叔叔摔断腿,蒋翠兰一直怪到她头上,说是她扫把星才给家里带来灾祸。 但事实是当时下了大雨,蒋翠兰因着家里漏雨,非催叔叔上房顶垫茅草,结果叔叔脚滑摔下来。 蒋翠兰怕会治个人财两空,硬拖着没请大夫。 赵锦儿当时偷偷替叔叔看了,骨头虽然断了,只要好好接,起码能恢复个八成,奈何她小孩子没那个接骨的手劲儿,也没有包扎伤口用的草药,才把叔叔拖成了个没用的瘸腿。 这也是后来为啥叔叔待蒋翠兰总是拳打脚踢的缘故,他心里也恨得很。 前尘往事不提,赵锦儿只是疑惑,蒋翠兰今儿来干嘛的? 上回在街上她可是被自己和秦老太吓得半死,现在不怕老秦家有痨病传染她儿子啦? 第四十五章 娘还是稀罕老三媳妇 见赵锦儿不接话,蒋翠兰又吧嗒吧嗒道, “锦丫头啊,看来当初给你说这门亲是说对了,你看你到了老秦家,吃香喝辣!听说侄女婿的病也好了大半,都能出门子跑了。” “可怜你叔婶给你千挑万选找了个好女婿,我们自己却在家忍饥挨饿,日子跟你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啊!” 听她这话越说越不对劲,不等赵锦儿开口,秦老太便道, “亲家真会说笑,都是庄户人家,哪有什么天上地下的,不都是在地里刨食?” “说起来,俺还羡慕亲家呢,你家人口少,随便扒拉两下也够吃了,瞅瞅我们这一大家子,十来张嘴!今冬又是这个情况,俺都愁得睡不着哩!” 蒋翠兰撇撇嘴,“都是自家人,老婶儿跟我还打马虎眼哩!你家还愁吃喝?” “瞧瞧这糕点,我家柱子从来也没尝过啊!再瞧瞧你家院子里那头大公驴,多神气!” “你家隔壁媳妇子桂枝,赶巧儿也是我们鹿儿村的闺女,昨儿回娘家,特地跑我家告诉我们说:你家侄女不得了啦,婆家发闷财了!上街买了一车好东西,雄赳赳气昂昂的拉回家!” “这不,我今儿就带柱子来了,也不图旁的,就想来开开眼,看看他姐婆家咋个气派。” 赵锦儿总算是听明白了,又是李桂枝。 刚嫁过来的时候,李桂枝就去跟秦珍珠说自己是扫把星,昨儿跟她婆婆丁氏看到老秦家往家里拉驴车,又巴巴跑回鹿儿村报信,撺掇蒋翠兰来打秋风。 秦老太也打心眼里厌着李桂枝,这女人,咋恁见不得人好哩? 直到这时候,王凤英才明白婆婆的良苦用心:说起来,蒋翠兰是她招来的啊! 幸亏昨天没大摇大摆掀开驴车,否则这会儿犯红眼病的恐怕就不止隔壁那婆媳俩了。 哼,想打老秦家的秋风? 有她王凤英在,有这本事的人还没出生! “亲家想开眼?行啊!” 秦老太以为王凤英居然还想显摆,连忙给她打眼色:没看出蒋翠兰都快滴哈喇子了吗?把粮食给她瞧见了还得了! 赵锦儿也急急看向王凤英:大娘啊,现在可不是充大头的时候,蒋翠兰可是个难缠货! 蒋翠兰却是高兴不已,拽过王凤英的胳膊亲热道,“我就看着亲家大娘是个热贴人,快带我这穷亲戚长长眼!” 王凤英噗嗤一声笑,指着院子一角道,“亲家婶儿再没见识,不至于连柴火和牛屎粑粑都没见过吧?” 蒋翠兰一愣,“亲家大娘啥意思?” 王凤英努努嘴,“亲家婶儿不是要看我们一驴车拉回来的啥吗?都堆那儿呢。” 蒋翠兰望着那两堆,气得脸都白了,“亲家大娘跟我开玩笑呢?” 王凤英一脸认真,“咋是开玩笑?我跟她大伯拉回来的就是这啊!” 蒋翠兰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一大家子,枪口一致对外,她是不可能讨到好的。 好气! 气炸了! 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王凤英都快憋不住笑了。 秦老太没料到媳妇这么给力,也笑而不语。 蒋翠兰看到这婆媳俩的表情,恨不得当场发飙,奈何还想捞点好处再走,捋了捋胸口,把气压下去才瓮声瓮气道,“驴车拉牛粪,亲家可真是大材小用。” “这畜生啊,和人一样,生在富贵人家就是享福的命,生在贫苦人家,就得脚踏实地干活,不能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越干越有,越想越没,亲家婶儿你说是不是?” 蒋翠兰噌的一下站起来,这老娘们啥意思! 拿她跟畜生比呢? 她想骂回去啊! 可是饭还没吃,骂回去岂不是得饿着肚子回家?秋风也没打到,空手而归可不是她蒋翠兰的行事风格。 算了,忍忍。 蒋翠兰又缓缓坐下去,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亲家大娘可真有学问。” 王凤英见她如此能忍,也懒得刺她了,“娘,你招呼着亲家,我带美玉做饭去。” 听到做饭,蒋翠兰咽了口口水,可……怎么也没人留她吃饭? 就这么干坐着,有点尴尬啊。 秦老太到底顾及着赵锦儿面子,蒋翠兰虽然不靠谱,怎么也是亲家,留顿饭还是应该的,便道,“亲家大老远来的,中午就别走,吃顿便饭。” 蒋翠兰松口气,嘴上却装模作样道,“那怎么好意思。” 不料柱子吃完糕点,呜呜囔囔道,“娘,你不是说阿姐家有肉,咱要可着劲儿吃饱吗?你还从昨天就不许我吃饭,说非得给老秦家吃个窟窿出来才不枉跑一趟哩!” 秦老太脸色微变,这婆娘咋恁不要脸? 自己不要脸就算了,好好的孩子都叫她教坏了! 蒋翠兰被儿子“出卖”,恨不能刨个缝把脸埋进去,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她向来也不大要脸。 倒是赵锦儿羞得俏脸通红,自家婶子这样不上台面,婆家以后肯定会瞧不起她的。 “你这孩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看我不打死你,叫你乱嚼舌根!” 蒋翠兰抄起一根木棍,作势要打柱子。 柱子吓得往哇哇直叫,往赵锦儿身后躲。 秦老太连忙夺过木棍,“童言无忌,亲家婶子消消气,打孩子作甚。” 说着,抓一把瓜子塞到柱子口袋里,“好孩子,带妹妹到院子玩儿去。” 到底也是来客,王凤英嘴上埋汰着,还是烧了半只野鸡。 刘美玉笑道,“娘不是不喜欢赵家婶子么,怎么还给她烧鸡?” 王凤英不高兴的添了一把柴火,“那能咋整,怎么的也是老三家的娘家人,你娘家人来的时候,家里不也杀鸡割肉。” 刘美玉捂嘴笑道,“娘还是稀罕老三媳妇。” 王凤英眦目咧嘴,“谁稀罕她了!” 蒋翠兰母子果然如饕餮进食,几乎包办了半只野鸡,老秦家人都没插上筷子。 吃饱喝足,蒋翠兰磨磨蹭蹭不愿意走,拉着秦老太一个劲闲唠,秦老太有年纪的人,哪里经得住她这么磋磨,给王凤英使眼色。 王凤英便道,“亲家婶啊,俺家老太中午好打盹儿,我陪你唠。” 那怎么行! 这家就秦老太看着慈眉善目,王凤英跟个母老虎似的,跟她能打到秋风都有鬼。 蒋翠兰当即拉住秦老太,“老婶儿,我这趟来,还有点难言之隐。咱能到你屋里说吗?” 第四十六章 别给脸不要脸 赵锦儿见蒋翠兰这般,就知道她要说甚,连忙拉住王凤英。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希望王凤英能立刻开火,大杀四方。 王凤英捏了捏她手背,示意她放心。 “亲家婶儿,你有啥难言之隐,跟我说,老秦家我做主。” 秦老太连连点头,“是是是,这家早就交给凤英当了,我老了,哪有精力管家。” 蒋翠兰欲哭无泪,要从这母老虎身上拔毛,谈何容易啊? 不过她皮厚,不怕。 当即转向王凤英,“亲家大娘啊,我们老赵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她叔瘫在床上,她弟还小不能担事儿,全靠我这个女人生扛,前些日子那冰雹,把地都凿穿了,那是颗粒无收!家里房顶也打了好多洞,天儿越来越冷,我们现在走投无路啊!” 蒋翠兰说得感天泣地,奈何王凤英丝毫不为所动。 “亲家婶儿咋还能走投无路?娶锦丫头的时候,我们家可是砸锅卖铁凑了八两银子给亲家做聘礼的,八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起码够你们三口之家嚼吃两年。锦丫头嫁过来才月余,亲家不要告诉我,这八两银子用光了吧?” 蒋翠兰吞口口水,就知道这婆娘不是善茬! “锦丫叔不是腿不方便么,下冰雹的时候他正在外头,没跑及被雹子砸到了,银子都给他治伤了。” 鬼信! 王凤英冷冷一笑,也不戳穿。 “哟,那亲家幸亏了我家这砸锅卖铁的八两银子啊,要不可不得砸出个三长两短!咳,她大伯和大哥忙活的时候不也挨砸了么,可我们家都砸锅卖铁了,也没得钱给他们看,都是自己个儿养好的。” 蒋翠兰差点气死,死女人,话说得滴水不漏,还咒她家男人三长两短! 她蒋翠兰可也不是好说话的,当即就摸出帕子,捂脸“嚎哭”起来。 “亲家这话,杀人诛心呐!我们把侄女养这么大,送到你家做媳妇,如今家里过不得,指望亲家能拉补一把,亲家不能这么狠心呐!” 王凤英也不劝,就这么静静看她嚎。 嚎了一会,蒋翠兰只觉嗓子痛,没人劝又不好停,简直骑虎难下。 “锦丫,你倒是说句话!” 赵锦儿垂首抠手,三棒子打不出半个屁。 倒是王凤英道,“锦丫能说啥,她又不当家,口袋里一个子儿没有。” 蒋翠兰咬牙,“那亲家婶子你说句话啊!” “我也一个子儿没有,家里这么多张嘴,还准备去亲家婶儿家里借点呢。” 蒋翠兰一口老血,搓搓牙根,计上心来,“既是这样,亲家就把锦儿给我带回去干段时间活贴补家用,要不我们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这回不等王凤英说话,一直没吭声的秦老太开口了,“我劝亲家婶儿现实点,锦丫头是过了聘正经嫁到我家的媳妇,如今不姓赵,姓秦,是秦家妇,她要在秦家伺候翁姑,侍奉男人,岂是亲家说带回就带回的。” 王凤英也懒得给好脸色了,好脸色那是给识相的人的! 蒋翠兰不配! “娘说得不错!亲家啊,你要是愿意常来常往,咱们见面说说笑,碰着便饭吃两口,倒也亲热一场。你一把年纪了,再说这等没头没脑的混账话,再到我家,可就一口凉水都没了。” 蒋翠兰气个倒仰,“你们啥意思?” 王凤英两手叉腰,“啥意思,就是别给脸不要脸的意思。” “好呀,你们老秦家就是这么对待翁亲的?” “我们以礼待人,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若还有不满,可以喊村里正爷来评判嘛。” 蒋翠兰就欲爆炸,秦老太一把按住她。 “行了行了,到底是儿女亲家,何必弄得红眉赤眼的?亲家叔腿脚不便,想来离不开人,我送亲家婶子回。” 说着,笑眯眯就把她往门口拉。 老婆媳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愣是硬生生把蒋翠兰搡出院门。 蒋翠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经在村口了。 想发作,人来人往的哪好意思,只得带着柱子灰溜溜跑了。 一边跑一边摸着滚圆的肚子,幸亏吃了一肚子肉,要不这趟可真是白跑了! 奈何吃得太凶太快,在路上就开始往出拉。 一路遇山拉山,遇树拉树,倒是为东秦国的浇粪事业做了点贡献。 秦家。 赵锦儿老大不好意思,委屈巴巴的绞着辫稍,“奶,大娘,对不起,我给家里添麻烦了。” 秦老太安慰道,“亲家往来也正常,一顿饭而已,咱家又没损失啥。” 王凤英冷哼,“那是我堵得及时,要不那婆娘没准又要狮子大开口,一个闺女,还想卖两次不成?” 赵锦儿身子微颤一下。 秦老太连忙狠狠瞪王凤英一眼。 王凤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撇撇嘴走到门口,对着隔壁便开始大骂。 “是谁家的长舌妇这么会搬弄是非?俺家拉车柴火回来都能眼红成这样?你家是牛屎粪都用不上了吗?整天介的这么把眼睛盯在旁人家,就不怕眼睛抠出来回不去?话这么多,当心闪了舌头!” 隔壁屋里的丁氏和李桂枝都是知道王凤英战斗力的,除了瑟瑟发抖哪敢应战? 只能在家里暗搓搓骂道,“老赵家的这个不靠谱的,下回啥话也别带给她,白来一趟屁也没捞到,活该穷死!” 王凤英骂完便回屋歇着了,秦老太怕赵锦儿为王凤英刚刚说的“一个闺女卖两次”伤心,便拉着她说话。 赵锦儿确实有点难过,不过一会功夫就好了。 大娘是个刀子嘴,对她不算赖,何必为一两句无心之言斤斤计较,把自己搞得不开心。 “奶,咱到你屋里说话吧。” 秦老太一愣,这丫头看样子又有悄悄话要跟自己说,上回给她三锭金子,这回又是啥事? 一到屋,赵锦儿就把揣在袖兜里的五十两银票拿出来。 秦老太不识字,有生之年也只是攒点碎银,从来没摸过银票。 但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这不是银票吗?” 赵锦儿点点头。 “这是多少面值的?” “五十两。” 秦老太嘴巴窝成鸡蛋形状,“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捡的?” 第四十七章 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 上回那三锭金子虽然值六十两白银,但奶孙俩默认将来是要还人的,压根没当成自己的钱财。 这五十两银票却是实实在在的放在眼前,属实惊人! 赵锦儿把在路上给一个贵夫人接生的事说了出来。 秦老太咽口口水,这丫头到底是什么福禄小星君转世啊? 赵锦儿见秦老太不语,以为她老人家是不高兴自己收受这么贵重的谢礼,怯怯道,“那位少夫人非要谢我,我不收,她就说我是嫌少,我只好收下。奶若觉得不对,赶明儿咱送去还给人家吧!那小夫人说了,她家住在郡上的鲲鹏街,姓俞,应该不难找。” 秦老太摆摆手,“罢了,人家既是真心谢你,你就收下吧,像她们这种大户人家,不在乎这点小钱,倒是生怕欠人情,更何况你这救命恩情。所以这人呐,务必要积德行善,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 奶这么说,赵锦儿总算放了心,“那我去交给大娘。” 秦老太问道,“你大嫂知道这银子不?” 赵锦儿摇摇头,“她当时在马车外,应当没瞧见。” 秦老太就把银票递回赵锦儿手里,“这银子既没人知道,你就自己留着。” 赵锦儿吓得连连摆手,“我要这么多银子作甚?” 秦老太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这傻孩子,还有人嫌银子烧手的?待阿修身子好全了,你俩迟早要跟大伯家分家的,到时候起房子、置办家用,再到往后还得养儿生女,哪样不得用钱呢?” 赵锦儿哪里想过这么远,只呆呆道,“分家?是大娘嫌我们俩都不做事吗?” 秦老太笑道,“没有的事,你大娘就是嘴巴毒点,心眼是好的,要不也不会把阿修养这么大。只是大伯大娘再好,到底不是亲老子,总住在一起,难免生罅隙,不如分开过,常来常往更香。” 赵锦儿觉得奶的话很有道理,可五十两的银票对她来说,还是太烧手,她只能拿回屋跟秦慕修商议。 秦慕修听说她又“挣”了五十两银子,看她的眼神比秦老太还复杂。 这丫头,别是个锦鲤精转世吧? “奶说等你好全了,找机会跟大伯他们分家,这些钱置办新房用,你说呢?” 老婆能干又运气好,这都把分家的钱准备下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就听奶的。” 赵锦儿又高兴又忐忑,用一块一直没舍得用的手帕子,把银票卷起来包包好,塞到床缝里,过一会又拿出来,“不行,包得太简单了,怕叫老鼠拖走。” 又扯了半块抹布包在外头,藏到药篓子底下,吊到房梁上,“这样老鼠就拖不到了。” 不过片刻,又道,“啊呀,这也太招眼,万一进贼,顺手就摸走了。” 秦慕修看着她惶恐不安的小模样,一点儿也没觉得小媳妇短见识,只觉得咋这么可爱呢? 赵锦儿忙了半下午,恨不能在地上凿个洞把银票填进去。 最后秦慕修只得劝道,“我天天都在屋里,你给我吧,我放枕头下,最稳妥。” 赵锦儿喜不自禁,“我怎么没想到呢!你快收好。” 只可惜,这银子在秦慕修的枕头下还没捂热,就拿出来了。 晚上,刘美玉请教赵锦儿怎么炖药的时候,赵锦儿又是一阵发晕,紧接着看到了一阵令人可怖的血腥画面…… 她吓得连忙回屋躲到秦慕修身边,“阿修,不好了!” 秦慕修看她脸色惨白,意识到不妙,“你又看到什么了?” “是二哥!我看到他和一群人打架,被人用板凳摔破头,倒在血泊中,不知是死是活……” 和秦鹏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赵锦儿着实喜欢这个哥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都快哭了。 秦慕修在家里跟秦鹏也是最亲近,听她一说,也着了急,“我们得阻止这件事发生。” 赵锦儿重重点头,她现在已经习惯事事过问秦慕修,因为他总是能给她出主意解决。 “这事儿不能告诉大伯大娘他们,一来不好说这是你幻觉看到的,二来也会惹得他们担心慌乱。” “不然我单独去郡上一趟!” “不可,咱村去郡上来回两天功夫呢,还得过夜,你一个小姑娘家,太不安全。” “那可咋办?” 赵锦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只是看到画面,并不知道这件事会发生在哪一天,但依着之前的经验,估计也就在这两天。攵學3肆 “我陪你一起去。”秦慕修想了想,道。 “啥?你身子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奶也不会同意的。” “我没大碍,在家卧床几年,早就待腻了,就当出去散散心,至于奶奶,就跟她说我的病情大有好转,找郡上的大夫看看会好得更快,她肯定会同意。” “你真行?” 秦慕修默默不言,这丫头,怎么能问自己男人这种问题呢? “行,当然行!” 见秦慕修面色不快,赵锦儿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他生气自己不信他,立即软了声调,“这样,我给你把个脉,看看你身子经得住经不住,脉象好的话,咱们就一起。” 秦慕修定定看了她一会,这小丫头,豆芽菜大小的年纪,倒总是撩人于无形。 直到盯得赵锦儿俏脸微红,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腕,“嗯。” 赵锦儿望着他的手,心想相公的手长得可真好看啊! 庄户人家的男人,哪个不是一双粗手,摸一把都能刮下你二两肉。 可秦慕修的手干净而修长,白.皙的皮肉,明晰的淡蓝色筋脉,赵锦儿都羡慕不已。 “看够没?” 秦慕修突然开口,赵锦儿脸红更甚,连忙搭了三根指头到腕子上。 “我、我找脉呢!” 小样儿,还会顶嘴了。 搭了一会,赵锦儿喃喃道,“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病象已经渐渐没去,只是稍显滑虚,还需补养。阿修,你真的快好了!” 秦慕修微微挑眉,困扰了他两世的病,竟真的好了? 赵锦儿的药方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他不由对老丈人留下的那本册子越发好奇,若是能找出来看看,那上头说不定还有更多能挽救人性命的好药方。 第四十八章 病人的心情很重要 病渐渐好了,说不激动是假,但秦慕修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只淡淡道,“还是你照顾得好。” 赵锦儿是很稀罕相公这种肯定的,当即笑靥如花。 “我这就去跟奶说道说道,看她同不同意。” “不,我去。”毕竟也算出趟远门,秦慕修怕秦老太为难赵锦儿,决定自己上。 赵锦儿眼珠子一转,笑得更灿烂,“那是最好,奶最疼你,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她晚上都得拿着网子去村口的月亮湖捞,别说去郡上看病了。” 哟呵,还会说俏皮话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秦老太一开始听秦慕修要去郡上,那是打死不同意,后来小两口一起发力游说,说是为了去找个靠谱大夫铲病根,秦老太也就心动了。 “那不然让你大哥赶驴车送你们。” 秦慕修是愿意这个安排的,毕竟……他不会赶驴,让赵锦儿来回赶两天驴,他心疼。 奈何赵锦儿道,“不用,我也会赶驴,好容易把地里的活儿忙完,大哥大伯他们也该歇歇。” 秦老太笑得见眉不见眼,这孩子,真真是个热血的,懂事、能干、福运,还心疼家里每个人。 幸亏她存了点棺材本,要不哪里找这么个好孩子? “那你可把阿修照顾好了!” 第二天一早,赵锦儿带上头天准备好的干粮、两块换洗帕子、秦慕修的药,还有王凤英给秦鹏捎的风肉、咸菜、新棉衣,便和秦慕修赶上驴车出发了。 一开始,赵锦儿怕秦慕修招风,给他披了夹袄,又让他坐在后头,自己一个人在前面赶驴。 行了一段,秦慕修便喊她个不住。 赵锦儿连忙停下,“咋了,不舒服?” 秦慕修黑着脸,“嗯。” 赵锦儿紧张不已,“都怪我!就不该带你出来,趁着现在还没走远,我送你回去!” 秦慕修翻她一眼,跳下车,坐到她身边,“谁要回去。” “你不是不舒服吗?”赵锦儿不明所以。 “我坐在后头憋屈着不舒服。还是坐到前面开阔点。” 经历两世的秦慕修早已看淡面子这回事,但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一想到媳妇在前头哼哧哼哧的辛苦赶车,他一大男人却像个娘们似的包得严严实实坐在后面,就觉得不得劲。 “不行不行的,前头迎风,嘴一张就灌进肚子里,你那病最吃不得风,要是嫌坐着屈腿不舒服,我弄点干草给你铺平,你躺着。” “……” 坐着就够像娘们了,躺着那像什么? 干脆脸上盖块白帕装死算了。 “不,我就要坐前头,跟你并排。” 赵锦儿也不明白,一向冷峻省事的阿修怎么突然变得像个孩子,太不听话了! 叹口气,哄道,“你乖,你听话,回后面去吧。” “……” 真把他当小孩儿了,行啊,那他就无赖一回,撒娇谁还不会了。 “坐后面看不着你,想跟你说话也不方便,这么干坐一整天,我不得闷死?你忘了我是出来散心的?” 赵锦儿一时无话。 爹说过,病人的心情也很重要,心情好有时候甚至比药石还能治人的病。 阿修一病这么多年,兴许就是因为一家人都忙,日日将他丢在那间巴掌大的屋子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这不,她嫁进来以后,每日早晚陪他说说话,他的病好得都快。 “好吧,你想坐前头也行,但要听我的话。” 秦慕修怎么也没想到,坐到前头的代价,是包上了媳妇的花头巾…… 赵锦儿用自己的头巾把他口鼻都扎起来,得意极了,“这样就不会灌风了。” 为了尽快到郡上,两人可谓驴不停蹄,中途只停了两次,一次喝水,一次啃干粮。 天将黑的时候,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 长这么大,赵锦儿还是第一次到郡上来,只见高高的城郭气派而古朴,顶上三个大字。 “泉州郡。” 朱红色的松木包铁皮大门有两个赵锦儿厚,门口站着两排侍卫,尽忠职守的检查着往来人员的行李包裹,遇车马还要收取进城费。 驴车需要交两个铜板,赵锦儿肉痛不已,小声嘀咕道,“咋还收钱呢?” 秦慕修温和的解释道,“修建城墙城门都是需要花费的啊,不收钱,这个花费哪里来呢?” 赵锦儿只是见识少了,悟性却很高,立即反应过来. “是了,还记得我小时候,村里很多叔伯都到郡上来修城墙,每天管吃喝不说,还发十文工钱,一修就是好几年,想来花费也不少。” “是这么个理。” “阿修,我也是村里长大的,你也是村里长大的,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懂,你却什么都懂?” 这……这是个灵魂拷问。 “我书读得多。” “那你回头教我认字,等我认识的字多了,我也看书。” “好呀。” 城里过道窄,两边都是商铺,商铺门口往往又叠着小摊贩,还人来人往的,赶驴车实在不方便,赵锦儿怕碰着人,咬咬牙又交五文钱,把驴车寄放在驿站。 小两口步行去找秦鹏所在的木匠铺。 找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找到铺子,没想到关门了。 “不应该啊,郡上不比乡下,这会儿多热闹,街上的铺子都开着,这铺子怎么恁早就关门?” 跟旁边的干货铺老板娘一打听,原来是隔壁街新开了一家木匠铺,那家铺子为了抢生意,不管是成品还是工料都比这家开价低,开张不过短短几日,把这边生意抢了大半。 “铺子晚上开着熬油费火的,成本可大,周师傅就带着徒弟们都回去歇了。” 两口子对视一眼:秦鹏被砸得头破血流,该不会跟那间新开的铺子有关吧? 做买卖的,为了抢生意大打出手是很正常的事。 秦慕修又问,“大姐可知周师傅和徒弟们住在哪里?” 老板娘三十大几,做秦慕修的娘绰绰有余,却被这么英俊有礼的小后生喊一声大姐,登时笑得像朵菊.花。 “就在后街大杂院,这边照直走到头拐个弯儿就是,好些乡下来做工的都住在那边。” “多谢大姐。” 第四十九章 说话越来越不正经 小两口找到大杂院的时候,秦鹏正在院子里做柜子,满头满身都是木头屑。 两人看得有些心酸。 漂泊在外的游子生活从没有容易二字,秦鹏只是报喜不报忧而已。 “二哥!” 秦鹏一抬头,惊呼一声,“你们怎么来了?” 连忙放下刨子墨线,上前轻轻拍了拍秦慕修的肩,担心之情掩饰不住,“你能出远门吗?” “近来感觉身体好了大半,锦儿说郡上的大夫医术高,让我过来找个大夫再看看,把病根铲了。”秦慕修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弟妹对你真是没得说。”秦鹏赞许的看了赵锦儿一眼,又问,“你俩怎么来的,什么时候到的,吃了吗?” “赶自家驴车来的,刚到。” “赶一天路,肯定饿了吧,二哥带你们下馆子去!”秦鹏脱掉脏兮兮的外衣,拍拍头上的木屑。 “不用不用,二哥这里有炉灶吗?我给你们揪点面片子就成。”赵锦儿怕秦鹏花钱,连忙道。 秦鹏呵呵大笑,“难得来郡上一趟,省这点钱作甚,又不是天天吃,走!” 说着,硬把两人带到一家小酒馆,叫了一碟花生米,一碟香菇炒青菜,一盘芋儿红烧鸡,又给两人各盛了一碗大米饭。 酒馆就是普通的酒馆,叫的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对庄户人家来说,已经非常奢侈。 赵锦儿看着三个油汪汪的碟子,不敢下筷。 “快趁热吃啊!”秦鹏自己要了两个苞谷面窝窝头,啃得带劲,菜却是一口都不吃。 秦慕修看出媳妇怯场,也看出二哥自己舍不得吃,笑道,“二哥,你自己都不动筷子,你弟妹哪敢吃?” 秦鹏见三弟瞧出他的心思,略显狼狈的挠挠头。 这才夹一筷子青菜夹到窝窝头里,“我咋不动筷子了,我这人一饿就爱吃米面,不怎么爱吃菜。” 赵锦儿拿过他另一个窝窝头,在里头塞了一个鸡腿,“二哥起早贪黑,干的活儿不比地里的轻松,光吃米面可不行行。” “鸡腿都是给小孩子吃的,我吃像什么话。” 在外这么些年,爹娘虽也关心,但像赵锦儿这样身体力行“惯”他的,还是头一个,秦鹏心头一阵阵暖流。 这丫头,比珍珠贴心多了! “我听老人家说没成家的都是小孩子,二哥可不还是小孩子咋的。”赵锦儿笑道。 三个人都噗嗤笑了。 吃到一半,秦慕修切入正题。 “二哥,你在郡上这些年,可有结交什么朋友?” “我来是学手艺的,除了师父和几个师兄弟,并不认得什么朋友。” “那可有和什么人结梁子呢?” “那就更没影儿了,我干我的活儿,能跟谁结梁子。怎的突然问这个?” 赵锦儿接话道,“关心二哥啊!大娘和奶在家交代了一晚上,让二哥独自在外,万事要隐忍,千万莫要得罪人,免得惹灾祸。” “不消她们说我也省得的。”秦鹏稳重的说道。 “方才问路,你们铺子边上的老板娘说,隔壁街也开了一家木匠铺,抢了你们家大半生意,可有此事?” 提起这个,秦鹏一向和颜悦色的脸庞顿时露出怒意。 “是的!” 原本还有两个月,他就彻底出师离开师父的铺子了,对于这种商业竞争并无所谓,正好乐得少干点活儿. 谁料那家铺子毫无底线,连他们几个师兄弟接的私活都给撬了八成。 粗粗一算,光是他个人就损失三四两银子,他还准备带着这些银子回家孝敬父母过年呢。 秦慕修小两口看到秦鹏这个神色,心中都了然:二哥的这次劫难,八.九不离十是因为那个新开铺子欺人太甚。 秦鹏自顾自气了一会,到底不想家人担心,尤其面前这两个在他眼里都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管他的呢,还俩月我就出师回家了,往后在镇上找活计,跟这边桥归桥路归路,不搭噶。” “对了,你们晚上住处找了吗?” 两人摇摇头,“还没。” “我有个师弟家里爷爷没了,这两天请假回去奔丧,屋子空着。弟妹要是不嫌弃,我把我的屋让给你们俩凑合一下,我去住师弟的屋,怎么样?” 能省房钱,赵锦儿哪有不愿意的。 当即点头,“那敢情好!明天我们也不用出来下馆子了,买点菜,我烧给你们吃。” 秦鹏的屋在大杂院西北角落,很小,常年不见光,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柜子都没,但胜在僻静,他人勤快,收拾得很干净。 门口拢着一个小火炉,平时烧水用。 兄弟俩到师弟屋里闲聊去了,赵锦儿拿出带来的药包和陶罐,先把秦慕修的药炖好,送过去让他喝了,又烧一壶水,等会洗漱用。 半个时辰后,秦慕修回来了,赵锦儿给他打水洗漱。 用自己带来的帕子打个毛巾把子,递给他擦脸,一边问道,“有个头绪没?” 秦慕修接过帕子,想到隔壁冷风冷墙的二哥,突然觉得有个知冷知热的媳妇真是太好了! “我问你话,你笑啥哩?”赵锦儿瞥见秦慕修嘴角微笑,一头雾水。 不过……他笑起来真好看啊! 乡里的男人,嘴一咧,不是粘着菜叶就是一口黄牙,还没见过哪个男人笑得这么好看的。 秦慕修立即恢复面无表情的表情,擦一把脸,才把发自内心的笑意憋回去,“我笑了吗?” “笑了啊。” “你看错了。” 她还年轻哩,又没花眼。 当即撅起红粉粉的小樱唇,假装生气,“人家好端端问你话,你干嘛笑话人家,笑了还不承认。” 秦慕修见她“不依不饶”,唇线又忍不住微微上扬,“可能是因为看到你就忍不住开心,我自己又看不见自己笑,哪里是笑话你不承认。” 赵锦儿这下没了话。 这男人,看着比谁都严肃,怎么最近说话越来越不正经…… “明儿会出事。”秦慕修突然道。 “哈?” “二哥说,他师父明儿要带几个徒弟去那家新开的铺子理论,你看到的画面很有可能就是明天发生的。” 第五十章 去理论 赵锦儿顿时忘了和男人“置气”。 “你有没有提醒二哥,让他别去?” “说了。但看他的样子,应该只是嘴上应付我,该去还是去。咱明天悄悄跟着他,见机行事吧。” “只能这样了。” 赵锦儿把洗脸水倒进洗脚盆,又加了半壶热水,让秦慕修把脚泡进去,“这两天没得燕窝吃,你泡泡脚,也能暖肺。” 秦慕修道,“你赶一天车也累得很,跟我一起泡泡吧。” 赵锦儿已经不像第一次和他一起泡脚时那么害羞了,把墙角的小凳搬过来,听他的话把小脚也放了进去。 洗完,赵锦儿要去泼水,秦慕修却道,“放着,我来。” “你身体还虚着呢,这两天又接连赶路,你还是早点上床歇着!” 赵锦儿板起小脸,像个严肃的大姐姐。 秦慕修还没来及回话,她已经搬着盆泼出去了。 脚盆靠到墙边,便走到床边窸窸窣窣的脱去外衣上床。 秦鹏的单人床比不得家里大炕,又窄又小,秦慕修已经占了一大半,赵锦儿再上去,不得不侧着身子。 秦慕修便道,“你别睡床头了,到我这头来,你睡里面。” “那怎么行,睡外面容易招风,还容易掉地,你哪经得起……” 话还没说完,秦慕修已经抱着枕头直接挪到她这头,“那你怎么睡外面?我一个大男人,老这么让媳妇护着像什么话?快,往里头滚滚。” 男人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赵锦儿的脸一下子红了,心一下子慌了,身子一下子软了。 秦慕修戳她一下,她就乖乖滚到里面去了。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秦慕修塞到她脑袋下,自己则是用外衣折了折枕上,如此,还是拥挤不堪,两人不得不都侧过身子。 不容商量的,男人的长臂就搂了过来。 “唔~”赵锦儿嘤咛一声。 “别动,我不勾着你,很容易掉下去。” “……”那,就勾着吧。 好在白日里累得够呛,两个年轻人很快睡着。 大概是累狠了,有人抱在怀里,又很有安全感,这一夜,赵锦儿睡得竟然比在家里还踏实。 翌日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睁眼一看,秦慕修不在床上,床头却放着一盆热腾腾的洗脸水。 连忙起身穿上衣服,跑到门口一看,却见秦慕修蹲在火炉前,扇风炖药。 “你醒了?快洗脸吃早饭,药我自己炖,马上就能喝,不用你操心。” “早饭……?” “嗯,二哥找邻居借了口小锅,我煮了点粥,咱们就着昨儿带的咸菜和馒头吃吧。” “你会做饭?” “很难吗?” “可你从没做过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做过。 前世攻打匈奴时,战况惨烈,缺将短兵,他曾亲手给三军煮酒鼓舞士气。只是没想到,今世做的第一顿食物,是为了一个女人。 “从小看着奶和大娘在灶台忙活,看也看会了。”秦慕修淡淡道。 看着一旁小锅中浓稠的白米粥,赵锦儿欲言又止,她小时候刚开始学做饭时,可是煮糊了好多次,自家男人咋就干啥都这么利索呢? “我和二哥已经吃过,他马上就要走。你再磨蹭,我们就跟不上他了。” 赵锦儿这才无话,连忙跑回屋洗脸,洗好出来喝粥。 秦慕修也迅速的喝完药。 秦鹏就在这时走过来,“我要去上工了,中午回来。你们先去找大夫看病,看完在街上逛逛,想吃什么了,就买。” 说罢,递了一个小包到赵锦儿手上。 赵锦儿一掂,只听到哗啦啦的声响,是铜钱。 连忙往回塞,“不不,我身上有钱。” 秦鹏憨厚一笑,“那是给阿修看病的钱,这是二哥给你们买吃的钱,不相干。” 秦慕修知道秦鹏的性子,他既然给,就是真心给,绝不会收回去的。 便道,“你收下吧,等会咱们去买菜,中午做饭吃。” 赵锦儿这才收下。 “那我走啦,你们也别跑太远,要记路,免得跑丢了。” “知道了二哥。” 交代完小两口,秦鹏便在院门口和几个师弟集合,又等片刻,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从另一边的独门小院走出来,正是他们的师父周化成。 一行人没言语,朝西南方向去了。 “他们果然去那家新开店铺了,他们自己的铺子明明在东北方向。”赵锦儿方向感还不错。 秦慕修微微眯眼,“咱们悄悄跟上吧。” 新店铺离得也不远,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 饶是一大清早,那铺子里已经有不少客人,有人买个小凳,有人买个木盆,还有人咨询打张床要多少钱,反正生意很好。 秦鹏师徒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周师父忍不住走上前怒道,“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一个小凳十文钱,一个木盆二十文,打一张床一两银子,亏到姥姥家!你们这么叫价,让旁人怎么做?” 赵锦儿吐吐舌,这价钱确实太便宜,连她都动心了。 里头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粗犷男人,是这家店子的老板王彪。 只见王彪一脸蔑笑,“你这位老师傅说话实在没理,我叫我的价,亏本也是算我的,跟旁人有甚关系?” 秦鹏是这些徒弟中最资深的,当即帮腔道,“谁还不知道你的把戏,你们这是恶性竞争!仗着有资本,先降低价钱,把旁家挤垮,等到只剩你一家,你再狠狠抬价,把从前亏的赚回来,算盘打得精!” 王彪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那老东西的话叫人听不懂,这小犊子的话就更听不懂了。你既然都看穿我的把戏,你也这么干,把我们都挤垮,你再抬价赚钱就是。” 王彪态度傲慢,出言不逊,秦鹏师徒简直气炸了! “我们是来跟你讲道理的,你嘴巴放干净点!” 王彪眉毛微挑,“去去去,别在这耽误爷生意,爷只跟体面人讲道理,一群乱吠的狗,讲什么道理?” 周师父老脸憋得通红,一阵气卡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捂着胸脯颤抖片刻,咕咚一声倒地不起。 “师父!师父!” 几个后生当即围上去。 王彪皱眉道,“大清早的别在我门口碰瓷儿啊!快把这老狗抬走,晦气!” 几个后生终于忍无可忍,一哄而起,“打这个满嘴喷粪的!” 第五十一章 都受伤了 秦慕修立即暗道不妙。 这师徒几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到人家的地盘找场子,本来就是很不理智的行为。 现在周师父气得厥过去,徒弟又动手。 既不占势又不占理! 还没来得及冲出去劝阻,为首的一个小伙子已经冲到店里,给了王彪一拳。 店里的学徒和伙计见老板挨打,生意也不做了,一窝蜂冲出来和秦鹏他们扭打在一起。 都是年轻气盛的后生,一口意气憋在胸口,出手哪管什么轻重,不过片刻,个个都都挂了彩。 赵锦儿急坏了,扯嗓子喊道,“快来人拉架啊!” 一旁看热闹的大妈唏嘘一声,“又不是女人撕架,拉一把就拉开了,这小伙子们干仗一个个都不要命,谁敢拉啊!小姑娘你看热闹也躲远点,别叫人一个不注意开了瓢。”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最先动手的那个小伙子陆大柱,抄起店里一条长凳,瞅准王彪就是狠狠一下。 王彪下意识捂住脑袋,可鲜血还是从指缝中不断溢出,流得他一头一脸都是。 看热闹的人全都吓呆了。 打架的小伙子们也吓呆了。 王彪自己也吓呆了,两腿一软,就倒在地上。 “杀人啦,杀人啦!” 老板娘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自家男人瘫倒在地满头是血,吓得六神无主语无伦次。 其中一个伙计是王彪的亲堂弟,见自家堂哥被开了瓢生死不明,恶向胆边生,抄起另一条板凳,对着陆大柱就抡过来。 陆大柱是周师父几个徒弟中最小的,是个冲动性子,失手把人打成这样,已经呆若木鸡,一点儿也不知道躲。 秦鹏站在他旁边,眼见这一板凳抡下来,师弟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就把他往旁边一推。 而那板凳也就朝秦鹏的脑袋不偏不倚砸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秦慕修冲了过去,使出浑身力气把王彪堂弟扑倒在地。 饶是如此,板凳还是落在秦鹏左腿上。 咔嚓一声! 一阵剧痛传来,秦鹏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抬头看到眼前救他的人,倒抽一口冷气,“阿修,你怎么在这里?” 秦慕修来不及解释,两边一个是师父气厥倒地,一个是老板被开瓢生死不明,再也打不起来,各自抬了人去找大夫。 秦鹏忍着腿上疼痛,由秦慕修搀扶着站起身,跟在师弟们后面。 赵锦儿见周师父脸色越来越白,嘴唇越来越紫,不得不喊道,“快停下,师父经不起这么弄,现在就得救!” 几个小伙子都回头看向她,不知这小姑娘是什么人,更不敢相信她的话。 “这谁啊!” 秦鹏嘶溜一口气,才道,“这是我弟媳,跟我弟到郡上看病来的。” 众人将信将疑,“自己都来看病,她还能懂医术不成?” 秦鹏也怕赵锦儿耽误了师父,轻声道,“锦儿,你要是不懂别乱说话。” 赵锦儿见没人相信她,急得额角渗出细汗,求助的看向秦慕修。 周师父年纪也有五十大几,现在又昏迷不醒,自家二哥还伤了腿,秦慕修实在不太想赵锦儿趟这趟浑水。 救过来了,皆大欢喜。 救不过来呢? 但见赵锦儿的神色,那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模样,这种神色出现在一个十四岁的美丽少女脸上,宛如佛殿中的宝相庄严,有种摄人心魄的强悍力量。 秦慕修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二哥,我的病就是锦儿治好的,要不先听听她怎么说。” 秦鹏闻言,点头道,“先听我弟媳妇怎么说吧,锦儿你说快点,真不行我们还是得送去医馆。” 他的腿也撑不住了,太疼了!骨头肯定断了! 秦鹏是大师兄,他发话,其他人也就无话。 赵锦儿连忙跑过去,探了探师父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腮边脉门。 鼻息微弱,脉门虚浮。 道,“师父这是气极厥脱,心血无法流动,不宜再颠簸动弹,须得平躺通气,再服用大量四逆汤,幸运的话能抢回一条命。” 众人听得最后一句,才知师父的病情竟然如此凶险! 秦鹏当机立断,“师父家就在边上,咱们把他搬回家中放平,大柱,你腿脚快,赶紧去最近的药铺抓四逆汤药回来!” 周师娘见周师父竖着出去,横着回来,几个徒弟也各个挂彩,吓得当场大哭。 大家没工夫理会她,七手八脚把周师父放平在院子里。 等陆大柱买药的功夫,赵锦儿找到火炉。 炉子生好,药也买回来了。 不一会,一锅浓浓的四逆汤熬成,给周师父灌了下去。 众人屏气闷声、提心吊胆的等了好一会,周师父终于悠悠醒转。 赵锦儿松口气。 这才想到秦鹏刚才也挨了一下子,转头问道,“二哥,你怎么样?” 秦鹏惨白着脸,疼得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师父若是无事了,弟妹就帮我也看看,我这腿疼得不像话。” 赵锦儿刚才只顾观察周师父,没注意到二哥的脸色也这么难看,连忙掀开秦鹏的裤腿查看。 只见他半条腿全部淤紫,肿得比发面馒头还高! 不好,骨头肯定断了。 得先止血。 “阿修,快去打盆凉水来,给大哥冷敷上。” 秦慕修照办,凉凉的帕子搭到伤处,秦鹏觉得稍微好过了点。 那边周师父已经听徒弟们七嘴八舌说了王彪被开瓢的事,在周师娘的搀扶下颤巍巍坐起身。 “王彪是县衙刘师爷的表亲,他如今受伤,断不肯放过咱们,我这边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就怕王彪还要找你们的茬子,你们几个,赶紧回大杂院,收拾收拾各自回家吧。” 刚才那一架,打的时候热闹,打完几个后生都心有余悸,尤其是把王彪脑袋开了的陆大柱。 听了师父这话,果然作鸟兽散,几乎都是跑着回大杂院收拾行囊。 唯有秦鹏腿实在动不得,在秦慕修和赵锦儿的搀扶下,慢吞吞回到大杂院的时候,师弟们都走.光了。 秦慕修道,“周师父说得不错,咱们也得赶快走,否则官府来拿人,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赵锦儿便道,“那你留下照看二哥,记得一直给他换冷帕子敷腿,我去驿站把驴车赶来接你们,等到了镇上,咱再找大夫接骨。” “快去快回。” 让三人没想到的是,赵锦儿刚出门,就被几个官兵挡了回来。 “木匠铺周化成的徒弟们是不是住在这里?” 第五十二章 谈判 其他人都跑了,秦鹏理所应当的被当成头号嫌犯抓往县衙。 赵锦儿一路跟在边上说情。 “官兵大哥,动手的不是我二哥。” “你们看,他腿上还受了重伤,得尽快治啊!” “你们行行好,把他放了吧!” 官兵满心不耐烦,奈何面对这么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又不好发脾气。 只冷着脸道,“其他几个事主都跑了,周化成又一把年纪,看热闹的都作证他一开始就厥过去了,现在唯一找到的事主就是秦鹏,把他放了,我们拿什么交差?” 说着,又低声道,“小姑娘,看你可怜,提醒你一句,你二哥得罪的可是刘师爷的亲表弟,再求情都没用,指定要把牢底坐穿的。” 赵锦儿急得眼泪都掉下来,“可我二哥真没动手啊!” “那我们可管不着了。” 赵锦儿还待往县衙里找县太爷求情,秦慕修却一把拉住她,“身上有碎银子吗?” 赵锦儿哭着摸出一小块银疙瘩,“有一两。” 秦慕修接过去,柔声道,“别哭了,到一边等我。” 说着走到方才那个面善提醒赵锦儿的衙差边,悄悄把银子塞进他手里,“大哥,可知王彪现在何处治伤?” 衙差暗自掂了掂,对份量还算满意,“在咱们县城最好的行舟医馆,听说伤得不轻呢,那几个小子,下手也忒狠,难怪他死咬不放。” 秦慕修点头,“多谢大哥了。” 说完,便回头拉过赵锦儿,“走,咱们去行舟医馆。” 赵锦儿抹着眼泪,“去医馆作甚?” “找王彪。只要他不追究,二哥就没事。” “看他做生意的手腕,就是个心狠的,现在又受伤,心里憋着一口气,怎么可能不追究?” “这要看怎么谈了。” 秦慕修面色沉静,与赵锦儿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 “他挑衅在先,现在不过是受伤,于性命无碍,商人重利,咱们赔他些银钱,他也许就不追究了。” 赵锦儿慌乱的情绪,很快就被秦慕修的冷静安抚下来,“阿修,你说得有道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把二哥救出来,他的腿不能拖,拖久了肯定会瘸。” 两人一路问人,半个时辰后,找到行舟医馆。 果见王彪躺在医馆里的一个简易床铺上,头上包了白纱,声声哀嚎。 “痛,痛死了啊!告诉我表哥,一定不要放过周化成和那几个兔崽子!” 旁边他媳妇包氏气呼呼道,“刚才表哥派人来说了,周化成只管装疯卖傻,说自己昏倒后啥也不知道,他手底下那几个徒弟全都跑光,只抓到个穷光蛋倒霉鬼,还被阿强砸伤了腿,你这亏怕是白吃了,连个医药费都找不到人给!” 王彪怒道,“啥?既如此,就让那个倒霉鬼把牢底坐穿,不,流放关外!这辈子也别想回来!否则我这口气咽不下去!” “医药费我们赔。”秦慕修就在这时走了进去。 夫妻俩看着眼前的俊逸少年,“你是哪个?” “倒霉鬼的弟弟。” 包氏看着秦慕修,原本还暗赞好俊秀的年轻人,听他这么一说,当即竖起三角眉。 “我想起来了,当时你也在场!你还扑倒了阿强!你好大的胆子啊,还敢来招摇过市,就不怕连你也抓起来!” “我又没打架,凭甚抓我。”秦慕修还是冷着一张脸,“再说,把我也抓了,你们更是一文钱的医药费都捞不到。” 包氏一时无话,王彪则是眯起眼睛,凶相毕露。 “你来是想求我放过你哥?” “对。” 秦慕修应得很干脆。 王彪正愁找不到冤大头,比起脑袋挨一下子,没人赔偿更让他心痛。 “好啊,想让我不追究,拿二百两银子来。” 一旁的赵锦儿听到二百两,脸色都吓白了。 忍不住道,“你这不过是外伤,治起来最多三五两银子便罢,怎么能狮子大开口,要二百两银子,你还不如去抢!” 王彪一阵冷笑,“拿不出来?拿不出来就等着流放。” 秦慕修拉过赵锦儿,慢条斯理道,“二百两银子,我们根本拿不出来,你再恐吓威逼也是无用。与其浪费口舌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不如拿出诚意大家好好谈。” 王彪刚才也是气头上随口乱弹琴,二百两银子,对一个庄户人家来说,确实是砸锅卖铁也不可能有的。 经秦慕修这么一说,他也冷静下来,“二百两没有,一百两总是要的。再少一分,都没得商量。你们回去砸锅卖铁也好,找亲朋好友借也好,卖闺女卖媳妇也好,我不见银子,绝不会放人。” 秦慕修还是一副喜怒不惊的样子。 “你们两个店铺之间因生意不对付,导致这场厮斗,若认真论起来,你不守商德恶意打压同行在先,出言不逊言语挑衅在后,真闹到公堂,也是各打五十大板的事。” “况且你头上的伤也不是我哥打的,反而我哥挨了你店里伙计一下子,现还断着腿。在场那么多证人目击,只要认真查,你一个子儿也赖不上我哥,说不定还要赔我哥医药费。” 王彪气得差点跳起来,“你小子什么意思?” 秦慕修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我知道你跟刘师爷是表亲,这些理在县衙说不清。但过几天巡抚大人要到咱们郡上巡查,我带上一家人告冤状,想必巡抚大人是要管一管的。” 包氏一阵心惊,低声在王彪耳边问道,“他一个草民,怎么知道巡抚大人要来?” 王彪也意外不已,渐渐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不简单,“你到底是来作甚的?” “刚刚不是说过,我来赔彪爷医药费,求彪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哥一马。” “那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又是几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等到几天后,找巡抚大人做主,讨个公道。”秦慕修目若鹰隼,“但我不想等,因为我二哥腿受伤了,等不得,所以我来找您私了。” 说着,秦慕修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里是五十两,彪爷若肯立刻放我哥出来,就是我赔给您的医药费。若您再说什么不见一百两不放人的话,反正筹到钱我哥腿也废了,我还不如等巡抚大人,您说呢?” 第五十三章 要是也有这样的医术就好了 秦鹏从县衙大牢抬出来的时候,人都昏迷了。 小两口小心翼翼把他抬到驴车上,赵锦儿红着眼道, “得立刻带二哥把骨头接上,再拖下去,就不是瘸条腿的事了,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但我身上只剩二哥昨天给的五百文,肯定不够。” 秦慕修眉头紧锁,片刻后,似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你把驴车赶到行舟医馆,让大夫先给他接,需要用什么药别省着,银子的事,我去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 这可是在郡上,人生地不熟的,赵锦儿怕秦慕修情急之下想歪点子。 秦慕修悄悄捏了捏袖中的玉佩,温润的玉体已经伴他十九年,心头还是不免犹豫。 他不是舍不得这玉,而是担心此玉一出,风波即起。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秦三哥?锦儿嫂子!真是你们啊!” 两人回头一看,竟是张芳芳。 “芳芳,你怎么在这里?” 张芳芳脸色微变,龃龉道,“我平时没事时就做点针线,家里攒了二十双鞋,想拿出来卖点钱换粮食,怕碰着我娘,不敢去镇上,就绕道到郡上来卖,卖了两天才卖完,正想赶在城门关之前回去,没想到遇到你们了。你们怎么……” 话还没说完,一眼瞥见驴车上的秦鹏,吓得惊呼起来,“呀!秦二哥这是怎么了?” 赵锦儿哽咽道,“腿受伤了。” “那快找大夫治啊!” “我们身上没带银子。” 赵锦儿很想问张芳芳,能不能把卖鞋的钱先借给他们用一下,又不好开口。 不想张芳芳主动摸出自己的钱袋子,“我这里刚卖了三两多银子,你们先拿去用。” 赵锦儿喜出望外,看向秦慕修,“咱们借芳芳的钱先用着吧,回去还她。” 秦慕修没想到张芳芳如此仗义,那就不用冒险卖玉了,长长舒一口气,暗自把玉佩收好,“多谢你,芳芳。” “哪里的话,都是一个村儿的,再说,没有你们救我,我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受罪。咱们快去医馆吧!” 到了医馆,坐诊的汤大夫对面容英俊的秦慕修有印象,“小伙子,怎么又来了?那两口子已经走了。” 他指的是的王彪夫妇。 “我不是来找人,是请大夫帮我哥哥接骨。” 听说有病人,汤大夫迎了出来。 看到秦鹏的腿,唏嘘道,“伤得恁重!怎么也不早点送过来!” 小两口都没说话,汤大夫已经招呼徒弟,“阿元,帮为师把银针刀剪都拿来。肿成这样,得先放血,消了肿才能接骨。” 赵锦儿也是这么想,“还请大夫多上心,俺们庄户人家,要是瘸了腿,一辈子就完了。” 行舟医馆口碑能做到泉州郡最好,一来是这汤大夫医术确实高超,二来也是因他颇有仁心,时常为贫困百姓免费看个头疼脑热。 听了赵锦儿的话,他当即道,“你们放心,治不治得好另说,病人既然带到行舟医馆,老夫肯定会尽力。” 说话间,已经用银针封住秦鹏几个重要穴位,然后将小刀在火上燎了一下,手起刀落就割开一个口子开始放血。 昏迷中的秦鹏吃痛,忍不住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嘶,身子也控制不住的颤抖。 画面太过残忍,张芳芳背过身去。 秦慕修也拉赵锦儿,“别看了,当心腿软。” 赵锦儿却看得着迷,她要是也有这样的医术该多好啊! 只见汤大夫两手不断在秦鹏腿上捋着,暗红的瘀血源源排出。 一炷香的功夫后,肿消下去,他托着两边断处,手腕巧劲一使,咔嚓一声,骨头接上,用两根木棍一左一右固定好,包扎刀口,一气呵成。 “伤口三天换一次药,木棍一个月后拆除,卧床休养两个月,两个月后下床走路也要小心,半年内不要干重活。” 汤大夫回到柜台前,一边开药方,一边吩咐道。 “这几天可能会发烧,正常护理,不必惊慌。” 秦慕修点头,“记住了。” “先给你们开十天的药,共计三两二钱。以后若是不方便来我这里,也可以拿着这药方去别的药铺抓药。” 好家伙,张芳芳借的银子正好是三两半,将将够用。 会过账,赵锦儿喏喏向汤大夫道,“大夫,能不能斗胆请您为我夫君也把个脉?” 汤大夫早看出秦慕修面色苍白,中气不足。 笑道,“可以啊,你先别告诉老夫他什么毛病,且看老夫把过脉后说得对不对。” 这是艺高人胆大的意思,赵锦儿对汤大夫越发崇拜,“那敢情好。您快把!” 说着,就拽过秦慕修。 秦慕修哪料到这个节骨眼儿,她还能惦记着自己的病情,叹口气,无奈的伸出手。 汤大夫闭眼按了一会,收手睁眼,道,“小相公应该是自幼肺气虚弱,寒温不适,久咳伤气,卫外不固,不过近来用了极恰当的汤药调理温补,身体已经恢复大半。” “大夫,您太厉害了,都叫您说中了!”赵锦儿点头如啄米,两眼放光,“您说他真的好了?” “不敢说好全了,好了八成是有的,药接着吃,再过段时间应当能痊愈。”汤大夫捋了捋胡须,“这病不好治,给他治病的大夫很有一手,你们算是走运了。” 秦慕修若有所思看了赵锦儿一眼:嗯,媳妇确实很有一手。 赵锦儿见汤大夫都盖章说秦慕修好了,那肯定是真好了,开心不已。 没想到还顺道夸了她,更是笑得像朵灿烂的芙蓉花,“多谢大夫,您真是个大善人!” 汤大夫一脸懵逼,不过是收钱治病,怎么就成大善人了,这丫头说话可真喜庆。 从医馆出来,三人把秦鹏抬回驴车,张芳芳拿自己的包头巾给他搭在伤处。 此时城门已关,想回去是不可能了,为了省钱,几人只得重回大杂院凑合一夜。 路上,赵锦儿买了馒头,大家就着咸菜当做晚饭。 半夜,秦鹏疼醒过来,赵锦儿赶忙煮了点稀粥喂他喝了,肚子里有了食,他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一夜,所有人几乎都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买了点干粮,又赶着驴车赶忙出城。 秦慕修还是在前头陪赵锦儿赶车,张芳芳则是在后头照看秦鹏。 秦鹏果然有点发烧,一路都在昏睡,张芳芳很细心,一直用帕子给他嘴唇蘸水,防止他脱水。 “锦儿……”秦慕修突然开口。 “嗯?” “对不住你。”半晌,秦慕修憋出一句话。 第五十四章 就说是摔的 “咋了?”赵锦儿见秦慕修一脸郑重,连忙勒紧缰绳,放缓驴车步伐。 “没跟你商量,就把你那五十两银子花了。” 秦慕修喉结微滚,昨儿做主用五十两银子和王彪私了后,他一直觉得很对不起赵锦儿,这银子她原本打算用来分家起房子的。 “我会想办法,把这钱挣回来。” “吓死我,还当什么大事呢!”赵锦儿拍了拍胸脯,“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银子重要还是家人重要?别说五十两,就是五百两,只要能救二哥,我们也得想办法啊!再说,那五十两本就是意外之财,我都快忘了。” 秦慕修侧头对上赵锦儿清澈的眼神,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何德何能,才能拥有这么一个至纯至善的妻子啊。 上辈子一地鸡毛不可追,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你怎么又这么看着我……”赵锦儿被他看得低下头,车都赶歪了,险些出车祸。 秦慕修接过缰绳,“我来赶,你歇会。” 赵锦儿欲往回抢,“不行不行,你不能劳累。” 秦慕修佯装生气,“汤大夫都说我好了八成,也该为你分担些事务,要不这个家就阴盛阳衰了。”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说话一套一套的,搞得赵锦儿无话反驳,“那你小心点,要是勒不动驴大哥,就还交给我。” “你都能勒动,我还能勒不动?” 赵锦儿心想那可真不说不一定,我可是打小就干粗活的,你那两只手,拿笔杆子的,能有几斤力气? “对了,阿修……” “嗯?” “你怎么知道巡抚大人这几天要到咱们郡上来?” “这个……”秦慕修一时无话,想着该怎么糊弄小媳妇,总不能跟她说上辈子有这回事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张芳芳的声音。 “秦三哥,三嫂子,停一停!” 赵锦儿就忘了这茬,拉住秦慕修的胳膊,“二哥是不是醒了,停一下吧。” 秦慕修勒住缰绳,回身道,“怎么了?” 张芳芳面色尴尬,咬唇不语。 秦鹏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脸怒色,“她怎么在车上?” 他从昨天昏迷到现在,哪知一睁眼就看到张芳芳坐在旁边给自己喂水,顿时怒从中来。 “她们一家差点害惨了珍珠,她哪来的脸坐咱家车?” 秦慕修和赵锦儿面面相觑。 秦鹏一向把秦珍珠疼得眼珠子似的,听到秦珍珠出事时,恨不能把张有栓暴揍一顿,奈何张有栓在牢里,他揍不着,于是就把怒火都转移到张氏母女身上了。 “二哥,你听我们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芳芳对她哥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我呸!一根藤上能结两样瓜?让她滚下咱家驴车。”心中本就有气,再加上腿上的痛楚,秦鹏脾气变得很暴躁。 “二哥,芳芳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治腿的银子……” 赵锦儿正待解释,张芳芳已经起身跳下车,拦住她的话头,“你们快带秦二哥回去好生歇养吧,已经捎了我这么久,剩下的路也不用走多久。” “谁说不用走多久,赶车都还有半天,你用脚走,起码要到半夜,一个女孩儿家,多危险!” 赵锦儿还想说什么,张芳芳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二哥有伤在身,不宜动怒,你们就快走吧,不用管我,回去的路我认得。来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这么走的,什么事都没有。” 秦慕修和赵锦儿都为难不已,秦鹏还是气鼓鼓的像只河豚。 张芳芳急得跺脚,“求你们了,快走吧!” 见她坚决,秦慕修叹口气,“那你一路小心。” 张芳芳点点头。 秦慕修又道,“锦儿,你到后面照看二哥。” 赵锦儿道,“还是你去后面。” 两人争了片刻,最后还是由赵锦儿照顾秦鹏。 秦鹏生了一会气,又昏睡过去。 傍晚时分,驴车回到小岗村。 秦家人看到腿裹得像萝卜似的秦鹏,全都炸锅了。 秦珍珠和王凤英当即就哭了,“这是怎么了!” 未免家人担心,进村前,秦慕修把秦鹏喊醒,兄弟俩商量好,就说是不小心摔的,不提打架那一茬。 索性秦鹏也不知道自己是秦慕修两口子拿五十两赎出来的,这一茬也成了秘密。 “夭寿哦!好端端怎么把腿摔成这样!”秦老太直拍大腿。 “大夫交代要卧床修养两个月,先把二哥抬到床上吧。”赵锦儿柔声道。 秦大平和秦虎连忙照办。 王凤英又吩咐刘美玉切了半只风鸡,熬了一锅浓浓的鸡汤,端给秦鹏喝。 秦鹏发着烧,不大有胃口,喝了两口就又睡过去,把王凤英心疼得哭了半天。 众人劝许久,她才停住。 秦老太心细,看到秦鹏的腿包扎得好好的,秦慕修还拎了十来包草药回来,便问,“你二哥的腿在哪治的?花了多少钱?” “郡上,暂时是用了三两二钱,十天后再拿药。” 赵锦儿抠着手指头,心里盘算该怎么跟王凤英开口要钱还给张芳芳。 秦慕修却是开门见山,“当时我和锦儿身上钱不够,幸亏碰到张芳芳也在郡上,她把自己卖鞋的三两半银子借给二哥治腿了。” 秦老太微微一惊,“真没想到,这孩子竟是个知恩图报的,凤英啊,快去称三两半银子还回去,记得好好道谢。” 王凤英虽然财迷,却知这钱是儿子的救命钱,定当归还的,当即就准备转身回屋称银子。 赵锦儿拦住她,“明天再去,她还没回来。” 王凤英皱眉,“怎的,你们没捎上她一起?” 赵锦儿就把秦鹏对她厌烦至极,半路给人赶下车的事说了出来。 秦老太呼一口气,“这孩子,怎么能这样!阿虎,你快赶车去迎一迎那闺女,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好赶夜路!就算不碰着坏人,路两旁坟坟坑坑的也能吓死个人!” 秦虎应了一声,就赶车走了。 见秦慕修和赵锦儿小两口都累得两眼深凹,秦老太又道,“凤英,给俩孩子下点面疙瘩,再烧点水,让他们吃了赶紧洗洗歇息。” 赵锦儿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弄,大娘还是去照顾二哥吧。” 王凤英巴不得的,端了水去秦鹏屋给秦鹏擦脸。 秦老太摇头叹气,啐道,“死性不改的东西,珍珠,你去给你三嫂烧火。” 秦珍珠擦擦眼眶,没说话,老老实实去起灶火。 见有人帮忙,赵锦儿赶紧跑回屋,把小炉子升起来给秦慕修熬药。 汤大夫都说了,药要坚持吃,今天可耽误一天了,晚上这顿不能再断。 熬好药,又把燕窝炖上。 吃完面疙瘩,服侍秦慕修洗脚的时候,让他把药和燕窝都喝了,忙得像个陀螺。 秦慕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小媳妇过上好日子,不再这么劳累下去。 赵锦儿却不觉得累,想起白日的事,还替张芳芳不平。 “二哥今天真是吓到我了,他平日那么讲理那么肯照顾人的一个人,怎么对芳芳那样?” 第五十五章 玉佩丢了 秦慕修没搭话。 前世,张有栓的事没有暴露,张芳芳可是嫁给了秦鹏,两人婚后感情很不错。 媒婆说亲时,王凤英有问过秦鹏的意见,他半句反对的话也没说,想来一直就对张芳芳颇有好感。 现在他对张芳芳如此反感,一方面固然是张有栓差点毁了秦珍珠的缘故,一方面……也许是恨铁不成钢,因爱生恨? 这话无凭无据的,秦慕修自然不会和赵锦儿说。 赵锦儿早就习惯自家相公动辄深思,读书人嘛,脑子比手脚动得多也正常。 她又叹口气,“说起来,芳芳真是好坚强!母兄那个德行,只留她一个人夹着尾巴在村里讨生活,又赶上这么个灾年,家里颗粒无收,一个姑娘家,太造孽了!我赶两天驴车上一趟郡子都觉腰酸背痛,她来回可都是用走的,去的时候还背着二十双鞋,真不知怎么撑下来的。” “你腰酸背痛?”秦慕修突然问道。 “是啊。” “过来,我给你捏捏。” “……” 不对,重点不对。 不是在说张芳芳吗…… 秦虎是在三十里开外接到的张芳芳,子时左右赶回了村子,要是没他去接,张芳芳恐怕要走到天快亮才能到家。 第二天,王凤英称了四两银子给张芳芳送去,张芳芳坚决只肯收三两半。 “我只借出三两半,怎么能收四两呢?高利贷也没这么黑的。” 这本是秦老太嘱咐的,意思是好好谢谢张芳芳仗义相助,王凤英一开始还有些肉痛,怪婆婆烂充大方。 张芳芳拒绝那半两谢银后,她反而不好意思,觉得这闺女倒是真跟她娘她哥不一样。 回家把剩的一整只风鸡提到张家,“多的银子你不肯收,这野鸡你必须收了,要不就是臊你大娘的脸了。” 张芳芳只好收下,“王大娘,您太客气了。” 王凤英难得和颜悦色,“你一个姑娘家不容易,往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到我家喊一声,一屋子男人有的是力气。” 秦鹏那个态度,张芳芳哪好意思去张家,不好拂了王凤英的好意,嘴上还是应道,“唉,好的大娘!” 秦慕修今天一早起就很烦躁。 他的玉佩丢了! 前天在镇上,为着秦鹏的腿伤没钱治,人命关天,他动过把玉佩典当掉的心思,当时从暗袋里把玉掏了出来。 后来碰着张芳芳主动提出借银,他就把玉佩收回去了。 很有可能就是在那时丢的。 前世,那些人就是靠着这块玉寻到他,并且认他为主。 这一世,他可不想再被那些人找到,更不想与他们共谋什么大事,他只想守着赵锦儿好生过日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等她长大些,身体牢了,再生几个小孩儿,做一对世间最普通的夫妻而已。 至于他的秘密,就烂在肚子里,将来同他一起,与赵锦儿合葬在墓穴中,成为永远尘封的墓志铭好了。 可现在玉丢了,一切都将成为不确定! * 泉州郡,安乐侯府。 阴森湿冷的房间里。 一个满脸沧桑、鬓角苍白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装有木轮的活动木椅上,腿上搭着一块缎面棉毯。 不仔细看,看不出他的右腿裤管空空如也。 他手里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盘龙玉佩,面色的波澜不惊掩盖了眼底的惊涛骇浪,向跪在面前的黑衣人问道,“斑九,你在哪找到这块玉佩的?” 斑九拱起双手,“回侯爷,属下是在县衙门口的街边捡到的。” 中年男人握紧玉佩,微微仰起头,才把眼底泪花忍了回去。 “十九年过去了,本侯还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没想到啊……” 斑九喉结微滚,“侯爷,您也别抱太大希望,毕竟咱们找了十九年,一直杳无音讯。这块玉佩,不一定就是从少主手里遗失的,也许十九年前就已经易主……” 中年男人闭上眼睛,眼角两滴浊泪滚下,“不论如何,总算有希望了。斑九,你给本侯好好查,一定要查到这块玉是从哪里流出的,顺藤摸瓜,不能让这个线索断了。” 斑九道,“侯爷放心,不管少主是生是死,斑九一定竭尽全力查。” “对了,京中传来密信,三皇子失踪两个多月了,你可知此事?” 斑九摇头,“属下一直在追查少主下落,并不知京中的消息。”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当今皇上共生三子,大皇子愚钝优柔,二皇子德不配位,都不是继承大统的料。唯有三皇子自幼机敏稳重,皇上更是夸他小小年纪便有帝王之相,对他疼爱有加,正因如此,三皇子成了众矢之的。如今三皇子的母妃阮贵妃薨逝,他在宫中可谓步步惊心朝不保夕,不得已之下逃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斑九立即明了,“侯爷认为,三皇子会去边关找他舅舅阮将军寻求庇护?” “不错。” “而去边关必须经过泉州郡。” “不错。” 斑九点头,“明白了,属下会立即部署,在三皇子被京城那些人找到之前截下他,若能将他扣在手中,可是一个重磅筹码。” * 时光飞逝,转眼秦鹏已经卧床休息月余。 乡下的冬天尤其寒冷。 刚入冬月,便下了一场大雪。 十里八乡的饥荒也在这场大雪后进入白热化。 树上的叶、地上的草,乃至附近的山头都被百姓们薅光了,已经有人扛不住,开始刮树皮吃。 老秦家因着收割及时,抢下一些粮食,又在秦慕修的提醒下,赶在粮食价格暴涨之前,屯足了过冬的米面,是以过得不算艰难,时不时地还能吃上点肉。 只是炖肉的时候得门窗紧闭,生怕冒出一丝丝肉香,把乡民吸引来。 这一天傍晚,家里正在煮粥,隔壁的丁氏带着媳妇李桂枝来敲门。 王凤英因着前番李桂枝撺掇赵锦儿的婶子来找茬,对这婆媳俩很不待见,只开一丝门缝儿,“你俩啥事儿?” 丁氏手里拿着个半旧的小木盆,见缝就要往里挤,“凤英妹子,让我进去说话。” 第五十六章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开玩笑,怎么可能让她进来! 灶房煮着浓浓一锅粥,桌子上还摆着秦老太早前积的辣白菜。 虽说不是什么稀罕吃食,但在这个家家都吃糠咽草的特殊时期,这一餐比龙肉也差不哪儿去了。 以丁氏婆媳那红眼病的性子,只消看见了,还不嚷得全村都知道? 到时候家家都拿个木盆上门,把地窖搬空也不够接济人的! “有话就站在门口讲,左右隔壁的,我家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三肺痨拖了十几年,这冬犯得狠哩,天天咯血,我们都不敢靠近他那屋,你别进来染了病回去,到时候找我我可不认。” 王凤英此言一出,丁氏和李桂枝果然往后退了两步。 饿虽然可怕,染上病更可怕啊! 丁氏赔着笑,“也没啥事,就是想跟老妹借点粮。” 王凤英立即竖起眉毛,“啥?我没听错吧!今冬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啊,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你咋想起来到我家借粮?我家米缸底比我这脸还干净,哪有粮借你?我还准备去你家借呢!” “凤英老妹,你糊弄得了旁人,可糊弄不了我!你家没粮谁家有粮?你家的烟囱,天天都烧得突突的,米香都飘我家院子里。上个月,你家那一驴车装得满满的回来的,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一提这事儿,王凤英就暗自后悔没听秦老太的嘱咐。 但,还是那句话,能从她王凤英薅到羊毛的人,还没出生! “我是拉了一驴车回来,你要吗,要我借点儿给你。” “要!当然要!” 丁氏正暗自欣喜,哪知王凤英从墙角捡了两轮牛屎粑粑就往她盆里扔。 “干什么啊!这是俺装粮食的盆,你咋把牛屎往里扔!” “我拉回来的就是牛屎啊,你不是要借么?记得还我,这玩意烧锅还真不赖。” 丁氏气不打一出来,“王凤英,你别欺人太甚了!我来借粮,你拿牛屎粑粑打发我?” 王凤英两手掐腰,“你来借我就有的给吗?我家老.二还没媳妇呢,能把你媳妇借给我使使吗?” “你、你!”丁氏气得直喘。 李桂枝也红着脸生着眼,“王大娘,您怎么说话呢?” 王凤英冷笑,“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猪圈的猪都能跟它唠嗑两句,你想听吗?” 这是在骂她们婆媳是猪啊! 丁氏脚一跺,“好你个王凤英,邻里邻居的这么多年,眼瞅着我家揭不开锅,不但不帮补一下,还羞辱我们,你不仁,别怪我不义!我这就告诉全村人,你家藏了一地窖米面粮油还有肉,一家子每天吃饱喝足,却不肯帮帮快饿死的邻居!” 说着,就带李桂枝走了。 王凤英没来及骂回去,一口气堵胸口里,吃晚饭时还骂骂咧咧。 “这个丁氏简直太不要脸了!她家就五口人,老两口带小两口,上头一个卧床不起的老婆子,能吃多少?这就开始借粮了,往后天儿越来越冷,地里能找到的野菜越来越少,她还不得上街讨饭?” 秦大平白她一眼,“你借她几把米不就得了,好歹也是邻里一场。” 王凤英更气了,“就你会做好人!那丁氏是沾得的吗?她家两个男子汉,一个比一个懒,就算没下冰雹,也不会有啥好收成,如今多少劳力都去镇上找活儿干了,他家爷俩天天坐门口叼烟袋,婆媳俩只顾描眉画眼的,也不知道出去挖野菜,不饿她家饿谁家?” 秦大平被怼得张不开嘴,干脆不说话了,低头老实喝粥。 秦老太点头表示赞成,“这事凤英做得对,咱家的粮也就将将够吃,只要开了借粮的头,人家不知当咱们多大的家业,都跑来借,到时候是借还是不借?” 王凤英得了婆婆撑腰,又瞪秦大平一眼,秦大平只当没看见,继续喝粥。 “好了好了,往后再碰着谁来借粮,一口咬定没有就是,不必多费口舌。都吃饭!” 秦老太头疼不已,一把年纪,还得时不时给儿子媳妇浇火,她心累啊! 赵锦儿突然低低开口,“奶,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家人都朝她看来,毕竟她平日比刘美玉还闷,除了干活基本不说话。 秦老太慈爱的笑笑,“都是自家人,有话就说,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秦慕修从郡上回来后,就不让赵锦儿给他往屋里端饭了,每天都和大家一起吃。 此刻也静静看着自家小媳妇,比旁人更好奇她要说甚。 赵锦儿对上他鼓励的眼神,当即挺直腰,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丁大娘和桂枝嫂子都不识善茬,她们借粮不成,还碰了一鼻子灰,肯定对咱家怀恨在心,指定又要使什么阴招。咱得准备准备,防患于未然。” 王凤英愣了愣,旋即炸毛,“反了她还!借不成就要害人,那是借吗?那是抢!说破天也没这个理,我不怕她!” 赵锦儿却道,“要是寻常年份,确实不用怕她,可今年这个光景,家家户户都绝了粮,她若真出去嚷嚷咱家藏着粮,只怕到时候大家饿极了,会来咱家找茬。” 一屋人一听,顿时想到秦老太说的那个饿极了连人肉都吃的恐怖故事。 “那可咋办?” 王凤英只是脾气火爆,脑子还是有的,赵锦儿这么一提醒,她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眼下大家还能靠野草挨一挨,再冷下去,啥吃的也没,家里不会被抢吧? 秦慕修没想到自己的小媳妇能有这样的远见,笑着对她点点头,表示赞许。 得到相公的肯定,赵锦儿更不怯场了。 “首先,咱们得把粮食转移走,藏在地窖里,实在太不安全,就算村民们不打主意,谁知到时候有没有流民来打主意?” 赵锦儿的话勾起秦老太的回忆。 “对,锦儿说得对!我小时经历的那次饥荒,到后来可是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流窜的难民,见着谁家有粮食都抢,抢完就跑,比山上的土匪还凶!偏他们也是普通百姓,打不得杀不得。” 第五十七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再者,往后咱们白日最好不要烧锅了,每天夜里偷偷烧一顿,把一天的吃食都煮好,省得旁人看到咱家烟囱总冒烟。” 这话也打进王凤英心坎里。 丁氏那老婆娘就说是看到秦家烟囱整日烧得突突的,才断定他们家肯定有粮。 赵锦儿接着道,“最后,哪怕家里粮食够吃,我们也不能像往年一样在家里猫冬,家里女人得跟着大家伙一同出去挖野菜,男人最好也能去镇上找个活儿干,否则人家当咱家多大的家业呢!” 王凤英郁闷不已,藏富她能理解,可大冬天下地干活,她实在不乐意。 毕竟也是四十来岁的妇人,这些年为一大家子操劳,落下不少病根,一年到头就指着冬月和腊月在家歇歇。 现在还得冒着大雪出去挖野菜,夭寿哟! 刘美玉没说话,心里也是抗拒得很。 吃了镇上大夫开的药以后,她总觉得两腿发虚,这个月月事更是接连来了半月有余。 别说干活,往那一站,不到一碗饭的功夫,都头晕眼花的。 见大娘和大嫂都不说话,赵锦儿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胆怯怯看向秦慕修。 秦慕修又微微点头,表示她说得都对。 秦老太也道,“大雪天出去干活,确实累,但锦儿说得不错,眼下这个情形,咱们不能在家待着。这人呐,多多少少都有红眼病,自己过得去的时候,人家好碍不着他什么,但自己过得惨时,旁人若在享福,就很容易嫉恨,一旦嫉恨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有句老古话叫什么来着?” “不患寡而患不均。”秦慕修淡淡道。 “是是,是这么句话。明儿开始,我老婆子、凤英、美玉、锦儿、珍珠,咱们每天轮流出去三个,留两个在家照看阿鹏、阿修、妙妙和牲口,大平和阿虎,不管找不找得到活,每日去镇上走一趟。” 姜还是老的辣,秦老太几句话,就把一家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老人家都不打算在家待着,旁人哪敢说话。 王凤英问道,“装样子出去找活都好办,只是咱家这粮不放地窖,能往哪儿藏呢?” 这确实是个难题。 一家人愁眉不展。 秦慕修忽然朝秦虎问道,“大哥,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常去的后山吗?” 秦虎猛地一激灵,“后山有个山洞,很隐秘,只有我们哥仨和张有栓知道,张有栓现今流放在外,不怕他惦记,咱们可以把粮食藏那儿!” 当天夜里,王凤英果然带着刘美玉和赵锦儿把第二天的吃食都做好,又起了个小炉子,白天吃的时候往上一热就可以。 翌日,家里留了秦老太和刘美玉,旁人都出去忙活了。 几日后,雪化干净,不会留下脚印了,一家子又趁夜色蚂蚁搬家似的把地窖的粮食都运到了山洞,家里只留三四日的吃食。 赵锦儿见山洞宽敞,提议道,“最好把几个羊崽也赶过来。” 王凤英一拍大腿,“差点没想起那几头宝贝羊疙瘩,咱辛辛苦苦奶得有点样子了,别回头叫人拖去宰了。” 于是四头小羊也赶了过来,索性断奶了,在山洞多备些谷草,够它们吃上许多天。 洞口用一块大石堵上,再堆些枯枝败叶,一点儿听不见里头羊叫。 把粮食安排妥当,压在一家人胸口的大石总算落下。 就在秦家人夜夜忙得热火朝天之际,丁氏婆媳两个长舌妇,把老秦家地窖里堆满白米白面的消息吹得全村都知道了。 “就数她家精明,赶在下雹子前把粮食都收了不说,还不知在哪儿发了一笔闷财,买了一车粮食回来,俺跟俺媳妇亲眼所见!” “你们离得远不知道哟,俺家就在她家隔壁,天天都见她家烟囱烧得突突的,饭香混着肉香,直往我家院子蹿!” 头开始大家听见这话的时候,都觉得丁氏婆媳俩没趣极了。 “人家屋里有粮跟咱有啥关系,赶紧上山捋树叶吧,去晚树皮都没了。” 丁氏就垮着一张老脸,装可怜道,“哎,我和老方带儿子媳妇天天啃树皮都没甚,可我老婆婆不是卧病在床么,再这么熬下去,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 她老人家天天闻着隔壁飘过来的香味,馋得口水把枕头都淋湿了。 前几日,我就厚着这张老脸,想着邻里邻居这么多年,问他家借点粮,熬点糊给我老婆婆吃,哪知道那王氏,不借粮就罢了,居然拿两片牛屎粑粑塞给我!有这么侮辱人的吗!” 村里人一听,也觉王凤英差劲,“那王氏一向泼辣就算,怎么还能这么缺德?” “家里有粮食,抖呗。”丁氏冷笑,“你们是不知道呐,生怕旁人抢了她似的,连院门都不让我进!” 一旁听热闹的人群里,正好有孙广平婆娘钱氏。 前番因着给驴配种,钱氏在王凤英手里吃了不少亏,一直记恨着呢。 正好她家粮也断了许久,这些天日日咽野菜啃树皮,嗓子都快剌出血,听老秦家有白面白米,顿时起了心思。 “一个村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王氏不至于这么抠吧?我今儿倒也去试试,看能不能借两碗米回去给我媳妇熬个白粥,我媳妇都六个月大肚子了,没油水就罢了,连口粥都喝不上,造孽哟!” 钱氏此言一出,好几个也打上秦家粮食主意的妇人,纷纷附和。 “我家孙子才四个月,可怜他娘饿得一滴奶都没,我也去跟王大姐借碗面粉,看能不能给他娘下点奶。” “我家那口子最近得了风寒,天天什么都吃不下,就想喝口粥,我也去试试。” 片刻功夫,丁氏竟然集结了十来个妇女一同来到秦家门口。 哼,让你给我牛屎粑粑,这么多人,看你还能一毛不拔不? 秦老太开门时,被门口乌泱泱的人头吓到了,还以为村子出了什么事。 “咋了这是?” 丁氏和钱氏带头走上来,“老婶子,我们是来借粮的。” 秦老太扫一眼来势汹汹的十来号人,再加上丁氏得意的神色,便猜出这些人都是她挑事儿撺掇来的。 呵,幸亏听了锦丫头的话,把家里粮食都转移走了。 要不看这架势,不拿出粮食,丁氏铁定要搞事。 当即笑道,“外头冷,进来坐。锦丫啊,给婶子们烧点热水。” 王凤英她们都出去了,今儿家里只有她和赵锦儿留守。 第五十八章 要看你家灶房和地窖 赵锦儿提着茶壶到堂屋,看到这么多人也吓坏了。 秦老太给她打个眼色,不紧不慢道,“婶子们是来借粮的。” 赵锦儿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果然来了啊。 还好还好,已经做了准备,不怕这些人。 丁氏和钱氏都有点憷王凤英,搁屋里觑了一圈,没见王凤英的踪影,胆子顿时都大了起来。 丁氏大喇喇接过赵锦儿递过的茶,把茶叶子吹开,挑了挑用碳灰描过的粗眉。 “老婶,做邻居这么多年,从前咋就没看出来你家这么殷实啊!大家伙儿连野草都快吃不上了,你家竟然还有茶叶!” 几个娘们接过赵锦儿的茶水,本来还感激秦家待客厚道,听丁氏这么一说,顿时都犯了红眼病。 是啊,她们一家家的饿得前胸贴后背,老秦家竟然还有茶叶喝,家里没粮才怪! 都是一个村的,凭什么过得这么天差地别! 秦老太眯眼瞥丁氏一眼,还是笑盈盈的,“这是春天咱们一起到山上采的茶叶啊,你家的喝完了?我家还一直没舍得喝呢,除了上次阿修娶亲给乡亲们泡了茶水,就是这次拿出来了。” 妇人们愣了愣,合着老方家也有茶叶啊,时常去她家唠嗑闲聊的,一口白水也见她端。 这么说起来,还是老秦家厚道,茶叶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丁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忙岔开话题,“老婶啊,我们今儿前来,没旁的事,就是知道您家有余粮,想恳请您发发善心,借点给咱们渡过难关。” 钱氏附声道,“是啊老婶,您看咱们一个村儿今年都不得过,唯独您家,又是娶亲,又是添驴车,又养了几头羊,还把地窖堆得满满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您这不接济接济咱们都说不过去。要是我家有那么多粮食,不等乡亲们来,我就主动分给大家了。” 呵! 一向好脾气的赵锦儿,听了这话都气不打一处来。 这俩婆娘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有余粮那也是他们一家人辛苦耕耘的结果,凭啥就该接济人? 就钱氏那种人,她有余粮能分给旁人? 鬼信! 真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拿着旁人家的粮食充大方。 正待分辩分辩,秦老太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赵锦儿见秦老太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忍了回去。 秦老太一句一句开始说道。 “我家阿修今年确实娶亲了,不过那时候还没下雹子,谁也没料到今冬会是这个光景,要不然,我也不敢拿出棺材本在这种念头给家里添张嘴啊。况且,阿修为啥娶亲,大家也都知道,他一病多年,那时候凶险都快没命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给他讨了这房媳妇冲喜。” “驴车嘛,是我家阿鹏在郡上做工三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至于那几头羊,是我家阿修媳妇心善,路上碰着一个卖羊救孙的老头儿,把他的老羊买下来了,不想老羊肚里揣着羊崽。” 钱氏冷笑一声,“不管咋说,全村的宏途浩运都跑你家来了。” 其他人一听,可不是,怪不得一个村今年都这么倒霉,指不定就是老秦家聚了所有人的运气。 秦老太叹口气,“侄媳妇啊,你也上四十岁的人了,说话咋还不过脑子呢?就没听过一句话叫福祸相依?天底下的运气都聚到一家子那还得了,那这家得出皇帝! 我家阿鹏为了挣那辆驴车,累伤了腿,已经在家躺了一个多月,你们天天见我家烟囱冒烟,那是在给他炖药! 那几头羊崽,我们辛辛苦苦喂了快两个月,前儿夜里不知发什么疯,蹿出羊圈,一溜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至于什么地窖堆得满满的,你们又是哪只眼睛瞧见的?” 丁氏立即嚷道,“老婶儿,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求您接济,您就别摆谱儿了!您家儿子媳妇往家拉了一车粮食,是我亲眼瞧见的,您家的饭香天天往我家飘,是我亲鼻子闻见的。您今儿就是铁公鸡,也得拔几根毛给我们,否则,我们就不走了!” 能被丁氏撺掇过来借粮的这些个妇人,本就都是村里的破落户,现在有人带头,一个个泼妇本质毕现,都不顾脸了。 “是啊,我们都不走了。” 赵锦儿急得替秦老太帮腔,“婶子们,我们也想帮你们,但真的有心无力啊!我们自己都快断粮了。” 钱氏站起道,“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就不说真话,有本事,带我们看看你家灶房和地窖。” 赵锦儿到底年轻有气性,恼道,“我家地窖和灶房,凭啥你要看就看。” 丁氏道,“呵,你这不就是心虚,还说家里没粮!” 众人都起哄道,“是啊,让我们看看你家灶房和地窖!” 简直比土匪还蛮横! 赵锦儿急得额头冒汗,大娘大伯怎么还不回来? 这群娘们哪是来借粮,根本是来抢劫! 秦老太一骨碌站起身,扬起嗓门道,“侄媳们,你们想看我家灶房和地窖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啥条件?” “锦儿,去把里正请来!当着里正的面儿,让你婶子们好好看看咱家有没有余粮。若有,我甘心每人借两斤米面给你们,若没有,你们全都得当着里正的面儿保证,往后再不信人撺掇,到我家来找茬撒泼。” 丁氏见秦老太一脸严肃,不由疑惑:老秦家真没粮食? 不可能啊,王凤英拉驴车回来的时候,她偷偷看到一角,明明是一大袋米。 前些日子也确实三餐都闻见她家做饭香。 “都能保证吗?”秦老太又是一声如醍醐灌顶。 “能!当然能!老婶儿让我们瞧瞧,真没有,我们也就死心了不是。”丁氏咬牙道。 赵锦儿便三步并作两步把里正请了过来。 路上把事情的大概也跟里正说清楚了。 秦老太便在里正的见证下,带这群娘们先去了灶房。 那丁氏就像老鼠窜进米缸,上去就把锅盖掀开,众人都伸头往里瞅,想看看丁氏说的白米面、大锅肉在哪里。 第五十九章 赔十个鸡蛋 谁知锅里除了一坨野菜疙瘩,什么都没有。 “这不跟我们吃的一样么……” 丁氏不信,又去扒拉米缸面缸,两口缸里确实还剩点缸底,但加在一起都没有两斤。 不可能! 肯定都在地窖里。 “走,去地窖!” 秦老太坦然带着人到了地窖口,“我老胳膊老腿,下不去,你们要看,自己下去吧。” 地窖空间有限,十来号人都下去不可能,便由丁氏钱氏下去,其他人则是蹲在地窖口把头往里探。 两个婆娘下去一看,除了角落两个老南瓜和几棵大白菜,空空如也。 哼哧哼哧爬高下低,还挂了一头灰。 钱氏当场觉得挂不住,对丁氏抱怨道,“老丁啊,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他们家地窖都堆满了,存的都是米面粮油么?” 丁氏语塞,“我真瞧见他们往家……” “往家拉了一驴车是吧!你确定人家拉的是粮食不是牛粪?”钱氏讽刺道。 “真的是粮食!他们肯定藏到旁的地方去了!” 里正一个大男人,被一群娘们围住主持公道,本就心烦,闻言当即蹿着气反问。 “藏哪儿去了?人家灶房和地窖都叫你们翻了个底朝天,你还想去哪儿找?” 丁氏不死心,“他们家七八间屋呢,咱都搜一搜呗。” 里正终于忍不住,爆发怒喝道,“你这娘们咋恁会蹬鼻子上脸?人家是藏犯人了还是你做了县太奶?你算哪根葱,有啥资格搜人家屋?秦老太那是脾气好,任由你搁这儿胡闹,谁敢这么到我家红霍霍白霍霍,老子早就一巴掌教她做人!” 说话间,王凤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快,快!” 一听着王凤英的声儿,丁氏和钱氏都是脑门轰隆一下,完蛋,母老虎回来了! “娘,老三媳妇,快来搭把手!美玉昏倒了!” 只见王凤英和秦珍珠母女俩,一左一右搀扶着面如金纸的刘美玉,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秦老太顾不得一屋子人,和赵锦儿冲过去,“美玉怎么了?” “不知道哩,在地里好好刨着野菜根,刨着刨着就倒在地上了!” 王凤英猛地注意到一院子站的都是人,“娘,咋恁些人在咱家?” 丁氏和钱氏当时就有些腿软,头都不敢抬。 “咳,美玉这是病了吗?那咱就不在这耽误事儿了。”说完,脚底抹油就想跑。 秦老太担心着刘美玉没理睬。 赵锦儿却知道这些妇人尤其是丁氏和钱氏,必须好好敲打一下,否则往后还不知怎么给老秦家招幺蛾子。 便道,“婶子们暂时别走!等我们安顿好大嫂,你们还得当着里正的面儿保证呢!” 王凤英何等精明,立即就听出赵锦儿的话外之音,“好啊,趁着我家没人,欺负我娘来了?” 说着,转身就把院门栓上,“给我一个都别走!等老娘安顿好媳妇,一个个跟你们算账!” 霸道的气势,凶神恶煞的表情。 母老虎逊色三分。 母夜叉绕道而行。 一院子妇人都吓得抖了两抖,纷纷在心里埋怨丁氏和钱氏。 都是这俩人煽风点火,把她们忽悠来当靶子使的! 把刘美玉扶到床上躺下,喂了点红糖水,见她气色泛了点过来,王凤英放心了,道,“娘,珍珠,你俩照看美玉,老三媳妇,跟大娘出去教训那些老娘们去!” 王凤英王者归来,这群娘们各个缩成鹌鹑。 王凤英先指着丁氏的鼻子问道,“听说你撺掇这些人来我家借粮?” “我、我……” 丁氏还没答话,王凤英就从墙角捡起一块牛屎掰碎扔她一脸。 “你这人咋给脸不要脸呢!你上回来我没跟你说,我那一车拉的都是柴火牛粪?我家要是有粮,用得着一大家子出去刨土?我媳妇都刨得昏倒了,你居然还来我家欺负我老娘,你还是个人么!我呸!” 呸完丁氏,又转向钱氏,“你别躲,你也不是好东西!前脚刚白拉着我家驴配了种,一个子儿还没给呢,后脚就拿我家驴子说事儿撺掇人?你咋恁会得着便宜卖乖呢?你脸呢!”wenxueзч.net 最后转向那一群老娘们,“这么苦的冬,老天爷都把你们一个个饿得瘦成猴儿了,怎么还治不过来你们的猪脑子!人家说什么信什么,那黑风山头的土匪还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呢,咋没见你们有胆去问他们借粮呢!” 赵锦儿还是头回听着王凤英骂人觉得这么痛快,只恨自己没有大娘这么好的口条,也没她这么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里正见王凤英舌战群雄,骂得院子里站着的一个不敢答话。 便打圆场道,“凤英啊,她们也是饿糊涂了,所幸你家也没啥损失,你就高抬贵手,把她们当个屁放了吧。” 王凤英冷哼,“旁人都好说,但这丁氏着实也太可恶!今年谁家都不好过,她就住我家隔壁,明知我家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两个大男人卧病在床,如今连媳妇都累病了,居然还撺掇这么多人来我家找茬,良心简直叫狗吃了!” 里正也觉丁氏过分,便道,“丁氏,我记得你家不是养着两只老母鸡?你给我赔老秦家十个鸡蛋,正好给阿虎媳妇补补身子。” 丁氏傻眼,十个鸡蛋,这不是剜她心么? “里正啊,现在人都没得吃,更是没得喂鸡,我家鸡都好些日子没下过蛋了,哪有鸡蛋?” “没有鸡蛋?那你就赔一只鸡过来。” 丁氏吐血,她只是舍不得鸡蛋,哪知道里正直接让她赔鸡,杀了她算了! “里正,你逼死我算了!” 里正冷眉,“你撺着一群人来找秦老太借粮的时候,咋没觉得自己在逼人?少啰嗦,赶紧把鸡抱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丁氏想赖,对上里正的眼神,想起之前张寡妇的下场,又不敢。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还存了十个蛋,拿过来就是!” 说着跑回去数了十个蛋过来,生怕里正反悔。 里正岂能不知她那点小九九,也没戳穿,挥挥手,对余下众人道,“今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想熬过去,就得勤快点出去找活干,老秦家也没背着谁吃独食,谁再揪着秦家找茬,让我知道了,就给她赶出村子!” 第六十章 这不是血崩症么 赶走了一院子人,赵锦儿和王凤英又回到刘美玉屋子。 刘美玉已经醒过来。 秦老太知道赵锦儿懂点医术,便道,“锦丫,给你嫂子看看咋回事,这脸色怎么瞅着不对劲啊!” 赵锦儿坐到床头,给刘美玉摸了个脉,脸色微变,“大嫂,你这个月月事正常吗?” 提起这话,刘美玉是有口难言。 好在一屋子都是女人,刘美玉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哭丧着脸道,“不正常,在身上已经半个多月了,一直不干净。” 秦老太惊呼一声,“啊?这不是血崩症么?” 听到血崩二字,王凤英也吓坏了,她有个手帕交,就是生完孩子后得了血崩症,一年都没熬到就死了。 “娘我腿有点软,你别吓唬我。” 夭寿哟!阿修刚好点,阿鹏还断着腿,媳妇再来个血崩,日子别过了! 刘美玉当即就哭了,“弟妹,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赵锦儿连忙安慰,“是不是血崩,一时还说不好,再说就算是血崩,只要不是拖得久,都有的治。” 又问,“大嫂以往可有过这种情况?” 刘美玉摇头,“这是头一次。” 人不会无端端生病,赵锦儿思前想后,觉得问题十有八.九出在她吃的药上,便道,“大嫂,上回去镇上拿药,药方你还留着没?” 刘美玉从床头底下摸出一张纸,“在这哩。” 赵锦儿拿起来看了一眼,有几个字不认识,“你等我会,我拿给阿修看看去。” 大雪之后天气极冷,秦慕修的病有所反复,人又变得恹恹的,是以方才丁氏她们闹得动静那么大,他都没能下床。 好在知道家里粮食都转移了,也没太担心。 见赵锦儿拿着一张纸进来,便问,“这是什么?” 赵锦儿递过去,“帮我看一下这张药方,念给我听听。” 秦慕修笑道,“你是不认识上面的字吗?” 赵锦儿有些羞,又有些恼,小脸红通通的,咬着唇在他身上轻拍一把,“讨厌,干嘛取笑人,就是有几个字不认识而已,大部分还是认得的。” 这丫头打小吃的苦多,比同龄人多了几分稳重,却少了几分活泼,鲜少有这么撒娇撒痴的时候。 秦慕修很喜欢看她这样,“你是我妻子,取笑你,不就是取笑我自己。” 赵锦儿学问虽贫瘠,却也知道夫妻荣辱与共的道理,秦慕修这么说,她心里很高兴。 “别贫嘴了,快念给我听,等闲下来,我真得跟你好好识字了。” 自打那笔墨纸买回来,秦慕修每天都会在桌上写上好大一会,赵锦儿也不知道他写的啥,想来是在习学,从不打扰他。 “吴茱.萸、当归、川芎各一钱,芍药、牡丹皮各两钱,人参、阿胶各三钱,生姜、甘草、半夏、麦冬各四钱,三七、红花各一两。”攵學3肆 赵锦儿听完,眉头紧锁,“这是扁鹊暖宫方,可是怎么加了三七和红花?还这么大的剂量,这两味可都是活血化瘀的虎狼药啊!” 怪不得大嫂会行经不止。 “怎么了?这药谁在吃?”秦慕修对药理不通,见自家小媳妇一听就知道什么药方,内心很骄傲。 “大嫂吃的。” “大嫂病了?” 女人家的病,赵锦儿不愿意和男人深聊,哪怕这人是自己丈夫,“小毛病,你歇着吧,我再看看大嫂去。” 秦慕修猜出些缘故,也不多问,“去吧。” 回到刘美玉屋里,老少三代女人都眼巴巴看着她,好似她就是那个能解救刘美玉于水火的观世音菩萨。 赵锦儿被她们看得有些紧张,磕磕巴巴道,“大嫂的病,应该是药方开得不当导致的,只要把药停了,再好生养两个月,就没大碍了。” “这不是去镇上找大夫开的药吗?”王凤英火得不行,“这大夫咋这么没医德,等哪天去镇上,老娘定要闹他一场!” 刘美玉也后悔不已,当初赵锦儿明明已经给她开了药方,告诉她直接去生药铺抓药就行了。 是她自己不相信赵锦儿的医术,总觉得医馆的大夫肯定更有本事。 没想到吃出了事。 赵锦儿劝道,“大夫也不是万能的,看错病开错方子都是常有的事儿,好在咱们及时发现,身体没造坏就是最大的幸事。” 秦老太点头,“亏已经吃了,闹也没用,再说镇上不比村里,人家只消咬死不承认,没准还能反咬你一口。” 王凤英还是气呼呼的,“可美玉本来身子就不好,现在又添了这病,啥时才能给阿虎添个儿子啊?” 说起这茬,刘美玉更是伤心,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秦老太就瞪王凤英,“他们都才二十来岁,还怕添不出男孩?你急什么!” 王凤英是刀子嘴豆腐心,见儿媳妇哭,撇撇嘴道,“又没人逼着你,我就随口一说,你哭甚!” 赵锦儿握住刘美玉的手,“大嫂,你要是信我,我就给你开个方子,你先吃两个月试试。” 刘美玉臊红了脸,“我自然是信你的,前番也是我糊涂……” 赵锦儿憨憨一笑,“治病也是过河摸石头,谈不上糊涂不糊涂。” 王凤英则是耷拉着脸,“又要抓药?” 她现在一听到抓药,头皮都紧得慌。 药多贵啊! 秦慕修的病,她已经厚着脸皮不管,只逼秦老太贴补,秦鹏治腿的钱却全是她掏的。 只抓了那么两次药,都快把她手里积蓄掏空了。 这等灾年,家里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但她也是着实想抱孙子啊! 只能硬着头皮向秦老太求助,“娘,阿鹏的腿已经把我这里掏空了,前番卖野猪的银子也都拿来屯粮食了,您看,您手里还有没有……” 秦老太叹口气,“你当我开钱庄吗?我攒了一辈子,就攒了那么点棺材本,全都拿出来给阿修娶媳妇了,我哪里还有?” 王凤英也知道秦老太的斤两,算一算确实是没有了,顿时愁得眉头都能夹死苍蝇。 “这可怎么是好!美玉的病或许还能拖拖,阿鹏马上可又要抓药了,过些时日还得找大夫拆棍,我这家难当啊!” 当晚,秦老太把赵锦儿叫进了自己房里。 “锦丫啊,今冬这个光景,阿修的病一时不像能好,分家怕是还早,你看,你手里那五十两银子,能不能借些出来……你放心,你拿给我,以我的名义借给你大娘,明年有了,我逼她还。” 第六十一章 把金子兑了 赵锦儿玫瑰豆腐般明艳的唇瓣微张了张,半晌没说出话来。 秦老太以为她不愿意,苦笑一声,“咳,这事,是我唐突了。那五十两,你还得给阿修抓药,你们将来若是分出去,总不好和大伯家分家产,那就意味着一根针都要重头置办,这点银子怕是都紧张得很。就当奶没说吧。” 赵锦儿急得额头都渗出细汗,“不是的,奶……” 秦老太疑惑地看她一眼,“怎的,你有啥话就跟奶说,奶是过来人,都理解。” 赵锦儿咽口口水,犹豫着该不该把秦鹏的腿不是摔伤,而是被人生生打伤的事说出来。 说,就可以解释那五十两已经花出去息事宁人了。 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老人家听了,肯定是要害怕的。 不说,奶肯定会认为自己是舍不得拿钱出来。 左右为难之际,门口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奶,那五十两已经用掉了。” 奶孙俩同时抬头,竟是秦慕修来了。 “阿修,你这几天又有些咳嗽,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呆着?” 秦老太连忙在炕上挪开一块,拉秦慕修坐下,又给他腿上搭了个小毡子,才问道,“你刚刚说甚?奶耳朵背,没听清。” “那五十两已经用掉了。”秦慕修沉沉又道一遍,“去郡上的时候用了。” “哈?”秦老太吃惊之余,多少有些不快。 赵锦儿若只是想留着分家,她倒能包容。 但去趟郡上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全用光,实在说不过去。 五十两啊! 家里这般困难,哪哪儿都需要钱,这俩孩子咋能这样大手大脚呢! “干啥用了?” 扔水里还听个响,既是用掉,总该换点东西回来,咋啥都没看见? 秦慕修一五一十把秦鹏在郡上跟人打架,先被砸伤腿,后被抓进大牢,最后不得已用五十两跟把他赎出的事都说了。 秦老太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后怕,“妈妈呀,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你们怎么到现在才说?” “索性那五十两大娘他们也不知道,就没说出来惹大家担心。” 秦慕修舒口气,“二哥当时在牢里,也不知道五十两的事,奶您别告诉他,他治伤花了这些银子,又在家躺这么久,心里本就郁闷,若再知道这事,就怕他想不开去郡上找那王彪报仇。” 秦老太消化完整件事,拍了拍胸脯子,“对对对,别告诉家里人,也不能告诉你二哥,他是个热血性子,要不也不会惹上这种事儿。” 说罢,又后怕道,“老天爷啊,要不是你俩正好去郡上遇着了,可怜我阿鹏,岂不是要在大牢里被那些恶人磋磨死?” 赵锦儿回想起那日的惊心动魄,也余惊未消,“我们是一家人,为二哥做啥都是分内之事,倒是当时没有芳芳慷慨解囊的话,二哥的腿怕就真保不住了。” 秦老太连连点头,“那孩子真是个好的,可惜了,摊上那么个娘。罢了,等她将来说亲时,咱家一定得帮衬些,给她撑撑腰杆,这样她到婆家也能有点底气。” 赵锦儿一个小姑娘,没有秦老太这般深谋远虑,但也觉得秦老太考虑得很有道理。 “锦丫啊,是奶误会你了。” 秦老太粗糙的手掌握住了赵锦儿的手,后悔不迭,这么个实诚的丫头,怎么能误会她呢? 赵锦儿压根没当回事,笑盈盈道,“这哪里能怪奶,要怪也得怪我和阿修,没把事情说清楚。” 秦老太叹口气,没再说话,只是愁容满面。 赵锦儿和秦慕修对视一眼,不难猜出秦老太在愁什么。 这么普通的庄户人家,赶在这样的大灾年,养着三个病号,各个都等着喝药,能不愁吗! 赵锦儿也愁:秦慕修的药也快断了。 祖孙三人沉默良久,赵锦儿率先开口。 “奶,大嫂、二哥和阿修的病,都拖不得,一拖,小病成大病,将来更难治,治起来还得花更多的银子。” 秦老太唉声叹气,“我岂能不知这个道理?” 若身上的肉能卖,秦老太恨不能把自己一身老肉卖了给孙儿们治病。 赵锦儿犹豫一下,道,“要不这样,之前我救的那个小家伙木易,不是留了三锭金子?我们先拿一锭去当铺换成银子救急,等将来手里有钱了,再去赎回来……” 说是这么说,大家却都心知肚明:这金子只消用出去,赎回来的机会就很渺茫了。 地里每年刨的那点粮食,顶多也就够家里的口粮,哪能攒下余钱来补这窟窿? 所以说,普通老百姓根本生不起病。 “既然要用,也别去当铺了,当铺换得少,直接去钱庄兑吧。” 秦慕修语气淡淡的,轻轻拍了拍赵锦儿的手,在她耳旁道,“那小家伙既然把金子给你,就安心用吧,他这辈子未必会再踏足小岗村,你也没机会还他的。” 秦慕修如此一说,秦老太和赵锦儿心里都松了些。 “那……就先换一锭回来救救急?” 赵锦儿和秦慕修都点头,“奶您做主。” 秦老太眼角略略湿.润,“锦丫啊,老秦家能有你这样的媳妇,是祖上积德啊!” 第二天一早,秦老太让秦大平赶车,亲自往镇上的钱庄去兑了二十两银子。 转手又花了五两给家里三个病号全都抓了药。 回到家,说什么也把剩下的十五两连着剩下的两锭金子都塞给了赵锦儿。 “阿修既然觉得那小孩不会再回来,这金子就该是你收着,那五十两你们已经拿出来救阿鹏了,这些钱你们就留着将来分家用,切记,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拿出来了。” 赵锦儿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暗暗打定主意: 家里若需要,她还是要拿出来贴补家用的。 王凤英看到秦老太抓的药,眼睛一亮,“娘,您哪儿来的钱抓药?” 花了赵锦儿那么多银钱,秦老太心里本就内疚得很,王凤英还贼眉鼠眼的来包打听,顿时冷着脸,没好气道,“屁.眼里抠的,你要不要闻闻?” 王凤英一阵恶寒,只道老婆子手里果然还有银子! 这三番两次的,约莫是真把她榨干了,怪不得这么暴躁。 当即提了药去炖,不敢再追根刨底。 夜半…… 镇上钱庄内。 钱庄掌柜在账房清点账目,突的看到一锭金子,顿时微眯起眼,拿到手上,翻到元宝底部。 两个只有蚊蝇大小、极不起眼的小字,若不是他们干这行常年和金银打交道的,根本不会发现。 “懿王。” 第六十二章 二姑回来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粮断得越来越彻底,百姓们的日子越发难过,朝廷的赈灾粮却是迟迟下不来。 隔壁好几个郡已经开始饿死人,出现暴.乱。 饿急眼的老百姓先是把乡下的乡绅抢了一遍,抢完乡绅,又到镇上抢商户,镇上被轮了一遍,又乌压压的往郡上去。 各地官府一时间风声鹤唳,将所有衙役、官兵都分派到城门口守城,至少要守住城中百姓和官员。 泉州郡一向以治安好闻名,却也渐渐有这个苗头。 这天中午,老秦家偷偷摸摸用小炉子热了一屉窝窝头.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狼吞虎咽的啃窝窝,一边讨论着眼下的形势。 秦大平道,“听说大岗村、虎儿村、鹿儿村都有人饿死了,乡民们眼瞅着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也不怕什么官府了,都提着榔头刀斧去抢乡绅,有些乡绅跑得快,逃到郡上躲灾去了,有些跑得慢,钱财粮仓被抢就罢,被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打死都是常事。” 王凤英吓得两眼直突,“这还是百姓么,这简直是悍匪!” 秦鹏最近下床了,闻言,叹口气,“悍匪作恶之前,也是爹生娘养的普通老百姓啊,逼急了谁都可能成为悍匪。” 秦虎一向不大爱说话,难得发表观点,“幸亏锦儿早早出主意把粮食和羊崽都藏起来了,要不咱家怕也被抢过了。” 众人纷纷点头,“这话是真的,多亏了锦儿!” 赵锦儿却在走神,并没听到家人都在夸她。 秦慕修悄悄捏了捏她手,“怎么了?” 赵锦儿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心不在焉道,“没甚,我吃完了,先回屋给你炖药。” 前脚刚进屋,秦慕修却是后脚就跟进来。 赵锦儿艰难一笑,“你怎么也吃得恁快?” 秦慕修凝视了她片刻,“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 赵锦儿知道自己在秦慕修面前就是个透明人,也就不隐瞒心情了,“刚刚大伯说我叔叔村里有人饿死了。” 在娘家时,叔婶待她并不好,但到底是血肉至亲,也是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听到那边这么惨,她多少还是担心: 叔叔是个瘸子,婶婶又是个懒的,家里还有个才九岁的堂弟柱子,他们的日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难过。 “担心?”秦慕修柔声问道,“担心的话,我就陪你回去看看,成亲后还没陪你回过娘家,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拜见一下叔婶。” 赵锦儿连忙摆手,“我叔叔倒还好,只是因为瘸腿脾气暴躁了些,但我那婶婶,却是沾不得的,之前就想来打秋风,现在这光景,若是回去看他们,只怕能黏上来甩都甩不掉。再说,又下雪了,天寒地冻的,你才稍微好些,不能再出去受冻。” 见媳妇坚决,秦慕修也就没坚持,毕竟在这样的灾年,能保全自己一家,已经是极其不易的事。 赵锦儿也只是闷了一会,弄好他的药,就回灶房刷碗刷锅去了。 这年头,自己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资格伤春悲秋。 刚收拾好厨房,秦珍珠就跑进来喊道,“三嫂,奶让你赶紧烧点热茶,家里来客了!” “来客?” 谁会在这种时节串亲戚?不是给人家找麻烦么? 但看秦珍珠眼睛亮晶晶的,一脸高兴样,来的应该是很亲近的人。 果然,秦珍珠道,“二姑带表姐回来了!” 秦老太膝下一共三个孩子,老大秦大平、老三秦安也就是秦慕修的爹都是儿子,老.二是个闺女,便是秦珍珠口中的二姑秦二云。 秦二云婆家就在隔壁大岗村,公婆死后,两口子一同到隔壁平安郡,给一户大户人家做帮工去了。 山高路远的,古代车马又不便利,与娘家往来也就越来越少。 上次回来都是三年前了。 赵锦儿听说是姑姑回来,不敢怠慢,连忙沏好茶端出去。 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坐在堂屋,正是秦二云。 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是她的女儿章诗诗。 两人手脸都冻得通红,但还是能看出皮肤白净,身上穿的,也都是蛮讲究的成套衣裙,跟乡下妇人完全不同。 一屋子人都围着母女俩嘘寒问暖。 秦老太尤其高兴,“三年不见,诗诗长成大姑娘了!” 王凤英也笑道,“这城里就是跟乡下不一样,瞧二姑母女俩,都出落得水葱似的,哪像我们皮糙肉厚一脸黢黑。” 秦二云笑道,“大嫂也年轻着呢,我瞧着比上次见还年轻。” 王凤英闻言,摸一把脸,高兴坏了,“二姑在城里呆久了,比俺们说话都好听些。” “二云啊,听说平安郡下面好些乡绅都被抢了,你们还好吧?”秦老太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秦二云立马露出得意的神情,“抢谁也抢不到我们家啊!我们家在郡上,隔壁就是县衙,我们家夫人是县老爷亲妹妹,那衙差都跟我们家府丁似的,谁敢动我们?” 秦老太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女婿还在郡上?你跟诗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秦二云便道,“这不知道今年乡下都不好过,想着回来接济接济你们。” 说着,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匹布,“这给娘做衣裳的。” 秦老太高兴得合不拢嘴,“我这把年纪,做什么衣裳,给你大嫂做。” “大嫂也有,我闲着无事时,给大嫂做了一双鞋。” 王凤英接过鞋,当即就往脚上试,“二姑不愧是在大户人家做工的,这活儿真好!” 秦二云又拿出几斤红糖并糕点,最后摸出三两碎银塞到王凤英手中,“这是我平时攒的一点体己,在主人家反正用不上,乡下日子今年不好过,大嫂拿去给家里添点粮食也是好的。” 往常秦二云回来的时候也带些东西,但都是些不值钱的吃食罢了,直接给钱还是头一回。 而且不是给秦老太,是给她这个当嫂子的! 王凤英感动得都快哭了,“这怎么好意思,你跟妹婿在外头也辛苦……” 秦二云摆手,“再辛苦能有你们在地里辛苦?” 秦老太便道,“二云给你就收着,又不是外人。” 王凤英正缺钱缺得急眼,推辞了两下,也就收下了,讪讪道,“锦儿,珍珠,快给二姑和诗诗倒茶啊!” 秦二云接过茶,虚喝了两口。 章诗诗却皱着眉推到一边,“这么粗的茶叶怎么喝?家里的茶叶梗子都比这茶叶细点。” 第六十三章 翩翩少年已长成 章诗诗的话让一家人都很尴尬。 王凤英连忙慈眉善目的哄道,“诗诗啊,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比得起郡上的老爷家?就这我们平时还舍不得喝呢,你要是喝不惯,舅母给你泡点红糖水?” 一旁的刘美玉眉眼动了动,心里老大的不快:娘这也太偏心了! 她病了这么些日子,下面淋漓快一个月。 要不是老三媳妇后来给她的药方起劲儿,还不知道要淋到什么时候。 嘴里啥味儿也没,就想喝口红糖水。 也没见娘拿红糖出来,给她这个当媳妇的补补身子。 这边刘美玉还在羡慕嫉妒恨呢,不料章诗诗还是皱着眉。 “红糖水又有甚好喝的,齁死个人。” 一家人的脸更挂不住了,同时也在心里琢磨: 不过就是在大户人家做个帮工么,城里和乡下的日子就差这么大? 秦二云瞪了章诗诗一眼,轻声呵斥,“死丫头,红糖水还不好喝,你要上天喝那瑶池水?大嫂,别理会她!给口白水,看她爱喝不喝。” 王凤英劝道,“孩子许是赶路赶累了,有点小脾气也是正常。珍珠,带表姐去你屋里歇一会。” 秦二云摆摆手,“雇马车回来的,一步路也没让她自己走,哪里那么累。家里人都还没见全呢!” 说着,笑问道,“阿鹏木工学得怎么样了?” “已经出师了。”提到秦鹏,王凤英骄傲不已。 “都出师了?这孩子真出息!”秦二云眼底放出一丝光,“过年回来么?” “已经回来快俩月了。这孩子从小就爱乱窜,这不,在郡上把腿摔了,赶巧老三两口儿去郡上瞧病,就把他带回来养着了。” 秦二云眼底的光闪烁了闪烁,“怎么把腿摔了?严重不?” “当时看着挺严重,现在恢复得倒是不错,人扶着已经能正常走几步了。年轻人嘛,骨头长得快。天天嚷着要下床,我想着冬日里又没活,索性让他多歇些日子,把伤养彻底了再活动。” 秦二云松口气,又问,“对了,老三.不是病得很吗?前几月娘还捎信儿说……后来又说娶亲冲喜,现在都能上郡上了?” 提起这茬,不等王凤英说话,秦老太就笑眯眯道,“可不多亏冲了这个喜,老三如今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喏,这就是你新进门的侄媳妇。” 说着,把赵锦儿推到秦二云面前。 秦二云上下打量几眼,笑道,“倒是个周正的,就是太瘦太小了些。” “跨过年才十五哩,干活倒是不偷懒,顶个劳力。” 秦二云没再说甚,只拉着章诗诗道,“走,看看你鹏哥去。” 章诗诗脸色有些古怪,似有点期待,又有点不耐烦,扭扭捏捏跟在秦二云身后,在众人簇拥下,往秦鹏屋走去。 秦鹏在家养了快俩月,长了点肉,肤色倒和从前一样,还是老秦家祖传的淡铜色。 秦珍珠早给他通风报信,见到秦二云母女,他坐在床上歪了歪身子,笑着喊道,“二姑,诗诗,路上辛苦了。” 秦二云当即上前,心疼道,“你这孩子,这么大还恁调皮,怎的就把腿摔了!” 秦鹏撇撇嘴,没直接回答,“不小心,不小心。” 秦二云又朝章诗诗招手,“过来跟你鹏哥说说话啊!不是一直说想鹏哥吗?” 章诗诗绞着辫稍,轻轻一跺脚,“谁说过这话了!” 秦二云笑道,“咋的了,都是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还不好意思上了。” 一屋人都笑了。 在秦鹏屋里坐了足足半个时辰,又去看秦慕修。 秦慕修不似秦鹏还卧在床,已经换好衣服,等在门口,“二姑,诗诗。” 在秦二云母女印象中,秦慕修从小就病歪歪的。 直到上一次回来,他还又瘦又黄,个头才和秦老太差不多呢。 没想到这次见面,眼前竟然是一个长身玉立、眉清目朗的翩翩少年。 母女俩都惊了。 尤其是章诗诗,眼睛都快钉在秦慕修身上,拔都拔不下来。 哪怕是在车水马龙的平安郡,也没见过这么英俊的少年郎啊! 这风度,这气质,哪里像个乡下穷小子? 换身华服,说是哪家的公子哥,都不会有人怀疑的! 秦二云惊讶之余,率先恢复了理智,笑盈盈道,“阿修竟然长这么高了!” 秦老太就笑道,“傻话!都是娶媳妇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听你奶说,你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如今又有了媳妇,往后什么打算?” 秦二云心不在焉的寒暄着,心里却想着: 长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还是秦鹏有个手艺靠谱。 秦慕修淡淡答道,“等开春,看能不能在镇上找点活做。” 秦老太却道,“那不成!等你身子好齐全了,还是得去念书,你爹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让你读书,不能当睁眼瞎。”wenxueзч.net 提起这话,王凤英便有些酸,“今年几乎没收成,明年怕是更难过,哪有闲钱供个书生哦!墨云书院的束脩一年都得四五两,还要笔墨纸砚伺候着,扒层皮也扒不出来啊!” 秦老太当即垮下脸,“找你伸手了?跟谁都要哭一哭穷,怪不得咱家一直发不起来,合着都是你这破嘴哭出来的。” 秦二云连忙笑着打圆场,“大嫂也是替这个家操心,再说我又不是外人,闲聊两句有什么了。” “我不给她断住头,她这话匣子一开,保不齐能不眠不休跟你聊一夜。” 晚些秦大平和秦虎也从镇上打马虎眼回来了,一家人难得团聚,在堂屋拢了个碳炉子,聊得热火朝天。 秦慕修也出来坐了一会,赵锦儿怕他伤神,就催他回屋。 秦慕修看她紧张自己的样子,很是受用,“你也回屋,炖药。” 反正屋里人多,他俩也不大插得上嘴,赵锦儿更愿意和秦慕修在一起,就跟他一同回去了。 两口子刚进屋没一会,门口却响起敲门声。 “谁啊?” 来人不说话,只继续敲门。 赵锦儿一肚子奇怪,手里正在看药,就对秦慕修道,“阿修,你开下门。” 秦慕修一打开门,门口却俏生生站着一个妙龄少女。 不是章诗诗是谁? 第六十四章 你刚才好凶 章诗诗一扫先前的不耐和嫌弃,眼含秋水、满脸娇羞。 娇滴滴道,“我能进来坐坐吗?” 秦慕修虽然觉得她行为有点古怪,却也不好直接拒绝,就让了让身子,“你嫂子在炖药。” 说完,就坐到小桌边,提笔开始写东西,一副很忙的样子。 章诗诗郁闷不已,她是来跟修表哥套近乎的,谁要和那个豆芽菜一样的村姑说话! 不过这难不到她,她好像听不懂秦慕修的话一般,凑到桌边,大喇喇站到他身旁。 啧啧称赞,“修表哥的字写得真好!呀,这墨汁都见底了,我来给修表哥研墨。” 说罢,不等秦慕修拒绝,已经上手动作。 又故意抬起胳膊,好让腋下掖着的香囊香气散发出来。 呵,常年劳作的村姑,身上除了田间的泥土味儿就是灶房里的油烟味儿,哪像她,香喷喷的,跟城里的主子小姐们也差不离。 她这素手研墨,可不就是戏文里唱的:红袖添香? 这厢章诗诗正美美的打着主意,那边秦慕修张嘴想跟她说不用麻烦,不料鼻孔突然窜进一股浓烈而又廉价的异香,顿时打了个喷嚏。 “阿嚏!” 喷嚏打完,又开始剧烈咳嗽,“咳咳!咳咳!” 赵锦儿听他咳嗽得不对劲,连忙将药罐放下,冲过来替他拍背,“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赵锦儿一过来,秦慕修的嗽声便慢慢停下来,只不过脸色还是苍白,他捏住鼻子,“不知哪里一股怪味,熏得我头昏脑涨喉咙作痒。” 赵锦儿吸了吸鼻子,也闻到了空气中的浓香。 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哪知道大户人家有往衣服上熏香、在腋下挂香囊的习惯,再说真正的大户小姐熏的也都是很淡雅的香,没有像章诗诗这么浓烈廉价的。:魰斈叁4 当即道,“好冲的怪味啊!你到床上坐一会,我去把门窗打开透透气!” 走过章诗诗身边的时候,皱着鼻子往她身上闻了闻,“诗诗表妹,这味儿怎么好像是你身上的?你衣服没浣洗干净吧,要不脱下来我替你洗洗?” 秦慕修也闻出是她身上的味儿了,正愁没借口赶她出去,当即便道,“诗诗,你能不能先出去?我闻着这味儿容易犯病。” 说着又咳起来,“咳咳,咳咳!” 章诗诗差点没吐血。 什么土包子啊! 她身上的熏香,怎么好端端就成怪味了? “我这是香囊……” 别看赵锦儿平时小兔子似的,沾上秦慕修的身体,她可是毫不含糊的,当即道,“阿修肺弱,闻不得任何古怪的气味,诗诗表妹,你还是先出去吧,晚上把衣服脱下来,明儿我帮你洗洗,等你身上没这味儿了,咱们再唠。” 章诗诗长这么大,还没遇过这么尴尬跌份儿的事,又恼又怒,小脸都憋红了,咬着唇,气得转身跑了。 赵锦儿又是喂水,又是拍背,手忙脚乱的帮秦慕修平喘。 正拍着,突见秦慕修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 “你……你笑什么?” 秦慕修也不咳嗽了,只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你刚才好凶。” “什么?” “你赶诗诗出去的时候好凶,跟平常一点儿不一样。” 赵锦儿愣了愣,“你……刚刚装的?” “一开始真的,后来装的。” 赵锦儿恼羞成怒,背过身去,“不理你了!” 秦慕修从背后将她轻轻一揽,不想这一揽,直接给她揽进了怀中。 赵锦儿羞得无所适从,连连挣扎,“你干嘛呀,青天白日的不正经!” “青天白日的不能不正经,黑灯瞎火的是不是就可以了?” 赵锦儿一个鲤鱼打挺,还是站了起来,“药糊了!” 回到炉子边拨了拨火,心有不甘,鼓着粉嘟嘟的腮帮道,“你就这么想不正经吗?我看可以找你诗诗表妹试试,她好像很喜欢往你身边凑。” 秦慕修也不与她争辩,只缓步走到炉子边,靠在她身后慢慢蹲下身子,“锦儿,你今天怎么脾气这么大?” “嗯?” 赵锦儿微微一怔,她今天脾气大? 她只是从第一眼看到章诗诗紧盯着秦慕修不放时,就有些不高兴而已,哪里发脾气了? “你是不是吃醋了?”秦慕修紧追不舍。 “吃什么醋?你别乱说!” 赵锦儿烦乱的拿扇子对炉子扇了两把。 结果一个不留神,火苗窜上来,燎到刘海,顿时发出呲溜的声响和焦糊的怪味。 “啊!” 秦慕修见状,连忙将她搂进怀中,直接用手将她额上的小火苗掐灭,“吃醋生气也别烧自己啊!” “谁吃醋生气烧自己了?”赵锦儿俏脸通红,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秦慕修把手指塞进嘴里吸气,又担心不已,“烧痛了没?” “痛得很。” “那可咋办,家里也没个烫伤药。” “你给我吹吹就好。” 虽然心里还有些窝窝囊囊的,但想到人家是为自己烧痛了手,赵锦儿满心内疚,就接过秦慕修修长的手指,对着开始吹。 秦慕修看她红艳艳的唇瓣,认真的吹着自己手指头,心里好似有羽毛在撩拨一般。 嗯,好想亲一口。 到底压住了绮念,只是将手指往前轻轻一送,沾上她软绵绵、润弹弹的唇瓣。 好让人.流连的触感。 赵锦儿却是触电般往后一躲,差点打翻了药罐子。 还没来得及问他干嘛,秦慕修已经恶人先告状,“小心点!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总是冒冒失失的。” “我……” 赵锦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反正一想到章诗诗在秦慕修面前娇滴滴的样子,胸口就憋闷得很。 不会……真的是吃醋了吧? “你去歇着吧,我来弄药。” 秦慕修忍笑将她支开,自顾自刚把药喝完,秦珍珠就来喊吃晚饭了。 赵锦儿好想说不饿,晚上不吃了。 又觉得家里来客,这样做实在不懂事,只得硬着头皮和秦慕修一同去了堂屋。 章诗诗已经摘了香囊,坐在她娘身旁,见秦慕修牵着赵锦儿进门,一脸幽怨。 第六十五章 你当功名那么容易考的? 老秦家人并不知道,章诗诗方才去秦慕修和赵锦儿屋里的事。 也就没人注意到赵锦儿和章诗诗脸色都不对劲。 秦老太笑眯眯朝秦二云问道,“你们母女难得回来一趟,打算歇几天?吃完饭,让美玉给你们收拾屋去。” 秦二云笑笑,“诗诗她爹的意思,我们俩年纪也大了,在城里给人帮工,就是主人家再好,也不能算个着落,这趟我带诗诗回来就不去了,先看看娘,再回大岗村把老房子翻修一下,以后还是守着几亩田地过日子踏实。” 秦老太一听,连连点头,“女婿这话是正经!你俩就一个闺女,又没儿子,没啥负担,无需那么累。” 秦二云笑道,“这趟回来,就是想找孙媒婆,给诗诗找个靠谱婆家。” 提起这话,秦老太和王凤英都没接话茬。 原来婆媳俩都曾打过章诗诗的主意,但都碰了一鼻子灰。 秦老太前几年想把章诗诗说给秦慕修,奈何刚露出点儿意思,秦二云便回绝了,说秦慕修一个痨病鬼,都不知能活到几岁,章诗诗嫁给他,不是守死寡就是守活寡。 王凤英呢,则是想把章诗诗说给秦虎,和秦老太一样,还没露出意思呢,秦二云就说诗诗是她爹的心头肉,从小拿银子淋糊大的,一定要在城里找个殷实人家才行。 王凤英还为这事儿跟秦二云别扭了好几年。 直到后来秦虎娶亲,秦二云回来喝喜酒,姑嫂俩才算把这事揭了。 在老秦家人心里,这章诗诗就是秦二云夫妇的小金人,不嫁个员外公子做少奶奶,都对不起她爹娘这么疼她。 不想,秦二云竟然改了主意,带章诗诗回乡下找婆家? 秦二云见一家人都神色奇怪的看着她,就打住了这个话头。 笑道,“在城里,什么大鱼大肉也都见识过一点,不知怎么的,还是家里这大锅饭香。” 吃完晚饭,母女俩被安排在秦珍珠的房间,秦珍珠则去跟秦老太睡。 关上门,秦二云便道,“诗诗啊,你瞧着秦鹏怎么样?” 章诗诗不知在想什么心思,并不答话。 秦二云就苦口婆心劝道,“真没看出这小子这么出息,木工都学出师了,有这个手艺,将来过日子肯定是不用愁的。你说呢?” 章诗诗这才回过神,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什么手艺啊,还不是个泥腿子!” 秦二云连忙捂住她嘴,“你小点儿声,这里不比老爷家里,小门小院的,打个喷嚏隔壁屋都能听见!” 章诗诗哭丧着脸,“我哪儿说错了吗?你跟爹不是一直跟我说,乡下的日子多苦多苦,好容易出去了,一定不能再回来,现在又非要把我嫁给乡下泥腿子,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 提到这话,秦二云的心也在滴血。 她和丈夫在主人家忍辱负重,一干就是十多年,不就是为了给女儿创造一个好条件,将来能一跃龙门、攀龙附凤么? 可眼下的情况,除了把章诗诗嫁到乡下,实在没有旁的办法啊! “我跟你爹这么辛苦,不为你还能为了谁?怎么可能没考虑过你的感受?我们就是想着,外人不如自家人,你大舅是个老实的,大舅母虽然厉害点,但有我跟你爹在,她绝不敢跟你摆婆婆谱,这秦鹏年纪跟你相当,又有门手艺在身,你跟着他,不会过苦日子。” 章诗诗不由哭了起来,“嫁给这么个泥腿子,一辈子的命就是个大写的苦字,还说什么不会过苦日子?” 秦二云一见女儿哭,心就软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你以为娘想把你嫁到乡下吗?秦鹏跟乡下这些小伙子比,已经是佼佼者了。” 章诗诗抹抹眼泪,“谁说的,他跟修表哥就没得比!” 秦二云怔了怔,“阿修?他胎里就带着病,跟了他这辈子才叫苦呢!” 章诗诗不服气道,“姥不都说修表哥病快好了么?咱们今天也瞧见他的气色了,跟前些年比,确实好了八.九成。” “就算病好了,你瞧瞧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往后拿什么养活妻儿?” “姥说还要继续给他念书,等他将来考个功名,还愁没好日子过?不比做泥腿子的老婆强一千倍,一万倍!” 秦二云气笑了,“你当功名那么容易考的?咱村里的木老头三年一考,考到足足八十岁,临死还是个童生!家里穷得叮当响,连口棺材都买不起,最后一张草席裹裹就埋了,你想过那种日子吗?” “修表哥才不是木老头呢!他十四岁就带病考了童生,后来病重才断了求学,我今天看到他写的字,比二公子……” 说到这里,章诗诗神色一顿,眉目中既是幽怨又是愤恨,改口道,“比那人还强许多,我就不信他考不出来!” “说一千道一万,哪怕阿修将来能考个状元,咱也不能打他的主意啊。他这都娶过亲了,前途未卜的,给他做正头妻子我都嫌磕碜,难不成你还给他做妾不成?” 章诗诗咬了咬唇瓣,“我自然不会给人做妾,他屋里那棵豆芽菜,听说是姥姥八两银子买来的,本不是明媒正娶,想除掉还不容易?” 她是什么人? 只要她想,城里的公子哥儿都逃不过她的绕指柔,还愁搞不定一个秦慕修? 有句话怎么说的,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她章诗诗年轻、貌美,又在富贵场中打过滚,头发丝儿都比那棵豆芽菜村姑体面。 修表哥又不傻,她跟豆芽菜站到一起,不选她那就是傻子。 见女儿一副跃跃欲试的凶狠表情,秦二云又担心又无可奈何,“你真看上阿修了?” 章诗诗点头,“反正我是不会嫁给秦鹏那个泥腿子的,娘要是再逼我,我就回平安郡谋出路。” “那怎么行,你不要命了?” 平安郡怎么能回去! 人家都说了,章诗诗要是敢再出现在平安郡,不要了她的命,也得打断她一条腿…… 秦二云头疼不已,但也知道这个女儿从小被她惯坏了,什么事不让她试试,她是不会甘心的。 只得道,“这样,眼下情况紧急,娘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内,你要能让阿修休了赵锦儿娶你,娘就拿出体己资助他读书,为你博个前程。若一个月办不到,你就老老实实嫁秦鹏!” 第六十六章 我陪表哥一起 那边秦二云母女聊到夜深,这边王凤英也是被秦二云在晚饭桌上的话,撩拨得心痒痒。 她踢了踢一旁的秦大平,“你妹要给诗诗找婆家,你有什么看法没?” 秦大平天天往镇上跑,有时候能干点小工,有时候还干不上,累得像狗,已经打上呼噜了,被这么一踢,一骨碌爬起来。 “咋了,咋了?” 王凤英气不打一处来,“瞧你这老狗样!家里啥事儿也不知道操心!阿虎在阿鹏这个年纪已经有妙妙,阿修比阿鹏还小两岁,也娶亲了,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阿鹏的亲事?” 秦大平揉揉惺忪的眼睛,“我急啊,急有什么用,又给他急不出个媳妇来。你这婆娘大半夜发什么疯?” “二云不是要给诗诗找婆家吗?她这回没把尾巴翘上天,也没说要在城里找殷实人家了,你看,咱家阿鹏怎么样?” 秦大平眼睛一亮,“你想撮合这俩孩子?” 见丈夫上道,王凤英气消了半截,“这不是亲上做亲么?二云他们又没个儿子,要是让阿鹏做了女婿,将来还能不给他们养老?多上算。” “是这么个理,要不,你明儿去探探二云的口风?” 王凤英一扭头,“我才不!从前为了阿虎,差点跟她闹翻,这回再去说,万一她又摆谱儿,我成什么了?我儿子癞蛤蟆想吃她家的天鹅肉,我成了癞蛤蟆的娘了!” 一提起从前那件事,王凤英还是有点咬牙搓齿的。 奈何又实在眼馋章诗诗的好条件: 独生女一枚,爹娘在城里做了那么多年,手上肯定攒下不少银钱,哪个后生仔娶了她,少奋斗十年啊! “那我明儿让娘去探探。” “那敢情好!母女好说话,真不成也没什么。” 解决一桩心事,王凤英心情很好,仿佛已经看到章诗诗披红戴绿嫁给秦鹏的情形,乐得合不拢嘴,人也变大方了。 “二云和诗诗还要在这住不少日子,趁着夜深,你去山洞挑点粮食回来,风肉也割两大刀回来,不能委屈了她们。” 虽然秦大平半夜去山洞挑了粮食,王凤英也趁夜拾掇做好了,第二天一家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去山里挖野菜的挖野菜,去镇上打小工的打小工。 秦老太和王凤英留家招呼秦二云母女,三个小辈背着篓子出门找野菜。 这边章诗诗一头睡到日上三竿,起了喝了一碗浓浓的炖肉汤,皱眉嫌弃不是鲜汤而是咸汤。 正想发作,见秦慕修走出房门,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修表哥,你去哪?” 秦慕修扬了扬手上的围脖,“你嫂子出门忘记戴了,天儿冷,我给她送去。” 章诗诗怎肯错过这等二人相处的机会,当即道,“我陪表哥一起!” “不必。”秦慕修冷冷拒绝。 “我难得来乡下一趟,想到田间山野散散心,表哥就带上我一起嘛!” 秦老太得了秦大平的嘱托,正想趁没人问问秦二云。 便道,“阿修,你就带上你表妹,让她耍耍。” 秦慕修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在院门口站了一会没吱声。 阳光洒在他俊朗的面容上,仿佛给他镀了层金。 越发显得清秀挺拔、木秀于林。 章诗诗看得眼馋心更馋:这样的男子,该配她这般女子,豆芽菜村姑凭什么? 早几年若能看出修表哥会出落成如今这般,当时就该催着娘把婚事定下来,也就没有后来在平安郡那些事了…… “修表哥?”见他一直不说话,章诗诗笑盈盈上前喊了一声。 秦慕修微微侧目,嘴角虽带着淡笑,眼神却清冷得不能更清冷,“反正也是跑一趟,再给她们带点热水吧,大冷天的,在外头找野菜不容易,喝口热水可以暖暖身子。” 章诗诗听他意思是肯带她一起了,高兴得笑靥如花,“修表哥在这等着,我去提茶壶桶。” “好。” 章诗诗看到茶壶桶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多么错误的一个选择。 庄户人家的茶壶桶,可不像城里大户人家的茶壶那么精致秀气,往往一家人在田间一整天,就喝这么一桶水。 那桶,足有章诗诗腿肚子高。 又是梨花木的,空桶都有十来斤,装满水,足有三四十斤。 气喘吁吁的拎到门口,秦慕修笑着问道,“重吧,要不要我帮你?” 秦慕修若是直接说“我来”,章诗诗肯定就扔给他了。 可他问的是“要不要帮你”,章诗诗哪好意思丢给他。 只得咬着牙道,“还是我来,你身体不好,最好不要提重物。” 秦慕修点点头,“诗诗好善解人意。” 一颗甜枣砸过来,章诗诗瞬间觉得手里的桶都不沉了。 本想着一路拉着秦慕修谈天谈地谈花谈雪,手里提了这么个又笨又重的木桶,路都走不周全,气儿也喘不匀,哪里还说得出话。 走了一段,秦慕修停下。 轻声问道,“真的不累?要不还是我来吧,虽然没提过,但我应该可以提动的。” “……” 章诗诗擦了一把汗,摇摇头,打碎牙往肚吞,“没事儿!” 这次问过,秦慕修就没再跟她说一句话,而是刻意加快脚步,把她甩了足足有两丈远。 乡间路还不平,对于打小生活在城里的章诗诗,就是空手走路,都不大容易,还提着这么个桶,简直就是造孽! 章诗诗肠子都悔青了,在家坐在摇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肉汤不香吗? 为什么跑出来受这个罪? 还有这修表哥,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吧? 哪像二公子,这种时候怕是早就把桶接过去了。 不对,要是二公子,压根就不会让女孩子干这种粗活!wenxueзч.net 一肚子窝火,奈何一看到秦慕修那高大欣长的背影、俊逸出尘的脸庞,就也…… 发不出火来。 “修表哥,还有多远啊?” 章诗诗实在扛不住,颤着声儿问道。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秦慕修突的止住脚步,迷惘的往四周看了一圈,挠挠头,“糟糕,我好像走错路了。” “……” 章诗诗想死。 第六十七章 憋出一个毒计 “哦,我们走反了方向,她们应该在那边。” 秦慕修笑容温润、语调温吞。 章诗诗有苦难言。 连提带抱,找到赵锦儿姑嫂仨的时候,她已经累得披头散发、目光呆滞。 “大嫂、珍珠、锦儿,诗诗来给你们送茶水了!她辛苦提过来,你们快来喝呀。” 秦慕修倒不揽功,上来就把章诗诗捧上道德制高点。 刘美玉因着红糖水的事,对章诗诗淡淡的,只说自己不渴。 赵锦儿一眼瞥见自家相公竟然和章诗诗一同来送水,心里那股酸意又冒出来,也说不想喝。 唯有秦珍珠看不出大人之间的小九九,蹦蹦跳跳跑过来,“早上咸菜吃多了,渴死我了,这水送得太及时了。” 看到章诗诗脚下那一大桶水的时候,却是眼珠子都惊掉下来。 “我们马上就回家了,送这么一大桶水哪喝得掉?” 章诗诗闻言,银牙暗咬,眼睛射出一把把小剑,可让她提水的是秦慕修,她又舍不得射他,只得往还在地里刨土的赵锦儿身上射。 “还不是你三哥说你们几个渴。” 秦珍珠笑道,“我三哥这么多年没下地干过活,对地里的事一窍不通,纯属瞎指挥。” 章诗诗柔柔酸胀的肩膀,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奔腾。 偏秦慕修还一脸无辜,“啊?那我可真是帮了倒忙,只好麻烦诗诗等会再提回去了。” “什么?提回去?”章诗诗差点跳起来,“反正她们也不喝,不能顺手泼掉吗?” 秦慕修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秦珍珠撇撇嘴,“这么一大桶茶,烧起来费不少柴呢。这大雪天的,柴火难得,奶和娘最见不得浪费柴火了。” 说话间,刘美玉和赵锦儿都过来了,“地皮子都翻过来了,实在找不到能吃的东西,咱回吧。” 话虽如此,姑嫂仨也并不真的着急,毕竟家里有余粮,出来找野菜也是做做样子。 三人拍拍身上的土,把小铲子扔到背篓,就准备回了。 刘美玉身子还虚着。 秦珍珠打小就没干过重活。 赵锦儿则是气鼓鼓的像个小河豚,连秦慕修都不想理。 三人竟谁也没有要帮章诗诗一把的意思。 章诗诗抱着那桶茶,就像抱着个巨型烫手山芋,气得想跺脚。 “修表哥……” 秦慕修见自家媳妇面色不虞,哪还听得到她喊。 早屁颠颠跑到赵锦儿身旁,一边帮她戴围脖,一边将她背上的篓子往自己身上扒拉。 “小迷糊,这么冷的天儿,出门不戴围脖,你想冻死自己吗?” “刨了一上午地,累了吧?篓子给我,我来背。” 赵锦儿本来一肚子怨气,架不住秦慕修死缠烂打。 绷不住回应道,“不过是个围脖,干活的时候也不觉得冷,也值得你跑一趟?等会再咳嗽,我可不管你。” 看着小两口的腻歪样,一旁的刘美玉噗嗤一笑。 “还有两个未嫁的妹子跟在后头呢,你们俩稍微注意点影响。” 赵锦儿顿时脸红,秦慕修却一本正经道,“我们没干什么啊,就是说话而已。” 刘美玉啧啧嘴,不再说话,一副懒与置评的表情。 跟在最后面章诗诗,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抱着这么个大茶桶,修表哥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村姑背个空篓子,却把他心疼那样,他是眼瞎吗? 咬牙一想,越想越气。 不行,不能让他们再这么腻歪下去,恶心,碍眼! 哼,不是让本姑娘送水吗? 好啊,就让你好好把这一桶水都“喝”掉! 打定主意,章诗诗便提起一口气,加快脚步,往赵锦儿和秦慕修身边挤去。 到了赵锦儿身旁,突然“哎哟”一声,手中的水桶便“不受控制”的往赵锦儿身上泼过去。 而她自己,则是不偏不倚的“摔倒”在秦慕修怀里。 “摔”下去的一瞬间,她得意得都快笑出来了。 谁知事情并没有朝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 还没挨着秦慕修的身,秦慕修就一把把她推开,然后舒展长臂把赵锦儿捞到自己怀中。 谁都想不到一个病了多年的人,能有这么敏捷的动作。 赵锦儿毫发无损,只是裙角沾了点水。 章诗诗可就惨了,一头栽了个狗吃屎,满满一桶水,全泼到她自己头上身上。 “啊!” 她发出一声惨叫。 刘美玉和秦珍珠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章诗诗趴在地上。 身上又是土,又是水,连忙上去扶她。 这一跤摔得不轻,热水浇到身上,先是烫,后是冷。 章诗诗又是愤,又是气,抬眼看到秦慕修紧紧抱着赵锦儿,还一脸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烫到没?” 连个眼角的余光都看不到真正摔倒的她。 顿时委屈得大哭起来。 秦珍珠上前安慰,“表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摔成这样怎么会没事!”章诗诗装不下去温柔贤惠了,没好气道。 “好好地怎么就摔了?”刘美玉觉得这位表妹未免也太娇气。 捡起桶一看,铁箍还摔松了,当即吸口气。 “哎哎!茶壶桶摔坏了!这桶还是太爷那一辈留下来的,用了上百年都完好如新,一家人可宝贝着呢,夏日下地干活全靠它,居然摔成这样!” 言辞之中,对章诗诗的指责溢于言表。 赵锦儿回过神来,道,“桶回头可以拿到镇上去修,人没事吧?” 章诗诗只觉赵锦儿是在羞辱她,跺着脚骂一句,“谁要你假惺惺!” 就撂下所有人往回跑了。 刘美玉一脸懵,“锦丫头这不是关心她么,怎么是假惺惺了?” 赵锦儿也一脸懵。 几人一进家门,正好迎上王凤英。 王凤英看到摔坏的桶,心痛得眼睛都直了,“夭寿哟,哪个折手的把我的桶摔成这样!” 秦珍珠咽口口水,指指自己屋,“表姐摔的……” 王凤英一肚子的磋磨话还没骂出来,听到秦珍珠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丫头,好端端提茶壶桶出去作甚?” 没人答话。 王凤英又不好去当面骂章诗诗,毕竟还想讨她做媳妇,不能一老早就把恶婆婆的真实面目暴露出来。 只得心痛无比的提着桶回了灶房,简直憋出内伤。 房中换好衣裳的章诗诗,已经听到王凤英刚才骂她“折手的”,气得拿起针线篓子里的见到,对着被子就是狠狠一戳。 这一大家子,除了修表哥温润如玉,其余全是草包! 男的都是泥腿子,女的都是泼妇! 想让她嫁给秦鹏,下辈子吧! 赵锦儿,今日之仇,不报我就不叫章诗诗! 接下来的几天,惨摔一跤的章诗诗表面消停了,心里却憋出一个毒计…… 第六十八章 好喜欢这种坏 再说这边,赵锦儿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傻的。 女人的第六感最准了,从看到章诗诗的第一眼,她就意识到这个女人来者不善,一直在打她相公主意。 这么接二连三的往秦慕修身边凑,她也是有脾气的。 哼,好气! 但章诗诗来者是客,又不好去跟她当面刚,便只有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嗯,还有不搭理秦慕修。 每天只管按时帮他炖个药和燕窝,炖好往桌子上一放,都不喊他来吃。 秦慕修意识到小媳妇在跟自己闹别扭,心里还挺高兴—— 小丫头片子,挺会吃醋的嘛。 有意捉弄捉弄她,故意装作没看出来,跟平常没事一样,也不去哄她。 赵锦儿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里越发委屈。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这晚,秦慕修坐在床边,喃喃道,“好几天没泡脚了,我想泡个脚。” 赵锦儿噘着嘴,“想泡脚自己打水去。” “累累的,打不动。” 赵锦儿瞪他一眼,虽然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但还是去打了一盆热乎乎的洗脚水进来。 放到他脚边,也不像往常那样蹲下身子帮他脱鞋袜,转身就去忙旁的了。 秦慕修抬起脚,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一样,“你帮我脱呀。” “自己没手?” “往常不都是你帮我的?” “往常那是可怜你病着,现在病好得差不多了,都能出去跟表姐表妹的玩闹了,不能自己脱鞋?” 秦慕修忍笑,终于说出心声了。 “这不是诗诗表妹难得来一趟。” 赵锦儿无话可说,说多倒显得自己很小气似的,只能干瞪眼。 “咦,怎么?你吃醋啊?你是不是不想我和诗诗表妹接触太多?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跟她说话了。” 欲擒故纵。 “谁吃醋了?谁不喜欢你跟她说话了?你有话慢慢跟她说就是。” “那你保证不生气?”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你现在不就在生气?” “没……有……“ 这话怎么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呢? “过来嘛,帮我脱一下鞋袜,就说明你不生气。” 为了表示自己是大方人,并没有生气,赵锦儿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去,弯腰准备替秦慕修脱鞋袜。 不料还没动手,人已经被一把拉入一个怀抱。 “啊呀,你干嘛呀?” “到底生气没?”秦慕修柔声问道。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磁性,就在耳边缭绕,赵锦儿也不知怎么的,身子就软了。 “不想理你!” “可我想跟你说话啊,怎么办?” “你找诗诗表妹去说。” “我不想跟她说话,只想跟你说。” “那你们一起去田里,说了一路,我看你俩都挺开心的。” “还说没吃醋!”秦慕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你……你耍我?”赵锦儿恼羞成怒。 “不是,就是喜欢看你吃醋,看着心里舒坦。” ……变态吗? “别生气了,我们一起泡脚。”秦慕修不但没真让赵锦儿为他脱鞋袜,反而给她脱鞋。 赵锦儿扭着身子不肯,“不要,要泡你自己泡。” “我错了媳妇,我以后再也不跟除你之外任何女人说话了,成不?” “……那你也不跟奶、大娘、珍珠说话了?”赵锦儿一脸认真的问道。 “……那倒不必吧?” “那不就得了,你不过是哄我。”赵锦儿粉嘟嘟的小嘴噘得更高了。 女人啊,口是心非是你的名字! 就这还说没吃醋,没生气。 “你听我解释,我真的只是想去给你送围脖,是诗诗自己跟上来的,我当时就拒绝了,但是奶在旁边,说她难得回来一趟,让我带她到田里转转,我总不好违逆了奶。” 说着,秦慕修邪魅一笑,“不过,我为了少跟她说话,故意让她提了个茶水桶,她一路累得够呛,都没工夫张嘴。” 赵锦儿怔愣半晌,“那茶壶桶,你是故意的?“ “那不然呢,大冬天的,谁要喝那么多水。” “噗嗤。”赵锦儿忍不住笑,对秦慕修虚打了几下,“你这人,忒坏。” 不过……好喜欢他这种坏哦。 “好了,好了,现在能一起泡脚了吗?” 赵锦儿撇撇嘴,乖乖的脱下两人鞋袜,一起把脚放到木盆里。 “下回可别这样了,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后来那一跤摔得多惨,破相了咋办?” “那我可不管,我只管自家媳妇心情好不好。” …… 七日后,秦二云跟秦老太告辞。 “娘,大嫂,我准备带诗诗回大岗村了,请几个工人,把老房拾掇拾掇过年。” 秦老太因着上回跟女儿打探口风,暗示王凤英想撮合秦鹏和章诗诗亲上做亲,秦二云没答应却也没明确拒绝,这边老婆媳俩都燃起熊熊希望,觉得有戏。 哪舍得放章诗诗走? 王凤英道即道,“翻房子又忙又累,你哪有功夫照料诗诗?不如让诗诗留在这边,等房子翻好再回去?” 秦二云母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口中却推辞道,“那怎么好意思一直叨扰舅母家?” 王凤英连连挥手,“一家子骨肉至亲,二姑这说的哪里话?” 章诗诗就这么留下了。 秦二云前脚刚走,她便跟秦老太道,“姥,我娘忘了几件衣服没拿,我给她送回去再来。” 秦老太皱眉,“三十多岁的人,怎么这么丢三落四的!让珍珠陪你一起。” 章诗诗连忙道,“不用不用,小岗村到大岗村,半个时辰的脚程都不到,哪里用得着人陪?我去去就回。” 说着,不等秦老太再开口就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出门了。 然而她并没有回什么大岗村,而是搭牛车往镇上赶去…… 到了镇上,她立即找了个僻静地方,将包袱里带的一身黑衣换上,又用一片很大的黑头巾将头脸都包了个严实。 然后在街头找了个小叫花子,给了三块铜板,问道,“小叫花,咱们这镇上有秦楼吗?” 小叫花掂了掂铜板,指着一个方向,“怎么没有?咱们凤凰镇最大的秦楼,春风楼就在那条街上。” 章诗诗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多谢你了小叫花。” 第六十九章 跟亲姐妹似的 打发了小叫花,章诗诗便来到春风楼门口。 因为是白天,春风楼像一只蛰伏的兽,安安静静的紧闭大门,一个进出的人都没有。 章诗诗绕了一圈,找到一扇后门。 只见几个婆子正坐在后门口,洗涮楼里姑娘们换下来的污秽衣衫被褥,还有几个龟奴,进进出出的往里抬送着晚上要用的酒菜。 章诗诗大胆的走上前,问道,“你们的管事在哪里?” 一个龟奴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还以为是哪家来找相公的小娘子,警惕的问道,“找管事的作甚?” 章诗诗直接扔了一锭银疙瘩过去,“你帮我叫一下就行。” 银疙瘩足足有二两重,龟奴放到口中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立即笑眯了眼,“姑娘等着!” 不一会,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走出来,这男人脸上一道蜈蚣长的刀疤,凶神恶煞的煞是瘆人。 但章诗诗一点也不害怕,直直问道,“你就是管事的?” 刀疤脸见章诗诗露出来的半截脸长得还不赖,银邪一笑,“怎么,姑娘是来找男人的,还是来卖的?” 章诗诗冷冷的拿出一个布袋,扔到刀疤脸手里,“少说废话,这里是二十两,帮我办件事,办成再给你三十两。” 刀疤脸打开袋子一看,确实是二十两的锭子,当即收起戏谑的笑容,“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 又过了两日。 这天一早,章诗诗就亲热的拉住秦珍珠,“珍珠,马上就要过年了,咱们去镇上玩玩,买点头花胭脂怎么样?” 秦珍珠对章诗诗突如其来的示好有些奇怪。 小时候,她们表姐妹俩确实玩得挺好,但章诗诗这几年是越来越傲娇,每次回来,都像只骄傲的小孔雀,看谁都是土包子。 尤其是这次,都不大搭理秦珍珠的。 秦二云走后,秦珍珠很想搬回自己屋,章诗诗却说,她一个人睡惯了,多个人睡不着。 王凤英就教训秦珍珠:“诗诗不就在这小住一段儿,很快就走了,你跟你奶挤挤怎么了?” 为了这事儿,秦珍珠对章诗诗也有点不快。 便噘噘嘴,“娘肯定不会给我钱的,今年多少人家肚子都填不饱,哪有人过年。” 章诗诗却道,“我娘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零花钱,我在你屋里住了这么久,也没什么谢你的,我买了送你呗。听说镇上有如意斋,如意斋的胭脂水粉都可好用了,我在平安郡的时候,也在他家字号买着用呢。”攵學3肆 秦珍珠到底是年轻姑娘,被章诗诗这么一撺掇,就动心了。 “那……咱俩抽空去一趟镇上?” 章诗诗突然迟疑,“就咱俩去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要把锦儿嫂子也叫上?” 秦珍珠自打拍花子事件之后,对赵锦儿大大改观,自然是愿意和她一同逛街的,“好呀,把大嫂也叫上!” 章诗诗笑道,“大嫂要带妙妙,年纪也比咱们大好些,跟咱们玩不来,咱们仨年纪差不多,就咱仨去吧!” 秦珍珠也就是一说,她自己都蹭章诗诗的,哪好意思再多拉人,便点头,“也好。” 两人当即就去约赵锦儿。 赵锦儿怕过年药铺会关门歇业,正想抽工夫去镇上给他再补点药,就答应了。 回屋跟秦慕修说,秦慕修表示这世道太不公平。 “你自己可以去跟人家逛街,我连说句话都不对,你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赵锦儿被他说得玉色小脸都红了。 “哪里不许你跟人说话了?你小点儿声,传出去人家要说我是母老虎哩。” “母老虎也没什么不好的呀,又护山头又护崽,一般人不敢欺负。” “不跟你说了,越发没个正经。”赵锦儿别过身子去。 秦慕修见她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就不继续逗她了,只问,“你们准备哪天去?” “明日。” 秦慕修便拿出一沓厚厚的手稿,“那你今晚吃些辛苦,把这些手稿装订起来,再去跟奶讨些零碎布,做成书封,明儿带到镇上的品雅书局,问掌柜的能收多少钱。” 赵锦儿一愣,他忙了这些日子,天天坐在桌前写个不停,竟是为了卖? 秦慕修看出她的疑惑,笑着摸了摸她脑袋,“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你们一个个的都下地干活,我总不能还在家闲着。你去试试看,能卖掉的话,再买些空白门联纸回来。” “你打算写门联?” “是啊,还有十几日就过年了,镇上的人家肯定要买门联过年。” 赵锦儿有些心酸,公公生前留下遗言,让阿修读书识字,是为了让他出人头地,而不是做这些笔墨生意的。 暗暗咬唇,等明年开春,一定要让他回书院重新读书。 当晚,赵锦儿果然找秦老太讨了写颜色庄重的碎布,按照秦慕修的指导,把他的手稿一一装订起来。 不装不知道,一装,竟然整整装出了五本厚厚的书来。 都是蝇头小楷,可想大家出门的时候,写得有多辛苦。 赵锦儿又是一阵心疼,“你写可以,但不能再这么拼命了,眼睛熬坏了不值当。” 秦慕修笑道,“你们下地都没人喊过累,我写几个字哪里就累出毛病了?” 翌日,三个姑娘都起了一早,因为也不买啥大件,怕驴车太招眼,三人便步行去镇上。 路上,章诗诗一改之前的高冷傲娇,拉着赵锦儿说个不住。 那亲热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子亲姐妹。 秦珍珠在旁看着都咋舌。 到了镇上,章诗诗突然道,“啊呀,我好像吃坏了,肚子好痛,得找个茅房如厕。” 秦珍珠指了指一个小巷,“那边有个茅坑,专门给来赶集上街的人用的。” “你陪我一下吧,我不认得路。”章诗诗挽住秦珍珠的胳膊,“嫂子你就别去了,在巷口等我们就行,这种公用的茅坑,气味难闻得很。” 赵锦儿便道,“那你们去茅厕,我在那边的品雅书局等你们。” 章诗诗面色微变,该死,小巷子里才好办事啊! 不过,相信春风楼的龟奴也不是吃素的,等会她在茅坑里多赖一会,不怕不成事。 第七十章 金贵的手稿 赵锦儿刚走进品雅书局,便闻到一阵阵扑鼻的纸墨香,整个人不由神清气爽,怪不得人家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儒雅中年人,笑眯眯的问道,“姑娘,想买什么书?” 赵锦儿腼腆一笑,从包裹中拿出秦慕修写的那五本手稿。 递到掌柜手中,“我不是买书的,这是我家相公写的手稿,特地嘱咐我带到这里,看您收不收。” 老板闻言,疑惑的“哦”了一声,笑道,“打算卖手稿给我?” 大部分顾客都是来买书的,也有小部分来卖些旧书或者孤本什么的,卖手稿的,还是头一次接待。 赵锦儿点头,但看老板的样子,没抱几分希望。 不料老板翻开其中一本,刚看两眼,眼睛就开始发亮。 又迅速的往后翻,不过片刻功夫,就把五本都大致翻了一遍。 “冒昧问一句,你相公在哪个书院读书?” 赵锦儿如实道,“他因生病,如今休学在家。” “不可能啊,休学在家,怎么会有应天书院的教学稿?” 这时,一个少年也走进来选书,一听到应天书院四个字,连忙问道,“老板这里有应天书院的教学稿?” 老板笑道,“应天书院乃是皇家书院,教学稿之所以受广大学子追捧,因为是由太子太傅带着夫子们编的,说不定考题就是从这教学稿中出。 正因如此,京中那些贵胄学子相互都商议好了,应天书院的教学稿绝不外传,为的就是保持住他们的优势,我这里自然是没得卖的。 只是前年去京城时,有幸从一个在应天书院中念书的远亲家里窥视一眼而已。” “那您手中的……”少年的眼神求知若渴。 老板也不隐瞒,笑道,“我手里的是这位姑娘相公的手稿,确实是应天书院的教学稿。我打算高价给她收过来,再定向独家售给墨云书院的学子们。” 少年一听,急得眼睛都红了,“老板您这样,对其他学子岂不是很不公平?” 老板坦然笑道,“我不过是个生意人,做生意,肯定要利益最大化啊。” 少年听着老板的意思,他这种连书院都进不起,只能在家自己摸索温书的穷学子,是不可能买得起这份手稿的,不由丧气万分。 赵锦儿在一旁听着,只觉得他们口中的应天书院,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而自家相公手写的这几本,正是这家书院绝不外传的教学稿。 而且,老板要花高价收手稿? “老板……您打算出多少钱收这份手稿?” 老板长得虽然儒雅,但绝对是最精明的生意人做派。 当即反问,“姑娘打算多少钱出?” 赵锦儿歪头想了想,买笔墨纸花了一两左右,阿修拖着尚未好全的病体,每天枯坐在小桌上写啊写,着实也是辛苦。 那就……五两? 不管成不成,试试吧,真不成再让价嘛。 她战战兢兢的伸出五根手指头。 老板看到她的五根手指头,撇撇嘴,“姑娘啊,这手稿虽然金贵,但你这个价也太高了哇!小店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来,你让点儿。” 赵锦儿舔舔唇,五两多了? 那……四两? 正在犹豫,老板将她的手指头往下摁下两根。 道,“三百两,你相公往后再有这种手稿,还送过来给我。我依旧这个价格收,六十两一本,如何?” 赵锦儿一旁的寒酸少年同时张大嘴巴。 三百两? 三百两! 赵锦儿感觉幸福地快要晕过去,三百两带回家,全家的日子不得过得像地主老财? 少年则是一阵阵揪心,老板花这么高的价格收稿,摆明是要高价卖给书院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学子,哪里还轮得到他? 赵锦儿浑浑噩噩的收下老板给的三百两银票,揣进兜里的时候,都觉得不像是真的。 走出书局的时候,也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三个鬼鬼祟祟的大汉。 见秦珍珠和章诗诗还没过来,就打算回茅房那边去找她们。 走到小巷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回身一看,三个面容又凶、又猥琐的男人,就跟在她身后两丈开外。 各个都用银邪的眼神,直盯着她嘿嘿直笑。 赵锦儿被几人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转身就跑。 “小妞,你跑不掉的,还是老实跟爷们走,这样少受点罪。” 赵锦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几位大哥,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跟你们无冤无仇的啊!” 突的想到兜里的银票,完蛋,是不是刚才在书局卖稿的时候,被这几人盯上了? 其中一个猥琐男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绳子和一个麻袋,对着赵锦儿直甩。 “小妞,你得罪了人,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才来处置你的。不过你放心,你这小模样儿不错,跟咱们回了春风楼,让韦妈妈好好培养培养,指不定能当个头牌,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过苦日子。” 赵锦儿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三个男的,都是坏人! “什么春风楼?什么韦妈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别靠近我!再过来我要喊人了!” “嘿嘿嘿,你喊,喊破喉咙也没用的。” “啊!”赵锦儿一边跑,一边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救命啊!” “还真叫!” 三人拔脚就追。 赵锦儿一个身材单薄的小姑娘,哪里跑得过三个壮年大汗,还没几步,就被其中一个拽住。 不远处的茅厕旁。 秦珍珠捏着鼻子,不断地催着章诗诗。 “表姐,你好了吗?你都快拉了小半个时辰了!我快被熏晕了!” 秦珍珠在外面都被熏晕了,更别提章诗诗在里面被熏成啥样了,不止被熏,两条腿也蹲得快没知觉。 该死,春风楼到底怎么办事的? 不是说,就在外头巷子里做了赵锦儿吗? 怎的到现在还没动静? “我拉肚子,马上就好……” 话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女声尖叫,“救命啊!!强抢民女啦!” 章诗诗顿时一喜,是赵锦儿的声音! 春风楼得手了! 第七十一章 咱们见过 秦珍珠也听到了叫声。 “表姐,外头好像出事了!“ “听着声儿怎么像是三嫂?你快起来,我们去看看!” 章诗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去? 当即道,“你疯了?没听到人家喊的是强抢民女啊?咱们也是女孩儿,出去万一也被抢了怎么办?再说,我听着不是三嫂。” 说话间,叫喊声又传过来,“救命!救命!” 秦珍珠急得跺跺脚,“是三嫂的声儿!我不会听错的!不行,我得看看去!” 也不管章诗诗还蹲在坑里,她转身就往外跑去。 章诗诗这才扶着墙壁站起身,慢吞吞的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臭气。 秦珍珠跑到小巷一看,三个大汉围着一个小姑娘。 又是拿绳子绑,又是拿麻袋套,那小姑娘不是她三嫂是谁? 虽然也很害怕,但是想到之前在山洞救自己时,三嫂多么勇敢,她当即鼓足勇气冲过去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快放开我三嫂!” 大汉们侧目一看,见巷尾不知何时又来了个俏生生的小姑娘,顿时眼睛一亮。 “嘿嘿嘿,今儿是走什么大运了?这又送上来一个!一起带回去!” 赵锦儿见状,连忙喊道,“珍珠,快跑!” 秦珍珠已经吓傻眼了,只知道颤抖着身子喊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哥哥们带你回春风楼享福啊!” 秦珍珠都快吐了,都能当她爹了,还哥哥,啊呸! “滚开,滚远点!” 就在这时,巷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赵锦儿抬眼一看,正是刚才那个想买手稿,却又囊中羞涩的少年。 三个大汉回身看到少年,恶狠狠道,“小子,想活命就赶紧滚,这里碍不着你的事儿。” 少年滚了滚喉结,旋即卷起袖子,从旁边的杂物堆中抄起一根棍子,弓着腰就朝离他最近、正在给赵锦儿捆绳子的一个大汉,一棒子抄下去。 三哥大汉恶事干多了,一般人碰到他们行恶,怕惹祸上身,都是远远的躲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哪料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年,竟然单枪匹马的抄着根木棍,就敢单挑他们三个人。 那个被一棒子抄到的大汗,脑袋发晕,当即昏倒过去。 另外两个见状,怒火中烧。 “妈的,小子,你找死!” 也不追秦珍珠了,齐齐朝少年冲过去。 秦珍珠趁机跑到赵锦儿身边,将她身上的绳子麻袋全都扒拉下来。 而少年也跟两个大汉陷入酣战。 看得出少年的身手很灵敏,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 而且他那清瘦的体型,被那两个彪形大汉碾压得死死的。 重获自由的赵锦儿立即爬起身,也到杂物堆捡了两根木棍,扔一根给秦珍珠。 “愣着干什么,打啊!” 秦珍珠回过神来: 是啊,人家为了救她们,命都不顾了,她们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 当即和赵锦儿从背后包围上去。 “照膝盖敲!” 赵锦儿见过人打架,知道膝盖是一个人最脆弱的部位,对着其中一个正和少年纠缠的大汉就敲下去。 “哎哟!”大汉吃痛,抱着膝盖跳起来叫骂,“小娘皮,看老子把你带回去怎么收拾!” 秦珍珠那边就没这么幸运了。 她还没敲到人,就被大汉反手将她压到地上。 不过大汉压他,就没工夫打少年了。 少年不顾身上的伤,立即像头猎豹般从地上跃起来。 手里的棍子在扭打过程中折断了,他就铆足劲儿对着大汉猛踢,还专挑头踢。 不过几下,这个大汉也昏过去。 只剩下那个被赵锦儿敲了膝盖还抱着在跳的大汉,眼看着自己两个同伴,竟然被这三个弱不禁风的少男少女给收拾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 面对虎视眈眈的三人,他也顾不得腿疼,一瘸一拐的就跑了。 获得胜利的赵锦儿秦珍珠,兴奋得握着手跳了起来,“我们竟然把他们打走了!” 跳完,赵锦儿连忙对少年道,“多谢这位小公子相救!” 少年脸色淡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 赵锦儿对少年又打量了两眼,突的想起什么,“我们见过!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在百货铺子里……” 少年想了想,“你是那个买墨的小娘子?” 赵锦儿连连点头,“是的!” 当时赵锦儿给秦慕修买墨,因为钱没带够,就和这个少年分着,一人买了半方墨。 没想到今日在书局又见面,现在还得他仗义相助,不得不说是缘分。 少年倒没有赵锦儿这么激动,没买到手稿,哪怕看一眼都没看上,他的心情到现在都很低落。 “你们快回家吧,万一那人找了帮手再来,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罢,他便转身朝小巷外走去。 赵锦儿这才发现他左手紧紧抱着右臂,显然是受了伤。 人家是为了救她受的伤,赵锦儿哪能坐视不理? 况且这少年看起来很不宽裕,只怕也没钱治伤。 赵锦儿当即喊住他,“小公子,你受伤了!” 少年头都没回,只挥挥手道,“皮外伤。” 赵锦儿跑上前拦住他,“我懂点医术,看你的样子,怕不是皮外伤这么简单,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看一下怎么样?” 少年正觉胳膊疼得厉害,跟断了似的,便道,“也行,不过还是先离开这里再看吧。” 赵锦儿想了想,“小公子若是不嫌弃,到我家去看怎么样?我家就住在下面的小岗村,咱们雇个牛车,不到半时辰就到了。“ 少年因家境贫困,自幼就时常受人欺辱,跟人打过不知多少架。 也正因为如此,才练就了一身金刚铜骨,和那些凶狠的打架手段。wenxueзч.net 这点伤,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他不想那么麻烦去别人家。 但转念一想,那些手稿,是这小娘子的相公写的。 跟她一起回家,岂不是就能见到她相公了? 她相公手里肯定有原稿,也许人家能发好心让他也抄一份呢? 就算不能抄,哪怕看一眼呢。 “好。” 第七十二章 掉茅坑了 三人各自整理了整理因打架弄得乱糟糟的衣裳,正准备离开之际,秦珍珠突的想起什么,“诗诗表姐还在茅坑!” 赵锦儿一怔,颇有些内疚,差点把她忘了。 但……她怎么还在茅坑?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吧? 别说拉屎,孩子都能拉出来了。 “可别是出事了,快去看看。” 说着,对少年道,“小公子,麻烦你等我们会,我家表姑子腹泻,我们去茅坑催她一催。” 少年也是一脸懵逼:还有一个人在这巷子里? 姑嫂俩快步走到尽头拐弯后的茅坑外,“诗诗?” “嗯~唔~~”茅坑里传出一声虚弱的回应,“救命~~” 怎么还喊上救命了? 两人捏着鼻子伸头一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 妈呀! 章诗诗整个人泡在茅坑里,一身一头的屎浆,像个屎人。 “救我……拉我上去……” 章诗诗哀嚎着。 原来她刚才站起来时,因为蹲得太久,又起得太急,脑门充血,一阵发晕就栽了下去。 等到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屎坑了。 奈何屎坑挖得太深,屎浆又太浓,她挣扎了半天,根本爬不上来。 赵锦儿和秦珍珠站在岸上看她,虽然很想帮忙,但这…… 实在下不去手哇! “嫂子,你力气大,你拉表姐一把。”秦珍珠忍着恶心推赵锦儿。 “咳,我刚刚打架的时候,胳膊好像扭到了,使不上劲儿,要不还是你来?”赵锦儿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 姑嫂俩谁也不敢当这个捞屎人。 眼看章诗诗被沼气熏得快不行了,再不拉上来,只怕就要被屎淹死,赵锦儿把心一横,回小巷捡了两根木棍。 跟秦珍珠一人一根,让章诗诗抓紧木棍,两人一齐用力,给她拖了上来。 那扑天的臭气,顿时熏得两人都睁不开眼睛。 赵锦儿道,“诗诗,外头有歹人,你快点用木棍把身上的屎刮一刮,我们得赶紧回家。” 章诗诗哀怨的看她一眼,又是怨愤又是无奈。 春风楼竟然没得手! 自己却搞成了这个样子。 呜呜呜! 好委屈啊! 好气! 一边哭一边刮着身上的屎。 刮了好久,也还是个屎人。 外头的少年已经没耐心再等,喊道,“能走了没?” 赵锦儿怕春风楼再来人,不敢再等她,只能一声轻喝,“诗诗,你快点!我们得走了!” 章诗诗只得顶着一身屎,跟她们往外走去。 每个动作、每个呼吸,都弥漫着屎意。 她想屎。 看到章诗诗的少年惊呆了,“这……” 赵锦儿解释道,“她掉茅坑了,得回去换衣服,咱们快走吧。” 一路上,所有行人都情不自禁的为章诗诗驻足,当然都是捏着鼻子看热闹的。 看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章诗诗长这么大,何曾这么丢人、这么狼狈过? 而这一切,都怪赵锦儿! 若不是赵锦儿先在品雅书局耽误了时间,又跟春风楼的人周旋那么久,她只她怎么会蹲坑蹲那么久? 不蹲那么久的坑,她就不会腿软头晕。 也就不会掉到茅坑去了! 赵锦儿,走着瞧! 这一切,来日必当十倍、百倍奉还! 章诗诗一边在心里暗恨着赵锦儿,一边又希望有个人来搀扶她一把。 在屎里泡了那么久,人都快虚脱了,两条腿也不自禁的打颤。 这么脆弱的时候,要是有个人能背她一会,该有多好啊! 她把目光扫向那个陌生少年。 虽然脸上糊满屎,但她有自信,自己的眼神,还是水当当的媚人。 她现在的模样,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弱柳扶风、美女落难吧? 少年,你怎么还没收到我的讯号? 怎么还不赶紧来,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趁此机会大献殷勤? 少年是过了老大一会,才发现章诗诗渴切的目光的。 被个一身一脸是屎,连长相都被屎糊得看不清的女人这么盯着,任谁都要恶寒的。 少年就是恶寒得打了个冷战,连忙加快脚步,离她足足三四丈远才稍稍停下。 章诗诗意识到少年对她的嫌弃,肺都气炸了。 土包子! 没眼光! 只配找个村姑当老婆! 好不容易走到镇口,正巧赶牛车的马叔在。 见到赵锦儿,当即热情的招呼,“闺女,又到镇上来了?坐不坐牛车?” 赵锦儿连忙从身上摸出铜钱,“坐坐坐,我们四个人,麻烦马叔赶快点,我家表姑子要回去换洗衣服。” 马叔这才注意到跟在赵锦儿身后的屎人。 吓得连忙勒紧了赶牛绳,“闺女,你怕不是跟叔开玩笑吧?她一上车,我这车还能要吗?” 赵锦儿其实也不想坐牛车。 毕竟牛车那么小,四个人挤上去,万一颠簸,蹭上点…… 秦珍珠和少年显然也是这个想法,纷纷道,“不麻烦了,咱们走回去吧。” 马叔怕几人改变主意,生意都不做了,“咳,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说着,坐上牛车,踹了牛屁股一脚,一溜烟跑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牛车,章诗诗绝望了。 从前她都看不上眼、不惜得坐的破牛车,居然拒载她这么尊贵的客人! 没有牛车坐,就只能顶着一身屎,走将近一个时辰才能到小岗村。 臭,她已经习惯了。 被人盯着看,她也无所谓了。 关键是冷啊! 天寒地冻的数九天,身上的屎浆被风一刮,已经快结冰了。 这么走一个时辰回去,不是要她的命吗? 而且,这副尊荣,让修表哥瞧见了,还怎么撬墙角? 思前想后,章诗诗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今天不回小岗村了,回自己家,过两天再来。” 秦珍珠松口气,如此,就不用一路被熏回家了。 赵锦儿到底不放心,问道,“你这样,可以吗?要不要我们送你?” 秦珍珠浑身都透着抗拒,又不好说什么。 倒是少年实在忍受不了了,晃了晃自己的胳膊,强烈暗示道,“我胳膊还疼着呢。” 赵锦儿一时左右为难,只得跟章诗诗道,“这位小公子方才救我们时,受了伤,我得带他回去,看看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章诗诗满心愤恨,哼,都是假惺惺! 当即气呼呼道,“不用送,我自己可以回去!” 第七十三章 相公好厉害 章诗诗走了,几个人顿时觉得身边的空气都清新许多。 走了一小段,发现马叔只是把牛车赶远点停下,还在招揽生意。 见到他们,马叔颇有些不好意思,寒暄道,“咳,你们走得还挺快啊。” 发现刚才那个一身是屎的姑娘不在了,马叔紧绷的弦也松下来,“我这车空着浪费,要不你们坐上来?今儿给你们免费!” 少年第一个跳了上去。 有车不坐是傻子。 秦珍珠也累得腰酸胳膊疼的,立马也跳上去。 赵锦儿便摸出三个铜板,“数九寒天的,叔在外也不容易,车钱不能不给。” 这马叔也是小岗村的,无儿无女,只有个卧病在床的老伴,家里不做田,全靠这辆牛车讨生活。 哪里能占他的便宜? 马叔见不收钱赵锦儿就不上车,只得收下铜板,讪讪道,“这丫头,咋恁倔。” 半个时辰后,三人到了家。 开门的是秦老太,见章诗诗没回来,却多了个陌生少年,不由奇道,“诗诗呢?这位又是?” 秦珍珠连忙叽叽喳喳跟秦老太解释了一番。 秦老太跳起来,“青天白日的竟然又碰着坏人?天哪!这世道简直不能过了!你们几个姑娘家,往后没有大人陪着,可不许再上街了!” 又对少年连连道谢,“多谢小公子出手相救!锦丫,快给人家看看胳膊伤着没!” 说话间,又是端茶水,又是拿出几块藏了许久的糕点,“小公子午饭还没吃吧,中午在这吃顿便饭。” 少年就是想来蹭书看的,不料人家真心实意的感谢他,还这么客气留他吃饭,弄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今冬镇上做买卖的人家都不好过,他又岂能不知乡下人家有多难熬。 米粮多金贵啊! 自己都吃不饱,谁会轻易留人吃饭? “奶奶您千万别麻烦,我不饿,看完胳膊我就走。也别叫我什么小公子,我家虽在镇上,还不如您家殷实呢,哪里是什么公子,我叫裴枫,您叫我小裴就成。” 秦老太笑道,“小裴啊,你是我家锦丫头的救命恩人,我们怎么感谢你都不为过,这顿饭你一定要留下吃的。” 说着,就去灶房忙活了。 赵锦儿见裴枫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裴公子,你就留下吃顿便饭吧,要不我奶奶会觉得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没还,晚上觉都睡不好的。我去把我相公叫出来,你们都是读书人,应该可以聊得来。” 要是从前,她也不敢这么做主留人吃饭的,但如今兜里揣着三百两。 她相公阿修凭本事挣的三百两! 她底气足了,腰杆也直了。 留人吃顿饭,不算什么。 裴枫听她说要喊丈夫出来,仿佛看到了几本移动的人形手稿,心中顿喜,便没再推辞。 说话间,赵锦儿给裴枫检查了胳膊,“还好,骨头没有伤,不过这淤青挺严重,得用点活血化瘀的药,我去给你拿。” 前些日子采的药里,正好有三七,治疗外伤最好不过。 秦慕修又坐在小桌前奋笔疾书,见她突然进门,抬眸笑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锦儿少不得把一早在镇上发生的惊魂事件跟他说了,秦慕修当即放下纸笔,疾步走到她身边,上下检查一番,确定没有受伤,才放下心。 眉头却是紧紧锁了起来,修长的双手也在袖中攥成拳头。 “你刚刚说,对方告诉你是他们是春风楼的人,之所以找你麻烦,是因为得罪了人,人家要报复你?” 春风楼,凤凰镇最大的秦楼。 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弄进那里面,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赵锦儿能得罪什么人? 那人竟如此歹毒,要这般报复她? 说起这个,赵锦儿也是一肚子火,“他们肯定是找错人了,我天天在家足不出户的,怎么会得罪人?真是倒霉透了!” 想到卖手稿赚了三百两,赵锦儿又转怒为喜,“先不说这个了,说点开心的事,你的手稿,书局老板全都收了,你猜收了多少钱?” 秦慕修见赵锦儿并不想提起镇上的事,便也暂时搁下不表。 他自然那些手稿有多值钱,但还是装出一副丝毫不知情的模样。 “竟真的能卖掉?我家媳妇真厉害,拿什么出去都能卖掉。“ 赵锦儿被他夸得笑靥如花,“不是我厉害,是你厉害!老板说那手稿是什么书院的教学稿,外面根本不流传的,要拿你的手稿定向卖给墨云书院的学子,还说这样的东西,有多少收多少,每本给咱们六十两银子!” 说着,小心翼翼的掏出那三百两银票,“三百两!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看着自家小媳妇开心的样子,秦慕修心头百感交集。 他既打定主意隐居于这青山红日之中,就不可能给她大富大贵。 往后,只能努力挣些小银钱,尽量让她衣食无忧。 “一点手稿,竟然能卖这么多钱,还不是我家娘子会谈生意?以后我多写点,还由娘子拿去卖。” 赵锦儿突然想起什么,满眼疑惑,“那老板说,那个什么厉害书院从不外传教学稿,你怎么能写出这些手稿的呢?” “……” 女人太聪明真不是好事,还是笨笨的可爱。 秦慕修舔舔唇,飞快的想着借口。 “是这样的,我从前念书的时候,有个夫子,是从应天书院告老还乡退下来的,他收藏了很多教学稿,都私下给了我。” “啊?这夫子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因为你相公书念得好,是他的得意门生啊,傻瓜。” 秦慕修的话,赵锦儿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的。 “阿修,你怎么这么厉害?”有这样优秀的丈夫,她与有荣焉,满眼都放出了璀璨星光。 “不厉害怎么配得上我媳妇儿呢?” 对付赵锦儿的小姑娘,秦慕修还是很有一套的,那情话一箩筐一箩筐,就跟不要钱似的。 “没正经!不理你了!”赵锦儿被他撩得脸都红了,“你跟我一起出去吧,那个救我的裴公子,也到咱家来了。” 到了堂屋,秦慕修当即愣住。 第七十四章 又来两辆马车 裴枫看到秦慕修也是怔了半晌。 “裴兄?” “秦兄?” 赵锦儿见状,奇道,“你们认识?” 秦慕修露出淡笑,“我们从前是同窗。” 原来这两人曾师从同一个老秀才孙夫子,又差不多同时辍学。 秦慕修是因为生病,裴枫则是因为贫困,后来就断了联系。 四五年未见,两人都有些激动。 裴枫拍了拍秦慕修的肩膀,“当时听夫子说你病重,还总想着要看望你,奈何不知你家住在哪里,没想到有缘再见!你小子,不错啊,看你现在气色还挺好,连妻室都有了。” 秦慕修虽是个寡淡性子,在裴枫面前倒是活泼许多,“你呢,这几年如何?” 裴枫挥挥手,“不提也罢。” 说着,直接问道,“今日碰见嫂夫人在书局卖手稿,说全是你手写的,你怎么会有应天书院的教学稿?” 秦慕修一时语塞,同样的蹩脚理由,糊弄得过赵锦儿,不见得糊弄得过裴枫啊。 毕竟,他俩是一个夫子教的。 见自家相公不说话,赵锦儿帮忙解释道,“是夫子给他的呀。” “孙夫子?他又怎么会有?” “嗯,不是孙夫子,是另一个你不认识的夫子。” 见秦慕修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裴枫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 毕竟,这么金贵的稿子,不愿透露来路也正常。 秦慕修也岔开了话题,“明年秋闱乡试你参加吧?” “参加的。” 裴枫苦涩一笑。 他怎么能不参加? 他自幼是个孤儿,是爷爷奶奶把他捡回家抚养长大,见他聪慧,一个讨饭、一个拾荒,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 后来爷爷过世,奶奶也因悲伤过度瘫痪在床,他不得不辍学,从此过上了一边打零工照料奶奶、一边苦苦自学的生活。 又不像乡下还有几亩薄田度日,家里那是一穷二白,连奶奶的汤药钱都拿不出来。 若不尽快考个功名,奶奶最终的下场就会和爷爷一样,在贫病交加中绝望死去。 秦慕修对他家的情况有些了解,叹口气道,“那你好好温习,肯定能考个不错的成绩,我记得当年县试你的成绩就非常好。我这里还有抄好的两本教学稿,也是应天书院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当温习资料。” “真的?” 裴枫一听,喜不自胜,喜过之后,又觉受之有愧。 他可是亲耳听到,品雅书局的老板开了六十两银子一本的价格,要继续收秦慕修的手稿。 秦慕修猜出他的心思,笑道,“裴兄救了贱内,小弟无以为谢,便以这手稿做酬谢。” “男子汉大丈夫,救人水火乃是分内之事,怎么能要秦兄这么贵重的谢礼,这稿子拿去书局,可以卖好大一笔钱的。” 裴枫心里两个小人,苦苦对峙挣扎。 收下! 不,不能! 秦慕修见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很是纠结的样子,撇撇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到底要还是不要?不要过几天我又要送到书局卖掉了。” “要!” “无功不受禄”小人,到底败给了“求知若渴”小人。 裴枫对着秦慕修讪笑。 见两人为了点稿子你来我往的,赵锦儿嘟嘟嘴道,“裴公子要是不好意思收,就把稿子带回去抄一份,抄好再还回来,这样,裴公子也有稿子了,我们也能继续卖稿子,谁也没损失啊。” 裴枫拍了拍脑袋,“嫂夫人说得有理,我这脑子,怎么就想不到呢。” 三人都笑了。 “对了,秦兄,明年的秋闱你参加吗?” 赵锦儿连忙看向秦慕修,她也很想知道。 “到时候再看,身体允许就考。”秦慕修敷衍道。 他不会参加,不会将自己裹挟到朝堂之中,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在乎的人…… 赵锦儿哪知他心里的想法,对他的话倒是极其赞同。 听说秋闱在八月,彼时秋老虎还没过去呢,一考就是三天,考生在这三天内不许出考场,身体素质不好的考生,站着进去抬着出来都是常事。 功名利禄再重要,也没有阿修的身体重要。 用过午饭,秦老太听说裴枫家里还有个奶奶,连忙打包一份饭菜给他,“你这回去也来不及现做,这个带给老夫人对付一顿吧。” 饶是灾年,老秦家吃得也很简单,但中午这顿,对裴枫来说,已经是爷爷过世以后,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有白米,还有咸肉炖白菜。 荤菜啊! 自己吃得肚歪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好意思再往家带? 但……真的好想让奶奶也尝尝肉味啊! 两个小人又开始打架。 秦老太才不给他打架的机会,打包好的饭菜,用布一包,直接塞进他手中。 “你要回去照顾老夫人,我就不留你了。你跟阿修是同窗,又救了阿修媳妇,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以后有空就过来耍!” 裴枫却之不恭,只得收下饭菜,连连道谢,“秦奶奶,您真是个好人。” 秦老太闻言,笑呵呵的又摸了个铜板给他,“搭个牛车回去。” 这回裴枫是说什么也不肯收了,“我腿脚快,走回去比牛车还快。” 说罢,就“落荒而逃”,跑到村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眼睛湿.润润的。 对于一个孤儿来说,秦家的氛围,是他做梦都羡慕的啊…… 裴枫前脚刚走,后脚老秦家的院门口,就迎来两辆马车。 引得左右邻居都伸头来看。 尤其是丁氏婆媳俩,眼睛都快钉出血。 “老秦家今年到底走了什么运?前些天他家二姑奶带闺女乘马车回来省亲,今儿又有马车来!还是两辆!我怎么不记得她家有这么阔的亲戚?” 李桂枝酸溜溜道,“城里人下乡,雇个马车也不算什么的。” 说话间,婆媳俩又朝马车打量了几眼,却发现这马车跟前些日子秦二云雇的马车完全不同。 秦二云雇的马车很简陋,马是瘦马,车夫也一眼就能看出是粗俗的生意人。 但这两辆马车一看就很华贵,两匹马都油光水滑、高大健硕,赶车的车夫也是穿着得体,很有涵养规矩的模样。 车停稳,车夫便跳下车,赶紧低头撩开帘子。 恭恭敬敬道,“少夫人,到了。” 第七十五章 少夫人上门道谢 帘内先下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穿戴打扮比车夫还要更讲究些,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还别着个纯银的篦子。 很有气派! 丁氏惊大嘴巴,“这到底是什么人呐?” 李桂枝眼睛直眨巴,“不会是认错门了吧?” 老秦家几代都是泥腿子,邻里几十年也没见过他家来过这样的客人,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丁氏狠狠点头,“肯定是认错门了!” 就在这时,妇人朝婆媳俩望过来,笑问道,“请问这是老秦家吗?” 啪啪! 空气中仿佛传来打脸的声音。 真是老秦家的客人? 丁氏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根本不想点头承认。 老秦家现在已经傲得不行,再攀上这么尊贵的亲戚,以后还不得上天? 李桂枝反应快,低声道,“她们好像是头次来秦家。” 丁氏顿时会意。 对啊,既然是头次过来,说明不认识。 她只要说不是老秦家,人家肯定转头就走,以后不就不会再来了吗? 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 妇人愣了愣,嘀咕道,“不是?村口问的那人明明指的就是这里啊……” 就在这时,老秦家的院门打开,赵锦儿从里面探出头来。 看到门口的两辆马车,也是吃了一惊。 妇人见有人开门,就又问了一句,“姑娘,请问老秦家怎么走啊?” 赵锦儿一脸迷糊,“老秦家,这就是老秦家啊。” 妇人也懵了,指着老方家门口指道,“那位大姐说不是啊。” 赵锦儿望过去,哪里还有丁氏和李桂枝的影子,两人都缩回去,门关得死死的。 心里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没说甚,只道,“这是老秦家没错,请问大娘找谁?” 就在这时,马车帘子掀起,里面伸出一张漂亮圆润的年轻脸庞,“锦儿姑娘,还记得我吗?” 赵锦儿回忆片刻,惊道,“您是……俞少夫人?” 车上的女人笑着点头,“是我,我出月子了,准备回娘家呆段时间,正好路过小岗村,就来看看你,顺便跟你道谢。” 说着,从车上递出一个红彤彤的襁褓。 车下的妇人连忙小心翼翼的接过,又侧过身子,让女人扶着自己肩膀下车。 赵锦儿没想到无意间的善举,人家不止谢了五十两银子,还亲自登门郑重道谢,一时间手足无措。 俞少夫人一下来就把襁褓接了回去,看得出非常宝贝那个孩子,“振轩,这位姨姨便是你的引生人,没有她,就没有你,快谢谢姨姨。” 说着,举起小小的孩儿,对着赵锦儿作揖。 那孩子养得极好,胖乎乎的可爱极了,包得又喜庆,着实讨人喜爱。 赵锦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脸蛋,“小公子好可爱!” 俞少夫人大方的将孩子递到赵锦儿手中,“姨姨看看。” 赵锦儿接过孩子,情不自禁的对着小脑袋吻了吻,“养得真好!外头冷,进屋说话!” 俞少夫人笑盈盈应了,又回身对两个车夫道,“把谢礼都搬进来。” 这时候,老秦家的人都被门口的动静惊动了,纷纷出来看。 “锦丫,这是谁呀?” 他们还没见过这么漂亮富贵的女人。 瞧她头上戴的金钗,身上穿的皮毛大氅,腰间还挂着玉佩,跟画儿上画的仙女似的。 赵锦儿便道,“这位是郡上的俞少夫人,上个月我在路上碰着她,帮了她一点小忙。” 俞少夫人见赵锦儿并没有把自己帮她接生的事说出来,对赵锦儿越发喜爱敬佩。 女人家,在路上生孩子,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 这个女孩儿,年纪不大,也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为人处世却一点也不含糊,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 当即笑盈盈对老秦家所有人虚做了个揖,“锦儿帮了我大忙,我特意来谢她,多有叨扰,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老秦家的人都快晕了。 妈呀,这么仙女一般的人物,亲自上门来谢锦丫,还跟他们作揖。 夭寿哟,这哪当得起啊! 随后一家人就看着两个车夫绵绵不断的从马车上往院子里搬: 成匹成匹的上好布料, 成框的麻花馓子(古代常见的满月回礼), 成袋成袋的大米白面, 七八扇猪腿肉, 两大篮子红鸡蛋, 还有两挑香喷喷的油茶饭…… 快把老秦家的院子都摆满了。 赵锦儿看呆了,“少夫人,您太客气了……” 秦老太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也上前道,“俞少夫人,我们锦丫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您也谢过她了,这些实在不敢当,您快收回去吧。” 俞少夫人愈发觉得这家人都是忠厚之辈,牵住秦老太的手,“秦奶奶,我和我儿子的命都是锦儿救的,这点谢礼算什么?你们要是不收,才是臊着我哩。” 一旁的王凤英看着满院子花花绿绿的礼物,已经在心里盘算,过年给家人一人做套新衣,那几善猪腿,腌两扇,剩下的灌腊肠…… 突的听到赵锦儿和秦老太都在拒绝,居然还让人家收回去,心都忍不住滴血。 心中暗骂两人打肿脸充胖子,这啥年头,天上掉下这么大的馅饼,居然不接,脑子有病不是? 好在那位仙女夫人半点也无收回去的意思,嗯哼,这才是大户人家贵妇的做派嘛。 秦老太听俞少夫人这般说,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只得把人往屋里引。 “寒门蓬舍的,少夫人不嫌弃就进来坐坐。” 俞少夫人是个爽朗性子,便道,“说句不怕诸位生气的话,谁家没有几门穷亲戚?我太.祖爷爷那一辈儿也是一穷二白的庄户,我怎么会嫌弃呢?” 秦老太打心眼里喜爱这位少夫人,笑得见眉不见眼,“少夫人当真是个随性人。凤英,快去沏茶。” 王凤英难得心甘情愿的伺候客人,刘美玉要帮忙,她都嫌手脚不利落,亲自屁颠颠烧水去了。 进了屋,赵锦儿又连忙给俞少夫人母子拢了炉子,秦老太知道人家主要是来谢赵锦儿的,便把人都支开了。 第七十六章 认做干妹妹 闲聊中,赵锦儿得知,这俞少夫人姓杨名蕙兰,娘家乃是隔壁香桂镇的杨家。 说起这杨家,漫说在周围几个镇名声鹊鹊,就是在整个东秦国都是有名望的! 她家自祖上开始种桂树,经历几代人的努力,现有上百顷桂花田,整个东秦但凡和桂花沾上关系的产业,几乎都是她家供货。 香桂镇的名字就是因她家而来。 如今更是在内务府挂名,做了皇商,连宫里每年的桂花盆景都是她家供的。 家境自不是一般的富,而人一旦富了,下一步追求便是贵。 杨家在生意场上可谓呼风唤雨,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子孙于读书都不通,不相干的闲官捐了一代又一代,只可惜至今没能出一个正儿八经靠科考上位的贤人。 杨老爹实在太渴望摆脱“士工农商”中“商”这最后一个等级,便在儿女亲事上打主意,出巨额嫁妆,把闺女嫁到了落没贵族宁安侯俞家。攵學3肆 杨蕙兰的丈夫,俞长路,是宁安侯福三代单传的正房嫡子。 这桩婚事,说起来是钱权交换。 但小两口儿婚后十分和睦,杨蕙兰也是个争气的,嫁过去不到半年,便怀上身孕。 倒也算得美满。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三个月前,俞长路突染急病。 任凭俞家四处求医问药,治了不到月余,还是在妻子临盆前撒手人寰,可怜连儿子都没看到一眼。 饶是已经过去许久,说起丈夫的离世,杨蕙兰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遂握住赵锦儿的手。 道,“锦儿,你知道你那天的帮忙,对我们母子来说,有多重要吗?我亲婆婆过世得也早,现在的婆婆是填房,她生了个庶子,虎视眈眈盯着这世袭的侯位,若我这胎是女儿,或者当时没有遇见你,一尸两命,侯位便要落入她儿子手里。” 对于这种豪门内帏之争,赵锦儿就像听大戏一样,是一窍不通的。 见赵锦儿一脸茫然,杨蕙兰又道,“可还记得那天跟在我身边的婆子?” 这个是记得的,赵锦儿点点头。 “少夫人好像不喜欢那个婆子。” 杨蕙兰冷笑,“那婆子是我那好婆婆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知婆家水深,自长路过世后,便回到娘家养胎,就是她,明知我临产在即,却一直催我回婆家生产,说甚么大户人家为了保证血统,媳妇们生产都必须在家中,以防有人行狸猫换太子之事。” 这个赵锦儿是懂的,权贵人家尤其重视子嗣,有的妇人接连几胎生不出儿子,怕地位不保,便想歪点子,在生产时,买通稳婆,把女婴换成男婴。 杨蕙兰之所以挺着那么大肚子回婆家,大概也是怕落人口实。 “血统固然重要,但月份大的孕妇,实在不宜奔波。”赵锦儿感慨道。 杨蕙兰的神色突变得狠戾,“那日,离我的预产之期其实还半月有余,之所以会在路上发动,就是这婆子搞的鬼!从香桂镇到郡上,有一条宽敞平坦的官道,她却趁我不注意,嘱咐车夫专门走了乡间泥泞不平的小道,一路颠簸,把我的羊水颠破了,才会提前生产。” “啊?”赵锦儿捂住嘴,“这婆子未免太狠毒,若是出点意外,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们巴不得我横尸野外呢。”杨蕙兰怒骂完,仍心有余悸,“当日若没有你,我和振轩,怕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锦儿,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赵锦儿当时不过是善心驱使,哪知道行下的小小善举,竟牵动着一个家族,也是唏嘘不已。 “我虽帮了点小忙,但少夫人最终能顺利生产,靠的还是自己的毅力,真不必这样感谢我。” 说话间,杨蕙兰怀中的婴孩突然哭起来。 赵锦儿笑道,“小家伙饿了。” 杨蕙兰给立在旁的妇人使了个眼色。 妇人连忙走到门边,将门虚掩住。 杨蕙兰便掀起衣襟,给孩子喂奶。 赵锦儿笑问,“少夫人没给小公子找个奶娘吗?” 按说,这样的大户人家,夫人们是不会亲自给孩子喂奶的,都是几个奶妈子伺候着。 杨蕙兰摇摇头,“除了我出嫁时从娘家带的几个人,那边没有一个人可信。我不敢拿孩子冒险,谁知道找来的奶娘是人是鬼。” 看着杨蕙兰草木皆兵的紧张样子,赵锦儿不由感慨,小门小户的,日子虽然清贫了些,但高门大户的日子也未见得就幸福到哪里去。 喂完奶,杨蕙兰想起什么,问道,“你姓赵,这是老秦家,这是你亲戚家?” 赵锦儿腼腆一笑,“这是我婆家。” 杨蕙兰吃惊不已,“你才多大啊,已经出嫁了?” “过完年就十五了。” 杨蕙兰笑道,“你比我娘家小妹还小一岁呢,我今年十九,咱们有缘分,要不你做我的干妹妹,我以后给你在婆家撑腰,如何?” 赵锦儿受宠若惊,“干妹妹?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没一个听话的,我娘若是看到你这么乖巧的闺女,不知疼成什么样儿呢!捡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就义结金兰,你以后是我妹妹,我以后是你姐姐,你是振轩正八经的小姨姨。” 杨蕙兰说着,从腕子上褪下两个镯子。 一个通体翠绿,是玉的,一个金黄灿灿,是金的。 “来,戴上。这是姐给你的认亲礼。” 赵锦儿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多了个财大气粗的干姐姐。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有姐姐了?” 杨蕙兰噗嗤一笑,“你要不然掐自己一下,看是不是在做梦。” 赵锦儿还真掐了自己一把,疼,看来是真的。 “天色不早,我还要去香桂镇,就不跟你聊了,我准备在娘家待到年二十九,再回婆家过年,你这段时间没事儿就来玩,我带你认干爹干娘干哥哥去。” 杨蕙兰说完,连茶水也没喝,跟老秦家一众人打了招呼,便告辞了。 临行前,特地多看了两眼秦慕修。 第七十七章 不好意思,没了 杨蕙兰还以为赵锦儿嫁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农夫,不料这干妹婿虽是农家出身,却如青岫入云,好一个漂亮人物! 与赵锦儿并肩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特意对秦慕修点点头,便上了马车。 杨蕙兰前脚一走,王凤英便抱怨道,“锦丫,你怎么也不留俞少夫人在咱家吃晚饭?” 这样尊贵大方的客人,谁家不欢迎啊? 这锦丫头真不会办事,人家带了那么多谢礼上门,晚饭都没吃一口就走了! 赵锦儿抠手道,“干姐姐说要回香桂镇娘家,我想着路途不近,她还带着孩子,就没强留。” “干姐姐?” 一屋人都疑惑地看着赵锦儿。 “少夫人临走前,说认我做干妹妹,还给我留了认亲礼。” 说着,赵锦儿举起两根手腕。 乡下人不懂玉,看不出那翡翠贵妃镯有市无价,却知道那绞丝双龙戏珠金镯又粗做工又极好,金重起码都有二两,双龙戏珠的珠子更是两颗圆滚滚、亮盈盈的大珍珠,肯定也价值不菲。 王凤英、刘美玉、秦珍珠各个眼馋得不行。 三颗脑袋一齐凑到赵锦儿手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王凤英更是道,“妈呀,一辈子没见过这么粗的金镯子,锦丫头,脱下来大娘试试。” 赵锦儿老老实实的就准备往下脱。 秦老太啪的一巴掌拍到王凤英头上,“多大年纪了,还眼馋小辈儿的东西,羞不羞?” 刘美玉本也想让赵锦儿把玉镯脱给她试试,被秦老太这么一骂,哪里还敢张嘴? 连忙缩到一边,像个鹌鹑。 王凤英又臊又委屈,“一家人,试试怎么了嘛?又不能给她试掉一块。真是同屋不同命,都是嫁进老秦家的,锦丫头就能穿金戴玉,俺们都是泥捏的,累一辈子,连试试都不行。” 秦老太气不打一处来,“锦丫头穿金戴玉也是她自己做好事得来的,又没掀了老秦家的老底穿金戴玉!你跟这冒什么酸?“ 王凤英嘟囔着嘴,“镯子不许俺们碰,外头的布总能一家人分分,过年做衣裳吧?” 赵锦儿连连点头,“外头的东西大娘安排就好。” 王凤英当即带着刘美玉和秦珍珠出去挑布了。 秦老太扶着门框,看着一院子布匹吃食,心下高兴,“没想到啊,这么一个灾冬,咱家竟能过一个从没过过的肥年!全是锦丫头的功劳啊!” 这话一家人都认可的。 秦大平笑道,“锦丫头像个小福星,自打进门,老秦家总能逢凶化吉,好事连连。” 秦老太道,“别高兴得太早,今儿俞少夫人来送这么多东西,丁氏婆媳可是从门缝全都瞧去了,咱再也打不过去马虎眼,你们把那油茶饭分分,给村里每家人送一份儿去。主动送,总强过人家上门‘借’。” 王凤英一听只觉肉痛。 这油茶饭可不像乡下的油茶饭,都是用上等核桃碎、花生碎、黑芝麻和在糯米里蒸出来的,老远的就能闻到喷香的饭味。 但秦老太说得又有道理,这会儿不主动送点出去,待丁氏出去一宣传,人家拿着盆来借,可就不是油茶饭能打发得掉的了。 不出秦老太所料,杨蕙兰还没走时,丁氏婆媳俩已经一阵风似的到处刮。 “老秦家了不得了!不知攀上了什么贵亲,人家驾着两辆马车,往她家院儿搬了一院子的好东西!” “隔着院墙都能闻见香!” “有几门阔亲戚就是不一样啊!俺们现在草根都吃不上,她家门一关,一家人都吃得嘴巴流油!” 村里人被她这么一说,一个个忍不住咽口水。 他们可都是靠着树皮树根熬到现在的啊! 耗子洞里的粮食都叫大家掏光了,过得惨啊! 老秦家竟然关着门吃香喝辣,实在太不厚道了! 闻讯而来的钱氏有些不信,“上次去她家借粮,借了个乌龙,这次丁大姐别是又看花眼了吧?” 丁氏扬着眉毛,“我跟我媳妇,两个人,四只眼睛,青天白日的亲眼所见,怎么会看错!刚刚才搬进去的,他们就是想藏也来不及,大家伙要不信,现在就去她家看看!”:魰斈叁4 钱氏被煽得也有些按捺不住那颗悸动的心了,包着口水道,“那……咱看看去?邻里邻居的都饿成这样,他们总不好意思当着咱们的面儿吃独食吧?” 一村儿人刚杀到老秦家门口,就见老秦家几个女人都蹲在院子里,用碗分着两挑油茶饭。 见有人来,秦老太当即笑道,“乡亲们来得正好,俺家郡上一个亲戚家,添了孩儿,给我们送了茶礼来。知道大家今年都过得苦,我们家也不敢独食,正想分分给大家一家送一点儿,没想到你们就来了。快来吃!还热乎呢!” 村民们路上还在想,老秦家若是一毛不拔,一定要狠狠的教育教育这抠门自私的一家人。 谁料到人家不等他们开口,主动就想到全村人了。 这还有啥好说的,只有道谢了。 “老婶客气了!” “这么难的冬,难为老婶还想着咱。” “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喊一声儿!” 从老秦家出去的村民,人人手上端着一大碗油茶饭,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 丁氏哪想到老秦家竟然出这一招,傻眼。 眼看着钱氏都端了一碗香喷喷的油茶饭出来,舔舔唇,咽口口水,也跑进院子,“婶,俺家还没有呢。” 王凤英剜了剜挑子,把空荡荡的的勺子在丁氏眼前晃了晃,“不好意思,没了。” 丁氏怔住,“啥,没了?人人都有,怎么到我就没了?” 王凤英翻了个白眼,“人家就送了这么多,谁叫你一开始不进来。” 挑子虽然空了,但油茶饭的香味还弥漫在空气中。 丁氏吸到鼻子里,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忙活一通,把一村人都喊来了,结果人人都分到了,她竟然没有? 这一刻,丁氏恨不得躺到地上,狠狠打三个滚,再伸着碗嚎哭一场,大喊:“不给我就不走!我也想吃油茶饭啊!” 理智告诉她,在王凤英面前,别说打滚,上吊都没用。 第七十八章 男人有钱就变坏 就这么空手而归,丁氏哪里甘心? 终于还是厚着脸皮道,“油茶饭没了,不是还有馓子么?” “馓子?在哪里?你又趴门缝看见了?” 王凤英双目圆瞪,比庙里的女金刚还吓人几分,“丁氏啊,你这红眼病害的时间也太长了吧?你几次三番的撺掇村里人来我家找事儿,我都没跟你计较,但凡事不过三,人要脸,树要皮,你要再这么不要脸,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抄起一把扫帚。 丁氏吓得就往回跑,“好你个王凤英啊,攀上个富贵亲了不起啊?你敢动手,我、我就跟你拼了!” 王凤英一个白眼丢出去,弯腰开始扫地,“毛病!你是老鼠吗,瞅着谁都想打你,老娘扫地而已。” 这边王凤英对付着丁氏,那边赵锦儿悄悄把秦慕修默稿子,挣了三百两的事告诉了秦老太。 秦老太高兴得什么似的。 说读书就是有用,阿修这还病着呢,随便写点稿子,就能挣这么大一笔钱,将来复学考个功名,还不知有多大的富贵在后头呢。 高兴归高兴,却坚决拒绝保管这三百两银子。 “我老婆子一个,钱放在我手上,不能为你们做任何贡献,还是你自己掌管,想干什么就干点什么。” 这么大笔银子,赵锦儿总觉得烧手,全部自己拿着也过意不去。 便道,“那……我交给大娘?到底没分家,我和阿修吃住都在家里。” 秦老太笑道,“你们俩都猫儿似的,能吃几口?再说,你嫁进来以后,为家里挣了多少?雁子肉狐狸皮就不提了,光是羊崽驴车这两样,你大伯和大哥几年都攒不下来,外加你二哥的赎身钱,还有俞少夫人今儿送的这些东西!你就安安心心的收着,家里真有事,再拿出来不迟。” 这孙媳妇,太老实巴交! 秦老太盘算着,等明年开春,就把分家的事提上日程,让他俩单门独户的把日子红火过起来。 赵锦儿捏着三百两银票回了屋,愁眉苦脸。 “阿修,奶说往后不帮咱们保管银钱了,也不叫我给大娘,让咱自己收着,我实在没收过钱,还是你收着吧。” 秦慕修哑然失笑。 旁人家的婆娘,哪个不是见钱眼开,怎的自家这个就恁憨? 钱到了她手里,跟烫手山芋似的。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男人有钱就变坏,你把家当都交给我,就不怕我变坏?” 赵锦儿猛地想起她们村里的一个陈世美。 陈世美娶了村长女儿,村长爱女心切,就拿出所有积蓄给陈世美,到镇上做买卖。 陈世美人聪明,很快就赚到钱。 大家都以为村长女儿要享福了,哪知陈世美仗着有了俩臭钱,先是勾搭上一个俏寡妇,后又搞大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肚子。 不到半年,哗啦啦往家里娶了两个小妾。 三个女人斗在一处,没过多久,村长女儿就抑郁成疾,一命呜呼了。 想到此处,赵锦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连忙把已经到了秦慕修手上的银票抽了回来,“你们男人没个记性,万一放哪里忘记了,被老鼠嚼了就不好了,还是我收吧。” “对了,上回剩的金锭子,你也拿出来,我一并藏起来。” 秦慕修忍笑,从枕头下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喏。” 小媳妇咋就这么可爱呢? 赵锦儿顾不得秦慕修取笑,从灶房找了个泡姜片的小坛子,把银票和金锭子都塞进去,封好,开始找地方藏。 看中了床肚子底下,又不敢当着秦慕修的面儿藏,便道,“哎呀,我口好渴,劳烦相公给我倒碗茶来。” “噗嗤。” 秦慕修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看出来,这小东西,还有主意呢! 吓她一下,认真开始防男人了。 就这么怕他变坏? “你笑甚?”赵锦儿撇撇嘴问道。 “没甚,我倒茶去。” 藏好坛子,赵锦儿拍拍爬床肚粘在头上的灰,突的一阵头晕目眩。 一片红光在闪现。 眼前是一所红墙黛瓦的大宅子。 一群难民模样的人手执火把、石头,不断地撞击着大宅的红木门。 为首的一个难民凶神恶煞的喊道: “杀呀!抢啊!这些地主老财心都是黑的!他们粮仓都堆满了,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却饿得走投无路!抢他丫的!” 门很快被撞开,几个府丁拿着棍棒出来,看到门口乌泱泱的难民,吓得登时扔了棍棒投降。 难民冲进大宅,把宅子里的男人、女眷全拖出来,摁在地上。 “粮仓和账房钥匙在哪?”为首难民恶狠狠问道。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道,“你们是难民,又不是土匪,想要粮食,我开粮仓给你们就是,为什么还要账房钥匙?你们是抢劫吗?就不怕官府追究吗?” 为首难民冷笑,“你们这么有钱,都是吸百姓的血吸来的,放点出来怎么了?“ 男人不肯屈服,“我家有钱,是我们世代辛勤经营的结果。这一方百姓,哪个没受过我家恩惠?农闲时来我家做工,我家开的工钱是旁人家几倍,我们正正经经做买卖,怎么就吸百姓血了?” 为首难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尖刀,对着男人就是一脖子。 “哪来那么多废话!” 男人抽搐几下,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一旁的女眷哭的哭,叫的叫。 有些难民也被这血腥的画面吓到了,“咱们就是想弄点粮食,没想杀人啊……” 为首难民却不理睬,阴狠狠对另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爷问道,“账房钥匙在哪?” 老爷哭着道,“你不是难民,你是强盗,还我儿命来!” 为首难民不耐烦,又是一脖子下去。 老爷也瘫在地上。 为首难民甩着刀走到老夫人面前,“钥匙再不拿出来,我杀你全家!” 老夫人吓得面无血色,喊道,“我给,我给!求好汉饶过我儿孙性命!” 说着,颤巍巍递过一串钥匙。 就在这时,一声婴孩啼哭传出。 为首难民皱起眉头,“他妈的,哪来的毛孩子,烦死了!” 举起尖刀就朝抱着孩子的女人走去。 女人紧紧将孩子护在怀中,尖叫道,“要杀要剐,冲着我来,孩子是无辜……” 还没说完,尖刀已经刺穿她手中襁褓,又直直刺进她的胸腔。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第七十九章 去杨家 秦慕修一进门,就看到赵锦儿伏在床边打颤。 茶碗扔到一边,就冲过去,却见赵锦儿泪流满面,拼命摇着头,“不要,不要啊,不要杀人!” “你怎么了?” 秦慕修拍了拍她的脸,她总算恢复神智。 抬眸看到眼前人,赵锦儿一头埋进秦慕修怀中,“阿修!救救干姐姐!” 秦慕修一头雾水,“干姐姐?俞少夫人怎么了?你又看到什么了?” 赵锦儿就把刚才看到的画面告诉了秦慕修。 没错,她在幻觉中看到的那所大宅子,便是香桂镇的杨家大宅。 而被抹了脖子的两个男人,想来应该是杨老爷、杨大少爷。 最后被一刀刺穿的女人,便是今天下午才认她当干妹妹的杨蕙兰。 凶手是什么样的魔鬼啊,连杨蕙兰怀中刚满一个月的婴孩也没放过! 秦慕修,也惊得不行。 无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难民抢劫富人粮仓的事都有发生,但难民本身也是普通百姓,都是迫于生计没有办法才会如此,还从未听过难民伤人性命的事。 赵锦儿竟然预见到一个难民瞬间杀了四个人! 秦慕修不由陷入怀疑:这真的是难民吗?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救救干姐姐和小振轩?” 赵锦儿的长睫上还扇动着晶莹的泪珠,她被吓坏了,也伤心坏了。 蕙兰姐姐是个多么好的人啊,小振轩又那么可爱,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这件事成为现实的。 秦慕修也不愿这种惨剧发生。 “容我想想。” 他便坐到了桌前,单手支额,良久没有说话。 赵锦儿不敢打搅他。 这事儿太不好办了! 前去提醒杨家即将有大祸降临,让他们赶紧多雇会武的家丁护院? 不可行。 他们会不会信还在其次,就是信了,得雇多少人才能挡得住那么多难民? 报官? 也不可行。 官府哪里会相信一个乡野村姑的幻觉。 赵锦儿的小脑袋瓜子实在想不出万全之策,三九天里急得直冒汗。 只能眼巴巴的看向自家相公。 在她心里,没有秦慕修解决不了的难题。 果然,又过了一会,秦慕修抬起头,“可知道你看到的画面发生在哪一天?” 赵锦儿想了想,“应该是小年夜,我看到院子里的很多仆人,都拿着扫帚在扫尘,窗户也刚贴了窗花。” “那就是后日。”秦慕修沉吟,“来得及!” 听到这话,赵锦儿就知他已经有对策,连忙问道,“我们要怎么做?” “俞少夫人临走时,不是邀请你去她家玩耍吗?咱们明天就去。” 只是……去吗? “去了以后干嘛呢?” “见机行事。”秦慕修摸了摸赵锦儿头,“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见机行事?”赵锦儿不信秦慕修想出的办法就是这个,这不跟没有想出办法一样吗? 秦慕修见她一脸懵的样子,招了招手,“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你到时只消按着我教的一步步做就行了。” 赵锦儿便把耳朵凑过来。 秦慕修足足教了她半个时辰有余。 “记住了?” “记住了。”赵锦儿点头,“这样就行了?” “嗯,就行了。” 秦慕修没有与赵锦儿解释太多,他是走一步算五步的人,教赵锦儿做的每一件事,都算好了后招,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化解杨家这次灭顶之灾。 “我明日陪你一同去。” “真哒?”赵锦儿开心不已。 “那不然呢?”秦慕修像看个小傻瓜一样看着赵锦儿,“香桂镇离咱们不近呢,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再说,事关四条人命,玩笑不得,我也要在你身边时刻指导你行事。” 听说二人要去杨家玩耍,秦老太当然支持。 杨家是大户,有这样的人家做干亲,那就是做坚固无比的大靠山,倒不是贪图富贵什么的。 王凤英也没话说,毕竟今儿才收了人家那么多礼。 “把我晒的灰条菜和豇豆、扁豆、茄子干子、葫芦条儿带些去,人家虽什么都不缺,却也是你们上门一趟的敬意。” 秦老太一边嘱咐,一边已经开始收拾,不一会儿就收了两口袋出来。 翌日,小两口儿起大早,赶上驴车,带上家里的土特产,往香桂镇去了。 虽在一个郡,这香桂镇和凤凰镇一个在最南,一个在最北,离得还真不近。 下午,两人才到杨家。 下了马车,赵锦儿才发现杨家大宅比幻觉中还要气派。 门房瞧见两人,问道,“你们找谁?从哪里来的?” 秦慕修彬彬有礼道,“我们从凤凰镇来,找大姑奶奶。” 门房闻言,以为两人是俞家那边的,顿时变了脸色。 没好气道,“大姑奶奶说了,年二十九才带小公子回!” 秦慕修微微一愣,反应过来门房为何如此生气,笑着解释道,“我们不是俞家的人,是大姑奶奶的朋友。” 门房看两人一身粗布,赶的还是辆驴车,不太相信,“去去去,别在这里寻开心,我们大姑奶奶怎么会有你们……” 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言下之意却很明显,杨蕙兰怎么会有这么寒酸的朋友? 赵锦儿怕耽误事儿,着急道,“我们真是大姑奶奶的朋友,麻烦您通报一声儿吧,您只消跟大姑奶奶说,有两个姓秦的来找,她就知道了。” 嗯,两个姓秦的,对自己的身份适应得很不错。 秦慕修瞥了赵锦儿一眼,心里莫名甜丝丝的,嘴角也露出不经意的笑意。 门房见两人不卑不亢,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也不敢当真怠慢,万一真是大姑奶奶的朋友呢? “那你们在这等会儿。” 哼,若大姑奶奶说不认得他们,再好好叼他们一顿。 不一会,杨蕙兰竟然亲自迎出来,“我就说今儿喜鹊在我屋前盘着飞,原来是有贵客上门!快进来快进来!“ 说着,就挽住赵锦儿的手臂,亲亲热热的往里拉。 秦慕修很识相的跟在两人身后,并不多言。 只留门房一个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第八十章 不要金银,要施粥 “早知你们今日要来,昨儿干嘛不跟我的马车一起?咱们一路还能聊天儿!”杨蕙兰抱怨道。 赵锦儿乖巧道,“本不打算来叨扰姐姐,但家里奶奶说,杨姐姐给咱家送了那么多贵重的礼物,我们也没甚么能让姐姐看得眼的,就把家里的土货送些来给姐姐尝个鲜。” 杨蕙兰笑问,“都有啥土货?” “灰条菜和豇豆、扁豆、茄子干子、葫芦条儿,还有两只风鸡,一根火腿。” 赵锦儿垂首,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样的礼物,对杨家这样的巨富人家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杨蕙兰却拍手高兴不已,“你怎么知道我就好这几口?不只是我,家里上上下下都爱吃!明年收成好了,你多做些给我送来!” 赵锦儿微微一愣,旋即甜甜的笑了,“好嘞!旁的没有,这些地里摘的玩意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那就说定了,咱们拉钩!” 回到娘家的杨蕙兰,一扫幽怨之气,整个人都活泛过来,跟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倒把赵锦儿衬得有点老气横秋。 赵锦儿配合的跟她勾了勾手指,“小振轩呢?” “快别提,不知是不是昨儿路上受了凉,今天一早起就起烧,这会儿姥姥抱着看大夫呢。” 杨蕙兰露出担忧之色。 说话间到了上房。 杨夫人果然抱着外孙正在给大夫看。 看到杨夫人的脸,赵锦儿脑海中不自禁的就想起幻觉中,她哭着哀求歹徒绕过她儿孙的画面。 那悲戚的样子,跟眼前慈眉善目、富态华贵的妇人实在相差甚远。 大夫道,“小公子是着了风寒,需灌些汤药下去才能好。” 杨夫人便道,“那请大夫快开药方。”攵學3肆 大夫写了个方子,杨夫人让婆子封了五两的出诊费,又派个小厮恭恭敬敬送出去了。 赵锦儿暗暗咋舌,有钱人就是有钱人。 看个头疼脑热,药还是自己抓,随手就是五两,够个普通百姓家半年的嚼食了。 也难怪会被那些亡命之徒盯上。 送走大夫,杨夫人立即笑盈盈转向几人这边,“这就是锦儿吧?哟,干女婿也来了?” 赵锦儿不料杨夫人和杨蕙兰一样,也是这么随和的性子,连忙行了个福礼。 秦慕修站在她身旁,也行了个拱手礼。 杨蕙兰上前接过小振轩,不忘打趣,“我没骗娘吧,是不是郎才女貌?” 杨夫人连连点头,“比你们兄妹四个加起来长得都好,跟王母娘娘身边的金童玉女似的。” 杨蕙兰这就不愿意了,吐吐舌道,“你夸人家小两口儿,也别埋汰我们兄妹啊!” 杨夫人笑着白她一眼,一把将赵锦儿拉到跟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远看是笼统的好,近看是真的好,这丫头,怎么长的,皮肤跟细瓷似的,眉眼也灵气得很!” 赵锦儿被夸得不好意思,害羞的低下头。 杨夫人就放过她,开始打量秦慕修。 秦慕修倒是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自始至终带着淡淡的礼貌微笑,任由杨夫人上下扫视。 “老天爷难得公平一回,这俩孩子,竟是不相伯仲,都好,都好!” 杨夫人扫视完,得出结论。 杨蕙兰笑道,“娘,您干什么呀!为老不尊的,人家小两口儿带着礼来看您,您不干正事儿,净在这儿瞎打量。” “娘这不也是难得看到这么漂亮的小夫妻,多看两眼觉得心情都好么。” 杨夫人笑拉着赵锦儿的手,“锦儿,你姐姐都跟我们说了,你救了她们母子的性命,这么大的恩情,我们实在无以为报,想认你做个干女儿,添妆是来不及了,将来你生孩子,咱们给你添一份喜蛋,你可愿意多个娘家?” 赵锦儿的脸羞得更红了,“我父母都不在了,本没什么娘家,若能有夫人这样的干娘,那是锦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呀,你父母都不在了?你怎么没跟我说?”杨蕙兰满脸心疼。 “昨日姐姐走得急,没找着机会说。” 杨夫人是个人精,听她说父母双亡,又见她年纪小小就嫁做人妇,便猜出她少时肯定过得很凄苦,便打住了这个话题,“派人去跟你爹和两个哥哥打个招呼,让他们晚上都早些回,锦儿和她夫婿第一次上门,咱们好好认个亲。” 杨蕙兰巴不得的,连忙就去吩咐人。 这边杨夫人又对身边婆子道,“刘妈,去,把我上个月现炸过的那个金项圈和金步摇拿来。这丫头长得乖,戴上肯定好看!” 听到此话,赵锦儿暗暗朝秦慕修看去。 秦慕修也在看她,微微对她点了点头。 赵锦儿便道,“干娘!我们贫门小户,实在收受不起这样的贵重礼物,再说,姐姐昨日已经送了我两个镯子,您快让刘妈妈别麻烦了。” 杨夫人笑道,“傻孩子,你姐姐给你的是你姐姐给你的,我给你的是我给你的,不搭边的。” 赵锦儿又看秦慕修一眼,得到他肯定的眼神,才转过头来道,“干娘,锦儿有个不情之请。” 杨夫人扬起淡淡的远山眉,“你说,跟娘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干娘若非要送锦儿礼物,锦儿能不能自己选?” 杨夫人笑道,“怎么不行!你想要什么?家里若没有,找个金匠铺现打,也不费什么事。” 真……财大气粗! 赵锦儿吞口口水,才道,“金银钱财,您就是给我,我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也用不上。今年是个灾年,无数百姓受灾,过着忍饥挨饿的艰难日子。 锦儿听相公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明儿正好是小年,干娘能不能趁着认亲这个机会,给受灾受难的老百姓们施粥送米?” 杨夫人不料她竟提出这样的要求,思忖片刻,叹气道,“家里有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出来的话都比我们这些做买卖的大老粗好听,想的也比我们深远。 你说得很对,为富需仁,我们能有如今的家业,离不开周遭乡亲们的支持,他们遭灾,我们有义务帮扶一把! 就依你,明日起,在家门口设个粥棚,施粥舍米到年三十,让乡亲们也过个饱年。” 第八十一章 施粥 赵锦儿高兴极了。 秦慕修在家教她的,是让她务必劝杨家答应施粥舍米,若能连施三日最好。 本以为很难,没想到杨夫人如此仁厚,一口就答应下来,还主动说施舍到过年。 明儿是二十四,到除夕,那就是整整七日! 说起来,其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可见这家人一来慷慨,二来是真重视赵锦儿这个干闺女。wenxueзч.net 晚饭时分,杨老爷杨广昌、大少爷杨斌、二少爷杨韬都回来了,唯有二小姐杨蕙明去了庄子上,要三日后才回。 连着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并三个孙辈,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对赵锦儿和秦慕修表示感激之情。 杨老爷听说秦慕修读过书,十四岁就考过童生,越发另眼相看。 “女婿,你书念得这么好,可不能荒废了啊,得继续读下去,若有困难,跟你干娘说一声,都不是事儿。” 秦慕修谦逊一笑,“从前的小小成绩,不值一提。将来只要条件允许,会读下去的。” 杨老爷当即道,“怎么会不值一提?我家这两个小子,自幼请了最好的夫子教着,本指望他们考个状元,谁知考到快三十岁,连个童生都没过,害我在生意场上都抬不起头,时常被人笑话老杨家没有读书的料,哎!” 一番话说得两个儿子只是讪笑,“爹,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杨夫人也嗔道,“你这人,真是的!今日干女儿干女婿认亲,说点开心的嘛!对了,干女儿提议,让咱趁着小年给受灾的百姓们施粥舍米,我觉着这提议不错,打算从明儿开始,一直施到年三十,你看呢?” 杨老爷还沉浸在俩儿子不是读书料的悲痛中,大掌一挥,“这种小事,你做主就是。” 饭毕,一家人在地龙烧得热烘烘的上房里闲聊许久,赵锦儿越发觉得这家人,真的是个个都好。 干爹干娘有生意人的豪迈精明,却不奸狡虚滑; 两个干哥哥爽朗随和,干嫂嫂们也都贤惠真诚。 这么温情有爱的一家人,赵锦儿越发坚定,绝不能让幻觉中的惨幕发生! 杨蕙兰将自己闺房边上一处闲置的小院,命人打扫收拾出来,给秦慕修和赵锦儿歇息。 第二日一早,杨家大宅门口便摆起了粥棚、米摊。 杨夫人细心,专门派几个小厮,到附近的村子敲锣通知。 一时间,杨家舍米施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 中午时分,杨宅门口已经排起了大长队。 很快,管事的就发现一个不好的现象—— 有人领过之后,又跑到队尾排队,如此反复领好多次,以至于队伍越来越长,有些新来的一直领不到,有些人却已经领了好几茬。 报告给杨夫人,杨夫人也想不出好主意杜绝这种现象。 只得财大气粗道,“都是可怜人,多领几次就多领几次吧。” 秦慕修却道,“不妥!施粥舍米,本意是为了接济附近受灾乡邻,若开了这个头,就会让那些无所事事的二流子蒙混其中,真正有需要的人,反而得不到帮助。且俗话说,斗米恩升米仇,养大了这些人的胃口,没准会出乱子。” 杨夫人觉得秦慕修的话很有道理,一筹莫展道, “那怎么办才好?” 秦慕修便制定了规矩: 所有来人需先领取一张米粥券。 有了这张券,即日起到年三十,一共可以领七次,但每天只能来一次,来的时候出示券,由杨府的人做上当日已领取的标记,过时不补。 第一次来,可以得一碗粥、一个包子、一斤米,后面再来,便没有米了,只有包子和粥。 杨夫人当即拍手叫好,“读书人的脑袋瓜子就是灵光!这主意实在是好!” 果然,按照秦慕修的法子做以后,再也没人能多次领取了,队伍顿时清爽许多。 饶是如此,厨房依然忙得不可开交,供不应求。 门口派发的佣人们也四脚朝天,喝水方便的时间都没有。 杨夫人见状,冲儿子媳妇们一声令下,“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帮着上!” 秦慕修表示很支持: 本来出这个施粥舍米的主意,就是为了化解杨家作为富户,与周边受灾的贫苦百姓的阶级矛盾,现在人家夫人小姐们都上了,那些原本有想法的百姓,怨气也就散得七七八八。 且接下来一直到年三十,都能在杨家谋一口吃食,谁还会去干杀人放火的事儿? 果然,看到杨家上下都忙活着,便有人议论道: “咱们的杨老爷、杨夫人可真是大善人!其他镇子也有地主老财,哪个能像他们这样,给老百姓施粥舍米的?” “那可不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他们一家都慈眉善目的,跟活菩萨似的。” “能跟这样的乡绅老爷在一个镇上,真真是咱们的福气!要不这个年可真不知道怎么过了。” “是啊是啊,往后杨家再有活儿找零工,可得嘱咐家里男人仔细上心地干,就当是报答他们今日施粥之恩了。” 杨夫人听到这些话,心里高兴坏了。 做了这么多年阔太太,人家对她顶多是羡慕。 如此敬仰的高评价还是头一回听见。 这都是干闺女的功劳啊! 要不是她提议,杨家上下哪里想得到这些? 嗯,虽说这丫头实在,说不要认亲礼,可不能真委屈了她,回头等她走的时候,金项圈和金步摇还是要送给她。 此时赵锦儿和杨蕙兰也正在帮忙。 大冬天日里,两人忙得脸颊通红、额头冒汗,都卷起了袖口,露出两截白藕般的胳膊,煞是好看。 赵锦儿自幼干活,比所有人都麻利些,再加上笑盈盈的面善,灾民们就不自觉的往她跟前凑。 “姑娘,我不要米,也不要粥,能多给几个包子吗?”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进耳朵。 赵锦儿听到这声音,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在哪里听过! 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第八十二章 不相信你男人? 眼前的人,正是昨日幻觉中看到的那个为首难民! 就是他,眨眼功夫杀了杨家四口人。 那还只是幻觉中看到的,至于杨家其他人有没有也惨死在他手中,赵锦儿不确定。 在幻觉中,赵锦儿就被他吓得泪流满面。 现在这么真真切切的看到他的脸,赵锦儿情不自禁的就浑身颤抖起来。 哐! 手中的粥碗掉到地上,溅了一脚的稀粥。 杨蕙兰见状,连忙过来问道,“锦丫头,你怎么了?” 赵锦儿惨白着脸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头有点晕。” 杨蕙兰笑道,“你进去休息一会,我来吧。” 说着,转头笑问那人,“这位大哥方才说甚?” 男人一双三白眼,死死盯着杨蕙兰看了两眼,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阴狠。 旋即,笑着摇摇头,“没甚,就按照旁人的给我吧。” 杨蕙兰便拿了包子、粥和米给他。 男人退到一边,并没有立即走,而是蹲在墙角开始大吃大嚼,眼睛却从未离开杨蕙兰。 赵锦儿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越看越是害怕。 秦慕修见她异样,走过来问道,“怎么了锦儿?” 赵锦儿凑到秦慕修耳边,“我看到他了!那个杀了干爹、干大哥、蕙兰姐姐和小振轩的男人!” 秦慕修立刻紧绷起来,“在哪?” 赵锦儿悄悄指了指墙角。 秦慕修装作不经意望过去。 只见那男人眉宇间聚着煞气,眼睛贼溜溜的到处打量,每每瞥过杨蕙兰,总是透出一丝狠戾。 仔细看,这人虽穿得破破烂烂,袖口露出的内衬衣却齐齐整整,脚上穿的也是大半新的皂靴。 且手指关节粗涨,太阳穴突出,蹲姿四平八稳。 一看就是练家子。 秦慕修心里大概有了数。 抬头看一眼天空,申时末未时初。 来得及! 当即拉了赵锦儿,“别害怕,我陪你进去歇一会吧。” 赵锦儿犹豫不决,“他看蕙兰姐的眼神好可怕,我不放心。要不要提醒一下蕙兰姐小心?” “光天化日,又有这么多人,他不敢。”秦慕修低声道,“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你且随我进去。” 赵锦儿对上秦慕修温厚坚定的目光,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总算慢慢平息下来,“好。” 进屋后,秦慕修立即找下人要了笔墨纸砚,作画一幅。 赵锦儿不明所以,凑上前一看,他画的正是那个可怕男人。 “你画他做甚?” 秦慕修没回答,收起最后一笔,只是问道,“画得像吗?” 赵锦儿点头,“很像,没想到你还会画画,可我不明白,你画这副像有什么用?” “送到衙门去。”秦慕修轻轻吹着纸面,墨汁很快收干。 “送衙门?”赵锦儿越发云里雾里,“虽然他在幻觉中杀了四个人,但现在什么都没干啊,你把他的画像送去衙门,官兵就会抓他吗?”攵學3肆 “试试呗。”秦慕修卷起画纸,轻轻刮了刮赵锦儿的鼻尖,“我要说官府看到我的画,肯定立刻派人来捉拿他,你信吗?” 赵锦儿不太相信,但鉴于秦慕修这么多次料事如神,她又有些摇摆,“真的?” “不信你男人?”秦慕修胸有成竹。 赵锦儿咬咬牙,“信。” “那就陪我去报官。你就跟杨夫人说没来过香桂镇,想在镇上逛逛。” 赵锦儿点头,“好。” 杨夫人娘家不富裕,未出阁时也时常做活的,但嫁到杨家后,便养尊处优,二十多年没这么忙活过,这会已经累得钗环都快散了。 听赵锦儿说要去镇上转转,连连挥手,“去吧去吧,身上没钱的话找管家拿二十两银子带着,看到喜欢吃的就买。” 赵锦儿哪里会去找管家,跟秦慕修静悄悄就走了。 她俩本就不是杨家人,没人注意到她俩的离去,包括蹲在暗中的那个可怕男人。 两人马不停蹄到了集镇。 一路问人,很快又找到巡检司。 秦慕修道,“你在门口等我,我去去就来。” 赵锦儿就乖乖等在门口。 秦慕修进去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出来时,手上那张画像不见了。 “回吧。” “这样就成了?” 秦慕修笑道,“那你还想逛逛不?” 赵锦儿急得跺脚,“那个男人还没解决呢,哪有心情逛。” “杨家不会有事,你蕙兰姐也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见秦慕修言之凿凿,赵锦儿瞪大眼睛,“你真的凭那张画像,让巡检大人派人去抓人了?” 秦慕修点头。 “怎么会?” “等一切落定,再告诉你缘故。”秦慕修卖个关子。 “好吧。”赵锦儿虽然很好奇,但确定那男人害不到杨家了,心也就松下来,“香桂镇比凤凰镇大好多,倒还真想逛逛。咱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带点回去给奶和大娘她们做新年礼。” 逛了一会,给秦老太买了几卷绒线,王凤英买了一把篦子,刘美玉和秦珍珠一人一盒胭脂,妙妙是两朵红通通的头花,秦大平一盒卷烟草,秦虎、秦鹏一人一双厚实的绑腿。 花了八百文钱。 秦慕修故意道,“旁人都有礼物,我怎么没有?” 赵锦儿好生不好意思,“我针线不好,本来想做双鞋给你的,剪了几次样子,都剪得乱七八糟,就买双鞋给你吧,可以不?” 看着她小心翼翼询问的模样,秦慕修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逗你玩儿呢,我有鞋子穿,你自己买双新鞋吧。” 赵锦儿连连摇头,“我脚上这双,是咱们成亲时做的,簇新呢,你买一双就好了。” “你不要,我也不要。” 小夫妻俩推来推去,最后秦慕修拍板,“今年是咱俩成亲头一年,一人买双新鞋,谁也不许推辞,明年奔个好彩头。” 秦慕修自己挑了一双样式最简单的藏青色浅靴,给赵锦儿却挑了一双云头巧缉山牙老鸦鞋。 赵锦儿舍不得极了,要把自己那双也换成简单样式儿,秦慕修不许,硬做主会了账。 买好鞋,已是酉时。 秦慕修又抬头看一眼天,“时候差不多了,回去看大戏吧。” 第八十三章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回到杨家时,天色刚暗,粥棚和米摊都收了。 一大家子忙活一整天,个个累得七倒八歪。 杨夫人累得话都不想说,“明儿可不能这么干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经不起这么折腾。” 杨蕙兰也揉着胳膊道,“明日就从领餐的灾民中选些麻利干净的女人,一天给三十文钱,分几个去厨房帮忙煮粥做包子,分几个到前头分粥、发包子,咱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杨夫人点头,“今年收成这么差,能赚些外快,愿意的人肯定多。” 想着厨娘们也累了一天,晚上,杨家老小一人吃了点剩下的包子白粥,便各自回屋歇下了。 秦慕修小两口也回了小院,到底担心着事情还没完,赵锦儿不敢睡。 一直披衣服坐在桌前翘首等着。 秦慕修喊她上床,都无动于衷。 足足等到快子时时分,突听到房顶传来一阵瓦片碰撞的声响。 赵锦儿一下子站起身来,“阿修,你听见了吗?” 秦慕修也从床上下来,“听到了。” 赵锦儿吓得一下子缩到他怀中,“不是只有强盗土匪才翻墙走瓦吗?” “没准儿就是强盗土匪进来了。” 赵锦儿愈发害怕,“咱们喊人吧。” “不必,不会有事。”秦慕修淡定如山,安慰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在这时,窗外传进兵器碰撞的声响、守夜婆子们的叫喊声。 紧接着就是中气十足的男声呵斥,“贼子!你们已经被包围,四周都是弓箭手,不想死,就举手投降!” 赵锦儿趴在窗口一看,说话的是个穿官服的男人,和她之前在凤凰镇见到的巡检大人装束一样,想来就是香桂镇的巡检。 而他身后,站着五六十号整装待发的官兵,有人手持刀枪,有人手拉满弓,显然早就做好了布防,守株待兔到现在。 而他们对面,是十来个黑衣黑裤、凶神恶煞的土匪。 为首的正是赵锦儿幻觉中看到的那个可怕男人。 眼看着成了瓮中之鳖,土匪们纷纷缴械投降。 那为首男人却不肯降服,扬刀欲反抗,当即被乱箭射伤。 “留活口!”巡检大人吩咐道。 官兵们便一拥而上,将男人活捆了起来。 直到这时,杨家其他人才赶过来。 杨夫人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快厥过去,“夭寿哟,这是什么情况?” 杨蕙兰哄睡了小振轩,发现自己院外竟然聚集了这么多官兵,也吓得不轻,“怎回事?” 巡检大人和杨老爷是老相识,上前拍了拍杨老爷的肩,“老杨啊,你可得好好谢谢你家这位干女婿,否则,今晚,你家肯定损失惨重,说不定还要出人命的!” 杨老爷一向规矩做生意,也懵得不行,“老林,你把话说清楚,我懵着呢。” 林巡检指着地上受伤的男人道,“知道这是什么人吗?” 杨老爷懵逼的摇摇头,“反正看着不像是好人。” “岂止不是好人,这是朝廷通缉了几年,都没有抓住的黑风寨大当家——快马张三!这厮身上背着几十条人命,是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货色,你怎么招惹上他了?” 杨老爷和杨夫人面面相觑,“我们家从来都是规规矩矩,为了不得罪这些绿林好汉,平常输送货物,都是宁愿多花两倍功夫和银钱走官道,躲都躲不及,怎么会招惹他们?” 林巡检蹙眉,“那就奇了怪了,这厮好端端的为何会盯上你家,回去得好好审审。” 杨夫人则是问道,“巡检大人,您方才说什么多亏我家干女婿,才躲过此劫,此话又是怎讲?” 林巡检笑道,“怎么,你们竟不知道吗? 今日下午,一个自称你家新认干女婿的小伙子,送了一副画像到衙门,说是看到画像中人在你家附近盘桓良久,怕有不轨之心。 我接过画像一看,好家伙,不正是朝廷正在通缉的快马张三吗,当时就召集人马,在你家四周部署上了。 直等到刚才,果然见到张三带着几个马仔,翻墙走瓦的跃进你家,便连忙也带了手下追进来,所幸除了踏碎几片瓦,没有人员损伤。” 杨老爷闻言,狐疑的看向秦慕修,“干女婿,林巡检说的是真的吗?是你去报官的?” 赵锦儿一阵紧张,这怎么解释啊? 秦慕修却不紧不慢走上前,拱手对杨老爷杨夫人做了个揖。 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 “此事说来话长,前两日,我与锦儿到我们镇上打年货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听到他们在商议着什么,要在小年夜到隔壁镇的杨家抢票大的。 我们俩想来想去,能抢到一票大的,还姓杨,不就是岳丈家吗? 回家商议了一下,当即决定赶紧来助岳丈岳母渡过此劫。 之所以一直没跟岳丈岳母提起,一来是怕听错了,万一是两个闲人散扯吹牛,岂不要闹出笑话? 二来也是怕吓到岳丈岳母。 直到今儿下午,锦儿看到那个张三一直鬼鬼祟祟的在杨家附近转悠,就拉给我看。 我也不确定他是什么人,更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就想了个主意,把他的像画下来,送到衙门,看看巡检大人认不认得。 没想到这人竟是连朝廷都在通缉的土匪,也算歪打正着了。 还望岳丈岳母海涵!” 说完,又鞠了个躬。 林巡检啧啧称赞,“这小两口,都是有胆有谋的,一般人碰上这种事,都是避之不及,哪敢上门提醒?老杨,你们这干女儿认得值!” 杨老爷听了后,也是冷汗直冒的后怕—— 天哪,要不是这两个小人无意间听到匪徒对话,今晚杨家不就要遭打殃了? “锦儿,慕修,你俩真乃杨家的大贵人!先是救了蕙兰母子,现在又救了我们一家,请受杨某一拜!” 说着,就要给两人拜下。 秦慕修和赵锦儿连忙一左一右将他扶住,“干爹这是作甚,折煞我们了!” 杨夫人也道,“怪道前俩月去道观上香的时候,老道长说我印堂发黑,似有大灾,我不信邪,求了一签,老道长又说我命中有贵人相助,此劫能化。原来是应着今日之事!” 第八十四章 问他们要一纸休书 整个杨宅沸反盈天的闹到半夜,才重新都歇下。 赵锦儿也不睡秦慕修脚头了,主动爬到他怀中,睁着一双忽闪闪的大眼睛。 “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你快给我说说,你怎么知道那男人是快马张三?” 秦慕修看着怀中小人,怜爱之情油然而生,摩挲了摩挲她如玉润滑的脸颊。 淡淡笑道,“送画像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快马张三啊。” “啊?” 秦慕修弹了弹她饱满的额头,“我只是猜测,他肯定是有案子在身的,想拿着画像去衙门碰碰运气而已。” 原来,赵锦儿说出幻觉中所见时,秦慕修就怀疑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难民是假扮的。 后来赵锦儿指出真人给他看,通过外形的观察,秦慕修越发确定: 这人不是什么难民,十有八.九是与杨家有仇,混在难民中,趁机报复。 而且,从他看杨蕙兰的眼神来判断,与杨蕙兰有仇的可能性最大。 但杨蕙兰在香桂镇生活了快二十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那么这个仇家,不太可能是她在娘家结的。 如此,俞家那边报复杨蕙兰的可能性最大。 杨蕙兰的孩子,是俞家唯一的正房嫡子,也是侯位的继承人。 她亡夫的继母和继弟想要除掉她们母子,太正常不过! 之前她生产时,不就已经设计过一出吗? 且俞家虽然家道中落,到底还顶着宁安侯的名头,最重视名声。 那对母子再蠢,也不敢让身边之人来行凶,那么,他们就很有可能在江湖中雇凶。 为了一举要了母子俩性命,雇的肯定是穷凶极恶之徒。 这种人,大都有案底和画像在衙门。 听了秦慕修丝丝入扣的推断,赵锦儿都呆了。 “阿修,你的脑袋瓜子怎么长的啊?能不能分点聪明给我?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多?” 秦慕修哭笑不得,“你有我就够了,要那么多聪明作甚?遇到事儿交给男人想。” “也是哦。” 搞清楚事情的大概,赵锦儿便想往另一头爬。 秦慕修一把将她揽住,“就在这睡,大冷天的一个睡一头不冷吗。” 赵锦儿也不想走,便依偎在他怀中。杨家的危机暂时解除,心里没了事儿,不一会就睡着了。 翌日,林巡检一清早又来到杨家。 巡检司彻夜酷刑审问,张三把该招的都招了。 他果然是被人买凶杀人,如秦慕修所料,目标正是杨蕙兰母子。 但雇他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谁。 人家一共就见他一次,谈好价钱给了五千两定金,说好事成之后再给五千两。 “听张三说,见面时那人披着斗篷、戴着面巾,并看不真切长相,我们追捕起来,也是极其困难的。” 林巡检由衷的劝告道,“老杨啊,张三虽然落网了,可这想要你闺女性命的人依然逍遥法外,你们还是得万事小心啊!” 杨老爷又气又惊,“蕙兰一个闺阁妇人,能跟谁结下这么大的梁子,以至于惹来杀身之祸?” 杨夫人也吓得够呛,“蕙兰,你暂时还是别回俞家了,在家里避避风头,让你爹重金聘几个高手保护你们母子。” 杨蕙兰却是冷笑一声,“我知道是谁,能这般巴望着我们母子死的,除了振轩那继祖母和继小叔,还能有谁?” 林巡检和杨老爷是老朋友,对杨蕙兰婆家的糟心事略有耳闻,听了杨蕙兰的话,不由得长长叹口气。 “话虽这么说,但没有证据,官府是不能凭着你的猜测抓人的。况且那是宁安侯府,我这连官品都没有的小小州县官,哪敢轻易得罪?” 一贯开朗豪爽的杨夫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始拭泪。 对着杨老爷骂道,“都怪你,为了那么个虚名头,非要把蕙兰往火坑推,现在可好,女婿叫他们治死了,女儿外孙也朝不保夕,图个什么?” 杨老爷也是后悔不迭,“我哪里知道官胄人家都是这么个德行?要早知道,别说陪那么多嫁妆,就是倒找我两倍聘礼,我都不会把宝贝女儿嫁过去的。” 杨蕙兰看着鬓角斑白的二老,还在为自己这般操心,心头也是不好受。 “爹,娘,你们别吵了,长路待我很好,嫁给他,我并不后悔。我今儿就回去,跟那对黑心母子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说穿!” 一旁的赵锦儿拉住她,“蕙兰姐,你别冲动。你没有任何证据,回去跟他们理论,说不定会被他们反咬一口。” “那我也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啊!” 杨蕙兰双目通红。 为母则刚,伤害她可以,伤害她的孩子,不可以! 赵锦儿看向秦慕修,“阿修,你有法子吗?” 秦慕修道,“法子倒是有,就是有点冒险。” 所有人都看向他,“什么法子?” “放了张三。” “啥?” “不是真放。只是许他好处,譬如免他死刑或者不追究其家人等等,哄他再去和那人接头,届时,把接头人抓住,再顺藤摸瓜,就能摸到幕后指使之人了。” 林巡检点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也如你所说,太冒险了! 张三身负几十条人命,不可能因为协助抓一个接头人,就把他的死罪免了。他现在说白了就是个亡命之徒,只要走出了大牢,肯定想着跑路保命,不见得会配合。” 林巡检一番话,杨家老少各个唉声叹气。 最后杨夫人气狠狠道,“不就是为了个爵位吗?咱不稀罕那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娘陪你去俞家,问他们要一封休书,你跟俞家就此脱离关系,振轩改姓杨,以后跟他们没有半个铜板的干系!如此,你那婆婆也就没理由再把你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杨蕙兰一时怔住。 赵锦儿也吃了一惊,旋即便羡慕起蕙兰姐有这么爱她的母亲。 杨夫人是真的疼爱女儿,只希望女儿外孙好好地活着,甚至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杨老爷到底还有点生意场上的包袱,舔舔唇,道,“这样,蕙兰和振轩以后不都抬不起头了吗?” 杨夫人.流泪道,“不这样,这苦命的母子俩,头都要被人拧掉了,还谈何抬头?” 第八十五章 外人,内人 杨老爷被杨夫人说得心惊肉跳,包袱哪有女儿外孙的性命重要? “那……就依你?” 杨蕙兰却厉声道,“我好好地嫁人,在夫家没有任何错处,错的明明是我婆婆和小叔,凭什么最后我要落荒而逃?我不要这张休书,要休,也该是公公休了婆婆才是!” 众人目瞪口呆,觉得杨蕙兰这是天方夜谭。 连杨家这样有头有脸的商户,都觉得休妻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宁安侯又怎么可能休掉自己的妻子? 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解决方案。 眼看年关将近,总是这么逗留也不是办法,赵锦儿和秦慕修只得先告辞回家了。 杨老爷放出风声,斥巨资为杨蕙兰请高手保镖,待保镖到位,再护送母子俩回俞府。 …… 小两口赶了大半天车,回到小岗村的时候,才发现车上除了他们自己在香桂镇给一家人买的新年礼之外,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锦布袋。 “呀,是不是什么人把东西落咱们车上了?”赵锦儿问道。 秦慕修摇头,“应该是杨夫人给你的东西。” “干娘给的?” 赵锦儿愕然的打开锦布袋,里面赫然是一个檀木首饰盒。 打开一看,红色的绒布中,正是那日杨夫人要送她的金项圈和金步摇,还添了一对如意祥纹耳坠。 “天哪,不是跟干娘说了,不要认亲礼么……” 往下一翻,除了装金头面的首饰盒外,还有个通体漆黑、看不出什么材质,但一看就很贵的方盒。 方盒里是一套徽州精制笔墨纸砚。 “这是给你的?” 秦慕修点点头,“应该是。心疼干女儿,也不能太委屈干女婿啊。” 赵锦儿白他一眼,叹气道,“你还有心情说笑!前番蕙兰姐已经送了那么贵重的镯子,咱们就回送一点菜干,结果干娘又整这么一出,这人情滚人情,再也还不清了。” “你两次连番,救了他们家那么多条人命,这些礼物才是不值一提呢。” 秦慕修一点儿也不觉得受之有愧。 他惯是个韬光养晦的人,这次在杨家拿出走一步算十步的本事,替杨家化解了那么大的灾祸,不为别的,就是为赵锦儿撑腰—— 赵锦儿与杨家身份地位都太过悬殊,之前人家待她虽和气,却不是真正的敬重。 但经过这次,相信杨家人对赵锦儿是刮目相看的。 既然认干亲,以后便是常来常往的关系。 他可不想自己的小媳妇每次去杨家,都缩手缩脚,跟富户家的一房穷亲戚去打秋风似的。 他要杨家觉得,赵锦儿值得他们疼爱、重视。 也要让赵锦儿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跟杨家是平等的。 赵锦儿哪里知道秦慕修的良苦用心,提着锦袋下驴车时,还是觉得烧手得慌。 “下回再去看望干爹干娘,还是还回去吧?” 说着,又有点舍不得那精致到极致的笔墨纸砚。 “要不首饰还回去,笔墨纸砚留下吧?你正好没有砚台用,每次研墨都用个破碗,实在有辱斯文。笔墨纸砚应该不值太多钱吧?” 赵锦儿哪里知道,那宣城的紫毫笔、澄心堂纸,歙县的松烟墨、龙鳞月砚,哪个拿出来都比黄金还贵。 不止贵,还有市无价千金难求。 也亏得杨老爷在生意场上吃得开,才能搜集到这么齐全的文房四宝。 能舍得割爱送给秦慕修,一来是感念他们夫妻对杨家之恩,二来也是因为对自己两个儿子实在失望透顶,看不到希望了。 “都留下吧,俗话说长者赐不敢辞,人家既真心实意的送给你了,再送回去,反而会显得小气。” 秦慕修都这么说了,赵锦儿只好把东西提到房中。 刚放好,就听到院外传来王凤英的声音。 “诗诗,你家屋子年内要是修不好,明儿就让阿鹏驾车去接你娘也过来,一家人一起过年,热闹些。” 章诗诗却道,“修表哥还没回来吗?” “这两天应该回了。” “三嫂真跟香桂镇的杨家认了干亲?” “那可不是,真没看出来你三嫂这么个小小的豆芽菜,有这样泼天的福气。” 王凤英的语气很复杂,炫耀中冒着丝丝酸气。 她没注意到,章诗诗眼底闪过的全是怨毒和嫉妒。 听到外头有人议论自己,赵锦儿连忙和秦慕修一同出了屋,“大娘,我们回来了。” 王凤英吓得一跳,“妈哟,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悄无声息的。” “刚刚你们都不在家……”赵锦儿解释道。 王凤英就道,“回来得正好,你奶带你大嫂和珍珠去地里栽菜秧子了,你做饭去。” 赵锦儿刚要应下,秦慕修就拉住她,柔声道,“大娘,锦儿在香桂镇给大家伙买了点小玩意。” 王凤英当即亮了眼,“真的?快拿出来瞅瞅。” 赵锦儿就回屋将买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王凤英一样样的翻看着,心里颇为高兴,“算没白疼你。” 章诗诗简直没眼看,心里暗骂:没见识,这点小恩小惠就高兴成这样! 趁着赵锦儿跟王凤英一一介绍,她直冲冲跑到秦慕修身边,作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好似不经意般,一手勾住秦慕修的胳膊。 娇滴滴问道,“修表哥,大家都有礼物,我怎么没有啊?” 赵锦儿那边跟王凤英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偷瞄着章诗诗。 哪知道她动作这么快,已经蹿到秦慕修旁边了,还挽上了! 心里顿时一阵没来由的不快,就想冲过去把她薅开。 不过不等她动手,秦慕修已经甩开章诗诗,一本正经道,“这次买的都是家里人的新年小礼物,外人就没想到。” 章诗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口,她是外人? 哼,等着瞧吧,不成为你的内人,老娘就不姓这个章了! 赵锦儿看到秦慕修快速的动作,听他说的话,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尽。 王凤英当即道,“什么外人内人的,诗诗也是一家人啊!诗诗喜欢什么?大娘这篦子让你?” 第八十六章 打个比方 章诗诗才看不上这种便宜货,皮笑肉不笑道, “这是三嫂送舅母的,我怎么能夺爱?舅母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有篦子。” 王凤英怕她当真生气,继续巴结道,“那赶明儿让阿鹏带你和珍珠去镇上耍,你想要什么,让阿鹏给你买!” 章诗诗听到秦鹏的名字就厌烦得很,连带着看王凤英都讨厌: 死老婆子,有点眼力见儿没有!本姑娘这样的金凤凰,是你那泥腿子儿子高攀得上的? 本姑娘的目标是修表哥!不是秦鹏!别把那臭烘烘的泥腿子往本姑娘面前推! “不了,二哥的腿还需要休养,能多躺还是多躺些日子才好。” 王凤英哪里知道章诗诗的算盘珠子,还以为她是关心秦鹏,笑得见眉不见眼。 “休养了俩月,天天嚷着实在躺不下去了,要不,诗诗你去陪他唠唠嗑?有人陪着,他肯定就能躺得住了。” 王凤英不遗余力,想把两人往一块儿凑。 过完年,秦鹏都二十二了,大龄剩男了! 得抓着紧点。 章诗诗面露难色,“这……” 秦慕修早看出章诗诗不想搭理秦鹏,便道,“诗诗还是去厨房帮忙吧,上回诗诗和二姑做的面片子可真好吃。” 章诗诗一听,修表哥这是为自己解围啊! 哼哼,明明就不想自己跟旁的男人接触嘛,还装得一本正经的。 当即甜甜一笑,秋波款送,“修表哥喜欢吃面片子吗?我这就去做。” “我倒还好,你三嫂喜欢吃。”秦慕修笑道,“那就辛苦你去厨房忙了,我跟你三嫂去陪陪二哥,给他解解闷。” “啥?”章诗诗当场石化。 让她去厨房做饭,他们两口儿去陪秦鹏说话?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诗诗表妹不想做饭吗?”秦慕修一脸无害,“真不想做,那就算了吧。” “我……”章诗诗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有不想做。” 秦慕修抬头看一眼天,“那可要抓紧些,天快黑了,一家人都饿着肚子呢。” 说罢,拉着赵锦儿就往秦鹏屋里去了。 秦鹏正在倒立在床上,小心翼翼的锻炼着那条伤腿,看动作,已经基本恢复。 看到两人进来,他立即翻转身子,笑道,“你们回来了?” 赵锦儿点头,将绑腿送到他床边,“这是从香桂镇给二哥带的。” 秦鹏笑道,“好丫头,正需要这个!” 说着,就把绑腿往小腿上绑起来。 秦慕修侧目看着,突的问道,“二哥喜欢诗诗表妹吗?” 秦鹏愣住,“这话怎么说?” 赵锦儿听他提起章诗诗,登时也立起两只兔耳朵。 “大娘和奶奶想把诗诗表妹说给二哥,二哥看不出来吗?” 不管秦鹏看没看出来,赵锦儿反正后知后觉的没看出来。 女人的直觉只是告诉她,章诗诗对秦慕修是虎视眈眈的,只要一靠近秦慕修,就想揩油! 她还一直奇怪呢,王凤英那么抠门又刻薄的人,怎么对章诗诗又大方又慈祥。 听秦慕修这么一说,便明白了,原来是想讨人家做媳妇啊。 赵锦儿顿时有点高兴:如果章诗诗最终要嫁给秦鹏,那她就不能再对秦慕修肖想了。 可转念一想,章诗诗是个不安分的,二哥这么好的人,应该配个一心一意对他好的女子才是。 若娶了章诗诗,那就跟在头顶悬把剑似的,没准哪天就冒绿光啊! 于是,她也和秦慕修一样,眼巴巴的看向秦鹏,想听听他的想法。 四只眼睛滴溜溜看着自己,秦鹏喉结滚了滚,一口口水咽下去,才道,“娘有这想法吗?” “很明显有。”秦慕修耸耸肩。 秦鹏苦笑,“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暂时还不想成家。” 秦慕修笑道,“你这话最好藏的紧紧的,被大娘听到了,她非得削你。” “我是认真的。” “认真不想成家,还是单纯不喜欢诗诗表妹?若是换个人,二哥也不想成家吗?”秦慕修刨根问底。 秦鹏哪里知道秦慕修的套路,只觉得三弟今日好生奇怪,咄咄逼人的,话也比往常多。 “你这话可真孩子气,你当我们庄户人家成家好容易,还能跟皇帝选妃似的,摆一排姑娘任我挑?” “我打个比方嘛。”秦慕修眸如深潭,静水无波,“譬如换成从前跟珍珠玩得很好的张芳芳呀,里正家的小闺女方水仙呀,你还是不想成家吗?” 秦鹏的神色顿时一顿,“你这比方打得,方水仙才十三岁,毛都没长齐,我能去老牛吃嫩草吗?至于张芳芳,她娘和大哥差点把咱家害了,我怎么可能和她成家!” 秦慕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此说来,方水仙年龄上不大合适,张芳芳若是没有她娘和大哥干的龌龊事,倒是跟二哥挺般配的。” 秦鹏: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秦慕修咧开嘴一笑,像个大尾巴狼,“就是闲聊,二哥别多想啊。” 晚饭时,秦鹏和秦慕修夫妇俩一同出来。 章诗诗看着三人有说有笑,自己却在锅洞里灰头土脸的忙活了大半晌,还是为了赵锦儿那个村姑做的,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看着赵锦儿的眼神,都恨不能在她身上剜几个洞出来。 赵锦儿感受到了,倒也不生气:管她的呢,反正阿修不搭理她,自己就有底气。 若阿修吃她勾引,跟她眉来眼去,那自己可真就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嗯,还是阿修好,外头的小妖精再妖冶,他都纹风不动。 饭毕,突然下起不小的雨夹雪。 雨水裹挟着湿漉漉的雪花,打到身上便化,彻骨的冷。 王凤英连忙道,“阿虎,把梯子拿出来,上房顶检查一下哪里的茅草薄,再铺点,这雨夹雪看样子还有得下,别把房顶洇透了往屋里漏。” 秦虎很快就爬到房顶,果然找到好几处薄的地方,开始添草。 添到一半,勾着身子稍微歇息。 无事便往村里看,只见不远的一处房顶上,也有个人影在忙活,只是那影子既娇小又单薄,不像是男人。 “咦,那不是张芳芳吗?上回下冰雹,她家被砸得不轻,又没个男人修,这一下雨雪,家里肯定漏得厉害。真可怜,一个小姑娘爬高上低的修屋顶,她哪里会修,别回头摔着。” 第八十七章 铁定是被人打了 王凤英和秦老太都感念着张芳芳在郡上救秦鹏之恩,听得这话,当即便道,“她一个姑娘家,哪里会修房顶!阿虎你麻利点,把家里弄好,赶紧去帮她一把。” 一旁的秦鹏听到了,眉头皱了皱,到底没说甚。 秦虎很快弄好自家房顶,顺着梯子下来的时候,突然哎哟一声。 “怎么了?”刘美玉连忙问道。 秦虎白着脸咬着牙,“雪水太滑,好像扭到脚脖子了。” 赵锦儿上前替他查看了,点头道,“确实是扭到了,得赶紧躺下别动,再用力的话,会越来越严重。” “可张芳芳家里……”秦虎也想着小姑娘一人生活着实不易,想帮她一把。 刘美玉哭丧着脸道,“脚崴成这样,还要上房顶,万一滑下来,还要不要命了?你快回屋歇着吧,就当我求求你!” 秦老太只得道,“要不大平去给芳芳那丫头搭把手?” 找了一圈,哪有什么秦大平。 原来晚上偷喝了二两小酒,这会已经钻回屋挺尸去了。 “我去吧。”一直没吭气的秦鹏道。 王凤英紧张道,“你腿刚好,能行吗?” 秦鹏点头,“放心。” 秦鹏对张芳芳的微妙情绪,从下午的闲谈中,赵锦儿也看出些端倪。 这会他主动说去给张芳芳修房顶,赵锦儿便悄悄扯了扯秦慕修的衣袖。 秦慕修微微挑眉,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秦鹏从自家草垛子扒了七八个草把子,便拔脚往张芳芳家走去。 赵锦儿和秦慕修小两口跟过去,美其名曰帮忙(其实是看热闹)。 到了张家,秦鹏狠狠扣了几下门。 张芳芳的声音果然从房顶上传来,“谁?” 秦鹏撇撇嘴,没有回答。 张芳芳的声音再传来时便瑟瑟的,挺害怕的样子,“谁!我家里有刀的!” 自打一个人过活,村东头的朴光棍半夜来敲过好几次门,都被她拿着菜刀隔门吓唬走了。 赵锦儿连忙道,“是我,阿修家的。” 张芳芳这才松口气,“是锦儿嫂子啊,你稍等,我下来给你开门。” 赵锦儿正想嘱咐她慢着点,秦鹏已经道,“你小心点,我们不着急!” 张芳芳一愣,鹏哥也来了? 门一打开,只见张芳芳满身湿透,几缕头发挂在娟秀的脸庞,也往下滴水,手脸都冻得通红。 模样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秦鹏好像没看见她似的,径直往房檐下走去,攀着梯子,身手矫健的三五下就爬到了房顶。 张芳芳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哆哆嗦嗦问道,“锦儿嫂,鹏哥这是……” 赵锦儿坏坏一笑,“来帮你修房顶。” “啊?”张芳芳受宠若惊,“他的腿……” “家里照顾得好,养得差不多了。” “可他……” 张芳芳想说,他不是很讨厌我吗? 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赵锦儿悄悄把她拉到一边,“二哥就是脾气直了些,心却是很热的。一听说你一个姑娘家在修房顶,立马就来了。” 秦慕修暗地里瞥过来一眼。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得舌灿莲花了? 张芳芳脸色微红,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怎么的,“我自己能修的……” 秦鹏一向麻利,不一会,就把带来的茅草都铺在了张家房顶。 又站在房顶对下喊了一声,“回屋看看还有哪里漏。” 张芳芳连忙进屋检查了一下,出来道,“西边屋角还在漏。” 秦鹏便下来,又带了几大把茅草上去,把西边屋角也铺好才下来。 “秦二哥,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来帮忙,我今晚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张芳芳硬着头皮上前与秦鹏道谢。 秦鹏只顾拍打身上的雨雪,并不理会。 张芳芳紧张的舔舔唇,又道,“到屋里坐坐吧,我生了炉子,你们烘烘衣服,喝杯茶再走。” 赵锦儿刚想说好,秦鹏已经迈开长腿出了院门。 秦慕修便拉着赵锦儿道,“我们也回去了,芳芳,你把门窗关好,若有事,喊我们一声就是。” 张芳芳眼眶不自禁的红了,“好。” 两口儿追上秦鹏,赵锦儿有意无意道,“芳芳太可怜了,我刚刚跟她进屋,看见她床头就放着一把菜刀,一个女孩子,独自生活实在是不容易。” 秦鹏还是闷不吭声。 赵锦儿就掐了秦慕修一把。 秦慕修清清嗓子,点头道,“是的,听奶说,朴光棍盯上了芳芳,深更半夜往张家敲了好几次门。芳芳求里正帮忙,里正把朴光棍臭骂一顿,但没管到几天,他又跑到人家门口学驴叫。” 赵锦儿吓得直皱眉头,“这还是人吗?怎么跟发.情的驴大哥似的?” 秦慕修拍拍她肩膀,“驴发.情,不理它,过段时间也就罢,人可不像驴,人一年四季都能发.情,再这样下去,芳芳只怕迟早要吃亏。” 听了朴光棍的恶劣行为,赵锦儿也没心情跟秦鹏说道了。 只唉声叹气,“咱们可得想想办法帮芳芳一把,那朴光棍好吃懒做,都快五十了,又猥琐又恶心,万一叫他占了芳芳的便宜,只怕芳芳就活不下去了。” 这场雨雪足足下到年二十八才停。 秦慕修闲来无事,果然写了一大摞对联出来。 这日一早,赵锦儿见天光放亮,出了太阳,先把被褥拿到院中晒了,又道,“趁着年下还有两天功夫,得赶紧把这些对联拿到镇上卖掉。” 秦慕修道,“我陪你一起。” 他现在身体一天天健壮起来,药也减成一天一顿,多出去走走反而有好处,赵锦儿便应了。 “阿修,咱们手上如今也存了不少银钱,还有干娘和蕙兰姐送的那些首饰,这些对联卖出去,钱就给大娘补贴家用吧。” 这孩子,钱都被她用坛子藏起来了,还来问自己作甚。 多此一举。 秦慕修当然不会找死这么说,一如既往的温和笑道,“你做主。” 天儿好,对联也不重,两人便没赶驴车,步行往镇上去。 刚走到村东头,就听到一间茅草破屋里传出一声声哀嚎,赵锦儿奇道,“那不是朴光棍家吗?” 说着,就想伸头去看。 秦慕修拉住他,“臭烘烘的,有什么好看的,铁定是被人打了。” “哈?被人打了?谁打的?” 秦慕修诡秘一笑,“那谁知道呢。” 第八十八章 小人得志便猖狂 赵锦儿唏嘘不已,“虽然打人不对,但这个朴光棍着实该打,打他的人可谓为民除害,好汉一条!” “这么高的评价啊。” 两口子说说笑笑,刚走到村口歪脖树下,就察觉到一道冷飕飕的目光扫射过来。 竟是消失许久的张寡妇。 与想象中的不同,她不止没有变得落魄邋遢,反而穿着一身大半新的褚红色绸袄,墨绿色的百褶裙,头发绾着髻,用个银篦子别着,一副发迹模样。 “秦家小畜生、小娼妇!我家芳芳呢?” 张寡妇张嘴就骂道。 赵锦儿咬唇,气得脸色发白,“张大娘,请你说话干净点!” 张寡妇冷笑一声,“跟你们这小畜生、小娼妇说话,要什么干净,赶紧的,去把芳芳给我叫出来!” 秦慕修冷冷看她一眼。 这一眼,竟看得张寡妇不自禁的打了个冷噤。 印象中秦家这小老三,打小就是个病包,怎么会有这么锋利的眼神? 看得她这个泼妇都一哆嗦。 张寡妇挺了挺腰,壮胆道,“小畜生,你瞪什么瞪?当心老娘叫人打你!” 秦慕修丝毫不理会她,拉着赵锦儿的手,转身往村里折回。 张寡妇哈哈大笑,“这就对了,老老实实把芳芳叫出来,老娘就放你们一马!” 赵锦儿虽然胆小,却不怕事,“咱们真回去帮她喊芳芳?她上回就想把芳芳卖给李员外做小妾,这回不知又出什么幺蛾子。” 秦慕修坏坏一笑,“忘了里正当初赶她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了?” “里正爷说的是,以后见她一次打一次。” “那不就得了,咱们回去找里正爷,再喊几个精壮小伙子来。” 秦慕修喊的都是当初差点被张寡妇烧掉稻把子的人家,三四个壮小伙簇拥着里正到了村口。 一见张寡妇,纷纷怒道,“好你个疯婆娘,教坏儿子,差点卖掉女儿,拿一村人的口粮不当回事,没送你进大牢,只是赶你滚出村子,已经是看在多年邻里的份儿上,你居然还有脸回来叫嚣!真不把里正爷的话当回事是吧?” 张寡妇哪料到这小两口不但没有帮她喊来张芳芳,还带了这么一群煞星过来,气得倒仰。 但她如今身份不同以往,谅他们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哼! 当即掐腰扯嗓道,“方大亮,你不来见我,我还正想见你呢!我倒要问问你,哪一条规定,你有权力赶我出村子?” “东秦律法第一百六十三条规定,里正管理本里户籍,若户籍内有搅乱秩序、违法犯罪之人,有权驱赶、责罚、或扭送至县大牢!“ 里正叼着旱烟,缓缓走到张寡妇面前,掷地有声道,“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妇人!你当本里正想管你?本里出你这么个货色,我一年的绩效都要扣掉好几分!你再不远远滚开,我可就不顾情面了,打你个落花流水!” 张寡妇怒道,“方大亮,你敢!你这破村子,请我回我还不想回呢,我今儿回来,是接我女儿跟我享福去的,你们凭甚不许我进村?” 里正气笑了,“你接女儿享福?你莫要笑掉我的大牙!之前差点把闺女卖给李员外的不是你?天天堵在村口骂自己女儿的不是你?芳芳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投胎到你肚子里,你要是真念着母女一场,就趁早跟她断了关系,别再打扰她!” 张寡妇晃了晃手上的银镯子、银戒指。 “方大亮,你莫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如今改嫁了李员外府上大管家,日子阔了!芳芳跟了我们,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福气!” 众人都是一怔,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婆娘可真是个狠角色啊! 没能把女儿卖给李员外做小妾,就自己嫁给人家的管家? 来人中的包春竹,正好有个亲戚在李员外家做佣人,闻言啧啧嘴道, “李员外家的大管家老吴,今年没有七十也有六十八,张婶儿你对自己可也真狠!嫁给那么个糟老头子,图什么?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被人揭了短,张寡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即跳骂起来,“我撕烂你的贱嘴!老娘愿意嫁谁就嫁谁,干.你屁事?我看你是嫉妒没有个好娘,也能嫁个大管家给你攒点老婆本吧?” 包春竹的娘三年前就亡故了,这张寡妇嘴上没把门的,侮辱人家亡母,包春竹的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 冲上去一把给她推倒在地,对着腮帮子就是狠狠一个大耳刮,“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的?” 张寡妇挨了打,岂肯罢休,当即又抓又挠,鬼哭狼嚎。 “小畜生!你敢打老娘?老娘回去当家的,让他派人来把你腿打断!” 包春竹冷哼一声,“你要不嫌丢脸,就让你那糟老头子派人来,老子怕他算老子输!” 说着,又在张寡妇脸上扫了几.巴掌才解气。 头上的银篦子掉了,耳朵上的银耳环也拉出了血。 张寡妇又痛又气,又怕包春竹还要打他,爬起身往镇上跑。 一边跑一边骂,“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等着!” “小人得志便猖狂!” 里正对着张寡妇的背影啐了一口,又拍了拍包春竹的肩膀。 “不怕她,她要是真喊人来,我让整个村的男丁一齐上,绝不会让你给外人欺负了去!” 包春竹忍不住笑,“里正爷,您还真信她吹牛逼啊? 那老吴最会做王八了,要不怎么能在李员外那种人手下混到管家当?他原配老婆才死没半年,下面还有三个儿子,儿子们年纪都比张寡妇大,能娶张寡妇做填房,也就看着张寡妇才四十出头,半老徐娘还有一两分姿色在,哪里会把她正经妻子看待?不嫌她到处惹麻烦就算了,怎么会带人来替她出头?” “没错,看她穿的也就半新不旧,头上手上也就戴点银器,半点金光不见,谁知道是正经嫁过去的,还是铺盖一抱就跟吴老头苟合了。” “啧啧啧,有这样的娘,芳芳那丫头,以后可咋找婆家!” 第八十九章 卖对联 赵锦儿听着大家的话,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张芳芳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娘啊! 秦慕修在她耳边低声道,“拿几副对联,给他们一份送一副。” 对对对,还是自家相公想得周到。 赵锦儿连忙从篓子里拿出几副对联,给里正和几个小伙子一人一副,“辛苦里正爷和几位大哥跑一趟了。” 里正扬扬手,不肯收。 “抵制这个疯婆娘回村,是全村人的义务,你们发现她立刻上报,我们来赶走她,大家都是在做分内之事,怎么能要你的对联儿呢?” 赵锦儿笑得眉眼弯弯,“这对联儿是我家阿修自己写的,也不值什么,里正爷您就收下吧,您贴到门上,我们阿修还有面儿呢。” 这话恭维得里正眉开眼笑,“那我这就带回去贴上。” 其他几个后生见里正收了,也纷纷收下。 毕竟今年家家户户都不好过,一副春联还得十来个铜板呢。 要是赵锦儿不送这春联,他们甚至都打算今年不贴春联了。 送完春联,两口子便继续往镇上去了。 乡下百姓日子艰难,集市的生意也跟着萧条,往年这个时候赶集的人都是摩肩擦踵的,今年街道上只是三三两两的,买东西的还没卖东西的多。 赵锦儿找了块空地,用带来的旧布先在地上铺开,才把对联在布上摆开。 对待秦慕修这些心血,她总是特别仔细。 秦慕修的字好,联子也好,不一会儿,便有人问津。 “小娘子,这对联怎么卖?” 赵锦儿怕开高了卖不掉,便只要八文一副。 问的人连连点头,“比铺子里便宜两文钱哩,给我来一副吧。” 旁边一个大娘却道,“八文钱可以买两头大白菜,烩一大锅,够吃好几天了。今年这个光景,哪敢花这个钱啊!” 要对联的那位一边数铜板,一边道,“咱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不就盼个年?今年已经熬得这么苦,来年可不得图个好彩头?我宁愿不吃那两口白菜,也要把大门贴得红彤彤的,看着喜庆,心里也有个奔头!” 旁边几个原本犹豫不决的,听到这话,纷纷点头。 “过日子就是图个奔头,大白菜可以不吃,对联儿不能不贴。要不这一年到头的,好似白过了。” “小娘子,给我一副。” “小娘子,给我也来一副。” 赵锦儿连忙给顾客打包,来的时候,她专门跟秦老太要了一小卷红绒线,把对联卷成卷,再用红绒线一扎,看着就讲究。 顾客们接到手上,都有被宠爱的感觉。 不过半个时辰,六十多副对联竟然卖掉一半。 连不远处的烟花小贩都眼馋,把摊子挪到他们身边,笑道,“咱卖的都是年货,我来沾沾你们的人气,不介意吧?” 赵锦儿笑道,“不介意不介意,这街本就是公家的,再说,咱们卖的东西也不一样。凑一处还能互相带带生意呢!” “你们来迟了,这都快中午了,人都回家吃饭了,得等下午再上人。你俩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摊子我帮你们照应着。” 赵锦儿不大放心,“万一中午也有人来买呢,我还是留下看摊子吧。阿修,你去买几个馒头回来,咱们将就着吃点。” 秦慕修正想独自去办点事,笑着点点头,“好。” 春风楼。 秦慕修站在门口,四处打量一番,很快就找到后门。 饶是灾年,春风楼的皮肉生意却是一点也没受影响,尤其是年节时分,正是这里最忙碌最风光的时刻。 后门的一口水井旁,十来个婆子忙得四脚朝天,洗布草的洗布草,洗肉菜的洗肉菜。 秦慕修走上前,礼貌道,“请问大娘们,楼里的管事在吗?” 婆子们本想说没见老娘忙着吗,一抬头,见这么个英俊年轻的小后生,也就没脾气了。 “找管事的作甚?” 秦慕修微笑,“管事的是我远房表叔,今年日子艰难,我娘让我来找表叔借点银钱周转。” 一个婆子讪笑道,“年底来找管事借钱的多,劝你还是别触这个霉头。” 另一个婆子也道,“小伙子,你要知道,干这行的,就得心狠,管事能干到今天,怕早就六亲不认了,你还是找旁人想办法吧。” 又一个婆子嘿嘿一笑,“这是正经话,我们管事啊,手里只有进的,没有出的。你只要有钱,他啥都能给你办,没钱,漫说远房表侄,你就是他嫡亲侄子都没用。前几天一个姑娘来,出手就是二十两,管事的见她比见亲闺女还亲。” 这婆子正在拧床单,秦慕修伸手就接过一半,帮她一起拧。 “春风楼可是秦楼啊,怎么会有姑娘来?” “大概是找管事办事的吧。”婆子很喜欢这个又英俊又勤快的小伙子,压低声音道,“我们管事的,有时候也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哪天的事啊?” 婆子算了算,“也得有七八天了吧?” “多谢大娘提点,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是不跟这讨人嫌了。” 秦慕修依旧笑盈盈的,眼底却已经卷起惊涛骇浪。 买了两个肉包子回到摊前,只见摊位上多了个人,是裴枫。 赵锦儿笑着迎过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说巧不巧,竟然碰到了裴大哥。” 裴枫一边翻看着对联,一边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写点儿对联来卖。” 秦慕修将包子递给赵锦儿,“趁热吃。” 这才对裴枫道,“你就是写了,也不见得卖得掉,我们家全靠你嫂子吆喝。” 裴枫无端端被塞一口狗粮,白了一眼,“知道就好,没有嫂子,你比我也强不哪儿去。” 赵锦儿轻轻捶了他一粉拳,“胡说八道!呀,不是叫你买馒头吗,怎么买了肉包子?你自己吃了吗?” “吃了,我在包子店吃的热乎的。” “可我只给了你十文钱,一个肉包五文钱,你买了两个肉包,自己哪里还有钱买吃的?” 被赵锦儿看穿,秦慕修只得讪笑,“我不饿。” 赵锦儿就不愿意了,硬递过一个包子给他,“下午还不知要卖到什么时候呢,不吃怎么行?咱们一人一个。”:魰斈叁4 秦慕修心里有事,没精力与她周旋,便接过包子吃了起来。 第九十章 叔叔出事了 裴枫看出秦慕修心事重重,凑过来悄声问道,“遇到事儿了?” 正好来了个看对联的客人,赵锦儿忙着接待去了。 秦慕修便给裴枫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墙角边,秦慕修才道,“还记得之前你嫂子被春风楼盯上的事吗?” 裴枫立刻正了神色,“当然记得,怎么,你去春风楼了?” 秦慕修点头。 “可查出什么?” “有点眉目。” “嫂子是得罪什么人了吗?春风楼虽然做皮肉生意,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秦慕修的眸光又变得阴鸷,“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裴枫笑道,“你把应天书院的手稿都给我了,还跟我说这种客套话吗?啥事儿,只要我能办得到。” “年后帮我去平安郡查个人。” “可以,但去平安郡起码得两三天来回,我奶奶……” “到时候我和你嫂子过来照看着。你路上要用的盘缠,我也会给你的。” 裴枫这便放心了,“你年后随时来找我。” 两人说话间,赵锦儿卖出去两副春联,下午赶集的人渐渐上来了。 秦慕修便回到摊子帮忙,旁边的烟花摊子果然被带得生意也好起来,摊主高兴得眉开眼笑。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春联卖得只剩两副,赵锦儿便收了摊子,把剩的春联拿到烟花摊子上,问道,“叔,我能用春联跟您换点小烟花吗,给家里小侄女儿玩玩。” “可以可以,我也正想找你买两副春联呢。”摊主说着,拿了一小把呲溜花给赵锦儿,“就拿这个,小孩儿拿手上就能放,还好看。” 赵锦儿高高兴兴收下了。 回到家,赵锦儿把呲溜花给了妙妙,王凤英瞥见了,吧嗒嘴道,“怎么又跑镇上去了?” 哼,这两个小的,看着老老实实的,鬼知道秦老太是不是把棺材本都偷偷给了他们? 没钱天天往镇上跑作甚? 一想起这事儿,王凤英就呕得慌。 嫁到老秦家二十多年,生儿育女撑门楼的是她,含辛茹苦伺候公婆的也是她,最后还落一身的不是,倒是老三两口子一了百了死了清净,留个独苗苗把秦老太疼到命里去了。 秦慕修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王凤英身后的章诗诗,并没说话。 赵锦儿颤巍巍从腰间摸出一兜铜钱,递到王凤英手里,小声道,“阿修写了点对联,我们拿到镇上卖了,这是卖的钱。” 王凤英愣了愣,接过布兜子一掂,得有四五百文。 当即有些下不来台,吞口口水道,“下回去镇上跟我说一声嘛,中午都不知道要不要留你们的饭。”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早上走的时候大娘出门了,就没来得及打招呼。” 王凤英朝灶房努努嘴,“中午吃了吗?我下两碗馓子你们垫垫。” 赵锦儿摸了摸肚子,“还真有点饿。” 王凤英埋怨,“既然是去卖对联,明知中午回不来,怎么不带点干粮?” 赵锦儿嘴上不说,心里却想:您老人家不发话,哪敢啊? 到底不敢真让王凤英伺候他们夫妇俩吃喝,便拔脚跟王凤英一同进了灶房。 堂屋里只剩下秦慕修和章诗诗。 章诗诗早注意到秦慕修一回来就一直看她,这会儿没旁人,便做出一副含羞带露的娇柔模样,“修表哥好厉害啊,还会写对联!既去镇上卖,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反证闲在家里,跟着去了还能帮忙吆喝两嗓子。” 吆喝是不会吆喝的,让村姑去吆喝,她只想跟去和秦慕修眉来眼去。 但她一腔柔情,却像打到棉花上。 秦慕修面色冷峻,皮笑肉不笑的突然问道,“前些日子,你上镇子了?” 章诗诗愣了愣,娇滴滴道,“不就跟锦儿嫂子还有珍珠上过一趟。” 秦慕修目光如炬,“不是那次,我问的是二姑刚走那会儿,你有没有上过镇子。” 章诗诗顿时想起什么,身子都僵了,“没、没有啊。” 秦慕修“哦”了一声,“我记得有天你好像不在家。” 章诗诗忙不迭解释道,“咳,还不是我娘,把衣服落下了,我给她送回去。”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去镇上了呢。”秦慕修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容,却把音调重重咬在“镇上”两个字上。 章诗诗心虚得不行,也不惦记和秦慕修眉来眼去了,拔脚就往灶房跑,“嫂子不是喜欢吃我做的面片子吗?我帮忙去。” 看她落荒而逃的模样,秦慕修心里的猜测又坐实几分。 只是,她哪来那么多银钱挥霍? 二姑和二姑父不过是在人家帮工,薪水都是死的,就算主子有时候给点赏赐,也绝不能让她有出手就是二十两的大手笔。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喊叫,“锦丫头,锦丫头!” 赵锦儿闻声,从灶房出来,到门口一看,诧异道,“婶子,您怎么又……来了?” 蒋翠兰上回来,明明闹得那么不愉快,还以为她以后再也不会来碰壁了,没想到这么快又来了。 赵锦儿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后日便是除夕,她这会子又跑来作甚? 蒋翠兰一见赵锦儿,也不说话,伸出双手就掐住她脖子,“你害死一家人了!你给我滚回去伺候你叔你弟去!他们看病的钱也得你出!” 赵锦儿丈二摸不着和尚的,被掐得满脸通红,拼命挣扎着。 秦慕修冲了过来,一把推开蒋翠兰,“这里是秦家,你再敢对锦儿动手,别怪我们不客气!” 其他人也听到动静出来了,王凤英一见着蒋翠兰,立即横起眉毛。 她自己虽然时不时的对赵锦儿有点儿小意见,但是外人要欺负自家人,那是万万不允许的! “你这婆娘是脑子坏掉了吗?要发癫在自己家发,别来我们家丢人现眼!上回嚷着要把锦丫头接回去给你干活,现在又要锦丫头给你伺候病人?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她亲娘还是她亲爹?” 蒋翠兰红着眼道,“我把她抚养大,就凭这一点,比她娘还大!” 王凤英对着蒋翠兰的裙摆就啐了一口。 “我呸!你把她养大?我看是她辛辛苦苦干活养活你们一家三口!” 蒋翠兰也不理会王凤英,直勾勾抓着赵锦儿不放,“你叔叔、你弟弟都因为你生了病,今儿谁说都不好使,你必须给我回去伺候他们!” 蒋翠兰口口声声这么说,老秦家的人都有些疑惑了。 锦儿的叔叔和堂弟怎么了? 第九十一章 小豆芽说话 秦老太上前扒拉开几人,软言道,“锦丫她婶子,你把话说明白,这么没头没尾的,我们都摸不着头脑。” 蒋翠兰便抹着眼泪道,“还不是她,嫁了个痨病鬼,把病气过到家里,害得她叔她弟都染上了!” 老秦家的人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婆娘有毛病吧? 王凤英最是护短,指着蒋翠兰的鼻子就道,“没见过个亲婶子喊侄女婿一口一个痨病鬼的,当初这婚事不是你做主的? 明知未来侄女婿是个痨病鬼,还把侄女嫁过来? 再说,就算真是我家阿修有痨病,她两口儿成亲后,都没回过你们老赵家,怎么把病传给她叔叔?” 秦老太也一把拉过秦慕修,义正言辞道,“她婶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家阿修可不是什么痨病鬼,他就是胎里带得弱,出生又赶上冬天,才会落下肺弱的毛病,如今已经大好了。你看看清楚,痨病鬼能有这气色,能有这体魄?” 蒋翠兰就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她男人赵正和儿子柱子最近不知怎么了,在家咳得肺都快掉出来了,她下意识便觉得是自己到秦家来的时候,把病气带了回去。 既然是从秦家带回去的病,可不得秦家负责? “病好没好,哪能单看脸色?有的人脸蛋红扑扑的,头天儿活蹦乱跳,第二天就能翘辫子呢!他们两口儿没回过赵家,可我带柱子来过你们秦家啊!铁定就是那次来染上的病气,你们必须负责!” 秦老太都气笑了,“你到我们秦家来,又不是我们下帖子请的,是你不请自来,我们想着儿女亲家一场,好吃好喝招待你,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你男人和孩子现在生病,你要我们怎么负责?” 秦老太前面说了那么多,蒋翠兰只当听不懂。 只听到最后一句,“第一,你们要赔我男人和儿子的医药费,第二,赵锦儿得回去帮忙伺候病人!” 王凤英气得鼻孔都大了,拦在秦老太身前。 吐着唾沫星子喝道,“你是听不懂人话怎么的?你男人和儿子生病,跟我们家半个铜板的干系都没有,再在这里废话,我就去衙门告你个讹诈!” 家里一下出了俩病人,蒋翠兰也是破罐破摔,干脆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 嗷嗷哭道,“凭你去哪儿告,我也不怕!我们家就这么一个闺女,他叔叔生病,就算不是她害的,难道她就不能回去看看,不能帮补一把?我家是嫁闺女,又不是卖给你们了,你们未免也太霸道!” 她这么一说,老秦家的人一时间还真找不到词儿反驳—— 虽说当初大家都心照不宣,蒋翠兰确确实实就是八两银子卖了侄女,但话不能这么说啊! 真掰扯起来,就算掰扯赢了,难堪的还是赵锦儿。 隔壁丁氏婆媳早就趴在门缝看热闹了,怎么能错过这种好戏。 立即探出头给蒋翠兰帮腔,“老王,你这就不对了!阿修媳妇是她婶子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跟亲闺女也没两样,你连娘家都不让人家回,这理到天皇老子跟前都说不通啊!” 王凤英气个半死,这死婆娘,听风就是雨! 锦丫头爹死的时候,她都八岁了,蒋翠兰怎么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她了? 刚想怼回去,丁氏已经缩回脖子。 “你要是听不进去就当我没说哈,你这性子啊,在咱们村横行霸道的也就算了,我也就是想劝劝你,别在亲家村子里也出了名儿。” “老丁,你有本事到我跟前来说,别把脑袋往王八壳里缩!我什么时候横行霸道了?你家里是米够吃了,还是面够吃了,闲得你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丁氏吐吐舌头,把门直接上了栓。 嘿嘿,看王凤英气急败坏的样子,好过瘾哟~~ 有本事上门来打我啊,我把门栓起来,你有本事跳进来啊~~ 这边丁氏在家暗爽,那边蒋翠兰逮着话头就继续哭喊,“原来亲家霸道在小岗村都出名了啊?我怎么就瞎了眼,把锦丫头嫁到这么一家子来了!呜呜呜~~” 她嗓门大,哭得又惨,不一会儿,就惹来不少看热闹的。 王凤英最是要面子,挫着后牙槽恨不能一巴掌给她呼死。 “乡亲们别听这个疯婆子乱说,她男人和儿子病了,隔着村子竟然往我们家赖,青天白日的,没王法了简直!” 蒋翠兰见有人看热闹,当即改了说辞。 哭着道,“乡亲们呐,你们给我评评理,我自己又没生女儿,就把这么一个侄女捧在手心儿养这么大,嫁到他们老秦家,本指望两家结了亲家,互相有个照应,谁知如今我男人和儿子得了病,不指望他们家帮一分半厘,起码要让我家的闺女回门给我帮把手吧? 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日没夜的照顾两个病人大半个月了,就是根蜡烛也熬枯了,我实在熬不住了,才来喊我家锦儿回去帮帮忙。 可她王凤英欺人太甚,把我家锦儿死死扣住,连娘家都不许回。 再这么闹下去,我们一家三口都活不下去了!可怜我男人,病中就想见他宝贝侄女儿一面,都不能够啊!” 说着,又呜呜咽咽哭起来,跟唱大戏似的。 看热闹的乡亲们闻言,便小声嘀咕起来。 “王凤英平时霸道些也没甚,但这么办事儿太不厚道了!” “还真别说,她家老三娶的那根小豆芽,到她家以后好像确实不咋出门,平时看到都是在干活,可怜见的。” “人家叔叔和堂弟病了,怎么也该放人回去看看。” “……” 也怪王凤英平日里虎名在外,这会子有口难辩,急得快跳起来。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的是,小豆芽赵锦儿挺直了胸脯,站到自家门口,用她平生最大的嗓门喊道, “不是大家说的那样!自打进老秦家门,家里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待我很好!我大娘从没克扣过我,不许回娘家那更是没有的话。” 第九十二章 回娘家 不常说话的人,难得一次开口,震慑力总是比平时话多的人更大。 赵锦儿这几句话,立即堵住了乡亲们的悠悠众口。 蒋翠兰好不容易占据了道德高地,怎肯善罢甘休。 扬声道,“既然没人不许你回娘家,你怎么一次娘家都没回过?连三朝回门都没有!你眼里还有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叔婶吗?” “婶儿,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赵锦儿气得小脸儿通红,“三朝回门那天,奶规规矩矩给您和叔叔准备了四色茶礼,还切了一刀猪肉,结果好巧不巧在街上碰见您和柱子弟,您怕阿修是痨病,会传染给你们,不许我们回去。您还跟柱子说,既然把我卖到老秦家冲喜,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姐姐了,反正也不是亲生的,您都不记得了?” 赵锦儿年纪轻,神色真诚,一看就不像是会说假话的样子。 听了她的话,乡亲们纷纷神色怪异的看向蒋翠兰。 “这是亲婶子会说的话?” “秦家三小子娶亲那会儿好像是病得很重,都下不来床,我们都以为好不了了呢,这要是亲生父母,定了亲怕都要急着退亲,哪有上赶着嫁的?” “怪不得人家说十个叔子比不上一个老子,不是自己的闺女不知道心疼啊!” 蒋翠兰哪里料到,在家时像个锯嘴葫芦的赵锦儿,竟然为了维护老秦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老秦家人也愣住,赵锦儿竟然自揭其短,当众揭穿她婶婶为了钱把她卖到秦家。 一般姑娘家,谁愿意把这种事说出来让人知道啊? 搞不好以后在村里都抬不起头的! 可赵锦儿不止说了,还当众说。 因为她不想婆家被人误会。 自打嫁过来,秦老太对她疼爱有加,秦慕修与她相敬如宾。 哥嫂都是温厚人,从没欺凌过她,大娘嘴巴虽然碎了点,心眼儿却不坏,关键时刻也是帮她出头的。 倒是在娘家时,每日每夜无休止的干活,还要忍受婶子的辱骂和殴打,饱一顿饥一顿那都是常事。 赵锦儿鼓足勇气,掷地有声道, “婶子,叔叔和弟弟生病,我会回去看的,也会尽能力帮忙,但这是我作为晚辈的良心和孝心,绝不是您闹的结果。至于您说的什么老秦家该赔他们的医药费,我劝您死了这条心,您若再闹,我不怕见官,让官老爷评判孰是孰非。” 说完,她怯生生看向老秦家人。 只见老秦家各个都对她露出赞许之意。 秦慕修更是暗暗从袖口伸出大拇指,用嘴型道,“说得好!” “阿修媳妇说得不错,就该这么办!” “她这婶婶脸皮也太厚了,八竿子打不着的,都能隔着村子赖亲家的医药费,这要是住在她家隔壁,不得倒血霉?” “阿修媳妇你就回去看看你叔,听天命尽人事,你如今是秦家妇,该孝顺的是秦家长辈,你叔婶儿将来靠的是他们自己的儿子媳妇,关你甚么事?” 蒋翠兰被众人指指点点,实在没脸再待下去,爬起身拍拍屁股跑了。 王凤英扬眉吐气,挥着大手道,“看热闹的都散了吧!下回看热闹前先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说话,别听风就是雨的!” 方才骂老秦家的几个大小媳妇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也灰溜溜的赶紧跑了。 老秦家人退回屋内,关上院门。 秦老太到灶房装了半袋子米,半袋子面,又捡了一块风肉,用油纸包好。 道,“阿修啊,锦丫头叔叔和弟弟既然都病了,又赶着年关,你还是陪锦丫头回去看看吧,她婶儿做得虽然不对,想来大概也是不容易,才会这般。” 王凤英眼睛带刺,阴阳怪调道, “娘您也太大方了!那婆娘几次三番来找茬,您还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您忘啦,您的四色茶礼和肉,人家可都不稀罕,现在还让锦丫头带这么多东西回去,谁知道人家领不领情呢。” 赵锦儿不由后悔,方才着急顶她婶子的话,把秦老太当初带她到镇上买茶礼,打算陪她回门的事儿抖了出来。 王凤英听见了,还记下了,肯定又在琢磨秦老太偏心眼儿,拿私房钱贴补她和阿修。 秦老太当场就剜了王凤英一眼。 “就你耳朵尖,就你听见了!你嫁到我们家,老娘没给你备回门礼?你儿媳妇美玉回门,你没大包小包让她往回带?可怜阿修爹娘死得早,好容易讨个媳妇,你这个当大娘的,愣生生装憨想躲过去,我老婆子自掏腰包给她准备一点儿回门礼,想替你这个大娘粉饰粉饰,你还敢蹬鼻子上脸讨伐老娘来了?人家不稀罕,我们把东西带回来了,你没吃?都进狗肚子去了?!” 王凤英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每次挑战婆婆,都会被秦老太劈得毫无还击之力,这次又是老样子。 秦大平也狠狠剜她一眼,“锦儿给家里挣了那么多东西,人家好容易回趟娘家,孝敬一下叔婶又怎么了,偏你屁话恁多!” 王凤英接连被婆婆和男人骂,也觉得自己刻薄了些。 讪讪道,“我又不是舍不得这点儿东西,我就是气不过,她婶子那么个德行,凭啥孝敬她。” “婶子毕竟是外姓人,还有她叔叔呢!再说,她婶子再差劲,那是她婶子的事,咱们不能净跟这种人渣渣比是不是?咱把咱该做的做了,其他的任由旁人说道去,说上天咱也有理。” 王凤英一想也是,今儿差点被乡亲误会,可不就是因为锦丫头嫁过来后没有回过门? 看热闹的,只看结果,可不管你为啥没回门。 “行了行了,孝敬就孝敬吧,咱家现在也有点余粮,又不是孝敬不起。” 赵锦儿听王凤英这么说,才敢把东西提到驴车上。 临行前,秦老太又嘱咐几句,“到了叔叔家,若你那婶子还说难听话,莫理她,凡事忍着些,把礼节尽了就行。” 秦慕修点头,“奶放心吧。” 小两口儿便赶着驴车往鹿儿村去了。 第九十三章 锦儿在,才像个家啊! 离开鹿儿村才短短三个来月,再回来,赵锦儿却是恍如隔世。 刚进村子,便看到村头新起了好几座坟茔,满地飘着纸钱,坟头插着白晃晃的幡子。 坟地里还有几个妇人在哭。 赵锦儿看得触目惊心,“怎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 秦慕修没答话。 没记错的话,前世,在这场饥荒中,鹿儿村饿死不少人。:魰斈叁4 驴车赶近些,看到那些哭泣妇人枯瘦的脸庞,赵锦儿便反应过来。 除了长长叹气,她也没了话。 整个泉州郡处在几座大山的包围之中,除了郡县、乡镇,下面的村庄几乎都是围绕山脚而建。 小岗村占据了一个非常优越的腹地位置,依山傍水,又有相对大片的平地,桑种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 再加上民风勤劳,家家都有点余粮或者存款,算得十里八乡的富村。 所以这次灾情,小岗村的村民勒紧裤腰带,虽然过得紧紧巴巴,却不至于有饿死这么凄凉的惨事发生。 鹿儿村就不同了,夹在两座高山之间,上趟集镇都要翻山头,耕地也没有小岗村那么肥沃。 村民年年都过得入不敷出,这一场雹子,直接把大部分人家的口粮砸得干干净净。 像赵家这种情况,叔叔瘸腿,婶婶懒做,堂弟又还小,若不是卖赵锦儿得了八两银子的巨款,只怕也早就全饿死了。 驴车一进村,就有人伸头出来看。 “这是谁家的驴车?” “这年头,人连树皮都吃不上,这家的驴子竟然养得这么膘肥体壮的,是大户人家啊!” “咦,车上那丫头,怎么瞅着那么眼熟?那不是老赵家的锦丫吗?” “她不是被她婶子卖给一个痨病鬼冲喜了吗?怎的赶着驴车回来了?她旁边坐的那英俊小后生,莫不就是她男人?” 乡下人家就是这样,明明自己都揭不开锅,快饿死了,还是喜欢把嘴巴长在人家身上,吧嗒吧嗒的东家长李家短,仿佛能填肚子似的。 赵锦儿不理会人们的议论,径直把驴车赶到赵家院门口。 赵家的院子可不比秦家的土墙院子,只是用一圈篱笆扎起来而已,门也是柴门,聊胜于无。 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两人拉着驴车入内。 只见院内乱糟糟一大片,一看就是很久没人收拾了,都快没有下脚的地方。 驴车动静大,屋里的叔叔赵正听到动静,沙哑着嗓子喊道,“谁来了?” 赵锦儿应道,“叔,是我,锦丫。” 赵正一阵激动,“锦丫?你回来了?” 赵锦儿和秦慕修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提到屋内。 蒋翠兰步行,没有他们快,还没回来。 只见赵正和柱子父子两人,蓬头垢面的歪在炕上,身上搭着两块破絮,连被套都没有,炕里没生火,屋子冷得像冰窖。 赵正握拳捂着嘴,高一声低一声的嗽着,咳得眼睛都红了。 睡梦中的柱子也时不时就咳嗽几声。 看来蒋翠兰没撒谎,父子俩都病了。 彻骨的寒冷,一下子就把赵锦儿的记忆,拉回从前那些凄凄惨惨戚戚的时光。 “叔,我和阿修回来看看你们。”赵锦儿眼眶有些发酸。 赵正抬眼看了秦慕修两眼,“这是侄女婿?他不是……” 赵锦儿便了然:叔叔当时也是知道秦慕修情况的,但他没阻止婶婶把自己卖过去。 罢了,有些事不能想得太明白。 “是的,叔可以管他叫阿修。他从前身子不大好,现在恢复了。” 赵正眼底的愧疚褪去大半,“那就好,那就好!后天就是年,你们怎么今儿回来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看来赵正并不知蒋翠兰去秦家大闹的事。 赵锦儿笑了笑,“嫁过去后,一直没回来看过叔,年底无事,那边奶奶让回来看看叔婶。” 说着,把米面肉都拿到桌上,“叔中午还没吃饭吧?我揪点面疙瘩给您吃。” 赵正往桌上一看,那米面加在一起足有二十来斤,还有一大块风猪腿。 他们家都多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回来就回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赵锦儿笑笑,“给叔婶添点年菜。” 说着,便系上围裙,开始忙活。 赵家的房子没有秦家讲究,堂屋、灶房、炕房都连在一起,赵锦儿从前在家时,住的是间柴房。 秦慕修冷眼打量了一圈,对赵锦儿不由多了几分心疼。 这丫头,打小吃了多少苦! “阿修,你帮我出去捡点柴火。” 赵锦儿并不知秦慕修在想什么,从灶窝伸出小脑袋吩咐道,“记得捡几根大的,我等下把炕火生起来,这屋里太冷了!” 秦慕修就出去捡柴火了。 赵锦儿则是在屋里忙个不住。 生火,烧开水,又搓了一个帕子,把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擦好,又拿扫帚扫地。 看着侄女忙碌的身影,赵正眼角不由湿.润: 锦儿在,才像个家啊! 当初蒋凤英执意要卖赵锦儿的时候,赵正也阻止过,可无奈他是个瘸子,自己都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哪里护得了赵锦儿周全。 蒋凤英威胁他,不卖赵锦儿的话,她就带着柱子回娘家改嫁。 无奈之下,他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应允了。 谁知卖了赵锦儿之后,家里并没有因为那八两银子好过多少,日子反而一天不如一天。 秦慕修很快捡回几根小孩胳膊粗的柴火,赵锦儿放在灶窝引着了,塞到炕洞里。 不一会,屋子里有了温度。 夫妻俩合作做好面疙瘩,还在里面烫了两块厚厚的猪腿肉,香气四溢。 赵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原本昏昏沉沉睡着的柱子也被香气勾醒了。 “爹,我刚刚做梦吃到了嘎嘎肉。” 赵锦儿端着碗送到炕边,“不是做梦,真的有肉吃。” 柱子揉揉眼睛,“阿姐!” 赵锦儿温柔笑道,“快披上衣服起来吃面疙瘩。” 柱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又猛咳了一阵。 坐到桌边,也不怕面疙瘩烫,捞起来就往嘴里送,吃得吸溜呼哧的,看得赵锦儿心里越发酸楚。 第九十四章 这丫头,不孬 秦慕修把赵正扶到桌边,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吃,道,“你们俩也没吃吧?” 秦慕修温和的笑道,“我们在家里吃过来的,您别管我们了,快吃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赵正这才开始吃。 蒋翠兰没做午饭就跑了,早饭也就是一人一碗稀乎拉碴的野菜羹,他和柱子早就饿得慌。 吃完,赵锦儿刚要收拾碗筷,秦慕修道,“我来,你给叔和柱子看看。” 赵锦儿依他言坐到桌边,道,“叔,柱子,你们把手伸出来,我给你们把把脉。” 赵正愣了愣,“你会看病?” 以前怎么不知道。 赵锦儿含羞一笑,“不能算会看,不过是从前跟着爹爹学了点皮毛,我先给你们看看,若是看不出所以然,还是得找大夫,总这么熬着不是办法。” 赵正苦笑,“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不熬着可咋办?” 半个月前,他先开始咳嗽,紧接着柱子也开始咳。 咳着咳着又反反复复的起热,折腾得死去活来。 让蒋翠兰去镇上抓点药,蒋翠兰却说家里没有抓药的钱,只抠抠索索买了点生姜回来炖汤,还只让柱子一人喝,赵正连汤渣都没喝到。 结果父子俩一起,越病越重。 蒋翠兰除了骂赵正害人害己,依旧死活舍不得掏钱给他们请大夫抓药,眼看着两人都病得只剩皮包骨,再拖下去只怕要出人命,便想出去老秦家讹诈的馊主意。 赵正叹口气,“锦儿啊,家里一直是你婶子做主,你也知道,当初你的婚事,我……” 赵锦儿拦住话头,“这桩婚事挺不错的,婆家人个个待我都好。” 听她这么说,赵正心里好受多了,也没有再解释什么。 赵锦儿把完脉,道,“把你们舌头也伸给我看看。” 父子俩照做。 看完,赵锦儿皱起眉头,“脉粗而滑,苔黄且厚……除了咳嗽、起热,嗓中可有痰?” 赵正摇摇头,“没有,就是干咳。” 赵锦儿眉头拧得更甚。 秦慕修洗好碗正好回来,见状问道,“怎么?无痰反而更严重?” 赵锦儿点头,“这些症状若是伴着浓痰,说明只是着凉所致的风寒,只消祛痰驱风,很快就可恢复。但无痰而咳,便是病症下行到肺部生了肺毒,肺毒导致咳逆,和你之前的肺弱有些相似。” 秦慕修是在这个病上吃过亏的,听赵锦儿这么说,便知这父子俩的病着实不好弄。 赵正虽不大听得懂赵锦儿的话,但听到最后一句,也知事情的严重性。 不由眼眶通红,道,“我本就是个废人,治不治的无所谓,可柱子还小,不能让这病跟一辈子啊!” 赵锦儿心想您可真想多了,秦慕修能带病撑到十九岁,是家人照顾得好。 照蒋翠兰这么糟践,你俩撑不撑完元宵节都难说,跟个啥一辈子。 “你可有法子治?”秦慕修问道。 “有是有的,只是药贵,婶子不见得肯去抓。” 赵正恨恨道,“待她回来,我便让她去给柱子抓药,若再拖着柱子,就休了她!” 赵锦儿觉得这个威胁对蒋翠兰怕是一点用都没有,她还在家时,就时不时的听蒋翠兰抱怨,说瞎了眼嫁到赵家吃糠咽菜。 赵正给她休书,怕是正好如了她的愿。 “我记得爹爹也看过很多这样的病症,碰到家境宽裕的,他便给人开药方抓药,碰到困苦的,他便给不太费钱的偏方,也能起点效果。”赵锦儿支颐想了一会,“要不我也给你们一个偏方,你们俩一起用,莫再说什么只给柱子治的话。” 赵正哽咽道,“若有条件,谁还愿意一直病着,我这不也是实在没办法。” “你让婶子用生姜一钱、连.根葱白两棵,就用我带来的白米,每天煮一小锅粥,你跟柱子一人喝半锅,连喝半个月,喝粥期间,睡前再用大蒜捣泥贴在足心。半个月后,应该见效,就买点葱姜蒜,不费什么钱。” “不费什么钱,你怎么不把钱掏出来!站着讲话不腰疼!” 蒋翠兰尖利的声音就在这时传了进来。 她一路走回来的,正累得慌,一进门就看到院里的驴车。 便猜到是赵锦儿和秦慕修来了,站在门口偷听了好一会。 正想骂老秦家一家子欺人太甚,赵正冷脸问道,“你干嘛去了,弄到现在才回来?若不是锦儿带了米面,给我和柱子做了点吃,我俩不病死也饿死!” 蒋翠兰狐疑的看了赵锦儿一眼,这丫头,没有跟她叔告状? 死丫头既然没说她去秦家闹的事,没有不打自招的道理,便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这不是去了镇上,想找个大夫问问你们的病。” 赵正才不信她,“那你问出什么了?” “反正治不起就对了。”蒋翠兰翻个白眼。 “锦儿刚才给了个偏方,不用抓药,家里种的葱蒜都有,你去买点姜就成。”:魰斈叁4 蒋翠兰刚想说谁出主意谁掏钱,突的看到灶台边新挂上的猪腿肉,还有两个袋子,连忙上前查探一番,“这米面哪儿来的?” “还能哪儿来的,锦儿和侄女婿带的。” 现今米面肉都贵得吓人,蒋翠兰一算计,这些东西可值不少钱! 当即换了副面孔,假兮兮的笑道,“哟,我就说我家锦儿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如今在婆家过上好日子,绝不会忘了我们的。你们家白米白面肉都有,就把你叔和你弟的医药费也凑点儿呗,总不能看着他俩死啊!” 假兮兮的笑,一瞬间变作假兮兮的哭,看得赵锦儿瘆得慌。 漫说一两斤生姜,就是抓药,现在的赵锦儿也帮补得起,但她不想开这个头。 以蒋翠兰的个性,一旦让她尝到甜头,往后就是湿手粘面团,甩也甩不掉。 秦慕修静静看着赵锦儿,并不说话,任由她做主。 赵锦儿咬着唇,低头绕了绕发梢,“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婆家是奶奶和大娘做主,我哪有钱……” 秦慕修忍住淡淡笑意,这丫头,不孬。 第九十五章 全是医书 赵正实在看不下去,冲蒋翠兰喝道,“侄女回来看我们,带了这么些东西,你别再蹬鼻子上脸的给老子丢人行不!” 蒋翠兰委屈得不行,“我是为了谁?病的人又不是我!你要是觉得丢你人了,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吧!我真是受够了!跟着你这么个瘸子,吃没吃穿没穿,还得到处受人的白眼!” 骂完,二话不说的就跑了出去。 “臭婆娘,你往哪儿去!” “回娘家!”蒋翠兰僵着脖子,折回屋里把那块风腿肉抱上,才一阵风似的溜了。 柱子哇的一声哭出来,“娘不要我们了么?” 赵锦儿连忙将他搂住,“不是的,你娘只是回娘家看看,过几天就回来。” 赵正气得狠狠捶了两下桌子,“你们瞧瞧,这日子还能过吗?” 赵锦儿也没想到自己走后,婶子竟比从前还要变本加厉。 这么一走,家里两个病人,可怎么办? 秦慕修低声在她耳边道,“你婶子既然走了,也别用什么偏方了,咱们帮着把药抓了吧?” 赵锦儿也正有此意,正想着怎么跟秦慕修说,没想到他先开口了。攵學3肆 “趁天没黑,把驴车赶快点,应该能在药铺关门之前赶到。”秦慕修又道。 赵锦儿点头,悄声道,“阿修,你真好。” 秦慕修笑着摸了摸她头,“既然觉得我好,便也得对我好点。” 赵锦儿朝他撅了噘嘴,“这还用你说?” 两人驴不停蹄到镇上抓了药,秦慕修又做主去肉铺买了点肉。 “你婶子把咱带的风猪腿带跑了,看样子过年都不会回来,叔和柱子两个在家未免也太可怜,一年到头的,买点猪肉给他们吧。” 回到赵家时,天已经大黑。 柱子又起了热,赵正看着也恹恹的,赵锦儿实在不忍心。 便对秦慕修道,“阿修,要不你赶驴车先回去,我想留下给他们熬药,再把家里收拾收拾,顺道把他们年饭做好,明儿下午回,行吗?” “那怎么行!”秦慕修一口回绝。 赵锦儿也觉得自己要求有点过分,她毕竟是老秦家的媳妇,年关谁家事儿都多,该回去帮忙的。 “那……你等我会,我切点肉给隔壁福婶子送去,让她这几日帮叔和柱子煮饭熬药。” 秦慕修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 赵锦儿愣住,啥意思这是? “我是说你一个人留下不行,不是说不许你留下照顾叔,我陪你一起留宿一晚吧。”秦慕修解释道。 “真的?!”赵锦儿高兴坏了。 “你我夫妻,哪有丈夫丢下妻子独自走的道理?再说,鹿儿村离小岗村还不近呢,走路都得两三个时辰,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走?碰到坏人怎么办?” 常年卧床的人,耳力一般都比普通人强,赵正也不例外。 饶是小两口低声的嘀嘀咕咕,他还是全都听了去。 长叹一口气,“你婶子一辈子不靠谱,倒是给你找的这个夫君,歪打正着,也算是你的福气。” 赵锦儿俏脸羞红,娇滴滴朝秦慕修看了一眼,也是满意得不行。 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嫁到这么好的男人。 多少像她这样的姑娘,嫁给粗鄙的男人,短短一二年,就被磋磨得毫无生气,变成一个死鱼眼样的妇人。 可秦慕修跟那些村里汉不一样,他英俊、斯文、儒雅、万事有主意,待她还这样好! 秦慕修看着赵锦儿那双能掐出水的杏眼,心中也是一阵阵悸动。 这丫头,越来越有味道了。 再大个几岁,不知出落成什么妖精。 好在,已经嫁给他做妻,得捂紧了看好了。 “我去熬药。” 赵锦儿羞答答跑开,在杂货房找到一个落满灰尘的小炉子,擦干净,开始生火熬药。 赵正见她拿柴枝点火点得费劲,便道,“那边柜子下面有几本破书垫脚,你抽一本出来点火。” 赵锦儿走过去,果然在靠墙的一根柜脚下,看到几本烂隆隆的书,便托着柜子抽出一本。 笑道,“家里怎么还有书?” 赵正道,“还不是你爹留的,也不知都是些啥书,反正没人看得懂,你婶子就拿来垫柜脚了。” 赵锦儿心念一动。 爹爹留下的? 秦慕修闻言也走了过来,“给我看看。” 赵锦儿便递给他。 “神农本草经,这是医书。” 赵锦儿赶忙又把剩下几本都抽了出来。 “伤寒杂病论,五十二病方,肘后备急方,脉经,黄帝甲乙经,金匮要略,全都是医书。”秦慕修一本本吹灰念着,最后一本是个白皮书,书封上一个字都没。 赵锦儿却高兴的夺了过来,“这就是我小时候看过的那本手札!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呢,原来被婶子藏到柜脚下了。” 赵正看两人如获至宝的样子,奇道,“这些书很值钱吗?” “不是值钱,而是难得!有了这些医书,我就能学医了!”赵锦儿兴高采烈,“叔,明儿我能把这些书带走吗?” “本就是你爹留下的,有甚不能带的。” “阿修,回去你就教我认字,我想读这些医书。” 秦慕修点头,“好好好,不过读书可是个苦差事,每天都得练字,你能坚持得下来吗?” “你都可以,我怎么就不可以。”赵锦儿倔强道。 这些书让赵锦儿高兴坏了。 秦慕修心里却是奇怪得不得了—— 岳父怎么会收藏了这么多珍贵的医书? 这些书是他自己的吗? 他又看过吗? 若是看过,他的医术不说名扬天下,至少在郡县内也该小有名气了。 可他就是个普普通通、名不见经传的赤脚大夫。 “锦儿,爹在时,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书的来路?” 赵锦儿摇摇头,“除了那本手札,其他书我连见都没见到过。怎么了?这些书来路不正?” 她现在特怕这些书不属于他爹,那她不就看不了了嘛。 “没有的事。”秦慕修笑了笑,“只是奇怪岳父怎么会有这么多医书。” 赵锦儿歪头想了想,“书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但这本手札爹爹跟我提过。” “说来听听。” 第九十六章 偶遇章诗诗 “爹爹小时候啊,其实和叔叔一样都是目不识丁的庄户小伙儿,不同的是,他从小就好学,那时候我们村有个总也考不上秀才的老童生,没事儿爱教小孩子们认认字,我爹每次都凑上去学一点儿,久而久之就认识不少字。 到了二十来岁,有一年冬日农闲,进山捕猎时,爹爹无意间救了一个采药的老大夫。 那老大夫闻得爹爹识字,就送了一本手札给他以谢救命之恩。爹爹也正是凭着这本手札,弃农从医,做了赤脚大夫。” 听了赵锦儿的话,秦慕修翻开那本手札。 整本翻完,发现手札记录得很乱,字迹还潦草,很多手绘草药也画得不甚传神,若非有一定岐黄功底的人,恐怕很难看明白。 除了少数几个药方浅显易懂且记录完全,大部分倒像是草稿或者随笔。 而赵锦儿给他治疗肺喘的的方子,便是这几个记录清晰的药方之一。 随手一个药方,能把秦慕修身上缠.绵十多年的肺病连.根摘除,其医术可见一斑! 赵正就在这时也开口道: “锦儿说的这事我有印象,那老大夫摔断腿,在咱家足足歇了两三个月才走呢,走的时候,腿倒是完全好了。那年,大哥十九岁,我才十三岁。 老大夫走后,大哥整日价把自己关在屋里,研究那个什么小册子,第二年春天,就做赤脚大夫行医治病了。” “那岳父后来可与那老大夫再往来过呢?”秦慕修问道。 赵正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哥二十一岁那年,离家足足一年多都没回过,回来的时候,身边便有了嫂子,嫂子那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只可惜,生下锦儿没两天就断了气。” 难得听到爹娘的往事,赵锦儿一时有些痴痴地。 秦慕修却理清了一些陈年久远的关系: 岳父救下的老大夫,很有可能是个不入世的神医。 为了报答岳父救命之恩,将自己亲手记录的手札送给了岳父。 奈何他的记录实在晦涩难懂,岳父只领略到一点皮毛,所以一辈子只做了个寂寂无名的赤脚大夫。 至于这老大夫,是什么人呢? 岳父离家的那一年多,有去拜访过老大夫吗? 这些珍贵的医书,是他给岳父的吗? 赵锦儿哪里知道,自家相公不过是听叔叔讨个古,脑袋里的弦已经拨动得乱颤。 “我煮晚饭去了。” “嗯。” 秦慕修继续翻着那些医书,试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可惜,除了那本手札,其他医书都是古印本,并不是手写的。 没什么线索。 秦慕修便放弃了。 赵锦儿很快做好晚饭,咸味儿的野菜粥,加了小半碗肉末调味。 咸香混着肉香,锅盖一掀,整个屋子都是。 柱子快馋哭了,“晚上又有肉吃吗?” 赵正拍拍他的头,“这孩子,怎么总想着肉。” 说完,自己也咽了一口口水。 赵锦儿笑道,“过年嘛,谁不想吃点好的。” 晚上,赵锦儿把她当姑娘时的“闺房”仔仔细细的收拾了一下,跟秦慕修歇下了。 第二天天没亮就爬起来,把赵正父子俩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洗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昨日买回来的肉全部烧好,分成几碗放在橱柜里,最后劈了点柴堆在院子里,还叫秦慕修把带来的春联也给贴上,直忙到下午,才和秦慕修往小岗村回了。 “修,我们从镇上过一下吧,我想去买点便宜的草纸。” “作甚?” “练字啊。家里的纸都是好纸,给我练字太浪费。” 秦慕修见她一脸认真,笑道,“认真要开始习学?” “当然!”赵锦儿扬着小脸,“不认字,那些医书我怎么看得懂?” “那我每天教你十个大字,每个大字写十遍,不可偷懒。” “谁偷懒谁是小狗!” 赵锦儿认真的小样儿实在惹人怜爱,秦慕修忍不住刮了刮她细腻的鼻头。 “好啊,你哪天要是偷懒了,我非要你学两声狗叫听听。” “我才不会!” 说笑间,赵锦儿突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咦,那不是诗诗吗?” 秦慕修闻言,回头一看。:魰斈叁4 果见章诗诗和秦二云往一家客栈走进去。 “奇怪,二姑怎么带着诗诗去住客栈?是房子还没翻修好吗? 赵锦儿嘀咕道,“不对啊,奶都说了,若是年前翻修不好,就让她们母女到咱家来过年的呀!” 云来客栈。 凤凰镇最好的客栈。 普通客房住一晚要一两银子,好点儿的二楼套房,得三五两。 再加上吃食,一天花个十来两银子很正常。 秦慕修犀锐的双目微微眯起,在客栈门口看到一辆很气派的马车。 车头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很明显的一个“邱”字。 没记错的话,秦二云夫妇在平安郡上做工的那户人家,就是姓邱。 “咱们要不要去跟二姑说,就到咱家过年,让她们别花这个冤枉钱了,跟着咱驴车一起回家吧?” 赵锦儿说话间,秦二云却独自从里面走出来了。 赵锦儿还以为她是出来买吃食或者干什么,没想到她径直走到不远处的一辆牛车边,交了一块铜板,坐上牛车走了。 牛车的方向,正是她婆家大岗村的方向。 赵锦儿目瞪口呆,“二姑这是……回家了?留下诗诗一个人住这么贵的客栈?” 这操作,她实在是不懂。 就在这时,客栈二楼最东边的一扇窗户打开,章诗诗涂了脂粉的年轻脸庞从里面露出来。 赵锦儿睁大双眼,“阿修,快看,诗诗,是诗诗!” 秦慕修还是没说话。 二楼最东边,是天字第一号贵宾间,住一晚,要十两银子。 章诗诗将头探出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就在她双臂展开之际,一双手从她背后伸出,将她紧紧环住。 紧接着,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将头歪在她耳畔,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 章诗诗触痒,咯咯直笑,“别闹。” 而那男人头戴金冠,额上勒着一块水汪汪的碧色鹅蛋玉,约莫二十七八岁,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第九十七章 鸡零狗碎的对话 两人在窗前痴缠了片刻,便拉下帘子,不知干什么去了…… 赵锦儿惊得嘴巴都快能包下一个鹅蛋。 “诗诗……诗诗她……” 秦慕修拉过驴车,一脸冷漠,“莫管她人之事,咱们回家吧。” 饶是秦慕修这便冷静,赵锦儿还是心潮澎湃,她可没见过这种事儿啊! “回去要不要告诉大娘和奶?她们还一心想把诗诗说给二哥呢。” 以前只是觉得诗诗不适合过日子,二哥怕是养不住她。 现在……坚决不能让二哥和这样的姑娘扯上关系啊! 这还没成亲,头顶已经一片绿油油。 若真成亲了,孩子姓王姓李都不止哇。 秦慕修却道,“不用,谁也别说。就当没看到。” 赵锦儿拧着眉头,“可是万一……” 秦慕修意识到自己有些暴躁,神色稍微松懈了些,放缓声调,“别担心,二哥没看上她,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赵锦儿拍拍胸脯,松口气,“那就好。”又开始痴想,“二哥要是能跟芳芳在一起就好了,芳芳倒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只可惜爹不在了,娘又那个样子,大娘她们怕是看不起她。” “姻缘天注定,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别瞎操心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秦慕修驾好驴车,“上来吧,回家了。” 赵锦儿撇撇嘴,爬到车上乖乖坐好,“你说得也是。” 驴大哥刚开始迈步,车前突的出现一个人,张开双臂拦住车子去路。 “可算找到两位了。” 赵锦儿锁眉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精壮汉子,回忆半晌,也没想起这是什么人。 秦慕修心里却是不自禁的提紧。 这些人竟还是找到他了?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没有暴露过一点蛛丝马迹! 除了那块玉…… 玉已经丢了两个月,一开始他烦躁了挺久,后来权当没有这回事,丢了一身轻。 那他们又是怎么找过来的呢? 正胡思乱想之际,黑衣汉子客客气气的对两人拱了拱手。 “小公子小夫人可能不认识在下,在下斑九。” 赵锦儿笑道,“还真不认识这位爷。” 秦慕修没言语,心里却是冷笑,安乐侯的左膀右臂斑九,怎么会不认识。 上辈子,也是他最先找到自己的。 “不知九爷找鄙夫妻有何事?”秦慕修不动声色。 斑九向两人伸出手,手心赫然正是秦慕修丢掉的龙纹玉佩! “小公子和小夫人认得这块玉吗?” 赵锦儿先就摇起头,“不认识。” 斑九看向秦慕修,“小公子呢?” 秦慕修与之对视,两人的眸子里都带着几分疑惑。 良久,秦慕修摇摇头,淡淡笑道,“庄户人家,肚子都难填饱,我们整个村怕都找不出这种东西。” 斑九皱起眉头,“不认识?” 秦慕修不知他此来何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诈自己。 便不说话,只是悄无声息的观察着他的神色。 斑九看起来很焦虑,又问道,“两个月前,两位去过郡上的县衙,是吧?” 秦慕修这次没有否认,点头道,“有这回事,兄长在郡上和人闹了个小案子,我和贱内去县衙接他出狱。” 斑九既能找到这里,事先肯定查过,否认反而会暴露得更快,不如大方承认。 “县衙重地,门口鲜少有人迹往来,这块玉佩便是二位接兄长出狱那天,在县衙门口捡到的。二位能不能帮忙回忆回忆,那日的县衙门口,还有什么人出现过?” 秦慕修又看了斑九两眼,他全副精力都在手中玉佩上,都没怎么关注夫妇二人的神色。 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只是因为当天他们夫妇二人在县衙门口出现过,过来大海捞针打探消息的? “兄长当时受了重伤,我和贱内急着送他找大夫,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无旁人,让九爷白跑一趟,实在抱歉。” 斑九似乎本就没抱太大希望,长长叹口气。 “对了,听衙役说,当时还有个姑娘跟你们一起的,两位能不能带在下去见见那位姑娘?” 秦慕修笑道,“那是我们同村到郡上卖鞋的,跟我们夫妇一样目不识丁,九爷真不必见她,她肯定也什么都不知道。恕我多嘴,这玉是有什么问题吗?” 为了这块玉,斑九已经足足奔走两个多月。 始终没有找到玉的主人。 侯爷前几日对他发了大火,怪他办事不力。 无奈之下,他只得用上最笨的法子,到衙门找到那日当差的衙役,让他们仔细回忆当天在县衙门口出现过的人,并且一一画像,他再揣着这些画像,一一走访。 走了好几日,顺藤摸瓜的找到了秦慕修夫妇。 但他并不知道,秦慕修就是玉的主人。 眼前荆钗布衫的小两口,在他眼里,和任何普通的乡下夫妇没有任何区别。 秦慕修的话,让他更加索然无味,“跟你们一个村的?” 那着实没有必要去拜访了。 可……一想到侯爷急不可耐的模样,他咬咬牙,“烦请二位还是给指个路。” 赵锦儿见他执意要见张芳芳,便道,“我们正好要回村,九爷要找芳芳的话,可以跟我们的驴车一道。” 斑九也不客气,就跳到驴车上,“那多谢两位了。” 秦慕修赶车,一路没再说过话。 赵锦儿感觉到气氛不对,悄声问道,“阿修,我是不是说错话……” 秦慕修摆手笑道,“想哪里去了,就是有点累而已,下回再去你娘家,咱们还是别这么赶,多待两天才好。” 赵锦儿笑道,“你想多住两天?怎么不早说呢?我还怕你住不惯呢!” “现在是有点住不惯,你那屋没炕,太冷了,等开春再去吧。” “那再好不过了!听叔叔说那老大夫摔断腿,后来都好了,我想着,我叔叔的腿,或许也有的治呢?等我回去好好看看那个手札,也许能找到治断骨的法子。只不知叔叔的腿瘸了这么多年,难度会不会太大……” 车后的斑九,听着小两口鸡零狗碎的对话,默默闭上眼睛养神: 确实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乡下夫妻,不可能跟玉佩扯上关系,也不可能和玉的主人扯上关系。 第九十八章 这辈子,还债 驴车快到小岗村的时候,路边的草垛子边,突然冲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哥,嫂子!” 赵锦儿吓了一跳。 秦慕修也是一怔。 哪里冒出来的脏小孩? 定睛一看,这不是木易吗? 只见他还是作小女孩妆扮,只是一身衣服又脏又烂,两个总角辫都快结块了,人也瘦了起码两圈,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现在都凹进去,显得两只漆黑的大眼睛越发的大。 “木……”赵锦儿正想问木易你怎么弄成这样,不是去关外找舅舅了吗? 秦慕修打断她,“木儿,大过年的,你这是咋了?你爹娘呢?听说你们那边受灾尤其严重,家里一切都好吗?” 说着,给木易使了个眼色。 木易这才注意到车后面还有个人,立即心领神会,带着哭腔道,“爹娘都饿死了,家里房子也塌了,我一路讨饭过来的。” 赵锦儿想到木易爹大老婆追杀他的事,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鲁莽了。 毕竟斑九是个生人,谁知他是善是恶? 她哪里知道,斑九除了寻找玉佩主人的任务之外,另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寻找木易。 此时,他的怀中,还揣着木易(慕懿)的画像呢。 只是,画像中的慕懿明眸皓齿、脸颊饱满,是个浑身贵气的小皇子。 跟眼前这个脏不拉几的乡下小孩,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只是伸头看了一眼,便又躺了回去。 “你上车来,到我家再说。”秦慕修道。 木易便跳上车。 赵锦儿这才发现,他的鞋底都掉了大半,两个脚掌丫子就踩在地上,又红又肿长了冻疮,疮口烂掉,血脓一齐往外流。 想到自己往年在叔叔家,手上脚上也都是长着这样的冻疮的。 不由一阵心酸,想着回去一定要给她配点冻疮膏。 很快到了村口。 小两口儿本来是准备陪着斑九一起去张家的。 毕竟张芳芳一个女孩子家,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一个男人去拜访,很容易被说闲话。 但,木易眼下的情况更紧急一些。 他看起来又冷又饿,浑身都在发抖,需要尽快回去弄点吃的给他。 再这么冻下去,肯定要生病的。 秦慕修想了想,斑九在张芳芳那里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应该很快就会走。 便道,“九爷,我们得先回家把这孩子安置一下,您先去张家,等会儿我们再过来。” 果然,斑九摆摆手,“不必,我站门口问她几句话就走。” 显然,他也是没抱什么希望的。 秦慕修便指了指张家的房子,“那您自己去吧。我们就告辞了。” 斑九跳下车,往张家去了。 秦慕修却没急着回家,而是对木易问道,“怎么回事?” 木易的心智虽然比一般孩子成熟,但到底只有九岁。 这些日子都一个人漂泊在外,吃尽了人间疾苦,若不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和机灵劲儿,不被那些杀手追到,也早就饿死冻死了。 这会儿被秦慕修一问,眼泪就止不住的吧嗒吧嗒掉下来。 抽噎着道,“我爹大老婆派了很多很多人,守在郡上的每个角落,我连城门都不敢靠近,更别提出城出关了。” 秦慕修的脑海中,缓缓浮现一张雍容华贵的女人脸庞来。 前世不过一面之缘,印象中皇后便是嚣张跋扈的性子。 当然,她有嚣张的资本。 她乃是宁国公之嫡孙女,宁国公可是立过开国大功的。 宁国公府,在东秦享有至高无上的尊耀。 最惹人称道的,便是一门出三后。 东秦开国至今,三代皇后都出自宁国公府。 当今太后是她姑母,她又嫁给自己的表兄晋文帝做了皇后,且生下嫡长皇子。 宁国公府在京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三省六部、国子监、大理寺、京兆府这些重要部门,全都有宁国公府的宗亲或扶植的人担任要职。 毫不夸张的说,宁国公府的势力,与皇权都能平分秋色。 为了维系这份荣耀和权势,宁国公府自然也是全力扶植大皇子,对皇位势在必得。 只是,他们只记得当今皇上是他们扶植起来的,却忘记自古薄情帝王家。 晋文帝初登基时,对宁国公府是倚仗,现在坐稳皇位,对这种树大招风的外戚,剩下的只是忌惮而已。 皇后最后的下场很惨很惨…… 被皇帝亲自下令做成.人彘,用坛子抬回了宁国公府。 随后,宁国公府的爵位也被褫夺,男丁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女眷全部充为官伎,永世不得翻身。 而抄掉宁国公府的人,便是木易的舅舅,阮大将军! 只是,阮大将军,也不过是皇帝借刀杀人的一颗棋子,宁国公府一除掉,阮大将军便也被卸了兵权,软禁在京中,足不能出户。 回忆戛然而止。 前世,这些有关皇权纷争的事,桩桩件件都刺激着秦慕修的心灵。 再加上杀父之仇,夺位之恨,让他对当今皇帝的痛恶,达到一个无法纾解的程度,最后才会走上覆灭皇权的不归路…… 而这辈子,他早已看开:在其位,谋其政。 皇帝的很多行为也许狠辣,但他管理的东秦国,民风开化,国富民强。 百姓安居乐业,这就够了。 他秦慕修不能为了一己之仇,去毁掉举国百姓的平安生活。 这辈子的他,只想守着他的小女人。 旁人觉得他没出息也好,没抱负也好,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下。 而东秦的繁荣昌盛想要持续下去,需要一个稳定靠谱的继位者。 这个继位者,无疑便是眼前的小小儿郎,木易(慕懿)! 前世,木易惨死在他手中,算是他欠下的轮回债。 这辈子,就让他来守护这个孩子吧,就当是还债。 “郡上看得严,我们乡下倒是安全了,之前守在村子附近的人也都撤离了。你暂时就到我家避避风头吧。”秦慕修淡淡开口。 木易找回来,就是这个目的。 小小的他,早就看出这对小夫妻女的单纯善良,男的有意护他,能赖在秦家,是眼下最安全的选择。 “嗯。”心里虽然很想,嘴上还是高冷的。 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 第九十九章 扮成女孩子,安全得多 “我家里人,二哥你是见过的,奶奶也知道你的存在,这两人都好说,但当家做主的是我家大娘,你得过她这关才行。” 秦慕修先给木易上眼药。 木易撇撇嘴,“怎么过关?” “她爱钱。” “……” 木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银钱,对半年前的他来说,就是个符号。 可这段时间以来,他吃够了钱的苦啊! 继赵锦儿救下他,他留下三锭金子之后,手里还有五锭金疙瘩,本想着足够去边关的路费了。 哪知道刚到郡上就被人摸走了。 这两个多月,他惨啊! 住的是街头巷尾,吃的是偷的捡的甚至和流浪狗抢的,衣服越穿越烂,里里外外都黑的发亮,脏得都包浆了。 刚才当着斑九说自己是讨饭来的,真的一点没夸张。 “我没钱了……我的金锭子都被人偷了。” 赵锦儿看他这样,丧中带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不用担心,你临走的时候,不是还丢了三锭金疙瘩在我这里吗?一直想着还你呢,现在正好,你拿着这钱给大娘,她肯定二话不说收留你。” 木易一阵龃龉,在他心目中,那三锭金子是感谢赵锦儿之前救命之恩的。 现在拿回来又去孝敬那个什么大娘,岂不是一钱两用? 不过他到底没敢说啥,现在这情况,没资格矫情啊! 只能等和舅舅汇合之后,再报答他们吧。 王凤英看到木易的时候,果然立刻就跳了起来。 “啥,路上捡个小难民,就要放在家里养?你们是不是疯了?这什么年头啊?多张嘴就要多吃一份口粮知道吗?怎么养得起啊?各郡县的难民聚在一起都能占几座山头了,你们怎么不全都搜罗来算了?” 秦虎也觉得:老三两口子实在异想天开! 刘美玉最近喝着药,他俩可是每天都在努力造二宝; 老三两口子也成亲小半年了,锦儿年纪小了点,但开过年也十五了,阿修更是二十的大龄青年了,他俩也该要娃了。 到时候别说填不饱这么多张嘴,就是房子也不够住啊! 就在王凤英准备一票否决的关键时刻,木易直接丢了一袋银子到她面前。 是赵锦儿换好的六十两银子。 之前三锭金子花了一锭,后来秦慕修卖稿子又赚了三百两,她干脆直接拿了六十两纹银给木易。 六十两银子哐当一声砸到桌上,可比三锭金子有气势多了。 王凤英刚想问是啥玩意,就看到一个银锭子从袋子里滚出来,眼睛一下子直了。 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袋白花花的银子。 “这……这啥意思啊?” 秦慕修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孩子不是普通难民,是家道中落,带了点盘缠本想到咱们凤凰镇来寻亲,结果亲戚家受灾,走的走,散的散,走投无路了才求上我们的。” 王凤英咽口口水,“求我们就求我们,扔这一包银子干啥子……” 掸眼一看,起码五十两! 王凤英活了五十多岁,从没攒下过这么一大笔银子。 馋人呐! 既然这么有钱,还需要求人? 送了钱给人,还要过寄人篱下的日子,这不是傻吗? 她虽然恨不得立刻把银子占为己有,但良心告诉她,不能这么欺负小孩子啊! 赵锦儿凑上前讨好道,“大娘,这么点大的小孩子,从小没吃过苦,揣着银子都养不活自己,您就行行好,收留了他吧,也就添口吃的。” 秦慕修也道,“锦儿说得不错,瞧他瘦得都快皮包骨了,我看只有大娘能给他调理调理补起来,再在外面流浪,小命怕都不保。” 王凤英被两口儿这么一捧,舔舔唇,“那……我收了这银子,好好给他养起来?” 赵锦儿和秦慕修点头如啄米。 王凤英又看向木易,“你愿意过咱家的清贫日子?” 木易也点头如啄米。 王凤英收过银子,“那这银子我可收下啦,给你做衣裳吃饭,你家人万一将来找过来,可不能再找我要这钱。” 木易闷闷道,“不会的。” 王凤英的内心是激动的。 这沉甸甸的雪花银啊! 可以给家里添好多东西! 甚至可以拿出一小半来再起两间大瓦房! 一旁的秦鹏和秦老太一直没说话,但他俩都知道木易的身份,不是阿修两口子说的那样。 尤其是秦鹏,他是见识过那些追踪木易的人的。 当即把秦慕修拉到一旁,低声道,“那小孩,是有仇家的,救他一把倒是可以,但放到家里养着,会不会牵连咱家?” 秦老太也凑过来,“是啊,听锦儿说,他爹的大老婆狠毒得很,咱家无权无势的,肯定斗不过那种人家的。” 秦慕修道,“他舅舅在关外是有点权势的,想必能庇护得了他。我想着,只要挨到他舅舅进关,也就算保全住他性命了。二哥和奶若是觉得不妥,就想其他办法吧。” 秦老太挥挥手,“罢了。这么小的孩子在外头流浪,不被那个大老婆找到,也能把自己糟蹋死,没遇上就算了,既然遇上了,咱不能坐视不理。再说,他之前留的金子,救了咱家好几口人呢。” 秦鹏这才知道,自己后来治腿的药钱,还有大嫂、阿修看病的钱,都是木易当初留下的。 便也没再说甚。 知恩图报,从来都是老秦家的家风。 数好银子的王凤英突的一声,“你们嘀嘀咕咕说啥呢?” 秦老太咳嗽一声,“这孩子到底不是咱家人,又给了这么多银子,传出去,怕是有人眼红,我们就商量着,对外一致宣布,这孩子是我娘家一个远房侄孙,跟我姓万,父母都受灾饿没了,投奔了咱家。你说呢?” 拿人手短的王凤英,这会儿还不跟面团似的,秦老太说啥她认啥。 “娘说得有道理。小东西,你从今儿起姓万,知道吗?” 木易点点头。 “你身上衣服都烂透不能穿了,明儿一早我上街给你买两套成品花袄,再给你买两双鞋,今晚你先好好洗个澡,等会我把你珍珠姐姐小时候的衣裳,找一套你先凑合穿着。” 拿了人家这么多银子,王凤英也不敢太怠慢了木易,笑眯眯的安排着。 木易郁闷不已,刚想说自己是男孩子,秦慕修已经递了个眼神给他: 就这样扮成女孩子,安全得多! 第一百章 芳芳有危险 为表收养木易的决心和诚意,王凤英亲自给他烧了洗澡水,还坚持要给他搓澡。 木易自然不同意,他又不善于和这种倔强的乡下妇人打交道,无论怎么拒绝,王凤英都坚持一定要给他好好搓干净,最后急得都快哭了。 还是秦鹏道,“娘,您就让他自己洗吧,小姑娘家家的,到这个年纪也知道害臊了。” 木易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小姑娘家家的…… 洗干净的木易除了还有点黑,脸上皴了点,那个眉清目朗,俊秀异常,和乡下孩子不可同日而语。 穿上秦珍珠小时候的花袄,梳上两个总角髻,王凤英一拍手:“这孩子,怎么长得跟年画儿上的小玉女似的!” 木易又是一口血。 赵锦儿已经做了一涴青菜面,加了两块王凤英白日才卤好的火腿肉在碗头上,端了过来。 木易猪八戒吃人参果般连吞带咽,片刻就扫光,吃完了还想舔舔碗底。 赵锦儿笑道,“还有还有,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木易连吃三大碗,肚皮撑的溜圆,还想再吃。 赵锦儿怕他肚子饿久了,突然吃这么多会积食,没让他继续吃下去,“明儿年饭,还有更好吃的呢,留点肚子。” 木易只得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 赵锦儿便去洗碗。 刚到水盆边,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半刻钟后,她惨白着脸回到堂屋,颤抖着拉住秦慕修。 秦慕修见她这样,连忙低声问,“怎的了?” “芳芳、芳芳有危险。” 刚才,她又出现幻觉。 幻觉中,张芳芳家里一团乱糟。 她瘫睡在床上,被扒得只剩一个肚.兜,脸颊红得像虾壳。 床前还有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正流着口水,一边色眯眯的看着她,一边解自己的裤腰带。 而门口,竟是张寡妇守着门。 秦慕修听了,连忙道,“去看看!” 秦鹏隐隐约约听到两人在说张芳芳什么,想问问怎么回事,又不好意思,便随在两人身后,装出无意的样子,道,“哪儿去?” 赵锦儿怕张寡妇还带了旁人,自己和秦慕修不是对手,便道,“我们去看看芳芳,二哥一起吗?” 秦鹏撇撇嘴,“看她干啥。” 秦慕修怕耽误事儿,也不拐弯抹角,“芳芳可能有危险。” 秦鹏顿时提起精神,也不问了,拔脚就往外张家方向跑去。 小两口怕出岔子,连忙跟上。 到了张家,赵锦儿刚刚看到的画面,却并没出现。 只是看到张芳芳站在门口,客客气气的送斑九出门。 斑九站在门口,冷酷的脸庞竟难得带着淡淡笑意,“多谢芳芳姑娘款待。” 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银子,“小小谢意,还请姑娘笑纳。” 张芳芳连连摆手,“没帮上九爷的忙,九爷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斑九也不理会她的推辞,手腕一抖,银子便越过小小庭院,稳稳当当的落在张家堂屋的桌上。 扔完银子,斑九便转身走了。 张芳芳还待回屋将银子拿出来还给他,夜色中,已经看不到他身影。 “这……这……” 一向无功不受禄的张芳芳,只觉这银子有些烫手。 这位九爷上门时,她正在吃晚饭,大过年的,既然赶上了饭点,她便招呼斑九喝了一碗稀饭就咸菜。 斑九饿肚子跑了一天,只觉这么一碗农家大灶熬出来的白米粥,美味极了。 看这姑娘年纪轻轻,却单独过活,很不容易的样子,便想留点银子帮补她一下。 谁知这一幕被路过的朴婆子撞见了。 朴婆子就是那朴光棍的姑妈,自己没儿子,把朴光棍当个宝贝似的疼。 朴光棍前些日子挨了闷棍,被人狠揍一顿,她日日熬汤送水的,这刚送完饭呢。 自己大侄子不计较这丫头没爹媚娘、哥哥还是个囚犯,想讨她做老婆,她不愿意就算了,竟然还明目张胆跟别的男人往来! 朴婆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站在张家门口,扬起嗓门阴阳怪调道,“我说一个姑娘家家的,田里一粒米都没收下,怎么就能过得滋滋润润的呢!原来干起了这营生!” 张芳芳正要关院门,听到这话,不由问道,“朴大娘,您这话是说我吗?” 朴婆子掐着腰,唾沫星子直喷,“你说呢!不是说你还能说谁?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 张芳芳涨红了脸,“我干啥营生了我?你把话说清楚。” 朴婆子冷哼一声,“你干啥营生,心里没数?陌生男人都领进门了,人临走还给你留钱,年纪轻轻的,咋恁这么不要脸呢!” “朴大娘,你莫要乱说话!那位九爷我也是头回见,人家就是来办点事而已!” “头回见就领进门捣鼓恁半天!办事儿?我看是办你吧!” 朴婆子越说越上劲,“不成,我得告诉里正爷去!咱小岗村一个村儿都是老实人家,不能叫你这么个烂.货败坏了名声!你要卖,就滚到镇上的春风楼明码标价的卖,别在村里当暗娼,回头咱村的姑娘小伙儿都不好说亲了。” 张芳芳一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是这种跟人撕了半辈子的老妇女对手,气得眼睛都红了,却毫无还击之力。 “朴大娘,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亲眼所见,什么时候血口喷人了?你这小骚蹄子,就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烂.货!” 大过年的,又是夜深人静,朴婆子这么一嚷嚷,不少乡邻都笼着袖子站到自家门口看热闹。 朴婆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嗓门又抬高八度,“乡亲们呐,快来看看!张家这小蹄子,在村里做了暗娼!刚刚才送走一个镖客!这要是传出去,咱们一个村的姑娘小伙儿都要受连累啊!往后可怎么跟外村说亲啊!” 人群中,有些可怜张芳芳遭遇的,就劝道,“朴婆子,人家一个小姑娘家不容易,你说话嘴巴带上把门的,别随口就来。” 也有一贯跟张寡妇不和,看张家不顺眼的,“朴婆子不见得就是乱说,张寡妇那把年纪,都能跑到镇上嫁给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赖藤出不了好瓜,什么样的娘,养什么样的闺女。” 第一百零一章 找机会要报答她 黑暗中的秦鹏捏紧拳头。 赵锦儿也气得脸颊通红,“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怎么如此乱?不行,我得去帮帮芳芳!” 说着,就走到张家门口,挡在张芳芳面前。 对朴婆子道,“这位大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方才那位九爷过来找芳芳,确实是有事,我和我家阿修可以作证,你可切莫再恁信口雌黄的乱嚼舌根了!” 赵锦儿嫁到小岗村才几个月,又不爱在村里张家长李家短的走动,朴婆子看她便眼生得很。 “你哪家的?” 秦慕修走过来,“这是我媳妇,没记错的话,朴婶儿当初还吃了我家喜蛋。” 朴婆子这才反应过来,心里却是越发的光火。 老秦家的痨病鬼老三都娶上媳妇了,偏自家大侄子居然还是个光棍! 张芳芳这小蹄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既然不愿意跟我家大侄子,那就把她毁得透透儿的,让她往后什么男人也甭想嫁! “小娘皮,你可是好人家的媳妇子,张家小蹄子这种烂贱货,别沾!沾上了,连你的名声都不好听,当心你男人休了你!” 赵锦儿气得不轻,忍不住学王凤英平时和人撕掰的样子,叉起腰。 “这位大娘,是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还是您老人家耳朵有问题?我说刚才来找芳芳的男人确实是有事儿,我和我相公都可以作证,你听不懂吗?” 看热闹的中也有明事理的,听到赵锦儿这么说,便帮腔道::魰斈叁4 “老秦家大儿媳王凤英虽说泼辣点,但他们一家老小倒都是老实忠厚的,这么多年没听说过什么犄角腌臜的破事儿。人家小两口都这么说了,那男人指定是来办正事的,朴婆子,你就别乱说话了,回头把那王凤英招惹来,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就是!你找人姑娘的茬儿,不就是因为你那光棍大侄子,想跟人家好,人家不乐意嘛?咱邻里邻居的说句公道话,你家大侄子那德行,哪里能娶亲?又懒又馋,自己都养不活,还是莫要害人了!” 朴婆子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本想好好撕掰撕掰赵锦儿这有眼不识泰山的黄毛丫头,奈何王凤英恶名在外,她也是见识过的。 不敢啊! 张芳芳的娘张寡妇多厉害? 都被王凤英三招两下薅得再也不能回村。 她还不如张寡妇呢,不敢挑战刺头。 “我看你们一个个是都眼瞎了,今儿护着这小骚蹄子,当心明儿她把窑子开到咱们村来,到时候家里大姑娘小伙子的找不着亲家,可别怪我没提醒!” 过了最后一把嘴瘾,朴婆子没事人一样走了。 看热闹的也都散了。 只剩张芳芳倚在门口,贝齿紧紧咬着嘴唇,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赵锦儿嘴巴笨,方才跟朴婆子吵,是气极超常发挥。 这会儿却是啥安慰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从胸襟边解下帕子,递给张芳芳。 “芳芳,别生气了。” 张芳芳接过帕子,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 呜呜哭了起来。 “我娘我哥是不好,可他们都已经离开了村子,我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咋就这么难呢?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也要受人白眼?” 赵锦儿叹气。 张芳芳现在的心情,她多少是懂一些的。 在娘家时,她也是什么错事都没做过,却被婶子宣传成了个扫帚星,以至于一整个村的人都喊她扫把星,甚至都不许自家孩子和她靠近,好像离她近点儿都能沾上霉气似的。 张芳芳哭了良久,赵锦儿便在她身旁陪了良久。 黑暗中的秦鹏无言良久。 最后,是秦慕修开口道,“芳芳,有时候,错的不是我们自己,而是旁人,不要用旁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那样才是真傻。”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她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嘴巴就不听她使唤,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还是阿修能耐,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 张芳芳拭干眼泪,“我知道了,秦三哥。今晚多谢你们解围,明儿就是除夕,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是这么说,明眼人还是看得出张芳芳很沮丧。 赵锦儿不敢走。 毕竟朴婆子闹的这一出,不过是个插曲。 他们赶过来的真正原因,是她在幻觉中看到的画面。 那画面还没发生。 赵锦儿不确定,张寡妇会不会在今晚回来。 她朝秦慕修看了一眼,怯怯道,“阿修,明儿好歹是过年,芳芳就一个人,着实孤单,要不,我今晚留下陪她吧?” 秦慕修知道她的意思,但完全不放心把赵锦儿丢在张家—— 根据她幻觉中看到的画面,张寡妇带着陌生男人回来,想让张芳芳和人家生米煮成熟饭,应该是给张芳芳下了药。 赵锦儿若是留下陪张芳芳,难免不同样中招。 两个姑娘家,同时被药倒,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正犹豫间,张芳芳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不用不用,我还做鞋呢,一点儿也不孤单,嫂子留下反而影响我做活。” 说着,就把赵锦儿推出自家小院,“不早了,快回吧!” 赵锦儿撇撇嘴,悄声在秦慕修耳边道,“那咱半夜隔一两个时辰来看一趟。” 一直都站在阴影中没露面的秦鹏走在前头,闷着头不说话。 回到家,王凤英就问道,“村北头刚才吵吵什么呢?你们几个看热闹去了?” 赵锦儿就把朴婆子埋汰张芳芳的事儿说了出来。 王凤英跟张寡妇虽是水火不容,张芳芳救过秦鹏,她却是时刻记在心里的,当即竖着眉毛道: “这朴老婆子怎的这么不要脸!也不撒泡尿照照她侄子!芳芳那丫头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要不是家里拖累,找个什么样儿的小伙子找不到?能看得上朴光棍?” 秦老太也在旁听到现在,便道,“漫说一个正值芳华的姑娘家,就是一个糟老婆子独居,都能生出许多的闲言是非,芳芳这孩子太苦了。你不是一向说她救了咱家阿鹏,找机会要报答她吗?要不……” 一旁的秦鹏竖起了耳朵。 第一百零二章 提前洗个澡 秦慕修小两口儿也竖起耳朵。 奶这是啥意思? 该不会是想让秦鹏以身相许吧? 要是这样,那皆大欢喜啊! 王凤英看向秦老太,撇嘴问道,“娘是咋个意思?” 张芳芳是不错,但娶她做媳妇是不可能的。 哪怕她父母双亡是个孤儿,都好商量,偏偏她那个娘活得好好的,还有个流放在外的哥,谁知道啥时候就回来作妖了! 老秦家可是清清白白的耕种人家,这样的亲家,招惹不起! 秦老太见一屋人都瞅着她,咽口口水,“我就想着,芳芳比咱家珍珠还大一岁呢,过完年十六了,爹死娘不疼的,婚事也没个得力人操心,总这么一个人生活,难免招人闲话,要不你出面,找李媒婆给她说个靠谱的亲事,成亲了,有婆家和男人护着,那些个流氓汉、长舌妇,就不能再打她主意了。” 王凤英松口气,只要不是让她鹏儿以身相许,那都不是事儿。 “这话好说。赶明儿我去探探芳芳的口风,她只要愿意嫁人,我就替她操.了这回心。” 秦鹏拔脚就往自己屋去了。 带得身旁的小凳都倒了,也不知道扶。 王凤英追到门口,“你晚饭还没吃,跑啥跑?” 秦鹏没好气道,“不饿!” 王凤英扶起凳子,骂道,“这孩子,蹄子好全了是吧?也不看着点路!” 朝赵锦儿和秦慕修看过来,“你俩知道二哥闹啥脾气吗?家里没人得罪他啊!怎的这趟从郡上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不这样的啊!” 两人都摇头,“不知。” 吃完晚饭回屋,赵锦儿道,“我觉得二哥挺在乎芳芳的,但扭着一股劲儿,再这么耽误下去,芳芳万一嫁人了怎么办?咱们使把力撮合撮合他们吧!” 秦慕修摸了摸她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小脑袋,意味深长道,“一生短得很,很多东西要靠自己去领悟、去争取。二哥现在还没意识到,芳芳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咱们再撮合也没用啊。” “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他若为着一口莫名其妙的气劲,不肯放下对芳芳的成见,咱们就算撮合他们在一起了,他心里始终也有根刺,不会真心待芳芳的。” 赵锦儿侧头品咂着秦慕修的话,似懂非懂。 “明儿三十,家里人肯定都挤在一处洗澡,咱俩趁今晚把澡洗了吧。” 秦慕修道。 乡下不比城里条件好,可以天天洗澡,有些困苦人家,为了省柴火,甚至一个冬天都不洗澡。 老秦家没有那么夸张,却也是十来天才捞得着洗次澡。 回叔叔家过了一夜,睡的铺子下面铺了草,也不知有没有草蝣子,赵锦儿早觉身上有点痒。 当即道,“好!我这就去烧水。” 赵锦儿烧水,秦慕修就把家人共用的大澡桶刷干净,搬到房中,先把冷水兑好,还替赵锦儿把换洗衣裳都拿好,放在炕上烘着,等会儿洗好换上不冷。 水烧好,让赵锦儿先洗,自己则到院子里等着。 刘美玉瞧见了,问道,“老三,大冷的天儿,你怎么搁院子站着?” “锦儿在洗澡。” 刘美玉噗嗤一笑,“自己媳妇洗澡,你不去给她搓背,躲这么远作甚?” 秦虎也道,“咱家那桶大,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洗都够,你咋不跟你媳妇一起洗,还省一锅水。” 得亏站在黑暗中,没人看到秦慕修烧得通红的耳尖。 只听到他一本正经道,“她不好意思。” 秦虎乐不可支,“成亲都小半年了,天天睡一张炕,洗个澡还不好意思了?你这媳妇真有趣。” 刘美玉暗地里揪了秦虎一把,“谁都跟你似的脸皮厚!你也烧水去,咱也今晚把澡洗了,要不明天一家子挤在一处等桶。” 秦虎屁颠颠去了,刘美玉也回屋拿换洗衣裳。 秦慕修依旧站在门口,冷风扑面吹,正搓着手,房门开了。 只见赵锦儿如一朵出水芙蕖。 长发散在肩头,发梢往下滴着水滴,头顶却蒸腾着淡淡的水雾,原本雪白的脸颊因为泡了热水,升起两朵淡淡的红晕,妍媚极了。 大概是洗热了,衣领也不好好扣起,露出一片白腻腻的脖子和两根精致的锁骨。 秦慕修竟一下看呆了。 想到方才大哥说的,不由有些后悔。 是啊,咋不一起洗澡呢? “喂!愣什么呢!不是说加点热水就着我的水洗?”洗干净的赵锦儿心情都好了,笑嘻嘻道。 秦慕修回过神,“嗯。” 赵锦儿便去帮他提热水,加到桶里,便也准备出门去等着。 秦慕修喊道,“那个,你别出去了吧,头发都是湿的,衣服也没穿全,出去吃了风,当心着凉。就在炕上卧着好了。” 赵锦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秦慕修费尽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波澜无惊。 “让你就在炕上卧着,刚洗完澡,一身的毛孔都张着,出去容易着凉。” 生怕赵锦儿拒绝似的,他又道,“等会再给我搓下背。” 这下赵锦儿也开始紧张了。 阿修洗澡,她在一旁卧着? 那岂不是……什么都瞧见了? 还要给他搓背? 这…… 饶是她俩在一起睡了小半年,可一直都是穿着整齐的寝衣,从没如此“坦诚相待”过啊! 不等赵锦儿发表意见,秦慕修便抬手栓了房门。 旋即走到桶边宽衣解带。 男子汉大丈夫,当着自家女人脱衣都不敢,那不太窝囊了么! 赵锦儿见没了退路,噌的一下跳到床上,想用被子把头蒙住,奈何头发是湿的,只得背过身去。 面壁。 秦慕修原本也是心跳得扑通扑通的,见她这样,反而好笑起来。 心理包袱一丢,跳进桶里,闭着眼睛舒舒服服的开始泡澡。 泡到一半,突觉一双略感冰凉的小手搭到自己肩上,吓得一哆嗦。 “谁!” 赵锦儿软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是你让我给你搓背的嘛?” 秦慕修回头一看,只见赵锦儿小脸羞得通红,手里拿着一块搓澡巾,袖子都卷起来了,露出两截嫩藕似的胳膊。 第一百零三章 这哪是娘,这是狼! 秦慕修喉结滚动。 “那……你就搓吧。” 自己约的澡,僵着也要搓完。 赵锦儿可没有秦慕修那些小九九,除了一开始有点小不好意思,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第一次给自家男人洗澡,力争做好,做到男人满意! 松开秦慕修的冠发,用葫芦瓢子舀水浇湿,打上皂角,认认真真的先开始搓洗头发。 赵锦儿洗得全神贯注,却不知秦慕修遭受着什么样的非人折磨。 她十根指头交错着插.进秦慕修的头发棵里,柔.软的指腹在他的头皮上轻轻地揉搓。 那感觉跟过电似的,说不上来是舒服还是难受。 “力道怎么样,轻了还是重了?”赵锦儿一本正经问道。 “刚好……”某人沙哑着嗓子道。 “那就多按摩一会吧。” 赵锦儿是由衷的想伺候好自家男人。 毕竟,这个男人,对她那么好!wenxueзч.net 还英俊、斯文、有才华! 她赵锦儿修了几辈子的福气,爹爹坟头恐怕都冒青烟了,才摊上这么好的男人。 按摩了好大一会,赵锦儿舀水替他把头发清干净,开始帮他搓背。 搓头发已经是酷刑,搓背,那简直是肉贴肉的炼狱。 秦慕修终于受不了了,“你、你回去歇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我又不累,歇啥?你这泡了好大一会,正好搓。” “我平时不干重活,冬天里也不淌汗,没什么灰,真不用搓了。” “谁说搓背就是搓灰了?搓搓舒服啊!我婶子以前洗澡都喊我给她搓背,每次都得搓够半个时辰才放我走呢。” 说话间,赵锦儿已经用指腹搓秦慕修的脊背。 少年人的身材没有常年做活的壮年人那么健硕,却骨肉匀停,肌理明晰。 看着这张挺拔宽阔的脊背,赵锦儿心生异样。 这是自己男人啊。 想着想着,搓澡巾掉到水中她都不知觉,鬼使神差的直接用手抚摸上那块脊背。 秦慕修只觉浑身灌了铅,猛地从水中站起来,转身道,“姑奶奶,你回去歇着吧,我自己来!” 赵锦儿看着眼前画面,呆了半晌,才捂住眼睛,“妈呀,你怎么、你怎么能这样!” 看着她落荒而逃,跳回炕上,秦慕修总算觉得扳回一局。 这丫头,撩人于无形,不给点颜色瞧瞧,就要被她拿捏住了。 赶走了磨人的小东西,秦慕修飞快洗好、穿好,倒了水,木桶就被秦虎拿过去了。 回到炕边,见赵锦儿还没睡,想上去逗她两下。 转念一想,人家纯得天山上的小白莲似的,逗到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便收起绮念,一件件把衣服重新穿好。 赵锦儿从被窝中露出个小脑袋,见状,问道,“不睡觉吗?” 秦慕修恢复了万年禁.欲脸,“你睡吧,我去芳芳那边看下。” 赵锦儿一屁股坐起,“洗个澡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跟你一起!” 秦慕修也想牵着她的小手,在星空下散散步,便在旁等着她穿衣。 又忍不住像个老父亲般叮嘱道,“多穿点,晚上冷。” “知道啦!”赵锦儿调皮的笑了笑。 衣裳穿好,头发不想梳了,在脑门后揪了鸡窝髻,扎上头巾,就趁家里人不注意出去了。 张家的前院门还是紧紧闭着。 里头也没甚动静。 赵锦儿不由奇道,“难道我看到的不是真的?” 秦慕修摇摇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之前每次看到的,都实现了,这回也不能大意。” 说话间,突见两个身影勾头勾脑的过来了。 秦慕修连忙拉着赵锦儿躲到墙后。 定睛一看,领头的那个,不正是张寡妇吗! 只听她对身后的男人用自以为旁人听不到的气音喊道,“到了!” 那男人看着也有四五十岁了,戴着一顶瓜皮帽。 饶是黑灯瞎火的,也能看得出,穿得挺讲究。 像是有点儿家底的。 迎着月光,赵锦儿也认出来,这男人就是幻觉中那个男人! 当即扯了扯秦慕修的衣袖,“是他!” “这门儿反栓着,怎么进去?”男人破有些不耐烦。 “要是没你说得那么好,我可跟你不客气!” 张寡妇讨好的笑道,“这不还有我吗?我是她亲娘,我敲门,她还能不开?” 男人皱着眉,“快些,冻死爷了!要是没你说得那么好,我可跟你不客气!” 张寡妇越发谄媚,“我这女儿长得可是没话说的,且打小娇生惯养,没做过粗活儿,手脚都是水灵灵的,跟城里的大家闺秀似的,包你满意。” 男人冷哼两声,“真如你所言,我自会劝说两个弟兄,接受你做继母,若有半句虚言,我吴家的大门,你是休想进的!我爹最多玩你两年,等他两脚一蹬,我们兄弟仨会直接给你扔出去!你啥也捞不上!” 张寡妇也不恼火,依旧好言好语,“哎哟哟我的大爷,我还不知道你的能耐吗?我既然跟了你爹,就是真心为了你们着想的。我家芳芳又年轻、又漂亮,又不似馆子里的女人不干净,你纳了她,三年给你生俩,不比你屋里那个强得多?” 男人抹了一把嘴,露出一抹银笑,“少废话,快把门弄开,老子要验货。” 张寡妇应了一声,便开始轻轻地扣门。 黑影里的赵锦儿却是下巴都惊掉了。 这男人……是张寡妇勾搭的那老头的儿子? 张寡妇还能更丧心病狂一点吗? 为了在个糟老头子跟前站稳脚跟,不惜把自己女儿卖给人家儿子? 张芳芳的声音从院中传出,“谁呀?” 张寡妇压低声音道,“是我!娘!” 别开门。 别开门! 赵锦儿捏起一把汗,希望张芳芳别给这个恶毒的老女人开门。 这哪是娘,这是狼! 门内的张芳芳听到张寡妇的声音,也是犹豫不止。 “娘,你怎么回来了?里正爷明令禁止你进村,回头让人瞧见,又是一场风波,你快走吧!” 张寡妇怒道,“你个白眼狼,给娘也不开门吗?这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回来?再说,一路我都小心翼翼的,根本没人看见!” 张芳芳头疼不已,她不想开门,可毕竟是她娘啊。 张寡妇见张芳芳半晌不说话,又哄道,“我为啥回来?还不是想着马上过年,你一个姑娘家可怜见的,我偷偷给你送点吃的,送点银子,你把门打开,东西放下我就走。” 第一百零四章 我要告我娘 到底是自己亲娘,张芳芳听到这一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你自己过好就行了,我不需要你牵挂。” 张寡妇见她还是不开门,恨得咬牙切齿。 嘴上却还是道,“当娘的哪有不牵挂儿女的?你哥又不在家,大过年的,我难道不想自己女儿吗?你就开门,让我看一眼也好。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娘这些日子,想你想得眼睛都快哭瞎了!” 张芳芳到底年轻,哪知道张寡妇的套路。 听到这话,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那我开门,你趁黑进来坐一会就赶快走吧。” 咔哒。 门打开,张寡妇立即挤.进去,手中一方帕子就往张芳芳脸上蒙去。 “娘,你干啥……” 张芳芳还没反应过来,就觉一阵天旋地转。 紧接着,又看到门口探进来一张肥头大耳的油脸,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个心情,欲哭无泪! 黑影中的秦慕修和赵锦儿,一开始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到张芳芳一点点瘫软下去,吴家老大银笑着说“还不赖”,顿时明了一切。 “张寡妇,丧尽天良!” 秦慕修顺手捡起一根木棍,赵锦儿则是抓起两块石头。 夫妻俩一齐朝张家冲过去。 张寡妇本以为胜券在握了,不想黑里突的闯出来这么一对罗刹,仔细一看,不就是那天害得她在村口丢尽脸面的秦家老三两口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寡妇对着两手吐了一口口水,狠狠搓了搓,咬牙切齿道,“小畜生,小蹄子,又来坏老娘好事,看老娘不收拾你们!” 说着,就朝赵锦儿扑过来。 她的身盘足足有两个赵锦儿那么大,但赵锦儿胜在灵巧,呲溜一下,就从她腋下钻过去,反手对着她的后背砸了两块石头。 张寡妇吃痛,脸朝下摔成个大马猴。 赵锦儿眼疾脚快,对着她趴在地上的手背又狠狠踩了两脚。 “啊哟!哎哟!” 张寡妇痛得直叫唤。 “杀人啦,杀人啦!” 赵锦儿低声道,“你喊!把里正爷惊动了,直接给你扭送到县大牢去!” 张寡妇这才想起自己是来为非作歹的,连忙闭了嘴。 还想起来再战,赵锦儿捡起她身旁的帕子,对着她口鼻一捂,没一会,就晕了。 那边秦慕修和吴家老大也正混战。 吴家老大矮胖肥壮,但都是虚肉,除了晃得厉害,没啥杀伤力。 倒是秦慕修提着木棍,只对他的要害下手。 膝盖、脚踝、胳膊肘接连被敲,吴家老大自知不敌,骂骂咧咧丢下张寡妇逃之夭夭。 解决了危机,秦慕修把张寡妇拖进院中,对赵锦儿道,“把门关上。” 赵锦儿年纪虽小,却也知人言可畏。 朴婆子才闹过那么一出,晚上这事要是再传出去,不知村里人又要怎么嚼舌根。 到时候就算能抱住张芳芳的名声,旁人也会觉得她倒霉催的,是个不祥人。 把院门拴好,蹲到张芳芳身旁,“芳芳,芳芳,能听见我说话吗?” 张芳芳只被捂了一下,还没完全晕,意识在,只是身体不能动。 她娘要对她做什么,她已经完全猜到了,两只眼睛不断的往外滚着泪水,止都止不住。 赵锦儿帮她擦干眼泪,和秦慕修把她抬回屋里,在灶房找到绿豆,炖了一大锅绿豆汤,全给她灌进去,又用冷水给她洗了脸,她总算恢复过来。 但也不说话,只是望着院中横躺的张寡妇不说话。 秦慕修道,“我去喊里正爷来吧。” 张芳芳摆摆手,“不用。” 两口儿看着她,不知她想作甚。 “能把你们家的驴车借我用一下吗?”张芳芳道。 “行啊。”赵锦儿应下,不放心的问道,“芳芳,你准备怎么处置你娘啊?” “直接送去县衙。”张芳芳咬着牙,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秦三哥,还得麻烦你帮我写个状子,我要告我娘!告她与人通奸,告她买卖良家,告她包庇罪儿,告她祸害乡邻!” * 翌日一早,小岗村里响起一阵敲锣声。 里正的声音随着锣声传来。 “乡亲父老们!朝廷的赈灾粮赶在年前最后一天下来了!每户可以领二十斤米,二十斤面,三斤猪肉!在村口集合,登记,领取!家家都有,切莫哄抢!” 村民们本都做好吃糠咽菜过灾年的准备,岂料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都喜气洋洋提着桶带着筐,往村口涌去领赈灾粮。 王凤英和秦大平领了粮食回来,也是笑得眯不开眼。 “我以为朝廷早都把我们忘了呢,没想到皇上惦记着咱呢!里正爷说了,这只是第一批,一共还有三批赈灾粮要下来,保证咱们灾区的难民,能挺到春夏交接,地里不缺吃的时候。” 秦大平撇撇嘴,“你懂甚,这批粮食,虽是朝廷发的,但其实是阮大将军营中的军粮,是阮大将军听闻灾情严重,带着将士们从牙缝中给咱省下来的。” 王凤英一脸茫然,“阮大将军?那我哪能知道,我不也就听人家说的。” 秦大平其实也不知道阮大将军是谁,但他去领粮食的时候,帮里正维持了一会儿秩序,听里正说道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一旁的木易,整个人都弓起身子。 眉头紧紧锁着,不知在想什么。 秦慕修看了他两眼,有意无意问道,“听说过阮大将军?” 木易连连摇头,“没有。” 秦慕修微微挑眉,小家伙,还挺会演。 王凤英放下米袋子,拉过木易,“昨儿就答应带你去镇上买新衣,可巧赶着发了赈灾粮,走吧!你珍珠姐姐的衣裳太旧了,灰扑扑的,还补丁累补丁,带你去买两身花俏的。” 木易连连摆手,“不用,就穿这个挺好!” 打扮成女孩子,已经够羞耻了,还要去买花衣裳,杀了他算了! “大过年的,穿这么旧咋行?” “行的!往后就给我珍珠姐姐的旧衣服就行,阿鹏哥和阿修哥的也行!” 王凤英一脸疑惑,还有女孩子不喜欢穿新衣服的? 珍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那可是走到花布摊子跟前,撒泼放赖不肯挪步呀! 第一百零五章 大嫂怀孕了 王凤英这种抠门的,能省下这笔买衣服的钱,自是巴求不得。 但好赖收了人家六十两银子,就给人穿这些旧衣服,到底有些过意不去。 便道,“那婶子给你做双新鞋,在鞋尖绣朵红花。” 救命啊! 木易头摇得像拨浪鼓,“普普通通就行,千万别绣花!” 两人讨价来讨价去,最后商议定,做一双靛色普通款式的布鞋。 王凤英便领着姑嫂仨去准备年饭了。 “锦儿摘菜,珍珠烧锅,美玉厨艺好掌勺。” 王凤英一边吩咐,一边感慨,“幸亏这赈灾粮下来,总算能光明正大的烧锅了,这俩月过得跟做贼似的,可怜我那几只小羊崽子,还在山洞里不见天日呢,等天气好些,后头的赈灾粮下来,大家的红眼病好了,就去赶回来。” 赵锦儿和秦珍珠也觉得日子越过越有盼头,忙前忙后也喜笑颜开的。 刘美玉却是皱着眉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让她掌勺,她连锅铲都没拿。 王凤英见状,不高兴道,“老大家的,大过年的,你眉头拧个疙瘩作甚?” 刘美玉连忙支支吾吾道,“我没有,娘……” “你当我瞎啊?你那眉头都快夹死苍蝇了!今儿年三十,除了你奶,全家女人都做活,怎么的,委屈你了?” 王凤英最讨厌媳妇们躲懒,说话也不好听起来。 刘美玉方才还只是不开心,现在是真一脸委屈,“我真没有……” “没有?珍珠,锦丫,你们来看看,你大嫂是不是在给我甩脸子?” 秦珍珠看了一眼,确实觉得大嫂脸色不好看。 刚想说是,赵锦儿扯住她衣角,没让她开口,“大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刘美玉点头如啄米,“是、是不大舒服。” “不舒服?哪儿不舒服?”王凤英竖起眉毛,“夭寿哟,好容易阿修病好了,阿鹏腿也好了,总算不用往药铺送银子了,你这么怎么又不舒服上了?” 刘美玉眼泪啪嗒就掉下来。 王凤英越发火大,“大过年的,不舒服挂嘴上也就算了,还哭,你是想给阿虎来年带一整年的霉运吗?!” 婆婆连珠炮似的,刘美玉哪敢说话,缩在一角,活脱脱一个受气媳妇。 “你倒是说啊,哪儿不舒服了!”王凤英又是一嗓子。 刘美玉抖着肩膀,“娘,今儿饭菜能不让我烧吗?我闻不得油烟味儿……” “你这是哪门子的毛病?我看是懒病!”王凤英气不打一处来。 赵锦儿走到刘美玉身边,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 “大嫂,手伸出来,我给你把个脉。” 刘美玉憋憋屈屈的伸出了手腕。 赵锦儿摸了一会,悄声问,“大嫂,你最近胃口怎么样?” “就是没胃口,吃什么都不香,喝点水都犯呕。” “那你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刘美玉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快两个月了吧。” 她其实想说赵锦儿开的药方是不是没用,越喝越不得劲就算了,还把月事也喝乱了。 赵锦儿却突然笑逐颜开,“大嫂,恭喜你啊!” 刘美玉一脸糊涂,“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有了啊!” 刘美玉怔住,“啥?” 王凤英已经身手矫健的蹿了过来,“锦丫,你说啥?” “大嫂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 王凤英也怔了怔,旋即拍着手跳起来,“怀上了可不就闻不得油烟味儿嘛!” 说着,看刘美玉的眼神都变了,又慈祥又有爱,哪还像刚才跟个夜叉似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意,怀上了自己都不知道!天哪,前些日子还天天跟我们出去挖野菜干活,老天爷保佑,我大孙子千万别有事。” 刘美玉还是懵的,她,真的怀上了? 妙妙都三岁了,她盼这一胎盼了三年,月月失望,这就真有了? “我就是胃口不大好,锦丫,你别是看错了吧?” 赵锦儿倒没把话说死,只道,“大嫂要是不信,现在就去镇上,找个大夫一摸不就知道了?” 王凤英连忙擦手,解下围裙,“对对对,锦丫说得对,咱这就去镇上看看去!我赶驴车带你去!” “大娘,芳芳昨晚有点急事,把咱驴车借去用了。”赵锦儿连忙道。 王凤英跺跺脚,“咋在这个节骨眼儿借咱的驴车!咳,你这刚怀上,还没三个月,不稳,不能走长路,你在家等着,我去镇上大夫请回来给你看。” 说着,拔脚就出去了。 刘美玉想拦,都没来得及,转身对赵锦儿道,“请大夫上门起码都得一两银子的出诊费,我这要是没怀,娘不得骂死我!” 赵锦儿笑道,“你的脉象滑而快,月事又停了这么久,十拿九稳的孕相。” 话是这么说,刘美玉还是忐忑不安。 婆婆那么希望她给家里添个男丁,要是炸胡,那可了不得。 秦老太这时也闻讯赶来,拉了个板凳就让刘美玉坐下。 “祖宗!谁叫你这么站着的?坐下!你娘去请大夫了,这孩子金贵,回头让大夫给你开几副安胎药,咱把胎坐得稳稳的!” 刘美玉从个受气媳妇忽的变成全家保护对象,只觉得不太真实,也不敢太嘚瑟。 毕竟,还没有大夫正式盖章。 赵锦儿的医术,她始终不大相信。 中午时分,王凤英果然把大夫请了回来,大夫给刘美玉仔仔细细的把了脉,点头道,“确实是有孕,不到两个月的样子,胎象还不稳,避免劳作,有条件的话,多卧床歇歇,吃点清淡的为妙。” 王凤英问要不要开保胎药,大夫说可开可不开,只是那保胎药的价钱实在惊人,王凤英只得作罢,封了一两的上门诊费,又送了几块糕点,把大夫送出大门。 这个年,小岗村家家户户都过得乐淘淘。 旁人家是因为赈灾粮的颁发。 老秦家则是因为刘美玉怀上孩子。 晚上,王凤英怕惊着刘美玉,连赵锦儿带的呲溜花都不许妙妙放,怕孩子踢着她娘,直接抱回自己屋睡。 那叫一个细心周到。 刘美玉在人前没咋嘚瑟,上了炕,对着秦虎,却是叉着腰笑道,“我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第一百零六章 张芳芳有婆家了 秦虎心里也高兴,“这话说的,平时谁欺负你了不成?” 刘美玉噘着嘴,“这几年,你娘嘴上不说,心里难道不怪我一直不怀?我都有数儿。” 秦虎将她按倒,“怀都怀了,早些睡觉,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刘美玉叹道,“没想到,锦丫的药竟然这么有效!她把脉也厉害,我自己都疑疑惑惑的一直不敢确定呢,她今儿给我一摸,就知道有了。” 秦虎点头,“锦丫的药给你吃怀了,之前镇上大夫开的药,是差点给你吃坏了,这么一想,锦丫的本事比大夫还厉害啊!” 刘美玉抿嘴而笑,“奶不是一直说,阿修的病也是锦丫看好的?这么说起来,奶那八两棺材本花得也太值,娶进来一个女大夫!” “还真是,光是她给俞少夫人接生,人家送来的东西,都值不知多少个八两了。” 秦老太屋里。 赵锦儿端坐在床头小板凳上,不知所措的搓着小手。 吃完年饭,秦老太就把她叫了过来。 “奶,您找我啥事儿?” 秦老太笑眯眯的,打量她半天,才道,“还是瘦了,等开春好好补补。” 赵锦儿一头雾水,“我可比刚来的时候胖了快两圈儿啦!” 秦老太直摇头,“那是你来的时候太瘦了!你这小身板,不长胖些,怎么生养?你看你大嫂这都怀上二宝了,你和阿修也抓着紧点儿,趁着我能动,还能帮帮你们,等我不能动了,你们两个,又没婆婆又没丈母的,连个给你坐月子的人都找不到。” 原来是催生的。 赵锦儿要是早料到解决了大嫂的难事,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说啥也不去管那闲事儿啊! “我……” “你也不小了!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你大伯了。你大娘生你大哥,也就是你这年纪。” 笨嘴拙舌的赵锦儿,除了搓手,啥也不会说了,硬着头皮听秦老太念经。 就在这时,房门推开。 秦慕修走进来。 秦老太就把他往外赶,“奶跟你媳妇说几句体己话,你躲一边儿去。” 秦慕修笑嘻嘻走到秦老太身边坐下,“啥体己话,连我都不能听?” “……” 秦老太一时间还真是无言以对。 “你既然要听,那就听吧,反正是你们两口儿的事。你大哥大嫂马上都要有俩娃了,你们得努把力啊!” 秦慕修一脸油盐不进,“努着力呢!” 秦老太一听更急了,“那咋还没动静?” 她之所以这么着急,就是担心秦慕修打小就病着,不知有没有伤到根本…… “大哥大嫂这二娃,不也是要了二三年才有的?”秦慕修反问。 二三年? 急死她老婆子算了! 秦老太急得站起身,“那是你大嫂有毛病,才耽误这么久,你俩好好地,怎么能要二三年?” 秦慕修敛起笑意,一脸认真,“我不也有毛病么?我都病了那么久。” 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老太狠狠瞪他一眼,“别瞎说!你如今都好了。” 到底还是担心,“等年过完,我带你去镇上找大夫瞧瞧。哦不,镇上大夫不靠谱,咱去县上看。” 秦慕修也没同意,也没拒绝,只道,“我二哥还没成亲呢,奶您别尽把眼睛长我俩身上。” 这茬子一提起,秦老太的气叹得更狠了。 “你二哥这事不提也罢!你姑也不知到底怎么打算的,本来说在咱家过年,我和你大娘都以为她愿意了阿鹏和诗诗的事儿呢。谁知道昨儿又带着诗诗跑了!” 秦慕修和赵锦儿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秦老太一通牢骚完,打了个哈欠。 秦慕修趁机拉起赵锦儿,“奶累了,咱回吧。” “我不累啊!” 秦老太话还没说完,两口儿已经逃也似的出了房门。 只得长长叹一口气。 “哎!” 张芳芳是在大年初一赶回来还驴车的。 王凤英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谁都笑眯眯的。 见张芳芳风尘仆仆的,便问她跑哪儿去了。 张芳芳只是笑笑,说去县上办点事。 王凤英也没追问,只是留她吃饭,“你家索性没人,中午就在我家吃个便饭吧?” 张芳芳却摇头拒绝,“不了,我姑姑来了,我得回去招呼。” 王凤英闻言,便没坚持,“家里有菜吗?没菜从我这端两盘回去。” 张芳芳还是摇头,“婶子别麻烦了,我从镇上带了几个熟菜回来,够吃。” 说着,就脚步飞快回家了。 小岗村有村民互相拜年的习俗。 孩子们起大早往各家窜,管是到了谁家,主人都得给孩子抓点瓜子儿、糖果之类; 后生姑娘们也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或是闲聊笑话,或是玩耍嬉闹; 男人们嘛,支起麻将桌,一年到头难得摆摆龙门阵,吹吹牛皮。 秦大平和秦虎也出去转悠了。 中午回来吃饭时,秦大平冲王凤英笑道,“早知当媒婆这么红,你也学做媒去。” 王凤英一边赶着饺子皮,一边斜眼看他,“大年初一的,李媒婆还在接生意?” “那可不!” “谁家这么急,大过年的还忙儿女亲事?” “老张家啊!张大奎的妹妹张大梅,真是个不错的,知道她嫂子靠不住,趁过年回来给外甥女说亲事呢。” 正在包饺子的赵锦儿当即竖起耳朵。 张芳芳的姑姑,回来给她说亲? 秦老太也伸过来一只耳朵,“说的谁家小伙子啊?前几天还跟你媳妇说,帮芳芳留意着呢,既然她姑姑愿意给她做主,咱也不用操这心了。” “包家小子。” 赵锦儿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村里只有一个包家,包家只有一个儿子,不就是那天狠狠揍了张寡妇一巴掌的包春竹吗? 这是什么孽缘…… 秦老太“哦”了一声,“春竹啊?倒也是个不错的后生,只可惜他娘没得早。” “张寡妇那个德行,但凡双亲健在的,谁愿意和她做亲家啊!也就是老包婆娘走得早,老包又是个肉头,到现在也没把媳妇娶进门,才愿意找个这样的苦命媳妇啊。” 第一百零七章 章诗诗回来了 秦老太叹气,“两个孩子倒是都不错,只要一条心,凑到一处,也能把日子过起来。只不知两个小人都是什么意思?能成吗?” “春竹那小子对芳芳倒是很有意思,芳芳那头还不是全凭她姑姑做主,我看能成。” 哐! 门口的秦鹏,不知怎的踢翻了簸箕。 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王凤英追到门口,骂道,“这痞孩子,最近怎么总是不看路?簸箕招你惹你了?刚扫了早上放的开门炮碎纸,又叫他给踢翻了!喂,喂!大中午的往哪儿去?马上就下饺子吃了!” 秦大平不以为意,“年轻人出去耍耍,你也要管天管地!” 王凤英想想也是,也就没再追,回来继续包饺子。 一家人吃了饺子,赵锦儿在桌下踢了秦慕修一脚。 秦慕修便道,“奶,大伯,大娘,你们继续吃,我带锦儿出去转转。” 秦老太连忙支持,“趁过年,带你媳妇各家串串,好些人到现在还说锦丫眼生呢!” 两人出门没一会,就到了张家。 只见张芳芳一个人正在打扫院子。 见到两人,笑着迎出来,“三哥,锦儿嫂,快进屋坐,喝杯茶。” 赵锦儿朝屋里看了一眼,并没看到她姑姑,便问,“你姑呢?” “早走了,她屋里一大家人等着她料理呢。” “听大伯说,你姑是来给你说亲的?”秦慕修不似赵锦儿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就问。 张芳芳脸色一红,倒也没瞒二人,“嗯。” 赵锦儿急道,“那你答应了吗?” 张芳芳面如泼霞,忸怩片刻,点点头,“都是姑姑做主的,我也没有什么说话的份儿。” “你怎么能答应呢!” 可怜的二哥啊!赵锦儿欲哭无泪。 张芳芳怔了怔,不明赵锦儿此话何意。 秦慕修连忙拉过赵锦儿,笑道,“那要恭喜你了,什么时候办亲事呢?” “李媒婆挑的好日子在二月二,我们两家都是上亲不全的,所以他家不出聘金,我家不出嫁妆,也不大办,到时请大家喝杯喜酒便算。” 二月二,那岂不是一出正月就办? 完了,二哥什么希望都没了。 赵锦儿又是遗憾,又是难过,小脸煞白。 张芳芳见状,皱眉问道,“锦儿嫂,你咋了,脸色不大好。” 赵锦儿摆摆手,“我没事。” 张芳芳舔舔唇,“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亲事,说得太仓促了?” 赵锦儿犹豫了一下,点头,“也不是仓促,就是觉得你可以找个更好的人家。” 张芳芳苦笑,“我?我这样的,能找到婆家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什么人家啊!我姑说了,包家就父子俩,人口简单,且都是忠厚老实的,能嫁到包家,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咳,我以前也心比天高,想着能找个百里挑一的好夫婿,可现实让人不得不低头啊!自打我哥出事,我娘变了个人似的,这段日子,我哪天不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 昨儿我把我娘送到县大牢,县老爷的意思,最多关她三两个月,还是要放出来的。 我为人儿女,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只能趁她不能作妖这段日子,赶紧找个归宿,等她回来时,也就不能再想着卖我,或者把我送给什么男人做妾做小的了。” 赵锦儿没想到她是为了逃避她娘,才做下这个决定的。 偏偏这个理由,旁人无法指摘。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事。 秦慕修也没说甚。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张芳芳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笑道,“到时候秦三哥和锦儿嫂要来喝杯薄酒啊!我还想麻烦秦大娘帮我梳头呢。” “放心,大娘肯定愿意。” 说话间,包春竹突然来了,“芳芳,我爹喊你到我家吃午饭。” 村里没有什么订了婚的未婚夫妻不能见面的讲究,老包头想着媳妇一个人过得苦,就差包春竹过来喊她一起吃顿饭。 张芳芳也是大方性子,笑盈盈就答应了,“哎!那我把刚做的馒头带点过去。” 两口儿不好再耽搁,就离了张家。 秦慕修索性带着赵锦儿在村里转了一圈。 看到这漂亮的小两口,不少人都感叹,“真没想到,老秦家有这后福!娶了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媳妇,小老三的病也真冲好了。” 秦鹏是到半夜才回家的,回来时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直。 王凤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孩子,最近到底咋了嘛!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跑哪儿去喝了这么多酒?” 倒是秦珍珠都看出来了,“娘,二哥走的时候,心情好像不大好。” “啥?有吃有喝,腿也好了,有啥值得心情不好的?” 秦大平白她一眼,“过年孩子出去喝点小酒也没甚,你打点热水给他洗洗不就得了,明儿等他清醒再问。别整的一家人沸反盈天的都没法睡觉。” 初二一早,秦二云竟然带着章诗诗回来了。 秦老太和王凤英贼心不死,高兴得天上掉下来似的。 “叫你们就在这边过年,非要回去。” 秦二云笑道,“出嫁的女儿在娘家过年不好,我这不是为了大哥大嫂着想么?” 秦老太一想,东秦还真有这个说法。 之前一直怪秦二云反反复复,这会儿一点儿也不怪了,只觉得这女儿真懂事! 这么大早就带外孙女回来,看来诗诗和阿鹏,有戏! 一家人又开始围着母女俩转悠。 唯有赵锦儿和秦慕修,看章诗诗的眼神,那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瞧她,身上穿着整个小岗村也找不到的红绸绣花袄,配紫金色百褶裙,脚上是福运绣花鞋,脸上涂脂抹粉,发间插着一根蝴蝶颤翅金钗,是凤凰镇都没见过的时兴款样。 全身上下都是新。 比年前来的时候,更姣艳了。 这要是在城里大户人家,可能也就是个有头脸的丫鬟打扮,可在乡下,实在诡异。 合不合时宜且不说,光是那身行头的来路,就很可疑。 赵锦儿严重怀疑,这些都是云来客栈那个男人送她的。 存了这个念想,再看章诗诗的眼神,就跟防贼似的。 二哥已经把贤惠善良的张芳芳给丢了,可千万不能讨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进门,那也太惨了! 章诗诗察觉到秦慕修夫妇在看她,撇起红唇就冲秦慕修咧开一个笑。 第一百零八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章诗诗长得比较侬滟,又着浓妆,这么一笑,其实是美的。 但落在赵锦儿眼里,不知为何,就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要怪,瘆人得慌。 下意识就躲到秦慕修身侧,用手勾住他胳膊。 老天作证,纯属害怕,真不是挑衅…… 章诗诗见到这一幕,笑容戛然而止,对赵锦儿的厌恶都快溢出来了。 碍着秦慕修在,又不能发作,只是阴阳怪气道,“秦家的媳妇真好做,外婆和舅妈都一早就起来做早饭,三嫂这会儿才起来呢。” 说话间,秦虎正好扶着刘美玉进来了。 刘美玉听见这话,脸色立刻变了。 过了两天国宝一样的生活,她已经渐渐适应。 章诗诗的话,敲打的可不止赵锦儿,把她这个大媳妇也连坐了。 她当即委屈的看向秦虎。 秦虎不好说甚,只悄悄揉了揉她腰,以示安慰。 章诗诗本就没把刘美玉放在眼里过,才不在乎她不委屈呢,接着道,“外婆,舅妈,你们都操劳大半辈子了,家里这么些个媳妇子,大过年的,干嘛还要自己辛苦呀?” 赵锦儿闻言,已经钻到灶窝去烧火了。 只有刘美玉还倚在秦虎身旁站着,更觉如芒在背。 章诗诗想着以王凤英的性子,这么一搓,火气恐怕早就起来了,赵锦儿肯定躲不掉一顿骂,至于刘美玉嘛,误伤也就误伤,管她的。 不料王凤英一脸关切走到刘美玉身旁。 “美玉,你咋不多睡会儿呢?大过年的,又没什么事,我跟你奶闲着也是闲着,家里啥也不用你操心!” 哪个媳妇愿意被人说懒啊? 得了婆婆安慰的刘美玉,心里好受多了,勉强一笑,“平日起早惯了,到点儿就睡不着。” “睡不着多躺会也是好的!你们年轻人就是大意,头三个月都不稳,最好卧床别起来,阿虎,赶紧带你媳妇回去卧着,等会儿我给她端早饭去。” 一旁的章诗诗一头雾水,舅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秦珍珠悄声道,“表姐,你还不知道吧,大嫂有了。” 不等章诗诗反应过来,秦二云便惊道,“美玉怀老.二了?” 秦老太眯眼笑道,“可不是!前天才知道的。” 又转头对赵锦儿道,“听见你大娘的话没?我跟你大娘闲着也闲着,家里事不用你们操心,你把身体养好,干正事儿去。” 正事是什么,当然是造人啦。 章诗诗本想狠狠内涵赵锦儿一下,哪料到这样的结果,气得银牙暗咬。 秦二云则是心事重重看向她,暗暗做下决定: 刘美玉又怀了,要是个男孩,地位一下子就上去了;老三身子如今大好,赵锦儿怀上孩子也是迟早的事。wenxueзч.net 不能再任由女儿胡来,得尽快把事情定下来了! 当即便拉过秦老太,“娘,咱到你屋里去,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秦老太见秦二云鬼鬼祟祟的,便擦了擦手,“走。” 从屋里出来时,秦老太一张老脸笑得像朵菊.花。 握着秦二云的手,笑道,“你既有这个心,怎的不早些给两个孩子定下来呢!害我和你大嫂提心吊胆这么久,完全摸不着你们的心思。” 秦二云勉强一笑,“诗诗不是还小么,我跟她爹都想多留她几年。” “又不是跟外人结亲,嫁出去就难见着,她到秦家来,不就跟没出门子的闺女一般,你想看就看。” 秦二云点头,“这不是才跟她爹想通了。” “这种喜事趁早为妙,年一过完就叫你大嫂去唤李媒婆来,换了庚帖,过了文定,我这心才定。” “凭娘和大嫂做主。” 吃饭时,秦老太宣布了秦二云决定把章诗诗嫁给秦鹏的消息。 章诗诗噌的一声站起来,恨恨看了秦二云一眼,转身就跑了。 王凤英哈哈大笑,“这孩子害羞了。” 秦鹏也皱着眉头放下碗筷,甚话没说,回屋去了。 秦老太道,“二十出头的男子汉了,怎么也学着诗诗一样害臊。” 一家人都高兴坏了,“咱们老秦家今年真是双喜临门,添丁进口!” 唯有赵锦儿急得恨不能当场反对这桩婚事。 要不是秦慕修拉着她,她就要把在镇上看到的事说出来了。 回了屋,赵锦儿急得来回走动,“这可怎么是好?二哥要是娶了诗诗,这辈子怕就完了!” 秦慕修也觉得头疼和诡异。 章诗诗母女显然是看不上秦鹏的,秦二云对女儿和那野男人的女干情显然也知情,他俩在镇上佳期偷会,她这个当娘的,不止把女儿亲自送上门,甚至还把风呢! 这年才过,怎么就下定主意,要促成这桩看不上眼的婚事了? 看来让裴枫去平安郡查探的事,要立即提上日程! “锦儿,给点银子给我。” 自家男人第一次开口要钱,虽然没说什么缘故,赵锦儿还是二话不说就应下了,“要多少?” “三两吧。” 一半给裴枫做盘缠,一半留给裴奶奶做家用。 拿了银子的秦慕修,跟赵锦儿说去镇上办点事,让她在家好生待着,便独自出门了。 没带赵锦儿,是不想她担心,再加上大过年的,做媳妇的往外跑不大好。 赵锦儿大概也能猜出他是为了秦鹏的亲事奔波,也就没多问。 那边厢,章诗诗母女躲在后院也正吵得热火朝天。 “娘,你不是说给我一个月,把那豆芽菜赶走,嫁给修表哥吗?” “你别异想天开了!没见你外婆和阿修有多稀罕她吗?再说,她又无甚过错,凭啥赶她走?” 章诗诗红着眼,“没有过错,可以制造过错,我找了春风楼的管事,人家答应我,迟早给她弄进春风楼!等她在秦楼里失了名节,看谁还稀罕她!” “这种事儿,哪有那么顺利的?你也不想想你等得了吗?二公子都说了,叫你好生找个老实人先挨两年,等他那头一切安排好,再把你接回去享福,你咋就不听呢?” 章诗诗难得清醒,“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二公子那些话,也就是哄哄我,他要是能让我享福,现在就不会把我往外赶!我凭啥一切听他安排?万一他一直不接我回去,难道我就一辈子跟着秦鹏那个泥腿子?” 第一百零九章 阿修……把你怎么了? “娘,我要做两手准备啊!二公子若是真的信守承诺,过两年来接我回去,我就一脚把秦慕修蹬掉好了;二公子若过两年把我抛到脑后,我跟着秦慕修,也不至于一辈子过村姑生活啊!您跟爹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在外打拼,不就是为了脱离这片该死的贫穷的土地吗!” 饶是章诗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秦二云还是荤素不吃。 “不是娘不为你打算,是你现在的情况,实在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要闹出笑话了!你跟秦鹏的婚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止如此,你还得尽快的……” 说着,凑到章诗诗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这是我好容易弄到的药,你可得把握好时机。” 章诗诗噘着嘴,“娘……” “够了!你要是再任性,我就带你回大岗村,随便找个人嫁了,省得你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章诗诗无奈接过药包,紧紧咬住唇瓣—— 既然都逼她,她也豁出去了! 秦慕修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秦大平和秦虎都到里正家玩牌去了,王凤英和秦老太也出去串门子了。 刘美玉孕期疲倦,带着妙妙早早睡下。 赵锦儿和秦珍珠则是到张芳芳家一起做绣活去了。 一进院子,只有章诗诗热情的迎过来,“修表哥,你哪儿去了,这功夫才回来?” 家中无人,天赐良机! 秦慕修见屋子空点着灯,一个人影不见,皱了皱眉头,“人呢?” “都出去玩儿了,我想着修表哥还没回来,炉子上给你热着晚饭呢!” “你锦儿嫂也出去了?” “嗯!”这种时候,章诗诗当然要挑拨离间,“跟珍珠两个跑出去玩了,这锦儿嫂也真是,珍珠一未嫁小姑娘,过年出去耍是正常,她这男人出门在外的,咋有心思出去呢?” 瞧瞧我,惦记着男人,门槛子都不出! 秦慕修一贯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但今日之事着实棘手,他也烦得很。 偏这会儿罪魁祸首章诗诗还不断往跟前凑,凑也就罢了,还要说他媳妇坏话。 他的涵养不够用了! 冷冷的看了章诗诗一眼,那眼神,比屋檐上结的冰溜子还冷! 章诗诗从没见过秦慕修这种眼神,吓得浑身一凛。 当即闭了嘴。 秦慕修这才不冷不热道,“你嫂子比你还小两岁呢,她怎么不能玩呢?” 章诗诗无语凝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慕修拴好驴车,舀水净手,全程不理会她。 章诗诗虽然害怕他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到底不肯错过这次机会,又凑上去,“修表哥,我把饭菜给你盛好了,你快趁热吃两口。” 秦慕修跑了一天,一口热水都没喝上,确实饿得不行。 走到桌边,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章诗诗的嘴角,直到这时,才露出一抹阴毒的笑意。 吃完饭,秦慕修只觉口渴难耐,倒了一碗茶喝下,渴意不但没压下去,还越发明显。 只得又倒了一碗。 接连喝了三碗,浑身那股燥热,直冲到天灵盖。 突然就意识到什么。 被人下药了? 抬眸恶狠狠看向章诗诗,眼前却哪里还有章诗诗的身影? 只见赵锦儿笑盈盈俏生生站在那里,柔声问道,“阿修,你不舒服?我扶你回屋歇着啊!” “你回来了?太好了!” 看到赵锦儿的秦慕修,一下子放松神经。 伸手就揽住她肩膀,“我难受得很,快回屋!” “哪里难受啊?”赵锦儿的声音像根羽毛,在秦慕修的心头撩拨着。 一进屋,秦慕修就将她抵在门上,“哪里都难受!好像被人下了药一样。” “噗嗤……”赵锦儿轻笑,“谁会给你下药?” “不知道……” 秦慕修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仅存的理智,让他觉得紧紧抓在手中的那双肩膀,好像有些不对。 不似平时那么单薄、纤瘦。 鼻头传来的一阵阵浓香,也跟赵锦儿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清香不太一样。攵學3肆 “锦儿,你身上什么味儿?” “我身上?没什么味儿啊!” “你用香料了吗?怎么这么香?” “嗯~唔~搽了点脂粉,大概是脂粉的味道?” 眼前的赵锦儿,一边嗤嗤笑着,一边开始解衣襟。 盘扣一颗颗打开,露出葱绿色的肚.兜,胸前一大片隆起,白腻腻的。 秦慕修努力睁大眼睛,细细看着眼前的“赵锦儿”。 身量高了。 脸盘大了。 发间插着金钗。 浑身香得不像话…… 这不是赵锦儿! “你,出去!”秦慕修用最后的力气低吼道。 “赵锦儿”一脸委屈,“阿修,你发什么神经啊,大晚上的,外头那么冷,你赶我走吗?乖,我们一起上床睡觉呀~” “滚!” 秦慕修打开门,一把将“赵锦儿”搡了出去,旋即紧紧拴上门。 跌跌撞撞走到桌边,将赵锦儿临走时晾在那里的一壶冷茶浇到头上,又解开身上衣裳,露出胸膛。 如此,那股燥热还是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被推在门外的章诗诗差点气晕过去。 那可是烈女吃了发搔,贞男吃了发疯的旱苗喜雨散! 怎么会对秦慕修没效果? 她不信,她不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正欲再冲进去,突的被人一把拉到另一间房里。 想喊叫,嘴巴却被捂住。 紧接着,门口便传进赵锦儿和秦珍珠的说笑声。 “呀,你三哥回来了!” 赵锦儿一看到院子里的驴车,高兴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蹦蹦跳跳就喊开了,“阿修~~” …… 黑影中的章诗诗狠狠挣扎,良久,身后之人才将她松开,压低嗓音道,“今晚的事,你当没发生,我当没看见。你若多嘴出去说半个字,我不会饶过你!” 章诗诗回身一看,惊道,“秦鹏……二哥?!” 月光下的秦鹏,冷冷看着她敞开的衣襟,似乎在探究刚刚在秦慕修的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章诗诗连忙捂住胸口,顺势哭了起来,“你们兄弟俩合着伙儿欺负我!我不活了!” 秦鹏心里咯噔一下,“阿修……把你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章 真的是甜的! 章诗诗闻言,心念一动,一双媚眼勾向秦鹏,含含糊糊道: “二哥不是都看见了吗?” 秦鹏不敢置信,老三绝不是这种人,厉声道,“你是不是对阿修做了什么?” 章诗诗吐血,这家人怎么都这么敏锐,张嘴闭嘴就是她干了什么,咋没人说她美艳如花,惹得秦慕修干了什么呢? “我、我一个姑娘家,我能干什么?” 秦鹏不傻,章诗诗回来这么久,对秦慕修的热情都看在眼里。 不过他对章诗诗没什么在意的,也相信秦慕修对章诗诗绝无不该有的想法。 少女怀春,对俊俏温雅的小伙子爱慕实属正常,便没放在心上。 谁知竟会出这种事! “阿修是不是饮酒了?”除了这个,秦鹏想不到别的理由。 章诗诗借驴下坡,掩面而泣,“大概是吧!” 说完就跑了出去。 秦鹏越想越不放心,来到秦慕修房外,犹豫片刻,还是敲响房门。 “谁?”赵锦儿清脆的声音传来。 “我,二哥。” 赵锦儿连忙开门,“二哥,你来得正好,快看看阿修怎么了。” 秦鹏朝秦慕修看去,只见他赤裹上身,脸色酡红,脖子连带露出来的胸膛都泛着肉粉色,眼饧耳热的,可不就是酩酊大醉的模样吗? 心里那股不祥之意更甚,“阿修,你跑哪儿喝这么多酒?” 秦慕修燥得神智都不清楚了,只是紧紧抓着赵锦儿的手,“水,给我水,冷水!” 赵锦儿安慰小孩般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好,你先到床上躺着,我去给你倒醒酒茶。” 都以为他是喝醉了。 秦鹏深深叹口气……这件事,绝不能叫锦儿知道! 当即又找到章诗诗,将她拉到僻静处,“姑和奶都想咱俩凑桩婚事,我知道你不情愿,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成亲。但现在出了这事,总得有人对你负责,我以后会待你好,前提是你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章诗诗一脸懵,秦鹏这个泥腿子,想干嘛啊? “明儿我就催娘去找李媒婆,把咱们的事定下来。你往后就是我秦鹏的人,别再三心二意的,尤其是不许再盯着老三!” 说完这番话,秦鹏的眼睛不自禁的朝张家的方向看了两眼,终于还是转开了。 章诗诗却是急得直跺脚。 事情不该是这银子发展的呀! 她故意在秦鹏面前装出和秦慕修发生了点什么的样子,是希望能借秦鹏作证,拆散秦慕修和赵锦儿,然后再伺机拿下秦慕修。 可秦鹏这个憨憨,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回去歇着吧,你暂时也别再在秦家呆着了,明天就回大岗村你自己家。等成亲,我就带你去郡上找活儿干,反正养得活你就是。” 秦鹏说完这句,自己就走了。 只剩下章诗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搞了半天,小丑竟是她自己。 鬼料到秦鹏竟然心甘情愿为弟弟戴绿帽…… 房中。 赵锦儿给秦慕修灌了浓浓一壶茶水,又拿滚烫的热毛巾给他从上到下擦了好几遍。 水喝得多了,跑了几趟茅房放水,身上热量渐渐散去不少。 秦慕修总算恢复了一点神智。 生怕再搞错眼前之人,他仔仔细细盯着赵锦儿看起来。 热辣辣的眼神看得赵锦儿都不好意思了,“你这么看我作甚?” 是熟悉的软绵绵的声调。 “过来。” 秦慕修拍了拍床边。 赵锦儿咽口口水,怯怯走过去,嘴里嘟囔着,“不是去镇上办事么,怎么还喝酒……” 话没说完,手腕子就被捏住。 嗯,纤细有度的手腕,薄薄的肩膀,自然的淡淡的女儿香,都是熟悉的感觉。 秦慕修紧紧绷住的那根神经,在这一瞬间总算松弛下来。 头埋到她怀中,像个讨糖的孩子。 “锦儿,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刚才我多难受。” 赵锦儿一开始以为他是醉酒,这会儿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身上没有酒味儿啊。 狐疑的问道,“你怎么了?真是喝酒了吗?” 秦慕修含混的点点头。 他已经猜到是章诗诗在晚饭里动了手脚,但这种事,还是不跟媳妇说为妙。 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一说出来,说不定就有事了。 女人嘛,都是感性动物,容易吃醋,容易受人挑拨。 赵锦儿这么细心的照料他,他乐得装醉。 “我嘴巴苦,头还疼。” 赵锦儿将他平放到自己腿上,两只柔荑轻轻替他按着太阳穴。 “头疼我可以帮你按按,但嘴巴苦,我就没办法了。” “想吃点甜的……” “甜的?那我去问奶要点白糖?” “不要,白糖腻歪。” “那怎么办,蜂蜜呢,我记得奶那里还有小半罐蜂蜜。” “也不要。” 赵锦儿无奈,“怎么跟妙妙似的,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除了白糖蜂蜜,没啥是甜的了。” 秦慕修突然抬起上身,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赵锦儿的两片樱瓣,“怎么没有,这里最甜。” 赵锦儿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柔。软对上滚烫。 赵锦儿像是被人点了穴。 整个人说不上来是僵硬还是瘫软了。 “唔~~” 秦慕修顺势将她勾倒,细细品啜着少女的芬芳。 赵锦儿一开始因为惊吓,条件反射的就想抗拒。 片刻之后,却发现这感觉……怎么还不赖? 真的是甜的! 从嘴巴甜到了心里。 “阿修,你好甜……” 软软萌萌的声调,一下子将秦慕修拉回现实。 理智也回来了:不可以! 他的小丫头,还不满十五岁,身子骨都没长全。 有些事,宜迟不宜早。 要不然,会淘坏了她的身体,万一有了,说不定还会难产……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艰难的将怀中软软的小丫头推开了。 赵锦儿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意犹未尽的舔舔唇,“干嘛了啦?” “睡觉!”秦慕修“凶巴巴”道。 “这么早就睡了吗?你不是说嘴巴苦……” 刚才的滋味儿真的很奇妙,很舒服,赵锦儿不好意思说“没够”。 “现在不苦了。” “那……我嘴巴有点苦呢?”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丁氏竟然来拜年? 看着自家小媳妇贪得无厌的小模样,秦慕修哭笑不得,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拒绝她吧,实在不忍心,不舍得。 由着她吧,烧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最终,秦慕修俯身,吻了吻赵锦儿两片红通通的小脸蛋。 将她搂进怀中,可怜巴巴道,“你乖乖睡觉好不好,相公这会头疼得厉害,困得眼睛都睁不动了。” 赵锦儿虽然意犹未尽,但她一贯最心疼自家相公了。 秦慕修这么一说,立即乖乖缩到人家胸前,“那你快睡吧。” 还不忘伸出双手替他轻轻按摩。 按了没一会儿,她自己倒是先呼呼睡着了。 秦慕修为了哄她消停才说自己困,但酒劲儿根本没下去,哪里真睡得着? 煎熬啊! 这一夜,秦慕修几乎就没睡。 第二天一早,顶着两只熊猫眼起来的。 早饭时,遇到一脸幽怨的章诗诗,秦慕修面不改色,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倒是原本躲躲闪闪的章诗诗,见他这般坦荡荡,不由心生疑惑: 昨晚的事儿,他都忘了? 是了,那鹅梨酒还有个不为人知的效果,可以迷惑人的心智。 当初,她能爬上二公子的床,靠的也是这好东西。 秦慕修十之八.九,都分不清昨晚发生的一切是梦是真。 而且,当时他一直喊自己锦儿,说明他压根没认出自己? 嘿嘿,如此,那就不用回避他,可以继续套近乎了! “修表哥~” 一声娇滴滴的呼唤,正欲凑上去,秦鹏一个冷冰冰、恶狠狠的眼刀丢了过来。 章诗诗吓得浑身一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秦慕修抬起头,还是那副温润却疏离的微笑,“有事吗?” 章诗诗眼含秋露,欲言又止,瞥一眼秦鹏,不自然的笑了笑,没话找话,“修表哥两只眼睛都青了,是昨晚睡得不好吗?” 赵锦儿不喜旁的女人,尤其是章诗诗这样的女人如此关注自己男人,抢着替秦慕修答道,“眼睛青了吗?没觉得啊。” 说着,小手在秦慕修眼底抚了抚,“呀,还真有点发青,等会儿吃完饭没事做的话,睡个回笼觉吧。” 看着白.皙红润的赵锦儿,小鸟依人名正言顺的依偎在秦慕修身边,章诗诗心里那个恨啊! 合着昨晚那一通算计,全便宜这个村姑了! 好气! 秦鹏就在这时塞了个白面馒头到她口中,“诗诗表妹不是说今早要回大岗村吗?多吃点吧,吃饱好赶路。” 既然秦慕修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跟她生分了,章诗诗岂肯这样就罢休? 当即摇摇头,“谁说我要回家?二哥听错了。” 秦鹏按捺着心头怒火,“听错了?昨晚你明明亲口跟我说的!” 王凤英正好进来听到,狠狠瞪秦鹏一眼,“你表妹在这住到明年都没事,偏你多嘴!” 秦鹏不放弃,“家里不够住。” 章诗诗最会拿捏王凤英了,当即委屈巴巴道,“也是,我占着珍珠的屋确实不方便,还是回家吧。” 王凤英连忙道,“珍珠跟她奶睡挺好的,哪里不方便了?等开春,我准备再起两间大屋,青砖大瓦,家具全都新打,肯定给你安排得好好的!” 一旁的秦珍珠撇撇嘴,欲哭无泪。 木易被安排跟秦老太一屋睡,现在加上一个她,三个人每晚都快挤死了。 她也巴望着章诗诗赶紧走。 奈何娘和奶对章诗诗的喜爱巴结有目共睹,她反抗无效。 章诗诗就这么又留下了。 中午,一家人正围着炉子吃吊锅,隔壁丁氏和媳妇李桂枝来了。 这婆媳俩因着红眼病,暗搓搓害了老秦家好几回,是以一家人都不大欢迎她俩。 但眼下大过年的,也不好赶人,王凤英屁股都没抬一下,一边干饭一边斜着眼睛问道: “哟,稀客!大中午的来我家,啥事儿?这赈灾粮也发下来了,不至于才几天就没得吃了吧?俺家吃的也是赈灾粮,俺家人口还比你家多呢!” 也是被这老少俩娘们儿整怕了,不管来干啥的,王凤英先把穷哭上。 丁氏凑上来,破天荒的没跟王凤英拌嘴。 手里居然还端着一口大碗,里头油汪汪的满满都是红烧肉,还加了酱油,撒了葱花,闻着就喷香。 一大家子都不明所以,丁氏这是要干嘛? 只见丁氏赔着谄媚的笑,点头哈腰道: “老张啊,你这话说哪儿去了!咱邻里邻家的这么些年,大过年的,我带儿媳妇来给你们拜个年呐!这碗肉,给你们添个菜,别嫌弃哈!” 这下轮到老秦家一大家子瞠目结舌了。 数十年一毛不拔、唯恐天下不乱、生怕老秦家比她家过得好的丁氏,竟然来给老秦家送肉? 大家都不自禁打了个冷战,看着那碗肉的眼神都变了。 该不会下药了吧? 这恐怖程度简直不亚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丁氏见没人接她的话茬,也不尴尬,自来熟的把肉放到桌上,“尝尝,都尝尝!朝廷发的肉,味道真不赖。” 秦大平是个没心眼的,俗话说隔锅饭香,瞧着那碗红烧肉,就有点馋。 刚伸筷子,就被王凤英一把挡回去,“饿死鬼投胎啦?也不看看谁送的肉就敢吃?” 秦大平干笑道,“你这婆娘,人家好心给你送肉……” 话还没说完,秦老太就剜了他一眼。 这傻儿子,活了快五十岁,咋还这么笨头笨脑的。 小孩子都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丁氏这种人的好处,岂有那么好拿的。 老娘和媳妇都剜他,秦大平也就对那碗肉没了想法,吞了两口口水,老老实实吃自家的吊锅。 吊锅里也烫了肉,不过是风肉,滋味儿没有鲜肉美。 丁氏见王凤英油盐不进,唬得一家人都不敢吃她的肉,只得把目标转移到看起来好说话一点的秦老太身上。:魰斈叁4 走到秦老太身旁,热贴贴扶着秦老太两肩,“老婶儿,您倒是尝尝,我的手艺不比凤英差呢!” 秦老太看她这般做小伏低,于心有些不忍,也很好奇,便问道,“你要是有啥事儿,就直说,肉还是端回去给你婆婆吃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李桂枝也不能怀 秦老太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丁氏也就不藏着掖着,眼巴巴朝刘美玉瞧了一眼。 刘美玉被她这一眼瞧得只觉瘆得慌,心里暗骂:这婆娘又起什么主意了,瞧我干啥? 王凤英和秦老太也注意到丁氏的眼神,登时如老母鸡护崽似的,都往刘美玉身边挪了挪。 丁氏舔舔唇,咽口口水,“听说美玉怀了?” 王凤英后悔不迭,这几天经常和村里婆娘们一起闲唠嗑,这么多年总因为没孙子抬不起头,想扬眉吐气一把,就嘴快把刘美玉怀二胎说了出去。 谁知就传到丁氏耳朵里去了。 这红眼病,该不会又淌什么坏水,想害她孙子吧? 当即不客气道: “咋,人家媳妇怀孕,又碍着你了?” 丁氏一脸尴尬,“老张,你这话说得!我在你心里咋就这么坏?” 王凤英冷笑一声:你可比我想得还坏! 秦老太也觉丁氏突然送碗肉来,又问刘美玉怀孕的事,实在蹊跷,便道,“咋好端端说起这个。” 意思很明显了,咱家不想跟你聊这事。 谁料丁氏毫无自知之明,追问道,“真怀了啊?几个月了啊?胃口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啊?” 王凤英噌的一下站起来,厉声喝道,“老丁,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打我家美玉的主意,我跟你拼了!” 丁氏被她吓了一跳,“我没有啊!” “那你问个屁!我媳妇怀孩子,跟你有个蛋干系?你不是也有媳妇么,想包打听就让你媳妇也怀去!” 不料王凤英这话一说出来,丁氏的脸立刻垮了。 她身后的李桂枝垮得更厉害,都快哭了。 “我……我……”丁氏支支吾吾,想说哈,望了望一屋子男人,又忍了回去。 “咳,这肉你们留着吃,我下午来拿碗,到时候再唠。” 说着,就拉李桂枝回去了。 一家人望着那碗红烧肉,都莫名其妙。 王凤英捡了一块,往秦大平嘴里塞去。 秦大平早就馋得慌,连忙张嘴接住,嚼了几口吞下去,呜呜囔囔道,“你不是不许我吃吗?” “少啰嗦,我看看有毒没有。” 秦大平:“……” 好大一会功夫过去,秦大平并没什么异样。 王凤英才道,“应该没下毒,可以吃。这老丁难得铁公鸡拔毛,她既然死乞白赖非要送给咱,不吃白不吃!吃吧!” 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道,“美玉别吃哈,晚上娘给你现做。” 秦老太还是吃着自家的吊锅,“我咋觉得丁氏像是有事求人的样子。” “她呀,几十年都这德行,管她的!”王凤英不以为然。 赵锦儿望着那碗红烧肉,想到丁氏和李桂枝做小伏低的可怜样儿,幽幽道,“桂枝嫂子嫁过来得有两年了吧?” 王凤英掰着手指算了算,“两年半了!” 说着,猛地意识到什么,“这都快三年了,李桂枝也没给老方家下个蛋,她该不是也不能生吧?” 赵锦儿这么一提醒,一家人都想明白了: 李桂枝和方俊成亲好几年,一直生不出孩子,丁氏眼看着同样两三年没怀孕的刘美玉突然有了,肯定是想来打听怎么怀上的。 “怪不得突然这么舍得,原来打着这主意呢。” 知道丁氏有求于自己,王凤英也不怕肉里有毒了,塞了一块进嘴,“你还别说,老丁这肉烧得确实不赖。” 秦老太看着媳妇嘚瑟的样儿,无奈的摇摇头。 “桂枝那孩子要是真怀不上,也是可怜。下午她们要是真来说这个事,就把美玉吃的药方给她抄一份儿,就当做个善事。” 赵锦儿笑道,“那不行的。个人有个病,情况不一样,用的药也不一样,乱吃不得。否则不断治不好病,说不定还要吃出毛病。” “那你到时候给李桂枝把个脉,也不费什么。” 赵锦儿刚想点头,王凤英却道,“我说你们一老一少,咋都这么缺心眼儿,咱家在丁氏手里吃了多少次亏了?还敢掺和她家的事?锦儿又不是挂名挂户的正经大夫,给她瞧好了,她不见得承情,万一瞧不好,说不定还要找咱家麻烦呢!依我说,就不能理她!想看病,去镇上找大夫!” 秦老太道,“年前她是整了点事儿,但那时大家伙不都因为受灾艰难么,难免容易犯红眼。现在朝廷开始管咱们了,丁氏应该不至于还那样吧?” 王凤英冷哼一声,“那谁说得准,丁氏可不是善茬!” 秦大平被红烧肉收买,连吃几筷子,道,“就算丁氏不是善茬,咱家里有你,她又占不着便宜,就让给锦儿给桂枝瞧瞧,有啥了。” 这话说的!把她当啥了?镇宅神兽? 王凤英瞪了秦大平两眼,“你是不是跟老丁有事儿,老帮着她说话?” 秦大平脸都绿了,“你这臭婆娘,当着这么多孩子呢,乱说什么!咳咳,我不管了,你们爱咋咋的!” 说完,把最后两筷子红烧肉塞进嘴里,背着手出去了。 一家人吃晚饭,帮着秦老太收拾完碗筷,赵锦儿回屋。 只见秦慕修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还以为他又在写那个什么教学稿,凑上前一看,一张纸上,却只有斗大的几个字。 “天,地,人、大,小,上,前,后……” 几个字她都认得。 赵锦儿一边念,一边问道,“你写大字作甚?” 秦慕修提笔顺手在她鼻头上画了一道,“小赖皮精,你不是要学认字儿吗?过年正好闲着没事,不该学起来了吗?” 赵锦儿脸色一红,“你给我写的啊?” “那不然呢?我写好,你照着练就成,每个字练十遍。” 相公把她想学认字的话放在心上,还主动安排起来,赵锦儿心头甜丝丝的。 嘴上却道,“这几个字我都认识!” “认识归认识,你会写吗?” “那倒不会……” “这不就得了,写字要从最简单的开始,才能打好基础,我本来还想让你从一二三练起呢。” 赵锦儿俏脸一红,“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二三也太简单了!” “简单?你先把这个人写给我看看,写得好就罢了,写得不好的话,还是得从一二三横平竖直的开始。” 秦慕修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比教书先生还严肃。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看病得花钱 赵锦儿只是小时候跟着爹爹认过一点点字,毛笔杆子是从没摸过。 看秦慕修一手小楷写得行云流水,还以为不是什么难事儿,谁知自己写起来,那毛笔简直比泥鳅还不听话,怎么写怎么不得劲。 几个大字歪歪扭扭,比鳖爬的也就好看那么一点点。 丧气不已道,“奇怪,一样的笔,一样的纸,怎么你写得就那么好,我的就这么丑?” 秦慕修忍不住笑道,“你也不想想,相公我跟笔杆子打了多少年交道?你才摸笔,就想写得跟师父一样,心也太野。” 赵锦儿嘟囔着嘴,认输道,“我还是从一二三练起吧。” “与其练一二三,还不如先练横撇竖捺。” 秦慕修直接握住她手,“这样,横,横,横,竖……”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畔,不知怎么的,赵锦儿就想起昨晚,他唇瓣上的甜意,不由心猿意马,眼神都飘了。 “专心点!” 眼瞅着纸上的鬼画符,秦慕修轻喝。 赵锦儿扭过身子,巴巴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眼睛滴出水。 秦慕修被她看得心头一荡,“老实点!” 赵锦儿委委屈屈回过身去,用屁股将男人拱开,“那你坐远点,别打扰我,你靠得太近,我能不分心嘛?” 理直气壮。 秦慕修:“……” 还成了他的错了? 支开秦慕修,赵锦儿果然认真不已,很快就把几个基本笔顺练得有点模样。 秦慕修看了,点头认可,“有点天分,好好跟着为师习学,说不定能考个女状元。” 赵锦儿老实巴交的,哪里听出秦慕修是在打趣她,高兴得跳起来,“真的?” “真……的!” “朝廷管让女人赶考吗?” “……” 秦慕修有些后悔,就不该逗她,这憨孩子,啥事都较真儿。 “对了,下午丁氏来,要真是为了她媳妇不能生孩子的事,你最好别管。” 赵锦儿就忘了赶考的事,“为啥?” “大娘说得有道理,丁氏和李桂枝都不是好惹的茬儿,她们现在有求于你,肯定说得花好月好,万一你治不好李桂枝的毛病,说不准她们会怎么样,这种无谓的麻烦,少惹为妙。” 赵锦儿自认没有什么见识,而自家男人读了那么多书,懂那么多道理,还那么聪明,定要以他马首是瞻的,当即点点头,“我省得了。” 就在这时,秦老太过来喊道,“锦丫,出来一下。” “嗳!” 赵锦儿怕家里人说她不务正业,连忙把纸笔收起来,擦擦手,就往外走去。 “等一下,你鼻……” 秦慕修想起什么,想提醒她,她已经小跑着出去了。 出了屋,秦老太一脸狐疑的盯着赵锦儿看了几眼,“干啥了这是,怎么弄得花猫似的?” 赵锦儿不明所以,到水缸边弯腰照了照,不由咬牙切齿。 这臭男人,太坏了,把她画成大花猫了! 连忙用水洗净,心想晚点儿一定要跟他算账! 秦老太等她洗干净,道,“你还真没猜错,丁氏又带着她媳妇来了,想问你嫂子是咋怀的。也是可怜见的,你就去给她看看,能治就给她开个方子,治不了就把她往镇上医馆支好了。” 赵锦儿想到秦慕修刚刚才说的话,为难道,“奶,咱们还是别管丁婶儿家的事吧。” “咋?” “阿修和大娘都说,丁婶儿和桂枝嫂子不好惹,治得好还好说,治不好,难免她们不找麻烦。” 秦老太想想也是,“那咱就出去应付她们一下,好歹吃了人家一碗红烧肉,不搭理也不好。” 赵锦儿抿嘴笑,吃人的嘴短啊! 到了堂屋,只见丁氏和李桂枝双双垮着脸,看到赵锦儿,就像看到大救星一样。 丁氏上前就握住赵锦儿的手,“婶儿以前真是瞎了眼,没看出我们锦儿竟是个女大夫!村里都传,你嫂子的孩子,是你开药方吃怀上的,你快给你桂枝嫂子也瞧瞧来!” 王凤英在旁脸色很不好看,这也是她嘚瑟的时候,嘴上没把门的说出去的。 悔啊! 当即掐着腰挡到赵锦儿身前,“就算我家美玉是锦丫看好的,谁规定她就得给你家桂枝看了?” 丁氏看着母夜叉一般的王凤英,那架势,可不就像一尊护宅神兽。 偏现在有事求她家人,不得不过她这一关,只得忍着怒道,“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锦丫会看这个毛病,我家桂枝正好有这个毛病,这不是凑得刚刚好么。” 王凤英眼皮都没撩一下,“我呸!我家锦丫不懂事,你白活一把年纪,也不懂事?找大夫看病多贵啊!我家美玉一开始去镇上找大夫,大把大把的银子花了好几两,还啥所以然都没看出来呢。你这大子儿不出半个,就想看这等疑难杂症,你咋那么会做梦呢?” 丁氏当即白了脸,“老王啊,你不能这么往钱眼儿里钻啊!不够让锦丫给桂枝摸个脉,你就要钱,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王凤英气个半死。 她说这话,不过是想着丁氏一向抠门,用钱把她吓退,省得惹一身骚。 谁知到了丁氏嘴里,就是她往钱眼儿里钻。 “谁跟你要钱了!” “你说这话,还不是要钱吗?” “要你娘的钱!我就算真找你要钱,你有钱吗!” 眼瞅着两个老娘们又要撕起来,一直没说话的李桂枝突然开口,“娘,别吵了,张婶子说得不错,看病就得花钱。” “找大夫要花钱,找邻居还要花钱?那我的红烧肉白送啦?”丁氏老大不服气。 在她心里,赵锦儿就是个黄毛丫头,找她看病,都抬举她了。 还敢要钱? 有这钱,干嘛找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直接找大夫好啦! 点头哈腰做小伏低这半天,不就是为了省点钱! “娘,您少说两句吧!” 李桂枝没让丁氏再说,拉着她往回去了。 王凤英啧啧嘴,“你们瞧瞧,几句话没说完,嘴脸就暴露了吧?” 秦老太叹气,“早知就不该吃她那碗肉。” “她主动送来说给我们添菜,又不是我找她要的!” 家里如今还算殷实,王凤英其实也不大看得上那碗肉,她就是想借机恶心丁氏一下而已。 “赶明儿做肉的时候还他们一碗,老方家的便宜最好别占!”秦老太道。 就在她们以为丁氏婆媳偃旗息鼓的时候,李桂枝突然折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这回只有李桂枝一个人,丁氏没来。 只见她手里多了一个布包,一进门就开始一层层的剥,剥开一看,里头竟是一锭不小的银子。 李桂枝将银子放到桌上,道: “这里是二两八钱,锦儿,你行行好,给我把这毛病看了吧,只要能看好,这银子全给你!” 赵锦儿有些发怔,这李桂枝还在娘家的时候,就经常欺负她来着。 她刚嫁到小岗村,扫把星的名声也“多亏”李桂枝那张嘴传出去的。 现在为了求子,李桂枝竟然愿意给她钱?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秦老太将银子捡起塞回李桂枝手中,语重心长道: “桂枝啊,你这银子我们可不敢收!我家锦丫又不是正经大夫,她大嫂怀孕,也许是歪打正着,不见得就是她的功劳。你还是听你娘的,带着银子去镇上找大夫看吧。” 李桂枝就红了眼睛,“镇上的大夫贵得吓人,去一次就要花一次钱,我就这么点压箱底钱,哪够去镇上造?” 王凤英撇撇嘴,“我就说,还不是想找我家锦儿省钱。” 李桂枝也不反驳,突的一咕咚跪到赵锦儿跟前,哭哭啼啼道: “锦儿,咱打小就在一处,嫂子看着你长大的,如今又嫁到一个村来,亲姐妹也没有这样的缘分呐!你忍心看着嫂子受难吗?” 赵锦儿被吓一跳,连忙扶她起来,“桂枝嫂子,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偏她打死都不起,只是个哭,“你不答应嫂子,嫂子就不起来!” 赵锦儿为难的回头看了王凤英和秦老太一眼。 王凤英翻个白眼,“我说桂枝啊,你这样就不对了,跪我家锦丫没用啊,你真想跪,去镇上找个能耐大夫跪去!” 秦老太也道,“平班平辈的,你这不是折煞我家锦丫了!” 李桂枝不管怎么劝,只是拽着赵锦儿的裙摆不撒手。 “锦儿,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求上你来了啊!你是不知道,我过得多苦啊!嫁过来刚半年,婆婆就天天盯着我肚子,一年还没过到头,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去年开始,骂我是不下蛋的鸡,说我坑了她们老方家,让我回娘家要银子看病,若看不好,就得让我娘家出银子,给方俊典妻生个孩子,否则,就要休了我!” “典妻?” 秦老太不由得摇头,“这丁氏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和方俊都年轻呢,孩子这事是缘分,再等两年也没什么,怎么能典妻呢?” 乡下人家不似城里殷实,正妻若真不能生育,可以纳个妾或者买个通房回来生孩子,生完就养起来也不费什么;在乡下多张嘴就多个人吃饭,一般人家哪里养得起几房女人? 所以就有了典妻这种荒唐事的存在。 那种特别穷苦的人家,不止卖儿卖女,甚至会把家中的妻子典当出去,送到不能生育的人家,把妻子“租”给别人用几年,生完孩子再接回来。 “呜呜呜呜~~”李桂枝哭得更惨了,“公公婆婆都商议好久了,还去我娘家闹了两通,今年我要是再怀不上孩子,不典妻就是被休。” 王凤英就是个刀子嘴,被李桂枝这么一哭诉,心就软了下来。 帮着骂道,“这老丁,丧心病狂!” 秦老太也和赵锦儿一同扶李桂枝。 “你这婆婆,脑子坏掉了!你先起来,大冬天的地上多凉,女人家最不能沾湿气,万一宫寒了,更不容易怀孩子。” 李桂枝听了,连忙一骨碌爬起来。 “锦儿,你答应嫂子了吧?” 赵锦儿左右为难,“我……” 她也很动摇,但秦慕修的话还在脑子里,相公肯定不会害她,她不想违拗相公的叮嘱。 见她犹豫,李桂枝膝盖一软,又要往地上跪。 王凤英道,“算了,锦丫你就给她把个脉,看得了你就看,看不了另说。” 大娘都开口了,赵锦儿还能说啥,只好同意。 李桂枝连忙伸出手腕子。 赵锦儿摸了一会,又开始问话。 月事准吗?量多还是少?颜色正常吗?来事儿的时候疼不疼?云云。 李桂枝一一作答。 赵锦儿不由皱眉,“脉象很正常,月事也正常,目前看来,没什么病症啊。” 李桂枝急道,“锦儿,咱都是自己人,你可得给我看仔细了。” 赵锦儿有些无奈,合着李桂枝觉得自己在敷衍她。 “看仔细了,不过有些毛病从表是看不出来的。” “那怎么办?我总不会好端端就不能生啊!”李桂枝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 赵锦儿舔舔唇,“不能生孩子,有一半儿的缘故可能在男人身上,不一定都怪女人。” 李桂枝眼睛一亮,“那我让你方俊哥过来,你给他也看看!” 赵锦儿连连摆手,“男科的毛病,我不大懂的,也不方便看,嫂子还是让方俊哥去镇上看吧。” 李桂枝的嘴便撇到两边,“说来说去,你看不来啊!” 说着,长叹一口气,神不知鬼不觉把桌上的银子收回去就走了。 连声谢都没有。 王凤英看着她的背影,一头恼火,“这娘皮,刚才求我们的时候怎么说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秦老太道,“算了算了,以后不再来找锦儿,也是好事!” 赵锦儿也无所谓她的态度,给她看本身就是因为被缠得受不了,她既然觉得自己看不了她的病,以后别再来纠缠那是最好。 回屋跟秦慕修又练了一会字,眼看着天便黑了。 王凤英便叫赵锦儿去关院门。 刚到门口,只听一阵嘚嘚的马蹄声飞驰而来。 不一会儿,锣鼓震天响起。 里正的声音响彻整个小岗村。 “点兵,点兵!朝廷点兵了!” 静悄悄的小岗村立即爆炸了。 家家户户都伸出脖子。 “朝廷点兵?要打仗了吗?” 老秦家也探出几个脑袋,王凤英第一个瑟瑟发抖,“大过年的,怎么好端端的点上兵来了?” 因着秦慕修的爹秦安从过军,朝廷这些年一直给秦家免税,所以秦家自动划为军户。 且家里一共四个成年男性,若是点兵的话,不管怎么算,秦家都跑不掉,肯定要出丁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秦二云善解人意 哐哐哐! 锣鼓又响了几声。 里正点起一盏走马灯,扯嗓子喊道: “匈奴大举进犯,边境战事吃紧,朝廷紧急点兵!圣上有旨:凡军户或家中十四岁至四十五岁成年男子过三人者,必须抽一丁出来,其余人家,有自愿报国之热血男儿,也可主动报名!待战事完毕,朝廷必有嘉奖!” “啥?” 王凤英双眼发黑,两腿发软,要不是扶着门框,差点就栽倒在地。 虽然心里已经有数,可里正一番话,秦家必须出丁,已经板上钉钉。 秦老太也脸色发白,“夭寿哟,好好地过着年,怎么就打起仗来了?” 里正身后的传旨驿臣冷面道“ “匈奴蛮子就是趁着年关突袭,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对方人数是我军三倍不止,人肥马壮!而我们边关的将士们,忍饥挨冻的守疆,还要勒紧裤腰带把粮饷省给百姓救灾!若再无应援,边关眼看就要失守!” 里正长呼一口气,“大人说得不错,国泰才能民安,边关若失守,大家都别想过好日子了!各家各户抓紧的,必须出丁的人家,今晚好好商议商议,明儿一早把名单交到我这里来,我交给大人,大人还得赶到下个村子继续收集名单,五日后,所有新兵集中上路,这几天,把行李、辎重收拾好,尽量带够一个月的干粮,给朝廷减轻负担!” 关起门,老秦家再也没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王凤英像是霜打的茄子,坐在墙角就哭了起来。 “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好容易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现在却要眼睁睁送个人去边关打仗! 送谁也不忍心啊! 秦老太比王凤英还恐慌,秦安当年就是从边关回来的时候染病,才会年纪轻轻身亡。 边关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送命的代名词。 秦大平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把烟杆子往桌上狠狠一撂,“我去!” 他今年四十三岁,年龄还在征兵范围内。 两个儿子,他是一个都舍不得报上去送死的。 秦慕修是三弟的独苗,也不忍心推出去,想来想去,只有自己上了。 王凤英啐了一口,“你都多大年纪了?除了锄头,你是会拿刀还是会拿枪?听说那匈奴人凶得都能吃人,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上去就被吃了!” 秦虎见状,起身慷慨激昂道,“娘说得是,爹是一家之主,这家还得靠爹支撑,我身为长子,这种事肯定得我打头阵,我去!” 刘美玉吓得牵着秦虎的手只管哭,“妙妙才这点大,我这肚子里还有一个,你要是去了边关,我们娘儿仨可怎么活?” 秦老太抹着眼泪道,“我明儿一早跟里正和驿臣大人求情去,我家已经给朝廷送了一个好男儿了,不能可着咱家又要人呐!真要,我去!” 秦大平哭笑不得,“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去了能干嘛?” “我、我给兵蛋子们做饭,洗衣!那匈奴蛮子真要吃人,吃我好了!我反正闻见棺材香了,吃我总比吃小伙子们强。” 秦慕修看了赵锦儿一眼,只见赵锦儿一张小脸也吓得苍白。 桌子底下的手,紧紧抓着他的,好像一松手,相公就要飞了。 叹口气,终于还是没说话。 秦鹏就在这时道,“都别吵了,我去。” 王凤英瞪着眼睛,如临大敌,“你连家都没成,去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连个后都没留下,是要疼死娘吗?” 秦鹏道,“就是因为我没成家,才该我去。大哥要照顾大嫂和孩子们;阿修也刚才和锦儿成亲,且他身体打小不好,长途跋涉的折腾都不见得经得起,更别说行军打仗了;爹就甭说了,这个年纪怎么能去从军?全家就我最合适,更何况,我一直都想从军,如今正是个机会。” 王凤英急得就打他,“胡说什么,我明儿跟你奶一起找里正求情去!” 秦鹏苦笑,“咱家必须出丁,是朝廷下来的旨意,岂是您跟奶去求情,就能免掉的?从军又不是送死,听闻阮大将军用兵如神,又最是看重部下性命,只消跟着将军不乱来,哪里那么容易就送命了?说不定儿子还能在军中立下大功,衣锦还乡呢?” 一家人吵吵了大半夜,秦老太和王凤英险些把眼泪哭干,最后不得不接受现实: 报秦鹏的名儿。 只有他去,这个家的损失最小。 且他打小身体底子好,人又机敏,在战场上活命机会大。 第二天一早,秦大平带着秦鹏去里正家报了名,每一步走得都跟两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啊! 回来时,只听堂屋里哭哭啼啼的。 原来是秦二云来了。 王凤英正拉着她哭,“二云啊,你知道我是真喜欢诗诗的,这些年巴不得给她娶回来做媳妇,但阿鹏马上就要去从军了,这一去,别说几时回来,就是能不能回来,都不知道,我们不敢耽误诗诗,之前说的事儿,算了吧。” 谁知秦二云道,“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今儿来,就是听说了点兵的事,想着咱家怕是只有秦鹏能上,得抓紧把这事儿办了,才能让他安安心心的走。” 王凤英一脸懵,“二云你这话……是啥意思?” 秦二云拍了拍王凤英的手背,“依我的意思,是想在秦鹏走之前,把他俩的婚事办了,省得诗诗没名没分的在家等着。” 王凤英不敢相信的看着秦二云。 她啥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就算善解人意,这样的决定,也实在太草率,太蹊跷了吧! 哪个当娘的不为儿女着想? 秦鹏这一去,生死未卜。 临走前若是真把婚事办了,章诗诗可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万一,秦鹏真的战死沙场……那她可就要守一辈子的寡! 那么疼爱章诗诗的秦二云,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这般大义灭亲,把女儿一生的幸福拿出来赌? “二云,你可别冲动,现在退亲,我是一点都不会怪你和诗诗的,咱往后还和从前一样是至亲,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影响的。” 王凤英虽然也希望儿子临走前能娶个媳妇,尝尝当男人的滋味儿,说不定留下个一儿半女。 但……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怎么也没阻止 不料,秦二云大义凛然道: “大嫂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秦二云虽然不是什么圣贤人物,却也知道做人该信守承诺,既然说定的事,就没有反悔的道理。秦鹏是去保家卫国,干的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我们诗诗嫁给他,那也跟着增光,怎么叫耽误她呢?” 一旁的秦老太都快惊呆,自己的女儿啥德行,她还不知道么,二云子啥时候有这觉悟了? “我老婆子多少年前就希望你跟你大哥能亲上加亲,但眼下,你大嫂是为诗诗好,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趁早带诗诗回,另找个靠谱人家吧。” “娘!怎么连您老人家都这么糊涂了?好女不二嫁,我都跟大嫂说定了,不过没过文书而已,现在反悔,诗诗成什么了?这事儿你们都别劝我了,就这么办!阿鹏不是还有五天才走么,这两天咱就把婚事办掉!” 四下无人时,章诗诗揪着秦二云的衣服,都快气炸了。 “娘,您老糊涂了吗!秦鹏都要上战场当短命鬼了,您还让我嫁给他?” 秦二云白她一眼,“你傻啊!秦鹏要真死在战场,将来你不是更好脱身?” 章诗诗一愣。 “我跟大嫂都商量好了,后天你们就成亲!往后你在秦家也有个名分,该遮的就能遮住了!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的身子,多一天都不能再拖了!” …… 秦鹏和章诗诗的婚事,果然赶在秦鹏远赴边疆前办了。 时间虽然紧,王凤英却一点儿也没亏待章诗诗,给她到镇上买了一对银耳环,一个绾头发的银篦子,还有两个死沉死沉的银镯子。 (当然,章诗诗根本看不上眼。) 但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却都眼馋坏了。 连刘美玉都在屋里跟秦虎嘀咕个不停。 “娘咋恁偏心!诗诗是她心尖尖上的好媳妇,俺们都是泥巴搓的?俺进门的时候,要个银戒指还说我矫情!” 秦虎只得安慰道,“诗诗从娘家带的嫁妆多嘛,而且她这个时候嫁给阿鹏,成亲没两天,男人就要上战场,哪像你,男人守在身边过日子。” 这么一说,刘美玉的心态稍微平衡了一点,“往日倒是没看出来,二姑竟是个深明大义的,诗诗嘛,以前只觉娇滴滴的,能在这时候成亲,也还算个不错的。” “那可不,往后啊,阿鹏不在家,你和锦儿都多照顾她些。” “她哪用得着我们照顾,奶和娘恨不得把她当城里小姐供起来。” …… 成亲这天,王凤英把年前攒下的风肉全都拿出来,烧得滚烂咸香,摆出几大桌,还打了酒,请村里所有乡亲饱餐一顿。 就是没灾时,这样的席面也算豪华了。 如今赶着灾,边关还在打仗,能这么招待乡里乡亲,绝对算得大手笔。 不少人都暗地里说,老秦家果然是有底子,敢在这种时候讨媳妇。 张芳芳也来喝喜酒了,和包家父子坐在一桌。 自打定亲,包家俨然已经把她当成儿媳妇看待。 老包头看着秦家这么办喜事,羡慕得饭都没心情吃,只是不住叹气。 原来,包家也是军户,包春竹的名儿也报到里正那里了。 再过两天,他得和秦鹏一起到边疆去。 只是包家父子俩没有这个家底,不能赶在包春竹走之前把亲事办掉,包春竹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娶张芳芳,还跟老包头留下话,“爹,我要是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跟芳芳的亲事就算了,一定要放她嫁人,不能耽误她。” 老包头也是个憨厚的,“不用你说,爹心里有数。” 倒是张芳芳道,“春竹哥,你放心去,包叔在家里我会照看着的。” 新人敬酒敬到张芳芳这一桌时,秦鹏不要人劝,就跟包春竹连喝三杯。 喝得包春竹云里雾里,笑道,“阿鹏,你今儿高兴啊!” 秦鹏点头,“高兴!” “过几天咱们一起上战场,可要互相照应着。” “一定!” 一旁的张芳芳低着头,没说话。 同样愁眉苦脸不说话的还有赵锦儿。 得知大娘决定在秦鹏走之前把章诗诗娶进门的消息之后,她就郁闷到现在。 想把章诗诗和别的男人有染的事告诉王凤英,可自从秦鹏确定了从军的事,一大家子就戚戚艾艾,大娘和奶更是一直哭哭啼啼。 好容易因为秦二云答应婚事,家里总算有了点有了点朝气和希望。 尤其是秦老太,分明是想碰碰运气,看秦鹏临走前能不能往章诗诗肚里塞个孩子。 这个时候去说,那就是打击一家人。 秦慕修私下也找秦鹏谈了,暗示他章诗诗不是良配,老秦家这种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怕是养不住她那等骄奢银逸的性子,但秦鹏却说自己这一去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也有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眼下就当是给父母一个交代吧。 话说到这份上,秦慕修也不好再讲什么。 眼下这等裴枫回来,把章诗诗在平安郡的底细查清楚,回头再敲打敲打她。 只要秦鹏不在家的这几年,她能老老实实替秦鹏守着,等秦鹏回来后,能安分过日子,那她以前的事儿,他和赵锦儿,也当不知道。 好巧不巧,裴枫就在这天下午赶到老秦家的。 “怎么样?”秦慕修问道。 裴枫哪里料到自己出去才几天,老秦家已经这么迅速把章诗诗娶进门了。 不由跺脚,“你怎么也没阻止!” 秦慕修就把自己二哥马上要从军的事说了出来。 裴枫叹气,“这……确实棘手。算了,既然已经成亲,多说无益。你这表妹的事,你真想知道?” 秦慕修点头。 “我去那邱家,找了个门房打听到的,你这表妹在邱家,可是差点搅得人家天翻地覆。” “怎么说?” “这邱家,在平安郡很有头脸的,做着整个郡的布莊生意,家大业大不说,还出了个前途无量的乡试解元。 那解元乃是长房嫡二公子,名邱伯俊,坊间传闻是个读书天才,邱家对他是倾尽全力的培养。 连平安郡守都对他青眼有加,榜下捉婿把独女千金嫁给他为妻,可谓年少有为。 本来他只消安心读书,考到进士,再借着丈人的扶持,肯定能平步青云。 偏人无完人,这邱二公子不爱前途爱美人,自幼就喜欢在脂粉堆里打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婆媳反目 “从前啊,这邱二公子不过是小打小闹,虽然跟家里的丫鬟们胡混,但只要邱老夫人出面,把那些个妖佻的丫头整治整治,也能安分些日子。谁知去年邱家出了个手段通天的丫鬟,把邱二公子迷得神魂颠倒,竟然嚷着要把她娶进门!” 赵锦儿倒吸一口气,“这个丫鬟,是诗诗表妹?” 裴枫点头,“没错。” “天哪!”赵锦儿抓住秦慕修的手,“那她为啥不嫁给那个二公子享福,要过来霍霍二哥?” 裴枫苦笑,“大户人家的门,哪有那么好进?那邱二公子的夫人可是郡守千金,你当好惹的?男人在外面玩玩还可以,真要往屋里纳,她岂肯同意?听说是下了最后通牒,让你们那表妹,不自己打包滚蛋,就直接发卖,闹了一场,想来邱家应该给了不少好处才消停。” “怪不得二姑出手那么阔绰,一点儿也不像个帮工的。”赵锦儿恍然大悟。 秦慕修大致了然,拍拍裴枫肩膀,“多谢你了,裴兄。” 裴枫爽朗一笑,“说这等客套话作甚?” 章诗诗的底细是查清楚了,可婚事也办过了,木已成舟,就像裴枫所言,多说无益。 两口子决定保持缄默,还是那句话,只要章诗诗肯踏踏实实过老秦家的清贫日子,那就当没发生过,总得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又过两日,秦鹏便背上行囊和其他新兵一道,随驿臣往边疆去了。 临走前,家中之人自是免不了一顿嘱咐,王凤英和秦老太哭了一场,秦珍珠躲在屋里抹眼泪,连赵锦儿眼睛也红了,唯独新嫁娘章诗诗倒是淡泊得很。 描眉画眼、穿红着绿的送到村口,那样子,一点儿伤心都没,反倒还带着几分侥幸和高兴似的。 不过秦鹏也不大在意,都没看她,倒是狠狠看了几眼同来送包春竹的张芳芳。 “二哥……” 木易也随一大家子来送行,悄悄抓住了秦鹏的衣角。 秦鹏揉揉他脑袋,温和问道,“何事?” 木易迅速将一封信塞到他手中,又从脖子上摘了一块玉珏给他,“二哥,帮我带个信。” 秦鹏想起他舅舅就在边关,“给你舅舅?” 木易点头。 “那你把你舅舅名字告诉我。” 木易犹豫了一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秦鹏面色大变,“你舅舅是……那你岂不是……” 早知这孩子肯定来自大户人家,可是这也太大了吧! 大到秦鹏这也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有点瑟瑟发抖:家里私藏着这么个孩子,不会惹祸上身吧? “我在信里交代舅舅了,让他多多提拔照顾二哥。” 秦鹏就这样带着震惊和忐忑离开了。 秦慕修把这一幕瞧在眼里,略有深意的看了木易两眼。 木易受到的教育和天生的秉性,让他小小年纪便养成坚韧不拔、荣辱不惊的性格。 一路逃亡、几经生死,他都没怎么害怕过。 可每次对上秦慕修,他就没来由的有点怵得慌。 该死,竟然怕个乡下人! 离家的人儿背影渐渐模糊,一家人带着浓浓的不舍,一步一步沉甸甸的往家回。 刚到门口,却见丁氏掐着腰,站在自家院外,怒气冲冲的叫骂着,“赵锦儿,你给老娘滚出来!” 秦老太见这架势,连忙将赵锦儿拦到自己身后,“方俊娘,你又在我家门口吵吵啥?” 前两天还低眉顺眼来求锦丫给她媳妇看病,今儿又横眉竖眼的叫骂,简直有病! 丁氏一转身,看到秦老太身后的赵锦儿,就想往上扑,“你这个死丫头,我撕烂你的嘴!” 一家人都在,怎么可能让她得手? 秦大平、秦虎、秦慕修三个人都挡到她面前,“你干啥?” 丁氏一看人家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全都怒目圆瞪自己,顿时有些怵。 往后退了两步,“我干啥?我来找赵锦儿算账!怎么的,你们要仗着人多势众打我吗?乡亲们都在,你们敢!” 说着,红着眼扯着嗓子道,“乡亲们快来评评理啦,老秦家欺负人啦!” 几嗓子一喊,果然有不少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王凤英冷笑一声,“嘿,我说老丁啊,你是忘了自己前几天还点头哈腰的来求我家锦丫吗?你这脸,咋比我家阿修的书,翻得还快!一把年纪了,今儿学狗、明儿学猫,你不害臊吗?” 当着这么多看热闹的,王凤英还算讲武德,没有把她来求赵锦儿干啥说出来。 谁料丁氏一点也不承情,声调反而更高了。 “呸!求她,她也配?她除了张嘴乱说,还能干啥?白瞎我一碗红烧肉,你们把肉还给我!” “哎哟呵,那碗肉可是你死乞白赖硬塞到我家的,我们不要,让你带回去,你说得好听,说什么给我家添菜,我们都吃了变屎了,你真想往回要,去我家茅坑舀就是,多舀的算我送你的。” 吵架撕逼这种事,王凤英从来没输过。 丁氏吵不过她,气得两眼直翻。 半晌才缓过气儿来,“我不跟你掰扯,你把赵锦儿交给我,我要带她见官去!” 王凤英好笑道,“我家锦丫是犯法了,还是怎么滴了,你让她见官就见官,那我们岂不是很没面子?” 丁氏张嘴就想骂,突的想到什么,又生生忍回去。 “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她挑拨良家妇女闹事,难道不够去衙门喝一壶吗?” 王凤英越发奇了,“你这话没头没尾的,锦丫挑拨哪个良家妇女闹事了?” 赵锦儿也是一脸懵逼。 李桂枝就在这时从方家披头散发的冲出来,跳起来指着丁氏嚷道: “今儿当着乡邻们,咱们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我不能生,还是你儿子不能生!” 丁氏见状,气得就要把她往屋里推,“你反了天了!敢跟婆婆斗嘴!” “你算哪门子的婆婆?上苛待老,下刻薄小,姑奶奶忍你几年了!你竟然还要让我娘家拿银子给方俊典妻生子,锦丫都给我看了,说我没毛病,你为啥不让你儿子去看大夫?天天盯着我,还不就是想找我娘家讹钱!” 第一百一十八章 猜对开头,没猜对结局 王凤英挑眉咂嘴,看热闹不嫌事大。 “原来是这事儿啊,老丁,你这就不讲道理了,你儿子媳妇不生养,是你们的家事,你们关起门来吵就是,跟我家锦丫啥干系?” 丁氏却不这么想,“怎么不赖她?就是她跟我儿媳妇说什么很多男人也不能生,闹得我家桂枝这几天在家沸反盈天的!” “我家锦丫就是说个大实话,你儿媳妇跟你们闹,还不是怪你自己,非要去人家娘家要银子典妻,人又不是傻子,能不跟你闹吗?” 一旁看热闹的便有人附和。 “是啊,这事儿怎么也赖不上人家锦丫啊!” “锦丫说得也没错,不生养这事儿,不见得全怪女人,有的男人也不能生。” “我记得你家大俊子小时候,有年冬天掉到冰窟窿里冻了好大一会,会不会是把那家什冻出毛病了?” “还是找大夫看看吧,小两口儿成亲快三年了,别给耽误了,舍不得银子,哪来的孙子?” 丁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快要吐白沫。 她其实也一直疑疑惑惑的,怕方俊是小时候冻坏了,可当着李桂枝,哪能承认? 承认了,这媳妇往后可不得爬到全家人的头上撒尿? “你才冻坏了呢!你全家都冻坏了!我家大俊壮得像头牛,怎么可能冻坏不能生?你们这些人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 “嘁,壮不见得就没毛病啊。” “乡亲们还不是为了你好,才给你出主意,你怎么还骂人呢?” 丁氏被乡亲们的唾沫星子淹得睁不开眼,李桂枝也血红着眼睛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只好拽着李桂枝往家里去。 “有啥话回屋说,别在这丢人现眼!” 李桂枝一手甩开她,“现在嫌丢人现眼了?你骂我的时候咋不嫌丢人现眼?人家说到你儿子头上,就嫌丢人现眼了?我也不要这个脸了,我就要乡亲们评个理!我反正已经看过了没毛病,毛病要是在你儿子身上,是不是还得到我娘家闹着要银子典妻?凭啥?我好好地嫁过来,嫁了个不能生的男人,我没找你们老方家要补偿就不错了!” 门里的方俊听着屋外头老娘和老婆吵得不可开交,还是围绕着他那家什有没有用吵的,只觉颜面尽失。 冲出来大吼一声,“够了!” 丁氏也知再吵下去,坏的是自家儿子名声,抿着嘴不说话了。 李桂枝却不肯,“方俊,你们才够了呢!我嫁到你们家这几年,受够了你娘!你啥时为我说过半句话了?你小时候被冰窟窿冻过这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任凭你娘骂我是不下蛋的鸡,任凭她去我娘家闹……” 啪! 李桂枝还没控诉完,方俊就扬手狠狠甩了她一个嘴巴子。 “臭婆娘,给老子闭嘴!” 说着,就拽着她往屋里拖。 李桂枝嫁过来这几年,因为没生孩子,在家一直没地位,被婆婆拿捏得死死的,但方俊待她倒还好,并没打骂过。 谁想到今日竟然当众这么打她。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抬头昨人? 李桂枝当即哭喊道,“好啊,方俊,你打我,你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撒手!我要回娘家!” 方俊刚打完这一巴掌,就后悔了,刚想软下身段哄李桂枝,丁氏却道: “打你怎么了?你镶金还是镶玉了,打不得?” 说着,又朝方俊搓火道,“早就跟你说媳妇要管,偏你是个脓包,给她惯得没个形儿!都快要骑到老娘头上来了!打,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把这娘皮往死里狠狠打两顿,她就老实了!” 方俊被这么一挑,火气又上来了,一把搡开李桂枝,“回就回,有本事回娘家,以后就别进方家门!” 李桂枝眼泪汪汪的,本想着男人能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说几句话。 谁知方俊不但打了她,还这么不给她脸,再看看婆婆这副嘴脸,心彻底凉了。 “谁要进你家门!姑奶奶再回来就不姓李!你尽快把和离书送过来,别耽误姑奶奶改嫁!” 说完,对着方家门口啐了一口,就拔脚跑了。 方俊哪里料到媳妇竟然真跑了,一时有些恍惚,就想上去追。 丁氏却一把抓住他,“追啥追,让她跑!和离书,她休想!给也是给休书!让她带着休书改嫁去吧,看看谁家待见她!” 老方家以为李桂枝就是闹个脾气,过几日还不得灰溜溜的回来? 谁知一连七八日过去,元宵节都过完了,也没等回李桂枝。 这下方俊急眼了,他当时打李桂枝也是一时冲动,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面子,谁料到老婆这么大气性,跑回娘家怎么都不肯回来了,这还得了? 心里暗怪丁氏挑事儿,又不好说自己老娘,每天在家唉声叹气。 丁氏却信心满满,“理她呢!不回来正好省下不少口粮。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改嫁?听娘的,别担心,不要多久,她管保自己就回来了。” 丁氏猜对了开头,没猜对结尾。 李桂枝当天果然回来了。 只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着娘家几个兄弟气势汹汹回来的。 “姓方的,出来!咱们这就去里正家,让里正做见证人,和离!” 王凤英在家听到动静,惊道,“哟,这李桂枝有点骨气,还真要和离啊!” 秦老太闻言,也凑到门缝看热闹,摇着头道,“造孽,两孩子平时感情挺好的,怎么就闹到这一步!” 王凤英狂翻白眼,“怎么闹到这一步?还不是老丁在里头搅和的!儿子有病就去治好了,非要往媳妇头上赖,还撺掇儿子打媳妇,李桂枝要是我闺女,我也不得让她再回这种狼窝!” 赵锦儿正好在院子里喂驴大哥,听到这架势,不由怯怯道,“都怪我,早知就不跟桂枝嫂子说那话了。” 秦老太哭笑不得,“跟你啥关系!就是去看大夫,大夫不也是这么说?” 这边厢老秦家暗搓搓讨论得热火朝天,外边李桂枝也闹得凶。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发什么猪头疯 “和离书给我,咱们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李桂枝像是下了决心。 方俊好容易盼到媳妇回来,谁知媳妇一张嘴就要和离,不由有些慌。 想拉她进屋,好好哄哄,让她别闹了。 不料丁氏抢先一步,抻着脖子对李桂枝喷唾沫星子,“把你能耐的!你再闹,就给你一纸休书!不孝有三,无后最大,你这是犯了七出,只有挨休的份儿!和离,门都没有!” 李桂枝看了方俊一眼,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方俊有些心虚,看看媳妇,又看看老娘,还没来得及说话,丁氏就怒斥道,“咱家是讨不着媳妇了吗?这娘皮都骑到你老娘头上撒尿了,你难道还要护着她?”攵學3肆 方俊打小就怕他娘,被丁氏这么一咋呼,哪还敢说话。 凑到李桂枝身旁,小声祈求道,“桂枝,你就跟娘服个软……” 李桂枝眼底的失望溢于言表,之前只是心凉,现在那是心死。 冷笑一声,“跟她服软?做梦!你这辈子就跟你娘过吧!” 也不跟他们母子再絮叨,往后闪了闪身,她那亲兄弟三个,堂兄弟三个,全都怼到方家门口,像几座肉山似的,把门堵得死死的。 扔了一张纸到方俊面前,“不想挨揍的话,就老实把和离书签了。” 方俊彻底傻眼,人家连和离书都准备好了,看来是真不想跟他过了。 丁氏还待嚷嚷,李桂枝的秦大哥上前一脚,直接把方家院门踹了个稀巴烂。 “我妹妹在你们家白吃几年苦,啥也没落着,我们也懒得计较了,你这老虔婆若敢再为难,我抄了你们家!” 丁氏最是欺软怕硬,看着李桂枝这金刚罗刹一般的大哥,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和离就和离,这么凶干嘛……” 那边方俊已经被李桂枝另外几个哥哥拖过来,手印摁上,李桂枝又进屋把自己的衣物细软打包出来。 踏出院门的时候,回头望了方俊一眼,“夫妻一场,就此别过,你往后好自为之!” 看着背着大包小包的李桂枝,方俊这才意识到媳妇真没了。 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桂枝哪里还理他,跟几个哥哥一起往村口去了。 方俊爹从外头刚回来,就听乡亲们七嘴八舌说了他家儿媳妇跑了的事,也是大吃一惊。 还没进门就开始破口大骂丁氏。 丁氏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开始后悔,可儿子手印都摁了,还能咋样? “平时装得跟个绵羊似的,我哪知道她那么大气性……” “她那么大气性也是你这几年欺压出来的,这些可好,媳妇被婆婆欺负跑了,传出去方俊这辈子都别想讨老婆了!” 丁氏慌得要死,“那可咋办?” “你去李家登门道歉!” 丁氏哪里拉得下这个脸,奈何儿子和男人都逼着她,她只得硬着头皮去鹿儿村李桂枝娘家道歉。 哪知道李家根本不买她的账,一大家子把她围住,给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李桂枝大哥还踹了她一个屁股墩子,给她赶了出来。 回到小岗村的丁氏,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他们家一向过得好好地,李桂枝一向也听话得很,怎么就闹了个家破人散呢? 是了,都怪隔壁那个扫把星。 赵锦儿! …… 老秦家正在吃晚饭。 秦大平道,“阿虎,明儿咱爷俩到镇子上去一趟,把开春要用的稻种子麦种子买好,眼瞅着快打春,今年咱爷俩大干一场,奔个好收成。” 王凤英一边给章诗诗盛汤,一边应和道,“这是正经话,今年家里添丁进口的,地里的活儿可一点儿不能耽误。” 刘美玉看着王凤英的动作,下意识摸了摸尚未隆起的小肚皮,心里老大不高兴: 章诗诗自打进门,啥家务活儿不干就罢了,王凤英还总是笑眯眯的伺候着,倒是她这个孕妇,每天还得做点家务呢。 得亏赵锦儿勤快,把大部分活儿都抢着干了,要不,还不得累死她这个大肚婆? 秦老太瞧在眼里,给刘美玉也舀了一碗汤,清了清嗓子,有意无意道: “诗诗,锦丫,你们大嫂如今怀孕,你俩可要把家里的活计多担待担待,凤英,明儿你也跟大平一同去镇上,抓个二十只小鸡仔回来,养到秋天,正好给美玉坐月子。” 赵锦儿当即笑道,“嗳,知道了奶。” 章诗诗却是嘟囔个嘴,嘀咕道,“家里这些个活计,不是我不做,我不会呀!在郡上的时候,我娘只教我做些女工绣活而已。” 秦老太虽然也是打小疼着章诗诗的,但如今已经娶进门做了孙媳妇,就要学会过日子,总这么娇气怎么行? 便道,“农家里这些活,你要是真做不来,那就做些绣活,攒到镇上去卖,也算替家里减轻一点负担。要不一大家子,八.九张嘴全靠你公公和大哥两人,不得累死他们?” 章诗诗哪料到秦老太丝毫没偏颇,三个孙媳妇都得干活。 不由涨红了脸,把碗筷一撂,“知道了!” 说完就回屋,把门关得震天响。 王凤英正是看这二媳妇哪哪都满意的时候,尤其是听秦二云说给了不少压箱底给章诗诗了,对章诗诗巴结得很。 当即对秦老太道,“哪里就有那么多活?锦儿手脚利落,一个人都能干完了,非得拉上诗诗作甚?她打小没吃过苦,又是刚进门,慢慢来嘛。” 秦老太翻了王凤英一眼,叹口气,摇摇头。 “当婆婆的,一碗水端不平,以后有的是麻烦!” 王凤英朝刘美玉和赵锦儿看了看,不敢苟同。 这俩媳妇,一个是锯嘴葫芦,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一个是傻大妞,整天价抢着干活。 都不是闹事儿的,哪来的麻烦啦? 砰砰砰! 王凤英正想说没事儿,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又急又快的敲门声。 吓得一捂胸口,“大晚上的,谁啊!轻着点喂,门拍坏了不要钱修啊!” 开门一看,只见丁氏红着眼,上来就要薅人。 “让赵锦儿给老娘滚出来!” 王凤英一把将她叉开,“好你个老丁,大晚上的,你又发什么猪头疯!” 第一百二十章 你这婆娘,欠收拾! 媳妇跑了,儿子怪她,男人也怪她。 连睡在床上的老婆婆都对着她啐口水,大骂她又搅家又败家: 这年头,娶个媳妇多不容易! 又要出聘礼,又要办酒席,哪家不是勒紧裤腰带,攒半辈子才能讨上媳妇? 这下可好,被她这张破嘴磋磨跑了! 一家人大有不把李桂枝接回来,就连她也一起赶出门的架势。 但眼下的情形看来,李桂枝是铁了心不想再回来了。 丁氏一路上打盘算,最终下定决心: 既然李桂枝是不可能回来了,那就找赵锦儿把损失讨回来!要不她往后在老方家怕也是抬不起头了。 尤其是现在,透过灯影,看着老秦家一屋人热热闹闹围在一起吃饭,丁氏那个心,颤呐! “我媳妇被你们一家子撺掇跑了,你说我来干嘛的?” 王凤英掐起腰,“你要是想吵架就直说,找这什么茬子?你儿媳妇跑了,干我家屁事!” “怎么不干.你家事儿?我家桂枝嫁过来两三年,多听话多孝顺呐!结果你家老三媳妇给她撺掇得在家大闹,现在可好,直接跑了!你们赔我儿媳妇!” 赵锦儿对蛮不讲理的丁氏有点怵,一直躲在屋里没敢出来,这会儿听到人家指名道姓的点自己,实在缩不住了,只得走出来。 “丁婶儿,我没撺掇桂枝嫂子……” 一见着赵锦儿,丁氏越发怒火中烧,“要不是你好端端跟她说什么,男人也有可能生不出孩子,她能这么闹吗?你不止把我儿媳妇撺掇跑了,你还诋毁我儿子的名誉!” “你们来找我看毛病,我肯定得有一说一啊,要不不是耽误你们看病吗?确实就有很多男人生不出孩子的呀……”赵锦儿老实巴交的解释着。 “扯你娘的臊!你男人才生不出孩子!我大俊不可能生不出孩子!” 反正从小没见过娘,赵锦儿对娘也没多少感情,骂她娘她都没啥感觉。 可是骂她男人,不能忍! 顿时气得小脸通红,说话都利索了,“丁婶儿,您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只是说了这种可能性,并没说大俊哥一定就不能生啊!您要是觉得大俊哥没毛病,您就带他去找大夫确认一下呗,又不费什么事儿,干嘛红口白牙的诅咒旁人?就这么见不得人好,不怕造口业吗?” 王凤英在旁听了,哈哈大笑,“瞧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能把我家锦丫逼急眼,我也是佩服你!正月还没出呢,就把一家子戳散了,可不就是造口业!”wenxueзч.net 丁氏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直接往地上一坐。 “你们把我家搞得家破人散,今儿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王凤英气笑了,“你要啥说法?老丁,年还没过完呢,你别蹬鼻子上眼!” 丁氏鬼嚎道,“我家都要散了,什么年不年的!今儿你们秦家要么赔我当年娶媳妇花的十两银子,要么赔我一个媳妇!否则,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不成!”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丁氏头顶响起。 “丁氏!大半晚上的,你又在这闹啥闹?一个村子都被你搅得沸反盈天的,你一个人,比整村的狗加一起还吵!” 原来是秦慕修让秦珍珠从后门去把里正请来了。 里正也姓方,和丁氏男人是没出五服的老宗亲。 从前对老方家还多有照顾呢,后来有次因为分地的事儿,丁氏跟里正媳妇大吵一架,里正媳妇就不许里正再和老方家过多往来了。 丁氏见到里正,连忙开始干打雷不下雨的“哭”道,“里正爷,你可给你老哥老嫂子做主啊!这秦家老三的媳妇赵锦儿,把你侄媳妇撺掇跑了,你侄子如今光棍一条,我们家的日子没法儿过了呀!” 里正早听自家媳妇八卦了老方家的事,多少为方俊有些惋惜。 但,这怎么赖得上赵锦儿? “你平日里待媳妇就刻薄,如今把人磋磨走了,跟别人家有甚关系?桂枝在你家的时候,之所以能低声下气忍了几年,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不能生,现在她知道毛病不在她身上,你不跟后头哄着些,让方俊赶紧有病看病去,还闹这么一出,她不跑都有鬼了!” 王凤英啐到丁氏脸上,“听听!里正说的都是公道话!” 丁氏这人,得理不饶人,无理还要搅三分。 里正这么说,她又没道理,又没面子,哪里肯罢休? “好呀,里正爷当了官,把我们这没出五服的穷亲戚,就不放在眼里了,只管帮外人说话!我们家没有秦家财大气粗,没有礼往里正爷家送,活该被欺负!” 里正气得面红脖子粗,“丁氏,你胡说八道什么!秦家什么时候往我家送礼了?” “前些天儿,王凤英没提着一大篮子送去吗?我都亲眼瞧见了!” 王凤英怒道,“老丁,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说话前把你的臭嘴刷刷干净!那是我儿子成亲,我给大家回的喜蛋。” 丁氏哼哼道,“那你怎么没给我回?” “喜蛋只回给上礼钱的人家,你又没上礼钱,白来吃一顿就算了,还想我给你回喜蛋,你脸盘子咋比天上的月亮盘子还大呢!” 里正也气得半死,伸手点着丁氏的脑袋,“你这婆娘,欠收拾!” 说着,对着老方家的院墙大喊一声,“方大海!还不出来管管你婆娘!” 老方头早躲在院子里听这边动静了,他一边嫌婆娘丢人,一边又自私的想着,要是丁氏真能从老秦家要点好处,倒也不错,就一直装死没吭声。 现在里正扯嗓子喊他,他只得讪讪的走出来,冲丁氏吼道,“叫你去接媳妇,你咋又在秦家闹起来了?” 丁氏那个委屈啊,“老李家那一家子,不是人!我这个亲家去了,不但一口水都没有,还给我踹了个屁股墩,李桂枝那小娘皮,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不想回来了!” 王凤英一阵冷笑。 “和离书都签了,还去自讨没趣,活该被踹!你要是真想好,就跟你家老方好好干,给方俊先把病治了,攒两年再娶个媳妇,而不是到处讹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杨蕙兰有请 “大平媳妇说得有道理,你不想做人,大海和方俊以后还要做人,再这么闹,往后哪个姑娘敢往你家嫁?” 到底是老宗亲,里正苦口婆心劝道。 老方头也道,“还不快滚回家!还嫌咱家这脸丢得不够大吗?” 丁氏对上老方头血红的眼睛,到底害怕回去交不了差,索性嚎啕大哭。 “媳妇叫人撺掇跑了,你们一个个的不怪撺掇的人,全都来怪我,我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我不活了我!” 说着,就往老秦家的院墙撞去。 没想到,一个拉的人都没。 快撞到的时候,只得灰溜溜的自己刹住车。 她只是想让老方头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一句媳妇跑了不怪她,这样一来,她以后在家里才能继续挺着腰杆做人。 哪里是真想死了。 谁知道,老方头烦透她了,恨不能在她背后踹一脚给她助力,还会去拉她? 这一刹车,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嗯,还有点难以收场。 饶是丁氏这样的厚脸皮,也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子钻进去。 好在急中生智,啊哟一声,假装崴脚,倒地不起。 表演虽然有点拙劣,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是装的,但好在算是找个台阶下来了。 嘴里还是嚷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哟!”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丁氏几次三番的找茬,赵锦儿也是烦透了她。 没心没肺就道,“丁婶儿要是真不想活,别在我家门口寻死,多不吉利啊!您回自己家,想咋个死法咋个死法!” 丁氏瞪大眼睛,一时被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锦儿舔舔唇,“撞墙只是个疼,一般都死不了人,而且咱家是土坯墙,您万一撞倒了,还得赔。要不您到村口歪脖树去上吊吧?上吊死得最干净,俺娘家村子就有个老婆子上吊走的,悄无声息的,一点儿碍不着谁。” 王凤英忍笑,把丁氏往边推了推,“缺不缺绳子?缺的话我给你一条。” 丁氏大叫一声,捂脸跑回去了。 里正拉住老方头,“你这婆娘再不管管,媳妇跑了都是小事,你家的灾祸还在后头!” 老方头也是无地自容,点点头,对王凤英道了一句,“嫂子,实在不好意思!” 便也灰溜溜回去了。 送走里正,王凤英长舒一口气,“总算清净了!” 赵锦儿懊悔不已道,“还是大娘有远见,当初就该听大娘的,坚决不给桂枝嫂子看才是,都怪我,给家里招麻烦了。” 王凤英对这个恭维很是受用,挥挥手道,“不能怪你,李桂枝哭得梨花带雨的,后来也是我心软。” 此事揭过不提。 第二天,秦大平夫妇果然驾了驴车,往镇上去了。 他俩前脚走,一辆马车后脚便停到老秦家门口。 章诗诗以为是平安郡那边听说她成亲的事,派人来了,忙不迭迎到门口。 不料车上下来的人,却张口就问,“赵锦儿赵小姐在吗?” 赵小姐? 赵锦儿一个村姑,还是嫁过人的,算哪门子的小姐! 光是听到这个称呼,章诗诗都怒火中烧了。 “找错人了,这里哪有什么赵小姐!” 来人却皱眉道,“怎么可能,我上次随我家大小姐来过,分明就是这里。” 赵锦儿就在这时走出来,一眼就认出来人是杨蕙兰身边的随从,名叫旺儿的。 笑着问道,“旺儿小爷怎么来了?” 旺儿恭敬道,“赵小姐快别这样,折煞小人,和大小姐一眼,喊我旺儿就成。大小姐有急事,请赵小姐往郡上去一趟。” 赵锦儿愣了愣,“蕙兰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倒没有。应该是旁的事,具体小人也不太清楚,赵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那你等我片刻,我去和家人说一下。” 赵锦儿生怕杨蕙兰在俞家遇到什么算计,三步并做两步就去找秦慕修。 这功夫,旺儿也没闲着,从马车上拎下好几提包裹,全是包装精致的各色年礼。 秦老太听到动静也出来了,见是杨家来人,满脸堆笑,“小爷用过早饭没?家里还有些薄粥和烙饼,小爷要是不嫌弃,吃两口?” 旺儿把年礼全都提到院中,笑道,“还真饿了,劳烦老夫人给我两块烙饼就成。” 秦老太连忙盛了一大盘子热乎乎的白烙饼,又端了把椅子让旺儿坐下吃。 旺儿却极有规矩,丝毫不在秦老太面前托大,站着狼吞虎咽起来。 一边嚼吃一边道,“这些是我们大小姐准备的一点薄礼,老夫人请笑纳。” 秦老太受宠若惊,“少夫人怎的这样客气!年前才送来那么多贵重的礼物,现在又送!我们实在担不起,还请小爷带回去吧。” 旺儿笑道,“老夫人这话就见外了,我们大小姐跟赵小姐拜了把子的,您老人家便也是我们大小姐的长辈,逢年过节,做孙女的给祖母准备点薄礼,岂不应当?” 哪有老年人不爱被人抬举的? 旺儿几句话,把秦老太哄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章诗诗,没想到赵锦儿竟然有本事结识了这样富贵的人家,嫉妒得都快变形了。 说话间,秦慕修赵锦儿小两口出来了。 旺儿已经嚼吃得差不多,放下盘子,抹抹嘴对秦慕修拱手道: “秦公子,我家大小姐说了,这次请赵小姐,怕是要耽搁好几日,秦公子若是不放心,最好是随行。” 赵锦儿有些犹豫,对秦慕修道,“蕙兰姐也不知何事找我,马上打春,地里要下种子了,咱俩都走,大伯和大哥他们怕是忙不过来吧?” 章诗诗像头敏锐的母狼,瞬间嗅到一丝机会。 忙道,“这话正经,家里忙不过来,你自己去吧,三弟还是留下给爹和大哥打打下手。” 秦老太觑她一眼,笑道,“你三弟啊,别看着块头大,跟你一样是个绣花枕头,地里的活计从没做过,留在家也是无用,俞少夫人既然有请,就让他们小两口儿一起去吧。” 说着,把仅剩的一根风干火腿搬了出来,用油纸袋子仔仔细细的包好。 道,“咱乡下的东西,少夫人虽然肯定看不上眼,但好歹别空手,你俩再收拾几件换洗衣裳,快随旺儿小爷走吧,别耽误时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成接生婆了 两口儿就在章诗诗嫉妒的眼神中,上了马车。 马车比驴车要快得多,一上午的时间,马不停蹄,赶在中饭前就到了郡上。 俞府在鲲鹏街,这条街是平安郡名流聚集的地方,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基本都集中在这一块。 俞家如今虽然落没,但毕竟有宁安侯的名头,宅子还是很气派的,在街上第一家。 门前两头威武的石狮,石狮上头一棵银杏树,树干足有两人抱,也不知种了多少年,昭示着侯府曾经的辉煌和气派。 旺儿先从车上下来,替赵锦儿夫妇打起帘子,引他们下马车。 第一次看到这么肃穆高大的宅子,赵锦儿有点儿怵,紧紧抓着秦慕修的手。 秦慕修则面色如常,毫无怯色,轻声安慰道,“不要紧张,我在呢。” 低沉磁性的声音,让赵锦儿一下子就安宁下来。 旺儿引着两人进了正门,穿过影壁,又走过一条长长的游廊,来到一扇垂花门前,便停住脚步。 后头是内院,小厮不得入内,外客没有引荐,也不得入内。 门内迎出一个眼熟的丫鬟,赵锦儿认出也是杨蕙兰身边的人,叫碧霞。 碧霞笑盈盈对小两口做了个福礼,才道,“少夫人派奴婢来接两位。” 两人便跟着碧霞又往里走,杨蕙兰作为长房长媳,就住在这一进的正房,而他们刚刚经过的第一进院子里的那排大屋,则是现任侯爷,也就是杨蕙兰的公婆住的上房。 杨蕙兰早抱着轩哥儿等在门口,见到两人,立即两眼含笑,“可把你们盼来了!” 一路上,赵锦儿直担心是杨蕙兰和轩哥儿有什么事,这会儿见两人都好好地,松下一口气。 寒暄道,“蕙兰姐,新年好。” 秦慕修则是恭恭敬敬行了个拱手礼,“少夫人好。” 杨蕙兰把两人领进屋内,才道,“哪来那么多规矩!” 赵锦儿把轩哥儿接到怀中,“半个多月不见,轩哥儿又长大了。” 杨蕙兰当即露出心痛之色,“长大了吗?病了许久,瘦了一圈儿呢!” 赵锦儿仔细一看,果见孩子脸上的奶膘退去不少,眼睛都瘦大了。 “是年前的病一直没好吗?” “闹不清楚,年前在杨家时只是有些咳嗽,回来前咳嗽好了,谁知回来以后又开始吐奶,也不知是不是在路上伤了风。喝三顿倒能吐掉两顿,眼瞅着一天比一天瘦下去。” 一提到宝贝儿子的病,杨蕙兰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岁,“前前后后请了七八个大夫来看,反反复复,就是好不了。” 赵锦儿闻言,便仔细的看了看轩哥儿的脸色,只见白中泛青,确实有病态。 “能给我一把勺吗?我看看哥儿的舌苔。” 杨蕙兰一拍手,“我怎么没想起你也会看病,碧霞,快拿把勺子来,让赵小姐给轩哥儿看看。” 赵锦儿已经嫁人了,照理说应该喊她秦夫人或者秦娘子,但杨蕙兰觉得她还小,那么喊实在把她喊得老气横秋,就让下人都喊赵小姐。 赵锦儿反正对这些个礼数不大懂,也就丝毫不在意。 倒是一旁的秦慕修,心里有些不舒服:杨蕙兰这啥意思,不承认他作为赵锦儿男人的身份吗? 不舒服归不舒服,以他的性子,当然也没去和杨蕙兰掰扯这件事。 只是默默坐在一旁,像个受气包般化作背景…… 赵锦儿接过勺子,将轩哥儿的嘴巴轻轻撬开,认真的检查了舌苔。 “怎么样?”杨蕙兰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锦儿没回答,而是道,“之前大夫开的方子还在吗?” “留着呢。”杨蕙兰连忙吩咐碧霞找了出来。 赵锦儿最近跟着秦慕修练字之余,还会让秦慕修给她读医书,新认识不少字,也记住不少新方子。 眼前这张方子,没让秦慕修帮忙,就把上面的药名都认全了。 “药用得是对的,上回我走的时候,哥儿也没病得多严重,怎么会拖沓到现在都没好呢?” 杨蕙兰一听,不由着急,“那怎么办才好呢?” “我再开个温补些的方子,让哥儿吃上三天,这三天,把他的奶水停掉,喂些米汤,三日后再看。” 自打回了俞府,杨蕙兰又恢复了草木皆兵的生活,再加上轩哥儿生病,她自己也憔悴许多。 赵锦儿是她信任的人,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当即应下。 “好!” 让秦慕修写好轩哥儿的药方,赵锦儿才问,“旺儿小爷说姐姐喊我来有事,不知是什么事?” 杨蕙兰忽的一笑,“想请你帮个忙呢。” 赵锦儿也笑了,“姐姐往后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尽管开口,别说什么帮不帮忙的话了,臊得慌。” “是这样的,我有个手帕交小姐妹,也嫁在郡上,去年夏初怀的孩子,这几天便要临盆,她也是头胎,害怕得紧,想找个靠谱的接生婆,我想来想去,谁还能比你更稳妥?便自作主张把你请来了。“ 赵锦儿咽口口水,她,十五岁的少女一枚,就这么成接生婆了? 一旁秦慕修的也忍不住轻笑一声。 杨蕙兰见赵锦儿脸色龃龉,以为她不愿意,道,“你放心,不是让你一个人接生,她婆家也给她找了个稳婆,你只消去边上看着,不出意外,不必搭手。” 来都来了,更何况是杨蕙兰开的口,赵锦儿自不会拒绝,点头道,“没问题。” 午饭就在杨蕙兰这边的小厨房开的。 吃完,歇息一会,杨蕙兰提出带赵锦儿去那位手帕交家里玩玩,顺道让她给产妇先看看。 这种事,秦慕修一个男人,跟着实在不像话,便道,“少夫人带锦儿去吧,我自己出去转转,晚上再回来。” 杨蕙兰就喜欢这种有眼色的,笑道,“那敢情好,你回来的时候,到二门找旺儿带你进来。” 夫妻二人这便“分道扬镳”。 因手帕交就住在另一条街上,杨蕙兰和赵锦儿便坐两乘小轿去,没坐马车。 下轿子的时候,赵锦儿发觉才走了不到半盏茶功夫,暗自咂舌,大户人家也太会折腾下人了,这点子路,抬脚就到了,坐轿子还不如自己走。 杨蕙兰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挽住她手臂,在仆妇簇拥下就往里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凶巴巴的老婆婆 杨蕙兰显然是经常来,轻车熟路不说,这府中的下人对她也很熟悉的样子。 “俞少夫人来了,我们少奶奶正等着您呢!” 赵锦儿轻轻拉了拉杨蕙兰的衣袖,“蕙兰姐,我等会儿怎么称呼这位少奶奶?” 说来惭愧,进门的时候明明看到头顶挂的门匾,奈何这家人的姓氏比较孤僻,她不认得。 杨蕙兰笑道,“她娘家姓潘,闺名叫潘瑜,婆家姓蔺,你叫她潘姐姐也行,叫她蔺少奶奶也行。” 想了想,又道,“还是叫潘姐姐吧,亲热点。” 赵锦儿记在心里,“省得了。” 蔺家是做生药生意的,算跟杨家一样是商户人家,钱财有余,尊贵不足,故而跻身不进鲲鹏街那样的好地段。 且根据东秦律法,普通百姓家的宅子不能建得太高,故而外表没有宁安侯府看起来那么气派。 但,里头的摆设布置,却比年久枯朽的侯府奢华不知几倍。 地是用京城的洛窑砖所铺,一应家具则都是用楠木打造,连花园子里的草木,都是自各地搜罗来的奇花异卉。 赵锦儿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哪里都好看。 潘瑜早等在会客厅,见到两人进来,掐着腰艰难的站起来,冲杨蕙兰笑道,“这就是你那位干妹妹?生得好匀净漂亮!” 杨蕙兰在手帕交面前,很是放松,一脸得意道,“怎么,羡慕?” 潘瑜撇撇嘴,“你的妹妹不就是我的妹妹,有啥好羡慕的。”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杨蕙兰哈哈大笑,拉过赵锦儿,“锦丫,快来见过你潘大姐。” 潘瑜瞪她一眼,“你才是大姐!” “不不不,你比我大两个月呢,你是大姐,我不敢当。” 看着两人斗嘴,赵锦儿便知她们感情一定是好极了,笑着给潘瑜行了个福礼,“潘姐姐好。” 潘瑜笑将她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一番,“好生乖巧的丫头,小兰子说你会接生,真的吗?” 赵锦儿谦虚道,“蕙兰姐生产时,我只不过是歪打正着,比不得有经验的稳婆。” 潘瑜闻言,对她越发另眼相看,“你给我看看,我这胎象如何?” 赵锦儿知她是要考自己,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劳烦潘姐姐伸出左手来。” 潘瑜便露出自己白嫩丰腴的手腕子。 赵锦儿摸上去,捏了一会才道,“尺脉转急,如切绳转珠,是临产之征。” 潘瑜不置可否,毕竟她的肚子已经挺成这样,只要不瞎都能看出快临产了,况且杨蕙兰十之八.九也告诉过赵锦儿了。wenxueзч.net 只又问道,“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呢?” 赵锦儿大着胆子道,“这个我不能乱说,潘姐姐若能躺下让我摸摸胎位,我才可提意见。” 潘瑜便歪在贵妃榻上,“你摸。” 赵锦儿虽是个怯懦胆小的性子,每到给人看病时,却又极其胆大。 当即就伸手朝潘瑜的肚子摸去。 一番动作之后,皱着眉头道,“潘姐姐孕期是否胃口极好?” 不等潘瑜回答,杨蕙兰已经点头,“那不是一般的好,我每次来看她,她都吃个不住!你是不知道她,从前瘦得像根鱼卡,怀孕后胖了起码三圈吧。” 潘瑜颇为不好意思,“这也不能怪我呀,自打怀孕,我家婆母每日像喂猪一样,往我这里送吃的,还派人看着我吃,吃不完,她就要来念经。怎么,有问题吗?” 潘瑜的婆母蔺太太,其实早就做过奶奶了,但孙辈目前全是女孩,是以对潘瑜腹中这一胎,极其期待,孕期也是想尽法子的给她补。 赵锦儿沉吟道,“目前看来,胎头已经入盆,是不错的胎位,只是,胎儿过大,生产时,潘姐姐怕是要吃点亏。” 临盆在即,潘瑜本就有点害怕,被赵锦儿这么一说,脸都白了。 “不会像小兰子那样吧?” “呸呸呸!”杨蕙兰连忙道,“不会不会,我那是特殊情况,你肯定会顺利生产的。” 赵锦儿没答话,而是用双手又量了量潘瑜的胯宽,神色越发凝重。 “潘姐姐从前是个纤瘦的身段,骨盆很窄,应该在孕期好好控制饮食的,胎儿太大,难过产道,母子都得受罪。” 就在这时,一个铿锵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吃,孩子怎么长?” 抬头一看,一个身材精干、面带威严的中年妇人,在一众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其中两个丫鬟,好巧不巧,正抱着食盒。 来人正是潘瑜的婆母,蔺家主母,蔺太太。 杨蕙兰连忙起身,“蔺太太。” 蔺太太对杨蕙兰点点头,神色却是淡淡的,“俞少夫人来了啊。” 说着,就让那两个丫鬟把食盒摆到潘瑜面前,“知道你最喜欢月满江的桂花糕和蜜.桃酥,特地让人去买的,尝尝。” 潘瑜看着食盒,咽口口水。 左右为难,不知该吃还是不吃。 蔺太太便道,“我年轻时比你还瘦,刷刷生了四个孩子,各个都又白又胖,没见哪个受罪了!莫要听人危言耸听。” 蔺太太此言一出,杨蕙兰便知她听到方才赵锦儿的话了,尴尬不已,碍着她是长辈,又不好说什么。 赵锦儿就更不敢说话了,缩到杨蕙兰身后。 蔺太太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正是她给潘瑜寻来的金牌稳婆,周稳婆。 “这是周稳婆,整个泉州郡最好的稳婆,你安安心心待产就好,别整天想乱七八糟的,生孩子而已,哪个女人不在这条道上走几遭,一回生二回熟,多生两个就习惯了。” 周媒婆也笑道,“少奶奶您放心,我十几岁就跟着老娘走街串巷的给人接生,如今都快六十岁了,经我手出生的孩子,成百上千,什么样的状况我都见过,您放一百二十个心,该吃吃,该喝喝,肯定给您把小少爷平平安安的接生下来。” 蔺太太冷哼一声,斜睨赵锦儿一眼,又对潘瑜若有似无道: “你这孩子也真是,周稳婆几十年的经验在这里,你不信,不知哪儿来的阿猫阿狗,你倒是信得很。” 人毕竟是杨蕙兰带过来的,被蔺太太这么数落,杨蕙兰脸上也不大挂得住。 便道,“家里还有些事,我们就先回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着实相像 蔺太太这才堆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俞少夫人不留下用晚饭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谁还想留下用晚饭…… 杨蕙兰也挤出一个假惺惺的笑,“轩哥儿这几天不舒服呢,就不留了,等瑜儿生了,我再来看她。” 蔺太太本就是虚留,立即吩咐下人道,“好生送着俞少夫人。” 自打这蔺太太进门,潘瑜就像一只小白.兔,一句话都没敢多说。 只是递了个无奈的眼神给杨蕙兰。 杨蕙兰回了个“我懂”的眼神给她,便带赵锦儿离开了。 出了蔺府大门,赵锦儿才道,“潘姐姐的婆母好凶啊!” 神情中充满同情。 不料杨蕙兰却道,“蔺家上下的生意,全靠这老太太把持着,她不凶些也难管住几百号人。” 赵锦儿听着杨蕙兰的意思,倒不像是厌恶蔺太太的样子,不由有些奇怪。 手帕交有个这么强势的婆婆,蕙兰姐咋还替人家说上话了? 见赵锦儿疑惑,杨蕙兰语重心长道,“你呀,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懂哩。这世界上的坏人,并不都是凶神恶煞的,好人呢,也并不都是慈眉善目的。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不可以貌取人。” 赵锦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 再说秦慕修离开宁安侯府,独自在街上转了转。 经过一个货郎挑的时候,听见货郎叫卖,“珠花,手工穿制的漂亮珠花,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喜欢的珠花!公子,要不要给夫人买一串?戴上可漂亮了呢!” 想到赵锦儿白净的小脸儿,乌黑的长发,秦慕修便停下脚步。 “拿个玉兰花样式的吧。” 他的小媳妇,幽静如兰,可不就像朵含苞欲放的玉兰花? 货郎连忙给秦慕修包好,又道,“手帕不带一方吗?这方帕子绣的也是玉兰花,跟珠花正好配。” 秦慕修点头,“带一方吧。” 货郎一边收钱,一边笑道,“公子和小夫人感情一定很好,我卖了这么久珠花帕子,还是头一次见丈夫给妻子买呢。” 秦慕修笑而不语,将东西揣进口袋,刚欲转身,肩膀被人拍了拍。 回身一看,竟是斑九。 “秦公子怎么到郡上来了?” 斑九对斯文稳重的秦慕修很是有好感。 秦慕修却不想和他过多接触,只淡淡道,“来办点事。” “一个人来的,还是和夫人一起来的?” “一起来的。” 斑九当即笑道,“两位晚上若是无事,我请二位吃顿便饭,谢两位上次帮忙。” 秦慕修连忙摆手,“举手之劳,不必不必,我们现住在亲戚家,晚上要回去用餐。” 斑九闻言,也不强求,只是笑道,“我在安乐侯府当差,两位什么时候方便了,随时来找我都可以。” 秦慕修拱拱手,“多谢九爷盛情。” 斑九也拱拱手,“家主在那边茶楼喝茶,我先回去待命。” 秦慕修扭头一看,果见街边一座茶楼。 二楼雅间的帘子打起来,一个满脸沧桑、鬓角苍白的中年男子,正朝这边看过来。 对上男子探究的眼神,秦慕修连忙转过头来,“贱内还在等我,告辞!” 斑九回到茶楼下,二楼的男子隔窗对他招了招手。 斑九连忙上楼,“侯爷,何事?” 男子目光还追随着秦慕修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道,“刚才在和什么人说话?” 斑九垂首道,“前些日子认识的一个小朋友。” “什么底细?” “一个乡下孩子,带媳妇进城走亲戚来了。” 男子这才移目回来,“哦。” “怎么?”斑九小心翼翼问道。 男子端起一碗茶,心不在焉的品啜一口,“没什么。” 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一个乡下孩子,不会有这种巧合。 不过,远远望去,那木秀于林的身姿和气质,和当年的……着实有几分相像! 也许,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 秦慕修逃也似的,快步离开街区,直到确信从茶楼里看不到他了,才停下脚步。 心脏却还是扑扑的跳。 安乐侯,万铎,前朝万皇后的堂弟,对前朝晋武帝忠心耿耿。 十九年前那场夺嫡,晋武帝被迫自缢。 为昭显自己的仁厚,新登帝位的晋文帝,特允后宫妃嫔中没有生育过的或家世浅薄的,各自出宫过活,因她们出宫后也翻不出什么浪。wenxueзч.net 而生育过子女的,或位份上了嫔位的女子,通通都给晋武帝殉葬了。 万皇后虽没有生育,但因位居后位,且家世显赫,自然逃脱不了,得知晋武帝自缢,便自刎随晋武帝去了。 饶是如此,晋文帝依旧没有放过万家,将其九族都处分了,男子流放,女子充官。 又怕朝臣众口铄金,只留下当时在宫中做御前侍卫的万铎,并给他封了个安乐侯。 前提是,废了他一条腿。 晋文帝这般拿万家开刀,一手血腥,一手仁慈,三两下就恩威并济的把朝廷稳了下来。 只是,无人知晓,当初万皇后身边,有个贴身女官,也是万家女子,名唤万佩云,乃是皇后的嫡亲堂妹,也是万铎的亲姐姐。 因姿色出众,万家把她送到皇后身边,以作固宠之用。 政变之时,这万佩云并无任何封号,却已怀有龙嗣。 万皇后自刎殉葬之前,将她混在宫女中,再由万铎接应,悄悄送出了皇宫。 为让其顺利生产,万铎又托亲信将她送到边关,投奔大将军徐连山。 谁知晋文帝后来连徐连山也清算了,万铎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就跟万佩云失去了联络。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是否尚在人世,当年她怀的那个孩子,是否平安降生? 万铎,这么多年蛰伏,看似早已偃旗息鼓、明哲保身,但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寻找那个流落在外的前朝皇子! 且暗中拉拢了许多和他一样对先帝忠心耿耿的朝臣,时时刻刻都盼望着,找到那个皇子之后,颠覆现在的朝政。 绝对不能被他找到! 这是秦慕修现在所有的想法。 只要暴露了身份,那么这一世,也休想再得安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咱们不生娃娃吗 赵锦儿和杨蕙兰回到宁安侯府时,见到秦慕修已经回来,一阵雀跃。 蹦蹦跳跳就扑棱过去,“你回来啦?” 不过一下午不见,不知为何,好想念呢。 秦慕修摸摸她的脸庞,又帮她理了散落的鬓发,才温柔笑道,“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玩得怎么样?” 赵锦儿这才想起旁边还有杨蕙兰呢,羞得小脸染霞,连忙从秦慕修怀中挪开。 杨蕙兰看着这么漂亮的小两口,感情还这样好,黏黏糊糊的凑在一处,好生养眼。 心里又不自觉有些酸涩。 夫君在时,他们也曾这样恩爱…… 带着淡淡的姨母笑,道,“她本就还小,活泼些是对的,比平时老气横秋的可爱多了。” 秦慕修很认同这话,是以赵锦儿偶尔流露出小孩习性时,他从来都是顺着她。 “那位潘姐姐的婆母好凶呀,说已经请了泉州郡最好的稳婆,大概是用不上我了。” 赵锦儿叽里咕噜跟秦慕修告着小状。 秦慕修宠溺道,“用不上正好,接生又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要跟着产妇熬油费火,累着呢。” 说是这么说,若一开始就没有这事儿,倒也没甚,但被蔺太太和那个周稳婆那般贬低,赵锦儿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 “潘姐姐胎大髋窄,若是幸运,也就吃点辛苦,若倒霉,也很危险呢!希望那个周稳婆,能如她自己所言,帮潘姐姐平安生下小宝贝吧。” 杨蕙兰到底是在生产上吃过大亏的,不愿意自己的好闺蜜也受罪,便问道,“若是全权交给你来接生,你怎么帮她呢?” 赵锦儿皱眉想了想,“依我拙见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要让潘姐姐每日服用保生丸和达生汤,保生丸可让产妇保持良好的精力,而达生汤可软化产道和骨盆,若能再每日按摩两胯,那就更好了。” 杨蕙兰便对碧霞道,“派个人去蔺府,悄悄儿的把赵小姐的话传达给蔺少奶奶,至于做不做,就看她自己了。”:魰斈叁4 碧霞应了一声便去了。 杨蕙兰又命婆子把轩哥儿抱过来,询问一番,断奶以后,孩子的症状竟真的好转许多。 不由喜道,“小锦丫,你简直是一条小锦鲤,遇着你以后,总是不断的给我带来好运。” 赵锦儿被夸得不好意思,“哪有,是蕙兰姐有洪福,总能逢凶化吉。” 就在这时,上房派人来传,“少夫人,夫人请您到上房一起用晚膳。” 杨蕙兰翻个白眼,“帮我回夫人的话,就说轩哥儿离不开人。” 那传话的婆子皮笑肉不笑道,“侯爷今晚也在上房用膳,少夫人理应去侍奉公婆。” 听说公公也在,杨蕙兰只得道,“行了知道了,等会就去!我得先给轩哥儿喂晚饭,你到门口候着。” 婆子退出去后,杨蕙兰把轩哥儿递给赵锦儿,“我要去侍奉老妖婆了,哥儿就劳烦小姨看一会吧。” 赵锦儿眯眼好笑,“姐姐放心去,我会看好哥儿的。” 杨蕙兰又对碧霞道,“还让小厨房安排赵小姐和秦公子的晚饭,顺便给他们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碧霞忙不迭的应了。 安排妥当,杨蕙兰才走。 秦慕修若有所思看向碧霞,“少夫人很倚重碧霞姑娘。” 碧霞腼腆一笑,“我和旺儿都是从杨家陪嫁来的,所以少夫人对我们更信任些。” 赵锦儿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秦慕修又问,“少夫人这院子里的人手,有多少是娘家陪嫁来的,又有多少是侯府安排的呢?” 碧霞认真的想了想,“一半一半儿吧。少夫人嫁过来的时候,老爷夫人怕这边的人用不趁手,足足陪了二三十号佣人来,后来这边侯夫人又送了几个丫鬟婆子,再加上少爷在时,身边也有几个用惯的小厮,一院子的人呢!直到少爷过世,少夫人嫌人手太多,裁掉一大半,如今只留二十个人左右。” 说着,低声笑道,“能在这里头伺候的,全都是杨家过来的,侯夫人送的人,大都只能在院外干些粗活,少夫人轻易不许她们进来。” 赵锦儿先是咋舌,“蕙兰姐姐和轩哥儿两个人,要几十号人伺候着?” 说完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小家子气,小声喃喃嘀咕,“人多手杂,裁掉些是对的,来路不明的不许进来也是对的。” 秦慕修可喜欢看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样儿,笑道,“别大惊小怪,宫里的皇帝皇后,有上千号人伺候着呢。” 赵锦儿眼睛瞪得铜铃大,“要这么多人作甚?吃喝拉撒还不得自己来?” 碧霞噗嗤一声笑了,“赵小姐真是烂漫。” 秦慕修也带着淡笑,“姑娘去忙吧,轩哥儿有我们。” 碧霞微微一怔。 杨蕙兰在时,她毕恭毕敬的以下人的身份里外伺候着,倒也没觉得有甚。 这会儿杨蕙兰走了,她便觉得自己是这屋里的主人,而秦慕修和赵锦儿是客,还是身份比较卑微的客人。 结果,这位不知哪门子的秦公子,竟然在使唤她? 偏他虽然着一身粗衫,那倨傲不羁的神色,却像是吩咐惯人的,有种让人完全无法拒绝的威慑。 碧霞敛起笑意,也敛起心头些微的不快,神色不太自然的点头道,“那我去厨房照看着,厨娘正在给哥儿熬粥呢。” 秦慕修眼睛都没抬,微扬着下巴点头,意思是允她去。 碧霞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这种姿态,她只在侯爷身上见过,连少爷在时,都没有这样的气势。 这秦公子,什么来头啊! 不就是个乡下汉吗? 碧霞走后,赵锦儿抱着轩哥片刻不撒手,爱得什么似的,连孩子溺了她一裙子都不知道。 秦慕修笑着指道,“娃尿了。” 赵锦儿这才摸出一片潮湿,佯装生气的对轩哥道,“小东西,你敢溺小姨身上?” 一边说,一边找婆子要了干净衣裳来,麻利的替轩哥儿换了。 秦慕修叹为观止,“你还会给小娃娃换衣裳?” 赵锦儿不好意思道,“柱子小时候都是我带的。” 秦慕修点头笑道,“不错,将来有娃娃了,不至于手忙脚乱。” 赵锦儿嗔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秦慕修正经道,“难道咱们不生娃娃吗?” 赵锦儿一想也是,是女人都要生娃娃的呀,便也就不害臊了。 秦慕修把换好的轩哥接到手中,“我抱一会吧,你抱到现在了,回头看手疼。” 又有意无意的问道,“母亲奶水不好的话,娃娃是不是也容易吐奶?”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情况很不好 赵锦儿点头,“母亲奶水不好,娃娃不止会吐,还会拉呢!我爹说过,奶娃娃好多病都是当娘的不忌口导致的。” 秦慕修修长的拇指摩挲了摩挲食指侧边,目中射出一道精光。 “那你说,轩哥儿这病,会不会是少夫人吃了什么不洁净或是不克化的东西?” 赵锦儿愣了愣,“不会吧……蕙兰姐姐把轩哥疼到肉里了,连奶娘都不放心请,怎么可能乱吃呢?” “她自然是不会有意乱吃的,但保不齐有人在她的吃食里动点手脚。” 赵锦儿愕然,“你是说侯夫人……” 说话间,碧霞已经端着煮好的粥回来了。 两口儿很有默契的没再说下去。 赵锦儿下意识的往粥碗看去,是一碗黄小米汤,煮得很浓稠,看卖相,是很不错的。 只是,粥碗和勺子都是纯银的。 碧霞笑盈盈的用银勺挑起一小口,仔细地吹凉了,就要喂轩哥吃。 赵锦儿却推开,“劳烦碧霞姑娘换成瓷碗和瓷勺,重新给轩哥盛一碗。” 碧霞一怔,“怎么,碗勺有问题?这还是小少爷出生时,侯爷专门给打的百岁碗,我想着碗勺都是银的,用着保险,不是说宫里的娘娘皇子们吃饭前都用银针试一下么。” 赵锦儿笑道,“银器确实可以试出不少毒物,但用来做餐具就不合适了,尤其是给小孩子用更不合适,毕竟是金属。你想啊,咱们手里用的银锭子,流通久了,重量都会有损失,这银器做餐具时间长了,磨损掉的那些,就是进了小孩肚子里。” 碧霞吓得捂嘴,“竟还有这样的说法,是我疏忽了。” 连忙就去厨房用普通的瓷碗重新盛了一碗。 赵锦儿接过,亲自喂轩哥吃了。 吃完,杨蕙兰也回来了。 只不过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侯夫人姚氏竟然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让赵锦儿惊讶的是,这对继婆媳,私下里的关系,明明已经水火不容,互相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 可表面上,她俩竟然和谐得很。 尤其是姚氏,与她干的那些事儿完全相反的是她的容貌—— 三十多岁的妇人,竟长着一张团乎乎的脸庞,慈眉善眼的,任何一个不知底细的,都会以为这是个良善的贵夫人。 未见人,先闻声,还没进门呢,姚氏已经笑意盈盈的朝赵锦儿夫妇寒暄道,“蕙兰说娘家来客,我就想着一定要来会见会见,这孩子也是,方才用晚膳,难得侯爷在家,也不将二位带去前厅。” 赵锦儿连忙将轩哥交给碧霞,和秦慕修一起起身,与姚氏行礼。 “侯夫人好。” 姚氏先是双手齐出,将夫妻二人同时扶起,“都是亲家,二位快别这样客气。” 又走到碧霞跟前,把轩哥儿接到怀中,嘟着嘴虚亲一口,“心肝儿乖乖肉,大半天没见,就想死奶奶了!蕙兰啊,孩子还吐奶吗?” 赵锦儿在旁看着热帖的姚氏,不知为何,莫名的一阵鸡皮疙瘩,只觉毛骨悚然的。 杨蕙兰没有姚氏这么会演,神色淡淡,“好些了。” “好些了?那就好,那就好!最近太医院的蒋太医正好回郡探亲,我帮你把蒋太医请来,给哥儿好生看看吧?” “不必了娘,哥儿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总是换大夫也不好。”杨蕙兰不动声色道。 “也是,你先再看几天,若有反复立即告诉娘就是,反正蒋太医一时半会也不会走。” 姚氏在杨蕙兰这里坐了好大一会,全程如春风拂面般招呼着赵锦儿夫妇,这期间,她也一直把轩哥儿抱着不撒手,比亲奶奶还要亲。 直到掌灯时分才离去。 杨蕙兰接回孩子,第一件事便是让碧霞给孩子换衣裳,好像姚氏的手上身上都有毒似的。 晚上歇下时,赵锦儿不由唏嘘,“怪道蕙兰姐跟我说,好人不一定都慈眉善目,坏人不一定都凶神恶煞,这侯夫人冲我一笑,我只觉得瘆得慌,后背都要滴三滴冷汗。” 秦慕修笑道,“这叫笑面虎,杀人于无形。你蕙兰姐说得没错,这种跟你嘘寒问暖的伪君子,还不如见面就骂你的真小人呢。” 赵锦儿便又跟秦慕修说起下午见到的那位蔺太太。 蔺太太的面容,看起来像个母夜叉,可杨蕙兰却并未对她置喙,难道蔺太太其实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哎,这个世道太复杂,她搞不懂。 小手攀在秦慕修胸前,深深叹口气,“我还是多读点书吧,圣人都说,书能明智。” 秦慕修刮了刮她的小鼻头,“圣人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赵锦儿顿时很矛盾,“这么说来,我不该跟着您学认字了?可是不行啊,不认字,我就看不懂医书呀!” 看着她纠结的小模样儿,秦慕修嘴角露出宠溺的笑意,“真不看懂,也还有我呢。我帮你看,也是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你看懂了医术就在你肚子里,又不在我肚子里。” “我说给你听,也是一样的。” “可你也不是时时都在我身边的。” “我就是时时都在你身边。”秦慕修说着,将她搂进怀中。 赵锦儿娇羞一笑,“那我也还是想认字。” “那我就接着教你。” 许是新环境里不易入眠,小两口儿叽里咕噜的咬到半夜耳朵,突然传进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赵小姐,赵小姐,还醒着吗?” 赵锦儿连忙起身,披衣开门。 只见敲门的是碧霞,杨蕙兰紧跟在她身后,穿着风衣大氅,脖子系着银狐围脖,手里还拢着个手炉。 不由惊问,“姐姐要出门?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三更半夜的,杨蕙兰穿戴这样齐整,赵锦儿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杨蕙兰焦急道,“你也快穿衣服,随我去蔺府。” “蔺府?潘姐姐生了?” 杨蕙兰点头,“我们下午前脚出,她后脚就发动了,生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 赵锦儿稍松口气,笑道,“头胎一般都比较慢,姐姐不用太担心。” 杨蕙兰跺脚道,“她要是好好地,我肯定不担心,但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啊?怎么不好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保大还是保小 潘瑜的胎大胯窄,赵锦儿是知道的,但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能生下来的,只是会把产妇造得比较惨而已。 当然,极少数产妇会在这个过程中,耗尽体力,最后导致孩子生不出来,闷死在腹中,从而引起一尸两命的悲剧。 但,蔺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吧? 蔺太太不是给潘瑜请了整个泉州郡最好的稳婆吗? 那周稳婆不是接生过成百上千的孩子吗? 这么常见的状况竟然处理不来? “潘瑜从小就瘦弱,孕后她婆婆一直给她进补,却不许她活动,以至于长了一身肉,身子反而更笨重亏虚,真到生孩子的关口,竟是一点儿体力都没有,刚才来人说,生了一下午加半夜,疼得死去活来,这会儿直接晕了过去!胎水已经破了,孩子却卡着出不来,再拖下去,可不就要出人命了吗!” 杨蕙兰又是急又是气,直跺脚。 “啊?”赵锦儿一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姐姐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穿外衣。” 女子生产,秦慕修自是不好跟着,便道,“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一天之内抛下自家男人两回,赵锦儿颇有些过意不去,“女子生产,说不好哩,有的人快,有的人慢起来要好几天,你别等我,且睡你的。” 秦慕修笑道,“知道了,小管家婆。” 又压低声音道,“如果能帮得上忙就尽力帮,如果超出你的能力范围,那就不要逞能,知道吗?” 大户人家的弯弯绕多,有钱有势的人,心思更是难以琢磨,秦慕修怕自己的小媳妇太过实诚,万一伸了手那位小夫人还是没扛过来,到时候惹祸上身就不好了。 赵锦儿眨巴眨巴眼睛,“我省得。” 不一会功夫,杨蕙兰便和赵锦儿一同到了蔺府。 同样的大宅,在夜晚看起来,比白日少了几分高冷严肃,多了几分柔和静谧。 刚到门口,就有个婆子急匆匆迎上来,“两位可来了!太太等着你们呢!” 赵锦儿有些惊讶,是蔺太太请她们来的? 疾步走到潘瑜的院子里,只见门口乌压压的围了一圈人,为首的正是蔺太太,还有一个眉清目秀、身量修长的年轻男子。 男子眉头拧成咸菜疙瘩,来来回回踱步不止,正是潘瑜丈夫蔺丰。 “娘,瑜儿怎么还没生?” 蔺太太按住蔺丰的肩头,“女子生产,都是这么一遭,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稍安勿躁?这副没头虾的模样,叫下人瞧见了,岂不要瞧不起你?” 说话间,瞧见了赵锦儿和杨蕙兰,蔺太太连忙招手道,“少夫人!” 杨蕙兰上前问,“瑜儿如何了?” 看得出蔺太太很担忧,但脸色却如常,“这孩子,劲头这样差,晕过去了,我已经吩咐人炖人参水了。” 说着,笑对赵锦儿道,“小丫头,你可有法子让我儿媳早些生下来?” 赵锦儿受宠若惊,毕竟下午蔺太太对她所言不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蔺太太看出赵锦儿的小别扭,耐着性子又道,“没曾想你这么年纪小小的,懂得倒是不比稳婆少,是我眼拙了,我跟你赔个不是,下午不该跟你那么冲气。” 人家一府主母太太都纡尊降贵的跟自己道歉了,赵锦儿哪敢端架子,连忙道,“蔺太太言重了!” 蔺太太握住她手,“你要是不跟我计较,就帮帮你潘姐姐。” 赵锦儿便道,“煮人参水给产妇提气是对的,最好再炖一锅达生汤,看能不能灌进去。” 蔺太太立马对身旁婆子道,“达生汤!” 婆子脚不沾地的就跑去炖药了。 就在这时,产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周稳婆露出半个头来。 蔺太太放开赵锦儿的手,三步并两步冲到门口,“少奶奶怎么样了?” 周稳婆满头大汗,“不好,不好呀!少奶奶一直昏迷着,胎儿许是闷着了,这会儿也不动了,这大的也不用力,小的也不用力,实在不好……” 蔺太太稳了稳心绪,“那现在怎么办?” 周稳婆战战兢兢道,“现在全凭太太您做主,是保大还是保小?” 蔺太太往后打了两个踉跄,“竟有这般严重吗?” 周稳婆不敢说话。 蔺太太见她这样,又问道,“保大怎么保?保小怎么保?” “保大,便是伸剪子进去,把胎儿剪碎掏出来,保小,便是从两股处往上剖开肚子,把胎儿取出来。” “啊!”一旁的杨蕙兰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怒道,“你这老虔婆,下午不是说得万无一失吗?” 蔺太太母子也吓得面无人色。 周稳婆不敢抬头,“生孩子这事儿,哪有万无一失的……我当时也不晓得,少奶奶胯骨竟然这样窄,偏胎儿头太大,卡主了,下不来……” “你不晓得?我妹子当时说得清清楚楚,你说不碍事,会让瑜儿母子平安!” 杨蕙兰和潘瑜自幼玩在一处,与亲姐妹无异,此时又怒又惊,恨不能手撕了周稳婆。 屋中突的传出潘瑜无力的一声哀嚎。 周稳婆不敢和杨蕙兰顶嘴,也不敢和蔺太太说话,而是朝蔺丰看过去,“少爷,保大还是保小,得快些决定,晚了,到时候大小都保不住。” 蔺丰抓着头颤着身子拉住蔺太太,“娘,怎么办?” 蔺太太啐他一口,“你说怎么办!当然是保大!你们这么年轻,孩子没了还能再生,瑜儿可是你丈人丈母娘放在手心养了十八年的宝贝闺女!” 蔺丰这才痛苦的对周稳婆道,“保大。” 周稳婆应了一声就缩回屋子。 正待关门,赵锦儿伸脚挡住,身子也挤.进去,“蔺太太,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蔺太太此时心如死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点点头,“你进去看能不能帮忙,切记,保大!” 赵锦儿就冲了进去,一把打落周稳婆准备伸向潘瑜的剪子。 周稳婆哎哟一声,“你这丫头作甚?没见少奶奶快不行了吗?要是耽误了事儿,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赵锦儿没工夫理会她,直接伸手进去摸了摸胎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掰骨生子 赵锦儿倒吸一口气:又大又硬的一颗脑袋! 这时候,达生汤和人参水也煮好送进来了,赵锦儿二话不说,掰开潘瑜的嘴巴就灌了进去。 灌完,死命的掐她人中。 周稳婆在旁嘀嘀咕咕,“丫头,少奶奶快不行了,你可别乱来!再拖下去,出了事儿,你担着!” 赵锦儿讨厌死这个稳婆了。 干不了事儿,话恁多,还怕担责任。 当即不客气的怼道,“这么硬的胎头在下,你就是伸剪子进去,也剪不开啊,况且还容易剪伤母体,万一大出血,一样的大小不保!” 说话间,潘瑜悠悠醒转,一睁眼就痛苦的哼哼。 赵锦儿不再理会周稳婆,对潘瑜道,“潘姐姐,我等下要掰开你的髋骨,会很痛,你且忍着,然后听我口令,我叫你用力,你就憋口气往下顺,知道吗?” 潘瑜虽然昏迷了好大一会,但迷迷糊糊听到周稳婆说了好几次一尸两命,知道自己的情况危在旦夕,不拼一把,只怕小命不保,流着泪点头应了。 赵锦儿便伸手扶住她的两髋,运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她的髋骨往两边狠狠掰开。 咔嚓一声伴随着潘瑜的尖叫,髋骨被她生生掰开。 “用力!” 潘瑜已经痛得快要死过去,却不敢放松,立即往下顺气。 赵锦儿把手伸进去,抓住胎头就往外拽。 周稳婆在旁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周大娘,您别愣着呀,从上面帮忙推肚子!” 周稳婆愣了愣神,连忙照做——推肚子,是她拿手的。 两人一个拽,一个推,再加上潘瑜自己用力,几次之后,那大脑袋的小家伙,被呲溜一下扯了出来。 门外的人,听到嘹亮的婴儿啼哭,全都惊了。 “不是说保大吗?”蔺太太伸头往里看。 “男孩还是女孩?”蔺丰也朝里望去。 周稳婆抱着婴儿出来,笑眯眯道,“恭喜太太、少爷,是个千金,母女平安。” 蔺太太惊喜不已,“少奶奶也没事?” “有些虚弱,赵姑娘在照看。” 蔺太太连忙双手合十,“菩萨保佑!” 说着,就走进产房,看望儿媳。 到了里头,却见潘瑜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身下一滩血。 赵锦儿正拿棉花帮她止血。 “蔺太太,您快派人请个大夫来吧,我自作主张掰开了潘姐姐的髋骨,不知力道可有控制好,有没有掰断骨头,还撕.裂了,需要大夫处理。” 蔺太太惊呼一声,“啊?周稳婆那老货,怎么不说实话。” 杨蕙兰也进来了,“稳婆都拣好听话糊弄人!听说太医院的蒋太医回郡里探亲,若能把他请来最好。” 蔺太太便道,“蔺丰,去,你亲自去蒋府请蒋太医来!记住,要有礼数!” 蔺家几代人都做生药铺买卖,与蒋家颇有交情,半个时辰不到,蒋太医就赶过来了。 按说男女授受不亲,产房是不能进男人的。 但潘瑜不止生产遭了大罪,骨头也被赵锦儿掰裂了,蔺太太是个开明的,便请蒋太医进去给潘瑜治疗。 蒋太医仗着自己年事已高,也不怕旁人嚼口舌,大大方方的检查了潘瑜的伤势。 不由惊叹,“险,险啊!蔺太太,您这稳婆请得值,若不是稳婆经验老道,掰开少奶奶髋骨,只怕大小不保。” 周稳婆在旁不敢说话。 蔺太太却是欣赏的看向赵锦儿,“不是稳婆的主意,是这位小娘子的主意。” 蒋太医看向赵锦儿,更是惊奇,“姑娘小小年纪,竟能有这般魄力,就是太医院中许多太医,也比不上。” 赵锦儿一阵脸红,“蒋太医谬赞了,我也不过是急中生智,想着哪怕掰坏骨头,总也比丧命强,才敢自作主张的。” 蒋太医捋须点头,“这不叫急中生智,叫两害相权选其轻,乃是大智慧。” 说着,提笔写出三张方子,“一张是止血方,一张是安神方,还有一张是促骨生肌方,药汤每日煎服,至于这髋骨伤,老朽先给少奶奶正骨,再拿白绫布裹上十日,十日后拆布,人不动,继续卧床修养至百日,约莫就能恢复如初了。” 蔺太太连连道谢,“蒋老费心了,待家媳能下地,定让她亲自登门道谢。” 蒋太医笑道,“那个时候,老朽怕已回京了。” 蔺太太也笑,“那就让他们两口子一起上京道谢,救命之恩,岂能儿戏。” 蒋太医却指指赵锦儿,“救命之恩,该谢她,老朽不过是常规治疗,但凡通些岐黄之术的大夫,都可做到,能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保住两条性命的,却没几个大夫能做到。” 蒋太医几次三番对赵锦儿表示认可和褒扬,弄得赵锦儿脸都红了。 趁着蒋太医在内处理潘瑜的伤势,蔺太太将赵锦儿领到外头,亲自封了二百两银票,“赵娘子,今儿多亏你了!” 赵锦儿连连摆手,“潘姐姐是蕙兰姐的好姐妹,便也是我的姐妹,怎能收这等重礼呢?” 杨蕙兰道,“长者赐不敢辞,太太既然谢你,你就收着。” 蔺太太也笑道,“你要是不收,就是不肯原谅我白日里鲁莽之言了。” 赵锦儿犹豫良久,只得收下银票。 到底是大户人家,蔺太太命婆子给那周稳婆也封了二十两银子,给她打发出去了。 杨蕙兰见赵锦儿额头碎发都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想来方才那一番接生,费了不少心力,且此时潘瑜也已脱离危险,便道: “瑜儿已经无恙,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了,待瑜儿恢复些,再来看她。” 蔺太太从前其实不太看得起只剩个空架子的宁安侯府,连带着也不喜欢杨蕙兰。 经过此番,看杨蕙兰也顺眼了,连连点头,“有空你就来,她要卧床百日,怕是巴不得日日有人来陪她的。” 从蔺府出来,杨蕙兰道,“锦丫,你怕是不知道,我到蔺府来过这么多趟,蔺太太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全沾你的光啊!” 赵锦儿老.毛病又犯了,捏着那二百两银票正觉得烧手呢,听到杨蕙兰的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姐姐别取笑我。” 杨蕙兰噗嗤一声笑,“谁取笑你了?你这丫头到底有什么魔力,咋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呢?只要跟你在一起,那叫一个百无禁忌,无事能沾运气,有灾逢凶化吉。” 第一百二十九章 暂时不要孩子 秦慕修听说赵锦儿直接给人家骨头掰开,接生出孩子的,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跟你说了,有把握才出手,没把握不要逞能吗?” 这幸亏是母子平安,万一有个什么差池,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赵锦儿想起当时的情形,也是心有余悸,吐吐舌道: “我一路记着你的话哩,可是到了产房,看到潘姐姐的情况,就忘记了……那个周稳婆,为了保大,竟然要把胎儿剪碎了掏出来,我哪里还想得了那么许多,只好硬着头皮死马当活马医了。” 秦慕修一怔,“这么残忍?”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我爹说过,生孩子这事儿,儿奔生,娘奔死,阎王跟前隔层纸,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呢。” 秦慕修下意识的就朝赵锦儿纤细单薄的小身板看了两眼,良久没有说话。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咱们还是晚点再要孩子,等你长大了,身子骨壮实些,再考虑。” 赵锦儿没想到他在想这个,小脸一红,抿唇笑道,“下午不还在说咱们也得生娃娃吗?” 秦慕修挑眉,“怎么,你现在就想生?” 这还真是个灵魂拷问。 在乡下,出嫁的女人,都是没几个月肚子就吹起来了。 只消超过半年没怀孕,就会有人说这个女人不会生。 所以,在赵锦儿心里,嫁人,生子,对女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生娃娃对她来说只是个概念,她只知道夫妻俩在一处能生娃娃,具体要怎么生,她还不是太懂。 毕竟出嫁前也没人教过她。 “现在怎么生呢?咱们天天这么在一处睡觉能生吗?” “噗……” 秦慕修正在喝水,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撩人于无形最是高手啊。 看着赵锦儿清纯得毫无杂念的双眼,秦慕修喉结微滚,“天都快亮了,睡吧。” 说着,揽着她上床躺下。 赵锦儿却还在琢磨,“这样能生孩子吗?是不是少了什么步骤?” 秦慕修只觉心头一阵燥火被点燃,背过身去,严肃道,“睡觉!” …… 天亮起床,小两口儿都顶着黑眼圈。 赵锦儿想着家里已经开始春耕,得回去帮忙,便和秦慕修商量着尽快回家。 杨蕙兰却道,“急什么?昨儿才来,怎么也在这陪我几日再走!后日正好是轩哥儿百日宴,你们好歹喝杯喜酒再走。” 赵锦儿闻言,只得应下。 既留下了,赵锦儿便琢磨给轩哥儿准备百日礼,想来想去,却是毫无头绪。 “蕙兰姐娘家有钱,婆家有势,我简直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秦慕修笑道,“你可以发挥你的特长啊。” 赵锦儿两手一摊,“我有什么特长?” “你最近不是在研读医书吗?开春后,蚊虫鼠蚁都出来了,你可以给孩子做几个香囊或是其他什么的。” 赵锦儿两眼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 市面上卖的香囊,也就是个样式,对蛇虫鼠蚁没多大效果,但自己做就不一样了。 两人当即到药铺去配药,赵锦儿想着轩哥儿脾胃弱,便又要了些温补开胃、适合小儿的药,准备回去丸成糖丸给杨蕙兰备用着,一会又想到小儿最好咳嗽伤风,干脆再做些止咳祛风的成药出来。 不一会儿,竟包了几大包草药。 回到俞府小院,从下人要了个小炉子,便开始关门造药。 忙活整整两天,做成十个驱虫香囊、一小瓶开胃丸、一罐止咳糖浆。 在秦慕修的建议下,香囊里加了香料,闻不出刺鼻的草药味,开胃丸和糖浆也都是甜的,小孩子不会抵触。 拿给杨蕙兰的时候,可把她高兴坏了。 “好锦丫头,你这双手怎么这么巧?这些东西对轩哥儿来说,可比金银珠宝珍贵多了!” 赵锦儿见杨蕙兰满意,也是打心眼里高兴。 “我第一次做,做得不好,等回去后,再慢慢琢磨怎么做得更好点,到时候再送给哥儿。” 杨蕙兰乃是商人之女,眼睛里颇有商机。 听了赵锦儿的话,立即道,“那敢情好,你这些东西,全都是小儿很需要的,若是拿到市面上,怕是人家都要抢着买哩。” 赵锦儿一怔,“这些东西还能卖?” “当然,你想想我们轩哥最近闹伤风,大夫开了那么多药,都是捏着鼻子灌进去的,小孩子最是畏苦,进去的还得吐出来大半,吃亏不说,药效也大打折扣,若小儿用的药,都能做成你这样甜甜的,小小的,小孩子吃起来也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碧霞正好抱着轩哥过来吃奶,杨蕙兰也就没继续说下去。 赵锦儿却默默记在心里,仿佛有了些影影绰绰的念头。 喂完奶,杨蕙兰笑道,“你这丫头不止心细,也有真本事,听你的话断奶三天,轩哥真的好了,今天喂了几顿,一点儿也不吐了。” 话音未落,怀中的轩哥突然抽搐几下,旋即哇偶一下,奶水一口一口的往外吐,小小的鼻头都在喷奶泡。 许是吐得难受,轩哥哭了起来,一张小脸憋得紫红。 杨蕙兰花容失色,搂紧便道,“怎么又吐了!” 碧霞也吓坏了,连忙打来热水给轩哥擦洗,又拿干净衣裳换。 足忙活大半盏茶的功夫,才把孩子的哭声止住。 看着在自己怀中受罪的儿子,杨蕙兰眼眶都红了,“上午喂了三顿奶都是好好的,怎么又不行了?孩子还这么小,总是不喝奶,光喝米汤如何能长身体?” 赵锦儿翻开轩哥的眼皮和舌苔都看了看,心中也奇怪不已——孩子根本没有什么毛病啊,为何一喝奶就吐呢? 难道,真如秦慕修所说,是杨蕙兰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秦慕修突然道,“口有点渴,劳烦碧霞姑娘去泡壶茶来。” 碧霞一怔,这个乡下来的穷公子好大脸,又来使唤她了,还当着她正经主子的面儿。 她是杨蕙兰院子里的管事大丫鬟,仗着杨蕙兰在,就有些不愿意。 委婉的拒绝道,“公子稍等,我这边先帮哥儿哄好,等下让李妈妈泡茶来。” 秦慕修却冲她冷漠的笑了笑,“这边有我们帮忙,你去做分内事就好。” 第一百三十章 露出马脚 这话着实有些严厉了。 根本不是客人会对主家说的话,一般性子柔和些的主子都不会对下人这么呢。 碧霞满心委屈,眼巴巴看向杨蕙兰,想主子给她撑腰。 杨蕙兰也愣了愣,不明白一贯斯文的秦慕修怎么会对她的丫鬟说这么无礼的话。 但她知道秦慕修绝不是乱摆谱的人,没头没尾的对碧霞说这么一句,不会没有缘由。 便对碧霞挥挥手,“秦公子说得是,做好你的分内事就好,去吧。” 碧霞咬唇,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奈何杨蕙兰开口,只得照做。 碧霞前脚一走,秦慕修便对赵锦儿低声道,“咱们跟着去厨房看看。” 杨蕙兰是个大喇喇的人,但在俞府她时刻都保持着高警惕,听秦慕修这么一说,当即就打了个寒噤,“秦公子是在怀疑什么吗?” 秦慕修不置可否,“不一定的,我们先去看看。” “我知道我身边有我婆母的眼线,但不可能是碧霞。”杨蕙兰咬住唇瓣,想斩钉截铁,奈何语调却气若游丝,硬不起来。 碧霞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从小就跟在身边伺候的,嫁到俞府后,孤立无助,碧霞一直是她的左膀右臂。 她很倚重碧霞! “碧霞姑娘怎么了?” 赵锦儿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合着他们是在怀疑碧霞啊? 秦慕修冷着面看着杨蕙兰不说话,她的丫鬟,想不想查,决定权还是在她这个主人手里。 良久,杨蕙兰还是道,“你们去看看吧。” 若碧霞都能被姚氏收买,这俞府就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她确实想一直一直信任碧霞,但只要牵涉她儿子,宁杀勿漏! 秦慕修便和赵锦儿一起往小厨房走去。 悄悄站到窗外朝里看,只见碧霞对烧火丫头道,“这边炉子我看着,你去把那两条鲫鱼收拾出来,等会儿炖汤给少夫人喝,鱼汤最下奶了。” 小丫头便到旁边刮鱼鳞去了。 碧霞守在火炉边,一边小心翼翼的扇着火,一边用勺子搅着粥锅,以防糊底。 看着碧霞认真负责的模样,赵锦儿悄声道,“碧霞姑娘不会背叛蕙兰姐的吧?” 秦慕修没回答,只是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唇瓣,“嘘,你看。” 赵锦儿便又朝里头看去,只见碧霞突的起身,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自己,从厨架上舀了一勺不知什么,加到了锅里。 又过了一会,粥熬好了,便盛出来往杨蕙兰屋里端去。 待她一走,秦慕修便捡起一块石头,往厨房的瓦顶上一扔。 瓦片哗啦啦落下来,吓得赵锦儿往他怀中一缩,“这是作甚?” 秦慕修不说话,搂着她就钻到墙后躲起来。 待灶房里的几个厨娘听到响动,全都跑出来,又对赵锦儿道,“在这里等我。” 说罢,就溜进灶房,把碧霞方才往粥锅里加的东西偷了一把出来。 这一切毒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厨娘们还在抱怨房顶怎么塌了,秦慕修已经拉着赵锦儿离开。 走到一处僻静处,才对赵锦儿张开手心,“这就是碧霞刚才往锅里加的东西,你看看是什么。” 赵锦儿掏出手帕把他手上的东西接过来,捻了一点放到舌尖尝了尝,“木薯粉。” “只是木薯粉?” 秦慕修蹙起俊美的眉峰,难道是他冤枉碧霞了? 赵锦儿玉色小脸却逐渐变得愤怒。 秦慕修看到她的表情,便问:“怎么,木薯粉有问题吗?” 赵锦儿点头,“木薯粉是极寒的食物,大人误食多了,都有可能腹泻呕吐,严重的还能要了命呢!蕙兰姐每天喝的粥里若是加了这玩意,轩哥儿不吐奶才怪!这么长期吃下去,大人和孩子的身体都要被搞垮的!碧霞怎么能这样害她们母子,她可是杨家陪嫁来的!我们得赶紧去揭穿她!” 秦慕修却拉住她,“慢着,先不声张。” 赵锦儿一头雾水,“不声张?难道让碧霞继续害蕙兰姐?” “碧霞只是个饵,咱们要利用她这个饵,钓出背后唆使她的鱼。” 赵锦儿睁大眼睛,“怎么钓?” “咱们先回去,要不你慧兰姐该把粥喝了,过后我再告诉你怎么钓鱼。” 收好那包木薯粉,两人快速赶回杨蕙兰房中。 只见她端着粥碗正准备喝,赵锦儿连忙上前道,“慧兰姐,你想吃八宝饭吗?” 杨蕙兰是聪明人,一听便知这粥有问题。 瞥了碧霞一眼,眼神中满是失望。 碧霞有些心虚,满脸堆笑,低眉顺眼道,“这是少夫人最爱的冬瓜小米粥,补气血又养颜,还下奶水,奴婢怕厨房里那些人手脚不干净,亲手熬的……” 要不是秦慕修拉着,赵锦儿都快憋不住了:厨房里那些人手脚不干净?最不干净的是你吧! 杨蕙兰已经敛起脸上的不快和失望,淡淡道,“日日喝粥,腻了,等会和赵小姐她们去宝轩楼吃八宝饭。” 碧霞不敢再劝,只道,“那您放心去,奴婢会照看好小少爷。” 杨蕙兰眯起眼睛,又瞥她一眼,“小少爷我带着。” 碧霞神色不自然的咬住唇瓣,没再说话。 三人到了宝轩楼,叫了几个招牌菜和一大份八宝饭,可谁都没心思吃。 杨蕙兰迫不及待问,“碧霞做什么了?” 赵锦儿从袖中掏出折成小包的手帕,递到杨蕙兰面前,把碧霞在她粥里加木薯粉的事儿说了出来。 杨蕙兰气得浑身发抖,“我待她不薄!” “或许有人给她开了更高的好处。”秦慕修幽幽道。 杨蕙兰咬牙切齿,“我回去抽死她!不,抽死她太便宜了,给她抽得半死不活,再发卖出去才解气!” 秦慕修摇头,“好不容易捉到她露马脚,就这么处理了多亏啊!” 杨蕙兰皱眉,“什么意思?” 赵锦儿支起秀美精致的下巴,眨巴着一双灵动的杏眼看向秦慕修,“相公你不是说要用碧霞钓鱼吗?现在可以说怎么钓了吧?” “钓鱼?”杨蕙兰也看向秦慕修。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男人脑子怎么长得? 碧霞看着桌上剩下的粥碗,既是委屈又是愤怒。 跟了那么久的主子,在外人面前丝毫也不维护她! 从前惦记着杨家打小待她的好,又指望能给少爷做个房里人,待将来生个一儿半女,说不定就抬作姨娘,她确实是巴心巴肝的帮着杨蕙兰的。 可现在…… 少爷死了,杨蕙兰又被那两个泥腿子灌了迷魂汤,她要是再不另投靠山,难道一辈子为奴为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做好了心理建设,碧霞再也没有半分犹豫和愧疚,迈脚朝上房走去…… 与姚氏一番深谈,互相交换了条件,已是入夜。 对于姚氏的承诺,碧霞是心满意足满怀期待,怀揣着姚氏给的东西,一步步朝杨蕙兰的院子走去。 刚过小花园,被一道黑影拦住,碧霞吓得就要尖叫,那黑影却将她紧紧搂住,滚到一旁的假山石后。 “嘘,嘘!别叫唤,是我。” 碧霞抬眼,借着月光一看,惊呼,“二少爷?!” 原来搂着她的正是杨蕙兰丈夫俞长路同父异母的庶弟俞长宇,“小美人儿,我娘跟你说了什么?” 碧霞满脸娇羞,轻轻推俞长宇,“二少爷快放开奴婢,这样不合规矩。” 俞长宇露出银笑,不但没有撒手,手反而更不规矩,往碧霞胸口摸去,“怎么不合规矩?我娘不是把你许给我做通房了?” 碧霞想到姚氏的话,嘴角不自禁的就露出笑容,“那也得等夫人下令过了明路。” 俞长宇就是个登徒子,平日里流连烟花地不说,家里这些个丫鬟,略微平头正脸些的,哪个没被他染指过? 甚至连他爹新纳的几个姬妾,都被他偷摸过。 独独杨蕙兰的院子,他一直没机会接近。 那一院子从杨家带来的漂亮丫鬟,早就把他馋坏了。 碧霞这到嘴的鸭.子,他哪舍得放,才顾不得什么规矩呢! 拖着她就往假山后,顺手扯开了她的衣领。 碧霞想着自己迟早是二少爷的人,将来真正的靠山是他而不是姚氏,便欲拒还迎的依了。 就在这对野鸳鸯入港之际,头顶突然亮起一片光。 几盏灯笼白晃晃的晃在眼前。 碧霞吓得直往俞长宇身后缩。 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的俞长宇可没有碧霞这么怯懦,亮嗓子就开骂,“瞎了狗眼了,谁他妈坏老子的好事?仔细你的皮!” “你是谁老子?”一个愤怒的男中音响起。 俞长宇一愣,随之而来的是直冲天灵盖的慌张,“爹……” 宁安侯怒火中烧,上前就掴了俞长宇一眼,“本侯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孽畜!” 又转向身后刚赶过来的姚氏,“瞧瞧你教的好儿子!” “把这逆子关到祠堂,先行五十家法,再饿他三天!看他长不长记性!” 说罢,负气背手离开。 留下姚氏又是抹泪又是愤懑,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她是知道的,但总不会去打儿子泄愤吧,便上前一把薅住碧霞的头发。 “你这贱蹄子!谁叫你勾引少爷的?” 碧霞看着方才还对她客客气气谈笑风生的夫人变得像个夜叉,怕得浑身筛糠。 哭泣着道,“不是奴婢……是二少爷说夫人已经把奴婢许了他……” 不等她说完,姚氏怒目圆瞪,左右开弓狠狠给了碧霞两耳光,“你这样的蠢货也配我儿子?来人,把这贱婢送到秦楼发卖掉!” 就在这时,杨蕙兰突然出现,一脸惊讶看着姚氏,“娘,这是发生了什么?” 姚氏哪里能让杨蕙兰知道,她一知道还得了,不得立即到侯爷面前表现,把俞长宇贬得一文不值,那儿子以后还有继承爵位的可能吗? 当即摆出她那张面具脸,带着虚伪的笑意冷冷道,“没什么,你这丫鬟不规矩,偷了我房里的东西。” 杨蕙兰却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身后衣衫不整的俞长宇,“二弟这又是……刚刚好像听到爹的声音,说什么家法祠堂的。”:魰斈叁4 “不知在哪灌了几口马尿,冲撞了你公公,嚷着要罚他呢。不过侯爷那人你也知道,雷声大雨点小,最是疼你二弟,指不定明儿就放出来了,哎,这孩子就是叫他爹惯坏了。” 姚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杨蕙兰微微挑眉,也不追问,只是道,“碧霞是我的丫鬟,若是侯府分给我的也就算了,肯定任由娘处置,但她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既然做错了事,还是得由我来处置,否则我爹娘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 姚氏暗暗咬着后牙槽,一介贱商,不高兴又能怎么样? 杨蕙兰幽幽道,“我在胭脂大街上那一排陪嫁门面儿,如今租金都是娘在收吧?嫁过来的时候,我娘怕我管不住事儿,替我保管着房契呢。” 姚氏顿时被捏住命门。 那排门面的租子,可是维持侯府开支的主要来源! 当初就是看上杨蕙兰的陪嫁,侯府才会“纡尊降贵”的和杨家结下这门亲事。 只得皮笑肉不笑道,“你的陪嫁丫鬟,自然是由你处置,但我终究是侯府的主母,这丫头犯了禁忌,得吃点教训才行,今晚就由府里的管事大娘看管,明儿再送还给你。” 碧霞心知真落到姚氏手里,只怕今夜就要丢了小命,当即嚎啕大哭,对着杨蕙兰就磕头,“少夫人,救救奴婢啊!” 不想杨蕙兰却并未继续要人,只是道,“那就辛苦娘帮我教导下人了。” 说罢,转身离去。 望着杨蕙兰的背影,姚氏有些狐疑: 杨蕙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她明知丫鬟落进自己手中没有好果子吃,就这么轻轻易易的走了? 姚氏想不通的还有很多,儿子确实风流成性,自己为他擦的屁股也不少。 可今晚这一切,怎么发生得如此巧合呢? 方才有个眼生的丫鬟到上房去喊她,说侯爷在花园里等她,等她赶到花园,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简直像被人设计好的似的…… 再说杨蕙兰回到房中,脸上差点笑得开花。 “锦丫,你男人的脑袋瓜子怎么长得?怎的就把所有人都算得这样准!你是没瞧见我婆婆那张脸,跟吃了苍蝇一样,还是只能吞不能吐的那种。”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没有一块好皮 赵锦儿既是娇羞,又是骄傲,含情脉脉的看了秦慕修一眼。 柔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们阿修为什么这么聪明呢。” 饶是秦慕修定力十足,被自家小媳妇这么热切的小眼神热辣辣的盯着,心旌还是摇动起来。 “不过是简单推理一下而已。” 杨蕙兰一脸歆羡,“你这简单推理也太精准了!怎么就算到姚氏是拿老.二来诱惑碧霞的?又怎么算到这俩野货今晚就要乱搞?” 赵锦儿也睁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是啊是啊,阿修你是怎么算到的呀?” 这点内闱中的雕虫小技,与前世在朝堂上经历的那些谋算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秦慕修都不大好意思说。 但眼前两位美女的眼神实在太过殷切,他只好耐心解释道: “碧霞是有头脸的陪嫁大丫头,若大少爷还在,迟早要收为房里人的,蕙兰姐给的月银又大方,起码是俞府其他丫鬟的几倍,能引.诱她背叛主人的,肯定不是银钱,只能是身份地位,所以,姚氏肯定是许了她做俞长宇妾室的。 而俞长宇那人风流成性,怕是早对蕙兰姐这边的人垂涎欲滴,得了这个口风,自是迫不及待就想染指碧霞,怎么会放过咱们今晚不在府中的大好机会呢?” “太有道理了!”杨蕙兰拍掌赞叹,“不过,姚氏和侯爷怎么那么巧刚好就撞见了呢? 秦慕修嘴角难得露出淡淡的坏笑,把他原本就略显阴郁的脸庞衬出几分邪魅。 “这个更简单了,派两个脸生的丫鬟,一个去和姚氏说侯爷在花园等她,一个去和侯爷说姚氏在花园等他,不就行了?” 杨蕙兰:“……” 赵锦儿:“……” “碧霞今儿让她们母子在侯爷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以姚氏狠辣的个性,势必不会留她性命的,你怎么又叫我不必把她带回来呢?”杨蕙兰又问。 秦慕修淡淡一笑,“要是侯爷没有撞见,碧霞确实小命难保,但侯爷既然撞见了,碧霞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在给蕙兰姐送人头?” 杨蕙兰略思考片刻,顿时明白秦慕修的用意。 “姚氏今夜要是敢弄死了碧霞,明儿我就上侯爷那儿让她赔人,毕竟是杨家陪来的人。” 秦慕修点头,“没错,到时候,俞长宇可就不是玷污一个丫鬟那么简单了,而是背上一条人命。” “碧霞只要不死,我就把她长长久久的留在身边,让姚氏看见一次恶心一回。”杨蕙兰哈哈大笑。 秦慕修这招太损了。 碧霞这颗废棋,从此以后就会成为姚氏的眼中钉,肉中刺,还不能拔的那种。 果然,第二天一早,姚氏那边就派人把碧霞送了回来。 但人是被抬回来的,只剩半口气儿。 杨蕙兰她们看到碧霞的时候,差点吓死。 那还是个人吗? 除了手脸是好的,衣服下就没有一块好皮。 烙铁印、针眼、鞭痕哪哪儿都是。 饶是杨蕙兰恨透了这个背叛自己还想害她儿子的叛徒,看到碧霞这样,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姚氏这个……毒妇!” 赵锦儿跟着她爹行医的时候,见过不少受重伤的人,却也没见过被生生折磨成这样的。 秦慕修只看了一眼,倒是没什么反应,好像见惯了这场面一般。 只是冷漠的问道,“能治吗?” 赵锦儿咽口口水,“能治倒是能治,只是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治伤期间,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贴身丫鬟,见碧霞这样,杨蕙兰多少还是有几分同情,“那就给她治,吃苦头也是她自找的。” 赵锦儿和秦慕修便被杨蕙兰留在俞府,给碧霞治伤。 赵锦儿配的药好,碧霞又是个皮实的,伤势恢复很快,转眼几天过去,眼瞅着就要康复了。 小两口便合计该回家了。 杨蕙兰满心不舍,却也不好再留。 便道,“你这一走,下次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咱们一起去辞辞你潘姐姐吧。” 赵锦儿正好也担心着潘瑜的恢复,便应下了。 去之前,顺便也给小姐儿做了些开胃健脾的糖丸和驱蚊虫的香包。 蒋太医是个厉害的,不过短短几日,就把潘瑜的气色调理回来了,但毕竟伤筋动骨,人还是只能躺在床上。 看到杨蕙兰和赵锦儿,潘瑜激动不已。 “死丫头,可算想起来看我了!” 杨蕙兰坐到床边,熟练的接过小姐儿,才道,“你不知我府里这几日多惊险呢!” 就把碧霞和俞长宇那档子事告诉了潘瑜。 潘瑜听完,不可思议的看向赵锦儿,不敢相信这么土土的一个小丫头,竟有如此成算的丈夫。 赵锦儿哪里知道她在想甚,温柔的凑上前道,“潘姐姐,能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吗?” 潘瑜回过神,连忙道,“你看,你看!我这条命都是你捡的,你不能看还有谁能看?” 面对盛赞,赵锦儿颇为不好意思。 细细检查一番,笑道,“伤口和髋骨都恢复得很好,没事儿的时候,让姐夫给你按按肚子,可以恢复得更快。” 潘瑜笑容一滞,过了一会才涩涩道,“好,我让丫鬟婆子没事儿给我按。” 说罢,整个人就恹恹的,没之前活泛了。 赵锦儿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怯生生退到杨蕙兰身后。 杨蕙兰和潘瑜相识久了,大概也就猜到她缘何失落。 气问道,“你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他们莫不是说了什么风凉话?我找你婆婆理论去!” 潘瑜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婆母很喜欢小姐儿。” “那是谁?没看出蔺丰有这么混账!” 原来,潘瑜的丈夫,从她怀孕开始,就巴望是个儿子,天天对着肚子喊的都是“儿子”、“儿子”。 自打闺女落地,蔺丰失望极了,天天介的在外头和狐朋狗友喝大酒,竟没再来看过母女俩。 潘瑜鬼门踩了一遭,为孩子落下一身伤病,也没丈夫给她的打击大。 都偷偷藏在被窝哭了好几回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甜着呢 “这也不怪他,他兄弟四人,生的全是闺女,他娘盼孙子盼得望眼欲穿,一大家人都指望我这一胎是个带把儿的,谁曾想……哎!” 潘瑜是个要面子的,手帕交再亲热,她还是更愿意护着丈夫的面子。 杨蕙兰气不打一处来,“他自己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生了儿子他娘就能高看他一眼了?闺女哪儿不好了?我想要闺女还没这个福分呢!” 潘瑜咬唇不语,她实在也不知道怎么替丈夫开脱。 她的丈夫蔺丰,是个十足的纨绔。 不,应该说她婆家的男人,全都是纨绔。 上到公公,下到她丈夫兄弟四个,不敢说是废物,也离废物不多远。 在她婆婆掌家之前,是奶奶掌管着生意。 没错,祖父那一辈儿的男人,也是纨绔。 也不知是蔺家娶的女人都太强悍,导致了阴盛阳衰,还是因为蔺家的男人都太草包,才逼得女人们自强不息。 她婆婆蔺太太虽是女强人,到底还是希望家里能出个顶门楼的男人。 儿子辈是没希望了,只能寄希望于孙辈。 所以才会这么迫切的期待一个孙子。 而蔺丰,虽然草包,却也有点小聪明,知道自己是无用了的,也巴望媳妇能生个带把儿的。 如此,自己再出去吃喝玩乐时,老娘也就没有心思管他了。 “瑜儿,你拿出一点振作来!闺女怎么了?你婆母就是女人,把这一大家子治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蔺家的生意,在她手里翻了两番都不止。你可不要小瞧了自己的闺女!” 杨蕙兰恨恨道。 潘瑜红了眼,“我哪有那个魄力?蔺丰排行老四,在几个兄弟中最不争气,我婆婆也最看他不起,三个哥哥虽也外强中干,到底还管着点生意,唯独我俩是家里的大米虫,光吃饭不干活的,我们的孩子,若是个男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一个丫头,凭什么翻身?” 看着自暴自弃的潘瑜,杨蕙兰恨铁不成钢,直叹气。 赵锦儿悄声劝道,“潘姐姐还在月子里,不好生气伤心的……” 杨蕙兰便没再说,哄了小姐儿一会,就和赵锦儿告辞了,潘瑜那样儿,她再多看两眼铁定会气死。 一路上心情也不好,唉声叹气的。 回到俞府,秦慕修已经收拾好行李,等在门口。 杨蕙兰心情更差了,“潘瑜那个样子,你俩又要走,我又得一个人在这府里跟死老太婆磕。” 赵锦儿少不得安慰她一番,“你要是不想面对你婆婆,也可以回香桂镇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总回去,婆家有话说不说,我爹娘也得担心啊。” “那待春耕忙结束,还叫阿修带我来,我陪你。” 杨蕙兰这才稍稍开颜,给两人安排了一辆马车,“忙完了托人给我捎个信,我派车去接你们!” 路上,赵锦儿一直闷闷的,趴在秦慕修腿上不说话。 秦慕修温柔的摸了摸她油亮的长发,又摩挲着她细腻白嫩的脖颈,“怎么不开心了?” “女人的命真苦啊!” 秦慕修失笑,小丫头片子,还长心了,知道伤春悲秋了。 “何出此言?” “蕙兰姐嫁了个好丈夫,奈何丈夫早夭;潘姐姐呢,碰上个不错的婆母,可惜丈夫是根猪大肠,自己个儿都拎不起来,还嫌弃老婆没给他生儿子。” “那你呢?你觉得自己苦不苦?” 赵锦儿从秦慕修腿上起来,挺直薄薄的脊背。 一脸认真道,“我?我当然不苦!我甜着呢!我有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命怎么这么好呢!婆家每个人都对我好,相公又这样疼我。” 秦慕修忍住笑,“真这样想?” “嗯!” 赵锦儿突的想起什么,趴到秦慕修胸口,仰着下巴可怜巴巴望着他,像条小哈巴狗儿。 这谁受得了啊! 秦慕修顿了顿神,又清了两下嗓子,才克制住心中乱扑的小兽。 “怎么了?” “将来我要是生了女儿,你会不会也像潘姐姐的丈夫那样,嫌弃我们母女呀?” 秦慕修掰正她的肩膀,深深的望着她。 他的眼神中有光,照亮了平凡单薄的她。 赵锦儿年纪小,并不懂风情和浪漫,却也沉醉在这样深邃的眼波里。 “你看什么呀……” “看你。”秦慕修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比任何时候都认真道,“将来,不管你生了什么,我都会像疼你一样疼它。” 疼到命里去。 后面的话,秦慕修没说。 赵锦儿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顿时安稳下来,双手勾向他的脖子,开心的像只五彩斑斓的雀儿。 “真的?你不重男轻女?” “只要是你生的,都一样,如果能选,最好生个闺女,像你一样。”秦慕修淡淡笑着,“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贪心,最好多生几个,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这样。” “……”赵锦儿重新把脸埋进他推荐,咯咯咯直笑,“那我不成母猪了?” 两口儿叽里咕噜说了一会话,秦慕修见赵锦儿困得眼睛揪巴揪巴的,就让她躺在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哄她睡了。 赵锦儿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小岗村口。 连忙坐起来理头发,“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也不喊我呀!” 秦慕修无辜极了,“让你睡觉也错了?” 小丫头,越来越不讲理。 “倒也没有错,只是我头发这么乱糟糟的,也来不及重新梳,叫人瞧见了,多不好呀!” 秦慕修的思绪,瞬间飘到了一些不好的方向。 脑海中,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画面。 看赵锦儿的眼神,也透着些许古怪。 赵锦儿哪顾得上他在想什么,迅速挽起头发,车就到家门口了。 跳下马车,回身对秦慕修道,“你怎么还不下来啊?” “我……腿麻。” 赵锦儿想到自己一路都睡在他腿上,顿时有些内疚,“啊呀,把你腿给枕麻了,来,我替你揉揉!” “不要,不要!”秦慕修严词拒绝。 本来就够尴尬了,这一揉还得了。 赵锦儿正待上车扶他,秦老太从院子出来了。 “哟,我孙媳妇可算回来了!” 说着,就上前搂住赵锦儿。 十来日没见着,想死她老太婆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攒钱买屋 赵锦儿也好想秦老太。 从小长到大,还没这么思念过哪个亲人呢。 “奶,我也想您。”赵锦儿甜甜道。 秦老太笑得见眉不见眼,捏捏她的脸庞,心疼道,“怎么瘦了呢?眼睛都大了。” 赵锦儿叽里咕噜道,“奶,您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好些事呢,回去慢慢给您说。” “好好好,把城里有钱人家那些事儿说给奶听听,让奶也开开眼界。” 奶孙俩亲亲热热的搂在一处就往里走。 徒留还在车中的秦慕修迎风颤抖: 孙媳妇是亲的,孙子本人是捡的吗? 连赶车的旺儿都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道,“秦公子腿是麻了吗,我扶您下车吧。” 秦老太听见了,这才想起还有个大孙子没见着人,连忙折回来,“阿修腿怎么麻了?快给奶瞅瞅。” 秦慕修连忙表情怪异的并拢双腿,“好了,马上就下来。” 秦老太嘁一声,“现在就下来啊,带旺儿小爷进来歇会儿。” 旺儿也看向秦慕修,眼神里充满探究,秦公子怎么赖这么久不下车? 秦慕修咽口口水,“累得慌,歇口气就来。” 旺儿更不解了。 累得慌? 马儿都没叫累,坐在车里的叫啥累? 还是赵锦儿一脸心疼道,“我家相公自幼患疾,大病初愈不久,身体还虚着呢,也怪我,还一路枕在他腿上睡觉,肯定是把他累着了。” “对,对,对。”秦慕修连声附和,“又虚又累。” “旺儿哥,你跟我奶先进去歇一会吧,我在这陪阿修。” 旺儿便和秦老太先进去了。 赵锦儿刚想上车陪秦慕修,秦慕修却突的起身,“好了。” 赵锦儿就眼睁睁看着他跳下车,利落得很,哪里像是又虚又累的样子了? 因着天色已经不早,秦老太说什么也要留旺儿住一晚,“今晚村里搭戏台子唱大戏,吃完晚饭你们年轻人看戏去。” 旺儿也就十八.九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常年在城里大宅住着,早就憋坏了,能在乡下耍耍求之不得,再加上惦记着秦老太做的白烙饼,便应下了。 赵锦儿连日不在家,这一回来,就连忙钻到厨房帮忙。 正在摘菜的刘美玉见着,笑道,“累了一路,今天就歇歇,我们忙得过来。” 赵锦儿还没来得及说“不累”,锅台后就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我们在家天天干活都没说累,她跑到城里吃喝玩乐这么多天累啥累?” 赵锦儿就看到灶窝里伸出一张灰头土脸的脑袋。 不由大吃一惊,这不是章诗诗吗? 原来这些日子,秦老太不顾王凤英的反对,坚决要培养章诗诗干家务、做简单的农活。 章诗诗每日上午要随随秦老太到菜地浇粪,烧一日三餐的锅,下午还得喂驴喂羊。 对乡下妇人来说,这些不算什么重活,但章诗诗哪里干过这些啊? 刘美玉怀着肚子,只能干些轻巧活,赵锦儿拍屁股走人,留下她一个人干这些脏活累活。 她累,都快累死了! 她忙,哪哪儿都忙不过来! 她都晒黑了!两只手也磨粗了! 看到赵锦儿干净素雅的妆扮,细皮嫩.肉的脸蛋,好气! 章诗诗当即就扔下烧火棍,“你可算回来了!今晚的锅你烧!” 刘美玉撇撇嘴,不敢招惹愤怒的章诗诗,她知道自己怀孕后不能干活,章诗诗对她已经一肚子不快活。 赵锦儿是个蔫性子,更是一直都怕章诗诗。 小跑着就去捡烧火棍,“我烧,我烧。二嫂坐一会吧。” “锦儿,奶喊你。” 秦慕修的声音就在这时传进来。 赵锦儿举着烧火棍,左右为难,“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我要烧锅。” 秦慕修凝眉,冷声道,“没事儿你也不能烧锅啊,旺儿是你的客人,你不陪客人,在这烧什么锅。” 刘美玉闻言,道,“阿修说得有道理,旺儿好歹是侯府的人,要是怠慢了,回去少夫人不得怪罪么?去吧去吧,这里有我和你二嫂呢。” 章诗诗气疯了,想拎起刘美玉暴击:你愿意干.你干,带上我干嘛! 赵锦儿犹豫片刻,战兢兢把烧火棍递回章诗诗手上,“二嫂,我去去就来,锅还得劳烦你烧。” 章诗诗:…… 赵锦儿来到秦老太屋里,秦老太正在拿茶叶和糕点,准备招待旺儿。 “啥事儿?”见赵锦儿进门,笑着问道,不等她答话,又道,“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把箱盖子掀着,我拿点东西。” 赵锦儿一脸迷茫的上前帮秦老太扶着箱盖,阿修不是说奶找她吗? 秦老太念念叨叨,“侯府要啥有啥,旺儿怕是也不馋吃,咱家这炒花生和山芋条儿都是自己做的,倒是能让他尝尝鲜,你快端去,别叫人干坐着。” 赵锦儿就端着糕点盘到堂屋来了,秦慕修正陪旺儿说话。 想问秦慕修咋回事,当着外人,又不好开口。 只好先把糕点盘摆到旺儿面前,“旺儿哥,这都是我们自家做的,尝尝。” 旺儿笑着道谢,“太客气了!”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实诚,吃得可欢,不一会就嚼了一地花生壳。 秦老太可喜欢这个活泼又没架子的小伙,拉着问,几岁了?家里几口人?可说媳妇了? 旺儿边吃,边一一回答,“刚满十八,家里爹娘健在,有两个兄弟,还有俩姐姐。” 赵锦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笑啥?”秦老太问道。 赵锦儿撇嘴,“奶这样儿有点像李媒婆……” 秦老太哈哈大笑,“你别说,我还真想给旺儿小爷做个媒。” 旺儿挥挥手,“不急不急,我还没攒够买屋的钱呢。” 秦老太睁大眼睛,“你家里没屋吗?怎么还要攒钱买屋?” 旺儿嘿嘿一笑,“家里有屋倒是有屋,但我在城里做活,总不能把媳妇孩子扔乡下啊,我想着,攒两年银子,在郡上买两间屋,带个小院儿的那种,最好离侯府不远,到时候白日在主家做事,晚上就能回家陪媳妇孩子,就算不能天天回去,也是个照应不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分家 秦老太笑道,“媳妇孩子在乡下,你爹娘兄弟也会照应的嘛。” 旺儿不以为然,“媳妇孩子是自己的,指望爹娘兄弟照应怎么行。” 秦老太不明觉厉,觉得这话有道理好像又没道理,不知怎么搭话。 倒是秦慕修在旁点头,“媳妇孩子就得自己照顾,不能假手于人。” 秦慕修这么一说,秦老太顿时就觉得这话确实有道理。 毕竟这个孙子自幼不在父母身旁,靠的就是爷奶叔伯,对这个话题最有发言权了。 没有爹娘的孩子,哪怕其他人照顾得再好,也是缺憾的吧? 旺儿见秦慕修懂自己,打开了话匣子,“你们家和睦,秦公子你是不知道,有些人家鸡毛一地的!我二哥也在外头做活的,二嫂带侄女在家,我爹娘重男轻女,偏心生了孙子的大嫂,大嫂和我娘一起,把二嫂欺负得抬不起头,二嫂在家,连个佣人都不如,真的,侯府里的佣人都没我二嫂辛苦,我不想自己的媳妇儿也沦落成二嫂那样。” 赵锦儿在旁听着,不由对旺儿刮目相看。 这世道,男人娶了妻子回家,不就是为了孝顺父母生儿育女的吗? 才不管媳妇死活呢!死了就再找个呗。 难得旺儿还没媳妇,就知道站在媳妇的角度去心疼媳妇,将来肯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秦慕修就在这时看了赵锦儿一眼,眼神满是温柔坚定。 赵锦儿撞上这个眼神,心头暖暖的。 嗯,我们家阿修也是好丈夫,将来肯定也会成为好父亲。 晚饭后,秦老太当孩子王,亲自带一帮孩子们去看大戏,闹到半夜才回,可算是尽兴而归。 旺儿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走了,秦老太见他爱吃白烙饼,连夜烙了一袋子给他带上。 吃早饭时,秦大平一边稀里哗啦喝着稀饭,一边感慨道,“这旺儿小爷倒是随和,不像有些人在大户人家做几年事,尾巴都翘上天,瞧不起这瞧不起那的,整得好像不是村里出去的一样。” 秦大平只是随口一说,说完,章诗诗的脸色却是煞的一变,筷子重重在碗里捣了两下,起身扭着屁股出去了。 秦大平一脸懵逼,“老.二媳妇这是怎么了?” 秦老太幽幽叹口气不说话:这儿子活了四十岁,脑子还是缺根弦,他这骂的不就是章诗诗爹妈吗?那俩口子自打进城干活,连她这老娘都瞧不起了,更别说乡里乡亲的了,这不,诗诗都嫁给秦鹏了,她爹连个头都没露。 王凤英白瞪秦大平一眼,“白面馒头都堵不住你的嘴!” 说完,连忙拿了两个馒头并一个煮鸡蛋追出去哄章诗诗。 这边厢秦慕修不紧不慢的吃完早饭,用赵锦儿给他绣的小手帕擦净嘴,突然开口道,“正好都在,我和锦儿有个事想跟大家商量一下。” 秦老太、秦大平、秦虎都看向秦慕修。 小老三平日里话不多,什么大事要这么郑重? 赵锦儿:啥事,我怎么不知道? 秦慕修在桌下擒了赵锦儿的手,轻轻捋了捋,才道,“我和锦儿想起房子分家。” 众人皆是一愣。 赵锦儿看向秦慕修,满眼都是疑惑,这事儿没提前商量啊,怎么这么突然就提出来了。 半晌,秦大平憨憨一笑,“家里屋不是够住么,起房子多费事儿!你俩也才刚成家,分家哪有一家人在一起互相帮衬强?再说,也没那个闲钱给你们起房子啊!” 秦虎夫妇照旧不说话,心里却都有些觉得老三口气未免太大,分家就分家,还想起新房子。 唯有秦老太缓缓点头,“这是正事,阿修过到今秋二十了,带媳妇单过也是好事。” 刘美玉:秦虎过完年都二十六了,也没见让我们单过啊。 王凤英哄好章诗诗,婆媳俩走进来正巧听见,立即跳脚,“起房子可是劳民伤财的大事!把咱家所有人油刮了也没钱给你们起房子啊!” 说来说去,分家可以,起房子没门。 秦慕修待所有人都发表完观点,才起身郑重道,“承蒙大伯和大娘自幼欣欣照顾教导,修才得以成.人,又多亏奶操心一场,帮修娶得贤妻,修无以为报,哪里能再瓜分家产?” 王凤英撇嘴,“不瓜分家产,你拿什么起房子,拿牛屎起么?” 秦慕修面不改色,“前些日子抄书稿卖了些银钱,起房子足够,还能有些盈余。我和锦儿决定,除了起房子的钱,剩下的拿出来交到公中,也算报答大伯大娘养育一场。” 王凤英倒是吃了一惊,“卖书稿能卖出起房子的钱?” 简直难以想象。 秦慕修便把几张银票摊在桌上,“一共三百两,我和锦儿留一百两起房子,多的两百两,一百两给奶压箱底,一百两给大娘操持家务。” 王凤英惊大嘴巴。 起两间瓦房,大概需要三十到五十两,看用材好坏。 饶是如此,她也以为秦慕修最多挣出个起泥房的钱,顶多十两不得了了。 没想到是三百两! 怪不得他那死鬼爹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也要让他读书,书中真有黄金屋啊! 王凤英后悔啊,早知读书这么能挣钱,让秦虎秦鹏都去读书了,不,秦珍珠都得读! 王凤英跟这内心戏码一出接一出,不断的打着算盘,秦老太却是红了眼眶。 “好孩子,你没爹没娘的病了这么些年,好容易得了媳妇成了家,管我老婆子作甚?孝敬大伯大娘那一百两是应该,剩下两百两你都留着,跟锦丫安身立命要紧,你们小两口又不似阿虎阿鹏他们,既不会种地,又不会狩猎,这种轻巧钱碰到一次不容易,往后俭省着用才是。” 秦老太一番话舐犊情深,说得赵锦儿眼眶都跟着红了。 她老太婆都不要这钱,王凤英哪里好意思收,旁人家分家都是小的从老的手里分家产,哪有老的从小的手里剐钱的? 说出去铁定让人嚼舌根。 但让她说不要,她说不出口。 一百两啊! 别说她了,这一个小岗村,估计都没谁见过这么多钱。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情的告白 秦慕修微微一笑,“既是分家,就得承担起家庭责任,我会尽全力让锦儿过上好日子的。这点银子,奶和大娘就别拉扯了,都收下吧,否则我和锦儿也不能安心的出去。” 秦老太还待再拒绝,秦大平也连连摆手。 一向闷不吭声的木易幽幽道,“人家随随便便就挣回来三百两,你们一大家子苦干一辈子也不见得存下这么多家业,穷操心啥啊,给你们就收着。” 这孩子自打从郡上回来,天天缩在房间里,除了吃饭基本不出门,也鲜少和谁说话。 随便两句话,却是醍醐灌顶,并且……扎心。 王凤英的心都被扎透了,眼巴巴的看向秦老太,希望她先收下银票,这样,她就能心安理得名正言顺的收下了。 赵锦儿突的拿起那两张银票,一张塞进秦老太腰间,一张塞进王凤英怀里。 垂眸羞涩道,“奶,大娘,阿修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虽然分家,咱们还是一家人呀,这银票在谁手里都是一样,我们若是有困难,还怕你们不帮助我们吗?” 秦老太知道这俩孩子都是实心眼,银票既拿出来,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且赵锦儿说得也有道理,便道,“那这银票,我就替你们保管着,但凡有不够用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奶。” 赵锦儿连连点头。 一百两可算有了着落,王凤英乐开了花,舔舔唇,跟着道,“那大娘也替你们收着。” 分家的事儿就这么定了,房子起好之前,秦慕修夫妇还是跟秦大平一家住。 起房子的地,有两块选择。 一块就在老秦家现在这几间屋子后面,这块位置好,但是小点儿,最多够起个三间屋,前后没有余地,做不成院子。 还有一块是秦家老祖宅基,在村西头,位置偏些,胜在宽敞,前后空地足够,可以辟成菜园。 秦慕修让赵锦儿选,赵锦儿想养些鸡鸭,还想种点蔬菜,就选了老宅基。 看她既兴奋又认真的盘算着怎么盖屋,怎么箍院子,秦慕修心头有种踏实的幸福感。 摸摸她光滑如玉的脸庞,“这事没与你事先商量,全是我做主,会不会怪我?” 赵锦儿一脸迷雾,“怎么全是你做主,宅地是我选的,房子怎么盖也由着我,应该说全是我做主才是。” 秦慕修搓搓手指,笑道,“我指的是分钱给大娘和奶。” 赵锦儿就笑了,笑意如碧波水纹,在她娟秀的唇角边一点点漾开,漾到两旁的浅浅梨涡中,漩成深深的温柔。 “他们养育你这么多年,报答他们不是应该的吗,我怎么会怪你?咱们剩下的银子,除了你那一百两,加上蔺太太给我的二百两是大头,还有我平时攒下的呢,咱们以后日子好过的很。”赵锦儿满足的说道。wenxueзч.net “以后我会更努力,让你尽管相夫教子,不用操心柴米油盐。” 朴实的字句,是男人最深情的告白。 赵锦儿动.情不已,勾住秦慕修脖子,撒娇道,“我爹从小就教我,找男人一定要找孝顺的,孝顺的男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看着可爱的小妻子,秦慕修的笑意掩饰不住,“我丈人教过你这么多道理吗?” 赵锦儿撇嘴,“教倒是教过不少,可惜我笨,没记住多少。” “记住的这条就不错。” “对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分家啊?” 赵锦儿好奇不已,以她和秦慕修不短不长的相处看来,她相公是个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任何事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会去落实。 独独分家这件事,他做得似乎很冲动。 秦慕修看着她,“你就说你想不想分家?” 赵锦儿有些不好意思承认。 她当然想分家,能跟男人过上独门独院、无人插手的日子,是全天下女人的梦想好吗。 但是,老秦家的人对她都这样好,没有谁苛待过她,她哪里好意思说分家? 见她不说话,秦慕修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避过这个话题。 他才不会告诉她,他虽早有分家的念头,但和赵锦儿也有一样的困惑,大伯厚道,兄弟老实,他没有理由提出来。 直到昨晚旺儿说的那番话,他意识女人嫁到大家庭里,日子有多难过,亦步亦趋,如履薄冰,没有熬成婆之前,永远都要看长辈脸色,生生从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熬成黄脸婆。 赵锦儿是个随意的,从不拧巴什么,秦慕修不回答,她也不刨根问底。 嘟起粉嘟嘟的小嘴,还在心里庆幸呢:当初嫁给阿修的时候,她可没权利选,但是老天眷顾她,阿修是十全十美好男人。 花开两朵,再说王凤英攥着一百两银票,嘴角都快笑歪了。 “阿修这小子,挺有良心,总算是没白养活他一场。” 刘美玉也高兴,她马上要添孩子,哪哪儿都要用银子,婆婆得了这意外之财,她和孩子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章诗诗却不以为然,冷笑着挑拨道,“要是有良心,就不会等到分家时才把银子拿出来,没分家之前,他们两口子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的,挣了钱也该一分不落的交给舅妈才是。” 和秦鹏成亲之后,章诗诗也没改口,还是喊王凤英秦大平舅妈舅舅。 王凤英偏疼她,也不计较,这会儿被她一提醒,喜得意外之财的兴奋顿时没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章诗诗又不屑道,“而且,谁知道他们手里到底有多少银子啊?拿出三百两来分,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王凤英咽口口水,倒不觉分到手的一百两是打发叫花子,只是被章诗诗这么一撺掇,顿时觉得手里的一百两不香了。 或者,不够香。 是啊,真人不露相,谁料到病歪歪傻兮兮的老三小两口,伸手就甩出三百两来呢? 甩得那么干脆,说手里没有其他私藏,实在没有说服力。 王凤英是个掖不住话的,立马就去找小两口。 “大娘,找我们啥事儿?” 赵锦儿傻乎乎的,没看出王凤英脸上的气势汹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开工 王凤英冷眼看着赵锦儿,只见她眉清目秀的脸庞带着淡淡粉泽,一脸喜悦的样子,越发觉得章诗诗的话有道理。 手里要不是藏了更多银子,哪里舍得这么大方? “在干嘛呢?” 赵锦儿老实答道,“跟阿修筹划起房子的事呢。” “准备起几间屋啊?”王凤英试探道,“泥的还是砖的?” 赵锦儿还以为大娘是在关心他们两口儿呢,如数家珍道,“暂时打算起五间,一间大堂屋,三个房,一间我们睡觉,一间做客房,一间做杂物室,将来有孩子了也能拾掇给孩子们睡,再弄个灶房。阿修说一步到位起砖房,泥房不结实,住着也不舒服。” 天,一口气起五间砖房,还是暂时的? “你老实告诉大娘,你们手里是不是不止这三百两?是不是还藏着其他银子?是不是你奶还给了你们私房钱?” 王凤英是个炸脾气,半句话都憋不住的,当即就连珠炮般问道。 赵锦儿没想到是在这儿等着她,顿时吓住。 大娘怎么会知道他们还有银子没拿出来? 给杨蕙兰和潘瑜接生收到的红包,奶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许说给任何人,那钱留着傍身的。 赵锦儿不会撒谎,又不敢说实话,玉白的小脸顿时憋得通红。 “阿修没用,长这么大,就挣了这么三百两,至于什么其他银钱,倒也有点。” 秦慕修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面目沉静道。 赵锦儿紧张得舔唇,阿修怎么承认了,是准备都拿出来分吗? 罢了罢了,银钱可以再挣,大娘不能得罪。 王凤英气得冒烟,好啊,果然还有私藏啊! “还有多少?既然分家,怎么不都拿出来?” “其他银钱,就是奶和大娘平时给的一点零用,加在一起不到一两,大娘要分的话,我就叫锦儿到奶房里拿戥子来称。” 王凤英愣住,不到一两? 逗她玩呢? 但看着老实巴交的赵锦儿和一脸坦然的秦慕修,又不像是骗她的样子,不由疑惑得很。 这俩小的到底藏钱没有啊? “锦儿,去拿戥子吧。”秦慕修淡笑着道。 “嗳。”赵锦儿实在怕王凤英,转身就往秦老太房里去。 王凤英连忙拉住她,“一两银子分个屁,你俩留着花吧。” 她哪敢让赵锦儿去拿戥子,叫秦老太知道她来找侄子侄媳妇逼钱,不吐死她才怪。 看着王凤英的背影,赵锦儿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大娘怎么突然闹这出?” 秦慕修轻慢一笑,“大概是有人背地里说什么话了吧。” “那……咱们手里剩的银子……” “收好了,不管谁问都说没有。我挣的银子拿出来分天经地义,但那些是你冒险挣的,无需跟任何人分。” 王凤英被秦慕修几句话顶回去之后,虽然还是影影绰绰的怀疑他们有私房钱,又不好再闹,只是每天生闷气。 倒是秦大平和秦虎,每日忙完地里的活计,就尽心尽力的帮秦慕修找工人、买木材砖料,赵锦儿和工人沟通了自己的想法和需求,不几日,请里正挑了个黄道吉日,破土动工了。 中午要包工人一顿饭,秦老太便把家里活计都交给王凤英,每天带赵锦儿在工地给工人做饭,顺便监工。 虽然忙得像陀螺,但赵锦儿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半年前,从鹿儿村被李媒婆像个货物似的带到这里的时候,她哪里想到自己能嫁得这样的好丈夫,短短时间内又能盖上属于自己的屋子? 秦老太也为秦慕修高兴,这个孙儿打小让她操碎了心,从前都生怕养不活,更别提娶媳妇过日子了。 现在可好,这小两口的日子,红红火火的过了起来。 她跟这帮忙也帮得有盼头。 这一日,因着地里的活计太多,秦大平和秦虎父子实在干不完,眼看着快耽误春耕了。 秦老太便让全家人都下地,尽快把活抢出来。 除了刘美玉和妙妙,连秦慕修两口儿也去。 新房那边,她在家烧好饭菜送过去给工人就成。 刘美玉听了,表示愿意帮秦老太烧伙。 章诗诗不想下地,也表示想留在家干家里的活儿。 秦老太眼看着章诗诗最近确实折腾得够呛,也就没强迫她去干农活,“那你俩就和我烧饭吧。” 赵锦儿和秦慕修倒是很乐意,当即就卷了裤腿一起到田里干活。 赵锦儿自小在叔叔家就是农活主力,播种、插秧、翻地都不在话下。 倒是秦慕修拿惯了笔杆子,倒真干不来,甩得浑身都泥星点子,秧苗也插得歪歪扭扭。 逗得赵锦儿咯咯直笑,“阿修,也有你干不好的事吗?” 秦慕修哑然,失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也有很多事做不好的。” 说罢,看着赵锦儿插得整整齐齐的秧苗,夸赞道,“我们锦儿才是厉害,只要经手的事儿,都做得工工整整。” “呀!”赵锦儿惊呼一声。 “怎么了?” “说到工整,我想起昨儿你给我布置的功课还没完成呢。” 赵锦儿十分之刻苦,每日不管多忙多累,都会跟秦慕修学十个生字,每个字再练十遍,如今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了。 秦慕修笑笑,“那下午你就别下地了,在家练字,我把你的活儿干掉。” 赵锦儿哈哈大笑,“拉倒吧,你连自己的活儿都够呛,还干我的活儿呢!” “小瞧你相公?”秦慕修抄了一把泥水到她身上。 “知错了,知错了!”赵锦儿举着秧苗苗直躲,躲着躲着,直勾勾仰头倒到田里。 秦慕修吓一跳,连忙上前拉她,“哎呦,怎么摔了,都是我不好。” 把浑身是泥的赵锦儿捞起来,却发现不对劲。 只见她脸色发青,双眼紧闭,很痛苦的样子。 “锦儿,锦儿!你怎么了?” 见她没反应,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 不远处秦大平秦虎他们瞧见了,也淌着泥水赶过来问道,“锦丫怎么了?” 赵锦儿就在这时幽幽醒来。 “锦儿!”秦慕修也顾不上手里的秧苗了,撒得到处都是,只顾抱着她。 赵锦儿却推开他,“我没事,我没事……” 看着他身后的大伯大哥,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却又欲言又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梁掉了 秦慕修意识到什么,便对秦大平和秦虎道,“锦儿好像中暑了。” 秦大平连忙道,“中暑可不是开玩笑的,赶紧带她回家歇着!” 秦慕修便躬身要背赵锦儿,赵锦儿连连摆手,“我真没事,不用背的,再说你哪儿背得动我。” 秦大平却道,“中暑气可大可小,严重的能要人命呢,你就让阿修背你回去!” 秦慕修也道,“你这小身板,再来两个我都背得动,快上来。” 赵锦儿虽不想累着秦慕修,但她有话着急要跟秦慕修说,只好爬到他身上。 秦慕修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将她背上田埂,往家中背去。 王凤英抬眼看到,甩了甩手上的泥巴,噘着嘴道,“三个媳妇,一个比一个娇气,这才开春呢,都能中暑?” 秦大平瞪她一眼,“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虽然才开春,但今儿这日头确实毒辣,锦丫年纪小,身子没长利索,还比不上珍珠壮呢,乍一下干不动也正常。” 王凤英还在为老三两口子到底还有没有私房钱怀疑着呢,说话也就刻薄得很,“那她在她叔叔家是怎么干一家人活的?” 秦大平嘴巴笨,说不过她,气得干瞪眼。 还是秦珍珠过来道,“娘,少说两句吧,三嫂一向勤快,不会无缘无故装病,肯定是不舒服才回家的,您没见她刚才都栽田里了吗?” 有女儿帮腔,秦大平挑挑眉,“一把年纪的,还不如闺女讲理。” 王凤英剜秦珍珠一眼,“胳膊肘往外拐!” 秦珍珠低头嘀咕,“三嫂不也是老秦家人了吗,我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再说秦慕修背着赵锦儿走到村口,赵锦儿实在心疼,就扭着要下来,“好了好了,放我下来,我真没事。” 她这么一扭,便有些温.软蹭在秦慕修背上。 秦慕修身子微微一震,正了脸色,“别闹。” 赵锦儿不明所以,继续扭道,“我没闹啊,我想下来。” 秦慕修反手拍了拍她屁股,“再闹我揍你。” 赵锦儿被他拍得脸色通红,“你才别闹,我有正经话要告诉你。” 秦慕修这才将她放下。 “你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你怎么知道?” “以往你一发晕就会看到些东西。”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是的,我又看到了!” “这回看到什么了?”以往常的经验来看,她每次看到的都是祸事。 赵锦儿脸色顿时煞白,“奶,这回是奶!奶有危险!” 秦慕修也一下子紧张起来,“奶怎么了?” “我看到奶被梁子砸了……” 后面的话赵锦儿不敢说,因为太血腥了。 幻觉中的秦老太,被他们新房的房梁砸中脑袋,满头满脸都是血,当场就倒下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秦慕修冷静下来,问道,“除了被砸,还有什么?” 要从幻觉中的画面找到线索,确定是什么时候出的事,这样才能避免。 赵锦儿微微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奶胳膊上揣着篮子,拎着饭菜站在梁下喊工人吃饭,然后就被砸了。” “那应该就是今天中午。”秦慕修抬头看看天,“快到饭点了,咱们得快些拦住她!” 说罢,小两口儿便小跑着往家里跑去。 到家里一看,院门已经挂锁。 “不好,她们已经去新房那边了!” 赵锦儿急得额头冒汗。 家里除了秦慕修,最疼她的人就是秦老太,她对秦老太也和对自己亲祖母一般,要是秦老太因为帮她们起房子出意外,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追!” 秦慕修和赵锦儿一样,他很敬重秦老太。 秦老太虽然目不识丁,也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但她却有生活的大智慧和很多所谓大人物都望尘莫及的宽广胸怀。 前世秦老太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伤心失落之余,丝毫没有怪罪,依然把他当做亲孙子一样疼,被他的对手找到后,为了让他不被威胁,刚烈的秦老太选择绝食自尽。 这是他心头的痛,也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这辈子,他要好好孝顺秦老太,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赵锦儿跑得鞋子都掉了,身上的泥衣服也没来及换,紧赶慢赶,直到新房外,也没追上秦老太。 刘美玉正坐在门口一棵合.欢树下,见到两人,满脸惊讶,“你们不是在地里插秧吗,怎么回来了?” 赵锦儿来不及回答,只是问,“奶呢?” 刘美玉指了指里面,“跟诗诗进去给工人开饭了。奶说里头乱糟糟的,不让我进去,在门口等着,她们马上就出来。” 赵锦儿头皮一紧,心都提到嗓子眼,一根箭似的往里冲去。 刘美玉一头雾水,正准备问秦慕修怎么回事,秦慕修也冲了进去。 “这两口子平时斯文得走路都怕踩死蚂蚁,今儿这是怎么了,火烧屁股似的。”不明所以的刘美玉嘀咕道。 房子墙壁已经盖的七七八八,正在上大梁,上完大梁就能铺房顶了,这几天也正赶着工呢。 秦老太正在往角落的一张旧桌子上摆饭。 那桌子是秦大平送来的,给工人吃饭用。 一抬头,见到火急火燎的小两口,也和刘美玉一样,一脸疑惑道,“你俩咋来了?” 就在这时,头顶簌簌往下掉木屑和灰粉。 秦老太用手抹了一把,“啥玩意啊这是?” 秦慕修刷的冲过去,一把将秦老太扑开。 几乎是同一瞬间,房顶上的大梁轰隆隆掉下来! “啊!” 在场的工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呼。 秦老太刚想骂秦慕修干嘛呢,就看到大梁就掉在自己刚才站着的位置,几乎吓呆了。 “我的老天爷啊!” 赵锦儿跑上前扶起她,一脸担心,“奶,您没事吧?” 秦老太惊魂未定,结满茧子的糙手狠命拍打着自己胸口,“没事,奶没事,没吓到我们锦丫吧?” 赵锦儿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奶这个时候还关心着她! “我没吓到,就是怕您受伤。呜呜~~” 说着,忍不住哭出声来。 秦老太摸摸她的脸庞,“傻孩子,哭什么?奶一点事儿都没有!” “呀!秦公子的脚!” 一旁工人突然叫喊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祸的兆头 众人朝秦慕修一看,却见大梁的一端砸在他的脚背上,鸦青色的单布履上,渗出暗色血液。 赵锦儿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跑过去就要搬大梁。 奈何她虽有几分蛮力,这足有百多斤的横梁木,却是怎么也搬不起来。 一旁的工人也是这时才想起上来帮忙,七手八脚把秦慕修扶了起来。 秦老太看到秦慕修的伤脚,也吓得浑身直抖,只管拉着秦慕修的手哭道,“老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孙子才治好那该死的肺痨病,刚刚过上一点好日子,这要是把脚弄残了,还不如要了她老太婆的命呢! 倒是秦慕修安慰道,“只是流了点血,没大碍的。” 赵锦儿见秦老太情绪激动,不敢再哭,抹干眼泪,蹲下身子给秦慕修检查伤势。 奈何伤处已经肿起来,鞋子脱不下来。 “这鞋得剪开才行,我回去拿剪子!” 秦慕修拉住赵锦儿,“不用,我们一起回去再剪好了。” 赵锦儿哽咽道,“那怎么行?还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呢,要是伤到了筋骨,是不能动弹的。” 秦老太闻言,又哭道,“夭寿哟,你这孩子,跑来救我作甚,我都闻见棺材香了,就是砸死也没个甚,倒是你,要是有个长短,叫我下去怎么见你死鬼爹娘?” 秦慕修的脚确实很痛,他自己也不确定有没有伤到骨头。 但当着秦老太和赵锦儿的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风轻云淡道,“哪里就那么容易伤到骨头?锦儿扶我一把就能回去。” 这时,一个帮工的小工过来道,“我背公子回去吧。” 秦慕修本想坚持自己走,看着秦老太和赵锦儿既担心又害怕的样子,只得任由小工将他背回家。 秦老太一进门就赶紧拿了一把剪子出来。 赵锦儿小心翼翼的剪开鞋袜,只见脚背肿的老高,一道寸长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心疼死了! 用手轻轻按了一下伤处,“疼吗?” “还行。” 秦慕修嘴上说着还行,额头却渗出了冷汗。 赵锦儿就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心,不肯说实话,当即红了眼眶道,“你要是这样,我们就去镇上看吧。” 秦慕修这才道,“皮肉疼,骨头不疼。” 赵锦儿便又往其他地方按,一圈按下来,万幸没有伤到骨头,用点活血化瘀的跌打药,养上几天应该能好。 秦老太双手合十,就差给老天爷磕头,“谢天谢地!” 这时候,刘美玉已经到田间把秦大平他们都喊回来了。 一大家子都吓得脸色铁青的,直到听赵锦儿说没伤到骨头才松口气。 “治骨头的药多贵啊!家里可再养不起第二个了!”王凤英吐着气拍拍胸脯,秦鹏当时抓药,银子可是哗哗淌水一样,现在想起来还心疼。 秦大平瞪她一眼,“钱钱钱,你就知道心疼钱!人没事才是祖宗保佑!” 王凤英撇撇嘴,“不管是心疼钱,还是心疼人,我不都盼着阿修好么?” 秦大平无语。 “咦,二嫂不是也跟奶一起去新房送饭吗,人呢?”秦珍珠突然道。 众人在人群里一扫,这才发现章诗诗果然不见人影。 “我吃坏肚子了,就去上个茅房,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好巧不巧的,章诗诗就在这时回来了,看到秦慕修的脚,吓得一跳。 “呀,修表哥的脚怎么了?” “诗诗呀,幸亏你刚才不在!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惊险,新房的大梁掉下来,砸到阿修的脚上了。”王凤英叽叽喳喳就跟章诗诗絮叨。 章诗诗听完,捂着嘴道,“妈呀,大梁怎么掉下来了?我听人家说,掉大梁可是大祸的兆头,主对上人不好的。” 上人就是长辈。 王凤英的脸顿时就青了。 这家里的长辈就仨——秦老太,秦大平,还有她王凤英。 秦慕修是为了救秦老太才受伤的,想必秦老太已经躲过这劫,那剩下的两个上人,不就只有她和秦大平了吗? 这才刚拿到一百两巨款,眼看着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她可不想出事啊! 秦大平是她男人,自然也不能出事! “都怪你俩,家里好好的房子不住,非要单独起什么房子!知道的,说你们心气儿高,不肯跟我们一起吃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做伯婶的,怎么苛待了你们呢!” 王凤英的嘴巴是搁不住话的,心里想什么,立马就放炮仗一样炸了出来。 赵锦儿愣住,还有这种说法? 她怎么没听过? 不过章诗诗在城里大户人家待了那么多年,见闻肯定是比她要多的,而且那大梁本就是要往秦老太身上砸的,简直就是印证了章诗诗的话。 赵锦儿便有些怕,瑟瑟哆哆道,“那、那怎么办?” “趁着还没酿成大祸,赶紧把房子丢到一边,一家人在一处不是好得很?” 王凤英趁机道,她倒不是真想留小两口一起过日子,而是馋他们手里的银子。 要是继续在一处过,那银子嘛,怎么的也得交给她这个当家人不是? 赵锦儿心里一阵抽抽,好容易起的房子,都见形儿了,就这么放弃不要了? 她舍不得,那是她梦想中的家啊! 秦慕修没说话,却饶有兴味的看向章诗诗。 章诗诗对上他的目光,目光闪躲。 却是秦老太道,“我老太婆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过这说法,就算是真的,这家里的上人,谁还能上得过我?我反正闻见棺材香了,到卯了也就是个死,还能不好到哪里去?房子继续起,百无禁忌!” 王凤英急道,“娘,这事儿事关人命,可开不得玩笑!” 秦老太都气笑了,“八字没有一撇儿,就事关人命了?事关谁的命了?” “您老人家不怕死,我和您儿子还盼着过几年好日子呢!” 秦老太气得不行,“诗诗一个丫头片子,随口那么一说,看把你吓得!诗诗,你搁哪儿听的这话?” 章诗诗支吾道,“就是在郡上听人说的。” 秦老太便道,“郡上的老爷太太们养尊处优,老天爷都妒忌,找着法儿要收他们,咱们天天跟泥巴打交道,归地神管,命都硬着呢!这说法对咱们无效!谁在提起,我就拿拐棍闷她!” 第一百四十章 秦老太病了 王凤英虽然迷信,但有秦老太做主,也不敢再逼.逼赖赖,新房子继续有条不紊的建造着。 秦慕修则是在家休养,赵锦儿照顾他。 但在章诗诗的挑拨下,王凤英时不时还是抱怨。 “春耕春耕,正是忙的时候,不是到郡上玩,就是在家歇着,可不要忙死我们咋的。” 全然想不起她手里那一百两是秦慕修辛苦挣来的。 赵锦儿照顾秦慕修之余,一点儿也不敢闲着,把里里外外的家务都包圆了。 做饭洗衣、喂羊喂驴、浇菜园子、扫洒除尘,一天下来,比下地还累。 饶是如此,新房子大梁塌了的消息,还是传得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偏就在此时,秦老太病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很折磨人的毛病——腹泻。 年轻人拉个肚子没甚,顶多一两天就好了,而秦老太这次腹泻,来势汹汹。 发病的头一晚,跑了十多趟茅坑。 最后一趟,若不是她强撑着走出茅房,恐怕就要摔进茅坑里了。 秦大平发现她的时候,她一头栽在院子里,嘴皮都干得起壳子,脸色更是蜡黄如裱纸。 “娘,娘!您怎么了!” 秦大平手忙脚乱的把秦老太搬回屋里,又把赵锦儿喊过来,“锦丫,快给你奶看看怎么回事!” 赵锦儿听说秦老太昏倒,急得鞋子都没穿,赤脚就跑过来。 这时候,秦老太醒了过来,张开干涸的唇瓣,“水,我要喝水,渴死了。” 秦大平连忙倒了一碗水,正准备喂,却被赵锦儿拦下。 “还不知道奶是什么毛病,先别急着喂水。”说着,转头朝秦老太问道,“奶,您哪里不舒服?” 秦老太痛苦的哼哼两声,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拉肚子拉了一夜,只是说,“肚子不舒服。” “是肚子疼吗?”赵锦儿又问。 每次拉之前,确实疼,秦老太就点点头,但主要的病症并不是肚子疼,而是腹泻,所以秦老太又摇摇头。 这下秦大平都看不懂了,“娘,您到底怎么个不舒服法儿?” 秦老太的肚子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又是一阵绞痛,紧跟着就是一团热.流向下冲去。 秦老太一辈子爱干净,可是这会儿却不得不任由那股热.流冲到了裤子里。 老人家又羞又恼又害怕,都快哭了,“出去,你们都出去!” 秦大平粗线条,不明白老娘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烦躁。 赵锦儿心细,很快就闻到了那股不妙的味道,再看秦老太的面容,大概猜出她的病症。 老人最怕儿女嫌弃自己,赵锦儿很明白这个道理,就对秦大平道,“大伯,奶应该不是大毛病,这里有我照看着,您去忙您的吧。” 秦大平也觉着自己照顾老娘不太方便,赵锦儿又是个办事稳妥的,他就很放心的下地去了。 赶走了秦大平,秦老太用仅剩的气力又推赵锦儿,“锦丫你也出去!” 赵锦儿不但不走,反而起身翻开箱子,找了一身换洗衣裳,又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奶,您是拉肚子了吧?先把衣服换了再说。” 秦老太一向刚强,何曾让人这么伺候过? 奈何赵锦儿娟秀的小脸那么真诚、那么孝顺。 秦老太抹了抹眼角,“你这丫头,心眼咋这么实呢?奶脏死了,你出去,奶自己换。” 赵锦儿粲然一笑,“不脏!谁还没有个吃喝拉撒?您要是不好意思让我帮您换,那我扶着您,您自己换。但我不能出去,您现在头昏眼花的,我要是出去,您再摔一跤,那可就了不得了。” 秦老太是个明白老太太,知道自己要是再摔出个长短,只会更拖累儿女,便没再坚持,只是絮絮叨叨道,“奶老了,怕是阎王爷来收奶了。” “奶!”赵锦儿又是急,又是气,“您别瞎说!拉个肚子而已,哪里就那么严重了?您能长命一百岁呢!” 怕秦老太还要拉,赵锦儿又搬了个痰盂到床头,“再忍不住的话,就在痰盂里解决,回来我给您刷。” 说着,把换下来的污秽衣裳也带出去顺手洗了。 床上的秦老太擦了擦眼睛。 这一大家子,都是她的子子孙孙。 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哪个能像锦丫这样实心实意待她的? 福祸有定数,阿修这些年受的苦,总算换来福报,娶到这样一个好妻子。 天色还早,赵锦儿没有惊动任何人,自己赶了驴车到镇上给秦老太抓了止泻药,又顺道买了点药材,准备回去给秦慕修做点方便敷的跌打膏药。 提着药包,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被人叫住。 “赵娘子,赵娘子!” 赵锦儿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辆豪华的马车。 帘子打起,里头探出一张富丽而严肃的贵妇脸庞。 “蔺太太?” 自打赵锦儿救了潘瑜母女性命,一向清高的蔺太太对她是另眼相看,对她的态度也和一开始大不相同,甚至比对杨蕙兰还要热情几分,“赵娘子来抓药?” 赵锦儿觉得让人家探着头说话不太礼貌,正准备凑到马车边,不料蔺太太却从马车上下来。 而药铺的掌柜则是满脸堆笑迎出来,“东家来了啊?” 赵锦儿微微一愣,才明白镇上这家生药铺竟也是蔺家的产业。 “哟,小娘子是我们东家的朋友,怎么不早说?”掌柜的是个人精,见蔺太太和赵锦儿说话,连忙道。 赵锦儿微微笑道,“我不知道药铺的东家是太太。” 蔺太太一贯严肃的脸庞笑容徐徐,“到里面坐坐?” 她是来查账的,没想到遇着赵锦儿,正好有些事想找她聊聊,便对她发出邀请。 不料赵锦儿却道,“实在不好意思,太太,我奶奶患病,我是来抓药给她治病的,她在家里等着呢,我得先回去给她煎药。” 蔺太太哦了一声,“这样啊?那真是不巧。你有没有空去郡上一趟呢?到我家找瑜儿你玩呀。” 赵锦儿这才想起问道,“潘姐姐恢复得如何了?” “多亏你,恢复得很好。” “小宝宝呢?” “宝宝长得也好。”提起小孙女,蔺太太眉眼尽是笑。 “家里忙着春耕,我相公脚又受伤了,近来是没空去郡上了,待闲下来,一定去看潘姐姐和小宝宝。” 赵锦儿说完,就急匆匆爬上驴车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闺女可爱 回到家中,一家人都起来了。 章诗诗瞧见赵锦儿,含沙射影道,“一清早就去镇上买这么多东西?这要分家了,就是不一样,大包小包的往屋里搬,是准备带到新房去的吧?” 赵锦儿还没来得及解释,王凤英已经蹿了出来,“买什么好东西了?这家暂时还没分呢,锦丫你可不能藏着好东西独享。” 赵锦儿嘴唇张了张,一个字还没说,章诗诗又酸溜溜道,“舅妈,您这不就强人所难了?老古话怎么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家马上有小家了,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小家的。” 可巧刘美玉带着妙妙出来洗漱,听见赵锦儿到镇上赶早集了,妙妙就冲过来抱住她腿。 奶声奶气道,“三婶三婶,你买什么好吃的了?妙妙想吃。” 以往赵锦儿只要出门,不是带好吃的,就是带好玩的,妙妙很亲她。 赵锦儿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妙妙,三婶赶得太急,忘记给你买吃的了,下次补上可以吗?” 小孩子不懂事,要不到好吃的就急了,哇哇哭起来,“三婶不疼妙妙了,三婶不买吃的给妙妙。” 赵锦儿急得弯腰哄她,“好妙妙,快别哭,阿太病了,三婶是去给阿太抓药,这样,等三婶煎好药给阿太吃了,再带你去镇上一趟,你想吃什么,三婶都给你买,好不好?” 婆媳几个皆是一愣。 “娘病了?” “奶病了?” 赵锦儿点头,“闹了一夜肚子,挺严重的。” 王凤英虽然爱占便宜,嘴巴也刻薄,对婆婆倒是不敢怠慢,立即跑到秦老太屋里,“娘,你咋了?” 秦老太惨白着脸摆摆手,“我没事,你们该干嘛干嘛。” 王凤英见她气色差极了,人也有气无力的,道,“脸色这么难看,还说没事,我去煮点小米粥,小米粥最补气了。” 章诗诗和刘美玉也进来看。 秦老太连忙摆手,“美玉你怀着身子呢,快别进来,别过了病气!妙妙也不许进来!” 刘美玉只好拉着妙妙退了出去。 章诗诗鼻子灵,闻见屋里的气味,嫌弃不已,也想退出去。 无奈秦老太只叫刘美玉别进去,没让她也别进去,她那条腿,卡在门槛上,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赵锦儿正好拎了之前给秦慕修炖药的小炉子要进门,见她堵在门口,就催道,“二嫂,快进去,炉子才起的,别碰着了。” 章诗诗没了退路,不得不踏进秦老太的房间。 房间没有通风,闷了一早上,味道更浓了。 章诗诗一个没忍住,皱着眉头就捂住鼻子。 赵锦儿见状,心里不是很高兴,二嫂怎么这样啊! 奶不只是是她丈夫的奶奶,还是她自己的亲外婆呢! 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了,况且奶一向多疼她呀! 能这么嫌弃人? 这么想着,赵锦儿便想捉弄捉弄章诗诗。 “二嫂,我要给奶炖药,你能不能把痰盂刷了?” 赵锦儿出门这一会功夫,秦老太又下来拉了两次,刷痰盂可不是个轻松活。 章诗诗脸都绿了。 她? 刷痰盂? 开什么玩笑! 正要拒绝,王凤英端着煮好的小米粥进来了,鼻尖一耸,也闻见了不妙的味道。 就道,“诗诗啊,我这要喂你奶喝粥,煎药这活儿还是得交给锦丫,你就去把痰盂刷一下吧。” 秦老太本想说自己刷,瞥见章诗诗满脸拒绝的神色,心寒不已,问道,“你是不是嫌弃我老婆子?” 章诗诗这下是骑虎难下,只得不情不愿的端起痰盂,“我怎么会嫌弃外婆。” 啊呸!嫌弃死了! 嫌弃得快吐了! 章诗诗出去了,赵锦儿才起身把窗户推开散气。 生病的人最敏.感,章诗诗的态度着实让人难过,秦老太在床上唉声叹气,“老了,不中用了,这大忙季节,尽给你们添麻烦。”wenxueзч.net 王凤英叹气,“麻烦倒不至于,只是这季节确实忙,家里人一个个的倒下,真是流年不利!哎,我就是条累命,多干点罢了!” 赵锦儿闻言,连忙道,“阿修的脚好得差不多了,他再休息两天,我明儿就跟大伯他们下田。” 王凤英理所当然的点头,“那敢情好,要不你大伯和大哥得累死!” 秦老太想提醒王凤英,老三两口儿严格来说已经跟他们分家了,还留下一百两的巨款,根本没有干活的义务。 但想到家里的现状确实也是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 大平和阿虎两个主劳力,日日劳累,迟早要累出病来。 锦丫又是个能干的,她肯帮忙,能减轻他们不少负担,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 把要伺候给秦老太喝了,妙妙又来缠赵锦儿。 “三婶,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镇上买好吃的吗?” 刘美玉在旁喝道,“三婶还有事儿要做,别缠你三婶!” 赵锦儿想起早上蔺太太像是有话要对她说的样子,当时急着给秦老太煎药,都没来及相问。 蔺太太难得从郡上下来,想必不会那么快走,现在赶去镇上,指不定还能找到她呢。 便道,“行,三婶这就带你去买吃的,大嫂要不要我带什么?” 刘美玉自打怀二胎,身子重了不少,女儿总是缠着她,她也想松口气。 赵锦儿真愿意带妙妙上街,她巴求不得呢。 忙道,“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 赵锦儿就把妙妙抱到车上,套上鞍子,又往镇上赶去。 到了镇上,带妙妙到点心铺吃了一屉肉包子,又打包两屉准备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出了包子铺,对妙妙道,“妙妙,三婶等下要去药铺办点事儿,你要乖点哦。” 妙妙眼睛朝一旁的糖葫芦摊瞥去。 赵锦儿看出她的小心思,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她,“听懂三婶的话没?” 妙妙舔了两口糖葫芦,甜丝丝,酸溜溜,满足极了,当即点头如啄米。 “妙妙乖,妙妙不闹。” 看着软萌乖巧的小侄女,赵锦儿心头一阵柔.软: 将来可一定得生个闺女,村里那些臭小子都匪死了,讨厌得紧,哪有闺女懂事可爱?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的车停不得 哄好妙妙,赵锦儿将她带到药铺。 掌柜的眼尖,一眼就认出她,“小娘子又来了?你走后,我们东家还叹气说不巧呢!” 赵锦儿心想,蔺太太果然是有事要找她。 忙问道,“蔺太太走了吗?” “您这后脚刚进来,她前脚才走。” “啊?”赵锦儿一阵失落,真是太不巧了。 不料掌柜的又道,“不过她还要去下面的药田巡视,今儿应该不回郡上。我们东家每次来镇上,都会去宝祥楼用餐,她最喜欢那里的脆皮烤鸭,还有宝祥楼的股份呢,小娘子可以去那找找看。” 赵锦儿跟掌柜的道了谢,就带着妙妙往宝祥楼赶去。 到了门口,不用问就知道蔺太太果然是在这里—— 蔺府的马车就停在宝祥楼大门口呢。 这宝祥楼是凤凰镇上最大的酒楼,动辄一盘菜就是好几两,够普通老百姓一家子一年的嚼吃了,来此用餐的非富即贵。 门口更是车水马龙,停的不是马车就是绣轿。 赵锦儿的驴车显得格格不入。 想找块空地停车,好半天都没找到,只得在边儿上等了一会,终于看到一辆马车离开。 赵锦儿连忙牵着驴大哥上前,刚准备停车,身后却传来一声呵斥。 回身一看,只见一辆马车直冲冲怼过来,赶车的马夫凶神恶煞。 “躲开!这是你停车的地儿吗?” 赵锦儿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这里不能停车吗?” “能停车。”马夫一脸鄙视。 赵锦儿后知后觉,“那为甚让我躲开?” “我的车能停,你的不能停。” 赵锦儿更懵了,“为何?” 马夫耻笑道,“这是宝祥楼的地盘,当然只有来宝祥楼吃饭的客人才能停,不要告诉我,你是来宝祥楼吃饭的。” “我确实不是来吃饭的。”赵锦儿声如细蚊,“但我来找……” 话没说完,马夫已经把自己的马车怼进车位,“不是来吃饭的说个屁,占着茅坑不拉屎!赶紧让开!” 赵锦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车位被人抢走。 那马车上下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一身华服,满头珠翠,宝鸭香腮,明眸皓齿。 只是眉目间满是跋扈不耐,翻着眼白瞥了赵锦儿一眼,冷声道,“宝祥楼的档次是越来越低了,什么阿物儿都能凑上来,小二也不来赶赶。” 马夫连忙奴颜婢膝道,“小姐莫生气,小的这就去跟小二反应。” “算了,以后不来也罢,今儿要不是会客,本小姐也不会来这里。” 说罢,就扶着丫鬟往酒楼里去了。 赵锦儿郁闷不已,这小姐怎么这德行啊? 有钱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吧! 蕙兰姐和潘瑜姐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没见哪个像她这样的,真是没有涵养。 眼看着门口又一个空位都没了,赵锦儿只好将马车拉到远一些的地方,找了一棵树,把驴大哥拴好。 车停妥当,才抱着妙妙向门口走去。 还没跨过门槛,又被小二拦住,“你找哪位?” 在这楼里干久了,小二早就练就火眼金睛,有钱没钱一眼就瞧出来。 这小娘子荆钗布裙,一看就是个穷主儿,还抱个毛娃娃,别是进去乞讨的。 赵锦儿哪里知道小二的心思,老实答道,“我来找蔺太太的。” 小二噗嗤笑出声来,“你知道蔺太太是什么人吗?” “蔺太太……就是蔺太太啊。”赵锦儿被他问得有些懵。 小二嗤之以鼻,果然是个打秋风的,也不知哪儿听到了蔺太太名头。 伸手就来推搡,“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打秋风也没你这样式的,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赵锦儿被他推得打踉跄,又急又气,“你推我作甚!” 小二白她一眼,“打秋风边儿去,宝祥楼不是你撒野的地儿!” “谁打秋风了?”赵锦儿虽然是个泥性子,被人说是打秋风的,还是有些生气,当即不服气的反驳道。 “那我问你,你吃得起我们宝祥楼的饭菜吗?” 赵锦儿瞟了眼挂在墙上的菜牌,摇摇头。 “既然吃不起,还说不是自己来打秋风的,赶紧滚!” 就在这时,赵锦儿看到里头一个小哥走过,认出那是蔺太太身边的小厮,就挥着手大声喊道,“喂喂!” 小二怒目圆瞪,“嚷什么嚷!谁让你骚扰我们客人的?” 赵锦儿急道,“我认识那人!” “别笑掉人的大牙,那可是蔺太太身边的红人,你认识他,那你说说他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真的认识他!”赵锦儿急得额头冒汗。 还想再喊,那人却已经不见踪影。 小二没了耐心,朝里喊道,“来人啊,把这发疯的小娘皮赶走!” 赵锦儿抱着妙妙,不敢与他争辩,只得往外退。 “这不是赵娘子吗?怎么回事啊这是?”不知何时,那小厮居然又出来了,听到门口的响动,走过来看热闹,一眼就认出赵锦儿。 赵锦儿看到他就像看到救命稻草,“小哥,小哥!我是来找蔺太太的,小哥能不能帮我通报一声?” 小厮笑道,“不用通报,我们太太一直想找赵娘子聊聊呢!” 听了小厮的话,小二呆住。 蔺太太可是尊贵的客人! 据说她还投了宝祥楼不少股份,说起来,是宝祥楼的东家之一。 得罪了蔺太太的座上宾,这份工还想不想干了? “小娘子,小的实在对不住……” 小二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伶俐人,这就给赵锦儿赔不是。 赵锦儿并不与他计较,只是道,“没什么对不住的,你也是做分内之事。” 小二松口气,“多谢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赵锦儿却又道,“我不记你的过,不代表旁人遇到这种事也不记。你做分内之事无可厚非,但完全可以客气些,也得容人把话说清楚,更不得把人分个三六九等的对待。” 小二背后冒汗,这小娘子,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并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 赵锦儿只是有话直说,倒不是为了为难人,说完,就跟小厮往二楼天字号包间去了。 闲聊得知,这小厮名叫锄药,平时主要帮蔺太太打理各家药铺的货物进出事宜,小二的说得没错,确实是蔺太太的左膀右臂。 “我们太太正在接待下面药田的田主。”锄药道。 “啊?那我去会不会耽误她们谈事儿?” “不会不会,田主今儿有事,派他家大小姐来的,都是女子,您进去坐着就成,等她们谈完,太太就会和你聊。”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女子不易 进了雅间,果见蔺太太和一个华服女子相对而坐,正低声谈着什么,两人身边各站着两个丫鬟服侍。 “太太,赵娘子找您来了。”锄药在门口轻扣两声,低声道。 蔺太太一抬头,看见赵锦儿,立即满脸堆笑,“太好了,我还想着回城后跟蕙兰打听你住哪里,派人去接你呢。” 赵锦儿不由疑惑,蔺太太是掌管家族买卖的大忙人,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找她呢? 那华服女子也朝赵锦儿看来。 两人一对视,都是一愣。 这女子竟就是方才在门口抢了她车位的那位小姐。 蔺太太瞧见两人表情,奇道,“你们认识?” 小姐先摇头,冷冰冰道,“不认识。” 仿佛认识赵锦儿都掉了她的价似的。 蔺太太不太相信,又看向赵锦儿。 赵锦儿则是老实道,“方才在门口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蔺太太没多问,跟赵锦儿介绍道,“这是冯小姐。” 又跟冯小姐道,“红荻,这位是赵娘子,我家老四媳妇难产,就是多亏她才母女平安的,宁安侯府的少夫人生产,也多亏她捡回一条命。” 冯红荻挑眉,“接生婆啊。” 赵锦儿脸色涨得通红,这冯小姐是真的不讲礼貌。 偏她打小嘴巴笨,不会拌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倒是蔺太太泰然道,“赵娘子可不是接生婆,她会医术。再说,就算是接生婆也没甚,这家家户户,谁家生养孩子不需要接生婆?接生婆干的也是接生救死的功德。” 冯红荻嘴巴再厉害,也不是蔺太太这块老姜的对手,当即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桀骜的眼神表示不服。 蔺太太何其眼辣,早看出她对赵锦儿的不喜和轻看,也不勉强两人在一处。 笑道,“红荻啊,你如今很能干,能帮你爹分担了。” 得了夸赞,冯红荻冷漠的嘴角总算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不想蔺太太转而道,“不过你年纪到底还是轻,田里的事很多都搅和不明白,今儿晚上,还是叫你爹来镇上见我一面,有些话我还是问了他才放心。你若是无事,就留下用餐,若是有事,就别在我这里耽误了。” 冯红荻一愣,旋即羞得美面泼霞。 蔺太太字字句句,哪里是在夸她能干? 分明是在讽刺她什么都不懂。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她哪里还有脸留下用餐? 当即起身告辞。 冯红荻走后,蔺太太便满脸笑意的招呼赵锦儿落座,“不是说家里老太太病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赵锦儿道,“我回去给奶奶煎好药,惦记着太太似乎有话要跟我说,就找来了。” 蔺太太满意的点头,这女娃儿,有点造化。 又看向她怀中的孩子,不由皱眉。 这个世道,女子步履维艰,想在男人堆里做点事,不止得雷厉风行,还得狠得下心。 早早有了孩子的女子,只会牵绊于柴米油盐。 这小丫头自己还一片稚气,就有这么大的孩子了,怕是难成事。 妙妙一进门就被满桌子好吃的吸引了,想吃,又不敢。 正巧察觉蔺太太在看她,蔺太太的眼神凌厉,把她吓到了,当即就哭起来。 赵锦儿连忙将她搂进怀中哄,“怎么了妙妙?” “怕怕,奶奶凶。” 赵锦儿听明白她是在说蔺太太凶,毕竟她自己第一次见蔺太太的时候,也被吓得不轻。 “妙妙乖,吃糖葫芦好不好?” 说着,塞了一粒糖葫芦到妙妙口中,总算把她的哭声堵住。 蔺太太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的看着赵锦儿手忙脚乱的哄孩子,心头那团火渐渐熄灭下去——也许,之前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吧。 哄好妙妙的赵锦儿,再看向蔺太太时,明显感觉她的态度有所变化。 想着大概是妙妙太闹,不好意思道,“孩子非要跟着来……” “没事,小孩子嘛,不懂事。吃饭吧!” “您不是说有事找我?” 蔺太太笑了笑,“就是感谢你救了家媳和孙女。” 赵锦儿微微一愣,她虽然不及那些玲珑剔透的女子,倒也没笨到看不懂人家的脸色。 蔺太太之前急切切找她,要说的肯定不是这话。 不知什么原因,蔺太太似乎改变了主意。 赵锦儿很想问,看到蔺太太那张严肃的脸,又不敢问。 吃完饭,蔺太太就借口疲累要歇午觉,委婉的跟赵锦儿下了逐客令。 赵锦儿也不是个死皮赖脸的性子,与蔺太太道了别,就抱着妙妙走了。 看着两人背影,蔺太太摇摇头,“可惜了。” 锄药不解的问道,“太太不是说赵娘子的手艺好,做的那些小儿丸药很有市场,可以跟她合作开发出来,拿到各家药铺卖么,怎么一顿饭吃下来,只字未提?” 蔺太太叹口气,“是我一时起意,没想到这些乡下女子的实际处境。” “怎么说?还请太太赐教。”锄药一头雾水。 “这孩子是个有悟性的,要是投在我肚子里,怕是比我家那四个不争气的都能干,只可惜时运不济,生在农家不说,还早早的嫁为人妻,这小年纪就有了孩子,孩子这玩意儿,有一个就能有两个,有两个就能生三个。她这大好年华,接下来只会接二连三的生孩子、养孩子,困囿于柴米油盐屎尿屁,几年就困傻了,哪里还有心思钻研?” 锄药一想也是,他出身农家,家中老母、婶娘、嫂嫂、姐妹们,做姑娘时哪个也都是鲜活聪慧的,一旦嫁人,被生活磋磨几年,就变成个粗俗愚笨的妇人。 再说赵锦儿也是一头雾水的出了宝祥楼的大门,想破头也想不到蔺太太原本到底要找她说什么。 浑浑噩噩走到栓驴大哥的树边,还是妙妙提醒道,“三婶,咱们的车车呢?” 赵锦儿定睛一看,驴车果然不见了!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天!我的驴车呢!” 可巧边上一个货郎挑子,摊主好心道,“你大概是绳儿没拴紧,驴子跑了,朝那个方向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妙妙丢了 赵锦儿跺了跺脚,拍着自己的脑袋瓜子,“真是驴脑子,怎么连.根绳儿都栓不好!” 说着拔脚就要去追驴车,可怀里抱着妙妙,哪里跑得起来。 货郎道,“小娘子,你放心追车去吧,孩子放这里,我给你看一会。” 赵锦儿有些犹豫,驴车重要,孩子也重要,一时间左右为难。 货郎笑道,“我天天在这儿摆摊,附近的人都认识我,你还怕我把你的娃儿拐了吗?说句不怕小娘子你生气的话,女娃儿又不值钱,要拐也是拐男娃。” 赵锦儿看了看左右,人来人往的,心想光天化日之下,应该是无事。 便把妙妙放下,嘱咐道,“妙妙,三婶去找你驴大伯,你就站在这位伯伯的摊子边上,等三婶回来,给你买头花儿。” 妙妙乖巧的点头,“妙妙不走,三婶快去。” 赵锦儿就跑着往货郎指的方向追去。 这边厢赵锦儿一走,货郎就开始收摊,趁妙妙不注意,一把将她抱起,塞进了挑子里。 妙妙吓得大哭,货郎直接把盖子盖上用小锁锁起,挑起担子就走。 路上有人听到孩子哭啼问起,就笑呵呵道,“婆娘回娘家,娃儿没人带,只好跟着我摆摊。” 也没甚么人怀疑。 走到一条无人小巷,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走出来,递给货郎一个袋子。 货郎接过掂了掂,满意的笑了。 “小夫人放心,小的没露出半点蛛丝马迹。” “把这丫头处理干净了。” “这还用您说!管保她永远消失。” …… 再说赵锦儿循着货郎指的方向追了足足半柱香的时候,总算追到了驴车。 奇的是,驴大哥并不是散着的,而是被不知什么人拴在一个树桩上。 根本不像是自己跑了的,而像是被什么人牵过来的。 赵锦儿满腹狐疑,细细回想了一下进宝祥楼之前的情形—— 先跟赵红底的马夫闹了一出,后把驴车牵到了稍远的树边拴好,她自幼干农活,打绳结什么的干得很熟练,闭着眼睛也能打出牢靠的死结,怎么会没拴紧驴大哥呢? 方才只是没见驴车,一下子急了眼,那货郎在边上一引导,她就以为真是自己没拴好。 现在想来,那货郎的活似乎处处都透着引.诱。 引.诱她把妙妙丢下。 天哪!不好! 赵锦儿反应过来,驾上驴车就往回赶。 回到原处,看到空空的摊位,头顶轰隆隆的,仿佛被焦雷劈过。 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 完了,完了,妙妙被人拐了。 她虽然在人前表现的老气横秋,但毕竟只有十五岁,把大哥大嫂的孩子弄丢,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能吓得腿软。 可是现在真的发生了! 她把妙妙弄丢了! 赵锦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满眼是泪。 有人瞧见,就问,“姑娘,你怎么哭了?” 赵锦儿先前是急哭的,被人一问,才真的害怕起来,爬上驴车就开始找。 可是镇上的道路四通八达,不像郡里有城墙,还能报官让官兵守在城门找,她毫无头绪,完全不知道往哪里。 不过这也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官兵哪里会去大费周章的找一个农家小女娃? 这年头,被拐子拐走的孩子太多了,各个都封城封县的找,那怎么可能? 赵锦儿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镇上直找到了天黑,实在没办法了,才失魂落魄的往家回。 半路,远远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要是平时,可不得吓坏了。 可她现在满腹焦急,已经顾不上害怕了,把车赶到边上,才发现那人影竟是秦慕修。 不等她往下扑,秦慕修就跳上来将她抱住,“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一天都不见人?” “呜呜~~”赵锦儿憋了一天,见到秦慕修就忍不住了,哇哇哭了起来。 秦慕修先是心疼不已,忽的意识到哪里不妙,“妙妙呢?大嫂不是说你把妙妙带到街上买吃的了吗?” “我把妙妙给弄丢了!” 秦慕修心里咯噔一下,赵锦儿是个懂事的,绝不会在这大忙季节在外面野着不回家。 今儿出门一天都不回,他就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媳妇儿已经吓成这样,他再慌,她只会更害怕。 “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赵锦儿就哭着把妙妙被货郎拐走的事儿说给了秦慕修。 秦慕修揉了揉脑袋,“先回家把。” 老秦家一下子炸锅了。 王凤英跳起来骂赵锦儿,刘美玉也扯着她衣裳哭得山崩地裂,“你怎么就把孩子给弄丢了呢!” 一向疼爱赵锦儿的秦老太也忍不住道,“你怎么能这么轻信于人呢?孩子哪里能丢手呢!” 章诗诗则是阴阳怪气道,“我就说那新房子有鬼,自打盖了新房,先是外婆出事,现在可好,妙妙也丢了,再闹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男人们不好骂人,拉着脸在一边不说话。 倒是秦珍珠很想给赵锦儿说两句话,毕竟当初她被拍花子拍走,是三嫂救了她。 但看一家人的脸色,话到嘴边,她又给咽了回去。 这一晚上,一家人都赶到镇上,足足找了一夜,累得精疲力竭。 结果当然是没找到。 章诗诗又啧着嘴道,“这年头,男孩子丢了,指不定还能卖到不生养的人家做养子,不会过得太差;女娃儿丢了,可就苦了,好点的卖给人家当童养媳,差点的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倒霉的,指不定就被卖到窑子去了。” 刘美玉一听,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过去。 王凤英虽是重男轻女,但河里没鱼虾儿也是好的,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孙女,她从小疼到三岁多,听了这话,也是急得冒烟,“夭寿哟,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家里这是倒了什么清霉哟!” 赵锦儿又悔又恨,心里想着,万一真找不到,她也别在这个家呆了。 一家人实在无法,一清早到衙门报官。 衙门也不过是记录一下,叫回去等消息。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是货郎送回来的 刘美玉怀着身子,秦老太年事又高,地里的活计也等不得。 于是报完官,一家人就都先回去了。 只有秦虎和赵锦儿夫妇留下继续找寻。 秦慕修见赵锦儿不过一夜时间,两个眼窝都凹下去了,着实心疼,买了几个包子回来。 可赵锦儿和秦虎都没心情吃。 秦慕修劝道,“不吃没有力气找妙妙。” 两人这才食不知味的一人吃了两个包子。 吃完包子,秦慕修道,“大哥,咱们分头找吧。午时不管有没有消息,还到这里汇合。” 秦虎嗯了一声,就走了。 赵锦儿伤心道,“大哥一定很生我的气。” 秦慕修安慰道,“等把妙妙找回来,好好跟大哥大嫂道个歉,他们不会怪你的。” 赵锦儿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怕啊,怕妙妙真被卖了。 大嫂那么信任她,怎么向他们两口子交代啊! 秦慕修没多说,而是把她带到一间旅社,向老板开了一间客房,“道,妙妙交给我找,你一天一夜没合眼,再撑下去身体要出毛病,先在这睡一觉,中午我来找你。” 赵锦儿还以为他是来跟老板打听消息,不料他居然是让自己睡觉。 “不不不,我不睡觉,我跟你一起找。”她现在哪里睡得着? 秦慕修强势的将她拎到客房,“让你睡你就睡,中午保证有妙妙的消息。” 赵锦儿一惊,“你知道妙妙在哪里?” “你别管了,肯定给你把人找出来。” 赵锦儿还想问,秦慕修已经将她按到床上,“好好睡觉!” 赵锦儿哪里睡得着,抱着被子如坐针毡,眼巴巴等着秦慕修回来。 秦慕修出了旅店之后,没有再在镇上逗留,而是径直往小岗村回去,回到村中,又马不停蹄往新房赶。 建房的工人并不知道老秦家出事,按时来上工。 见到秦慕修,纷纷打招呼。 秦慕修点点头,朝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眉清目秀的工人招了招手。 那工人脸色有些惊慌,但毕竟拿着人家的工钱,只得老实走了过来。 秦慕修将他带到僻静处,开门见山问道,“谁让你在大梁上动手脚的?” 工人先是一愣,旋即脸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秦慕修俊美的眉眼透出浓厚的杀机,“听不懂吗?” “我、我不懂东家在说甚。”工人嘴硬道。 秦慕修不怒反笑,“听不懂我的话,应该能听懂县老爷的话,随我去衙门说也行。” 工人顿时慌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少说废话!我要的是指使你的人。”秦慕修冷漠得逼人。 “是、是……”工人左右看了看,用只有苍蝇那么大的声音瓮声瓮气道。 “确定?”并不出乎秦慕修的预料,所以他也不吃惊。 “确、确定,这是给我的十两银子,我没敢用。” “不想吃牢饭的话,就按照我的话做。”秦慕修接过银袋子,面无表情道。 工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年轻东家,这时候的眼神怎么就变得可怕! 早知道他这么聪明这么敏锐,打死也不敢收那十两银子在大梁上动手脚啊! …… 赵锦儿是被秦慕修喊醒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梦中都在找妙妙。 “找到了吗?!” 秦慕修笑了笑,将身子往边上一让。 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扑到床上来,“三婶!” 赵锦儿定睛一看,不是妙妙是谁? 激动得一把将她搂进怀中,语无伦次道,“妙妙,好妙妙,三婶对不起。” 妙妙伸出胖嘟嘟又有点脏兮兮的小手,认真的替赵锦儿擦去眼角的泪花,“三婶不哭,三婶吃糖葫芦。” 说着,抠了一粒山楂球往赵锦儿嘴里送。 糖葫芦还是昨儿赵锦儿给她买的,她一直藏在兜里不舍得吃。 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乱糟糟的头发,就知道这一天一夜过得不怎么样,好在身上没有伤,要不赵锦儿会内疚死的! 赵锦儿是越想越心酸,“三婶以后再也不会把你交给任何陌生人了!” 妙妙抱着赵锦儿的脖子,“三婶别伤心,妙妙不乱跑。” 赵锦儿偷偷抹泪对秦慕修道,“妙妙真是太懂事太乖巧了。” 秦慕修淡淡微笑,拿出一个包裹,“我买了一套新衣,你给她洗洗干净换上,再去跟大哥汇合。” 赵锦儿明白他是怕哥嫂看到妙妙现在这样心疼,会怪罪自己。 便找店家借了盆,打了热水,把妙妙洗得白嫩嫩香喷喷,换好新衣裳,又问,“妙妙饿不饿?” “饿,饿死了,不过三叔买了包包给妙妙吃,饱饱了。”妙妙才三岁,说话不太利索,揉着小肚皮跟赵锦儿炫耀,“肉包包,好好吃,三婶也吃一个。” 小孩子精力有限,折腾了这么一大遭,早就累得不行。 现在吃饱喝足洗干净,身边又是家人,有安全感了,小嘴巴说着说着,就在赵锦儿臂弯里睡着了。 见她睡熟,赵锦儿才问道,“在哪里找到的?孩子吃亏没?那货郎呢?送官没?” 秦慕修笑道,“就是货郎送回来的,你误会人家了。” 赵锦儿愣住,怎么可能? 货郎要不是拐孩子的,干嘛好端端把人家孩子带走? 秦慕修道,“昨日.你去找驴车时,监市隶卒来了,货郎怕隶卒没收他的摊子,只好收摊把妙妙带回自己家了。” 听了秦慕修的解释,赵锦儿怔忪半晌,才道,“原来是这样,我真是不该,人家好心帮忙看孩子,竟然怀疑人家是拐子。我得去跟人赔个不是。” 秦慕修摆摆手,“不必,他做得也不妥,不声不响的把旁人孩子带回家,也是够鲁莽的,起码跟路两边的铺子主留个话,咱们一家人昨夜就不用吓成那样了。” 赵锦儿咧唇一笑,“好在妙妙找回来了,咱们还是得跟他道个谢。” 秦慕修没再说甚,只接过妙妙道,“孩子重,你抱不动,给我。” 赵锦儿不肯,“你忘了吗,柱子就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我给他背到七八岁呢,妙妙这点大算什么,我抱得动。倒是你,身子虚,这二年内,都尽量不要干伤力的事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银子烫手 两口子推来让去,最后还是由秦慕修抱妙妙。 一出旅社,瞧见货郎站在门口搓手。 不等赵锦儿跟他赔不是,他先就迎上来道,“小娘子,实在对不住!昨儿事发突然,没跟你打招呼,我就把孩子带回家了,还请你多担待。” 赵锦儿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什么,秦慕修已经道,“我娘子心善,她不会跟你计较,但你得跟孩子的爹娘解释清楚,要不他们得怪我娘子。” 赵锦儿偷瞄秦慕修一眼,心中奇怪。 刚刚明明说好的呀,她出来还是要跟货郎道谢的。 可秦慕修这高姿态,言辞中倒是对货郎满是责怪。 正担心货郎恼怒呢,货郎却是比方才还要谦逊,“好好好,应该的,我去,我去。这事儿都怪我,跟小娘子一点干系都没有。” 一家人见到妙妙穿着新衣服高高兴兴的回来了,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尤其是刘美玉,抱着妙妙又是哭又是笑,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货郎当着一家人的面儿解释一番,又道,“都怪我不好,叫你们一家白担心一宿。” 说着,摸出一个袋子,塞到刘美玉手中,“小嫂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糖吃,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刘美玉暗自掂了掂袋子的分量,不下十两,有些骇然,不敢收。 货郎坚决得很,“听说小嫂子怀了二胎,这点心意就拿去补补身子也好。” 说完,拔脚逃也似的走了。 刘美玉将袋子倒过来,噗通掉下两锭银元宝,足足二十两! 连秦虎都惊住了,之前对这莽汉还满腹不快,这下全部化作狐疑。 这人看着也不是有钱人,按照他的说法,他也是好心,只不过办了坏事。 上门赔个不是,反正孩子回来了,也没人会揪着他不放。 真过意不去的话,带点糕点糖果的,也就罢了。 这……一下子拿出二十两来赔不是,就有点吓人了。 全家人都不敢要这二十两。 连一向见钱眼开的王凤英,都觉着不妥,“这人看着没毛病啊!” 怎么干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 二十两啊!:魰斈叁4 对一个普通人家来说,指不定就是全部积蓄。 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拿出这么大笔银子来求原谅,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秦老太道,“无功不受禄,阿虎,你快把银子给他送回去。” “嗯!” 秦虎抱起银子,就往外追。 不料货郎远远见他追出来,跟见鬼似的,一边跑,一边喊,“快回去,快回去,这银子一定要交给你们的!” 他跑得快,背影越来越小。 秦虎眼看着被他甩掉,只得带着银子又回来了。 王凤英还是头一回觉得银子烫手,“这人指定是脑子叫门挤坏了,这银子我先收着,他哪天要是回过神来讨,就还给他。” 秦大平点头,“你这回还算有觉悟。” 王凤英傲娇的扬起下巴,“我什么时候没有觉悟了?” 秦大平:……你有觉悟的时候太少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秦慕修开口了,“我看他是诚心诚意来登门道歉的,这二十两也是认真要赔给大嫂压惊,不管他将来后不后悔,来不来讨,大娘还是交给大嫂处置吧。” 王凤英愣了愣,看向刘美玉,“美玉怀着身子,又天天在家,根本用不上银子,要这么多银子干嘛。” 刘美玉不敢说话,心里却委屈极了。 这家里,哪个不比她阔? 婆婆管家,奶有私房钱,现在更是一人拿了老三给的一百两。 老.二媳妇不必说,娘家就她一个闺女,父母都在郡上做工,压箱底肯定丰厚得很。 老三夫妻就更狠了,人家都要起房子分出去过了,手里能没两个? 唯独他们夫妻俩,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脏活累活一个跑不掉,好处却是一个轮不上。 她天天在家就用不上银子了? 她但凡手里有点钱,用得着天天在家吗! 她又不是傻瓜,不会去镇上买东西吗? 而且这银子,可是妙妙在外头吃一夜苦换来的!婆婆凭啥霸占着啊! 刘美玉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秦老太瞧在眼里,瞪了王凤英一眼,“阿修说得不错,这钱人家是赔给美玉的,你收着算什么事?他们两口子马上就要带两个娃,有的是用银子的地方,美玉也得学着持家,总不能买根针都来问你伸手。快还给美玉!” 刘美玉听了这话,恨不能给秦老太鼓掌,心中愤愤: 自己怎么就没有王凤英那么好运气,能有个这么明事理的好婆婆。 秦大平也道,“阿修不是才给你一百两么?先前木易也给了几十两让你收着,再加上家里这些年的积蓄,你还缺这二十两吗?” 王凤英被婆婆和丈夫两个联手,怼得说不出话来。 只得不情不愿的把二十两给了刘美玉,“你要收就收着吧,不过娘可提醒你,三年两载的都别花它,万一人家回来讨呢。” 刘美玉要是把这银子花了,人家又回来讨,最后还不得她填坑? 刘美玉低头应着接过去,心里却想:人家真要回来讨,没花也说花了,娘那么有钱,帮她还这点银子还不是应该的? 赵锦儿见刘美玉眉眼舒展,似乎没气了,鼓着胆子上前道,“大嫂,还没跟你说声对不住,这一天一夜的,把你急坏了。” 赵锦儿自打进了老秦家门,几乎就把家务活全都接了过去,替刘美玉减轻了不知多大的负担,脾气又好,又不爱抱怨,手里但凡有点银钱,对妙妙还大方,刘美玉打心眼里挺喜欢这个妯娌的。 昨儿妙妙丢了,她作为母亲,一时着急,对赵锦儿确实怪罪不已。 眼下妙妙回来了,货郎又亲自上门解释,还留下二十两银子赔罪,刘美玉对赵锦儿那点怪罪早就烟消云散。 连忙握住赵锦儿手,“一家人说这什么话。” 家中没甚损失,两妯娌重归于好,还得了一笔意外之财,秦老太心里挺满意,趁机教导,“这次虽是有惊无险,但这世道不是没坏人,往后啊,出门在外,钱财都是其次,孩子一定要看好了!” 妯娌俩都忙不迭应了。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章诗诗,看着刘美玉手里的那包银子,眼底又是不甘,又是忌惮。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就是不娶她,也不会娶你啊 妙妙走丢事件告一段落,老秦家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繁忙。 赵锦儿依旧每日奔波在家务和田间,还得去新房监工,秦慕修心疼她累,就允她暂停几天不用练字。 偏她自己好强,一日也不肯歇下学业,还说出一番大道理反驳秦慕修,“你上次教我那句话叫什么来的?业精于勤荒于、荒于、荒于……” 秦慕修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笑意忍不住从眼角散开,“业精于勤荒于嬉。” “对对对,业精于勤荒于嬉,我脑瓜子不如你聪明,好不容易有了点进步,几天一歇,就得忘光光,不行,我还是得练。快,把今儿的生字教给我。” 秦慕修拿她无法,总不能劝学生懒惰,没有这么当夫子的,就在纸上写了两行字。 “总学生字太枯燥了,今儿再教你两句话。” 赵锦儿伸头一看,磕磕巴巴的念道,“关关佳鸟,在河之、之……。” 秦慕修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喷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媳妇咋这么可爱呢! 赵锦儿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念错了吗?” “嗯。不过错得不是很离谱,八个字认得五个了,很不错。” 不管什么时候,秦慕修都是以夸奖为主,从不打击自己媳妇。 赵锦儿果然很开心,“那你快告诉我,这几个字怎么念,又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字念雎鸠,是一种水鸟,最后这个字,念洲,意思是关关和鸣的雎鸠,栖息在河中的小洲。” 赵锦儿悟性高,很快便意识到这句话没说完,问道,“后面还有呢?” 秦慕修便挥斥狼毫,在纸上又写了两行字。 赵锦儿皱眉,怕像刚才那样闹笑话,不敢再乱发挥了。 小心翼翼念道,“什么什么什么女,君子好什么。” 秦慕修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别逗我笑好吗?” 赵锦儿皱起眉头,鼓起两个粉.嫩白.皙的腮帮子,娇憨得惹人想犯罪,“谁逗你笑了,我很认真的!快念给我听!” 秦慕修忍住笑,朗朗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意思是娴静美好的女子,是君子值得追求的好配偶。” 赵锦儿捂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 “怎么了?”秦慕修问道。 “娴静美好的女子,才是君子值得追求的好配偶吗,天哪,你是君子,可我不是淑女啊,我是不是不值得你追求了?” 赵锦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泥星点子,和下田插秧还未放下的裤腿,担忧不已。 秦慕修又笑了。 每天教她认字的这一会功夫,简直太欢乐了。 “淑女不见得都得在家绣花弹琴,只要品行端正、温恭善良的女子,都是淑女。” 赵锦儿挠头,秦慕修又说了个她不太理解的词儿,“什么叫温恭?” 秦慕修扶额,学生太好学,看来也不是好事啊! 解释过后,赵锦儿便提笔开始练字。攵學3肆 写着写着,不由叹气,叹完气,又撅起嘴。 “怎么还生气了?”秦慕修问道。 赵锦儿撇撇嘴,“笔顺这么多,好难写啊!” “我说给你放几天假,你又非要学。”秦慕修作势要收纸笔。 赵锦儿连忙拦他,“我就是感慨一下难写,又没说不写。” “写可以,不许生闷气。”媳妇儿莞尔而笑的模样多可爱,这么生气可不好看了。 “我也没生闷气。” “那你跟谁生气呢?小嘴儿噘得都能挂油瓶了。” 赵锦儿转了转纤细的手腕子,“我跟我的手生气。它不听话,写的字不好看,还累。” 秦慕修心差点化了,捧过她羊脂玉一般的手腕,恨不能替她累。 这手腕美好得仿佛是个易碎的瓷器,每天却要在烈日下拔苗插秧,秦慕修暗暗发誓,等到了他们自己的小家,绝不让她再做任何辛苦的事。 赵锦儿抱怨完,还是认认真真的开始练那几个刚学的生字。 今日这几个字都难写,她写得很慢很慢。 秦慕修便道,“你先写着,我去给你打洗脚水,在田里泥巴踩了一天了,泡泡脚好睡觉。” 刚开始赵锦儿是不好意思让秦慕修为她做这种事的,现在也习惯了,头也不抬的应道,“嗯。” 秦慕修独自来到灶房打水,冷不防撞到章诗诗。 要是从前,章诗诗见到秦慕修那就跟苍蝇看到屎一般,恨不能立刻飞上去。 可是现在,就跟蜈蚣见到鸡似的,转身就要往外跑。 秦慕修却挡在门口,堵住她的去路。 顺手又关上门。 章诗诗看着他销上门栓,欲哭无泪。 哭丧着道,“修表哥,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走成吗,我要是这么被赶回娘家,我爹知道了,会从郡上回来把我打死的。” 秦慕修冷漠如冰霜,“你真知道错了吗?” “真知道了!”章诗诗点头如啄米 秦慕修却是一声冷笑,“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买通工人在大梁上动手脚,差点砸伤奶奶那次,好在奶奶并无大碍,我就当你只是想搞破坏,并无伤人之心,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可这才过去多久,你又把手伸到妙妙身上,你觉得我还能容得下你继续在这个家兴风作浪吗?” “修表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好,你解释给我听听。”秦慕修几乎带着嘲讽在看章诗诗,想看看她还能狡辩出什么花来。 章诗诗掬一把眼泪,“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秦慕修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厉声喝道,“你别胡说!我跟你什么干系都没有。” 章诗诗刚才还只是演戏卖惨,见秦慕修对她如此避之不及,那是真伤心了。 伤的是自尊心。 哇哇哭了起来,“就是什么干系都没有,我才会做这些的!我要是嫁给了你,做了你的妻子,还用得着做这些吗?你临风玉树一般的人物,不娶我没关系,但你不能娶赵锦儿那样的村姑啊!” 秦慕修像看个小丑一般看着她,“我娶锦儿,与你又有甚关系?” 就是不娶她,也不会娶你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牢底坐穿 但章诗诗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扯着嗓子喊道,“外婆之前一直都想把我许配给修表哥你的,咱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秦慕修呵呵冷笑,“就算奶之前确实有这个想法,你可你跟姑妈不是一直看不上这桩婚事么,我好好的时候便打心眼里瞧不起,生病之后更不必提,为了躲我,你们都好几年没回来。” 秦慕修原意是提醒章诗诗,反省一下自己的嫌贫爱富,好让她没脸再纠缠自己。 孰料这话到了章诗诗耳朵里,就变味了。 她认为秦慕修是在埋怨她当初对他不够热情,当即抹泪道,“那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是我爹娘的意思,他们想让我攀高枝儿。我那时候才多大?十来岁的年纪,哪里做得了自己的主啊?修表哥,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啊!” 秦慕修自认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此时,只要他手里又把镜子,就能看到自己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咸菜疙瘩——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还是个女的! 两辈子都没长过这个见识。 章诗诗见他俊秀的脸庞都扭曲了,还以为他也是在为错过这段姻缘伤怀呢,柔下声音,娇滴滴的就要往他怀中压。 “修表哥,咱们现在也不晚啊!秦鹏上战场了,是死是活谁说得清?就算大难不死,回来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我难道还一直守活寡不成?至于你那边,那个村姑还不好解决么?” 秦慕修侧身躲开,凝眉看她,“怎么解决?” “休了!”见秦慕修回应,章诗诗也顾不得没扑中,眉飞色舞道,“我让人给大梁动手脚,还有拐走妙妙,都是为了让那个村姑在村里和这个家里抬不起头,你想啊,她一个晦名远播的女人,还把家里的孩子给丢了,不打死她都算仁慈了,休了她就是大发慈悲。绝不会有人说修表哥半个字不是。”攵學3肆 秦慕修嘴角无漾出一丝冷酷的笑意,“确实是好主意。但现在大梁的事儿过去了,妙妙也找回来了,不好休她了,怎么办呢?” “这些事儿,说过去就过去了,说没过去,也没过去啊! 大梁塌掉之后,奶就拉肚子,就因为她老人家拉肚子,妙妙才会跟着那个村姑一起到镇上抓药,差点弄丢,到现在,奶不都还因为拉肚子虚着了么?村里最不缺的可就是长舌妇。 舅妈嘴巴大,人又不是很机灵,咱们可以利用舅妈把这事儿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十里八乡就知道她赵锦儿是个克家扫把星。 而且,她嫁过来这么久,也没怀个一男半女,到时候,修表哥你就借口她犯了七出之条里的不生养,给她休出去,不就得了?” 章诗诗越说越兴奋,脸蛋都红扑扑的泛出油光。 丝毫没有注意到秦慕修眼底的嫌恶和杀机。 他的声调越来越冷,“确实是好主意啊!但我病了这些年,万一人家说有毛病的是我,不是她,那可咋办?咱家隔壁老方家的媳妇,就因为她男人不能生被娘家兄弟接回去了,老方家闹了好大一个笑话,方俊到现在还愁着讨不上新媳妇呢。” 章诗诗妩媚一笑,“我不是在这等着修表哥吗?修表哥只要把那个村姑一休,我就跟了修表哥,修表哥哪用得着担心娶不着媳妇?” 秦慕修低头沉吟,“你的计划确实很周密,现在万事俱备,我就是怕奶不同意,毕竟她很喜欢锦儿这个孙媳妇你也知道的,而且我家那口子,你别看她平时好说话,性子也是个犟的,万一闹将起来,死活不肯走呢?” 章诗诗狭长的凤眸微眯,蓦的凶狠狠道,“这两人若是当真如此冥顽不灵,挡着咱俩的好日子,那就怨不得我下狠手了。” “怎么下狠手?” “不过就是把泻药换成老鼠药的事儿。”章诗诗不以为意道。 “奶之前闹肚子,也是你下的药?”秦慕修语调微变。 章诗诗连忙压低声音,“我就是是想让大家早些知道,那个村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扫帚星,所以给外婆下了点巴豆,巴豆嘛,会让人泻个几天,又要不了命,还不容易被发现……修表哥,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秦慕修周身散发着一股寒若冰山的气息,一言未发,可章诗诗已经觉得自己的身上被刺了无数眼刀。 她还是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眼神,既感到如此害怕。 “滚。”暗影中的秦慕修面无表情,像尊毫无感情的泥塑。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收拾好你全部家当,自己找个理由跟奶和大娘解释,然后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章诗诗一时回不过神。 半晌才意识到,他第一次跟自己说这么多,只不过是为了套话而已。 “修……” “闭嘴,我跟你毫无干系。”被这样的女人喊一声表哥,都好像脏了身份。 章诗诗感觉自己上当了,她掏心掏肝的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竟然换来他一句滚。 滚回家?不被她爹打死也会被她娘骂死! “我……我不走!” “我是在跟你商量吗?”秦慕修眸深如渊,“你现在要么滚,之前的事我当不知道,要么我赶你滚,到时候,老秦家的门,你就这辈子都别想进了。” 章诗诗似乎明白在秦慕修这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即开始撒泼,“你凭什么赶我走?我是秦鹏的老婆,是老秦家的媳妇!” 秦慕修被她气笑了,“你刚刚不是还诅咒秦鹏死么?不是还说不可能为他守活寡吗?” “我、我……你管我呢!” 秦慕修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跟她啰嗦,直接从袖中掏出两张纸,白纸黑字,底下还有红色的手印儿。 “你在城里长大,应该认字的吧?” 秦二云一心想让自己女儿攀高枝儿,大户人家的主母要管家看账本,可不能当睁眼瞎,因此打小就把她送到女塾认了两年字。 章诗诗瞪大眼睛,看清楚那两张纸的内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你……” 秦慕修收起纸,细细叠好塞回袖中,“这是我给你的第三条路,你自己不走也行,我把这两份证词交到县衙去,县大牢会派人来把你拉去,牢底坐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家的概念 秦慕修手里拿的是两张证词,一张由架大梁的工人摁了手印儿,一张是那货郎摁的。 把章诗诗唆使他们干坏事谋人性命的罪行交代得清清楚楚。 秦慕修还逼问出两人的住址,将来若上衙门,势必把这两人拎出来作证。 有这两张纸,确实可以将章诗诗送进大牢坐穿牢底。 就在秦慕修转身之际,章诗诗突的一把抓住他的衣摆。 秦慕修狠狠看向她,“还要攀扯吗?” 章诗诗满眼的不甘心,正要说什么,赵锦儿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修,水打好了吗?” 秦慕修就毫不客气的将她推开。 他看着文弱,但手上的劲力却不小,章诗诗差点打个踉跄,又气又委屈,都快哭了。 之前对秦慕修那种求而不得的占有欲,化作一股深深的怨念: 敢耍我,秦慕修、赵锦儿,你们给我等着!两张纸,就想赶我出老秦家?门都没有! 赵锦儿半晌没等回秦慕修,心里便有些着急,站在门口往灶房方向唤他。 见他空手而出,灶房里又黑咕隆咚的,心里便有些疑惑,“没打到水吗?” 章诗诗就在这时扭着腰肢出来了,胸口故意解开两颗纽扣,见到赵锦儿,示威似的,从她身边扭过去。 赵锦儿一阵恶寒,还没来得及不痛快,秦慕修已经道,“跟二嫂聊了几句,等会我们在自己房里烧水吧。” 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其实秦慕修根本不用解释,赵锦儿对他也不会有任何怀疑。 倒是章诗诗听了,咬着牙,对地啐了一口。 赵锦儿低声问道,“你得罪二嫂了吗?” 秦慕修冲她温柔的笑,“不必理她。” 听他这么说,赵锦儿倒是有些担忧:阿修待人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鲜少这样直白的对谁表现出厌恶。 刚才在灶房,这两人指定发生口角了。 虽然她也打心眼里不喜欢章诗诗,但毕竟是一家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撕破脸可不好。 便劝道,“阿修,二嫂性子是古怪了些,但二哥待咱们那么好,二嫂一个人在家,咱们怎么也得照看着些。” 看着自家善良单纯又知恩图报的小媳妇,秦慕修不想告诉她事实的真相—— 章诗诗的所作所为,说出来都污了锦儿的耳朵。 妙妙跟赵锦儿一同上街走丢那天,章诗诗也鬼唧唧的不见了大半天,秦慕修凭直觉就觉得此事跟章诗诗相干。 为了逼她承认,他先去找了架大梁的工人,工人承认了是章诗诗买通他给大梁做手脚。 秦慕修便带着工人直接找章诗诗对质,逼问她妙妙的下落。 章诗诗知道躲不过,便道那货郎跟她相识,带妙妙走,只是觉得妙妙可爱,想跟老秦家开个玩笑罢了。 秦慕修怕把她逼急了,她不肯交出妙妙,便睁只眼闭只眼没说什么,只叫她让人赶紧把妙妙送回来。 章诗诗这厢见秦慕修已经识破,也不敢再作恶,连忙追去货郎家,让货郎把妙妙还了回来。 而章诗诗给货郎和工人的赃银,都被秦慕修讨回来,交给刘美玉做补偿了。 饶是秦老太没被大梁砸中,妙妙也回来了,秦慕修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等蛇蝎心肠的女人,是坚决不能再留在老秦家的。 便提出让她回娘家去,等秦鹏什么时候退伍再回来。 没想到她赖了几天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绝口不提回娘家的事。 刚刚好不容易逮到她单独一个人,秦慕修便逼她走,谁料她居然还憋了满肚子的害人主意。 尤其,竟然想对赵锦儿和秦老太下黑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一向什么都顺着赵锦儿的秦慕修,这次没有搭话,只是默默的去提了水,架到小炉子上开始烧。 顺道岔开了话题,“等搬到新家,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赵锦儿的思绪瞬间被他带偏,开始幻想搬到新家后的美好生活。 “过两天房顶就该上完了,接下来就是置办屋里的东西了。”提到新家,赵锦儿总是兴致勃勃,“对了,上梁咱们请不请村里人吃酒呢?” 秦慕修笑着揉了揉她脑袋,“看你。” 赵锦儿想了想,道,“算了,房子还是空的,请客的话得在这边做饭,太麻烦大娘大伯了。等家里物什添齐了,能做饭了,咱们在那边请客。” “都听你的。” “地里的活这两天稀疏了,明儿咱们跟奶请个假,去镇上看看木器,好不好?” “好呀。” 纸笔还没收起,赵锦儿便让秦慕修记: “八仙桌一张,条凳四把,椅子两把,床一张,衣柜一组,箱子一口,再来一张书桌,你看书我练字都要用的。” “灶房里头要添的零头八脑就多了,米缸、油罐,锅碗瓢盆、筷子,水缸、水瓢,烧火钳子……” “还有被褥啊、针线啊、柴米油盐啊……” 秦慕修一笔一划认真记着。 赵锦儿每多报一个物件儿,他对家的概念就更清晰一点。 活了两世,这种脚踏实地的幸福和快乐,却从未感受过。 这一世,娶妻若此,夫复何求? 第二日一早,赵锦儿一早便和秦老太说了想去镇上看看家具,秦老太嘱咐道,“赶上驴车,能带回来的就先买点,好歹也是置办个房子,一趟两趟的肯定办不完,想到点置办点,慢慢的就齐了。” 赵锦儿甜甜的应了。 秦老太又悄声道,“银子不够,一定要跟奶说,那一百两,放在我这里甚用处都没,你们拿去把新家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我瞅着也高兴。” 赵锦儿连忙摆手,也压下声音道,“奶,您忘了吗,我之前给蕙兰姐和潘姐姐接生,她们可都封了银子的,且够用着哩。” 秦老太就没再说,反正这银子放她手里,也不会乱花,权当替小两口儿攒着。 赵锦儿馋街上的肉包子,两人没在家吃早饭,赶着驴车就上路了。 清晨的驴大哥也浑身是劲儿,不一会就赶到镇口。 拴好驴车,开始往街上逛。 遥遥的却见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儿,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秦慕修对这种热闹是毫无兴趣的,但赵锦儿是个小八卦,拉着他就往人堆里挤,“走,看看出啥事儿了。” 第一百五十章 蘑菇中毒 拨开人群一看,只见一老一少在人群中央,手舞足蹈,胡言乱语,最诡异的是,嘴角还挂着白沫。 一个大娘道,“这老人刚刚还好好地,说是孙子不舒服,带到镇上找他爹娘,跟大家伙儿问路呢,谁知问到一半,就跟孙子一起跳起舞来了。” 又一个大娘道,“她孙子刚开始就口吐白沫,眼翻白珠,像是犯了什么毛病。” 一个大叔也凑进来,“妈呀,太渗人了!” 眼看着祖孙俩像是病得不轻,怕是耽误不得,秦慕修朝人群问道,“有人知道这孩子的爹娘在哪里吗?” 众人都摇摇头,“这老大娘话还没说完,就开始跳舞,没人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地方。” 秦慕修只好道,“那来两个小伙子,我们一起把这祖孙俩送到医馆去吧。” 小伙子们的娘顿时拉住自家儿子,“那不好吧,这老少俩来路不明的,看样子又病得不轻,万一路上有什么变故,他家里人回头讹上我们怎么办?” 说话间,人群已经散了大半。 只有一个青年上前道,“我来。” 秦慕修抬头一看,“裴枫,怎么是你?” 裴枫背着个书袋子,将袋子甩到胸前,“我老远看到你们,喊你俩名字,没一个听见的,就跟到这里来了。来,把老人家送到我背上,你和弟妹抬那小的。” 赵锦儿却连连摆手,“不行的,她们是中毒了,不能挪动了,得立即施救。” 裴枫皱眉,“那怎么办?要不你俩在这照看,我跑着去医馆请大夫来。不过最近的医馆离这儿来回也得大半个时辰,他俩等得住吗?” 赵锦儿摇头,“等不住。” 裴枫摊手,“那就没辙了。” 秦慕修向赵锦儿问道,“你能救吗?” “只能试试。” 依着秦慕修原本冷漠的性子,他是不愿意赵锦儿趟这种可能会惹一身腥的浑水的,但和赵锦儿在一起久了,他深知赵锦儿骨子里带着医者仁心的善良,他不愿破坏她这种善良,便任由她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我们能做什么帮你?” “你们俩一个去帮我弄清水,要大量的清水,一个留下帮我抠他们的嗓子。” 赵锦儿一边说,已经将手抠进小男孩的嘴中,“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误食了毒蘑菇,得让他们吐出来。” 抠挖一会,小男孩哇的吐出一口。 赵锦儿看了看呕吐物,不甚满意,继续抠。 裴枫没见过这架势,呕了两口,脚下抹油,“我去打水!” 秦慕修没想到是帮这种忙,也皱起眉头。 赵锦儿见他不肯动手,急道,“抠啊!多耽误一刻,就多一份危险!” 媳妇儿发话,哪敢不从。 但抠一个老太婆的嗓子,着实是有些……看着旁边冒着热气的早点铺子,秦慕修计上心来。 小跑过去,掏出几文钱买了一双筷子回来,递给赵锦儿一根,“用这个。” 赵锦儿正愁手无法抠到深处,效果实在一般,接过筷子,一手捏开孩子的嘴巴,一手将筷子探进他上颚,轻轻戳了两下,那孩子便哇呜一口,吐出来一滩。 喜道,“还是相公有办法!” 画面太美,导致秦慕修不敢稀罕这个夸奖,硬着头皮学着她的手法,也让老太婆吐出一滩。 裴枫就在这时提来一桶清水,“问街边上的铺子老板借的。” 赵锦儿掬起水就往小孩子的口中灌,灌进去又用筷子往外抠,如此反复好几次,吐出来的秽物越来越清澈。 秦慕修和裴枫两个臭皮匠模仿着她同样对待老太婆。 连吐五六次,赵锦儿才道,“差不多了。把她们俩放平。” 经过这一番折腾,祖孙俩消停下来,也不跳舞了,只是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看起来还是很严重。 “刚才还动呢,现在怎么都瘫下去了?”裴枫穷怕了,平时是不敢做这种好事的,毕竟赔不起。 赵锦儿一副热心肠,一时半会还没想这么远,道,“刚刚把他们俩胃里的毒物洗了些出来,剩下的只能看造化了。” 说着,扣了扣两人小腹,皱眉道,“尿也憋住了,膀胱涨得很,得用点利尿的药,把尿排出来。” “这空手也变不出药来啊。”裴枫抓了抓头。 秦慕修道,“我去把驴车赶过来,给他俩送到医馆去,剩下的事交给大夫了。” 做好事也得有个限度,剩下的事,是赵锦儿做不了的,不能逞强。 赵锦儿热心归热心,倒不莽撞,当即就点头,“他们肚子里的毒物差不多都排掉了,可以去医馆了,不像刚才经不起颠簸。” 赶到医馆,大夫也诊断是蘑菇中毒,立刻叫药童用车前草炖了一锅冬瓜汤,捏着祖孙俩的鼻子,一人灌了半锅。 过了没多久,两人便都尿了出来,只不过人还昏迷着,都尿得一裤子。 “处理得及时,没大碍了,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醒来,快回家讨两身干净衣裳给换上吧。”大夫道。 赵锦儿道,“我们并不认识这祖孙俩,就是过路碰到他俩毒发,也不知他们家人在哪里,只好先送来救治。” 大夫脸色就变了,既不是家人,药钱谁付? 赵锦儿后知后觉,并未看出大夫不快,秦慕修已经摸出一小锭银子,递到柜台上。 “既没大碍,还请大夫代为照看则个,等他们醒来,让他们自己走就是。” 车前草不值钱,冬瓜也不值钱,秦慕修给的银子绰绰有余。 大夫便没说甚,让他们离开了。 裴枫像看个陌生人似的打量了赵锦儿一圈,笑着在秦慕修肩上一拍,“秦兄,真没看出来,娶了个女大夫嘛!” 赵锦儿是经不起打趣的,俏脸当即就红了,“不过会点皮毛,哪里就论得上大夫了。” 秦慕修倒是面不红心不跳,“锦儿师从家丈人,医术很好。” 裴枫眼睛放光,“真的?我祖母最近一直口味不佳,弟妹能帮忙看看吗?” 赵锦儿笑嘻嘻道,“好的呀。不过我们得先到木器店看看家具,晚点再去你家裴奶奶看可以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货比三家 裴枫笑道,“当然可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能耽误你们的正事儿。” 两口儿反正也认识裴家,裴枫就先去书院了,约好中午到裴家吃饭。 到木器店看了一圈,这样也贵,那样也贵,赵锦儿还从没使过这样的大钱,不由肉疼,“这也太贵了,二哥要是在家就好了,可以让他帮忙打。” 秦慕修笑笑,“没事儿,看上喜欢的就买,银子可以再挣。” 说是这么说,一张桌子带四把条凳要八两,一张红漆拔步床更是要十七两,衣柜也得九两,其余椅子、小桌、箱奁什么的加在一起也十多两了。 老板把账一算,把所有家具置办齐整,得四十八两二钱。 赵锦儿吓得吐舌头,“这些家具,竟快赶得上起房子了!” 老板笑道,“小娘子,不是我说大话,别说是咱们凤凰镇,就是整个泉州郡,都没有比我店里更物美价廉的了,你看中的这些东西,到别家去,起码要六七十两,不信,你换一家打听打听,觉着合适再回我这儿。” 赵锦儿见老板坦诚,也不忸怩,对秦慕修道,“要不,咱们再看看?” 毕竟是几十两银子的大开销,还是要货比三家的。 秦慕修便跟老板点点头,正准备和赵锦儿出去,只见柜台后头的帘子打起,一个三十来岁的俏丽女人探出头来,“娘不是说今天带儿子来瞧大夫么,这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没到?” 老板道,“许是什么事儿耽误了呢。” 女人撅起嘴,“这回儿子来了,就别让你娘带回去了,你娘做事糊里糊涂的,儿子跟着奶奶又爱生病,又越来越不听话,还是跟在咱们身边放心。” 老板安慰道,“咱们生意这样忙,哪有功夫看孩子?左右儿子七岁了,再过两年,就接到镇上跟我学手艺。” 女人啐了一口,“这辛苦手艺有什么好学的,将来跟你一般做木匠?依我说,赶紧接过来,找个私塾念书才是正经,总好过咱们一辈子当睁眼瞎……” 出了店子,秦慕修笑道,“这家店的老板娘倒是比老板目光长远些。” 赵锦儿却是神色凝重,并不答话。 秦慕修便问,“怎么了?” 赵锦儿认真道,“等房子弄好,你也回书院读书吧?” 秦慕修微微一愣,这孩子,心里还存着这个念头呢? “书院里都是十来岁的毛小子,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读什么书?考功名没有那么容易的。” 赵锦儿抿着嘴,唇角两粒小梨涡就漾出来了,“裴大哥比你还大呢,他不都还在念书么?” 秦慕修笑道,“他又没个媳妇,不念书作甚?” 赵锦儿咬住唇瓣,很是自责。 “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念书的,咱们到新房里腾一间空屋出来,专门给你做书房,我每天伺候你吃喝,你只要专心读书就好,家里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 秦慕修失笑,他说这个话,是为了告诉赵锦儿她比读书重要,没想到她理解成了自己是个累赘。 “我不是怕你打扰。” “那是为什么?” “你想啊,继续读书的话,我就得住到书院去,一两个月都回不了一趟家,将来还要县试、府试、院试,考过了又得郡上乡试,乡试完了还得进京会试,起码有好几年都不着家,你一个人可咋办?” 赵锦儿呆住,她只知道想要功名就得考试,哪知道还有这么多流程? 但为了自己男人的前途,她愿意牺牲,“我一个人好办着呢,弄完房子,咱们手里还有些余钱,我去跟里正商量商量,买几亩地。到时候你在外读书,我在家收拾田地和家务,也不会白闲着。” 秦慕修气笑了,“我是怕你一个人在家偷懒吗?我是舍不得我的小媳妇独守空房。” 赵锦儿微微一愣,半晌,一朵红云缓缓爬上白.皙嫩滑的玉色脸庞,“还是读书人呢,你有没有一点正经?” “我这不是很正经的话么?”秦慕修理直气壮,促狭道,“再说,就不怕来日.你相公发达了,外头的女人往我身上扑?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叫悔教夫婿觅封侯。” 赵锦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顿时担心起来: 是啊,阿修长得这样英俊,对媳妇又好,要是再得个功名,那可不是香饽饽咋的? 就是现在都有章诗诗跟绿头苍蝇一样的往上扑呢! 嗫嚅半晌,毫无底气的嘤嘤道,“人家往跟扑,你就不能往外推?告诉她们你是有媳妇的人。” 见小媳妇这般担心的样子,秦慕修心里像小猫抓似的,轻轻将她搂进怀中。 “放心吧,你相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守着你。” 他凑得近,清冽的男子气息扑到颈窝里,搔得赵锦儿小鹿乱撞。 连忙快步往前走了两步,佯装生气道,“在家里蹲着守媳妇有什么出息,不跟你说了!” 秦慕修哈哈大笑,“哎呀呀,那你可就不走运了,偏巧嫁了个没出息的男人怎么办呢?” 赵锦儿板着脸,心里却不自禁的快乐—— 他们俩现在的小日子过得也不错,阿修既然不想继续念书,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戏文里不都唱什么伴君如伴虎么,真考了官,整日价提心吊胆做事,说不定哪天就犯事倒霉,未见得就是幸福。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一会又找到一家木器店,进去看了一圈,果然如之前那家老板所言,又贵,质量还不如前一家呢。 离了这家再找一家,还是如此。 赵锦儿便当机立断决定回第一家。 刚到店门口,却见老板在上门板。 连忙上前问道,“老板,不做生意了吗?” 老板回头见是回头客,便想迎进去把生意接了。 不料老板娘却走出来骂道,“生意,生意,天天就知道做生意!儿子今天差点没命了你知道吗!你没看看儿子那张脸,卡白卡白的,比人家书生写字的纸还难看!你就不能歇一天带儿子好好找个大夫看看?没了儿子,你赚再多钱给谁使?” 老板不敢跟老婆顶,只好对赵锦儿赔笑道,“小娘子,家母带孩子难得来一趟,两个人还都有点不舒服,我和贱内要带他俩找个相熟的大夫好好瞧瞧,你要想买,明儿来,我给你算便宜些。” 赵锦儿闻言,忙道,“您忙,您忙,孩子和老人重要,我们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就在这时,门板里探出一张惨白的小脸蛋。 赵锦儿一眼扫过去,不由愣住,这不是早上那个蘑菇中毒的小孩吗? 又有一个老婆子走出来,瞧见赵锦儿,惊道,“恩人呐!我正说不知哪儿寻你们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强大的运气 老婆子说着,就要上前给赵锦儿下跪。 赵锦儿连忙将她扶住。 老板和老板娘不明所以,“娘,怎么回事儿?” 老婆子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我跟铁头的命,可都是这位小娘子捡回来的!” 原来,这老婆子就是店老板的老母亲,老板和媳妇在镇上做生意,把独生的一个孙子交给她带。 她年纪大了,做事总是颠三倒四。 前些天下了一阵大雨,院子里的枯树桩上长了一片蘑菇,她就采回去做了鸡蛋汤,祖孙俩一人吃了两大碗。 谁知蘑菇有毒,孩子人小肠胃弱,前天就开始不对劲,上吐下泻、头晕腹痛,病得不轻。 饶是如此,她还是认为孙子只是受凉了,拿大棉被裹了孙子两天,丝毫不见好转,连自己也开始起热。 就让村里的人给儿子带了口信,说今儿到镇上来找大夫瞧瞧。 谁知两人.体内的毒素到今天开始大发作,刚到半路,小孙孙就开始说胡话,好不容易拖拉到镇上,她自己也开始犯糊涂。 一会儿看见死掉十多年的老伴儿,一会看到自家老牛插了膀子在天上飞,还瞧见地里的庄稼长得比大树还高,五颜六色的不说,一颗稻谷比花生还大呢。 “你们两个是不知道,我跟铁头两个今早那是出尽了洋相啊!” 想到自己一老把年纪,拉着孙子在街上跳舞,被一群人围观,婆子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赵锦儿捂嘴笑道,“您那是中毒了,旁人不会笑话的。” 老板夫妇已经听儿子说了蘑菇中毒的事儿,那叫一个心有余悸。 尤其是老板娘,本就对稀里糊涂的婆婆不满,现下更恼怒了。 瞪着眼睛狠狠剜了老板一眼。 这老板是个大孝子,又是个妻管严,他也想骂两句,但老娘那么大年纪,又是帮他带儿子,哪好意思张口? 不教训老娘两句,妻子这里又过不了关。 只得硬着头皮道,“娘,跟你说了多少遍,想吃什么,到镇上买,又不是没给你银子花,总是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铁头吃,上回吃放了好几天的剩菜,两个人已经上吐下泻过一回,怎么还是一点教训都不吃呢?” 婆子反驳道,“那蘑菇长得周周正正,谁知道有毒哩?“ “娘就没听过人家小孩儿唱: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 大概自己从小也唱,老板说着说着,竟然唱了起来。 一旁的秦慕修和赵锦儿差点没憋住笑。 婆子恼羞成怒,僵着脖子道,“我还不是想攒两个钱,将来留给孙子?” 老板无语,“娘哎,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再说,你的银子,也是我们给的,哪个稀罕你又攒回来哟!”攵學3肆 婆子不敢苟同,颇为得意道,“你们年轻人啊,大手大脚的,做点生意不容易,又要赁房子,又要下本钱,我再跟着后面花,那不是拖累你们吗?你放心,我还干得动,带着铁头在乡下,保我们奶孙俩吃喝是够的。” 老母虽然"冥顽不灵",但毕竟是为了他们着想,老板不好再说甚。 这家老板娘也是个聪明的,有甚不快只是跟丈夫背地里抱怨,不曾与婆婆当面冲突,见儿子精神头不错,大约是没大碍了,也就没说难听话。 只是道,“行了行了,别吵吵了,娘你和铁头中的毒也不知清干净没,西街头的赵大夫我熟的,带你们去赵大夫那儿看看,别留下余毒就麻烦了。” 婆子早年丧夫,吃了很多苦才拉扯大儿子,是以节省得很,甚至可以说是抠。 当即便道,“你们带铁头去看看就罢,我老胳膊老腿的,没什么好看的。我留下给你们看生意!” 老板娘想说你老人家不给我们添乱就不错了,哪能看生意啊! 忍了又忍,到底没说。 老板看出媳妇憋着口气,不敢招惹,便道,“媳妇儿,你带铁头去看大夫,我和娘留下看店,正好这位小娘子和她相公急,把她们的货出了,可以吗?” 老板娘看着自家男人左右为难、都快哭了的表情,叹口气,“行吧。” 儿媳带着孙子离开后,婆子立即戳了戳老板的胳膊,“儿啊,你娘和你儿子的命可是这小两口救的,他们要买什么,你得算便宜些。” 老板连连点头,“这个不消娘说。”又转头对赵锦儿笑道,“小娘子,你尽管看,只要你选中的物件儿,全部给你半价!” 赵锦儿瞪大眼睛……这样也行? 秦慕修也吞口口水,随手在街上救个人,居然都能这么巧正好是店家老母,还有比自家媳妇更强大的运气吗? 老板说是这么说,小两口儿都不同意,“收半价,你们得赔死。生意难做,这些东西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又得本钱又耗功夫,该怎么算账就怎么算账。” 不等老板答话,婆子就道,“你们可千万别推辞,这是救命之恩,该当的!医馆里的大夫后来跟我说,要是再迟半步,我跟铁头就算能保命,下半辈子也得在床上躺。我老婆子倒是没甚,铁头才七岁啊!躺下去这辈子不就完了?” 老板也道,“我和贱内就这么一个儿子,小娘子和小相公是救下了我们家的根!就是把店子搬空我们也没话说,更何况只是打个对折。” 老板母子情真意肯,赵锦儿和秦慕修推辞不过,只得受了。 之前看上的那些木器,加在一起,一共就收二十五两,老板还送了几个小板凳,“这小凳给娃娃坐最合适不过,小娘子将来生了娃儿,一人一个。” 赵锦儿低头一数,乖乖隆地咚,五把小凳,这是要她生五个娃娃? 秦慕修含笑不语,倒觉这老板挺有意思。 “把你们住哪个村儿告诉我,明儿我派人给你们送过去。” 秦慕修在纸上留下村名,便带着赵锦儿跟老板告辞,往裴驭家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裴奶奶的遗愿 赵锦儿细心,想着裴枫奶奶胃口既然不好,那就买些有味儿的熟食带去。 切了半只烤鸭,一斤卤牛肉,还买了点能放的甜软糕点,可以留着慢慢吃。 裴枫已经下学,正在灶房捣鼓着煮饭烧水。 秦慕修倚在灶旁跟他闲聊,赵锦儿便去房内给裴奶奶摸脉。 摸了一会,只觉脉象不妙,又不是很有把握,便悄悄去找秦慕修。 裴枫见她在灶房门口徘徊,也有些不祥的预感,“奶奶不好吗?” 赵锦儿不敢说,秦慕修看了看裴枫,道,“说吧,不必瞒着裴兄,你若不说,裴兄只会更担心。” 赵锦儿这才道,“奶奶大概不是病了。” 裴枫皱眉道,“不是病?那是什么?她这段日子,越吃越少,一顿都吃不下小半碗稀粥。” “我看奶奶面如金纸,体态消瘦,气脉微弱,像是大限到了的样子。” 裴枫一怔,半晌没说话,许久之后,才背过身去,失魂落魄的捡起两根柴火,塞进火洞,袖子被火撩着了都没发觉。 秦慕修冲过去替他把火扑灭。 “裴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想开些。” 经历两世,秦慕修觉得这些事他早已看开,但转念一想,若眼下经历生死的人是赵锦儿,他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吗? 裴枫喉结滚动,还没出声,已经哽咽,“我是奶奶捡回来的,要不是奶奶,二十年前就冻死在大街上了。” 秦慕修和赵锦儿都是一惊,只知道裴枫和裴奶奶相依为命,没想到他并不是裴奶奶的亲孙。 裴枫又问,“弟妹,你老实告诉我,奶还有多少日子?” 赵锦儿如实道,“不出意外,最多还有三个月。” 裴枫悲痛欲绝,终于忍不住,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奶奶把我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还供我读书,想让我奔个好前程,眼看着今年我就能参加秋闱,若她不在了,看不见了,我考功名,又有何用?” 赵锦儿劝道,“裴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裴奶奶千辛万苦供你读书,并不是为了自己跟你享福,而是想让你将来能过上好生活啊!万一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更应该奋发努力,考个好成绩告慰她啊。” 说罢,拍了拍自己嘴巴,“呸呸呸!我是个半吊子,摸的脉又不一定准,裴大哥带奶奶找个大夫再看看,说不定我看错了,只是脾胃不适呢?” 裴枫其实心里明白,赵锦儿看得不错。 “奶奶已经七十多了,从前身子硬朗得很,今年开春后,一日不如一日,我心里有数。” 赵锦儿就不知再说什么安慰他了。 秦慕修拍了拍他肩膀,“你既然有数,那就让裴奶奶在最后的日子里,吃好喝好,再顺着她的心意,让她开心,这样她就没有遗憾了。” 裴枫重重点头,“嗯。” 中午吃饭,裴奶奶难得有胃口,吃了一个鸭大腿和两筷子牛肉,看着桂花糕还馋,赵锦儿笑着劝道,“裴奶奶,您吃了不少肉,甜的东西得等到下午再吃,否则碰到一起,不克化。” 裴奶奶挤出一个憔悴的笑容,“我老婆子都闻见棺材香了,也不知道还能吃几天粮食,还管他克不克化。” 裴枫顿时失色,碗都打翻了。 裴奶奶倒是坦然,道,“枫儿,我自己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奶奶已经很满足了,好歹把你养大成.人了,现在闭眼,你不会把自己饿着冻着了。” 裴枫眼眶发红,到底还是忍住眼泪,嘴角牵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奶,您说什么呢。” 裴奶奶像摸小孩子似的摸摸他的头,“你是读圣贤书的人,岂能不懂奶在说什么?既读了那么多书,也就不该再为这桩再寻常不过的事儿难过。” 裴枫哽道,“奶,别说不吉利的话。” 裴奶奶叹口气,“奶不是说不吉利的话,奶是希望你往后能过上好日子,奶在天有灵,看着也高兴。你很刻苦,又有天分,走读书这条路,奶是不担心的,奶唯一的遗憾,就是你这么大了,还没给你娶上媳妇。” 说罢,指了指屋角的米缸,“小枫,米缸下头有个包裹,你拿过来。” 裴枫照做,果然从米缸底下掏出一个裹了好几层的包裹。 裴奶奶一层层打开,里头竟然是个黄灿灿的金镯子。 拿着金镯子,冲众人笑笑,“秦小公子和小夫人在,不怕你们笑话,别看我老婆子现在落魄,小时候娘家还有点家底哩,只是家道中落了。当年出阁,阿爹阿娘给我陪了一套纯金头面,这些年为了生活,一点点的都送到当铺去了,独剩下这么个镯子。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着也没甚用,小枫啊,你把这金镯子也当了,找冰人给你说个亲,奶闭眼前看一眼你媳妇,死也瞑目。” 裴枫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奶奶把自己养这么大,原来都是靠着典当嫁妆。 哪里还忍心把她老人家最后一件娘家留的念想也剐了? 立即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儿女情长的事,不到而立,孙子不想。” 裴奶奶瞪大本就瘦得凹陷的大眼,“你说啥?不到而立,你还不想娶媳妇了?你是要奶死了也闭不上眼吗?” 人都是越老越小,裴奶奶听到这话,顿时气得像个不讲理的熊孩子,把碗筷往桌上一拍。 裴枫没想到奶奶动真格的生气,一时间不知该说啥。 还是赵锦儿和秦慕修劝了几句,她才渐渐平复。 “小枫啊,老古话说得好,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成了家才能立业啊!你这个年纪,都该抱孩子了,可你连媳妇都没有,一想到这一桩,奶就觉得对不住你,你要是再拿这样的话戳奶的心窝子,奶干脆现在就死了算了。” 裴枫不敢再惹她生气,只得接过镯子,“我明儿拿去当铺。” “什么明儿后儿的,奶还有几天好活?今儿吃完饭就去当了!兑了银子就去找冰人,这事儿宜早不宜迟,越快越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之前怎么没发现 饭一吃完,小两口和裴枫都被裴奶奶赶出来去找冰人。 裴枫一踏出门槛,就唉声叹气。 即将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都被眼下的处境打散了,他苦恼至极。 “奶奶可真是给我出难题,这一时半刻的,我上哪儿找个媳妇去?” 秦慕修也觉这事儿有点搞笑,同情不已的看着裴枫,“只要钱到位,冰人肯定能给你找到。” 裴枫懊恼道,“找到是能找到,但这盲婚哑嫁的,鬼知道冰人找的什么人?都不说情投意合了,指不定看我着急,给我弄个歪瓜裂枣的,或者缺胳膊断腿儿的,到时候我找谁哭去?” 秦慕修噗嗤一笑,拉过赵锦儿安慰道,“那倒不至于,镇上的冰人肯定比乡下的媒婆门路更广不是?你看看,我家锦儿不就是媒婆介绍的,全须全尾的,人还机灵。” 裴枫满眼羡慕,“弟妹岂止机灵,还漂亮,还能干,还会医术呢!但这是你运气好,你家祖坟冒青烟,我连我祖坟在哪儿都不知道,没有祖宗保佑我,哪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秦慕修一时无言以对。 裴枫又是唉声,又是叹气,“其实漂不漂亮机不机灵的,都是其次,我只是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妻子罢了,毕竟要过一辈子,不是儿戏。又不能随便拉个人来糊弄一下奶奶,糊弄完就退货。” 赵锦儿突的福至心灵,灵机一动,“也不是不行啊。” 裴枫和秦慕修都看向她,“什么也不是不行?” “裴奶奶想见未来孙媳妇,但裴大哥一时半会又不想成家,就算想成家,也不见得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得到合心意的女孩子,万一像我家二哥那么倒霉,找了个不靠谱的二嫂,那是得不偿失,再万一耽误了秋闱,那就更划不来了,所以,我们不如撒个善意的谎言……” 裴枫秒懂,“你是让我找个女孩子骗奶奶?” 赵锦儿一本正经,“怎么叫骗呢,这不是为了让奶奶能够放心的去另一个世界。” 裴枫思索片刻,“确实倒也不是不行……” 秦慕修瞥了一眼赵锦儿,小媳妇变了,从前多老实啊…… 赵锦儿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你们要是觉得不可行,那就还是老老实实找冰人推荐吧,了不起冰人不管推荐了谁,我和阿修先帮你偷偷去看看,看好了你再决定。” 秦慕修可不愿意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要去你去,我可不去。裴兄找媳妇,又不是你找媳妇,你看中的,他就能看中啦?” 赵锦儿挠了挠头,“也是哦。” 裴枫却是狠狠咬牙,“就按照弟妹说的办。” 见两人一脸懵,又加了一句,“按第一种方案办。” 秦慕修挑眉,“方案是有了,只是,这愿意跟你演戏的姑娘哪儿找呢?” 三人面面相觑,还真没想到这茬。wenxueзч.net “我能找冰人花钱雇一个吗?” “能在冰人那儿挂名的姑娘,都是真心想嫁人的,裴兄你如此才高八斗、玉树临风,人家姑娘指定一眼就相中你,到时候假戏要真做就麻烦了。”秦慕修不怀好意道。 裴枫急得想跺脚,“杀了俺算了。” 赵锦儿又是一个机灵,“我倒是有个人选。” “谁?” 秦慕修和裴枫同时问道。 “珍珠……” …… 老秦家。 “好久没见着小裴公子了,今晚留下吃晚饭吧,你婶儿正好宰了头鸡。” 秦老太见驴车上下来一水儿的三个漂亮年轻人,心情舒爽不已,年纪大了,就是喜欢这些年轻人在跟前晃,晃着晃着好像自己都跟着年轻了好几岁。 又问,“锦丫,你们家具看得怎么样啦?” 赵锦儿蹦蹦跳跳的上前揽住她胳臂,“选好啦!奶你不知道,我们今儿可真是行了大运,四十多两的家具,老板只收我们一半儿的银子,还送了好几个小板凳。” “哦?咋回事?” 赵锦儿便叽叽喳喳的和秦老太说,老板的老娘和儿子吃蘑菇中毒…… 那边厢秦慕修和裴枫到院子里拴驴,好巧不巧秦珍珠从屋里扑出来。 她今儿穿着一身粉色对襟短褂,下头是芽绿色百褶裙。 梳着两个油亮亮的大辫子,粉扑扑的脸蛋,乌黑黑的大眼睛,那樱.桃小嘴儿,无需脂粉,便红艳艳的,姿态轻盈得像只穿花蝴蝶。 裴枫从前看到她时,只把她当成自家妹妹一般。 今儿存着赵锦儿说的那个念头,便把她当个大姑娘一般打量起来。 这么一打量,竟是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 之前怎么没发现珍珠妹妹这么漂亮? 她身量也长起来了,比赵锦儿还高点儿呢,腰肢柔.软灵活,细长白.皙的脖子,像只骄傲的白天鹅…… “三哥,你们回来啦?咦,裴大哥也来了?” 秦珍珠上前打招呼。 秦慕修点点头,“穿这么漂亮,要出去玩儿吗?” 听见三哥夸她,秦珍珠心花怒放,提着裙摆,在院子中央就转了个圈儿,“好看吧!是我自己做的!我跟芳芳姐学了好一段时间,她手艺好。” 赵锦儿女红很一般,闻言也赞道,“芳芳的手确实巧得很,回头我也跟她学学去,一直想给你哥做鞋。” 秦珍珠嘻嘻一笑,“不用不用,我会做!我来给三哥做。” 说罢,看向裴枫脚上都快磨破边的鞋子,“裴大哥,等下我给你量下尺寸,回头也给你做双。” 裴枫从前一心扑在书本里,半点也不在乎穿戴的,这会儿被秦珍珠一瞟,竟然有种捉襟见肘的窘迫,恨不能用脚尖在地上抠个洞把破鞋藏进去,含含糊糊的应道,“不必。” 秦珍珠知晓裴枫家境穷困,坚持道,“做嘛做嘛,我新学的样子,正好练练手,等练好了,我也学芳芳姐做鞋往镇上卖去。” 秦慕修冷眼旁观,唔了一声。 裴枫只觉这一声不怀好意。 拎着包就想退缩,“我家里还有事,先回了。” 秦慕修却一把扣住他,“家里能有什么事,你正事儿还没办呢。” 赵锦儿也道,“是啊,你赶紧跟珍珠商量商量!” 秦珍珠一脸疑惑,“跟我商量什么?” 裴枫挣脱开来,拔脚往外跑,“没事,没事,你嫂子跟你开玩笑呢。” 看着裴枫的背影,秦珍珠懵懵懂懂,“三哥,我怎么觉着裴大哥看我的眼神像看个鬼?”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那我三嫂呢? 赵锦儿也道,“是啊,裴大哥那么怕珍珠干嘛?” 秦慕修撇撇嘴,不好明说,“大概是有求于人,不好开口吧。” 秦珍珠好奇不已,“裴大哥有求于我?” 秦慕修见秦老太进屋去了,院子也无其他人,便低声把裴枫的事儿告诉了秦珍珠。 秦珍珠愣了愣,“让我假扮成冰人介绍的姑娘,去骗裴奶奶?” 秦慕修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秦珍珠心思单纯,没想太多,“这有什么难的,我去就是了。” 赵锦儿没想到秦珍珠答应得这么干脆,“裴大哥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秦珍珠连忙摆手,“那可别,他那么穷,下半年就要秋闱,裴奶奶也说不好哪一天的事儿,且得花不少银子呢,我不过就是去演个戏嘛,又不费什么。” 秦慕修笑了笑,“珍珠懂事不少。” 秦珍珠撅起小嘴,“瞧三哥这话说的,我打小就懂事!” 赵锦儿撇撇嘴,不敢苟同。 秦老太探出头来,“咦,小裴人呢?” 赵锦儿应道,“突然想起家里有事儿,回了。” “这孩子没口福,好大一只大公鸡,红烧出一大锅呢!”秦老太啧啧嘴,说罢又回灶房忙活了。 秦慕修低声朝秦珍珠道,“这事儿你应准了?明儿我去跟裴兄说。” “应了应了,多大回事儿!”秦珍珠说着就跑了,“我找芳芳姐玩儿去。” 替裴枫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秦慕修心里挺高兴。 当然,他也抱了点别的念头,说不定…… 前世,他和裴枫的关系止步于他病倒卧床,再后来就没接触过了,但记忆里裴枫在秋闱中应该是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只可惜他被堂舅安乐侯的人手找到后,前朝遗老们便利用他的身份搅.弄朝局,以至于后来政局动荡,民不聊生,朝廷再也没开过科举。 裴枫的前程也就不了了之,再没了音讯。 这一世,他已决定放下上辈人的恩怨。 所谓血海深仇又如何? 那个本应被他称为父皇的人,在他出生之前就死了,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对他母亲的宠幸也不过是一时之兴而已。 至于九五之尊的龙椅,谁坐又如何? 如今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是他叔叔,虽然篡权夺位,双手沾满血腥,但他在位这二十余年,国泰民安,百业兴旺。 也许,够抵消手刃手足的孽业了吧。 这一世,他只想小心翼翼的隐藏好自己的身份,躲开安乐侯,守着他的锦儿面朝山海,春暖花开。 而裴枫的科考之路不会再受到他的影响。 以裴枫的刻苦和天分,势必直挂云帆、金科及第。 若珍珠能跟了他,便是凤冠霞帔的诰命夫人命,绝对是乘龙之选。 所以赵锦儿提出那么荒唐的想法时,他一点也没有阻挠的意思,也许这荒唐之举,就能真成就了两人的姻缘呢! “阿修,你在想啥哩,这么出神的。” 赵锦儿是一刻闲不住,灶房里有人忙活了,她就抱了一抱秸秆把驴大哥喂了,这会儿又在劈柴。 秦慕修回过神,接过她手里的斧头,“没想啥,你去歇歇,我来劈。” 赵锦儿摇头,“不用不用,你去歇,你的身体病了那么多年,得慢慢扳过来,不能一下子就干这么重的活儿,再说了,你的手,是用来握笔杆的,磨出茧子就不好看了。” 秦慕修又好笑又好气,不由分说夺过斧头,“我一个大男人,要那么好看的手作甚,倒是你小姑娘家家的,得好好保养才是,下次再上街,买两盒蛤蜊油抹手。” 赵锦儿只好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一旁,双手支颐,歪着小脑袋,看自家男人挥斧头。 她家阿修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他个头高,病了那么久也丝毫不见佝偻,身量非常挺拔,这段是将养得好,也壮了些,身板更漂亮了。 劈柴插秧的农家活计他干得少,显然很生疏,但他聪明,做什么事都能很快上手,不要多久,就比那些长年干活的农夫干得还漂亮。 啊,嫁给这样的丈夫,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叭! 一家人各自忙碌,天色将暗之际,秦老太从灶房伸出头喊道,“吃晚饭咯!” 下午杀了一只鸡,做了一锅地锅鸡,锅边边还贴了饼,香气都飘出院子了。 赵锦儿抿着口水和秦慕修一同进屋,一看大桌,除了地锅鸡,居然还做了满满一桌菜。 不由奇道,“今儿过什么节吗?”转念又嘀咕,“不对呀,离端午还有一个多月呢。” 连秦老太也满腹狐疑,“这要问你大娘,我也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她一下午忙活了这么多菜。” 王凤英正哼着小曲儿炒最后一个蔬菜,看起来兴致很高。 秦珍珠也回来了,一进来就流着口水,徒手捞起一根鸡腿就要开啃。 不料王凤英却一把将她的手打落,“女孩子家家的,有没有规矩了?” 秦珍珠委屈不已,以前家里只要杀鸡,两个鸡腿一个是妙妙的,另一根就是她的,她都吃惯了,今儿怎么不叫她吃了? 秦慕修也惊了惊,大娘可是最疼爱这个幺女了,很少对珍珠这么凶。 便拉了赵锦儿在一旁,一言不发,准备看戏。 “娘,不叫吃就不叫吃,干嘛打人啦!”秦珍珠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王凤英见娇娇女这样,又有点不落忍,解释道,“鸡腿是鸡身上最活的一块肉,补身子最好不过,你这壮壮的,不用补。” 秦珍珠吓了一跳,连忙掐了掐自己的腰,“呀!我最近长胖了吗?” 王凤英重新捡起一根鸡膀子,“不胖不胖,鸡膀子也是活肉,你吃个鸡膀子。” 秦珍珠怕胖,又实在是馋,思想斗争了一会,还是接过鸡膀子开啃,一边啃,一边呜呜哝哝问道,“鸡腿给谁吃?” “给你大嫂二嫂吃!” 一旁的秦慕修眉头微皱,章诗诗竟然还没走? 看来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给点颜色看看,是不肯老老实实滚蛋的。 秦珍珠嘴快,问道,“大嫂怀孕了,吃鸡腿没话说,二嫂怎么也吃?那我三嫂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读书的君主岂能贤明 虽然一开始对赵锦儿印象不好,但现在,秦珍珠是这个家里除了秦慕修和秦老太之外最喜欢赵锦儿的人了。 王凤英白她一眼,“你大嫂怀孕,二嫂就不能怀孕了?” 秦珍珠瞪大眼睛,“二嫂也怀毛毛了?!” 王凤英笑得像朵菊.花,“那可不!今年啊,咱家要新添两口人了!” 她能不开心吗! 这些年她一直打章诗诗的主意,没想到美梦成真,真把这么个娇娇娘娶进门做了媳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秦鹏成亲没几天就从军去了。 但,老天爷长眼啊! 没想到儿子这么能干,就那么几天而已,儿媳妇就有了身孕! 在农门小户,添丁进口从来都是极大的喜事。 秦老太闻言,有些不敢相信,“真假的?就那么几天……” 王凤英一脸得意,“娘,你这话问的,就这么不信任你孙子?阿鹏从小身体就壮实。这回孙媳们一下子给你添俩重孙,你不高兴吗?” 秦老太当然高兴,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阿修小两口成亲都大半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阿鹏这边,竟然那么几天就有了孩子。 这可真是……一发入魂,一击得中呐! 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赵锦儿也应该高兴的,但是她确实高兴不起来,悄悄掐了掐秦慕修的手腕。 用眼神问道:这孩子是二哥的吗? 秦慕修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赵锦儿便憋着没说话。 章诗诗就在这时走进来。 王凤英连忙殷勤的迎上去,“哟,诗诗啊,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叫你在床上卧着歇歇,想吃什么,等会儿舅妈给你端屋里去。” “不过就是怀了身孕,又不是生病,哪里这么娇弱了。” 章诗诗眼角瞥向秦慕修,微微挺着小腹,嘴角带着胜利的微笑,似乎在说,“想赶我走?没门!” 秦慕修面无波澜,完全无视章诗诗的挑衅,深深的眸子如静水,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秦老太有些着急的看向他俩,“阿修啊,你大哥马上生二宝了,你二哥虽然不在家,倒也留了根苗,就你俩到现在还没动静,你和锦丫可要加着紧点儿了,趁着奶还能动,你们添孩子,我还能去新房给你们帮帮忙。” 被当面催生,赵锦儿哪里好意思,小小的脸蛋羞得通红,躲到秦慕修身后,不敢露面。 秦慕修依旧老样子,淡定的点点头,“我们会努力。” 王凤英听了这话,就有点不乐意了。 “娘,您也太偏心了,老三他俩还没个动静呢,你就上赶着去帮忙,老大老.二媳妇娃都揣在肚子里了,怎没见你说要帮忙?” 秦老太手里可是有一百两巨资的,她要肯帮忙,指定贴人还贴钱。 不能都便宜了老三啊! 秦老太哪能不知道王凤英那点小九九,不留情面的翻了她一眼。 “老大老.二都要我老婆子帮忙,还要你这个娘作甚!” 王凤英被秦老太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嘴里却不肯服输,“娘是娘,奶是奶啊,一般无二的都是重孙子,娘你也不能太过偏心了。” 秦老太见她声调弱了,也就懒得跟她计较了,叹口气,道,“你和大平还不老,老大老.二有你们依靠,他们俩的媳妇还有娘家帮衬,你瞅瞅老三两口儿,可怜见的,两头都没个上人了,谁也不能靠,我再不照应着点,不成野孩子了?” 王凤英嘴巴张了张,到底没话了。 这顿丰盛的晚饭,除了秦慕修两口儿和章诗诗各怀鬼胎,其他人倒是吃得其乐融融。 秦大平身为一家之主,虽没有王凤英那般喜形于色,心里却也高兴极了。 “阿虎啊,去把过年剩的那半坛酒拿来,咱家今年双喜临门,咱爷几个喝几杯。” 酒拿来,秦大平亲自分酒,给秦虎、秦慕修一人倒了一杯。 正准备碰杯,不料角落里的木易伸过自己的空碗,“给我也来点呗。” 一家人都是一惊,这孩子自打借住进老秦家,闷不吭声的跟个小哑巴似的,除了吃饭,几乎足不出门的,天天的不知忙些什么,妥妥的小透明。 今儿竟然张嘴要酒喝,实在令人惊掉下巴。 秦珍珠打趣道,“你才几岁,就要喝酒?” 木易低低道,“今日是我十岁生辰。” 秦老太啊了一声,忙对秦大平道,“快给孩子满上,十岁,是个半大小子了!搁我们农家,都能说媳妇了。” 又白了王凤英一眼,“你怎么做事的,收了人家的银子,答应照顾人家,连人家的生辰都不知道。”攵學3肆 王凤英委屈道,“他又没跟我说,我哪儿知道。” 秦大平骂道,“就你嘴巴嘚吧嘚的不停,说甚你都有话回!还不快给孩子下碗长寿面去。” 秦老太不忘嘱咐,“加俩蛋。” 木易低着头,突然红了眼眶。 即使再坚强,到底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自打母妃薨逝,他已经在外漂泊小半年了。 他想家,虽然家只是个冷冰冰毫无人情味的黄圈圈。 他还想母妃,但再也见不到了。 他也想舅舅,舅舅对他可好了,但自从去戍守边疆,也有三四年未见。 他贵为皇子,如今适逢生辰,身边竟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当然,他不知道,这个家里他最怕的秦慕修,其实是他的亲堂兄…… 秦慕修举杯,对他淡淡一笑,“祝你生辰快乐,十岁,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 木易没想到一向对他冷漠的秦慕修,也有这么温情的时刻,唇瓣嗫嚅半晌,挤出两个字,“多谢。” 秦慕修饮下整杯,道,“从明日起,你每晚到我屋里,跟我念半个时辰书。” 当今皇帝膝下三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不顶用的,若想东秦继续国泰民安,必须培养个仁厚的明君出来,木易显然就是这个合格的人选。 如今经历的漂泊和打击,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但磨砺归磨砺,书不能不念。 不读书的君主岂能贤明? 上辈子把懵懂无知的木易杀了,这辈子,秦慕修决定用这种方式弥补一下。 第一百五十七章 确实有孕 木易哪里知道这些缘故,只是觉得秦慕修对他的关注实在突如其来。 他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尤其是对他这样身份的人有多重要。 父皇号晋文帝,最看重的就是一个文字,不惜从全国招募来最有学问的夫子做太傅,时不时还要亲自考问三个皇子的学问。wenxueзч.net 他就是凭着夯实的学问博得父亲不少青眼。 可,跟秦慕修念书……他不敢。 秦慕修明明看着是个温和的性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怕他。 “我、我自己读就行。” 秦慕修清冽的目光看向他,“自己能读出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每天跟我读。等我和你锦儿姐姐搬到新房,给你收拾一间屋子,你也过去。” “我、我……”木易只觉秦慕修看得他背后毫毛都竖起来了。 王凤英自是巴不得的,连忙道,“我看行!你三哥他们的屋子又新又大,家具也都是新买的,比咱们这边强不知多少。你搬过去的话,我给你做两床新被子。” 不等她说完,秦老太就剜她两眼,“你让木易搬到阿修那边,那人家交给你的银子你交给阿修吗?” 王凤英瞪大眼睛,那怎么可能! 银子在她这里,只有进,没有出的。 让她把好几十两银子交出去,还不如杀了她。 “娘这话说的,我不是心疼小木易嘛,他们那边条件好,咱们这边人多屋少,他在这边住,实在憋屈得慌。他晚上过去睡觉,一日三餐还可以过来吃的嘛。” 秦老太白眼都快翻上天,这个媳妇,论勤快持家是没话说的,就是爱占便宜,把银钱看得太重,嘴巴还厉害,说话没一句中听的。 刚想骂她,秦慕修已经道,“不必来回跑,过去住,自然也跟我们吃,银子什么的,不必了。多双筷子而已。” 王凤英当即赞赏道,“啊哟哟,我们阿修如今能干,可真是财大气粗!”赞完又哭穷,“哪像我和你大伯,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还是入不敷出。” 秦老太简直没眼看,当着木易和秦慕修夫妇的面儿,又不好太不给她面子,只能气得摆过头去。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两个儿子添丁进口,侄儿侄媳即将搬到新房,家里又多了不少意外之财,秦大平身为一家之主,心里舒畅得很,便多招呼所有人都喝酒。 “给美玉、诗诗、锦丫还有珍珠,都倒上,娘,凤英,我知道你俩也是有量的,都喝都喝,咱们一家也今儿也乐呵乐呵。” 王凤英就瞪他,“胡来!美玉和诗诗都怀着孩子呢,孕妇喝酒,将来孩子容易傻。你没见老刘家的媳妇,在娘家做姑娘时也不知父母怎么惯的,怀着肚子时不时的还要咪点小酒,生个男孩歪眉斜眼就罢了,还傻乎乎的。” 秦大平一拍脑袋,“是是是,瞧我这猪脑袋,美玉和诗诗不喝,其他人都喝!” 一家人把半坛子酒捣鼓光,都醉醺醺的,正准备各自回屋睡觉。 秦慕修叫住章诗诗,“二嫂。” 章诗诗回身,挑眉冷眼看他,“有事儿?” “锦儿会点医术,你这胎才怀,正是要注意的时候,让锦儿给你摸个脉,看看胎象可稳。” 王凤英和秦老太一听,都道,“是是是,阿修说得对,让锦丫给你摸摸脉。” 章诗诗却皱眉,将手缩到身后,往后连退两步,跟躲鬼似的。 “她爹不过就是个半吊子赤脚大夫,她就更别提了,能看出来啥,我还是去镇上找正经大夫看靠谱。” 王凤英对章诗诗那是无理由的纵容,闻言便道,“也是,明儿舅妈给你银子,你到镇上找大夫看看,不管咋样,都叫大夫给你开几副安胎药,务必把胎坐稳了。” 秦慕修却没有放过章诗诗的意思,“大娘,你忘了大嫂是怎么怀孕的了吗?大嫂的胎象也是锦儿摸出来的。” 王凤英一想,也是,锦丫虽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夫,但手上确实有点功夫的。 便道,“诗诗,你就让锦丫你给摸摸,反正是自家人,又不收你银子。你还别说,锦丫有点本事呢。” 秦老太也道,“郡上的俞少夫人、蔺少奶奶,都求着请我家锦丫去接生呢。你从现在起,就让锦丫照看你的胎,将来生的时候,也可以叫她给你接生,多好呀!” 章诗诗被逼得没办法,只得伸出手。 秦慕修对赵锦儿使了个眼色,赵锦儿便捏住她的手腕。 捏了一会,点头道,“二嫂确实是有孕了。”说话间,手指却未松,继续捏着。 章诗诗看起来很紧张,额头竟渐渐浸出细密的汗珠,想把手往回缩。 王凤英急道,“诗诗,怎么了?” 章诗诗趁机一把缩回手,“她给我捏不舒服了!” 王凤英心疼得替她擦汗,“那赶紧别捏了!锦丫你也真是,你二嫂有孕在身,你下那么大的劲儿作甚?瞧瞧,把她手腕子都捏红了!” 秦老太却是问,“胎象如何?” 赵锦儿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很稳。” 章诗诗则是盯着赵锦儿,好像生怕她会乱说什么似的。 王凤英和秦老太都很高兴,“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胎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便是祖宗保佑。” “没什么事,我就回屋歇息了!”章诗诗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 王凤英在后喊道,“慢点儿,慢点儿!这孩子,双身子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不懂事。” 赵锦儿扯了扯秦慕修的衣袖,“修,我们也回去吧。” 回到屋里,秦慕修问道,“能摸出她怀了多久吗?” 赵锦儿摇摇头,“我没这个本事,只能摸出确实有孕。” 她和秦慕修有同样的疑惑,都怀疑这孩子不是秦鹏的,毕竟亲眼撞见过章诗诗私会主家少爷。 “其他大夫呢,能摸出来吗?”秦慕修是下了决心要在彻底分家之前,把章诗诗这个祸害赶出秦家。 “不管什么大夫,都不敢保证的,孩子毕竟在肚子里,不到瓜熟蒂落,除了她自己,谁也说不好到底什么时候怀的。” 秦慕修皱起眉头,“你刚才为何扯我衣裳?”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诗画大赛 “虽然摸不出二嫂怀孕多久,但……我好像摸出两道喜脉。” “两道喜脉?”秦慕修的眉头锁得更深,“她不会是……” 赵锦儿点点头,“她怀了双胎。” 秦慕修顿时觉得很为难。 双胎,两个生命啊! 若是秦鹏的,那肯定不能把她赶出去,就算不是秦鹏的,在这种节骨眼给她赶出家门,很有可能就会伤害两条无辜的生命。 前世他杀业已经深重,这辈子,真的不想再背负人命。 “阿修,你说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二哥的呀。” 秦慕修第一次感到迷茫,“我不知道。” 想来想去,道,“这事儿暂且搁下吧,等她生产时再看,她嫁过来的时间是准的,孩子若早产,便不是二哥的,到时候再收拾她。” 赵锦儿却撇撇嘴,“双胎的产期是说不准的,很多双生儿都挺不到足月,七八个月就下来了。” 这可真是个难题…… 赵锦儿伸出纤细白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秦慕修眉间褶皱,“别皱眉头了,跟个小老头儿似的,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爹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孩子是不是二哥的,总能搞清楚的。” 秦慕修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去印证这个问题,只能如赵锦儿所劝,暂且搁置到一边。 “明天咱们再去镇上一趟,跟裴枫说一下珍珠答应了。再给木易买张床。” 赵锦儿两只漂亮的眼睛眯成月牙,“好好好,我早就想跟你商量木易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到新房,没想到你先说了。” 秦慕修也笑了,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我还怕你不高兴呢。” “我怎么会不高兴,木易毕竟是我救下的,留在这边不太好。”赵锦儿有点累,就依偎到自家相公怀里,呢呢喃喃的撒娇,“咱们怎么每次都能想到一块儿去呢?” “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看她这样撒娇撒痴,秦慕修心念微动,展臂搂住她纤薄的身子,正想偷吻她,赵锦儿却从他怀中弹起。 认真道,“心有什么一点通?你写下来我看看,今晚的字还没练呢!” “……” 有个太过认真的学生,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呀…… 翌日一早,两人果然一早就赶到镇上,先找到裴枫家,把秦珍珠的意思转达给他。 裴枫很意外,“她……答应了?” 秦慕修点头,“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裴枫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又道,“真没想到珍珠妹妹这样仗义。” 秦慕修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想到了又怎样?” 裴枫被他噎住,白了他一眼,“你这人还能不能聊天了?” 秦慕修谲诡一笑,“裴兄,你最近很容易跳脚,属实不是君子之风。” “有、有吗?” “有!” 裴枫只觉脖子有点烫,不敢再和秦慕修讨论秦珍珠了,总感觉会被他带到坑里。 “那个,对了,夫子听说你病好了,问我几次你回不回去念书呢。” 秦慕修斩钉截铁道,“不回了。” 裴枫脸上就露出可惜之色,“夫子说你若回去,好好温习,下半年的秋闱,你肯定能取得好成绩。” 秦慕修揽过赵锦儿,“这就是我的好成绩。” 裴枫无端端被喂一把狗粮,怨气横生,“好歹也是读了几年圣贤书的人,简直有辱斯文。” “我卧床四年没摸过书,往后也就当个普通农夫罢了,还有什么斯文。”秦慕修理直气壮。 裴枫想打人,“你是躺了几年,又不是当土匪几年,怎么生出一身匪气?” 赵锦儿连忙替秦慕修说话,“这不怪他,都怪我!他是放心不下我,才不肯继续读书的。” 嗝~~这狗粮是越撒越多。 他裴某人何德何能,吃不消啊! 苦着脸安慰道,“弟妹,阿修是个多才的,就算不继续读书,也不会苦着你的。” 虽然两口子已经商量好不再读书,赵锦儿心里还是失落落的,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相公,咬咬唇,长叹一口气,“我倒是不怕苦,只是可惜他这么多年寒窗苦读。” “有才之人,到哪里都有前途,不会可惜的。”裴枫突然想到什么,“对了,秦兄,有个外快,你想挣吗?” “什么外快?” 既决定过平淡安稳的小日子,就要落到实处,首先得挣够生活的银钱,秦慕修很乐意赚外快。 “为了让考生放松心情,各地书院联合举办了一个诗画大赛,所有学子都可参加,若作品被评为三甲,便能拿到奖金,听说夺桂有二百两呢!二甲是一百两,三甲也有五十。我记得你作画赋诗都很有天赋,弗如交副作品,说不定就能拿奖呢?” 书院联合搞这种大赛,说是让学子放松,实际上门道很深。 有钱有势的人家,会借机给自家子弟买个才名,这才名若是能传到京城,将来参加殿试是很占便宜的。 说白了,还是为了扬名立万,只不过另辟蹊径。 秦慕修打定主意隐姓埋名,自然不愿出这种名。 犹疑不决之间,赵锦儿却抱住他胳膊,“相公,你还会作画?” 对上小媳妇惊艳崇拜的眼神,秦慕修突然就决定,参赛! 裴枫在旁酸溜溜道,“你相公会的还多了呢,往后你一点点挖掘。” 赵锦儿便迷妹般将头倚到秦慕修肩膀,一脸捡到宝的表情。 裴枫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俩不是还有事吗,刚才说啥来着,要去看家具?快去快去!” 不由分说就给两人推出去。 老板见到两人,以为是来催货的,笑道,“已经雇了牛车把你们的货都送走了。” 秦慕修道,“我们不是来催您的,是想再添两件家具。” “哦哦,你们选,你们选。”老板热情的打开后仓,“还给你们半价。” 赵锦儿小手直摆,“那不行,我们来光顾您家,并不是为了半价,而是您家物美价廉,昨儿已经让您亏本了,今儿务必要按原价。您要真想照顾我们,再送两把小凳好了。” 老板闻言,也没坚持,只是打趣道,“五个还不够,想生七个?”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秦鹏有事 赵锦儿一愣,旋即想起昨儿老板送板凳时,说的是给他们将来的娃儿坐的,眼下她又找人要板凳,人家不打趣才怪。 脸红得像红皮虾,缩到秦慕修身边,“那不要板凳了,给块砧板吧。” 老板见她害臊,哈哈大笑,“砧板又不值什么,板凳也给你,砧板也给你,包你七个娃儿都有小凳坐。” “……”这个坎儿是过不去了。 看着赵锦儿这臊得恨不能拔脚跑的样儿,秦慕修可疼极了,揉了揉她后脑勺,“快去给木易挑床吧。” 赵锦儿去选床,他自己则是走到一个梳妆台前,悄声对老板道,“回头把这个跟小床一起送去。” 老板乐呵呵道,“小公子可真疼媳妇儿,回头我再给你配个百宝盒,给你媳妇儿装首饰脂粉。” “多谢。” 从木器店出来,赵锦儿肚子突然咕噜一声。 秦慕修笑问,“饿了?” 赵锦儿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想吃什么?” 起房子置家具,花了一大笔银子,赵锦儿想俭省点,回头跟里正申请买几亩薄田,也算一份安身立命的家业,便道,“不太有胃口,买两个馒头就成。” 秦慕修岂能看不出赵锦儿的心思,“馒头能吃饱?你怕不是为了省钱吧?” 被相公说中心思,赵锦儿低下头,“咱们俩都没个一技之长,你的身子弱,又不能出去卖苦力,还是买几亩薄田,手里有地,心里踏实。” 秦慕修点头,“听你的。不过买地也不差你一顿早点钱啊,走,吃小混沌去。” 赵锦儿喜欢吃鲜虾馄饨,秦慕修就拉她到混沌摊叫了一碗。 “我吃混沌,你呢?”赵锦儿问道。 秦慕修笑道,“我是真的不饿。” 赵锦儿才不信他,撅起嘴,“你叫我不要节省,你自己倒节省起来了,你也叫一碗,要嘛我不吃。” 秦慕修摊手,“我胃口一向不大,你知道的,一碗混沌我也吃不完。” “巧了,我胃口也不大,一碗混沌我也吃不完,我们分吃这一碗吧。”赵锦儿不由分说,问老板要了一个碗,拣了一大半推到秦慕修面前。 秦慕修无奈一笑,“你这丫头……好吧,我们一起吃。” 赵锦儿满意的笑了,笑着笑着,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我、我头好晕……” 说完,便栽到秦慕修肩上。 “锦儿,锦儿!” 再次睁开眼,只见秦慕修很急切的在喊她。 “你没事吧?” 赵锦儿懵懵懂懂的摇摇头,两行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下来。 秦慕修吓坏了,混沌也不吃了,一把将她抱到旁边一棵大树下,让她靠着树休息。 “你是不是又看见什么了?” 赵锦儿扁着嘴点头。 看她眼泪汪汪的样子,秦慕修心头不祥预感陡生,每次她预见的都是不好的事情,但哭得这么伤心还是第一次。 “这次是谁出事?” 赵锦儿哽咽道,“二哥。” 头晕的那一会功夫,她浑浑噩噩的仿佛只身来到漠北边疆。 沙尘四起,金戈交鸣,两支军队正在厮杀。 一边是东秦的将士们;另一边的人马则蛾眉临髭、高鼻垂目,一看便知非我族人。 战事正酣,地上横尸遍野,还侥幸活着的人则是举着兵器,贴身肉搏。 人人身上带伤,各个脸上挂血,兵刃一进一出,一条性命便魂飞天外。 赵锦儿从未见过这样震撼的画面,热腾腾的血液从旁人的喉管里喷出,她腹中的食物也差点顺着食道呕出来。 很快,她就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张芳芳的未婚夫包春竹,另一个便是她家二哥秦鹏。 两人背靠着背,拼命砍杀着围攻上来的胡人。 突然,一个胡人骑着铁骑、手持尖刀,直勾勾刺向包春竹的后背,秦鹏见状,一把拉过包春竹,尖刀却刺进他自己的胸口。 一句遗言也无,秦鹏就这么口吐鲜血,跪栽在地上。 随后,一匹匹烈马从他身上踏过,他再也没站起来…… 赵锦儿几乎是哭着说完她看到的这一切。:魰斈叁4 秦慕修听了,面色凝重。 事实证明,赵锦儿在幻觉里看到的事,全部都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 也就是说,秦鹏战死沙场这件事,很快就要应验了。 赵锦儿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呜呜,漠北那么远,这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我们怎么提醒二哥呀!送信吗?信送过去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 秦鹏沉思半晌,道,“老天爷既然给了你这个预见未来危险的能力,就是为了让你帮助他人化险为夷,之前你不是已经一次次救人于水火吗?这一次,肯定也来得及。驿站有最快的信鸽,我们现在就去写信寄给二哥。” 不管来不来得及,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镇上就有一家驿站,两人几乎是小跑着赶去。 刚到门口,就有人拍了拍赵锦儿的肩膀,“锦丫,真是你啊,好巧呀!” 赵锦儿回身一看,是张芳芳。 “芳芳,你怎么来驿站了?” 张芳芳低头羞涩一笑,“包叔让我来看看有没有春竹哥寄回来的信,顺道给他去一封家书。” 赵锦儿就想起幻觉中出现的包春竹,他当时跟秦鹏是在一起的,秦鹏为救他被马蹄踏尸,却不知他后来如何了。 “你们呢?来给鹏哥寄家书吗?” 赵锦儿胡乱点点头,“嗯。” 张芳芳是聪明人,看出两口儿行色匆匆,像是有急事的样子,就道,“你们忙,包叔让我帮他去买顶草帽。” 看着张芳芳窈窕的背影,赵锦儿心里挺不是滋味。 心想二哥真是没福,芳芳这样的好姑娘,竟然就这么错过了。 若当时和芳芳定亲的是二哥,恐怕他也不会这么决绝的从军去,也就不会有危险了吧。 秦慕修也有同感,但现在不是惋惜的时候,他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办。 问驿站要了纸笔,秦慕修很快就写好一封信,信中严正提醒秦鹏,近期有血光之灾,若有战事,要么就跟长官请假不要参加,要么务必要小心万千,不要和胡人正面冲突。 第一百六十章 赵锦儿有办法 赵锦儿现在识得的字越来越多,秦慕修为了秦鹏方便看,写得也直白,故而她通篇几乎都能看懂。 “你加一句,让二哥一定要小心红石头。” “红石头?” “我看到他们两队人马是在一片红石头林里干仗的。” 这是很重要的线索,秦慕修赶忙加上。 赵锦儿又低声问道,“二嫂怀孕的事,不顺带提一笔吗?” 秦慕修摇头,“战场凶险万分,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殒命,还是不要告诉他了,以免他分心。” 不告诉秦鹏的原因不仅如此,秦慕修总觉得章诗诗肚子里的那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秦鹏的,还难说。 写好信,问驿臣大概多久能送到漠北。 驿臣道,“我这里的信鸽大概需要三到五天。” 秦慕修听出弦外之音,问道,“除了您这里,还有更快的信鸽?” 驿臣笑道,“那是自然。咱们这是官养的信鸽,也算快,但毕竟只是个小驿站,没有顶好的品种,顶好的信鸽能日行千里,你这信顶多两天就送去了。” 秦慕修拱手,“还请长官赐教,咱们镇上哪里有更快的信鸽?” “药王冯家养了十来只天山鸽,据说可以日行两千里,且比普通信鸽稳妥得多,从未发生过丢信的情况。你们要是认识冯家的人,可以去借借看。”驿臣笑道,“不过听说那些信鸽都是他家小姐养的,宝贝得很,轻易不肯示人,更别说帮人送信了。” 赵锦儿问道,“谁家?” “冯家。” 赵锦儿低头蹙眉,若有所思。 秦慕修问道,“怎么,你认识冯家的人?” 赵锦儿点点头,“我与那位冯小姐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只可惜互相留下的都不是好印象。 秦慕修问道,“可以说得上话吗?” 赵锦儿摇摇头,把那日见蔺太太时碰见冯小姐的事说了出来。 秦慕修何等聪明,怎能听不出那冯小姐对赵锦儿瞧不起极了,他是绝不想让赵锦儿低声下气去碰钉子的,但信鸽的速度干系到秦鹏的生死,又实在不能不低头。 “阿修,我去找冯小姐试试。”见秦慕修迟疑,赵锦儿主动道。 “还是算了,冯小姐既然瞧你不起,怎么肯把宝贝的信鸽借给你用呢?” 赵锦儿却摇头,“我有办法让她借。” 秦慕修倒是愣了愣,“你?” 此刻,他老实巴交的小媳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仿佛从一只温柔腼腆的小白.兔,变成了一头精灵古怪的小狐狸。wenxueзч.net 赵锦儿将两只手握成喇叭状,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秦慕修不置可否,撇撇嘴,“你确定要这样做?” “现在只有这么做才能救二哥的命。等借到了信鸽,我立刻去郡上赔罪。” 秦慕修犹豫,他的小媳妇儿白玉无瑕,纯美得如一汪静水,他希望凭一己之力将她保护起来,让她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简简单单的生活下去。 笨女人,都是男人惯出来的。 一个女人若变得聪明了,那就是男人失职了。 秦慕修此刻就觉得很无力,很失职。 “就这么办,别犹豫了!二哥的性命等不得。”赵锦儿倒是干脆,跟驿臣问了冯家的地址,拉着秦慕修便往外走。 冯家和杨蕙兰家差不多,原本出身不高,经过几代人的辛勤耕作,成了当地的乡绅。 不同的是,杨家种的是桂花,冯家种的是草药。 小厮通报之后没多久,冯红荻便派人出来接赵锦儿进去。 赵锦儿让秦慕修在门外等她,“放心吧,我一定把信鸽借出来。” 秦慕修点点头,“我就在那棵树下等你,若她真不肯借,就算了,我再想旁的法子。” 赵锦儿却一脸坚定,“不会的。” 半个时辰后,赵锦儿提着一个鸽笼一路小跑着出来,“快,信拿出来。” 秦慕修咽口口水,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把信鸽借出来了。 掏出信,卷成一小团,又用一层防水的皮纸你裹紧,绑到信鸽的脚上,便将信鸽放出去了。 赵锦儿紧张得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念念有词,“鸽子啊鸽子,你要快快飞,尽快将信送给我二哥啊!”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将她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茫,她原本玉白的脸庞现出金色,像庙堂里的女菩萨。 秦慕修心里,善良如赵锦儿,她就是降落人间的菩萨。 将她搂入怀中,“有你在,二哥不会有事的。” 赵锦儿是很相信秦慕修的话的,他说二哥不会有事,她的心就放下一半。 “信鸽弄到了,现在咱们该去郡上给蔺太太赔罪了。” 原来,她之所以说服冯红荻借了一只信鸽给她,是打着蔺太太的名头的。 冯红荻是家中独女,一直对家族生意很感兴趣。 可巧她上头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都无意于生意,冯老爷便有意无意的培养她接管买卖。 而女中豪杰蔺太太,就是她的偶像,她一直想巴结蔺太太,跟蔺太太学习生意经。 赵锦儿搬出蔺太太,她就是再舍不得,也没有不借的道理。 秦慕修叹口气,“赔罪的事儿交给我,到时候你站在一旁别说话就成。” 赵锦儿拍拍胸脯,“好。” 刚刚跟冯红荻借信鸽,她都是硬撑着的,这会儿心脏还噗噗跳呢,剩下的事就交给相公吧。 两人先跟赶牛车的马叔打了个招呼,让他给家里捎个口信,就说两人要去郡上有点事儿,才赶上驴车往郡里去了。 驴大哥自打到老秦家,被赵锦儿喂得膘肥体壮,脚程比刚来的时候快了一倍不止,不过傍晚,就给两人送到了郡上。 两人直接干到蔺府,蔺太太得知两人到来,倒也挺高兴,派人迎到上房。 “来得可真巧,正想找你看看你潘姐姐的伤势恢复如何了呢。” 其实潘瑜的身体被蒋太医照顾得很好,也恢复了大半,现今已经可以坐卧在床上了。 蔺太太不愧是各八面玲珑的人,看出两人神色拘谨,约莫是有事来求她的,就先开口寒暄。 秦慕修便上前深深一鞠躬,“晚辈是带内子来向太太赔罪的。” 蔺太太蛾眉淡挑,“哦?”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合作 秦慕修便把赵锦儿打着蔺太太旗号,找冯小姐借信鸽的事儿如实说了一遍,只不过没说是为了什么急事才借信鸽,毕竟那是赵锦儿幻觉里看到的事,跟外人是没法说的。 蔺太太也很识趣,压根不问,只是笑道,“我当多大的事儿呢,借个信鸽罢了。” 秦慕修却郑重道,“不管多小的事儿,没征询您的同意,就擅作主张,总归是我们夫妇鲁莽了。” 蔺太太歪起唇角淡淡一笑,“若真.觉过意不去,我倒也有件事想让锦儿帮忙,咱们就抵消了,如何?” 赵锦儿正愁还不了这个人情,哪有不肯的,连忙道,“您说。” 秦慕修却是冷觑了蔺太太一眼,凭直觉,他就知道蔺太太所谓的帮忙,绝对是比借信鸽大得多的事儿。 蔺太太被他这么一觑,蓦的从脚底升起一阵凉意。 怎么回事? 不过是个乡野小子,怎么会有这样阴鸷杀气的眼神。 略稳了稳心神,蔺太太竟然开始犹豫,是不是不该占赵锦儿这个便宜? “蔺太太?”赵锦儿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相公和蔺太太之间的目光摩擦,笑盈盈问道,“您有什么事?” 蔺太太何等圆滑,当即改了口风,“你潘姐姐那个孩子,一到傍晚时分便哭闹不止,拳打脚踢的使劲儿,奶也不喝,觉也不睡,能把全身都哭得通红,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秦慕修垂下眼帘,心知蔺太太提的肯定不是她想的,也没说甚。 赵锦儿则是认真的想了想,道,“应该是胀气,每日给她揉揉肚子,往下顺顺气,喝奶的话要有个时度,一两个时辰喂一饱,别让她吃零嘴奶,过段时间当有好转。” 蔺太太便赞,“还是你们刚生完孩子的有经验,我虽然养了好几个,但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况且那时候,家里的生意正处在起步阶段,孩子们一生下来,就丢给奶娘了,我根本没工夫管他们,至今都不大会侍弄孩子。” 赵锦儿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蔺太太是把妙妙当成了她的孩子了。 咧开一口白牙笑道,“太太,您误会了,那是我侄女儿,不是我跟阿修的孩子。阿修说我还小,过几年再要孩子呢。” 蔺太太愣了愣,不由笑起来,“是这样啊!” 赵锦儿没孩子,且暂时不打算要孩子,那之前的顾虑不就没有了嘛! 蔺太太当即道,“你们暂时不要孩子,打算什么时候生呢?” 问这话的时候,她是看着秦慕修的。 毕竟生孩子这种事,女人说了不算,还是得看男人的口风。 秦慕修不明白她干嘛这么细致的打听这种问题,便含糊道,“等锦儿的身体健壮些吧。” 不料蔺太太继续追问,“那是多久呢?” 秦慕修便明白她可能是有事,且这件事和赵锦儿段时间内生不生孩子很有干系,便认真答道,“锦儿才十五岁,身子骨都没长开,生孩子很容易出意外,等她十八岁以后再想这个事。” 蔺太太眉开眼笑,对这个回答满意极了,“好!那好!” 赵锦儿不由迷惑不已,她不生孩子,好? 蔺太太将一脸懵的赵锦儿拉到身边,道,“锦儿,我有桩买卖,不知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干?” 方才他们小两口来请罪,蔺太太想的是直接问赵锦儿把消食丸和止咳丸的方子讨来,被秦慕修的犀利目光劝退后,心里正不舒服呢,谁料想赵锦儿压根没有孩子,一时半会还不打算生。 那干脆就按照最开始想的那样,拉她入伙,合伙开发一些方便小儿服食的丸药好了。 听完蔺太太的提议,赵锦儿先是兴奋,“我随手团的那些丸药竟值得批量做出来售卖?” 随后又犹豫不决,“这真的能行吗?我除了会琢磨几张方子外,什么都不会,做生意,我是一窍不通的。” 蔺太太给她打气,“你能把方子弄好,就已经是大功臣了,丸药做出来后,由蔺记药铺往外售卖,无需你操心。蔺记生药铺做了这么多年,名声早就出去了,只要药效好,不愁没有销路。” 赵锦儿动心不已,回眸看向秦慕修,“阿修,我能行吗?” 秦慕修和万万千千的男人一样,并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但看赵锦儿兴致勃勃的样子,怎忍让她失落,便道,“自然行。不过,你要跟蔺太太合作的话,得先把合作的规矩立好,签字画押,白纸黑字为证。合伙生意难做,唯有丑话说在前头,将来才能避免口舌官司。” 要是一般人,听到这种话,怕是要不高兴的。 但蔺太太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遵循的就是“丑话说在前头”的原则。 秦慕修的话深得她心,“小秦公子,你这话糙理不糙,做生意就是这样的。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亲兄弟且得明算账,咱们异姓人合作,更应该讲究个合同精神。你媳妇单纯,你帮她把关,咱们今日就把合同立下来,如何?” 秦慕修想了想,道,“可以。” 蔺太太便命账房先生当场来立合同,“锦儿的丸药方子很妙,但制药成本和销售毕竟都靠蔺记,如此,利润咱们二八分,我八,你们二,可否?” 赵锦儿哪里想得到自己随便琢磨出的几个小方子,竟然还能卖钱,岂有不愿意的,当即就要点头答应。 秦慕修却道,“成本和销路确实靠太太您,但若没有药方,太太您也是赚不到这个钱的。一张方子,看来简单,却是我们锦儿刻苦勤读医书所得。” 蔺太太闻言,便知秦慕修对这个分成办法不满意,皱了皱眉,道,“三七,不能更多了,更多的话,我不如聘请其他大夫来开发药方了。” 秦慕修见好就收,笑道,“好。” 合同就这样定下了。 赵锦儿先给出了消食丸和止咳丸的方子,由蔺记的工人试做,如若不成功,赵锦儿须得给予指导或者改进药方。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上进 试做药丸需要几天时间,蔺太太便留赵锦儿在蔺府住下,赵锦儿想了想,道,“不了,等下去蕙兰姐那边,她肯定也要留我的。” 蔺太太笑道,“你蕙兰姐回娘家了。” “啊?”赵锦儿本是想着杨蕙兰在俞府过得实在憋屈,得着机会就去陪陪她,既然她回娘家了,自是不好再去,“那就叨扰太太您了。” “这话就客套了。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我叫厨房送点吃的来。” 赵锦儿起身道,“我想先去看看潘姐姐和小姐儿。” “也好,等会让厨房把吃的送到她那边,你们晚上就住在她院儿里的厢房,如何?”蔺太太是很通透的,知道年轻人还是愿意跟年轻人在一处。 赵锦儿果然开心道,“可以!” 不料刚到潘瑜的院外,就听到里头传出一阵吵闹声。 “旁的女人出了月子便如何都使得,偏你娇贵,生个丫头而已,要卧床一百天,看不得摸不得碰不得的,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娘抱上孙子?” 接着便是潘瑜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也不想这么卧着的呀,我的骨头还裂着呢!丫头丫头,丫头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了?我是为你生孩子,又不是为了娘生孩子!” “你为了我生的?那你不知道我压根不稀罕丫头片子吗?我想要儿子!几个哥哥手里都有生意,只有我没有!你再不给我生个儿子,我拿什么争家业?” 潘瑜的哭泣夹杂了些愤怒,“哥哥们手里有生意,那是他们肯习学,能当得起生意,又不是靠生儿子得来的!都像你这样,日日四体不勤斗狗赌马,就是生十个八个儿子,娘也不会让你沾家里的生意的!” “啪!啪!” 两个响亮的巴掌声传出来。 赵锦儿惊呼,“四少爷这是对潘姐姐动手了吗?” 说着就想冲进去拉架。 秦慕修却拉住她,“夫妻之间的事儿,外人不要掺和。” 话音刚落,里头又传出一声声瓷器碎地的声音。 一时间,家具物什的碎裂声、女人泣诉声、婴孩啼哭声,交织成一片。 不用赵锦儿进去,已经有下人在劝,“少爷,少奶奶身子骨还未完全恢复,您看在小姐的份儿上,多原谅则个吧!” 潘瑜看似柔弱,在娘家却也是宠着长大的,脾气有几分硬气,“我为什么要他原谅?就因为我生了个女儿?女儿也是我拼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难道我们母女就要这样受糟践吗?” 蔺丰扯着嗓子吼道,“瞧瞧,瞧瞧!肚子不争气,嘴巴倒是厉害得很,你既然不让我碰,我出去找旁人生了儿子,到时候可别哭!” 说完,便气呼呼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他走得急,也没注意到赵锦儿和秦慕修二人,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过以为是家里的下人罢了。 赵锦儿便问,“阿修,我们现在要不要进去看看?” 秦慕修喉结滚动,撇撇唇道,“你和潘瑜交情比不上杨蕙兰,我认为这个时候,还是别进去得好。” 赵锦儿也这么认为,夫妻吵架这种事,吵得越狠,越不想让外人知道。 叹口气,“反正四少爷也出去了,潘姐姐一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赶明儿再看望她吧。” 两人转身之际,里头却又传出佣人惊恐的声音。 “少奶奶,您这是做什么!您的身子没有好齐全啊!太太吩咐了,您不能下地的!” “自从生了小姐儿,你们看看,我这日子还能过吗?我要去跟娘说,她儿子瞧不起自己个儿的闺女!” “少奶奶,您还年轻,恕奴才倚老卖老说两句,这牙齿时不时地都能咬到舌头呢,小两口儿过日子,岂有不拌嘴的?咱们少爷就是年轻了些,难免气盛,他说的话若是不中听,您哪,左耳进右耳出,别往心里去就得了,闹到太太那里去,原本是您有理,也要变成没理,没有婆婆不向着儿子的。”:魰斈叁4 潘瑜愣住,她一向觉得家婆虽严厉却公正,倒是没想到这些。 难道,她就白挨了两巴掌,白受了委屈? 真是越想越气愤! 她这会儿是从床上挣扎下来,扶着床边站着的,躺久了的人,乍一下下床,再生气,脑袋一热,两眼就发黑,不自禁的往后仰去。 佣人见了,吓得手忙脚乱。 “少奶奶!” “少奶奶!” 赵锦儿顿住脚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这时候,已经有个婆子跑了出来,“快!快让小厮去请蒋太医,少奶奶昏倒了!” “呀!潘姐姐怎么昏倒了?我还是进去看看吧!” 听说潘瑜昏倒,秦慕修也就没拦赵锦儿,跟她一起进了院子。 但他不好进潘瑜的闺房,就等在门外。 这院子里好些佣人都认得赵锦儿,毕竟少奶奶的命就是这位小娘子抢回来的。 见赵锦儿进来,为首的婆子就道,“赵娘子,您来了,快给我们少奶奶看看吧!” 赵锦儿走到床边,只见潘瑜脸色惨白,唇色发紫,显然是怒极攻心的症状,连忙墩身掐住她人中,“家里有人丹吗?” “有,有!” “快拿来!” 赵锦儿拿水和开一粒人丹,给潘瑜灌了下去,又和婆子们一同将她抬回床上放平。 不一会,潘瑜悠悠醒过来。 见到赵锦儿,先是一愣,随后凄苦一笑,“你都听到了?” 赵锦儿嘴巴笨,不会安慰人,更不会撒谎,只得憨憨的点头。 潘瑜忍耐不住,就哭了出来,“早知这样,当时还不如让我跟这孩子一同死了呢!” “潘姐姐胡说什么呢!小姐儿那么可爱,怎么忍心!” 潘瑜的眼泪越发止不住,“再可爱也是空!她爹只想要个儿子,好在太太面前出风头。” “那是四少爷糊涂,女儿怎么了?蔺太太就是女人,您家这么大的家业,不都靠她一手打理?” 潘瑜听了这话,咬住唇瓣,“他要是有这个觉悟,就不会为我生了个女儿而天天找茬了。有这个功夫,不如跟娘后面多学些生意经。如今已经二十有五,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正经事儿却是一个不会。亏他好意思怪我没给他生儿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蔺太太还有一个儿子 赵锦儿顿了顿,蔺太太膝下一共四个儿子,刚刚她明明说最后一个孩子是二十年前,潘姐姐这会儿怎么又说蔺丰四少爷已经二十五了? 难道,蔺太太还有第五个孩子? 这话也不好问,潘瑜还在哭,赵锦儿只得转移她的注意力,“潘姐姐,我帮你看看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吧。” 婆子们也趁机道,“蒋太医虽德高望重,到底是男人,多有不便的,赵娘子难得来,快给我们少奶奶看看。”:魰斈叁4 一群人围着,潘瑜也就不好拒绝,任由赵锦儿帮她检查一番。 “恢复得很是不错,顶多还有一个月,就能下床活动了。” 潘瑜却是开心不起来,捂着被丈夫打得通红的脸颊,面朝里睡去了。 赵锦儿便压低声音对婆子道,“我这几日都在府上,潘姐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 婆子巴求不得的,“那敢情好!少奶奶这个时候,有人陪着开解开解是最好的!” 赵锦儿从小院退了出来,挽住秦慕修的手臂,“咱们还是别住潘姐姐这边吧,她心情低落得很,不好打扰她,让蔺太太重新给咱们弄个住处。” “都依你。” 赵锦儿把头倚到他肩窝,“潘姐姐那么虚弱,四少爷怎么下得了手的!两边腮帮子都通红的,看着都疼。” 在村里,见过不少男人打老婆的,往往动手的都是那些最没出息的男人,赵锦儿难以想象,锦衣玉食的富人家里,也会有打老婆这种事出现。 秦慕修对蔺丰这样的无能男人非常不屑,不屑到都懒得点评,只寥寥几语道,“仗着比妻子多几两力气,就拿拳头欺负人,非大丈夫所为。” 赵锦儿叹气,“女人的命就是这样苦,在娘家时,仰仗父母兄长的鼻息,嫁到婆家,又得看公婆丈夫的脸色,娘家把她当外人,婆家也不把她当自家人,一辈子过得好坏,全凭运气。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喜乐由他人。” 看着小媳妇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秦慕修一阵好笑,“怎么,我让你看脸色了吗?” 赵锦儿连忙摆手,“那没有那没有!我就是那少有的有福运过得好的。” 早有下人跟蔺太太通风报信,蔺太太恨铁不成钢道,“四个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也就算了,老四竟然不争气到这个地步!不知哪儿灌了黄汤,竟打起老婆来了!还想在外头找野女人生孩子?让他找去,把他的月例停三个月,看没银子,哪个野女人看得上他那样的废物!也不许他再踏进他媳妇的院子半步,什么时候跟他媳妇认错,什么时候再说。” 下人劝道,“太太消气,四少爷这不是还年轻。” “年轻?二十有五了!我这一身担子,将来能交给谁?待我两腿一蹬,让他们把这家败了,一个个的都喝西北风去!” 蔺太太是越说越气,不由抹了抹眼睛,“我那小老五要还在,我用得着日日对着这四个不中用的玩意儿生气吗?” 原来,蔺太太果然一共生了五个孩子。 生老五正是家里生意最紧张的时候,那会儿公婆尚在,且都害着病,又要管生意,又要侍奉公婆,还有五个儿子要照顾,每日都忙得像陀螺。 一日,正赶上元宵节,家下人便带着几个小少爷到街上看花灯,谁知只回来四个。 带老五的小厮见五少爷丢了,自己个儿也跑了。 蔺家派人把整个泉州郡地都翻了,也没找回五少爷。 小五自此销声匿迹。 蔺太太哭了一场又一场,见寻子无望之后,只得打起精神,重新挑起家里的担子。 只是她的身体,从那时候起,也一天不如一天,一逢阴雨天,两只眼睛就灰蒙蒙的不大看得清东西。 也正因为如此,她对剩下的四个儿子,格外宽容,管教上也松懈许多,总想着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养大就好,谁知就这么把几个儿子都惯坏了。 现在的蔺太太是后悔不迭,可是想管教,已经来不及了。 儿子们都年近而立、成家生子了,性子、能力都定型了,哪里肯听她唠叨。 一想到这茬,性格如钢铁硬的蔺太太,也忍不住唉声叹气、偷偷抹泪。 “太太,人各有命,五少爷虽说走丢了,不一定就在外头受苦,说不定被哪家好心人收留,现在也过着平安喜乐的日子呢?您要看开些。” 周妈妈是蔺太太的娘家陪嫁,这些年一直跟着蔺太太的,蔺府里的事务,大部分都是她帮着操持,也只有她敢劝几句。 蔺太太哽咽道,“看开?怎么看得开?你瞧瞧赵娘子的相公,乡下清苦人家的子弟,都能出落得这样临风照月、一表人才,我那几个,哪天少气我两回,我都要烧高香,家业做得再大,又能如何?” “要不……要不咱们再寻寻五少爷?” “当年寻了大半年都没寻到,这都二十年过去了,还怎么寻?那孩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 蔺太太伤感不已,眼泪哗哗的流。 周妈妈便道,“这年头,好心人还是多,五少爷不会有意外的,太太您宽心些!老奴记得,五少爷的左手腕子上一块鸡心形状的胎记,红艳艳的颜色,可显眼了,只要肯下功夫找,说不定老天爷开眼,就能找到呢?” “哎,此事再说吧。”蔺太太不是不想寻,而是怕一次次寻不着的伤心,“小赵和她相公两人,暂时安排到我这边住下吧,四少奶现在心情不好,别得罪了客人。” “嗳!老奴这就去布置房间。” 赵锦儿和秦慕修便歇在蔺太太院子里的厢房内。 她给的方子很简单,配药也很常见,之所以药效好,是每种药的配比很精妙,且熬药时的火候掌握得好。 第二天下午,蔺记药房的几个大师傅就带着药童搓出来第一批丸药。 赵锦儿检查过后,给了点改进意见,“基本有九成成功了,熬药的时候,川贝粉和枇杷叶的先后顺序不能搞错,糖浆和面粉的量也要掌握好。”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善人 小两口又在蔺家待了两天,蔺记药房的药师们带着药童做出了第二炉药丸。 这一次做得就很完美了,完全达到了赵锦儿的标准。 蔺太太大开大合,当即拍板,命锄药办理采购事宜,先采购一批药材,投入生产进行试销售,再根据销售情况决定下一批生产多少。 看着按照既方子的丸药被大批量生产出来,赵锦儿只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阿修,你掐我一下,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秦慕修再次被自家小媳妇可爱到,“我可舍不得掐你。” 赵锦儿便自己掐了自己一把,“疼,是真的。我爹做了一辈子赤脚大夫,经常还被人笑话是半缸醋呢,我随便拿出一个方子,竟然做出来,要卖给那么多病人服用。” 她修长的羽睫,仿佛直接扫到了秦慕修的心尖,按耐住心头悸动,秦慕修将她揽入怀中,“我家锦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本事儿大着呢,将来要做神医的,现在这点小事算什么?” 赵锦儿被他夸得不好意,垂下灵动清澈的眸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哪有这样夸自己人的。” “老王卖瓜还自卖自夸呢,我家锦儿真材实料的优秀,为何不能夸?” 赵锦儿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软倒在他怀中。 按着蔺太太的意思,想留他俩还过段日子,等这批药丸出来,还要赵锦儿把把关。 赵锦儿就问,“大概要多久呢?” 蔺太太掐指算着,“锄药得先去采购原材,再加上后面炮制,怎么的也得个二十来天,你要愿意的话,再多待些日子,看看销售得如何。” 赵锦儿练练摆手,“那不行那不行,三五日倒是可以,二三十天肯定不行的。我家里正在建房子,现在盖得差不多了,好些家用物什要置办,且得忙一阵儿呢。” 蔺太太不由笑道,“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乡下的房子有甚么值得收拾的?跟着我,赚到钱了在郡上买个宅子,搬过来做城里人不香吗?” 前半句赵锦儿是想反驳的。 乡下的房子,是她和阿修的家啊! 当然值得好好收拾。 但下半句话,顿时打开了赵锦儿的新大门—— 是啊,她怎么就没想到,等赚到钱了,在郡上买个宅子呢? 从前,村里哪户人家的闺女别说嫁到郡上,就是嫁到镇上,那都是全村人羡慕的对象。 从乡下人变成了城里人哇! 在城里找个营生,可不比在地里刨食舒服多了也体面多了吗? 尤其她家阿修这样文弱,本就不适合干田地里的活,他到了城里,肯定能谋到更好的出路的。 见她沉思不语,蔺太太笑道,“怎么着,动心了?” 赵锦儿老实的点点头。 蔺太太不以为意道,“只要这药丸销得好,不用多久你就能实现心愿了。” 话是这么说,赵锦儿还是想回家,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地里还有一大堆活等着干,家里现在只有大伯和堂哥是全须全尾的劳力,我俩不能老在外面这么荡着,这样,二十天后,我们再过来,可以吗?” 蔺太太笑着挥挥手,“你想回家,我还能拦着?去吧去吧,丸药若是提前做出来了,我派人去接你们就是。” 赵锦儿千恩万谢的跟秦慕修出来了。 一路上,满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阿修,将来若能攒够买宅子的钱,咱们搬到郡上好吗?” 秦慕修倒是想和她在小岗村的青山绿水中隐居一世,但转念一想,自己是活了两世,什么都经历了的,赵锦儿和他不一样。 她这鲜活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凭什么让她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 “你想进城吗?” 赵锦儿玉色的脸庞此案出一层淡淡的光辉,“当然想啊,城里五光十色,处处都是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好用的,最重要的,你在城里肯定比在乡下更好。” 秦慕修便道,“那咱就努力挣银子,回头在城里买个小宅。” 赵锦儿兴奋得脸颊都红了,“阿修,你太好了!” 秦慕修用袖子替她拭去额角的细汗,“这么容易满足的吗?” “在城里安家啊!这还叫容易满足吗?我们村里那么多户人家,除了一两户姑娘嫁到城里的,可没谁能到城里立足的。我爹要是知道我要到城里买宅,棺材板都能掀开跳出来蹦两下。” 秦慕修被她逗得忍不住笑,“这还没买呢,等买的时候,一定去给你爹上柱香,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之前就说等我身体好些,要去给丈人上个坟,倒是耽误到现在。” 赵锦儿叹气,“年前咱去叔叔那儿,本来有机会去的,谁知道婶子跑了,叔叔和柱子又病着,就没去成。” “你是不是想家了?” 秦慕修这么一问,赵锦儿倒是愣住。 她想家了吗? 那个家对她来说来,只有干不尽的活儿、挨不完的打骂,供她栖息的也只是一间柴房罢了。 多少次,她盼着逃离那里。 可是现在嫁了人,她竟然还牵挂着。 人呐,真是奇怪的动物。 不等她答话,秦慕修笑道,“过两天去看看你叔叔。顺道给丈人的坟上了。” 赵锦儿的眼眶不自禁的就红了,倚到秦慕修肩上,“阿修,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善人。” “为何?” “要不是上辈子干了很多好事,这辈子怎么能找到你做相公呢?” 秦慕修失笑,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锦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原本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呢?” 赵锦儿听不懂,歪着头皱眉道,“我嫁给你第一天,你就是这样啊?唔,除了那时候瘦点儿。” 秦慕修温柔的笑笑,“嗯,我以后都会是这样。” “咦~~”赵锦儿突然惊呼一声,“阿修,快让驴大哥停下!" "怎么了?” “那不是我叔叔和柱子吗?” 秦慕修朝路边一看,只见一老一少两个人趴在地上,老的那个拖着两条腿,小的则是手里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都灰扑扑的穿着烂得不能再烂的衣裳,蓬头垢面的,不仔细看都认不住来。 细细一看,确实是赵锦儿的叔叔和堂弟。 第一百六十五章 阿修真的处处都在为她考虑 秦慕修连忙勒住驴车,车都没停稳,赵锦儿就跳下去。 “叔,柱子,你俩干啥呢这是?” 看着两人这褴褛邋遢的样儿,都不用问,这不是在乞讨还能是干嘛? 但赵锦儿还是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家在鹿儿村生活了几代人,虽算不上富户,怎么的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啊! 她叔抬眼看到她,也吃了一惊,连忙低下头,扯扯都遮不住脚踝的裤腿,窘迫不已。 倒是柱子一看到赵锦儿就冲过来,“阿姐,阿姐!” 从前赵锦儿在家时,柱子虎头虎脑的,长得很壮实,这会儿却瘦得皮包骨,原本不大的两只眼睛深陷在两个大眼窝子里,乍这么一瞪,看得赵锦儿都觉瘆得慌。 “柱子,你跟叔这是干啥呢?” 柱子哇呜一声哭出来。 “阿姐,我好饿啊!爹也饿!要了大半天了,一个子儿也没要到,我们都饿着肚子呢!” 赵锦儿这下不信也得信了,这爷俩确实是在讨饭。 “你娘呢?” 柱子哭得更伤心了,“不知道,村里人都说娘跟人跑了。” 赵锦儿心里咯噔一下,婶子不靠谱她早就知道,但没想到能不靠谱到这个地步。 当初张寡妇混到镇上给人当姘头,就惹了不知多少闲话,但那也比婶子强啊,人张寡妇汉子死了十几年,是个自由身。 叔叔虽然瘸了一条腿,怎么的人还是好好地活在这里,两人也没和离,她就这么跟人跑了呢? 自己丢人都是其次,把老赵家的名声也丢到十里八乡去了,将来柱子怎么做人? “叔,真是这么回事吗?”柱子到底还小,赵锦儿怕是村里人乱嚼舌根,少不得跟她叔确认一下。攵學3肆 她叔赵正垂丧着脸,抿唇不肯说话。 他虽然瘸了,但怎么的也是个男人,在乡下,男人最大的尊严就是女人,女人跟人跑了,等于将他的尊严踏在地上摩擦。 见赵正这样,赵锦儿就知柱子的话不假,叹口气,“你们怎么也不来找我?” 柱子嘴快,抢着道,“我早就说找阿姐,爹说阿姐已经嫁人了,上头有好些个长辈,做不上主,我们去,会给你添麻烦,让婆家人跟着瞧不上你。” 赵锦儿怔了怔,她没想到她叔居然还会为她着想。 不过柱子的话也提醒了她,她已经嫁做人妇,娘家就是出再大的事,她也不好私自就做主去兜揽。 好在一旁的秦慕修根本不必她开口请求,就道,“咱们先把叔和柱子送回去吧。” 赵锦儿感激的看了秦慕修一眼,“要不你先回家,我自己送他们。” 秦慕修拍了拍她的腰,“胡说什么呢。” 说着,便对柱子道,“来,跟我一起把你爹扶到车上。” 柱子早就想回家,听了这话,忙不迭去搀住他爹,“爹,快上车,坐车舒服哩!” 不料赵正却不愿意,“不回去不回去,回去也只有饿死的份儿,咱们一路往郡上去,听说郡里的有钱人多,总不至于讨不到一口饭吃。” 赵正不想回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怕被村里人笑话。 但他哪好意思直说。 赵锦儿憨憨的,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劝道,“等会儿经过镇上的时候,让阿修给你们买点米,再买点油,回去也不会饿死的。” 不管怎么劝,赵正只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两腿也撑着劲儿,打死不上车。 秦慕修看出他的心思,给赵锦儿递了个眼色,“叔腿脚不方便,柱子也小,先接到咱们那儿过一阵吧。” 这下轮到赵锦儿为难了,“可是家里根本住不开啊……” “新房不是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木易那间屋先铺出来给叔和柱子睡,回头再买张床不就得了,反正还有两件空屋。” 赵锦儿感动得不知道怎么才好,“真、真的接他们去新屋?” 秦慕修笑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不成?” 赵正一开始听秦慕修说的,也是准备拒绝,听到后来才明白,这小两口儿竟然盖新屋了? “你俩盖新房了?” 这事儿还没跟娘家人提过呢,赵锦儿兴奋的点头,“是呢,一直没回去,也就没机会跟叔说。” 赵正唏嘘一声,良久才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大哥在天之灵,应该不会怪我了。” 不会怪他窝囊,任由媳妇把侄女儿卖了。 赵锦儿心思单纯,哪知道赵正想的什么,“我也觉得自己有福气,现在的日子是越过越好,叔,您就先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回去再商量后面怎么办。” 赵正心里其实还是觉得没脸去沾侄女儿的光,可眼下这个光景,再硬撑下去,只怕就要把儿子饿死了,只得垂头丧气的跟柱子一起怕上驴车。 赵锦儿其实还想问问蒋翠兰是怎么跟人跑的,但看赵正精神萎靡,也不敢多说,只好回去之后背地里问问柱子吧。 经过镇子的时候,秦慕修停下车,道,“下去给叔和柱子买点吃的吧。” 路边正好有烧饼铺,赵锦儿便去买了六个烧饼,爷俩拿到手,狼吞虎咽,片刻就风卷残云。 一看就是饿狠了,也不知几天没吃了。 秦慕修又让赵锦儿去买了一屉肉包。 爷俩又开始狼吞虎咽,柱子都烫到嘴了,也不肯放慢速度,看得赵锦儿心里一阵发酸。 婶子也是真狠心啊! 秦慕修道,“你陪叔和柱子歇一会,我去去就来。” 不一会,便提了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回来。 赵锦儿问道,“买东西了?买了什么?” “十斤米,十斤面,还有点盐巴和菜油。拿去新屋,给他们先吃着。” 赵锦儿这才想起,新屋里什么都没有,爷俩进去可不得喝西北风么? 秦慕修给他们单独买了米面粮油,就不用从老屋这边拿食物过去,回头大娘和两个嫂子也就不能说她贴娘家的闲话。 阿修真的处处都在为她考虑! “阿修……” 秦慕修笑了笑,温柔的握住她嘴,“再说见外的话,我就生气了。” 赵锦儿也笑了,露出两粒浅浅的梨涡,“不说。” 看着小两口这样相敬如宾,赵正心里越发的五味陈杂,悔不当初怎么会为了勉强留住婆娘,任由蒋翠兰那么磋磨赵锦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回到小岗村,两人先把柱子和赵正送到新屋,才回的老屋。 赵锦儿本想暂时瞒着老秦家人,但想想也不可能瞒得住,再加上新屋没被褥,得从这边拿一套送过去,便跟秦老太和王凤英说了。 秦老太倒是没说甚,只嘱咐道,“亲家落难,该当帮一把,凤英啊,把我去年秋做的那床新褥子拿出来,等会跟晚饭一起送过去。” 王凤英翻了个白眼,“亲家这个侄女儿养得真值!养在家的时候当牛做马的使唤,嫁到婆家了,还能跟过来享福!阿修这新房,我们都没福气住,倒是叫他先捡了便宜。” 赵锦儿嘴巴张了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当即就羞得憋红了。 秦老太气得直瞪她,“你这张破嘴,就不能少说两句!谁家没个困难时候了?那年发大水,你娘家房子被淹了,你爹娘哥哥不是到咱们家借住了足足小半年,房子修好才回去的?咱家不是好吃好喝好用的招待着,有谁说过半句难听话了?” 王凤英被堵得哑口无言,老老实实去收拾褥子了。wenxueзч.net 秦老太又安慰赵锦儿道,“你大娘就是一张嘴,别理她就行了。” 赵锦儿咬唇点头,心里到底难受。 毕竟,自古以来,只有儿子侍奉双亲养老的,没有哪家女儿带着父母过活的,更别说叔叔了。 秦慕修看出她烦闷,悄声道,“咱们自己的房子,不必看谁的脸色。我父母都不在了,你叔叔只要愿意,咱们给他养老送终都没问题。” 赵锦儿想说不必,他有自己的儿子,但再想想柱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没了这个底气。 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拖累了秦慕修。 “阿修,我可真没用。二嫂有娘家给的丰厚压箱底,大嫂娘家至少也不拖累她,还时不时的给妙妙送些穿戴,只有我……” 秦慕修堵住她的话,“你自己就是个大宝贝,她们跟你没得比。” 赵锦儿被他逗得开了怀,“你真这么觉得?” “千真万确,给我十个压箱底也不能换。” 赵锦儿甜甜的笑了。 晚饭时,秦珍珠回来了,看到赵锦儿,跑过来问道,“三嫂,你们回来啦?” 赵锦儿笑着点头。 “又是去俞少夫人家吗?” 家里人也都以为他们俩是去侯府了。 赵锦儿不知该不该告诉家里人这次进城的原因,便抬眼偷瞄了秦慕修一眼。 秦慕修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赵锦儿便含糊过去,“唔。” 秦珍珠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答案,又叽叽喳喳道,“芳芳姐准备去边疆了。” 赵锦儿和秦慕修都是一惊,“去边疆作甚?” “春竹哥来信,说军中每年可以容一个家属探望,来回的路费可以报销,包叔便让芳芳姐过去看看春竹哥,顺便送些御寒衣裳过去,听说边疆冷得很。” 赵锦儿就想起那天去驿站时正好碰见了张芳芳,她大概就是那时收到了包春竹的家书。 又不由想到那场幻觉。 包春竹当时是和秦鹏在一起的,而且秦鹏是为了救他才牺牲的。 也不知急信寄过去之后,秦鹏有没有收到?事情又有没有转机?秦鹏若能躲过这场灾祸,那包春竹呢? 秦慕修不经意似的凑过来道,“让你芳芳姐暂时别急着去,听说去边疆的官道最近不太平,时不时就有强盗出没,她一个姑娘家,这么万里迢迢的去边疆看未婚夫婿,亏老包头想得出来。” 秦慕修这么一说,秦珍珠也觉得老包头这事儿办得差劲,“是哟,想去看儿子,他怎么不自己去,明儿我劝劝芳芳姐去。” 吃完晚饭,赵锦儿和秦慕修带着被褥和一点蔬菜往新屋去了。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糊味。 跑进去一看,原来是柱子熬粥熬糊了。 见到赵锦儿,柱子哭丧着脸,“阿姐,我不会烧火,浪费了两把米,你快来帮我。” 赵锦儿替他拍了拍身上的茅草,“没事,你到边儿歇会去,我来吧。” 秦慕修却道,“不,你让他自己把锅刷了,重新烧,你在旁看着,做得不对你教他就行。” 太不像话了,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了,连烧火都不会,还想来使唤他媳妇儿。 在农家,这么大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哪个不能捣鼓点吃食出来? 可想而知,从前赵锦儿在时,他们一家是怎么使她的。 赵锦儿的勤快,养得这一家人四体不勤。 想到此处,秦慕修看柱子都带着点讨厌。 柱子撅起嘴,一脸的不情愿。 赵锦儿颇为心疼,跟秦慕修求请道,“他从没干过这些,今儿他跟叔都饿了,还是我来吧,往后再慢慢学。” 秦慕修板起脸,半点笑意也没,“不行,今天开始就他自己烧。难不成你以后天天跑来给他们烧饭不成?” 赵锦儿还没见过这么严肃的秦慕修,柱子也被凶巴巴的姐夫吓得一抽,再也不敢哼哼唧唧,打来水开始刷锅,虽然干得笨拙还慢,到底还是把锅刷出来了。 赵锦儿在旁指挥他重新淘了一锅米,“今晚先煮饭吧,煮粥慢,也吃不饱肚子。” 顺道把王凤英打包来的菜放在饭头蒸着。 足足磨叽了大半个时辰,饭终于煮好了,虽然有点烂,但好歹是熟的。 看着自己亲手煮出来的白生生的米饭,柱子兴奋不已,“也不难嘛!以前娘为啥总是不让我弄呢?” 赵锦儿又好笑又好气,“以后你就得自己干了,你爹腿脚不便,你要多学着干点活儿,把家撑起来。” 秦慕修赞许的看了媳妇一眼,这丫头,心里不糊涂,就是心太善。 他逼着柱子干活,也是为了这爷俩能独立起来,过自力更生的日子,省得总是拖累赵锦儿。 弄好晚饭,柱子去把他爹扶出来,“爹,您快尝尝,今天的晚饭是我做的。” 赵正眼睛一亮,“真的?柱子会做饭了?” 柱子自豪不已,“阿姐在旁教我,但是她没伸手。” 赵正乐呵呵道,“我们柱子真能干。” 秦慕修在旁简直没眼看。 这父子俩可怜归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儿子又懒又馋,老子心盲眼瞎还腿瘸,怎怪得日子越过越差? 赵锦儿的婶子跟人跑虽然不对,但在这个家确实是没有任何盼头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老伤新治 毕竟是自家人,赵锦儿对柱子和叔叔比秦慕修包容不少,替两人盛了饭,往赵正碗里掖满了菜,“这些日子饿坏了吧,多吃点。” 柱子满嘴包着饭,点头如啄米,“四五天没吃了。” 赵锦儿心里不是滋味儿,给赵正也添了些饭,“叔,你也多吃点。” 赵正吃了几口,却就把碗放下了。 柱子馋得很,吃完自己的,眼巴巴看着他爹的,抹了抹嘴角,“爹,您不吃了吗?” 赵正有气无力道,“你吃吧。” 赵锦儿见状,问道,“叔,您不吃了?” 赵正点点头,突然面露痛苦,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脸色也一下子变得卡白。 赵锦儿吓了一跳,“叔,您哪里不舒服么?” 赵正指了指自己的腿,“腿、腿这几天疼得紧。” “腿怎么会疼?” 柱子道,“前天爹的腿叫一匹路过的马蹄踏了。” “啥?腿叫马给踏了?骑马的人呢,没带你爹去看大夫吗?”赵锦儿问道。 柱子摇头,“那人说我们当着他的路了,差点害得他的马折了腿,还想找我们要钱给他的马重新打马掌呢。” 赵锦儿气得脸色通红,“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你们怎么就放他走了呢,要是我在,势必要抓他跟我一同去见官的,让青天大老爷好好评评理!” 秦慕修有些好笑,一口气冒了两个成语,看来是真生气了。 “人已经跑了,生气又有何用?你给叔瞧瞧,看要不要弄点药。” 赵锦儿拍了拍脑袋,“是哟,我都给气糊涂了!来,叔,你把裤筒卷起来我瞧瞧。” 赵正却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不用看了,反正这条腿早就瘸了,踏一脚不就踏一脚,没有这一脚,我也不能站起来,为它花银子抓药不值当。” 赵锦儿眉头皱成一团,“您这腿是瘸了,又不是断了,还长在身上,受伤了怎么能不管它呢?要是烂了,病灶影响到其他地方,那就麻烦了。” 不由分说就自己动手,将赵正的裤子卷了起来。wenxueзч.net 这一卷,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赵正那条腿常年不动弹,原本枯瘦如柴,可是这会儿肿得起码有三倍高。 “呀!怎么伤成这样!” 赵正唉声叹气,嘟哝道,“没什么,没什么,过几天就好了。” “伤成这样,不处理是不可能好的!得把瘀血赶紧放掉,否则瘀堵住筋脉,整条腿都要坏掉,严重的话,能要命的。爹爹从前就遇到一个摔了胳膊不当回事的,先也是这么肿着,后来一直不消,人都开始起热了,才叫爹爹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没两天人就没了。” “有这么严重吗?”赵正显然被吓到。 赵锦儿认真的点点头,“有。” 柱子就抱着他爹的腿开始哭,“爹,你不要死!呜呜!娘走了,你要是也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赵正看着稚子,也是泪流满面,“都怪爹没用。” 赵正和柱子一个想到老婆跑了,一个想到娘跑了,一时间哭得难舍难分。 赵锦儿试图拉开两人,“叔这腿还没到那个地步,能救得过来,不用哭这么伤心……” 奈何父子俩哭得正起劲,根本听不进她的劝。 秦慕修将她拉到一边,撇撇嘴,“他俩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让他们哭一会。怎么才能治?” 赵锦儿想了想,道,“按照爹爹以前的老法子,先割开患处,把瘀血放掉,然后用药外敷内服,等肿消了,也就差不多了。”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 赵锦儿在秦慕修面前,就是个透明人,秦慕修总是能看出她的心中所想,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我在爹爹留下的那些医书上,看到过一个差不多的病案,也是一个原本就瘸了腿的人,不小心又伤了那条瘸了的腿,这第二次受伤,又是断了骨头,为了保命,大夫就替他重新接骨,不成想,这次接骨,他那原本的老断骨竟然也长上了,休养几个月后,虽然还有些跛,但是竟然能走路了。” “你觉得叔的腿也能重新站起来?” 赵锦儿想了想,终究还是摇摇头,“我没把握。我把那几本书都翻了一遍,只找到这么一个医案,笔者还记得很潦草简单,我弄不清那个病人的老断骨为何重新长起来了,也就不知该怎么给叔叔治。” 秦慕修道,“等会回去,你把那个医案翻给我看看。” 安顿好父子俩,赵锦儿又嘱咐了两句,“叔你今天先忍着些,明儿我去镇上抓些活血化瘀的药回来给你用上。” 赵正满心想着自己快死了,两眼无神的点了点头。 赵锦儿知道他现在啥也听不进去,干脆也不多说,和秦慕修就回去了。 洗漱完毕,点上油灯,赵锦儿翻出那本不知作者、记满了医案的厚厚书册。 秦慕修接过来,就着油黄的灯光皱眉细看。 看完,又琢磨了半晌,道,“会不会是新断的骨头愈合时,促使老骨头也长了起来?” “我也这么怀疑,但我叔的腿只是皮肉伤,并没有新断骨头,我总不能敲断他的腿,去试能不能让他的老断骨重新长上。”赵锦儿叹口气。 秦慕修面色平静,反问道,“为何不能?” 赵锦儿惊得嘴巴微张,“你的意思是……” “趁着他现在受伤,左右也是痛苦,干脆把骨头敲断,赌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这……能行吗?”赵锦儿害怕这么做,会让赵正原本就萎缩了短腿雪上加霜。 秦慕修却道,“他的腿本身就废了,就算不行,也没什么损失吧。” 不知是不是出生在雪天的缘故,他的性子天生冷漠,除了在乎的人,对旁人的疾苦,他关心得不多。 众生皆苦,谁活在世上不经历点磨难? 赵锦儿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跟秦慕修道,“你的主意,我觉得很可行,但这等伤筋动骨的大事,我没有权利替他做主,等会儿我去跟他商量商量,看他自己个儿怎么想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人跟踪 让赵锦儿没想到的是,她叔听了她的话,竟然想都没想就道,“敲!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也要试试!” 瘫了这么些年,他是看透了,只要站不起来,这一辈子他就只能当个拖累人的废物。 要是从前,他可能还好好考虑,现在老婆都跑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赵正这样干脆,赵锦儿反而有些犹豫了,“靠这种方法能治好腿,只是我跟阿修的猜测,不一定能成哦。” 赵正想的却和秦慕修一样,“就是治不好,也不过和从前一样继续瘫着罢了,对我又有甚区别呢?” “话虽这么说,伤筋断骨,是很痛苦的。”赵锦儿如实道。 赵正不以为意,“再痛苦,我又不是没经历过。锦丫啊,不瞒你说,要不是你弟年纪还小,你叔我连死都不怕。” 原本犹豫的赵锦儿,听到这句话,才深深理解到她叔这些年的痛苦。 一个男人,原本应该是家里上顶天下立地的顶梁柱,照顾好妻儿父母甚至子侄的生活。 可是他,从二十多岁就瘫到三十大几,眼看着半辈子都过去了,幼子没有着落,老婆也跑了。 没有比他更不得志的人了。 “真要这么办的话,我得去镇上把前后需要用的药都买回来准备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治病疗伤,药就是那器,关键时刻救命的。 赵正脸上分明洋溢出期待,但是嘴上还是道,“抓药好费钱的吧?要是贵,就算了……” 赵锦儿安慰道,“这个不用您管,您只管好好养伤就行。” 又安慰几句,等父子俩吃完早饭,把碗筷收了,便跟秦慕修回家套上驴车准备往镇上去了。 刚出门,秦珍珠手里挽着一个篮子,蹦蹦跳跳的跟出来,“三嫂,带我一个。” “你去镇上作甚?”赵锦儿问道。 “我去看裴奶奶啊!你们不知道吧,裴奶奶的针线活也厉害得很呢!我最近在跟她学做褂子呢。” 秦珍珠把篮子上的蓝布掀开,里头是个针线篓子和几块布。 赵锦儿秘而不宣的看了秦慕修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秦珍珠哪知道哥嫂心里的小九九,已经爬上驴车,“走呀!” 驴车赶起来,赵锦儿用胳膊肘轻轻拐了拐秦慕修,秦慕修微笑着打了个眼色,做了个“嘘”的动作。 一路无话。 到了镇上,先把秦珍珠送到裴家小院,两人也顺道下车看裴奶奶。 裴枫去书院了,家里只有裴奶奶,一看到秦珍珠,裴奶奶高兴得什么似的,卧在床上,就伸出两只胳膊,“珍珠我的宝啊,奶奶可把你盼来了!” 秦珍珠就凑上去,往裴奶奶怀里一钻,“我三哥回来了,我搭他们驴车来的。” “好好,好!奶床头有蜜饯糖,拿着吃!” 秦珍珠小嘴一噘,“人家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蜜饯糖啦?人家是来跟您学做衣裳的。” “也好、也好,奶的手艺都教给你。” 裴奶奶实在太喜欢这个未来“孙媳妇”了,眼里都瞧不见秦慕修和赵锦儿了。 秦慕修示意赵锦儿悄悄在她床头塞了一小锭银子,跟秦珍珠说晚点来接她就走了。 来到药铺,掌柜的认出赵锦儿,笑着迎出来,“赵娘子来抓药?” 赵锦儿点头,给掌柜开了几种常用的跌打损伤药,又道,“我还要断续、骨碎补、虎骨各二两。” 掌柜的并不知赵锦儿如今在和他老板蔺太太合作,对赵锦儿只是客气,钱账还是照常算的,便道,“这三样药可都不便宜,赵娘子要这么多作甚。” 赵锦儿抿唇一笑,“家叔腿受伤了。” 掌柜的哦了一声,“这个用量,怕不是小伤。” 赵锦儿赞道,“掌柜的是内行。” 掌柜的被夸得受用极了,便转身去称药。 称好,每样又多拈了一把,打包好,递给赵锦儿,“一共十一两二钱银子,您是我们东家朋友,零头给您抹掉,收您十一两。” 赵锦儿接过,会了账,“多谢。” 从药铺出来,秦慕修道,“去成衣铺看看吧。” “你要买衣服吗?” 赵锦儿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小没娘,跟着爹爹的时候走村串乡做郎中,爹爹死了到叔叔家又总是被指派干脏活累活,女红是真的不会,打个补丁针脚都是歪歪扭扭的。 秦慕修笑道,“我有衣服穿啊。” “那去成衣铺干嘛?” “柱子和你叔的衣服都烂得不成样子了,还脏得很,连套换洗的都没有,给他们一人买身衣服吧。” 赵锦儿微微一怔,她自己也算细心的人了,没想到她相公才是真正的心思如丝。 买好衣服,两人干脆到棉花铺子又弹了几床棉絮,除了叔叔和柱子现在要用,等他们搬进去的时候也得用。 “再买两匹老粗布,回去把边缅了做床单被套,这样就齐活了。”秦慕修又道。 随随便便一买,又是一大车。 到裴家接秦珍珠的时候,裴枫正好下学回来了,看到满车的包包裹裹,问道,“你俩发财了吗?” 秦慕修无语,“我们要搬新房,可不得里里外外置办起来?” 裴枫挠挠头,“我给忘了这茬,你们乔迁之喜,我送点什么呢?” 秦慕修拍了拍他肩,“送串炮仗。” 裴枫点头应下,“炮仗可以,买得起,你要其他的,我还真办不到。准备什么时候搬?” “家祖说下个月初二是好日子,搬进去正好过端午。” “记住了。”裴枫朝里望了望,裴奶奶和秦珍珠还有赵锦儿也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便道,“吃完中饭再走吧。” 秦慕修瞥了一眼灶房,揶揄道,“你煮饭了吗?” 裴枫白他一眼,“我现在去煮还来不及吗?” “行吧,你去煮饭,我出去买点熟食。” 裴枫嘿嘿一笑,“说是在我家吃,最后还是沾着你的光。” “行了行了,嘴巴嘚吧嘚的。”秦慕修两手一甩,便出去了。 切了半斤猪头肉,一块卤猪肝,又把一个老婆婆的鸡毛菜全买下了,便往回走。 走了几步,只觉身后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人跟着。 便故意走到一个人多的摊子前,借着人群掩映,躲进了一个小巷里。 探出头一看,刚刚跟在他身后的人果然也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 第一百六十九章 珍珠怎么就不开窍呢 那人满腮虬髯,头戴斗笠,一身黑衣。 饶是如此,秦慕修还是将他认出来。 巴图。 当朝宰相温居正手下第一暗卫,武功高强,为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是温居正的刀。 温居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是权倾朝野一点也不为过。 前世,秦慕修与安乐侯相认起义之后,温居正一直试图招安,甚至提出将自己的独女许配给秦慕修,但那时秦慕修心怀血海深仇,满心想手刃晋文帝将帝位夺回,并没搭理温居正。 他的人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似乎是一路跟踪着自己的。 难道,温居正一直知道他的存在? 秦慕修满腹狐疑。 巴图张望了一会,无所收获,便快步离开了。 秦慕修搞不清他的来意,不敢轻易露面,换了条小道回到裴家。 裴枫抱怨道,“我饭都快煮糊了,你才回来,买个熟食要这么久。” 秦慕修想着被巴图跟踪的事,心烦意乱,没有理他。 裴枫见状,也不再插科打诨,问道,“喂,秦兄,你怎么了?” “有点事,我们先回了,你跟奶奶自己吃吧。”秦慕修放下肉菜,便去找赵锦儿秦珍珠。 秦珍珠饿了,就不大愿意走,“饭菜都准备好了,怎么突然就走。” “你三嫂叔叔的腿受伤了,我们得抓紧回去给他治。” 秦珍珠啊了一声,“这样啊,好吧。” 赵锦儿走过来,低声问道,“叔叔的腿不急这一时啊,你是不是有其他事?” 秦慕修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紧张了,连赵锦儿都看出不对,低头对她温柔一笑,“没有,就是觉得叔叔的腿等不得。” 赵锦儿虽然憨憨的,但和秦慕修做了大半年夫妻,对他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 她的丈夫,面冷心更冷。 除了对她极尽温柔,任何人都不太能激得起他的情绪,尤其是怜悯或者同情。 他看人做事都是很冷漠的。 之所以对她叔叔好,是为了她。 他这么说,赵锦儿就觉得他肯定有什么心事。 但见他并不想谈的样子,就也没逼问,乖巧的跟他一同上了车。 赵锦儿都上车了,秦珍珠自不好单独留下,也跳上车,对裴奶奶挥了挥手,“裴奶奶,我走啦,下回有空再来看您。” 破天荒的,秦慕修今天没走大路,而是将驴车赶上一条又窄又绕的小路。 秦珍珠坐在后面,屁股颠得生疼,不由问道,“三哥,有近路不走干嘛绕小路啊?” 赵锦儿也觉得奇怪,“是啊。” 秦慕修笑道,“小路两旁有树荫,不挨晒。” 秦珍珠和赵锦儿就笑了,“还是三哥周到,这大中午的,太阳确实烈得很,两个太阳一晒,就要黑成碳。” 姑嫂俩叽叽咕咕的说话,没有多想。 秦慕修却烦躁得很,巴图能找到这里,说明已经掌握他的行踪。 凤凰镇就这么巴掌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迟早会被他找到。 安乐侯派斑九找他,是为了光复前朝、为家人复仇。 温居正派巴图来找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驴车赶到村口,赵锦儿笑着提醒道,“阿修,咱们先去新房把东西放下啊!” 秦慕修这才发现自己吧驴车直直往老屋赶呢。 “去新屋去新屋,我还是上大梁的时候去的呢,现在不知啥样了,想去看看。”秦珍珠活泼泼道。 秦慕修便调头往新屋赶去。 秦珍珠眼尖,一进房间就发现了衣柜边的梨花木梳妆台,冲过去左摸摸右摸摸,羡慕之情都快溢出来了。 “这梳妆台好漂亮啊!我一直就想要个梳妆台,娘和奶都说这玩意儿没用还老费钱了,说什么也不肯给我买。之前二哥答应给我打一个,可他现在不在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赵锦儿这才注意到,“呀,咱们没要这个啊,老板送错货了吧?得赶紧给他送回去。” 在店里看家具的时候,她就很可心这个梳妆台,但在她的观念里,能用得上梳妆台的都是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她这样泥巴地里泡大的农家姑娘,哪有资格用这种东西? 况且这梳妆台可不便宜,打死她都舍不得的。 秦慕修笑道,“老板说送你的。” 赵锦儿瞪大两只黑漆漆的眼睛,“送我的?我记得这台子可不便宜,好几两呢!” “几两银子跟他老娘儿子比,不算什么啊。”秦慕修信口拈来。 “可是他已经给我们便宜了那么多,还送了那么多小板凳……” 想起老板说小板凳是送给他们未来孩子坐的,赵锦儿嘴角不自禁漾出笑意。 “既然送来了,就收下吧,往后多照顾他的生意就是。”秦慕修淡淡道。 秦珍珠也在旁道,“人家送你还不好呀!这样成色的梳妆台,咱们整个小岗村都找不到,不不不,应该说,咱们小岗村,就没谁家有梳妆台,三嫂你就偷着乐吧!” 赵锦儿只好不再说什么,心里想着,哪天再去镇上,可要从地里扒拉点新鲜的蔬菜给老板送去,谢谢他一番好意。 一圈参观完,秦珍珠道,“三嫂,你们这屋子,神仙也住得了。真羡慕你啊!” 赵锦儿就笑道,“你将来挑个好夫婿,像你三哥这样的,肯定能住上更好的房子。” 秦珍珠大剌剌的,不像其他女孩子提到婚事就羞答答,“这事儿我怎么有的挑呢,还不是我娘说了算。” 赵锦儿便问道,“我看裴大哥就不错。性子好,肯吃苦。” 秦珍珠笑道,“裴大哥是好,将来肯定会对裴大嫂好的。” 说完,又跑到另一间房看家具去了。 赵锦儿嘴巴张了张,恨铁不成钢道,“珍珠怎么就不开窍呢?” 秦慕修笑道,“开窍也没用,裴兄现在家徒四壁,大娘不会看得上他。” 真要议这事儿,起码也得等到秋闱成绩出来后。 赵锦儿也知道王凤英贪财,就没再说。 跟秦慕修到车上把买的东西都搬进屋子,秦珍珠嚷着饿要回老屋吃饭,赵锦儿让她自己回了。 她和秦慕修今天中午不回去了,在这边做饭,顺便把草药都熬出来,下午就给赵正治腿,此事宜早不宜迟。 第一百七十章 秦鹏来信 午饭吃完,药也熬得差不多了。 赵锦儿让秦慕修把柱子带到老宅玩一会再回来—— 放瘀血太血腥,敲骨头更残忍,小孩子看到不好。 秦慕修不禁有点好笑,这丫头张嘴闭嘴说柱子是孩子,她比柱子也就大五六岁而已。 不过他还是按照小媳妇的要求带着柱子走了。 “叔,我先给你放血,有点疼,你忍着点,现在不能上麻沸散,你得自己感受着,疼得受不了了就跟我说。” 赵正点头,“成。” 他的腿早就肿得麻木,基本没甚感觉。 赵锦儿拿出她爹留下的银针,把几个重要穴位封住,才拿刀在肿得最高的地方割了一道小口子出来。 顺着口子的四面八方往中间赶,不一会就赶出两大碗血水来。 瘀血放得差不多,痛觉就回来了。 赵正从一开始的麻木开始渐渐感觉到疼痛,放到第三碗快满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哼出了声。 “疼了吗?” 赵正想点头,最终还是咬着牙摇摇头。 赵锦儿笑道,“叔您可得说实话,我得凭着您疼得轻重判断瘀血放完没。” 听了这话,赵正才点头,“疼,疼死了喂!” 赵锦儿便停了手,“应该是放完了。” 便从一旁的开水盆里捞出一块煮过的纱布,晾凉后一层层的往伤腿上裹,裹得足有半寸厚。 又端来一壶加了麻沸散的温酒,“叔,一口气喝掉,止疼的。” 赵正仰脖子喝干,他平日很少沾酒,这一壶喝下去,脸红到脖子根,眼睛也开始犯迷糊。 赵锦儿见时机成熟,拿出准备好的小铁锤,握在手里,定了定神,“叔,我要敲了。” 赵正深吸一口气,把头瞥到一边,“你敲。” 赵锦儿举起锤子,正要抡,赵正又喊道,“慢着慢着!” 赵锦儿以为他是后悔了,赵正却只是抓了被角塞进嘴里,呜呜囔囔道,“敲!” 赵锦儿见他如此决绝,也不拖泥带水,一锤子下去…… 秦慕修带着柱子回来的时候,赵锦儿已经收拾好一切,赵正也在榻上昏睡过去。 若不是床边的水盆被血染红,几乎看不出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好了?” 赵锦儿点点头,“按时喝药换膏就可以了。” 看着小媳妇波澜无惊的冷静面容,秦慕修第一次从心底对她产生深深的敬佩。 一直以为她柔弱单纯,是只需要呵护的小麋鹿。 可是一次次难关闯过来,她才是那只百折不挠、生命力顽强到令人折服的小狼啊! 有时候透出股狠劲,都能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毕竟上战场杀十个人都算容易,抡起锤子把自家亲叔叔的腿敲断,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你就不怕敲偏了?”事后秦慕修悄悄问。 赵锦儿憨憨一笑,“怎么会偏?不就跟劈柴一样么,我劈了那么多年柴,没偏过。” “……那万一敲坏了呢?” “你不都说了么,反正叔本身就瘫了,敲坏了也损失不大。” “……” 这丫头,平日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一给人瞧病治病,胆子比天都大,上回掰断蔺家少奶奶的盆骨,这回敲断自己叔叔的腿,往后可得看着点,别捅出篓子才好。 安顿好赵正,又做好柱子的晚饭,两人便准备回老宅了。 临走前,赵锦儿跟柱子嘱咐道,“你爹可能会在半夜疼醒,你要是弄不好就过来喊我。” 柱子点点头,认真问道,“姐夫说爹爹这次养好,就能起来走路了,是真的吗?” 赵锦儿摸摸他的头,“暂时说不好,有个六成把握吧。” 柱子还是兴奋不已,蒋翠兰虽然从小惯着他,但没有个健全的爹爹撑腰,他在村里也是受了不少欺负的。 他比任何人更盼着爹爹能重新站起来。 回去路上,赵锦儿唉声叹气。 “怎么了?”秦慕修问道。 “柱子也是可怜,快十岁了,被他娘惯得什么都不会,现在他娘跑了,他们父子俩这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过起来。” 秦慕修笑笑,“你在为柱子的前程担忧么?” 赵锦儿点头,“我叔这腿毕竟瘫了这么多年,就算能起来走路,怎么也比不上普通人的,地里的重活还是干不了,拿什么养活柱子?真是愁死个人。” “长姐如母,他娘跑了,咱们就多担待他。”秦慕修揽住她肩膀,“柱子不小了,这个年纪可以去学门手艺。” “学什么呢?” 二哥秦鹏就是去郡上学的木工活,要是二哥在家的话,说不定可以把柱子交给他当学徒。 “蔺太太那里不是常年招收药童的吗?下回去问问能不能把柱子送去当药童。只要人机灵,将来做个药铺掌柜也不是没可能。” 赵锦儿两手一拍,“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可行!” “去城里干活,不能不识字,回头让柱子每晚也到我这里来,跟木易一起读书。” “那敢情好!”赵锦儿现在也是越来越发觉读书认字的重要性。 两口儿一路有商有量的到家,刚进门,王凤英就喊道,“阿修,你过来!” 赵锦儿头皮一紧,今天给新屋置办了些东西,大娘该不会是又要说什么了吧? 秦慕修面色如常,揉揉她的头,“大娘喊的是我,你这么怕作甚?说不定是二哥回信了。” “对对对,咱们的信都寄出去好些日子了,不是说那信鸽日飞千里么,三个来回都该回来了。” 便拉着秦慕修往王凤英屋里跑去。 不出秦慕修所料,竟然真是秦鹏来信。 这是秦鹏回来的第一封家书,一家老小都围在王凤英身边,伸脖子看着她手里的信,无奈没一个识字的。 见秦慕修进来,王凤英连忙招呼道,“阿修,快,快来给我们念念,这信上写的什么。” 秦慕修接过信,赵锦儿紧张不已,也伸头看过去。 秦鹏识字也不多,写的很简单,不过就是报平安,说自己一切都好。 赵锦儿长松一口气,看来幻觉中的危机是过去了。 可侧头朝秦慕修一看,却见他还是愁眉紧锁,便低声问道,“怎了,二哥这不是报平安了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有内应 秦慕修嗯了一声,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可这封信是在咱们那封信之前往回寄的,驿站送信慢,拖了这么久才送到而已。” 赵锦儿头顶轰隆一下。 这说明秦鹏的危险还没过去啊! 见两人脸色难堪,一家人的心也提了起来,秦老太颤巍巍问道,“阿鹏是出什么事了吗?” 王凤英也急道,“信上说啥了,阿修你倒是念给我们听听啊!” 秦慕修抬头笑道,“什么事也没有,二哥给家里报平安呢,说在那边一切都好。” “那你俩干啥拉个脸?” “我们看这信都是一个多月前的,怪驿站送得慢哩。” “啥,信还是一个多月前写的?那确实是慢!”王凤英不由也埋怨道,“这官家办点事就是拖拖拉拉。” 秦大平道,“只要平安,慢就慢点呗。” 秦虎也道,“就是就是,平安就好。” 秦慕修又一字不差的把信念了一遍,才还给王凤英。 王凤英道,“赶明儿你抽空给阿鹏回个信儿,就说家里一切也好,顺嘴儿告诉他,他媳妇怀孩子了,好叫他高兴高兴。” 秦慕修点头,“好。” 回到自己的屋,赵锦儿又是担心赵正能否恢复好,又是挂念秦鹏是否安全,心急得有斗大,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觉。 秦慕修见她这样,便扯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看着裴兄觉得怎么样?” “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是也盼着珍珠能跟裴兄假戏真做?” 赵锦儿果然上套,转而思虑起这件事来,“裴大哥是真不错,模样儿性格儿都好,又肯上进,就是家里着实太穷了点,又没个父母帮衬,裴奶奶哪天一走,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大娘肯定看不上。” “那他要是考中秀才呢?” “秀才?那大娘肯定就愿意了。” 秀才待遇多好啊,每个月可以从官府领一两纹银和三十升白米,逢年过节还有鱼肉油盐,继续往上考,就有可能做官,不往上考了,也能随随便便找个像样的事情做。 塾师、讼师是不在话下的,甚至还可以行医、看风水。 总之,过日子是不愁的。 能做个秀才夫人,那是大大的体面。 “裴兄读书很勤奋,又有天分,这次秋闱,他肯定能取得成绩。”秦慕修斩钉截铁道。 “真的?” “我不会看错人的。” 赵锦儿顿时来了劲,“那还演什么,直接来真的好了,找个媒人把她们俩的亲事定下来。” 秦慕修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大娘现在是不会看得上裴兄的,此事只能等秋闱后再议。” “秋闱后裴大哥有了功名,肯定就会被很多人家盯上,万一叫旁人抢了先,咱们珍珠岂不是哭都来不及?”赵锦儿急道。 秦慕修哈哈大笑,“珍珠一团稚气,还没开窍,大概是不会哭的,哭的人只会是大娘。” “你这话有理,大娘脑子有时候不大清楚,过两天我得跟奶提提这事儿……” 毕竟白日累了一天,说着说着,赵锦儿就睡着了。 黑甜一梦,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赵锦儿连忙爬起来,只见秦慕修已经坐在桌前写着什么,挠挠头问道,“柱子昨夜没来?” “没来。” 赵锦儿松口气,“太好了,只要挺过第一夜,叔的腿就会越来越好。咦,一大早的,你写啥呢?” “给二哥回信。” 赵锦儿有些懵,“回昨日那封信吗?” 秦慕修这才抬起头,粲然一笑,指了指窗口,“你瞧瞧,那是什么。” 赵锦儿望过去,只见窗棱上俏然停着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正是从冯红荻那借的千里鸽。 惊喜道,“二哥回信了?” 秦慕修点头,“今天一早收到的。” “怎么说?” “他收到了咱们那封信,就警惕起来,跟包春竹两个半夜偷偷前往你提到的那个红石头林,竟然意外发现埋伏在那的胡人兵马,连忙赶回去跟校尉上报,校尉又报给将军,将军连夜部署,派兵包围红石头林,来了个瓮中捉鳖,一举歼灭上千个胡军,还活捉对方两个善战校尉,大获全胜。” 赵锦儿跟听说书似的,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原来我看到的那些人,是埋伏在那里的,怪不得幻觉中咱们的人都没有几个,全被他们围着击杀。” “胡人狡诈,二哥和包春竹的及时发现,虽然避免了我军一次惨烈的失败,但那片红石头林在咱们东秦的疆界,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越界进来的。” “啊?他们该不会是挖地道过来的吧?” 赵锦儿随口无心一说,秦慕修却是听者有心。 前世他渐渐掌控朝权后,与晋文帝为帝位争得你死我活,最后却叫匈奴渔翁得利,以至于国倾家覆,尸横遍野。 他一直认为是君主动荡,才会导致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 但现在再细细回想,此事却蹊跷得很。 晋文帝自打登基,便一直极度重视边疆戍守,每年国库拨给边疆将士们的银两就是朝廷最大的一笔开支,旁的不议,光是这一点,晋文帝就比秦慕修的生父晋武帝做得强得多。 而秦慕修也很重视边疆问题,饶是在与晋文帝斗得最凶的时候,他也派了人马驻扎边疆。 晋文帝和他两边的人,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在边疆不开内战,枪口一致对准虎视眈眈的匈奴。 如此严防死守、固若金汤的边疆,怎么会被一朝攻破?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内应。 而这些内应又是怎么进的东秦?说不定还真如赵锦儿所说,是挖地道过来的。 上辈子怎么就没想到这茬? 秦慕修决定将这个猜度写在信中,再次提醒秦鹏,由他向边疆的将领报告。 赵锦儿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秦鹏躲过了这次灭顶之灾,心里很高兴。 她又没个兄长姐妹,是真心把秦鹏当成亲哥哥看待的。 写好回信,两口儿马不停蹄往新房赶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赵正的哀嚎。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生恩不如养恩大 赵锦儿连忙跑进去。 赵正一见到赵锦儿,连忙忍住叫声。 赵锦儿拆开伤口,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便换上药,“叔,您要真疼得受不了,喊出来不要紧的。” 赵正连连摇头,“我没事,我不疼,我能忍。” 侄女小两口儿花了那么多银钱给他治腿,就是再疼,也得忍着呐,哪好意思在他们面前喊痛。 “……” 秦慕修和赵锦儿两人都咽了口口水,无话可说。 “阿姐,姐夫,吃早饭吗,我下了清水面。”柱子从厨房端出一碗面条送到赵正面前。 赵锦儿伸头一看,面条虽然有点泷,但碗里还卧着两个鸡蛋,笑夸道,“柱子真厉害,都会下面条了。” 柱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以前看娘和阿姐弄过。” “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以后要多照顾你爹,知道吗?”赵锦儿不失时机的教育道,“对了,你姐夫让你每晚过去找他,跟着木易一起读书认字。” “读书认字?” 柱子微微张开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可是一直都想读书的。 村里有两家富户的孩子就在镇上书院里读书,每月初一十五回家一趟,背着书包,扎着纶巾,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哪像其他小孩子,七八岁了还穿开裆裤在地里抠泥巴,可把他羡慕坏了。 他也吵过几次说想读书,爹是同意的,但家里银子都是娘管的,娘不同意,说读书没个屁用纯属浪费钱。 现在姐夫竟然要带他读书! 柱子兴奋坏了,“好啊!我一定会用功的!” 赵锦儿见柱子懂事,开心不已,“等你识得一些字,阿姐想办法送你到郡上当药童,好好学,将来说不定能当药铺掌柜的。” 柱子幸福晕了。 自打阿姐成亲嫁人后,这个家就不像个家了,现在娘走了,阿姐又开始管他们了,日子好像回到了从前,却又比从前更好。 这么一想,柱子甚至想着娘怎么不早点走呢? 赵正也恍若梦中,原本他都觉得日子没有过头,不如带着柱子一起投河算了,谁料到侄女儿侄女婿不计前嫌,竟然收留了他们父子,还这么细致的计划着他们将来的日子。 赵锦儿对他们有多好,他对死掉的大哥就有多愧疚,从前是真的没有好好照顾过锦儿啊! “锦丫,侄女婿,要不是你俩,我们父子怕都……怕都……怕都活不成了……” 赵正眼泛泪光。 赵锦儿见叔叔这样,眼眶也红了,“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作甚?” 赵正的腿得养,回自己家没吃没喝没人照顾,就留在了这边新房里,赵锦儿两口子每日照顾着。 转眼就到了五月头。 新房里的物什准备得差不多了,二号的好日子也到了,两口儿便在这天正式入住新家。 因着成亲时秦慕修病着,只是给村里人散了点喜蛋喜饼,就算讨了一门媳妇了,这会儿他身体康复,秦老太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热闹热闹。 “你们俩搬新屋,是天大的喜事,一定要办个宴席,叫乡亲们去闹闹暖房,也叫你俩的死鬼爹娘在天上高兴高兴。办宴席的银子我来出,就当给你们出份子。” 赵锦儿笑道,“随份子的都是亲戚朋友,奶当真是要跟我们分家了。” 秦慕修也笑了。 秦老太就上前撕赵锦儿的嘴,“你这丫头,如今也学得贫嘴贱舌了。” 小两口遂了秦老太的愿,在新房大摆流水席,宴请全村所有人来吃乔迁酒,办酒的银子,却是说什么也不要秦老太出。 只叫秦老太和王凤英她们当天过来帮忙烧锅。 两人到镇上找裴枫帮忙,拉回来一头猪一头羊,又到酒楼里请了个师傅来烧。 这一日,全村喜气洋洋,东家借几个碗,西家借几个碟,张家搬张桌子,李家带条板凳,齐聚在新屋,比过年还热闹。 “真真儿的没想到,老秦家的小老三,去年秋都快病蔫儿了,娶了房媳妇儿竟然真的冲了喜,身子好健全了不说,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了!” “谁不说呢!这都起房子了!瞧瞧这几件青砖大瓦房,多气派,多齐整!里正家的房子怕都没有这里盖得好。” “听秦老太说,两口儿起房子的钱都是自己挣的,真的太厉害了!” “咱当时怎么就没眼光呢,咋没把自家姑娘许给这秦老三?” “嘿嘿,你早有那眼光,也不必一辈子在地里刨土了……” 听着乡亲们的羡慕夸奖,秦老太乐开了花。 秦大平秦虎也跟着高兴,唯有章诗诗跟在王凤英身边嘀咕,“咱们的老房冬天冷夏天热,灶房和茅房都还是土坯草顶呢,老三两口儿这新房子建得可真好!” 王凤英被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不平衡,烧火棒一扔,到秦老太跟前阴阳怪气。 “俗话说,养儿防老,这养孩子就跟蒸包子似的,不是一个面团子捏出来的,就是生得很呐,有点本事了,甩烫手山芋似的赶紧跟咱们撇清关系。” 秦老太岂能不知她啥意思,狠狠瞪她一眼,“你是不是想让老娘把阿修临走前还给了你一百两的事儿抖落出来?你养他花一百两了?” 王凤英自知理亏,但还是不服气,“古人都云生恩不如养恩大,好赖我也把他拉扯到娶了媳妇,孝敬我不是该的吗?” 秦老太火一下子就窜上来,这个媳妇眼界永远就那么点,简直带不动! “还要怎么孝敬你?他是分家出去过,又没说往后就不往来了,你怎么就不能盼着点子侄好?” 王凤英还想顶两句,秦大平气道,“多好的日子,偏你多嘴!你要不痛快就回老屋自己做饭吃去,这里缺人手,不缺碎嘴!” 王凤英这才不说话了。 这厢王凤英刚闭嘴,那边院门口又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冷哼声。 “哟,我说怎么回家一看,门都挂锁了,原来是跑这儿享福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蒋翠芬。 蒋翠芬一脸堆笑冲进来,握住王凤英的手,“亲家啊,你说得可是半点不错,生恩没有养恩大,咱俩都是善良的女人,帮叔子养大孩子,如今孩子出息了,不该忘了咱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老房子着火 王凤英自己虽然不平衡,但听到蒋翠兰这么说,就不愿意了,“嘿!我说这话,是因为我家阿修确实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但你家锦丫不是啊,锦丫她爹死的时候,她都八岁了,到了你家可是什么活儿都能干了,你家白捡一个劳力给你干了几年活,出嫁还卖了一笔钱,你哪哪儿也不亏啊!” 蒋翠兰刚才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这些来吃喜酒的村邻认为她劳苦功高,赵锦儿和秦慕修现今过上好日子,能接赵正过来享福,也不能忘了她。 哪知道王凤英跟个斗鸡似的,根本不买她的账,一张口就揭了她的老底。 好气! 但也得忍着。 “亲家,你这话说的,八岁也是孩子啊,没有我跟她叔,她能活到今日,能嫁到你们家,把你们家旺成这样?” 王凤英自觉脸皮也不薄,跟这蒋翠兰相比,还是输了输了。 “你好意思说锦丫是嫁过来的,不是你卖过来的?她就是旺我们家,那也是嫁过来后,我们老秦家的风水养她,她才能旺,她在你们家的时候,听说你可是带头第一个喊她扫把星。” 蒋翠兰一时语塞,赶忙岔开话头,“我男人呢?” 赵正骨头没长好,还在卧床修养。 柱子却在外头帮忙端菜碟,一眼看到他娘,先是愣了愣,旋即将菜碟一放,就跑回了屋里,重重关上门。 蒋翠兰啐道,“死孩子!我是你娘,又不是外人,你见着我跟见鬼似的干嘛!” 又若无其事对赵锦儿道,“锦丫啊,你叔呢?” 赵锦儿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她走的时候,叔跟柱子两人还病着呢,她不知道吗? 现在怎么好意思回来的? 但多年迫于蒋翠兰的银威,赵锦儿被她这么一瞪一笑,莫名的就有点怕,“在、在里间……” 蒋翠兰就大喇喇往里走去,嘴里还念叨着,“死鬼,跑到这里来享福,也不喊我一声儿。” 刚到门口,路却被秦慕修拦住。 蒋翠兰错愕一下,便要推秦慕修。 秦慕修却一把挡开,“我和锦儿今日乔迁,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没请你。” 蒋翠兰当即扯嗓子喊道,“我是锦丫的婶子!我男人和儿子都过来了,我难道还不能过来吃杯水酒?” “乡亲们,你们给评评理,侄女儿侄女婿乔迁,都不通知我这个做婶子的一声儿,是不是也太不会做人了?” 前头王凤英说了那一通,在场的但凡有点三观,也都明白蒋凤英对赵锦儿并不好,以至于今日搬家,小两口儿都没请她。 但今天确实是个喜日子,要是闹翻了,大家伙儿还喝啥喜酒? 几个年纪大些的老婆子便劝道,“阿修啊,你媳妇婶子万般不是也是长辈,你们做晚辈的,可不能不尊重。” “是的是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日有什么不睦,今天一杯酒下肚,什么都过去了。” “锦丫叔叔和弟弟既然都在这边,婶子过来也是正常嘛……” 蒋翠兰达到目的,得意洋洋的看着秦慕修,似乎在说,小样儿,姜还是老的辣吧? 秦慕修不理会,只是淡淡一笑,“听说婶子招呼都没打,就抛夫弃子离家多日了。” 蒋翠兰脸色一红,很快就恢复成油盐不进的猪肝色,“两口子过日子,还能不吵架么?你别看你叔瘫在床上不能动,霸道着呢,逮着机会不是骂人就是动手,我这不是被逼得没法儿了,回娘家躲几日清净罢了。”攵學3肆 秦慕修叹口气,“夫妻吵架当然是正常的,但婶子你走,不是因为吵架吧?你走的时候,正是叔和柱子病得厉害的时候,你不但不想着照顾他们,还把我跟锦儿送去的米肉都给带走了,也是他俩命大挺了过来。但没吃没喝的,他俩饿得出门讨饭,你也没回来。” 众人一听,倒抽一口冷气,这女人看着就泼辣,没想到心还这么狠! 那是亲男人亲儿子啊! 可想而知阿修媳妇在娘家时,过的啥日子了。 怪不得不请她呢。 秦慕修又道,“你的儿子跟我们说,你临走时说要跟赵家一刀两断,往后再也不姓赵了。” 赵正毕竟还在屋里听着,秦慕修顾着他的面子,没有把话说开。 但在乡下,三姑六婆个顶个儿的八卦,岂能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 这个妇人,不但不照顾病重的丈夫儿子,居然还跟人跑了。 要真跑得没影儿也就算了,居然还好意思折回头的,脸皮真是比刚杀的猪皮还厚! 没送她浸猪笼就不错了,她还敢送上门来? 见众人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鄙视,蒋翠兰知道自己扳不回这一局了,便使出大绝招,对着里头哭喊。 “大正,柱子!是我啊!你们接你们回家的,你俩不出来,躲屋里作甚?” 赵正在屋里,觉得脸都丢尽了,哪里肯搭理她。 柱子虽然是孩子,到底也十来岁了,村里那些风言风语,他也是一知半解的,知道娘离家出走不是件见得人的事,更何况她走了这么久,自己和爹吃了这么多苦,恨她都来不及,哪里愿意见她? 父子俩都沉默不言,屋外的蒋翠兰急了。 “你俩长里头了?再不出来,我就要进来拎你们出来了!” 说着,又要往里冲。 这回是赵锦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道,“婶子,叔的腿断了你知道吗?他现在还绑着绷带不能动弹呢!你这么大呼小叫的,影响他心情,我看你还是先回吧,等叔的腿好了,你俩再决定怎么办。” 蒋翠兰的三角眉抖了抖,“你说啥?他的腿能好?” 原来她年底抱着秦慕修和赵锦儿带的风火腿跑回娘家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跟她娘家村里的一个男人好上了。 那男人也是有老婆的,但家花哪有野花香,别看蒋翠兰也一把年纪了,嫁给赵正这些年,真没干过什么活儿,养得细皮嫩.肉的。 那男人一时被她的样貌迷惑,两人干柴烈火,老房子就着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休妻 刚好的时候,山盟海誓,一个要休妻,一个要休夫,约好要私奔。 谁知那男人的老婆是个厉害角色,发现两人的好事之后,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提着孩子,闹到了公婆跟前。 说男人要是敢跟外头的骚狐狸走,她也不活了,先砍死儿子,再抄了家,然后投河去。 两个老人急了眼,抡着铁锹给男人胖揍了一顿,扬言出了门就不要再回来,家里永远认这个儿媳和孙子。 还去蒋翠兰家闹了一通,当着全村人给她骂得狗血淋头。 蒋翠兰的老头老娘年纪大了,倒是管不着她,但她兄弟两个,都嫌她丢人丢大发了,连夜就把她的铺盖扔了出去。 “你嫁作赵家妇,不好好守着妇道相夫教子,竟然出来勾三搭四,还搭到娘家来了,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滚!滚回赵家去,往后蒋家没你这个人了,不许再回来!” 蒋翠兰偷鸡不成蚀把米,狐狸没捉到惹了一身骚,灰溜溜的跑回鹿儿村。 哪知道家门挂了锁,一打听,才知道爷俩先是出去讨饭,后来又叫赵锦儿接了过来。 这就追了过来。 这不追不知道,一追发现赵锦儿和秦慕修竟然起了新房子,今儿“上大梁”,摆流水席请全村人吃饭。 看到盖得这么周正的几间大瓦房,蒋翠兰的眼睛都红得要滴血,心想要是能跟赵正一起崴住赵锦儿,将来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于是有了这么一出。 奈何她的死对头王凤英第一个不答应,上来就给她掀了老底;紧接着秦慕修也冷待她;就连一向被她欺压惯了的赵锦儿都敢对她出言不逊了。 依着蒋翠兰的性子,到了这地步,那就是一个闹字。 但方才听赵锦儿说啥来着? 赵正的腿能好? 赵正的腿要是好了,她还出去找什么野路子?继续跟着赵正过就是! 俗话说得好,半路夫妻虽然香,但过日子还是要原配的好嘛。 打好算盘的蒋翠兰,立刻改了态度。 笑盈盈对赵锦儿道,“锦丫啊,我听说你叔腿受伤了,这不就急不吼吼赶回来伺候他来了吗?你跟你叔说说,问他什么个意思,要想回家养我就带他回家,要想在你这儿养,我少不得就留这儿伺候,你放心,我要是留你这儿,你就躺着享福吧!你婶子我勤快你又不是不知道,管保每天饭都给你端手上。将来你跟侄女婿有了娃娃,我给你们带!” 赵锦儿一阵恶寒,蒋翠兰在鹿儿村那就是出了名儿的懒妇,从前家里的活都使唤赵锦儿干的,赵锦儿嫁人没多久,她就跑回娘家了,现在哪来的大脸说这种话? 秦慕修本来听她说话也就当放屁,突的听到她居然还想给他们俩带孩子,心里膈应坏了。 比他更膈应的是王凤英。 王凤英一下子就跳起来,冲着蒋翠兰怒道,“天借你的胆儿让你说这话的?你是来帮忙的吗?我看你是想来吃我老秦家的白饭来了!我阿修和锦丫都是苦命孩子,没爹媚娘的靠自己起了几间屋,连我们这正经伯娘都不敢惦记,倒叫你惦记上了,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别叫我拿扫帚竿子扫你!” 蒋翠兰也是泼辣的,岂肯认输,“你是伯娘,我是婶娘,咱俩是一样的,凭啥你能来,我不能来?” 王凤英战斗力再强,到底讲一个理字,遇到蒋翠兰这种不讲理的,她也是没辙。 蒋翠兰见她不言语,觉得自己赢了,大喇喇就走到主座坐下,“锦丫,你婶子赶了半天路,累得嗓子都冒烟了,还不给婶子倒碗好茶来!” 谁知话还没说完,王凤英就从院角抄起一把扫帚,对着她脑袋就呼起来。 “你这死婆娘,给脸还不要脸了!那是我娘的位儿,你那骚屁股敢坐?给我起开!” 蒋翠兰常年不干农活,力气哪有时常劳作的王凤英大? 一下子就被王凤英从板凳呼到地上。 她气得就要跳起来抓王凤英头发。 不想来吃酒的乡亲们怕事情闹大就没得酒吃了,纷纷来拉架。 “凤英啊,你这暴脾气真是要不得!好歹也是亲家,有话好好说。” “动手多不好看呐!都消消气,到屋里坐下来心平气和再谈。” 蒋翠兰便有了主意,干脆瘫在地上不起来,只捂着脸干打雷不下雨的呜呜哭。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不就是瞧不上我男人是个瘸子么,连着我也一起欺负!哪有这么对亲家的?你家小闺女还没出嫁呢,就不怕将来亲家也这么对你?” “我撕烂你的嘴!哪个姑娘摊上你这么个娘家,那才是倒了八辈子霉!”王凤英哪里听劝,顺手又薅了她一把头毛。 蒋翠兰刚才只是干嚎,这下是真疼,哇啦啦叫着,“你这个疯婆娘!泼妇!你再薅我一把试试!我跟你拼了!” 两人正撕得不可开交,里屋的门突然打开。 赵正架着柱子的肩膀缓缓走出来。 一见赵正,蒋翠兰也不干架了,哭着喊道,“死鬼,你可算知道出来了!” 她还以为赵正是出来维护她的,哪知道赵正冷冷道,“今天当着诸位乡亲们的面儿,我这张脸也不要了,咱们把话说清楚。” “蒋氏翠兰,嫁到我老赵家这么多年,上不侍奉公婆,下不照料子侄,对丈夫更是不忠,不守妇道,在外勾三搭四,丢尽了我赵家和你蒋家两家的颜面!你这等妇人,再留在家中,便是祸害!阿修,你识文断字,麻烦你替我写一封休书,今日我要休了这贱妇!” 村民们虽然爱看热闹,这种当场休妻的场面毕竟没经历过。 想劝两句,又不好劝。 想走,又舍不得头猪和那头羊。 太难了。 连赵锦儿都惊大嘴巴,往日叔可是被婶子拿捏得死死的,今儿竟然要休妻? 嘴唇微张,嗫嚅道,“叔,外头的风言风语不一定就是真的,你要不还是等腿好了,再跟婶子好生谈谈……” 赵正却不耐烦的挥挥手,“还有甚好谈的!那日她回来讨衣裳,那奸夫也跟着回来了,两人把我当死人,在外屋就亲嘴,当我都没听见没瞧见吗?” 攵學3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盘点家底 村民们都咽了一口口水,这……也太劲爆了! 再看蒋翠兰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小孩子们跟自家大人问道,“娘,啥叫奸夫啊?” “大人跟大人也亲嘴吗?” 蒋翠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赵正,你这死瘸子,老娘跟你十几年,吃的苦齐腰深,守着活寡也有十来年,没嫌弃你就不错了,你居然冤枉老娘,拿这些脏话枉老娘身上泼脏水!你良心不会痛吗!” 毕竟是多年的结发夫妻,赵正出来前,还有些犹豫。 但此刻看着蒋翠兰这张蛮不讲理、刻薄刁钻的脸,那点儿犹豫烟消云散。 休! 这等贱妇必须休! 再留在赵家,将来柱子的婚事都成问题。 “阿修,这事儿就麻烦你了,柱子,扶爹回屋吧。” 赵正灰着脸回了屋。 蒋翠兰不料瘸子也有三分泥性,居然来真的。 “赵瘸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除了老娘愿意跟着你吃糠咽菜,你还能找到谁?今儿你要是真给我写了这休书,以后跪着求老娘老娘可都不会回来了!” 王凤英咯咯笑道,“我说亲家呐!哎哟喂,这是我最后一回喊你亲家了,怪绕舌头的。是锦丫她叔的话说得是不够明白,还是你耳朵有问题?人家主动要休你,还会求着你回来?求你回来作甚,继续往他头上盖绿帽子?” 一院子的客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凤英这张嘴啊,真是又叫人恨又叫人爱的。 蒋翠兰到底是个女人,脸皮再厚,这种事被人拿出来笑话,也是臊得慌的。 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恶狠狠的瞪了王凤英两眼,转屁股跑了。 王凤英追到门口,幸灾乐祸喊道,“亲家,亲家!你别跑啊!休书拿了再走!拿了休书你你就是自由身,在外头再怎么浪,都没人会说你半个不字了。” 秦大平和秦老太都顾及着赵锦儿的面子,把她拉回来,“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王凤英斗赢了,正兴奋着呢,哪有那么容易下头,嘿嘿道,“这不是亲家叔说的要给她写休书?人跑了,怎么把休书给她呢?”攵學3肆 刘美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写好回头送给她娘家就行了。我娘家村里有个女人也是跟人跑了,她男人等了几年都没踪影,重新讨媳妇前就央教书先生写了一封休书送到娘家去,一样的有效。” “那就好!有这样的婶子,将来指不定都能给阿修和锦丫惹事儿,休了好。” 秦老太抬高声音道,“乡亲们,热闹也看完了,该干嘛干嘛吧,今儿是我家阿修和锦丫的大喜日子,承蒙诸位捧场,酒喝起来,肉吃起来千万别客气!” 不少人以为闹了这一出,老秦家要轻看赵锦儿几分。 但秦老太的态度,分明丝毫没有改变,老秦家还是把赵锦儿当个宝贝。 一中午闹过去,众人也都散了。 秦老太本来要喊王凤英一起留下帮忙收拾,赵锦儿却让她们都回去,“你们累了半天了,这点儿东西,我自己就能收拾,还有两个小跟班能帮忙呢。” 木易也跟着搬过来了,加上柱子,可不是两个小跟班么。 秦老太笑道,“也好,你两个嫂子都有孕,家里没人也不行。” 临走前又嘱咐赵锦儿要照顾好叔叔,毕竟还在伤中,又刚刚经历休妻,想必心情是很不愉快的。 赵锦儿叫秦老太放心。 赵锦儿带着两个毛头,秦慕修也帮忙,没多大会儿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秦慕修果然如之前所言,专门腾出一间空房,带两个孩子进去读书了。 木易自幼聪慧,三岁便有太傅启蒙,比寻常在书院读书的十五六岁孩子学得还多得多,柱子则是大字不识半个,天地人上中下写在纸上都是他不认识字,字不认识他。 两个孩子差距太大,读书的目的也大相径庭,一个是为经纶在腹指点江山,一个不过是为了不当睁眼瞎,将来能谋个生计。 秦慕修也就两套教学。 柱子只要念三字经就行,木易则是读《大学》和《中庸》。 师徒三个在书房忙着读书,赵锦儿在卧房里也忙得热火朝天,把家底儿都掏出来清点一遍。 给杨蕙兰和潘瑜接生,杨蕙兰封了五十两,蔺太太则是封了二百两,这里一共是二百五十两;秦慕修抄书卖给书院则是得了三百两,给秦老太和王凤英各一百两后还剩一百两。 这三笔是他们家收入大头,一共是三百五十两。 此番建房子、买家具,再加上今儿宴客,花去一百一十两。 因着之前把木易给的三锭金子用来给秦鹏赔人了,赵锦儿又刨出六十两单独放好,随时准备还给木易。 赵正治腿用的都是好药,后期还得起码吃半年药养身子,怎么的也得三十两。 还有平日杂七杂八使掉十来两。 现如今手里大概还有一百四十两。 当然,杨蕙兰认亲时送的那些金玉是很值钱的,但这些东西是别人送的心意,自也是不能动的。 一百四十两,对一个普通农家来说,是一笔巨款,可以躺平好些年了。 但他们这个小家毕竟特殊。 家里没地,也没有像样的劳力,如今添上木易和赵正父子,倒是有五张嘴吃饭。 不开源节流的话,这么多人,山也能给吃崩了,更别提什么去郡上买宅子了。 虽然跟蔺太太有点儿合作,赵锦儿到底不放心——钱财进口袋才是自己的,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哪敢就在家躺平了。 想来想去,还是跟里正申请几亩地靠谱。 置地从来都是农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此事秦慕修之前就说过让她全权做主,但赵锦儿是个乖的,又跟秦慕修提了一遍。 秦慕修笑道,“人家都说上了年纪才会啰嗦,你这年纪小小的,怎么就开始啰嗦了?不是叫你自己做主吗,又来问我。”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买地 赵锦儿抿唇笑道,“买地又不是小数目,你就是让我私自做主,我也没那个本事做主啊,我有事要请教你呢。” 看她这乖巧的小模样儿,秦慕修的心不自禁的就生出怜惜,一改对旁人的冷漠,眼角眉梢都绽出笑意,将她揽进怀中,在额头轻轻啄了一口。 “什么事请教相公,尽管说。” “咱们整个郡的地分四个等级,每个等级价钱不一。天字地肥沃平坦、引水方便,地字号次之,人字号再次之,到和字号,那地就是又贫瘠又干涸还偏远。天字地大概十到二十两一亩,往下每降一个等级价钱也降五两左右,你看我们买什么样的地呢?” “你有相中的田地吗?” 赵锦儿最近确实都在偷偷看地,目前看得上眼的有两处。 一处跟老秦家的老地相邻,一共是三亩天字地,跟里正叔打听了,十四两一亩,加上过契的税钱,大概十五两一亩。 另一处就在她们这新宅后面不远,因着靠山,有些背阳,划成地字号,只要八两一亩,一共有十亩,若要买,加上过契得九十两下去。 而且以她两口儿的劳动力,怕是做不下来。 秦慕修听了,想了想,道,“要这块大的吧,做不下来就雇人做,或者典几亩给旁人做。” 赵锦儿其实也想买这块大的,地都是人养出来的,只要勤快,牛屎驴粪多多的撒下去,两年就肥起来了。 只是一下子要花掉九十两,她没这个魄力。 秦慕修对钱财看得淡,他想的是既然跟大伯他们分家了,田地最好也别连在一起,否则牵牵扯扯的不清楚。 大娘那个人又爱说嘴,一处做活,难免要给赵锦儿说刻薄话。 两口子商量好,秦慕修便和赵锦儿带着银子往里正家去落实买地的事儿。 里正媳妇瞧见小两口儿手牵手过来,笑盈盈的迎出来,“来找你里正叔?” 秦慕修点头,“找叔帮忙买几亩地。” 里正媳妇啧啧嘴,“这才建了新房,又要买地,怪道村里人都说你小两口儿发了横财。” 赵锦儿被说得不好意思,“哪里有什么横财,我俩本就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起房子再置地,身上也是掏得干干净净了。” 里正媳妇笑道,“掏干净能置办齐全就是大本事了,想当年我跟你叔起这几间屋,把亲朋邻里都借遍了呢。” 里正听到人声儿,叼着烟斗从里走出来,“是阿修啊,听你奶说,你们想置地,是来办这事儿吗?” 秦慕修点头,“正是为了此事。” “看中了哪块?我帮你们弄。” 东秦百姓买地的手续还挺复杂,要由里正先跟镇上的亭长申请,亭长戳了章再送去郡上由郡守审核,审核过了,跟郡里交买地钱过文书,这块地才算到手,往后每年向衙门上缴地税就行了。 不过秦慕修的爹是退伍士兵,往下三代,无需交这个地税。 这也是赵锦儿坚持想买地的缘故,十亩地,一年能省下好几石粮食的地税呢! “就我们新屋后头那十亩地。”秦慕修道。 里正吐了一口烟,惊道,“那块地可不便宜。全部办下来得百十来两银子呢!你确定?” 都说这小两口发了点财,但刚起过房子,又相中这么大块地,步子未免跨太大,能有这么多银子吗?里正有点不相信。 秦慕修笑了笑,没说话。 眼神却是很笃定,不容置喙。 里正就知道这笔银子他俩是拿得出来的,惊诧之余,提醒道,“看来你小子还真是发了点财,叔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叔,您说。”秦慕修恭恭敬敬的,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有财不外露,咱们这巴掌大的村子,一点儿消息都见风吹,别叫人惦记上了。” 秦慕修认真点头,“多谢叔提点,我们会注意的。” 里正对这后生的谦逊态度很满意,“那块地确实不错,虽有点背阳,但土肥,且离你新房子近,好好耕几年,指不定就能划成天字地,到时候你们就算不想耕了,往外卖都能赚不少。你们既然想买下来,我就趁早给你们办,要不给旁人拿去了。” 秦慕修问道,“还有旁人看中了这块地?” “倒也不确定,不过我前些天儿去镇上开会,听亭长说有个富户还是贵官什么的,想把咱们后山山脚下那一整片地都买下来盖庄园,你那块地就是山脚下最好的一块儿。” 秦慕修哦了一声,没说什么,让赵锦儿先交了十两银子给里正做定金,“麻烦叔了。” 里正笑道,“这就是我的差事,麻烦什么。” 赵锦儿把从家里带的一大碗红烧肉放到桌上。 里正媳妇连忙道,“干啥呢这是,还带肉来!” “昨儿宴客剩的,天热也放不住,早些吃了为好,叔婶儿别嫌弃。” “你叔叔弟弟都在你家,嘴巴多,两天就吃完了,快带回去。”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婶子就不要臊我了。”赵锦儿嫣然笑道。 平日里乡里乡亲的来求里正办事,也会带几个鸡蛋几块糕点的,不收的话,人家要以为不尽心帮他办事,久而久之的,小东小西的里正就睁只眼闭只眼收了,事情尽量给人家办得漂亮,也算回报人家。 里正媳妇推了两句,就收下了。 小两口这才放心回去。 刚到门口,就看到裴枫着急着火的来回踱步。 “裴兄,你怎么来了?” 裴枫念书很刻苦,书院不放假,他一般是不会随便告假的,昨日他们搬家,裴枫已经来帮了一天忙,今日又来,肯定是有事。 裴枫愁眉苦眼的,看到赵锦儿,急得都顾不上男女大防,上前就抓住了她手,“弟妹,奶奶好像病重了!” 媳妇叫别的男人握了手,秦慕修本来挺生气,听了裴枫的话,又生不起来气了,只是道,“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裴枫这才意识到自己抓了赵锦儿的手,连忙缩回来,“弟妹,你能不能去帮忙看看。” 赵锦儿连连点头,“好好,你别急,我们这就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想让他寻亲 不过几日不见,裴奶奶瘦得只剩皮包骨,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很困难了。 裴枫伤心道,“已经三天未进水米了。” 赵锦儿只看一眼,就知老人家不过就在这两天了。 把裴枫悄悄拉到一旁,“奶奶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饿了,裴大哥你不用勉强她吃,你就问问奶奶有没有什么事儿要交代的吧。” 裴枫自然是懂了赵锦儿的意思,眼眶一阵发酸,强忍着走到床边,还未出声,喉头却已经哽咽。 裴奶奶大喘几口气,反倒安慰他道,“小枫啊,奶奶怕是真不行了,往后,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和媳妇,要对珍珠好啊!” 裴枫愕然片刻,点头,“孙子知道。” 裴奶奶便有抻着脖子四处张望,“珍珠呢?珍珠怎的没来看我,这怕是最后一面了。” 方才走得急,没想起来把秦珍珠带上。 这会儿裴奶奶却只眼巴巴的望着门口,一声接一声儿的喊道,“珍珠呢,珍珠那丫头呢?” 秦慕修见状,对赵锦儿道,“你在这儿陪裴兄守着裴奶奶,我回去把珍珠接来。” 赵锦儿点头,“好。” 一个多时辰后,秦珍珠来了。 裴奶奶疲惫不堪,看到秦珍珠却立刻笑了。 只是布满沟壑的枯老脸庞已经没了生气。 秦珍珠见到裴奶奶这样,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裴奶奶这是怎么了呀?” 她还是第一次直面死亡,始终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从自己面前消逝。 裴奶奶艰难的举起干枝一般的手,替秦珍珠抹去眼泪,“奶奶老了呀,老到一定程度,就要离开小辈儿,下去见长辈了呀。” 秦珍珠哭得喘不上气,“不要啊,裴奶奶,您答应我教我双面绣,我还没学会呢!” 裴奶奶摸了摸她细嫩的脸庞,“你是个聪明姑娘,自己慢慢琢磨,肯定能学会的。” 说着,跟裴枫指了指自己的床头。 裴枫往枕头下一摸,正是她前些日子拿出来的那个金镯子。 裴奶奶接过镯子,对秦珍珠道,“珍珠啊,把手伸出来。” 秦珍珠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不,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裴奶奶坚持道,“奶奶没福气,看不到你和小枫成家生子,这是奶预备给你的聘礼,你不要嫌弃,小枫现在虽然穷了些,但他刻苦,奶相信他将来定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小枫是个可怜孩子,你也答应奶奶,一辈子对他好,成吗?” 秦珍珠泣不成声,还想推辞,秦慕修在旁给了她个眼色,转念想到老人都快走了,不能忤了她临终遗愿,便点点头道,“成。” 裴奶奶终于心满意足,猛地咳嗽几声,脸色憋得惨白。 裴枫握住她手,“奶,奶!” 裴奶奶僵了半晌,才拼尽最后的力气道,“胭脂街……” “什么?” “胭脂街……奶是在郡上的胭脂街捡到你的……” “什么?奶,您说话啊!” 裴奶奶这次没再醒过来,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裴枫伤心的将头埋到床边,强忍着抽泣声,肩膀却不停地耸动着。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裴奶奶对秦珍珠无微不至,秦珍珠也伤心极了,呜呜哭了起来,“裴奶奶,您醒醒啊!” 赵锦儿眼眶也红了,也不知怎么安慰裴枫,只好拉住秦珍珠道,“珍珠,裴兄本就难过,你快别跟着哭了。” 秦珍珠抽着鼻子,“我,我忍不住。” 秦慕修没有安慰裴枫,只是冷静道,“裴兄,得抓紧给奶穿衣裳。” 下一句却是没直说出来,老人僵得快,手脚慢点寿衣就穿不上了。 裴枫猛地一惊,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伤心,奶奶的后事还等着他操办。 狠狠揩了两把眼角,走到床头箱子边,从里头拿出一套干净的对襟长褂,“奶生前说过想穿这身儿走。” 秦慕修帮着他把衣裳给裴奶奶穿上了,赵锦儿和秦珍珠则是打来水替裴奶奶净了脸。 替老人拾掇好遗容,裴枫这才卸了一块门板,将老人从床上移了下来。 裴家没有近亲,自也没有人帮忙,秦慕修两口儿并秦珍珠都主动留下帮忙。 秦慕修知道裴枫没钱,和赵锦儿商量,替裴奶奶置办了棺材,又买了些白绫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灵堂。 裴奶奶活着时随和又热心,有时候帮邻居小媳妇领领孩子,有时候帮邻居做做饭,人缘很好。 见她家卸了门板,纷纷来吊唁。 裴枫一一跪着磕头回礼。 这一下子就忙到了半夜才把邻里全都送走。 赵锦儿下了一锅清水面,端出来喊大家吃。 裴枫还是呆呆跪在灵前,只说没胃口。 赵锦儿劝道,“裴大哥,停灵得七天呢,你要是把身子熬坏了,怎么给奶奶送山?再说,奶奶见你这样,走得都不安生。” 裴枫这才勉强喝了点面汤,“大恩不言谢,今日要是没有你们,我肯定乱了阵脚,都不能让奶奶体体面面的走。” 赵锦儿道,“裴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见外话?” “你们跟着累了一天了,都回吧。”裴枫又道。 秦慕修走出院子,朝天一看,起码子时了,要只有他跟赵锦儿,不回去就算了,秦珍珠毕竟是未嫁小姑娘,在外头过夜不大好。 就道,“那我们回了,明儿再来,裴兄你节哀顺变,没几个月就要秋闱,不宜大喜大悲。” 裴枫点头,“知道。” 秦珍珠今天是难过坏了也累坏了,在驴车上就睡着了。 把她先送回老屋,两人才回新家。 洗漱好躺到床上,赵锦儿只觉浑身都要累散架了,倚在秦慕修怀中道,“裴大哥好可怜啊,长这么大,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现在连相依为命的奶奶都走了,就剩他一个。” 秦慕修眉峰动了动,“裴奶奶临走前,说裴兄是在郡上的胭脂街捡到的,说不定他生父母的家就在那附近。” 赵锦儿立刻来了精神,“裴奶奶最后留下这句话,是不是想让他寻亲啊?” 秦慕修撇撇嘴,“也许吧,只可惜他身上什么信物都没,走丢的时候年纪又太小,什么都记不起来,光凭这点线索,这亲怕是不好寻。”攵學3肆 赵锦儿却道,“那也未必,或许他身上有什么独特的胎记呢?他不记得没关系,只要他父母记得就行。” 第一百七十八章 状元郎都配得起 秦慕修皱眉思索片刻,“你还真别说,裴兄身上确实有个胎记,暗红色的,鸡心形状,很特别。” 赵锦儿听他说得这么详细,不由觉得哪里不对劲。 “裴大哥身上的胎记,你怎么会知道?” 听说,书院里那些书生,都喜欢搞断袖之癖,阿修该不会是跟裴枫有点什么吧? 看着赵锦儿怀疑的眼神,秦慕修哈哈大笑,“你想哪儿去了?裴兄那胎记,在手腕子上。” “手腕子上啊,那就好。”赵锦儿这才松口气。 “回头去郡上的时候,帮他在胭脂街周围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家十几年前丢过孩子。” 赵锦儿点头,“要是能帮他找到父母就好了。也不知裴大哥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对亲生的儿子,应该都是疼爱的。” 赵锦儿深以为意,她和阿修两个都是吃了没有父母的亏,俗话说得好,十个叔子不如一个老子,除了少数拎不清的父母,大部分父母对子女都是毫无保留的付出的。 第二天两口儿了个大早。 赵锦儿煮一锅粥,又烙一盘饼,留一半给赵正父子,另一半则是盛起来装好。 “裴大哥肯定没吃,这个带去我们仨吃。” 两人去老屋牵驴车,刚到门口,却听到院里传出王凤英大呼小叫的声音。 “死丫头,你眼皮子就这么浅?一个镯子就把你迷糊住了?” 紧接着是秦珍珠委屈的声音,“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裴奶奶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裴大哥能有个媳妇儿,我这是去帮忙演一下而已,这镯子我也要还回去的。” “演一下?这种事能演?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跑去给人家奶奶送终,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还怎么嫁人?谁知道你是真的还是演的?” 王凤英快气死了。 这个闺女实在是太不省心了! 之前跟张有栓闹来闹去,差点让拍花子的拍走,村里都有人说风言风语了。 现在要是再跟裴家那穷小子扯到一起,将来是真的甭想再找着好夫婿了。 “裴大哥是三哥的同窗,跟我自家大哥似的,裴奶奶对我也好,我去给她上几注香怎么了?咱们村里有老人没了,您不也让我去磕头吗?” 龙生龙凤生凤,王凤英的女儿嘴巴不好糊弄。 只是王凤英做梦也没想到,女儿现在顶的是自己。 “死丫头,你再顶嘴试试!这事儿就赖你三哥!他一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姑娘的名节有多重要吗!你来,跟我一起去找他们,看我不大耳刮子扇他!” 秦珍珠也气坏了,两只脚直跺,“娘,您也太不讲理了!怪不得村里人背地里都喊你母夜叉!” 王凤英一下子愣住,“你说啥?” 秦珍珠吐吐舌头,自觉失言,“没、没啥。” 王凤英却是听见了的,“哪个说我是母夜叉了?你告诉我,老娘去掀了她房顶!” 里头闹嚷嚷的吵着,外头赵锦儿吓得都要打抖,牵着秦慕修的衣角。 “算了,别进去拉驴车了吧,咱们走着去镇上。” 她实在太怕王凤英了。 万一真拿大耳刮子扇她家阿修,她是拉还是不拉? 秦慕修知道自家这个大娘脾气爆,也不想趟这趟浑水,“走吧。” 谁知王凤英就在这时开了院门。 见到两人,一下子火冒三丈,“阿修,你给我进来!” 秦慕修和赵锦儿见跑不掉了,只好老老实实的进了院子,和秦珍珠站成一排,排队低头等着挨训。 “裴枫那小子的奶奶想要见孙媳妇,凭啥让我们珍珠去充数?亏她也敢拿个镯子就当聘礼!也不看看我们珍珠什么人才什么模样儿,裴枫那穷小子配得上吗?” 王凤英一肚子的牢骚,见着这两口儿,总算有地发泄了。 秦慕修和赵锦儿都不说话,以王凤英的性格,这个时候要是敢顶嘴,说一句她能还你十句。 秦珍珠这个亲生的,可就不像他俩老实了。 急道,“娘!不是跟你说了嘛?那镯子要还给裴奶奶的!我也只是帮裴大哥演个戏,让裴奶奶临终前能开开心心的,怎么就扯上配得上配不上了?再说,咱家有啥就让人家配不上了?不就这么几间屋吗?裴大哥一肚子的学问,说不定秋闱就中了秀才,我有啥了?” 一旁的秦慕修和赵锦儿听了,都有点想笑。 奈何当着王凤英的面,不敢笑。 珍珠这孩子,对自己还是有比较深刻的认识的…… 王凤英这个亲娘却不认为,“你这死丫头是想气死我吗?你有啥?你要模样儿有模样,要身段儿有身段,父母双全能给你帮衬,还给你攒了一笔嫁妆,状元郎你都配得起,区区一个秀才算个屁!” “你姑娘今年才十四岁,都比你清醒,你哪来的勇气说这些话的?还开着门,也不怕叫人听去笑掉了大牙!” 秦老太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走出来。 她老人家蹲了半天墙角,把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 “裴枫那孩子,只是穷了些,我瞧着倒是哪哪儿都好,光是稳重这一点,配珍珠就绰绰有余。珍珠这丫头,看着机灵,其实一脑袋水,一肚子草,要能跟裴枫配个亲事,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就是就是!”秦珍珠躲到秦老太身后,对王凤英吐着舌头。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连忙改口,“哎呀,奶夸别人也不能这么贬自家孙女儿啊!还有,我只是说裴大哥人好,没有要跟他配亲事的意思啊!啊呀呀,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演完这场戏,把裴奶奶好好儿的送走,就啥事儿都没了,你们怎么越扯越远?” 王凤英以一敌四,顿觉不支,只管鼓着腮帮子生气,“把那破镯子还回去,以后不许再跟裴枫见面!” 她现在有一百两压箱底,那叫一个财大气粗,连金镯子都看不上了。 秦珍珠气得腮帮子比她鼓得还大,“我跟裴大哥原本什么事儿也没,你这样倒好像人家舔着脸求我嫁给他一般,娘您也不怕臊得慌!您不臊我都臊!” 说着,将手镯子从手上褪下来递给赵锦儿,“三嫂,我跟我娘实在没法说得清,你帮我把这镯子还给裴大哥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狂妄少年 有秦老太护着赵锦儿小两口,再加上也怕被人听了去,原本没啥倒搞得有啥一样,王凤英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赵锦儿趁机牵出驴车,悄声对秦老太道,“裴大哥家里就他一个,我跟阿修去帮帮忙,要不裴奶奶的丧事也太冷清了。” 秦老太道,“你们去你们去,那裴老太是个心善的,在天上看到,将来定会保佑你们两口子的,路上记得慢些。”攵學3肆 “好嘞!我先给驴大哥喂点草,这几天它一直在路上跑,怪辛苦的。” 看着赵锦儿喂驴,秦老太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孙广平家的母驴生了,生了两头小驴,按照当初约定,得给咱家一头,家里用不上两头驴,倒是你俩时不时地不是到镇上就是去郡上,倒经常用驴,你俩看看,是要那头小的,还是把这头大的牵走?” 赵锦儿一听,开心坏了,回头跟秦慕修商量,“咱们要大的还是要小的?” 秦慕修看她这么高兴,嘴角也跟着弯出弧度,“看你。” 赵锦儿想要驴大哥,毕竟已经喂了大半年,有感情。 但是小驴得从头喂起,老屋这边现在两个孕妇,奶年纪大了也不适合干那么多累活,让王凤英喂小驴的话,她肯定又得骂骂咧咧。 想了又想,赵锦儿还是决定要小驴,“要小的吧,跟着那两头小羊崽一起养,倒也不费事儿。” 分家的时候,秦老太还给了他们两头小羊。 秦老太道,“成,等小驴断奶,我去给你们牵回来。” 今天看到裴枫的时候,赵锦儿就特别留意了一下,果然发现他左手腕子上有个鸡心形的红色胎记。 心想这么特别的胎记,他的父母要是还在世,一定是能记得,也许真能找到。 裴枫见她盯着自己手腕直勾勾的看,问道,“弟妹你看甚?” 裴奶奶才离世,现在提这事儿实在不恰当,赵锦儿便打了个马虎眼儿,从口袋里掏出秦珍珠托她带来的手镯。 “珍珠让把这镯子还给你。” 裴枫怔了怔,眼底有一丝失落划过。 “这是奶奶送她的,让她收着吧。” 赵锦儿为难道,“这是裴奶奶给你未来媳妇留的聘礼,珍珠来陪裴奶奶,只是为了哄她老人家开心,现在老人家走了,镯子是定不能收的。” 裴枫似有不耐,烦躁道,“奶奶生前最大的愿望是我能出人头地,若科考不第,我绝不会想儿女情事,就算种第,三年内,我也要给奶奶守孝,这镯子留在我手上,没甚用。” 赵锦儿还想劝他,秦慕修却道,“如此,镯子我先帮你收着吧,哪天你要收回,我就还你。” 裴枫不置可否,只是一眼都不再看那个镯子,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一般。 七日后,裴奶奶下葬,这丧事便算告一段落。 赵锦儿想着蔺太太那边的药丸应该做得差不多了,正巧里正帮忙申请的地也通过了郡上衙门的审核,里正给两口儿送来缴款函,通知去郡上交银子,两口子收拾了一下,便又往郡上赶去。 行至一半,两口子停在路边歇息,顺便吃两口干粮。 突的,路上传来一阵嘚嘚的马蹄声,抬头一看,远处一骑红马飞奔而来,马儿跑得极快,马背上的少年还不断地抽着鞭子。 “驾!驾!” 一对赶路的中年夫妻,一个不小心,被马踢飞到路边,不偏不倚就摔倒在赵锦儿他们驴车边上。 赵锦儿哎哟一声,连忙将干粮放下,“出事了,出事了!” 秦慕修也看过去。 只见那红马少年一点儿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又抽了两鞭子,“畜生,跑起来!” 不料那马犯了性子,甩了两下头,再不肯往前走一步,只在原地打圈圈。 少年气得从马背上跳下来,踹了马屁股一脚,“畜生!你发什么疯?回去给你宰了炖锅信不信?” 赵锦儿又恨那马踢了人,又心疼它被主人这么虐待,一时冲动,走过去道,“这位小爷,你的马伤了人,你不管的吗?” 少年看都没看地上的夫妻一眼,只是横眉瞪着赵锦儿,“爷的马伤不伤人,干.你屁事?” 赵锦儿从未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气得小脸通红,“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滚远点,村姑!你眼睛是瞎的吗?明明是他们挡了爷的路,爷不找他们赔就不错了!” 听了这话,赵锦儿只觉耳熟。 叔的腿也是在路上被马踏了,马主人不但不赔银子也说不找他赔就不错了,难道踏了叔的也是眼前这人? “你盯着爷看什么?”少年怒不可遏道。 “十几天前,你的马是不是也在路上伤过人?” 少年皱眉,似乎想了想,“你说那个瘸花子?害得我的宝马差点折了腿,真他娘的晦气!” 赵锦儿越发气愤,“真的是你!” “是爷怎么了?你这个村姑还想把爷怎么样么?爷捏死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秦慕修不疾不徐走过来,“东秦律法规定,不论庶民还是天子,杀人必须偿命,不知这位小爷什么来头,连人命官司都看得这样稀松,报上家门可好?” 少年刚想骂泥腿子,猛地对上秦慕修的眼睛,身子不自禁的一颤。 眼前的年轻男子粗布衣衫,却高大挺拔,足足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最可怕的是眼神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到处作恶的少年竟然心生胆怯。 “你、你哪位啊?衙门里的老爷看到我爹都客客气气,爷凭什么跟你自报家门?”一胆怯,说话就有点结巴。 秦慕修冷冷道,“还算没蠢到无可救药,知道自己在干丢人现眼的事儿,不敢报出名姓。你撞伤了人,该赔偿就赔偿,与你爹跟衙门老爷交情深厚半点干系都没。” 还从未有人敢跟少年这样说话,他又是恼火又是愤怒,“我就不赔,你咬我?” “我不能咬你,但肯定能打听出你姓甚名谁,让你爹跟衙门老爷好好聊聊。” 第一百八十章 冯家毁约 少年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威胁我?” 秦慕修面色悠然的点点头,“嗯啊。” 少年跳脚,“你当你是谁啊?唬得住我?” “你可以试试。” 秦慕修敛起严肃的神色,突然露出一抹淡笑。 少年毛骨悚然,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笑起来比板着脸更吓人? 不自禁的,他就摸向了腰包,掏出一锭金疙瘩,“拿去!这点钱都斤斤计较,活该一辈子受穷!” 说完,就往马背上翻去。 秦慕修却掐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踏子上拽了下来,“一锭就够了吗?” 少年指着路边夫妻怒道,“他俩顶多就受点皮外伤,你想狮子大开口?” “这个赔他俩是够了,但你十几天前伤的人还没赔。” 少年微张嘴巴,“你、你别得寸进尺!那人自己个儿都没找我,你谁啊,凭什么找我要钱?” 赵锦儿哼了一声,“我叔叔没找你吗?是你欺负他们父子羸弱,不肯赔钱!” 秦慕修挑眉,“听见没,你伤的人是我妻叔,你说我凭什么找你赔?” 少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掐得这么死死地,感觉自己弱小无助得像只小鸡,太丢人了! 他扭.动两下,终于还是又掏出一锭金子,扔到赵锦儿脚下,“给你!”又对秦慕修道,“可以松手了吧!” 秦慕修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捡起来。” 少年怔了怔,嘴里骂骂咧咧的,到底老老实实捡起来送到赵锦儿手上。 秦慕修这才让开路让他上马。 上了马,少年胆子就肥了,对着地上吐了一口,恶狠狠道,“孙子哎,别叫爷再碰上你!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逃也似的驾着马跑了。 赵锦儿气得骂道,“你才几岁啊,就喊人孙子?真没家教!” 秦慕修揽过她,“过过嘴瘾罢了,理他呢。反正该赔的都赔了。”又不怀好意的一笑,“我爷爷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说着,将其中一锭金疙瘩递给路边的夫妻俩,“回去找个大夫看看。” 夫妻俩连忙对着秦慕修作揖,“我们没什么大碍,就是擦破皮而已!真是太谢谢小公子和小娘子了!要不是你们,那位少爷是不可能赔这么多钱的。” 这么一小锭金疙瘩,起码顶得上十来两银子,夫妻俩怎么也没想到会发这笔“横财”。 秦慕修道,“举手之劳,不必谢。你们去哪里?” 夫妻俩道,“去郡上买菜种。” 秦慕修道,“那正好顺路,搭我们的车吧。” 得了金子已经够开心了,居然还有顺风车搭,夫妻俩千恩万谢,“小公子,小娘子,你们俩真是菩萨转世!” 赵锦儿见秦慕修不太会这种寒暄,便替他跟夫妻俩闲聊,“乡里乡邻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夫妻俩自称姓赖,就住在与小岗村小岗村相邻的大岗村,两口子专门种蔬菜,每天拉到镇上卖。 赵锦儿赞道,“大哥嫂子可真能干,种菜这活儿,一般人干不来呢。”又打趣道,“您二位在村里应该算是富户了吧?” 赖大嫂连连摆手,“小妹儿啊,你就别埋汰你老嫂子了!我们顶多算个温饱,可算不上什么富户,要说富户,我们村里倒真有,夫妻俩都在隔壁郡上的大户人家里做活,发了好大的财呢!这不,家里的老房子都拉了重新盖的,红墙绿顶的,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赵锦儿和秦慕修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赖大嫂说的肯定就是章诗诗娘家。 乡下人不懂,以为到城里好发财。 但发财哪有那么容易?没个一技之长,去城里做工也不过是卖力气挣点辛苦钱。 章家能发点小财,那跟卖女儿有甚区别…… 一路闲聊到郡上,已是正午时分。 赖氏夫妻千恩万谢,“真是太谢谢两位了!要是没搭你们的车,我俩起码得走到明儿大早才能到。” 赵锦儿连说好几句顺路,这才分道扬镳。 两人刚到蔺府,门房便迎上来,“您二位可来了!太太等了你们好几日了,说今儿再不来明天就派马车去接你们了。” 赵锦儿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重视,不好意思极了,“家里事多,耽误了。不知我们那药丸做得怎么样了?” 门房憨憨一笑,“小娘子还是进去问太太吧。这些事儿我们家下人不太了解。” 秦慕修在她耳边低声道,“肯定是出问题了,要不蔺太太不会这么着急等咱们。” 赵锦儿一听,顿觉有理,“可是怎么会出问题呢?我临走的时候明明都实验成功两次了。” 秦慕修道,“进去再说吧。” 还没进到正屋,就听到蔺太太怒气勃勃的声音,“冯家未免也欺人太甚!攀上了高枝儿,竟然就撕毁了和我们蔺记之前的契约!我这批药丸,做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差他家答应的那批柴胡了,现在竟然跟我说没有!”:魰斈叁4 旁边的锄药安慰道,“太太莫急,我再去旁家收收看。” “今年京城风寒盛行,春季柴胡都被京中的药商收走了,现在只怕所剩无几,就算有剩的,那些药商都坏得很,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咱们现在去收,那就是认宰。” 锄药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呢?” 门房就在这时通传道,“太太,秦相公赵娘子来了。” 蔺太太回身,看到赵锦儿,连忙就拉了进去,“锦儿,你给的那个配方里,柴胡能不能用旁的药替一下啊?” 赵锦儿方才听到了蔺太太的话,知道是冯家原本答应给的柴胡没供应上,若从别处再采购,贵不说,还不一定能采购得到。 想了想,道,“青皮、陈皮、枳实、郁金这几样都能代替柴胡,不过效果稍微减弱些,倒也不至于影响疗效。其中郁金最好,青皮最次。” 郁金的价格比柴胡稍贵,青皮的价格则是比柴胡便宜不少。 蔺太太想了想,对锄药道,“用郁金。这是咱们第一次上成药,药效好,会带来好口碑,有了好口碑,不愁以后的销路。” 锄药应了一声,便出去办了。 到门口时,蔺太太喊住他,“别从冯家采,他们既然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一点点的把跟他家的合作全部撤出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这孩子,可谓提点了我 柴胡的事儿解决了,蔺太太总算露出一点笑容。 只不过神色依旧阴冷,对赵锦儿两口子道,“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好个冯家,竟给我挖这么个小水坑。” 赵锦儿对做生意是一窍不通的,也不知道该说啥。 秦慕修却道,“太太说冯家搭上高枝儿了,不守跟蔺记的契约了?” 蔺太太一肚子火,“哼!仗着生了个好儿子罢了!” 赵锦儿和秦慕修都云里雾里的,这跟他家儿子有什么干系? 原来这冯家的大儿子冯红雪,是三年前的乡试解元,会试又得了个贡士,是个学霸。 本来大有希望考进士,不巧的是冯家老爷子那年中风死了,为了守孝,冯红雪不得不放弃进京殿试,但事出有因,他的会试成绩记录在册,可再进京参加一次殿试。 这不,马上秋闱开始了,以冯红雪以往的成绩,又温习三年,明年的春闱,肯定能大放异彩,中个进士是没问题的。 他这份才华,被很多京中贵胄看中,都想将他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这些贵胄中的第一个便是现任宁国公——皇后亲弟弟刘敖。 刘敖一心扶植大皇子,自然不放过任何帮助大皇子发展党羽的机会,他看中冯红雪,便想榜下捉婿,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冯红雪。 冯家一介商贾,出了个这么争气的儿子,腰杆顿时挺直,看不上蔺家的生意了,想把生意往京中发展。 原本答应给蔺太太的柴胡,给京中一个和宁国公府沾亲带故的药商收了去。 提到这事儿,蔺太太气得脸都变形了。 三成是为了冯家毁约,七成是气人家有个这么争气的儿子。 自己四个儿子加一块儿也比不上人家一个,能不气吗! 不由得又想起自己那看花灯走丢的老五,老五要是在,肯定不会像前头这四个一事无成。 蔺太太这么一说,秦慕修想起前世是有冯红雪这么个人。 不过冯红雪年纪比他和裴枫大一点,在他们之前一届考的科举。 成绩出来后,冯红雪才名远播,很多书院的先生都拿他的文章给学生们精讲。 他是很有希望夺三甲的,怪不得宁国公府看上他。 不过,前世的科考后来没举行,也不知这一世,冯红雪和裴枫这两个学霸狭路相逢,谁会更胜一筹。 “这天下才子多如过江之卿,考试也看个发挥,这老冯家三辈子都没出过个人才,他儿子就定能种第?我看他嘚瑟得太早!” 蔺太太咬牙切齿。 秦慕修不置可否,冯家在生意场上的做法确实令人不齿,但冯红雪的实力也确实不容小觑。 一门出一个这样的人,全家鸡犬升天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当然不好当着蔺太太说,秦慕修就没再搭腔。 蔺太太只当他一介村夫,对这种事说不出个所以然,转而又聊起赵锦儿的药丸,“锦儿啊,这番因着这柴胡耽误了,要不咱们这时候都该收米了。” 赵锦儿甜甜一笑,“太太家大业大,也不靠这一点,咱们不急。” 这话蔺太太爱听,“你这丫头,嘴巴抹蜜。” “潘姐姐最近怎么样了?” “亏你一直惦记着她,最近能撑着下地了,我叫她再躺躺,她偏不听,你帮我劝劝她。” 提到潘瑜,蔺太太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自从上回把蔺丰的月银停了,本想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能反省反省自己的行为,对妻女好一些。 谁料他愈发把怨气都撒到潘瑜身上,认为是潘瑜给蔺太太告状,蔺太太才会这么生他的气。 蔺太太不许他进潘瑜的院子,他就天天站在门口指桑骂槐,只说潘瑜是不会下蛋的鸡。 潘瑜产后本就虚弱,被他这么一闹,更是日日因泪洗面,一直想赶紧恢复好回娘家。 蔺太太是个公道的婆婆,从不维护自己儿子,小两口吵架,十次有九次她都是帮着媳妇的,但一吵架就回娘家这种事,她实在不敢苟同。 回娘家能解决什么问题? 懦弱无能的表现罢了。 真有本事,就该把男人收拾得停停当当。 赵锦儿见蔺太太的神色,就知潘瑜怕还在跟蔺丰闹别扭,她试探性道,“太太,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让潘姐姐和四少爷的关系缓解一下。” 蔺太太护短且要面子,不爱和外人聊家里这些烦心事儿。 毕竟拜高踩低是人之本性,旁人听了你不如意的事,笑话的居多,关心的少数。 但赵锦儿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蔺太太对她生不出防备之心,且也想听听她有什么法子。 毕竟连她自己这么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长辈,都管不来他们两口子的事儿,这小丫头能有办法? “你说。” “我那日听到潘姐姐和四少爷拌嘴,四少爷说什么三个哥哥手里都有点生意,唯有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蔺太太啐了一口,“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那副狗样子,能干什么事儿!” 赵锦儿咽口口水……这蔺太太,骂起自己儿子,可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啊…… “四少爷性子是乖张了些,不适合做生意,但潘姐姐稳重啊,她娘家也是做买卖的,从小耳濡目染,太太您弗如交一些无足轻重的生意给潘姐姐管……” 赵锦儿话还没说完,蔺太太便眼前一亮。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老四.不行,他媳妇可以啊!” 四房儿子都娶亲了,肯定要一碗水端平的,上头三个儿子既然能接手一点生意,没有落下老四的道理,要不是蔺丰实在太不争气,蔺太太早就想锻炼他。 “潘姐姐若是能有点实际的生意握在手上,一来,她就有事儿做了,不会一天到晚垂影自怜,二来,四少爷也不敢再小瞧她,也就不会再揪着她的茬子老吵架,更不会嚷着做母亲的不公道。” 蔺太太拍了拍赵锦儿纤薄的肩窝,“你这孩子,可谓提点了我。” 赵锦儿连忙谦虚道,“太太就别臊我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借钱盘地 蔺太太做事一向讲究效率。 直接跟赵锦儿一同往潘瑜那去了。 潘瑜气色好了不少,但精神很萎靡,且神情凄苦,跟虽然纤瘦却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赵锦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来这就是夫妻恩爱和夫妻不睦的区别。 蔺太太把赵锦儿的提议告诉了潘瑜,“你好好养身子,等大好了,镇上的两家药铺都交给你管理,采买销售由你做主,你自负盈亏,每年往公中交两成盈利就行,剩下的只要有赚的就是你的。” 潘瑜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你说真的吗?” 蔺太太白了她一眼,“我在这个家里,难道还不够说一不二吗?你们如今有了孩子,丰儿又是个不争气的,你再不顶起来,你们这房将来可怎么办?我跟你爹是还在,能把你们兄弟几个都兜着,将来我俩两脚一蹬,你还指望上头几个不争气的哥哥管你们吗?你得为了孩子考虑啊!” 赵锦儿在旁目瞪口呆,蔺太太这说话的艺术! 明明是为了让潘瑜转移注意力,不要总跟蔺丰计较,到她嘴里,便成了一篇篇为子孙后代谋福的大道理。 如此,把潘瑜架起来,潘瑜为了女儿,都会努力把生意管好。 高,实在是高! 秦慕修很少佩服人,但对蔺太太这样有能力又有智慧的女人,也是高看几分。 赵锦儿跟着她做生意,赚不赚钱的都无所谓,为人处世就能学会很多。 果然,潘瑜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唇,感动不已,“娘,多谢您信任我。” 蔺太太摸了摸她头,慈爱道,“娘又没个闺女,你是四个媳妇中娘最属意的,娘把你当亲闺女一般看待,不信任你信任谁?” 骗鬼,跟每个媳妇都是这么说的。 潘瑜眼泪就忍不住的滚了下来,丈夫靠不住,好在婆婆靠谱,要不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娘,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暂时解决了潘瑜的问题,小两口便跟蔺太太一起出来了。 蔺太太叹口气,“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赵锦儿安慰道,“太太您这么睿智,这不都一个个化解了。” 蔺太太眯起眼睛,“冯家那边,我可没打算就这么算了,他既然坑我一次,将来就能不断的坑我。蔺记六成草药是从他家采买的,我得一点点的撤出来,重新找药庄合作。” 秦慕修道,“蔺家家大业大,何不自己弄个药庄呢?” 蔺太太摇摇头,“俗言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唯有在一个领域精耕细作,才能将这个领域做到最好、最精,从而赚钱。什么都想插一杠子,往往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秦慕修敬重道,“太太实是有大智慧之人。” 蔺太太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什么大智慧,不过是吃亏多了,总结出一点经验罢了。” 赵锦儿突然懵懵懂懂道,“我们刚跟里正申请了十亩地,那片地靠山,很适合种植草药,我也懂一点草药知识,不如我们种草药吧!种草药只是要心细勤快,却不像种粮食那么劳累。” 秦慕修挑了挑眉,小媳妇这个想法还真不错。 蔺太太也眼前一亮,“对啊,锦儿你很懂草药,又会医术,种草药最合适不过。” 赵锦儿试探性的问道,“那我的草药种植出来了,能卖给蔺记吗?” 蔺太太哈哈大笑,“你的药只要好,价钱公道,来多少我要多少。” 秦慕修沉默了一会,问道,“太太,冯家的药庄有多少亩地?” “他家有三个药庄,每个能有一百亩吧。” 秦慕修又想了想,“太太,您能不能借些银子给我们?” 蔺太太饶有兴味的看向他,“作甚借钱?” “后山那片地,足有百亩之余,种水稻麦子不合适,但是种草药却是得天独厚的,我想把那块地盘下来,到时候您需要什么草药我们就种什么,任何草药都优先销售给蔺记。” 蔺太太不料秦慕修有这么大的志向。 略考虑片刻,觉得这事儿倒是很靠谱。 赵锦儿老实勤劳,秦慕修稳重狡猾,且两人都年轻,说白了,暂时好把控。 跟这两口子合作,比跟冯家强太多了。 但蔺太太就是蔺太太,做买卖时,她有种本事,能把自己想要的货贬得一文不值,最终用低价拿下,又能把自己一文不值的货说得天花乱坠,让人家高价买去。 此刻,她就进入了谈判状态。 “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但你们两口子毕竟什么经验都没,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一下子要盘上百亩地,就算不是天字号地,怎么也得六七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秦慕修看了蔺太太一眼,两人眼神对视,电光击石。 都是千年老狐狸,谁在谁面前也演不了聊斋。 秦慕修道,“这笔银子肯定不能白借,我们给您结钱庄两倍利息,或者前三年所有草药给您打九折。” 蔺太太满意的笑了,跟聪明人谈买卖就是这么舒服。 “好!那我就借给你们,生意人,万事讲究个合同,这就把字据立下吧。” 蔺太太现在对字据其实已经没了多少信任,毕竟冯家撕毁契约才是没多久的事儿。 这次立字据,一定要把条约写得更详尽、更苛刻、更清晰明白。 “好!太太真是爽快人!您放心,我们想赚钱,但绝不赚不义之财,冯家那样的做法,令人不齿的。” 秦慕修这句话说得也很有技巧,谈笑风生之间,便把蔺太太心里那点点些微的担忧抚平。 两人一阵风似的就把白纸黑字,把字据立下,各自摁了手印。 “一共借你们八百两,我不要利息,要三年内采办九折。” 秦慕修越发觉得蔺太太高明,这么一会功夫,她就把他们买地后的费用算得明明白白,买地大概要五六百两,剩下的钱不必说,是给他们买药种、请人工的。 “就这么定了。” 赵锦儿在旁,除了目瞪口呆也不能干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老天爷对我好 从蔺府出来的时候,赵锦儿还云里雾里。 “咱们真的去经营药庄?” 秦慕修刮了刮她鼻头,“怎么,不行?” “我、我有点没信心,不知道能不能干好。” “傻瓜,不是还有相公吗?对相公也没信心?” 秦慕修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赵锦儿。 他不可能带着赵锦儿一辈子都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既然决定带她过一生,就要让她过得幸福。 幸福的第一步,是柴米油盐。 秦慕修这么一说,赵锦儿就没什么担心了,躲在他怀中,乖巧的点点头。 “对相公当然有信心,我家阿修,不论做什么事都能做好。” 秦慕修突的低头,在她柔.软的唇瓣印上一吻。 赵锦儿害羞极了,伸出小手在他肩上拍打,“啊呀呀,做什么了啦,光天化日的。” “我怀疑你小嘴儿抹蜜了,尝尝。” 赵锦儿被他逗笑,“没个正经,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秦慕修见她实在臊得不行,终于放过她,“走,先去衙门把那十亩地的钱交上,那块地是周围方圆几里的地眼,占着那块地,四周的地就稳了。” “好。” “弄完要是还早,咱们再去胭脂街看看。” “去胭脂街作甚?” “你忘啦?裴奶奶就是在胭脂街捡到裴枫的,咱们帮他打听打听去。” 赵锦儿拍拍脑袋,“我这驴脑袋,怎么就这么能忘事儿。” “阿欧~~阿欧~~” 驴大哥突然发出几声叫喊,似乎在说,驴脑袋招你惹你了? 赵锦儿和秦慕修面面相觑,旋即哈哈大笑。 文书齐全,到衙门交费也就很顺利,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盖上鲜红印章的热乎地契就到了两人手上。 赵锦儿捧着地契,不知怎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秦慕修连忙帮她拭泪,“怎么哭了?” 赵锦儿激动得肩膀直耸,“老天爷对我太好了!有了新房子,竟然又有了这么多地,一年前这个时候,我还在叔叔家被婶子打着干活呢。” 原来是喜极而泣。 秦慕修哭笑不得,“这不是老天爷对你好。” “对对对,不是老天爷对我好,是相公对我好。”赵锦儿抽着鼻子道。 秦慕修忍俊不禁,“也不是我对你好,你拥有的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善良努力得来的。” 赵锦儿一边抹泪一边道,“你对我还不好吗?你对我也好,老天爷对我也好。” 秦慕修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好,因为你善良可爱还漂亮,所有人连着老天爷都喜欢你,这样没毛病吧?” “没有……” “拿到十亩地就哭成了小花猫,等到那一百亩地都到手,你得哭成什么样儿?” 赵锦儿连忙擦了擦眼泪,“你说得没错,不能哭了。” “这才像样嘛。” “我得把眼泪留着到那时候再哭。” “……” 一路哄着自己的娇娇儿,秦慕修感觉自己不是在带媳妇儿,而是在带女儿。 不过这么娇娇软软的女儿,他可疼着呢,怎么带也不嫌烦。 赵锦儿则是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自打爹爹死去,她就不怎么哭了,毕竟在婶子手里,哭是没用的,只会挨更多的打。 怎么现在嫁人了,动不动就爱掉眼泪,变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到胭脂街的时候,赵锦儿眼睛还是红红的。 路边正好有卖糖葫芦的,秦慕修去买了一串,摘了一颗塞进她口中,“吃了糖葫芦,就不许哭啦!” 这么一哄,赵锦儿的眼眶又酸了。 怎么回事,今儿这两只眼睛,就跟那洪水卸了闸似的。 胭脂街人来人往的,赵锦儿怕人看见了笑话,硬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 秦慕修看她这样儿,越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这小女子当最幸福的女人。 时值傍晚,胭脂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秦慕修让赵锦儿在自己身后玩,看上什么就买,他则是隔不两个摊位或者店铺就跟老板打听一下,“这街上有没有谁家十几年前丢过一个男孩?” 问到街半心的时候,一个人挡住两人去路,“秦公子,赵娘子,你们逛街啊?” 是蔺太太身边的小哥锄药。 秦慕修点头寒暄,“是呢。” 锄药笑道,“我看秦公子似乎在打听什么,要不要告诉我,我在郡上认识的人多,帮你问问。” 秦慕修一想还真是,便道,“我有个朋友,两三岁时在郡上跟家人走散,托我们打听打听。” 锄药一怔,“你那朋友是男是女?今年几岁?什么年份走丢的?” “男,大概十八年前走丢的。因着捡着他的时候也不知他几岁,所以现在也不知具体年龄,左不过二十一二的样子。” 锄药满脸兴奋,“哪里走丢的呢?” 秦慕修淡淡一笑,“就是在这条街上,所以我们来这里询问。” 锄药不由扫兴,“胭脂街啊?” 秦慕修点头,“怎么,锄药兄是有线索?” 锄药叹气,“我们太太的五少爷十八年前也走丢了,丢的时候正好两岁,只可惜五少爷是在鲲鹏街丢的,不是在这胭脂街,想来只是巧合。” 赵锦儿瞪大眼睛,“蔺太太还有五公子?” 怪不得那日她说自己最后一次生孩子是二十年前,原来指的是这个丢失的五少爷。 锄药道,“是的,据太太说是跟家下人出来看花灯丢的,那下人见少爷丢了,也连夜跑了,什么消息都没留下,只知道花灯是在鲲鹏街上看的。” 本来两边都挺兴奋的,可是这地点对不上,也就没继续往下说了。 “那边有人在猜字谜,公子带娘子去玩玩倒是不错,我这边会帮您朋友带打听着。” 锄药看起来很忙,秦慕修便道,“好的。锄药兄忙吧。” 分道扬镳后,秦慕修和赵锦儿往前走,果见人群突然密集,道路两边挂满了灯笼,每盏灯笼下都悬挂着彩纸,彩纸上写着字谜。 有人吆喝道,“猜字谜,猜字谜!一路所有字谜都猜中者,可得到一盏灯笼作为奖励!” 秦慕修笑问,“想要灯笼吗?” 赵锦儿甜脆脆道,“想!” 第一百八十四章 猜谜 小媳妇想要灯笼,没有不为她赢到手的道理。 走到第一盏灯笼前,彩纸上写着,“埋在奴家心底。” 秦慕修问道,“这个简单,你能猜出来吗?” 赵锦儿想了想,“怒?” 灯笼后的小哥笑着递出来一块竹牌,“小娘子好学问,猜中了!把这个牌子收着,只要集齐竹牌,就能去换灯笼。” 赵锦儿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猜中字谜,高兴得要跳起来,接过竹牌,跑到第二盏灯笼下跃跃欲试。 这次彩纸上写的是“文武双全”。 赵锦儿兴奋道,“这个我也知道,是斌!” 灯笼后一位姑娘探出头来,笑盈盈的递过第二张竹牌,“猜中了!” 这下赵锦儿简直要飘了,不等秦慕修就往第三盏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喊着,“你别猜啊,我来猜。” “除去一半,还有一半。” 赵锦儿歪着头,这次却是怎么都想不出来了。 秦慕修也不催,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她不说话。 半天功夫过去,赵锦儿败北,低下小脑袋小声道,“我实在猜不到了。” 秦慕修就在她耳边道,“途。” 赵锦儿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念念有词,“呀!果然是,我怎么就没想到?” 跑去跟灯笼后的考官报了答案,果然又得到一块竹牌。 除了开头的两个,再往后越来越难,赵锦儿一个都没再猜出来过,挫败极了。 不过有秦慕修一路帮她,还是拿到了所有竹牌,直到来到最后三盏灯笼。 那三盏灯笼并排而挂,必须同时一次性猜中,才能拿到最后一块竹牌。 “半边大,半边小,半边跑,半边跳,半边奔驰疆场上,半边偷偷把人咬。” “三面有墙一面空,妙龄裙钗在其中,有心和她说句话,可恼墙外有人听。” “一月又一月,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一家有六口,两口不团圆。” 看到这三题,赵锦儿差点晕了。 之前的字谜就已经猜不到了,这三题连题目都有好多字不认识。 这怎么猜嘛? 连忙悄悄跟秦慕修求救。 “相公,相公,你会吗?” 秦慕修抿唇一笑,“你猜?” “我猜不出来啊!” “不是让你猜字谜,是叫你猜猜相公会不会。” 赵锦儿撅起小嘴,“你又逗我!”转而又道,“你肯定会,快告诉我!” 秦慕修笑眯眯附在她耳边,“第一个,骚,第二个,偃,第三个……”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骚,偃,用!” “这位公子,太有才情了!这三个最难的全都猜中,您的竹牌呢?我给您兑灯笼。” 赵锦儿望过去,是一个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 “不好意思,前面的太简单,我没猜。”公子冷漠如高岭之花。 考官为难道,“您没有通关,就不能赢得灯笼了。” 公子无所谓的一撇嘴,“闲时一乐,并没有想要灯笼。” 赵锦儿生气不已,嘀咕道,“你不想要灯笼别人想要啊!这么大声把谜底说出来,后面的人就算是自己猜出来的,也会被认为是学你,太没礼貌了!” 自己相公也全部猜中,却被这个男人搅和得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能不气吗! 那公子听到赵锦儿的声音,回身看过来,见是个荆钗布裙的娇俏女子,文雅一揖,“是在下唐突了。这样,我再出三个字谜,姑娘若是能才出来,在下就把灯笼买下来送给姑娘做奖品,如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客客气气的道歉,赵锦儿也不好再说甚,摆摆手,“算了,怎么好叫公子破费。” 考官道,“这样吧,这位公子重新出三题,姑娘若是猜出来,换到所有竹牌,这灯笼还是送给您。” 赵锦儿犹豫一下,到底不服气,朝公子挑了挑眉,“公子请出题。” 公子微微一笑,“第一道,请听好,有声有色。” 赵锦儿哪里能猜得出来,就看向了秦慕修。 秦慕修明知所有人都在看自己,还是毫不遮掩的凑到赵锦儿耳边,低低说了答案。 赵锦儿高声道,“黯。” 公子这才朝她身后的秦慕修看了一眼,眼底带了几分玩味,“中。第二题,请听好,休要丢人现眼。” 周围之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字谜,认真的吗?” 赵锦儿没有听出他的羞辱之意,认认真真的问秦慕修道,“相公,这题是什么?” 秦慕修面不改色,目光扫向那公子,轻声道,“相公的相。” 赵锦儿想了想,恍然大悟,“这题不难啊!相!” 那公子见她傻乎乎的乐,嘴角露出一抹玩弄之意,“第三题,听好了,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不是,词不是,论语也不是。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 看热闹的人群一阵唏嘘。 “这也太难了!” “能猜出那么难的字谜,又能出这么难的字谜,这位公子可真是才高八斗!” “这位小娘子和小相公怕是猜不出来了。” 秦慕修垂眸不言,作出一副为难模样。 赵锦儿见他这般,急得额头冒汗,自责不已。 相公要是不会这一题,这么多人看着,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早知刚才就不该争强好胜,惹得人家出题。 公子阴柔一笑,撇起嘴角,“猜不出来也没关系,在下还是会把那灯笼买下来送给姑娘。” 秦慕修等他说完,才缓缓抬头,“这一题的谜底,就是猜谜。”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不会就直说嘛,这回答的什么玩意儿!” 那公子却是脸色微变。 秦慕修不疾不徐,悠悠解释道,“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是个猜字。 “诗不是,词不是,论语也不是。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是个谜字。” “两联合在一起,正好是‘猜谜’二字。” 在这儿凑热闹的,都是识文断字的,听秦慕修这么一解释,再仔细一咂摸,嘿,可不就是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他是谁 赵锦儿学问有限,右手指在左手心比划半天,才反应过来。 “真的是哎!” 考官笑着将灯笼递给她,“恭喜小娘子获得奖品。” 自家相公猜中所有灯谜,这奖品赵锦儿拿得心安理得,接过手,挽着秦慕修笑得像朵鲜艳艳的水仙花。 “走吧。”秦慕修柔声道。 “且慢!” 那出题的公子却伸手拦住二人,笑道,“兄台才识过人,在下实在仰慕,不知可否请兄台和姑娘吃杯茶?” 秦慕修清幽幽看他一眼,冷冷道,“这位是我夫人,公子这般满腹经纶的人,该知道称呼有夫之妇姑娘不妥吧?” 公子撇唇一笑,“是在下疏忽了,不知兄台和夫人可肯赏脸?” 秦慕修眼睛也没抬一下,“没空。” 牵着赵锦儿拔脚就走。 那公子却锲而不舍的追着二人,“不知兄台在哪家书院读书,师承何人?” 秦慕修眉心微微蹙起,“恕不方便奉告。” 那公子见秦慕修已经不耐烦到极点,也算识趣,没有再纠缠,拱拱手,“有缘再见。” 直到秦慕修和赵锦儿走远,那公子才朝人群中的小厮招了招手,“跟着,查一查这人什么来头。” 小厮应下,连忙追秦慕修和赵锦儿去了。 又一个华服少年走到公子身旁,笑道,“冯兄,这是个劲敌啊!” 公子嘴角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鸷,“你知道他的来头吗?以前怎么没注意过?” 华服少年摇摇头,“不知。肯定不是上一届考子,应该是这届的。你看他浑身布衣,想来出身贫寒,不足为惧。” 公子不以为然,“不要小瞧任何对手,有的人守愚藏拙,说不定是高手。” 华服少年咽口口水,“有这么神?” 公子冷觑他一眼,“那字谜你猜得出来吗?” 华服少年俊脸一红,谄笑道,“冯兄,你就别寒碜我了!我几斤几两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都像你呢,三年前披荆斩棘,一路高歌,从解元到会元,那是出尽了风头。书院里的先生们都说你接着参加这一届的殿试,前三甲是绝对没问题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小弟啊!” 公子阴鸷的脸庞露出了点点笑意,“殿试高手如云,各路神仙齐聚,没有定数的。” 嘴上这么说,眼底却是势在必得。 华服少年笑道,“高手再多,冯兄也是那高手中的高手,要不宁国公能提前这么久就想榜下捉婿?宁国府什么背景,那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家!宁国公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那宁国公的女儿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冯兄能娶如此贵女为妻,还愁来日不能百尺竿头?” 公子刚刚带了笑意的脸庞顿时又冷下来。 “莫要捕风捉影,没有的事。” 华服少年瞪大眼睛,“啊?这事儿都传遍了,都说宁国公要了冯兄你的庚帖,想把他家二小姐嫁与你为妻。怎么会是捕风捉影呢?” 公子冷冷看他一眼,语气重重道,“我都说是捕风捉影了!下回再听到什么人传这种谣言,你直接跟人说不是真的就行!” 华服少年还没见公子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有些胆怯,缩到一旁不敢言语…… 这厢赵锦儿和秦慕修离开了胭脂街。 赵锦儿叹气道,“茫茫人海,寻亲就跟大海捞针一般,太难了。” 秦慕修在想另一件事,心思飘忽,没听到她的话。 赵锦儿又道,“阿修,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秦慕修还是没说话。 “阿修?” “嗯?”秦慕修回过神。 “想啥呢。”赵锦儿可爱的挥了挥小手。 “我在想,刚才那人是谁。” 赵锦儿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是谁?” “等我求证确认过后再跟你说。” 赵锦儿对这些风雅文人反正也不好奇,转而又提起方才的话。 “裴大哥还有几个月就要秋闱,也没个人照顾他的起居生活,上回听说他们住的那房子还是赁的,租子是裴奶奶没日没夜做针线活挣的,现在裴奶奶不在了,下个月只怕连租子都交不上……” 赵锦儿话没说完,秦慕修便接道,“让他住到咱家吧,咱们正好不是还有一间空屋。” 赵锦儿就甜甜的笑了,她说的每句话,相公都能接上,她的每个想法,相公都能猜到,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 “那咱们经过镇上的时候,跟他说一声儿,顺便帮他把行李带回去。” “好。” 两人又在街上玩了一会,眼看天大黑,秦慕修道,“找个地方吃饭吧。” 赵锦儿想着找个包子铺买俩馒头就开水就对付了,秦慕修却将她带到一家馆子前,“来郡上这么多次,还没带你吃过一顿好的。” 赵锦儿看着门牌就有点胆怯,“这得花很多钱吧?” 秦慕修擒了她的手,“相公请客。” 赵锦儿甜甜一笑,“好吧,给相公一个机会。” 秦慕修也笑了,“小东西,学会贫嘴了。” 进是进去了,赵锦儿还是俭省得很,点了一个小炒,点了一个拍王瓜,就说什么都不肯再点了。 秦慕修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接过菜单,加了一道胭脂鹅脯和一碗虾仁汤。 赵锦儿心疼钱,想阻止,当着小二的面,又怕让秦慕修没面子,硬是忍着没说,小脸都憋红了。 小二一走,就忍不住在桌下踢秦慕修脚,“点这么多干嘛,吃不下啊!” 秦慕修笑道,“是吃不下还是舍不得?” 赵锦儿被他说中心事,哼了一声,“又吃不下又舍不得还不行吗?” 秦慕修在桌下握住她手,“又不是天天吃,偶尔奢侈一下嘛,要不说出去,我媳妇儿连馆子都没下过。” 手上的软骨被他一捏,赵锦儿的身子和心都软了,嗔道,“你读那么多书,学问光用来跟我磨牙了。” 秦慕修竖起食指,轻轻摇摆,“那不敢,跟你磨牙不用学问。” 赵锦儿抬起小粉拳,“你瞧不起我?” 秦慕修哈哈笑着将她拳头接住,“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胆敢瞧不起自己媳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掏马蜂窝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小二便把菜端上来了,又用竹筒盛来满满一筒白米饭。攵學3肆 秦慕修先盛了一碗汤给赵锦儿,“喝点汤再吃饭。” 赵锦儿尝了一口,赞不绝口,“真好喝!这每道菜也都油汪汪的,好好吃的样子!” 农家清贫,做菜一般都不舍得放油和调料,为了下饭又喜重盐,跟馆子确实没得比。 “好吃就多吃点。”秦慕修挑出一块没有骨头的鹅脯送到她口中。 赵锦儿嘛呜嘛呜的吃了,又夹起一颗虾仁递到秦慕修口中,“你也吃。” 两口儿明明可以各吃各的,偏要你喂我,我喂你,恩爱得蜜里调油。 看得旁边几桌食客中的女眷都羡慕不已,看着自己相公怒道,“你瞧瞧人家相公!对妻子多好!” 被骂的男人不服气,“那你也不瞧瞧人家的娘子,漂亮又温柔,跟小绵羊儿似的,你要能那样,我也天天喂你!” 秦慕修和赵锦儿听到,掩唇偷笑,为了避免误伤无辜,不敢再黏黏糊糊了。 吃完会账,两人牵手而出。 秦慕修道,“咱们自己找个客栈吧,每次来都麻烦蔺太太住到她家也不好。” 赵锦儿深有同感,连连点头,“抓紧挣钱,争取早点在郡上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看着自家小媳妇对未来充满希冀、潮气蓬勃的小脸,秦慕修那颗原如枯井般清冷的心灵,一天天被温暖、治愈。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赶上驴车回了。 快正午时分到了镇上,按照计划先去裴枫家,邀请他到他们家住。 不料裴枫竟然一口回绝,“不了。” 赵锦儿问道,“为何?” 说不通啊,到他们家,又有吃又有住,以裴枫现在这么困难的情况,应该巴求不得才是。 裴枫很坚决,“真的不必,我已经把奶奶原先那间屋跟牙子挂出去了,只要租出去,就能帮我分担一半租子,剩下的一半,我可以趁书院放假出去做工挣。” 赵锦儿想劝,见他态度决绝,又不敢说。 秦慕修则是道,“秋闱要在考场连考七日,中途不许出来,彼时时值八月,还没出伏,正是热的时候,很考验体力,你若是现在把身体掏空了,到时候可是会影响发挥的。” 饶是这般跟他讲道理,裴枫还是倔强的摇头,“我打小就这么过来的,身体底子好着呢。” 秦慕修就没再说甚。 两人把刚刚在街上买来的熟食拿出来,跟裴枫一起吃了饭,便告辞了。 一出门,赵锦儿就问,“裴兄怎么会不愿意啊?” 秦慕修撇撇嘴,“为了珍珠呗。” “啊?”赵锦儿一时反应不过来。 “珍珠把镯子退给他,他倔着劲儿,不好意思去咱家住,怕遇着珍珠尴尬。” 原来如此。 赵锦儿恍然大悟,“但他现在着实也太困难了,咱们怎么的也得想办法帮帮他。刚才我可真想丢几两银子给他先用着。” “千万别,裴兄这个人,看着大喇喇,其实好强得很,你这么做,会伤害他的自尊。” 赵锦儿叹气,“那可怎么是好?” “往后再看吧,他再倔,也知道这次秋闱对他有多重要,真扛不住的时候,会开口求助的。” 到了家门口,只见柱子正拿着扫帚在扫院子。 赵锦儿笑道,“我们柱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懂事啥啊,是我让他扫的,院子都脏成啥样儿了,也不知道扫扫。” 秦珍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赵锦儿朝里一看,只见她倚门而立,小嘴巴巴的,正在悠闲地嗑瓜子。 噗嗤一笑,“还是你厉害,把这小子治得服服的。” 秦珍珠也自觉好笑,噗嗤笑了,“小孩子屁股三把火,不让他干点家务,又要出去捅娄子。” 赵锦儿一听,问道,“柱子捅啥娄子了?” 秦珍珠哼了一声,“跟木易两个掏马蜂窝,差点给里正叔家的房瓦给掀了。” “啊?!” 赵锦儿往里一看,才发现木易也被秦珍珠罚了,拿着鸡毛掸子哼哧哼哧的上下掸灰。 “你俩掏马蜂窝干啥?” 木易是个嘴硬的,继续干活,一言不发。 柱子见着姐姐凶神恶煞的样子,立马招供,“我听娘说蜂蜜是好东西,能让我爹的腿好得快,就、就……” “你娘?你娘什么时候来了?” 赵锦儿毫毛竖起,这个蒋翠兰,休书都送到她娘家了,怎么阴魂不散的。 柱子支支吾吾,不敢说了。 赵锦儿见他这样,气得不行,只好去问木易,“他娘什么时候来过,你说!” 木易还是沉默,显然不想说什么。 秦慕修跟进来,“你嫂子问你话呢。” 就这么轻声轻气的一句,比赵锦儿横眉竖眼还有效,木易的嘴立刻被撬开。 “我不知道,我就是看着掏马蜂窝挺有意思的……” 秦慕修定定看着他,似乎在斟酌他这话的可信度。 木易连忙又加了一句,“我从不撒谎。” 秦慕修这才放过他,不忘数落道,“掏马蜂窝有意思?你怕是瞅不到自己的后脑勺吧?” 木易咽口口水,有苦不能言。 他是真不知道柱子娘什么时候来过,只是看柱子掏马蜂窝时,先用柳条抟成一个圈儿,把圈儿绑在一根长棍上,再去到处找蜘蛛网,把圈儿上沾满蜘蛛网,做成一个天然的捕虫网,最后往马蜂窝上一罩,所有马蜂一飞出来,都被蜘蛛网粘住。 太有意思了! 在宫里连马蜂都没见过,哪里玩过这个。 到底是个半大孩子,一下子就被吸引住。 但他没有柱子灵活,被几只逃出来的马蜂追着蛰,无奈之下,顾脸不顾头,脸是护住了,后脑勺却被蜇了几个包。 又肿又痛,还丑。 审问完木易,秦慕修转头去审问柱子,“你姐问你话不好使?” 柱子不像木易,对秦慕修有天然的恐惧,他性子憨憨的,反而感受不到秦慕修身上的那股阴鸷。 “我娘不让说……” “你这么听你娘的话,那就去找你娘过吧。”秦慕修才不跟小兔崽子客气。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赖着不走了 柱子再憨,也知道这话的严重性,但他实在不敢说自己娘在哪里,吓得当场就哭了。 赵锦儿看他这样,也是来气,“只是问你话,又没打你骂你,哭个什么劲儿?” 柱子呜呜道,“娘说她好可怜,没吃没喝没住,天天睡草窝子,我才给她吃的。” 听了这话,赵锦儿不由毛骨悚然。 蒋翠兰竟然天天来跟柱子讨吃的? 怪不得前几天每天都说好饿,吃完饭还要揣两个馒头走。 那她岂不是就躲在附近? 有了上次张寡妇的教训,赵锦儿可不敢放任这样一个危险女人在身边。 谁知道她哪天会不会一把火把自己的新房子点了。 “你娘在哪里?” 柱子支支吾吾,还是不敢说。 “你个兔崽子,既然这么维护你那不要脸的娘,就跟着她过去吧,别在这白吃你姐家的米了!” 赵正不知什么时候扶着拐棍出来了。 赵锦儿前些日子央木器店老板给他做了根拐,有了这根拐,他偶尔想下床,能自己扶着起来。 被这么多人逼问,柱子终于不敢再瞒,“娘、娘就在后山的一个山洞里……” “这个没廉耻的女人,我去赶她走!” 赵锦儿连忙劝道,“您的腿还没好周全呢,最多下床活动一下筋骨,不能长时站立,更别提走路了,除非您还想过那种整天躺在床上的日子。” 赵正虽然气炸了,但蒋翠兰毕竟没有他的腿重要。 赵锦儿这么一吓唬,理智战胜情感,他是不敢去了,只是骂骂咧咧道,“从前可没见她这么顾我们父子。” 蒋翠兰现在当然也不是想顾他们父子。 赖着不走,纯粹是回娘家时家里没有一个人肯认她的,都说她干了丢人现眼的事儿,蒋家容不下她了,她实在无处可去。 再加上眼看赵锦儿和秦慕修新建了大瓦房,觉得她俩肯定是发财了,赵正的腿也眼看着要好。 从前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眼瞅着就能享福,哪舍得走? 只是她没想过,苦的时候,她对家庭和丈夫是一点付出和忍耐都没有,这也就算了,还给丈夫戴了那么一大顶绿帽。 现在好过了,就想坐享其成,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此刻,她正坐在赵锦儿家后面的山洞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打动”赵正,让赵正收回那张休书。 突听到门口,哦不,洞口传来人声。 “娘~~” 是柱子的声儿。 蒋翠兰心中一喜,儿子又来送饭来了。 有这么个孝顺儿子,还愁他爹不降服? 抹抹头发,喜滋滋的奔向洞口,却见乌泱泱站了四五个人。 秦珍珠得了她娘的衣钵,一见蒋翠兰就骂道,“这位大娘我说您的脸皮也过厚了些!赵正叔都给你下休书了,你怎么还死乞白赖的跟这儿赖着?” 蒋翠兰怔了怔,立刻明白这些人是来赶她走的。 心顿时瓦凉瓦凉的。 但她脸皮厚,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也不怕她们。 当即昂着脖子硬气道,“这山洞写你名儿了?我住山洞关你屁事!” 秦珍珠被噎了一口,但她是谁啊,是得了王凤英衣钵的第一人呐,噎过之后立刻战斗回去。 “这是我们小岗村的地盘,你一个外村人跟这儿住什么住!住也该是我们村儿的花子住!” 蒋翠兰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你骂谁花子呢?” 秦珍珠纤腰一掐,架势十足,“谁又懒又馋,有手有脚的不肯干活挣钱,偷摸躲在山洞里问别人讨饭吃谁就是花子。哦不!怎么能是花子呢?花子讨饭,那也得是人家心甘情愿的产生同情以后,才给口饭吃,像大娘您这样呐,哄骗不懂事的儿子从我哥嫂家偷食物的人,叫贼!” 蒋翠兰气得七窍生烟,“死丫头,跟你娘一个德行,嘴巴叫磨刀石磨过了?” 秦珍珠哈哈大笑,“你是夸我会说吗?谢谢了您内!” 吵架时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狂生气,而对方根本不拿你当回事。 那真的能气死。 蒋翠兰此刻便是这个情况。 她都快炸了,秦珍珠却得意洋洋,甚至还兴高采烈的。 输了,她输了。 气势上就输了。 “锦丫啊,你小姑子欺负你婶子,你就这么无动于衷啊?”蒋翠兰换了副脸庞,跟赵锦儿开始挑拨,“亲疏有别呐锦丫,她不是你男人的亲妹妹,我可是你的亲婶子呐!咱们才是一家人呢!” 赵锦儿还没说哈,秦珍珠已经用食指点着自己的脸颊,哈哈大笑起来,“你也不知道羞字怎么写!休书都写了,你是哪门子的一家人?” 蒋翠兰终于爆发,闭上眼,握紧拳,膝盖半蹲,用尖锐到不能更尖锐的声音尖叫起来。 “什么休书!我不承认!谁也休想把我赶出赵家的门!锦丫,你要么就让我跟着你叔一起到你家住,要么就让你叔跟我一起回鹿儿村,否则,否则……我就躺在这儿不走了!” 说罢,竟真的直接躺倒在地,两腿一蹬,挺尸。 赵锦儿为难不已。 一向在她面前颐指气使的婶子,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 心里怪说不上来滋味的。 秦珍珠见赵锦儿被整得无话可说,又站出来道,“你要是想躺,就在这躺倒地老天荒吧,没人拦着你!” 赵锦儿到底心善,劝道,“婶……大娘,您先起来,躺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叔铁了心要休你,休书已经送到您娘家,没有收回的道理,您如今是自由身,也不算老,不见得就找不到好归宿。在我们这耗着,对您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蒋翠兰索性嚎哭起来,“娘家不许我回去,鹿儿村的房子挂了锁,我也回不去,除了这个山洞,我能去哪儿?你们是想逼死我吗?我死了,赵瘸子怎么办,柱子怎么办,谁照顾他们啊!” 战斗路线走不通,蒋翠兰迅速调整策略,开始示弱。 赵锦儿、秦慕修、秦珍珠自然都知道她这不过是鳄鱼的眼泪,一切都是为了有家可归。 但柱子到底是她儿子,听她这么说,小小的眼眶红了。 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他娘身边,伏在她身上哭了起来,“呜呜,娘,呜呜~~” 蒋翠兰见儿子已经拿下,越装越像,躺得更加笔直。 她以为这副“母亲受难、儿子哭泣”的画面很美,殊不知落在赵锦儿他们眼里,着实瘆得慌。 这……这尼玛怎么辣么像哭丧? 第一百八十八章 出主意 木易也跟过来了,一般时候他都不会轻易出门的,更别说管闲事。 但跟柱子毕竟有了同掏马蜂窝的交情,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傻小子。 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拉起柱子,“这样败坏门庭、不顾你们父子死活的娘有什么好认的,快起开!” 在皇家,这种女人早就诛九族玩完。 子女都会跟她划清关系,谁容得下她这般撒泼。 可柱子毕竟土生土长在人情牵扯的乡下,父母这种血缘关系,如何挣脱得开。 他也恨娘之前不顾他和爹的死活跟人跑了。 但眼下看到娘这般落魄,又不忍心。 再加上蒋翠兰最近一直恐吓他,说什么一家三口要是这么分道扬镳,她活不下去,他爷俩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将来爹娶了后娘,肯定要虐待他。 “我娘说她会改,以后好好照顾我们爷俩儿。”柱子呜呜哭道。 木易翻了个白眼,“这些日子的书白读了?不知道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柱子不大懂这些话,只觉得左右为难。 蒋翠兰抓住他,“柱子啊,你别听旁人挑拨,这个世界上,只有爹娘是真心待你好的呀!旁人都是拜高踩低的,谁也见不得你好。” 木易气死了,“闭嘴!” 要是在宫里,他这会儿已经喊侍卫给这老娘们拉下去杖毙了。 蒋翠兰被木易这声霸气十足的模样镇住了。 待反应过来,不由恼羞成怒,“哪儿来的小杂.种,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儿你凭什么说三道四?” 木易双眉一凝,眼底顿时杀气腾腾。 柱子却先道,“娘,木易是我朋友,您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这些天来,每晚习学,有甚不会的,都是木易给他讲解。 在鹿儿村的时候,可没哪个小伙伴对他这样好过。 蒋翠兰不以为然,“你毛都没长齐,什么朋友不朋友,这兔崽子不姓赵也不姓秦,摆明在你姐这儿吃白食,一个外人都能来吃白食,我这个做婶子的凭什么不行?” 赵锦儿辩解道,“木易并不是吃白食。” 又低声嘀咕道,“您也不是我婶子了……” 秦慕修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跟蒋翠兰讲道理,直截了当跟蒋翠兰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搞清楚情况。叔叔已经给你写了休书,你如今与赵家已经没有干系,跟我们秦家就更没有瓜葛了,我们现在来好好说与你请你走,若你冥顽不灵,我们便上报里正,让里正到镇上请衙差带你走。到时候,衙差怕是我们这么好说话的。” 蒋翠兰看着秦慕修这张英俊却冷酷无比的脸庞,便知他绝对不是吓唬自己。 想来想去,实在无法了,嚎哭道,“你们这是要逼死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啊!” 秦慕修道,“那是你的事了,我们可没空管一个外人的死活。我给你一天时间走,明早我若发现你还在这里,就按照方才说的办。” 说罢,带着一行人离开。 柱子看着众人离开,又看看还在地上撒泼的娘,纠结良久,到底跟着赵锦儿他们一起走了。 “连你也不管你娘了吗!你让你姐和你爹把娘也收留了啊!” 蒋翠兰见儿子也不理自己,再也装不下去,原形毕露。 “你这见利忘母的不孝子!跟你爹简直一个德行!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早知当初就把你溺死,我也不用被你拖累这么些年,搞得现在人老珠黄,出去也找不到下家!要不你们以为我会稀罕赵正那个瘸子?” 柱子回身,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娘。 这几天每天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说话的,都是乖儿子长亲儿子短的。 原来不过是想让他说服姐和爹收留她而已。 柱子心里一阵阵痛。 转身快步跟上木易。 蒋翠兰越骂越难听,“小贱蹄子!你给老娘滚回来!老娘还在外头吃苦,你凭什么去享福……” 柱子干脆捂起耳朵,飞快的跑了。 看着痛苦的柱子,赵锦儿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蒋翠兰真的太过分了,那是她的亲儿子啊,说这么难听的话,也不怕给柱子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 扯了扯秦慕修的衣袖,“相公,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柱子娘的事儿解决了啊?她这么闹,对我们倒是没甚影响,可是柱子还小,总是看到他娘这么狰狞的样子,怕是要伤心的。” 秦慕修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冷漠。 只有赵锦儿能暖他的心,让他细致入微。 柱子还不够格。 是以“处理”蒋翠兰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柱子。 现在既然赵锦儿如此请求他,他便开始考虑。 “柱子娘这么闹法儿,并不是真心想和叔安生过下半辈子,而是想给自己找下半辈子的饭票。” 赵锦儿也知这个道理,“那怎么办呢?” “要想好聚好散,也不是不可能。” 赵锦儿急忙问道,“怎么才能好聚好散。” 秦慕修咧嘴一笑,坏坏的表情,让他的脸上难得有了同龄少年那种阳光朝气之感。 “还记得你跟奶第一次在路上碰见她,是怎么给她吓回去的吗?” 这事儿赵锦儿跟秦慕修吧嗒过,所以秦慕修知道。 赵锦儿不明所以。 秦慕修笑道,“小傻子,咱们故技重施一次,她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再装病?”赵锦儿认真发问。 秦慕修扶额,“我装病有啥用,我又不是她男人,让你叔装。” “我叔怎么装?”老实人赵锦儿还是云里雾里。 秦慕修附在她耳边低声嘀咕几句。 赵锦儿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呢!” 回到家里,赵锦儿便把秦慕修出的主意告诉了赵正。 赵正想了想,“我看中,只是柱子……” “我们想办法把柱子送到镇上朋友家,先躲一段时间,等这边解决好,再接他回来。” 把柱子送给裴枫看几天,正好还可以借着柱子借住的名义给裴枫帮补一下房租,一举两得。 见小两口儿都安排妥当,赵正拍板,“就这么办!”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是我的女人 半下午时分,蒋翠兰正在山洞里琢磨怎么跟赵锦儿捞一笔再走,忽听洞口传来一声儿,“翠兰啊!” 是赵正的声音! 蒋翠兰一骨碌爬起来,跑出一看,只见赵正瘸着腿,拄着一根拐棍,歪歪斜斜站在那。 “哟!赵正你能站起来啦?是不是快好了?” 赵正点头,“锦丫说以后拄拐走路没问题。” 蒋翠兰皱眉,“还要拄拐?那怎么干活?” 赵正喜滋滋道,“干点家务活不成问题的。我想好了,我这腿也能走了,我看你也是诚心实意回来跟我继续过,咱俩这就去你娘家,把休书收回来,以后还是好好过吧。” “不是,你只能干点家务活,咱俩怎么好好过?地里农活咋弄?”蒋翠兰问道。 “我腿瘸了,你又没瘸,地里的活你干呗。以后你主外,我主内,不也成吗?” “咱俩在哪过,不是在锦丫这儿吗?” “那怎么可能,自然是回我们自己家。锦丫是出嫁的姑娘,哪有跟着姑娘过日子的道理,再说咱们是叔婶,又不是亲爹娘,更没这个理了。” “回家……锦丫给咱们银子吗?咱们现在是身无分文,回去怎么过?” “呀,锦丫跟侄女婿才起这房子,哪里还有闲钱接济我们?我还想着,等咱们的地收成了,帮补他们一点儿呢,好歹我这腿是她给我治的,药都是她跟侄女婿问镇上药铺给我佘的,且得还呢。不过我俩只要夫妻同心,苦个三五年,应该是能还得清的。” “去你娘的!你怕是猪油蒙了心,脑子进了屎!腿又没好,钱又没有,哄我回去跟你吃糠咽菜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让我种地给你还钱?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呢?你是有潘安貌还是有驴行货?” 蒋翠兰本来是盼着赵正能回心转意,带她从此傍上赵锦儿两口子过好日子,哪知道赵正这个臭瘸子,算盘打得好,竟然想让她回去干活替他还债。 呸! 有这样好的事? 做梦更快点! 赵正懵住,“锦丫和柱子他们不是说,你亲口说的要跟我好好过?” “跟你好好过?那也得是你腿好了能干活了还差不多,你现在这副死样子,还不是个吃干饭的废物,我跟你回去一边帮你还账一边伺候你?你咋这么会做梦呢?给老娘滚,有多远滚多远!” “你这个女人,要跑也是你,要回来也是你,现在说我赵正做梦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赵正也急了,“柱子都这么大了,都快娶媳妇了,你也不年轻了,出去未必就找得到比我好的,老老实实的过点清贫日子不好吗?” “我再不年轻,出去也不怕找不到汉子,柱子是你儿子,跟你老赵家姓,他将来娶媳妇儿是你和赵锦儿的事,可别找我!” 蒋翠兰是越想越气,在这破山洞缩了这么久,屁好处没捞到,晦气! 回洞里把几件衣服一扎,就想赶紧走。 赵正却拉住她,“不成,你不能走。” 蒋翠兰嫌弃的甩开他,“臭瘸子,撒手!” “不,你是我女人,往哪里去,跟我回去!” “你都给我娘家送休书了,咱俩没干系了!我现在是自由身!” “你这个女人太反复无常,现在是这么说,万一将来我再娶,你又回来闹怎么办?” 蒋翠兰哈哈大笑,一脸鄙视,“赵瘸子你口气比蛤蟆还大!就你,还想再娶?你以为天下女人都跟我一般眼瞎?” 赵正憋红脸,“蒋翠兰你莫要在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说不定我赵正就有发财的一天!你现在不愿意跟我共苦,将来休想跟我同甘!” “你要笑掉我的大牙!你能发财,全天下没穷人了。” “我不管,你不能走,必须跟我回去!” “别做你的春秋大美梦了!” “你真想走,也行,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蒋翠兰也是给他缠烦了,“什么条件?” “明儿一早,咱俩回鹿儿村,当着里正和全村人的面儿讲清楚,你我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嫁我娶互不相干。” 蒋翠兰心想也好,省得这个死瘸子将来没日子过,又来歪缠自己。 “行行行,给老娘撒手!” 蒋翠兰扭着腰跑了。 直到不见踪影,躲在一旁的秦慕修和赵锦儿出来把赵正搀扶住,“叔,您还好吧,撑得住吗?” 赵正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可以。” 他脸色灰灰的,看起来很懊丧。 虽然是为了赶蒋翠兰走演的戏,但蒋翠兰说的那些话,还是深深的刺痛他的心了。 十多年的结发夫妻啊! 这个女人的心怎么这么狠,嘴怎么这么毒! 赵锦儿安慰道,“叔的腿恢复得很不错,若坚持喝半年虎骨泡酒,恢复得跟常人差不多也不是不可能。这半年,您就在我们这住。” 赵正叹气,“我这腿断了快十年,哪有那么容易康复,能拄拐站起来走几步,我已经些谢天谢地了。” “我们阿修当时病得比您这还久呢,他还是内症,比您这种筋骨伤难恢复多了,这不都调养过来了?” 赵正闻言,不由升起苒苒希望。 他赵正的腿,若有一天真能恢复得和从前一般,他又不是懒人,好好把家里几亩地耕起来,说不定真能重新找个好女人,把日子红红火火的过起来呢。 两人一左一右,将赵正搀扶回去。 第二天天没亮,趁着夜色就赶驴车把赵正送回鹿儿村。 两人刚躲好,蒋翠兰就回来了。 不消赵正张罗,她已经把鹿儿村里正和左右邻居都喊过来。 “里正爷,乡亲们呐,今儿请你们做个见证,赵正你们也知道,瘫在床上快十年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蒋翠兰跟着他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为了儿子跟他熬到现在,如今儿子大了,不需要我这个娘了,我也实在受不了这样看不到头的苦日子了,问赵正讨了休书,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娶我嫁互不相干!” 为了面子,她把事实稍微润色了一下。 赵正没戳穿她,只是作出一副一如既往的怂样,苦着脸一言不发。 第一百九十章 手切了 鹿儿村谁人不知蒋翠兰不是个过日子的,往赵正头上不知扣了几顶绿帽子了。 但凡有点血气性儿的男人,谁能忍得了? 也就赵正这个窝囊废容忍着她。 众人哈哈呼呼,假意劝了几句,见蒋翠兰去意已决,也就罢了。 里正也主持了两句公道,“你俩既然决定了,我们这些外人也不能说甚,往后,各自安好,各奔前程,休提这段孽缘也罢。” 赵正还是苦哈哈的,眼瞅着都快哭了。 乡亲们同情不已,蒋翠兰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好歹是个女人。 蒋翠兰这下走了,赵瘸子怕是只能一辈子独孤终老了,哪个女人能看得上一个不能干活的废物? 蒋翠兰则是一脸喜色,镇上卖卤肉的顾老六跟她一直眉来眼去,每次去割肉都会多给她半片耳朵,听说他老婆得了重病。 赶紧去勾搭上。等他老婆一断气,她不就是老板娘? 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众人将她的喜色看在眼里,都对她鄙视不已。 人群散了以后,赵锦儿和秦慕修悄悄出来,也没急着回去,而是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等到中午时分,家家户户忙着做中饭,才挂锁赶着驴车带赵正回了小岗村。 村里有几个婆娘跟蒋翠兰关系不错,不能叫她们瞧见。 路上,赵正回头看了一眼那几间破败的老房,叹气道,“她跟人跑,也不全怪她,这些年跟着我,确实没过过好日子。” 赵锦儿嘴笨,不知怎么安慰。 秦慕修则是冷冷道,“她的品性在这里,就是锦衣玉食供着她,还是难免不红杏出墙。” 赵正一想还真是,心里果然好受多了。 秦慕修又道,“这回做了这个了断,所有话都是她自己当着父老乡亲说的,她就是有再厚的脸皮,也没有回来搅和的理了。这一页翻片儿了,您就安心养腿吧。” 柱子昨天被送到镇上裴枫那边暂住,家里只有木易。 到村口时,远远地却看到烟囱在冒烟。 赵锦儿奇道,“木易竟然在烧锅?” 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横草不沾竖草不捡的,烧锅实在太危险了! 赵锦儿生怕木易给她好容易才建好的新房给烧了,跳下车,小跑着就冲回去。 一进屋,却见木易和柱子在院子里扳手腕。 “柱子,你怎么回来了?”赵锦儿惊愕不已,又看向木易,“是谁在烧锅?” 秦珍珠蹦蹦跳跳从灶房出来,腰上系着赵锦儿的花围裙,手里还捏着一把青菜,“三嫂,你们回来啦!” 赵锦儿一头雾水,“你怎么也在这儿?” 秦珍珠指了指屋里,“裴大哥送柱子回来,我在村口玩,正好瞧见了,想着大中午的,他们没饭吃,就在家里掐了两把菜过来。裴大哥在烧锅呢!” 赵锦儿一愣,“裴大哥也来了?” 听到声音,裴枫也从里头走出来,站在门口跟赵锦儿打招呼,“回来了啊。” 裴枫的身量和秦慕修一样高大,与秦慕修的羸弱苍白不同的是,他十来岁就到处找小工做,体力用多了,身材练得很匀停,肤色也是光净的小麦色,浑身都透着男子气息。 此刻,他和秦珍珠同站在门框里。 娇小的秦珍珠倚着门框边儿,高大的他立得笔直。 门框好比画框,将这一对璧人框成了一副美不胜收的画。 赵锦儿看着两人,心里打了个惊。 这两人多般配呐! 跟年画儿上的金童玉女似的。 要是能组成一对儿,该是件多好的事儿! 秦慕修扶着赵正进来,一眼也看到这个画面,和赵锦儿不约而同是一样的想法。 秦珍珠不开窍,并不知道哥嫂心里在想啥,只喊道,“你们都在院子里站着作甚,进来喝杯茶啊,大中午赶了这么远的路,不口渴吗?裴大哥给你们把茶沏好了。” 裴枫敏锐,感受到这两口儿眼神含义很深,立刻就意识到他俩在想什么。 再看自己和秦珍珠这个站位,心旌顿时一摇,浑身燥热不已。 往后退了两步,“我看火去,饭熟还差一把柴。” 秦慕修笑了笑,“是啊,饭熟还差一把柴。” 裴枫回眸瞪了他一眼。 秦慕修回了他诡谲一笑,便扶赵正回屋了。 赵锦儿则是进灶房帮忙。 秦珍珠是个绣花枕头,王凤英惯得很,会干的家务活有限,洗洗菜还行,烧是不会烧的。 赵锦儿嘛,会烧,但手艺一般。 因为在娘家时,一来家里穷,没啥好菜做,二来蒋翠兰怕她费油费盐,偶尔有好菜也不让她伸手。 裴枫就不一样了,从小就跟裴奶奶围着灶台转,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见两个姑娘连菜杆子都切不均匀,撇嘴道,“都起开吧,堂屋等着去,挤在灶房弄得一鼻子灰干嘛?” 秦珍珠咧嘴笑道,“不用帮忙?” 裴枫被她逗笑了,“你确定自己是在帮忙,不是帮倒忙?” 秦珍珠小脸一红,“有裴大哥这么埋汰人的嘛?我怎么帮倒忙了?” 老实人赵锦儿道,“珍珠,要不你还是留着给裴大哥帮忙吧,天没亮就折腾到现在,我是真累了,今儿就享你们两个的福,我去堂屋歇会儿去。” 说完两脚抹油,麻溜的溜了。 裴枫无语,近墨者黑啊! 赵锦儿这么老实的姑娘,跟了秦慕修这只老狐狸才多久啊,就变得一样贼兮兮。 看看毫不知情的秦珍珠,一身的不自在,又抗拒和她呆在一屋,又实在舍不得开口让她走。 那个百爪挠心啊! 正走着神,秦珍珠突然“啊”的一声。 “怎么了!” 裴枫连忙走过去看,只见这丫头居然把手切了。 细嫩的手指上一道口子,绵绵的往外流出鲜红的血液。 秦珍珠痛得眼泪直流,举着手嗷嗷叫,“好痛,好痛!” 裴枫夺过她的手指,死死捏住伤口,低头含.住受伤指头,将污血嗦掉,快速从锅洞抓了一撮清灰盖在伤口上,又扯下一块衣角,帮她将伤口包了起来。 “去堂屋找你嫂子要根绳儿,扎紧就行了。” 秦珍珠都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头已经被裴枫处理好了。 想到方才他毫不嫌弃的用嘴替自己嗦掉污血,心头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撩动似的。 脸一下子就红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们没干偷鸡摸狗的事吧 “嗯。” 秦珍珠低头应了一声,忙往外跑去。 见她跑得这么快,裴枫猛地意识到自己用嘴帮她嗦血的行为实在不妥。 她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这也是下意识的动作,实在没想那么多。 从小他只要受伤流血,裴奶奶都是帮他嗦一嗦,说这样好得快…… 见秦珍珠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赵锦儿问道,“怎么了?” 秦珍珠怔了怔,才举起手指,“切、切了。” 赵锦儿连忙上前,掀开布查看,“已经不流血了,应该不严重。我重新给你找块干净布包起来。” 说着,就把之前那块染了血又沾了灰的碎布扔到地上。:魰斈叁4 秦珍珠犹豫了一下,趁赵锦儿进卧房连忙捡起来,偷偷塞进腰包…… 午饭时,除了赵正和两个孩子,剩下的四个年轻人,是各个心怀鬼胎。 裴枫最先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回去了。” 秦珍珠抬眼偷瞄他一眼,不料他的目光也正扫过来,吓得连忙低下头。 怎么回事啊,以前跟裴大哥嘻嘻哈哈的也没甚,今儿怎么连看都不敢看他…… 秦慕修目光如炬,两人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他静静坐着,笑而不语。 老实人赵锦儿看着裴枫的碗,疑惑道,“裴大哥今天怎么吃这么点,我记得你平时起码要吃两大碗啊!” 裴枫脸热烘烘的,好在他黑,也不大看得出来。 “今天不饿。” “再不饿也不能吃这么点儿啊,你比猫吃的还少,该不是哪儿不舒服吧,我看你脸好像有点红。” “红?没有没有,我那是热得。”裴枫逃也似的拿上书包就跑了。 赵锦儿撇撇嘴,“真是的,吃不到两口饭,还给我煮了那么一大锅,晚上得吃剩饭了。” 木易摇头叹气,“有情饮水饱啊。” “啥?”柱子文化程度有限,实在听不懂他拽文。 “吃你们的饭!”秦珍珠怒目圆瞪。 她又泼辣又刁蛮,动不动就要罚人干活,两个崽子都怕她,立刻闭嘴了。 吃完饭,赵锦儿把之前那个恶少赔的金子拿出来给赵正。 赵正一听,忙摆手拒绝,“我这腿都是你跟侄女婿花钱治的,这金子偿也该偿给你们。” 赵锦儿笑着推过去,“我们又不缺钱用,倒是柱子,过些日子要去郡上当药童的话,总不能身无分文啊,一个人在外,总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要买。” 赵正感慨万千,不知说什么好。 大哥临终前把赵锦儿交给他的时候,他其实不大愿意的,毕竟是个女子,养大了也得嫁人,要是男侄,还能当半个儿养。 后来他腿断了,蒋翠兰更是时不时就拿赵锦儿为由找他的茬子,他萌生过许多次把赵锦儿送走的念头。 以至于蒋翠兰将她半卖半送嫁到老赵家来的时候,他吭都没吭声,心中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是怎么也没料到,现在他和儿子竟然都靠赵锦儿和她的“痨病鬼”丈夫生活。 也是直到如今,他才真正把赵锦儿当亲闺女看待。 等腿好了,一定要好好干活,给将来的侄孙准备一份像样的百岁礼…… 赵锦儿把金子给他,嘱咐柱子和木易把碗筷洗掉,就跟秦慕修再次来到里正家。 听了两口子的想法,里正眼睛都瞪出来。 “你们想把整片后山都包下来?我没听错吧?” 秦慕修点头,“没听错。” 里正深吸一口气,满是担忧的看着两口子,“阿修啊,你是叔看着长大的,你老实告诉叔,你没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吧?” 干了半辈子里正,小岗村连个百两户都没出过。 谁家能有个十两银子的积蓄,那就是富户了。 后山那一片,百来亩地,虽然不是极上等的水稻田,全包下来起码得五百来两。 这两口子,没多久前才买下十亩地,这才几天啊,干啥又发这么一大笔财? 秦慕修噗嗤一笑,“叔你放心吧,这银子来路明明白白,是我们跟郡上的药商蔺家太太借的。她家在咱们镇上也有两间药铺,您应该见过。” “蔺记?” 秦慕修点头,“正是。” “那可是大商户啊!你们怎么跟他家搭上关系的啊?” 秦慕修就把赵锦儿给她家儿媳妇接生的事儿说了。 里正听了,满脸艳羡,“真没想到你这小媳妇有这么大的本事,老秦家真是捡到宝了!” 秦慕修笑笑,表示认可。 “这地,你们要包,叔当然可以给你们办,但叔劝你们可要想清楚,五百两不是小数目,上百亩山地砸在手里,万一出不来东西,或者东西出来了卖不掉,你们拿什么还人家?” 秦慕修对里正的啰嗦并不反感,毕竟人家是关心他们。 便耐心的解释道,“我们跟蔺太太有合约,她答应我们,只要种出来的草药好,就全部给我们收了,我们也答应给她便宜一成的价格。” “那叔就放心了,这地叔给你们办下来,将来你们的药庄要是需要人手,你们可得先想着咱们村的乡亲们呐。” “那是肯定。” 从里正家出来,秦慕修道,“索性下午也无事,咱们去那块地转转?” 赵锦儿点头,“好呀,我去看看土壤,适合种哪些草药。” 两人一边走路,一边算账。 跟蔺太太借了八百两,买地就得用去五百两,还剩三百两,要用来买药种、请工人,若土地贫瘠,还得到四周的村户家收饼肥(牛屎粪)。 紧巴巴的。 赵锦儿想把杨蕙兰给她的金首饰当了补贴过来,秦慕修却不许,“真不够的话,也是我来想办法。” 哪有让女人卖首饰的道理? 赵锦儿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戴。” “那也不许。”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地里。 这片地很大,也还算平坦,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有不少杂草,得先开荒。 不过只要肯花银子,这都是小事,雇几头牛,再雇几个壮汉,最多十来天就开出来了。 赵锦儿指着后面那片林地道,“这不在我们要买的范围里吧?” 秦慕修摇头,“不在,那是三.不管地带,咱们也可以围过来用,我记得有些草药不爱阳光,要夹在树缝中种。” 赵锦儿正有此意,“对的!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刚进林子,还没来得及翻块土瞧瞧,就发现林子边停了两辆很气派的马车。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温小姐 “林子里有人?”赵锦儿惊讶道。 秦慕修警觉起来,里正提过有什么富户还是贵官也想买这块地,用来建庄园。 想来这两辆马车就是那想买地的人带来的。 如果是富户,马车顶多是奢华。 但这两辆马车气派中透着沉稳,帘布和车顶,都是颜色低调、质感却极好的如意喜寿图案蓝绸布,不是富户们爱用的大红大紫。 这是官家的车马。 只怕官儿还不小。 秦慕修不想与任何跟官府有关的人打交道,便对赵锦儿道,“我们回吧。” 赵锦儿不明所以,“还没看完地呀。” 秦慕修淡淡一笑,“天色不早,明日再来看。” 赵锦儿抬头看看天,夕阳西沉,红霞遍野,不远处的村庄已是炊烟阵阵。 确实不早了,该回去给一屋老小做晚饭了。 “好吧。” 两口儿刚转身,就听到山里传出呼喊声,“救命!救命!” 回头一看,几个小厮并两个丫鬟抬着一位华服小姐急匆匆的奔出来。 “那小姐好像受伤了,咱们去看看。”赵锦儿道。 秦慕修想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赵锦儿已经走了过去。 对方见到他俩,也高声呼救,“老乡,能帮帮忙吗?” 秦慕修叹口气,有这么个善良热心的媳妇,还能咋办,跟着去呗。 “这位小姐怎么了?”赵锦儿问道。 “扭着脚了,不知伤没伤到骨头,请问姑娘这附近哪里有大夫?” 赵锦儿笑道,“你们若是放心,我可以给小姐看看。” 丫鬟激动不已,“姑娘会医术?那太好了!快给我们小姐看看吧!” 赵锦儿掀开小姐的裙裾,只见她脚踝高高肿起,轻轻一捏,小姐只是皱眉呼痛,倒没有旁的大反应。 赵锦儿笑道,“骨头错位了,不碍事,正一下骨就行。” 丫鬟问道,“姑娘会正骨吗?” 赵锦儿犹豫道,“我倒是知道怎么正,只是正骨需要很大的力气,我力气有限,怕一次正不到位,徒增小姐痛苦。” 那小姐已经痛得满头汗珠,听了赵锦儿的话,道,“姑娘且试试,我实在疼得受不了了。” 赵锦儿道,“那等我家相公来了,让他帮忙。我一个人不是很有把握。” 她听到呼救就小跑过来了,秦慕修则是信步闲走,被她甩开好大一截。 “阿修,快些!需要你帮忙。” 秦慕修走过来,冷清清道,“怎么了?” 半躺在地上的小姐一眼瞥见秦慕修,似过电一般,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垂下眼帘。 这男人,怎生得这般眼熟? 就好似前世相识过一般。 心里不自禁的就生出一股股的缠.绵。 秦慕修瞥她一眼,却也是愣住。 温婵娟。 当朝宰相温居正的独生女。 前世差点被温居正许配给自己的女子。 温小姐虽然低着头,却也能感受到秦慕修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心脏越发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京中那么多翩翩浊世佳公子,追求她的也很多,可是没有哪一个,能像眼前这枚男子,只一眼就直击到她灵魂的。 “这位小姐的脚踝骨错位了,得正骨,我一个人的力气不够,你给我帮一下忙。” 赵锦儿的声音清脆脆的,像村口的清水河发出的叮咚流水声一般悦耳。 秦慕修犹豫一下,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方便伸手,你让这两位小兄弟帮忙吧。” 温小姐听着秦慕修温润的嗓音,正满怀期待,不料他不愿帮忙,心一下子沉下来。 赵锦儿却满心喜悦,阿修真是个好男人,在外头,不管遇到什么美女,连眼睛都没斜过一下。 眼前这位小姐,多好看呐! 穿得又漂亮,浑身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时兴行头。 香喷喷粉扑扑的。 蝴蝶儿飞过都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一下,更别提他们这些乡下人,见到这等美人儿,连饭都能少吃两口。 赵锦儿就对这位小姐爱得不行。 谁能不爱美人呢? “小哥,你蹲下来,把你家小姐的脚踝搭到你的膝盖上,然后一手把住她的脚后跟,一手把住她的脚颈子,以免我动手的时候,她吃痛扭.动,这样容易接错位置。” 小厮蹲下身按照赵锦儿所言,握住了她的腿。 赵锦儿柔声安慰,“有点疼,不过就一下子,小姐你忍忍。” 说完便双手齐上,先是轻轻的在小姐受伤肿痛处捏了捏,待她一个不留神,咔嚓一声,将错位的骨头扭到了正确位置。 “啊!” 温小姐尖叫一声。 尖叫完,意识到失态,连忙闭上嘴巴。 天哪,怎么能在那位公子面前这般丑态毕露? 赵锦儿并不知小姐在肖想她男人,只觉这小姐咋这么优雅。 搁一般人,这么一下子早就鬼哭狼嚎了,她只是叫了一声,还迅速就恢复常态了,真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摸了摸她的骨头,见她一声不发,站起身,拍拍手,笑道,“好了,您站起来试试还疼不。” 两个丫鬟将温小姐搀扶起来。 她试着走了两步,伤处还是有些肿.胀的感觉,但完全没了之前那种钻心刺痛之感。 “不疼了。多谢姑娘。” 赵锦儿莞尔一笑,走到秦慕修身旁,挽住秦慕修的胳膊,“我已经嫁人啦,不是姑娘了。” 温小姐心头一锥,眼前一黑,只觉一道雷劈在头顶。 这才想起她刚才说等她相公来。 他就是她的相公。 他已经有妻子了。 他的妻子好娇小,好可爱,好清秀。 他们好般配。 温小姐的心里生出一阵阵愧意,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头次见面的男人生出这样的非分之想。 这个男人还是有妇之夫。 “小姐,天快黑了,咱们回镇上客栈吧?”丫鬟的话打断了温小姐的绮思。 “嗯。”温小姐闷闷应了一声。 转头对秦慕修福了福身子,“多谢公子。”又对赵锦儿点点头,“多谢夫人。” 赵锦儿摆摆手,“不要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大恩不言谢,有缘再相见。” 温小姐惦记着父亲交代的事儿,不好透露身份,更不好当着人家妻子的面儿问秦慕修的名姓,意兴阑珊的上了马车。 正要走,温小姐想起什么似的,从脖子摘下一块玉佩,“公子,多谢你们夫妇相救之恩。这块玉,算是我的谢礼。” 秦慕修看一眼那块玉,愣了一下。 上辈子,温居正派人来跟他谈论婚事时,便带了这块玉来当信物。 第一百九十三章 流年不利 重活一世,秦慕修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当了。 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又有了赵锦儿这个妻子。 人生的岔道和前世已经渐行渐远。 本以为,可以和前世的那些人、那些事,完全撇开关系。 可有些人有些事,仿佛命运一般,根本避不开。 譬如眼前这位温小姐,还有她手里这块玉。 秦慕修看到这块玉,前世那些经历历历在目。 烦躁之感冉冉升起,蹙起眉头道,“我妻子说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小姐这玉还是收回吧。” 温小姐一腔缠.绵,寄于玉佩,坚持道,“公子就收下吧,这是我的心意,你们夫妇拿去,是卖是扔,我不管的。” 温小姐想着话说到这份上,碍于面子,他肯定也得收下。 不料秦慕修目光愈发冷漠,毫不客气道,“小姐的玉,价值不菲,我们农门小户,一辈子图个平安,这种东西,到了我们手里,只会给我们带来灾祸。玉原是小姐的东西,是扔是卖,都是小姐的事,就不要为难我妻子了。” 温小姐心一惊,人家求她不要为难他妻子。 说者或许无意,她这个听者却愧疚不已。 温婵娟,你吃了糊涂油吗,这是在干什么呢? 别人夫妻恩爱,你难道想破坏人家吗? 没有勇气再和眼前男子说半句话,玉脸通红地收回玉佩,缩回车中,“走吧。” 赶车的小厮与两口儿点点头,扬鞭子赶起马儿。 尘土散尽,车马远去。 赵锦儿才问,“阿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位小姐啊?” 秦慕修冰凝的脸庞化解,堆起淡淡笑意,“何来此言?” “你对她好凶。” 虽说自己男人,对别的女人不感兴趣是好事,但秦慕修这样反常,让赵锦儿疑惑得很。 秦慕修指了指自己鼻子,“有吗?” “没有吗?” 秦慕修笑着反问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美人。” “那你怎么对她那般冷漠?” 秦慕修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我有媳妇儿了呀,有媳妇儿的男人,浑身上下连毫毛都是媳妇儿的,这双眼睛怎么能乱看美人?媳妇儿同意了吗?” 说着,轻轻在她饱满丰腴、却线条纤细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赵锦儿臊得浑身绵软,“这是在外头呢!叫人瞧见了……” 话还没说完,唇瓣又被咬住。 “呜呜、呜呜~~你好过分~” “还说吗?再说还有更过分的~” 秦慕修将她箍紧,虽是问她,却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赵锦儿呜呜咽咽的摇头,“有人、那边有人……” 秦慕修笑道,“我又不偷鸡又不摸狗,搂搂自己媳妇儿,有人不就有人么,看不惯就自挖眼珠子好了。” “……” 赵锦儿无语,嫁的这是什么土匪强盗…… “还敢不敢了?” “不敢、不敢了……” 秦慕修这才松开她。 一个趁夜色进山放捕兽夹的村邻果然走过来。 好奇的朝这对小两口儿望过来。 赵锦儿羞得直往秦慕修身后躲,秦慕修则是若无其事,跟人家点头打招呼。 回到家中,已是深暮。 刚进门,却就听到王凤英铿锵的声音,“阿修,你们回来了吗?快让锦丫到老屋去瞧瞧!” “怎么了?”让锦丫去老屋瞧瞧,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病了或伤了。 果然,王凤英急切切道,“她大嫂见红了,这会儿直嚷肚子痛。” 赵锦儿啊一声,“怎么会见红?” “不小心闪了腰,你快去看看吧!我大孙子要是有什么事,这不是剜我心吗?!”王凤英急得都快哭了。 赵锦儿和秦慕修便连门都没踏,就跟着王凤英一路小跑。 到了老屋,只见所有人都围在刘美玉房门前。 “都躲开,让锦丫进去!” 秦大平、秦虎、秦珍珠让开一条道。 赵锦儿快步走进去,只见秦老太坐在床边,两手扶着刘美玉的肩膀。 刘美玉疼得哼哼唧唧,馒头虚汗。 “哎哟,哎哟,疼死了~” 秦老太拍着她,“忍忍,忍忍,锦丫马上就来了。”一回头,“呀,来了,来了!” 赵锦儿上前一把捏住刘美玉的手腕,开始摸脉。 脉滑而急,果真是滑胎之相。 “怎么样?”王凤英急着问道。 赵锦儿刚想说不好,看到刘美玉又是痛苦又是担忧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学着她爹生前的样子,先对刘美玉道,“大嫂,你安心卧着休息,我让大哥到镇上给你抓点安胎药,不碍事的。” 又对王凤英使了个眼色,便往外走。 王凤英看她的眼神,便知不妙,连忙跟了出去。 “你大嫂到底怎么回事?” 赵锦儿面色凝重,“胎象很不好!有滑胎的可能。” 王凤英两腿打跌,要不是靠住身后的墙壁,差点就栽下去。 赵锦儿连忙扶住她,“大娘,大娘!您没事吧?” 王凤英拍了拍胸脯,就哭出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啊,你保佑我孙子,折我十年寿都成!” 赵锦儿捂住她嘴,“您可别出声儿了,叫大嫂听见了,了不得!” 王凤英连忙闭嘴,红着眼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赵锦儿让秦慕修火速写了个方子。 “菟丝子半斤,续断、寄生、阿胶各二钱,抓回来熬成寿胎汤,每天两碗,连喝七天,七天后,若落红止住,肚子不再痛,大抵就是保住了。如若不然,只能趁早用落胎药把胎落下来,否则大人也会危险。” 王凤英喊秦虎去抓药。 秦虎也听到赵锦儿的话了,心痛得很,眼眶红红的。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要是落了,对他们夫妻俩的打击真的很大。 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秦虎就把药抓回来了。 只不过回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秦大平问道,“阿虎,你腿怎么了。” 秦虎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王凤英不信,上前掀起他裤腿,只见两个膝盖鲜血淋漓的。 “呀!这是怎么了?” 秦虎只好道出实情,“车赶得太急,翻了,摔的。” 王凤英又是忍不住哭,“我们家这是怎么了,真是流年不利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二嫂肚子比大嫂大两圈 赵锦儿接过药,“皮外伤不碍事,家里还有我之前采的仙鹤草,拿出来捣碎了敷到伤口就好。” 她忙着炖药,王凤英便去找仙鹤草,给秦虎敷用。 赵锦儿把药炖好,立即端给刘美玉喝了。 又命屋内之人都出去,“我加了一点安神药,大嫂喝完就会犯困,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秦老太连连点头,“是要让她睡一会,疼了这么久,精气神都耗光了。” 王凤英突的想起什么,“你二嫂呢,诗诗,诗诗你出来!” 全家人都围着刘美玉,忙到现在,唯有章诗诗,一直躲在房间没出来。 现在王凤英喊她,她才慢吞吞走出来,“什么事儿?” “你快来给锦丫瞅瞅,让锦丫也给你把把脉,看要不要弄点安胎药吃吃,可千万别跟你大嫂似的。” 章诗诗拉下脸,“舅妈,你说甚呢!安胎药也是随便乱吃的?再说,大嫂那是不小心闪了腰,才弄成这样的,我好好地,干嘛咒我?” 王凤英一听,用手在自己脸上虚打了几.巴掌,“呸呸呸,瞧我这张臭嘴!我的乖孙都会平平安安!不会有事的!娘不是咒你,是防患于未然,你这肚子里是双胎,身子比你大嫂还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能弄点保胎药,那不是更好?你别担心,抓药的钱,娘出!”:魰斈叁4 有了一百两傍身,就是不一样,口气都比从前大了。 又拉过赵锦儿道,“锦丫,快,别愣着呀,给你二嫂也把把脉。” 赵锦儿正盯着章诗诗的肚子,按讲,她的胎应该比刘美玉小快两个月。 可是她的肚子,却比刘美玉大上快两圈了。 章诗诗捂住肚子,“老三媳妇,我肚子上有字?你这么盯着干嘛!渗死人了!” 赵锦儿老实道,“我瞅着,二嫂肚子怎么这么大,比大嫂还大……” 章诗诗神色一紧,语塞片刻,又扬起脖子,“镇上大夫说我这是双胞胎,两个娃娃在肚子里,跟一个娃娃能一样吗?” 提到章诗诗的双胎,王凤英心情才好点,“锦丫,你还不知道吧,你二嫂肚子里的是个双胎。肚子自然比普通孕妇要大。” 章诗诗趁机反咬一口,“三弟妹说这话,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男人不在家,就是处处受人欺啊!” 王凤英见她带了哭腔,就瞪了赵锦儿一眼,“你这丫头也是,怎么说话的!你大嫂已经不好,要是再把你二嫂气出个好歹,我不饶你!” 赵锦儿唇瓣嗫嚅,不敢分辨,“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王凤英还待教训她,秦慕修却走过来。 不冷不热道,“锦丫是大娘喊过来给大嫂保胎的,药既然已经弄好,我们就先回去了,忙到现在,还没吃呢。” 王凤英这才想起,赵锦儿好像是她请回来帮忙的。 这分了家,就是不一样,都不好像从前一样随便数落了。 阿修这个瘪犊子,白养活他一场,如今有了媳妇,忘了大娘。 这不过说锦丫两句,瞧他护的! 正想连秦慕修一起骂两句,秦老太白她一眼,“你可给老娘闭嘴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对小两口儿挽留道,“晚饭烧好了,你俩在这边吃。” 赵锦儿摆摆手,“不了不了,那边我叔和木易他们也都没吃呢,我得回去烧。” 秦老太叹气,心里不大是滋味儿。 小两口儿搬到新屋去以后,就再没回来吃过饭了。 原本一大家子人时,嫌聒噪,自从这两口儿走了,每次上桌,又觉冷清。 秦老太瞅着赵锦儿,总觉得她自打搬出去,清减不少,更是心疼。 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养出膘的小猪,几天没照应,掉了膘那般心疼。 “天这样晚,你们也是忙到现在吧?从这端点儿菜,回去煮点米饭,对付对付就是一顿,别再折腾着炒菜。” 王凤英撇撇嘴,“娘就知道偏心这两个小的,也不心疼心疼我这个做媳妇的,美玉出了这事儿,诗诗身子又笨,珍珠就更别提,啥也不会,我这日日伺候一家老小,也没听见娘一声儿好。” 秦老太狠狠剜她一眼,“两个媳妇是给你生孙子,你伺候不是应该的?至于珍珠,为什么这么又懒又馋的,还不是你惯的?你自己惯出来的懒闺女,自己受着吧!要我说你什么好?难不成我老太婆给你立块匾?” 秦珍珠躺枪,奶跟娘干仗,干嘛拉上她? 委屈巴巴:那我走? 王凤英嘴巴虽是数一数二的厉害,但碰着她嘴巴能飞刀的老婆婆,也只能认输。 秦慕修和赵锦儿同时拒绝道,“不用了奶,木易和柱子现在能打下手了,回去指挥他俩,也不费事儿,就能把饭做出来。” 秦老太知道,两口子其实是不想让王凤英说嘴,不由又在心里感叹,没娘的孩子命苦啊! 叹口气,“行吧,天黑了,路上石子儿多,阿修,扶着点你媳妇。” 秦慕修应了。 两人走出老屋门,踏着一地月华,往新房子走去。 赵锦儿嘀嘀咕咕道,“大嫂没怀孕时,做事就很仔细,绝不是个鲁莽之人,有了孩子以后,更是走路都怕踩死蚂蚁,怎么会闪着腰呢?” “你没问她吗?” 赵锦儿摇摇头,“大嫂状态很不好,只顾喊疼,我没好问。” “等她好点儿再问吧。” 赵锦儿想着刘美玉的事儿,秦慕修却想着温婵娟。 上次是在镇上碰到巴图,这次是在村里遇到温婵娟。 这简直太诡异了。 温婵娟是温相的独女,深得温居正的宠爱和器重,虽是女流,却丝毫不比男子差半分,能帮温居正做很多事。 她来到小岗村,肯定是温居正授意。 那片普普通通的后山林,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得当朝宰相,派独女前来查探? …… 回到家中,木易和柱子在秦珍珠的几次恐吓下,果然老实勤快许多,已经把米淘好,青菜也洗好,都放在灶台边,等赵锦儿指挥安排。 赵锦儿让柱子烧火,木易掌勺,自己则是抱肩站在旁边,看着火候和油盐。 三人合作,不一会儿,竟还真捣腾出一顿晚饭。 秦慕修看着媳妇当孩子头儿带俩孩子,把家务活整得有莫有样儿,不由好笑。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严厉的秦慕修 吃完晚饭,赵锦儿烧水,给一家老小准备洗漱。 秦慕修则是带着两个小的,去书房读书写字。 烧好水,赵锦儿先是给赵正打了洗脸水和洗脚水,送到房间,又去书房喊三枚男子。 一推门,只见两个小的在书桌一头端坐写字。 秦慕修坐在另一头,也正埋首写着什么。 三人都如老僧入定,压根没注意到她进来。 好奇心起,悄悄走到秦慕修身后。 却发现他根本不是在写字,而是在作画。 画中一位妙龄少女,着翠色衣衫,背后一个娟秀的竹篓,墩身在几朵蒲公英花边,采起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但见她美目流盼,巧笑嫣然,宛如云端仙子下凡,又似山中精灵出尘。 身后是叠嶂千层,层峦万重。 山的浓绿,少女的淡翠,交相辉映。 不知是山美,还是人更美。 那画中少女,不是赵锦儿是谁? 秦慕修的工笔好得不行,画中的赵锦儿,栩栩如生。 仿佛随时都要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赵锦儿看着相公笔下的自己,这样美,这样灵动,不自禁的就笑出声来。 这一笑,三枚男子都抬起头。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秦慕修回过神,问道。 赵锦儿笑道,“刚刚,你们也太认真啦!都没听见我近来。” 两个小的见秦慕修在作画,放下功课,都跑过来看。 柱子惊道,“这不是我阿姐么!卧槽,画得也太好了!” 可惜柱子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木易嫌弃的瞥了他一眼,默默念道,“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赵锦儿和柱子都听不懂他在说甚,唯有秦慕修批评道,“让你读诗读史,为的是开眼界明心智,莫在这些小情小意上下功夫,耽误了功课是小事,迷惑了心智才是大事!” 木易低下头,羞愧得脸面通红,“知道了。” 之前秦慕修说带他念书,他还以为,秦慕修不过是看不惯他无所事事,随便弄点功课糊弄他。 岂料这段时间习学下来,秦慕修对他的严厉程度,竟丝毫不亚于宫中的太傅们,甚至更严。 选给他的文章,也全都跟古往今来的帝王业、御臣术有关。 对他的课业逼得极紧,对柱子却是另一番态度,只要他认会几个字便可。 往往柱子稍微用点心,便会得到秦慕修的夸赞,而木易,无论怎么努力,迎来的大多还是批评。 秦慕修似乎对他制定了很高的标准。 要不是知道秦慕修是鹿儿村土生土长的村民,木易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知悉自己的身份。 赵锦儿也是第一次,见秦慕修这般严厉的对一个人。 她这个相公,平时情绪不多。 除了对她是无条件的宠溺、顺从;对其他任何人都是冷漠。 哪怕是老宅那边的家人,包容襄助的同时,都带着淡淡的疏离感。 可是对木易,他竟这般较真。 较真就意味着用心。 他对木易很用心。 一个误打误撞进入老秦家的孩子罢了。 这让赵锦儿觉得震惊又奇怪。 轻声劝道,“小孩子而已,做什么这般凶啦?他念的诗,我和柱子都听不懂呢!” 秦慕修却冷脸道,“你不懂。” 赵锦儿愣了愣,秦慕修也是第一次这样凶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的课业。 见赵锦儿怔忪,秦慕修意识到自己太凶,温柔的对她笑了笑,“小孩子的功课,放松不得。” 赵锦儿确实不懂,拉过秦慕修,低声道,“你别是因木易不是咱家的孩子,对他搞两样对待吧?瞧你把孩子逼成啥样了。” 秦慕修噗嗤一声,被她逗笑,转头对木易道,“你师母给你求情,今晚的功课就到这里为止吧。都去洗洗睡。” 两个小的巴不得这一声,各自收了笔墨,作鸟兽散。 两个小灯泡走了,赵锦儿便又走到那幅画前,细细观赏起来,“阿修,你画得真好,把我画得这样好看,我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了。” 秦慕修提起画笔,将最后几笔添上,“你比画上好看多了,几只秃笔,画不出你十分之一。” 女孩子哪有不爱听情话的。 偏她家相公不说则以,一鸣则是惊人。 说出来的话,总是能叫她心花怒放。 开心之余,赵锦儿问,“你怎么突然画画?” “还记得裴枫说的诗画大赛吗?” “你真要参加?用这幅画?”看着画上的自己,赵锦儿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秦慕修笑道,“参加是真要参加,但是肯定不能用这幅画。这幅是送给你的,参赛我会另画一幅。” 开玩笑,自己美貌如花的娇美小媳妇,怎么能让那群风骚入骨的文人才子看了去? 不知道怎么意银呢。 赵锦儿哪知他藏私的心理,笑嘻嘻的小赵卖瓜,自卖自夸,“相公你要是参赛,那些个才子们,可要伤心了。” 秦慕修轻拧她嫩豆腐一般的腮帮子,“你跟谁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你上回不是教柱子他们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家都说我以前老实,你说我跟谁学的?” 秦慕修哈哈大笑,无奈地摇头,“你这孩子。” 赵锦儿看到两个小的练的字,柱子的不咋地,木易的却写得遒劲有力,都快赶得上秦慕修。 惊叹之余又觉手痒,“天哪!木易的字写得这么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果然严师出高徒!这几天忙,我都没练字,不行不行,你以后也对我严厉些,跟木易一样,我也想像他写得这样好。” 说着,铺上一张纸,就着他们用剩的墨水,就开始临摹木易的字帖。 看着她争强好胜的小模样儿,秦慕修哭笑不得,少不得手把手教她走笔。 练完两张字,时候就不早了。 正准备回屋歇息,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阿修媳妇在家吗?” 乍一听,赵锦儿还以为是老宅那边来人了,惊得一跳,“不会是大嫂怎么了吧?” 秦慕修摆摆手,“不是老宅的人,大娘她们来,都是直接喊你名字。” “那是谁?这大半夜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火油 秦慕修打开门,是猎户张开弓的媳妇,邹氏。 傍晚时,他和赵锦儿在田里遇到的进山放捕兽夹的村邻,便是张开弓。 他媳妇这个时候来找赵锦儿,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村里人都说,张开弓力大无穷,能徒手打死一只虎崽。 进山打猎这么多年,从来没吃过野兽的亏。 要不他也不敢干这么危险的活儿。 那邹氏来是什么事儿? “是邹嫂子啊,找我家锦儿有何事?” 邹氏一脸焦急,“是我家开弓出事儿了,听你奶和你大娘都说,你媳妇会医术,能不能上我家给开弓看看?这大半夜的,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不得已才来叨扰你们。” 竟然真是张开弓出事了。 猎户一旦出事,一般都会被野兽伤得很惨。 但看邹氏这样儿,焦急虽有,倒不是十万火急的模样。 “开弓大哥叫野兽挠了?” 邹氏摆摆手,与有荣焉道,“那倒不是,开弓他身手很灵活的,一般野兽伤不到他。” “那是?” “他掉到旁人设的陷阱里了,也不知什么人这么缺德,在陷阱里也不知倒的什么玩意儿,弄得开弓全身上下都是,洗也洗不掉,抠也抠不下来,他在家鬼哭狼嚎的,说是又热又痛又痒。” 秦慕修便道,“嫂子等等,我来喊锦儿。” 两口子到了张开弓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张开弓痛苦的呻.吟声。 “烫死了!谁来救救我呀!哎哟哟!” 进去一看,差点吓一跳。 只见炕上一个人——说人也不太像人。 浑身上下裹满漆黑的不明物质。 油亮亮的,黏糊糊的,只有两只眼睛能看出还是个人。 嘴巴一咧,连牙齿都沾上了那些黑色的东西。 “快救救我啊!” 张开弓身量壮硕,平日是个硬汉。 此刻,也被自己浑身上下这黑色的玩意儿吓蒙了。 邹氏流着泪上前,又不敢扶他,怕那玩意儿也沾自己手上。 “求求你们,快救救他吧!” 赵锦儿打小跟着她爹,耳熏目染,很有实地经验。 再加上最近又啃了不少医书,医术大有精进,一般的病症早已不在话下,甚至不少疑难杂症也能对付一二。 但眼前这光景,她实在是束手无策。 张开弓身上的东西,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怎么弄下来都不得而知,这怎么治? 邹氏见赵锦儿一脸为难,就知他也没办法,哇的就哭了。 “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张开弓也焦躁得直接躺在地上打滚,“难受啊!太难受了!” 秦慕修就在这时开口,“嫂子家里有松香吗?” 邹氏抹了一把眼泪,“有。” 张开弓经常一进山就是好几日,无事时,便会刮一些松香回来,攒多了拿去镇上卖。 这会儿家里还有一小坛。 秦慕修道,“拿些出来,用白酒溶了,把粗麻布放里头沾湿,再去给开弓大哥擦身,或许有用。” 邹氏也不知这样有没有用,但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按照秦慕修说的,配好松香水,绞湿一块粗布帕子,从张开弓的手臂开始擦。 连擦几下,那黑色的东西竟就融化开,露出一块红通通的肉色皮肤。 “有用,真有用!”邹氏喜极而泣。 张开弓也看到了希望,不再扭.动,忍着痛,任由邹氏替他擦拭。 一个人擦太慢,赵锦儿和秦慕修也上去帮忙。 大概花了快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勉强把张开弓擦出了一个人形出来。 尽管还残留少许,但比起方才浑身裹得一丝缝儿都不剩,现在已经舒服不知多少。 张开弓只觉喘气都轻松许多。 但随之而来的,是热辣辣的刺痛感。 “好痛!” 虽然不知那黑色东西是什么,但看着他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皮肤,赵锦儿觉得和烧伤的情况差不多。 便大着胆子开了个治疗烫伤的方子。 “立刻去镇上抓这个方子,再买一罐烫伤膏,喝药的同时,把全身上下都抹上烫伤膏。我大伯家有驴车,嫂子你可以去借用一下。” 邹氏当即就跑到老秦家,敲门说明来意,王凤英倒是没说甚,就把驴车借给她用。 药铺夜里一般都有人值班,一个多时辰后,邹氏带着膏药和草药回来了。 赵锦儿教她把药熬出来,又看着她给张开弓抹上药。 折腾半宿,抹上药的张开弓,浑身上下那股灼烧感才渐渐褪去,总算躺在炕上沉沉睡去。 邹氏这才松口气,抬头一看,天都快亮了。 回身到箱子里摸出一锭足有两重的银子,硬要塞给赵锦儿,“今晚可多亏你了,阿修媳妇!这点心意,请你收下!” 赵锦儿连忙推回去,“嫂子这是作甚!都是村邻,我们也有需要大哥嫂子帮忙的时候。” 邹氏不肯,“阿修媳妇,你就收下吧!我要是去镇上请大夫,没个五六两银子,人家才不会在深更半夜来出诊。” 赵锦儿自诩力气大,不曾想这邹氏力气比她大多了,根本推脱不掉,只好看向秦慕修,“阿修,你快跟邹嫂子说道说道。” 秦慕修接过银子,又放回桌上,“嫂子,我们真不是跟你客气,你要想谢我们,待冬日里大哥进山捕猎,送点野货给我们就成,我家锦儿爱吃。至于这银子,我们真不能收。大哥出了这个事,总要休养好,一时半会的也不好再进山,你们猎户又没地,不进山就没了收入,往后说不定还得抓药,家里孩子也得吃用,银钱势必会紧张得很。您收回去吧。” 秦慕修这些话,几乎句句都打在邹氏的心坎上,说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们两口子,当真是大善人。” 秦慕修淡淡一笑,“那谈不上,这不是还跟嫂子预定了野货。” 邹氏破涕为笑,“这个不消你说!” “天都快亮了,嫂子你也歇一会吧,我跟锦儿回去了。” 邹氏一路将两人送出门外。 赵锦儿问秦慕修,“相公,你怎么知道松香水能洗掉那东西啊?” 秦慕修道,“你可知那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赵锦儿摇摇头,“不知。”又笃定道,“不过你肯定知道!” 秦慕修点头,“是火油。”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还是闺女 “火油?” 赵锦儿认知有限,又没读过什么书,对火油是一无所知。 只是听着这名头就怪瘆得慌。 又是火、又是油的,好像很危险的样子。 果然,秦慕修解释道,“这东西可以制造火药,打仗的时候,有这东西,可以说战无不胜。” 前世,东秦最后就是被这玩意儿灭掉的。 匈奴造了炮筒,不过几下子,就把东秦严防死守、固若金汤的防守,给轰得七零八碎。 这片不起眼的后山,竟然也有火油! 联系到温婵娟的到来,秦慕修只觉这背后,似乎有一双大手,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突然想到什么,他折身回到张开弓家,对邹氏道,“嫂子,大哥这事儿,你们务必守口如瓶,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惹来祸端。” 邹氏吓了一跳,“怎么滴?那陷阱,莫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弄的?” 邹氏和赵锦儿一样,一介村妇,对火油一无所知。 以为张开弓掉进的坑,是别人做的陷阱。 殊不知,那坑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很有可能便是地底火油的入口。 秦慕修没有过多解释,含糊点头,“别人问起来,就说大哥叫野兽咬了,跟谁都不要提起那个坑。” 邹氏见秦慕修一脸郑重,不敢怠慢,“我省得了,等你大哥醒了,我也让他别说。” 秦慕修这才出来。 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儿,赵锦儿问道,“是不是有人,在找那个火油?” 秦慕修点头。 赵锦儿吐吐舌,“若他们说出去,会有什么祸端呢?” “杀身之祸!” …… 刘美玉自打闪了腰,就老实卧在床上。 她性子温吞,什么事都慢悠悠的,连说话都小声小气。 王凤英照料得悉心,日日按赵锦儿交的方子,给她熬药。 赵锦儿也几乎每天都过来老宅,帮忙照看。 七日下来,胎竟然稳住,下面也不流血了。 赵锦儿给她把了脉,道,“胎象已经稳定,只是还弱得很,须得长久调养,若有条件,最好卧床到生。” 刘美玉为难道,“躺到生?那妙妙谁管,家务活谁干呐?” 秦老太道,“一屋干活的人,还差你一个孕妇?你就给奶好生躺着,想吃什么就说,妙妙有我跟你婆婆,什么都不需要你操心。” 王凤英难得不嫌弃媳妇不干活,“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儿?干活重要,还是我孙子重要?” 秦虎也劝道,“爹娘又不是刻薄人,谁逼着你干活了,锦丫既然这么说,你就躺着,等地里的活儿干完,我再去镇上找点小工做做,绝不苦着你跟孩子们。” 刘美玉抹了抹眼睛,嫁过来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感动之余,不由又有些担心。 这样的农门小户,养不得闲人,大家对她这般好,全是因为肚皮里的那个。 其他人倒好说,婆婆王凤英,可是一心盼着个带把儿的。 若又生个丫头,只怕在这个家,就更抬不起头了。 见她神色忧郁,赵锦儿提醒道,“心情总是郁结的话,于腹中胎儿也无益,很多人便是操郁过多小产的。” 王凤英一听了不得,“不愁吃不愁穿的,郁结个什么!” 刘美玉是有苦说不出,少不得装出笑容,“没有,没有。” 赵锦儿只觉她满腹心事,又不敢说,便道,“大娘,嫂子需要好好休息,你们还是出去吧。我再给她看看。” 人都出去后,赵锦儿才问,“大嫂,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刘美玉眼泪再也忍不住,“全家都待我这样好,我要是再生个闺女,可真没脸见他们了。” 赵锦儿一怔,“大嫂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闺女也好,小子也好,十月怀胎生下来,都是你跟大哥的宝贝啊!” “你虽然嫁人了,到底年龄还小,也没生养过,不知道其中辛酸。”刘美玉唉声叹气,“虽说没有公婆的帮扶,日子苦些,但有时候,我可真羡慕你,没有公婆管着,生男生女,只消阿修喜欢就成,我这孩子,可不光是给你大哥生的,主要是给娘生的。” 刘美玉说得不错,赵锦儿虽然嫁给秦慕修都快一年了,可在秦慕修的保护和宠溺下,反而比从前更像个孩子。 这些事儿,好像离她还很遥远,她都未想过。 阿修,是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呢? 正走着神,刘美玉突然悄声问,“锦丫,我听说,大夫可以根据孕妇的脉象,判断胎儿是是男是女,你知道我肚里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赵锦儿顿了顿,笑道,“这个……我没这个本事。” 刘美玉有些失落,又有些如释重负,“那就算了。” 她很想提前知道孩子的性别,又怕提前知道是个女孩,矛盾得很。 “嫂子,大娘虽然想要个孙子,但只要是老秦家的种,不论男孩女孩,只要生下来了,她还能不疼?你瞧,她对妙妙,不就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你就别多想了吧!” 赵锦儿劝道。 刘美玉还是长吁短叹,“头一个孩子,男孩女孩,自然都是疼的,第二个,还是女孩,只怕就不会这样了。” 赵锦儿见她钻进牛角尖去了,也不好再说甚,闲扯几句,便出来了。 秦慕修在门口等她,听见她叹气,笑问,“不是说稳住了吗,干嘛还叹气?” 赵锦儿拉他到一边,“大嫂担心还是个丫头。” 秦慕修挑眉,“还是个丫头怎么了?丫头不是挺好的,瞧妙妙多乖。” “大伯和大娘肯定盼着是个孙子。” 秦慕修笑道,“孩子是缘分,老天爷赏什么是什么,盼也没用。怎么,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赵锦儿撇撇嘴,低声道,“我给大嫂把脉,觉着你八成还是女孩,她问我,我不敢说。” 秦慕修唏嘘一声,“呀,那还是别说为妙,她那么想要儿子,现在说了,只怕到生都不快活。” 赵锦儿就扯了扯他衣角,“阿修,那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嘛?”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里正是个好官儿 看她一脸担忧的模样,秦慕修不由好笑,“怎么,你希望我是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 着急呢日小心翼翼道,“我怕自己生不出男孩……” 秦慕修刮了刮她的鼻尖,“傻瓜,男孩,女孩,只要是你的生的,我都喜欢。” 赵锦儿欣喜,“真的?我跟别人生的你都喜欢?” “……” 要不是知道自家小媳妇一贯老实,秦慕修都要以为,她是故意整自己了,一脸无奈的更正道, “那倒没这么大方,你跟我生的,癞蛤蟆我都喜欢。” 这孩子,也会埋汰人了,往后跟她说话得严谨点儿。 赵锦儿喜滋滋,勾住他的脖子,“相公,你真好!” 两人正闲聊着,木易和柱子跑过来喊道,“阿姐,姐夫,快回家吧,里正爷找你们。” 赵锦儿拽了拽秦慕修,“是不是地批下来了?” 秦慕修点头,“八.九不离十,跟大娘她们打个招呼,回吧。” 里正坐在小两口儿的新宅里,正喝着柱子笨手笨脚泡的茶。 见小两口回来,感慨道,“年轻人啊,只要勤快、肯干,不愁没有好日子,瞧瞧这屋子,在咱们村数一数二。” 赵锦儿与有荣焉,抿唇笑道,“我们阿修确实很能干。” 里正吸了一口旱烟,哈哈大笑,“他还不是娶了你这个好媳妇,才有的好日子?房子建得再好,没个女人收拾也是白搭,你们这屋,连院门外都打扫得整整洁洁,可见锦丫你是个贤惠的。” 赵锦儿越发不好意思,里里外外的卫生,也不是她一手收拾的,是拉着两个小子一起干的…… 秦慕修问道,“叔,是上头把地批下来了吗?” 里正连连点头,“是是是。” 里正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指间沾一点口水,翻开给秦慕修看。 “上回就听说有人在打听这块地,这次又听见了,我怕叫人抢了先去,就卖着老脸,让上头先把文书给批下来,你们抓紧把银子交掉就行,要是没时间去郡上,给我也成,我明儿正好去郡上述职,帮你们代缴一下。” 里正是有些眼光的,这么大块地,若是真耕作起来,整个村儿的人,都能得到工作机会。 搞得好,一个村说不定都能富起来。 隔壁那香桂镇,不就是一个大户,带得整个村儿都起来了? 尤其是那杨家庄园所在的村儿,他们里正每每一同进郡述职,派头大得吓人,能跟郡守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尾巴都快翘上天。 不过也难怪,谁叫人家手里有那么个大户呢! 他羡慕啊! 做梦都希望小岗村也能出个这样的能人,把他们这个穷村儿带动起来。 所以他对秦慕修和赵锦儿买地这事儿,比他们自己还上心。 秦慕修听了,连忙谢道,“那敢情好,省得我们跑一趟,叔要是用车,我去老宅把驴车拉来给您。” 里正摆摆手,“镇上安排了马车,几个村的里正一起坐马车去,我不能搞特殊。路上还能跟他们交流交流,看能不能学习点带村民发家致富的本领。” 秦慕修赞道,“里正叔可真是实心实意的为咱们村着想。” 里正嘿嘿一笑,“这话说得,我祖祖孙孙也在这村儿里,村子好了,我的子孙不也受益?我既是为大家,也是为自己。” 赵锦儿进屋,把银票数了出来,拿出来给里正。 里正点了点,掏出一块红布,仔仔细细的裹好,塞到衣服最里一层的暗袋中,笑道,“说出来,你们别笑话,你叔活这一把年纪,还是头回见这么多钱,慌得很。” 赵锦儿捂嘴笑道,“这有什么,要不是蔺太太信任我们,慷慨解囊,我们也没见过这么钱。” 这话说的,里正和秦慕修都笑了。 “叔,地的事儿,你可是给我们帮了大忙,晚上就在我们这儿吃吧,我让柱子去把婶子叫过来。”赵锦儿道。 里正摆摆手,起身道,“不忙不忙,等全部办完,咱们再庆祝。” 说着就往外走。 两口儿见留不住,只得送出门。 望着里正的背影,赵锦儿将头倚在秦慕修肩头,“里正叔真是个好官儿。” 秦慕修笑道,“所以咱们更得好好干,不能辜负了他的期望。” 赵锦儿抿唇一笑,“那肯定的,地拿下了,我这心总算放下来。” 秦慕修掂了掂文书,“里正叔是个有魄力的,有这文书,地是稳妥的。” 大事得成,虽然里正没留下吃饭,赵锦儿还是让柱子去村口沽了两斤酒,晚上做了几个好菜,一家人先庆祝一下。 看着一桌子菜,赵正不由又感叹,“大哥要是还在,能喝上这口酒,死也无憾了。” 赵锦儿也想起爹爹在时,对她百般照顾,眼眶不由红了。 秦慕修道,“这次的事儿结束,可不能再拖了,咱们定要去给岳父上个坟。” 一直说去给赵锦儿爹上坟,每次都有事儿耽误,竟到今天都没实现。 赵正道,“我也去。” 这些年,他腿不方便,再加上也实在没脸,一直没去给大哥上过坟。 现在锦丫觅得良婿,过得也好,总算有脸去见见大哥了。 赵锦儿擦干眼泪,“爹的坟还在半山坡呢,您的腿好容易恢复成这样,可不能瞎折腾,等好齐全了,我们一家人,再去一趟就是。” 赵正一想也是,便道,“那叫柱子跟你一起。” 赵锦儿道,“这可以,爹在的时候,可喜欢柱子呢,我记得每回一见着,都把他扛脖子上。” 柱子虎头虎脑道,“大爹扛过我,我怎么不记得了?” 赵正又是心酸,又是怀念,“你那时候才一二岁,当然记不得了。” 大哥对柱子跟自己儿子似的,他对锦儿却没尽到责任。 这一晚,一家人有开心,有难过,思绪万千,情绪复杂,把二斤酒竟然喝完了。 除了秦慕修还算清醒,一个个都晕头转向,早早就睡下了。 夜半,秦慕修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起身迎着月光一看,一道黑影在他们房里,正在翻箱倒柜。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叫人逮着了 秦慕修抓起赵锦儿每晚临睡前,放在床头防身用的棒槌,垫着脚尖,悄无声息走到黑影身后。 …… 冯府。 冯老爷怒不可遏,“蔺家那个老娘们,也忒没有气度,不过是一点柴胡没有先满足她,竟然就无视我们两家的采购契约,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把生意从我们家撤掉一半!” 冯红荻冷冷道,“爹爹您还不知道吧,我安插在蔺记的眼线说,那老妇最近和一个会点医术的村姑合作,研发出一批成品药丸,刚刚上市,便万人空巷,抢购一空。前些日子,竟然还借了八百两给那村姑买地,意在辅助他们种植药田,怕是要彻底丢开咱们这边。” 冯老爷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我们两家是签了契约的!我们给她优惠的价格,她也得首先把我们地里的药材吃得差不多,才能出去采购别家。” 父女俩提起这事儿,都气得脸红脖子粗,仿佛是蔺太太先违的约。 “你说的那个什么村姑,何许人也,你认识吗?” 冯红荻想到那个纤细瘦弱的豆芽菜,蔺太太竟然对她那么维护。 尤其是那豆芽菜竟敢冒着蔺太太的名头,骗了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天山鸽,蔺太太不但不生气,还帮她兜揽下来,事后还送了一百两银子到冯府来,说是道谢。 想到此处,冯红荻的牙根都快咬断了! 大哥意在仕途,沉迷读书,小弟吃喝玩乐,纨绔无能,爹爹一早便瞅准她,作为家族生意的继承人,这几年让她渐渐接手生意。 她呢,原先是十分敬佩蔺太太这等女中巾帼的,一心巴结不说,还多次当着蔺太太的面儿,透露出想认为义母的意图。 可蔺太太每次都假装没听懂,带过去了。 冯红荻以为蔺太太这人天生冷酷,只得做罢。 后来见到蔺太太对赵锦儿的态度,才知蔺太太不是对谁都冷酷,只是对她不感冒罢了。 “认识,我当然认识!她的来头,我已经打听得明明白白,鹿儿村一介孤女,没爹没娘,嫁给小岗村一个痨病鬼,公婆也早就做了鬼,可以说是一点靠山都没有!” 冯红荻咬牙切齿。 冯老爷嗤之以鼻,“这样的人,还不好解决?用得着这么生气?” 冯红荻冷笑,“确实好解决,她想买地种药田,也要问问我们冯家,答不答应。放心吧爹,今夜过后,她那药庄梦就得破灭了。” 冯老爷觑了女儿一眼,“你作甚了?” 冯红荻得意不已,“明日您就知道了。” …… 第二日。 一大早,小岗村便锣鼓喧天的吵闹起来。 里正提着锣,身后跟着秦慕修和赵锦儿。 秦慕修和赵锦儿身后,则是柱子和木易。 柱子和木易手里,架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黑衣人。 村民们探出头来,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人?” “怎么还挨了打?” “穿着一身黑,长得贼眉鼠眼,怕不是好人。” 里正连敲三下锣,提高嗓门道,“乡亲们呐!这个人,是半夜摸到咱们村偷东西的贼!幸亏老秦家阿修给他捉住了,否则咱们村损失重大!” 众人一听,顿时都怒火直冲,“我就说看着不像个好东西,原来是三只手!” 乡下人一年忙到头,存点家当不容易,一旦遭了贼,往往就是好几年都白干。 村民们对三只手的厌恶痛恨,可想而知。 顿时就有人从家里找出烂菜叶、臭鸡蛋,朝那贼身上招呼。 小毛贼被砸得眼睛都睁不开,苦苦求饶,“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 里正冷哼一声,“放过你?你问问咱们村的父老乡亲,答应不答应!往哪儿偷不好,敢往我们小岗村偷!” 里正可气坏了! 秦慕修半夜敲他门,告诉他有人想来偷批地文书、和剩下的买药种的银子,他一个打挺就跳了起来。 这不是偷文书和银子,这是偷他们全村致富的希望! “你可算老虎头上拔毛,赶上好时候了,爷爷我今儿要去郡上述职,非得把你这毛贼带到郡上去,不给你送进郡大牢,我这里正就不干了!” “送进大牢!” “送进大牢!” 村民们并不知秦慕修两口儿即将开始的大事业,只是对这种不劳而获的三只手纯天然的痛恨。 两个小伙子,自告奋勇,“里正叔,我们陪你,押送这秃贼上郡里去!” 那毛贼看着这架势,逃跑是不可能的了,欲哭无泪—— 怎么就接了这么个倒霉活,一个铜板儿都没偷到,现在还落得这个下场。 不过那小姐说了,他们家在镇里家大业大,跟亭长老爷是铁杆交情,打个招呼,就能给他捞出来。 可是……里正刚刚嚷着什么,要把他送进郡里大牢? 那小姐家的势力,不知在郡里怎么样? 毛贼在心里默默打定主意: 若那雇主小姐能给他捞出去,并且给他一笔封口费,他就咬紧牙关,做个盗亦有道、讲义气的侠盗,若她没那么大的本事,他才不愿意当替死鬼顶锅盖的呢。 到了村口,里正道,“阿修啊,和你媳妇儿回家拾掇拾掇吧,瞅瞅你家都叫这贼翻成啥样儿了。剩下的交给叔,绝对叫这狗贼伏法!” 又对村民们道,“都散了,都散了,记住了,以后晚上睡觉,把门窗都关紧锁好了!这年头,贼多得很!” “知道嘞!”村民们一边应着,一边把手里最后的烂菜叶、臭鸡蛋砸到毛贼身上。:魰斈叁4 …… 冯府。 冯红荻美美的睡了一觉起来,正在梳妆打扮,丫鬟忽然进来报道: “小姐,二门外的小厮旺财有事求见。” 冯红荻不疾不徐,在鬓角插上一支翡翠凤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才道,“成了!叫他把东西带进来。” 旺财进来,还没说话,就咕咚一声跪到地上。 冯红荻见状,蹙起修剪精致的柳叶眉,“作甚行这么大礼?我要的东西呢?” 旺财又磕了两个头,才敢磕磕巴巴道,“小姐,不好了!李四儿叫人给逮着了!” 第二百章 那咱撤? 冯红荻一下子站起来,带得身后板凳都倒了,“怎么会叫人给逮着了?” “小的也不知啊!” 旺财愁眉苦脸,大气都不敢出。 自家这位小姐,脾气古怪不说,手段亦狠辣得很。 之前一个在她跟前伺候多年的丫头,不过失手打碎了一支插花的琉璃花樽,被她当场用簪子戳得满手满嘴都是血窟窿,还不解气,最后发卖到窑子里。 “没用的废物!” 冯红荻果然怒不可遏,伸手将妆台上的脂粉首饰,全都扫落在地。 “人被捉了,你们不尽快去捞出来,来跟我说个什么劲儿?是故意气我吗?还不快点带上好礼找亭长去!就说是你的远房亲戚,不小心误入歧途,赎出来送回家让他改过自新。千万别让他攀咬出冯家来!弄出来后,找个偏僻地儿……” 剩下的话,冯红荻没说出来,她用纤细白嫩的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旺财战战兢兢,“人不在镇上……” “不在镇上?那在哪里?” “被小岗村那个里正带到郡上去了。” “什么!”冯红荻这下是坐不住了,“怎么会弄到郡上去?” “好巧不巧,今儿各个村的里正要随亭长一同去郡上述职,那里正就、就、就把那毛贼一同带去了。” 旺财预感大事不妙,讲话都不利索了。 果然,冯红荻顿时烦躁不堪,“若在镇上,我们还能给他弄出来,要是搞到郡上,就捞不出来了!到时候攀咬出我们冯家,可怎么是好!” 旺财瑟瑟发抖。 原本立在一旁的丫鬟也吓得跪下,跟着旺财一起瑟瑟发抖。 这个时候,化作背景为妙。 冯红荻急得来回踱步,想半天也没想出辙来。 就在这时,一道白衣翩翩的身影走进来。 “谁又惹得我们荻儿生这么大气?瞧瞧,小脸儿都皱了,快别气了,女孩子生气长皱纹,将来怎么嫁人?” 冯红荻一抬头,急得都快哭了,“大哥!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啊!我好像把事情办砸了。” “什么事儿,道来。”白衣公子温润如玉,半点儿也没有冯红荻的急躁。 冯红荻便气呼呼的,把蔺太太怎么撕毁契约,另寻合伙人,她又怎么想要阻止此事发生,所以找了个毛贼,去偷人家的买地文书,结果毛贼落入人家手里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大哥冯红雪。 冯红雪闻言,也是微微蹙眉,对这个蠢妹妹无话可说。 得多蠢,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想阻止人家合作,早点把地盘下来不就得了? 搞到人家都拿到文书了,才找偷儿去偷? 这是正常脑回路吗? 冯家是商户,名声不名声的,倒是没大所谓。 可他是要考功名的! 仕途之人,最要紧的就是白玉无瑕的好名声,比大姑娘的贞.洁还要重要! 那偷儿若是到郡上招供出冯家,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还怎么去赶考? “大哥……你有办法吗?你……怎么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冯红雪敛起情绪,“没有,大哥在想办法。” “大哥一向是我们兄妹三人中最聪明的,你一定能想到办法,否则,爹爹肯定会骂死我的!” 冯红雪又觑一眼这个蠢到极致的妹妹,眼底的寒意更甚。 爹爹骂你,那是轻的。 若这事真无回旋之地,为了保全冯家之名,他会直接将冯红荻,逐出家门。 冯红荻哪里看得出大哥眼底的寒意,只是絮絮叨叨的求他赶紧想办法。 冯红荻思索片刻之后,道,“除了天山鸽,你是不是还养了几匹脚程极快的胡儿马?” “是啊!” 为了显摆,冯红荻很喜欢这些奇货,经常斥巨资从胡商手里搜罗。攵學3肆 大哥突然提起这个作甚? 冯红雪似有意似无意,“乡下的里正,连个芝麻官儿都算不上,去郡上述职,想必也没什么好车坐,脚程比起你这胡儿马,差得远了。” 冯红荻福至心灵,“是啊!我的胡儿马脚程快,顶多一个多时辰就能到郡上,中原普通马匹到郡上,起码半天呢,更别提马车了,我这就派几个拳脚利落的,骑上胡儿马去追,只要把那偷儿劫下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冯红雪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冯红荻见大哥不阻止,便知此法可行,“我这就去办!那偷儿办事不力,既已经暴露了身份,便留不得了!至于赵锦儿和秦慕修那对泥腿子夫妻,我再想其他办法对付,想吃我们冯家的生意,门儿都没有!” 冯红雪眼睛顿时聚焦,“你刚刚说甚?” 冯红荻愣了愣,“我、我说什么了我?” “你说那对夫妻,叫什么?” “赵锦儿,秦慕修!”提到这两个名字,冯红荻的牙根又搓到了一起。 “秦慕修、秦慕修……”冯红雪来来回回的念叨着,“原来是你啊……” 那个在灯会上,一举破了所有灯谜的男子。 有着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派去打听的人,说他确实也是读书之人,只不过几年前因病退学,就再没回过书院。 他今年也不过二十来岁,还因病耽误那么久,可他表现出的机敏,却是苦读几十年的老书生都不如的。 他若是参加今年的秋闱,是绝对要一鸣惊人的。 “哥,你认识这个秦慕修?” 冯红荻倒是没有见过秦慕修,只是从派出去的人口中,得知这个名字。 冯红雪摇摇头,“不相干的人。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冯红荻也没过多探究,叫来手下,吩咐追杀李四儿的事儿。 胡儿马生在沙漠,矫健高大,飞驰千里而不疲。 冯家养的几个打手,得了冯红荻的命令,骑上胡儿马,便往郡上追去。 不过半个时辰,果然追到一队车马。 正是前去述职的各村里正,领队的,是凤凰镇的亭长。 几个打手面面相觑。 “小姐怎么没说这么多官儿都是一路的,这怎么下手?” “小姐吩咐,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偷儿劫下来弄死,要不,咱们还是劫?” “疯了吧你!要是只有小岗村的里正带着那偷儿,给那里正敲晕了,劫就劫了,这么多里正,还有个亭长,你准备挑哪个敲?万一脱不了身,胆敢打劫朝廷命官,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那咱撤?” 第二百零一章 上坟 “撤回去,以小姐的脾气,咱们也没好果子吃。” 几个打手一商议,一人骑一匹马,回家收拾收拾,带着妻小逃走算了。 找个地儿,把马卖了,马上还有镶金扣银的马鞍配件,值不少钱,一齐处理掉,后半辈子也不愁吃喝。 …… 小岗村。 赵锦儿在最贴身的内衣胸口,用蹩脚的针脚功夫,仔仔细细的缝了一个口袋,小心翼翼将文书藏了进去。 看着她犹如惊弓之小鸟,秦慕修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以后都这么贴身放着吗?” 赵锦儿点头,心有余悸道,“太惊险了,五百两银子啊!这文书要是丢了,我们俩就是死也还不上这钱了!” “哪有那么夸张,钱财身外物,不至于这么严重。”秦慕修安慰道。 “怎么没这么严重,要是叫那小贼得逞,钱没了,地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屁股债,还是这么高的债,想想都吓得睡不着。”赵锦儿现在说起来,背后还是直冒冷汗。wenxueзч.net “相公,你说,这贼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怎么就知道咱家置了这块地?” 这回买地,除了里正,他们可是什么人都没说。 就连老宅那边,也只知道他们之前买了十亩地而已。 秦慕修凤眸微眯,里正一直说,有人也属意这块地。 目前看来,对这块地兴趣最大的人,应该是温相。 可温相是个做事十分严谨的人,手里的能人也不枚胜数,怎么会找个这么不入流的毛贼来偷文书? 再说,以他的权势,真想要这块地,跟郡守打个招呼就罢,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还有旁人? 他们夫妻买这块地,动了谁的羹碗? 想到此处,秦慕修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不用担心,里正把那小贼带到郡上,一审,就水落石出了。” 秦慕修漫不经心道。 一个商户,哪怕有个大有前途的儿子,也不足为道。 赵锦儿还心心念念的想着,胆战心惊。 秦慕修便道,“里正叔办事还是很靠谱的,这趟去,给咱们把银子交了,地就彻底落实下来了,咱们该打算打算种什么药种了。” 赵锦儿的思绪总算被他引开,“我这几天正想这件事呢。下半年进入秋冬,风寒咳嗽、头疼脑热都是常见病,我想着,还是种些常见的风寒药为好,除了蔺太太点名要的柴胡,咱们再种些生姜、连翘、板蓝根、防风、牛蒡子之类,这些都比较好养,也好销。” 毕竟是头一年,赵锦儿不敢挑战那些难伺候的草药。 “相公,你说呢?” 秦慕修静静思索,思绪飘到前世。 前世的这年冬天,京城爆发了鼠疫。 治疗鼠疫的药物,供不应求,很多病人,或因穷困,或因买不到药,没撑过去。 “有什么治疗鼠疫的特效药方吗?” 赵锦儿奇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慕修笑道,“考考你。” 赵锦儿信以为真,认真答道,“绿豆、丹竹茹、柴胡、葛根、生地、红花、坡血麻。按比例混好煮汤,对鼠疫有奇效。” 搬到新家来以后,不像在老宅那么多家务,还能指使两个小的干,自由时间比从前多得多。 赵锦儿时不时地就抱着爹爹留下的那些医书看,已经熟记下二三十个药方。 秦慕修点头,“柴胡你之前已经说了,红花和坡血麻,我们这里的地种不出来,那就再种些绿豆、丹竹、葛根、生地吧。” 赵锦儿怔了怔,“为什么种这些治鼠疫的药?” 秦慕修嘘了一声,“听相公的就是。” 赵锦儿疑疑惑惑的,“难道今年会有鼠疫?” “这几样也是常见的清热败火药,不是非得用在鼠疫上呀。” 赵锦儿一向是以相公马首是瞻的,秦慕修既然说种这几样,那就种这几样好了。 听相公的,准没错。 “那就这么定了,这几日抽空,咱们去郡上一趟,把药种买回来,镇上的药种铺子我看过,贵不说,还配不齐。” 秦慕修点头应允,“你看着办,不过去郡上之前,咱们先去给岳父的坟上了。马上正好是中元节。” 赵正闻言,“上坟是大事,不能再耽搁了,你们把我屋的钥匙带着,进屋找把铁锹,给你爹的坟头添两锹土,再把周边的野草除一除。把你爹的坟拾掇利落,你爹肯定会保佑你们平安顺遂的。” 翌日一早,两口儿到老宅拉了驴车,带上柱子,果然往鹿儿村去了。 途径镇上的时候,买了一捆草纸和一包纸元宝。 回到鹿儿村,按照赵正说的,先回赵家找了一把铁锹,两口儿一个拎着纸钱,一个扛着铁锹,往赵锦儿爹的坟头赶去。 村里有人瞧见,不由道,“真真没瞧出来,锦丫这么好福气,找了个这么好的男人,还回来给她爹上坟,活了这把年纪,还没见过女婿给丈人上坟的。” “那可不,咱们乡下,膝下无儿的人,死了可怜呐,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赵大夫倒是好运气,有个这样周正体面的女婿给他上坟。” “赵正这侄女婿找得也值,听说现在就带着柱子,住在锦丫的新房里呢!” 村里人嗓门大,也不知道避讳。 说得赵锦儿和秦慕修都听见了。 赵锦儿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倚在秦慕修肩头,悄声道,“我可真是好运气,找了你这样的好相公,全村的人儿都羡慕我呢。” 秦慕修笑道,“我也好运气,你没听里正爷都夸你贤惠能干么?” 柱子在旁道,“你俩都好运气,就像书里说的,叫什么来着,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赵锦儿红了脸,瞪他一眼,“真是书里说的?” 柱子虎着脑门,“真是。” “什么书里说这些?既然是书里说的,你写给我看看。” 柱子吐吐舌,“好好好,我说实话,不是书里说的,是木易说的。” 赵锦儿想起上回木易说了一句什么诗,秦慕修就跟他发了好大的脾气,生怕秦慕修听了这话,又要不高兴,连忙道,“到了到了!” 半山坡上一个不起眼的土坡,便是她爹的坟茔。 三人走过去,却都愣住了。 坟前一堆纸灰,坟头也添了两个土帽子。 第二百零二章 除余草 赵锦儿跑过去,“呀,谁来给我爹上过坟了?” 赵家人丁单薄,赵锦儿她爹只有赵正这么一个兄弟,传到第三代,就赵锦儿这么一个女子和柱子这么一个男孩,除此之外,再无什么本家亲戚了。 赵正和柱子都住在赵锦儿家,不可能来上坟。 那这些纸钱是谁烧的? 坟头土又是谁添的? 秦慕修也很奇怪,“你家还有什么亲戚吗?” 赵锦儿摇摇头,“没有。” 三人在坟前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这坟是谁上的。 最后柱子得出结论,“会不会是谁家上错坟了?” 赵锦儿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毕竟她爹当年草草下葬,连个碑都没立,只削了一块木板,在板上刻上名号,如今木板凋朽,字早就看不清了,光长了一簇簇小蘑菇。 秦慕修突然道,“咦,这山头荒草丛生,岳父这坟头方圆十丈之内,怎么一株杂草也无?” “会不会是上错坟的人,顺道把草给除了?”柱子今儿福至心灵,小脑袋瓜转得很快。 乡下人每年扫墓,除了烧纸、添土、确实有砍除野草的习俗,如此,可让长眠地下的亲人有个好阴宅,也保佑后人有个好风水。 秦慕修却摇头,“不是人为除的,地上一根草茬子都没有。这片土地,就没有长杂草。” “谁说的,这里不是就有一棵?” 柱子不服气,走到那块被称为“碑”的木板前,指着板板边上的一株小草,伸手就要拔起。 “慢着!” 赵锦儿惊呼一声,几乎是扑过去,阻止了柱子辣手摧草。 她力气使得大,柱子直接被她扑倒在地。 好在自幼生得皮实,地上土也松软,摔一跤就摔一跤,也没摔坏哪儿。 柱子爬起身,拍拍屁股,噘着嘴道,“阿姐,你干嘛啊!君子动口不动手知道吗?我都摔疼了。” 他近来读书,时不时就要拽文两句。 赵锦儿连忙问道,“没摔着吧?”见柱子好端端的,才放心,“阿姐不是故意的,阿姐是心急,怕你拔坏了这棵草。” 柱子一头雾水,“一棵草,这么紧张作甚?” “这不是普通的草,这是除余草,是一种极难得的药草。” 赵锦儿墩身,小心翼翼的检查差点灭在柱子手里的小草。 “除余草?是什么东东?”柱子好奇问道。 秦慕修也凑过去,“治什么病的?都没听说过。” 草根完好,赵锦儿松口气,抬头笑道,“不是治病的。” “那怎么是药草呢?” “这草虽然治不得病,却有奇效,一亩地里,种上一两棵,可保整片地都不生杂草、不近害虫。”赵锦儿如数家珍。 秦慕修挑眉,“竟有这么神奇的草?” 赵锦儿点头,“我以前也不知道,正巧前两天读我爹留下的手札里看见的,本来还不信呢,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 柱子惊得瞪大眼睛,“真没想到,一棵小小的野草,有这么大的功效,这么算起来,这棵草比我还能干呢。” 赵锦儿被他逗笑,秦慕修一本正经道,“勤能补拙,你虽然没这棵草能干,但只要勤快,也能做个除草小达人。” 柱子信心满满,“放心吧姐夫,等你们药田种起来,我一定努力干活,争取比这棵草能干。” 两口儿都被柱子认真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 赵锦儿点了点他脑门,“少啰嗦,你姐夫点纸,你赶紧来给你大伯磕头。” 柱子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坟头磕了三个头,“大伯,保佑我姐和我姐夫早日发大财,早日给我生个侄子,我可不想总当家里最小的那个。” 赵锦儿噗嗤一声笑,“胡说八道什么呢!起开,让你姐夫。” 前几日下过雨,地上有些湿,柱子膝盖跪出两块印子,额头也沾了几块土,滑稽得很。 赵锦儿看着自家相公干净整洁的长衫,要是沾上湿土,多有辱斯文啊,便抽了几张还没燃起的草纸,垫到秦慕修脚下,“相公,你等下跪到这纸上磕头。” 柱子目瞪口呆,阿姐这区别对待,也忒明显了吧! 他难道不才是全家最小的那个么…… 秦慕修从善如流,跪到草纸上,“岳父,请保佑锦儿一辈子平平安安。” 秦慕修起来,赵锦儿跪到纸上,双手合十,“爹爹,刚才说话的那是您女婿,您可得记清楚了,别保佑错人了,保佑他健健康康、心想事成。” 柱子在旁疑惑得很,这两人,干嘛不直接让大伯保佑自己呢? 非要你保佑我,我保佑你的,多此一举…… 赵锦儿心愿比较多,求完秦慕修的,又求家里其他人的,“还有,您要保佑叔叔的腿快点康复,保佑柱子能顺利到郡上当学徒,保佑木易早些和他舅舅团聚,保佑奶、大伯、大娘、大哥、珍珠他们身体康健,保佑二哥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当个大将军,保佑大嫂二嫂平安生下孩子……” 秦慕修忍不住笑,“岳父也忒忙。” 赵锦儿念念叨叨的把想到的每个人都求了一遍,才站起身,“我爹生前最热心了,现在底下闲得慌,我给他找点事儿干。” 秦慕修,“……” 可真是个孝顺女儿啊。 烧完纸,又往坟头上添了两顶帽子,柱子就开始嚷饿,“走了吧?” 赵锦儿道,“别忙,我掐个茎儿就走。” 说着,蹲下,从那棵除余草上掐了几根.茎儿下来。 “手札上说,这草可以扦插,我回去试试能不能插活,要是能活,回头种到咱们药田里,就不怕长草和生虫了。” 柱子失落不已,阿姐这不是连让他跟草一较高低的机会都给剥夺了吗…… 下山路上,秦慕修道,“锦儿,你有没有觉得那棵草,不像是野生的?” 赵锦儿怔了怔,“不是野生的?那怎么会好端端长一棵在我爹坟上呀?” 秦慕修道,“也许,是什么人种上的呢。” “难道是上错坟的人种的?” 除余草可是极难得的,要是人家种错了,得还给人才是。 秦慕修摇摇头,“也许,不是上错坟,人家就是来给岳父扫墓的。” 第二百零三章 有人落水 赵锦儿总算明白了秦慕修的意思。 “有人专门来给我爹上坟,还早早就种上了这棵除余草?” 除余草看起来已经长得很扎实,周边野草也除得很安静,要真是人为种的,起码种了一两年了。 除了本家亲人,能给故人连续上坟的,那交情肯定不一般。 可赵锦儿记忆里,爹爹似乎没有这样的朋友。 秦慕修看赵锦儿的样子,就知道她想不出上坟的人是谁,也没往下深说,只道,“怎么只有岳父的坟,岳母呢?” 赵锦儿被问住了,是啊,娘呢? 从她有记忆以来,就几乎没听任何人提过她娘。 爹爹又当爹又当娘的,将她养到八岁,撒手人寰后,她就跟着叔叔婶子。 叔叔也没提起过她娘。 蒋翠兰倒是时不时骂街,骂得很难听,说她娘说不定是外头的野女人,生了孩子就跑路。 村里也没人见过她娘,有些人猜她娘是风尘女子,有些人猜她娘早死了,还有人猜她娘不想跟着她爹吃苦,改嫁他人了。 总之没个定论。 赵锦儿扭扭捏捏的把这些告诉了秦慕修,最后道,“我娘可能早就死了吧。” 比起那些风言风语,赵锦儿更愿意相信这个。 秦慕修微微蹙眉,不自禁的朝赵锦儿和柱子都看了看。 赵锦儿生得白.皙、清秀,因着年纪小,还没完全长开,但眉眼之间,已经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妍媚。 再看柱子,黢黑的脸,敦实的身板,大鼻头、高额头、招风耳,是哪哪儿都不肖赵锦儿。 照理说,堂姐弟不像,也能理解。 可柱子跟赵正很像,赵锦儿也说过她爹和她叔长得也像,说明赵家的人长得都像,到赵锦儿这里,容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要么就是她娘美艳无方,将她爹的容貌缺陷盖了过去—— 这又不太可能,赵锦儿她爹一介赤脚大夫,走街串巷的,连间像样的屋都没,过得连赵正还不如呢,哪个美人能看得上他? 要么就是另一个可能—— 赵锦儿,根本不是赵家人。 她爹收养了她,并且对所有人隐瞒了她的来历。 见秦慕修锁着眉头,不说话,赵锦儿以为他是在嫌弃旁人对她娘的那些风言风语。 沮丧道,“我娘要是还活着,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秦慕修回过神,发现小媳妇眉宇间满是悲凉,连忙搂住她,“我媳妇儿这么漂亮乖巧,岳母怎么不会要呢,她可能真的过世了吧。” 媳妇既然愿意相信这个传言,就让她一直这么以为吧。 可赵锦儿被带进了这个问题中,也开始思索,“若娘只是过世了,那么多年,我爹怎么都没有跟我提过她?她的坟呢?” 柱子也道,“是啊,人死留个坟,大娘的坟呢?” 姐弟俩都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秦慕修满头黑线,早知就不提这个话了,惹得媳妇不开心。 正想着怎么把话岔过去,哄她开心,柱子突然喊道,“呀!呀!呀!那边好像有人落水了!” 山脚有一条清水河,河水清凌凌的,深不见底,早年还淹死过小孩子。 柱子手指着,只见河面果然一个人,浮浮沉沉的扑棱着。 赵锦儿和秦慕修看见了,都拔脚往河边跑去,“快,快,找根树枝救人!” 赵锦儿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往河心伸去,朝那落水之人喊道,“抓住,抓住!我捞你上来!” 可那人只顾在河心打转,根本不抓树枝。 “这可怎么是好!我不会泅水啊!” 秦慕修也不会游泳。 柱子自告奋勇,一边拖鞋一边道,“阿姐,我来!” 赵锦儿急道,“你能行吗,别乱来!” 柱子道,“我经常跟村里几个小孩偷偷来这河里摸鱼,早就会游泳了!” 赵锦儿还是不放心,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衣,又脱下秦慕修和柱子的外衣,将三件外衣打结在一起,拉成长长的一条,一头拴在柱子腰上,一头拽在自己手上。 这才道,“你现在可以下去了。” 柱子嘟嘟囔囔,“我能徒手从这边游到那边,哪用这么小心。” 扑通一声,一个猛子就扎下水去。 用标准的狗刨式,片刻功夫,就游到了溺水之人的身旁,一把扯住,往岸上拽。 他在水里拽人,赵锦儿和秦慕修在岸上拽他,倒是没费功夫,就把人给救上来了。 扒拉开那人脸上的长发和水藻一看,赵锦儿惊了。 “小莲!” 是他们同村佟老三家的闺女佟小莲。 赵锦儿在村里时,因为家里穷,又没爹媚娘的,穿得还破破烂烂,基本没有什么小伙伴,唯有这佟小莲跟她关系不错,算是手帕交。 眼看着发小落水,赵锦儿心急如焚。 又是拍她脸,又是压她胸口,可是佟小莲已经迷过去,弄了半天,也没醒过来。 嘴唇眼看着是越来越乌,气儿也快断了,胸口都没啥起伏了。 “夭寿哟!这是造的什么孽!”赵锦儿急得都开始说王凤英的口头谈了。 柱子道,“阿姐,你这样不行!前年狗蛋掉水里,他爹给他捞出来的时候,都没气儿了,他爹给他倒提起来,甩了几下,就活过来了。咱们也给小莲姐提起来试试。” 赵锦儿闻言,连忙和秦慕修一起,一人提着小莲的一只脚,给她倒提过来,柱子则在后头扣小莲的背。 连扣二三十下,小莲咳嗽几声,哇啦啦吐出来几大口水。 赵锦儿将她放平,“小莲,你好点没?” 小莲还没开口,又吐出几口水,总算清楚了些。 瞪大眼睛,看了看身边三人,就哭了起来,“你们救我作甚?让我死!让我死!我不想活了!” 三人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 小莲不是失足落水? 是跳河自尽? 怪不得刚才给她伸树枝,她根本不接。 “小莲,发生什么事儿了,干嘛这么想不开?” 小莲呜呜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半天都不说话。 赵锦儿没法儿,“算了,我们先送她回家吧,她这一身儿湿的透透的,再这么晾着,要得风寒的。” 一听此言,小莲尖叫道,“我不回家,我不回家!不要送我回去!” 第二百零四章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见小莲这般,赵锦儿猜着,她应该是和家里闹不痛快才想不开的,这会儿送她回去,指不定还要再做傻事。 便把秦慕修的外衣盖到她身上,“好好好,不送你回去,有什么事儿,你跟我们说说,看看我家阿修能不能替你想想办法,别再想不开了。” 在赵锦儿心里,没有她相公解决不了的难题。 秦慕修咽口口水,这小媳妇儿,怎么这么会给自己找茬儿。 这佟小莲一脸痴缠的幽怨样,九成九是为情所困。 少女情窦初开,他能想什么办法? 果然,佟小莲捂着脸哭了一会,断断续续道出了缘故。 她爹佟老六是个赌棍,日日不干正活儿,只在镇上赌坊里流连忘返,她娘先是去找她爹回来,被她爹当街打了几回,再不敢喊她爹了,居然也跟着赌了起来。 两口子一个大赌,一个小赌,把家里赌空了不说,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也不管她的死活,也不管她的婚事。 佟小莲比赵锦儿还大两岁呢,今年二八一十六,连个婆家都没讲。 也不能赖她爹娘不给她说亲,就算说,哪个正经人家,敢往家里娶这样的媳妇? 这不是娶媳妇,这是娶炸弹啊。 她那无赖爹娘,万一傍着女儿赖上她婆家,那可真是一辈子都甩不掉。 但佟小莲长到这个年纪,不消她爹娘说,自己开始懂人事,不知不觉的,跟同村老邱家的幺儿邱文斌看对了眼。 前几日,佟老六两口子又到赌坊里,赌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连赌三天三夜都没回来。 佟小莲一个人在家,半夜害怕,邱文斌就翻墙到她家陪她,不巧被她爹娘回来撞见了。 佟老六输红了眼,正是看谁都不顺眼,抡着家里当得仅剩的条凳,给邱文斌打了一顿。 又找出皮鞭子,沾着凉水,给佟小莲抽了一顿。 一边抽,一边骂,“你这没廉耻的死丫头!老子说这几日怎么这么晦气,直输得眼都睁不开呢,原来是你在家给老子招晦气!门庭都叫你给败坏尽了!老子今日不抽死你,就不姓佟!” 小莲她娘自知拉不住她爹,干脆听之任之。 佟老六气头上,动静太大,弄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 乡下人,最是爱嚼舌根,全都对着佟小莲指指点点。 佟小莲自认没做丢人的事,一心等着邱文斌来跟她提亲,解救她于水火。 岂料,邱文斌就此没了音信。 倒是邱父邱母冲上门,指着鼻子给她骂了一顿。 “小贱蹄子,你才多大年纪啊,就学得这么银荡!胆敢勾引我儿子!你以为生米煮成熟饭,我儿子就得娶你?做梦去吧!就凭你家二爹娘这德行,这辈子都甭想来祸害我儿子!我们家的门槛,不可能让你进!” 佟小莲没了指望,又等不到情郎,万念俱灰之下,就偷偷来到清水河边,一头跳了进去。 本想着一死了之,谁知正巧被赵锦儿他们撞见,给救了回来。 赵锦儿听了,气得不轻。 “你爹娘怎么能这样啊!他们二老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不能害了你啊!” 秦慕修不置可否,在旁幽幽道,“爹娘既然这个样子,断绝关系就好了,咱们村张芳芳不也有个不争气的娘,我瞧着她现在一个人,过得也不错。” 赵锦儿连连点头,“对对对,小莲,你不然跟你爹娘断绝了关系吧!有这样的爹娘,就跟地里的蚂蟥似的,一辈子都会趴在你身上,吸你的血!” 秦慕修瞥她一眼,这孩子,看问题还是片面啊—— “她爹娘都是小事儿,她只要狠得下心,不往来就好了。真把她逼到寻死的份儿上的,是她的邱哥哥。” 这句话,一下子就打到了佟小莲的心坎儿里。 爹娘打她,相邻骂她,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 真正让她心死的,是邱文斌。 山盟海誓的时候,明明说的是生而同寝,死而同穴。 可是真东窗事发了,明知道她的处境这样艰难,竟然连头都没露一下。 这就是把她往死里逼啊! 赵锦儿设身处地一想,相公说得果真在理,要是她出了这样的事儿,秦慕修却躲起来,不理会她死活,她恐怕也要想不开,死了算了。 佟小莲也是越想越伤心,不禁泪水涟涟。 一直在旁拧水的柱子,翻了个白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赵锦儿拧住他耳朵,“你又在嘟囔什么?哪儿来这么顺口溜儿?” “没、没、没,我说小莲姐这么漂亮,干嘛在邱文斌那棵树上吊死。” 赵锦儿愕然,这孩子,读了点书而已,最近这势头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 倒是秦慕修,深深点头,“柱子的话糙理不糙,男人都靠不住。除了我。” 赵锦儿噎了一口,连男人他们自己都说男人靠不住,可见她多幸运! 她家阿修多靠得住呀! “小莲,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甭管他们怎么说。至于邱家大哥,既然他心里都没你,你还为他死,你不是傻么?” 道理都懂,但真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佟小莲又哭起来,“我就是想不通,他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骗我的?” 是的。 骗你的。 秦慕修当然不会这么明说,只是道,“要不要我们陪你回去,劝劝你爹娘?” 想到她爹的皮鞭子,佟小莲吓得全身抖如筛糠,战兢兢卷起袖子。 “你们瞧瞧,我爹给我抽的,他这几日,只要得空,就抽我一顿出气,回去,我也是死路一条,迟早被他打死。” 看着她身上条条棱棱、触目惊心的鞭伤,赵锦儿只觉得自己都抽疼一下。 “天哪,佟叔怎么下得了手!” 佟小莲呜呜道,“我爹一点都没吓唬我,他就是想打死我的!” “那婶子呢,没给你求情?” 提起她娘,佟小莲哭得更伤心了。 “我娘倒是没说要打死我,她这几日一直劝我爹,干脆把我卖了算了,得笔钱,又能去赌坊里快活一段时间。” 赵锦儿无语,她一直羡慕人家有爹娘,可是,有这样的爹娘,还不如没有呢! 第二百零五章 传闻是不是有误? 夫妻俩一商量,佟小莲这样儿,不回去是寻死,回去是打死。 横也死来竖也死。 没撞见也就罢了,撞见了,还把她丢下,就是见死不救。 “要不,你到我家躲几天,等你爹娘气儿消了,再回家?” 从前在村里,蒋翠兰刻薄,赵锦儿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 河里浣衣、田里干活、山里捡柴等等。 干不完就要挨打,佟小莲只要碰上了,就会帮她一把,还时不时的从家里带两个冷馒头给她。 赵锦儿记着这份情,现在佟小莲遇难,也要拉她一把,万不能叫她为这点事,把性命丢了。 佟小莲又是感动,又是迟疑,“我到你家,你公婆不说话吗?” 赵锦儿笑道,“我没公婆,我相公父母走得早。” “那你们……”佟小莲想起蒋翠兰好像跟村里人说过,赵锦儿嫁过去,是跟她男人的大伯大娘过的,“算了,跟大伯大娘住在一起,更不方便。” 赵锦儿笑道,“我跟相公分家出来啦,我们自己起的房子,单门独户的。不用担心这个的。” 佟小莲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们自己起了房子?” 妈呀,起房子得花多少钱啊! 乡下姑娘嫁了人,哪个不是跟一家老小挤在一起,妯娌公婆明争暗斗的憋屈一辈子,媳妇熬成婆以后,才有点说话的资格。 赵锦儿嫁过去才不到一年,竟然就起了新房子,搬出来单独过了! 没记错的话,她不是嫁了个痨病鬼么? 在水里泡了好大一会,佟小莲的脑袋瓜有点进水,转不起来,这会儿才想起打量赵锦儿身后的男人。 不打量不知道,一打量吓一跳。 这男人身量挺拔欣长,眉目俊朗,带着几分清贵的气质,与乡下那些长年劳作、弯腰勾背、面目粗砺的汉子,简直云泥之别。 传闻是不是有误? 痨病鬼都长这样,她也想找个痨病鬼。 “这、这是你相公?” 赵锦儿笑得与有荣焉,“是呢,这就是我家相公,你可以喊他阿修。” 柱子也觉得这个姐夫让他倍儿有面子,跟着附和,“没错,这就是我姐夫!” 明知不礼貌,佟小莲还是忍不住问道,“不是说你相公有病吗……” 赵锦儿大大方方的解释,“我相公之前是有点肺弱,现在已经调理好啦!” 佟小莲羡慕不已,“你可真是行大运捡到漏了!这样的好丈夫,让你撞上了!” 赵锦儿抿唇,笑得很甜,“是呢。” 猛地想到佟小莲正痛苦着呢,不宜在她面前撒狗粮,连忙止住笑。 如此,她那张俊秀的小脸蛋,明明掖不住笑意,又拼命忍着,白嫩的表层下,泛出淡淡的粉,好看得紧。 佟小莲疑惑不已: 这丫头,在娘家的时候,明明又干又瘦,根棵豆芽菜似的;现在也没见她胖多少,依旧苗苗条条的,怎么就感觉周身都丰润起来,那小脸儿,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她小身段儿,比从前也玲珑多了。 赵锦儿挽住她手臂,“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到我家去,我在那边,正好也没什么朋友呢,你给我做做伴儿。过些日子,我们陪你找那邱文斌说道说道,看他一个大男人,缩头乌龟似的,羞也不羞!”wenxueзч.net 提到邱文斌,佟小莲的脸色又沉下来,“不,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那就让我奶奶在小岗村给你物色物色,小岗村的后生可多哩,肯定比邱文斌强多了。你瞧瞧我们阿修就知道了。” 佟小莲又是心酸,又是好笑,“不是所有后生都有你相公这种人才的。” 赵锦儿却是信心满满,“慢慢找嘛。” 佟小莲长叹一口气,哭丧着脸道,“不找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 她算是被男人伤透了。 赵锦儿左劝右劝,佟小莲好歹同意去她家先住几天。 看到他们的驴车,佟小莲下巴都惊掉了,“你们起了新房子,居然还有驴车?” 没爹媚娘,有车有房。 这是什么神仙男人啊! 赵锦儿摆手,“这驴车是我大伯他们家的,不过我们马上也会有一头小驴。” “有小驴,还怕没驴车吗?”佟小莲羡慕得不知道说啥了都。 回到小岗村,秦慕修先把三人送到新屋,才赶驴车送回老宅。 佟小莲下了车,把赵锦儿的新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拉住赵锦儿道,“锦丫,你爹娘要是看到你现在过得这样好,在天上都会替你高兴的。” 赵锦儿恬静的笑道,“我这么苦的出身,都能过得这么好,你还怕什么。” 佟小莲直叹气,“女孩子就是菜籽命,散到哪儿就是哪儿,落在肥处迎风长,落在瘦处苦一生。” 小姐妹俩正说着话,秦珍珠从里走出来。 “三嫂你们回来啦?这是……” 赵锦儿便道,“这是我娘家那边的发小,来住几天。” 秦珍珠撇撇嘴,“咋隔几天捡个人,光是捡的人,都给你这屋住满了。” 佟小莲脸色顿时通红,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赵锦儿瞪了秦珍珠一眼,连忙安慰佟小莲道,“这是我大伯家的小姑子,年纪小,嘴巴没把门的,绝对没坏心,你别跟她一般计较,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也吃她一通说呢。” 秦珍珠上前搂住赵锦儿的胳膊,噘着嘴道,“三嫂到现在还记仇呢。” 赵锦儿拧了拧她腮帮子,“还不快给小莲姐姐道歉,否则以后不让你过来了。” 秦珍珠现在最是服赵锦儿,生怕赵锦儿真不给她来了,连忙跟佟小莲作揖。 “小莲姐姐,我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意思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嘛。” 佟小莲见她这么有意思,不由笑了,“锦丫,你真厉害,男人能干,连小姑子都这么服你。” 秦珍珠点头如啄米,“对对对,我三嫂确实厉害得很!她会医术,给好几个阔太太接生,人家还跟她认干亲了呢。” 佟小莲越发惊奇,“天哪,你嫁过来这不到一年,到底干过多少大事儿啊!” 赵锦儿将她拉到屋里,“你在这多住几天,我慢慢给你说。” 第二百零六章 屏风后的女子 佟小莲就这么在赵锦儿家暂时住下了。 她那爹娘,日日不沾家的,她和赵锦儿一眼,打小就养成独立勤快的习惯。 中午,说什么也要把做饭的活儿揽了下来。 俗话说隔锅饭香,锅虽然没隔,但换个人做,也是香得不行。 尤其是佟小莲厨艺好,跟厨艺一般般的赵锦儿一对比,今天这顿午饭,简直香得掉鼻子。 秦珍珠闻到灶房里的香气,也要留下来吃饭,舔着脸道,“妈呀,小莲姐你做菜也太好吃了吧!” 赵锦儿白她一眼,“刚才你是怎么说的?” 秦珍珠嘿嘿两声,伸出两指,做自插双目状,“我有眼无珠还不行吗?” 佟小莲噗嗤一笑,“锦丫,你这小姑子简直是个活宝。” 秦珍珠已经跑着出去喊饭,“开饭啦,开饭啦!” 一家人刚坐到桌边,门口又传来一个沉沉的男低音,“烧什么好菜了,这么香!” 赵锦儿伸头一看,连忙起身迎出去,“里正叔,您从郡上回来啦?” 听是里正回来,秦慕修也走出去,“地的事儿办好了吗?” 里正笑着点头,从贴身腰兜里,掏出几张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书。 “这是钱地两讫的收据,这是地契,都在这里了,跟我之前给你们的批地文书,一起收好咯,那块地,彻底属于你们两口儿啦!” 秦慕修接过去,转交给赵锦儿,对里正深深一揖。 “叔,这事儿太感谢您了。” 里正呵呵笑道,“地是给你们弄下来了,往后怎么弄,还是靠你们两口子。咱们一个村儿,可都指着你俩发财致富了。” 赵锦儿笑道,“发不发财说不好,但我们肯定会认真干。叔,留下吃顿便饭吧!” 里正点头,“事儿给你们办下来,这饭我也敢吃了。” 众人忍俊不禁。 赵锦儿掩唇而笑,“叔这叫啥话?就算平白无事,一顿便饭还不是随便吃。” 里正认真道,“都是寻常百姓,谁家的米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想我常来吃你家饭,你得先发财,我才好意思来。” 赵锦儿也认真点头,“里正叔放心,为了让您常来吃饭,我们也要努力发财!” 里正也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心胸开阔,凡事不计较,嫁到老秦家,可真是老秦家的福气!” 女人们忙着摆椅布菜,秦慕修和里正闲聊,问道那偷儿怎么样了。 提起此事,里正气得攥拳头。 “别提了!那偷儿不知什么来头,竟然被人赎了出去!这偷儿胆大心黑,差点把我们全村的希望给偷了,我本想拼着老脸闹一闹,让衙门从重处罚,给你们讨个公道,奈何人微言轻,根本传不到郡守耳朵里。负责此事的衙役还劝我,说是郡守大人亲自下令放人,只说什么念在初犯,也没造成什么损失,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真真是气死我了!” 秦慕修英秀的眉头缓缓凝起,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是何人赎出偷儿。 按理说,最想赎出他的,肯定是冯家。 但冯家不过是小小商贾,没那个本事与郡守对话。 能让郡守亲自放人,这贼身后的人,肯定是比郡守权位更高的。 会是谁呢? …… 冯家。 冯红荻快要气疯了,“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几个贱人给我找回来!竟敢偷我的马,真真是气死本小姐了!我要把他们通通送进大牢!不,我要用我的马,把他们全部五马分尸!” 下人跪在地上,狂咽口水,不敢说话。 冯红荻气得上去就是一脚,“听不见我的话吗!” “小姐,要是踹奴才能解气儿,您就多踹几脚吧。奴才早就劝过您,那几个打手,本不是咱们家生奴才,是牙子介绍来的,哪有那么靠谱?奴才都走访过了,他们办不成事儿,怕您责备,偷了您的马,带着家小一齐跑了,这哪里还能找得到…… 再说,就算找到了,也不能真五马分尸啊,弄死个把两个还好收拾,一下子弄死那么些人,人家家里人闹将起来,咱也跑不掉啊。” 冯红荻气得面目扭曲,两脚直跺,“这么说,我就得吃了这个闷亏?” 下人垂头,用叹气表示是的。 “废物!”冯红荻抓起一个花瓶就砸了,气急败坏道,“现在怎么办,那偷儿被送到郡里,要是供出我来,我就把你们都废了,都废了!” 下人一个个瑟瑟缩缩,又怕又恨:明明是她自己干的蠢事儿,怎么往他们头上赖? 正是大气不敢出的时候,又一个下人来报,“小姐,有人请您到聚缘楼喝茶。” 又是一个花瓶砸出去,“你眼睛瞎了吗!没看见本小姐正在生气吗?喝个屁茶!” 下人被砸得生疼,却一声不敢坑,低眉顺眼道,“来人说,请您一边喝茶,一边聊点儿生意,奴才怕耽误了您的正事,才进来通报的。” “生意?这个时候谈什么生意!” 冯红荻怒冲冲道。 气了一会,到底怕真耽误了大买卖,又冲丫鬟喊道,“杵在那儿跟根棒槌似的!聋了还是死了?没听见本小姐要去喝茶谈生意?” 丫鬟一脸懵逼,刚刚不是还说这个时候谈什么生意么。 看到小姐那副随时要磋磨人的脸,丫鬟福至心灵,连忙小跑着过去,“奴婢替您梳妆!” 梳妆打扮好的冯红荻,乘了一顶小轿,很快来到聚缘楼。 报上名字,小二便给她引到楼上一间雅座里。 走进雅座,却不见有人。 不由又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约本小姐商谈买卖,竟然还迟到!” 就在这时,清雅的岁寒四友屏风后,传出一道轻柔的声音,“冯小姐,稍安勿躁。” 声音嗯温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 冯红荻吓了一跳,眉头拧得像个咸菜疙瘩。 什么人呐这是,约人见面竟然不露脸,躲在屏风后头是几个意思? 想发脾气,又怕对方大来头得罪不起,少不得忍气吞声问道,“不知是何人,约见本小姐?” 屏风后的女子淡淡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记住,往后不许与秦慕修夫妇为难就行了。” 第二百零七章 不是一母同胞 提到秦慕修和赵锦儿两口子,冯红荻顿时暴跳如雷,“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声音幽幽,像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天边幽灵,却已经带了丝丝烦躁,“冯小姐,许多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少给本小姐装神弄鬼!名姓都不敢露,就想保赵锦儿那个贱人?你当自己是哪根葱!” 女子受不了这等聒噪,拍拍手,便有人拖了一个麻袋,扔到冯红荻脚边。wenxueзч.net 冯红荻吓得一跳,“这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冯红荻拈着手指,捂着鼻子,将麻袋口掀开一看,顿时冷汗直流。 麻包里,一个男人。 满头满脸的伤,有进气没出气,也不知是死是活。 正是她想劫,却没有劫出来的小偷李四儿。 “你、你……” 冯红荻吓得都结巴了。 “回吧。” 女子实在不耐与冯红荻这种不上档次的人打交道,这一会儿功夫,都疲惫不堪,让她看了麻包,目的达到,就开始赶人。 冯红荻还想跳,可是看看地上的麻袋,又实在不敢。 咬着手帕子,跺了跺脚,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回到家,又是气,又是怕。 挨个儿折磨了一通屋里的丫鬟小厮,终究心虚,跑到书房找她大哥冯红雪支招。 “大哥!” 冯红雪正在看书,听到妹妹喊她,眉心微不可见的一簇。 抬眸时却已经堆满温柔的笑意,“不是说过你么,姑娘家,做事要讲究个不疾不徐,不要总是这么冒冒失失。” 冯红荻凑到书桌边,“大哥,不好了!” 冯红雪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态度,“说来听听。” “偷儿被旁人劫走了!”她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打手偷了马跑路,便含含糊糊的混淆概念。 冯红雪又岂会被她糊弄过去,见她焦躁不安,便知必有隐情。 “说清楚!” 别看冯红荻什么事儿都找冯红雪,其实在这家里,她最害怕的就是这位大哥了,刻意跟他亲近,也不过是讨好。 冯红雪这么一声儿,她就吓得全盘托出。 冯红雪听完,陷入沉吟。 小偷李四儿,已经被送进了郡上大牢,却有人轻轻易易的就将人捞了出来。 这人,不用想,权势滔天,起码是比郡守大的人物。 秦慕修啊秦慕修,你一介小小村夫,为何会有这么大的靠山? 你到底是何许来头? “大哥,咱们堂堂冯家,难道真要跟那对乡下泥腿子夫妇低头服输吗?” 冯红荻脑瓜子有限,想不到那么远,只惦记着往后不能跟赵锦儿作威作福了,一想到就郁闷得慌。 冯红雪冷觑她一眼,“大哥教过你多少次,与人为善,凡事勿留话柄。不要总是仗着有几分家资,就想欺压旁人。你跟老三是从来都听不进去。” 冯红荻撇撇嘴,不以为然,“娘跟我们说,人一贫就贱,没什么好值得同情善待的。” 冯红雪脸色越发冷清—— 他和下面这双弟妹,其实不是一母同胞。 他的生母才是冯老爷结发原配,早年病逝后,冯老爷就把窑子里的老相好娶了进门。 这位继室进门后,也算争气,三年抱俩,哗啦啦生了一儿一女。 只可惜,在风月场打滚太久,脱不掉欢场俗气,毫无半分贵重可言,还将两个孩子都教得没教养得很。 冯红荻再跋扈,到底是闺阁女子,只是在家里磋磨磋磨下人。 他们家老三,那才叫真的混不吝。 走马逗鸟、眠花宿柳,这些在他那儿都算小事。 最要命的是,时不时不是伤人了、就是祸害良家清白了,曾经还把一个黄花闺女强了,那姑娘是个烈性的,转头就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花了好几千两雪花银,上下打点,才平息下来。 冯老爷每次都气得要打他,奈何夫人不是哭天就是喊地,护得很,自认有钱没有摆不平的事儿,养得老三是越来越歪。 冯红雪表面上,对这双弟妹关爱有加,其实心里是又嫌恶又不耐烦,恨不能将他们母子三人一齐扫地出门。 毕竟,他是铁了心,要走仕途的。 有这样的家眷,迟早给他找惹麻烦。 “你的把柄握在了人家手里,别人随时都能置你于死地,你要不想惹麻烦,还是夹起尾巴做人为妙。” 没了耐心,说出来的话,也就严厉得很。 冯红荻一听,带着哭腔道,“大哥,你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人了,难道也没办法吗?眼睁睁看着妹妹被别人要挟吗?” 办法是有的,那就是使个大绊子,让你们母子三人都滚出家门。 你们滚了,也就没有这些破事儿了。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科考在即,冯红雪不想把精力耗在他们身上。 重新戴上虚伪的假面微笑,“荻儿,人生有很多事,是不得已的,你也不能太任性。姑且按照人家的意思,不要去招惹秦慕修夫妇吧。” “可我……” 冯红荻还想说什么,冯红雪已经开始下逐客令,“大哥还有许多书要温,你出去玩儿吧。” …… 聚缘楼茶馆。 雅间里的女子还未离开。 她姿态娴雅,美目娟秀,纤细的双手,娴熟的斟了两杯清茶。 “巴图,你站到现在,也口渴了吧?喝一杯茶润润嗓子吧。” 巴图从暗影中走出来,垂首拒绝,“属下不渴。” 女子无奈的笑了笑,“你总是这么见外。” 端起其中一杯,凑到红润的唇边,轻啜一口,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跟谁解释,“真没想到,他就是爹爹叫我们找的人,巴图,你知道爹爹为什么找他吗?” 巴图低着头,双手垂在侧边,声气平稳得几乎听不见,整个人像是透明的,他不说话,你都要以为他是个假人。 温婵娟问他话,他才微微抬头,“恕属下不能说。” 温婵娟手中茶盏一顿,抬眸直勾勾盯着他,“如此说来,你知道缘故。” 巴图从不撒谎,又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便紧紧抿唇,不言不语。 温婵娟淡咬唇瓣,“连我也不能说?” 第二百零八章 兴师问罪 巴图反问,“小姐从前帮相爷做事,从不问缘故。为何对秦慕修这样感兴趣?” 温婵娟冷笑,“你在教训我?” 巴图唇线抿直,喉结微滚。 “小人不敢。只是想提醒小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这是温婵娟方才亲口对冯红荻说的话。 巴图现在反用她自己身上,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巴图,你可真是爹爹养的好狗!” 巴图脸色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丝毫看不出情绪。 “巴图的命,是相爷捡的,相爷想把巴图当只猫,就当只猫,想把巴图当条狗,就当条狗。” 温婵娟雪肤泛红,怒意隐隐,“那你就继续当他老人家的狗,莫总在我面前晃荡。” 巴吞认真点头,“小姐不想看到巴图,巴图以后就隐在暗处保护小姐,绝不让小姐再看到巴图。” “滚。”温婵娟轻声呵斥。 巴图身影一闪,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望着空荡荡的雅间、桌上尚冒着余温的茶盏,温婵娟不自控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这是怎么了?” 她一向性情温柔,对任何人都耐心和气,从未红过脸。 可自打见过秦慕修一面,心中磐石便开始松动。 只要想起他,就是一声巨响,仿佛要在她的心底炸裂。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暴躁。 更不明白,为何会大费周章帮他解决冯家那个麻烦。 一切都仿佛命中注定,冥冥指引,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这么做,她控制不了自己。 暗中的巴图,看着一脸痴意的温婵娟,眼神明灭…… 小岗村。 秦慕修与赵锦儿的新宅。 两口儿正商议去镇上买药种的事。 还是老规矩,赵锦儿说,秦慕修写。 正弄得有劲,院门口突然传来哐当一声。 紧接着就是王凤英咋呼呼的声音,“老三,给老娘出来,老娘有话要好好问问你!” 赵锦儿蜈蚣见到鸡似的,听到王凤英的声音,便下意识的一缩。 “天哪,大娘怎么来了?” 秦慕修见她这小猫儿般的可怜样,哭笑不得,“大娘来了不就来了,你吓成这样作甚?” “你听听,她好凶!肯定又是来骂人的。” 秦慕修摸摸她的头,“她喊的是我,要骂也是骂我,不用怕。” 饶是这么说,赵锦儿依然不自禁的抖,又怕王凤英要对秦慕修怎么样,还是战兢兢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迎了出来。 只见王凤英双手掐腰,怒目圆瞪,一副兴师问罪的斗鸡模样。 赵锦儿偷偷扯了扯秦慕修衣角。 秦慕修还没来得及安慰她,王凤英已经连珠炮般吼道,“好你个小老三啊!养了你二十来年,我竟没瞧出,你有这么大的心眼!你倒给我说说,分家的时候,你们到底藏了多少私房钱!” 赵锦儿和秦慕修都云里雾里,怎么又扯起私房钱了? “我身上的钱,就是那三百两,分家时,当着全家的面,都拿了出来。”秦慕修不卑不亢道。 王凤英喷着唾沫星子,“你骗鬼!全都拿出来了,那你们现在哪儿来的银子,买那么大片地!” 赵锦儿和秦慕修暗暗对视一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买地的事儿,他俩并没有跟老宅那头商量,就是怕王凤英又疑神疑鬼。 本想着,哪天让里正爷和秦老太一起,闲闲和她聊一下,让她知道钱都是借的。 没想到,她竟然先听到了风声,不出意料的果然撕上门来。 赵锦儿结结巴巴道,“大娘,你听我们解释,买地的银子……” 王凤英闻言,更加炸毛。 “好啊,你二嫂果然没听错,你们还真买了上百亩地!天哪天哪,一百亩地啊!怎么也得大几百两银子啊!你俩就这么把我和你大伯当傻子,瞒得纹丝不透啊!” 赵锦儿和秦慕修又互相打了个眼神。 是章诗诗挑拨撺掇的啊,怪不得了。 两人轻轻一点头,当即会意,一左一右将王凤英架住。 赵锦儿虎着胆子道,“大娘,进去喝口茶。” 秦慕修也道,“有什么事,一边喝一边说。” 王凤英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你俩这是干啥,想打架不成!” “咋可能,打谁也不能打大娘啊!大娘想哪儿去了!有事进屋说,省得叫村邻听了去,闹笑话。” 说话间,王凤英已经被按在堂屋条凳坐下。 拍拍身上,气得不轻,“这才分家几天呐!你们翅膀硬了是吧?” 赵锦儿连忙把茶碗捧过来,狗腿的奉到王凤英手里,“大娘,吃口茶。” 秦慕修趁机道,“我们确实买了一块地,但银子全是借的。” 王凤英斜睨着他,显然是不信,“借的?谁会借这么多钱给你们?你们拿什么还?” “郡上的蔺太太借的,我们打算用那片地种草药,回头等收草药了,卖掉还钱。” 王凤英听秦慕修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继续骂人了。 章诗诗却从门外蹿进来,“那地起码也得五六百两银子吧?种草药又得种子,又得人工,要一直花钱,万一赔本,还不上钱怎么办?我们老宅可帮不上忙!” 赵锦儿惊愕,“二、二嫂,你一直藏在门外啊?” 章诗诗语塞,“谁藏了,我是身子重,走得慢,没跟上娘脚步。” “那、那你也坐下吃口茶?” 章诗诗老大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挽着王凤英的胳膊道,“老三两口子,胆子也是忒肥,万一搞得倾家荡产,可就拖累死我们了!我在郡上见过一户人家的儿子,借钱在外头做生意,赔得掉裤兜,最后家里典了房子给他还账,一屋老小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呐!” 被她这么一提醒,王凤英又炸了,“你们到底借了多少钱?” 赵锦儿老实道,“八、八百两。” 王凤英扶额,“夭寿哟!你们俩不作妖会死吗!起房子剩的钱,拿去买几亩地做起来,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好吗!” 赵锦儿急得小手直摆,“大娘您放心,就算真赔本,我们也不会让老宅替我们还账的,我跟阿修会自己承担的。” 第二百零九章 吹彩虹屁的秦老太 章诗诗了冷笑道,“郡上那个儿子,借钱的时候,也说绝不拖累家里,可那些债主却不管,你真还不上的时候,他们虎狼一般堵到你家门口,只要跟你沾边儿的,都别想跑!” 王凤英一听,这还了得。 “你俩也别罗里吧嗦了,赶紧的,给我找里正把地退了去!能退多少算多少,退出来的银子,赶紧还给人家!” 赵锦儿瞠目结舌,“这……里正叔给我们忙前忙后,帮了好大的忙,才批下来文书,怎么退啊?” 王凤英抓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外拖。 “怎么,你不好意思说?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说!这个里正也真是的,你们两个孩子,办这么大的事儿,他也不来跟我们大人商量商量!这不是坑你们么!也不知是不是从中捞到什么油水!我骂他去!不给你们把地退了,我骂到他祖坟冒烟!” 赵锦儿急得都快哭了,“大娘,里正叔是真心实意的给我们帮忙的,什么油水也没有,您千万别乱说这种伤人的话!” “你们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那块地,靠山背阴,拿到了还得花功夫开垦,送给我都不要,根本就卖不掉,要不你以为为何会荒在那儿,这么多年无人问津?就是欺负你们年纪轻不懂事,他一下子卖了这么大块地,就算你们没给他油水,郡上难道不给他奖励?” 王凤英越说越有鼻子有眼,只觉得里正是把秦慕修和赵锦儿往死里坑。 拽着赵锦儿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把赵锦儿拽出门了。 就在这时,一个铿锵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给老娘撒手!” 众人朝门口一看,不是秦老太是是谁? 只见秦老太一脸怒气,上来就扒开了王凤英的手,“把你爪子缩回去!” 又道,“谁说里正没商量了?里正跟我老婆子商量了,他们俩买这块地,是我拍板的!” 王凤英怔住,“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秦老太道,“买地之前的事儿。干嘛要你知道?你知道了,除了阻挠,还能干嘛?就是故意不让你知道的!” 赵锦儿本以为秦老太也是来说他们的,不料她竟然说出这番维护他们的话来。 偷偷瞥了秦慕修一眼,秦慕修微微点头,示意她不要开口。 王凤英被秦老太堵得不知回什么,气呼呼的坐回条凳。 “好啊好啊,天天说得好听,封我个当家人的空名头,除了干活要冲第一个,有什么事儿,是从来没与我商量过。” 秦老太怼到她脸上,“跟你商量能商量出个球?你肯把你那一百两银子拿出来,支持他们不成?” 见秦老太提起那一百两银子,王凤英顿时夹.紧腿。 妈哟,老婆子这是啥意思。 该不会是想让她把钱掏出来,贴补给老三两口儿吧? 王凤英不敢说话了,章诗诗倒在一旁有意无意叹气道,“哎,孙媳妇儿是心尖尖上的肉,儿媳妇就是外人了吗?” 王凤英一听,顿觉委屈不已,“是啊是啊,我来这儿干什么来了?我还不是关心他们俩,怕他俩搞得人财两空?好好的小康日子不过,妄图发大财当阔户,也不瞧瞧咱们村儿这上百年来,出过半个阔老爷吗?好心给我当成驴肝肺!嫁到你们老秦家快三十年了,不说劳苦功高,也是当牛做马吧?给你们老秦家生了三个,养大四个,可老婆婆还是从来没把我当过自己人!我还过什么过,我收拾收拾回娘家算了!” 说着说着,还挤出几个金豆子来了。 秦老太见她还唱上了,哭笑不得,“谁没把你当自己人了?阿修他们两口儿,这也算是干大事,不跟你说,是怕你嘴巴大,没得耽误事。你也知道你到老秦家二十多年了,一家人谁不是对你唯命是从的?我跟谁不是说,我家大平媳妇啊,除了嘴巴厉害点,是哪哪儿都好,里里外外一把手,操持得井井有条,比我年轻时能干十倍,老秦家能有今天,全靠她。你不信,出去访访,打听打听。” 王凤英就是个咋呼性子,毛得顺着捋。 刚才那是又愤怒又伤心,被秦老太几句话一抬举,整个人活过来了。 “咳,娘就会拿话哄我。” “咋是拿话哄你,你做得不好,我就出去吹,人家也不信呐!我敢跟人这么说,那是你真做得没话说。”秦老太继续吹彩虹屁。 王凤英被婆婆捧得都快飘了,也记不得来是干嘛了,沉浸在贤惠媳妇的人设里,难以自拔。 章诗诗见王凤英这枚棋子阵亡,张张嘴巴,刚想说什么,就被秦老太一个眼刀丢过来。 “你挺个大肚子,不在家好生养着,没事儿就乱窜什么?还嫌家里不够乱的?我就算是个偏心的,只知道偏心孙媳妇,不知道疼儿媳妇,你难道不也是孙媳妇?” 章诗诗被说得抬不起头,“外婆怎么把我也埋汰上了?” “我埋汰你?不是你先来找茬儿?这家里,我看最不省事儿的就是你!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嫂,多吃几口菜,少说两句话,女人家,都嫁人怀孩子了,太计较不会有好结果,累的是自己!” 章诗诗知道秦老太是在暗指,她不该撺掇王凤英来搞事,自知理亏,不敢多言。 倒是王凤英心疼她,“哟,我是气过头了,都没注意到你怎么跟过来站了这么久,来来来,我先送你回去。” 王凤英和章诗诗前脚刚走,秦珍珠后脚就溜进来。 赵锦儿奇道,“你怎么也来了?” 秦珍珠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秦老太,“不是我,你以为奶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及时?” 赵锦儿这才走到秦老太身边,声如细蚊道,“奶,对不起,买地的事儿,没跟你们商量。” 秦老太挥挥手,“我们一把年纪的,啥也不懂,跟我们商量能商量出什么花来?你们既然想做,就去做!不必理会旁人想法,尤其是你大娘的想法,一文钱不值。自己种了一辈子地,啥也没落下,好不容易有点儿存款,还是分家时你们给的,她有啥资格给人指点江山?” 第二百一十章 热火朝天 赵锦儿不可思议的看着秦老太,“奶,您刚才不还把大娘夸得一朵花儿似的吗?” 秦老太嘿嘿一笑,“你大娘那个人,光知道咋呼,没啥坏心,很容易就叫人撺掇利用,这么多年,我不给她连哄带骗的,她都不知道闯多少祸、得罪多少人了。” 赵锦儿竖起大拇指,“奶,您这打一巴掌给个枣的功夫,高,实在是高!” 秦老太叹气,“咳,还不是被逼的,娶了个这么不省心的蠢媳妇。不过有一说一,你大娘确实就是嘴巴碎点,心不坏的。要不,阿修也不得在她手里长这么大。” 提到这个,赵锦儿是很感激的,“奶,您放心,等我们挣钱了,一定会孝敬大伯大娘。” 秦老太笑道,“他们还年轻着呢,又有两个亲儿子,不需要你们操心,你俩把自己顾好,有余力再想那些。” 秦慕修道,“奶,我想请大娘来给我们监工,您看行吗?” 药田只要种起来,肯定要请短工和长工干活。 没个得力靠谱的人监工是不行的。 秦慕修想来想去,这个人选,还真只有王凤英能干。 她嘴巴厉害,精力又十足,田地里的活计还熟,最重要的,是自家人,虽然有点小私心,只要给她一笔丰厚的报酬,她肯定能把这事儿干好。 秦老太微眯眼睛,“你可合计好了?你大娘干活是没话说的,但自家人帮忙,搞不好,要作仇。” 秦慕修笑道,“不会。我和锦儿负责选药种、往外销药,种植的事儿,全权交给她,回头再给她物色几个助手,一切按照规章办事。丑话都讲在前头,她若有异议,就不聘她便罢。” 秦老太笑道,“要是这样,大概是没问题。你要真想用她,少不得,我给你们也带看着,不许她僭越就是。” 秦慕修恭恭敬敬的一拱手,“有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秦老太伸指头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你这小滑头,合着你是在算计你奶啊!” 赵锦儿吐吐舌,“自家奶,不算计白不算计。” 秦老太哈哈大笑,“阿修,锦丫头这话,是跟你学的吗?” 秦慕修摆摆手,“我可不敢教她这些,她自学成才,如今连我也时不时的也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呢。” 王凤英接到秦慕修的聘请,果然开心不已,“这点事儿,交给大娘,不在话下!我给你看着就是,要什么工钱,说出去笑掉人大牙。” 她难得大方,一来是被秦老太几句好话架上去了,二来是以为不过就是地里一点活,不费什么功夫。 秦慕修却认真道,“大娘,我聘你做监工,付你工钱,你给我干活,跟自家人帮忙是不一样的。” 王凤英眨巴眨巴眼睛,“哪里不一样了?” 秦慕修道,“一百一十亩地,只要做活,起码有二三十号人,每个人的活计、工钱分配,活儿干得漂不漂亮、齐不齐全,都得靠你盯着。你盯工人,我盯你,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我直接找你负责。” 王凤英张大嘴巴,“这么严格的吗?” 秦慕修笑道,“大娘也知道,光是地,我们就投入了五六百两银子,后面还有种子,工费、肥料,不严格,就等着亏钱吧。” 王凤英一听,点头如啄米,“你说得有道理。” “所以,我们能不能挣钱,全看大娘你了。我给你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您得给我干好。” 王凤英咽了一口口水。 一两银子! 有这等好事! 帮自家侄子监个工,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拿! 章诗诗她娘在郡上做工,一个月恐怕都没有一两。 “你不是在忽悠大娘吗?” 秦慕修笑道,“我不是爱开玩笑的性子,大娘知道的。” 王凤英实诚道,“冲你这一两银子,我也得给你干好咯!” 得了她这句话,秦慕修便开始布置第一次任务。 “我跟锦丫明儿就要到郡上买药种,大娘你得开始给我们物色播种的工人了。我预算是三个长工,十个短工。长工一年到头,只要地里有活儿,就得来做,没活儿的时候,也可以回家做自家的地,一年包圆了给三两银子;短工按天算钱,一天二十个大子。” 王凤英道,“这么好的工钱,还怕找不到人?大娘立马给你办好!” 当天,就开始在村里放风声,要给药田找工人。 乡下人,除了自家那几亩地,基本没有其他收入,到镇上打小工,要么就是找不到稳定的活,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要么就是没有好工钱。 能在自己村里干上找到这一份工,那比天上掉馅饼砸头顶上还要高兴。 很快,就有二三十号村民到秦家老宅,跟王凤英报名。 想挣这份工钱,对王凤英自然也就巴结。 不少人甚至带着几个鸡蛋、两把青菜来排队。 王凤英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没这么风光过。 简直扬眉吐气! “都站好,排队!我给你们登记上,不过不保证都能有活儿干哈!大家都是村邻,知根知底儿的,我丑话说在前头哦,我可是挑勤快能干的先上,干得好,考虑转成长工,偷懒耍滑的,那对不起,以后就别来了。” 她又不识字,把木易和柱子抓来给她登记写名字。 看着王凤英威风凛凛的样子,秦老太是又好气又好笑。 心想阿修倒是没看错人,他大娘能干好这份活儿。 劝着那几个带鸡蛋带青菜的,好说歹说,让他们把鸡蛋青菜送回去了。 “俺阿修是雇人干活,只要把活干好,就有机会,不需要搞这些东西。” 秦慕修和赵锦儿也来看了两眼,见王凤英安排得妥妥当当、热火朝天的,放心的往郡上去了。 到了郡上,买好药种,顺便拜访蔺太太。 蔺太太见到两人,笑盈盈道,“来买药种?” 赵锦儿瞪大眼睛,“太太怎么知道?” 蔺太太噗嗤一笑,“你也不看看我家做什么买卖?” 原来那家药种铺子也是蔺记的产业。 第二百一十一章 顺手画的 “你们是不是,想问药丸的销量如何?”蔺太太笑眯眯问道。 赵锦儿羞赧的点点头,她还是皮薄,沾上钱,就不大好意思开口,要不整得好像来催账一般。 蔺太太道,“春季刚过,初夏来临,每年这个季节,都是淡季。等等吧,夏秋交接时,伤风感冒的人多,药就好卖了。目前投入的成本还没回来,等回了本钱,咱们就可以分利润。” 赵锦儿有些失落,倒不是没挣到钱的缘故,主要是怕自己的配方不受肯定。 蔺太太看出她沮丧,笑道,“小孩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做生意,赚钱赔钱、沉沉浮浮,都是很正常的,要以平常心对待,耐得住,才能赚到大钱。” 赵锦儿被说中心事,脸色一红。 秦慕修道,“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不似太太您久经商场,比不得太太的沉着。” 蔺太太颔首,“练一练就好了。我瞧着你,虽没做过什么大事,性子却是极沉稳的,有你在旁给锦儿掌握着,她不会差。” 赵锦儿深以为然,“是呢,我们阿修做什么,都有条有理,啥事儿交给他,我都放一百二十个心。” 蔺太太心生羡慕,这样的男孩子,要是她儿子,那该多好啊! 怎么就这家的儿子也稳重,那家的儿子也争气,偏她的四个儿子,绑在一起还不如人家一个。 两口子辞别蔺太太,买了点生活用品,便回家了。 路经镇上时,可巧,碰到裴枫背着书囊下学。 “你俩这是打哪儿来呢?”裴枫看着两人,问道。 秦慕修就把去郡上买药种的事儿告诉他。 “好家伙!你们两个胆子是真大,这是要做大地主了!” 赵锦儿娇嗔道,“裴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们了吧!我们也是勒紧裤腰带在硬撑,希望能干出点名堂。” “我们要放一个月夏假,反正也没事儿,我给你们去帮忙吧。” 赵锦儿连连点头,“那敢情好,正好缺人手,你来,给你算工钱。” 裴枫咧嘴笑了,“还有工钱拿,包饭吗?” 赵锦儿拍了拍胸脯,认真道,“包吃住。” 裴枫搭上秦慕修的肩膀,“秦兄,你是怎么忽悠到这么单纯可爱的小媳妇儿的?” 赵锦儿一脸无辜,“怎么了,我哪儿说错了吗……” 裴枫乐得直笑,“你们帮了我那么多大忙,我给你帮点小忙,还要收工钱,我成什么人了?” 赵锦儿这才反应过来,裴枫原来是在逗她呢,压根就没打算要她的工钱。 白嫩的小手摆了摆,“你要是不收工钱,就别来了,在家好好温课吧。” 裴枫瞥向秦慕修,“嘿,你这小媳妇儿,说她胖,她还喘起来了。” 秦慕修轻轻揽过赵锦儿,“我们家她说了算,你要想来帮忙,就正经收工钱,不想挣这个工钱,就别来。” 裴枫见他们两口子声口一致,也是无语。 “这话再说吧,你俩急着回吗?不急的话,先到我家去一趟。” 赵锦儿问道,“何事?” 裴枫没答话,只是怼秦慕修挤了挤眼睛。 秦慕修顿时懂了,“上车。” 裴枫就跳上了车。 看着神神秘秘的两人,赵锦儿瘪瘪嘴,“你俩凑一对儿算了,我瞧着挺般配。” 裴枫更乐了,拧了秦慕修一把,“小嫂子连我的醋都吃,秦兄,你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秦慕修一本正经道,“能有什么不好过的,我甘之如饴。” 裴枫酸得恨不能自插双眼,怎么能跟这两口子说这种话,简直找狗粮吃。 到了裴家,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黄瘦姑娘,背上用绑绳绑了个脏兮兮黑黢黢的小男孩,正挥着斧头在院里劈柴。 见到裴枫,怯生生的招呼道,“裴大哥。” 裴枫介绍道,“我把东边奶奶以前住的屋子,转赁出去了。租客是一家四口,男人和女人都出去做小工,这是杏儿,在家做家务顾孩子。” 赵锦儿闻言,不由想起自己从前的生活,对这杏儿就生出两分同情,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杏儿也冲她点点头。 赵锦儿又从口袋里,把从郡上买的,准备带给家里两个小子和老宅妙妙的糖果,摸出来两块。 走到杏儿身边,递到她背上那孩子手里,“吃糖。” 小孩子都贪甜,一听是糖,立刻囫囵塞了一块进口中,咂得口水直流。 杏儿连连道谢,“狗蛋,快谢谢姐姐。” 叫狗蛋的小男孩,拱手就对赵锦儿做了个揖。 赵锦儿见了,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又抓出几块给他,“不用不用,吃着玩儿。” 杏儿千恩万谢,就差下跪了。 赵锦儿连忙逃到屋里。 裴枫跟进来,道,“这家人也是穷得可怜,时常连饭都吃不上,我只要在家开伙,就送俩馒头去。” 赵锦儿听了,更是心疼,“苦了孩子。” 这两人同情心泛滥,唯有秦慕修冷漠道,“两口子不都在外头做工吗,怎么会过成这样?” “那我就不知道了。”裴枫耸耸肩。 “你最好留意着些,一家四口,三个都能做事,穷成这样,属实不正常。” 裴枫本想骂秦慕修冷血,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奶奶在的时候,年事那么高,靠着日夜做针线活,都把他养活大了,家里也收拾得齐齐整整。 这两口子顶多三十多岁,正值壮年呢,过得这么潦倒,实在不应该。 不过他寻常都在书院,很少着家,管那么多也没用,裴枫懒得多想。 “不管他们,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挪开他那张简陋的小床,卸下一块墙砖,从里摸出一块红布。 赵锦儿接过来,打开一看,“哇!三百两银票!裴大哥,你发财啦?” 裴枫指指秦慕修,“不是我发财,是你发财。” 赵锦儿懵的很,“几个意思?” “这是你相公的奖金,他的画儿,在诗画大赛中拔得头筹,斩获桂冠。” 赵锦儿愣了片刻,才跳着抓住秦慕修的双臂,“真的吗!相公你好厉害啊!” 又问,“你什么时候画的画儿,我怎么不知道?” 秦慕修看着她乐开花的样子,刮了刮她娟秀的鼻头,“画你的时候,顺手画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记得加利息 赵锦儿本就崇拜她相公,这会儿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 “相公,你要是回书院,好好念书,就没旁人什么事儿了。” “咳咳。”裴枫在旁咳嗽两声,“嫂子,秦兄优秀,我也知道,但你也不必当着我的面儿,就这么把人贬得一文不是吧?” 赵锦儿红了脸,“裴大哥,我没那个意思……” 人家只是想表达一下对相公的崇拜而已。 裴枫定定道,“你就是那个意思。” 赵锦儿,“……” 这梁子是结下了,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我记得当初你跟我们说,第一名的奖金是二百两,第二名一百,第三名五十,这里怎么有三百?” “奖金确实只有二百两,但有个人添了一百两,在评比现场买下这幅画。” 赵锦儿惊得瞪大眼睛,“顺手画幅画,还有人买?” 裴枫笑道,“那当然,只要画得好,就会有慧眼识珠的人购买收藏。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不知多少富商权贵斥巨资抢着收呢!” 赵锦儿打开了新大门,“妈哟,我们阿修一幅画能卖一百两,顺手就画出来了,一天画一幅,画一天,休息一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画个一百八十幅,那就是一、一、一……” 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手指头不够用…… 裴枫替她道,“一万八千两。” 赵锦儿快晕了,“一万八千两啊!我们还种什么药田啊!”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财迷样,裴枫忍不住笑了,“秦兄,我不羡慕你了,嫂子要把你当牛使。” 赵锦儿挠了挠头,一知半解道,“画画儿怎么会比耕牛累呢?” 裴枫解释道,“画画儿怎么不累?要构图,要配色,要动脑子,还要动手,比读书还累呢!你看我,就什么都画不出来。就算画出来了,也不见得就能卖得掉,就算有一两幅卖出去了,也不见得每一幅都卖得出去,劳心劳力!” 赵锦儿一忖度,确实是。 有两天见秦慕修站在案前,除了手拿着笔动,步子都没迈开过,还得弯着腰,盯着宣纸,一盯就是半天功夫,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想必画就是那时候画的。 确实累。 “那还是种地吧。画画儿我什么忙都帮不上,种地咱们可以男女搭配。”赵锦儿很认真的说道。 秦慕修被她可爱的小模样儿逗得心馋,“等有空了,我再画两幅,卖掉给你买首饰置新衣。” 赵锦儿摆摆手,“不用不用了,画画那么累,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吧。我衣裳够穿,首饰也没地儿戴。” 秦慕修宠溺的拍了拍她脑袋,从银票里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递到裴枫手里,“诗画大赛的事,全靠裴兄帮忙,这个,你收下。” 裴枫愣了愣,当即板下脸,“你这个人,动不动就要给人钱,是什么毛病?我有手有脚的,无需你接济。” 秦慕修丝毫不觉他是不识好歹,心平气和道, “就算你现在能时不时做点小工,勉强维持生计,秋闱后呢?秋闱一结束,就得准备殿试,那时候面对的,可是全东秦各地拔尖的才子们,光是温习,就得脱层皮,你难道还能抽出精力去打小工?裴奶奶咬紧牙关,供你十年寒窗,到了这个节骨眼,你就把那点穷骨气收起来吧,该接受帮助就接受,该全力温习就全力温习,若是万事俱备,最后因穷困而落榜,裴奶奶在天上看见了,都不能安生。” 赵锦儿也劝道,“裴大哥,你就收下吧!不过区区五十两,待你来日做了大官,一个月的俸银,就够还我们了。” 裴枫听了秦慕修的话,本就醍醐灌耳。 再加上赵锦儿劝得俏皮,他自己都觉得,再推诿,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接过银票,郑重道,“大恩不言谢,我一定会还你们的。” 赵锦儿和秦慕修心里,都没想着要他还,但他们知道,若说无需还,他一定是说什么都不肯要的。 便很有默契的一齐点了点头,“记得加利息。” 裴枫,“……” 刚才还感动着呢,这该死的塑料兄弟情。 …… 冯府。 冯红雪静静的盯着桌上一幅画,已经半个时辰没动过。 那是一幅工笔山居图,笔酣墨饱。 粗看淡雅飘逸,细看却是气势恢宏霸道。 连冯红雪这等自负的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幅画,若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怕要立即震惊画圈。 “天一居士,你是什么来头? 冯红雪觉得四面楚歌。 前有一个秦慕修,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好在这段时间观察下来,秦慕修确实无意科考,他好不容易放下心来,现在又横空出世一个“天一居士”。:魰斈叁4 既然能拿着画作来参赛,说明是有意仕途的。 又是个强劲的对手! “找到投稿人了吗?”冯红雪面色阴沉的问道。 书童道,“找到了,是个叫裴枫的寒门书生。” “裴枫?哪个书院的?” “墨云书院。” “墨云书院……”冯红雪念念有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破小书院,竟能出这样的画作,这个裴枫,看来不一般啊,我们凤凰镇,当真是卧虎藏龙。” 书童道,“这裴枫是个孤儿,无依无靠,要不要……” 冯红雪沉吟片刻,“暂时不用,把他的情况,好好调查清楚,再汇报给我。” 冯红雪不是冯红荻,杀人灭口的蠢事,他才不会干。 万一露出马脚,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毁掉一个大有前途的书生,有太多法子了。 …… 当天,裴枫便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跟秦慕修他们一起到了村里。 回到家时,王凤英已经把工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见到裴枫,脸顿时拉得比驴脸还长。 “珍珠,珍珠!天色不早,跟娘回家煮饭了!” 秦珍珠正在里头遛俩小子干活,听了她娘的喊声,蹦蹦跳跳跑出来。 “不是等三哥三嫂回来一起吃……”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驴车上的裴枫。 声音顿时弱下去,“三哥、三嫂,你们回来了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咋回事,以前见到裴枫的时候,都是大大方方的,跟自家哥哥一样。 自打上回一起做饭,切伤手,他给她处理包扎,感觉似乎就变了。 一见到他,就想起他用嘴给自己吸伤口的情形。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他俩该不会…… 裴枫自打之前被王凤英一顿啐,对秦珍珠那叫一个非礼勿视。 从车上跳下来,恭恭敬敬跟王凤英打了声招呼,便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饶是如此,王凤英还是看不惯他得狠。 毕竟是想拱自家小白菜的猪,怎么可能看得惯。 秦珍珠怕她娘又要说难听话,直接拉着王凤英走了。 望着娘俩的背影,赵锦儿尴尬得抠出一整套新宅,欲盖弥彰的解释道,“我家两个嫂子都有身子,奶一个人在老宅忙不过来。大娘带珍珠回去给一家人做晚饭……” 裴枫笑了笑,“我知道。” 神色倒是坦然得很,反而显得赵锦儿心虚得很。 秦慕修笑道,“你去让柱子搬去和木易一间屋,把柱子的屋收拾出来给裴兄。” 赵锦儿赶紧溜了溜了。 裴枫看着秦慕修似笑非笑的样子,无语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 秦慕修笑嘻嘻道,“我家珍珠,年纪小了点,性子骄纵了点,人嘛,还懒,其实也没什么长处。” “有你这么当哥的吗?我看珍珠妹哪哪儿都挺好的,活泼开朗、热心善良,倒是没什么短处。” “哦?”秦慕修挑眉。 裴枫意识到上当,连忙道,“我是实事求是。” “嗯嗯,实事求是。” 裴枫恼羞成怒,“你再哔哔,我就走了。” “你怎么回事?大男人,比姑娘家还扭扭捏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你老实说,对我家珍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裴枫红着脸,“我能有什么想法。”:魰斈叁4 “嘴硬。” 此事暂时不表。 药种买回来,十来个工人,再加上老秦家一大家子,轰轰烈烈的开始在药田里耕作起来。 章诗诗腰肢虽然粗大,但比刘美玉不知灵活多少。 全家都忙前忙后,她没脸闲着,又实在不想干活,便跟王凤英说要回娘家养胎,王凤英自是没什么说的,命秦虎赶上驴车,给她送回大岗村。 在里正的动员下,全村的牛都被借来犁地,几天功夫,地便全翻一遍,可以播种了。 赵锦儿加班加点的翻阅医书,根据每种草药的习性,将地划分成几大片。 背阴地就种喜阴的草药;向阳地就种喜阳的草药;低洼地种喜水的草药;高地种喜旱的草药。 地里由王凤英和秦大平监工,忙得是如火如荼。 家里以秦老太为首,带着秦珍珠、佟小莲给工人忙饭,也是热热闹闹。 赵锦儿和秦慕修,则是两边跑,每日一清早去镇上买菜,回来后立刻去地里指导。 十多天下来,都忙瘦了一圈。 秦慕修心疼她,让她在家歇两天,她不肯。 “我壮实着呢,以前在娘家,整个夏天,地里的活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干,现在地里家里都有这么多人帮忙,哪里就把我累着了。倒要你,我看得歇几天,你身子好不容易才调养过来,不能这样劳累。” 秦慕修好笑道,“你总是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当心家里阴盛阳衰。” 赵锦儿眯眼一笑,两只眼睛弯成小月牙,“那怎么会,我只能干点儿体力活,动脑子的事儿,还是得靠你。” 裴枫刚从地里回来,就看到这一幕,又是一个忍不住自插双目。 “你俩成亲快一年,新婚燕尔也不该这么腻歪了呀。” 刚开始,赵锦儿每每被打趣,都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久而久之,习惯了,脸皮也厚了。 脸红,不存在。 反而能硬着脖子回怼两句,“裴大哥是羡慕吗?” “……” 裴枫表示无语。 “锦丫可比在鹿儿村时开朗多了,口条也厉害了,像个当家小媳妇的样子了。” 佟小莲做好饭,从灶房里过来喊他们吃饭,撞见这一幕,笑着道。 裴枫小声嘟囔,“哪里是开朗,明明是嘴贫。” 佟小莲忍笑,“饭好了,快去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佟小莲手艺好,一听要开饭,大家都往灶房冲去。 裴枫卷着袖口到院子里洗手,佟小莲一手油,也去洗手。 在一个屋檐下混了这么些日子,互相之间都了解了身世情况。 裴枫同情佟小莲被负心汉欺负险些自尽,佟小莲可怜裴枫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两人倒生出惺惺相惜的意思。 见裴枫满手泥污,佟小莲舀了一勺水,笑道,“裴大哥,你先洗。洗完赶紧进去吃饭。” 裴枫搓了搓手,接过水舀,“再饿也不急这一口,我替你倒水。” 佟小莲笑盈盈道,“那就多谢裴大哥了。” 她也生得一双圆圆的杏眼,再加上两颗小虎牙,一笑起来,跟秦珍珠颇有几分神似。 裴枫冷不防看她一眼,竟有些发痴。 水泼到佟小莲脚背上都不知觉。 佟小莲往后一跳,“呀!裴大哥,我洗手,又不是洗脚,你把水往我脚上倒作甚?” 裴枫回过神,脸不自禁的红了,“对不住对不住,我一个不留神……” 佟小莲笑道,“没事儿,我这鞋正好也脏,该洗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灶房里秦慕修和赵锦儿瞥见,对视一眼。 赵锦儿小声道,“他俩该不会……” 秦慕修颇有深意的咂咂嘴,“男未婚女未嫁,你管他们呢。” 赵锦儿确实很希望儿时玩伴能有个好归宿,可是到秦家这大半年,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个地地道道的秦家人,难免更偏心秦珍珠。 “我总觉得珍珠和裴大哥更配点。” 秦慕修呵呵一笑,“大娘那边拦着,你再觉得也没用。” “那他俩岂就这样没戏啦?” 秦慕修微微挑眉,“除非珍珠自己十分愿意,大娘再厉害,总别不过闺女甘愿。” “那珍珠愿意吗?”赵锦儿是个眼瞎的,不太善于察言观色,对秦珍珠的心态,那是一点儿也把握不住。 秦慕修嘘了一声,“进来了,别说了。” 裴枫和佟小莲果然走了进来。 一桌人开饭。 佟小莲刚坐下,想起什么,连忙又起身,到锅里端了一碗猪油渣出来。 笑道,“今儿炼了一罐猪油,这猪油渣撒点盐,可香哩!” 柱子连忙就伸出碗,像个小讨饭的。 佟小莲笑着给他拣了几块到饭头。 木易白他一眼,“饿死鬼头胎。” 说完,咕咚一声,却是咽了一口口水。 佟小莲莞尔一笑,“好吃呢!” 不由分说,给每人都分了几块,最后多了几块,裴枫正巧坐在她身边,她便顺手倒到裴枫碗里,“裴大哥天天在地里忙活,多吃几块。” 裴枫刚想说不用,冷不防看到门口一张芙蓉饱满的如花容颜。 佟小莲也朝门口看了一眼,连忙笑道,“珍珠妹,你吃晚饭没?没吃进来一起吃呀!”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家是谁 自打裴枫过来帮忙,王凤英就不许秦珍珠没事儿到这边来玩了。 秦珍珠想着每每看到裴枫的尴尬,除了每天中午和秦老太一同过来给大家伙忙活午饭,也不在这边停留。 这会儿过来,是这些天跟张芳芳一起,给这边每人做了一双鞋。 这是赵锦儿前段时间央她做的。 赵锦儿自己一来没时间,二来女红一般,做的东西,实在没眼看,颇有浪费布料嫌疑。 而秦珍珠跟张芳芳混得多,又跟裴奶奶学了一段时间,女红属实不错,比很多大家闺秀都做得好。 这边秦慕修、赵锦儿两口子,赵正、柱子父子俩,还有木易,每人都有一双。 赵锦儿送去的布料多,几双鞋做下来,还剩不少。 秦珍珠鬼使神差的,就给裴枫做了一身衣裳—— 裴枫常年就那么两身衣裳,来回换着穿,都洗得毛边了。 哪知道,一进来,就看到佟小莲给裴枫加菜这一幕。 扎心了。 正准备转身走,奈何又叫他们给看见了,佟小莲还喊她一起吃饭。 秦珍珠半只脚都抬起来了,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赵锦儿见她提溜着个大包裹,就猜到是鞋子做好了,“呀,你给我们送鞋来了吗?” 连忙到门口去接。 “嗯。”秦珍珠撇撇嘴,平时脆滴滴的声音,蔫蔫的。 赵锦儿就把她拉进来,“没吃吧?我们也刚开饭呢,一起吧。” 刚走进院儿时,秦珍珠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尤其是闻见佟小莲做的菜香,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可是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饱得很。 甚至有点胀。 “不饿。” 赵锦儿笑道,“那就是没吃。晚饭的点儿,不饿也得吃啊,要不睡觉肚子叫。” 秦珍珠呜呜囔囔道,“真不饿。” 赵锦儿已经麻利的把包裹打开,五双鞋,按照大小和颜色,做得又轻巧又结实。 “我们珍珠的手艺真好,等有空了,你教教我,我连针脚都落不整齐。”赵锦儿赞叹不已,忽的奇道,“咦,这是什么?” “不是什么!” 秦珍珠刚想去夺,赵锦儿已经抖开。 “呀,是衣服,也是新做的,好好看呀!这是给谁的?” 赵锦儿看着尺寸,像是秦慕修的,但秦慕修平日爱穿青衫,这一身儿却是紫棠色的,倒和裴枫身上的颜色很像。 正想问是给裴枫的吗,秦珍珠已经道,“是给三哥的。” 赵锦儿也没多想,笑道,“你三哥正没夏天衣裳呢,我还想着不好意思总麻烦你,准备带他去镇上买两身成衣呢。” 秦珍珠低着头,抠手指,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赵锦儿见她心不在焉,直接将她拉到桌边坐下,“吃饭吧!” 吃完,秦珍珠留下帮忙洗刷。 药田开耕半个月,该给短工结算工钱了,赵锦儿跟秦慕修一同回房核算工钱了,灶房里只有佟小莲和秦珍珠忙活。 往常,秦珍珠跟谁都叽叽喳喳的,跟佟小莲也很聊得来。 今儿晚上,却一直低头,不怎么说话。 佟小莲以为自己哪儿得罪她了,小心翼翼问道,“珍珠妹,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秦珍珠抬眼,哭丧着脸,“啊?没有啊。” 勉强挤出一个笑。 这笑落在佟小莲眼里,却比哭还难看,瘆人得慌。 “真没有?” 秦珍珠摇头,“真没有。” 只是脸垮得更厉害了,看着都快哭了。攵學3肆 佟小莲毕竟是经过人事的,见秦珍珠这样,就猜到八成。 试探着道,“真没看出来,裴大哥一个书生,干起活来,那么利索,又肯吃苦,每天比工人干得都多。” 秦珍珠脸色没什么波澜,却不接话茬。 低头继续干活。 只是啪的一声,一把打碎了两个碟子。 “呀!” 秦珍珠连忙就弯腰去捡,“三嫂该骂人了。” 佟小莲已经了然于心,笑盈盈道,“锦丫是个小绵羊性子,才不会胡乱跟人发脾气。” 又笑道,“裴大哥比你秦大哥还大一岁呢,秦大哥跟锦丫都成亲快一年了,裴大哥还没说亲呢,不知他准备什么时候娶妻。” 秦珍珠猛地抬起头,“小莲姐,你是不是想嫁给裴大哥呀?” 佟小莲不置可否,咧唇一笑,“我?我名声不好,他看不上我吧?” 秦珍珠咽了口口水,淡淡笑道,“裴大哥不是那种人。” 快速刷完碗,就道,“我得回家了,要不娘该骂人了!” 说完,拔脚就走。 望着秦珍丢盔弃甲的可怜样儿,佟小莲忍不住笑了,“有情人,干嘛不为自己的幸福拼一把呢?” 想起自己“拼一把”的后果,不由又叹气,“或许听父母的才是对的,爹娘不会害孩子嘛……” “有热水吗,出了一身臭汗,想洗个澡。” 裴枫进来讨水,眼睛却先四处溜了一圈,没见到某个人,眼底失落,显而易见。 佟小莲歪着脖子,指着地上的碎片,笑道,“珍珠妹打碎的。” 裴枫顿时紧张不已,“割到手没?” 佟小莲咯咯直笑,“你不心疼盘子,光心疼珍珠妹。” 裴枫意识到连佟小莲都在打趣他,顿时尴尬不已,“胡说八道什么呢。人跟盘子比,当然是人重要。” “那要是我打碎的呢?” 裴枫语塞,半晌才道,“肯定也是你重要啊。” 佟小莲嘻嘻一笑,“裴大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娶亲啊?” 裴枫弯腰把地上碎片一片片捡起,想着这碎片是从某人手里落下的,竟有种隐秘的甜蜜在心头萦绕,嘴角不自禁的露出一抹微笑。 “裴大哥?” “啊?娶亲?功不成名不就的,娶了亲也是委屈人家,暂时不考虑。” “人家是谁啊?” 裴枫脑中就晃过了一个活泼泼的身影,“没谁。” 佟小莲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道,“裴大哥,喜欢一个人,为何不去争取?” 裴枫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裴大哥喜欢珍珠妹,对不对?” 裴枫脸色一阵红,幸亏这段时间晒黑,不怎么看得出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得罪什么人了? “没有的事,不要乱说。”黑影里的裴枫,沉吟片刻,冷下脸道。 …… 这边赵锦儿算完账,伸了个懒腰。 “以前羡慕人家地主老财,没想到地主老财这么累。” 油黄的灯光,给她冰清玉洁的雪白脸庞,镀上一层淡淡金黄。 修长的羽睫,含水的秋瞳,俏挺的鼻尖,娟秀的樱唇——精致的五官凑在一处,每一样都那么好看。 再往下,是白腻修长的脖颈,逐渐隆起的玉芽,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秦慕修喉结一滚,小腹到胸口,都有一团火在烧。 前世那么多美人,温婉舒柔的温婵娟,热烈侬滟的匈奴公主,还有数不尽的长安花,却从未有一个入过他的眼,更别提入心。wenxueзч.net 唯有一个赵锦儿,像头迷途的小鹿,迷迷糊糊的一撞,就撞进他心头最柔.软的一块。 娇妻若此,夫复何求? 展臂将她勾入怀中,“外头月光不错。” 赵锦儿疑惑,“今晚不是阴天吗,有月光?” 说着,就疑惑地扭头朝外头看去,“哪有什么月光啊!” 刚回头准备嗔怪,唇瓣就被印上。 “呜呜~~” “别说话~” 赵锦儿的唇瓣柔.软温暖,像两块诱人的玫瑰豆腐。 秦慕修贪恋这点香甜,不断地予取予求。 一个进攻,一个失守。 玫瑰豆腐渐渐融化…… “姐夫!今天的字练好啦!你快给我批批!” 柱子冷不防冲了进来。 “咦,你俩干啥呢!大热的天儿,抱一起不热吗?” 赵锦儿羞得躲在秦慕修身后,恨不能在地上捣个洞钻进去。 秦慕修则是冷着脸,“带你读了这么多天书,难道不知,进旁人的屋,要先叩门吗?” 柱子吐吐舌,“我急着让姐夫批字,没想起来。” 柱子得意洋洋的拿出自己的字,今晚写得特别认真,姐夫定要夸奖的。 秦慕修看都没看,“重写三遍。” 柱子仿佛被泼头一盆冷水,“啥?” “重写三遍。” 柱子当场急眼,“我今天写得很认真啊!” “四遍。” “啊?” “五遍。” 柱子总算是瞧出来了,姐夫不高兴,很不高兴! 完犊子,这两口儿刚才肯定是在打架,要不姐夫干嘛把阿姐架得那么紧? 自己这是撞上枪口来了。 只得自认倒霉,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 赵锦儿这才探出小脑袋,捂着嘴巴笑道,“人家写得挺好,你还罚他。” “读书是为了明智,字练得再好,脑瓜子不开窍,白搭!”秦慕修端起脚盆,气呼呼的出去了,“你这些天辛苦,泡个脚再洗澡,晚上好睡。” …… 又忙活了几日,所有药种都种妥当了,只是烈日炎炎,种子不发芽。 秦大平道,“再这样旱,就得引水灌溉了。” 秦虎为难道,“这片地靠在山脚,附近没有湖河,就是因为引水困难,才没人开垦。上百亩的地呢,现挖水渠也来不及。” 一家人不由陷入困境。 尤其是赵锦儿,急得直挠头,“都怪我,都怪我!我只想着草药种起来不怎么需要浇水,没想到种子发芽必须得有水。这可怎么是好!” 秦慕修安慰道,“不怪你,怪我,是我没考虑周全。” 赵锦儿带着哭腔,“怎么能怪到你头上,你又没种过地,是我太疏忽了。” 秦慕修道,“咱们不是分配好了吗?体力活儿你多担待,动脑子的事儿交给我,我这个军师没当好,你自然打不了胜仗。” 赵锦儿长吁短叹,“现在怪谁都没用,种子要是发不了芽,闷烂在地里,咱们可不得血本无归么?老天爷啊,要是现在下一场大雨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道强光,猛地在每个人脸上闪了一下。 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王凤英一拍手,“打雷了!” 秦大平也兴奋道,“要下雨了!” 秦虎看着赵锦儿,“老三媳妇,你这嘴巴,也太灵了吧!” 打过雷后,天就黑了,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下来。 俄顷,雨水如瓢泼般从天下哗啦啦落下来。 一家人转愁为喜,“这雨一下,哪里还用得着挖渠引水?” 大家都夸赵锦儿嘴巴灵,跟老天爷求雨得雨。 连王凤英都忍不住赞道,“我家锦丫确实有两分狗屎运。” 秦老太翻她一眼,“嘴巴吃屎了?就不能说点好的?这明明是锦鲤运,什么狗屎运!再说,你连狗屎运都没有,光踩了几次狗屎,也没见给家里带来啥好运气。” 王凤英咽口口水,想回怼几句,到底忍回去了。 今时不同往日,锦丫可是给她发工钱的东家,惹不起。 这场雨连下两天两夜,把整个凤凰镇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润得透透的。 雨水过后,不过两三天功夫,药田里就断断续续地往外冒芽。 看着绿油油、嫩滋滋的药苗,赵锦儿喜得眉开眼笑。 不过,紧随着药苗长一齐长出来的,还有杂草。 工人经过十多天的辛勤耕种,这几天都放回去休息了。 赵锦儿道,“大娘,麻烦您再去挨家通知一下,叫工人还到地里来,把杂草除一下。否则杂草长势凶猛,把地里的养分全抢了,药苗长不大不说,不要多久,就得死了。” “行。” 王凤英应了一声,就去喊人了。 喊了一圈,竟然光秃秃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不等赵锦儿问缘故,就气得脸红脖子粗道,“这些个白眼狼!吃咱家饭、拿咱家工钱的时候,一个个奉承得很,现在不知哪儿攀上高枝儿了,喊不来就算了,竟然还怪咱们之前工钱开低了。” 赵锦儿不甚理解,“大娘,您说清楚点。” “咱们之前选的那十几个工人,全部被旁人挖走了!说人家开了长工一年五两、短工一天三十文的工钱。” 两口儿面面相觑,还有这样的事儿? 别说小岗村,就是小岗村四周五六个村儿,都没有大地主。 小岗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村里,除了自家地里农忙,农闲时根本找不到像样的活计干。 这下可好,整个村儿的壮劳力都叫人挖了? 连王凤英这种短见妇女,都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意味。 “老三,锦丫,你俩是不是在外头得罪什么人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自家人拔草 得罪什么人了? 除了冯家,好像没有得罪过谁。 就是冯家,也并非有意。 是冯家毁约在先,惹怒了蔺家,蔺太太才松口让他俩来做新的供应商。 赵锦儿看秦慕修一眼,“相公,除了冯家,我想不到旁人了。” 秦慕修沉声道,“旁人也犯不上花这样大价钱来挤兑咱们。” “你也认为是冯家?” 秦慕修点点头。 赵锦儿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她家那么有钱,要想挤垮我们,也太容易了!光是工人,我们就休想再请到,总不能跟他们比着开价,抬高成本不说,我们也开不起啊!” 王凤英还没过够管人的瘾呢,听了这话,比赵锦儿还急。 “这可咋办?阿修,你快想想办法啊,你不是一向主意多?” 秦慕修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好办法。 反击冯家,他是有手腕的。 可是地里的草,得先除掉啊! 夏天是草木生长最旺盛的时候,错过这个季节,药草想再长起来,就难了。 一向没说话的秦老太突的拍了一把桌子,“不就是一点杂草,还能把人难死?那起子白眼狼,看不上咱家的工钱了是吧,那咱们就自己干!咱们一家老小,加上裴小子和佟丫头,木易和柱子也赶下地,妙妙也能抠几棵草,算算不也有十来号人了?顶多辛苦点罢了。” 赵锦儿想了想,这倒是可行。 可是家里这些人,比不得外头请工人,不知他们愿不愿意呢? 尤其是王凤英,好好的工头没干上几天,就要下地干苦力活,只怕要说嘴。 胆战心惊的等着王凤英发话,没想到王凤英也气呼呼的拍了一把桌子。 “就按娘说的办,咱们一大家子人,还怕除不掉这点草?这起子白眼狼,回头我叫柱子拿本子全给记下,往后咱家发达了,休想沾咱家的光!哼,现在的我,你爱理不理,将来的我,你高攀不起!” 赵锦儿咽口口水,意外之余,也感动不已。 到底是一家人啊! 相公和奶说得没错,大娘就是嘴巴厉害点,还有点爱占便宜。 轮到大事儿或者有外人欺负时,她总是跟只老母鸡似的,扑棱开膀子保护着一家人。 一家人说干就干,当天就全部下地,热火朝天地拔草。 柱子、木易和佟小莲也跟着下地帮忙。 唯有裴枫没来——不是他不来,而是赵锦儿两口子商量过后,决定还是不喊他了。 他已经跟着忙活了十多天,该回去温习功课了,耽误了他的课业,那可不好。 一天忙活下来,一家人都累得腰酸背痛。 不过战绩还是很可观的,除掉了快二十亩地的草。 虽然上场的大半是老弱妇孺,可效率竟一点儿也不比工人差。 王凤英总结道,“自家人干活就是不一样,不偷懒,工人来,多多少少都想躲点懒,干得肯定没有我们尽心。” 秦老太又开始给她吹彩虹屁,“那谁不说你这个大娘比亲娘还好呢!这不就看出来了?” 王凤英本来觉得脚都累得抬不起来了。 听了这话,顿时腿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又飘起来了。 “咳,说多好也没有,反正跟自家两个儿子是差不多的。” “他们回去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吃饭,烧起来麻烦,一起到老宅吃吧。晚上还得你辛苦。” 王凤英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糊里糊涂的就道,“行啊,烧顿饭而已,也没啥辛苦的。” 说完,就后悔了,怎么不辛苦了,辛苦死了好吗! 尤其是干了一天的活以后。 但应都应了,又不好反悔,只得硬着头皮,带秦珍珠先回去准备煮饭了。 秦老太道,“锦丫,你叔现在能下地了吧,你回去把他也喊过来,他来小岗村这么久,还没去过老屋呢,我们也是怠慢了亲家。” 赵锦儿越发感动,暗暗想着,等活儿都完了,一定要给他们贴补些银钱。 再给每人做一身衣裳。 说起衣裳,赵锦儿猛地想起什么,“相公,珍珠不是给你做了一身新衣吗,我看料子轻薄得很,正是这个季节穿的,怎么也不见你穿?” 秦慕修笑了笑,“那衣裳,又不是给我的。” “啊?不是给你的,是给谁的?珍珠说是给你的呀!” “我穿过紫棠色的衣裳吗?一起长大的,她还不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吗?” 赵锦儿反应过来,“那她……是做给裴大哥的?我记得裴大哥的衣裳,都是紫棠色的。” 秦慕修笑而不语。 赵锦儿拍了拍自己脑袋,“这事儿尴尬了,我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把衣服拿给你了……” “你不拿给我,她也不会给裴枫。说不定,回去一生气,就给铰了呢,先放咱这儿吧,等他们想明白了,我们再把衣服连之前裴奶奶的镯子,一起还给他们。” “这么好的衣裳,干嘛要铰了?”赵锦儿不解。 看着自家傻乎乎的小媳妇,秦慕修叹着气摇头。 这孩子,除了认真干自己的事儿,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如果是你,辛辛苦苦给我做一身衣裳,送给我的时候,却发现我跟旁的女人在眉来眼去,你会怎么办?” “那肯定是铰了也不给你,难不成让你穿着跟别人眉来眼去,我不是傻么。” 啥的都快冒泡了,还觉得自己不傻。 秦慕修可不敢这么说,嘿嘿一笑,“那不就对了。” 赵锦儿是越发不懂了,“裴大哥没跟谁眉来眼去啊。咱家也没有姑娘跟他……啊,珍珠该不会是在吃小莲的醋吧?” 秦慕修耸耸肩,“你说呢?” “可是小莲和裴大哥只是同病相怜,略谈得来而已啊,我看得出来,他俩之间啥也没有。” 秦慕修噗嗤一笑,“你看得出来?” “那当然,喜欢一个人,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有光,亮晶晶的,跟看普通人不一样。” 秦慕修听着,好像挺有道理。“说是这么说,关键是咱们旁观者清,珍珠当局者迷。” 赵锦儿设身处地的想了想,“也是,咱们看着没什么,在珍珠眼里,那可不是眉来眼去嘛。” 第二百一十七章 铲羊屎 两口儿闲聊着,赵锦儿突然身子一歪,就扶住了额头。 这种情况,秦慕修已经见怪不怪了。 肯定又是看到什么了。 这时候不管做什么,都缓解不了她的晕眩。 秦慕修干脆只是将她捞到自己胸口,让她依偎着,再搂住她,以免她滑倒摔跤。 约莫半盏茶功夫过去,赵锦儿才缓过来。 秦慕修端起茶碗,给她喂了一口茶,“好点没?” 赵锦儿抿了一口,“你怎么不问我看到什么了?” 秦慕修笑了笑,“我不问,你也要说,何必多此一举。” 赵锦儿撇撇嘴,相公还真是吃定她了。 “珍珠这几日有危险,让她莫要出门为妙。” “嗯?怎么回事?” “我看到她腿上裹着一条花斑蛇,狠狠咬了她一口。” 赵锦儿打小在地里跑,倒是不怕蛇,但那蛇看不出有毒没毒,她担心得紧。 “在哪里被咬的看见没?” “没有,模模糊糊的,没看清,只听到她又哭又叫。” 秦慕修失笑,“这倒挺符合她的作风。这样吧,这几日不许她到地里去,家里也备点清蛇毒的药以防万一,只要不是剧毒的蛇,应该不会有大碍。” 接下来的几天,赵锦儿每天都让秦珍珠留在家里看护刘美玉、照顾妙妙,不许她下地。 几天下来,秦珍珠怨声载道,“三嫂,我还是去拔草吧,在家里一堆家务活儿,一点儿也不比地里轻松,妙妙也越来越皮,都快给她缠死了。” 王凤英闻言,骂道,“你这丫头,家务活儿你是帮别人干的?你多干点,你奶和你老娘就少干点,又没便宜外人。妙妙是你侄女儿,你大嫂现在身子重,你不看着,她去缠她娘怎么办?” 这片药田,可是王凤英发财的希望—— 赵锦儿前两天与她说了,若是收成好,到年底除了工钱,还会给她干股。 是以她干劲十足。 不仅自己身体力行,还像个门神一样,时时刻刻盯着家里每个人,谁都不许躲懒——有时候,秦大平坐田埂上抽袋旱烟,她都恨不得拿皮鞭子抽他。 秦老太背地里忍不住跟赵锦儿笑道,“还是你有本事,这个媳妇娶进门快三十年,对我都没有这么服帖过。” 赵锦儿嘿嘿一笑,“哪是我有本事,是银子有本事。不过这银子花得忒值,请外人,三个都顶不上一个大娘。” 秦老太深以为然,“有一说一,你大娘要是个哑巴,那绝对是完美媳妇。” 赵锦儿:“……” 一大家子趁热打铁,连干五天,总算把上百亩地的草拔得差不多。 还剩一点扫尾活儿,赵锦儿就让王凤英她们别来了,毕竟老宅那边也有好几亩地,早稻成熟,该收稻子了。 王凤英便道,“那让你大伯和大哥回去,我跟你奶还跟你们一起弄两天,这杂草不清干净了,特别容易死而复生,回头又印得满地都是。” 赵锦儿笑道,“不用,您和奶也累了这么些日子,回去歇歇,我和阿修带两个小崽子,不费事儿。” 秦慕修在旁道,“大娘要是真不放心,把珍珠留给我们,让她帮忙在家里做做饭,锦儿就能轻松许多。” 他怕秦珍珠回去后,跟着下那边的地,回头遇到蛇就不好了,还是留在这头放心点。 王凤英想了想,点头道,“行吧,珍珠!听见没,在三哥家勤快点,别懒着。三哥要是挣钱了,你的嫁妆就有了。” 赵锦儿撇撇嘴,这个大娘,可真是一丁点儿占便宜的机会都不放过啊…… 不过秦慕修跟她商量过这事儿,毕竟大伯大娘养大他,也没苛待过他。 这么多年,他都病着,除了那一百两,确实没为家里做过什么。 大哥二哥如今都成亲了,只有一个珍珠云英待嫁。 她出嫁时,只要他们手头宽裕,就给她添妆。 赵锦儿自是没话说。 刚来时,秦珍珠对她很有敌意,说了不少难听话,但那是被人挑唆的。 这一年相处下来,她跟这个小姑,关系不赖,跟自家妹妹似的。 大活儿干得快,扫尾活儿需要精细,反倒挺费工夫。 两口子带着两个小子,把每一亩地都重新扫了一遍。 柱子虽出身乡下,他娘在时,只管溺爱,他还真没干过活,这些天,累得够呛,每顿都能吃两大碗饭,好在年纪小,恢复快,不管头天怎么辛苦,睡一觉就又是精神头十足。 最可怜的是木易,尊贵的皇子殿下,在宫里时,哪里吃过这个苦? 现在晒得黢黑不说,还瘦了不少,个子倒是长高不少,再走出去,只怕那些寻他的人,都认不出来。 秦珍珠应着她娘的话,果真老老实实的给他们料理家务。 只是,跟同在家中的佟小莲不大说话,两人间的气氛,着实尴尬。 她也提过家里有小莲姐,她还是去地里帮忙,赵锦儿想着之前看到的幻觉,打死也不许。 “你姑娘家家的,去地里把脸晒黑了,将来找不到婆家。” 赵锦儿学着秦老太的口吻,老气横秋道。 秦珍珠噗嗤一笑,“你才比我大几个月啊?你都不怕晒,我怕锤子。” 赵锦儿刚想说我反正嫁过人了,不必那么讲究。 不料秦慕修在旁附和,“你嫂子晒不黑,不似你,晒一下就黑得驴蛋似的。” 赵锦儿:“……” 秦珍珠郁闷不已。 媳妇儿是亲媳妇,妹就不是亲妹了? “我去地里,又不是偷懒!你们新屋哪哪儿都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活儿,我在家待着,白耽误。” 秦慕修不紧不慢道,“天儿好,家里几张床的被褥都拿出来晒晒,羊崽喂喂,羊圈里头的羊屎铲一铲,院子扫一扫,劈点柴火,这不都是活儿?” “家里不是有小莲姐吗?” 秦慕修还能看不出她那点小九九? 理都不理,“小莲妹子来者是客,已经白给我们干了这么久的活,她就不能歇歇?” 秦珍珠舔了舔唇,再也找不到借口。 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拖锹带铲子往地里去了。 回身见佟小莲正在洗衣裳,便道,“我去铲羊屎。” 佟小莲笑着点点头,“去吧。” 秦珍珠来到羊圈,先是给食槽加了点烂菜叶,又捏着鼻子,提起扫帚羊圈门,进去铲羊屎。 一进去,就感觉哪里不对。 两头小羊狂躁不安,又是跑,又是跳。 第二百一十八章 被蛇咬了 “嘿!都说小绵羊儿小绵羊儿,你们是羊,又不是兔子,这么活泼干嘛?” 秦珍珠拿着扫帚,对两头羊威胁道,“快别跑了!踏得到处都是屎!” 可两头羊根本不听她的,跑得更欢了。 秦珍珠没法儿,只得上前,准备给它们抱到隔壁鸡棚里放一会,把屎铲干净再抱回来。 好容易抱起其中一头,差点被撂了蹶子,气得在小羊屁股上狠狠揍了两下,哼哧哼哧的往门口走。 突的感觉手臂一凉。 低头一看,吓得魂都飞了。 一条花斑蛇,缠在她手臂,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啊!” 按说,身上缠了蛇,是不能动弹也不能叫的,可秦珍珠吓得脑子都浆糊了,哪里想得到那么许多。 一边叫,一边跳。 比刚才两头小羊的动静一点儿也不小些。 蛇叫她一吓唬,顺着她的胳膊迅速溜到身上,又钻到裤筒里。 秦珍珠疯了,疯狂的跺着脚,“妈呀妈呀!娘快救我!” 刚叫完,小腿肚子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刚痛一会,就开始麻。 “妈呀,妈呀,呜呜呜~~” 她实在没法儿了,往羊屎堆里一坐,就开始哭。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将她裤筒里露出一截尾巴的蛇一把提溜出来,拎着尾巴,在地上狠狠摔了两下,蛇顿时晕死过去。 “别怕,别怕!” 秦珍珠昏呼呼的抬头一看,竟然是裴枫。 “裴大哥!妈呀,吓死我了,呜呜呜~~” 说着,就钻到他怀里,哭得惊天动地。 裴枫一手搂着她,一手抠进蛇肚子,拽出一个血淋淋的蛇胆。 “张开嘴,一口吞下去,解毒的。” 秦珍珠闻着那土腥味儿,紧抿着嘴,连连摆头。 裴枫见她抗拒得很,只好放弃。 掀起她裤腿,只见白嫩浑.圆的小腿上,两粒小小的蛇牙印,牙印四周已经发黑发肿。 “这蛇有毒,得赶紧清毒。” 说话间,裴枫已经从上衣下摆扯下一根布条,从膝盖弯处给她系紧,以防蛇毒往心脏倒流。 系好,就趴到伤口,一口一口的给她往外吸毒血。 足足吸了数十口,直到吐出来的血变红了,才停下来。 佟小莲听到动静,跑到后院,看到这一幕,也是吓呆了,“珍珠妹怎么了?” 吸了不少毒血的裴枫,自己头也有点晕。 但他还是强撑着,将秦珍珠从羊屎堆里抱起来。 跨着大步往屋里一边走,一边道,“被蛇咬了,你看看家里有没有绿豆,熬一锅浓浓的绿豆汤来。” 佟小莲手忙脚乱,“哦,哦,有绿豆,我这就去熬!” 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已经昏迷的秦珍珠轻轻放到床上,裴枫自己也是两腿一软,就昏倒在地。 佟小莲把绿豆汤熬上,跑过来看到两人的光景,吓得没了主心骨。 拔脚就往后山药田跑去。 远远地看到秦慕修和赵锦儿正在干活,扬嗓子喊起来,“锦丫,锦丫!不好了!” 那边赵锦儿正干得起劲,好像听见谁在喊自己,抬头一看。 真的看到佟小莲在那边喊自己,心一揪,“阿修,是不是珍珠出事了!?” 秦慕修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这个。 “回去看看!” 两口子从地里爬起来,就往家赶。 路上一问佟小莲,果然是这个事儿。 赵锦儿慌张不已,“天哪,在家里怎么还叫蛇咬了?” 小心翼翼的护了这么多天,不让她下地,谁知道这蛇,竟然是在家里! 秦慕修道,“不要慌,家里不是准备了蛇药?” “是是是,幸亏你提醒我备着。” 想到有蛇药,赵锦儿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点点。 说话间,三人赶到家。 只见床上的秦珍珠,脸色倒比地上的裴枫好些。 裴枫满面发黑,嘴唇都紫了。 “他给珍珠吸毒血了?” 赵锦儿问道。 佟小莲连连点头,“是的。” 赵锦儿闻言,便将解毒丸先给裴枫塞了两颗到口中,又灌了一大碗水送下去。 摸了摸秦珍珠的脉搏,倒是真没大碍,给她的伤处抹了点药膏,道,“她不妨事,灌两碗绿豆汤就差不多了。” 佟小莲奇道,“被咬的明明是珍珠妹,怎么裴大哥比她还严重些?” 赵锦儿道,“因为珍珠的伤在腿上,往胸口流,本就要些时候,裴大哥给她处理得又及时,毒都吸出来了;倒是他自己,蛇毒从口入,直接进了肚子,五脏六腑都在吸收,当时要是吸一口,漱漱口吐出来,就好很多。” 佟小莲倒吸一口气,“那个情形,哪里来得及漱口。你们是没见裴大哥有多急!” 赵锦儿没答话,朝秦慕修看了一眼。 秦慕修也没说话,“先等他们醒再说吧。” 三人就这么守在床边,足足守了一个多时辰,秦珍珠总算先醒过来。 她头还是懵懵的,拍了拍脑袋,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吓得又哭起来。 “三哥,三嫂,家里有蛇!” 赵锦儿握着她手,安慰道,“不怕不怕,蛇已经打死了。” “已经打死了?” 秦珍珠愣了愣,这才想起蛇好像是裴枫打死的。 裴枫还给她吸毒血了。 “裴大哥呢?” 赵锦儿指了指地上,“在这儿呢。” 怕一动他,蛇毒扩散得快,赵锦儿就没让秦慕修给他搬床上。 看着高大的裴枫在地上缩成一团,秦珍珠眼眶顿时湿了,“裴大哥怎么了?” “给你吸毒血,把自己也搞中毒了。” 秦珍珠内疚不已,“他怎么这么傻!” “没事的,已经给他喂了解毒丸,休养几日,应该能恢复。”赵锦儿徐徐道。 话是这么说,秦珍珠心里还是过不去得很。 “把他搬上来吧,地上凉啊!” 赵锦儿道,“等会儿,他体内还有残余的蛇毒,动他的话,会加快毒液扩散。” 秦珍珠听了,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秦慕修对赵锦儿使了个眼色,赵锦儿突然福至心灵,懂了他的意思,拉着佟小莲道,“他们需要休息,咱们出去吧。” 佟小莲比赵锦儿可精多了,立刻就懂,“嗯嗯,我还要煮晚饭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喂饭 晚饭冒香气时,裴枫醒了过来。 醒来第一句话便问,“珍珠怎么样?” 秦珍珠在床上听见,连忙探过头,“我好着呢!” 裴枫只见一张圆乎乎的小脸垂在自己面前,脸上两只眼睛还肿得跟烂桃子似的,吓了一跳,“你、你中毒这么深?” 说着,就挣扎着爬起来,“你三哥三嫂呢,让他们带你去镇上看!” 床头正好有一把赵锦儿平日放着的铜镜,秦珍珠拿起来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 哭到现在,平日水汪汪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 丑哭了! 秦珍珠想用被子把头罩住,这么丑,叫裴大哥瞧了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裴枫倒是一点都没有嫌弃的意思,弯腰就准备背她,“快,我背你去!” “裴大哥,你快别动,你的毒比我的严重。”秦珍珠连忙将他按着坐下,“我早都没事儿了。” 裴枫不相信,·“可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 秦珍珠不好意思说是担心他给哭成这样的,含含糊糊道,“拿块热毛巾敷一敷就好。” “那怎么行,你是被毒蛇咬了,可开不得玩笑,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去找大夫。” “三嫂已经给我们看过啦!我连清毒药都没吃,喝碗绿豆汤就差不多了,反而是你,吸了不少毒血,喂了两粒清毒药,还比我醒得慢呢,你别乱动,好生歇着。” 这些事儿,昏迷后的裴枫都不知道,现在听秦珍珠说,挠了挠头,皱眉道,“是吗?” 赵锦儿就在这时送了晚饭进来,“是的。你可快别动了,先躺一会,等脑袋不昏了,让阿修喂你吃饭。” 裴枫嘁了一声,“我好端端的,干嘛叫人喂饭?” 赵锦儿挑了挑眉,“你当真好端端的?” 裴枫甩了甩手,“这不好端端……” 话未说完,就觉得手臂麻得很,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当着秦珍珠的面儿,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强撑着道,“是好端端的呀。” 赵锦儿递过一杯水,“口渴吗?你喝口水给我看看。” 裴枫无语得很,“我是三岁小孩儿吗?连水都不会喝?” 说着,就伸手去接水。 没想到连接几次,都没摸到杯子。 明明看着杯子就在眼前,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赵锦儿将杯子塞到他手中,他都觉得指关节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捏住了,往嘴边送,哪知道根本没倒进嘴里,茶水洒了一身都是。 秦珍珠见了,急得又要飙泪,“天哪,这真的没事吗?三嫂,你要不要再弄点药给他吃?” 赵锦儿摇摇头,“不必,这是中蛇毒的正常反应,眼睛看到的东西不实在,明明东西在左边,他看到的是右边,明明离得近,他看起来远。多喝水,多排尿,把毒素带出去,休息几天就好了。” 秦珍珠这才放心,对裴枫道,“那你赶紧喝水!” 赵锦儿笑道,“不都说了,他现在暂时没法自理,等下叫你三哥来喂他。” “我个大男人,干不来这些精细活儿,还是你们来。”秦慕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锦儿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她已嫁做人妇,给外姓年轻男子喂水喂饭,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秦珍珠嘛,自己都昏昏沉沉的,不知能不能照顾得好旁人。 至于佟小莲,那就更不行了。 夹两筷子菜给裴枫,秦珍珠都能吃那么大的醋,这会儿在她眼皮子底下给裴枫喂水,那不得翻天? 佟小莲多精啊,扫视一眼现场形势,不用人提示,“呀,锅里还炖着蛇汤,我得去看火。” 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了溜了。 赵锦儿也为难道,“我……” 秦慕修瞪了她一样,你想干嘛,你还想给别的男人喂水不成? “叫珍珠来,人家是为了救她才中毒,她不来谁来?不止今天要来,裴兄在这里修养几天,她天天都得来!” 赵锦儿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责怪秦珍珠,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怎么透着一丝阴谋的意味? 但他一本正经的,看不出蛛丝马迹。 秦珍珠咬了咬唇瓣,“我知道。” 说着,就接过水杯,递到裴枫嘴边,“裴大哥,喝水。” 裴枫别扭得很,扭头一躲,“不用不用,我就是一点点晕而已,歇一会,吃饭喝水肯定不成问题。” 赵锦儿道,“那可不是这么说的,毒素已经进了你的血脉,顺着筋脉在五脏六腑里都过了一圈,想清出去,可没那么容易,且得这么晕好几天呢!” 秦珍珠不管不顾,一手掐住他后颈子,一手将杯子塞到他口中,“喝吧你!大男人一个,扭扭捏捏的,比大姑娘还讲究多!” 一杯水下肚,裴枫的脸火辣辣的,也不知是水太烫,还是什么。 赵锦儿在旁看着,咽了口口水:她这小姑子,属实彪悍。 秦慕修也不忍直视,女孩儿家,这也太虎了。 偏偏,裴枫好像挺享受似的。 可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喝完水,秦珍珠又喂小孩似的把饭给裴枫喂了。 喂好,麻利的拿自己的手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 仿佛真是在照顾个三岁小孩儿似的。 裴枫的内心很复杂,虽然他很喜欢被珍珠妹这么亲密伺候的感觉,但,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家喂饭擦嘴,好羞羞啊! 倒是秦珍珠泰然自若,“还是你听话,你不知道我家那个小侄女妙妙,我都得追着她满院子跑,喂给她的还没喂给地的多。” 裴枫瞪大双眼。 他,已经沦落到要跟一个三岁小孩比谁听话的地步了吗…… 吃完晚饭,秦珍珠就该回去了。 赵锦儿给她一小瓶药膏,“回去以后,若是伤口痒了痛了,都可以用它抹一抹,切记不可抓挠,也不用包扎,让它自己收口。” 秦珍珠接过药膏,支支吾吾道,“三嫂,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我被蛇咬这事儿,可别让我娘知道。” 被娘知道了,就别想再来照顾裴大哥了。 赵锦儿与她一拍即合,“我也正想说这个呢。” 姑嫂俩会心一笑。 第二百二十章 娘,你干嘛骂自己 秦珍珠走后,赵锦儿趁机把她之前做的那身衣服拿出来,让裴枫换。 裴枫看了一眼,认出是秦珍珠之前做的那套,不愿意穿,只道,“不用换。” 赵锦儿笑道,“你洒了一身水就不说了,身上还有羊屎,不换衣服,是想臭死我们吗?” 裴枫低头看一眼,身上果然挂满了羊屎—— 秦珍珠当时一个屁股墩坐到了羊屎堆上,他又把她抱起来,估计是从她身上挂过来的。 “我等下去洗洗就成。” 赵锦儿不由分说,就扯他衣襟。 “你见过人把衣服穿在身上洗吗?别啰嗦了,赶紧脱下来吧!珍珠说的真没错,大男人一个,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裴枫俊脸通红,捂住胸口,“嫂子,君子动口不动手知道吗?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知道吗?你是有夫之妇知道吗?你怎么能随便扒男人的衣裳?” 赵锦儿撇撇嘴,“我们村里,一到夏天,打赤膊的老少爷们多了去,我要是都非礼勿视,那只能戳瞎自己的眼睛了。你到底换不换,你自己换,不就不用我动手了?” 裴枫这才支支吾吾道,“这衣服,是珍珠做给她哥的,还是新的呢,我怎么好意思横刀夺爱?” 佟小莲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打趣道,“你见过秦大哥穿紫棠色的衣裳吗?” 裴枫怔了怔,反应过来什么,“这衣裳……” 佟小莲嘻嘻一笑,“这衣裳是人家做给你的!只是当着人不好说,叫秦大哥捡了便宜。” 赵锦儿立即摆摆手,道,“害,我们不捡这个便宜。” 佟小莲道,“你就换上吧!这么一身儿衣裳,做起来可费工夫呢!别白费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裴枫叫两个女人叽叽喳喳、一唱一和说相声似的,吵得脑壳都疼。 只听清佟小莲最后那一句——别白费了人家一番心意。 是啊,如果这衣裳真是珍珠做给他的,他不穿,那珍珠不是白做了吗? 可是……若珍珠并不是做给他的呢? 她当时明明白白说的是给秦慕修的。 左疑惑右疑惑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婆婆妈妈了。 心一横,“行吧,你们把衣服丢下,我自己换。” 赵锦儿这才和佟小莲有说有笑的出去了。 后面几天,赵锦儿跟秦慕修还是带着两个小子在地里忙活。 秦珍珠每天来照料裴枫,家务活便由佟小莲包揽。 一屋子人,本来热热闹闹,配合有度。 其乐融融的画面,却被王凤英的到来打乱。 老宅那边的活儿干得差不多,王凤英便惦记着她的宝贝药田,要来看看。 秦珍珠阻拦了两次,说一切都好着呢。 王凤英平日里也是个大喇喇的,许是做母亲的直觉,这次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秦珍珠鬼鬼祟祟的,不对劲得很。 这天,悄咪.咪跟在秦珍珠后头一起过来了。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气得当场跳。 “好呀好呀!我叫你来给你三哥三嫂帮帮忙,你这是帮什么呢?” 看着卧在床上、面色发黑、一脸衰样的裴枫,自家闺女竟然端茶倒水的伺候着,还端了粥一勺子一勺子喂他。 王凤英一口气憋住,差点就被送走。 丫头长到快一十五岁,连杯水都没给她这个老娘端过,现在竟然在这伺候一个穷小子! 这要叫村里人看见了,还怎么找婆家! 二话不说,上前就一把扯住了秦珍珠的耳朵。 “你个不听话的死丫头,都叫我给你惯坏了!这回不打死你,我就不姓这个王!” 秦珍珠虽然是个乡下姑娘,但家里就她这么一个独女,还是老幺,可以说是惯大的。 她娘这样的暴脾气,从小到大都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这一次,竟然当着外人的面,直接拧她的耳朵。 可见,王凤英也是气急了。 秦珍珠害怕,不敢顶撞,嘤嘤宁宁求饶,“娘,你听我解释,娘,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你给我滚回去!我要找你三哥三嫂去!我掴烂他们的脸!我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们俩就这么糟践!家里窝着个穷鬼,能发财都有鬼!” 王凤英都气得语无伦次了,又想骂不争气的闺女,又想骂帮凶赵锦儿两口子,最想骂的是罪魁祸首裴枫。 秦珍珠呜呜哭道,“娘,您说话别这么难听行吗,我腿叫蛇咬了,裴大哥给我吸毒血,才会中毒成这样的。” “什么,他给你吸血?你什么时候被蛇咬了?我怎么不知道?”王凤英都懵了。 秦珍珠就把怎么被蛇咬,裴枫怎么救她,一五一十告诉了王凤英。 不料王凤英一点儿也不感激裴枫,反而越发火大,捂着脑袋欲生欲死,“唉呀妈呀,你是要气死你娘吗?姑娘家的腿,能叫男人吸?这要是传出去,我们一家子还做不做人了?” 裴枫沉声道,“这事是我做得欠妥。但当时情况实在紧急,毒血如果不及时清出来,珍珠妹怕会有危险。大娘放心,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绝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王凤英啐了一口,“你当你是谁?就是传出去,珍珠也轮不到你肖想!妹、妹,谁是你妹!没事儿别乱攀亲戚关系!我家可不想添穷亲戚!” 裴枫红了脸,“知道了。” “知道了就行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走,还想在这里赖多久?“ “娘,裴大哥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家里没人,回去没人照料,三哥三嫂再三挽留,他才愿意留下的。”秦珍珠虽然怕她娘发飙,但也不想裴大哥这么被她娘误会。 “扯你娘的臊!他还要再三挽留?你懂个屁!他就是想赖在这里吃白饭!”王凤英火大不已。 秦珍珠一边擦泪,一边问,“娘,你干嘛骂自己?” “……”王凤英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就是她娘,被她一提醒,更气了,“别给老娘啰嗦了,滚回去!” 秦珍珠看着王凤英像是要吃人的样子,也不敢再停留,可怜巴巴的看了裴枫一眼,“裴大哥,我回家了,你好好休息。”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来找人 王凤英脱了鞋底板就要往她头上呼,“老娘我累死累活,你怎么不叫我好好休息呢!” 秦珍珠吓得动若脱兔,飞快跑了。:魰斈叁4 她走后,王凤英才气势汹汹走到裴枫面前,叉腰骂道,“前番我的话难道还不够清楚吗?癞蛤蟆就别想吃天鹅肉了!” 裴枫低着头,低声道,“大娘,您放心。我对珍珠没有非分之想。” 王凤英眼尖,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可不就是秦珍珠前些日子赶黑做的吗? 点了十多根蜡烛呢! “你还没有非分之想?没有非分之想,干嘛勾引她给你做衣裳?” 裴枫一时无言,“我借穿一下,走的时候会脱下来还给她。” “你还打算在这赖到什么时候?” 裴枫沉默片刻,“这就走。” 起身脱下外衣,恳求道,“这事都是我的错,还请大娘不要找阿修和锦儿的麻烦,与他们无关。” 王凤英刚才在气头上,确实想冲去给赵锦儿秦慕修两口子好好修理一顿,但想想自己发财的机会还捏在他们手里呢,不能随便发火。 不能跟财主发脾气,眼前这位事主却是不能放过的。 王凤英凶神恶煞,恶狠狠道,“裴小子,我歹话不说三次,我家珍珠,你是想都别想!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不可能嫁给你吃苦的!事不过三,要是再让我碰到你蛊诱我家珍珠,我就要进衙门告你勾引良家少女。” 骄傲如裴枫,听到这些话,简直如利刃,一道道划在他脆弱的尊严上。 他再没任何解释和辩解,只点点头,“晚辈知道了。” 赵锦儿和秦慕修回来,不见裴枫的身影,便找佟小莲问,“裴兄呢?” 佟小莲也怕王凤英的彪悍,当时只是躲在门外偷偷听了她骂裴枫的话,到底没敢上去劝。 毕竟,她借住在这里,已经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怕王凤英这个大娘都有想法。 哪敢再替另一个借住的说话? “王大娘来过……” 只一句话,两口子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赵锦儿急得一跺脚,“天哪,大娘要是看到珍珠照顾裴大哥,不知道要怎么骂人。” 佟小莲撇撇嘴,“已经骂过了……” 赵锦儿咽口口水,无奈的看向秦慕修,“裴大哥是个骄傲的人,大娘的话,肯定伤到他了,他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 秦慕修走到床边,看到叠得齐齐整整的衣服,叹了口气,“秋闱之前,他怕是再也不会来了。” 佟小莲奇道,“为什么,难道不该是以后都不会来了吗?跟秋闱有什么关系?” 王凤英骂裴枫的话,佟小莲可是都听见了的,她都觉得过分,更别说裴枫,有点骨气的,估计都不会再来讨没趣。 秦慕修当然不会告诉她,秋闱之后,裴枫鲤鱼跃龙门,会成为凤凰镇最炙手可热的会元。 到时候,多少官家富豪的小姐要榜下捉婿,他家的门槛都会被媒婆踩烂。 以王凤英贪财慕容的性格,绝对会低下高傲的头颅,跪舔裴枫做她的乘龙快婿——瞧瞧她对章诗诗的态度就知道了。 只是,那个时候,裴枫还会不会对秦珍珠初心不改,就只有鬼知道了。 王凤英这把重拳出击,不止赶走了裴枫,还把秦珍珠死死看住,轻易不许她出门。 秦珍珠闹了好几回,无功而退,气得每每在家抹眼泪。 赵锦儿虽同情秦珍珠,但更怕王凤英,不敢去营救。 只老老实实跟秦慕修盯着药田里的活计。 好在药苗都长势喜人,草除了,肥施了,一时半会,没有什么活计,只要隔两天去地里巡视一下就好。 这一天,秦慕修在家考两个小子近期功课,赵锦儿独自到田里转悠。 走在田埂上,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晃晃悠悠,实在不像好人。 想起之前工人集体罢工找茬的事儿,赵锦儿严重怀疑这人又是冯家派来搞鬼的。 连忙跑回家,告诉了秦慕修。 秦慕修还没说话,柱子已经卷起袖口,摩拳擦掌道,“又来捣乱?捉起来,让里正爷再给送到郡上大牢去!“ 赵锦儿白他一眼,“你姐夫不是在教你读圣贤书吗?怎么反而动辄喊打喊杀。” 孰料秦慕修轻轻扣了扣桌面,“就这样办,没毛病。” 木易不爱说话,却是个行动派。 得了秦慕修这一句,拽着柱子,就冲出去了。 看着两个旋风小子的背影,赵锦儿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问道,“你这哪是在教学生,分明是教土匪嘛。” “男孩子,有些匪气,不是坏事。”秦慕修不紧不慢道。 赵锦儿跺了跺脚,“不成,我得跟去看看,别叫他俩吃了亏。” 秦慕修将她按住坐下,“不会的。” 木易年纪虽小,在宫里时,却有全东秦最好的拳师教授他功夫拳法,最近在秦慕修的督促下,他每天早上都起早,把从前学过的拳法,捡起来练一遍。 柱子见了,央着他教自己,一段时间练下来,甚至有超过木易的势头。 只要对方不是武功高手,这两个小子,绝对能把人掀翻。 果然,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俩小子就一左一右,架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男子回来了。 柱子一边走,一边还审问,“说,你是谁派来的!是不是想破坏我们的药田?” 男子怕他又要动手,双手抱头,可怜巴巴道,“别打了,别打了,我真不是坏人,更不想破坏你们的田。” “你骗鬼呢!我姐都看到你在田边鬼鬼祟祟逛了好一会了,不是想干坏事是想干什么?” 柱子说着,照着他脑袋又是一家伙。 男子痛得都快哭了,“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木易嗓音阴冷,闷闷的问道。 “小莲,我是来找小莲的。” “小莲姐?你找小莲姐干嘛?是想采.花吗?” 木易声音更冷了,他读的书比柱子可多多了,比柱子也就早熟许多,虽然还是个小屁孩,却知道不少人事—— 譬如,他觉得佟小莲好漂亮,又温柔,说话都是轻声细气的,最重要的,做饭还好吃! 比母老虎秦珍珠不知道强多少。 将来回宫,要是能把她带去做个媵妾,倒是不错。 第二百二十二章 好多天没吃 果然,柱子虎头虎脑问道,“找小莲姐采.花?地里那么多野花,自己薅两把不就得了,干嘛要找小莲姐?还说你不是来干坏事的!” 说着,又要呼那男子。 男子嗷嗷跳起来,扯嗓子就喊,“小莲,小莲,你在这儿吗!” 木易也火得不得了,不等柱子动手,对着他膝盖窝就是一脚。 “叫什么叫!小莲是你乱叫的吗!” 男子郁闷不已,“我为什么不能叫小莲妹?” 赵锦儿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看清男子,一愣,“邱大哥?” 原来这枚男子,竟就是佟小莲的情哥哥邱文斌。 邱文斌家在鹿儿村最东头,离隔壁的黑芝麻村更近,他家平日也跟黑芝麻村往来更多,跟鹿儿村的村民往来甚少。 再加上邱文斌这几年在镇上学手艺,才回来不多久,柱子并不认识他。 赵锦儿跟他也不熟,认却是认得的。 想到他把佟小莲害得那么惨,赵锦儿把小脸拉下来,“你无端端跑我们地里作甚?” 邱文斌苦着一张脸,“我想找小莲妹。” “你把她害得还不够惨吗?还要来找她!”连赵锦儿这样的好脾气,听到这话都来气。 邱文斌闻言,急道,“她怎么了,还好吗?” 柱子啐了一口,“好个屁!差点就没命!你还有脸来找她!” 邱文斌也不怕柱子揍他了,就要往屋里冲,“她在哪,我要见她!” 木易一拳挡住他去路,“不可能!你要是识趣,就立刻麻溜的滚,继续纠缠,我们就狠狠揍你一顿!” 讨厌鬼,想抢他看中的女人,也不摸摸自己脖子上几个脑袋! 邱文斌看着两个小鬼,怒道,“你们是小莲什么人,凭什么阻拦我见她!你们知道我跑到这里,费了多大劲儿吗?” 柱子捂住耳朵,“谁要听你这个负心汉瞎掰。” “我不是负心汉!”邱文斌撕心裂肺。 秦慕修走出来,拉住摩拳擦掌的两个小子,冷冰冰看着邱文斌。 “你不是负心汉?那你解释解释,为何不肯对小莲负责,害得她不堪父母毒打去跳河?” 邱文斌睁大眼睛,“莲妹被父母打,还跳河了?” 话音未落,眼眶里已经盈满泪水,狠狠地捶了自己脑袋两下。 “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没有早点撬开锁,早点出来带着她远走高飞?叫她吃了这样的苦,我真该死!” 听了这话,赵锦儿和秦慕修对视一眼,“撬锁?你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 邱文斌几乎是带着哭腔道,“我爹娘说小莲妹的父母都是无赖,沾不得,怕我还私自会她,就把我锁了起来,不管我怎么反抗,都不肯放我出来。” “那你现在怎么出来了?”木易不肯相信他的说辞,眼神放刀。 邱文斌道,“我好多天没吃爹娘从小窗给我送的饭菜,饿瘦了一圈,吸着气从天窗爬出来的。” 木易咽了一口口水,朝他一打量,果见这个一脸衰气的男子,瘦得皮包骨头,形容憔悴不堪,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怪不得刚才和柱子上去捉他,他跑得踉踉跄跄的,不等他们动手,自己就摔了个狗吃屎。 打他,他除了抱头鼠窜,也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是饿的。 “这么说,我们错怪你啦?” 赵锦儿顿时后悔不已,刚才不该对他那么凶巴巴的,还叫两个小子揍他…… 邱文斌垂头丧气,“让小莲妹吃了这么多苦,是我没用,你们没有错怪我。” 搞清这么一个天大的误会,赵锦儿连忙道,“邱大哥,你坐一会吧,柱子,把早饭剩的馒头和粥端过来。” 跟佟小莲相处久了,柱子把她也当姐姐一般。 小孩子对想拐走自家姐的男人,都没甚好感。 噘着嘴,不情不愿的去灶房把馒头和粥端了出来,啪嗒一声放在邱文斌面前。 不料邱文斌饿成这样了,居然对食物毫无兴趣,口口声声要先见佟小莲。 赵锦儿解释道,“小莲到我大伯家扒菜去了,应该快回了,你且先吃点东西,别等会见着小莲,饿得话都说不动。” 邱文斌本恨不能直接冲去她大伯家,听了赵锦儿的话,又觉得不无道理。 便拿起一个馒头,食不知味的啃了起来。 啃了两口,食欲大开,风卷残云把桌上一盘馒头和半盆粥都扫光。 刚舔完盆子,门口一道窈窕的身影挡住了微光。 抬头一看,看到了魂牵梦绕的情妹妹,如遭电击。 啪! 盘子脱手,碎了一地。 “莲妹!” 佟小莲往后连退几步,待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谁,咬着唇,就将手里粘着泥巴的菜一把砸到他身上。 “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快滚!” 邱文斌满头满身土,却半点不生气,“莲妹,他们说你跳河了,你还好吗?” 说着,泪水已经滚落。 佟小莲看到他的第一眼,明明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刀捅死他,见他这般,不知怎的,心又软了。 也带着哭腔道,“你我缘分已尽,何苦做这种张致,给谁看呢。” 邱文斌这才道,“你听我解释。” 佟小莲哭着就要走,“有甚好解释的。” 邱文斌上前捉住她,亏得刚才吃得多,力气长上来了,紧紧抓着她手臂,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撒手。 “小莲,都是我害了你!” 邱文斌就把自己怎么被父母锁住,怎么爬窗逃出来,怎么一路打听找到这里,一股脑儿告诉了佟小莲。 佟小莲闻言,一时失神。 半晌,才放声哭出来。 委屈、心疼,溢于言表。 “你傻吗,这么多天不吃不喝,饿死了,我怎么办?” 邱文斌将她抱进怀中,一边拍着她背,一边安慰道,“这回咱们再也不分开了,我带着你离开这里,咱们逃到别的郡县去,哪怕一路讨饭,只要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佟小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你爹娘怎么办?你家就你一个儿子,上头几个姐姐都出嫁了,谁给他们养老?” “他们现在不需要养老,待我们在外头讨到了生活,生两个孩子,再回去孝敬他们,到时候,他们不得不认你这个媳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来客 听了邱文斌的话,佟小莲也不知说甚,两人相顾无言,只管默默流泪。 真真叫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柱子舔舔嘴唇,拉着木易道,“看来小莲姐在这待不了多久了,大人的事,咱别掺和了,回去继续考试吧。” 说着,对木易挤挤眼睛。 姐夫出的题,好几道不会,趁着这会大家都在堂屋,赶紧回去,让木易告诉他怎么写。 哪知木易一双眼睛,恨嗖嗖的盯着邱文斌,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 柱子又给他使个眼色,他依然不搭理,只冷冰冰.地阴阳怪气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身为男子,不能让妻儿锦衣玉食,起码也要丰衣足食吧?一起讨饭私奔,你也好意思让女人跟你走吗?女人跟着你吃苦也就罢了,还要委屈孩子。生了孩子才被爷娘接受,这叫接受吗?这叫凑合!!”攵學3肆 赵锦儿和佟小莲一样,一开始都被邱文斌的话感动得不要不要。 结果被人间清醒木易几句话一说,登时觉得好有道理。 “是啊,你们两个身无分文,就这么私奔,万一讨饭这行不好干,岂不是要饿死……” 这……邱文斌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讨饭……应该不至于饿死吧……” “去冬是灾冬,大家都靠朝廷救济粮支撑,现在正是青黄交接之际,讨饭怕是不易。” 赵锦儿认真的跟邱文斌讨论起这个问题来。 邱文斌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不由长吁短叹。 佟小莲咬住唇瓣,“哪里的日子都不好过,你还是回去好生陪着你父母吧。” 邱文斌摇头坚决道,“不,爹娘一日不同意你我婚事,我一日不回去。” 佟小莲可怜巴巴的望向赵锦儿,却实在开不了口让她把邱文斌也收留下来。 赵锦儿呆呆地,并没看出佟小莲的意思,还在想着讨饭能不能养活两人。 倒是木易斩钉截铁道,“家里没空屋了。” 佟小莲到嘴边的话,只得硬生生咽回去。 秦慕修道,“后山有个山洞,能安张床凑合住,要不你住到那边去,晚上替我们守田,白天有活计就帮忙干,一个月与你四百文工钱,管你三餐,待你找到其他营生,随时走。” 佟小莲喜出望外,“真的?” 邱文斌也兴奋不已,“可以!我会好好干活的!” 赵锦儿拍了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起那个山洞。” 秦慕修说的山洞,就是蒋翠兰之前来找茬时住的山洞,就在药田边上,倒确实很适合守田住。 邱文斌就这么暂时安顿下来,药田也多了一个稳定的长工。 但老宅那边再有两个月就要秋收,到时候秦大平秦虎他们,起码有个把月都没空来药田帮忙,靠赵锦儿夫妇和家里这几个虾兵蟹将,人手明显不够。 还是得找工人。 赵锦儿便与秦慕修商量此事,“要不,待到忙时,咱们加点钱,再把人请回来?” 秦慕修摆摆手,“冯家摆明是要搞我们,我们加钱,她会加更多的钱,你来我往,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工人还是被她抢去,要么我们开了虚高的价钱,赔本,不值当。” 赵锦儿又气冯红荻暗中作梗,又气村民们不守信用,小脸通红,“她家那么大的生意,我们能分走她多少呢,何必这样。” 秦慕修笑着安慰,“就算按照原来的工钱,这些人,我也不愿意再请。” “为何?” “你想想啊,这些人,明明已经答应了我们,当冯家给他们开高工钱的时候,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弃工不干,眼界狭隘,毫无诚信,留下也是鸡肋,朝秦暮楚,不会把活干好的。” 赵锦儿觉得相公的话很有道理,“可现在确实没有人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真不行,忙的时候,就去镇上找牙子雇短工,价格虽然高一点,到底有保障,不会随随便便丢下不干。” “倒也是个法子。” 两人正商量着,柱子进来道,“阿姐,姐夫,外头有人来找。” “嗯?什么人呐?” 柱子摇摇头,“不认得。” “奇了。”赵锦儿一边嘀咕,一边到门口。 只见一对中年男女,正伸着脖子往里看。 见到赵锦儿,那妇女上前就握住她手,“姑娘,可算找到你家了。” 赵锦儿愣了愣,没想起这二人是谁。 妇女笑道,“姑娘记不起我们了吗?可记得那次去郡上,我家那位叫一位小公子的马把腿踏了,是你们帮我们讨了赔偿,还一路把我们带到郡上。” 赵锦儿便想起来了,“是赖大嫂啊!大哥的腿怎么样了?” 赖大嫂笑眯眯道,“好了好了,这不,腿一利索,他就说可得来谢谢你们。” 说着,让赖大哥提过来一篮子鸡蛋和两只老母鸡。 赵锦儿连连摆手,“举手之劳,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赖大嫂道,“你们是举手之劳,对我们来说,可是大事儿!那小公子赔的金锭子,我们兑出来十二两白银呢,我俩辛苦一年,也攒不下这么些。用这银子,把家里几间漏水的房顶修了,砌了猪圈,还捉了一窝小鸡仔,干了不少大事儿。” 赵锦儿听了,笑道,“能帮上你们,我们也很高兴。” “那还说啥呢,快把这点鸡蛋收着吧!你要不收,就是嫌弃!” 都这么说了,赵锦儿不好再推辞,只得将鸡和蛋都收下。 “嫂子,大哥,快进来坐坐!” 赖大嫂就走进来,打量一圈,“妹子,看你年纪不大,没想到这么贤惠,家里家外,收拾得这么规整。” 赵锦儿不好意思极了,“哪里。” 佟小莲听见声响,从灶房出来,笑问,“来客了?中午要不要加餐?” 赵锦儿连连点头,“要的。” 赖大嫂便问,“这位姑娘是……” 赵锦儿笑着介绍,“这是我娘家发小,我们田里活计多,她留下给我们帮忙呢。” 佟小莲感激的看了赵锦儿一眼,她没说自己是无家可归借住于此,反倒说她是帮忙的。 赖大嫂就又好奇问道,“还不知道妹子和大兄弟作甚营生?” 赵锦儿笑道,“说来和嫂子倒是差不多,我们俩种了百把亩药田。” 赖大嫂惊掉下巴,“呀!这可不是大地主么!我们真是眼拙了!” 赵锦儿小手摆得飞起,“哪里是什么地主,借了一屁股债刚干起来的营生,也不知是赔是挣。” “挣,挣,肯定挣!”赖大嫂笑眯眯道。 赵锦儿叹气,“承您吉言了,但我们俩没有经验,眼下连请工人都成问题呢。”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讨工钱 赖大嫂闻言,便道,“我们地里的蔬菜很快就要收完了,妹子要是不嫌我们手脚笨,我跟你大哥来给你帮几天忙。” 赵锦儿喜出望外,“不耽误您地里的活吗?” 赖大嫂苦笑,“周围几个村子都有种菜大户,他们成本低,价格也压得低,把们挤得毫无出路,我跟你大哥商议着,转秋就把地转出去,老老实实耕好家里的几亩薄田,倒是安生些。今年春又没下种子,夏末就没活了,一点儿也不耽误。” 赵锦儿灵机一动,“那您和大哥愿意来给我们长期帮忙吗,给你们开工钱。” 赖大嫂连忙摆手,“你们对我们有大恩,帮点忙还要工钱,哪里说得过去?” 赵锦儿便道,“您要是不收这个工钱,我就不要您来了,我请旁人,也是要花钱的。” 赖家虽然靠秦慕修的帮忙,从那恶少手里搞到一点钱,但修葺房屋什么的,已经花去大半,上半年种菜又没挣到什么钱,地还占着没种粮,下半年,家里连粮食都没,全得靠买。 膝下一双儿女还都没成家。 挺困难的。 赖大嫂想了想,“那行,我们回去把地里的剩菜收拾收拾,大概十来天功夫,弄完就来给你们干活。” 赵锦儿朝秦慕修看了一眼,笑得眼睛只成一条缝,像两弯细细的月牙。 “相公,我们有靠谱的工人了!” 邱文斌、赖氏夫妇,这已经是三个人,佟小莲帮他们把家务包揽掉,他俩也能腾出手放心的在地里忙活。 除非赶上大忙,人手差不多够了。 更何况,大忙的时候,老宅那边的人也能来搭把手。 赖大嫂听着这话,就问,“怎么,你们村儿工人很难请吗?” 乡下少有做工机会,她菜地里偶尔活计忙不完,开个十文十五文的工钱,村儿里赋闲的男人女人,都挤破头抢着来呢。攵學3肆 小岗村莫不是富有到这个地步,这现成又长久的活计,竟然都没人干? 赵锦儿就把工人跳工的事儿说给赖大嫂听。 赖大嫂听了,火冒三丈。 “这起子白眼狼!可真是不讲信用!妹子,你放心吧,嫂子我活了半辈子,这样的人,也见过不少,没一个能发财的。做事儿就讲究个定性和良心,今儿人家能花高价钱挖他们,明儿就能因为他们朝三暮四一脚踹掉。” 秦慕修看了赖大嫂一眼,眼底倒是带着几分赞许。 这对夫妇,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心底却有坚持,很有担当和品德。 谈到现在,连工钱都没提,可见只是因为自己给他们做过主,真心想来帮忙的,于工钱不甚计较。 这样厚德的人,不该薄待。 “大哥嫂子,你们是想来做长工还是打短工呢?长工的话,一年一人五两银子,每天到地里巡逻一趟,有活干活,没活守田,工钱月结;短工的话,一天三十文,每当大忙的时候来做,做完就结账。” 秦慕修开的工钱,与冯家挖人时给的一样。 赖大嫂与赖大哥对视一眼,犹犹豫豫道,“家里几亩地,明年我还想种粮食呢……长工不知能不能做得来。” 赖大哥就道,“那几亩地就是做出花来,一年撑死也只够家里的嚼吃,一文钱攒不下来。倒不如跟着弟和妹干,咱们俩一年有十两银子呢!买粮食最多花个四五两,还能落五两下来。” 赖大嫂是个热心的厚道人,但毕竟也要操劳一家老小,心中有诸多考量—— 听赵锦儿说,他们是借钱买的地,今年也是头一年开始做,能否赚钱,能否持久,都是不一定的事儿。 万一下半年没收成,付不上工钱,他们一家子的生活怎么办? 见两人犹豫不决,秦慕修道,“这是干系一家子营生的大事,两位可以回家商量过再做决定,不管做长工,还是做短工,都给我们帮了大忙,感激不尽。” 赵锦儿也笑道,“是呢是呢,做决定也不急在一时,咱们先吃午饭。” …… 冯府。 账房门口,一群人围住账房先生。 “说好的工钱呢,怎么还不给我们?” 账房先生被围得无法,赶紧命人去请小姐来解决。 冯红荻赶到,见到这么多人,一脸无所谓的挑眉问道,“干嘛来的这些人?” 账房先生撇撇嘴,心想小姐就会当甩手掌柜,惹来这些跳蚤,又不管,全都扔给他,他这脑袋都快被吵炸了。 “是您前些日子从小岗村挖来的那些工人。到日子了,该结算工钱了。” 冯红荻冷冷道,“笑话,又没干活,结算什么工钱?” 她这么一说,老乡们可就不干了。 “当初找我们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说的是不管有没有活干,工钱照结,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去干秦老三家地里的活儿。” 冯红荻噎住,“我只是这么一说,你们一点活儿也没干,也真好意思来结工钱?天上有这么白掉的馅儿饼吗?” “你这位小姐,看着年龄不大,长得也不赖,怎么能说出不要脸的话呢!要不是你们这么说,我们能在你这干耗了个把月没干活?” 账房先生在旁低声劝道,“小姐,咱们就把答应的工钱结给他们吧,反正也没多少。一群泥腿子在这嚷,别回头吵到老爷和大少爷那儿去了。” 冯红荻到底是有些怕冯红雪的,吊梢凤眼飞了飞,对账房先生冷冷道,“真是怕了这群泥腿子,那就一人给个一百文铜钱,就当打发叫花子。”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大方,没干活都给他们发工钱,还有什么好闹腾的。 不料这群老乡却都炸了,“秦老三地里的活,干上一个月,都能拿到六百文大钱了!要不是冲着你们开的三十文一天,谁会放着那么好那么近的活不干,跑你这来扯皮?结果你现在上下嘴皮一沾,三十文一天变成一个多月一百文?真把我们当叫花子了?” 账房先生刚想再劝,冯红荻已经挥了挥手,“什么活儿都没干,还嫌一百文少?那就连这一百文都别要了。来人呐,给本小姐把这群土包子轰出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想赏她几个甜美的耳光 冯红荻手下养了一批打手,除了前些日子偷马跑了的,还有二三十号人。 平日净干些恐吓威恫的事儿,这些日子,冯红荻夹起尾巴做人,他们也闲得筋骨疼。 得她一声令下,登时一轰而入。 拿棒的举棒,拿棍的甩.棍,开始殴打村民们。 偏偏来讨债的都是长年在地里耕作的壮年男村民,一身的力气,哪里肯吃这个亏? “拖着咱们的工钱,竟然还要打咱们,有没有王法了!乡亲们,跟他们干!” 他们手里没有武器,便就地取材,抱花瓶的抱花瓶,拆桌腿的拆桌腿。 一时间,两方混战,整个账房乱成一团糟。 冯红荻哪里知道大几百文铜钱,对一户普普通通的乡下人家,有多么难能可贵。 人家在秦慕修那里干得好好的,她非要去抢人,用几乎高一半的工钱许诺,挖开了村民们的欲壑,谁料跌进去的是她自己。 不过片刻,账房里便一片狼藉。 可谓几百文铜钱引发的血案。 冯红荻头上的钗也被人拔了,腰间的玉佩也叫人薅了,连腋下挂的手帕子汗巾子都被拽了。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愤怒的村民们,只怕都要扒掉她的衣服。 毕竟她身上的绫罗绸缎还挺值钱,卖掉还能弥补一点损失。 “住手,都给本小姐住手!” 混乱中,冯红荻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可是根本没人鸟她。 “小姐,快躲到这儿来吧!” 突然有人扯了扯她裙摆。 她低头一看,账房先生不知何时躲进了桌肚里。 “别愣着了,小心被打!” 账房先生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一把将她扯了进来。 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冯二小姐,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何曾这般狼狈? 气死了! 她歇斯底里,“快去报官,报官!把这群土匪都捉去坐牢!” “小姐,您可消停些吧。这事儿咱们不占理在先,动手在后,真闹到官府,讨不了巧。” “那咱们就叫这些泥腿子欺负了去吗?” 账房先生心想你自己先欺负人,还怪人家兔急咬人狗急跳墙吗? 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和几把被大卸八块的太师椅,更是心痛得滴血: 也就十多个工人,哪怕一人给一两银子,也不过十几两,对小姐来说,算什么呢? 一盒胭脂,一件罗裙都不够。 现在可好,砸掉的这些物件儿家具,起码几百两银子。 这可是活生生的贪小便宜吃大亏。 哎,也不知这份家业,还能不能守得住。 反正交给小姐,怕是迟早都要被她作得渣渣都不剩。 趁着现在还有点油水,只要捞够养老本钱,他也得脚底抹油,赶紧离开冯家。 再在小姐手底下干这些缺德活儿,都得少活几年。 这场混战旷日持久,果然惊动了上房的冯红雪。 得知事情原委,冯红雪真恨不能当场赏他那个蠢妹子两个甜美的耳光。 “还杵着作甚!带几个压得住场子的,去把那群村民安抚住啊!把二小姐答应的工钱都算给人家,再说点软和话,好好地送出门去。” 冯红雪的人把村民送走,冯红荻总算得以从桌肚里爬出来,看着满地鸡毛,气得直跺脚。 刚想破口大骂,冯红雪来了。 只见他面色阴冷,周身怒气,拉着脸一言不发。 冯红荻到了嘴边的话,连忙咽了下去。 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走到冯红雪面前,哭唧唧道,“大哥,这些泥腿子都欺负上门了,你怎么还给他们结什么工钱?” 冯红雪冷冷道,“我听说是你先许诺人家,不干活也有工钱,人家才推了秦家的活,有这回事吗?” 冯红荻顿时低头,咬唇不语。 冯红雪瞧她这熊样,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当着下人,得维持他翩翩温润佳公子的形象,他都快按不住自己的手了。 “上次与你说,不要去招惹秦慕修夫妇,你当耳边风了吗?” 冯红荻撇撇嘴,“我哪有招惹他们,我请工人也不行吗?” “牙行里什么工人请不到?你非要去小岗村,请已经在秦家地里干活的工人?” 冯红荻张张嘴,无可辩驳。 冯红雪实在不想再多看这个空有五官、没有三观的妹妹一眼,拂袖而去。 再有下一次,他就要去跟爹爹说,不许她再沾手家里的生意! 请几个靠谱能干的人,绝对不会比她干得差。 冯红荻并不知道大哥已经生出要将她踢出局的念头,满心想着继续作。 “明明已经把工人都挖走了,他们地里的活为什么还是干完了?” 账房先生道,“好像是他们家里人干的。” “他俩不都是孤儿吗,一个痨病鬼,一个扫把星,家里人都瞎了吗,还去给他们帮忙?” 账房先生撇撇嘴,不予置评。 可不是谁家的兄弟姐妹都跟你们兄妹仨似的,表面亲得什么似的,背地里只管互相捅刀子。 人家嘴上拌两句,真到有事儿,一家子齐出马,什么样的坎儿都能过得去。 冯红荻眼珠子转了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好啊,你们能耐得很是吧,我给你们把工人弄走,你们还能让自己家人干,那这次就一步到位,让你们以后再也没活干!” “小姐,这样不好吧?他们的药田连咱家五分之一都不到,也没抢咱们的生意。蔺太太那头,是我们先放弃的,咱们不都在京城找到新买主了吗?再说,之前那位神秘小姐警告过咱们,万一触怒了那位小姐……” “闭嘴!”冯红荻瞪圆双眼,“你小姐我是吓大的?” …… 秦家新宅。 送走赖氏两口子,赵锦儿和佟小莲一同在灶房洗洗刷刷。 里正从镇上回来,过来捎口信儿,“阿修啊,你家老.二有信回来,在驿站,我本想给你们带回来,驿站的官爷说得本家人去摁手印儿才能给,你快去跟你大娘说一声儿。” 秦慕修便跟赵锦儿道,“我去去就回。” 赵锦儿笑道,“去吧,我等会儿也去,最近忙得很,有些日子没过去了。” 秦慕修前脚刚走没多久,赵锦儿站在灶台边,便觉扶在手里的灶台软绵绵的,跟烂泥巴似的,眼前的佟小莲也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迟早也是我的人 佟小莲并不知赵锦儿时不时就出现幻觉的毛病。 正收拾着碗筷,突见她晃晃悠悠的,随时要倒下的样子,便问,“锦丫,你怎么了?” 赵锦儿已经没有意识了,软绵绵的往地上倒。 佟小莲吓得连忙扔掉碗筷,将她扶住,“锦丫,锦丫!你可别吓我!” 她高声呼救,柱子和木易闻声跑了过来,三人合力,总算把赵锦儿挪到房间床上。 “快去喊你姐夫!”佟小莲怕她生病了,急得催促柱子。 柱子拔脚就往外跑。 不一会,秦慕修跑回来。 正巧,赵锦儿就在这时清醒。 看了看床边围的都是人,咽口口水,“怎么都围着我……” 佟小莲不敢松气,“你刚刚晕倒了你知道吗,可吓死我了,现在可好些了?要不要喝点水?” 赵锦儿懵懵懂懂的摇摇头,“不渴。” 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只往秦慕修那边觑。 秦慕修便道,“你们先出去吧,我陪她一会。” 佟小莲不放心,“不找大夫看看吗?” 秦慕修笑笑,“没事的。” 佟小莲心里便影影绰绰的,都晕倒了,还没事? 这男人可真靠不住啊,平日里花好月好,生个病就知道嫁的是人是狗了。 她家文斌哥每逢她有点头疼脑热,那可是心疼得都掉眼泪呢。 哼! 到底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儿,虽然生气,也不好多说,只能带着两个小子一起出去了。 赵锦儿见人出去,连忙坐起来,拉着秦慕修,紧张兮兮道,“咱家地要出事!” “你仔细说说。” “我看到地里起大火,把药苗全都烧死了!” 这一百一十亩地,借了一屁股债不说,还花光了他们所有积蓄,倾注了他们所有精力。 要是被烧了,那他们除了债台高筑,将一无所有。 赵锦儿说这话的时候,修长的羽睫上都急得沾上了泪珠。 “别急,别急,还没发生,现在药田好好地,咱们只要死死看守住,这事儿就能化解掉。” 看着她着急又心痛的模样儿,秦慕修心疼得很,将她抱进怀中,像拍小宝贝一般,轻轻在她背上拍了许久。 直到她情绪不激动了,才道,“咱们药苗不比别家地里成熟的庄稼,尚且矮小,就算起火,也不至于起大火。你看到的是大火,只能说明是人为纵火。” “是冯家吧!” 赵锦儿对冯红荻的态度,从没像现在这么痛恨过。 秦慕修心里,头号嫌犯也是冯红荻。 但毕竟赵锦儿看到的只是幻象,事情还没发生,不好下定论。 “不一定,不管是什么人,咱们这次都要将这个人拎出来,否则以后只会没完没了。只有千年当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怎么拎出这个人?” 赵锦儿在心里摩拳擦掌,把这个人送到她面前,她非得用鞋底板好好抽他几下。 太可恨了! 秦慕修垂首思考了一会,道,“药田四周没有农田,也没有成片树林,不太容易起火,唯一的火源,便是咱们之前开垦时除的那些干草,只要守住干草堆,一定就能拎出搞事的人。” 这块地荒废多年,杂草丛生。 开垦时废了很大功夫,清理出来的杂草,都一垛垛的堆在田埂上了。 赵锦儿想着,待到冬天,能用这些干草,将畏寒的药苗根部盖住,就没把干草腾挪开。 现在,药田里星罗棋布的田埂上,隔不到三五步,便有或大或小的一垛干草。 若有人蓄意纵火,只要点燃这些草垛,风一扬,火苗就能将整片田燃起来。 虽然火起在田埂上,可娇嫩的药苗被这么一燎,还能剩下什么? 秦慕修当即让佟小莲把邱文斌从山洞叫了过来。 佟小莲路上絮絮叨叨的,跟邱文斌说了秦慕修对赵锦儿不甚紧张的事儿,又问,“文斌哥,我要是生病,你会照顾我吗?” 邱文斌温柔的摸了摸她的秀发。 “肯定会的呀。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这辈子我都不希望你生病,你的病我替你生,我宁愿你照顾我辛苦点,也不要你生病受苦。” 佟小莲只觉文斌哥也太爱自己了。 嗯,这个人,没选错。 “你也不许生病,咱们俩都好好地。” 邱文斌咧唇一笑,“肯定都好好地,要是有一天,你真的病了,人家跟我说割块肉能治好你,我就割块肉。” “文斌哥,你怎么这么好?”佟小莲娇羞的笑了。 两人一路你侬我侬,很快就到家里。 进门之时,邱文斌还想搂着佟小莲,佟小莲却不好意思的推开他,“别这样,叫人瞧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迟早也是我的人。” 佟小莲笑着点了点他心口,俏皮道,“不到成亲那一刻,谁知道你将来的妻子是谁。” 邱文斌便不干了。 “你这话说的,你还想三心二意找旁的男人吗?你可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我付出了所有啊!我爹娘都不要了,你难道不是想一辈子跟着我?” 佟小莲随随便便一句打情骂俏的话,不料惹得他这么大反应,不由有些委屈。 “文斌哥,我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这种事开得玩笑吗?” 邱文斌还是气呼呼的,背过身去,门也不进了,半天都不理会佟小莲。 佟小莲见哄不好情郎,不由急得哭了,“文斌哥,你别生气,我跟你赔不是行吗?” 邱文斌依旧不理会。 佟小莲扯着他的衣角,“文斌哥,你等会再生我的气,先进去看看锦丫他们找你什么事,好吗?” 邱文斌见她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才松下脸,“这次就原谅你了,以后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 说到这里,顿住。 佟小莲紧张道,“你就怎么样?” “我就惩罚你!” “怎么惩罚?” “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邱文斌来得快,去得也快,伸手将她眼角泪珠擦干净,“进去吧。” 看到两人,赵锦儿笑着打招呼,突的瞥见佟小莲眼睛红红肿肿的,连忙问道,“小莲,你眼睛怎么了呀?” 第二百二十七章 女人是用来疼的 赵锦儿说着,就疑惑的看向邱文斌,半开玩笑道,“该不是文斌哥欺负你了吧?” 邱文斌板着张脸,不说话。 佟小莲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是眼睛进了沙。” 赵锦儿从不撒谎,自也不会怀疑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打点清水洗一下。” 佟小莲有些迟疑的看了邱文斌一眼,邱文斌道,“去洗吧。” 她才小心翼翼的去打水了。 木易瞧见了,又是一声冷笑。 邱文斌听见了,浑身不痛快,真想捶他一拳,当着这么多人面,又不好跟小孩子计较。 只能故作大方的朝秦慕修问道,“秦老弟,找我有什么事?” 秦慕修不苟言笑,淡淡道,“近来天干物燥,我们药田的田埂上全是干草,得加强看管,尤其是夜里,你每天上半夜和下半夜都巡逻一下,以防起火。” 邱文斌满口答应,“放心,交给我!” 王凤英正巧过来,“阿修,中午跟锦丫去老宅吃饭吧?正好把你二哥的信读一下。” 赵锦儿连忙应道,“好嘞,有些日子没回去,可想奶和大娘做的饭菜了。” 王凤英虚啐她一口,“你就一张嘴巴哄人,背地里精着哩,把你奶哄得只疼你们两个小的。” 赵锦儿不好意思极了,“哪有。”又对佟小莲道,“小莲,你和文斌哥带我叔和俩小子在这边吃,我跟阿修去老宅。” 佟小莲点头,“去吧,家里有我呢。” 两人走后,邱文斌大喇喇坐到平时秦慕修坐的主座上,又对佟小莲点点身边的位子,“坐这儿。” 佟小莲为难的小声道,“这平时都是秦大哥和锦丫坐,咱们俩坐,叫赵叔和柱子他们瞧见,不好吧?” 邱文斌径直走到赵锦儿存放的酒坛子旁边,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站着就喝了一口,“来者是客,坐个位子还这么多讲究吗?” 佟小莲想说自己本就是寄人篱下,行为当然要注意些,可是看着邱文斌满不在乎的模样,又不好再说什么。 只道,“那酒是他们存着来客时用的……” “他俩有什么客?我不就是客?” 不等赵正他们过来,邱文斌就自顾自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边还抱怨。 “人人都说这秦老三有点脑子和魄力,我怎么觉得是个草包?大夏天的,雨水这么多,怎么会起火?还要我半夜都起来巡逻两趟?上半夜下半夜各起来一趟,我还要不要睡觉啦?” 佟小莲就道,“药田里也不是天天都有活儿,最近都闲得很,你就晚上巡逻,白天补觉好了,一日三餐我给你送过去。” 邱文斌哼了一声,“你是我的人,还是他们的人?胳膊肘怎么总往外头拐呢?我不过是拿了他们一点工钱而已,又不是卖给他们了,他叫我往东,我就不能往西了?” 佟小莲皱眉,“既然拿了工钱,他们是雇主,咱们是工人,雇主让干嘛,就干嘛,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热酒上头的邱文斌,当即把酒碗往桌上一拍,“我长这么大,就没干过这么重的活儿,这几天,可把我累死了!现在还要我夜里巡逻,我再老老实实真去干,我是傻子吗?” 说着,又指着佟小莲,“想我在家时是老幺,爹娘把我疼得什么似的,每天饭都送到手上,现在过得这么落魄潦倒,还不是为了你?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呢?” 佟小莲委屈得又想扁嘴。 邱文斌见状,便挥着手喊道,“哭,哭,老子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福运财运都被你哭没了,只剩满身的晦气!”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拌上嘴了?” 赵正听见这边的声响,拄着拐杖过来了。 木易和柱子也跟了过来。 见邱文斌面红耳赤,佟小莲泪意盈盈,木易顿时火冒三丈,“你是男人吗,把女人惹哭算什么本事?” 邱文斌借着酒劲儿,“你小孩子家懂什么,这女人,三天不教训,上房揭瓦!” “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教训的,你要是不能对小莲姐好,就滚蛋!” 邱文斌酒壮怂人胆,闻言扬手就想打人,“王八犊子,你跟谁说话呢?” 岂料木易比他火还大,“你骂谁王八犊子?不要命了你?” 说着,就要往他身上扑。 邱文斌记着之前被俩小子揍的事,想着这可真是个报仇的好机会,居然也不顾身边有这么多人,就要跟木易动手。 还是赵正狠狠地敲了敲拐棍,“这是锦儿和阿修的家,你们要打架,出去打!” 佟小莲也抱住邱文斌,“文斌哥,不要冲动!木易还是个小孩子呀!” 被赵正这么一敲,邱文斌也稍微清醒了一点,借驴下坡,“哼,小孩子,我不跟你计较。” 说完,又大喇喇坐回椅上,对佟小莲喝道,“累了一上午,还不快点盛饭来。” 木易气得道,“你胳膊折了?你干啥了你就这么累?我看累的是小莲姐吧,她一上午做早饭、打扫屋子、喂羊,又做中饭,你还好意思让她给你盛饭?” 佟小莲捂住木易嘴巴,“祖宗,你少说两句成吗!我也给你盛!” 说着,赶忙到灶台边,给邱文斌和木易各盛了一碗饭,第二趟又把柱子和赵正的饭也盛好。 看她这逆来顺受的样子,木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气得转身就走了。 “嗳嗳嗳,小木易,你不吃饭吗?” “不饿!” 木易气得吃不下,邱文斌胃口倒是好得很,连吃两大碗,把菜吃个精光。 再说秦慕修和赵锦儿到了老宅,俗话说隔锅饭香,难得来吃一顿,觉得啥啥都香,两人都吃了个大饱。 吃完饭,王凤英把秦鹏的信拿出来,“快给念念。” 秦慕修便一字一句的念出来。 秦鹏在信中说,下个月会回来一趟,也没说什么缘故。 王凤英高兴得很,“走了也有半年多了,回来好,回来好!” 秦老太倒是奇道,“军中没那么容易告假的吧,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王凤英就赶紧呸呸呸三声,“娘!您老人家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人物,能不能不要乱说不吉利的话?” 第二百二十八章 纵火犯 秦老太也连忙呸呸呸三声,“哎,我这张破嘴!” 赵锦儿笑道,“就算有事儿,也是好事,奶和大娘就别胡乱猜了。”wenxueзч.net 王凤英道,“对对对,锦丫,你多说两句好话,你嘴巴灵。” 赵锦儿认真道,“二哥又稳重又活络,说不定都已经封士官了,大娘您就别担心了。” 王凤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锦丫就是会说话,你二哥要是承你吉言,果真当上士官,咱们一大家子,都有靠山了。” 普通百姓家,出个官儿,还是军官,在整个凤凰镇都能横着走。 赵锦儿就道,“二哥肯定可以的。” “你快说说,你二哥能当个什么官儿?”王凤英一脸希冀的问道。 这题赵锦儿就不会了。 除了大将军,军中还有什么官儿,她根本不知道,编都编不出来。 王凤英催促,“你快说呀!” 好像赵锦儿只要说了,秦鹏就真能当上似的。 秦老太撇撇嘴,“你就别为难人锦丫了,她只是福运好,嘴巴又没开过光,说什么中什么吗?” 王凤英撅起嘴,“娘,你怎么又来泼冷水了,就阿修是你孙子,阿鹏不是?” 秦老太白她一眼,“俺这是说点大实话,你又说嘴,行行行,你儿子当大官,当大将军,好不好?” 王凤英嘿嘿直笑,“当大将军,那能不好吗?到时候给您老人家封个诰命夫人。” 秦老太被她逗得合不拢嘴,“诰命夫人?那是什么?” “厉害着哩,说不定能进京见皇上。” 秦老太拍拍脸颊,“夭寿哟,见皇上?那我穿什么,我的那些破衣烂衫,穿着见皇上,皇上会不会怪罪我大不敬?” 王凤英咯咯咯笑得像只老母鸡,“阿鹏都当上大将军了,还能没钱给您置办一身儿像样衣裳?不止要置衣裳,还要办头面,黄金耳环黄金钗子黄金项圈,给您来个老来俏。” 秦老太便摸了摸自己鬓角,仿佛那里真有个金钗一般,“真的?” “那当然,到时候人家也不敢称你秦老太了,都得喊你一声秦老太君。” 老婆媳俩却说越有劲儿,把秦鹏安排得明明白白。 看得一家子都乐呵。 刘美玉捂嘴笑道,“锦丫,家里有你,都热闹许多,要不你以后还是回来吃饭。” 王凤英这可不肯,“都分家了,还回来吃,不得把我们吃崩?” 秦老太拍了她一巴掌,“锦丫多大的胃口,就把我们吃崩了?” 赵锦儿忍笑,“饭还是不回来吃了,我们那边也有一大家子要吃饭,我总不能抛下他们过来吃好的。但是,只要大娘和奶高兴,我随时都可以回来陪你们唠嗑。” 秦老太笑道,“你回来我当然是高兴,但你们现在一百多亩地要看呢,没事儿别往回跑,看好地,有了收成我看着也高兴。” 自打赵锦儿那个幻觉之后,夫妻俩每天都加强好几次巡逻,十来天过去,倒没发生什么事儿。 这天夜里,夜黑风高,天干物燥。 一整天的毒辣日头照下来,田埂上的干草又干又脆。 邱文斌和往常一样,在山洞里呼呼大睡,才没听秦慕修的安排,去巡什么逻呢。 月上柳梢之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知从哪里蹿出来。 在田埂上溜达了一圈,找到最大的那一垛干草,开始从怀里往外摸什么。 就在这时,田埂的另一端,也跳出两个小小的身影,“谁,在那作甚坏事!” 鬼影一听,吓了一跳。 手里的的东西掉到地下,拔腿就跑。 奈何地形不熟,在田埂上摔了个屁股墩。 而那两个小身影偏又灵活得很,快速的追了过来。 一左一右将他夹击住。 这人也不是个怂的,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就跟两个小身影斗起来。 两个小的胜在灵活,失在力道不足。 来来往往过了几十招,就招架不住了,被那黑影打得无处可逃。 “兔崽子,坏爷的事儿,今儿我就趁着这月黑风高宰了你俩!” 黑影咬牙切齿说完,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匕首,就要朝两人刺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冷箭射过来,直直掠过黑影的耳朵,带破一块皮。 黑影大吃一惊,“什么人!” 又是一道冷箭,这次直直射向他胸口。 黑影不敢怠慢,伏身躲过,连滚带爬的跑路了。 另一道身影飞快的跑过来,对着两个小身影道,“有事儿没?” 一道火折子亮起,地上的两个小子,赫然正是木易和柱子。 两人都负伤,狼狈得很。 救他们的人,是前些日子赵锦儿和秦慕修一起救下的张开弓。 柱子龇牙咧嘴,“疼得很。” 木易却摇摇头,“不碍事。” 张开弓就蹲下身子,将他俩一个背在身后,一个抱在胸前,飞快的往秦家新宅跑去。 赵锦儿打开门,一见到三人,吓得惊呼一声,“柱子,木易,你们没事吧?” 两人还是方才的回答。 赵锦儿急得都快哭了,连忙找出活血化瘀的跌打药,给两人上药。 秦慕修出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心一紧,“有人到地里作怪?” 木易点点头,将紧紧攥着的手心敞开,递给秦慕修两样东西。 一个火折子,一个腰牌。 看来,赵锦儿的幻觉,应验了。 果然有人来纵火。 张开弓不识字,并不知道那腰牌上写的什么。 但他看到了火折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有人想在你们田里放火?” 秦慕修点点头。 “谁啊!老哥去帮你教训这个杂碎!” 秦慕修不想此事让太多人知道,便道,“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好在火没起来,孩子们也没事,今天多谢张大哥仗义相助了!” 说着,深深一拱手。 张开弓推开他手,“这是说的哪里话,前番要是没有你们夫妻,我都怕被那黑油裹死了。” 夫妻俩又郑重道谢一番,送走张开弓,秦慕修冷着脸跟两个小的问道,“你们怎么会去了田里?” 木易不说话,柱子老老实实交代,“是木易要去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半夜私会 “大半夜的,若不是运气好碰到张开弓,你俩小命就没了,知道吗?” 秦慕修看向木易,脸色沉得滴水。 木易还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秦慕修不由头疼,这孩子,不知是不是在宫中见的尔虞我诈太多,心思重得很,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单纯稚气,早慧得过头了。 秦慕修希望,现阶段的他,好好读书提升自己之余,能像柱子一样,开开心心的度过短暂的童年。 然,看木易这势头,性子越来越阴郁,越来越有城府,迟早要成长成一个多疑阴险的阴谋家。 这种性格的人,在勾心斗角的宫里,或许可以保护自己。 可是一辈子过下来,太累。 一生完结之际,回首往事,会发现忙忙碌碌数十载,其实什么都没有留下。 已经历过一世的秦慕修,太了解那种空虚的感受了。 他不想木易重蹈他的覆辙。 可是,有些话,不好明说。 总不能跟他说你堂哥我,上辈子过着跟你差不多的生活,最后两脚一蹬,啥也没落下。 这辈子总算想开了,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是实实在在的美好。 而且,秦慕修的父皇被皇弟夺.权篡位迫死之时,他还在他母亲肚子里,他母亲在疆外产后虚弱而死,他也只是个襁褓婴儿,对父母并无什么深刻的感情。 这份仇恨,也就是个种子而已,并没有长成参天大树。 可木易不同,自幼受他母亲阮贵妃抚育教诲,与阮贵妃母子感情深厚。 皇后当着他的面,活生生将阮贵妃害死。 这份恨意,唯有手刃杀母仇人,才能化解。 秦慕修轻轻叹口气,对木易道,“你的执念太重,去书房抄十遍心经,定一定性。” 木易没说甚么,柱子却求情道,“要不是木易喊我一起去巡田,咱们田就被人烧啦,不是应该奖励吗,怎么还让他去抄心经呢?” 秦慕修瞥他一眼,“你要是心疼朋友,就帮他分担一半。” 柱子立即闭嘴,看木易一眼,一副哥不是不帮你,是帮不了你的表情。 木易稚嫩却已现出俊逸轮廓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转身往书房走去。 经过佟小莲的房间时,朝里深深望了一眼:呵,蠢女人,将来有的后悔的! 没人知道,他之所以喊柱子去田里,误打误撞碰到纵火犯,是因为他半夜听到佟小莲这边的动静,起身一看,只见佟小莲穿戴整齐,蹑手蹑脚往邱文斌住的后山山洞去了。 他怕佟小莲吃亏,就喊柱子一起,跟了过去。 只是柱子并不知情而已。 …… 后山山洞。 洞里的男女正拉拉扯扯,哪里知道外头刚刚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儿? 邱文斌一手揽住佟小莲的腰,一手按住她脑袋,就想亲她。 佟小莲拼命挣扎着,“文斌哥,你别这样,咱们还没成亲呢!” “咱们不是迟早要成亲的吗?都跟你说了,生米先煮成熟饭,等生了儿子,我娘肯定要认你这个媳妇。” 佟小莲不愿意,“就算得不到两边爹娘的同意,咱们自己也得拜了天地,才能在一起的呀!这么不明不白的怀上孩子,孩子不成私生子了吗?” “什么私生子不私生子的,只要我这个爹认,他就不是私生子。” 白天佟小莲给邱文斌送饭的时候,邱文斌就鬼鬼祟祟的让她三更天来山洞相会,有重要的事要说。 佟小莲想让他白天里就说,他偏神神秘秘的说事情太重要了,只有半夜才能讲。 结果佟小莲来了,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邱文斌倒是开始动手动脚。 佟小莲虽然心悦他,认定他,到底是保守的女孩子家,雷池是不敢越的。 就挣扎反抗得很。 “话是这么说,我跟你连天地都没拜,就挺出个大肚子,人家要怎么说我?不把我的脊梁骨戳断吗?” 之前,两人还没真发生什么,只不过半夜私会被人知晓,佟小莲就被骂得跳河。 这要是真怀着孩子,人家肯定只会骂得更难听。 佟小莲再也不想经历那样的事了。 邱文斌不理会,嘴巴还是往她脖子里凑,“咱俩只要一条心过日子,管人家怎么说呢?我都为你离家出走了,你连个身子都不肯给我吗?你不把身子给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铁了心跟我?” 佟小莲一边躲,一边道,“这是两码事呀,你要是有甚危险,让我拿命换你,我都愿意,可是……呜呜,文斌哥,别这样!” 说话间,往后连退几步。 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往后一仰,摔倒在地。 邱文斌也跟着压下来。 天时地利,上下其手,眼瞅着就要把她衣服扒下来了。 娇小的佟小莲,被高大的男人压着,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情急之下,一把抓起方才将她绊倒的石头,就砸到他脑袋上。 邱文斌吃痛,怒得跳起来,“你作甚打人!” 佟小莲也爬起来,满脸都是泪水,“我、我不是故意的,文斌哥,你没事儿吧吗?” 邱文斌气得不行,“不愿意就不愿意,我还能强迫你不成?你也太小瞧我了!男子汉大丈夫,我还找不到女人了?我娘随便拣拣,哪个女子不比你强?你父母那样儿,你还想找个像样的婆家吗?再说,你都半夜会过男人多少次了,骨子里就是荡.妇银.娃,干嘛整得跟贞.洁烈女似的!” “文斌哥,你……” 佟小莲眼睛蓄满泪水,想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到底是问不出口,拔脚往外跑了。 剩下邱文斌气得咬牙切齿,往地上呸了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个会装的婊.子!” 这边厢佟小莲哭着回到新宅,不想院门被人从里面销住了,自己这副狼狈样,又不敢敲门,只得抱着肩膀坐在后院的羊圈外,哭得停不下来。 文斌哥骂自己是荡.妇银.娃。 可她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啊! 除了倾心于他,跟他往来亲密之外,没跟任何男人眉来眼去过。 怎么就成了荡.妇银.娃了? 翌日一早,赵锦儿打开后院门,到后面的菜地浇园子,发现在墙角睡着的佟小莲,吓了一跳。 第二百三十章 你说谁蠢呢? “小莲,小莲,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佟小莲睁开眼,一眼看到赵锦儿,扑进她怀里就呜呜的哭了。 赵锦儿见她衣服领口都烂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大概猜到点,吓得不行,“趁着人都没起来,快回屋吧!” 小莲之前就是受不了人言可畏跳河自尽,现在这副模样要是再被人看到,以她心高气傲的气性儿,恐怕就活不成了。 佟小莲在她搀扶下回了房,好在昨天夜里大伙儿折腾得很,都没起来,没人瞧见。 进了屋,赵锦儿才问,“谁欺负你了?” 佟小莲有口难言,又哭了一会,到底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 “别问了,别问了!” 说着,伏在被子里,哭得越发伤心。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我去打点水,你洗把脸,把身上衣服换了,等会要吃早饭了。” “我不想吃。” 赵锦儿想着她这副模样,应该是不想见人,便道,“我给你端过来吧。” 说着,就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佟小莲洗了脸,换下被撕烂的衣裳,躺在床上,恢复了平静。 “锦丫,我没事,你出去忙吧,早饭我就不吃了,我睡会儿,中午等我起来做饭。” 赵锦儿听她这么说,悬着的心放下大半,“那你有事儿叫我。” 佟小莲乖巧的点点头。 早饭桌上,秦慕修问道,“今天早饭是你做的?” 赵锦儿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这个……” 味道比起佟小莲做的,还有点差距,自然不好明说的。“怎么没瞧见小莲?”赶紧岔开话题。 赵锦儿支吾道,“病了。” 秦慕修“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木易眼神闪烁,撇撇嘴,没说话。 赵正突然叹口气,若有所指道,“她病了,谁给小邱送饭呀?” 木易冷冷道,“他腿又没折了,自己不能来吃吗?” 赵正又是呵呵一笑,“那就让他饿一顿吧,反正也饿不死。” 自家爹从来都是个和稀泥的性子,柱子还没听他爹背后说过谁的不是,今儿这话,倒像是在骂邱文斌似的,柱子不由奇怪不已,“爹,你平时不是还总催小莲姐给文斌哥送饭吗?” 赵正答非所问,“咳,这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姑娘家嫁错人,比男人入错行还可怕。入错行嘛,还能改行,嫁错人,想改嫁就难咯,一辈子都得吃苦。” 柱子不解的看着他爹,“爹,我阿姐嫁得好,咱家又没其他姐妹,你这是操谁的心?” 赵正摇摇头,“我就是随口一说,一说,没什么意思,呵呵。” 他一个瘸子,还能替谁操心? 再说,佟小莲跟他非亲非故,也就沾个同村,他也没资格替人操心。 柱子无语,也跟着呵呵。 一家人没再说甚,开始吃早饭。 吃到一半,邱文斌居然来了。 还没进门就嘀嘀咕咕的,“这么晚还不送饭来,想饿死我吗?” 一进屋,见一大桌子的人,唯独没有佟小莲,连忙摆上温和的笑脸,“小莲呢?” 赵锦儿并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约约猜到肯定跟邱文斌有关,毕竟依着佟小莲的性子,把她的文斌哥哥看得比啥都重,平日里天上下刀子都风雨无阻的给他送饭,今儿自己不吃,也没给邱文斌送饭,可见两人闹别扭了。 想到小莲为他跟家里决裂,差点把命都送了,他还这样不懂得珍惜,心里就有些不快。 不冷不热道,“病了。” 邱文斌一脸担心,“怎么病了?她在哪,我去看她!” 赵锦儿不愿意让他见佟小莲,既然惹小莲伤心,起码也得反省几天才行。 可是她又不知道佟小莲是不是愿意见他,一时犹豫,不知该拒绝还是该同意。 犹豫之间,赵正已经道,“小伙子,坐下,把早饭吃掉,直接去地里看看活儿吧。小莲有我们照顾,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邱文斌颇瞧不上腿还有点瘸的赵正,语气很是不屑,“我起得早,已经在地里走了一圈了。” 说着,歪起嘴角一笑,看了看赵正的腿,“我走得快。” 赵正面对他的嘲讽,倒是不以为意,平静道,“昨天夜里,你巡逻了吗?” “巡了呀!两趟,上半夜,下半夜,各一趟。按照秦老弟说的,点儿都没错半分。” “哦,什么点儿巡的呀?”赵正不紧不慢问道。 “子时一次,寅时一次。”邱文斌说得有鼻子有眼。 赵正低头喝了一口粥,“哦?那就奇了怪了,寅时,地里来了个贼,差点点火燎了整片地,你怎么没遇着?” 邱文斌怔住,半晌,才尴尬一笑,“赵叔,您别逗我。昨夜地里平平安安的,除了我,一个鬼影儿都没,哪来的贼?” 赵正指了指柱子和木易的脸,“你瞅瞅,两个小子跟那贼打了一架,弄得一脸伤,我还能为了逗你把孩子弄伤?” 邱文斌顿时窘得很,“这……还真有贼!肯定跟我巡逻的点儿错开了,要是叫我碰上,我非得把他打得头都抬不起来。” 赵正又吃了一口馒头,“那是,这话我信。只是你睡得也忒死了些,那山洞就在田地边上,俩小子嚎了好几嗓子喊人,大半夜的,又没旁的声音,你怎么就没听见?” 邱文斌舔舔唇,“许是这些天太累,睡死了。” 木易一声冷笑,“这些天你干什么活了?” 邱文斌狠狠瞪他一眼,“我干什么活,要跟你个小孩子汇报吗?” 木易冷冷道,“借口找得自己都信服不了,蠢。” “兔崽子,你说谁蠢呢?”邱文斌凶相毕露,这死小子,几次三番跟自己作对,属实可恨! 说着,竟想当着一屋子人动手。 赵锦儿连忙将木易拉开,“小孩子说话无心,文斌哥怎么能跟小孩子动手呢?” 赵正也道,“是啊,你这么大个人,你也好意思?” 柱子直接凶道,“你有完没完,前两天阿姐姐夫不在家,你就想欺负人,今天阿姐姐夫在家,你居然还敢这样!” 赵锦儿一怔,问道,“怎么回事儿,你说清楚点。” 柱子就道,“那天你跟姐夫回老宅吃饭,他就想打木易。” 第二百三十一章 简直像变个人 赵锦儿顿时很生气,“文斌哥,此事可当真?” 邱文斌当然不承认,“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跟小孩动手?我只是逗他玩儿呢!你不能听小孩子乱说。” 柱子跳脚,“谁乱说了!你要脸皮不要啊,我跟我爹还有小莲姐,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见了,你敢说你真是逗木易玩?木易跟截木头似的,玩他还不如玩我,说出来都没人信。” 邱文斌被柱子戳穿,只好道,“那是木易这孩子嘴巴欠,三番两次的挑衅于我,给我气到了,我一时情急,到底也没真打他呀,不过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他,省得他没个教养,将来出门被旁人教训。” 赵正又是叹口气,“木易这孩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我们找他说话,都不大搭理我们呢。” 邱文斌气急败坏,“赵瘸……赵叔你阴阳怪气的说这话啥意思?难不成还是我招惹他了?小屁孩一个,我都没眼睛瞅他。” 柱子见邱文斌剑指他爹,自然不干,“我爹才没阴阳怪气,我爹说的都是大实话!” 眼看着一屋子人吵成一团,赵锦儿急得不知道拉哪头儿,只好先批评柱子,“柱子,少说两句。” 柱子委屈得要流眼泪,“我没有乱说半句话,是他撒谎!一个大人还撒谎,不知羞!” 木易是“孤儿”,寄居在秦家,所以邱文斌不拿他当回事,敢当着赵锦儿两口子面就扬手作势要打他。 但柱子不同,柱子是赵锦儿的亲堂弟,还有个爹在这里。 他不敢造次,只是跳脚。 “小子,别张嘴闭嘴撒谎撒谎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行了,我们还没吃早饭。” 一直没有开口的秦慕修,冷冰冰的开口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有不容置喙的气场。 邱文斌一直觉得他不过是个病鬼,弱得很,所以才敢这么放肆。 可是这会与他一个对视,只觉他的眼神满是杀气。 不自禁的就冒出冷汗。 秦慕修已经不再看他,转头对赵锦儿温柔道,“坐下,喝点粥。” 仿佛屋里没有邱文斌这个人似的。 邱文斌自觉没趣,又不好意留,又不甘心走。 打个哈哈,“小莲也真是,生病也不跟我说一声儿,害我在山洞里饿到现在。” 说话间,顺手从桌上捞了两个肉包子,“田里既然不太平,我就不留下吃了,随便对付一下,还是去田里看着。” 柱子眼睁睁看着唯二的两个肉包子被他薅走,心疼得都快哭了。 “郡上的城墙都没他的脸皮厚,吃是拣最好的吃,活一点没见他干,简直就是个打秋风的。” 秦慕修给他一个煮鸡蛋,“我怎么教你的?食不言寝不语。” 得了鸡蛋,柱子的心情总算平复些,但还是意难平,“他是谁呀,凭啥咱们要好吃好喝的伺候他呀!” 秦慕修笑了笑,“给他吃吧,也吃不了几顿。” 赵锦儿问道,“啥意思?” 木易放下碗筷,“这种人不赶走,留着过中秋?我吃饱了。” 说完就走了。 赵锦儿愣了愣,问秦慕修,“你准备赶文斌哥走?那小莲……” 赶走邱文斌,佟小莲咋办呢? 她可是对邱文斌用情至深,第一次为了他跳河自尽,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断了对他的念头,谁知他又跑来招惹。 这一次,再被欺骗,只怕天王老子都拦不住她寻短见。 秦慕修微微一笑,“这种人,越早离开,受到的伤害和损失越少。小莲是个好姑娘,不该耗在他身上。” 赵正也点头,“长痛不如短痛,小莲是个聪明的闺女,应该不会为这种不是东西的玩意儿想不开两次。咱们这么多人,好生劝着她,她能想开的。” 赵锦儿不由叹气,“有的人,怎么这样善变呢?文斌哥刚来的时候,明明勤快得不得了,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对小莲也是极尽温柔,小莲皱个眉头,他都要嘘寒问暖半天,现在简直像变个人。” 秦慕修笑着摸摸她的头,“这不是善变,这是善于伪装。只能说他刚来的时候伪装得好,你还小,被他蒙蔽了。” 赵锦儿就看向她叔,“叔,是只有我被蒙蔽住了吗,您呢?” 赵正没回答,只是笑道,“一个好后生,真想对姑娘好,起码是不能半夜翻人家墙头的。” 翻了墙头,管你将来是不是认定了人家,姑娘都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一辈子背上个不知检点的罪名,让那些浪.荡寡汉觊觎骚扰。 赵锦儿听着叔叔的口吻,竟然也是早就看破没说破。 再想想,连木易都知道邱文斌不靠谱,果然小丑只有她自己。 “哎,都怪我,当时要是拦下邱文斌,不让他见到小莲,也就没这回事了。” 赵正笑道,“小莲是借住在你家,又不是在这坐牢,你还能把她关起来不见人?她只要出门子,总有一天会被邱文斌堵上。” 赵锦儿无言以对,只能仰天长叹,“小莲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又是骂邱文斌好吃懒做,又是感慨小莲糊涂油蒙了心,怎么就看上这种人。 秦慕修突的问道,“小莲生的什么病?外头吵成这样,怎么也没见她起来?” 赵锦儿支支吾吾,不敢说一早在后院墙外,看到佟小莲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事。 木易就在这时重新走了进来,“她昨天夜里出门了。我本来想拉柱子跟着她,后来遇到那放火贼,就跟丢了。” 柱子挤挤眼睛,“你半夜把我拉起来,是为了跟踪小莲姐?” 赵正也吃了一惊,“她大半夜出门作甚?” 秦慕修则是喃喃,“田地的方向,就是山洞的方向,她是去私会邱文斌。” 赵锦儿见瞒不住,只好把早上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秦慕修一拍桌子,“不好,快去她房里看看!” 赵锦儿也不明白哪里不好,但秦慕修这么说,她就赶紧跟着秦慕修的脚步,往佟小莲房间跑去。 敲了敲门,并无声响。 往里推,门纹风不动,可见是从里拴住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渡气 “小莲,小莲,你开开门呐!”赵锦儿急得喊道。 秦慕修见情况不对,当机立断,“柱子,木易,你俩把门撞开!” 俩小子得了命令,喊着口号,一起往门上一撞。 门打开,铺面而出一股浓浓的碳味。 赵锦儿惊得魂都飞了,“小莲!” 木易第一个冲进去。 只见床边摆着一个炭盆,里头烧了满满一盆子碳,佟小莲穿戴整齐躺在床上,已经昏迷过去。 秦慕修连忙道,“快把所有窗户都打开,把小莲抬到院子去。” 木易和柱子就要去抬佟小莲。 赵正道,“还是我跟阿修来,你俩力气小,别给她摔了。” 除了赵锦儿,秦慕修是不愿意沾别的任何女人的,但佟小莲这个情况,确实不好让两个小的抬,朝赵锦儿看了一眼,请示她的同意。 赵锦儿哪里想得到那么多,直接道,“你快抬啊,还愣着干嘛!” 秦慕修轻轻叹气,自家这个傻媳妇,什么时候才能开点窍呢? 媳妇不开窍,他可不能不开窍。 不等赵正赶到,他抢先站到了佟小莲的脚头。 如此,赵正只能搬佟小莲的上半身。 她现在昏迷着,浑身软绵绵的,想把她抬起来,只能从腋下搂住她上半身。 这个位置,会碰到一些隐私部位,属实尴尬。 赵正自觉有些不妥,可是救人情急,只得硬着头皮把她抱了起来。 秦慕修这才拎起佟小莲的脚。 两人合力,将佟小莲挪到屋外。 赵锦儿立即给她把脉,这一把,眉头是越蹙越紧,“她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了!” 众人急道,“救不过来了吗?”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给她渡点气。” “怎么渡?” “捏住她的鼻子,往她嘴里吹气。” 秦慕修就往后退了两步,抱起肩膀,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里只有你是女子,还是你来吧。” 赵锦儿自是不必他说,捏住佟小莲的鼻尖,就对着她的嘴巴开始吹气,吹了十几下,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急道,“不行,渡气须得大口大口才有效果,我气力不足,我爹说这种事儿最好是男人来。” 秦慕修看向剩下的三人,“那你们谁来?” 柱子摆摆手,“我不行,我口臭。爹,你来吧。” 赵正救人情急,也没想那么多,就学着赵锦儿的样子上了。 木易冷下脸,有没有搞错,为什么不问他? 赵正虽然在男人中算虚弱的,但再虚弱,也比娇小年幼的赵锦儿气力足得多,对着佟小莲的嘴巴连吹了几十口气,佟小莲的脸色便泛过来一点。 就在这时,一个气愤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原来是邱文斌把草帽落下了,这会儿日头出来,就想起来了。 回来讨,不料一进门,就看到看到赵正伏在佟小莲身上。 顿时火冒三丈高,“赵瘸子,你在作甚?!” 说着,一头冲到两人身边,狠狠搡到赵正胸口。 赵正一心想着救佟小莲,再加上腿又不比寻常人灵活,被他这么一推,人就掀翻在地。 柱子和木易都怒了,上前与他扭打在一起。 佟小莲就在这时醒了过来,“我到阴曹地府了吗?” 再看满院子都是人,还都是自己熟悉的人,“我、我不是死了吗?” “你个荡.妇!想死哪有那么容易!我说怎么跟我推推拖拖的呢,原来是有了新的相好,赵瘸子又老又瘸又穷,这你都能看上,你怎么那么贱呢!这近水楼台的,房间就隔一道墙,你俩是不是都睡过了?哼哼,怕不是睡过那么简单,你不是最喜欢半夜见男人么,你天天夜里都主动送到人家屋里吧?” 佟小莲刚才昏迷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邱文斌这话,简直万念俱灰,连话都不想说了,扭过头去,咬着嘴唇只是哭。 邱文斌还在骂,“赵瘸子,真是没看出来啊!腿瘸成这样,你花头心思倒是不少!我说你媳妇也不是第一次给你戴绿帽了,从前哪一次你不是忍气吞声,怎么这一次就硬着腰杆把人休了呢,原来是勾搭上佟小莲这个荡.妇了!你俩可真是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赵正艰难的爬起身,一步一挪走到邱文斌面前。 他本就是个中等偏矮的个儿,这么多年瘸腿,让他的腰背也有些佝偻。 站到邱文斌面前,足足比他矮大半个头。 邱文斌不屑极了,一脸嘲笑的看着他,“嘿,你想干嘛?” 赵正一言不发,突的举手,左右开弓,狠狠在邱文斌脸上打了好几个巴掌。 邱文斌冷不防,一个都没挡住,两个腮帮子,顿时红了起来。 差点气炸了,“赵瘸子!老子今天不嫩死你就不姓邱!” 秦慕修挡到两人之间,冷冷看着邱文斌,“想在我家里打我的妻叔吗?” 秦慕修比他高半个头,气势清冷,不容侵犯。 邱文斌的气儿,顿时就被他这张冷脸泄了大半。 “好,你们欺负我一个人,等着!” 秦慕修点点头,“哦。” 世间万字,唯“哦”字不破。 一个“哦”字,简洁,易懂。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咬牙切齿撂出狠话,结果人家只回一个“哦”字,就像狠狠出了一拳,打到棉花团上。 有人会去花力气打棉花吗? 没有,只有傻子才会干这种事。 此刻的邱文斌,就觉得自己很蠢,很傻。 他都快忘了自己为何发这么大脾气了—— 是为了佟小莲被赵正“欺负”了吗?好像不是,自打来秦家,他就看秦慕修不顺眼。 凭什么大家都是农村人,秦慕修还没爹媚娘、生了十几年痨病呢,他就能有这样高贵的气质,这么聪明的头脑,能住这么好的砖瓦房,能有上百亩药田! 秦慕修高高在上的,开个几百文的工钱,就能随便使唤他在地里从白干到黑。 邱文斌不服气! 他还在镇上学过手艺呢,见过的世面可不比秦慕修多得多! “秦慕修,你不要以为自己很厉害!” 秦慕修莫名其妙,“我没有啊。” “……”比傻子更傻的事,就是一拳打到棉花上,没有反应,居然又打了一拳。 “你!等着!这件事,没完!” 说完这句,邱文斌就往院外走去。 “慢着!”就在这时,赵正喊了一声。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配当爹 邱文斌回过神,恶狠狠道,“赵瘸子,什么事!” 赵正冷着脸道,“你随便怎么说我都没关系,反正这么些年,我在鹿儿村早没了这张脸。但小莲是个好丫头,除了眼瞎看上你这么个玩意儿,这丫头又贤惠又温柔,没得话说,谁家讨回去做一房媳妇,都是祖坟冒青烟。刚才她是有性命危险,我情急之下给她渡气,除此之外,我跟这丫头清清白白!我年纪都快能做她爹,你要是敢出去乱说半个字……” 邱文斌呵呵一声冷笑,斜着脖子道,“怎么,你一个废物,还想把我怎么样?” 赵正一瘸一拐走到墙角,拿起靠在墙边的铁锹,又缓缓走回邱文斌面前。 狠狠将铁锹往地上一扎。 地面顿时掀开一道土缝,尘土往上直扑。 迷得邱文斌睁不开眼,“你、你想干嘛?” “你要是敢乱说佟丫头半个字,我就拿这铁锹一铁锹扎了你脑袋!你摸摸自己的脖子,有没有这地上的土硬!” 赵正因着自身残疾,怂了这么多年,跟谁说话都笑眯眯的,带讨好的。 此时此刻,却目眦欲裂,面露凶光。 说像个煞神也不为过。 邱文斌就是个嘴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吓得裤裆一热,得亏憋回去了,否则就要当场淋下来。 一边跑,一边恨恨道,“赵瘸子,还说你跟她没一腿,我看你俩板上钉钉。” 赵正二话不说,拖着瘸腿,迈着大步,往前紧追。 一手举着铁锹,对着邱文斌的方向,使出浑身劲儿,狠狠扎了出去。 饶是邱文斌跑得快,还是被这一锹扎掉脚后跟一层皮。 那个痛,瞬间传到头顶。 邱文斌痛得眼泪直飙。 “娘的……” 刚想打两句嘴炮,回首一看,赵正居然又摸了一把地耙子,发疯一样追过来。 “我宰了你个兔崽子!” “妈呀!你个疯瘸子!宰了我你不也要偿命?”邱文斌顾不得脚上痛楚,摔着腿接着逃。 赵正骂道,“偿命老子今天都要弄死你这没脸没皮的狗.日的!你娘生你的时候大概太急,光生了你的身子,没带出你的脑子,你死去吧!” “救命,救命,这有个疯子要杀人!” 邱文斌也不敢打嘴炮了,拔脚疯跑。 赵正在后疯追。 赵锦儿吓坏了,对柱子喊道,“还不去拦着你爹!别叫他真犯了事儿!” 柱子也惊呆了,长这么大,有记忆以来,爹就是个怂瘸子。 从没见过他有过这样的男子气概。 “爹,爹,您悠着点儿!您的腿还没好全呢!” 柱子其实挺喜欢这样的爹,有这样的老子,以后谁敢欺负他! 赵正被怒火冲昏头脑,也没想后果,就想狠狠给邱文斌这负心汉一个教训,提着一口气,追他的时候,都忘了自己是个瘸子了。 这会儿被柱子一喊,这口气松了了,才觉得腿疼得紧。 眼瞅着邱文斌像个过街老鼠,已经蹿远,将耙子一扔,也瘫倒在地。 多少年了,都没有这样狂奔过。 他反正又老又瘸,前半辈子已经废了,后半辈子也难咸鱼翻身,随便说他啥他都无所谓。 可佟小莲不同,鲜花一样的年纪,已经被这个贱人伤透心,为他寻死两次的人,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脏话来诋毁她。 离谱! 出离愤怒! “爹老了。” 歇了半晌,才喘匀了气,赵正不由感慨。 柱子看了看他爹,虽然鬓角有几丝白发,但跟老还有点距离。 “您不是才三十岁,不老不老。”柱子墩身,将小小的肩膀递给他。 赵正看着儿子,突然就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蒋翠兰走后,这孩子,迅速的成长了,懂事了。 搭上他的肩膀,淡淡问道,“柱子啊,你恨爹吗?” 柱子不明所以,“我干嘛恨爹,再说,哪有儿子恨爹的?” 赵正叹口气道,“爹又穷又瘸,这些年,你吃苦了。现在你娘也走了,咱们这个家也不像个家,爹对不住你。” 柱子望望不远处的青砖瓦房,“阿姐不是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赵正又叹一口气,“你阿姐是个善良仁厚的,但我们不能这么欺负她。这是她和你姐夫的窝,咱们作为娘家人,一直赖在这里不走,会叫她让人戳脊梁骨的。” 柱子年纪到底小,于这些人情世故,并不能完全理解。 听他爹这么说,顿时又害怕又担心,“阿姐不会要赶咱们走吧?咱们要回鹿儿村吗?” 回到那个黑黢黢、脏兮兮、冷冰冰的家吗? 回去了就再也没有干净松软的被褥,再没有小莲姐烧的可口饭菜,也没有这么一大家子的热热闹闹。 他不想回去啊! 赵正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终于还是不忍心说太多,“你阿姐自然不会赶咱们回去。” 但是咱自己得有自知之明啊! 柱子这才高兴,“我就说嘛,阿姐和姐夫都这么好,怎么会赶我们走!” 父子俩搀扶着回到小院。 赵锦儿正在给佟小莲喂水。 佟小莲却极度不配合,“两次了,为什么非要救我?我这种坏了名声的女人,不配活在世上! 赵锦儿道,“别说傻话,是邱文斌配不上你,你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离开他才是正确选择。” 昔日情郎,如今反目。 佟小莲一介弱质女流,除了哭泣,还能做什么? 她泪流两行,“我怎么这么蠢,我活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爹说我该送去浸猪笼,他说得也没错。” 赵锦儿惊掉下巴,当爹的,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女儿? 她爹在时,虽然没有给她多富裕的生活,却把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当成小公主一样,那么粗笨的一个糙汉子,还专门去跟村里的妇人讨教,学会了给赵锦儿扎小辫呢。 赵锦儿前八岁,都是在她爹的呵护下长大的。 不等赵锦儿说话,赵正已经道,“你爹自己赌得就差卖老婆孩子了,没有尽过一家之主的责任,女儿遇事,不维护就算了,还说这种风凉话,简直不配当爹。” 第二百三十四章 落在实处的好 众人好不容易将佟小莲劝回屋子歇息,赵锦儿不放心地里,毕竟昨晚那纵火贼没得逞,谁知今日会不会再来。 便对秦慕修道,“咱们还是去地里再看看。” 秦慕修道,“我找里正商议一下怎么办,让木易陪你。” 赵锦儿点头,“也好。那叔和柱子留在家着凉小莲吧。” 又低声对她叔道,“叔,你可得把她看紧了,她现在钻进了牛角尖,容易做傻事。” 赵正挥挥手,“我省得。” 秦慕修来到里正家,把昨夜的事告诉里正。 里正一听,秃顶上仅剩的几根毛一根根炸开,“啥?竟然有纵火贼!纵火可是大罪,你们别是看错了吧?” 秦慕修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这是那贼丢在地里的。” 看到火折子,里正想不相信都不行了:这小两口种点草药,咋就这么难? 先是有人想来偷地契和买药种的钱,现在又有人要放火烧地。 娘的,真当他这个里正是吃干饭的? “你可知是什么人背后搞鬼?” 秦慕修又从腰包里掏出一个东西。 里正是识字的,结果一看,是块腰牌,上面一个“冯”字。 “镇上有个大药商,冯家,你这个冯字,是那个冯字吗?” 秦慕修点头。 “欺人太甚!” 里正怒得就要把腰牌扔到地上。 秦慕修连忙拦住,“叔,这是证据。” 里正想了想,“没错没错,这是证据,是我冲动了,咱们得留着这东西。” 到底是气不过,“岂有此理,仗着家大业大,想欺负人,那他们就搞错了!咱们当今圣上乃是明察秋毫的明君,最是见不得这种霸凌弱小的事儿,我明儿就带着这腰牌,到郡上找郡守讨个说法去!” 秦慕修摆摆手,“那贼并没得逞,咱们的地还是好好地,拿着这么一块腰牌,就想治冯家的罪,不太可能,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 “那怎么是好,就让这冯家骑到脖子上撒尿?” “除非抓了现行,否则,咱们只能防着。” 里正着实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此看来,上回偷东西的贼,只怕也是冯家派的。” 秦慕修不置可否。 “阿修,你脑袋灵光,你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把贼抓到现行,只要你抓到人,这回我亲自押到郡守面前去,老子在衙门口敲大鼓,当着老百姓的面儿告状,绝不可能再叫他们把人放了。郡守要是不管,我就到州上找知州大人告,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秦慕修想了想,道,“请君入瓮的法子倒不是没有,只是,现在大家伙的地里都是将成熟的粮食,稍有不慎,万一真的起火,稻田烧起来,得不偿失。 这样吧,近期咱们还是以严防死守为主,待到村民们把粮食都收掉,地里空了,没有顾忌了,我再设个局,把这一直鼓捣的鬼捉出来,让他好好晒晒太阳,晒个灰飞烟灭。” 里正想了想,道,“也好,那我这就跟村里开大会,让男丁们组队,每晚派四个人不间断巡逻。漫说是贼,苍蝇都别想在咱们地头乱飞。” 去年冰雹灾害,家家户户都苦巴巴挨了大半年,今年勤勤恳恳劳作,好不容易眼看着有收成了,竟然有人想放火。 村民的愤怒,可想而知。 各个脸红脖子粗,撸起袖子,道: “里正爷,您放心,事关咱们整个村的粮食,我们一定把地守好了,若能抓到那贼,二话不说,打个半死。” 冯府。 冯红荻将跪在地上请罪的手下一脚掀翻。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点个火都不会,你还能干什么?我看你也不要吃饭了,以后都吃屎吧!” 地上的男人连磕了几个头,“属下已经踩了好几天点,本来万无一失的,谁知道半夜冒出来两个臭小子。” “两个屁点大的孩子你都搞不定,不吃屎你还想吃什么?” “不是搞不定两个孩子,本来属下都已经快将那个两个小鬼解决了,谁知半路又杀出一个猎户,偏那猎户箭法了得,百步穿杨,属下倒不怕丢了性命,只怕被他们活捉,回头牵连到小姐。” 冯红荻冷笑道,“这么说,你像个丧家犬一样跑回来,还是为了维护本小姐?” “那是自然,小姐说的每句话,小人都当成圣旨。小姐,您别急,昨夜败露,近期他们肯定会加强看管。” “没看管你都办不妥,加强看管你还能办成个屁!”冯红荻越发火大。 “小姐,您别急啊,听小人把话说完。他们眼下加强看管,但人哪能时时紧绷着弦?这段时间紧,过段时间只会更松,那个时候,就是属下下手的好时机。俗话说,登得越高,摔得越重,且让赵锦儿两口子,把药苗养得更壮些,药苗长得有多好,到时候被一把火烧掉的时候,她们就有多惨痛。” 冯红荻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好,本小姐就再给你个机会,秦家药田里的这把火,你要是点不起来,以后就别再出现在我跟前了!” 有了村民们组队巡逻,赵锦儿放心不少,可算有功夫好好劝劝佟小莲了。 “小莲,你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呀,是邱文斌配不上你,你不能因为他一张臭嘴胡乱瞎说,就自暴自弃啊!” 佟小莲接连两日水米未进,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我有今天,谁也怨不上,都怨我自己。锦儿,还是你有福气,秦大哥对你,那才叫真的好。” 想起前些日子,还自以为是的认为,秦慕修对赵锦儿没有邱文斌对自己好呢,佟小莲简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邱文斌那叫什么好? 除了一张嘴,什么都没为她做过。 给她带来的只有灾难和毁灭。 秦慕修少言寡语,对赵锦儿却是什么都落在实处。 旁的不说,瞧瞧锦丫的脸蛋,不是男人打心眼里心疼,是养不出这样的气色的。 吃饭时,秦慕修总是先把好菜往锦丫碗里拣;黑天后,时不时的就见秦慕修给锦丫打洗脚水;每每锦丫要劈柴,斧头还没摸到手,秦慕修就接过去了…… 这样的事儿,简直不胜枚举。 邱文斌呢? 吃饭要送到手边,每天佟小莲在这边忙活完,到了山洞,还得把他换下的衣裳拿到河边洗净晾干叠好。 饶是如此,他还天天喊累,却从未跟佟小莲说过半句辛苦。 秦慕修可是每天都说锦丫辛苦得不行,那眼神里透出的心疼是装不出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赵锦儿对这话倒是没有异议,只是她不好在佟小莲面前夸自家男人。 毕竟她都这么惨了,还给她喂狗粮,太残忍了。 只好安慰道,“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你只是遇人不淑而已。下回睁大眼睛好好挑,肯定找个比我家阿修还好的。” 比阿修好,不太可能。 拿竹签把眼睛撑着,找个有阿修一小半好的,应该不成问题。 嗯,有阿修一小半好,那已经是万里挑一了。 “谢谢你的好意,锦丫,真的谢谢你,你好心收留我,我还给你找了这样大的麻烦,我真是该死极了。你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在你家想不开了。” 赵锦儿听这话,还是心惊肉跳的,不在她家想不开,那还出去跳河?要不找歪脖子树上吊? 合着这劝了半天,劝个寂寞呀! 赵正不知何时过来了,苦笑道,“闺女,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年纪这样轻,身体这样健全,好日子在后头呢,怎么轻轻易易的就想到死?瞧瞧你叔我,断了腿、跑了婆娘,还不是窝窝囊囊的活到如今?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好死不如赖活着,两脚一蹬,啥也没有了,活着,好好爱护自己,才能把老天爷亏欠你的,都讨回来。攵學3肆 就连我,如今也觉得日子大有盼头呢!从前我连床都下不来,如今锦丫给我治过之后,我能走路了,柱子也大了懂事了,至于跑了婆娘,想开点利大于弊啊,凑在一起过不来日子,还不如早点散伙,各自寻找幸福。” 过来人的劝说,总是有点效用的。 佟小莲看着赵正不再年轻的脸庞,蓦的觉得: 连又瘸又老的赵叔,都比邱文斌有担当多了! 自己怎么就会对邱文斌这样的人死去活来的? 现在家也没了,名声也没了,成了旁人口中的烂人。 越想越是悲凉,除了一死,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出路。 可是锦丫已经救了她两回,费这么大劲儿收留她,再在他们家整这出,她不止是不识好歹,可以说恩将仇报。 这边家里刚刚平静,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第二天,两口子去地里巡查时,竟然发现邱文斌还在! 看到两人,邱文斌若无其事一般,“来啦?饿着呢,有没有给我带早饭?” 这人的皮厚程度,已经超出了赵锦儿的认知。 对于这个灵魂发问,赵锦儿不知如何作答。 都闹成这样了,不走就算了,居然还想吃她家的饭? 邱文斌见两人不理他,嘻嘻一笑,“没带呀?那能不能劳烦回去帮我拿一下?不是我不愿意自己跑腿啊,实在是你那个叔,腿坏了就算了,脑子也坏了,一见面就跟疯子一样,要拿铁锹扎人。” 赵锦儿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还不走?” 邱文斌一脸疑惑,“走?走哪儿去?” “你爱往哪儿去往哪儿去啊!你跟我们一家人闹到这个地步,你还留在这里,你不尴尬,我们都尴尬!” 邱文斌嘻嘻一笑,“我跟你们啥也没闹啊!” 赵锦儿满脸写着两个字: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 邱文斌恍然大悟似的,“哦~~你说小莲的事儿啊?我那是跟自己女人吵架,小两口吵架,哪有隔夜仇的嘛。” 秦慕修冷冷道,“据我所知,你跟佟小莲既无婚约,也未拜堂,她可不是你的女人。” 邱文斌拉下脸,“秦兄,你可不能欺我没读过书,我跟小莲虽然没有婚约,也没拜堂,但村里哪个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她为了我跟家里决裂,我也为了她跟家里决裂,我们的情分,比多少明媒正娶的夫妻还深厚呢!” 赵锦儿气得小脸通红,“情分深厚,你还能那样骂她?她都为你自尽两回了,有你这样的情分深厚吗?” 邱文斌嘿嘿一笑,满脸得意,“都为我寻死两回了,还不能说明情分深厚吗?她离不开我啊,离开我都活不下去!” 赵锦儿本来嘴巴就笨,再遇上邱文斌这种不要脸不要皮的,气得舌头都捋不直,“你、你……” 秦慕修冷冷道,“你们情分深不深厚,跟我们也没关系,等她愿意了,你可以当面跟她掰扯去。现在,请你从我们的田离开。我们不欢迎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但凡要点脸皮的人,怕也待不下去了。 奈何这邱文斌着实是个神人。 竟然梗着脖子道,“秦兄,你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家这地,可不是我要来的,是你当初邀请我来的,我为了你这份工,放弃了在镇上包食宿、高工钱的活计,你现在用完了就想赶我走,可没那么容易。” 赵锦儿已经气得快呕血了,“你,你怎么能不要脸这个程度?” 邱文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抱着肩膀,贱不嗖嗖道,“我怎么叫不要脸呢?做人做事,最讲究的不就是诚信吗?你们俩将来可是要做大生意的,怎么能不讲诚信呢?” 赵锦儿现在特别能理解昨儿赵正捞起铁锹追出去的心情了。 她手里得亏没有石头,有石头就砸上去了。 这哪里是人,这分明就是个无赖! 秦慕修按住她的手,脸上带了笑意,“怎么样,你才肯走?” “你们要是真有诚意想让我走,也不是没得商量,给我结一年的工钱,算是对我的赔偿。我就勉为其难走。” “你!”赵锦儿快被呕死了,“镇上有钱庄,你怎么不干脆去打劫钱庄算了?” 秦慕修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继续心平气和的跟邱文斌问道,“我们要是不满足你这个要求呢?” “那我就去县上告大状,告你们怂恿良家妇女与家里决裂,告你们不守信用,答应好给工人的钱不给。” “你到底是人是狗啊!你说这些话,就不怕老天爷打雷劈你?”赵锦儿炸了。 秦慕修依旧按着她,对邱文斌淡淡道,“好,你的话,我考虑考虑,三天之内,给你答复,如何?毕竟半年的工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你也知道,我们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邱文斌笑得得意,“还是秦兄知书达理,这些个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二更天来修墙 回到家中,赵锦儿还是气得冒烟,“一年的工钱!那可是四两八钱银子啊!他是狮子吗,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口!不给他,他就要用他那张臭嘴到处造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秦慕修好笑道,“你这孩子,一提钱就跳脚,他不就是这么一说,咱们的钱还是咱们的钱,又没落到他口袋里去。” 赵锦儿扬起细细的脖颈,“可你不是答应他考虑考虑?” “我又不是考虑怎么给他,我是考虑怎么一劳永逸的把他解决掉。” “啊?”赵锦儿一怔。 两口儿说着呢,门口突然冲进一个人,“邱文斌竟然还在咱家田里?还敢威胁你们,让你们给一年的工钱?不给他就要到处造谣诋毁咱们?” 两口儿回头一看,只见赵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 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捞上了一把锄头。 赵锦儿咽口口水,叔这是要把家里的农具,全都拿出来对付邱文斌一遍的节奏。 果然,问完话,也不等他们回答,赵正就扛着锄头往外走去。 “这个砸碎,看来昨天那一铁锹还是扎歪了,老子今天去锄了他脑袋,看他还怎么造谣!” “叔,叔,您别冲动!”赵锦儿连忙上前拉住他,“阿修说想办法解决他。” 赵正这才放缓脚步,“想到了吗?想不到的话,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这个玩意儿讹上你们,我弄死他!我去蹲大牢,柱子就劳烦你们俩帮我照看着了。” 秦慕修道,“对付他这种人,把自己搭进去,实在不值当,我已经想好办法,起码送他十年牢饭。” “真的?”叔侄两个都兴奋不已。 “嗯。”秦慕修目光明灭,“只不过,需要一个诱饵。” “诱饵?”赵锦儿的心思跟张白纸似的,沾上一点点阴谋诡计,她就转不过来弯了。 好在他相公恰好是这个国家数一数二的谋略家。 曾经扳倒过一个王朝的谋算,算计一个泼皮,还不是小菜一碟。 …… 后山山洞。 得了秦慕修“考虑考虑”的答复的邱文斌,连样子都懒得做了。 大白天,直接躺在地铺上睡大觉。 谁想大日头底下在地里干活啊?晒得都能流油。 睡得正香,洞口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邱大哥,邱大哥在吗?” 邱文斌美梦被吵醒,刚想骂人,走到门口一看,却见一个荆钗布裙、清秀温婉的美貌丽人,正笑盈盈看着他。 顿时发不出脾气了。 只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姑娘是谁。 “邱大哥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是芳芳啊!” 邱文斌就想起来了,这村里有个孤女叫张芳芳,之前药田特忙的时候,她还来给赵锦儿夫妇帮过忙,好像跟秦慕修那个刁蛮妹子关系特好。 当时还想跟她献献殷勤的,奈何她不怎么搭理。 现在,她竟然独身出现在这里,邱文斌顿时觉得浑身骚动不已: 小样儿,之前装得挺纯。 漂亮年轻、云英未嫁的孤女,私会一个男人,能是什么良家?这不比之前的佟小莲更好上手吗? 邱文斌立刻孔雀开屏,散发着他的魅力,“是芳芳妹子啊,妹儿找哥哥有何事?” 张芳芳垂下长长的睫毛,羞答答道,“前些日子下雨,给我家院墙淋得有些歪,我怕得紧,万一塌了可怎么办?” 邱文斌立刻拍胸脯,“我当多大事儿呢,这点小事,哥哥帮你修补修补就是。” 说着,就要跟她一起出洞。 张芳芳却拦道,“这青天白日的,你一个外村的单身男人,到我家去不好吧?叫人瞧见,白嚼舌根。” “那……” 张芳芳双眼掐水,“要不邱大哥等天黑再来?天黑了,就没人瞧见了。” 邱文斌心里乐得都快开花了。 这姑娘可真太上道了。 天黑,想不干点啥都难啊。 当初对佟小莲,多少还忌惮着她那双蛮不讲理的父母,这张芳芳,无爹无娘,自己还这样不检点,主动约男人,还有啥好顾忌的。 “好好好,那我晚上去你家找你,给你补墙。” 骗鬼,大黑天补什么墙。 张芳芳笑道,“那成,今晚二更天,我等邱大哥。到时候我不落栓,你直接进来就好。” 说完,就捂住嘴唇,笑如春花般,施施然走了。 望着那纤细的背影,盈盈一握的纤腰,邱文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听说这张芳芳女红手艺极好,做出来的针线活计,拿到镇上立刻就卖了,贴补家用完全不成问题。 且她哥哥流放在外,这辈子怕都回不来了,他们家那屋,为她一人独有。 勾搭上她,那不比啥啥没有,只有一双赌鬼父母的佟小莲强多了?攵學3肆 邱文斌越想越美,都睡不着了。 好容易挨到月亮爬上坡,更夫敲了二更的鼓,他立刻跟只发情的公狗似的,一路跑到张芳芳家门口。 轻轻推了推院门,竟真的吱呀一声推开了。 这小娘皮,果真风骚,开着大门儿迎接男人,热烈,奔放! 一进院子,邱文斌就反手把院门关上了。 黑灯瞎火的,一个细小的身影晃过。 邱文斌一把就抱住,凑着嘴巴就亲上去。 “芳芳妹子,你可想死哥哥了。” 就在他动手动脚之际,怀中人突然发出清脆的吐口水声儿。 “呸呸呸!” 这声音,怎么听着不对劲儿,跟白日里听到的芳芳妹子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啊! 怀里的人,胸口平平,也不是张芳芳那鼓鼓翘翘的胸脯该有的手感。 个头好像也矮了不少。 邱文斌就着月光,定睛一看,影影绰绰的看清怀中人,吓得魂都飞了,“这谁啊啊!” 屋内洋油灯突的亮起,院子里几盏灯笼也亮了。 邱文斌这才发现,这简直是大型阴间现场—— 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小院,竟然站满了人! 而他怀里的美娇娘,哪里是什么芳芳妹子,是他最讨厌的臭小子,柱子! 柱子一脸嫌弃的跳开,狠狠在脸上刮了几下,“都说我口臭,你口水比我臭多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太爽利了! 邱文斌吓得跳起来,一把将柱子推开。 想到方才亲的是个一脸黑的臭小子,呕了两口,差点吐出来。 柱子郁闷道,“你这个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不是都想死人家了吗?” “你们、你们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 黑影中的秦慕修缓缓走出来,“你半夜三更跑到一个独居姑娘家里,还问我们怎么回事?” 邱文斌嚷道,“是她,是她主动约我来的,叫我二更天来,给她修墙!” 张芳芳也从屋里走出来,一脸冷若冰霜,“屎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除了之前在秦家药田里干活,跟你打过两个照面,我都没见过你,连你叫啥名儿叫不齐全,我怎么可能喊你来给我修墙,再说,我家墙结结实实的,根本不需要修!” 邱文斌傻眼,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吃了人家的佛跳墙了。 “贱人,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柱子和木易左右按住。 张芳芳走到他面前,左右开弓,甩了他两巴掌,打得他一脸懵逼,半晌都回不过来神儿。 秦慕修淡淡道,“这两巴掌提醒你,佟小莲是喝了你的迷魂汤,才任你羞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其他人不会惯着你。” 邱文斌扭着身子吼道,“你们,你们集体设圈套骗我!” 秦慕修冷冷挑眉,“是,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我要告官,我要告官!” “放心,马上就送你去官府,还差两个人没到,等等。” 邱文斌已经懵了,“你,你到底耍什么手段?” “等会你就知道了。” 片刻之后,一个怒气冲冲的老汉冲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把铁锹,声如洪钟吼道,“哪个,哪个缺德的敢趴我儿媳妇的墙!” 邱文斌看到那铁锹,满心眼里只有两个字:又来? 之前被赵正的铁锹扎过,现在一看到这玩意儿就情不自禁的抖,差点被吓尿。 “你,是你趴我儿媳妇的墙?” 老汉正是张芳芳的未来公公,老包头。 老包头可稀罕这个又温柔又贤惠的未来儿媳妇了,权当自家闺女看待,听说有人来趴她的墙,气得想杀人。 看着凶神恶煞的老包头,邱文斌吓得都变形了,“我、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她有婆家了,是你儿媳妇自己浪,她勾引我的!” 老包头火冒三丈,对着他的头脸就用铁锹柄狠狠刷了几下,“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身上有一根毛能比得上我儿子?我儿媳妇看得上你?” 邱文斌只觉今晚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群人,一个个都是想置他于死地啊! 他现在可谓有冤无处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在这时,又一个老汉背手走了进来。 邱文斌跟惊弓之鸟似的,先朝此老汉手里看了一眼。 还好,没有武器。 只是嘴里叼着一个焊烟斗,烟斗明明灭灭的,映得老汉满是沟壑的脸庞跟阎王似的,渗人得很。 张芳芳已经跑到这个老汉面前,带着哭腔道,“里正叔,这里有个登徒子,想占我便宜!幸亏锦丫和秦三哥他们今晚在我家闲聊,要不我,我就没法儿活了!” 邱文斌怔住,这老汉,竟然是里正? 里正听了,眉毛皱起,“春竹在前线保家卫国,这个砸碎儿竟然想欺奸义男之妇,当真是色胆包天!走,这就送到镇上交给亭长去!” 众人连夜就将邱文斌送到了镇上,亭长一听竟有人想奸污军人未婚义妇,从被窝里爬起来,亲自拷打审问。 邱文斌手指头挨了拶子、屁股挨了老虎凳。 哭天抢地,咒爹骂娘,一声声喊冤。 奈何从老到少七八个证人,各个言辞确凿的指认他,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亭长见此人罪行板上钉钉,惊堂木狠狠一拍,“大胆犯男!巍巍青天,朗朗红日,竟敢欺凌军人未婚义妇,本官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若不狠狠处置,简直对不住在前线为国拼杀的男儿郎们!来人呐,拖下去,杖责五十!行完刑,再连夜送到郡上大牢,说明情况,关押十年!” 邱文斌一听,还没行刑,就吓昏过去。 柱子呵呵笑道,“还天天还旁人废物,最废物的就是他自己。” 木易倒是没说什么风凉话,只是在嘴角扯起了一道极为罕见的笑容。 秦慕修随里正和老包头,一同对亭长作揖道谢,“多谢亭长主持公道。” 亭长正色,“本官不过秉公处事,何须言谢,倒是要谢谢你们,把这砸碎送来,为民除害。” 回村时,刚刚五更天。 天还是大黑的。 一行人行在乡间小路,天空一轮细月,并无太亮的月光。 要是一个人,肯定害怕得紧,可是今儿,赵锦儿甚至觉得路两旁的坟包都变得有点可爱。 能把邱文斌那种无奈送进大牢,十年!送进去前还狠狠闷了一顿! 再也不用担心他到处造谣,再也不怕他继续伤害小莲。 等他出来,小莲没准大胖小子都生了好几个。 谁还记得他这个砸碎。 太爽利了! “阿修,你好厉害哦!”一高兴,就忍不住夸自家相公。 只有他,才能一根竹签都没用,就把邱文斌整得永无翻身之日。 秦慕修看了里正和老包头一眼,伸出食指,在她冰冰软软的唇瓣上轻轻一点,“嘘。” 赵锦儿缩头调皮一笑,露出两粒浅浅梨涡—— 那二位并不知这是他们做的局。 尤其是老包头,张芳芳为了帮他们,单独去山洞“勾引”邱文斌的事儿,肯定不能让他知道。 到了村里,先送走里正,老包头又对张芳芳嘱咐了许久,“拴好门,关好窗户,床头放上菜刀,若有不对劲,立刻大喊。” 张芳芳乖巧的应了,“叔,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把老包头也送走,赵锦儿就去一把抱住张芳芳胳膊,“芳芳,这次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张芳芳笑道,“有什么好谢的,那个邱文斌,贼眉鼠眼的,我也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该随意贬低任何一个女子 之前一起在药田做活时,邱文斌那厮就像个开屏孔雀。 佟小莲在时,与佟小莲你侬我侬,佟小莲不在时,又想跟秦珍珠套近乎,又想跟张芳芳套近乎,讨厌得很。 只是,当初碍着佟小莲,大家都不好意思说甚么。 如今邱文斌自己跟佟小莲就闹翻了,谁还惯着他。 赵锦儿夫妇一上门说了计划,张芳芳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 现在把这个欺骗感情的无赖一举送进大牢,大家心里都很爽。 见张芳芳笑,赵锦儿也笑了,“天都快亮了,我们得回去了,你公公说得不错,你一个人,可得把门窗关好。” 张芳芳从门后摸出一把镰刀,在空中虚挥了挥,“放心吧,一个人住了这么久,谁也别想占我的便宜。” 从张家出来,木易撇撇嘴道,“若所有女子都像张芳芳这样坚贞,邱文斌那种狗东西,也就没有什么便宜可占。” 柱子不明觉厉,第一个捧场,“没错没错。” 赵锦儿听着这话,像是在夸张芳芳,又好像在贬佟小莲,不予置评。 秦慕修则是瞥他一眼,道,“我且问你,邱文斌与佟小莲暗通款曲,是一个人的错,还是两个人的错?” 木易垂下头,“自然是两个人都有错。” “爬墙的是谁?” “是邱文斌。” “事情败露后,脖子一缩,任由女子一人承受所有谩骂,险些丧命的又是谁?” “邱文斌。” “最后三心两意,眼看着人快到手了,就不懂珍惜的人,又是谁?” “还是邱文斌。” “既如此,你得出什么结论?” “我……” 木易一时语塞,他虽然早熟,年纪到底还小。 母妃在时,只是教导他,他宫中的女子,和他宫中的摆件一般,都是他的物品,生死、去留,通通任由他摆布做主。 久而久之,他便觉得女人不过就是男子的附属,米缸中的虫。 以色侍人,功利而心机深沉,没一个好东西。 如今在外漂泊这么久,若不是秦慕修盯着,只怕心性歪得更狠。 倒是在秦家接触到的这些女孩子,跟宫里的都不太一样。 赵锦儿自不必说,善良憨傻,仿佛给人卖了还会帮人家数钱,喜欢是喜欢的,只是对这种已经嫁做人妇的女人,他不感兴趣; 秦珍珠呢,又凶又悍,跟母老虎似的,一来就会使唤他和柱子干活,讨厌; 唯独佟小莲,温柔婉约之余又不乏娇憨活泼,最最重要的是做菜太好吃了。 木易的少男心,一把就被佟小莲那好厨艺抓去了。 他总想着,这样的女人,将来带回宫先做个官女子,待他封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再带过去做个媵妾,每天啥也不要她干,就让她给自己做饭,多美啊! 偏偏佟小莲眼瞎,为个邱文斌死去活来的。 他一边生气,一边恨铁不成钢,对佟小莲的感情,复杂得很。 所以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他更多的是想骂她不该跟邱文斌这种人纠缠,却不知那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会给一个女人带来毁灭性的伤害。 秦慕修前世,也不大把女人当回事。 这辈子,有了赵锦儿,他才意识到,世间很多好女人。 痴情女子多,负心汉却也多。 女子之所以背负骂名,大多是赖男人。 他不能让木易成为一个遇事就把过错和责任都推给女人的冷血人,他将来要做帝王的,帝王要有自己的担当,而不该给女人安上一个祸水的名头,自己躲进壳里万事大吉。 “问你话呢。”秦慕修面色严厉。 木易咬了咬唇,才道,“不坚贞的不是小莲姐,是邱文斌。” 这个答案,秦慕修还算满意,“记住了,女子柔弱,大多时候需要男子保护,但女子也很坚韧,一个男人能否成大事,往往离不开身边女人的支持与帮助。咱们男人,已经天生比女子拥有更好的体力,更多的权力,更不该随意去贬低任何一个女子。” 木易似懂非懂,看着秦慕修凶巴巴的样子,又不敢敷衍,“我知道了。” “嘘!别说了。” 转眼到了家门口,赵锦儿伸出食指,在唇间嘘了一声,“小点儿声,别叫小莲听见了。” 岂料院门一开,却见佟小莲就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呢。 “小莲……” 赵锦儿呆住。 今儿这次行动,是瞒着佟小莲的。 大家想帮她把邱文斌这个大麻烦解决掉,又怕她知道了,心里难过,就没告诉她。 谁知道她竟然等在这里。 一大群人大半夜出门,这怎么解释啊。 赵锦儿脑瓜子慢,又不会撒谎,哆哆嗦嗦缩到秦慕修身边,用胳膊肘拐他,让他想办法赶紧蒙混过关。 秦慕修还没开口,佟小莲却开口问道,“邱文斌现在怎么样了?”攵學3肆 “邱、邱……你、你怎么知道……”赵锦儿急得都结巴了。 赵正从屋里走出来,道,“告诉她吧,她都知道了,我告诉她的。” 赵锦儿一愣,叔不是爱说嘴的人啊,而且他挺关心佟小莲的,怎么会把这事儿告诉了她?就不怕她再想不开? 赵正看出她迟疑,道,“这事儿,瞒她也没意思,邱文斌都那样对她了,她要是再执迷不悔,也是没救了。” 赵锦儿又是咽口口水,叔平时跟佟小莲说话,可是以劝为主,从未说过这么严厉的话。 今儿这是怎么了? 倒是秦慕修笑了笑,“叔说得没错,这个坎儿,她必须自己迈过去。事不过三,若真为个人渣闹死闹活三次,也就没有再帮她的必要了。” 木易方才被秦慕修教训了,心里正不是滋味儿呢,这会儿逮着事主,便冷冰冰道,“邱文斌确实是个人渣,摊上这种人渣,有多远跑多远才是正解,为人渣的错误惩罚自己,蠢得很。” 赵锦儿看着这几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这些人今晚都豁出去啦? 悄咪.咪朝佟小莲看过去,却见佟小莲并没有之前那副戚戚艾艾的模样儿,神色反而淡然许多。 第二百三十九章 你来过葵水吗 “你们的话,我都听进去了,这些天,给锦丫和秦大哥添了这么多麻烦,要是再干傻事,连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锦丫,我已经想开了,你告诉我吧,邱文斌现在怎么样了,说出来,叫我死心。” 见佟小莲的神色不像是装的,赵锦儿咽了口口水,朝秦慕修看去,又朝赵正看了两眼。 两人都对她点点头,她这才道, “亭长说他意图欺奸军人未过门的义妇,罪加一等,杖责五十,送去郡上大牢蹲十年。” 佟小莲仰起头,大笑三声,“好,好,好啊!我蠢,我笨,被他欺负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想欺负芳芳妹子,活该!十年牢饭吃掉,我看他还能出来祸害谁!” 赵锦儿鼓起胆子道,“小莲,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吧?” 佟小莲无奈叹口气,“我就是糊涂油蒙心,也不能蒙一辈子啊!” “那你以后,可要好好活着,不要再为这种渣男浪费一文钱的精力了。” “我不止要好好活着,我还要活得风风光光的呢,等他出来时,他要是不甘心敢来看看我,我非得好好的臊他一臊。” 赵锦儿总算是放心了,看来佟小莲是真想开了。 倒是赵正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你要是真能看开,十年后,你哪还能记得他。” 佟小莲苦笑,“赵叔说得有理。” 赵正笑了笑,“你被他坑得惨,一时放不下也正常,过个一年半载,估计就记不得了。” 为了让大家相信自己真的是想开了,佟小莲道,“你们为我忙活了大半夜,都快去睡觉吧,我做早饭去。” 见大家不敢动,又强调一句,“我不会再烧碳盆子的,我真是去做饭。” 毕竟有了前科,赵锦儿是真不敢让她一个人行事,含含糊糊道,“你一个人多辛苦啊,我还是给你打下手吧。啊呜~~” 话未说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佟小莲无奈的笑了笑,“你就去睡觉吧。” 赵正道,“你们都去睡吧,我来给佟丫头打下手。” “赵叔,不用……”佟小莲欲言又止。 赵正笑道,“他们忙活一夜,我又没干啥,咱们一起给他们做个早饭,累不到我。我给你烧锅去。” 佟小莲便没说啥了,她知道,没个人跟着她,一屋子人都不放心。 赵锦儿果然没再坚持,叔是长辈,说话行事更有耐心,佟小莲肯听他的,让叔看着她,反而更好。 几个小的回去睡觉,赵正果坐到灶台后,认真的烧起火来。 从前,佟小莲和赵锦儿一般,就是把他当长辈叔叔看待的。 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两个人共处一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天,邱文斌骂她,说什么她跟赵叔有首尾,她虽然气个半死,也自知清白,但这话被人一说,就好像下了咒一般。 本来没什么,都好像有了什么。 赵正倒是没多想那么多,认认真真的烧着火,还提醒她别把锅烧糊了。 早饭做好,一家人也都眯了一觉。 赵正把人喊起来,大家都灶房一看,只见桌子上摆着黄灿灿的香酥小油条,白胖胖的松软大馒头,香气四溢的白米粥,还有一碟甜脆喷香的酱黄瓜。 所有人都食指大动。 “还是小莲姐做的东西看着就好吃,我阿姐做的饭,只能填饱肚子。” 柱子抓起一根小油条,一边吃,一边说。 赵锦儿满头黑线,夸小莲,也别贬低她呀! 但一屋子人都没有反驳的,可见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秦慕修悄声在她耳边道,“别听柱子胡说,你做的饭菜也很好吃。” 赵锦儿破有自知之明,“赶明儿我跟小莲好生学习学习厨艺。小莲不做饭这几天,可苦了大家。” 佟小莲笑道,“别别,做饭烧锅算什么本事?你的医术才是大本事呢!” 赵锦儿见她都会调笑了,越发放心了。 早饭吃完,赵正道,“阿修,锦丫,你俩再去睡一会,我带柱子和木易去田里转转,这几天反正没什么事。” 赵锦儿想亲自去,秦慕修拉住她道,“听叔的,你回去歇歇,瞧你这些日子操累得,两个眼窝子都陷进去了。” 赵锦儿拗不过自家相公,只好跟秦慕修一同往房间去了。 往床上躺了一会,虽然困得很,却怎么都睡不着。 身子一点点蜷缩起来。 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厚厚的刘海,湿哒哒的黏糊在秀俊饱满的前额,可怜巴巴。 秦慕修见状,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赵锦儿咬着唇,忍道,“没事。” 秦慕修摸了摸她额头,倒是没发烧,但汗水沾了一手,“大清早的,又不热,淌这么多冷汗,还说没事。到底哪里不舒服?” 赵锦儿这才道,“肚子好痛。” “肚子痛?是不是吃坏什么了?” 赵锦儿摇摇头,“不知道。” 秦慕修想了想,从昨晚到现在,也没吃什么呀。 方才早饭,也就喝了点白粥,馒头油条她都没吃。 见她也没有上吐下泻的症状,只是脸色惨白,全身冒冷汗,不像是吃坏了。 不由更加担心,“是不是伤风了?” 赵锦儿虚弱的摇头。 “别是什么毛病,我去老宅把驴车牵来,送你到镇上看看。” 说着就要出去。 赵锦儿一把牵住衣角,“冷,想喝热水。” 秦慕修愈发担心,这孩子是个能忍耐的,轻易不会说难受,今儿这样,怕是真吃亏了,手忙脚乱端了一碗热水过来,却见赵锦儿已经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睡过去。 扯起被子,想帮她把肚子搭上,却见褥子上一大团血迹。 心顿时一惊,“锦儿,锦儿,醒醒,你哪里受伤了吗?” 赵锦儿勉勉强强睁开眼睛,“受伤?” 不是受伤?难道是吐血? 秦慕修越发紧张,“你吐血了?” 赵锦儿也摇摇头,“没啊。” “那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血?”赵锦儿低头一看,也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血?” 说着,挪了挪身子。 这一挪不得了,只见她满裤子都血,屁股下那片都被染红了。 看到这么多血,赵锦儿吓得当场就要晕过去,“啊,怎么这么多血!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秦慕修猛地想起什么,“你、之前来过葵水吗?” 第二百四十章 使坏 赵锦儿呆呆一怔,“没有。” 猛地意识到什么,“我、我是来葵水了?” 秦慕修喉结微滚,脸有些发烫,“应该是的。” 十五岁,初潮,挺晚的。 这孩子从前过得苦,发育得比一般姑娘都晚些。 “你先躺着,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来,你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秦慕修退出房间,想了想,还是敲开佟小莲的门。 再回房间的时候,先打了一盆热水,又端来一碗红糖生姜水,最后递过去一个布包,“这是小莲给你的,没用过,新缝的。” 赵锦儿打开一看,两个长长的厚带子,“这是干嘛的?” 秦慕修咽口口水,一本正经道,“月事带,垫在亵.裤里,就不会沾到衣服上。” 这哪是娶了个小媳妇,这分明是娶了个小闺女。 赵锦儿小脸顿时红到脖子根,嘤嘤嘤道,“那你出去。” 秦慕修就推出门外,“你换好衣服就喊我,被褥放那别动,我等下进来收拾。” 赵锦儿忍着腹痛,将自己拾掇干净,仰脖子把红糖水喝掉,出了一身汗,总算活泛点。 便佝着身子开始换床褥—— 这血糊糊的东西,怎好叫男人收拾呢? 听村里人说,这东西晦气,男人不能碰,碰了要沾晦气的。 她叔当年之所以摔断腿,就是帮蒋翠兰洗脏裤子触了霉头。 她可不能叫阿修也这么沾霉气。 秦慕修在外等了半天,“好了吗?” “没,没,等一下。” “怎么这么久?” “马上!” “你不是在自己换床单被套吧?” “不是!” 秦慕修听着她慌乱的声音,直接推门进去。果见她哼哧哼哧的在换褥子。 “不是叫你放着我来吗?” “我……你……这些都是秽物,你一个大男子汉,不要碰这些。”赵锦儿支支吾吾道。 秦慕修又好笑又好气,劈手夺过她手里的床单,“谁跟你说的这些废话?” 赵锦儿还想抢回去,“我自己洗。” 秦慕修正色道,“你读了那么多医书,难道不知道,女子来葵水时,身体最是虚弱,不可沾冷水?尤其你这是初潮,若不养好,落下.腹痛的毛病,将来每一次都会痛。” 赵锦儿又嘤嘤嘤,“那总不能一来葵水就不沾冷水啊!家里这大大小小的活计,谁来干呢?” 秦慕修将她按到床边坐下,“往后你只要赶上小日子,就不许沾冷水,所有家务活都交给我。” 赵锦儿微微张着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多有家务活都交给相公? 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哪有男子汉在家里做家务的? 她们村多少女人,刚生完孩子,甚至都要拖着残败的身体下地做活呢。 她不过来个葵水,就让男人包揽家务,要是传出去,唾沫星子不淹死她才怪。 “你一个大男人,干什么家务,别胡说了。” 秦慕修却搬过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道,“就这么定了,要是敢不听话,为夫就要惩罚你。” “怎么惩罚……”赵锦儿声如细蚊的嘟囔道。 秦慕修认真的想了想,“嗯,惩罚你生五个孩子,各个追在你身后喊娘,烦死你。” 小妮子来了葵水,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可以生养了。 赵锦儿果然吓得小脸煞白,“还有一百多亩药田要照顾呢,哪有功夫生那么多孩子。” 秦慕修换好干净床单,不经意凑到她耳边,“生孩子,不需要多少功夫。” 赵锦儿似解非解,“是吗?” 秦慕修坏坏一笑,本以为她要追问点人生奥秘,好给她启蒙启蒙,孰料她转头就咯咯咯直笑。 “你,笑甚?” 这妮子,怎么冒着一股傻气。 “我做饭他们都嫌难吃,你做饭,岂不是全家都要绝食?也不知小莲什么时候会走,真希望她永远不要走啊!” “……”小媳妇这脑回路,他追不上,“我洗床单去。” “喂~~”赵锦儿连忙拉住他。 “怎么?” “大白天的,叫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赵锦儿红着脸道。 秦慕修想了想,也是,木易和柱子都是半大小子,赵正虽然是长辈,年纪也不老,这么晾出去,确实不太好看。 便道,“那晚上洗,夜里晾,明儿一早,趁大家还没起来,就收进来。” 赵锦儿点点头,“可以。” 床单不用洗了,秦慕修便搂着赵锦儿,“索性也没事,咱们再睡会儿吧。” 赵锦儿揉揉眼睛,“睡不着了。白天没有睡觉的习惯,这么躺着别扭得慌。” 秦慕修侧过身,定定看着她,“那出去溜达溜达?” 看着眼前白嫩嫩、圆滚滚的小媳妇,秦慕修感慨良多。 这孩子刚嫁过来时,比现在起码矮大半个头,头发是黄的,面黄肌瘦不说,见谁都畏手畏脚,像头受惊的小麋鹿。 这一年多养下来,身量长了不少,脸盘子圆润起来,瘦弱的身体也渐渐丰腴,发黄的头发养得乌黑,油光水亮泛着清辉。 渐渐从一个黄毛丫头,长成了小小少妇的模样儿。 青桃儿长成了蜜.桃。 看着馋人得很,想咬一口。 这么想着,就情不自禁的上前亲了一口。 对于这种亲密接触,赵锦儿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害臊了。 自家相公亲一口,怎么啦? 她反手勾住秦慕修的脖子,在他脖子里闻了闻,“相公,你怎么这么好闻。” 这谁受得了? 秦慕修的呼吸加重,“属小狗的吗,别嗅啦,痒得很。” 赵锦儿这会子肚子不疼了,有劲儿使坏了,听他说痒,干脆嘟起唇瓣,轻轻吹气,“痒吗,痒吗?人家说怕痒的男人耳根子软,你耳根子软吗?” 耳根子软不软不知道,反正身上的大秘密现在硬得很。 秦慕修翻身将她压到身下,狠狠亲上她的唇瓣。 赵锦儿哪知道使了那么点坏,就招来这么大的麻烦,拳打脚踢的咯咯直笑,“呜呜,呜呜,松开……” 看到她如花单纯的笑靥,秦慕修恢复些许神智。 缓缓松开她纤细的腰肢,但还是惩罚性的轻咬一口她的唇瓣,“下回还敢不?” “不敢,不敢了。” “睡不着的话,去老宅看看奶奶吧,他们把小驴从孙广平家领回来了,咱们正好去牵回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章诗诗生了 “真的啊?” 赵锦儿兴奋得像个孩子,自打知道小驴出生,她盼了好久了。 按说小驴喝个大半月奶就能牵回来了,但孙广平家老驴生的这两头小驴,一头健壮,一头孱弱。 孙广平倒是个忠厚的,说把健壮的那头给秦家,弱的这头留在自家养,反正有老驴喂奶,肯定能养活大。 他婆娘钱氏却不干,要留健壮的那只,把弱的这头给秦家。 孙广平拗不过他婆娘,只得由她,但嘱咐她必须把小驴喂久点,养活泛了再送给秦家。 要不这么弱的小东西,秦家没奶,肯定是养不活的。 这么一拖,就拖了快俩月。 小两口儿到了老宅,赵锦儿一眼就看到跟在驴大哥身后的小驴,直冲过去,抱着小驴头,又是揉又是摸的。 秦老太瞧见了,笑道,“这孩子,跟家里这些个驴啊羊的咋这么亲。” 王凤英跟出来,用鼻子哼一声,“是啊是啊,咱这当大娘的也不如头驴亲。” 秦老太只是说句玩笑话,叫王凤英这么一接茬,味儿就变了。 当即瞪她一眼,“我见你天天早晨刷牙刷得挺勤快,怎么一张嘴就这么臭?” 王凤英没反应过来,双手捧住嘴,哈了一口气,用鼻子深深往回吸,吸了半天,没吸出个所以然。 “不臭啊!” 赵锦儿想笑,又不敢笑。 “憨货。”秦老太恨铁不成钢摇摇头,懒得理会她,只跟赵锦儿问道,“今天地里没活?” 赵锦儿点点头,“没啥活了,我叔带着柱子和木易巡田去了,我俩在家没事,就想来看看奶。” 秦老太笑得见眉不见眼,“还是你俩孝顺,中午就在这吃饭,奶给你做白烙饼。” 赵锦儿见院子里柴火不多了,卷起袖子,“那我给你们劈点柴。” 秦老太将她按到小凳子上坐下,“你这丫头,咋就闲不住,家里这么多男人,要你劈柴?” “你们都在忙活,我在这闲坐着,也坐不住呀。”赵锦儿笑道。 秦老太便对着房里喊了一声,“美玉,美玉,别老躺着,出来活动活动。”转头又对赵锦儿道,“你大嫂还有个把月就要生了,你给她摸摸,看看胎位正不正。” 说着,凑到赵锦儿耳边,“村里的老人人都说,摸脉能摸出男孩女孩,你好好摸摸,看能不能摸出来。” 赵锦儿想起之前给刘美玉摸的脉象,咽口口水,欲言又止。 秦老太什么眼神儿? 这点小动作,岂能逃得过她眼睛。 “怎么?” 之前是怕刘美玉提前知道了不快活,又怕王凤英会不待见她,赵锦儿就一直没说。 现在都快生了,迟早也要知道的。 赵锦儿便不再瞒着,悄声对秦老太道,“奶,大嫂肚里,怕还是个妙妙。” 秦老太愣了愣,过了片刻,才道,“妙妙好,妙妙多好,又听话,又懂事,给她娘添件贴心的小棉袄。” 赵锦儿拿眼睛瞥了瞥王凤英,“只怕大娘不高兴。” 秦老太低声道,“她敢!孙女也是儿媳妇辛苦十月怀出来的,一点儿不比男孩子少辛苦,凭啥男孩就金贵,女孩就不当回事了。再说了,她自己不是女人?她娘要是跟她一般重男轻女,还能有她?” 赵锦儿吐吐舌,心想这话只有奶能说,她们当小辈的,可不敢说。 刘美玉过了好一会才筛着身子出来了。 肚子好大一个,脸盘子、手腕子看起来都有些肿,像是要临产的样子。 赵锦儿连忙起身,把凳子让给她,“大嫂,你坐。” 刘美玉叉着腰,有些艰难的坐下去。 “锦丫啊,我这肚子最近一阵阵发紧,是不是要生了?” 赵锦儿摸了摸她的脉,笑道,“还早呢,肚子发紧是因为胎儿大了,撑的,你平时除了散步,不要做什么大动作。” 刘美玉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低低叹气,“人家都说尖肚子是男,圆肚子是女,我这肚子这么圆,怕又是个姑娘。还有一个月,就要见分晓,我哪敢这么天天什么都不做,若真是个女的,我……” 刘美玉是知道王凤英有盼着个孙子的,整天整宿的都想着这件事儿。 如今临产在即,越发焦虑,好几次做梦梦到生了女孩,都哭着吓醒了。 这会儿说着说着,也开始悄悄抹泪。 看着她这样,赵锦儿心里不是滋味,又不知怎么安慰才好。 只好含含糊糊道,“男孩女孩,都是宝贝,大哥跟你疼就行了。” 就在这时,门外远远地传来一声儿,“娘!” 秦老太探脖子一看,“二云?你怎么来了?” 只见秦二云穿着一身儿红,一脸的喜气,走进来,先对着秦老太作个揖,“我来给您老人家报喜啊!” 秦老太皱眉横她一眼,“少给我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教教你那宝贝闺女,我老太婆知道她在城里长大,眼光高,看不上我们这土墙瓦顶的,但她也该自己照照镜子,城里那大宅门,能看得上她吗?嫁都嫁过来了,就该守这个家的规矩!怀着大肚子,跑回娘家,这么久都不回来,像什么话!” 章诗诗自打上回跑回大岗村,一个多月了,都没回来。 信儿也不往回捎一个。 王凤英想去接她回来,又怕她现在怀着身子,回来了家里照料不周,不如留在娘家,她娘肯定能好好照顾好她。 秦老太可不这么想。 嫁过来就是老秦家的人,这么跑回娘家待着,两头村子的人该怎么看老秦家? 老秦家养不起一个孕妇? 阿鹏不在家,这么一大家子,连他新进门的媳妇儿都看顾不过来? 这些还都是小事儿,主要是章诗诗那骄奢的性子,不改掉怎么行! 这那是个过日子的样儿? 正生着气呢,不料秦二云扔出来一个惊天大炸雷。 “娘!不是诗诗不肯回来,这孩子啊,生了!俩带把儿的!” 王凤英正好出来,听到这一句,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二姑你再说一遍,刚刚一阵风,把你声儿吹散了,我没听清。” 秦二云又跟唱戏似的,对着王凤英也做了个揖,“凤英啊,我要给你道喜呀!恭喜你,一举添了两个孙子!” 王凤英揉揉耳,“哪个生的?” 秦二云咯咯直笑,“你这话是在逗我玩笑吗?你家二媳妇生啦,俩男孩!” 第二百四十二章 闪了腰 听到俩男孩,王凤英想高兴,可是听到是章诗诗生了,她又高兴不起来。 嘟囔道,“怎么这么早就生了?算日子,这不还有两个月呢嘛?” 十月怀胎,十月怀胎,秦鹏这章诗诗成亲都还不到八个月呢! 叫她这个当奶奶的,怎么高兴的起来? 刘美玉也低声嘀咕,“老.二家的,不是比我还晚些怀的吗?我这还有一个月才到产期,她怎么已经生了……” 赵锦儿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悄悄看向秦慕修。 秦慕修神色淡然,毫不惊讶。 夫妇俩静静看着这出戏,会怎么唱下去。 只见秦二云毫无尴尬,笑盈盈道,“这孩子,说不信,昨儿非要帮我浣衣服,结果不小心闪了腰,连夜就发动了。我这不也没想到这么早,赶着忙的去镇上找稳婆,险些出了事儿!好在老天保佑,母子平安!我可算把老秦家的一个媳妇两个孙子都护周全了!” 王凤英长舒一口气,“是闪了腰?” “那可不是,河边浣衣的人都瞧见了的,我还能骗你?这稳婆也说了,双胎本就容易早产,偏这丫头还不小心,咳,可怜了两个小子,都又瘦又小的。我想骂她,看她辛苦一场,命都博了半条,才把两个孩子生下来,又不忍心。” 王凤英的那个心呐,顿时疼起来,“啥,我俩孙子都又瘦又小?” 秦二云道,“瘦小是瘦小,哭得可大声哩!” “那就好,那就好!”王凤英的疑惑,被喜添双孙的快乐冲散,转头对屋里喊道,“大平,阿虎!你来还等什么,赶紧拉驴车去大岗村,把诗诗和两个孙儿接回来啊!” 不料秦二云面露难色,“大嫂啊,有个事儿,还是要跟你商量一下。” “啥事儿,你说。”王凤英今儿个高兴,看起来都慈眉善目的。 秦二云支支吾吾的,“这话怎么说呢,诗诗啊,她想在娘家坐月子。” 王凤英愣住。 秦老太当场翻脸,“啥?在娘家坐月子?这古往今来,除非死了丈夫的,哪个媳妇坐月子会跑回娘家?” 在娘家把孩子生了,秦老太已经够气了,现在竟然还想在娘家坐月子,老秦家是没人了,还是苛待她了? 秦二云就上前哄秦老太,“娘,您先别生气啊,听我给您解释,诗诗这是早产,还一胞两胎,她这做娘的身子虚,孩子们的小身子也虚,稳婆说,来回折腾,大人小孩都受不了。” 秦老太被堵得无言以对,只好坐在一旁生闷气。 王凤英也有点难以接受。 她的宝贝乖孙,她多想每天手把手亲自照顾着呀,这要是放在娘家坐月子,起码一个月,她都不能天天见孩子,这不得想死她? 秦二云见状,拍了拍王凤英的肩膀,“大嫂,你放心,媳妇和孙子,我都会给你照顾得妥妥帖帖的!那也是我的闺女和外孙,我还能亏待她们?待到满月,母子三个,都白白胖胖的给你送回来。” 说着,又拍大腿,“哎哟哟,诗诗突然生产,我这当外婆的都没啥也没准备,刚才到镇上找金匠,偏他那里现成的货色我都没看上。让他加班加点,给我两个小外孙打两副长命锁和小金镯,全都打实心儿的!等满月,应该能打好,到时候戴回来。” 寻常人家添孩子,外婆家能送一个银锁,就是大手笔了,秦二云这一张嘴,就是两副金锁和金镯子,王凤英还有啥好说的? “那……我们收拾收拾,去你家看看诗诗?” 秦二云笑道,“这个自是没话说的。” 依着王凤英的急性子,恨不得套上驴车立刻就跟秦二云一起回去,还是秦老太道,“又不回来坐月子,你这个当婆婆的,既不用伺候,当真就空着手去? 王凤英拍拍脑袋,“瞧我这猪脑子,一提到孙子,啥都记不得了。他外婆,你先回吧,我们在家杀几只鸡,弄好了再过去。” 秦二云道,“家里确实不能离人,我就先回去了。” 这边厢王凤英钻进鸡舍,煞神似的,把几只又肥又壮的下蛋老母鸡,都捉了出来,磨刀霍霍就要杀鸡。 一旁的刘美玉眼巴巴的望着,嘴巴就嘟了起来。 秦老太一声呵斥,“你就一个媳妇吗?现在把老母鸡都杀光,美玉坐月子时吃甚么?” 王凤英又是一拍脑袋,“我今儿是高兴过头了,脑子都不够用了!” 五只下蛋鸡连忙送回去两只,对刘美玉道,“美玉啊,你也别生气,诗诗一胎生俩,你肚子里毕竟只有一个,她吃三只,你吃两只,娘不能算偏心吧?” 刘美玉点头,“不偏心,不偏心,她两个儿子呢,娘杀四只吧,俺吃一只,开开奶就够了。” 听她说得可怜见的,王凤英反倒过意不去,“咱家哪儿就这么困难了?你只要也给娘添个大孙子,两只鸡吃完,娘再给你上镇上买去,管保你一个月子不断鸡。” 刘美玉正感动着,听到要添个大孙子,才有这待遇,脸顿时垮下来。 秦老太啐了一口,“合着生闺女就不给鸡吃了?” 王凤英撇撇嘴,“生个丫头的话,鸡吃还是要吃的,家里这两只省着点吃,也能吃好几顿,至于去街上买嘛,哪有那么多闲钱啊!” 刘美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秦老太狠狠瞪王凤英一眼,安慰道,“别理会你娘,她脑子瓜进水,颠三倒四的。家里没钱,奶有,到时候给你买猪肚子、猪蹄子,包你奶水多多的,把娃娃喂得胖胖的。”:魰斈叁4 刘美玉忍回眼泪,这家里,幸亏有奶掌着舵。 要不她们这些做媳妇的,在王凤英手里讨生活,苦啊! 王凤英是个麻利的,很快就把三只鸡毛脱得光光的。 又把一直攒着的鸡蛋,用篮子捡了一大半出来,拿块红布盖上,一家人便驾上驴车出发了。 经过镇上时,打发秦大平又买了一桃子挂面,把章诗诗月子里要吃的东西,几乎都备全了。 到了大岗村村口,远远的就瞧见一个青砖大院,比旁人家都高大气派些。 王凤英啧啧有声,“好些年买来过二云家,她家房子全翻了重盖了呀!盖得这样气派!”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一点儿也不像早产的孩子 秦老太除了秦二云生章诗诗时,来探望过一次,也有十几年没来过,依稀记得那青砖大院的位置,确实就是老章家的祖宅基。 不由满心的疑惑。 普通人家起个房子多难! 秦二云两口子,就算在郡上给体面人家做帮工,撑死也就比在地里刨土强点。 怎么添个外孙又是金镯子又是金锁,家里还起了这样气派的大房子? 这两人在郡上到底干的什么营生? 别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疑疑惑惑的到了大门口,只见门口左右两侧,还各摆着一只石狮子。 气派的来! 石台阶足足有六阶,生生把房子垫高小半丈,怪不得从老远处就能看得到。 王凤英一进院门,眼睛都要不够看,“哦哟哟!他二姑,你们起了这样的好房子,怎么也没整个上梁宴,喊我们这些穷亲戚来开开眼?” 秦二云笑道,“就是翻修一下,能住而已,哪里就好了?” 王凤英张大嘴巴,“这还不好?这样的好房子,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他二姑啊,你在郡上是真见着大世面了!” 秦二云抿抿唇,笑道,“我跟她爹又没个儿子,家里一砖一瓦,将来还不都是诗诗的。” 听了这话,王凤英越发笑得像朵菊.花。 诗诗是阿鹏的老婆,诗诗的,不就是阿鹏的? 阿鹏的,不就是老秦家的? 这门亲事,亲上加亲,结得实在是好! 阿鹏这一下子,少奋斗多少年啊! 诗诗的肚子还这样争气,一鼓作气生了两小子! 只是……产期着实偏早了些。 这事儿王凤英不能想,一想就觉得不得劲。 好在秦鹏马上就要回来了,回头悄悄问问他…… 产妇的房间,属三房之一,是血房,男人不得进。 老秦家几个男人,便都等在外头。 秦老太为首,带着王凤英、赵锦儿、秦珍珠和妙妙到里看章诗诗和毛孩子。 刘美玉肚子太大,没来。 只见屋里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都围着章诗诗和毛孩子转。 秦老太以为是老章家这头的亲戚,便叫秦二云引见引见。 秦二云笑道,“娘,这位是张妈,那位是小刘,都是我在郡上做工时认识的,张妈照顾产妇很有一手,小刘嘛,家里刚生孩子,奶水丰足,我就把她喊来帮忙奶孩子。” 言下之意,这二人都是她雇来的。 秦老太和王凤英都是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天啦,一个妈子,一个奶娘。 这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才有的待遇啊! 王凤英就把秦二云拉到一旁,“他外婆啊,这两个人穿戴得比俺们还好,怕也是咋大户人家干的吧?你这得花多少钱呐?俺到底是当婆婆的,要不,这个钱,我来出。” 说这话的时候,王凤英的心都在滴血。 万一很贵,岂不是割她肉? 但她这个当婆婆的,要是不说这话,也是讲不过去的。 好在秦二云笑着挥挥手,“既然在我这坐月子,我自然给她们母子从头到脚包圆了,哪要大嫂出这个钱?大嫂是奶奶,将来还能亏待孩子们?” 王凤英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握紧秦二云的手,“还是自家人好说话,这门亲事,可真是给我捡着大便宜了!” 秦二云不再说话。 床上的章诗诗则是皱了皱眉,满眼都是不耐烦和嫌弃。 好在王凤英满眼都是孙子,也没注意到。 “快,让奶奶抱抱!” 奶娘把刚喂好奶的大宝递给王凤英,笑道,“小家伙可会吃呢!” 王凤英就低头看大宝,看了半天,道,“他外婆,这孩子一点儿也不瘦小啊,小脸蛋比他爹出生时还饱满。” 秦老太冷眼看着,也觉得两个孩子都挺健硕的,一点儿也不像早产的孩子。 老婆媳俩心态都复杂得很。 一方面,希望孩子瘦弱些,坐实孩子是早产的说法。 一方面,总不能盼着孩子不好,真瘦弱了,又心疼。 望着两人百转千回的脸色,赵锦儿在一旁,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倒是秦珍珠嘴巴快,她被王凤英关在家好久了,难得出来放风,哪肯放过说话的机会,当场就道,“二嫂这两个宝贝,长得可真圆乎,比妙妙刚生下来时又紫又皱的好看多了,一点儿也不像早产呢。” 此言一出,全屋的人都没话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随之而来的是抠破地面的尴尬。 半晌,秦二云呵呵一笑,“这丫头这段时间回来,除了吃就是睡,胎长得快。” 秦珍珠点着嘴唇,“不是还去浣衣吗,怎么除了吃就是睡了?” 王凤英狠狠瞪她一眼,“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秦珍珠委屈不已,她说啥了她,干嘛都这么瞪着她? 秦二云笑道,“这丫头随我,我生她的时候,也是吃啥长啥,生的时候,足足八斤八两呢!” 那妈子和奶娘也是精的,纷纷打圆场,“到底没在娘胎呆足十个月,两个哥儿虽然看着圆乎,身子就没足月的孩子硬.挺,软些,且得好生养着呢。” 秦二云道,“可不是就担心这个,所以把你俩叫来,你们照顾产妇和孩子有经验些。” 这话就揭了过去。 秦珍珠小孩子心性,刚被骂过,没片刻就忘记了,又凑到床边去看毛毛,“二嫂,二哥快回来了,两个毛毛的名字等二哥取吧?” 章诗诗脸色骤变,“他要回来了?” 秦珍珠嘻嘻一笑,“怎么,二嫂怎么倒像是不想二哥回来似的。” 王凤英又是一瞪,“你这丫头,嘴巴怎么就那么快?你二嫂刚给你二哥添了两个儿子,怎么可能不盼着丈夫回来?” 扭头笑着对章诗诗道,“你最近没回家你不知道,阿鹏啊,来信说过段时间回来一趟。” 章诗诗神色顿时变得闪闪烁烁,朝她娘看去。 秦二云走过来,像是安慰章诗诗似的,“阿鹏回来是好事啊,当爹的,跟两个儿子心有灵犀,知道儿子提前出生,可巧就回来了。说不定已经升官了呢!这两个孩子,可真是小运童,给他爹添官进福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秦老太信了 她可是在郡上的大户人家混了十几年的,啥没学会,吉言谄媚那一套却是学得有模有样的。 拿来对付没见过世面的王凤英,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果然,王凤英顿时乐开花,“是是是,我的两个小乖孙,都是小运童,给你们爹好好招点财气和官运,你们老子发达了,你俩将来不愁娶不到媳妇。” 一行人在章家逗留大半天,秦二云招待着吃了中饭,便有意无意的开始下逐客令。 “稳婆说啊,产妇和孩子都需要好生休养,这个点,得歇个午觉了。” 王凤英没个眼力见,还想去抱她大孙子,秦老太狠狠抠她一眼。 “行了行了,只要是你的孙子,跑也跑不掉,等满月回去,有你抱的。我老太婆折腾半天,遭不住了,回吧。” 王凤英还想反抗一下,秦二云已经连忙扶着秦老太就往外走。 “娘您累了?怎么也不早说?累了还在这跟孩子们混什么,孩子再重要,还能有您老人家的身体重要?” 秦老太甩开她的手,板着脸道,“你这一套一套的话术,拿去对付旁人去,别跟你老娘说,你是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心里想点啥,老娘能不知道?” 秦二云看着秦老太严肃了大半天的脸,心里就有些怵。 王凤英是个见利眼开、一心盼孙子的憨憨,好糊弄。 她这老娘,年纪虽大,脑子可不糊涂,最是难缠。 两个孩子想成为老秦家名正言顺的种,必须得过了她老人家这一关。 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对这两个孩子怀疑得很。 秦二云咬咬牙,悄声道,“娘,我有点话,想跟您说。” 秦老太本不想搭理她,见她很是着急的模样,叹口气,“什么话?” “咱到屋里说。” 秦老太也想听听她到底能说甚么,便跟她一同进了屋。 一进屋,秦二云就长长叹了一口气,“阿鹏这孩子啊!” 秦老太目露精光,“阿鹏这孩子顶顶懂事,你好端端这么提他作甚?没得叫他在关外都不安生。” 秦二云啧啧嘴,“我原也以为这孩子懂事,所以才想着亲上加亲,让诗诗以后有个好日子过,哪知道最最不懂事的,就是这孩子。” “秦二云!你在跟谁说话呢?你跟你老娘说话,再敢这么拐弯抹角的,老娘两脚一胎,再也不得进你这屋!” 秦老太的耐心被她耗去大半,气得想打人。 秦二云连忙拉住秦老太,“娘,您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想着怎么说才能让您不生气吗?” “我现在就很生气!” “您消消气,消消气我再说。” “秦二云!” 秦二云这才不敢再磨叽,嘀嘀咕咕道,“阿鹏这孩子,也不知在哪学的坏,没成亲呢,就偷偷摸摸骗着诗诗干下了好事,这俩毛孩,就是那时候种下的。我说句大实话,也不怕娘您不高兴,您也知道的,我跟诗诗她爹,一直都是盼着诗诗能在郡上找个城里婆家的,要不是她肚子里先揣上了老秦家的种,我根本不得把她嫁给秦鹏这小子。” 信息量太大,秦老太吞了口口水,半晌才消化掉。 “你再说一遍。” 秦二云跺了跺脚,“这话您老人家愿意听两遍,我这当娘的,都不好意思说两遍。” 说完,直勾勾盯着秦老太,“不信,您老问秦鹏去!这幸亏是亲上做亲,都是自家人,咱们两头都能瞒瞒,要是旁人,这可真要丢大脸了!我一个当外婆的,干嘛兜揽着一大两小在娘家坐月子?还不就是为了老秦家在小岗村的颜面。只要口风紧,等满月回去时说是才生的,村里那些人也就不至于说嘴。喂,喂,娘,您这就走了?” 秦老太踉跄着走出去,脸黑得像乌云。 一出门就狠狠剜了王凤英一眼,“你教的好儿子!” 王凤英莫名其妙被剜一眼,一肚子委屈,“我怎么了呀?我两个儿子不都教得还行吗?” 秦老太爬上驴车,虽然气孩子们乱来,那颗悬着的心却是放下去了。 孩子们提前做下好事,传出去是不好听,但两个娃儿只要是老秦家的,比啥都重要。 她这自从听到秦二云来报喜,就窝屈了大半天,现在总算是开怀了些。 这就叫两害相权择其轻。 被人说几句闲话,跟孙子不是亲生的,比起来算个啥? 一路上,秦老太虽还是板着脸,但眉眼是开心地。 小两口儿看在眼里,一时间也摸不清秦二云到底跟她说了啥。 与老宅的人一分开,赵锦儿便忍不住问道,“那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二哥的?” “你说呢?”秦慕修反问。 赵锦儿撇撇嘴,“他俩成亲到现在,勉勉强强算七个月……” “那就不是。”秦慕修斩钉截铁。 “可……二姑说二嫂是早产。”赵锦儿毕竟在学医,医学上,早产属实常见。 “那你看那俩孩子像早产吗?” 赵锦儿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像,我跟爹后面见过早产儿,又小又弱,哭得跟猫儿似的,哪像那两个,嗓子一扯起,跟土匪进村似的。” 秦慕修忍不住噗嗤一笑,“两个孩子倒是挺可爱。” 只是不是老秦家的。 “我觉得奶一开始也怀疑得很,你瞧她一天都阴着张脸不开笑颜,不知道二姑后来跟她说了啥,出来后,她就挺高兴的。” “哦?你看出她高兴?” “当然看得出来,奶真不高兴的时候,眼睛和嘴巴都是垮着的,但她从屋里出来后,嘴巴虽然还是垮着,眼睛却带笑。” 秦慕修也没想通这点。 秦老太是个很精明的人,这种事关老秦家骨肉的大事,哪怕孙媳妇是她亲外孙女,她眼睛里也揉不下沙。 秦二云能说服她,到底说了啥? 还有,那孩子显然不是秦鹏的,秦二云现在胡编乱扯的说服了秦老太,就不拍过些日子,秦鹏回来了,秦老太去跟秦鹏对质? 这事儿,从秦鹏答应亲事娶章诗诗开始,就处处透着蹊跷。 秦鹏仿佛明知章诗诗不是个检点的,却为着什么缘故自愿娶了她。 到底为了什么呢? …… 老章家。 秦二云将妈子和奶娘都屏退出去,不无担心的问道,“咱们这么骗你外婆,你确定她不会在秦鹏面前说穿了?” “不会!”章诗诗胸有成竹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子嗣无望 章诗诗冷哼一声,“不会的,放心吧娘。” 秦鹏一直以为秦慕修酒后犯糊涂,与章诗诗做下好事。 所以才会答应娶她。 现在有了孩子,正好推到秦慕修头上,秦鹏自不会怀疑。 “那二公子那头,你到底是个怎么打算?” 秦二云用下巴指了指外头,“二公子派了这么两个人来伺候你跟孩子,又给了这么多钱让咱家盖大房子,你这一生完,孩子们的金镯子长命锁立刻送来了,还给你打了一套沉甸甸的金头面,娘这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生,不会出事儿吧……” 章诗诗攒起眉头,“娘!您怎么就这点出息!跟你说了多少次,我是不会跟秦鹏这样的泥腿子过一生的,二爷那边,我自有办法勾着他,用不多久,他就会来接我跟孩子们回去。” 之前觉得秦慕修那边有点搞头,就一心想勾搭秦慕修,现在秦慕修没指望了,章诗诗又把心思长回邱二公子那头。 总之,她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娇娇女,怎么可能在乡下糊里糊涂的过一生! 她要金尊玉贵,她要养尊处优,她要奴仆成群,她要让乡下这些人,看到她就低头喊一声“夫人”! 尤其是赵锦儿那个泥巴腿子,“接你们回去……”秦二云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他家那头母老虎……娘怕你过去了,在人家手底下,没有好日子过啊!倒不如在老秦家,你外婆和你舅舅舅母都是厚道人,不会叫你吃亏,秦鹏现在当兵,将来回来了,能拿一笔退伍金,他还有个木工的手艺,带着你和两个孩子,日子有奔头的……” “够了!”章诗诗怒目圆睁,“我会去给人做小?谁是母老虎,还不一定呢!” 秦二云一脸懵,“诗诗,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公子难不成还能休了他夫人?那可是郡守小姐啊!” “休?” 章诗诗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休她也太便宜她了。 她以为自己出生官家,就高她章诗诗一等了? 做梦去吧! 她章诗诗可是自幼跟着二公子,二哥哥长二哥哥短的喊大的,在那么多貌美丫鬟中,能独得二公子的宠爱,可见她的手腕! 如今,她还有了两个儿子。 这是天大的福气啊! 漫说二公子已经乐坏了,将来邱家二老得知的那一刻,只怕也要乐得发癫。 她才不要做小,她要取代少夫人的位子。 或者说,那个位子一直就该属于她,她只是去拿回来罢了。 …… 转眼又过去十来日。 王凤英是每日都要去大岗村看她两个宝贝大孙子,腿都跑细了一圈。 秦老太自打认定了两个曾孙,隔不三五天的,也要跟着去一趟。 每每前去,鸡蛋、猪肉,都是一袋子一袋子的提过去。 可惜,章诗诗并不稀罕她们来,看到她们,只是觉得烦。 泥腿子们可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家人,就那么一家泥腿子,能养出这么白白嫩嫩的小少爷吗? 不是借口要睡觉,就是借口要喂奶,轻易不许她们抱孩子。 秦老太一把年纪,看看也就算了,王凤英可就馋坏了。 白白胖胖的两个大孙子,只许看,不许摸,她难受哇! 只盼着孩子们早日满月,全都接回去。 到时候,她想怎么抱,就怎么抱,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她哪里知道,章诗诗压根就没打算回去…… 立秋当日。 王凤英正收拾了半扇猪腿,准备送去大岗村,炖了给章诗诗下奶。 走出门,却见门口站着个高壮的汉子。 汉子一身风霜,脸上胡子拉碴,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乍一眼,怪瘆人的。 再一眼,咦,怎么有点儿眼熟? 又一眼,这不是自家儿子吗! “阿鹏!” 王凤英喜得也顾不得手上的猪腿了,扔到地上,上前一把就抱住秦鹏。 “我的阿鹏啊,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娘了!” 秦鹏笑着拍了拍她娘的背,“儿子也想娘得紧。” 王凤英咋咋呼呼的回身喊道,“他爹,他奶,他大哥!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众人听着她的声儿,都跑了出来,“阿鹏!” 一家人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 秦老太看着秦鹏脸上瘆人的刀疤,心疼得眼泪直掉,“这是怎么弄的?” 秦鹏无所谓道,“战场上弄的。” “还疼吗?”王凤英也心疼毁了,冒着傻气问道。 秦鹏哈哈大笑,“早不疼了。” “我的鹏啊,这得遭了多大罪啊!”秦老太摸着刀疤,心惊肉跳。 秦鹏道,“我不过留个疤,砍我这一刀的敌人,被我一刀结果了。我没亏,将军还夸我英勇呢。” 一家人听着,越发吓得直抖。 乡下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哪里能想象得出战场上的情形? 光是听到这么两句,胆儿都快吓破了。 秦老太握着秦鹏的手,“这回回来,还要去吗?” 秦鹏道,“自然要去,我只是回来办点事。” “什么事?办完了吗?” 秦鹏这才道,“还没办完呢,我这就得走。这是实在想你们得紧,先回来看一眼。” 说罢,抬脚就要转身。 王凤英望眼欲穿盼了多少天,才盼回来的宝贝儿子,这都还没焐热,居然又要走,急得当场大哭起来。 “怎么又要走!你这参个军,参成了大禹贤帝吗?过家门连门都不进!” 见他娘哭,秦鹏笑道,“我不走远,就去一下包家,等会就回来了。” “去包家作甚?”一家人都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秦鹏的脸色顿时沉下来。 “春竹,出了点事,我这次,就是送他回来的。” “啊?春竹咋了?” “伤了腿。” “呀!严重吗?老包头可就这么一个儿子,盼头都在他身上,怎么就伤了腿。”秦老太惊道。 秦鹏的脸色更难看了,“挺严重的。” 整条左大腿都截了。 那场战役太过激烈,根本不像他对秦老太说得那么轻松。 他不止是脸被砍了,为了救将军,胸口还挨了一箭,直接射穿肩胛骨。:魰斈叁4 现在只要阴雨天,肩膀就疼得紧。 不过,他虽然伤得重,好歹全须全尾的恢复过来了,相比下来,还是包春竹更惨—— 截了一条腿都是小事儿,最要命的是,伤到了命.根子。 军医说,子嗣无望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将成万骨枯 两个人都是九死一生。 当然,跟那些已经将热血与性命奉送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的将士们比起来,他们还算是幸运的。 毕竟,命还在,眼睛还在。 还能回来看一眼家人,还能每天醒来看看天,听听风。 活着,就有希望。 秦老太唏嘘不已,“你去,你去,这是正事,你跟春竹小子一起去的,如今他受伤,你送他回来,也是乡邻的情分。记住了,好生安慰安慰你包叔。” 秦鹏点头。 看着秦鹏往包家的方向走去,王凤英一拍大腿,“好家伙,这么匆忙,都忘记告诉他,诗诗给他添了两个大胖儿子!” 秦老太道,“等会又不是不回来,啥时说都不迟,老婆孩子又不会跑了。倒是老包头,可怜哟!婆娘走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相依为命,竟然出这等事,哎,这父子俩也不知怎么熬过去。” 秦珍珠在旁道,“最可怜的是芳芳!还没成亲呢,丈夫断掉一条腿,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秦老太也禁不住的叹气,“芳芳这丫头,命怎么这么苦。” 秦珍珠越想越担心张芳芳,“我看看芳芳去。” 秦老太应允,“你顺道去喊一下你三哥三嫂,告诉他们二哥回来了。” “嗳!” 得知消息的小两口儿,立刻就到老宅来了。 秦老太道,“锦丫,你跟芳芳关系也不错,跟珍珠一起去开导开导那丫头。” 赵锦儿正有此意,就跟秦珍珠一同去了。 张芳芳已经得到消息,失魂落魄的坐在堂屋桌边,泪流满面。 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赵锦儿和秦珍珠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儿,眼眶跟着发酸。 两个都是嘴笨的,也不知从何安慰,只能陪着她一起流泪。 三个姑娘正哭成一团,里正媳妇来了。 原来里正也从镇上得了消息,他自己去了老包家,就让媳妇来安慰张芳芳。 村里的后生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回归故里,于整个村来说,是光荣的事儿,于一个家庭来说,却是塌天的大事儿。 “芳芳啊,春竹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你个姑娘家,家里也没大人,你叔不好过来跟你说甚么,就让我来了。” 张芳芳虽然伤心,礼数还是周全的,当即站起身,抽噎着道,“婶子,您坐。” 里正媳妇坐下,长叹一口气,眼眶也红红的。 “春竹这是为国立功,是天大的光荣事儿,你叔都接到镇上的消息了,春竹往后的生活,朝廷会管的,每年十两银子的体恤银,够一家人的生活了,将来有了孩子,每年再加五两,去书院读书,都是免费,所以,丫头,你也别太伤心。” 里正夫妻俩并不知包春竹真正的毛病,想着虽然腿不中用了,朝廷给的体恤银还算丰厚,张芳芳嫁过去,依旧是有日子过的。 张芳芳也不知道那一茬,单纯的为包春竹受此等重伤难过呢,哽咽着道,“就是给黄金万两,也不如人好好地呀。他一个男子汉,少了一条腿,下半辈子,都得躺在床上度日,我倒是没甚,伺候着罢了,我是担心他自己过不去这个坎儿。” 里正媳妇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要是自家儿子这般遭遇,她确实也是这么想。 黄金万两不敌一个全须全尾的人。 长叹一口气,“闺女,事已至此,就别这么想了,尤其不能在春竹面前提这话,要不,他得更难过了。” 张芳芳流着泪点头,“我知道的。” 里正媳妇又拍了拍赵锦儿和秦珍珠,“你俩好生陪芳芳一会,多劝劝她,我去包家看看。” 张芳芳喊道,“婶子,你等等。” “咋?” 张芳芳掏出小手绢,把鼻涕眼泪都擦净了,又回房扑了点粉,脸色好看了,才走出来道,“我跟婶子一起去。” 里正媳妇愣了愣,道,“春竹现在也不知道可愿意见人。” 张芳芳道,“不管他愿不愿意见人,我肯定要去的。要是连我都不去,他肯定以为我是想放弃他,只会更熬不过去。” 赵锦儿点头称是,“芳芳说得不错,越是脆弱的时候,越希望亲近的人能在身边鼓励。” 里正媳妇便道,“也有道理,那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包家。 老包头自打接回少了一条腿的儿子,也是老泪纵横。 秦鹏道,“叔,都怪我,没有照料好春竹。” 老包头抹了一把眼泪,“赖你什么事儿呢,你自己也是死里逃生。要怪,只能怪那些匈奴胡人。我是老了,上不动战场了,若再年轻十年,我必要亲自上战场,跟这些毛子拼一场,杀死一个算一个!” 秦鹏低头不语,他其实很自责很内疚。 包春竹被袭击时,他是可以营救的。 但当时的情形是,大刀砍向包春竹的时候,冷箭也射向了将军。 他最后选择了救将军。 包春竹倒下,尚且还有千千万万个包春竹能前赴后继。 将军若是倒下,剩下的千千万万个包春竹,便溃散成沙,终将全部战死沙场。 秦鹏没得选择。 唯一的选择便是救将军,甚至不惜性命,血肉之躯挡向将军时,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谁知他没死。 被他救下的将军,迅速脱身布阵,不仅带着将士们突围了,还在当天夜里,将对方杀了个措手不及全军覆没。 秦鹏和包春竹都是在战胜后,被其他战士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他整整昏迷五天才醒来。 将军为了报答他救命之恩,封他为校尉。 战场封功,他本来是很高兴的。 得知包春竹的伤势之后,他又高兴不起来了。 总觉得自己这战功,是牺牲了包春竹才换来的。 跟将军推辞过几次,将军只道,战场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将成万骨枯,要习惯这种牺牲。 秦鹏无奈的接受了校尉头衔,只对将军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亲自送包春竹回故乡。 将军成全了他。 看着包春竹老泪浑浊的双眼,秦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叔,春竹以后就是我的异姓兄弟,您也是我爹,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你们头上。” 老包头连忙将他扶起,“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叔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老包头正扶着秦鹏,里正媳妇带着张芳芳她们来了。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里正是个务实的,首先考虑的是这一家子的生计问题。 道,“老包,春竹这腿,是为了咱们东秦没的,现在郡上给的补偿条件还行,但我还会继续盯着的,只要朝廷有新的政策出来,我都会为你们父子争取。” 老包头现在哪有心情管这些,只是道,“我儿的腿没了,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处?能不能跟郡上申请,找个好点的大夫,给他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腿没了,我还能养着他,他的命要是没了,我就只能跟他一起去了。” 里正拍拍他肩膀,“说这什么丧气话!我明儿就去郡上一趟,跟郡守申请,从郡上找个个顶个的好大夫来,给春竹好好看看。” 老包头感激涕零,“这事儿,就拜托里正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个里正干嘛的?还不就为了乡亲们服务,你们只要有需要,我就为你们跑腿儿。” 赵锦儿觉得小岗村的里正爷,是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的里正爷。 真正的为乡里乡亲谋福,满心想着带领乡亲们致富。 她的药田,要不是里正跑前跑后,只怕也种不起来。 现在包春竹出事儿,他也是第一个就来慰问,还替包氏父子前前后后的考虑得周周到到。 里正瞥见她,道,“锦丫也来了啊,正好,你会医术,你给你春竹哥瞧瞧,可有其他毛病了。郡上的大夫,从我去申请到真正能下来,起码也得三五日呢。” 赵锦儿点头,“好。” 张芳芳走到老包头身边,“叔,那您这就带我们进屋看看春竹哥去?” 看到两只眼睛哭得烂桃子一般的张芳芳,老包头这心呐,就揪了起来。 朝她挥了挥手,“闺女,你还是先回去。春竹这会儿,最不愿意见的就是你。” 张芳芳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为什么?”攵學3肆 “俺也讲不上来,他一进门就说了,暂时不许告诉你。” 里正媳妇道,“大概是怕你伤心,没什么的,年轻人,摊上这种事儿,一时半会想不开很正常,芳芳啊,我看你就先回去吧,过几天,等大夫给春竹检查好了,他心情好点儿,你再来看他,到时候,正好把婚事商议商议,反正他这次回来,也不会再走,你俩把亲成了,你也就能名正言顺的来照顾他了。” 张芳芳也是这么想的,这种时候,大概只有成亲,能让春竹哥稍微看到点希望。 一旁秦鹏喉结滚了几滚,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只是在张芳芳出门时,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 心里的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 偏这份难过,跟谁也不能说。 张芳芳走了,秦慕修倒是来了。 与半年未见的二哥秦鹏打了个招呼,兄弟俩互相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便和赵锦儿一同进去看望包春竹。 看到一身风霜、脸添刀疤的秦鹏时,大家已经意识到战场有多残酷。 可看到包春竹时,众人才知道,他们意识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包春竹整个人瘦得主只剩一把柴,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此刻像一把枯草,蓬在脑门上,越发衬得他脸颊瘦削。 原本一个意气风发、活泼开朗的帅小伙儿,现在看着跟卧床十来年不起的赵正,都没啥区别。 赵正这些日子能下地,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儿了,精气神都比包春竹好十倍。 他眼窝深陷,有气无力,脸色苍白中又透着蜡黄,唇瓣干裂而失血色,两截手腕子,跟烧锅的干柴差不多。 怪不得不愿意见张芳芳。 哪个有血性的年轻人,愿意让心爱的未婚妻,看到自己这副鬼样? “春竹哥。” 秦慕修冷清清喊了一声。 包春竹见着这么一群漂亮俊秀的同龄人来看望他,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像他们一般,意气风发、活蹦乱跳,本来心生烦躁,听到秦慕修这么一声,不知怎的,那燥乱就被拂去大半。 “怎么都来了。”包春竹有气无力道。 秦慕修还是冷静不已,仿佛在说着旁人的事儿一般,“锦儿会点医术,让她来给春竹哥瞧瞧。” 包春竹脸色骤变,摇头道,“不用、不用!” 赵锦儿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抗拒,尴尬的笑道,“就是检查一下伤势,不会痛的。” “我不怕痛!”包春竹像头困兽嘶吼道。 众人都被他这一声儿吓到了。 老包头也被儿子吓到了,“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呀!” 秦鹏上前抱住他的头,像哄小孩子一般,“春竹,别这样,他们都是来看你的,没有恶意。” 包春竹这才渐渐安静,垂着头对赵锦儿道,“对不起,弟妹,我控制不住自己。” 赵锦儿连忙摆摆小手,“没事儿,没事儿,我能理解的。春竹哥,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千万别忍着,发泄出来。我爹说,身上有病有伤都是小事儿,最怕的是憋出心病。” 包春竹苦笑,“我跟谁发泄呢?我这腿,又不是你们给我害的,我又没本事回战场找砍我的人报仇。都是命,要怪只能怪命不好。” 赵锦儿就不知道怎么继续安慰了。 秦慕修道,“跟命认输了的人,才会觉得命不好。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都会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包春竹抬头,看了秦慕修一眼,若有所思。 秦慕修又道,“锦儿她叔,瘫在床上十多年了,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谁能想到,他现在竟然能下地了?” 包春竹痛苦的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裤管,“那他的腿起码还在,我的腿已经没了,还有什么机会下地?” 赵锦儿认真道,“我爹从前也看过一个病人,天生少一条腿就算了,还浑身没力气,后来自己每天锻炼,练了足足两三年,最后能杵着拐棍行走,在镇上摆了个小摊子,还娶上媳妇了呢,生了俩大胖小子。” 包春竹的脸色又是一阵骤变。 第二百四十八章 算计不明白 包春竹突然就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拿头拼命的撞着床头,“你们出去,你们出去!” 看到他这样,除了同情,谁也没有办法了。 秦鹏将双手垫到床头上,任由包春竹一下下撞击着。 对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劝劝他。” 老包头只好将众人带出屋,唉声叹气,“你们都先回吧,春竹这孩子,从前不这样的,受了伤才这般性情大变,你们要多担待。” 里正道,“孩子这是心里痛苦才会这般,我们不会计较的。” 里正媳妇小声问道,“连让锦丫看看都不愿意,这大夫就算请来了,他愿意看吗?” 老包头也是愁眉不展,“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要是一直这般,我们这日子,怎么过啊!“ 秦鹏就在这时出来了。 老包头连忙上前低声问道,“春竹怎么样了?” 秦鹏嘘了一声,“一路奔波,累狠了,让他睡会吧。” 老包头这才稍稍放心点儿,“阿鹏啊,他现在就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劝劝他,让锦丫给他检查检查伤势,毕竟这是大伤,也不知恢复得怎么样了。不看看,我这心里呐,老是不放心,你瞧他瘦的!” 秦鹏舔舔唇,“春竹伤的是大腿,锦丫一个妇道人家,不大方便。这样吧,等里正爷带了大夫过来,我保证劝他给大夫看,可行?” 老包头想想也是,孩子的腿都截到大腿根儿了,若非夫妻,一个女子去检查,确实不方便。 “行,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叔别跟我客气。” “阿鹏,你打回来就在我家忙活到现在,自己家门都没进吧?赶紧回去吧,你爹娘肯定也想你得紧,我这心里乱糟糟的,就不留你吃饭了。” 秦鹏点点头,“那您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儿我就来。我这趟告了半个月的假期,接下来半个月,我都在家。” 出了包家,跟里正夫妇俩也分开后,秦慕修把赵锦儿和秦珍珠也支开,才问道,“二哥,春竹哥出了腿上的伤,是不是还有旁的毛病?” 秦鹏叹口气,“还是没逃过你的眼睛。” 就把包春竹伤到根本的事儿,告诉了秦慕修。 秦慕修听了,也没甚惊讶唏嘘的,只是淡淡道,“那他和张芳芳怎么成亲。” 秦鹏舔舔唇,“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张芳芳是个好姑娘,相信她就算知道真相,肯定也是愿意跟他成亲,一辈子照料他的,但这样一来,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秦慕修像棵没有感情的树,冷清清分析道。 秦鹏心里有张芳芳,自是希望张芳芳幸福。 但张芳芳已经和包春竹定亲,这是他们两个人以及两家子的事儿。 他一个外人,哪有资格说话? 见秦鹏很是烦恼的样子,秦慕修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还有件事,上次写信,怕影响你在战场上不定心,就没说。” “啥事儿。”秦鹏心不在焉的问道。 “二嫂生了,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 秦慕修静静的注视着秦鹏,似乎要在他脸上找到什么答案。 秦鹏确实吃了一惊,但转瞬之后,反而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看了秦慕修一眼。 然后,只是淡淡道,“知道了。我回去看看孩子们。” 他这样的反应,秦慕修倒是有点意外。 “那俩孩子……” 秦鹏摆摆手,“我会对两个孩子好的。” 这话古古怪怪的,仿佛知道两孩子不是自己的,却已经接受了他们一般。 秦慕修再想说什么时,秦鹏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 “锦丫是个好女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也得对她好,要是将来过不好,我可不放过你。” 说完,就迈开大步往老宅走去。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但秦慕修和赵锦儿,是希望。 他们过得好,才值得他做这一切,他看着心里也高兴。 这番话,听得秦慕修云里雾里的。 回到老宅,众人七嘴八舌的,秦鹏才知道,秦慕修已经带着赵锦儿分家搬出去了,如今还种了上百亩药田,心里总算欣慰些—— 他当初之所以决定娶章诗诗,一是因为张芳芳和包春竹定亲了,他是万念俱灰,二来是因为不想看着弟弟和弟媳妇这样恩爱的患难夫妻,因为章诗诗这根搅屎棍而劳燕分飞,重蹈他的覆辙。 如今小两口儿搬出去,跟章诗诗也就不必再有什么瓜葛,能关上门过他们自己现世安稳的小日子。 他的牺牲,总算是有回报的。 至于那两个孩子,他会当成亲生的对待。 “我去二姑家看看孩子们。” 秦老太见他一心急着要去见老婆孩子,倒是印证了秦二云的话,心里是愈加放心了,“去吧,跟你娘一同去,再有四五天,两个小娃就满月了,到时接回来,趁着你在家,好生办个席,热闹热闹。” 秦鹏想了想,两个娃儿生的日子太过早了些,他这个当“爹”的,要是连个席都不办,村里人只怕说得难听。 章诗诗固然讨厌得紧,但孩子们是无辜的。 便道,“行,热闹热闹。” 说完,就提上猪腿,跟王凤英一同往大岗村去了。 赵锦儿把秦慕修拉到一旁,悄声道,“咋回事儿?这俩孩子到底是不是二哥的呀?看二哥对孩子,倒像是挺上心的样子。” 秦慕修也糊涂了。 聪明如他,这事儿也算计不明白了。 凭直觉,他觉得这两个孩子不是秦鹏的。 可是秦鹏就这么接受了章诗诗和两个孩子。 秦鹏是个血性人,若不是有特殊原因,他断不肯戴这顶绿得冒泡的绿帽的。 到底是咋回事儿呢? 王凤英和秦鹏中午是在秦二云家吃的,傍晚才到家。 秦老太带着赵锦儿和秦珍珠也拾掇了一桌,给秦鹏接风。 秦大平道,“今儿高兴,咱们爷几个,把过年剩的那半坛子酒喝了吧。” 秦虎秦鹏都附和,“好。” 往日里,秦慕修因着身子弱,滴酒不沾的,秦鹏今晚不知怎么的,给他也斟了一碗酒,“咱哥俩碰一个。” 第二百四十九章 能出什么事儿 赵锦儿就道,“阿修不能喝酒的。” 秦老太也道,“你们喝你们的,阿修以茶代酒跟你们碰一下,意思意思就行。” 秦慕修倒是觉得秦鹏一碗酒下肚,好像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似的,便道,“我没事儿,早好了,小酒怡情,无妨。” 说着,跟秦鹏碰了碰碗。 兄弟俩一碗酒饮尽,都有些晕乎乎的。 秦鹏起身道,“我去一下茅坑,脑袋晕得很,阿修,你扶我一把,这么大人,别掉茅坑去,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秦慕修笑了笑,“好。” 两人到了后院,秦鹏并没往茅坑去,只是狠狠拍了拍秦慕修肩膀,“你小子!” 秦慕修认真的看着他,“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秦鹏嘴巴动了动,刚想说话。 秦慕修也一副做好准备倾听的架势。 就在这时,屋内传出一声尖叫。 “呀!”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跑回屋内。 只见刘美玉身下一滩带血的清水。 王凤英急得像没头苍蝇,“不是还有半个多月么!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发动!” 秦老太则是稳如泰山,有条有理的指挥道,“多大的事儿,发动不就发动么,又不是立马就要生。把她送回房里躺着,该烧开水烧开水,该去找稳婆去找稳婆。” 王凤英连连点头,对手足无措的秦虎道,“对对对,抬回房先躺着,这是胎水破了,得把屁股抬起来,要不流干了,孩子有危险。” 众人七手八脚把刘美玉送回了房间。 把刘美玉安排好,王凤英又对秦虎道,“快去镇上找稳婆。” 秦虎拔脚就要走。 到门口就被秦老太叫住,“你也不带点银子,稳婆难道空手跟你回来啊?” 王凤英拍拍脑袋,“是是是,我这脑子,如今是越发跟不上用了。” 说着,连忙回房拿了一块足有两把重的银锭子出来,“带上。” 秦鹏第二次拔脚就要走。 到了院门口又被秦鹏喊住。 “大哥,你留家看着大嫂,我去。这个时候,大嫂肯定希望你在身边。” 王凤英又拍了拍脑袋,“对对对,阿虎,你留下陪你媳妇,让阿鹏去。” 秦老太在旁直叹气,“你生了三胎的人,怎么搞得跟大闺女上轿头一回是的。” 王凤英咧嘴一笑,“诗诗那头,生完了才给的信儿,我是一点忙也没帮上,现在美玉生孩子,我这不是想让她处处都舒坦点。毕竟咱家现在条件,比她生妙妙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倍。” 秦老太嘁一口气,这个儿媳妇,简直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人家有钱藏着,你有钱恨不能扛着,生怕别人不知道。有句话,叫有财不外露,闷声发大财,你不知道吗?” 王凤英撇撇嘴,“有钱不让人知道,跟半夜穿着花衣裳有啥区别?” 秦大平白她一眼,“你这嘴巴一天嘚吧嘚到晚,你就不累?娘说你一句,你能顶十句,有规矩没规矩?美玉和诗诗要是都跟你似的,你不得气死?” 王凤英设身处地的想了想,章诗诗娘家底子厚,娇惯些也就罢了,要是刘美玉跟她嘚吧嘚的,她确实能气死。 这么一想,自己这老婆婆,心胸还真是宽阔。 嘿嘿一笑,讨好道,“娘,您这一下子添三个重孙,赶明儿给您从上到下做身新衣,摆席时,您老人家也风光风光。” 秦老太无语,“家里添孩子,你给孩子们做衣裳啊,给我做个甚么衣裳,我又不等着做老衣。有钱也不是你这么乱花的,更何况,你有个啥钱,还不是阿修给你那一百两,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等着你操持,这点钱,你得好好收着,以防个万一。” 这边秦老太给王凤英上课,赵锦儿已经带着秦珍珠去灶房起灶烧开水了。 生孩子,又是血又是污,得用好多开水呢。 刘美玉这头,胎水虽然破了,却半天没有什么反应,赵锦儿烧好水出来,问她疼不疼,她还说不疼。 赵锦儿看着她身下的胎水是越淌越多,把褥子都浸潮了,可她的模样儿,却是半点要生的迹象都没有,不由有些担心。 跟秦老太悄声道,“不能让大嫂这么一直淌水,胎水一淌尽,孩子在里头就吸不上气儿,会有危险的。” 秦老太便问,“那怎么办?” “得帮她快点发动。” “你可有法子?” 奶孙俩正商议着,秦鹏载着稳婆回来了。 王凤英跟稳婆说了情况,稳婆道,“是二胎啊?那不碍事的,二胎一般都快。” 秦老太就问,“快怎么到现在还没反应?” 稳婆笑道,“各人反应不同,不必担心,看她这样儿,明早都不见得生得出来,你们一家人,该干嘛干嘛,睡去吧,我守着就行。” 秦老太就觉得这稳婆有点不靠谱,“我们都去睡,万一出点事儿咋办?” “又不是头一回,都是经产妇了,能出什么事儿?” 稳婆打了个哈欠,从背上的包裹里拿出一个小毛毯,坐到刘美玉床头,往身上一搭,竟是想眯眼睡觉。 秦老太就给赵锦儿使了个眼色。 赵锦儿便道,“大娘,我家大嫂不是先见的红,是先破的水,这胎水乃是腹中胎儿的保护伞,胎水一旦流尽,胎儿就会有危险,您有法子让她快点发动吗?” 稳婆撩起眼皮,见说话的是个小丫头片子,从鼻子哼了一口气,“我懂还是你懂?你这么懂,干脆你来接生行不行?都出去吧,我跟产妇都得睡会儿,要不真到时候没力气生。” 王凤英扶过秦老太,“要不,咱就听稳婆的?” 秦老太想着稳婆的话也有道理,便对赵锦儿道,“有稳婆在这守夜,我半夜也警醒,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你跟阿修回去歇着吧,明儿再来。” 刘美玉自己也道,“奶说得不错,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锦丫,你们就回去歇着吧,没得生个孩子,一家人都为我熬油费火的,怪不好意思的。” 当母亲的,心里都有些预感。 刘美玉预感,肚皮里的这个,十之八.九还是个闺女。 是以,她不敢劳动这么多人。 第二百五十章 添个人要紧 女子生产,是本能行为。 大部分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但一旦出了危险,那就是一尸两命的大事儿。 赵锦儿到底还是担心的,就跟秦慕修说,“要不,我留下,你回去,我跟珍珠挤挤,有个啥事儿,也能照应着点。” 秦慕修哪里舍得跟小媳妇分开。 “那我也留下陪你好了。” 看着两口儿蜜里调油的模样儿,秦老太幽幽道,“阿鹏一胎得俩,阿虎马上也是两个孩子的爹,唔……” 赵锦儿傻乎乎的,听不出秦老太的话外之音,只笑嘻嘻道,“咱们老秦家人丁兴旺着呢!” 秦老太正想给这傻丫头上上课,秦慕修清了清嗓子,“要不咱俩把从前住的房间收拾收拾,今晚在老屋凑合一下。” 秦老太白了秦慕修一眼,“在哪个屋不重要,早点添个人才是要紧事。” 赵锦儿这就懂了,掐了掐自己的腰和屁股,叹气道,“阿修说我腰太细,屁股太窄,暂时还不能生孩子,得养壮点才好生。” 秦老太咽口口水,“谁说腰细屁股窄就不能生孩子了。” 说着,又狠狠瞪秦慕修一眼: 媳妇年纪小不懂事,也不教着点,净让她说这种傻气话。 秦慕修难得两腮通红,看了眼自家小媳妇。 这孩子,太憨! 这种悄咪.咪的私.密话,怎么好拿出来跟旁人说嘛。 一说,人家不就知道他天天晚上摸她腰和屁股了嘛! 好在奶也不是外人,这要说出去了,咳咳…… 秦老太拿出被褥,将屋子收拾出来,两人洗漱一番,便跟大家一起睡了。 重住回这间屋子,赵锦儿感慨不已。 依偎在秦慕修怀中,道,“阿修,还记不记得我刚来那天?你卧在床上,问我饿不饿,还问我叫啥名儿。” 想到那个画面,秦慕修的嘴角也不自禁的微微上扬。 怎么会忘记? 他那时候刚刚经历前世的颠沛流离,重生不久。 身患重病,心如老树。 身心俱疲,迷茫不已。 赵锦儿像头闪着彩光的小麋鹿,撞到他的眼前,给他暗无天日的人生带来一束光。 他永远都记得,她第一次对他笑,嘴角两粒浅浅梨涡。 是她的出现,带他走出了那些阴霾。 如今,他们的命运,已经如藤蔓般缠绕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记不得了?”赵锦儿调皮地揉了揉他下巴。 秦慕修翻身,将她扣进怀中,笑道,“不记得了,你要怎样?” 赵锦儿小嘴嘟起,娇滴滴道,“这都能忘记,人家要生气了!” 这嘟起的小嘴唇儿,又让秦慕修想起玫瑰豆腐的滋味儿,重重啄下去,“逗你的,怎么可能忘记。” 赵锦儿这才高兴,双手勾住他精健有力的腰,“你们男人怎么都那么坏啊。” 秦慕修目露精光,“我们男人?你还知道哪些男人坏?” “邱文斌啊,嗯,还有平安郡那个邱少爷。一个欺骗少女感情,一个明明有妻子了,还要勾三搭四。嘿,都姓邱,还真是那个什么,一、一、一……” “一丘之貉。” “对对对,一丘之貉!” 秦慕修好笑不已,“此丘非彼邱,教你成语,也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我这不是用得挺好?” “是挺好,只是……” 秦慕修一时语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拌嘴竟然拌不过这个小丫头片子了。 真是教会徒弟,气死师父。 赵锦儿一贯是个不爱钻牛角尖的人,早就歪到秦慕修怀中,不想一丘之貉二丘之貉的了,用头脸摩挲着秦慕修的胸膛,像个孩子般低低呢喃不已,“阿修,你身上好好闻,阿修,你身上好好闻。” 嗅着这股淡淡的清冽,赵锦儿很快就睡着了。 秦慕修看着怀中熟睡的小人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这辈子,也就拿这丫头没法子。 轻轻将她的小脑袋放到枕头上。 夜深露重,怕她冻着,拿薄被搭在她胸口。 老屋房顶矮,三伏天里,闷得很,又怕她热着,拿起蒲扇,一直替她打着扇子。 这跟照顾小闺女有甚么区别? 悠悠游游的就想到秦老太的话,“添个人要紧”。 小媳妇儿长得这么乖,他们俩要是能生个闺女,肯定很好看,不过,到时候,他可就得照顾两个“闺女”了。 生儿子的话……唔,不喜欢儿子,最好不要生。 绮思越飘越远,秦慕修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他摇醒。 睁眼一看,竟是温相。 “少君,老臣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秦慕修下意识的就很反感,“你找我作甚?” “少君,你是先帝硕果仅存的唯一一位皇子啊,皇位该当是你的,现在坐在上头的那个人,他不是天子啊!他是篡权夺位的弑君者啊!” 秦慕修摇摇头,“他虽是弑君者,可他将东秦治理得很好,是不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温相老泪纵横,“少君,他于你,可不只是夺位之仇,还有弑父弑母的不共戴天之仇啊,老臣愿辅佐你将他推翻,助你登上皇位……” 秦慕修不耐烦的打断他,“我的父亲,叫秦安,我的母亲,生我不久就病死,你所谓的血海深仇,对我来说,连个泡影都不是。你身为宰相,不想着好好辅佐君主,在这煽动我一个山野村民篡权夺位,我看你是疯了!” 温相抬眸,目如鹰隼。 花白的胡须抖动,“少君既不愿共襄大事,你的身份,只会给我们带来阻碍,就莫要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勾勾朝秦慕修刺来。 秦慕修惊住,用手一挡,手背被划开一道长长口子,刺痛钻心。 回身就喊,“锦儿,锦儿,快跑!” 可是身后哪有赵锦儿? 身后是一条清凌凌的清水河! 温相手持匕首追过来,而他身后,还有数十个手下。 逃无可逃! 秦慕修不愿落在他们手里,想着赵锦儿既然已经逃开,他也无甚牵挂。 想也没想,一头投进清水河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是个女孩 清冷的水,铺天盖地的涌入他的口鼻。 “锦儿……” 一声喊完,就在秦慕修以为自己完蛋了的时候,一群锦鲤过来围住了他。 其中最大最红最胖呼的一只,对着他吐了好几个泡泡。 “阿修,阿修!醒醒!” 秦慕修从水中挣脱出来,一睁眼,却见赵锦儿急得红彤彤的一张小脸。 “怎么就魇着了?”赵锦儿见他醒来,连忙拿湿帕子擦了擦脸,“以后再也不许喝酒了,又没个酒量,喝了酒,尽做噩梦。” 秦慕修回了回神,又看了看四周的物件儿。 老宅,旧屋,媳妇儿。 都好好地在他面前。 原来是噩梦啊。 看了看手背,上面有一排细碎的牙印儿。 赵锦儿不好意思道,“我看你一直说胡话,喊不醒你,就咬了你一口。但也没咬醒你。” 秦慕修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湿帕子,“你刚才是不是也给我擦脸了?”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你出了好多冷汗,我怕你着凉……” 手上的刀伤、铺天盖地的河水——合着都是这丫头弄的…… 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好端端做这个梦,有何深意? 怎么会梦到温相呢? 最后那只救他的大锦鲤,又是什么意思? 秦慕修觉得,自己大概是真喝醉了。 从来没有这么糊里糊涂过。 “啊!啊~~疼啊~~” 隔壁突然传来刘美玉的呼喊。 赵锦儿一拍头,“呀,大嫂发动了!” 秦慕修要起身,赵锦儿将他按住,“你睡吧,反正你也帮不上忙。” 那一碗酒的功力过大,再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诡异的梦,秦慕修这会儿确实头昏脑涨,便道,“那你小心点。” 赵锦儿嫣然一笑,“没事的,我肯定把大嫂和二宝好好接生出来。” 刘美玉的声儿,一声高过一声,一次急过一次。 应该是快了。 赵锦儿进去摸了胎位,很正,胎头也不是很大,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便退在一旁,跟王凤英一起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 接生的活儿,交给稳婆。 不想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天大亮,刘美玉还是没生下来。 稳婆摸了摸她肚子,便有些急了,“这孩子咋不怎么动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 “不会出事儿吧?” 稳婆讳莫如深,“女人生孩子,鬼门关里走一遭,这哪说得准。” 王凤英就不答应了,“你这话说得,你都说不准,我花钱请你来睡干觉的吗?” 稳婆被她骂得挺不好意思,“我这不是在全力给她接生么?” “你这叫全力?全是我媳妇儿自己用力,你帮上啥了?昨晚我侄媳妇就说胎水破了不好,是你拍着胸脯说没事儿,现在怎么又不是那话了?” 稳婆吃百家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昨晚王凤英想她好好接生,说话客客气气的,今儿急眼了,战斗力就体现出来了。 稳婆被她的架势整得有点害怕,气焰也没昨晚高了,小心翼翼道,“大姐,你先别急着跟我置气啊,胎水流干了,孩子怕是有些缺气儿,越缺气儿就越没劲,这我也没办法啊!” 王凤英哪里是置气,王凤英是气炸了。 这话昨晚锦丫都说过了的,要不是想着稳婆经验肯定比锦丫丰富,肯定当时就想办法了。 现在情况不好了,稳婆居然把锅甩得干干净净,钱哪有那么好赚的! “你少在这给老娘说便宜话,我孙子好好生下来就罢,她们母子要是有半点差池,咱们就去衙门说理去!”:魰斈叁4 稳婆见王凤英不好糊弄,也不敢躲懒了,走到刘美玉身边,“小娘子,你往下顺气儿!我在上头给你推推。” 说着,两手压着刘美玉肚子。 刘美玉吃痛,尖叫起来。 赵锦儿连忙拦过去,“胎儿都缺气儿了,哪还能这么弄?” 稳婆正想找背锅的,见赵锦儿撞上枪口,便道,“丫头,你有好法子?那你来!” 哼哼,她们自家人动手,到时候不管出啥事儿,都赖不到她头上了。 王凤英也是块老姜,听稳婆这么说,立刻就知道她的意图。 “我们花钱请的是你,你让我侄媳妇来?” 稳婆咽口口水,“大姐,你别这么冲,你到底想让我咋样?” “你给我好生看着我媳妇!把我乖孙好生接生下来!但凡有点儿三长两短,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凤英虎虎生威,稳婆再也不敢糊弄。 但她确实也不知道这个情况怎么整,手忙脚乱的在刘美玉床前转。 赵锦儿看她这样,是指望不上了。 二话不说,将手伸了进去。 爹爹说过,按摩子.宫口,可以帮助宫口打开,宫口开得越大,孩子就越容易出来。 刘美玉痛得受不住,嗷嗷直哭。 外头的秦虎听见了,好几次都想冲进来。 秦老太拦住他,“你一个男子汉,怎么能往血房冲?没得触霉头。放心吧,你娘、稳婆和锦丫都在,不会有事的。” 赵锦儿给刘美玉按摩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把手缩回来。 “大嫂,你现在开始用力,肚子一痛,跟着那股劲儿往下使力气。” 刘美玉痛得话都说不出来。 两手抓着床单,把床单都掐烂了。 半个多时辰过去,胎头终于冲了出来。 接生婆到这里就会了,熟练的将孩子接了出来。 刘美玉拼尽最后一口气,就昏死过去。 一屋子人都围到孩子身边,只有赵锦儿细细给刘美玉检查了一番,确定她只是累昏过去,才过来看孩子。 “恭喜恭喜,是位千金。”稳婆啥世面没见过,嘴里说着吉祥话,心里却想着,丫头片子,喜银怕是没了。 果然,王凤英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哈?不是男孩?” 稳婆舔舔唇,“这年头,闺女金贵呢!” 王凤英还是开心不起来,再金贵,她也更喜欢孙子。 还是秦老太,一把接过孩子,“给祖祖瞧瞧,啧啧啧,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比她姐姐小时候还好看,将来说不定做夫人、做太太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退亲 王凤英撇撇嘴,“一个丫头片子,能有那么大出息?” 说是这么说,却还是伸手接过来,仔仔细细的,把小娃娃脸上身上的血污,都擦擦干净,擦着擦着,眼角就露出了笑意。 “娘您还真别说,这二多丫头,比妙妙是长得漂亮些。” 秦老太又好气又好笑,“什么二多丫头?” “这可不是多的嘛,要那么多丫头有甚用,别说做夫人做太太,就是做了娘娘,将来也是别人家的人,跟咱老秦家有个甚干系?等咱死了,也不会去咱的坟头上柱香。” 王凤英说着说着,又撅起了嘴。 秦老太瞥她一眼,“你年年清明回娘家给你爹上坟,我什么时候拦过了?每次不都还让大平阿虎跟着,给你爹添两锹土。” 王凤英无言以对,“咳,不管怎么说,都是多丫头,小名儿就叫多多吧。” 秦老太,“……” 刘美玉这二胎虽还是个丫头,但前头章诗诗刚刚生了两个儿子,王凤英倒也没太不高兴。 再兼章诗诗那头的两个男孩,她压根摸不上,只好在家尽心尽力的照顾这二多丫头,倒是聊解一番挂念。 刘美玉醒来,第一句就战战兢兢的问,“男孩还是女孩?” 赵锦儿端了一碗清水给她,“先喝口水再说,你出了不少血,嘴唇都干得快裂开了。” 刘美玉干巴巴的把水喝掉,继续问,“男孩还是女孩?” 赵锦儿笑道,“女孩。” 刘美玉蜡黄的脸色,立刻变得比刚生完那会儿还难看,眼睛眨咕眨咕的,就要掉眼泪。 赵锦儿连忙安慰,“奶和大娘都喜欢得紧呢。” 刘美玉不信,“娘能喜欢?” 赵锦儿就比划着,“又是擦,又是洗,又是亲,端着红糖水一勺一勺的喂,还说长得比妙妙刚出生时好。” 妯娌两个正说着话,王凤英抱着多多走进来。 “你醒了啊,醒了就把衣服掀起来,给多丫头嘬两口,早点嘬早点下奶,这丫头,脾气大,比妙妙小时候倔多了,红糖水没喝两口就不肯喝了,别给饿着了。” 刘美玉以为又生个丫头,娘肯定既不喜欢孩子,还要骂她。 不料王凤英没有骂她,对孩子也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点。 撩开衣衫,将多多接到怀中。 王凤英伸着头,看到多多使出吃奶的力气吃奶,顿时笑得如母鸡打鸣。 “这孩子好聪明啊!刚出娘胎就知道嘬奶,瞧瞧吃得多用劲儿,小脸儿都憋红了。你老太太怕是没说错,将来要做娘娘的。” 赵锦儿咽口口水,在刘美玉耳边悄声道,“奶只说将来能做夫人太太,做娘娘是大娘自己升的级。” 刘美玉又偷偷瞥王凤英一眼。 被王凤英发现了,白她一眼,“你瞅我干啥?好生歇着!一连生了俩丫头,你赶紧的给我把身子养过来,抓紧接着生!” 刘美玉不敢顶嘴,连连点头,“娘放心,我一定给您生个孙子。” 王凤英这才满意,“算你还懂事。” 门外,秦老太见王凤英虽然想孙子想得不得了,倒没刻薄刘美玉,也松口气。 见着赵锦儿出来,将她拉到一旁,“你大嫂两个女孩,你二嫂两个男孩,你跟阿修,什么时候能在给我添个重孙,管他男孩女孩,我就是死,也能闭眼了。” 赵锦儿哪里知道,上头两个哥哥都有了孩子,一家人的火力便就要集中她和秦慕修身上,一时有些懵,“我、我、阿修说……” 秦慕修不知从哪里出来,一把拉过赵锦儿,笑嘻嘻对秦老太道,“奶怎么又提这事儿了,昨晚不都跟您说了嘛,锦儿又瘦又小的,得养宽厚些再说。要不生孩子危险。” 秦老太老人精,岂能看不出这小两口儿,不是锦丫说了算,是她这大孙子说了算。 偏她这大孙子油盐不进,一心想把媳妇儿养大点再说。 只好作罢。 “那你让她少操点心,少干点活,要不猴年马月才能养壮实?” 老秦家这头喜事连连,包家那头,却把里正和张芳芳的姑姑一同请了来,要当着两人的面儿,退了包春竹和张芳芳的婚事。 张姑姑是个忠厚人,得知包春竹断腿之后,也想过给张芳芳退亲。 后来听说有朝廷的补助银,便对张芳芳道,“春竹是个好后生,你包叔也是个厚道人,既然朝廷包管了春竹今后的生活,你嫁过去不是没日子过,就不能背信弃义。” 现在老包头竟然主动提退亲,张姑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做主。 “芳芳这孩子命苦,爹爹死了,母亲不顶事,唯一的大哥还犯事儿流放了,我只是想着,她年纪也不小,不能耽误了她的婚姻大事,才做主给她说了这门亲事。没想到春竹出了这等事,我一个妇道人家,现在真是进退两难,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里正听着张姑姑的意思,不太想退亲,就劝老包头道,“老包啊,人家芳芳和姑姑都没说退亲,你这是何苦呢?等春竹再恢复些,我帮他到镇上跑跑,看能不能让郡上照顾照顾,弄个摊位门脸儿什么的,给他两口儿做点小买卖。” 老包头吧嗒吧嗒的吸了好几口水烟,才道,“这事儿,是春竹的意思。他执意要退亲,说他这个样子,不能耽误芳芳。” 张芳芳也来了,坚定道,“夫妻共患难,我不怕耽误什么。” 坚贞如此,里正也不由高看张芳芳两眼,又劝老包头,“春竹那孩子心气儿盛,咱都劝劝,不能让他把这么好的婚事丢了。” 老包头摇摇头,“甭劝了,这事儿,我也支持春竹的做法。我们不能害了人家好姑娘。” 里正见他话里有话,就问,“老包,这里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话不好说的,你们要真想退亲,就把话说清楚,别叫人家姑娘担着内疚。” 老包头见实在瞒不住,两行老泪落下。 “春竹啊,不止伤了腿,还伤了根本,这辈子,子嗣艰难。芳芳是俺看着长大的,跟自家闺女似的,将心比心,哪能这么坑她?” 第二百五十三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屋里人皆是一愣。 张芳芳一个未嫁少女,还不是太理解这事儿对夫妻感情有多大影响。 张姑姑却是知道其中利害的。 长叹一口气,“这样啊……那……春竹既然愿意放我们芳芳自由,两个孩子,就好聚好散吧。” …… “都说没,芳芳和春竹退亲了。” 王凤英个大八卦,对这种新闻最敏.感,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紧告诉全家人。 正在劈柴的秦鹏,斧头一歪,差点劈到了手。 赵锦儿和秦慕修这几天地里没活,每天白天都到老宅来帮忙,听到这话,也是惊得合不拢嘴。 赵锦儿扯了扯秦慕修的衣角,小声道,“芳芳之前不是说,不会放弃春竹哥的吗?” “应该是春竹哥主动退的。” 赵锦儿唏嘘不已,“芳芳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之前,还以为芳芳能和二哥在一起,哪知道阴差阳错的跟包春竹定了亲,好在包春竹也是个好的,若能结为夫妻,张芳芳也算是一辈子有靠。 结果,又是这个结局。 “一辈子长着呢,她才几岁?现在就下出命苦的定论,太草率了。”秦慕修嘴巴朝秦鹏的方向努了努。 赵锦儿眼尖,看到秦鹏手上流血,惊呼一声。 “呀,二哥,你伤到手了,流着血呢,不疼吗?” 秦鹏游魂似的,半晌回不过神,“不疼。” 赵锦儿上前查看,“伤口好深呀!我去采点仙鹤草给你止血!” 秦鹏摆摆手,“不必,多大伤,蚂蚁咬似的。” 说着,走到屋内,跟王凤英道,“娘,两个孩子满月了,咱赶车去把孩子们和诗诗接回来吧。” 王凤英巴不得这一句,“好好好,我提了好几次,你二姑总是这样那样的,不肯放她们娘仨回来,你这个当爹的去,她肯定没话说。” 望着秦鹏离去的背影,赵锦儿又扯了扯秦慕修的衣角,“二哥这是啥意思?” 秦慕修摇摇头,“不知道。” 秦鹏也不知道自己啥意思。 他只知道不能在家里这么干待着,再待着,他肯定忍不住要去找张芳芳。 干脆去接章诗诗和孩子们吧,她们回来了,活生生地呆在他屋里,他才能克制一下自己。 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章诗诗竟然还是不愿意回来。 “一家不能有两个产妇,不吉利,孩子们要互相克的。” 王凤英一头雾水,她活这么大,还没听过这个说法。 有些人家,婆婆年轻些的,都能跟着儿媳妇一起生孩子,没见克着谁啊。 难道是城里的新说法? 觑了觑秦鹏,想让秦鹏硬气点,把媳妇孩子接回去。 不料秦鹏还是游魂似的,嗯了一声,“那你们就继续在这待着吧。”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王凤英追出去,“阿鹏!你什么意思啊!不是说接她们回去吗?” “诗诗不愿意啊。”秦鹏嘴巴动了动,机械的回答道。 脑子跟不上动作,表情就显得很呆滞。 王凤英见他这样,以为他是生气,怕两口子在老丈人吵架不好,只好回去忍气吞声的赔笑道,“诗诗啊,那你就在这再待几天,下回我们再来接你。那个,下回再来,可不能再任性了啊,你奶想重孙子们想得不得了呢!” 送走王凤英母子,秦二云又到女儿床头劝道,“诗诗啊,你这月子都坐完了,怎么还不想回去,你到底想干啥啊?” 章诗诗捏住细嫩的拳头,“娘,你就不能学学爹,有点耐心不行吗?好日子放在眼前,你不去奔,光把我往火坑里推。” “好日子?”秦二云是云里雾里。 ……平安郡。 邱府。 夏日炎炎,纹风不动。 邱少夫人.体态丰满,是个怕热的。 吃了两片瓜,依旧觉得酷热难耐,便对身边下人道,“去把荷池边的水榭收拾出来,摆两盆冰块,等太阳下山去乘凉。” 下人唯唯应诺,“是,少夫人。” 傍晚时分,邱少夫人果然来到水榭边纳凉。 少夫人年纪也不过十八,在娘家郡守府时,性子活泼得很,嫁到邱家来,上有公婆管束,又和丈夫不甚和睦,倒老成许多。 今日实在热惨了,看到荷池里清凌凌的水,索性后院也无男丁,就把鞋袜脱了,坐到岸边,将两只玉足伸到水中,果觉清凉爽快。 正难得高兴着呢,身后忽的有人推了一把。 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人已经掉进了荷池。 刚浮上来一点,一只手又给她摁了下去。 接连被摁了好几次,就再也没浮上来了。 那摁她的小丫头,又等了一会,才尖叫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少夫人落水了!” …… 连日酷热,不少娇弱的草药就有些撑不住了。 赵锦儿也不敢跟秦慕修天天往老宅跑了,每天带着柱子和木易到田里浇水,赵正的腿越来越结实,也跟着她们下地。 佟小莲则是和之前一样,包揽所有家务和一家人的三餐。 饶是如此,还是忙不过来,有十来亩地的连翘苗,眼看着就要全部旱死。 正想着要不要还是在村里雇几个短工,赖大嫂夫妇来了。 “妹子,我们把地里的菜秧子全部处理掉了,我跟你大哥决定了,把地租出去给其他人做,我俩,就安安心心给你们做长工。” 赵锦儿喜出望外,拉住赖大嫂的手,“嫂子,你们可真是及时雨啊!” 赖氏夫妇从前就是侍弄菜地的,现在接手管药田,几乎都不用教,干啥都麻利得很。 甚至比赵锦儿从书上学到的还要有经验。 赵锦儿都以为那几亩连翘抢救不过来了,他俩丝毫不放弃,一边浇水,一边用薄茅草给把药苗盖住,不过两三天的功夫,所有的苗儿,竟然都活泛过来。 看着夫妻俩干活儿的劲头和经验,赵锦儿乐得合不拢嘴。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要不是你无意间帮了他们一把,咱们哪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人?” 秦慕修笑道,“还是你有本事,把他们劝来做工。” 大岗村离小岗村只有三四里的路,夫妻俩每天天一亮来,中午赵锦儿包他们一顿饭,晚上太阳落山,两口子再回去。 这一日,两口子带来一个爆炸性新闻。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还是人吗 “俺们村的老章家,闺女一胎生了俩小子,这才刚出月子呢,就来了一辆大马车,说要接母子仨走呢。村里人私下里都议论,也不知这俩孩子的爹,到底何许人也。想来老章家那大房子,那大马车,都是孩子爹给钱置的。啧啧啧,不枉这老夫妻俩在外辛苦这么多年,把个闺女嫁到好人家了。” 章诗诗嫁到老秦家,只有老秦家这头摆了席,老章家那头,连块喜饼都没给村里人发。 秦二云夫妻俩多年在外做工,跟村里人往来甚少,倒也没人太过关心她家的事。 至于章诗诗,长这么大,回村的次数有限,村里人对她了解甚少,只模模糊糊听说她好像出阁了。 嫁到了哪里,嫁给了什么人,甚至连她什么时候出嫁的,都不大清楚。 是以,章诗诗挺着大肚子回村生产,也没谁觉得不对劲,毕竟人家也算不出来,这俩孩子不是婚内怀上的。 现在有人来接章诗诗和孩子,大家也就当个饭后谈资—— 老章家出了金凤凰,金凤凰又下了两只小凤凰,往后怕是要平步青云咯。 赖氏当个八卦说给赵锦儿小两口听,殊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两人都瞪大眼睛: 这章诗诗本事挺大啊! 平安郡那头竟然派车来接她和孩子们? 怪不得一直不肯回来呢! 可她已经跟秦鹏成亲,早已不是自由身,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就去投奔那个邱二少? 东秦律法规定,已婚女子,不守妇道与人私奔,轻则坐牢,重则流放。 诱.拐妇女私奔的男人,甚至会处以宫刑。 这对狗男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跟赖大哥赖大嫂交代了活计,赵锦儿心神不宁,“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大娘和奶?” 秦慕修沉思不语: 平安郡既然派人来接章诗诗母子,说明两个孩子肯定是那个邱二少的。 那秦鹏,到底是为了什么接受那两个孩子的? 他到现在还没想通这一关。 “我们去大岗村先看看怎么回事。二哥那边,缓缓再告诉他。” 张芳芳那头,刚跟包春竹退亲,秦鹏的脑子还乱着呢。 怕惊动老宅的人,两口子连驴车都没去拉,直接步行赶到大岗村。 刚到村口,果然看到老章家的门口停着一辆朱帘蓝顶的奢华马车。 妈子和奶娘,一人抱着一个襁褓,秦二云搀扶着章诗诗,一行人鱼贯往车上钻。 还真是要全家跑路的节奏。 赵锦儿上前拦住马车,“二姑,二嫂,你们带着孩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秦二云就是怕老秦家来人阻路,一清早的就准备出发。 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这死丫头竟然来了。 往她身后觑了觑,没见王凤英,也没见秦老太。 只有个瘦瘦弱弱的秦慕修。 悬着的心放回去了。 笑道,“能往哪里去?送诗诗回家啊!” 嗯,少夫人失足落水淹死了,诗诗带着两个儿子王者回归,就算上头老爷太太拦着,做不成继室,依二爷对她的宠爱,做个宠妾总是没问题的。 邱府的半个女主人回邱府,可不就是回家吗? 秦二云窃窃私喜,认为自己的话说得很有艺术,赵锦儿这个黄毛丫头,哪是她的对手? 赵锦儿却冷着小脸,“回哪个家啊?” 秦二云一噎,这死丫头,问那么仔细作甚。 “还能回哪个家。” 赵锦儿是个直性子,不想再跟秦二云打太极,直冲冲道,“二姑,撺掇义妇与人通奸者,处杖刑八十,您年纪也不小了,就不掂量掂量那八十杖,您受不受得了?” 秦鹏从军,章诗诗比张芳芳更有资格称为义妇。 军人义妇与人通奸,罪加一等。 秦二云一怔,“你、你胡乱说些什么呢?”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心里有数!”赵锦儿小脸急得通红。 秦鹏当初和章诗诗成亲,她就觉得不妥,但那时张芳芳刚跟包春竹定亲,秦鹏失意得很,大家都想着,他娶了章诗诗,要是两人能好好过,也就罢了。 可是章诗诗送了秦鹏这么大一顶绿帽,还附赠两个便宜儿子。 现在还趾高气昂的要带着儿子去亲爹。 太气人了! 把秦鹏当成什么了? 章诗诗就在这时,撩开了帘子,探出一张与她年龄极不相符、描眉画眼的侬滟脸庞来。 冷冷道,“娘,你上车来,别耽误了时辰,跟她啰嗦什么。” 赵锦儿气得打哆嗦,“你、你……” 章诗诗轻蔑的看她一眼,“我怎么了?你哪只眼睛见到我与人通奸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心我告你个诽谤罪,知道诽谤罪怎么惩罚吗,要剪舌头的。” 秦二云连忙拉扯章诗诗,“诗诗,莫跟她计较。” 秦二云是怕秦老太的,一心想着让章诗诗和秦鹏搭伙过日子,可章诗诗和她男人却志在去邱府做女主人。 搞成今天这个局面,秦二云还是不想得罪娘家。 想着先把章诗诗和孩子送到邱家,她再回来和秦老太慢慢磨,过了秦老太那一关,王凤英应该也不会大闹。 至于秦鹏,在军中都不知猴年马月能回来,待回来了,了不起给点银子打发他再找个媳妇。 章诗诗却不似她母亲这般想。 出人头地了却不能趾高气昂,对她来说,无异于锦衣夜行。 当即冷哼一声,指着赵锦儿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带着孩子们去找他们亲爹了,怎么,你能吃了我?” 赵锦儿不料她无廉耻到这个地步,气得浑身打抖,“你……你这样做,对得起二哥吗?” 章诗诗咯咯直笑,“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他一个泥腿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配得上我?养得起我?没有金刚钻,就想揽瓷器活?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这么金贵的身子,能替他生孩子?” “诗诗,少说两句!”秦二云劝道。 章诗诗却不愿意,有意无意瞥了秦慕修两眼,“我天生就是要过受人伺候的阔太太命,老秦家那破墙草顶,那一屋子泥腿子,真是想想都要吐!” “你!” 赵锦儿真的要气死了,章诗诗一嫁过去,全家就把最大最好最朝南的那间屋让给了她,什么活儿不要她干,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把她当个公主似的伺候着。 她竟然能说出这种话,还是人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 奇怪的白皮书 秦慕修拉过气得像个小刺猬似的赵锦儿,“夏虫不可语冰,不要跟这种人理论了。孩子既不是二哥的,秦家只要不乐意,随时可以去衙门告她的。” 秦二云不由怕了。 “阿修啊,你们不要冲动!一家人,什么上不上衙门的,传出去多叫人笑话!这事儿,待过几日我回去跟你奶好生解释!” 章诗诗却道,“娘,你别求他们!他们算个什么东西啊!二爷家大业大,什么事儿摆不平,还怕他们告不成?” “诗诗!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给我进去!”说话间,秦二云把她推进了马车。 又跟秦慕修道,“这事儿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当二姑求你们了,暂时不要跟家里说,待把她们母子安顿好,我会亲自回来跟你奶和你大娘解释。”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怕是不好收场。 但王凤英是个见钱眼开的,到时候让二爷花点银子,不怕她不闭嘴。 至于秦老太,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亲自去衙门,把自家女儿、外孙女送进大牢吧? 秦二云秦二云打定主意,有信心摆平老秦家的人,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送女儿去邱家。 回到家的赵锦儿,还是气得够呛。 “二嫂真是太过分了!” 秦慕修轻抚着她因为生气而起起伏伏的脊背,淡淡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什么意思?” “张芳芳和包春竹退亲了,二哥要是能顺利把章诗诗休掉……” 赵锦儿眼睛一亮,“你是说,二哥和芳芳,还有机会?” “这个,我不敢保证。但是章诗诗这样的女人,留下来,只会是家门不幸,她自己愿意滚蛋,最好不过。反正孩子不是二哥的,也没甚损失,她要是真赖着不肯走,一口咬定孩子是秦家的,那才是大麻烦。” 赵锦儿歪着脖子想了想,嘴角绽出笑容,“你这么一说,她走,倒是百利而无一害。” 秦慕修蓦的凝眸,“就怕她做不到嘴巴上说的这么干脆。” 赵锦儿又跟不上了,“你说明白点。” “之前裴枫说过,那位邱二爷,正房夫人是郡守小姐,那郡守小姐明明确确的表示了,不可能接受章诗诗进门,我猜,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看不到进邱家大门的希望,才会想方设法嫁给了二哥。现在,却突然这么高调的回邱府,实在蹊跷。” “会不会,是因为她肚子争气,一下子生了两个儿子,邱家老夫人和老爷做主,接她回去的呢?” 秦慕修看着一脸认真思考的媳妇儿,心生宠溺,五指缠绕进她柔顺的长发。 少女的长发丝滑清凉,在他修长的指间闪动着淡淡清辉,散发出清冽的芬芳,令人沉醉。 他慵懒道,“不太可能,邱家再阔,毕竟是民,民不与官斗。邱少夫人是郡守千金,既然少夫人一口咬定不答应章诗诗进门,邱家二老不可能冒着得罪亲家的风险,来接章诗诗过门。两个儿子固然可贵,可少夫人自己又不是不能生。” 赵锦儿垂下眼眸,“也是,二嫂,哦不,章诗诗想进邱家大门,只有取得少夫人同意这一条路。而少夫人又不可能同意,想想也是,她一个郡守千金,岂肯与一个丫鬟分享夫君啊!除非她死了还差不多。” 秦慕修心一震,少夫人,该不是出事了吧? 看章诗诗那志在必得的样子,倒像是去了邱府,就能当家做主似的。 若不是有十成把握,她必不会这般小人得志。 如此一想,那位邱少夫人,十之八.九,怕是已经叫章诗诗治了去。 “阿修?” 赵锦儿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这么远。 见秦慕修不说话,伸出小小的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秦慕修回过神,“这事儿暂时不要跟老宅说。” 章诗诗若真如此胆大,把少夫人治死了,等待她的,只会是郡守大人痛失爱女后的狂.风暴雨。 且让她嘚瑟几天吧。 这般作死,她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巧刘美玉的二多丫头多多,这两日不知怎么的,从天到黑的拉肚子。 王凤英急着照顾幺孙女儿,也没空去老章家看孙子们。 章诗诗和秦鹏有婚约,也不怕她们不回来处理,秦慕修和赵锦儿也就没多管。 地里的活儿多了起来,两人日日忙活在地头。 好在有赖氏夫妇操持,赵锦儿轻松许多,每天还能抽空看一会医书。 从赵家带回来的医书,一共有十七本之多,赵锦儿识字有限,一边跟着秦慕修认字,一边啃医书,难免慢些。 但她刻苦,从拿回来之后,也啃了快两本简单医理了。 医理枯燥,实在读得无聊,就随手把其他书都翻了翻。 有些书带插画,有些书带病案,囫囵吞枣的看起来,倒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津津有味。 唯有一本白皮书,可谓完全看不懂。 里头的字像鸡肠子,又像鬼画符。 赵锦儿一个字都看不懂,就喊秦慕修。 “阿修,你快来看看这本书,这是天书吗?我怎么一个字儿都不认识?” 秦慕修接过去翻了翻,道,“这是契文,上古时期留下的文字,我也只会一点皮毛,读是读不通的。” 秦慕修说读不通是谦虚,随手翻翻,大概能看懂一半左右。 只是不由奇怪,这本书里根本没有记载任何跟医术有关的东西,倒是记录了一些奇怪的地名和风景,更像一本游记。 见秦慕修看得入神,赵锦儿像个好奇的小松鼠,凑过小脑袋。 “快跟我说说,这里头说的什么?是不是写古代人怎么治病疗伤的?” 秦慕修摇摇头,“跟医术一点不相干的。” 赵锦儿噘噘嘴,“那爹爹干嘛把它放在这些医术里?” 秦慕修笑了笑,“可能就是随手放的吧。” “既不是医书,也就没什么用处了,我那梳妆台底下正好有个坑,我拿去垫桌脚算了。” 秦慕修笑着拉过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东西呢?好歹也是你爹爹的遗物。” 赵锦儿吐吐舌,“你说得也有道理哦,那还是好好保存吧,下次再去给爹爹上坟时,烧给他老人家,让他在底下看着解闷儿。” 第二百五十六章 找书是什么梗? 秦慕修笑着拍了拍她脑袋,“咱爹既然留下给你了,就好好收着,一会儿要垫桌底,一会儿要烧掉,你礼貌吗?” 赵锦儿嘟起嘴,“不是我不礼貌,是实在看不懂。” “放那儿吧,回头我没事好好研究研究。” 赵锦儿眯起两弯小月牙,“你看完了,说给我听。” 两口儿正叨叨咕咕说着话,门口传来一阵货郎鼓的声音。 赵锦儿从桌边噌的一下腾起,“有货郎来了吗?我正想买几根针呢!” “买针作甚?” “马上立秋,我想用家里的剩布料,跟小莲学着给你做身夹衣呢。” 说着,从床头放零用钱的小木盒里摸出两块铜板,欢脱得像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我去看看!” 秦慕修摇摇头,年纪到底小了些,跟孩子似的。 赵锦儿走出院门,只见一个年轻男人,牵着一头驴子,驴背上架着两只布袋子。 并没有货郎挑子的影儿。 仔细一看,那年轻人手里可不握着一把货郎鼓吗? 便问,“小哥,刚刚是你摇的货郎鼓吗?” 年轻男人笑着点点头,“是的是的。” 这一开口,白晚舟只觉得这人声音怪怪的,跟捏着嗓子一样。 便悄悄打量了一眼,但见男人白白净净,细皮嫩.肉,身量单薄纤细,若不是做男人打扮,说是个姑娘她都信。 “你卖啥呢?怎么没见货挑子?” 男人又是一笑,“俺不是卖货的,俺是收货的。” “收货?收啥?” “废旧书籍。家里有废旧书籍的,都可以拿给俺,能换钱的!” 赵锦儿还是头回遇见干这种营生的,“废旧书籍还能换钱啊?你等等,我问问我相公有没有不要的书。” 说着,转身就进去了。 “相公,你有没有什么用不上的废旧书籍啊?” “怎么?” “外头有个小哥,说收旧书,可以换钱。” 秦慕修的神色顿时警惕。 乡下鲜有读书人,跑到乡下来收书,吃饱了撑得吗? 怕不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吧? “出去看看。” 秦慕修走出小院,朝收书的男人打量了几眼。 体态瘦小,面白无须,喉结细小。 秦慕修顿时看出来,这是个阉人。 阉人都是在皇宫里做太监的,这穷乡僻壤的,怎么会有阉人? 难道是来找木易的? 男人猛地回头,一眼对上秦慕修如鹰隼般锋芒毕露的眼睛,心里不自禁的就打了个寒颤。 确实是个书生的样子,男人目露惊喜。 主公派他出来找那本遗失的秘籍,找了快半年,毛都没找到一根。 只得想了这个蠢主意——普遍撒网。 奈何在这十里八乡走了好几圈儿了,还是杳无音讯。 乡下人,大部分在地里刨食,极少数出去务工,能读上书的,几乎没有。 谁家能有书啊? 更何况是那本秘籍? 这家竟然有个这么斯文的读书人,会不会老天开眼,让他赶紧找到那本秘籍啊? 要真如此,那可真是开心得劈叉。 再也受不了这边的生活了,他想回宫里! “大哥,你家里有旧书吗?俺收旧书的,可以换钱。” 浓厚的京音。 “你要什么样的书?” 听到这一句,男人(阉人)更是兴致高昂,“我啊,我要旧书,越旧的越好!最好是甲骨文记载的那种游记,记录着山川啊,河流啊什么的。” 连赵锦儿都觉着不对劲了。 旧书,甲骨文,游记……这不就是她刚刚给秦慕修看的那本白皮书吗? 她还准备拿去垫桌腿或者烧给她爹呢,这人怎么还当个宝似的往回收? 跟秦慕修在一起久了,她也学精了,试探着问道,“这种书你能给多少钱啊?” “你有吗!”男人激动得小白脸都红了,“你要是有,一百两一本,有几本我收几本!!” 他要说三文五文,赵锦儿都不得怀疑他,但他张嘴就是一百两,着实是把赵锦儿吓坏了。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儿饼,这是爹爹和秦慕修都教过她的道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百两虽是大钱,但书不是这么卖的。 赵锦儿咧开樱.桃小唇,笑了笑道,“没有。” 男人激动半天,结果闹得一场空,不由恼火,“没有你问个啥?” 赵锦儿撇撇嘴,“是你先问我的呀,我这不是跟你闲唠嗑吗,要是你问我,我都不答话,那不是没礼貌嘛。” 男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哦不,他没有胡子,他只是干瞪眼,“小娘皮!” 赵锦儿也不生气,只道,“你反正做买卖,又不急着干嘛,四处闲聊聊,指不定多收点书,又不费什么。” 不费什么? 费!很费啊! 出来浪.荡这么多天,啥也没找着,人晒黑了,腰累细了,脚走出老茧,他都快费没了。 “头发长见识短!”男人生气的跳上驴子,走了。 赵锦儿回过头,看着秦慕修摇头笑道,“真是莫名其妙这个人!不过他到底干嘛的啊?竟然拿一百两银子收旧书?而且我听着他说的那书,怎么跟我爹留给我的那么像?” 望着阉人的背影,秦慕修松口气: 还好,不是来找木易的。 木易出来这么久,刚开始时京里的人穷追不舍,现在时间久了,风头便松了。 想来恐怕以为他已经死在外头了。 毕竟,十来岁的孩子,从前又是在宫里养尊处优的,一点儿生存技能都没有,出来了,若没人帮助,确实是死路一条。 但是,找书是什么梗? 赵锦儿说得不错,听那阉人描述,他找的书,确实就是他们家里那本白皮书。 而且,阉人说什么“有几本收几本”,意味着这样的书不止一本。 这书里有什么秘密? 值得花这么大价钱搜罗? 秦慕修回到书房,重新将那本书拿了出来,认认真真的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 深奥的契文,除了几页里有几棵奇怪的花草,通篇记录着不曾听说过的山川河流。 说医书不像医书,说游记不像游记的。 赵锦儿也探着小脑袋跟着看。 只不过秦慕修一边看一边翻译,她看个寂寞。 第二百五十七章 增补秘术 安乐侯府。 月影疏斜,阴气森森。 安乐侯万铎坐在特制轮椅上,目光清冷的翻着一本契文书。 斑九走过来,单膝跪地,“侯爷。” “我们的暗探传回消息,大内总管魏连英的人,最近很是活跃,泉州郡屡屡出现阉人的身影,想必都是他派来的。” 万铎冷冷一笑,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阴阳人,他派人来这里做甚?” “据说,是在打听一本叫做增补秘术的奇书。” 万铎垂眼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举起来道,“这个?” 斑九微微一惊,“侯爷怎么会有这等奇书?” 万铎淡淡道,“此书,是一代鬼医姬伯仲的行医笔录,全书用契文写就,晦涩难懂不说,就算看懂了,也莫名所以,不知他记录这些文字和图画是何意。” 斑九挠挠头,“姬伯仲?那不是先帝时期的神医吗?传闻能医死人肉白骨,甚至掌握了长生秘术,最后一次被人碰见的时候,已经一百多岁了,是地仙一般的人物,这本什么增补秘术,莫不是记载了长生秘法?” 万铎又看了看书,“若非如此,本侯想不通魏连英费这么大周章找它作甚。” 斑九憨憨一笑,“您反正有这书,怎么不找个能看懂契文的人帮您翻译一下?” 万铎微微眯眼,“斑九,你跟着本侯多久了?” 斑九掐指算了算,“十二年。” “十二年了,你为何还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言下之意,一点也没学到自己的严谨睿智。 斑九努力瞪着他那双浓黑的大眼,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了。 万铎叹口气,摇摇头,“这本书,若真记载了长生秘术,翻译的人,岂不是要窥探仙机?” 斑九想了想,“您说得有道理,但是,您可以把书分成几份儿,多找几个懂契文的人翻译不就得了?每人交叉着翻译,谁也看不到全文。” 万铎怔了怔,好像挺有道理。 但是不能夸他。 否则,会显得自己很蠢。 “嗯。” 斑九意识到侯爷在肯定自己,眉飞色舞,“您只要把这本书翻译出来,岂不是就能长生不老了?” 万铎抿唇,“第一,这书里到底记录着什么,还不知道,第二,要是长生不老这么简单,世道岂不是要乱了?” 斑九不明觉厉的点了点头。 万铎又道,“再说,此书一共有两册,本侯只是机缘巧合得到其中一册,还有一册,不知在何处,最大的可能,是传给了他女儿。哪怕真的是记着长生秘术,这半本翻译出来了,也无甚用处。” “他还有后人?” 万铎摇头,“这个本侯也不清楚,只是恍恍惚惚听说似乎有个女儿,说他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带着女儿在咱们泉州郡。” 斑九扬眉,“怪不得那魏总管派人到泉州郡来找。只是,他一个阉人,就算活到千秋万代又如何?” 万铎道,“所谓增补秘术,不止有长生术,还有其他秘术,也许,他以为这本书,可以让他重新长出被剪掉的玩意儿。” 斑九长吁一声,一脸同情,“要是这样,他发了疯的找这书,也能理解。” 万铎冷笑,“他一条阉狗,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书,十之八.九,是他的主子让他找的。” “您说,皇上?” 万铎不置可否,“夺了别人的位子,竟还想千秋万代的坐下去,太贪!少主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斑九无奈的摇头,“犹如大海捞针,恕属下无能。” 万铎的眉心渐渐拧成疙瘩,“接着找!” 斑九舔舔唇,试探着道,“侯爷真的认为,少主还在人世?二十年了,什么线索都磨灭了,或许……” 万铎不耐烦的打断斑九,“斑九,你知道当年姐姐能从皇宫逃出来,是谁暗中放行的吗?” 斑九摇头,“斑九不知。” “温居正。” “温相?”斑九怔愕,“温相可是现任晋文帝的肱股之臣,说他是晋文帝的手都不为过。当年晋文帝弑兄夺位,可有他的汗马功劳,他怎么会帮助万妃?” 万铎神情明灭,“此人城府极深,心思诡谲,无人知晓他到底怎么想的。不止姐姐是他接应放行送到边关生产的,连我,能捡下这条命,也有他的帮助,是他冒死与晋文谏言,留下我的性命以示仁厚,我才能活到今天。当年,他不过是先帝手下区区祭酒,与晋文合谋篡位后,得到晋文重用,如今官至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人给本侯密报,温相的人,最近也在此地活动频繁,你觉得,他又是在找什么呢?难道也是这本书?” 斑九福至心灵,“他不是在找书,而是在找少主?” 万铎点头,“没错。他肯定有少主的下落,所以才会找到这里。我们得在他之先找到少主,少主若是落到他的手里,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能协助晋文夺位,那他会不会想再上演一次这样的戏码?” 斑九不过随口乱猜,万铎却陷入沉思。 不无可能! 温居正如今官至宰相,在朝中党羽成群,威望极高,树大招风。 晋文不是傻子,这样的宰相,既可以是助他治国的手,也可以是从背后捅他的刀。 毕竟,当过叛徒的人,再当一次叛徒,也不是不可能。 晋文做了二十年皇帝,已经是个老奸巨猾、杀伐果断的成熟帝王,朝臣于他,都是工具,宰相也不例外。 一朝为臣,终身跪拜。 但少主不一样,少主今年不过十九岁。 这些年流落民间,于朝政一无所知。 若辅佐这样的少年为君,说白了,少主就是个傀儡,而他这个做宰相的,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安乐侯厘清其中厉害干系,越发确定,温居正,是想将二十年前的戏码重演一遍。 找到少主,迫在眉睫! …… 秦家新宅。 赵锦儿又出现了幻觉。 只是这次的幻觉,和从前不一样。 从前,她每次出现幻觉,都是预见危险。 可是这次,她看到的,仿佛是一片仙境。 第二百五十八章 仙境 仙境在一个山涧之中。 四面环山,中间一大片空地,绿草如茵,红花盛放。 潺潺的小溪清澈见底,水底柔.软嫩绿的水藻摇曳起舞,一群五颜六色的小锦鲤,灵巧的摆动着小尾巴,像一群可爱的精灵般游过来。 溪边一小片一小片的花簇,香气袭人。 花丛边卧着几头优雅美丽的白色麋鹿。 天空中则飞翔着几只白鹤,发出铿锵好听的鹤唳。 太美了! 就像画里画的桃花源一样。 赵锦儿忍不住墩身,抄了一把溪水。 水中的锦鲤受惊,四散开来。 赵锦儿正懊恼着呢,不料那群锦鲤又围了过来,都对着她摇尾巴,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赵锦儿也被逗得直乐,采了一把小白花,将花瓣撒到水中,小锦鲤们越发兴奋,围着花瓣打转。 看着手中的小白花,赵锦儿只觉得眼熟得很。 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想凑到鼻子尖好好闻闻味道呢,秦慕修温和的声音在耳边传来,“锦儿,喝水吗?” 赵锦儿睁开眼,看清秦慕修的脸,不似往常每次清醒就抱着秦慕修吧嗒吧嗒直说,而是两眼呆呆的朝房顶看着,不自禁的又细细咂摸了一会幻觉中的画面。 美啊,太美了! 世间真有这么美的地方吗? 见她发呆,秦慕修还以为她又看见了什么危险,“这次是谁?” 赵锦儿缓缓回过神,把头扭向秦慕修,摇摇头,“没有谁。阿修,我看到了仙境。” 秦慕修看着她陶醉的小模样儿,云里雾里的,“仙境?” “嗯。”赵锦儿就把她在幻觉中看到的山水花鱼告诉了秦慕修。 秦慕修怔了怔,笑道,“之前看到的不都是危险吗?这次怎么看到仙境?” 赵锦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大群小锦鲤,围着我转,太可爱了。” 秦慕修突的起身,将那本白皮书拿过来,翻到某页,“你看到的仙境,是不是跟这里差不多。” 赵锦儿伸头看了一眼,旧得发黄的书页上,寥寥几笔画着一个山涧,山涧里有条小溪,小溪边有几簇小花。 可不就是她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个仙境吗? 只是,幻觉中看到的,真实而具体,如临其境,美轮美奂。 这书上画的,简单而没有色彩,只有个轮廓。 若不是见过真实的画面,光看书里的画,绝对无法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但你只要见过那个画面,再看书,就知道这书里画的,就是那个地方。 “对对对!跟这画的一模一样。” 秦慕修又往后翻了一页,“这个呢?” 赵锦儿杏目圆瞪,“这、这就是那小白花啊!” 秦慕修道,“也许,这白皮书的作者,曾经去过那片‘仙境’,就记录到这本册子里了。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也许是你之前无意翻这本书,看到了这一页,无意识的记到了脑子里,自己勾勒出了一个仙境。” “那这仙境也许不存在?” 好失落呀!这么美的地方,此生若有可能,真的好想身临其境一次啊! 秦慕修笑着摸了摸她脑袋,“我就是瞎猜,根据你以往每次看到的幻觉,这个仙境真实存在的可能性很大。” “要是真存在,我好想去看看呀!” 秦慕修便又看了看白皮书,这几页,都没有文字,就画了几副简单的画。 画中的山水具体在哪,完全无考。 就算真实存在,也没法找到。 夫妻俩正说着话,佟小莲在门口喊道,“锦丫,秦二哥找你们。” 两人一怔。 “是不是秦二云回来了?” 两人走到堂屋,只见秦鹏站在桌边,一手扣着桌边,脚也轻轻跺着地。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但他的表情看起来是放松的,并不着急。 见到二人,秦鹏先是笑了笑,然后对着赵锦儿道,“锦儿,我单独跟阿修说几句话,你不介意吧?” 赵锦儿愣了愣,想想老婆带着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跑了,确实挺丢人的,当着弟媳妇的面儿说起来,有点尴尬。 便点点头,两眼弯弯一笑,露出浅浅小梨涡,“二哥别取笑我,我跟小莲做饭去,二哥中午在这吃饭吧!” 说完,就去灶房了,把堂屋留给兄弟俩。 赵锦儿走后,秦鹏不说话,秦慕修也不说话。 兄弟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等对方先开口。 等了半天,没谁说话。 最后还是秦鹏先清了清嗓子,“阿修啊,最近跟锦丫怎么样?” 秦慕修觉得这个问题抛得莫名其妙,他跟赵锦儿不是一直都好好地。 “二哥有话直说。” 秦鹏喉结滚了滚,才道,“章诗诗想跟我和离。” 秦慕修笑了笑,“不是直接给她一纸休书吗,她还想体体面面的拿和离书?” 秦鹏眉头微微一动,“你,希望我休了她?” “她跟你说过两个孩子的事吗?”秦慕修直截了当的问道。 秦鹏神色微变,“两个孩子,你有什么打算?” 秦慕修眉心紧蹙,实在不懂这个问题什么意思,只是直勾勾盯着秦鹏。 兄弟俩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良久,秦鹏朝门口望了望,才压低声音道,“阿修,我马上就要回边疆,那两个孩子,你不打算管?” 秦慕修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管?” 秦鹏便有些严肃了,怎么也是秦家的种啊,老三怎么能对自己的种这么冷漠。 “她想和离可以,我的条件是留下两个孩子。” 秦慕修更加不明所以了,家里既不缺孩子,又不缺生孩子的人,留人家的孩子干什么? 古古怪怪的看了秦鹏一眼,“你确定?” “怎么也是两个男孩子。”乡下人把男孩子看得很重,毕竟是传宗接代的根本,秦鹏也不例外。 秦慕修没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问道,“二哥,你这要是和离了,张芳芳那头,你怎么打算的?” 秦鹏立即像被点了穴。 他不想承认,之所以对和离这事儿一点都不在意,就是因为根本不在乎。 甚至,确实也想着,他和张芳芳都是自由人了,也许…… 第二百五十九章 喜当爹 秦鹏沉默良久,理智战胜情感,才道,“我俩现在这个样子,能有什么打算。” 秦慕修笑了笑,“二哥只要把跟张芳芳的事情掰扯清楚,你是自由身,她也是自由身,男未婚女未嫁,为何不能打算。” 秦鹏苦笑,“春竹是兄弟,朋友妻不可欺。” “春竹哥之所以退亲,就是为了让张芳芳能重新找个好男人。” “找谁都行,找我不行,我过不去这个坎儿。”秦鹏似乎有些烦躁,岔开了话题,“章诗诗要攀高枝儿,我懒得管她,那两个孩子我接回来,你多照看着些,锦丫是个憨的,不见得看得出什么,真看出什么,你好好给她解释解释。” 秦慕修皱眉,犹豫良久,终于还是问道,“二哥干嘛非要带着那俩孩子?她说了要给你吗?” “老秦家的种,岂能让她说带走就带走。” 秦慕修扬眉,“老秦家的种?” 二哥这是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秦鹏若有所指的看了秦慕修一眼,“是啊。” 秦慕修觉得这眼神怪得很,“谁跟二哥说,那是老秦家的种了?” “我亲眼看见的。”秦鹏撇撇嘴,不由打心眼有些瞧不起这个三弟,锦儿又不在,怎么这么敢做不敢当的。 秦慕修意识到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当即正色道,“这两个孩子,不是二哥的,二哥应当已经有数。” 秦鹏嗯了一声。 “那怎么会是老秦家的?”秦慕修反问。 秦鹏又拿方才的眼神看秦慕修,“这不得问你?你只是醉酒,又不是失忆?” “我?”跟我有什么干系? 秦鹏见他这样,便有些不快,“阿修!我为什么娶章诗诗,难道你不知道?我希望你跟锦儿好好地,但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跟锦儿好好地? 他不一直跟锦儿好得很? 跟秦鹏娶章诗诗有什么关系啊。 秦慕修咽口口水,“二哥,你把话说清楚点,我实在是不懂你啥意思。” 秦鹏刚刚只是有点不快,见秦慕修到现在还说出这样的话,气得转头就走了,“这两个孩子有你这样的亲爹,实在可怜。算了,你就当我没跟你说这些吧,我既然认了两个孩子,就会好好养他们,你小子,若敢辜负了锦丫,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有我这样的亲爹?”秦慕修脸都绿了,跑出去追秦鹏,“二哥,你回来!” 奈何秦鹏腿脚实在快,已经没了踪影。 赵锦儿闻声,从灶房出来,“咦,二哥怎么走了,不是说留下吃饭吗?” 一向稳如泰山的秦慕修,这会儿也有些扛不住,“他不知道哪根筋不通,说章诗诗那俩崽子是我的。” 赵锦儿嘴巴张得能吞下两个拳头。 “章诗诗肯定就是这么骗他的,怪不得他莫名其妙的答应了娶章诗诗,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现在一心认为两个孩子是我们老秦家的种,要去把孩子接回来,我得去跟他说清楚。” 秦慕修头都大了。 莫名其妙喜当爹。 还一下来了俩儿子。 这误会也忒大了! 赵锦儿一边解围裙,一边追出去,“我跟你一起,咱俩一起解释,更可信些。” 佟小莲也从后面跟出来,“喂,喂,你俩还回来吃午饭吗?” “别等我们,留俩馒头就行。” 佟小莲笑道,“两口大活人,就吃俩馒头怎么行。我给你们留点菜。” 老宅。 见着两人,秦老太问道,“咋这个点儿来了?在这吃午饭不?” 秦慕修摇摇头,“二哥呢?” “阿鹏?还真不知道,我刚刚在后头喂鸡。” 王凤英抱着多多走出来,“阿鹏说他去隔壁郡上办点事,刚牵了驴车走哩。” 秦慕修愣了愣,又问,“二姑那边来人没?” 王凤英一脸无辜的摇摇头,“没啊,咳,你别提你二姑,一个外婆,又不是奶奶,扣着我俩孙子不肯放,我这是给你大嫂娘儿俩拦住了身子,要不我非得去把我俩孙子接回来不可!” 家里人都不知道,章诗诗应该是派人来,偷偷找了秦鹏的。 那邱家虽说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人物,在平安郡,却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秦鹏这么虎头虎脑的去找人家要孩子,以章诗诗的毒辣手段,万一吹个枕边风,让那邱家二少派几个人给他打死了,都不是没可能。 “走,咱也去平安郡。”秦慕修当即对赵锦儿低声道。 赵锦儿也是这么想的。 别看章诗诗长得柔柔弱弱、娇娇美美的,心狠着哩。 当初不止想把她害进春风楼,对秦老太都能下得去狠手。 秦鹏现在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和离哪有丧夫来得方便? 秦老太见两人往外走,喊道,“不在这儿吃饭?” 赵锦儿摆摆手,“不了不了,过两天再来。” 驴车叫秦鹏驾走了,两人只好步行到镇上,为了能追上秦鹏,赵锦儿咬咬牙,付了二两银子,赁了辆马车。 本想着半路应该能追上,没想到这是匹老马。 跑得还没他们家年轻力壮的驴大哥快。 哼哧哼哧追了一路,秦鹏的影儿也没追到。 直到半夜才到了平安郡。 两人想着,人生地不熟的,这大半夜也不可能找得到秦鹏,不如明儿一早直接去邱府拦截他。 毕竟邱府应该是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 翌日一早,两人果然很快就打听到邱府所在。 秦慕修从赵锦儿要了一小块碎银,走到门房跟前打听了几句。 回来时,道,“走。” “这不就是邱府吗,走哪儿去?” “章诗诗还没跟二哥和离呢,说起来还是二哥的媳妇,邱家就是再不讲究,也不可能让她进门。邱二少给他们安排了别的住处。” “有道理。你有没有打听到旁的消息?邱二少怎么胆敢把章诗诗接回来?少夫人能同意?” “少夫人失足落水,人早没了。” 赵锦儿张大嘴巴,“怎么会!” 秦慕修用食指点了点她唇瓣,“先去找二哥。” 门房收了秦慕修的银子,给他一个地址。 就在另一条街上的一个胡同里。 刚到那胡同口,就看到自家的驴车拴在一棵树边。 第二百六十章 一百两只够写休书 驴大哥见到两人,高兴得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声。 “二哥肯定在这里!”赵锦儿奔过去,抚了抚驴大哥的小脑袋。 驴大哥满足的蹭了蹭赵锦儿的手背。 两口子往小巷里走去,只见这小巷从外头看着不起眼,往里走,竟然挺深。 两旁是一间连一间的人家,虽比不得邱家那样的高墙阔院,却也清清幽幽、整整齐齐,想来都是些条件尚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等人家在此居住。 走到最后一家,只见院门虚掩,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和离可以,两个孩子我带走,从此以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将来落魄乞讨也好,飞黄腾达也好,我和孩子们都不会找你的麻烦,只当两个孩子没你这个娘罢了。” 是秦鹏的声音。 章诗诗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来。 她先是一阵刺耳的笑,旋即道,“秦鹏,你好大的脸子,这孩子不是你的,你心里有数,凭甚觉得我会把孩子们给你?” 随后便是秦二云的声音,“诗诗,你就不能少说两句?那个……阿鹏啊,诗诗这孩子,心思大,姑我也管不上她,这事儿是她对不起你,我们老章家也对不起你,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俩个在一起也过不来,就好聚好散,和离书签了,孩子归诗诗抚养,二姑补偿你五十两银子,你回去跟你奶奶好好说,尽量不要刺激她老人家……” 秦鹏道,“孩子的事免谈,老秦家的种,不可能流落到外头。” 章诗诗咯咯咯直笑,一脸的嘲讽,“秦鹏,说你是泥腿子,都抬举了你,我看你是泥脑子!老秦家的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老秦家都是什么牛鬼蛇神,我章诗诗可是打小在富贵人家长大的,天生就是做阔太太的富贵命,会给你们生孩子?” 秦二云又拉,“诗诗!你进去,我来跟阿鹏说!” 章诗诗却一脸挑衅,一点也没有进屋的意思,一双吊烧丹凤眼,带着嘲讽,一张樱,桃嘴,掬着笑意,直勾勾看着秦鹏。 秦鹏微微蹙起眉心,“你把话说明白,你不是说这俩孩子是阿修的吗?” 院外的赵锦儿张大嘴巴,拉住秦慕修的衣裳,“怎、怎么跟你扯上了关系?” 秦慕修嘘了一声,“别吱声儿,接着听。” 赵锦儿嘴巴直扁直扁,虽然知道孩子不可能是阿修的,但不知怎么的,听到这话心里就难过。 好像自家的小公猪叫烂白菜给糊了一般。 秦慕修见她这含愤带露的小模样儿,又好笑又惹人疼,低声道,“二哥误会了。” 里头章诗诗抱着肩,嗤嗤直笑,“秦慕修的?他又凭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痨病鬼,既没钱又没势,还不如你们这些泥腿子呢!” 想当初,她看着秦慕修病好了,出落得也好,正逢她自己从邱府被赶出来,一时虎落平阳,想抬举抬举他,不料他根本不识抬举。 放着她这么娇滴滴的城里姑娘不要,一门心思跟赵锦儿那村姑过日子。 呸! 都是群扶不起的阿斗。 当日的我你爱理不理,今日的我你高攀不起! 秦鹏不敢相信的看着章诗诗,“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你不是跟我说,阿修酒后乱性,强迫了你,你有了他的孩儿吗?” 他秦鹏在镇上学艺数载,也见过些世面,章诗诗这样的女子养不家,他岂能看不出来? 若不是为给兄弟顶锅,哪怕当时张芳芳和包春竹定亲了,他也不会招惹这样的女人。 章诗诗又是咯咯直笑,“骗你的,傻子!我这两个孩子,可都是小金人儿,要带着他们娘平步青云的,你们也配?” 看着这独门独户的小院儿,看着章诗诗手腕子上的金镯子玉镯子,看着秦二云身上与她身份完全不符的绸缎衣裳,秦鹏猛地醒悟过来。 这孩子,根本不是他们老秦家的种! 阿修一贯老成,就是再糊涂也不可能碰章诗诗。 更不可能让她怀孩子。 他猛地拍了拍自己脑袋。 蠢,真蠢。 不过他心里竟然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如此,他尽可以和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划清界限了。 章诗诗以为他在懊恼,还想挖苦几句,却被秦二云一把推进屋,“闭嘴!再乱说,让你爹打你!” 章诗诗噘着嘴,“爹凭什么打我?爹给二爷办事,待二爷把我扶正,我就是你们的主子!” 秦二云气得直跺脚,“死丫头,我看你是脑瓜子进水了!再不闭嘴,我这就给你带回大岗村,二爷那头,你再也别想回!” 章诗诗这才不吱声了。 秦二云谄笑着走到秦鹏身边,“阿鹏啊,诗诗年纪小,是我们管教无方,才会出了这样的丑事。二姑知道,你受委屈了!这样,也不说五十两八十两了,二姑和你二姑父这些年辛辛苦苦,统共攒下一百两的体己,都拿出来赔偿你,有这一百两,你可以起个大房子,想娶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诗诗这头,你就给她一张和离书吧。” 秦鹏抬眼看了她一眼,正欲说和离就和离,才不稀罕这一百两呢。 秦慕修走了进来,对秦二云道,“五百两,签和离书。一百两只能给你们一张休书。” 秦鹏和秦二云都是一愣。 秦鹏道,“你咋来了?” 秦慕修给他使个眼色,他就没再问。 秦二云也是惊得合不拢嘴,“阿修,你、你们……” 秦慕修面如罗刹,冷冷看她一眼。 秦二云被这个眼神吓得,都不记得剩下的话要说什么了。 只颤巍巍道,“五、五百两?我跟你二姑只是在人家帮工啊!杀了我们也没五百两啊!” 秦鹏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秦慕修,阿修这是作甚,狮子大开口要恁多钱作甚? 章家的钱,脏得很! 秦慕修不理会,只道,“没有五百两也没甚,那就拿休书吧。” 说着,对秦鹏扬扬下巴,“我来给二哥草拟休书,二哥摁个手印儿就成。” 秦鹏知道这个弟弟一向有见地,亦不是贪财之人,他既然开口要这么多钱,一定有他的原因。 便点点头,“成。” 秦二云见他兄弟俩要写休书,立即拉住秦鹏,“阿鹏,阿鹏,五百两就五百两。”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威胁我 秦鹏面上没说话,心里却是吃惊不小。 印象中二姑一家挺抠的,被阿修这么一整治,竟然肯拿出五百两来换一纸和离书? 简直匪夷所思。 但在秦二云看来,这五百两花得值。 休书都是给什么样的女子写的?犯了七出的。 女子拿着一张休书,那就是一辈子的耻辱烙印。 和离书就不同了,那是夫妻相处不来、和平分手的凭证。 不会留下什么德行上的污点。 只要拿到和离书,像章诗诗一家这么能说会道的,编排出去,指不定能把章诗诗洗的白白的,都变成秦鹏的错。 章诗诗在不久的将来,可是要嫁到邱家做填房的,绝不能揣着一张休书,否则过不了公婆那一关。 只要能进去做个少夫人,还怕这五百两赚不回来? 秦慕修正是抓住了秦二云这个心态,才“狮子大开口”。 “五百两可以,但是家里没有这么大的钱,我得去找你二姑父拿。你们稍等等。” 秦慕修努努嘴,“快去快回。” 秦二云便出门了。 章诗诗不肯和秦家这几个人打交道,直接把门栓了,在里头带孩子。 三人也懒得与她废话,坐在院中石桌边等秦二云。 “这孩子不是你的,你为何从没与我说过?”喜当爹多日的秦鹏,向秦慕修发出灵魂拷问。 秦慕修摊手,“我又不知道你以为孩子是我的,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秦鹏也是被问得哑口无言,良久,才咬牙切齿,“咱们一大家子都叫章诗诗给涮了!” “好在现在真相大白,也没什么损失。” “我是没甚损失,只是不知回去怎么向娘和奶.交代,娘盼孙子盼了多少年……” 秦慕修笑道,“所以给你要了五百两。” 秦鹏一拍脑袋,这才懂了秦慕修的用心良苦,“你小子!” 王凤英盼孙子人尽皆知。 但她爱银子也是不争的事实。 到嘴的大孙子没了,只怕她要爆炸,不过有了这五百两,应该是能安抚一下她那颗受伤的心灵的。 兄弟俩相视一笑。 一旁的赵锦儿却噘着嘴不说话,活像一条准备吐泡泡的小锦鲤。 秦鹏瞥见了,问,“锦儿干嘛这么气呼呼的?阿修惹你了?告诉二哥,二哥替你出气!” 他是真把赵锦儿看得自家妹妹一般。 反而秦慕修,倒像个捡的。 不料赵锦儿气呼呼的瞪他一眼,“二哥就会哄我!” “此话怎讲?” “二哥以为二嫂的孩子是阿修的,竟然甘愿给他顶锅,这么大的事儿,都没告诉我一星半点儿,拿我当个傻子哩!” 面对赵锦儿指控,秦鹏一时无语。 这……他还不是为了他们小两口能好好过? 但是赵锦儿怪得也不无道理,万一那两孩子真是阿修的,一直瞒着她,确实不厚道。 “二哥错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儿,二哥一定告诉你。” 赵锦儿气得捏起小拳头直挥舞,“臭二哥,怎么说话哩,哪有这样的事儿!” 看着平时和小绵羊一样的她,为了秦慕修的事儿跟秦鹏争得面红耳赤的,兄弟俩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小巷离邱家不远,秦二云很快就回来。 跟她一同回来的还有章诗诗爹,章五仁。 章五仁仗着章诗诗和邱二爷的关系,这些年在邱家一直做买办,捞了不少油水。 不像秦二云,到底是老秦家嫁出去的姑娘,还顾着老娘和大哥的面子,章五仁早就瞧不起这门乡下亲戚了。 看到院子里的三个年轻人,下巴都是昂着的。 仿佛他并不是大户人家的买办,而是大户人家的大老爷。 傲慢的问,“你们要五百两银子?” 秦鹏是个直性子,跟这种奸狡的人不太会打交道,便没说话。 秦慕修则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这一笑,年轻、稚嫩,像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后生。 章五仁越发觉得自家这女人也忒蠢,叫三个孩子吓成这样,张嘴就答应五百两银子。 要是叫他们三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把五百两弄去了,他这些年也白混了。 “东秦律法规定,敲诈勒索银钱高额者,要送进大牢,起码吃十年牢饭的,知道吗?” 赵锦儿胆子最小,被章五仁这么一唬,吓得脸都白了。 “我,我们没敲诈勒索啊。” 章五仁冷笑一声,“你们张嘴就要五百两银子,还不叫勒索?别说五百两,就是五两,也得进大牢!” 说到最后一句,他抬高声音,吓得赵锦儿一哆嗦。 秦慕修轻轻握住她手,眉心慢慢攒到一起。 吓他的姑娘,当真是活腻了。 冷冷看向章五仁,不紧不慢道,“二姑父对东秦律法如此熟悉,想必应当知道有夫之妇与有妇之夫通奸,是什么罪名吧?” 章五仁一怔。 东秦是礼仪之邦,通奸可是大罪名! 轻则割了耳朵,在脸上烙上“奸夫银妇”的字样发配边疆,重则脱光游行再浸猪笼。 比敲诈勒索严重不知几条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慕修无甚表情,“没甚意思。就是听说二嫂诞下的两个孩子并非我二哥的种,还闹着想和离,想从中说和说和,省得我二哥脾气这个爆碳脾气,万一咽不下这口气,去衙门告状……” 说着,又朝章五仁一笑,比刚才还要无辜、无害。 章五仁这次却再也不敢小觑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气得脸色通红,“你威胁我!” 秦慕修微微一笑,也不否认,“是的呢。” 章五仁伸出食指,“小子,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平安郡,是我的地盘!你就不怕死!” 相对于章五仁的恼羞成怒,秦慕修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我们三个人呢,二姑父想把我们都打死?哪怕是二姑父的地盘,二姑父也兜不下这么大的命案吧?”秦慕修似笑非笑,“再说,这附近又没个湖没个塘的,我们也不会失足落水,一下子堵不住三张嘴啊。” 章五仁脸色大变,“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秦慕修冲他诡异一笑,没有答话。 第二百六十二章 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 章五仁的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黑,终于服软道,“五百两太多了,最多一半。” “那就给你一半的和离书。”秦慕修嘴角噙着一丝讽意十足的笑。 “二百五你还不满足?!”章五仁瞪大眼睛,想打人。 偏这几个小兔崽子还不能打。 摇钱树女儿的身家清白,还捏在他们手里呢。 “毕竟想拿和离书攀高枝儿的,不是我二哥。”秦慕修的眼神,充满蔑视和不屑。 秦二云就在旁劝,“她爹,就给他们吧,和离书拿了,以后还是亲戚……” 章五仁吹胡子瞪眼,“你这都是什么亲戚!早就叫你不要跟这些穷鬼来往,偏不听!” 秦二云不敢顶撞,只小声嘟囔道,“怎么也是我娘家啊,难道我连老娘都不要了吗……” 章五仁从怀里摸出一把票子和两张纸,往地上一扔,“呐!五百两!我当喂狗!这是和离书,摁手印儿!” 秦慕修不卑不亢,屈身捡银票,赵锦儿弯腰给他帮忙。 一边捡一边充满同情道,“怎么都是十两二十两的零碎票子,看来二姑说得没错,她和二姑父攒钱确实不容易,要不咱们少收点吧……” 章五仁一口气刚咽下去,又是一口气上不来。 这是……被这个黄毛丫头给鄙视了吗? 偏偏赵锦儿说的话也没错。 他虽是买办,却不是大买办,只负责邱二少在学堂念书时纸笔墨砚的采买,这点身家,都是一点点抠下来的,确实攒的不容易。 且把这钱给他们,待女儿做了邱家的少夫人,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五万两,也不愁搞不到。 有钱有权有势了,再跟这几个兔崽子算账,哼,看这五百两,他们有命拿有没有命花。 看着自家恶狠狠的男人和对面三个神色自得的孩子,秦二云是左右为难,一边劝章五仁,一边安抚秦鹏,“你回去好好跟你娘说,暂且别告诉你奶,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刺激不得。” 秦鹏冷冷道,“不劳二姑费心了。” 秦二云跺了跺脚,“这事儿办的,咳,等两天我回去亲自跟娘解释。” 钱契两清,三人从小院出来。 看着手里捏着的一大把零碎银票,秦鹏感觉像是在做梦。 这一上午都经历了什么鬼! 本来是想来和离接孩子的,结果孩子不是老秦家的,少了两个拖油瓶,还不费吹灰之力赚了五百两? 离谱。 与秦慕修小两口儿对视一眼。 三人面面相觑。 旋即一齐笑出了声。 “得了个自由身,还附带着赚五百两,没想到我一个手印儿这么值钱。”秦鹏自嘲道。 秦慕修道,“章诗诗也不亏,要不是借着嫁给你,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 那邱少夫人现在虽然不在了,但把章诗诗赶出来的那会儿,可是下定决心要赶尽杀绝的。 要是知道她肚子里揣了两个孩子,能容她活? 只是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如今邱少夫人失足落水而亡,章诗诗成了大赢家。 秦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塘啊湖的,啥意思?二姑父怎么一听见就跟点了穴似的。” 秦慕修道,“没什么,就是随口一说。” 秦慕修不打算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秦鹏和赵锦儿,就算邱少夫人的死是章家人干的,也跟他们没关系了,没必要去追究,真追究,也是邱少夫人的娘家追究。 若章诗诗一家真有这个胆子,以邱少夫人娘家的权势,只怕容不得她嘚瑟多久。 天道有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 秦鹏也懒得追究,只是感慨道,“阿修啊,你知道吗,快一年了,我从没像今天这般轻松。” 赵锦儿不合时宜的扫兴道,“这事儿,对二哥来说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就怕大娘和奶那头不好过关。” 秦鹏叹口气,“确实不好说,我正想着咋开口呢。” 秦慕修耸肩,“好在有这五百两,应该不会那么难接受。” 秦鹏笑了笑,“你们就别操心了,我自己跟她们交代。” 三人还没吃早饭,便找了个早点铺子,秦鹏点了半笼肉包子和三碗八宝粥,笑道,“二哥请客。” 秦慕修打趣,“你是有五百两身家的人了,请个客应该的。” 赵锦儿小声嘟囔道,“我怎么觉得二哥今儿和离,比成亲那天高兴多了。” 兄弟俩又是哈哈大笑。 吃完早饭,赵锦儿问道,“阿修,平安郡离咱们泉州郡远吗?” 秦慕修道,“还行,比咱们回家还近点,怎么,你想去泉州郡?” 赵锦儿道,“我想去问问蔺太太,那些药丸的销量如何了,马上第一批连翘也能收了,顺便问问蔺太太怎么收法儿。” 想着马上就有钱赚,赵锦儿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冒光,小财迷属性暴露无遗。 秦鹏便道,“你俩有事儿就去办。” “那二哥把我们赁的马车赶回去还掉,驴大哥留给我们。” “好咧。” 兄弟分道,秦鹏往小岗村回了,秦慕修则是带着赵锦儿走官道往泉州郡去了。 半下午时分,两人到达蔺府。 蔺太太还不在家中,去铺子里盘账去了,要傍晚才回来。 赵锦儿便去看潘瑜。 不料下人说潘瑜也跟着蔺太太去盘账了。 两口子只好在府里等着。 天快黑的时候,婆媳俩回来了。 蔺家每年八月要大盘一次账目,蔺太太最近都在忙这个事儿。 几个儿子都帮不上忙,蔺太太便带着潘瑜做,不想潘瑜竟然很有天赋,算盘打得极熟练,账目也记得清清楚楚,替蔺太太分担不少。 但到底上了年纪,一整天忙活下来,蔺太太脸上还是带着些疲惫。 见到小两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锦儿阿修来了啊,好些日子没见,药田怎么样了?” 赵锦儿道,“挺好,第一批连翘马上就能收割了。” 蔺太太笑道,“真不错,瑜儿啊,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回头你跟锦儿对接。” “好嘞,娘。” 赵锦儿朝潘瑜看了一眼,只见她一扫从前的萎靡,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比月子时还胖了些,看起来很是健康有精神。 不由感慨,女人啊,要是遇不到个好男人,还是专心干点自己的事业,才能活得像个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有利润了 “锦儿,回头我去你们那儿收草药,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得多照应着我哟。”潘瑜笑盈盈道。 她性格大方,跟谁都热情,正因如此,接管的两间铺子,都管理的很好。 一间本就盈利的,短短两个月时间盈利翻倍了。 另一间原本赔本的,眼看着也快扭亏为盈了。 荷包赚饱了的同时,那种成就感,实在是任何事都替代不了的。 就因为她搞事业成功,上头三个嫂子如今也都跟蔺太太跟前磨呢,想学潘瑜也搞点事儿做,毕竟蔺家的男人们,实在是没有一个靠谱的。 蔺家家大业大,蔺太太乐得放手几间铺子让媳妇们练手。 她如今也想开了——儿子们不成器,把媳妇们培养起来,蔺家就不会倒。 赵锦儿连忙道,“潘姐姐此话怎讲,我什么都不懂,还得多跟潘姐姐习学呢,不过潘姐姐只要到俺们那儿,俺家就是潘姐姐家,回头我收拾一间屋,潘姐姐只要不嫌弃,下乡了就去我那儿落脚。” 潘瑜笑着握赵锦儿手,“怎么会嫌弃?小时候,经常跟我娘回外婆家住呢,那大土炕和大土灶,都好玩得很,说来你别不信,我还会烧土灶呢,外婆走了之后,就没得老家回了,挺怀念的呢,回头我要把小姐儿也带去,乡下比城里好玩得多。” 赵锦儿心想,小姐儿可是金尊玉贵的富家小姐啊,蔺太太能同意她到村子里玩得小泥人似的吗? 不料蔺太太笑盈盈道,“你这小姐儿,脾气大得很,哭声震天,带乡下散散她的性儿也好。” 此事就说定了。 赵锦儿又问,“太太,咱们的药丸近来销得怎么样?” 提起药丸,蔺太太顿时眉开眼笑,“立秋以来,天气乍热还寒的,郡上感冒伤风的人,多了几倍不止,药丸快售罄了,作坊已经开始做第二批了!”:魰斈叁4 赵锦儿开心不已,“真的啊?” “那还能骗你?”蔺太太像看个小傻子一般看着她,这丫头,明明是张鹅蛋脸,却给人圆头圆脑的感觉,看着就舒心喜庆。 潘瑜也笑道,“我今儿就盘了这批药丸的账目,刨掉所有成本,有六七百两的利润呢!按照三七分,锦儿你可以拿到二百两。” “二百两!”赵锦儿幸福晕了。 虽然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二百两,但那些银两,或多或少都是带着运气的成分得来的。 这二百两,却实打实是她靠着自身所学,踏踏实实挣来的。 这是可以绵延下去的收入。 潘瑜狠狠点头,“对的呢,二百两。你是想先拿回去用,还是抵扣从娘这儿借的钱款?” 赵锦儿想了想,“之前借的八百两,还剩点儿底,暂时也没用钱的大地方,不要多久药草也能收了,这二百两,就直接抵账吧。” 蔺太太微不可见的点头:这孩子,诚信为本,很好,很好!没看错她! 要知道,很多生意场上的老油子,凭本事借的钱,想要回来可难了。 俗称借钱的是大爷,被借钱的是孙子。 赵锦儿却一点儿也不贪婪,挣到钱的第一时间,就想着先把钱款还一点是一点,光是凭着这点,她将来就能走得很远。 “锦儿,你们今晚不走吧?蕙兰回来了,晚上我请你们到天禧楼搓一顿,怎么样?天禧楼的四喜丸子和红烧狮子头,都可好吃了。” 赶了半天路,又等了半下午,午饭也没吃,听到四喜丸子和红烧狮子头,赵锦儿的口腔,不自禁的就分泌出口水。 “好呀。” 潘瑜又问蔺太太,“娘,您也来给我们镇镇场子。” 蔺太太挥挥手,“可放过我老人家吧,我这把老骨头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快累散架了,等会儿我还得从小馆儿里喊个人回来好生捏捏,松松骨,要不明儿都起不来。” 潘瑜笑道,“那我出去的时候顺道给您叫。” 潘瑜便带着赵锦儿和秦慕修出来了。 到大门口,上马车时,秦慕修道,“你们几个好姐妹聚餐,我去的话,多有不便,就不去了,晚些时候,我去接锦儿。” 赵锦儿有些不舍,“那你晚上吃什么呀?” 那么好吃的想想就流口水的四喜丸子和红烧狮子头,好想跟相公分享啊! 秦慕修摸摸她的小脸蛋儿,温柔的笑笑,“不用管我,给我点钱,我自己解决。” 赵锦儿生怕她相公饿着,把带出来的五两银子全都交给他,“那你也要吃点好的,别饿着了。” “行了行了,咱还去不去吃饭了?再看看你俩,我都快被喂饱了。”潘瑜打趣道。 赵锦儿俏脸一红,依依不舍的跟秦慕修道别。 出门时,潘瑜就派人去俞府通知杨蕙兰了,俞府离天禧楼更近些,她们到的时候,杨蕙兰已经到了。 一见赵锦儿,拉住她,“你这丫头,每天都吃的啥,怎么越出落越漂亮了?” 赵锦儿被夸得不好意思极了,“哪有,蕙兰姐和潘姐姐才漂亮。” 杨蕙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我?我都快被那要老妖婆折磨成黄脸婆了,你潘姐姐漂亮还差不多。” 三人到了雅间,杨蕙兰就把这些日子俞府发生的事儿,跟两个姐妹倒了一大桶苦水。 之前秦慕修在时,设计了杨蕙兰继婆婆姚氏的儿子俞长宇一出,俞长宇被老侯爷罚了一段时间禁足,在老侯爷那儿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可把母子俩吓得不轻。 姚氏使尽浑身解数,吹了不知多少枕边风,还把最得力的一个大丫鬟,答应给了老侯爷做通房,才平了老侯爷的气,总算放俞长宇出来活动了。 母子俩一活泛过来,便又想着法儿的给杨蕙兰使绊子。 最可恨的是,竟然说她回娘家是因为在娘家那头养了个小白脸。 老侯爷被新收的通房伺候得舒服了,正感念夫人大方呢,夫人的话,自然也就听得进去。 顿时觉得杨蕙兰不干净。 姚氏又影影绰绰的说,轩哥儿指不定都不是俞家的,商人之女,自幼跟着爹娘走东闯西,见的多,心野,当初带了那么多陪嫁来,男男女女的都有,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她的姘头。 第二百六十四章 乞巧节礼物 赵锦儿和潘瑜都气坏了,“这个老妖婆,怎么能这么瞎编派!这种屎盆子扣到你一个寡妇头上,这是想置你于死地啊!” 杨蕙兰冷笑一声,“她倒是想置我于死地,但她不敢。俞府上上下下如今的吃穿住行花销,全靠着我呢,我死了,她屁都捞不到。” “那她还这般对付你?” “还不是想把我轩哥的长房嫡孙身份搞臭,让她儿子袭了爵位。” 潘瑜咂咂嘴,“我真是搞不懂,你家那破爵位,盖到头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还压脖子疼,她怎么就那么在乎呢?” 杨蕙兰叹气,“漫说她一个贱妾扶正的继室,就是我爹娘,不也被这个破爵位迷糊得把我送进了火坑?追名逐利人之常情,有些人追名,有些人逐利。” “蕙兰姐这婆婆,追名还想逐利。”赵锦儿一口塞下一个四喜丸子,呜呜囔囔道。 潘瑜双手双脚表示赞同,“蕙兰,依我看,你不如搬出来另立门户算了!你又不差钱,自己买个宅子也好,赁个宅子也好,搬出来带着轩哥儿过,还管他们死活呢!钱多撑的吗?” 潘瑜为着夫妻不睦不知生了多少闷气,可是跟杨蕙兰一比,竟然觉得自己过得也还行,毕竟还有个靠谱婆婆,如今也有了一份小事业,男不男人的,随他去吧。 可杨蕙兰这哪是过日子啊? 这简直是过独木桥,桥下那可是万丈深渊! 赵锦儿嘴里包着四喜丸子,嘟着两个腮帮子,连连点头。 “蕙兰姐,潘姐姐说得不错,姐夫已经不在了,姐夫的家人待你这般刻薄,你再留在侯府,百害无一利,真不如搬出来。” 被两个小姐妹连番劝慰,杨蕙兰不由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来,又不由犹豫。 “轩哥儿到底是俞家的孩子,他爹已经不在了,我若再带他离开侯府,继承不了那什么劳什子爵位都没甚所谓,我是怕那姚氏破罐破摔,会到处造谣,把我们轩哥的出身说得不堪。” 此事潘瑜也无法子,只能叹气。 赵锦儿一脸无辜道,“蕙兰姐这么年轻,姐夫既然已经不在了,难道准备在俞家这个吃人的黑洞里守一辈子寡吗?将来若有了新姐夫,轩哥儿跟着新姐夫,便算有了新父亲,管她怎么说。” 杨蕙兰一怔,仿佛被一阵雷打到头顶。 改嫁? 她还真的从没想过。 但每次回娘家时,杨夫人倒是提过,让她为自己考虑考虑,不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 儿子迟早会长大,娶妻生子、成家立业,那时候,她一个寡妇,可怎么办? 但丈夫的英年早逝,对杨蕙兰的打击着实太大。 她也始终没有忘记与丈夫之间的恩情。 “从俞府搬出来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至于改嫁,暂时就不想了。轩哥儿还这样小,长路也才走一年,我实在办不到。”面对两个闺蜜,杨蕙兰有什么就说什么。 东秦这样的礼仪之邦,大户人家的妇人,若不幸死了丈夫,别说有子女的,就是没有子女的,守寡一生的都数不胜数。 杨蕙兰乃是商人之女,倒没这么多讲究,但她嫁的是侯爵之家,若想改嫁,很难得到翁婆支持,没有翁婆放行,强行改嫁便会被人视作不贞。 杨蕙兰自己是无所谓的,但她不想儿子跟着她背上不好的名声。 赵锦儿和潘瑜都是妇道人家,也没法给她出什么好主意,就没再说下去了,否则只会徒增杨蕙兰的烦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秦慕修和赵锦儿她们分开之后,揣着赵锦儿给的五两银子,随便在路边小摊吃了一碗十文钱的混沌,实在无聊,便逛到路边一家胭脂铺子。 马上就是七夕乞巧节,给傻丫头买个小礼物做惊喜。 郡上和镇里不同。 镇里多是周围的村民光顾得多,村民喜欢赶早集,到下午就回得差不多了,天一黑更是没什么人。 郡上的铺子却是城里的顾客多,反正也不愁关城门,大家喜欢晚饭后出来闲逛,不热,还能看花灯。 这时候华灯初上,正是客流最大的时候。 铺子里聚集了不少小姐夫人,钗环涌动,脂香袭人,秦慕修一个大男人夹在其中,惹眼得要命。 而他长相英俊、气度不凡,个头还高,不少小姐都朝他投来娇羞的目光。 那些已经嫁人的少妇更是大胆,笑盈盈的看着他,甚至还有跟他寒暄说话的。 “这位公子,不知年纪几何?有无婚配?我家里还有未嫁的小姑子和妹妹,不知能否说个亲事?” 秦慕修礼貌回应,“多谢赏识,但我已有十分可人的爱妻。” 周围的小姐们顿时心碎一地。 少妇们也被胡乱塞了一嘴的狗粮,“那公子是来给爱妻买脂粉?” 秦慕修面色坦然,“是。夫人们可有用得好的脂粉推荐?” 少妇们主要目的就是搭讪,见秦慕修问推荐,就把给小姑子小妹妹说亲事的事儿扔到脑后了,热切切的推荐起来。 “这款玉颜雪肤不错,抹到脸上,皮肤滑腻雪白,跟猪油似的嫩帮帮。” “这盒玫瑰胭脂也不错,抹脸颊擦唇瓣,跟玫瑰似的殷红艳雅。” “这香片也好得很,掖一片在荷包里,十天半个月都香喷喷的。” 秦慕修听着这群热心女人的介绍,买了一盒粉,一盒胭脂,一袋香片。 笑盈盈的道谢后,正准备离开,忽的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秦公子?” 秦慕修回身一看,竟是温婵娟。 只见她一身素色长裙,清秀的眉眼不着脂粉,浑没有半点官宦小姐的模样。 “温小姐?” 温婵娟见他记得自己,略显寡淡的眉目显出一丝兴奋,“秦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秦慕修掂了掂手中的盒子,“马上是乞巧节,给妻子买点礼物,让她开心开心。” 温婵娟闻言,兴奋一扫而尽,难掩失落。 秦慕修微笑着点点头,“我买好了,温小姐慢慢逛。” 说罢,就要出去。 温婵娟冷了片刻,咬了咬唇版,还是控制不住的喊道,“秦公子!” 第二百六十五章 套话 秦慕修回身,“何事?” “附近有家很不错的茶馆,不知公子可有空,喝盏清茶?”温婵娟似是鼓足了用量,略显苍白的脸色微微涨红。 空是有,只是没兴趣。 确切的说,秦慕修清心寡欲,心里除了他的小媳妇儿,几乎无所旁骛。 但是温婵娟身为温居正的独女,为何频频出现在平安郡? 想起那个有关温居正的诡异的梦,秦慕修抬头,淡淡一笑,“好。” 温婵娟没料到秦慕修答应得这般干脆,高兴得满脸都是笑意。 “路不远,我们走去。” 秦慕修点点头。 温婵娟心头越发小鹿乱撞—— 能和秦公子并肩走在一起,沐同一片月光,踏同一片土地。 这不是她梦中所想吗? 每一步,温婵娟都走得弥足珍贵,她多希望这段路永无止境,她可以这样跟秦慕修走到生命的尽头…… 心头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是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温婵娟觉得自己病了。 病得很严重。 她不知道的是,她得的不是一般的病,是相思病。 正柔肠百转,秦慕修温润而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婵娟脉脉抬起双目,只见秦慕修的嘴唇动,却听不见声音,“啊?” 秦慕修又问一遍,“是这里吗?” 温婵娟这才从混沌的痴想中回过神来,朝秦慕修手指的门头一看,失落又难过。 这段路竟然这么快吗? 她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 “是。”使劲全身力气,才说出一个字。 秦慕修便抬脚往里走去。 温婵娟看着他清瘦却高大的脊背,心中又是一阵阵痴念。 落座,点茶,浅啜。 秦慕修的一举一动,都浑无乡下汉子的粗糙。 完全是个矜贵优雅的翩然贵公子。 明明已经立过秋,温婵娟也天生是个喜冷不怕热的身子,这会儿却浑身湿汗。 秦慕修见她端坐无言,举起茶盏,“温小姐不喝?” 温婵娟这才举起盏子喝了一口。 秦慕修见她忸怩至此,微微蹙起眉头。 对她的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只记得她上辈子结局很惨。 温居正先是想把她许配给自己,他拒绝之后,温居正转头又将她许配给了当朝二皇子。 而二皇子是个懦弱无能的,匈奴破城之际,他竟将温婵娟拱手送给匈奴首领享用,温婵娟不堪折辱,悬梁自缢,死后才被发现肚子里已经有了身孕。 那些匈奴人,将她剖肠刮肚,挂在城墙上整整七天,可谓残忍至极,人神共愤。 她的尸首,还是秦慕修实在看不下去,派人连夜抢下的,后来又为她缝合了肚皮,落葬在京郊外。 以至于这辈子每每看到温婵娟,秦慕修总能想到她被挂在城墙上的画面。 下意识的就有些唏嘘和同情。 仿佛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个苍白而可怜的鬼。 “温小姐住在郡上?”秦慕修故意问道。 温婵娟微微一笑,“不是,我家在京城,家父派我来办点事。” 秦慕修微微挑眉,这姑娘,倒丝毫没有她父亲的城府,没有说谎。 便又试探着问,“令尊是商人?” 温婵娟温婉一笑,摇摇头,“家父当官。” 秦慕修有些愕然,没想到温婵娟坦诚至此,拱了拱手,“您是官小姐啊,失敬失敬了。” 温婵娟连忙摆手,“秦公子快别这样,不过是替皇上和百姓做点事,跟普通人没甚两样。” 秦慕修直到这时开始,倒是对温婵娟刮目相看。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相府小姐,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很难得。 “那温小姐来此地,是……”秦慕修想了想,欲擒故纵地笑道,“算了,令尊既是官,做的肯定是跟朝廷有关的事,不可乱问,是在下多嘴了。” 温婵娟又笑了笑,“这倒没甚,只要公子不说给别人,我也可以告诉公子的。” 不等秦慕修开口,温婵娟便从袖中摸出一个火折子似的东西,轻轻一搓,便燃起火光,“瞧。” 变完这个戏法,温婵娟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娇憨,指着上头一点黑乎乎的东西道,“别看就这么一丁点儿,能燃起码半柱香。” 秦慕修一眼就看出这是火油,还是装傻问道,“这是甚么?” “火油。” “火油?” “对,黑色的油,一小点儿就可以点出大火。” “那可真是好东西。” 温婵娟点头,“有人在咱们第一次遇见的那片山里发现过火油,家父便让我来勘察勘察。” 果然是为了火油。 “小姐有找到这什么劳什子油吗?” 温婵娟轻叹一口气,摇摇头,“没有。那人给我们带路的时候,不幸被一条毒蛇咬到,中毒亡故了。安顿好那人的后事,我又自己进山好几回,可惜一点门路也没摸到,还把腿摔伤了。也就是那次,遇见了公子,多亏公子相助……” 想到初遇的情形,温婵娟的嘴角微微上扬。 温居正派女儿来找火油,是出于皇上的授意,还是他自己的意图? 找到火油后,是拿来造福百姓,还是干别的什么事儿? 秦慕修一时间无法判断。 上辈子,他没有这样和温婵娟接触过,也不曾知晓温居正在找火油。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识到火油,是在与匈奴的那场战役中。 匈奴人用火油造成了可怕的武器,将东秦军杀得措手不及片甲不留。 东秦就此失陷,沦为匈奴的手下败将,国破山河败,秦慕修也在那场战役中陨落,再醒来就重启了这一世。 现在回想起来,匈奴在战场上所用的火油,莫不是跟小岗村后山的火油有什么联系? 见秦慕修不言语,温婵娟低声问道,“秦公子,在想什么?” 秦慕修笑了笑,“时候不早,我得去接我娘子了。” 温婵娟头顶轰隆一声,仿佛一道惊雷,将她今晚经历的旖.旎全都打散。 “令夫人……” “我娘子正在和她的小姐妹们吃饭,我不好跟着,就独自出来逛逛,多谢温小姐的茶。” 秦慕修说着,饮尽盏中茶水。 第二百六十六章 喝醉了 “秦公子……”温婵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嘤嘤咛咛,不顾身份,不顾礼节,只想跟秦慕修能再多待哪怕片刻。 秦慕修这次没有再应承她,冷淡一笑,拱手告辞。 暮色已至,月辉清雅。 铺在秦慕修的肩头,让他整个人都泛着淡淡清辉。 温婵娟只觉心头有百转千回,揉绞着她的五脏六腑,化作一股难言的痴缠。 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前世欠着他什么一般。 茶盏放下,她也轻轻起身,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 “喂,小姐,您茶钱还没会账……” 店小二正想追出去,突的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银锭子。 那小姐走的时候明明没有留钱啊,也没人来过桌前,银子是谁放的? 揉揉眼睛,拿起来咬一口,真的。 这么大的锭子,切个角就够会账了,剩的尽可偷摸占为己有。 店小二不敢声张,没事人儿似的就塞进了自己袖中…… 温婵娟慢慢悠悠就走进了一条无人小巷,长叹一口气,对着空气喊了一声,“出来吧!” “小姐说过,不想再见到巴图。”空气中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 温婵娟有些恼羞成怒,“叫你出来就出来,哪儿那么多废话呢!” 一道黑影划过,巴图出现在温婵娟面前。 单膝跪地,恭恭敬敬。 “起来。” 巴图听话的起身。 “秦公子到底是什么人,爹爹为什么派人暗中一直盯着他?还有火油,真的如爹爹所说,找出来,造福百姓?爹爹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我不知道的?” 巴图垂首。 “不许骗我!” 巴图开口,“属下不会骗小姐,但是有些事,相爷嘱咐过不许属下乱说,小姐若真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相爷。” 温婵娟苍白的脸色渐渐通红,“好,好,好!等我回京,一定第一时间就去问爹爹,顺便告诉爹爹,将你这条狗从我身边牵走!你既这般忠于爹爹,就不要在我身边摇尾!” 巴图面无表情,“属下现在需要消失吗?” 温婵娟怒火中烧,“滚!” 巴图身形一隐,便没了踪迹。 温婵娟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咬着唇白,狠狠搓了搓手…… 再说秦慕修从茶馆出来后,一路想着火油的事,都没意识到身后有人跟着。 快到天禧楼门口时,才察觉到有人一直若即若离的跟着他,回身一看,却是一张熟面孔。 冯红雪。 冯红雪依旧一身白衣翩翩,头顶玉冠,腰系金带,宛然一位从画中走出的谪仙般男子。 秦慕修淡淡一蹙眉,并不是很想理会他。 冯红雪却一心想搭讪,“秦公子?” 秦慕修并不答话,只定定看着他。 冯红雪被他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的眼神弄得有些窘迫,尴尬一笑,口中确实热切的寒暄着,“好巧啊,在郡上竟能遇到老朋友。” 秦慕修目光清冷,“少爷属实豪迈义气。” 冯红雪印象中,秦慕修一直是个高岭之花的傲性子,突然得他这么一句夸,倒有些不习惯,“此话怎讲。” “一面之缘的人,少爷就当成老朋友了。” 冯红雪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秦慕修原来是反讽。 倒也不生气,侃侃而谈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真正知心之交,何必时时相见?自那日灯会与秦公子相遇,便神交已久,在我心中,与秦公子已是老友。” 秦慕修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少爷怕是不止与我神交,我要是没记错,灯会上,你我并未交换名姓,不知少爷怎知我姓秦。” 冯红雪又是一怔,被秦慕修瞧穿派人调查他,尴尬的笑了笑,装傻道,“没有吗,那我是怎么知道公子姓秦的,真是奇了,许是有甚么咱俩都认识的人提过,我就记住了。” 秦慕修懒得与他纠缠,拱拱手道,“内子在等我,再会。” 冯红雪却是快步跟上,不懈的追问着,“秦公子是不是有一位朋友,在墨云书院读书?” 秦慕修驻足,看着冯红雪殷切的脸容,总算是明白过来:他追了自己这么久,其实是为了打听裴枫? 至于为何打听裴枫,秦慕修用脚指头想想,便了然于胸。:魰斈叁4 果然,冯红雪又道,“今年的诗画大赛上,杀出一匹黑马,一位来自墨云书院名唤裴枫的学子,拔得头筹摘取桂冠,听说秦公子也在墨云书院读过书,不知可认识这位裴公子?” 秦慕修笑笑,“认识。” 冯红雪舔舔唇,“这位裴公子,书读得很好啊!” 秦慕修点点头,剜心道,“不止书读得好,画也画得好,夫子都说他很有可能夺得三甲,甚至能得状元。” 冯红雪嘴角果然抽了抽,“秦公子可能引见引见?冯某对裴公子仰慕得很呐!” “不能。” 冯红雪便有些急眼了,“为何?” “马上就要秋闱,他一门心思都在书上,我都不便打扰,更没心思结交新朋友。” 冯红雪眉心微攒,“好刻苦啊!” “确实。少爷还有旁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接内子了,烦请让道。” 望着秦慕修的背影,冯红雪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方才的殷勤和热情一扫而光,眼底是一道冷刻的寒光: 书读得好,画也画得好,可能得三甲,甚至能得状元? 小小的凤凰镇,盘龙卧虎啊!但这龙虎只要未出山,那便和普通禽畜无甚区别。 裴枫,呵呵,这辈子,你都别想出了凤凰镇这座小山。 …… 赵锦儿是被潘瑜和杨蕙兰搀扶出来的。 看到秦慕修等在门口,潘瑜笑着打趣,“锦儿相公,你也把锦儿管得太紧了些,这丫头酒量竟然就这么点,这才喝了半小杯,就醉成这样。” “喝酒了?”好好的媳妇交给她们,结果弄成这样带出来,秦慕修的脸色很难看 杨蕙兰有些知道这个干妹夫的,看着好说话,只要沾上赵锦儿,却最是糊弄不得,连忙道,“我们姐儿几个聊得开心,就要了一壶果子酒,本来不许她小人家喝的,你家媳妇贪嘴,非说要尝尝,结果就尝成这样了,要不晚上去我那儿歇脚吧?” 潘瑜也道,“我那儿也行!” 听了这话,秦慕修的脸色稍稍缓和些,但一想到是这俩人拎不清,给他媳妇弄醉了,还是冷冷的,接过赵锦儿,“不了,我已经找到客栈,凑合一下,明儿还得赶早回村。”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典故真多 与潘瑜和杨蕙兰分开,将醉醺醺的小媳妇带到客栈。 也不知这小傻瓜到底喝了多少,往房间里扶的时候,竟然哇啦啦吐了一身。 秦慕修摇头叹气,问店家要了热水,将她里里外外的衣裳都脱了,细细洗刷。 赵锦儿的皮肤很白,因喝了酒,冷白的皮肤下便泛着隐隐的肉粉色,与幽蓝色的筋脉交相辉映,显现出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来。 秦慕修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能没点不可描述的想法,但一想到小媳妇今年才十五岁,上个月才来的葵水,身体都没长开呢,就不忍心了。 身子开得太早,对少女的发育不好不说,万一有了孩子,是很危险的事。 再忍两年吧。 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洗刷明白了,把带的干净衣裳给她换上,在光洁的额头上吻了几吻,放到床里边。 看她睡得香喷喷、还咂摸着嘴唇的小模样儿,秦慕修不由又生出自己是在养闺女的感觉…… 翌日,清晨。 睡糊涂了的赵锦儿一醒来,左右看看,吓得一屁股坐起来,“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潘姐姐呢,蕙兰姐呢?” 秦慕修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暖壶和一片热毛巾,不由分说,伸手将她脸抹了,这才把茶水递到她手里,“口渴吧,喝点水。” 赵锦儿挠了挠头,“我不是在和蕙兰姐她们吃饭吗?” “那都是昨晚的事儿了。” 赵锦儿瞪大眼睛,“昨晚?” 本来还想板起脸好好教育几句,以后不许瞎喝酒,看她这稀里糊涂的小可爱模样儿,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昨晚你烂醉如泥,我给你接回来都不记得了?” 赵锦儿拍拍脸,“啊,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醉成那样,叫人卖了都不知道。” 赵锦儿吓得小脸发白,抱住小小的自己,深深点头,要是被人卖了,到哪去找这样的好相公。 低头看到自己衣裳,“呀,我衣服怎么换了。” “我换的。” 赵锦儿扒拉着领口瞥了两眼,“你……全给我换了?” “你吐得到处都是,臭死了。” 赵锦儿的脸涨得更红了,也不知是因为吐得一身臭烘烘害臊,还是因为相公给她换衣裳害臊。 “呀!”突的想起什么,赵锦儿狠狠拍了一脑袋。 “怎么了?” “我叫小二打包了四喜丸子和红烧狮子头,准备带回来给你吃的,忘记拿了,呜呜呜~~” 秦慕修哭笑不得,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这小丫头,真是走哪儿都惦记着自己。 “没事,忘了就忘了吧,我也不太爱吃大荤大肉。” 赵锦儿哭得更伤心了,“我爱吃啊,你不吃,正好我吃嘛,好不容易吃点好的,都吐了,呜呜呜~~” 秦慕修忍笑,“那等会咱们走的时候,去天禧楼一样买一份,带回家大家一起吃。” 赵锦儿转啼为笑,“相公,你真好!” 秦慕修笑盈盈从兜中摸出昨日买的胭脂水粉,“试试。” “什么呀?”赵锦儿打开一看,嗔道,“怎么又买这些劳什子了,在乡下又用不上……” 秦慕修笑道,“你这不是在郡上吗,以后上镇子或者郡里来,就可以用的嘛。” “一个月都难来一趟。” 赵锦儿嘴里虽是这么说,到底少女心性,爱美得紧,已经坐到铜镜前往脸上涂涂抹抹。 秦慕修嘴角忍不住漾出笑意,“你不是说,等挣到钱,要到城里来买房子吗?往后住在城里了,也学那些城里的女人们,天天打扮自己。” 赵锦儿连忙点头,“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我昨晚还问了她们,蕙兰姐说郡上一套独门独户的小宅子,从二百两到上千两都有,这第一批药,咱们就净赚二百两分红,加上药田今年的收成,大概就够还了蔺太太的账,再往后赚的,留下明年种地的本钱,就能拿出来买房子了!” 秦慕修微微一笑,“你看着办,只要钱够,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赵锦儿对着秦慕修的腮帮吧嗒亲了一口,“相公,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秦慕修恨透这种不经意的小撩拨,将她的小脑袋掰过来,对着她玫瑰花瓣般的小嘴唇,深深回吻一口,吻得赵锦儿都快喘不过气儿了才松开。 赵锦儿脸红心跳,又羞又怕,撒娇道,“相公,你干嘛了啦!” 秦慕修抹抹嘴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可能是上辈子欠你的吧。”wenxueзч.net “啥?” “你不是问我为何对你怎么好吗?” 赵锦儿咬着唇瓣,“这是第一个问题,我还问了第二个呢!” 看着她那薄厚相宜、粉.嫩软弹的下唇,在她小贝壳般的细白小牙齿下卷来卷去,秦慕修心头的火光又微微燃起,“我干嘛了?亲亲自己媳妇也不成吗?” 赵锦儿巧笑倩兮,小拳拳在他肩头捶了两下,捶过又心疼,怕自己下手太重,轻轻揉了揉。 “相公你还真别这么说,我听我爹说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说说。”秦慕修抬起耳朵,这丫头,肚子里典故挺多。 “说啊,这从前有个书生,跟邻居一个姑娘生了情愫,都私定终身了,孰料这姑娘转头嫁给一个屠夫,那屠夫又凶又丑还穷,偏人家姑娘劝不听,一心一意要跟屠夫过日子,书生百思不得其解,悲痛欲绝,不吃不喝数日,眼看就要死了,一个癞痢头和尚路过他家门口,嘴里嚷着说自己能治百病,书生娘没了法子,就让瘌痢头和尚给她儿子死马当活马医瞧瞧。” “和尚进屋后,给了书生一面铜镜,这书生啊,就看到镜子里有个女子曝尸山野,先路过一个男人,吓得拔腿就跑,又来个男人,见女尸衣衫褴褛,就脱下自己的外衣,替她盖上,最后还有个男人,着实同情这女子,在旁挖个坑,将她葬了。” 秦慕修难得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赵锦儿故作玄虚,嘻嘻一笑,“这书生也问和尚,给我看这个作甚啊?和尚说,你再仔细看看。”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薅咽不下去 “书生便仔细看看,这才发现镜中女子,可不就是他爱慕的姑娘吗?那给女子盖上衣裳的,可不就是他自己吗?那挖坑葬了女子的,可不就是屠夫吗?原来呀,这女子这辈子跟书生好了一小段儿,是来还他前世盖衣之恩,她真正要报一辈子恩情的,是收殓了她尸骨的屠夫。” 赵锦儿说完,嘻嘻一笑,“不知我前世对你做了什么好事。” 赵锦儿不过是无意中说个小故事,秦慕修却陷入沉默。 赵锦儿被他严肃的模样吓住了,扯着他的衣摆,小声问道,“相公,你怎么了?” 秦慕修笑笑,“没什么,收拾好,咱们就把房退了吧,等下先带你去吃小馄饨,再去天禧楼买四喜丸子和狮子头。”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好呀。” 说完,就去收昨晚秦慕修给她洗干净晾在窗口的衣裳了。 秦慕修却微微眯着眼想心事,傻媳妇这个故事提醒了他: 那温婵娟对他痴痴缠缠,莫不就是为了前世他命人收殓了她的尸骨?若真是命里注定的,怎么才能让温婵娟断了这痴念?毕竟她是宰相之女,看起来再温和再善良,万一哪天钻进牛角尖,对锦儿不利,他们作为平民,是无力反击的。 再者,温婵娟上辈子结局那么凄惨,秦慕修倒也希望她这辈子能有个好善终。 至于锦儿,莫不是前世真对他有什么恩?要不他也理解不了,自己为啥被这小丫头片子拿捏得死死的…… 收拾好行李,结了房钱,到客栈后面牵出驴车,便离开了。 秦慕修果然带赵锦儿美美的吃了一碗馄饨,再去天禧楼买菜。 本来只想各买一份儿的,想着老宅新宅都有一大家人,怕是不够,赵锦儿忍着肉痛,各来两份。 一路出了郡还在心疼,“妈呀,这大酒楼的东西实在太贵了,四碟菜,二两银子啊!都够买小半扇猪了!早知道昨晚多吃点了。”又懊丧道,“昨晚吃了那么点,还叫我吐了,真真是糟蹋粮食。” 秦慕修好笑道,“咱们现在又不是出不起二两银子,还这么心疼。” “话是这么说,钱毕竟难挣啊。”赵锦儿像个小大人,老气横秋道。 “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想吃就吃,相公再想办法给你挣就是。再说,这些又不是你一个人吃,一家人都能开开心心吃一顿,还不值二两银子吗?” 秦慕修这么一说,赵锦儿就释怀了,“相公说得没错。” 下午时分,到达小岗村。 先到老宅还驴车,顺道儿把菜送去。 一进院门,就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 秦大平坐在柴垛边,一边抽水烟袋一边唉声叹气,王凤英连飞过的鸡都看不顺眼,拿扫帚把子打了一下,秦虎和秦鹏兄弟俩各自倚在自己门口,都不敢说话。 秦珍珠干脆躲在刘美玉屋里带娃,门都不出。 低气压。 很低。 赵锦儿猛地想起家里应该是知道章诗诗的事儿了,正后悔着不该在这个节骨眼来撞枪口,王凤英已经瞧见她。 扯嗓子便骂,“你个死丫头,可算敢回来了,章诗诗那事儿,你俩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赵锦儿不敢承认,这要是承认了,恐怕就要命丧当场。 拿眼睛跟秦慕修求助。 秦慕修喉结滚了滚,镇定道,“我们也是最近才怀疑的……” 王凤英一听,果然炸锅,“我就知道你们知道,这不是一锅的,就是生啊!你虽然不是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但老娘待你不薄吧?你二哥叫那个女人欺负成这样,你都不告诉我?我们一大家子,跟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你咋忍心的啊?” 想起章诗诗养胎那几个月,自己鞍前马后的伺候着,王凤英都快气哭了。 秦鹏少不得安慰道,“娘,那五百两银子,就是阿修跟他们要的,阿修也是怕您受委屈,您别一张嘴就伤人。” 提起那五百两银子,王凤英的心情总算好点儿。 但两个大孙子没了,儿子头顶那么大一顶绿帽,顶得整个老秦家的房顶都冒绿光,谁能受得了! “我难道是稀罕那五百两银子的人?她秦二云母女能干出这么恶心的事儿来,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说着,到底还是气极,捂着脸呜呜直嚎。 乡下妇女表达愤怒,也没别的途径,只能哭。 秦大平劝道,“行了行了。咱们没做亏心事就行了,人家怎么做,咱们也管不着。好赖有这五百两,回头你好好物色,重新给阿鹏找个踏实的姑娘也不难。” 王凤英伸出食指,在他身上狠狠戳了几戳,“我倒是知道你为何这般说,秦二云是你妹,你护着她,可阿鹏是你儿子,你怎么不护你儿子!” 秦大平左右为难,低声求道,“二云干这种事,我也气啊!可我再气也不能上门去宰了她不是?你小点儿声,娘都气得两天没下床了,你再这么大嗓门,给她气出毛病来。” 王凤英虎着脸,“不薅秦二云母女俩一顿,我这口气是咽不下去!” “薅,我支持你薅!等下回她敢来,我按着给你薅!”秦大平低声哄道。 好巧不巧的,说曹操曹操到,秦二云就在这时来了。 王凤英一眼瞥见,还以为自己看错:她怎么敢! 揉揉眼睛再看一眼,还真是秦二云,当即跳了起来,对秦大平道,“快,说话算话,给我把她按住,我要薅她!” 秦大平哪知道秦二云这么不怕死,敢在这种时候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按住妹妹让媳妇薅。 王凤英见他发愣,气得骂道,“就知道你是个嘴子!” 一脚将他踹开,自己扑上去就按住秦二云,对着她头毛先薅下两大把。 “臭不要脸的,你还敢来!” 秦二云一进门就被扑了个狗啃屎,头皮还被薅得生疼。 偏她在城里这么多年,力气根本比不过常年在地里劳作的王凤英,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王凤英于她,简直就是碾压式的薅。 “救,救命啊大哥!” 秦大平想拉架,王凤英回头恨他一眼,他立即吓得动也不敢动。 “秦大平,你今儿要是敢拦老娘一下,老娘就跟你离!” 第二百六十九章 把脏钱还她! 秦大平想救妹妹,奈何媳妇实在彪悍,只得给两个儿子打眼色。 秦虎和秦鹏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动。 秦鹏对章家母子干的事儿倒是没甚愤怒的,反正他也不在乎,只是想让王凤英把这口恶气出掉,省得后面还要听她没完没了的骂娘——这两天都快给她叨叨死了。 秦虎则是真替二弟生气,在乡下,男人被戴上绿帽子,那可是要被人笑话一辈子的。 薅,活该被薅! 要不是碍着长辈身份,秦虎都想上去薅秦二云两把。 秦大平看着两个一动不动的儿子,跺跺脚,这俩只认娘不认的爹的兔崽子! 只得又看向秦慕修,拿眼睛努劲儿,用气音道,“修,拉着点儿!” 不等秦慕修开口,赵锦儿就护道,“大伯,我家阿修身子弱……” 言下之意,这乡下妇人打架,杀伤力极强,要是薅到我家相公咋办! 秦大平没了法子,他再气,也是一家之长,秦二云好歹是亲妹妹,上头娘还在,总不能断绝了往来,真叫王凤英薅出个好歹,咋跟娘交代? 硬着头皮上前,正准备拉架,只见秦老太拄着拐出来了。 她老人家这两日气得不吃不喝不下床,眼窝子凹进去不少,走路都踉跄,是以拄着拐。 秦大平见状,连忙喊王凤英,“英子!赶紧给我撒手!娘来了!” 王凤英眼角余光瞥见秦老太,也不敢太放肆,但还是抓紧薅了最后两把,才撒开手。 一边不解气道,“今儿要不是娘在,老娘就要薅死你!” 秦二云脸花了,头发散了,衣裳也撕得跟破床单似的,一个惨字了得。 一抬头瞧见秦老太,委屈得张嘴大哭,“娘~~” 秦老太也不说话,一步步走到她跟前。 秦二云要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其实这个时候是有机会爬起来赶紧跑的。 但她从小也是被惯大的,毕竟秦老太就她这么一个闺女。 她以为秦老太见她被王凤英薅成这样,肯定是心疼的要死,得骂王凤英给她报仇。 所以在地上趴得紧紧的,一副被薅得起不来的样子,装可怜。 哪知道秦老太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跟前,一不骂王凤英,二不安慰她,三也不扶她起来。 举起拐杖,对着她的屁股腿就是一闷棍。 一院子人都懵了。 秦二云也被打懵了,“娘!” 秦老太又是一闷棍下去。 一边打,一边骂,“过两天就是七月半中元节,你干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儿,还敢回来,就不怕你死鬼爹半夜站你床头吓你!” “这些年跟你男人在城里学的那点把戏,糊弄我老太婆就算了,你竟然连老秦家的血脉都敢糊弄!” “我今儿不打死你这个东西,就没脸下去见你爹!” 秦老太骂一句,闷一棍子,闷得秦二云惨叫不断。 这拐棍打下去,一棍子顶得上王凤英薅十下,看得王凤英都瞠目结舌。 悄声对秦大平道,“她爹,要不要拉你娘一把,万一打出个好歹,咱还要贴笔医药费。” 秦大平咽口口水,“我不敢拉。” 王凤英想了想,好歹人家也给了五百两银子赔偿,薅过气也出了,算了算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便亲自上前拉秦老太,“娘,算了。” 秦老太却是激愤填膺,“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我都没脸下去见祖宗,不打死她,难解我的气!” 王凤英道,“她反正嫁出去了,不是咱们老秦家的人,丢的是老章家的脸。” 赵锦儿怕秦老太年纪大,激愤过度会伤身,也上前拉住秦老太,“奶,二哥年轻有为,以后不愁找不到好媳妇的。” 秦老太看看乖巧的赵锦儿,脑海中不由又划过章诗诗那张瞧不上天瞧不上地的死样子。 气不打一处来,又对着秦二云呸了一口,“好好的闺女,叫你们两口子教成那个样儿,就这还想进豪门当阔太太,我看你们不如一家三口都蒙起头睡觉,做梦还差不多!秦二云,我告诉你,邪门歪道里都是钩钩刺儿,当心划剌着腿!” 秦二云还在哭天喊地,秦大平道,“你就赶紧走吧,我跟你大嫂也懒得怪你了,你别把娘气出个好歹就成,你们一家如今攀上高枝儿了,我们这农门小户的,高攀不上你们这房亲戚了,往后,没事儿你就别来咱家晃悠了,省得招出娘的气来。” 秦大平说得比较委婉,意思就是断绝往来。 可秦二云偏偏又想当又想立,扯开嗓子大哭道,“大哥啊,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啊!你不能娶了媳妇就忘了妹啊!你姓秦,我也姓秦,娘生了你,也生了我,娘还在这屋里,你这不是逼我不孝吗?” 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糙汉子,哪里是伶牙俐嘴的秦二云的对手。 秦大平张张嘴,半天也放不出个屁来。 秦二云又喊,“两个孩子这事儿,我们老章家确实有错,但我也补偿了五百两给阿鹏,现在还来登门道歉,大哥大嫂,你们也不能把事儿办得太绝!这么些年,我没少孝敬娘,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不让我做人了吧?” 秦老太怒火中烧,“你这个死丫头,你还编派上你大哥来了?你大哥那是跟你客气,才没把话说绝,我老太婆今儿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儿告诉你,老秦家就当没出你这么个伤风败俗的东西,我也就当生了块叉烧!你给我老太婆滚得远远地,老婆子不想再看到你!麻溜的滚!阿鹏娘,把她那五百两脏钱还给她!” 王凤英一听就急了眼,这哪能行! 孙子媳妇都没了,面子也丢到爪哇国,竟然还要她还五百两,剜了她的心算了! “娘,您老糊涂了!阿鹏名声都叫那个女人败坏光了,再讨媳妇可不得多花点彩礼钱?这是他们该的!” 秦二云之所以愿意给这钱,也是为着将来还能有个娘家做依靠,现在老娘和大哥都要跟她断绝往来,她自然就不肯白花这笔冤枉钱了。:魰斈叁4 阴阳怪调道,“娘既然看不上我这点血汗钱,那我就带回去,省得脏了娘的眼。” 第二百七十章 干妹妹 秦二云这么一说,秦老太的脸都快挂不住了,气得跟块猪肝似的,“凤英,还给她!” 王凤英打着眼色,“娘,你疯啦!” 秦二云又阴阳怪调道,“怎么,大哥大嫂都不认我这门亲了,还霸着我的银子不肯还?人家是卖闺女,你们这是卖儿子啊!” 王凤英的脸也成了猪肝色。 她王凤英虽然爱财,但也爱面子,大半辈子清清白白的过来了,哪里受得了这种名声? “我、我什么时候卖儿子了……” “跟我闺女成个亲,啥也没出,就要从我们家拿走五百两,还不叫卖儿子?” 秦二云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挺起胸脯子,雄赳赳气昂昂,像头老母鸡。 王凤英一时语塞,急得都快哭了——难道真要把五百两还回去? 合着白伺候章诗诗大半年,贴进去不知多少只鸡,啥也没落着,还把儿子变成了二婚? 秦慕修就在这时开口道,“二姑,你可能没搞清楚,这五百两,二姑父肯出,我们肯收,可不单单是为了你闺女要跟二哥和离。你自己怕也忘了,你们是为何要促成这桩婚事,现在又为何要和离了吧?” 秦二云愣了愣,到底舍不下那五百两,硬着脖子道,“成亲和离,那都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儿,我哪里知道。” 秦慕修淡淡一笑,“成,大娘,把那五百两还给二姑,我这就回去写状子,状告章氏混不守妇道,勾引有妇之夫,未婚有孕,怀胎骗婚。” 秦二云闻言,大惊失色,“一家人,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秦慕修冷睨她一眼,“既是一家人,二姑怎么能这么欺辱二哥?” 秦二云无言以对,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道,“好,好,这银子,我不要了,就当喂狗!你们既绝情决义,这门亲,不往来也罢!娘,这可是你逼我的,将来我们发达了,你别眼红!” 秦老太都被她气笑了,“你放心,你那宝贝闺女就是嫁到宫里做娘娘,我们也不得攀你的高枝儿。” 秦二云便骂骂咧咧的往外去了,“偏心眼的老东西,重男轻女没好下场!就王凤英那个母夜叉,你还指望她将来给你端屎端尿呢!做梦去吧!迟早有天烂在床上没人管,到时候可别来求我这个女儿伺候你!” 秦老太气得脸色发青。 王凤英也气得跳脚,“爹临死前在床上瘫了大半年,也没见她这个孝顺女儿来伺候半天!屎盆子尿盆子不都是我刷的?说这种昧良心的话,也不怕烂舌头!” 这事儿秦大平是护着媳妇的,拍着她的肩膀劝道,“别听她瞎掰掰,你在我们老秦家劳苦功高,我们都有数。” 章诗诗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 秦老太被秦二云气得又在床上卧了好几日,还是赵锦儿天天来陪着说笑,才渐渐开怀。 王凤英则是开始张罗秦鹏的婚事,托了好几个媒婆,势要给秦鹏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媳妇。 秦鹏阻止无效,也就任由她闹,反正找了啥样姑娘都说不喜欢,急得王凤英一头包。 眼看着一个月的假期就要结束,秦鹏就要回边疆部队,一家人都很不舍。 秦鹏放不下包春竹,到包家跟他告别。 却见张芳芳在包家忙里忙外,洗衣裳、做饭,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两人碰上目光,都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也没说话,秦鹏便到里屋去了。 包春竹休养了数日,脸色比刚回来时好了许多,心情也不像刚回来时那般阴郁,开朗许多。 见着秦鹏,先开口道,“阿鹏,你要走了吧?” 秦鹏点点头,“来看看你。” 包春竹笑道,“不放心我?” 秦鹏笑了笑,“你和包叔都是能干的人,有啥不放心的。” 这话叫包春竹心里痛快不少,他现在最怕人家同情他,“里正叔给我们在镇上弄了个小铺面,我爹会编藤篓子,我回头也跟他学,想来能糊口。” 秦鹏听了,很为他高兴。 包春竹又道,“芳芳这姑娘,真是个实在人,都退亲了,非要来照顾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她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又赶不走,我跟爹商量了,俺家认她做个干闺女,将来她出嫁,从俺家出门子,俺们也给她添点妆,省得她婆家看她没娘家欺负她。” 秦鹏听了,微微一愣,半晌,才笑道,“挺好的,挺好的。” 包春竹看了看他,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点什么,找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干脆直截了当道,“阿鹏啊,咱俩算过命的交情了不?” 秦鹏狠狠点头,“那自然算的。” 包春竹便道,“既如此,有些话,咱们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芳芳如今是我的妹妹了,我没本事给她幸福,希望能有个好男人给她幸福,听说你和你媳妇和离了,你俩一个好男,一个好女,只是缺些运气,我瞧着,凑成一对,倒是顶好,不知你怎么想的?” 秦鹏不料包春竹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老包头就在这时走了进来,“春竹说得不错,芳芳今年过到头就十七了,再不找个好婆家都成老姑娘了,是俺们家耽误了她,不给她找好婆家,我老头子这心里啊,实在过不去。这一个村儿的后生我都冷眼看了一遍,就是阿鹏你最稳重,不知阿鹏你心里什么想法?” 秦鹏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可…… 看着他犹豫,包春竹笑道,“你是不是想着,我心里会不会不舒服?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们家既认了芳芳,她就是我亲妹妹,哪有亲哥不望着妹妹好的?” 老包头也道,“听媒婆说,你娘最近也在给你张罗婚事,你要是愿意,我就亲自去跟她说。” 秦鹏哪里料到临走之前,老天爷给他送这么一份大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高兴了。 “我……我……” 老包头还等着他说话。 包春竹笑道,“爹,你就直接去跟秦家婶子说吧。” “那他要是不愿意,我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老包头固执的等着秦鹏答话。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全家都觉得芳芳好 包春竹笑道,“他要是不愿意,包我身上。” 老包头傻乎乎道,“我还得去问问芳芳的想法。” 包春竹拉住他爹,“不用问!” 老包头看着挤眉弄眼的包春竹,总算是反应过来,“哦哦哦,那我这就去跟凤英说去!” 王凤英听了老包头的话,一时愣住,“你说,给张芳芳跟我们家阿鹏做媒?” 老包头叉了叉腰,“怎么,我这个干爹不够格?” 王凤英咽口口水,“不、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 张寡妇跟她撕的画面实在太过惨烈,那张有栓还差点把秦珍珠毁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儿的,王凤英到今儿都难以释怀。 张芳芳是个好姑娘她不否认,但要娶进门做媳妇,还真没想过。 “你家阿鹏踏实、稳重,我家芳芳贤惠、温柔,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吗?外村的姑娘,不知根不知底儿的,就连你们二姑子家,都能狠狠坑你们,你放着眼前的好姑娘不要,让媒婆往外头打听,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王凤英又咽口口水,老包头说得是没错,但是,张芳芳……她这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 好巧不巧,赵锦儿小两口今儿也在老宅陪秦老太,在屋里听到这话,连忙探出小脑袋。 “包叔说得可太有道理了!芳芳多好啊!要是能给我们当二嫂,那真是太好了!” 她这么一嚷嚷,秦珍珠也听见了,也从屋里探出脑袋,“娘要给二哥和芳芳说亲吗?娘您可算是长眼了!早说了这么亲事,家里至于晦气了一整年吗!” 连刘美玉都抱着多多探出脑瓜子,“芳芳真是不错,前两日还给多多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做了两身小衣,也没落下妙妙的,给妙妙也做了一双百灵百巧的小鞋,又周到,又细心,两个娃娃,要能有个这样的二婶子,将来可有福哩!” 说着,低声嘀咕,“可不似章诗诗,到咱家这么久,我妙妙连块糖果都没看见她的,偶尔在她跟前转悠下,她还吹鼻子瞪眼睛的吓唬孩子。” 难得的,连秦老太都拄着拐出来了,“怕不是我天天在屋里祷告,希望我们家阿鹏找个好媳妇,让死鬼老头在下头听见了?这死鬼死了这么多年,坟头可算冒一回青烟!” 王凤英整个愣住,全家都这么喜欢张芳芳? 从前真是她糊涂,丢了这块宝? 秦大平和秦虎正好从地里回来,瞧见一家人都站在院子里,笑道,“这是干啥呢?咦,老包,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老包就说了自己来意。 秦大平高兴得嘴差点咧到耳朵根,“真的!?凤英呐!有这等好事,你还不赶紧收拾顿好的,请老包好生吃顿酒,我说今儿咱家田边树上怎么一直有只喜鹊在叫唤呢!原来是阿鹏的大喜事!” 秦虎也笑道,“这可这叫什么来着,塞翁、塞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诗诗走了,芳芳来了。走了块砖,来了块玉。” 王凤英看着男人和大儿,连这俩大老爷们也这么认为? “你还愣着作甚啊,宰只鸡,中午把春竹和芳芳都叫过来,咱们热闹热闹!阿虎,赶上驴车,去镇上打两斤酒,再买些猪头肉花生米回来。”秦大平难得当家做主,豪气干云。 张芳芳和秦鹏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秦老太说这事全凭老包家成全,得好生感谢包家父子,秦鹏自是不敢怠慢,去镇上买了不少礼物,临行前郑重到老包家道谢。 老包头推了又推,实在推不过,收下了,反手却给张芳芳打了副银镯子。 小两口儿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一直照顾这对善良的父子俩。 “真没想到,二哥和芳芳的事儿这么顺利,铁定是老天爷在保佑咱们家。”新宅子里,赵锦儿也为这件事高兴得不行。 秦慕修笑道,“水到渠成。” 赵锦儿连忙拿出小本本,一笔一划的记着,“水,到,成,渠怎么写啊?” 秦慕修被这个勤奋好学的徒弟弄得哭笑不得,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那两个小子要是有你一半认真,考个状元都不费事。” 赵锦儿哈哈大笑,“可惜咱们东秦不开女科,否则,凭着你这话,我非得去考上一考,看看你是笑话我,还是认真恭维我。” 秦慕修也忍不住笑,刮了刮她鼻头,“小丫头片子。” 赵锦儿看看天,“快晌午了,明儿一早二哥出发,奶让咱们中午过去吃饭,给二哥践行呢,咱们去老宅吧。” 正要出门,却见秦鹏来了。 “二哥,你怎么来了?”赵锦儿笑问。 秦鹏答道,“我找木易有点事。” 赵锦儿一脸懵,木易? 秦慕修立刻就反应过来,“你先去老宅陪奶说说话吧,我们等会就过来。” 赵锦儿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秦慕修叫她先走,她就高高兴兴的先走了,也不问秦鹏找木易是干啥。 她一走,秦鹏才问,“阿修,你知道木易的身份吧?” 秦慕修微微叹口气,“知道。” 秦鹏道,“我这次能升为校尉,一方面是立了战功,另一方面,也是阮大将军器重,阮大将军就是木易的舅舅。” 参军前,木易让秦鹏给阮大将军带了一封信,说了自己寄住在老秦家的事,也让阮大将军多多照顾秦鹏。 阮大将军本是想把木易接到边疆的,但他手握三军,不可能亲自前来,又不敢将木易托付给旁人,毕竟泉州至边疆有上千里路,谁也不知道皇后和庞贵妃在路上设了什么埋伏。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木易暂时蛰居在秦家,等他班师回朝之时,再将他带回皇宫。 秦鹏这次能送包春竹回来,也是阮大将军的意思。 秦慕修叫出木易,聪明如木易,早就猜出秦鹏的来意。 这一瞬间,小小的他目露锋芒,气场强大,“是我舅舅叫你来的?” 秦鹏一拱手,“是。” “舅舅跟你说了什么?”木易双手负到背后,英秀的眉头微蹙,俨然已经有了少年君主的霸气。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山望着一山高 “大将军让殿下安心待在老秦家,韬光养晦,待到时机成熟,自会来接殿下班师回朝。”秦鹏单膝跪到地上,恭恭敬敬道。 不知木易身份时,可以将他当做一个普通小孩子,现在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身为军官的秦鹏,自然要行君臣之礼。wenxueзч.net 木易皱眉,“舅舅何时回朝?” 秦鹏脸色变得严肃,“匈奴铁骑对我朝虎视眈眈已久,大将军带领三军起誓,一日不破匈奴大军,宁马革裹尸,亦不愿回京享荣华富贵。” 木易到底是小孩子,不由着急问道,“舅舅若无回朝之日,那我怎么办?” 秦鹏摇摇头,“这个,大将军没有说。” 或许,在阮大将军的心里,大破匈奴会有时,他是一定能凯旋而归的。 木易咬紧牙关,眼眶溢出晶莹,母妃被害已一载有余,他流落出宫时日久矣,支撑他坚持下去的信念,便是回宫一一手刃那些害死母妃的人。 可他一个十岁的少年,在那风波诡谲的朝堂之中,连保命都难,又谈何报母仇? 他多希望英勇无畏的舅舅能在身边,给他帮助和扶持,可是现在,这个希望眼看着渺茫得很。 秦鹏是个糙汉子,看着木易这个样子,也不知怎么安慰才好,“殿下……要对大将军有信心。” 木易挥挥手,“多谢你,秦二哥。烦请转告舅舅,我一切都好,让他勿要挂念,定要保自己平安。” 说罢,亲手将秦鹏扶起,又朝秦慕修看了看。 他现在除了舅舅,最信任的人就是秦慕修,此时此刻,他很想听听秦慕修的意见。 秦慕修淡淡道,“和从前一般,该干嘛干嘛,课业好生习学,拳脚也要好生练着。” 木易不料一向对他都犹如醍醐灌顶的秦慕修,这时候只说出这么几句话,不由愣愣的望着他。 秦慕修见他不解,板起脸来,“昨晚给你留的作业可有熟读熟背?” 木易也不知他为何在这种时候问起了自己的作业,不服气的点点头。 “背给我听听。” “留侯论。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把释义说来听听。” “被人侮辱,拔剑搏斗,并非勇者,只是有勇无谋的表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遇无故之侮辱而不怒火中烧,才是有真正大勇谋大志向之人。” 木易越说声音越低,舔舔唇,看向秦慕修的眼神已经满是心虚。 秦慕修见他这般,才语重心长道,“韩信子少年时忍受胯.下之辱,成年后却成兵仙神帅,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成一代霸主,凡成大事者,必得沉得住气,不可为一时之愤失态。” 木易垂下头,“知道了。” 说完,便回房间了。 秦鹏咽口口水,“他可是当朝三皇子,你这样,就不怕……” 秦慕修微微一笑,“我不管他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在我这里,他就是木易,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秦鹏低头思索片刻,笑道,“你这样想也对,要不他在这儿就没法住了。” 兄弟俩往老宅去了,木易却从窗口探出头来,望着秦慕修青松挺拔的背影,心中是淡淡的恐惧带着微微的迷惑—— 他从未与秦慕修说过自己的身份,告诉秦鹏的时候,也明确让秦鹏不可与任何人说。 且舅舅一定也嘱咐过秦鹏。 那秦慕修是怎么知道的? 回想这些日子秦慕修对自己的教导,严格不亚于宫中太傅,分明是把自己按照储君的方向去引导。 而且他那广集天下之大长的学问,绝不可能是读几年私塾就能学到的。 可他明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野青年啊! 木易真真是想破头也想不通这一个个谜题…… 老宅。 王凤英收拾出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给秦鹏践行,秦老太命秦珍珠去把张芳芳也喊过来,奈何张芳芳突然犯了臊,怎么也不肯。 王凤英翻翻眼皮,“又不是头回说亲,臊个什么劲儿。” 她这人就这臭德行,秦鹏刚跟章诗诗和离的时候,眼巴巴想给秦鹏说个媳妇,那会儿想的是哪怕缺胳膊瘸腿儿的,只要人老实、能生孩子就行。 这会儿捡到张芳芳这么一个大宝贝,又总疑惑再挑挑是不是还能挑到更好的。 俗称,一山望着一山高,吃着碗里看锅里。 不知足! 秦老太呸她一口,“你这张嘴,什么话都叫你说尽了,人家不来,你说人家拿乔,人家要是来了,指定要说人家不知臊。” 王凤英撇撇嘴,“同样是定亲,她当初怎么就好意思天天往老包家跑,现在到咱家倒扭扭捏捏起来了。” 秦大平道,“老包女人走得早,没个刻薄婆婆天天跟屁股后头盯着,姑娘家自然愿意去。” 王凤英脸上挂不住,气得直跳,“你说我刻薄?” 秦大平吐吐舌头,“这我可不敢说。” 王凤英卷起袖子就要干仗,秦鹏连忙劝道,“娘!我明儿就要走了,你能让我放点儿心吗?芳芳既然害臊不肯来,娘帮我留点菜,等会儿我给她送去。” 王凤英一听,哭天抢地,“夭寿哟!这还没成亲,就有了媳妇不要娘了。” 秦鹏委屈道,“哪有!娘您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王凤英这才破涕为笑,“好好好,你也别在家陪我们了,把饭盛了,陪你媳妇儿去吧。” “真的?”秦鹏信以为真。 王凤英狠狠在他头上敲了一个爆栗,“真你个大头鬼!” 一家人有说有笑,团团圆圆的吃了一顿践行饭。 吃完饭,秦鹏就拎着菜去找张芳芳了。 赵锦儿帮忙洗完碗,跟秦慕修笑道,“瞧瞧二哥,从来没见他这么快活过。” 秦慕修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有不快活的。” 秦老太在旁冷眼道,“别这个有情人那个有情人的,老秦家到现在还没个孙儿呢。” 第二百七十三章 碰一下就有娃娃 看着一脸懵懂的孙媳妇,秦老太知道这事儿不在她身上。 转头看向油盐不进的秦慕修,秦老太气不打一处来。 “你二哥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芳芳一时半会的也没法进咱家的门,更别提给老秦家开枝散叶,你大嫂刚刚生完多多,怎么的也得歇个一二年恢复身子,老秦家第四代男丁的重任,可就在你身上了!” 秦慕修思前想后,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只怕依着秦老太想抱重孙的心思,见一次就得催一次。 干脆把想法说了出来,“奶,不是我不想生,实在锦儿年纪小了些,她又不像咱家珍珠,长得五大三粗,刚嫁过来时瘦得麻杆儿似的,到咱家这一年,才稍微长了点肉,我想等她长得壮点、结实点,再想孩子的事。” 秦老太微微一愣,她只盼着阿修早日有个后代,还真没想过这茬。 秦慕修这么一提醒,她便也细细审视了赵锦儿一圈,摸摸她的屁股,拍拍她的腰。 咂咂嘴,良久,才叹口气。 秦慕修和赵锦儿都不敢喘大气。 也不知秦老太会怎么说。 “阿修说得不错,这事儿,是我太心急,竟忘了这茬。锦丫今年才十五,虽说也有不少媳妇子这个年纪就生孩子了,但到底伤身子,女人家若是年纪轻轻伤了元气,一辈子都要遭罪。你们就等两年再说吧。” 秦慕修松口气,赵锦儿则是突然哭了。 秦老太见状,连忙问,“怎了这是?阿修欺负你了?” 赵锦儿拿油乎乎的小手擦着眼泪,“不是。” “那咋,奶一直问这事儿,给你问烦了?”秦老太撩起围裙,一边替她擦手,一边耐心的问道。 赵锦儿又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秦老太急得什么似的。 赵锦儿呜呜道,“奶和阿修都对我太好了,我开心的。” 其实在和秦慕修定下亲事之前,蒋翠兰就不止一次想把她卖了,奈何她年纪小,卖不出价格,蒋翠兰竟丧心病狂,想将她典给人家做典妻,生了孩子又能典给下一家,这样从十四五岁典到三十来岁,能收到不少钱呢。 还是赵正实在看不下去,打死没同意,蒋翠兰才没能得逞。 亲婶子都从未考虑过她的年纪和身体,想用她的身体做赚钱工具,倒是嫁到婆家来以后,秦老太跟疼自家孙女似的疼她。 秦老太哪里知道这个缘故,拉住她的手,笑道,“真是个傻孩子,你嫁到我们家来,以后就姓秦,是我们老秦家家的人,不对你好对谁好?” 赵锦儿又是哭又是笑,傻乎乎的。 秦老太哄了她一会,把她支出去,将秦慕修拉到耳边,“既然不打算这么早就让锦丫生,你可得忍着些,别给她身子骨掰坏了。” 这简单粗暴的要求。 秦慕修喉结微滚,咽口口水,“孙儿省得。” “最好就别碰她,年轻人火大,一碰就刹不住。” 秦慕修又咽口口水,“嗯。” “年轻人,好多都是碰一下就有了,男人倒是快活了,女人吃老亏了。”秦老太的思想观念一转变,看自家孙子都有些嫌弃了。 想起自己年轻时,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刚成亲那几年,不是在怀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生完秦安,其实还怀了个小老四,结果因着前三胎都没休养好,老四小产了,身子也掏空了,自那以后,才没再怀孩子。 那可叫一个遭大罪。 “哎哟哟,你赶紧叫锦丫进来,我得好生嘱咐嘱咐她。” 嘱咐她,不许让这臭小子近身! 秦慕修看着奶奶这副模样,就知道准没好话,“您嘱咐我,我再嘱咐锦丫一样的。”wenxueзч.net “嘱咐你有个屁用,你们这些鬼小子,最是不听话!” 说着,自己跑出去拽着赵锦儿的耳朵,说了一大通,赵锦儿一向听秦老太话,点头如啄米。 晚上,洗漱完,上床之际,赵锦儿扔了个枕头给秦慕修,“你睡脚头头去。” 秦慕修不明所以,“为何赶人家去脚头?” 赵锦儿不答话,从箱子里抱出一床新被子,也扔给他,“咱俩一人盖个被窝筒。” 秦慕修惊掉下巴,“被窝筒都要分开?” 赵锦儿认真点头,“奶说的,碰一下就要有娃娃。” 虽然很喜欢多多和妙妙,但是看了那么多女人生孩子的惨痛画面,赵锦儿怕得很,更何况药田马上就要收成了,她暂时也没有当娘的想法。 秦慕修满头黑线,“奶吓唬你的!” 赵锦儿皱眉,“奶对我那么好,怎么会吓唬我?她说大伯和爹都是她跟爷碰一下碰出来的。” 秦慕修舔舔唇,尴尬道,“此碰,非彼碰。” 赵锦儿满脸都是问号,“啥意思?” “你跟你爹行医治病,你爹没教过你?” 赵锦儿摇摇头。 开玩笑,爹死的时候她才八岁,教她也学不懂啊。 “那你给你慧兰姐、潘姐姐、还有大嫂接生的时候,孩子从哪儿出来的?” “这……你一个大男人打听这事儿,变态!”赵锦儿撅起小嘴,拿屁股对着秦慕修。 秦慕修冤到流泪。 两人掰扯了一晚上,也没掰扯清楚。 赵锦儿反正是铁了心要跟秦慕修先分床头、再分被窝。 拗不过她,秦慕修只好委委屈屈的抱着被子枕头到脚头去了。 怀里没了香香软软的小人儿,有些不习惯,辗转到半夜都没睡着。 正迷糊之间,被窝里钻进什么东西,伸手一摸,竟是赵锦儿糊里糊涂的钻了进来。 连忙搂在怀里,闻着她熟悉的发香,总算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赵锦儿一声尖叫,“呀,我怎么又跟你睡到一个窝儿了?” 秦慕修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已经急得小脸通红,拍着肚皮,“完蛋完蛋了,这碰到了一起,会不会怀娃娃啊!” 秦慕修忍笑,“要真碰一下就有娃娃,咱的娃娃这会儿都生出来了。” 赵锦儿一想,好像挺有道理,可是奶又那么说……啊!到底听谁的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狭路相逢 一早上,赵锦儿都在想着会不会怀娃娃的事儿,还是佟小莲提醒她,“你们等会要去送秦二哥吧,我昨儿烙了几十张白面饼,你们顺道送给秦二哥,让他带在路上做干粮吧。” 赵锦儿拉住佟小莲的手臂,“小莲,你真是太贤惠了,我都没想到这茬。” 佟小莲拧了拧她的嘴巴,“就你嘴巴甜,我反正闲着没事,看到家里有面就做了,你别嫌我浪费白面就行。” 赵锦儿笑道,“给二哥做干粮,怎么会是浪费。” 赵正也出来了,他现在已经不用拐棍了,捡起一张饼咬了一口,道,“小莲做饭是真的有一手,到镇上开个饭馆,生意肯定火爆。”:魰斈叁4 佟小莲低头道,“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做点家常菜而已。” 赵正道,“家常菜才可贵呢,镇上人来人往,许多跑买卖的经过,最好这口。” 说得佟小莲眼睛直放光,“真的吗?” 赵正点头,“自是真的。” 赵锦儿也道,“如此,要是能在驿站或者客栈边上赁个铺子,开个小饭馆,到时肯定会有生意。” 佟小莲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是迫切——她那娘家,是不可能回去了,连着被邱文斌伤了两次,对成亲嫁人也是没什么期待了。 若能凭这双手找个好营生养活自己,这辈子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但这个念头只是如一根小小的火苗一班,轻轻燎了燎,片刻便熄灭下去: 她纵是有这个手艺,哪来这个本钱啊? 赁门面,置器物,那都是要钱的,她现在身无分文,要不是赵锦儿好心收留,只能出去要饭,更别提什么开饭馆了,和天方夜谭差不多。 看着佟小莲失落的模样,赵锦儿猜出她的心思,“你是不是担心本钱?你若是真有这个想法,本钱我可以借给你。” 佟小莲连连摆手,“你们自己都还欠着好几百两的外债呢,我哪能再找你们借钱?” 赵正就在这时道,“若真能找到好市口,我来出本钱。你可以跟我分股,与我同担盈亏;也可以当我雇你,按月拿工钱。” 佟小莲不敢相信的看着赵正,那眼神分明在问,你哪儿来的钱? 赵正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腿,“之前叫那恶少的马踏伤腿的时候,阿修替我讨了点赔偿,锦丫给我治腿也没收我钱,这钱我就攒下来了,应该够当个本钱。” 佟小莲闻言,笑得灿若春花,“要真能把这买卖做起来,我跟叔就都有出路了。” 赵正也是这么想的,他总不能一直带着柱子在这吃锦丫的,用锦丫的,柱子将来还得娶媳妇,没点营生,哪家闺女愿意嫁到他家来? 赵锦儿在旁听着他俩商议,替他们开心,又有些伤感——在一块住了这么些日子,家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要是哪天都搬走了,还真不习惯。 提上饼子,又拿了些自制的常用药丸,两口儿往老宅去了。 张芳芳昨儿害臊,今儿却是臊着也要来送秦鹏。 毕竟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见。 她熬了几夜,给秦鹏做了两身衣裳和两双鞋,拿布包规规整整的打包好,咬着唇瓣递给秦鹏,还没说话,眼睛就要落泪了。 秦鹏将她拉到一旁,一边给她拭泪,一边低声安慰。 “放心吧,我肯定会平安回来的,要是有战功,年内我还能回来一次,就算没战功,明年秋也能回来探亲一次,到时候咱就把婚事办了。” 张芳芳呜咽道,“谁要跟你办亲事了?将军器重你,你就要好生报效朝廷。奶和叔婶,我都会替你孝敬着,包叔和春竹哥那头,我也会照看,别总记挂着家里。唔,报效归报效,也不能蛮干,啥时候都记着,小命最重要,一家人盼着你全须全尾的回来呢!” 老秦家人在旁冷眼看着,都替秦鹏高兴——上回走的时候,章诗诗作为新婚妻子,连大门都没送出来,更别提做这些衣裳鞋袜的了。 王凤英嘴上不说,心里也满意极了,这样的媳妇,到哪找去? 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秦鹏和张芳芳说完悄悄话,秦老太和秦大平亦各有嘱咐,其他人也都一一作别。 赵锦儿最后上前,将那包饼递给秦鹏,又拿出几个药瓶,“二哥,绿色瓶子是感冒伤风药,红色瓶子是蚊虫叮咬药,白瓶里头是跌打损伤丸,你别记混了。” 秦鹏笑着接过,“还是我家锦丫细心,这些药真真是急需之物,边疆那个蚊子,一只顶得上咱们村里的三只大,一口咬下去,腿上都能肿十天八天。” 他这么一说,王凤英和张芳芳又心疼了,准婆媳俩都在旁抹眼泪。 秦鹏连忙道,“哭啥,这不是有锦丫做的药膏吗?再没蚊子能咬到我。” 一家人絮絮叨叨,万般不舍,眼瞅着日上三竿,不能再耽误了,秦鹏才骑上从驿站雇的马匹上路了。 王凤英又开始哭,“我的儿!” 秦大平捂住她嘴,“儿子是去从军,又不是怎么了,你哭成这样,多不吉利。” 王凤英一听,有道理。 连忙止住,抽抽道,“我不哭,我不哭,我家阿鹏将来是要做将军的。” 一家人哭笑不得,正准备打道回府,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灰尘溅了一身,王凤英拍拍身上,正准备骂人,马夫勒住马,尘嚣之中露出一张笑脸。 “秦公子,好巧啊!” 看清来人,秦慕修眉头紧蹙。 斑九。 见相公不说话,赵锦儿怕人家尴尬,连忙接应道,“九爷这是打哪儿来?” 斑九笑道,“护送我家主人去江南府办点事,刚回来呢。我们水正好喝完了,离郡上还些距离,不知可能到贵府打点水?” 斑九穿得讲究,赶的马车也气派,在老秦家眼里,是官爷,哪敢拒绝。 秦大平当即狗腿的走过去,“这有什么不能的,水又不要钱,九爷把水袋给俺,俺帮您打。” 斑九解下腰间水袋,递给秦大平。 又转头对马车内人说,“侯爷,您的水袋也给小人吧。” 秦慕修似不经意般,拉着赵锦儿背过身去。 帘子撩起,马车内递出一个水袋。 帘子放下的瞬间,车内的安乐侯万铎,还是瞥见了秦慕修那清瘦挺拔的背影。 脑海中顿时划过一个陈年旧影。 “慢着。”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人手不够 斑九便把帘子都撩起来,“怎么了,侯爷?” 安乐侯指了指秦慕修的背影,“那人是谁?” 斑九笑道,“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后生。” “叫过来本侯看看。” 斑九有些奇怪,侯爷干嘛对一个乡下小后生这般好奇,但主子叫,自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对着秦慕修喊道,“小秦公子,我们侯爷请您一见。” 秦慕修握着赵锦儿的手不自禁的用力加大。 赵锦儿吃痛,刚想问他干嘛,见他神色不对,低声道,“相公?” 秦慕修没有答话。 那头王凤英早竖着耳朵听见斑喊帘内之人侯爷,激动得都快晕过去了。 侯爷! 上回那个杨蕙兰,可不就是个侯府的少夫人?一个少夫人,就给他们家送来好几车的礼,这又来个侯爷本尊,要是攀上了,老秦家岂不要发达了! 便也扯着嗓子喊道,“阿修,侯爷喊你呢!你还杵着干啥,过来给侯爷行礼啊!” 秦慕修还是没动。 赵锦儿生怕车上那位侯爷会怪罪秦慕修,转身求道,“我家相公自幼患病,卧床多年,没见过什么大人物,紧、紧张的,侯、侯爷莫怪罪。” 说着,又轻扯秦慕修,“阿修,那位侯爷想见你……” 看着赵锦儿恐惧的模样,安乐侯顿了顿。 又看看这路边的一大家子,一个个朴实无华,面色赤紫,一看便是在地里劳作多年的农民。 长舒一口气:想什么呢,姐姐的孩子,生在边疆,跟这一大家子,风马牛不相及。 放下帘子,“算了。” 斑九跳下马车,走到秦慕修身边,笑道,“小秦公子莫紧张,我家侯爷说算了。” 看到秦慕修冷峻的脸,不由有些奇怪,“小秦公子,这是怎么了?” 秦慕修看向他,笑不达眼底的撇了撇嘴唇,“我家娘子不是说了,没见过大人物,紧张的。侯爷怎么又不要见我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斑九笑了笑,低声道,“不必了。我家侯爷性情有些古怪,别见怪。” 拎上秦大平打好的水袋,斑九很大方的赏了他一锭银子,又朝秦慕修挥挥手,“小秦公子,再会。” 秦大平接到银子,笑得像朵菊.花,刚想送到口中咬一口试试真假,已经被王凤英夺了过去。 “我家阿修和锦丫还真有点福缘,怎么总是能碰到这种有钱的大人物。” 说着,又埋怨秦慕修,“刚刚那侯爷要见你,你怎么就不兜揽,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错过了!” 秦慕修还是装憨,“我以为是要找我们的麻烦,有点害怕。” 王凤英嘁了一声,“你又没干什么违法的事儿,人家找你麻烦干啥?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秦老太咳嗽两声,“行了行了,给你白得一锭银子,还在这说嘴。回去把银子夹开,分一半给锦丫。” 一听到要分钱,王凤英如临大敌,“凭啥?那水不是我们大平打的?” “人家一个尊贵的侯爷,要不是那位九爷认得阿修,会喝你家的水?” 王凤英无言以对,“那也不要分一半吧……” 赵锦儿连忙摆手,“不用分我,大娘收着吧。” 王凤英一听,连忙塞进荷包,“娘,听见没,锦丫说她不要。” 秦老太无语,也懒得跟这个抠门媳妇多说,只是剜她一眼,“真不知道你要那么多银子作甚。” 回去路上,秦老太问赵锦儿,“锦丫,你们的药草,是不是快收成了?” 赵锦儿点头,“正愁着这事儿呢,马上有几十亩的地要收,这草药还不比庄稼拿把镰刀就能割了,有的得挖根.茎,有的得采果实,且得需要不少人手,现在地里只有我们雇的赖大哥赖大嫂忙活,回头还不知去哪儿雇短工。” 说罢,长叹一口气,“秋季正是农忙之际,人手都贵得很,阿修算了一笔账,要是全靠去牙行雇短工,要比我们之前找村里人贵一半不止。” 王凤英便道,“我们过二天就能去给你们帮忙,人手还不够?” 赵锦儿摇头,“远远不够。” 秦老太道,“不如就还找村里人干。” 王凤英竖起眉毛,“还找那些白眼狼?我怕他们干不了二天,又叫人忽悠走了。出点工钱都是小事,耽误了草药收期,咱可损失不起。“ 有一说一,自打赵锦儿说年底给她分红,王凤英对药田里的事,那叫一个上心。 “那这事儿,除了多出一大笔工钱在牙行雇人,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想到平白多花那么多成本,一家人都肉痛得很。 秦慕修道,“其实也不是不能按照奶说的办。” 赵锦儿看向他,“此话怎讲?” “你想啊,村民们上回为啥被忽悠走了?” “那冯家小姐为了坏咱们,给他们开了高工钱。” “那后来呢?” 后来冯红荻并没有兑现工钱,村民们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既没赚到大钱,连赵锦儿这头的小钱也丢了。 秦慕修又道,“村民们不过是想在闲暇之余挣点外快,自然是谁给的多就给谁干。冯红荻若是真心诚意雇他们,咱们肯定是竞争不过,但冯家并不缺工人,冯红荻只是想给咱们搞破坏,把村民也没当回事。村民们吃了一回亏,犹如惊弓之鸟,这回就算冯红荻再来使坏,哪怕是真出银子,只怕也没人会相信她了。咱们倒是可以用一用村民。” 秦慕修这么一分析,大家都觉得甚有道理。 “那,我还在村里招工?”王凤英说着,还是气不过,“让我再好言好语的去喊那起子白眼狼来干活,我是办不到!” 秦慕修道,“不,这回,咱们老秦家的人都不出面。” “那让谁来招工?” “里正。” 里正一听秦慕修的来意,桌子一拍,就应承下来。 “放心,此事交给我!我一定把那些个没脑子的村民治服了,再送到你田里。” 上回工人集体弃工的事儿,叫里正生了好久的气。 他之所以那么帮秦慕修两口儿拿地,就是为了给村里人找个长久的活计。 谁知那些个短见识的泥腿子,见财起意,答应了人家的活竟然反悔。 跑出去闹了几天,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啥也没捞着。 这回,秦慕修不计前嫌,还肯给他们机会,谁敢再闹幺蛾子,就叫他在村里别混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丰收 里正一放出秦慕修夫妇重新给药田招工的消息,家里立即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被冯红荻坑过一次,乡亲们才知道秦家开的条件是多么厚道。 里正敲了敲他的破锣,姿态摆得很高,“你们都是来讨活儿干的?” 村民们纷纷点头。 “上回那事儿,大家伙儿都还记着没?” 村民们顿时低下头,不敢说话。 里正清清嗓子,“不是我当个里正,就有资格教训你们了,实在是你们干的事儿叫人看不上眼,答应了秦家的事儿,为着点蝇头小利转头就反悔,要是真能拿到冯家的高工钱,也算你们能耐,结果呢,一个子儿也没挣到,还跟人家大闹一架,可算是出息了你们!” 村民们被里正说得不好生意,舔着脸道,“里正爷,您放心,这回绝不会了!” 里正斜着眼睛,“这可不敢说,回头再有人来给你们开个高点的价钱,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又拍屁股跑人?” 村民们连忙道,“不会,绝不会!我们已经吃过一次亏,哪里能当两回傻子?” 里正冷哼一声,“说是这么说,但你们上回干的事儿,着实是伤到人小两口的心!现在人家说的是,宁愿多花点钱去牙行雇短工,也不敢再在村里请你们这帮大爷。” 村民们不由急眼,“别介啊!俺们这回是真心实意的想给他俩干活,里正爷,你给我们美言几句,让他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俺们这回一定给他们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的。” 里正挑眉,“空口无凭,光嘴皮子说,别说他们不信,连我都不敢信你们,回头我给你们做了保,你们把我坑了,将来我还怎么做这个里正,怎么服人?” 村民们见里正不松口,急得抓耳挠腮,“到底要怎么做,阿修才肯信我们?” 里正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道,“这样,看在乡里乡亲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给你们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村民们一听有主意,都兴奋不已。 “你们签个保证书,按时保质保量的给他们把活干完,否则,不止不许跟他们算工钱,还得反赔他们工钱。人家要是看到你们这么有诚意,应该能勉强再相信你们一次。” “啥,不许算工钱,还得反赔工钱?”有人就有些不愿意了。 里正冷笑一声,“咋,不服气?你只要好生给人把活干了,就不存在这种事,你担心要赔人家钱,说明你这心里,还是有其他想法!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愿意签保证书的,我就拼着这张老脸,去给你们说说情,不愿意签保证书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去镇上找挣大钱的活儿吧。” 人群沉默了片刻,有人先开口道,“我签!只要好好给人干活,干嘛怕签这个。” 这人一开口,便有人跟着附和,“没错,不过就是个保证书,又不是真要咱们的钱,之前咱们毁约在先,人家现在谨慎点,也是人之常情,我也签。”攵學3肆 “就算不信秦家那小两口,我也信里正,里正爷不会坑咱们的。” 不一会儿,便有一大半人表示愿意签保证书,剩下那些个犹豫的,见大伙儿都签了,也就没啥担心的了,纷纷摁了手印儿。 看着摁满手印儿的保证书,赵锦儿对里正竖起大拇指。 “里正爷,您也太厉害了!” 里正傲娇的昂起下巴,“姜还是老的辣,懂不。” 秦慕修笑道,“我说的吧,还是里正爷有法子。” 里正叹气,“咱们村这些村民,淳朴是真淳朴,蠢也是真蠢,不给他们立点规矩,叫人一牵鼻子就走了。” 秦慕修道,“有了这张保证书,就不怕再出现上次的情况了。” 解决了工人问题,王凤英便开始安排工人们陆续下地开始干活。 有王凤英这头夜叉监工,地里是井井有条,两口儿倒是不用怎么操心了。 采回来的草药还得清洗,晾晒。 里正媳妇带头,又把村里那些赋闲的大姑娘小媳妇也召集来干活。 这些妇人闲着也是闲着,又不像张芳芳那样有刺绣的手艺,每天到秦家来干个一天半天的,挣一两个铜板,就很满意了。 人手一多,活儿出得就快。 再加上赵锦儿用心,雇来的赖大哥和赖大嫂又有经验,药田里是个大丰收。 不多久,老宅和新宅的前后院就都晒满了。 里正把自家的院子也借给他们晒药,村里的晒稻场也拿出来用了。 一时间,整个小岗村的上空,仿佛都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眼看着家里的谷仓就快堆满,赵锦儿跟秦慕修商议,“咱们得抓紧去郡上一趟,喊蔺家赶紧来收走,咱们这条件到底不如她们的仓库,别把草药放得失了药效,就一文不值了。” 秦慕修点头,“好。” 翌日一早,正准备去老宅拉驴车呢,不料一开门,就看到院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潘瑜从车上跳下来,看着满院子的草药,笑道,“娘真是神机妙算,说你们这几日应该在收药了,叫我下来看看,没想到你们果然收了。” 赵锦儿看到潘瑜,高兴得什么似的,“我说一大早门口树上怎么老有喜鹊叫,原来是潘姐姐来了!潘姐姐怎么这么一老早到的?赶夜路来的?” 潘瑜摇头,“不是,我前天就到了,这两日都在镇上的药铺盘货呢。货盘完了,就来你这啦。” “那这两日都歇在客栈?不是说好的来我家住吗?”赵锦儿热情不已。 “镇上有个小宅子是我们家的,叫下人提前打扫出来了,我这两天都住在那。” 赵锦儿:…… 对不起,告辞。 潘瑜见她揶揄的小模样儿,抱住她的肩膀笑道,“那宅子年久失修,有老鼠,吓死人了,比不得你这里干净舒爽,接下来几天,我还是要住你这麻烦你。” 赵锦儿听到她夸自家房子好,哪有不高兴的,“不麻烦不麻烦,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咦,对了,小姐儿来了吗?” 之前在郡上,潘瑜说的是要把小姐儿也带下来耍耍。 潘瑜笑道,“别提了,给她的衣裳都打包好了,上了马车又叫她奶奶拦下去了,说孩子还太小,路上奔波要把脑子颠坏,又给抱回去了。” 赵锦儿忍不住笑道,“蔺太太就是嘴上厉害,心眼儿里不知怎么疼小姐儿呢。” 第二百七十七章 还有结余! 潘瑜笑着点头,“太太对小姐儿的疼爱,确实是没话说的。” 她现在的生活,除了男人不争气,哪哪儿都挺不错。 反正有了事业,男人什么的,也没所谓了。 潘瑜的到来,让赵锦儿愈发干劲十足,每天起早贪黑,奔波在地里和家里,小脸儿也晒黑了,小腰儿也累细了。 秦慕修心疼,道,“地里有大娘和赖氏夫妇,再不济还有我,你尽可以少操点心,别累出病来。” 赵锦儿却不愿意,“咱们这不是头一年吗,我想把所有事情都摸清楚,将来哪怕雇人,也不怕被糊弄。” 秦慕修劝不住她,只好跟她一起跑进跑出。 草药从地里收上来,还要清洗、晾晒,分门别类再打包,里正媳妇将赋闲在家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们都动员来干活了。 这些妇女又不像张芳芳有个刺绣的手艺,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去自家田地给男人打打下手,就是围着灶台转,还是头一回有机会自己挣钱,虽然干个半晌午半下午的,也就挣个一文二文,但大家都十分珍惜这个机会。 比男人们干得还认真,出的活儿十分精细,草药被打理得很是上乘。 潘瑜带着生药铺的掌柜检视完,对赵锦儿道,“锦丫,你家的草药,拿出去都能比旁家出的价钱高一截儿。” 小半年的辛勤得到认可,赵锦儿比谁都高兴,“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放心,我会跟掌柜商量,酌情给你也涨价。” 本来是完全可以按照市场价收这批货的,但潘瑜知道女人做点事有多难,不愿叫赵锦儿吃亏,便派人带了样品送回郡上,让蔺太太过目,请她定夺价格。 两天后,蔺太太命人带回话,让潘瑜自己做主就好。 潘瑜不由犹豫,“让我做主?” 两个药铺掌柜笑道,“太太这是锻炼您呢。” 潘瑜反应过来婆母的良苦用心:既然交给她办的事,不论大小,定夺.权在她手上,当然,相应的后果,也得由她承担。 潘瑜虽然看着大咧咧的,做事却十分谨慎老成。 并没有立即就张嘴给赵锦儿提价,而是把两个经验老道的掌柜又从镇上叫下来,细细商量了许久,还把所有药材全都重新检视一遍,确定货的品质确实是高,才决定将价格提高一成。 赵锦儿高兴坏了,之前跟蔺太太谈的是,所有药材都按照九折价给蔺记。 如此,相当于还是按照原价。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潘姐姐才好。” 潘瑜笑道,“不必感谢我,我给你提价,并不是因着咱们的交情,而是你家草药的成色确实好,蔺记还是赚的。” 眼看着新宅的谷仓快装不下,潘瑜便命药铺的伙计带了磅秤和马车来,把已经晾晒好的草药过秤收走。 蔺记有账房先生,赵锦儿这边就让秦慕修记账,两边各自记下每次拉走的草药是什么品种、有多少斤、价格云云,如此,方便最后一起结账。 秦慕修一笔一划记着账目,抬眼就看到赵锦儿纤细苗条的身影,不由生出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个小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牵绊。 是她,将他从前世那可怕的回忆中拽了出来,让他脚踏实地的感受到自己生活在这里。 有家,有根。 这辈子还有什么期盼呢?不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罢了。 …… 一个村儿男女老少几乎都上了,忙活大半个月,除了还有三十来亩忍冬和白芨没成熟,要等到冬天再收,成熟了的都被扒拉干净了。 看着被扒拉得干干净净的药田,赵锦儿百感交集,秦慕修见她就要哭唧唧,笑问,“舍不得还?” 赵锦儿老实地点头,“有点儿,忙活这么久,眼见着它们从种子冒尖,到长成苗苗,再到成熟,现在扒得干干净净,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潘瑜笑道,“有啥舍不得的,这茬扒拉了,下茬赶紧种起来,一茬又一茬,扒拉出来的都是银子,真烂在地里,你才着急呢!” 赵锦儿一听,果然不惆怅了,“是哦,回头得去买新种子了,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呢。” 潘瑜揶揄道,“这小丫头,如今也学会拐弯抹角了,放心,今儿就准备跟你结账呢!” 赵锦儿红着脸,摆摆小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潘瑜就喜欢看她着急的小模样儿,“那就等到过年一起结,最近账房正好有些紧张。” 赵锦儿脸憋得更红,“这……我们手里剩的一点钱,怕是撑不到过年……” 潘瑜哈哈大笑,对秦慕修道,“你这小媳妇,怎么这么逗人疼呢!别担心,谁的账不结也不能不结你们的。我这边账房算出来的账,这次你们的货,一共是八百四十三两整,等会儿我借个算盘给你们,你们回去对一下,要是没异议,明儿就开银票给你们。” “这么多!”赵锦儿先跳起来。 她想着能把剩下的欠账顶掉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结余! 一共问蔺太太借了八百两,第一批药丸销售完,二百两分成已经顶账,现在余账只有六百两,全顶掉还能领二百四十三两银子。 要不是碍着有旁人,赵锦儿嘴巴都快笑歪了。 秦慕修本不是爱财之人,看着媳妇这副财迷样儿,莫名觉得喜庆。 行吧,既然媳妇爱财,以后就多挣点钱哄她开心。 对潘瑜拱拱手,“没有问题,我记的账也是这么多。” 潘瑜不由刮目相看,“你都算好账了,怎么算的啊?也没见你家有算盘呀。我们两个账房先生,昨儿对了大半夜的账,才算明白呢。” 秦慕修笑笑不言语,这点账,需要什么算盘,手指头掐一掐还不就出来了。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否则人家两个账房先生恐怕都得失业…… 翌日,两口儿一同到镇上,从潘瑜手中接过热乎乎的银票,赵锦儿激动得要落泪,“相公,这是咱们的药田挣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想买铺子 秦慕修搂住她肩膀,“以后还会挣更多。” 赵锦儿把头埋到秦慕修怀中蹭了蹭,“一年前,我真是做梦也做不到会有今天。” 那时候,她还是鹿儿村的“扫把星”,全村都嫌弃她。 又黄又瘦,像棵豆芽菜,蒋翠兰想给她卖去窑子或者送去做典妻,人家都不肯出价钱。 现在,她有个这么好的丈夫,有了一百亩地,还有稳定的生意,要不是掐一把自己觉得疼,哪敢相信这一切! 秦慕修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这都是你努力辛勤的结果,有什么不相信的。” 潘瑜实在没眼看她俩的腻歪样儿,笑道,“账算完,我也该回郡上了,你们有空常来玩。” 依依不舍送走潘瑜,秦慕修笑道,“不庆祝一下吗?” “怎么庆祝?” “逛逛去。” 说是逛逛,可是捏着这把血汗钱,赵锦儿是看到什么也舍不得买。 秦慕修哭笑不得,“这么辛苦挣来的钱,犒劳一下自己也舍不得吗?” 赵锦儿撅起樱唇,“就因为每分钱都是辛辛苦苦才得来的,所以舍不得乱花。就这么逛逛看看,只要相公陪着我,也挺开心的,嘻嘻。” 秦慕修:“……” 不行,得给这孩子引导引导正确的消费观,否则光知道挣钱,不知道享受,那不成只进不出的貔貅怪了吗? “你好好想想,什么想买的东西都没有吗?” 赵锦儿歪着头想了许久,“我想捉几只小鸡和两头猪崽,养几个月,正好宰了过年。” 秦慕修,“……” 本以为她和其他姑娘一样,想买个首饰布料什么的,谁知道人家想买鸡仔和猪崽。 虽然离谱,但媳妇既然想买,还能怎么办? 安排呗。 两人就逛到市场上,看了一圈,倒是买到一公一母两头小猪崽子,小鸡就没看到了。 卖鸡的大娘笑道,“你俩一看就是刚成亲的小夫妻吧?着实没有生活经验!这鸡仔,都是春天捉的,这个季节,一般人家都不会孵小鸡了,母鸡要留着下蛋。你们要真想养小鸡仔,不如买两只老母鸡,再买点鸡蛋,自己回去孵。” 赵锦儿一想,这样还划来些,母鸡能留着下蛋,便有些动心,“相公,你看呢?” 秦慕修还是那句话,“看你,你想买就买。” 赵锦儿便道,“那我买两只老母鸡,您再挑一些能孵小鸡的鸡蛋给我。” 大娘也是实在人,见赵锦儿长得憨甜可爱,笑着教她,“你把鸡蛋举起来,对着阳光看,能看到一个小黑点的,就是毛蛋,只有毛蛋才能孵出小鸡。那些没有黑点的,叫云英蛋,是孵不出小鸡的。” 赵锦儿认真的学习着,像是发现了新世界,“哇,真的能看到小黑点呢!这只就没有。” 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儿,秦慕修有些好笑,这孩子,不论什么时候,对新事物都这么热情。 因是第一次孵小鸡,怕失败,赵锦儿只挑了十个毛蛋。 捧在手心捏着嗓子道,“小鸡小鸡,你们都要乖乖出来哟,出来了姐姐就把你们养大。” 秦慕修刚想说别养大了舍不得吃,赵锦儿就道,“养得壮壮的宰了做风干鸡。” 秦慕修,“……” 买好猪崽和“鸡仔”,赵锦儿又晃到肉案前,“相公,咱们再砍半扇猪回去吧。” “砍猪作甚?”秦慕修有些不解,吃也用不着半扇啊。 “咱们这次大丰收,多亏了全村人搭手帮忙,虽然给了工钱,但我还是想酬谢酬谢乡亲们,这样,下回再给咱们干活,才会尽心。” 秦慕修竖起大拇指,笑着点头,“此话有理,相公我倒是没想到,还是我们锦儿周到,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 赵锦儿叫他彩虹屁吹得脸都发烫,“哪有。” “有,绝对有。” 赵锦儿看出相公在涮她玩儿,笑着拿小拳头捶了他两下。 买好猪肉,又买了些佐料,加上猪崽和母鸡,驴车又装得满满当当。 “回家吧,不能再逛了,再逛下去,这二百多两得霍霍光,赶明儿还得去郡上买药种呢!”赵锦儿数着钱包,到底有些心疼。 小两口赶着驴车,慢慢悠悠的往回去,经过驿站时,赵锦儿突然想起叔和佟小莲前些日子说的,想在镇上开个小饭馆,便往四周看了看。 这一看,就发现了宝。 “阿修,阿修,快停停!” “怎么了?”秦慕修勒住驴大哥。 “你看那是什么!” 秦慕修顺着她小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驿站斜对面,一间铺子门口挂着四个醒目的大字,“此铺待售。” 便猜出她的心思,“你想买下这间铺子?” 赵锦儿咬咬唇瓣,“咱们先看看吧。” 秦慕修便将车赶到铺子前,只见铺子内已经收拾得空空荡荡,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坐在屋内。 见两人进来,大叔站起来,笑问,“你们想买铺子?” 秦慕修点点头。 大叔立即热情的介绍道,“我这铺子啊,位置极佳!要不是我儿子要在郡上买宅子成家,我是打死也舍不得卖的!你们买回去,赁出去每月收个两把银子,轻轻松松的,要是自己肯辛苦,做个茶馆饭馆什么的,一年挣个二三十两都不成问题。我跟我老伴之前在这开个混沌铺子,每个月都能净挣个二三两呢!” 赵锦儿确实记得这里以前是个混沌铺子,还来吃过混沌呢。 生意确实是很不错的。 不由越发心动,问道,“大叔准备多少银子出呢?” 大叔一手竖起两根指头,“起码这个数。” 赵锦儿惊道,“四百两!?这铺子没多大啊!” 秦慕修也觉得四百两未免狮子大开口,太过坑人了。 大叔哈哈笑道,“我这小铺子,你敢出四百两,我也不敢要啊!我说的是两百二十两。”说着,动了动两边的指头,跟兔子耳朵似的,“这边是二百,这边是二十。” 两口儿都被大叔的幽默逗笑。 赵锦儿拍拍胸脯,“吓死我了。” 大叔笑眯眯道,“不吓不吓,胆子大点儿。” 第二百七十九章 拉锯砍价 那边厢大叔如数家珍热火朝天的介绍着自己的铺子有多好,赵锦儿则是在心里默默地算着账。 起房子,置家具,买地、下种子,请工人,已经把手里的积蓄和从蔺太太那儿借的八百两几乎消耗殆光。 现在无债一身轻,但手里也就只有这二百多两了。 要是花二百二十两买铺子,就没钱买种子了。 这铺子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好,要是能拿下来,赁给赵正和佟小莲开饭馆,既能帮他们,自己也能多个稳定收入和固定资产。 可是价格,实在是劝退啊! 赵锦儿的成算,秦慕修一眼看穿,对还在滔滔不绝介绍的大叔道,“这铺子,我们确实很感兴趣,但二百二十两不是小数目,我们夫妻实在没有这个实力,这样,我们回去商量商量,再看能不能想到办法。” 大叔见两人不像是随便进来看着玩儿的样子,咬牙道,“我看你们也挺有诚意的,若真想买,我可以让二十两。” 听到这个价格,赵锦儿不由心思动了动。 秦慕修却还是不置可否,“行,我们会好好考虑。” 出了铺子,赵锦儿小声问道,“阿修,你是不是不想买这间铺子?” 秦慕修笑道,“不是啊,你这么想买,我肯定是支持的呀。” “那你……”人家都让价了,为何也不往下谈了,赵锦儿觉得相公对这事儿,不是太热情。 秦慕修拍了拍她脑袋,“你呀,知道什么叫谈判吗?” 赵锦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秦慕修想了想,换了个词儿,“那你看过人家拉锯吗?” “这个看过。” “你想想,两个人拉锯,这边的人放松点,那边的人是不是就拉得紧些,这边的人紧了,那边的人,是不是就得让点儿。” 赵锦儿点头,“是这样。” “咱们现在,就是在拉锯子,看他还能让多少。”秦慕修刮了刮赵锦儿干净俏挺的鼻头,“二百多两的铺子,也不可能立刻就卖出去了,咱们过几天再来。” 赵锦儿大抵明白了秦慕修的意思,笑道,“你就直接说你是在砍价就是了。” 秦慕修笑道,“就是这么个意思。咱们手里还有二百多两银子是吧?我算着,这铺子要是能砍到一百八十两,咱们手里就还有七八十两的富余,买种子和雇人下种子都够了,再撑两个月,等到地里的白芨和忍冬成熟,就能缓过来。但如果二百两买下来,咱们就有缺口,撑不到那时候。” 赵锦儿嘴巴微张,对相公的崇拜愈发油然而生—— 她在脑瓜子里算了半天,只知道钱不够用,她家相公却已经算得明明白白。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秦慕修笑道,“看什么?” “我怎么有个这么厉害的相公……”小丫头眼里闪烁着小星星、小桃花。 饶是秦慕修早已心如老松,听到小丫头这么夸自己,也是不由自主的冒泡,“相公的厉害可不止在这儿呢。” “还有哪里?” “嗯……这个……不可说。” 看着相公神神秘秘的模样儿,赵锦儿一头雾水,“你我夫妻之间,还有不可说?” “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赵锦儿撅起小嘴,“哼,不跟你好了!” 说罢,装作生气模样,背过身去。 秦慕修被她这小受气包的模样逗得心旌直摇,将她小脑袋掰过来,在她精巧得有些透明的耳垂上轻轻咬一口—— 这孩子,才十五岁,还没长开,举手投足就不经意的透露着这般说不出的风情,长大了还得了? 还不得长成个小妖精? 赵锦儿怕痒,捂着耳朵咯咯直笑,“你属小狗的吗,怎么还咬人啊!” 秦慕修喃喃道,“就咬你个小东西。” “嘁,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秦慕修忍笑,自己跟小孩子似的,还装得个大人似的说别人。 回到家,两个小子看到新买的小猪崽,兴头都大得很。 柱子干脆抱起一只,不敢相信的问道,“咱家也养猪了?” 在他印象中,能养猪的,都是富户。wenxueзч.net 阿姐家竟然一口气捉了两头! 今年过年可就美了美了,口福大大的! 木易则是纯粹被猪崽憨态可掬的容颜吸引了,他在宫里哪能看到这种东西啊,只知道猪是一块一块的,没见过活猪。 没想到小猪幼崽这么可爱,想到以前吃的猪肉,不由心生愧疚。 猪猪这么可爱,怎么能吃猪猪啊! 可巧秦珍珠过来玩,见他俩都这么喜欢猪,道,“你俩干脆比赛,一人养一只,过年看谁的猪肥。赢了的到时候多吃点肉。” 柱子倒没什么,木易一阵恶寒,“坏女人!” 秦珍珠指着自己鼻子吹胡子瞪眼睛,“你骂我什么?” 木易没回答,柱子舔舔唇代他答道,“坏、坏女人……” 秦珍珠气得撸袖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木易抱着猪崽一溜烟跑回屋,回身对她吐吐舌,乓地一声把门拴上。 秦珍珠没追上,气得直跳,“他没吃过猪肉?我看每次红烧肉他吃得比谁都欢!以后再叫我看见他吃一筷子肉,我就要撕他嘴!” 赵锦儿在旁笑得肚痛。 秦珍珠不服气,“三哥,你还管不管你媳妇儿了,她不帮我,还笑话我!” 秦慕修摊手,“我管她?”摇摇头,“没那个胆子。” 说完,也走了。 秦珍珠唉声叹气,“娘说得果然不错,男人一讨老婆,就成了老婆的狗腿子。” 秦慕修从门外回过头,“我乐意,管着吗?” 秦珍珠,“……” 赵锦儿半晌才止住笑,按照卖鸡大娘教的,用稻草给两只老母鸡做了窝,先将蛋分别放在窝里,再把老母鸡放进去,让它们抱窝。 安顿好老鸡和小猪,便和佟小莲商议那半扇猪的事儿。 赵正在旁听了,建议道,“我看也别请人到家里来吃了,一来铺张麻烦,二来人家来了也未必能吃好。你们不如把猪卤了,每家送一大碗去,这样人家一家子都能吃到,有些人家俭省点,能吃好几天呢。” 第二百八十章 身为赵家人 赵锦儿觉得叔说得很有道理,便跟佟小莲道,“就按照叔说的办吧。” 说着就卷起袖子准备开干。 佟小莲笑着拦住她,“半扇猪而已,还要你帮忙?我一个人足够了,你来还添乱。” 赵锦儿不服气,撇嘴笑道,“我给你拔猪毛总行了吧?” 佟小莲摆摆手指头,“这么大半头猪,你一根根拔,得拔到猴年还是马月?” “那怎么办?不拔?”赵锦儿疑惑不已。 “不拔怎么吃?看着!”佟小莲从锅洞里拿出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棍,用燃烧着的那半截,对着猪皮仔仔细细的燎了一遍,“瞧瞧。” 看着猪皮上的毛被碳棍燎烧得干干净净,赵锦儿目瞪口呆,对佟小莲竖起大拇指,“小莲,你真是太聪明了!” 佟小莲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这有什么聪明的,不过是看见村里有红白喜事时,请厨师班子来烧菜的时候,那些专业厨子这么干过,就记下来了。” 赵正在旁笑道,“能学以致用,也是大智慧。” 佟小莲笑靥如花,“赵叔别天天夸我了,夸得我都快飘了。” 赵正呵呵一笑,“你跟锦丫都是好姑娘,好姑娘自然要经常夸。” 赵锦儿吐吐舌,调皮道,“只见叔夸小莲,没见叔天天夸我呀。” 赵正一愣,“有吗?” “有!”赵锦儿斩钉截铁道。 赵正咽口口水,“你是自家人,用不着天天夸。” 赵锦儿朝佟小莲挤挤眼睛,“瞧我叔偏心的。” 佟小莲笑着啐她,“猪毛处理干净了,这会儿还真要叔帮忙了。” “你说。”赵正道。 “帮我们把肉砍小些,这太大了,一锅放不下,也卤不进味儿。” “小事一桩。” 赵正腿虽还有些跛,但男人的力气肯定比两个小姑娘大得多,轻轻松松就把猪肉连骨带皮的分成大小均匀的十来块。 佟小莲将两口锅都注上清水,放好卤料,再将猪肉一块块整齐地码好。 赵正自告奋勇,“你们出去歇会儿吧,我来烧火。” 佟小莲道,“不行,我得看着成色,有些佐料还得慢慢加。” 赵锦儿看他俩配合得默契,也没什么需要她做的,就出了灶房。 一出门,就撞到一个怀抱中。 抬眼一看,只见秦慕修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屋里。 “相公,你怎么……” 秦慕修“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赵锦儿不明所以,秦慕修指指灶房里。 赵锦儿回头看了两眼,只见佟小莲和叔有说有笑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咋了?” 秦慕修将她拉到一旁,才微微挑眉道,“你叔今年几岁?” 赵锦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也不太清楚,柱子今年十岁,总有三十多了吧。” 秦慕修努努嘴,“唔,也不算太老,还年轻。” 看着自家相公嘴角挂着的淡淡坏笑,只觉一阵恶寒,“你这是想干啥?” 秦慕修摇摇头,“我能想干啥?你应该问问你叔想干啥。” 赵锦儿抬头望着他,娟秀的眉头攒在一起,俏挺的鼻头皱成一团,“好相公,你媳妇笨,你就别跟她拐弯抹角了吧,直接告诉她不行吗?” 秦慕修被她逗得直乐,笑道,“你叔才三十岁,就不想再找个媳妇?” 赵锦儿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小莲?!” 秦慕修点点头。 赵锦儿咽口口水,“这……小莲比我叔起码小一轮还拐弯呢。” 秦慕修耸耸肩,“你叔八十多岁的时候,她也七十多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差多少。”相公也忒有才,赵锦儿忍不住笑道,“但……我叔有过老婆,还带个儿子拖油瓶,瘫了这么多年,又没个积蓄,家徒四壁的,小莲能愿意吗?” 想到之前那油头粉面的邱文斌,赵正跟那个类型未免也差的太多…… 秦慕修道,“昨儿晚上教你写的几个词儿,还记得吗?” 赵锦儿刻苦,学得就很快,最近秦慕修已经开始教她比较难的字, “那怎么不记得。”赵锦儿立即背了起来,“细水长流,一见钟情,日、日……日久生情?你是说我叔跟小莲日久生情?” “嗯哼。” 秦慕修这么一提醒,赵锦儿不由回忆起这些日子赵正跟佟小莲的相处来,这两人,好像确实是越走越近了。 佟小莲做饭,赵正就去烧火。 赵正劈柴,佟小莲就在旁给他递帕子。 佟小莲去给牲口喂食,赵正连忙就拿着扫帚跟过去打扫圈笼。 “不、不会吧?”赵锦儿一时间还是有些吃不消。 毕竟在她心里,佟小莲跟她是一辈儿,赵正是长辈。 这可是两代人。 万一成真,她以后要喊佟小莲……婶子?? 此刻,她只想学着王凤英的样儿,先拍一把大腿,再仰天长叹一声,“夭寿哟!” 看着自家小媳妇震惊的模样儿,秦慕修乐得不行,“大惊小怪,男未婚,女未嫁,只要他们互相情愿,就是相差五十岁,也碍不着你的事儿。” 赵锦儿咂咂嘴,“说是这么说,但叫我喊小莲婶子,我怕我喊不出来。” “有啥喊不出来的,喊一声,白得个改口红包,又不掉一块肉。回头跟着我喊就行。”秦慕修促狭道。 震惊之余,赵锦儿想了想,确实也没啥。 佟小莲温柔善良,勤快能干,对柱子还好,真能跟赵正的话,根本就是老赵家祖坟冒青烟。 身为赵家人,赵锦儿想着,怎么的也得助叔一臂之力啊,“看来,那铺子的事,咱们还真得上上心。” “不错,咱们把那铺子盘下来,给你叔把饭馆做起来,你叔有个正经营生,才能养家糊口,能养家糊口,才有资格讨媳妇。否则一切都是白谈。”隔了没两天,秦慕修果然又带赵锦儿来到那间待售的铺子。 房东大叔还以为这二人之前只是随便进来问问,没想到来了第二次,这事儿便有些谱儿了。 笑着迎出来,“小相公,小娘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锦儿福至心灵,不等秦慕修开口,就愁眉苦脸道,“还能咋考虑呢,我们特想盘下这个铺子,只是问亲戚借了一圈,也借不够大叔您开的价钱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喜极而泣 秦慕修歪头看着媳妇,只觉她这副鲜少热卖的半吊子市侩样儿很是可爱。 大叔不料她一上来就说这话,一时间被她整得有点不会了—— 钱不够,还两次三番的来看铺子,这不就是想还价嘛。 想还价,又不明说,这不就是逼着他主动降价嘛! 这丫头,瞧着老实巴交,没想到还怪有心眼子。 偏生得可可爱爱,跟广寒宫里嫦娥仙子的那只小白.兔似的,比自家小闺女还招人疼,想拒绝都难。 咳! “那你们出得起什么价格啊?” 赵锦儿咬着唇瓣,刚想说一百八十两,秦慕修已经先道,“凑来凑去,只凑了个一百五。” 赵锦儿咽口口水,不敢说话: 相公这四十米屠龙刀,也砍得忒狠了点。 大叔果然跳起来,“一百五十两来捣什么乱!这么贱卖了,我还不如留着继续做生意。” 秦慕修不紧不慢道,“您这铺子挂出来也有些日子了,不是一直没出得掉手吗?说明您还是挂贵了些。” 大叔没答话,眼底却隐隐闪过犹豫。 秦慕修又道,“上回听说,您是要卖了铺子给您儿子在郡上买屋成家,这铺子卖了,将来还能凑钱再买新铺,那郡上的城里媳妇要是丢了,可就再难找了。” 这话简直打到大叔的心坎儿里了。 他儿子本也就是一般人才,读了几年私塾,会算账,在郡上一家当铺里做账房伙计,谁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叫老板的小女儿看上了。 老板哪里看得上这种穷小子?拗不过女儿寻死觅活,只得让步,让他们家无论如何在郡上给小两口置个房子,将来方便娘家人看顾女儿女婿。只要成亲,娘家起码给闺女陪嫁几间好铺子,但婆家必须有房子,这是面子问题。 大叔想着儿子即将娶个金窝窝,才愿意将这唯一的营生卖了。 但他又舍不得卖得太低,所以才会挂了这么多天也没卖掉。 秦慕修此言一出,犹如醍醐灌顶,为了多卖那几十两,把儿子婚事耽误了,那可是天大的不上算! “一百五十两也太低了!我得赔得掉兜!你们再想办法加点,我看看能不能接受。” 赵锦儿目瞪口呆:相公,也太厉害了吧! 秦慕修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开价。 赵锦儿又咽口口水,“那,一百七?” 大叔又跳脚,“一百七无论如何不行的!起码一百八!” 赵锦儿乐得想开花,一百八,已经是他们小两口在家商量的心理价位了! 但从秦慕修的谈判中,她觉得还能再努力努力,便试探着道,“我们最多只能再加五两,真的是哪哪儿也拿不出钱了。” 大叔怔了半晌,想着儿子那头催得急,咬咬牙,“也就是看着你们二人年轻,跟我儿子差不多的年纪,一般人,我是绝不会答应这个价钱的。” 赵锦儿激动得脸颊通红,“您答应了?” 大叔黑着脸点点头,“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现在要是没带钱,就留定金,否则卖给旁人,到时候别跟我扯皮。” 赵锦儿弯起两弯小月牙,“带了带了,您交契吧。” 说着,就背过身去,掏出贴身收着荷包,一张张数银票。 大叔满头黑线:这……是不是被个小丫头套路了? 秦慕修也是满头黑线:砍价这一波,杀得这样凶,就不能再做出戏,交点定金,说回家再凑凑?这么爽快就数钱,大叔的心理阴影得有多大啊…… 价格谈妥了,心理阴影再大,这会儿也容不得反悔了。 大叔全程黑着脸看赵锦儿数好银票,接到手里,将房契拍到桌上。 赵锦儿不放心,把房契拿给秦慕修过目,秦慕修看了一眼,点点头,表示没问题,赵锦儿这才笑嘻嘻跟大叔做了个揖。 “大叔,您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这间铺子的。” 大叔脸色稍稍好看点,眼中渐渐流出不舍,“这铺子啊,我爷爷传给我爹,我爹又传给我,是我们家祖祖辈辈吃饭的营生,希望也能给你们带来兴旺发达、财源滚滚。” 赵锦儿连连道谢,“多谢大叔,也祝您阖家顺遂!” 大叔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门匾,眼眶有些湿,拍拍袖子,转身离去。 相对于大叔的不舍,这边厢赵锦儿却满心都是喜悦。 摸摸墙,摸摸地,又摸摸自己的脸。 拉住秦慕修,还没开口,秦慕修已经笑道,“不敢相信是不是?” 赵锦儿嗔道,“相公怎么知道我要说这句……” 秦慕修哈哈一笑,“每次你都这么说,自然就知道了。” 回到家,赵锦儿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告诉赵正这件喜事。 赵正闻言,整个愣住,“你们买了间铺子,给我开饭馆?” 赵锦儿笑着直点头,从怀包里掏出屋契,“前几天就有这个打算了,但是当时价格太高,怕拿不下来,就没跟您说。” 赵正也不知怎么的,眼眶就是一阵阵发酸,良久,才道,“真给我开饭馆的话,我要给你租金。” 这话路上秦慕修已经交代过,赵锦儿笑眯眯道,“那是自然,当我租给叔的。不过咱们一家人,不必和外人那般一开始就收租,您手里的钱也不多,先紧着把铺子支起来,等赚到利润,再补我租金不迟。” 这下赵正不止眼睛发酸了,连喉头都有些哽咽。 “锦丫啊!” “咋?” “没甚,没甚。”赵正转身回了屋。 看着叔的模样,赵锦儿摸不着头脑,问秦慕修,“叔怎么看着不太高兴?他是不是不想做这个生意啊?” 秦慕修笑着刮刮她的鼻尖,“叔不是不高兴,是太高兴。” “啊?那我怎么看着他都快哭了?” “之前教过你一个词儿,叫喜极而泣,记得吗?” 这么一说,赵锦儿就懂了,“我叔是太高了,高兴得都快哭了?” “可以这么理解吧。” 秦慕修心知赵正的情绪肯定不止高兴这么简单。 那湿.润的眼眶,还饱含着这些年对赵锦儿疏于照顾的愧疚,但这话,不好跟自家这傻媳妇说,就让她这么开开心心的,就好。 “对了,相公,有个事儿我想问你。” “何事?” “你怎么知道房东大叔的未来儿媳妇是城里姑娘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赚钱了 秦慕修笑道,“咱们第一次来,他不就说是为了给儿子在城里买房才卖这铺子的嘛,好好地为啥要去郡上买房呢,肯定是为了成亲呀,啥样的媳妇值得卖了铺子买房,肯定是城里姑娘嘛,十之八.九还是那种出身不错、嫁妆丰厚的姑娘。生意人,最会算账,不会干亏本买卖的。” 赵锦儿佩服得不知说甚好。 直呼,“相公,你是文曲星下凡吗?” “这……此话怎讲?”别说,小媳妇这崇拜的模样儿,还挺让人受用。 “我爹说,那些特聪明的人都是天上的文曲转世。” 秦慕修忍笑,“你要这么理解,也没什么。只不过出去别说,人家要笑话的。” 赵锦儿撅起小嘴,“我相公聪明,为啥要笑我?笑我的人,都是妒忌。” 秦慕修笑得更欢了,将她揽进怀中,捧着香腮轻吻几口,“你天天这么夸相公,就不怕相公骄傲?” “不夸自己相公,夸谁?再说我也不是夸你,我只是实事求是。” 两人正腻腻歪歪,门口传来敲门声。 赵锦儿连忙从秦慕修怀中跳出来,理了理鬓角,才问,“谁啊。” “是我。”佟小莲的身体。 “小莲啊,你进来就成,门没关。” 秦慕修凑在她耳边,不满道,“干嘛跟做贼似的?” 赵锦儿故作嫌弃的甩开他,小声道,“大白天的呢!” 看她老气横秋的样儿,秦慕修越发想逗她,悄悄在她腰间捏了一把。 赵锦儿吃痒,啊的叫了一声。 佟小莲正好推门进来,见小两口儿紧挨着坐在床沿,秦慕修手搭在赵锦儿腰间,赵锦儿则是俏脸通红。 咽口口水,“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你俩……” 秦慕修不置可否。 赵锦儿脸红得更厉害了,“哪有!我俩聊天呢!” 说着,将秦慕修推起来,“我跟小莲说点话,你出去!” 秦慕修走了,佟小莲舔舔唇,贼眉鼠眼问道,“锦丫,你成亲也快一年了吧,怎么还没娃娃?” “阿修说我还小,过两年再说。” “哦。”佟小莲比赵锦儿大两岁,开窍早,之前邱文斌又总是毛手毛脚的,便懂些皮毛,悄声在赵锦儿耳边道,“你们现在要是不想要娃娃,你就不能让他近你的身子。” 赵锦儿大惊,之前奶是说不能让他碰,现在佟小莲说连近身都不成。 天呐,造娃娃真有这么玄乎吗? 最近天气凉快了,上炕时确实是和他分头睡的,可是每每清晨醒来,也不知咋回事,两人又到一头了,还总窝在他怀里。 这又近身、又碰了,不会有娃娃吧? 看赵锦儿脸色大变,佟小莲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拍拍她的手,“你年纪虽然小点,但跟秦大哥,也算明媒正娶,真生孩子也没什么呀。” 赵锦儿直摆头,“不不不,我不想要娃娃……” “怎么,你不喜欢娃娃?” “那倒也没有,我挺喜欢娃娃的……” 多多和妙妙都很可爱,可是让她像大嫂那样,每天除了奶孩子啥也不干,她不想。 不成,今晚还是得严格执行分头睡觉的规矩! 赵锦儿暗暗下定决心。 “那个……你找我啥事儿?” 佟小莲拍拍脑袋,“瞧瞧我这记性,正事儿都给忘了!”说着,激动地握住赵锦儿手,“赵叔说你们在镇上买了间铺子!?” 原来是为了这事,赵锦儿笑道,“是的!我跟阿修决定了,先给叔拿去开饭馆。叔是不是打算找你合伙?” 佟小莲兴奋得直点头,“赵叔说让我去掌厨,问我是每个月拿工钱还是做二掌柜拿分红。我想了想,拿工钱旱涝保收,但只够糊口,做二掌柜,虽承担风险,若真做成了,分红肯定比工钱可观。况且我本也没钱投本,不过出个手艺,就不赚钱,也没损失甚么。” 赵锦儿道,“那你就自己看着办。” 赵正瘸了这么多年,难得能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那是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就带着佟小莲瘸着腿跑到镇上铺子里去了。 两人忙到天黑才回来,铺子原来是卖混沌的,灶都是现成的,现在只要添两口大锅,再添上桌椅,便能开个小饭馆。 接连忙了两日,铺子便支棱了起来。 为了早点回本,他们决定早晨做早点,中午晚上做炒菜。 第三天一早,佟小莲就搓了五十个麻团、五十块糍糕,又炸了一篓子大油条,煮上一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白米粥开张了。 不想生意竟是异常火爆。 对面驿站的住客、街上做买卖的小商贩、从官道经过的往来客,闻着这么香的点心味儿,看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厨娘,纷纷蜂拥而至,半上午就卖空了。 中午,佟小莲又忙着做炒菜,一天忙下来,竟然收了快二两银子,本钱一刨,净赚一两! 赵正和佟小莲都激动不已,如此,一个月就能把置办铺子的本钱赚回来,也能给赵锦儿交上租子。 秦慕修赵锦儿、柱子木易,都来帮了一天忙,虽然累得筋疲力尽,但看她们算账赚钱,都很高兴。 柱子最高兴,“爹,你快些挣钱,挣到钱,咱们也回村把房子翻新成阿姐家这样,就不用再住在阿姐家了。” 之前赵正跟他提过老住在赵锦儿家不好,他便记在心里了。 赵正点头,“一定的。” 赵锦儿笑道,“住阿姐家有什么不好?你们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柱子道,“那不成的,我将来还得成亲呢,我爹年纪也不大,说不定还得给我找个娘,我们肯定得有自己的家。” 赵锦儿笑得肚痛,“人小鬼大!” 赵正则是摸着一把铜勺就要敲他,“瞎胡掰扯些什么呢!看我不削你!” 柱子一骨碌躲到佟小莲身后,“不是我瞎胡掰扯的,我上回听秦奶奶和王大娘说的,说爹您还这么年轻,迟早得找个女人,说不定还能给我生个弟弟。您要削,就削她俩去!” 赵正无语,削她俩?他还没那个够胆。 大家说笑着,佟小莲却没甚表情,心事重重的去刷碗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秦慕修瞥见,用胳膊肘拐了拐赵锦儿。 赵锦儿想起前几天两人说的话,冷眼看着佟小莲的神色,倒还真有几分戏。 便走过去一边帮忙,一边蹩脚的试探道,“小莲,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呀?” 佟小莲连忙摇头,“没有啊。”抬眼看到赵锦儿担忧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等赵叔和柱子搬走,我也会想办法在镇上赁个屋。” “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个。” 佟小莲咬着唇瓣,良久,才支支吾吾道,“他们都搬走了,我一个外人,老这么住在你家,不合适也说不过去。” 回到家,赵锦儿把佟小莲的话翻给秦慕修听,“她这啥意思啊?” “甭管她啥意思,她想搬就让她搬。” 看着相公高深莫测的样子,赵锦儿不明所以,“你不是说他俩有点那个意思?这都搬走了,还怎么发展啊?” “傻瓜,他俩虽然都搬出去,白天不还得在一块儿做生意,又不是不见面。再说,他俩现在都只是这么一说,至于啥时搬走,还讲不定呢!” 赵锦儿就把这事儿姑且放到了脑后,“这几天帮着她们忙饭馆的事儿,都耽误去郡上买种子了,咱们明天去郡上一趟吧,正好天气凉了,我想买两匹布,回来跟张芳芳学着给你做两身衣裳。” 秦慕修摆摆手,“不必,我衣裳够穿。” 赵锦儿摸摸他的袖口,“你瞧瞧,袖口都磨毛了。” 秦慕修还是推辞,“你事儿多,不如让珍珠做,给她点零用钱就行。” 赵锦儿似乎意识到一点什么,“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做衣裳?” 秦慕修咽口口水,“布料还挺贵的,做坏了可惜。” 搞半天,是嫌自己做得不好。 赵锦儿撅起小嘴,“我这不是想学嘛……” 秦慕修笑着将她拉到怀中,“真不擅长的事,没必要去强求。你不如花点时间,研究研究那些医书,看能不能弄个防鼠疫的方子,也和之前那样,搓成药丸。” “鼠疫?”赵锦儿一头雾水,“除非爆发,鼠疫可是很不常见的疾病,搓那么多药丸作甚?谁好端端的买这种药回去屯着不成?” 秦慕修道,“听我的就是。” 相公既然这么说,赵锦儿也就没多问,有相公动脑子,她的小脑瓜子不爱动。 “那我今晚就把方子写出来,明儿去郡上的时候,顺道交给蔺太太,让她安排做。” 秦慕修点点头,“可以。” 翌日天没亮,两人便赶上驴车,往郡上去了。 买好药种和布料,囊中实在羞涩,秦慕修喊赵锦儿吃馄饨,她都舍不得吃了,买了两个大馒头,就着带的凉开水,一人啃了一个,便算对付了午饭。 “嗝~~”打了个嗝,赵锦儿笑着揉揉肚子,“奇怪,从前在叔家的时候,能吃个白面馒头,那就跟过年没区别了,现在吃着这么白生生的大馒头,竟然觉得没味儿。” 秦慕修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赵锦儿满眼星星,“相公,为什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能给它用几个字就说明白了?” 秦慕修忍不住笑,“回头慢慢教给你。” 赵锦儿叹口气,摸摸瘪瘪的钱袋子,“大娘说得真没错,荷包有钱人不慌。身上就剩几两碎银了,好久没这么穷过。” 说着,噗嗤一笑,“这是不是也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身上能有两个铜钱,都觉得自己是大财主了,现在揣着几两白银,竟然还觉得穷。” 秦慕修竖起大拇指,“现烧热卖,孺子可教。” 听了这八个字,赵锦儿捂起脸,对相公的敬佩越发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饶是很享受媳妇的崇拜,看着小赵这副五体投地的模样儿,秦慕修也觉得有点恶寒,打了个激灵,“走吧,去蔺家。” 赵锦儿点点头,将仅剩的几两银子小心翼翼的塞进口袋,“这点钱,也不知能不能撑到下批草药出来。哎,早知就不买布料了。” 秦慕修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真撑不到那时候,我就去老宅借点。别忘了,奶和大娘现在都是大财主。” 赵锦儿抖了抖,吐吐舌道,“奶倒是没话说,只要你开口,别说借,给你都行。至于大娘,你要她的命成,要她的钱不成。” 秦慕修一阵好笑,“你这丫头,如今也学会贫嘴了。” 赵锦儿龇牙一笑,“不是我贫嘴,实在是事实。”说着,叹口气,“大娘的钱借不到,奶的钱,我又不想借,借了她肯定不许咱们还。这要是能从天掉点钱下来就好了!” 要说这赵锦儿是个转世小锦鲤呢,这边刚盼着天上能给她下点钱,那边一到蔺家,蔺太太就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你俩这是有千里眼还是有顺风耳,合着知道我们刚算账呢?” 赵锦儿不明所以。 潘瑜在旁道,“第二批药丸也销得差不多了,你又能拿分红了。” 赵锦儿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半晌才道,“老天爷啊,您也太灵了吧!” 婆媳俩像看傻子一般看看她,又看看秦慕修,仿佛在问,“你媳妇没毛病吧?” 唯有秦慕修也舔了舔唇,喉结滚了滚,这丫头,莫非真有点灵运? 每次嘴巴一张,想什么来什么。 震惊劲儿过了,赵锦儿问道,“这次有多少啊?” 老天爷保佑,有个十两二十两的,就能撑到入冬。 潘瑜竖起三个手指头。 “三十两?!”超乎预料! 不料潘瑜和蔺太太都咯咯咯直笑。 赵锦儿被她俩笑得莫名其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咋……” 潘瑜都快笑出眼泪了,抹了抹眼角说不出话来。 还是蔺太太道,“你当我们家二三十间药铺白开的吗?” 赵锦儿还是愣头愣脑的反应不过来。 潘瑜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 这回她的眼睛比先前瞪得还大,“三百两!?” 潘瑜点点头,“是。” “这才没多久啊!第一批药丸不是卖了好久吗?” “入秋了呀,一到换季,伤风感冒、头疼脑热的人特别多,尤其是小孩子。你配的那些药丸,甜吼吼的,小孩子爱吃,销得特别快。” 第二百八十四章 生了副菩萨心肠 蔺太太也笑道,“每年秋冬春三季,都是感冒伤风的高发季节,尤其换季,谁家没个头疼脑热?大人尚且能扛,小孩子往往扛不住,不论贫家还是富家,哪家不把孩子当天?是以你这药丸吃香的很。我们已经在赶制第三批了,到年底,你还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 赵锦儿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高兴没一会儿,又垮下了小脸。 蔺太太见了,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这钱赚得越多,说明生病的人越多,我的快乐建立在这些病患的痛苦之上,实属不该。” 蔺太太怔了怔,这丫头,还真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这个问题,你可以反过来想。你想啊,换季生病乃是自然规律,没你这些药,老百姓也免不了要生病,可是有你这些药,却能让病患减轻痛苦,甚至可以捡回性命,你这是在做功德无量的事呀。” 蔺太太这么一说,赵锦儿心里便舒服多了。 “对了太太,我这里有一张防治鼠疫的方子,药材都是常见药,您吩咐药庐也做点这个药丸吧。” 蔺太太不由奇道,“鼠疫可不是常见病,怎么好端端的要做这个药丸?” 赵锦儿老实道,“我家相公说的。” 蔺太太便看向秦慕修,眼神中满是疑问。 秦慕修一本正经道,“我二哥在边关当兵,前些日子回来探亲,说是关外今年鼠疫盛行,迟早怕是要传进关内的。” 蔺太太蹙眉,“有这等事?” 秦慕修认真的点点头。 蔺太太叹道,“若真如此,只怕我东秦苍生百姓,要经历一场浩劫。我活了这把年纪,八岁那年经历过一次鼠疫,那可真是哀鸿遍野,尸骨成堆,与我最亲近的小妹,就是感染了鼠疫没的。” 秦慕修想说,前世他经历的那场鼠疫,确实也是哀鸿遍野,尸骨成堆。 数以万计的老百姓感染上鼠疫,死去的人如草芥,一张草席一裹,往乱葬岗一扔,便了此一生。 蔺太太闭上眼睛,似乎沉浸进了痛苦的回忆。 良久,才睁开眼,“你这消息可靠吗?” 秦慕修自是点头,“可靠。” “那我便让药庐按着锦儿的方子,做一批丸药备着,若鼠疫真的传进来了,也能挡上一挡;若没传进来,便是幸事,这药丸,我们可以倒卖给胡商去。” 说完鼠疫药方的事,潘瑜便领着小两口儿去账房领了分账。 天色将晚,本欲留二人过夜,赵锦儿急于回去播种,说什么也不肯。 潘瑜只好作罢。 作别之后,两人赶上驴车,即刻上路,紧赶慢赶,算着时间,子时前应该能到家,明儿就能忙活起播种的事儿了。 疲累一天,还要饿着肚子赶夜路,到底是姑娘家,年纪又小,赵锦儿就有些扛不住,脑袋歪在相公肩膀上直打瞌睡。 秦慕修见她困得紧,停下驴车,将她推醒,用新买的布料在后车铺上,“到后面来睡。” 赵锦儿打个哈欠,连连摆手,“我不困我不困。” “不困还哈欠连天?” “打完哈欠就不困了。”赵锦儿嘴硬。 秦慕修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扔到车上,“好生睡着吧。” 赵锦儿不由嘤嘤嘤,“我要陪着相公,要不这大黑天的,一个人赶车也太孤单了!” “我不怕孤单。你老实睡你的觉。” 说罢,不等赵锦儿再开口,就跳到前面,将车赶了起来。 赵锦儿想到前头去也没法儿了,索性跪着趴在车头,将小脑袋探到前面,跟秦慕修说话。 秦慕修看她这样儿,哭笑不得,“怎么这么不听话。” 赵锦儿嘻嘻笑道,“放心吧,我已经不困了。我就想陪着相公。” 秦慕修心底突然一软,这样一个小人儿,一辈子都想陪着他。 何其有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倒也不嫌路远,不知不觉就快要到镇上了。 秦慕修道,“等会儿经过叔的店子,咱去看看他们还在不,说不定能弄点东西填肚子。” 一路话痨的赵锦儿,这回倒是半晌没答话。 秦慕修有些奇怪,就放慢了速度,本以为她是睡着了,不料回头一看,只见她凝眉抱头,身子往后直仰。 秦慕修一阵心惊,连忙勒住驴大哥,直接跳到后面,“锦儿!” 赵锦儿似乎是撑了很久,好容易等到他来扶,就把脑袋歪到他怀中。 秦慕修担忧不已,也不知她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跟从前一样,又看到什么东西了。 只得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解开腰上水袋,喂了一点水到她口中。 缓了好大一会,赵锦儿才睁开眼,只是眉心还是紧紧拧在一处,像个小老太。 “你没事吧?”秦慕修问。 赵锦儿摇摇头,心急火燎道,“咱去看看裴大哥吧!” “裴枫?他怎么了?”秦慕修猜着,赵锦儿肯定是看到了有关裴驭的什么事儿。 果然,赵锦儿急道,“我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我看到他被几个衙差拖着,关进了大牢!” 秦慕修一听,也着了急。 还有半月就要秋闱,为了不打搅他温书,这段时间,即便经常到镇上,他们都没去找他。 这个节骨眼儿,要是进了大牢,还怎么考试啊! 秦慕修一边赶车,一边静下来思考这事儿:裴枫一介书生,能犯什么坐班房的事儿? 还好巧不巧的卡在这个点上,着实有些蹊跷诡异。 可赵锦儿在幻觉中,只看到他进大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是一点都没看到。 现在盲目去猜,实在有点难。 罢了,希望事儿还没出,等见到他好生提醒,最好是避免掉。 秦慕修赶得急,驴大哥也就跑得飞,没多久就到了镇上。 只可怜了赵锦儿的屁股,都快颠散架了。 好容易到了裴家小院前,赵锦儿扶着屁股下了驴车。 裴奶奶在时,为了给裴枫一个安静的环境读书,赁下这间小院,看中的就是有两间独立的卧房。 裴奶奶走之后,裴枫一个人住不下这么大的院子,也支撑不起租金,就将裴奶奶生前住的那间稍大的卧房转赁了出去。 上回赵锦儿他们来,还碰到了租户家的一双儿女,看着也是极其贫苦的。 今儿,小两口一下车,就看到小院门口一个黄瘦的中年妇人伸头探脑的往外直望。 第二百八十五章 立刻收拾铺盖滚蛋 赵锦儿看着这妇人的眉眼,跟之前碰到的那个叫杏儿的丫头颇有几分神似,想来应该就是杏儿的娘。 既是裴枫的租客和邻居,赵锦儿便掬起一张笑脸。 刚想喊一声大娘,不料这妇人瞥见二人,立即虎起脸,凶神恶煞道,“看什么看!起开!” 赵锦儿被她吓了一跳,刚想解释自己是裴枫的朋友,却被秦慕修拉住。 “天黑没看清,走错门儿了,对不住。” 赵锦儿刚想说没走错啊,这不就是裴枫家吗?已经被秦慕修拉到车上。 车赶起来,车轮滚滚,将两人的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了,秦慕修才道,“绕到后门去。” 赵锦儿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走前门?” 秦慕修一时也说不出为何,只是直觉告诉他,小院里肯定有什么事儿在发生。 那妇人贼眉鼠眼的,倒像是在守门。 结合赵锦儿看到的幻觉,只怕有什么脏勾当。 驴车绕到另一条小巷,便是裴枫家的后门。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将驴车拴在一边,摸黑徒步走过去。 “门从里栓了,咱们得想办法进去。”秦慕修推了推门,道。 赵锦儿一眼就瞥见门边的柿子树,“这有棵树,好翻。我先进去,给你开门。” 说着,就往树上爬去。 秦慕修吓得连忙拉她,“谁要你爬树,危险!” 不料赵锦儿身手矫健,片刻功夫已经爬得足有丈高,秦慕修根本抓不到她。 只得像个老父亲,在树下喊闺女,“你快下来!” 赵锦儿低头调皮地眨巴眨巴眼,“有啥危险的,我们村的哪棵树我没爬过?” 想当初刚嫁过来,头回跟大娘她们进山时遇到狼,就是靠着这身超绝的爬树技术躲过一劫呢。 秦慕修还在树下急得冷汗涔涔,她已经纵身一跃,跳到院内。 须臾,从里拔开门栓,探出脑袋,对秦慕修招招手,“相公,进来呀。” 秦慕修抹把汗,板着脸进去。 这丫头越发没个正形了,回去真得好好交代交代,这种危险的事,以后要是再敢干,敲断腿! 黑漆嘛乌的,赵锦儿也没瞧见自家相公的脸色,只勾着腰在前,像只灵敏的猫儿一般,很快就走到裴枫的卧房后面。 沾了点口水,将窗户纸捅开一个小洞,眯起一只眼往里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惊得张大嘴巴,就要喊。 秦慕修连忙捂住她嘴巴,自己也凑上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也是惊得不行—— 屋里头,裴枫“酣睡”在榻上,一个黄瘦的少女正在扒他衣裳。 那少女,正是杏儿! 而裴枫,看似酣睡,实则两颊泛红,分明是被人下药了。 否则以他的警醒,怎么会被人扒得只剩条底.裤还一动不动。 杏儿将裴枫扒得差不多,竟然躺到他榻边,开始解自己的衣襟。 赵锦儿后知后觉,还扒拉着秦慕修的脖子问,“相公,裴大哥怎么了?杏儿这又是在作甚?” 秦慕修没答话,而是走到后门,先将门敞开。 又拉着她走到前院。 到了前院才发现,不止是那妇人在守大门,还有个中年男人守在裴枫门口。 显然是夫妻俩。 两人冷不防看到秦慕修和赵锦儿,吓了一跳。攵學3肆 那妇人旋即大喊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胆敢私闯民宅!快出去!” 迟钝如赵锦儿,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这大半夜的,有人私闯自家,不是该制服送去见官吗? 这妇人却只是喊他俩出去。 倒像是怕被他俩撞破什么好事似的。 秦慕修冷冷道,“把你闺女叫出来,立刻收拾铺盖滚蛋,这事我就当没看见。” 妇人一副心虚模样,顿了顿神才竖起眉毛,“你谁啊!这是我家,我凭什么滚蛋,该滚蛋的是你!” 秦慕修见她冥顽不灵,一脚踹开裴枫的门。 给赵锦儿使个眼色。 赵锦儿福至心灵,领会了相公的指示,冲进屋子,二话不说,一把捞起榻上的杏儿。 杏儿也是头回干这种事,胆怯的很,脱到现在也就脱掉件外衣。 被赵锦儿这么一捞,三魂被吓散了二魄,啊的大叫一声。 往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杏儿爹娘见状,愈发慌了神,“你、你们干什么!” 秦慕修反问,“这话该我问你们吧?这丫头为何在这屋里?” 杏儿娘嘴硬,“这是我女儿,那是我女婿,小两口不在一个屋,应该在哪里?” 秦慕修冷笑,“一个租客,爬上房东的床,就把人家当女婿了?你们好大的胆子!” 杏儿娘听他这般说,愈发心虚,“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赵锦儿再傻,这会儿也明白了,这家人,想把闺女塞上裴枫的床,至于目的,要么就是想陷害裴枫,要么就是想白得一个大有前途的女婿。 想到秦鹏也是这么被章诗诗害成了个二婚头,气不打一处来,“你管我们什么人!你们在这干伤天害理的事儿,还问起旁人来了!我劝你们赶紧按照我相公说的办,要么收拾铺盖卷滚蛋,要么咱们这就去见官!” 听到说见官,杏儿娘急了,“是裴枫兽.性大发,辱我女儿清白!见官就见官!” 秦慕修笑了,指指屋内昏睡不醒的裴枫,“他这个样儿,能兽.性大发,还辱你女儿清白?你们一设计害朝廷记录在案的童生,二胡言诬告,就不怕把牢底坐穿?” 杏儿娘傻眼,指着秦慕修一时语塞,“你、你、你……” 赵锦儿一贯是个绵羊性子,但谁敢欺负她相公,她可就不干了。 立刻化身母老虎,瞪着眼啐她,“你什么你!谁许你指着我相公的?你要不怕你女儿落个狐狸精勾引男人的名声,你就继续嚷嚷!” 说着,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到嘴边,扯开嗓子喊道,“快来人呐,来人呐!来看看这里有个姑娘往男人屋里钻呐!” 杏儿娘吓得就想上来捂她嘴,“你嚷嚷什么!” 秦慕修一把将她挡开,她一个屁股墩,正好摔到她女儿旁边,母女俩的姿势倒是挺顺撇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脏了脏了 赵锦儿哼一声,“我嚷嚷?明明是你先嚷嚷。你不走,我还要喊人来!让大家都看看,你们给裴大哥下了药,想诬赖他!” 说着,就叉腰扬声,“来人呐!来人呐!” 杏儿一家到底是老实人,也是穷疯了,才会受了旁人教唆,干出这等事来。 这会儿事情败露,眼看着讨不到好,怕事情闹大,吃亏的还是自己,只得转了口风。 哀求道,“别喊,别喊,我们错了还不行吗?以后不敢了,求求小娘子小相公别赶我们走,出了这里,我们也没地方去,只能睡大街了。” 赵锦儿就是个纸老虎,见一家人都在地上求饶,就有些心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秦慕修,“相公……” 秦慕修不置可否,倒也没急着赶他们走,只是道,“裴枫是童生,还有半月就要参加秋闱,他的成绩定能考取秀才,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的陷害国之栋梁,送到衙门,就算不坐牢,起码也是一人五十大板。我想来想去,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谁知道你们将来还会不会这么害旁人。” 杏儿娘吓得直哆嗦,从躺在地上变成趴在地上,就要跟秦慕修磕头,“这不是我们的主意啊,是有人教唆我们这么干的。” 秦慕修早就猜到这个结果,只不过是在一步步引.诱这一家子自己吐露真相罢了。 冷哼一声,“空口无凭,谁知你此言是真是假。” 杏儿也哆嗦道,“是真的,是真的!前两天有位小爷,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们如此这般,说事成之后,再给十两。” 秦慕修冷睨着她,“怎么才算事成?” “那小爷让我脱光衣服和裴大哥在一屋睡一夜,明儿一早我娘去报官,把裴大哥送进大牢就算事成。” 赵锦儿闻言,气往上涌,“裴大哥对你们那么照顾,你们怎么能黑着心干出这种事?” 自打他们搬进来,裴枫可怜他们一家子贫苦,自己明明都捉襟见肘,还时不时接济他们呢。 所以说,这蛇啊,是不能救的,谁知道它会不会反咬你一口! 秦慕修也被这一家子气得不行,冷睥着杏儿娘,“这可是你亲闺女,亲闺女的清白还不如二十两银子吗?倘若今晚我们没来,明早你把官一报,你闺女后半生怎么见人?” 杏儿娘哭哭啼啼,“我难道想这样吗,还不是家里实在太穷,日子过不下去了吗?反正我们在这也没家没地、无牵无挂的,得了这二十两,我们就搬得远远儿的,应该也碍不着这丫头说婆家。” 赵锦儿简直无语,她被婶子卖了也就算了,毕竟婶子不是亲娘。 亲娘对闺女干出这等事来,简直枉为人母。 杏儿娘见秦慕修冷着脸不说话,又求道,“小相公,我们一时糊涂,真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明儿裴公子醒了,我们一家人给他磕头认错还不成吗?” 秦慕修摇摇头,“不成。你们差点毁了裴枫,磕个头就了事?” “那我们怎么做您才能不跟我们计较?” 秦慕修道,“我可以不报官,也不跟你计较,甚至明儿还能跟裴枫求情,让他别赶你们走,只要你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杏儿娘看到了希望。 “把那个指使你们的人带到我这里。” 杏儿娘一愣,半晌才道,“我们并不认得那人,现在事儿没办成,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那人啊!” 秦慕修道,“你放心,他会主动来找你的。到时候,你就这样说,他定会跟你一同过来的。” 说着,对杏儿娘招招手,低声嘱咐了她到时候如何如何。 杏儿娘就是个为生活所迫的中年妇人,先前害裴枫,是为了生计,现在听秦慕修的话,也是为了生计。 除了这里,他们没有去处,秦慕修也不怕她们跑了,便带着赵锦儿到裴枫屋中守着等他醒来。 裴枫之所以睡得这么死,是因为这家人给他吹了迷香,据杏儿娘说迷香也是那人给的。 五更天时,迷香的劲儿过去了,裴枫总算醒过来。 一见床边两张大脸盯着他,还以为是黑白无常来跟他索命,吓得一屁股坐起来。 待看清两人,比看到黑白无常还吓得厉害,“你俩怎么在这里?” 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 发现身上除了一条底.裤啥也没有,连忙抱住被子,一脸委屈,“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秦慕修无语,“我们能对你做什么?” “我衣服呢?” 秦慕修指指地上。 裴枫崩溃不已,“谁给我扒这么干净的?” 这夫妇俩,但凡只有一个在床头,他都不能吓成这样。 两个一齐这么情深意切的看着他,他怕啊! 这两人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他可是纯情的黄花大闺男,玩不来这么荤的。 赵锦儿笑着递过来一碗白开水,“你先喝口水再说。” 中迷香的人,刚醒时一般都有些迷糊,裴枫这样子就挺迷糊的。 看到她这殷勤的小脸蛋,裴枫咽口口水,不敢言语:这小丫头,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癞蛤蟆日青蛙,长得土玩得花啊! “你、你们……” 赵锦儿善解人意的拍拍他肩膀,“你中了迷香,我们在这守你一夜了。” “迷香?”裴枫肝肠寸断,“你们还是人吗,竟然给我使迷香!” 两口子对视一眼,“我们干嘛给你使迷香?” 裴枫指着自己的胸脯子,“难道不是你俩给我扒成这样的?” 两口子一阵恶寒,“我们扒你作甚?有病!” 裴枫挠挠头,“不是你们,那是谁扒的我?” 秦慕修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脏了脏了,这孩子也不知看了什么荤书,脑壳里尽是这些脏东西。 赵锦儿傻乎乎的,哪里知道裴枫脑瓜子里想的啥,老老实实的指了指屋外,“你的租客扒的。” 裴枫愣了愣,一脸懵逼。 “有人买通杏儿一家,想治你一个强.奸良家妇女的罪名。”秦慕修言简意赅。 第二百八十七章 祖传大砍刀 “杏儿?买通?” 秦慕修点头。 裴枫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秋闱在即,这种时候把他送进大牢,摆明要让他身败名裂,哪怕将来审出来是被人陷害,他也铁定参加不了今年的考试。 这一耽误,就是三年,三年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什么概念? 这是要断送他的前程啊! 其心可诛! “谁买通她的?”裴枫面色阴沉如水。 赵锦儿道,“他们一家子也说不上来,但阿修出了主意,让他们务必把那人引过来,否则就赶走他们,还要报官,反告他们一个诬陷之罪。裴大哥,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裴枫摇摇头,“我要么在书院,要么在家里,日日温书,连人都不见,怎么会得罪人。” 赵锦儿叹气,“这就奇了,什么人要对你使这种阴招,太缺德了!” 秦慕修目光流动,心中划过一个身影。 裴枫捕捉到他的神情,“你知道是谁?” 秦慕修摇摇头,“不确定。等杏儿他们把那指使之人引来再说吧。”wenxueзч.net 天大亮时,果然有一个小厮鬼鬼祟祟的走到门外,用手窝起嘴巴,发出几声怪叫。 杏儿娘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跟秦慕修和裴枫道,“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暗号,我回他三声,就是事成的意思。” “那你回三声。”秦慕修道。 杏儿娘就也学着那怪声音回了三声。 门外人听了,一阵窃喜,轻轻敲门,“开门。给你剩下的报酬。” 秦慕修和裴枫一左一右躲在门后,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才示意杏儿娘开门。 门一打开,二人不由分说,一个捂住来人嘴巴,一个给他套上黑袋,给人拖进院中,又示意杏儿娘书栓上门。 也不审问,对着那人先拳打脚踢一阵。 十年寒窗,多苦呐! 裴枫心里那个恨,踢得停不下来。 那人在袋子里鬼哭狼嚎,苦苦求饶,“大爷饶命!大侠饶命!” 一旁的杏儿一家看到裴枫的愤怒,都吓得不敢喘大气,缩到屋里不敢出来。 还是秦慕修拉住他,“出口气得了,踢死了收不了场。” 裴枫这才停下,回屋捞了一把菜刀,一块磨刀石出来。 赵锦儿万般不解,悄声问秦慕修,“裴大哥心可真大,这时候还有心情磨刀?” 秦慕修忍笑,“你且看。” 只见裴枫扯下那人头上袋子,打量了打量。 獐头鼠目,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就是你要陷害小爷?”一边问,一边凶神恶煞的开始磨刀。 小厮鼻青脸肿涕泪横流,看到裴枫手脚不停的磨着刀,魂都吓飞了,“不是小的,不是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裴枫眼神一眯,“奉命行事?奉了谁的命?” 小厮犹豫片刻,到底不敢说。 裴枫也不逼问,只是往磨刀石上吐了一口唾沫,磨得更凶猛了。 “别看我家这把祖传大砍刀不起眼,好生打磨着,猪脖子都能砍断!” 说着,狠狠一砍,将菜刀深深扎进地面。 小厮哪里见过这个架势,裤裆一热,身下当即湿了一滩。 秦慕修觉得污秽,捂住赵锦儿眼睛,“别看,脏得很。” 偏赵锦儿好奇得很,绕过他手掌心,探着脑袋看去,“相公,他是尿裤子了吗?” 秦慕修,“……” 这丫头,知道人家尿裤子还看! 那边裴枫冷哼一声,拔出菜刀,又开始磨。 小厮终于承受不住,呜呜呜哭了起来,“小的说,小的说还不行吗!” 裴枫这才看了他一眼,“老实交代就留你一条狗命!” “是我家公子。” “……”裴枫翻个白眼,这说了跟没说有甚区别,“你家公子是谁!” “冯、冯家。” 裴枫怔了怔,一时半会还真没想起自己认识过什么姓冯的人。 “休得胡说,我根本就不认得什么风公子雨公子,你莫不是在陷害旁人?” 小厮痛哭流涕,“小的所言,若有半句假话,公子就剁了小的。” 裴枫挠挠脑袋,“奇了怪,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一位冯公子?” 那边赵锦儿和秦慕修却立刻就反应过来是谁。 冯红雪! 冯红雪是上届双元,对本届状元觊觎已久,哪怕得不着状元,三甲是志在必得的。 裴枫锋芒毕露,定是让他产生了危机之感。 所以才会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法子,干脆让裴枫失去参考机会。 好强的妒忌心,好狠的手段! 而裴枫所在的墨云书院,本不是什么有名的书院,这些年,连个秀才都没出过。 冯红雪之所以会注意到裴枫,只有一个缘故—— 书画大赛。 秦慕修当时想赢奖金,又怕暴露身份,就让裴枫以自己的名义替他交的画作。 不想竟被冯红雪盯上。 说起来,裴枫这次的祸端,是他引起的。 秦慕修将缘故分析给裴枫听,裴枫恍然大悟,还是气得不行,“这个鸟人,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去了!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说着,提起菜刀就站起来。 赵锦儿怕他干傻事,连忙拽住他,“裴大哥,不要冲动啊!” 裴枫莫名所以,“我哪儿冲动了?” 赵锦儿看着他手里的菜刀,“你难道不是想去砍人……” 裴枫白他一眼,“我像是那么无脑的人吗?砍了他我还得坐牢,为这样的鸟人不值得。” 秦慕修欣赏的点点头,”此话有理。” “那你……”赵锦儿撇撇嘴。 裴枫扬了扬菜刀,“我只是把我家的祖传大砍刀收起来而已。” 赵锦儿悄声问秦慕修,“还真有人祖传菜刀的?” “想必是裴奶奶生前用的,可不是正宗祖传?” “……” 再说裴枫收好了他的祖传大砍刀,拿出纸笔,刷刷写了两张纸,带了一根针出来。 赵锦儿看得一头雾水,看向秦慕修,“他又想干嘛?” 秦慕修瞥一眼纸上的字,笑夸道,“这小子还挺有脑子。” 只见裴枫走到小厮跟前,抓起他的手,用针在手指头上狠狠一戳。 十指连心,小厮痛得鬼哭狼嚎,还以为裴枫要给他上大刑,吓得又尿了一裤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爷饶命啊!小的真知道错了!这次回去,小的就辞了主家,再也不给他们当狗腿子了还不行吗?” 裴枫嫌弃得鼻子眉毛全都皱到一起,也不理他,拽着他的手,在其中一张纸上摁了个手印儿。 “谁要你辞职了?你滚回去,跟你主子就说事成了,其他的事儿不用管,该干嘛干嘛。但要再让我发现你助纣为虐,哼!”裴枫竖起眉毛,“记得我那把祖传大砍刀吗?” 那恐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 小厮瑟瑟发抖,“小的不敢了,小的不敢了。” 裴枫扬了扬手里的纸,“我让你走,不代表就放了你,知道这上头是什么吗?” 小厮又不认字,哪里知道,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是你的认罪书,写着你陷害我的事儿,你已经摁了手印儿,我只要送到衙门,立刻就有官爷抓你!” 小厮痛哭流涕,“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小爷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只要让小爷再发现你干什么缺德事儿,这认罪书立即就送去衙门。滚!”裴枫一脚把小厮踹出门去。 赵锦儿有些不解,“裴大哥,你就这么放了他?” 裴枫耸耸肩,“那不然呢?冯家买卖做得大,有权有势,我就是真闹到衙门,人家上下打点一番,未必就能讨到公道,指不定还能反诬我,当下,我还得好好准备考试的事儿,跟他也耗不起。” 秦慕修竖起大拇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好生考个好名次,总有报仇的时候。” 裴枫从善如流,“我省得。那小厮只要回去说事成,冯红雪这段日子应当不会再骚扰我。” 说罢,他又转身敲杏儿一家的门。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 这一家子自打搬来,裴枫多有照顾,租金收得也随意,有就给,没有也不催,时不时地还送些吃食,就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软弱书生。 方才看到他那凶狠的磨刀模样,才知道这是个狠角色。 早知道他人狠话不多,怎么也不敢为了二十两招惹啊! 眼看着他气汹汹敲门,一家人竟然不敢开门。 裴枫火大,要不是顾惜这门倒了还得他掏钱赔就一脚踹了,扬声道,“行啊,不开门是不是,我这就去报官,人证物证齐全,你们不是没地儿去吗,一家子整整齐齐去吃牢饭吧!” 说罢作势要走。 杏儿娘吓得连忙打开门,“裴公子,裴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成吗?我们一家人糊涂油蒙了心,猪屎糊了脑子,再也不敢了!” 裴枫冷眼看着这一家,那股子气愤冲上来,恨不能掬把屎往每人脸上扔一坨。 就在这时,一个胆怯的声音响起,“裴大哥,娘说你要赶我们走,是真的吗?” 是这家的小儿子,狗蛋。 狗蛋才六七岁,还不懂事呢,昨晚的事儿,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看着狗蛋又脏又皴小脸蛋,裴枫那股怒意,稍稍下去些许,墩身摸了摸他小脸蛋,柔声道,“不会。” 听了这话,杏儿娘松口气,也尝到甜头,悄悄拧狗蛋一把,“狗蛋,快求求你裴大哥,让他别生咱们的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狗蛋吃痛,嗷呜大哭,“娘,你拧我干啥。” 裴枫看着这颗唯利是图的死鱼眼珠子,冷冷道,“心术不正,没得把两个好好的孩子都教坏了!手伸出来!” 杏儿娘也不知他是何意,颤巍巍伸出手。 裴枫和先前一样,拿针狠狠在她手指头一戳。 妇人也是鬼哭惨叫,“饶命啊!” 裴枫不理会,抓着她的手在另一张纸上摁了手印,“这是你们的认罪书,看在两个孩子不懂事儿的份上,姑且不送去衙门,胆敢再犯,我定不客气!” 妇人颤颤巍巍,“不再犯,不再犯,绝不再犯!” 又小心翼翼问,“裴公子,你不赶我们走了吧?” 裴枫冷哼一声,“这房子又不是我的,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但我今儿就搬走,往后,所有租金,你们自己承担,直接跟房东结去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 妇人拍大腿,“我们交不起全部租金啊!” “那就跟我没干系了,跟房东说去吧!” 说罢,冷冷回身,往自己房间走去,开始收拾铺盖衣裳。 赵锦儿和秦慕修跟进来,“你搬了这里,准备去哪?要不到我家去?” 裴枫谢绝二人盛意,“我到书院住。” 让他继续在这跟杏儿一家住,那定是不可能了,信任一旦打破,很难重建得起来。更何况离秋闱只有短短半月,他不可能冒这个险。 但赶她们一家走,他也不落忍。 杏儿爹是根木头,只知埋头干活,杏儿娘也就是万千贫苦妇人之一,二十两银子在眼前,让她拒绝诱惑也是难为她。至于杏儿和狗蛋姐弟俩,都还是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利害,还不是怕大人打,大人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所以,他决定自己走。 见秦慕修两口子都不解的看着自己,他憨憨一笑,“这半月我正好冲刺一下,到时候直接从书院去考场。书院里有师娘管饭,还安全,多好!” 秦慕修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倒也没劝,“也好。” 所幸裴枫孑然一身,并没太多物件,那把“祖传”大砍刀,就送了赵锦儿,“弟妹,这把刀还挺好使,我用不上,你带回去用吧。” 赵锦儿接过刀,“待考完试,你来我家住吧?” 裴枫低头,“到时再说。” 交代嘱咐一番,两口子便从裴家小院出来。 昨夜凶险,赵锦儿都忘了自己是饿着肚子的,这会儿饿得咕咕叫。 两人决定去赵正那里弄点早饭吃。 到了铺子,却不见前几日清晨热气腾腾的情景,铺子的门板上了一半留了一半,两口大锅都空空如也,漫说早点,连口白粥都没有。 几个食客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摆摆手,“回吧,老板今天没开张。” 就在这时,里头传出几声碗盘掉地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个尖锐的骂声。 “死丫头,你还嫌丢人不够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疯起来自己都怕 这种骂声,从前在叔叔家时,赵锦儿也是听惯了的。 嫁到老秦家,虽说王凤英时不时地也会数落,但却没有这般难听刺耳,起房子搬出来后,跟秦慕修更是相敬如宾,说话都是轻声细气的,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咋呼的声音。 现在乍一听到,不由吓得身子一抖。 下意识的就躲到秦慕修身后。 见她害怕的样子,秦慕修泛起一阵心疼: 没遇见她的时候,她到底吃过多少苦,才会听到一点动静就吓成这样? 现在的她,表面上又开朗又坚强,但那些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的日子,在她心底留下的阴影,只怕要很久很久的时间,很多很多的温柔,才能渐渐抚平吧。 将她的手儿握住,柔声安慰,“不怕,相公在。” 赵锦儿尴尬一笑,“没有害怕,就是冷不丁的这么一声,有点儿……” 话音未落,里头又传出几声碗盘摔地的声音。 赵锦儿不争气的又哆嗦两下。 秦慕修又好气又好笑,“还说不害怕。” 赵锦儿则是急切切道,“怎么了这是!难不成是叔和小莲闹翻了,在打仗?” 问完又觉不可能,这两人都是温吞水性子,尤其叔比小莲大一轮,把她当晚辈看,怎么会跟她打仗。 正准备进去看咋回事,只见一个肥胖妇人拎着佟小莲的长发,像拖个牲口一般将她往外拖。 佟小莲满头青丝被扯得乱七八糟,衣裳也乱七八糟,左右脸上两个五指印,哭得花容失色。 赵正追在后头,“你们不能这样!” 正要拉,被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拽住,“我们教训女儿,干.你屁事!” 那男人个儿比赵正高半个头,身材有赵正两个壮,赵正哪里是对手,被他一钳,就扔到地上。 制服了赵正,男人又冲到佟小莲身边,跟妇人一同掌掴佟小莲。 “死丫头,老子说这么些日子你跑哪儿去了!原来是跟男人厮混到镇上来了!你在村里丢我们的人还嫌不够,竟然跑到镇上抛头露脸!看我今儿不打死你!打不死你,老子就给你这不知廉耻的死丫头卖到春风楼去!反正你贱,没男人不得活!去了春风楼,一晚上给你十个男人,你爱怎么浪怎么浪去!” 妇人也掐腰怒骂,“死丫头,要不是邱文斌那倒霉老子跟老娘说你在这儿,还不知你要给老娘丢脸丢到什么时候!” 你道这二人是谁? 正是佟小莲那对赌鬼爹娘。 这对赌鬼爹娘,死要面子还沉迷赌博,自打佟小莲逃出家门,就跟没有这个女儿似的,依旧过着醉生梦死的烂日子。 今儿赢了,就去馆子里胡吃海塞一顿,明儿输了,就回家搬个桌子搬个椅子当了还账。 前些日子不知走什么狗屎运,赢了不少钱,把家私都赎回去不说,两个人也吃得膀大腰圆。 最近又开始行丧运,输得掉兜。 恰逢邱文斌的爹娘上街,撞见佟小莲跟赵正在这儿开饭馆。邱文斌被送进郡上大牢,要蹲十年班房,他爹娘正把佟小莲恨进了骨子里,现在见她竟然跟赵瘸子红红火火的做着生意,认定佟小莲是跟赵正有私情才陷害邱文斌。 转头就去佟小莲爹娘跟前煽风点火,说她女儿不要脸,先勾搭他们邱家儿子,现在又去勾搭赵瘸子,丢脸丢到姥姥家。 佟小莲那对脑子里装满屎的父母俩哪里受得了这个撺掇,当即就杀过来。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小莲爹佟老六打了女儿还不过瘾,转头又去打赵正,“好你个死瘸子!你家那婆娘在村里骚着勾三搭四,没想到你也不是个吃素的,竟敢把主意打到我闺女头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出这口气!” 那边小莲娘也在打佟小莲。 赵正不顾佟老六雨点般的拳头,拖着腿爬到佟小莲身边,将她护到身下。 抱头讨饶,“我们只是合伙做生意,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们要是觉得丢人,就打我出气,别打她!她一个姑娘家,哪经得起这么磋磨!” 小莲娘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哟,这还护上了,还说你跟死丫头没有首尾!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烂泥糊不上墙的死瘸子,还想偷香窃玉!看老娘这就把她卖进春风楼,你好好守着你的铺子多多挣钱,拿着银子去春风楼买她伺候你也不错!” 佟小莲只管哭,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 赵锦儿和秦慕修听了小莲娘这话,也是出离愤怒。 这是一个亲娘能说出来的话吗!? 赵锦儿也顾不得颜面了,走到灶台边,抄起一根烧火棍,刚想去吓唬吓唬这对死不要脸的老夫妻俩,却听赵正怒吼一声。 “你们还是人吗!自己的亲闺女,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要把她卖到馆子去,说出来也不怕老天爷打雷劈你!” 说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夺过赵锦儿手里的烧火棍,出其不意,照着小莲娘肥硕的大屁股就是狠狠三闷棍。 小莲娘哪料到赵瘸子竟然会打人,疼得嗷嗷直叫。 “死瘸子,你敢打我!” 赵正血红着眼睛,从地上捡起一片碗片,发疯般挥舞着,“你敢砸我的铺子,我不止要打你,我还要杀你呢!杀你们两个,偿我一条命,值了!”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正心知要是这次不给这不要脸的夫妇俩制服了,往后他跟佟小莲这买卖就休想再做了,索性发个疯,一次解决到位。 佟老六两口子就是无赖,欺软怕硬惯了,本以为赵正可以随便拿捏,今儿来闹,一来是想带走佟小莲,二来也是想敲点竹杠。 岂料这一贯不起眼的赵瘸子,疯起来连自己都怕。 看他这样,逼急眼了真要拼命。 小莲娘先就怕了,躲到佟老六身后,“她爹,这疯子莫不是真要杀人!” 佟老六把她扒拉到自己跟前,“他要杀人你也该保护我,你躲什么躲!” 赵正见他俩怕了,士气大振,又吼了两嗓子,“砸我的铺子,砸我的心血,看我不杀了你们!” 第二百九十章 愿娶她为妻 佟老六先往外跑,“赵瘸子,你疯了!看我不去报官抓你!治你一个诱.拐良家妇女的罪名!” 小莲娘见男人都跑了,哪敢停留,也往外退去。 赵正作势要追,两人才落荒而逃。 赶走佟老六夫妻俩,赵正立即回身看佟小莲。 赵锦儿已经将佟小莲扶起来,佟小莲伏在桌上哭得梨花带雨,“他们真会把我卖了的,我不能再在这里了。” 赵锦儿也不知怎么安慰,一直觉得自己没爹媚娘已经够惨,没想到有对不靠谱的爹娘还不如没有呢。 赵正被佟老六打得鼻青脸肿的,气势却空前的强大,“只要我没死,天皇老子也不能卖你!” 佟小莲抬起肿得核桃似的眼睛,看向赵正的眼神里,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迷茫和疑惑。 秦慕修若有似无的说道,“东秦律法里,父母是有权以任何方式处置子女的。” 律法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一般来说,父母不可能坑害子女,这条律法主要是想让子女听从父母婚嫁。 落到佟小莲身上,就成了一座大山—— 她爹娘要卖她,她还真没有反抗的余地。 秦慕修又幽幽道,“这条律法只针对未婚配的子女。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了人的女子,父母就没有资格再指手画脚了。” 赵锦儿急道,“这一时半会的,上哪儿给小莲找个相公去?” 秦慕修耸耸肩,没有说话。 佟小莲越发绝望的哭了起来。 她跟邱文斌那一段儿,早已经将她的清白名声玷污了,哪有正经人家愿意娶她做媳妇? 她之所以破釜沉舟跟赵正做这个买卖,就是想好好挣钱,这辈子做自梳女,自家养活自家,谁也不依靠。 可是没想到如果一辈子不嫁,她爹娘随时都能把她卖了。 赵正抿唇不言。 谁也没想出好办法。 赵锦儿和秦慕修帮忙将砸得稀巴烂的铺子收拾干净,对佟小莲道,“这几天你也辛苦得很,要不回去歇一下?” 佟小莲摇头,眼角还挂着泪水,“铺子空着每天都要耗租金,一歇下来,损失惨重。” 铺子是她跟赵正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好容易有了点人气和眉目,她实在舍不得放弃。 赵正劝道,“我一个人也能开张,少做点就是。” 佟小莲坚持,“咱们这小铺子,人家吃的就是个味道,招牌要是砸了,往后就没人来了。” 赵正就没再说话,这间铺子,确实离不开佟小莲。 眼看着佟小莲身上是伤,眼睛红肿,赵锦儿跟秦慕修道,“要不咱们留下帮忙吧。” 秦慕修点头。 人多,佟小莲也安心些,至少不怕她娘再来闹事。 四个人忙活到中午,总算把饭菜备好,重新打开门。 岂料门一开,佟老六夫妇俩就坐在街对面。 邱文斌的爹娘竟也加入战队。 邱文斌娘先骂,“大家快来看看这对荡.妇银娃啊!没婚没嫁的两个人,男的都能当女的爹了,天天晚上睡一屋,也不知干些什么勾当!他们俩做的饭菜你们也敢吃?不怕脏了肠子?” 小莲娘跟着骂,“赵瘸子勾引良家女子,把我女儿勾搭来苟合,还打我们老两口,乡亲们呐,给我们做个主啊!” 屋内的四个人都傻眼。 原本等在门口的食客闻言,不由纷纷朝佟小莲和赵正投去鄙夷的目光。 “还以为是父女俩呢,竟然是姘头。本想着他家物美价廉,来吃了好几顿,现在想想要吐!” “听说那姑娘跟对面街那大娘的儿子也有一腿,害得人家儿子进班房了,又勾搭了这么个老瘸子,真是败坏门庭!” “我家要是养这么个闺女,我要打断她的腿!” “打断腿哪能解气?我要亲自给她浸猪笼!” 听着这些污言秽语,佟小莲恨不能死过去。 赵锦儿正想上前为二人辩解,却被秦慕修拉住,不解的看向秦慕修,秦慕修对她做了个“嘘”的姿势。 正想问相公啥意思,赵正走出大门。 对四周食客拱拱手,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们!我这小铺子开张以来,大家多有照顾,承蒙厚爱!大家之所以照顾生意,全因小莲手艺好。我俩都是失意人,凑到一处合伙开了这间饭馆儿,本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奈何如今招致这般风评。我老赵倒是无所谓,但小莲一个姑娘家,你们这般说,跟要她命无异,还请大家高抬贵口,还挺听我解释!” 说罢,便把佟小莲父母如何嗜赌如命、丝毫不顾及女儿婚姻,邱文斌如何花言巧语哄骗佟小莲的事儿全都抖落出来。 “小莲就是个十六岁的姑娘,父母既不替她张罗婚事,又疏于管教,被人哄骗了,确实有错,但依我看,这错更大的,怕是那个被关进大牢的登徒子吧?要不然县老爷怎么关他不关小莲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邱文斌父母。 “切,养出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还好意思怪人家闺女?” “那登徒子十年后就放出来了,到时候大家看好自家闺女,别叫他盯上了!” “看来该打断腿的是这个登徒子啊!” 邱文斌父母被戳着脊梁骨,实在没脸再待下去,捂着脸溜了。 佟小莲爹娘却越挫越勇,毕竟女儿是他们的,今儿势必要把佟小莲捞回去! ——还欠着赌坊几十两赌资呢,不还掉,赌坊的爪子就要来剁他们俩手指头。 这丫头反正名声也坏了,捞回来立刻送去女支院卖了,还能卖笔银子。 “赵瘸子,你别说这些没用的!再花言巧语也没用,把女儿还给我们!否则我们就去郡上跟县老爷告你的大状!” 赵正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佟小莲,鼓足勇气,对四周人群又拱拱手,“诸位父老,今儿正巧大家都在,我赵正请大家做个见证!我赵正愿娶佟小莲为妻,助她脱离赌棍父母的魔爪,我这就去请冰人做媒!” 众人一阵唏嘘。 赵锦儿弹眼落睛。 佟小莲愣住不说话。 唯有秦慕修似乎早有预料,面色无改。 第二百九十一章 要聘金就得陪嫁 佟老六老两口也被赵正此言震了个外焦里嫩。 半晌,小莲娘才掐腰骂道,“你哪根葱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说要娶小莲就娶小莲吗?我们不答应!” 秦慕修幽幽道,“律法规定,女子年满十五岁,父母尚未为其说亲者,可由村里正或郡官做主,按其意愿婚配。” 小莲娘傻眼,“你、你们想抢我闺女不成?” 秦慕修淡淡道,“确切的说,是救你闺女。” 小莲娘扯开嗓子,对佟小莲喊道,“死丫头,你不会这么贱,真答应这婚事吧?赵瘸子这么个又穷又酸的老男人,嫁给他,你啥也捞不着!”骂完又哄,“你听娘的,春风楼的老板娘是娘麻友,你去春风楼,娘会托她好好照顾你!你这如花似玉的长相,指定能当个头牌,到时只有你拣客人的,没准就叫哪位老爷公子赎出去做个外室偏房,将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佟老六在旁不耐烦道,“跟死丫头废话这么多作甚,拖出来带回去就是!” 小莲娘咧着一张血盆大口,笑得比哭还难看,冲佟小莲招手。 “死丫头,你是娘屁股掉下来的肉,娘还能害你不成?赵瘸子就是诱骗你呢!他老婆跟人跑了,这个德行也找不到新老婆,在这糊弄你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呢!快出来,娘保证,不许你爹再打你,回来给你做两身新衣裳,拾掇得漂漂亮亮的,送你去春风楼吃香喝辣去!” 一旁看热闹的都被这老两口惊呆了,这是亲爹娘吗? 哪怕是真过不下去的人家,最多也就把女儿早点嫁人换点聘金,张嘴就要把女儿卖到青.楼的,还是头一次见。 看着父母贪婪的嘴脸,佟小莲的心是彻底死了—— 回去就得被卖到青.楼做表子,那种地方,一脚踏进去,一辈子抬不起头。 还不如嫁给赵正!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赵正除了年纪大点儿,走路有点瘸,比大多男人靠谱不知哪儿去。 走到赵正身旁,暗咬银牙,似是下定决心,“爹,娘,我愿意嫁给赵叔,你们往后就甭管我的事儿了吧。” 赵正一怔,身子都晃了晃。 他也是一时冲动才这般说,哪知佟小莲竟然真答应了? 赵锦儿也怔住。 唯有秦慕修面不改色,冷冷对佟老六夫妇道,“听见了吗?听见了就可以走了。” 佟老六老两口是出了名的无赖,哪能轻易罢休,“我们没念过书,你休唬我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天经地义!没有我们的同意,休想骗我闺女!” 秦慕修目凝冰霜,“你要觉得我在唬你们,大可报官,问问县老爷有没有这条律法。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东秦不止有这条律法,还有另一条:凡买卖、诱.拐良家女子入娼途者,处以重罪极刑!今儿这么多父老乡亲见证着,你们俩身为父母,不关心女儿前程,不操持女儿婚事,口口声声还要将女儿卖进青.楼,也不知县老爷会怎么判。” 老两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被秦慕修唬得一愣一愣的,“真有这条律法?” “怎么没有!前些年,我们村里一个恶婆婆,因婆媳关系不和,把媳妇卖到馆子里,吃亲家一纸诉状,到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人群中一个大娘说道。 小莲娘闻言,悄悄扯了扯佟老六衣角,“婆婆卖媳妇都不行,这小子说的怕不是真的?” 佟老六也有点害怕,“那咱养这么大的闺女,就白白给个瘸子了?” 小莲娘也是个脑袋灵光的,此路不通,立即换一条路。 看看拾掇得工工整整的铺子,又看看赵正,道,“都是一个村儿的,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你真想娶我女儿的话,就拿出五十两聘金来!” 赵正头皮一紧。 五十两! 把他杀了也弄不出来啊! 小莲娘见他不说话,冷笑道,“你要娶我闺女,我跟她爹已经大发慈悲答应了,但你不能连聘金都拿不出来吧?你连聘金都拿不出来,我们怎么敢把闺女交给你?我们这是为了闺女的将来打算啊!” 赵锦儿气得直跺脚,奈何嘴笨,不知该如何反击。 狮子大开口要五十两聘礼,还叫为闺女打算?攵學3肆 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秦慕修按了按她急得直挥的小手,道,“五十两聘金没问题。” 佟老六两口子顿时窃喜。 早就听说赵瘸子这侄女有些福运,嫁了个好女婿不说,如今还发了财,早知五十两都能答应得蹦脆,就该要她个一百两! 正想厚着脸皮加码,不料秦慕修又道,“婚姻嫁娶,男出聘金,女出嫁妆,这是千古以来的规矩。你们要了这五十两聘金,自当该为小莲陪嫁,赵家的祖宅太过破旧,已然不适合居住,要翻倒重盖,还有家用一应物什,就都交给您二位了。” 小莲娘啐了一口,“我呸!你怎么不干脆让我们倒贴算了?五十两够干这么多事儿吗?” 秦慕修微微一笑,“在其位的诸位大爷大娘,想必为女儿贴嫁妆的,大有人在吧?” 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 “那可不!我家闺女出嫁时,我们没要女婿家一个铜子儿的聘金,还贴了十两给她压箱底,这闺女到了人家家里,人生地不熟的,没点银子傍身腰杆挺不直。” “就是就是!闺女也是心头肉,还不是盼着她一辈子过得好,哪能狮子大开口?把她婆家一口咬得一屁股债,女儿嫁过去怎么过?” “我们家亲家给的聘金,我们还贴了点全都交给闺女了,这小家刚成立,马上就得生孩子,哪哪儿都要用钱,哪里忍心要他们的钱?” 不乏既有热心又正义感爆棚的大妈给小莲娘上课,“老妹,爹娘不是你们这么当的,现在寒了子女的心,将来不能动了,你指望谁给你养老送终?” 佟老六两口子被围起来七嘴八舌的教育,饶是他们脸皮够厚,也受不了,互相使个眼色,对赵正道,“你既然想娶小莲,那就是家事,咱们关起门来好好谈!”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二十两成交 同村这么多年,赵正岂不知佟老六两口子什么德行,眼见卖闺女的希望落空,赶上他张口求娶,不狠狠敲个竹杠才有鬼。 当着人不好说,那就关起门来说。 要是旁的事,赵正理都不会理这两个无赖,但现在毕竟是想娶佟小莲,待成亲了,这俩就是他丈人丈母娘,真不理也说不过去。 只觉一阵烦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看向了秦慕修——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也知道这个侄女婿最是有主意,什么难事儿到他这里都能完美解决。 秦慕修看到他求助的眼神,微微叹气,“那就进去谈。” 围观的见没热闹继续看,便作鸟兽散。 几人进了屋,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二十两银子成交。 佟老六对这个价钱多少有些不满意,嘀咕道,二十两够作甚?还掉赌坊里的债啥也不剩了。” 小莲娘给他使个眼色,咧开血红大嘴,“亲事定下来,老赵以后就是咱们女婿,一家人,说个什么够不够的?咱又没旁的孩子,将来咱有个不凑手,女儿女婿还能不管咱?瞧瞧女婿这间馆子,经营得红红火火,想必利润是很可观的!” 赵正头皮一紧,这是赖上了的意思啊! “这间馆子全凭锦丫和阿修资助才开起来的,我还欠着他们租金和本钱呢!就是这二十两聘金,回头也得找他们借,起码要好几年才能还清!” 赵正此言,本意是告诉佟老六两口自己没钱,不料落进他们耳中,立即听出新的商机。 “租金?这铺子是锦丫的?” 赵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可已经来不及了,小莲娘两眼放光,看着赵锦儿仿佛看着个小金人。 “啧啧啧,这谁能看出来呀!从前在村里时,个个儿都喊你扫帚星,没想到嫁了人竟如此旺夫,买下这么大一间门脸儿,你们是发了财啊!” 赵锦儿看着她吃人一般的眼神,只觉害怕,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小莲娘上来就抓住她的手,“咱们往后就是亲家了,你还要喊我一声奶呢,跟奶还藏着掖着?早听说你跟侄孙女婿包了上百亩地种草药,这是赚了多少钱啊?” 赵锦儿往回缩手,奈何小莲娘力气奇大,将她手腕子掐得生疼,仿佛不砸点银子过去,就休想要回自己的手似的。 秦慕修将赵锦儿手拉了回来,不动声色将她拦在自己身后,面如冷霜,两眼似两道箭,射向小莲娘。 小莲娘颇有些怕他,气势短了一截,谄笑道,“我就是瞎打听打听,你们不想说也没甚。” 反正将来没钱了就来找赵瘸子要,赵瘸子没有的话,还不得他们小两口出? 小莲娘直到此时,才觉得这门亲事结得真值! 攀上个有钱的亲家,不比一口价卖去春风楼强多了! 正打着如意算盘呢,秦慕修冷冷道,“二十两的聘金答应你了,但你们必须签字画押才能拿到。” 小莲娘愣了愣,“签什么字,画什么押?” “钱契两清,你收了这笔银子,小莲从此以后便是外嫁女,除非她本人愿意,不得骚扰、往来、尤其是伸手要钱。” 小莲娘顿时炸毛,“你这话啥意思,我养个女儿白养了?往后连往来都不许?” 秦慕修脸冷,声音更冷,“你要把她卖进春风楼的话,不止不能往来,连面儿都见不上,也没见你有甚说法啊。” 小莲娘哑口,半晌才道,“那能比吗!春风楼出的是四十两!” 秦慕修嘴角噙起一撇轻蔑的笑,“就是出四百两、四千两又如何?你带进大牢花去吗?你出去问问,乡下嫁闺女,谁家收过二十两的聘金?二十两聘金已经是天价,你拿回去想怎么用怎么用,一点风险都没有,我劝你见好就收。” 小莲娘吃瘪,气得当场就想撒泼。 还是赵正道,“小莲怎么也是你们生养大的,我们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只要你们本分做人,不再进出赌坊,将来老了,我们自不会不管。” 佟小莲也哽咽道,“赵叔说得没错,只要你们改过自新,不再去赌坊乱来,将来我们会给你们养老送终的。” 小莲娘思前想后,女儿女婿也没把话说死,将来总归是要管他老两口的,至于他们还去不去赌坊,他们又不能天天盯着。 便舔着脸道,“你们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把这次欠的赌债还了,我们再也不赌钱了!” 这是佟小莲做梦都盼着的事,当即泪眼朦胧,“娘,您说真的吗?” 小莲娘也挤出两滴眼泪,“自是真的,我跟你爹年纪大了,也想过点安稳日子。” 母女俩抱头痛哭之际,秦慕修已经到隔壁借纸笔立好字据带回来。 “你们母女既达成和解那是最好,这押画了,家和万事兴。” 看着秦慕修毫无表情的冷酷脸庞,小莲娘一脸懵,“这不都说好了吗,怎么还要画押?画什么押?” “你们俩只要再有赌博行为,则视为自动放弃与女儿女婿往来的权利,小莲夫妇也有权利拒绝你们一切要求。” “啥!我不都说了再也不进赌坊了吗,凭啥还要签这劳什子!” “你都决定不再进赌坊了,这张字据对你们来说,就等于一张白纸,更没什么好怕的,你不肯签,只有一个缘故,除非你是在糊弄你闺女。” 秦慕修严肃得像个审案的县老爷。 炯炯双目直盯得小莲娘不敢直视。 “我、我哪有!” “时候不早,我们赶了一夜路,累得很,锦儿,咱们先回吧。”秦慕修眉心微蹙,带着些许不耐烦,“至于这字据,你爱签不签,叔是没有这二十两的,肯定得找我借,我看不到这张字据,不可能掏钱。” 说罢,牵着赵锦儿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回身道,“此事三日之内不落实下来,我便永不会借钱,还会收回这间铺子。” 小莲娘恼羞成怒,“那他俩也别成婚!” 秦慕修淡淡一笑,“至于叔和小莲的婚事,我会写状子托郡上的安乐侯少夫人递给郡守大人,郡守大人一盖章,这婚事板上钉钉,没有你说话的份。”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这两人还真配 “小莲爹娘会不会打死不签那字据啊?” 路上,赵锦儿问道。 秦慕修摇摇头,“不会,他们肯定要签。” 赌坊里的爪子催债有多残暴他是知道的,看老两口那焦急的样儿,铁定已经被下了最后通牒,再不还账,不是切手指就是砍大腿。 “那他们签了这字据,就真的不再赌钱了?”赵锦儿表示不相信。 秦慕修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家媳妇的小脑袋,“书上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村里还有句话叫狗改不了吃屎。” 赵锦儿噗嗤一笑,笑过又愁,“既然改不掉,签这字据还有甚用?” “签这字据,并不是为了逼他们改掉赌钱的臭毛病。”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他们以后再也骚扰不上你叔和小莲。” 赵锦儿细品了品,恍然大悟,“我懂了!他们不可能再也不赌钱,这字据一签,将来叔和小莲就能名正言顺的跟他们脱离关系。” “孺子可教也。” 果然,当天下午,赵正就拿着佟老六两口子签字画押的字据来找秦慕修。 “阿修,小莲爹娘在这字据上签字画押了……” 虽然秦慕修已经表示过愿意出借这二十两银子,但事到临头,赵正还是开不了这个口。 这小半年来,父子俩吃在侄女家,住在侄女家,身上里里外外穿的也是侄女置办的,人家治好他的腿,帮他解决了那不靠谱的前妻,刚把巨资买下的铺子免费给他开饭馆,现在又来借钱娶媳妇,他脸皮委实没有这么厚。 可是不找他们,又实在不知去哪儿借钱。 二十两,不是小数目! 秦慕修看赵正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啥,笑了笑,直接喊赵锦儿,“锦丫,给叔准备三十两银子。”wenxueзч.net 赵正一愣,他还没开口呢,这不止二十两有着落了,还多了十两? 赵锦儿也一头雾水,“佟家大爷大娘……”想到要结亲家了,连忙改口,“不是跟佟家爷爷奶奶谈好的二十两吗?” 难不成相公“良心发现”,要主动给他们加十两? “既然谈婚论嫁,总要热闹一下,多的十两银子,叔看着办。”秦慕修道。 赵锦儿一听,兴奋不已,“对对对!要办一下的!” 赵正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这个年纪再娶,按理说是没什么好办的,但小莲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糊糊弄弄的,对她不公平。 “阿修,你……你考虑得太周到了。”赵正喉头微哽,“这三十两,连带着租金,我会尽快还你们!” 秦慕修淡淡一笑,“只要还二十两就行了。” 赵正连连摆手,“你们帮我已经够多,哪能再白要十两银子!” “不是白要,那十两,算我跟锦儿的随礼。其他的钱,一时半会的也不着急,你们先把婚事办下来再说,省得夜长梦多。” 赵锦儿随声附和,“是是是,算是我们的贺礼,叔您就收着吧。赶紧把婚事办了,文书办下来,这样佟家爷爷奶奶就不能再打小莲……婶婶的坏主意了。” 多年的手帕交,马上要成为婶子,一时间还真有点难改口。 赵正也知此事不宜耽搁太久,便没客气,揣上那三十两银子,到镇上正儿八经请了冰人,一同到佟家提亲下聘。 佟老六两口急着还赌债,也没再逼.逼赖赖,将佟小莲的八字给了冰人合对,收下聘金,算是点头首肯这桩婚事。 赵锦儿本想着让他俩就在她们的新宅成亲,但闻讯而来的秦老太和王凤英是说什么都不答应。 王凤英直接扯着大嗓门喊道,“你们年纪轻轻的不懂事!老古话听过没有?宁给人停丧,不给人成双!自家的房子,哪能给外姓人成家?” 一向知书达理的秦老太也道,“这要触霉头的!” 赵锦儿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倒是赵正劝她,“锦丫,叔已经在你这呆了这么久,哪有带着老婆孩子一直蹭侄女儿家的?咱家那老屋,虽然破旧些,拾掇拾掇也不赖,我还想回去把家里几亩田地也做起来呢。” 赵锦儿颇为不舍,“拾掇屋子的钱够吗?” “够够,够了!” 婚事便定在八月十六,眼看就是中秋,时间紧得很,赵正就搬回去忙活了,柱子暂时还留在赵锦儿这边。 柱子一向喜欢佟小莲,现在佟小莲要做他后娘,他不止很快就接受了,还高兴得什么似的,跟木易炫耀,“小莲姐嫁给我爹,我就能天天吃她做的饭了!再也不用担心她哪天嫁人走了,嘿嘿嘿!” 木易将佟小莲带回宫中做个媵妾的希望破灭,往后还要吃赵锦儿那蹩脚手艺做的饭菜,本就烦闷不已,柱子这么一说,在他眼里就是赤果果的挑衅,气呼呼的踹了柱子一个屁股墩,便转身跑了。 柱子摔个狗吃屎,跳起来叫骂,“臭木易,你失心疯了!” 可巧秦珍珠来串门,见两个小子打架,立刻掐腰,“劲儿使不完是不是,使不完去地里收庄稼去!” 柱子吓得赶紧闭嘴。 木易直接将门拴上。 小样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秦珍珠哼一声,像只战胜的大公鸡,雄赳赳走进屋内。 看到赵锦儿,上前八卦,“三嫂,我娘说小莲姐要跟赵叔成亲,真假的!?” 赵锦儿点头,“当然是真的。” 秦珍珠连连咂嘴,“这两人还真配。” 亲事公布到现在,唏嘘的有,背地骂的也有,说这两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配的,秦珍珠还是头一个。 赵锦儿不由奇道,“哪里配?” 毕竟她自己都觉着不咋配。 秦珍珠指指眼睛,又指指膝盖,“一个腿瘸,一个眼睛瘸,这还不配呐?” 赵锦儿拿着葫芦瓢就追秦珍珠,“你这促狭鬼!看你三哥听见了不打你!” 秦珍珠咯咯咯笑着直躲,“几天不见,三嫂怎么变得跟我娘似的!” 赵锦儿连忙收起葫芦瓢,理理鬓角,“有吗?” “有!有!有!追着打人的样子像极了!” 赵锦儿吞口口水,妈呀,以后再也不打人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婚事到 孔子曰,背后不能说人坏话,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秦珍珠这边正打趣着佟小莲呢,佟小莲就来了。 “姑嫂俩这是什么事儿闹得这么开心呢?” 赵锦儿作势要告状,秦珍珠吓得捂住嘴,可着劲儿给赵锦儿打眼色。 佟小莲见两人挤眉弄眼的模样儿,越发奇了怪,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二人。 赵锦儿把秦珍珠逗老实了,才笑道,“没事儿,闲聊呢。” 佟小莲也不作他疑,“我娘让我搬回去,我来拿行李。” 佟小莲本不欲回娘家的,但她娘劝她:哪有个姑娘家出阁不是从娘家走的?传出去不好听不说,还要带来霉运。 女孩子一遇到婚姻大事,总是有些迷信的,思前虑后,决定还是搬回去。 秦珍珠当即张大嘴巴,“搬回去?就不怕你娘还要卖你?” 这事儿是佟小莲的心结,秦珍珠一提起来,她不由苦涩一笑,“她不敢。” “就算她不敢卖你,你爹不是还喜欢打人吗?” 佟小莲摸了摸脸上的伤,神色凄惶,“再打左不过也没多少日子了,往后他再打不着我。” 赵锦儿见她并不似人家新嫁娘那般快乐,走到门口左右看看,见没人,把门掩上才折身回来。 低声问道,“小莲,现在也没个旁人,有句话,我想问问你。” “你问。” 赵锦儿便问,“你是真心想嫁给我叔的吗?” 赵正一把年纪,又穷又瘸,还有个拖油瓶,这样的男人,真想找老婆,大多找的不是寡妇就是老闺女,佟小莲这么如花似玉的年轻大姑娘,不是脑袋被门挤了,谁愿意嫁个这样的男人? 佟小莲被问怔住了。 她愿意吗? 她哪有什么资格愿意不愿意的呀! 她敢不愿意,她娘迟早要把她卖了,卖到秦楼犯法,总能卖给傻子、疯子、糟老头子,或者卖给有点钱的乡绅做小老婆,镇上不是有个李员外最喜欢纳妾吗,听说已经纳到第十四房了,她娘未必不会为了钱把她卖去做个十五姨太。 见她半晌不说话,秦珍珠啧啧嘴,“看来是不愿意啊。” 赵锦儿咽口口水,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我叔当时说娶你,应当也是为了保护你,你要不愿意的话,我去跟他说,把亲事退了。” 佟小莲一惊,“亲事退掉?” “嗯,”赵锦儿点点头,“至于你爹娘你不用害怕,有阿修在,他们不敢乱来。” 佟小莲摆摆手,“赵叔待我这样好,他救我于水火,我不能这么辜负他的。”:魰斈叁4 秦珍珠老气横秋道,“那也不能以身相报啊。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大家都很喜欢温柔能干的佟小莲,希望她能找到心仪的靠山。 赵锦儿也道,“叔肯定不会怪你的。” 佟小莲还是摇头,“不是这样的,这事儿就这样办吧,你们别瞎折腾了。” 说着,打开门走到她之前住的那屋,把她那点简单的衣物收拾了一下,“我走了,锦丫,你要照顾好自己跟秦大哥。” 望着佟小莲的背影,秦珍珠咬住唇瓣,“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赵锦儿也咬住唇瓣,“我也不知道。” “看来我爹跟我大哥说的没错,女人心,海底针!” 赵锦儿噗嗤一笑,“你才几岁,就知道女人心海底针了。” 秦珍珠不服气道,“你也没有比我大到哪里去啊!” 晚上,赵锦儿又在被窝里问,“相公,你说小莲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跟我叔啊?” 秦慕修抄手将她搂进怀中,闭着眼睛,斯斯文文道,“吹皱一池春水,干.你屁事?” 赵锦儿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相公,你、你、你……” 秦慕修眼睛都没睁,淡淡问,“我怎么了?” “你怎么、你怎么……” 怎么能说屁嘛! 饶是在一个被窝筒睡了一年,在赵锦儿心里,相公依旧是谪仙一样的人儿。 秦慕修淡如江水,不紧不慢,“你都能在被窝放屁,我还不能说个屁了?” 这下赵锦儿是真跳了,“我、我、我什么时候在被窝放屁了?你不能血口喷人!” “睡着的时候。” 赵锦儿吓得捂住屁股,“怎、怎么会……” “不止放屁,还磨牙,还说梦话。” 赵锦儿又吓得捂住嘴。 她、她真的这么不讲究? 完蛋了,相公该不会嫌弃她吧? “不行,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分被窝筒睡觉!” 秦慕修拽着她纤细的小腿,又将她捞到怀中,“没事儿,我不嫌弃。” 赵锦儿像头受惊的小兔子,仿佛被臭屁、磨牙、梦话折磨的人是她。 越想越是过不去,捂住脸不愿意面对秦慕修了。 天哪,磨牙说梦话就算了,放屁,这得多丢人呐! 秦慕修就在这时在她耳边轻轻一声,“你学医应该知道,屁臭说明身体康健。” 赵锦儿一口老血…… 因着秦慕修留了个心眼,定亲时只给佟老六两口拿了十两,剩下的十两要到成亲那天才给,老两口这些日子倒是再没闹幺蛾子。 赵锦儿跟秦慕修把药种交给王凤英,让她安排播种,便去鹿儿村帮赵正料理婚事。 赵正总想着佟小莲嫁给他委屈了,便想在婚事上弥补一二,倒是准备得很用心。 老房子换了瓦片,瓦片上还铺了茅草,再也不会漏雨。 墙壁用石灰全部泥了一遍,家里断胳膊少腿的桌椅也请木匠全部修好,再添些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剩下的钱便给小莲扯了红布做了一身嫁衣。 八月十六这天,请了锣鼓队,借了老秦家的驴车,敲锣打鼓的到佟家接新娘子。 为着剩下的十两银子,佟老六老两口倒是喜笑颜开十分配合,脸上很有几分嫁女儿的喜气。 村里人都爱看个热闹,原本对这桩婚事多少有些闲话,现在见两家一点也没凑合,把婚事办得很是像样,便变了声口。 “真没想到啊,赵瘸子竟然有这段服气,从前那蒋翠兰就长得妖妖佻佻的,现在又讨了个嫩的。” “那可不是!小莲这丫头,是咱们村顶标致的呢!” 又有人压低声音,“这丫头模样好又勤快,要不是跟邱家儿子搞得不清不楚,哪里轮得到赵瘸子。” 第二百九十五章 那啥是啥 可巧王凤英带着老秦家一大家子来喝喜酒,听到村民的嘀嘀咕咕,一把拨开人群,凶神恶煞道,“一个个都躲在人家床底下听的墙角吗?” 又掐着腰骂,“你们村儿就是这个民风吗?吃着人家的喜茶,喝着人家的喜酒,背地里还嚼着人家的舌根,有这功夫怎么不去琢磨点儿活干干?怪不得一个村儿都这么穷!瞧瞧你们寒酸的,都没件像样衣裳见人了吗?穿这么破还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我要是你们,我要么不来凑热闹,来了我就埋头吃点好的,这么贫嘴贱舌的,叫主人家听见了,一个个全赶出去,让你吃个屁的喜酒!” 王凤英气势凶猛,嘴巴又厉害,专拣人家痛处骂,那些个长舌妇叫她一顿攻击,看看老秦家一家都穿得体体面面,再看看自己身上补丁连补丁,果然自惭形秽,低下头不敢再哔哔,生怕叫赵正和佟小莲听见了赶她们走—— 这么丰盛的喜宴,吃不到就亏大了! 听说走的时候还派喜糖和喜蛋呢! 赵锦儿在里头听见了,头一次觉得大娘的骂人声这么悦耳。 赵正和佟小莲其实也听见了村民的闲言碎语,赵正怕坏了婚事装没听见,佟小莲则是自觉理亏,也不愿声张。 得王凤英这么路见不平一声吼,两人心中也觉快意得很。 冰人最是有眼见,趁机喊道,“吉时到!拜堂!” “一拜天地!” 新人朝门口拜了拜。 “二拜高堂!” 老赵家的高堂早就不在了,便只拜了拜佟老六两口子。 “夫妻对拜!” 两人转到面对面,赵正看了一眼盖着盖头的新娘子,只觉恍若重生。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还懦弱无能的瘫在床上,任由蒋翠兰卖了大哥留下的唯一骨血,活得像具只剩空壳的僵尸。 现在,他拥有这么多! 而这一切,都是侄女儿和侄女婿给他的。 “送.入洞房!”冰人喜气洋洋。 乡下的亲事没有成立大户人家那么讲究,没有喜娘,赵正自己把佟小莲送进房间,也不好意思掀她的盖头,嘱咐一声,“饿了桌上有莲子羹。”就转身出去招待客人了。 只剩佟小莲一个坐在床边,半晌没等到丈夫来掀她的盖头,也没跟她喝交杯酒。 自己偷偷掀开盖头一看,屋里早就没有赵正的身影,顿时就想到方才村民说的话。 赵叔……相公该不是听到那些闲言后悔娶自己了吧? 越想越是后悔从前不该上了邱文斌的当,弄得名声这样难听,不止丢了自己的脸,如今赵正娶她也好没面子。 泪水顺着脸庞滚滚而落。 门吱呀打开,赵锦儿像只小兔子似的溜进来。 “呀!小莲,你怎么哭了?” 佟小莲连忙拭干眼泪,“哪有,眼睛进了东西而已。” 赵锦儿是个憨的,也没多想,从怀里掏出两个喜饼,笑嘻嘻道,“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佟小莲怔了怔,“带这个作甚?” 赵锦儿一脸惊奇,“你不饿吗?我记得我跟阿修成亲那天,可差点没把我饿出毛病来。新娘子一整天都捞不着东西吃,你吃两块饼填填肚子。” 被赵锦儿这么一说,佟小莲果然觉得肚子挺饿的,但实在没心情吃,“先放着,等饿了再吃。” 赵锦儿也没看出她心事重重,便走到桌边找东西包喜饼。 突的看得桌边一本油皮封面的旧书。 “咦,哪来的书?” 老赵家除了赵锦儿自己,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除了之前锦儿她爹留下的医书,家里绝不可能有旁的书。 “难道是爹爹的医书拿漏了?” 顺手就抄起书开始翻。 佟小莲正在发呆,猛地看到赵锦儿在翻书,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锦丫……“ 赵锦儿翻开第一页,念道,“这是什么推拿手法吗?” 翻开第二页,乍扫一眼,果见两个人缠在一起在干什么。 还真是推拿姿势! 求知若渴的赵锦儿,立即便细细看起来。 看了半晌,奇道,“这些人怎么都没穿衣服呀!” 又往后翻了一页,越看越不对劲。 一抬头猛地看到佟小莲如泼霞墨的脸颊,顿时明白了什么。 “这、这是……” 佟小莲点点头,声如细蚊,“这是春意儿,我娘非要给我的。” 大姑娘出嫁时,家中母亲未免新人在洞房闹出笑话,都会给女儿一本春意儿压箱底。 赵锦儿都不知道娘长啥样儿,蒋翠兰自是不可能这么细心。 到了老秦家,也没人给她说过这些,这不,就闹出个天大的笑话来了。 赵锦儿吓得丢烫手山芋似的把山芋丢出去,脸颊比佟小莲的还红。 佟小莲看到她这样,不由乐了。 打趣道,“干啥,都做人家媳妇儿一年了,看个春意儿羞成这样?” 赵锦儿涨着脸,摇头晃脑,“不正经,不正经,太不正经了!” 佟小莲差点笑出声,“一个个都那么正经,哪里生得出娃娃?”突的意识到什么,“你……该不会还没跟秦大哥……阿修那啥吧?” 嫁给赵正,就是长辈了。 这称谓都得改改了。 长辈架子也要端起来了。 赵锦儿皱起小鼻头,“那啥是啥?” “就……那啥啊!” “啊?” “就这个!”佟小莲指了指春意儿,“这上头的事儿,你们没干过?” 赵锦儿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跺跺脚,“老不正经的!” 说完就跑开了。 佟小莲咽口口水,不会吧,成亲一年还不圆房? 阿修是忍者神龟吗? 屋外,露天桌席边,秦慕修看着自家小媳妇通红的脸蛋,奇道,“这是怎么了?” 赵锦儿连连摆头,“没、没怎么。” “没怎么?”秦慕修伸手摸了摸她脸颊,“烫手,别是发烧了吧?” 说着又来探她额头。 平时,夫妻俩也时不时的就这么你摸摸.我我摸摸你,赵锦儿从来没觉得有啥。 看过刚才那春意儿,秦慕修的手再探到她身上,她顿时有种小虫子在心头噬咬的感觉。 痒。 第二百九十六章 京城来的戏班子 看着媳妇这眼含春水欲拒还迎的模样,秦慕修喉结微滚,“喝酒了?” 赵锦儿摇摇头,鬼使神差问道,“我们成亲的时候,奶有没有给你准备什么?” 秦慕修一头雾水,“准备什么?” 赵锦儿脑中不由又闪过春意儿上的画面,脸颊烫得像火炭,摇着脑袋,“没有什么……” 一张榻上睡了一年,媳妇儿随便一个小表情,秦慕修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这小丫头这会儿的表情,就写满了不对劲。 “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锦儿实在羞得狠了,转身逃跑,“奶和大娘还是头一次来,叔让我好生照顾她们。我给她们倒茶去!” 一院子的朋客,到下午才散尽。 秦老太道,“锦丫,天色不早,我跟你大娘得回了,你跟阿修要不要留下帮忙收拾完再走?” 赵锦儿正有此意,正愁不好意思开口,毕竟她已经嫁为人妇,哪好在娘家这么忙活? 不料秦老太主动提出,便笑道,“那我跟阿修晚些回去。” 秦老太笑道,“你俩也不常回来,住两天再回也行。你叔和小莲丫头才成亲,家里应该有不少事要忙活。” 一旁的赵正道,“不用不用,等会儿我跟小莲收拾就行,锦丫你陪亲家奶奶和大娘回吧。” 赵锦儿看看秦慕修,秦慕修道,“那咱们就走吧。” 傻丫头,一点眼力见没有,人家今儿个成亲,他俩杵在这里算啥? 赵锦儿看着满屋凌乱,还犹豫着呢,已经被秦慕修拉出来。 “走吧。” 家里人都走完,赵正把柱子喊来,卷起袖子开始收拾。 父子俩足足收拾到天快黑才弄完,又把粥煮上,才磨蹭着来到房门口。 望着房门,莫名的就有些怵得慌,鼓足勇气,敲了敲门,“小莲?” 佟小莲没答应。 赵正更迟疑了。 也不知该不该进去。 又喊了一声,“小莲,晚饭煮好了,你吃吗?” 佟小莲还是没答应。 赵正便有些急了,直接推门进去。 却见佟小莲背对外盘腿坐在床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走过去,掀开盖头一看,两只眼睛哭得跟烂桃子似的。 赵正吓得一跳,急道,“小莲,你这是咋了?是不愿意嫁给我吗?” 佟小莲呜呜咽咽道,“我怎么会不愿意嫁给你,明明是你看不上我,既然看不上我,还娶我作甚?” 赵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我娶到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看不上你。” 佟小莲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桃花眼,“那你为何到现在才进来掀盖头?合卺酒也没喝……” 说着,又呜呜哭起来。 赵正愣住,“我……我……” 他是不好意思啊! “合卺酒,这就喝,这就喝,我是怕你不愿意,就没敢提。外头太乱,我怕你看到生气,跟柱子收拾到现在,所以进来晚了,你别生气,你别生气,娶到你,是我老赵家祖坟冒青烟,是我赵瘸子走了狗屎运!”攵學3肆 赵正急得都快结巴了。 佟小莲也怔住。 半晌,捂住他的嘴,还是一脸不高兴。 赵正是真急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赵瘸子对天发誓!” 佟小莲眼睛瞪得更圆,“不许你喊自己瘸子!” 赵正一番解释,她早就不生气了。 赵正憨憨一笑,想到从前蒋翠兰天天骂他瘸子,现在这媳妇,真是打心眼里跟他好的。 “不喊,不喊了。你一天都没吃,我煮了点粥,咱们出去吃晚饭吧。” 佟小莲指指桌上的合卺酒,“还没喝酒呢!” 赵正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交杯换盏之际,赵正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确定这不是做梦。 喝完酒,佟小莲把盖头叠叠好收进箱子,跟赵正一同出来堂屋。 柱子看到一身红衣明艳如花的小后娘,嘴巴咧到耳朵门,“娘!” 看着这俩憨憨的父子俩,佟小莲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对他俩,把日子过好,让那些看不起他们这一家的,都闭嘴! 花开两朵,再说老秦家一大家子从鹿儿村往小岗村回。 因为要经过镇上,秦珍珠就提议,“娘,咱去镇上逛逛吧!听说从京城来了个戏班子,这几天在咱们镇上每晚开大戏,可好看哩!” 这趟喝喜酒,老秦家全家出动,连张芳芳和木易都跟着一起来了。 难得出来放松,听了秦珍珠的话,大家都心动不已。 秦老太拍板,“那就看大戏去!晚饭就在镇上吃!” 秦珍珠高兴得直拍手,“好好好!” 王凤英到底抠门儿,舍不得进酒楼吃大餐,只带大家在混沌铺子一人吃了一碗混沌加个卤蛋。 饶是如此,这也是难得的奢侈。 一家人都高兴得不行。 连一向不好好吃饭的妙妙都把一大碗混沌吃得干干净净。 填饱肚子,大家来到戏台边,只见台前已经围得水泄不通,都是前来一睹京城梨园风采的老百姓,还有不少乡绅土豪哩! 普通老百姓都在外围边边站着,乡绅土豪则是被安排在前头,有座儿的。 不过大家伙儿也没甚怨言,毕竟乡绅土豪等会儿是会打赏的,人家戏班子之所以来这里唱戏,图的就是这些打赏,说白了,老百姓们都是沾乡绅土豪们的光哩! 老秦家仗着人多势众,占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月上中天,锣鼓喧响,戏开始了。 戏子上台的一刹那,木易的脸就白了。 瞬时躲到秦慕修身后。 秦慕修意识到什么,悄悄将他带出人群,找了一个偏僻的地儿,才问,“怎么了?” 木易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这不是普通的戏班子,他们可能是来找我的。” 戏班子里夹了不少皇后的人,木易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来,皇后一直就没放弃过寻找木易! 她不好明目张胆的寻找,就弄了个这样的戏班子到处巡演,在人海里捞木易。 秦慕修闻言,心头也是一紧,“你确定?” 木易点头,那个拉琴的,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暗卫。 落到他们手里,木易这条命,怕就报销了。 “那我们先回去。”秦慕修当机立断。 “可是他们……”木易指了指老秦家的人。 秦慕修道,“不用管,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不会被盯上。” 第二百九十七章 刀光剑影 赵锦儿只要出门在外,眼睛就离不开她相公。 刚才是被大戏吸引了,毕竟爹爹不在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大戏了。 那身段窈窕的花旦粉墨登场,实在太漂亮,“相公,她是怎么做到的,能连着打那么多转儿?” 一转头,哪里还有秦慕修的影儿? “相公?相公?” 赵锦儿这么两声一喊,秦老太她们也就都发现秦慕修不见了。 “咦,三哥和木易都不见了。”秦珍珠眼尖,发现端倪。 “木易那小子,这大半年都没上过街,阿修应该是带他逛去了。咱们看咱们的。” 王凤英眼睛都没从台上挪开。 这戏是真好看,从没见过这么华丽的戏服,这么漂亮的妆扮,这么好听的唱腔。 赵锦儿看出大家都舍不得挪窝。 但心里总是觉着蹊跷,相公从来不会这样不打招呼就走,便道,“你们在这儿看,我找找他们去。” 张芳芳笑着打趣,“锦丫是一刻也离不开阿修的。” 赵锦儿不忘回身反击,“二哥现在是不在家,等来家了,二嫂不见得比我好到哪里去。” 张芳芳跟秦鹏只是定亲,还没过门呢,还没到喊二嫂的时候呢。 吃赵锦儿这么一说,脸红到脖子根,咬牙切齿道,“这丫头,没法没天了。” 秦老太在旁看着她们妯娌和睦,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再说赵锦儿也不知哪来的直觉,不自禁的就走进了秦慕修方才带木易走进的小巷,猛地发现地上几滴血迹。 眼皮瞬间就跳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好,是右眼!” 赵锦儿急得冷汗涔涔,顺着血迹一路小跑着追出去。 拐到另一个巷子,只见秦慕修带着木易缩在拐角,一个黑衣人举着明晃晃的尖刀,对秦慕修道,“把这小子交出来就放你一条活路。” 秦慕修将木易护在身后,面不改色,“不知家弟哪里得罪到这位爷了,青天白日的竟以刀相向?” 黑衣人打量着二人,似是有些疑惑。 眼前这青年不知来路但气度不凡,他身后那孩子,与主子让他们苦苦追寻的人分明眉眼神似,但青年这么一说,他又有些不确定。 难道认错人了? 这只是普普通的一对农家兄弟? 记忆中的三皇子眉清目秀、白.皙稚嫩,这孩子皮肤黝黑不说,眼神又凶又野,哪里有半分皇子气度? 但是真像啊! 黑衣人突然有了个不该有的想法:要不,将错就错?杀了这孩子,提头回宫领赏? 三皇子逃出宫失踪多久,他们这些皇后的爪牙就被遣出来追了多久。 辛苦得跟蓬头蒿子似的不说,还吃力不讨好,天天被皇后派出的信使骂废物,这么久连个孩子都找不到,简直不如一块叉烧。 那三皇子跑了这么久,鬼知道是死是活,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弗如把这小子宰了送回宫,不但交了任务,说不定皇后娘娘一高兴,还能给个大赏赐。 恶念一生,黑衣人的面目立即狰狞起来。 秦慕修感受到他的杀气,快速的思考着怎么破局。 但他两世都只工于权谋,并没学过武功。 眼前这黑衣人太阳穴凹陷,颧骨突出,满手老茧,一看就是武功高强的练家子。 这样的人对他们起了杀心,想逃走基本不可能。 “杀!” 片刻间,已是刀光剑影。 黑衣人将刀刺到秦慕修面前。 木易冷不防一个回旋踢出来,紧接着就从怀中摸出防身的匕首,对着黑衣人就是一挥。 这一削,竟将黑衣人的刀直接削成两段。 原来,这把刀是阮大将军出征西疆前赠给他的,乃是玄铁所制,削铁如泥。 黑衣人的刀不过是普通生铁锻造,被他一削,自然断掉。 黑衣人本来还怀疑是不是认错人,这把匕首一出,便明白眼前的小孩子,就是出走的三皇子无疑! 他在宫中行走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几次这样的好武器。 除了皇子,睡还会有? “三皇子,好久不见啊!皇后娘娘想你得紧啊!” 黑衣人龇开嘴,露出瘆人的笑容。 木易并不说话,挥着匕首就朝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人高马大,武功高强,但木易手持神兵,他颇有忌惮,一大一小缠斗在一起,一时竟不分胜负。 就在这时,一辆燃着火的驴车冲了进来。 驴车不偏不倚,朝黑衣人撞去! 赶车之人,不是赵锦儿是谁? 她进巷子之前,看到边上堆着一垛草,便想出这个笨主意。 也不求打败黑衣人,只想着把相公和木易救出去。 驴大哥在赵锦儿的指挥下十分给力,到黑衣人身边时,一个甩尾,把满车燃起来的稻草朝他身上甩去。 黑人哪里料到这个阵仗,一时不妨,浑身起火。 赵锦儿冲秦慕修和木易喊道,“快上车啊!” 秦慕修和木易却都没有上车。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秦慕修对驴大哥吹了个口哨,驴大哥撂起蹶子,对着黑衣人就踢过去。 黑衣人这边真扑打着身上的火苗呢,那边又要躲驴蹄子,只好往后急退两步。 这一退,只觉腰间一凉。 还没反应过来,凉意便变成刺痛。 伸手一摸,鲜血已是汩汩往外流。 木易毫不留情,匕首拔出,再刺入,拔出,在刺入,足足在他身上刺了十来次。 黑衣人跪地倒下。 赵锦儿只顾看她相公有没有受伤,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待要回头,秦慕修捂住她眼睛,“别看。” 但来不及了。 赵锦儿已经看到满地鲜血,吓得张大嘴巴,只是没有发出声。 她虽然憨,也知道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叫喊的。 “不能把他放在这里。”木易沉声道。 秦慕修看他一眼,只见他满脸都是与年龄极度不符的老成与阴鸷。 心中暗叹一口气,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走到黑衣人的尸首边,与木易合力将其抬进车内,又抓了许多茅草将尸首盖住。 木易更是小心翼翼的用草灰将地上血迹都掩盖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睡不着 现场收拾干净,秦慕修道,“我赶车,你们俩到后面去,照看着些,别把人露出来了。” 木易利落的爬上车。 赵锦儿却犹犹豫豫的不敢——跟着爹爹行医那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但那些都是病的将死之人,这种现场被杀死的,实在太瘆人。 她现在心都是乱的。 秦慕修见她被吓坏的样子,颇有些心疼,“你还是坐前头来吧。木易,你一个人行吧?” 木易沉声,“行。” 几人便赶着车先往回去了。 到镇口时,好巧不巧,就遇到一对巡检队官兵。 赵锦儿额头顿时渗出冷汗。 “怎么办,怎么办……” 秦慕修握住她手,“别说话就行了。” 一个官兵在前挥了挥手,“车上拉的什么?” 秦慕修面不改色,“烧锅用的茅草。” 官兵面露疑色,“跑到镇上拉茅草?家里不种地?” “地里没种庄稼,种的是草药,所以没得秸秆可烧。” “草药?” “是呢,我们跟郡上的蔺家是亲戚,蔺记在咱们镇上也有两间药铺,靠着这点关系,种的草药还都销得不错。” 说话间,秦慕修从赵锦儿袖中摸出两粒碎银,不动声色的递到官兵手里。 官兵接过,嘿嘿一笑,“蔺记的亲戚啊!那肯定是富农了。走吧走吧,不耽误你们赚钱。” 秦慕修便扬鞭赶车。 “慢着!” 突的,官兵一声呵斥。 秦慕修停下,笑问,“官爷还有何事吩咐?” “都下来都下来,你们这车怎么往下滴血!” 车子一动,地下竟然有一小滩血迹。 赵锦儿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 抓着秦慕修的手,都快把秦慕修的胳膊掐烂了。 天哪,这可怎么是好! 那官兵要是发现茅草下的尸体,就完了! 难道要把木易交出去吗? 不交出木易,那他们三人一起进大牢? 长这么大,赵锦儿遇到最大的事儿就是蒋翠兰给她卖到老秦家,哪里见过这阵仗啊! 木易目露凶光,又暗暗握紧腰间匕首。 就在这时,秦慕修卷起袖子,“是我的胳膊刚才不小心摔伤了。” 官兵和赵锦儿都朝他的胳膊看去。 果见好大一道口子,一直往外渗血,袖口都染湿了,只因衣裳是褚色,所以看不出来。 赵锦儿顿时心疼不已,“相公!疼吗?” 官兵见状,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瞧给你媳妇心疼的。走吧走吧,赶紧回去包扎一下。“ 车轮再次滚起,几个粗心的官兵并未发现:滴血的位置其实是车身,而不是秦慕修手臂上的伤。 眼看着镇子越来越远,木易松口气。 赵锦儿却急得不行,掏出自己的小手绢,将秦慕修的伤紧紧包扎好。 “我来赶车吧!你这么颠胳膊,伤口会越来越大的。” 秦慕修摇头,“得赶紧回去把车上的尸体处理掉。” 赵锦儿这才问,“那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你们下杀手?” 秦慕修回头看了木易一眼。 木易并不说话。 秦慕修知道他并不想自己的身份被太多人知道,而且赵锦儿这么单纯的人,要是知道这么大的事儿,肯定谁寝食难安,便道,“像是个劫财伤命的匪徒,木易失手杀了他,倒也算是为民除害。” “既是为民除害,为何要躲着官兵?” 秦慕修一时语塞,这丫头,你说她傻乎乎的,她也不好糊弄。 “这……” 车后的木易直接道,“他不是匪徒。他是害死我娘的人派来杀我的,不把他杀了,不止我不好过,也会给你们招来杀身之祸。” 赵锦儿惊大嘴巴,“是你爹那大老婆派来的人?” 木易咽口口水,“是吧。” 赵锦儿皱眉噘嘴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虽然愤愤不平,到底死了个人,赵锦儿还是害怕得很。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白天还在叔家喝喜酒呢,这回儿竟然跟着相公来到乱葬岗挖坑埋人。 秦慕修怕她留下心里阴影,让她在驴车上等他和木易。 但她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坐在车上,还不如跟他们一起挖坑呢。 三人合力,不多会就挖出一个坑,将那人严严实实的埋进去。 回到老秦家时,已是月上中梢。 秦老太她们看戏还没回来。 三人趁机打了一桶水,将驴车上的血迹刷刷干净,这才回到新宅。 一到家,赵锦儿赶忙找出自制的金疮药,给秦慕修抹上。 这一夜,赵锦儿睡得特别不踏实。 一闭眼睛,就是那人狰狞的面孔和死不瞑目的两颗白眼珠子。 秦慕修一直搂着她,一见她动弹就耐心地给她拍着身体,也是一夜无眠—— 前世,因着与晋文帝争夺皇位,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他没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杀业太重,让他上辈子几乎是在悔恨中了却残生。 老天爷给了他这个重生的机会,这辈子的他,本只想拥着小媳妇儿安稳一生。 可是……今日,杀业再开! 这是机缘巧合,还是命运循环? 秦慕修不敢想。 今日的情况,若木易没有先动手,他肯定也是要动手的。 总之,这个人,留不得,活不下。 自他认出木易的那一刻,不管他对木易有没有动杀机,他都活不了了。 这就是权力之争。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前世,他为自己而争。 这世,他被命运的涡轮推着旋转,不得已为木易而争。 小房间里的木易也没睡着。 他遭遇的固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可能遭遇的,可他毕竟也才十岁。 再成熟的十岁孩子,也还是个孩子! 在那个节骨眼,他深知不杀了那人,死的就是自己和秦慕修,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人。 带着对皇后深深的杀母之恨,他狠狠刺了那人数刀。 当时是解恨的,可是现在,他好害怕。 那人临死前的凝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要画作厉鬼回来找他复仇。 此刻的木易,最大的愿望就是柱子能回来陪陪他,哪怕磨牙放屁打呼呢。 直到昨晚,柱子都还歇宿在这里呢! 现在,这空荡荡黑乎乎的房间里,却只有他一个。 实在受不了了,木易硬着头皮起身在床头点了一盏蜡烛。 第二百九十九章 起火 夜半,秦慕修终于迷迷糊糊眯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听赵锦儿一声尖叫。 惊醒,还以为她叫梦魇住了,连忙翻身将她搂住,“没事儿,没事儿,相公在。” 突的意识到哪里不对,已经入秋了,深更半夜,怎么这么热烘烘的,一睁眼,只见外头火光冲天。 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赵锦儿也披头散发的爬起来,“是木易的屋子!” 秦慕修心里咯噔一下。wenxueзч.net 两口子都没来得及趿鞋,就冲到院里。 果见木易的小屋火舌缭绕,黑烟熏天! “天哪,这可怎么是好!” 赵锦儿急得就去打水,秦慕修却是冲回他们自己的屋,将被子抱出来,夺过赵锦儿打过来的水,将被子打湿,裹上被子就冲进大火中。 赵锦儿反应过来他要作甚,喊道,“相公,危险啊!” 秦慕修却是一步也没停,着火的屋子又热又熏人,进去后什么都看不见。 秦慕修全凭记忆和直觉,冲到床边,一把捞起已经昏迷的木易,将他背到背上,用湿被子包裹住,踉跄着往外面跑出来。 眼看着就到门口了,岂料一根大梁掉落下来,挡住二人去路。 赵锦儿眼睁睁看着两人困在火场里出不来,急得哭了,“相公!相公!” 想进去,奈何火龙猖狂,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这时,秦大平和秦虎冲了进来,父子俩二话不说,抬了水缸出来,一盆一盆的朝火场泼去。 王凤英秦珍珠秦老太也紧随其后跟了进来,全都开始救火。 奈何火势太大,缸里的水没一会就用完了。 要打水,还得到村中的古井去打。 得知秦慕修和木易都在屋里,一家人都急疯了。 连一贯稳如泰山的秦老太,都直接坐在了地上,拍着腿大哭起来,“阿修啊!我的阿修啊!” 秦老太这么一哭,王凤英跟秦珍珠也跟着哭,“老天爷啊!怎么就起火了呢!” 秦大平和秦虎则是一人提着两个桶,狂奔去井边打水。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那点水打回来,也是杯水车薪。 赵锦儿没了法儿,万念俱灰,趁众人不备,也一头扎进火场之中。 见状,秦老太不由哑着嗓子叫喊起来,“锦丫,别进去!哎哟哟,这可怎么是好哟!里头已经两个,这又冲进去一个,老天爷啊,你是要灭了我们老秦家吗!” 赵锦儿进了火场中,不知怎么的,每当她往里走一步,那火好像就弱了一点。 原本混沌一片的画面,在她眼里,也清晰许多。 “相公!相公!” 秦慕修正被烤得快撑不下去,猛地听到赵锦儿的声音,连忙应道,“锦儿!我们在这里!” 赵锦儿不顾三七二十一,循着声音冲过去,抓住了赵锦儿的手。 牵到手的一瞬间,秦慕修那颗悬空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下来。 赵锦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走到秦慕修身边,将木易夺到自己背上,一手扶着木易,一手拉着秦慕修,艰难的往外走。 “相公,跟着我!相公,坚持住!” 外边秦大平和秦虎冒着火将那根掉下来的大梁抽了出去,三人虽然被火燎得不行,倒奇迹般的逃了出来。 秦大平和秦虎还在打水,“这间屋的火不灭掉,火势马上就会燎到其他屋!” 赵锦儿一听,刚放下的心又吊到嗓子眼。 这屋子可是她跟阿修呕心沥血建起来的!是他们的家! “老天爷啊,您就开开眼吧!下场大雨浇灭这场大火吧!” 话音刚落,空中便亮起一道闪电。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阵阵响起。 一家人抬头望向天,“要下雨了!要下雨了!老天爷开眼了!” 果然,不到片刻,天空就飘下瓢泼大雨。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火势已消失殆尽。 火灭了,赵锦儿的心便回到床上的秦慕修和木易身上。 这两人被火燎狠了,都灰头土脸的。 秦慕修倒还好,只有衣裳烧烂,木易可就惨了,满头头发被燎得不剩几根,本来睡觉穿得就是单衣,现在可好,被烧得只剩下个裤衩。 赵锦儿从外头捡了一根细细的树枝,从床上棉絮扯了一小团棉花裹在树枝上,沾上水,开始钻木易的鼻孔。 秦珍珠问道,“这是干啥,给他挖鼻屎呢?” “不是挖鼻屎,是挖烟灰。这在火场中的人啊,十个有九个都不识被烧死的,而是被烟灰堵住鼻孔最后喘不上气儿闷死的。” 秦珍珠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俩都晕掉了呢。” “是这个道理。” 赵锦儿手快脚快,很快就把木易鼻孔里的黑灰都清了出来,听着他呼吸渐渐匀停了,脸色也恢复了,赶忙又给秦慕修清理。 秦慕修吸入的黑灰比木易少很多,正清理着,他自己就醒了。 一醒来的第一句话便问,“谁让你进去的!” 赵锦儿怔了怔,“进什么……” 只见秦慕修目眦欲裂,“谁叫你进火场的!” 大梁掉下来的时候,他都做好准备和木易葬身火场了,谁知关键时刻听到了赵锦儿的声音。 他不敢想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赵锦儿还是头回见到相公这么严厉狰狞的表情,吓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我一时情急……” 秦慕修没再说什么,紧紧将她搂进怀中。 赵锦儿被搂得喘不过气,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看着感情深厚的这俩孩子,秦老太也不禁抹眼泪,“行了行了,你媳妇还不是担心你,再说,要不是她进去给你跟木易那小子捞出来,你俩今儿肯定小命不保!就别吓唬你媳妇了。” 王凤英也道,“好在都没事!你说说你们这几个孩子,怎么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吵着闹着要分家,要是不给你们分,得说我刻薄,这分了家吧,竟能出这起子事!今晚幸亏是人都没事,万一你们仨中哪一个出点什么事,我这脊梁骨还不得叫人戳出坑?” 她今晚也委实是吓到了。 一大家子难得热热闹闹的在镇上看戏,都看了个昏天黑地,等到散场,都快到子时了,刚回到村子,就发现新宅这边火光冲天。 一个个都惊得拔脚冲来。 第三百章 感觉自己是个宝宝了 看着一大家子狼狈又担心的样子,赵锦儿终于忍不住,眼泪豆子一般滚下来。 秦慕修心疼得不行,正想替她擦泪,不料秦老太已经先一步将她搂进怀里。 “傻孩子,吓坏了吧?不哭不哭。” 长这么大,委屈伤心的时候,都是自己找个地儿悄悄哭泣,还是头一回有个长辈将她搂在怀中这么宠溺的哄着。 秦老太结满老茧的手摩挲在赵锦儿的脸颊上,赵锦儿顿时感觉自己也是个宝宝了。 宝宝们都有个特点,那就是越哄越委屈。 此刻的赵锦儿,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链子似的,哭到伤心处,把头埋进秦老太的怀中。 秦老太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瞪向秦慕修,“阿修,你是不是欺负你媳妇儿了?” 秦慕修咽口口水,哪敢吱声儿。 赵锦儿一眼瞥见他的胳膊,哇地叫了一声,连忙抹干眼泪从秦老太爬出来。 “你又在流血!” 秦慕修愣了愣,才感觉胳膊有点疼。 低头一看,脚边一小摊血迹。 正是从他胳膊上滴下来的。 秦老太看到,也大惊小怪的叫起来,“这是伤到哪儿了!锦丫,你快给你男人看看!” 赵锦儿自然知道是晚上那伤崩开了,也不敢跟秦老太说,只道,“好像是刚才在火场里划的。” 掀开一看,只见晚上回来时敷的药膏已经蹭光了,原本的口子裂得更大更深,血糊糊的。 光是看着都疼! 秦慕修竟然到现在一声儿没吭。 忍着眼泪,拿来金疮药和绷带,给他重新包扎了一番。 秦老太在旁看着也心疼不已,不断的抹眼泪。 秦慕修道,“四更天了,你们也累了一整天,我们这边没什么事儿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王凤英打个哈欠,“照顾得过来吗?木易这小子还没醒呢!” 赵锦儿连忙道,“照顾得过来,照顾得过来,大娘你们都回去吧。” 秦老太这么大年纪,这么熬大夜,可伤身体了。 见没什么事,一大家子便浩浩荡荡的回老宅了。 木易还没醒,两人都不敢睡。 秦慕修见赵锦儿眼皮耷拉着,道,“你也去睡。” 赵锦儿一边打哈欠一边摇头,“不不,你去睡,你受伤了。” 秦慕修揉了揉她泛着清辉的长发,“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算什么。” “那我们小女子熬点夜也没什么。” 见劝不动她,秦慕修只得作罢,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到她肩头,又拍了拍自己大腿,“那你趴我腿上睡会儿。” 赵锦儿听话的照做。 到底是困得很了,不一会儿就发出匀停的呼吸声。 看着睡得像头小鹿的赵锦儿,秦慕修一阵阵柔.软,又一阵阵波澜。 多么柔弱的小人儿,哪里经得起那些残酷的纷争? 一定要保护好她…… 镇上,客栈。 一个黑衣小厮站在上房门外。 屋内传出震惊的问声,“你说甚么?” “小人好像看到了三皇子。” 屋内男人立即将怀中女子一把推开,匆匆忙忙地船上衣服。 门猛地打开,黑暗中,一张半明半暗的脸庞露出来,正是斑九! “什么时候看到的?在哪里看到的!” “晚上,就在戏台子边。” “现在人呢!”斑九急不可耐。 侯爷给他布置了两个任务,一个是找少君,至今无果。 一个是找三皇子,至今……也无果。 再没进展,侯爷只怕就要给他赶出侯府了。 侯府的饭碗,多铁呐!丢了这饭碗,可就再找不到这么铁的了! 小厮答道,“跟、跟丢了……” “什么!” 斑九两眼一黑,快气晕了。 上前就踹了小厮一脚,“你是瞎子吗!一个大活人都能跟丢?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把人拿回来?” 小厮一肚子委屈,“小人是想把人拿回来的,但来了个高手,那高手抢在小人前头,小人打不过啊!” “高手?什么高手?” 小厮道,“小人偷听到他们说话,那高手似乎是皇后的人。” 斑九阴下脸,皇后的人竟然追到了这里? “三皇子落到皇后的人手中了?” 小厮连连摇头,“没有没有,那个高手被三皇子反杀了。” “啥?”斑九震惊更甚,三皇子才是个十岁小儿啊!竟然会反杀了大内高手?“你敢骗老子,老子就宰了你!”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小人岂敢欺骗九爷?不过三皇子不是一个人杀的那人,有两个帮手。” 帮手?难道三皇子跟他舅舅阮大将军接上头了? 侯爷一直想拿下三皇子,留作人质,待将来找到少君,送给少君做一颗重要棋子……可三皇子一旦和阮大将军接上头,那阮大将军势必会好好保护他,再想抢出来那就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了! “废物!既然有帮手,为何不早点来喊我!” “小人,小人不、不……” 小人不敢啊!斑九今晚斥巨资叫了春风楼的头牌茉莉姑娘一夜春宵,他哪敢坏爷好事。 斑九又是一脚踹上去,“不不不什么!你可耽误了老子和侯爷的大事了!” 小厮被踹得眼冒金星,墩在地上道,“爷,爷,您别着急!三皇子反杀了皇后的人之后,就跟那两个帮手往山边去了。小人一路跟着呢!” “人呢?跟哪儿去了呢?”不提还好,越提越气。 小厮结结巴巴道,“就是到了山边丢了。那山黑乎乎的好生可怕,小人又人生路不熟的,一个晃眼就看不到人了。但小人猜测,他们肯定是去山边埋尸了,想来三皇子也就蛰伏在那附近。咱们只要能找到他们埋尸的地儿,也就差不多能找到三皇子了。” 斑九摸摸脑袋,“分析得好像还挺有道理。” 得到九爷的肯定,小厮被踹的肚子都不疼了,得意洋洋道,“爷,您不着急,好生接着陪茉莉姑娘,明儿一早,小人就给您带路,咱们去找那埋尸地儿去。这大半夜的,黑咕隆咚也找不见什么,三皇子总不至于这大半夜就跑了。” 斑九想了想,不由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屋内传出一声娇滴滴的喊声,“九爷~~” 这声音娇酥入骨,斑九的魂儿都丢了…… 第三百零一章 此碰非彼碰 天色熹微,木易醒了过来。 看到秦慕修和赵锦儿两口子都守在床边,迷迷糊糊道,“我不是到地府了吗?怎么他俩也跟了来?” “天哪,那火是把他俩也燎死了?” 秦慕修听到他嘟嘟哝哝的声音,问道,“醒了?” 木易这才稍稍回过神,“我、我没死?” 秦慕修撇撇嘴,“好好活着呢。” 木易松口气,“怪不得这么渴。” 秦慕修就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木易受宠若惊,跟着他们住了这么久,秦慕修一直对他都不冷不热的,尤其是教授课业时,比宫里的太傅还严厉。 这么温和的给他倒水,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昨晚被火燎狠了,口中干燥得很,接过茶盏,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干光了。 “好点没?”秦慕修与其还是很温和。 木易瞪着大眼睛点点头。 “能下床吗?能走路吗?” 木易抻了抻腿,又点点头。 “那就赶紧起来。” 木易有些不情愿,毕竟只是十岁的孩子,昨晚那么一场惊吓,身子也受了不少苦,现在只想躺平不动。 “不想起来?”秦慕修看出他的意思,淡淡道,“也成。但皇后的人若是查到这里,我跟锦儿是万万保不了你的。” 木易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他们、他们……” “他们失踪了一个人,即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是要疑惑的,循着蛛丝马迹找到这里也不是不可能。不要忘了,我们路上遇到过官兵,皇后稍微施点手腕,从衙门套问点话还不容易?” 木易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我去哪?” “柱子家。” “柱子家?”好像也不错,柱子那傻子,有他陪练,武艺倒是精进不少,而且佟小莲在那边,过去有好吃的,“可是……鹿儿村离这里也就是几里山路而已,皇后的人若能找到这里,难道就不会找到鹿儿村?” “没说让你呆在鹿儿村。” “那是去哪里?”木易懵了。 “我们先去接柱子,然后送你俩去郡上。” “郡上?乡下都不安全,郡上岂不更危险?”木易对郡上有些阴影,第一次从老秦家离开的时候,他就在郡上独自流浪了好久,身上的银钱全被偷儿摸走,靠乞讨和捡剩饭过活,那叫一个惨。 “蔺家曾答应锦儿收柱子为药童,以锦儿跟蔺太太的交情,多收你一个,应该不成问题。蔺家是商户,与官府没甚瓜葛,每年却会给衙门上供不少银钱,衙门与她家井水不犯河水,也没人会想到你会藏在她家做药童,去那里,是最安全的。” “药童?” 让他堂堂三皇子去做药童? 木易只觉得剧本越来越偏轨了。 秦慕修目光如刀,“在你舅舅回来之前,做什么,都没有保住命重要。你想回宫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或为你母妃报仇,首先都得留着小命。” 木易便没话说了。 他的屋烧了,也没啥行李好收拾,秦慕修只是去书房将他最近在读的几本书都拿了过来,“去了蔺家,也不能疏于习学,记住了,你如今经历的苦难,是你的财富,而这些书,却能成为你打败敌人的武器。” 木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赵锦儿直到这时,才缓缓醒过来。 见木易床头扎好的小包袱,揉揉眼睛,“谁要出门吗?” 秦慕修的冷漠立即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容,“佟小莲跟你叔刚成亲,新婚燕尔的,家里有柱子那么个半大小子委实有些不方便,咱们趁这机会,给他送去蔺家当学徒吧。” 赵锦儿挠挠头,“去当学徒是应当的,只是为何不方便啊?” 秦慕修咽口口水,也不知如何解释,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叔年纪也不算小,得趁早跟佟小莲要个娃娃,再拖几年该养不动了。” 要是往常说这话,赵锦儿这颗榆木疙瘩肯定是不懂的,这会儿,她却猛地想起佟小莲新房里那本古古怪怪的春意儿。 要娃娃,就是得像书里那么干吧? 之前她们说的什么碰一下就有孩子了,也不就是碰一下,而是像那书里那么“碰”吧? 怪不得她跟相公再怎么碰也没娃娃呢,此碰非彼碰啊! 看着媳妇儿圆咕咕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却啥也没问,简直不是她的风格,秦慕修有些疑惑,“你想什么呢?” 赵锦儿连连摆手,“没甚,没甚!” 秦慕修狐狐疑疑的,“木易的屋子烧得不成样子,有的收拾,把他跟柱子一同送去吧。” 赵锦儿咽口口水,“成。” 夫妻俩各怀鬼胎,倒是谁也没问谁。 当即就去老宅套了驴车上路。 柱子一听说要接自己去郡上,高兴得不行,“好好好!” 赵正倒是有点舍不得,“怎么这么急。” 秦慕修便道,“秋冬是收药的季节,那边缺人手得紧,不是这个时候,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收学徒呢。” 赵正一听,连忙道,“那还是赶紧送去,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了。男伢子家家的,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比什么都强。” 佟小莲闻声儿也出来了,见一院子的人,颇有些不好意思——长这么大,极少睡得这么晚起来呢。 昨晚,夫君,夫君……哎呀呀,真是羞死个人。 见她出来,赵正连忙道,“难得让你歇歇,起这么早干嘛?” 昨晚……多辛苦啊! 在此之前,赵正一直以为佟小莲早就被邱文斌哄着那啥了,没想到,佟小莲还是块完璧,都给赵正整懵了。 原本娶到这么贤惠年轻的媳妇儿,赵正已经觉着自己是捡到宝了。 结果人家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这哪是捡到宝,这简直是天上掉下金山,都快把赵正砸得幸福晕了。 佟小莲遇上赵正火辣辣的眼神,羞得连忙低下头去,“天儿都大亮了,我起来做早饭。”又道,“怎么突然就要送柱子走了?不能在家多待些时间吗?” 到底是后娘,这头刚嫁进来,那头继子就送出院门,只怕村里人要说闲话呢。 第三百零二章 擦肩而过 赵正知道她的担忧,道,“这事儿早就提起了,只是这些日子耽误了,跟你没关系。” 佟小莲这才没说甚么,“那我去做早饭,顺便烙点饼给他们带路上吃。” 赵锦儿正要说想吃佟小莲做的烙饼,秦慕修却摆摆手道,“不用,我们路上买着吃,给柱子收拾几身儿衣服就行。” “作甚这般赶?”佟小莲奇道。 赵锦儿也觉得相公今儿的态度奇怪得很,平时天塌下来的大事儿,他可都是有条不紊的,从没露过急相。 秦慕修淡淡道,“赶早不赶晚,毕竟是拜师学艺,最好是赶在中午之前到。” 赵正连连点头,“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柱子啊,到了药庐,万事都要听师父的,听东家的,知道不?” “知道了爹!” 四人就这么急匆匆上路了。 路上,秦慕修打开随手带的包裹,从里拿出一张旧床单,“你们俩起得早,在这里睡一会吧,把这个罩在车板上,挡光。” 柱子接过床单,打个哈欠笑道,“姐夫,你想得真周到。” 两个孩子就把床单栓在车角四边,躺到床单下面。 “嘻嘻嘻,姐夫这主意真好,这床单一盖,跟坐马车似的!” …… 镇上,客栈,上房。 床上的玉人酥.胸半露,两截白藕似的胳膊露在被子外头。 一夜春宵后的斑九一脸满足,从怀中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到床头。 玉人伸出玉臂,将他裤带牵住,“九爷,下回还找茉莉呀。” 看着玉人媚眼如丝、面色酡红的娇美模样,斑九心头一怔,“茉莉,你可愿一辈子跟着九爷?” 茉莉咯咯一笑,毫无羞赧之色的从被窝里坐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道,“九爷就别跟茉莉开玩笑了。” 斑九没说甚么,转身就走了。 一边进来伺候的小丫头子抱翠道,“茉莉姐姐,这位九爷出手阔绰,看起来像个江湖人士,约莫是不会在意姐姐身世的,姐姐为何不趁着他对姐姐有意,趁热打铁,绑住他的心,离了这魔窟?” 茉莉脸上笑容在斑九出门的那一刻,便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淡淡忧郁。 “抱翠啊抱翠,你还小,很多道理不懂哩。我们这些落入秦楼楚馆的女子,一根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与恩客们不过是露水情缘,哪个男人愿意把我们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啊?” 说罢,长长叹一口气,心头却闪现出一抹白衣胜雪的高大身影。 伊人若玉树,是她的第一个入幕之宾,也曾两情相悦,也曾海誓山盟,也曾放言要赎她出去。 可是呢,一切都抵不过他的前程。 为了前程,他要与京中贵胄的女儿结为秦晋之好,哪里还有她这个风尘女子的位置? 罢了罢了,身陷红尘,注定孤独终老,还想那些前尘往事作甚?还是多挣些银钱在手上才是正经。 茉莉回过神来,将银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笑道,“真真儿的,眼睛放尖点儿,下回再看到这位九爷进春风楼,第一个通知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嘞!” …… 离了美人窟的斑九,刚出客栈,就碰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连忙招手,“秦公子,秦夫人,这是去哪里?” 秦慕修勒住驴大哥,点点头,“去郡上买点东西。” 就在这时,昨夜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赶来,“九爷、九爷,对不起,小的来晚了。” 斑九怒视他一眼,“属蜗牛的吗?!” 小厮低头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秦慕修笑道,“九爷既然有事,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斑九伸手搭到车上,“你这车上装的啥,还弄块布盖着。” 赵锦儿刚想说里头睡着两个孩子呢,秦慕修已经抢先道,“是些新鲜药材,带到郡上顺道儿卖的,怕晒干了,内子就想了这个笨办法。” 斑九笑道,“原来如此。这办法哪里笨了,聪明着呢。到郡上若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去安乐侯府找一位老孙,报我的名字就成。” 秦慕修一拱手,“多谢九爷。” 眼看着驴车走远,小厮暗暗感慨:怪不得人家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瞅瞅九爷对那位小公子的态度,再瞅瞅自己,简直云泥之别。 “发个屁呆!带路!”斑九暴躁的声音震动耳膜。 小厮哪敢怠慢,立即跨上马背。 到了小岗村后的群山脚下找了一圈,果然找到一处可疑之地,地面的土像是新翻的。 斑九走到一株大树下坐下,叼着一根树枝,使唤小厮道,“挖开。” 小厮便哼哧哼哧的开始挖土。 挖到一半,果见一只手露了出来,吓得嗷呜一声,往后一跳。 斑九闻声,走过去看了一眼,没好气道,“不就是个死人,有甚大惊小怪的!继续挖!别用锹了,用手扒拉,别给脸挖烂了。” 小厮虽然早就知道这里埋的肯定是尸体,但真叫他徒手挖尸,还是骇得很。 硬着头皮把尸体掏出来,果然就是昨日那个被三皇子反杀的人。 斑九拍拍尸体上的泥土,全身搜了一遍,除了几块碎银,只有一块写着“大内”二字的腰牌。 “皇后的手眼通天呀,居然能调动大内高手。”斑九冷笑一声,“看来,三皇子确实就隐藏在这一片。” 小厮道,“这片山绵延数里,山脚下分散着十来个村庄呢,咱们一个个找吗?” 斑九又是狠狠一瞪,“不一个个找,难不成两个两个找?” “小的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那咱们就一家家找去。” “重点询问有没有谁家最近有新来的孩子。” “小人明白。” 一直查到下午,也没什么得到什么可疑的消息。 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口舌生烟。 斑九想起秦公子就住在这个叫小岗村的村里,依着记忆寻到老秦家来,正巧秦老太出来泼洗碗水,好死不死的泼了两人一身。 “哎哟哟,可真对不住,老婆子老眼昏花没瞧见二位爷!”秦老太连忙道歉。 小厮骂骂咧咧,斑九倒没生气,可怖的凶脸挤出违和的笑容,“是小秦公子家吗?” 第三百零三章 争风吃醋 秦老太反应了反应,猛地想起什么,“是不是斑九爷?之前您和您家侯爷到俺们家打过水。” 斑九笑道,“老夫人好记性,斑九这次前来,还是打水的。” 秦老太道,“水值什么,有多少打多少。进来坐进来坐!” 阿修的朋友,自要盛情款待的。 斑九摇摇头,只把水袋递给秦老太,“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进去了。对了,有个事儿想跟老夫人打听一下。” “九爷说,九爷说,只要老婆子知道的,知无不言。” “咱们这村里,这一年以来,有没有谁家收留过孩子啊?十来岁的男孩子。” 秦老太心里咯噔一下。 收留孩子?十来岁的男孩子? 直接说出木易名字算了。 一把年纪的秦老太,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一辈子人情练达,比很多人都谨慎许多。 斑九这个问题一抛出来,秦老太就凭着老狗般的敏锐嗅觉,嗅出一丝危险的意味。 当即装傻道,“收留孩子?没听说啊!再说了,在俺们乡下,就是有哪家的小媳妇不能生,要么就是典妻回来生,要么就是抱养人家刚出生的娃娃,谁会去养十来岁的男孩子啊,养不家的。”:魰斈叁4 秦老太一本正经的摆手。 小厮歪嘴一笑,心想九爷可真是对牛弹琴。 斑九也无奈一笑。 说话间,秦老太已经把水打好,“九爷真不进来坐坐?您不进来的话,俺就去后头拾掇菜园子啦。” 斑九自是道不进去了。 关上院门,秦老太心口一阵阵突突跳,连忙走进屋,把家里老少都喊出来。 “都听好,咱家收留木易的事儿,谁也不许透露出去半个字!不管谁问起,就说是我娘家大哥的孙子来走亲戚。村里人也这么说!” 老秦家上下多少都知道木易被他爹大老婆迫害的事儿,听了秦老太这话,纷纷问,“咋了咋了,他大妈找来了?” 秦老太点头,“像是。”说罢,狠狠瞪了王凤英一眼,“尤其是你,管住你那张大嘴,别一到河边洗衣裳遇着人就关不上话匣子。” 王凤英撇撇嘴,“有这么严重吗?” “你没瞅着木易刚来时的派头吗?随手就拿出几锭金锭子,举手投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想来他家在京中也是名门望族,有权有势的。他那大妈都能把他娘弄死,会是善茬吗?要是知道是咱们收留了木易,会善罢甘休吗?” 秦老太一番话,说得一大家子顿时抖了抖。 “还真是不能乱说。”秦大平叼了一口旱烟,“珍珠她娘,挺娘的,管好你的嘴!咱们老的老小的小,可招惹不起这样的人。” 斑九带着小厮在四周围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什么痕迹,垂头丧气回到镇上。 看着空荡荡乱糟糟的客栈,心情丧得不行。 眼瞅着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没爹没娘没兄弟,没家没口没老婆,在侯府里的差事虽然不错,可侯爷命比纸薄心比天高,有现成的富贵不享,总想着找到少主干一番大事,弄得他们这些心腹手下都得跟着提心吊胆—— 这种事儿,干成了是开国功臣,干不成,就是叛国贼,要诛九族的! 若不是家里无牵无挂,侯爷又在最落魄的时候救过他的命,斑九还真不愿意干这种把头提在裤腰带上的差事。 小厮见斑九神色不虞,献殷勤道,“要不要把茉莉姑娘再请来?” 斑九微微一愣,茉莉……那姑娘与一般的风尘女子很不一样,但是早上问她那句话,她明显是拒绝了。 “不用!” 堂堂九爷想找什么样的良家姑娘找不着,非得涎皮赖脸的去跪舔个秦楼女子? 小厮也不敢多说,“那您休息,小的出去了,爷有什么事,喊小的一声儿就行。” 小厮走后,斑九在床上翻来覆去,翻了许久也睡不着,脑海中总是萦绕着昨晚的滋味儿。 终于一骨碌爬起来。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斑九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出现在春风楼里了。 鸨儿见斑九衣着讲究一表人才,连忙迎上来,“哟,这位爷眼生呐!头回出来玩吧?您来春风楼,这就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的姑娘啊,一个个娇柔婉转,美丽可爱,您随便挑,随便选,看对眼了,叫她们陪您上楼喝茶。” 斑九一点笑意也无,脸色阴沉得很,掏出一锭不大不小的金子扔到桌上,“喊茉莉姑娘出来。” 鸨儿见着金子,眼睛放光,但嘴角笑意却有些凝固,“茉莉?您是昨晚那位把茉莉叫出去的爷?” 斑九实在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只回了鸨儿一个阴冷的眼神。 鸨儿看着斑九戾气实在重得很,有些害怕,也不敢去拿那银子,“这可真不巧,茉莉今晚有客了。奴家给爷挑两个比茉莉还漂亮的姑娘来。” 斑九眉心顿时一簇,二话不说,又掏出一大锭金子,“请那位客人走。” 鸨儿惊呆,这一大一小两锭金子起码十多两,换成银子值一百多两呢! 茉莉的身价陪茶是一两,过夜也才十两,一百多两,都够包她十多天的。 只是……今晚那位客人也位大方的,且是茉莉的老客。 但一百多两的诱惑属实有些大,鸨儿决定去试试。 “爷,您在这稍等等,奴家去问问那位公子愿不愿意。” 斑九抱肩不语,颔首表示同意。 鸨儿便拎着裙子小跑着往楼上跑。 不一会儿,下得楼来,手里又多了两锭金子,对斑九晃了晃,一脸抱歉道,“真对不住啊这位爷,楼上那位公子说了,茉莉姑娘今晚归她,他还要长包一年。不肯割爱。” 斑九愣住。 明知秦楼里的姑娘本就是人尽可夫,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也不跟鸨儿再说甚么,拔腿就往楼上去了。 恩客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儿,鸨儿可就见多了,看着斑九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感觉要出事,忙不迭跟了上去。 “爷,爷,您冷静点,咱们楼里又不是只有一个茉莉,牡丹姑娘艳冠群芳,芙蓉姑娘还是雏儿,各个都不比茉莉差!” 第三百零四章 李甲和杜十娘 斑九根本不理会,大步向楼上走去。 到了雅间门口,只听一阵琴瑟和鸣。 走进一看,却是茉莉和一位白衣胜雪的公子对坐桌前,那公子正在吹笛,茉莉却在抚琴。 两人可谓郎才女貌,天般地配。 本来准备大干一架的斑九,看到这副画面,一时愣在门口。 茉莉抬头见到他,先是怔了怔,旋即起身福个身,妩媚一笑,“幕中有客,怠慢九爷了,还望九爷见谅则个。” 那公子并没起身,回头看了斑九一眼,不但没有生愤,反而面带微笑,“听闻这位爷也爱慕茉莉才情,不如一起喝杯清酒?” 这公子言语温和,面容如玉,更兼白衣胜雪,气度非凡,简直就是斯文败类。 斑九一个喊打喊杀的粗人,竟莫名生出自惭形秽之情。 哪里还有争夺女人的心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九爷,九爷?”茉莉追到门口,人已不见。 鸨儿引为奇谈,“真是个怪人,好在挺大方的,这还丢了两锭金子呢。” 里头的公子缓步走出来,看了看鸨儿手里的金子,笑容敛去,冷漠道,“十多两金子而已,妈妈就高兴成这样。” 鸨儿是什么人? 认钱不认人的,闻言,立即试探道,“冯公子方才说,要包下我们茉莉一整年,是真是假?” 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三千两。” 鸨儿顿时喜得眉开眼笑,接过银票,“就知道冯公子是个大方的!冯家的药庄生意做得那么大,听说都到京城去了,花这点小钱包下我们茉莉姑娘,对您来说不算什么。” 说着,扭着腰离开,“茉莉,你好生伺候着冯公子,奴家就不在此打扰了。” 茉莉看着鸨儿的背影,失魂落魄回到雅间内。 坐下抚琴,琴弦却断了。 抬头看向眼前的冯红雪,已经满脸是泪。 “三千两都够给茉莉赎身两三次了,公子宁愿这么不明不白的包养着茉莉,也不肯救茉莉出这泥淖。又何必作出痴心模样呢?” 冯红雪垂下眼眸,“茉莉,你知道的,我有苦衷。” 茉莉苦笑,“京里那位侯小姐就是公子的苦衷吧。” 冯红雪神色顿时变得很晦暗,“茉莉,你能等我三年吗?” 他虽然很喜欢茉莉,可是…… 现在绝不是替她赎身的好时机。 让人知道他圈养一个烟花女子做.爱宠,他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漫说放眼东秦,光是这凤凰镇便卧虎藏龙。 那个裴枫,就是他的劲敌。 上次使计陷害未遂,人家搬到书院去住了,依旧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他又岂能因为儿女情长给人落下权柄? 他对宁国公府的那位刘小姐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如果娶了刘小姐,势必能平步青云的。 冯家说是富户,撑死也就在凤凰镇有点头脸,到了郡上,说话都不好使。 士农工商! 商为末,再有钱,人家也瞧不起。 只有他走入仕途,冯家才会成为真正的贵胄! 三年后,待他在京中站稳脚跟,也就不用忌惮宁国府,娶个爱妾谁也不能说甚么。 “只要三年,我就能赎你出来,到时候,我会风风光光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给你名分。” 冯红雪骨子里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对父母弟妹都没有什么用心之处,独独对茉莉,却是真心实意的想对她好。 茉莉对上冯红雪认真的眼神,突的冷笑一声。 “三年,公子知道三年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茉莉已经年满十八,又跌落在这深潭泥足深陷,三年后,还有没有这条命都说不定,公子却要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捆住茉莉的终身吗?杀人不过头点地,公子何必这般诛茉莉的心?” “我是认真的,并不是哄骗你。” 茉莉敛起愁苦,妩媚又浪.荡地一笑,“这等污泥之地,茉莉早已是残花败柳,再经三年,这样的残破身体,公子还爱吗?” 冯红雪怔忪,半晌没有说话。 茉莉笑道,“公子呀,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花钱,这销金窟中,你真当我能为你守身如玉?我愿意,妈妈不愿意啊,不瞒公子说,方才那位爷,就是茉莉昨晚的恩客呀,茉莉伺候他,就像伺候你一般呢。” 冯红雪猛地推开桌上木琴,“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接其他客人吗?你的梳拢之夜便是我买下,后来我也一直包着你,不过是这段时间秋闱在即,我稍稍离了你几日,你竟就去接了旁的客人?” 茉莉依旧是笑,“这话,你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她只认钱,莫非你也只认钱?” 茉莉点点头,“戏子无情,表子无义,我和那万千莺花毫无区别,以身换钱。公子这次付下三千两,未来一年里,我是可以为你守身的,一年后,不续银钱,咱们的露水情缘就干了,我还是要接待其他恩客的。” 说着,又咧开娇艳红唇淡淡一笑,“公子莫学那李甲,为了杜十娘烧尽盘缠,最后却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冯红雪定定看着茉莉,伸出食指在虚空之中点了点,“好,好,好。” 说罢,就转身离去。 茉莉望着他的背影咯咯咯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wenxueзч.net 小丫鬟抱翠递上帕子,劝道,“冯公子对姑娘是动了真心的,又肯花银子,又肯花时间,姑娘何必这般得罪于他?” 茉莉幽幽道,“现在尚无功名在身,不过是区区商户之子,就这般看我不起,还指望他加官进爵、娇妻在怀时还记得我吗?” “那姑娘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妈妈都说您暂时可以不接客,为何非要接了昨日那位九爷,如今两头都塌了,岂不是一头好处都落不着了?” 茉莉揉了揉她脸颊,“傻孩子,这春风楼是什么地方啊?技女卖笑、票客买欢,前门迎、后门送,除了到手的银子,谁的话也不能信,懂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冯红雪愤而从春风楼出来,既没骑马,也没坐马车,而是毫无方向的快步奔走起来。 活了二十多年,冯红雪都可谓天之骄子,顺风顺水,他天资过人,想要什么就没有失败的。 第一次,竟折在一个烟花女子手里。 第三百零五章 带媳妇逛逛 冯红雪怎么也想不通,他这样一个翩翩公子,怎么就俘获不了一个烟尘女子的心。 三年很长吗? 等他三年,换来的是一生荣华富贵。 怎么就不能等这三年了? 她却要这般自轻自贱。 莫非女子只要一落入烟花地,就心如坚铁,毫无情义可言? 不远处,一辆驴车飞驰而过。 正是刚送完柱子和木易去郡上回来的秦慕修和赵锦儿。 起了一大早,又整整奔波一天,赵锦儿都困得快睁不开眼了,但秦慕修让她到后头睡觉,她又不敢—— 毕竟才拉过一个死人,心理阴影一时半会难消。攵學3肆 正揉着眼睛,忽见远处白影。 “相公,那是不是冯公子?” 秦慕修放慢速度,定睛一看,“应该是。” “他这是打哪儿来啊?”赵锦儿奇道。 冯府离这一片儿可不近,且这一片也没有什么好逛的,除了……春风楼。 他好像就是从春风楼的房间出来的。 春风楼,对赵锦儿来说,可也不是个有什么好回忆的地方。 “冯公子该不会是去逛春风楼吧?”赵锦儿一脸八卦。 这人虽然心术不正,之前还想害裴枫,但看起来倒不像是会流连烟花的人——一个把仕途和名声看得那么重要的人,去逛烟花地,不是给对手送人头吗? 秦慕修淡淡一笑,“古往今来,最常光顾秦楼楚馆的本就是这些文人骚客,有甚么好稀奇的。” 赵锦儿怔了怔,看向自家相公,相公虽然不愿意参加科考,但才华横溢,丹青笔墨样样精通,算不算文人骚客? 秦慕修被她看得瘆得慌,“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赵锦儿撅起小嘴,“相公,你不会去逛馆子吧?” 秦慕修忍不住笑,“你是担心这个啊?” 赵锦儿小脑袋直点。 秦慕修故意逗她,“我就是想逛,也没钱啊。那是什么地方,进去一趟,没个几十两都出不来,咱家钱被你管得那么紧……” 赵锦儿一听,顿时脑壳轰隆隆的,眼睛都快滴血,“你、你也想去逛?” 秦慕修忍笑,“现在肯定是不能逛,没那个条件。” 赵锦儿快吐血了,“你还真想去啊!” 秦慕修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都说春风楼的姑娘比京城的姑娘都不差,哪个男人不想进去开开眼界啊。” 赵锦儿气得就要跳车。 秦慕修不料她气性这么大,连忙将她捞住,“你干嘛,不怕摔嘛!” 赵锦儿嘴巴撅得能挂油壶,“你不是要去春风楼嘛!管我摔不摔呢!我身上带了二十两,你全拿去,应该够进去一次了。” 说着,就开始在兜里摸索。 秦慕修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山西人都没你会吃醋。” 赵锦儿又气又急,又不好意思问干山西人什么事,只把银子递到他面前,头扭到一边不对他看。 秦慕修勒住车,抱紧她,“逗你玩儿的!哪里的姑娘也比不上我家媳妇漂亮,我这双眼睛,天天看自己媳妇都不够用,吃饱了撑的花钱去看旁人?” 赵锦儿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你故意的!” 秦慕修笑着将她搂得更紧,“是故意的,想看看媳妇儿吃醋的样子。媳妇儿,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爱,娇滴滴的,像个熟透的红柿子,为夫都想咬你一口。” 赵锦儿自知上当,又好气又好笑,把头埋到他怀里,小拳拳捶他,“坏人!坏人!” 雨点般的小拳头落到怀中,秦慕修却是半点儿也不恼火,反而开怀直笑,小媳妇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抬头看看还在街头像个孤魂野鬼般徘徊的冯红雪,又看看灯火通明的春风楼。 “媳妇儿,你真舍得那二十两银子?” 赵锦儿一时怔愣,“哈?” “我带你进春风楼玩玩,怎么样?” 赵锦儿懵了,“带我去春风楼?” 秦慕修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赵锦儿想了想,咬牙道,“好吧。只是进去一趟就要二十两,好贵啊……” 秦慕修笑道,“开了这么大的眼,也算划来。再说,待裴枫平步青云了,让他还我们,毕竟是为他才进去的。” 两人商议定,火速回家换了衣裳——其实也就赵锦儿换了衣裳,秦慕修拿了一身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给她把发髻也解了,扎了个布冠头,扮作一个小书童模样,倒是俊得不行,看得秦慕修心头蹿火。 赵锦儿并不知自己这身装束有多撩人,只甩着衣袖咯咯直笑,“相公太高,我太矮,这身衣裳我穿着大得离谱,裤子直绊脚。” 秦慕修弯腰将她裤脚卷起来,“这样就不绊脚了。” 又起身将她袖子往上卷了一截,“好了。等会跟在我身后,尽量别开口说话,知道吗?” 到底才十五岁,刚才还因为二十两心疼得不行的赵锦儿,这会儿已经满是期待和好奇,“春风楼的姑娘到底都长什么样儿啊?真能把人迷得拔不动脚吗?” “等会儿仔细看着,别白花了这二十两,多看一眼,就赚回一点。” 赵锦儿歪头算了算,好像挺有道理。 两人再度来到春风楼门前时,正是生意最热闹的时候。 这个点儿,巡街的侍卫队已经放衙了,鸨儿就带着一群姑娘排排站在门口招客。 赵锦儿躲在秦慕修身后,探出个小脑瓜子,眼睛都快忙瞎了。 还是头回看到这么花红柳绿、脂粉扑鼻的画面呢! 秦慕修冷眼瞥见她的小模样儿,心头一阵好笑: 这孩子,平时看着挺周正的,这会儿怎么显得贼眉鼠眼的。 鸨儿见两人衣着朴素,就有些不想搭理,但秦慕修气度卓然,着实不像池中之物,又不敢怠慢—— 有些官宦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出来寻欢,不愿透露身份名姓,也会乔装打扮一番。 “哟,两位公子这是头回来?” 秦慕修并不答话,只丢了一锭银子过去,“开个雅间。” 鸨儿见他出手大方,认定这是不宜透露身份、乔装出来玩乐的哪家公子爷,连忙迎在前头,“好嘞!” 第三百零六章 小夫人好福气 雅间雅间,顾名思义,布置得很雅致。 但赵锦儿哪有心思看房间布置,她两只眼睛都叫满楼的漂亮姐姐迷住了。 天哪,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美人儿。 那些姐姐们,一个个披红穿绿,镶金戴银,那妆容更是精致得不行。 “好漂亮啊!好美啊!好香啊!” 幸亏是没镜子,有镜子照照的话,赵锦儿会发现自己的表情跟痴.汉没区别。 她越是这般,那些姑娘就越喜欢招惹她。 “小公子,第一次来吧?家里没有个陪读丫鬟教教你吗?” “小公子如此俊雅,可说亲事了?我们楼里的姑娘全都是温柔可人的解语花,要不要带一个回去做宠妾呀?” 赵锦儿还没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脸蛋儿已经不知被谁捏了一把。 “天呐!小公子怎么长得!皮肤比我们还滑还嫩!” “是吗是吗?我也要摸一把!” 赵锦儿的脸蛋就这么被一群姑娘捏来揉去,急得她脱口就喊,“相公!” 姑娘们一头雾水,“相公?” 已经被挤出外围的秦慕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来,冷下脸对众姑娘道,“这位小公子才十五岁,只是来看看世面的,你们别吓着她!” 秦慕修生得十分扎眼,但和普通的英俊不同,他眉目疏冷、薄唇俊逸,俦美无方中带着一种高不可攀的阴郁和矜贵之感,再加上不苟言笑,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无形的压迫。 宰相之女温婵娟见了他尚且都三分自卑,更何况是这些烟花女子? 被他几句话一说,顿时作鸟兽散。 鸨儿也被他的无形气势震慑住,斥骂道,“个个儿的一晚上都没开张,还不到门口招客去,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又温言与秦慕修道歉,“公子,姑娘们年纪尚幼,老身疏于管教,还请多多包涵。” 秦慕修没说甚,只是坐到小几边,朝赵锦儿问道,“渴吗?” 赵锦儿点点头。 “喝茶还是喝酒?” 赵锦儿撇撇嘴,嘴角两粒梨涡若隐若现,一脸期待,“可以喝酒吗?” 鸨儿趁机介绍,“我们楼里的招牌,一是茉莉、芍药、牡丹三位姑娘,二就是自酿的梅子酒了。” 秦慕修便道,“那叫一位招牌姑娘来,再来一壶梅子酒。” 鸨儿笑道,“好嘞,好嘞!” 便扭着蟒蛇腰出去了,不一会,一位红衣侬滟的姑娘端着一壶酒和三个小盏进来了。 赵锦儿眼仁都快瞪出来了,痴痴道,“这位姐姐,好漂亮啊!” 姑娘闻言,抿唇一笑,旋即福了福身,“小女子芍药,特来陪二位公子闲聊。” 赵锦儿被迷得不行,双手支颐,傻乎乎的看着芍药,“姐姐你不用说话,坐在这里,让我看一晚上,这二十两就值了。” 这个时候的赵锦儿才明白,那些纨绔为何会在这里挥金如土了。 芍药却是一头雾水,“哈?” 秦慕修在桌下轻踢了赵锦儿两脚,又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赵锦儿咽口口水,“没甚,没甚。” 好在芍药也没追问,已经周到的替两人斟上梅子酒,“两位公子,请。” 赵锦儿浅尝一口,惊叹道,“这是酒?” 好甜,好好喝呀! 芍药认真点头,“如假包换。” 赵锦儿一口干光,像条讨食的小狗伸出杯子,“漂亮姐姐再给我一杯尝尝。” 芍药还没见过嘴巴这么甜的客人,抿唇笑着又给她斟一杯,赵锦儿越喝越得趣,连喝了三杯。 饶是这梅子酒清淡,但连喝三杯,赵锦儿原本玉色的小脸蛋还是立即红了起来,如同泼上了红霞。 秦慕修怕她上头,在她讨第四杯的时候,伸出修长白.皙的五指扣住酒盏,“不要贪杯。” 赵锦儿立即瘪了嘴,委屈巴巴的望着他。 秦慕修被这小眼神儿弄得心如猫挠,只好缴械,将自己面前的杯子推过去,“这是最后一杯,喝完可不许再喝了,无聊的话就吃点糕点。” 不料赵锦儿喝完这最后一杯,嘻嘻笑了两声,竟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秦慕修实在无语,低声嘀咕,“不能喝还喝这么多,这孩子。” 说话间,已经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 把她照顾好,才看向芍药,“姑娘见笑了。” 芍药却是会心一笑,“哪里哪里,芍药多嘴,敢问这位是公子的夫人吗?” 秦慕修倒是一愣。 芍药道,“芍药也算阅人无数,男人女人还是分得清的。这位姑娘好生有福气,公子待她这样好。” 秦慕修也就不瞒着遮着了,“内子想到春风楼来见见世面。” 芍药眼底的艳羡更盛,“公子与小夫人一定鹣鲽情深,一般人不会这般惯着自家媳妇的。” 秦慕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将赵锦儿杯中残旧饮尽,扬了扬下巴,示意芍药也喝。 芍药遵意喝下酒。 秦慕修这才问,“芍药姑娘认识冯公子吗?” 芍药笑道,“冯大公子?” 秦慕修点头。 “认识倒是认识,但不相熟,冯公子每次来,点的都是茉莉,茉莉自梳拢三年,只接了这么一位客人,大家都说冯公子迟早要赎她出去做一房爱妾呢。这不,妈妈说他刚为茉莉付了一年的包银,未来一年,茉莉除了他,都不用接旁的客。” 秦慕修倒是一愣,冯红雪给人一贯的印象就是清冷禁.欲,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前程,如今宁国府的刘小姐看上他欲招为婿,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春闱后,他势必要平步青云的。 就算少年气盛,家中无妻妾消火,到秦楼玩玩也就罢了,怎么会在这种敏.感的时刻斥金包养一个技女? 不怕被人举报狎技毁了前程? 实在令人不解。 芍药和茉莉、牡丹并列春风楼的招牌花魁,自认比清寡的茉莉美艳不知多少,对茉莉搭上冯红雪十分嫉妒,见秦慕修打听,便打开八卦的话匣子,压低声音又道: “两人不知闹什么矛盾呢,听说今晚付了包银后,吵了一番,冯公子都没过夜,就独自离开了。” 第三百零七章 珍珠要说婆家了 赵锦儿是被秦慕修背回家的。 衣服都没脱,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时,嘴巴里又干又苦,不知身在何处。 “漂亮姐姐……相公……好渴……” 秦慕修进来时,只见她穿着宽宽大大的青袍,领口松垮垮的露出一大白腻的脂肤,满头青丝披散在床头,仿佛一片银河散落。 一时有些痴了。 赵锦儿定睛一看,惊得坐起,“这是哪里!” 秦慕修刮了刮她的鼻尖,好笑道,“你说在哪。” 赵锦儿使出看了一眼,才发现是自家家里,“我们不是在春风楼吗?还有那个漂亮姐姐……” “你都回来睡了一夜了。” 赵锦儿挠头,“啊,我怎么一丁点儿也不知道呢?” “一喝就醉,下回不许你喝了。” “我又喝醉了?”赵锦儿不好意思极了,“那我怎么回来的?” 秦慕修揉了揉肩膀,“你说呢?” 赵锦儿白.皙的小手捂住樱.桃小口,“天哪,是相公背我的吗?” 秦慕修认真的点头,“最近可沉了不少。” 赵锦儿害羞的低下头,“近来也不知可是因为入秋了,胃口好得很。”说着,掐了掐腰,“呀,腰都粗了一圈。” 秦慕修实在被撩得不行了,走到床边,一本正经握住她的腰,“粗了吗?我量量。” 赵锦儿触痒,仰着脖子咯咯咯直笑。 白生生的脖颈像一截汉白玉。 秦慕修情不自禁的嗅上去,又不受控制的吻了起来。 赵锦儿先是痒,笑得花枝乱颤,后只觉得相公好像一团火,将她也点起来了,不由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脑海中,不断地划过佟小莲的那本春意儿。 虽然害羞的不行,但还是黏糊糊的反手将秦慕修脖子勾住。 这谁受得了? …… “锦儿,你是不是到小日子了……”看着青衫上的红渍,秦慕修戛然而止。 赵锦儿愣住,低头一看,原本就像醉了酒一般的脸颊越发红得酿人。 “好像、好像、好像是的……” 羞得都结巴了。 秦慕修掐指算了算,距离初潮有两个多月了。 原本还被撩得不要不要的秦慕修,顿时如一盆冰水浇头。 小媳妇的月事怎么这么不准,该不会是哪儿有毛病吧? “这日子是不是有点儿不准?” 赵锦儿咽口口水,“好像是不太准。” “那你起来。” “作甚?” “我带你去镇上找个大夫看看。” 赵锦儿咽口口水,“这需要看吗?我好像听爹爹说过,很多小姑娘刚来月事时,日子都不怎么准。” “这样吗?”虽然书读得多,但这超出了秦慕修的认知范围。 “嗯。”赵锦儿嘤嘤嘤的将秦慕修推开,“你出去,我换衣服。” 看她羞赧的模样,秦慕修暗暗好笑:之前帮她换衣裳,又不是没看过…… “你出去嘛!”赵锦儿见他不动弹,只看着自己笑,面如泼霞。 秦慕修也就不逗她了,出去反手带上门,“脏衣服和床单放那儿,等下我来洗,女孩子来小日子时,不好下凉水。” “谢谢相公!” 换好衣裳吃好早饭,两人和往常一样到地里巡田。 王凤英、赖家大哥大嫂已经先来忙活了。 见着两人,王凤英从地里上来,“种子下完了,水也浇过了,工钱我都给结出去了。” 赵锦儿感激不已,“有大娘在,这地我放心得很。” 秦慕修也道,“你虽没有婆婆,但大娘比一般人家的婆婆对你还好得多,咱们将来一定要孝顺大娘。” 王凤英一贯是个刀子嘴,听了这话,却也感动得不行。 “一家人,胡说八道什么呢!” 转身背过去,却悄悄拿袖口擦了擦眼角——这些年,嘴里虽然不怎么说好话,但对秦慕修,她倒是跟自己的三个孩子没甚区别的,为了不落旁人口实,甚至花了更多的精力和银钱。 一直担心别把一番真心错付了白眼狼,如今听着两口子这番话,说不欣慰那是假的。 赵锦儿没想到一向跟母老虎似的的大娘,竟然会因为几句话红眼睛,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急得直搓手。 秦慕修朝她努努下巴,凑过来小声道,“哄哄。” 赵锦儿大着胆子拉住王凤英,硬头皮道,“大娘,您对我们好,我们心里都有数呢。” 这话一说,王凤英的肩膀耸得更厉害了。 赵锦儿不由急了,这怎么还越哄越严重了呢。 秦慕修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了。 赵锦儿果然就不说话了,从兜里掏出小手绢,替王凤英擦了擦眼角。 好半晌,王凤英才缓过来,瞪了两人一眼,“去郡上几趟,学得油嘴滑舌来的。” 赵锦儿憨憨一笑,“哪里有,都是真心话。” 王凤英又白她一眼,“今儿中午去老屋吃饭吧。” 赵锦儿瞪大眼睛,怪不得老古话说,嘴巴甜死人不偿命啊! 依着王凤英的性子,去老屋吃饭,她不埋汰两句又来吃白饭就不错了,今儿竟然主动叫两人去吃饭,委实难得。 不料王凤英拍拍屁股上的灰,又道,“我娘家嫂子给珍珠说了门亲,你大伯的意思是,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又是幺女,从小娇生惯养的,不能不明不白的就嫁了,就让珍珠她妗子把人带来瞧瞧,你们也去给珍珠长长眼。” “哈?” 赵锦儿心头一紧,珍珠要说人家了? 那裴枫怎么办啊? 不由朝秦慕修看去。 只见秦慕修面不改色,对王凤英道,“好。” 去老屋的路上,赵锦儿扯了扯秦慕修的衣襟,低声问道,“珍珠这要是把亲事说定了,裴大哥……” 秦慕修撇撇嘴,“姻缘天注定,该是他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他的,我们干着急也没用,看看再说吧。或许是个很适合珍珠的人呢?” 话虽是这么说,赵锦儿还是觉得裴枫好。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知根知底儿的。 裴大哥人长得高大英俊、书念得好、体力活儿也不娇气,最最重要的是,对珍珠的喜欢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除了穷点儿,真的没毛病。 第三百零八章 相亲 一进老宅,就看到屋里坐着三个陌生人。 两个中年妇人,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小后生。 其中一个妇人一见到王凤英就热贴贴迎上来,“大妹子,你回来啦?” 王凤英也喊了一声,“大嫂。” 正是王凤英的嫂子,珍珠的大妗子,曹氏。 曹氏笑盈盈将坐在桌边的妇人和小后生都拉起来,跟王凤英介绍道,“大妹,这位是牛大姐,这是她儿子大牛。大牛,过来,快喊大娘好。” 大牛便走过来,冲着王凤英喊了一声“大娘好”。 王凤英没答话,而是先上下打量了一番。 只见小伙子身量高大,长得很是英武,就是常年在作坊里劳作,脸被火熏得有点黑,但跟一般后生比,还是一表人才得很。 曹氏趁机介绍,牛大哥牛大姐家里开了个小作坊,烧砖窑的,这十里八乡,谁家起房子都得买他家的砖。 王凤英本来就对这小伙的外形挺满意,听到这话,那是更满意了! 做窑厂生意,肯定家底儿不薄! 珍珠这丫头打小儿就没吃过苦,家务也做得乱七八糟,到贫苦人家还真过不下去日子。 这样的婆家,才能包容她。 顿时眉开眼笑的冲大牛点点头,“小伙子,你娘把你教得好呀!真是一表人才!” 牛大姐听了这话,顿觉脸上有光,也是喜笑颜开,“哪里哪里,王大姐才是会持家呢,瞧瞧这屋里收拾得,多妥当啊!想必您家的闺女,也是和王大姐一般停当!” 两个妇人一通互夸,相见恨晚。 恨不能原地按着大牛和秦珍珠拜天地。 赵锦儿在旁看着,不由暗暗踢了秦慕修一脚。 秦慕修仿佛没感觉,什么话都没说。 赵锦儿不由唉声叹气,嘟嘟哝哝往灶房帮忙去了。 秦老太正和秦珍珠刘美玉做午饭呢,见赵锦儿进来,一脸慈笑,“锦丫来啦!” 赵锦儿往日见着秦老太,都是又黏糊又甜蜜的,今儿却是提不起劲儿,只蔫巴巴的喊了一声“奶”,就坐到锅洞和秦珍珠一起烧火了。 秦老太不由问道,“咋的了这是,阿修那混小子欺负你了?” 赵锦儿连忙摇头,“怎么会,相公待我可好了。” “那怎么哭丧个脸。”正在拔鸡毛的刘美玉一边笑着问,一边拔了两根最漂亮的尾巴毛递给妙妙玩,“院子玩儿去,等下午娘给你做个毽子。” 妙妙拿了鸡毛开心地跳着跑了。 赵锦儿撇头看一眼秦珍珠,哪好说缘由,只勉强一笑,“在地里忙活累了,倦得很。” 秦老太便伸头看了赵锦儿一眼,“哟,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人家入秋都贴秋膘,你这怎么还瘦了呢?瞧这两个大眼窝子!等会回去的时候,抱两只老母鸡回去,每天捡两个蛋打蛋花汤喝,你也喝,阿修也喝。” 要是以前,刘美玉准要觉得奶偏心,现在却不会了—— 锦丫就是老秦家的福星,自打她嫁过来,哪怕是去冬那样的灾年,老秦家也收获颇丰。 如今家里更是靠着她有了上百两的积蓄。 驴也有,猪也有,鸡鸭也有了,时不时就能吃上肉,鸡蛋更是没断过两个孩子的。 就连她坐月子到现在喂奶,汤汤水水也没断过。 日子好过了,婆婆的脾气都变好了。 这一切,都是锦丫的功劳! 两只母鸡而已,吃就吃吧。 奶不说,她都要开这个口哩。 赵锦儿摸摸脸蛋,“有瘦吗?” 明明前两天相公还说长肉了呢。 秦老太认真点头,“瘦了!你不是忙累了吗?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你去我那屋躺着歇会儿吧。” “是是,你去歇会儿,小人儿家家的,孩子还没生呢,不能掏空了。”刘美玉也道,“灶房有我跟奶就够了。” 秦珍珠正不想烧火,听了这话,嘻嘻一笑,“反正有大嫂和奶够了,我能不能也去歇着?” 秦老太翻她一眼,“你三嫂天天忙里忙外忙前忙后,给咱们一家子忙出这么多家业来,你倒好,坐吃等死,吃的一身膘,还好意思歇着?” 秦珍珠撅起嘴掐着腰,“奶!有您这么埋汰人的吗!” 刘美玉笑道,“行行行,你也歇着吧姑奶奶,正好帮我看看妙妙和多多,俩孩子都喜欢姑姑。” 秦珍珠嘟着腮帮子,“奶,听见没,我天天也没闲着啊,妙妙和多多都是领的,领孩子比下地干活还累好吗!” 秦老太噗嗤一笑,“这丫头再养在家里要翻天!赶紧送出门子霍霍婆家去吧!” 刘美玉笑着挑眉,“我瞧着妗子带来的小后生真真儿的不错,不知娘满不满意,只要能过了娘这一关,咱们珍珠就能去霍霍婆家了。” 秦珍珠脸色大变,“你们说甚?” 刘美玉连忙捂住嘴。 秦老太也不说话。 原来全家都知道曹氏今儿是带着牛家母子来相亲的,但怕秦珍珠不好意思,独独没有告诉她。 秦珍珠见两人不说话,看向赵锦儿,“三嫂,她们说的事儿你知道吗?” 赵锦儿最是老实人,不会撒谎的,咽口口水之后,结结巴巴道,“我刚才才知道的……” 秦珍珠怒火中烧,“谁要嫁人啦!这个家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说着,就转身往外跑去。 秦老太急得跺脚,连忙推刘美玉,“快拦着她啊,这丫头虎劲儿得很,这一跑不知能跑哪儿去,回头坏了好亲事,你娘不得薅死我?” 刘美玉一边解围裙,一边往外追,“珍珠,珍珠,你回来!” 堂屋的客人们听到动静,不由探出头来,“咋回事这是?” 曹氏眯着眼往院外飞奔的背影望去,“嘁,这丫头怎么这么像咱大外甥女?” 王凤英也看了一眼,急得额头冒汗,这哪是像,这不就是她那不争气的老幺女。 连忙截住正要追出去的刘美玉,“她大嫂,珍珠这又是发什么疯?” 刘美玉哪敢说是自己说漏嘴把秦珍珠吓跑了,支支吾吾,“不清楚哩,我追去看看。” 说着,拔脚追出去。 第三百零九章 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大牛 赵锦儿也追出去,三个人跑成一串儿。 牛家母子见着,一脸懵逼。 秦老太从灶房出来解释道,“孩子们闹着玩呢!她姑嫂几个关系处得好!” 牛大姐闻言,露出一脸笑意,“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大牛底下也还有个妹妹,今年刚十四,我们也想多留两年呢,珍珠姑娘这大喇喇的性子,跟小姑肯定合得来。” 秦老太和王凤英使了个眼色,“带牛大姐进去坐呀!” 王凤英连忙把牛家母子又请回屋里闲唠嗑。 再说秦珍珠跑出屋,也不知去哪儿,只好一头扎进张芳芳家里。 反手把院门拴上了。 张芳芳听着动静,从屋里跑出来,“珍珠?你气喘吁吁的干啥呢!” 秦珍珠转身,扯嗓子哭开,“二嫂,她们欺负我!呜呜呜!” 张芳芳舔舔唇,羞答答道,“我跟你二哥离成亲还早着哩,别瞎叫唤,叫人听见了不好。” 秦珍珠噘着嘴,抽着气,耸着肩膀,哭得梨花暴雨。 张芳芳回过神,“咋了这是?” 秦珍珠扑到张芳芳怀里,“奶坏,娘坏,大嫂坏,三嫂也坏!” 张芳芳咽口口水,“怎么坏了?” “她们瞒着我、瞒着我……”到底是姑娘家,又不好意思往下说,气得抽抽搭搭的,“呜呜呜呜呜!” 这时候,刘美玉和赵锦儿已经赶到,在门口狠狠拍门,“珍珠,珍珠,你听我们说呀!” 秦珍珠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你们都骗我!” 说着,又拉住准备开门的张芳芳,“二嫂,不许开门!不要让她们进来!” 张芳芳真是个左右为难。 门口赵锦儿也喊道,“珍珠,好珍珠,我真的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你让我进来嘛!” 赵锦儿心里冤啊!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张芳芳劝道,“让她们进来说话吧,两个都是你嫂子,你这么把人拦在门外,太没礼了!” 秦珍珠的牛脾气上来,谁的话也不肯听,只捂着耳朵拼命摇头。 赵锦儿和刘美玉在门口拍了半天,也没把门拍开。 刘美玉担心家里两个娃娃没人管,低声对赵锦儿道,“锦丫,我得先回去了,你给好好劝劝,要不娘知道缘由了,肯定要骂死我的!” 说完就走了。 剩下赵锦儿一个人喊道,“珍珠,大嫂走了,只有我,你开开门吧,我还正想跟你说道说道这事儿呢!” 秦珍珠反靠在门板上,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刘美玉瞒着她她都不生气,赵锦儿瞒着她,她太生气了! 她多信任三嫂啊! 三嫂怎么可以这样! “不想听!你回去吧!你再也不是我的好三嫂了!” 张芳芳连忙捂住她的嘴,“怎么说话呢!锦丫这样的好嫂子,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秦珍珠委屈得又哇的一声哭出来。 张芳芳见她情绪没那么激动了,将她拉到一边,把门打开。 只见赵锦儿一脸急切的站在门口。 “快进来,这丫头魔怔了,说的话没过脑门,别放在心上。”张芳芳替秦珍珠找补道。 赵锦儿摇头,“我没有那些个想法的!”又走到秦珍珠跟前,握住她的手,“珍珠,你是不是不想嫁给那个大牛啊?” 秦珍珠抬起头,“什么大牛小牛的?谁把他招来谁嫁他去!” 赵锦儿撇撇嘴,“这……不太好吧?……他是大娘喊来的……” 秦珍珠气急败坏的直跺脚,“娘怎么恁讨人嫌!嘴上说家里养我一辈子也没问题,背地里又忙着给我找婆家!” 张芳芳劝道,“珍珠,你怎么能这么说婶儿呢?婶儿对你多好呀!为你物色婆家,也是为你一辈子的幸福着想啊!不为你好,就随便把你嫁了。” 秦珍珠恨屋及乌,“你这做了她的媳妇,胳膊肘往她那儿拐了!” 张芳芳委屈不已,“你怎么跟炮仗似的,见着谁都炸?” 赵锦儿给张芳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 张芳芳被秦珍珠怼得也有些生气,便道,“我烧壶茶去。” 张芳芳走了,秦珍珠就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都欺负人,都欺负人,你们都欺负人。” 赵锦儿柔声道,“珍珠,你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给大牛啊?” 秦珍珠气呼呼道,“我不想嫁人!一辈子都不想嫁人!” 赵锦儿小声道,“那裴大哥呢?” 秦珍珠愣了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扭扭捏捏道,“我嫁不嫁人,跟他有什么干系?” 赵锦儿咬咬唇,“我跟你三哥,还一直想撮合你跟裴大哥呢。” 秦珍珠瞪大眼睛,“你、你们……” 赵锦儿叹气,“既然你一辈子都不想嫁人,我就跟你三哥说这事儿算了吧。你三哥一直说裴大哥功课很好,这次乡试,得个解元不成问题。别看他现在穷得叮当响,待他折桂而归,恐怕门槛都要被媒婆踏扁了的。” 秦珍珠咽口口水,“他那赁的房子不都退了吗,哪儿来的门槛叫人踏扁?” 赵锦儿笑了笑,“我就是打个比方,不一定非要有门槛才会被人踏扁嘛,没门槛,也不影响媒婆说亲啊!裴大哥这么有出息,指不定多少乡绅阔豪不止要把女儿嫁给他,还要给他赠屋赠宇呢。再说了,我听你三哥说过,寒门学子一旦中元,当地衙门都会在镇上或郡上补贴住宅的。” 秦珍珠怔怔的,半晌过去,比之前更烦躁了,捂住耳朵直摆头,“跟我说这些作甚!跟我又没有干系!” 张芳芳端着茶壶进来,见状,道,“这丫头钻牛角尖去了,怎么六亲不认的!我刚刚跑过去偷瞧了那大牛一眼,长得俊,听说家里还是开窑厂的,多好啊!嫁过去就是个小少奶奶!锦丫,你别跟她说了,这孩子糊涂得很!这么好的婚事看不上眼。” 秦珍珠也不知哪儿就委屈了,“你们都坏,都是坏人,都欺负人!” 说着,又跑了出去。 赵锦儿还待追,张芳芳拉住她,“她这会儿正在劲头上,你追过去,也说不通她。” 第三百一十章 我不愿意! 赵锦儿为难不已,“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她这样会跑到哪里去啊?万一出了意外……” 张芳芳笑道,“她那小脾气,我跟她一块儿长大的,我还能不知道?窝里横,出了门子,胆儿小呢!都是叔婶儿给她惯的。你这会儿越去找她,她越来劲,你越不搭理她,她自己个儿想一想没准儿就明白了呢。” 赵锦儿小嘴儿微张,憨傻傻的问道,“明白什么?” “明白叔婶儿这是为她好呀!那么好的小伙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赵锦儿怔了怔,道,“这村这店再好,人家不喜欢也不成啊。” 张芳芳也是个聪明的,听了这话,顿时反应过来什么,“珍珠有心上人了?” 赵锦儿咽口口水,“这个……我也说不上来。” “谁啊这是?”张芳芳也不敢乱猜测,毕竟从前秦珍珠跟她哥还有过一段儿。 赵锦儿见左右索性无人,也就没瞒着张芳芳,“裴大哥挺喜欢珍珠的。” 张芳芳先是惊大嘴巴,随后又道,“我就说,之前你们地里忙活的时候,他俩总眉来眼去的,原来这样啊!” 赵锦儿竖起食指,“嘘嘘嘘,小点儿声,我还不敢肯定呢!他俩谁也没说过准话儿,就是刚才我问珍珠,她也不承认呢。” 张芳芳燃起八卦之心,“那咱们怎么撮合啊?万一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呢!” “我虽然不敢肯定,但阿修说,他俩肯定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赵锦儿胸有成竹道,“只要是阿修说的,肯定没错儿。” 张芳芳捂嘴直笑,“行了行了,谁不知道你跟你们家阿修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被打趣多了,赵锦儿也不害臊了,白她一眼,“对对对,我就跟我们阿修好,行了吧?” 张芳芳笑得更乐了,笑完,恢复正经道,“哪怕珍珠跟裴大哥真的郎有情妾有意,婶儿能同意吗?婶儿的眼光多挑剔啊!就是我和鹏哥的亲事,若不是因为鹏哥前头被章诗诗坑了一把,二婚头子说出去不好听,怕找不到好姑娘,她肯定也是看不上我的。” 赵锦儿龇开嘴,哭笑不得,“你倒是对大娘很了解。” 张芳芳不置可否——她当然了解!她又不傻! 其实她还没跟包春竹定亲的时候,秦鹏对她的那点儿意思,她早就看出来了,她自己呢,心里对秦鹏其实也很满意。 只是那会儿,她哥刚被流放,她娘又那个德行,她一个没爹没娘没弟兄的孤女,就是生得像花儿一样,也别指望王凤英能看上当媳妇。 她是知道自己跟秦鹏不可能有结果,才在姑姑的做主下,跟包春竹定了亲。 谁也没料到命运跟两人开这么大的玩笑:包春竹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还伤到了子孙根,跟张芳芳退了亲事;秦鹏那头更离谱,章诗诗竟然给他戴了一顶大绿帽,白送他俩儿子。 两人也算好事多磨。 但秦珍珠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姑娘,王凤英怎么可能舍得把她嫁给一个房子都没有的穷小子啊! “我看这事儿有点悬,裴大哥好是好,委实是穷了些。婚姻大事讲究个父母之命,婶儿不同意,他俩落不着好。” 赵锦儿又压低声音,“我也是这么说,但我们家阿修说了,裴大哥天资聪颖,乃是人中龙凤,此次秋闱,必当鱼跃龙门,到时候功名加身,只怕方圆百里的乡绅土豪都要把自家爱女往他怀里塞呢!”:魰斈叁4 “真的?”张芳芳咂摸了一会,道,“若阿修说的是真的,那咱们可得抓紧点儿撮合他俩啊!回头裴大哥做了县太爷,咱们有个县太爷妹婿,岂不也脸上有光?” 看着张芳芳认真的模样,赵锦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想得真远!” 张芳芳龇嘴,“我这不也是盼着珍珠好?” “我说的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嫁到咱老秦家?妹婿都喊上了!等二哥下回回来,我一定要跟他说,让他抓紧把你娶进门。” 张芳芳反应过来,扑上去就要撕赵锦儿嘴,“死丫头,如今也学得贫嘴贱舌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好二嫂,我错了!我错了!”赵锦儿一边躲一边求饶。 “你再乱喊!”张芳芳羞得直跺脚。 两人闹了一会,还是出去找秦珍珠了。 找到秦珍珠给她送回家的时候,牛家母子俩都吃完饭走了,她大妗子曹氏作为红人,还留在老秦家听口风。 王凤英拉住秦珍珠,像骂又像哄,“臭丫头,你跑什么跑!这牛家小伙儿是真的不错,你爹你奶都看着好,你这丫头又懒又馋还一身的臭脾气,找到这样的婆家,你就躲被窝偷着笑吧!没见谁还躲的!” 曹氏也帮腔道,“小孩子害羞,这事儿你这个做娘的做主不就得了,你问她,能问出个啥来?小姑娘家家脸皮薄,肯定都是说不愿意,回头耽误事儿!咱们不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我记得当年秦家老婶来咱家相看你时,你也躲得跟什么似的,死活说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这不都不愿意出三个娃来了?” 王凤英老脸一红,“我那是真不愿意!想当年我也是俺们村一枝花,就插到秦大平这垛牛粪上来了!” 一旁的秦老太咳嗽几声,一脸不快,“大平是牛粪,怎么也没见把你这朵花儿浇灌出来?” 曹氏在旁小声提醒王凤英,“大妹子,可不能当着老婶的面儿说大平是牛粪啊!他是牛粪,老婶儿成什么了?拉牛粪的母牛?” 王凤英头皮一紧,只顾着逞口舌之快,忘了婆子在边上了。 偏这婆子平时骂儿子也凶,就是看不得旁人埋汰他,护犊子得很。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凤英舔着脸一笑。 秦老太懒得理会她,捉住要逃跑的秦珍珠,“你娘和妗子跟你说话呢,怎么一声儿不吭就跑,一点教养都没有。” 秦珍珠红着眼,“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第三百一十一章 先拖三天 王凤英尴尬不已,跟曹氏哈哈道,“这孩子打小爱害臊。” 曹氏闻言,道,“那我回去跟牛大姐说,事儿就这么定了?也得给时间让人家准备准备不是?这聘礼啊,酒席啊,且得操心呢!” 王凤英高兴得嘿嘿直笑,“只要小伙子待我们珍珠好,公婆不挑理儿,什么聘礼不聘礼的。” 曹氏拍拍她的手,“咦!大妹子,你这话就说得不对劲了,咱家确实也不差那两个聘礼,但这聘礼啊,是婆家对你姑娘的尊重,聘礼出得越多,说明对你姑娘越满意,不出聘礼就娶回去的媳妇儿,婆家才不会当回事呢!” 王凤英拍一把大腿,直呼内行。 一旁的赵锦儿却是撇着嘴不敢苟同:她不就是老秦家八两银子买来的? 相公待她好,奶也对她好,一大家子待她都不赖,跟聘礼没啥干系啊。 不过只是在心里想想,毕竟不敢说出来。 但是、但是……珍珠的婚事就这么被定下来了? 亲一定,那就是板上钉钉,裴大哥一点机会都没了啊! 正想着怎么阻止呢,王凤英又道,“大嫂,你跟他们家说,不管他们家出多少聘礼,我们家都原封不动给珍珠带回小家,我也尽能力给她添妆,让他们小两口将来的日子好过。” 曹氏笑道,“省得省得,用得着你说?我还不知道你多心疼珍珠吗?” 赵锦儿急得不行,想找秦慕修,偏秦慕修见她追秦珍珠一直没回来,自己个儿回家了。 实在没了办法,赵锦儿猫到秦老太身旁,轻轻掐了一把秦老太的手心。 秦老太用眼神问:咋的了,丫头? 赵锦儿用眼神回:奶,珍珠不想嫁给大牛啊!是真的不想! 秦老太用眼神又问:为何?大牛多好的孩子啊!那牛大姐瞧着也是个厚道人,肯定不会亏待珍珠的。 赵锦儿用眼神又回:大牛再好,珍珠不喜欢也没用。 秦老太心领神会:这孩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赵锦儿心照不宣:您明白就好。 秦老太目露精光:谁?哪个兔崽子胆敢勾引我们家娇娇? 赵锦儿一脸无辜:这个、这个……您问她自己。 …… 姑嫂俩正就聘礼事宜有来有往的商量着,秦老太突的咳嗽一声。 “咋了娘?”唾沫横飞的王凤英抬起头问道。 秦老太没理会她,只是朝曹氏笑了笑,“她大妗子啊,这牛家小伙儿确实很不错,但婚姻大事,且容我们一家商议商议,上午相看,下午就定下来,委实有些仓促了。” 曹氏愣了愣,尴尬道,“这牛家小伙儿,我跟她大舅从小看着长大的,牛大姐也是一等一的憨厚人,这亲事准没错儿的。” 王凤英也道,“大哥大嫂看准的人,不会有错,他们不可能坑珍珠的。” 秦老太剜了王凤英一眼,“我说大妗子坑珍珠了吗?一个女婿半个儿,你生个儿子都得怀胎十月,相看女婿一眼就准了?” 王凤英的女婿人选倒也不是非大牛不可,但大牛毕竟是娘家嫂子说的,秦老太这番话,算是不给她大嫂面子了。 不给娘家人面子,岂不就是不给她面子? 顿时就有些不乐意,“娘,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爹娘当年要是三挑四选的,还有秦大平什么事儿?老秦家还能有这么一窝平头正脸的兔崽子?” 秦老太被她气得不轻,“相看女婿是给女儿过一辈子的,你都不问问闺女意见,就一嘴答应下来,那相看还有什么意义?” 王凤英老大不服气,“那您给阿修找媳妇的时候,连相看都还没相看呢!我看他俩口子现在不是过得好得很!娘就是不给我面子,也不给我娘家人面子!” 秦老太气得冒烟,这个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嘴巴跟刀子似的,脑子还不大好使。 本来关起门来自家商量的事儿,现在当着大妗子吵成这样,也不知是谁不给娘家人面子。 好在曹氏比王凤英懂事多了,“咳,出来这大半天,金金、银银还有她大舅在家指定饭都没吃上,我得回去张罗张罗,老婶儿,大妹子,这事儿你们一家再商量商量,不管成不成,给我个准信儿,我好给人家说。” 说罢,逃也似的跑了。 曹氏一走,王凤英委屈不已,“娘,你这心眼子也不能偏成这样!从前锦丫那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婶子来,你都是好言好语的招待,锦丫的叔叔和小堂弟,你每次见着也是客客气气,怎么我大嫂来,您就这样?人家还是好心好意来给珍珠做媒,吃您这么大一个瘪,碰的满鼻子灰,回去一宣传,谁不知道我在老秦家当了快三十年媳妇,一点主都做不了?” “我不过是叫你问问你闺女意见去,你这扯到了哪儿跟哪儿!行行行,你主意大,你做主,你把珍珠卖了也不管我老婆子的事!”秦老太实在叫这糊涂媳妇气得不轻,转身回屋了。 堂屋里只剩下赵锦儿和王凤英,气氛尴尬得很,连忙脚底抹油也逃了。 回到家,只见桌上扣着几碗菜还没动,就到处找秦慕修。 “相公,相公?” “回来了?”秦慕修从书房走出来。 赵锦儿像只小鸡一般扑到他怀中,“相公!” 秦慕修跟抱闺女似的,哄道,“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 这才分开……一个时辰? “找到珍珠了吗?”秦慕修笑问。 赵锦儿嘟起嘴,“大娘和奶吵起来了。” “哈?” 赵锦儿就把老屋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秦慕修,“相公,你说这怎么办才好啊?大娘很满意那个大牛,差点今儿就定下来了,我走的时候还听大娘说,明儿就要回娘家让她大妗子把这事儿办了。” 秦慕修抱肩,也是挺头疼。 秋闱明日开始,三日后才结束,总不能这个时候去喊裴枫来抢亲。 且就算这时候来抢,啥子本钱没有,大娘也不会同意啊。 “珍珠怎么说?” 赵锦儿学着秦珍珠的模样,捏着嗓子喊道,“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别学,别学,刁蛮相。”秦慕修被她逗笑,“珍珠只要不愿意,这事儿就好办,咱们先把日子往后拖三天,三天后让裴枫主动来提亲。”攵學3肆 “怎么拖啊?” “先拖着大娘,明儿别让她回娘家。” 第三百一十二章 二嫂病了 “怎么才能拖住大娘呢?她那个性子,风风火火的,奶都被她气得不敢管这事儿了,我们怎么拖得住她啊?” 赵锦儿愁眉不展,白白嫩嫩的鼻头皱成一小团咸菜疙瘩。 让她去拦大娘,她可不敢。 秦慕修却是邪魅一笑。 赵锦儿只觉相公肯定是又想到主意了,追问道,“你知道咋拦住她?” “嫁女儿重要,娶媳妇也重要啊。” 赵锦儿一脸懵逼,“我听不懂。” 秦慕修呵呵一笑,摸摸她的头,“这事儿,得你准二嫂出马。” 着劲儿呢反应了一下,“芳芳?” 秦慕修点点头,拉过她的小耳朵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赵锦儿面露难色,“这能行吗?” “只要你俩演得到位,肯定行。” “我、我……”赵锦儿紧张得舌头都打结了,“让我骗大娘,我不敢呀!万一被发现了,大娘要掀了我的皮!” 秦慕修差点笑出来,“大娘又不是恶魔,怎么会掀你的皮?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芳芳知,咱们只要不说出去,谁能知道啊?” 想想干系到珍珠和裴大哥一辈子的幸福,撒个善意的小谎言,好像也不算十恶不赦的大罪,赵锦儿才道,“那我们也得征求芳芳的意见才行。” 两人就来到张芳芳家。 说明了来意,张芳芳咽口口水,“这样能行吗?” 来之前,赵锦儿也是挺忐忑的,但一当着旁人,二话不说自然是给自家相公捧臭脚:“我们阿修没有十成把握,是不会开口的,他做了那么多事,就没有失手的。” 这点不消赵锦儿吹牛逼,张芳芳也知道——只要接触一段时间,都知道秦慕修靠谱,很靠谱! “那……要跟珍珠通个气吗?” 秦慕修摆摆手,“不必,她不知道,反而更可信。知道了,还容易露出马脚。” 三人一拍即合。 …… 半个时辰后。 “大娘,大娘,不好啦!” 赵锦儿尖锐却不失清脆的声音急切切传进老秦家的小院。 一大家子都探出头来。 “咋的了这是?屁股着火了?”王凤英打趣道,“还是有人欺负你了?放心,大娘在,帮你一个个骂回去!” 听了这话,赵锦儿顿时有些不忍心,大娘对自己还不错,这么骗她,不忍心啊! 见她发愣,王凤英急道,“还真叫人欺负了?谁啊,谁啊!谁吃了狗胆,敢欺负我们老秦家的人!看老娘不薅死她!” 赵锦儿两片嘴唇越发像是被面糊黏住了,脸颊红通通,之前商量好的话,都不会说了。 秦慕修暗叹一口气,这小媳妇,还真是不会撒谎。让她干这事,委实是为难她了。 “大娘,您先别着急,是这样的,二嫂病了。” 秦慕修不得不亲自上场。 王凤英顿时慌了,“啥?” 箭在弦上,赵锦儿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二、二嫂病了。” “啥病?病成啥样了?怎么会病了?” 王凤英也不等赵锦儿和秦慕修回答,就迈着大步往老张家跑去。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她二儿好不容易才张罗到手的好媳妇,病到哪里,秦鹏回来怎么交代? 风风火火冲进张芳芳屋,”芳芳,芳芳,你怎么了?” 只见张芳芳卧在床上,脸色苍白,满头细汗,细软乌黑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黏在脑门上,确实是病了的模样,还病得不轻! 张芳芳缓缓睁开眼,“婶儿,您来了……” 说着,就要起身。 王凤英连忙按住她,“病成这样儿了,还起来作甚!” 张芳芳捂着嘴咳嗽一大串,才断断续续道,“昨儿晚上、咳咳、咳咳,骤冷,没及时、没及时,咳咳,换厚被,没想到、没想到,咳咳,没想到就着了凉……” 王凤英摸摸她头顶,惊呼一声,“你这不是简单着凉啊,发着高烧呢!这么热,别烧坏了脑子啊!起来起来,船上衣服,我带你去镇上找大夫看看去!” 张芳芳摆着手,“不、咳咳!不用!白花那个钱作甚,咳咳!锦丫不是会医术吗?让她、让她,咳咳,让她给我抓点药,就成。” 赵锦儿和秦慕修正好赶过来。 王凤英看看赵锦儿,道,“你二嫂这病,你能看吗?” 赵锦儿走到床边,摸摸额头,翻翻眼皮,搭搭脉,“能看是能看,就是……” “就是甚?”王凤英生着眼问,“你这丫头啥毛病,说话怎么讲一半留一半?你是要急死谁?” 赵锦儿咬住红艳艳的下唇瓣,“就是二嫂这病得不轻,起这么热的烧,身上肯定一点力气没有,是下不来床的,得把个人专门照料几天,一边吃汤药,一边好生调养休息才能好得快。否则……” 说到这,赵锦儿又顿住。 王凤英急得快要蹦起来,“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儿!否则什么?!” “二嫂现在只是受凉偶感风寒,若三日内不调理过来,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伤寒的!” “啥!?”王凤英急得眼睛都瞪大了。 风寒只是风寒袭表、营卫失和的浅症,伤寒那可是很有可能要掉小命的重病! 村东头老.毛家的小儿子,可不就是感染了伤寒,拖了大半个月死掉的吗? 赵锦儿渐入佳境,接着道,“二嫂病势来得急,就算是送到镇上看大夫,也只会把她的病折腾得更严重,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家休养。但我得去山里给她采草药,还得看着药田,怕是不能从早到黑的守在这里。” 王凤英哪里还有什么想法,当即便道,“我来,我来!我在这照看她,你赶紧采药去。” “这……起码要照看三天呢,大娘家里的事儿不管了吗?还有珍珠的亲事,也不说了吗?”赵锦儿贱嗖嗖的问道。 王凤英白她一眼,“你是不是傻!事情也分个轻重缓急!家里有你奶和大嫂,珍珠的亲事放在那里就是,难不成那小后生三天就跟旁家姑娘定亲了?若真如此,到我们家来这趟就是毫无诚意,管他家里条件几何,不结亲也罢!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二嫂,万事没有命大!” 第三百一十三章 出来说句话 赵锦儿借口配药,和秦慕修先出来了。 一出门,就忍不住捂着嘴一边笑一边轻捶了秦慕修一个小拳拳。 “瞧大娘着急的,我都不忍心再骗下去。” 秦慕修挑眉,“我看你演得不是挺好。” 赵锦儿两脚直跺,“讨厌,人家不是没办法嘛!” “芳芳的烧能维持多久?”秦慕修问。 “大概能到晚上。”wenxueзч.net “那得再给她加点料。不‘病’得重点,大娘不相信。” 赵锦儿咧嘴一笑,从口袋掏出两片紫色的不知名叶片,“鸡血藤的叶子,嚼一片能烧四五个时辰,等晚上让她再嚼两口就行了。” “有毒吗?” 赵锦儿摇头,“没什么毒性,多喝水就好了。” 两人假模假式捡了一点无毒的野菜,炖了一锅菜水,端到张芳芳床头,道,“二嫂,难受着呢吧?喝点药会舒服很多。” 张芳芳哼了两声,“呜呜~~头疼~~” 王凤英心疼得都快掉眼泪了,小心翼翼扶起她,“乖孩子,喝点药就好了,锦丫这丫头有点鬼才,这药肯定有效果的。” 张芳芳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黑乎乎的“药”汤,差点又昏过去,可怜巴巴的看向赵锦儿:非得喝这玩意儿吗? 赵锦儿撇撇嘴,“二嫂,良药苦口啊!不喝药,你的病好不了。” 王凤英一把捏住张芳芳的鼻子,“来,一口闷,喝完婶子给你拿蜜饯吃。” 张芳芳还没反应过来,王凤英就连哄带灌把一大碗“药汤”给她喝掉了。 张芳芳眼泪都呛出来了。 王凤英心如刀割,“我的乖乖媳妇,赶紧捂着被子躺下去睡一会,发身汗就好了。” 服侍张芳芳躺下了,王凤英才道,“锦丫,你帮大娘在这看会儿你二嫂,大娘回去拿两件换洗衣裳来,这几天我就住在这头了。看你二嫂这样,像是离不开人。”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 王凤英一走,张芳芳就从床上诈尸起来,哇啦啦吐了一痰盂。 “赵锦丫,你是故意的吧?给我喝的啥玩意儿?怎么比药还难喝!” 赵锦儿咽口口水,“就是些野、野菜……” “野菜也不带这种味儿啊!”张芳芳说着又想呕。 “慢些,别吐床上了。”赵锦儿连忙端了痰盂过来。 张芳芳擦干嘴巴,“我这烧好像渐渐退了。” 赵锦儿连忙将鸡血藤叶塞在她枕头底下,“等烧退完了,你再嚼两口就又能起来,记住了,四五个时辰嚼一次,间隔不能太近,否则伤身。” 张芳芳苦着脸,“嚼叶子发烧我都不怕,我就怕你这药,太难喝了,我想吐。” 说着,又呕了起来。 王凤英就在这时走进来,见张芳芳吐成这样,脸色先是惊,再是奇,最后竟然挂上了一抹诡异的笑。 看得赵锦儿和张芳芳都毛骨悚然的。 赵锦儿壮着胆子问,“大娘,您、您笑什么?” 王凤英坐到张芳芳床边,嘘寒问暖,“芳芳啊,你最近胃口怎么样?” 张芳芳被她问得打了一机灵,还以为她是发现了什么,连忙道,“最近这胃口还真不行,什么都吃不下。” 王凤英咽口口水,“吃不下啊……” 朝张芳芳打量了两眼,“怎么还胖了不少,腰都粗了。” 张芳芳郁闷不已,长了这么胖吗,最近胃口其实很不错,回头不能吃那么多了,贴一身秋膘来年春不能见人。 见张芳芳一脸郁闷,王凤英表情更加兴奋,也不继续问,只道,“你躺着好生歇息,锦丫,你出来一下。” 赵锦儿紧张不已,怎么又点上自己名儿了? 搓着小手跟王凤英到了门口,“大娘,什么事儿……” 王凤英拉住赵锦儿的手,“锦丫啊!” 赵锦儿吓得不行,“大娘,我做错了什么事儿您直说。” 糟糕!事情败露了吗? 王凤英撇撇嘴,“谁说你做错事了,你二嫂的脉,你刚刚号了吧?” 赵锦儿越发慌。 “号、号了。” “那你号出什么没?” “啊?”赵锦儿防线面临崩溃,“我、我、我……” 见赵锦儿支支吾吾的样子,王凤英脸上越发喜庆,“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你二嫂是不是啊!” “是不是什么……”完了,完了,大娘这么精明一个人,肯定是发现了! 老天鹅啊,救救命啊! 就在赵锦儿准备坦白从宽的时候,王凤英道,“你二嫂是不是有了?我看她那腰鼓起来了,像是两三个月的样儿了,算算日子,可不就是你二哥回来的时候?” 赵锦儿先是一怔,随即冷汗涔涔,“啥?” 王凤英又拍拍她手,“都做了一年多人妇了,也不是新媳妇,害个什么臊?” 赵锦儿像看个疯子一样看着王凤英。 大娘真是想孙子想疯了。 竟然以为张芳芳是怀了孩子。 “二嫂就是普通风寒,不是大娘想的那样,二哥和二嫂还没成亲了,怎么会有呢。” 本以为解释一下就通,不料王凤英却丝毫不信,语重心长道,“你们小姑娘家家,不懂其中利害!要是有了身子,可不能乱来!我知道他俩还没成亲,出了这事儿,她肯定害臊。但我们老秦家绝不是那等见媳妇怀孕就不把她当回事的人家。阿鹏虽然不在家,我们可以用公鸡替他,把堂一拜,就是我们家人了,好生把孩子养下来,等阿鹏回来时,我们才好跟他交代呀!” 赵锦儿满头黑线,“大娘,二嫂真没孩子,真就是风寒。” “没孩子怎么会没胃口,还吐,还长出那么粗的腰身。” 赵锦儿恨不得长出一身嘴来跟她解释,“二嫂只是长胖了而已。最近天凉,大家不都贴秋膘了。” “胃口不好也会贴秋膘?”王凤英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我看你吃得挺多,怎么一点膘也没贴,还是瘦得跟豆芽似的,只不过以前是黄豆芽,头大身子小,现在是绿豆芽,瘦得匀称点了,没显得头很大。” “许是动弹少了。二嫂总是坐着做绣活,容易长腰。”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中毒了 失望透顶的王凤英,只得灰溜溜回屋继续照看张芳芳去了。 又瞅了两眼张芳芳的腰,叹气,“芳芳,到底还没成亲,身材还是要注意些,要不成亲的时候穿嫁衣不好看。将来生了孩子,还有的胖呢!” 张芳芳无语凝噎。 一瘦遮千丑,一胖毁所有。 减肥! …… 王凤英果然尽心尽力,衣不解带的伺候了张芳芳三天三夜。 嘴上说着姑娘家家长太胖不好看,肉汤鸡汤却是一天也没落下,天天灌给张芳芳吃。 几天下来,张芳芳不止没瘦,腰又粗了一圈。 这都是为了小姑子幸福受的伤啊! 第三日傍晚,秦慕修早早带着赵锦儿来到郡上贡院门口等候,两人商议着,这就把裴枫接回去跟王凤英求亲。 随着结束时间的推近,前来接考生的家属也越来越多。 秦慕修看着时辰还早,便对赵锦儿道,“我刚看到不远处有个糕点铺子,咱们去买点糕点吧,裴枫在考场里整呆了三日,吃喝拉撒都在里头,为免考生肠胃不适,里头提供的餐饭都是清汤寡水的,等会他出来肯定是前胸贴后背的。” 赵锦儿捂嘴直笑,“还是相公想得周到,我都没想到这茬呢。咱们得多买点,裴大哥饭量大。” 秦慕修被她灿烂的笑容感染,“也不必太多,给他垫垫肚子就成,等会咱们赶到镇上,去叔的馆子里请他吃一顿大餐,点几个硬菜。” 赵锦儿点头又摇头,“咱们还是多买点,不许裴大哥吃太多不就行了?剩的带给妙妙和多多,奶和大娘有时候也爱吃点儿零嘴呢。好歹也是来郡上一趟。” 秦慕修摸摸她脑袋,“锦儿比相公想得更周到。” 被相公夸,赵锦儿垂头,含羞带露地笑了。 买好糕点,还没走回贡院,就见一群人围在门口,很是嘈杂。 “咋回事?不是还没到点儿么?怎么这么吵吵嚷嚷的?不影响里头考生吗?”赵锦儿好奇地踮起脚尖,把八卦的小脑袋探进去。 秦慕修则是蹙眉: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考试的这几天,衙门会派重兵把守贡院,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果见几个皂衣衙役抬着一个担架小跑着走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 “让让,都让让!” 赵锦儿牵住秦慕修衣袖,“呀,这人怎么了?” 正忙着吃瓜,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呀!这不是裴大哥吗!” 秦慕修也认出了担架上的人。 冲上去问衙役,“官爷,他怎么了?” 衙役看两人一眼,“你们是他家人吗?” 秦慕修点点头,“是。” “那你们赶紧送他去医馆找大夫瞧瞧。他考着考着突然昏倒了。” 找到了家属,衙役自然不想继续担这个责任,把人交给夫妻俩就开始驱逐看热闹的人了,“都散了,都散了!没啥好看的!别影响里头考生发挥!” 秦慕修嘱咐道,“锦儿,你先给他看一下,我去牵车。” 秦慕修说着就去拉拴在边上的驴车。 赵锦儿墩身先探了探裴枫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呼吸微弱,脉搏轻滑。 再翻翻他的眼皮,两颗眼珠子发黄。 像是发了什么急症或是中了毒的样子。 连忙从荷包里摸出一颗清解丸,塞到裴枫舌下。 又解开腰间水袋,往他嘴里灌了点冷白开。 秦慕修也把驴车牵来了,两人合力将人抬到车上,秦慕修一边赶车,一边问道,“看得出是什么情况吗?” “不是急病,就是中毒。我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赵锦儿如实道。 “那还是先去医馆看看。” 两人来到行舟医馆。 正在分药的汤大夫抬头看到两人,眼睛微眯片刻,便笑道,“小娘子小相公,你们那位哥哥的腿恢复得如何了?” 赵锦儿着实纳罕,这位老大夫的记性也太好了吧! 之前因为秦鹏的腿断了,来过一次,但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殊不知,这么漂亮的一对小夫妻,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看过一眼,一般人很难忘记。 秦慕修彬彬有礼的点点头,“恢复得很好,如今都参军大半年了呢,多亏汤大夫妙手回春。” 做大夫的,听到这话都会受用无比,汤大夫当即就捋捋胡须,笑道,“举手之劳,且也是老夫分内之事。两位今儿是什么事来了?” 秦慕修道,“一个朋友得了急症,还请汤大夫看看。” “人在哪里?”汤大夫问。 两口儿连忙把裴枫抬了进来。 只见裴枫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白得像裱纸。 汤大夫伸手摸了摸他脑袋,道,“怎么弄成这样的?” 秦慕修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他这几天都在贡院考试,晚辈和内子是来接他回家的,不料就遇到了这茬子事。” 汤大夫一挑眉,“哦?还是个书生?” 秦慕修颔首,恭恭敬敬地对汤大夫一拱手,“他是个孤儿,十年苦读一朝科考,真的很不容易,大夫无论如何一定要帮他把小命捡回来。” 汤大夫显然比之前重视许多,卷起袖子,和赵锦儿一般,翻翻眼皮,摸摸手腕,探探鼻息。 “应该是中毒,急症若是病到这个地步一般都会起热,他一点热都没起,身子反而比普通人冷,九成九是中毒了。” 赵锦儿和秦慕修对视一眼,果真是中毒了! 这几日都吃在贡院,住在贡院,送给考生的饭菜,都是经过层层检查的,怎么会有毒呢? 汤大夫打断两人的思绪,“咦,看他的情况很是严重,怎么撑到现在的?先前找大夫看过了吗?” 赵锦儿交代道,“我给他喂了一粒清解丸,不知是不是起了点效果。” “清解丸,什么东西?” 赵锦儿从荷包里又摸出一颗,递给汤大夫,“就是这个。” 汤大夫凑到鼻尖嗅了嗅,“你哪儿来的这东西?” “自己闲来无事丸的。” “自己丸的?!照方子丸的吗?” 第三百一十五章 想学针灸 “不是不是,是我综合了好几个方子自己琢磨的,是不是不该给他吃?”赵锦儿有些慌。 汤大夫摇头,“多亏了你这小丸药,否则他现在就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说着,龙飞凤舞的开了个方子交给徒弟,“赶紧去把药汤炖出来。” 等汤药的空隙,汤大夫问赵锦儿,“你说你综合了几个方子,都是些什么方子啊?哪里看到的?你也会医术吗?” 赵锦儿正准备如数家珍说说那些小书册子,秦慕修却先道,“哪里会什么医术,乡下人经常在山里走动,有时会遇到蛇虫鼠蚁,有时会遇到毒花毒草,更有甚时,遇到毒瘴气,老一辈就摸索着找到了不少能解毒的草药,内子不过就是把那些草药混合到一起,搓了点药丸子,如此,遇到状况时,不用现去找草药。” 汤大夫何许人也?做了大半辈子大夫,岂能不知这一行,最忌讳偷师。 很多医药世家,凭着一两张方子,就能养活一个大家族。 秘方这种东西,别说外传了,就是家族传承,都有严格的规矩,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婿。 也怪自己方才一时情急,竟问出这么不识相的问题。 尴了个大尬的汤大夫哈哈干笑两声,装作无事人一般岔开话题。 “这位公子在考场上毒发,也不知是进去前就中毒了,还是在里头中毒的。按说贡院里是不可能中毒的呀,一应菜饭,都要银针试毒的。里头也会派大夫驻守,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驻守的大夫就解决了。” 赵锦儿眉头紧拧,“您的意思是裴大哥在外头就中毒了?” 汤大夫笑了笑,“这个老夫不敢肯定。但看小公子的模样儿,像是中了慢毒急性暴发。” 秦慕修问道,“大夫您可能看出他中的是什么毒?” 汤大夫捋着胡须道,“老夫若没判断错的话,是夹竹桃的毒。” “夹竹桃?” 赵锦儿吃了一惊。 那可是通毒娘娘。 叶儿、根.茎、花果全都是剧毒。 误食的量稍微大点,必死无疑。 汤大夫解释道,“老夫推断,下毒之人非常谨慎,每天给小公子下的量都是非常微弱的。故而前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人虚弱些罢了。这几日进了贡院,全副精力都放到了答题上,身子骨失了营卫,毒素便攻心,看他这样,至少硬撑两三天了。一察觉到不舒服便来就医,也不至于如此严重。” 秦慕修叹气,“错过这次,再等又是三年。他肯定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的。” 汤大夫也叹气,“年轻人啊,有时候就是想不开。老夫做大夫多年,这样的事儿见过太多,年轻时追名逐利,年老时只盼身子康健。有时为了一时之意气损了身子,可能一辈子都补不回来。” 赵锦儿深表赞同,这话,爹爹在时也时常说。 但裴大哥的情况,不拼这一把又不行。 所以说,这个世道啊,哪有那么多容易。 人人都在努力地活着。 说话间,汤大夫已经扒开裴枫衣服,在他胸口上扎上了十多根银针,“老夫用银针封住他的主要穴位,可以减少毒素往心口流动。” 赵锦儿看着他娴熟精准的手艺,眼馋得滴血。 虽然跟着爹爹也认识些穴位,但爹爹的针灸术就蹩脚,她学到的那点皮毛更是蹩脚。 轻易是不敢施展的,万一把人扎坏就麻烦了。 汤大夫瞥见她的小眼神,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银针,“想学?” 赵锦儿咬着唇瓣,羞涩的点点头。 汤大夫哈哈道,“小夫人人小心大,针灸书练的可是童子功!打小就要认穴、识穴,下手的时候,多一寸少一毫,轻则没有效用耽误病情,重则当场毙命。不学个三五年,可不敢摸银针。” 赵锦儿一听,顿时灰心丧气,她哪有那些时间去学习针灸术啊?就是有时间,也没有师父。 同时又有些侥幸——当初给赵正治腿的时候,为了减少他的流血量,她居然大着胆子给他施了针。 真真是万幸没有扎出什么毛病来。 正在这时,小徒弟将炖好汤药送了过来。 汤大夫道,“给他灌下去。” 赵锦儿正准备上前帮忙,汤大夫拦住她,“让他来,他有经验。” 只见小徒弟一手稳稳地端着药碗,一手将裴枫扶到自己肩膀靠住,胳膊环过去捏住他鼻子,待裴枫嘴巴刚张出一道缝,就眼疾手快把药汤灌了进去。 动作一气呵成,甚至连一滴都没漏出来。 赵锦儿目瞪口呆,佩服不已,拱手敬道,“小兄弟,你好厉害啊!” 这可是门手艺!甚至不比汤大夫那手针灸术差! 小徒弟腼腆一笑,“不厉害,师父才厉害……” 汤大夫解释道,“他家养猪的,他打小就帮着爹妈给小猪喂食。小猪发起疯来,可不比病人好搞。” 赵锦儿,“……” 秦慕修,“……” 药灌下去没一会儿,裴枫就开始哇哇的往外吐白沫。 赵锦儿有些害怕,“怎么开始吐了?” 汤大夫道,“我给他用了通草,不止要吐,等下还要拉呢!小来,去把马桶准备好。” 秦慕修虽然不会医术,但最近只要没事就会翻翻家里的医书,也略通一些医理,猜到汤大夫这样做,是为了将裴枫肠胃里的毒素排出来,就没问什么,只道, “锦儿,你出去等着吧,等会不方便。” 赵锦儿撇撇嘴,“这有甚不方便?我爹说了,男大夫给女人接生孩子,女大夫给男人清洗下身,都是功德无量的事,既身为医者,就不该为男女性别束缚。” 汤大夫拍手道,“令尊也是我杏林中人?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千古以来,为着一句男女大防,不知多少病人枉送了性命!” 秦慕修黑着脸,这丫头,平时挺乖巧,只要沾到行医治病,嘴巴就利落得很,一套一套儿的。 这汤大夫也真是,真刻不容缓也就罢了,她一个大姑娘,难不成让她留在这里等会儿看着裴枫这家伙喷粪? 这像什么话! “爹这话确实有理,但那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现在这里有三个大男人,要你帮什么忙?快出去,买些晚饭回来,看汤大夫和小徒弟为着裴兄都没吃晚饭呢。” 赵锦儿一想也是,便转身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对面正好有家小馆子,赵锦儿想着去买几份蛋炒饭回来。 正盘算要多少钱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锦丫!” 第三百一十六章 去蔺家落脚 赵锦儿一回头,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身后,车里探出一张精致的脸庞。 “蕙兰姐!” 杨蕙兰前些日子又回娘家呆了许久,所以来郡上几趟都没遇上。 小姐妹许久未见,又是激动又是开心。 “你啥时来郡上的?怎么不来找我!” 杨蕙兰从车上下来。 秋意浓。 她穿着一件上等杭绸双层夹衫,底下是蓝底白花的襦裙,外面还披了一件猩红色的氅衣,衣领处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越发把她那张漂亮的脸蛋衬托得贵气逼人。 若不说她已嫁做人妇身为人母,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她是哪个富贵人家待字闺中的小姐。 赵锦儿上前握住杨蕙兰的手,“下午刚来哩!也不知姐姐在不在侯府,所以没去。轩哥儿好吗?好想他呀!” 杨蕙兰笑道,“轩哥儿留在香桂镇了,没带过来。” 赵锦儿怔了怔。 杨蕙兰将她拉到耳边,悄声道,“我在你们凤凰镇上,买了一块宅基和五十亩田地,正盖房子呢。等盖好,我就带着轩哥搬过去,再把那五十亩地全都种上桂树。你跟潘瑜现在都是风风火火的,我也不能总圈侯府那个破笼子里,除了跟那些人为了个早就有名无实的破侯爵位子勾心斗角,什么好处也没有,还得时时防着人家会不会害我们母子的小命。老娘倦了,不干了!” “真的!?蕙兰姐要搬到我们镇上?”赵锦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嗯!”杨蕙兰直点头,“我之所以选在凤凰镇,原因有三。第一,那块地的土壤正好很适合种植桂树;二来,距离侯府和我娘家距离差不多,两头都能顾上。” “第三呢?”赵锦儿睁着扑闪闪的大眼睛问道。 杨蕙兰笑眯眯揉了揉她脸蛋子,“第三,因为离你近啊!轩哥儿喜欢你,我还指望你帮忙照看呢!” 赵锦儿开心地转圈,“好好好!轩哥放我们家养都不成问题!” 杨蕙兰笑道,“拿去拿去别客气。将来你跟阿修生个妹妹,正好培养感情给我当媳妇。” 赵锦儿咯咯直笑,“万一生男孩怎么办?” “生男孩就拜把子。” “还是生闺女好点儿,给蕙兰姐当媳妇,肯定不会挨婆婆欺负。” 小姐儿俩实在是太开心,站在街中央就唠了半天,还是又来了一辆马车,两人才想起来让到路边。 赵锦儿突的想起什么,一拍大腿,“糟糕!” “怎么了?” “阿修让我出来买晚饭呢!再不买,他们得饿坏了。” “阿修也来了?人呢?你俩这趟干啥来了?” 赵锦儿就说是来接朋友下考,结果没想到朋友中毒,现在医馆治呢。 之前有跟杨蕙兰提过裴枫,所以杨蕙兰也不觉陌生,只是吃了一惊,“好好地,怎么会中毒?”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得等他清醒问他自己。” “你们晚上住哪儿?去我家吧!” 赵锦儿舔舔唇,“侯府里头关系太复杂了,只有我一个去你那没问题,一下子再去两个男丁,我怕她们背后要嚼你舌根。” 杨蕙兰叹口气,“你说的也是,我倒不是怕他们,只是马上就要搬走了,不想跟她们闹,浪费力气。这样,你们去潘瑜那儿落脚,我跟蔺太太说!” 赵锦儿直摇头,“不用不用!我们在边上找个客栈凑合一晚就是,明儿他情况一好转就回。” 杨蕙兰白她一眼,“跟我和你潘姐姐还客气?回头让她知道你们来郡上不去找她,还住在客栈,她要怪罪你不尊重她。” 听她这么一说,赵锦儿就有些懵了,“啊……会吗?” “当然会!” 赵锦儿还想着去蔺记药庐看看柱子和木易呢,这一去,肯定会传到蔺家,到时候潘姐姐万一真生气,可就不好了。 “那……不会麻烦她们吧?” 杨蕙兰坏坏一笑,“蔺家你又不是没去过,里里外外上百间房子,那么多空屋,随便收拾两间给你们歇脚,麻烦什么了。走,我陪你买晚饭去,我也没吃呢。” 赵锦儿本想买几份蛋炒饭就算,财大气粗的杨蕙兰怎么可能答应,给了十两银子,让小厮去酒楼打包点好菜回来。 “姐,我们就是随便吃两口,不用这么麻……” 赵锦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蕙兰打断,“不麻烦!” 回到医馆的时候,裴枫已经吐完拉完又昏睡过去。汤大夫说他已无大碍,好好休息一夜,明儿应该就能清醒,只是半夜得定时给他喂点水,要不会脱水。 两口子连连应下,付了药钱,就跟杨蕙兰一同去了蔺家。 得知赵锦儿和秦慕修想在蔺府落脚,蔺太太和潘瑜自是没有二话,立即吩咐下人收拾屋子。 秦慕修道,“我们还有个朋友,中毒了,也得在蔺府叨扰一晚。” 蔺太太笑道,“多大的事儿,再收拾一间屋就是。” 因着裴枫现在的尊荣实在不是很好看,而且还昏迷着,秦慕修就没带他跟蔺太太见面,而是和赵锦儿直接从耳门将他抬到客房里。 蔺太太当然也不会特地来拜会一个既不认识、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的病小伙儿。 只有潘瑜碍着礼节过来看了一眼,问了句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赵锦儿自是回答已经看过大夫了。 潘瑜便道,“那你们早些歇息,明儿一早,我让人把柱子和木易带过来,你们团聚团聚。” 赵锦儿感动极了,“潘姐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潘瑜噗嗤一笑,又翻她一眼,“谢什么,我去乡下的时候,不也是吃在你家住在你家?你见我天天跟你点头哈腰道谢了吗?见外!” 赵锦儿憨憨一笑,“我错了,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潘瑜一边说,一边走到床边。 朝裴枫看了两眼。 不看则罢,这一看,不由在心里嘀咕:这小后生,怎么跟蔺家几个兄弟有几分神似?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跟娘好像啊! 尤其是那眉眼和鼻子。 这不会是那个小时候走散了的小五弟吧? 第三百一十七章 是真像啊 把赵锦儿拉到一旁,悄声道,“锦丫,你跟阿修这朋友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啊?” 赵锦儿叹气,“裴大哥是个孤儿,唯一的奶奶已经过世了。” “奶奶?” 潘瑜咬咬唇瓣,既然有奶奶,应该不是家里丢的吧。 想来是自己多疑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家里随便来个客,就是走丢的小五弟,简直是天方夜谭。 “潘姐姐问这个作甚?” “没甚没甚,就是随口一问。”潘瑜笑道,“我叫两个婆子来守着,看你们这朋友很是虚弱的样子,夜里可能要伺候。” 秦慕修婉拒道,“不用麻烦,我跟锦儿照看着就成。” 赵锦儿也道,“是的。我跟相公能照顾得过来。” 潘瑜便道,“行吧,那我就不叫人来了,叫了人,恐怕你们还要不自在。” 赵锦儿笑,“正是这话。” 是夜,倒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只是汤大夫那一通操作太过凶猛,裴枫缺水得嘴唇都脱皮。 赵锦儿用干净帕子沾了茶水,隔一两个时辰就给他蘸蘸嘴唇。 天快亮时,他终于醒过来,见着秦慕修两口子,惊得一屁股坐起来。 “我这是在哪?!” 秦慕修道,“蔺府。” “蔺府?哪个蔺府?” “蔺记那个蔺府。” 裴枫整个人都慌了,“怎么在这里、我还没考完呢!送我回贡院!” “贡院昨儿就关门了,你糊涂了吧你。”秦慕修一边给他灌水一边道。 裴枫激动得打饭茶碗,“贡院关门了?我还没答完啊!” 秦慕修和赵锦儿面面相觑,没答完…… 赵锦儿吓得不敢说话。 秦慕修则是波澜不惊的问道,“昨天考的甚么,你答了多少?” 裴枫红着眼,懊丧得不行。 “昨日考的是:引用大学里的内容写一篇七国概要,分析咱们东秦周边六国的形势,以制定攘外安内的政策。我才写到八成。” “那前两日呢?”秦慕修又问。 “第一日考的是明经,给中间句,默前后文;第二日考的是诗赋。” “前两日考得又如何呢?” 裴枫捂着肚子道,“一进贡院,我就开始腹痛难忍,吃不下坐不住,实在太难受了,提笔都困难。但我硬撑着都答了,应当是没有错处的,只是卷面差些。本想着撑到最后,谁知道昨日还是……” 说到此处,裴枫气愤得捶了捶床头,“我怎么这么倒霉!” 秦慕修安慰道,“你第一二日既然都答全了,卷面纵使差些成绩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至于第三日的策论,能写到八成,该表达的观点都已表达完了,再兼裴兄你文采斐然,哪怕结尾处缺个总结,影响也不大。拿不到三甲,进春闱没问题,到春闱时,再发足力,拿个会元不迟。” 裴枫一想倒也是,只是原本对解元势在必得,却因腹痛考得一团糟。 这就是原本能拿满分,结果只拿个及格的区别。 对学霸来说,不能忍。 秦慕修也知道劝他不懊恼是不可能的,便转移了话题。 “我们带你去看了大夫,大夫说你是中毒,而且是进贡院之前就中了。你不是住在书院里吗?饮食都是什么人照顾的?” 裴枫愣了愣,“中毒?”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闹肚子,还自责进贡院前没忌口照顾好自己呢。 赵锦儿点点脑袋,“夹竹桃的毒,慢慢下的。” “夹竹桃……” 书院后面的学生宿舍边,可不就种着几株夹竹桃? 这会儿正开得艳呢! “你知道是谁给你下毒吗?”秦慕修问道。 裴枫摇头,“一时想不到。临考前,有些同窗搬回家了,但书院里还有十来个学生,大家关系都不错。” 赵锦儿舔舔唇,“会不会是冯公子动的手脚?” 裴枫和秦慕修都没说话,只是看向对方的眼神,分明都认为很有这个可能。 过了好半晌,裴枫才道,“也不太可能呀,冯家虽然有财有势,但手也不能伸这么长吧?墨云书院虽然不是什么知名大书院,却也是隶属县衙直管的,任谁也不敢在书院里乱来的,否则查到头上,可是戕害国家人材的重罪,搞不好要砍头的。” 这事儿,一时半会还真成了无头悬案。 天大亮时,潘瑜把柱子和木易带了过来。 “裴公子怎么样了?要不要请个大夫上门再看看?” 裴枫亲自出来道谢道,“在下已经好得差不多,多谢四少奶奶牵挂。” 先前他躺在床上,一副衰样,现在气色回了大半,站直身子,高高大大一表人才。 潘瑜忍不住又打量两眼,心想这位裴公子长得真的跟蔺家人太像了。 蔺家四个儿子,虽然草包,但长得都不赖,都是高高大大浓眉大眼的。 要不当初她也不会瞎了眼看上蔺丰,就是被他的长相给迷惑了。 裴枫长得好,谈吐气度更是甩了家里那四个不争气几条街。 要真是走丢的小老五,只怕婆母要高兴得跳起来。 家里的门梁,也不怕没人顶了。 见潘瑜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觑着自己,裴枫老大不好意思的,“四少奶奶何故一直盯着在下。” 潘瑜连忙回过神,打哈哈道,“裴公子今年几岁?我家里还有两个待嫁的小妹,说不定还能说桩亲事。” 裴枫一听,脑壳生疼,“没有立业之前,在下暂时还不想成家。” 好在潘瑜也只是随口一说,并非真的要说亲,也就揭过了话题,“一起去膳房吃早饭吧!” 裴枫到底是第一次来,一个人都不认得,哪里好意思大喇喇得跟人吃早饭,“不了,我的行李铺盖都还丢在贡院,得去讨出来。” 秦慕修想着两个小子在这里也不自在,便道,“天气渐冷,锦儿想带两个小子去买两身后衣,我们就不在这里继续打扰了。麻烦潘姐跟太太说一声抱歉。” 潘瑜留了又留,奈何四个人都不愿意,只得叹气,“蔺家的早饭有毒吗,都不愿意吃。行吧行吧,你们去吧,过段日子草药成熟,我去乡下找你们。” 临分别,又找裴枫看了好几眼。 像,是真像啊! 第三百一十八章 四个不争气 回到膳堂的潘瑜还在想这事儿,进门的时候差点摔了个踉跄。 蔺丰刚巧也过来,一把将她扶住。 潘瑜一抬头,看到是数日未见的自家男人,下意识的就甩开他的手。 蔺丰竟然一反常态地贴上来,“少奶奶近来怎么清减不少?” 潘瑜被他这难得的亲昵态度弄得有些胆寒,往后一缩,“你这是打哪里来?” 蔺丰嘻嘻一笑,“少奶奶这话问的,我都不知怎么作答了。” 里头蔺太太冷哼一声,“给你脸皮薄得,还不知道怎么作答了,准是又在哪儿灌黄汤灌了一夜。瑜儿,你别搭理他!” 潘瑜确实也懒得搭理他,等会儿还要去药铺巡视呢,跟他在这叽歪没得耽误工夫。 不料蔺丰却道,“娘,您可别冤枉我!我昨儿睡在院里耳房的。” 蔺太太一听,奇道,“你回自己的院儿,不去找老婆睡觉,睡耳房作甚?可见是在撒谎!” 蔺丰急得跺脚,“娘,您怎么这么不信任人呢!我回来得晚,这不是看瑜儿和小姐儿都睡了,怕吵醒她们,才睡在耳房的嘛。” “那你为何回来得晚?你又不念书,又不做事,没的天天在外浪.荡,惹事又生非,讨嫌死了!”蔺太太厉了神色,越看这个不争气越火大。 蔺丰嘿嘿一笑,走到蔺太太身后,殷勤的替她捏着肩膀。 “娘,您这就冤枉我了!我最近一直在跟京中一个大字号的少东家接触呢,他们家主要经销百货,生意大得很,如今想开药铺,派了他出来寻找合作伙伴哩。我已经招待他好一段时间了,只等他这趟回京,跟家里掌事的父亲禀报了,就准备和我们蔺记合作,在京中开个生药铺,到时候啊,咱们一连弄十间联排门面,做大,做全,做精品,做极品!让京里那些有钱老爷,一买药就想到咱们家。” 此言一出,上头三个不争气并三个不争气嫂子,都竖起耳朵:老四这是走狗屎运了?怎么就摊上了这等好事?这是长了大能耐啊! 蔺太太却是不屑地挑眉,“有这等好事?” 明显是不信。 但蔺丰这个憨憨是半分没看出来,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继续道,“当然!我也是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搭上这条线呢!攒了这么多年的体己钱,都贴出来招待他了。” 蔺太太啐了一口,“呸!说了这半晌,就是要钱来了!我说怎么大清早的看见你呢!” 上头三个不争气闻言,都松口气: 要废大家一起废,快活一天是一天,要是其中一个突然上进了,剩下三个铁定要天天挨娘骂。 小九九被戳穿,蔺丰也不尴尬,厚着脸皮往蔺太太怀里撒娇,“娘~~您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岂能不知商业上这些线路,想打通多不容易啊!得砸钱啊!前期不表现出实力,连招待都抠抠搜搜的,人家凭什么相信你?” 蔺太太冷笑一声,“咱家生意够做了,不差你这一条线。” 蔺丰不死心,死缠烂打,“娘,这是京城的人脉啊!怎么能轻轻易易地就放弃了!那冯家凭啥骑在咱家头上拉屎?还不就是搭上了京城的字号,现在尾巴都嘚瑟得快要上天了,说是不单单干药田,也筹备着要开生药铺呢!再这么搞下去,怕不是要把咱家的生意都抢走?” 此事,蔺太太倒也有所耳闻。 但做生意,想走长远,靠的是诚信和质量,搞歪门邪道,哪怕短时间内声大势大,想走长远,不可能的。 冯家那老头子,眼高手低,好高骛远,迟早毁在自己手里,足为惧。 “扫好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蔺太太不冷不热道。 “娘!您不是一直嫌我长这么大一事无成吗?不是总希望我干点事业出来吗?怎么我现在想干事业了,您一点儿也不支持?您这样,儿子怎么成长啊!” 蔺丰要钱不成,就开始撒泼。 潘瑜实在没眼看,又是嫌弃又是惭愧,“娘,咱家小五弟有着落没?您不是派人一直在打听么?” 潘瑜猛地来了这么一句,众人都被她吸引过来,也就没人再理会蔺丰了。 蔺丰恼羞成怒,“潘瑜,你是不是故意的?” 潘瑜懒得跟他吵,只冷冷淡淡道,“我房里的妆奁盒子里,有点银子,你拿去用吧。” 听说有钱,蔺丰立即堆上笑容,“小姐儿这会子该醒了吧,我抱着玩会儿去。” 说罢,就拔脚跑了。 蔺太太气得直摇头,“你好不容易弄点钱,都给他霍霍了,你跟小姐儿怎么办?女人手里得有钱!” 潘瑜笑道,“没事儿,整钱我都送进钱庄存起来了,盒子里只不过是点零碎钱。” 儿媳妇这样懂事,蔺太太更觉失望:四个儿子,怎么就一个争气的都没有! 小老五,你在哪里啊!要是找到小老五,何至于这样绝望。 一想到那走失的老五,蔺太太就像被抽了精气神的,瞬间老了十岁,“好端端的怎么提到这事儿上头来了?” 潘瑜笑道,“锦丫昨儿带来的那个小公子,您还别说,眉眼跟娘您起码有三分神似!我差点都怀疑那是咱家走失的小五弟了。” 蔺太太心里咯噔一下,急问,“那你怎么没看看他的手腕子上,有没有一个鸡心形状的胎记?” 潘瑜又是一笑,“我怎么好去翻看一个陌生男子的手腕子。” 蔺太太拍拍脑袋,“我也是老糊涂了。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那孩子眼下是死是活都不好说,怎么会自己撞回家里来?老天爷要有这么仁慈,当年就不会带走他。” 说到此处,蔺太太的眼眶红了。 潘瑜连忙递上手绢,“都怪儿媳不好,不该提起此事的。” 蔺太太抽了抽鼻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又没外人。”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赵锦儿一行人从蔺家出来,先找了个早点铺子吃了早饭,果然带着两个小的去成衣铺买了两身衣裳。 木易对这种“粗制滥造”的新衣是无感的,柱子却是高兴得不行。 赵锦儿又给两人一人拿了点碎银,嘱咐再嘱咐,才把他们送回药庐。 分别前,木易问秦慕修,“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失心疯 秦慕修将他带到一旁,“安乐侯的人也在找你。” “安乐侯?”木易到底还小,对前朝余患的事情不太了解,“他找我作甚?” “你别管他找你作甚,只要记住,你落到他手里,绝对不会比落到皇后手里好到哪里去。” 木易怔了怔,“你的意思是,我一时半会都不能离开蔺记药庐?” 秦慕修点点头,“既来之,则安之。” 木易倒是没说不愿意,只是很低落,“在药庐里,每日从早到晚学习认药分药,都没时间看书,委实是浪费时间。” 他想学的可不是这些。 他想学的是帝王权术。 秦慕修看出他的困惑,冷淡处之,“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只要善于观察总结,做任何事都能有收获。拘泥于书本,纵使学得再精通,不过是纸上谈兵。” 木易似懂非懂。 小小的眉心还是紧紧锁着。 秦慕修没做过多解释,转移了话题,“裴枫这次可真是时运不济。以他的实力,考个解元绝对不成问题。” 木易意在储位,而裴枫又一心入仕,秦慕修想做个桥梁,把两人连接起来——木易若能得裴枫协助,必当如虎添翼,裴枫得木易赏识,也能大放异彩! 木易闻言,亮晶晶的眸子看向秦慕修,“你想让我栽培裴枫?” 孺子可教,秦慕修很是满意。 但脸上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冷淡表情,“你现在的处境,谈不上栽培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成大事者,最忌讳骄躁。 秦慕修这话,是提醒他得戒骄戒躁。 木易尴了个尬,咽口口水,“秦大哥,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秦慕修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帝王术中,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则。” “什么原则?” “旁人没有主动告诉你的事,不要追问,否则,得到的一定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你只要知道,这里是泉州郡,你寄住在一户姓秦的庄户人家。” 木易一直想问秦慕修的问题不难猜:他到底是何许人也,明明只是一介山民,为何有这般文韬武略,为何有这般矜贵气度,为何面对一个皇子却毫无谄态? 秦慕修的回答分明是猜到了,但他不想回答。 半晌,木易长舒一口气,“我记得了。我还有个不成文的请求,不知秦大哥能不能答应。” “道来。” “我想请秦大哥做我的老师。” 这回倒是秦慕修顿住了。 两人虽然都没挑明提过木易的身份,但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木易是皇子,能教皇子的,起码是大学士。 将来木易若真能夺得储位,登基为帝,那秦慕修就是太傅、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能发出这样的请求,可见木易有多信任多敬重秦慕修。 良久,秦慕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的老师,当是大儒大才之人,我不过一介村夫,何德何能。” 木易不料秦慕修竟然拒绝,“这样的机会,不是什么人都有,秦大哥为何不肯?” 秦慕修指了指空中红日,“只要山河无恙、国泰民强,我愿一生隐于这青山红日之中,跟你嫂子做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 木易年纪还小,并不明白这简简单单的愿望,其实才是人世间最难做到的。 将两个小子送回药庐,三人便踏上归途。 裴枫一直沉默不语,思考着到底是什么人对他下此狠手:此人若不是冯红雪,会是谁? 秦慕修对赵锦儿使了个眼色,因着裴枫中毒,正事儿到现在还没说呢。 赵锦儿清了清嗓子,回头对裴枫道,“裴大哥,知道我们为何来接你下考吗?” 裴枫回过神,“对哦,你们怎么知道我中毒了?” 赵锦儿摆摆手,“我们并不知道你中毒,只是凑巧赶上了,我们来接你,是为了旁的事儿。” 要是一般人听到这话准要一惊,以为家里出啥事儿了,偏偏裴枫别说家人,连个遮风避雨的茅草棚都没得,这话完全吓不到他。 漫不经心道,“啥事儿?” “珍珠要嫁人了!” 轰隆隆! 刚刚还一无所谓的裴枫,顿时觉得头顶两道惊雷劈下来。 劈得他眼花耳鸣的。 好半晌,才重新看清赵锦儿的脸,听见她说的话。 “裴大哥,裴大哥?你咋了,又难受了?” 裴枫摇摇头。 “听见我说的话吗?” 裴枫点点头。 “你说句话啊!” 裴枫张张嘴,没出声儿。 赵锦儿吓得赶紧拉秦慕修胳膊,“相公,相公,你快看看裴大哥怎么了,怎么跟失心疯一样!” 秦慕修将驴车停到一旁。 “裴兄?” 裴枫瞪瞪眼。 “裴枫?” 裴枫又瞪瞪眼。 “老裴?” 裴枫还是瞪瞪眼。 比之前说起考题没写完时的痴傻失落,量级也就增加了十倍左右吧。 秦慕修扬起手,赵锦儿连忙问,“相公,你这是要干啥?” “我看你那些医书上写的,要是遇到突发失心疯的人,打一巴掌,或者浇一瓢冷水,或许能抢救过来。” 赵锦儿舔舔唇,“好像是有这么一说,我也看到过。” “那……咱给他一巴掌?” “这不好吧?”赵锦儿四处看了一眼,无奈道,“这附近也没水,浇不了,只能给一巴掌了。” 秦慕修手扬了半天,“害,我长这么大没跟谁动过手,下不去手。你来。” 赵锦儿眉心蹙成一个小小的咸菜疙瘩,“这……我跟裴大哥前无仇后无怨,我也……” 裴大哥人多好啊!好端端的给他一巴掌,任谁也下不去手。 “你肯定行,你都敢拿榔头砸你叔的腿!你是为了治病,又不是报私怨。” “……” 赵锦儿义不容辞,只好扬起小手,闭着眼睛朝裴枫甩了一巴掌。 甩完都不敢看,连忙用捂住自己眼睛,只露出一条缝。 “怎么样怎么样?醒过来没?” “好像不行,还得再来一巴掌。” 赵锦儿放开手一看,裴枫果然还是一副痴呆相,比刚才还严重了点,咧着嘴傻笑,嘴角挂起一条亮晶晶的口水。 “呀!流口水了!我爹说一流口水就严重了。” 这回不等秦慕修鼓励,赵锦儿就左右开弓,给裴枫又甩了几个大耳瓜子。 第三百二十章 近乡情怯 这几下子下了狠手,裴枫渐渐缓过来。 捂着热辣辣的脸,脸怎么恁疼? 看着逼近眼前的两张大脸,往后缩了缩,“你俩这么看着我作甚?” 赵锦儿紧张的舔舔唇,“裴大哥你没事了吧?” “我能有什么事?”裴枫反问。 “你、你刚刚听了珍珠的事儿,好像有点失心疯……”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裴枫立刻否认三连。 “真……” 赵锦儿的话还没说完,秦慕修就在她后腰掐了一把。 “啊哟!”赵锦儿触痒,想笑又不敢,只好忍着,粉白的小脸颊憋得五颜六彩。 “珍珠的事儿,你打算怎样?”秦慕修直接问裴枫。 裴枫的脑袋又轰隆隆响了起来,这回倒是没有失心疯了,稳了稳心神,若无其事道,“你家妹子的事儿,怎么问我打算怎么样。” “你要是再这么吊儿郎当我们就不管你了!”秦慕修懒得跟他啰嗦,简明扼要道,“人家小伙子三天前都来家里相看了,一家人都很满意,说是要定亲,只有珍珠哭着说不愿意。我跟锦儿觉得你还有点希望,所以拖了三天,你要是喜欢珍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要是无所谓,那这一趟就当我们白跑。” 裴枫像个雕塑一样,好半天都没眨一下眼睛。 “你刚刚说甚?” “人家都来相看了!”赵锦儿连忙道。wenxueзч.net “不是这一句。” “全家都很满意!” “也不是这一句。” “大娘准备定亲。” “不是不是!” 赵锦儿和秦慕修面面相觑,刚刚还说什么了? 裴枫抓住秦慕修的双肩,“珍珠妹哭着不愿意?” 秦慕修点点头。 裴枫拔起脚就跑。 秦慕修喊道,“你跑啥!” “珍珠妹既然不愿意,我就要去救她!” 秦慕修满头冷汗,“那你上车啊!你还能跑得比驴快?” 裴枫:…… 赵锦儿:…… 裴枫也不去书院拿铺盖了,直接跟着秦慕修两口儿回到小岗村。 一路上,心情激荡,想着怎么解救他的珍珠妹,真到了村口,却又近乡情怯。 “阿修,你大娘要给珍珠妹定亲,我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呢?” 秦慕修瞥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裴枫左手抠右手,像个大姑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难道不喜欢珍珠吗?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去追求?” “追求……我拿什么追求啊,我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提养媳妇和孩子了。” “珍珠过了年才十五岁呢。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大娘一时半会的也不舍得把她嫁出去,起码还要养两年。两年的时间,还不够你出人头地吗?”秦慕修认真的跟他算道。 说到此处,裴枫愈发懊恼,“若这次乡试没出状况,我倒是有这个底气,可考成了这样,大娘凭什么相信我。” “你这次乡试只要过了,就是举人,老秦家几代也没出过文化人,能有你这么个举人女婿主动送上门,你还怕大娘不答应?”秦慕修给他打气,“中举你应该是有把握的吧?” 裴枫点头,“这个倒是有把握,只要中了举人,大娘就不会再嫌弃我穷?” “中举就能当官儿了,巴结都来不及呢,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秦慕修一番话说得裴枫热血沸腾,“那我……去了?” “去!”两口子齐声道。 哗啦啦! 刚到门口,王凤英一大盆洗碗水泼了出来。 打头阵的裴枫,被泼成了落汤鸡。 “对不住、对不住,没看到……”王凤英正准备道歉,一眼看清来人,脸顿时垮下来,“怎么是你?” 裴枫本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的,跟赵锦儿一样,得了一见王凤英就结巴的毛病。 “我、晚辈是、是来……” “不管你来干啥,我们家不欢迎你!” 王凤英粗暴地打断了他的发言。 正准备关门,里头伸出一根笤帚挡住。 秦老太的声音传出来,“客人上门,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一点儿礼数都没有。” 说罢,亲自打开门,“小裴啊,好些日子没见你了,阿修说你忙着去郡上考试了,考得咋样啦?” 王凤英在旁嘀咕道,“野小子一个,还考试,能考出个啥来?纯属浪费笔墨!” 秦慕修不失时机地从走过来,“大娘这就以貌取人了,裴兄的功课极好,整个墨云书院,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王凤英显然不信,“你咋知道的?” “我们以前是同窗啊,我自然知道。” “真假的?”王凤英不可置信的打量着裴枫,属实是不敢相信这个黑黢黢的野小子有这等好功课,“这么说来,还能考个茂才不成?” “不是茂才,是举人,比茂才大,能当官的。”秦慕修解释。 王凤英咽口口水,“我没念过书,你们别忽悠我。” “谁敢忽悠大娘啊!”赵锦儿帮腔道。 听说裴枫可能中举,王凤英的态度缓和了一点,但还是没甚好感,毕竟之前的印象太坏了。 哪个当娘的能喜欢一个差点把自己闺女勾搭走的野小子? “还没说你干啥来了呢,我等会还要去照料我家二儿媳妇,可没空招待你,晚饭你去阿修他们那儿吃。” 裴枫结结巴巴道,“我、晚辈不是来吃白饭的,晚辈是想来……” “咳,娘,您听他说吧,我回来好一会了,芳芳那头也不知道怎么样,她病得重哩,三天了还在起热。”王凤英说着,就解了围裙准备往张家去。 望着王凤英的背影,裴枫像霜打的茄子。 秦老太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米还多,早就猜出裴枫的意思来了。 “这话我听了也不算数,还是得你大娘听进去才成。” 秦慕修看出秦老太的态度是既不赞成也不反对,毕竟刚刚考完,不到开榜,谁也不知裴枫到底考成什么样。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有情不能饮水饱 从一个不知前途的书生和一个家境殷实的靠谱小伙儿中选女婿,任谁也是会选后者的。 裴枫愣在门外,进退维谷。 看得秦老太老大不忍心的,“都站门口作甚,进来坐,进来坐。阿修,锦丫,你俩也真是的,朋友来了,怎么让人在门口站着。” 赵锦儿傻乎乎的,听着秦老太的客套话,便觉得奶是站在裴枫这边的。 秦慕修心里却是门儿清,奶这么客气,其实是不看好裴枫的意思。 裴枫也不傻,秦老太这个招呼一打,他的脚都不知该往哪儿迈了。 总是站在门口到底也不是事儿,秦慕修道,“要不咱先去书院把你的铺盖搬回来?” 考完试,书院也不能回了,裴枫现在是无家可归,秦慕修希望他搬过来落脚。 裴枫想了想,点点头。 秦老太也没拦着,只轻飘飘道,“那早点回来吃晚饭啊。” 赵锦儿没跟着他们,门一关,就抱住秦老太胳膊,“奶~~” 王凤英不在,她胆子放开了不少,想趁机给裴枫求求情。 秦老太叹口气,“奶知道你要说甚么,但这个主,奶是真的不能做啊!这小裴啊,奶瞧着确实是喜欢,也知道他踏实,但实在太穷了啊!穷也就算了,哪怕爹娘健在呢!有爹娘好赖还有个帮衬。说他是三无人口都抬举他了,他这是四无啊!无父无母,无家无钱,两个遮风挡雨的茅草棚都没有!奶就是把胸脯拍肿,也不敢跟你大娘保证珍珠嫁给她能过上好日子啊!珍珠将来要是吃苦,你大娘不得吃了我?我还指望你大娘养老呢!” 赵锦儿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就被秦老太堵得死死的。 “可……” “可什么?” “可裴大哥真心喜欢珍珠,珍珠也喜欢裴大哥,两个人在一起,只要一条心过日子,总不会一直这么穷的吧?您看我和阿修,我们不也是白手起家。”赵锦儿鼓足勇气道。 秦老太笑着摸摸她脑袋,“你跟阿修日子过得好,说句不好听的,那是老天爷给你们赏饭吃,多少运气成分在里头啊!一般人哪有这样的好运?再说,你是个吃苦耐劳勤俭操家的,老天爷给你扔饭碗你能接得住,你瞅瞅珍珠,老天爷就是端着饭碗追着往她嘴里塞,她都不一定能咽下去。她这样的,不找个现成.人家,无异于往泥坑跳,到时候柴米油盐七件事,件件都能逼得人发疯,还有什么一条心?喜欢不能当饭吃,有情不能饮水饱!” 赵锦儿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只觉得非常棘手——裴大哥这是没机会了? “我要去做晚饭了,你大伯跟大哥等下要回来了。”秦老太说着,已经往厨房去了。 赵锦儿委实是不知怎么做才好了,缓步走到秦珍珠房前,正想敲门,秦珍珠自己从里把门打开了。 “珍……” 刚开口,秦珍珠就一把将她拽进屋中。 赵锦儿打个踉跄,“咋、咋了这是……” 秦珍珠咬着唇瓣,“裴大哥刚刚来了?” 赵锦儿点头。 秦珍珠漂亮的大眼睛里顿时就盈了泪水,“他来作甚。” 赵锦儿将秦珍珠按到床边坐下,“傻姑娘,你说裴大哥来作甚?” 秦珍珠抬起眼睛,皱眉看着她。 “他想跟大娘提亲啊!” “提亲,提谁的亲?” “我的好三妹,咱家还有第二个妹子吗?” 秦珍珠脸颊瞬间就红了,将头背到墙里,“三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我玩笑!” “三嫂才没开你玩笑,你知道芳芳这几天为何生病吗?” 秦珍珠一脸懵逼的看着赵锦儿,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赵锦儿便把她和秦慕修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秦珍珠一脸不可置信,“你、你们……” “我们都是为了你啊!你难道想放弃裴大哥嫁给大牛?倒也不是说大牛不好的意思,只是你跟大牛毕竟也没见过两面,没什么感情基础,裴大哥就不一样了,你们知根知底儿的,裴大哥是什么人,你清清楚楚,你有什么坏毛病,裴大哥也有数,你们都接受了对方的所有,这样在一起才能幸福啊!” 赵锦儿难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恨不能让秦珍珠和裴枫原地拜堂。 她自己过得幸福,就希望身边人都幸福。 秦珍珠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赵锦儿半晌。 忽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赵锦儿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怎么了,连忙问道,“珍珠,你咋了!” 秦珍珠一边嚎哭,一边嚷道,“我娘才不管我幸不幸福呢!她就想我嫁个有钱的,她好有面子出去吹牛!上回二哥回来时,她跟爹高兴喝多了,跑到村口把牛都吹出去了,说她闺女要比全村嫁得都好,村里其他婶子大娘给她翻白眼,她还要追着翻回去,叫人家别狗眼看人低。” 赵锦儿咽口口水,满头黑线——竟然有这等事? 不过确实像是王凤英能干出来的。 秦珍珠一边冒着鼻涕泡,一边嗷嗷道,“那个什么大牛小牛的,一身的牛屎味儿!脸蛋黑得像牛蛋!谁看得上谁嫁去,凭什么要我嫁?我不干!” 赵锦儿拿出做嫂嫂的派头来,“珍珠!不可这般!你不愿意跟大牛结亲,也不能在背后这么说人不是,知道吗!我瞧着小伙子人蛮不错的,要不是认识裴大哥在先,我也和大娘一样,觉得这是个做丈夫的不二人选。” 秦珍珠一听,更是鬼哭狼嚎,“你们都欺负人,欺负人!” 赵锦儿被她嚎得脑壳生疼,忍不住后悔,就不该管这茬子——这孩子,简直敌我不分,像个炮仗一样,逮谁炸谁。 秦慕修就在这时回来了。 “你要觉得我们都欺负你,这事儿我们就不管了,省得吃力不讨好,最后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只见他脸色铁青,推开门,径直走到赵锦儿面前,拉着她就要走。 秦珍珠被他严肃的模样吓到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三百二十二章 气昏过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 秦慕修冷着脸道。 他本来对这个刁蛮妹子可有可无,动不动就这么跟自己媳妇哭天喊地没大没小,可不能惯她臭毛病! “我……”秦珍珠吓得不止不敢胡搅蛮缠,声音都低了不少,“我、我也不知道……不管怎么样,我是坚决不会嫁给大牛的,娘敢再逼我,我、我就去村口歪脖子树上吊去!”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我给你三个选择:其一,听你娘的,老老实实和大牛定亲;其二,拒了婚事,暂且不提;其三,拒了婚事,一举跟裴枫捅破窗户纸,让家里给你们定下来。” 再火爆的姑娘,提到婚事,到底还是羞涩的。 秦慕修干脆明明白白的直接给出选择。 果然,秦珍珠咬着唇瓣,半晌,才低着头道,“反正第一条是不可能的。” 赵锦儿一听有戏,“那第二条和第三条你选哪个?” 秦珍珠嗫嚅半晌,两手绞着辫梢,一向大嗓门的她,难得声如细蚊,“都行……” “啥?”秦慕修明明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都行……”秦珍珠声音还是小,但这回能听见了。 秦慕修拍拍手,“听见了吗,我妹选的第三条。” 秦珍珠一愣,旋即看到裴枫竟从门口走进来。 当即羞得捂住脸,“我什么时候选第三条了?” 秦慕修面无表情,对裴枫道,“哦,那你走吧,她也不愿意跟你。” 秦珍珠连忙张开手指,“我没说这话!” 裴枫这趟来,是卯足了劲儿,势必要把娇妻娶回家的,既明白了秦珍珠的心思,也就没什么矜持的了。 上前握住秦珍珠两手。 “珍珠妹,从前我不敢提这话,因为我实在没有底气,现在,我考了秋闱,心里头有个五六成把握能中举,所以……” 来的路上本来打了一肚子草稿,到用时却脑子一片空白,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愿意跟我吗?” 秦珍珠眼睛瞪大,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锦儿像个上蹿下跳的猹,竖起耳朵想吃瓜,却被秦慕修一把拽出门外,反手还把门带上了。 赵锦儿急得搓手,“怎么不让我看了?还不知道珍珠答不答应呢!” 秦慕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管人家答不答应!” “前前后后忙活好几天,要是她不答应,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尽人事听天命,咱们该做的做完了,剩下的看他们自己。” 赵锦儿还是着急,眯起一只眼睛,用剩下那只眼睛凑到门缝缝边,努力的朝里看着。 奈何木工师傅手艺好,门缝缝严丝合缝的,什么都看不到。 “能成吗,能成吗?” 赵锦儿恨不能冲进去摁着秦珍珠的头点下去。 扒门缝不成,又把手指头塞进嘴里沾潮,准备去捅窗户纸。 “别捅!捅穿了漏风,大娘能追到新房去骂你!”秦慕修怕把这好事媳妇儿真给急坏了,哭笑不得道,“你相公干过没有把握的事儿吗?” “能成?” 赵锦儿高兴得想拍手——相公只要说能成,那一定是能成的。 “你们干啥呢!” 小两口正窃窃私语,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 赵锦儿回头一看,吓得魂都散了,“大、大娘,您不是去照顾而扫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凤英狐疑地看着两人,“我刚刚炖了鸡汤,应该好了,我回来盛点给芳芳端去。” 说着,嫌弃的瞥了赵锦儿一眼,“你也喝两碗去!瘦得大头菜似的。” 赵锦儿哪敢离开,嘚嘚嗦嗦的摇头,“我、我不饿。” “鸡汤又不是让你填饿,补身子的。”王凤英说着说着,意识到哪里不对,“裴小子呢?铺盖取回来了?” 赵锦儿顿时心虚,眼神不自然的就飞到了秦珍珠的房门上。 王凤英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一把推开门。 只见裴枫和秦珍珠正握着手,两两相对,含情脉脉。 那股子气顿时冲上囟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俩干啥呢!快给我撒手!” “好你个裴小子,当着老娘的面就敢勾引我家珍珠!看老娘不打死你!” 说着,抄起墙角扫帚就扑了进去。 裴枫不躲不避,生生挨了一扫帚。 赵锦儿想上去拉,秦慕修却暗暗阻止了她,“让大娘打。” 赵锦儿迷糊了,“哈?” 秦慕修凑到她耳边,“让大娘打,大娘打得越狠,珍珠越心疼,这事儿越有谱。” 赵锦儿脑子没有秦慕修那么快,但细细一咂摸,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谁要是打她们家阿修,她不得心疼死?不得更加疼着爱着? 悄悄在秦慕修耳边道,“相公,你怎么这么聪明!” 秦慕修笑而不语。 小两口一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到门边看着热闹。 屋里却是翻了天。 王凤英追着裴枫怒打,裴枫虽然不躲,秦珍珠却帮他挡着。 并且发挥她的大嗓门优势,哭声震天,“娘,您打死我我也不要去烧砖,当个红脸婆娘!” 娇生惯养大的闺女胳膊肘往外都快拐翻了,王凤英气得两眼通红,“你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人人家的砖窑,一年挣得顶得上咱家种十年地!“ “那我也不要!”秦珍珠歇斯底里地喊道。 王凤英也气得脑壳疼,“反正你跟这野小子是门都没有!不,门缝都没有!” 秦珍珠听了,也不反驳,一屁股坐到地上,揉着两眼哇哇大哭,“没门就没门,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您再逼我,我就死给您看!” “你、你、你这个死丫头!” 王凤英扬起扫帚,连秦珍珠都想揍。 裴枫自是将秦珍珠拉到身后护着,“大娘,您听我解……” “谁是你大娘!都赖你,我好好的姑娘叫你勾搭坏了!” 自家闺女舍不得打,这该死的“采.花贼”却是舍得打的。 说话间,又是几扫帚打到裴枫身上。 秦珍珠心疼得直哭,“娘,您知道整村人都喊你啥吗?都喊您母夜叉!您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母夜叉!” 听了这话,王凤英一口气上不来,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 屋外吃瓜的秦慕修和赵锦儿见情况不对,连忙冲了进去。 只见王凤英脸色乌青,嘴唇发紫,两眼翻白。 秦珍珠见状,哭得更凶了。 裴枫也没料到竟会出这样的结果,“锦丫,锦丫,你快给大娘瞧瞧!” 第三百二十三章 梁子结大了 秦老太和刘美玉,原本都缩在自己房间偷看,毕竟秦珍珠是王凤英的亲亲闺女,谁也不好插手她的婚事—— 将来,过得好也就算了,万一过得不好,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呐? 正偷看得起劲儿,孰料就见王凤英咕咚一声倒地上了。 秦老太一开始还以为是媳妇撒泼,继续蹲守着,不想过去凑热闹,哪知道王凤英半天都没起来,就知道事情不妙。 拍着大腿跑过来,“咋了这是,咋了这是?” 刘美玉见奶都出马了,也不敢继续苟着,也冲过去,“娘,娘,您咋了?” 妙妙也一跑一跳过去,奶声奶气道,“奶,奶,地上脏,起来带妙妙玩。” 赵锦儿紧紧掐着王凤英人中,掐得都快出血了,王凤英还是双目紧闭,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 这时候,日落西山。 秦大平和秦虎也扛着锄头回来了,父子俩一路叼着水烟,哼着小曲儿,满心期待回来吃口热饭,一进门,却看到一家人乱成一锅粥。 对望一眼,抓了抓头,“咋了这是?” “不好,大娘这是急火攻心,血气逆行,这口气要是上不来,要了命也不是不可能!” 听了赵锦儿的话,一家人急得冒烟。 “好好的人,咋就闹得这么严重!!怎么才能救她啊!” 秦大平都开始抹眼泪了,平时挨媳妇熊的时候,巴不得她闭嘴,可是见她现在这副样子,顿时就慌了。 “英子啊!你可不能这么就两脚一蹬啊!这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离不开你啊!阿鹏媳妇还没娶进门,珍珠也还没嫁出去,阿虎两口儿还没生出孙子来!你忍心就这么撂摊子不管了吗!” 本来一家子并没觉得严重至此,给秦大平这么一闹,顿时都没了主心骨。 秦虎也跟着哭了起来。 秦珍珠本来就在哭。 刘美玉倒是没啥眼泪,看这么多人哭,赶忙挤出几滴眼泪。 妙妙被吓得也亮起嗓门大哭。 秦老太拉着赵锦儿,“锦丫,你快给你大娘想想办法啊!” 赵锦儿火急火燎的想了想,“我见过爹爹治这样的病人,一边割开病人的两手中指,往外放血,一边给她嘴里灌鲜血,或许可以把她弄醒。” 裴枫想都没想,就卷起袖子,“用我的血灌。” 赵锦儿看着家里那几个,都不中用的蹲在地上哭,也只有裴枫的血可以用了,便点点头,去灶房端了一盏烛台,并一把小刀出来。 小刀在烛火上燎了燎,手起刀落,割开王凤英两指,往外挤出几滴泛黑的血,又割开裴枫的手掌,滴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鲜血出来,一口气灌进王凤英口中。 喝下热血的王凤英渐渐回过气,慢慢睁开眼睛。 “我这是在哪儿呢?进地府了吗?阎王爷在哪儿呢?我要告大状……” 秦大平见她醒转,喜极而泣,用袖口抹掉眼泪和鼻涕,“你好好地还活着呢!告啥大状啊!回屋躺着去!” 王凤英定睛,看了看四周的人,瞥到裴枫时,怒火中烧,差点又要翻白眼。 秦慕修见状,只好给裴枫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行离开。 裴枫无奈,黯然离去。 王凤英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望着裴枫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深吸一口气道,“我要告裴小子的大状,这小子,蒙拐良家少女,地府就不该收这种人,应该让他死了都当个游魂野鬼!” 死了都不让人有个好安生,王凤英这是恨裴枫恨到骨子里去了。 赵锦儿倒吸一口冷气,这……怎么弄巧成拙了呢? 大娘不止没有接受裴大哥,还更加讨厌他了。 裴枫和秦珍珠这婚事,怕是…… 一旁的秦珍珠,显然也意识到这点,眼泪哗哗的流,也不管她娘了,呜呜呜转身跑回屋里。 还是秦老太说了句公道话,“凤英啊,你能醒过来,都是小裴的功劳你知道吗,人家放了一碗热血给你喝掉了。你怎么能讲这种话?” 王凤英正觉得嘴里腥得很,伸手一抹,抹了一把血,吓得双目圆瞪,“喝,喝血?” 刘美玉就把裴枫给她放血的事儿说了。 王凤英冷哼一声,“那我还要感谢他不成?也不想想,是谁把我气成这样的!” 好像、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拿了点金创膏给王凤英处理好伤口,也不敢久留,怕引火烧身,两口子火速溜了。 “这下怎么办,他跟珍珠的婚事,还有谱儿吗?”赵锦儿瑟瑟发抖。 秦慕修也是没想到王凤英气性这么大,竟然能被裴枫直接气晕过去,“这还真难办了。只能等放榜,成绩出来再说,暂时不止不能让裴枫再来大娘面前,咱在她面前最好都别提起裴枫,省得她又气厥过去。” “啥时能放榜出成绩?” “半月左右。” “这……芳芳能装半个月吗?” …… “啥?还要再躺半个月?”张芳芳一听,都快疯了,“你们不能这样,瞧瞧我这腰,都粗了两圈了!再躺吃半个月,鹏哥回来该不要我了。” 赵锦儿对着她直搓手,“半个月后才放榜,不拦着大娘去定亲,咱的县老爷妹婿就没了。” 张芳芳一脸苦相,“那也不能让我再躺半个月啊,我屁股都生疮了。” “我给你配药,管保药到病除!” “……” 好不容易劝着张芳芳继续装病,回到家,却见裴枫愁眉不展。 “我跟王大娘这梁子,是结大发了。” 赵锦儿安慰道,“你想娶的是珍珠,又不是大娘,只要珍珠向着你就有希望。” 裴枫苦哈哈的脸庞,露出一抹藏不住的笑容,“珍珠倒是……” “珍珠跟你在屋里说啥了?”赵锦儿竖起耳朵。 裴枫舔舔唇,“不告诉你。” 赵锦儿急得眼红,“不厚道!” 秦慕修当即为媳妇儿找场子,“他不告诉你,你也别帮他了,叫芳芳也别继续装病了,让他自己跟大娘周旋去吧。” 裴枫一听,急了眼,“好你个老秦,你就这么对兄弟的?” “你不都藏着悄悄话不告诉我们?”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两个宝 裴枫一脸委屈的看着秦慕修。 “你媳妇儿给你说的悄悄话,你也要拿出去说给旁人听吗?珍珠让我别告诉人,我要是说给你们,她肯定要生气。” 赵锦儿设身处地一想,相公要是把她在被窝里说的悄悄话说出去了,她确实会生气,便扯了扯秦慕修的衣摆。 “裴大哥说得不错,别问了。” 为了不让裴枫觉得她是个大八卦,又搬出大道理: “咱也不是要听你俩说了啥悄悄话,只是想知道珍珠的态度。咱做这一切,都建立在珍珠愿意跟你的基础上,珍珠一声儿愿意,咱就替你想办法,珍珠要是不愿意,咱帮衬再多也是帮倒忙。” 虽然王凤英态度坚决不同意,但秦珍珠那番话,委实也是给了裴枫信心。 他也不像之前那会儿,不确定秦珍珠心意时,总是疑神疑鬼苦大仇深了,反而轻松许多,“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锦儿之前多老实一姑娘,跟某些人一个被窝筒子睡久了,也变得油嘴滑舌。” 赵锦儿吐吐舌。 秦慕修无辜中箭:这也怪我? 三个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安心等放榜。 咕噜噜。 咕噜噜! 不知谁的肚子突然叫了几声。 三人面面相觑,赵锦儿捂着肚子,羞赧的低头一笑,“是我。” 秦慕修叹气,“我们夫妇,为了某些人,奔波两日,今儿更是一天都没吃上饭,到头来还被人说油嘴滑舌。” 裴枫笑道,“行行行,你出钱,我请客,去镇上搓一顿。” 秦慕修,“……” 到了镇上,没有不照顾赵正生意的道理,三人来到赵正和佟小莲的铺子前,只见原本的无名店铺,不知何时,挂上一块不算气派的招牌: 莲嫂小吃。 “莲嫂……” 想着年纪不过比自己大两岁的佟小莲,竟自称莲嫂,赵锦儿忍不住笑出猪叫声。 佟小莲梳了发髻,作妇人妆扮,正站在门口招揽客人。 赵正则是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为食客们下馄饨。 老少配的画面或许不太和谐,但两人脸上的平和幸福,却显而易见。 “小……”赵锦儿张嘴,小莲还没喊出口,连忙吞了回去,促狭的改口道,“婶子!” 佟小莲抬头,脸颊爬上两朵红晕,“别扭死了,还和以前一样喊我名字就是。” 赵正摆摆手,“那怎么行,你现在嫁给我了,正正经经是她的婶子。” 佟小莲嗔他一眼,“嫁给你,我都跟着你老了半截儿。” 赵正憨憨一笑,“是我对不住你。” 佟小莲又跺了跺脚,“谁要你说这个话。” 两口子你打情来我骂俏,三个年轻人是没眼看,都摇着头进店子了。 佟小莲跟进来,笑道,“裴大……” 一想不对啊,自己都是做婶子的人了,还喊什么裴大哥啊,摆出长辈架子,微微抬起下巴。 “小裴试考完了,考得怎么样?” 听着这一声小裴,裴枫也忍不住笑出猪叫声,想打趣佟小莲两句,只见赵正瞪着一双灯笼似的牛眼在旁保驾护航。 只好和赵锦儿一样,把话咽了回去,“考完了,至于考得怎么样,不提也罢。” “这话怎么说?”佟小莲奇道。 裴枫就把自己中毒,在贡院里闹了三天肚子的事儿,告诉了佟小莲夫妇俩。 “怎么会中毒呢?!”佟小莲突然想起什么,“昨儿半夜,有两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书生从郡上回来,在我们这吃馄饨,我好像听到其中一个说,夹竹桃的叶儿起效果了,他在贡院里拉了整三天。这说的是你吗?” 裴枫和秦慕修都是目光一闪。 “这二人是何模样?” 佟小莲细细回忆一番,“一个高大粗壮白,一个矮小瘦弱黑,高的那个像猪,矮的那个像猴。” 这是什么描述……赵锦儿都要怀疑婶子这是在人身攻击。 但裴枫和秦慕修却顿时心领神会。 这两人,都是墨云书院的! 高的那个叫祝丛云,矮的那个叫侯宝,一贯玩在一起的。 表面上是好兄弟,私底下并不太正经儿,整个书院都知道。 院长和老师也是知道的,但这两人家里都挺阔,给书院捐了不少资,反正也就他俩乱搞,也没影响到旁人,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你怎么得罪上这对宝了?”秦慕修疑惑道。 裴枫眉头深锁,拳头渐渐攥起来。 这事儿,还要从裴枫刚进书院说起。 裴枫家贫,启蒙得晚,进书院的时候已经十一岁,比起其他六七岁就开蒙的孩子来说,基础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儿。 但他好学,不认识的字儿,不懂的文章,就端着书到处请教人。 老师在的时候就请教老师,老师不在的时候,就请教同学,秦慕修就经常帮助他,所以两人关系才不赖。 后来秦慕修因病辍学,裴枫的成绩还没来得及追上,没人问了,只好又去问旁人。 也是他无知,就问上了这对宝。 这俩宝自己个儿玩得不得劲,竟然想占裴枫的便宜,便一口答应裴枫的请教,让他晚上到书院后头慢慢教学。 单纯的裴枫,哪里知道他俩的脏肠子,端着蜡烛台和书本赴约,一心想学习,结果这两个二流子,一上来就毛手毛脚。 裴枫这时候才意识到二人想干嘛。 他一个大直男,哪里受得了这个,反手把这俩宝揍了个狗吃屎, 俩宝养尊处优的,根本不是他对手,想报复又怕他嚷嚷到老师那儿去,只得不了了之。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四五年,刻苦的裴枫,在学业上,早就将他们甩到九霄云外,两人知道他的厉害,也没有再招惹。 裴枫都不记得这事儿了。 哪里想到他们竟然憋了这么久的坏,竟然给他下毒,要不是他身体好,毅力强,这次秋闱,只怕就黄了。 “真是岂有此理!毁人前程和杀人父母无异,这两人狼狈为奸,胆大妄为,若不叫他们吃个教训,不知道以后还要怎么害人。”秦慕修冷冷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 狭路相逢 “教训人的事儿缓缓再想,先吃点热乎的,这天儿越来越冷了,你们仨都还没吃吧?” 佟小莲端来三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 又把白天剩的菜拾掇出来,炒了个猪油渣小白菜、茄子缸豆条、和一盆海带虾皮蛋花汤。 光是闻着,就喷香扑鼻。 三人都是食指大动,赵锦儿一边吃,一边感慨。 “小……婶子。”这称呼改起来,还真不容易,“怎么一样的菜,到了你手里,味道就不一样了?真好吃!” 佟小莲笑道,“我也就随便做的呀,火烧旺,油煎热,洗好切好的菜往锅里一扔,抄几铲子就捞出来了。” 赵锦儿羡慕不已,伸出自己两只手,“兴许是你的手,叫灶神开过光,我这双手啊,叫灶神婆婆给忘了。” 一屋子人都被她逗笑,佟小莲摸摸她的手。 “就算灶神婆婆忘了你的手,但是药神爷爷没忘记啊!你瞧你,什么药都懂,还能医病救人,比俺们这手只会做饭强多了,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赵正不知从哪里抱了半坛酒过来,笑道,“锦丫的手种药治病,是保人性命,小莲的手洗衣做饭,也是保人性命,谁也不比谁强,都是大功德。” 佟小莲娇嗔他一眼,“油嘴滑舌!” 赵锦儿哈哈大笑,“叔说得不错,怎么叫油嘴滑舌呢。”攵學3肆 赵正一边摆酒杯,一边笑道,“客人都走了,索性无事,咱也坐下陪小裴喝两口吧,待到放榜,咱们小裴可就是举人了。” 佟小莲笑盈盈道,“好,咱们都来敬敬将来的大举人,大状元。” 裴枫连连摆手,“因着那事儿,发挥得很差,并没有十成把握。” “真考不上,就一边跟我们店里干点零工,一边复读。生意越来越好,我跟你婶子两个人,都忙不过来了。” 裴枫听了,感动不已—— 赵正这是安慰他呢,也是让他不要担心,给他一个后路。 “考不上,就来给叔和婶子干活。不要工钱,给口吃的就中。” “那不行,我们请小工也得付工钱,还不如请你放心。” 正说着话,忽听到门外一阵吵打声。 “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可也是这届春闱的考生?瞧着眼生啊!” “滚开!” “嘻嘻嘻,公子好凶啊!瞧你喝得烂醉如泥,我们哥俩儿想帮帮你而已,你这行路都要摔倒,没个人扶着,可怎么行?霜寒露重,要是摔哪儿了,冻上一夜,指定生大病。” “本公子,让你们滚!” 里头的佟小莲嘀咕道,“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裴枫将桌子一拍,“是祝丛云和侯宝的声音!” 可真是冤家路窄! 馆子外头,竟然正是祝丛云和侯宝,在调戏良家少男! 想到在贡院那三天,拉得生不如死,某个部位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痛,裴枫顿时火冒得比房顶还高。 袖子一卷,就冲到门外。 “你们在作甚!” 两人正调戏得起劲,哪里料到路边小馆子里,突然跳出个人,头都没抬,不耐烦道,“躲开!别碍着爷逗乐子!” 裴枫正吊着一肚子火没处撒,上前对着两人的眼睛,就是一边一拳头。 裴枫常年课余做工,穿着衣服不显,实则练了一声的腱子肉;这两个宝,养尊处优,搞三捻四,哪里挨得住他这两拳? 当即一左一右摔倒在地,嗷嗷直叫,“谁啊这是!谁他妈敢对爷动手!知道爷是谁吗!” 待看清是裴枫,顿时心虚,“裴、裴兄?” “正是你爷爷!” “爷、爷爷,俺俩也没碍着你啥啊,干嘛这么打俺俩?” “没碍着我啥?”裴枫目眦欲裂,上前一手一个衣领子,提小鸡似的把二人提起来,“你俩没干啥,为何我在贡院拉了三天肚子?” 两人脸色骤变,互视一眼,“这、这我们不知道啊……” 裴枫又是一边一拳,把两人凑成整整齐齐四只熊猫眼,“你们不知道?看来是你爷爷的拳头还不够硬!” 说着,又对着二人胸口一边一脚,“不承认?再不承认,爷爷窝心脚踹死你们!” 两人抱头痛叫,“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裴枫是越想越气! 怎么能不气? 本来他志在解元,就算拿不到解元,三甲是志在必得的。 寒门学子唯一的出头之路就是科考,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书,本想拿个好成绩,慰藉奶奶的在天之灵,被这两个贱人搅和了! 而且,他若能拿到三甲,跟珍珠的婚事也就畅通无阻了。 奶奶的亡灵、心爱的少女、艰辛的求学,全都因为他们的坏和蠢,成了未知数。 裴枫不止气,还恨! 对着二人一顿拳打脚踢,也不过稍解心头丝毫怨怒罢了。 “小裴,你停停手,这么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赵正到底年岁大,考虑周到些,上前拉裴枫,“而且等会儿巡检队会巡街,看到你在这打人,回头给你抓进去了。” 秦慕修也觉该适可而止,“差不多行了,教训教训就成,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裴枫自己也觉得拳头有点痛,就松开二人,恶狠狠道,“今日算你俩走运,以后碰见了给爷爷绕道走,否则,”说着,又亮了亮拳头,“爷爷打死你俩!” 两人连滚带爬跑开。 跑远了,自觉裴枫追不上了,竟然回头喊道,“小子,你等着!” 裴枫唏一口,就要上前追,“胆子肥了还,还没给你俩揍服气是不是!” 赵正将他拉回来,“算了算了,往后你高中,离这种屎一样的玩意儿,只会越来越远,干嘛凑上去招惹一身臭气?” 裴枫到底气没全消,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 赵锦儿走到被两个宝欺负的公子身旁,只见他面朝下趴着,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这位公子一身的酒气,想是喝得太醉,才被那两人盯上。外头这样冷,这么在地上躺一夜,准要生病,咱把他挪进屋里去吧。” 秦慕修自是不想管这种闲事的,只是怕裴枫真要追那二人,便附和道,“老裴,来,咱俩把这人抬进屋去。” 裴枫这才止住骂声,走过来和秦慕修一起抬人。 将这人翻过来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既要狠,又要仁 看着两人神色不对,赵锦儿也探头过去觑了一眼。 这一觑,也是大吃一惊。 赵正和佟小莲奇道,“你们认识这位公子?” 岂止是认识,还有梁子呢。 这躺在地上、烂醉如泥的公子。 竟是冯红雪! 若说祝丛云和侯宝不是好东西,那冯红雪比他俩还不是东西。 刚娶赵锦儿那会儿,秦慕修重病在身,一无所有,为给赵锦儿争取好一点的生活,就参加了诗画大赛。 为不惹人耳目,也为了让裴枫能提前获取京城那些审考官的关注,就跟他商议着用了他的名字。 后来这幅画果然摘得桂冠,裴枫也才名远播。 这本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可是这才名,却也给裴枫带来了厄运——上届解元兼会元,冯红雪,因为这幅画,盯上了他。 冯红雪和裴枫一样,是个学霸,同样的,对状元势在必得。 两人阴差阳错,成了同届考生。 一山不容二虎! 意识到裴枫实力的冯红雪,为绝后患,想彻底断了他的科考之路,竟收买房客杏儿一家,想治他一个强女干民女的罪名,把他送进大牢,永世不得翻身。 看着地上的冯红雪,裴枫刚刚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今晚是怎么了?小爷的霉运到头了,这些喽啰全都主动送上门来,让小爷报仇?” 说着,将拳头捏得咯吱直响。 赵正见势不妙,连忙拉住他,“小裴啊,你马上就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可不能一时糊涂!” 不远处传来打更声,还有踢踢踏踏整齐的脚步声。 佟小莲紧张道,“不好,是巡检队来了。” 裴枫气得踢了冯红雪一脚,“算你走运!要不是巡检队来了,爷爷今儿也要把你揍成猪头!” “咱们进去吧,待会儿叫巡检队的瞧见了,长一身嘴也说不清。”赵正道。 佟小莲指了指地上的冯红雪,“他呢?” 秦慕修道,“也得搬进去,要不就跟叔说的,长一身嘴也解释不清。” 赵锦儿到底善良,“搬进去吧,不搬进去,就算巡检大人不找茬儿,这冷的夜,一夜冻下来,人要吃大亏。” 裴枫狠道,“你是菩萨投胎的吧?还管他吃不吃亏!” “快来了快来了,别斗嘴了,弄进去再说!”赵正指挥道。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冯红雪抬进屋里,在巡检队来到之前,上了门板。 “现在咋办?” 看着昏睡不醒的冯红雪,赵正和佟小莲面面相觑。 秦慕修冲裴枫挑挑眉,“现在也没人看见,你打他一顿出气?” 裴枫就抬起拳头,举了半天,到底没下得去手。 咬牙切齿的收回了拳头,“打一个醉鬼,胜之不武,非君子所为!” 秦慕修淡淡道,“他害你的时候,可丝毫没君子之风。” 裴枫被他一撺掇,不由又举起拳头,许久,依旧是没下得去手,反而捶了自己脑袋一拳,“同情贱人,活该气死!” 秦慕修嘴上虽在挑拨,心里却在暗暗观察,裴枫的反应让他很是满意—— 成大事者,既要狠,又要仁。 敌强之际,得比对方还狠。 敌弱之际,便要拿出仁。 若一味好勇斗狠,这样的人,做了高.官,并不是百姓之福。 毋庸置疑,裴枫是有能力的,草根出身的他,又有很多世袭传承的官家子弟,所没有的那份赤子之心和善良。 木易若能得裴枫辅佐,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我是不是很没用?”下不去手的裴枫,不禁有些自我怀疑,“我发誓,我不是畏惧他家强权,我就是看他这怂样下不去手,他现在要是醒着,我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秦慕修嘴角噙起一抹笑意,“我知道。” “你笑甚,你刚刚不是还撺掇我,打他一顿报仇出气吗?”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裴枫觉得这话挺耳熟,不是自己早上才说过的吗? “老秦,你这样就不厚道了!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秦慕修充满禅意的拈花一笑,“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冯红雪对你干下不齿的事,损的是他自己的阴德,我们不能和他一样恃强凌弱。” “你真这样想?”裴枫显然是不信,“有人欺负你老婆,你也这样明月照大江?” “那肯定不行,弄死为算。” “……” 一旁的佟小莲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张嘴闭嘴就是打打杀杀!吓死人了!” 赵正抚了抚她肩膀,聊表安慰,“他们也就说说,哪里敢,你别操心了,这俩孩子都是有谱儿的。把酒烫一下,菜也热一下,饭还没吃完呢!” 几个人又坐回桌边,刚拿起筷子重新吃饭,却听扑通一声。 是冯红雪从两条板凳架成的临时“床”上掉了下来。 这一声大得很,想来摔得不轻。 救他免于捅菊之痛,又把他从秋风瑟瑟的寒夜,捞进温暖的小馆儿里,裴枫算是仁至义尽——摔下地,那就在地上好好躺着吧。 “吃饭,不管他!黄汤灌得多,想来也不冷。” 众人也就没挪屁股。 冯红雪却又翻了个身,呜呜哭了起来。 “茉莉、茉莉,你好狠的心!” “呜呜呜,叫你等我三年,怎么你就不肯呢?” “三年后,我许你凤冠霞帔和荣华富贵,还不行吗?” “好茉莉,求求你,算我求求你了,不要去陪那个什么九爷!” “呜呜呜~~” “嘤嘤嘤~~” 众人都是一脸懵逼。 “茉莉?茉莉姑娘?怎么听着不太像正经名字?”佟小莲问。 “我知道,我知道,是春风楼的一个头牌姑娘。”赵正道。 佟小莲顿时怒目圆瞪,“春风楼的姑娘?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去春风楼玩过?” 赵正一时嘴快,没料到这个后果,举起双手投降,“娘子,你这就冤枉我了!你忘了吗,春风楼的龟奴经常从咱们这儿定菜,我往他们后门送过几次,听到过这茉莉姑娘的名头。” 赵锦儿他们三个,震惊的嘴巴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不可一世、恃才傲物、邪魅狂狷、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的冯红雪,竟然是个痴情种,喜欢的还是个秦楼女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放榜 饶是被救进了馆子里,一夜下来,冯红雪还是头痛欲裂。 睁开眼时,努力回忆了一下昨夜之事。攵學3肆 猛然想起记忆混沌之前发生的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两个獐头鼠目、油头猪脸的断袖男,对他拉拉扯扯,将他从酒馆拖走…… 这里是什么地方! 冯红雪一屁股坐起来。 下意识的神经一紧。 不会吧…… 要是被那二人得逞,他……他还要不要活了! 一张略显老态的大脸出现在他面前,“你醒了?醒了就该走了,别在这耽误我做生意。” “你、你哪位?” “我?我是这里老板!”赵正满脸不高兴,为了这醉鬼,早点都没做,损失惨重。 “老板?这是什么地方?”冯红雪敲了敲脑袋,还是浑浑噩噩的。 “你没长眼睛?” 昨晚,赵锦儿把冯红雪的来路和干过的事儿,都八卦给了赵正两口子,赵正看冯红雪十分不顺眼,讲话也就冲得很。 长得人模狗样的,尽不干人事儿! 冯红雪长这么大,还没谁跟他说话这么冲过。 脸色也冷了下来,语气中保持着他一贯虚伪的礼貌,却疏离得很。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不说清楚,我等会要去报官的。” 赵正一听就炸了,“报官?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家伙,怪不得他们都说你不是东西!要不是老子收留一晚,你都不知道被拖哪儿去了!” 赵正骂骂咧咧,冯红雪竖着耳朵听,听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 竟然是裴枫和秦慕修,把他从那两个贱胚子手里救下来的! 离谱! “他、他们为何救我?有什么目的?” 这句话叫赵正愈发冒火,“谁都跟你似的,做事都有目的!人家就是心善,不想看你冻死!赶紧滚,我这铺子不欢迎你!” 说着,就拿水泼地,“吐了老子一屋的秽物,晦气!” …… 赵锦儿这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王凤英自打那天被气吐血,总觉虚得很,怕照料张芳芳不力,就叫赵锦儿去帮忙。 她坐在旁看着,指挥赵锦儿伺候张芳芳。 床上的张芳芳、床下的赵锦儿,都累地够呛。 一个演得累,一个被使唤得累。 好容易挨到了半月后,这一天,正是放榜之日。 裴枫本来万分期待这天,现在,却有些害怕。 中举他是信心的,但考多少名,他却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若得个末尾成绩,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打击。 一大早,他就醒了,却一直蒙着被子不肯起来,逃避一刻是一刻吧。 秦慕修催道,“你不去镇上看榜吗?” “有什么好去的,只要中了,衙门会打发报子来报信。没中,去镇上也没用。” 秦慕修笑道,“真就这么淡定?去镇上,立即就能看到,在家里等,三五日都说不准,你等得住?” 裴枫把头蒙得更紧,“不去不去,你如今娶了媳妇,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的,我记得你从前话不多!” 秦慕修撇撇嘴,“不去就算,张芳芳那头实在装不下去了,大娘这两天就会回娘家,说珍珠的亲事,你个皇帝都不急,我们这些当太监的,没有替你着急的道理。” 说罢,抬高嗓门,“锦丫,走,咱下地看看去。” “等等!”裴枫却从床上跳下来,“让锦儿自己下地,你,陪我看榜去。” “奇了,你是我什么人,我温香软玉的媳妇儿不陪,陪你?”秦慕修犹如高岭之花,冷眼斜睨。 “行了行了!我不敢看,你行行好帮我看,行不行?”裴枫丧气地道出心声。 秦慕修就等着这句话,笑道,“欠我一个人情哈,将来做了大老爷,可不能忘了我们夫妻。” 裴枫虚捶他一拳,“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嘴这么欠?” 秦慕修恢复高冷表情,不再言语。 裴枫当他生气,赶忙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我错了,我错了,老秦,秦哥,秦爷,行行好,做做善事,帮我这个胆小如鼠的人看一眼,如何?我欠你一个大人请,将来就是做了大丞相,也不得忘了你。” 秦慕修哈哈大笑,“谅你也不敢,你就是做到大丞相,也是我的妹婿,无论何时,也得给我敬杯酒,尊称一声三哥。” 一声妹婿喊的裴枫心花怒放,丧气全扫,意气风发。 到了郡上,只见贴榜的城门边,已经挤满人。 裴枫滞住脚步,不再向前。 秦慕修挺好奇,他中毒上场,能考个什么名次,也就没再打趣他,挤到榜前,很快就找到了裴枫的名字。 第七名! 秦慕修不由在心底暗暗喝彩! 策论都没写完,卷面也因中毒比较马虎,竟然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裴枫的实力,可见一斑! 秦慕修的个头高,虽然站在一众人包围之中,回头却也能看到人圈外的裴枫。 只见这小子虽身高八斗人壮马大,却两手搓在一起,跟个待嫁大姑娘似的,紧张得脸都红了。 秦慕修心念一动,决定捉弄捉弄他。 换上一副失落担忧的表情,走出来时,垂着头,也不说话。 一见到他这样,裴枫就方了。 也不敢问,就这么呆呆看着他。 秦慕修艰难的抬起头,拍拍他的肩膀,好像在安慰他一般,此时无声胜有声。 裴枫见状,愈发怔忪。 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到底没说。 转身就往回走。 “你往哪里去?”秦慕修促狭的问道。 “回去。” “你去的是街上方向。” 裴枫掉过头,不说话,继续大步走。 “多大的事儿,男子汉大丈夫的,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裴枫突的顿住脚步,回过身一把抱住秦慕修,把头埋在秦慕修怀里。 哇的一声哭出来。 秦慕修被吓了一跳,“撒手,撒手,光天化日的!” 裴枫还是抱着不放,哭得更伤心了。 “你撒手,别人瞧见了,该以为我对你干啥了。” “秦兄,你安静一会,让我哭一会,好吗?呜呜……我保证,哭完,擦干眼泪,我又是一条好汉,不就是再读三年吗,我有底子,我相信自己,这次的题目,我全都会!呜呜呜,我要找到祝丛云和侯宝,我要把他俩打死!” 第三百二十八章 第七名! 秦慕修本来还憋着坏,想多逗他一逗,没想到他这么一鸵鸟依人,顿时引来无数侧目。 那些看过来的眼神,复杂得很…… 秦慕修嫌弃地一把推开他,“撒开,撒开手!大庭广众的,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我有家有口的!” 裴枫却紧紧抱住不放松,“老秦!不要这样无情,人家现在好伤心!好绝望!就不能安慰安慰人家吗?呜呜呜~~考不中举人,自己没饭吃就算了,也养不起珍珠,珍珠能等我三年吗?呜呜呜,我不该啊!”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蹭到秦慕修肩膀上,秦慕修一边甩他的鼻涕,一边往边跳,“不该啥?” “昨晚不该嘲讽冯红雪,我现在懂他的悲伤了,茉莉姑娘不肯等他三年,珍珠妹也不会等我三年的。呜呜呜,我不该啊,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秦慕修喝住暴风哭泣的裴枫,“打住!谁说你没中举了,我说了吗?” 裴枫愣住,半晌,擦掉鼻涕泡,“你说啥?” 秦慕修清清嗓子,用手比划了一个七字。 “啥意思?”裴枫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考了第七名!” 裴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拽了拽耳朵,又用左手掐了右手一把。 “你再说一遍。” “你考了第七名。” 啪! 裴枫扇了自己一巴掌。 秦慕修惊呆,“你扇自己作甚?” “疼。”裴枫呆呆道。 “能不疼吗?” 秦慕修皱着眉头看了两眼,也真对自己下得去手,都扇红了。 该死,竟然有点心疼。 “疼,就说明不是做梦。”说完这一句,裴枫兴奋得跳了起来,“能娶珍珠咯!能娶珍珠咯!” 要是没出那茬子事,考个第一,裴枫都不会高兴成这样,因为那是他意料之中。 就因为出的这个篓子,他对成绩没了把握,才会患得患失至此。 现在竟然得了个第七,捡大漏啊! 秦慕修无语,合着这哥们寒窗苦读数十载,就为了讨老婆…… 兴奋了一会儿的裴枫,回过神来,“我又没落榜,你干嘛说我没考上?” 秦慕修一脸认真,“我什么时候说你没考上了?” “没说吗?”裴枫摸摸脑袋,刚才太伤心了,都忘了这厮到底说啥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秦慕修又是否认三连。 裴枫算是解过来了,这厮是故意的! 上前一个左勾手,勾住秦慕修脖子,“大爷的你是故意的!谁叫你出来一副上坟表情的?” 秦慕修一边推他,一边笑道,“你自己不问清楚,还来怪人?我只是惋惜你没拿到解元而已,这也不行吗?” 裴枫想到方才的失态,气往上涌,“你小子耍我,故意看我出丑!你大爷!” 小岗村的老秦家里,秦大平连着打了一串喷嚏。 “谁在说我?” 王凤英白他一眼,“打喷嚏边儿去打,喷得一屋口水!” “我、我来不、及,阿嚏!” 王凤英嫌弃坏了,捂着嘴往外走,“你不走,我走!” 刚到院子,就看到门口两个衙差。 衙差探进头来,“大娘,这是秦家吗?” 王凤英一介良民,看到衙差,条件反射就是一哆嗦,“是、是秦家,啥事儿?” “听说裴枫借住你们家,他现在在吗?” 王凤英瞳孔一缩,当即扯嗓子喊开,“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好鸟,铁定在外头犯事儿了!”指着秦慕修和赵锦儿的新宅道,“他不住在我们这,住在我侄子家,你们快去把他抓走!” 两个衙差看傻子一样看着王凤英,眼神仿佛在说:这位大娘,你是不是有毛病? 王凤英被两人的眼神看得心里毛喇喇的,“官爷,裴小子犯啥事儿了啊?” 其中一个衙差横他一眼,“休得胡说!他中举了,第七名!是咱们镇子的第二名!我们是来送喜报的!” 王凤英整个陷入慢动作,眼睛瞪得铜铃大,嘴巴张得能塞下拳头。 往后仰了个踉跄,好在秦大平及时接住了她。 “她爹,她爹啊,完了,完了!我惹事儿了!”王凤英哭丧着脸道。 秦大平在屋里,并没听到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出来就看到两个衙差,又听王凤英这么说,顿时慌了神。 “你犯事儿了?” 王凤英嚎哭起来,“犯事儿不过头点地,我一个人坐牢去就行,也不至于连累全家。可是我得罪了裴小子,他如今中了举,不得往死里整咱家啊!” 两个衙差一脸无语:疯婆子。 摇摇头,往新宅去了—— 得抓紧把喜报送到裴举人手里,这么好的成绩,指不定将来就是上司,趁早巴结着总没错。 这边秦大平还在问王凤英到底咋回事,秦珍珠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 “裴大哥中了?裴大哥中了!” 说着,一阵风似的往新宅冲了过去。 王凤英两腿发软,也没劲儿追她,只拉着秦大平的胳膊道,“哪里想得到,裴小子有这出息!” …… 新宅。 秦慕修和裴枫刚到家,就见堂屋里坐着两个衙差。 赵锦儿正跑前跑后倒茶拿糕点。 正想喊一声“官爷好”,两个衙差已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恭恭敬敬道, “哪位是裴枫裴举人?” 秦慕修明白过来是来送喜报的,把裴枫推出去,“这位就是裴爷。” 两个衙差,一个从怀里掏出喜报,一个从腰里掏出大红花,就往裴枫身上挂。 “裴爷,您高中了,全郡第七名!是咱们凤凰镇的第二名!” 裴枫的兴奋劲头,在镇上看榜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会儿满心惋惜没拿到第一,神色就不太好看。 两个衙差以为服务不到位,对视一眼,咽口口水。 “裴爷,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们提,我们会上报给县衙,县衙都会酌情为您解决。听说您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现在借住在朋友家里,县衙会在镇上给您批一套宅子。” 裴枫对这些政策是有所了解的,倒是淡淡的。 秦慕修更是对身外之物超脱得很。 只有赵锦儿高兴得跳起来,“真的?裴大哥要在镇上有大宅子了?!天哪!真的太好了!珍珠嫁过去,要做官太太了!” 秦珍珠正好跑进来,“裴大哥!” 第三百二十九章 人间小撩精 裴枫现在最想分享的人就是秦珍珠,见她进来,也顾不上还有外人,一把将她搂进怀中。 “珍珠妹,你的后半生,我能负担了!” 这句话,是多少女人一辈子的现世安稳啊! 秦珍珠也是煎熬了半月,一直等着今日的结果。 如今,尘埃落定。 两个人的心,总算从嗓子眼,放回了肚子里。 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抓住了幸福和未来。 秦慕修把两个衙差引到院外,又对赵锦儿低声道,“去拿点碎银来。” 赵锦儿没懂为何要拿碎银,但她一向柔顺,相公既然说拿,就去拿了些出来。 秦慕修对两个衙差努努下巴,笑道,“两位官爷辛苦了。” 赵锦儿便懂了相公的意思,连忙将银子递到衙差手里,“一点心意,官爷拿去喝茶,还请不要嫌弃。” 送喜报的差事,一般都有这种喜钱,两个衙差也没推辞,笑道,“那我们就沾沾裴举人的喜气。” 秦慕修与两人闲聊,“喜报怎么来得这样快?” 衙差道,“往年的规矩都要等到三日后才送,上个月才上任的新任郡守大人,也是科考出身,说考生们等成绩时,一日如三秋,说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早把喜报都送了,让中举的人家,都提前高兴高兴。” 秦慕修微微挑眉,古往今来,当官的都是高高在上,多考虑怎么对上交代,鲜少为下面考虑的。 这位新郡守大人,倒是个有初心的,便问,“不知咱们现在的郡守名讳为何?” 要是普通庶民,问这种问题,衙差搭理都不会搭理的。 但这可是考了第七名的举人的好朋友,衙差哪敢怠慢,立即答道,“咱们现在这位郡守老爷啊,年轻着呢,才二十有六!姓蒲,表字兰彬。” 秦慕修脑中,时划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蒲兰彬,金科探花。 德才兼备,耿介爱民。攵學3肆 本可以留在京中做大学士,却因耿直谏言,得罪了大内总管魏连英,被魏连英连进谗言,惹了晋文帝的嫌恶,被接连贬职。 前世,秦慕修推翻晋文帝的王朝时,蒲兰彬在扬州任司马。 曾单枪匹马,闯入秦慕修的阵营,请求秦慕修为天下苍生和无辜百姓着想,放弃与晋文帝内.斗,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与秦慕修分析了七国的形势,预测叔侄两人再斗下去,整个东秦都会成为覆巢,所有百姓都会成为破卵。 然而那时候的秦慕修,一腔热血,只想为父报仇,夺回江山。 并没有听进蒲兰彬的劝告,导致东秦被匈奴铁骑踏平,而蒲兰彬也在最后关头壮烈殉国。 这辈子,秦慕修躲避了安乐侯的追踪,朝势一直稳稳的掌控在晋文帝手中,自然也就没有叔侄内.斗之说。 而蒲兰彬,依旧仕途不顺,竟一贬再贬,被贬到了这偏远穷僻的泉州郡。 送走衙差,裴枫拉着秦珍珠从屋里走出来。 “我现在去跟大娘提亲,会不会唐突?” 秦珍珠害羞得垂下脸。 秦慕修摇头,“一点也不唐突,简直是恰到好处。” 裴枫吐口唾沫,抹了抹头发,又拽拽衣摆,“那我去了?这造型行吗?” “去吧,英俊帅气,高大威猛,造型棒得很。”秦慕修捧臭脚道。 裴枫信心大增,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冷不防抱住秦慕修,照着他腮帮子就亲了一口,“好兄弟,婚事谈成了请你吃大餐!” 秦慕修一脚踹开他,拿袖口狠狠擦了脸颊几把,“你有病!” 秦珍珠咯咯直笑。 赵锦儿则是上前抓住秦慕修,紧张得仿佛裴枫要来抢他相公似的,“裴大哥!你怎么能这样!” 裴枫哈哈大笑,拉着秦珍珠一溜烟跑了。 赵锦儿打盆水来,给秦慕修洗了把脸。 一边打毛巾把子,一边问道,“相公,你说,这回能成吗?” 秦慕修耸耸肩,“我哪知道。” 赵锦儿吐吐舌,“考了第七名,还不确定吗?裴大哥这自断一臂都打败那么多人啊!明年春闱,火力全开,稳稳地拿个会元。” 秦慕修看着自家小媳妇,最近是越长越饱满了。 玉色的鹅蛋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樱花瓣似的两片圆唇,还有越来越结实的小身板。 神念微动,笑着将她搂进屋子,“别管人家的闲事了,好久没见你看书练字,我要考考你退步没。” 赵锦儿顿时慌了,“哪有这么考的,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有准备就不叫考试了。” 赵锦儿嘤嘤嘤,“考不好,有什么惩罚吗?” 秦慕修低头,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印上一吻,“罚你每天亲我十遍,连续亲一个月。” 赵锦儿莞尔一笑,勾住他脖子,对着嘴唇先是一口,对着左边又是一口。 右边脸蛋则是先拿出小帕子,擦了擦才亲上去,一边亲一边呢呢喃喃道,“讨厌的裴大哥,把你脸蛋都亲臭了!” 又道,“十遍而已,有什么难的嘛!我先亲完,考试就免了,行不行?” “木嘛~~木嘛~~” 秦慕修浑身都被她弄僵了,这是什么人间小撩精? 这样搞下去,哪能等到她十七八? 命不被要掉才怪。 “好了好了,不考了不考了。” 招架不住的某人,一本正经推开小撩精,喉结却是咕嘟一滚。 “怎么不考了嘛,人家还没亲够呢!” 小撩精看到自家相公滚动的喉结,踮起脚尖,香香软软的唇瓣凑上去。 吻了吻,蹭了蹭,还不解馋,情不自禁伸出粉红的小舌尖,舔了舔。 秦慕修僵住,不料小撩精越来越来劲,又舔了两口。 “赵锦儿!” 秦慕修的声音嘶哑暗沉。 “打住!” 赵锦儿停住,抬着头,无辜的小眼神看向他,“怎么了嘛,相公~~” “不可以这样。” 赵锦儿嘟哝着嘴,“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我相公吗?” “……”这话倒也没说错,“你这样,容易惹火烧身,回头吃亏的是自己。” “惹火烧身?”赵锦儿皱起秀气的小眉头,想了想,“相公,你是不是说小册子上的事儿啊?” “什么小册子?” “哦不对,应该叫.春意儿,好多小人画,装订成一个小册子的。” 春意儿?! 秦慕修瞪大眼睛,小媳妇什么时候看过这种东西! 他怎么不知道? “你在哪儿看到的,谁给你看的?!” 秦慕修疯了。 第三百三十章 秦家小驴初长成 谁给他媳妇儿看的这东西? 作为一个讲究智谋的读书人,秦慕修的座右铭一贯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但,谁敢给他媳妇儿看这种东西,他的拳头可也不是好说话的! 相公一贯都是温文尔雅、喜怒不形于色的,赵锦儿鲜少看到他这么激愤的表情,吓得一愣一愣的。 “我、我……小莲、哦不,婶子嫁给叔的时候,我、我在她屋里看到的。” 秦慕修一怔,“谁?” “婶、婶子的。” 秦慕修反应过来,这丫头是看了佟小莲的嫁妆底儿—— 黄花闺女出嫁前大都不通人事,新婚夜要面对丈夫,父母怕闹笑话,会在箱底儿给闺女押一本春意儿。 锦丫无父无母,原来的婶子蒋翠英只管自己享受,别说准备嫁妆了,还嫌卖她卖得便宜了呢;赵正是个男子汉,更不会想得到这些,所以她嫁来老秦家的时候,还是白纸一张。 秦慕修怕损了她的身子,也不想她这么年幼就生孩子,一直都克制着自己,并没越过雷池半步。 哪知道千防万防,这丫头竟然看了人家的春意儿! 教育,得好好教育! 要不回头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那东西,是你看的吗?”秦慕修虎着脸,不开笑颜。 赵锦儿瑟瑟发抖,“小莲,哦不,婶子说,出嫁的新妇都有,是我婶子失职,没给我准备。” “……”还学会顶嘴了,“别听她胡说八道!给你带坏了!” 赵锦儿撅起小嘴,有些不服气,“小莲婶子说了,夫妻亲热,得跟着春意习学习学,要不没有趣味。” 秦慕修一口老血喷出来,也不好跟她再辩,这事儿,越说越不对劲。 大白天的,这屋是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要出事。 “今儿悠闲,带你去镇上转转,马上天冷了,给你扯点花布做袄。” 赵锦儿两手一拍,开心不已,“是得去扯点布,你的衣裳也薄了。” “把咱家小驴也赶去镇上,找木匠做个做个木车,以后就不用再用老宅的驴车了。” 小驴已经养了快五个月,虽然还没它爹壮实,但赵锦儿喂得好,也是一头健壮的小驴。 赵锦儿心疼它是个宝宝,一直舍不得给它套车让它干活,结果人家一身的劲儿没处使,天天尥蹶子在院子里刨土,是时候给它套车,让它为这个家做点贡献,来释放它那无处安放的精力了。 夫妻俩牵上小驴,晃晃悠悠往镇上去,先送驴子去木匠铺。 好巧不巧,铺子里正好有一副做好的木车,轮子都上好了,结果客户跳单,不愿意要了。 秦慕修让老板往自家小驴身上一套,该死的合适! 小驴似乎也很喜欢这副行头,引吭高叫一声。 “多少钱啊老板?”赵锦儿看着神气活现的小驴,很是满意。 老板笑道,“老客户了,你们家的家具都在我这买的,收你个成本价,二两银子。毕竟这是人家跳单不要的,我挣个前头客户的定金就行。” 二两银子确实不贵。 这木料,这做工,都不止了。 捡了天漏。 赵锦儿连忙掏出银子,生怕老板反悔。 从木材店出来,小驴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一辆驴车,夫妻俩坐到前头,轻喝一声,小驴立即欢脱的飞奔起来,丝毫不比它爹逊色。 又来到布料铺,赵锦儿给秦慕修买了一匹靛青色的料子,选自己的时候,却是没了主意。 “桃红好看,鹅黄也好看,那柳脆色也好看,选哪个呀?” 秦慕修摸摸她头,“小孩子才选,大人都要。” 赵锦儿嗔他一眼,“都要那得多少钱!” “我的那匹不要了,你拿三匹,也不过多花一匹的钱。” “那怎么行,你冬季衣服还没有呢。” 秦慕修笑道,“谁说没有了,我衣服够穿。倒是你们姑娘家,多穿点鲜艳衣裳,才不枉青春年少。” 赵锦儿这种小抠门自然是不肯,最后秦慕修做主,给她拿了鹅黄和柳翠两色。 除了铺子,赵锦儿心疼得走路都打颤。 “我又不是小孩子,做恁多新衣服作甚?” “你不就是小孩子嘛?”秦慕修好笑道。 “回头把布料都拿给芳芳,她手艺好,让她做,多出来的料子,给妙妙和多多一人做一身新衣过年穿。”赵锦儿比划算计着,又道,“一做衣裳就要麻烦芳芳,咱是给她送点粮食,还是直接给她钱呢?” “看你。” 两人正有商有量,忽听路旁传来哎哟之声。 侧头一看,是个衣衫褴褛的癞痢头大和尚。 只见他趴在地上,瘦骨嶙峋,奄奄一息。 “相公,下去看看他怎么了吧。” 秦慕修叹口气,小媳妇这好管闲事的毛病,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还能咋办,惯着呗,配合呗。 勒住小驴车,下车走到大和尚跟前,问道,“这位师父,是哪里不舒服吗?” 大和尚伸出一直血淋淋惨不忍睹的胳膊,“胳膊疼……” 秦慕修冷不防被这胳膊吓了一跳,“……” 赵锦儿也走了过来,看到他的胳膊,连忙弯腰检查,“师父,您这胳膊是被虫子咬的吧?” 枯瘦的手腕,密密麻麻的虫子啃噬痕迹,触目惊心,也不知多久没有处理,散发着一股恶臭。 一般人看到肯定要躲开,只有赵锦儿不嫌弃。 大和尚悲苦的脸庞,爬满沟壑分明的皱纹,抬头看向赵锦儿的一瞬间,却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施主,你平时常行善事吧?” 赵锦儿愣了愣,“善事……还行吧……您为何这么说?” 大和尚神秘一笑,“你顶上一团金光,光团中还夹着一团彩色,善运和财运交加,是有大福气的人!” 赵锦儿本来觉得大和尚神神叨叨的,但他说的都是好话,哪有不爱听的,两眼当即笑成小月牙,“多谢师父吉言。咦,对了,您还没说您这胳膊怎么回事呢?” 大和尚淡淡一笑,“贫僧在慌庙中修行,与一群鼠蚁为邻,也不知何故,最近那些邻居都没有觅得食物裹腹,大和尚我实在不忍心,就请它们吃我的胳膊,虽贱为鼠蚁,却也是命啊!” 第三百三十一章 珍惜眼前人 赵锦儿花容失色,“您、您说什么?” 大和尚咧嘴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 秦慕修意识到这大和尚不对劲,将赵锦儿拉到一边,冷下脸,淡淡道,“师父,内子年幼,不要吓唬她。” 大和尚叹气,“贫僧委实没有这个意思,古有菩萨割肉喂鹰,贫僧不过东施效颦罢了。女施主乃心善之人,应当能懂贫僧所为。” 秦慕修便有些生气,“你要宣法布道的话,找别人。” “佛渡有缘人!”大和尚若有深意的盯着秦慕修,“施主,你头顶一团黑气氤氲,若不是被你妻子的金光包围,只怕早就……咦……” 大和尚狠狠看了秦慕修几眼,眼中突的露出惊恐之意,“施主,你、你……” 秦慕修看着他恐怖的眼神,猛地意识到什么,反问道,“我怎么了?” “人活一世,草活一春,施主竟能在轮回中辗转反复……” 秦慕修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说什么?” 大和尚有意无意的看了一旁的赵锦儿一眼,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施主,你骨子里的怨怼、戾气、杀业都太重,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欲渡你脱离苦海,可你沉.沦数度,一直未能解悟,致使万千生灵一遍遍与你一同沦入苦境。这一度轮回,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秦慕修的心噗通通跳起来。 大和尚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他第一次重生? 他已经在这段痛苦的命运里,挣扎了数次? 每一次都和上一遭一般,为了权势和仇恨,与当今圣上争个你死我活,最后导致战乱四起、生灵涂炭? 如果这是他的宿命,那这一次,他能摆脱宿命的操控吗? 秦慕修已然冷汗涔涔。 大和尚不知何时竟站了起来,全然没有方才的羸弱可怜,个头竟比秦慕修还要高出一个头! 骨瘦如柴的身形,凶神恶煞的面容,只是那双眼睛,带着怜悯众生的慈悲。 宛若庙中的金刚罗刹! “施主,贫僧劝你,珍惜眼前人!你能否摆脱轮回,全在这位女施主身上!” 说罢,两脚一跨,竟飘飘忽忽的远去了。 嘴里还疯疯癫癫的吟唱着。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 秦慕修愣了许久,还是赵锦儿拉他,“相公,相公?” 秦慕修回过神来,“嗯?” “那个大和尚好怪啊!刚刚明明还半死不活的,怎么突然就跑了,这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赵锦儿忍不住嘀咕,“什么人呐这是,发了半天疯,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秦慕修却像是被抽了魂一般,将手臂搭在赵锦儿肩头,才勉强站稳,“回家吧。” 赵锦儿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满额细汗,仿佛生了一场大病般,“呀!相公,你怎么了?” 秦慕修扶住额头,勉强对她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心慌。” 赵锦儿连忙站到他胸前,用自己单薄的脊背,试图挡住他的身躯,防止他摔倒,又从腰兜里摸索出一粒小丸药,塞到秦慕修口中。 秦慕修嚼了嚼,一股清凉直冲头脑,精神顿时清明不少,只是头还是痛得很。 “相公,你坐到后头去,我来赶车。”赵锦儿把秦慕修扶到车厢,让他靠在布料上。 秦慕修不是逞能的人,没有推辞,闭幕仰躺,不忘嘱咐,“赶车小心点。” “嗯!” 小驴一直是赵锦儿喂的,很听她的话,好像知道主人的心情一般,跑得又快又稳,不一会就到家了。 赵锦儿说什么也要让秦慕修去床上躺着休息。 秦慕修躺到被窝里,赵锦儿在他耳边低声道,“相公,你先睡会儿,我去下碗面条来,一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你肯定是饿的。都怪我,明知你身体底子弱,还要去街上逛。” 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 秦慕修用微弱的力气,将她揽进怀中,“不干.你的事,我也没事,躺会儿就行了,你自己去弄点吃的,乖。” 不一会,赵锦儿就下好面条回来了,轻轻摇着秦慕修的胳膊,“相公,相公,吃面了。” 秦慕修努力睁开眼,却见赵锦儿换了一副装束,头发高高束起,簪着金丝翠羽的凤冠,身上也是矜贵华丽的宫装。 “锦儿你……” 话未说完,却见赵锦儿的脸庞渐渐由模糊到分崩离析,最后变作一张陌生的面孔。 虽素未谋面,这张脸,年轻而柔和,温婉明艳,凄美动人,让秦慕修情不自禁的就生出亲近之感。 年轻女人伸手,在秦慕修的脸庞摩挲了摩挲,“修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秦慕修蹙起眉头,“你是谁?” 女人凄楚一笑,脸颊有两行晶莹滑落,“我是你母亲啊。” 秦慕修心头一阵刺痛,“母亲?” 女人低头,在他额头轻吻,“母亲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照顾到你,你且把前尘旧恨都放下吧……珍惜眼前人!” 又是一句珍惜眼前人。 秦慕修抓住女人的手,“母……母亲……” 女人也握住他,“修儿,她是你跳脱轮回的最后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啊……” “什么?”秦慕修没有听懂。 就在这时,女人的身后,突的出现一大片血淋淋的尸山血海! 断头的男人,胸口插刀的女人,瘦骨嶙峋的老人,浑身腐烂的小孩子! 这个画面,是上一世留下的深深执念和恐惧。 秦慕修整个人如弓般崩起来。 “修儿,救我们~~~” 话毕,女人的身体和面容却如灰烬一般,慢慢散去。 “母亲?母亲!”秦慕修挣扎着,叫喊着,却是什么都留不住。 痛苦的撕.裂感从胸腔炸裂开来。 秦慕修捂住了胸口…… “相公,相公?” 耳边一声声带着哭腔的焦灼呼唤。 脸上被滴落的滚烫泪水刺激。 将仿若溺水的秦慕修从拉了回来。 他睁开眼来,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玉色的巴掌小脸,水汪汪黑瞳瞳的剪水眼,关切认真的小眼神儿。 赵锦儿。 第三百三十二章 求亲 秦慕修还是不太确信,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抚了抚她的长发,又捏捏柔弱无骨的小手。 都是熟悉的触觉。 “相公,你怎么了?”秦慕修好无安全感的模样,让赵锦儿有些慌,有些害怕。 秦慕修指指自己的臂窝,“躺过来。” 赵锦儿乖巧的躺下去,枕在他的臂膀上。 淡淡的青草香传入鼻中,秦慕修终于相信,那个可怕的梦过去了。 “锦儿。” 赵锦儿立即拱了拱小脑袋,“相公,你还不舒服吗?” 秦慕修将她搂紧,“没有。” “可你的脸色好难看。我给你按按头,怎么样?” 秦慕修像头乖巧的小兽,将头挪到她面前,任由她轻轻揉按。 “锦儿,如果相公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你还会跟着相公吗?” 赵锦儿粲然一笑,伸手环住秦慕修的胸口,“我相公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怎么会是大恶人。” 秦慕修喉结滚动,没有再说什么。 心中却是沉重不堪。 刚刚的梦,大和尚的话,无一不在提醒他—— 如果他走不出这个轮回,前世那些因战乱惨死的生灵,便也要和他一样困囿于轮回之中,一遍遍地重复痛苦。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眼前人……赵锦儿,是打破轮回的关键! 秦慕修一直以为,自己应该尽力保护柔弱的赵锦儿,却不想,自己才是需要救赎的那一个。 看似柔弱的赵锦儿,是他一生的福运和转折。 她瘦弱纤薄的脊背,才是为他遮风挡雨的坚实后盾。 “锦儿,锦儿……” 赵锦儿回忆着书中看到的那些安睡穴,悉心为他揉.捏着穴位,不一会,秦慕修又进入梦乡。 这次,有赵锦儿的陪伴,他睡得很安稳。 中午时分,在裴枫的大嗓门下,秦慕修醒了。 “老秦,老秦!” 秦慕修从赵锦儿的大腿上起来,揉揉眼睛,“你就这么坐到现在?” 原来赵锦儿一直都抱着秦慕修的头,轻轻帮他揉着,他才睡到现在。 这会儿已经麻得站不起来。 赵锦儿揉着自己的腿,也不说难受,只笑问,“你睡好了吗?” 秦慕修心头一阵暖流,“睡得很好,你坐会儿,我出去看看裴枫在咋呼什么。” 说话间,裴枫已经像头大马猴似的钻了进来,“老秦,老秦!” 看他的臭屁样,秦慕修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大娘答应婚事了,是吧?” 裴枫瞪大铜铃般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要不你能这么兴奋吗?没答应的话,铁定像个被拔了毛的丧气公鸡。” 裴枫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跟秦慕修斗嘴了,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抓住秦慕修的胳膊,“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秦慕修嫌弃的甩开他,“你跟珍珠是一家人,咱可不是,我跟锦儿才是一家人。” 裴枫白他一眼,“这话可是你说的,我跟奶和娘告状去!” 秦慕修无语,“这才哪儿到哪儿,你都开始喊娘了?” 裴枫甩甩秀发,“迟喊也是喊,现在喊也是喊,那当然是现在喊,亲热!” 秦慕修无语,“你既然都改口了,以后管我叫三哥,管锦儿喊三嫂,别没大没小的。” “……”裴枫感觉自己把自己扔坑里了。 赵锦儿在旁捂着肚子直笑,“大娘怎么答应的?” 王凤英怎么答应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 裴枫一手拿着喜报,一手牵着秦珍珠,跨进老秦家门槛的时候,王凤英刚缓过来一点,一看到他,又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到了门墩子上。 裴枫赶忙上前扶起她,结结巴巴道,“大娘,晚辈考中了。” 王凤英听到这句,腿不止软,还开始抖,嘴巴倒还是死鸭.子似的硬得很,“知、知道你考中了,你、你这是要去做官了?内、内个,俺警告你,俺们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良民,你、你想找我们家的茬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裴枫一愣,“我干嘛要找你们家的茬儿?” “我、我之前对你……” 裴枫抓住她的手,诚恳道,“多亏大娘之前对我的严格要求,我才会挖粪涂墙,哦不,发愤图强。我如今的成绩,都是大娘的功劳!” 王凤英双目圆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裴枫:这孩子,该不是考上举人高兴过头,失心疯了吧? “大娘!我虽然一无所有,但如今,好歹有这点功名在身,送喜报的衙差说了,县衙要给我解决住房问题,过不多久,镇上会给我分一套宅子。以后,每个月,我也会有二两银子的俸银,虽然不多……但我会全部节省下来,都给珍珠花!我虽然无父无母,但我会把大娘和伯父,当成自己亲生父母来孝顺!我……大娘……您能不能同意我跟珍珠的婚事?” 王凤英拍拍耳朵,“我、我没听错吧?” 裴枫怔了怔,“以上,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王凤英大喊一声,“秦大平!!” 秦大平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咋?” 一眼看到裴枫,想到王凤英说的,裴枫如今中举,马上要做官,肯定会报复老秦家,也吓得两腿一抖,“小裴……裴大人怎么来了?” 秦珍珠上前搀住她爹,嗔道,“叫什么大人,就叫小裴。” 秦大平瞪秦珍珠一眼,“没上没下!他如今是举人!” 裴枫道,“伯父,听珍珠的,就叫我小裴,我是来提亲的,还望伯父和大娘成全。” 秦大平张大嘴巴,“凤英呐,我没耳背吧?” 王凤英咽口口水,“他也这么跟我说的。” “你提谁啊?我家三个小子都有媳妇了……” 王凤英捶秦大平一拳,“你脑袋被门夹了吧,他一个男子汉,还能提咱家三个小子不成,他提的是珍珠。”wenxueзч.net 秦大平也咽口口水,“珍珠?”说着,压低声音,在王凤英耳边道,“眼睛瘸的人也能考举人吗?” “怎么说话呢!”王凤英白他一眼。 “珍珠这好吃懒做的,脾气还大,人家看上她啥了!” 王凤英打小疼秦珍珠跟眼珠子似的,没有她爹那么理智,当即护起犊子,“有你这么埋汰自己闺女的吗,咱珍珠哪里不好了?要模样有模样,要女红有女红,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帮衬,小岗村头枝花!谁娶回去不是福气?” 第三百三十三章 撩死人不偿命 新科举人跟老秦家幺女提亲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小岗村。 有称奇的,有羡慕的。 有没有嫉妒的,就不知道了。 反正大家都窃窃私语的。 “老秦家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老.二从军升了校尉;老三娶个媳妇儿痨病好了,如今盖新屋种药田,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那么个好吃懒做骄纵跋扈的幺女儿,竟然也能嫁给举人!” “你们没发现吗?她家开始走运,就是从老三冲喜娶媳妇开始的!以前不也跟咱一样,穷得叮当响。”:魰斈叁4 “这么说,冲喜还真有用?” “那谁知道呢,也不知是冲喜有用,还是她家那老三媳妇给她家带了福运。” 王凤英那心路历程,也是够坎坷的——从一开始对裴枫的严重不喜,认为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到他提亲后的惴惴不安瑟瑟发抖,再到现在提起就雄赳赳气昂昂。 一边给村里人散喜糖,一边道: “大伙儿也别羡慕俺们老秦家,俺家能有今天这个气派,也是祖上几代积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种善因得善果!” 这话说出来,当然有不服气的,“咱们家难道就没祖上积德?” 但谁也不敢当她面讲,毕竟王凤英现在一个儿子是校尉,一个女婿是举人,就连从小抚养大的侄子媳妇,听说也是跟郡上侯府少夫人拜了把子的。 得罪不起! 依着王凤英的性子,这天大的喜事,自然是要摆个流水席庆祝一下的。 却被秦慕修和裴枫一同拦下。 “大娘,人怕出名猪怕壮,咱家现在春风得意,不见得所有人都乐意,还是低调些好。” 秦老太点头称是,“孩子们说得没错!你就别显摆了!回头招人恨。” 王凤英噘着嘴,老大不乐意,“我哪儿显摆了,我这不是高兴么……” 秦大平打圆场道,“高兴就自家人一起高兴高兴,等孩子办婚事的时候,再请村邻好好吃顿正经喜酒,现在不过是定个亲,没必要。” 赵锦儿如今也学会拿捏王凤英了,握住她胳膊,娇声道,“大伯他们说得不错,咱花了银子请人吃饭,回头还不落好,人家背地里说咱家显摆,多划不来啊!” 王凤英一时高兴得昏了头,恨不得跟全天下昭告自家的喜事。 经过一家人这么一劝,也就解过来了,毕竟村里这些个七大姑八大姨,她比谁都清楚,拜高踩低、见不得人好的是多数。 “那……就不请村里人了,咱自家人高兴高兴?” 秦老太点头,“这才对嘛,把锦丫叔婶请来,再把柱子木易接回来,你娘家大哥大嫂也能请的嘛!你大嫂为了珍珠的婚事白忙活一场,得好生给人赔个礼。” 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三天后,老秦家举办家宴。 这三天,地里的活儿都停下了,女人们忙着收拾家里,男人们则是根据女人们的吩咐,到街上采购菜食。 秦大平和秦虎爷俩,亲自到王家去,请王家大舅爷和大妗子来吃喜酒。 大妗子曹氏,虽然有些不快,但想着外甥女婿是举人,自家将来也能沾光,也就没说甚难听话。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明日开席。 这一晚,气温骤降,狂风乍起,竟下起了盐豆子,要落雪的节奏。 家里如今也不缺柴火,赵锦儿想着秦慕修身子弱,裴枫看书看得晚也不能冻着,就把两张炕都烧起来了。 热烘烘的炕火一拱,整间屋子都暖和得不行。 赵锦儿打了洗脚水,和秦慕修泡了鸳鸯脚,两口子就上炕了。 “相公,好热~~”炕火太热,身上被子都盖不住,赵锦儿跟小孩子似的,两脚一蹬,就把被子蹬下去半截。 秦慕修好笑,“热就把小袄脱了呀,穿这么多,能不热吗?” 说着,就自然的伸手,替她脱小衣外头的夹袄。 这小袄也是张芳芳的手笔,盘扣做在腋下,秦慕修解扣子的时候,赵锦儿咯吱窝触痒,一边躲一边咯咯咯直笑。 她这一躲,秦慕修的手就落到了其他位置上。 唔~~比刚来的时候长大许多! 去年刚来那会儿,衣服一脱,瘦得就跟个小男孩似的。 如今已经长成个小女人了。 赵锦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相公,你干嘛呀~~” 秦慕修刹住绮念,一本正经,“没什么,就是看看你长身体没。” 赵锦儿眼神迷茫,“那我长了没?” “咕咚……”某人咽口口水,没回话。 “能生孩子了吗?”赵锦儿还在不依不饶的问。 “……” 这丫头,撩死人不偿命啊! “睡觉!” 赵锦儿撅着小嘴,脱得只剩小衣,安心的钻到秦慕修怀中——自从看过那本春意儿,她明白了,只要不干很过分的事,是不会有娃娃的。 那当然要紧紧地抱着相公睡觉啦! 可怜秦慕修血气方刚,被这小撩精整得热汗淋漓,难啊! 熬了好一会儿,实在难受得很,“锦儿,我去洗把脸。” 必须洗把冷水脸,要不扛不住。 怀中的赵锦儿却已经呼吸匀停,睡着了。 秦慕修哭笑不得,轻轻将胳膊从她脑袋下抽出来,刚下床,却听到她一声尖叫,“不要!不要啊!” 连忙复又将她搂进怀中,“锦儿?” 却见赵锦儿眉头紧皱,口中不断重复着,“不要,不要!” 秦慕修猜测她可能是又预见到什么了,也不敢打扰,就这么把她紧紧搂在怀中。 好一会,赵锦儿才惊恐地睁开双眼,只是这时候,她的额头已经全是汗水,湿透的黑发黏在脸颊两侧,脸色苍白得就像大病一场了一样。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每次预见到的都是不好的事情,这次又看到了什么,竟会惊恐致斯? 不等秦慕修开口,赵锦儿已经抱着秦慕修嘤嘤哭道,“别让他们来,别让他们来。” “什么?”这没头没脑的话,让秦慕修无从猜测。 “相公,鼠疫来了!王家大舅和大妗子都被感染了,明儿来吃酒的时候,会传染咱们全家,妙妙、多多年纪小,都没扛住……” 第三百三十四章 鼠疫来了 前世,东秦确实经历了一场可怕的鼠疫,否则,秦慕修也不会让赵锦儿主打种植能治疗鼠疫的草药了。 但前世爆发鼠疫的时候,秦慕修已经离开小岗村,并不知道家里这些人,后来遭遇了什么。 不过,这些现在不重要。 就算知道,这一世,命运的轨迹,也已经因为他自己的躲避、和赵锦儿的加入,改变了许多。 一切都要重新面对! “你好好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秦慕修冷静的问道。 赵锦儿缩在他怀中,呜呜咽咽道,“大舅和大妗子被传染了鼠疫,来咱家吃酒,又传染给咱们全家,咱家又传染到整个村子,妙妙,多多都没扛住,没了,村里也死了很多人,村民恨咱家,一把火烧了咱家……” 秦慕修一阵冷汗,“大舅和大妗子,是怎么染上鼠疫的?” 赵锦儿摇摇头,“不知道。” 秦慕修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分析: 按照赵锦儿看到的画面,大舅和大妗子是传染源。 而且就是在明天,秦珍珠和裴枫的定亲家宴上,传染给老秦家人的。 老秦家人又传染到全村,因此成了全村公敌,被烧了房子。 书上写的,鼠疫的潜伏期是一到八天,大部分是两三天。 如此判断,大舅和大妗子,此时此刻,应该已经感染了鼠疫,只是还没发病不自知。 眼下重中之重: 第一,是阻止他们明日来吃喜酒! 第二,是把前日去给他们送喜信的秦大平和秦虎,隔离开来! 两人一商议好,立即行动。 漏液跑到老宅,一阵砰砰砰地敲门。 开门的是王凤英,见着两人,打着哈欠道,“大半夜的,干啥呢这是?明儿家里来人呢,怎么还不睡觉,还指望你俩明儿来帮忙呢!” 秦慕修认真道,“大娘,明儿的定亲宴不能办了。” “为何?!” 王凤英立即急了眼,准备了好几天,难得一家人聚聚,说不办就不办了,家里备的那些肉菜怎么办? “大妗子和大舅,可能感染了鼠疫。”赵锦儿心直口快,直接接道。 王凤英小的时候,经历过一次鼠疫,知道那病厉害,听到赵锦儿这没头没脑的话,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胡说八道什么!前儿你大伯和大哥见他们还好好地!你这死丫头,怎么在这红口白牙地咒人!” 赵锦儿急得两眼都红了,“我没咒人!” 这时候,秦大平和秦老太听到声响,也披了衣服出来,“干啥呢,深更半夜在这吵嘴,也不怕吵醒左邻右舍。” 秦慕修见秦大平出来,下意识就把赵锦儿拦到身后。 赵锦儿也怕秦大平,拽着秦慕修往后退。 秦大平意识到小两口儿在躲着他,奇道,“我怎么了我,你俩怎么见了我,都跟见着瘟神似的?” 两口子咽口口水,不敢明言:您老人家,指不定现在真的是个瘟神。 这事儿是赵锦儿提前预见到的,跟任何人都没法解释。 秦慕修知道王凤英最是护短,但也很在乎家人,便瞎掰道,“大娘,您娘家村子,出了鼠疫病人,您不知道吗?” 倒也不算瞎掰,毕竟大妗子和大舅就是病人。 王凤英顿时瑟瑟发抖,“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说!” “千真万确!我跟锦儿晚上去镇上玩,听从那边来的人说的。”秦慕修说得有鼻子有眼。 王凤英这下就镇定不住了,扯着秦大平的衣服道,“这可如何是好!那玩意儿传染起来,比火燎棉花还快!大平,你快去,跟我大哥他们报信,让他们一家老小带着老娘都到咱家避避!” 她娘家只有这么个大哥,兄妹俩感情深厚,还有个老娘跟着她大哥过,听了这话,怎么能不急? 秦大平也是个憨厚的,转身就准备进屋穿衣裳。 秦慕修却道,“不可!鼠疫传播起来很快,还有潜伏期,那边村里既然已经有了发病病人,很难确定确定大舅和大妗子有没有被传染,他们如果已经被染上了,接到咱们这边来,很有可能会传播给咱们一大家子!” 王凤英一听,怒目圆瞪,“阿修,你这话什么意思?嫌弃我娘家人不成?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你别忘了,你都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老娘娘家人来避避灾病,你大伯都没半个不字,你倒在这指指点点了?又不去住你那新屋,你凭啥不许?” 面对这样的指责,秦慕修也不生气。 王凤英就是个刀子嘴,没坏心的,她现在是关心则乱,情绪激动很正常。 认真的解释道,“大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为了咱们一家人和咱们一村子着想,那个病,太凶险,传播得又快,咱们谁也不能确定大舅和大妗子一家有没有被传染,现在把人接来,只会置自己于险地。我和锦儿,本也不跟你们住在一起,您愿意接人过来,我们要是真害怕,不过来就是。我是怕一家老小,上头有奶奶,下头还有两个小侄女,万一被传染了,到时候追悔莫及!” 听了这话,一旁的秦老太开口了,“阿修说得不错,不是不欢迎你娘家人,而是这事实在特殊,你不能为了你大哥大嫂,把自己这一群儿孙置于险地啊!” 这账王凤英倒是算得明白,大哥大嫂,跟自己的儿子媳妇孙女比起来,肯定还是自家人更重要。 但担心也是真的,急得两眼通红,“那我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赵锦儿把方才放在门边的两个大包裹拿了出来,“大娘,这是我连夜配的防治鼠疫的药,珍珠这定亲宴肯定是不能办了,您得让大伯连夜去通知大舅他们明儿别来了,正好把这药带去,让他们炖汤药喝。” 本来还气呼呼的王凤英,见赵锦儿连药都准备好了,知道这两口儿确实是为一大家子好,也就没那么气了。 接过药,问,“怎么炖,怎么喝?” “一日三次,连喝七日,他们一家人都得喝!有病治病,无病也能预防。大伯回来后,把身上衣服脱下,要么烧了,要么放大锅里加水煮沸,用大日头暴晒干才能再穿。最好备两间空屋,让大伯和大哥暂时分开住,住个六七日,没有发病,便万事大吉。” 第三百三十五章 气儿都不许往外头喘! 兹事体大,且事已至此,王凤英再泼辣,也不敢有异议,只能听从小两口儿的安排。 秦大平连夜去王家送信,让大舅两口子别来吃酒了。 大舅倒是没甚,大妗子闻言,生了一大箩筐气。 “这老秦家办事真的太差劲了!凤英如今也学会门缝里看人了!先前明明都答应了牛大姐,说得信誓旦旦的,这才几天,就换了女婿!牛大姐那头,我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 说着,曹氏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子,“叫我这脸,往哪搁?我以后怎么在村里做人?” 王家大舅劝道,“人家嫁女儿,总也得挑个好赖,有那中了举人的上门求亲,还找大字不识的村里后生,那不是傻么?” 曹氏还是不高兴,“知道她的能耐,如今有了举人女婿,爪子不吃拿糖!先假模假式请咱们吃喜酒,现又不让咱们去了,生怕咱丢了她的脸,还是怕咱沾了她的光?真不想咱去,说一声儿,我要是舔着脸去我就不姓这个曹!竟然说咱们村有鼠疫!怕咱们传染到她老秦家去,才不让咱们去的!王飞龙,你给我把这事儿掰扯掰扯清楚!你不掰扯清楚,我这辈子都不跟她们往来了!” 王家大舅那叫一个为难,一头是亲媳妇儿,一头是亲妹子,让他帮谁是好? 不过他打心眼里,也是觉着妹子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不想他俩去吃酒,就别请他们好了!专门来送了信儿,现在又说村里有鼠疫病人,真真儿红口白牙咒人。 难怪他媳妇生这么大的气。 “你也别气了,不就是不去吃酒了嘛,咱家又不缺那口儿吃的,前番去郡上,不是拎了个羊腿回来?明天把那羊腿拾掇拾掇,咱一家人吃羊肉锅子。等过两天,地里的活儿忙完,我抽空去一趟小岗村,好生问问凤英和大平,啥意思啊这是!” 曹氏这才作罢。 再说老秦家。 秦老太做主,把柴房和秦鹏之前的屋子收拾出来,让秦大平和秦虎父子俩,一人住一间,门都不许出,吃喝拉撒都在屋里。 王凤英每天负责送饭,从小窗递进去,碗筷用过,也得用沸水烫过才算。 这么神经兮兮的整了好几日,爷俩儿啥症状没有,倒是养胖了一圈儿。 王凤英便有些不乐意了,嘀咕道,“你俩这回倒是歇好了,地里的活儿耽误下一片!信谁不好,信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 秦老太劝道,“锦儿说了,隔离七日,没发作就是没传染上,到时候就能安安心心地出来干活了,你就不能安心再等几日?” 王凤英越发生气,“什么隔离,什么传染!一套一套的,古古怪怪的!我看她大舅她大妗子都好好地,大平和阿虎能有什么事儿?” 说罢,扯掉身上围裙,“不成,再听这俩小的,年都要过错了!我得回娘家一趟,跟大哥大嫂赔礼去!珍珠的亲事闹成这样,大嫂心里肯定早就不高兴了,再闹这么一出,我往后还有娘家可走吗?” 秦老太心里也有些疑惑: 秦大平和秦虎都生龙活虎,王凤英娘家那头,更是没传回什么消息。 要是闹个乌龙,得罪了亲家,可就不美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王凤英回去解释解释,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声音。 “姑妈,姑妈!” 王凤英探头一看,惊喜道,“秀儿,你怎么来了?你爹娘呢?” 来的正是王锦秀,王凤英哥嫂的女儿。 只听秀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姑妈,快救救爹娘吧!”:魰斈叁4 王凤英听秀儿这么说,又想起赵锦儿说的鼠疫的事儿,顿时头皮一紧。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起。 “秀儿,你先别哭,你爹娘咋了?” “爹娘都得了鼠疫,镇上请的大夫说没治了,让家里准备后事。村里人知道了,把我们一大家子反锁在屋里,不许进出,还说要活烧了爹娘。我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跳墙逃出来的,姑妈,您救救我们呀!” 王凤英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差点就倒下去。 还是秦老太跑过来扶住了,“你别晕,你一晕,你娘家一大家子,就没救了!” 听了这话,王凤英强撑着扶住了门框,又问秀儿,“你奶呢?” 秀儿哭得更凶了,“奶年岁大,病得比爹娘还凶,我走的时候,还在浑身起高热,直打摆子!” 听到老娘病成这样,王凤英是心如刀割,“那你大哥大嫂呢?” 王飞龙两口子,还有个大儿子,已经娶妻分家。 秀儿抹着眼泪,“大嫂怀了身子,不许大哥回家照看。” 王凤英骂道,“怎么做媳妇的!娘老子没了,她落到好吗!” 秀儿哭道,“也不怪大哥大嫂,大哥先前要回来,爹娘栓着门不许他进,说家里全是病号,不能再搭人进来。” 秦老太叹气道,“也是,哪个当爹娘的,也不愿意拖累孩子。” 王凤英没了主意,“这可怎么办啊!” 秦大平在屋里听见了,紧张地喊道,“凤英,你让秀儿站远点儿,别给你们也传染了!家里还有孩子呢!” 这要是先前,王凤英是绝做不出这种事的,但她哥嫂和老娘都已经确诊了,她哪里敢怠慢。 当即道,“秀儿,你姑父说得不错,你往边站站。” 秦老太见小姑娘可怜巴巴,嘴巴都干得起皮,于心不忍。 用皮水袋子倒了一袋热水,扔到她手里。 “丫头,先喝点水,别着急,你姑姑和姑父会想办法的。” 秀儿捏着水袋子,远远退到门外的大枣树边,眼泪婆娑的看着王凤英。 王凤英也眼泪汪汪的,想到娘家一大家子全都得了病,六魂没了三魂半,哪里还想得出主意。 秦老太便道,“得了病就治,多大的事儿!” “可是镇上的大夫都说没治了。”王凤英哽咽着道。 “镇上的大夫是阎罗王吗,他说谁死谁就得死?你问问锦丫去,那丫头有点鬼才,说不定能有办法。”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茬,我这就去找锦丫去!” 王凤英拔脚就往新屋跑去,不忘回头嘱咐秦大平和秦虎。 “你俩给我在屋里好生待着,不满七天,气儿都不许往外头喘!”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我去 秦大平和秦虎隔门相望,面面相觑。 秦虎小声嘀咕,“刚刚不是还嫌咱们天天歇着,都养肥了吗……” 秦大平咽口口水,“你娘说啥就是啥!不要说,不要问!” …… 新宅。 小两口听了王凤英的话,互相看了一眼: 赵锦儿的预感,又一次应验了。 “锦丫,你奶一直说你有两分鬼才,那杨少夫人和潘少奶奶,都是你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你这回也要给你大舅和大妗子想想办法啊!” 赵锦儿有些吃惊,自打她嫁过来,王凤英一直都是“张牙舞爪”的,何曾这么低声下气过? 这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看来,再彪悍的人,也有软肋。 “我上次不是让大伯带着草药过去的吗?” 那些草药,全都是对症鼠疫的。 那会儿,大舅和大妗子只是感染,还没发作。 如果好好吃药,就算不能把病根扼杀在摇篮里,起码也不至于弄得这么严重。 王凤英抹着眼泪,“不用说,肯定没吃,我那大嫂,也是个犟脾气,十之七八会觉得,咱们带着药去让她别来吃酒,是故意给她难看,说不定药都给扔了。” 赵锦儿傻乎乎的还问,“您怎么知道的?” 王凤英一时无语,她怎么知道的?因为她跟曹氏是一个脾气,她当然知道。 “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意思,还是想想有没有办法治好他们,比较重要。”秦慕修道。 王凤英点头如啄米,“是是是,阿修说得对。锦丫,你快给他们开个方子,我到镇上抓药送去。” 赵锦儿却道,“行医用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我没见着他们病成什么样,不能随便乱用药。否则,药效发挥不出来,耽误了他们的病情,就追悔莫及了。” 王凤英不由抓瞎。 她本来想着,鼠疫是传染性极强的传染病,赵锦儿能帮忙开药方,已经帮了大忙,不能再让她去接触病人。 可是见不到病情,没法开药,这可怎么办? 总不能让她去以身涉险吧? 就是她自己个儿愿意,秦慕修能愿意? 就是秦慕修愿意,秦老太能愿意? 一大家子可都把这丫头看得眼珠子似的,就是王凤英自己,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疼她的,不愿让她去接触这么凶险的病。 赵锦儿也挺怕鼠疫的,但见王凤英焦急成这样,设身处地的从王凤英的角度想了想,换做自己,说不定比王凤英还急。 毕竟,那头都是跟大娘血脉相承的、最亲的人呐! “大娘,您别急,我过去看看大舅和大妗子再说。” 王凤英惊道,“你去?” 赵锦儿坚定地点点头,“嗯,我去。” 王凤英也不再看她,下意识的就去看秦慕修。 秦慕修知道自己不开口,王凤英是不敢让赵锦儿去的。 便问赵锦儿,“你能确保自己不被传染吗?如果确保不了,就不许去。如果能确保,我陪你去。” 自己的媳妇儿什么脾气,秦慕修最清楚不过。 别看她年纪小,胆儿也小,小小的胸膛里却装着一颗医者仁心,给人治病,胆儿大着呢。 既然不能阻止她涉险,那就陪着呗,支持呗。 王凤英一听,巴巴的望着赵锦儿。 赵锦儿歪头想了想,“万无一失的确保,是没有的。但注意些,应当是没问题的。” “怎么注意?” 王凤英急着问道。 娘家全都倒下了,她想去照顾。 “首先,病人要单独安排房间养病,屋子每天都要熏艾熏醋,所有病人碰过的东西,都要用开水煮沸消毒;病人的粪便要及时清理干净;跟病人接触的人,要戴手套、穿罩衣、戴面巾;最最重要的,要把老鼠、跳蚤都灭掉,这病,就是鼠、蚤传播的。” “这样就可以了吗?” 王凤英和秦慕修同时问。 赵锦儿点点头,“我见过爹爹治疗鼠疫病人,就是这么操作的,没有染上,但……” “但什么?”王凤英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那个病人没救过来……后来连人带他生前用过的东西全都一把火烧了,这才没有传染给旁人。” 王凤英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才鼓起勇气道,“锦丫,你到底说说,你有把握吗?” 这个问题,赵锦儿就不知怎么回答了。 秦慕修替她道,“大娘,就是华佗在世,都不敢说包治百病,锦儿也就是个半吊子,您不能对她抱太大希望。” 他这么说,是跟王凤英摆明态度,以免到时候失望,迁怒于赵锦儿。 王凤英抹了抹眼角,“你大娘我,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锦丫肯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给他们治,我心里只有感激,能不能治好,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有王凤英这话,小两口也就放心了。 “大娘,我们俩这就收拾收拾,这一去,一时半会,都不好回来的。” “我也回去收拾几件衣裳,跟你们一起。顺道跟你奶和大伯说一声儿。” 赵锦儿却拦住王凤英,“大娘,您要是放心我,就别跟着,这病,越少人沾上越好,家里一大家子人,还有我们的药田,没有您都不行,咱们仨都搭进去,谁也不能安生。” 王凤英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可是……” 可那是她的娘家啊,她不回去,倒叫这俩小的去打头阵,她实在过意不去。 秦慕修也道,“锦儿说得对,您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万一染上病,锦儿还得多治一个。奶和大伯那头,您也暂时别说,省得她们担心。”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王凤英哽着嗓子,“那你俩放心去,家里和田里都有我。你俩到村口歪脖树下等着,我叫秀儿跟你们汇合,她给你们带路。” 两人收拾好行囊,赵锦儿又带了一些自己平日搓的药丸,有清热解毒的,有强身健体的,回头和相公每日吃两颗,提高身体的营卫,这样不容易被传染。 临行前,把家里的钥匙交给裴枫,裴枫万般不舍。 “你俩别逞能啊!治不了就跟大娘明说,大娘通情达理,不会怪你们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挺壮观的 赵锦儿虽然热血,却也谨慎,一见到秀儿,远远就扔了一间大袍子给她,“把头脸都包起来。” 秀儿已经听王凤英说了,这二人就是去给她爹娘治病的,哪敢有二话,立即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赵锦儿和秦慕修,也用黑袍子把自己裹严实了,三人鱼贯而行。 秀儿在最前头,秦慕修将两人隔开,赵锦儿紧随其后。 先到镇上生药铺买药和艾草,又去杂货铺买了两大坛白醋。 路上听秀儿说,他们家现在被村民们挂锁,不许进出,想来是弹尽粮绝了。 赵锦儿便让秦慕修去割了一个猪腿,买了些红糖、蜂蜜、藕粉之类的。 患病之人,除了吃药,就得靠食补,吃得好,营养跟上,才能好得快。 三人背着大包小包,赶到王家村时,只见王大舅家门口,果然有两个健壮的中年男人守着,两人手里都握着锄头。 屋里传出一阵阵拍门声,王大舅绝望地喊道, “开开门呐!我娘快死了!乡里相邻的,你们忍心这么见死不救吗?” 门口的两个壮汉,立即紧张地举起锄头, “老王,不是我们见死不救,委实是你们一家子得的这病,凶险呐!你们出来了,传给一村子,咱们一村子都得死!” 王大舅凄惨的哀嚎起来,“这病也不是我们想得的,我们想活下去,我们想出去求医,我们不要你们帮忙,你们只要别锁着我们,我们就千恩万谢了!求求了!” 两个壮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带着恻隐,到底没有开门。 “这事儿我俩不敢做主,锁你们,是全村表决、里正同意的,我俩把你放了,回头出了事,我俩担不起。” 门内的王大舅听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仰天大哭起来。 那哭声,要多惨有多惨,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门口的两个壮汉都跟着眼红了,但这落后而贫穷的小村庄里,谁也不敢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来发善心。 “老王,别哭了,留着力气照顾你媳妇和你老娘去吧!哭也没用啊,镇上的大夫都说你们一家治不了了。” 秀儿听着她爹哭,跌跌撞撞扑到家门口,“爹!爹!奶怎么样了?” 两个壮汉见着王锦秀,吓得往后连退好几丈远。 “她怎么跑出来了!” 秦慕修走上前,对两人拱了拱手,礼貌道,“两位大哥,我们是王家的亲戚,前来救治他们的,还请把门打开,放我们进去。” 两个壮汉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打量了打量两口子,再看看趴在门缝哭的王锦秀,明白了什么。 “是这丫头跑出去喊你们来的?” 秦慕修没说话,表示默认。 两个壮汉又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锄头攥得更紧了,“你、你俩确定要进去?” 秦慕修点头,“嗯。” 其中一个壮汉,见两人年纪轻轻,郎才女貌的,有些不落忍,劝道: “这一家子,全部都得了鼠疫,大夫都让准备后事了。你们进去,不但救不了他们,染上病,也是死路一条,可别冲动!” 赵锦儿昂着脖子,坚定定道,“大叔,我们在家都商量好过了,来,就是给大舅大妗子治病的,不是冲动。” 听赵锦儿喊大舅大妗子,壮汉道,“你们是嫁出去的英子家的?” 赵锦儿点点头。 另一个壮汉道,“外甥要救舅,咱也不好拦着,让他们进去吧。” 那一个壮汉到底怕他们染病后悔,又劝道,“老王的亲儿子亲媳妇都躲着呢,你们这做外甥的,何必出头?” 赵锦儿道,“表嫂怀了身子,表哥又不会医术,来了也是白搭两条命,我们进去,可以治病,不一样的。” “你俩是大夫?”两个壮汉满脸不相信。 秦慕修不想与他们再消磨时间,道,“我们进去,若能治好大舅和大妗子,万事大吉,若治不好,生死自负,不找你们麻烦。” 话说到这份儿上,两个壮汉也没再拦着的道理。 只是开锁的时候,再三道,“这门一进去,可就不许再出来了!” 秦慕修拉着赵锦儿就进去了。 一进门,就见王大舅歪在廊檐下,浑身瘦骨嶙峋,正扶着墙根呕吐。 秀儿就要过去搀扶,却被赵锦儿一声喝住,“别去!” 秀儿不明所以的看着赵锦儿,“俺爹快倒了!” “那些秽物全都有毒,碰上了,就会传染给你!”这一路观察下来,秀儿虽然瘦瘦的,但精神气色都不错,想来是年纪轻,抵抗力强,没有被传染。 秀儿愣了愣,到底没敢去扶王大舅。 赵锦儿又吩咐道,“去锅洞铲一簸箕草灰来。” 秀儿赶忙照办。 赵锦儿接过草灰,倒到王大舅吐出来的秽物上,盖得严严实实,才用扫帚扫起来,倒到一个偏僻的墙角。 “以后他们所有的呕吐物、排泄物,都倒到这里,每天早晚定时两次,用柴火围起来,烧掉。” 又对王大舅道,“大舅,您能自己回床上休息吗?” 王大舅刚刚在门口听到赵锦儿的话,知道是来给他们治病的,连忙乖乖点头,“能,能!” 说着,就踉踉跄跄回到房间床上躺着。 赵锦儿又加了一层面巾,对秦慕修和秀儿道,“相公,你去炖药,秀儿,你来熏艾和醋,我进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都走到房门口了,秦慕修突的一把拉住她。 赵锦儿回过身,憨憨地问道,“怎么了,相公?” 秦慕修顿了顿,才嘱咐道,“小心些。” 隔着层层面巾,赵锦儿还是看到秦慕修那双担忧的黑眸,一时竟感动不已,有些想哭。 “相公放心,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爹爹在世时,就时常跟她说:医者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保护好自己,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的人,还怎么去悬壶济世呢? 赵锦儿是把这句话谨记在心的。 为了方便照顾,王大舅把大妗子和王家老太都放在一屋,他自己虽也病着,但比她们的状况稍微好点儿,就硬撑着照顾她们。 除了送饭,王大舅也不许秀儿进来,所以秀儿才没被传染上。 这会儿三个重病号躺成一排,挺壮观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看到大妗子和王老太,赵锦儿才知道王大舅病得还算轻的。 两人昏睡在床上,明明面如金纸,可是又起了高热。 烧得腮瓣子嫣.红一片,跟纸人脸似的,诡异不已。 因着这些日子一直在学习那些医书,来之前,赵锦儿心里,少说还是有个三四成信心和把握的。 无奈这一看,那三四成信心和把握,顿时掉得一成都不剩了。 “你是阿修媳妇吧?你大娘提起过你,说你乖巧又能干,还懂医术,你大妗子和王奶奶,就指着你救命了!” 王大舅的话,让赵锦儿不得不收起沮丧和气馁,强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来。 “大舅,我一定会尽力的。” 王大舅又道,“丫头,你把劲儿都使在她俩身上,我治不治的都行。” 王老太正好醒了,听了这话,当即气若游丝道: “这怎么行,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老太婆半截腿都在土里,吃也吃过,喝也喝过,死就死,又不亏。丫头,别听他的,你使劲儿救他俩,别管我!” 听着这话,赵锦儿愈发难受,“我带的药多,够你们三个人用的。谁也别说丧气话!我先给你们把脉。” 三个人的病症,由轻到重,分别是王大舅、王老太,最严重的竟是大妗子。 原来王老太只是年事高,看着虚,真正快不行的是大妗子,连喘气都困难了。 这种时候,要是能给她扎上两针,肯定会有好转。 但上回听汤大夫说的,赵锦儿已经不敢随便给人扎针了,毕竟她没系统学过,别给人扎出个病上加病就麻烦了。 只能喝药,保守治疗。 秦慕修把药炖好,刚要送进来,赵锦儿却在门口拦住,“你们都别进来。” 秦慕修知道,她是怕自己被传染,可是她都毫不犹豫的进去了,他难道还能安心在外头吗? “你能进,我就能进。” “我要给他们号脉、查看,不得不进,你们能不进就别进。”赵锦儿坚持道,“我看王大舅的情况还行,应该是可以照料她们的。以后我每天也就进来一次,看看他们的情况,喂饭喂药的事儿,都交给王大舅。减少接触,就能降低被感染的风险。” 这个安排,秦慕修是认可的。 秦慕修不是不理智的人,知道自己若是被感染,只会加重赵锦儿的负担,也就没再要求进屋。 从屋里出来,赵锦儿第一时间沐浴更衣,罩袍和面巾都换下来用开水煮沸。 好在,王大舅先喝了一大碗药汤,又吃了一碗炖肉后,自觉好转很多。 屋里两个人,他照顾得很妥当。 赵锦儿则是根据三个人的病情,把三个人的药分开。 用的草药品种,虽大差不差,各种药的配比,却大有不同。 三天过去,王大舅和王老太都大有好转,起码都不起热了。 王老太也能在王大舅的搀扶下,在床边走两步,活动活动筋骨。 只有大妗子,竟是越来越严重,刚开始还能隔几个时辰醒一次,嘴里直嚷难受,现在却是一天一夜都没睁眼,身上也越来越烫。 眼看着就不行了! 王大舅急得挠墙,“秀儿她娘!你可要撑过去啊!这一家老小的,你要是两腿一蹬,叫我怎么办?” 王老太也哭道,“老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哟!你要就要我老太婆的命,把我儿媳妇的命留着!她还年轻啊!” 王锦秀隔着门,扶着门框子也哭。 一家老小,哭成一团。 秦慕修问道,“就没法子了?药还能调整吗?” 赵锦儿小眉头拧成个咸菜疙瘩,“大妗子的筋脉,现在全都滞涩住了,我的药,根本流不进她的肺腑,灌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秦慕修微微叹口气,“那就跟大舅说清楚,剩下的药,都用到他和老太身上吧。” 放弃一个还没断气的病人,对大夫来说,是很艰难的。 赵锦儿犹豫不已。 “要是能去镇上,把汤大夫请来,为大妗子施针,打开筋脉,药兴许就能起效。” 秦慕修苦笑,“这屋里的人,要么完全康复走出去,要么就死透了抬出去,现在想出去请大夫,是天方夜谭。” “这可是一条命啊!这些村民怎么能这么冷漠无情呢!” 赵锦儿又是生气,又是焦灼,急得来回踱步。 “不施针,大妗子就必死无疑,是吗?” 赵锦儿艰难地点头,“可以这么说。” “你带针了吗?” 赵锦儿点头,“我带了爹生前用的药箱,药箱里有针。”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你给她施针试试。”秦慕修道。 赵锦儿微微张开嘴巴,“这……可以吗?” “上次你给你叔施针,不也没出事吗?” “那一次是走运……” “哪有那么多走运,你能一次就找准穴位,说明你有天分,别跟那些学了四五年,还弄出人命的庸物比。”秦慕修斩钉截铁。 “我有天分?” 长这么大,赵锦儿还是头回被人这么肯定,还是她最在乎的人。 “对,你有天分,你是天生的大夫!你已经从阎罗王手里,抢回好几条人命了,阎罗王再见着你,都得躲着走!” 秦慕修短短几句话,极有分量,说得赵锦儿热血沸腾。 “那、那我试试!不过我得跟王大舅和王奶奶说明白。” “不用,你准备针就行,我去说。” 秦慕修丝毫不拖泥带水,把大妗子的情况跟王大舅和王老太分析了一番,让他们自己选择施不施针。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施针!” 不施针死定了,施针还有万千之一的希望,他们愿意拼一把。 赵锦儿立即点上灯,将银针在灯上燎过,便开始在大妗子胸口上的几个重要大穴位上施针。 中脘穴,第一针。 粱门穴,第两针。 三里穴,第三针…… 巴掌大的胸口,足足扎上了十几针,赵锦儿才住手。 王老太和王大舅,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赵锦儿表面平静,其实手心也在冒汗。 第三百三十九章 全村都有病人了 半柱香之后,赵锦儿开始拔针。 拔到最后一根的时候,因为紧张,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颤抖。 呲~ 终于,最后一根针,离开了大妗子的胸口。 赵锦儿的手实在太酸,银针掉落在地。 屋里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地的声音。 没人敢说话,都定定看着大妗子。 只见大妗子的脸色,竟是一点点愈发苍白! 先前还因着起热发红,这会儿,那点红也没了,整个就像一张白纸似的! 王大舅吓得摸了摸她的手,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她娘!她娘!你别吓我!” 大妗子的手,竟是一点点冷下去! 王老太也意识到,儿媳妇是不行了,跟着嚎哭起来。 “老天爷啊!你好狠的心呐!我们一家子从没干过恶事,凭什么走这样的厄运?” 秀儿见她娘都不行了,哪里还能在屋外呆得住,不顾秦慕修阻拦,拼了命地往里冲。 “娘!娘!”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妗子熬不过今晚的时候,赵锦儿突然喊道,“停停,都停!” 几人断断续续地止住哭声,一脸懵地看向赵锦儿。 “动了!大妗子动了!”赵锦儿兴奋地跳了起来。 几人都看向大妗子,并没见她哪里动弹,脸还是那么卡白卡白。 赵锦儿指着大妗子的手指头,“你们看,她在动!” 大妗子的手指头,先是只有一根食指在动。 紧随着,中指,大拇指,小拇指,全都开始动了。 赵锦儿连忙拿起一根针,使出她爹的大绝招—— 一针入魂,扎进大妗子人中上的水沟穴。 大妗子浑身打个激灵,腰向上翘起,再回到床板的时候,人便睁开了眼睛。 “疼,疼死我了啊!” 听到她出声儿,全家都激动不已。 “秀儿她娘!你、你没死!”王大舅激动地抓住大妗子的手。 大妗子看了看王大舅,又看看床边的几张脸,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刚刚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黑坑里,怎么挣扎都跳不出来,要不是这阵刺疼钻心,给我疼醒了,怕就跌到底儿了。” 王大舅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锦丫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了,你好好喝药,肯定能好起来的。” “咱还能好吗?”大妗子呜呜哭道。 “能好!”王老太坚定道,“你看娘我都好起来了。” 又是三天过去…… 大舅和王老太都复原得差不多了,大妗子也能吃能喝,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就是有点咳嗽。 一家人劫后余生,都对赵锦儿道,“锦丫,你就是我们一大家子的救命恩人!等我们好全了,一定要好生谢谢你。” 赵锦儿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也没做什么,你们要谢,就谢大娘。得知你们生病,她急得什么似的,要不是家里实在走不开,早就来了。就是我,也是她指派来的。” 大妗子朝王大舅看了一眼,“竟是我错怪了小妹。” 王大舅道,“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皮呢,说这无用的屁话作甚,以后你们姑嫂少拌两句嘴,我就烧高香了。” 大妗子不好意思的一笑,“你就会埋汰我!” 见媳妇都能跟自己调笑了,王大舅总算是放下心。 赵锦儿退出门外,脱了罩衣,洗好手,悄声跟秦慕修道: “相公,大妗子虽然从鬼门关逃出来,到底病得太狠,伤了根本,这病尤其伤肺,我听她这两日咳得厉害,不调理好,只怕以后要落下病根,年龄越大,会越来越不好过的。” “怎么调理?” “就跟你之前似的,得温补。我带来的都是治鼠疫的药,没有那些。” 秦慕修便道,“我去跟守门的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托他们去镇上给咱们买些回来。” 刚到门口,还没开口,就听门外咔哒一声。 竟是开锁的声音。 “怎么开锁了,这是要放咱们出去了吗?”赵锦儿奇道,“相公,你跟他们说了大舅一家痊愈了的事吗?” 秦慕修摇摇头,“没有啊。” 门已经被推开,只见门口站着一群村民。 “咋回事啊这是?” 赵锦儿吓了一跳,躲到秦慕修身后,小声问道。 秦慕修也没猜出是怎么了,但见村民们手里都没拿器械,想来没有恶意,就没太紧张。 低声安慰赵锦儿,“没事,别怕。” 秀儿见这么多人,带头的竟然是村里正,还以为要烧她家屋,连忙跑过来。 “我爹娘和奶都好了!锦丫姐姐把他们治好了!别烧我们家屋子,求求了!” 里正闻言,两眼放光。 他身后的村民们也跟着放光。 “你说啥,你们一家都治好了?” 秀儿愣了愣,不明白里正这是啥意思,认认真真又说一遍,“治好了!我爹我奶都跟没事人儿一样了,我娘还虚弱些,但也能下地了。” “都是她治的?”里正指了指赵锦儿。 秀儿点头,“是我三表嫂治的。” 秀儿现在跟赵锦儿可亲了,喊得也就亲滴滴的。 赵锦儿正想着里正问这作甚,就见里正带着身后一大群村民,乌泱泱全都朝她跪了下来。 “小娘子,救救命啊!” 赵锦儿吓得往后一弹,几个意思啊这是? 只听里正道,“咱们村里,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病人!” 赵锦儿捂住嘴,“怎么会这样?” 鼠疫传播起来确实很快,唾液,血液,鼠蚤叮咬,都会快速传播病情。 可是王大舅一家,明明被锁了这么多天,门都没出。 至于鼠蚤叮咬,这都是秋末冬初的季节了,老鼠和跳蚤,活动得也没夏天那么频繁了。 按说,不至于这么大面积传染村民啊! “闺女,救救我儿子吧!我儿子才十九岁啊!” “姐姐,救救我爹娘啊!” “女菩萨,救救我们村吧!” 里正带头,村民们纷纷给赵锦儿磕头。 赵锦儿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能喊着,“都起来,都起来!” “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赵锦儿不知道怎么办了,秦慕修能陪着她冒着这么大危险来这里,是救自家亲戚。 让她挑起大梁,救一个村的病人,别说秦慕修答不答应,她自己也没这个胆量和勇气。 第三百四十章 去郡上吃喜酒了 果然,不等赵锦儿表态,秦慕修就对里正拱拱手,礼貌而疏离地说道: “多谢各位父老乡亲的信任,但内子委实担当不起这个大任。一来,她并不是正经大夫,行医用药,都是野路子,万一耽误了大家的治疗,万死不辞;二来,她年纪小,又是女子,身体娇弱不说,也不方便照顾男子。你们还是去镇上请大夫吧!” 这番话,说得跪在地上的村民们,一时间没了主意。 里正知秦慕修这是拒绝了,但他不肯死心,他一大家子病倒一半呢。 “镇上的大夫,听说是鼠疫,一个都不敢来,让我们注意隔离,别把自己染上就是万幸了,还让我们把后事也备着,我们这是走投无路了呀!” 秦慕修不为所动。 “也不至于走投无路,镇上的大夫不来,就去郡上试试,郡上的大夫,艺术更高,医德更好,总有人愿意来的。” 里正没想到秦慕修这般冷漠无情,急得又磕了几个头。 “不是我们不想去郡上,去郡上来回就得耽误两天,这些个病人,病情急得很,两日后,就算还保着命,只怕也病入膏肓;再有……” 说到这里,里正卡住,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秦慕修不肯让赵锦儿治那些病人,只有一个原因——怕赵锦儿被传染。 接触的病人越多,被传染的概率越大。 走到病窝里,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对里正的难言之隐,毫无兴趣。 “既是病情如此紧急,就更应该尽快去请正规大夫来。” 里正急了眼,“去郡上请正规大夫,光是出诊来咱们村一趟,起码就得十两银子,这一村子的病人,就是十天半月,也未见得能治完,得来多少趟啊!还有诊费、药费,算出来都是天价!咱们又不是那富村,一村子都是老老实实种地的,温饱都得看天,哪里有那么多钱啊!” 其他村民也跟着哭道,“小娘子要是不肯出手,我们这一村子病人,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原来,钱,就是里正的难言之隐。 之所以这么苦苦哀求赵锦儿,一来是见赵锦儿治好了王大舅一家,二来就是为了省钱。 对于村民们的无奈,赵锦儿是能理解的。 毕竟她打小跟着她爹走村串井,这样的事儿见多了。 多少贫苦老百姓,因为没钱,得了病就是生扛,扛不住了便是等死。 爹爹说过,这世界上,最大的病,是穷病! 看着这一双双穷困悲苦、浑浊流泪的眼睛,赵锦儿恻隐之心大动,牵了牵秦慕修的衣摆,“相公……” 秦慕修岂能不知道自己媳妇的想法,如果是其他不传染的病,他说什么也会支持她的。 可这是鼠疫! 旁人病了,赵锦儿尚且能救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自己病了呢? 谁能救她?! 秦慕修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事,你真不能逞能。” 赵锦儿也知道这不是逞能的事,一两个病人,她悉心照料,或许有些把握。 一群病人,真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 “可是……他们,真的好可怜啊……相公,你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秦慕修垂首想了想,“这样,我去郡上找郡守大人,反应一下情况。” “找郡守大人?郡守大人会管这种事吗?” 这是赵锦儿想都不敢想的,在她心里,县衙里的官员,都跟庙里的佛相似的,高不可攀。 身为普通老百姓,连看都不敢看的,更别说去找他们了。 秦慕修温柔地摸了摸她脑袋。 “郡守是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百姓得了这样严重的传染病,他自然要管。不管,弥散开来,就是全国的灾难!只要是个稍微有点远见的郡守,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蒲兰彬,二十六岁还没娶妻,视百姓为重中之重的,怎么可能不管? 前世,鼠疫加战争,整个东秦的人口,起码损失一半。 鼠疫的爆发,又加速了战争的失败,最后整个东秦落下一个生灵涂炭、山河破败的下场。 这一世,或许……有转机? 如果真有转机,秦慕修愿意一试。 村民们听到秦慕修说去找郡守,顿时燃起希望。 里正更是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去的话,郡守不见得会重视。” 秦慕修觉得言之有理,便点点头,“你们村里有驴车什么的吗?最好能去镇上雇一匹马,咱们骑马去,一天就能来回。” 一个村民立即道,“不用雇,不用雇,我家有马!” 说话的,竟是老秦家的熟人——牛大娘。 牛家烧砖窑这么些年,颇攒了些本钱,前两年置了一辆马车。 这次鼠疫,她的儿子大牛,也中招了,牛家一家都快急疯了。 里正当即道,“行,就用你家的马车。” 全村几乎家家都有病人,也就不存在再锁着王家了,赵锦儿开个方子,让秦慕修把秀儿带到镇上抓药回来给大妗子吃。 秦慕修和里正走后,赵锦儿回到屋里。 大妗子唉声叹气,“咱们村这是走的什么霉运,怎么就染上了这个病?”攵學3肆 赵锦儿也觉得奇怪,鼠疫这个病,没有传染源,是不会好端端得上的。 王家村,怎么就跟一阵风似的,一下子全染上了? “大妗子,您跟大舅最近有没有去哪里?遇着什么人?或者吃了什么东西?” 大妗子愣了愣,“没有啊。” 这就奇了。 王老太突然道,“你们前段儿,不是去郡上喝喜酒来着?” 大妗子一拍脑袋,“是是是,前些日子,老杜家闺女嫁到郡上,那个尾巴翘上天,把全村的乡邻都请到郡上吃喜酒,我跟你大舅也去凑了个热闹。” 说着,还不忘点评八卦。 “啧,嫁了个土生土长的城里人罢了,也就那么回事!我看杜小花那婆家,房子只有巴掌大,屋前屋后连寸种菜的地都没有,两口子就分间鸽子笼大小的屋,吃的、喝的,啥啥都要钱!家里还兄弟仨,日子还没咱们乡下过得恣意呢!”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赵锦儿当即就留了心眼,“全村,每家每户都有人去喝喜酒?”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两辈子的好感都没了 大妗子点头,“是啊,老杜的老婆华氏,最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女儿嫁到郡上做城里人了,千载难逢的显摆机会,哪能放过?听说亲家也不大方,为了摆这顿大酒,两家还磨了不少牙呢!男方觉得路遥水远的,请几个重要亲戚去就行,女方家却说男方这是抠门,舍不得酒席钱,坚持把全村都请去……” 大妗子还在滔滔不绝的八卦着,赵锦儿已经听出了端倪。 “妗子,您先卧着休息,我出去有点事。” 大妗子一头雾水,“啥事儿?你别乱跑啊!一村子都是病人,别叫他们传染上了!我跟你大娘没法交代!” 赵锦儿不禁好笑,这话说的,好像她自己不是病人似的…… 出了王家,正好碰见牛大娘。 原来大牛病得狠,牛大娘怕他根本撑不到郡守来,只好趁着人散了,又来求赵锦儿。 “闺女,咱是见过面的,你还记得俺吗?” 赵锦儿连连点头。 “俺家大牛你也见过,你大娘说的,等家里事儿忙完了,就跟俺们谈婚事,俺们很快就会成为亲戚哩!” 牛大娘是想借此套近乎,赵锦儿却心虚不已:亲戚怕是没希望了。 牛大娘哪里知道秦珍珠跟裴枫已经定下了,忽的一下就拉住赵锦儿,“闺女,你救救你妹婿吧!他病得重啊!” 赵锦儿心里愧疚得很,想着这大牛已经没了媳妇儿,不能再没了命,便点头道,“我去看看,但不能跟您打包票的。” 牛大娘听她答应,激动不已,“看看,看看就行,不要你打包票。” 路上,赵锦儿问道,“牛婶子,大牛哥是不是也去郡上喝喜酒了呀?” 牛大娘惊道,“你怎么知道?老杜本来喊的是我跟他爹,但那几天砖窑实在忙,我俩抽不出时间,就让大牛把喜钱送去,顺道吃了席回来的。” 赵锦儿心里就有点儿数了,又问,“咱村里现在发病的人,是不是都是去郡上喝喜酒的人?” 牛大娘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瞪大眼睛,“还真是!该不会都是喝喜酒时染上病的吧?” 赵锦儿严重怀疑就是这样的,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也不敢说这话。 只是笑笑道,“等郡守大人来了,把这个情况反应一下。” 大牛确实病得重,比之前大妗子还严重些。 脖子、腋窝下头,都是疙瘩,吐个不停,嘴里还说胡话。 赵锦儿不敢耽误,拿了草药过来,交代牛大娘熬出来,一天三顿的喂。 也不知怎么的,赵锦儿给大牛拿药的事儿,不一会儿,整村都知道了。 那些个走投无路的村民,又乌压压跪到老王家门口。 “闺女,你行行好啊!给咱们都看看吧!咱家病得不比牛家轻啊!” 这回没了秦慕修帮她挡着,赵锦儿是真没辙了。 最后只好道,“村里这么多病人,我一个个看,也看不过来。而且,我丈夫临走前也嘱咐了,他没回来前,不许我再接触病人。这样,我开个方子,你们去镇上拿药,拿回来熬给病人喝。这方子,虽然不如一个个给病人量身定制的方子那么凑效,但效果也是很不错的,起码能稳住病情不继续恶化。” “行,行!闺女,你写!” 赵锦儿就写了个方子,写好,斟酌片刻,又把方子里偏贵的药材都替换成平价药品。 “喏,好了。” 村民们拿了方子,就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家家户户都凑了钱,派了几个代表到镇上生药铺抓药。 秦慕修带着新任郡守蒲兰彬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时候,整个王家村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药香。 从马背上下来,蒲兰彬耸了耸鼻尖,看向里正。 “不是说没有大夫愿意过来吗,怎么满村子都是药味儿?” 里正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 不用猜,秦慕修都知道,肯定是赵锦儿在他离开之后,没有抵住村民们的哀求。 “进村看看再说吧。” 蒲兰彬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心头不由升起一种别样的好奇: 想他十九岁出仕,探花郎进驻龙图阁,在皇宫里做了两年大学士,长侍君主身畔,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可是眼前这少年,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清贵气度,却是他未曾见过的。 一进村,就看到一个鹅蛋脸少女,蝴蝶蹁跹般飞了过来。 “相公!” 蒲兰彬怔了怔,只见少女扑向少年怀中。 不由一愣:这少年,如此年轻,竟已娶妻? 赵锦儿从下午就蹲守在村口,化成一块望夫石,眼巴巴的等着她相公回来。 这会儿见到秦慕修,怎能不高兴? “相公,我开了个方子,让村民们去镇上抓药回来熬汤喝,我没有一个个给他们看哦,大家用的都是同一张方子。” 赵锦儿怕秦慕修怪她擅作主张,主动交代着。 蒲兰彬心下又是一惊,眼前这丫头,看着最多十六七岁,单纯稚嫩得很,竟会开药方? 秦慕修旁若无人地抚了抚赵锦儿的脑袋,又帮她把面巾罩好,才跟蒲兰彬介绍道: “锦儿,见过郡守大人。” 赵锦儿一双美目,便朝蒲兰彬看去。 只见这位郡守,年纪轻到不可置信也就罢了,竟是剑眉星目,玉树临风,英俊得不像话。 但是嘛,比自家相公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乖巧的福了个身,“民女见过郡守大人。” 蒲兰彬稳重地点点头,“无须多礼。你是大夫?” 赵锦儿起身摇头,“不是。” “那你怎么给村民们开方子呢?” 赵锦儿解释道,“我爹爹是大夫,我也读过几本医书,知晓几个治鼠疫的方子。” 蒲兰彬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行医用药与行军打仗一般,不可纸上谈兵。” 赵锦儿是个胆小的,听他这么说,就有些惴惴的:郡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怪罪自己不该乱给村民看病吗? 秦慕修前世加今生,对这个蒲兰彬印象都很好,否则也不会去找他来解决问题。 哪知道他一上来就这样吓唬自己媳妇,两辈子的好感顿时吹到九霄云外,眉头拧得比他还大。 语气也很不友好,“是这些病人跪地求着她开药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郡守下乡 赵锦儿生怕相公得罪了郡守大人,连忙解释道: “我的药,都是很温和的药,无病之人喝了,可预防感染,已患病之人服用,则可平稳病情、阻碍恶化,虽不一定有大用,但肯定是无害的,大人请放心。” 蒲兰彬黑眸一亮,“无病之人喝了会怎么样?” “可以预防。”赵锦儿重复道,“这些日子,民女与相公还有秀儿日日喝着,都没有被传染呢。” 蒲兰彬与身后师爷李良使了个眼色,师爷心领神会。 “小娘子,可否把这个方子写给我?我散给各州县县官,让百姓们都喝起来,预防着。” 赵锦儿看秦慕修一眼,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秦慕修点点头,“大人既看得起你,你就写给他们,若能预防一场大灾疫,亦是你的功德。” 蒲兰彬喉结微滚,鹰隼般的目光又落到秦慕修身上,显然是听出了他暗藏的讥讽之意。 两人对上目光,秦慕修也没有半分躲闪,眼中的千钧气势,竟有碾压之势。 蒲兰彬知他是在报复自己方才对他妻子的不信任,不由在心中暗叹: 年轻人,还是幼稚了些!分明是成大器的料,却困囿于儿女情长,可惜,可惜! 秦慕修哪管他想什么,已经大步往前走去。 里正夹在中间,尴尬不已:咋回事啊,这一路上,一官一民明明相谈甚欢,怎么这会儿跟闹脾气似的。 “大人,咱们看看病人去吧。” 蒲兰彬负手点头,“走。” 赵锦儿拦道,“慢着!” 蒲兰彬一怔,一脸疑问地看着她。 赵锦儿小跑着回张家拿了面巾和罩袍出来,“鼠疫是会通过口沫传染的,大人和师爷还请保护好自己。” 蒲兰彬再看赵锦儿的眼神,已经由最初的轻视和不信任,带上了几分欣赏。 倒是以貌取人了,这姑娘,温柔坚定,心细如尘,是天生做大夫的好料子。 一圈视察下来,蒲兰彬的心情很是沉重。 一个小小的村庄,竟然有这么多重症病人! 这可是鼠疫啊! 稍有不慎,可以颠覆一个王朝的严重传染病啊! 西部有匈奴虎视眈眈,这病若是再传播开,马上就会迎来战争。 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必须把病源扼杀在这个村庄里! “师爷,你辛苦些,骑我的快马,连夜赶回郡上,务必召集十个有经验的大夫,明天中午之前,带上药材,回到这里!” 师爷挠挠头,“属下倒是不辛苦,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鼠疫凶险,大夫也有很大的感染风险,一般大夫不愿意接手,您一下子就要十个,委实有些难。” 蒲兰彬目带锋芒,“且不谈大医精诚,身为大夫,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既是本分;这些大夫,挣着老百姓的救命钱,过着体面的生活,享着受人尊敬的地位,现在百姓有难,难道不该回馈吗?若有不从者,直接吊销行医资格,责令医馆关闭!我管辖的州境内,不允许这等投机倒把的人存在!” 师爷笑道,“有这句话,别说十个,就是二十个大夫,属下也能找得来。” 又问,“属下去找大夫,那大人您呢?” 蒲兰彬道,“本官今晚宿在王家村,看能不能把传染源找出来。” 师爷惊道,“您乃是一方郡守,怎能宿在病村,万一染上病,整郡的百姓可如何是好?” “不扎根百姓之中的郡守,如何能知百姓的困苦?你去吧,我会照料好自己。” 师爷见劝不动,只得跨上马背,飞奔而去。 前头的秦慕修,听了二人对话,对蒲兰彬的气稍微消了点:对百姓还算负责,不是个样子货草包。 是夜,蒲兰彬顺理成章住到了王大舅家。 一家人紧张得不行:老王家世代种田,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几辈人也没招代过这么大的官儿! 大妗子想让秀儿去镇上割点卤牛肉,再打点酒回来,奈何为了治病,家底儿都快掏空了,哪有这个闲钱! 所幸家里还剩有赵锦儿秦慕修之前扛来的一小截猪腿,王锦秀一把子全拾掇出来,炖了一锅肉汤,用以招待蒲兰彬。 不料,蒲兰彬却是一口没吃,“你爹娘奶奶大病初愈,都需要好好补补身子,端去给他们吃吧。” 他自己只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稀粥罢了。 秦慕修觉得这是一个好官应该的,倒没什么反应。 赵锦儿和王锦秀却面面相觑:郡守大人,竟然就喝一碗稀粥? “大、大人,您吃饱了吗?”赵锦儿结结巴巴问。 蒲兰彬摸摸肚子,“晚饭七分饱,足矣。” 赵锦儿咽口口水,郡守大人,好养生。 王锦秀劝道,“稀饭不顶饿的,现在夜长,不到半夜就得饿醒。锅洞里还有烘地瓜,您要不要来一个?” 蒲兰彬摇摇头,“不了,吃多了长肥。” 王锦秀见劝不动,也就不敢多言,从锅洞里扒拉出几个烤得外焦里嫩的地瓜,用小竹筛子端到桌上。 掰开一个,只见里头红通通、黄艳艳的瓤子,一股一股的往外喷香气。 赵锦儿和秦慕修一人拿起一个,掰开就吃。 蒲兰彬闻到那一阵阵香气,不由食指大动,喉结滚了滚,“还有吗?” 王锦秀托了托自己手上的,“就烤了仨。您吃吗?” 蒲兰彬哪好意思从一个小丫头手里抢食,一边吞沫一边摇头,“不吃,不吃。” 王锦秀年纪小,心思比赵锦儿还单纯,哪里看得出蒲兰彬快馋死了,听他说不吃,就一口咬下去。 三个人都在他面前吃,那香味儿还一股一股的往鼻子里钻,蒲兰彬备受煎熬。 噌的一下起身,“我的屋在哪?我歇着去了。” 秦慕修从自己的地瓜上,掰了一半递给他。 蒲兰彬正要拒绝,秦慕修已经道,“我这个太大,吃不完。” “……”蒲兰彬犹豫片刻,“既是吃不完,那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啃了一口。 香啊! 乡下的吃食就是比城里头有味道! 待将来致仕归田,一定要置几亩薄田,种些瓜果蔬豆…… 几个人正啃得香,忽的门外一声惊叫,“赵娘子,救命啊!” 第三百四十三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赵锦儿被这一声儿吓得,一口地瓜塞进口中,差点烫掉舌头。 王锦秀打开门,是村东头马大嫂。 “马大嫂,咋了?” 马大嫂喊道,“我男人快不行了!赵娘子,求你快去看看吧!” 蒲兰彬记得这个妇人,她男人算是村里病得极重的,当即放下才啃两口的地瓜。 “赵娘子,能去看看吗?” 他早就看出做主的人是秦慕修,是以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根本都没看向赵锦儿,直接看着秦慕修。 秦慕修虽性情冷漠,却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便对赵锦儿道,“我陪你去。” 三人做好防护,朝马大嫂家跑去。 马大哥的症状,跟之前大妗子的情况很是相似,只是更严重。 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眼白往上翻。 眼下灌药肯定是来不及了。 “我只能施针试试,但是有没有效果,不敢保证。”赵锦儿道。 这个时候,谁还敢让她保证什么,马大嫂点头如啄米。 “赵娘子,你来!你觉得怎么行就怎么来!他是俺们家的顶梁柱,上有八十老父老母,下有三个孩子,他不能死啊!” 赵锦儿打开药箱,拿出银针,抓过一旁的烛台,燎红了针尖。 按照那日给大妗子施针的手法,倒也算信手拈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马大哥虽然没醒过来,但不吐白沫,也不抽搐了。 赵锦儿把了把他的脉,“脉象暂时稳定了一些,就看能不能撑到明日大夫们来。王大舅那儿还剩点药材,我给他配一副药,看能不能灌进去吧。” 马大嫂双手合十,不断地对赵锦儿作揖,“赵娘子,你就是女菩萨下凡啊!” 赵锦儿连连摆手,“嫂子快别这么说!我不过是做我该做的,况且,现在大哥的情况,也说不准,咱们都还不能放松警惕。” 配好药,帮着灌下去,已是仲夜。 三人回到王大舅家,沐浴换衣,洗刷干净,全都疲惫不堪。 赵锦儿和秦慕修两口儿直接回房中,倒头就睡了。 蒲兰彬却挑亮烛花,打开纸笔,开始记录一日见闻和心得,且把赵锦儿给的药方、施针救助危重病人的手法,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下来。 虽然他的愿望,是把疫情控制在王家村,不再扩散,但他以他的推断,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能做的,就是把王家村的防治经验整理好,快马加鞭送到朝中,再由当朝圣上晋文帝,下达到各州县,把疫情控制到最小范围,把损失降到最低。 斟酌字句,记录完全之际,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 蒲兰彬干脆不睡了,打开门,准备打套拳醒醒神。 正巧赵锦儿已经端着熬好的预防汤药送到门口,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大人怎么起这么早!” 蒲兰彬也是个高个头,赵锦儿只到他的下巴,略低头,才看到这丫头面容白.皙、五官精致,稚气未脱的眼角眉梢,微微透露出些许妩媚,竟是个清丽脱俗的小尤物。 昨儿赶到之时,天色已经黯淡,倒没注意到呢。 本还惋惜秦慕修那样的少年人物,早早成亲,必为家室拖累,委实属于英年早婚。 这会儿却觉得,那小子能娶到这样仙女儿一样的姑娘,倒也不亏。 “这是什么?”蒲兰彬看着托盘里黑乎乎的药水,皱眉问道。 “预防感染的药,大人您接下来要时不时接触到病人,每日喝两碗,以防万一。” 蒲兰彬端起来,二话不说,就仰脖子喝干了。 昨儿见识到赵锦儿露了一手,且知王家三个病号都是她治愈的,蒲兰彬知道眼前这小小的少女,是个深藏不露的。 赵锦儿见他喝得这么干脆,倒是吃了一惊:这位大人,真真是个不拘小节的。 简单吃了两口早饭,蒲兰彬便带着记录册子,又到各家各户去看病人了。 中午时分,师爷果然快马加鞭,带着两辆大马车回来了。 车上鱼贯下来十个大夫,有情愿来的,也有被蒲大人的命令压着来的。 赵锦儿很快就瞧见了老熟人,“汤大夫!您也来了?” 汤大夫见着赵锦儿和秦慕修,也是一惊,“丫头,你们怎么也在这?” 忽的反应过来什么,“郝师爷一路上说的,有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用自己的方子治好了三个病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汤大夫是自己主动要来的,就是因为听了这位“年轻小娘子治愈三个鼠疫病人”的传闻。wenxueзч.net 行医这么多年,汤大夫的医术也算精湛,但仅限于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之类的常见病。 本已满足于现状,但上次裴枫中毒,他见识到赵锦儿随手丸的小丸子,竟有那么好的效果,惊觉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能学习的还有很多。 这次又听说一个小丫头竟能治好鼠疫,更是自惭形秽,发誓要来开开眼界,搞搞学术交流。 哪料到那小神医就是赵锦儿。 赵锦儿颇为羞赧的点点头,“也不算完全治愈了呢,大妗子的肺多少还有些损伤,且得慢慢养着。” 汤大夫长叹气,“江山代有才人出,一浪更比一浪高。老了,老了……” 后面的九个大夫,听说就是眼前这黄毛小丫头,就是治愈了三个鼠疫病人的小神医,皆是和汤大夫一般,都惊掉了下巴。 “别是吹牛!老朽行医这么多年,听到见到的鼠疫病人,十个能活一二就是奇迹,不少大夫还把小命搭进去了呢!” 说话之人,乃是黄记医馆的黄大夫。 黄大夫年纪大,辈分高,还有个儿子在京中太医院做太医,在泉州杏林界,是数一数二、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夫们都以他为首,敬重有加。 这趟来,他就是极不情愿的,一路只管说些打击人的丧气话。 看到黄豆芽似的赵锦儿,愈发不屑,“咱这新任郡守大人啊,就是不把咱们这些大夫的命当命!” 汤大夫劝道,“黄老师,话不能这么说,郡守大人自己个儿,昨晚就赶过来了呢!” 黄大夫冷哼一声,“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做政绩给自己抬轿!他以身涉险,传到京中,是能升官发财的,咱们呢?竟拿行医资格压着咱们,逼咱们来治病。老朽活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第三百四十四章 相公,我想家了 黄大夫这么一说,另外几个被郡守大人官威“压”过来的大夫,便也跟着牢骚。 “官大一级压死人,谁叫人家是郡守呢,咱平头百姓,哪有反抗的余地?不过舍着脑袋替他卖命罢了。” 汤大夫是个耿介的,听到这些牢骚,就有些不舒服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做大夫的,不就是干救死扶伤的事儿的吗?学医第一天,先读的是大医精诚,没有这份心,就干不了这回事儿。” 黄大夫斜睨他一眼,“你这话啥意思,就你有救死扶伤的心,我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配做大夫?” 刚刚替黄大夫说话的,就跟着拱火,“老汤,你啥意思?” 也有几个主动前来的,站在汤大夫这边,帮腔道,“做大夫的,要是怕死,还真干不了。风寒、天花、麻风、肺痨,哪一样不传染,哪个不要命?看病还挑三拣四,弗如不要做大夫!” 两边各有四五个人,平时都是斯文的体面人,加起来快有六七百岁,不到片刻,竟争论得面红耳赤,眼瞅着就要卷起袖口干群仗。 一旁的赵锦儿惊得张大嘴巴,连忙拉扯秦慕修的衣袖,“相公,怎么办呐,快打起来了!” 秦慕修不以为意,“放心吧,不会的。” 就在这时,一声咳嗽。 十个大夫,顿时鸦雀无声。 闹得最狠的黄大夫也消停了。 原来是郝师爷把蒲兰彬叫了出来。 秦慕修嘴角噙着笑意,低声道,“看吧,都是纸老虎。” 赵锦儿惊呆,“刚刚不是一个个都恨不得找郡守大人打架吗?” “县官不如现管,在人家的地头上谋营生,这些老狐狸敢得罪郡守?” 接下来的事儿,才叫赵锦儿惊掉下巴呢。 只见黄大夫第一个挂上笑脸,十步外就拱着手朝蒲兰彬作揖,“早就听闻咱们的新任郡守大人年轻有为,今日一看,传闻不虚啊!” 蒲兰彬早把刚才的事儿瞧得明明白白,黄大夫背地里埋汰他的那些话儿,也都听见了。 但他罔若未闻似的,对黄大夫拱手笑了笑,“承蒙诸位杏林圣手不弃,肯来这里为这些贫苦百姓治病,晚辈先替村民们谢过诸位老师了!” 俗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几个原本肚子里有些抱怨的大夫,一来见黄大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二来见蒲兰彬这般客气,哪好再抱怨什么,也都拱拱手。:魰斈叁4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叫蒲兰彬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 秦慕修在旁做壁上观。 蒲兰彬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扭头看他一眼,只觉浑身不痛快: 那是什么眼神啊,怎么有点、有点像……老母亲给自家闺女相看女婿似的! 这乡野小子,哪来这么一副欠揍的表情? 他哪里知道,秦慕修这又是在替木易相看肱股之臣呢。 裴风是个好苗子,这蒲兰彬也是个干实事的。都是年纪轻,没有阵营,也没有错综复杂的朝廷关系,正是辅佐新君的好人选…… 郝师爷为了找经验丰富的,这些个大夫,年龄都在半百朝上。 这一路奔波得很,胳膊疼腿疼的毛病都给人颠出来了。 有人就想先休息休息。 蒲兰彬诚恳道,“诸位老师,晚辈知晓你们路途奔波,十分辛苦,然村民们的病情委实等不得了,只能辛苦各位,立即开始看病。待打赢这一仗,我会把所有老师的治疗记录,都随奏折呈给圣上,圣上英明,一定会封赏诸位。” 汤大夫挥挥手,“哪里哪里,无需封赏,也该先去看病,我去也。” 说罢,提着药箱便拔脚走了。 其他人见他先走了,也不好再说累,纷纷背起药箱跟着去了。 黄大夫本来想倚老卖老歇口气,没想到蒲兰彬说会给圣上呈奏折。 他这把年纪,倒是不在乎什么封赏了,但他儿子在太医院,要是能得这个殊荣,准能往上升一升,便也不敢落后,一边追一边喊,“等等老朽,等等老朽!” 赵锦儿目瞪口呆,对着蒲兰彬竖起大拇指,“大人,高,实在是高!” 蒲兰彬傲娇地冲秦慕修扔了个一个眼神,好像在说:瞧见没,哥办事的速度,你不得不服。 扔完,又后悔:幼稚!怎么好像跟这小子邀功似的,他谁啊他! 这些大夫,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前来的,真投入到现场,倒也都尽心尽责,半下午的功夫,就把整个村子的疫情摸了个透彻。 “一共有三十四个病人,四个危症,六个重症,十六个中等情况,还有八个轻症,我们已经分工,那八个轻症派一个大夫照顾,十六个轻症由三个大夫管,剩下的六个大夫,专攻那十个危重症的,多保一条命,是一条命。” 黄大夫真干起事儿来,倒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很快就给出方案。 蒲兰彬点头,“黄老师的安排很是合理。” 赵锦儿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想回家了。 蒲兰彬却道,“赵娘子,你还是多留几天,你毕竟治愈了三个病人,他们或许有请教你的地方。” 赵锦儿受宠若惊,“那些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我哪有什么好叫他们请教的。” 蒲兰彬笑了笑,“那可未必。” 东秦国这么大的国土,还没听说过哪个医药世家出过能迅速治愈鼠疫的方子呢。 这丫头,也不知是歪打正着,还是深藏不露,亦或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总之,她脑子里的那些方子,以及她治病的手段,只要出世,绝对是可以在杏林界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挨不过郡守大人的挽留,那边王锦秀也苦苦哀求赵锦儿再给她娘调理几天,两口子只好决定再待两天。 好在有这么多大夫,赵锦儿也就不心急其他病人了,只要把王家三个病号儿照看好就成。 晚上,赵锦儿望着小岗村的方向,歪在秦慕修怀中,呢呢喃喃,“相公,我想家了。” 秦慕修安慰道,“也没出来几天啊。” 赵锦儿嘟着嘴巴,“也不知怎的,就很想,想家里的桌子板凳,想家里的床,想我的小驴和小羊。” 第三百四十五章 山洪没来之前,有解 秦慕修不由噗嗤一笑,知晓媳妇儿把他们俩的那个小窝看得很重,便道,“明日大妗子要是比今日有好转,咱们就不留着了,那么多大夫,也能顺道把她顾着。” 赵锦儿点点头。 点着点着,突然就靠到了秦慕修身上。 秦慕修还以为她在撒娇呢,刚想逗逗她,却发现她身子犯软,就知事情不妙。 可巧王锦秀瞧见了,问道,“我三嫂怎么了?” 秦慕修赶忙把赵锦儿抱回房中,“没事儿,她有头晕的老.毛病。” 放到床上,搂了片刻,赵锦儿缓缓恢复过来。 “相公~~咱快回家吧!“ “家里出事了?”秦慕修头皮一紧。 “不,是咱们一个村儿都出事了!接连下了好几天大雨,发了山洪,咱家的地,咱们的房子,整个村子,都叫冲毁了!” 那画面,太震撼,太惨烈,赵锦儿浑身颤抖,还无法从恐惧中回还过来。 “山洪一发,山脚下的村庄确实逃无可逃。” 赵锦儿急得一把扯住他衣袖,“那可怎么办!” 她不止想救所有村民,也想保住村庄,毕竟那是村民们世代居住、赖以生存的家园。wenxueзч.net 村庄没了,整个村子的人便都流离失所。 秦慕修见她急得眼底都蒙上了雾气,温柔道,“别急,山洪没来之前,有解。” “怎么解?” …… 两人连夜收拾了行囊,天蒙蒙亮就跟蒲兰彬辞别。 蒲兰彬听两人说家中有急事,也不好再留。 只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会儿那十个大夫会一起来这里跟我汇报病情,赵娘子可否稍等一会,待他们来到,把你这几日的治疗心得与他们分享一下?” 赵锦儿也希望村民们都能好好地活下去,便点头应是。 早饭时分,十个大夫如约而至。 蒲兰彬道,“诸位老师,这位赵娘子治愈三个病人的事,想必你们都知道,她现下要回家了,我请她把这些日子的治疗经验与诸位分享一下,供诸位参考……” 话音未落,黄大夫便愤而踢开脚边石子,一脸不快道: “大人,您大概不知道,在我们杏林界,最是讲究个论资排辈!再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您既然把我们召集来,就该相信我们的医术!现在让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来给我们上课,传出去,叫我们这些老脸往哪搁?” 这话倒是没说错,好几个大夫也跟着不快。 “让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子教我们经验,难道咱们行医这么多年,没有经验?” “郡守大人这般,委实是侮辱人。” 蒲兰彬无语:这些老学究,要是把论资排辈的劲儿,都使到研究医学上去,东秦的医术肯定要领跑七国。 秦慕修看着这势头,知道赵锦儿就是再掏心掏肺再知无不言,也不会落好,对赵锦儿使了个眼色,“家里的事儿急呢,回吧。” 蒲兰彬这次再没半句挽留之言,只满脸真诚的对两人拱拱手,“贤伉俪若到郡上,可来蒲府一聚。届时,我非官,你非民,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秦慕修气质卓绝,为人稳重,蒲兰彬有心结交。 秦慕修却是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不和任何朝中之人往来,敷衍道,“有缘再见。” 蒲兰彬望着他的背影,好似噎了一口气: 一介草民,能有结交郡守大人的机会,一般人怕是睡着都能笑醒,他那副敷衍的样子,是在蔑视自己? 罢了,不识抬举之人,犹如扶不起的阿斗,糊不上墙的烂泥,不结交也罢! 回家的路上,秦慕修便观察天象。 “不出今日,定有大雨。” “相公怎么看出来的?”赵锦儿又是好奇,又是担忧。 秦慕修指指天边,“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有雨山戴帽,无雨半山腰。你瞧,今日朝霞似火,绵延千里,半山腰上云雾缠绕,是大雨之象。” “那咱们回去,还来得及吗?” 秦慕修给出的解法,是在山脚下挖渠泄洪,赵锦儿怕时间来不及。 “来得及。暴雨急聚引发山洪,是需要时间的。你看到的也是下了几天雨才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咱们现在回去,动员全村人挖渠,一定来得及。” 小两口把时间算得足足的,唯一没想到的是,村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都不当回事儿。 王凤英第一个反驳道,“不就是下雨么,哪年不下雨?从也没见发过山洪,今年就发山洪了?大家都怪忙的,别制造恐怖情绪。” 村民们也道,“最近忙着秋收,都快累死了,哪有劲儿去挖沟!” 两口子无法,只好找到里正家。 不料里正媳妇最近闹病,里正忙着伺候媳妇,也不是很上心。 “咱们后山草木丛生,抓土抓得牢哩,百十年来也没发过山洪,你们俩是不是太多心了?” 里正都是这个态度,旁人哪里劝得动。 眼看着乌云越压越低,赵锦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药田就在山脚下,山洪下来时,最先冲毁的,就是她的田。 实在没办法了,扛起铁锹,就要出门。 “你干啥去?”秦慕修喊住她。 “我挖渠去啊!都不挖,这可怎么是好。” 秦慕修道,“你人瘦力气小,一个人挖,就是挖到明年,也挖不出渠来。” 赵锦儿连连跺脚,“里正叔这是咋回事,往常哪次有事,他是最听得进劝的,这次怎么也是这个态度。” 秦慕修道,“别急,里正叔不听劝,总有人能听劝。” “谁?”赵锦儿竖起耳朵。 “郡守大人不就在隔壁村。” “你要去请郡守大人来喊大家挖渠?” 秦慕修点头,“郡守大人的话,大家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郡守大人会来管咱们这事儿吗?” “小岗村也是他的辖区,咱们一村百姓也是他的子民,他都能管王家村,怎么就不能管咱们小岗村。” 说话间,秦慕修已经套上小驴,“你在家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小岗村和王家村离得不远,来回也就十里地。 一个时辰后,暴雨落下,秦慕修也带着蒲兰彬回来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树被砍了 两人都淋得像落汤鸡。 赵锦儿撑着伞在门口接,没把两人遮住,自己倒也淋个湿透。 秦慕修解开外衣,顶到她头上,“赶紧回去!” 夫妻俩一个把伞往那边推,一个把伞往这边推,不一会,都浇得落汤鸡似的。 蒲兰彬在旁:把我杀了给你们助兴? 裴枫听说郡守大人到访,特地过来拜见。 蒲兰彬冷眼打量裴枫几眼,一时有些疑惑:小小一个凤凰镇,竟有这么多卧虎藏龙之辈! 这小子跟秦慕修一样,显然都不是池中之物。 “你就是乡试第七名举人?” 裴枫是准备入仕的,这蒲大人现在是前辈,将来没准是上司,收敛起平日的狂放不羁,恭恭敬敬拱手答道: “回大人,正是在下。” 蒲兰彬笑着点点头,“后生可畏!明年的春闱好好考,你定能有一番作为。” 裴枫对这位郡守颇有好感,满怀信心道,“必不辜负大人厚望!” 秦慕修不失时机道,“裴兄考试前误食了毒物,考场里的三天,日日上吐下泻,最后一天连策论都没写完。” 蒲兰彬挑起眉峰,“哦?策论没写完还能夺得第七名?” 赵锦儿跟着道,“第七名出来,裴大哥还失落好久呢!我们原本都预测他要得解元的。” 蒲兰彬不由又看向裴枫,这次的眼神,比之前则是多了几分玩味和欣赏。 现如今京城的殿试风气,并不是考子们想象得那么清明。 很多有真才实学的考子,还没进入殿试,就被下面的官员因种种裙带关系刷掉了,都没有见到圣上的机会,谈何以才会君主? 裴枫一看就是贫苦子弟,听说还是寄住在秦家,不用说,肯定是个一穷二白没有靠山的。 纵是再有学问,也未见得能到殿前一战。 除非……有人保他进京。 作为曾经的探花郎,蒲兰彬有绝对资格保举一个贡士入殿,他决定好好观察观察这个小子…… 赵锦儿拿了几身干净衣服进来,道,“你们都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蒲兰彬摆摆手,“不必多此一举,我这就去山脚边看看,换了还得湿。” 秦慕修跟他说的是,自家在山脚下种了上百亩药田,药田怕涝,因此时时关注着雨水情况。 偏偏近来每逢雨季,田里便会积压雨水。 “不知是山里的排水沟渠发生了堵塞,还是植被遭到了破坏,若任其发展下去,很有可能引发山洪。” “最好是在山脚下另开渠沟引流,否则,山洪万一真来了,整个村子都会遭殃。” 蒲兰彬也是个上通天文下通地理的,听他这么一说,当即看了看天象,推断出未来几日都会有大雨。 若小岗村的后山真的存在这种问题,还真有可能引起山洪。 得了鼠疫尚且还能治,山洪冲下来,那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小觑不得! “锦儿,我和裴兄陪大人去视察,你在家准备午饭等我们回来,再烧些姜汤备着。” 赵锦儿知道相公这是不想带她去淋雨,乖巧道,“那你们可要注意安全。” 三人便冒着雨出去了。 路上,蒲兰彬打趣道,“小秦,你这小娘子甚是贤惠啊!” 别人夸他媳妇,秦慕修向来是来者不拒的,“嗯,确实。” 蒲兰彬还没见过这么不客气的,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裴枫在旁笑道,“大人,您这可就夸对了!您不知道,秦兄能有今天,全是他媳妇儿的功劳。” “此话怎讲?”虽然身为郡守,但八卦之心谁都有。 裴枫就把秦慕修和赵锦儿两人的故事说给蒲兰彬听了。 蒲兰彬听完,颇为称奇道,“想不到,你二人年纪轻轻,还是患难夫妻,能一起走过那么一段儿,如今苦尽甘来,可一定要珍惜妻子啊!” 秦慕修蓦的就想起,赵锦儿第一天走进他房间的样子。腼腆,瘦弱,胆怯,却一点儿也不嫌弃他这个痨病鬼。 嘴角不自禁的微微上扬,“那是肯定的,我妻子,是我的贵人。” 蒲兰彬啧啧称赞,“在我们两广有句话,叫信老婆,会发达,小秦,你记住这句话,不会有错。” 三个男人都笑了。 就在这时,裴枫突然一声惊呼,“哟!” “怎么了?” 还没问完,秦慕修和蒲兰彬便也发现了不对劲。 半山坡往上,一顺溜全是光秃秃的树桩子。 一大片山林,不知何时被砍伐一空! 秦慕修之前说什么“植被遭到破坏”,不过是随口胡诌,想把蒲兰彬诓过来而已。 没想到一语成谶,后山的植被竟然真的被破坏了。 怪不得会有山洪! 蒲兰彬怒意顿生,“朝廷早就命令下旨,脚下有村庄的山林,不经过衙门准许,任何人不得随意砍伐,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山砍成这样,怎能不引起山洪!” 秦慕修心中猛地晃过一抹纤柔的身影,和一张满是仰慕爱意的温柔脸庞。 不会是她吧?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这么一大片秃山,随时都有可能因大量的雨水冲刷塌方。 到时候就是泥石流。 泥石流下来,别说房子,人畜都逃不掉。 当务之急,是赶紧在山脚下挖沟,把水流引开。 三人脚步不停,立即到了里正家。 里正听说眼前的俊雅青年,竟是新任郡守大人,吓得差点打跌。 “郡、郡守大人怎么会光临陋室……” 蒲兰彬没空跟他寒暄,直接下达命令,“立即召集你村里所有青壮年男子,到后山脚下挖渠泄洪!” 里正哪敢磨叽,当即冒雨敲起他的小铜锣。 不到半个时辰,小岗村的男丁便都集结到后山脚下。 之前秦慕修说会有山洪的时候,他们都不信。 现在郡守说会有山洪,所有人都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 山洪下来,家就没了! 谁敢偷懒怠慢? 一个个挥舞着铁锹,跟老天爷抢时间,奋力地挖沟。 按照秦慕修的思路,这条沟挖到村子东边一里地的河里,借着河流就能把山洪泄走。 蒲兰彬怕雨量太大,一条小河不能完全的把洪水泄走,一时间却也给不出更好的方案,便只能先这样办。 第三百四十七章 山洪来了! 雨越下越大。 房顶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从房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地上汇集成一条条泥黄色的小溪流。 天仿佛被捅了个洞,有人从那个洞里往下倒水一般。 为了加快进度,裴枫、蒲兰彬都加入挖渠队伍。 女人们眼看着雨下成这样,也慌了,纷纷从家里找出铲子、锄头,冲过去帮忙。 一整个村子的人,不眠不休挖了一天一夜,总算把沟渠挖得连到河边。 山顶流下来的雨水,都顺着这条沟渠哗啦啦地流到河流中,再顺着河流到下游。 蒲兰彬道,“乡亲们,这条沟渠一通,村庄暂时安全了,除非山洪过大,泄洪渠无法承载。” 里正问道,“怎么确定这条泄洪渠够不够宽呢?” “这个一时也不能确定,大家伙儿淋着雨累了一天一夜,体力已经达到极限,再不回去歇着,肯定要生病,都回去洗个热水澡喝点姜汤吧,我会在这里守着,若有变故,再论。” 里正哪敢让郡守大人在这守洪,自己却回去睡觉? 连忙道,“大人,还是您回去歇会儿,我带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在这看着。” 蒲兰彬想了想,“也成,你把男丁编成几个队,轮着看,得保证大家的休息时间,别逮着几个人可劲用。我还得回王家村看看那边的情况。” 蒲兰彬到新宅,洗个热水澡,喝了一碗姜汤,只歪在炕边小憩半刻钟,就起来往王家村赶去了。 裴枫敬佩道,“要是东秦的父母官,都能像咱们郡守大人这般为民办事,定能国富民强,周围那些宵小之国,哪敢再有觊觎!”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没错,没错。” 秦慕修却低头沉思,毫无回应。 裴枫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秦兄,想嘛呢?” 秦慕修揉揉太阳穴,“没有想什么,就是有点累。” 赵锦儿一听,连忙道,“那你去房里睡一会,你有病根,身子骨比不上他们,不能这么劳累的,万一把病引出来可了不得,接下来几天,都且得休养呢,今晚宰一只老母鸡炖汤给你喝。” 秦慕修笑道,“你相公是这起子没用的人吗?老母鸡留着下蛋呢,宰了多可惜。” “那等天儿好点,我赶小驴去镇上割两刀肉回来,咱们打打牙祭。” 秦慕修温柔的对她点点头,“好,到时候我陪你去。” 说完,便又陷入沉默。 其实,他在想后山那片秃林子的事。 村民们是不可能去砍树的,镇子上的商户,没有衙门许可,也不敢擅自砍伐。 难道…… 他想起温相的女儿温婵娟,前些日子好像到后山查探什么,而村里的猎户张开弓,去山上打猎的时候,不小心跌到一个火油坑里。 如今后山的树被砍了。 三件事前后脚发生,很难让人不联系到一起。 秦慕修基本确定:后山藏有火油的秘密,温相知道,而且,他想背着朝廷开挖这些火油。 至于是什么目的,不得而知。 上一世,匈奴大破东秦,表面原因是秦慕修与晋文帝两君争权,致使匈奴有机可乘,深挖内里原因的话,匈奴在战场上用了火油制造的“大炮”,实则功不可没。 这是一个冷兵器时代,行军打仗,都是靠弓箭、刀盾,甚至是贴身肉搏。 匈奴却一下子使出火油大炮这样的武器,相当于降维打击。 即便没有秦慕修与晋文帝叔侄争权,东秦的军队,也不可能抵挡得住那样的攻击。 现在问题来了: 东秦境内的火油,怎么会到了匈奴军队手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秦慕修脑海中盘旋。 温相,很有可能,跟匈奴勾结了! 一国丞相,竟然与敌国勾结。 这跟国门大开,请敌入国,有什么区别? “相公,喝碗姜汤。” 赵锦儿不知什么时候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打断秦慕修的思绪。 秦慕修接过碗,一口喝光。 不忘嘱咐,“你也喝一点。” 赵锦儿吐舌,“我早就喝过啦!” 秦慕修算得不错,接下来的整整三天,瓢泼般的大雨,一刻都没停过。 第三天傍晚,后山果然爆发了泥石流。 浑浊粘稠的泥水,从山顶倾泻而下,映衬着阴沉昏暗的天空,仿佛到了末日一般。 里正带着几队壮小伙沿着泄洪渠来回巡查,只要发生淤堵立即疏通。 村里,里正媳妇在王凤英、赵锦儿的帮助下,组织老人和孩子们,转移到地势较高的土地庙暂时躲避,以防不测。 “我老太婆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雨!” 秦老太满脸担忧的站在破庙门口,朝沟渠的方向看去。 那里有她的儿孙,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秦珍珠、刘美玉和赵锦儿也站到门口。 男人们都在沟渠边,她们帮不上忙,唯有对着土地公祈祷。 “土地爷爷,保佑小岗村不要出事!保佑男人们平安归来!” 轰隆隆! 一道亮光打到土地公的神像上。 土地公略显凶肃的脸庞,带着一丝慈悲,仿佛显灵一般。 以秦老太为首,全都跪到神像前,虔诚地磕头。 沟渠边。 一块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堵住了洪.流。 泥水瞬间向两边溢出。 不过片刻,就淹掉了好几亩药田。 秦慕修道,“必须把这石头弄出来!否则渠道淤堵,洪水泄不掉,就会冲到村子里去!” “可是水太大了!根本没法靠近沟渠,一靠近,就会被冲走的!”裴枫隔着雨帘喊道。 眼看着泥水越淤越多,秦慕修道,“谁家有绳子?” 老包头道,“我家有!” “回去拿来!” 不一会,老包头就跑着将绳子取来。 秦慕修将绳子做成一个大绳套子,问道,“有没有人能把这个绳套子套到那块巨石上去?” 这时候,大家就明白了,秦慕修是想用绳子把石头拉出来。 张开弓走上前来,“我可以试试,我常年拉弓,臂力不错,准头也可以。” 秦慕修便将绳索递给他,“张大哥,能不能弄走这块石头,就看你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大人被传染了 张开弓自觉责任重大,铆足了劲儿,将身子绷成一张弓。 绳索绕在手上,鼓着腮帮子甩了四五圈,狠狠扔了出去。 众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绳套而去。 只见绳套在雨中盘旋片刻,落了下去。 众人都提着一口气,“套中!套中!套中!” 可惜,那绳套被邪风一吹,落到水中,像条被打死的蛇,毫无生气。 “嘁!”村民们发出失望的声音。 张开弓颇为丧气,咒骂一声,“他妈的!” 秦慕修却面色不改,“风大雨急,哪有那么容易一次套中,张大哥不妨多试几次。” 这次,张开弓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 身子绷得更紧,手腕甩得更有力。 可是,绳套又一次落空。 接连六七次,也没有套中大石。 张开弓一点儿信心都没了,“要不换个人试试吧。” 秦慕修看他满头细汗,气喘吁吁,再扔,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点点头,“还有哪位能来试试?” 紧接着,两三个小伙子也来试了。 但这些小伙子,不但没套中石头,甚至还没张开弓扔得一半远。 眼看着洪水越聚越多,都快漫到脚脖子了,秦慕修眉头紧锁。 也不怪他们,张开弓那双膀子,拉了十几年弓,全是肌肉疙瘩,小年轻哪里比得了。 可这块石头不除,村民们辛辛苦苦挖的泄洪渠就起不上作用,村庄该淹还是要淹。 “老秦,给我试试。”裴枫接过绳套道。 秦慕修眼睛一亮。 裴枫为了补贴家用,打小就到处打小工。 码头扛过包,砖窑搬过砖。 身上的腱子肉不比张开弓少。 只见裴枫逆风往石头的上方走了两步,这才甩开膀子套绳。 第一次,失败。 第二次,微微调整一下角度。 一击得中! “唔!!”村民们不由发出惊呼。 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毕竟张开弓可以说是全村最健壮、身手最好的汉子,他都套不中,还有谁能套中? 不料这位看起来斯斯文文、年纪轻轻的外来汉,一下子就套中了! 秦慕修也没想到裴枫这么厉害,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大家伙一齐用力,把石头拽上来!”裴枫喊道。 一声令下,小岗村的汉子们,喊着“一、二、三”的口号,嘿哟嘿哟地用着力。 有人摔倒在泥泞里,有人的鞋子,都不知被泥水冲到哪里去了。 但谁也没放手,全都使出浑身解数。 这是为自己的家园使劲儿啊! “上来了!上来了!” 石头随着大家的轮番使力,一点点向岸上滚来。 “还差一点点,我喊一二三,到三大家一起用力!”里正命令道。 “一!” “二!” “三!” 轰隆隆! 那块该死的巨石,终于离开了沟渠。 淤堵的山洪瞬间有了方向,重新汇聚到沟渠里,向小河的方向奔流而去…… 大雨,在这天夜里终于变成小雨。 天亮之时,雨水缓缓停下。 “太阳!出太阳了!” 村民们看到太阳的时候,激动得抱在一起。 这场可怕的暴雨,终于过去了! 大家从土地庙各自回家。 住在高处的村民还好,住在洼地的村民就惨了,家里都被山洪泡了。 不少人家木器家伙、衣服被褥都拿出来晒。 秦慕修和赵锦儿的新宅地势挺高,家里没有进水,但是院子外却满是淤泥,两人也忙着清理淤泥,裴枫给她俩帮忙。 三个人正忙得哼哧哼哧,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马蹄子溅起的泥巴点子,甩到裴枫身上脸上,裴枫气得嗷嗷叫唤,“谁啊!” 赵锦儿抬头一看,连忙道,“是郝师爷。” 裴枫还是生气,管他好师爷坏师爷,他身上穿的衣裳是珍珠妹新做的,现在挂了这么多泥巴点子,等会儿怎么跟她约会? 赵锦儿怕裴枫发作,道,“阿修还有一身新衣裳,没穿过的,裴大哥拿去换了吧。” 裴枫嘟囔道,“新衣裳再好,有珍珠妹亲手做的好吗?” 赵锦儿,“……” 秦慕修给他一个白眼,懒得理会他,客气地向郝师爷问道,“郝师爷匆匆赶来,是有什么事吗?” 郝师爷急得两眼通红,“赵娘子能跟我走一趟吗?” 不等夫妻俩说话,又道,“大人被传染了!那些个老学究,压根儿就没用赵娘子留的方子,固执己见用的那些方子,屁用没有,这几日,已经死了四五个人,不少病人的病情也恶化得厉害,我们大人情急,每日亲自视察,结果也被染上了。” 赵锦儿惊出一身冷汗,“怎么、怎么会这样?” 秦慕修早料到赵锦儿的方子,肯定不会被那些自视甚高的老大夫用上,只是没想到结果这么惨烈。 郝师爷又道,“你们离开的这几天,又传染了十几个病人,包括两个大夫!” 赵锦儿知晓疫情严峻,一刻都耽搁不得。 问道,“师爷,您记性怎么样?” 郝师爷敲敲脑袋,“我们干师爷的,一个是笔头好,一个就是记性好。赵娘子你说,我都能记得住。” “那请您现在到镇上的生药铺去,买生石膏、板蓝根各十斤,生地、连翘各八斤,黄芩、黄连各五斤,连翘、元参各三斤,知母、薄荷、赤芍各两斤,大贝母、夏枯草、马勃、生甘草各一斤。您买好药,直接回王家村,我和我相公赶我们自己的驴车去。” 郝师爷低低地重复一遍,竟是一字不差。 “好了,记住了,我去也!” 两口子套上驴车,再一次来到王家村。 王家村是大村,比小岗村人口多两倍不止。 上回来的时候,还觉得熙熙攘攘,人丁兴旺。 这次,已经村口,就感觉一股阴气森森。 整个村子,没有人,没有炊烟,连鸡鸣狗叫都没。 像一个死村。 “这才几天啊!怎么会这样!” 想到这几日死掉的病人,赵锦儿难过得想掉眼泪。 她都不敢问死去的病人是男人,是女人? 是孩子,还是老人? 男人,是一个家的顶梁柱。 女人,是一个家的定心丸。 孩子,是一个家的希望,老人,是一个家的宝啊! 四五口人就这么没了。 四五个家庭就这么破碎了。 这该死的疫情,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 第三百四十九章 焚尸、隔离 不幸中的万幸,蒲兰彬刚刚被传染,而且他平日每天早晨都会打一套拳锻炼,身子板很是结实,目前只是轻症。 但那两个不幸感染的老大夫,就没这么乐观了。 赵锦儿戴上面巾,罩上罩袍,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把每个病人都检查了一遍。 将近五十个病人,重症又那么多,赵锦儿累得筋疲力尽,不得不制定了新的治疗计划。 “病人太多,这病的传染性也越来越强,不能再放在家中治疗了,我想把所有病人集中到一起,隔离治疗。这样,方便我看管病人,没病的人,也不用再担着被传染的风险。” 蒲兰彬虽然病着,脑子却很清醒,“就这么办。” 秦慕修也开口道,“隔离病人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你说。” “那些病死的病人,得赶紧集中火化掉。” 蒲兰彬点头,“你说得不错。病死的尸体就是传染源,若停灵在家,再大办丧事,只怕不知得传染多少人。传我的命令,即刻把尸体一齐焚烧了。” 此命令一出,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可谓哀声遍野。 “怎么能这样,我家老头辛勤一生,临了竟然连个丧事都不许办吗!” “我妻子为这个家操劳半辈子,生了三个孩子,竟然连让孩子们给他们娘守灵的机会都剥夺了吗?” “我们不怕得病,我们就想体体面面的送走亲人,不行吗!” 蒲兰彬在屋内听了这话,愁眉不展。 “愚民!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吗?这事关一国之运啊!” 秦慕修轻轻叹口气,“大人,他们刚刚失去亲人。” 蒲兰彬闻言,也唯有叹气。 沉默片刻后,挣扎着起身,“我出去说服他们。” 赵锦儿连忙阻拦,“大人,您别忘了,您现在也是病人!这么折腾,你的病情会恶化的!” “我身体底子强,不碍事。” 秦慕修一语中的,“您身体底子强,未见得外头的村民身体底子都强。” 蒲兰彬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也是个传染源,一时间懊丧不已。 “我出去试试,看能不能劝动他们,若劝不动,大人只能用官威压人了。”秦慕修不无戏谑道。 蒲兰彬无奈一笑,“你小子,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趣你大人我。” 出了院门,只见门口围了七八个情绪激动的村民。 一见到秦慕修,就面红脖子粗道,“郡守大人呢!我们找郡守大人!” “咱们郡守大人,为了控制疫情,亲自下乡指导防疫,如今也染病在身,正卧床休息呢。”秦慕修淡淡道。 此言一出,村民们方才还激动不已的情绪,声音不自禁的就低了下来。 郡守大人这些日子,在村里为病人奔走,那份赤诚,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他自己也得了病,他们怎么就一时糊涂,竟然到他的病榻外闹。 “郡守大人他……严重吗?” 方才闹得最凶的大娘支支吾吾问道。 秦慕修点头,“很严重,朝不保夕。” 大娘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怎么办,大人病成这样,咱们的事儿……” 秦慕修道,“你们是为了亲人的丧事来的吧?” 大娘顿时抹了抹眼泪,“是啊,大人下令,让我们把亲人一把火集体烧了,这不是剜我们的心吗?他们生前已经受了那么大的病痛,死后竟然连个像样的丧事都办不了……” “诸位亲人过世,悲痛之情,我们都能理解。若是往日,为死者办场体面的丧事,是再有理不过的。但现在这个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这病凶险得不亚于山里的猛虎,大人这个命令,是为了让你们失去亲人的惨剧不再重演。望你们谅解!” 大娘哭道,“道理我们都懂,但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你们的亲人,是被病痛折磨致死的,我相信,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绝不愿意看到你们为了给他们办丧事,而把自己置身被传染的险境。” 一个女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呜呜~~没错,我爹死之前说了,他死了啥也别办,就一把火烧干净。家里人都好好活着,才是他愿意看到的。” 另个女人也哭起来,“我男人也这么说,可我们哪忍心啊!” 秦慕修道,“死者为大,死者的遗言便是他们的夙愿,诸位保护好自己,便是对死者最好的祭奠。” 这话说出来,这些村民都呜呜哭了起来。 一旁的赵锦儿于心不忍,道,“尸体焚烧后,还是可以办丧事的,你们可以供奉骨灰,也不耽误守灵。” 大娘擤了擤鼻子,“可以吗?” 秦慕修点头,“可以,只是不要邀请亲友,自家人可以守灵。” 村民们的情绪总算好了些,但还是伤心得很。 秦慕修又道,“等郡守大人痊愈,我向他提议,看能不能给你们补偿一点丧葬费。” 已经失去家人了,若能补偿一笔丧葬费,也算一点安慰。 话说到这份上,这些家属哪里好再闹,哭哭啼啼的回家了。 尸体焚烧后,各自领回骨灰,用骨灰代替遗体,也算成全了丧事。 处理了病尸的事,赵锦儿便开始物色隔离地。 她看中了祠堂。 王家村王氏后人多,出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几个后辈便出资修了这间大祠堂。 前前后后共有九间屋,宽敞得很,足够容纳下所有病人。 不料有人听说要把病人搬到祠堂统一照顾,又开始闹腾。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死人你们拉去集体烧了,现在连活人都不放过吗?” “该不会是为了不再传染,想把病人都处理了吧?” 种种猜测,让隔离陷入困境,根本无法实施。 赵锦儿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是好,病人分散在全村,漫说会不会传染给家人,我也看顾不过来呀!到时候,只会造成更多死亡。” 一筹莫展之际,汤大夫来了。 “丫头,你想把这些病人隔离开,是不是?” 赵锦儿连连点头。 “我去帮你想办法。” 攵學3肆 第三百五十章 生石灰 汤大夫所谓的想办法,就是一户一户上门。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实在劝说不动的,他就扯嗓子骂。 反正他快六十了,已经到了可以倚老卖老的年纪。 “你们这些愚民!知道这是什么病吗?这是鼠疫!” “前朝鼠疫,因隔离不当,导致全国流行,最后死了多少人你们知道吗!上百万无辜百姓!” “这么多条人命,还不够让你们害怕的吗!” “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你们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病人放在家里你们照顾照顾就痊愈了?” “老夫告诉你们,再这么拖下去,不止病人得死,你们自己也要被传染上!” “那位赵娘子,亲手治好了老王一家,只有她,能治好这个病!你们要是不想亲人死,就乖乖听她的话!” “否则,把她惹恼了,人家撂挑子不干,你们的亲人,就再也没救了!可别怪老夫没提醒过你们!” “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看着办!若再冥顽不灵,老夫也收拾铺盖卷回家了!” 村民们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愣是不敢回嘴。 毕竟,来的十个大夫里,除了两个被传染的,剩下八个—— 黄大夫就是个大爷,指手画脚嫌东嫌西,结果一个病人也没治好。 黄大夫底下又有四五个捧臭脚的,跟他一个德行。 真正为病人忙前跑后的,只有汤大夫和另外两三个。 百姓们只是愚,并不傻。 谁真心为他们,是看得出来的。 “汤大夫,我跟你们走。” 说话的是一个壮年男人。 他母亲去郡上喝完喜酒回来就病了,他在病榻前照顾数日,老母还是受尽折磨走了。 丧事还没来得及办,自己也病倒了。 他知道这病的厉害。 男人的媳妇泪流满面道,“不能去啊!他们说什么隔离,一送到祠堂,不许家人探视,不能痊愈自己走出来,就得死了被人抬出来,你叫我怎么放心!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你怎么能丢下我们就这么走了!” 男人喝道,“就是因为下头还有三个孩子,绝不能叫他们再染病了!赵娘子治好过三个病人,我对她有信心!我这一去,若真的治不好了,不中用了,也不许找人家麻烦,听从郡守大人的安排,一把火把我烧了,你要守得住,就守在这里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你若守不住,我也不怪你,把三个孩子送到我大哥家,你自嫁人去吧!” 男人媳妇一听,这竟是遗言,嚎啕大哭。 “夭寿哟!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我们老百姓做错了什么,竟然用这个病惩罚我们呀!” 女人哭得凄绝,左邻右舍听见了,未免有兔死狗烹同病相怜之感,纷纷开始抹泪。 男人又是一声呵斥。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谁说我就一定要被人抬出来?我觉得我能活着走出来!” 其他家的病人,听见他的话,也都信心大增,表示愿意去隔离。 “郝师爷说了,主动去祠堂隔离治疗的,衙门包咱们的汤药钱!咱们在家,吃不起药,只有等死的份儿,还不如去碰碰运气。” “郡守大人也要去隔离,大人吃什么药,咱们就吃什么药,绝不会有错的!” “不管是死是活,咱们不能把病过给家里人!咱们都去隔离吧!” 老百姓,就像羊群。 有头羊牵引,其他羊便都会效仿。 这就叫羊群效应。 不到半个时辰,那些个病号,或自己蹒跚走步、或被家人搀扶、或由担架抬着,都来到了祠堂门口。 赵锦儿两口子已经全副武装等在门口。 赵锦儿念,秦慕修记,把病人按照病情轻重、男女有别分开。 然后把郝师爷买回来的药分配好,嘱咐汤大夫带着手下的两个大夫炖药。 黄大夫和那几个捧臭脚在旁嗤之以鼻。 “瞧给她能耐得!她能治好那三个倒霉鬼,全因治得早,轻症时期就把病气斩掉了。现在这帮子病鬼,离死不远了,她能治好都有鬼!” “姓汤的也是丢份儿!给一个丫头打下手,传出去也不怕砸了自己招牌!” “随他们弄吧,咱做壁上观。不插手!” 几个人真就在旁抱臂旁观,仿佛无事人一般。 赵锦儿一开始还想支使他们帮帮忙,汤大夫却劝住她。 “别使唤那些老大爷了,使唤不动!他们来就不情愿,现在更不会肯屈居你这么个小丫头手下。” 赵锦儿噘着嘴道,“怎么能这样,这么多病人,咱们五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汤大夫道,“你大舅家几个不都得过这病了?这玩意儿跟天花似的,得过一次,终生免疫,你把他们叫来打打下手,给咱做做饭洗洗衣服总是可以的。” 赵锦儿撇撇嘴,“也只能这样办了。咱们还可以让轻症患者帮忙照看照看重症患者。” 汤大夫举起大拇指,“活学活用,孺子可教!” 喝了赵锦儿的药方,病人们竟都奇迹般的恢复过来了。 过程虽然慢,但是肉眼可见! 那几个极其严重的,赵锦儿用银针封穴的老法子抢回了命,有汤大夫在旁指点,她的施针术也突飞猛进。 看到这样的结果,汤大夫又惊又喜。 “这施针术,靠的是童子功,你当真是现学的吗?” 赵锦儿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老天爷保佑,倒是没出过什么意外。” “丫头,你当真是医学鬼才!我带过十几号徒弟,没一个像你这样悟性好的!”汤大夫从惊喜化作激动,“你的药方,明明跟我们之前用的药大差不离,怎么就这么见效呢?” “还是有区别的,”赵锦儿摆摆手,“区别就在生石灰。你们之前的方子,没有这一味。” “生石灰性子太猛,一般只做外用。这些病人病得蓬头鬼似的,我们哪敢用这么猛的药,你胆子委实大,不止拿来用了,竟然还用那么大的量,不止用那么大的量,竟然还是内服。”汤大夫一脸离奇,“丫头,谁教你这么古怪的方子的?” 赵锦儿挠挠头,这方子,说起来是她从爹爹留下的那些医书上看到的,但用法用量,她全都按照自己的领悟改了。 认真算起来,是她赵锦儿独创的方子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鬼医 见赵锦儿不说话,汤大夫拍拍自己嘴巴。 “瞧我这张嘴,又问不该问的问题了。丫头,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想偷师。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老夫这把年纪了,于名利早就看开,这些年攒下的体己,也够一家人嚼吃。我问你这方子,就跟好乐之人听到好曲子想知道曲谱,好酒之人尝到好酒想知道配方一样,我只是好奇。” 赵锦儿见他误会,忙道,“汤大夫,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怀疑您,只是这方子来历曲折,一时间我也不知怎么跟您从何说起。” 汤大夫爽朗一笑,“那就不说,等你以后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不迟。” “呵呵呵!混到这把年纪,也就是个郡县郎中,如今竟想从一个妇人口中哄骗药方吗?汤达啊汤达,你好不知羞啊!” 黄大夫刺耳尖锐的声音,突的从两人身后传来。 汤大夫脸色骤变,“你、你说什么!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赵锦儿也道,“汤叔就是好奇而已,他不是那样的人。” 病人们这几天的好转,黄大夫看在眼里,他们对赵锦儿和汤大夫的尊敬,他也看在眼里。 是妒忌得不行! 逮着机会,当然要刺几句。 只见他趾高气昂地瞥了汤大夫一眼,带着讽刺的笑意,“有没有这个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又转向赵锦儿,满脸虚伪的关切,“小丫头,你还小,傻乎乎的,不知道这世道,人心险恶啊!别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赵锦儿确实有点傻乎乎的,但是感觉告诉她: 汤大夫是个为病人着想的好大夫,而这位黄大夫,就一言难尽了。 来了这么多天,除了头天在还没生病的郡守大人面前表现了一下,就再没干过什么事。 不干事也就罢了,脾气还坏,嘴巴还碎。 天天不是找其他大夫的茬子,就是吹他那在太医院的儿子有多牛。 赵锦儿本能的反感他。 也不喜欢听他挤兑汤大夫,当即道,“我不傻!我分得清好赖!” 黄大夫一听,顿时横眉冷指,“你这不识好歹的贱丫头!你给老夫说说清楚,谁是好,谁是赖?你骂老夫呢是吧?” 他情绪激动,唾沫星子喷赵锦儿一脸。 手脚挥舞着,俨然要打人。 赵锦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汤大夫气坏了,顶到前头,“老黄,你有什么冲我来,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两人剑拔弩张,又卷起了袖子准备干仗。 秦慕修正在里头帮赵锦儿整理医案,闻声走出来。 见到这一幕,咳嗽一声,冷冷道,“看来黄大夫这几日很是清闲,病人你不愿意照顾,还耽误其他大夫工作,等会让郝师爷安排马车,送你们回去吧。” 黄大夫一听,顿时跳脚,“你算老几,凭什么赶老夫走?” 秦慕修敲了敲腰上的郡守令牌,“郡守大人说了,他现今病着,祠堂里的所有事宜,全权交由我负责。” 黄大夫一时吃瘪。 前几天他确实想走,那么多病人治不好,自己也有感染的风险,不想走是傻子。 这几天,他却不想走了——眼看着病人们好转,只要在这里熬到解封,传出去不也是抗击鼠疫的牛掰大夫么! 回到宿舍,恨恨地自言自语道: “一个乡野小丫头,不过仗着一张药方,就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了!那小子也是,拿着郡守令牌狐假虎威!当真以为能唬到老夫?” “老夫的儿子,可是太医院堂堂太医!半月前来的家信,还说他如今受到大内总管魏公公的赏识,每月初一十五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呢!皇后啊!多少太医混一辈子也没有这个殊荣!” “这个时候把老夫踢出局,让老夫丢脸,没那么容易!” 黄大夫当即就想了个恶毒主意,“你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 因着还要处理公务,蒲兰彬单独住在一间小厢房里。 赵锦儿和秦慕修,每天都会来跟他汇报病人们的情况。 “回禀大人,轻症的那批病人,基本都痊愈了,可以离开祠堂回家了。” 蒲兰彬闻言,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太好了!锦儿,你可真当得起一声女神医的称谓。”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赵锦儿已经不怕蒲兰彬了,把他当成大哥哥,在他面前,也就活泼很多。 “女神医?我哪有那个本事,大人快别埋汰我了。” 蒲兰彬笑道,“你绝对当得起,在这七国之中,能这么快治好这么多鼠疫病人的,你是第一人,说一句巾帼不让须眉,一点儿也不夸张。” 一旁的郝师爷道,“大人,此言差矣。” 蒲兰彬白他一眼,“你意思是锦儿不配?” 郝师爷连连摆手,“不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赵娘子肯定是女神医,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那你是几个意思?”蒲兰彬一脸疑惑。 郝师爷笑笑,“赵娘子能短时间内,快准狠的治好这么多鼠疫病人,确实能耐,但她不是第一人。前朝发过鼠疫时,也出了个顶厉害的神医,治好了很多病人。” 蒲兰彬是个博览群书的人,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想起来了,“你是说鬼医姬伯仲?” 郝师爷激动道,“正是鬼医!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的太爷爷、太奶奶都是被鬼医治好的,我爷爷、我父亲,打小就跟我们说这个故事。” 蒲兰彬玩笑道,“锦儿,你该不会师从这位鬼医吧?” 赵锦儿摇头,认真的回答道,“我没有师父,就是小时候见我爹当土郎中。” 郝师爷道,“那位鬼医,如今要是活着,起码也有一百多岁了。这世上哪有人能活一百多岁!” “真是可惜了,这样的能人,竟没有后人吗?他的医术该不会就这么失传了吧?”蒲兰彬感叹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民间仿佛有传闻说,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医,在百岁高龄之际,生了个女儿。” “胡说八道!”蒲兰彬笑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一旁的秦慕修,若有所思。 家里那一大摞奇怪的医书,绝不会是他那赤脚郎中老岳父留下的。 难道…… 第三百五十二章 百岁生女 赵锦儿给蒲兰彬号了脉,检查了舌苔瞳孔,郑重地宣布: “大人,您的病也好得差不多啦!” 蒲兰彬高兴得从床上弹起来,“我就说我该好了,再躺下去就憋死了!” 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幼稚了,找补道,“别看你大人瘦,你大人从小都壮得像头牛,这次中招,实属意外。” 赵锦儿满头黑线,“高低是感染了一场恶病,所幸压在初期没有恶化,您怎么的也得再休息几日,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了,才能下床。” 蒲兰彬哭丧着脸,仿佛在问:你在跟我开玩笑嘛? 赵锦儿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起码再躺三天,不歇到根除,我不会准许您下床。” “锦丫头,你大人我还有一身的公务啊……” 赵锦儿指指一旁的秦慕修,“这不是有我相公呢嘛?” 秦慕修颔首,“您就听锦儿的,治病好比烧开水,须得一口气烧到开,中间断了火,水温降下来,又得架柴重头烧。” 郝师爷也劝道,“我的大人哎!咱们一个郡,都靠您守,您可不能再倒下了!” 蒲兰彬就这么又被摁倒在木板床上。 出来时,秦慕修把郝师爷叫到一旁,“郝师爷,问您个事儿。” 蒲兰彬病着这些日子,祠堂里的事务乃至一些郡县上的要务,都是秦慕修帮着蒲兰彬处理的,郝师爷这个小伙子很有好感。 当即笑盈盈道,“秦公子有什么事,尽管问,郝某必定知无不言。” “关于鬼医。” “鬼医?你打听他作甚,十之八.九都是作古的人了。” 秦慕修黑眸如练,“好奇。” 郝师爷伸出食指,对着空气虚点了点,“你小子,看你平时闷包儿似的,没想到也是个八卦。这鬼医啊,说起来就神了……” 前朝,也爆发过一场瘟疫,和王家村的病症一样,是鼠疫。 那场瘟疫,如洪水猛兽,迅速席卷了整个东秦。 当时的圣上高祖皇帝,是个明君,下令举国之力抗疫,饶是如此,被传染的人,还是不受控制地接连死去。 因为这病实在是太凶了! 几乎没有大夫能治这个病,他们能做的,就是减轻病人的痛苦,延迟他们的死期罢了。 而那神出鬼没的鬼医,彼时正在山中采药,不小心跌进一个捕兽夹里。 一对进山狩猎的祖孙救了他。 于是,他便跟着这对祖孙,到他们的小村庄养了一段时间伤。 正巧疫情袭来,卧床修养的鬼医,顺手给他们写了一张方子,那一个村庄,靠着这张方子,竟然在那么凶险的瘟疫中,全都活了下来。 “我太爷爷就是那对祖孙里的孙子!”郝师爷不无得意道,“那会儿我太奶还是个襁褓婴儿呢,可怜呐,刚生下来就染上病,多亏了鬼医,亲手把她救了回来。后来,我太爷和太奶都长大了,就成亲了,才有了我们这么多子子孙孙。说起来,没有鬼医,就没有我啊!” “鬼医那个时候多大年纪?有没有娶妻?百岁生女的传言属实吗?” 秦慕修连珠炮一般,连着抛出三个问题。 郝师爷挠挠头,“这我哪知道,我爷爷那会儿都不知道在哪呢!” 秦慕修颇为失望,他怀疑家里那些医书是鬼医留下的,毕竟,普通大夫,怎么可能得到那么多神秘的行医手册?:魰斈叁4 可是现在跟郝师爷一通打听,却是毫无收获。 就在这时,郝师爷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太奶奶说,生我那一年,鬼医好像还回我们那村子一趟。” 秦慕修一脸惊奇,“他救你太爷爷的时候,你太爷爷还是个小孩子,就算那个时候他二十来岁,你出生的那一年,他怎么也有百岁了吧?” 提起这个,郝师爷顿时兴奋了,“你难道没有听过江湖上的传言吗?鬼医拥有长生不老术!这么多年,他容颜未老,依旧是个年轻人模样,如地仙一般的人物!所以才能在百岁那年,娶妻生子。” 关于鬼医的传闻,一个比一个玄乎。 不辨真假。 秦慕修对这样的逸闻,自然也只能当个故事听听。 就没有再往下深问了。 晚间,睡觉前,赵锦儿照例给每一个病人检查。 已经放走一批轻症痊愈患者,先前的重症患者,现在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转。 说起来,工作量减少很多。 但不知为何,四五个病人竟然同时闹起了上吐下泻。 病人本就虚弱,最怕的就是起热和吐泻。 一吐,什么药都喝不进去。 一泻,体内的原阳大量流失。 赵锦儿紧张不已,连夜炖了一大锅止泻止呕的方子,让这几个病人灌下去了。 守了一夜,第二天,这几个人总算是回还过来。 可是,更严峻的情况却等着呢—— 更多的病人开始呕吐,拉肚子。 刚刚好转的病情,顿时陷入困境。 秦慕修敏锐不已,“会不会是药出了问题?” 赵锦儿急得抓耳挠腮,“不可能啊!我用的药明明和之前给王大舅和大妗子用的一样啊!他们一家三口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些人怎么集体呕吐腹泻?” “你把药再检查检查。”这种突发情况,不合理。 不合理,即有妖。 赵锦儿便听她相公的话,到炖药间,把每个药包都打开,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没问题啊,药,就是我配的药。” “那就奇了,不是药出了问题,难道是疫情有变?” 这些传染性极强的疫病,确实狡猾得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千变万化,让大夫们呕心沥血刚研究出来的药方失去效果。 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秦慕修也是愁眉不展。 就在这时,汤大夫来了,“咋了?” “病人们突然上吐下泻,我们怀疑药出了问题,但现在看来,药好像没问题。我相公怕是疫病有变,那我的方子就会失去效用。” 到底上年纪了,汤大夫昨夜熬药累狠了,坐着都打瞌睡,被赵锦儿罚回屋好好补了一觉,这会儿脸都没洗呢。 听到这话,顿时吓得一机灵,“不会吧?我来瞅瞅。” 第三百五十三章 是你掉包的吧? 赵锦儿便让开身子。 她虽然有鬼才,经验肯定没有行医多年的汤大夫冯丰富。 汤大夫来长长眼,说不定就能找出问题。 只见汤大夫打开装药的包裹,一味一味的拈一小把送到鼻尖闻,闻到最后最后一味的时候,眉头骤然皱起。 “怎么了?”赵锦儿忙问。 “石灰被人掉包了!” “啊?” 赵锦儿和秦慕修都是大惊失色。 赵锦儿抓起一把石灰,又仔细看了好几眼,“这不就是石灰吗?” 汤大夫摇头,“不然!你的方子里,石灰是生的,这石灰却是煎过的,煎过的石灰,与生石灰虽然长一样,但药性却完全不是一码事!熟石灰,比生石灰烈性好几倍,当之无愧的虎狼之药!” “人说是药三分毒,熟石灰起码有九分毒,只有一分是药性。不是危及生命的大病,靠这玩意吊命的,没几个大夫会用它,副作用实在太大了。” 赵锦儿恍然大悟。 有人把生石灰换成了熟石灰,病人们哪里扛得住! “什么人如此狠毒!这可是救命的药!几十条性命啊!” 她气得声音都打颤。 秦慕修搂住她肩膀,轻声安抚道,“别气了,当务之急是找到掉包之人,绳之以法!” 汤大夫也气呼呼道,“你们去找,老夫今儿一天都守在这里,看哪个混蛋敢再动手脚!叫老夫逮着了,老夫要咬断他脖子!太缺德了!” 把一个斯文大半辈子的大夫气得爆粗口,可见这背地使鬼的人,有多丧尽天良! 听赵锦儿又要买生石灰,郝师爷笑问,“赵娘子,生石灰有这么大的作用吗,这不刚买过,怎么又买?” 赵锦儿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把有人换了石灰的事儿告诉了他。 郝师爷一听,顿时面红脖子粗,“啥!竟有这等事!当真以为我们大人是吃素的?以为我们郡大牢是摆设?” 赵锦儿连“嘘”几声,“别吱声儿!阿修出了主意,说是今晚就抓到那换石灰之人。现在咱们都装作无事,莫打草惊蛇。” “秦公子真能抓着那人?依我看,病人不可能换自己吃的药,祠堂里就这么多人,一个个抓起来严刑拷打一顿,什么都问出来。” 赵锦儿又好笑又好气,“我相公也是这么说,肯定是祠堂里的人干的,但如果这般大张旗鼓的拷打,一来会寒了那些认真干活的大夫,二来,也会引起病人恐慌,不利于康复。还是悄悄处理了清净。” 郝师爷摸摸脑袋,“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那这事儿,要不要告诉郡守大人?” 赵锦儿摆摆玉白色的小手。 “别,别!大人也在养病了,就别告诉他这种糟心事儿了,师爷放心,我家相公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他既然说今晚能找到掉包之人,就一定能找到。待找到了,交由您处理。” 郝师爷跟蒲兰彬一般,是个大龄剩男,莫名其妙被喂了一把狗粮,心塞得紧。 “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但是今晚一定要把这个挨千刀的揪出来,否则,明儿我还是得走拷打逼问的暴力路线。”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心想,明明是干笔墨工作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赶明儿开两剂清心降火的药给他…… 祠堂里的每日伙食,都是由外面的村民送来的。 为避免接触,降低感染风险,村民按照约定的时间送到祠堂门口,待他们走了,里头的人再出来拿。 席间,黄大夫将饭菜推到一边,冷笑几声。 “你们吃吧!明儿老夫就要回郡上啦!终于不用吃这些猪食一般的食物了。”说着,往地上吐了一口,“淡出个鸟来。” 其他大夫都不敢说话。 汤大夫想跟他掰扯几句,却被赵锦儿从桌下按住。 黄大夫瞥一眼秦慕修,又指桑骂槐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完全没有个尊卑之分了!想当初,苦求老夫来主持治疗,说的都是好听话,现在病情稳定了,就觉得老夫多余了,要踢老夫出局。” “行行行,老夫儿子在京中做太医,老夫自己,说句不怕吹牛的话,在杏林界,也是功成名就的,不差这点儿名声!你们谁爱争,争去吧!” 说完,把碗筷往桌上狠狠一放,就背手离去。 汤大夫嘀咕道,“神经病!大家都琢磨着怎么尽快治好病人,谁惦记什么功名利禄了,我看只有他惦记着功名利禄呢!” 秦慕修擦擦嘴,微笑道,“我吃饱了,各位慢用。” 说罢,也离开了。 赵锦儿近来从早到晚的忙活,运动量大,饭量也跟着大起来,她还没吃饱呢,就没随秦慕修一起走。 黄大夫一走,没人叽歪,大家吃得更香了。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巨响。 “啥声音?” “好像是炖药间传来的。” 赵锦儿和郝师爷面面相觑,想到秦慕修的话,一骨碌爬起来朝炖药间跑去。 只见打炖药坛子碎裂在地,药渣药汁撒了一地。 一边儿上,秦慕修死死反手扣着黄大夫。 黄大夫本来还在跟他撕打,见有人来,眼珠子一转,顿时改口大喊。 “救命,救命啊!这小子,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秦慕修并不说话,只是对着他的膝盖窝,狠狠一顶。 黄大夫吃痛跪倒在地,哭爹喊娘,“来人,来人呐!疯子杀人了!” 秦慕修恶狠狠道,“还要叫唤吗?再叫唤的话,就把你干的事儿抖出来,看你还要不要做人。” 黄大夫一脸委屈无辜,“老夫干什么了老夫!” 见他冥顽不灵,赵锦儿走上前,捡起地上的一块石灰。 “黄大夫,我这包生石灰,是你掉包的吧?” 众人眉头一紧,啥,掉包? 咋回事儿啊? 黄大夫脸色大变,“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秦慕修朗声道,“内子辛辛苦苦研究出的有效方子,每一味药都有它的效用。咱们的黄大大夫,因善妒贪婪,竟想通过掉包,毁掉我内子的治疗成果,以此掩盖他无能的事实,诸位,认为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第三百五十四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慕修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阵唏嘘。 连之前给黄大夫捧臭脚的几个大夫,都大惊失色。 “黄老师,那些药就是病人们的命啊!您怎么能……” “先前您说汤大夫和赵娘子,一个不入流,一个名不见经传,叫咱们不必放在眼里,可是现在明明就是赵娘子的药方起效,病人们都开始痊愈了,您换病人的药作甚?” “莫非您真的是妒忌赵娘子,害怕传出去了,人家说您行医多年,还不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医术好?” 黄大夫最是要面子的一个人,哪里听得这种声讨,当即狡辩。 “老夫怎么可能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甚么换药,老夫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甚么!” 赵锦儿质问,“那您往炖药间来作甚?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之前我让您帮忙炖药,您每次都说这屋里碳火气熏眼睛,不愿意进来的。” 黄大夫冷哼一声,拿鼻孔对着赵锦儿。 “老夫明儿就要回家了,这破地方到郡上,得坐大半天车,我老人家不口渴吗?这屋不止炖药,也烧水,我来打点水不行吗?”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暖壶。 赵锦儿心知石灰肯定是他换的,但他这么说,还真不知怎么反驳。 樱.桃红的唇瓣,只管气得直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大夫站直身子,拍拍衣摆,指着秦慕修的鼻子骂道: “小子!老夫今儿在你这受的气,来日定当十倍奉还!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赵锦儿听着这威胁,吓得不行—— 老秦家就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百姓人家,这黄大夫却有做太医的儿子,还掌管着那么大的医馆,家大业大的,真想报复他们两口子,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相公~~” 受到惊吓的赵锦儿,下意识地就拉住了秦慕修的手。 只要握紧相公,相公就能替她挡去一切风雨…… 秦慕修本念着黄大夫年纪大,来的这些日子确实也吃了不少苦头,而且他干的这点恶事,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想着警告一下就罢,给他留条后路,不想弄得不可收拾。 谁知道这老东西,竟然敢恫吓他的小媳妇。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真不是你干的?”秦慕修锋利如刃的目光,折射到黄大夫脸上。 黄大夫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怵,但还是嘴硬道,“当然不是老夫,老夫虽然看不惯你们的行径,但老夫也是大夫!该不会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们救死扶伤吧?老夫救过的病人,比你们从小到大见过的人都多!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怎么会干这种下作的事?” 秦慕修不怒反笑,“这事儿干得下作,您也这么认为?” 黄大夫梗着脖子,义正言辞,“那自然是下作!” 秦慕修便道,“诸位,药被掉包,兹事体大!若不找出这个使坏的人,几十号病人乃至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便都得不到保障。这人心狠手辣、毫无底线,今儿因为一己私怨能掉了病人们的药包,明儿就能因为拌一句嘴给人下毒。”攵學3肆 众人一听,果真如此,群情愤恨,“秦公子讲得有道理。得赶紧把这个人揪出来!我们是来行医治病的,不是来送命的!” 黄大夫在旁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嘀咕道,“下毒那倒不至于……” 秦慕修抬起手,在空中虚按了按。 “大家稍安勿躁,今晚,这个人,是铁定跑不掉的。因为,我在咱们那包生石灰上,撒了一层荧光粉,那种粉是特制的,沾到手上,遇水则会变蓝。现在,所有人只消把手伸到水里,就能自证清白!” 郝师爷不知何时已经端了一盆水过来。 黄大夫冷汗涔涔,怎么办,就要这么露馅了吗? 突的,他将水盆一把掀翻。 在场的人,都惊愕住。 “黄老师,您这是……” 只听黄大夫义正言辞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儿!这小子随口一句自证清白,你们就被他牵着鼻子走吗?咱们是什么人?咱是大夫!咱来干什么的?咱来免费给病人治病的!一声儿好没落着,竟然落个毒害病人的怀疑!这手,咱不能洗啊!这一洗,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众大夫听了,一时间有些犹豫。 黄大夫的话,不无道理啊! 就在大家都不知所措之际,汤大夫又打了一盆水来。 二话不说,当着众人的面儿,第一个将手塞进水里。 又举起来,朗声道,“不过就是把手往水里放一下,又不疼又不痒的,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自证清白的同时,还能把真正的凶徒找出来,有什么丢份儿的?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不敢做的人,我看才有问题!” “老黄,你该真不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吧?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人最多也就是自大一点,难缠一点,不至于拿病人的命开玩笑吧?” 黄大夫被他逼问得毫无招架之力,“你、你漫要血口喷人!” “谁喷你了,你又没掉药包,我喷你作甚,我的口水,要留着喷那人呢!老伙计们!来来来,都走一遭,挺忙的,别在这耽误大好时光。” 众人一听有理,便都走到盆边,一个接一个的把手送进水里。 唯有一旁的黄大夫,满头冷汗,踟蹰不前。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试过了,连秦慕修和赵锦儿都在水里走了一遭,唯有黄大夫还站在那,浑身僵硬得跟个木棍似的。 “黄大夫,您来啊。就差您一个人呢。”赵锦儿柔柔道。 黄大夫突然怒道,“贱人!你们设计我!” 赵锦儿被他突然抬高的声音吓得一懵,“我、我没有……” “你老实交代,你这药方是从哪里弄到的?老夫行医一辈子,都没见过能治好鼠疫的方子,你不可能有!你治不好那些人!生石灰,熟石灰,对那些病鬼来说,没有差别!老夫并没有想害他们,老夫纯粹是看你们这对贱人不过眼!” 第三百五十五章 郡上也出现病人了 这话说的,众人都明白了。 石灰真的是黄大夫换的! 汤大夫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撸起袖子,上前就是一拳。 这回没人再拦着他了,就算拦也拦不住。 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到了黄大夫的眼窝。 黄大夫痛得嗷嗷叫,“汤达,你敢打老夫?” 汤大夫冷笑,“我为什么不敢打你!这里每个人都打得你!你禽.兽不如!” 黄大夫还待狡辩,不想蒲兰彬竟出来了。 “黄老师,你本是泉州郡杏林代表,谁人不知你的大名,晚辈也正是看中你的医术才让郝师爷务必把你请来主持抗疫,没想到你空有医术,不讲医德,做出这等令人失望之事!” 黄大夫看到蒲兰彬冷峻阴彻的脸,心头不由涌起一阵阵恐惧。 “大人,老夫真的没想害病人们……” “可你就是这么做的。本官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取消你的行医资格,你从今以后再也不许接待任何病人,你的医馆,也得关门。” “这怎么行!医馆是老夫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我黄家祖传的营生,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靠着医馆营生,大人,您这是要断我黄家的后路啊!” “你若为了子孙后代能继续行医,舍不得将医馆关了,也行。” 黄大夫脸上露出笑意,“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开恩!” “你听我说其二。” 蒲兰彬平时是很平易近人的,可是此刻的脸色,却是严肃得可怕。 “不关医馆,你就主动去郡大牢自首,念在你尚未酿成大祸的份儿上,本官判你一年。” 黄大夫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好像听错了什么似的。 “大、大人,您是在吓唬老夫吗?您不是要对老夫网开一面的吗?” 蒲兰彬广袖一挥,“笑话!本官是一方父母,为民.主持公道,怎可能对一个枉顾几十条性命的恶徒网开一面!你自己选吧!” 黄大夫一屁股瘫坐在地,半晌,竟是掩面哭泣,老泪纵横。 “老夫真的是一时糊涂啊!老夫没想害人啊!大人,您饶了老夫吧!” 蒲兰彬对郝师爷点点头,示意剩下的事交由他处理,便头也不回地走开。 其他大夫,有嗤之以鼻的,也有在旁劝黄大夫想开些,把医馆闭了保住自由的。 黄大夫却是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赵锦儿一开始很气愤,现在见黄大夫如落汤狗似的狼狈,不由又同情得很。 “相公,郡守大人的这个惩罚,是不是也过重了些?” “傻孩子,这哪里重了?不止不重,还很仁慈。谋人性命,这要是闹到铁面无私的官员手里,是死罪!” “可他原意也许不是真的想害那些病人……” “甭管他是什么动机,做了就是做了,成年人,该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负责。他要么就去蹲班房,为自己的行为赎罪,要么就给他的子孙长一个大大的教训。况且,郡守大人这个处置,也是杀鸡儆猴,给在场的其他大夫一个警示,身为大夫,可千万不能倚老卖老存着歪心思。” 话虽这么说,眼看着一个花甲老人那般伤心潦倒,赵锦儿还是不落忍。 走过去,意欲扶起黄大夫,“黄老,您别伤心了,不如就把医馆关掉,您也休息休息,儿孙自有儿孙福,医馆关了,他们自也要去找别的营生,这世道河清海晏,您的子孙定也人中龙凤之辈,总能找到一口饭吃的……” 啪! 赵锦儿话还没说完,手就被黄大夫一巴掌劈开。 她皮肤白,这一巴掌落下去,白.皙的手背顿时殷红一片。 老人的手遒劲有力,赵锦儿痛得叫出声来,“啊!” 秦慕修没料到这死老头竟这般蛮横,一根箭似的冲过来,一把将赵锦儿搂进怀中。 “你做甚!” 黄大夫对着两人就是一口老痰,得亏两人闪得快,否则就中招了。 秦慕修忍无可忍,将身旁一壶茶水泼到黄大夫身上。 所幸茶水已凉,要不就要把他的皮烫脱。 “老匹夫,你是嫌郡守大人给你的罪定得太轻吗!” 黄大夫嘶吼道,“老夫现在这个下场,都是你二人害得!少在老夫面前假惺惺!老夫这个人,睚眦必报,赵锦儿,秦慕修,给老夫等着!” 说罢,呸了一口,转身离去。 赵锦儿是一脸懵逼,她明明是好心开解,没想到平白挨了一下子。 秦慕修抓起她的手,看到那红红的五指印子,心疼得不行,“这老匹夫!” 赵锦儿怕他去找黄大夫麻烦,连忙道,“不疼,不疼,就是有点儿红而已。算了,他心情不好,做出过激行为也是能理解的。” 黄大夫第二天天未亮就离开了祠堂,临走前,他找了郝师爷,选择关闭医馆,从此不再行医。 他离开后,剩下的大夫们,便和谐多了。 原本就支持赵锦儿工作的,依旧支持。 之前给黄大夫捧臭脚的,少不得卖力干活以表忠心,生怕被郡守大人迁怒。 如此,对病人们的治疗,倒是大有裨益。 每天都有人康复从祠堂离开。 蒲兰彬也彻底康复。 本欲在王家村镇守到所有病人都康复,郡上一个信使的到来,却打破了所有平静。 “大人!不好了!” 郝师爷拿着迷信,一路电光带火花飞奔到蒲兰彬面前。 “大人!出大篓子了!” 郝师爷是个办事稳重的,否则蒲兰彬也不会千里迢迢将他从京中挖到泉州来。 鲜少见他这样仓惶。 “你慢些说,出什么事了?” “郡上也出现病人了!” 蒲兰彬心惊肉跳,一把接过迷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确信耳朵没有出错。 “收拾行囊,即刻回程!” “是!” 赵锦儿来给蒲兰彬做最后的检查,却见蒲兰彬面色凝重,甚至有些心神不宁,不由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蒲兰彬长叹一口气,“郡上也有病人了!这病大概已经开花了,我得立刻回去布置防疫。” 闻讯而来的秦慕修道,“大人,您稍等等,关于疫病,我有个重要的线索要跟你汇报。” 第三百五十六章 辞行 蒲兰彬听出端倪,“你说。” “这村子里第一批病人,有一个共同特征。” “什么特征?” “他们都曾去郡上一户人家喝过喜酒。”秦慕修道。 蒲兰彬神经立即绷起,“你说明白点!” “我和锦儿都怀疑,那个喜宴有问题。” “什么喜宴?” “有个叫老杜的家的闺女,嫁到郡上一户人家,请村里所有村邻去吃喜酒,吃了喜酒的人,回来都病了,无一例外。” “师爷!立即去彻查这个杜家和他的亲家!” 郝师爷是个雷厉风行的,蒲兰彬回到郡上,就得到了结果—— 老杜家往上数三代,就扎根王家村了,儿女亲家也结在本村,家世最是清白不过。 这次喜宴,他家损失最惨重,因为是嫁女儿,全家老小都去郡上喝喜酒了,回来后全家都感染了鼠疫,杜老头子更是因此丧命,红事变白事,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的亲家姓李,虽说是外来户,在郡上也生活了快三十年,本本分分的开个茶铺,并无前科。 喜宴过后,李家的家眷也断断续续都病了,他们在郡上,看大夫方便,一早就服用了不少汤药,虽然治好是不可能治好的,但症状减轻不少,便以为是偶感风寒,并未在意,哪知越病越重,现在都是重症。 不是这两家人搞的鬼,却和这顿喜宴有着肉眼可见的联系。 蒲兰彬派出人手,继续察访,最终得到了一个信息—— “老李家因为小门小户,灶房也不大,办不出那么大的席,偏老杜家好面子,所有亲眷都要到场,老李家只好花钱请了一个专门烧席菜的烧伙队。” “这个烧伙队就是最近才来到泉州郡的,因为要价便宜,生意十分火爆,给不少人家烧过席,但凡吃过他们做菜的人,无一例外,全都中招染病。” 蒲兰彬一拍桌案,“立即拿住这支烧伙队!” 郝师爷却面露难色,“属下已经派人在追缉这支烧伙队,蹊跷的是,这支烧伙队活跃了一月左右,竟于三天前销声匿迹了。” “任何一个地方,没有传染源,都不会无端端爆发鼠疫的。这个烧伙队,先流窜后消失,有极大的嫌疑!而且他们做饭菜,太容易投放病毒了!先在郡内不计代价的搜寻!我再给周边郡县郡守发函,让他们一同通缉。” “只能这样办了。”郝师爷有些踟蹰,“大人,那个……” “什么?” “据不完全统计,城内已经有三百多病人,大夫们一来没有根治疫病的本事,二来人手也不够,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整个泉州郡都是沦为疫区的。” 蒲兰彬长叹一口气,“你是不是想让赵娘子来主持治疗?” 郝师爷点头如啄米,“只有赵娘子有这个本事。” “她才把王家村的病例清掉,家门都还没踏入,又把她弄到郡上来,我怕……” “您怕她那个相公有意见?” 蒲兰彬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相公,看她看得多紧!” 郝师爷唉声叹气,“这疫病太可怕了,若没个能主事儿的大夫,后果不堪设想,只怕要病殍遍野。” “这样,我亲自写一封信,你送到秦家去,务必要把赵娘子请到郡上来。” “对了,把王家村那些已经治愈的病人也请来,他们有免疫力,可以做护工照料病人。咱们还跟在王家村一样,把所有病人都集中到一起隔离,没有人手照顾起居生活不行。每个人每天开五十文的工钱,衙门掏钱。” 郝师爷问道,“那赵娘子呢?她已经在王家村白干了大半个月,不好叫人家再冒险到郡上来白干吧……” 蒲兰彬想了想,“给她开条件,若肯到郡上主持抗疫,待疫病结束,可让她的药田再开一百亩,或者在郡上公费为她买一套宅子。” 郝师爷目瞪狗呆,“这条件太优厚了吧!” 蒲兰彬白他一眼,“你懂什么,她肯来,就能救下无数条人命,人命无价!” …… 王家村的病例基本清零,郡上来的大夫,便都回去了。 剩下几个尚待康复的,病情也稳定了。 赵锦儿推断,只要按时服用汤药,不出三五天就能痊愈,她也惦记家里得很,毕竟才经历一场山洪,被冲毁的药田,要重新修整播种。 便跟王家村的里正商议,“里正爷,剩下这几位乡亲已经无大碍了,我把药都分拣安排好,只要按照我的嘱咐服用,不出五日,都能痊愈。我们夫妇离家太久,家中疏于照料,实在牵挂得紧……” 里正是个识趣的,连忙道,“赵娘子,您和赵公子已经为我们做了太多!我们整个王家村,都感激不尽!不敢再耽误你们,你们回去吧,剩下这几个病人,我会亲自看顾,一定让他们痊愈!” 赵锦儿欣慰道,“那就好,等有空了,我会回来看望大家的!” 里正连连作揖,“旁的我不敢保证,只要我做王家村的里正一天,王家村就是你的娘家!不管什么人,胆敢欺负你,你吱一声儿,整个王家村都是你的后盾!” 赵锦儿泪点低得很,听了这话,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 秦慕修在旁笑着安慰,“往后,为夫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娘子担待则个,千万别把这么一大帮娘家人召出来教训我,为夫吃不消。” 赵锦儿破涕为笑,小粉拳捶在他胸口,“讨厌~~” 小两口正腻歪呢,只见影影绰绰一大群人走过来。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什么东西。 走近了,才发现竟是康复的村民们,都带着谢礼来给两口子辞行。 “丫头,听说你们小两口儿不种粮食,这是新收的粳米,虽然不顶富人家里吃的那么精细,却也很有味道,你们带回去尝尝。” “米有了,再来点我们家刚磨的小麦面,做包子做馒头做大饼,香得很!” “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刚摘的两个老南瓜,拿回去就着那小麦面做南瓜饼,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俺家夏天晒得豇豆干,拿回去炖肉好吃哩!” “俺纳了几双鞋底儿,闺女你拿回去,添个鞋面儿就能穿了。” “我家男人去年冬进山打了一只灰水濑,扒了皮做了一顶帽子,按头大,戴不上去,丫头你的头秀气,戴上肯定好看。” “……”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 赵锦儿刚擦干的眼眶又湿.润了。 “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家里闹了病,正是困难的时候,我哪能再要你们的东西!” 村民们情深意切,“你救了我们的命!这点儿东西,跟性命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里正也道,“治好这样的大病,要是在富贵人家,肯定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酬金。可你们两口儿在我们村义务忙了这么久,一针一线都没拿,村民们的这点心意,你若还不肯收,他们会过意不去的!” 赵锦儿无法,只好朝秦慕修看去。 秦慕修点点头,“既是大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有时候,拒绝会伤人心,接受反而暖人心。 赵锦儿这才道,“那就多谢各位老伯少兄了!” 听她松口,村民们纷纷把自家谢礼搬到他们的小驴车上。 片刻功夫,驴车便塞得满满当当。 小驴似乎很不高兴,高声嘶叫,尥了一蹶子。 赵锦儿上前安慰道,“好小驴,这是乡亲们的心意,你就辛苦一下,帮我拉回家,回去给你弄好吃的,咋样?” 小驴好似听懂了一般,湿湿的鼻头朝着赵锦儿的下巴拱了拱,发出两声呜呜的低鸣,好像在撒娇一般,就再也不闹了。 赵锦儿也不嫌弃,顺着驴脑袋摸了几把。 一人一驴,和谐的很。 看到满车的粮油布料,甚至还有两床新被子,裴枫惊得张大嘴巴。 “你俩这是打哪儿来呢?不是给病人治病去了吗,怎么驮了个杂货铺回来?” 赵锦儿解释道,“这是我治好的病人们送的谢礼,我说不要,他们说不要的话,他们会过意不去,就只好拉回来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拿去用。” 裴枫竖起大拇指,“锦丫,我从前真的是没瞧出来,你竟还是个小神医,那可是鼠疫!一般大夫沾都不敢沾的,你不止去了,还把病人治好了!你知道吗,你这段事迹,就是写进东秦的史案中也不为过。” 赵锦儿俊脸染晕,“我又没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 裴枫感慨,“什么才是了不起的大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那么多条命,相当于造了多少级的高塔啊?这还不是了不起的大事吗?” 赵锦儿被他逗笑,“行了行了,你快别夸了,再夸下去,我都要骄傲了。” “骄吧,傲吧,你有这个资本!” 赵锦儿眨咕着明亮漆黑的双眼,看向秦慕修,“相公,裴大哥取笑我。” 秦慕修一本正经道,“他这可不是取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今天这几句话说得最有水平!”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他们都由衷地为赵锦儿骄傲。 救了那么多人的命,很多地方甚至都要立生祠的! “三嫂,三嫂,你可算回来啦!” 秦珍珠银铃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赵锦儿还没看清来人,就被秦珍珠扑了个熊抱。 “太好了!三嫂跟三哥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秦珍珠围着赵锦儿打转,一圈转下来,喉头就哽咽了。 “你们俩怎么能一声不响地就去王家村那个病村了呢!奶天天都偷偷为你俩抹眼泪,我娘提起来也红眼眶,一家人都快担心死了!” 他俩当时走,就是怕家里不同意,没给打招呼。 没想到惹得一家人这么担心。 赵锦儿眼眶酸酸的,心里却暖暖的,“病人都被我治好了!三嫂厉不厉害?” 秦珍珠瞪大本就圆溜溜的杏眼,“真的吗!三嫂,你真的好厉害啊!我能有你这样的三嫂,出去想怎么吹牛就怎么吹牛!走到哪里都拉风,倍儿有面子!” 赵锦儿咯咯直笑,“那里是病人送我的谢礼,快挑挑有没有喜欢的!阿修,咱们去老宅跟家里人报个平安吧,顺便把这些米油分点儿过去,这么多,咱们吃到明年开春都吃不完。我也想奶做的白烙饼了。” 秦慕修宠溺的刮刮她的鼻尖,“我看你就是馋了。” 裴枫舔舔唇,“说得我也馋了,我也去。” 俗话说得好,没接受女婿之前,看到跟在女儿身边的男孩子,恨不得拿扫帚杆子打跑。 一旦接受了,那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女儿都不香了,女婿才香。 王凤英现在对裴枫就是真香。 赵锦儿和秦慕修不在家这段儿,天天心疼她女婿饿着了,顿顿都亲自送来。 送到后来,裴枫都不好意思了,就主动到老宅去吃饭。 去了老宅,那就是进了猪槽,不止王凤英投喂,秦老太也要投喂。 这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双下巴都出来了。 四个人收拾了些油粮,八只手都提满,浩浩荡荡往老宅走去。 其他村民瞧见了,少不得背后嘀咕。 “老秦家这几年真是交了大运,先是娶了个招财小媳妇,现在又招了个举人女婿!发财又升官的,马上要成凤凰镇的望族大户了!” “啧啧,瞧瞧这几个孩子手里左一包右一包提的,都是孝顺王凤英的,王凤英那个母夜叉命好啊!” 几人听了,又好笑又好气。 秦珍珠还想上去理论几句,她娘怎么就成夜叉了? 赵锦儿拉住她,“随他们说吧,乡下人不就这样,爱好个八卦,也不见得存着坏心了。” 王凤英正出门泼水,一抬眼见着几个俊男美女走过来,跟天上掉下来似的。 盆也不要了,扔到一旁,跑过来抓住赵锦儿。 左看看右看看,半晌,才掐腰骂道,“死丫头!哪个叫你们又跑去王家村的?咋没死在外头别回来了呢!” 骂着骂着,声音却哽咽了。 “你大舅和大妗子生病,一家骨肉没办法,要不打死也不肯让你们去的!你俩倒好,治好了大舅一家,又钻病窝去了!” 王凤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妇女,平时也存着善心,碰到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愿意伸把手帮人。 可是孩子们跑去疫病窝窝,她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这些日子,夜夜都睡不好! 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要是两个孩子染上病,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如拿刀子剜她心算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板凳都没焐热 “大娘,我俩都没事儿,您看,这不都全须全尾的吗?” 赵锦儿不知死活的冲着王凤英转了两个圈。 王凤英捞住她的屁股就打了两巴掌,“全个屁!瞧你这屁股瘦的!还没有珍珠一半大!啥时候才能给阿修生个儿子!” 赵锦儿羞得小脸红红,往秦慕修身后直躲。 秦珍珠一脸懵逼看着她娘: 娘,您礼貌吗? 王凤英还在絮絮叨叨,“以前搁娘家瘦是婶子刻薄你,现在做了老秦家的人,还这么瘦,人家还以为我磋磨你呢!等会儿杀鸡炖汤,你必须吃半只!” 赵锦儿咽口口水:……wenxueзч.net “我的乖孙!” 秦老太听着声儿,出来看到大孙子和孙媳妇,激动得差点摔了一跤。 小两口连忙上前扶住,“奶,您慢些!” 秦老太抓住两人就打,“挨千刀的!咋就养了你们俩这不省心的!是要急死一家人还是咋的!” 赵锦儿在娘家时,进山挖野菜,迷路个三四天也没人管的。 从来没有感受过大家庭的温暖,哪里受得了这,喉头又哽住了。 “大娘,奶,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 王凤英翻她一眼,“小瘪犊子,别扯这有的没的,往后敢再这么胡闹,这个家,你俩就别回了!” 骂归骂,骂完,老婆媳俩就开始杀鸡宰鹅,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一旁的裴枫目瞪狗呆: 原以为王凤英和奶疼他,天天给他做白烙饼呢! 结果,这两口子一回来,大鱼大肉? “不是,内个,大娘,奶奶,不带这么偏心眼儿的……” 秦老太解释道,“你这不是天天在家吃么,他俩刚回来,在外头辛苦了这么久。” “我也辛苦啊,我夜夜温书,还有仨月就得春闱……” “那……不然给你加个鸡腿?” 裴枫蓝瘦香菇,锦丫吃半只,他只有一个鸡腿,家长们偏心眼子是坐实了…… 一家女眷都出来忙饭。 赵锦儿也想帮忙,秦老太不许,罚她端把椅子坐在院儿里,带妙妙和多多晒太阳就好。 两个孩子也想她得很,二宝咯咯咯直笑,大宝为着她“三婶”、“三婶”喊个不停。 深秋的阳光很暖,又不像盛夏那样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就像心里一样暖。 赵锦儿怀里抱着多多,又教妙妙折纸花。 秦慕修站在廊檐下,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暖洋洋的。 有这样的生活,争什么江山社稷! 当皇帝能有这快乐? 前世的自己,真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害了自己也就罢了,还害得整个东秦生灵涂炭,罪过啊! 这辈子,不止要珍惜媳妇儿,只要有机会,也要跟她为老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就当弥补前世的过错。 只可惜这现世安稳的宁静,没维持多久,就被一阵嘚嘚的马蹄声打断了。 “赵娘子,秦公子!” 郝师爷急切的声音穿透大门。 赵锦儿奇道,“郝师爷,您怎么来了?” 又出了变故? 秦慕修却从郝师爷焦急的脸上,预测到了不祥,“郡上很严重?” 郝师爷欣赏地看了秦慕修一眼,这位小秦公子委实神机妙算。 “足足有三百多例!” 虽然早就猜到郡上肯定逃不过,但听到有这么多病人,秦慕还是修心里一震。 赵锦儿可没他那么好的定力,听到这话,立即站了起来,“什么!” “大人想请赵娘子到郡上,继续主持抗疫。” 赵锦儿脸色微变,方才大娘和奶还在为他俩去王家村的事儿,又是抹鼻涕又是抹眼泪的,现在家里的板凳还没坐热,又要上路,不闹翻天才怪。 郝师爷见两口子一脸为难,道, “大人说了,绝不叫赵娘子白白涉险,待到疫病结束,要么在村里再给您家批一百亩地,要么在镇上给您置一套宅子。” 王凤英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听着郝师爷的话,气得一蹦三丈高。 “置个屁宅子!咱家又不是没屋住!一百亩药田就种得够呛,再要一百亩作甚!起开起开!俺们不稀罕!休想再忽悠我家侄儿和侄媳去送死!” 秦老太也出来了,一手拽住赵锦儿,一把抓牢秦慕修,像是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郡上那么多大夫,个顶个都比我家锦丫医术好,俺们农门小户的,啥也不图,就图个平安!还请大人,另找高明吧!” 郝师爷没料到这茬,“唯有赵娘子,能治愈病人啊!” 眼巴巴的看着赵锦儿和秦慕修,像条可怜的哈巴狗。 他倒不是怕任务没完成大人怪罪,是真的怜悯那些病人。 赵锦儿不肯出马的话,起码死掉一大半,还不知要再传染多少人。 赵锦儿也是左右为难,“这、这……” 秦慕修悄声问道,“你想去?” 赵锦儿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声如细蚊,“我不是图地和宅子……” “我知道,你想救人。” “可是奶和大娘……” “你要是想去,我帮你说服她们。” 赵锦儿以为秦慕修也是不愿意她再去接触疫病的,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 看她的样子,秦慕修哪还能猜不出她的心思。 “大中午的,师爷奔波一路,吃了饭再说。” 要是往常,王凤英见着衙门里的,都是做小伏低来不及巴结的。 但今儿郝师爷是来拐锦丫两口子的,恨都来不及,哪里肯让他吃饭,嘴里就嘟嘟囔囔的: “不是都说,新来的郡守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吗?不要老百姓一针一线,怎么身边的师爷搜刮起民脂民膏来了。” 郝师爷没吃早饭,颠了一上午,正饿得前胸贴后壁,站在院门口早就闻见里头的饭香,馋得直咽口水,秦慕修邀请他,脚都往屋迈了。 王凤英这么一说,那脚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搜刮民脂民膏”的高帽,可不是谁都戴得起的! 秦老太连忙将王凤英赶回灶房,陪笑道,“别听我那糊涂媳妇胡说!吃顿便饭,跟搜刮民脂民膏半个大子儿的关系都没有。” 郝师爷还是犹豫。 第三百五十九章 到郡上 秦慕修劝道,“就是普通邻居,也能来家吃个便饭呀,咱等会儿还有事要谈呢。” 郝师爷听着他口风松动,不敢错过机会,便厚着脸皮,在王凤英的“注目礼”下落了座。 饭到三旬,秦慕修开口。 “奶,大娘,我和锦儿想到郡上去。” 秦老太筷子掉到地上。 王凤英嘴巴掉到下巴。 郝师爷狂咽口水。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半晌,王凤英第一个炸锅,“啥,我耳朵没出问题吧?” 秦慕修重复一遍。 王凤英噌的一下站起来,“你是想气死你奶是不是?” 秦慕修走到王凤英身旁,扶着她肩膀。 “大娘,您坐下,听我给您解释。” 王凤英哪里肯,“解释什么解释,我不想听!” 秦慕修温声道,“大娘,二哥去战场保家卫国,您觉得光荣吗?” 王凤英嘴唇嗫嚅,她哪里想要这份光荣! 她只想孩子们平安。 “那个病是鼠疫,病势极恶,传染性极强,锦儿有经验治病,也有法子预防。” “她去了,就是三百多条人命的希望,也是一个郡的希望。” “若任由这个病传播开来,不久的将来,咱们的村庄,也不会逃脱厄运。覆巢之下无完卵,郡就是巢,咱们村子,就是卵。” 赵锦儿没想到,她一向寡言少语惜字如金的相公,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字字珠玑! 句句在理! 郝师爷想给秦慕修鼓掌。 自己这位子该让给他干。 王凤英刚要讲话,秦慕修又道,“大娘,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这是去救命!至于您担心的,大可不必!只要做好防护,接触一个病人和接触三百个病人,没有区别。您看我们在王家村这么久,也没被传染。” “锦儿有自制的预防汤,我们还有罩袍和口罩,防护得很好的。” 郝师爷连忙搭台子,“真没想到,老秦家这么厉害!培养出一个这么能耐的女大夫就罢了,竟然还培养出一个戍守边疆的好战士,您家准女婿还是考了第七名的举人!大娘,您真的太福气了!” 王凤英就爱要个面子,被郝师爷这么一恭维,顿时找不着北。 傲娇的扬了扬脖子,“那可不,别看咱家小门小户的,但耕读传家!一门都是忠烈!” “您就放心,我和大人一定会照料好阿修和锦儿,大人说了,他俩去了镇上,就住衙门后院,跟大人同吃同住!啥也不用带,人去就行,衣食住行都有衙门安排。” 王凤英抓抓头,不是,她啥时答应让俩孩子去了? 最要命的是,裴枫竟然道,“师爷,我也去吧,我认识不少草药,能打打下手。” 秦珍珠一听她裴大哥要去,自然也要跟着,“我也去!三嫂也教过我认草药,我还会炖药,绝对不糊锅的那种,我也能帮忙!” 王凤英急得跳脚,“疯了,你们都疯了不成!” 就在这时,秦老太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孩子们大了,想为百姓、为国家做点贡献,是好事。如果所有大夫都因怕传染就不肯出诊了,那些病人岂不是要等死?你娘家哥嫂老娘都是从病头上过来的,咱不能这么自私!” 郝师爷当即竖起大拇指。 “怪不得您一门忠烈!有这么明是非的老太君,有那么能干的大娘,咱家能能不发达吗!” 饭桌还没收拾,王凤英就眼泪汪汪的目送四个孩子上路了。 “您家这位大娘真有意思。”路上,郝师爷道。 秦慕修颔首,“大娘对我们很好,就是嘴巴厉害点。” 郝师爷会心一笑,那不是一点点厉害…… 蒲兰彬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他们。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 郝师爷一脸苦涩,“您不知道属下费了多大劲儿!” 蒲兰彬拍拍他肩膀,“待瘟疫结束,我给你打申请,加月俸!”:魰斈叁4 郝师爷这才开颜,“属下可拿小本儿记着了。” “裴举人,你也来了?” 裴枫连忙带秦珍珠上前行礼,“我在家索性无事,若能为百姓做点事,也是荣幸。这是我未婚妻子。” 蒲兰彬既感动又感慨,“少年强,则东秦强!若东秦多些你们这样的好男儿好女子,还怕匈奴进犯吗?” 郡上的情况,比赵锦儿预估的要惨烈很多。 因为没有大夫发现这是鼠疫,都当伤风来治的,导致病情拖沓,病入膏肓者不在少数。 好在,蒲兰彬把之前那些下乡的大夫也都召集来了。 都是跟赵锦儿打过配合战的,大家很有默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把病人都转移到了城南一处寺院,上了第一剂汤药。 这就忙到深夜,赵锦儿回到衙门时,已经疲累不堪,但还是马不停蹄与蒲兰彬汇报: “大人,现在重症太多,还不断地有新病人被送来,九个大夫真的不够用啊。” 蒲兰彬凝眉思索,半晌后,道,“我来想办法。” 第二日一早,便来了十多个新大夫,是蒲兰彬连夜派人动员来的。 下午,王家村那些病愈的村民,也陆陆续续接了过来—— 这些人来得这么利索,一来,是想回报赵锦儿救命之恩,一来,五十文一天的薪钱,很是丰厚,卧病那么久,家里多多少少都困难,能挣点钱补贴家用也是不错的。 人手多了,寺院就转起来了。 赵锦儿一面带着原本九个熟手救治那些最严重的病人,一面还要腾空给新来的大夫们讲怎么防护自己,怎么配药煮药,整日价忙得像个陀螺。 “赵姐姐,你的医术也太好了!你的师父是谁啊?” 新来的大夫里有一个医女,叫青禾的,十分肯钻研,几乎日日贴在赵锦儿身边,询东问西,追根刨底。 赵锦儿笑笑,想说是跟医书学的,突然想起相公说过:那些书里记载的,都是很厉害的医术和方药,未免有心人惦记,最好不要与外人说。 当即就长了个心眼,道,“跟我爹还有我相公学的。” 她也没撒谎,爹爹给她简单的启蒙,相公教会她认字看医书,可不就是她的老师。 第三百六十章 我爹你知道吧? 青禾满脸失望,撇撇嘴,“看来赵姐姐还是把我当外人,不肯透露实情,不过没关系了啦,我也能理解。” 赵锦儿被她噎得不轻,“真没有骗你,确实是我爹爹和相公教的。” 青禾笑不达眼底的扬了扬嘴角,“秦大哥分明不会医术啊,他只能给你打下手,我又不瞎,都瞧在眼里。” 赵锦儿还从没遇过这么歪缠的人,一时间就不知道怎么说了,陷入沉默之中。 青禾继续道,“赵姐姐,你未免也太过小心了,我又没存着什么心,就是好奇而已,再说,我问这两句,还能把你的医术就偷了不成?” 正巧秦珍珠经过,见她三嫂被人缠住,当即学着她娘的架势掐起腰。 “小丫头,懂不懂什么叫社交礼节?人家没明着跟你说的话,就是不愿意说,追根刨底儿的问,那叫自找没趣!谁也没义务照顾你的好奇心!” 青禾眼睛圆瞪,立马换了副可怜兮兮的脸孔,“我、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你都把我三嫂逼得不说话了,还叫什么都没做?你刚才可不是这样儿,跟我三嫂劲儿劲儿的!” 青禾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顿时盈了泪水,“赵姐姐,我真的没这个意思……要是您觉得被冒犯了,我跟您道歉!” 说着,就对赵锦儿深深鞠了一躬。 裴枫和秦慕修过来,看到这一幕,问道, “咋回事?咋回事?珍珠,你怎么又在欺负人?” 秦珍珠气得吹胡子瞪眼,“谁欺负人了!我在帮三嫂好吗?” “你三嫂咋了?” “这个丫头,一直跟三嫂追根刨底儿的。” 裴枫是个粗线条,挥挥手,“这能算个事儿?值得吵得闹哄哄的?别吵了,好多病人等着照顾呢。” 秦珍珠委屈不已,“她挑的事儿,你怎么来怪我呢?” 青禾已经哭了一包眼泪,对着秦珍珠连连鞠躬,“珍珠姐姐,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您说,我改,您别赶我走啊!我是真的喜欢医术,也想为病人们做点事儿,来这儿,都是瞒着家里的。” 裴枫不落忍,安慰道,“你珍珠姐就是炮仗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啥坏心没有,你别放在心上。” 秦珍珠梗着脖子,就要上去抓青禾衣服,“谁要赶你走了?你怎么这么会无中生有啊!” 青禾吓得缩在一旁,纤瘦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俊白的小脸挂着两行清泪,真真是我见犹怜。 裴枫抱住秦珍珠,对青禾道,“你快走吧!别在这里戳气了!” 青禾咬着唇瓣,捂着脸跑开了。 裴枫柔声跟秦珍珠劝道,“青禾比你俩都小些,一个女孩子能到这里来帮忙,是需要莫大勇气的,珍珠,你得拿出姐姐的范儿,多照顾她些。” 秦珍珠膝盖一抬,直接顶到裴枫的子孙根。 裴枫嗷呜一声,“疯了吧你!我又没得罪你!” “你是不是瞎!那个青禾,当你们面儿一套,当我和三嫂面儿又是一套,分明就是朵专门练茶艺的白莲花,偏你上当!” “我还拿出姐姐的范儿,我还照顾她?你瞎我又不瞎!我没有那么大的好妹妹!谁在家里还不是妹妹了!” 裴枫痛得脑瓜都轰轰响,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捂着裤裆,“我上什么当了,我不就劝劝架……” “哼!睁眼瞎!”秦珍珠懒得理他,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裴枫无辜得不行,“我怎么了我?” 秦慕修耸耸肩,“在媳妇儿面前说旁的女人好,找抽。” 裴枫抓耳挠腮,“我哪有!” “你说人家有莫大勇气。” “这也算?” “算。” “……” “还不去好生哄着,当心开了你的夫籍。” 裴枫抓着头,捂着裤裆,死鸭.子嘴硬道,“不去!” 眼睛却已经瞟向秦珍珠离去的方向。 “不去拉倒,我又不缺妹夫。” 裴枫卸甲投降,拔脚追去。 “青禾问你什么了?”秦慕修转头朝赵锦儿问道。 “问我跟谁学的医术,我说跟你和爹学的,她不信,说我把她当外人。” 秦慕修眉心微蹙: 东秦民风偏儒,女子无才便是德,出嫁从夫,多在家相夫教子。 出来做事的女子很少。 医女更是少之又少。 青禾才十四五岁,却有很不错的医理知识,看她护理病人,识药炖药,都是老手,可见自幼就有师父带着学医术。 而且,她虽然刻意穿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穿的麻料衣裙,偶尔袖口露出的衬衣,却是闪着光泽的绸缎料子;双手白.皙修长,一看便是没有干过粗活重活的。 绝不是普通医女。 一个家境不错、会医术的少女,冒着被传染的危险到这里,每日贴在赵锦儿身边包打听…… 秦慕修对她的身份很是怀疑,也似乎有了些头绪。 “她以后再问你类似的问题,你就一口咬定是岳父教的。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今儿都闹得这么不愉快了,她还会再问吗?” 第二天,赵锦儿就被啪啪打脸。 青禾趁着她身边没人,又镶了过来。 “赵姐姐,你不会还怪我吧?” 赵锦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说昨儿的事,尴尬道,“怎么会!” “那……你就不能透露一下你那位神秘师父吗?放心,我绝不会乱传,我就是真的好奇而已。毕竟,我们学医的,哪个不崇拜医术高明的前辈啊!” 赵锦儿无语,她怎么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 “我真没有师父。”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医书啊?要不怎么会有这么高明的医术呢!” 青禾这么一问,连一向老实的赵锦儿都意识到哪里不对。 医书……前些日子不是也有个人走村串巷儿的收古书么,该不会都是在找自己那些医书吧? “哪有什么医书!我连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读医书啊!” “没有师父,也没有医书?” “嗯嗯,就是跟我爹学过几年,我爹你知道吧?” “赵姐姐能引荐引荐吗?真要是跟叔学的医术,那叔的医术得多好啊!我可真想拜会拜会!” “我爹……死了六七年了,坟头草都有你这么高了。” “……”青禾那单纯可爱的眼神,忽的就闪过一丝狠毒,“你耍我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 我会替我爹爹讨回公道的 赵锦儿被她的眼神吓得一激灵,“怎么会,我实话实说而已。” “不说就算了!”青禾收起一贯和气,俊秀的眉心蹙成一团。 赵锦儿是个小怂包,见到青禾这副暴戾的模样,就有些害怕。 找了个借口赶紧走开了。 要是往常,青禾肯定是跟着的。 但这会儿,她却是理也没理赵锦儿,低着头,阴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心思。 中午吃饭时,汤大夫看了一圈,“青禾小丫头呢?” “咦,还真没来,平时她可都第一个赶到,帮着大家盛饭布菜的。”郝师爷也注意到了。 青禾当着所有人表现得特别勤快、谦虚,大家都很喜欢她。 “青禾啊,她刚刚说自己不大舒服,中饭就不吃了。”做饭大娘道。 “可说是哪里不舒服了?别是染上病了吧?”汤大夫很紧张,他听青禾说自己特别热爱医术,还想收她做个关门徒弟呢。 “应该不是,俺看她气色挺好的,不像是染病,应该只是累到了。” 汤大夫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大家又埋头吃饭。 “锦儿,你怎么了?” 青禾舒不舒服,秦慕修一点不关心,但他发现自己媳妇脸色很苍白。 赵锦儿满头冷汗,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相公,内个,内个……我……” “你怎么了?”秦慕修惊出一身冷汗,别是感染了吧! 赵锦儿脸庞徐徐爬上两朵红晕,凑到他脖子边咬耳朵,“相公,我内个来了。” 秦慕修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肚子痛?” 赵锦儿点点头。 “那你先回屋歇着,我吃两口,然后带点回去给你吃。” 赵锦儿实在撑不住,就先回了。 虽说蒲兰彬让他们二人去衙门住,但一怕不方便,二怕来回折腾会传染,两口子还是和所有大夫一样,宿在寺庙的厢房里。 赵锦儿的月事不准,每次来还痛得要死。 这会儿,她小腹里跟钻了条小蛇似的,左右游走,痛得人都打飘。 一路扶墙回到屋,刚进屋,却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伏在她床头翻着什么。 赵锦儿急得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那人吓得一哆嗦,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那是赵锦儿从家里带来的一本手札,里头记载着有关瘟疫的处置方法,还有很多具体的方子。 “你不是说你既没师父又没医书吗?这是什么?” 来人私闯别人房间,被抓个正形,不止没有丝毫羞耻,反倒理直气壮地质问起主人来了! 真真是岂有此理! 你当这人是谁? 正是青禾! 赵锦儿被她一问,都快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偷摸私闯的人了。 她一贯怂,这会儿又肚子痛,愣是半晌都没憋出一个屁来。 秦慕修就在这时回来了。 看到眼前的画面,顿时明白了什么。 脸顿时冷得如冰山雪莲,“滚出去!” 青禾见到秦慕修,气焰顷刻间就灭了下去。 又挤出两包眼泪,“我、我……” 秦慕修冷冷道,“我不是汤大夫,也不是裴枫,你那套,在我这,没用。” 青禾便咬着唇瓣,颤巍巍往门口走过来。 “书放下!”秦慕修喝道。 青禾竟然道,“赵姐姐,秦大哥,我是真的很喜欢钻研医术,你们就行行好,把这本书借我看看吧!就看一天,明儿我就还你们!行不行,行不行嘛!” “再不放下滚出去,我们就报告郡守大人。寺庙里出了贼,所有大夫病人的安全都没有保障,你觉得郡守大人会怎么处置?” 青禾见秦慕修软硬不吃,只好不情不愿的将书放回去。 “她怎么能这样啊!”赵锦儿快气死了,捡起书翻了翻,惊呼一声,“少了一张!” 秦慕修一看,中间果然少了一页,显然是青禾方才撕的。 另一间屋里。 青禾迅速将那页纸卷成一团,绑在一只白鸽腿上,将白鸽从窗口放了。 白鸽双翅一震,朝寺院外飞去。 刚赶到门口的秦慕修看到白鸽,暗道不好。 推开门,冲着青禾怒道,“你把那页纸寄去哪里了?” 青禾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什、什么纸?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那我给你说说清楚,你根本不是什么医女,也对医术没多大兴趣,你来这里,不过就是为了套出锦儿医术超绝的秘密,是吧?” 青禾往后缩了几步,像头受伤的小白.兔,“秦大哥,你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呀。” “你听不懂?要我说出你是谁吗?” 青禾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我……是谁?我不就是青禾。” “你是青禾,你也姓黄,你是黄仁的女儿,对吧?” 黄仁,正是之前被蒲兰彬从张家村赶出来,并剥夺了行医资格的黄大夫。 “你、你怎么知道?!” “你分药炖药的手法,跟黄大夫一样。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 青禾咬着唇瓣,狡辩道,“还真就这么巧了,我是黄记医馆的学徒而已。黄记医馆解散了,我无处可去,也没人教我医术了,才会这么求学若渴。” “你要是只有炖药手法跟他一样,或许能糊弄得过去,但你袖口露出来的衣服料子,也跟他一样。什么学徒能跟师父穿一样的料子?” 青禾这下没话说了,“我就算是黄仁的女儿又怎么样?你们剥夺了黄记的行医资格,难道我来做个志愿者都不许吗?我又没挣一分钱!” “你既是来做志愿者,为何要偷我妻子的书?” “不都说了,我是求学若渴。”青禾垂着眼皮,死猪不怕开水烫。 秦慕修摇摇头,要治这种小丫头,他有的是法子,但现在瘟疫蔓延,他不想在这种小事小人上浪费精力。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让郡守大人来赶你走?” 青禾猛地抬起眼,眼底的怨愤呼之欲出。 “你们就是这么挤兑走我爹的吧?” 秦慕修懒得与她解释,“你愿意这么想也行。” “我会替我爹爹讨回公道的!” “期待,欢迎。只要他有这玩意。”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万全的法子 “这是鬼医的手札!” “真的吗!”黄青禾兴奋得脸都变形了。 “不可能有错,太医院里收藏了半本鬼医的行医手札残本,我有幸翻看过,不会有错。” 说话的,正是黄大夫那当太医的儿子,黄青禾的哥哥,黄玉衡。 最近,他正好休探亲假,一到家,就听到老爹被郡守剥夺了行医资格,愤怒之余更是震惊。 竟然有人能治好鼠疫! 还是个年轻妇人。 上次有这个能力的人,可是鬼医! 和黄青禾相比,黄玉衡才是那个对医术痴迷的人,所以他就出了主意,让妹妹以医女的身份潜伏进寺庙,探探这个赵锦儿,是不是跟鬼医有什么关系。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 赵锦儿竟有鬼医的手札! 这是什么样的关系?! 整个太医院,也不过只有鬼医的半本手札残本,还不是每个太医都有权力翻阅的,御医以上的级别,才能在院判的监看下,瞟几眼而已。 要是能得到赵锦儿手里的手札,他黄玉衡,还不百尺竿头,一飞冲天? “儿子,你是不是想把这本手札搞到手?”黄大夫岂能看不懂儿子的眼神,阴恻恻问道。 黄玉衡皮笑肉不笑道,“鬼医的手札,不同于一般医书,岂能由平头百姓私藏?应该交到太医院,以防宫里的皇上和娘娘们生病需要。” 黄大夫嘿嘿笑两声,“这话没毛病!老夫的儿子,就是会观大局!那你准备怎么去找那贱丫头要书?依我说,直接去,亮出你的太医身份,不怕她不给!” 黄玉衡撇撇嘴,颇有些嫌弃他爹,一把年纪了,做事还这样喊打喊杀。 亮出身份了,拿到书岂不就得充公? 他可不愿意跟太医院那群蠢货分享这么牛逼的医书,他要自己关起门来慢慢琢磨,研究! 他要成为天下第一神医,和鬼医媲美比肩的人物! “不,待我想个万全的法子再说。” 不得不说,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完全的法子。 其实他这次明着是回来探亲,暗里是带着任务回来的,给他布置任务的人,便是宫中的大红人,人称九千岁的大内总管——魏连英。 你道这黄玉衡年纪轻没后台,也没多夯实的医术,怎么就能从不入流的医士,在不到短短一年时间晋升为能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的御医? 全靠魏连英提携! 这魏连英一个阉人,又为何能有这般手眼遮天的本领? 便是靠着在全京各个部门拉拢培养新人,这样扶植起来的人,跟他的关系极其紧密。 说白了,黄玉衡就是魏连英养的一条狗。 魏连英不知从哪里听说,一本叫《增补秘术》的奇书里,记载了医死人肉白骨的秘术,作为一个阉人,他最大的梦想,便是恢复全身。攵學3肆 这本书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是以,他大派人手寻找这本书,黄玉衡也是被他派回来暗访的。 而写这本书的,正是鬼医! 泉州郡中魏连英派来的人,可不止黄玉衡一个。 黄玉衡嘴角勾起,已然计划好一切。 当天,他便到一处客栈中,交给小二一张纸条,说只要有人问,就给。 晚上,果然就有一个住客在归来时例行问了一句,“今儿有没有人来丢纸条?” 小二连忙掏出他留下的纸条,“有有有!” 那住客接过纸条,满目惊喜,丢下一块银子就走了。 他来到一间隐秘的茶馆,走进雅间,便看见了等在里头的黄玉衡。 “黄太医,许久未见啊!” 黄玉衡起身,客套道,“楚公公,您近来辛苦了。” 来人摘下毡帽,眉清目秀,皮肤细白,明明三十多岁的年纪,嘴上却一根胡须都没有—— 正是前些日子到村里收古书的阉人。 也是魏连英放出来的爪牙之一。 “咱们之间,这些话少说。”楚公公急切问道,“你有了增补秘术的下落?” 黄玉衡点点头,“有点头绪。” 说着,递出黄青禾撕回来的那张纸,“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 “鬼医的手稿。” 楚公公又惊又喜,“后生可畏啊!杂家来这破旮沓都几个月了,天天下乡收古书,也没收着那本破书,你这回来探亲,顺道儿的就弄到了鬼医的手稿!真是太厉害了!” 黄玉衡淡淡一笑,将纸折好,塞回袖中。 楚公公刚探过去的手,还僵硬在空气中,纸边儿都没挨到,尴了个大尬。 不过倒也没说什么,他们干太监的,旁的优点没有,就是眼力见强。 这等大功,人家肯定要自己揣兜里,怎么可能为他做嫁衣。 收回手,不忘恭维两句。 “黄太医这次回京,就等着飞黄腾达吧!往后,可要多提携提携杂家。” 黄玉衡谦逊一笑,“楚公公这就折煞黄某人了,我此番找楚公公,是想跟公公合作。” “嗯?”楚公公顿时来了兴趣,“什么合作?” “那本增补秘术,我也还没搞到手,但是,我知道这书在哪里。公公也知道,我这趟是回来探亲,不方便出面,我想让公公去取书。” “我去取?” 楚公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相当于把已经到手的大功,白白让一大半给他么! 黄太医看着不像这么傻的人啊。 “不瞒公公说,这书的主人,跟我爹有些过节,所以,你懂得……” “原来是这样啊!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我一定把书搞到手。回头咱俩一起交给魏总管,嘿嘿,杂家也沾沾你的光。” 黄玉衡看着他那张贪婪的脸,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一言为定!” …… 赵锦儿总算缓过来一点。 秦慕修陪了她一下午。 见她脸色泛出红来,不像中午那么苍白了,道,“锦儿小乖乖,你自己躺会儿,我去给你弄点饭菜,再打点热水给你洗脚。” 赵锦儿本来根本不愿意相公离开他,只想这么一直跟他腻歪着,突的想起他也一下午没吃饭了,便道,“你自己去吃就行,我一点儿也不饿。” “人是铁饭是钢,你正是虚的时候,不吃东西怎么行。” 秦慕修刚走没一会,赵锦儿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第三百六十三章 后果很严重! 秦慕修端着热水和饭菜进门的时候,见赵锦儿穿戴得整整齐齐,还以为她是为了下床吃饭,道,“起来作甚?坐床上我喂你吃。” “咱们得赶紧回家一趟!” 秦慕修就知道她肯定又看到什么了,“这回是啥事?” “有人到咱家偷书!” “啊?” 黄青禾撕下那张纸,秦慕修就知道后面肯定要起波澜,只是没想到波澜这么简单粗暴。 直接偷,也是绝了。 “我要回去把书藏起来。”赵锦儿撅着樱.桃小嘴,气鼓鼓道。 她太生气了! 什么人啊! 竟然偷她那些破医书,穷疯了吧! “你看到偷书人长什么样儿了吗?是黄青禾吗?” “不是,是个瘦瘦白白的男人。” 瘦瘦白白的男人? 秦慕修无法判读这是何许人也,但他猜想肯定和黄青禾有关系。而且对方也不见得就知道他们家里有其他医书。 要想个法子,将这件事不动声色的化解掉。 否则这些医书,只怕不知要引来多少不轨之人。 “咱俩别回去。” “那就这么让贼偷?” 这些书是赵锦儿的宝贝,她没事儿就翻两页,每次翻都大受裨益,怎么能让人偷了呢? “最近肯定有人暗中盯着咱们,一回去,就坐实家里藏着书了。让裴枫回去帮忙藏一下。” “对对对,还是相公的主意好。但是,藏哪儿呢?” “还记得咱们当初藏小羊那个山洞吗?” “记得!那里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除了咱们没人知道。” 裴枫听两人让自己连夜回去藏书,只觉这两口子疯了。 但自己结交的朋友,还成了准哥嫂。 能咋办,照办呗。 问郝师爷借了马,披了件衣服就上路了。 天明时,又赶回来。 秦珍珠看到他两只红通通的眼睛,奇道,“夜里做贼去了?” 裴枫嘻嘻一笑,“采.花贼。” 秦珍珠气得跺他一脚就走。 裴枫连忙拉住她,“走什么走,还没跟裴大哥问早呢。” “大哥个屁,你喊我爸爸还差不多!” “……” 未来媳妇儿像朵玫瑰花儿似娇嫩,只可惜玫瑰花儿带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从黄玉衡那儿得到“消息”的楚公公,一路找到小岗村秦家新宅。 看着这熟悉的房子,楚公公觉得自己来过。 但那那段时间,每天起码串十来个村,他记不大清了。 这屋里能有《增补秘术》? 说实话,不太信。 但,来都来了…… 楚公公武功不错,噌的一下跃进院子,才发现屋中无人。 干脆点了根蜡烛,大摇大摆的翻找起来。 找了足足大半夜,连床底板儿都掀开了,一根毛也没找到。 蜡烛摔地,“黄玉衡,耍杂家玩呢!” 楚公公气坏了!后果很严重! …… “病人们的情况差不多都稳定了,你也不必日日守在寺庙中了,我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 心疼媳妇身上有事儿还得这么辛苦地照顾病人,秦慕修想带她放放风。 赵锦儿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会,那么多人呢,没了你还转不起来了?” “那……咱们先熏个艾,手脸洗净再出去,别把病气带出去了。” 来到大街上的赵锦儿,像个出笼的小猪。 “以前日日在外头不觉得,关了这么多天出来,才发现外头的空气都是甜的!” “你没听过一首诗吗?” “什么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赵锦儿低头,若有所思。 半晌,小心翼翼地挪到秦慕修身边,将他胳膊抱住,“对我来说,还是你最重要,只要跟相公在一起,没有自由也是甜的。” 秦慕修心头暖乎乎的,真没白疼这小丫头。 揽佳人入怀中,“听说那边有个粥铺很不错,喝粥去。” 刚走到粥店门口,赵锦儿就顿住脚步,脸上现出恐惧。 小声道,“相公、相公。” “怎么了?” “那个人,就是到咱家偷书的人。” 秦慕修朝赵锦儿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瘦高男人,拉着一张脸,在他们前头走进了粥铺。 阉人! 怎么是阉人去偷书? 黄家与魏连英有关系? 秦慕修满脑子疑问。 这个阉人的脸色很难看,鞋底沾满泥巴,衣服也是湿漉漉的,像是被露水打湿的,城里都是石板路,绝不会这样。 他已经去过乡下! 无功而返才会耷拉个脸。 秦慕修沉思片刻,计上心来。 “锦儿,那本医书你带在身上吗?” 赵锦儿点点头,自打出了青禾的事,她生怕有人再觊觎她的医书,除了睡觉,走哪儿揣哪儿。 “撕一页给我。” “啊?” 已经被青禾撕了一页,又要撕一页吗?赵锦儿是个惜物的人,颇为不舍。 “回去我给你粘上。” 相公开口,赵锦儿再不舍,也只得撕了一页下来。 秦慕修把纸揣进兜里,拉着赵锦儿坐到那阉人旁边的位置,点了一份蟹黄粥。 赵锦儿心疼道,“怎么点蟹黄粥啊,白粥就好了!蟹黄粥的价格是白粥的三倍呢!” 秦慕修笑着用比平时高不少的声调道,“你相公就要发财了,还在乎这点儿小钱吗?” 赵锦儿一脸懵逼,“发什么财?” 秦慕修从怀中掏出那张撕下来的纸,用低低的,隔壁桌却能听见的声音道,“这张纸,就能给咱们带来财富!” 赵锦儿越发不解了。 铿咚一声! 桌上蓦的多了一粒不小的银子。 竟是隔壁桌那阉人扔过来的。 “你这张纸哪儿来的?” 秦慕修像是怕被人抢似的,赶忙塞进怀中。 “这位爷……” 听人喊他爷,阉人很是高兴,“我不要你的,你只要告诉我这张纸哪儿来的,这锭银子就是你们的了,你们的粥,我也请了。” 秦慕修舔舔唇,犹豫片刻,道,“这张纸啊,是我在安乐侯府捡到的。” “安乐侯府?” “是啊,我跟我媳妇儿是菜贩子,隔两天往安乐侯府送一次菜,上次去的时候,一时腹痛难忍,就在府里找茅房,哪知迷路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撞进了一间大书房里,跟地上捡到了这张纸,赶紧跑了出来。” “那你马上就要发财了,此话又从何说起?” 第三百六十四章 隔山打牛,隔岸观火,借刀杀人 “我这不是送菜么,城东有个黄家,您知道吗?就是从前的黄记医馆,我也送他家,他家老板无意间看到我这张纸,说要是能弄到这本书,就给我一百两银子!” 阉人将粥碗狠狠扣到桌上,“妈了个巴子!黄玉衡,胆敢涮杂……涮老子!” 秦慕修目露精光。 黄玉衡……莫不是黄大夫口中一直炫耀的那个当太医的儿子? 太医,大内总管……唔,原来如此。 以秦慕修的头脑,不过片刻,就想通了所有关系。 平息了怒气,阉人道,“你准备怎么搞到这本书?” 秦慕修憨憨一笑,“爷,这话说的,小的都不知道怎么接了。这本破书,若是在寻常百姓家,我花个三二两的买过来,再倒卖给黄老板就成,但这书在安乐侯府啊!侯爷哪里会看得上我这点钱。我总不好去偷……” “我给你五百两,你去给我偷出来!记住了,如果找到和这类似的古书,都偷出来!多一本,爷给你加五百两!” 秦慕修还是摆手,使出一招欲擒故纵,“使不得,使不得,侯府里那么多家丁,许多是会功夫的,让我去偷侯府,我怕不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了。” 阉人恨铁不成钢的白他一眼,算了,自己去偷! 望着阉人走得远了,赵锦儿才问道,“相公,你怎么跟这位爷撒那么大的谎?” 秦慕修撇撇嘴,“这叫隔山打牛,隔岸观火。” 这阉人不用说,肯定是魏连英派来的,那黄玉衡,也是魏连英的人。 很明显,魏连英在找赵锦儿手里那些医书。 秦慕修和赵锦儿隐藏得再好,终究是老百姓,如今暴露了,哪里斗得过他们。 这泉州郡最有权势的人,就是安乐侯。 把魏连英的人,引到安乐侯府。 让这两股势均力敌的势力火拼去。wenxueзч.net 就再没人会关注到他和赵锦儿这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夫妻了。 与其说是隔山打牛,隔岸观火,不如说是借刀杀人。 让刀剑飞一会儿吧! 被秦慕修忽悠了的那阉人,不是旁人,正是才被黄玉衡忽悠了一顿的楚公公。 他在进宫当太监之前,不才正是个扒手,练就了一身不错的轻功和拳脚。 为了尽快完成任务,离开这个破郡,他也是拼了。 在安乐侯府外踩点一整天,好不容易等到夜幕降临,楚公公就蒙上面,以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跃进了侯府院墙。 要不都说老天爷要是给你关了一扇门,肯定会给你再开一扇窗呢。 这楚公公啊,命是苦了点,十六七岁因为家贫,咔嚓一刀进宫做了太监,但是运气妥妥的好。 一路扶花遮柳,竟真让他摸到了安乐侯万铎的书房。 进了书房,在书架上一通搜寻,竟又真让他找到了鬼医手札。 这本手札记满契文,竟真就是那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增补秘术》! 要不是人还在侯府,楚公公都想抱着书仰天长笑了。 他麻溜的将手札包裹好,塞进怀中。 又凭着快赶上赵锦儿的好运气,啥事也没地出来了。 “这书虽然只有半本,但我也是尽力了。另外那半本,鬼知道在哪里!我先拿着这半本回去交差,魏总管起码能给我升个小首领干干,到时候,我也就不用像从前那么憋屈,谁都能使唤一句了,说不定还给我派两个小徒弟伺候着。嘿嘿!” 楚公公是越想越开心。 突的想到,“妈的,黄玉衡那小子,胆敢涮着我玩,我先找他把这笔账算了,再回京邀功!” “但是好饿啊,昨儿踩了一天点,夜里又干了一宿活,肚子都快饿扁了!先吃饱再说!昨天那粥店的粥还不错!” …… “锦儿,你肚子还疼吗?” “好点了。相公,我真不想吃寺庙里的白馒头了,昨天早上那蟹黄粥真好喝。”赵锦儿舔舔唇,馋兮兮道。 “还想喝?我去给你买。” 赵锦儿勾住秦慕修的衣带,也不说话,只管嘤嘤嘤一通。 秦慕修看出她的小心思,笑道,“你也想去是不是?” 赵锦儿眨巴着大眼睛直点头。 外头的空气多甜啊! “那咱们俩一起,也耽误不到多少功夫。” …… 粥店门口。 “哎哟!你们俩又来喝粥?” 两口子抬头一看,只见昨天那阉人一脸春风得意,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猿粪! 楚公公拍了拍秦慕修肩膀,“小伙子,今儿还给你媳妇点蟹黄粥,杂……爷请!” 他这副高兴的模样,完全超出了秦慕修的预料。 看他两个眼窝都熬黑了,显然一夜没睡。 熬了一夜还能这么高兴,只有一个原因——他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安乐侯府里,真有医书?? “爷,您的事儿成了?”秦慕修试探着问道。 楚公公乐得合不拢嘴,一高兴,又摸出一锭银子,塞到赵锦儿手里。 “我还没多谢你提供的线索呢。” 秦慕修喉结滚动,连咽两口口水。 他的嘴是开过光吗? 这是什么魔幻的巧合…… 楚公公挺喜欢这对小夫妻,加之大事成了,心情好得一咪,热情似火地邀请二人同席。 两人一脸懵逼和他坐到一桌,喝完粥,又一同走了出来。 走到一处无人小巷时,楚公公拍拍秦慕修肩膀,“小伙子,将来有机会到京城的话,到帽儿胡同找我,我姓楚,必当好好招待你们夫妻二……” 话未说完,空中一道寒光闪过。 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从三人正中劈下来。 差点削了楚公公半张脸。 幸亏他躲得快,脸上还是被拉出一到血淋淋的长口子。 楚公公想都没想,伸出双手就把二人推开。 “躲起来!” 赵锦儿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秦慕修拉到一旁的杂货堆后。 “怎、怎么回事?”赵锦儿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秦慕修用一个竹篓子将她倒扣进去,“嘘!别说话!” 他自己则是蹲在一旁,暗暗观察两方形势。 只听大刀一号道,“书呢!交出来饶你狗命!” 楚公公冷笑两声,“我正想是谁这么惦记我呢,原来是黄玉衡这个小毛贼。才在京中混了一年而已,就想玩黑吃黑的把戏?” 第三百六十五章 这笔账,怎么算? 大刀三号冷哼一声,“甭说这些废话!近无怨远无仇,咱要你的命也没用,你把书交出来,我们不找你的麻烦!” 楚公公伸出大拇指,放在唇边舔了舔,眼底是嗜血的光芒,“谁找谁的麻烦,还不一定呢!” 该死的黄玉衡,耍自己就算了,竟然还找了杀手来打劫自己! 他夺了书是要回去邀功的,岂能留自己的性命! 今日,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死! 电光火石之间,楚公公解开了裤腰带。 三个大刀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骚操作? “他这是要干嘛?” “不是吓得屎拉裤裆了吧?” 楚公公冷笑一声,眼睛一眯,手一抖。 那根裤,带竟然倏地变成一把软剑。 哗啦啦就刺出来! 大刀们哪料到他还有这种大招。 大刀一号当即吃了一剑,口吐鲜血卧倒在地。 剩下两个大刀跟他缠斗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锦儿听到外头的动静都停了。 “相公……相公……” 头顶篓子被拿开,传来秦慕修急切的声音,“快出来看看!” 赵锦儿爬出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三个大刀和那阉人,全都血淋淋躺在地上。 可见方才的打斗有多激烈! 话说回来,这阉人也是厉害,一对三,竟然打个平分秋色。 上前去一看,竟然全都断气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赵锦儿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都快吓哭了。 秦慕修倒是很镇定,伸手在楚公公身上摸索。 “相公,你干啥呢?” “找书。”他想看看安乐侯府里的是什么书。 摸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没找到。 难道藏在了别的地方? 突的觉得胸口一硬,竟从自己怀中摸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黄绸包。 想了想,肯定是阉人方才推自己的时候,塞进来的,他怕自己不敌,会被人夺走。 一层层打开,只见果然是一本书。 哦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半本。 等等,这书怎么这么眼熟? 秦慕修快速地翻了两页,发现这书和赵锦儿手里那半本奇怪的契文书,竟是一本! 这本书到底什么来头? 魏连英竟不惜费这么大的周折来寻找?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 “快走!被人瞧见了,就说不清了。” “呀!相公,他没死,他还在动!” 赵锦儿瞥见楚公公的手指头,微弱地动了几下,再摸他的腮边脉搏,竟然还有微弱的跳动。 想到方才危险之际,他想都没想就让自己和相公躲起来,赵锦儿便心软了,“咱们一走,他肯定就没命了!” 可是,青天白日的,这么一个血淋淋的大活人,也没法带回去呀! 秦慕修思考片刻,道,“你先帮他包扎一下,然后把他塞到那堆杂物之后,天黑以后我们再来抬他。能不能活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 赵锦儿掏出随身带着的干净小锦帕,往里倒了些止血药粉,盖到楚公公胸口的血窟窿上,又从裙摆上撕下一大块,紧紧地扎住。 最后在楚公公舌下塞了一粒吊命丸。 简单处理好伤口,夫妻俩把人抬到杂物堆后,用一些杂物将人遮了起来,在巡街衙差赶到之前,匆匆离开。 安乐侯府。 安乐侯万铎摩挲着手中的木牌,面色阴沉如水。 这木牌,是楚公公昨夜不小心落下的,上刻有两个字,“内侍”。 是宫里太监特有的腰牌。 “好个魏连英!缺块肉的玩意儿,竟敢偷到我的府上!当真以为我万家就任人宰割了吗!” “待我找到少君,扶植他登上皇位,定当将这些蝇鼠一般的东西通通肃清!” 斑九在旁不敢说话,还有点困困的。 “斑九,你最近怎么回事儿!一个太监钻到我们府里,偷走了我的神书,你竟然都不知道!” “本侯限你三日内,把书给我找回来!另外,还要把那个死太监带到我的面前,我要将他千刀万剐,让他认识认识,这是什么地方,本侯又是什么人!” 斑九努力眨了眨眼,才让思绪集中起来,茫然的点点头。 “属下明白了。” “明白?什么明白?本侯这是在给你布置任务!完不成,你就别回侯府了!滚出去吧!” 其实那本所谓的“鬼医奇书”对万铎来说,并不是多在意。 他不似魏连英,一心想着让残破的身躯恢复完整,他只想替姐姐的儿子、自己的外甥,把江山从狗皇帝手里夺回来! 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瘸腿又如何?谁敢小看他一眼? 还不是都要匍匐在他脚底下俯首称臣! 现在之所以这么暴怒,是因为偌大的侯府,竟让一个太监偷了。 他觉得自己的权威,被赤果果的藐视了。 退出来的斑九,只觉好似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是软的。 那茉莉姑娘……委实是太销魂了! 最近把她从春风楼包了出来,夜夜笙歌的,哪有心思在侯府巡逻。 昨夜就是颠鸾倒凤地做了一夜运动。 又困,又累,又虚。 等等! 侯爷方才说什么? 找不到死太监就别回来了? 才跟春风楼的老.鸨子谈好,五千两银子就可以赎茉莉出来。 要是丢了这份差事,上哪儿挣五千两银子去? 死太监,你等着! …… 黄府。 一个凶神恶煞、满脸刀疤的黑衣高壮大汉,堵在黄玉衡面前。 用鼻孔看着黄玉衡,“小子,我损失了三个弟兄,这笔账,怎么算?”wenxueзч.net 黄玉衡冷漠不已,“我已经给了你一笔定金,说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再给剩下一半。现在什么都没有拿到,你觉得该怎么算?技不如人,陨了性命,难道还要我买单不成?” 大汉不可思议的看着黄玉衡。 出道这么多年,黑白两道通吃的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张狂的人! 这小子,是不知道自己座山雕的名头吗! 伸手,抓住黄玉衡的衣领,提起,瞪大铜铃一般的双目。 恶狠狠道,“你在教我做事?” 黄大夫连忙劝道,“雕爷,雕爷!手下留情!我儿年轻,不知道上的规矩,您别跟他计较!三位爷的命钱,老夫赔,老夫赔。” 第三百六十六章 新病人 座山雕这才放下黄玉衡,朝他脸上喷了一口口水,扬长而去。 黄玉衡赔了夫人又折返,心情差到极致! 他算到赵锦儿手里可能有《增补秘术》,就算没有,偷几本鬼医手札回来,也不亏。 但自己还要在太医院发展的,不好出这个手,便想让楚公公出头。 表面上,他说的是跟楚公公各分一半功劳;背地里,他早就打好主意,到时候直接买凶先抢再杀,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医书霸为己有。 他不知道的是,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 赵锦儿预料到有人偷书——夫妻俩喊裴枫回去帮忙藏书——后脚赶去的楚公公一无所获——空手而归的楚公公,又被夫妻俩巧遇——秦慕修当即使一招移花接木隔山打牛,把他支到了安乐侯府——天知道安乐侯府里竟然真的有半本《增补秘术》! ——从安乐侯府偷到书的楚公公,认定黄玉衡耍他——正要去黄家找黄玉衡算账,居然迎来了黄玉衡暗中收买的杀手—— 双方一通操作猛如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诡异的局面。 他斥巨资,请来座山雕手下三个恶匪,去对付楚公公,却不料,那个该死的阉人,竟然有这么好本事。 轻松手刃三个恶匪,全身而退! 医书没有搞到手也就罢了,赔给座山雕三千两银子也算了,最要命的是,楚公公现在不见了! 怕就怕他回到京城,跟魏总管告自己一状,以魏连英在京城的势力,自己在太医院就别想混了。 …… 暮色降临,三个欣长的身影,从寺院鬼鬼祟祟摸出来。 正是秦慕修和赵锦儿,还有个被拉来帮忙的裴枫。 裴枫昨天一夜没睡,今夜又被拉出来,那酸爽,简直了。 “我求求你俩,能不能再惹事儿了?” 赵锦儿嘴上扎着一块黑巾,显得很可爱,“裴大哥,那是一条命啊!”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阿修说那人就是到你家偷书的人,我说,你是不是圣母下凡,人家都偷你了,你还救他?” 赵锦儿撇撇嘴,“三把大刀砍向他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让我和阿修躲起来,也不算坏透了吧……阿修说他是个阉人,到底可怜,没准是被从宫里赶出来,日子没法过了呢?” 裴枫看向秦慕修,“你媳妇真是个仙儿。” “那肯定,又温柔又可爱又善良的小仙女,不像你媳妇,河东狮、母夜叉。” “……你你你,秦慕修,你这样说可就没意思了啊!” “嘘!别吵了!那里好像有个人。” 漆黑幽深的小巷中,一个蹒跚的影子,跌跌撞撞朝他们冲来。 越靠近,空气中的血腥气就越浓。 想到离开时,那阉人都快断气儿了,赵锦儿毫毛竖起。 “该……该不会是咱们走后,他就死了,现在又诈尸了吧?” “呸呸呸,深更半夜的,你别吓唬人!”裴枫也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唯有秦慕修,定睛朝那影子看去——他一个重生的鬼,还能怕同类不成? 那踉跄的身影,不是旁人,竟然真是那个阉人! 他并没死。 昏迷了一天,这时候刚刚被骤降的气温冻醒,就从杂物堆里爬了出来。 动作过大,挣开了赵锦儿给他简单处理过的伤口,鲜血又汩汩地流,才会发出这么浓厚的血腥气。 经过三人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一脸茫然地看着三人。 “你、你没事吧?”赵锦儿看着他沾满血污的脸庞,吓得小心脏直跳,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楚公公怔了怔,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半晌,才皱皱眉头。 “我,有事?” 三人被他的样子弄得有些懵。 “他怎么了这是?怎么看着有点傻?”裴枫小声问道。 话音未落,楚公公双目瞪大,痛苦的敲了敲头,“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我又是谁?” 他脑袋上也有个血窟窿,这么几下一敲,两眼一翻,又咕咚一声倒到地上,昏迷了。 赵锦儿连忙墩身,将随身携带的小药箱打开,把他身上的几个大血窟窿重新堵上。 “他受伤太重,失血太多,可能有点迷糊。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伤到了头,脑袋不灵光了。” 裴枫咽口口水,“嘿,还真傻了!现在怎么办?他这个鬼样子,咱们把他弄哪里去啊?带回寺院,怕是不妥。” 秦慕修揉揉脑袋,“你能不能……” “不能!”看丫这支支吾吾的样儿,就知道肯定又没好事。 秦慕修叹气,“那我俩把他送回镇上吧,让叔和莲婶帮忙照顾一下。” 赵锦儿点头,“我看行。只是拉个这么重伤的人,得去雇辆马车,还不能走太快,要不会颠开他的伤口,如此,明天一早,肯定赶不回来,病人们怎么办呢?” “行行行了,别在这唱双簧了,我送!我送还不行吗?”裴枫一脸暴躁道。 赵锦儿缩着脖子调皮一笑。 秦慕修也忍不住笑道,“天上不只有三圣母,还有二郎神呢,一家的,都心软。” “再叽歪我就撂挑不干了,你俩爱谁谁去吧!” 秦慕修和赵锦儿都赶忙闭嘴。 裴枫去雇车,赵锦儿和秦慕修则是留在原地,把楚公公的伤口重新仔细包扎好。 把他抬上车的时候,赵锦儿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些金疮药,“带给莲婶,让她每天给换一次,连续换七天,就可以拆。” 悄悄回到寺院,已是四更天,累得快散架。 刚进房间没多久,却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喊声,“赵娘子,秦公子,睡了吗?” 是郝师爷的声音。 郝师爷不会无缘无故半夜来喊人,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赵锦儿立即坐起来,“没呢,郝师爷请进。” 事发突然,郝师爷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推开门冲了进来,“又来了一批病人!” “啊?” 赵锦儿立即披上外衣和罩袍,面巾也戴上了,做好接诊的准备。 “哪里来的?” “下面好几个镇子都出现了新病人!好在大人早就下过通知,只要有疑似症状的,都得送过来集中隔离治疗,想来应该不会传播太多人。” 三人匆忙赶到最大的佛殿,果见地上的简易床铺上,七倒八歪的睡了二三十个人。 赵锦儿头皮都紧了。 立即开始干活。 未免传染,这些病人脸上都被按要求戴了面巾。 掀开第一个病人的面巾时,赵锦儿愣住了。 “怎、怎么是你?”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冯红雪不见了 眼前病人,竟是冯红雪! 但见他两眼通红,两颊深凹,憔悴不堪。 最要命的是,竟然还浑身酒气。 “得了这个病,还敢喝酒,不要命啦!”汤大夫恨铁不成钢道。 “冯公子?”赵锦儿拍了拍冯红雪脸颊,试探着喊他。 但他却昏睡不醒,脸畔是不正常的酡红。 赵锦儿伸手一探,“不好,他在起高热。” 汤大夫给他灌了一大碗退热汤,又打了个凉毛巾把子搭在额头,就去看后面的病人了,毕竟还有几十号人,不能耗在他一个人身上。 把病人们都安置好,天已经放亮,又是一夜无眠。 看着赵锦儿眼底两片范围越来越大的青色,秦慕修心疼不已。 “不能再这么下去,你这小身板扛不住的。” 赵锦儿也觉累得想吐血,但一看到这么多垂死挣扎的病人,哪里能放弃。 “我没事的。” “还是人手太少。” 秦慕修决定去找蒲兰彬聊聊。 就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不能把他媳妇这么当牛使。 早饭过后,安抚赵锦儿睡下,刚想去衙门,蒲兰彬却先他一步来了。 “你现在有事吗?没事咱们聊两句。” 蒲兰彬神色郑重,肯定是有要事,秦慕修便指了指一旁的舍利小殿,“那边没人。” “皇上最近在微服私访,据可靠消息,近几日很有可能来我们泉州郡,视察疫情。” 秦慕修表情凝住。 蒲兰彬见着他的表情,心里颇有两分得意:这小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静样子,挺讨厌的。 不过,听到当今圣上要来,吓到了吧? “秦兄弟。”蒲兰彬改掉平时的称谓,喊得很是亲热,“这些日子,本官一直在观察你。” 秦慕修的神思还在皇帝那里,淡淡应道,“观察到什么了?” “听说从前你也读过书,后来因为生病辍学,再后来就娶妻成家了,荒废了学业,错失了仕途,委实很可惜。本官觉得你的学识、能力都非池中之物,如果走科举,不见得比裴枫差。” “所以?” “本官在京中时,不才做了两年龙图阁大学士,与皇上能说得上几句话。若皇上真的来泉州,本官想替你跟皇上求个情。” “求什么情?” “让皇上给你单独开个恩科,或者搭上我这张老脸,直接举荐你做个合适的差事,如此,宝剑不必被埋没,皇上也能收获相才,岂不一举两得?” 蒲兰彬是真的很喜欢这两个小伙子,相对于开朗阳光的裴枫,又更欣赏稳重而不形于色的秦慕修,官场上,这样的人最能走得远。 东秦能有这样的人才,不愁国运衰败。 “你看呢?” 秦慕修抬起眼眸,须臾,才道,“大人厚爱,慕修心领。但或许因着这份厚爱,大人过分高估了慕修,其实慕修就是一介村夫,并无任何出众之处。” 这小子,竟然拒绝了自己这天大的人情? 亲自将他引荐给当今圣上啊! 这番恩典,若是能接住了,那就是飞黄腾达、鸡犬升天!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哪个少年郎不揣着这样的梦想? 他,秦慕修,竟然拒绝了! 这个结果,是蒲兰彬没有料到的。 “年轻人,本官劝你不要冲动,考虑考虑再回复我。” “绝无冲动,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不过。在朝为官,若德不配位,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慕修更愿在这青山绿水之中,与爱妻过现世安稳的平凡小日子。” 蒲兰彬一时倒是无话可说了,半句如伴虎的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 长叹一口气,摇头扼腕,“可惜,可惜!” “没甚可惜,若能安安稳稳的过好这一生,就已经是很大的福报。” 蒲兰彬剑眉锁住,这年轻人才几岁啊,当着他这老哥哥的面儿,就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好像他已经过过几辈子似的。 两人正说着话,秦珍珠不知何时追了过来,急慌急忙道, “三哥!我三嫂呢!裴枫怎么也不见人影!” “出什么事了吗?” “不好啦,有个病人不见了!” 蒲兰彬一听,脸色骤变,“病人一旦离开寺院,很有可能造成传染!赶紧找!” “所有大夫都在找了,先看看还在不在寺院里,如果不在寺院,我们再出去找。” 秦慕修问道,“谁不见了?” “就那个冯公子,长得还挺俊的那个。” 秦慕修倒是怔住了,冯红雪? 病得这么严重他要往哪里跑? …… 一处不算豪华,却挺素净的小别院内。 斑九正温柔地跟还赖在床上困觉的茉莉姑娘说话。 “茉莉,我有点要事得办,委屈你自己在这过两天,宝婶会照顾你和抱翠的生活,郡上疫病横行,你们主仆二人尽量不要出门,以免被传染。” 茉莉翻了个身,露出一抹酥.胸,满头青丝搭在雪白的肩膀上,很是香艳。 媚眼如丝地笑了笑,“知晓了,你快去快回。” 斑九本来挺烦的,被她这么一笑,什么烦恼都没了,“这还用你说,你在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呆在外头,只想时时刻刻的陪着你。” 茉莉嗔他一眼,“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日日流连在温柔乡?再说,你老是跟我这么腻歪着,如何挣钱替我赎身?” 提到“赎身”二字,斑九就有了动力,“最多半年,我一定攒够你的赎金。这半年里,我也会把你先包下来,绝不叫旁的男人染指于你。” 说着,伸出老嘴,朝茉莉亲去。 茉莉笑着将他推开,“抱翠和宝婶都在外头听着呢!快去快去!” 斑九憨憨一笑,全然没有平日的凶煞,“好好好,你害臊,我就不亲了,等我迎娶你入门,日日亲个够!” 说罢,取下墙上佩剑挂到腰间,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斑九刚走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声声吵闹。 “这位公子,我们这是民宅,您不能乱闯!” “什么民宅不民宅,我看是yin窟!茉莉,茉莉,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第三百六十八章 醒悟了 茉莉正在梳妆,闻声不由皱眉,“谁啊?” 抱翠小心翼翼道,“听着像是冯大公子的声儿。” “他来作甚!”茉莉顿时拉下脸来,“把门关死,就说我不在。” 抱翠小心翼翼道,“姑娘,你真的要断了冯公子这条路吗?奴婢瞧着,冯公子对你的心,真真儿的啊!你干嘛非要妈妈把他的包银退了,还跟着九爷出来呢?” 茉莉冷笑,“付了包银开始,到退他包银之前,他来见过我吗?” 抱翠摇摇头,“好像没有……” “现在,在他心里,功名比我重要,将来,仕途只会比我更重要。”茉莉叹气,“抱翠,你知道吗,我跟着他,不会有出路的。妈妈不是傻子,要不怎么可能退了那三千两?” 抱翠似懂非懂,“也是,妈妈可是视财如命的,三千两啊,说退就退了!只是因为九爷说要赎你吗?” 茉莉点头,“九爷这半年包我,也要花一千五百两,半年后,再一次拿出五千两赎了我,妈妈便有六千五百两落袋为安。怎么可能为了冯公子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就把我白养在楼里三年啊!你知道三年对一个风尘女子,意味着什么吗?三年后,我人老珠黄,冯公子早已在京城为官作宰,到时候,见到的、接触的,都是高门贵女,记不记得我都是另说,就算记得,就算还愿意兑现承诺把我接走,我又能在正妻手里落个什么样的下场呢?” 抱翠是个忠心护主的丫鬟,听着听着,眼眶都忍不住红了。 “姑娘,你也太苦了!” 茉莉笑笑,“沦落到楼里的女子,还有什么资格择优录婿,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九爷,我能拿捏得住,将来不至于太惨。” “这么对比下来,九爷好像是比冯公子强多了。” 主仆二人皆是苦笑。 就在这时,屋外砰的一声。 竟是冯红雪撞开门,意欲硬闯。 宝婶拦道,“公子,这是私宅!您再往里走,老身就要报官了!” 冯红雪痛苦地喊道,“茉莉!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听我解释好吗!” 宝婶到底是斑九的人,茉莉既打定主意跟斑九,便有些怕她乱说话,当即披衣走出来,“冯公子,你我缘分已尽,还请公子另觅佳人吧。” “真的不能等我……” “等你三年是吗?”茉莉眼底现出一丝嘲意,“不能!你快走吧。” 冯红雪扶在门框上,突的吐出一大滩血,紧接着猛咳一顿,咳得脸上毫无血色。 宝婶吓得往后直退,“呀,这位公子,你该不会是得了鼠疫吧?” 冯红雪并没否认。 主仆三人吓得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茉莉捂着嘴不敢说话。 宝婶和抱翠也用帕子捂住口鼻,骂道,“要死啦!你得了病,还跑到我们这里害人,你的心肠怎么这么坏!” 性命之前,再无贵贱之分。 冯红雪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贵客。 两个下人,此时都恨不得能拿扫帚将他扫地出门。 冯红雪瞥见茉莉眼底的恐惧和厌弃,就在这一瞬间心死了。 他转过身去,嘴角不自禁地扬起笑意。 彪子无情,戏子无义,古人诚不欺我! 这段情,终究是错付了! 为她伤神,为她买醉,听说她被斑九包到郡上,追过来,只为见她一面,却不料被染上疫病,病得半死不活,她却生怕把病传给她。 这一切,仿佛都是个笑话! 冯红雪啊冯红雪,你精明半世,怎么会为个女人,糊涂至斯! 也不知是悲,也不知是愤,冯红雪的后背,一阵冷汗接着一阵,头顶更是天旋地转,两脚好似踩在云端。 “唔~” 昏倒之前,他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庞。 是那对小夫妻。 不知为何,看到他俩,冯红雪竟然觉得很心安。 有他们在,自己就不会死的吧。 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置自己于不顾…… 是一阵刺痛将他刺醒的。 他条件反射地扭.动了一下。 “别动!你进来的时候,没人跟你说得了这病要隔离的吗!这么瞎跑出去,既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也是对旁人不负责任你知道吗!” 略显尖锐却不失清脆的少女声音,逐渐清晰。 眼前的影响也渐渐明朗。 是个圆脸少女。 本是很甜美的长相,但皱着眉,嘟着嘴,凶巴巴的。 “我说你听见没!别动!再动我就不给你换药了!” “真是没见过这么不省心的,得了这么严重的病,竟然还把自己摔成这样!” “找死就直接说,干嘛还来浪费一个床位!新来的病人都没地儿睡了……” 冯红雪皱眉,“聒噪。” 秦珍珠气得摔药,“你说啥?你再说一遍试试!” 赵锦儿闻声,连忙赶过来,“珍珠,你去那边。” “三嫂,你听见没,我辛辛苦苦给他敷伤口,他居然骂我聒噪!” “病人的情绪都是反复无常的,你多担待。” “哼!这个病人,以后我不管了!” 赵锦儿无奈,只好亲自出马,替冯红雪把摔地时,磕到石头上弄出的伤口包扎了。 “冯公子,你得的是鼠疫,传染性很强,郡守大人有令,所有病人都不许踏出这间寺院,请你遵守规矩。” 冯红雪没有说话。 “你病得很重,更要卧床休息。这是你今日的汤药,能自己坐起来喝吗?不能的话我喂你喝。” 冯红雪沉默片刻,还是选择自己坐起来。 只可惜他一直高热,身体绵软,根本坐不住。 赵锦儿见状,劝道,“算了,还是我喂你吧。” 冯红雪也不反抗,张嘴将药喝了。 赵锦儿拿帕子替他把嘴擦了,“睡吧。” 药进喉咙比酒好喝,暖融融的,不一会儿,他睡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好觉。 “啥?冯红雪也被传染了?” 从镇上回来的裴枫得知消息,要不是怕太吵影响其他病人休息,恨不能去买挂炮仗在寺院门口放放。 “看来这鼠疫也不全一无是处,还知道精准找坏人传染。” 赵锦儿劝道,“少说两句吧,他现在是病人。” “染病也改变不了他心眼坏的事实。” 一想起冯红雪收买杏儿一家害他的事,裴枫还是忍不住咬牙搓齿! 第三百六十九章 犹豫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裴枫竟然一语成谶。 这鼠疫还真的知道找坏人精准传染,没两天,祝丛云和侯宝竟然也被抬了进来。 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冯红雪想害裴枫,到底没有得逞,这两个宝却是实实在在地害得裴枫在贡院里上吐下泻三天。 看到他俩,裴枫真的破防了。 “这种人还有什么好治?浪费资源!咱们的草药多短缺啊!” 两人见到裴枫在这里做志愿者的时候,已经是吓呆了,听到裴枫说不给他们治,更是瑟瑟发抖——这可是分分钟要人命的鼠疫啊! 据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只有这寺院的一位大夫有治愈此病的能力,其余大夫,都不行。 “裴兄,从前多有得罪,我们俩知道错了,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真不行,等我们病好了,脸伸给你,随你扇着出气。” 裴枫啐了两口,“谁想碰你们俩那油脸!粉扑得比院儿里的姑娘还厚,瞧着就恶心!” 赵锦儿左右为难,“我也不太想治他们,但若不给他们治,就会传染更多人,这可怎么办?” “是啊,这怎么办?老秦,你倒是出个主意,你不是一向鬼主意多?” 秦慕修这二日想着晋文帝若真来泉州微服私访疫情,他跟赵锦儿怎么回避,都心不在焉的,被裴枫点了名,才回过神,“什么?” “这两个宝贝怎么处置!老秦,你这两天咋回事,三魂丢了两魂半似的,想啥心事呢?” 秦慕修看了两人一眼,道,“送去跟冯红雪一屋。” 裴枫跟赵锦儿先是一愣,旋即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世界上还有比秦慕修更损的人吗? 没有了! 山上的笋让他夺完了都。 两个宝调戏完冯红雪就跑路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捅了什么马蜂窝,更不知他们口中的冯红雪,就是那个差点被他们强迫了的英俊书生。 但看着三人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 瑟瑟发抖问道,“冯红雪是谁?” 裴枫坏坏一笑,“去了就知道。” 两人抱成一团,“不去,我们不去。” 裴枫凶神恶煞,“不去?那就拉到乱葬岗,直接等死去吧!” 两人不得已被送进了冯红雪的房间。 “我不是说了吗,这个房间我单独住,作为回报,我家里会捐一批草药过来,我已经送了信出去,药这二天就到。” 裴枫挑了挑眉,“你看看这两人是谁,再决定要不要跟他们住一屋。” 冯红雪不耐烦的抬眼一看,见到门口两个蓬头鬼,微微眯起眼睛,回忆了片刻,顿时想起那夜的经历。 深邃的眸子顿时冒出火光,“是你们。” 两人也认出了冯红雪,“怎、怎么是……” “留下吧。”冯红雪语气淡淡,眼底却闪过一丝狠戾。 两人吓得腿抖,这人姓冯,家里有草药捐,又是个白面书生,该不会就是三年前那个出尽风头,一举揽下解元、会元的天才吧? …… 蒲兰彬的小道消息很是靠谱。 几日后,晋文帝竟然真的微服私访到了泉州! 因着是微服私访,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进了衙门内,蒲兰彬才行君臣之礼。 “微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文帝今年刚逾不惑,庄儒而不失英武,着一身玄色长衫,做个贵商打扮。 “爱卿免礼,快快平身。” 蒲兰彬并未起身,而是请罪,“微臣治理不力,竟致郡内鼠疫横行,实乃大过!” 晋文帝摆摆手,“此乃天灾,并非人祸,爱卿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妄自菲薄。听说你及时将所有病人隔离到一处,举全郡之力治疗,不止没有让疫病传播到其他州府,且数百个病人,病亡者不过十来例,这是很斐然的成绩。你知道吗,前朝的鼠疫,足足夺走了十万百姓的性命!” 蒲兰彬拱手,“惭愧,惭愧!隔离的理念和治病的手段,都是一对年轻夫妇提供的,微臣不过是采纳了他们的建议罢了。” “哦?什么样的夫妇,有这等能耐?” “皇上想见见?”蒲兰彬还是没有放弃将秦慕修引荐给皇上的想法。 晋文帝颔首,“朕此番微服,泉州并不在计划之内,就是突发疫情,所以绕道而来,一来,想看看疫病控制得如何,二来,也给爱卿鼓鼓士气。抗疫乃是举国大事,有甚需要,你尽管开口。” 蒲兰彬道,“微臣这厢倒是无甚需要,只不知病人那头如何,皇上若肯召见那对夫妇,不妨听听他们的想法。” 晋文帝道,“那你安排一番。” “皇上要见我们?”赵锦儿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药汤都打翻了。 蒲兰彬点头,“我与皇上说了你们为病人们做的事,皇上点名召见。” 裴枫跃跃欲试,他意在状元,若是能提前面圣,那真是天大的助力。 秦慕修却道,“还请大人告诉皇上,我们日日与病人接触,身上难免沾染病气,皇上龙体金贵,大意不得,还是算了。” 蒲兰彬颇有深意的看了秦慕修一眼,“秦兄弟,能得当今皇上的褒赏,你知道是多大的荣耀吗?纵使你淡泊名利,令夫人辛苦这么多日,你也要埋没她的光芒吗?女子行医,自古以来就惹人非议,但令夫人若能得圣上之赞,他日定能成为东秦乃至七国的第一女医。”:魰斈叁4 秦慕修朝赵锦儿看了一眼,只见她俊脸微红,两颗漆黑的眸子里,果然都是期许。 不由犹豫了—— 他已度过轰轰烈烈的一生,对功名利禄,早已看开。 可是赵锦儿还是个新鲜的人儿,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启,她还有无限的可能。 如果为了他的前世过往,牺牲掉她这一世的精彩,一辈子只与他隐没在山野之间,做个普通的农妇。 会不会太过自私? 这是秦慕修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他陷入迷茫。 赵锦儿见他沉默不言,以为他不想面圣,便乖巧地对蒲兰彬道,“大人,我相公说得没错,我们身上都带着病气,皇上万金之躯,召见我们委实不安全。” 第三百七十章 还是等舅舅班师回朝再说 蒲兰彬叹气,“你二人本是抗疫的主力,皇上最想见的就是你们俩,既然你们夫妇都不肯面圣,那我就带裴枫和汤大夫去吧,皇上此番特意来泉州,定是体恤医者辛苦,想赏赐一番好鼓舞士气的。” 赵锦儿听着听着,眼底不由现出艳羡。 她倒不是想要赏赐。 她想得到的是认可。 爹爹行医一生,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个不务正业的赤脚大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一个真正的大夫。 她自幼耳濡目染,也心怀大医精神。 但她既无系统地学过医术,又是女子身份,想成为一个被人认可的大夫,太难了。 嫁给秦慕修之后,机缘巧合学会认字、得到医书,又凭着极高的天赋,学到了一些“皮毛”,她是真的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 还有什么比治病救人更有成就感、更积阴德的事呢? 赵锦儿复杂的情绪,全都落在秦慕修眼底。 几乎就在一瞬间,他打定主意,“请大人把时间安排得晚一些,来得匆忙,锦儿没有带什么像样的衣裳,我要带她去买一身好看衣裳,毕竟是面圣,还是要隆重些。” 赵锦儿怔了怔,“相公,你说什么?” 秦慕修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笑了笑,“锦儿辛苦这么久,理应得到皇上的赏赐和表扬。” 也不知怎的,赵锦儿的眼底就有些酸涩,她对外物比较迟钝,对秦慕修的任何一个小情绪却都很敏.感。 她明显感觉到,相公极度不想面圣,虽然不知是何故,但她任何时候,都是站在相公这边的,他如果不想面圣,那就不面。 面了圣,又不能长三斤肉。 相公开心最重要。 相公现在竟然不止答应面圣了,还要带自己去买新衣! “相公~~你真好!” 赵锦儿情不自禁地抱住秦慕修的脖子,若不是旁边有人,她都想亲他两口。 裴枫皱眉,“差不多得了啊,大人还在呢!” 赵锦儿连忙缩回手,紧咬唇瓣,羞得小脸通红。 郡上有很多好看的成衣铺,中低高档都有。 秦慕修直接带赵锦儿来到一家高档铺子。 那铺子排面大得赵锦儿都不敢往里进,“相公,不过就是见一次皇上而已,不需要买那么好的,以后又没地方穿。” 看着瘦瘦小小、怯怯弱弱的赵锦儿,秦慕修心头突然生出一阵阵愧疚和心疼。 以前的他,真的太自私了! 明明可以让她过更好的生活的,可是她却连买一件贵些的衣裳都这样没底气。 “怎么没地方穿了,你正是青春年少时,什么时候都能穿。” “可你看里面那些衣裳,不是绸的,就是缎的,艳色还娇嫩,干粗活的时候,容易脏,还容易勾丝。” “相公会多挣钱,以后啊,把你的衣裳都换成这样的,勾了脏了都不必心疼。” 赵锦儿吐吐舌,“我天天下地进山的,穿这样的衣服也太不方便了。” 说是这么说,笑得很甜。 看着她甜甜的笑容,秦慕修的心瞬间融化,“快进去吧,买好衣服,还要带你去买点首饰和胭脂,出来得急,啥也没带,总不好这么光秃秃的面圣。” 赵锦儿噗嗤一笑,“你要把我打扮成花姑娘吗?” 赵锦儿肤白,秦慕修给她挑了一间芽黄色的衬衫,外罩烟云素色比甲,再配一条百花百褶裙。 这一身换上,店内几个小二都忍不住夸赞。 “小夫人这身儿真漂亮!” “不是这身儿漂亮,是小夫人漂亮!” “是是是,咱们开店这么久,都没见过哪个客人把衣裳穿得这么出彩过!” 赵锦儿被赞得不好意思极了,但也开心极了。 付了银子,秦慕修果然又带赵锦儿到首饰店,买了一副耳环和一根玉钗子。 耳环和玉钗都配着百花裙,选的花朵图案。 再淡淡扫一层脂粉,赵锦儿整个人宛若从山野间走出来的百花仙子。 秦慕修看得有些痴了:他的妻,天生是这般打扮的主儿,不该埋没在田野锅灶之间! “相公,你也买一身新衣装饰装饰吧。”赵锦儿小声道。 “男人最好的装饰,就是把妻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赵锦儿无从反驳,撇撇嘴,“说不过你。” 秦慕修笑笑,“你先回去,等我一会,我办点事,弄完就来。” 赵锦儿好奇道,“什么事?” “看看两个小子去。” 赵锦儿猛地想起蔺记药铺离这里不远,“呀!这些天忙得晕头转向,都没去看看柱子和木易。我也想去。” 一贯对媳妇百依百顺的秦慕修,这次却没有答应,“药庐里都是药味儿,你刚换了新衣,身上香喷喷的,别惹了药气。” 赵锦儿看出相公不是很想带自己去,撇撇嘴,“好吧。这里是一两银子,你带去给他们一人分一半儿,买点零嘴儿。记得叮嘱他们,最近不许乱跑,以免染病。” “好。”秦慕修接过银子,转身就走了。 木易得知晋文帝竟来到了泉州郡,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是想继续等你舅舅,还是现在就去与皇上相认回宫?”秦慕修问道。 木易自是想回宫。 皇宫里再是明争暗斗,到底是他的家,哪有十岁的孩子离家这么久不想家的。 但是木易不是普通孩子,经历那么多磨难,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金尊玉贵的三皇子了。 他小小的心里,有同龄孩子没有的老成、谨慎和谋算。 自秦慕修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到现在,不过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他已经充分权衡了利弊。 父皇自然是护着他的。 肯定也要问他为何流落出宫这么久。 怎么回答呢? 直说皇后害死了他母妃,还想害死他? 父皇不一定会信,信了也不见得会处置背后势力强大的皇后。 而他呢,回宫之后,难保不会再迎来第二次暗杀。 第一次让他逃脱了,第二次,只会更加纹丝不漏,让他逃无可逃! 毕竟,他只要活着一天,对大皇子、对皇后、对皇后的母家,就是威胁。 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很成熟的回答,“我还是等舅舅班师回朝再说。” 第三百七十一章 千钧一发之际 从寺院到衙门的这段路,赵锦儿是既紧张又兴奋。 一年前的她,还在叔叔家,吃不饱穿不暖,日日挨婶子的打骂。 现在,她竟然要去面圣,还是以医女的身份! 爹爹要是地下有知,坟头都要冒青烟了吧? 秦慕修却在想着别的事。 前世,从旁人口中得知,他和晋武帝十分肖像,晋文帝若是见到他的容貌,会不会联想起什么? 不过,以他前世与晋文帝交锋数次的经验: 晋文帝和安乐侯不一样,安乐侯明明白白知道他姐姐是怀着先帝的骨血逃出宫中的,但晋文帝却不然,在他心里,晋武帝的所有骨血都已经铲除殆尽,一个与晋武帝肖像的草民,那也不过是巧合而已。 秦慕修没有猜错,晋文帝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果然愣了半晌神。 待蒲兰彬报出他的身份和出身,晋文帝就将心里那点疑惑抛之脑后了。 行跪拜大礼之后,晋文帝温和地问道,“你就是赵锦儿?” 赵锦儿连忙又跪下去,“回皇上……” 晋文帝笑道,“地上冷,站着说话。又不是在宫中,更何况朕是在微服私访,不必多礼。” 赵锦儿便爬起身来,恭恭敬敬道,“民女便是赵锦儿。” “听闻你的药方治好了很多病人,朕决定嘉奖你。” 赵锦儿激动不已,把打了一路的腹稿拿出来,“民女既有药方,自要救人,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嘉奖的事,能得圣上赏识与肯定,已是天大的荣耀,至于其他,着实不用。” 蒲兰彬连忙道,“皇上的嘉奖,便是对你的赏识与肯定,岂有推辞之礼!” 赵锦儿没想到自己打了一路草稿的话,竟然不得体,吓得小脸发白,“民女不会说话,还请皇上恕罪!” 晋文帝见她一团稚气,淳朴可爱,委实喜爱,笑斥道,“蒲兰彬!你小点声!别吓着丫头了!” 丫、丫头? 蒲兰彬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堂堂圣上,竟然这么亲亲热热.地喊赵锦儿丫头。 “丫头,你别听你郡守胡说八道,把朕说得跟个什么似的,你为东秦立了大功,朕赏识肯定你,也想赏赐你,不矛盾。” 赵锦儿也觉晋文帝一点也没有皇上的架子,如此温和平易,爹爹活着时便是这么跟她说话的。 想到爹爹,眼眶不由就有些酸涩,“那民女就多谢皇上了。” “怎么还哭鼻子了?”晋文帝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想到我爹了。” “啊?” “皇上说话的语气,跟我爹爹在世时一模一样……” 蒲兰彬在旁吓得一愣一愣,这丫头疯了,竟然说皇上像她爹,还是死鬼爹!不要命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晋文帝不止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安慰道,“能把你教导得这样好,你爹爹一定也是很好的人。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告诉朕,朕只要有,就赏给你。” 赵锦儿想了半天,还真没想到有什么想要的。 如今的生活,她满足得不能更满足,什么都不缺。 “民女、民女,真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晋文帝对这个白白净净、温温柔柔的小丫头是越发喜爱了,“朕的话已经放出来了,君无戏言,你不要,朕不能就真不给了。你既想不到什么,那朕就自己做主了。” 说着,挥挥手,身后侍从捧出一个盖着明黄绒布的檀木盒子,“赵娘子,领赏。” 赵锦儿瑟瑟缩缩上前捧过盒子,倒不是很重,也不知什么玩意儿。 好奇得很,但当着皇上的面儿,哪里敢看。 蒲兰彬赶忙趁机介绍秦慕修和裴枫,“皇上,这位是我们郡上排名第七位的举人,裴枫;这位是赵锦儿的丈夫,秦慕修。都为了这次疫病,付出很多辛苦。” 晋文帝对裴枫没甚兴趣,眼神又遛到秦慕修身上。 像,真像啊! 当年皇兄年老昏聩,宠幸奸妃、重用佞臣,弄得整个朝廷乌烟瘴气,以至于匈奴虎视眈眈,眼看就要灭国。 为了让东秦存活下来,他在一众老臣的建议推举下,弑兄夺位。 虽然赌赢了,得到了这天下,可每每午夜梦回,想到皇兄临终前的歇斯底里与绝望眼神,他还是无法释怀。 现在看到一个跟皇兄长得这么像的年轻人,他的心情很复杂。 秦慕修也不自禁的与之对视。 虽然打定改变前世命运的主意,但,真面对面的站到晋文帝面前,他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心潮澎湃。 杀父仇人! 母亲也间接因他而死! 这样一个弑君夺位的人,本该万死不辞,可他如今却高高坐在庙堂之上,受万人朝拜! 这一切,本该是秦慕修的! 晋文帝被这年轻人的眼神看得有些怵。 做皇帝二十载,还没有哪个人敢这么直视他的眼睛。 就在龙威即动的时刻,秦慕修垂下头,拱起双手,恭恭敬敬道,“草民与内子皆为草莽,不会说话,若内子有甚冲撞,还请皇上恕罪!” 晋文帝鼻孔出口气,你妻子没有冲撞到朕,倒是你,很冲撞。 蒲兰彬看出晋文帝的脸色比方才阴沉不少,暗道不妙,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郝师爷冲撞进来。 “大人,大人!” 蒲兰彬头都大了。 今儿是怎么了。 往日里,这些人都文质彬彬进退有度的,怎么当着圣上的面,全都这么莽撞! 如此,他还有什么机会调回京城啊! “大胆!皇上在此,谁许你这般鲁莽!” 谁知,郝师爷竟是丝毫没有收敛,反而跺脚道,“快带皇上躲起来!有刺客!” “啊?” 蒲兰彬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支冷箭便从他的耳边擦过,直直刺向晋文帝。 晋文帝这次微服,为了掩人耳目,带的人马极少,只有十来个仆从,会武功的不过五六个。 现在是在泉州的衙门里,大家都认为安全,是以很放松。 谁也没料到这个变故。 一时间,晋文帝身边竟没有人! 眼看着那根箭就要精准地刺进晋文帝的左胸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第三百七十二章 是匈奴的细作 站得离晋文帝最近的裴枫一个猛扑,挡在晋文帝身前。 那根箭,不偏不倚射进他的后背。 赵锦儿惊呼一声,“啊!” “来人,来人,护驾!护驾!”蒲兰彬嘶吼道。 听到护驾二字,守在外头的衙差都惊呆了。 只知今晚大人要会见重要人物,整个衙门戒严,谁知这大人物,竟然是皇上! 好死不死的,就有数十个身手敏捷、行如鬼魅的黑衣蒙面高手冲了进来。 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有度,且狠辣到令人发指! 一瞬间,就射死了四五个衙差! 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 绝不恋战,直接往里冲! 目标只有一人,那就是晋文帝! 衙差大都只是会些拳脚,武功有限,哪里经得起这些高手冲闯。 不过片刻,黑衣人们就冲进了晋文帝所在的正堂。 晋文帝随身带的几个大内侍卫倒是武功高强,当即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蒲兰彬顾不得重伤在地的裴枫,与郝师爷并几个属下护送晋文帝往后院撤退。 赵锦儿和秦慕修不愿丢下裴枫,便将他拖到桌案之下躲好,开始施救。 那箭头淬了毒,得立刻拔.出来,否则毒入肺腑,会命丧当场。 可是箭头带倒钩,拔箭的话,又会大出血。 赵锦儿什么药都没带。 就这么空手拔的话,就算不中毒死,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就看怎么死了。 “裴兄!裴兄!撑住!”秦慕修喊道。 赵锦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往四周打量一圈,看到一旁小几上的香炉,心生一计。 “相公,你能把那个香炉端过来吗?” 秦慕修当即明白了,她想用香灰止血。 外头斗得正酣,刀光并着剑影,从案下到小几的距离,便有无数次被砍死的风险。 但秦慕修丝毫没有犹豫。 “能。” 话音未落,他已经爬了出去,几番躲避,总算到小几边拿到了香炉。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黑衣人落到他身旁,举起剑就要朝他刺下! 赵锦儿瞧见,顿时慌乱不堪,就要冲出来阻挡。 千钧一发之际,秦慕修从香炉里抓了一把灰扬起。 黑衣人没料到他有此举。 顿时被香灰迷了眼睛。 两手捂住眼睛,剑也跟着落下。 秦慕修捡起剑,毫不犹豫的刺向他的喉咙。 鲜血溅了他一身,可是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小心翼翼的将香炉递到案下,仿佛那黑衣人的性命,还不如这一炉香灰。 满身满脸血水的他,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嗜血冥神。 这一瞬间,赵锦儿觉得秦慕修好陌生。 完全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相公。 但裴枫的情况不容她深究。 接过香灰,赵锦儿两手抓住箭柄,深吸一口气,使出全身力气,一把将箭头拔了出来。 “啊!!!” 撕.裂皮肉的痛苦,让已经昏迷的裴枫忍不住嘶叫出声。 要是有药箱,上点麻沸散,就可以减轻大半的痛苦,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让他忍着了。 “相公,找个东西让他咬着,要不他现在没有意识,很容易咬到舌头。” 秦慕修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手塞进裴枫口中。 赵锦儿不敢耽搁,先将伤口处的毒血拼命往外挤。 果然,剧痛之下,裴枫牙关紧闭,死死咬住了秦慕修的虎口,片刻之间就渗出血来。 赵锦儿心疼不已。 “相公!” 秦慕修面不改色,“我不疼,你赶紧弄!” 怎么可能不疼! 咬在他手,疼在赵锦儿心。 赵锦儿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手却是不敢停,不断地从四面往伤口处捋毒血。 直到血水从漆黑变作稍深的赤红,才罢手。 “只能挤到这个份儿了,再挤,他就要撑不住了。等会儿再用药解余毒。” 香灰撒到伤口,止住涌流的鲜血,用扯下的衣服裹好。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呲溜”的烟花爆炸声。 原来是晋文帝的侍卫朝空中放出流信。 这流信一放出,晋文帝安插在各地的暗卫和眼线,便都会赶过来。 “不好!狗皇帝搬救兵了!” “风紧,扯呼!” 秦慕修听着声音,猛地冲到门边,将大门拉上,“别让他们跑了!他们是匈奴的细作!” 黑衣人听到秦慕修的话,皆是一愣。 “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匈奴人?” 旋即露出凶狠表情,全都朝秦慕修围过去。 “杀了他!” 几把剑全刺向秦慕修。 秦慕修似乎背后是被他亲手关起的大门。 避无可避。 死路一条!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赵锦儿看到秦慕修的处境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去帮秦慕修。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相公送死? 她做不到!只有声嘶力竭的呼喊! “相公!” 仿佛这样就能救他一般。 剑尖挑向秦慕修各个要害之时,秦慕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空中扔了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金晃晃的,不知是什么暗器。 刺客们见状,本能地剑尖上挑,将目标从秦慕修移到那“金器”上。 这一挑,紧接着却是一大片“浓雾”散下来。 “什么东西!是不是毒粉!” “快捂住口鼻!” 黑衣人们被金器中的东西迷得睁不开眼张不开嘴。 而早有准备的秦慕修,瞅准机会,一个墩身,从几人下面逃脱出来。 大内侍卫们趁机欺身而上,一鼓作气,不过片刻功夫,便把剩下的几个刺客一网打尽。 “留活口!”秦慕修喊道。 可是那几个刺客眼见大势已去,嘴巴都开始蠕动。 侍卫道,“不好,他们口中藏了毒!” 上前掰嘴,已是来不及。 几个被生俘的刺客,顷刻间,全都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相公!” 赵锦儿冲到秦慕修怀里,“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看着怀中哭成泪人儿的小妻子,秦慕修内疚不已。 不该那么冲动的。 但他刚才听出了那刺客的口音,乃是匈奴人,便知这次行刺绝不一般。 是以想活捉一两个严刑拷打,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堵门。 哪知道刺客嘴里都事先藏了毒,白担了一场危险——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秦慕修轻拍赵锦儿的背,柔声安慰着。 方才那一幕,实在太惊险,半晌,赵锦儿还是缓不过来。 那么多把利剑啊! 任何一把,都能要了相公的命! 他怎么敢! 突的,赵锦儿踩到什么,低头一看,原来是香炉。 也就是被刺客们当成暗器的东西。 赵锦儿弯下腰,将香炉捡起来,掏出帕子,仔细地包好,揣进怀中。 秦慕修有些不解,“你揣这香炉作甚?” “香炉救了相公两次命,是我们家的大恩炉,我要把它带回家供起来。” “……” 很快,几十个黑衣劲装的暗卫赶到,配合侍卫迅速清理了现场。 衙差死了四个,重伤三个; 大内侍卫也重伤一个,余下皆有轻伤; 刺客则全部服毒死翘翘。 好在衙门里有备用药箱,小两口留下,依轻重缓急给伤员都处理了伤口。 同时喊了一个衙差去寺院,把赵锦儿自己的药箱取来。 拿到自己的药箱,赵锦儿给裴枫重新清洗包扎了伤口,又给他服用了解毒丸。 蒲兰彬确认前堂没有危险了,才带晋文帝出来。 晋文帝的心情,可谓差到了极点。 他此番前来泉州微服,说起来是视察疫情,其实,也是想来看看蒲兰彬的作为。 这小子,才华横溢,奈何人情不够练达。 在京中之时,不是跟这个权贵磨刀,就是跟那个大臣搓火,连跟个太监魏连英,都能三番两次的吵架。 是个人憎狗厌的东西。 委实需要历练,否则就是块废材,难当大任。 这一天观察下来,倒觉得他比做大学士时成熟许多:郡守工作滴水不漏,百姓呼声颇高,抗疫也十分用心。 还想着过个年把,就找个由头把他调回去呢。 哪知道竟然遇刺。 还是在堂堂泉州郡的大衙里。 离谱! 看来,这小子,除了那一肚子墨水无可指摘,真真是不适合做官啊! “蒲兰彬,这就是你治理的泉州?”晋文帝冷着脸,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出这样的大事,蒲兰彬也是吓得半死——今日,若不是裴枫替皇上挡了那一箭,龙体若有个三长两短…… 后果太可怕,他简直不敢想象! 想都没想,就扑通一声跪下。 “微臣罪该万死!” “你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是,微臣罪该死两万次!” “给朕闭嘴!”晋文帝揉着太阳穴,火往上窜,一时间竟觉头昏脑涨天旋地转,身子往后一仰,就要摔地。 秦慕修眼疾手快,上前扶住,“皇上小心!” 晋文帝睁开眼,张着嘴大口喘气,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锦儿!”秦慕修连忙喊道。 赵锦儿见状,提着药箱上前,见晋文帝脸色苍白,眼底充血,道,“这是眩晕症,想来是方才所受惊吓和此时生气,双重刺激导致。” 蒲兰彬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完了,皇上遇刺,是他办事不力导致,皇上生气,是他气得。 皇上要是嗝屁了,他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了。 “锦儿,你快给皇上治治!”wenxueзч.net 赵锦儿塞了一粒丸药到晋文帝口中,笑道,“这不是重病,好好睡一觉,便能缓解。” 果然,服了药的晋文帝,很快就缓过来了。 再看蒲兰彬,恨不能一脚给他踹飞。 喘着粗气问道,“刚刚谁说刺客是匈奴人?” 秦慕修道,“是草民。”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匈奴人?” “草民听到其中两个刺客说话,那口音是匈奴的口音。” 晋文帝眉头一凝,“你为何能听得出匈奴的口音?” 蒲兰彬也觉得奇怪,“是啊,你不是土生土长在小岗村吗?怎么认得匈奴口音的?” 秦慕修一怔,前世,他一面与晋文帝斗,一面便是与匈奴斗,怎么可能不识匈奴口音? 可是,现在还真不好解释。 “凤凰镇乃是个交通要塞,不少匈奴的胡商会从镇子经过,家叔在镇上开了间小饭馆,草民与内子经常去饭馆帮忙,招待过不少胡商,是以听得出来。” “原来如此。”晋文帝捋捋胡须,“你确定没听错?” 秦慕修见糊弄过去,松口气,点头道,“不会听错。” 蒲兰彬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刺客死尸边,将尸体的面巾扯开,“师爷!师爷!把咱们之前画的通缉令拿过来!” “什么通缉令?”郝师爷有些糊涂,不明白蒲兰彬在说什么。 “烧伙队!” “烧伙队?” 师爷挠挠头,想起之前为了尽快抓到那支可疑的烧伙队,曾经走访许多聘请过烧伙队烧宴席的人家,画出了烧伙队里厨子们的头像。 连忙拿出通缉令,蒲兰彬一张张翻开,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停住了。 将通缉令放到尸体旁,问道,“像不像?” 师爷伸头一看,大吃一惊,“像!” 蒲兰彬又一张张地将通缉令和地上的尸体对上,竟然不多不少,每一张都对上了! 晋文帝不明所以,“发生了什么,什么烧伙队,跟这队刺客有什么联系?” 蒲兰彬背后发凉,“皇上,这次鼠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第一批得病的,无一例外全都吃过这支烧伙队烧的宴席,而烧伙队的成员,也是这次行刺的刺客! 一切都明朗了: 这支烧伙队,将有病毒的肉食,混在宴席中,所以吃过宴席的人才会染病。 这次疫病,是匈奴万里投毒! 晋文帝听明白后,怒得狠狠拍了一把桌子。 “好个匈奴!竟使这等阴毒手段损我东秦黎民百姓!” “有一支烧伙队,就有一百支烧伙队,得让各州县都防备起来!”秦慕修道。 晋文帝颔首,“传朕旨意,各周府所有百姓,暂停办任何宴席,禁止所有聚集性餐宴,将所有匈奴籍人驱逐出境!” 蒲兰彬道,“这些都是预防,若已有病例,还得有治疗手段才行,赵娘子的防治药方都十分有效,还请皇上让各周府都记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此言有理,安排下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天子探病 裴枫很有几分运气,那箭头都快刺穿了,愣是没有伤到腑脏,只是伤口有毒,要好生休养。 不过他救驾有功,晋文帝算是记住他了。 在他醒来之时,御驾亲自探望,并且说了一句,“会试好生考,朕在京城等你。” 这话要是一般人说的,那便一毛钱不值。 可这话是晋文帝说的,君无戏言! 裴枫只要会试不落榜,能进京入殿,前程就稳了。 委实是因祸得福了。 “皇上,您此次微服私巡,有哪些人知道行程?” 晋文帝眯眼看着蒲兰彬,“你是怀疑……” “不错,微臣怀疑,朝中有人与匈奴勾结,暴露了皇上的行踪。” 晋文帝脸色阴沉如冰,“你这个想法,朕也有过,但是,此次朕出宫,知道的,不过三人。其他人,都以为朕在抱龙寺清修祈福。” 蒲兰彬不好问是哪三人,毕竟,能知道晋文帝行踪的,肯定都是极得信重、位高权重之人,而他自己,不过是个小小郡守而已,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 不想,晋文帝却主动说起,“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温相,还有一个是庞太师,爱卿觉得会是谁卖了朕?” 听到这三个名字,蒲兰彬就后悔了。 果然不该问。 这三个人,哪个是他有资格揣摩的? “微臣……不知。也许是微臣多虑了。” 晋文帝眼睛微眯,“上一站,朕在柳州郡,没记错的话,柳州郡守黄灿,与你是同年,你们关系很不错。朕到泉州,想必他提前给你通风报信了吧?” 蒲兰彬心一凉,这是怀疑到他头上来了? 搬石头砸自己脚,说的就是他吧…… “微臣虽无用为皇上分忧,却也不敢大逆不道到这个地步!还请皇上明察!” 晋文帝不置可否,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朕后日摆驾回宫,明日,去寺院看看病人吧。” 蒲兰彬也不知晋文帝是信任自己,还是不信任不自己,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只道,“寺院里都是病人,皇上圣体龙躯,还是不要去那等地方为妙。” “病倒的都是朕的子民,朕怎能为一己安危置身事外?不必再劝,你且准备就好。” 遇刺后,晋文帝就不再微服,直接公布了身份。 病人们知道今日来看望他们的,竟是当今圣上,全都一扫病容,熠熠生辉。 “我不是在做梦吧?皇上竟然从天上掉下来看望我们!能见龙颜一面,就是当场病死,也死而无憾了!” “呸呸呸!皇上听到你这话要气死,他老人家来看望我们,就是要给我们提士气,让我们早日康复的,什么死不死的!” “咱都整理整理仪容,精神点,别让皇上觉得咱们泉州人都病歪歪的。” 看着病人们士气高涨的样子,赵锦儿很是高兴。 “我爹常说,一副好心情抵得过三副药,病人只要把心情放开了,病就能好得快。咱们的皇上,真是个好皇上,相公,你说是不是?” 秦慕修没有回答,只是一笑带过。 听闻晋文帝要亲自探慰病人,他是很震惊的。 前世,与晋文帝的交锋,都是剑拔弩张,只听万铎说他暴君,更是弑兄夺位的小人,因此对晋文帝带着深深的成见和憎恨。 可是这一世,在平和状态下见到的晋文帝,似乎跟前世完全不同。 温和爱民,甚至能不顾自身性命,探望病人。 他时常神游太虚,赵锦儿早就习惯了,也没追问下去。 只跟病人们吩咐,“大家都把面巾戴好!等会儿皇上来了,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最多只能站到门口看看,尽量不要说话,这病是通过唾沫传播的。皇上来看望咱们,咱们不能把病传给了皇上。” “赵娘子放心!这样的好皇上,我们都盼着他万寿无疆,哪能把病传给他!” 赵锦儿笑了,又跟从王家村雇来的护工们道,“赶紧把白醋熏起来,再用煮熟的艾水把地面、墙壁、桌面全都擦一遍。” “好嘞!” 晋文帝在午时左右驾临。 这个时间点是赵锦儿建议的,正午阳光最烈,有杀菌效果,不易传染。 还没进门,只见门口两排穿着罩衣、戴着面巾的大夫和护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 “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锦儿在最前头,手里捧着一套罩衣和面巾,还有一碗浓浓的汤药。 “皇上,为确保万一,请您穿上罩衣,戴上面巾,这碗预防的汤药也要喝下去。” 晋文帝点点头,张开双臂,由侍从伺候着做好防护,才踏进寺院。 等待了一上午,病人们都激动不已,能下地的都在跪在自己病房门口,给晋文帝磕头。 不能下地的,歪在床上也朝着晋文帝的方向作揖。 晋文帝看着井井有条的寺院,很是满意,跟蒲兰彬道,“爱卿,你有心了。” 蒲兰彬则道,“这里可真不是微臣的功劳,全靠锦儿治理。” 晋文帝看向赵锦儿的时候,越发喜爱,“丫头,你师父是谁?把你教得很好啊!” 依着之前秦慕修教的,赵锦儿恭顺答道,“民女没有师父,民女的父亲生前是赤脚大夫,民女的医术,都是跟爹爹学得。” “哦?”晋文帝还想说有机会见见她师父呢,听说她爹都死了,只好作罢。 中午,蒲兰彬本是安排晋文帝回衙门用膳的,但晋文帝坚持要在寺院和大夫们一起用餐。 能与天子同席,哪怕是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没有这样的荣耀啊! 寺院里的大夫,顿时都觉得这些日子的艰辛都值了。 寺院外,还真有个太医快气疯了。 “那个赵锦儿,肯定是跟着鬼医手札学的医术,否则怎么会有这等荣光!” 黄玉衡一想到被楚公公私吞了的医书,整个人都不好了。 午饭都没吃,狠狠捶了两把桌子。 黄青禾鬼滋滋道,“哥,就算楚公公把医书私吞了,赵锦儿手里,不是还随身带着一本么?” 黄玉衡一想,确实是,“那剩下的最后一本医书,我志在必得!” 第三百七十五章 偶遇 晋文帝对外说的是明日再走,可是从寺院一出来,就带着几个顶尖高手,并一群暗卫,乔装成商人模样先上路了。 蒲兰彬都是在他临行前才得知,连送驾都只是草草磕个头。 目送着车马远去,郝师爷从地上抬起头,感慨道,“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咱们皇上这心思,也太诡谲了!昨儿明明说明日走,这就屁股一拍摆驾了。” 蒲兰彬白他一眼,“天子心意,莫要乱猜,猜错了,掉脑袋都是小事,猜中了,也未见得就有好下场。” 有了晋文帝这一通探望,病人和大夫都军心大振,再加上那支“烧伙队”被肃清,每日从寺院出去的病人多,进来的病人少。 又过了半月余,寺院里只剩下十来个病人了。 蒲兰彬将两人叫到衙门,少不得一番嘉奖。 “疫病眼看已经控制住了,起码有锦儿八成功劳。” 赵锦儿自是谦虚一番,后道,“我们该回家了。” 蒲兰彬并未忘记之前承诺,问她,“你是想要村里的地,还是想要郡上的宅子?” 赵锦儿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治病救人,哪里还能真图回报!再说之前皇上已经有赏赐了,一颗这么大的夜明珠!阿修说要是卖了,能买千顷良田。” “夜明珠?” 那日晋文帝赏了赵锦儿一个盒子,没人看到里头是什么,蒲兰彬挺好奇的,一直想问问,一忙又忘得干干净净,没想到竟然是夜明珠。 要知道,夜明珠可是极其稀罕的物件儿! 传闻是海南的鲛人产的,一个鲛人,一辈子只产一颗珠子,而好几年才能捕捞一两个鲛人而已。 惊讶之余,蒲兰彬笑道,“这种有价无市的稀有之宝,又是皇上赏的,哪里能卖,你还是好生留着,当做传家宝罢。地和宅子,选一个,抓紧的。” 秦慕修在旁道,“大人赏赐,却之不恭,你就选一个吧。” 赵锦儿见相公开口应允,便认真思考起来。 只是,想了半天,还是难以抉择。 “相公,我选不好~” 秦慕修笑道,“你想要鸡,还是想要蛋?” 赵锦儿一脸懵。 “郡上的宅子,是蛋,村里的地,是鸡。” 赵锦儿顿时懂了,蛋拿来吃了就没了,鸡却能一直下蛋。 “要地吧,咱们的根据地在乡下,有了地,就可以有更多收入,宅子要来,也没工夫来住。” 蒲兰彬拍拍手,“师爷,给他们在小岗村,再批一百亩地。” 虽说当初不是图这个来的,但平白多了一百亩地的资产,赵锦儿还是兴奋得不要不要,满脸都写着喜庆。 蒲兰彬笑着跟秦慕修道,“怪不得皇上都喜欢你媳妇,有啥烦心事,看看她就不烦了。手续有些麻烦,起码到明天才能办下。你俩别急着回,今晚,本官做东,请你们到仙客来搓一顿,算是感谢,也算践行,如何?” 为防疫情,晋文帝下令禁了所有州县的酒馆茶肆,倒是最先爆发疫病的泉州,如今安全了。眼看着商家快支撑不下去,蒲兰彬就下令分批次先开了一部分酒楼和市场。 这仙客来乃是今年新开的,生意大,蒲兰彬怕损了店家根本,也赶紧让它开放了。 今晚亲自去捧个场,希望能赶紧盘活郡上的生意。 晚间,蒲兰彬果然派了马车,接二人到仙客来酒楼。 “哇!这酒楼好大啊!比镇子上任何一家酒楼都奢华好多倍!”赵锦儿不由后悔,“早知是来这么有排面的地方,我该把那天穿着面圣的衣裳换上才是。” 秦慕修忍俊不禁,“怎么,只有这种大场面才值得打扮,平时我不配是吗?” 赵锦儿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认真地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怕平时要干活,勾坏了衣裳。” 两人正说笑,蒲兰彬来了。 下衙后,他换了一身靛色便服,骑一匹白马而来,英姿勃发,玉树临风。 惹得不少夫人小姐朝他注目。 “这是谁家的公子,生得这样俊!” “也不知娶亲没,要是没娶亲,嘿嘿……” “死了你的心吧!这是咱们新任郡守大人!” “郡守大人竟这么英俊的吗!” 这种话,蒲兰彬在京中就不知听过多少,如今已能做到面不改色,反而大大方方地点头示意,倒惹得人家不好意思了。 走到两口子身边,“进去吧。” 赵锦儿忍不住也八卦道,“大人,你为何还没娶亲?” 蒲兰彬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先立业再成家。” 秦慕修:我怀疑你在打我脸,但我不说。 “这家店的烤ru鸽是一绝,你们一定要尝尝,还有鲜笋仙、火腿炒白菜,都很好吃。” “都是蕙兰姐爱吃的菜耶!”赵锦儿想起了杨蕙兰,也想起了轩哥儿,“明天咱们走之前,去蕙兰姐那里过一下吧,来了这么久,都没去看看她。” “蕙兰姐是谁?” “是我姐姐。” “你还有姐姐?就在郡上吗?”蒲兰彬调笑道,“你姐姐嫁人了吗,要是像你这样可爱的话,倒不妨做个媒,说给我做夫人。” 赵锦儿尴尬道,“不是我亲姐姐,是我的结拜姐姐。至于说媒……” “锦儿!你什么时候来郡上的,怎么也没来找我?最近郡上疫病横行,虽说暂时缓解了,但谁知道还会不会来第二波?你们俩不要乱跑!” 缘,妙不可言。 说曹操曹操到,说话的,竟就是他们刚聊起的杨蕙兰! 天儿见冷,只见杨蕙兰穿一身宝蓝色流彩暗花云锦长衫,勾勒得纤腰盈盈一握,肩上则是披着一件纯白狐狸毛大氅,衬得明眸皓齿,富贵开花。 蒲兰彬一抬头,竟看痴了。 “这位是……”杨蕙兰看到对面的蒲兰彬,笑着朝赵锦儿问道。 赵锦儿连忙起身介绍,“大人,这位就是我的结拜姐姐,蕙兰姐,这位是郡守大人。” 杨蕙兰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看蒲兰彬的眼神,就带上了两分嫌意。 语调也有些阴阳,“原来这就是我们远近闻名的郡守大人呀。” 第三百七十六章 高岭之花便话痨 原来这仙客来酒楼的老板,竟就是杨蕙兰。 丈夫过世年余,她渐渐从悲痛中走出来。 眼看着安乐侯府不害她就不错了,是不可能让她们母子依靠的。 便决心做点事业,将来留给儿子,于是就开了这间大酒楼。 她生意头脑不错,一开张生意就很火爆,本算着最多半年一年就能回本,以后就是纯赚的。 哪知道鼠疫一起,郡守下令所有酒楼茶馆都要停业。 这一停,又要付租金,又要付厨子小二的工钱,血亏。 她亏这点儿,还算是小钱,亏得更惨的,是她娘家。 这秋末冬初的季节,正是桂花丰收的时候,杨家的桂皮、桂花酿、桂花蜜等等等,也因着禁令,无法往外输送。 眼前的男人,可就是让她亏大钱的人,能不阴阳怪调吗? 赵锦儿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虞,不知其中缘故,也不敢说话。 秦慕修大致猜到,故意问道,“少夫人也是来用餐的?” 杨蕙兰拿鼻子呼气,“用餐?这酒楼是我开的!这两天才重新开业,我来盯着。” 赵锦儿惊道,“这酒楼竟是姐姐开的?” 杨蕙兰点头,“怎么样,还不错吧?我联租了十六间上下铺子,全部打通,花重金请来苏州的木匠和油漆匠做的装修,又费了好大的心思,雇到了一位大厨。知道我这大厨的来历吗?” 赵锦儿摇头。 杨蕙兰满脸得意,“我的大厨,可是从宫里退出来的御厨,从前在皇宫烧宫宴的!” 蒲兰彬颔首,“怪不得,这道烤ru鸽做得这样地道,若没猜错,这位大厨,是不是姓朱?” 杨蕙兰本来都懒得理他,听他这么说,倒有几分懂行,便另眼相看三分。 “你认识朱大厨?” “我做大学士的第一年,朱御厨还在宫里,有幸吃过几次他做的宫宴。” “你……还做过大学士?”杨蕙兰满眼不可思议。 蒲兰彬挥挥手,“小小文官,不值一提。” 杨蕙兰生在商家,自幼受家风影响,极其崇拜有文化的人。 眼前这位年轻的郡守,竟然还做过大学士,肚子里想必都是墨水! 顿时连看蒲兰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大人也太谦虚了,大学士啊!虽然不知道是干嘛的,但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蒲兰彬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又生生咽下去,唐突了美人就不好了。 “大学士,也干不了什么大事,一般就是给皇上拟拟诏书、批批奏折什么的。” 杨蕙兰睁大眼睛,“帮皇上拟诏书,批奏折,还不是大事儿?” 这个效果,蒲兰彬很满意,但他还是风轻云淡的,“委实不是大事儿。” 这时候,杨蕙兰对蒲兰彬的态度已经完全改观了,这位郡守大人,年轻有为,才高八斗,还这样谦逊,绝了! “大人喜欢吃什么,我让朱大厨亲自给你掌勺。” 蒲兰彬是个解风情的,美人盛情,自不会拒绝: “旁的倒还好,特别想吃一道胭脂豆腐,三年没吃了,经常想着这个味儿,没想到今日竟有机会再尝。” “胭脂豆腐?看来是朱大厨的私房菜,我们酒楼倒没推出这道菜呢。我去去就来。” 杨蕙兰说罢,就款摆着纤细却不失饱满的腰肢,往后厨去了。 望着香气缭绕的背影,蒲兰彬叹气,“可惜,可惜。” 赵锦儿一脸懵,“什么可惜?” 秦慕修却道,“不可惜,不可惜,少夫人虽嫁为人妇,丈夫却英年早逝,如今婆家也不是很容得下,她意欲带孩子出来另立门户,要不也不会开这间酒楼。” 赵锦儿就把和杨蕙兰相识的过程、以及杨蕙兰的处境,一五一十说给了蒲兰彬。 “村里的大娘婶子们说得没错,女儿家就是菜籽命,撒到肥处享点福,撒到薄处苦一生。蕙兰姐在娘家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过的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哪里像如今。” 蒲兰彬怔住,这样一个娇艳的美人,命怎么这么苦。 真真是造化弄人。 赵锦儿突然有了了不起的发现。 “咦,大人的名字里,有个兰字,蕙兰姐的名字里,也有个兰字,可真真是缘分啊!” 这种“缘分”,让蒲兰彬的心旌,微微摇动起来。 活到二十八岁,也见过不少美艳的女人,可是还没哪一个,似方才那惊鸿一瞥给他带来这样的震动。 今晚,他这课老树,像是开花了。 秦慕修嗔一眼,“少夫人是有身份的人,漫不可开这等玩笑,若被有心人听了去,会辱了少夫人的清名。” 赵锦儿吐吐舌,不敢再说了。 秦慕修的话,也把蒲兰彬从痴念中拉回现实:想什么呢,人家是有夫婿的人,虽夫婿早夭,却没透露过改嫁的念头,岂容得他这般绮思? 不一会,杨蕙兰端着一盘玫瑰豆腐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大人,你可真是太会吃了!这豆腐,是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腐!哼!朱大厨竟然藏私,至今没有露过这手,若不是大人提醒,我就要错过这道美食了!” 她显然是在后厨先尝了,嘴角还沾着一粒嫣.红色的玫瑰酱,好似一颗朱砂痣,侬滟中带着一丝娇憨。 蒲兰彬又是一阵痴,好想伸手帮她拭去。 这女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真是长在他的审美上了! 竟能如此牵动他的心弦。 “大人?” 蒲兰彬回过神,“喜欢吃,你就多吃些。” 杨蕙兰巧笑倩兮,“我是仙客来的老板,朱大厨是我的佣工,我无论什么时候想吃,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倒是大人,难得来一趟,你该多吃些才是。” 杨蕙兰以主家的身份,陪着三人吃完饭,说什么也不肯收钱,只道自己请客,就当交了蒲兰彬这个朋友。 晚间,赵锦儿一边泡脚,一边跟秦慕修问道,“相公,你觉不觉得大人今儿怪怪的。” “哪里怪了。” “我还没见过他这般神采飞扬过,哦不,应该用那个什么词儿来的。” “眉飞色舞?” “对对对,就是眉飞色舞!平时看他挺高冷的,可是在蕙兰姐面前,跟个话痨子似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 回家了 秦慕修促狭一笑,“还记不记得之前教你背的诗经,关雎那一篇。” 赵锦儿是个勤勉的好学生,老师教什么,她都牢牢地背下来。 这时候便脱口而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念着念着,突然开窍,“大人该不会是喜欢蕙兰姐吧?” 秦慕修不置可否,“说不定哦。” 赵锦儿捂住嘴巴,“天哪!这能行吗?” “这有什么不能行的,大人未娶,少夫人如今寡居,都是单身,且年龄相当,再能行不过。” “可是……蕙兰姐到底是宁安侯府的少夫人,侯府能放她改嫁吗,她自己也说过,这辈子不会再嫁人,只想带着轩哥儿相依为命。” “刚丧夫时自然这么想,可她才几岁?还不到二十呢!她丈夫地下有知,应当也不希望她孤苦一生吧。” “这倒是,蕙兰姐正是青春年少,守一辈子寡,对她不公平。将来轩哥娶妻成家了,她怎么办呢?” “姻缘天注定,看他们的造化了,轮不到咱穷操心。水冷了,别泡了,回头着凉。脚拿出来,我给你擦。” 赵锦儿便把两只白净秀气的脚丫子,从水里拿出来,秦慕修端了小凳坐在她对面,腿上已经铺了棉布,将她两只小脚接过来,看着十颗珠圆玉润的脚指头,心生爱怜,擦瓷器似的,小心翼翼地擦干。 赵锦儿咯咯直笑,“痒痒,痒痒!” 秦慕修最喜欢看她这娇憨的样儿,故意在她脚底板挠了两下。 赵锦儿一着急,一脚把洗脚盆踢翻了。 淋了秦慕修一腿的洗脚水。 “啊!对不起相公,我不是故意的!” 秦慕修佯装生气,“就是故意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笑着闹着,滚到床上。 小媳妇近来受累,明明瘦了不少,可是该发育的地方,确实半点没含糊,越来越鼓了。 “疼、疼疼疼~~” “怎么还疼了?” “我也不知道,最近身体不舒服,总是涨涨的疼疼的,可能在长吧,你别乱碰,唔,真想碰,就碰碰别的地方吧。” “……” 他只是忍耐力好,并不代表不会有反应啊。 两人闹了大半夜,第二天还要赶早回家,真真是折磨。 “你俩昨晚做贼了?”裴枫看到两人都顶着熊猫眼,忍不住打趣。 秦珍珠白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好吗,你的伤还没好呢!谁让你这么大摇大摆的?万一把伤口挣裂了,我可不管你了!” 这些天都是她照顾的裴枫,一直没让下床,本来说好今天找个担架把他抬到马车上的,谁知道他竟然自己下床了。 气死了! 裴枫做了个举起双臂的动作,“怎么会,哥自幼体壮如牛,这点小伤算什么。嘶~!” 秦珍珠紧张得立即上前,“我说的吧!扯着哪儿了!?” 裴枫哈哈大笑,“逗你玩儿呢!” 哪知这次笑大了,真扯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秦珍珠却是再也不相信他了,对着他的伤口,雪上加霜地又来一拳,“讨厌!” “啊!”裴枫痛得脸都白了。 秦慕修瞧出不对劲,上前将他架住,“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蒲兰彬亲自来送行,顺便把办好的地契交给秦慕修,可巧杨蕙兰约着潘瑜也来了。 蒲兰彬见着杨蕙兰,眼睛又挪不开了,哪里还记得给夫妇俩践行,只顾跟杨蕙兰嘘寒问暖。 潘瑜把两口子叫到一旁,“娘说郡守大人请了个厉害的女大夫,在寺院给病人治病,我就猜是不是你,没想到真是你!” 赵锦儿不好意思道,“应该去府上拜见夫人和姐姐的,但那段时间疫病厉害,小姐儿太小,我就不大敢去。” 潘瑜笑道,“没事没事,你忙着治病救人,是功德无量的大事,看我们什么时候不能看?等回去告诉娘,她肯定惊讶死了。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前些日子郡里草药紧缺,你家地里种的,正好都是治疗鼠疫的药草,已经被我派人都薅出来了。去的人说你们不在家,就没结账,今儿正好把账跟你算一下,一共是三百四十两,喏,给你。” 潘瑜说着,递了一张银票和几锭银元宝过来。 赵锦儿喜出望外,“相公,你真是神机妙算,当初要不是你说种这些草药,也不会销得这么快。” 潘瑜疑惑地看向秦慕修,“阿修是提前预料到会有鼠疫横行?” 她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秦慕修。 秦慕修面不改色,淡淡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预料到天灾人祸?不过是巧合罢了。” “不过,我们随便选种的草药,能缓解郡上的草药紧缺,倒真是意想不到。” “我就说,哪有人能算到这个!不过你俩真是运气好,随便选个药,就能选到今年最热门的品种,一般药农可没有这个眼光。” 依依惜别,四人坐上蒲兰彬安排的马车,就上路了。 到了镇上,正是午时,饥肠辘辘。 “我们去叔那儿吃点东西吧,好久没有尝到莲婶的手艺了。” 赵锦儿的提议,立即得到所有人热烈支持。 一到饭馆,就发现和往常不一样。 门口竟然站着个店小二。 仔细一看,那小二,不是他们之前救下的阉人是谁? “楚杰!别杵在门口发呆,客人走了,把桌子擦了!” 佟小莲的声音传出来。 阉人立即把肩膀上的抹布抖下来,小跑着进去了。 赵锦儿和秦慕修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佟小莲走出来,一眼望见几人,激动地奔过来。 “呀!你们可回来了!”wenxueзч.net 赵正闻声也出来了,他的腿如今越发利索了,早扔了拐,不仔细看,跟正常人走得都差不多。 “肯定没吃饭,我弄菜去!” 佟小莲干脆把门板上了一半,“不接客了,好生给孩子们做顿吃的。” 她如今也是越来越接受“长辈”的身份,拿捏起长辈架子来,得心应手。 赵锦儿心里好笑,却也不好打趣长辈,只朝那阉人努努嘴,“那人怎么回事,怎么在这做起小二来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好巧不巧 “快别提!”佟小莲扶额,“你们这几个孩子,就没一个省心的,净会给家里惹事儿!小裴把他送回来时,可差点没把我吓死!血淋淋的,跟从地狱里捞出来的似的!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就这样了。” 说着,指指头,“这里好像不好了,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自己叫楚杰,旁的啥也记不得了。” 赵锦儿汗颜,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慕修。 秦慕修也没料到这个结果。 楚杰是阉人,又是来找书的,肯定是魏连英的属下没跑。 但其人倒是不坏,被人围杀之际,还想着让赵锦儿和秦慕修躲起来,这也正是两口子愿意冒大险救他的缘故。 哪里想到竟然傻了。 真真是造化弄人。 佟小莲突的凑到二人跟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们知道吗,楚杰不止脑子有问题,那里也有点问题。他昏迷时,你叔给他擦洗身子发现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是不是还会有仇家追杀,咱们这么留着他,会不会招来什么祸端啊?” 佟小莲只道赵锦儿比她成亲还早,这点事儿跟她说也没甚。 哪知道赵锦儿还是清清白白大姑娘一个,见她脸颊羞得通红,打趣道,“你都嫁做人妇一年多了,怎么还是动不动脸红?” 秦慕修岔开话题道,“有些穷苦到极点的人家,实在养不起孩子,就把孩子卖给人贩子,男孩没有女孩吃香,价格也卖不上去,人贩子便会残忍地阉了那些小男孩,要么卖技院做龟公,长得好点儿的则是卖到小馆儿做小倌。想来楚杰小时候吃了不少苦。” 女人容易心软,赵锦儿和佟小莲都不禁同情起楚杰来。 佟小莲道,“这样啊,那就暂时把他留在店里吧,他手脚挺利落的,当个店小二没问题,就是贪玩些。” 说话间,只见楚杰捡起一个不知哪位食客丢下的拨浪鼓,使劲儿的摇着,一边摇,一边痴痴的笑。 看着挺可怜。 就在这时,门口探进一颗脑袋,“店家,有酒吗?” 佟小莲挥挥手,“抱歉了,家中有事,小店今日不营业。” 孰料那人却走了进来,“秦公子,赵娘子,好巧啊!” 来人竟是斑九。 他没能完成侯爷三日找出盗贼的任务,被罚了三个月俸银。 本就不富裕的手头雪上加霜,没法儿再金尊玉贵地包养着茉莉了,只好硬着头皮把她送回了春风楼。 哪知道老.鸨眼睛毒,一眼就瞧出他经济状况窘迫,顿时变了嘴脸,问他包银到期后,是否能拿得起茉莉的赎金。 斑九在宁安侯里,也是个人物,此时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竟叫个老.鸨鄙视成这样,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只道,“索性我付了半年的包银,还有三个多月才到期呢!这三个月,你给老子好生养着茉莉姑娘,胆敢逼迫她接客,或者我来时,看到她少一根毫毛,爷都掀翻了你这春风楼!” 老.鸨见他是个狠角色,不敢真得罪了,赶忙又堆上笑,“九爷有话好好说嘛!我们妇道人家哪里经得起你这般吓唬!你放心,到期之前,茉莉都是你的人,老身一定伺候大小姐似的伺候着她!但是到期后,爷若是拿不出赎金,或是忘了我们茉莉不来了,可就不能怪老身了,毕竟茉莉这样儿的姑娘,养起来,费钱呐!” 斑九懒得理会,跟茉莉道,“好姑娘,赎金你不用操心,到时候,我一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你娶出来。” 茉莉滚入风尘,见惯薄情寡义的男子,听到斑九这番话,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敢就完全相信了他,“九爷别忘了素来的恩情就好,旁的,茉莉不敢奢望。” 听了这话,斑九越发坚定,一定要将她从魔窟中救出来! 这会儿刚与心上人分别,蓝瘦,香菇。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先醉他一顿,明儿再想办法搞钱。 大酒店现在是吃不起了,只能找个经济实惠的小饭馆。 好死不死的,就摸到这儿来了。 秦慕修心中一紧,他该不会是来找楚杰的吧? 斑九果然发现了楚杰。 楚杰细皮嫩.肉,面无根须,跟普通男子差别太大了。 想不注意都难。 斑九顿时就想到那偷书贼,侯爷说了,偷书贼八.九是个阉人。 眼前这人,可不就是个阉人模样? 霎时,他的手就摸向腰间佩剑。 秦慕修瞧见了,紧张得微微攥紧拳头。 “这是什么?好好看啊!能给我玩玩嘛?” 楚杰看到斑九的佩剑,立马冲了过去,就要夺剑。 这一夺,斑九更认为他有问题,拔剑就刺过去。 楚杰躲了一下,但还是削去一块脸皮。 “哇!” 楚杰痛得撕心裂肺,直接坐到地上,捂着脸嚎哭起来。 “赵叔,莲婶,他欺负小杰子,他欺负小杰子!” 佟小莲见他脸上鲜血直流,也不知严重不,赶忙冲过来帮他捂住伤口,冲着斑九就骂道, “你是土匪嘛!怎么跟个傻子动手!你别走!我们要报官!” 斑九愣住,“傻、傻子?” 再看地上的楚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委屈得扁着嘴,确实挺傻的。 什、什么情况? 秦慕修心生一计,将他拉到一旁,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 “九爷,这是我婶子家一个远房亲戚,脑子有点毛病,生下来就是个傻的,而且……其实是个姑娘,她爹娘怕男人欺负她,万一肚子搞大,又生个小傻子,所以打小就给她打扮成男孩模样,当个男孩养。现今她爹娘都死了,我婶子看她可怜,就弄过来当个小二,顺道照顾着给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斑九听了,整个人都呆了。 这,这……这误会就大发了。 从口袋摸出仅剩的几两银子,拍到桌上,“是我一时糊涂,这银子,赔给小杰子养伤。”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铺子。 佟小莲气得往外追,“你伤了人就想跑吗?给老娘回来,老娘也削你一刀,赔你几个臭钱看你愿不愿意!” 赵正劝道,“算了,算了,人也不是故意的。你的身子,现在不宜生气,对……” “嘘!嘘~~”佟小莲连忙捂住他嘴,不让他说下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押野镖 但赵锦儿已经听出端倪,“叔,婶子生病了吗?” 赵正呵呵直乐,“没生病没生病。” “老赵!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佟小莲急得跺脚。 赵锦儿更是好奇了,“到底咋了?” 赵正道,“你婶子怀了。” “真哒?!”赵锦儿喜上眉梢,“太好了!柱子要当哥哥了!” 佟小莲羞得低下头,颇显忧愁,“赶明儿把柱子接回来,好好跟他说说这事。我就怕,他不接受这个孩子呢。” “不会不会,柱子知道了,只有高兴的份儿。” 佟小莲却还是愁眉不展,“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家里这样穷,铺子的本钱还没回来,他哥哥当学徒也要开销,现在出生,一家人都要跟着拖累……” 赵正跟着叹口气,“都是我没用,但孩子是缘分,来都来了,还能不要吗?你就安心养胎,离生还十个月呢,我会努力挣钱,不会让你们娘几个吃苦的。” 佟小莲嗔他一眼,“你的腿又没好齐全,年纪也在这儿了,还想学小年轻那样拼命吗?身子淘坏了,我和孩子靠谁。” 赵正憨笑,“我也就三十出头,哪里就老得不能动了?干得动,干得动,你瞧,这不才成亲没多久,你都有孩子了。” “……老不正经!” 赵正心疼老婆,不许佟小莲碰锅铲,午饭是他拾掇的。 味道不如佟小莲的手艺,但大家都饿狠了,吃得也很香。 他们吃饭的时候,买酒不成的斑九,在镇上晃荡一圈,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镖局。 “老板,有野镖吗?” 野镖,顾名思义,不是那种走官道、护送正经物件的。 押送的东西多见不得人,且赶得急,要抄山野小道,一来怕官府查,二来怕山匪抢,担双重风险。 担野镖的镖金高,只要有命挣,押个几趟,就能挣出一份不错的家业。 茉莉那边只有三四个月就要交出赎金,侯府这头又没有油水可捞。 斑九想铤而走险,搞点快钱。 老板眯眼打量斑九一眼,见他满手厚茧、下盘稳重,是个练家子。 便道,“镖倒是有,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斑九一听这话对味儿,笑道,“只要银子到位,就没有爷不敢接的镖。” …… 小岗村。 几个年轻人没有回新宅,一挂骡车直接赶到老屋。 王凤英和秦老太,围着几个孩子转圈,瞪大眼睛仔细检查,生怕哪个缺块肉似的。 秦珍珠被看烦了,“别看了!除了裴大哥,都全须全尾的!” 老婆媳俩立时惊慌地看向裴枫,“裴小子怎么了?” 裴枫是个憨的,当即扒开衣裳,露出背上的大窟窿,“喏,被射了一箭!” 王凤英差点吓昏过去,“谁射你的!告诉大娘,大娘薅死他!” “已经死了,不用你薅。”秦珍珠撇撇嘴。 王凤英这才是真吓得心突突跳,“死、死了?不会是你们杀的吧?人家射你一箭,好歹没弄死你,就这么把人杀了,会不会要蹲大牢?” “大娘,不会的,事情是这样的。” 赵锦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又叮嘱道,“皇上遇刺的事儿,是机密,可不敢跟任何人说,否则真要掉脑袋的。” 王凤英和秦老太两个,只管张着大嘴吧,都忘了接话。 半晌,才道,“你刚刚说啥?皇上来咱们郡上微服,遇到了刺客,小裴为他挡了一箭?” 她们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郡守了。 几个孩子竟然瞧见了皇上!还救了圣驾? 台上的大戏都不敢这么唱! “嗯嗯,皇上说了,要在京城等裴大哥呢,大娘,您女婿要出息了。” 王凤英惊过之后,满心喜悦,“咱家真要出个大状元了?” 一家人围成一圈,把郡上的事情问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裴枫救驾那一段儿,赵锦儿起码讲了七八遍,嘴巴都讲干了。 好容易挨到掌灯,连忙跟秦慕修逃回新宅。 可怜裴枫,直接被王凤英留宿,不知还要讲几遍…… 家里被翻得很乱,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楚杰翻的,好在他意在医书,旁的东西并无兴趣。 书藏在山洞里没偷到,其他东西也一件没少。 赵锦儿有点洁癖,连夜在家洗洗涮涮,秦慕修则是去山洞把那些书讨了回来。 把两个半本合在一起,点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什么发现,通篇契文,很多字不认识,他看得也很吃力。 赵锦儿洗刷得差不多,凑过来问道,“这书到底记的啥?” “地图。”不是医书,是地图。 一本地图夹在一摞医书中,委实奇怪。 “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 赵锦儿凭着直觉,道,“这些不是花草,应该是药草。” “药草?”秦慕修灵光一闪,“是普通药草吗?” “不是,都是我没见过的。” “这些药草,会不会都是天材地宝,而书中的地图,就是记载着它们的生长之地?” 赵锦儿觉得相公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什么样的天材地宝,值得记这么一大本呢?这位留下手札的前辈,是个不世高人,普通药材经他一组合成药方,就能发挥奇效,名贵稀罕的药材,对他好像没什么大用处。”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草药的用处,已经超乎他的本领—— 可以医死人肉白骨,或者延年益寿,甚至是……长生不老! 秦慕修想到一些传说,冥冥中有了一些想法:这些书,真的可能是鬼医手札。 除了鬼医,谁也没有这么高超的医术。 可是,赵锦儿的爹,到底又是由于什么机缘,得到了这些医书呢? 第二天两人都睡了个大饱觉,日上三竿才起来。 赵锦儿道,“今儿我要进山一趟,裴大哥中的那箭毒还没清干净,将来下雨天容易关节酸,我得去采点鸡屎草给他泡水喝,把余毒清了。” “我陪你。”秦慕修可不放心小媳妇一个人进山。 赵锦儿笑盈盈道,“也好,我一个人去,怪无聊的,你陪我说说话。” 两人吃了点面条便出发。 进到深处,只见又有一大片山林被砍光,之前发山洪时,泥水冲出的痕迹还历历在目。 第三百八十章 诈尸 “呀!树怎么被砍了啊!”赵锦儿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一眼撇去,原本的密.林已经变成秃地,触目惊心。 秦慕修心知肯定是温婵娟带人砍的,而她的目标,亦或者说她爹的目标,是火油。 这事跟赵锦儿解释不清,于是他岔开了话题,“为什么叫.鸡屎草?听着怪恶心的。” 赵锦儿果然被他转移了思绪,笑道,“因为那草长得一坨坨的,特像鸡屎!一般药铺还没得卖呢,好在我上次进山时看见过。” “还有好远?” “快了,就在那边。” 两人又往里头走了一段,总算没有砍伐的痕迹了。 但是落叶却越来越厚,踩到脚底软绵绵的,赵锦儿走得东倒西歪,秦慕修时不时拉她一把。 “哎哟!” 突的,赵锦儿随着一声尖叫摔下去。 秦慕修连忙将她捞住,“怎么还摔了?小心点!” “我踩到一个东西,绊的!”赵锦儿解释道,一面弯腰刨开落叶,想看看害她差点摔一跤的罪魁祸首是什么。 只见一团长长的雪白的丝线,从黄黄的落叶中露出来。 “什么呀这是!” 赵锦儿又刨。 “啊!” 看清楚那“丝线”是什么的时候,赵锦儿吓得直接摔了一个屁股墩,秦慕修都没接住。 下一秒,秦慕修也看见了,足有两尺深的落叶下面,竟然藏着一具尸体! 那死尸头发胡须都是白的,足有丈余,骇人不已。 看一眼,魂飞魄散,看两眼,四肢百骸都要吓散架。 秦慕修捂住赵锦儿眼睛,“别看,别看。” 赵锦儿平复片刻,心跳没那么快了,才拨开秦慕修的手。 “会不会是附近的村民?也是个可怜人,咱们把它挖出来看看吧。” 秦慕修正有此意,只是怕赵锦儿害怕,便没说。 她现在自己提出来,便道,“你坐到那边树下,我来挖。” 赵锦儿装着胆子道,“你当我害怕吗?我打小跟着爹行医,见过的死人比你多多了。我真的不害怕!方才是一下子被骇到了。” 秦慕修知晓她是个善性子,肯定是对那具尸体同情不已,想为他做点事,只好道,“那你在边边站着,看我挖,你别动手。也不知他死了多久,说不定有尸气。” 被他一提醒,赵锦儿赶忙摸出两粒小药丸。 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又给秦慕修赛一颗。 “这是什么?”秦慕修问。 “这是解瘴丸,我怕山里有瘴气,就带了几颗,尸气和瘴气都是腐气,这药丸都能解。” 赵锦儿不像别家媳妇,没事就爱端个板凳到村口嗑瓜子闲唠嗑,她只要逮着功夫,就在家搓药丸,还特地到木器铺子买了个木架子回来,专门放她那些瓶瓶罐罐,如今架子都快摆满了。 秦慕修只觉自家媳妇的腰包,就跟个百宝袋似的,什么药都有。 夫妻合力,不一会就把埋在落叶下的尸体挖了出来。 没想到的是,这尸体竟十分新鲜! 死者确实是个老人,但鹤发童颜,脸上除了些许皱纹,甚至还泛着红晕。 根本不像是死人,倒像是睡着了。 就是头发和胡子都长得可怕,连眉毛都长到鬓角了。 那模样,说不出来的古怪: 你说他三五十岁也说得过去,你说他一百多岁,好像也不夸张。 “咱们附近村子,有这样的老人吗?” “好像没有。” “咱们是把他丢在这里,通知附近村子有没有谁家走丢老人,还是干脆把他拖出去,交给衙门处置?” 秦慕修想了想,“还是丢在这里吧,拖出去太麻烦了,一出去咱们就报官,让衙门排查是什么人。” “也成。那咱们还是先去把鸡屎草采了再说。” 转身之际,赵锦儿想起什么,转身回来,又从旁边攞起落叶,往老人身上盖。 “你作甚?” “天儿怪冷的。”赵锦儿看老人身上只着一间单衫,有些不落忍。 秦慕修啼笑皆非,“他都死了,不怕冷。” 赵锦儿这才想起,是啊,老人都死了,根本不需要盖的。 但老人看起来真的只像是在睡觉啊。 就在两人再次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诡异的“噗噗”声。 赵锦儿尴尬不已,“相公,你肚子不舒服吗?” 秦慕修蹙眉,“没有啊,你闹肚子了?” 赵锦儿摇摇头。 两人突然意识到什么。 猛地回头看向那老人。 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正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还有什么比山中诈尸更可怕的吗! “鬼啊!!”赵锦儿尖叫起来。 秦慕修也惊得不轻,连忙将赵锦儿护到身后。 他明明记得,方才不小心碰到老人身体的时候,触感冰冷僵硬,老人也没有任何呼吸。 难道世间真的有诈尸? 秦慕修倒是不怕鬼,只是怕这具“尸体”会做出什么伤害赵锦儿的事。 他低声道,“锦儿,等下他要是攻击人,我把他引开,你往山外跑。” 赵锦儿拼命摇着头,“那怎么行!我们一起跑!我听说诈尸的僵尸只会一条线朝前,不会拐弯儿,咱们等会儿拐着弯儿跑。” “听话!我拖住他,你跑。”秦慕修严厉道。 赵锦儿眼泪便滴落下来,一反平日里的乖顺,紧紧抓住他衣摆,“不要,相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秦慕修见实在说不动她,无奈地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那你躲开点!” 夫妻俩在这紧张兮兮地正商量着怎么对付那具诈尸的“僵尸”呢,“僵尸”突然打了个战,紧紧抱住自己肩膀,“这是冬天了吗?这样冷!” 两口子险些吓得跌过去。 僵、僵尸会说话?” “老爷爷,我们俩跟你无冤无仇哦,您放过我们吧!”赵锦儿搓着小手,跟“僵尸”求饶。 “僵尸”愣了愣,打量两人一眼,把粘在身上的落叶扒拉开,一骨碌站起来,不满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发没有爱心了,自己穿得那么暖和,看到一个老头子穿这么少,也不知道舍件衣服给我老头子。” 赵锦儿惊愕无比,小声问秦慕修,“相公,僵尸也会冷的吗?” 它会不会是冷醒的啊!早知道刚才就好好给他盖树叶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一觉睡了十五年 老僵尸耳朵尖得很,听到小两口的话,“哪有僵尸?老朽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僵尸,捉一只来玩玩,倒也不错!” 赵锦儿心提到嗓子眼,她没听错吧? 老僵尸要捉僵尸?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秦慕修却已经意识到哪里不对,“锦丫,你看看他到底是死是活。” 当然是死的! 她刚刚也碰到他的手了,指甲比手指头还长,又冰又冷,活人怎么会这样? 再说,埋在那么厚的落叶下面,就是活人也闷死了。 “我、我不敢看……” 秦慕修哭笑不得,方才不是说自己见过的死人多,胆子大得很么,这会儿像只小怂包。 媳妇不敢看,他只好自己看了。 但他不是大夫,没有那么专业。 饶是不专业,看了那么几眼,他也觉得眼前这怪老头,不像是死人,更不可能是僵尸。 哪有僵尸嘴里往外哈白气儿的! 而且还冻得直跺脚,灵活得跟猴似的,哪像是弯儿都不会拐的僵尸? 会不会……是被仇家埋在这里的,只是暂时闭气了? 但……哪个大活人会把自己整得这副邋遢样? 那指甲、那眉毛胡须头发,起码野蛮生长了好几年,才会有现在这么壮观。 足谋如秦慕修,也猜不透这老人的来历。 既然猜不出,那就问。 “前辈,敢问您为何会被人埋在这儿?” 老人目光一滞,旋即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被人埋在这儿?这世上,能埋老朽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秦慕修越发迷惑了,不是被埋的,那他身上几尺深的落叶,怎么回事? “老朽只是打个盹而已,没想到一觉醒来,天儿都变了。” 打个盹?这是打了多久的盹儿? “小朋友,现在是哪一年?” “晋文二十年。” 老人愣了愣,许久,才长叹口气,“老朽这一觉,竟然睡了十五年。” 秦慕修和赵锦儿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愕然的表情。 原本以为老人是个僵尸,没想到竟是个疯子。 有人能一觉睡十五年的吗? 他咋不去编大鼓书呢。 但……不知为何,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信。 毕竟他的头发指甲,不长个十几年,不会有这么长。 赵锦儿这会儿也不觉得他是个僵尸了,鼓着勇气道,“老爷爷,您是在逗我们吗,人怎么能睡十五年呢?十天就得饿死了!” 老人瞥赵锦儿一眼,不知为何,莫名就生出一阵喜爱和亲近之感。 他活了一百多岁,除了他家小玉,还没喜欢过谁呢。 只可惜,小玉那丫头…… 实在是不听话啊! 养蚕似的给她养到十八岁,本想把所有医术和那本增补秘术都传给她,哪知道丫头贪玩,偷偷跑出药王谷。 这一跑,就被个男人勾走了魂儿。 脑海中,不禁划过十五年前的画面—— 他追出来喊她回谷,父女俩却大吵一架。 “你跟我回家!外头的世界险恶得很!” “谷里的世界就不险恶了吗?你把我娘也是看得死死地,号称医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结果呢?我娘生我大出血死了!你根本救不了她!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还敢说什么鬼医神医的!我看你那些医术,什么用都没!” “……”他一时无语,只剩满心的心酸。 “药王谷不是世外桃源,是你一手打造的牢笼,想把我和娘都当金丝雀儿囚禁着!我娘死了,你就关我!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死了这条心吧,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的宝贝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跟剜心没有区别。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跟那个男人走了。 再出来时,女儿正在生产。 然而,命运总是惊人地相似。 女儿和她母亲的命运一样,也死在这道女人最害怕的鬼门关。 丧女之痛,让他对那个新生儿毫无爱意,甚至是恨。 因为那个孩子,他的宝贝女儿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他悲恸过度,选择以龟息功沉一睡不醒,以此逃避丧女之痛。 哪知道,一睡,就是十五年。 那孩子,他的外孙女,若还活着,十五岁了。 跟眼前这团乎乎、白生生的小姑娘,应该差不离吧? “丫头,你几岁?” 赵锦儿懵懵的,这老人家的节奏,委实是太快,她的问题还没回答呢,倒反过来问人。 但她还是乖巧地答道,“我十五岁了。” 老人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十五岁,十五岁好啊!那孩子,没爹没娘的,也不知活下来没……” 赵锦儿眉心攒起,“哪个孩子?” “没什么,没什么……”老人又跺跺脚,“我说,你们就不能脱件衣服给老朽吗?真打算冻死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孤苦无依、睡了十几年、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老人?” 赵锦儿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他是个活人了,连忙脱外套。 却被秦慕修拦下,“你别冻着,再说,你的衣服,前辈也穿不下。” 说话间已经将自己衣服扔给老人。 老人披上,嘿嘿一笑,“还挺合身。” 看着那拖到地面的长衫,赵锦儿撇撇嘴,不敢说话。 听说二人是去采鸡屎草,问道,“谁中毒了?” 赵锦儿惊诧不已,“老爷爷,你懂医术?” 老人撇撇嘴,这题给他问不会了。 毕竟活了一百多岁,还没哪个人敢在他面前问过这种问题。 这跟站到鲁班面前问他会不会木工一样。 唐突! 离谱! 要是旁人问的,他都懒得搭理了。 但不知为何,这丫头问的,他就不生气,反而觉得丫头可爱。 耐心道,“会点儿。鸡屎草虽然能解百毒,但本身也有毒性,如果用量不当,很有可能导致不孕不育哦,这中毒的人,有无子女?” 赵锦儿瞪大眼睛,她也是在那些医书中看到的,说鸡屎草可以解百毒,就想给裴枫试试。 哪知道鸡屎草还有这个副作用。 万一害得裴大哥和珍珠妹无后,那可就是大过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要复发了 赵锦儿很头疼,“裴大哥还没成亲呢,哪来的子女,可是他中的毒还没清干净,这可怎么是好呢,我配了很多药,效果都不好,总有那么一点余毒怎么都清不掉。” 老人笑道,“你能想到用鸡屎草解毒,已经很厉害了,这草药一般没人知道药性。” 说起来,鸡屎草的药性,还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呢。 也许随手记录在哪本手札里了吧。 估计也没人见过。 这丫头,竟也能发现鸡屎草的药性,孺子可教也! 听着老人这口吻,竟是有办法的样子。 秦慕修就问,“前辈,可有解决办法?” 老人伸出他那长着八寸长指甲的手,捋了捋足有八尺长的胡须,微眯眼睛,“这有何难,世间万物相克相生,有毒就有解,鸡屎草有毒,就再配点能解鸡屎草的鸭屎草好了。” 秦慕修:“……” 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绕不开屎了。 “还有鸭屎草?”赵锦儿认真发问,像个好学的小学童。 老人哈哈大笑,“没有。” 赵锦儿完全懵了。 老人看着她傻呆呆的可爱模样,不忍心再逗她,耐心解释道,“一般有毒性的草药旁边,都会生长着能解它毒的另一种草药,这是自然法则。等会儿咱仔细找找,肯定能找到‘鸭屎草’。” 赵锦儿算是听懂了—— 老人竟要现场找出克化鸡屎草的草药,这本领,堪比神农氏! “老爷爷,您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厉害?” 厉害两个字,老人一百年前还是个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时候,就已经听腻了。 但这小丫头夸他,他还是受用得很。 “厉害吗?想不想学?” 赵锦儿点头如捣蒜,“想学!” “喊一声阿公,就教你。” 赵锦儿不由疑惑,这不是一直喊他“老爷爷”吗。 爷爷跟阿公区别很大? 不过,喊爷爷还是阿公,对她来说倒是没啥区别,她当即就脆生生喊了一声: “阿公。” “嗳~”老人应声,喉头却不自禁地哽咽,眼眶也酸涩不已。 好在他实在太脏了,眉毛胡须拖拖拽拽的,赵锦儿和秦慕修并没发现。 “世人都以为,学医术,就要钻到医书里死记硬背,大错特错!丫头,你要记住了,真正的医术,和弹琴作画一样,首先你得热爱它,其次你得有天赋,最后你得大胆!这三样缺一不可,否则,你哪怕入了行,也就是做个普通医匠罢了。” 赵锦儿似懂非懂。 秦慕修心里却是门儿清,老人的话实在是金玉良言。 不只是学医,做任何事都是这样的。 而赵锦儿,偏偏就同时拥有这三样品质! 没人教过她医术,她仅仅是凭着热爱,在她爹的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很多基础医术; 无疑,她也是极有天赋的,她爹拿着那些医书,只当了一辈子赤脚大夫,她每天见缝插针的翻翻书,就能治好鼠疫那么严重的传染病; 至于大胆,更是秦慕修一直都纳罕的,这孩子,明明胆小如鼠,跟人拌嘴都不利索,一到给人治病的时候,胆子却是奇大!你看她,生生掰开潘瑜的胯骨接生,锤断赵正的腿骨替他重新接骨,这哪是寻常大夫敢干的事儿? 秦慕修又看老人一眼,隐隐猜到他的身份。 赵锦儿要是能有这样的高人指点,医术定会突飞猛进。 “锦儿,还不快磕头拜师。” 赵锦儿呆呆地,“拜师?阿公没说要收我做徒弟啊。” 这傻孩子,放着现成的大腿不抱。 秦慕修急急给她打眼色。 老人瞧见,爽朗一笑,“小伙子,拜师不过是个形式,老朽既说了教她,就一定会教她。无需那些个繁文缛节。再说,老朽今年百岁有余,这丫头才十五,还是喊阿公合适。” 老人这么说,秦慕修倒不好再说什么。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一块长满杂草的涧地。 赵锦儿很快就找到了鸡屎草。 “阿公,喏,我找到鸡屎草了,只不知它四周长了这么多野草,哪个才是鸭屎草呀?” 老人见她找得不错,笑呵呵用脚踢了踢一旁的几株紫叶爬地藤。 赵锦儿立即明白,全都采起来,“以前还真没注意过这种草。它有大名儿吗?” 老人叼着一根狗尾巴,“没有,你给取个名儿。” 赵锦儿挠挠头,“我不知道咋取,要不就叫鸭屎草吧。” “哈哈哈哈!跟老朽一样不羁,老朽喜欢,老朽喜欢。” “咳咳。” 一旁的秦慕修突的咳了两声。 赵锦儿连忙走过去,“这几天天冷,我听见你咳好几次了,会不会是犯病了?” 秦慕修摆摆手,“我没事,不过是嗓子有点痒。” 老人微微闭着眼睛,道,“陈年肺喘,起码病了十多年,去年才开始对症下药,恢复了大半,但近来入冬,残留的那点儿病根,蠢蠢欲动。若不去根,让它犯了,这病就会伴你一生,迟早要了你的命。” 赵锦儿先是惊讶不已,这老人真的太厉害了! 只是听了秦慕修几声咳嗽,就把他的病程判断得清清楚楚。 听到最后两句,变成大骇。 “阿公你说什么?” “老朽说得不够明白?” 赵锦儿眼眶立即就红了,“阿公,你有法子救救他吗?他好不容易才好点儿,千万不能让他复发啊!” 老人想伸手点点她的脑门,无奈指甲太长,怕划着她,只隔空虚点两下。 “你这丫头,不知有句话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他这病缠.绵十多年,抽丝哪有那么快?” “还得治个十几年?”赵锦儿慌了。 “十几年也太夸张,干脆砸了老朽招牌算了。”老人倒是很随意,丝毫没有着急的模样,“本来今年夏便有机会彻底给他铲根,但你大意了,以为春天以后没再犯过,就算好了,殊不知,那点儿病根,要到第二年冬天才会冒头呢。” “现在还能补救吗?” 老人闭上眼睛,“胎里带的毛病,都跟小鬼似的难缠,且容老朽想想。”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小菜一碟 近来,秦慕修确实觉得肺腑越来越不适。 喉管沙沙的,总感觉有痰,咳又咳不出来,咽又咽不进去。 未免赵锦儿担心,他一直忍着,实在难受得不行才咳两声,没想到还是叫她注意到了。 “我没事,只是换季嗓子不舒服而已。” 老人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隼,“小子,你是怀疑老朽的诊断?” 都猜到了他的身份,秦慕修哪敢跟他硬刚。 想了想,改口道,“有前辈在,我这点小毛病,不值一提,锦儿,你不必担心。” 老人,“……” 怎么感觉被这小子绕进去了? 赵锦儿满眼期盼,“阿公,你有办法吗?” 老人一看到她这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心都化了。 “阿公是什么人?小菜一碟! 他这病,应该是他母亲怀胎时,在雪地里受了寒凉所致。由雪而起,就得用雪去治。 你去药铺买三年的陈雪见九两、六年的陈雪蚕九两、九年的陈雪茶九两;配暹罗的沉香九钱、天竺的降香九钱、汤加的檀香九钱,再取夜半子时梧桐树上的露水九斤。:魰斈叁4 连着之前说的药,一起泡到紫砂坛子里,密封好,找棵桂花树根埋了。 七日后,每逢午时挖出来暴晒一个时辰,直晒到所有露水蒸空,再把底下的药拿出来,以蜂蜜、白糖丸成龙眼大的丸子。 每日服一颗,连服七七四十九天,管保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他咳嗽一声。” 赵锦儿目露惊奇,“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药方。” 老人笑道,“这有什么奇怪,不过麻烦些,多使两个钱罢了。” “这话不假,阿公开的这些药,都不便宜呢!” 不过赵锦儿不心疼,只要能治好相公,卖房子买药她都愿意。 老人诡秘一笑,“丫头啊,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难治的,是什么病吗?” 赵锦儿摇头。 “穷病!” 赵锦儿如醍醐灌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是啊,身体上的病,除非绝症,只要遇到良医,大都可以治。 但穷,是治不了的,穷人生病的时候,拿不出钱,就只有等死。 …… 老人跟着两人一起回到家里。 赵锦儿立即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兑得温度刚刚好,喊老人沐浴。 又替老人把长得吓人的指甲和头发胡须都修剪干净。 洗刷干净、换上新衣的老人,看起来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躺在院子的藤椅上晒太阳,跟年画像上的土地公爷爷似的。 收拾着满地白发和指甲,赵锦儿问出萦绕一路的问题来,“阿公,您真的睡了十五年?不是骗我吧?” 老人不乐意了,“你这孩子,咋这恁不信任人呢?” “这不合理啊!睡觉时也在呼吸啊,呼吸就得耗费精元,精元是由五谷杂粮供养的,您这一睡十五年,不吃不喝,怎么、怎么……” 怎么没死呢? “我运用了龟息功,这十五年来,并没有呼吸,将所有精元都封存在五脏六腑内,自然就不需要吃喝了。” “龟息功?是什么东东?” 赵锦儿好奇的小模样,委实是招人疼,老人决定让她开开眼界。 当即就躺到椅子上,“丫头,你数十下,然后搭老朽的脉和鼻息。” 赵锦儿就数道,“一、二、三……十。” 数到十,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 无。 又搭了搭老人的脉搏。 也无! 赵锦儿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普通人,也可以通过闭气,暂时停止呼吸,但只要是个活人,就不可能停下脉搏。 脉搏由心血控制,脉搏停了,说明什么?心脏也停了! 一个人,心跳都停了,那不就是死了嘛! 约莫过去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老人都这么直挺挺的躺在椅子上。 没有呼吸。 没有脉搏。 一开始,赵锦儿还惊奇,觉得老人本领真大,时间一长,她就慌了:老人不会真死了吧? 她不禁开始摇晃老人的身体,“阿公,阿公,你醒醒!” 老人并无反应。 赵锦儿急得连忙折回屋喊秦慕修,“相公,相公,不好了!阿公死了!” 待和秦慕修一同从屋里出来,却见老人已经坐起来,惬意地嗑着赵锦儿给他准备的瓜子。 这下赵锦儿不得不信,世界上真的有个神奇的气功,叫龟息功。 “练得这个功法的人,岂不是想活几年就活几年!” 老人得意一笑,“理论上讲,是这样的。但是没几个人能练到那个程度。一般人练龟息功,能闭气个一炷香半盏茶的,就已经是高手了。” “那您是怎么做到龟息这么久的?” “这个嘛……等老朽死的时候再告诉你!” 秦慕修见老人不愿说,便对赵锦儿道,“锦儿,前辈饿了,你去弄点午饭。” 赵锦儿看看天,“呀!都这个时辰了!” 连忙就冲到灶房忙活去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端出三碗面条——厨艺实在是不行,佟小莲走了以后,家里基本不是吃粥就是吃面条。 其中两碗卧着鸡蛋,还有一碗只有青菜。 赵锦儿把有鸡蛋的那两碗,给老人和秦慕修一人一碗,自己端起那碗没蛋的就吃。 秦慕修摇摇头,将自己碗里的鸡蛋拣到她碗里去。 赵锦儿又拣回去,“我不喜欢吃鸡蛋。” “不喜欢也得吃,咱们一人一半。”秦慕修知道自己不吃让她吃是不可能的,便把鸡蛋夹成两半,大的那一半送回赵锦儿碗里,自己一口吃掉小一半,“你看,我都吃了,你也得吃。” 赵锦儿咯咯直笑,“好好好,我吃还不行。” 老人在旁:把我杀了给你俩助兴? 吃完面,赵锦儿便决定去镇上药铺买药,相公的病可耽误不得! 秦慕修自是陪着。 老人见两人腻腻歪歪,不想跟着做灯笼,道,“不用管老朽,老朽四处转转。” 两人便赶上小驴车,往镇上去了。 药铺掌柜的已经认识赵锦儿了,也知道她是东家的朋友和合伙人,客客气气道,“赵娘子,抓药啊?” 赵锦儿笑着点点头,将想要的药方报出来。 掌柜的挠挠头,“您这药委实是有些奇特,我这铺子里,不见得配得齐。” 第三百八十四章 寐症 赵锦儿就有些急,“那我们去郡上看看吧!” 掌柜的道,“过几日会有新货道,我给您留意着配,您不必亲自往郡上跑一趟。” 赵锦儿却不愿,她真的一刻也不想耽误秦慕修的病情。 秦慕修劝道,“前辈跟你说甚么来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这十几年的旧病,不急在这三两日,再说,收集露水也要时间啊,九斤露水呢,且得要费些功夫呢!咱们弗如趁这个时间去收集露水,露水收得差不多了,药肯定也就到了。” 赵锦儿想了想,相公说得好像挺有道理,便点点头,“好吧。” 离开药铺,赵锦儿见时候还早,便道,“相公,我们去叔那里看看吧,莲婶有了身孕,不能太操劳,咱们去帮帮忙。” “也好。” …… 一座幽静的小院内。 一个穿着得体的丫鬟跪在床榻边,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回京吧!您这个病,拖不得啊!泉州郡里,没有好大夫,回京找太医才能看好您啊!” 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子卧在床上,两颊深凹,眉目无神,却摇了摇头。 “父亲布置的任务还未完成,我怎好撂下挑子回京?” 丫鬟不由落泪,“小姐,奴婢不懂,您一介弱质女流,明明可以在京内过养尊处优的生活,为何非要留在这鸟不生蛋的泉州郡不走了?相爷那些劳什子任务,您可以交给属下去做呀!” 女子正是当朝宰相的独女,温婵娟。 入冬以后,她患上一种奇病。 每每入夜,不得安眠,总是被噩梦侵扰。 梦中,她或赤身裹体,被一群可怕的异域男人玷污;或悬在一根白绫中,窒息而死。 那梦境,真实无比!如临亲境! 每每从噩梦中挣扎醒来,都是满身大汗,满脸是泪,再也不敢入睡,第二天没有精神,也没有食欲。 如此被噩梦缠.绵了月余,她已经骨瘦如柴,虚弱不堪,连下床都没力气了。 请了不少本地大夫来,有说脾虚,有说阴虚,有说肾虚,反正就是个虚,旁的说不出所以然。 人参当归黄芪枸杞子吃到吐,噩梦该做还是做。 实在受不了,甚至去寺庙道观请了和尚道士来作法,依然没有好转,噩梦只是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沉溺。 温婵娟甚至都不敢闭眼了。 她恐惧睡觉。 每天强撑到实在撑不住了,才会睡觉。 无奈睡着了,比醒着更痛苦。 好好一个温婉美丽的贵女,生生被这怪病折磨得面目全非。 “父亲既然把这桩事交到我手里,说明他的属下做不了,只有我才能做。”温婵娟有气无力道。 温家祖籍在江南,温居正对外宣称,温婵娟是回江南省亲,实际上却把她支到泉州来寻找火油。 而那些进山寻找、开采的人,没有一个是从京城带来的,全是她在泉州本地临时雇的。 温婵娟很聪慧,虽然不知道父亲开挖火油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但隐约猜到此事不能被外人知晓,尤其是……皇宫里的那位。 此外,她留下来,还有一个原因—— 那位翩翩公子。 秦慕修。 他的名字这样好听。 他的眉眼那样好看。 他的声音,也好迷人。 她想再见到他。 只要留在泉州,总有机会的吧? “相爷要是知道您病成这样,肯定会召您回京。”丫鬟静香心疼道。 温婵娟惨然一笑,“所以,你们谁也别透露回去。” 静香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小姐,您今日精神倒是还行,奴婢炖了燕窝羹,您吃点吧。” 温婵娟委实没有胃口,但低头看到自己枯柴般的手腕,不知怎么的,就想起秦公子那娇美的小妻子。 她叫赵锦儿,人如其名,锦绣玲珑,软糯白嫩,似一朵盛放的芙蓉花。 而自己,蓬头病容,像一朵干枯的黄叶。 “好,你盛一碗来。” 燕窝盛来,温婵娟却是吃了两口就吐了。 “小姐!您没事吧?” 温婵娟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出去吧,我想自己躺会儿。” 静香甫一出门,就有一道暗影闪进屋中。 身影凝聚,单膝跪到地上。 “小姐,您就听静香的,泉州交给属下,属下会把所有事都办好的。” 温婵娟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凝起眉头,“巴图,谁允许你不经过本小姐同意就进来的?” 巴图垂头,“巴图失礼,但小姐的病情不可再拖。” 温婵娟睁开眼睛,直勾勾看向跪在地上的八尺汉子,半晌,叹口气,“下去吧。” 巴图却岿然不动,“小姐,请您回京!” 温婵娟恼了,“巴图!你当真不拿我当主子是吧?你以为你是父亲的人,就能指挥我办事?” “小姐,您误会巴图了。巴图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大胆!本小姐的身体,轮得到你担心?” 巴图心头突的一阵没来由的痛,嘴角微微抽.动,“小姐是主子,巴图是标下,巴图不想看到小姐难受。”攵學3肆 温婵娟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道,“退下去!” 巴图轻轻叹气,缓缓离开。 “静香。” 静香对这位英武而冷酷的暗卫颇有情愫,听到他喊自己,粉颊顿时发烫,“巴侍卫,何事?” “小岗村有一位叫赵锦儿的女子,听闻她治好了郡上所有鼠疫病人,想必医术了得。你去把她请来,或许她能治小姐的寐症。” “真的?我这就去!” “明日。” “为何?” “她今日不在家。” “哦。巴侍卫怎么什么都知……” 静香眼前一晃,哪里还有巴图的身影。 …… 赵锦儿看到静香的时候,还以为是杨蕙兰或者潘瑜派来的人,听明来意后,不由有些愣愣的。 “给一位小姐治病?什么病啊?” “夜寐症,日日做噩梦。” 这题赵锦儿就不会了。 “做噩梦……不能算是病吧?我可能不会治哎。” 静香听她这么说,就急了,“我们家侍卫说你都能把鼠疫治好,夜寐症还能比鼠疫难治吗?你就行行好,给我们小姐看看吧!我家小姐已经被这该死的噩梦折磨一个多月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折一折她的锐气 秦慕修走出来,一眼认出静香。 这丫头,是个忠仆。 上一世,温婵娟被二皇子送到匈奴大营,为救主子,她只身求见秦慕修,恳求秦慕修为了国之体统将温婵娟救回来。 毕竟,温婵娟是宰相之女,一国宰相的独女,竟然被送到敌营犒赏三军,东秦颜面何存!? 秦慕修倒是不在乎东秦的颜面,纯粹觉得二皇子身为男人,为保性命竟然将妻子推出去,真的是个人渣! 但是他准备去救温婵娟的时候,温婵娟已经含恨自尽了。 匈奴人残忍嗜杀,竟将她怀有身孕的尸首开膛破肚,悬挂在城墙之上。 秦慕修派兵,将尸首夺回,命人缝合后厚葬了。 而静香,在为温婵娟摔盆送丧后,竟一头碰死在墓碑前,以身殉葬。 秦慕修感其忠心,就在温婵娟的坟墓旁点了一口小.穴,把她也葬了,让她们主仆在阴间做个伴。 此时看到静香焦急的模样,便问,“温小姐病得很重?” 静香一怔,她好像……并没提及小姐的名讳啊。 “锦儿,你去看看吧。” 这主仆二人前世结局那样凄惨,秦慕修希望她们这辈子能有个好归宿。 “行吧,那你陪我吗?” “男女有别,我去不方便。” 秦慕修生性敏.感,岂能感觉不到温婵娟对他的情愫。 他不想招惹麻烦,毕竟温婵娟的身份地位在那里,万一她因爱生妒,对赵锦儿不利就不好了。 温婵娟看到赵锦儿来的时候,大为诧异。 诧异之后,又是满心期待。 他的妻子来了,那他,也来了吧? 她立即往赵锦儿身后看去,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那道清冷矜贵的身影。 不由大为失落。 “小姐,这位是巴图侍卫介绍的大夫,赵娘子。巴侍卫说她医术很高明,也许能治好您的寐症。” 温婵娟蹙紧眉心,“巴图是你主子,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静香连忙跪下,“奴婢是希望小姐早日康……” “罢了,你退下去吧。” 静香走后,温婵娟沉默不言,只是静静打量赵锦儿。 她好像长高了,比以前更漂亮了,上次见时,她像个粉捏娃娃,现在,她像玉琢的。 温婵娟第一次这么嫉妒一个人。 她枯瘦的手捏紧了被褥。 赵锦儿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怵,吞口口水,小声问道,“温小姐,能否把病情跟我详细说一下?” 温婵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会医术?之前怎么没有听说呢?”:魰斈叁4 “这……之前温小姐并没问过。” “我现在问你了。” 温婵娟虽然一贯温柔,但身为相府嫡小姐,只要她想,怎么可能没有气势。 赵锦儿就被这股子无形的气势压迫得快喘不过气了。 “我、我打小跟我爹行医,会、会一点。” “会一点?那就是并不精通的意思了?” 赵锦儿不知怎么接这个话,手足无措的站在墙角。 想回家。 想相公。 “秦公子呢?” 赵锦儿猛然抬起头,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病恹恹的温小姐,对她有敌意。 思前虑后,道,“温小姐若是觉得我无法胜任,那我就回了。” “我让你回了吗?” 赵锦儿的耐心终于也到头了,气呼呼道,“温小姐,我是你家丫鬟请来的大夫,不是你家的下人。我一没收取你分文,二没做任何损害你的事,你既看不上我的医术,我何必在这里杵着让你白打量?” 温婵娟怔了怔,没想到看起来无害温顺的小绵羊,竟会跳起来反击。 这昂首挺胸的底气,都是他给的吧? 不知怎的,温婵娟就很想折一折她的锐气。 “我这宅子,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静香,把这位赵娘子请到一旁厢房,好生歇息着。” 静香一直守在门口,清清楚楚听到屋里的一切动静。 只想说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一向温和待人的呀! 家里的下人都没有不夸小姐和善的。 出门在外,小姐也是仁心仁意,遇到的乞丐没有一个没接受过她的施舍。 为何突然对一个大夫这般刻薄? 看来生病果然会让人脾气暴躁! 这寐症得赶紧地抓紧地治! 静香将赵锦儿带到厢房,充满歉意道,“赵娘子,我家小姐平时不这样的,大概是病得太久,性情变了,你等我劝劝她,她肯定会放你走的,就算不放你走,我也会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不会叫你吃苦的。过两天,小姐的气儿过了,我偷偷放你走。你别着急也别害怕。” 赵锦儿气得浑身发抖,“生病就可以无故关押人吗?我犯了哪一条律法了,要把我关在这里?再说,就算我真的犯了律法,也有衙门处置,你们凭什么?” 静香也觉得小姐这事干得离谱,却又不知如何劝说赵锦儿。 只好道,“赵娘子,我跟你赔不是了!” “我不要你赔什么劳什子不是,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这所小宅是温婵娟在凤凰镇的暂时落脚之处,为着不招人耳目,特意选得不大。 赵锦儿这么一嚷嚷,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静香急得捂住她嘴,“赵娘子,你别嚷!” 人一被捂住嘴,就更惊恐了。 赵锦儿愤而反抗。 动静大了,就有两个婆子也冲了进来。 其中一个婆子,性子比较鲁莽,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赵锦儿的后脑勺就是一肘子。 赵锦儿闷哼一声,人就瘫下去了。 静香急得直跺脚,“刘妈!哪个叫你动手了!” 刘妈一脸懵逼,“我这不是帮姑娘么……” “赶紧给我把人抬床上去!你俩在这看着,不许人跑了,但绝对不许伤害到人家!” …… 暮色笼罩。 小岗村。 秦慕修看着天色,心头莫名不安。 老人也在身后催促,“锦丫头怎么还没回来?我饿了!下碗面条也是好的呀!” “我去镇上找她。” 秦慕修知道把赵锦儿请走的是温婵娟的人,却不知道温婵娟住在哪里。 到了镇上,也是毫无头绪。 天已经大黑了。 依赵锦儿的性子,绝不可能夜不归宿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他说要帮忙? 夜色苍苍的街道,两旁店铺都已熄灯关门。 黑暗中,一道冷冽清隽的身影,站在街道中央,宛若从冥府中走出来的煞神。 秦慕修握紧拳头,心中不禁一阵阵后悔。 温婵娟的命运不论如何,都是她自己的事。 这一世已经重启,他不该把前世的遗憾,让这一世的人去弥补。 锦儿,你在哪里! 若不是最后的理智告诉他,乱喊是没有用的,他真想走街串巷的喊赵锦儿的名字。 春风楼外。 阴暗的角落,一道同样落寞的白色身影,正举头望着楼上的小轩窗。 倩影依旧,却有缘无分。 这样的女子,即便他再欣赏、再爱慕,也不可能成为他冯红雪的妻子。 下决心做个了结吧! 老.鸨看到冯红雪,有些意外,“冯公子,是来……” “找茉莉。” 老.鸨颇有为难,“茉莉姑娘现今还被九爷包着呢,九爷说了,到期就直接为她赎身娶回去了。严格说来,姑娘都算不得我们勾栏里的人了。”攵學3肆 冯红雪直接扔了一锭足有十两的金子,“我就跟她说两句话。” 老.鸨见着金子,岂有不收的道理,“那,就给您一盏茶的功夫,够了吧?咱们这虽是不入流的地儿,却最是讲规矩,望您理解。” 冯红雪没理会她,径直上楼走向茉莉的房间。 茉莉见到他,表情淡淡,不悲不喜,“冯公子难得来,坐下喝杯茶吧。” 冯红雪无声坐下,看着茉莉亲自为他烹茶煮水。 白腻的脖颈,妖娆的身段。 从前身上是脂粉香,现在弥漫着诱人的肉香。 比未梳拢之前,更添风韵! 他曾经那么小心翼翼的保护她的贞.洁,只想干干净净将他接到冯府,可她却自轻自贱,将身子贱卖给一介莽夫。 此刻,与其说他有多爱茉莉,不如说他不甘心。 就好比他精心呵护的蝴蝶兰,还没欣赏到盛放,就被采.花贼给采了。 “你下定决心,要跟那个男人了?” 茉莉的手微微一抖,滚烫的茶水溢出,洒到手背,钻心的疼痛传到心口。 可是她脸上却是淡淡笑意。 “勾栏女子,有什么决心,没到被赎出去的那一刻,永远也不知道一辈子能委身何人。” 语调哀婉,不是在埋怨冯红雪,而是在控诉命运。 冯红雪没说话,只是接过茶,如喝酒般饮尽。 “冯公子,我知你前程锦绣不容我耽误,望你也体谅我一介烟花,既没有高门贵女那样的家世背景,也不如小门小户的女儿家有父母疼爱兄长庇护。我身无长处,若不依附男子,就只能一辈子在这泥淖里浮沉。我不怪你负我,你也莫怪我多情,我们之间,两讫吧。我放下了,请你也放下吧,忘记我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吧。” 冯红雪无甚表情,心中却是一阵阵恸。 “祝你这辈子都能安然无虞。” 茉莉眼角划过一滴泪,哽咽福身,“茉莉也祝公子百尺竿头,勇夺状元,更祝公子将来得一温柔美丽的贵妻,此生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冯红雪起身,拂袖离去。 到门口,终究还是说了一句,“若遇到什么困难,永远可以找我。” …… 秦慕修正穿走在一片富人区域。 温婵娟的落脚之处,不可能在平民聚集地,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富人的府宅,门口一般都会雕刻“某宅”或者“某府”,而温婵娟显然是秘密来到泉州的,她的门口肯定是素的,什么都没挂的。 秦慕修便用最笨的法子,一户户排除。 没标明姓氏的宅子,他都厚着脸皮敲门询问,吃了不少白眼。 饶是他已经最大程度的缩小了查找范围,但凭一己之力,还是非常困难。 这么找下去,天明都不一定能敲完门。 就在困顿之际,一道白影停在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 秦慕修抬眼一看,是冯红雪。 “找人。” “找谁?” “我妻子。” “赵娘子?她怎么了?” 要是往常,秦慕修不可能跟谁说这么多话,尤其这人还是冯红雪。 但此刻的他,迷茫又无助,说话仿佛能帮他缓解一二。 “可能被人扣了。” 冯红雪怔愕,“被人扣了?什么情况?”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麻烦让道,我得尽快找到她,她胆子小。” “你这么找,跟大海捞针有甚区别。你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吗?” “就是不知道,才这么找。” “说说线索,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秦慕修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冯红雪,他说要帮忙? 没听错吧? 冯红雪显然意识到他的不信任,撇撇嘴,“你要不需要的话,就算了。” 说罢就要离开。 “是个京城来的小姐,应该是赁的房子,说是身体抱恙,请锦儿去给她看病,晌午就走了,到现在还没回。” 冯红雪点点头,“那确实蹊跷,是得找。” “我家倒是有所房子前几个月赁出去了,住户也是个小姐,只是不知是不是京城来的。” “多久前赁的?” “有大半年了。” 秦慕修算算时间,大半年前,不正是初遇温婵娟的时候吗? “可否带我去看看?” “可。” “谁啊!”开门的是个衣着光鲜的丫鬟,只探出一颗脑袋来,很是谨慎。 秦慕修认出她身上的料子,与静香穿的一样。 伸手把住门框。 丫鬟见他此举,十分惊慌,“什么人,胆敢夜闯私宅?” 这下轮到冯红雪出马了,只见他风度翩翩走到前面,“我是这间宅子的房东,有邻居反应,说相邻的院墙开裂了,怕倒,让我来看看。” 丫鬟蹙眉打量着冯红雪,见他玉冠束发,金带束腰,气度斐然,确实不像坏人,便道,“那我进去通传一声。” 说着就要栓门。 秦慕修却是不许,手臂依旧卡在门缝之间。 丫鬟就有些急了,“这位公子,你这是作甚?” 冯红雪连忙又道,“我姓冯,你不信的话,问问你们家管家的。” 可巧静香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坠子,不是跟你说了,说话做事声音小点儿!小姐好不容易才睡下,回头叫你吵醒,仔细你的皮!” 话音未落,却见秦慕修站在门口。 第三百八十七章 是他! 静香的心立刻突突突跳起来。 完了,完了,人家找来了! 这可怎么是好! 秦慕修看到静香,自不会善罢甘休,当即推开大门,冷冷问道,“你认得我吧?” 坠子还待叫喊,“嗳嗳嗳,你怎么敢强行推门啊!赶紧退出去,否则我喊人了啊!” 静香喝道,“闭嘴!” 又跟秦慕修赔笑,“秦公子,对不住,家中下人失礼。” “我妻子呢?”秦慕修直截了当问道。 静香舔舔唇,“赵娘子下午就回了啊。怎么,还没到家?是不是去哪个亲戚家了啊?” 秦慕修冰冷如铁,“我妻子不是乱跑的人。你们上门把她请过来,都不负责送回去的吗?” 他的眼神实在是太杀了,静香足足有好一会都没说话,才按捺住狂跳的心脏。 “这个……委实是我考虑不周,还望公子见谅。” 她紧张的神态,全都落在秦慕修和冯红雪眼里。 事关赵锦儿,秦慕修很难有理智,就想硬闯。 冯红雪拉住他,上前笑意盈盈道,“是是是,可能是去谁家玩了,指不定这会儿已经到家了呢。” 静香如释重负,“明儿我会登门道谢,弥补今日的失礼。” 冯红雪点头应是,“无妨无妨。不过姑娘还是得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墙,万一塌了,压到邻居压到你们都不好呢。你放心,修缮费算我的。” 静香哪敢放人进去,推辞道,“这不太好吧?我们小姐在此独居,家中下人都是丫鬟仆妇,两位公子夜半进门,委实是不合时宜。这墙总不能今晚就倒了,明儿我们自己请人来检修,修缮费我们自己出就好。” 拉锯之间,屋内传出一声尖叫。 静香暗道不好,“坠子,快去看看小姐,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坠子就朝屋里跑去。 秦慕修直接喊道,“温小姐!温小姐!” 温婵娟确实又做梦了。 只是这次的梦和之前不一样,她梦到自己死了,麻木的身体被人挂在城墙上。 日复一日的暴晒。 秦慕修将她救下,还将她下葬。 梦中,那股痴缠之情将她充盈,她一遍遍的喊着,“秦公子!秦公子!” 可是秦慕修根本不理会她。 将她埋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秦公子!秦公子!” 坠子拿冷水打的帕子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喊道,“小姐,小姐,您醒醒!” 冰冷的帕子让温婵娟醒了过来。 想到梦中的画面,她忍不住浑身打颤。 秦慕修在梦里,于她而言就是溺水时的救命稻草,她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而现实中,更残酷。 他已经娶妻了。 就在她失魂落魄之际,门外传来一声声叫喊。 “温小姐!温小姐!” 是他! 他的声音!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掉。 不可能,他怎么会喊他,怕不是还在梦中吧? 可是那声音就在耳边飘荡。 又来了! “温小姐!” “秦公子在外面吗?!” “不知道是不是秦公子,外头确实有两位公子,其中一个自称是房东,姓冯,另一个不知是谁。” “房东?”温婵娟懵了,房东怎么会跟秦公子一起来了? “罢了,你先请他们进来。” 虽然知道温婵娟病了,但看到她这副尊容的时候,秦慕修还是大为诧异。 短短的时间,怎么就能病成这样了! 不过现在,秦慕修并不关心温婵娟是不是病得要死,他只想找到赵锦儿! 单刀直入道,“内子年幼,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温小姐多多包涵!她胆子小,这么晚还没回家,肯定吓坏了,温小姐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温婵娟这才从旖.旎的念想中回过神来,原来他是来找他妻子的啊…… 而且,听他的语气,他认定他妻子就在这里。 温婵娟一时间有些犹豫,总不好承认是自己扣下了赵锦儿。 只好淡淡道,“秦公子,怕是误会了。我近来缠.绵病榻,求医无门,家下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令妻医术高明,就把她请来了,她看过之后,说对我的病无能为力,早就独自离开了。” 在秦慕修的印象中,温婵娟是个能干却软弱的女子。 此刻看到她的神色,秦慕修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女人善妒,妒忌可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亦或者说,秦慕修从未真正了解过温婵娟是什么样的人。 偏这一世的他,只想平静度日,权力、财富,与他都很遥远。 而温婵娟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之女,赵锦儿现在还在她手里。 秦慕修不能与她硬碰硬,否则就是以卵击石。 “温小姐患的是什么病?”他看似漫无目的的岔开话题。 温婵娟也不禁疑惑,方才他明明心急如焚地问她讨要妻子,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来了? 难道……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想到此处,温婵娟的心头,一阵暖流与甜蜜。 “寐症,总是做噩梦。” 秦慕修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寐症啊,我正好知道一个治疗寐症的偏方,不知能否凑效。” “还请秦公子不吝赐方。”不管治不治得好,只要是他给的方子,对她而言,都是蜜糖,都是良方。 秦慕修扭头看向冯红雪,“冯公子,这偏方是我家传,可否回避一下?” 冯红雪有些郁闷,要不是看在赵娘子救过他性命的份上,他才不会管这个闲事。 现在,自己竟然被排斥了? 不过他可是个体面人,人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岂有不回避之理。 “行,我出去转转。” 温婵娟给坠子静香也打了眼色,静香会意,立即拉着坠子也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中都弥漫着痴缠之意。 温婵娟双目掐水,“公子,请说。” 秦慕修方才还焦躁无助的眼神顿时褪去,取而代之是深不见底的血色。 “后山的密.林,是温小姐带人砍伐的吧?” 温婵娟一时愣住,还没反应过来秦慕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秦慕修又道, “火油是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若是用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 第三百八十八章 放人 秦慕修猜测,温居正父女开采火油,绝对是背着朝廷和晋文帝的。 至于火油开采出来,要送往哪里? 他也有了大致的判断——匈奴。 这件事,但凡让晋文帝知晓个冰山一角,都够温氏满门抄斩的。 他没有和盘托出自己的推测,只是轻描淡写地提点两句,表示自己知道些首尾,他相信,光是透露出这点首尾,就足够威胁温婵娟交人了。 若说得更多,反而会招致灭口之祸。 果然,温婵娟眼底尽是不可思议,再看秦慕修的时候,仿佛像是看个陌生人一般。 良久,才道,“更深露重,秦公子还是早些归家吧,也许令夫人已经到家了呢。” 秦慕修淡淡一笑,“那就告辞了。” “对了,提醒温小姐一句,内子治好几百个鼠疫病人,皇上微服私巡至泉州,召见过内子,对她的所作所为十分赞赏,还赐了极其贵重的夜明珠。” 秦慕修离开后。 “把赵娘子带过来。”温婵娟淡淡道。 静香吓得一抖,“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冲动!人家相公都找来了,咱总不能一直这么扣着人……” 温婵娟瞪她一眼,“你来做小姐?” 静香哪敢再说什么,走到厢房里,将堵在赵锦儿口中的布条拿开。 “赵娘子,我们小姐平时真不是这样的,肯定是病魔折磨得人有点变态了,您多担待!等会儿千万别跟她硬碰硬,软着点来。” 赵锦儿恨恨道,“我听见我相公声音了!我相公神机妙算,肯定知道我被你们扣押了,他一定会救我的!” 静香头皮发麻,嘴硬道,“怎么是扣押呢,不过是想留娘子多呆一会。” 赵锦儿气得不行,这都是什么人呐! 睁着眼睛说瞎话! 到了温婵娟房中,赵锦儿怒道,“快放了我!我相公一定会去报官的!” 温婵娟冷冷扫她一眼,“你确定?” 赵锦儿坚定不移,“为何不确定?我的相公,不救我,难道信你这个坏人?” 坏人? 温婵娟苦笑,是啊,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她干的事儿,确实是很坏的事。 她甚至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干出这样扣押人的事儿。 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那一刻,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恶魔。 瞥赵锦儿一眼,再回想方才秦慕修的神色。 温婵娟心头一阵阵刺痛,他们可真是既恩爱又互相信任的夫妻啊! 这一刻,她甚至羡慕赵锦儿。 虽然她没有很高的出身,甚至无父无母,可是她拥有天大的好运,嫁给了他。 罢了,罢了,不过是自己的痴想罢了。 就算他没有娶妻,难道父亲就会同意自己找这样一个山野小子? 她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她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父亲已经提过几次,二皇子是储君的最佳人选,时机一成熟,他就会跟皇上提起她和二皇子的婚事。 到时候,她会凤冠加身,她会母仪天下,她会从相府的牢笼走出来,然后走进一个更大更高的牢笼。 一辈子。 她这一辈子,注定都在牢笼中。 “你回去吧。”温婵娟有气无力道。 赵锦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啥?” 温婵娟已经背过身去,不理会她。 静香赶忙将她拉出去,“你看,我说的吧,我们小姐真的只是一时变态,她平时没有这么变态的,很正常的!” 赵锦儿还是云里雾里的,这位小姐委实是有些神经病! 静香怕她出去乱说话,从袖子里摸出两锭足有板栗大小的金疙瘩。 “赵娘子,耽误了一天功夫,这是给您的诊金。” “我又没看病,要什么诊金。” 赵锦儿只觉得这一家子都有毛病。 静香把金疙瘩塞进她手里,小心翼翼的请求道,“赵娘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小姐计较,千万别报官。这事儿都赖我,不该去请你来,你有气,骂我,打我也行,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温小姐虽然变态,但静香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赵锦儿也不忍心为难她,“好吧,算我倒霉!无功不受禄,金子我是不能要的。” 静香坚持,“必须得收,你不收,我要内疚死。” 赵锦儿一出门,就看到等在不远处的秦慕修。 飞奔着扑过去。 “相公!” “那个温小姐简直是神经病,我好心好意给她看病,她夹枪带棒的,不配合就罢了,还把我关起来!” “我刚刚听见你的声音了,但是她们把我嘴巴堵起来了,我不能喊!” “刚刚那个姐姐又把我放了,还给了我两个金疙瘩,你说神经不神经?” 秦慕修搂紧她,轻轻拍着她肩膀,“没事了,都怪相公不好,不该替你答应这事。” “跟相公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她自己变态!” 冯红雪刚刚经受失恋打击,哪里见得这个,鼻子哼出一口气,“差不多得了。” 赵锦儿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一眼看清是冯红雪,吓了一跳,悄声在秦慕修耳边问,“相公,你怎么跟他在一起啊?” 冯红雪是识相的人,知道自己不讨他们的喜,撇撇嘴,“人既然出来了,我回了。” 他其实很好奇秦慕修到底跟温小姐说了什么,竟然就让人家乖乖放人了。 想问,可惜关系不到位,不问了。 回到家,已是三更天。 本想直接倒头就睡,无奈家中现在多了个嗷嗷待哺的老人,赵锦儿不得不又使出自己的绝活——下面条。 三口人吃完面条,赵锦儿惊呼一声,“正好是子时,今天露水重,我去采露水吧。” 秦慕修哪舍得她这么辛苦,“算了,今日受惊了,先好好歇息吧。” “不行,要九斤露水呢!得尽快收集。” 说罢,拿了个空置的咸菜坛子就出去了。 老人意味深长,“这样的好媳妇,可遇不可求啊!” 秦慕修深感认同,追出去了。 …… 温婵娟的小院后。 巴图听到暗号,立即出来了。 看到暗影中的人,先是一惊,旋即扑通跪下。 “相爷!” 第三百八十九章 罪魁祸首 黑暗中一双如毒蛇如鹰虎的眼睛,闪出明灭的光,“火油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开挖出很多,以木桶封之,就近藏在山洞里了。” “很好,派人看好那片山林,不得出任何意外。” “标下遵命!” “万铎近来有什么动作吗?有没有找到秦慕修?” “没有。” “没有?”没记错的话,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万铎早已找到秦慕修,并且撺掇了很多先帝旧部,开始造反了。 “安乐侯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但很奇怪,秦慕修好像知道有人在找他似的,每次都能巧妙的避开。” 温居正冷眸放光,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难道…… 那小子,也重生了? 不可能。 这么荒诞的事,他一个人遇到已经够离奇,不可能同时有两个人重生! 上一世,他本想拥立二皇子做个傀儡皇帝,自己则是做个掌握实权的摄政国丈。 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个秦慕修,打乱了他的一切计划,以至于最后东秦的势力,严重分裂成两派。 眼看着无论哪一派稳坐江山,都没有他的好处,温居正便转头向匈奴献媚示好,并且把自己无意间找到的火油偷运到匈奴,让匈奴在战场上大败东秦。 本以为匈奴会记着他的好处,拥立他为东秦新君。 哪知道匈奴卸磨杀驴,不止残杀了他女儿,最后也一刀砍了他的头。 然后他就重生了。 重生到三十多岁,晋文帝弑兄夺位那一年。 这一世,他决定重头谋划,好好经营,势要,爬到那个最高的位子! 秦慕修,从摇篮里开始监视—— 待到时机成熟,拉出来当个由头推翻晋文帝,再想办法让他“病”死,最后自己名正言顺地做皇帝! 火油,挖出来储藏好—— 才不会像上辈子那么傻,拱手送给匈奴,为他人做嫁衣,他要自己用!拥有这样的东西,还愁不能称霸七国? 唯一的宝贝女儿,也得好好利用起来—— 二皇子那个废物,就算了吧,不配做他的女婿。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发展。 但是这个秦慕修,根据一直监视他的手下反馈回来的信息,似乎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秦慕修竟然娶妻了,而且一直没有与安乐侯相认。 要不是留着还有用,温居正早就想将他杀了了事。 “盯紧点,有任何异动,立刻飞鸽传书给本相。” “标下遵命!” “对了,替晋文挡箭的,是什么人?” “是泉州本地的一个无名举子。” “无名举子?有什么家世吗?”就怕是什么大家族出来的,对晋文帝有了救命之恩,回头晋文帝再一提拔,培养起来,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没有,是个孤儿,机缘巧合挡下这一箭。” “孤儿啊,那便不足为惧,不必浪费人力追究了。” 温居正之所以会问起此事,是因为此事,正是他的手笔。 虽然从重生的那一刻,就开始下大棋,一切谋划于鼓掌,可是若能趁着晋文帝微服私巡一刀了结,他便可以直接登基,不费一兵一卒,何乐而不为? 所以,他一早就把晋文的行踪卖给了匈奴。 哪知道匈奴那些蛮子如此无能。 刺个杀都能失败! 这一失败,对他来说很是麻烦,毕竟知晓晋文帝此次微服私巡行程的人,只有三个,而他,就是其中一个。 晋文帝是个生性多疑的人,肯定会无差别地怀疑这三个人。 得想办法,把锅甩到另外那两个人身上。 他这趟出来,要做事的事很多。 一来是检阅火油的成果,二来,就是为刺杀失败善后,还有……将所有和引进鼠疫有关的人,通通灭口! 没错,鼠疫也是他勾结匈奴人弄出来的! 乱世出枭雄! 他既然想当枭雄,没有乱世,那就亲手制造乱世! 他的计划很周密: 匈奴地处西疆,大片草原上地鼠横行,时常便有牧民患上鼠疫,而草原上有一种特产的草药,可以治疗鼠疫,所以鼠疫在匈奴,不是什么致死的大病。 于是他用晋文帝的行踪,换取了可以治疗鼠疫的草药。 匈奴若是刺杀成功,他直接控制皇宫,自立为帝;若是刺杀失败,不怕,鼠疫已经在东秦境内肆虐,他温居正在百姓哀鸿遍野的紧要关头,拿出那些草药,给百姓治病。 到时候,还怕民心不在他这里? 只可惜,算盘打得再周全,事情却还是脱离了他的预想。 泉州的鼠疫竟然控制住了! 那群散播鼠疫的匈奴人,也被发现了,如今晋文帝下令,驱逐所有匈奴人,整个东秦境内可谓风声鹤唳,匈奴人简直没了立足之地。 而各州县也开始严防死守。 散播鼠疫这条线,在刺杀失败后,也被斩断了。 “蒲兰彬是怎么控制住疫病的?”温居正揉揉眉心,继续问道。 “与其说是蒲大人控制的,不如说是秦慕修的妻子控制的。”巴图如实答道。 “什么?!”怎么哪哪儿都有秦慕修的影子,“你说清楚。” “秦慕修的妻子赵氏,不知为何有治疗鼠疫的药方,除了极其严重的十多个病人不治,其他病人都被她治好了。现在蒲大人还把药方散布到各州府,其他州郡一旦病起,肯定就会用这个方子治病。” “不可能!鼠疫是致死的!尤其对我们中原人来说,致死率有一半!前朝的鼠疫,全国足足死了几十万人!一个小小村妇,怎么会有这么高深的医术?” 巴图舔舔唇,“这个,属下不知。” 他对温居正往东秦引鼠疫的事,其实颇有看法,黎民百姓的命,也是命!每一个因病死去的病人,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以这种方式博取百姓爱戴,既无耻又恶毒! 但是身为属下,他唯有从命,没有反驳的份儿。 是以,当看到赵锦儿力挽狂澜的时候,他没有往京中上报这件事。 “啪!” 温居正扬手,对着巴图就是狠狠一巴掌。 为了长寿,温居正常年习武。 这一巴掌,带着内劲,顿时打得巴图吐出三颗牙。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不知,为何不传书回京告诉本相!?” 第三百九十章 选房 也不知是习惯了主人的暴戾,还是生性冷漠,巴图的脸上无甚表情, “属下知罪,情愿领罚。” 温居正怒道,“砍你一百次,也不足以弥补你的过错!” 片刻之后,温居正平息了怒气,他的表情换得很快,像贴面具似的。 从和善平静到暴怒风雨再到雨散云收,令人咋舌。 “巴图啊,本相待你如何?” “相爷救了巴图的命,是巴图的再生父母。相爷让巴图做任何事情,巴图都会竭尽全力,就是要巴图的命,巴图也无话可讲。” “相爷不要你的命,相爷只要你竭尽全力做事就够了。你去好生查一查秦慕修的妻子,本相听闻,魏连英最近大费周章在寻鬼医留下的神书《增补秘术》,这丫头该不会跟鬼医有什么关系吧?这事儿只有你能查,本相只信任你。” 位居高位几十载,收放人心的手段,温居正拿捏得死死地。 对于巴图这种忠心耿耿的属下,自不会真寒了他的心,打一巴掌给颗糖。 巴图垂首,“是!” 最后,温居正才想起自己的女儿。 “小姐的病怎么样了?” “很严重。” “那为何不回京求医?” “标下……不知。” 巴图日日在暗处保护着温婵娟,也将她的女儿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岂能不知她对秦慕修的绮念。 但是他不想告诉相爷。 “胡闹!这破地方哪里有什么好大夫,立刻安排她回京!你留下善后就罢。” “标下遵命!” …… 足足熬了十多个夜晚,赵锦儿总算收集够了九斤子时的露水,而药铺那边也把药配齐了。 赵锦儿便开始着手炮制。 老人每日只管吃吃喝喝,暗里却一直观察着赵锦儿的动作。 他发现,这丫头简直就是个小天才! 这么复杂的药方,她竟然一次成功,所有药材,在她手里乖巧得不像话。 而她的架子上,那些瓶瓶罐罐里的小药丸,也都做得很好。 想当初,他十几岁出山时,一举成名,赢得“鬼医”的赞誉。 这丫头也就是启蒙晚了,若和他一样,从小生在药王谷,造诣绝不会比他低。 “丫头啊,你这些药丸,都是怎么弄出来的啊?”老人试探着问道。 赵锦儿粲然一笑,“就是平时闲得搓着玩儿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搓着玩的!这句话,也就只有他年少轻狂时能脱口而出了。 喜欢!他太喜欢这丫头了! 除了做饭实在不好吃,旁的都好。 “想不想学龟息功?” “想!”赵锦儿并不知龟息功有多么神妙的功效,只是觉得那个本事很好玩,等学会了,憋着气吓秦老太去。 老人便把龟息功的初等口诀授予她,“每晚临睡前,按照这个口诀,呼吸吐纳一个小周天,切记贪多,待完全掌握了,老朽再给你后面的口诀。” 赵锦儿连连点头,“好嘞!” 一旁的秦慕修,看到老人开始教授赵锦儿,心里也很高兴:这丫头,行大运了。 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宁静的小院。 …… “三嫂,你去镇上玩儿吗?”正午时分,秦珍珠跑来了。 赵锦儿不大想去,“好好地去镇上作甚?我下午还要跟大娘去看看新批的那块地怎么弄,今冬翻好,明春就要下种子了。” 秦珍珠拉住她胳膊,小声道,“郡上的文书下来了,让裴大哥去选宅子,裴大哥让我选,我哪里懂怎么选,你去帮我长长眼呗。” “这样啊,这是天大的好事,我陪你去。” 裴枫也来了,喊道,“老秦,一起呗!” 吃了温婵娟一次亏,秦慕修现在还真不敢让赵锦儿一个人出门,便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老人刚用龟息功歇了午觉出来,见所有人都要出门,顿时急了,“你们去哪里?老朽也要去!” 裴枫和秦珍珠吓了一跳,“这是谁?” 赵锦儿支支吾吾,“我跟你姐夫在山里遇到的……” “又是捡的啊?”秦珍珠对赵锦儿捡人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人瞪她一眼,“怎么说话呢,谁是捡的?” 这么多人,负担太重,赵锦儿心疼小驴,就道,“索性看宅子也得走路,赶车反而不方便,咱们走着去镇上吧。” 年轻人不怕走路,都没意见,老人想看看外面这些年的变化,也答应得很爽快。 一个鹤发老人,四个俊男美女,走在路上,颇为引人注目。 黑暗中的那双眼睛,也跟着他们一同移动…… 到了镇上,老人立刻就被花花绿绿的街道吸引,“你们看宅子去吧,老朽自己逛逛。” 赵锦儿不放心,“您万一迷路怎么办?” “老朽都这个岁数了,谁还拐了回去做童养媳不成?” 赵锦儿无言以对,此言甚是有理! 细心的从腰兜里掏出一吊铜钱,“您要是想吃什么,就买。” 老人接过钱,嘻嘻一笑,“小丫头真是解语花,老朽看着那糖饼馋极了。” “一个时辰后,咱们就在刚才那可歪脖树下汇合。”赵锦儿嘱咐。 “行嘞行嘞!”老人像个老顽童,一蹦一跳买糖饼去了。 黑暗中的那双眼睛,犹豫过后,放弃了四个少年,随老人去了…… 四人到衙门,找到负责分宅子的衙役,道明来意后,衙役连忙笑道,“是裴举子啊!正等着您呢!其他几位举子都来过了,已经去挑了。”wenxueзч.net 秦珍珠急道,“那咱们也快点,不然好宅子让别人先选走了。” 裴枫安慰道,“这宅子也就是暂时过渡一下,将来可得会换大宅的。” 衙役道,“裴举子此言不虚!待您高中,皇上在京城赏十进十出的大豪宅!” 秦珍珠闻言,心花怒放,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在大宅子里挖地种菜的画面了。 裴枫则是谦虚的摆手,“不至于,不至于。宅子不在大,温馨就好。” 给举子们安排的住处,集中安排在一块地段很好的街道。 普通人家是没有资格在此建宅的,也就是传说中的富人区。 但街道内部,一面靠着闹市,一面靠着一条小河。 靠着闹市的那一面,吵嚷,安全性也大打折扣。 靠着河的那一面,幽静,有河道隔断,安全防盗。 有选房资格的举子们,便都想选靠河这面。 第三百九十一章 出来吧! 前十名都有分房资格,但靠河这面只有五所宅子,先来的那几个举子,便开始争了。 “我们先来的,这靠河的宅子,自然该归我们。” “笑话!先来就能选得好宅子,还要努力读书作甚?依我说,应该按照名次前后选。” “呵,乡试的成绩也值得拿出来一说?还有会试、殿试呢!乡试拿个解元,会试都不能过的大有人在!” “你说谁不能过会试呢?” 几个衙役在旁,也不知该怎么劝,毕竟都是有了功名的举子,将来指不定就做官了,哪好得罪。 裴枫走过去,来得迟,也没考进前五,再加上有信心过会试去京中大展拳脚,所以他一点儿也没争夺的意思,反正迟早要搬走。 直接问,“靠闹市这边的宅子,还有哪几间?” 吵架的那几个见他不争不抢的,不由有些心虚,他们在干嘛啊,一群读书人,为了房子大打出手,简直有辱斯文。 “算了算了,你先来的,你先选。” “你考得比我好,还是你选吧。” 见举人们终于不吵了,衙役松口气,悄声道,“裴举子,多谢你呀!” 裴枫一头雾水,“谢我什么?” “要不是你带头,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吵呢!” 裴枫哭笑不得,“行吧。” 宅子都是统一建造,大差不差,其实也没啥好挑的。 几人很快就选好了,衙差说十天左右就能弄好文书,文书一到手,就可以交钥匙了。 秦珍珠高兴得不行,站在屋子里,计划着这里摆这个,那里摆那个。 裴枫看着她这样,很有成就感。 “珍珠妹,辛苦你再等两年,等殿试结束,咱们立即成亲。” 秦珍珠笑得合不拢嘴,“不辛苦不辛苦。”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劲,傲娇地白他一眼,“谁急着嫁你了吗?” 赵锦儿和秦慕修也很替两人高兴,尤其是为裴枫,寒窗苦读十几载,终于得到了属于他的荣光。 几人正笑着,一个人从外走进来。 “裴兄,秦兄,果真是你们!” 秦慕修和裴枫同时回头,看着眼前书生装扮的小胖墩,一时间都没认出来。 不由面面相觑,用眼神问对方:谁呀这是? 小胖一点也不尴尬,伸出自己的手掌,“我方宇啊!咱们以前一间寝室的!” 两人看到他手心一道长长的疤,顿时想起来了。 那还是秦慕修没有退学之前,他们三人都住在一间寝室,秦慕修和裴枫都是苦出身,对书院的环境挺适应的,两人关系也不错。 但方宇不同,他爷爷是前朝兰台寺大夫,家境优渥,家世不凡,自幼身后跟着一群婆子妈子伺候的。 乍到书院,睡板床、吃大锅饭,哪里能受得了? 整日价吃不好睡不好,不到一个多月,就瘦得只剩个骨头架。 偏他爷爷在送他进书院前叮嘱过,不许透露家里的背景,一切得和其他学生一样。 可巧又被祝丛云和侯宝那两个宝瞄上了,竟然趁他半夜起床撒尿,将他拖到书院后头小树林,欲行不轨。 这方宇虽然养尊处优,却也是个烈性子,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捡起一块板砖,对着两人就拍。 两人哪见过这阵仗,被吓跑了。 他自己呢,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手心划到一块锋利的石头上,划出好大一块口子,血流不止。 还是秦慕修和裴枫帮他包扎的呢。 第二天,他家就来人把他接回去了。 方家老太太见孙子瘦成这样,还见红受伤,心疼得什么似的,说什么也不许他再去墨云书院了,之后就放在家族的宗学里念书了。 这次乡试,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今儿也是来选宅子的。 当然,他家不缺宅子,所以他也是与世无争的,选了一间大家选剩下的。 “方宇,你咋吃恁胖?”裴枫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宇也不介意,乐呵呵解释,“还不是我奶奶,整日怕我饿着,疯狂投喂,不吃还不高兴,为了我奶奶高兴,我就吃成了这样。” 得知裴枫考了第七,方宇扼腕叹息,“这不可能,裴兄你的脑瓜起码顶我两个,我都能考第二,第一非你莫属啊!” 又打趣秦慕修,“秦兄,还是你速度快,这都有弟妹了,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妻子,我也不想念书了。” 最后说起祝丛云和侯宝,方宇带来一个很是劲爆的消息,“他俩被抓了,别说乡试成绩,就是之前的秀才身份,都取消了,你们不知道吗?” “被抓了?” “听说是在小馆里寻欢作乐的时候,被人举报了。” 老同学叙旧,气氛很是热烈。 另一边,老人攥着赵锦儿给的铜钱,一路逛吃逛吃,不亦乐乎。 “没想到,这晋文帝,倒是个明君,当年他弑兄夺位,可不算光彩,但东秦在他的治理下,确实比在晋武帝的手里,繁华了不止一倍。” “说起来,晋武帝也是昏庸,在位的最后几年,夜夜笙歌日不早朝是常有的事,宠信奸妃,重用外戚,佞臣当道,忠臣难熬。那几年,老百姓的日子难过啊!” “若不是晋文帝当年愤而起兵,只怕东秦已经被匈奴吞并了。” 老人走着走着,进了一条没有人烟的小巷。 解开裤带,对着墙角一边撒尿,一边吹着口哨。 尿完,抖了三抖。 系好裤带,停下口哨。 忽然转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身后的空气淡淡道, “跟了老朽一路,连老朽撒泡尿也要看着,不嫌腌臜?出来吧!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跟老朽较量较量,倒也未尝不可。” 黑暗中的巴图,心中一紧。 温居正为了培养他,可是下了大功夫的,请了很多高手教他绝活。 他的武功,在东秦绝对可以排进前三。 尤其是这身追踪的功夫,师从扶桑忍术,随时可以隐身。 不吹牛地说,他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般,进皇宫走一遭,而不被发现。 现在,竟然被一个老人识破了行踪!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中煞 老人见他面有微恐,戏谑笑道,“不必怀疑自己,你的武功,绝对称得上顶尖高手,老朽只是活得久些,耳朵灵些,眼睛亮些。” “活得久,只会耳聋眼瞎。前辈难道逆龄生长?” 巴图的声音暗沉沙哑,带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是杀意。 老人还是面容淡薄。 “想杀老朽?” “前辈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活在世上便是威胁,还望前辈谅解。” 老人朗声笑了三声。 “一百年前,就有人跟老朽说过这话,可是那人现在已经埋在地下泥消骨,老朽倒是好生活到如今。” “长生未必快乐,前辈身边还有当初在乎的人吗?” 老人面色微微一顿,很快又笑容满面。 “提灯月下,游戏人间,老朽早已跳脱三界。” “未必吧,前辈的外孙女若是活着,今年刚好十五岁。” “你说什么?你知道那孩子在哪?” 巴图没有明确回答,而是道,“前辈的医术出神入化,想必,什么病都能治?” “你想交换?” “前辈很聪明。” “谁病了?什么病?” “前辈一看便知。” …… 小院。 “小姐,小姐!是奴婢啊!奴婢是静香,您醒醒啊!” 静香急得直掉眼泪。 盼着小姐睡一会儿,结果小姐依然被该死的噩梦纠缠,只好又盼着她赶紧醒过来。 温婵娟的寐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之前只是在梦里伤心难过而已,现在她还会随着梦境梦游,时不时就伤害自己。 此刻的她,虽然睁着眼,却两眼无神。 披头散发的,手里拿着一盏烛台,用烛台的尖头对着自己,像头母兽.般嘶哑地叫喊着,“放了我,放了我,求求你们,放了我!” 眼看着,那烛台就插.进她的肚皮。 静香急得没办法,跪到地上哭着抱住她,“小姐,奴婢求求您了,您别伤害自己,您打我,您刺我!” 温婵娟低头看着静香,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突的,像野兽看猎物般,高高举起烛台。 就在烛台快要刺到静香的一刹那,她的面前,一阵白雾吹过。 温婵娟的身体,顿时如被抽了筋,软绵绵倒了下去。 静香怕她摔到哪里,连忙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做了肉垫。 “啊!” 温婵娟重重跌落在静香身上。 烛台从她手里掉落到静香的手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静香忍痛,“小姐,您没事吧?” 温婵娟并无回应,而是昏迷过去。 那把白雾,有迷魂作用,正是刚和巴图赶到的老人撒出的。 他背着手,走到温婵娟身旁,扒开她眼皮看了两眼,面色又惊又奇。 “把人弄到床上去。” 巴图打横将温婵娟抱到床上,回头发现静香被掉落的烛台刺破手背,伸手将她拉起,“没事吧?” 粗砺的手掌,传来一阵温暖。 静香心头一阵悸动,“我、我没事。” “你流血了,包扎一下。” 静香捂着手背,声如细蚊,“嗯。” 巴图便没有再看她,他满心满眼,都是温婵娟。 相爷让他,尽快把温婵娟送到京中治病,可是泉州到京城,最快也要半个月,温婵娟这个样子,还不能赶快路,路上恐怕都得折腾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 他怕,温婵娟根本撑不到,抵达京城的那一天。 所以,他第一次违背了相爷的命令,并没有立即送温婵娟启程。 天可怜见,盯梢查探秦慕修夫妻俩的时候,竟然在他家发现了这位神秘老人。 从老人的年龄和行事风格,巴图和秦慕修一样,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听闻过鬼医百岁生女的故事,还知道鬼医的女儿也生过一个孩子。 所以,铤而走险,拿那个孩子的消息作为交换,让老人来治温婵娟。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孩子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老人给温婵娟足足把了半柱香的脉,捋捋胡须,皱眉道,“奇,奇,奇!老朽活了一百多岁,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脉象。传闻中的死脉!” “死脉?” “没错,她的脉搏虽然还在,但毫无生气,如草如木,如枯如槁,丝毫不似活人迹象。” 巴图都听不懂,静香更听不懂,只会跪到地上,狠狠磕头。 “神医,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老人微眯眼睛,道,“小丫头,生死有命,若你家小姐已经死了,老朽就是天神下凡,也无力回天。” 静香一听,整个人都懵了。 旋即怒道,“老人家,您要是没本事治我们小姐,就不要乱说话!我们小姐好好地活着呢,您怎么能咒她死?” 巴图知道老人的身份,自然知道老人既然说了无治,那便真的是寻遍七国,也不可能有人能治得好了。 “前辈,您确定没办法吗?” “怎么,老朽要是没办法,即刻便杀了?” 巴图沉默,正有此意,但被当事人说出来,有些尴尬。 老人狡黠一笑,丝毫没有惧意,反而带着三分幸灾乐祸。 “你家小姐,中了煞,还是死煞!” 静香吓得身子一缩,“什么是死煞?” “这东西,盛行于西域。顾名思义,巫师以念力,把生前有冤的怨魂制成煞,煞一入体,首先,会勾起中煞者心底最隐秘的恐惧残念,然后再利用恐惧,一点点地蚕食中煞者的身体和灵魂。” “中煞者一日不解煞,一日如行尸走肉。说她死了还是客气的,任其发展下去,她会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识,变成煞的奴隶,最后六亲不认,煞让她杀人,她便杀人,煞让她放火,她便放火。” 静香脸色惨白,“怎么会这样!我们小姐一向与人为善,跟谁也没有结过梁子,谁能对她下出这样的死手?” 巴图听说过西域的煞,那是与南疆的蛊、南洋的降齐名的邪术。 他也恨极了对温婵娟种煞的人。 可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怎么解煞?” 现在他只想知道这个问题。 他想救温婵娟。 “想解死煞,只有将那些制煞的怨魂一一超度往生。” 第三百九十三章 章诗诗回来了 “我们既不知种煞之人是谁,又怎么去超度怨魂呢?” 连静香,都意识到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老人点头,“小丫头,你说得没错,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给你家小姐种煞的,是什么人。只有让那人把他收集的怨魂一一超度,才能解煞。” “在此之前,老朽用药,让她恢复睡眠,你们好生调养着她的身体。” “这期间,什么病都不能生,她现在自身营卫大开,连一场普普通通的风寒,都能要了她的命。” 静香一听能让小姐恢复睡眠,激动得落泪。 她现在管不到解煞那么远了,只想看着已经被死煞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小姐,能好好地睡一觉。 巴图却心事重重,“小姐这个状态,在解煞之前,还能维持多久?” “三个月。三个月后,药石无医。” 巴图沉默。 也就是说,三个月内,必须找到种煞之人。 老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包银针,将温婵娟额上几处大穴都封了,又塞了一粒墨黑的药丸进她口中。 “她这一觉,少则三天,多则七日,是弥补之前损耗的精力,你们不必担心,只消每日给她喂些温水便好。” 从温婵娟房中出来,老人斜睨巴图,“老朽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你答应我的呢?” 巴图垂眸,“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三月后,才能说。” 老人冷笑,“老朽活了这么久,还从没遇到过能跟老朽耍心眼的人。三月后,万一你无能,找不到种煞之人呢?” “是任凭老朽白忙一场,还是干脆杀了老朽给她陪葬?” 巴图一时无言,许久,才道,“三个月后,不管小姐能否解煞,我都将那孩子的消息告知前辈,并且许诺,绝不会找前辈任何麻烦。” 说着,他抬起头,双目诚然的看着老人。 “前辈,你尽可以信任晚辈,晚辈游走黑白两道二十载,从未食言。” 只要能救小姐,这三个月,他会尽全力帮老人找到那个孩子。 老人百岁高龄,识人的本事,不输识药。 他看得出,巴图是言出必行的人。 便没再紧逼。 十五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多等三个月,总不能过了三个月,外孙女就不是他的了。 “啊哟,不好!” 跟锦儿小丫头的一个时辰之约远远过去了! 歪脖树下,几个年轻人等得头都秃了。 赵锦儿跺跺脚,“都怪我,不该让阿公一个人走的,他那么大年纪,要是走丢,只怕就找不回来了!” 裴枫道,“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哪里就能走丢了。” 赵锦儿还是急得不行。 虽然才相处短短十多天,可不知为何,她对老人就是莫名地有一种难言的亲近之感。 小时候,她见过村里其他孩子是怎么跟爷爷奶奶撒娇的,面对老人,她就有那种感觉。 秦慕修见她焦急,道,“我去找找。” 赵锦儿拽住他衣角,“我跟你一起!” 秦慕修温柔道,“你在这里等着,万一一会他就回来了呢。” “这里有裴大哥和珍珠呢。” 夫妻俩正拉扯着,老人回来了。 “咳咳,老朽这一睡,没想到世道变得这样好玩,一逛就忘了时辰。” 他不想让年轻人知道他的身份,便没提起给温婵娟治病的事。 赵锦儿心有余悸地拉住老人,“阿公,您差点把我吓死了知道吗?镇上有拍花子的,去年我和珍珠就差点被拍走了!” 老人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拍花子的拍老朽作甚,真想带回去做童养媳吗?” 赵锦儿抱住他胳膊,像个小孩子一般,“万一谁家没有老爷爷,想把您拍回去做个爷爷呢?” 老人噗嗤一声笑,“你这丫头,鬼灵精怪!只听说有人拍大闺女回去做媳妇儿的,还没听过拍糟老头子回去当爷爷的。” 自己那外孙女,若有这丫头一半可爱,他就此生无憾了! 回去路上,裴枫一路感慨:“没想到方宇竟然有这样的出息,当初他可是成绩平平,又娇气得很,我都嫌他总哭哭啼啼跟个姑娘家似的。” 秦慕修便道,“他能考个第二,想来会试难不到他,你俩是同年,又是老乡,多走动些,到时候结伴去京,也能有个照应。” 裴枫笑笑,“再说吧。说起来,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家住在哪儿呢,也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人。” 秦慕修还真不知道方宇的来头,上辈子,从学堂肄学后,他就没有再跟方宇见过面。 “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或者家世非凡不便告知,泉州卧虎藏龙,不少权贵隐居在此。” 到了村口,忽闻一阵吵闹声。 秦珍珠是个小八卦,立即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倾听。 “谁家吵得这么凶啊!好刺激!三嫂,赶紧的,看热闹去!” 裴枫拍拍她肩膀,“我听着,怎么像是咱家?” 赵锦儿眯眼望去,可不就是老秦家门口,轰轰烈烈的围了一大团人。 “相公,你瞧,好像是大娘在跟什么人吵架。” 秦慕修皱眉,“大娘怎么又跟人吵架。” “咱快回去,给大娘顶顶势子。”裴枫立即卷起衣袖。 秦慕修…… 还没嫁过来呢,已经如此适应了秦家女婿的身份。 老人打个哈欠,“这种热闹,老朽委实没兴趣,你们年轻人凑去吧,记得带点吃的回来。” 到了门口,看清正在跟王凤英吵架的人,几个人都愣住了。 来人竟是秦二云和章诗诗母女。 只见秦二云掐着腰,扯着嗓子喊道,“娘,大嫂,事儿没有你们这么干的!诗诗和秦鹏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小两口不过闹点矛盾,你们不拦着劝着便罢,怎么能撺掇他俩和离呢?这和离还没几天,就说了新媳妇,说出去,乡里乡亲的也不能认啊!” 说着,又拉过一旁的章诗诗,指着她背上一个孩子怀里一个孩子,道,“诗诗可是给老秦家添了两个大胖小子的大功臣!哪能说和离就和离!”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家丑不可外扬 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最爱的就是这种八卦,一个个都竖起耳朵。 老秦家一大家子则是一脸懵,这母女俩弄撒来? 难道不是章诗诗跟主家少爷私通,怀了孩子,设计让秦鹏当接盘侠,又自己闹着和离,攀高枝儿去了吗? 这不,连一贯厉害的王凤英,都给整不会了。 看着母女俩,一时间竟不知道说啥了。 毕竟,这么多村邻看着,她不愿意提起儿子的绿帽史。 不光彩。 她家阿鹏现在可是校尉,军官! 才不想跟这种女人沾上。 哪知秦二云得寸进尺,就要往屋里迈步,“诗诗,进来!这是你的家,在门口站着干啥,别把孩子们冻着。” 王凤英就不干了,挡在门前,“二云,我是看在娘和你大哥的面子上,懒得跟你掰扯,你别太过分!” 秦二云却是丝毫不理会,推开王凤英,“大嫂,咱们既是姑嫂,又是亲家。从前没有儿女亲家这层关系,我这个做姑子的,生怕落人口实,万事让着你,但现在秦鹏既然娶了诗诗,我不能眼看着自己亲闺女,被你这个做婆婆的这么欺负。” 秦二云虽然心术不正,但从小性子温吞水,村里人都知道。 倒是王凤英,嫁过来这么多年,不少人领教过她的厉害。 再加上之前秦鹏和章诗诗和离时,老秦家怕跌了秦鹏的面子,都遮遮掩掩的,没明说缘故。 这会子秦二云母女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回马枪杀回来,不明就里的村里人,不由议论纷纷。 “秦鹏那房媳妇,娶得急急忙忙,离得鬼鬼祟祟,也不知搞什么鬼。” “我瞧八成是叫王凤英欺负走了,王凤英你们还不知道吗?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那小媳妇子软软绵绵的,一看就不是王凤英的对手。” “秦家和章家是亲上加亲,两人又有了孩子,想来肯定是要和好的。只可怜了芳芳,一个婆家没说成,两个婆家也没说成,往后谁家还敢娶她做媳妇。” 秦二云和章诗诗声势闹得大,张芳芳自然也是听见风声的。 只是她脸皮薄,没有跟过来看热闹。 却也站在家门口看着这一出闹剧。 章诗诗那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秦鹏一五一十都跟她交代了的。 所以那母女俩虽然闹,她倒是没有什么情绪。 闹呗。 再闹,孩子也不能变成鹏哥的。 彪悍如王凤英,居然叫一向闷瓜蛋子似的小姑子弄得哑口无言,秦老太更是气得心口疼。 颤着手指着秦二云,“二云,你吃错药了!?” 秦二云哇的一声嚎哭出来,“娘,我知道你重男轻女,心里眼里只有儿子媳妇,我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但诗诗嫁回来了呀!诗诗也是老秦家的人,诗诗生的孩子,也姓秦,是你的重孙子,娘,你一碗水要端平!” 不说起那两个孩子还好,一说起来,秦老太都心绞痛了。 “二云!你不嫌丢人,我们嫌丢人!闭嘴吧你!” 秦二云母女,之所以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拿两个孩子做文章,就是吃准了老秦家都顾及秦鹏的面子。 接受她们母子三人回来,就不用再花钱娶老婆了,还白捡俩大胖儿子;不接受她们母子,吵开了,便是他秦鹏头顶大绿帽。 在乡下,头顶大绿帽的男人,可比红杏出墙的女人丢脸多了。 什么样的男人才会把老婆弄丢?无能的男人! “夫妻两口子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各位大娘大嫂,你们说是吧?”秦二云无耻地笑道。 这时候便有老娘舅开始和稀泥了。 “这话没错,凤英嫂子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你这媳妇子,好赖生了两个孙子给你,怎么忍心赶出去?” “秦鹏不懂事,你们不能跟着不懂事,老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桥,不拆一桩婚。让两个孩子和好吧,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呀!” 王凤英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掐腰站到门口呵斥道,“地里土都刨明白了?猪圈鸡舍都扫干净了?马上要过年了,有钱置办年货吗?管天管地管起旁人的家事来了!赶紧散了!” 看她虎势子又出来了,村邻们条件反射地有点怵。 秦二云就等着这些人给自己造势呢,哪能让她们走。 “大嫂,乡里乡亲谁也不欠你的,又不吃你家大米,干嘛对人这么凶?凶就算,怎么能明嘲暗讽地说人穷呢?和离的时候,诗诗给了秦鹏五百两,你们现在确实是阔,但阔了也不能瞧不起人啊!” 众人一听,咋舌不已。 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一个大男人,和离的时候,竟然还找女人要五百两! 有没有天理了! 怪不得王凤英现在走路带风,看人都用鼻孔,原来是兜里揣着五百两呢! 五百两啊! 多少人家,几个壮劳力累死累活,十年八年也存不下五十两! “王凤英,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我们不是好心劝你吗!” “就是,有两个臭钱了不起了?谁还不是泥巴地里起家?” “呸!这种钱,拿到手里也不嫌烫手!” 王凤英跳着脚道,“秦二云,你脸咋恁大呢!你闺女要是问心无愧,干嘛给我儿子五百两?” 秦二云面不改色,“为啥给秦鹏五百两,你们还不清楚吗?秦鹏仗着我们舍不得孩子,拿孩子当威胁呗。” “啪!” 秦老太实在听不下去,上前甩了秦二云一个耳刮子。wenxueзч.net “你这个死丫头!你是存心把老娘气死?” 秦二云看着愤怒的秦老太,有些害怕。 但再看看抱着两个孩子的章诗诗,心一横,哭道,“娘,诗诗自幼在城里长大,脾气差了点,人是不坏的,你就看在女儿的份上,接受她回来吧!”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看着秦二云哭得凄惨,秦老太不由心想,这一家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跟章五仁到底在搞什么鬼?诗诗不是去平安郡给人家做外……算了,有话进门说,别在门口吵吵嚷嚷的,叫人笑话!”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多个男人就是多条路! 大门一关,王凤英再也忍不得了。 上前就薅住秦二云头发。 “老娘跟你拼了!” “你闺女裤腰带松,跟人搞出了野种,我们顾着娘的面子,没嚷出来,你倒好,想把我儿拉下水,害了我儿一次还不够,竟要害两次吗!” “今儿你竖着走进来,不横着出去,老娘就不像这个王!” 秦二云哪里是王凤英的对手,被薅得鬼哭狼嚎,“娘,大哥,救命啊!” 章诗诗见她娘被薅得满脸血痕,却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因为她知道,让秦鹏抬不起头的人是她。 王凤英最恨的,也是她。 她上去,只会被薅得更惨。 但她娘要是被薅坏了,就没人帮她出头了,不帮也不行。 只见她两颗眼珠子一转,顿生一计。 狠狠掐了两个孩子一人一把。 邱少爷给她请的奶娘早就撤了,她自己为了尽快恢复身材,出月子后也就断奶了,两个孩子没奶吃,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全靠秦二云每日熬点米汤吊着命。 明明跟多多前后脚生的,看着比多多起码小两三个月。 可怜见的。 现在被她一掐,两孩子当即大哭。 大双嗓门大,哭天喊地。 小双性子急,直接哭岔了气,仰着脖子张着嘴,半天出不来声儿,小脸蛋憋成猪肝色。 饶是王凤英彪悍,见状也停下手……这两个孩子,月子里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的呀! 当时以为是自己亲孙,疼进心眼儿里去了。 现在看到两娃被带成这样,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儿。 孩子虽然不是自己的亲重孙,但好赖是重外孙,秦老太见孩子哭得背过气,也难过得很。 冲章诗诗喝道,“你怎么当娘的!孩子哭成这样,就不能哄哄?” 章诗诗见此招有效,怎么会去哄孩子? 反而偷偷又掐了孩子一把。 孩子们哭得更凶了。 章诗诗则是开始装可怜,“我一个人,哪里带得过来两个?能养活就不错了。” 一直没说话的赵锦儿,忍不住问道,“孩子爹呢?” 章诗诗厚着脸皮道,“鹏哥在边疆从军啊,这还用问我。” 王凤英又炸了,“小蹄子,孩子是哪个的,你找哪个去!再睁着眼睛往我家阿鹏头上扣屎盆子,我就要报官了!” 哪知章诗诗一口咬定,“孩子就是鹏哥的!我没有说瞎话。” 秦二云也帮腔,“不错,孩子是他们两口子成亲后生的,不是秦鹏的,能是谁的?” “秦二云,我看你是还没被薅够!”王凤英跳起来又要动手。 秦二云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叫喊,“你们说孩子不是秦鹏的,有证据吗!孩子出生的时候,秦鹏可是认了的!和离时,他俩签字画押的和离原因也是性格不合,可没说是因为孩子!” 一旁的秦慕修嘴角抽了抽。 当初秦鹏以为孩子是秦慕修的,加之张芳芳和包春竹定亲了,心如死灰的情况下,想着干脆为兄弟背锅的想法,把张芳芳娶了回来。 而秦慕修以为孩子是秦鹏的,也没阻止。 直到章诗诗生产,兄弟俩才捅破窗户纸。 得知真相的秦鹏,是想直接写休书的,秦慕修觉得事情已经这样了,除了说出去不好听,也没啥损失,干脆及时止损,以五百两为筹码,给章诗诗一张和离书。 休书是女子犯错,夫家不必经过女方同意,直接解除二人婚姻关系。 和离书,却是夫妻之间友好协商的结果,上头自然不会写女子犯了什么错。 没想到,竟在这里埋下祸根。 章氏母女,现在一口咬定,孩子就是秦鹏的。 除非她们良心发现,主动坦白,否则,只要她们咬紧这句话,老秦家还真拿她们没办法。 裴枫是知晓这件事的,见这母女俩竟然这么不要脸。 气愤道,“这位大姐,孩子爹是谁,你这做娘的应该最清楚!怎么,平安郡那位邱少爷不要你了,就又想起老秦家这个避难所了?我劝你们别痴心妄想了!” 章诗诗不知他如今已经是举子,依旧拿鼻孔对他蹿气,“你是哪根葱啊,我们老秦家的家事,轮得到你在这插嘴吗?” 王凤英见她可着自己儿子欺负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欺负到女婿头上,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哪根葱?他是我们老秦家,最白最胖最壮的那根葱!” “说出来不怕你不好意思,裴枫已经跟珍珠过了定,是老秦家规规矩矩的准女婿!” “倒是你,是我老秦家的弃妇,你才算哪根葱呢!” 章诗诗不免一愣,王凤英可是个势利眼,怎么就看上裴枫这个穷鬼了? 冷笑一声,“舅妈,珍珠妹虽然不出挑,好赖是个黄花大闺女,您这当娘的,给她挑选夫婿,怎能这般儿戏?” “这裴枫,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连个房子都没有,珍珠嫁过去,难道跟他一起睡大街吗?” 王凤英快气炸了,说她家珍珠不出挑?她倒是出挑,直接挑到主家少爷的床上去了。 “你才睡大街呢!我家小裴考中举人,全郡第七的好成绩!衙门给在镇上分了宅子,以后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俸银,见着官员都不必下跪,倒是你这种草民,得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老爷!再敢满口喷粪,当心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 章诗诗委实吓了一大跳。 啥? 裴枫竟然考中举人了? 还在镇上分了宅子? 顿时后悔不迭,早知他有这个出息,当初直接勾引他了,才不跟秦慕修那个不解风情的痨病鬼浪费时间呢! 等等,现在也不晚啊。 他跟秦珍珠不是还没成亲了吗?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撬不倒。 必须留下来! 就算勾引不上裴枫,退一步也能把秦鹏霸占住。 当即换了一副嘴脸,“我竟不知道裴大哥考了这么好的成绩!我就知道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人,一直跟我娘说裴大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呢,娘!你瞧我说得没错吧!” 秦二云立即明白了闺女的心思。 经历了邱家的事,她现在也不像从前心气儿那么高了,只想着给女儿找个接盘的就行。 名分都不重要!只要能养活她们一家子就成。 多个男人就是多条路! 第三百九十六章 她想讹就讹吗? 秦二云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我记得你说过。虽然只见过裴公子寥寥几面,但我也觉得裴公子是人中龙凤,这不,鲤鱼跃龙门,一举考中举人,马上就要当官老爷了!” 裴枫从小到大,遭受的白眼,比吃过的饭不少些。 面对嘲讽轻视,就跟吃饭一样,根本不会有什么反应。 倒是听到这种奉承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别在这套近乎,小爷不吃这一套,你们赶紧走,别在这赖着了,好歹都是亲戚,闹开了谁脸上也没光。” 母女俩却是脸比城墙厚,“这是我的家,我不走。” 王凤英气得跺了秦大平一脚,“你锄头呢!” 秦大平也是焦头烂额,秦二云怎么着,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娘还在呢,哪好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愣乎乎道,“要锄头干嘛?” 王凤英怒道,“拿锄头,把这些杂葱给老娘锄出去!” 秦大平咽口口水,眼睛瞥向秦老太,不敢应话。 王凤英捂着胸口,“好你个秦大平,是儿子重要,还是这几个不相干的亲戚重要啊?她们要是好的,咱们倒是可以长长久久地走着,可人家都骑到你儿子头上拉屎了,你还要护着?” 秦老太知道儿子为难,拄了拄拐棍,“都别吵了!” 一家人都看向秦老太。 秦老太指了指秦二云和章诗诗,“你俩滚!老身不想看到你们。” 秦二云嘴唇嗫嚅,还想说什么。 被秦老太狠狠甩了一拐棍,“你要是想把老娘气死,你就说。” 秦二云看着秦老太爬满沟壑的脸庞,到底没敢开口。 倒是章诗诗道,“外婆,你真这么狠心吗?外头恁冷,大双小双身体都弱,你要赶我们娘仨出去吹北风吗?” 秦老太冷哼一声,“大双小双留下,我们给你暂时看一下,你们要么回老章家,要么找孩子爹去,三天后,必须把孩子领走。” “滚!” 母女俩见秦老太心软留下孩子,也就没逼太紧,假么惺惺地抹着眼泪出去了。 孩子都留下了,还怕她章诗诗留不下? 见门口还有偷摸听墙角的村民,章诗诗红着眼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嫁出去的女儿是外人,新进门的孙媳妇也是外人,只有跟他们家姓的种才是自家人。这不,把两个孩子留下了,给我们都赶出来了,呜呜呜~~呜呜呜~~我命苦啊!” 村民也觉蹊跷得很。 “看来这俩孩子确实老秦家的,要么依着王凤英的性子,能帮别人养孩子?” “没看出来啊!老秦家竟然这么狠,去母留子,白赚两个大胖孙子!” 屋里。 王凤英委屈不已道,“娘,您干嘛留下这两个孩子?跟阿鹏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是她章诗诗勾引主家少爷生的孽种!” 秦老太抱起一个孩子,见孩子面黄肌瘦,一阵恻隐。 “孩子是无辜的,诗诗那丫头心有点野,她娘倒不是有心机的,肯定是叫那什么少爷抛弃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男人,又拖着两个孩子,找不到出路了,才想回头讹阿鹏。” “她想讹就讹吗?凭什么?我们阿鹏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个出墙红杏,芳芳多好一姑娘啊,不能因为那个红杏寒了芳芳的心!” 想到张芳芳,秦老太也不由得唉声叹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 老秦家这一年多“飞黄腾达”的,村里眼红的人不少。 头号红眼病,自属隔壁老方家。 老方家的儿媳妇,李桂枝跑了之后,老方媳妇丁氏,一不反省自己对儿媳刻薄,二不检查儿子方俊是不是有问题不能生孩子,只管恨上了老秦家。 今天看了这一通热闹,哪能不插一脚! 哼! 老秦家撺掇得她家儿媳妇跑了,她也绝不能让老秦家好过。 报仇的机会来了! 这不,她拎着针线篓子就来到了张芳芳门前。 “芳芳,在家吗?婶找你有点事儿。” 张芳芳不大喜欢翻弄是非的丁氏。 但是人家好言好语的敲门,总不好闭门不开。 便开了一道门缝,颇为冷淡道,“丁婶啊,啥事?” 丁氏瞅准门缝,胳膊就揣进去了。 “婶子这有个鞋样不会做,全村都说你女红好,来请教请教你!” 说话间,已经把婶子挤.进院子。 张芳芳无语,但人进都进来了,总不好推出去。 只好道,“我自己手里的活儿也多呢,你要不问问旁人去。” “哟,旁人问你你咋都耐心地说,我问你你就让我问旁人,你是不是看不起婶子,嫌婶子家穷啊?” “……那婶子你坐一会吧,我先把手里这点活做完,等会儿教你。” 丁氏又不是真来做鞋样的,根本无所谓。 一屁股坐到藤椅上,针线篓子都没打开,直接开始八卦。 “芳芳啊,婶子要是没记错,你跟我家俊子差不几岁吧?” 嘿嘿,要是把她跟秦鹏戳散,就能说给自家儿子做媳妇了! 这张芳芳嘛,爹死得早,哥哥被流放,娘也被赶出村子,无依无靠,要是以前,她还看不上呢。 但现在她儿子叫老秦家害成了二婚头,不好挑了。 就勉强接受这丫头吧。 娶回来虽然没有娘家帮衬,但可以让她多干活,听说她的绣活挺值钱,到时候让她好好做个十年八年,不亏。 张芳芳一抬眼,对上丁氏贪婪的眼神,不由背后毫毛都起来了。 “我、我跟俊哥差十岁呢!” 张芳芳黄花大闺女一个,才十七岁。 方俊娶李桂枝那年,张芳芳还在玩泥巴呢。 丁氏笑得越发满意。 年轻好啊! 年轻就扛得住吃苦! 白天干完,夜里还能点灯接着干! 自己年纪大了,方俊爹腿脚又不好,上头还有个老不死太婆子,可不就得娶个能干媳妇吗?要不就得是她的宝贝儿子辛苦了。 看着鲜嫩漂亮的张芳芳,丁氏都快流哈喇子了。 “十岁算什么?我跟你叔差着一属呢,你瞧我们现在过得多恩爱!” 张芳芳一阵恶寒,“婶子,您不是要鞋样儿吗,拿出来我教给你。”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这两个孩子,不会投胎啊! 丁氏嘿嘿一声笑,“傻孩子,老秦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还有心情弄这些?” 张芳芳一脸无语,不是你来找我弄的吗? 怪不得王大娘一直看不上她这个邻居。 鬼鬼祟祟,神神叨叨的,一看就安着坏心思。 “婶子,您把您的东西拿出来,我赶紧给你弄完,还要弄自己这些活儿呢!” 说着,摊开自己的篓子,“您瞧,我还有十几双鞋没做呢。” 看着张芳芳的鞋篓子,丁氏眼馋得眼发红。 这么多鞋,得卖多少钱啊! 瞧这花样,瞧这针脚! 这丫头,娶回家就是棵摇钱树啊! “丫头,你年轻,又没个双亲,有些事啊,不能傻!我不像村里那些个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娘在村里的时候,我跟她关系也不错,如今老秦家干的这事儿,我是实在看不下眼,来提醒你两句……” 张芳芳眉头一皱,呵,原来是憋着这个坏水儿呢。 “咳咳,婶子,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出去,你要不明儿再来?” 说着就起身了。 丁氏刚开个头呢,还没.入港,没想到张芳芳就要走了。 她哪里肯罢休,竟然抓住张芳芳的手。 “嗳嗳嗳,芳芳啊,婶子要跟你说的这事儿,可是很重要的,你怎么的也得耐下性子听一听!” 张芳芳被她抓得生疼,挣也挣不脱,就有些恼火。 “婶子,你撒手!” 丁氏却丝毫没有看出她的不快。 絮絮叨叨道,“丫头啊,老古话说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当人后娘可不行。打不得骂不得不说,孩子出落得好,不是你的功劳,孩子长歪了,全是你的错。你年纪轻轻,又有安身立命的营生,何必去老秦家受那个气?秦鹏哪点儿好了,不值得这么受委屈。”wenxueзч.net 还是咱家方俊好! 张芳芳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丁氏。 “谁要当后娘了?” 丁氏一听,顿时兴起,“老秦家还瞒着你呢?秦鹏前头那个媳妇儿,把两个孩子送回来啦!秦老太和王凤英瞧着两个大胖小子,不晓得多高兴,打发孩子娘回去讨衣裳了,等秦鹏一回,就把和离书撤回来!” 丁氏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蹲在人家床底下听来的一样。 张芳芳不由一阵狐疑。 孩子不是秦鹏的,她确定。 但秦老太和王凤英为何要把孩子留下? 见她神色飘忽,丁氏趁热打铁,“丫头,你可得抓着紧。” “抓什么紧?” “抓紧先提退亲啊!你退亲,说明他家有问题,你将来再许婆家不影响。但如果他家先跟你提退亲,你就成弃妇了!” 张芳芳面色一凛,“婶子,你这么懂门道,咋还不给方俊哥找个媳妇?” 丁氏又是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正找着呢么。 “咦!你这丫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你方俊哥这个条件,用得着出去找?都是人家姑娘找上门!媒婆都来我家介绍好些个了。” “那方俊哥咋还寡着?” “你方俊哥眼光高,瞧不上。” 丁氏这可没撒谎,媒婆确实来她家好几趟。 只是介绍的女人,不是死了男人拖着好几个孩子的,就是断胳膊瘸腿的,或者长一脸雀斑癞子的。 就这样,人家一看她家家徒四壁,也不愿意。 张芳芳岂能不知其中缘由,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笑落在丁氏眼里,便以为张芳芳是对方俊也有点意思,连忙开始老丁卖瓜: “不是我这个做娘的自卖自夸,你方俊哥的人才,在咱们小岗村,找不出第二个!个头又高,身板又壮,一口气劈两百斤柴火不带喘气儿的,谁做了他媳妇,享一辈子福!” 张芳芳撇撇嘴,方俊个头倒是不低,但是起码有两百斤! 劈柴也不会喘气,就是懒,根本不劈。 叫丁氏喂得跟头猪似的。 也就外村的李桂枝不明就里,才会傻乎乎嫁过来,这不,现在还跑了。 “既然这么多姑娘有意,婶您就慢慢挑,挑个好的。婶的话说完了吗,说完就走吧,我要出去一趟。” 张芳芳这会是真准备出门了——去老秦家看看怎么回事。 丁氏被张芳芳连拉带拽的送出来,看着张芳芳往老秦家去的背影,骂道, “不识好歹的小蹄子!等嫁到我家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让我儿方俊狠狠抽几次,就老实了!” 张芳芳看到秦老太和赵锦儿,一人搂着一个孩子的时候,是懵的。 王凤英见她来,急得冲秦老太喊道,“瞧瞧,瞧瞧!芳芳来了!我是解释不清,娘你自己解释吧!” 秦老太拉过张芳芳,“芳芳,这两个孩子的事儿,你也知道,跟秦鹏一点关系没有。” 张芳芳乖巧地点头,“鹏哥跟我提过的,我信他。只是……孩子怎么留在这儿了?” 秦老太叹口气,“你那不争气的二姑和表妹,原本就不是养孩子的料,她们养下这两个孩子,纯粹是为了敲诈主家,现在也不知怎么招主家嫌弃了,想必是被扫地出门了,瞧瞧两个孩子叫她们糟蹋成啥样儿了!我担心孩子再被她们这么磋磨几天,命就没了,所以……” 张芳芳伸头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吓了一跳。 饶是在村里,也没见过谁家孩子被带成这样的。 秦老太说得是一点没错,再磋磨两天,孩子就真没了。 刘美玉已经熬了两碗小米粥端过来,见着张芳芳,尴尬不已,放在一旁不敢说话。 张芳芳主动接过碗,“大人再有不是,小孩子是无辜的,咱不能跟他们娘似的作孽,先给孩子喂点吃的吧。” 见张芳芳这么善良懂事,秦老太长吁短叹。 “这两个孩子,不会投胎啊!” 王凤英嘴上说着嫌弃,却比旁人都上心,把米粥都喂了之后,怕孩子吃不饱,半带恳求地跟刘美玉道, “美玉啊,你最近奶够吗?” 刘美玉笑道,“够呢。” “赶明儿叫阿虎去镇上砍两个猪脚回来,炖黄豆给你下奶。” 刘美玉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只要吃饱就有奶,多多都喝不完呢,今儿还挤出一大碗,让她爹喝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说说你爹娘 王凤英踟蹰片刻,“美玉啊……” 刘美玉一向是个憨的,这会儿不知怎么的突然福至心灵,“害,我的奶这么多,咋没想起来给两个孩子喂点儿。那米汤哪里顶饿,一泡尿就没了。我给两个孩子一人喂几口奶吧。”:魰斈叁4 说着,就一手一个,把俩孩子抱回屋了。 王凤英嗫嚅半晌,没说话,只管长叹口气。 秦老太也跟着叹气。 秦大平更是叹气。 从老屋出来,赵锦儿也叹气,“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那邱少爷不都给她们娘仨接回去了吗?邱少夫人也没了,按理说,章诗诗再不济,也能做一房外室吧?富家少爷的外室,不比回村里刨土强?以章家三口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回来?” 秦慕修也觉蹊跷得很,“这事得弄清楚才行,要不章诗诗咬死孩子是二哥的,还真拿她没办法。” “啊?二哥难道真要接受她重新入门?那芳芳咋个办?” “他们有和离书,不可能再让她进门,但那两个孩子,她是能强塞回来的。孩子爹养孩子,天经地义。” 赵锦儿急得抓耳挠腮。 二哥和芳芳,好不容易才柳暗花明定下亲。 要是再被章诗诗横插一杠子,她都不能答应! “孩子不是二哥的,不是她一张嘴就能变成二哥的!我一定要想办法,证明这两个孩子,跟秦家毫无关系!” “你有办法?”秦慕修眼前一亮。 “我之前在医书上好像看到过,说是可以通过验血,判断父子关系。” “滴血认亲?”秦慕修作为一个门外汉,只听说过这个。 赵锦儿摇摇头,“不是。那书里明确说了,滴血认亲是极其不准的,只要血项相同的人,血都能融到一起。” “那怎么验?” “我记不清了,当时没想到有天能用上,就没仔细看,等我回去好生翻一翻。” 到了家门口,赵锦儿一跺脚,“糟糕!” “咋?” “忘记给阿公带吃的了!” 秦慕修一阵好笑,“下碗面条就是。” 赵锦儿垂头丧气,“天天下面条,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要不今晚烙饼?” “你……会烙饼吗?” 赵锦儿很自信,“怎么不会,我天天看奶烙,看也看会了。” 半个时辰后,老人脸似苦瓜的往外吐了两口。 “丫头,你是怎么做到,把饼烙得外头是糊的,里头是生的?” 赵锦儿也被自己的厨艺震惊了。 好心疼啊!一斤上好白面粉呢! 秦慕修却吃得“津津有味”,“我觉得挺好吃呀!” 老人瞥他一眼,眼底既是欣赏又是敬佩: 小伙子,你是干大事的人呐! 重新给老人和秦慕修下了一锅面条,赵锦儿就一头扎进书房,开始翻看医书。 秦慕修陪老人吃完,洗好碗才过来,“找到了吗?” 赵锦儿点头,“找是找到了,只是这几种草药,我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必药铺也是买不到的。” “什么草药?” “狗鼠草、紫鱼皮、阴人骨,一起磨粉加入水中,这时候再将大人和孩子的血滴进去,能融合的就一定是父子,不能融合的肯定不是父子。” 秦慕修也没听过这些奇怪的药。 完全帮不上忙。 见赵锦儿抓耳挠腮,道,“要不去请教请教阿公,这些奇怪的东西,他好像懂得不少。” 赵锦儿露出两粒可爱梨涡,“是哦,我怎么没想起阿公。” 秦慕修想起什么,又道,“你带着书去请教。” 老人就是手札的主人——鬼医无疑。 只是不知赵锦儿的爹,跟他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得到手札的? 也许,是老人晚年收徒,亦或者,两人是忘年故交? 秦慕修让赵锦儿带手札去,目的就是让老人认出自己的手札,这样,就能搞清这一切了。 若赵爹跟老人有渊源,赵锦儿也算多了个大靠山—— 以鬼医的医术,不管什么级别的达官显贵,哪怕是当今皇上,都会恭敬地结交。 毕竟,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生病的那一天。 若能得这样的神人救治,说不定就能跟阎王爷抢寿。 赵锦儿哪里知道她相公的谋算,奇道,“阿公就像一本百科全书,问他就好了,干嘛还带着书呢?” 秦慕修一本正经道,“傻瓜,这一大本手札,难道你就只有这一个方子看不懂?带着书,把看不懂的地方都问问,说不定阿公都能给你解惑呢?做学问一定要勤学好问,知道吗?”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相公想得周到!确实有好多方子都看不懂呢。” 赵锦儿便抱着书,屁颠屁颠跑到老人屋中,“阿公啊,你在忙吗?” 老人懒洋洋道,“阿公都这个岁数了,除了吃喝,还有什么好忙的?” 赵锦儿便将手札摊到老人跟前,“阿公既然不忙,帮我看看认不认得这三种草药呀。” 老人仰躺在藤椅上眯盹,懒得睁眼,“什么草药,说来听听。” “狗鼠草、紫鱼皮、阴人骨。” 老人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赵锦儿手里的手札,一把夺到手中。 翻了两页,“你哪儿来的这手札?” 赵锦儿被老人的模样吓到,“我、我、我爹留给我的。” “你爹?” 老人思绪似乎被带得很远很远。 女儿离开药王谷后,并非一次都没回来过。 只是她回药王谷,并不是跟他这个爹认错,也不是回来看望他。 而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悄悄地回来,又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他便发现自己多年收集到的绝版医书,还有他亲手记的手札,甚至连那本记录了他毕生所学的《增补秘术》,都不见了。 这些书,放得隐秘,除了女儿,没有第第三个人知道。 他不知道一向对医术并无追求的女儿,拿走这些书作甚。 但他懒得追究了,反正迟早也是给她的,拿走就拿走吧。 再后来,女儿难产,他没能救下女儿。 接连的丧妻丧女之痛,让他自己都不想活了,哪里还记得那些医书。 没想到,这些医书,竟然在十五年后重现了! “丫头,说说你爹娘。”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我是你外公! 赵锦儿怔了怔,她不是来请教草药知识的吗? 怎么变成阿公反过来,调查她的户口了…… 不过她还是乖巧地说道,“我爹在我八岁时,病死了,我娘嘛,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村里人都说我是扫把星,克双亲。” 老人的嘴唇微微颤抖,“你娘、怎么死的?” “难产死的啊。我爹说,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管你是宫里头的高贵娘娘,还是山里的村妇,都要九死一生。” 赵锦儿连她娘的面儿都没见过,所以并没什么感情。 倒是这个话题让她想起爹爹,眼眶不由红了。 老人满耳朵只听到一句,她娘是难产死的。 不由重新细细打量她。 他女儿是瓜子脸,赵锦儿却是标准鹅蛋脸。 他女儿长得比较英气,是朵带刺的铿锵玫瑰,赵锦儿却软糯糯,像朵迎风摇曳的白芙蓉。 真不大像。 要是像,他早就应该看出来了。 老人突的想起什么。 对赵锦儿招招手。 赵锦儿便走过来。 “转过去,蹲下。” 赵锦儿小眉头拧成个酸菜疙瘩,阿公这是干啥呀? 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蹲下了。 老人便扒开她的后衣领。 脖子蹿进一阵冷风,赵锦儿冻得脖子一缩。 “阿公,你干嘛呀?” 老人把她头按住,“别动!” 一百多岁了,看谁都跟个新生儿似的,也不用避忌什么男女有别。 老人把赵锦儿的衣服扒到肩膀的位置,看到那颗明显的红痣,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颗痣,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在相同位置,都有一颗。 那是他妻子家族特有的遗传标志。 赵锦儿瑟瑟问道,“阿公,你看完了没,我冷死了!” 老人失神地帮她把衣服理好。 赵锦儿回过身,“阿公啊,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 “啊呀,阿公,你怎么哭啦?阿公!你怎么啦?” 老人一把将赵锦儿拉到怀中,嚎啕大哭起来,“丫头!阿公对不起你啊!” 赵锦儿一头雾水,笨拙的拍着老人瘦骨嶙峋的脊背,安慰道, “阿公,你是不知道那三味药是啥吗?不知道也没关系的!” 老人老泪纵横。 再看赵锦儿时,才意识到,这丫头,不像她娘,却有三分像她外婆。 妻子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眼前。 圆润的脸庞,漆黑的眸子,灵秀的神情。 如出一辙! 只是妻子离开太久,而他又选择性的遗忘了她。 因为一回忆起来,不免就伤怀。 现在再看这丫头,往事不由历历在目。 “丫头,知道老朽是你什么人吗?” “你、你是我阿公啊!” “老朽是你外公,亲外公!” 赵锦儿整个人怔住。 啥? 她没听错吧? 门口的秦慕修也震惊不已。 他只猜测赵锦儿的爹跟老人有某种联系,哪料到这样的结局。 赵锦儿竟然是老人的外孙女! “阿公,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怎么可能是你孙女……” 赵锦儿还是不敢相信。 “你的肩膀上,有一粒黄豆大小的血痣,那是你外婆家特有的标志,她们家族的所有女子,自娘胎便都带一颗这样的痣。老朽早该看出来,若非老朽的孙女,还会有谁能像你这样,对医术一点就通,这般有天赋!” “丫头,你这些年,受苦了!” 赵锦儿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就这么多了个外公? 还是一百多岁的那种? “阿公……” “叫外公!” “外、外公,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赵锦儿努力让自己镇定。 “外公性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姬名伯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我姬家有后了!” 老人悲后生喜,仰天长笑。 一觉睡醒,白捡一个这么白生生、软嫩嫩、可爱懂事又聪明绝顶的外孙女,偏这外孙女跟她娘完全不一样,对医术充满兴趣和信仰,他可以把毕生所学都教给她,他的衣钵,后继有人了! 世上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吗? 听到这个名字,赵锦儿却是歪头想了半晌。 姬——伯——仲—— 这三个大字儿,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外公,您是不是有什么外号啊?” 这声外公叫得嘎嘣脆,老人笑得见眉不见眼,“你外公我,一生的诨号太多了,叫得最响的当属‘鬼医’。” 鬼医? 赵锦儿又一次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她外公,是鬼医!? 看着外孙女一脸懵逼加崇拜,鬼医得意得不行,头回感觉这个诨号挺好听的。 “嘿嘿嘿,是不是听过外公的名头?不稀奇!行医之人,没听过外公的诨号才叫奇怪。妮儿,外公要把一身绝学全都传给你,为你挣个小鬼医的名头。” 赵锦儿一时间,还没消化鬼医外孙女的新身份,只知道自己多了一个骨肉亲人,心中喜悦油然而生。 表情跟不上心情,小脸蛋儿显得呆萌呆萌的。 鬼医是越看越稀罕这外孙女。 “进来吧!一个大男人,杵在门口听墙角算什么。”鬼医突然冲着门口朗声道。 秦慕修咽口口水,颇为尴尬地走进来。 对鬼医拱手道,“前辈……” 鬼医脸色一变,“你喊老朽什么?” 秦慕修顿了顿,改口道,“外公。” 鬼医这才满意地捋捋胡须,“这些日子,你对锦妮儿还不错,老朽还算满意。但也不要骄傲自满,以后要对她更好!否则老朽不放过你!” 秦慕修掬一把冷汗: 幸亏平日里跟赵锦儿就恩爱,否则这么突然杀出个娘家人,还真吃不消。 赵锦儿想起什么,重新捧起手札,“外公,你还没跟我说这三味药是怎么回事呢,您要是也不知晓,那就算了,我再想办法。” 鬼医哈哈大笑,“笑话,也不看看这手札谁记的,你外公还能忘了自己写的东西不成?” 赵锦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手札是外公写的?” 秦慕修白她一眼,“不然呢?这天底下还有谁,能研究出这么多精妙绝伦的药方?” 此时不拍马屁,更待何时? 对鬼医来说,他还是个新女婿呢,得好生表现。 鬼医果然被恭维得受用无比,小伙子,有前途! 第四百章 一百五十七岁 鬼医,手札,惊奇的药方,神妙的医术。 赵锦儿忍不住飘了。 有这样的外公,往后出门,螃蟹都要给她让路。 她对外公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鬼医满眼慈爱地抚摸着赵锦儿脑袋,耐心解释道: “狗鼠草,就是狗尾巴草的穗子,紫鱼就是紫砂蛇,紫鱼皮便是它的皮,这两样都不难搞,主要是阴人骨不好搞。” “什么是阴人骨啊?” “阴人,即是阉人,骨头还用外公解释吗?” 赵锦儿毛骨悚然,“真要骨头吗?” “要的。男子本是世间至阳,阉割过后,身体会变成世间至阴之物,尤其是骨头。先阳后阴的东西,溶入水中,便是最精准的检测剂。” “这东西也太难弄到了!谁也不会把骨头给你一根啊,况且,还偏偏要阉人的骨头,到哪里去找阉人啊,咱们泉州又不像京城阉人多。” 赵锦儿一筹莫展。 秦慕修却想到一个人,楚杰。 楚杰是阉人,现在傻傻乎乎地借住在赵正和佟小莲的小饭馆里。 但是……也不能这么欺负一个傻子吧? 鬼医笑道,“你们以为还要多少吗,只要一点点骨质就够了。也不一定非要动人家的骨头,牙齿也是骨骼的一部分,可以从牙齿上弄一点骨质。不伤神经,几乎没啥影响。” 秦慕修便提到楚杰。 鬼医不由狐疑,“咱们这小破镇子,还真有阉人?” 秦慕修干脆坦白,“不止有阉人,这阉人啊,还是冲着您来的。” 鬼医得知大内总管魏连英,派了很多属下前来,寻找他那本《增补秘术》的时候,不由蹙起眉头。 “魏连英啊,是那小子派的人,就不奇怪了。” 原来,十五年前,魏连英就找过他,想恢复健全的身子。 鬼医并不是没办法,但是思前虑后,决定不帮他。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手掌权力的人,若是恢复了身体,秽乱宫闱都是小事。 将权利的爪牙伸到前朝,才是毁天灭地的大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死这条心呢!丫头,增补秘术也在你们这里吗?” 赵锦儿点点头,小跑着回书房将书拿了过来。 “奇了,老朽写的时候,明明是一本儿,现在怎么变成两半?” 赵锦儿又把怎么阴差阳错,从安乐侯府拿到另一半书的故事说给他听。 鬼医长叹一口气,“老朽记下这些,不过是不想毕生心血将来随老朽一同埋入尘土,没想到被江湖中人传得这样神乎,以至于为了一本书,引起这样大的纷争。” “外公,这书里的字和画,我们都看不懂。人家说这书里记着长生不老术,是真的吗?” 鬼医哭笑不得,“世界上若真有长生不老术,外公还会这么老吗?” 赵锦儿盯着鬼医的脸颊打量了半晌。 岁月的沟壑爬满他的脸颊,确实是老人模样。 但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看起来顶多六七十岁,说他一百几十岁,是没人信的。 “外公,您今年到底几岁了啊?” 鬼医乐呵呵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赵锦儿怀疑人生了。 “一百五十七岁!” 赵锦儿继续怀疑人生,“您要是这个岁数了,这等容貌,确实可以算得长生不老了。” “外公能活到这般高龄,并不是什么长生不老术,而是靠龟息功。当你以龟息功闭塞住全身的呼吸吐纳时,你的身体,便进入休眠,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你的身体是停止生长或衰老的。外公每晚睡觉时,都会开启龟息,这就相当于比寻常人少衰老一半,再加上沉睡十五年,外公现在的身体年龄,顶多也就六七十岁。” 鬼医一番解释,赵锦儿和秦慕修便懂了。 “回头老朽把龟息功的要义,都传给你俩,你们现在开始练,还不迟。” 赵锦儿开心不已,又问,“书里记载的,既然不是长生不老术,那是什么呢?” 对外孙女有问必答的鬼医,这次竟然卖了个关子。 “这个嘛,暂时还是不告诉你们了,人心险恶,知道得多,不一定是好事。为着一本书,已经招来那么大的腥风血雨,老朽不想将你们也置身险恶之中。” 秦慕修拉拉赵锦儿的手,“外公说得不错,你好生跟外公学习医术,练龟息功,其他的,一切如常就好。外公的身份,最好也不要跟外人提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说不定就有人心怀不轨。” 鬼医眯着双目,看秦慕修的眼神,越发玩味,“小伙子,有意思。” 赵正见到侄女夫妻俩带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奇道,“这位是……” 来的路上,三人商量好了,不对外公布鬼医身份。 也不说鬼医和赵锦儿的关系,怕有心人会利用赵锦儿威胁鬼医。 赵锦儿在外还喊老人“阿公”。 “叔,这是我娘娘家那头的亲戚,老伴儿子女都走.光了,无处投奔,就来投奔我和阿修了。” “哦,这样啊。”赵正的心情有些复杂。 赵锦儿的娘,他都没见过,更别说娘家那头的亲戚了。 赵锦儿长到十五岁,也没见过一个伸头的,现在小两口过得好了,便冒出个老头。 他怕是来打秋风占便宜的。 悄悄将赵锦儿拉到一旁,“锦丫啊,这亲戚靠谱儿吗?” 赵锦儿点头如啄米,“靠谱!绝对靠谱。” “那跟你娘的关系近吗?如果是八竿子外的亲戚,你们就别搭理了,毕竟不是你们的义务。养个老人,负担也不轻呢,你俩还没孩子,等有了孩子,哪里照顾得过来。” 赵锦儿没想到叔是担心这个,赶忙解释,“阿公不需要我们养活的,他有营生。” 赵正一脸不相信,这么老的老头子,能干嘛啊? “阿公跟我爹一样,是个赤脚大夫,医术比我爹强多了呢!”赵锦儿倒是没说谎。 “大夫啊?” 赵正这就放心了,大夫是个越老越值钱的职业。 这老头看着起码六七十,支棱个葫芦,挺像那么回事,应当能接到病人。 第四百零一章 良心不会痛吗 “是是是,是大夫,我今儿带阿公来,就是为了给楚杰看看脑瓜子呢。”赵锦儿顺水推舟道。 “给小杰看脑子啊?行行行,赶紧给孩子看看吧!” 赵正和佟小莲都是巴求不得。 楚杰现在智商,就跟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似的,跟左右邻居的小孩都打遍了。 两口子焦头烂额,每天忙着跟人家赔礼道歉。 再不治好他的脑子,他俩脑子就要坏了! “小杰!过来,让姐姐给你看看!” 楚杰最喜欢佟小莲,也最怕她,听到她喊,立刻从外头跑进来。 鬼医打量楚杰两眼。 见他喉结平缓,嘴唇无须,细皮嫩.肉,便知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阉人。 “嘴巴张开。” 佟小莲奇怪得很,悄声问赵正,“不是看脑子吗?张嘴干嘛?” 赵正不懂装懂,“嘴巴不是长在脑袋上吗?” “也是哦。” “大夫看病,都不喜欢被人瞅着,我大哥活着时候就这样,咱别在杵着了,看她们几个没像吃过,弄点吃的去。” 两口子一走,鬼医便摸出一把闪着寒芒的小刀,对着楚杰最里头那颗聪明牙刮了两刀,用一个小玉瓶装了起来。 反正也不疼,楚杰傻乎乎的,什么感觉也没有。 只含含糊糊道,“等会儿给我卖糖葫芦吗?” 赵锦儿安慰道,“买,等会给你买三串糖葫芦。” 楚杰高兴得不行,十分之配合。 “外公,你顺道给他看看脑子吧,他之前受了重伤,昏迷好几天,醒来就这样了。我只能治好他的外伤,脑子里的问题,我实在束手无策。” 鬼医淡淡道,“不用看,脑子里瘀血了。” “那有救吗?” “多大的事儿,要么吃药把血化掉,要么针灸引出来。不费劲儿。” 赵锦儿看鬼医说得轻巧,却丝毫没有要治的意思,咽口口水,小心问道,“您不给他治吗?” 鬼医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他是谁的人?” 赵锦儿搜肠刮肚,“听你们说的,好像是什么总管的人?” “听说过东郭先生的故事吗?” 赵锦儿蹙蹙眉头,“爹爹给我说过,东郭先生在路上遇到一条奄奄一息的蛇,心生恻隐,于是将蛇捡起来,放到自己怀中,用体温焐热,那蛇缓过来,却咬了东郭先生一口,将他毒死了。” 鬼医叹气,“这阉人就是一条蛇。老朽治好他的脑子,他立即就会回去跟魏连英报告老朽的行踪。到时候,咱们就别想太平了。” 道理赵锦儿都懂,但是想到楚杰受伤之前,拼命护住她和秦慕修的画面,到底于心不忍。 “也许……他没那么坏呢?” 鬼医笑笑,“东郭先生救蛇的时候,也没想到蛇会反咬他一口呢。” “饭好啦!你们都没吃吧?快来快来,天儿冷,不快点吃就凉了。” 佟小莲过来喊大家吃饭,赵锦儿就没再说了。 倒是佟小莲问道,“大夫,我家小杰的脑子,还有得治吗?” 鬼医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并不作答。 叫他说治不好,他说不出口,他只是不想治。 秦慕修看出他不想做违心的回答,便道,“他的伤情挺复杂,还有待商榷,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佟小莲好生失望。 楚杰来也有段时间了,说实话,一开始挺嫌弃的。 毕竟跟赵正新婚,柱子正好也送到郡上当学徒,还想二人世界一下呢。 但这些日子处下来,佟小莲已经把他当成家里孩子了。 自然盼着他能好。 赵正安慰道,“真治不好,就在咱这养着呗。他也不算吃白饭,每天帮咱们干活呢。” 说话间,楚杰已经把碗筷摆好,“吃饭啦!哇塞!我最爱吃的红烧肉!还有大鸡腿!” 说着,直接上手拿起一个鸡腿就啃。 赵正不好意思道,“都是他婶子惯的,平时鸡腿都是给他吃的。” 桌上是一盘红烧肉,半只地锅烧鸡,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淋着红油的皮蛋豆腐,还有半壶酒。 鬼医闻着味儿,食指大动。 先饮一口酒,再搛一块冒油的红烧肉。 一发入魂,灵魂飞天。 这也太好吃了! 锦妮儿每天给他喂的是猪食吗?呜呜呜~~ 赶紧把红烧肉护到自己跟前。 这盘红烧肉今儿姓姬,谁也别想染指! 看着老头护食的样儿,赵锦儿一阵心疼。 这段时间真是委屈外公了,天天不是白水煮面条,就是面条煮白水,瞧瞧老头儿馋成啥样了…… 配好滴血认亲的试剂,正好是三天后。 章诗诗不止没有接两个孩子走的意思,反而提着大包小包,一屁股坐在老秦家不走了。 这次秦二云没来。 看样子,势要把女儿和外孙丢在这里。 孩子是秦老太做主留下的,她自不能让章诗诗得逞。 当即道,“诗诗,你这是啥意思?我给你三日时间,是要你准备准备,把孩子接回去,不是让你打包行李,来赖着我们的。” 章诗诗觑老太一眼,“外婆,你这话说的,怎么是我赖着你们呢?当初可是舅妈千求万请,非要娶我进门的,要不是看在咱们两家是老亲的份儿上,我爹娘还不愿意我嫁过来呢。现在孩子都养这么大了,我带着孩子们回来,有什么不妥吗?” 秦老太心口又开始疼了。 她跟老头子半辈子勤恳诚实,怎么就养出这么一对不要脸的女儿和外孙女? 老头子要是知道了,恐怕这一屋子人一起上,都压不住他的棺材板。 为了秦鹏的前程,王凤英也被搞得没脾气了。 苦口婆心道: “诗诗,你做我儿媳妇的时候,我待你不薄,我也盼着你秦鹏能好好过,是你自己心比天高,想攀那阔少爷的高枝儿。” “你离开,纯属自愿,不赖老秦家吧?你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孩子是谁的,你心里没有数?就这么逮着同一个人一直讹,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一旁的赵锦儿忍不住心想:良心这个东西,章诗诗有吗? 都没有良心,怎么会痛嘛。 大娘真是老糊涂了。 果然,章诗诗不但不以为耻,反而趾高气昂道,“我说孩子是谁的,孩子就是谁的。这俩孩子,就是秦鹏的,姓秦!” 第四百零二章 滴血认亲 “孩子是谁的,老天爷做主,可由不得你。”秦慕修淡淡道。 章诗诗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嫌弃,又曾经追而不得的冷峻男人,心里那个怨啊! 可是这样俊美无俦的容貌,实在无法恨他。 长得这么好,怎么就是个瞎子! 怎么就放着自己这么美貌的娇小姐看不见,眼里只有那个豆芽菜村姑! 说起村姑,章诗诗又朝赵锦儿瞥去。 这一看不得了。 豆芽菜什么时候出落成小葱杆子了? 直挺挺、水灵灵的,摸一把像是都能掐出水来。 比她在城里见过的那些正经小姐,一点儿也不差。 而且城里的小姐们,不是涂脂就是抹粉,又常年被关在家里,死气沉沉的。 哪有赵锦儿这么灵动活泼? 章诗诗咬着银牙,越发不甘。 哼! 你俩好是吧? 那你俩就好去吧。 姑奶奶现在的新目标是裴枫,举人!将来要做官儿的!待姑奶奶拿下他,做个官太太,看怎么收拾你们! 秦慕修,到时候,你就后悔去吧! 想到此处,又给裴枫明着送了一道秋波。 裴枫正想着这女人怎么恁不要脸,被她这么一抛媚眼,魂都激灵飞了。 狠狠回瞪她一眼:瞅老子作甚,再发.骚看挖了你眼珠子! 没得到回应的章诗诗,有些郁闷。 不过很快就做好心理建设——正人君子,勾引起来,更有挑战。 秦珍珠可不像赵锦儿那么包子,任人拿眼睛给自己男人送秋波的。 当即骂道,“你拿眼睛觑谁呢这是!这一屋子的男人,你是想勾搭干净是不是?” 章诗诗阴阳怪调道,“小姑娘家家的,张嘴闭嘴就是勾搭男人,怕不是因为自己有前科,看谁都像狐狸精?”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有些人,不明不白地到男人家过了不少夜,还跟男人到镇上私会呢。” 秦珍珠又气又羞,“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到二嫂家都是跟二嫂睡的!” “二嫂?”章诗诗一声冷笑,“我这个给你二哥生了两个孩子的二嫂,好生生地站在你跟前呢,不知道你哪里还有二嫂?秦鹏现在可是军官,要是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外包占小老婆,我是能去郡上告他的!” 秦珍珠虽然泼辣,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性子又直率,哪里吵得过拐弯抹角、满嘴污秽的章诗诗? 气得在旁一抽一抽的。 裴枫赶忙过去安慰她,“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别搭理她就是。” 秦慕修也难得安慰她,“坐一边儿去,好生看着。” 秦珍珠有些懵,“啊?” 秦慕修笑道,“孩子是不是二哥的,自有分晓。” 章诗诗一贯有些怕秦慕修的,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心虚,“孩子是秦鹏的,不是你一张嘴就能否定的。” 秦慕修不争不恼,“嗯,孩子是不是二哥的,确实不是你一张嘴就能否定的。稍等一会吧,待我请的见证人来了,咱们就证明这孩子跟秦家没有关系。” 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让章诗诗慌了。 “你们到底想干嘛?” “稍安勿躁。”秦慕修面容冷峻,不容置喙。 就在这时,一道铿锵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咳咳,地里有点事儿,我来晚了。” 是里正。 秦慕修将里正迎进来。 “里正爷,咱家的事儿,前两日我已经跟您汇报过,我二哥的下堂妇章氏,婚前便与旁人私通怀下孩儿,嫁给我二哥后,哄骗全家,让大家以为这孩子是老秦家的,待孩子出生之后,又想回去攀孩子亲爹的高枝儿,便找借口与我二哥和离。我二哥念在两家是老亲,且孩子们年幼无辜,不想损了孩子母亲的声誉,忍气吞声签下和离书。" "自此,章氏,便去找孩子爹了,我二哥也与本村张家女定亲。本以为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谁知章氏又回来想复合,并一口咬定两个孩子是我二哥的。我今儿请里正爷来,是想当场证明两个孩子与老秦家什么关系都没有,里正爷给我们做个见证,以免将来她又要反悔,说不清楚。” 章诗诗抱着两个孩子,蛮不讲理,“孩子们的爹,就是秦鹏,没人能改变,随你怎么证明!” 秦慕修才不与她争辩,对赵锦儿点点头,“锦儿,你准备好了吗?” 赵锦儿便去灶房,端了一盆清水,拿了几个碗出来。 舀一碗清水,往里撒了一小撮事先备好的认亲粉末。 “这是认亲水,只要是骨肉至亲,血水滴进去,便能迅速融合。若非血亲,则不相容。” 章诗诗大喊大叫,“你打什么主意呢?秦鹏都不在家,怎么认亲?想赶我们走,你就直说!从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毒呢!你都分家出去了,我跟孩子们就算回来,碍着你哪儿了?” 赵锦儿学秦慕修,也不理会她。 微笑道,“骨肉血亲,不止是父母,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伯姑姑、舅舅姨娘。这些人的血都能相融。” 章诗诗眼珠子滴溜溜转。 心想自己的亲娘就姓秦,自己跟秦家的血缘也不远,这滴血认亲,未必不能糊弄过去。 便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只要过了滴血认亲这一关,你们就都得承认我与孩子们的身份!秦鹏得立刻跟张芳芳把亲事退了!否则,我闹到郡上衙门,断然不肯吃这个亏!” 面对章诗诗的得寸进尺,赵锦儿面不改色。 “若孩子真是二哥的,我们最多也只能接受孩子,你与二哥已经和离,白纸黑字的和离书在那里,你不可能再进秦家大门的,闹到县衙也没用。” 章诗诗怒火中烧,她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她反了她! 还没来及张口,哪知道赵锦儿又道,“你母亲与大伯是亲兄妹,算起来,你身上也流着一半秦家血脉,你的孩子,跟秦家也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所以,他们的血,跟大伯也许也能融合,为表公正,我们用大娘的血。大娘跟秦家没有任何血脉关系,却是二哥的亲娘,只要孩子们是二哥的,必然能与奶奶的血相融。” 章诗诗顿时傻眼。 第四百零三章 师爷来做主 里正点头,“阿修媳妇,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 章诗诗自然不肯,这样一来,那不是立即露馅吗? 但屋里好几个男人,哪里轮得到她撒泼。 秦大平和秦虎一人一个抱起孩子,赵锦儿轻轻把两个孩子的手指头戳破。 各滴一滴血到两只碗中。 孩子们吃痛,哭天喊地。 章诗诗也顾不上,只管在那叫骂,“你们休想给我扣屎盆子,什么结果我都不服!” 却是没人搭理她。 王凤英滴了两滴血到碗中。 四滴血在两只碗中各自为政,只管互相打转,怎么也不肯融合到一起。 看着这两只碗,王凤英气不打一处来,“果然不是老秦家的!” “随便弄一碗水来,便说可以认亲,你们欺负我没念过书吗?我不服!说到哪里我也不服!”章诗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赵锦儿一边拿糖果哄着两个娃娃,一边不卑不亢道,“我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怀疑,你放心,我会证明这碗水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着,又当众调了几碗水。 把妙妙喊过来,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拿出一串糖葫芦。 “妙妙,三婶在你手上捉个小蚂蚁,捉完给你糖葫芦,好不好?” 妙妙的眼神完全被糖葫芦吸引,乖乖地伸出小手。 赵锦儿眼疾手快扎了一滴血出来,挤到新的碗里,妙妙还没来得及哭,就不疼了,没事人儿似的蹦蹦跳跳跑开了。 “大娘,您再滴点血进来。” 王凤英把刚才的眼子捋了捋,血滴进碗里,顿时与妙妙的血融为一体。 里正冷哼一声,“章氏,瞧见没?” 章诗诗脸色惨白,但她还是不肯承认。 当场撒泼,“两碗水就想诬赖我的儿子是私生子?没那么容易,我还是不服!” “两碗不够?今日就叫你心服口服!” 老秦家一家都本本分分,现在还出了这么多有出息的后生,他自然是向着老秦家的,也想替老秦家一次性解决这个大麻烦。 “珍珠,去让你婶子把两个孙子都带来。” 秦珍珠立刻跑出去。 不一会,里正媳妇牵着两个孩子赶过来。 看着一屋子人,里正媳妇一头雾水道,“干嘛呢这是?咦,这不是秦鹏前头那媳妇儿吗?” 王凤英连忙呸呸呸,“别提,别提,晦气!我家阿鹏跟她早没关系了!” 里正就把事儿说了一下,里正媳妇最是个公道人,当即就道: “啊呀我说章氏,你娘也是从咱们村子出去的,乡里乡亲的都认识。孩子既然不是秦鹏的,没人追究你就不错了,你还不赶紧带孩子有多远走多远,万一闹开了,你自己没脸就算了,岂不是把你娘也往坑里扔?” 里正拉开媳妇,“这种人,跟她多说无益。来,喊你来有事儿呢。” “什么事?” “戳两滴血出来。” 里正媳妇看到那边两口碗,已经猜到个大概。 虽不知戳自己血有啥用,但肯定不会白戳,便戳了两滴血进去。 赵锦儿又拿着糖葫芦,哄着她家两个孙子“捉蚂蚁”。 两个小孙孙的血,都跟里正媳妇的血迅速融合在一起。 里正扬眉,“章氏,看见没?你还有什么话说?” 章诗诗咬着唇瓣,“哼,老秦家如今势大,给村里带来不少好处,你这个里正,自然包庇!” 饶是里正一贯稳重,也被气得跳脚,“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王凤英急得不行,“这小娘皮,是死乞白赖讹上咱家了!她要是打死不承认画押,咱是不是就非得帮她养这俩小杂.种?” 秦老太阻止道,“孩子们是无辜的,别说得那么难听。” 王凤英撇撇嘴,要不是看在孩子无辜的份儿上,她能又跟着屎尿屁地伺候了三天? ”我就不签字画押!你们还能屈打成招不成?我虽然没念过书,却也知道私设刑堂可是重罪!” 此时的章诗诗,像个无赖。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铁了心要留在老秦家。 “证据确凿,不是你不签字不画押就能逃避了去的。”一道瘦长的身影,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章诗诗不认识来人,怒骂,“你又是哪根葱?” 却听裴枫激动道,“郝师爷!您怎么来了?” 郝师爷笑指秦慕修,“小秦给我递了信,说有桩公案很是复杂,须得我来做个见证,我没来晚吧?” 裴枫直拍手,“好你个老秦,叫了这么厉害的见证人,提前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儿,害我们白担心到现在。” 这厢老秦家和里正,都开心不已。 那厢章诗诗听到来人竟是师爷,顿时慌了。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老秦家竟然发得这么厉害!攵學3肆 秦慕修一个痨病鬼,写封信就能把郡上的师爷请来! 怎么她嫁过来的那大半年,一点也没看出发迹。 她一走,就发了? 难道……是她阻挡了秦家的发运? 寒暄完毕,郝师爷顿时换上一副严肃表情,“我方才在外面听了一会,事情已经很明朗,这两个孩子,与秦家毫无关联,章氏犯七出之条与通奸之罪,按理说应当判刑收监,但算你走运,咱们郡守最近在推行仁治,念在两个稚子无辜年幼,需要母亲抚养,故给你个缓刑,你安分守己、照顾好两个孩子,便不追究你的罪行,但若再敢到秦家来讹诈闹事,或者拿两个孩子出气、贩卖,便拿你进大牢,绝不姑息!” 里正立时拿出方才记录的认亲结果,“画押!” 章诗诗带着两个孩子,灰溜溜从老秦家逃出来。 一直躲在村口等消息的秦二云和章五仁,见女儿拖着两个孩子出来,连忙问道: “怎么了这是?怎么被赶出来了?不是叫你一口咬定,孩子就是秦鹏的吗?就算他们不接受你回去,至少也把孩子丢给他们啊!你大舅大舅妈都是老实人,不会虐待孩子的。咱们现在的情况,哪里还养得起这两张嘴?” “够了!”章诗诗烦躁地打断两人。 第四百零四章 你要是唠这个,我可就不饿了 “师爷?他们怎么会认识师爷?” “豆芽菜现在出息了,竟然治好了鼠疫,都得到了皇上嘉奖呢!”章诗诗暗咬银牙,嫉妒得双眼发红,“那师爷说,要是再赖着,就要抓我进大牢,你们想见我进大牢吗?” 秦二云心疼道,“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舍得你进大牢?” 章五仁目露凶光,“一个村姑,竟敢骑到我们老章家头上来了。” “爹,她都这么欺负你女儿了,你想想办法收拾她呀!” “让爹好生想想。” …… 几天后。 秦家老宅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原来是赵锦儿决定开垦那新批的一百亩地了,顺带手把之前拉过藤子的老地,也翻一下,埋上肥,沃到明年春,插根韭菜都能活。 光凭老秦家几个劳力,肯定干不动,耕牛犁耙也不够。 王凤英便和上次一样,在村里雇短工。 冬季地里活儿都干完了,村民们都在家“猫冬”。 能有个这么就近的短工,还管午饭,大家伙儿自是争前恐后,生怕轮不到自己。 但之前雇短工的时候,有不少浑水摸鱼的。 王凤英吃过教训,就想把活单派给她信得过、干活利索的六七户人家。 秦慕修却低声劝道,“大娘,咱的地在村里,干活的人也大都在村里找,还是不要得罪村民为妙,否则,但凡有一两个怀着歪心思,动咱们的手脚,咱们还真没办法。” 王凤英不以为意,“咱的地可是郡守大人亲自批的,谁敢动歪心思?叫老娘逮着了,薅秃狗头!” 秦慕修哭笑不得,“话虽这么说,但只有万年当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万一叫人惦记上了,损失的还是咱们自己。” 里正举起大拇指,“凤英啊,阿修这话没错,我也是这个意思,家家户户都派点活,不要按天算钱,多劳多得,对你们也没甚损失,多个人干,不也快些么。” 王凤英只好同意了。 赵锦儿机灵,让秦大平做了一大桶竹篾签,秦慕修在每根签上做好标记。 再把地划成一陇一陇的,每陇地值一根签子,每三天凭签子结算一次,又省事又明了。 大家想多挣签子,自然都卖力干活。 却也有人抱怨不迭。 那就是老秦家的好邻居丁氏。 丁氏的男人老方头最近扭了腰,儿子方俊好吃懒做,家里的地都不肯拾掇,更别提给旁人家打小工了,婆婆瘫在床上多年自理都难。 从前媳妇李桂枝没走的时候,还能时不时地回娘家讨点贴补。 现在,一家老小只出不进,坐吃山空,眼瞅着年关都过不掉。 丁氏只得硬着头皮,到王凤英手底下讨活干。 王凤英倒也没为难她,反正大家一样,挣签子。 丁氏就用不大不小,反正旁人能听见的声儿嘀咕: “还没做上地主呢,就学会压榨人了,这是想累死乡亲们吗?” 从前,干一天给一天的钱,在地里跟着糊弄糊弄,也能拿到跟别人一样的钱,现在却得真刀真枪的出活儿,她哪受得了? 便有人劝,“老秦家也没压榨谁啊!只要不偷懒,一天挣到的签子,比去镇上打小工还多呢。” “那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咱们女人,哪有那个力气!” 劝的人就笑了,“老丁,我看你是犯糊涂了,要不是老秦家给点活干,咱们女人就是力气再大,也找不到活儿干啊!就是男人出去,也难呢!镇上那一点点活,周围多少个村子争啊!” 丁氏心里愤恨得很:好一群趋炎附势的狗腿子,不就是看老秦家如今发了,都跟在后头舔着! 好容易挨到中午,老秦家放饭。 工人们一溜烟聚到老宅院子里,纷纷拿出自备的碗筷打饭。 丁氏打了一遍,赶紧送回家,又拿个干净碗重新排队。 刘美玉眼尖发现,刚要说话,秦老太却给她打个眼色。 顺手就接过碗来,重新给丁氏打了一碗,还特意多放了两块肉。 刘美玉悄声问道,“奶,丁婶之前打过了,您瞧见了吗?” 秦老太面不改色,“瞧见了。” “那您干啥不许我揭穿她?” “算了,她男人最近把腰扭了,上头还有个老太等着伺候,也不容易。” 刘美玉撇撇嘴,似懂非懂。 那边丁氏抱着碗美滋滋走了。 心里想: 哼,这老秦家如今发财了,作为邻居,多吃碗饭怎么了? 吃她家的饭,是给她家面子! 话说回来,王凤英那大媳妇和老婆婆可真够瞎的,都没发现自己排了两次。 明天排三次! 丁氏不想学旁人蹲在墙角吃,就回到家里坐桌子吃。 突的,门口进来一个人。 定睛一看,不是秦二云么? 丁氏嫁过来的时候,秦二云还待字闺中呢,两人当时挺聊得来的。 后来秦二云嫁到隔壁村,就没啥联系了。 现在跟秦家闹得不痛快,瞧着秦二云便也不是很顺眼,没好气道,“你走错门了吧?你娘家在隔壁。” 秦二云长叹口气,“我现今,哪里还有什么娘家啊?老秦家早就没了我的位置。” 丁氏顿时来了精神:你要是唠这个,我可就不饿了。 秦二云果然自顾自说起来了。 “丁嫂儿,你也知道,我跟我男人,在外辛辛苦苦打拼那么多年,就养了一个宝贝闺女,在城里找个女婿还不容易么?都怪我蠢,信了我大嫂的鬼话,说什么城里的婆婆都势利眼,会欺负儿媳妇,诗诗要是嫁到老秦家,他们一家都把诗诗当宝。” “我就鬼迷心窍把女儿嫁了过来。结果诗诗给他们家生了两个大胖儿子,他们不认就罢了,还诋毁我诗诗的名誉,我这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啊!” 丁氏这么爱看热闹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一出“滴血认亲”,当即安慰道: “你大哥大嫂,现在可威风哩!又有当校尉的儿子,又有当举子的女婿,侄儿侄媳还在村里当地主,他们跟着发了财,如今瞧人都不用眼睛用鼻孔。” 秦二云便道,“跟着老三家能发什么财?他们现在手里的银子,都是我跟我男人的血汗钱!” 第四百零五章 意外 丁氏哪能放过这种八卦,当即露出吃惊不已的夸张表情。 “咋回事啊这是?老秦家可没提过这事儿啊!” 秦二云便把秦慕修和秦鹏怎么敲诈了章家五百两的事,添油加醋、黑白颠倒地告诉了丁氏。 最后总结道:“他们现在死活不肯认两个孩子,就是怕要退还这五百两银子。这些银子,虽然是我和老章辛苦十几年的全部积蓄,但跟女儿和外孙的名声来比,我都不在乎了,只想给孩子们讨个说法。” 丁氏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这老秦家,可真不是个东西!” 秦二云抹泪道,“哎!别这么说,好歹是我娘家。” “就是娘家这么做才叫过分啊!哪有这么坑姑娘的!拿了你们的银子,还要诋毁你们的名声!我都看不下去了!两个孩子,你们找秦家负责!银子也要拿回来,那可都是血汗钱啊!” 秦二云掏出一块帕子,越发“伤心”地抹起眼泪:“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眼下闹到这个地步,就算秦家愿意接受诗诗和孩子们,我也不敢送她们回来。可我跟她爹,现在一贫如洗,养不起母子仨啊。丁嫂子,我心里这苦,说不出来啊!” 丁氏顿时化身正义之神,“你这心情,我能理解,能理解!含在嘴里捧在手心的闺女,哪舍得送到这样人家磋磨?那王凤英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瞧瞧她家大媳妇,被磋磨成什么样儿了!依我说,人不送回来,起码要把银子讨回去。有了银子,你们不就能自己养活闺女和外孙了?” 她哪里是正义,她就是见不得秦家好,当然要拱火。 秦二云又掬一把眼泪,“丁嫂子,你跟我大嫂做了这么多年邻居,还能不了解她?雁过还要拔毛呢,到了她兜里的银子,我有本事要回来?这要是真有人能帮我把这五百两要回来,我愿意给她一百两作为感谢!” 一百两作为感谢! 丁氏碗里的饭,顿时不香了。 这一百两,写着她的名字! 必须属于她! 只可惜她脑瓜子不太好使,起身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 急得抓耳挠腮。 丁氏便有意无意地叹气: “咳,还是算了,听说老三媳妇在郡上抗疫有功,得到了皇上嘉奖呢!郡守大人也在村里奖励一百亩地给她,老秦家,如日中天啊!” 提到这个,丁氏就来气,“那可不咋的!雇了全村人干活呢,你都没瞧见王凤英那嘚瑟样儿,比里正还威风。” 秦二云叹气,“我大嫂那个人,就是不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人多手杂,这么多人,她能管得过来?若哪个工人出点意外……呸呸呸!可千万别出事,到底是我哥嫂。”:魰斈叁4 秦二云这“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丁氏,她顿时计上心来。 将秦二云拉到嘴边,嘀嘀咕咕说了自己的计划。 秦二云听后,满意不已,脸上却装出吃惊的表情,“这、这能行吗?” 丁氏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但我有个要求。” “嫂子你说。” “报酬我要加到一百五十两,毕竟我要付出代价呢。” 秦二云当即爽快答应了,“嫂子只要能帮我把这五百两讨回来,我给你一百六十两!” 两人又商议一会,秦二云才起身道,“我得走了,你可千万别跟任何人说我来过啊!” 丁氏邪魅一笑,“你当我傻?” 扒完饭,丁氏便往地里去了。 王凤英见丁氏这么奸猾的人,竟都准时来干活了,不由感叹小两口“挣签子”的主意是真好。 一下午,丁氏都干得很卖力,简直像换了个人。 王凤英心想,还真没听错阿修和里正的话。 乡里乡邻的,平日虽然有些矛盾,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以后还是要多照顾大家伙儿。 那边丁氏也偷偷瞄着王凤英呢。 见王凤英站在田埂上,左右巡逻,啥也不用干,心里那个嫉妒,眼底那个红。 “王凤英,今儿就叫你吃吃老娘的厉害!” 丁氏举起手里的铁锹,对准自己的脚尖。 举了又举,到底下不去手。 可是想到秦二云答应的一百六十两,家里闪了腰的男人,好吃懒做的儿子,卧床不起的婆婆…… 她顿时有勇气了。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狠狠地将铁锹斩了下去。 比起日复一日的卖苦力干重活,两根脚趾头算什么! 缺两根脚指头,照样能走能跳! “啊!!!” 凄厉的尖叫声穿透云层,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离丁氏最近的里正媳妇,首先看到了惨剧。 连忙冲了过去。 “老丁,老丁!你咋了?” 丁氏一屁股瘫到地里,就往上翻白眼。 闻声而来的王凤英,见着满铁锹满地的血,也吓呆了,扯嗓子喊道,“锦丫,锦丫!不好了!快来救人啊!” 赵锦儿跑过来,翻开血肉模糊的鞋袜,捂住嘴巴,“怎么会伤成这样?” 丁氏的两根脚指头,跟脚掌分了家。 血水汩汩的往外冒着。 丁氏一开始多少带着点装,这会儿是真疼晕过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丁氏抬回家。 赵锦儿手里捏着她的两根脚趾头,飞速跑回家讨药箱。 鬼医正在院里晒太阳。 见她神色慌张,还满手鲜血,吓了一跳,紧张问道,“锦妮儿,你受伤了?” 赵锦儿张开手心,“不是我,是有人斩断了脚趾头。” 不是自己宝贝外孙女受伤,鬼医也就不紧张了。 神色淡然,“脚趾头不还在呢,不至于这么着急。” 说着,摸了一包药粉出来,“给她把伤口清理干净,脚趾头对准了接回去,撒上这个药,包扎好,只要不乱动,一个月就长回去了。” 赵锦儿激动得抱着鬼医亲了一口,“外公,多谢你!” 鬼医嫌弃地擦了一把口水,心里却美得不行,“鬼丫头!” 高低不是什么大伤,接好脚趾头的丁氏,没多会就醒了。 鬼医那包药粉很神,敷在伤口上,几乎没有什么痛感。 但她一睁眼却就开始嚎叫,“疼啊,疼啊!” 第四百零六章 大做文章,煽风点火 村里人爱看个热闹。 出了这样的大事,哪里还有心情干活。 围到老方家的破院子里议论纷纷。 屋里。 赵锦儿疑惑道,“外……阿公明明说,这个药粉,比麻沸散的作用还强,一般的小伤,只要撒上药粉,是不会有痛感的呀。” 丁氏当即翻脸,“乡亲们都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在她家地里帮工,为了干快点儿,急得斩断两根脚趾头,痛得死去活来,不求安慰两句,她竟然说只是一般的小伤?” 赵锦儿急得额头直冒汗,“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凤英一向就跟丁氏不对付,今天好不容易看顺眼点。 哪里知道,又出了这等事。 最火冒三丈的就是她,当即怒道: “没那个金刚钻,还非要揽瓷器活,谁逼着你干快了?要不是里正求情,我本来只打算要几户人家的,谁想雇你这种又懒又馋的事儿精?活没干多少,饭吃了两盆!” 一旁的秦慕修想拉,已经来不及了。 王凤英放炮仗似的,越说越来气,话也就愈发刻薄。 “你自己眼红人家干得快、拿得多,不自量力斩了脚趾头,难道怪我们?” 丁氏巴不得把王凤英激怒,说的话越难听越好。 这样,就能大做文章,煽风点火了。 只见她做出一副可怜样,抹着眼泪哭道,“那怪我咯?你不缺人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家急着开地,想着都是一个村儿的,能帮就帮一把。放这家里卧床不起的老婆婆和男人都没空管,跑到你家干活,结果竟然是我自作多情了。都怪我自己成了吧?” 说完,又假惺惺道,“乡亲们都回去吧,别为着我,耽误了挣工钱。” 气头上的王凤英,哪里察觉到丁氏的话,句句都是坑? 只以为,丁氏真的以为是自己的错呢,冷笑道,“知道自己耽误了人就好!这事儿,不怪你还能怪谁?你这种人,能把自己家一亩三分地,弄明白就不错了,别出来霍霍旁人了!” 丁氏也不说话了,只低头“抹泪”。 她这副可怜相,顿时让工人们觉得秦家太过分了! 有些平时跟王凤英就不对路的婆娘,这时候就站出来了。 “王凤英,你未免也太盛气凌人,工人在你家地里受伤了,你竟然还说这种风凉话,往后谁还敢给你家干活啊?” “俺之前不小心踢翻一块指甲盖,都疼得想撞墙,老丁这可是脚趾头啊!一下子断两根,不疼死才怪!” “真没看出来,秦老三媳妇也这样刻薄!以前真是瞎了眼,以为她是个好的呢。” “好的?再好,到了王凤英那个泼妇手底下,两年一调.教,都会变得跟王凤英一样。” “人家现在是大地主,跟咱们不是一类人了,抖点架子还不正常?” “不干了,不干了!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谁比谁高贵啊!咱看在里正的面子上,来给她家干活,不落好就算了,还落个又懒又馋的名声!你们没听人家说,只想雇几户人家呢,咱们都是来凑数的,把人家米缸都吃空了。” 工人们纷纷扛起铁锹锄头。 “不干了,不干了!” 王凤英做梦也没料到这样的结果。 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说老丁而已,哪里说你们了呀?” 丁氏阴阳怪调道,“王凤英,大家又不是傻子,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谁还听不出,你压根就瞧不起咱们这些给你家干活的呀?” “老丁,你给老娘闭嘴!再在这歪曲事实、煽风点火,老娘薅死你!” 丁氏二话不说抱起头,凄厉地喊道,“啊呀呀!杀人啦,杀人啦!” 王凤英气疯了,“你伤的是脚趾头,又不是脖子上那颗头!咋净在这胡说八道呢!” 秦慕修知道,大家的情绪都被丁氏调动起来了,这会儿,王凤英说什么都是错。 便拉住她,示意她别说话。 “乡亲们,稍安勿躁!丁婶子的伤,实在我家地里弄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都会负责到底的。我们会先给她治伤,待伤养好,再谈赔偿。” 丁氏听到赔偿二字,顿时喜上心来。 五百两,还不乖乖叫出来! 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我不要甚么劳什子赔偿,就想要个公道。” 她要是明目张胆说要赔偿,秦慕修还真不会有什么怀疑。 毕竟能把自己两根脚趾头斩掉的狠人,不多。 但丁氏这么个咋呼性子,竟然说不要赔偿,就要个公道,实在匪夷所思。 秦慕修顿时就起了疑心。 再想想她今儿一整天的表现,真真是哪哪儿都不对劲。 要说不是有什么目的,都没人信。 秦慕修便留了个心眼子,“公道会给婶子的,赔偿也不能不给,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 丁氏怕话说太死,回头人家真不给赔偿了,含含糊糊道,“这些都是后话。先说说,现在怎么办。”:魰斈叁4 “什么现在怎么办?”王凤英忍不住高声喝问。 丁氏立马装出一副不敢说话的可怜样,“你们要是不诚心解决,我就不说了。” 王凤英真想把她眼睛挖出来解气,瞥一眼院子里的村民,只好把气咽回去。 “谁不诚心解决了?我们现在诚心得不得了!诚心解决你这个大麻烦!你有啥要求,赶紧的!” 丁氏便道,“我家的情况,乡亲们都知道。上有八十老母卧床不起,孩子爹还闪了腰,现在也躺着。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我现在伤了,一家老小的吃食,都没了着落,你们得先解决这个。要不等不得我伤好,一家人都得饿死。” 王凤英实在听不下去了,“怎么的,你一个人受伤,还要我们把你全家的嚼吃都包圆了?你儿子呢?五大三粗的一身膘,就不能找点活干?” “我儿子现在这个样儿,不也是赖你家吗?”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儿子颓跟我家有甚关系?” 丁氏这回可是真情流露,满眼写着恨意。 “我儿子跟他媳妇,原本感情多好的?要不是赵锦儿从中挑拨,我媳妇能跑?我儿媳妇不跑,我儿子至于这么伤心欲绝、一蹶不振吗?” 第四百零七章 差不多得了 赵锦儿万分委屈,哪里想得到,自己一句话,会被解读成这样。 现在人家还大做文章,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掏出来往她头上扣。 人家长着一张嘴,她也长着一张嘴。 奈何人家的嘴巧舌如簧,她的嘴像是塞了胡桃,啥也说不出来。 秦慕修看到自己媳妇冷汗涔涔、又羞又愧的小模样儿,眼神顿时一冷。 “方俊哥与桂枝嫂的事儿,已经过去小一年了,现在追究不出个对错。咱们就事论事,先解决您脚伤的事吧。” “既然您一倒下,家里就没人顶,那先这样,这段时间,你一家子的一日三餐,我们给你们送过来。” 丁氏心里大骂,谁稀罕这一日三餐,我想要的是五百两!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她哪好意思说。 最后里正拍板,“那就先这么办。其他人都散了吧!愿意干活的,继续去干,不愿意干的,不干也成。” 里正是又愧疚又沮丧。 人家王凤英,原本只想找几户靠谱人家。 是他存了私心,想让村里的家家户户,都能靠着秦家这两百亩药田奔小康。 结果好心变坏事,搞得老秦家这么难做。 这丁氏一向不是盏省油的灯,事情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解决。 他现在比老秦家一大家子还愁—— 要是把药田搞黄了,小岗村家家致富的希望就破灭了。 秦慕修走到院中,冲所有工人淡漠一笑,“丁婶子在我家地里,出了这么个事,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实在无心弄地了。要不这样,大家把今儿的工钱领了,都回家歇着吧。这边啥时圆满解决,啥时再复工。” 大部分村民,还是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的。 毕竟一家只要出一两个劳力,干个十天半个月,年关就能过了。 可以拿工钱买些上好的大米白面,可以给孩子们扯几尺花布做身衣裳,可以买两刀肉杀杀馋,可以买几挂炮仗热闹热闹,可以买几副对联喜庆喜庆…… 地开垦好,明年春青黄不接的时候,下种子刨草,又能挣工钱。 今年这活要是耽误了,明年的活不也没了? 所以,听了这话,就急眼了。 “别啊!丁氏受伤,我们又没受伤,我们还能继续干!” 王凤英也拉着秦慕修,低声道,“阿修,你疯了吗?何必为了一个丁氏,耽误咱家的地?” 秦慕修却坚持道,“丁婶子这是大事,不解决好,绝不开工。” 想干活的工人们,不由得就对丁氏不满了。 “这么多人,都干得好好的,就她娇气,一下地就斩掉两根脚趾头!我干了几十年活,也没见谁把自己脚趾头斩了。” “她倒好,斩两根脚趾头,一家人都有饭吃,咱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年关怎么过!” “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丁氏本来已经站在了舆论制高点,没想到,现在舆论竟然反转了。 而且还被人无意说中真相,不由慌得要命,“你们要干活就干啊,别因为我耽误了。” 秦慕修却岿然不动,“丁婶子,我们不把你伺候好,绝不开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工人们急得喊道,“丁氏,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不就是想要赔偿么,里正正好在,你开个价,合计合计,把这事儿了了,别耽误大家挣钱!” 当着这么多人,丁氏怎么敢狮子大开口。 她原计划是装可怜,让工人们都站在她这边,她就好拿捏秦家了。 没想到,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发展。 工人不止没有站在她这边,还嫌她耽误了自己赚钱。 到底哪里出了错? 她没看到……一旁的秦慕修,凉薄的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讽笑。 见她半晌不开口,工人们又道,“两根脚趾头而已,人家给你接回去了,还答应给你全家送饭,我看差不多得了!” “就是,人家现在种药做买卖,讲究个吉利,这地刚开垦,就因为你见了红光,没责怪你就不错了!” “真不行赔二两营养费吧,万事有个度!” 丁氏心里骂娘:二两?开什么七国玩笑!老娘要的是五百两!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实在开不出这个口。 只得硬着头皮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伤了两根骨头呢!我也得观察观察,万一有啥后遗症,我下半辈子怎么办?” 众人一听,嗤之以鼻,“还说你不想讹人家!” 丁氏干脆不理会,“都回吧!我头昏得很,要歇下了!” 村民们跟王凤英结了工钱,都骂骂咧咧的回家了。 王凤英气得要命,“怎么就招惹上这尊佛!看她那样子,没个几十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大平张大嘴,“虽说断两根脚趾头,确实挺惨的,但赔几十两也太夸张了吧?你记不记得,老葛家儿子前些年在码头扛包,叫货砸断一只手,连医药费也就赔了十多两,就那老葛家还快活得屁颠,说儿子这只手废得值。” 王凤英啐道,“那是老葛!你也不看看老丁的德行,是十几两打发得掉的吗?” 一家人愁眉不展,唯有秦慕修这个老板,气定神闲,与平时没甚区别。 “大伯,大娘,你们别着急,我去丁婶子家再谈谈,看她到底想要什么。” 裴枫怕他吃亏,“要不要我跟虎哥陪你?” 秦慕修摆摆手,笑道,“又不是去打架,要那么多人干嘛。” 赵锦儿也担心,“那我跟你一起。” 遇到事儿,两个人要一起承担! 秦慕修还是摆摆手,“不用,我一个人去就好。” 看相公胸有成竹,赵锦儿疑惑不已。 老方家。 方俊看着一家人除了自己都卧床不起,急得直打转。 “爹,娘,你们都这么卧着,什么时候才能赚够钱给我娶媳妇?” 老方头气得伸手要打他,“不孝子!你爹娘都这样儿了,你不想着照料我们,竟然还想着娶媳妇?媳妇娶回来喝西北风?将来再跟桂枝似的跑了?” 老方头就是窝囊了点,人倒是不坏。 第四百零八章 你怕是理解错了 李桂枝走后,丁氏经常拿特难听的话骂她。 老方头次次都护着,说人李桂枝在咱家也没享过福,既然方俊有毛病,也不能拦着人家追求幸福。 丁氏却不这么认为。 她的宝贝好大儿,怎么会有问题? 有问题的,一定是李桂枝! 那个贱妇,竟敢抛夫弃家,让儿子丢尽颜面。 若有机会,她肯定要狠狠薅贱妇两把! 这会子听到老方头这么说,她冷笑两声,“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儿子眼望着就快三十,再不娶媳妇,当个老寡汉吗?” “那也得有钱娶啊!你瞅瞅他那样儿,自己都养不活,娶个女人回来跟着受罪吗?” 丁氏蹬蹬她那条断了脚趾头的腿,又拍了两巴掌,“谁说没钱娶了,这就是钱。” 老方头一头雾水,“啥?” “我要狠狠找老秦家要一笔赔偿款,两根脚趾头呢!疼死老娘了!” 老方头愣了愣,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你该不会是……” 丁氏并不否认,白他一眼,“我都是为了这个家!我容易吗我!你娘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干躺在那里吃饭,总也不死,你呢,腰杆子也不知还能不能好,好了还能不能干活?” 老方头本来想骂她鬼迷心窍,但听完她的话,又觉得她也不容易,长叹一口气,垂头不说话。 “哟呵,你该不会是心疼上老秦家了吧?可别忘了,儿媳妇就是叫他们一家忽悠走的。邻居这么多年,人家现在发了,咱们还穷成这个鬼样子,你就不急?” “人家发是人家的事,我急什么?”老方头瓮声瓮气道。 丁氏恨铁不成钢,“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了你,自己受苦一辈子也就算了,现在儿子也跟着受苦!这次你可别插手!我一定要重振这个家!” 秦慕修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丁氏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儿的?进门前不能打个招呼吗?” 秦慕修一改之前的温和,面冷如夜,根本不搭理她,直接看方俊父子一眼。 “我有些话,要跟婶子单独聊聊。” 方俊虽然是个二百多斤的孩子,被他这么冷冰冰.地一觑,顿时就发虚。 颤巍巍扶起他爹,往隔壁去了。 丁氏厉声道,“啥事儿不能当着我家老头和我儿子说?” 秦慕修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就把门从里拴上了。 丁氏慌了,紧紧捂住胸口,“秦老三,你、你这是要干嘛!” 秦慕修无语,“大婶,你今年几岁?你觉得我要干嘛?” “你要是敢对我不轨,我、我、我就一头碰死!” 秦慕修知道这婆娘疯,没想到这么疯,懒得跟她多说半句废话,开门见山道。“说说赔偿的事。” 丁氏一听,顿了顿。 这秦老三,还是个识相的嘛。 她暗暗盘算着,怎么开那五百两的口。 秦慕修却反客为主,先道,“看在邻居的份上,十两,这事了了。” 丁氏脸色一变,“你打发叫花子呢!” 秦慕修一脸疑惑,“我,打发,叫花子?婶子,你是不是理解有误?” 丁氏不由也疑惑了,“你在说什么?” “是你给我十两,不是我给你。你要是觉得少了,也可以多给点。毕竟,我家锦儿是当今圣上表彰过的女医,出诊费很高的。” 丁氏整个人都懵了,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这小子莫不是疯了? 他,在,找,自,己,倒讨十两银子??? “秦老三,你是不是有毛病!!” 秦慕修凉薄地笑了笑,“只听说您儿子有点那方面的毛病,我倒是没什么毛病,肺热那点小毛病,早就叫我媳妇看好了。” “你刚刚当着人,是怎么说的?”丁氏气急败坏道。 “刚刚就是因为当着人,我给您留面子呢。” 秦慕修目光如麦芒般锋锐,看得丁氏背后一激灵。 这小子,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你、你别在这跟老娘神神叨叨的,老娘可不是吓大的!我这两根脚趾头,不能白断!五百两银子,拿来,咱们就了了!” 五百两…… 秦慕修沉默着想了一会。 很快便猜到了罪魁祸首。 原来如此。 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看着他惨淡阴森的笑脸,丁氏背后一阵阵发凉。 “五百两,自断脚指头,看来婶子是得到‘高人’指点了呢,但有句话,不知道婶子知不知道,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婶子这两根脚趾头,只怕是白断了。” “你、你说什么呢!我一句都听不懂!你要是不赔我钱,我就告到衙门去,说你们虐待工人!” 秦慕修还是微笑满面,“我家雇的工人,可不止婶子一个人呢。没错,村里是有跟婶子交好的,也有跟我家不对付的,但我家地里常年有活干,我开的工钱,还比镇上的短工高,婶子以为,工人们是会替我作证,还是会替你作证?” “你威胁我?” “嗯。”秦慕修承认得很干脆。 丁氏牙根都快恨得咬断了,如强弩之末,“秦慕修,你别忘了,你都当着村民们的面儿保证了,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你现在也算半个商人,就不怕这么一天天拖着,会失了诚信?” 秦慕修笑得很肆意,“村民们给我家打短工,工钱都是现结的,应当不会在意诚信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劳什子,他们现在只盯着你什么时候松口解决,好让他们复工挣钱。” 丁氏是彻底没辙了。 刚才工人们的激愤,她也是见到了的。 她要是这么一直拖着不解决,秦慕修一日不复工,村民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丁氏没了辙,便开始道德绑架,“秦慕修,你欺人太甚!我在你家地里斩断两根脚趾头,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不赔偿我,说不过去,老天爷都不答应!” “任何工人,如果确实是在干活的时候意外受伤,我们家都会管,也会给合理的赔偿。但像你这样的,不可能赔你一个子儿。你要是不怕闹,咱们可以一起上衙门。“ 秦慕修说着,狠狠盯向丁氏,“你当我二姑那一家子,是好招惹的?说出来不怕吓着你,我那二姑父,身上可是背着人命的!” 丁氏果然吓得瑟瑟发抖,“你、你说什么?” 第四百零九章 新夫人 秦慕修嘴角噙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以为正正经经地去人家做帮工,能攒下五百两?” 丁氏脸色惨白,“不可能,她不可能骗我……” 见秦慕修似笑非笑望着她,连忙改口,“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懂!我在你家地里受伤,我找你要赔偿,跟秦二云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好生考虑考虑吧。” 秦慕修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俊赶紧进来,“娘,谈得咋样了?他们准备赔多少?够不够我娶媳妇?” 丁氏烦躁不已,“媳妇、媳妇!一天到晚就知道媳妇!你瞅瞅你那样儿!胖得像座山,媳妇娶回来都能叫你压死!人家老秦家几个儿子都出息了,你怎么就不能学着点!” 方俊无缘无故碰一头包,委屈得不行,“不是你一直催着我娶媳妇的吗?还说老秦家几个都是走狗屎运,咱不学他们……” “你还敢狡辩!一家人都快吃不上饭了,知道吗!赶紧给我滚到里正家去,让他给你求求情,看能不能去秦家讨个活干!” 方俊深吸一口气,这世界上论喜怒无常,他娘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 秦慕修回到家,便跟赵锦儿道,“我要出趟门,这几天,你让裴枫和珍珠搬过来陪你。” “出门?去哪里?” “平安郡。” “干嘛去平安郡?” 秦慕修将她拉到怀中,吻了吻她泛着淡淡清辉的长发,“去办点事,办好了,咱家的地,就不会再出幺蛾子。” “咱家的地,和平安郡有甚么关系?”赵锦儿满心想的,还是隔壁丁氏咋弄。 秦慕修卖个关子,“你且等等,待相公一并解决完毕,再告诉你。” 三日后,秦慕修从平安郡回来。 赵锦儿又像小鸡扑母鸡似的扑过来,“相公!你可算回来了!” 秦慕修笑道,“别抱别抱,一身都是灰。” “不,就要抱!” 裴枫和秦珍珠简直没眼看,“连头带尾也就出门三天,至于么!” 赵锦儿把头埋在秦慕修怀中,嘤嘤嘤呜呜呜。 “三天呢!我相公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天,那都顶得上九年了!” 裴枫做呕吐状,“肉麻不要钱,你就可劲卖吧!” 秦慕修爱洁,沐浴更衣后,才出来与赵锦儿腻歪一会。 “相公,你事儿办好了吗?” 秦慕修笑笑,“办好了。” 裴枫问道,“你到底干啥去了?神神秘秘的。” 秦慕修折身,将院门闭了,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几人。 原来,章诗诗之所以会带着孩子们狼狈回乡,是那位邱少爷重新娶妻了。 新娶的邱少夫人,可不像之前那位仁厚。 她在家排行老三,上头两个嫡姐,只有她是个庶出的,夹缝中求生这些年,竟能上嫁到邱家,手腕不可小觑。 一进门,就把邱二少的情史,调查得清清楚楚。 房中要过几个丫头,勾栏里养了几朵莺花,别院里有几房外室,可谓了如指掌。 她是个聪明的,为表大度,一般的女人都没动。 唯独生了两个儿子的章诗诗,被她列为重点打击对象。 先是找个由头,把章五仁的买办撤了。 没多久,又借口秦二云手脚不干净,打一顿撵出府。 最后跟邱二少以退为进地吹枕边风:“相公,听说外头有位章娘子,已经诞下两子,有这事儿吗?” 邱二少正头疼章诗诗该如何处置,听了娇妻这话,还以为她要发难,不由冷下脸。 “哪个爱嚼舌根的给你说的?舌头太长,完全无用武之地,不如剪掉一截!” 岂料邱少夫人转头就娇嗔道,“相公,你这事办得就不地道了,既然有了子嗣,老这么放在外头,不怕委屈了孩子娘,也怕委屈了两个孩子呀!不管孩子母亲是甚出身,孩子们都姓邱,是咱们俩膝下的人丁!你要是不好开口,我去跟爹娘说,接回来,正儿八经做房妾室,以免落人口实。将来多个人伺候相公不说,我也有个伴,以后就不孤单了。” 前亡妻是郡守之女,嫁到邱家,一直眼高于顶,不太看得起邱二少。 说话行事,处处压邱二少一头。 邱二少哪里体会过这种柔情小意。 当即就被枕边风吹软了。 为让邱二少更软点,邱少夫人又使出浑身解数,让他酣畅淋漓一番。 事后的邱二少,再看新夫人,那是看花比花娇,看水比水柔,快要爱死了。 第二天,邱少夫人果真去公婆面前提起此事。 只是她的说辞换了一套。 “公公,婆母,儿媳听说,外头那位章娘子,花销大得很,几乎把二爷的积蓄都抽干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要不,还是接回来吧,家里吃喝都是现成,我再把我的份例省下来给她,这样,她也不至于老趴在二爷身上吸血。” “什么!他还跟那个贱婢有往来!?”邱老夫人顿时暴跳如雷。 好不容易才赶走的下作狐狸精,又跑了回来,耽误了儿子前程怎么办?! 邱少夫人低眉顺眼,“爹娘还不知道吗?章娘子给二爷生了两个男孩呢。” “什么?!” 听到两个男孩,二老就有些动摇了。 儿子今年二十有五,膝下一儿半女都没呢。 一下来两个大孙子,实在稀罕。 既然正房儿媳妇这般大方,不如……就接回来认了? 就在这时,邱少夫人又支支吾吾地开口了,“有些话,不该我这个当媳妇的说,但媳妇不说,又怕不妥。” “好孩子,你说,你说!” “听说章娘子去年回乡下成了门亲事,不知怎么又黄了,这才带着两个孩子回来……那两个孩子,若真是二爷的,砸锅卖铁我都要过到自己膝下,视如己出地好好教养,怕就怕……” 二老头皮都麻了,“你说那个贱婢跟旁人成亲,生下两个孩子,现在硬赖给邱家?” 邱少夫人深谙点到为止的效果,垂下头,没再接话。 让二老自己慢慢想去吧。 第四百一十章 斩草除根 果然,邱家二老重拳出击,先找个由头,把邱二少支出去。 紧接着就把章诗诗住的别院抄了。 彼时,被邱少夫人赶出来的章五仁秦二云夫妇,带着全部身家,也住在别院里,被一把抄光。 一家子仗着邱二少的撑腰,早就养成趾高气昂的脾气。 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章诗诗大喊大叫,“你们都反了!看我不让少爷把你们一个打死!” 章五仁和秦二云也闹,“这些金银细软,都是少爷赏的!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凭什么抄我们!” “哟,本少奶奶倒要看看,是谁本事这么大,竟能让少爷罔顾律法,把人一个个打死。” 一家人一抬头,只见邱少夫人裹着一身绫罗绸缎,俏生生站在门口。 旁边立着一个小丫头,毕恭毕敬地捧着一把瓜子儿。 邱少奶奶那涂着蔻丹的修长指头,慢悠悠拣起一粒瓜子,优雅地扔进口中,不紧不慢地嗑出壳。 最后,冲着章诗诗的方向,傲慢地吐了过去。 原本被拨过来伺候章诗诗的几个奴仆,见到这阵势,纷纷吓得不敢说话。 章五仁和秦二云也被她治出来的,颇有些忌惮她,也立在一旁,怂得很。 章诗诗却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她是有几分自信在身上的。 哼哼,前头那一个,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这一个新来的,算个屁! “哟,什么风,把新少奶奶吹到我这蓬门小户来了?” 邱少奶奶柳眉弯弯,双目含笑,乍一看和气极了。 眼底的狠辣,却是不轻易能被人察觉的。 她朝身旁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二话不说,走到章诗诗跟前,扬手就甩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啊!”wenxueзч.net 章诗诗吃痛,整个人跳将起来。 “你敢打我!” 邱少奶奶继续嗑着瓜子,看猴戏似的看着章诗诗。 婆子凶神恶煞道,“这一巴掌,是惩戒你对少奶奶不恭。” “我什么时候对她不恭了?” “少奶奶是名正言顺的少奶奶,你阴阳怪气的加个新字做什么?” “她本来不就是新来的……” 话未说完,章诗诗的脸上又挨了一刮子。 “对主子指手画脚,没规矩!” 接连被刮了两巴掌的章诗诗,整个人都疯了,朝邱少夫人扑过去。 “臭婆娘,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还没挨着邱少夫人的衣袂,院外就蹿进来四五个彪形大汉,七手八脚给她摁倒在地上摩擦。 邱少夫人,这才缓缓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居高临下地,啐了她一脸瓜子壳。 “连个通房都没挣上呢,就敢在我面前叫嚣?你是不是还做着跟我分庭抗礼的美梦呢?” 章诗诗只管尖叫,“放了我,放了我!二爷回来,要你的命!” 邱少夫人笑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说,二爷要是知道你们这一家子寄生虫,害死了他的发妻,会要我的命,还是要你的命?” 章诗诗惊恐得双目差点喷出来。 “你、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邱少夫人不屑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你以为所有人都像孔氏那么蠢?” “少奶奶我呢,一向仁慈,现在给你两条路,其一,带着你的臭虫父母和孽种儿子,悄无声息地滚,孔氏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透露给旁人;其二,我将此事抖开,就算二爷愿意保你,你觉得孔氏娘家能饶你?孔氏的郡守爹会放过你?” 这么大的辫子,被人家抓在手里,章家哪敢再放半个屁。 当天就卷铺盖回乡下了。 这老少仨早就不会种地了,又没有了积蓄。 回到乡下,就是坐吃等死。 于是又打起老秦家的主意。 就有了后来的种种。 几个人听得瞠目结舌。 秦珍珠到底年纪小些,又不像赵锦儿似的担得起事儿,沉浸在震惊与恐惧之中,眼角都不自禁地挂了泪。 裴枫见她神色不对劲,连忙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往后咱们跟他们别走动了,这家人心术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背后给人一刀。” 秦珍珠绷不住了,小声哭道,“小时候,二姑对我们挺好的,诗诗也没那么讨厌。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样?她们竟然杀了人!奶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 裴枫深深叹口气,这孩子只是看着大喇喇的,其实心里都明白呢。 为了转移她的伤心,裴枫朝秦慕修问道,“这邱少夫人好奇怪啊,依着她的性子,为何不直接把章家一家子送进大牢?那样不是一劳永逸吗?” “把章家一家送进大牢,她就得接受那两个孩子,作为后母,还必须得把孩子养得好好地,否则只会落人口实。” 裴枫恍然大悟,“真是没想到,一个妇人能有这样的心计。” “相公,你从哪里打听得这么清楚?”赵锦儿好奇道。 秦慕修笑笑,他亲自找到了邱少夫人,问她想不想斩草除根。 邱少夫人怎么可能不想斩草除根,那可是两个儿子! 随时都能对她的地位,造成威胁好吗? 但她不想沾上腥臊,所以才会逼迫章诗诗自己离开。 现在有人,能帮她把这个心腹大患斩草除根,她自然求之不得。 秦慕修便在邱少夫人的暗地帮忙下,写了一封匿名状书,将章五仁残害孔氏的事抖落开来,递进了平安郡衙门。 郡守孔如海中年丧女,本就伤心欲绝。 眼看着原来的亲家,新娶了媳妇,心里更不是个滋味。 奈何自家闺女命短,也怨不得旁人。 就在这个时候,却收到这样一张罪状,当即就派人到泉州郡将章五仁拿了。 “你是说,二姑父已经被平安郡的衙门拿走了?”秦珍珠瞪大眼睛。 秦慕修漫不经意的点点头,“嗯,应该就是昨天。” 章诗诗和秦二云,就是两头只会狂吠的狗,真正咬人的,是从不叫唤的章五仁。 这些天出的这些事儿,全是他在背后搞鬼。 不把他绳之以法,老秦家是不会有消停的。 “啥,是二姑他们,撺掇得丁婶子故意斩了自己两根脚趾头?” 联系起前后英国的秦珍珠,整个地开始怀疑人生。 今天的她,一夜长大。 第四百一十一章 去大牢送饭 正如秦慕修所料。 章五仁一被抓,章诗诗母女,顿时如被抽了筋的提线木偶,没了主心骨。 章诗诗又急又愤,“那个贱人,要断了我们的后路!要逼死我们娘几个!我去跟她拼了!” 秦二云拉住她,“你疯了?要是从前,你还能跟她争一争,咱们这一回来,谁知道这些日子她怎么吹的枕边风,二爷和老爷太太八成已经被她收服了,两个孩子,只怕也被她作践得不行,你就是回去,二爷也不一定认了。” 章诗诗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那咱们、就这么白白被赶出来了?爹也就这么白白进大牢了?我们不想办法救救爹吗?” “哪敢救他!咱们现在跟他撇清关系都来不及,你还要往上凑!你可别忘了,那死鬼孔氏,是郡守的女儿!郡守大人拿住了杀女仇人,能轻易放了你爹?现在就祈祷,你爹别把咱们也拉下水吧!” 章诗诗一听,顿时慌了。 “娘,你说,爹不会供出咱们吧?毕竟人是他买通丫鬟推下水的。” “嘘!嘘!”秦二云吓得脸色大变,“别提!当心隔墙有耳!如果衙门找上咱俩,不论如何,我们都一口咬定不知情,知道吗!但凡松口半个字,那就是帮凶,也要砍头的!” 章诗诗吓得脸色惨白。 她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不由恶上心头,“娘,如果供出咱们可以保命,爹铁定会供的。” 秦二云也正是担心这一点。 跟了章五仁这么多年,她最了解他是什么德行了。 唯利是图、六亲不认的。 一条命看得比天都重,为了保命,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章诗诗要是个儿子,也许他还能咬咬牙一个人把罪顶了,但章诗诗不过是个女儿,他才不会为了一个赔钱货搭上自己的命呢。 “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章诗诗又道。 秦二云不解地看向女儿,“你想干什么?” 章诗诗凑到她耳边,低低说了一通。 秦二云听了,脸色煞白,不可思议地看着章诗诗,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你、你……那可是你爹啊!” “爹已经进了大牢,犯的是死罪,审完就要问斩了。” 秦二云顿时没了话,瘫坐在椅子上,半晌都起不来。 没两天,秦二云头上包着头巾,打扮成个乡下妇人模样,来到平安郡大牢门口。 狱差喝道,“大胆妇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再伸头探脑,板子伺候!” 秦二云立即求饶,操着一口乡音,“差爷,这里是大牢吗?” 狱差不耐烦道,“是的!” 秦二云便把一篮子鸡蛋塞到他手里,“差爷,俺男人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关在里头了,全家人急得很,俺走了上百里路过来,就想见他一面,带点吃的给他。” 说着,晃了晃手里用碎花老粗布包着的饭盒。 看大牢是个苦差事,薪俸也不高,全靠这点油水。 狱差便松了语气,“你男人叫什么名字?” “章五仁。” 狱差顿时变了脸色,将鸡蛋推回去,“你想看他?那可是杀人重犯!去去去,别在这碍事了,叫人瞧见了,上头要怪我。” 秦二云又把鸡蛋往回推,“差爷,您瞅瞅我家这鸡蛋,比你们城里的蛋要好得多。” 狱差掀开鸡蛋篮子,只见鸡蛋里头,两锭明晃晃的银元宝,眼睛顿时直了。 盖上布,故作为难道,“看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容易,就让你进去见一面,我劝你啊,见面的时候,让他把家里事情都交代交代,他可是郡守大人亲自提审的死刑犯,没得翻案可能,最迟到明年秋,肯定要问斩。” 秦二云闻言,眼眶不由得一酸。 顿了顿,还是狠下心,往里走去。 “最多只能说一刻钟的,到点立刻出来!” “嗳!” 一刻钟后,秦二云提着空饭盒出来了,眼角通红,像是狠狠哭了一场。 狱差望着她背影,又是同情又是可惜的摇了摇头。 秦二云出了城门,立刻找个荒无人烟的地儿,把衣服脱下来,一把火烧了。 又到河边,把脸上抹的黑煤灰洗干净。 与方才的村妇模样,判若两人…… 傍晚时分,放饭的狱差走到章五仁的牢房门口,敲了敲栏杆。 “章五仁,领饭!” 喊了好几遍,卧在茅草堆上的章五仁,却是毫无反应。 狱差就觉得有点不对头,又叫了一个人过来,两人一人举着刀,一人打开门,小心翼翼凑到茅草堆边。 狠狠踢了两脚,“章五仁,别耍花招啊!” 哪知道章五仁还是纹丝不动。 两人将他翻过来,却见他双目圆瞪、脸色紫黑,身子都僵了。 “不好,大事不好了!” …… 未免被人发现踪迹,秦二云也不敢坐车,也不敢走大路。 专抄杂草丛生的小路走,赶到家时,都是第二天天快亮了。 一进门,就听两个孩子哭声震天。 章诗诗竟把两个孩子丢在堂屋,不管不问,自己拴着门在屋里睡得死死地。 秦二云活了大半辈子,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熬了一点迷糊,把两个孩子喂饱,洗干净,放到自己屋里哄睡,才敲开章诗诗的房门。 章诗诗睡眼惺忪,问都没问秦二云累不累,“娘,你事儿办好没?” 秦二云摇摇头,“办好了,你爹这会儿,应该已经没了。诗诗啊,我这心扑通扑通的,总感觉要出事。” 章诗诗漫不经心道,“呸呸呸,别乌鸦嘴!你又不是去投毒,不过是去送点饭菜,他死了,也是他自己命短,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仵作就是把他切成八块,也不会发现问题的。” 秦二云坐在床边,默默流了两行泪。 “我问你爹了,他说衙门给他上了大刑,但他没供出咱们娘俩。我心里不是滋味啊!” 章诗诗冷冰冰的觑她一眼,“现在没供出,不代表将来就不会供!再大的刑,能比砍头可怕?死他一个,保我们四个,他死得值!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我们的,肯定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一个死刑犯而已 面对章诗诗的冷酷自私,秦二云百感交集又无言以对。 良久,才叹气道: “诗诗啊,二爷靠不住了,你爹也死了,你如今,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想找好人家,不太容易了,这两个奶娃娃,全得靠咱俩啊!娘老了,除了伺候人,没个一技之长,这个家的生计,以后,你也得担起来了!” 不料,章诗诗却道,“老秦家不还有咱们五百两银子吗?等拿回来了,咱们也不至于贫困潦倒。” “要不回来呢?” 这个,章诗诗真没想过。 没钱的日子,她想象不出来。 虽然出身卑微,但仗着年轻貌美,她享受到了不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可就难了。 “怎么可能要不回来。”她嘟囔道。 娘俩并不知道,丁氏此时已经拖着伤脚杀过来了。 “开门呐!开门呐!” 母女俩惊得打了个颤,“谁啊?” “我!秦二云,给我开门!” 秦二云顿时意识到不妙,“糟糕,那事儿肯定是黄了。” 章诗诗皱起眉头,“黄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生活?” 外头丁氏把门拍得震天响,见没人开门,直接捡起一个大石头,对着门开始砸。 两个孩子被吓醒,嚎啕大哭。 章诗诗怒火中烧,“泼妇!”说着,就要去灶房拿刀。 秦二云吓得不轻,将她推进房间,“你把孩子们看好,别出来!娘来解决!” “凭什么啊!砸坏了门,让她赔!” “诗诗!不是全天下都欠你的!她断了两根脚趾头!拿不到那笔银子,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章诗诗被她说得有些害怕,便躲进了房间,心里却是烦得要死。 这是什么鬼日子啊,她过够了! 外头,秦二云悄悄拿了一把刀,别在腰间,用衣服掩盖好了,才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打开了门。 “你们是聋了还是死了!老娘敲了这么半晌才开门?”丁氏气势凌人,凶得像个夜叉。 秦二云硬暗道不好,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陪笑道,“丁嫂子怎么来了?” 丁氏举起自己包得像个粽子的脚,“你说我怎么来了?你明知那银子要不回来,还拿我做笺子打头阵,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那五百两真要不回来,我们也就认了,算了,不要了。嫂子这脚伤,让他们赔偿就是。” “你说甚?你要撇清关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秦二云皮笑肉不笑,“你这伤,确实跟我也没关系啊。” “秦二云,我真没看出来,你这么狡诈的啊!跟你没关系?不是你出的主意?不是你说弄点小伤,好讹诈他们?我这两根脚趾头剁了,你不承认了?”wenxueзч.net 秦二云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可没说过这话啊,嫂子你听错了吧,我怎么可能让你剁自己脚趾头,这不是傻么。” 丁氏都惊了,“你、你!” 愤怒让她失去了语言,只剩下手。 她立即扑到秦二云身上,怒极之下,死死咬住秦二云的鼻子,怎么也不肯放。 秦二云痛得乱叫,奈何丁氏咬得太紧,任她怎么推都推不开。 混乱中,她一把挖进丁氏眼睛,丁氏吃痛,才松开手。 两个妇人,就这么从堂屋打到院外,从前院打到后院。 都打得满脸血、浑身没了力气,才各自瘫在地上分开了。 饶是如此,两人也还是继续对骂。 “秦二云,我不会放过你!”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放过我,有本事你告官去!” “你以为我不敢报官?我马上就去报官!” “去去去,让官府知道知道,你是怎么打算讹诈秦家的!我可是秦家的女儿,你说官府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丁氏一下子傻了眼。 秦二云的话,提醒了她:这事儿,她自己也不干净。 报官就是自投罗网。 难道,就这么把气儿咽下去? 她不甘心!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秦二云别在腰间的菜刀。 “好啊,秦二云,你竟敢别着刀,你想杀我!” 丁氏到底在乡下操作这么多年,比在城里干帮工的秦二云力气大不少,一个熊扑上去,迅雷不及掩耳夺下刀。 秦二云还没反应过来,脚尖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低头一看,丁氏竟齐刷刷砍掉了她五根脚趾头。 溅了一脸血的丁氏,露出阴森恐怖的变态笑容,“我不能报官,你难道就能报官?这样,就扯平了。” 说完,站起身来,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把脸洗干净。 若无其事,一瘸一拐地走了。 留下断了五根脚趾头的秦二云,抱着叫哭天喊地。 屋里的章诗诗,隔着窗户,什么都看得真真切切。 却打死也不敢开门出来救她娘,直到丁氏走得不见踪影了,才颤巍巍出来。 先把院门栓了,确定丁氏进不来,才走到秦二云身边。 “娘,你咋让她抢了你的刀呢,你不能先砍她吗?” 秦二云全身都叫冷汗淋透了,早疼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也顾不上伺候这位“小姐”了,扬手就是一巴掌。 “还不去拿棉花和布来,给老娘包扎!” 章诗诗被打懵了。 但看着浑身是血、眼色能杀人的娘,又不敢说什么,慢吞吞去拿东西了。 秦二云一点点爬向灶房,从锅洞里抓了一把青草灰,洒在伤口上。 血被止住一些,但还是很快就把草灰都染湿了…… 平安郡大牢。 仵作把章五仁开肠剖肚,仔仔细细检查了大半宿,最后得出结论: 犯人死于哮病突发。 狱差长长松一口气,他差点吓死了,以为是想下午来的那位妇人给他投毒了。 这要是查出来是他放人进来的,差事不保就罢了,指不定也要蹲大牢。 既然是哮病发作,那就跟他没干系了。 左右是背着人命的死刑犯,死了也就死了。 除了郡守挺生气,怪责狱差们没有执行好看管任务,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一个死刑犯而已。 秦二云很快接到了衙门送来的通知,让去平安郡把尸体拉走。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要去镇上逛逛 “章五仁死了?死在大牢里,死于哮病发作?” 得知消息的老秦家,顿时炸开锅。 “他为啥进的班房?” 大家最关心的是这个。 尤其是王凤英,都顾不上心烦隔壁丁氏了,活像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吃不到瓜的猹。 心知肚明的几个年轻人,都没吭声儿。 叽叽喳喳半晌,也没个定论,还是秦大平道,“好歹是你们二姑父,你二姑现在拖着女儿和外孙,日子也不好过,咱们还是去奔个丧吧,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王凤英嘴巴一噘,“你怕是脑子被猪屎糊住了!要奔你奔,我是不会去奔他的丧,害得我们家阿鹏还不够惨?还好意思说是姑姑姑父!” 秦老太长叹一口气,“都别去!你媳妇说得不错,那一家子,沾不得。” 王凤英得意地冲秦大平挑挑眉。 却听秦老太紧接着道,“我去一趟,就当给家里孩子们积德。” 从大岗村回来的时候,秦老太肉眼可见的老了起码十岁。 耳朵上的银环子,手上的银镯子,头发上的银篦子,全都不见了。 王凤英猜到怎么回事,当场就想骂街,被秦大平拉住。 悄声道,“算了,怎么也是她闺女,你要是见着珍珠日子过不下去,你能忍心不管?” 王凤英愣了愣,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还真不能。 但珍珠才不会干那么多缺德事儿呢! “二云那头,往后,你们就当没这房亲戚!路上见着,只当没看见。” 说完这话,秦老太就回屋躺下了,一躺就是两天没起来。 都把一家人吓坏了。 赵锦儿以为她病了,想进去给她搭搭脉,但她只说累得很,没事。 赵锦儿也就只好作罢。 家里人不知道的是:秦老太是揣着一百两银票去秦二云家的。 怕弄丢,就藏在最贴身的兜里了。 想着秦二云如今孤苦无依、拖家带口,这一百两,能让她们娘几个重新振作起来。 没想到,秦二云母女俩,见她空着手来奔丧,一进门就开始数落讽刺。 秦二云说得还委婉些: “老秦家如今门楣高了,看不上我们这种穷亲戚了,一大家子人,就派个老的来奔丧,还不如不要来!” 章诗诗是直接扔刀子: “老而不死是为贼,都这把年纪了,留着钱买棺材呢!没见我们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接济我们一点儿怎么了?” 秦老太气得心口又开始疼,准备好的一百两,也不想给了。 母女俩见她竟真是一毛不拔,最后一点体面都不顾了。 “儿女粥都喝不起了,你还好意思戴着首饰招摇,拿来吧!” 说完就给她按在地上,把身上的首饰都扒拉了去。 扒拉玩,就把她推出大门。 章诗诗还不忘骂:“人家都说,老人活得太久,就要抢晚辈的运,我看这话是一点不假!外公叫你克死了,三舅叫你克死了,我爹也叫你克死了!你等着吧,老天爷是公平的,不会放过大舅家的!” 她这话,纯粹是为了泄愤。 可秦老太却听到心里去了。 夜半,全家人都睡了,秦老太悄摸摸起身,走到院外,对着秦老头的坟头方向,点了一根白蜡烛和三炷香。 举香拜了三拜,老泪纵横道: “老头子,我对不起你啊!” “三个孩子,除了老大像点样子,老三年轻轻奔你去了,老.二如今过成这个狗样子,还心术不正,我看她迟早还要干更丢人现眼的事儿,你给我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做?” 一阵阴风刮过,蜡烛和香都晃了晃。 “老头子,是你吗?” 又是一阵阴风,烛火晃得更狠了。 秦老太也不怕,只道,“你也觉得诗诗说得对,我也该下去找你了?” “你给我点指示,要是觉得我该死,就再来一阵风,你要觉得我不该死,就走吧。” 这句话说完,却是半天都纹风不动。 秦老太颇为激动,“你觉得我还能活着?我倒也不是多怕死,只是还想看看阿修和他媳妇的孩子,再看着珍珠和裴小子成亲,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话音刚落,却是一阵狂风吹过来。 蜡烛瞬间被吹灭。 香火也摇摇欲坠。 秦老太整个人都僵住,像个霜打的蔫茄子。 半晌,才颤巍巍地收拾起蜡烛,喃喃道,“我知道你意思了,你想我下去陪你。也好,也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这么活着,对他们也没啥帮助,平添一张嘴嚼吃。” 第二天一早,秦老太就容光焕发地起来了。 给一家人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饭,还专门烙了一大篮子大家都爱吃的白烙饼。 烧好热水,亲自给多多和妙妙洗了脸,抱着亲了又亲。 王凤英冲秦大平翻个白眼,低声抱怨道,“我说你娘没事吧?她就是想贴她闺女!耳环子手镯子都给出去了,也是够大方的!当初置办的时候,还忽悠我呢,说什么死又带不走,将来还不是给我。呵呵呵,我是摸都没摸着。儿媳妇怎么能跟亲闺女比呢!” 秦大平最怕听她叨叨,“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不能!我不服气!我为这个家当牛做马的,啥也没有,凭什么秦二云嫁出去这么多年,还能回来搜刮娘家?就凭她脸皮厚?”:魰斈叁4 两人声音不大不小地吵着架,要搁往常,秦老太肯定要制止的。 今儿却是一反常态,什么都没说,一脸笑盈盈地拉住了王凤英。 “凤英呐,你这些年,为这个家做的,我都看在眼里,你爹地下有灵,也看在眼里呢!你呢,是个有后福的,将来,孩子们肯定会孝顺你的!” 往日都是挨训,难得被老婆婆这么和言善语地夸,王凤英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娘,我不嘀咕了还不行吗?您还是好好说话吧。” 秦老太笑笑,没再说甚,只嘱咐道,“锦丫和阿修都喜欢吃白烙饼,你等会儿送点过去。” “您自己不能送吗?我等会还要下地呢!” “我呀,我就不去了,我要去镇上逛逛。” 说完,回屋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拎着个篮子,就出门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奶干傻事去了! 赵锦儿一觉醒来,只觉浑身不自在。 “相公,咱们去老屋看看吧,我这眼皮老是跳,感觉像是要出事。” “别瞎想,真要出事,你一般不都能提前看到吗?” 秦慕修这么一说,赵锦儿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 “不过,昨晚我看奶那样子,委实有点不对劲,别是在章家那头受了什么委屈,给气病了,我还是得去看看。” 秦慕修也觉秦老太的情绪很低落,两口子起来收拾了一下,把鬼医老爷子的早饭弄好,就匆匆忙忙往老屋去了。 “奶,奶!”赵锦儿一进门就喊。 “小点儿声,多多妙妙都还在睡觉呢!”王凤英拦住赵锦儿,“你可来得不巧,老太一大早打扮得可俏,往镇上逛去了。” “去镇上逛?她一个人吗?” “可不,穿着一身新,就上回你给的布,芳芳做的那一身儿。”王凤英撇撇嘴,打趣道,“还没过年就穿新衣,老婆子也不知想干啥,别给你领回个新爷爷。” 赵锦儿却是越听越不对劲。 秦老太可不是爱打扮的人。 新衣服不到重大场合,绝舍不得拿出来见人的,怎么可能为了去趟镇子就穿一身新? 而且,好好地她去镇上逛个啥? 平时喊她上街,她都嫌浪费时间,总想着在家做做家务,减轻晚辈负担呢。 “她说去镇上干嘛了吗?”赵锦儿不放心地问道。 “还真没说,就说去逛逛。为了去逛,起了个老早,把早饭做好才走的,喏,这还有给你们烙的饼,不是年不是节的,一下子烙这么多,跟白面不要钱似的!” 王凤英还在絮絮叨叨的唠叨着。 赵锦儿见着那一篮子烙饼,背后却不自禁地惊出一身冷汗。 转身跑进秦老太屋里,只见床头一个小小的粗布袋子。 打开一看,是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王凤英也跟过来了。 见到银票,眼睛都直了,“啧啧,老太这么多体己!就这还天天哭穷!也不知攒这么多钱准备干啥!” 赵锦儿默默数了数,数目正好和分家时秦慕修给她的差不多,可以说是秦老太的全部积蓄了。 老人都稀罕点傍身钱,秦老太平时把这点钱,看得很紧。 王凤英还趁她不在家,偷偷翻找过几次呢,影儿也没找到过。 这下,连王凤英都觉得蹊跷了。 “咦,奇了,这小老太婆今天搭错筋了?竟然把钱袋子随手这么乱放?不行不行,雁过不拔毛,可不是我的风格……” 偷摸摸就摸了一锭银子藏在袖中,赶明儿给孩子们买糖饼吃。 赵锦儿在屋里打量一圈,发现平时放在床头洗脚的小板凳也不见了。 走到窗边,只见角角里,放着一根烧得半拉拉的白蜡烛和三根香梗子,顿觉不妙。 “不好,不好!奶不是去镇上逛街,她肯定是去干傻事了!” “哈?” 王凤英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赵锦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相公,不好了,不好了!奶干傻事去了!” 秦慕修也猜出了个大概,秦老太铁定是在章家那头听到了什么话,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去了。 一家人,除了刘美玉留在家里照看孩子,全都开始找秦老太。 最后,秦大平在秦老头的坟头边,找到了正踩着小板凳上吊的秦老太。 秦大平吓得三魂飞了两魂半。 “娘,你干啥呢!” 上前一把抱住秦老太两腿,把她从绳结里救出来。 秦老太已经昏迷过去,人事不知。 秦大平背着秦老太,使出吃奶的力气,飞奔回家。 “锦丫,锦丫!” 赵锦儿跟秦慕修找了一圈没找到,刚好回来看看有没有人找到,结果见到了这一幕。 赵锦儿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扑到秦老太身上,“奶!” 只见秦老太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 脸上毫无血色,嘴角却挂了一丝血迹。 脉搏几乎摸不到了,嘴巴也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为了体体面面地走,她一早就把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这会儿却也凌乱不堪。 家里人断断续续回来。 看到这个模样的秦老太,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锦丫,你快给你奶瞧瞧啊!”秦大平求道。 他这个岁数,还能有老娘,是多么难得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一直想着要好好伺候老娘到九十岁呢,要是这么没了娘,他得伤心自责死! 赵锦儿哭着道,“这不是病,也不是伤,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全看奶自己还想不想活,她要是想活,没准就能撑过来,她要是不想活了,大罗神仙也没法子。” 听了这话,全家人都哭起来。 王凤英把刚刚摸走的那锭银子,塞回秦老太的枕头底下,嚎哭道: “老太婆,你吓唬谁啊这是!我不要你银子了,还不成吗?” 妙妙和多多年纪小,还不知太奶奶怎么了,但看着一屋子人哭,也吓哭了。 这一家子,哭声震天。 片刻就把全村人吸引来了。 见一家人都围在秦老太房里,便有人道,“该不会是秦老太不好了吧?” 秦老太一辈子与人为善,是个人缘好的。 众人听到这话,也不由抹起眼泪。 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之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叟探过头来,“都哭啥呢?” 赵锦儿回头一看,来人正是鬼医。 哭着喊道,“阿公,奶不好了!” 鬼医虽然没跟秦家人正式打过照面,却听赵锦儿说过很多次,秦奶奶对她很好,跟亲孙女似的。 便对这老太婆很有好感。 听说她不好,立即就进了屋。 把脉、摸息、翻眼皮,一通操作下来,问道,“她这是被人勒的,还是自己想不开?” 赵锦儿如实道,“自己想不开。” 鬼医摸摸胡须,“她还有口气游着,若是被人勒的,那她肯定想活,我给她一粒吊气丸,她就能活命,但既然是自己想不开,怕就难了,自己不想活,什么医者都医不好。” 这话,跟方才赵锦儿说的,如出一辙。 赵锦儿哭着道,“阿公,您先把吊气丸给奶喂一颗,把她的气儿吊住,我们再想办法。” 第四百一十五章 报仇 吃了吊气丸的秦老太,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嗓子眼有个什么东西堵着。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老太婆~~” 秦老太睁眼一看,竟然是秦老头。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老头子,你来接我了?” 秦老太狠狠瞪她一眼,“谁来接你了!你活得好好地,作甚干这种傻事?” 秦老太就像个小孩子一般,顿时委屈得老泪纵横,“我活得太久,把你和孩子们的运数都用掉了。” “胡说八道!你就没听说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吗?你现在就是老秦家的老福星,有你镇着,孩子们才能好。”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是你,咱家能进个小福星吗?老秦家,现在就靠着你们一老一小带着发达呢!” “小福星?哪个是小福星?” “天机不可泄露。人家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活得多好啊!儿孙满堂,子孝孙贤,吃饱了没事干寻短见,再敢行这等不惜福之事,就要给孩子们带来厄运了!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秦老头说着,就推了秦老太一把。 秦老太往后打了个踉跄,就给吓醒了。 只听一屋子儿孙都呜呜哭着,王凤英哭得最凶,“老太婆,老太婆啊!你要是死了,我以后可劲欺负你儿子!还有你宝贝疙瘩三孙子三媳妇!” 秦老太顿时来气,“你敢!” 王凤英一直闭眼干嚎,还没看到秦老太已经醒了,“你看我敢不敢!” 说完,觉得哪里不对,连忙朝秦老太望去,只见老家伙两眼瞪得溜圆,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你醒了?” “怎么,盼着我死?” 王凤英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秦大平的脖子,“娘没死,太好了,娘没死。” 赵锦儿也兴奋坏了,“奶!您可吓死我们了!” 一家人失而复得,否极泰来,全都笑中带泪,画面委实感人。 外头看热闹的纷纷道: “怪道老秦家这两年发,瞧瞧人家这母慈子孝的!真没看出来,王凤英平时跟秦老太嘚吧嘚的,关键时候,也这么孝顺!” “王凤英就是个刀子嘴,其实人不坏,村里谁家有个难处,她都肯帮忙。” 村民散了以后,秦大平才问,“娘,你到底为啥事想不开?是儿子不孝,惹您生气了吗?” 王凤英立即道,“你再不孝,还能有你那妹妹不孝?” 言下之意,是秦二云惹得老太想不开,跟自家才没关系呢! 其他人也这么觉得,毕竟,秦老太是从章家回来后,才干的傻事。 而且,回来的时候,还那么狼狈。 一看就是被欺负了。 赵锦儿也问,“奶,二姑和章诗诗,到底对您做了什么?” 秦老太怕说出来,秦大平要去找秦二云麻烦,到时候兄妹反目,叫人看笑话。 便道,“没什么,是我自己一时鬼迷心窍。二云那头,你们往后都别搭理就行了。” 她说是这么说,秦慕修自然是不信的。 秦二云如今山穷水尽,光脚不怕穿鞋的,这回要是不断干净,以后指不定还会干出什么事。 想了想,悄悄将裴枫叫出来。 两人一合计,决定好好给秦二云母女一个教训。 当即就赶到大岗村。 章家。 章五仁平时做人就不行,又是从牢里拖回来的,名声可谓差到了极点。 如今下葬,连个抬棺材点坟的人都找不到。:魰斈叁4 秦二云的脚还叫丁氏砍了,她又没有鬼医赠药,痛得完全下不来床。 章诗诗只得独自拖着锹,找了块没人的荒地,挖了一个浅浅的土坑,千辛万苦把章五仁的尸首拖到坑边,拿张草席一裹,埋了进去。 就这点活,已经把她磨得手脚都起了水泡,累得想骂街。 事实上,她确实是一路骂着回家的。 她先骂邱少夫人,“贱人!别让我再见到二爷,否则我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又骂老秦家,“赵锦儿、秦慕修,你们都好得很,今日之仇,我会记着的!他日,定叫你们十倍、百倍偿还!还有王凤英和老东西,手里有钱也不接济接济我们,我诅咒你们早点死!” 骂完,又擦眼泪,恨恨道,“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为什么旁人就能嫁到豪门去做贵妇阔太,我就不能?为什么赵锦儿那样的村姑,也能名利双收?就连二愣子秦珍珠,都能找个举人?呜呜呜,我的命太苦了!” 正想回家跟秦二云发泄发泄,一进门,却见秦慕修和裴枫两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家桌边。 她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是秦老太回去说啥了吧? 昨儿对付秦老太的那副气势,顿时没了。 陪上笑脸,“三表哥和裴大哥怎么来了?” 秦慕修面无表情,冷冰冰道,“你跟奶说什么了?” 章诗诗越发慌了,“我、我没说什么呀。” 裴枫可不像秦慕修沉得住气,当即站了起来,狠狠拍一把桌子。 “你没说什么,奶能去上吊?” “上、上吊?”章诗诗这种自私的人,哪里想得到,秦老太会因为她的一句话,甘愿为儿孙好而放弃生命? “疯了吧她,好端端上什么吊,我不过随口说一句老不死……啊,我什么都没说啊!” 裴枫才不给她继续狡辩的机会,一把拎住她的衣领,杀气腾腾。 “不管你之前说了什么,以后,不许你靠近老秦家方圆二里!见着老秦家的人,你也给我躲远点!否则,我发现一次,打你一次,听见没!” 章诗诗吓得抱住头,“听见了,听见了。别打我!” 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真的是你们害得奶奶!你们还是人吗!” 看到门外之人,秦慕修惊愕,“锦儿,你怎么来了?” “我一路跟着你俩来的!” 赵锦儿蹲在外头半晌,听到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对话。 也明白了,秦老太就是这母女俩害得糊涂油蒙了心。 她太气了! 欺负她就算了,竟然欺负奶奶! 人生第一次,她像个小猎豹般,狠狠扑向章诗诗,对着脸就开挠! 第四百一十六章 偶遇蔺太太 “欺负我就算了,你敢欺负奶奶!你是活腻了吧!” “你这个坏女人,坏女人!” 赵锦儿一边挠,一边骂。 章诗诗丰满高壮,赵锦儿比她瘦小得多,还矮着半个头,按理说打不过她。 但她才把章五仁拖去埋了,早就筋疲力尽。 赵锦儿却在愤怒的驱使下,爆发力惊人,再加上从小就干粗活,力气比普通姑娘大。 此时,像头小母豹子似的,死死把章诗诗压在身下,恨不能生咬了她。 不过片刻,章诗诗便被抓得头破血流。 头发也被薅得乱七八糟,衣领子都烂了一块。 这女人打架,就跟拔河似的,最重要的就是最开始那口气。 那口气要是输了,后面就会一蹶不振。 章诗诗就输了这口气,被赵锦儿占了上风,以至于后来再也掰不过来了。 被打得像个猪头。 裴枫目瞪狗呆,瑟瑟发抖,“秦兄,你、你平时还好吗?” 秦慕修咽口口水,“还行,她对外不对内。” “要不,咱拉一下?” “有什么好拉的,女人打架,又不会出人命,老老实实地旁观吧你。” “……” 章诗诗被打得鬼哭狼嚎,屋里的秦二云实在听不下去了,瘸着脚出来喊道。 “别打了,别打了!有没有王法了!” 秦慕修冷冷看她一眼,秦二云顿时萎了。 改口道,“好歹是一家人,这么打法儿,以后还要不要走动了?” “一家人?我倒想知道,你们昨儿是怎么对待你亲娘的。” 秦二云心虚得要命,狡辩道,“你二姑父刚死,我跟诗诗心情难免悲痛些,说话就有点冲,赶明儿,等我的脚好了,我亲自上门跟你奶赔礼道歉去。” “你的脚,为何受伤?” 秦慕修目光游移,冷冷地射在秦二云那断了五根脚趾头的脚背上。 秦二云哪敢说是丁氏砍的,只好编了个蹩脚的缘由,“开石头砸的。” 要是往常,秦慕修也许就睁只眼闭只眼不追究了,但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跟章氏母女撇清关系的,自然不能放过这种重要线索。 当即上前,一把扯开秦二云脚上包着的白布。 秦二云尖叫一声,痛得脸都白了。 白布下,齐刷刷断了五根脚趾头的脚掌,又黑又肿,还往外渗着血水。 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秦慕修眉头微皱,很快就明白过来,淡漠一笑,“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二云装傻充楞,“石头砸的太狠,脚趾头都断了。” 秦慕修懒得跟她继续打哑谜,“那五百两,别以为你们给亏了,那是我二哥和大娘的精神损失费,章诗诗在我们家那一年,全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也要本钱。” “你就是告到京城,也不可能还给你!别再打歪主意,你没本事拿回去,丁氏也没有!再敢搞这种小动作,我可就不客气了。” 秦二云见事情败露,也不装了。 她现在啥也不想,就想搞钱。 没有钱,她们都快没法活了! “就算不还我五百两,起码还二百两吧!一百两也行!就当二姑求求你了!你看看我们这日子过得,锅都掀不开了,呜呜呜~~” 秦慕修才不管她揭不揭得开锅,“锦儿!气出完了吗?” 赵锦儿头发也散了,“还差两拳!” “那你打,打完我们就走了。” 赵锦儿对着章诗诗的脸,又打了两拳,才站起身来,理了理头发。 挽住秦慕修的胳膊,大摇大摆走了。 早知道打架这么爽,小时候就不会受那么多气了。 望着三人背影,秦二云知道,在老秦家是什么羊毛都薅不到了,干脆撕破脸,扯嗓子开始骂。 “都不是东西!一个个都想逼死我们娘几个!见死不救,你们会倒霉的!你们会遭报应的!” 秦慕修停下脚步,折回去,杀人诛心道: “我劝你最好别破罐子破摔。你以为章五仁死了,你们娘俩就能摘干净?别忘了,你们害死的是郡守的女儿,郡守只消知道,害他女儿的凶手不止一个,你猜,他会不会一个一个找到,都关到大牢里去?我现在没弄你们母女,完全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你们如果再作半点幺蛾子,我可不管孩子不孩子的,信不信,我立刻就能把你们也送进大牢,跟章五仁一样,秋后问斩?” 秦二云立刻把嘴巴闭上,不敢再说半个字了。 裴枫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有点不落忍。 “你母女俩都好手好脚的,还养不活两个孩子?走点正路,做个人吧!” 秦慕修一把将他拉走,“少跟她废话!你见过人渣能听懂人话的?” …… 赵锦儿这人生第一架,打得太激烈,也负了点轻伤。 秦慕修心疼不已,摩挲了摩挲她的伤口,“要上点药吧?” 赵锦儿摆摆手,“不用不用。” 裴枫起哄道,“怎么不用,得上,得赶紧上!上慢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秦慕修:…… 赵锦儿:…… 秦慕修又道,“呀,你的发钗断了,头发都散了,我带你去镇上买根新的。” 赵锦儿一摸脑袋,才发现头发都散下来了,她本是鹅蛋脸,头发披下来,显得脸尖不少,比平时扎着头发多了几分妩媚。 秦慕修是又疼又爱。 这样的小媳妇,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出门还能打架,上哪儿找去! 必须买点礼物奖励她! 三人便来到集镇上。 赵锦儿想在街边的货郎挑子上买个木头发簪了事,秦慕修却非要带她到铺子里买根玉的。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辆轿子停了下来。 “锦丫!我就说像你,还真是你呀!”说话的,竟是潘瑜。 “潘姐姐!你又下来巡铺子啊?” “这不快过年了吗,我跟我婆婆一起下来查账。我婆婆正说要把你约出来见一面,谈谈明年种啥草药呢。“ “蔺太太也来了?" 蔺太太的声音就从轿子里传了出来,“锦丫头,好久不见呐!” 蔺太太性子有些古板之处,譬如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她就不喜欢抛头露面。:魰斈叁4 但她倒也不管媳妇,只是自己不愿下轿子。 第四百一十七章 姐妹重聚 赵锦儿就把身子探进轿子里,笑盈盈地打招呼,“蔺太太,您好呀!” 蔺太太饶是个严肃的商客,见到这样一张笑脸,也忍不住乐了。 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哟,你脸怎么了?” 赵锦儿龇牙,“说来话长,等哪天您空了,我慢慢说给您听。” 蔺太太不是个爱八卦的,就没细问。 “好,哪天到郡上来玩,还住我家。你今晚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啊,聊聊明年的行情,顺道把今年的账结一结,入冬以来,你那些药丸畅销得很,小丫头,你马上就要变成小富婆了。” 赵锦儿兴奋不已,“好啊好啊,晚上哪里见?” “仙客来。” “仙客来不是蕙兰姐开的酒楼吗?镇子上有分店了?” 潘瑜笑着拍了她一把,“你蕙兰姐呀,一口气在四周的镇子上,开了六家分店,你还不知道吗?她如今可是个大忙人!你们镇上的这家,今晚剪彩试营业,她作为老板娘,也要来。到时候咱们给她捧场去!” 姐妹即将重聚,大家的事业也都在蒸蒸日上。 赵锦儿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拉着潘瑜叽叽喳喳问个不住,潘瑜告诉她,杨蕙兰已经彻底带着轩哥从侯府搬了出来。 赵锦儿就更快乐了,“晚上一定要好好唠嗑唠嗑。” 潘瑜笑道,“好好好,晚上唠,我们还有一家店子没巡,晚上见!” 说着,跟秦慕修招招手手,“晚上一起来呀!” 这才注意到秦慕修身边的裴枫,“这位公子……好眼熟啊!” 赵锦儿笑道,“你忘了吗,这是裴大哥啊,去过蔺府的,当时中毒了。” 潘瑜恍然大悟,“哦哦哦,是他呀!” 裴枫赶忙拱手作揖,谢道,“多谢少奶奶收留之恩。” 潘瑜笑道,“哪里话!裴公子考得如何?” 裴枫还没开口,赵锦儿便兴奋地炫耀道,“全郡第七!” “呀!病成那样,还能考第七,裴公子,你真是才高八斗!” “哪里哪里!不过是点运气。”裴枫谦虚道。 轿子内的蔺太太闻言,不由侧起耳朵: 外头那小子,竟是考了全郡第七的举人? 当时听潘瑜说赵锦儿带了个考子借宿,压根没放在心上,不料竟结下这种善缘! 蔺太太是个生意人,生意人都是很会打算盘的。 蔺太太心里的小算盘,此时就打得劈啪作响: 都中毒得昏迷不醒了,竟然还能考得全郡第七的好成绩,那开春后的春闱,他势必要大放异彩。 若在此时攀上交情,待他飞黄腾达,对蔺家的生意,肯定有好处! 于是蔺太太就在轿子里道,“裴公子晚上若是无事,一起来用餐呀!” 裴枫犹豫道,“我?” 秦慕修猜出蔺太太的结交之意,想着裴枫家底到底薄了些,谁知道春闱时会不会又有人动手脚,若有财大气粗的蔺家做靠山,那些红眼病也能收敛些。 便道,“索性无事,晚上带珍珠一起来呗。” 裴枫低声道,“你们谈生意,我跟着不太合适吧?” 秦慕修笑道,“那酒楼是锦儿的干姐姐开的,她们感情可好了,开业图个热闹和人气,你来算凑个数,也算帮忙。” 蔺太太也劝,“听说明年春闱的主考官,钱学士今晚也在,我与钱学士刚好有些交情,到时候引荐一番,说不定能给考官留个好印象。” 裴枫寒窗苦读十多年,为的就是出人头地,有这等好机会,自不会放过。 便应下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蔺太太盛邀。” 晚上要见姐妹,药丸的分成又可观,赵锦儿也就不在货郎挑子前磨蹭了,老老实实跟秦慕修进铺子,选了一根白玉木兰簪。 簪到头上,露出一大片白腻的脖颈,也不知是簪子白些,还是她的脖子白些。 “相公,我好看吗?” 照过镜子的赵锦儿很满意,但还是要问问秦慕修的意见。 秦慕修啥时看她不好看了? 当即就道,“好看得不得了。只是……” “只是什么?” “簪子这么美,你的衣裳却普通了些,再去买身衣裳吧!” “疯了!”赵锦儿像个小财迷,“前些时候才买的布料,还要买什么新衣服!” “布料不是还在芳芳那里做嘛,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想你今晚就打扮得好看些。” 赵锦儿却是说什么也不肯了,“我回家换身干净衣裳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秦慕修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晚间,几人都“盛装打扮”一番,早早来到仙客来。 杨蕙兰见到几人,高兴坏了,“潘瑜说你们要来,我还不信呢!快到雅间去坐!” 一边引路,一边又道,“我等下要出去剪个彩,你们先吃点心,我一会就来!” 看着杨蕙兰忙忙碌碌却红光满面的样子,赵锦儿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相比于刚认识时,那凄风苦雨的惨样,现在的杨蕙兰,像是一株又得到滋养的兰花,重新焕发了活力。 雅间里,潘瑜已经等在里头了。 “你们来啦!快坐快坐!” 赵锦儿笑问,“蔺太太呢?” “有批亳州来的货有点问题,她要亲自去验货,过一会就到。让我跟你们说一声抱歉呢!” 赵锦儿介绍了一下秦珍珠,大家便开始闲唠嗑。 潘瑜告诉赵锦儿,杨蕙兰搬出来之后,杨家二老想着女儿外孙在侯府受了那么多委屈,豪气地在隔壁大街一掷千金,买了一套比侯府大两倍的大宅子,又买了几十口佣人,专门伺候她们娘俩。 开酒楼的银子,也是杨家出的。 杨家最不差的,就是钱! 杨蕙兰那继婆婆姚氏,眼睛都嫉妒瞎了。 但杨蕙兰出门,是她首肯的,毕竟杨蕙兰带着轩哥出去了,她的儿子,才有机会继承爵位。 所以她也说不了什么,只能时不时地跟老侯爷吹枕边风: “咱们毕竟是簪缨世家,蕙兰作为长房长媳,怎么抛头露脸的做起生意来了?旁人会怎么说咱们啊!知道的,说她出身商家贪心不足,一心钻钱眼子里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过不下去了呢!” 第四百一十八章 裴公子长得像不像一个人 老侯爷最是个要面子的。wenxueзч.net 听了这话,就想喊杨蕙兰回府,姚氏又不肯。 “她一个年轻少妇,哪里就肯一辈子守着了?心不在府里,把人喊回来有甚用?闹出了不好看,丢脸的是侯府!还不如让她在外头,真出事了,也跟侯府不沾边。” 老侯爷就没了主意,“那你到底想咋样嘛!” 姚氏就道,“她出去做生意,顶的不是侯府的门楼?大家肯去照顾她生意,还不是看在侯府的面子?她挣的钱,该有侯府的一份儿。” 听到这里,几人都愤怒不已。 赵锦儿嘴巴笨,只管生气。 秦珍珠就不同了,跟她娘耳濡目染十几年,嘴皮子厉害得很。 当即开骂,“这侯府还要不要脸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少夫人嫁到他们家,没吃到他家一口饭,男人男人没了,孩子孩子生了,嫁妆全贴进无底洞,现在好不容易脱离出来,为孩子干点事业存点家底,他们竟然还要打主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家是侯府,他家是平民,他家一大家子嫁到杨家去了呢!” 潘瑜深以为同,“谁不这么说呢!蕙兰的命也太苦了,怎么就摊上这样一家人!” 秦慕修暗想:杨蕙兰才十九岁,若能跟俞府彻底脱离关系,重新找个好男人,这辈子也不算不能挽救。 只是,俞府肯定不会轻易放掉,她这棵摇钱树的。 几人正说着,外头一阵啪啪的炮竹声响。 紧接着,便是杨蕙兰清脆年轻的声音: “诸位乡亲父老,承蒙关照,仙客来第六家分店,今日正式营业!开业大酬宾,本月所有到店的客人,打七折,另,每桌送一份红烧肉!” “哇,这么算下来,也不贵呀!店子装修得这样豪华,进去吃饭倍儿有面子!” “我朋友说这家店确实好吃,他在郡上的总店吃过几次,咱们也进去尝尝吧!” 不一会儿,店里就上了不少客人。 杨蕙兰很有生意头脑,还请了一个戏班子,在酒楼门口唱大戏。 “老板娘,我儿子明儿娶媳妇,你们明晚还有这样的戏台子吗?要是有,我就在你这儿宴客了,省得在家里忙活。”一个老人问。 “戏班子明晚没了,但明晚有杂耍班子,比这个还精彩!您要是今儿就定下来,再给您每桌送壶酒。” 老人一听,当即笑眯眯付了定金。 杨蕙兰灵机一动,扬嗓道,“若年底或开春还有要办喜事的,今明后三天,只要交订金,就可以一直享受本月的酬宾优惠!年夜饭也可以预订起来啦!如果到时候用不上,提前三天打招呼,全额退订金!” 这样大的折扣力度,很难不心动! 而且不想要了,还能退,有啥不好订的? 片刻功夫,柜台前,就围满了订宴的人。 杨蕙兰见势已经造起来了,便跟掌柜嘱咐道,“把前堂和后厨都照看好,我去招待贵客。” 见杨蕙兰进来,赵锦儿立即上前,握住她胳膊,满心自豪。 “蕙兰姐,你也太会了!” 杨蕙兰笑道,“会啥呀,还不是淌着石头过河。还好大家捧场,也还做得下去。” 潘瑜揶揄道,“哟哟哟,你们听听,大老板一当,说话都打着官腔了。” 杨蕙兰就追过来扑她,“你这张嘴,不撕烂是不会消停的。” “我错了!我错了!” 姐妹仨你打趣来,我打趣去,最后还是年纪最小的赵锦儿劝架,“别打了,都是做老板的人了,要稳重点。” 杨蕙兰连忙理了理头发,“是是是,叫小二瞧见了,谁还听我的话。” “哈哈哈哈!” 大家笑了一场,杨蕙兰一一跟在场之人招呼。 看到裴枫的时候,拉过潘瑜道,“老潘,你瞧瞧,裴公子长得像不像一个人。” 潘瑜激动得直点头,“是不是我婆婆!我也觉得像!只是没好意思说。” “就裴公子这样儿,和蔺太太站到一起,比蔺太太那四个宝贝好大儿,都更像她儿子。” 潘瑜点头如捣蒜,“真像!尤其是下巴那一块!” 裴枫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下巴,有些尴尬地笑道,“有这么像吗?” 这下不止潘瑜和杨蕙兰,连赵锦儿,都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真的像。” “之前不是听你说,你婆婆丢过一个孩子吗?” “快别提,这事儿一提起,我婆婆就伤心。” “会不会……”杨蕙兰欲言又止。 潘瑜咽口口水,“这个,我可不敢说,等会儿娘来了,让她自己瞧瞧。” 潘瑜不愿意管,有两个缘故。 一来,万一不是的,徒惹蔺太太伤心。 二来,也显得她自己咋呼咋呼的,她娘家不像杨家给力,想做生意立刻支持,她手里如今这两间铺子,可是她辛辛苦苦表现,跟蔺太太手里挣来的,若给婆婆落个不稳重的印象,将来就不好混了。 秦慕修从潘瑜脸上细微的表情,已经看出来,这事儿,她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便问:“不知蔺府那位走丢的小少爷,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或者胎记?” “信物肯定有的呀,这大户人家的孩子,腰间不都爱挂个玉佩香囊的,只不过,想来早就流落了吧。至于胎记——” …… 蔺记生药铺。 蔺太太合上最后一本账簿,嘴角露出欣慰的笑意。 儿子们不中用,好歹有个能顶事的儿媳。 虽然跟自己年轻时比,差远了,但好生培养着,总是能分担一些的。 掌柜接回账簿,道,“对了太太,有个人来药铺打听好几次了。” “打听什么?” “打听太太什么时候来,说想见太太一面。” 蔺太太蹙眉,“什么人?” “这个,小的不知。” 生意做得大,慕名来求合作的人便多。 蔺太太见怪不怪,起身道,“若再来,叫他去郡上找四少奶奶。我得走了,约了客人呢。等会打发个伙计到仙客来,打包些食物到店子,分给大家吃,年底大家都辛苦了。” 蔺太太前脚刚走,一个男人后脚便走进店里。 “掌柜的,东家这两天来了吗?” 第四百一十九章 只是巧合? 裴枫万万没想到,原本只想蹭吃一顿饭,现在竟变成了大型认亲现场。 此事由杨蕙兰牵头,潘瑜打配合。 其余者—— 赵锦儿兴奋不已; 秦慕修冷眼旁观; 秦珍珠则是一脸懵逼。 潘瑜还在扒拉着他的袖口,啧啧有声,“鸡心形,对对,就是鸡心形!粉红色的!娘说小老五手腕上就是这个胎记!” “天哪,娘要是知道来吃顿饭,竟能找回宝贝儿子,只怕要高兴坏了!” 杨蕙兰笑,“何止宝贝!裴公子这般才俊,蔺太太只怕要当天上掉的!”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是蔺太太身边的得力小厮。 “少奶奶,太太有急事来不了了,让小的来跟诸位说一声抱歉,还说下回到郡上,她做东,跟各位赔罪。” 潘瑜不由一愣,婆婆可是最最守约的一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失约。 “出什么事了吗?” 小厮满脸激动,“五少爷找到了!太太连夜回郡上认亲了!” “什么?认亲?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来认亲的人,说出了五少爷手上那个粉色胎记,还带来当年五少爷穿着的外套。太太一瞧见就哭了,说绝对没错。” 潘瑜整个的懵了。 那裴枫手上的胎记……只是巧合? 裴枫瞧出潘瑜的怔忪,笑着打圆场道,“少奶奶,能跟您家五少爷长出一样的胎记,委实是份不小的缘分,赶明儿有机会,倒是要拜访拜访。” 潘瑜只好道歉,“是我唐突了,还请裴公子不要见怪。” 杨蕙兰只管在旁嘀咕,“奇了怪了!就算胎记能长得一样,裴公子跟蔺太太长得那么像又怎么解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呀!” “无巧不成书,太太能找回走失的小少爷,比什么都重要,这事儿值得喝一杯!” 裴枫举起杯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众人喝了点酒,这个乌龙才算揭过去。 回到家后,赵锦儿叹气,“真是太可惜了,我刚为裴大哥高兴呢,没想到竟然只是巧合。” 秦慕修却道,“哪有那么多巧合,就像你慧兰姐说的,光是胎记巧合也就罢了,裴枫跟蔺太太长得神似,也是不争的事实。” 赵锦儿两眼闪闪,“相公,你这话什么意思?裴枫若真是蔺太太的孩子,那怎么会有旁人去认亲呢?还带上了当年的衣物,你没听小厮说,衣服是蔺太太认得的,总不会有错。” 秦慕修便反问,“既有信物和胎记双重保障,何必等到今日才认亲?普通人家,养个小伙子十几年,可是笔不小的开销。当年若是送回来,蔺府绝对不吝赏金。” 赵锦儿的脑子就转不过来了,“我有些听不懂。” 看着她懵逼的小眼神,秦慕修失笑,“我觉得有蹊跷。蔺家的财产这样大,有人打主意很正常。” “啊?你是说,那个来认亲的,是冒牌的?” “倒也不敢这么斩钉截铁。” “那可怎么办?” 秦慕修嘴角挂笑,刮了刮她粉腻腻的小鼻头,“小糊涂蛋,你那包父子粉不是还没用完么?” 赵锦儿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呢!” …… 三个时辰后,夜半,蔺府。 蔺太太风尘仆仆赶到家,已经有个青年男子等候多时。 男子约莫二十来岁,倒是眉清目秀,周周正正,只是个头不是很高。 一见到蔺太太,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哭道,“娘!” 蔺太太什么话都没说,走到男子跟前,扒开他的袖口。 赫然是一块鸡心形的粉色胎记! 蔺太太只觉气儿都喘不过来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一把搂住男子,眼泪滚滚落下。 ”我的儿!为娘找得你好苦啊!” 男子也呜呜哭泣,“娘,是儿子不孝!害娘为儿子担心这么多年!” 蔺太太越发悲从中来,这可是丢了十几年的儿子啊! 光是说出这样的话,就比家里那四个不争气,不知强哪儿去了。 这么好的儿子,竟然现在才找回来。 “我儿,是娘对不住你,是娘把你弄丢了,我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母子俩抱头痛哭,在场的家丁丫鬟婆子见了,无不落泪。 还是蔺太太的贴身嬷嬷劝道,“太太,五少爷找到是天大的喜事,怎好一直这么哭哭啼啼?这深更半夜的,想来少爷也饿了,您也是刚从乡下赶回来,弗如先去膳堂,弄些咸菜清粥,你们娘俩一边吃些东西垫肚子,再慢慢聊。” 蔺太太深深点头,“瞧我糊涂的,我儿一定饿了,去膳堂,去膳堂。” “我儿,你给娘说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人打你?要人冻挨饿不?念过书吗?” 蔺太太恨不得立刻就把这缺失的十几年弥补回来。 男子抹干眼泪,微微笑道,“养父母对我很不错,供我衣食无忧,还读了几年书,从没打过我。” 蔺太太眼泪还是刷刷流,“这就好,这就好,赶明儿,娘去登门道谢。” 男子苦笑,“前番鼠疫,老两口都走了。” 蔺太太颇为吃惊,“啊?当时不是组织在寺庙治疗吗?怎么……” “两人病得重,没赶上去寺庙人就没了。” 蔺太太不由叹气,“到底养你一场,往后每年你都去给他们烧点纸钱。” “儿子省得。” “那你又是如何寻回来的呢?” 男子便道,“养母临终前跟我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是他们捡的,让我带着这件小衣服寻亲,阴差阳错打听到的。” “我儿,你辛苦了!快喝些粥,待天亮,娘带你去见你四个哥哥和你爹。” 喝完粥,蔺太太还想再拉着儿子多聊聊。 老嬷嬷劝道,“太太,天都快亮了,还是都歇一会吧!要不,寻回了小少爷,您的身子倒是倒下了,那就不美了。” 蔺太太一想也是,道,“给五少爷安排一间屋子,弄得舒舒服服的!我儿,你先去好好歇一觉,明儿我让下人给你开个院子,往后,你也有家了!” “多谢娘!” “这孩子,母子之间,客气什么!” 男子走进老嬷嬷布置好的房间,摸着满屋梨花木的柜子桌子,看着竟是绸缎的被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 命运就要改变了! 他一定要紧紧地抓住这份机遇! 第四百二十章 蔺太太大概是疯了 大半个月后,潘瑜又来到凤凰镇,把姐妹几个约到一间酒肆。 “我婆婆大概是疯了!这才认亲几天功夫?竟然接连拨了六间铺子给老五!” 潘瑜是“满心的不服气,她这么努力,真正归到她名下的,不过两间药铺而已。 而那刚认回来的“老五”,竟然如此得器重! “你们别误会啊,我并不是眼红,只是觉得婆婆此举,委实有些冒失了。” 潘瑜按捺住心头的不爽,无力地解释道。 杨蕙兰拍拍她的肩膀。 “我懂你的心情,蔺太太这样做,确实有失公允。你们家那位五公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一冒出来,就能管好从未接触过的生意,这样一把给他六间铺子,十有八.九是要折本的。” 潘瑜狠狠点头,“谁说不是呢!可是这话,我也不好跟娘说,瓜田李下的。” “蔺太太不像这么糊涂的人啊!”赵锦儿不由疑惑。 “太太是不糊涂,但架不住老五一个劲儿的要啊!” 杨蕙兰挑眉,“他直接张口要家产?” 潘瑜冷笑,“真这么傻,能混走那么多铺子吗?人家走的是以退为进的路子!” “刚进府不到三天,就嚷着要搬出去,太太哪能同意啊!当即就怀疑,是家里有人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是下人仗势欺人了?还把我们几个都叫去训了一顿,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不可对骨肉兄弟轻视慢待,否则会让他有生疏之感。” “天地良心!自他回来,我们妯娌几个,哪个不是日日想着法子的往他屋送吃送用,谁敢怠慢他半分啊!” “结果人家说什么?人家说啊,家里哥嫂都这样能干,唯有他这么多年一事无成,跟这个家实在是格格不入,所以要走。” “太太本就满心亏欠,听他这么说,立即亲自带在身边教生意,教就教吧,一边教,一边给,这不,随随便便,已经给了六间铺子出去了。” “从前我还觉得我这婆婆,是世界上最公道的婆婆,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她对我们上头四个公平,那是因为一个都不喜欢!” “实则,那心眼子都偏进胳肢窝了!” 潘瑜向来不是爱在背后嚼舌根的性格。 这次,竟特特从郡上赶到镇上来,跟姐们喝闷酒,可见是委屈坏了。 杨蕙兰听着都皱了眉,“这哪是回来认亲,这就是回来抢家产嘛。” 潘瑜叹口气,“倒也不能这么说,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家产该他的,我不眼红。我只是不服气,难道就因为他是走丢回来的,就能不劳而获?” 赵锦儿不禁想起秦慕修的怀疑。 这位认回来的“五少爷”,是真格的,还是冒牌的,其实很容易验证。 一碗水的事。 当时赵锦儿就想让潘瑜转告蔺太太,但秦慕修拦住了她。 “别人正在母子团聚的兴头上,你还是别去扫兴了,这么贸贸然去给人家滴血验亲,实在太唐突,咱们毕竟是外人。” “放心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只要有问题,时间一长,胃里尾巴自会露出来,到时候咱们再出招,毒瘤唯有长到最大,才能彻底摘除。” 赵锦儿觉得,这颗“毒瘤”,已经在慢慢长大了。 “锦丫,你知道吗,你们家药田和药丸的事儿,马上都要交给他,以后不归我管了。” 想到这个,潘瑜就难过。 倒不是有多少油水,而是这些事,分明是她一手慢慢做起来的,现在竟要拱手让人。 她不放心,也不甘心。 赵锦儿亦是吃了一惊,“啊?”攵學3肆 杨蕙兰摇头啧嘴,“蔺太太怎么就跟没见过儿子似的,离谱!我看呐,迟早要出事儿!” 潘瑜又仰头干了一口闷酒,挥挥手,“不提也罢,越说越气!嗳,对了,你跟蒲大人咋回事啊?最近城里都在传你俩的风声。” 赵锦儿的小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杨蕙兰顿时面如泼霞,“我跟蒲大人?不懂你在说甚。” 潘瑜本来还不甚怀疑,见她这支支吾吾的样子,顿时来了兴。 “咦~~不懂我在说甚,你干嘛脸红?” 杨蕙兰捂着脸颊,“我哪里脸红了?锦儿,我脸红了吗?” 赵锦儿捣蒜,“红。很红。” 杨蕙兰,“……” “好你个老杨,有了新情况,都不跟我们姐妹说!还不坦白从宽!” 杨蕙兰啐她一口,“哪有什么情况,我这是喝酒上脸。” …… 郡上。 蔺府后街小巷。 一道身影鬼鬼祟祟走了进去。 小巷的尽头,一个三四十岁的邋遢男人,嘴里叼着一根草,一脸贪婪。 见到来人,怒斥道,“怎么才来!知道老子等了多久吗?” 来人目光阴冷,竟是蔺府近来风头无俩的“五少爷”。 “五少爷”从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口袋,“这是五十两。” “怎么才五十两?!” “五少爷”深深吸口气,“这半个月,你已经要了四次了,我一共给了你两百多两,真的没有更多了。” 男人扬手就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别跟老子耍花样!蔺府出了名的家大业大!在整个郡都是数一数二的富商,你如今这样得势,竟然搞不到钱,骗谁呢?” “我刚刚开始接触生意,都在太太眼皮子底下,很难搞到钱。你想要大钱,也得有些耐心。” 男人想了想,也是,“好,老子再宽限你几日,年前,必须给老子二千两,否则……” “二千两,也太多了!” 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拎了拎他的衣领,“瞧瞧你如今的穿着打扮,多贵气,出入前呼后拥,再想想你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还觉得二千两多吗?” “五少爷”沉声,喉结微滚,“好,年二十八,还在这里见,我想办法给你弄二千两,往后咱们就两讫了。”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仿佛听到什么好笑得不得了的笑话。 “你笑什么?”“五少爷”问。 “两讫?你是在做梦吗?要不是我,你能到蔺府做高高在上的五少爷?作为蔺府最得宠的儿子,你往后的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竟然想用二千两就把我打发了?” “五少爷”整个懵住,“那、那你想怎么样?” 第四百二十一章 凶案 男人摸一把嘴角。 “老子就是你的再世爹!以后,你享什么荣华富贵,都得有老子的一份儿!” 说完,扬长而去。 “五少爷”呆立在巷中。 良久,眼底现出一抹阴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六。 老秦家今年添丁进口、收获满满,王凤英高兴得很,一老早就上街买了大红灯笼和春联儿。 早早地张灯结彩。 惹得村里人都羡慕不已。 要是从前,秦老太定会叫她莫这般张扬,但进过一趟鬼门关的秦老太,如今也看开了。 人家要眼红你,不是你低调就能躲过去的。 索性喜庆喜庆,谁爱眼红谁红去,管她的! 新宅。 赵锦儿刚从张芳芳那把新做好的衣裳都拿了回来,鬼医也得了一套新衣,老头儿试到身上,喜欢得不得了。 “多少年没过过一个像样的年!如今跟着外孙女,热闹热闹!” 看着喜气洋洋的外公,赵锦儿喜笑颜开,两只眼睛变成两朵小月牙,看着就喜人。 “外公,我跟阿修要去郡上一趟,把柱子和木易接回来,顺道儿跟蔺记把账结了。这两天,珍珠每天给你送饭。” 鬼医巴不得换换口味,天天吃面条谁吃得消啊! 脸上做出舍不得的样子,心里却是美滋滋,“去吧去吧,不用管我。” 上次和蔺太太见面,蔺太太就说要结算款子的,结果半路回去认亲,就把这事儿耽搁下来。 赵锦儿想着新年不好跟人要账,就决定在年前把这笔钱要回来。 两口子赶上小驴,晃晃荡荡往出发了。 因着不急,车赶得慢,傍晚时分,才到郡上。 “天都黑了,咱今晚就不去蔺府了,否则又得白担人家的招待,我们找间客栈住吧。”秦慕修道。 赵锦儿自是没话说。 两人便在悦来客栈落脚。 第二日一早,在前台会账时,听到两个小二在闲聊。 “昨儿夜里,梨花巷出了桩命案,听说了吗?” “大过年的,什么仇什么怨!别是谋财害命吧?年关难过,难免有人想歪主意。” “奇就奇在被杀的那个人,穷酸潦倒,身上啥也没有。听说被凶手掀了脸皮,可怖得很。” “这还针灸离奇了,可能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锦儿扯了扯秦慕修的衣摆,“相公,梨花巷不就是蔺府后头那条小巷吗?” 秦慕修微微蹙眉,“是呢。” 两人到蔺府,看门的老头认出二人,笑眯眯道,“哟,贵客来了!今儿可真不赶巧,太太和四少奶奶都出去了,您二位先进去歇歇?” 赵锦儿笑道,“那就算了,我们晚点再来。” 就在这时,“五少爷”从里头出来,见状,就问门房老头,“这是什么人?” 门房赶紧道,“回五少爷,是秦公子和赵娘子。” 说完,不由有些奇怪,嘀咕道,“五少爷昨天不是去凤凰镇跟他们结款子了吗?” “五少爷”脸色微变,很快就恢复平静。 笑道,“这两天太忙,干其他事儿去了,还没来得及去镇上。正想着今天去呢,没想到二位亲自来了。” 说着,对秦慕修和赵锦儿拱拱手,“总听母亲和四嫂提起二位,久仰久仰!母亲说了,你们家的生意,以后都跟我对接,里头请,里头请。” 他态度谦逊,笑得温和,看样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但不知为何,赵锦儿的后背,莫名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总觉得凉飕飕的。 秦慕修倒没甚反应,拱手回礼。 “那就有劳五少爷带路。” 到了账房,“五少爷”拿出账簿。 “赵娘子的药丸,四季度销量极好,一共得四千六百两利润,三七分后,你们得一千三百八十两。” 赵锦儿激动得捏紧了小拳头。 上次,蔺太太说她要变成小富婆了,她想着,最多也就是五六百两,那也是很吓人的数目了。 没想到,竟然是一千多两! 做梦也想不到,竟能赚到这么多钱啊! 这个年,真是个肥年! “五少爷”开好收据,“在这上头签个字,就能领钱了。” 秦慕修签好字,瞥一眼“五少爷”的皂靴。 “五少爷出城了?” “五少爷”不明所以,“没有啊!” 秦慕修就没再说甚,接过银票,低头看一眼,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交到赵锦儿手中。 “年底忙碌,就不叨扰了。待太太和四少奶回来,请五少爷替我们拜个早年。” “五少爷”点头,“好。” 从账房出来,赵锦儿便往前走。 秦慕修却道,“咱们从后门走吧。” “后门?为什么呀?” “近点儿。” “哦,好吧。” 离后门没几丈远,就是梨花巷。 那是个死巷,两边没有住户,因此也没铺石板,泥巴灰灰的。 因着昨夜的命案,不少人围在巷口往里看。 “太残忍了,脸皮掀了,手也砍了,再大的仇怨,也不至于下这种狠手啊!”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咋知道那死的人,就是个好东西呢!” “再不是好东西,有官府啊,何必自己动手杀人……” 路过之时,赵锦儿鼓足勇气伸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倒抽气。攵學3肆 只见泥土地上,一大滩已经泛黑的血迹。 可见死者死得多惨烈。 “咦,相公,这不是去药庐的路啊!” “暂时不去药庐,咱们去一趟衙门。” “去衙门作甚?” “我去问点事儿。” 衙门里,蒲兰彬去香桂镇处理公务了,只有郝师爷值守。 见到秦慕修,就拉住他的手,愁眉不展道: “秦公子,你说我倒霉不倒霉!大人才下去两天,就出了命案!还要不要人过年了!” 秦慕修道,“是掀了脸皮的那个吗?” “你听说了?” “听说了,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为了这事?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仵作尸检了吗?” “检了。” “能让我看看嘛?” “来,给你看。”郝师爷拿出尸检记录和一个托盘,托盘里是死者遗物。 死者死于斧头砍脖子,脸被用利刃削去脸皮,两只手被剁了。 死状相当骇人。 第四百二十二章 拿人 “杀人就杀人,削皮剁手是几个意思?太恶劣了!这凶手要是捉到,起码判个五马分尸!” 郝师爷还在抱怨着,秦慕修已经从托盘里拿出一片碎屑。 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纸屑。 赵锦儿凑过去,“什么呀?” 郝师爷道,“这是从死者嘴里抠出来的。” 赵锦儿顿时捂住嘴,转身要往外头去吐。 秦慕修却拉住她,“等一下。” “干嘛呀!” 秦慕修将手伸进她胸口衣襟里。 赵锦儿胸前绵软被碰上,小脸通红,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秦慕修却展臂将她柔。软的小腰勾住,让她退无可退。 郝师爷连忙捂住眼睛,“咦咦咦,这是要干嘛,我饿了一夜呢,不适合吃冷狗粮。” 秦慕修白他一眼,不作理会。 却是从赵锦儿的口袋里,摸出方才从蔺府得的银票。 小心翼翼将其中一张抽出来,放在桌上,用修长的手指细细展平。 赵锦儿便发现了不对劲,“咦,这银票怎么缺了一角?” 秦慕修没有回答,而是将手里那块纸屑拼了上去。 赵锦儿瞪圆双目,“怎、怎么刚好能对上呀?” 郝师爷也震惊不已。 死者嘴里掏出来的那张纸屑,跟秦慕修怀中这张银票的缺角,严丝合缝。 显然就是同一张。 郝师爷自不会怀疑秦慕修是凶手,便问,“你哪里来的这张银票?” 秦慕修和赵锦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蔺府。” 听完来龙去脉的郝师爷,嘴巴惊得能装下一个鸡蛋。 “你们认为,蔺府新认的那位五少爷,是冒牌的,而这个死者,跟那五少爷,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或许,死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五少爷杀人灭口?” 秦慕修点头,“之所以削脸皮,砍手掌,都是为了掩藏死者身份,死者的身份都查不出来,凶手的身份,就更无从查起了。”:魰斈叁4 郝师爷呼出一口气,“这凶手心思缜密,手段歹毒,若不是你们机缘巧合知道这事儿,恐怕就真要变成无头案了!” “来人呐!去蔺府,拿人!” 蔺太太几乎是和衙差同时到家的。 见到新认的儿子五花大绑,都懵了。 “官爷,你们这是作甚?” 衙差头子刘大龙与蔺太太认识,拱手道,“公家办案,蔺太太,得罪了。” 蔺太太愈发惊惧,“你们办案,抓我儿子作甚?” “令公子涉嫌一桩命案,我们依命带他回去调查。” “涉嫌?那就是没有证据咯。没有证据,你们就这般绑我儿子,还有没有王法了!郡守大人呢,我要见见他,好好掰扯掰扯这个理!” 蔺太太深谙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尤其是行商,与官家搞不好关系,干得再好,也有可能白搭。 所以这么多年,一直矜矜业业地经营着与衙门的关系。 可今儿官府抓的是她的宝贝老五,她没了理智。 和天下任何一个护犊子的母亲一般,她用身躯挡在了“五少爷”前头。 刘大龙便有些不快了,“蔺太太,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今日谁也甭想带走我儿子,否则我就是倾尽家产,也要替他讨回这个公道!” 刘大龙振臂一挥,身后的衙役纷纷拔刀。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蔺太太气得浑身发颤,“刘官爷,你当真这般不讲情面?” 刘大龙铁面无私,“事关人命,这可不是讲情面的时候。” “我儿怎么会跟人命官司扯上关系?简直胡说八道!” 地上的五少爷也哭道,“娘,我没有杀人,我是被冤枉的。” 看着泪流满面委屈不已的儿子,蔺太太心都碎了。 “放心,娘定还你清白!” 刘大龙冷笑道,“执迷不悟!既然你这般信任疼护儿子,就跟他一起进大牢待着吧!” “来人,把蔺太太也拿下!” 这时候,潘瑜和几个妯娌也回来了。 见婆母被衙差拉扯,自是上前阻止。 “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无缘无故的就开始抓人!” 都是女人,衙差也不好对女眷动手。 唧唧喳喳,推推搡搡,场面一时间失去了控制。 刘大龙恼羞成怒,一刀砍向门口的石狮子。 力道过大,竟将石狮子劈成两半。 女人们听到轰隆一声,吓得都住了手。 刘大龙喝道,“再敢拉扯,有如此石!” 没人再敢拦着了。 “五少爷”和蔺太太就这么被带走了。 潘瑜急得直冒汗,“这可怎么是好!” 就在这时,赵锦儿清亮的声音传来,“潘姐姐。” “锦丫!”潘瑜病急乱投医,都忘记问她怎么在这里了,一把握住赵锦儿,“太太和老五出事了!你们不是跟郡守大人有几分交情吗?快去帮忙求求情呀!” 赵锦儿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潘姐姐,此事事出有因,你且不要着急,随我一同到衙门再说。” 潘瑜都去衙门了,蔺家的另外几个媳妇自也要跟着。 不一会,衙门里,便花红柳绿的站满了人。 都嚷嚷着要见郡守大人。 郝师爷一个头两个大,狠狠将惊堂木拍在案上,女人们才安静下来。 蔺太太率先发难,“衙门办事,也得有个章程!空口白牙地说我儿涉嫌凶案,合规矩吗?” 郝师爷与蒲兰彬一同调到泉州郡不久,但也知道蔺家是郡上的大商家,年年都上缴很可观的税金,故态度很是客气。 “蔺太太,稍安勿躁。” “师爷这话很好笑,我儿都被诬陷成杀人犯了,还要我稍安勿躁,未免强人所难!” 赵锦儿走过来劝道,“太太,五少爷是不是凶犯,等会自见分晓。这是重案,衙门不会随便冤枉人的。” 蔺太太满腹狐疑,“你怎么也在这里?” 赵锦儿一时间不知怎么解释,只道,“等阿修来再说。” “阿修?他在哪?” 赵锦儿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蔺太太何等精明,便猜到其中定有猫腻,怒道,“好你个赵锦儿,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算计于我?” 赵锦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太太误会了!” 秦慕修及时从衙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衙差,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太太,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第四百二十三章 你究竟是何人! 从秦慕修进来,整个衙门就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血腥气。 众人纷纷捂住鼻子,朝他手里的袋子望去。 只见袋子湿漉漉、沉甸甸。 像是被什么染过,颜色暗红发黑。 秦慕修双手一抖,袋子里的东西滚落出来。 “啊!” 看清滚出来的东西,女人们纷纷跳脚尖叫。 饶是赵锦儿已有心理准备,依旧和她们一样,也吓了一跳。 袋子里掉出来的,竟然是一团血糊糊的不明物和两只血淋淋的手! 还有一把沾血的斧头。 蔺太太心一惊,“这、这是什么东西?” 秦慕修面色如常,仿佛地上的血肉,与任何一件寻常物件没有区别。 “这就要问五少爷了,都是在他屋子里找到的。” 郝师爷令道,“来人!把昨夜的无名尸首抬出来。” 叽叽喳喳的女人们一听要抬尸首,全都退出门外,又想看,又害怕,只探半个脑袋进来。 尸体抬出来,仵作把两只手接到断臂上,伤口完美契合。 又把那团血糊糊的东西打开,正是一张脸皮。 安到须肉模糊的脸上,亦是刚刚好。 “师爷,从伤口的契合程度来看,袋子里的手掌、脸皮,正是属于这具尸体,而脖子上的那个致命伤,也正是这把斧头砍的。” 郝师爷双目微眯,看向“五少爷”,“犯人,你还有何话辩解?” “五少爷”低头沉默,一言不发。 蔺太太急了,“我儿,你跟师爷解释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五少爷”死死抓住蔺太太的手,“娘,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房里。” 蔺太太固然护子心切,但铁证如山,她也迷茫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悉心抚养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丢失后日日夜夜的思念牵挂。 如今失而复得才不过月余,难道就又要失去了吗? 蔺太太流着泪问道,“我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朗朗乾坤,律法严明,你若是有冤屈,告诉师爷,师爷定会禀明大人,还你清白,从轻发落。” “五少爷”凶相毕露,“娘,你也不相信我?那还有什么人会信我!是有人栽赃我,嫁祸我!我什么都没做!” 蔺太太便对师爷道,“师爷,恳请您再好生调查!还我儿清白!” 师爷头疼不已,犯人若坚决不认罪,也不能屈打成招。 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秦慕修缓步走到“五少爷”面前,墩身指了指他的皂靴。 “好,就算那个袋子,是人嫁祸于你,你鞋上的泥灰、血迹,也是人嫁祸给你的吗?” “五少爷”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的鞋面上,满是泥尘。 白色的鞋帮子上,则沾染了斑斑点点的乌黑血渍。 蔺太太也瞧见了,震惊之余,她往后退了两步,若不是赵锦儿将她扶住,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五少爷”见瞒不下去了,放声大哭。 “娘,我有苦衷,我有苦衷的!我要伸冤!是他逼我的!这人是我养父,这些年,对我苛待至极,非打即骂,我在他手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蔺太太愣住,“你、你不是说,你的养父母待你不薄,如今已经故去?” “五少爷”痛哭流涕,“我是怕娘听了伤心,所以才撒谎的,娘,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是从邻居口中得知,自己是捡来的,于是就在家里找到那件小衣,这才开始寻亲。本以为寻到了娘,有蔺家护佑,便再也不用过那种苦日子了,哪知他竟阴魂不散,寻了过来。” “我怕连累家里,才会跟娘说想搬出去住。后来实在舍不得娘,就留在了蔺府。哪知他紧紧纠缠,数次敲诈于我,我想着到底也养我一场,又想息事宁人,就给他几次钱,哪知为虎作伥,助长了他的贪念。” “这次,他竟找我要一万两!还说,不给他,他就要杀了娘报复。呜呜呜~~他是个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怕他真的做伤害娘的事,一时糊涂,才……” “娘,您别管我了,我骗了你,还杀了人,不值得您挂心,您就当没养过我吧!” 当母亲的,哪里听得这个话。 蔺太太当即就对郝师爷跪下了。 “师爷,您都听到了吧?这人穷凶极恶,贪婪无度,是他把我儿逼到这个地步的。您一定要明察啊!” 郝师爷没说话,秦慕修却道: “太太,您真认为他是您的儿子吗?” 蔺太太愣住,“你这话是何意?” “若他真是您的儿子,又有什么把柄,值得被人讹诈这么多次?直接跟您坦白不就好了。” 蔺太太被问得无言以对,“可、可他手上的胎记……” “胎记这个东西,并非独一无二,在同样的位置,长个差不多的胎记,这种巧合,不是没有。况且时间过去这么久,胎记的具体形状、颜色,太太只怕也记忆很模糊了吧。” 蔺太太愈发无言,因为秦慕修的话,句句在理。 “五少爷”对着秦慕修嘶吼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何处处针对于我!我是蔺家的小儿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目眦欲裂,唾沫直喷,与平日里的温文儒雅,判若两人。 蔺太太看了都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让她骄傲的儿子吗? 秦慕修才不会被他吓到呢。 淡淡道,“是不是蔺家的儿子,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蔺太太,锦儿有种可以测出骨肉血亲的药粉,五少爷是不是您的亲生子,您大可试试。” “什么药粉?” 赵锦儿便把“父子粉”的原理跟众人解释一遍。 蔺太太同意滴血认亲。 师爷便道,“去把蔺家四位少爷都请来!” 结果很快出来,蔺太太与“五少爷”的血,丝毫不融合。 “五少爷”与上头四位哥哥,也融合不了。 但蔺太太与四个儿子,四个儿子互相之间,都能迅速融合。 事实摆在面前,蔺太太恢复了理智。 冷眼看向“五少爷”:“你、你究竟是何人!” 第四百二十四章 破案 铁证面前,“五少爷”依旧不肯承认。 眼泪汪汪地冲蔺太太喊道: “我是您的儿子啊!娘,您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他们就是眼红我一步登天!” 秦慕修压根都不理会他,径直向蔺太太,“太太,这个人,您认得吗?” 他指的是那具尸体。 他心里有个猜测,但是不敢确定。 得蔺太太指认过后,才能验证。 蔺太太眉心紧蹙,“我怎么会认识他?” “您先看看再说。” 蔺太太便以帕掩面,走到尸体旁边,忍着恶心和恐惧,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 摇摇头,“我不认得他。” 秦慕修的眉头也锁了起来,不是那人? 那“五少爷”干嘛要把他的脸皮和手掌都削了? 就在这时,跟随而来的老嬷嬷道,“太太,这不是范乙吗?” 蔺太太头轰隆一声,“范乙?!” 她又看了尸体一眼,震惊道,“范乙,真的是范乙!” 蔺太太做梦也不会忘了这个人。 因为这人,就是当年那个弄丢小五的小厮! 十几年过去,小厮变成了老厮,肥胖邋遢不少,而且又活人成了一具变了色的尸体,她一时没还真没认出来。 秦慕修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的猜测证实了。 他的推理,也就顺了。 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他走到面色铁青的“五少爷”面前,轻蔑一笑。 “还不肯承认吗?” “五少爷”满眼恨意地狠狠瞪他一眼。 秦慕修叹口气,“都这个时候了,不是不承认,就能躲过去的。” “范乙当年弄丢了五少爷,所以,他手里有五少爷的小衣服,应该是带出去玩的时候脱下的。畏罪潜逃这么多年,他过得很潦倒,无意间遇到了手上也长着胎记的你,正好你与五少爷年龄相当,你俩一拍即合,上演了这出认亲大戏。” “之后,他便拿你的假身份威胁你,一直找你要钱,你怕身份败露,不得不一次次被他讹诈,以至于生了杀念。” “为了掩饰你自己的身份,便也不能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你削了他的手脸。” “哈哈哈哈哈!” “五少爷”突然哈哈大笑,像个疯子一样。 笑完,又开始哭。 “我就想有个家,为何你们都要跟我作对!” “我一心为这个家,为娘,夜以继日,兢兢业业,只是想这个家接受我而已!我已经杀了唯一的知情人,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戳穿了这一切,我就能彻底地融入这个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肯成全我!” 说着,竟挣脱绳索,一骨碌爬起来。 夺了一把刀,向秦慕修刺去。 衙差大惊失色,上前阻拦。 饶是如此,他这一刀刺得狠,还是刺伤了秦慕修的肩膀。 赵锦儿惊呼一声,“相公!” 就朝秦慕修跑去。 刘大龙则是一脚飞过去,直接将“五少爷”的胳膊,踢断成几截。 刀掉在地上,五少爷也瘫在地上。 刘大龙怒道,“大胆犯人!竟敢当堂伤人!师爷,可否给他上刑?” 师爷点点头,“此案还有很多细节不清,他既不肯吐露实情,上刑吧。什么时候吐干净了,什么时候停。” 衙差便搬出老虎凳、拶子、铁莲花等等刑具。 片刻后,整个衙门便响起鬼哭狼嚎声。 这位冒牌的“五少爷”,很快就把来龙去脉都招供了。 原来,他本名汪林,读过几年书,还在郡上给人当过账房,奈何是个赌棍。 赌得家徒四壁,父母为给他还债,常年劳苦,早早就过世了。 没了父母约束,他更是变本加厉,竟时不时从东家的账房里挪用钱款,后被东家发现,一顿好打赶了出来。 饶是如此,他依旧流连赌坊,就是这般,与同样爱赌的范乙结识了。 范乙发现他手腕上的胎记,两人一合计,就有了后来的事。 蔺太太听后,瘫坐在椅上,涕泪横流。 这些天母子重聚的喜悦,竟是一场骗局! 她当场就呕出一口血。 那汪林竟还不死心,喊道,“娘,不管我从前如何不堪,可这些日子与娘的相处,都是真的呀!我是真心把你当娘的,也是真心想改过自新的!娘,您救救我!您拿钱赎我呀!我给您当牛做马!我这辈子都认您做娘!” 蔺太太胸口起伏加剧,又呕出两口血。 汪林还在那喋喋不休,“娘,救救我!娘,你不能不管我呀!” 潘瑜见婆母情绪难以安抚,那厮竟还火上浇油,不由怒不可遏。 走到案前,从竹筒子里抽出一块犯由牌,对着汪林的嘴巴就开始抽。 衙差上前阻拦,她也足足抽够十几下,才停下手。 “闭嘴吧你这个冒牌货!你才没把蔺府当家呢!别以为大家都瞎,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你一进门,就打算狠狠捞一笔赶紧跑路吧?要不你干嘛急不可耐地缠着娘要那么多铺子和生意?” 说着,又狠狠踹过去。 衙差怕打出个好歹,极力将二人分开,“别打了!公堂之上,不得放肆。” 潘瑜骂咧咧地扔下牌子,对着汪林狠狠啐了几口,才回身搀起蔺太太。 “娘,我们回家,这种玩意儿,多看两眼都堵得慌。” 蔺太太也确实不想再看这个假儿子了。 颤巍巍跟着媳妇们,逃也似的回家了。 这边厢,师爷破了案子,心情大喜。 这个年,能好好过了! 将汪林押入大牢后,无论如何,也要拉着秦慕修请吃饭。 索性无事,秦慕修便应下了。 赵锦儿却嘀咕道,“胳膊还流着血呢!” 郝师爷笑道,“马上包扎!马上包扎!待大人回来,我定禀明贤伉俪的功劳,让大人为你们记上一功。” “师爷,您选个馆子,先行一步,我和内子还要去把两个弟弟接出来。” “好好好,就去仙客来。仙客来如今是我们衙门的合作酒楼。” 赵锦儿想到那日潘瑜取笑杨蕙兰的话。 莫非,蒲大人跟蕙兰姐,真有点苗头? 从药庐出来的,只有木易一个。 秦慕修奇道,“柱子呢?” 木易垂下眸子,颇为不快道,“不知道!” “你俩一起当的学徒,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那糊涂东西,我管他去哪里呢!” 秦慕修一听,便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大过年的,不接他回去,他就要在外头流落街头了。” 木易冷笑一声,“才不会呢,他跟那个女人吃香喝辣去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我怎么有个这样的娘 “女人?哪个女人?” 两口子都是一头雾水。 木易噘着嘴道,“他娘!” 赵锦儿顿时懵了,柱子娘……蒋翠兰? 她怎么冒出来了? “柱子就是个傻帽儿!那种娘,还傻乎乎跟她走!”木易气不过,咬牙切齿骂道。 赵锦儿急了,“你可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我哪里知道!” 赵锦儿急得坐在路牙子上就要哭。 “柱子丢了,这可怎么跟叔交代呀!” 秦慕修将她拉起来,“别急,青天白日的,这么个半大小子,不会丢的。” 又问木易,“蒋翠兰啥时来的?说啥没?” “今天一早来的,穿得一身新,簪金戴银,说是接柱子去什么仙客来,吃好的。我让柱子别去,还被她骂一顿。” 木易越想越气,那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骂他? “仙客来?” 赵锦儿心头一凛。 仙客来的价钱,对蔺家、杨家或者衙门来说,不算贵。 但对蒋翠兰来讲,可不是小数目。 她哪来的钱? “你先把行李拾掇出来,我们也去仙客来。”秦慕修道。 仙客来。 郝师爷还没到。 三人直接去前台打听,小二记得赵锦儿是东家老板娘的闺蜜。 笑盈盈答道,“有有有,方才是有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半大小子上二楼了。” 说着,就把三人引到蒋翠兰和柱子所在的包间。 一推门,只见蒋翠兰点了一大桌的菜,对柱子嘘寒问暖的。 柱子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一套绸缎的新衣服。 见到三人,柱子怔了怔。 “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 赵锦儿气呼呼走进去,拉起他,“接你的!” 她生性斯文,即便是已经气得不行,也没有像王凤英那样骂人。 蒋翠兰摸熟她的性子,也就不把她当回事。 当即起身,拦住去路。 “死丫头!睁大你的眼睛,好生看看我是谁!我是柱子娘,你算老几,凭甚在我面前把他接走?” 赵锦儿急得跺脚,却不知怎么反驳。 偏柱子被那盘红烧鸡死死勾住,还拉拉扯扯不肯走。 秦慕修沉沉喊了一声,“柱子!” 往常练大字时,每每写错,秦慕修就是这个声调。 柱子条件反射的就是一抖,筷子都吓掉了。 蒋翠兰见状,赶紧抱住他,挑拨离间道: “你们吓我儿子作甚!我还在这呢,你们就这样对他,我不在时,不知怎么虐待他!” “柱子别怕,娘在,谁也欺负不到你!” 那副造作的样子,连木易都看不下去了。 “柱子,我们欺负你了吗!” 柱子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没人欺负我。” “那你还不滚过来!忘了她当初是怎么抛弃你们父子的了?” 柱子笨嘴笨舌地把蒋翠兰方才跟他说的话翻给木易:“我娘说,那会儿是没办法,家里锅盖都掀不开了,她是出去找营生。” “对,往别的老头子怀里找。” 蒋翠兰跳脚,“你这臭小子,胡说什么呢!信不信老娘撕烂你的嘴!” 木易冷凝她一眼,“不信。” 不知怎的,看到木易这眼神,蒋翠兰就萎了。 哪里还敢动手。 只好掉头继续给柱子灌迷魂汤。 “柱子,你别听他们的,这天底下,哪有当娘的不为孩子的?你看,娘这日子刚好过点,不就来接你了?” 赵锦儿急得眉心拧成个咸菜疙瘩,看蒋翠兰这架势,是想把柱子忽悠走啊! 秦慕修却依旧风轻云淡,像个没事人似的。 淡飘飘道,“柱子,过完年你十一岁,有些人家像你这么大的男孩,已经娶媳妇了,去留的大事儿,你就自己做主吧。还想跟你爹,我们就把你带回去,想跟你娘,我们也不拦你。” 蒋翠兰当即道,“跟娘,跟娘!你爹跟他那小老婆,如今又有孩子了,待生下来,他们一家三口,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叔和莲婶不是那样的人!”赵锦儿怒道。 “嘁,那是刚成亲,装的!没听人家说,宁要讨饭娘,不要当官爹吗?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啊!” 柱子左右为难,急得眼里都包泪了。 良久,缓吞吞走到赵锦儿身边,都不敢看蒋翠兰。 蒋翠兰火冒三丈,装不下去温柔了。 原形毕露地骂道,“你这个死孩子!吃也给你吃了!穿也给你买了!竟然还要回去找那个死瘸子!” “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咋不跟死瘸子一起去死呢!” 柱子咬着唇瓣,偷偷哭了起来。 肩膀一耸一耸的,赵锦儿看得直心酸。 搂着柱子的肩膀就往外走,“走!阿姐带你吃好吃的。” 换了一个雅间,柱子终于忍不住委屈,趴在桌上呜呜哭出声来。 木易烦躁不堪,“别哭了!吵得脑壳疼!” 赵锦儿则是耐心地哄道,“你爹和莲婶,绝不像你娘说的那样,他俩都很疼你的。” 柱子呜呜道,“我知道。” “那你伤心个啥?”木易问道。 “我是伤心我娘。为什么人家都有个好娘,我娘却这样。” 柱子伤心得直抽抽。 他还以为蒋翠兰说的那些抛夫弃子的蹩脚理由都是真的呢,没想到最后又咒他和爹死。 他心底那点关于母爱的幻想,已经被现实打击完了。 说着,他抱住木易,哇哇大哭。 “木易,你娘一定待你很好吧!肯定不像我娘这样!呜呜呜!我怎么有个这样的娘!” 木易冷不防想起自己的母妃。 他母妃可不像蒋翠兰这样。 是天下最温柔、最爱孩子的母亲。 可是,转眼间,母妃已经辞世一年多了。 他甚至没能给母妃上一炷香,叩一次坟。 想着想着,木易的眼眶也红了。 不一会,两个孩子哭作一团。 赵锦儿不知所措,“相公,这可怎么是好?” 秦慕修耸耸肩,“就让他们好好哭一会。有情绪,就该释放出来,老憋在心里反而不好。郝师爷应该来了,咱们去陪郝师爷吃饭,回头叫小二送点菜过来。” 蒋翠兰气呼呼从仙客来离开,竟回到黄府。 黄大夫见她这副模样,问道,“怎么样?那孩子还听你的话吗?” 第四百二十六章 胎象很不好 蒋翠兰生怕说柱子不听她话,黄大夫就要赶她走。 连忙道,“听、听。” “那怎么没跟你回来?” “这不马上过年了,想回去过年,村里孩子多,小孩子都贪热闹。” 黄玉衡不知何时走进来,冷冷道,“你想留在黄家,就要拿出一点诚意。” 蒋翠兰连连点头,“我省得,我省得,你们不要急,这事急不得。” “我二月初四就要回京赴职,急不急,你自己看着办。” 蒋翠兰绞着衣摆,一算没多长时间了,慌得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 从仙客来出来,夫妇俩打了点年货,就带着两个孩子踏上归程。 “相公,冒牌五少爷解决了,什么时候安排裴大哥与蔺太太认亲啊?” “缓缓再说。蔺太太岁数不小了,刚刚经历那么大的打击,不宜大悲之后大喜。而且,冒牌五少爷的事儿,咱俩都插手了,这时候再把裴枫推出来,难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目的。” 赵锦儿低头思索片刻。 “相公所言有理。那咱们等春闱后,慢慢跟蔺太太提吧,那时候裴大哥功名加身,旁人就不会认为他是要攀附富贵了。” 秦慕修欣慰一笑,修长白.皙的手掌抚上她柔如丝绸的秀发。 “我们锦儿就是这样冰雪聪明。” 赵锦儿喜滋滋地笑了笑,笑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相公这是在夸她?咋听着像是在损她呢…… 戌时中旬,他们到了莲嫂小吃。 佟小莲的肚子已经渐渐起来了,掐着腰,颇为吃力地为几个刚下工的食客端着碗盘。 赵锦儿连忙上前接过,“叔和小杰呢?” “别提了,隔壁包子铺家女儿患了风寒,让小杰等她好了再去玩,不听,被传染了,喷嚏鼻涕不停,吓得客人都不敢进门,你叔带他看大夫去了。” 佟小莲说着,自己也“阿嚏”一声。 赵锦儿连忙从兜里摸出一颗伤风丸,“你现在有孕在身,生病了可要受罪,把这个放到水里融化后服了,可以预防伤风感冒。” 佟小莲大喜,“这可是好东西,我这就去喝。” 赵锦儿便道,“你身子不方便,坐下歇会儿吧,柱子!还不来帮你娘倒碗水来。” 往常,柱子都是很好使唤的。 今日不知怎么的,磨蹭半晌,竟跟没听见似的。 赵锦儿只好自己动手,服侍佟小莲喝了。 赵正不多时就带着楚杰回来了。 见到一屋子人,高兴得不行,“回来啦?都还没吃呢吧?我去炒两个菜。” 秦慕修道,“不必麻烦了叔,家里还有客,我们回去吃。” 又问柱子,“你是留在这,还是跟我们回?” 柱子垂着眼眸,想也没想,便道,“跟你们回。” 秦慕修面色不虞,冷声道,“你爹娘辛苦挣钱,供你吃穿学习,好不容易放假,就不能办爹娘分担分担? 柱子没料到秦慕修会突然发难,咬住唇瓣,气鼓鼓不说话。 佟小莲赶忙道,“没事儿没事儿,也不是很忙,我跟他爹干得过来,这不还有小杰嘛!” “柱子还小,好好学习就行,就让他跟你们回去吧!还能跟木易做个伴。” 柱子猛地抬头,冷冰冰盯着佟小莲微微凸.起的小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早就想把我赶走,好给你肚子里那个腾地方吧?” 佟小莲整个怔住。 片刻,眼眶就红了。 赵正见状,扬手就要打柱子。 “兔崽子,哪个教你说这话的!” 柱子像头爆发的小兽,吼道,“看看,装不下去了吧!你们把我送到郡上,就是打的这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赵正实在忍不得,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佟小莲扑过去,拦住还要继续打的赵正。 “你疯了!孩子小,不懂事,你打他作甚!” 柱子捂住脸,凶狠狠瞪一眼两人,便转身跑了。 佟小莲急得往外追,“柱子,柱子!天都黑了你往哪去?你爹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赵正拦住她,“他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顾好你肚皮里那个,不用管他!” 佟小莲直跺脚,“你干脆要了我的命算了!” 跺完脚,突的脸色惨白,痛苦地捂住肚子。 “你没事吧?跟个兔崽子生什么气!”赵正赶忙扶住她。 佟小莲恨恨道,“我不是生他气,我是生你气!” 赵锦儿劝道,“都少说两句吧,别是动了胎气!” 赵正慌了,“后头我支了张床,先扶她过去躺着。” 佟小莲躺下还不忘嘱咐,“大晚上的,天儿又冷,你们快去把他找回来!” “不找,让他在外头吃吃亏。”赵正是气狠了。 “你不找,我就自己去!”佟小莲挣扎着要起来。 赵正这才没了法儿,“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你就好生躺着吧,祖宗。” 赵正带着楚杰木易都出去了,赵锦儿和秦慕修则是留下来照料佟小莲。 赵锦儿给她把了脉,神色很难看。 走到外头,悄悄跟秦慕修道,“莲婶的脉象很不好。” “不就着了一下急,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应该是平日里操劳的,今日这场气一引,就惊动了。” “孩子不会有事吧?” “说不准。只能用保胎药先保保看。” 当即就打发秦慕修去药铺抓了几副保胎药,先熬出一副给佟小莲服用。 佟小莲不肯喝,“哪里就那么严重了!躺一会就好了。” 赵锦儿劝道,“你还不相信我吗?这药喝了,不会有坏处的。” 佟小莲这才支支吾吾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只是保胎药都贵得很,没必要,还是不要喝了。铺子的本钱还差点儿呢,开年柱子的学费又得交了,你们的租子一直欠着,马上肚子里这个出来,又是个小吞金兽……” 赵锦儿知道她是心疼钱,只好道,“银子花了可以再挣,孩子没了咋办?” 佟小莲一听,顿时慌了神。 “你说甚?孩子到底怎么了?” 赵锦儿自悔失言,赶紧安慰,“孩子好得很,只是营养不大够,长得不壮实,你往后可不能这么辛苦了。” 再心疼钱,孩子肯定还是排第一位的,佟小莲乖乖喝下药,沉沉睡去。 赵锦儿这才跟秦慕修道,“柱子那话,铁定是蒋翠兰教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 除非,柱子对她有用 这个不用赵锦儿提醒,秦慕修早就猜到了。 自打见过蒋翠兰,柱子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 回来之后,对佟小莲不止冷漠,还很有敌意。 跟以前判若两人。 要说不是蒋翠兰教的,是个人都不信。 “不应该啊。蒋翠兰可不是把孩子看得很重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抛下重病的父子俩跑了。她现在的情况,想找下家,孑然一身可比拖个儿子强多了。” 赵锦儿直点头,“蒋翠兰确实没什么儿女心,柱子打小都是我带的。她有什么好吃的,都是自己吃,弄点布料,也是给自己做衣裳,从来不管柱子的。” 秦慕修凤眸微眯,“除非,柱子对她有用。” “柱子对她能有什么用呢?”赵锦儿迷糊了,“我今天看她,打扮得像个城里贵妇,要金有金要玉有玉,肯定是已经有人家了,谁家还缺儿子不成?” 看着媳妇认真分析的小模样,秦慕修心生欣慰。 这孩子,从一个怯懦的小可怜,长成有想法的大姑娘了。 只听她嘀嘀咕咕又道,“蒋翠兰才三十来岁,又不是不能再生。” 秦慕修摸摸她滑腻的脸颊。 “且等等看蒋翠兰还有没有小动作吧。” 赵正他们陆陆续续回来,竟都没有找到柱子。:魰斈叁4 这下,连赵正也慌了。 “这孩子,跑哪里去了!” 说着,又要出去寻。 赵锦儿道,“说不定回家了或者去我们那儿了,我们回去看看。” 说着,把赵正拉到一旁,将佟小莲的情况告诉他。 赵正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一堵未去,又添一堵。 两个孩子,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 “你没告诉小莲吧,她是个心思重的,可别让她知道!” 赵锦儿摇头,“没呢,哄她吃了保胎药。这保胎药,要一直吃,而且再也不能让她做任何体力活了。” 赵正抹了抹眼角,“都怪我没用。要不她也不会一直这么辛苦。” 赵锦儿安慰道,“夫妻之间,同甘共苦,莲婶也是想赶紧让这个家好起来而已。” 回到小岗村,柱子竟也没回来。 “相公,柱子不会出什么意外吧?”赵锦儿就这么一个弟弟,虽然是堂的,但是她一手看大,感情很深。 秦慕修安慰道,“不会的,年底宵禁,镇上半小时就有衙差巡逻一次,安全得很。他可能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孩子大了,有心事正常,等想开了自然会回家的。” 窗外,突然搓棉扯絮地下起鹅毛大雪。 不一会儿,地面就白了。 飘雪夹着寒风,冰冷刺骨。 赵锦儿愁得一夜都没睡好。 他们不知道的是,柱子此时,正住在镇上最好的客栈里,烘着暖炉,吃着糕点哩。 是蒋翠兰把他接走的。 “娘没说错吧?他们就是想把你挤兑走!这天底下还有不为儿子的亲娘?娘就是再骂你,也是气话,心里都是为你好的!后娘可就不一样了,她在乎的只有她自己的孩子,不磋磨你就不错了,还指望她对你好?” “我就是担心你回来受委屈,急吼吼追过来的。这不,可叫我遇上了!” “这些人心真狠呐!这么大的雪,你一个孩子在外头没回家,也没人找你!这是想冻死我儿子啊!” 蒋翠兰搂住柱子,假惺惺掉了几滴眼泪。 柱子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就觉得他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 之前真不该那么怪她。 “娘!” “儿子!” 娘俩抱在一处,“温馨”得不要不要。 “儿子啊,你以后跟娘吧,娘保证,不会再让你吃半点儿苦。” “可是娘你……你一个妇道人家,现在靠什么生活啊?” “这个嘛,是这样的,娘之前生病,看病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特好的大夫,这大夫啊,早年丧妻,想娶娘做个继室。他听说我还有个儿子在乡下,说什么也要我把你接回来,想让你去学堂念书,再把一身本事都教给你,将来继承他的家业。” 柱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懵懂中也懂点儿事了。 就问,“这大夫自己没孩子吗?” 蒋翠兰撇撇嘴,兔崽子,心眼子还挺多。 少不得解释道,“他呀,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在京里做太医,哪里看得上家里这点家业,至于女儿嘛,过两年嫁人了,怎么也不能把家业送给女婿啊。你呀,只要好好表现,家业就是你的。” 柱子不免动心了。 “可是我除了会认点药材,啥也不会,怎么表现啊?” 蒋翠兰就将他耳朵拉到嘴边,压低声音说道,“……” 转眼就是年二十九。 柱子还没回来,一家人急得团团转。 赵正干脆关了铺子,把佟小莲和楚杰送回家休养,他自己就在镇上走街串巷地找。 赵锦儿和秦慕修每天也帮着找。 可柱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真不行,我去郡上报官去。” 就在赵正走投无路之际,柱子自己回来了。 赵正一把抱住儿子,又是气又是疼,“你跑哪儿去了?可知道一家人找得多急?” 柱子怔了怔:娘不是说,根本没人找他么…… 赵锦儿怕赵正又要动手,赶忙把柱子拉过来。 “人回来就好,明儿就是除夕,去我家剪窗花吧!” 赵正正担心着佟小莲呢,便点点头。 “也好,我先回去看看你婶子。” 看着赵正急匆匆离去的身影,柱子小小的掌心,捏到了一起——娘没撒谎,爹现在最在意的人,是佟小莲和她肚子里的那个。 到了新宅,赵锦儿按照秦慕修说的,没有过多追问柱子这几天去哪里了,让他自己消化消化。 柱子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洗完澡,饭都没吃。 也不跟木易玩闹,连赵锦儿喊来张芳芳帮忙炸圆子都不凑趣,独自回屋睡觉去了。 赵锦儿悄声跟秦慕修道,“相公,我咋觉得柱子跟变了个人似的,这孩子不是有什么心事吧?” 秦慕修撇撇嘴,“你真以为一个孩子,能在大雪天离家出走两三天啊?” “什么意思?” “他这几天,十之八.九,是跟他娘在一起的。” 赵锦儿恍然大悟,旋即愤怒不已。 “那个女人,肯定又给他说什么了!要不他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孩子保不住了 第二日便是除夕,秦老太一早就派珍珠来打招呼。 “年夜饭到老屋来吃呀!” 赵锦儿就问鬼医,“阿公,你晚上跟我们一起过去呗。” 不料鬼医却道,“不必管老朽,老朽晚上要出门。” “啊?除夕夜出什么门?” “老朽想去镇上看看烟花不行吗?” “……行吧。” 赵锦儿决定中午在新屋也吃一顿年饭,毕竟是搬进来第一年,暖暖房子。 想着张芳芳中午也是一个人,就去把她喊了来。 张芳芳正好把之前赵锦儿托她做的衣裳鞋帽都抱了过来。 赵锦儿喜不自胜,一一拿出来让家里人试。 柱子也有一套,喊他出来,却没动静。 木易已经看他不顺眼好久了,一脚踹开房门,“没听见你姐喊你?” 柱子蒙着头,嘟囔道,“睡觉呢。” “睡你个大头鬼!你睡死鬼投胎的?” 柱子爬起来,不快道,“你烦不烦?” 木易上前就是一拳,“你才烦!” “你干啥打我?连你也要欺负我吗?” 两个小子扭打在一处。 赵锦儿听见动静,冲过来拉架,“干啥呢干啥呢!大过年的打架,来年一年都不顺遂!” “他先打我的!” “他这个死样子,不打我手痒!” 赵锦儿的头,都被二人吵晕了。 鬼医走过来,皱着眉头叹口气。 “聒噪!” 说话之间,只见他两手一抬,一左一右握住两个小子的下巴。 紧随而来的,是两声骨头错位的声音。 咔嚓! 咔嚓! 两个小子便都闭了嘴。 哦不,是张了嘴,合不上的那种。 赵锦儿吓得瞪大眼睛,“阿公,你把他俩咋了?” “话这么多,把他俩下骸骨卸了,歇歇。” 两人都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鬼医,眼神里满是惊恐。 “啊啊啊!” “呜呜呜!” 嘴中发出呜呜哝哝的声音,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这还能上回去吗?”赵锦儿也吓坏了,紧张兮兮问道。 “能,但要看老朽心情!” 鬼医甩甩两手,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两个娃扛不住了,纷纷流下悔恨的眼泪。 赵锦儿安慰道,“阿公只是吓唬吓唬你们,你俩好好表现,等会就叫他给你们恢复。” 两人一边掉金豆子,一边拼命点头。 秦慕修背着手走进来,冷脸道,“现在知道哭了?刚才不是打得挺凶?一人去抄十遍出师表。抄不完,我就让阿公不许给你们恢复。” 两个孩子灰溜溜去书房了。 赵锦儿咽口口水,“太狠了。” 年饭快做好,赵正来了。 赵锦儿以为他是来接柱子的,就跟鬼医求道,“阿公,大过年的,孩子们知道错了,你就给他俩上回去吧,赶明儿还不听话,再卸。” 鬼医撇撇嘴,“好,今天是看在你们姐姐求情的份上,下回就是天王老子求情也不管用!” 说着,又用鬼神莫测的手法,把两个娃的下巴送了回去。 不料赵正却道,“柱子,你小娘身子不好,家里没人弄饭,你就跟你姐这儿过年吧。” 又把赵锦儿拉到一旁,愁眉不展道,“你婶子不好得很,见红了!嚷着肚子痛,这可咋整啊!” 赵锦儿心头一凛,没想到佟小莲已经这么严重了。 便道,“叔您等等,我问问阿公去。” 鬼医问了脉象,却是摆摆手,“孩子是缘分,保不下的,不要硬保。否则生出来有问题为时晚矣。” 阿公的意思竟是放弃,赵锦儿难过不已,不知该怎么跟赵正说。 看着赵锦儿的神色,赵正却已经猜到了。 不由红了眼眶,“孩子事小,你莲婶的身子重要。既然保不住了,趁着胎还小,你看能不能早点弄下来,省得她受罪。” 赵锦儿便开了一副落胎药,“回去炖了,饭后服下。四到六个时辰便会起效。” 赵正提着药,失魂落魄的回了。 柱子并不知那是落胎药,还以为是保胎药。 心里一阵阵酸楚。 为了新老婆和新孩子,连过年都不接他回家…… 午饭吃完,两口子和张芳芳都到老宅去了。 鬼医也神出鬼没地出门“看烟花”去了。 木易对于被罚,满心的不服气,在书房里赌气,一遍遍地抄着出师表,表示抗议。 整个屋子,只有柱子一个人晃晃荡荡。 看着井井有条的房屋,再想想鹿儿村那个破破烂烂的家,柱子的心,不由生出一阵阵不平。 他多想拥有一个像样的家啊! 可是就连那个破烂的屋子,如今也没他的一席之地了。 姐姐这里再好,终究不是他的归宿。 娘说,只要他拿出那件东西,黄家就能接受他们母子进门。 往后,他就能在郡上拥有一个家。 有个体面的父亲,有个温柔的母亲…… 老宅的年夜饭热闹得很。 秦大平带着一家老小给祖宗牌位磕了头,秦虎又放了年饭炮。 一家人围着锅子一边吃,一边守夜。 裴枫吃到了包着铜钱的饺子,大家都说他开春定能一举得元。 不一会,外头就传来此起彼伏的烟花炮仗声。 赵锦儿和秦珍珠抱着多多和妙妙到门口看,好不开心。 “奶发红包啦!快来!”裴枫在里喊道。 两人赶紧跑回去抢红包。 秦老太发完,秦大平和王凤英也发。 刘美玉悄声跟赵锦儿笑道,“娘往年可从没发过红包,今年全靠跟着你们,挣到钱了,人都大方了。” 赵锦儿给多多和妙妙也派了红包。 时候就不早了。 赵锦儿惦记着家里,就跟秦慕修回了。 到家才发现鬼医还没回来。 柱子也不见了。 “木易,木易,他们人都哪儿去了?” 木易刚抄完第二十三遍出师表,心里还火着呢,没好气道,“我哪知道!” 秦慕修知他在赌气,故意有意无意道,“听说驿站来了很多边关的信,二哥想来也是有信回来的,也许有谁舅舅的消息也不一定。” 木易这才抬起头,“你们走后没多久,柱子就走了。哼,他现在去处多,理他呢。指不定又去跟他娘吃香喝辣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夺书 赵锦儿就有些生气,“这孩子,怎么恁不懂事呢!要不是他,他小娘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他一点反省都没有,倒怪天怪地怪空气,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怨气!” 秦慕修眉心蹙成一个好看的咸菜疙瘩。 总觉得哪里不是很对劲。 “他要是找他娘去了,何必跟我们回来一趟?” 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鹅毛纷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朝郡上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内。 蒋翠兰搂着柱子,笑得像朵菊华。 “好孩子,娘就知道你能行!有了这些书,咱们就有了进黄府的敲门砖!将来,你就是黄府的少爷!黄大夫都说了,要给你改姓,以后你也姓黄,是黄府名正言顺的少爷!哎哟哟,我们柱子也要当个小少爷了!” 柱子的心里却是惴惴不安。 “娘,我这偷了姐的书,他们会不会找过来呀?” “怎么是偷呢!这书她是哪里来的?是从我们家拿走的呀!这是咱家的书!咱们借给她用了这么久,她还没感谢我们呢!现在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柱子嘴唇嗫嚅,“但爹说,这些书是大伯留下的……” “你大伯的坟头草有多高,咱们就白养了你姐多少年!啥好处没要她的,这几本破书,还不能给我们?” 饶是蒋翠兰理直气壮,柱子还是紧张得很。 爹娶了小娘之后,对他确实忽视得很。 可是姐姐姐夫一直把他看得很重。 哪次去郡上办事,都要去看看他,给他带吃的穿的,临走还给零用钱。 现在他却偷了她们的书。 “算了,娘,我还是不去黄家了,你自己一个人去,不带我这个拖油瓶,黄老爷应当不会为难你。这些书,我还是送回去!” 柱子说着,就一把夺过装书的袋子。 “停车,停车!我要回家!” 蒋翠兰一把拽住他,“你这孩子你干嘛呢!跳下去摔不死你!” “那你让车夫停车,我要回家!” “你回什么家?哪里是你家?你爹为了他小老婆,又不许你回家,你姐那屋姓秦,你个姓赵的老搁那住着,名不正言不顺的算什么?” 柱子脑海里回旋起赵锦儿的声音。 “我姐说了,她那里永远都是我家。” 蒋翠兰不由恼羞成怒,啪的一巴掌打到柱子脸上,“亲娘的话你不信,你去信别人?你要下车可以,你自己下,书必须留下!” 柱子捂着腮帮子傻眼了。 前两天,爹打他那一巴掌,看着重,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爹就是声势大,根本没用劲儿。 娘这一巴掌,可就不同了。 打得狠不说,还用指甲剌了一道。 冷风一吹,腮帮子上火辣辣的,钻心的疼。 蒋翠兰一点也没心疼的意思,只管从他怀里把书夺了过来。 “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自己没福气可别怪我心狠!既然你那么想跟赵瘸子过苦日子,那就回去吧!我就当没养过你,反正我还年轻,又不是不能再生!” 说着,就对着他踹了一脚,直接把他踹到了车外。 地上虽然有挺厚的积雪,但也又很多石块。 蒋翠兰急着回去邀功,马车速度很快。 柱子摔下去,连滚了十几滚,才停下来。 浑身骨头都被颠散架了。 只要露在外面的部位,也全都摔得血肉模糊。 柱子痛得蜷缩成一个虾子,嘴里直抽冷气。 没一会儿,就昏迷过去…… 家里的赵锦儿,发现医书全部都不见了,一屁股坐到床上,半晌都不敢相信。 “柱子、柱子,把医书全都偷走了。” 秦慕修也愣住了。 柱子没有木易聪明,但很憨厚。 最近的反常表现,他们也不过当做小孩子正常的逆反心理罢了。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把家里的医术偷了。 “他偷这些医书没用,肯定是蒋翠兰撺掇他偷的。”赵锦儿又气又愤。 秦慕修的话,却让她愈发焦愁了。 “蒋翠兰要这些医书,也没用。” “那真正要这些医书的,是什么人?” 郡上,黄府。 黄玉衡翻看着医书,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 “奇书,奇书!” 黄大夫也高兴得眉开眼笑,“那个丫头,就是靠着这些书压我一头的!儿啊,你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一次次让你爹难堪的!” “爹,有了这些书,我们再也不用看旁人的眼色了!” 黄玉衡已经开始想象,当他把这些书里的神奇医术和方药都掌握后,太医院那些院判,要怎么唯他马首是瞻。 一本本翻完,黄玉衡的脸色却又沉下来。 “没有增补秘术。怎么没有增补秘术!” …… 小岗村。 赵锦儿将床头挪开,取下一块墙砖,里头是一个小小的暗格。 从暗格里,拿出一本用布包裹好的书。 打开一看,正是增补秘术。 “幸亏把这本书藏好了,否则只怕也要被柱子拿走了。” 秦慕修眼底生芒,“也许,撺掇他偷书的人,就是冲着它来的。” “可是阿公都说了,书里根本没有什么长生秘术,也没有医死人肉白骨的神法。医术不过是救命治病的手段,并不是大罗神仙的术法。生死有命,生命是有轮回的,走到终点的生命,无论用什么方法都留不住。就好像莲婶肚里的孩子,与这个世界没有缘分,就是阿公出手,也无可奈何呀!” 秦慕修将激动的赵锦儿拉到怀中,柔声道: “三人成虎,就算人人都知道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但人人都愿意相信它。这世上的人,尤其是那些有权势的,莫不追求多活几百年,好多享受权势的滋味儿。” “这么说来,这本书,倒是个妖物了!留着,只是祸害而已!” “万事没有这么绝对。这本书,是把双刃剑,到了正派之人手里,就是救人的剑,到了歹人手里,就是杀人的剑。” 赵锦儿还是又难过又生气。 难过的是,柱子竟然背叛她,背叛这个家。 生气是,为了一本书,这么多人想发设法殚精竭虑。 “偷都偷了,多想无益。那些书,你翻了那么多遍,该记的也都记下了,记不住的,你也可以请教阿公去。拿走书的人,或许也能将书中的医术发扬光大,总归,这些医书不会害人。这样想,是不是就好受点了?” 赵锦儿哭笑不得,“你倒是会安慰人。” 见她笑,秦慕修也笑了,“睡吧,明天是新年,熬夜就不漂亮了。” 气愤使人疲累,赵锦儿没一会就睡着了。 黑暗中的秦慕修,却冷冷盯着窗外,彻夜未眠。 起风了。 风已经迎面而来。 总躲,不是办法。 第四百三十章 京中来人 新年初一。 黄府。 蒋翠兰靠着那些医书,如愿与黄大夫同席而坐。 黄玉衡无可无不可,黄青禾的脸色却很难看。 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乡下妇人。 一脸贪心,明明都这么老了,还妖妖迢迢的,看着就讨厌! “坐在这里又如何?咱们兄妹俩的娘,永远只有一个,将来爹爹百年,自要与娘同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这个家有一席之位的。” 蒋翠兰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哪敢得罪娇客,委屈巴巴站了起来。 黄大夫倒是横了女儿一眼。 他今年也有五十,蒋翠兰不过三十多,比他年轻着十几岁,对他来说,新鲜着呢。 又嫁过人,在榻上野得很,不像房里那些蠢丫头。 是以,他就稀罕得很。 “大过年的,一家人吃顿饭,胡说什么呢。” 黄青禾嘴巴一噘,放下筷子就走了。 黄大夫直叹气,“这丫头,惯坏了!玉衡,你没事儿开导开导她,你娘也过世这么多年了,家里没个女人怎么行……” 黄玉衡冷冷看向蒋翠兰,“那些书,不错。只是,缺了一本。” 言下之意,找到缺的那本,他就不反对她进门。 蒋翠兰唯唯诺诺,“都怪那死孩子,竟然拿丢了一本,我过两天让他再去找。” 她都忘了儿子被她在大雪夜踹下马车了。 黄玉衡就没再理会她,而是转头对黄大夫道,“爹,等会收拾一间上房出来,京里要来人。” 早上,他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说下午有个大内少监抵达泉州。 那少监名叫高让,乃是大内总管魏连英的干儿子。 楚杰已经断联几个月了,魏连英派他来查探是什么情况。 未时过,申时初。 果然有个面颊无须、白净纤细的“男人”,来到黄府。 黄玉衡早迎在门口,恭恭敬敬接进门。 “高公公,有失远迎!” 高让狭长的丹凤眼斜睨黄玉衡一眼,嗓音尖尖地哼了一声,“嗯。” 黄玉衡忍着心头不爽,接过他手里的皮毛大氅,寒暄倒:“魏主管一切安好?” “挺好的。” 高让的态度实在冷淡,黄玉衡的寒暄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上房已经收拾好,公公舟车劳顿,先歇息一会,我让下人给公公送些清粥小菜垫垫肚子。” 高让没接受也没拒绝,只道,“等会若有人来找我,带进来。” 黄玉衡连连点头,“是。” 高让一进房间,就把门关起。 门合上的一瞬间,黄玉衡脸色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甘与阴狠。 一个阉人,仗着魏连英的势力,竟也敢如此嚣张。 哼,待得到《增补秘术》,势必要把这些阉人,都踩到脚下! 不一会,果然有人来找高让。 黄玉衡又戴上微笑面具,将人带到高让门口。 高让打开门,将来人迎进屋子,对黄玉衡道,“我们有事要谈,你可以走了。” “哎,哎,好嘞。” 黄玉衡从前门离开,却绕到后面。 原来,这间屋子,还有间暗格,跟另一间屋子连着的。 黄玉衡从另一间屋子进了那间暗格,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高让屋里的谈话。 只听高让问道,“楚杰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清楚,最后一次跟属下联系的时候,还说增补秘术可能有消息了,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属下怀疑,他可能自己得了书,携书潜逃了。” 砰! 高让狠狠拍了一把桌子,“大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把书拿到!” “是……少监来此,就是为了书的事吗?” 高让沉默片刻,压低声音,“不是,有新的任务。干爹得到可靠消息,前朝那位,在民间留有骨血。” “啊?”来人惊诧不已。 暗格里的黄玉衡也打了个惊,这种密辛,是他不花钱就能听得的? 既然不花钱,那得听个够! 赶紧竖起耳朵。 “前朝那位万皇后,为了固宠,从母家带了一位堂妹入宫做女官,那个女官是得过先帝宠幸的,并且有了身孕,未免招致妒忌迫害,皇后将此事瞒了下来,准备待孩子生下来作为中宫之子,直接养在自己膝下。没想到孩子还没生,就迎来今上叛变夺位。宫变之前,万皇后想方设法把那位女官送出了宫,据说,女官一路逃到边关,将那个孩子养了下来。” 来人倒抽一口气,“魏主管的意思是?” “找到这个孩子,交给朝廷。问皇上讨个世袭侯爵当当。” 来人有些不解,“魏主管不是净过身么?又不会有后代,要那劳什子世袭侯爵作甚……” 高让白他一眼,懒得跟这蠢货解释。 增补秘术医死人肉白骨,待拿到手,还怕不能生个一男半女继承家业? 来人消化了半晌,道,“这孩子,有什么线索吗?” “确定就在泉州郡内。据说,安乐侯也在寻他,万铎那个废人,还做着复辟的清秋美梦呢。我们手里,目前没有什么线索,你只消盯紧安乐侯,渔翁得利。” “是!” 从暗格退出来的黄玉衡,整个人都是麻的。 花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他理清了个中关系。 前朝还有个皇子活着。 安乐侯试图找到他推翻今上。 魏连英试图找到他交给今上邀功。 呵,他黄玉衡要是最先找到这个皇子,岂不可以坐地起价? 边关,泉州,二十来岁。 黄玉衡迅速地整理着信息…… 镇上,温婵娟所居别院。 屋内传出一阵阵凄厉的哭喊。 丫鬟静香怕温婵娟睡梦中咬伤舌头,忍痛将手指头塞进她口中,任由她啃咬。 巴图在屋外焦急地来回踱步。 鬼医则正用银针为温婵娟封穴。 第一次为温婵娟治疗,是因为巴图拿外孙女的音讯与他做交换。 现在他自己都找到外孙女了,心里也明白巴图根本就不知道他外孙女在哪,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骗他的。 但是医者仁心,再加上温婵娟这病,委实古怪,鬼医也十分技痒。 就在昨夜赶过来看看。 没想到这一来,就没走掉。 温婵娟病得越来越重。 一天有大半时间都沉溺在恐怖的梦境中,人也快被折磨得没了。 如若不是巴图与静香日夜监守,她早就寻了短见。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我错了 鬼医年轻时,也碰过一次煞。 但那煞不重,不是死煞,中煞之人,病得也轻。 找到煞结之后,解了结,再调理一段时间,病人便恢复如初了。 温婵娟这煞,却层层叠叠,缭缭绕绕。 说白了,她现在,是被一群孤魂怨鬼包裹着的。 她的身体,是健康的。 可她的状态,却已经濒死了。 鬼医亦从未感到这么棘手过。 “神医老人家,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小姐吧!”静香流泪祈求。 巴图深知鬼医的身份,轻声喝道,“神医施针,莫聒噪打扰!” 静香闭嘴,却还是在旁低声啜泣。 一连又封住四道大穴,温婵娟终于沉沉睡去。 巴图将鬼医领到门外,虚心问道,“神医,小姐……” 鬼医摆摆手,“老夫无能为力。” 巴图心一沉,连眼前人都说无能为力,那小姐…… 想到此处,巴图心底一阵抽痛。 鬼医就在这时,“老夫虽没法子,但老夫有一老友,或许可以一试。” “何人?我这就去请!” 鬼医捋捋胡须,“老夫那老友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不是你想请就能请到的,就是老夫,也有二十余载没见过他了。” 鬼医口中的这位老友,乃是钟南山的问松居士。 问松居士早年在钟南山悟道,蛰伏三十载,而鬼医的药王谷也在钟南山脚下,两人便结交为友,得道后,问松居士便云游四海去了。 “你家小姐被死煞纠缠,要么找到种煞之人解了煞结,这是最好的方法,可以让那些怨魂心甘情愿离开,对身体伤害最小;要么只有请道法高超之人,强行驱赶超度那些亡魂,此法霸道,能否将救活小姐一命,全看造化,也许能痊愈,也许会煞解人亡。” 巴图垂头沉思片刻:小姐已经煞入膏肓,可是种煞之人却毫无头绪,想找到几乎不可能。 再拖下去,只怕等不到解煞,就已经熬死了。 “前辈既然提到问松居士,想来,知道怎么寻他。” 鬼医见他做出选择,便道,“老夫与问松有一约,约期就在后日,在钟南山顶的光明峰相会,老夫年老力衰,本打算爽了此约,你若能在两日内赶到,或许可以见到他。” 巴图二话不说,就准备启程。 “慢着!” 鬼医喊住他,“问松生性不羁,不理凡尘俗世。你就这么去,他能跟你来算你赢。” 巴图直接单膝跪地,“请前辈指教!” 鬼医解下腰间葫芦,“去吧!” 巴图接过葫芦,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巴图虽身有所主,但往后余生,只要前辈有需要,巴图可以命相抵!” 鬼医微微眯眼,不客气道,“记住你的话。” 小岗村。 秦家新宅。 赵锦儿从来没有过过这么愁眉不展的年。 柱子回来了。 被张开弓夫妇俩无意间捡到,带回来的。 浑身的伤,冻得像根冰溜子。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投奔他娘去了吗?” 秦慕修将他身上搜了一遍,一本书都没有,叹口气,“看来,蒋翠兰是卸磨杀驴了。” 赵锦儿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人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呢!柱子到底小,不会辩是非,他只是想要娘罢了,蒋翠兰却利用完他就伤害他!柱子怎么也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秦慕修不予置评,只道,“先把他的伤口处置一下吧。” 伤口该抹药的抹药,该包扎的包扎,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柱子的脸上才泛出一点血色来。 赵锦儿熬了一锅小米粥,盛一碗过来,准备喂他。 秦慕修却拦住,“喊他自己起来吃。” 犯了这么大的错,该受到惩罚。 而不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赵锦儿明白秦慕修的意思,心里是赞许的,但还是心疼弟弟。 小声乞求道,“相公,我知道你生柱子气,但他现在伤成这个样子……要不,等他好点儿,你再罚他?” 秦慕修冷着脸没答应。 赵锦儿就放弃了,轻轻摇了摇柱子,“柱子,柱子,起来喝点粥再睡。” 柱子其实早醒了。 但他哪好意思睁眼。 现在赵锦儿摇他,他还是装睡。 秦慕修冷声道,“男子汉大丈夫,知错就要改,装睡算什么本事!” 柱子只要睁开眼,瓮声瓮气道,“我不饿。” 他其实饿死了,但没脸喝粥。 “把粥喝了,然后来书房。”秦慕修掷地有声。 柱子不敢违拗,老老实实端起碗,把粥喝完,颤巍巍下炕,一瘸一拐朝书房走去。 一旁的木易幸灾乐祸道,“活该。” 赵锦儿白他一眼,“落井下石可不是什么好品质。” 木易撇撇嘴,不敢说话。 书房里,秦慕修并没有责罚半句,只是把佟小莲流产的事告诉了柱子。 柱子先是震惊,随后痛哭流涕。 “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相信那个女人的鬼话的!” 秦慕修冷声道,“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呜呜呜,我该怎么做?” “你爹和你小娘,还不知道你干的事儿,你现在也别去给他们添堵了,老实在这待着,等你小娘身子养好再说。” 想到自己亲手害死了未出生的弟弟妹妹,柱子悔恨得咬破了嘴唇。 “我怎么这么蠢,我怎么这么蠢!” 等他慢慢平复下来,秦慕修才开始盘问,“你为什么给你娘偷那些医书?” 柱子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这下倒是秦慕修吃惊了:蒋翠兰,竟然攀上了黄家?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个中缘由。 那黄家,虽被蒲兰彬削去了行医资格,但家底不薄,对蒋翠兰来说,依旧算是“大户人家”。 而黄家,则是看上了蒋翠兰与赵家的关系,能利用她偷书。 两边一拍即合,就有了现在的事。 “柱子,你也不小了,应当知道那些医书,对你姐有多重要吧?” 柱子包着眼泪点头,“知道。我错了!” “想不想戴罪立功,把那些书重新拿回来?” 柱子猛地抬头,“怎么拿?只要有法子,我怎么也要拿回来!” 秦慕修靠近他,低声跟他说了办法。 第四百三十二章 换书 当天下午,秦慕修赶着驴车,亲自送柱子到了郡上。 “记住了,拿好这本书,要跟你娘怎么说,都知道吧?” 柱子点头如啄米,“省得。” 送到黄府门口之际,秦慕修淡淡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到底是你娘,她拿着那些书,能在黄府安然过下半辈子,也算是你的孝心。” 柱子捏紧拳头,“她不是我娘!从她把我推下马车那一刻,她就不是我娘了!家里那个,才是我娘,办完这件事,我要回去跟小娘磕头认错。” 秦慕修眼底是不动声色的笑意,“万事无愧于心就行,你进去吧。” 柱子将书揣进屁兜,下了驴车,往黄府大门走去。 黄府顶多算衣食无忧,跟蔺府杨府那样的富户是没得比的。 因此家里也就一男一女两个奴仆,没有专门的门房。 开门的就是那个女老妈子,这老妈子,是黄家的远房亲戚,也姓黄,自打黄夫人过世之后,家里都靠她打理,是半个女主人的存在。 听说柱子是来找蒋翠兰的,顿时从鼻子哼出一口气。 “什么阿物儿,八字没一撇儿呢,比个下人还不如,真把自己当这家的主母了?自己跟这赖着就算,竟然还敢往府里领人!” 要是往常,柱子就吓跑了。 但他记着今儿是带着任务来的,不可能这么半途而废。 而是踏进门一步,用腿抵住大门。 “大娘,我是蒋翠兰的儿子,我找我娘有点事。” 黄妈一听,越发来气,“啧啧啧,了不得了!自己做个野妇,还要带个野种进来!” “出去,出去!你当这是菜市场呢,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着,就要关门。 柱子这一年吃得好,个头长高不少,又天天陪木易操练,力气很大。 一个用力,就把黄妈推到一旁,人已经进门了。 黄妈急眼,嚷道,“了不得了!竟敢强闯民宅!” 蒋翠兰闻声出来,一眼看见是柱子,连忙上前,“这是我儿子,不是旁人。” 黄妈气呼呼恨她一眼,“你儿子就能随便进来了?” 蒋翠兰到底还没跟黄大夫过明路,气焰烧不起来。 心里骂着等自己做上黄夫人,第一个就要把这恶奴好好教训一顿再赶走,脸上却赔着笑,从袖中摸了一块碎银,“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让他走,不会叫人知道的。” 黄大夫父子说还有本最重要的书没拿到,她正准备再哄柱子为她偷一次呢。 没想到柱子自己送上门了。 黄妈拿了银子,自不好再阻拦,“快着些哈。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还没正经过门呢,就把儿子带进来,回头叫老爷知道了不高兴。” “嗳嗳嗳,黄妈说得是。” 说着,拉柱子进了自己的偏房。 “柱子,你咋来了呀?娘正准备去接你呢!昨天夜里……娘一时糊涂,你别怪娘啊!当娘的,哪个不为了孩子啊!” 听着蒋翠兰这老陈调,柱子心里已经没有波澜了。 他只是憨,又不傻。 刚才两人的对话还不够明白么? 蒋翠兰根本没有资格把他接过来,之前哄他的那些话,都是为了阿姐家的书! 他开口道,“娘,你这边容不下我,我偷了阿姐家的书,她那边肯定也容不下我了,我现在无家可归了。求求你把书还给我吧。” 蒋翠兰顿时变色,“那怎么行。” 柱子微微叹口气,“好吧。” “什么好吧?”蒋翠兰莫名其妙。 柱子从怀里掏出一本白皮书,“我又在阿姐家找到一本书。这本书藏得很严实,而那些书却只是随便搁在书架上的。想来那些书,加在一起,也没有这本珍贵。我想用这本,跟你换回那些。” 蒋翠兰眼睛放光,黄大夫父子俩口口声声提到的那本奇书,就是这本吧! “快给我!” 柱子却重新将书放回屁兜。 “你把之前那些书给我,我们换。” 蒋翠兰不由狐疑,“你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呢?” 柱子转着眼珠子道,“娘,你索性养不起我,我爹那头又有了新老婆。我不回去死死赖着阿姐,我还能靠谁啊?你把那些书还给我,我放回去,她们肯定不会注意到少了一本。待将来她们发现了,我也能推说不知道。”wenxueзч.net 蒋翠兰怔愣片刻,笑道,“儿子,你还挺聪明嘛!好,娘就成全你!你在这等着,我去把那些书拿回来跟你换。” 看着蒋翠兰快乐的模样,柱子心里愤愤不平。 听说自己以后要赖着阿姐,瞧她高兴成啥样了! 她压根就没想过要管自己。 蒋翠兰在心里算了笔账,是喊人来直接把柱子的书抢过来,还是自己偷偷去把之前那些书拿过来跟柱子换划算。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换划算。 毕竟看那俩父子,对这本书的渴望程度,远远超过那一堆。 有了这一本,肯定就不在乎那些了。 要是喊人来抢书,吵吵嚷嚷的,有损她的形象。 将来在这家怎么立足啊。 于是,她悄悄溜进书房,黄玉衡出去了,书房空无一人。 她很快就在角落里找到那些书,赶忙抱了出来。 换到书后,还破天荒给了柱子十两银子。 “柱子啊,娘暂时不能接你来,等娘站住脚跟了,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柱子嗯了一声,提着那一袋书飞快地出来了。 折到与秦慕修约好的小巷中,跳上驴车,“姐夫,我搞到了!” 秦慕修随便翻了两本,拍拍他脑袋,“不错,咱回!” 蒋翠兰拿着那本换到手的奇书,找到黄氏父子,喜盈盈道,“老爷,少爷,有件喜事要跟你们汇报一下。” “什么事这么急,没见我们说话呢吗?”黄玉衡不耐烦的蹙起眉头。 蒋翠兰就把柱子前来换书的事儿说了出来。 黄玉衡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说什么?!” 蒋翠兰就把书从兜里掏出来,卖乖道,“我怕打搅你们,就擅自做了主,老爷和少爷,不会怪我吧?” 黄玉衡激动不已,“你搞到这本奇书,怎么会怪你!” 说着,一把夺过书。 翻开一看,…… 第四百三十三章 问松居士 接连两页,都是空白纸页。 黄玉衡心里咯噔一下。 安慰自己道,“鬼医此人,行事乖张古怪,也许是故弄玄虚,我且继续往下看。” 一本书翻完,却一个字、一个符号都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黄玉衡急得将书扔到地上。 “怎么了,儿子?”黄大夫问道。 “你自己看!” 黄大夫捡起来翻了一遍,也是脸色惨白。 一旁的蒋翠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父子俩这样,也不敢问。 紧张兮兮地搓着手。 黄大夫直接将书砸到她脸上,“你这个蠢妇!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蒋翠兰颤巍巍地翻开书,“怎、这、不可能!我柱子不可能骗我的!” 可是任凭她怎么翻,书上也不会出现一个字来。 蒋翠兰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骂道,“死孩子!昨夜怎么就没把他摔死!” 又跟父子俩求情,“我去找他,把那些书要回来!” 黄玉衡冷笑道,“人家有备而来,能把书还给你?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蠢?” 蒋翠兰跪到地上,抱住黄大夫大腿。 “老爷,我真没想到会这样啊!我是看着您跟玉衡都想要那本什么奇书,才不顾一切跟他换的……” 话未说完,就被黄玉衡一脚踹到地上。 “你算哪根葱,玉衡是你喊的?滚!离开黄府!” 蒋翠兰懵了,大哭道,“老爷,你劝劝少爷,我不想走啊!我都是你的人了!” 黄大夫到底还是有点稀罕这个骚.妇人的,就跟儿子道,“要不,留在府里做个妈子?也就是吃口饭的事儿。” 黄玉衡此刻,却是看着她就不顺眼,“府里缺妈子?我跟妹妹都还没成亲,你弄这么个女人放家里,让我们怎么做人?” 黄玉衡如今做了太医,黄大夫自己又没了营生,多少是有点怕儿子的。 只好道,“那、那就让她走吧。” 蒋翠兰见没了指望,不由大哭起来。 却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同情,被黄妈连拉带拽扔出门外。 这边蒋翠兰被扔出黄府,那边一个身穿官府制服、模样体面的男人走进黄府。 黄玉衡瞧见了,一扫方才的狰狞愤怒,赶忙迎接。 “周兄,快请进快请进。” 来人是泉州郡专管户籍的官吏,周洋。 与黄玉衡是少时同窗,颇有些交情。 “黄兄,你托我的事儿,有点眉目啦!”周洋笑道。 黄玉衡也不忙问,而是亲自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这是皇后娘娘赏的,周兄尝尝。” 周洋接过茶,品啜一口。 奉承道,“黄兄,还是你有出息啊!竟然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我们在这破地方,想都不敢想呢!” 黄玉衡笑道,“什么好东西似的,各宫娘娘一年到头赏赐不断的。周兄若是喜欢,等会儿带两盒回去。” 周洋忙不迭起身道谢,“黄兄太客气了!这点小事,我也不过举手之劳。” 黄玉衡这才问,“周兄查到什么了?” 周洋就拿出一本泛黄破旧的簿子,“这是十九年前的户籍簿子,记录了当年所有的新生孩童,一共有二十六名母亲,是外地人,其中,从京城和边关来的,只有两位。” 黄玉衡激动不已,“快给我看看。” “我打了折儿的。你翻就行。” 黄玉衡翻开那两页,第一个从京中来的女子,嫁给一个本地人,生了个女儿,如今还健在。 能引得魏连英和安乐侯这么大费周章地寻找的,不可能是个女孩子。 黄玉衡没多作停留,就翻到另一页。 映入眼帘的,却是三个熟悉的字眼。 “秦!慕!修!” “父秦安,凤凰镇小岗村人士,从军边关,退伍时带一襁褓幼儿归,妻难产亡故,名姓不详。” 黄玉衡合上簿子,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秦慕修……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 半夜,秦慕修才和柱子赶到家。 赵锦儿看到失而复得的医书,高兴得抱住秦慕。 “你们怎么做到的!” 柱子叽叽喳喳把秦慕修的计谋告诉了赵锦儿。 赵锦儿越发感动,“相公,你对我太好了。” 看着赵锦儿因为兴奋而有些通红的小脸蛋,秦慕修复杂的心情,总算拨开一片云雾。 “相公应该的。不过,你得尽快把这些书背下来。” “为何?” “背下来,然后烧掉。” 赵锦儿顿时就明白了,这些东西留着,会不断地招来祸端。 “我知道了。” 可是心里却难过至极,习学医术,治病救人,乃是功德无量的事,却因某些人的一己私欲,竟要烧掉这些医道大成之作。 秦慕修知道媳妇肯定会沮丧,安慰道,“你记到心里,将来有机会,我陪你一起将它们再写出来,依然能传承下去。” 赵锦儿的心,总算是好受些。 “我一时半会也记不下这么多,还是找地方藏起来先,背一本烧一本。” “嗯。我也会帮你一起背,以免你到时候记不起来。”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 转眼已是初六。 赵锦儿没日没夜地忙着背书,累得昏天黑地,都忘了时间。 听见村里有人放炮迎灶王爷,才猛然想起,“阿公已经六天没回来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镇上别院。 巴图的运气很好,一到光明峰,就找到了正在等鬼医的问松居士。 彼时,问松居士已然等了一天,没见鬼医的踪影,还以为老友已经驾鹤西去。 正掬泪呢,见巴图拿着鬼医的葫芦,二话不说,就跟他一同来到泉州。 两个加起来二百多岁的老友相见,来不及叙旧,就一起进了温婵娟的房间。 路上,巴图已经把温婵娟的情况告诉了问松居士。 所以他也没多问,进屋之后,直接将中指搭到温婵娟的囟门。 旋即闭上眼睛,仿佛老僧入定。 巴图想说什么,却被鬼医阻止。 “囟门乃人身上最脆弱的位置。人有神识,称三魂七魄,康健之人的神识随血气一同游走在周身,牢牢地与躯体结合在一起。而病入膏肓之人的神识,便会集中在囟门,呼之欲出。待神识冲破囟门、飘向虚空那一刻,活人也便变成死人。居士是在通过囟门感受温小姐的梦境。” 第四百三十四章 这不可能 问松居士足足陷入温婵娟的梦境半个多时辰,才睁开眼。 “奇、诡、异、绝,不只是死煞而已,还有心煞。” 鬼医惊道,“怎么说?” “有人给她种了死煞,外力而来的死煞,又引发她本就有的心煞,双煞齐下,她才会弄成现在这副这样。” “什么叫心煞?” 这就超出鬼医的认知范畴了,他像个小学生,虚心地问道。 问松解释道,“轮回周折,理当前尘忘尽,但若死前怨力太大,便会形成怨结,哪怕转世投胎,也难解开。这怨结没有什么契机触发还好,也许一辈子也就是个与本体互不干扰的存在,但她中的死煞触发了她原有的心煞,以至于恶灵入梦。两种煞纠缠裹挟,久而久之,病人便会被怨、痴、嗔裹挟,最后变成行尸走肉。” 鬼医摸摸胡须,颇有得意,“老夫果然没有错诊。” 问松道,“错诊倒是没错诊,只是这得用我们道家术法化解了。老伙计,你的医术对付这种东西,不管用。” 鬼医活了一百多岁,还是第一次被人取笑。 气呼呼哼一声,“怪力乱神,本就与医家无关。我们医家,只会救人,才不会害人!这能赖到我学医不精?想当初你炼丹服食,中毒病危,是哪个救了你狗命?” 问松老脸一红,“老东西,二十年不见,一见面就要这么互相伤害吗?” “是你先伤害老夫!” “贫道只是实事求是。” 两个老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温婵娟突然睁眼,噌的一下坐起来。 无神地扫视一圈,枯瘦的脸颊,毫无表情,好似一具干尸般。 两颗眼珠子像枯井,看着就吓人。 静香连忙拿了披风上去,“快披上,雪还没化呢,别冻着了!奴婢去给您灌汤婆子。” 不料温婵娟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张嘴就咬上去。 静香吓坏了,尖叫道,“小姐,你作甚,奴婢是静香啊!” 巴图上前拉,温婵娟却越咬越紧。 静香雪白的脖子,顿时流出血来。 巴图无法,只得用胳膊肘将温婵娟打晕。 问松道,“她已被煞控制,得立即除煞,否则,还会伤人。” 巴图和静香都苦苦哀求道,“请居士施以援手!” 问松道,“死煞贫道可以帮她驱除,心煞,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开坛、布阵,焚香、燃符。 所有人都退出房间,独留问松挥舞着桃木剑,在房中舞得虎虎生威。 三人从窗户孔洞望进去,只见桃木剑划过之处,竟会冒出一阵阵青烟。 时不时地还会有电光火花突现。 每挥一次,床上的温婵娟,便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起一次。 如此反复,也不知过了多久,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只见问松饮一口烈酒,对着空中喷吐而出。 烈酒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线,旋即燃烧起来。 火光所照之处,竟是一道道鬼影! 那些鬼影面目不清,却更添狰狞。 挣扎着,嚎叫着,最后通通随那道弧光消失散去。 问松亦跌坐在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鬼医赶忙跑进去,将他扶起来。 “老伙计,你咋了?” “无碍,无碍,耗费了一些元气而已。”:魰斈叁4 鬼医拍拍胸膛,“吓死老夫。” 静香和巴图则是围到床前,“小姐,小姐!” 温婵娟缓缓睁开眼。 没多久,喜极而泣。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楚地看清眼前的人和物了。 过去一段时间,她闭上眼睛,就是那些血腥恐怖的噩梦。 睁开眼睛,则是影影绰绰的鬼影,精怪。 眼睛像是被蒙上一层黑纱,看不清这世间半点美好。 身体则像被坠上重重的枷锁,无法做任何想做的动作。 就在刚才,她感觉枷锁被敲碎,黑纱被掀开。 从未有过的清明! “镜子……镜子……” 静香连忙将镜子递过。 温婵娟看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吓得一把将镜子砸在地上,“天哪,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巴图安慰道,“大病一场,难免消瘦,小姐只消好生将养,会恢复从前容貌的。” 温婵娟看向鬼医和问松居士,“是您二老为我治病的吗?” 问松还虚弱得很,两人都没说话。 巴图代为答道,“是的。” 温婵娟感激道,“多谢两位前辈帮我拉出泥淖,静香,重赏!” 两个老头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小丫头片子,当我们是什么人呢,稀罕你那点玩意儿。” 说完,双双拂袖而去。 温婵娟到底做了十七年权贵小姐,一时间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二位谪仙。 巴图追出去,“两位前辈莫要怪罪!小姐生性单纯,不知二位淡泊名利,不是钱财能收买的。” 鬼医觑他一眼,“你小子倒是有些见识,可惜了,屈居在这样的主家檐下。望你明判是非,莫行恶事。” 巴图怔在原地。 赵锦儿又惊又喜。 喜的是阿公回来了。 惊的是阿公又带回来一个老头子。 如今,这家里一共五口人。 三口都是捡的…… 离谱就。 秦慕修听到问松居士的名头,倒是吃了一惊。 前世,与匈奴大战前期,匈奴铁骑势不可挡,根本不是尙儒的东秦军队抵挡得住的。 接连大败三仗,折损好几万士兵性命,士气大跌。 恰逢问松居士云游至边疆,见国破山亡、民不聊生,不由生出恻隐。 亲自布了一个“夺魂破局阵”,画在图纸上,让人送到营中。 那阵之精妙,连秦慕修看了都折服不已,就是凭着这个阵,接连大破匈奴。 眼看着就要将匈奴军彻底赶出关外,不料匈奴军使出火炮,这才节节败退一蹶不振。 这等高人,上辈子无缘相识,深以为憾。 没想到这辈子竟能见到,实乃幸事。 当然,他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只是十分尊敬地对问松鞠了个躬。 “幸会前辈。” 问松瞥一眼秦慕修,眼底现出惊诧。 鬼医不由问,“老货,咋了这是?” 问松沉默片刻,摇摇头,“没甚,没甚。许是老朽眼花了,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第四百三十五章 坟被挖了 “什么不可能呀?” 赵锦儿一双修睫扑闪,眼神里满是求知。 问松看向赵锦儿,方才的惊诧化作惊恐。 见了鬼了! 修仙问道百余载,一日之内,先是见到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后又见到个不人不妖的东西。 这俩东西,还是一对夫妻? 这是什么缘分啊! 等等,慢着! 问松又朝秦慕修看了两眼,心头猛地一跳。 这不是温小姐梦境中的那个人吗? 梦中那人,着龙服,戴龙冠,高高在上,睥睨苍生…… “你看啥呢?”鬼医也问道。 问松摆摆手,“没甚。” 道家最禁忌泄露天机。 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年轻时因此吃过大亏,遭过一次天谴,妻儿父母全部夭亡。 如今的问松,嘴巴比蚌壳还紧。 “那你就去歇着吧,刚刚那一场法事,我看你损得挺厉害。”鬼医也没深问,吩咐赵锦儿,“丫头,给这位老爷爷收拾间屋去。” 赵锦儿立即麻利地布置出一间屋子来。 反正家里啥也不缺,棉被枕头什么,都有备用的。 问松和鬼医一样,都修习龟息功,为了尽快恢复,他直接龟息闭气沉沉睡去。 赵锦儿还想着给他弄点吃的,鬼医直呼不用,“不必管他,你该干嘛干嘛去!” 赵锦儿便跟柱子说,“我带你回一趟家吧,你好生跟你小娘磕头道歉去。” 柱子垂着头,“嗯。” 秦慕修道,“我也去。咱们还没给叔拜年呢,也该去给丈人上个坟。” 赵锦儿眼底染上笑意,两只清亮的眼睛,笑得像两枚小月牙。 相公永远这么细心,永远这么为她着想。 “你不提,我都没想起来。” 秦慕修想去上坟,一来是想成全赵锦儿的孝心。 二来……还有个缘故。 第一次去上坟的时候,那坟前有烧纸的痕迹,坟头也被修整过。 而且,也未和赵锦儿的娘合葬。 实在蹊跷得很。 秦慕修想去看看,这一次是不是也这样。 佟小莲的身体本就弱得很,那胎打下来,一看,是个男孩,更是伤心良久,日日卧在床上,没人时便哭泣。 赵正炖的汤汤水水,她一口都不肯喝。 赵锦儿开的药,也都堆在厨房里没用上。 赵正早就想喊赵锦儿来安慰安慰她,但看她的状态,又一步不敢离开,怕她想不开干傻事。 柱子看到这样的佟小莲,悔恨涌上心头。 扑通一声跪在床头,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佟小莲吓了一跳,看到他脸上的五指印,心疼道,“你这是作甚!” “爹,我错了!娘,儿子对不起你!” 佟小莲怔了怔,“你喊我什么?” 柱子之前一直都喊她小娘,从没喊过娘。 “娘,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娘!” 佟小莲半晌没说话,许久,哇的一声哭出来。 赵锦儿劝道,“莲婶,小月子比正经月子更要坐好,你老这么哭,仔细将来眼睛见风流泪。” 赵正听了,紧张道,“听见没!我说那么多次你总不信,现在锦丫说你总不能不信了吧? 佟小莲痛失爱子,又被继子误会指责,这些天没有一日不在煎熬。 这会儿被柱子一声娘喊得委屈全部涌上心头。 不但止不住眼泪,反而哭得更凶了。 柱子对着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娘,儿子不孝,害得你丢了弟弟,儿子一定会加倍孝顺你跟爹爹!你要听阿姐的话,好好养好身体,肯定还会有弟弟妹妹的。” 赵正也愣住了,这个儿子,一向鲁莽憨直,现在,竟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由看向赵锦儿。 赵锦儿舔舔唇,“说来话长,等会儿我告诉您。” 正想着怎么支开柱子,柱子却道,“我自己说。” 就把蒋翠兰怎么引.诱欺骗他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赵正。 赵正气得捏拳,“这个贱妇!老子要去打死她!” 佟小莲拉住他,“咱家好不容易有个家的样子,你们父子俩却要为个不相干的女人接连翻跟头,是嫌我命长了吗?你现在去打死她,然后自己坐大牢,是赚是赔,你自己算!” 赵正的拳头,渐渐松开了。 “小莲,我对不住你。” 柱子也哭道,“都怪我!” 一家三口抱在一处,哭作一团。 秦慕修拉了拉赵锦儿柔若无骨的小手,“咱们去上坟吧,让他们一家子说说体己话。”wenxueзч.net 两人到门口草垛上,把之前放下的纸元宝提起来,就往山头去了。 一到坟前,赵锦儿便愣住了。 “又有人上过坟了!坟头土也添了。” “叔刚才还说为着照顾莲婶,今年都没来上坟,这是谁啊?” 秦慕修捡起一撮新翻开的土,在修长的指尖捻了捻,“就是这两天翻的。” “可是整个鹿儿村都没有赵家的本家亲戚了,谁会来给我爹翻土啊,真真是奇事!” 嘟囔归嘟囔,赵锦儿还是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还特地留个鬼魂能进来捡钱的口儿。 将纸钱放进去,点燃,口中念念有词道,“爹爹,快来捡钱啦!” 秦慕修看她认真的样子,有些好笑。 趁着这个空,将坟茔四周都检查了一遍。 土壤全部被翻了一遍。 去岁他们来上坟的时候,四周的杂草就除尽了。 现在又是冬天,按理讲应当没有什么杂草了,就算有,也枯萎了,拿个火把子燎一下就没了,根本不用翻土的。 秦慕修又捧起一坯土,潮湿,颜色比四周的土颜色清透很多。 这起码是地下好几尺的土才会有的色泽。 这坟,被挖过。 乡下人,十分重视坟地,动人家祖坟,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事。 赵正两口子都是再憨厚不过的,不会跟谁结下这样的深仇大恨。 什么人,会来挖了赵爹的坟? 又是为什么要挖他的坟? 一个乡下汉子,一个赤脚大夫,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一个土生土长的鹿儿村人。 有什么值得挖坟的? “锦儿,你爹跟你提过你娘吗?有没有说过你娘的坟在哪里啊?” 赵锦儿摇摇头,“从没有。小时候,我不懂事,看到人家有娘疼,就跟爹爹哭着要娘,爹爹平时对我很好的,但这个时候肯定要生气。久而久之,我就不问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老夫给你号号 “那你知道你娘葬在哪里吗?” 赵锦儿茫然的摇摇头。 是啊,娘的坟在哪里? 爹爹是个恭俭温良的人,从小便以身作则,耳濡目染地教给她很多做人的道理。 怎么会从来没带她去上过娘的坟呢? 奇怪。 “相公,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赵锦儿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想不通的问题,她马上就放下了,不为难自己。 “就是想起来了。没啥,给爹磕头吧。” 秦慕修细心地在地上铺上表纸,让赵锦儿垫在膝盖下面,以免弄脏裤子,陪着一同磕了头。 柱子见佟小莲虚弱,主动提出留下和赵正一起照顾她。 两口儿便自己回小岗村了。 路上,秦慕修一直想着坟被挖的事儿,差点把驴车撞到树上。 赵锦儿心疼小驴,“呀,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秦慕修回过神,“这几天没睡好。” 赵锦儿又开始心疼相公,“那你到后头睡一会,我来赶车。” “不必。我看你这两天睡得也不踏实,靠着我肩膀眯一会吧。” 赵锦儿不由嘟起嘴吧,“相公,你今儿一天怎么都怪怪的?” “没有呀。” “有。你说话颠三倒四,心不在焉。” 见小媳妇像是真要生气的模样,秦慕修微微叹口气。 下一刻,一把将她的后脑勺兜住,吻上她柔.软清香、像豆腐一样娇嫩易碎的唇瓣。 赵锦儿傻了。 这是什么节奏? 秦慕修也不知是什么节奏。 最近的他,太烦躁了。 医书被偷,赵爹的坟被挖,这一切,都预示着接下来,会有很棘手的事儿要发生。 可选择了平凡生活的他,无权无钱,他现在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对吗? 甘心做个一生平凡的男人,有能力保护好家人和妻子吗? 他想脱离那些纷争,纷争里的人愿意放过他吗? 这些问题,都无解。 两人虽无夫妻之实,但平日里亲吻不少。 赵锦儿从一初的笨拙,到如今也能享受这种亲密了,时不时地还会主动索吻呢。 可今天……相公的吻,急切粗砺,和平日的绵密温柔截然不同。 像是想要把她吞了一般。 赵锦儿都不知怎么回应了。 只好紧紧抱着他精瘦有力的腰,咿咿呀呀,呜呜嘤嘤。 不一会,身体便如被抽了筋骨,软若煮熟的面条。 “呜呜,相~” 想求饶,话音却很快就被吞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有人经过,秦慕修才将她放开。 赵锦儿摸摸有些麻木的樱唇,嗔道,“被人看见了。” 秦慕修看她面如涂脂,眼角粉红,像朵娇艳的粉芙蓉,心念如被微风搔过,一阵阵动摇—— 该死!为什么要许诺过两年再碰她…… 回到家,秦慕修便单独问鬼医,“外公,您见过岳丈吗?” 鬼医立即皱起眉头,“谁要见他。” 抢走自己女儿的人,他是提都不想提,更别说见了。 哼,要见,也是那兔崽子提着礼,到药王谷谷口磕头求见! 难不成他还要以长辈身份巴着见他? 不可能的事儿! 也算那小子识相,早早死了,要是现在还活着,肯定要给他点亏吃吃! 否则,不知道这个岳父大人的厉害! 见鬼医一脸不爽的样子,秦慕修就知道他铁定没见过。 鬼医说过,赵锦儿只有一二分肖母,那剩下那七八分,自是肖父了。 可赵锦儿与赵家人,长相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赵正和柱子,都是紫棠色脸庞配五短身材,五官也十分鲁莽,虎头虎脑的。 再看看赵锦儿,娟秀纤细,白嫩柔.软,哪有半分赵家人的模样? 所以……赵锦儿口中的“爹爹”,是不是当年鬼医女儿私奔的那个男人,除了鬼医女儿本人,无人知晓了。 如果……如果赵锦儿不是赵爹的女儿,那她的生父是什么人呢? 她的母亲死于生产,生父又为何数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问题,像线头,越来越多。 “相公!快来帮忙!”赵锦儿惊喜的尖叫声,打断了秦慕修的思绪。 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往后院赶去。 “怎么了?” “羊羊生小羊了!” 分家时,秦老太给了一公一母两头小羊给他们,没想到当初的小羊,现在也当爹妈了。 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下了罕见的四胞胎! 羊妈妈年轻,身子壮,四只小羊竟然都是活的。 只是比较瘦小虚弱,尤其是老四,半天没睁眼,不太好的样子。 另外三头已经扒到大羊的怀里吸奶了,它一动不动的躺在一旁,动也不动。 要不是看它肚皮起起伏伏,还以为死了呢。 把赵锦儿急得不行。 秦慕修回灶房拿了一只碗来,“把奶水挤出来喂它。” 不料挤出来的奶水,它也根本不会喝。 喂到嘴里就呛出来了。 秦慕修这下也没辙了。 他读过很多书,没有哪本教过这个。 小两口儿急得在羊圈里来回踱步,像一对束手无策的新手爹娘。 还是鬼医过来及时指导,“小傻子,刚出生的小羊跟刚出生的奶孩子似的,只会吃娘的奶,你给它弄出来,它哪里会。你弄个棉花团来,沾着奶水放到它嘴边,让它咂。” “好好。” 赵锦儿连忙照做,那小羊一开始还有点抗拒。 试了几次后,它便张开嘴,如痴如醉的汲取着母亲的奶汁。 赵锦儿激动得都快哭了,“啊,它吃了!它吸了!吓死我了,我刚刚还以为它要死了呢!” 鬼医背手呵呵一笑,“万物皆有灵,这些小东西,求生的意志,可一点也不比人弱。咂两个棉花球就够了,刚出生呢,胃小,吃多反而不好。” “好的外公!”赵锦儿甜甜道。 看着外孙女甜美可爱的模样,鬼医突的皱起眉头。 “羊都下崽了,你俩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不知怎么的,赵锦儿就想起白日在山间小道赶路时那个湿缠的吻。 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鬼医白她一眼,“成亲都一年多了,提到孩子,还这么害臊!” 见外孙女实在羞得不行,枪头转向秦慕修,“问你话呢!你们不是哪里不行吧?把手伸出来,老夫给你号号。” 第四百三十七章 他的身份,他们肯定也知道! 秦慕修想给鬼医解释一下。 但赵锦儿疯狂给他使眼色。 这事儿,长辈不宜知晓! 秦慕修到了嘴边的话只好生生咽了下去,老老实实伸出手腕。 鬼医便给他号脉。 “精源无甚毛病啊,怎么会一直无孕呢?” 突的,他眼神一凛,“咦,你这脉象……” 赵锦儿紧张不已,“我相公怎么了?是不是肺上的毛病又犯了?” 秦慕修淡淡一笑,“我好得很,莫瞎担心。” 鬼医也笑笑,“你媳妇没瞎担心,丸子继续按时吃,病去如抽丝,十多年的病症,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调理好的。” “是,外公。”秦慕修乖乖答应。 在赵锦儿围着四头小羊团团转的时候,秦慕修轻声问鬼医,“外公,我的身体,是哪里不妥?” 那一点咳喘,在鬼医这里,根本算不得病。 他不会那个表情的。 鬼医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睨视着秦慕修。 但见这位外孙女婿气度高华、态度矜贵,眼神坚定如有万钧之力。 于气定神闲之间,就让任何靠近他的人,仿佛有重石压迫。 这哪里是个乡野小子会有的气场? “小子,你是谁?” 秦慕修微微一怔。 “外公这话我听不懂。” 鬼医淡淡一笑,“听不懂。” 随后点点头,“听不懂才好。你的身体,有些古怪,等问松醒了,老夫让他给你看看。” “古怪?”这下倒是轮到秦慕修糊涂了。 他的身体是出什么毛病了?鬼医竟然看不好,还要求助问松? “对了,外公,这些日子您都去了哪里?那位问松居士,听闻是个不入世的人,又怎么会来到咱家?” 鬼医本不想把给温婵娟治病的事告诉小两口,以免扰了他们的清净生活。 但如今看秦慕修的样子,知也瞒不了多久。 便如实相告。 秦慕修一听到“被噩梦纠缠”,就猜到是温婵娟。 按照鬼医说的,他们去镇上给裴枫看房的时候,就有人跟着他们。 想来那人是巴图。 鬼医的到来,不在计划之内。 所以,巴图并不是冲鬼医而来,他是无意间发现了鬼医的存在,才请他回去给温婵娟治病。 所以,巴图一直在暗中盯梢自己和赵锦儿! 他一直只顾躲避安乐侯,却没想到暗中还有人在盯着他。 而且,这人已经知晓他的存在,那……他的身份,他们肯定也知道! 秦慕修的脊背不由发凉。 温相,温居正,竟隐藏得这么深! “那温小姐是因为自身有心煞,又中了死煞,才会病成那个样子。而你,有一脉与她的心煞脉竟一模一样。”鬼医直接将自己的号脉发现告诉了秦慕修,“你有没有做过事什么噩梦?” 噩梦…… 秦慕修不由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梦中的年轻女人告诉他,她是他母亲。 让他救她们…… 这就是心煞吗? 他会变得跟温婵娟一样? “你也做过噩梦?” 鬼医如此高寿,走过的桥比一般人走过的路还多,从秦慕修的表情,就猜测到什么,慌忙问道。 毕竟这个外孙女婿挺满意的,他可不想外孙女将来做个可怜的小寡妇。 秦慕修蹙起眉峰,“噩梦谁都会做,也许只是巧合。” 鬼医哪里能放心,“不成,老夫这就去喊问松来给你看看!” 秦慕修拉住他,“就算我真的有心煞,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决的事,不急在这一时,让居士休息好再看吧。” 鬼医想到去煞的过程,问松确实损耗巨大,只好作罢。 第二天,秦慕修便独自前往温婵娟的别院。 小院里佣人不多,此刻却都在忙忙碌碌,打包的打包,搬东西的搬东西。攵學3肆 秦慕修虚敲了敲门。 正在整理温婵娟贴身衣物的静香最先看到他,“秦公子?您怎么来了?” 秦慕修笑不达眼底地冷淡一笑,“这是要回京了?” 静香点点头,“是呢。” “那我可算来得及时,可否麻烦姑娘跟小姐通报一声,我想跟小姐说几句话。” 静香是温婵娟最信赖的丫鬟,自幼一起长大的,与温婵娟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温婵娟什么话都不瞒她。 她自然也知道温婵娟对秦慕修的心思。 但她却是极其不赞成。 她觉得小姐金尊玉贵,做皇后都绰绰有余,何必把一腔热情放到一个有妇之夫身上? 况且,秦公子和他那位娘子,看起来鹣鲽情深。 小姐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这位秦公子,这会子跑来要见小姐,几个意思? 静香想了想,婉拒道,“不好意思,我们小姐今早已先一步启程。” 秦慕修岂会信她。 她跟温婵娟可以说秤不离砣,温到哪,她到哪。 温婵娟岂会丢下她先走。 “我有很重要的事。” 静香便知秦慕修已经识破她的谎言,面色赧红,又不好真去通传,那不就自己打自己脸吗? 只能死鸭.子嘴硬道,“小姐真的走了,还请秦公子不要为难我。” 就在这时,巴图出来了。 “秦公子这边请。” 说着,将他引进一间偏房,“秦公子有什么话,跟我说是一样的。” 秦慕修冷睨他一眼,并未开口。 巴图缓缓道,“小姐单纯,很多事并不知情。公子与我说,比跟她说靠谱。” 秦慕修这就懂了,会心一笑,“原来如此。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巴侍卫,为何一直暗中盯着我。” 巴图面不改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秦公子,似乎一直在躲避着谁。” 秦慕修看他这样,就坐实了猜测——温居正绝对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哑谜好打。 “我在躲谁,你们应当比我更清楚。我只是有些不懂,安乐侯找我,是想借我为家族雪恨,温相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样得今上信任,独女又是一等一的贵女,全天下没人比她更有资格做未来的皇后,将来,温相既有滔天的权力,又有泼天的富贵,找我又是为何?难道说……” 秦慕修似笑非笑,眉疏母冷地看着巴图。 第四百三十八章 可怕的念头 “难道说,温相对这一人之下的权势尚且不足,想把头顶上那唯一的一位也顶而代之?” 秦慕修的话让巴图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我只是依令办事,秦公子的话,听不懂。” “你连温小姐不知晓的绝密都知道,怎么会听不懂。” 巴图便沉默了,不再言语。 秦慕修见他嘴巴紧至如此,知什么话也套问不出来,撇撇嘴,“还是让我见小姐吧。” “小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呵呵,巴图,你好大的胆子,一直把我当个傻子是吧?” 温婵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冷冷的目光看向巴图,眼底尽是愤怒。 “小……小姐怎么来了?” “你们都好大的胆子,我的客人来访,一个个都能自作主张替我拦下。是我这些年待你们太过宽厚?” 院外,传来一声声低沉的板子声,夹杂着压抑的闷叫。 是静香在受罚。 巴图心中暗暗纳罕,静香可是小姐最爱重的丫鬟,平日里一句重话不曾说过,现在竟然当着众人如此责罚。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男子。 “把你们正在说的事,还有父亲让你办的事,一一告知于我,否则,你休想踏出这道门。”温婵娟冷冷道。 秦慕修的身份,是绝密中的绝密,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巴图还是那句老话,“属下无权,小姐若真想知道,待回京了,可以询问宰相大人。” 温婵娟怒道,“跪下!” 巴图神态恭敬,却并未照做,而是道,“既惹小姐如此愤怒,属下还是消失得好。” 说罢,身影一晃,便没了踪迹。 温婵娟气极,唇瓣直抖,“好,好,好!” 好一会,才平息了怒气,看向秦慕修,“秦公子见笑了。” 秦慕修面无表情,“没有。” “我可以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吗?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不会怪你。” 温婵娟敛起所有跋扈,颇显卑微地问道。 秦慕修见她是真不知情的模样,自不会吃多了告诉她。 “没什么。” 温婵娟一双翦水秋瞳紧紧盯住秦慕修。 剑眉星目的容颜,这般青春年少时,本该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可那双幽暗的眸底,总似沉着无尽的秘密。 他心底的冰冷,都透过那双眸子溢出来了。 所有人,都走不近他,除了——赵锦儿。 温婵娟的心底,莫名就生出妒忌,或者说……恨。 “秦公子,你真的只是小山村里的普通青年吗?”鬼使神差的,温婵娟就问出这一句。 秦慕修一凛,“温小姐这话是何意?” “没、没什么……”她只是想到最煎熬的那段时间里,每每入梦的画面。 梦中,她看到他一身玄衣,头束龙冠。 高高在上,分明是个王者。 那些梦过于真实,以至于她回到现实中,依旧相信秦慕修绝不会只是一个山野青年。 秦慕修没有温度地笑道,“我生于斯,长于斯,父母皆是此地之人,我还能是什么人?” 秦慕修的话,把温婵娟拉回现实,也拉入绝望。 若他确实只是个普通人,那她这次回京,九成九就再也不会与他相见了。 魂牵梦绕之人,竟擦肩而过,终生无缘,她不甘心! 她也不敢想象,下半辈子都与意中人遥遥相隔的那种孤苦。 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我在梦中,见到你身后千军万马,而你挥斥方遒,分明不是凡人。” “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噩梦折磨成那样吗?因为在梦中,我一遍遍的被人剖腹致死,还挂在一处城墙曝尸,是你派人救下我……” 秦慕修愕然,“你说什么?” 温婵娟见他的态度终于不似之前那般波澜无惊,便把梦境中的那些画面,一一与秦慕修道出。 她不信自己和秦慕修没有前缘。 这些噩梦就是印证。 听完温婵娟的话,秦慕修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那些噩梦,竟然和前世的经历,一模一样! 他是重生而来,知晓那一切便罢,温婵娟显然不是重生,却通过梦境,也窥探到前世种种。 秦慕修的心底,燃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那……除了他,会不会,还有别人和他一样,也从那可怕的一世重生过来? “秦公子~” 温婵娟的柔.软的声音传来,秦慕修看向她,只见她枯瘦如柴尚未恢复,两只眼窝深陷,宛如从地狱走来。 几乎是本能的,他踉跄着抬脚往外走去。 “秦公子!” 温婵娟追到门外,“秦公子,你怎么了?” 温热的阳光照到身上,秦慕修才觉被冷汗浸湿的身体稍稍回暖。 “没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温小姐许是心念过重。再加上死煞纠磨,才会做那些荒诞离奇的梦。” 荒诞,离奇…… 温婵娟的心一下子就冷下来。 在他心里,自己那些梦,不过是些荒诞离奇的想法罢了。 “家中杂事诸多,小姐亦要启程,秦某就不叨扰了。预祝小姐一路平安。” 看着秦慕修几乎是落荒而逃,温婵娟柳眉紧蹙,喃喃道,“巴图是父亲最忠诚的狗,父亲那样看中他,不可能让他随便盯着一个普通人的。秦公子,你的身份,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从别院出来的秦慕修,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 温居正,会不会就是那个跟他一样的人?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秦慕修用最后的力气,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的日头。 阳光耀目,仿佛要照亮世间所有黑暗。 他就这么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耳边朦朦胧胧地传来断续的声音。 “呀!这里有个人晕倒了!” “瞧他脸色苍白的,是不是生病了呀!” “要不要替他喊个大夫?” “不麻烦大家了,我就是大夫,也是他的好友,我带他回去照顾就好。“ …… 混沌中的秦慕修,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抬起来,上了一辆马车。 车轮滚滚,车厢颠婆,也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第四百三十九章 你胆子够大吗? …… 暮色降临。 赵锦儿从羊圈出来,欣喜不已,“外公,小四会喝奶了!不用我喂了,刚刚自己趴到它妈妈身上喝的!” 鬼医哭丧着老脸,“你倒是把羊伺候好了,倒也伺候伺候老夫这把老骨头呀,老夫饿死了!” “那我下面条去!” “……又是面条!?”鬼医崩溃了。 赵锦儿龇牙,“相公去镇上办事,我让他带点卤牛肉回来,今晚是卤肉面!” 鬼医这才满意地捋捋胡须,天天吃面条都快吃吐了……“只是,这天都黑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赵锦儿挠挠头,“是啊,相公怎么还没回来?” 秦慕修只觉身体还在颠簸。 艰难地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将他带上马车的是什么人,又在领他去哪里。 却见一个眉眼温柔的年轻女子端坐在一旁,正垂眸带着微笑看他。 好眼熟。 女子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触感冰凉。 “修儿,你瘦了。” 秦慕修被她一碰,只觉头痛欲裂,“你怎么又来了?” “修儿不想见为娘?” 眼前的女人,正是曾在梦中有过惊鸿一瞥的母亲! 秦慕修痛苦地摆摆头,“不想。” 作古的人了,看到她不会有什么好事。 譬如此刻,他的头就痛得难以忍受。 女人面露悲戚,“吾乃天地间一怨灵,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你不想见到我是对的。可我亦身不由己啊!凡事有果必有因,我之所以游离天地,是因为那场浩劫还未解除,待到生灵涂炭之时,你便会成为罪魁祸首万恶之源!我是你的生母,带你来到这个世界,这场罪孽,我担一半,我进不去轮回啊……” “阿修,你非池中之物,不能埋没与荒野,你要阻止那场浩劫啊!这场浩劫不止,你亦逃脱不开,你将再度进入轮回,重历痛苦。” “阿修,珍惜眼前人,她能助你化解浩劫!” “阿修,渡人即是渡己!” “阿修,救救我们!”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虚无缥缈,她的脸庞和身影,也渐渐如灰烬般散开。 而她的身后,再度出现了尸山骨海。 秦慕修似被人掐住喉咙,又似坠入冰窟,想说话,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咋了这是,不会是死了吧?人家可只是让咱们把人带回来,没说要死人啊!” “你掐掐人中试试!” 秦慕修顿觉鼻下一阵刺痛。 睁开眼时,只见面前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 都戴着面巾,想来是受雇于人,不便以真面目示人。 他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松一口气。 是梦。 是噩梦。 不是真的。 其中一个壮汉聒噪道,“醒了醒了!泼冰水果然有用。” 秦慕修这才发现自己一头一身都湿透了,刚刚才被浇过一桶冰水。 “这小子看着萎得很,不晓得是不是隐疾,还是赶紧交到雇主手中,省得夜长梦多。” 说话间,秦慕修的眼睛就被蒙上黑布,嘴巴也被堵上了。 马车又开始颠簸。 再度停下来时,秦慕修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踢了他一脚。 他咬着牙关,没发出声音。 那人掀开他眼上的黑布。 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秦、慕、修。” 秦慕修盯着眼前人看了好一会,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并不认识。 上辈子也没见过这号小人物。 男人笑了笑,“不认识我?” 秦慕修冷漠道,“你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男人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恻,“你现在不认识我不要紧,很快就会认识我了。” “秦慕修,嘿嘿,有意思,嘿嘿。” 秦慕修看着他领口露出的中衫一片纯白绣红边,双手洁净却又略显粗砺,身上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嘴角就噙起一抹嘲意十足的笑。 “你笑什么?” 男人平日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眼下仗着秦慕修不认得他,劣根尽显,眉目狰狞。 “你姓黄,在京中做太医。是泉州黄大夫的儿子。” 黄玉衡整个人就懵了,他、他怎么知道的! 明明与他素未谋面! 秦慕修淡淡道,“你对我家那些医书,还不死心呢?暗偷不得,到了明抢的地步了吗?” 黄玉衡咬牙切齿,“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白底红边的中衫,是太医院的制服。泉州郡不会有人这么穿。” 黄玉衡深深吸口气,就凭一件中衫,就被他识破身份? 这个人,未免太可怕。 猛然间,他想起什么似的,“你怎知太医制服长什么样?” 秦慕修并不回答。 黄玉衡又踢他一脚,“问你话呢!” “你问,我就要答?你以为自己是谁?” 那一脚好像不是踢在秦慕修身上似的,他眉疏目淡,眼底尽是不屑。 黄玉衡被他这副羡慕不来的矜贵模样气狠了,又拳打脚踢一番,才恨恨道,“落架凤凰比鸡贱,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秦慕修本以为他是为了赵锦儿那些医书才行了歪路子,对他的虐打无可无不可,想着总是能脱身的。 听到这话,却立刻凛然。 “你说甚么?” 黄玉衡并不知秦慕修乃是重生之人,打量他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 便道,“骂你命贱,还能说什么。” 对于这种流落民间的贵胄,心底到底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又哈哈大笑几声,“娶个乡野女子,过着穷困潦倒的乡野生活,你这辈子,注定只能做只草鸡,凤凰,呵呵,你没那个命!” 秦慕修却听出了种种信息。 黄玉衡定然是知晓什么! 要不绝不会这样说话的。 “你不是为了我家的医书。”秦慕修试探道。 黄玉衡目光闪躲,“你管我为了什么,总之你记着,你现在落在我手里,我想搓扁就搓扁,我想捏圆就捏圆!” “你我无过节,不为书,却要大费周章将我囚禁,你好大的胆子。”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你不知道吗,当朝宰相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着我,你胆子够大吗?” 秦慕修此言一出,却把黄玉衡吓得够呛。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慕修面无表情,“我是什么身份,凭你,你也敢私下藏着?” 第四百四十章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黄玉衡当即吓得人都快没了。 怎么回事?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你能是什么身份,你不就是个乡野青年……” “大胆!” 秦慕修伤痕累累,还被绑了手脚扔在地上,可脸上的尊贵高华,却还是直逼得心生猥琐的黄玉衡不敢直视。 黄玉衡顿了顿,才勉强站稳身子,脸上簇起一阵冷笑,“管你是什么身份,你现在也就是我脚下的一条虫,还以为自己是真龙天子呢?” 秦慕修之前种种都是在试探他,直听到这一句,他才肯定了: 黄玉衡,确实知道他的身份! 紧随而至的是另一个疑问。 黄玉衡,不过是个小小太医,怎会知道这个?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眼下,最重要的是,从他手里脱身。 秦慕修赌他除了知晓自己身份,别的一无所知。 冷冷道,“不管你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昏了头,我劝你悬崖勒马,否则招来的,可不只是杀身之祸,而是灭门之灾!” 黄玉衡果然面色大变,挣扎半晌。 嘴硬道,“你、你少在这吓唬人。前朝余孽而已,今上若知你苟活至今,定会即刻处死你!难不成好吃好养的供着你?” 秦慕修嘴角撇出一抹嘲弄的笑。 “知道你为什么进太医院混了这么久,也只能做个小小太医吗?蠢笨而不自知,自作聪明的人,最后都会沦为炮灰。” “安乐侯知道吗?那可是前朝万皇后的亲堂弟,为何所有人都被清算了,却还要留着他,荫封爵位?” 秦慕修微眯双目,嘴角噙着一股戏谑。 “为、为何?”黄玉衡结结巴巴问。 “因为今上是‘仁君’,仁君自然要厚待前朝余亲。先帝暴病而亡,今上临危接任,乃是千古功德,不畏世人非议,为何要清算所有人?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说你是不是诛九族的大罪?” 黄玉衡想说放屁,今上分明是弑兄夺位,什么“暴病而亡”,什么“临危接任”,鬼扯什么。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 朝堂纷争,胜者为王,败者殒命。 今上是赢的那个,史书自然由他写。 现在对外公开的,就是先帝暴病,他临危受命。 黄玉衡算个鸟,胆敢议论这种事? 秦慕修见他吃瘪,笑道,“话说回来,当年被清算的人那么多,而我这么一颗炸雷,却能存活至今,你又以为是为何?” 黄玉衡已经晕了。 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 不能说清算的是他,张口就是清算的也是他,好话歹话都是他说。 自己竟连半分辩解之力都没有。 只会傻乎乎问道,“为、为何?” 秦慕修冷睨他一眼,“自己想。” 黄玉衡的大脑,顿时开始各种脑补。 许久,他才战战兢兢道,“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你没有猜错,就是那样。” 秦慕修管他的,春秋笔法,唬一会是一会。 “皇上、皇上竟然允许你活在人间,还让温相派人暗中保护你。我错了,错得离谱!” “……” 秦慕修咽口口水。 这个黄玉衡,说他聪明吧,实在蠢得很。 说他蠢吧,脑子还挺灵光的,都脑补到这一步了。 那就让他继续脑补吧。 秦慕修咳嗽两声,道,“你以为我为何能平安无事的活到这个岁数?温相手下暗卫无数,全是他们暗中保护。你买凶将我带到此处,想必他们都是尽收眼底的,只是时机未成熟,待夜深人静,定会来解救我。” 黄玉衡已经听不进秦慕修的话了,还在脑补。 “暗卫并不单单是保护你,而是在监视你。你这样一个人,活着就是今上仁慈的证明,却也不能让你太过自由,否则你会作乱的。所以那些暗卫,既保护你,也监视你,一定是这样。” 秦慕修一本正经地点头,“你还没蠢到不可救药。还不快快放了我,这件事我既往不咎,不会与任何人说。” 不料黄玉衡却突然目露凶光,“你正当我是傻子呢!我放了你,不管你跟不跟人说,那些暗卫能给我活路?” 秦慕修暗道不妙,古人所言,诚不欺我。 真真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黄玉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小人急眼,是不会考虑后果的,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秦慕修一边面不改色地问道,一边迅速在心里盘算新的脱身法子。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个暗格里。 想必是个隐秘的所在,心中不由迭迭叫着不好。 黄玉衡明知他前朝皇子的身份,还胆大包天将他囚禁于此,肯定是想利用他攫取利益,若利益无望,那他只有一个下场——被杀人灭口。 果然,黄玉衡嘴角抽了抽,“你老实在这里待着,敢耍花招,要你的命!” 说完,就往秦慕修嘴里塞上布条,行色匆匆地出去了。 黄玉衡是个极其自作聪明的人。 他的自作聪明,对秦慕修来说,是把双刃剑。 利在秦慕修不过稍稍提示,他就开始脑补,把自己吓得直抽抽。 弊在这种人疑心病很重,他对秦慕修的话半信半疑,这会儿,就是出去求证的。 好在这事是密辛,秦慕修又直接把锅都甩到皇帝头上了,他就是求证,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路子。 所以,秦慕修的时间还算充足。 黄玉衡是太医,长期浸在草药中,身上有药味儿不稀奇。 但他离开之后,这暗格里还是久久有股淡淡药味没有消散。 秦慕修确定,这里是黄府无疑。 黄府比大部分百姓家要阔绰,但绝对算不上钟鸣鼎食之家。 房子不会太大,佣人也不会太多。 所以,只要能走出这间暗格,就能逃出去! 想走出去,得先弄开手脚上的束缚。 秦慕修挣扎着挪到墙根,那里有个小小的拐角。 那拐角形成一道锋口,秦慕修将双手对上那道锋,开始摩擦…… 赵锦儿是彻底慌了。 已经月上中梢,相公还没回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 占卜问卦 不行,得去找他! 赵锦儿当即就披了厚衣服,包上头巾,准备去后院赶小驴。 正解着绳儿呢,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飘忽又虚无的声音。 “丫头,你上哪儿去?” 赵锦儿一看,只见两个白发苍苍的黑影蹲在房顶,如鬼似魅,吓得魂儿一抖。 “谁!” “这丫头!眼神儿咋这么差!你爷爷都不认识了!”:魰斈叁4 赵锦儿迎着月光定睛一看,更害怕了。 “外公,问松爷爷……你们大半夜跑房顶作甚!这大冷天儿的,瓦片结冰,仔细脚滑!” 两个老人哈哈大笑,“下去吧,瞧给丫头急得。” “真是老小孩!那屋顶是能随便爬的?人家都说老年人骨头脆,要是摔着,哭都来不及!”赵锦儿喋喋不休地数落道。 问松居士摇摇头,“你外公多潇洒不羁的性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管家婆?” 鬼医看着她的打扮,奇道,“大半夜的,你要出门?” “相公说去镇上办点小事,一会就回来,可这都半夜了!”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赵锦儿急坏了,“我得去找找他。” “慢着!”鬼医一把拽住驴车,“他说去哪里了没?” 赵锦儿一脸懵逼,“没有。” “那你去哪里找?” 赵锦儿一时无言以对,是啊,去哪里找? 鬼医笑道,“小傻子,眼前有高人你不问,偏要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去乱找。” 赵锦儿两片弯弯的柳叶眉簇成一个八公眉,“?” 鬼医拉过问松,“没见老夫外孙女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还不把你的本事拿出来用用!” 问松直摆手,“老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家忌讳,窥探天机,会遭天谴!” 鬼医啐一口,“那你们那些茅山弟子出来占卜问卦的,全都要遭天谴?” “那不同,收资问卦,乃为生计,为道规所允。且问卦也有规矩,问前程、问现世、不问将来。” “就让你问问老夫那外孙女婿现在在哪而已,你白吃白住在这里,就算收资了,一点儿也不错你们门派的规矩。” 问松一想也是。 便从腰间摸出两片龟甲,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往空中一扔。 龟甲落地。 问松低头解卦,突的面色大变。 “凶卦!” 赵锦儿心都提起来了。 “怎么是凶卦呢!” “这是第四十一卦,损卦,山高水深之象,以德报怨之意。那孩子,现在处险境中。” 赵锦儿顿时慌了,脸色急成煞白色,转身就要走。 鬼医拉住她,“还没占方位呢,等等。” 赵锦儿心急如焚,“我急糊涂了。” 问松这次是从地上捡了四颗石子,又是一阵念念有声。 石子落地,指向西南方位。 “去镇子上的西南角找。” “嗳,好嘞!” 鬼医却还是拉住了她,“阿修挺机灵一个小伙子都着了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去了还不是羊入虎口。老夫陪你一起。” 赵锦儿拒绝道,“那怎么行!您年纪这么大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要后悔死了。” “小东西,还瞧不起你外公了?” “都别吵了,我陪锦儿姐去。” 木易不知什么时候被吵醒出来了。 只见他已经穿戴整齐,腰间别着匕首,双目炯炯,像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小豹子。 赵锦儿犹豫片刻,“好,外公,木易身手不错,有他陪我,你放心吧。” 鬼医还想坚持,问松拦住他,“孩子们机灵,咱们跟着,反而拖累。” 鬼医这才没说话。 秦慕修在那个突出的拐角上,一刻不停地不知蹭了多久。 皇天不负有心人,手上的绳索,终于断了。 他迅速地将脚上的绳子也解开。 在黑暗中摸了一圈,却连门在哪里也没摸到。 原来这暗格内壁如同柜子,四面平滑。 门栓在外面。 黄玉衡从外面将门销住了,秦慕修从里面是不可能打得开的。 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将绳索解开了,没想到竟还是只能束手就擒。 秦慕修不由恼火。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在黄玉衡回来之前,一定要想到办法离开。 这是黄府,他不能搞出太大动静。 便沿着墙壁一点点轻轻叩击。 想找到突破点。 敲到一面墙的时候,叩击声突然变得空洞。 这面墙是空的! 秦慕修又试探地敲了两下。 确定这面墙很薄,是木板的。 就在这时,墙的那边,传来了警惕的喊声。 “谁!是谁?” 秦慕修一怔,墙的那边竟然还住着人? 这声音挺年轻的,不是黄玉衡的,只是低沉中又带着尖细,一时间分不出男女。 黄家人口简单,除了黄大夫之外,便是他的一双儿女。 这声音肯定不是他们三人的。 下人? 还是客人? 秦慕修一时间判断不出。 管他的,先骗着把门打开再说。 他又对着墙壁扣了起来。 墙壁那边的高让毫毛都竖起来了。 “是谁在那装神弄鬼!?” 为了私.密性,他特地吩咐黄玉衡给他准备一间独立的、私.密性好的房间。 黄玉衡也口口声声说这间屋子隔壁是草药储藏室,平日里不会有人踏足,绝不可能发生隔墙有耳的事儿。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儿? 为了让隔壁的人确认这边有人,秦慕修先是敲了一声,又敲了两声,紧接着敲了三声。 听着这极其有节奏的声音,高让确定墙壁的另一端,有人! 好个黄玉衡,竟敢糊弄自己! 他趁着月色走出自己的屋子,来到隔壁。 一阵草药味儿扑鼻而来。 屋子四壁都打着通顶药柜,一格一格小抽屉,这黑暗中,像是一个个小骨灰盒子。 渗人的慌。 那叩击声还在,若有似无,缥缈得很。 高让拔出腰间小刀,“谁?” “给杂……给我出来!休得装神弄鬼!” 他很快就确定了,叩击声是从跟他房间相连的那面墙壁传出来的。 这个时候,就是个傻子,也知道了:这屋子有暗格! “黄~玉~衡~”高让咬牙切齿,“包天的狗胆!看我回去跟总管怎么交代!” 说罢,他开始在屋子里找机关。 很快,他就发现一个抽屉的颜色比其他抽屉略浅。 往外一拉,那面墙上的药柜顿时转动,露出一道暗门出来。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不能死! 下一刻,手里的小刀还没举起来,高让的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痛苦。 哐! 小刀落地。 高让也在疼痛中昏软下去—— 暗格里没有任何透光孔,伸手不见五指。 秦慕修已经习惯了,能在黑暗中准确地感知人或物的移动,他躲在门口,在高让推门的一瞬间,利用自己的身高,用胳膊肘狠狠敲在高让的后颈骨。 这大半年来,跟着赵锦儿一起习学了不少医书,他清楚地知道,那个位置,有一处大穴,只要拿捏住,丈二壮汉也能瞬间击倒。 高让就吃亏在这里了。 他打开门的一瞬间,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浑身没了力气,脑子像是被人浇进了一团浆糊。 然后就瘫下来了。 他虚弱地问,“你、你是谁?” 秦慕修没有回答,而是迎着月光,从上到下将他观察一番。 面净无须,身量细软。 又是个阉人! 呵,泉州已经这么热闹了吗? 有意思。 “这是黄府,你说我是谁?” 高让顿时怒火攻心,“黄玉衡,好大的胆子,竟然派人监视杂家!” 秦慕修一时间理不清这个阉人跟黄玉衡的关系,但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 所以他只小小挑拨离间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好巧不巧,刚出房门,就见外头的大门被人推开。 是黄玉衡回来了! 大门洞开,是逃出去的唯一时机! 只要出去了,到了街上,黄玉衡胆敢追,他就嚷起来。 秦慕修想也没想,持着方才从高让那里弄到的小刀冲了过去。 黄玉衡见到秦慕修竟然从暗格里出来了,整个人愣住。 很快,他就开始大喊,“来人!把他拦住!” 此时正是深夜,黄家的两个下人早就睡下,听到黄玉衡喊,才爬起来。 秦慕修怎么会等他们出来。 已经冲到黄玉衡身旁,二话不讲,对着他胳膊就是狠狠一刀。 黄玉衡哪里料得到他竟然有刀,痛得差点抽过去。 但他还是死死的抓住秦慕修的衣服。 想拖到下人赶来。 秦慕修见时间紧急,直接将衣服割开。 黄玉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里只抓到一块破布。 眼看着秦慕修就要踏出门槛,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伤了,捡起门旁栓子。 对着秦慕修就砸了过去。 秦慕修到底病弱多年,今日本就状态不佳,又被黄玉衡磋磨得一身是伤,这会子更是饥肠辘辘,这一棒子,就没躲过去。 直直砸在他的后背心。 可秦慕修不敢停。 闹到这个份上,停下来就是个死。 他不能死。 家里还有锦儿在等他。 他不能死! 他要回家。 重生一回,不是为了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在阴沟里的。 他要带着锦儿一生平安幸福…… “抓住他,抓住他!” 两个下人总算追了出来。 黄玉衡厉声叫唤着,“弄不回活的,就直接咔嚓掉!” 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两个下人听了,面面相觑,有些怵。 杀人?要坐牢的,他们可不敢。 可若不从,又怕饭碗不保。 只好硬着头皮追上去。 他俩都是吃得饱饱的睡了大半觉了,正是一身的劲儿呢,不过几步,眼看着就要追上秦慕修了。 秦慕修心急如焚,却怎么都提不起脚了。 他好累,好晕,好难受。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辆驴车吱呀呀疾驰而来。 车上的赵锦儿定睛一看,空荡漆黑的街道中,那个瘦削欣长又跌跌撞撞的身影,不是相公是谁? “是相公,是相公!” 木易也看到了。 同时也看到了跟在秦慕修身后,那两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人。 可恶! 赵锦儿对着小驴的屁股连拍好几下,“小驴,快点!我们去救相公!” 小驴好像听懂了一般,撂起蹶子狂奔。 到了秦慕修身旁的时候,木易一把将他捞进车里。 那两个下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一辆驴车,举着棒子来追车。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木易当即决定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锦儿姐,你车慢点,让他们能在后头追着。” “好嘞!” 木易从怀里掏出柱子送给他的弹弓,将平时就随身带着的小石子儿拿出来。 对着两人一发一发的射出去。 他在宫里投射就是三个皇子中最厉害的,玩个弹弓更不在话下了。 那两个下人,连中几发,都是打在脸上,差点瞎掉,哪里还敢再追。 “别打他们了,先看看你秦大哥怎么样!”赵锦儿在前喊道。 木易便收起弹弓,弯腰检查秦慕修的情况。 不料秦慕修突然一口鲜血喷吐出来。 木易吓了一跳,“不好了锦儿姐,秦大哥吐血了!” 赵锦儿顿时失了魂。 勒住小驴,“你来赶车!我看看他。” 木易直接翻到前头,接过缰绳。 赵锦儿也翻到车厢里,只见躺在干草上的秦慕修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两只手像冰一样冷。 嘴角还挂着方才吐的鲜血。 心都碎了。 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又掏出两颗提神醒气的丸药塞到他口中。 怕他还冷,干脆趴到他身上,“相公,你撑住啊!马上就要到家了。” 秦慕修没有醒,也没有回应,而是又吐了一口血。 赵锦儿六神无主,又不敢让木易停下来,急得伸手接在秦慕修的口边。 鲜血流到她手心。 温热。 与秦慕修冰冷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赵锦儿连忙用另只手摸了摸秦慕修的额头。 果然,他在起高热。 吐血,高热,伤痕累累。 他这病了十几年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扛得住。 赵锦儿绝望的哭了。 “相公,你不要有事啊!相公,你不要吓我。” 木易听到赵锦儿哭,也吓到了,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马车赶得更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了家中,赵锦儿立即将鬼医喊过来。 鬼医刚想问是受伤了吗,秦慕修又往外吐了一口血。 鬼医就明白了他胸口那些鲜血是哪里来的了。 “拿银针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止住吐血 连封几处大穴,秦慕修总算止住了呕血。 鬼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足有小孩胳膊粗的人参,“去,切几片下来,炖一锅水,灌他喝了。” 赵锦儿学医这么久,在书上都没看过这么粗的人参,着实被吓了一跳。 “怎么会有这么粗的人参?” “没个见识,搁五十年前,比这粗的还尽有着呢,只是现在少见了。” 赵锦儿很想问问这人参的来历,又不敢耽搁了相公,赶紧先去炖水了。 人参水炖好,端回来时,却见问松也在屋里。 只听鬼医道,“他的肺病虽然缠,绵十几年,但不是什么绝症,锦丫头又调理得当,都好了大半了,今天受的也只是皮外伤而已,怎么会一直呕血不止?” 问松叹口气,“他的心煞发作了。” “温小姐发作的时候,不是只有做噩梦吗?怎么还会呕血呢?还有,你不是说没有外力刺激,是不会发作的吗?” “噩梦纠缠只是心煞的病状之一。个体不同,每个人会以不同的形势发作。”说罢,问松又反问了一个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你咋知道他没有外力刺激呢?” 鬼医皱眉,问松的话很有道理。 这小子有没有被什么外力刺激,他们哪里知道? 前有温婵娟被折磨成那样,现在自家外孙女婿竟然也落了个同样的病。 这小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外孙女可咋整? 见两个老小子都愁眉不展,赵锦儿手里的碗差点掉落在地。 “相公是不是很不好?” 鬼医一抬头,见到满脸是泪的赵锦儿,连忙偷偷踢了问松一脚,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了。 俗话说老而成精,问松哪里能不懂,赶紧闭上嘴。 赵锦儿又不傻,自然看出两位老人家对她并没有尽言。 当即哭了起来,“我相公到底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个明白?我知道了实情,还能想办法救他,你们把我当个傻子什么也不说,万一相公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我也不活了!” 鬼医已经白发人送过一次黑发人,哪里受得了赵锦儿说这个。 “你敢!就是个煞而已,那温小姐被煞折磨成那个样子,还不是被我们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我跟你问松爷爷都在这里,你怕什么?” 赵锦儿的心越来越冷,比刚嫁过来时,以为秦慕修活不过年时还要冷。 “外公你说甚?阿修跟温小姐得的是一个病?”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您过年那几天,是去给温小姐治病了?” 鬼医像条做错事的老狗,尴尬地咳嗽两声。 赵锦儿知道自己说对了,想到温小姐生病后性情大变,甚至把自己囚禁起来,不由背后生汗,后怕地质问道,“您怎么也跟我们说一声?” 看着外孙女严正的表情,一贯不羁的鬼医,竟不敢直视。 只偷偷给问松打眼色。 问松见躲不过去,清清嗓子。 打圆场道,“丫头啊,温小姐那个病啊,奇得很,你外公只是一时技痒,将来把医案记录下来,还不是你受用?” 赵锦儿还是气得不行,“简直就是胡闹。” 鬼医龇开嘴,挤出一个假笑,“怎么是胡闹呢,这不是积累经验了,我们现在治阿修就有经验了。” “……” 赵锦儿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能跺跺脚,“阿修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温小姐只是做噩梦,阿修怎么一直呕血呢?他也做噩梦吗?” “暂时都确定不了,先等他醒过来再说,你快给他喂水。” 赵锦儿都差点忘了这茬,连忙坐到床边,想将秦慕修扶起来,可他胸口和脖子上的大穴都插着银针,动的话,很危险。 可若这么躺着喂的话,喂不进去都是小事,万一呛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筹莫展之际,鬼医道,“你傻啊,你用嘴巴啊!” 赵锦儿瞪大圆溜溜的杏眼,“哈?嘴巴?怎么用?” 问松噗嗤一笑,“你这外孙女,可真单纯。” 鬼医白问松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做示范,把自己两片老唇嘟起来。 “就这样啊,你把水含进嘴里,再嘴对嘴喂到他嘴里,又不会漏,又不会呛着他。” 赵锦儿俏脸微红,“这、这合理吗?” “怎么不合理了!你们是正经夫妻,再合理不过了!” 虽然平日熄灯上炕后,也经常跟相公互相咬,可让她当着两个老小伙子嘴对嘴给相公喂水,赵锦儿还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还是问松识相,拉着鬼医出去,“咱们出去,在这盯着她肯定不好意思。” 被说中心事,赵锦儿的脸更红了。 但害臊归害臊,相公的身体要紧。 两个老头一出门,她就依着鬼医教的法子,一口一口地给秦慕修喂水。 喂完了,秦慕修还是没醒过来。 赵锦儿给他搭了脉,脉象平稳,便暂时放下心来,拿出自己调制的跌打损伤膏给他擦遍身的伤口。 此时的秦慕修,却是沉浸在噩梦中,心焦似火。 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前世经历过的种种。 尸骨成山的战场,冰冷空旷的皇宫,战战兢兢的败寇,被砍下头的木易,被掏空腹腔的温婵娟…… 一幕幕,都在他脑海中闪现,任凭他怎么痛苦,也停止不下来。 脑海中,母亲的声音始终缭绕,“修,救救我们。你获得重生了,可我们没有啊!” “我们每日都在重复着死前的绝境,上不去碧落,下不去黄泉,我们好苦啊!” 秦慕修冷汗涔涔,手脚挣扎,却怎么逃不出梦境。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赵锦儿见秦慕修突然左右摇头挣扎,不由慌了。 “外公!问松爷爷!我相公很不好!” 两个老人赶紧进来。 见秦慕修又开始呕血,也没辙了。 “怎么会这样?老夫已经封了他的穴位了呀!” 问松舔舔唇,“要不老夫再通过囟门顶探一探他在做什么噩梦。” 鬼医阻拦道,“你才为温小姐除了鬼煞,精元损耗严重,不可冒险,还是老夫再为他封几处穴位吧。” 可是不管他怎么封穴,秦慕修还是不断地往外吐血。 赵锦儿是真的怕了。 紧紧抓住秦慕修的手,“相公,你不能有事啊,锦儿还在等你!” “咦,奇了。”鬼医嘀咕道。 “什么奇了?”问松问道。 “你看他是不是不吐血了。”:魰斈叁4 “好像是。是你的针起效了。” 鬼医却摇头,“不是我的针,是她。”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机会来了 “老夫的针若是有效,他就不会又吐血,老伙计,你没发现吗,这丫头靠近他的时候,他的情况就很平和。一离开,他就会吐血。” 鬼医一说,问松不由想起初见赵锦儿时,在她身上看到的幻象。 那分明是……一条若隐若现的、鳞片金光闪闪、脸颊饱满圆润、调皮地跟人嘟嘴吐泡泡的锦鲤鱼! 锦鲤会给人带来好运。 对病痛也有化解之能。 “丫头,你就在这守着你相公,他会好起来的。” 听了这话,赵锦儿重拾了信心,“嗯,我一刻也不离开他。” 老屋的人听说秦慕修又病了,以秦老太为首,全都涌到新屋来了。 “怎么又病了呢!这孩子也太不省心了!” 王凤英看到秦慕修的样子,眼眶红红的,担忧得很,偏说出来的话不中听。 秦老太骂道,“他难道想病?你给我到一旁去,闭上你的乌鸦嘴!” 说着,坐到床头,拉住秦慕修清瘦欣长的手,哽咽道,“阿修,你别吓奶奶!老天爷啊,我这把年纪了,该吃的该喝的都经历了,孩子们也大了,不需要我了,你要是非要人病,就让我病!这孩子生来就苦,往后的日子,就不能让他尝点甜吗?你把他的不幸,全都转到我头上不行吗!” 赵锦儿听了,鼻头直发酸。 “奶,别这么说,阿修得好起来,您也要好好地!” 鬼医瞅着这么多人,脑壳子疼。 “都散了都散了,这么多人围着,不利于病人恢复!” 秦老太早听说新宅这边来了两个老头,都跟赵锦儿娘家沾点亲缘。 便抹干眼泪,客气道,“老人家说得对,你们都回去吧,我留在这边,给他们洗洗涮涮,让锦丫腾出手来好好照顾阿修。” 众人只好回了。 秦慕修是在第二天傍晚清醒过来的。 看到蜷缩在自己怀中、瘦瘦小小的赵锦儿,心里一阵暖意、一阵愧意交替流淌。 他明白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 从黄府逃出来之后,他又陷入那个被无数怨魂追逐的噩梦里,这一次,陷得太深,凭自己之力根本醒不过来。 仿佛在泥沼里,越挣扎,就越窒息。 那无止境的绝望之中,有一道光,一直指引着他,不放弃他。 若不是那道光,他可能已经被吞噬了。 而那道光,就是赵锦儿! 是她温柔的呼唤,带着温度的手心,将他拉了回来。 “相公,你醒了吗?” 赵锦儿这两天几乎没睡觉,累极了,就趴在床头眯一会,也警醒得很。 秦慕修的呼吸稍微变化,她就醒了。 一睁眼,看到相公竟然是醒着的,还以为做梦,赶紧揉揉眼睛。 “相公,你真的醒了!” 秦慕修将她揽入怀中,“嗯,我没事的,只不过有点累而已。” 赵锦儿分明是高兴的,眼泪却不自禁的滚下来。 泪水从漆黑清澈的眸子里涌出,像人鱼公主吐出的珍珠。 秦慕修抱紧她,细心地替她将泪水擦干,“别哭了,哭成小花猫可不好看。” “相公,你去哪里了,发生什么了?” 秦慕修舔舔唇,“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你放心,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讲,好吗?” 相公能醒过来,赵锦儿已经很开心了。 至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也不想追究了。 乖巧地点点头,“好。” 秦慕修一边抱着赵锦儿,一边低头看了一眼床头,绣了鸳鸯戏水的枕巾上,斑斑点点都是他吐的血迹。 眸底顿时染了寒光。 重生一世,他以为自己从上一世的血腥杀戮中解脱了。 没想到,命运之神根本没有放过他。 一次次用梦境提醒他,前世造的杀业,依然血淋淋地停留在那里。 每一个梦境都在给他指示:解铃还须系铃人,谁造的业,就得谁去解。 他想带着赵锦儿在田园山水之中逍遥一世的愿景,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实现了。 他得阻止即将而来的战乱浩劫,否则,他这一世,依然不会得到善终。 他得不到善终,倒是没甚大不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他如今没资格说这个话,因为他的身后还有赵锦儿。 他要是倒下,赵锦儿怎么办? 他的心里,已经做出选择。 得寻机会进京,更得寻机会入仕,得跟今上敲响警钟,让他知道东秦内有佞臣,外有强敌,已危危欲倒矣! …… 也不知是不是跟赵锦儿在一起久了,运气都变好了。 进京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大年初十。 一辆低调内敛、却看起来很有质感的马车,停到了新宅门口。 赶车的是郝师爷,车上的人,自不必说。 赵锦儿迎到门口,“蒲大人,郝师爷,你们怎么来了?” 郝师爷从车上拎下几包礼,笑道,“大过年的,不能来拜个年?” 见秦老太也迎出来,恭恭敬敬道,“老太君,新年好呀!” 秦老太笑得合不拢嘴,“老太婆一个,哪有资格做什么老太君?” 蒲兰彬从车上跳下来,打趣道,“有这么一群好儿孙,您不是老太君,谁是老太君?” 赵锦儿接过礼,腼腆道,“大人能到咱家拜年,已经是蓬荜生辉,干嘛还带礼?” 蒲兰彬摆摆手,“一些吃食而已,本官记得你有两个侄女是吧,给孩子吃吧。” 赵锦儿两眼弯成小月牙,“那我就替孩子们谢过大人了。” 蒲兰彬背手走进屋,“阿修呢?怎么没见他?” 秦老太拍拍围裙,“咳,大人可算问着了,那孩子呀,打小身体就弱,前几日吐了起码一缸血,我给他摁在床上养着呢。” “啊?怎么会吐血?” 蒲兰彬和郝师爷都吓到了。 “老人家尽会夸张,把我剁了都装不满一缸,吐一缸血我人还有吗?” 众人抬头一看,是秦慕修披着衣服出来了。 赵锦儿急得连忙上前,“相公,你怎么出来了呀!还数九呢,冰天寒地的,冻到哪里怎么办?” 秦老太也埋怨道,“就是,你这孩子咋恁不听话!回床上去!” “我真的没事了,那日不过是叫两个醉鬼捶了两个窝心拳,才会吐两口血,早好了。” “大人和师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一家之主,在床上躺着,像什么话呀?” 第四百四十五章 去京城 秦慕修颇费了一番口舌,才把奶奶和媳妇说服,允许他坐在堂屋招待蒲兰彬。 不过两个人一会给他送个薄毯,一会给他送个汤婆子,一会在他脚底下加个火炉,在他跟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头都快晕了。 蒲兰彬不动声色地笑道,“甜蜜的负担。” 秦慕修丢了一个“你懂我”的眼神。 奶孙俩好不容易停下来,秦慕修才问,“大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蒲兰彬丢回一个“你也懂我”的眼神。 “京中来信,说太后娘娘患了严重的头风,听说年都没过好。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进宫看了一圈,谁也没能看出个皮毛来,皇上盛孝,便给各州府下了帖子,广寻江湖能人异士,只要能给太后治好头风,有重赏。这不,本官就想到咱们锦儿了。” 太后? 当今太后,并不是皇帝的生母。 今上的生母,是一位扫洒小婢,被先帝酒后失德幸了,不想此女鸿运当头一次就中,珠胎暗结怀上龙胎,生下今上后,就被先先帝去母留子赐了三丈白绫。 今上篡位夺.权后,将后宫里的女人全都清了。 兄长的后妃,父皇的太妃们,一个不留。 唯独留了一个多年无宠的废太妃,并且大封大赏尊为太后。 这样做,就跟留着安乐侯这个万氏后人一样,是为了昭显帝王仁慈。 并不是对这个“太后”有多深的情谊。 这个傀儡太后,可有可无。 若是薨了,风光大葬一场,亦能留下千古孝名。 以今上的风格,可不会为了太后发一场头风,就全国下诏寻找神医。 难道是…… 秦慕修想到前世,也是这个年份,当时他已经在安乐侯的安排下,将江南地区的官员、富商全都集结,雄赳赳地挺.进京城。 进京的路上,如入无人之境,一路通畅。 他还以为是自己掌握的财力丰厚,兵力强悍,才会这样顺利。 到了京中,才得知皇帝生了邪病,已经月余未上朝,朝中之事,都是宰相温居正在处理,才会让他们这支“叛军”钻了空子。 这一世,也是同样的时间点,皇帝这么大张旗鼓地寻医,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病了。 只是身为一国之君,不好将病训公开,否则会造成朝堂动荡,所以才会以太后的名义寻医问药。 赵锦儿摇摇头,认真道,“大人恐怕要白跑一趟了。我家相公大病未愈,我哪里也去不了。” 蒲兰彬知道小两口感情甚笃,对这个结果倒不意外。 只是微微叹口气,“你夫妻二人都是有能之士,屈居在这样的小地方,实乃国之损失,本官想着,这次倒是个机会,没想到遇上阿修生病。不过也没甚可惜的,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这次不成,将来肯定还有机会。” 赵锦儿婉柔地笑了笑,“多谢大人.体谅,太后娘娘福缘深厚,定会逢凶化吉的。” 不料,一旁的秦慕修突然道,“大人说得是,锦儿的医术,不该埋没在这山村里,应该出去闯一闯的。” 蒲兰彬和赵锦儿都怔了怔。 他这是啥意思? 秦慕修揭开腿上的毯子,“我真没什么病,要说有病,恐怕就是乏于锻炼,总是窝在家里,人只会越来越颓废。锦儿,你就让大人把你的名字递上去,让为夫也跟着你去京城开开眼界。” 秦慕修的话说得很聪明,他知道赵锦儿一切以他为重,若说让她出去开眼,她定不肯,说自己想开眼,她说不定就愿意了。 果然,赵锦儿垂着小脸,陷入沉思。 口中还喃喃低语,“相公想出去开开眼界呀,嗯,我想想,我好好想想……” 蒲兰彬是真的希望这小两口能有所作为,便在旁吹风道,“还用得着想什么呀,有你这么个小神医形影不离的陪着,他能有什么事儿?本官把全郡最大最豪华的马车安排给你们,再派两个衙差给你们押镖,你们拿着通关文牒,若真遇着事儿,随便在哪个州县都能找当地衙门解决。” 公费出差,顺道旅游,赵锦儿不由心动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泉州郡呢。 “那、我们去?” 她看着秦慕修道。 秦慕修笑道,“去啊,东秦幅员辽阔,奇山异水景色迷人,以前只在书上看,现在能出去亲眼看看,我很期待呢!” 赵锦儿就问,“大人,什么时候启程呐?” “自然是越快越好,泉州离京城起码要半个月的路程呢。不过大过年的,你们可以等到元宵节过完再走,这几天正好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安排,路上赶快点,应该也不会耽误。”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听说孙媳妇去给太后娘娘治病,秦老太比自己当了太后还高兴,“早知道我们锦儿这么有出息,我哪敢去老赵家提亲啊!阿修,你可得努力了,媳妇越来越能干,当心叫她比下去了。” 赵锦儿乐不可支,捂嘴笑道,“要不是嫁给阿修,我连字儿都认不全呢,我如今会的,有一大半都是阿修教我的。” 这话,娘家人听了可就不乐意了。 鬼医在旁冷哼一声,“你如今会的,是老夫遗传给你的!” 秦老太是个嘴巴紧的,做事又利落,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鬼医知道她靠谱,也就没瞒她自己的身份。 所以秦老太知道鬼医就是赵锦儿的外公,也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大夫。 秦老太笑道,“是是是,是你老人家遗传得好,给我们老秦家生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鬼医还是酸得不行,“怎么就是你们老秦家的了,老夫看来,阿修还是我们姬家的呢!” “那可不行,你外孙女嫁给我孙子了,就是我们家人了,将来生的孩子都跟我们家姓,跟你们姬家没有干系了。” 鬼医当场不干了,“没这回事,锦儿将来至少得生俩!一个跟你们姓,一个跟我们姓,多出来的也得平分。” 秦老太掐起腰,“嘿,你这个小老头,我敬你是亲家,给你几分面子,你倒跟我耍起无赖来了!你慢慢分去吧,我回去了,以后的饭,自己做!” 鬼医这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秦老太做饭多好吃啊!这些天都给他养胖了! 她走了,就得继续吃外孙女的死亡面条了。 待赵锦儿一走,连面条都没得吃! 太可怕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相公,你是不是忍不住了啊 “小丫头,你别跑!锦儿算你们家的还不成吗?他俩生的孩子,将来只要给一个跟我们姓姬就行,其他的,都跟你们姓!” 秦老太脚都踏到门口了,听到糟老头子竟然喊她小丫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喊我啥?” “小丫头啊。” 门口正好有口水缸,秦老太低头照了一眼自己,满是褶子的老脸,掺了一半银丝的头发,略带浑浊的双眼,分明是个耄耋老人了。 哪里还有半分小丫头模样? “要死啦!青天白日的在这调戏我老太婆!”秦老太白了鬼医一眼,嘴角却情不自禁的扬起了笑容。 鬼医一脸板正,“谁调戏你了,你几岁,老夫几岁?叫你一声小姑娘,还不是绰绰有余。” 赵锦儿和秦慕修本来准备来拉架的,见两个老小孩自己和好了,也就不管他们了,回房间收拾细软去了。 “马上就要开春了,厚衣服可以少带些了吧?”赵锦儿嘀咕嘀咕。 “京城地处北境,要冷到四月呢,还是要多带些厚衣。” “这样啊!你要是不说,我不带厚衣服,咱们就要冻死在京城了。” 赵锦儿像头小兔子似的,蹭在秦慕修肩膀撒娇。 秦慕修被她撩拨得心头作痒,伸手将她鬓角碎发捡到耳后。 只见她露出来的一截脖子又白又腻,偏生了一颗小小的朱砂色痣,惹人怜爱得紧。 就低头吻了上去。 赵锦儿连忙缩脖子,咯咯直笑,“痒痒,好痒痒!” 秦慕修却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内心似有野兽在乱窜。 干脆一把掐住她盈盈一握的小腰,将她摆到床上,屈身吻住她唇瓣。 赵锦儿以为他还和平常一样,只是跟自己咬咬嘴巴,便也笨拙的回应着。 可是秦慕修却像车轮离轨,整个陷入了一个疯狂。 小娇妻的回应,像个山中精魄似的,勾得他欲罢不能。 他的手,颤巍巍伸出去。 那是他眼睁睁看着,一点点成熟起来的果实。 好像……到了可以采撷的季节了。 …… “相公,相公,你干嘛呀?” 赵锦儿渐渐意识到不对,睁开眼睛,却看到像个通红的双目。 “相公!” 秦慕修猛地回过神,看到身下狼狈不堪的赵锦儿,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连忙将她的衣裳合上,走到桌旁狠狠灌了几大口冷水,才冷静下来。 回到床边,将眼睛已经蒙上一层雾气的赵锦儿搂进怀中。 捉起她的小手,“对不起,对不起,相公弄疼你了,你要是生气,就打相公出气。” 赵锦儿噘着嘴,修长的羽睫挂着泪雾,忽闪忽闪的,只是不说话。 疼确实有点疼。 倒也不生气。 只是刚才那一瞬间,好害怕。 感觉相公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她依到秦慕修怀中,俏生生道,“相公,你是不是忍不住了啊?” 秦慕修怔了怔,“哈?” “那个……我听大嫂说,男人上了炕,都是牛投胎的,有使不完的力气,还说男人不能憋太久,要憋出病的……” 秦慕修咽口口水,大嫂怎么这样! 教坏小孩子。 “别听她胡说,没有的事,你见过活人叫尿憋死吗?” “……”赵锦儿一双杏眼圆瞪,“这俩能一样吗?” “……”秦慕修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硬着头皮道,“差不多吧。” 但媳妇这么小,这么瘦,万一怀了娃娃,真的会死人。 还是得忍两年,等她长大了,长壮了,再圆房。 赵锦儿已经从他怀中溜走,跑去照镜子,看到自己脖子上暧昧的痕迹,嘟着嘴抱怨,“羞死啦!叫人看见怎么是好!” 秦慕修觉得她这副小女儿姿态,真的是……可爱极了! 好喜欢她,像喜欢闺女一样。 生怕她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 如果生个小闺女,跟娘亲长得一样,是什么感觉? 那岂不是带俩闺女?大闺女小闺女,都是闺女。 想着想着,秦慕修笑了。 同时,他的心头,也慢慢升起疑雾:刚才那种失控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好像随着那些噩梦越来越频繁,他对赵锦儿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仿佛心底的野兽被唤醒一般。 他知道,这一切,都跟前世的杀业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梦中那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一遍遍地央求他阻止浩劫救她们。 浩劫……就是战争。 所以,他一定要阻止战争。 这一次去京城,任重道远。 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人回鹿儿村跟赵正两口子辞行。 一般来说大年初六、最迟初八,镇上的铺子就得开张了。 但赵正心疼佟小莲,定要让她做个整月子再下地,铺子就一直关着。 小两口儿进门的时候,只见赵正和柱子父子俩一个在做饭,一个在浣衣,忙得团团转。 佟小莲则是卧在炕上,养了些肉,气色也好很多,看来这个小月子坐得很不错。 见着两人,就要起身,“锦儿回来了呀!” 听到“回来”两个字,赵锦儿心里暖暖的。 “回来”,意味着这里是她娘家。 永远是她的一处靠山。 赵锦儿把专门求鬼医开的小产后调理丸药拿出来,递给佟小莲,“婶子,这个丸药,一日吃一粒,吃到第一次行经结束。” 佟小莲收下,满脸都是真诚的谢意,“你给的东西向来都是好的。哎,可我们这个娘家,却没啥给你的,一直还要靠你帮扶。” 赵锦儿笑道,“一家人,说这种话岂不生分了。” 要是旁的东西,赵正定也不好意思收的,但给佟小莲的,他的脸皮就厚了,冲佟小莲道,“侄女给你的,有啥不好意思的,收着收着,将来等她生孩子,咱们好生去个百岁礼。” 听说二人要进京给太后看病,一家三口嘴巴都张得能塞进鹅卵石。 “给太后瞧病?天哪,咱家是要出神医了吗?” 赵锦儿不好意思道,“不止我一个去呢,全国各地都有大夫去,能不能看的好,全凭各自本事。” “那也是天大的喜事,能进京去见见世面,也是极难得的。”佟小莲不无羡慕道。 赵正便道,“等咱把铺子欠的账还上,攒够钱,也去京城溜一趟,多大的事儿。” 第四百四十七章 惜别,启程 家里的事儿安排得七七八八,就到了正月十四,转眼就是元宵节了。 这一晚,秦慕修把赵锦儿先哄睡了,将木易喊到书房。 木易知道两口子要去京城,这段时间一直情绪低落。 从宫中出来之后,本想去边疆找舅舅,哪知道一路被追杀,好几次险些丧命。 若不是赵锦儿和秦慕修将他救下,又不顾危险收留了他,这条小命怕是早就没了。 不知不觉的,他已经把两人当成了自己最信任的人。 除了母妃,再没有人对他这样好。 现在听到二人要出远门,还是去京城,他的心情怎么能不复杂。 “木易,你今年几岁了?”秦慕修并不在意他的失落,淡淡问道。 “十一。”其实离十一还差几个月,但是少年心性,总喜欢将年龄说大些。 “十一,嗯,十一。”秦慕修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民家少年,十五束发,然你应当自知与平民百姓不同,十一岁,你该成熟了。” 木易立直身子,“是,我知道。” “所以,现在,有两个选择,需要你自己做。” 木易愣了愣,“什么选择?” “明日我与你锦儿姐姐就要赴京,你是知道的。蒲大人接到的圣旨说是太后头风发作,故在全国召集能人异士去为太后祛疾,但据我所知,太后身体一向康健,且与皇上并不亲厚……” 木易顿时闻琴知雅,“你是说,病的人并不是太后?” 秦慕修点点头。 “难道是父皇?” 若是一般孩子,闻听父亲有恙,第一反应肯定是焦急,可木易却沉着得不像个刚十岁出头的孩子,眼神里的悲戚倒是很少,更多的是权衡、谋算。 这也不能怪他,一般家庭的孩子,也不会像皇宫里的兄弟们这般你死我活。 母妃已经被害死,舅舅远在边疆,若父皇再有个山高水远,他便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生存,大于一切。 秦慕修点点头,“这般大动干戈在全国找大夫,只有一国之君生病才会。” “可是,前番父皇不是还来泉州微服私访……” “是的,当时看他玉山屹立,不像是有什么隐疾的样子。” 木易捏紧拳头,“定是那个妖道从中作梗!” “妖道?” “前年,庞贵妃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位道士,名唤凌霄真人,说是法力无边丹术精妙,炼出的金丹可除百病、延寿命,也不知道父皇怎么被他们糊弄住了,竟真开始服用那妖道提供的金丹,自那之后,身体便时好时坏。刚开始服用时,能七日七夜不睡觉,每天从早看到晚奏折也不累,如此亢.奋的状态,足足持续了三月有余,自那之后,父皇对那妖道信奉有加,当成神人供着。哪怕后来卧床数日无精打采,也觉得只是暂时的而已。” 晋文帝竟然服用丹药,这个前世秦慕修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生病而已。 现在听木易一说,倒是觉得有意思得紧了—— 京中的局势,看来并不如表面那样风平浪静。 实则,风谲云诡。 就算没有他这个前朝皇子出现,那场所谓的浩劫,只怕也避免不了。 “你既知实情,我也不多费口舌了。眼下,你自己看,是跟我们一同回京,还是继续在这里等你舅舅班师回朝?” 木易又是一怔,“我,跟你们回京?” 那个可怕的地方,他一时间难以决定。 良久,才道,“舅舅还未归,你们带着我,难以躲藏,会引致杀身之祸的。” 秦慕修笑了笑,“为何要躲躲藏藏?” 木易看着秦慕修,完全不明白这是何意。 “你要是准备回京,我便立即与蒲大人公布你的身份,咱们一路走官道,以皇子身份,大大方方地回京。各地州县必不敢怠慢,谁敢在管道上放肆?” 木易脸上是拨开云雾的表情,“是啊,我们走官道,有衙役保护,就是想对我下手,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全身而退!” 但很快,他又愁眉苦脸了。 “官道安全,可宫中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我只身回去,会被她们嚼得渣都不剩。” 秦慕修微微一笑,“这就不是你要考量的问题了,待你回京,一切有我。” 木易俊秀的眉峰紧蹙成一团,“你?” “对,你若回京,我便助你夺储!” …… 元宵节,两口子到老宅用了午饭,与亲人们依依惜别。 秦珍珠给两人各做了一双鞋。 张芳芳送来两件厚袄。 王凤英做了一大袋子干粮,嘱咐两人路上别饿着。 连刘美玉都把自己陪嫁的两个大迎枕拿出来了,“路途遥远,虽然有马车,但是从在路上颠簸腰肢难免受累,这两个枕头放在马车里垫着,人会舒服点。” 赵锦儿知道这都是家人的心意,一一欣然收下,“正需要这些呢。” 裴枫也走上来,拍了拍秦慕修的肩。 “兄弟没什么送你的,且在京中等我。” 听他这话,秦慕修就知他对春闱有十分把握,回拍了拍他,“好好温书。”攵學3肆 临了,秦老太把赵锦儿拉到房中,颤巍巍拿出两锭么么重的银锭子。 “奶一辈子没出过院门,也不知路上要用啥,就没给你瞎准备,这点钱你拿着傍身吧,缺啥就买,别省。” 赵锦儿往回推,“我们有钱,况且路上都是官家安排,啥也不用自己花钱。老人家才需要钱傍身呢。” “我都什么岁数了?临死前能把这点压箱底正好花完,就是最大的福气,你别跟奶客气了。” 赵锦儿感动得眼眶都热乎乎的,捡起其中一个锭子。 “那我收一个。” 秦老太却坚持非让她两个都收,赵锦儿无法,只得都收了。 “要是花不掉,回来还您。您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省得,奶等你们回来。” 一番道别又道别,一番嘱咐又嘱咐,两人终于坐上了蒲兰彬一早就派来的马车。 到村口时,一道瘦小的身影闪过。 秦慕修对车夫喊道,“师傅,麻烦停一下,还有个人要上马车。”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一箭双雕 “木易?”看到木易的赵锦儿,整个愣住,“你上来做什么?” 秦慕修郑重道,“这是当朝三皇子,以后不要喊他木易了,要尊称三殿下。”攵學3肆 赵锦儿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她知道木易身份不凡,没想到不凡到这个地步。 平日里被她使唤着干脏活累活的毛头小伙,摇身一变成了皇子,赵锦儿紧张得一时间连腿脚都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 天哪,他不会治自己的罪吧? 眼巴巴看向秦慕修,“那……我要跟他行礼吗?” 不等秦慕修答话,木易便摆摆手,“不必。只要无外人,我们还是和在小岗村一样相处。” 秦慕修的眼神里多了两分欣慰,这孩子,这些日子算是没白教导。 话虽这么说,赵锦儿哪里敢,说话都有些打结巴了,“你是三皇子,那你的母亲,岂不是皇妃?你父亲的大老婆,是皇后?” 皇后害死他娘,他现在要回京找皇后复仇? 赵锦儿吓得背后毫毛都竖起来了。 木易点头,“皇后为了让皇兄当太子,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你还回去?”赵锦儿脱口而出。 木易苦笑,“那是我家啊,我父皇病了,我总要回去面对一些事的。” “皇上病了?” “秦大哥没告诉你吗,病的不是太后,是父皇。” 赵锦儿扭头看向秦慕修,“怎么回事?” 秦慕修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赵锦儿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这趟进京,是给皇上看病?万一看不好,会不会砍头啊!” “不会,有我在呢。”木易淡淡道,“父皇也不是是非不分的暴君,不会无缘无故砍人头的。” 秦慕修的眼神明灭不定。 皇帝不是暴君,却残忍地将长兄一脉赶尽杀绝,夺走不属于自己的皇位。 木易没注意到秦慕修眼底的冰冷,问道,“秦大哥,我还是原来的意思,你能做的老师吗?” 秦慕修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再说吧。” 木易是真的看不懂秦慕修的操作了,昨晚,他明明说要助自己夺储,现在却不肯接受自己给他的身份,那他帮自己图的是什么? “秦大哥,你跟在我身边,我才放心。”木易坚持道。 秦慕修这回干脆不说话了,目光望向远方,眼底是万钧深沉浓重。 不知怎么的,木易的手心,一下子就凉了。 他好怕秦慕修这种眼神。 有几次,他甚至出现了幻觉,好像从秦慕修漆黑的眸底看到一片血红…… 到京中需要经过郡上,傍晚时分,三人直接到郡守府落脚。 下马车时,赵锦儿看到一辆马车刚刚离去,拉了拉秦慕修的衣袖,“相公,那辆马车好眼熟啊,是不是蕙兰姐的马车?” 秦慕修一心想着等会要怎么跟蒲兰彬说木易的事,还真没注意到,被赵锦儿一提,就展眼望过去。 还真是杨蕙兰的马车。 杨蕙兰娘家富甲一方,自幼便大手大脚,嫁做人妇后依然花团锦簇的,反正都是她的嫁妆,俞府也管不着。 她的这辆马车奢华阔大,在泉州郡绝找不出第二辆。 不会认错的。 便点点头。 “蕙兰姐的马车怎么在这边?”赵锦儿低低呢喃。 “傻瓜,你蕙兰姐的下半辈子,怕是有靠了。” 赵锦儿目露惊喜,“你是说,她是刚从郡守府离开?” “那不然呢,这附近既无街市,又无民宅,只有一座郡守府紧连着衙门,她难不成来逛衙门?” 赵锦儿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蒲大人好,蒲大人是极好的!” “怪不得本官喷嚏不停,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嘀咕本官。” 蒲兰彬穿着一身青色常服,平日的庄重严肃少了两分,清隽儒雅则多了两分,脸上带着笑,英俊而又亲和。 赵锦儿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似的,越看越喜欢。 情不自禁的两只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线。 蒲兰彬被她笑得有些瘆得慌,朝秦慕修看了一眼,“你媳妇没事吧?” “没事,没事。大人晚间可有事,我有些重要的事要与大人商议。” 见秦慕修郑重得紧,蒲兰彬朝杨蕙兰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撇撇嘴,“很重要?” “很重要。” 蒲兰彬只好跟郝师爷道,“师爷,派个人去仙客来与少夫人说一声,我今晚不得去了。” 两口子对视一眼:瞧蒲大人也没背着人的意思,八字看来都有一撇了! “既是有要事,去我书房吧。” 半个时辰后,两人才从书房出来。 蒲兰彬的神色凝重又震惊,再见到木易,恭恭敬敬甩袖行了君臣之礼。 “微臣,参见三殿下。” 木易并不似对两口子般,而是面不改色地受了,“蒲大人免礼。你既已知本宫身份,还请安排本宫回宫事宜。” 蒲兰彬点头,“这个不用殿下说,微臣也会安排妥当。微臣与阮大将军曾有两面之缘,我们虽一为文官,一为武官,却相谈甚欢,引为知己。如今三殿下落难,便是看在知己情分上,微臣也当责无旁贷。” 木易狭长的凤眸微眯,“蒲大人认识本宫舅舅?” “认得。” 今晚的蒲兰彬,注定是无缘与美人人约黄昏后了。 认了三殿下之后,又忙着吩咐衙差到黄府拿人。 秦慕修告诉他,黄府私自扣押人质并且动用私刑。 果然,衙差在一个房间的暗格里搜出一个被打得半死的“男人”,验明正身之后,发现此人竟是个阉人,自称乃大内总管魏连英的干儿子,高让。 蒲兰彬在宫廷混了几年,哪能不认识高让。 命属下将人带上来一看,还真的是高让。 不由问道,“高公公,你怎么在泉州,还被人关押了起来?” 高让尖着嗓子有气无力地怒骂道,“黄玉衡,把黄玉衡那个兔崽子给杂家抓起来,杖毙!竟敢将杂家关在那个小黑屋里拳脚相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杂家不弄死他,就不是干爹的儿子了!” 蒲兰彬被他吵得头疼不已,“高公公,你且稍安勿躁,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本官说说清楚……” 高让自不会与蒲兰彬说真话,只说黄玉衡与他素有恩怨,趁他到泉州公办,先将他诱到自家,再动用私刑。 第四百四十九章 刺客 黄玉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是被秦慕修亲手送进大牢的。 秦慕修料准他没有胆子将自己的身份抖出来;也料准他和那阉人闹掰之后,定不可能放过那阉人,所以直接跟蒲兰彬举报了。 这两人都心怀鬼胎,现在一齐闹到衙门,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反正自己的仇报了。 三人在郡守府饱饱睡了一觉。 蒲兰彬则是通宵未眠—— 原本计划进京的只有秦慕修两口儿,旅途安排得妥当舒适便罢,现在加了个三殿下,可就不能这么简单了。 马车得换,还得精挑细选几个武功高强的扈从。 又连夜给沿途的州官县令都写了加急信,让他们在三殿下到达之前,就准备好迎驾。 第二天一早,蒲兰彬已经将一切安排顺遂。 一番辞别,踏上征途。 望着郡守府门口越来越小的人影,木易唇瓣微动,“蒲兰彬,不错。” 秦慕修微微一笑,“既是欣赏,就拉拢起来。”攵學3肆 木易一愣,才反应过来秦慕修已经在为自己物色幕僚了。 有蒲兰彬的书信先行,路上很顺利,十天之后,便到达山东境内兰陵府。 之前每到一处,为保安全,三人都是直接到当地官员府宅落脚的,偏兰陵原知州被调任广东府,新任知州上任途中生了风寒,耽误到如今还没到任。 故而兰陵知州府如今并无主人。 三人便决定住店。 让一个扈从先进城询问一番,得知本地最好的客栈叫同心客栈。 便让车夫将马车赶到客栈门口。 未免扰民,木易并未公布身份。 “两间上房。”秦慕修跟店小二道。 “这还真就不巧了,今晚客房都满了,只剩中房了。”店小二满脸抱歉道。 “那就两间中房,要连在一起的。” “对不住客官,连在一起的也没有了。” 秦慕修便有些烦躁,出来这么多天,一向顺利,今天怎么哪哪儿都不对付。 “那换一家吧。” 木易见赵锦儿疲惫得很,便道,“不必了,就住这里吧,将就一晚而已。” 店小二也道,“客官您就放心吧,我们客栈是老字号,中房都别别家上房强多了,夜里也有人巡逻,从未发生过偷盗抢打。” 三人就这么住下了。 安置好行李,三人回到堂厅,点了几个可口小菜,开始用晚餐。 就在这时,几个风尘仆仆的黑衣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走到柜台前,“要一间通铺!” 见赵锦儿往那边望,秦慕修道,“别看,这些人是走镖的,怕露财,不喜欢旁人看他们。” 赵锦儿正准备收回目光,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相公,那不是斑九爷吗?他怎么开始走镖了?” 秦慕修望过去,真的是斑九。 也奇怪得很,他不是万铎的心腹手下么?怎么会一身镖师打扮? 斑九显然也看到他们了,满脸尴尬与羞赧,飞快扭过头去。 见斑九并没有与他们打招呼的意思,秦慕修自没有去找事儿的道理。 “认错人了吧,兴许只是长得像。” 赵锦儿撇撇嘴,“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像的人吗?不过话说回来,斑九爷是有体面差事的,怎么会来跑镖,应该是我认错了。” 吃完饭,三人各自回房歇息。 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木易的心情,也越发不一样了。 有激动,有忐忑,也有期待。 之前,他孤身一人,纵使一腔孤勇,连性命都难保,哪敢肖想那个位子。 现在,有了秦慕修的承诺,他还真的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天选之子。 上头两个哥哥,哪个能担当大任? 江山交到他们手里,黎民受苦事小,国破家亡事大。 他有自信当个明君。 尤其是这一年多在乡下历练,受到那么多善意,他也有信心做个仁君! 回宫后,要更加三省吾身,勤学勤练,让父皇看到自己的努力…… 木易正规划着将来的路,却不知道客栈外围,十多个蒙头蒙面的高手,已经如一张网般,慢慢收拢到他的房间外围。 “嘘溜~~” “嘘溜嘘溜~~” 几声刺耳的叶哨吹响,另一间房内的秦慕修猛地睁开眼睛。 今天一整天,他都出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这几声哨音,更是吹得他心神不灵。 里侧的赵锦儿已经熟睡,秦慕修将她摇醒,“把衣服穿上。” 赵锦儿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嗯?” “快!” 衣服刚披好,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怪喊,“扯呼!” 紧接着便是兵刃相交的声音。 赵锦儿一下子就吓醒了。 秦慕修将她推出门外,“后院有个柴房还记得吗?躲到柴垛里去!” 赵锦儿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你呢?” “我一会去找你!快!” 秦慕修说完就往还在回廊背面的木易房间跑去。 赵锦儿定睛一看,院子里,瓦顶上,都有人在激战,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想喊秦慕修,又怕耽误他的事儿,只好乖乖的往柴房跑去。 木易的房间,是今晚这场刺杀的主战场。 一下子涌进来四五个黑衣人。 好在蒲兰彬安排随行的扈从武功也都不怂,一时间两方胶着起来。 秦慕修顶着剑雨跑过来,看到木易好好地,正拿着短刀与对方交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 喊道,“木易,过来!” 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喊声,木易也顿时松口气。 有秦慕修在的地方,他便有安全感。 只可惜对方人多,攻势又强,木易根本没法与秦慕修汇合。 这些人的目标很明确——杀了木易! 是以都在往木易这边聚拢,并且全都往木易的要害攻击。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没多久扈从们就扛不住了,纷纷负伤。 就连木易,脸上都被划了一道。 惊痛之际,一个刺客跻身到他身旁,举着剑就朝他的心窝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强光闪过。 刺得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不由面面相觑。 “人呢?” “人呢?” 屋子里空空如也,木易不见了,秦慕修也不见了。 第四百五十章 媳妇不见了 “两个大活人,竟然能眼睁睁看着没了?废物,都是废物!整整一年多,那小子躲在乡下一户农家,你们竟然都发现不了!如今他自报身份,一路由各地官府护送回京,父皇已经翘首以待盼他回来,路上再解决不了,难道等着他回来做太子吗!” “三殿下身边那个小子,比猴儿还机警,这一路,只走官道,到了各州县,直接住进官员府邸,属下们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这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也不知哪里出了错……” “哪里出了错?本宫看是你们的猪脑子出了错!除了吃饭造粪,你们还能干什么!” “殿下,您息怒。属下们追了三殿下一路,发觉他对身边那个小子极其信重,事事都听那小子的。他俩虽然逃了,我们却捉到了那小子的妻子。” 一身华服的青年男子转过身来,浓眉粗目,与当今圣上晋文帝颇有几分神似。 竟是二皇子,穆青。 “那你不早说,废话到现在。带上来!先赏一百马鞭。“ 被绑着手脚、堵住嘴巴的赵锦儿很快被抬上来。 她长这么大,哪里经历过这个,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玉色的脸颊苍白如纸,香腮边挂着两行清泪。 一双受惊的杏眼,像只被惊吓的麋鹿般,朝眼前的陌生男子看去。 被这双眼神看过来,穆青有片刻失神。 此女,当真称得上清丽绝尘。 他也算阅女无数了,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没见过,这样纯若芙蕖的少女,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蠢物,蠢物!松绑!” 这些猪脑子,把人绑成这样,简直唐突佳人。 几个属下人都麻了。 面面相觑,用眼神互相询问,“到底是抽一百马鞭,还是松绑?”:魰斈叁4 “都聋了吗!听不懂人话吗!真的是猪!“ 穆青等不及了,亲自给赵锦儿松绑。 赵锦儿嘴里的布块一被拿开,就喊道,“你们把我相公怎么样了?” 穆青嘴角抽了抽。 煞风景! 这样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竟然已经嫁做人妇,太暴殄天物了。 好在,他这个人,向来不挑。 从来不在乎是大姑娘还是少妇。 少妇,比大姑娘还好玩多了呢。 …… 秦慕修也被那道强光刺得失去了视力。 好大一会功夫,眼前都是一片白芒,什么都看不见。 混沌中,只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拉到了一辆车,然后就开始奔波。 眼睛恢复视力的时候,四周已经恢复了平静。 旁边是受伤昏迷的木易。 赵锦儿却不在! 他脑子瞬间轰隆一声,焦急得立即扯开车帘,却见赶车之人竟然是斑九。 斑九见他恢复了,憨憨一笑道,“前面有座年久失修的无人山神庙,你们去那躲躲,我还押着镖呢,不能离开太久。” 方才听到客栈里的打斗声,他便站在窗前看了一下热闹。 没想到那些人竟是冲着秦慕修三人去的,便提起刀准备帮秦慕修一把。 镖头当场就警告他不要惹祸上身,行走江湖最要紧的就是莫多管闲事。 但斑九眼眼看着秦慕修性命有虞,到底不忍心袖手旁观,还是出手将他们救了出来。 但当时情况紧急,他还是靠着镖师们常用的一点障眼法,才勉强把秦慕修和木易二人救出,哪里顾得上赵锦儿。 “我妻子呢?”秦慕修恨不能揪住斑九的衣领来问。 斑九愣了愣,“倒是没看见。应该还在房里吧!” 秦慕修心顿时凉了半截,二话不说就要跳车。 斑九连忙勒住马车,“你不要命啦!” 秦慕修不理会他,坚持下了车,“九爷,这位是我小兄弟,麻烦您将他送到山神庙,我回去找我妻子,找到了立刻回来接他。” 斑九眉心攒起,“找不到呢?” 他这些日子走了好几趟镖,看到不少道上的黑事儿,走在道上,脑袋就得提在裤腰带上,掉脑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秦慕修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斑九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安慰道, “小赵娘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是找地儿躲起来了。你别太担心。” 秦慕修的心,稍稍松了点。 希望她好好地躲在柴垛里,不要出来找他们,更不要被发现。 “你们得罪什么人了?我看那些人凶神恶煞得紧,分明不是奔财,而是奔命来的。你现在回去,很有可能还没找到小赵娘子,就把自己搭进去了,不如等一会再……” 话还没说到一半,秦慕修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夜幕中了。 斑九叹口气,想到自己之所以走镖的缘故,大抵也能理解秦慕修的焦急—— 现在不见的人若是茉莉,他定也是要不顾一切去营救的。 秦慕修回到客栈时,方才的激战已经云收雨歇。 老板正指挥着几个小二愁眉苦脸地收拾着残局。 看到秦慕修,连忙拉住,“你、你、你,就是你!你别走!是你们引来的匪徒,害得我们客栈损失惨重,你得赔!” 秦慕修脑袋哄哄的,只看见他嘴唇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狠狠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往柴房跑去。 老板气道,“什么人呐这是!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跟上,别让他再跑了!他跑了,咱们的损失就找不到人赔了!” 秦慕修几乎是踹开柴房门的。 看着又一扇门被残忍摧毁,老板疯了,上前就抓住秦慕修肩膀,“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秦慕修回眸看他一眼。 老板吓得顿时松开手,往后弹开两步。 这……这是人的眼睛吗!? 只见秦慕修的双目赤红,暗夜中如同两颗着火的铜球般,仿佛随时都能将人吞噬。 他像头野兽.般,将所有柴垛推开。 一无所获之后,折身回来一把抓住了老板的衣服。 “人呢?” “人呢!” 老板见他像要吃人似的,吓得不轻。 “来人,来人,快把他扒开!” 两个小二一左一右架住秦慕修,可秦慕修就像疯了一般,死死拽着老板,怎么也不肯放手。 最后竟生生被他拽下一块布,才将二人分开。 第四百五十一章 促成他们的好事 “疯子,疯子!快报官!” 老板简直比刚才刀光剑影时还要受惊吓,尖着嗓子喊道。 毕竟刚才那些恶徒不是冲着他来的,他躲在柜台之下,也没人来伤害他。 现在秦慕修却像随时能吃掉他一样。 就在这时,官府的人姗姗来迟。 领头的是目前代理知州事务的通判,姓于。 秦慕修掏出通关文牒,扔到他手上,沙哑地喝道,“三殿下在城西的山神庙。” 于通判大惊失色,“你们就是三殿下一行人?” 赶忙亲自带人去把木易接了回来。 好在木易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饶是如此,于通判还是吓得冷汗直流,后背都潮了。 传闻三殿下的生母阮贵妃生前颇为得宠,皇上对这个幺儿也多次当着众臣之面说过“此子肖朕”的话。 结果阮贵妃离奇暴毙,三殿下紧接着就失踪。 满朝文武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点原委。 皇上多次派兵寻找都寻而不得,现在三殿下自己出现并且回京,一路都顺畅,到益州却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能不怕吗? 整不好就是砍头的大罪啊! “锦儿姐呢?”木易一回来就发现了不对劲。 秦慕修沉默得像尊上了泥塑的神像,苍白的脸色配上血红的眸光,如妖似魅,黑夜中乍一眼看过去,甚至会让人毫毛竖起。 木易登时就有些怕。 只觉得秦慕修这副模样,他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一幕,重新唤起了他内心深处对秦慕修的恐惧。 秦慕修哑着嗓子,冷冰冰问道,“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木易摊开手心,手里一块墨色腰牌,上头纂刻着一个“顺”字。 “二皇兄。” 大皇子慕佑和二皇子穆青都已成年,皆封王开府,穆青的封号便是个“顺”字。 秦慕修的拳头顿时捏紧。 穆青,懦弱无能,德行乖张。 前世,能干出拱手将妻子送到敌营供敌军犒赏三军,最后任由妻儿曝尸城头而不营救的事。 赵锦儿落到他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看着秦慕修铁青的面色,木易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老师,你且莫着急。二皇兄之所以带走锦儿姐,是因为没抓到我。我亲自去找他谈判,让他把锦儿姐放了。” “捉人捉赃,你拿着一块腰牌,他就会承认了?” 秦慕修疲惫又焦虑,精神几乎处于崩溃边缘。 但他的大脑一刻也没有停止思考,出言冷冷打断木易。 木易咬紧牙槽,半晌没有答话。 他知道秦慕修说得没错。 若穆青只是见色起意,将赵锦儿掳走,凭着这张腰牌,倒是能迫他放人。 但现在穆青的初衷是弑杀手足铲除异己觊觎帝位! 打死他也不可能承认的。 木易原本觉得回京后,就该由他保护这些自己在乎的人了。 可出了事儿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离那种强大还差得很远,晚间那番宏图壮志一下子就去了半截。 蔫巴巴地向秦慕修问道,“那我们怎么做才能救出锦儿姐?” 秦慕修烦躁地捏住两边太阳穴,试图止住剧烈的头痛。 可是捏得越紧,脑袋就越痛。 终于痛到一个不能忍受的程度…… 车辙滚动的声响不绝于耳,秦慕修在若有似无的头痛中醒过来。 “老师,你醒了?” 木易一直守在他身边,见他醒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秦慕修坐起来,“这是哪里?” “已经出天津卫了,天亮就能到京城。”没留在益州继续寻找赵锦儿,木易有些内疚,都不敢与秦慕修对视,“父皇派了人来接我们,不好耽搁,但我留了十多个人在益州,定会找到锦儿姐。” 秦慕修无甚表情,“好。” 为摘清自己,穆青不可能在益州久留,所以,赵锦儿应该也被他带回京城了。 留在益州也没意思。 丞相府。 静香正在给温婵娟梳妆。 一个蒙面黑衣劲装女子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禀报道, “小姐,昨日夜里,二皇子带了一位女子回府。” 温婵娟将胭脂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拭去唇角余红才抬起眼帘,“又是勾栏女子?还是哪里强抢的民女?” “是……赵锦儿。” 胭脂掉落在地,温婵娟愣了愣,突然笑出声,“赵锦儿?怎么会?” “二皇子的人在益州堵住了三皇子他们,一番交战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把赵锦儿带回来了。” 温婵娟沉默一会,挥挥手,“我知道了。” 静香将精致的发簪插.入温婵娟的鬓角,咋舌道,“二皇子的胆子忒大了些,举朝都翘首等着三皇子归来,竟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 温婵娟低头没答话,不知在想什么。 静香试探着又道,“奴婢昨日去香妃斋买胭脂,听到些风言风语,都说皇上有意将小姐指婚给二皇子。小姐您倒是去跟相爷说道说道呀,那二皇子,岂是个良人?” 二皇子不是良人,温婵娟比谁都清楚。 早在几年前,父亲透露出要将她嫁给大皇子和二皇子中的一个,好稳固温家的地位之时,她就在恭王府和顺王府都安排了眼线。 二皇子这些年的荒唐,她都看在眼里。 “是不是良人,与我干系不大。”她淡淡道。 静香急道,“怎么干系不大呢!女子如无根浮萍,未嫁靠父,出嫁靠夫,小姐,您可要睁大眼睛,挑个良婿啊!” 自打小姐懂事以来,便活成了相爷的一枚棋子,静香是真心希望自家小姐能靠着婚嫁,改变命运,有个好归宿的。 良婿? 温婵娟的眼底,缓缓出现一道清瘦欣长的身影。 看着小姐嘴角不自禁的笑容,静香猛地意识到自己实在不该挑起这个话题。 小姐不会还在惦记秦公子吧? 就在静香左右为难之际,温婵娟已经将方才那黑衣女子招了回来,“赵氏颇有姿色,二皇子又生性.爱美人,好生促成。” 黑衣女子怔了怔,“可……”:魰斈叁4 可二皇子不是您的未来夫婿人选之一吗? 那赵锦儿也是有夫之妇啊! 温婵娟看向她,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黑衣女子便不敢说什么了,“是。奴婢定会妥当促成。” 第四百五十二章 酒有问题 顺王府。 赵锦儿没吃到什么亏,只是被软禁起来了。 慕青虽然浑,但怜香惜玉,尤其是赵锦儿这样的漂亮人儿,他才不舍得关地牢,就吩咐下人弄了间屋关着,每日倒是好吃好喝好穿的供着。 但赵锦儿哪有心思吃喝啊,那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院子里厮杀得那么厉害。 好几个一路跟着他们的衙差都受了重伤,她是会医术的,看得出来,起码有两个都不中用了。 相公和木易就在那种情况下失踪了的。 而她也被歹人从柴房搜出来,浑浑噩噩就带到了这府里。 现在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而相公,是活着,还是死了,她也不知道。 刚来的时候,日日以泪洗面。 这两天,才勉强想开,要保全好自己的身体,这样才有机会逃出去,找相公。 于是她端起刚送进来的茶饭,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抬头一看,正是慕青。 赵锦儿心里明白,这位是关着她的正主儿。 也是那晚害她相公和木易的罪魁祸首。 心里是又恨又怕,饭也不敢吃了,缩到一旁,警惕地盯着慕青。 慕青被她这副受惊的模样弄得心里痒得不行,“这么怕我?” 赵锦儿见他态度轻佻,也不知是何意,不敢答话,只抿着嘴不言。 慕青倒也不生气,走到桌边,大喇喇地坐下。 看一眼饭菜,不由怒拍桌子。 赵锦儿吓得浑身一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是不是要受刑了。 却听慕青对着门口喊道,“这饭菜谁弄的?赵娘子是贵客,本宫不盯着,你们就拿些猪食糊弄吗!” 本宫? 赵锦儿懵了。 她在戏文里听过戏子自称本宫,扮演后妃皇子之流,才能这么自称。 木易在公布自己的身份之后,也是这么自称的。 眼前这位……难道也是个皇子? “你、你是什么人?”赵锦儿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本……你就当我是个普通人。”慕青带着两分不怀好意的笑,“我跟普通人没啥区别的。” 赵锦儿性子是憨,人又不傻。 慕青眉眼与木易有两分相似,穿着打扮又华贵不已。 她猜也猜到几分,十有八.九就是木易的哥哥。 在她印象里,木易的两个哥哥和那几个大娘小娘,都是一样残忍恐怖的存在。 随时都能为了自己利益杀了手足,跟畜生也没甚两样。 但赵锦儿不敢说什么,又缩了回去。 慕青平日里接触的女子,都是像饿狼往他身上扑的,眼前的小女人,一见他却像头受惊的小动物般,躲得远远,实在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难得拿出耐心,决定好好将小猎物勾上手。 舔舔唇,邪魅一笑,“在这里住得可还惯?” 赵锦儿老实地摇头,小心翼翼问道,“能不能……放我出去?” 慕青耐心十足道,“哪里不惯的,你尽管跟下人说,让下人改。你这是刚来,一时适应不了。” “我想回家。”赵锦儿欲哭无泪,再改,也不是她家,怎么可能惯。 慕青眉峰微微一蹙,“你那家,徒有四壁,能跟我这府比?听爷的话,好生在这里陪着爷,爷短不了你的好处,管保你锦衣玉食,吃香喝辣。” 赵锦儿听这意思是不想放她走,急得都快哭了。 “我们乡下有句老话,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窝。我不想吃香,也不想喝辣,您这里再华贵,我也还是想回家,这位爷,您就发发好心,放我走吧!” 哪知道慕青看她这副模样,越发起了征服欲,“小娘子,你这是没见过好东西,才会这么说,待你享受几天,管保就不这么想了。” 当晚,送给赵锦儿的晚饭就大变样。 鲍.鱼参翅、鸡鸭鱼肉样样都有。 还送了一套华贵的蜀绣衣裳和一副精致的金首饰。 赵锦儿本来还能勉强吃点儿,看到这些东西,一口都吃不下了。 不想慕青又来了。 手里还提着酒,“赵娘子,是一个人吃没胃口吗?我来陪你。” 赵锦儿连连摆手,“我有胃口,我有胃口,不用陪,您走吧。” 慕青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来套近乎,哪里肯走。 将酒斟好,半是诱哄半是命令道,“这是海南新进的梅子酒,甜而不烈,女子饮是最好的,你尝尝。” 赵锦儿不想喝,又不敢不喝。 表情端的是比哭还难看。 偏落在慕青眼里,越发有意思,有韵致。 这位小赵娘子,真真是绝色啊! 荆钗布裙,不施粉黛,就已经这般漂亮,若是打扮起来,京城一大半的贵女到她面前都要失了颜色。 养在府里做个宠妾,委实有趣又有面子。 “尝尝。”他又说了一遍,这一次,脸上没有什么笑容。 赵锦儿只好接过酒盏,仰头喝了。 喝完,掩面猛咳几声。 慕青见状,笑道,“赵娘子不胜酒力,就不要喝了吧,为我斟酒布菜就好。” 赵锦儿少不得起身照做。 心里却是恨不得杀了他才好。 这人喜怒无常,阴阳怪调,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美人红酥手伺候,慕青大乐,不一会就把一壶酒喝光。 脸也红了,眼也饧了,银心也起来了。 一把抓过赵锦儿的肩膀,险些把她胸襟都扯开。 赵锦儿大惊,摔开他的手就往后退。 与此同时,她自己也开始觉得浑身燥热。 按照她的经验,她立即意识到这酒有问题。 好恶心的男人! 竟然使这种下作手段! 赵锦儿又恨又怒,赶紧偷偷往嘴里塞了一颗解酒丸和一颗清毒丸,人才是舒服点。 慕青可就没有她这么清醒了。 不知何时,竟然把衣领都敞开了。 “奇怪,你这屋怎么这么热!” “美人,你干嘛躲,跟着爷,不亏待你的。” “过来,美人,爷定会叫你舒服的。” 赵锦儿吓得头皮发麻,将酒壶敲碎,抓起一片碎片,挥舞着,“你别过来!” 慕青却像听不见似的,还在朝她扑。wenxueзч.net 屋外。 一个青衣侍婢道,“里头好像出了什么事儿,要不要进去看看?” 另一个黑衣侍婢冷冷看她一眼,“爷的好事,是你坏得的?” 青衣侍婢便不敢说话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两位老人的礼 房里不断地传出一阵阵瓷器摔打声,女子求饶声,男人的笑声。 黑衣侍婢面无表情,青衣侍婢则是满脸羞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动静停了下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慕青从里头探出头来。 看了看两个侍婢,咳嗽两声,“都别进去,让她自己待一会。” 两个侍婢点头应是。 慕青背着手离开了。 青衣侍婢小声道,“还是进去看看吧,那位娘子看起来不是很情愿,万一干什么糊涂事……” 黑衣侍婢犹豫了一下,想到主子对赵锦儿的厌恶,如果她死了,岂不是更合主子的心意? “听殿下的。” 青衣侍婢是二等丫鬟,黑衣是一等丫鬟。 二等得听一等的,就没敢再说什么了。 直到傍晚时分,才道,“阿墨姐姐,里头那位到现在一声气儿也没出,要是出了什么事,殿下怪罪怎么办?” 阿墨也觉有些古怪,她在酒里下了“一壶春”,那东西,只会让人生了情致,并不会让人昏迷,赵锦儿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难道,真的如此刚烈,自行了断了? 两人进门一看,却见慕青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手脚被绑,嘴巴被堵住,用的正是之前绑赵锦儿的那些。“殿下,您怎么……刚才出去的那个是谁?” 地上的慕青怒得呜呜直“叫”,奈何被那小娘皮也不知喂了什么,任凭他怎么叫唤,嘴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墨走过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确定地上的这个男人,确实就是慕青,赶忙将他松绑。 慕青跑到桌边端了一碗茶水狠狠灌下去,仿似黏住了的嗓子这才打开。 转身想扇两个丫鬟,看到两人白嫩细腻的脸颊,又下不去手。 他慕青,有原则的。 那就是不打女人! 骂骂咧咧缩回手:“都死在外头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进来看看?!” 饮完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开始浑身燥热。 刚想搂过那小娘皮亲热亲热,妈的她不知拿什么东西对自己吹了一口,然后他就两腿发软,瘫了下去。想喊,嘴巴又被塞了不知什么玩意儿,就发不出声音了。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小娘皮从兜里掏出一张面皮似的东西,对着他的脸拓了一下,再戴回自己脸上,就变成了他的模样,又扒下他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 真是阴沟里翻船! 再说赵锦儿从顺王府逃出来,也不认得路,像个无头苍蝇般,先远远离开了王府,才找个无人小巷把身上衣服脱了扔掉。 脸上面皮撕下来,小心翼翼收回衣兜里。 原来,临行前,家里人都备了礼送她们上路,鬼医和问松居士自也不例外。 只是他俩送的东西都很稀奇。 鬼医给了她五颗可解百毒的清风玉露丸,又给了她一小包可令世间任何高手瞬间失去行动能力的随口香,所谓随口香,就是可以藏在舌下的迷香,于关键时刻对着空气吹一口,至少迷翻十个壮汉。 至于问松居士,也给了她两件礼,一件贴身穿的小马甲,还有一个,就是这张可复制任何人面容的万能面具。 本来她还觉得这些东西没啥用处,没想到,关键时刻助她从魔窟逃了出来。 可是,现在这是在哪里? 相公和木易又在哪里,安全与否? 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刚刚虎口脱险的赵锦儿,又无助又着急。 蹲在墙角,伤心地哭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道修长的阴影挡到她面前。 赵锦儿抬头看到一个英俊儒雅的青年男子,本能地就想逃跑。 但这个巷子是个死胡同,逃无可逃。 一时间生无可恋,瞪着两只水汪汪的杏眼,警惕地看着男子。 男子见她像只受惊的小麋鹿,温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赵锦儿见他并无恶意,才忍住哽咽,“我、我迷路了。” 男子听出她夹杂着些许软哝的口音,又问,“姑娘是外乡人?” 赵锦儿眼珠子转了转,不敢回答。 万一又是个歹人,听见她是外乡人,还不立刻将她吞了。 男子温润一笑,“天子脚下,每隔一刻钟,便有侍卫巡逻,不会有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天子脚下? 到京城了? 震惊之余,被人猜中心思,赵锦儿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没把公子当坏人。” 才怪。 相公说过,大黑天在外头晃的男子,大部分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脸上的小表情,叫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男子忍笑道,“不过,你要是一直蹲在这黑巷里,说不定真能遇到坏人。” 赵锦儿吓得赶忙站起身,往巷外灯火通明的街区走去。 男子走到赵锦儿方才蹲着的位置,捡起地上的绸缎衣服,打开一看,脸色微变。 这,不是白日里二皇子穿的衣裳吗? 想到赵锦儿那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的模样,男子眉头渐渐蹙起。 慕青,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那姑娘,也不知受没受委屈…… 赵锦儿找到一家小客栈,暂时先落下脚。 既然已经到了京城,就既来之则安之,或许,相公也会来呢? 好在慕青的人没有搜掉她身上的盘缠,带的钱,足够她在客栈住段时间了。 找店家借了木盆和炭炉,擦了个澡,总算躺下来睡着了。 这些天担惊受怕,几乎没合过眼。 只是,刚睡着没多久,就听到外头喊了起来。 “救人啦,救人啦!” 声音又大又响,就跟在头顶专门喊她一样,两下就把赵锦儿喊醒了。 原来,为了图个便宜,她要的房间是临街的。 又在一层,街上的吵闹,自然尽收耳朵。 赵锦儿披上衣服,走到窗口一看,只见一顶绣花轿上抬下来一个女子,也不知犯了什么病,好些人围过去看热闹。 见有人病危,赵锦儿赶忙也出来了。 “能让我看一下吗,我会医术。” 抬轿的家丁见赵锦儿不过十五六岁,珠圆玉润的鹅蛋脸上一团稚气,哪里相信。 “躲一边儿去!耽误了我们小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锦儿已经看到那位小姐的面容,问道,“你们小姐是不是有哮病?” 第四百五十四章 承恩公府小姐 人群里的丫鬟一听,连忙叫住赵锦儿。 “对对,我们小姐有哮病!快让这位娘子进来!” 赵锦儿挤.进人群,只见地上平躺着一个妙龄女子,一身华服,娇俏华贵。 但此时正蹙着眉头,双目紧闭,两只柔荑捂在口鼻上,脸颊憋得通红,胸口起起伏伏,却是出气多,进气少,好生狼狈。 这是典型的哮症发作症,但赵锦儿身上还真没有能治哮症的药。 没有药,只能针灸了。 她拿出贴身带的简易银针,对那丫鬟道,“姑娘,麻烦替你家小姐挡一挡,我要敞开她的胸口扎针。” 丫鬟招呼一声,几个随从立即背靠着围成一圈,将三人紧紧护在圈子里,外头人什么也看不见了。 哮症发作来得快去得也快,施过针没一会,小姐就恢复过来了。 丫鬟赶紧将她扶回绣轿,对赵锦儿感恩戴德道,“这位娘子,真是太谢谢你了!” 赵锦儿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而已。” 轿子里那位却传出声道,“可否请娘子上轿一叙?” 赵锦儿有些犹豫,这偌大的京城,哪哪儿她都不熟悉,谁谁都怵得慌。 “还、还是算了吧……” 听她这么说,轿子里的小姐,直接打起帘子,亲自下来,握住赵锦儿的手,“你救了我的命,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赵锦儿摆摆手,“真的不用,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天经地义。” 小姐惊大眼睛,“你是医女?” 东秦的医女,跟男大夫的地位是一样的。 甚至因为能看深闺大院里的太太小姐们,比男大夫还吃香得多。 但这个名头很难获得,得经过考核,由官府颁发资格。 赵锦儿有些不敢当,连忙解释,“不是不是,略通医术而已。” “你的医术已经很棒了,不必谦虚。”小姐并没有露出半分轻视,“我叫封佩云,你呢?” “赵锦儿。” “你是外地人吧,怎么一个人来京城了?”封佩云问道。 赵锦儿咽口口水,心想我的口音这么重吗?看来得好好学学京片子了,要不人家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我跟我相公一起来京办事,途中遇到歹人,就跟他走散了。” 封佩云一双丹凤眼瞪得更大了,“天哪,歹人?那你没事吧?你打听到你相公的消息了吗?哎哎,等等,你才几岁啊,你已经成亲了?” 赵锦儿笑笑,“是的呢,成亲一年了。” 问松居士来了以后,赵锦儿有时候会跟着他听听相术,对面相也懂了个皮毛。 这封小姐的面相柔中带善,看得出是个温厚的人。 而且穿着打扮不俗,像是个世家贵女。 赵锦儿想着,也许她能帮得上忙,就没隐瞒。 果然,封佩云又问道,“你们在哪里走散的?走散前是个什么情形?你说说看,兴许我能帮得上一点小忙。” 赵锦儿喜出望外,“真的?” 封佩云笑道,“我哥哥是大理寺卿,专管全国狱案,说不定你相公的案子,已经记录在册了,只要在大理寺的册子上,我哥哥就能帮你查。” “大理寺卿?” 赵锦儿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官,但一听就好大,比蒲大人还大的感觉。 封佩云脸上不无自豪,“我哥哥是东秦乃至前朝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也是晋文十四年的钦点状元,公正秉直得很,你救了我的命,我哥哥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相公的。” 赵锦儿激动得眼眶都有点发热。 “那我什么什么时候能去大理寺报案?” “明天吧。你住在哪里啊?明天我派人接你。” “就在这个客栈。” 封佩云朝赵锦儿身后的客栈看去,一双远山峨眉不由皱了起来。 “你一个姑娘家,就住在这种地方?” 赵锦儿有些不解,“这地方咋了?” 丫鬟灼灼道,“赵娘子有所不知,这客栈乃是胡商开的,招待的都是七国往来的贩夫走卒,妇道人家独身住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赵锦儿一个外乡人,只贪图个便宜,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 她是吃过拍花子的亏的,被灼灼这么一说,就有些害怕了。 想去跟掌柜的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退一半房钱,好换个客栈去。 封佩云见她一副囊中羞涩的样子,笑道,“赵娘子,你要是不嫌弃,要不去我家住吧。我家空房子倒是有几间。” “这怎么好意思。” “我也不是给你白住的,我奶奶、我娘、我婶子她们,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偏又不是大病,不好总是叫大夫进内宅。你去了,正好可以给她们都看看。” 赵锦儿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封小姐看着就是个有教养又善良的人,她家应该也不会差,住进去,起码不用担心安全。 保证了自己的安全,找相公的事,再徐徐图之。 人与人的喜欢都是相互的。 赵锦儿喜欢温善的封佩云,封佩云也喜欢温柔有礼的赵锦儿,非要拉着她跟自己同乘一轿。 到了封府,赵锦儿抬头看看门头,吓了一跳。 门头高耸,红墙碧瓦,威严庄厚。 匾上金字提着四字,“承恩公府”。 门两旁同样是金字提着对联: “两袖清风,肱股之臣; 一身正气,传道之师。” 原来,封佩云竟是开国太.祖太初帝帝师的嫡曾孙女。 这位帝师姓封名正,从太.祖三岁起便做了太.祖的老师,对太.祖十多载朝夕教导。 封公膝下两个儿子,一个文韬,一个武略,与太.祖情同手足,更是随着太.祖南征北战,建立了东秦帝国。 一家子功高却不盖主,对东秦和太.祖都忠心耿耿。 封公故后,太.祖特追封其为承恩公,并打破各朝代荫封不过三代的规矩,特令封家子孙可世代袭爵。 并且赐了封家本朝唯一一把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下可斩乱臣贼子,上可斩昏庸暴君! 承恩公,在东秦是贵到不能再贵的存在。 饶是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晋文帝登基后,清算了那么多世家,却没敢动封家一根毫毛。 动了封家,便是忘恩欺祖,天地不容,黎民不服。 第四百五十五章 治病 赵锦儿并不知道这些,只是看着冯府这门楣,气派! 比她在泉州郡看到的所有房子都气派! 蕙兰姐的婆家宁安侯府、娘家杨府、蔺府,通通加在一起,都没有这承恩公府一半气派! 倒不是说这承恩公府有多奢华,就是那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封小姐,你家兄的官儿是不是很大?” 赵锦儿很没见识地问道。 封佩云爽朗一笑,“叫我佩云就行。” 赵锦儿见她没回答,也不好追问,心想着等见到相公,一定要好生问问那个大什么卿是个多大的官儿。 封家老太太、太太都是极慈眉善目的人。 听到赵锦儿的遭遇,都是又惊讶又唏嘘。 “益州离京城不过一百多里路,说是天子脚下也不为过,竟有人敢行这等歹事!佩云,跟你哥哥说一声,让你哥哥好生查办,这是他的职责范围。” 万佩云连连点头,“我省得,待哥哥回来,我就去同他讲。” 封太太忽的想起什么似的,“今晚就别等他了,下午着急着慌出去了,说是好几个州县同时报上来掘墓案件,怕是要看案卷到很晚。” “那我明天找他。对了,二婶,您不是说最近总是便秘?祖母,您不是也总头昏?娘,你最近总是咳嗽。都让赵娘子给你们看看吧,她的医术很好,刚刚在路上,我哮病发作差点死了,她两针就给我扎好了。” 封太太心有余悸地搂过封佩云,“你这丫头是要吓死娘还是怎么的!大夫都说了,你那病秋冬最容易犯,没事最好不要出门,你偏要往外跑!” 万佩云撇撇嘴,“是我想往外跑吗,娘您忘了吗,昨天是万华公主生辰啊!我们几个约好一起去舒月庵祈福呢。” 封太太拍拍脑袋,“我忘了这茬了,都有哪些人去了?” “万华公主为首,庞太师家的三姑娘庞飞燕,温相的大小姐温婵娟,户部、礼部尚书家的几位嫡女,玩得好的都去了。” 赵锦儿倏地竖起耳朵。 温婵娟? 温相? 温婵娟,竟然是相府的大小姐? 天哪…… 封太太笑道,“这些都是世家贵女,你可要跟她们搞好关系,将来嫁了夫婿,你们夫婿间的关系,也靠着你们润滑呢。” 封佩云扯过赵锦儿,“娘,你话恁多!快让赵娘子看病!” 封老太太和封二太太笑道,“云丫头害臊了。” 封太太笑着点了点她脑袋,才朝赵锦儿道,“赵娘子,实在太感谢你了,我们佩云的命,是你捡回来的。” 赵锦儿道一声不敢当,便开始给封家这几位太太看病。 她看得很仔细,光是把脉,就起码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根据脉象,把每个人的病症细细在心里盘一遍,以免纰漏。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是京城,机会比泉州乡下多多了,把这几位太太看好,说不定,能谋个医女的名分。 到时候再回凤凰镇,她跟相公哪怕不种药田了,也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领。 毕竟这次进京,这般惊险,把她从前那点争名逐利的心思全都吓飞了,还是在老家待着最安生。 把完脉,赵锦儿先朝二太太问道,“二太太,您这后不利的症状,是否已经半年有余了?” 二太太心里一震,再看向赵锦儿时,眼神就带着几分探究意味了。 她们这种贵门阔太,都有自己相熟的太医名医相看,哪里会随随便便相信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乡下村姑? 尤其这村姑看着也就跟封佩云年纪差不多,毛都没长齐呢,这就能给人看病了,那岂不是谁都能进太医院了。 可是赵锦儿竟然一口就说出自己这毛病的持续时间,委实有些意外。 便想试探试探她是不是只是信口猜中的。 “没有啊,也就最近半个月才有的呢,可能是上火吧。” 一般民间大夫,听到这话,只怕就唬住了。 但赵锦儿却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只见她微微蹙起俊秀白.皙的眉心,不卑不亢道: “不对啊,我瞧着您身热面赤,唇干口燥,脉数而有力,这是起码便秘半年才会有的症状;而且您这病症的起因,也不是上火,而是忧思过虑、劳心劳力。您要治这病,应该用疏解肝气、化解郁结的药,而寻常治便秘的药,只能治标不治本,服药则大泻一通,药停则病情反复,长此以往,只会把肠胃搞坏,继而引起胃烧反酸、半夜打嗝、气胀的毛病。” 二太太这下是真服了。 赵锦儿把她的毛病,可以说是分析得分毫不差! 她自打得了这个病,说大不大,可是只要不治,起码七八天拉不出来。 那酸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每每憋得没办法了,就叫个大夫进来看。 大夫看完开上一副利下药,服用了,哗啦啦泻下来起码三四斤污,泻完,又能憋七八天下不来。 如此反反复复治了半年,一点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现在可不就是吃两口便胃胀胃烧,半夜都得坐起来打好几次嗝。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熬煞人也! 而她这个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还不就是她那个不孝子封商樾秋闱失利之后。 大房长子封商彦五年前就考中状元,做了大理寺卿,将来还要袭承恩公的爵位,而她这个不孝子,考了两届,连个举子都没考上,快二十了,还只是个童生! 说出去都嫌丢人。 她能不闷得慌吗! 成绩下来那一天,她气得一天都没吃。 后面又卧了整整五天才起来。 之后就落下这个毛病。:魰斈叁4 看了那么多大夫,没一个能给她个准话的,她都快不抱希望了。 如今赵锦儿把她的病症看得这么准,她自不能放过机会。 也不摆谱儿了,连忙道,“是是是,赵娘子说得是,我记岔了,我这毛病,确实反反复复有半年了,你可有好法子治愈?” 赵锦儿撇撇嘴,她哪里知道大宅门里的这些个弯弯绕,只心想这二太太记性也太差了吧! 自己的病都能记错。 第四百五十六章 老蚌怀珠 老太太和大太太自是知道些原委的,但大户人家里的女眷,秉承的原则是看破不说破,都只是一笑而过,谁也没追问二太太什么。 赵锦儿开了一张方子,“您让下人去把这个方子抓三副药回来,一天一副,炖一锅当水喝,喝一天停一天,停的那天只吃小米粥配蔬菜,切记不可吃肉,六天后,当能日日排便。” “真的吗!” 二太太激动得脸都红了。 赵锦儿点头,“这病虽不是要人命的大病,但缠.绵了这么久,对身子也是有损伤的,药只是助太太修复身体,真要想恢复如前,还是得放宽心,纾解了肝郁才是最重要的。否则,我治好了您这个病症,您也会生出旁的病症来的。” 二太太摆摆手,“自打得了这个病,我是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管好自己多活几年才是正经。” 一屋子人都噗嗤笑了。 这时候,赵锦儿才看向大太太。 她有些欲言又止。 大太太就静静地笑看着她,似乎想听听她到底能看出个什么来。 赵锦儿顿口气,先问道,“大太太,您最近是否有静卧咳、早起咳的症状,白日反倒跟没事人似的。” 不等大太太答话,封佩云已经连连拍手。 “神了,赵娘子,你真是神了!我娘就是这样,前天我陪她睡,下半夜咳了大半宿,害得我一点也没睡着。” 大太太其实和二太太一样,对赵锦儿也不是多信任,之所以这么客气,是因为封佩云说自己是她救的命。 但自家闺女,一向着三.不着四的,嘴巴里的话,辨不出个真伪。 方才见二太太对赵锦儿心服口服,也只觉二太太小家子,大惊小怪而已。 但赵锦儿又一口说准她的病况,就觉得这女子有些意思了。 “倒是让你说准了,你还能说出我旁的病征吗?” 赵锦儿又顿了顿,半晌,才打起精神,小心翼翼问道: “大太太上次行经,是不是两个月之前?” 大太太鼻子里嗤笑一声。 果然,这么年轻的女子,哪里会有什么神术,不过仗着嘴巴乖觉、长相憨厚,得到了自家这个傻闺女的信赖而已。 “我上次行经,已经是大半年前。”大太太到底涵养好,抿唇淡笑,并未把心底不屑表到面上,乡下女子短见,又跟丈夫失散了,想寻个落脚之地,也不是不能理解,“老了,月事都停了。” 赵锦儿歪头奇道,“大半年?可您才有孕二月余啊!” 一屋子的女人都惊得差点弹起来。 尤其是大太太,面红耳赤,涵养都扛不住了。 “休得胡言!我今年已经三十有九,哪里来的孕!” 老太太也不大信,“不能吧……你上回生孩子,已经是十六年前了。” 大太太颇显恼怒,“别听她胡说八道,传出去叫人笑话。” 二太太这会子倒是挺维护赵锦儿的,“一时看错也是有的,赵娘子,你给大太太再仔细看看呢?” 赵锦儿摇摇头,坚定道,“大太太这是喜脉,我不会号错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再找两个大夫进来看看。” 大太太哪里会听她的! 现在出去请大夫,问自己是不是怀了,不等于昭告天下了,羞不死啦! “赵娘子,我念你是佩云的客人,年纪又轻,不与你计较,这话,你莫再说了。若传出去,我不能轻易饶恕的。” 赵锦儿不死心,“大太太,您近来可有小腹坠痛、胃口欠佳的情况呢?” 大太太顿时一愣,摸摸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 坐久了,确实有点丝丝游游的疼痛,跟做姑娘时痛经差不多。 胃口嘛,确实也不怎么好,前两天还呕了两口。 但……怎么可能是有孕! 她都这个岁数了。 跟承恩公封老爷更是一年都同不了两次房。 等等,两个月前,皇上到皇觉寺举行祭天大典,只许官员带诰命正妻,老爷摒开姬妾,带了她这枚老妻一同前往。 本是很庄重严肃的所在,也不知怎的,死老头就来了兴致…… 不……不会吧? 封老太太多精明啊,见长媳这个神色,就道,“要不,请两个大夫进来?就说我老太婆身子不爽,顺便给你请个平安脉。要真是有孕,是天大的喜事,没甚好害臊的。若是赵娘子误判,咱们不提,人家也不知道啊。” 光是这么说,大太太就已经够害臊了。 但现在心里影影绰绰的,不搞清楚也不是个事。 便默认了老太太的提议。 不一会,小厮就接了两个相熟的大夫前来。 一个是太医院的主簿,一个是国医堂的大夫。 老太太先做了个笺子,假意自己不舒服,让给请脉。 胡扯了一会,才道,“我这大媳最近也不大舒服,烦两位大夫也给看看。” 那主簿便先一步给大太太请脉。 请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脸色是越来越惊。 仿似不相信似的。 看得几个妇人都心惊胆战的。 太医请完,舔舔唇,擦擦汗,附耳低声跟那国医堂的大夫交流几句。 一贯斯文稳重的大夫也瞪大眼睛,“不能吧?” “你看看。”太医做了个请的动作。 大夫便抓住大太太的手腕。 这大夫主营妇科,对孕脉最是熟悉不过了。 一上手,就咽了口口水,与太医面面相觑。 虽然不相信,但是真的。 两人同时拱手,对大太太道,“恭喜,恭喜!” 大太太一下子就懵了,“恭喜我甚……” 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问不出来。 没那个底气啊! 难道,她真的老蚌怀珠。 有了? “大太太,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府上要添新丁了,着实可喜可贺!” 厚厚打赏了一番,送走两个大夫后,老太太的嘴巴都笑得快咧到耳边。 “佩云呐,马上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你高兴吗?” 封佩云比大太太还懵逼。 她的小姐妹中也有这两年添弟妹的,但都是家中姬妾添的庶弟庶妹。 像她这样,亲生母亲给添一母同胞的弟妹的,还真没有。 “真、真的吗?我娘都那么老了,还能生孩子?” 一句话把大太太臊得满脸通红。 老太太哈哈大笑,“死丫头,再乱说话撕烂你的嘴!你娘哪里老,站你边上跟你姐姐似的。” 大太太白得婆母一句恭维,又是羞又是喜。 再看向赵锦儿时,眼神都不对了。 也不知是感激,是尴尬,还是佩服。 第四百五十七章 明天就能见面了 “赵娘子,我们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你是个神医,云丫头说得没错!” 长房大媳时隔十多年又怀了嫡孙,这是整个公府泼天的喜气! 封老太太高兴坏了。 连带着看赵锦儿都喜眉乐眼的。 赵锦儿谦虚道,“老太君折煞我了,是大太太和公府有福,我不过给大太太号个脉而已。” 见她这般谦逊,丝毫不邀功,老太太更高看她几分了。 “话虽这么说,要不是你及时发现,依着我这大儿媳的糊涂性子,到生都不一定能知道自己有了身子呢,万一不慎磕着碰着,那就不美了。” 大太太愈发臊得慌了。 她的月事大半年前就不来了,还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个不再能生育的老妇,哪里想得到还能怀孕。 现在是又惊又喜,当然,惊是大过于喜的。 老太太高兴完了,清清嗓子又道,“高兴归高兴,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你这个年纪怀身子,比年轻人不同。” 大太太深以为然,朝赵锦儿问道,“赵娘子,你看我需不需要卧床保胎什么的?” 赵锦儿嫣然一笑,露出两粒乖巧可爱的梨涡。 “目前来看,脉象很好,卧床反而不利于胎儿成长呢。保胎药也可有可无,您要是不放心,就有当无的吃一些,放宽心态,一切如常就好。不过您这咳嗽得治。” 老太太道,“那就先治咳嗽,再开点保胎药,不保着点,我这心呐,放不下。” 赵锦儿见大太太似乎也很想“保胎”,给她配好不伤胎儿的咳嗽药后,又加了点归黄芪之类的温补草药,权当个安慰剂。 毕竟,孕妇的心情也很重要。 这随便一展拳脚,就把两位贵太太安排得明明白白,封老太太再也不敢像媳妇们似的,小看这位小村姑了。 “赵娘子,你再给我瞧瞧这头昏的毛病呗。” 要是以前,赵锦儿肯定立即就给她看了。 但跟秦慕修在一起久了,她也长了点记性和心眼子。 同人交往,不能一下子把底儿交完了。 尤其是方才这一家人其实并不是十分看得起她。 “老太太,您这头昏,还真可大可小,我才疏学浅,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得回去好生想想。这样吧,若无变故,六日后我给您治,如何?” 老婆媳仨听了,顿时就明白了。 这丫头也是有脾气的呢。 六日后,正好是她承诺的二太太痊愈的日子。 她要先显一显身手,以免落人非议。 老太太也想先验证一下她的实力,便呵呵一笑,“好,好,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毛病了,不急一时。” 当晚,赵锦儿随封佩云回了她的寝院落脚。 第二日一早,封佩云便让丫头去打听大哥回来没。 得到肯定消息,连忙催赵锦儿,“锦儿,快吃早饭,吃完我带你找我哥去!” 赵锦儿把找到相公的希望,都放在这位大什么卿身上。 闻言连忙扒完碗里的粥,用手背揩揩嘴角,“走!” 见她这么着急,封佩云又是好笑又是同情。 兄妹俩感情很好,到书房门口,封佩云直接扯嗓子喊道: “哥!哥!” 里头传出一个温润的声音,“哥今日有正事,没空带你玩,回吧。” 封佩云直接推开门,掐着腰道,“谁来找你玩儿的!我找你也是有正事的!” 封商彦坐在长案前揉着太阳穴,面前是如山的案卷。 叹着气抬头,“你这丫头……” 话未说完,看到妹妹身后的赵锦儿,却愣住了。 “是你。” 赵锦儿也瞪大眼睛。 “是你?” 眼前这位承恩公府大公子,爵位传人,大什么卿,竟就是昨晚在小巷里遇到的那枚男子。 “大哥,这是赵娘子,与她相公从泉州来京,在益州时遭遇歹人袭击,现在跟相公走失了,你赶紧给查查,把她相公找到,她一个姑娘家,在京城举目无亲的,多可怜啊!” 封商彦的眼皮顿时跳了跳。 益州? 三殿下慕懿月初归京,最先回的不是宫里,而是领着一个青年到了大理寺。 那青年自述与妻子在益州走散。 该不会就是眼前这枚女子吧? “你相公叫甚么名字?” “我夫家姓秦,叫秦慕修。” 封商彦脸色变了变,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大哥你别不说话啊,赶紧下令让人寻啊!这位赵娘子,可是个神医,我的命是她救的,她还治了二婶的病,对了,娘怀小宝了,你知道吗?也是赵娘子诊断出来的!就是看着她对咱家的恩情,你也要开个后门儿帮帮她!” 封商彦已经一夜没睡,一大清早的,又接连听到这么多爆炸性信息,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说啥?娘怎么了?” 封佩云得意洋洋,“嘿嘿,错过一手消息了吧?娘给咱怀了个妹妹!” 封商彦咽口口水,“你别瞎说!娘都几岁了!” 封佩云就急了,“谁瞎说了,不信你问赵娘子!娘跟奶奶一开始也不信,后来又叫了一个太医和一个国医堂的大夫来,人家盖了章的!娘跟奶奶为此还跟赵娘子赔不是呢。不信你去问娘自己!” 封商彦看向赵锦儿。 赵锦儿点点头,“大太太确实有孕在身,两个月了,产期在六月底七月初的样子。” 封商彦灌了一大口冷茶,才勉强镇定下来。 又过了一会,慢慢恢复之前脸色。 但他跳过了这个话题,跟两个女孩子讨论年近四十的老母怀孕问题,着实有些难为情。 “赵娘子,你相公现在宫中,与三殿下一起,明日早朝我会跟三殿下递一下消息,到时候应该可以安排你们夫妇见面。” 赵锦儿顿时就忘了封太太的事,激动道,“我相公在宫里?你见过他?他怎么样?有受伤吗?” 封商彦笑了一声,“几天前见过一面,他挺好的,不像有受伤的样子。” 赵锦儿直到这一刻,才松口气。 激动得眼眶都有些发酸。 “太好了,太好了。” 跟秦慕修失散多少天,她就担惊受怕了多少天。 甚至做噩梦都梦见相公受伤了,被人砍了。 还好,还好,他一切都好。 明天就能见面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皇帝吐血 宫中。 瑶华殿。 慕懿因为未及束发之龄,并未封王开府,还住在阮贵妃生前的寝殿。 秦慕修也随着他住了进来。 回来这几日,晋文帝几乎日日都要召慕懿到御书房。 失踪一年多的儿子失而复得,晋文帝和任何一个老父亲并无二致,激动、开心,一开始只想关心儿子在外有无受苦,时日一长,发现原本稚气未脱的儿子,竟然变得又稳重又睿智,跟在宫里时不可同日而语,简直惊喜得不行。 便又开始考他的学问,这一考,更是不得了。 流落一年,从前的功课不但分毫未落下,《大学》、《四书》、《中庸》都手到擒来,有了长足的进步,还把《古文渊鉴》也啃透了。 “皇儿,你的功课怎的不退反进?”晋文帝奇道。 慕懿不失时机道,“这都是老师的功劳。” “老师?” “儿臣流亡之时,被一户秦姓人家收留。秦大哥闲来无事便会教授儿臣学问,儿臣这次回宫,将他也带进来了,想为他谋个太傅的职位,不知父皇可应允。” “你的学问进步很大,可见这位秦公子很有功底,他有功名吗?” “回父皇,秦大哥自幼体弱,读了几年私塾便因病退学,并未参加科考。” “哦?”晋文帝微微眯眼,这等卧龙雏凤般的人物,竟然没有参考,还真是有些意思。 “午膳你把他带到御膳房来,朕得考察考察这个人可有做你老师的资格。” 慕懿见晋文帝并未回绝,露出喜色,“多谢父皇成全!” “别高兴得太早,你这孩子天资聪颖,如今的进步,未必是他功劳。朕若发现他沽名钓誉并无实材,这件事就别再提了。” 这话说得慕懿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中午,他果然把秦慕修一起带到御膳房。 秦慕修行跪拜之礼,“草民参见皇上。” 姿势很标准,是他前世看惯了旁人对他做的。 “免礼。”晋文帝念着这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十分客气,“赐座。” 秦慕修便站起来。 晋文帝打量他两眼,不由蹙起眉头,“朕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秦公子。” 秦慕修喉结微滚,“皇上在泉州微服私巡时,草民有幸面过圣。” 晋文帝顿时想起来了,“哦哦哦,你是那位小赵娘子的丈夫!” 一般男人听到这话,就要不高兴了。 但秦慕修心里却满是自豪。 小媳妇凭借自己的医术和能力,让皇帝都记住了她,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骄傲归骄傲,却也是高兴不起来。 锦儿至今还音讯全无。 二皇子那里捂得很紧,根本找不到一丝痕迹。 秦慕修之所以愿意跟着慕懿来面圣,是心里早就有了成算:慕懿拿二皇子没办法,那就利用晋文帝。 “皇上好记性,正是草民。” 晋文帝唏嘘不已,在泉州时,他亲眼见了赵锦儿的医术,蒲兰彬也多次提起秦慕修很有真才实学,他对这两口子颇有好感。 没想到这小两口竟还是慕懿的救命恩人。 真真是缘分了。 “你媳妇呢?” 秦慕修就重新跪了下去,深深对晋文帝行了大礼。 晋文帝一头雾水,“这是作甚?” 慕懿阴沉道,“父皇有所不知,儿臣在秦大哥和锦儿姐家寄居时,他们夫妻并不知我的身份,却对我照顾有加。这次是蒲兰彬收到诏令,得知皇祖母病重,在泉州寻找奇医,才找上他们二人的。锦儿姐一听太后有恙,二话不说,就应了进京之事。儿子也就是这时候才跟他二人坦白了身份,并拜托他们将儿臣带回京城。这一路上,他们更是对儿臣忠心侑护。没想到,在益州时,我们却遇到了刺客。那些刺客分明是冲着儿臣来的,锦儿姐为了保护儿臣,被歹人掳走了。” 晋文帝大惊失色。 “什么,你们在益州遇到刺客了?怎么也没跟朕提起?” 慕懿回宫之后,父子俩很有默契,都没有提起他为何离宫,这一年多又遇到了什么危险。 慕懿知道,多说无益。 晋文帝是经历过夺嫡的,对阮贵妃的死和慕懿的出走,心里也有数。但眼下匈奴虎视眈眈,自己又隐疾发作,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夜探皇觉寺 “太医,太医,宣太医!” 这么多鲜血从口中喷出来,还是很吓人的。 饶是秦慕修,都被惊到了。 五六个院判赶过来,七手八脚将晋文帝抬回未央宫。 不多时,皇后和庞贵妃也闻讯而来。 皇后一到,就道,“全都退出去! 庞贵妃第一个不干,“皇上患病,本宫要留下侍疾。” 皇后斜睨她一眼,“这后宫,是你做主了?” 自打最得宠的阮贵妃过世之后,庞贵妃和皇后除了位份不一样,在宫里可以说是分庭抗礼,权力差不多大。 但现在晋文帝病倒,皇后这名头就值钱了。 庞贵妃权势再盛,也越不过正宫去。 只好忍怒退到一旁,“皇上病得这样重,又什么事都没交代,本宫劝皇后莫要瓜田李下,最好是将宗室前辈请进宫,商榷一番。” “大胆!皇上正值壮年,不过生点小病,你就在这口吐芬芳大放厥词!肖想什么呢你!” 庞贵妃被说中心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索性也不含蓄了。 直接道,“储君未立,皇后的是心思也不清白,只要皇后留下,那本宫也要留下。” 皇后大怒,“放肆!看来是本宫往日里太过仁慈,竟纵得你们这般目无尊卑兴风作浪!来人!旁氏对皇上和本宫大不敬,拖到一旁,掌嘴三十!” “皇后,你敢!”庞贵妃岂会束手就擒,“本宫父兄皆在为国效力,皇上尚且礼待三分,你今日敢打本宫,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收得了场!” 皇后岂能不知庞贵妃母族势力庞大,但她母族难道是吃素的? 宁国公府的荣耀,整个东秦,只有承恩公府可以一较高低。 就连当今太后,也是宁国公府的旁支出身。 一府两后的尊荣,谁有? “那你就试试本宫敢不敢。” 就在这不可开交之际,一道清冷凝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帝才病,后妃就在他病榻前大打出手,一个个都不要体面不要名声了?” 一后一妃朝门口望去,见到来人,少不得都止住了心头怒火。 殿中众人鱼贯行礼,“太后吉祥!” 只见一个五十多岁、风貌犹存的妇人走了进来。 正是当朝太后。 她着一身绛色如意纹常服,发饰亦简单朴素,手里攥着一串青金石佛珠,一边挪步一边还在捻动着。 身上却自带一股风轻云淡的气场,不怒而生威。 这种气场唯有经过时间的淬炼才会有,是任何家世都给不了的。wenxueзч.net 哪怕先先帝活着时,她并不受宠;哪怕今上登基时,她也曾战战兢兢,以为自己将和其他太妃一同被送去太陵陪葬。 “皇帝呢?醒着吗?” 皇后表面恭敬,实则不服——又不是正经婆母。 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太医给了安神汤,睡下了。” “太医呢?哀家有话要问。“ 皇后犹豫片刻,还是强硬道,“皇上的事,母后还是不要插手了吧。” 太后不怒反笑,“皇后说的这是什么话。” 庞贵妃往日里对太后的态度也不甚恭敬,但今儿她立刻就跟太后站到同一战线了。 “母后说得不错,皇后说的这叫什么话?皇上龙体,乃是国之大事!岂容皇后一人胡来?” 太后虽然不是宁国府正支,却也是旁支,跟皇后同根同姓。 这会儿竟跟庞贵妃同仇敌忾地质问自己,皇后快气疯了,“母后,您想想清楚再说。” 太后冷下脸,掷地有声道,“这后宫,一时半会还轮不到你一个人说了算。平日里你们怎么掐,哀家都犯不着咸吃萝卜淡操心,但现在皇帝病了,身为后妃,你们首先该想的是如何侍奉夫君,让他早日康复,而不是各存心思,争权夺利!哀家提醒你们,皇帝在一日,才能护着你们,护着你们的孩子,护着天下苍生。皇帝若有不测,东秦势必元气大伤,到时候,匈奴进犯,家国都不一定保得住,你们那点花心思,趁早收起来吧!” 两个妇人被太后直击痛处,都是面红耳赤。 太后不再理会她们,朝慕懿招招手,“懿儿,你过来,皇祖母有话问你。” 慕懿走到太后跟前,行了个拱手礼,“皇祖母请说。” “你父皇发病前是个什么情形?” 慕懿一一如实相告。 太后一开始听得很仔细,目光却突然被一旁的秦慕修吸引过去。 瞳孔不由放大,整个人都出了神。 “那孩子是哪里来的?从前怎么没见过?” “回皇祖母,那是秦大哥,孙儿流落在外时,便是秦大哥与妻子收留了孙儿。” 太后朝秦慕修招招手,“过来,哀家瞧瞧。” 秦慕修面不改色走到太后面前。 他知道自己长得与先帝很像。 但世人都知道先帝已经没有任何子嗣在人间,除了那几个知情人,一般人看到他最多也就感叹一句相像,不会往别的地方想,也不敢往别的地方想。 果然,太后细细打量他一番后,和当初晋文帝初见他时的反应是一样的。 喃喃自语道,“像,真像……不过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巧合而已。” “皇祖母,秦大哥的妻子赵氏,医术高明,医德高尚。之前泉州鼠疫泛滥,便是赵氏力挽狂澜。” 太后回过神,“有这等事?那你怎么没把赵氏带进宫给你父皇看看?” “说来话长,孙儿途径益州时,遭到带人刺杀,赵氏与我们走散了。秦大哥一直在寻妻呢。” 太后神色一凛。 她是经历了三朝的老人了。 这点子事再听不明白,这么多年在宫里就白熬了。 只见她怒而拍桌,“刺杀皇子,好大的胆子!看来这后宫,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来人,吩咐哀家的懿旨,务必要将赵氏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旁的秦慕修,听到“死要见尸”四个字,身体微微僵住。 不会的,不会的,她一贯福运双全,老天爷都厚待她三分,绝不会的。 她此刻一定活蹦乱跳的,也正在寻他呢。 不能放弃。 他绝不放弃,一定要找到她! 第四百六十章 二皇子会想着你的 经历过宫变的太后,太明白改朝换代会牵扯到多少人命。 这样的悲剧,在东秦不能上演第二遭! 所以她守在未央宫,所有药方都亲自过目,不允许晋文帝有任何闪失。 皇后和庞贵妃既然愿意在旁赖着,她也不反对。 这两个人互相制衡,是好事。至少在这个节骨眼,她俩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能动手脚。 事发时在膳堂的所有人,也全都暂时扣押在侧殿,不等晋文帝清醒,所有人不得离开。 安排好这一切,又道,“皇帝的事,全都给哀家闭上嘴,各宫也管好各宫里的嘴巴,谁敢唯恐天下不乱,透露出去半个字,哀家定严惩不贷!” …… 封商彦连续进宫三天,却都没有见到皇上。 也没见到三殿下。 问就是皇上带着三殿下前往皇觉寺为国祈福了。 至于秦慕修这号人物,根本就打听不出来半点消息。 寄住在承恩公府的赵锦儿,却是心都急肿了。 “怎么会这样呢?”一日不见到相公,她这心,一日就得悬着。 封佩云安慰道,“许是跟着三殿下一同伴君出行了呢,这是好事,说不定叫皇上看中,今后就要飞黄腾达了。” 赵锦儿还是长吁短叹,“我不求什么飞黄腾达,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封佩云咯咯直笑,“你该不是担心你相公发达后,给你找三五个好妹妹吧?” 赵锦儿一脸懵,“我婆母生我相公的时候就没了啊,上哪给我找好妹妹?” 封佩云见她单纯得像张白纸,笑得更欢了,“此妹妹非彼妹妹。功成名就的男人,都要三妻四妾的。我爹爹就有三房妾室,虽然都无子嗣,但母亲一提起来还是要生气。” 赵锦儿这就明白了。 心一下子就沉下去。 玉色的小脸也瞬间变得煞白。 封佩云见她是真的又害怕又难过,赶忙改口道,“我逗你玩儿的!你与你相公是患难夫妻,管鲽情深,瞧你这副小模样儿,就知道他平日里肯定很宠你。才不像我爹呢,自幼玩在万花丛里,玩花了心。” 赵锦儿还是慌。 她想起小时候爹爹带她看过的大戏,什么薛平贵与王宝钏,什么赵贞女蔡二郎,什么王魁负桂英,十出有九出,唱的都是男人发达后抛弃糟糠之妻的戏码。 相公该不会…… 不会!相公不会的! 她的相公和那起子负心汉不一样。 一年多的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赵锦儿相信她的相公。 但抵不过还是担心啊! 明知他人就在京城,却怎么也见不着,这种煎心之感,只有经历了才懂。 封佩云以为她还在因为自己的话难过,内疚不已。 “我跟你赔罪还不成吗?这样吧,我带你去皇觉寺找你相公,好不好?” “啊?”赵锦儿一脸懵。 “皇觉寺就在京郊的香影山,我家在香影山有个别院,御驾沿途虽然都要封锁,但有房产田地的业主不受限制。我们先去别院落脚,再悄悄溜到皇觉寺去。我们家在皇觉寺也有几个相熟的师父,到时候我叫他们把你相公唤出来,这样,你们夫妇不就能团圆了?” 赵锦儿激动不已,“真的可以吗?” “本小姐一言,驷马难追。” 一出京,通向皇觉寺的方向就有重兵把守,封佩云亮了承恩公府的腰牌,侍卫才勉强放行。 “封小姐,您去别院可以,但记住了,皇觉寺周围方圆三里内,可别乱闯,皇上在寺里为黎民祈福,非同小可。” 封佩云命人奉上重重的赏礼,“官爷,您就放心吧。本小姐近来偶犯哮疾,京城内的空气太过污浊,于养病不利,家祖母和家父才让我去别院的。我们不会打扰到皇上的。” 承恩公府的腰牌还是很有分量的,一路遇到三波侍卫,都给她们放行了,但也都严令不许靠近皇觉寺。 到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别院。 封佩云立即拿出早早准备好的两套黑衣,“换上。我知道有条小道通往皇觉寺,咱们等会就抄那条路去,不会再遇到这么多烦人的侍卫了。” 为免招摇,封佩云一个婢女都没带,只跟赵锦儿单独行动。 她打小便每年都跟随封大太太来这别院避暑,对四周环境熟到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这一路,还真没再遇到任何侍卫。 到了皇觉寺后院,她对着一间还亮着灯的小厢房吹了三声口哨。 厢房里头灯立刻灭了,不一会就走出来一个俊雅清秀的小和尚,看年纪,只有十四五岁。 小和尚看到封佩云,还没开口,就跺了跺脚。 “姑奶奶,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封佩云不以为然,“过来说话。” 小和尚不情不愿走到两人所在的阴影里。 “皇上最近在你们寺里祈福?” 小和尚眼珠子转了转,咽口口水,“嗯。” “三殿下是不是也在?” “嗯。” “那好,帮我打听个人。你去找找三殿下身边是不是有个叫秦慕修的男子,找到了,叫他立刻过来,就说有个姓赵的找他。” 一旁的赵锦儿激动的心,紧张的手,不断地搓着辫梢。 马上就要见到相公了! “现在?”小和尚瞪大眼睛。 “那不然呢!我一路吃露水过来找你闲聊的?” 小和尚又咽口口水,半晌,鼓足勇气道,“不行。你快走吧,全寺戒严,让人知道你来了,要打死我的。” 封佩云一声嗤笑,“来的人是我,为什么要打死你,休得给我胡说八道,就叫你办这点事儿,跟我推三阻四的!” 小和尚脸色惨白,“封小姐!你饶了贫僧吧!” 封佩云跋扈一笑,“那你就老老实实帮我办事。” “真不行。” 封佩云气得照着他的脑袋就打了几下,“小秃驴,我救下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小和尚带着哭腔道,“一码归一码,我欠小姐的,怎么还都行,你就是要了我的命都行。这事儿我帮不了。”wenxueзч.net 封佩云气得俏脸通红,“嘿,你还长出息了!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嚷起来!我反正是公府嫡小姐,就说迷了路误闯进来,谅皇上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你,哼哼。” 小和尚忍不住了,两行眼泪滚下来,“小姐,你干嘛这么欺人太甚呢!不是我不想帮你,是真的帮不了!寺里除了和尚,谁也没来!” “你说什么?”封佩云用手扇扇耳朵,“是人话吗,我怎么听不懂?” 赵锦儿也懵了。 啥意思,皇上、三殿下、相公,没来这里?外头的阵仗那么大,封佩云自是不信。 “死秃驴,你唬小姐我呢!我哥进宫几次,宫里都跟他说皇上带三殿下在皇觉寺,路上也戒严了,怎么可能不在这里!你不想帮忙就直说,撒这么大的谎,也不怕闪了舌头!” 小和尚急得又开始跺脚。 俊秀的脸颊也变得通红。 “我真没撒谎!三日前,寺里接到宫里通知,说皇上要来祈福,住持吩咐下来,师父带着我们连夜准备,第二天一早确实有轿辇和马车进来了。我和师兄师弟们都等着面圣呢,哪知道轿辇都没掀帘子,直接上了昆仑峰上的凌云殿。四周都有侍卫层层把守。我们不止没见到皇上,连皇上身边的人,也一个没见到。这都三天过去了,也从未听说有什么祈福仪式。” 封佩云见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一张小脸几乎皱成一团。 “照你这么说,皇上的轿辇去了凌云殿三天,至今没有露过面?那你怎么说皇上压根没来呢?” “我、我偷听到的。” “?” “我昨天半夜上茅房,看到茅房后面两个人,凑过去一听,是师父和住持。住持叫师父带几个武僧在凌云殿周围好好巡逻,不许任何人靠近,千万不能让人发现皇上根本不在皇觉寺的事儿,否则要掉脑袋。” “皇上不在皇觉寺?” 听到这个消息的封商彦,也愣住了。 不过很快,他便影影绰绰地猜到了些端倪。 自打微服私巡回来,皇上清减不少,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听说经常叫太医进宫。 再加上前些时候,那么大阵仗地往各州县发寻医帖,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皇上本人龙体抱恙。 而且,病得估计还不轻。 未免消息传出引起朝局动荡,才会搞了这么一出。 “此事干系重大,你们两个就当没听见,谁也不许出去透露半句,知道吗?” 封商彦跟封佩云和赵锦儿道。 封佩云撇撇嘴,“知道了。” 赵锦儿低头不语,封商彦以为她有什么想法,重复一遍,“赵娘子,听到没?” 话音未落,却见她脚边几滴湿.润。 朝她脸上一看,只见两行清泪,滚滚落下,好似一枝沾露海棠迎风而泣。 封商彦一时怔愣,倒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封佩云也发现赵锦儿在哭,急得手忙脚乱,“你别哭呀,皇上不在皇觉寺,就肯定还在皇宫,你相公应该也在宫里,宫里安全着呢。” “可我相公说,宫里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呢!” 封商彦微微眯眼,“你相公说的?” 一个乡下青年,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很想会会。 太医院。 空荡荡的配药房里,一张忽明忽暗的灯笼,两道狭长的身影。 “皇上病情到底如何了?” “回娘……” “宫外无须多礼!陆院判只消回答本宫的问题就行了。” 院判陆源捋一把胡须,舔舔干涩的唇瓣,半晌,才瓮声瓮气道,“皇上的情况,很严重,再拖下去,只怕……” “只怕如何?” “只怕玉山倾倒,药石无医。” “什么病呢?” “并非是病。” “那是?” “中毒。” “什么毒?” “太医院怀疑是中了慢性的朱砂毒,但又不能确定。” “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下毒?” “微臣不敢这么说。” “那太医院现在准备怎么治?” “太医院无能,至今还没能搞清那毒是不是朱砂,只能姑且按照朱砂来解毒,目前收效甚微,只看皇上自己的求生意志如何了。如能撑过十日,应当于性命无碍。” “那,撑不过呢?“ 陆院判愣了愣,“那就在这一二天了。” 灯影里的庞贵妃,从斗篷中露出半张精致冷艳、野心勃勃的脸庞。 她轻启朱唇,“二皇子若能荣登大宝,总判的位置,会想着你的。” 陆院判的额头顿时渗出冷汗,庞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在皇上的药里动手脚吗? 这种事,要是应下了,就相当于站队,万一将来二皇子失利,他也要跟着万劫不复的。 “微臣不敢!” 庞贵妃长长的峨眉微微挑起,“你不敢?” 陆院判直接跪下,颤巍巍道,“微臣今年已经六十有八,还有两年就致仕了,实在没有这个福分。” 庞贵妃嘴角撇起一抹笑,“你没有这个福分,你的儿子呢,你的孙子呢?” 这是逼迫了。 陆院判卑微地伏在地上,“微臣的儿孙胸无大志且无才能,全都在老家守着几亩薄田赴度日,还请娘娘高抬贵手。” 庞贵妃冷下脸,“不识好歹!” 说罢,愤而离去。 油砖铺就的地面冰冷彻骨,陆院判浑身却被汗水浸湿。 要起风了吗? 东秦的天要变了吗? 今上登基时的血雨腥风还历历在目,他一个小小院判,之所以能连任三朝而明哲保身,靠的就是不问朝事,只管行医。 可是现在,庞贵妃是要逼他晚节不保啊! 出了太医院大门的庞贵妃,刚要起轿,宫婢就撩起帘子,轻声道,“娘娘,有人跪在轿前。” “没长眼睛的狗,拖到一旁打死就是。” 那人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娘娘,卑职是太医院医官,娘娘若有什么不适,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医官?” 庞贵妃嘴角抽了抽,“到前面的茶肆等本宫。” 茶肆里。 黄玉衡扑通一声跪在庞贵妃面前,“卑职太医院医官黄玉衡,给贵妃娘娘请安!” 便行了一个大礼。 这礼是只有对皇后才能行的。 庞贵妃嘴角顿时露出一丝微笑,“倒是个乖觉的。” 黄玉衡依旧伏地不起,毕恭毕敬道,“卑职该死,方才正在配药房配药,娘娘和陆院判的话,卑职听到一二,还请娘娘降罪。” 庞贵妃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本宫与陆院判说的都是机密,你也敢偷听,好大的胆子!” 指使她脸上却无愤怒,反倒带着两分笑意,“你不怕死?” “能为娘娘与二皇子效力,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好!陆源那个老东西,老态龙钟畏手畏脚,本宫瞧得起他,他倒不识好歹,本宫看你倒是个不错的,很会变通。” 第四百六十一章 借刀杀人 夜半。 承恩公府,书房。 “都查清楚了?”封商彦眼皮微抬。 “回大人,都查清楚了,咱们府上这位赵娘子,就是凭一己之力挽救了泉州鼠疫的人。皇上当时还特意赶去泉州召见了他们夫妇。” “如此说来,她的医术很高明?可查明师承何人了?” “说来奇怪,赵娘子是个孤儿,自幼寄居叔婶家中,过得并不好,并没有什么师父。不过她父亲在世时,是个赤脚大夫。” “没有师承,却有高超的医术;她的丈夫,一介村夫,却能说出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两口子,都很有意思。” “对了,大人,这位赵娘子,正是泉州郡守蒲兰彬推荐来给‘太后’看病的人。” 封商彦眉头微蹙,“蒲兰彬?从前他在京中时,有过数面之缘,此人虽耿介不羁,做事却十分踏实,他推荐的人,应该不会有错。” “但现在宫里完全封锁了皇上的病情,咱们甚至连皇上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赵娘子送去给皇上看病呢?” 封商彦摸索着桌面上的纸镇,“我想想办法吧。” 皇宫。 未央宫。 “今日怎么换了新人,陆源呢?” 太后看着眼前的太医眼生得很,遂问道。 “回母后,那陆源患了急病,已于今晨暴亡,这是黄玉衡黄太医,为人谨慎,医术卓绝,臣妾就自作主张,让他来给皇上看看。” 太后吃了一惊,“陆源死了?昨天见他还是好好的呀。” 一旁的皇后冷冷看向庞贵妃,似乎在探究她到底想搞什么把戏。 又看看黄玉衡,“本宫是不是见过你?” 黄玉衡垂首恭敬道,“回皇后娘娘,卑职曾去锦华宫给娘娘请过三次平安脉。” 皇后平日看的都是自家相熟的大夫,偶尔会给魏连英面子,允他推荐的人进来看一下,哪里还记得黄玉衡这号人物。 但既然还是常在宫中走动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没多过问了。 反正太后在呢。 再说……她巴不得出事儿。 庞贵妃带的人进来搞出事,便宜的还不是她这个皇后? 太后眼见着晋文帝越病越重,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多个人看看,总不会有坏处,便也没阻拦。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反击 太后看向慕懿,“懿儿,是你对你父皇下了毒手?” 慕懿冷静地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皇祖母,孙儿没有。她撒谎。” 庞贵妃冷笑一声,“干了坏事的人,自然是不承认的。母后,依臣妾看,去他宫里搜一搜,或许能搜出证据。” “不是臣妾对他有意见,这孩子嘛,自打他母妃过世后,就古古怪怪的,先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擅自离宫,也不知去哪里浪.荡了一年多。” “这一年多,有没有遇到什么不正经的人,学了什么不好的习惯,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们哪里知道呀?“ “皇后,您赞同臣妾的说法吗?” 皇后冷睨庞贵妃一眼,心里暗骂贱人。 但嘴上自然是道,“贵妃说得有理。懿儿这趟回来,确实变了很多。当初离宫时,也闹了好久,非说他母妃是被人害的,可能精神受了些刺激。别是……以为他母妃是皇上害死的,为他母妃报仇吧?” 看着这两个水火不容的女人,为了对付自己,竟然统一了口径,慕懿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心也一点点冷却下来。 这,就是皇家。 胜者为王,败者连为寇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死! 她们迫死了母妃,现在将爪子伸向他了。 一年前,他孤身一人,仓皇出逃。 一年后,他的身边有了秦慕修,也有了秦慕修一点点为他收拢起来的势力,他不会再坐以待毙。 暴风雨来了,那就更猛烈些吧! 太后紧紧皱着眉心,手中佛珠越转越快,并未发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庞贵妃紧追道,“母后,事关皇上龙体,什么线索都不能错过呀!” 太后疲倦道,“金羽卫,去三殿下寝宫搜查。” 很快,金羽卫就带了一个包裹回来。 打开一看,有一包白色粉末,还有三个小人。 小人的胸口都扎着银针。 分别写着晋文帝、大皇子、二皇子的名讳和生辰八字。 庞贵妃和皇后都作大惊状,“三皇子竟然对父兄施厌胜之术,简直大逆不道,有违人伦!” 黄玉衡拿起那包粉末,放到鼻头一闻,“这是曼陀罗的花粉,有剧毒,中毒之人会五脏出血,从口喷出。” 第四百六十三章 皇祖母看好你 皇后和庞贵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她俩往慕懿宫里塞宫女儿,还不就是为了安插眼线。 现在被慕懿反咬一口,一时间倒是不知如何反驳了。 总不能说,是太后给的人偷了杭绸吧? 两人同时偷偷看向太后。 可别让这两个小子把太后给煽动了。 太后却无甚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殿中一时安静得可怕。 倒是秦慕修又开口了,这次,他是对着黄玉衡的。 “黄太医,好久不见了。” 殿中人全都愣了一下,“你们认识?” 黄玉衡刚想说不熟,秦慕修已经道,“有些过节。” 众人皆是哑然。 有过节,那就意味着黄玉衡的话,不是那么可信了。 黄玉衡要紧后牙槽,千算万算,没算到秦慕修竟然也在宫里! 秦慕修临走之前,将他送进了泉州大牢,高让本来是要弄死他的,他以增补秘术为筹码,换得高让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但他哪里有什么增补秘术,心里也知道一旦露馅,高让势必会生撕了他,所以从大牢一出来就当机立断逃回京城。 本来想恶人先告状,到魏连英面前反咬高让一口,先把眼前危机度过再说。 没想到天可怜见,让他遇到了庞贵妃。 他顿时就生出易主的念头,与其在魏连英那个老变态手底下讨食,还不如攀个高枝儿搏一搏。 好在庞贵妃正是用人之际,他又乖觉,就把陷害三皇子的重任交给他,作为他的生死状。 本来计划得好好地,可是现在叫秦慕修一搅和,反而对庞贵妃不利了。 再这样下去,这张生死状没签好,岂不是既得罪了魏主管,又得罪了庞贵妃,还有活路吗?! 想着想着,黄玉衡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不行,这一局得扳回来,否则就任人宰割了。 反正这是京城,谁知道他们认识。 黄玉衡当即否认道,“胡说八道,我并不认得你,你不要乱攀扯。” 秦慕修笑笑,“你不认得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太后和皇后面前,拿皇上的龙体信口胡诌,是为欺君,你可想好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师承何人 慕懿嘴巴微张,惊心动魄。 皇祖母的话,含义好深呐…… 承恩公府。 “大人,大人,有秦慕修的消息了!” 封商彦眼皮微撩,“在哪里?” “诏狱。” “怎么弄到诏狱去了。”封商彦一边起身,一边披上外衣,对另一个小厮吩咐道,“去把赵娘子请来。” 等赵锦儿的空隙,属下跟封商彦继续汇报。 “打听不出来,消息封锁得死死的,要不是咱们在诏狱有人,秦慕修进去这事儿我们都听不到风。” “该不会是宫里出事儿了吧?”封商彦左眼直跳。 马车上,赵锦儿小心翼翼问道,“封大人,您这是带我去哪里?” “见你相公。” 赵锦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知是喜还是惊。 “我相公在哪里?” 封商彦一时语塞,犹豫片刻。 才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现在就说,无疑是让她现在就开始担惊受怕。 这是个没有经过大场面的小女子。 封商彦有些不忍心。 但他不说,赵锦儿反而更担心了。 封商彦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找到人了,为何不说在哪里? 难道…… 相公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现在又是死是活?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起来,她急得浑身都轻轻颤抖起来。 修长的双睫也蒙了雾气。 未免招人耳目,两人同乘在一辆马车之中,马车倒也算宽敞,坐四五个人都不成问题。 但现在和一位女子一车而坐,封商彦突然觉得车内空间逼仄起来。 尤其是这位姑娘清丽婉约,正泫然欲泣如带露海棠,浑身透着哀婉。 他如老井的心,突然就……起了一丝涟漪。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一时间竟然有些羡慕那个素未谋面的秦慕修。 赵锦儿一路都没敢问,战战兢兢挨到了地方。 “到了。” 对着这么一个小可怜虫,封商彦一贯清冷的声调都变得柔和了。 赵锦儿跳下车,抬头一看。 “诏狱?” 她不知道被关到诏狱有多严重,但看到“狱”字,也知道这不是好地方。 “我相公怎么啦?为什么被关进大牢了?” 封商彦“嘘”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们得进去见了他才搞得清楚。” 说着,递给她一定帽帷,“戴上,不要说话,跟着我走。” 为了尽快见相公,赵锦儿立即戴上了。 门口的狱差见到封商彦,上来招呼道,“什么风把封大人吹来了?” 封商彦爽声道,“大理寺最近接到好几个盗墓案,毫无头绪,十分棘手。本官查阅案宗,发现诏狱里关着一个江洋大盗,可能跟这几宗案子有点关系,特来提审。” 狱差面露为难,“封大人,诏狱里的囚犯,除了皇上下旨,任何人不得探视提审,您也知道。” 封商彦淡淡一笑,“皇上近来在皇觉寺祈福,不许人打扰,我手里这案子又急,你们通融通融。” 大理寺经常给诏狱输送囚犯,诏狱时不时也得把犯人送去大理寺审讯。 说起来,一脉相通。 堂堂大理寺卿都这么说了,再不给面子,就是不识好歹了。 狱差咽口口水,“那您快些。” 封商彦点点头,“多谢。” 一进到里面,又一个狱差迎上来,正是从大理寺调来的,曾经封商彦的属下。 “大人!这边请。” 很快就把两人带到一处单人牢房外,“大人,属下能顶半柱香的时间,您尽快。” 说完,就到外面守着了。 封商彦抖开火折子,将壁上小灯点亮。 铁栏中人在黑暗中呆了许久,一时间不适应这样的亮光,用袖子挡了一下。 赵锦儿已经泣不成声。 “相公。” 听到这熟悉的魂牵梦绕的声音,栏中人一怔。 放下袖子,看到栏杆上趴着一个小小的泪人,立即从板床上跳下来。 一把将赵锦儿的手握住,“锦儿!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相公。” 人生最美,虚惊一场。 天知道这些天秦慕修是怎么过来的。 现在赵锦儿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简直如一阵清风,将他心里所有阴霾都扫散了。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吗?” “没有,我寄住在承恩公府,封大人和封小姐都非常照顾我。” 封商彦看着夫妻俩深情款款,着实不忍打断。 但时间紧迫,少不得还是从正事说起,“秦兄弟,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秦慕修这才就着灯光看清站在赵锦儿身后的人。 封商彦。 大理寺卿。 前世,秦慕修的军队攻进皇宫之时,此人与御林军一起,顽强抵御了三天三夜,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侍卫,依旧没有投降。 秦慕修感他气节,劝他弃暗投明。 浑身是血的封商彦却道,“东秦从不缺皇帝,缺的是明君。你父在位时,朝政慵懒、百废待兴,眼看着就要把东秦的气数败尽,这样的皇帝,被推翻才是正道。而你如今夺位,却是反天道而行之,将天下苍生置于水深火热,你不会成为明君的。” 说完,便切腹自尽,殉国明志。 正直,耿介,信得过。 秦慕修当即将宫内的情况和盘托出。 封商彦一阵心惊,“皇上竟病到这个地步了?” “那陆源不会无缘无故暴死,我猜应该是不肯投靠庞贵妃,所以被灭口了。黄玉衡原本是魏连英的人,现在摆明被庞贵妃收买了。收买不了的就弄死,如此,整个太医院很快就会沦陷。” 封商彦立即就明白了秦慕修的意思。 “眼下当务之急,是治好皇上。” “没错!” “可皇宫现在固若金汤,根本没有缺口。” “长公主。”秦慕修的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长公主?” “对,现在只有她能进宫,你把宫内情况禀明,让她把内子带进宫,内子或许可以一试。” 封商彦撇头看赵锦儿一眼,这些日子,整个承恩公府都在讨论赵锦儿的高超医术。 或许,真的可以。 “我冒昧问一句,赵娘子的医术,师承何人?” 秦慕修知道,封商彦这样的人,忠诚,谨慎,不给他吃下定心丸,他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便低低吐出两个字,“鬼医。” 封商彦愣住。 鬼医! 怪不得,小小年纪能有这么神乎其神的医术! 怪不得,能被蒲兰彬千里迢迢举荐到京城来! 怪不得,能把那么厉害的鼠疫都化解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不想看到朕醒来? 赵锦儿也愣了愣,这些天,公府里问她师承的人不少,但她谨遵相公嘱咐,没有跟任何人吐露。 没想到他自己倒说出来了。 唔,看来,相公也觉得封大人兄妹都是好人。 但秦慕修还是嘱咐道,“还请封大人替内子保密,鬼医他老人家,不想招惹是非。” 封商彦颔首,“你放心,我不会跟人提起。” 顿了一会,又道,“待皇上苏醒,我会营救你出来。” “唔,假如,皇上再也醒不过来,我也会想办法的。” 秦慕修腮边肌肉紧了紧,“不管怎么样,请你们照顾好内子,还有三皇子,他孤苦无依尚且年幼,若皇上真有个山高水长,只怕难保性命……” 不等封商彦答应,赵锦儿已经哭了。 “相公,你这是在说什么呀?” 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 “相公,我一定会治好皇上,亲自求皇上放你出来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秦慕修的眼底也满是不舍,“好,我等你!” “大人,时间到了!” 外头的人喊道。 赵锦儿忍着泪水,紧紧抓着秦慕修的手舍不得放。 秦慕修捏捏她柔.软的手心,就将她推开,退到板床上。 “走吧,别为难大人。我在这里挺好的,没有受刑,吃喝也没苛待,也不用和不三.不四的人同住。就是有点想你罢了。” 赵锦儿眼泪像断了线似的抛下来,跟着封商彦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封商彦也不知怎么安慰她,一路无言。 把她送回府中,立即启程千万长公主府。 长公主与晋文帝一母同胞,比晋文帝大十多岁,几乎是看着晋文帝长大的,十分亲厚。 驸马过世后,便守着女儿长伴青灯古佛,很少问及世事。 听了封商彦的话,惊得直接把手里的佛珠掐断了。 “什么?皇弟病重?不是说在皇觉寺祈福吗?”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病重这等大事,自然不能公布,皇觉寺只是个幌子罢了。 …… “长公主怎么好端端的要进宫?平时不是请都请不出来吗?” 皇后和庞贵妃在各自宫里都有些慌。 这个长公主,深得皇上敬重,比太后的地位都高。 她要是横插一缸子,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两人急匆匆都朝未央宫赶去。 却见宫门大闭,数十个御前侍卫紧紧把守。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慌。 皇后先斥道,“都让开,本宫要进去侍奉皇上了!” 庞贵妃不甘落后,“本宫也要进去!” 侍卫拦道,“还请两位娘娘见谅,太后和长公主有命,没有她们的同意,不许开门。” 皇后似乎嗅到了不祥的气息,柳眉倒竖,准备强势闯入。 “大胆!本宫才是六宫之主,你们连本宫也拦?” “来人呐!将这群奴才赶开!” 庞贵妃自也不肯落了下风。 两人都带了随身侍卫。 眼看就要打起来。 就在这时,一身靛蓝布衣的长公主从里面走出来。 她面容温和,淡淡道,“皇后和贵妃都来了啊,许久未见,倒是有些想你们了。” 两人本是准备发难的,结果被长公主这么软乎乎的招呼着,倒不好意思了。 “皇姐怎么进宫了?”皇后蔫蔫地问道。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皇弟病成这个样子,竟没人通知我一声,若不是我今日闲来无事,进宫看看,还不知被你们蒙在鼓里到什么时候呢。” 皇后脸色颇为难堪,“本宫是怕皇姐担心,再加上母后又不许透露风声……” “皇弟还在昏睡,咱们到侧殿叙吧。莫扰了他清净。” 两人就这么西路糊涂地被长公主带到了一旁。 宫内,赵锦儿正全神贯注地给晋文帝施针。 “皇上确实是中了毒,大概三四个月了,下毒之人十分小心,每次用量很小,轻易难得发现。” 太后的心揪了起来,“什么毒?” “应该是一种叫.春风来的毒。” “嗯?”太后眉心一蹙,古怪的名字,从没听过。 “这种毒,一般从秋天开始下,一点点积攒毒性,在此期间,中毒之人,最多身子虚些,不会有大发作,但到了春天,这毒就如春风般,无孔不入地侵蚀中毒之人的每一根血脉,先是皮下出血,然后吐血,最后七窍流血而亡。您瞧,皇上的小腿皮下,已经有很多紫色的斑点,这些都是出血点。” 太后光是听着,就已经胆战心惊。 扶着胸口白着脸,道,“什么人,竟有这般天大的胆子,对皇帝下这么阴毒的药!” 这个不在赵锦儿服务范围,她现在只想把皇上体内的毒先逼出来一些,让他清醒过来。 然后放相公自由! 诏狱那个大牢,又阴又冷,相公身子薄,在里头呆久了,要犯病的。 所以要抓紧时间! 但这种毒,游走全身,想逼出去,还真不容易。 赵锦儿先将晋文帝全身的大穴都封住。 再用顶细的银针,将他的每一处小.穴刺开。 随后将鬼医给她的解毒丸一口气喂了三颗。 接下来,就要静候佳音了。 希望那毒能随着这些小.穴位排出来一些。 半个时辰后,那些细针全都变成黑色。 “起效了,起效了!” 赵锦儿兴奋不已。 “这些银针黑了,说明毒素被针吸出来了。” 她赶忙将已经变黑的银针都拔出,换上新的银针。 半个时辰后,银针又黑了。 如此反复了四次,天已经大黑。 侧殿内的皇后和庞贵妃,却是心急如焚。 长公主跟她们谈天聊地,从前朝说到现世,倒还真没说皇帝的病情。 两人也不知她到底是何意,心里都没底儿。 “皇姐,天都黑了,您还不回府吗?” 长公主淡淡一笑,“我打算在宫里住几天,照看皇弟。” 两人的脸都绿了。 “怎么,不欢迎我?” “怎么敢,皇姐既然决定在宫中小住,本宫就得去吩咐人准备了。皇上那边还要照看,实在不能跟皇姐继续闲聊了。”皇后先起身道。 庞贵妃也噌的一下站起来,“本宫也是来看皇上的,就不陪了。公主见谅。” 长公主掐算一下时间,与那姑娘说的时间差不多了,也就不再缠着两人,道,“我与你们一起去看看皇帝。” 一到宫内,皇后却是失声叫了一声,“呀!” 太后喝道,“大惊小怪什么!没得扰了皇帝用膳!” 只见晋文帝披了一件毛氅,坐在床头,太后正在给他喂粥。 “皇、皇上醒了?”庞贵妃看到这一幕,结结巴巴道。 晋文帝撩起眼皮,看了看两人,“怎么,不想看到朕醒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你们不许给她立规矩 皇后先反应过来,当即就抹着眼泪凑上前。 “皇上,您可算好了!臣妾千盼万盼,这些天盼得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庞贵妃不甘示弱,也凑上去,“皇上,您惯会取笑臣妾,臣妾恨不得用自己的寿命换您安康,怎么会不想看到您醒来,您这话,是要剜臣妾的心呐!” 晋文帝看着两个女人的表演,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将一碗小米粥喝光。 “朕乏得很,都退下吧。” 两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老老实实的退出去了。 刚才进来时,被晋文帝醒过来的事实惊得不轻,一时间没注意到宫内还有个人。 出来时才看见。 一个荆钗布裙、清丽绝俗的少女。 十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握着一个卷子,卷子里都是银针。 是这丫头把皇上治好的? 打发走二人后,长公主走到赵锦儿身边,握住她的手,由衷地带着谢意。 “赵娘子,多亏了你,皇弟才能醒过来。” 晋文帝也对赵锦儿招招手,“过来说话。” 赵锦儿走到晋文帝面前。 她不知礼数,没有行跪拜之礼。 晋文帝丝毫不恼,反而更加喜欢这个单纯的小丫头。 “丫头,你救了朕两次。一次在泉州,一次是现在。” 若是旁人,定然要谦虚的。 可是赵锦儿这会子顾不上谦虚,而是急切切道,“那我可以对您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太后和长公主都连忙道,“休得无礼。” 晋文帝怔了怔,登基以来,还真没人跟他提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求。 这小丫头,胆子还挺肥。 不过,他还是哈哈大笑,“好,你说。” 赵锦儿这会儿,就情不自禁地跪下了,“皇上,您能下令放了我相公吗?” 说话间,已经泪水涟涟。 看着眼前这可怜的小哭包,晋文帝神色肃杀,“她相公怎么了?” 太后叹口气,“皇后和贵妃在懿儿的寝宫搜出了三个厌胜小人,和一包曼陀罗花粉,怀疑是懿儿对你下药,并对父兄施厌胜术。秦慕修为懿儿辩解了一番,她们不好关押懿儿,就把他关到诏狱去了。” “好,很好。” 晋文帝的眼底,杀气渐渐弥漫。 看来是他这些年过于仁慈了。 这些人都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浴血奋战、踩着尸骨爬上龙椅的。 还未及半百之龄呢,就已经觊觎他顶着弑兄之名夺来的位子了吗? “来人,传朕口谕,去诏狱把秦慕修放出来,直接带回宫里。” 赵锦儿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晋文帝就是咕咚咚地磕了一串头。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皇上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 看着她这样,晋文帝心里倒生出两分心酸,三分歆羡。 心酸的是,这姑娘,这些天该有多担心她男人啊! 歆羡的事,这般忠贞不渝的情谊,是位居帝位的他,奢求不到的。 “地上凉,平身吧。” 眼见赵锦儿求仁得仁,太后和长公主会心一笑。 太后自知与皇帝没有血缘,有些话不便深说。 既尽到了保护君主的责任,就该功成身退了。 “皇帝,哀家回去了,这些天倒是把哀家这把老骨头累得不轻。” 晋文帝神情明灭,强撑着下床,“辛苦母后,儿臣都记在心里。” 不是自己里出来的儿子,能说这么一句话,对太后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欣慰地点点头,“皇帝保重身体,这万钧江山,还挑在你肩头呢。” 太后与晋文帝做不到无所不言,长公主跟晋文帝却是无话不说的。 “皇弟,国不可无储,储君一日未立,这后宫和前朝的心呐,都安定不下来。今日的局面,不过是个开端罢了,往后,只会愈演愈烈。” 晋文帝也不顾忌赵锦儿还在,直接问道,“皇姐认为朕该立太子了?” 长公主温婉地笑笑,“我只是妇道人家,对这些事不懂的,还得你自己做主。” 晋文帝长叹一口气,“皇姐的话,朕何尝不懂?可朕膝下薄弱,一共就三个皇子,对着外人朕不好说,对着皇姐,朕也不怕丢脸,那老大和老.二,哪个是做太子的料?再说了,就算他们有帝王之才,他们的外祖都那么野心勃勃,朕也不能放权下去滋长了他们的邪风。” 第四百六十七章 秋后算账 慕懿所居的两仪殿。 赵锦儿几乎是飞奔进秦慕修怀中的。 秦慕修张开双臂,将小人儿紧紧箍住。 慕懿默默遣散所有宫人,自己也出去了。 赵锦儿一开始还忍着,后来终于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秦慕修先拍了拍她单薄的背,不过数日不见,瘦了这样多! 这一年多辛辛苦苦长的一点肉,好像都掉光了。 唔,还哭得这样伤心。 秦慕修情不自禁的低头,吻她。 吻她的眼角。 吻她的泪水。 将泪水啜饮干净。 再吻到她的唇瓣。 撬开她的唇齿,找到软滑的蛇信。 赵锦儿的呼吸急促起来,也顾不得哭了,用白嫩小手捶打着他的胸口。 “被人看见了……“ “慕懿把人都带走了。” “……” 赵锦儿还是羞得慌,奈何身子很快就软下来,化成一滩水。 她紧紧攥住秦慕修的腰,生怕腿力不支瘫软下去。 见她不甚娇软的模样,秦慕修停了下来,打横将她抱起,又在她额头映上深深一吻。 “对不起,让你担心。” 赵锦儿将头埋在他心房处,仔仔细细地听了一会,才心有余悸道,“相公,你掐我一下。” “嗯?” “我怕是做梦。这些天,我做了好多跟你团聚的梦,可是一醒来,就被打回现实。现在不会又是在做梦吧!” 秦慕修心疼得无以复加。 小丫头打小吃苦,跟他成亲以来,总算建立了一点安全感。 这突如其来的分离,足以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安全感摧毁殆尽。 秦慕修又低头咬了咬她秀挺的鼻尖,“你掐我,我疼给你看。” 赵锦儿就伸手拧了他一把。 秦慕修做出龇牙咧嘴眉目狰狞的模样。 在一起一年多,他都是一副温润君子模样,还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表情。 赵锦儿噗嗤一声就笑了。 “是真的,肯定是真的。要是梦,你不会是这副表情。因为我没见过这副表情,所以做梦也梦不出来。” 秦慕修也被她逗笑了。 夫妻俩又耳鬓厮磨说了好一会子话,把分别这段时间,各自身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对方。 听到果然是二皇子将赵锦儿掳走并且囚禁了,还对她欲行不轨,秦慕修不动声色地跳了跳眼皮。 慕青。 慕青。 那就第一个收拾你吧。 夫妻俩和慕懿一同用的晚膳。 和在小岗村时一样,三人同席而坐,谁也没觉得别扭。 赵锦儿甚至和从前一样,给慕懿夹了好几次菜。 “木易,几天不见,你就瘦了这么多,要多吃些。” 慕懿乖乖点头,“嗯。” 秦慕修笑道,“锦儿,以后不能这样了,慕懿是三皇子。” 慕懿道,“老师和锦儿姐,在我这里永远不用守什么规矩。” 秦慕修正色道,“我知道你不会跟我们计较,但这是皇宫,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比我更清楚。不止我和锦儿,两仪殿里的每个人,都要立好规矩,否则落人口实,说三殿下这里没大没小没上没下。” 慕懿默了默,深觉秦慕修的话无可挑剔。 哎,什么时候才能有他这样灵活的头脑和周全的顾算? 赵锦儿吓得吐吐舌,“那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跟他一起吃饭?” “今日咱们团聚,姑且不守规矩一回。”秦慕修笑着拍了拍她脑袋。 慕懿自斟一杯酒,起身郑重对两人举起酒杯,“老师,锦儿姐这次遇险,全是我的缘故,我对你们,实在无以为报。” 说完,饮尽杯中酒。 秦慕修淡淡道,“不会无以为报的,往后若我们二人有得罪你之处,还请高抬贵手。” 慕懿一时间不明白,秦慕修怎么会说出这么没头没脑的话来。 秦慕修也没过多解释,也喝下一杯酒,算是受了慕懿的道谢。 酒足饭饱,秦慕修把赵锦儿哄睡,便来到书房。 慕懿正坐在宽阔的长案上看书,颇有些惊讶,“老师怎么没有陪锦儿姐?” “她睡了,我们做我们的事。” 慕懿有些跟不上秦慕修的思路,“我们现在……“ 做什么呀? “将皇后送给你的几个宫女都召集过来。” 慕懿一下子就明白了,秦慕修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几个颇为体面的宫女走了进来。 身上穿戴、眉间神色,皆是不俗。 一看就是在皇后宫里深得重用的。 为了监视慕懿,也算舍得。 慕懿其实有些想不通,益州刺杀他们的人,已经确定是二皇子。 宫里这次幺蛾子,显然也是庞贵妃主使。 皇后不过想趁机借刀毙掉他而已,并没出什么大力。 为何不先审问庞贵妃送来的人,而是审问皇后送来的人呢? 秦慕修就像他自己在膳桌上说的那样,规规矩矩地立在慕懿身旁,丝毫没有抢慕懿风头的意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慕懿是主,他顶多算个幕僚。 那几个宫女不明就里,也不知深更半夜把她们叫来是何意。 一个个垂首站着,满眼都是问号。 秦慕修直接冷冷一声,“你们都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皇后宫里,就是这个规矩?在主子面前,都这么跟棍子似的杵着?” 为首的大宫女犟嘴道,“秦公子既然知道我们是皇后娘娘的人,怎么着也该客气些。” 秦慕修不怒反笑,“好,明日就让三殿下把这话告诉皇上。” 大宫女脸都绿了。 紧紧咬着唇瓣,直勾勾看向秦慕修。 天哪,她看到什么啦? 一个面色阴狠、气场全开的人。 昏暗的灯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像阴影里的冥王! 她顿时心虚腿也虚,二话不说,就跪下了,瑟瑟抖抖道,“三殿下是有什么话要询问奴婢们吗?” 后面的宫女见她都跪下了,也跟着跪下。 秦慕修见她们识相,没再说什么狠话。 淡淡道,“是你们主动汇报,不是三殿下对你们询问。你们现在是两仪殿的宫女,三殿下是你们的主儿,你们本该事无巨细禀报于他。就因为你们懈怠本职,才导致殿内被不轨之人藏了厌胜小人和曼陀罗花粉,差点害得三殿下进了诏狱。” “你们说,怎么处罚你们才好?” 第四百六十八章 选秀女 几个宫女皆是心一惊。 处罚她们? 凭什么啊! 那些东西又不是她们放的。 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庞贵妃那边来的几个妖艳贱货干的。 “还请三殿下明鉴,此事与奴婢们没有任何干系,奴婢们也是蒙在鼓里呀!” “这可由不得你们了。”秦慕修无甚表情,冷得像块冰,“东秦历来严禁厌胜,宫里更是容不得这种脏东西存在。皇上已然下命严查,必不放过任何关联之人。你们既然不能将真正放这些东西的人供认出来,那就只能被当做嫌疑人,全都送进诏狱严加审问。” 诏狱? 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们这些宫女,虽比不得各宫的主子们,却比民间那些小家碧玉都还娇贵些,送去诏狱,还能活着回来吗? 就算活着回来,皇后那边,也不可能再兜揽她们。 横竖是个死。 “肯定是春梅秋菊她们干的!她们是庞贵妃的人,到了这两仪殿,还继续领着庞贵妃那头的双份月钱呢!” 秦慕修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开始攀咬了就好。 “空口无凭,这话,你们留着去跟诏狱的主审官讲吧。” 叫绿竹的宫女吓得赶紧道,“不是空口无凭!事发之前,奴婢亲眼瞧见春梅带个包裹鬼鬼祟祟钻进殿下的屋里,过了一会才出来。还有秋菊,有段时间一直忙着做针线,奴婢想看看她做的什么,她捂得什么似的,不许奴婢看,肯定就是在做小人!只消到她们屋里搜,定能搜到证据的。” 慕懿立即挥挥手,喊了几个侍卫。 侍卫踹开春梅和秋菊房门的时候,两个宫女还没睡,立即嚷道: “我们是庞贵妃的人,谁许你们这么破门而……” 侍卫哪里理会,上前就捂住两人嘴巴,直接反手制住。 其余人进去开始搜查。 不一会,就搜出一个可疑的包裹。 慕懿正准备上前查探,秦慕修却将他按住。 在他耳边低声道,“记住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得干净,得清白,脏事儿都别经自己手。” 慕懿如醍醐灌顶。 便看着秦慕修走过去,将包裹打开。 里头是一些碎布头,正是制作小人和包裹花粉的杭绸! 两个宫女见东窗事发,瑟瑟发抖。 “不、不是我们的,我们也不知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秦慕修笑得没有任何温度,“那就奇怪了。” “不是你们的,或许是你们主子的吧。” 两个宫女哪敢接这个话。 她们的家人,都捏在庞贵妃手里。 贵妃让她们办这事之前,明确说了,事成,给一笔丰厚的奖金,再提拔她们的娘家兄弟做侍卫。 事情败露了,能全部承担下来,也不会亏待她们家人。 但要是敢攀扯半个字,哼哼…… 春梅看着地上的碎布头,心知事情没有转圜了。 含泪道,“此事与贵妃无关,全是我们自己干的。” 说罢,一股劲冲到殿中柱子旁,狠狠撞上去。 当场香消玉殒。 秋菊见春梅以死谢罪,哪里还敢独活。 她亦早有准备,在袖中藏了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口中。 一屋子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两条命已经去了西天。 慕懿惊得张大嘴巴。 秦慕修倒是一副早已料知的神情,并没有多惊讶。 只是淡淡道,“派个人去禀报给皇上吧。” 晋文帝尚在病中,没有深究下去。 但几天后,庞贵妃协理六宫的职权就被撤了。 经过调理,晋文帝的身体恢复不少,刚能下床,就命人宣庞贵妃觐见。 庞贵妃正是难熬之际,听到皇帝有请,忐忑得心都要吐出嗓子眼—— 这个节骨眼儿,她哪里敢见晋文帝啊! 只得推病,对前来宣旨的太监道,“本宫近来患了风寒,实在不敢见皇上,怕把病气过给皇上。还请公公帮本宫跟皇上说一声。” 晋文帝闻言,也不恼怒,只道,“既然病了,就好生养病。这宫里,人多手杂,不宜养病,舒月庵倒是个不错的养病场所,就让贵妃挪去庵里养着吧。” “对了,庵内肃静,让庞贵妃只带一个随身侍婢就罢,不要扰了神佛。一应用具吃食,也跟着师父们,借此机会,好生修身养性一番。” 庞贵妃听到这道旨意,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舒月庵?皇上竟然要把本宫发落去舒月庵?” 历朝历代,被发落去舒月庵的,要么就是没有殉葬的太妃,要么就是再无恩宠的冷宫弃妃。 她一个正当年的贵妃,竟然要去舒月庵。 以后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自己翻不了身也就罢了,二皇子怎么办? 有一个弃妃生母,朝里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大臣们,谁还会支持他? 东边日出西边雨,有人欢喜有人愁。 庞贵妃这边愁云惨淡,皇后那边却是嘴都笑歪了。 “庞丽华啊庞丽华,没想到吧,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害慕懿那小子,结果把自己玩儿进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对皇后来说,年幼无母的慕懿,不是劲敌。 旁氏母子才是。 本来她只是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哪想到直接干掉了庞贵妃这条大鱼。 庞贵妃倒了势子,二皇子也便没了指望。 剩下一个三皇子,没有战斗力的。 她的大皇子,太子之位稳了! 正高兴呢,就传出晋文帝要选秀女的消息。 皇后脸都绿了。 “选秀女?皇上都快五十了!这个岁数选秀女是什么意思?还有,选秀女的事,为什么都没通知本宫,这事儿难道不该是本宫主持的吗?” 什么意思,她自己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但她不想承认晋文帝是看不上大皇子。 三月三,春.色满园,百花齐放。 秀女选拔,放在御花园内。 赵锦儿和秦慕修有幸被邀请。 晋文帝还在休养,并未露面。 太后和长公主坐镇,一共选了十个贵女。 当场择优封了三个贵人。 其余女子,都得了一份不菲的赏赐。 可以说人人尽欢。 秀女选好,便是观戏和宴席。 赵锦儿爱热闹,就陪在太后身旁看戏。 两个少女手挽手走了过来,笑问,“你就是赵娘子吗?” 第四百六十九章 像狗子一样的锦鲤 赵锦儿怔了怔,并不认得这两个人。 封佩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指着其中的圆脸少女,笑道,“这是长公主的独女,锦阳县主。” 又指指她身旁的瓜子脸少女,“这是兰台寺大夫蔚大人家的三小姐,蔚绵绵。” 赵锦儿连忙起身,也不知怎么寒暄,生硬地吐出三个字,“你们好。” 两人丝毫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反倒觉得她很单纯有趣。 锦阳县主拉住她,“母亲说是你治好了舅舅,你好厉害啊!” 封佩云作为一个发掘了赵锦儿的人,与有荣焉。 “锦儿是真的厉害!我母亲的三胎,就是她把出来的,我二婶的后不利也是她治好的。我祖母现在天天等着她去家里看头昏的毛病呢!” 蔚绵绵瞪大眼睛,“皇上生病了?” 此事至今未公开,蔚绵绵丝毫不知情。 锦阳赶忙捂住嘴巴,“没、没,小毛病而已。” 蔚绵绵原本光彩照人的神色,就黯淡了下去。 在一旁绞弄着手帕,也不知在想什么心思。 锦阳县主和封佩云都是活泼的性子,两人嚷着着一起去荷花池边看锦鲤。 赵锦儿看了看秦慕修,秦慕修对她微微一点头,“去吧,到了池边要仔细脚滑,别摔下去了。” 蔚绵绵却道,“这戏挺好看的,我看会戏再去找你们。” 荷花池边,不想已经有了人。 锦阳县主远远地就喊道,“表姐!” 原来是万华公主与一位贵女捷足先登,已经在那边给锦鲤投食了。 走近一看,万华公主旁边那位贵女,竟是熟人。 温婵娟! 赵锦儿被她欺负过,看到她就莫名地颤了颤。 封佩云奇道,“你们认识?” 温婵娟先赵锦儿一步,摇摇头,温婉笑道,“不认识。” 赵锦儿自也没急着上去攀关系,便也没解释。 这些个贵女平日都是认识的,但温婵娟生性冷淡不爱热闹,只与万华公主往来得多些,其他人并不怎么走动。 封佩云和锦阳县主跟她显然不熟。 但贵女们都自带社交牛逼症,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不尴尬。 第四百七十章 锦鲤把她送上来了 “赵娘子,她们都说你医术高明,我近来身子有些不爽,她们都说你医术高明,不知能否帮我也看一看?” 温婵娟突的开口。 赵锦儿只觉那股烦躁升腾到头顶。 真的不想跟她说话啊。 但又不得不按捺下那股子烦躁,硬着头皮敷衍道,“温小姐可以说说自己的症状。” “我这是隐疾,不便当人说出,赵娘子可以随我到一旁说吗?” 赵锦儿整个人如同遇到危险的猫僵直起来。 “这里都是女子……” 有什么不便的? 温婵娟却已经拔步,先行一步往荷花池边走去。 赵锦儿嘴巴张了张,却是没说出什么来。 封佩云低声道,“你就去吧。温小姐一向克己神秘,肯定不愿意把自己的隐疾公之于众。你是不知道,她从前虽不胖,却也算丰腴,这半年也不知怎么了,瘦得只剩一把柴似的,确实像是得了大病的模样。当着我们的面,她说不出口。” 赵锦儿只好跟了过去。 她一过去,早已散去的鱼群,又一点点聚集过来。 虽没有跳起来,还是壮观神奇的很。 温婵娟的眉心蹙了蹙。 她先前和万华公主投食的时候,鱼群都不来。 赵锦儿面对温婵娟,满心焦虑,都没注意到鱼群又来了。 只等着她开口说话。 可温婵娟却半天张那张高贵的嘴。 甚至看都没看赵锦儿。 赵锦儿有些着急,就问,“温小姐,你有什么症状,还是之前那寐症吗?” 温婵娟脸色微变,冷冷道,“让你说话了吗。”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赵锦儿虽不是生在达官显贵之家,却也是凭着自己一双手过生活,不偷不抢不靠谁,凭什么受温婵娟这份气。 她瘪了瘪嘴,转身就走,“温小姐若是没什么事,我就不陪了。” 温婵娟一把钳住她。 “没让你说话,也没让你走,你就在这站着。” “凭什么啊?”赵锦儿气得两颊染霞,“温小姐,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到你了,但请你学会尊重他人。我没有义务在这陪你干站着。” 温婵娟这才侧过脸来,“是吗?” 说话间,手上突的一阵用力。 赵锦儿哪里料到她会这样,脚下打滑,身子后倾,扑通一声就摔进水里,砸起一片水花。 赵锦儿不会泅水,整个人都懵了。 吓得当场大喊,“相!” “公”还没喊出来,便沉了下去。 温婵娟这才喊道,“来人呐,有人失足落水了!” 秦慕修一直注意着赵锦儿这边的响动。 只不过低头喝了两口果子酒,就出事了。 他也不确定是谁落水了。 但听到一声尖锐的“相”,直觉告诉他,锦儿可能有危险。 他立即起身冲到河池边。 果见赵锦儿的一只绣花鞋落在岸边。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再一看,水中的赵锦儿,浮浮沉沉。 “锦儿!” 秦慕修也不会泅水,跳下去救不起人,还得搭上自己。 他火速从旁边桂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朝水中伸去。 “锦儿,抓住!” 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的赵锦儿,听到秦慕修的声音,立即有了求生意志。 扑棱着往树枝抓去。 奈何从水里看水面外的东西,角度是歪的。 她怎么也抓不住那根树枝。 只隐隐约约看到岸边相公急切切地喊着她。 一大片彩衣斑斓看着她。 就在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忽觉身下有一股力量将她托起,缓缓朝岸边送了过去。 这时候,她听见岸上有人惊呼出来。 “锦鲤,是锦鲤!锦鲤鱼群把她送上来了!” 赵锦儿的脸浮出水面,也就能看到树枝的准确位置了。 伸手死死抓住。 秦慕修扯着树枝将她一把拽了上来,不等旁人观摩,就脱下外袍,把赵锦儿连头带脸包裹起来。 “内子胆小,还请各位让个道。” 刚有人想说这位丰神俊逸的男子是谁,怎么好与落水女子有肌肤之亲呢,听到人家是两口子,到了嘴边的话,少不得咽了回去。 但还是悄悄打听着: “这两人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不像是什么高贵府邸的,瞧他们的穿着打扮,怪寒酸的。” “嘘,小点儿声!得罪人了可不好!今儿能来这选秀宴的,可没有哪个人能小觑。” 秦慕修不理会闲言碎语,径直抱着赵锦儿回到两仪殿。 慕懿没有去凑热闹,正在书房看书。 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吃了一惊。 “锦儿姐这是怎么了?” “落水了,让人备水,赶紧让她泡个热水澡,发发汗,否则要生病。” 赵锦儿在屋里泡澡,慕懿和秦慕修在外头悄声议论。 “怎么会落水?” “她受惊了。我还没问,等她洗好再说。” “锦儿姐胆子小又谨慎,不会好端端地落水的。” “我知道。”秦慕修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的阴霾。 当时在她身边的,只有温婵娟。 而前世记忆中的温婵娟,是个懦弱凄惨的人物。 过了一会,赵锦儿换好衣服出来了。 到底是三月天,地处北方的京城还寒冷着呢,饶是泡了一个澡,赵锦儿的嘴唇还是有些发乌。 慕懿心细,已经让新来的宫女小丹送了一碗姜汤过来。 赵锦儿抱着碗喝完,身体总算暖和了一点。 看向秦慕修的时候,一嘴巴却忍不住了瘪了。 秦慕修赶紧抱住她,“不怕不怕。告诉相公,怎么掉下去的。” 赵锦儿犹豫了一下,“我自己不小心。” 温小姐,可是温相大人的女儿。 他们哪里得罪得起。 益州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赵锦儿不想再让相公遇险。 慕懿显然不信,“锦儿姐,你不要害怕,谁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本宫,本宫帮工找回来。” 慕懿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哪里斗得过树高叶茂的宰相大人呀。 赵锦儿还是摇头,“真是我自己滑下去的。那池子里的锦鲤都喜欢我,我就想逗着玩。哪知道……都怪我自己。” 秦慕修见她不想说,就给慕懿打了个眼色。 两人没再追问。 御花园里。 茶酒依旧。 因为赵锦儿落水,封佩云和锦阳县主的棋局就没继续了。 现在是温婵娟坐在棋桌边,她双目微眯。 满脑子,都是秦慕修方才抱走赵锦儿的挺拔背影。 第四百七十一章 直接给皇帝做妃嫔! 想着想着,涂了蔻丹的枯瘦手掌就攥了起来。 这样气度不凡、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应当得一高贵贤妻再平步青云。 耗在赵锦儿那样的女人身上,能有什么出息。 她会与秦慕修告状,说是自己推她下水的吗? 谅她也不敢。 回到相府,温居正问女儿道,“都选了哪些人家的闺女?” 温婵娟一一回答。 “没一个母家显贵的,应该是吃够了皇后和庞贵妃的亏,只想找几个小门之女,绵延皇嗣。” “绵延皇嗣?难道皇上对现在的三个皇子,都不满意?” 温居正不置可否,忽的叹口气道,“娟儿,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 “十八,十八了啊。” 温婵娟顿时明白了父亲的意味,“父亲想为女儿谋亲事了?” “你可有看上哪家公子?”温居正反问,眉眼之间满是慈爱,眸底却是深不见底的谋算。 温婵娟的脑海,不自禁的飘过秦慕修的容颜。 咬着唇瓣,没有正面回答,“所有人都说,我会嫁给大皇子或者二皇子中的一个。” “你想嫁给他们吗?”老父亲笑得依旧温和。 父亲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温婵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只是不知他今日这般慈眉善目地询问自己,究竟是何意? “恕女儿拙笨,不懂父亲的深意。” “旁人觉得你定会嫁给大皇子或二皇子中的一个,不是因为他们是皇子,而是因为你肯定要成为皇后。” 温婵娟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父亲……” 温居正微眯双目,“你觉得大皇子和二皇子,有可能成为皇帝吗?” “女儿愚笨,不敢揣测圣意。不过,今日的选秀,或许是个信号。皇上可能有旁的打算吧。” 温居正笑着拍了拍她瘦削到有些硌手的肩,“冰雪聪明,不愧是爹爹废了大心血,栽培的好女儿。” 温婵娟猛然明白了父亲的打算。 “父亲,您不会是想……” 温居正打断她,“与其将希望寄托在那两个不中用的皇子身上,不如由你来做未来皇帝的母亲!” 温婵娟一双丹凤眼瞪得很大。 “父亲是想让我……” “没错,为父准备让你入宫!你只消生下一个皇子,为父便有把握让他登基为帝,届时,我们温家,将会成为傲视东秦的第一望族!” 温婵娟嘴唇嗫嚅半晌,终究是没说出一个“不”字来。 温居正又侃侃而谈,“上次选秀,已是十多年前,皇上是个勤政的明君,于女色没有什么贪恋,这下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想重新准备储君人选,我们要抓住这次机会。明日本相会进宫,与皇上商议,将你也送进宫做秀女,想必皇上定然会卖本相一个面子,直接给你一个不低的位份。娟儿,温家的荣耀和将来,全都托在你身上了!” 温婵娟鼓足勇气,问道,“那女儿要是生不出皇子呢?” 温居正笑得几分邪魅,“你肯定会有皇子的。” 这么肯定的回答,温婵娟算是明白了:父亲早已有了全套打算。 她果真生不出来,父亲也会给她弄一个“皇子”出来的。 “你回去沐个浴,今晚好生休息。明日叫丫鬟隆重地装扮一番,为父决定,带你一同入宫。” 温婵娟鼓足勇气,问道,“父亲既打算送我入宫为妃,泉州那些火油,将来怎么处置?” 火油,可是打仗的东西。 这种东西,充进国家的军库,便是对东秦最强悍的保障,可以让周边那些有所觊觎的国家,闻风丧胆。 这番威慑,说不定今后连仗都不用打了。 但父亲显然没有打算将火油充公。 一个重臣,私藏着一大批火油。 这对皇室来说,可是比外敌更恐怖的威胁。 温居正斜睨女儿一眼,“娟儿,为父怎么教导你的?不讲不该说的话,不打听不该知道的事,这样才能长治久安。” 回到自己别院的温婵娟,一进门就泪流满面。 她不甘心呐! 她也是活生生的人。 她也有喜欢的情郎。 可是她的一生,都已经被安排好了。 “小姐,您怎么了?” 静香迎上来,切切问道。 温婵娟往地上一坐,“静香,你可有心悦的男人?” 静香略显丰圆的脸颊一红,巴图侍卫的音容历历在目,可是这话怎么好跟主子说,只能违心地摇摇头,“静香一心伺候小姐,这辈子,小姐到哪里,静香就到哪里。” 温婵娟苦笑一声,“我好羡慕你。” 庭中高高的凤凰树端,一道暗影朦朦胧胧,是巴图正凝望着温婵娟。 他早已知晓温居正的心思,除了叹息,没有任何办法。 小姐太苦了。 心悦的男人已经娶妻。 现在又要委身给年龄足以做自己父亲的皇上做妃。 民间任何一个能够嫁给情郎的女子,都比她幸运得多。 第二天,温居正果然将打扮一新的温婵娟带进宫中。 晋文帝也果然如他所愿,直接答应了温婵娟一个“嫔”位。 出来时,温居正安慰温婵娟,“刚进宫就能被封为嫔位,已经是极高的荣誉,你好生经营,一年半载后,起码是个正妃。” 温婵娟心如止水,“嗯。” 让人没想到的是,几日后,宫里给被选中的各家秀女颁旨意,除了半路杀出来的温婵娟,竟还有一个多出来的名额。 兰台寺大夫之女。 蔚绵绵! 蔚绵绵也被直封了嫔位,而且还得了个封号“淑”。 历朝历代,淑字于妃嫔来说,可都是个显贵之极的封号。 预示着将来定能平步青云。 而温婵娟,什么封号也无,宣旨的太监,只软绵绵地道了一声“恭喜温嫔娘娘”。 温居正气得砸了一个汝窑耀目天星,“岂有此理!蔚迟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翻弄唇舌的三品穷酸文官,他的女儿竟然比本相的女儿还要风光!” 温婵娟不发一言,似乎对这劳什子封号毫无所谓。攵學3肆 温居正怒其不争,迁怒道,“定是你那日进宫未得圣心!叫你好生妆扮,你穿得又素又淡,看着就晦气!能得到皇上青眼吗!” 第四百七十二章 想要什么赏赐 温婵娟强打起精神,“太后和长公主并没有选蔚氏,这中间,肯定有些曲折。” 温居正冷静下来,沉声道,“得好生打听打听。魏连英那个没根的东西,上个月告假回乡省亲,该回来了。他在宫里的爪子多,或许知道些风声。” 魏连英确实回京了,此刻正在两仪殿给慕懿请安。 这个老东西,最是会见风使舵的。 一回宫,就把在各宫里安插的眼线,分批召集到跟前。 不过半天的功夫,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一切,大到皇上生了一场大病,险些丧命,小到皇后宫里的松果猫生了一窝小猫,猫爹好死不死正是庞贵妃宫里的波斯猫,都了如指掌。 他很快就凭直觉分析出来,皇上对三皇子,很是不一般。 这棵树虽嫩,未来却有参天之势。 所以巴巴儿的带了一大堆家乡特产送了过来。 这厮是个见风使舵的。 当初阮贵妃亡故,他可没跟着皇后和庞贵妃少轻慢慕懿,吃穿用度都纵容内务府克扣着。 甚至连过冬的银碳都不给拨。 慕懿走投无路逃离皇宫,有他一份功劳。 慕懿打心眼里不待见这样的势利眼,一开始是不愿意见的。 但秦慕修告诉他,成大事者,当能屈能伸。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魏连英从前欺他辱他,那是因为他没有价值。 现在魏连英既然能讨巧示好,就好生利用着。 一个在宫里混迹数十年而长青不败的人,哪怕是个阉人,也不能小觑。 拉拢到自己麾下,打磨得当,也能成为锋利的刀。 “三殿下啊,您怎么一声儿不吭的就离宫出走了!这一年多,皇上找您找的苦啊!就是杂家,都想您想得紧!” 饶是私下里被人喊做“九千岁”,当着正经主子,魏连英那套谄媚功夫还是有增无减。 只见他卑微地站在慕懿跟前,说着说着,两行眼泪都滚了下来。 “阮贵妃走的时候,是杂家亲自送的最后一程,贵妃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三殿下啊!” 慕懿眸光一闪,“本宫母妃咽气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魏连英的眼睛顿时有些闪躲,“没、没有,左不过就是嘱咐奴才们要好生照看殿下。” 慕懿有些失落。 母妃死的时候,他不在跟前,引以为终身憾事。 瞧着魏连英的神情,母妃临走之际,很有可能说了什么。 但他不愿意跟自己讲。 呵,狗奴才! 魏连英是个精明的,当即就岔开话题,看向慕懿身后的秦慕修。 眯着眼道,“这位公子好眼生,不知是何人?” “是本宫的老师。”慕懿顿了顿,“父皇钦点的。” 魏连英拍了一把手,连忙深深作揖,“那就是大学士了!怪不得这般气度不凡、浑身清贵。好事儿,好事儿,殿下有这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学士教导,定能成龙成凤!” “公公慎言!”秦慕修眉峰一簇,“成龙成凤这样的话,不可乱说。” 魏连英一凛,不想慕懿这位新老师这般严厉谨慎。 怪不得一个十一岁的孩提,能风风光光的杀回宫来,而且一回来,就扳倒了屹立这么多载的庞贵妃。 不可小觑,不可小觑。 魏连英赶忙挤出一个恭维的笑,轻轻拍打两巴掌自己的脸,“大学士说的是,说的是,杂家这嘴,该掌,该掌!” “在下不是什么大学士,就是个普民而已。承蒙三殿下赏识,陪他念书。公公以后莫再唤在下大学士了。” 还以为是去年秋闱出来的拔尖才俊呢,听他的口吻竟不是,魏连英不由有些疑惑。 但能被皇上钦点,想来才学是极佳的。 当即笑道,“此时不是,将来一定是。东秦需要公子这样的才俊作肱作股。” 秦慕修倒是没什么,慕懿到底年轻,实在看不下去这张嘴脸了,一刻都不想继续周旋。 揉揉太阳穴,“本宫乏了。” 魏连英识相地躬身退下,“都怪老奴,扰了殿下清休。老奴正好要去皇上那头瞧瞧,听说皇上近来身子不爽利,老奴假都没休完,着急着慌赶回来。咱们皇上啊,太过勤政爱民,把自己个儿的身子骨都淘坏了!这一回,老奴这把拼着死,也要给皇上调理起来!” 直到魏连英走得不见影儿了,慕懿才骂道,“聒噪!” 秦慕修笑笑,“千人千样,他日.你若能登上那个位子,接触到的人,比他难缠的就多了去了。” 赵锦儿刚从未央宫给晋文帝放最后一次毒血回来,满脸喜色。 “皇上体内的毒,算是清得差不多了。往后,就得靠休养了。” 秦慕修颔首,“你的任务完成了,咱们也该出宫了。” 慕懿紧张得眉头一抓,“出宫?你们出宫了,我怎么办?” 秦慕修叹口气,“可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住在你宫里啊。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出去后,你可以召我进来,也可以出宫找我。” 慕懿唇线抿直,“那你们去我在宫外的别院住吧。母妃生前,用自己的体己在宫外置办了不少宅子和铺面,都租出去了。有一处别院没租,离皇宫很近,正好拾掇出来让你们住。” 秦慕修这回倒是没拒绝,“可。” 慕懿便又问赵锦儿,“父皇的身体现在如何?” 赵锦儿摇摇头,“那春风来的毒性霸道阴狠,眼下是清出来了。但往后每年立春,皇上怕都是要吃一番苦头的。” 慕懿从鼻子哼一口气,“这下毒之人,至今还未露出尾巴。” 秦慕修拍了拍他肩膀,“莫急。这世界上啊,就没有不漏风的墙,河底只要有石头,总有一天水落石出。皇上不会吃这个闷亏的,他定会亲自找出下毒之人。” 三日后,夫妇俩正式从皇宫搬出来。 出宫前,晋文帝召见了两人。 “秦慕修,三皇子这一年多学业精进,多是你的功劳,如今他想举你为师,朕允了。” 秦慕修高高举起双臂,“多谢圣上。” 晋文帝转向赵锦儿,看到她那鹅蛋般光洁玉润的小脸蛋,眉眼就舒展了。 “丫头,你救了朕的命,想要什么赏赐?”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一等医女 赵锦儿一阵高兴,“民女想要什么,皇上都赏吗?” 秦慕修小声提醒道,“锦儿,圣驾面前不得放肆。” 晋文帝当即瞪了他一眼,“怎么对你媳妇呢?丫头,你尽管说,只要朕办得到,定满足你。” 赵锦儿龇牙一笑,“那民女可就说啦,民女想要一个医女考试资格。” 晋文帝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 笑了半晌,才道,“这让你狮子大开口的绝佳机会,你就要这?” 赵锦儿私以为这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了。 毕竟医女考核,一年也只有一次。 而且必须由官绅推荐才有考试资格。 现在相当于让皇上给她“开恩科”。 她憨憨地点点头,“望皇上开恩,民女若做了医女,定用所学为百姓谋福。” 晋文帝本觉这孩子耿直憨傻,听了这话,却感动不已。 一介民女,尚有为民谋福的志向,可他的儿子和臣子们,不见得有。 “来人!拟诏!” 赵锦儿一时间不知晋文帝是何意。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拟什么诏? 主簿官端了笔墨和玉玺上来。 晋文帝一字一句亲口道,“赵氏女锦卿,天惠聪颖,医术卓绝。更不辞辛劳,救泉州鼠疫于危难,治朕之隐疾于万一,朕心甚慰。着吏部从重议奖,特封为一等医女。享九品隶官俸禄,可提壶行医。” 赵锦儿整个人懵了。 拍拍自己耳朵,不敢相信它们俩方才听到的话。 “相公,你掐掐我……” 秦慕修一脸宠溺的无奈,“君无戏言,你尽可当真。” 晋文帝看着她糊里糊涂的样子,心生怜爱,“你这丫头,讨要医女考核资格,朕直接给你个一等一女的名分,还不高兴吗?让人掐你作甚。” 赵锦儿连忙磕了个头,“民女谢皇上隆恩!民女让相公掐我,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皇上就坐在民女面前,和蔼可亲,民女又信了自己的耳朵。” 晋文帝又好气又好笑,挥挥手道,“滚吧。” 赵锦儿跪地不起。 “干嘛,还想赖着朕不成?” 赵锦儿指指主簿官手里的绢书,“文书还没给民女呢。” 晋文帝满头黑线,“你倒是猴精!” “对了,你们出宫以后,住哪儿?” “三殿下收拾了一个别院与我们暂住。”秦慕修答道。 晋文帝点点头,又摇摇头。 “住倒是能住,但没个自己的住所,在京城不算扎下根来。连英,你吩咐下去,在城内寻一处宜居小院买下来,布置好之后,把房契交到锦儿手上。” 赵锦儿懵了懵,“这、这啥意思?” 魏连英连声道喜,“皇上赏了住所给你们呢!还不快谢恩!” 出宫后,赵锦儿还觉如踩在云端。 “相公,我成医女了?还是一等医女?” “嗯!” “皇上还要在京城赏我一处宅子?” “没错!” “天哪!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秦慕修忍不住笑道,“什么狗屎运不狗屎运的,这是救驾有功,皇上赏你也是情理之中,不必这般患得患失。” 赵锦儿却还是抓住秦慕修的手臂,“相公,你难道不觉得像是在做梦吗?一年半前,我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野丫头,现在,我竟然在京城有了宅子,成了医女!天哪!我太幸福了,我被幸福击晕了!” 幸福晕了的赵锦儿到了别院,才发现慕懿还给他们安排了两个仆人。 是一对三十来岁的中年夫妻。 赵锦儿嘀咕道,“我什么家务都能做,不用人伺候的。” 秦慕修笑道,“他自然知道我们自给自足惯了的,不习惯仆妇成群,但这宅院空阔,没人看守打理是不行的。想来这二位都是他的心腹。” 果然,这对夫妻大有来头。 男的叫江恒,原跟在阮将军身边做副将的。 武艺高强、战功累累尚不足挂齿,对阮将军那叫一个忠心耿耿。 正是因着这份忠心,阮将军将他发送回京,让他给慕懿做武教头。 而他的妻子范氏,是阮贵妃的娘家陪嫁之一,是阮贵妃的左膀右臂,慕懿一直唤她姑姑。 将这两人拨来伺候赵锦儿夫妇,可见慕懿对他俩是真当成了至亲至信之人。 秦慕修看江恒和范氏的面相,都憨厚坚毅,很是放心。 对赵锦儿道,“锦儿,你跟着范姑姑熟悉熟悉环境。我还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中饭不必等我。” 江恒十分自觉道,“我替公子打马赶车。” 秦慕修晓得如今京中盯着他的人不少,好心的,坏意的,都有。 便没拒绝,“有劳江副将。” 江恒微微一愣,他已经从战场退回来六七年,几乎没人记得,他曾经是个叱咤西疆的战士了。 秦慕修竟然以军中军衔称呼他,实在让他受宠若惊。 只是,他好像没有提过自己的过往吧? 公子怎么知道的呢? 是三殿下告诉他的? “公子准备去哪里?”江恒没有多问什么,直接套上马车。 “去三公巷,寻一户柳姓人家。” 到了巷口,稍一打听,就有人指道:“来柳家奔丧的啊,喏,巷尾倒数第二家就是,门口摆着花圈火盆呢,一眼就能看到。” 奔丧……公子和这柳家沾亲带故? 江恒暗暗思忖。 秦慕修对他笑笑,“你在这等我一等,我去去就回。”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秦慕修就回来了。 江恒愈发奇怪,奔丧也没有这么奔的吧? 也没见他带什么丧礼,进门亦无作揖磕头,这是干啥来了呢? “再去猪鼻子胡同找一户杨家。” 到了猪鼻子胡同,远远就听到唢呐声。 空中也有飘洒着的纸钱。 江恒一愣,不会又是奔丧? 果然,一打听,杨家也在办丧事。 秦慕修还是负手前去,不到半柱香就出来了。 “现在去大理寺。” 饶是江恒一向克己言寡,这时候也忍不住了,“这两户人家,是公子的亲戚吗?” “不是。” “那……” 秦慕修看出他的好奇,“这两户原本是儿女亲家,已经定了亲事的,但未婚的夫妻,因故双双殉情了。” “啊?!”江恒吃惊不小,“怎么会出了这起子事,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该伤心死了。” “可不吗,两家还都是独身,如今留下四个孤寡老人,痛不欲生。” 第四百七十四章 这下可是玩大了吧 “那您……”江恒想问,那您到这两家来是作甚? 话到嘴边,还是压了回去。 不问主子闲事,是他回来六七年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秦慕修微微笑了笑。 作甚? 欺辱到锦儿头上的人,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一个,一个,不急,都会找回来的。 到了大理寺,问得封商彦还在衙,一拱手,“烦请通报大人,就说秦慕修求见。” 不一会,衙差出来,“大人有请。” 江恒还是在外头等着。 这一次,秦慕修足足过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 跟封商彦一同出来的。 两人就近到了旁边一家酒肆,要了茶饭,继续谈着。 月上中梢之时,秦慕修才与封商彦告别出来。 “江副将,劳你久等了。” 江恒连忙道,“哪里的话,我就是干这事的。 回到家中,赵锦儿还没睡。 跟范姑姑一同做了几样小菜,正等着他们呢。 秦慕修摸摸肚子,颇为内疚道,“如何是好呢,我在外头吃过了,倒让你等到现在。” 赵锦儿也不恼,眼睛笑成两弯小月牙,露出两粒小梨涡,“我也没饿着,范姑姑炸圆子时我吃了好几个。范姑姑炸的肉圆子可好吃呢!” 秦慕修怕自己不吃,她也意兴阑珊不肯吃,便坐到桌旁,“我陪你再吃点。” 赵锦儿果然很高兴,招呼道,“范姑姑,江副将,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 夫妇俩都很规矩,“那不好的,我们是伺候公子和小夫人的。” 赵锦儿起身按着两人,非让他们坐,“我们都是乡下来的,哪有那么多规矩。再说又没有旁人,人多吃饭香。” 两人拗不过赵锦儿的热情,只好坐下。 第二日,早朝时,封商彦弹劾二皇子穆青强抢民女,以致一对已经定亲的痴男怨女,双双悬梁殉情。 晋文帝和满朝文武皆是大惊。 都知他贪色,府里养了不少美妾,还喜欢往烟花.柳巷钻,但只要不违法,倒也是无伤大雅的事,年轻人嘛,又有权势,狂狼一点也正常。 却没想到,他连良家妇女也敢招惹。 他可是储君人选! 无端端搞出两条人命来,这不是端盆屎往自己头上泼吗? 穆青显然也懵了。 当场辩驳道,“商彦兄,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怎么能这般构陷本宫?” 封商彦冷颜正色道,“微臣身为大理寺卿,掌管全国刑案,怎么可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构陷当朝皇子,这岂不是自砸招牌。” 同朝为官的,都知道封商彦正直刚阿。 他手里,也许有破不了的案子,但绝没有错判的案子。 听了他这番话,都悄悄竖起耳朵,准备听大戏了。 穆青自然也是知晓封商彦为人的,此人,哦不,应该说整个封氏,一心忠君,从不站队,那么高的门楣威望,从不攀结关系。 这么说吧,在东秦当皇帝,你可以怀疑任何一个臣子不忠,你也永远可以相信封氏的可靠。 此时的穆青,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要说他主动去强迫良家妇女,他是不肯承认的。 他这个人,有原则! 花街柳巷的行首粉头,尽可以随便玩弄。 但良家女子,除非主动投怀送抱,他一般不会色.欲熏心。 只是,他手底下那么多人,时常也投其所好,送些美貌女子供其玩乐。 保不齐哪个糊涂的,送了良家到他榻上。 穆青当即正色,“商彦兄既当着满朝文武说本宫强抢民女,还请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若果真是本宫的过错,本宫甘愿受罚;若无凭无据构陷,本宫,也不是好惹的!” 对穆青的厉色警告,封商彦几乎面表情。 只见他抖了抖袖子,拿出两张血书,呈到晋文帝面前。 “皇上,三公巷有一户柳家,老柳头是瓦市的卖酒郎,夫妇俩大半辈子只得一个独女,名唤玉娘,今年十六岁,倒是生得姿颜秀丽,身段风流,在瓦市中得了个沽酒西施的诨名; 可巧猪鼻子胡同一户杨家,老夫妻俩在瓦市卖腐汝,摊子与柳家相邻,膝下也只有一个独子,名唤杨舶,也是生得一表人才,今年刚满十八岁。 这玉娘和杨舶,时常帮父母出摊,一来二去,互生情愫。 两家父母也是交好,见状就请了冰人保媒,互换了庚帖,过了大礼,定下亲事,只等今年六月初六成亲。” 说到这里,封商彦顿了顿。wenxueзч.net 心里也是感慨的。 多妙得的一对璧人啊! 只可惜已经双双香消玉殒,魂飞天外了,只留两双白头父母,痛哭流涕,寻死觅活。 朝臣们正听得津津有味,不免催促道, “封大人,倒是别大喘气吊咱们的胃口,一口气讲完啊!” 晋文帝也满眼疑惑,示意他快讲。 封商彦长叹一口气。 “就在四日前,二殿下强占了那玉娘的身子,玉娘刚烈,当夜就在家中悬梁自尽。本已经是人间惨事,不想那杨舶亦是个痴情的,听到玉娘殒命,在她棺前一头碰死了。如今,两户人家都在办丧事。” “啊?”众臣都唏嘘不已。 再看向穆青时,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玩弄女人就玩弄女人吧,居然去玩弄有婚约在身的良家,玩弄良家就玩弄良家吧,居然玩弄出人命。 还一下子两条! 这下可是玩大了吧! “这是两家父母的陈情血书。四位老人,忙活大半辈子,不过就是为了子女,如今子女双双亡故,后半辈子无靠,可以说是生无可恋。割破手指,请人写下血书,但求一个公道!” 封商彦说罢,重重跪在殿前,朗声道: “按说,此案应当在大理寺审理,但嫌犯是二殿下,大理寺难免束手束脚,万一最后闹个不了了之,微臣对不起身上这身官服,更对不起皇上一番栽培,所以当朝陈情,还请皇上示下,此案,由谁审?怎么审?” 晋文帝头都大了。 庞贵妃搞出那等事,他多少也有些迁怒穆青。 把庞贵妃罚去舒月庵,也是想借机敲打敲打穆青,让他收敛。 但,不代表他想看到儿子堕落至此。 封商彦在早朝上搞这么一出,纵然是想一举治了穆青的罪,却也着实让他这个老父亲下不来台。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为什么找上我 这边厢封商彦在朝堂上给晋文帝出难题,那边厢赵锦儿提了药箱,应约往封府来了。 封府上下几位夫人见识过她的厉害,如今没谁敢轻慢她。 尤其是封老太太,见着她就跟见了救星似的。 “锦儿,老身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你这小贼,把你两位嬢嬢伺候得服服帖帖,屁股一拍就跑了,老身这些日子可就苦了!日也头昏,夜也头昏,走路也头昏,吃饭头也昏。昏得都不想活了!” 她这可不是说的玩笑话。 头昏的病症已经有了二三年,越来越严重,严重影响了生活。 若是摔胳膊断腿还能治,偏这个内症,怎么也治不好。 若不是生性开朗,一般老婆子根本承受不住。 赵锦儿颇为内疚,本来说过几天就来给她治的,没想到进宫耽误了那么久。 奈何皇上中毒病重的事儿不好乱说,只好含糊过去。 “我这就来给老太君请脉。” 封老太太像个孩子,忙不迭伸出胖乎乎的手。 赵锦儿搭上手,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脉象沉浮,“还好,没有恶化。” 大太太和二太太在旁连忙问,“老太太是什么毛病?” “肝阳上亢。” 封老太太就有些失落,太医们也是这么说的。 但一点办法也没有。 恁苦的药汁喝了几大缸,屁用无。 满心以为“神医”赵锦儿能给她看出个不同来,没想到结论是一样的。 那不就代表着无治? 赵锦儿是个迟钝的,并没看出老太太的不开心。 不过就是个肝阳上亢而已,外公的行医笔记里,起码有十个治肝阳上亢的方子。 不说药到病除,坚持服药,不再犯头昏是小菜一碟。 当即提笔开了个最温和的方子,“先吃着,不行就换方子。” 这是秉承由弱到强的规矩,是药三分毒,若能用温和的药治好,肯定比下猛药保身子。 可落在老太太耳朵里,越发得颓废了。 这话每个太医都跟她说过,方子换了几十个,一个也没治好她。 赵锦儿不知老太太的心思,大太太和二太太却是知道的。 妯娌俩对视一眼,二太太道,“母亲,今儿日头好,我陪您去花园子逛逛,闻着清新空气,就不头昏了。” “也好罢。”老太太扶了二太太的手就走了。 大太太怕赵锦儿尴尬,连忙道,“锦儿,近来胃口极弱,每到子时必吐一回,你可有法子缓解缓解。” 赵锦儿嫣然一笑,“我给大太太开个避喜方子,再加点安神汤。” 大太太心想这孩子心真大,老太太刚才那脸都挂到下巴了,就她没瞧出来。 中午,赵锦儿告辞回家,见封商彦竟在家中,与相公二人对坐,不知讨论些什么。 笑道,“我和范姑姑准备午饭去,封大人留下吃顿便饭吧。” 秦慕修点头,“也好,封大人刚下朝,尚未用饭。” 两人正讨论着早上朝堂上的惊心动魄,被赵锦儿这么一扰,气氛倒缓和不少。 “我当朝对二殿下发难,皇上必是不快的。但我不这么做,就不可能治得下二殿下的罪。两条人命,不能白白没了。” 封商彦情绪有些低落,晋文帝看完两封血书后,当堂允他现场羁押穆青入大理寺狱,但神色分明是不爽的。 秦慕修一拱手,“我替四位老人多谢大人。” 封商彦突然直直看向他,“你跟这两家人是什么干系?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如何得知的? 前世这件事也发生了。 只不过前世中,并没有任何人,为这两家人主持公道。 四个瓦市下九流的老年商贩,鼓足勇气,去到衙门告状。 衙门之人一听状告之人是二皇子,缘由都没问,就一人赏了五十大板赶走了。 四位老人心知报仇无望,竟随了两个子女后尘,全都在家服老鼠药自尽了。 两户人家,六条人命的灭门惨案! 二皇子虽没受到惩罚,事儿却被街头巷尾的说书人编成了故事,在整个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秦慕修本来都不大记得这事儿了。 但那穆青,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对赵锦儿起觊觎之心。 若不是赵锦儿有勇有谋逃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秦慕修可不是往事随风去的人,任何事他都可以不计较,唯独干系到赵锦儿,他睚眦必报! 扳倒庞贵妃只是第一步,相当于剪了猛虎的膀子。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儿女亲家同时死了儿子闺女,这种事还能瞒得住吗?街头巷尾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秦慕修不动声色道。 封商彦的双眼,依旧扎在秦慕修脸上,似乎想从他的神色中,瞧出什么端倪来。 “又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这满朝官宦,只有你会管这件事。其余人等,纵有不怕得罪二殿下的,但没人敢得罪皇上。” 秦慕修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封商彦自幼受封氏家训熏陶,对东秦,对皇室,忠心中还带着深深的责任感。 二皇子是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这种贪银好.色、玩弄权势、草菅人命的东西,怎么能担得起江山! 东秦交到他手里,那就是个国破家亡的悲剧! “我现下算是捅了马蜂窝,硬着头皮也得把这个案子办下去了。你既选了我,我倒也要请教请教你,二皇子该怎么处置?” 封商彦提出的这个问题,还真是棘手。 事儿是二皇子犯下的没跑,要是庶民,砍头没话说。 但皇子到底是皇子,不可能真的跟庶民同罪。 可那是两条人命,不以命偿还,又该怎么决断呢? 秦慕修咧嘴一笑,“我一介村夫,律法都没读过,封大人问我这话,弗如去对牛弹琴。”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封商彦颇有些气愤。 正想拂袖而去,赵锦儿端着菜食进来了。 “饭菜好了!好多好吃的!瞧瞧,有沸腾黑鱼片、炉焙芦花鸡、糖蒸紫茄、猪肉油饼、五香糕,范姑姑的手艺呀,真叫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心服口服!” 赵锦儿都快馋哭了,一口气把才学没多久的成语蹦出来三个。:魰斈叁4 秦慕修和封商彦忍不住同时噗嗤一笑。 第四百七十六章 虬髯男子 大理寺狱。 一个小厮在门口软磨硬泡,“我是来给二殿下送被褥的,殿下身子一向不壮,你们也知道的。如今三月天,乍暖还寒的,你们这大理寺狱阴冷得很,万一冻着殿下千金之躯……” 狱吏不敢真得罪了他,少不得周旋,“小爷放心,二殿下住的是单人间,床褥都是两层,绝冻不着他。” “牢里的被褥,就是两十层又顶个屁用!”小厮见狱吏软硬不吃,塞银子也不收,就有些恼了,“你们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里头这位是当今二殿下,皇上三个儿子里最是偏疼他,就算此案板上钉钉,皇上少不得也要斡旋,如若案子办下来,殿下是冤枉的,哼哼,你们这起子有眼无珠的,将来就等着吧!” 狱吏被他唬住,犹豫片刻,“那小爷快去快回,我冒个大险放你进去,好歹别叫我落不是。” 小厮眉开眼笑,“这才是识时务的嘛!等我们殿下出来,我一定会为你美言!” 说罢,就钻进牢里去了。 不消小厮来说,大理寺狱也不敢苛待了慕青。 漆黑的牢房里,专门为他点了不熏眼睛的洋油灯,一应器具都是新的。 虽然比不得王府里,但在牢狱中,已经是奢华顶配了。 昏黄的灯光下,慕青满脸沮丧。 看到来人,腾地一下坐起来,“煮雨,你怎么进得来的?” 煮雨不忘跪下行礼,眼眶都红了,“殿下受苦了!是贵妃差奴才来的。贵妃在庵中,十分挂念殿下。” 听到贵妃的名字,慕青更沮丧了。 “我们母子可真是同病相怜,母妃在舒月庵受苦,我呢,糊里糊涂在大理寺狱蒙冤。” 他是真想不起来什么玉娘石娘的,好看的姑娘那么多,谁会记得一个沽酒的。 “殿下千万不要沮丧!贵妃盛宠多年,根基深厚,您呢,更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不可能看着您身陷囹圄而不顾。更何况,太师在皇上跟前可是一言九鼎的。妃便是打发奴才来问殿下,事发那日,是谁把玉娘送到您跟前的?贵妃猜测,定是有人给殿下下套。只要您想得起来,太师就可顺藤摸瓜着手去查。总能还您一个清白的。” 慕青自嘲地笑了笑,“本宫名声在外,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还会有人相信本宫吗?” 煮雨道,“是非功过一张嘴,谁掌权谁就是对的。殿下,贵妃和太师经营这么多年,您不能就此颓了啊!” 这话如醍醐灌顶,慕青蓦的一下醒过神来。 “在这牢里呆了一宿,本宫一刻也没睡着,倒还真细细回忆了先前的事。那日,本宫与几个官员在吉祥如意吃酒,吃得有些醉,就宿在旁边的梨花堂,老.鸨子送了个姑娘来,说是雏儿,让本宫尝尝鲜,本宫连人脸都没看清楚,只记得那丫头反抗得厉害,又是哭又是喊,还咬了本宫两口,本宫没弄过这样的,只觉得新鲜,想着雏儿皮薄,难免争抗,哪里知道竟是个良家,还惹出了人命官司!早知如此,就是个嫦娥仙子,本宫也懒得兜揽!本宫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似的!” 煮雨讶然,“竟还有这样的官司在中间,想来那老.鸨被人收买了,才会送来那么一个烫手山芋,请爷入套。奴才这就回去禀报给太师和贵妃。” 慕青嘴唇嗫嚅了嗫嚅,“叫母妃别替本宫担心,本宫好得很,也没人敢把本宫怎么样,倒是她年纪上来了,要保养身体。” “殿下可真是孝顺,奴才会告诉贵妃的。” …… 大理寺衙门。 封商彦对有人探望慕青的消息并不意外,也没怪责任何人。 慕青到底是皇子,下头那些人,不敢得罪属实正常,并非所有人都像他有显赫家世和坚朗决心。 他正在翻看卷宗。 全是关于杨柳两家命案的。 有两方父母、冰人、街坊的证词。 其中有一份证词,让封商彦很是注意。 是一个叫阿毛的小乞丐提供的。 阿毛是个孤儿,常年在瓦市乞讨,与瓦市上的商贩都很相熟。 晚上便在三公巷里找个角落睡觉。 他的证词里说,事发那天傍晚,他看到玉娘与一个中年虬髯男子说话,虬髯男子离开没多久,她便提了几壶酒离开了巷子,再回来时是深夜,彼时已经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神情也很空洞萧索。 也就是当夜,玉娘自尽。 第二日一早,杨舶得了消息,也自尽了。 现在两家都不肯下葬尸首,只等官府说法。 封商彦叹口气,幸亏是三月天,还不暖和。要是再暖和些,停这么些日子,只怕就臭了。 若不是为了给子女在天有灵一个交代,谁愿意这么糟蹋孩子的身体。 封商彦也下定决心,势必要把这案子查清楚。 “来人,牵本官的马来,本官去一趟瓦市。” 封商彦很快就找到了阿毛。 十来岁的愣头小子,在瓦市混久了,胆子较同龄人大很多。 见封商彦一身不俗打扮,也不露怯,笑嘻嘻伸出怀里的破碗,“老爷,赏两个铜板买馒头吧!饿得慌!” 封商彦直接递进去一块碎银,“边上来,有话问你。” 阿毛鬼精鬼精的,把银子放到嘴里咬一口,立即嬉皮笑脸跟过去,“您是官爷吧?” 封商彦倒是一惊,这孩子好眼力。 “甭管我是谁,我跟你打听几句话,我满意了,再给你一吊钱。” 阿毛两眼放光,“爷尽管问!” …… 从瓦市出来,封商彦鬼使神差的,竟又转到了秦慕修和赵锦儿的家门口。 手都抬到门上了,又缩了回来。 神经病,他堂堂大理寺卿,如今竟然倚仗一介草民办案了吗?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找个人商量商量案情的时候,脑海中不自觉地就冒出了秦慕修。 正准备赶紧走,不料门从里头打开。 “封大人?你来找我们阿修吗?” “我不……” “相公!封大人来找你!” 封商彦稀里糊涂就进了人家屋。 听完封商彦的话,秦慕修眉头微蹙,“一个虬髯男子将玉娘引了出去,才会发生后来被二殿下强霸的事,是这样吗?” 封商彦点点头。 第四百七十七章 家信 “所以,你认为二殿下很可能是被冤枉陷害的?”秦慕修声音很冷。 就算没有这案子,他也会另找案子弄慕青。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表面上看像一团柔.软的面,好像谁都可以捏两把,但面里头藏着针,你要是捏狠了,就得挨刺。 而且,这针,带钩,淬毒。 一旦逼得他释放了毒针,那必赶尽杀绝! 慕青算是撞到枪口上了——竟敢动赵锦儿。 封商彦不动声色,撩起薄薄的眼皮,“听说,皇上钦点你,为三殿下的授业老师。” “嗯,是有这回事。” “那我可要提醒一句,收起不该有的心思。皇上目前共有三子,现新选了十二位娘娘进宫,将来势必还有更多,大位传给谁人,一切凭君做主。” 秦慕修呷了一口茶,倒是笑了。 果然是封氏之子,任何时候,对皇家都无二心。 二皇子有罪,他坚决不能饶恕,但二皇子若是蒙冤,他也坚决不能讲错就错的。 他以为秦慕修是为了扶持慕懿,而故意倾轧慕青。 “你要这么想,也无可厚非。”秦慕修的语气很淡,神色也很稀松。 有一瞬间,封商彦觉得他的气场,比大位上的那个人也分毫不差。 他站起身子,涨红着脸,怒视着秦慕修,“秦慕修!你好大的胆子!” 秦慕修并不否认,已经开始想下一个对付慕青的法子。 封商彦怒火中烧,“我要陈情圣上,让他不许你再做三殿下的老师!以免你挑拨得兄弟不睦,手足相残!” “没有我,他们就兄弟和睦,手足不相残了?” 秦慕修用茶盖扫了扫水面的浮叶,漫不经心道,“益州的事,封大人可查明白了?” 封商彦顿时无言以对,偃旗息鼓。 是啊,上头两个皇子,对三殿下做的,可不少呢。 严格说来,三殿下这么小的年纪,至今手无还击之力,就是秦慕修襄助,也不过勉强自保而已。 自己方才那话说的,实在有些偏颇。 “封大人怎么走了?”赵锦儿陪范姑姑做好饭,却不见了封商彦,便问道。 秦慕修温柔一笑,“衙门忙碌,他回去了。” 赵锦儿也没多想,客人走了,就叫了范姑姑和江恒一起吃饭。 “对了,相公,驿站今天送来一封信,我还没拆呢,你看看。” 秦慕修打开信,嘴角就向上翘起,“是裴枫来的信,信是二月写的,说三月初十前到京。” 赵锦儿也高兴不已,“太好了!” 他乡遇故,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 “还说了什么没有?” “说奶和大伯大娘身体都好,咱们的药田,也根据你临走之前交代的拾掇好了,新批的那块地开垦完毕,药种子都下了,多亏了赖大哥赖大嫂帮忙。柱子回蔺记做药童了,叔婶的生意很不错,莲婶的身子恢复得很好。家中一切都好。不过,外公和问松居士,在咱们前脚走后,后脚就也走了,说是出去云游。” 赵锦儿先是喜得跟什么似的,听到鬼医走了,眼睛瞪得老大。 “他们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出去云游?” 万一交代在外头,岂不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秦慕修哪能不知道赵锦儿在想什么,笑道,“那两个都是地仙一样的人物,志向在天地之间。能在咱家待这么一段时间,咱家房顶都沾了仙气,还能奢望他们一辈子待着?你以为他们真指望咱们养老送终啊? 赵锦儿一想也是,外公和问松爷爷都是老顽童,老在家待着会闷死的。 “希望他们早点回来。” “会的,外公那么疼你,没多久就要想你。” 赵锦儿听了,又开始抹眼泪。 女孩儿家的脸,简直是六月天。 秦慕修连忙帮她擦掉满脸的大珍珠,“怎么还哭了?” “我想家了,想奶,想珍珠她们,还有点想大娘。” 赵锦儿贱嗖嗖的,想听王凤英铿锵的骂声。 秦慕修噗嗤一笑,“又不是不回去了,哭什么,等慕懿安顿稳定,咱们就回去一趟。” “可以吗?” “我又不是朝廷命官,自然可以,临走前把慕懿的功课布置好,回来检查就行。” 赵锦儿就又高兴了。 因担心宫外还会有人对慕懿不利,宫里相对安全,秦慕修便不许慕懿出来找他,每天自己进宫给他教授课业。 赵锦儿则是操起了老本行。 封佩云和封家两位太太,给她介绍了几位身份显赫的病人。 她不辞辛苦,调理了四个常年患顽疾的,又接生了两个难产的。 其中一个产妇是异姓王恒昌王的孙媳向少夫人,死里逃生母子平安后,要给赵锦儿推荐书,让她参加今年的医女选拔考试。 赵锦儿这时候才道,“多谢王妃好意,我已经是医女啦!” 向少夫人惊疑,“我朝女子,十六岁才有资格考医女,听佩云妹说你刚过十六,今年的考试还没开始啊。” 赵锦儿解释道,“皇上颁诏书给我了,免了我的考试,给我封了个一等医女。” 这一下子,赵锦儿彻底在京中顿时名声大噪。 医术必是高超到一定程度,才能得皇上亲自封为一等医女。 赵锦儿更忙了。 比秦慕修还忙。 秦慕修每每到家,屋里不是作者前来求医的贵女,就是找不见赵锦儿的影儿。 初九,秦慕修给慕懿教授完课程,回到家中。 赵锦儿依旧不在。 屋里却多了个人。 那人直接扑过来,直接抱住秦慕修,“老秦!” 秦慕修笑着推开,“撒手!亏你还是读书人,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裴枫风尘仆仆的,满脸都是胡茬,却不掩俊逸。 “你这人简直比和尚还无趣!” “你混得不错呀,恁大的宅子!你们种药田能赚这么多吗?” 秦慕修将木易就是当朝三皇子慕懿的事,告诉了裴枫。 裴枫一整个愣住。 好半晌才消化掉。 “我说你们俩进京干嘛带个小累赘。” “慎言!他如今可不是流落在外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了。” 裴枫咧着大嘴笑道,“那也不至于翻脸不认人。这话我当着他的面也能说。” 秦慕修无奈的摇摇头。 裴枫有真才实学,也有一腔热血,唯一缺点的,就是持重。 还需锻炼,好在不急一时。 第四百七十八章 他乡遇故知 赵锦儿回来时,已是傍晚。 “相公,可累死我了!” 转眼看到了裴枫,惊叫一声,“啊!裴大哥!” 倒是一下子扑上去,和裴枫抱在一起。 这么久的相处,早就跟家里兄弟似的,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什么的。 裴枫朝秦慕修挤挤眼,“你媳妇比你有人味儿多了!” 秦慕修黑着脸把两人扒拉开,“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哪里光天化日了,天都黑了。” 三人互诉一番别绪,一起吃了晚饭。 范姑姑很是识礼,有外客在,说什么也不肯跟江恒上桌子了。 还趁着吃饭的空子,把客房收拾出来。 今年春闱在三月十八,眼看着没几日了,吃完饭,沐浴一番,裴枫就回房间温书了。 秦慕修笑道,“难得赵医女赋闲,来京这许久,咱们还没去过远近驰名的京城瓦市,今晚去逛逛?” “好呀好呀!”有时候回来晚,主家派马车或派轿子送她回来的时候,也瞥见过瓦市的灯红酒绿,好生艳羡。 慕懿这别院位置极佳,离瓦市近得很,两人干脆步行前去。 出发前,秦慕修给赵锦儿戴了个帽帷。 “京城不比泉州,登徒子多,女子出门,最好戴上帽帷。” 刚到瓦市边缘,就已经被热闹的氛围渲染了。 整个瓦市如棋盘纵横,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是赵锦儿从未见识过的繁华。 “这瓦市太大了!比十个泉州集市还还大。” 秦慕修被赵锦儿的快乐感染,笑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有一条街,全部都是卖胭脂水粉的,还有一条街,全部卖布料成衣。” 不料赵锦儿却道,“有没有专卖药材的街呢?” “当然也有,但你确定,你想逛药铺子?” 赵锦儿咧嘴一笑,“是的!你不知道,这京中的豪门贵族啊,看个病可比咱们在乡下还麻烦!夫人小姐们不能随意见男大夫,就是把大夫请进去了,号个脉搏还得蒙着脸盖着手,看病本就讲究个望闻问切,脸不许看,手不许摸,隔着布料,能看出个鬼来?所以,我准备制些常用的药丸,这样她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就不用请医问药的那么麻烦了。” 秦慕修不由叹气,媳妇要逛药铺,还能咋办,陪着呗!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过了一会果然来到药材一条街。 一直兴趣缺缺的赵锦儿,到了这里终于两眼放光。 跟寻常姑娘看到胭脂布料似的兴奋。 “哇!京城果然不一样,药材齐全不说,成色也比京城好很多!” 赵锦儿像快乐的小鱼投进海洋,畅游起来。 药铺的服务也很好,见赵锦儿买的多,小二便道,“小娘子,您把您家的地址给留下,我们可以送货上门。” “那敢情好!我正想着一次拿不完,不能买那么多呢!” 挑挑拣拣,在三四家铺子花了快二百两,赵锦儿总算收手。 “弄了这一大通,都有些饿了。” 秦慕修笑道,“小吃街可就不止一条了,想吃什么都有。” 两人出了药铺,往另一条街走去。 忽见一个满身补丁的老妇,跪在一间不起眼的小药铺门口。 苦苦哀求道,“老板,您就行行好,再赊点龙胆草和皂角刺给我吧!过几天一定把钱补上!” 两口子立时顿住脚。 “相公,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啊,像是二姑的声音。” 秦慕修已经认出来了,那老妇,不是秦二云是谁? 她怎么会到了京城来? 还落得这副下场? 两口子躲在一旁,想看看怎么回事。 药童走出来,啐一口道,“我们开的是药铺,不是善堂!你还欠着我们四两银子,竟然还想赊!现在都还不出来,还指望你后头能还?赶紧滚,别碍着我们做生意!” 秦二云道,“我真的会还的!我两个外孙,这不是还剩一个吗,已经跟牙郎打过招呼了,这一二日就能卖了,到时候肯定还钱!” 这家铺子的老板,也是个善心人,听了这话,扔出两包草药来。 喝道,“没有比你们母女更造孽的!两个孩子已经卖了一个,剩的这一个竟然还要卖!算老子倒霉,就当做善事,这药你拿回去,也不必还我药钱,别卖孩子了!赶紧滚,往后别再叫我看见你!” 秦二云捡起药包,哭哭啼啼走了。 老板和小二还在骂,“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秦慕修走上前去,跟老板问道,“老板,那妇人怎么回事?” 老板立刻倒了一箩筐,“快别提了!娘俩儿都有手有脚的,正经事不做,做那等皮肉生意,这下可好,钱没挣几个,弄了一身病!我要是她,臊得没脸活了,竟然卖孩子治那好不得的脏病!” 两人都大吃一惊,“她们是做皮肉生意的?” 店小二道,“可不是!外地人,说是老家遭了灾,来京投奔亲戚,亲戚不愿接济,孤儿寡母的,也没盘缠回去,就在街上赁了间小院,做上皮肉买卖了。哪知道给人传上了梅柳病,那年轻的女人,病得半死不活的,疮都长到了脖子上,还有什么好治的。偏这老的糊涂,竟然卖孙子治女儿。” “小哥可知道她们住在哪里?” 店小二的眼神顿时有点鄙夷,颇有意味道,“那女人病入膏肓,靠近了都可能被传染。” 秦慕修笑笑,“我跟内子也是外地的,那妇人跟我们竟是老乡,见她们这么落魄,内子想帮一把。” 店小二和老板的神色这才好了点,“就在拐过弯后头的小院,万人皆知的。“ 两人顺着小二所指,走到另一条胡同。 才发现这条胡同隐藏在瓦市之中,颇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 一整条胡同,左右两边都是关门闭户的小小香院。 不必猜也知道,这是个暗娼云集的所在。 比不得那些有名的秦楼楚馆,光顾这里的,多是瓦市里的贩夫走卒。 暗娼们也多是一家人靠着一个女子吃饭。 每个小院门口都挂着牌子。 秦慕修找到一个挂着个“诗诗”两字的门牌,敲了敲门。 第四百七十九章 把孩子买回来 里头很快传来秦二云的声音,“哪位贵客啊?可不巧了,我们诗诗近日染疾,不宜接客,官人等诗诗好了再来吧!” 赵锦儿和秦慕修不由叹道:女儿都病成那样了,还想着将来让她接客,简直离谱。 其实两人都不太想趟这趟浑水,但那对双胞胎在老秦家养过几天,大家对孩子都有些挂念。 现在章诗诗和秦二云落到这个地步,其中一个孩子已经被卖了,另一个孩子跟着她们,迟早也是被卖。 夫妻俩实在不忍心。 于是,秦慕修抬高嗓门道,“二姑,是我,阿修。” 门里的秦二云如在云里雾里,委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 “阿修。” 秦二云噌的一下打开门,看到门口俏生生站着赵锦儿和秦慕修,舌头都打结了,“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秦慕修懒得回答她,只是问,“大双小双呢?” 秦二云顿时一涩,神情紧张道,“你们来干嘛的?” 赵锦儿气呼呼道,“你们卖了大双还是卖了小双?” 秦二云嘴巴张了张,“你、你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幼儿,从屋里探出头来,看到秦慕修,吓得就往回直缩。 还不会走路呢,像个大肉虫般赶紧爬走。 赵锦儿也分不出那是大双还是小双,光是看着孩子又瘦又小,都满周了,竟然还不会走路,就生出一股心酸。 从兜里掏出一个装药丸的玉瓶诱哄他。 “糖糖,糖糖~” 那孩子立时折过身,两眼冒光地盯着瓶子,口角流下两行哈喇子。 赵锦儿又晃了晃瓶子,“过来就给你吃。” 孩子终于忍不住了,呼啦啦两下子就爬到赵锦儿脚下。 赵锦儿一把将他抱起,看到他后脖子上的红痣,跟秦慕修道,“这是小双。” 小双到了赵锦儿怀里,只管抢她手里的瓶子。 赵锦儿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巷口有糖葫芦摊子,嬢嬢带你买糖葫芦去。” 秦二云吓得大叫,“你们想干嘛!巍巍皇城,天子脚下,你们还想抢孩子不成!” 赵锦儿无语,“谁要抢孩子了,我就是给孩子买点吃的。” 秦慕修挡在秦二云前面,对赵锦儿道,“你去,我跟二姑聊聊。” 赵锦儿不管秦二云大喊大叫,径直带孩子出了门。 秦二云生着眼瞪秦慕修,“你们一家把我们母女害得这么惨还不够吗?还想来抢孩子!孩子又不是秦家的种,我想卖就卖!” 秦慕修无意与她争吵,只是问道,“你们怎么会来京城做起了这个?” 秦二云悲从中来,哭道,“还不是邱二少那个新夫人,毒妇啊!她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啊!我们在老家种地,她就买通县丞和里正找我们麻烦,我带着孩子们到郡上找主家做活,她又去搅和。我们在平安郡和泉州郡都待不下去了,还能去哪里?只好一路周折到了京城来。她邱二奶的手再长,总伸不到京城来吧?可谁知道到京城,日子这么难过,呜呜,呜呜~~” “京城遍地是机会,你们两个成.人都是有手有脚的,为什么专拣了这脏勾当?” “邱二奶不是好东西,你们也不是!老秦家是我的娘家,要不是你们对我赶尽杀绝,一点援手不伸,我们孤儿寡妇的,除了这个行当,还能干什么行当!” 这话,秦慕修还真不知道怎么接。 正好赵锦儿抱着小双回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二姑给人帮佣那么多年,浆洗衣服不会?端茶倒水不会?烧锅起灶不会?缝缝补补不会?再不济,京城的瓦市这样繁华,就是倒卖一点小玩意儿,也不至于饿着两个孩子!你们娘俩倒好,干这种勾当,害了自己不说,还把两个孩子作践得这样苦!你们什么时候卖的大双,把大双卖到哪里去了?!” 秦二云自己坏惯了,总以一颗坏心肠去揣度别人,以为赵锦儿想举报她买卖人口,哪里敢说甚么。 一把夺回正在啃糖葫芦的小双,厉声道,“管你们什么事!出去出去!” 说着,一把将两人推出门外。 哐的一声把门上了栓子。 外头的秦慕修和赵锦儿,再也没了闲逛的心情。 回家的一路,赵锦儿都唉声叹气。 “心里难受?”秦慕修柔声问道。 “嗯,两个孩子太可怜了。”小双已经这么可怜了,想到那卖出去的大双,不知苦到哪里去了。 赵锦儿的眼眶又红了。 “要不,咱们打听打听,把大双赎回来?” 赵锦儿大喜,“可以吗?” 当初,章诗诗把两个孩子丢在老秦家的时候,主要就是赵锦儿和秦珍珠看着。 赵锦儿对两个孩子都很有感情。 一想到大双这么点点大,就被卖出去,现在是死是活都说不一定,心都快碎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娘和外婆!” 秦慕修揉揉她的长发,“一样米养千样人,别跟这种人计较了。” “可是看她的样子,根本不想告诉我们大双卖哪里去了,我们哪里找得到大双呢?” 秦慕修笑道,“小傻瓜,明天叫慕懿找户部打个招呼,户部掌管整个京城的户籍人口,一查就能查到。” 翌日。 为着大双的事,赵锦儿一天都关门谢客,没有给人看病。 傍晚时分,秦慕修带回消息。 “秦二云把孩子卖给了一个叫吴三的牙郎,那牙郎还没把孩子转手出去,我们去找这个吴三就行了。”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这事宜早不宜迟,万一转手出去了,买家不愿意放手,就麻烦了。” “我也去!”裴枫从书方出来。 “你去作甚,没几天就要进考场了,你还是在家好好温书吧。”赵锦儿道。 “你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最难缠的人,一个是媒婆,还有个就是牙郎。你们两口儿都弱不禁风、小胳膊小腿的,万一遭人讹了。我跟这些人打交道多,知道怎么对付他们。再说,我看了一天书了,眼睛花的很,正想出去散散。” 秦慕修一想也是,“那成吧。” 第四百八十章 两个孩子都买回来了 裴枫猜测得不错,吴三果然很难缠。 大双是秦二云前几天卖给他的。 秦二云缺钱缺狠了,这孩子是贱卖的,只卖了十两银子。 这样一个健康的男孩子,转手就能卖个二三十两。 吴三想挑挑买家,卖个高价,就一直压在手里。 现在有人主动上门,自然不宰白不宰。 张口就要八十两。 裴枫冷笑一声,“你蒙傻子呢,瘦得跟块卡似的,只剩半口气吊着,八十两,你不如去抢!” 吴三撇撇嘴,“就这个价钱,你要买不买。男孩子多金贵,就是比女孩子值钱得多!孩子才一岁多,什么都不知道,带回去养几天就是自己的了,将来给你养老送终不在话下。不比那些年纪大的,养不家。” 裴枫又道,“再值钱,也卖不上八十两。你看我们几个,像是生不出儿子的?不过是家里缺小厮使,想买两个自己养着,靠谱,能用一辈子。”:魰斈叁4 吴三看了看三人,都年轻得掐水,确实不像是生不出孩子的。 便舔舔唇,道,“五十两,不能更低了。” “天都黑了,我们也懒怠再跑,你也是关门生意,大家都拿出点诚意,二十五两,能卖我们就收着,等你有了好的,我们再收两个。不能卖,拉倒,又不是只有你一家有小孩子能买。我们又不是收养子,这么小的,带回去还得拿汤水喂,收个七八岁的正好。” 裴枫拿出一副并不是很看得上大双的架势,脚都往外迈了。 看得赵锦儿胆战心惊。 两手紧紧绞住秦慕修的衣角。 这要是谈崩了可怎么是好! 刚想说五十两就五十两吧,赎孩子又不是买块肉,没多没少的,孩子弄回去最重要。 那吴三松口了,“二十五两也太少了!还不够我的本钱!难不成我做赔本买卖?” 裴枫道,“那给你加三两。” “你当我这菜市场呢!三两够干嘛的,怎么的也得加五两。” 裴枫还想再讨价还价,赵锦儿道,“三十两就三十两吧。喏,这是钱,你点一点,孩子给我。” 吴三跟裴枫掰扯到现在,没想到这个小娘们才是掏钱的人。 接过银子,当即有些后悔卖便宜了。 但话已经说出口,总不好再加。 “行行行,给你们吧,这孩子闹人得很,我也懒得再伺候了,否则怎么也不能三十两给你们。下回再要孩子,还来照顾我生意哈!” 照顾个屁! 赵锦儿几乎是夺回孩子,就没理会他了。 好在她这段时间跑了不少大院,各家封的诊金都不少。 少则一二两,多则三五十两,不止把一路上的盘缠挣回来了,还存了点钱。 三十两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能把大双买回来,就够了。 秦慕修从牙郎手里要来卖身契,道,“赶明儿确实有个忙要你帮。” 牙郎一听有生意,笑道,“什么忙,我吴三办事最是牢靠,小公子把事儿交给我,管保满意。” 秦慕修就将他拉到一旁,“你买的这家,还有个孩子,是吧?” “你怎么知道?”吴三奇道。 “你不要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去帮我们把那个孩子也买来,我还给你这个价钱。明晚我们来找你,如何?” 这等万无一失的买卖,吴三哪有不愿的。 “我倒是可以去试试,但是她们愿不愿意卖,我就不知道了。” 从吴三家出来,裴枫问道,“为何不直接去秦二云那里买?这牙郎指定要对半赚我们的。” “我们去买,秦二云母女势必坐地起价,就算买回来,也后患无穷。经过牙郎就不同了,我们有她亲手签的卖儿契,将来就算她们找事,到了衙门,也是我们占理。” 裴枫顿时懂了,“也是,多花点钱,买个保障。那母女俩只认钱不认人,确实是会干出来翻脸不认人的事儿的。” 赵锦儿是没心情算计这些了。 她抱着大双不撒手,看着怀里的大双一直昏睡不醒,就猜到那吴三应该是给大双喂安神药了,心疼得要死。 “太缺德了,竟然给孩子喂药。” 裴枫叹气道,“牙郎又不是善人,他们买卖孩子就是为了挣钱,孩子吵闹,肯定是不肯的。” 本以为小双已经够瘦弱,没想到大双比小双还瘦弱。 窝在怀里像条小猫,比一般八/九个月的孩子还小一圈。 赵锦儿红着眼眶道,“相公,大双好瘦啊!章诗诗没出月子就把奶断了,两个孩子都没吃到奶,身子指定弱得很。” 秦慕修想了想,道,“瓦市上有专卖羊奶的店子,以后我每天去打两斤羊奶回来,你喂给两个孩子喝。孩子只要胎里根基状,不怕养不活。” 赵锦儿又担忧道,“她们会把小双也卖掉吗?” 秦慕修想也没想,“会。” 那母女俩穷急眼了,卖了一个孩子就能再卖一个孩子,吴三急着赚他们的钱,肯定也会给她们加点钱。 这笔买卖势必能成。 果然,第二天,他们一到吴三家门口,就听到里头的婴孩啼哭声。 因为吴三想着反正马上就能脱手,就没给孩子喂安神药了。 药也要钱不是。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后,赵锦儿的心,总算是放下来。 与范姑姑给两个孩子喂着羊奶,都感慨道,“这么可爱的孩子,孩子娘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两个孩子刚到新环境,都很没安全感,整宿的啼哭。 夜间,赵锦儿搂了一个,另一个由范姑姑搂着。 熬到天快亮才睡。 没睡到一个时辰,又有求医的人来请。 如此反复几天,赵锦儿哪里撑得住,两个眼圈黑得像熊猫。 秦慕修心疼媳妇,道,“再雇个人带孩子吧。” 赵锦儿觉得很有必要。 范姑姑听说要雇人,道,“巧了不是!我娘家妹妹刚生完孩子两个月,孩子不幸夭折了,日日在家以泪洗面,想孩子得紧,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喊她来帮忙,她奶水都没退呢,还能帮忙喂奶。” 赵锦儿一听大喜,“那敢情好!” 喜完又觉得不厚道,毕竟人家孩子夭折了,是个悲痛事儿,“她才生产完没多久,又丢了孩子,一下子来带两个毛毛,会不会太操累了些?” 范姑姑苦笑,“她眼下应该不怕操累,没孩子的苦比操累难受多了。来帮忙带带孩子,一则免受婆家唠叨,二来也能分散分散注意力。” 第四百八十一章 封老太太中风了 两个孩子的到来,一屋子人都辛苦不少。 连秦慕修和裴枫,只要闲暇下来,都要帮搭把手。 但也给这萧索的小院带来很多欢声笑语。 一岁出头的孩子,正是好玩的时候,又学走又学说,咿咿呀呀的像两只歪歪扭扭的小企鹅,招人心疼得紧。 范姑姑没有孩子,她妹妹嫁了个姓刘的男人,赵锦儿就跟着范姑姑的辈分喊她刘妈。 两个妇人待孩子都十分有耐心,又真心地疼爱。 白日里,赵锦儿和秦慕修倒也能安心出门。 日子就这么如水流淌。 转眼就到了春闱的日子。 春闱和秋闱不一样,一共要考九天,中间不得出来。 两口子这一天都告了假,亲自将裴枫送进考场。 裴枫笑道,“都回吧,京城不比泉州,好动手脚,我相信,这贡院,是整个东秦,最公平的地方。我一定会好好发挥的。” 有他这番话,两口儿都很放心。 “到时候我们来接你。” 刚将裴枫送进去,两人就看到了熟人。 冯红雪! 只见他依旧一身白衣胜雪,发束金冠,玉带围腰,端的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贡院门口的考子们,外貌与气派,能与之一较高低的,寥寥无几。 冯红雪也看到他们了。 大家心照不宣,都假装没看见对方。 回到家,赵锦儿担忧道,“冯红雪不会对裴大哥不利吧?” 秦慕修撇撇嘴,“吃过一次亏了,裴枫应该知道小心。再说,这是京城的贡院,应当无人敢造次,皇上极度重视科考,严令禁止作弊。一旦事发,终身禁考,这辈子都别想再走仕途这条路了,冯红雪没这个胆子。” “那就好。” 秦慕修没有告诉她,之前她被温婵娟扣押,冯红雪倒是帮了忙,赵锦儿对冯红雪的印象,还停留在衣冠楚楚的烂人一个。 两人为了送裴枫,早饭还没吃。 范姑姑端来两碗喷香的粳米香粥,笑道,“三殿下昨儿命人送来一袋暹罗特供的香米,我妹妹便连夜腌了几根脆瓜,就着吃粥正是养胃。” 赵锦儿伸头一看,侬滟滟的白粥,不加任何调味,就已经香得沁鼻子。 还有那脆瓜,也不知这个季节打哪儿弄来的,绿汪汪、脆生生,只用香油调味,又清香又酸爽,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赵锦儿接过碗,“姑姑,你跟刘妈也吃点,再给刘妈炖些排骨汤,她生产完才两个月,身子还没恢复呢,还得给大双小双喂奶,不能亏了营养。” 范姑姑眼眶泛红,“多亏了娘子不嫌,她来带了大双小双后,整个人都活泛了,也不寻死觅活了,娘子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赵锦儿赶忙握住范姑姑手,“说什么呢,要不是你们帮忙,我还真不知怎么抚养这两个孩子呢!” 说话间,门口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范姑姑掖了掖眼角,骂道,“牛头马面在后头催魂呢!把门拍坏了看赔!” 赵锦儿忍笑,“可能是急病病人,赶紧开门吧。” 赵锦儿没猜错,来人果然是求医的。 “赵娘子,老太太不好了!小姐叫您赶紧去我们府里看看!” 赵锦儿走出来一看,是封佩云身边的小丫鬟灼灼。 “老太太怎么了?” “昨夜就嚷头晕,今早一起来,脚下打个滑,明明两个丫鬟扶住了,摔得也不重,可是现在眼也斜了,嘴也歪了,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锦儿暗道不好,“这是中风了呀!我给她开了药的呀,怎么还会中风呢!” 急匆匆之间,赶忙上了封家的马车。 车夫把车赶得飞快,不一会赵锦儿就到了封老太太的床前。 都不用号脉,封老太太那模样,一看就是中风典型症状。 “我给她开的药,她是不是没吃!”赵锦儿不信吃了自己的药,还会中风。 果然,老太太跟前服侍的老婢孙嬷嬷支支吾吾道,“老太太觉得娘子跟之前来的大夫们说得一样,就不愿意喝娘子开的药。” 赵锦儿又急又气,捏着小拳头,狠狠捶了几下床梆子。 “怎么能这样啊!她这病虽不是立即就能要命的大病,怕就怕中风,药是一天都不能断的!只要好好吃药,寿命能与正常人无异。” 两个老媳妇在旁一听,急得直跺脚。 二太太埋怨道,“娘就是这样,倔得很!这下可好,害了自己不说,回头男人们回来了,还要怪我们没照料好!” 大太太道,“事已至此,抱怨也无用,赵娘子,你快想想办法,这还有得挽救吗?” 赵锦儿眉头皱得像两团咸菜疙瘩,“没有什么好法子了,外用针,内用药,勉力一试,至于能不能恢复,能恢复几成,就要看老太太的造化了。” 封家上下都像没头苍蝇般,大太太和二太太共同做主,将老太太交给赵锦儿全力救治,不管什么结果,都全部接受,绝不找赵锦儿麻烦。 当大夫的,最喜欢这种明事理的家属了。 赵锦儿先给老太太舌下压了一颗吊命丸,又写了一张灵胎麻黄方,让下人赶紧抓药熬汤。 然后就开始给老太太施针。 中风者,多为气血逆乱、脑脉痹阻或血溢于脑。 首先得将脑中溢血放掉,再疏通周身经脉。 若患者血液能恢复流通,便无大碍,至少可恢复个七八成。 但若这个过程中,但凡有一丁点的行差踏错,都是极其危险的。 一般大夫为了不砸自己招牌,都不愿意接中风病人。 赵锦儿却是个只顾病人性命,不顾虚名的人,只要病人找上她,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都要全力以赴的。 也是她艺高人胆大,不一会,就把老太太的络却、眉冲、目窗、脑户、脑空几个大穴全都扎满。 众人在旁看得心惊胆战。 封佩云直接吓哭了,伏在大太太怀中呜咽,“娘,祖母会不会醒不过来了?” 大太太迟疑片刻,道,“真醒不过来,也是命数。” 封佩云哭得更凶了。 二太太则是安慰道,“咱们应该相信赵娘子,她是皇上亲封的一等医女!女大夫中,能有这个殊荣的,她是第一人!” 一屋子人顿时被打了鸡血一般,眼巴巴看着昏迷不醒的老太太,和全神贯注扎针、额角鼻尖都冒出细汗的赵锦儿。 第四百八十二章 醒了 大太太怕众人议论声打扰到赵锦儿,道,“都出去候着!” 二太太便带着家人仆婢都退下去。 足足过去半个多时辰,赵锦儿才施完针。 捏着鼻子把汤水灌下去,又是两炷香功夫过去了。 老太太并没有醒。 大太太不由心慌道,“赵娘子,老太太太还好吗?” 赵锦儿终于有空擦一把额头汗水,“现在只能静待花开了。我已经尽力了。” 大太太的泪水也终于滚下来,之前一家子都惊慌失措的,男人们都在外忙碌,全靠她一个高龄孕妇撑着大场面,不好自乱阵脚。 现在松了一口气,就开始悲伤了。 “老太太一辈子为这个家操持,没享几年福,好容易挨到这两年子孙争气,不用再日夜担忧了,谁知出了这个事!” 说着,掖了掖眼角,满脸自责,“也怪我最近精力不济,都没注意到她不对劲,要是早发现,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 二太太也流着泪进来道,“大嫂,你就别说这个话折我了!娘这样,要怪也该怪我,你如今双身子,还要人照顾呢,是我不细心。” 赵锦儿嘴巴笨,一时间不知道该安慰谁。 但她心里却很喜欢这样的家庭氛围。 大太太和二太太妯娌两个时不时也拌嘴,但真遇见事儿了,有商有量相互扶持。 与老秦家挺像。 赵锦儿又想家了。 直到傍晚时分,承恩公封时弼,二老爷封时弘,孙子辈儿的封商彦、封商彦都回来了,得知老太太中风的消息,一窝蜂都赶到上房来。 “去太医院把胡院判、李院判、白院判都请来!” “对对,国医堂里也叫两个大夫来,一起看看!” 承恩公老兄弟俩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大太太和二太太同时走出去,大太太脸色不虞道,“大夫多就管用了?” 二太太帮腔,“就是这几个人一直也看不好娘的病,让她灰了心,不肯吃药了,才酿出近日大祸。” 封时弼和封时弘老弟兄俩在外头顶天立地的,回到家里,却都很尊(妻)重(管)老(严)妻。 尤其是封时弼,妻子老蚌怀珠,给他怀着孩子呢,哪敢反驳,声音都降下来一大半,“那依太太之见,怎么办呢?” 二太太急性子,抢着道,“赵娘子给娘扎了满脑袋针,让等着呢。” 男人们都没见过赵娘子,但这些天,也从各自妻子口中听过这个名头。 封时弼不由迟疑道,“这赵娘子医术真有那么神?” 封时弘和二太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是个急性子,当即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老太太突发这么严重的大病,一个女医能看出什么名堂来!还是要请太医才是正经!耽误了老太太,全家都要追悔莫及!” 两位太太只觉被打脸,却又不好在老太太门口就吵嘴。 倒是封商彦道,“赵娘子既已医治,想来祖母不会有性命之虞。倘若连赵娘子这番医治都无法挽回,请太医来怕也是无用。” 两位老爷都瞪向封商彦,颇为惊讶。 这位长房长子,向来稳重妥帖,他都能说出这种话,看来那位赵娘子,还真有些真本事。 封商彦不好解释,赵锦儿当然有真本事,那可是鬼医门人! 一百个太医也顶不上一个鬼医。 赵锦儿虽然没有鬼医那么有经验,想来也能顶十个太医。 所以,请太医来确实无用。 封时弘不死心,“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不能让你们胡闹,那可干系着老娘的性命!来人,去去去,请太医请大夫,一个别落下。” 正说话间,里头传出一声“哎哟“声。 紧接着是赵锦儿的声音,“老太太醒了!” 众人又惊又喜,“老太太醒了?老太太醒了!” 也没人再嚷着请大夫了,一窝蜂都钻进房中。 两位老爷和两位少爷都跪到床头,“母亲/祖母!孩儿/孙儿不孝!没能照顾您!” 老太太舌头还麻着,说不出话来,只歪着眼睛看了一地的子孙,满眼都是不耐。 两个媳妇跟老太太相处时间多,揣摩出老太太的意思。 赶忙道,“好好地跪什么!多不吉利!老太太醒过来了,说明赵娘子的治疗起效果了,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第四百八十三章 本宫记住你了 三天后,封老太太恢复大半,除了说话还有点含糊,嘴巴不歪了,眼睛也不斜了,丫鬟扶着,还能走上几步。 封家上下几乎要把赵锦儿当牌位供起来。 老太太握着赵锦儿的手,吃力道:“赵娘子,要不是你,我老婆子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你叫我们怎么感激你呢!” 赵锦儿连连摆手,“我相公出事儿的时候,也多亏了你们帮助,要不我一个妇道人家,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都不知道要流落到哪里去呢。” 老太太笑道,“好丫头,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但救命之恩,岂能不报?我们封家,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何时,你只要需要帮助,尽可以与封家子孙.提出。只要是姓封的,都不可以拒绝你。” 赵锦儿本想说大可不必这么客气,封商彦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赵娘子还是莫要推辞了。你相公如今给三殿下做老师,虽无官职,却也算得天子近臣,伴君如伴虎,总有行差踏错的时候,我们封家,虽没什么大权,仗着祖荫,在皇上面前,却很能说得上几句话。将来,或许能为赵娘子帮上点忙。” 赵锦儿嘴巴张了张,不是很能懂封商彦的深意。 但她却领会到了一点,收下封府这个人情,将来或许能帮上相公。 那还有什么好推辞的,就对老太太福了福,“长者赐不敢辞,锦儿就却之不恭了。” 老太太笑道,“这才是好孩子。” 秦慕修听说老太太以整个封氏的名义,许了赵锦儿这么天大一个人情,也是惊了惊。 封氏手握尚方宝剑,是整个东秦都闻名的忠臣。 有他们庇护,与得了免死金牌无异。 又听赵锦儿把封商彦的话翻了一遍,嘴角不由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封商彦还真有意思。 他定是意识到自己在对付慕青,怕将来有意外,所以借着赵锦儿卖了一个大人情。 “你谢他们了吗?” 赵锦儿回来后吃了一大碗汤圆,就开始恹恹地犯困,秦慕修怕她积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她说话。 “别提了,哪里轮得到我谢他们,他们阖府上下,都拉着我道谢,说我救了他们老太君,是他们家的大恩人。相公你还真别说,封家的家风是真好呀!一门都是良善,上孝敬老人,下善待奴仆。” “羡慕?” “咱们家也挺好啊!奶奶对我们都好,大娘大伯又能干,哥嫂也都好相处,我自己就很有福,用不着羡慕旁……“ 许是这几天累狠了,话未说完,这丫头还是睡着了。 秦慕修摇摇头,到底不忍心把她再捞起来,就把她抱到床上,解了外衣,盖上被子,以免着凉。 刚把门带上,江恒来了。 “公子,封大人请您去大理寺一趟。” 封商彦已经换上襕袍,端坐在案前。 见到秦慕修,也不招呼,直接将手中卷宗推到对面,“你看看。” 秦慕修头都未低一下,嗓音清淡,“就算二皇子不是有意,伯仁却因他而死,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放了,否则,杨柳二家的公道何在?玉娘和杨舶的在天之灵如何安慰?双方二老的悲苦又怎生了结?” 封商彦暗暗悚然,他怎么知道卷宗里是二皇子被人下套的证据? “你,早就知道二皇子是冤枉的?” 秦慕修剑眉微挑,“我不知道。” 封商彦有些不耐烦了,这小子好生难缠! “那你怎么未卜先知卷宗里的内容的?” “封大人铁面无私,若二皇子确实强抢民女致使两人丧命,恐怕早就处置了,迟迟未判,那就是有蹊跷了。” 封商彦有种感觉,自己被眼前这人当枪使了。 这种感觉跟吞了只苍蝇似的,却又不能说什么。 只有冷下脸,“秦慕修,卖弄聪明的人,都是自作聪明。” 秦慕修皮笑肉不笑,“大理寺掌管天下狱案,我不过是跟大人举报了一宗凄惨命案,大人也是依法查处办案,谈何卖弄、自作聪明?” 封商彦烦躁不已,“搅.弄朝局,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慕修耸耸肩,“大人这话,恕难苟同,秦某一介草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看你的本事,可不止这一点呢!” 这些日子,他遍察瓦市,查明二皇子那日幸了玉娘,确非有意。 既非有意,那两条可怜的人命,算到他头上,便有些冤枉了。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将玉娘引.诱到梨花堂的幕后之人。 那个虬髯男子想必就是案子的关键,但他现在下落不明。 “真凶”不是二皇子,线索又断了。 还得想想怎么去宫里跟皇上请罪,封商彦头疼不已。 都是这个秦慕修害的! “秦兄弟,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看在赵娘子先后救了舍妹和祖母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追究了。我只劝你,别想接着三殿下弄权兴风作浪。皇上是明君,一切皆在眼里,储位之选,自有天定,搞这些小动作没用的。” 秦慕修敛起凉薄的笑意,直直看向封商彦。 “好一个自有天定,封大人应当于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说一说,毕竟三殿下年幼,形单影只,就算想兴风作浪,只怕也难敌万钧波涛。” 封商彦被这话堵得死死的。 皇上也真是,迟迟不肯立储,以至于他们这些当臣子也真难做! 当天,封商彦便进宫负荆请罪。 “皇上,微臣愚鲁,不该在殿上指摘二殿下,这件案子,微臣已经查出眉目了。杨柳二人之死,对二殿下来说,乃是无心之失。” 晋文帝将卷宗翻完,只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若不品行不端,旁人想害他也害不上。罚他五十大板并两年食邑,再去给那对苦命鸳鸯焚纸上香,以告慰亡灵。” 这个惩罚,对皇子来说,不算轻。 也保全了大理寺与封商彦的威严。 从狱中出来,慕青狠狠吸了一口外头清新的空气,面露狠戾。 “秦慕修,秦慕修,无名之辈,还当真不可小觑,就是你害得本宫在大牢里喂了半个多月老鼠,本宫记住你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病入膏肓的章诗诗 秦慕修今日休沐,不必去宫里。 赵锦儿提议道,“相公,马上天气回暖,大双小双都没衣服换了,你也知道我的,做饭和针线都抓瞎,范姑姑和刘妈忙着伺候他俩,只有晚上才有点功夫见缝插针,我怕她们熬坏了眼睛,想着哪天有空咱们上街,去成衣铺给他们买几身儿算了。” 秦慕修一向事事顺着她的,当即便道,“今儿可不就是个好天儿,正好带两个崽子出去转悠转悠,见见人,要不一直连话都不会说。” 两个孩子在外婆和亲娘手里时,她们只顾着拉皮条做买卖,哪有功夫教他们走路学语。 经常一整天下来,都不记得给他们喂食。 现在有范姑姑和刘妈悉心照顾,不过短短几天,就不怎么在地上爬了,满屋满院跑得欢。 两张小嘴也时常叽里咕噜,最先学会喊的是“油(刘)妈妈”,现在也时不时蹦出一声“丢(舅)妈”。 这会儿小双正拽着赵锦儿的衣摆,“丢妈丢妈~~” 大双见状,也跑过来争宠,“丢妈丢妈!!” 赵锦儿心都化了,蹲下身子,一手揽住一个。 “舅妈和舅舅带你们上街街,买糖糖、买衣衣,好不好?” “好,好!” 范姑姑和刘妈在旁笑道,“歹竹出好笋,那样的娘,竟生出这么两个粉妆玉砌的可爱孩子来,偏生爹不疼娘不爱,两个苦命的哥儿啊!” 刘妈则是道,“也不能全算苦命,虽然爹娘不济,但是这两个也是有造化的,遇到了咱们公子和娘子,若能一辈子养在咱家里,这两个孩子定有出息的。” “也是也是,这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但天下的事,往往就没有这般顺趟。 “一家四口”刚到瓦市成衣铺一条街,就碰到了老熟人。 却是秦二云抱着一个大包裹,在一家铺子门口与人讨价还价。wenxueзч “我这都是绫罗绸缎,老板你仔细瞧瞧成色!有杭绸,有蜀绣,都是上等的啦!” 老板挑挑拣拣,“料子倒是不错,只是你这些衣裳的花色样式,也太轻佻了些。我们收过来,顶多裁开做点绢子,卖不出什么价钱。” 秦二云咬牙,却也反驳不出什么。 这些衣裳,要么,就是在平安郡时邱二少送的,要么,就是在京城瓦市开幕之后置办的。 为了勾引撩拨恩客,不是坦胸就是露怀,布料少得可怜,正经人哪会买这种二手货回去穿。 “那您看着能给多少钱呢?我女儿有病,等钱救命呢!” 在瓦市做生意的,哪个不是人精。 顿时猜出秦二云的身份,跟烫手似的一把扔开。 花红柳绿的衣裳散落一地,有开档的大红小裤,有露着两点的翠色肚.兜,还有纱一样啥也遮不住的寝衣。 这些东西,叫路过的男人们看得血脉喷张,未出嫁的少女脸红心跳。 那些已婚的妇人们,则是骂道,“啧啧!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不知又是哪个院儿里的表子在变卖体己。想是穷狠了,连这种贴身的东西都卖!也不嫌恶心人!” 秦二云恼火,抢白道,“你这老板好生霸道!不要就不要,为何要把我的东西撒了?” 老板满脸鄙夷,“你打量我们都是傻子呢!你女儿做皮肉生意,得了花.柳病,你还出来卖她的东西!万一把病传了人,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赶紧滚!” 看热闹的妇人们听说有病,吓了一跳,赶紧离那些衣服远远地。 “咦!竟是花.柳病!都离远些,那病传人的!” 秦二云被当街羞辱,恨不能找个地缝子钻进去。 但还是舍不得那些衣裳,一边捡,一边回骂,“烂了嘴的!谁得花.柳病了!张嘴闭嘴表子长表子短,我看你自己才是表子!” 那几个妇人气极,原想揍她,碍着不知她是不是也有病,只好骂骂咧咧离开了。 狗急跳墙,兔急咬人,秦慕修不想招惹这种烂到根的亲戚。 与赵锦儿一人抱起一个娃,准备趁乱离开。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冒出一个人来,挡住两人去路。 “你、你们……大双小双怎么……” 两人抬眼看去,只见眼前妇人头上包着一块厚厚头巾,遮得只露一双眼睛,但那双眼睛通红,眼周尽是脓包,身量也是瘦得可怕。 赵锦儿一时半会都没认出是谁,还是她怀里的大双呜呜喊了一声,“阿娘,阿娘~~” 赵锦儿大吃一惊,这人是章诗诗? 章诗诗人品虽然烂得很,但模样儿是顶不错的,要不哪能把邱二少迷得五迷三道的。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赵锦儿就想着,城里的美人灯儿,果然跟乡下姑娘不一样呢。 可是,眼前这妇人,哪里还有半分妩媚模样? 秦二云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大双小双怎么在你们手里?”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赵锦儿顿时心急不已,下意识地就往秦慕修身后躲去。 秦慕修将怀中小双抱紧,淡淡道,“这倒要问问你们自己了,不是你们主动卖了孩子的吗?” 秦二云顿时语塞。 章诗诗一贯不要脸,如今病入膏肓,只求续命,却是更不要脸了。 上前就来夺孩子。 “把孩子还给我!” 秦慕修看她满脸脓疱都溃烂了,一怕她吓着孩子,二怕她把脓液沾上孩子,赶忙将两个孩子都推给赵锦儿,“带孩子们回家!” 赵锦儿担心秦慕修,都和秦慕修有一样的担忧。 好在瓦市离家不远,便道,“我马上就回来,你别让她挨着你。” 这厢章诗诗见赵锦儿带两个孩子走了,张牙舞爪道,“抢孩子了,抢孩子了!” 秦慕修在旁捡了一根木棍,抵在她胸前,以免她靠近自己。 “谁抢你孩子了!是你们母女将孩子卖了,我们恰巧碰着,不忍两个孩子沦为商物,才不计前嫌买了下来照顾至今。我们手里有你亲手摁的卖身契,严格来说,孩子们,跟你已经没关系了。所以,你的嘴巴放干净点。这里不是泉州,凡事讲求证据,再信口雌黄,我们便上衙门分辨。” 章诗诗咂摸了咂摸,“孩子是你们买回去的?” “那不然呢?” 第四百八十五章 破费破费 章诗诗眼珠子转了转,知道秦慕修与秦家其他人不一样,是个油盐不进的。 若把他惹毛了,他真能把她们娘俩拉去衙门。 京城的衙门,跟泉州的衙门可不一样。 泉州一见着你们是一家人,多是和稀泥,最后不了了之。 但京城的官员,大多铁面无私,她们自己明明把孩子卖了,又要往回抱,少不得一顿板子伺候。 她都这样儿了,哪里还挨得起板子! 于是她决定使“缠字诀”。 当场就哭起来,“我为什么卖孩子,还不是走投无路了吗?” “你们把我在泉州的退路绝了,我们娘俩实在没办法,带着两个孩子一路讨饭到京城谋生。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能做出什么大事业?叫人连哄带骗轮落风尘,若不是为着两个孩子,我都想一头撞死!” “现在我不幸得了这个病,想也没几天好活了,孩子们继续跟着我只会饿死,我卖他们,是为了把他们送到好人家去享福啊!” 章诗诗悲从中来,一面说,一面哭。 只可惜,她的话,七成都是假的。 她的泪,八成都是为自己得了这个治不好的病流的,才不是为了孩子们呢。 可路人们不知缘由,更不知章诗诗为人,这不就有人被她糊弄住了吗。 “哟,听着这位娘子的话,倒像是有故事的人。不知是遭受了什么变故,才沦落到今天这一步的。” “倒也是,泉州到京城上千里路呢,能带着两个孩子一路讨饭过来,定是很爱孩子们的,奈何时运不济,得了这病。母子连心,没了孩子,只怕这位母亲的命也要没了。这位小公子,就把孩子还给她吧!” 饶是秦慕修城府深沉满腹谋算,跟女人吵架这种事儿,却委实不在行。 总不能从她在邱家勾引主家开始,一路说到她想讹老秦家吧? 路人有心思听,他还没工夫说呢。 不由和赵锦儿一样,想念起老家的大娘来了。 大娘要是在,鞋底板就甩过去了,哪用得着打这种口舌官司。 秦二云见女儿占了上风,顿时来了底气,帮腔道: “各位爷叔婶嫂啊!你们是不知道啊!眼前这位,是我嫡嫡亲的外甥啊!我们一家落难,不指望他们帮补一把,可也不能这么落井下石啊!无奈卖了两个孩子,是我们不对,但他们眼睁睁看着我们急得卖了孩子,也不肯帮一丁点忙,最令人气愤的是,竟还从人贩子手里把孩子买回去来埋汰我们,太叫人心寒了!” 路人已经换了一波,先前那一波骂母女俩不要脸的正义大妈们都走了,新来的这一波不明就里,就起哄让秦慕修还孩子。 “确实不应该,亲戚间不就是该互相帮忙吗?哪有这样的亲戚!” “孩子赶紧还给人家吧,买孩子的钱,就当这位大姐借你们的,将来还你们就是!” 上京纪法严明,时不时就有官兵巡逻,还真鲜有人这样当街撕拉的。 一时间,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箍得跟个铁桶似的,把秦慕修死死圈在里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拿手指头指着秦慕修口吐芬芳。 毕竟,正常母亲,不遇到天大的事儿,哪里舍得把一双儿子纷纷卖人呢? 就在秦慕修快叫唾沫星子淹死之际,一个铿锵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我说,你们哪来那么大脸!你要先把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卖了,再卖孩子,或许还真是走投无路,孩子都卖了,还留着这些污糟玩意儿,算起来,孩子在你娘俩儿的心里,还不如那点皮肉买卖呢!卖孩子的不是你们?亲手摁了卖身契的不是你们?现在倒整得旁人抢了你们孩子似的!我们公子不收留了孩子,孩子这会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们倒好,见孩子养得干净白胖了,就想张张嘴皮把孩子诓回去,打量一转手,又能再卖一次好价钱呢!” 这人一边说,一边扒拉开人群,已经挤.进人群中央,气势汹汹得站到秦慕修身旁,横眉竖眼的活像一只母老虎。 原来是刘妈! 赵锦儿回去把孩子放下了,范姑姑忙着看顾抽不开身,刘妈听了缘故,却是越想越气! 世间哪有这样的娘! 两个孩子,她一把屎一把尿一口奶的拉扯了大半月,早就当成自己孩子养了。 孩子娘竟然想在这个时候往回弄,公子和娘子答应,她也不答应! 她一贯彪悍粗糙,也不怕什么花.柳病,伸着指头直接戳到章诗诗面门。 “你个臭表子!你给孩子喂过奶,还是洗过尿片子了?一天到黑,只顾撅着个骚屁股到处浪男人!孩子都一岁多了,路不会走,话不会说,瘦得比人家七八个月的孩子还不如,你也好意思,说你为了两个孩子才沦落风尘的?” 又指向秦二云。 “还有你!一大把年纪,到哪儿找不到一点干净活计,窜头窜脑的当起老.鸨子,卖的还是自己女儿!你这上梁就不正,下梁能不歪吗!原来你家卖儿卖女竟是有传统的!你反正卖惯了人,也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吧?好比你今晚收了嫖客的银子钱,就该知道,今晚你女儿就是给人折腾死,你也不能哼一声!你外孙如今已经叫你们卖了,生死好赖都与你们无关了!更何况,你那表子女儿不是说了,卖孩子是为给孩子找个好前程么,现在你们放心吧,我家公子娘子把孩子照料得好得很,今儿上街,就是给孩子买衣裳的,不像你们,出来卖这些玩意儿!” 最后转过身,掐腰对着众人道: “还有你们!瞅啥瞅,看啥看!这种脏事儿还看得津津有味,也不怕污了眼睛!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懂不懂?古人都说了,离劝人大度的蠢货远些,以免她遭天打雷劈的时候劈着自己!起开起开,哪儿来的哪儿散了去!” 她一口京片子,不比赵锦儿和秦慕修都带着温.软的南方口音,一听就是不好招惹的本地人。 这么炸着唾沫星子骂人,刚才那些嚷着叫秦慕修还孩子的,哪里还敢逼.逼赖赖,红着老脸赶紧散了。 壮声势的人走了,秦二云母女俩便有些怵—— 眼前这女人,怎么的战斗力比王凤英还强? “你、你又是哪根葱?我是阿修的亲姑姑,我教训外甥,轮得到你指指点点?” 秦二云壮着胆子支支吾吾道。 “我呸!”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妈一口浓痰吐到脸上。 “我要是你,我就夹着嘴赶紧跑路了,还敢当街攀亲戚?当姑姑的卖了外孙,外甥好心买回来收留了,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恩将仇报当街诬陷,我当家的侄子正好在慎刑司,来来来,咱们去慎刑司走一遭,问问天底下有没有这个理儿!” 说着,就拎小鸡般拎住秦二云的衣领子,“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提着你!” 本来隔空对骂,秦二云就已经被刘妈吓得气焰全无,现在被她拎在手里,那声音就在耳边,几乎震通了她耳膜,秦二云快吓尿了。 “我、我、我不去!我做什么去衙门,我又没犯法!” 秦二云到底在大户人家干了那么多年,最是识时务。 知道在眼前这个肥壮女人手里讨不了好,连忙使出“逃字诀”。 “诗诗,我们回家!莫跟这种没修养的悍妇理论,没得跌了身价!” 刘妈不怒反笑,“我要是没见着你们娘俩儿,当真不知世界上还有人脸皮子这么厚!我再不济,好歹是清清白白的人家,靠自己一双手一对奶.子挣生活!”说着,抖了抖自己奶.子,“你们还不知道吧,两个哥儿如今都是我在喂!” 看热闹的虽散了大半,两旁还有些铺面里有人探着头在继续听,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原来是奶娘,怪不得跟老母鸡似的护犊子,可见对两个孩子是真心!” 又有人道,“亲娘做了表子,把孩子都卖了,养母带回去还专门给请了奶娘,谁真心疼孩子,一眼就看出来了啊!这年头,请个奶娘可不便宜!” 这时候,刘妈已经不紧不慢的脱了鞋底,趁秦二云母女俩不备,狠狠扫过去。 一顺撇,直接扫了两人的脸。 这还不过瘾,反手又扫回来,又把二人另一边脸瓣子也扫得又红又脏。 饶是章诗诗病得皮包骨头,还是当街跳将起来,捂着脸怒目圆瞪,恨不能一口把刘妈吃了。 “你这个泼妇!青天白日,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敢打人!” 刘妈冷笑一声,“娘喊我悍妇,女儿喊我泼妇,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妇,人尽可夫的荡.妇!知道为什么用鞋底板打你们吗?因为我怕脏了自己的手!今儿两鞋底板是给你们提个醒儿,别惦记大双小双了,再敢觊觎,老娘上的就不是鞋底板了!” 罢了,厉喝一声,“滚!!” 母女俩本还想拉扯拉扯秦慕修,奈何这护崽的夜叉太吓人,先逃了再说。 回头打听到他们的住处,仗着是两个孩子的亲娘,不怕讹不来白花花的银子。 赶跑母女俩,刘妈一边套鞋,一边骂骂咧咧。 “什么人呐!散了啊散了啊!这种玩意儿看多了,没得长鸡眼,亏你们也当个新鲜瞧到现在。” 摒散众人,赵锦儿总算挤到秦慕修身边。 “相公,你没事吧?” 秦慕修无奈地耸耸肩,“她们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就是嗓门没她们大,话没她们的脏,委实吵不过。” 夫妻俩心有灵犀地噗嗤一笑,异口同声道,“要是大娘在就好了。” 刘妈奇道,“大娘?” 赵锦儿解释道,“我们老家大娘,也是个会拌嘴的,一般人等闲吵不过她。” 刘妈哈哈大笑,“不怕,大娘不在,不是还有我呢嘛?下回再遇着这种鸟气,千万别忍着,得当场出了,否则会憋出病,有句话叫,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气死自己,知道不?” 赵锦儿抿着嘴直笑,“多亏刘妈,要不锦儿这亏,我们就吃定了。” 叫秦二云母女这么一闹,大双小双都送回家了,买衣服倒是不好拿捏尺寸了。 好在刘妈对两个孩子上心,衣服看一眼就知道合不合适。 三人在一家卖小孩儿衣裳的店子里,刷刷给俩宝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各买了三四身儿。 秦慕修不由刮目相看,小媳妇儿是吃过苦的,一向抠搜,对孩子倒是大方得很! 赵锦儿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悄声道,“封老太太不止许了个人情给咱们,还封了五百两诊金,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还有,最近看了不少贵妇小姐们,家家都大方得很,昨晚点了点,竟有上千的体己了。” 秦慕修恍然大悟,原来是发了财了。 存心戏弄戏弄她,“怪不得……既发了小财,怎么的也该破费破费。” 赵锦儿连忙搂紧钱袋子,“破什么费?” 看她一副小财迷的模样,秦慕修又好笑又好气,“就不能请相公吃顿好的?” 赵锦儿松口气,嘀嘀咕咕道,“吃顿便饭倒没什么的。但要花冤枉钱就不能够了,这些钱,我攒着有用途呢。” 秦慕修倒是好奇了,“何用?” “皇上不是说要赏咱们宅子吗?等宅子下来了,置办家具物什啊。而且我做饭实在太难吃了,范姑姑和刘妈,咱们恐怕也得长远用下去,不得给人家开工钱么?” 秦慕修顿了顿,一时间有些心酸又有些自责。 这丫头,跟了自己,没享过什么福,倒是一直让她操心家用。 “锦儿,辛苦你了。” 赵锦儿气盖山河道,“这有什么辛苦的,我还觉得如今的钱,来得太容易呢。想想没出嫁时,身上连一个铜板儿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挣钱,如今嫁了相公,竟是越来越发达,相公,你就是我的摇钱树啊!” 秦慕修一时无语,“……” 摇钱树?什么鬼。 “今晚就给我的摇钱树破费破费,这上京城的餐馆子,只要不超过三两,随你挑。” “……” 随你挑,还得不超过三两,财迷没跑了。 实在不忍心花她的血汗钱,“逗你玩儿呢,范姑姑的手艺很好,回家吃就是,不必在外头抬花架子。” 赵锦儿立时如临大赦,“真的?这样最好了!我们相公真是懂事!” “……”秦慕修哀叹,在这个家,还有他的地位吗? 赵锦儿厥起小嘴,“其实,除了置办家私,我还有旁的愿望,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实现。” “哦?你倒是说来听听,看看为夫能不能帮帮你。” “我呀,还想在瓦市或买或赁,弄一间铺子。” “弄铺子作甚?” 第四百八十六章 食不厌精 赵锦儿灵动的眸子转了转,似乎有很深的打算,又不大好意思与秦慕修说。 便道,“你猜嘛。” “你想开医馆。” 赵锦儿睨向他,满眼都是娇痴,“啊呀!我怎么想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秦慕修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是啊,你这小泼猴,休想逃出我的五指山。” 刘妈送衣服回去了,两人浮生偷得半日闲,一路吃一路逛,买了许多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 眼看到了中午,正好到了一间名曰“食不厌精”的餐馆门口。 这餐馆与那些大酒楼不同,十分别致古朴。 里头传出的香味,亦是勾得人食指大动。 赵锦儿自己发馋,便道,“我想了想,还是给相公破费破费。” 秦慕修伸手抹了抹她嘴角的哈喇子,配合道,“我正好饿坏了。” “那我们就进这一家?” “就这一家!” 进了小院,却是一个眉眼俊秀的花季少女迎上来道,“实在不好意思,今儿客满了。” “啊?”赵锦儿失落不已,“我们愿意等等呢?” 女子赔笑道,“娘子头次来吧?我们这里是私厨,每日接待三桌客人,老板娘亲自下厨,只接受预定。您就是愿意等,今儿也没菜了,纵是有菜,老板娘也不见得愿意做呀。您要是真想吃,现在可以预定,下月初八有一桌空席。” 赵锦儿不由咋舌,“啥?吃个饭还要预定?预定还得到下月初八?” 秦慕修道,“京城达官显贵多,有些人不想抛头露脸,就时兴起私厨了,味道服务好的,自然人气越传越旺,也没甚稀奇。换一家就是。” 就在这时,里头又出来一个身段风流的瓜子脸少女,凑到先前那少女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那少女便对赵锦儿道,“可巧了,里头有桌客人包了两桌,请的客却没来,说愿意让给你们。” 赵锦儿激动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秦慕修心知这样的私厨,价钱不会便宜到哪里去,等会儿会账的时候,只怕媳妇要肉疼。 但她此刻这么雀跃,便没提醒,过两天慕懿那头得交束脩了,想来不菲,不至于吃不起这样一顿。 夫妻二人被引到一间梅香满屋的清素雅间,赵锦儿问那引路女子,“菜单呢?” 女子笑着布筷,“食不厌精从没有过食谱呢,都是老板娘早起去菜市场闲逛,看到什么好的,就买下来,等会儿上的菜,全凭她的兴趣来做。” 赵锦儿不由嘀咕,“这餐馆委实稀奇,在泉州从没见过的。” 秦慕修笑着在桌下拍她手,“泉州自是不能比京城。” 说话间,接连有美貌妙龄女子上菜。 菜式新奇古雅,女子手若柔荑,不消送进肚子,光是看看,就秀色可餐。 连着上了七八道菜,总算停了下来。 一个女子躬身道,“菜已上毕,两位贵客慢用。” 出来吃个饭,竟是这样帝王般的待遇,赵锦儿受宠若惊,拿着筷子,都快不敢吃了。 秦慕修却泰然处之,漫不经心地给赵锦儿夹了一块甘汁枣糕,眼睛也没抬,“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们。” 女子就退了出去。 一餐饭吃下来,果真再没人进来过。 会账时一算,竟要八十两银子,赵锦儿急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什么!八十两!就八碟子菜而已!每碟只有这么点,两筷子就没了!你们是黑店吗?” 她平时都温顺得像只小绵羊,不碰到她底线,是不会这样急眼的。 八十两啊!她接生了两个孩子,才收八十两诊金而已。 八十两,都够给老家的药田,买上一年的药种了! 几口小菜就要八十两,不如拿把刀来剜她的肉算了。 柜台上的美貌女子也不恼,笑盈盈解释,“娘子,我们小店卖的不是菜,是服务。我们老板娘亲自下厨,比外头餐馆酒楼里的腌臜厨子,干净不止百倍,还有我们这小院儿,每日只接待三席,多的人一个不许进,哪怕是皇上爷来了,也没这个面子,任何人,想在这里谈点事儿,绝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什么事儿都能阅后即焚。” 赵锦儿见没有转圜,哭丧着脸,“我就是肚子饿了,想吃两口饭填饱肚子,你说的那些,我又不需要。呜呜,相公,八十两啊,我实在舍不得啊!这能报官赖掉吗?” 秦慕修满头黑线,“那是万万不能的,不是说破给为夫破费破费吗,就当破财消灾吧,以后都在家里吃,总能省回来的。” 见赵锦儿心疼得都快哭了,那女子笑道,“不怪小娘子心疼,怪我们没在你们进来时说清楚,这样,给你们打个八折吧,就当交个朋友,往后再有需要用到食不厌精的时候,欢迎再光临。” 人家都这么说了,赵锦儿只得颤着心肝付了账。 秦慕修少不得一路安慰,好在赵锦儿虽然有点财迷,却不是钻牛角尖的个性,掏了也就掏了,并没有惦念许久。 回到家,哄着她午睡了,秦慕修却没停留,立即出门了。 一路到了大理寺。 看到他,封商彦的表情很是精彩,满脸写着:怎么又是你? 但很奇怪,又狠不下心赶他走,不知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秦慕修开门见山,“朝中若有人私自建立情报机构,当如何论处?”:魰斈叁4 封商彦怔了怔,“谁啊,这么大的胆子。” “这得封大人去查了。” 封商彦凉笑,“小子,又准备给我下套?这回又是要对付谁?” 秦慕修一声哂笑,“大人这话说的,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所在,特来上报大人,至于大人查不查,是大人的事。” 封商彦一向中正,这种玩心眼子的事,是真不在行,几句话就没了耐心。 满脸不耐烦道,“有话快放!” “我在瓦市发现了一家私厨,看样子绝不简单,或许藏着什么猫腻。” “私厨而已,上京多的是,你凭什么说人家是情报机构?” “若一家私厨,用的婢子全是美艳的妙龄女郎,且这些女郎身负武功、处变不惊,任何时候都如提线木偶般周到热情、滴水不漏呢?” 第四百八十七章 胡奴 赵锦儿到底是乡下穷苦出身,在食不厌精里吵嚷了两次,在京城本地人眼里,那是大大的不上台面了。 可整个食不厌精里的婢女,没有一个露出半分不屑鄙夷之意。 那种训练有素,绝不是一间私厨里的婢女能有的。 哪怕是军营,都很难训练出这样的士兵。 而且,她们都有武功,且武功不低。 秦慕修自己虽不会武功,前世身边却有无数高手环绕,见多了,对高手的的气息、步伐、身盘都比较熟悉。 那些婢女,气息稳重,步伐轻盈,身段柔.软不失坚硬,都是习武的表现。 杀鸡焉用牛刀,餐馆里的粗使婢女,用得着样貌、涵养、武功,样样精通? 封商彦也听出了蹊跷,“你可看清楚了?” 秦慕修没有过多描绘,话说七分则满,封商彦是聪明人,当知道接下来怎么做。 这样一个神秘的餐馆,靠着每日三桌席面的收入,是绝对养不起这么多妙人儿的。 高昂的餐费,也只有权贵才能负担起。 而权贵之中,最灵通的,就是消息。 在风起云涌的京城,消息,堪比兵权。 是谁,不惜重金,弄了这样一个所在? 大皇子慕佑? 二皇子穆青? 还是那些手握重权、想要搅.弄风云的权臣? 封商彦知道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有人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这般猖狂,是毫不掩饰的藐视君权了。 “地址告诉我。” 秦慕修眉眼染了笑意,不管这次揪住的是谁的小尾巴,他为慕懿撒开的大网,都已经逐渐成型。 这张大网,要拉拢一些人,譬如封氏一门忠烈,譬如不久后就会得到调京机会的蒲兰彬,譬如即将金榜题名的裴枫等等。 当然,这张网还有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扳倒那些拦路石。 大皇子,二皇子,庞太师,温居正等等。 …… 转眼到了九日后,春闱结束,贡院开门。 考子门考完最后一门,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也好,愁闷的也罢,都三步并作两步,迅速逃离了这座困囿了他们九天九夜的樊笼。 “出来了!出来了!” 赵锦儿眼尖,最先看到从里走出的裴枫。 只见他瘦了些,唇角腮边都长了密密麻麻的胡茬,但精神头很爽快,不用猜,也知道考得一定不错。 秦慕修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怎么样?” 裴枫胸有成竹一笑,“不敢说必得会元,三甲应当没问题。” 见他这么自信,两口子悬了九天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三甲五甲的不重要,只要对得起自己这些年的寒窗苦读就罢了。” 裴枫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个想头,一考也不能定终身,只要能入庙堂为君效力,就有发光发热那一天。” “上马车吧,三殿下在贵宾楼设了薄宴,为你庆祝。” 裴枫倒是大方得很,丝毫没有扭捏,“两个月没见,倒还真有点想他了。走!” 上了马车,三人透过帘子往外看去。 看到冯红雪刚刚不紧不慢出来,脸色看不出喜悲,只有坦然与自洽。 裴枫道,“我看过他的文章,倒是个劲敌。” 秦慕修微微眯眼,冯红雪确实是有实力的,若不是守孝耽误了,上一届就该拿了状元。 只是此人亦正亦邪,太过功利,暂且也搞不清立场。 且放着吧,若能收为己用,自是最好,若不能……总有解决的法子。 “咦,那人……”裴枫突的惊呼一声。 赵锦儿探头一望,只觉眼熟得很,想了一会,也惊呼起来,“邱二少!” “这可真真儿是冤家路窄,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来接邱二少的,是他的妻子。 想来这位新少奶奶深知丈夫的德行,一刻也不敢松懈,千里迢迢地陪在身边,生怕上京一趟,一个不留神,又给她整出两个狐狸精来。 赵锦儿呢喃道,“他知道章诗诗母女也到京城来了吗?” 秦慕修撇撇嘴,“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他现在哪里还能想得到她们。” 想到章诗诗那副鬼样子,赵锦儿不由叹口气。 “她病到那个地步,若好吃好喝汤药不断,或许能撑个一年半载的,若饥寒交迫,放之任之,就是一两个月的事儿了。也是个苦命人。” “怎么,那娘们也到京城来了?” 裴枫并不知这几日发生的事,赵锦儿叽叽喳喳跟他说了,“好在大双小双我们都找回来了。” 裴枫唏嘘不已,随后又道,“她就是命苦,也是自作的。她父母干了半辈子,好赖也攒下点体己,找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女婿,不是难事儿,可她偏心比天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殊不知,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既选了这条路,什么后果都得自己受着。” 说是这么说,赵锦儿还是挺难过的。 第一次见到章诗诗的时候,那股子惊艳,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这才一年多,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秦慕修知她心善,道,“好歹是大双小双的娘,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回头找个人,给她们送点草药去,还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造化了。” 赵锦儿其实早有这个想法,她如今已经是正正经经的女医了,见死不救,实在有违本心。 但章家与老秦家那么多纠葛,章诗诗又那么狠毒,不但想毁了二哥的前程,还对秦老太起过杀心,她自己也过不去这个坎。 秦慕修以大双小双的名义,这么一说,她就豁然开朗了。 “也是,到底母子一场,我们匿名给她送点药,就当替两个孩子还了她的生育之恩吧。”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贵宾楼。 这贵宾楼乃是京城最华贵的酒楼之一,来此宴客的非富即贵。 小二早早等在门口,打了帘子,早有胡奴跪在地上当人肉踏板。 赵锦儿和裴枫哪里见过这个架势,纷纷摆手拒绝了,“我们跳下去就行,不用这么着。” 倒是秦慕修,面不改色地踏上胡奴的脊背,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踏过千次百次。 而那胡奴在他眼里,就是一块普通的石板。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中了! 他下去之后,转身牵过赵锦儿,一拉,赵锦儿也身不由己地踩到那胡奴的背上。 胡奴干惯了这行,赵锦儿这么轻盈的小姑娘踩上去,人在底下纹丝不动,跟石板委实也没有二致。 裴枫苦出身,总觉得这样有点作践人。 从另一侧跳下来了。 秦慕修没勉强他,将来位居高位,迟早会习惯这种阶级之差。 只淡淡对赵锦儿道,“给点赏钱罢了。” 赵锦儿虽然抠搜,这回却给得心甘情愿,心里还咂摸着:钱也太难赚了吧! 三楼的天字号雅间里,慕懿穿着常服,却也和从前云泥之别。 天潢贵胄的气度,油然而生。 来的路上,裴枫还想着,小家伙身份虽高贵,好歹是共患难的,大可和从前一般对待。 可这会儿见着了,就不这么想了。 慕懿的派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认知。 皇子就是皇子,是高高在上的,身份仅仅低于皇上! 但让他行君臣之礼,他一时间也有些不适应。 一时间竟愣在门口,进退维谷了。 慕懿主动站起身,热贴贴道,“裴大哥,这几日辛苦了,快坐。” 裴枫听他未改称呼,也就自在了许多,深深做了个揖,心悦诚服道,“三殿下,从前多有失礼了。” 慕懿笑道,“裴大哥,你我患难之交,说这种话,就太见外了。人前你唤我一声三殿下,人后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喊我木易就是。” 秦慕修道,“我和锦儿背地里也还喊他木易呢。” 裴枫这才彻底松下一口气,爽朗一笑,“小木易,你瞒得裴大哥好苦啊!岂不要自罚三杯?” 几人都笑了。 慕懿果真仰脖饮尽一杯。 裴枫到底不敢真让他喝三杯自罚酒,拦下道,“你也是不得已,一杯就够啦!” 几人和乐融融,当真找回些许在小岗村时相依为命的感觉来。 大家又说起老家的亲人们,都甚是想念。 今晚这一局,其实是秦慕修提议慕懿办的。 慕懿尚幼,虽有赤城,为人处世上却没什么经验,不懂得拉拢人心。 秦慕修让他亲自宴请裴枫,前有落难时襄助相辅之情,后有风光时锦上添花之意,裴枫将来有了成就,势必向着慕懿。 回到家,范姑姑早已把沐浴事宜准备好,请裴枫洗尘。 两口子照例去逗一会大双小双。 赵锦儿道,“相公,两个孩子还没名姓呢,眼见着大了,总不能一直大双小双地叫,咱们还是给他们取个名儿吧。” 秦慕修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实在不知道两个孩子姓什么为好。 到底是邱家的孩子,但父亲已经不要他们了,总不好上赶着去姓邱。 母亲又是亲手卖他们的人,也不能姓章。 跟他姓秦的话,到底人家父母都还或者,也说不过去。 就为了这个姓氏弄不明白,所以至今没有提起这茬。 范姑姑是个人精儿,看出秦慕修的犹豫,笑着打圆场。 “孩子养到三岁才生根呢,喊小名儿好养活,现在不急着取名号。” 赵锦儿心思单纯,就被糊弄住了,“这样啊,那就不取吧,这俩娃身子比一般孩子都弱些,不得不信点。”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放榜。 七日之后,报喜人一匹快马,扬尘而至。 “裴公子可是居于此处?” 江恒一听,就知中了。 连忙向里头传道,“裴公子,裴公子!恭喜恭喜!你中了!” 裴枫知道报喜书左不过就是这两日,面上虽没什么,多少也是紧张的。 每日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两个眼眶都熬青了。 偏偏今日一觉黑甜,睡到现在还没起来。 秦慕修知他忐忑几日没休息好,就吩咐都不许叫他,让他好生歇着。 谁曾想这会儿喜报来了。 连忙敲门道,“老裴,老裴!快起来!” 裴枫正在做噩梦,梦到自己考得一塌糊涂,莫说会元三甲的,连榜都没上。 冷不丁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会,怎么会!” 门外的秦慕修哪知道他在说梦话,“你糊涂了!怎么不会!” 顷刻间,十年寒窗苦读的画面历历在目,裴枫委屈得大哭起来,“我不信,定是有人害我!乡试就害我,现在春考竟还害我!我不服,我不服!” 秦慕修一头雾水,一掌推开门,“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放榜了,报喜人来送喜报了!” 裴枫这才揉揉眼睛,看清眼前之人,“你说什么?” 秦慕修重复一遍。 “我没落榜?” “你什么时候落榜了?” 裴枫激动得抱住秦慕修,“太好了,原来是噩梦!吓死我了!” 秦慕修满头黑线,“你快拾掇出个人模狗样儿来,人在外头等着呢,我出去帮你挡挡。” 不一会,裴枫换上他最好的一身衣服,头发梳得溜光,昂首阔步走了出来。 报喜人双手捧起榜书,恭恭敬敬道,“恭喜裴公子,您乃榜首,本届会元!” 饶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裴枫的眼眶,还是顿时酸涩起来。 他的手微微颤抖。 顿了许久,才抬起来接过那榜书。 沉声道,“多谢。” 报喜人笑道,“老爷哪里话!我们给您送喜信儿,都沾着文曲星的光儿!回去家里孩子都能聪明点儿。” 秦慕修叫赵锦儿给报喜人赏钱,再留他喝茶。 这边厢,院门口已经围起一圈看热闹的人。 有小孩子进来讨喜糖吃。 赵锦儿没经验,不曾准备,手忙脚乱。 还是范姑姑赶忙端了几碟子刚做好的糕点,给小孩子们分了。 “来来来,都沾沾我家公子的喜气,我家公子中的可是会元!赶明儿殿试,十拿九稳的状元!你们呀,吃了我家的糕点,将来也能做大学士!” 一时间,别院里喜气洋洋,人人脸上都泛着暖融融的光。 直热闹到中午,人才散去。 裴枫沉默着坐了一会,拿了三根香,朝着西方拜了三拜。 然后跪下去,喜极的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了,滚滚落下来。 “奶奶,我中了,您在天有灵,高兴高兴!没有您,就没有孙子的今天。” 一旁的赵锦儿见了,顿时想到自己爹爹,眼眶也开始泛酸,倚在秦慕修肩头,哽咽着道,“真好,真好。” 第四百八十九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秦慕修也笑着说好。 “春风得意马蹄,一日看尽长安花,老裴,你也算熬出头了。” 裴枫拭干眼角,心情复杂地站了起来,“纵是春风得意,奈何长辈寂寥,无人分享。千辛万苦养育我的祖母已经西去,生我的父母又不知身在何处……” 两口子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蔺太太。 “裴大哥,待你锦衣还乡,还是去蔺府一趟吧。” 裴枫的脸色,顿时有些生涩,想到那次没有成功的认亲,心里就生出抗拒。 “还是算了。” 赵锦儿鼓励道,“那次,是恰巧被有心走捷径的小人搅和了,裴大哥莫要失了信心。你是没见过蔺太太,你只要见到她一面,就知道你们长得有多像!” 秦慕修也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 宽慰道,“寻亲不就是个不断试错的过程,不能因为一次误会,就放弃了找到生身父母的机会。蔺太太这么多年也在不断寻子,你们双向奔赴,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裴奶奶在世时,尚有一份亲情在,裴奶奶过世后,裴枫对亲情的渴望愈发强烈。 尤其是现在,他通过不屑的努力,终于取得了斐然的成绩,更是比任何时候都盼着有双亲分享。 “再说吧。” 见他松口,两口子相视一笑。 两边都在寻亲路上遭遇无数磕磕绊绊,这事儿还是徐徐图之,不急在一时。攵學3肆 “写封信给珍珠吧!家里一定也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赵锦儿笑道。 裴枫点头,“这个自不必说。”说着,低下头,麦色的脸颊难得地泛起一抹赧色,“其实,我早就写好信了,就等着放榜呢!有了这个成绩,也算不辜负珍珠妹了。” “七日后殿试,届时上堂接受天子考问,预祝你一马平川,勇夺桂冠。”秦慕修拍拍他肩膀。 裴枫眼底顿时燃起一阵炽.热的火焰,“我自会尽力。不多说了,信在这里,烦你帮忙送到驿站去,我得抓紧时间温书去。” 当天下午,秦慕修进宫给慕懿授课时,得知第二名果不其然是冯红雪。 第三是庞太师的外孙,庞少卿。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邱二少竟得了个第十的成绩。 东秦人才济济,能在春闱考进十甲,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赵锦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骂好几声老天不开眼。 “真没想到,这渣男读书竟还行,将来入了仕做了官,也不知是百姓福还是百姓祸。” 秦慕修淡淡笑道,“评价一个人,要从方方面面来看,他能把书读到这个程度,说明身上必有可取之处,至于将来是福是祸,再论吧。” 裴枫倒是半分不敢轻敌,“他年纪轻轻,已经娶了两房妻室,又有一群通房姬妾环绕,内宅乱糟糟的,一般人早就没法把心思放在读书上了,他竟能考到第十,若没有这些女人扰乱,说不定都能冲刺三甲。” 秦慕修表示认同。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裴枫更是没日没夜的温书。 他出身寒门,和那些富贵公子相比,见识肯定要短缺很多,更要实打实地在前人的文章理论上下功夫,誓要在殿试时做到旁征博引。 赵锦儿见他废寝忘食,担忧道,“这么没日没夜地看书,把身体弄坏了怎么办呀?” 秦慕修也怕他过分紧张,反而失了优势,便找了个机会,对他道: “老裴,你是不是担心自己于见识上,比那些富家子弟短缺些,怕在殿试中落了下乘?” 裴枫抬起一双熊猫眼,“没错。” “可你也有他们没有的优势啊。” 裴枫僵了僵脖子,满眼都是疑惑。 “他们身在富贵窝,确实能见到一些你没见过的世面,但世面再大,能有皇上见过的世面大吗?总不能去皇上面前摆弄自己那点可怜的‘世面’。可你,扎根底层百姓之中,百姓的疾苦与需求,你比他们谁都清楚。这个国家,权贵只是小部分,百姓却是大部分,帝王更需要的,是对百姓的思考与见地。” 裴枫如醍醐灌耳,脑子一下子清晰起来。 双手合十,狠狠地拍了一巴掌,“高,高见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从这里切入呢!” 聪明人一点即透,无需再多言语。 赵锦儿忽的也来了一句,“裴大哥还有个任谁也没有的优势。” “什么?”两人同时看向她。 赵锦儿笑道,“裴大哥给皇上挡过刀子啊!我看戏本子上唱的,为皇上挡过刀的人,不是当了驸马,就是封了大官。” 秦慕修和裴枫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秦慕修道,“这下没有包袱了吧?既想通了,就没必要再把自己困囿于书本了,明天就要入宫面圣,今日弗如一起出去散散心,回来再好好睡个觉。” “也好。” “裴大哥还没去过瓦市呢,京城的瓦市可热闹了!尤其是晚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玩得紧。” 裴枫道,“就去瓦市!” 今晚之行,为的就是把裴枫逛累,好睡个好觉,三人干脆步行。 在瓦市逛了一圈,赵锦儿铁公鸡拔毛,“上京城的香饮闻名天下,我请你们喝蜜柚茶去。” 裴枫咧嘴一笑,“哟,来京两月,锦丫也学得风雅起来了。” 赵锦儿气得打他,“几十大钱一小盏呢,不喝拉倒,我跟我相公喝去。” “别,别呀!我喝!” 三人一路走进一家叫“蜜雪”的香饮店,未免上次在“食不厌精”的悲剧再度发生,赵锦儿事先问了价格。 有些贵,但在接受范围。 这才首肯身后两个男人入内。 裴枫打趣,“这是什么意思,喝盏香饮,把她肉疼成这样。” 秦慕修悄声在他耳边道,“有故事,改日与你细说。” 三人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小二不一会就送来三盏精致的蜜柚茶。 “京城人真会享受啊!解渴都能搞出这么多花样来。” 正闲聊着,旁边桌的人走了过来,睥睨着裴枫上下打量一番。 裴枫被他看得一头雾水,“我认识你?” 第四百九十章 三甲齐聚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哥,通身华贵气派,满眼傲气,一看就身份不俗。 但裴枫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人是谁——他怎么可能认识这么有钱的人! 瞧他腰带上的金扣子,比裴奶奶临死前留的传家宝金镯子三个还大! 秦慕修却是认出此人了。 正是第三名,庞太师的外孙庞少卿。 庞少卿眼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嫌恶和轻视,根本不理会裴枫的发问,转身回了自己的桌子。 裴枫是个有血性的,被盯了这么一大会,还不理人,心头顿时腾的蹿起一团火。 “变态吧不是!” 邻桌的另外两个青年立即红了眼,卷起袖子怒道,“小.逼崽子,你嘴巴不干不净地说谁呢?” 裴枫冷笑一声,打架? 他一身的腱子肉,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谁变态说谁。急什么眼,难道你们变态?” “胆子够肥的!敢对庞少爷这般不敬!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两人正要起身闹事,却被庞少卿拉住,“储兄、耿兄,莫惹事,那可是会元,你们得罪不起的。” 褚怀秀和耿爽一个是户部左侍郎的公子,一个是定远侯的外甥,也参加了本届科举,只可惜成绩都很一般,已经到一百名开外去了。 听说眼前这位寒酸的小子,竟是本届会元,心里头那股憋屈,愈发旺盛了。 “闹呢?考官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这种土锤子也能进宫面圣?不怕脏了皇上的眼睛!” 庞少卿微微一笑,茶里茶气道,“话不可这么说,能得会元,必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的。” 褚怀秀和耿爽哪里福气,“我呸!不过是个穷胚子!乡下又没什么好玩的,只能埋头读死书而已。考那些读读写写的玩意儿倒是可以,终究难登大雅之堂,明儿进了皇宫,只怕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到了皇上面前,别吓得尿裤子才好。” 说着,几人恶趣味地哈哈大笑起来。 裴枫腮帮子鼓了鼓,眼底闪过一阵杀气,举着拳头就想起身。 秦慕修却在桌下按住他,淡淡道,“明月不与繁星争,只待朝阳与长空。” 裴枫顿了顿神,按捺住心头火气,不再理会那三人。 庞少卿却对褚怀秀和耿爽叹口气,“哎,储兄,耿兄,你们被人嘲笑了啊!人家是会元,皇上明日必要高看两眼的,而你们,只考到一百开外,殿试的机会都没有,确实也没资本与人家口舌。” 褚怀秀和耿爽一听,狠狠一拍桌子,“妈的他们也配!” 说罢,气势汹汹来到秦慕修他们的桌子。 赵锦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恶少,吓得直哆嗦。 秦慕修看到小妻子的害怕模样,眉头微微锁起。 “一百开外,好歹也是贡士了,混个七八品小官不是难事儿。若当街斗殴,闹到衙门,你们猜,衙门是护着一百开外的无名贡士,还是护着即将平步青云的会元?别吃人两句挑唆,就撸起袖子给人当刀子使,好歹你们打赢了进衙门,打输了进医馆,与人家第三甲无关。” 这两个莽少本就是墙头草,谁挑拨听谁的。 先听了庞少卿的话,就觉得被裴枫羞辱了。 现在听了秦慕修的话,又觉得好像被庞少卿利用了。 那举起的拳头,一时间,也不知是放下还是继续干。 庞少卿却是直直看向秦慕修,他怎么知道自己是第三甲? 秦慕修对上他的目光,淡淡一笑,大方举起手中茶盏,以茶代酒,冲他举了举。 看到秦慕修那双幽深的眼睛后,庞少卿蓦的生出一种感觉: 他的劲敌,或许根本不是斩获会元的裴枫,而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 这人什么来头? 从哪里横空冒出来的? 他参加会试了吗? 怎么毫无印象?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 “好巧!今日三甲竟能齐聚一堂,当真是天大的缘分,大家不如提前切磋切磋,好为明日殿试做准备。”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一身月白的冯红雪,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冯红雪善于结交,又早有才名,这次提前来京,与京中这些个有望入殿的考子,都有些塑料友情。 庞少卿自也不例外,对冯红雪笑不达眼底地拱了拱手。 “明日就要入殿,冯兄竟还有逸致喝香饮,看来是满腹经纶胸有成竹啊!” 冯红雪不动声色地回敬道,“彼此彼此,庞兄定也是有备无患,只欠东风了。” 说着,坐到两桌中间,笑着介绍,“我来介绍介绍,这位是庞兄,庞少卿,本届会试第三,庞太师果然教孙有方啊!这位是我同乡,裴枫。裴兄乃是第一次参考,乡试就勇夺第七的好成绩,会试竟鱼跃龙门,直接摘冠,实在是后浪可畏,叫我这老哥哥都刮目相看啊!” 都是读书人,既有人在中间转圜斡旋,自不好再剑拔弩张,少不得口是心非地应酬起来。 庞少卿先唱个喏,皮笑肉不笑地对裴枫拱拱手。 “裴兄可真是半路杀出来的陈咬金,放榜那日,叫许多人都大吃一惊,纷纷讨论裴兄是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他自然已经派人查清楚了。 啥也不是,就是个穷门孤儿罢了。 若叫这种人夺了状元,他们这些京城的天之骄子,脸面往哪里放? 所以刚才一见到裴枫,他就想撺掇那两个憨货与他冲突斗殴,要是闹到衙门,他明儿也就别想参加殿试了。 就算能参加,皇上对他的印象必也大打折扣,状元是别想了。 裴枫是个不会转弯的实心眼,见识过庞少卿方才的势利嘴脸,哪里还愿意与他结交。 “明日朝堂见,真才实学都拿出来,陈咬金也好,李世民也罢,是骡子是马,遛一遛就知道了。” 被骂成骡子,庞少卿眉心动了动,“好,明日见真章。” 赵锦儿实在受不了这种暗搓搓飞刀子的紧张气氛,还不如让裴大哥在家温书呢。 便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歇息吧,裴大哥明儿要起早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赵家有女初长成 望着三人背影,庞少卿的眸子聚焦成一道火焰,几乎要喷出去,把他们烧成灰烬。 他姨母贵为贵妃,外祖是圣上帝师,一门荣耀与尊贵。 他母亲却不比姨母野心与聪慧,看上外公麾下一个八品小吏,闹死闹活非要嫁,外祖不许,就半夜私奔,外祖把她找回来时,已经怀了好几个月身孕。 外祖本想直接弃了这个给家门带来耻辱的女儿。 彼时已经当了贵妃的姨母求情,说:“家里已经出了一个贵妃,又不指望再出一个,妹妹既然喜欢,就由着她好了。” 他爹孙庸也算乖觉,当场就跪下给庞太师磕头,又满口甜地喊庞贵妃姐姐。 并且说家中父母早已亡故,娶了庞家的女儿,那就是庞家的儿子,理所应当地就倒插门了。 到他出生,二话不说随了庞姓,说:“这孩子往后就是庞家的血脉,岳父尽可培养!将来若有出息,也归庞家!” 庞太师对孙庸这种跪舔的姿态,是一百个看不上,碍于女儿的面子,又不好说什么。 对庞少卿,一开始也谈不上喜欢。 庞少卿说起来是庞家的少爷,其实,庞家的亲朋,谁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连下人对他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自幼受尽白眼的孩子,总是比同龄人早熟的,庞少卿早早明白想要被人看得起,必须做出一番成绩的道理。 所以他读书极其刻苦。 十来岁上,庞太师看出他的努力和天赋,才慢慢开始下本培养他。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苦过来的!为了读书,深夜的每一个时辰,他都见识过! 这次春闱,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只有一举夺魁,才能从此在庞家扬眉吐气! …… “裴大哥,你早些休息,明儿一早我喊你。” 范姑姑笑道,“你也不用起早,我来喊他们就成。” 赵锦儿咧嘴一笑,“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得送送裴大哥呀!” 裴枫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就是去趟宫里嘛!你们可千万别当回事儿,大家都不用喊我,我数十年如一日,寅时三刻自然醒。”攵學3肆 秦慕修笑道,“那就都不喊你了,你自己起。” 回到房间,赵锦儿问,“真不喊裴大哥吗,他要是睡过头咋办?毕竟,是殿试啊!” “当然不是,等会我去叫范姑姑和刘妈都警醒些,到点还是要喊一下的。明日是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关,不能有丝毫差错。” “那你刚才怎么说……” 秦慕修笑着刮刮她的鼻尖,“你没看出他好紧张吗?他就是死鸭.子嘴硬,全家要是都盯着喊他,今晚他更睡不好了。索性说都不管他,他反而自在些。” “原来如此!相公你真细心!快让我亲一口!木嘛!” 秦慕修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和亲热,弄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又不是柳下惠,撩拨来,撩拨去,总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尤其是最近,这丫头好像又长结实了些。 与其说是结实,不如说是丰腴。 刚到老秦家时,瘦得摸两把都硌手,养了一年多,身上有了肉,但绝对不是胖,就是那种多一分则嫌胖,少一分则嫌瘦的玉润感。 个头长了半个手掌,尤其是那胸脯子,也渐渐鼓起来了。 越发有了成熟少女的韵味。 秦慕修咽口口水,有种馋肉的感觉。 好巧不巧的,这一咽还被赵锦儿看见了,她当即伸手摸向他的喉结。 另一只手摸向自己细腻的脖子,细细摩挲、对比。 “男人真奇怪,为什么喉结会比女孩子大这么多?” 秦慕修一下子就想歪了,又咽了一口,“咕咚。” 赵锦儿哪里知道他心思已经歪了。 紧盯着他喉结,抿唇一笑,“又动了耶,你再动一次给我瞧瞧~” 秦慕修哪里理会她,眼睛移向她的颈项。 白.皙、纤细,诱人。 往下一些…… 里头白色细麻的小衣露出领口,略显粗砺的纹路,越发衬托得她肤如凝脂,那白里还透出淡淡的粉,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此刻,原始的浴念,打败一切理智,某些人的唇,不自禁地,就落了上去。 偏被亲吻的小动物,却不知危险已近,一边拍打着猎人,一边咯咯咯直笑。 “别闹,好痒痒的~“ 娇滴滴的声音,如石子扔进池塘。 越想平静,越激起千层涟漪。 猎人兴趣盎然,将她搂紧,咬上唇瓣,开疆拓土。 “呜呜~~” 闹哄哄的小动物,发不出连贯的声音了。 知道被攻城略池,小动物才意识到危险。 “呜呜呜,呜呜呜~~相~~” “嗯?你满十七了吧?” “呜呜~” 手被脱下的衣裳反圈在身后,身体呈现出一张倒弓的形状。 小动物害怕了,“相公~你做什么呀?” “想做真正的女人吗?” 小动物如五雷轰顶,惊天骇地的恐惧之后,许是被那双有魔力的手横扫过,又生出淡淡的期许和羞赧,不知如何作答。 “夫妻之间,都是这样。”猎人的气息有些乱。 “可是你说过,十八岁再生娃娃……” “我注意些,也不会有娃娃。” 小动物几乎准备献身了,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突然袭来。 “相公,我晕~” …… 再次醒来只是,已是天光微亮。 赵锦儿一屁股坐起来,脑子乱成一团麻。 晕倒前的旖.旎、昏睡时的噩梦互相交错,让她一时间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好些没?”秦慕修清冷却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紧随而至的,还有一盏温热的奶茶。 “喝点。” 赵锦儿没有心情喝茶,大口大口地穿了两口粗气后,急切切道,“相公,不好了!裴大哥要出事!”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幻觉了。 尤其是入京以来,一次没有。 赵锦儿以为自己已经失去这项特异功能了呢,没想到昨晚……在那种情况下,又出现了! 秦慕修眉目一凛,“他怎么了,你说说。” “我看到……”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看到皇上钦点裴大哥做了状元。” “这是好事呀。” “可是有人说他作弊,皇上又把他发落进诏狱了。” 赵锦儿是去过诏狱的,急得额头都冒汗,“怎么办,怎么办呀?咱们赶紧去提醒裴大哥一声儿!” “他已经启程进宫了。” “啊!?这可怎么办呀?”赵锦儿急得六神无主。 秦慕修心里自然也急,但面上平静如常,他不想让赵锦儿失了主心骨。 “我现在也进宫去,看能不能转圜,若无转圜之地,好歹也能让慕懿去皇上面前辩解一二。” 听了秦慕修的话,赵锦儿果然冷静不少。 一边给秦慕修拿衣裳,一边嘱咐道,“相公,你万事小心!” 秦慕修搂过她的脑袋,在额头印上一吻。 “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再睡一会吧。” 相公走了,赵锦儿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只穿着肚/兜和小裤! 昨晚,就是进行到这里。 然后她就昏倒了。 后面的事儿,毫无印象。 娇羞的小脸爬上两朵红晕,相公……没把她怎么样吧? 听村里的媳妇子们说过,圆房是要落红的。 但是医书上说,有的女子调皮,小时候可能摔跤被抓了喜,圆房的时候就没红可落了。 她小时候跟着爹爹跋山涉水采药,走街串巷行医,摔的跤就多了去了,不会也被抓了喜吧? 要是没落红,相公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不检点的女人啊? 这么一想,原本娇红的小脸,顿时惨白。 这边厢赵锦儿在家胡思乱想。 那边厢秦慕修已经和江恒快马加鞭来到宫门口。 他有慕懿的腰牌,平时可以任意进出宫门。 今儿却被守门侍卫拦下,“公子请回吧,今日前庭殿试,届时宫内人多手杂。皇上下令,各宫闲杂人等,这两日只许出,不得入,以免出纰漏。” 秦慕修抬头,天色越来越光亮。 按照规矩,参加殿试的考子,卯时进殿候驾,巳时开始最后一考。 一般是天子出题,考生们现场作文章一篇,由十个考官批阅,从中选出十篇呈给皇上,由皇上定夺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已经卯时一刻了。 再进不去,就来不及了。 一筹莫展之际,一身官服的封商彦来了,“秦公子怎么在这?” 秦慕修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我找三殿下有些急事,没料到今日是殿试,竟不许入内。” 封商彦挑眉,“本届会元住在你府上,你会不知道今日殿试?” 被当场戳穿,秦慕修也不羞恼,慢条斯理道,“急事还是有的。” “想搭我的风进去?” 秦慕修不否认,不客气地点点头。 “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封商彦傲娇的昂起头,往前走去。 秦慕修低头,撇唇无奈一笑,紧随上去。 封商彦是考官之一,进宫自是畅通无阻,身后带个把助手,也没人过问。 “你有什么急事?”封商彦有意无意的问道。 秦慕修犹豫片刻,想了想,这事儿交由封商彦处置,似乎更加合理,便道,“如果我说有人作弊,封大人信吗?” “作弊?” 封商彦倒是大吃一惊。 这可是殿试! 作弊被抓包,不止是取缔之前所有成绩而已,是为欺君,砍头大罪!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对,应该说,谁这么蠢! 能取得殿试资格的,哪怕在殿试中不突出,也能得到一个不错的职务,人生路漫漫,还有几十年可以奋斗,混出个名堂也不是不可能,何必冒杀头的危险出个风头? “谁?”封商彦的眸光锐利如鹰。 秦慕修笑不达眼底,似玩笑,似认真,“我说会元,你信吗?” “疯了!能考到会元,殿试还能差到哪里去不成?除非他执着状元,否则何必作弊?” 见秦慕修还是似笑非笑,封商彦意识到哪里不对,“会元住在你家,是你的朋友,你不可能好端端举报你的朋友。到底怎么回事?”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费力气。” 秦慕修告诉封商彦,他怀疑有人栽赃嫁祸裴枫。 “何以确定?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封商彦揉揉太阳穴,觉得此事很棘手。 “乱没乱说,查一查就知道了。” “怎么查?” 秦慕修又看看天,“时候还早,你是第一个进宫的考官吧?” 封商彦点头,“应当是,皇上委任我点卯,所以我来得早些。另外九个考官,都比较年长,且住的较远,起码还要两刻钟才能到吧。” “那来得及。” 考官来得晚,考生却已经到齐了。 都等在偏殿内。 封商彦手持名册,昂首走进去。 便有太监通传,“点卯官到!请各位贡生应卯,否则视为弃权!” 考生们纷纷理了理仪容,严阵以待。 封商彦对着名册一个个点了卯。 点到裴枫的时候,特意看了两眼。 好一个俊秀风流人物! 在京中待久了,见惯的都是绣花架子,这样朝气勃勃、浑身都是力量的青年,还真是少见。 一身布衣,也丝毫掩盖不了他的非凡气度。 站在人群中,竟把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都比下去了! 偏他书还读得好。 会元呐!可不是光凭读死书就能读出来的,可见他必是个天资卓绝之人。 这样的人,会去作弊? 说出来封商彦都不信。 此事还真得好好彻查,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否则,若因他人栽赃,致使皇上失去这么一位栋梁之材,倒是他这个考官之失了。 “点完卯,依据惯例,我们要搜一下各位的身,以免有人一时起了糊涂念头,断送自己的前途不说,也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来到这里的考子,都是大考小考,被搜了许多次了的,早已习惯。 当即就配合地张开手臂。 包括裴枫。 倒是裴枫身边的一个青年,神色紧张不已。 封商彦主管刑狱多年,只一眼,就知道秦慕修的密报没有错。 真的有人想拉裴枫下水。 可恶! 封商彦是上一届状元,对才子都有惺惺相惜之意,此时已经很愤怒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状元! 但他倒是不露声色,冷声又道,“搜身之前,给大家一次机会,若有夹带私货的,此时交出来,我只除了你的殿试资格,之前的成绩,不与取缔。” “但若让我搜出来,便以作弊论处,不但要取缔之前所有成绩,还要上报皇上,以欺君罪论处,到时候,只怕项上人头难保。” 说完,只见那个神色紧张的青年,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一手搭在另一只袖管上,像是在极力掩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同时眼神又闪闪躲躲地在人群里寻找着谁。 封商彦眉头锁起:看来,这事儿不简单啊。 就在这时,裴枫突地一扬手,怒斥道,“你作甚!” 竟是那青年往他身上一倒。 好在裴枫自幼做惯粗活,头脑和身体都灵敏,身子往旁一侧,就躲开了。 那青年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一听就摔得不轻,额头都冒血了。 有相熟的考子关切道,“孙兄,你没事吧?” “咦,孙兄,你手里是什么?” 封商彦朝内监努了努下巴。 内监连忙走过去,将青年的手扒开,只见里面是一小卷写满蝇头小楷的羊皮纸。 “封大人,这位考子夹带小抄,怕是要作弊。” 众人唏嘘。 “天哪,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皇上眼皮子底下都敢带小抄,只怕之前的成绩也做不得数。” “得赶紧查,否则对我们也太不公平了!这种人混进贡生群,简直有辱斯文!” “他刚才往那位仁兄身上撞,莫不是想栽赃嫁祸?幸亏那位仁兄躲得快,否则,只要让他沾身,就是长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裴枫也反应过来了,这人显然是想借着那一撞,把小抄塞到他身上。 哪怕没塞成功,只要两人纠缠在一起,那纸条往地上一扔,任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的。 好歹毒的计谋! 这简直比秋闱时,给他下泻药更恶劣! 愤怒的同时,冷汗涔涔从背后滚下。 若是让这人得逞,他这辈子,也就毁了。 封商彦走过去,先拍了拍秦慕修的肩膀,以示安慰。 后捡起那团羊皮纸,居高临下对那青年冷睨道,“这是你的吗?” 青年不作答,只是眼睛到处乱瞟,又朝人群找了找。 封商彦也不催他,淡淡道,“若有人指使,供出来你顶多算个从犯,成绩取消免不了,却能免个牢狱之灾。” 青年嗫嚅片刻,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似乎在做很艰难的心理斗争。 过去足足好大一会功夫,突的大哭起来。 封商彦冷笑一声,“看来是甘心认罪了,带下去,先送去大理寺关押起来。待殿试结束,再细细审问。” 青年也不喊冤,也不解释,只管大声嚎哭。 那哭声中,似乎酝满了屈辱与不甘。 哭声回荡在殿中,比女人的哭泣还要瘆人。 “还有人有这种东西吗?叫本官查出来,可就不美了哦。”封商彦朗声道。 余下考子纷纷道,“没有。” 一番搜查之后,确实都是干干净净的。 毕竟,这些考子都不傻,在这种时候作弊,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一会,其他考官也陆续赶到。 谁也不知道,在他们来之前,发生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幕。 两仪殿。 秦慕修带着慕懿精读了一篇《战论》,便收起书本。 “今日只读一篇?”慕懿有些吃惊。 “嗯。”秦慕修心不在焉,“你要是想继续读,可以把后面的罪言预习一遍。明日我来与你讲。” “老师是不是有心事?”慕懿也合上书。 秦慕修算了一下时间,殿试应该结束了,这时候跟慕懿说,也没甚么了。 便道,“有人想嫁祸裴枫作弊。” “啊?”慕懿大吃一惊,“谁?我这就去前殿提醒裴大哥。” 秦慕修拉住他,“没提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插手,以免让言官参你一个拉结会元的名头。前殿到现在都风平浪静,封商彦应当是解决了。就等着裴枫的喜报吧!” “封商彦?到底怎么一回事?” 既将他选作未来的帝王人选,自不能只教他一片河清海晏,朝堂中的尔虞我诈,也要让他充分见识。 秦慕修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至于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肯定不能说是赵锦儿预感到的,他含糊了过去。 好在慕懿也没追问,只是狠狠拍了一掌桌子。 “好大的胆子,科举乃是为国为君选拔人才的重要盛举,竟敢在这上头动手脚,当真是藐视君权,藐视国法!” 就在这时,门口一个侍卫通传道,“三殿下,出来了!殿试结果出来了!” 秦慕修和慕懿连忙一齐走到廊檐,“三甲是谁?” “状元,裴枫!榜眼,庞少卿!探花,冯红雪!” 两人同时松口气,随即都露出难掩的喜色。 “太好了!” “我得回去了,你锦儿姐姐还在等消息。” 回到家,赵锦儿果然歪在门口,满脸都是担忧。 见秦慕修一个人回来,愈发急得小脸发白,“怎么样,怎么样?你拦住了吗?裴大哥现在如何了?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秦慕修面色阴沉得能滴水,唉声叹气走进屋。 赵锦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被抓了?!” 秦慕修还是不说话,端起一碗茶,喝了个干净。 赵锦儿没指望了,转身就往外冲。 秦慕修赶忙拉住她,“嗳嗳嗳,你干嘛去?” “我进宫去!” “进宫干嘛?” “我救过皇上的命,皇上答应过我的,若有急事,可直接进宫找他。” “疯了你!那是皇上的客套话,你还当真了。” “怎么是客套话呢!”赵锦儿哪里懂这些政治家的话术,“管他是不是客套,裴大哥不可能作弊的,他实力在那里,好好地干嘛要作弊!” 见她急得都快哭了,秦慕修不敢再演,省得收不了场,晚上怕是房门都不给他进。 赵锦儿奇道,“你笑什么呀?裴大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相公,我真是看错你了!” 秦慕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百九十四章 状元,你今年几岁? “你裴大哥中了状元,这会子怕是在琼林苑吃喜闻宴呢!” “?”所以刚才都是演的? 赵锦儿鼓起小拳头,对着秦慕修的肩膀虚捶几下,“讨厌,讨厌!你吓死我了!” 秦慕修将她搂进怀中,“恭喜,恭喜,你喜提一个状元妹婿。” 赵锦儿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叫秦慕修一说,果然就忘了生气,满心欢喜。 “对哦!我现在是状元嫂子了,真真是与有荣焉啊!咱家珍珠当真是个有福气的,快快快,你快去写信,告诉家里,让大娘和奶她们高兴高兴!” “这种天大的喜报,哪里用得着我写信,皇上宣榜那一刻,已经有报喜官拟好圣旨,盖上玺印,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送回泉州了。” 赵锦儿不由幻想起,老秦家接到喜报的画面。 奶自不必说,定要开心地烙上一锅大饼庆祝。 大伯呢,肯定会点一袋旱烟,蹲在门口美美地抽完。 大娘,那还用说,肯定要借上里正家的破锣,站到村口一边敲一边喊: “俺家女婿做状元拉!俺闺女出大息了!” 还有珍珠,定然要开心坏了!夫婿封侯,女子哪有不欣喜的。 “相公,今年我们家真真是喜事连连。” “那也是你给家里带来了好运。老秦家以前也就是个温饱,自打你来了,什么事儿都顺了。” 赵锦儿不好意思的伏到他怀中,“你每回都这么说,要我说,是你给我带来好运了呢。没嫁给你之前,我过得多苦啊,跟现在的日子比,简直从糠窝跳进米窝。” 秦慕修噗嗤一笑,“好好好,你旺我,我也旺你,我们是天作之合。” “对了,相公……” 赵锦儿突然想起什么。 “怎么?” “内个,内个……“ 看着小媳妇支支吾吾的模样儿,秦慕修倒好奇了,“到底什么事嘛?” “昨晚……你有没有……” 赵锦儿抬起水汪汪的杏眼,像只迷茫的小麋鹿,眼巴巴地瞧着秦慕修。 秦慕修昨晚好不容易按下去的熊熊火焰,经历了一天的修整之后,在看到这个掐水的眼神之后,又起了火星子。 咽口口水,顾左右而言他,“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赵锦儿蹙起眉头,鼓起腮帮子,“我说的不是这个。” 为了让小媳妇停止这个让他挠心的话题,秦慕修故意板起脸,严肃道,“你还小,我们暂时不说这个,好吗?” 赵锦儿猛然想起那个“抓喜”的事儿,不会是……相公生气了叭? 越想越是害怕,她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姑娘啊! 要是小时候不小心被抓了喜,被相公怀疑不贞,那可怎么办? 可是这事儿,又不好解释。 只有心下着急的份儿。 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 “怎么还哭了?相公哪儿做得不好,你告诉相公。” 秦慕修最是见不得自家小媳妇儿掉眼泪的,急得赶忙替她拭泪,“裴枫没事了呀,怎么还哭唧唧的?” “他没事,我有事,呜呜呜!!” 越想越是委屈,哭得更凶了。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秦慕修的眸底顿时染了寒色。 “没谁欺负我,是我自己不好。”赵锦儿抽抽噎噎道。 “嗯?你全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优秀,怎么会不好?” 赵锦儿看他一眼,并不像是在戏弄她的样子,可是,他为什么不说昨晚的事儿啊? 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意思开口啊。 紧紧咬着唇瓣,都快咬出血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呀?告诉相公不好吗?我们是夫妻,你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就要告诉相公,这样,相公才能帮你想办法呀!” 秦慕修循循善诱,出奇的耐心。 “可是这个事儿,你帮不了我!” “啊?那得是多大的事儿啊!你就更应该说出来了,相公就算帮不了你,起码能跟你一起面对。” 赵锦儿又呜呜哭了一会,“我喜被抓了。” “?” 秦慕修一脸懵逼。 “什么?” “喜被抓了!” “什么喜被抓了?” “人家都说,小时候经常摔跤的女孩子,很容易被抓喜,新婚夜不会落红,会被丈夫嫌弃。” 秦慕修更懵了,“你怎么知道自己被抓喜了?” “昨晚……不是都没有嘛!” “昨晚,你昏倒了,我守了你半夜,什么都没干啊!” “你……啥也没干?” 秦慕修第一次体会到秀才遇到兵的无助,“你都那样了,我还干点什么,我不成了畜生了。” 这丫头,天天见儿的想啥呢,怎么满脑子脏东西,真真是女大不由夫啊。 赵锦儿闹了个大红脸。 “啊,这……那我没被抓喜?” “你就是被抓喜了,又有什么了?难道你就不是我媳妇儿了?” 这下倒轮到赵锦儿懵了,“你的意思是,我就算被抓喜了,你也不嫌弃?” “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我妻子啊!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永远做你的后背,永远让你依靠。” 赵锦儿的眼睛,又不争气地红了。 “是相公又说错什么话了吗?你别哭了,别哭了,要是不开心,就打相公两巴掌,捶相公两拳, 把气撒掉就好了。” “不是~呜呜~我是感动的……呜呜~~“ “啊?” “相公,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长这么大,除了爹爹,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不,你跟爹爹对我一样好!” 秦慕修哑然失笑,“你是我媳妇,我不对你好,难道对别人好?” 两人正腻歪着,大双小双不知从哪蹿出来,“丢丢,丢妈!” 只好赶紧弹开,一人抱起一个。 赵锦儿毫不嫌弃地捏掉两娃的鼻涕泡,“跑哪儿玩儿去了?怎么跟小泥猴儿似的?” 刘妈笑道,“公子和娘子是不知道,咱家出了个会元,现在成了整条街的香饽饽!只要我们走出去玩,就有人请我们上门吃茶水点心,套问咱家会元有没有娶亲,起码已经有十多户人家,想把闺女说给裴公子。” 赵锦儿笑道,“那她们可白忙活了,裴大哥早就说亲事啦,说的就是我家小姑,两人都商议好了,最迟明年就办酒成亲。” …… 琼林苑。 晋文帝看着新得的三甲,也是越看越满意。 尤其是裴枫。 这小子,浑身上下,有着一股子皇族贵胄没有的野劲儿,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状元,你今年几岁?” 第四百九十五章 选驸马 裴枫赶忙举着酒杯起身,“回皇上,学生今年刚及弱冠。” “弱冠,弱冠好呀。” 作为一个君王,晋文帝膝下算是很单薄的,皇子只有三个,公主更是稀缺,只有万华公主一位。 因此,万华公主受到的宠爱,比三个皇子加起来都要多。 连带着万华公主的生母玉嫔,都跟着多受几分偏宠。 公主择婿,选谁都是下嫁。 晋文帝作为老父亲,生怕闺女到了婆家会受委屈,因此留来留去,留到了十八岁,还没谈及婚事。 今儿看着这裴枫,不知怎么的,就动了心思。 遂又问道,“家中还有什么人口?” 裴枫面色一滞,“吾乃孤儿,收养我的祖母也已过世,故而,孑身一人。” 裴枫哪里知道晋文帝问他这话的深意,只是把自己的情况如实相告。 跟秦珍珠尚未成亲,总不好把未来老丈家里的人口说出来。 可是在晋文帝听来,却是一百万个满意。 父母双亡,新科状元,这条件,简直就是为万华公主量身定制的呀! 一旁伺候的魏连英,早已看穿晋文帝的心思。 悄悄凑上来,“万岁爷,要不要奴婢去把万华公主请过来,隔着帘子见见世面?” 晋文帝想了想,未尝不可。 “把玉嫔一起请来,让她们娘俩在那边亭子上隔着帘子远远看几眼。别惊动其他各宫娘娘。” “好嘞!” 到了玉嫔的回月宫,魏连英先道一声喜。 玉嫔满脸疑惑,笑了笑,问道,“什么风把魏公公吹来了,本宫又有什么喜?” 魏连英咧着大嘴道,“琼林苑在办喜闻宴呢!皇上特邀娘娘和公主,到旁边小山头上的凉亭上,远远一看。沾沾喜气,沾沾喜气。” 玉嫔何等聪明,一听到这话,就知道晋文帝是叫她选婿来着。 赶忙带了西洋镜,携万华公主一齐到了凉亭。 “万华,你看看。”玉嫔将西洋镜递到万华手上,“拿上这个,看得清楚。” 万华皱着眉头,“一群外男,我看他们作甚!” 玉嫔嗔道,“傻孩子!今晚的琼林苑中,都是学问才识在东秦顶顶尖儿的人物,今日得你父皇琼林相宴,他日便是朝中肱股之臣,各个都有远大前程。” 万华被保护得太好,打小就心思单纯,听了这话,还是糊里糊涂的。 “那跟我有甚关系?” 玉嫔急得跺脚,“怎么没关系?天大的关系!你父皇是希望你在这些人中,慧眼识珠,挑个驸马出来啊!” 万华反应过来,不由俏脸通红,“母嫔又在信口胡说,父皇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这还用说?” 见女儿丝毫不知道着急,玉嫔夺回西洋镜,闭上一只眼睛,自己看算了。 这个亭子的位置极佳,可以把琼林苑尽收眼底。 再加上西洋镜可以放大影像,宴上的人儿,看得清清楚楚。 玉嫔一眼就看到坐在晋文帝手边的裴枫。 只见小伙子神采飞扬,挥斥方遒,端的是个漂亮人物! 魏连英不失时机道,“娘娘,那位是状元。古往今来,状元配公主的佳话不少啊!” 玉嫔莞尔一笑,魏连英就是晋文帝的狗,他都这么说了,想来晋文帝也是这个想头。 倒是万华,臊得不行。 跺了跺脚,“魏公公,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说着,转身就走了。 玉嫔骂道,“这丫头,真真是叫皇上惯得没有一点样子!魏公公,你别跟她计较啊!” 魏连英笑得谄媚,“娘娘折杀奴婢了!不知娘娘对哪位才子较为欣赏?奴婢回去好跟皇上回个信儿啊!” 玉嫔笑,“今年的状元郎就很好。” “得嘞!奴婢这就去回禀皇上。” 宴会直到半夜才散,裴枫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但他不卑不亢、谈吐不凡,几乎征得所有人的好感。 就连底下那些考子,也输得心服口服: 状元就是状元! 当然,也有人满心的不服气。 譬如,庞少卿。 榜眼,虽已是极高的名次和荣誉,可是跟状元比,终究是差了一头。 些微之差,就只能屈居人下。 哪怕将来官做得比他大,成就比他高,可是只要一提起这一年的科考,就输给了裴枫。 而且,明明已经安排好一切,可以让他连进入大殿面圣的机会都没有,却…… 此刻,孙珏还关在大理寺呢! 也不知能不能咬紧牙关,万一供出点什么…… 想到此处,庞少卿背上的毫毛都竖起来了。 不能再出岔子了。 从皇宫出来,庞少卿立即着人赶往大理寺,给孙珏送了一块布料。 看到那块布料的孙珏,瑟瑟发抖,跟来人道,“烦请告诉表弟,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若有万一,还请他看在我们多年同窗的份上,帮我照顾妻小。” 得了这话,庞少卿总算放心了。 再说裴枫,回到家中时,已是子时。 秦慕修和赵锦儿还在等他。 范姑姑端了一碗稀粥出来,“状元郎回来啦!今晚想是免不了饮酒的,我特熬了点稀粥,喝了解酒的。” 裴枫颇为感动,将粥喝尽,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都等着我作甚。” 赵锦儿嘻嘻一笑,“状元郎回家,自然要点派头。” 裴枫拍她一脑袋,“贫嘴!” 秦慕修则是问,“一切都顺利?” 裴枫的目色立即冷下来,“差一点就叫人害得万劫不复了。” 随后将面圣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多亏封大人来得及时,否则就吃那鳖贼陷害了!” 夫妇俩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都没说封大人这尊大佛其实是他们请的。 “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裴枫确实困得睁不开眼,“那我去睡了。你们也赶紧安置吧。” 裴枫走后,秦慕修道,“锦儿,你也去睡,我去大理寺一趟,看看什么情况。” 封商彦已经在提审那位陷害裴枫未遂的考子,秦慕修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他才出来。 见到秦慕修,打趣道,“你与裴状元倒是铁瓷,这个点了,还来为他奔波。” “那人是什么来头?”秦慕修开门见山。 第四百九十六章 全凭皇上做主 “孙珏,榜眼庞少卿的堂兄。” 秦慕修没甚表情,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庞少卿的父亲孙庸,到庞家做了上门女婿,连唯一的儿子都送给庞家做孝子贤孙了。男人嘛,在这头少的,就要到那头找补。在庞家,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倒插门,连亲儿子都瞧不起他,于是他就很喜欢帮补孙家的子侄。孙珏的父母穷困潦倒,凭他老子娘,他这辈子不可能有机会读书的,是孙庸让他跟在庞少卿跟前陪读。说起来,这孙珏也算个争气的,十二岁才启蒙,竟然考中进士,搏了个殿试的机会。没这个事儿,说不定大有可为,改变家族命运也未尝不可。可惜啊,可惜!” “封大人想替他翻案?” “那是不太可能了。”封商彦凤眸狭长,微微眯起,“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他肯这样冒险,肯定是人家许了他更大的好处。既想以小博大,就要承担后果。” 秦慕修淡淡一笑,“封大人看透冷暖,我辈楷模。” 封商彦脸一黑,“何必挖苦我?” “没有的事。”秦慕修一本正经的否认。 “这事,你打算告诉裴状元吗?” “不打算。” “为何?” “事情未成,只是抓住一个顶包的而已。真论起来顶多算作弊未遂,想治他一个嫁祸他人,怕是难如登天。想来孙珏也是有把柄握在人家手里的,嘴巴不可能那么容易撬开。就让这事儿过去吧,既知道是谁,以后防备也不难。” “倒是个聪明的选择,明月不与繁星争,裴状元的前途,势必要竹破长空的。”封商彦带笑道。 “封大人这话说得过早了吧。不是人人都像封大人一般,学问又高,人情又练达。且让他历练着吧。” 封商彦倒是噎了一口,细品秦慕修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怎么……一副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气度? 仿佛裴枫考举入仕,一切都尽在他掌握和指点之中。 不高兴地瞥他一眼,凉声与他拌起嘴来。 “你这就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吧。封某不过是仗着家族荫封,比旁人多了些机会罢了。裴状元的出息,不见得比封某差。今日.你不在喜闻宴上,没有见到皇上对裴状元有多满意,连问他年纪和家里情况。听说,魏连英还去请玉嫔娘娘和万华公主远远相看了,只怕裴状元不会止步于状元之喜。” 秦慕修怔了怔。 “什么?” 封商彦满意又促狭地一笑,“或许,没多久,裴状元又要多个头衔——裴驸马。” 秦慕修略顿了顿,只道一声,“哦,知道了。” 就转身离去。 封商彦倒被他这个举动弄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下属龇牙一笑,“本是少年朋友,一个攀爬得那么高,另一个有些不平衡,实属正常。” 封商彦摇摇头,“秦慕修若参加了这届科考,摘个状元头衔,未尝是难事。” 他看得出来,秦慕修对功名利禄很是淡泊,确切的说,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那又是为什么,朋友得状元他都没甚反应,被皇上看上了想选作驸马,他却突然变色呢? 宫里。 宴会散毕,魏连英送来一盘绿头牌,“万岁爷,今儿晚上,翻哪位娘娘的牌子啊?新来的才人、贵人们,皇上还一次都未临幸过呢。” 晋文帝看都没看牌子,挥挥手道,“去回月宫。” 魏连英赶忙尖着嗓子往外传道,“快去回月宫备着!” 晋文帝勤于政事,不惑之后,往后宫的次数是越来越少。 玉嫔听到通传,倒是愣了愣。 旋即命宫女准备,“给本宫更衣梳妆。” 不一会,晋文帝的步辇驾到。 玉嫔迎到门口,“皇上万福。”略带娇嗔道,“皇上今儿怎么想起来臣妾这儿坐坐了?” 晋文帝笑睨她一眼,“越发贫嘴了。这后宫七十二院,你这里,朕来得算是最勤了。” 玉嫔是高丽公主,和亲来的。 样貌妍丽,又有异域风情,还生了个千娇百媚的公主,帝王自然是多疼爱些的。 她性子也比其他妃嫔活泼许多,“最近新选那么多妹妹,只怕往后啊,臣妾这回月宫,愈发难见皇上圣面了。” “人家到你这个岁数,都只管为儿女操心了,谁还盯着朕这个糟老头子,偏你把朕当个宝贝!” 玉嫔噗嗤一笑,抱住晋文帝的腰杆,娇滴滴道,“谁说皇上是糟老头子了?叫臣妾听见,狠狠掌两个大耳刮子!皇上在臣妾眼里,永远都是玉山矗立,风光霁月!不止现在当宝贝,一百年都当个宝贝呢!” 晋文帝被她逗得直笑,拧她耳朵一把。 “你呀!朕真是拿你没办法!三十好几的人了,孩子都要谈婚论嫁了,自己还跟个孩子似的!” 玉嫔瞪大眼睛,“皇上要给万华指婚了?” 晋文帝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们娘儿俩今儿相看得怎么样?” 玉嫔道,“皇上确定是要在本届考子中给华儿选个驸马?” 晋文帝点点头,“华儿今年已经十八了,女大不中留,再留下去,成老姑娘了。朕想着,挑个家世清白、才问人品都好的,哪怕出身低微些,只要干干净净,不叫华儿吃亏就行,回头多封些食邑田地,她小日子好过。” “皇上看中谁了?” “状元裴枫,是个孤儿,上无考妣,孑然一身,咱们华儿过去就是一家主母,不用伺候公婆,也没妯娌姑嫂难缠。” 玉嫔略有些迟疑,“孤儿啊,那家底未免也太薄了些。” “男子汉大丈夫,家底薄些算什么,自己挣就是。那孩子学问人品没得说的,年纪也配。” 见晋文帝已经斩钉截铁,玉嫔也就没再坚持什么,只道,“华儿是皇上唯一的女儿,皇上既看好了,臣妾妇道人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全凭皇上做主罢了。” 晋文帝最喜欢玉嫔这股子柔顺。 “你既应了,朕就做主啦。” 几日后,小岗村。 接连收到喜报的老秦家,几乎沸腾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退亲 同村的姑娘们,羡慕得眼睛都块滴血了。 “珍珠,你的福气也太好了吧!状元夫人呐!将来你男人进京做了大官,你要做诰命夫人来!” 秦珍珠不大会害臊,人家恭维她,她只管开心。 笑嘻嘻道,“那等我也进京了,你们来找我玩儿!” “你可真会开玩笑!京城呐!离泉州上千里路呢!光是路费,都要许多银子,我们这辈子,是没机会去见那世面了。” 秦珍珠单纯,听不出女孩们的酸,心里只管为将来见不到小姐妹们难过起来。 秦老太端了些点心出来,笑道,“一辈子长着呐,未必只有我家珍珠是有造化的,我看你们也都好得很,说不定将来出息更大,怎么就进不去京城了?” 女孩们就也高兴起来,“那咱们将来京城见!” …… 京城,皇城,回月宫。 玉嫔苦口婆心道,“华儿,你父皇的眼光不会差的,你那裴状元,你我也都见过,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父皇还等着本宫回话呢。本宫反正是答应你父皇了,现在就看你。” 想到闻喜宴上那意气风发的英俊青年,万华脸上露出淡淡的羞赧。 “我能有什么意思。” 玉嫔是过来人,听她这么说,就知事情成了九分。 “那本宫派个人去泉州,再仔细打听打听,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本宫不想自己的女儿,受半点委屈,驸马的才行、人品、过往,都要查得明明白白,不能有任何纰漏。” “啊呀!母嫔,你近来怎么变得这么啰嗦!” 万华红着脸,转身走了。 玉嫔派出的人马赶得极快,不过几日,就从泉州回来了。 “什么,那裴枫竟然已经有未婚妻室了?真真是岂有此理!这是欺君大罪!本宫要让皇上把他头砍了!” 属下劝道,“娘娘莫冲动,此事还没过明路,皇上和您只是有这个想法,又没真颁旨指婚,您要是先闹起来,公主的名声,不好听啊!” 玉嫔一想也是,“可这裴枫未免欺人太甚!本宫咽不下这口气!” 属下又道,“据标下得到的消息,还真怪不上裴状元,皇上并没与他提起过想选他为婿。他自己都蒙在鼓里呢!” 玉嫔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 一直都是晋文帝与她在商议,裴枫是半点不知道消息的。 这事儿,本可以到此为止。 她现在就去与晋文帝禀报裴枫已经定亲的事实。 万华的驸马,另选就是。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少吗? 但,事情永远都没有那么简单。 自打晋文帝与她透露了指婚的想法之后,还答应她万华一定亲,就晋了她的位份,让她由嫔转妃,这样,万华成亲的时候,更有体面。 玉嫔是个要面子的,有这样的大好事,自不会藏着掖着。 这些天,与宫中相熟妃嫔,有意无意都说过了。 这个时候,再去亲手把万华的婚事搅黄了,她自己的妃位便也黄了。 她们母女的体面,怕是再难捡起来了。 一时间,竟是骑虎难下。 “这可怎么是好!我们万华,好好的人儿,就要这么被带累了名声吗?” 她是不会反省的,更不会承认,女儿的名声,是她自己嘴巴大带累了的。 一旁的谷嬷嬷,是玉嫔的奶娘,从高丽跟着过来的,一贯有主意。 见玉嫔这么烦恼,自知道她的难处,便道,“娘娘,这裴状元,咱们都是见过的,确实难得一见的人才,除了一个还没有成亲的未婚妻子,其他方面,实在是再配咱们公主不过了,皇上没有看错人,只是错在没提前摸清他的情况。现在咱们摸清了,也不是坏事呀。” 玉嫔一听,就知她有主意,急切切问道,“依嬷嬷看,这事儿现在怎么办才好?” 谷嬷嬷笑道,“东秦乃重教之邦,自古以来,就有榜下捉婿的雅趣。听说皇后娘娘的娘家宁国府,就是早早地盯上了榜眼冯红雪,想来是赌他能夺元。咱们可好,皇上直接给公主相中了状元,这等美事,岂能为了他有一个乡下未婚妻子,就轻易放弃了?回头咱们不要他了,指不定宁国府就把他捡回去了。” 玉嫔凝眉,“嬷嬷是什么意思?华儿竟去给人做小不成?” “折煞那乡下小妇人的腿!”谷嬷嬷满脸都是傲娇,“她就是再修炼十辈子,给咱们公主提鞋都不配,还妄想与公主共事一夫不成?” “那……” 谷嬷嬷凑到玉嫔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玉嫔想了想,“嬷嬷这主意倒好,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谷嬷嬷笑道,“那奴婢这就着人去办?” “去。” 又是三日后,老秦家门口,再次停下一匹高头大马。 看热闹的村邻凑过来,“老秦家的祖坟,最近铁定在直冒青烟!这报喜信儿的,三天两头就来一次!这次不知又是什么喜来了。” 做了状元的丈母娘,王凤英近来走路都虎虎生威的,脖子昂得老高,着实有几分范儿。 站在门口,满脸傲娇,“咳!我哪儿知道又是什么喜啊!我们家那女婿,今儿得个会元,明儿得个状元,出息太大了,我这个丈母娘,都不敢猜了!” 说着,朝马上之人唱个喏,“官爷,进屋坐坐不?” 那人神色淡漠,气势凶得很,“不坐了!” 王凤英老大的不高兴,前几次那报喜的,都满脸堆笑,和气奉承得很,今天这个,怎么跟欠他钱似的。 于是,她也不客套了,开门见山问道: “我家女婿又有什么好事带到?” “八字没一撇儿呢,谁是你家女婿,小心治你个攀扯状元的罪名!” 看热闹的都唏嘘不已。 这话头,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呢? 王凤英恼了,“你谁啊你!不是我女婿是你女婿不成!裴枫跟我们家珍珠都是过了媒的,谁攀扯了?” 来人冷笑一声,“以后收起这些话吧,今儿来,就是通知你们,裴状元与你家的婚事不作数了!你家姑娘可以随意嫁娶,只别再惦记裴状元了,跟你们鸟关系也无。” 第四百九十八章 到嘴的状元飞了 王凤英整个傻掉,“你、你说甚?” 这时候,一边看热闹的那些村邻,就换了一副态度了。 之前的恭维,全都变成不屑。 尤其是那些个没被选到药田干活的,对老秦家一直眼红着呢,这会儿立即抓紧机会埋汰。 交头接耳道,“我就说嘛,天底下哪有恁大的馅饼从天掉下来?他们家珍珠有啥了?模样儿就是那么个模样儿,家务活又干不来,打小捧得娇滴滴的,脾气还大,在村里都不好找男人,还想高攀状元呢!做梦!” “可不是这么说嘛,之前还跟张有栓不清不楚的,谁知道还是不是黄花闺女了?人家状元能有那么蠢吗?找个破鞋回去当夫人?” “嘘,小点儿声,王凤英可是个母老虎,叫她听见了,拿棒子打你!” “呸!女儿都叫人抛弃了,还横得起来?说起来,这王凤英为了拉拢状元,干的事儿,一般人也学不来。这几个月,状元都是借住在她家呢!搞不好啊,两个年轻人都成事儿了。这送上门的女人,人家能当回事都怪了!这不,人家现在飞黄腾达了,一脚就把这种裤腰带松的姑娘踹了!” 王凤英气得脸色发白,上前就想挠那几个嚼舌头的。 “你们是舌头痒了还是头皮松了?敢嚼我珍珠的舌根!老娘薅死你们!” 要是往常,这些妇人都忌惮着她三分,毕竟女婿那么出息,将来当上大官,王凤英想收拾她们还不容易? 现在,这些妇人却没甚好担心的了。 状元都要跟老秦家划清界限了,王凤英再厉害,也就是个纸糊的老虎。 凭什么受她的气! 尤其是丁氏,跟老秦家做邻居这么多年,一直叫王凤英压着一头,早就受够这口鸟气。 现在不正是报仇的机会吗? 当即跳出来道,“王凤英啊王凤英,你一天天的横给谁看?舌头长在人家身上,说什么话还要经过你同意?你当你是谁?莫不是状元在你家住了几天,你就成了女皇帝?” 那几个嚼得凶的,本来还有些怵着王凤英。 有了丁氏撺掇,便长了气焰,“就是,你是女皇帝不成?仗着几亩药田,咱们小岗村,还轮不到你讲话!” 王凤英喉咙都气得卡住了,奈何怕里头秦珍珠听见,不敢扯嗓子大骂,只管跺脚。 就在这时,里头一大盆污水泼出来。 一马当先的丁氏,首当其冲被从头泼到脚,头上还沾着烂菜叶,气得跳起来。 “谁在泼水!” 众人一看,却是气势汹汹的秦老太。 “秦老婆子,你干嘛泼我?” 秦老太冷着脸,“舌头长在人家身上,说什么话,自然不要经过我们同意。你站的地儿是我家门口,我想泼水,也不必经过你同意吧?” 丁氏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半晌,才狡辩道,“这一家子,就没一个讲理的。” 秦老太笑道,“既觉得我们不讲理,就不跟我们说就是,非要凑上来自讨没趣作甚?” 说罢,再也不理会她,转头问那传信的。 “小爷,你刚刚说状元爷要跟我家珍珠退亲,这天大的事儿,口说无凭,你有什么文书吗?拿出来我们看看,否则,我们也不能信您啊!” 那人怔了怔,“退个亲,要什么文书?总之,状元现在跟你们家没关系了,我劝你们好聚好散,别想着闹,闹不出你们的好处来!悄悄告诉你们,皇上要给状元和公主指婚,人家要当驸马爷了!你家姑娘能跟公主比,还是能跟公主争?抓着紧跟姑娘再找个好人家,不耽误什么。” 说完,一夹马肚子,扬长而去。 “什么?公主?驸马?”王凤英追着跑了两步,“你给老娘回来!把话说清楚!” 奈何马跑得太快,追不上不说,还摔了一跤,叫刘美玉赶紧扶回来了。 秦老太把院门拴上,“你追他有甚用。” 王凤英一屁股瘫到地上,这些日子,“状元丈母娘”的高帽,戴得她都飘了。 今儿这一出,无异于将她从半空扯下来,还踩了两脚。 “天杀的裴枫!忘恩负义啊!当初我就不看好他,你们偏说他是个好的,把我好好的珍珠许给他,现在可好,他考了状元,咱们珍珠享不上他的福,他攀上公主的高枝儿了!” 秦老太本还准备托里正写封信去京城,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听到裴枫要当驸马爷,就死了这个心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还拦住汉子变心?既不是咱家人,就不必为他伤心。还怕姑娘嫁不出去不成?” 王凤英还在呜呜的哭,一方面为闺女不值,一方面也是心痛啊—— 到嘴的状元飞了,她肉疼啊! 当时应允婚事时,裴枫不过是个穷小子,当真没有图他什么。 可如今,经历了他一步步爬上状元的高位,再要放弃,那滋味儿,就不好受了。 “我就是心疼珍珠,怎么就这么命苦!” 就在这时,秦珍珠的屋里,发出轰隆一声。 秦老太吓得赶忙跑过去,一推,却发现门是反拴着的。 “不好,这丫头别是想不开!” 王凤英也吓坏了,赶忙到门口喊,“珍珠,你开开门!不是多大的事儿,他裴枫不要咱,有的是好男人要咱,哈!” 秦老太白她一眼,“不会说话能闭嘴吗!” 又喊,“大平,阿虎!快来,把门踹开!” 秦大平和秦虎赶忙过来,一起用力把房门踹掉,只见秦珍珠拿着一把剪刀,对着胸口,要戳不戳的。 一家人顿时吓得魂都飞了。 “珍珠啊,你别吓娘!只有找不到老婆的寡汉,没有找不到男人的女子。不过是个裴枫而已,娘还看不上他呢!歇了正好,乖,你把剪子放下……” 秦老太也急得直挥手,“老天爷都不收自戕的鬼!你这一剪子进去,就等着下十八层地狱挨油锅吧!” 秦珍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还有脸再活着吗!村里这些人,惯会怕人有笑人无的,这下能用唾沫星子淹死我!” 第四百九十九章 连夜上路 原来,刚才外头那些人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王凤英哄道,“你管村里那些嘴呢!一个个自家事儿都管不齐,倒出来管别人家的事儿,丢人现眼的是他们,又不是咱们。” 秦珍珠哭得更凶了,“我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啊?” 她这么伤心,丢人倒只是一小部分,主要是觉得裴枫欺骗背叛了她。 想当初,为了求娶她,什么海誓山盟没说过? 临走前,还拉着她的手儿,说殿试一结束,就回来娶她。 功名大,就把她接到京城做太太,功名小也不怕,镇子上还有官家分配的一套宅子,他们小两口儿过日子足够了。 自打他上京,她就在家眼巴巴地等着。 先是等到了会试的喜报,后又等到了殿试的喜报,一家人都高兴坏了。 夫妻同体,一荣俱荣,夫婿出息,她自是最高兴的那个。 可谁料得到,还没高兴几天,就等来退亲的消息! 天底下的男人,难道都是这么薄情寡义的吗? “天大的事儿没有命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难道咱就找不到比那贼小子更好的女婿了?哼!戏上都唱了,抛妻弃子的男人不会有好下场,你别看他这会儿风光,将来有他落马的时候!” 王凤英恨恨道。 张芳芳得了消息,也赶过来劝说,“珍珠,你把剪子先放下,这一家老小呢,别吓着妙妙和多多。” 秦珍珠看着那把剪子,是平时做针线时用的,锋利而尖锐,要是狠心戳进心窝子,这条命也就没了。 方才怨怒冲头,想一死了之算了,剪子拿到手,到底没有勇气。 这会子,人都进来了,倒是被架上高台,一时间,剪子扔也不是,戳也不是。 秦虎瞅准她走神,上前一把夺过剪子。 王凤英就势给她抱住,气得狠狠在她屁股上打了几.巴掌,哇呜哇呜哭道,“你再拿剪子刀子这么吓老娘,老娘也不活了!” 秦珍珠吃痛,哪敢再挣扎,抱着她娘埋头哭起来。 晚饭是劝死了也没吃,怕她还干傻事,一家人都守在她屋里,也不敢吃饭。 张芳芳眼看这么着不是办法,道,“要不,珍珠晚上去我家陪我,咱俩搭伴儿做针线,好不好?” 秦珍珠也不想面对这一大家子,各个都紧张兮兮地盯着她,搞得她越发难受了。 瓮声瓮气应道,“好。” 王凤英却是不放心,“要不还是娘陪你?今晚娘跟你睡。” “不要!”秦珍珠一口拒绝,“我去芳芳家睡,你们不用管我!” 秦老太做主道,“就让她去芳芳家住两晚,她们年轻女孩子,互相聊聊天解解闷儿,几天就忘了。” 王凤英就嘱咐道,“芳芳啊,看好你珍珠妹啊!” “放心吧婶子。” 说是做针线,哪里有心情真做针线,坐在灯下,看着篓子里做了一半的衣服鞋子,都是预备给裴枫的,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下来。 张芳芳也不敢说甚,等她哭好了,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洗洗脸吧。” 秦珍珠还是呜呜咽咽的,伤心透了。:魰斈叁4 “珍珠,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秦珍珠抬起朦胧的泪眼,“什么蹊跷?” “咱们跟裴大哥处了那么久,你觉得他是那种人吗?” 秦珍珠顿了顿,往日甜蜜历历在目,半晌,道,“倒也不像。” “我也觉得不像。你想啊,他要是真打算抛弃你,干嘛还把喜报送到咱家来?喜报都送上门了,又要退亲,你的名声确实不好听,他的名声就好听了?堂堂状元郎,一朝飞黄腾达,立刻抛弃乡下的未婚妻子,传出去,那就是个陈世美啊!咱们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将来可是要入仕为官的,给人留下这个话柄还得了?” 秦珍珠的脑子都乱了,“那为什么会有人来跟我退亲,还说,他要给公主做驸马了。” 这是她最大的痛。 裴枫若是转头找了一个跟她出身差不多的姑娘,也就罢了,转头勾搭上公主,那种屈辱、不甘,尤为强烈。 “那人一没信物,二没文书,连自家姓名都没报出来,谁知道他是什么人?真要退亲,好歹也给个退婚书吧!我严重怀疑,这人根本不是裴大哥派来的。说不定是哪个跟咱家有梁子的,故意找茬挑拨,想搅黄了你们的婚事。” 秦珍珠的大脑,一下子就清明了。 没错,认识裴枫也不是一天两天,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了! 就算真的要退亲,他肯定也会当面给自己一个交代,不会这么不明不白的含糊处之。 “咱们不要信这等小人的话,免得上当受骗!” “可是、可是……若真的是裴枫的意思,我还这么死乞白赖的,岂不是越发叫人笑话。” 张芳芳想了想,“这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最好是见到裴枫,当面问清楚。” “可是他在京城啊!” “京城又不是他一家的,他能去京城,我们不能去京城吗?” “你是说……” 为了未来小姑子的幸福,张芳芳是豁出去了。 “我手里还有点积蓄,应该够我们上京一趟,我陪你去找他问清楚。反正阿修和锦儿也在京城,咱们去了也不怕没人接应,可以投靠他们。” “这、这……娘和奶不会同意的。” “咱留封信呗,别告诉她们,连夜就走。” 见张芳芳都这么义愤填膺,秦珍珠也燃起热血,“好,我当面找他问清楚!” 两个姑娘说走就走,正好家里有几身做好的男衣,两人换上,作成小子打扮,带着行李细软,留下几句话连夜走了。 …… 翌日一早,王凤英放不下心,过来看秦珍珠,却看到大门挂锁,锁上贴着一张字条,看又看不懂,赶忙拿回家让秦虎看。 秦虎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把纸条上的字儿念了,王凤英急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夭寿哟!老秦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女婿没了,现在又搭上一个女儿一个媳妇!” 第五百章 你当真不想做驸马? 听到她的声响,一屋子人都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珍珠和芳芳两个,连夜上路,说是要去京城跟裴枫讨个说法!天爷啊!你干脆拧了我的头当球踢算了!干嘛折腾我的后生们啊!” 家里人一听,也都急了。 秦虎道,“娘您别着急,她们两个姑娘家,走不远,我追她们去!” 秦老太沉吟道,“算了,她心里一个大疙瘩,不去问清楚,怕是不会甘心的,就让她们去京城吧,好歹锦儿和阿修在京城,能有个照应。” “可是这一路上千里路啊!两个姑娘家家的,要是出点什么事,那不是要我的命吗!”王凤英还是不放心。 “芳芳那丫头,是个能扛事儿的,她娘和她哥走了以后,她经常一个人上郡里卖鞋,也没见出过什么事,现在的世道好,只要走官道,隔不多远就有官兵把守,土匪马贼一个不见,不会有事的。” “可、可是……” “女大不中留,你不让她去,她在家闹死闹活,你也不得安生!倒不如放她出去转悠转悠,就当开开眼界。我昨晚细想想,总觉得那个人来路不正,裴小子不像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只怕里头有些缘由,闹清楚也好。” 秦老太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王凤英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眼巴巴望着去京城的路掉眼泪,“夭寿哦!天爷哟!我这日子不得过哦!” …… 京城。 赵锦儿看着堆得满屋的赏赐,一个头两个大。 “这怎么收拾啊!” 秦慕修笑道,“这都是裴枫的,他自己收拾就好,轮不到你担心。” 赵锦儿撇撇嘴,“也是。” 裴枫笑道,“这话说的!锦丫看上啥,直接拿,我要这些玩意儿也没有啥用。” 秦慕修走过去,扒拉着看了看,神色有些疑惑。 “礼部的人这么糊涂的吗?怎么都是女人用的东西?” 他一说,赵锦儿和裴枫都凑过去看。 珊瑚树,玛瑙串,玉如意,大红大紫的绸缎,品色极佳的貂皮狐皮,甚至还有许多宫制的上好胭脂水粉香料等等。 “妈呀,每一届状元都会赏赐这些吗?我怎么看着跟办嫁妆似的。”赵锦儿咂舌。 裴枫咽口口水,“会不会是送错了?” 两口子都觉得很有可能,哪有状元及第,尽赏赐些女儿家的东西的? 裴枫当即跑到礼部询问。 那礼部侍郎办惯了红白喜事,宫里吩咐下来,就猜到了七八分,是以对这新晋状元愈发客气。 笑着拱手道,“那不能够,这点小事都办错,老哥头上这顶乌纱帽,还戴得住么?” “这就奇怪了,我一介书生,不赏点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的,怎么尽弄些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的?” 礼部侍郎笑道,“你不用,家里的女眷总是能用的啊!”:魰斈叁4 “我尚无妻室,亦无母亲姐妹,根本没有女眷啊!” “现在没有,将来总是要有的嘛!皇上定是想着你好事将近,替你先准备起来了。” 裴枫恍然大悟,“这样啊!” 心想皇上就是皇上,日理万机,还能想到这么细微的小事!当真是心细如丝明察秋毫啊! 既是皇上赏的,那就收着吧。 回头送给珍珠妹做聘,让她风光风光,高兴高兴。 回到家,对两口子大手一挥,“没有弄错,礼部说是赏给家里女眷的。锦丫你把东西分分,留份大的给珍珠,其余的你、大嫂、芳芳、奶还有大娘分。对了,给莲婶也留一份。回头找个商队带回去。” 他这般说,大家也就觉得过得去了。 宫里给官员女眷赏赐确实也挺正常。 没过两天,礼部又着人送来一张房契。 “这是东馆外街的一处宅子,皇上赏赐于你做府邸。” 裴枫想着在老家考中进士,官家都分配了一套宅子,如今高中状元,宫里赏个住处,也是等闲。 便心安理得地收下房契。 待到空闲,跑去一看,吓得嘴巴张得能塞下两个鸡蛋。 那宅子足足有十进十出,红墙绿瓦,回廊花园,比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王府也不差些。 怎么看也不像是区区一个状元担得起的。 第二天入宫时,刚想与晋文帝退还宅子,晋文帝却先道:“裴爱卿,兰台寺大夫业已年逾古稀,因一直未有合适人选接替他的位子,故而坚持至今,这两日,又在跟朕闹着要致仕。朕冷眼瞧着,你的学识和才干,堪当此任,即日起,命你接管兰台寺,任兰台寺拟大夫,半年后,若无纰漏,转为正职。” 裴枫整个惊呆了。 兰台寺大夫,那可是正二品! 书读得好,不代表官也能做得好。 状元,在官制中,叫“翰林院修撰”,就是个从六品而已。 一般都要在翰林院慢慢熬,又能干的,熬出头做个一品大员也不算什么,但大多数也就熬到个三四品而已。 就是上届状元封商彦,家世学问才能都属一等一的,也熬了好几年,才干到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也是正二品而已! 他裴枫何德何能,一上来就做个二品高.官? 漫说旁人会不会指三道四,背后指摘他德不配位,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担当不了这样的职务。 赶忙跪下推辞,“谢皇上隆恩!但裴枫才疏学浅,实在难当此任,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另择贤才。” 晋文帝见他不像旁人巴望着升官发财,反倒谦虚推辞,愈发欣赏。 “朕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你放心,朕已与上任大夫说好,他会继续留任半年,这半年,悉心教导你,你只要虚心学习,不会出大篓子。” 回到家,赵锦儿见他情绪低落,问道,“裴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蔫头巴脑的?” 秦慕修也道,“皇上给你出难题了?” “是,出了天大的难题!” “啊?那可怎么办,不会获罪吧?真不行,咱们辞京回乡,不贪京城的繁华。”赵锦儿吓得小脸通红,赶忙说道。 “不是获罪,是获赏。皇上赏了我一套十进十出、堪比王府的大宅子,今儿在堂上,又委任我做兰台寺拟大夫。”裴枫说着,一把抓住秦慕修的胳膊,“老秦,你脑子一贯灵光,你快分析分析,皇上这是何意?该不会是在捧杀我吧?” 秦慕修满心震惊,也意识到晋文帝近来的种种行为委实不对劲,一个状元,纵使再才华横溢,也不值得帝王这样抬举。 “你没推辞推辞?” “我当然推辞了啊!你不知道背后多少眼刀戳我脊梁骨!我哪敢不推辞?可是皇上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我怎么说,他都有一套说辞给我打回来。我现在是骑虎难下啊!再说,其他朝臣就要嘲讽我不识好歹了。” “既这样,你先应着吧,待我去打听打听,看看皇上到底什么意思。” “你快点打听吧!这好吓人啊!被人抬得高高的,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东西撑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跌下去了。”裴枫愁眉苦脸道。 秦慕修便进宫找慕懿问了此事。 慕懿听后,蹙眉道,“倒是从没听过刚出炉的状元能得此高.官和厚待的,父皇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定有深意。” “能打听到风声吗?” “我有个伴读,如今在礼部任祠祭清吏司,听说今儿就在宫里办事,我去问问,老师且等我一会。” “好。” 约莫一个时辰后,慕懿才回来。 “问到了吗?” “问到了。” “快说说。” 慕懿却面露难色,“只怕很棘手。” “嗯?” “父皇和玉嫔看上裴大哥,欲择他为婿。” 秦慕修整个愣住,“啊?” 慕懿撇撇嘴,“父皇膝下只有万华一位公主,打小就疼宠有加,既看上裴大哥做驸马,自不能委屈了公主,所以才会加官进爵,赏赐不断,说白了,就是在给公主添妆。” “这事还有转圜吗?” “都到这一步了,怕是难。”慕懿也叹口气,“只是苦了珍珠姐姐,少不得让裴大哥多多赔偿她一些,另择良婿应当也不是难事。” 在他心里,嫁娶而已,一宗不成,那就换人。 且以裴枫的才学,将来定能大放异彩的,他也需要一位能在仕途上帮助他的妻子。 秦珍珠,对现在的裴枫来说,到底是差强人意了些。 秦慕修脸色阴沉,“珍珠当初不嫌弃他一贫如洗,难道他一朝发达,就要踹掉糟糠?秦家虽然清贫,倒也不稀罕他一点赔偿。” 慕懿知晓自己说错了话,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秦慕修冷睨他一眼,又道,“不管是为人还是为君,最要紧的就是一个信字。若失了信,何以服人?满朝文武不服你,你就有通天的本领,也休想治理好国家。” “学生知错了。”慕懿羞愧道。 “你现在不一定真能知错,唯有吃过失信的大亏,方才能明白我今日一番口舌。” 秦慕修没有多言,负手离去。 回到家,什么话也没说,只对裴枫拱拱手,“恭喜裴状元。” 裴枫一脸懵,“又跟我闹呢?我都快烦死了,你还在这落井下石,是兄弟吗?” 秦慕修凉凉一笑,“我是不敢高攀驸马爷做兄弟的。” “驸马爷?你疯了吧!” “你不要告诉我,你还不知道皇上要选你做驸马。” 裴枫脸都绿了,“什么鬼东西!选我做驸马爷?公主眼睛瘸了吗?” “那你以为,一个小小状元,能得到这么多赏赐,能一跃成为二品大员?你少给我扮憨!你这么大的出息,别屈居在我这小院里,带着你那些赏赐,麻溜地搬进你的驸马府去吧。” 裴枫见秦慕修是认真与他生气,慌道,“你这是啥意思?我真的不知情啊!皇上从未与我提过这个话,你是不是打听错了?你也不看看我,除了读过几年圣贤书,什么都没有,公主嫁给我,喝风啊?” “就是不想公主喝风,所以先把嫁妆给你抬过来。罢了,珍珠刁蛮小气,怎能与高高在上的公主相提并论?娶了公主,你还愁不能平步青云?烦请你尽快搬离这里,我这小庙,住不下你这尊大佛。临走前,别忘了写一张退婚书,莫耽误我妹妹另择良婿。” 裴枫是有口难辩,气得跳脚,“你脑子被门挤了?我好不容易才求得大娘同意了婚事,现在又去写退婚书?那你怎么不把你媳妇休了再找呢!” 赵锦儿拉不开两人,无语道,“关我什么事,干嘛要把我休了……我不管你们了!” 说着,把站在门口预备拉架的范姑姑和刘妈也拉开,“让他们吵去,咱带大双小双出去逛逛。” 晚上回来时,两人总算歇下来。 裴枫自认口才不错,可是面对秦慕修,简直毫无还击之力。 这人阴阳怪气第一名,把他说得猪狗不如。 他冤枉啊! “我这就去面圣,让皇上收回所有赏赐和房产官职,我也不做这劳什子状元了,我回老家种地去!” 秦慕修冷眼看了他一下午,也看出这事儿确实与他没甚关系。 但就是胸口憋口气—— 当哥哥的,大概都这样,自家妹子叫人欺负了,哪有不想还击回去的。 “你当真不想做驸马?” “谁想做驸马,走街上叫马车撞死!撞得肠子淌出来!我只想娶珍珠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一向点子多,你给我想想,到底怎么办!” 秦慕修长嗟一口气,坐在桌前,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叩击着桌面。 良久,才道,“皇上既没明确提过,那你也不要去提,否则倒不好收场了。” “那我现在直接等死?” “对,你就等死吧。” 说完,秦慕修又出门了。 裴枫差点气死,看向赵锦儿,“锦丫,你就不能好生管管你男人!你瞧瞧他,咒我死呢!” 赵锦儿咽口口水,“那有句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皇上怎么不找旁人做驸马,就选中你了呢?” “噗~” 裴枫一口老血喷出来,“你们是要逼死我不成?信不信我死给你们看啊!” “别别别,千万别想不开,相公这不是去给你想办法了吗?” 裴枫像只待宰羔羊,坐在家中长吁短叹,“皇上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啊!强扭的瓜不甜!要是真把我跟珍珠妹的婚事闹黄了,我就吊死在皇宫门口!” 第五百零一章 误会解开 赵锦儿吓得差点吐出一口血。 “你可千万别乱来,皇宫是什么地方,哪能容你乱来?婚姻嫁娶,得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又没有父母,当然得自愿。皇上还能强逼你娶公主不成?一定会有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可裴枫还是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 他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心心念念想了十几年的状元,终于得到了,却带来比天还大的麻烦。 早知如此,当初他势必不会参考。 秦慕修其实没走远,只是找了个茶馆,叫了一壶浓浓的雨前龙井,独自啜饮起来。 裴枫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在家里快叫他吵晕了。 根本静不下心想怎么办。 现在总算安静了。 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把个中缘故和人物都分析了一下,想来这桩“美事”,是玉嫔和万华母女自己看好的。 要不皇上也不会这般上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 得与这母女俩对上头,才能把这事儿解决掉。 可是她们一个不离禁中的深宫妃嫔,一个是云英待嫁的高贵公主,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 怎么才能见到她们呢? 正愁着这件事,就有了转机。 当天半夜,宫里急急来人,“赵娘子在吗?” 赵锦儿朦朦胧胧地坐起来,“怎么了?” 范姑姑回道,“皇上派了人来,说玉嫔娘娘突然腹部绞痛,想请娘子进去看看。” “玉嫔娘娘?不就是公主的生母吗?”赵锦儿一下子就清醒了,“我去不去啊?” 秦慕修也起来了。 “去。” “她们要抢裴大哥做女婿,我怕我带着私人恩怨,没法尽心救治。”赵锦儿撅起嘴,惆怅道。 秦慕修不由一笑,“哪里就让她抢走了。该怎么治怎么治,你到时候看看公主在不在,若在,最好与她攀点交情。” 赵锦儿愣了愣,“我跟她攀交情,那还对得起珍珠吗?” “小傻瓜!跟她攀交情,又不是真要和她做朋友,给她透露透露裴枫已经定亲,并且与未婚妻感情甚笃,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就行。她不肯,皇上和玉嫔,总不能牛不吃水强摁头。”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上回在宫里见过公主一回,看着倒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只要说清楚了,她肯定能理解的,不会横刀夺爱。” “试试吧。” 秦慕修对这个公主印象不深,前世,她好像被匈奴人掳走,再没音讯,想来下场不是很好。 夜深露重,皇宫只有一道供下人进出的小角门还开着。 赵锦儿就跟着来人从这道小角门进了后宫。 玉嫔也不知犯了什么病,从子时开始,腹痛难忍。 正巧晋文帝今日留宿在回月宫,就说赵锦儿医术高明,又是女子,看病比较方便。 玉嫔其实想叫太医,但皇上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请男太医进来。 就忍着痛等赵锦儿。 赵锦儿是从家里赶过来的,自然比在宫里值班的太医赶过来慢上许多。 待她赶到之际,玉嫔已经痛得满头大汗,忍耐不得了。 脾气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 赵锦儿给她把脉的时候,偷偷朝四周看了一眼,想找找万华公主在不在。 当即被她冷声斥道,“好好看你的病!本宫这里,是你那双眼珠子能到处乱瞅的?” 赵锦儿赶忙告罪,“民女知错,还请娘娘恕罪!” 晋文帝一直知道玉嫔爱使小性儿,平时都睁只眼闭只眼,这会子见她连老实巴交的赵锦儿都欺负,就有些不高兴了。 板着脸道,“人家连夜来给你瞧病,你凶人作甚?” 玉嫔扁着嘴,“臣妾都快疼死了,她一进来不看臣妾,倒是四处乱看,实在是没规矩得很!” “人家又不是宫里人,哪里知晓宫里那些规矩?你这宫里奇珍异宝多,好奇看两眼不也是正常?” 玉嫔见赵锦儿年轻妍媚,晋文帝又回护有加,心头不由疑云重重。 “皇上今日怎么了?往日臣妾教训下人,只有帮着臣妾的,从没这般护过。” 晋文帝听不下去了,怒道,“锦儿是朕亲封的医女,救过朕两次命!在你这里,就成了下人?” 帝王震怒,玉嫔到底是害怕的,不敢回嘴,便趴到床头呜呜哭起来。 一旁的谷嬷嬷赶忙劝道,“皇上,我们娘娘病弱,痛得很了,难免暴躁些,还请皇上莫与娘娘计较,若要责罚,就罚奴婢们吧!” 晋文帝看这一共上下一唱一和,火大得很。 伸出食指点着玉嫔的额头,“朕看你是恃宠生娇!” 说罢,怒气冲冲地走了。 玉嫔还是头回被晋文帝这样责骂,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再加上肚子痛,不由真哭了起来。 赵锦儿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是谷嬷嬷做主,道,“快去请两个太医来!” 又拿了一条小黄鱼给赵锦儿,赔笑道,“赵娘子,还请担待则个!老身这就派人送你出宫。” 赵锦儿出了门,玉嫔才气呼呼道,“嬷嬷,你干嘛对她这么客气!没见她一脸狐媚相,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功夫,把皇上都迷得五迷三道的!怪不得秀女进宫都快一个月了,皇上还连一个都没临幸过,这是外头有狗了啊!” 谷嬷嬷怔了怔,“这赵娘子是有夫之妇啊,不能够吧?” “哼!你没听过中原有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唐太宗,有了杨贵妃,还不是照样偷了两个大姨子!越是有夫之妇,偷起来才越是有意思呢!” “还救过皇上两命呢!这下可算劳苦功高了,怎么,指着皇上欠她这两个人请,入宫为妃为嫔,压倒本宫一头吗?” 玉嫔越说越气,“这些中原女子,惯会耍狐媚装柔弱,这一套本事,我们高丽人学不来!亏得皇上也看得上眼!本宫是一万个瞧不上!” 谷嬷嬷吓得赶忙捂住玉嫔的嘴,“我的娘娘!您可少说两句吧!眼下正是公主议婚的关键时刻,您忍一时之气,把驸马先招进门,再晋个妃位。庞贵妃已经被打发到庵里,这辈子怕是难翻身,到时候,这宫里,除了皇后,不就是您最大?您想怎么处置一个医女,还用得着问人吗?回头再求皇上免高丽几年进贡,高丽的子民,定记着您的功德。现在何必跟这起子没有根基没有靠山的小狐媚子计较?其实,她要真敢狐媚惑主,不消您动手,皇后娘娘第一个就不能放过她!” 玉嫔听了,总算平了些怒气。 再说赵锦儿出了宫,将遭遇告诉秦慕修。 “连公主的影儿都没摸着,白惹那玉嫔一通白眼,早知就不该去!” 秦慕修也挺无语,“是我的失误,没想到玉嫔这般无礼,倒叫你受委屈了。明日我进宫,让慕懿找机会见公主一面吧,真不行,就只能让裴枫自己去陈情了。” 没办成事儿,赵锦儿还是挺挫败的,唉声叹气道,“没帮上珍珠的忙,我可真没用。” “胡说八道!” 两口儿正嘀嘀咕咕说话,范姑姑又来拍门。 “啥事儿啊?”赵锦儿瞪大眼睛,“不会是皇上又派人来了吧?” “不是,外头有两个小厮求见,说是从泉州来的。” 夫妻俩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到是谁。 只好披了衣服到客房相见。 果见两个矮小瘦弱的小厮坐在厅中,身上衣服脏得都发亮反光了。 想来这一路委实不易。 赵锦儿以为是村里谁家后生听说他们在京中,所以来投奔,笑道,“不知两位是……” 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小厮就起身,扑到她怀中。 赵锦儿花容失色。 秦慕修也眉头紧拧,就要来拽开这不知死活的小子。 却听怀中人喊了一声,“三嫂!” 声音又脆又清,分明是个女孩儿。 赵锦儿把他头掰起来一看,吓得魂飞魄散,“珍珠?” 再看那坐在椅上的另一个人,“芳芳?!” “你们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秦珍珠嘴巴扁了扁,眼泪就忍不住了。 “我来找裴枫。” 赵锦儿咽口口水,皇上都没明确与裴枫提起,老家就更不会得知消息了,秦珍珠怎么就跟张芳芳来京城了呢? 试探着问道,“你找他作甚?” 秦珍珠越发委屈,抽噎着说不上话了。 张芳芳道,“来问问他,是不是连退亲都不肯出面,随便喊个人就把我们打发了?老秦家虽无权也不富有,却也不能这么挨欺负。” “啥?退亲?” “没错,前些天,一个男人到咱家,说是替裴枫来跟珍珠退亲的,还说裴枫攀上了公主的高枝儿,看不上咱家珍珠了,还有天理没有了!”攵學3肆 赵锦儿和秦慕修都大吃一惊。 “什么,有人去老家让退亲?” “可不是!” 张芳芳到底是站在秦珍珠这边的,提起来也十分生气。 “珍珠受不了这个委屈,在家想不开,拿刀拿剪子的,我想着,索性带她来京问个清楚。要是误会,皆大欢喜,要真是那裴枫薄情寡恩忘恩负义,哼,别说珍珠,我也不答应!” 裴枫就在这时候被喊了出来。 看到屋里的两个生人,半晌没认出来—— 倒不是对秦珍珠不够上心,而是实在想不到玉嫔派人去了泉州,更想不到秦珍珠一个小姑娘,有这样大的勇气,会直接到京城来找他。 张芳芳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大状元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连自己的未婚妻子都忘了?” 裴枫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搂住秦珍珠。 “珍珠妹!你、你怎么会在京城?怎么这身装扮?有人欺负你了吗?有没有受伤?” 张芳芳道,“难道欺负她的人不是你吗?” 秦珍珠也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擦干眼泪,凉声道,“裴枫,你今天给我说清楚,是不是要跟我退亲?你要是有这个想法,我秦珍珠也不是死乞白赖的人,定与你好聚好散,你不必遮遮掩掩鬼鬼祟祟,随便叫个人替你出面,没得叫我恶心!” 裴枫比窦娥还冤枉,“什么?退亲?退什么亲?谁去跟你退亲了?” 秦珍珠怔住,“你不知道?” 裴枫急得抓头,“我当然不知道!” 秦慕修心知,其中肯定还有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儿,道,“这事儿有蹊跷,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捋一捋。” 得知竟有人打着他的名义,去小岗村跟秦珍珠退亲,裴枫气得发抖。 “到底是什么人,这般胆大包天?” 秦珍珠和张芳芳,这时候也彻底信了,裴枫根本没有退亲的念头。 那个退亲的神秘人,分明就是想搅黄他们的亲事。 方才还一脸怒气的张芳芳,顿时变回平时的温柔模样,温声安慰着秦珍珠。 “你瞧,我说的吧,裴大哥不是那种人。” 裴枫后背都是汗水,女人变起脸来太可怕了,刚才明明一副要宰了自己的架势。 好在他乖,没有在外面干沾花惹草的事儿,否则老秦家从秦老太到羊圈里的羊,估计都不会放过他。 秦珍珠再看裴枫的时候,欣喜中带着两分庆幸,幸亏不顾一切来了京城,否则,这么好的郎君,就被人搅和了。 一想到那个人,不由咬牙切齿,“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歹毒!” 秦慕修和裴枫其实已经都猜到了,但是哪好当着秦珍珠面说出来。 便含糊过去,“这世上犯红眼病的人多了去了,反正现在误会解开,你们两个只要相互信任,不必理会那些人。” 赵锦儿平时傻乎乎的,因着刚在玉嫔那受了一通气,倒是福至心灵。 深深理解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与天家的实力有多悬殊,秦珍珠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的好,否则除了心烦,啥好处也没有。 便道,“你们两个怎么来的?怎么沦落成这副模样?我带你们去洗澡,洗干净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们去逛上京的瓦市,怎么样?” 到底是姑娘家,头回来到这么繁华的京城,精神就被吸引了过去,“好呀!是要好好逛逛,起码买两身能见人的衣裳。我们这一路啊,是跟着一艘货船来的,为了省钱,我们睡在仓库里,那仓库是运煤的,可给我们埋汰坏了!” 第五百零二章 公主赔罪 赵锦儿带着两个姑娘到后头洗澡去了。 裴枫怒道,“那个人,定是玉嫔和公主派去的!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秦慕修也挺生气,但裴枫已经在气头上,他也不好拱火,只好道,“榜下捉婿,她们也是看好你,不必这般生气。” “珍珠当初看上我,可不是为了我这个状元头衔,她看中的是我这个人。公主殿下只是想求一门不辱没她身份、又能让她称王称霸的好婚事罢了。为了她这点私愿,就来毁旁人姻缘,实在可恶!反正她看上的只是个状元而已,我明日就去与皇上请辞,卸了这头衔,让有能者居之。” 秦慕修锁住眉头,“裴枫。” 裴枫顿了一顿,见秦慕修表情严肃,不由先压下怒气,撇撇嘴,道,“干嘛?” “你为何读书?” 裴枫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出个这么没头没尾的问题,想了想,道,“幼时与奶奶相依为命,奶奶一直说,既然养了我,就得好好养,不能只管一口吃的,长成个卖力气的贩夫走卒,我也是争着一口气,想考取个功名,让奶奶能过上好日子,再后来……” 再后来,奶奶故去,他依旧拼搏,是想让奶娘在天有灵能瞑目。 再再后来,想得个功名,好有资本与秦珍珠议婚。 直到考中进士,奶奶的天灵得以告慰,与珍珠将来的日子也有了保障。 那为何还要不辞辛苦入京继续赶考呢? 固然是想对得起自己这十年寒窗,更大的愿望,其实是想为国为君,尽一番自己的力量,让这个国家的子民,能过得更好些。 尤其是那些和他一样的苦孩子,都能有饭吃,都能有书读。 裴枫是聪明人,已经懂了秦慕修的意思。 “是我冲动了,我一路考上来,既做了状元,就该对得起这个身份上的责任。” 秦慕修见他不再乱嚷嚷,总算松口气。 “你想通就好。你与珍珠情比金坚,谁人也不能拆散。咱们先从公主那头想办法,若不行,皇上是明君,你尽可大方陈情,皇上纵使不高兴,也不好拆你婚姻。” “今夜时候不早,你早些歇着吧,大家一起想办法就是。” 面对秦慕修的泰然自若、井井有条,裴枫突的生出一股羞愧和自卑。 明明人家早早辍学,自己读了这么多年,胸襟、见识,竟差这般多。 翌日清晨。 封佩云派人来请赵锦儿小聚。 赵锦儿想着芳芳和珍珠刚到京城,不好丢下不理,与来人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家今日来客,改日我登门赔罪,可以吗?” 不想那人却道,“赵娘子若不嫌弃,可以把客人带着一起,反正都是姑娘家。” 赵锦儿大喜,带未来嫂子和小姑子一起去蹭饭,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吗? “那就麻烦封小姐了。” 三个姑娘身段差不多,赵锦儿拿了两身自己的衣裳,让珍珠和芳芳换上,三人便上了封府的马车。 珍珠打量了打量马车,“三嫂,这是去谁家啊?这马车好大好豪华!比杨少夫人家的还要气派!” 赵锦儿笑道,“承恩公家,我为她家几位夫人看病,与他家小姐有些交情。” 珍珠满眼艳羡,“三嫂,你可真厉害!你如今结交的这些人,我们在老家,做梦都不敢想的!” “啊呀呀,都是病人,不过身份不同而已,我也不会因为给几个达官显贵看病,自己就升天了。倒是你,回头做了状元夫人,可别欺负我们妯娌。” 张芳芳也打趣道,“你们俩一个嫁得好,一个自己能干,都是有大用处的,只有我,除了做鞋做衣裳,啥也不会,将来可别瞧不起我!” 赵锦儿不干了,“我嫁得也好啊!我们家阿修哪里不好了?” 张芳芳吐着舌头,“好好好,也好。是我说错了。” 秦珍珠也不干了,“我二哥已经做了校尉,将来未必不能做将军,做我二嫂,你也不亏!” 张芳芳被两人夹击,只得告饶,“我这是捅了马蜂窝!” 三个姑娘逗成一处,在马车里哈哈大笑。 很快,车子就到封府。 封佩云早派人等在门口,将三人迎到后花园里。 却见封佩云正在跟一个女子对弈。 那女子背对着她们,也不知是谁。 封佩云放下棋子,招呼道,“锦儿来啦!” 那女子这才回头。 赵锦儿一看,整个愣住,“万、万华公主?” 女孩子对“情敌”总是最敏.感。 秦珍珠听到公主二字,立即就打开浑身侦探毛孔,朝那个尊贵的华服女子看去。 只见她娴姝贞静,跟想象中的跋扈刁钻一点也不一样,反而像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一时间,竟有些喜欢上这样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来。 万华公主心思都在赵锦儿身上,并没注意到赵锦儿身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女孩子在看着自己。 她也放下棋子站起身,走上前握住赵锦儿两手,“赵娘子,你来啦。” 赵锦儿糊里糊涂的,不明白这是何意。 万华公主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是我让佩云请你来的,我要跟你赔罪。” “啊?”赵锦儿更懵了。 “听说,父皇昨夜宣你进宫,为我母嫔诊疾,我母嫔却怠慢了你,我心里老大不过意,就想代她来与你说声对不住。她是高丽人,性情与中原人大不一样,暴躁了些,但没坏心眼,你别放在心上。” 赵锦儿咽口口水,这万华公主,与她生母相比,真是坏藤结好瓜。 连忙道,“哪里的话,生病的人,暴躁也实属正常,是我不懂规矩,惹了玉嫔娘娘的眼,怪我自己。” 万华公主越发不好意思了。 她身居后宫,难得结交几个朋友。 那些宗族姐妹和世家之女,谁不是为了巴结才靠近她的!唯有封佩云与她很谈得来,算得手帕交,上回得封佩云引荐赵锦儿,她从未见过赵锦儿这样朴素单纯的女孩子,对赵锦儿顿时生出好感,亦是真心将她当个朋友的。 今早去给玉嫔请安时,听说了夜里的事,就想着来给赵锦儿赔个不是。 第五百零三章 我的脸都叫母嫔丢光了 封佩云并不知昨夜的事,更不知万华公主竟是借她家给赵锦儿赔罪的。 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整个花园静悄悄的,只听见虫鸟的啼叫声,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秦珍珠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不像啊!” 众姑娘不由都朝她看过去。 “什么不像?”封佩云问道。 秦珍珠打小生活在乡下,只在戏台子上见过戏子扮演的“公主”,那些戏文才不会告诉你皇权浩荡,公主若是不高兴,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只写些传奇传记,里头的“公主”不是看上寒门才子私奔了,就是刁蛮任性下嫁后被婆家一家感化,变成温柔守礼孝顺公婆的好媳妇——总之,不吓人。 秦珍珠看着眼前这位美丽庄静的公主,自动把她代入成戏文里的“公主”,也就不怕她了。 大大方方道,“公主又漂亮又温柔,不像是夺人夫君之人啊。”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吓得大气不敢出。 万华纵是好脾气,到底矜贵娇持,哪能受得了这种话。 她没开口,她身旁的掌事宫女已经怒斥道,“大胆民女!竟敢毁谤公主,来人,拖下去掌嘴!” 秦珍珠吓坏了。 张芳芳吓坏了。 赵锦儿吓坏了。 封佩云也吓坏了,人是她请来的,现在公主要打人,她这个做东的,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简直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那丫头未免也太口无遮拦、胆大包天! 她刚刚说的,那叫什么话啊! 秦珍珠虽然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姑娘,但自幼被一家人团宠,遇事倒不胆怯。 此时怒火攻心,说什么也要把这段时间受的鸟气出了。 狠狠甩开两个抓她的宫女,怒道,“公主就了不起吗?公主就敢做不敢当吗?公主就能随意抢别人的未婚夫婿吗?你就是把我打死,裴郎也不会娶你!” 万华到底是公主,涵养功夫很高,这会子已经把怒气压下去大半。 挥挥手,让宫女松开她,蹙眉问道,“你说什么?本公主抢了你的未婚夫婿?你未婚夫婿是谁?” 张芳芳和赵锦儿都拉着秦珍珠,想让她少说两句,赶紧认错。 可秦珍珠却不是那种服软的性子,本来还有几分欣赏喜欢公主,结果人家张口就要掌她嘴,她才不认错!攵學3肆 “你想嫁给状元,所以派人千里迢迢到泉州,冒充裴郎与我退亲。哼,我家裴郎有才有貌,你看上他,我也不恼你,我只看不起你堂堂公主,竟然敢做不敢当!” 万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说仔细点。” 秦珍珠说完,她脸色涨红,都没跟封佩云打招呼,就带着三个宫女拂袖而去。 留在花园里的女孩子们,仿佛太阳拨开乌云,这才敢开口说话。 张芳芳先就拍了秦珍珠一巴掌,“死丫头!你要吓死我不成!那可是公主!一声令下,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赵锦儿胆子小,心脏到现在还扑通扑通直跳。 她要是知道公主在这里,说什么也不会把秦珍珠带过来的。 唯有封佩云,一场虚惊之后,像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却没吃到瓜的猹。 “锦儿,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还没问你呢,这两位姑娘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跟公主结下梁子了?” 赵锦儿知瞒她不住,只好叹口气,一五一十把事情道给封佩云听。 “这是我未过门的二嫂,这是我小姑……” 完了,补上一句,“封小姐,您可千万别与任何人说啊!” 封佩云的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还沉浸在香甜的大瓜里难以自拔。 “公主看上了裴状元,而裴状元已经与珍珠姑娘定亲,所以公主就派人去乡下私自代替裴状元与珍珠姑娘退亲?过分了,确实过分了。天下万事莫不过一个理字,有权有势,也不能这般不讲理啊。” 想了想,又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跟公主打小认识,且不说她是不是真看上裴状元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表面看着温柔娴静,实际上傲着呢!就算再喜欢一个男子,也不会去干这种事的。” 赵锦儿顿时心急如斗,“啊,那去泉州退亲的人是谁啊?如果不是公主,刚刚这么一场大闹,她会不会追究下来……” 她现在只想立马见到相公,躲进他怀里,把烦心事全都交给他解决。 这一小会发生的事,已经不在她的认知范围了。 封佩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不,我问问我大哥去?” 三个姑娘同时把她拉住,“不不不,此事关乎公主名节,除了咱们,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了!否则只会越发不好收场。” …… 再说万华急匆匆从封府离开,马不停蹄回到皇宫。 直接就去了回月宫。 玉嫔昨夜叫腹痛折腾一夜,这会子神色憔悴不堪。 见女儿气势冲冲进来,不由问道,“怎么了这是?” 万华气得砸了一个茶盏,“母嫔,你干的好事!” 玉嫔吓了一跳,坐直身子,“你这丫头,这是发哪门子疯!” “是不是母嫔派人去给裴状元的未婚妻退亲了?” 玉嫔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见她这样,万华哪里还有不知道的,气得眼泪直滚,“我就这般惹您的眼?出这种下三滥的主意要把我嫁出去?昨晚您跟赵医女发无名火,也是因为她与裴状元的未婚妻子是姑嫂吧?母嫔,我的颜面都叫你丢光了!” 说罢,直接伏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个女儿自幼受皇上宠爱,偏带着她也多得了几分雨露,玉嫔是不敢真得罪她的。 她都这样生气了,玉嫔只好温言哄道,“母嫔还不是想替你挑个完全的驸马?再说,这裴状元亦不是本宫挑的,是你父皇看中的,母嫔也是顺势而为啊!至于那赵医女,母嫔压根不知她和裴状元有亲戚关系,本宫冲她发火,全因她一脸狐媚相,妄图勾引你父皇!” 万华越听越气,看向玉嫔的眼睛,充满失望。 她这说的,都是什么不上路子的话啊! 第五百零四章 简直气出血了 父皇勤政爱民,赵娘子宽厚温和,母嫔竟让能说出这么作践人的话! 怪不得能做出私下里去帮人退亲的事儿来。 万华长叹一口气,冷冷道,“母嫔有空多看看中原的女戒、内训吧,学学中原的女子风范,别总拿高丽那一套小家子气的争宠方式揣摩所有人!我本就非裴状元不可,他既有未婚妻室,我这就去与父皇说清楚,罢了这件事!我的婚嫁,往后不用母嫔插手操心!若真嫁不出去,我削了头发去舒月庵做姑子去,也绝不坏人婚姻!” 说罢,转身出去,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 玉嫔大惊失色,“华儿,华儿!你给本宫回来!” “谷嬷嬷,你快派人拦住她!” 谷嬷嬷哪里敢拦公主,劝道,“娘娘,您莫着急,公主去找皇上,也得皇上同意了才行。皇上最近连着给裴状元加官进爵、封田赐宅,还不就是为了择他为婿,圣旨下了一道又一道,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罢了,那官位不都白赐了吗?” 听了这话,玉嫔稍稍安心,“说是这么说,本宫这心,总是放不下。” 未央宫。 晋文帝刚刚下早朝,忙着批折子。 太监报公主求见。 晋文帝不由一笑,“怎么跑未央宫来了,叫她进来吧。” 万华一进来,话都没说,就跪在地上呜呜哭泣。 晋文帝吓了一跳,放下奏折,“华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华儿吗?” “父皇是不是嫌华儿年华老大,再留在宫中,惹人笑话?” “怎么会!你这话从何而起,父皇巴不得多留你几年,最好留一辈子呢。” “既如此,父皇就绝了把我指婚给裴状元的心思!我这辈子宁可不嫁,也不嫁裴状元!” 晋文帝眉头拧成一个咸菜疙瘩,“这是闹哪一出?裴枫不是你跟你母嫔一起相看的吗?朕可是得了你们的应准才开始筹办的。” 现在官也加了,宅子也赏了,就差一道赐婚圣旨了,竟然又不愿意了。 真是胡闹! 万华流泪道,“可是并没有人与我说过,裴状元订过亲!” 晋文帝也吃了一惊,“什么?裴枫订过亲?他没与朕提过啊!” 一旁的魏连英低声道,“皇上,您也没有问过他……” “朕怎么没问过他!朕问他家中有什么人,他说自己是孤儿,家中除他自己,没有旁人!” 晋文帝气得脸都绿了。 这是欺君! 要狠狠治他的罪! 万华看着暴怒的父皇,知道他肯定想狠狠地办裴枫,恳切道,“他没有撒谎啊,他确实是孤儿,妻子还没过门,暂时算不得家人。这事本就是我们一厢情愿,反正还没下赐婚圣旨,儿臣请求父皇,就此作罢,也别因此对裴状元有任何看法,人家本就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情。一材难得,父亲该怎么对待他,还怎么对待他,他日,他未必不会成为国之肱股。” 晋文帝只觉焦头烂额。 千挑万选,总算遇着个各方面都顺眼的驸马,结果,竟然出了这样的大茬子。 又生气,又没面子。 可是这气往哪里撒都不对。 归根结底,是他自己没有问清楚。 难道责罚自己吗? 简直气出血了。 半晌,晋文帝才道,“定亲又不是成亲了!让他把亲事退了,好生赔偿人家姑娘一笔钱就是。” 万华惊愕,“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儿臣仗着身份去抢亲,儿臣成什么人了!” 晋文帝见爱女万分委屈,顿了顿,“那就各退一步,不退他们的亲事,你与他成亲之后,允那个女子进门为妾。” 万华咬紧唇瓣,不敢相信地看着晋文帝。 “父皇,您的面子,就比女儿的尊严还重要吗!您要这么办,女儿宁肯一头碰死,也要成全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罢,哭着跑走。 晋文帝气得抖手,对魏连英道,“你瞧瞧,你瞧瞧,是朕平日里太惯过头了吗!” 这种时候,魏连英哪敢说什么,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公主自幼个性要强,许是一时接受不了,待她想通就好。” 晋文帝也没工夫理她,埋着头又去批折子了。 不一会,却有太监急急来报,“皇上,大事不好了!公主闹着要削发为尼,头发已经剪了一半!” 晋文帝气得将奏折狠狠一扔,“反了她了!” 疾步赶到公主所,果见万华手持一把剪刀,满头青丝剪去大半截,哭得像个泪人。 玉嫔在旁拉劝,却被万华劈头盖脸地指责。 晋文帝侧着耳朵听了一会,才知道玉嫔竟然私自派人去人家老家退亲了。 当即大喝一声,“玉嫔!万华所言,可是属实?” 玉嫔惊得魂飞魄散,“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你早知裴枫已有未婚妻室,竟然胆大包天瞒着朕,还干出这样龌龊的事来,你是想让言官们追着朕的屁股戳针吗?” …… 赵锦儿姑嫂三人从封府出来,各个都愁容满面。攵學3肆 上了马车,张芳芳先道,“公主会不会去跟皇上告状,然后给裴大哥穿小鞋啊?” 秦珍珠一听,就急了,不由后悔不该冲动,“都怪我!” “事已至此,咱们在这急死了也急不出个所以然,我要回去问问阿修怎么办。” “对了,昨夜深,我都没来得及问你,阿修现在在做什么差事啊?你们现在住的宅子那么好,是哪里来的?” 张芳芳问完,秦珍珠也伸脖子看着赵锦儿。 赵锦儿嗫嚅两下,才把木易的身世告诉了二人。 两人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秦珍珠当场哭出来。 “你哭什么?”赵锦儿不解。 “我还有命活吗!一进京城就得罪了公主,在老家的时候,又天天抓着皇子干脏活累活,天哪,我干嘛要到京城来,我是来送死的啊!” “额……”妯娌两个都吞了吞口水,觉得她说得没错。 “那个,你三哥现在给木易当老师呢,木易还挺尊重他,回头让他给你求求情,木易这头应该没什么的。” “那公主那头呢!她害不到我,害我家裴大哥怎么办?” 秦珍珠这会子是知道怕了,一路哭哭啼啼停不下来。 赵锦儿无法,只好岔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们知道吗,章诗诗和二姑也到京城来了。” 第五百零五章 公主的心上人 秦珍珠果然停下来,“她俩来京作甚?” 赵锦儿犹豫一下,没好直说,“来讨生活的。” 张芳芳撇撇嘴,“秦二云在大户人家做了那么多年帮佣,若改过自新,在京城应该能讨一份生活。” 赵锦儿叹气,“可她们娘俩不想吃那个苦,想走偏门呢。” “什么偏门儿啊?”秦珍珠睁大眼睛问道。 赵锦儿哪好意思说,“反正没干好事,章诗诗还染了一身不治之症,母女俩竟然干起卖孩子的勾当,把大双小双都卖了。” “哈?” 两人大骇又大怒。 大双小双不是秦鹏的孩子,虽然让老秦家很没面子,但老秦家皆是良善之人,对卖孩子这种事实在接受不了。 “怎么能这样!那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啊!卖给了牙子,不是敲得断胳膊少腿在街上乞讨,就是送去当太监了,孩子的一辈子完了!” “你们莫急,我跟阿修把那两个孩子都赎回来了。昨夜你们来得太晚,今早又走得太早,还没来及让你们看看。” 二女拂拂胸口,“阿弥陀佛,你们俩这是做了天大的功德!” 急着看大双小双,秦珍珠也就不再想着公主的事儿了。 一下马车,就直奔院子,“大双,小双!” 两个孩子正是贪睡的年纪,早上起得晚,这会子还在吃早饭。 听到人喊,纷纷探出小脑袋。 瞥了两眼,除了舅妈,都不认识。 又缩回去了。 秦珍珠挺挫败,“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我还给你们洗过尿布呢!” 赵锦儿笑着把两个孩子领出来,“大双,小双,乖,喊人,这是小姨姨,这是二舅妈。” 小孩子最喜欢漂亮姑娘了,秦珍珠和张芳芳都俏丽,他俩就乖乖地喊人了。 两人高兴,一人抱起一个。 “还挺沉,养得不错!” 趁着她们逗孩子,赵锦儿在院子里瞥一圈。 “相公和裴大哥都出去了?” 范姑姑道,“跟你们前后脚走的,宫里的人急匆匆来喊裴状元,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秦相公不放心,便跟着一起去了。” 三个姑娘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秦珍珠放下小双,急得跺脚,“完了完了,公主肯定跟皇上告状了!我还以为她是有度量的人呢,真是看走眼!” 一屋子女人,心惊胆战等到天擦黑,秦慕修和裴枫才回来。 “怎么样?怎么样?皇上怪罪与你了吗!”秦珍珠第一个扑出去,抓住裴枫的双手,眼眶红红的。 裴枫神态颇疲惫,但却将她抱起来,大大地转了个圈。 “没事了,都解决了。” “啊?” “公主压根就没看上我!宁死也不肯嫁给我,是皇上会错意了。我呢,赶紧将先前赐的宅院和官职都辞回去了,本也想将状元头衔辞了直接还乡,皇上没同意,让我留在翰林院做修撰。” 裴枫如释重负道。 秦珍珠愣了愣,“公主……人还不错嘛。” …… 公主所。 万华披着一头参差不齐的乱发,只着一件单衣,坐在窗台前,遥望空中明月,既不知夜深,亦不知霜寒露重。 心里的苦涩,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日在琼林苑惊鸿一瞥。 一身白衣胜雪的他,那么翩然,那么潇洒,那么风流倜傥。 举手投足,如风光霁月。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一颗芳心当时就暗许了。 这些日子,想着能嫁与那样一位男子,总算不枉此生。 谁知,他竟然有未婚妻子。 那位姑娘,虽然是乡下无知女子,却生得十分俏丽可爱,有着她这位公主都没有飒然。 而且她好有勇气,为了爱郎,竟敢直冲冲地斥责公主。 只有得到很多很多宠爱和安全感的女子,才有那样的底气吧…… 大事解决,别院里的年轻人们,如头顶密云散去,顿时阳光灿烂。 “珍珠妹,待我去翰林院报道,再把京中的事务安排好,就能得一个月的假期回乡报喜,你这段时间别回去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 秦珍珠自是满心满意地说好。 张芳芳看着两对璧人儿花好月好,就自己单身一个,不由想念起远在边关的秦鹏。 讪讪道,“我还是先回去吧,老家的人,还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呢,大娘和奶奶肯定担心死了,我得把消息带回去。” “阿修已经写信回去了,驿站比你快得多,不用担心老家。难得来一趟京城,你也留下玩一段时间嘛!” 赵锦儿哪舍得放张芳芳走,抓住她的手左右摇着,像个小妹妹般撒娇。 张芳芳只好答应了。 赵锦儿开心不已,决定铁公鸡拔毛。 “今晚咱们去贵宾楼吃个大餐,庆祝庆祝。我请客!” 晚间,裴枫和秦慕修一回来,众人便雇了两辆马车,往贵宾楼赶去。 张芳芳和秦珍珠又是一番眼花缭乱,与刘姥姥进大观园无异。 “这里吃一顿得多少钱呐!还不如买点菜在家里做。”张芳芳小声道。 秦珍珠笑,“又不要你掏钱,三嫂阔着呢,听范姑姑说,出个诊起码二十两,别替她省。” 赵锦儿一脸心疼,“话是这么说,可我最近都没怎么接诊呢。皇上给我赏赐的宅子下来了,等他们清完,就要进去拾掇了,什么东西都得现置办……” “你快打住吧!”秦慕修笑道,“再说下去,人家还敢吃吗?” 赵锦儿也忍不住笑了,“吃吃吃,都甩开膀子放开吃,这一顿我还付得起。” 几人都是穷人家的孩子,雅间自是不会去,就在大厅要了一个靠边桌子坐下。 等起菜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裴兄,秦兄,好巧啊。”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冯红雪,只见他白衣胜雪,潇洒倜傥,真真当得起“探花”之名。 人与人的关系很奇怪,从前在凤凰镇,大家明明水火不容,到了京城,反倒惺惺相惜起来。 秦慕修和裴枫也不像从前那般防备嫌恶他了,“你一个人吗?” 冯红雪点点头。 “不如跟我们同席,今晚内子请客。” 冯红雪便对赵锦儿温和地点点头,“那冯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五百零六章 不祥的预感 “听说裴兄辞了皇上的赏赐,这么大好的机会,怎么……”冯红雪怎么会放过这等机会,有意无意地问道。 秦珍珠在边儿呢,裴枫不愿意提起这事儿。 含糊着反问道,“冯兄这段时间住在哪里?”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知道,冯红雪自打入京,就借住在宁国公家里。 就是那个早早看上冯红雪,赌他能考取状元,意欲榜下捉婿的宁国公。 冯红雪撇撇嘴,“哪壶不开提哪壶,罢罢罢,裴兄既不愿多谈,直说便是,何必互相伤害。我自罚一杯,给你赔罪,行不?” 裴枫见他偃旗息鼓,得意地挑挑眉,举起酒杯,“我陪你喝。” 烈酒下肚,两人打算放过对方,不再互相揶揄了。 秦慕修却认真地看向冯红雪,“冯兄还住在宁国府吗?” 现任宁国公是皇后弟弟,大皇子慕佑阵营的,若冯红雪真和宁国府结亲,将来自然也会成为大皇子的幕僚。 如此,从现在开始,就是敌人了,没必要继续互相敷衍。 冯红雪桀骜一笑,“小瞧我冯家的产业,我难道就不能住在自家的宅子里?改日,你们若得空闲,可以到我府上坐坐,就在杏花巷第一家。” 秦慕修就没深问下去。 冯红雪既然没住在宁国府了,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宁国府看不上他只考了个探花;要么就是他自己不愿意娶宁国公的女儿,毕竟,他对那位秦楼姑娘茉莉,可是情根深种。 不管是哪种,他暂时都是个没有阵营的人。 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有人来拉他站队,与其让他沦为旁人的人,不如拉拢到慕懿麾下。 “冯兄也是在翰林院做修撰吗?” 冯红雪点头,自嘲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们这些考上来的,不在翰林院熬上十年八年,岂能得到重用。” 言语之间,颇有些郁郁。 他家做买卖,钱财是有,但商籍为贱,说起来,他在朝廷其他官员的眼中,还不如贫寒出身的裴枫呢。 那庞少卿,虽是个连自己姓氏都不敢用的倒插门之子,有庞家做靠山,却得到了一个六品文职,能经常在皇上面前露脸,将来的晋升,肯定比他和裴枫都要快。 想到这里,冯红雪就满心的不得志,自斟自饮起来。 赵锦儿看着他一杯杯加酒,肉痛得难以附加,这酒十两银子一坛呢! 这么喝下去,不把她喝破产才怪。 好在冯红雪惯来大方,中途离席方便的时候,就把账会了。 赵锦儿反倒不好意思了,“啊呀,说好我请客的。” “他乡故知,何必拘泥谁请客。” 冯红雪说完,摆摆手就摇摇晃晃走了。 赵锦儿感慨,“以前觉得他阴得很,现在看着又好像还可以。” 秦慕修低着头没说话,似乎在打算着什么。 裴枫到底差点着过他的道,对他的戒备始终未减,“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他的心术是正是邪,一时间又看不出来,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众人决定再去瓦市逛逛。 张芳芳和秦珍珠,哪里见过这样繁华的场面,钻进一家布料铺子,兴奋地挑选着。 裴枫跟在她们身后提东西。 赵锦儿小两口则在门口咬耳朵。 赵锦儿忽的一阵头晕目眩,跌在秦慕修怀中。 秦慕修还以为她踩台阶踩空了,笑道,“大姑娘了,脚下还这么不小心。” 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赵锦儿不是脚滑,赶紧将她打横抱起,走到一旁小巷,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 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赵锦儿才回醒过来。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未来的事了,这次看到的,却让她胆战心惊。 “相公,你不要再去宫里了!” 秦慕修就知道,这回要出事的是他自己了。 “别慌,告诉相公,你看到了什么?” 赵锦儿害怕得抓住秦慕修的肩膀,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到,相公赤果着上身,伏在地上。 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正拿着马鞭,狠狠地抽.打着他。 他劲瘦的后背,鲜血淋漓。 相公羸弱,怎么受得了这样的鞭笞! 这是要他的命! “只看到我在挨打,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赵锦儿心有余悸,搂紧秦慕修的腰,眼角蒙了一层细细的泪霜。 “相公,你别再进宫了,京城虽然样样都好,但在这里,我总是觉得不踏实,咱们还是回泉州吧。” 秦慕修薄薄的唇线抿直。 良久,才道,“我们先把事情搞清楚再决定回不回泉州,好不好?否则,现在就是回去,也不知危机是否解除了。想害我的人,能在宫里鞭笞我,未必不能再在路上来一次刺杀。” 赵锦儿吓得更狠了,不由呜呜抽泣起来,“怎么会这样……” 秦慕修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宽慰道,“别害怕,不过是你的幻觉,又不是真的,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老天爷既然冥冥中给了我们提示,我们要抓住这次机会,找出罪魁祸首,才能永绝后患。” 话是这么说,赵锦儿还是浑身发抖。 她太害怕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害怕。 失去谁,也不能失去相公。 相公若是有个山高水长,她也会活不下去的! 秦慕修见她实在萎靡,跟裴枫打个招呼,先带她回家歇息了。 可是赵锦儿实在受惊太甚,这一夜都辗转反侧,几乎没睡踏实。 秦慕修也彻夜未合眼。 赵锦儿的这个幻觉,很……有意思! 他藏拙守愚,从未在任何场合露过锋芒,谁会来害他呢? 必须弄清楚! 否则,他一折损,慕懿只会被吞得渣都不剩,就连裴枫,因着跟他沾亲带故,也休想有什么好下场。 接下来的几天,他每每进宫,都小心谨慎,同时也观察着周边的一切人和事。 试图找到破绽。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仿佛赵锦儿看到的那一切,真的是她的幻觉。 这一天,他带慕懿做完功课,才是中午。 慕懿道,“老师今天留下来陪我一同用餐吧。” “嗯?”秦慕修最近都高度警惕,不想横生枝节,不太想留下。 慕懿神色萧索,“今日是我母妃忌日。” 秦慕修顿了顿,不忍拒绝,“好。” 慕懿选在玉泉湖给阮贵妃祭祀。 秦慕修陪在左右,成全他一番孝心。 为了清净,只带了一个小太监栓子。 “母妃生前最喜欢鹅梨香,怎么带成了沉水香?”慕懿打开香盒一闻,眉头紧锁。 栓子赶忙下跪,“都怪奴才!方才走得急,肯定是奴才拿错了。” “罢了,你赶紧回去把鹅梨香拿来。快点,别耽误了时辰。” 栓子拔脚就往回跑。 慕懿亲手将香烛摆好,栓子却还没回来,眼看着就快到阮贵妃身故的时辰,慕懿跺跺脚。 道,“这没根的小玩意儿,越发没个谱儿了!待回去,本宫定要狠狠责罚一顿!” “老师,您等我一会,我亲自回去拿。” 秦慕修点头,“去吧。” 慕懿走了没多久,不远处的假山石后闪过一抹彩色。 秦慕修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赵锦儿那个幻觉,顿时警惕起来。 “谁在那里?” …… 赵锦儿正在封府给大太太把平安脉。攵學3肆 封佩云猴急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能把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赵锦儿笑着问大太太,“太太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儿?” 大太太嗔道,“我都这个岁数了,平平安安生下来,就比什么都强,哪里还挑男孩女孩。” 老太太却道,“咱们家人丁不算兴旺,大房就阿彦和你,二房更是只有阿樾,最好再添个男孩子。” 大太太就有些不高兴,“不是男孩子,难道就不是咱家的人丁了?” 老太太自知一时情急得罪了儿媳,笑道,“女孩儿也好!只是啊,女孩子将来要嫁人,总归是人家的人,婆家若是不讲理,想回来一趟都难,男孩子就不同了,长大了能往回娶媳妇,又能给家里生孙子,生一个,能带回好几口丁。” 大太太猛地想起,封佩云已经十六岁,婚事前两年也订好了,正是庞太师家的长孙,过年时,庞家来人送礼,言下之意,今年就想把亲事办了。 还真如老太太所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日子过得好坏,娘家全然插不上手。 不由也盼着肚子里这个是个男孩。 便眼神殷殷地看向赵锦儿,“赵娘子可有什么指示?” 赵锦儿为难一笑,“我学医不精,没有号出来。” 其实她号出来了,是个女孩子。 但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这么想要男孩,哪好浇人家冷水,只好敷衍过去。 老太太便道,“下回请真元观的李师父来,那李师父不止求子有方,还把的一手好脉息!听说看男女极准。” “咳,哪里去费那个事儿,看不到就不看罢了!”大太太虽然自己也望着是个男孩,对于婆婆这种追根刨底想知道男女的行为,颇有反感。 赵锦儿听着她们说话,突的一阵心紧。 往后退了两步,差点站不住,好在边上有一把春凳,一屁股坐上去,才免得摔个狗吃屎。 众人见状,赶紧问道,“赵娘子,你怎么了?” 封佩云走过来扶着她,给她拍背顺气。 好一会,赵锦儿才稍稍缓过来一点,“我没事,就是心有点慌……” 不祥的预感如乌云密布,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地方躺下休息一会?”封佩云关切道。 赵锦儿摆摆手,“不必,能不能派一辆马车送我回家?” “行行,我让春梅腊梅都跟着你,以防路上出什么意外。” 回到家,只见家中空落落的。 范姑姑、刘妈带张芳芳、秦珍珠并两个孩子都出去玩了,秦慕修和裴枫都没回来。 赵锦儿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脑海中满是秦慕修被鞭笞的画面,挥之不去。 …… 秦慕修睁开眼,已经身在一间香室之中。 身下是松软丝滑的绸缎被褥,床边坐着一个宫装丽人。 “温小……温贵人,这是什么地方?” 一改从前清雅装束、浑身华贵的温婵娟,看着眼前人,内心五腑都纠缠到一起。 “秦公子刚刚在玉泉湖边昏倒了,我与丫鬟正好经过,就把公子带回来了。” 秦慕修一骨碌坐起来,冷着脸道,“贵人,外男进后妃寝宫,这不止不合规矩,更是后宫大忌,趁着无人发现,我得赶紧离开。” 温婵娟却一把将他拉住。 广袖之下,是他看似羸弱,却劲瘦有力的手臂。 温婵娟的心如被雷击,整个麻掉。 她看向他宽广的胸怀,想扑进去,让他抱自己,让他疼自己。 她的双眸能掐出水来,“这宫里,都是我的人,谁也不会乱说半句,秦公子尽可随心所欲,不必有所顾忌。” 秦慕修满脸赤红,怒斥道,“这叫什么话!你乃后妃,是皇上的女人,这话传出去,是你不想活了,还是我不想活了!” 温婵娟不死心,攀扯着他,声音既痴又缠,“你不说,我不说,谁会传出去?” 秦慕修一把将她推开。 却觉头痛欲裂。 片刻功夫,又被她扯到身边。 “秦郎,你当真不知我对你的情意吗?我满心都是你啊!在凤凰镇时,你知我为何被恶寐缠身吗?我的梦中,一直都是你啊!” 温婵娟回京休养了几个月,身体和容貌都恢复了大半。 她长得不是那种惊艳的美,却清雅矜贵,别有一番让男人想征服的韵味。 这时候,对着人说绵绵情话,若是一般男人听了,只怕骨头都要酥了。 可是落到秦慕修耳朵里,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你疯了!快撒手!”秦慕修顾不得君子风范,直接不把温婵娟当个女人般推出去。 温婵娟摔落在地,秦慕修则是哇的一口,吐了她一身! 温婵娟狼狈至极,却并不恼怒。 直接脱去外衫,只着一身小衣,露出曼妙的身段,似蛇般又缠了上来。 第五百零七章 欢宜香 “秦郎,我对你的心日月可表,这颗心,早就属于你,这副身子,你何不也拿去。” 温婵娟娇媚若无骨,若不是身材悬殊,怕是要直接扑了秦慕修。 就在她靠近之际,秦慕修摸到桌上茶盏,在桌角敲碎,抓着尖锐的碎片,毫不客气地将她雪白如藕的胳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温婵娟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任凭血液顺着手臂一滴滴滑落。 “秦郎,你、你为何如此绝情?你是嫌弃我已经入宫,做了皇上的女人?”她如痴如魔地解释,“我的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入宫以来,皇上并没有宠幸过我,我是干净的,你就要了我吧!” 秦慕修胃中又是一阵作呕,眼神阴狠如地狱的兽。 “你以为自己是谁?离我远一点,再靠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温婵娟蓦的一震。 她感受到了杀气。 好像在梦中看到的那个秦慕修,高高在上,满眼苍凉,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生杀。 温婵娟的心,渐渐冷下来。 “你可想好了?我示爱于你,你却拒人于千里,我不可能让你就这么离开。” 否则,他要传出去,说自己勾引外男,就算皇上不治她,父亲都容不下她这条命。 秦慕修眸光冷得如千年冰山,“你现在放我走,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若有其他想法,我此刻确实斗不过你,但你最好知道,秦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温婵娟仅存的那点柔情,彻底粉碎了。 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芳心暗许,柔肠百结。 总算是这么多年的礼教与涵养,让她端住架子,告诫自己,人家是有妇之夫,而且身份悬殊,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但……那份爱慕,是怎么样也挥之不去的啊! 而且如酿酒一般,越来越浓稠。 以至于她情不自禁地想去对付赵锦儿。 直到父亲让她入宫,她才死了心。 皇上不好女色,进宫许久,也没宠幸过任何一个秀女,正合她意。 她本打算就这么在宫中虚度青春,孤独终老算了。 天可怜见,让她碰到了秦慕修。 那还是半月前,她在御花园百无聊赖地喂鱼,远远瞧见秦慕修和三皇子在一个亭子里念书。 她在深宫里暗无天日的苦日子,仿佛看到了光。 自那以后,她每天都会到御花园里翘首以盼。 一开始,哪怕只远远地看他一眼,也能甜蜜好久。 渐渐地,她渴望得越来越多。 她想靠得近一点,更近一点,直至拥有他。 许是菩萨听到了她的祈祷,今日,她竟遇到他一个人在玉泉湖边! 她就像鬼迷心窍一样,只想着,要将他带回自己的寝宫。 所以,她让侍女拿来入宫前父亲给她准备承恩时用的“欢宜香”,借风势对着秦慕修吹过去。 趁秦慕修头昏脑涨意识模糊之际,带回了她居住的秋梧轩。 本以为自己曲意逢迎,再加上“欢宜香”催生情玉,她定能满足心愿。 没想到,秦慕修哪怕闻着这香,也半分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有的只是厌恶和嫌弃。 恼,羞,愤,在瞬间一股脑涌上心头。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灭吧! “把那个叫芳草的宫女儿领进来。” 芳草是宫里给她拨的婢女,因为长得和赵锦儿有两分相似,被她厌恶,罚在外间干粗活不说,隔三差五,还要拉进来虐打出气。 每每虐打芳草时,温婵娟才觉得自己活得有点气儿了。 打完,有时候她也后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干出这种事。 可是下回不高兴了,还是想打。 芳草一听到贵人喊她,条件反射地就打了个激灵。 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奴、奴婢的活儿都干完了……” 温婵娟并不理会,冷冷吩咐道,“把她的衣服,扒了。” 芳草吓得哭出来,双手抱住肩膀,“贵人饶了奴婢吧,奴婢听话,奴婢还去刷马桶,浆衣服……” 温婵娟心烦气躁,“一边掌嘴一边扒!” 秦慕修在旁静静看着,已经知道温婵娟在打什么算盘了—— 自己不从她,她就拉一个宫女来顶包。 到时候给他扣一个私通宫女、秽乱宫闱的罪名。 所以,赵锦儿看到自他被鞭笞的画面,应该就是被温婵娟构陷成功之后的事。 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出害自己的人,竟然是温婵娟。 现在……也不知还有没有回转余地了。 慕懿,一切希望,只能寄托在慕懿身上了。 温婵娟并不知秦慕修在想什么,看着他那张冷峻俊逸却爱而不得的脸庞,她说不清心里是爱还是恨。 “替我更衣,然后把秦公子的衣服也扒掉,再喊侍卫来,就说他们二人私通。” 说罢,正要转身进内室撇清关系,门口却传来一声巨响。 下一秒,门就倒下来了。 慕懿的身后,带着一排十来个健壮的侍卫。 都是阮贵妃生前的心腹。 温婵娟连忙抓起一旁的污秽衣衫,忙不迭往身上套。 一边套,一边稳住神,喝道,“大胆!谁允许你们擅闯妃嫔寝宫的?” 慕懿冷冷道,“本宫倒要问问温贵人,为何劫持本宫的老师到自己寝宫?” 温婵娟语塞,顿了顿,才道,“说话要有凭据,三殿下莫要在此血口喷人。是你的老师秽乱宫闱,光天化日之下,竟与我宫里的婢女私通,你瞧,这宫女的衣衫,还乱着呢。” 慕懿凉薄一笑,“宫女的衣衫,确实有些乱,但本宫看,倒像是在被人责罚。而贵人你,当着一个外男,竟然只着小衫。贵人的话,怕是很难服众。” 温婵娟无言以对,只能拿出气势,“你是晚辈,我算你庶母,你胆敢插手我宫里的事吗?” “贵人怕是糊涂了,这是皇宫,不是普通百姓家。你只是父皇后宫女人中的一个,除了皇后和母妃,本宫没有别的母亲。你若想计较计较,我们可以一起去母后宫里对质。” 皇后正为这些新来的秀女焦头烂额,尤其是温婵娟这样身份贵重的年轻妃嫔,将来有了子嗣,只怕要与她分庭抗礼。 现在送上门去,不是相当于把脖子伸过去让皇后砍吗? 温婵娟当然不可能把事情闹到皇后那里,那样首先倒霉的,只会是她自己。 “皇后娘娘料理后宫,已经够辛苦了,这点小事,还要闹到她面前,倒是你我的不是了。” “本宫很敬重老师,见不得老师受屈呢,若贵人能给老师一个公道,本宫也可以不禀报给母后。”慕懿不依不饶道。 温婵娟咬了咬牙,“你将他带走吧,就当没这回事,不要乱传出去。这轻佻贱女,我会重罚。” 慕懿没有再追究。 这种男女之事,哪怕老师清清白白被人算计了,也没地方伸冤去。 只要说出去,他自己也摘不掉。 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万幸。 出了秋梧轩,慕懿连忙将秦慕修扶住,“老师,您还好吗?” 秦慕修浑身难受,丹田里的燥热,头顶的疼痛,让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也只有定力如他,才能让人从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没事。” 慕懿犹豫片刻,还是问道,“老师为何会到了温贵人的寝宫来?” 秦慕修双眉紧皱,没有回答。 慕懿就没有再问,“我送老师回别院。” 秦慕修摆摆手,“没有皇上准许,你尽量不要擅自出宫,以免招惹是非。” 慕懿见老师都难受成这样了,还在为他着想,心头感动不已。 “那我叫追风送您。” 追风是慕懿身边武功最高的暗卫。 秦慕修还是拒绝,“永远不要让自己的心腹暗卫离开自己,暗卫于你,是影子一般的存在,关键时刻保命的,怎么能轻易送人?我有些累,你喊个太监扶我出宫就行,江恒在宫门口等我,不会有事。” 慕懿咬唇,“老师教诲,慕懿谨记于心。” 也不知两口儿是不是有心灵感应。 赵锦儿平时都不会等秦慕修的,但今天,她已经等在门口。 看到马车,就跑过去。 “相公!” 秦慕修从车上下来,除了脸色苍白,额角有细汗,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赵锦儿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相公的不对劲。 “相公,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 “可是你的脸色好难看。”说着,赵锦儿猛地想起之前看到的幻象,“相公,你是不是出事了?我看到的,是不是发生了?你受伤了吗?!” 秦慕修挤出一抹笑容,“没有,我哪里都好好地,就是有点累,能扶我到床上休息吗?” 赵锦儿不信,到了房中,说什么也要检查他的身体。 秦慕修无奈,只好将衣裳脱掉,露出棱角分明的匀停上身。 “你看,好好地,什么事也没有。” “你把手伸出来,我号一下脉。” 做大夫的警觉告诉赵锦儿,相公肯定哪里不舒服。 秦慕修实在站不住了,“我躺下去,你再号,行不?” “行行,你快卧着吧。” 一通脉号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除了……气血躁动,脉象过快。 赵锦儿刚才还没注意,这会儿反应过来。 小脸顿时俏红,“相公,你在想什么了啦!” 秦慕修脸上的苍白,这会子已经褪下去,涌上来一阵反常的红,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奇异又虚弱的美感。 看着小媳妇白腻中泛出淡淡粉红的小脸颊,他情难自已,伸手将她拉到怀中。 “锦儿,可以吗?” 赵锦儿一时间没懂他是何意,“啊?” 他的手又进了一步。 “可以吗?” 赵锦儿突然反应过来。 脸蛋涨得更红了,嗔道,“你说过的,等我到十八岁。” “等不得了呢?” 赵锦儿呼吸急促起来,刚要开口,唇瓣已经被含.住。 “呜……” 那欢宜香,是温居正从西洋弄的舶来品。 不像东秦的椿药,只会让你身体起反应,欢宜香主要是靠香气魅惑人的神志,让人从心底生出银意,而这股银意,只要身体得到了释放,就能迅速散去。 如此,既助了兴,事后也不会被查出什么来。 否则,给君王用这等下三滥的东西,被发现是要倒大霉的。 所以,连赵锦儿也只察觉他反常,却号不出什么来。 秦慕修心智之坚毅,非一般人能比,若真给他下普通椿药,哪怕是烈性的,他都能跳进冷水里靠自渎耗了药性。 可这欢宜香,却把他心底原本就有的心魔,勾了出来。 此刻的他,只觉被架在烈火之上,快被烤干了。 赵锦儿终于确定,相公肯定是出事了,将又虚弱又亢.奋的他,紧紧抱住。 “相公,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我或许有办法。” “我也不知道,就是闻到一阵香气,之后就这样了。” “香气?” 赵锦儿头大,药渣都没有,她一时间根本判断不出,相公到底着了什么道。 相公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她慢慢去考察。 当务之急,是得先让他镇定下来。 不然再这样下去,他会难受死的。 情急之下,她想到在佟小莲那里看到的春意儿小册。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她把手伸进了被窝…… …… 晚饭时,裴枫问道,“阿修呢?” “嗯……他不舒服,先睡下了。” “你确定是他不舒服?我怎么看着你眼窝子都凹进去了,是你不舒服吧?” 赵锦儿羞得垂下脸,“我没有不舒服。” 裴枫又狐疑地看了她两眼,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 赵锦儿方寸大乱,慌得不行,味儿都能闻出来吗! 正好范姑姑从外面端着一盘手撕羊肉进来,“尝尝我的拿手好菜!” 第五百零八章 去找秦夫人看病 皇宫。 秋梧轩。 “贵人,奴婢真的知道错了,饶了奴婢吧!啊!” 话未说完,雪白的背上就又被戳进一根缝衣针。 一个个血淋淋的针眼,触目惊心。 痛苦的哭喊,响彻整个宫殿,却无人敢求情。 所有人都知道,芳草是贵人最讨厌的宫女。 为她求情,只会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知错?你错在哪里?”温婵娟歪在榻上,寡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奴、奴婢……” 芳草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贵人。 刚来那几天,一切都好好地,大家还背地里夸这宫里的贵人性情好,从不对宫人大声说话,又是贵女,母族是温相,将来必要大有作为的。 待主子荣升,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鸡犬升天。 谁知有次与贵人打了个照面之后,就三天两头受到针对,再后来就是责打虐待。 整个宫里,只有她被这样对待。 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不觉得自己有错?” 温婵娟柔柔的声音,落到芳草耳朵里,比地狱的魔音还可怕。 她不自禁地筛着身子,终于忍不住,“贵人,您要是讨厌奴婢,把奴婢打发到浣衣局、辛者库都可以,省得奴婢一直惹您生气,您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温婵娟微微一笑,“生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我看到你,不但不生气,还高兴呢。” 把她当成赵锦儿般虐待,心情就会好一点,心情好一点,才能在这深宫里挨下去啊。 “来人,把她衣服扒光,头上顶个碗,到院儿里的瓷砖上跪着。” 芳草虽然只是个宫女,但也从未在哪个主子或者管事手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日日受这样的折磨,还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心一横,眼一闭,冲着一旁的石柱子,狠狠撞上去。 这一撞,是万念俱灰下奔着死去的,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登时头破血流,昏死在地上。 宫人们都吓得惊呼起来。 静香实在看不下去,提醒道,“贵人,芳草是宫里派的人,若在咱们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不好交代。” 温婵娟烦躁地看了地上一眼,“不要叫太医,从外面叫个大夫进来,别让她死了。” “是。还不快把她抬到耳房去!放在这里污了贵人的眼!” 芳草被抬走后,静香劝道,“贵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自幼就跟在我身边,咱们名为主仆,我却一直把你当姐妹看的,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静香便跪到地上,“贵人,奴婢知道这话您听了会不高兴,但奴婢不得不说。秦公子早有家室,不是你的良人。如今,您更是入宫为妃嫔,相爷也指着您为皇家绵延子嗣,一飞冲天呢!您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更不能对着秦公子只管沉溺。您的心思,要往皇上身上用一用啊! 咱们皇上今年也才不惑出头,年轻时在沙场历练多年,依旧英武俊朗,未必就比不上秦公子啊!” 温婵娟冷漠得吓人,半晌都没有半句回应。 静香也不知她到底什么心思,深深伏下去,“贵人~” “起来吧,我知道了。进宫也有快两个月了,眼看着都快清明节了,我想吃八宝斋的青团了,你去给我买一点吧。” 静香有些迟疑,“奴婢出宫怕是不妥,要不打发个太监出去……” 话音未落,温婵娟便不耐烦地摆摆手,“旁人的手,不干净,也不知道我爱吃什么口味儿。你既不想出去,罢了,不吃了。” 小姐自打入宫以来,茶不思饭不想,一副厌世态度,还是头一次说想吃什么。 静香赶忙笑道,“那奴婢去,贵人可还有旁的想吃的想玩的,奴婢去买。” “只想吃青团。” 看着静香的背影,温婵娟的眉心拧得很紧很紧。 这丫头,越发僭越了,管得越来越多。 之前就帮着赵锦儿求过好几次情,现在又多嘴。 碍于多年情分,不好将她怎样。 但以后再有什么事,必不能告知于她了,回头找个机会,将她打发出宫嫁人才好。 温婵娟招招手,将贴身奶母韦姑姑唤过来。 “韦姑姑,你媳妇儿还没怀上孩子吗?” 一提起这个,韦姑姑就叹气,“多谢贵人关心,是的呢!孩子爹走得早,奴婢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把儿子拉扯大,倾尽家财讨了这房媳妇,哪知是个不下蛋的鸡!看遍京城大小大夫,至今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还不许我儿纳妾,偏奴婢那傻儿子,什么都听她的,真真是不知遭了几辈子的大霉,莫不是想要我家绝后?奴婢将来下去怎么见他爹啊!” 温婵娟笑道,“刚才那位秦公子的妻子,是位女神医,皇上亲封她为一品医女,能看各种疑难杂症,如今京城里不少贵妇小姐都找她看病,要不让你儿媳去她那里试试。” 韦姑姑是个精明的,贵人分明对那秦公子有意,为何又推荐她儿媳去找秦公子的媳妇看病? 含含糊糊道,“许是我们太心急了,欲速则不达也是有的,索性儿子媳妇还年轻,再等两年也未尝不可。” 温婵娟见她不识趣,冷下脸道,“姑姑连我的话也不信么?” 韦姑姑连忙垂头,“岂敢!贵人一番好意,奴婢这就让儿子带媳妇去找那位秦夫人。” 温婵娟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 “到时候,秦夫人定会给你媳妇开药,须得让你媳妇一顿不落地吃。吃个十天半月,你媳妇不耐药性,一命呜呼,我准你出去报官。” 韦姑姑一脸不解,“什么狗屁神医,开点药都能把人吃死,还能去找她看病吗?” “我说她会把人吃死,她就会把人吃死。你媳妇本就生不出孩子,你又做不了儿子的主休掉,那不如直接换一个媳妇。”攵學3肆 韦姑姑终于反应过来她的话,两腿不自禁的打起抖来。 “这、这……” 媳妇除了暂时没生养,倒没其他错处,与儿子感情亦好,对她这个婆婆也算孝顺。 怎么能,怎么能…… 第五百零九章 挨打 温婵娟似笑非笑看着她,“儿子在,还怕没有媳妇吗?” 韦姑姑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贵人这意思,是保儿子还是保媳妇的选择了。 “奴、奴婢知道了。” …… “请问赵娘子住在这里吗?” 范姑姑看着眼前俊俏的年轻妇人,“你是……” 少妇莞尔一笑,“我是来找赵娘子看病的。” “哦哦~”范姑姑便折回屋内,跟正在吃早饭的赵锦儿道,“娘子,外头有人求您看病。” 赵锦儿就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秦慕修笑道,“你好好吃饭,哪里就这么急了。” 赵锦儿鼓着两个小小的腮帮子,活像条活泼的玉色锦鲤鱼。 “你不知道,大部分人,不到撑不住了,是不会求医的,所以,对患者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他们有多急,你不当大夫是不会知道的。” 秦慕修就没说什么了。 小媳妇与他不一样,心怀大善,志在悬壶济世,或许,梦中母亲跟他说的没错——她这个身边人,是带他走出心魔业障的关键。 之前来找赵锦儿看病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派个丫鬟来请赵锦儿去府上。 今天这位年轻妇人,却是自己来看病的。 “赵娘子,我与浑家成亲一年半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看了不少大夫,汤药也吃了不知多少,却什么用都没有,不知您可有妙方,替我治好这毛病?” 这种病赵锦儿已经看了不少,很是积累了些经验。 就道,“你把手伸出来,我且看看脉象如何。” 少妇乖乖伸出手腕。 赵锦儿仔细把过脉,道,“小夫人的脉象正常,并无不孕之相,要是方便的话,让您丈夫也来一趟,我给他看看,也许毛病出在他身上。” 当初李桂枝不孕就是这个情况,就因为赵锦儿道出实情,丁氏到现在看到她还跟乌眼鸡似的,总认为是赵锦儿撺掇得她家儿媳跑了。 少妇面色顿时有些为难,天底下的男人一样,媳妇不怀孩子,都认为是女人的毛病,才不会承认自己不行。 “你要不先给我开点药试试,吃完还不行,我再叫我男人来。” 赵锦儿笑道,“您没毛病,开什么药呢。是药三分毒,我也不能乱给你开呀。” 少妇神色讪讪,意兴阑珊地离开了。 没想到,下午,又来个中年妇人。 说自家媳妇早上来看病,怎么没给她开药。 赵锦儿还是头回见到追着大夫开药的,少不得解释道,“大娘,您媳妇并没毛病,孕育这个事儿,是男女双方合作的结果,既然没有结果,您儿子也有一半的责任,您想早点抱孙,就得劝您儿子就医,而不是一味逼着媳妇吃药。” 中年妇人怒气冲冲,“狗屁!孩子长在女人肚子里,关男人什么事儿!你今日不给我媳妇开药,我就不走了。” 赵锦儿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被妇人当个面团似的揉来搓去,又急又气,却怎么也推不开她。 只好大喊道,“范姑姑!范姑姑!” 范姑姑和刘妈立即赶过来,见那妇人抓着赵锦儿肩膀,立即竖起眉毛,“怎么回事?你这婆娘,抓着我家娘子作甚!” 张芳芳和秦珍珠,听到声音也过来了。 秦珍珠直接推开那妇人,“你谁啊,抓着我三嫂干嘛!” 妇人没想到屋里有这么多人,往后退了两步。 嘀咕道,“我媳妇来看病,她一点药也不开……” “没病开什么药!我看你该吃药的是你!”秦珍珠掐着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再动手动脚,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 回到宫里的韦姑姑,垂头丧气地跟温婵娟报道,“贵人,实在不是奴婢不听您的吩咐,那个赵娘子,她说什么也不给奴婢儿媳开药,还说是奴婢儿子的毛病,气得奴婢跟她好一通理论!奈何她家里藏着老少四个泼妇,差点把奴婢打一顿,您要给奴婢做主啊!” 看着灰头土脸的韦姑姑,温婵娟一计不成,一计又生。 “闹了这么一大场,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开药而已。你媳妇没毛病,就给她弄点毛病好了。” 韦姑姑抱怨道,“她一个年轻人,身子骨壮着呢,奴婢上哪儿给她弄出毛病来?” 温婵娟眼风锋利,“找不到她的毛病,就让你儿子去,你儿子或许真有病!” 韦姑姑的腿,又开始抖了。 “奴、奴婢想想办法。” …… 翌日一早,那年轻妇人又来找赵锦儿。 只是,这一次,她满脸都是伤。 赵锦儿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少妇哭道,“我昨儿回去把你的话说给我男人听,让他来看看,结果他死活不承认自己有毛病,还把我打了一顿,呜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赵锦儿吃惊不小,“只是让他来看个病,他打你作甚!这种男人,你还为他寻医问药生孩子,赶紧离了才是正经!否则有这一次,就有后面的无数次,打死你都有可能。” 少妇越发伤心了,“我们一直都很好的,他也从没打过我,这一次,全都怪他娘!也不知那老婆娘搭错了哪根筋,之前一直忙着当差,很少管我们,昨儿晚上竟然回来了,拉着我呵斥了一晚上,又撺掇着她儿子打我。没有她,我怎么可能挨打!” 少妇的恨意都快溢出嘴角了。 赵锦儿一时间不知该劝什么了。 “我带你到里间,你把衣裳脱了,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一检查,身上倒是白白净净,一点伤没有。 脸上的伤,虽然乌的乌,红的红,却也只是皮外伤,都没见血,用药都不好用。 “你这伤,犯不上拿药,好比走路磕了膝盖,养两天就能消了。” 少妇又哭了一会才走。 赵锦儿不忘嘱咐道,“你先回娘家待几天吧,养好伤,让你父兄送你回去,或者等你男人来接,现在回去不安全。” 妇人一阵心酸,外人尚且这么关切,夜夜跟她睡一被窝的男人,却伸手打她! 都因为没孩子! 这个原因挨打,回娘家怕是都没人替她撑腰。 她猛地想起玉泉观。 听说那玉泉观里有个神道,十分灵验,许多妇人在那求子成功。 第五百一十章 六扇门来人 “啥?你媳妇不见了?” 韦姑姑焦头烂额,贵人与那位赵娘子,也不知什么仇什么怨,要拿她儿媳做文章来对付,本来她不愿意,贵人又是拿她儿子威逼,又是拿银钱利诱,她只好答应了。 都做好牺牲儿媳的准备了,只要那赵娘子给儿媳开药,她就会在药里动手脚,弄死儿媳,到时候讹上赵娘子。 贵人说了,不求财,只要把赵娘子搞臭,搞进大牢,最好搞个一命偿一命。 至于补偿,贵人那头有的是,足够再讨十个八个儿媳妇的。 谁知儿媳第一趟去,人家说没毛病,说什么也不开药。 她只得逼着儿子把儿媳打了一顿,第二趟去,起码得开点跌打损伤药吧? 这下倒好,人直接不见了。 她的儿子韦大郎,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绕着圈子,急切切地搓手。 “都怪娘!我们才成亲多久啊,哪里就一辈子生不出孩子了?您非要逼着我打她!这下可好,把她的心打凉了,她走了!” 韦姑姑安慰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还不好找?” 韦大郎带着哭腔道,“全天下都是女人,但我就喜欢秋娘!秋娘要是跑了,我这辈子再也不娶了!什么香火不香火的,断了就断了!” 韦姑姑傻眼,“你胡说什么!为了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就要把香火断了,你不如要了我的命算了!” “那您就把秋娘找回来,我反正只跟秋娘生孩子,别的女人,我看着作呕!” 韦姑姑突然福至心灵,“我又没在她身上拴绳子,脚长在她身上,我还能拦着她不让走吗?她以前都老老实实的,怎么现在挨两句埋怨就跑了?我看就是那个什么狗屁赵医女撺掇的。指不定人就是她们藏得,你要找人,就去她那里找!” 韦大郎一听有理,当即杀到小别院。 秦慕修和裴枫回来的时候,家里正是一团糟。 “见官去!我媳妇儿是在你们这儿不见的,今儿你们必须把人还出来!” 赵锦儿对这种事,是没有战斗力的。 掐腰战在前线的,是秦珍珠。 “我们一屋子人,十几只眼睛,明明白白瞅着你媳妇走出去的,你讹人也没有这么讹的!你老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我们藏着她作甚,卖都卖不出去,还要贴米给她吃!” “她为什么跑了,你们心里没点数吗?不能生孩子的是你,赖给人家就算了,还要打人耍威风,一身本事只会对老婆使,懦夫!” “别在这现眼了!该上老丈人赔礼就赔礼去,像你这种不能下蛋的公鸡,老婆跑了,可就再难找了!说出来怕你不信,我们老家隔壁就有个男人跟你一样一样的,成亲几年没孩子,一开始只管赖媳妇,后来叫我嫂子道破天机,还死不承认呢,再后来他媳妇带着娘家兄弟来把这男人暴打一顿和离,转头改嫁没多久就怀孩子了!“ 一旁的赵锦儿和张芳芳都叹为观止,小姑子的战斗力,深得王凤英真传啊! 韦姑姑和韦大郎被她骂得睁不开眼,想拉扯赵锦儿,又有范姑姑和刘妈拦着,连人家衣角都碰不到。 本就狼狈极了,不想又回来两个男人。 哪里还敢纠缠,一路退,一面威胁,“我们会报官的,我们会报官的!” 秋梧轩里。 得到消息的温婵娟,愠怒不已。 狠狠拍一把桌子,“你们到底还能做好什么?!”攵學3肆 韦姑姑吓得直抖,“奴婢怎么也没算到儿媳妇会跑啊!已经带着儿子去那赵娘子家里大闹一通,可是她家里人多势众,差点把我们打出来……贵人啊,奴婢已经尽力了啊!” “行了!聒噪!”温婵娟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下去吧。” 退出来的韦姑姑看到静香正在外厅擦花瓶,不由心惊,静香可是贵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进宫以后,直接做了秋梧轩的主管宫女,这是犯了什么错,竟然被打发到外间来干粗活了? 静香遭她看一眼,颇有些尴尬。 她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贵人倒没有说她什么,只是不再派遣重要的活计给她了,也不喊她到里面去了。 她在外头闲着也是闲着,就做做扫洒的活计。 里头的温婵娟,却写了一张纸条,对另一个宫女绿萝道,“把这个送到六扇门,给一个叫顾威的官差。“ 没多久,就有几个衙差别着刀到了小别院。 “赵锦儿在吗?” 秦慕修出来应道,“怎么了?” 衙差看着眼前之人,淡定矜贵,仿佛在话家常一样,丝毫没有寻常小老百姓面对衙差时的紧张瑟缩,不由有些怯,不会跑错地方了吧? “少废话,赵锦儿是不是住在这里?她犯了事儿,我们奉命来拿她!” 秦慕修眸光冷淡,“她犯了什么事?” 衙差不耐烦了,“她犯了什么事,我们还要跟你报告吗?要么喊她出来,老实伏法,要么躲开,刀剑无眼!” 说着,齐刷刷拔出佩刀。 裴枫听到动静跑出来,“这是干什么,你们是什么部门的?” 其中一个衙差认出裴枫,立即赔笑道,“裴状元也住在这里?我们是六扇门的。” 六扇门是京城专管百姓官司的衙门,裴枫不由奇道,“没错,我是住在这里,赵锦儿是我妻嫂,不知她犯了什么罪,竟惊动你们来拿人。” 衙差一听,尴尬不已。 在京中做官做差,关系错综复杂,稀里糊涂得罪了人,将来没准哪天就被报复。 来之前,也没人说这赵锦儿是裴状元的亲戚啊! 真是倒大霉,接了这个差事。 但,上头顾标头下的令,也不能不办啊。 真是愁死个人。 “这个嘛,我们真不知道,上头下令,我们只是当差,还请裴状元见谅则个。” 裴枫冷笑道,“拿人也要有个罪名,今日赵锦儿就算不是我亲戚,也不能平白无故被你们拿了去。你们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午来,人是休想拿的。” “裴状元,您别为难我们……” 裴枫还待与他们争论,秦慕修道,“他们要拿人,就让他们拿。等会我正好要进宫与三殿下讲课,三殿下呢,今晚要到皇上面前受考,到时候,把这事提一提,问问六扇门如今是怎么个规矩。” 第五百一十一章 郝老三 衙差一听,就有些慌。 顾长官只叫他们拿人,却并未说是什么由头。 现在看来,这位赵锦儿,来头不小,是裴状元的亲戚。 万一拿错了,裴状元可是能随时告御状的。 到时候上头查问起来,顾长官铁定把他们推出去挡枪。 面面相觑一番,都生了退却之心。 “那……我们回去再问问。” 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裴枫就问,“锦儿得罪什么人了吗?” 赵锦儿吓得够呛,一直缩在门后,见人走了,才探出小脑袋,“没有啊。” 秦珍珠提醒道,“怎么没有,白日那恶婆娘不是来找你要媳妇吗?” 赵锦儿一时无言,大夫做久了,碰到几个无理取闹的病患,实属正常。 但闹到官府的倒是少见,除非庸医闹出人命。 看个不孕不育,竟然喊来这么多差爷来抓人,实在离谱。 秦慕修侧头想了想,那个闹事的妇人,他也瞧见了。 穿着打扮不差,身上的衣服都是好料子。 但气度涵养不像是贵妇,想必是大户人家有些体面的帮佣。 帮佣不会有那么大面子,能喊来六扇门的人来闹事。 联系到在温婵娟那里发生的事,秦慕修的眉头皱了皱。 裴枫道,“明日我若是有机会见到皇上,还真得把这事儿提一提。” “暂时不用,我先查一查是什么人。” 第二天,给慕懿讲完课,秦慕修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一个叫西角门子的地方。 这地方是前朝的一处禁卫军指挥处,晋文帝登基后,自然是一番洗牌,将处里管事的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但禁卫军足有上万人,也不可能全部换掉,就有些前朝残留下来的人手,依旧在当差,只不过,都不在重要岗位了。 秦慕修一到,便打听一个叫郝老三的。 “你打听那醉鬼/作甚!”众人嬉笑。 秦慕修没有回答,直接递过去一枚不轻的银子。 几个侍卫瞥了一眼分量,笑指一个方向,“不出意外的话,在那巷子里灌马尿呢!也是我们指挥使仁慈,看在他是老人儿的份上,要不早赶走了。” 秦慕修走到巷子,只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 那郝老三已经烂醉如泥,五感却灵敏异常,秦慕修还没现身呢,就又准又稳地扔出一块飞石,力道之大,竟直直嵌入巷口的大树干上。 “滚远点!别碍着爷喝酒!” 看着那石头,秦慕修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径直走进巷子。 “没听到爷的话吗,活腻了是不……” 郝老三醉眼歪餳,看到秦慕修的一瞬间,却愣住,像个雕塑一般,嘴巴微张,眼睛瞪大,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嗫嚅片刻,“皇……” 秦慕修喝道,“慎言!” 郝老三酒一下子吓醒一般,扶墙踉跄而起,“你,你究竟是何人?怎、怎么会……“ 怎么会与先帝那么像! 秦慕修并不理会,而是走向巷子深处。 郝老三也如游魂般,跟着他一道往里去。 直到里巷口很远了,秦慕修才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郝老三整个僵住,半晌,才屈膝下跪。 只是膝盖还没落地,秦慕修就把他搀扶住,“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换代二十载了,我现在不过是个普通人,三爷也该忘记前尘旧事,好好生活。” 郝老三痛哭流涕,“乱臣贼子,岂能担当大任?” 秦慕修冷冷看他一眼,“你若还存着这个心思,我就找错你了。” 郝老三沉默良久,终于仰天大哭,“罢!罢!罢!是我郝老三痴心妄想这许多年,少主既然都已绝了念头,我又何必执迷不悟!” 原来,这郝老三,当年是先帝身边的武伴,与先帝自幼一处长大,那份情谊,自不必说。 晋文帝带着叛军攻入皇宫时,大部分侍卫都缴械投降了,唯有这郝老三,挡在未央宫前,浴血奋战,以一当十,那一夜,起码杀了上百人。 奈何大势已去,先帝眼看着毫无逃生希望,颓然倾倒,自尽之前,让郝老三放下武器,和其他人一样投降,不必陪他白白丧命。 郝老三是血性男儿,不愿苟活。 先帝便告诉他,万皇后宫里的女官万佩云已经怀有龙嗣,若能顺利逃出皇宫,那便是他唯一的血脉。 郝老三明白了,先帝这是托孤于他了。 考量再三,他终于扔下刀,向叛军投降了。 晋文帝惜他忠勇无敌,许他做禁卫军副首领,只要他当着所有臣子的面,起誓只忠于新帝。 郝老三一口拒绝。 晋文帝表面大方,夸他忠诚,心里却很是不快,就此将他打发到西角门子。 他找了许久,并没有找到万氏的踪迹,但也没在宫中处置人员中找到万氏的名字,便猜测万氏应当是离开京城了。 这些年,他蛰伏于西角门子,只等哪一日少主回归,他定当如当年护着先帝一样,为少主舍生忘死。 然世事变化,沧海桑田,二十年过去,少主果然回来了,却丝毫没有雄霸天下的野心。 心痛不是没有,不甘也不是没有。 但二十年来的冷遇和蹉跎,他也知,改朝换代岂有那么容易! 想到先帝临终前的嘱托,郝老三还是单膝跪地,拱起双手,郑重道,“少主,您虽不图大业,但郝老三答应过先帝,愿一世效忠于您!” 秦慕修这次接受了他的跪拜,轻声道,“三爷若愿跟着我,我必不会亏待。” 郝老三起身,“少主,不要叫属下三爷,属下当不起。” 秦慕修笑笑,“那就叫三叔吧。” 郝老三愣住,“这怎么可……” “我一来就跟您说了,你我现在都是普通人,你与我父情如兄弟,我喊您一声三叔不为过。” 郝老三眼眶又湿/润了。 “三叔,我这次找您,是有事相求。” “说求岂不是折煞我郝老三,少主只管说!” “帮我查一查六扇门的顾威。” “不用查。”郝老三直接一甩手,“我认得那小子,温相家的一个远房,仗着温家的势头,在六扇门混得风生水起。温相心事一贯低调,若知被人狐假虎威,不定要弄他。” 第五百一十二章 大把柄 “温家的人……”秦慕修修长的眉眼微微眯起,“三叔能否再帮我查一个叫韦大郎的人?” “少主明晚再来这里,保证把他祖宗三代的底.裤都扒干净。” 秦慕修淡笑着离去。 前世,是安乐侯万铎带他来见郝老三的。 事实证明,郝老三忠诚不二,且武力值极高,又在京城盘伏了大半辈子,只要器重得当,就如一把锋刀,指哪儿砍哪儿。 晋文帝有识人之才,所以才会不忌讳他先帝武伴的身份,想要重要他,没奈何他忠于前主,功名利禄丝毫诱惑不到他,这才将他“流放”到西角门子这个鬼地方来了。 他在这个地方蹉跎了二十年岁月,但骨子里的热血从未减过一分一毫,在投身秦慕修之后,迅速成为秦慕修的左膀右臂。 翌日的相同时间,秦慕修果然如约而来。 “查清楚了少主,韦大郎现在温相府里做差,他娘是温大小姐的奶娘,如今跟着大小姐进宫去了。” 秦慕修眉峰骤然蹙起。 怪不得看到那婆娘的时候,总觉得眼熟。 那天在秋梧轩,应当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只是彼时他着了道,神志不清,记忆力也大不如平常,所以没记下来这个人。 如此一串联,事情很明了了。 真真没想到,前世那个悲惨一生,惨死他国的温婵娟,这辈子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慕修后悔不已,在小岗村初遇时,就不该救她,更不该跟她建立了某种联系,这就好比农夫救了蛇,这条蛇,缓过劲儿来了,开始吐着信子咬人。 神烦。 “少主,您和温家有过节吗?”郝老三眼力过人,立即看出秦慕修掩饰得很好的情绪。 秦慕修不置可否,“温相位极人臣,不是我等草民得罪得起的。” 这意思是叫郝老三.不要冲动,以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但郝老三是见不得少主被人欺负的,当即道,“位极人臣又如何,功高盖主的人,就怕没错处,一旦有点错处,皇上是万万不会轻易放过的。” “三叔手里有温家的把柄?” 郝老三嘿嘿一笑,“这个把柄就大了去了。” …… 韦大郎看到秦慕修时,立即愣住了。 “你、你不是那赵娘子的男人么?” 秦慕修态度矜贵,没有回答。 不知怎么的,韦大郎竟然有些怕他,鼓着勇气道,“你找我作甚?我媳妇至今音讯全无,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秦慕修便道,“就是来告与你媳妇的下落。” 韦大郎顿时来了精神,激动得想要抓住秦慕修的胳膊,手伸出去,又被他的冷冽气度威慑得缩了回去,“我媳妇在哪?” “玉泉观。” 玉泉观。 秋娘穿着一身靛蓝色粗布道服,正坐在三清像前打坐,口中还念念有词,是这几天费了老大功夫才背下来的求子咒。 “秋娘!”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秋娘吓得睁开眼睛,回眸一看,吃惊不小。 “你、你怎么来了?” 声音里又是惊喜又是委屈,“你来这里作甚!回去守着你那好娘过日子去,你娘如今做着贵人的奶娘,财大气粗,还愁不能给你讨十个八个媳妇?” 韦姑姑不在,韦大郎也顾不得面子,扑通一声跪到秋娘面前,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秋娘,你原谅我!我那天喝了几口马尿,又被娘教训得心烦,糊涂油蒙了心,才会对你动手,我知错了!你跟我回家吧!我都想明白了,我图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图你生孩子。若命里果真无子,咱们就自己过,不要孩子了!” 秋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水涟涟道,“你此话当真?” “真!比珍珠还真!我几时骗过你?” “可是你娘怕是不答应……“ “管她呢!她想要孩子,自己生去!反正她也不老,再找个男人,说不定能给我生个弟弟,以后也就不会烦我们了。” 秋娘噗嗤一笑,举着小拳头,狠狠捶他一拳头,“圣人像在上,休得信口雌黄!如此编排长辈,当心老天打雷劈你!” 说是这么说,心里可爽着呢! 相公说得没错,那次老太婆,就该这么对付! “劈就劈吧,劈死我也要把你带回去。” 秋娘却连连摇头,“不行,我现在不能回去。” “为何?” “我跟着玉泉道长带发修行呢!”说着,笑着凑到韦大郎耳边,“玉泉道长很灵的!只要跟着他修行一个月,每日吃斋念咒,很快就能喜得麟儿。许多妇人在这里求子成功呢!” 韦大郎将信将疑,“有这等好事?” “你怎么不信呢!我听不少人说过,你娘都提过。” “那我还真没注意,也罢,那你就在这里修行,我来陪你。一个月后,咱们要是真能得个孩子,也能堵住我娘的嘴。”说着,嘿嘿一笑,“咱们这段时间也努力努力,说不定下山就有了。” 秋娘娇嗔一笑,拧一把他耳朵,“滚滚滚,清修你懂不懂!你还是下山去,也别跟你娘说我在这里,省得她叽歪。一个月后,待我有了身孕,再好好打她的脸。” 秋娘求子心切,说什么也不肯让韦大郎留下。 韦大郎只好独自下山了。 路上,正巧碰到那玉泉道长,只见他四十多岁模样,五大三粗,眉目油腻,一点儿出家人的清雅都没有,不由心生防备。 媳妇儿不会是被骗了吧? 可是确实有许多妇人在这里修行后回去就怀上孩子了,韦大郎一时间犹豫不已。 当晚,他悄悄又来到道观。 想看看媳妇晚上都干些啥。 到了媳妇住的厢房,却听到里头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奇怪声音。 这声音,是个男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韦大郎一阵心惊,媳妇房里怎么会传出这种声音?! 捅开窗户纸往里一看,却见那玉泉道长压在床上,旁边还有秋娘…… 韦大郎当即大喝一声,一脚踢飞门板,“银道!你在作甚!” 玉泉道长浑身一激灵,被这么一吓,顿时爬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三章 也是温家的人 气疯了的韦大郎,一把将玉泉道长拔下来,不管不顾地拳打脚踢。攵學3肆 玉泉道长哀嚎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韦大郎哪里会饶他的命,恨不能生撕了他,喝了他的血! 直打得他不能动弹了,才停下手,跳到床上,“银妇!你干的好事!” 下午来看她时有多怜惜,现在就有多愤怒! 韦大郎恨不能把这对奸夫银妇一起宰了! 喊了两声,却发现了不对劲。 秋娘安安静静地睡着,脸颊是不自然的酡红。 白.皙的酮体上,只有一片什么都遮不住的肚.兜。 他之所以这么疼爱她,为了她,甚至不惜跟老娘频频顶嘴犯冲,还不就是馋她这副身子。 一想到这么诱人的身子,竟然让那死猪一样的老道拱了,他心头那个恨啊! 刷刷对着秋娘打了两个耳光,“银妇,你给我起来!别以为装死这事儿就能混过去了!” 吃痛的秋娘,终于悠悠醒转。 看到韦大郎,还羞赧一笑,“不是叫你晚上别来吗?怎么还是来了?你来,我也断不能让你碰的,这一个月都得清心寡欲,否则不灵验。” “老子不碰你,好让你跟这个老东西苟合,是吧?贱妇!银妇!” 韦大郎目眦欲裂,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秋娘懵了。 “大郎,你、你这是怎么了……” 韦大郎让开身子,“怎么了?你他娘的再装我打不死你!你看看!” 秋娘这才看到地上还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竟然就是她信奉无比的玉泉道长。 见玉泉道长光着身子,她惊魂未定,低头再看自己,顿时魂飞魄散。 连忙拉起被子遮住,带着哭腔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装!”韦大郎又甩了她一个耳光。 秋娘一手捂着胸,一手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明明早早就歇下了,道长怎么会在我房里,呜呜呜,我什么都没做啊!” 被戴了绿帽的韦大郎,已经失去理智,认定秋娘是在装傻充楞。 “我打死你这个银妇,你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了!” 房外的郝老三,就在这时进来了。 “且住手!打死了人,你自己也要坐牢。” 韦大郎惊道,“你又是什么人?” 郝老三亮出腰牌,他虽然被打发到西角门子,却还是在编的巡逻侍卫。 看到腰牌,韦大郎跳下床,“官爷要给我做主啊!这银道道貌岸然,打着祷祝作法的旗号,与贱内私通,天理难容!” 秋娘还在呜呜哭着,“我没有,大郎,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郝老三正色道,“果真如此,那可是道德败坏的大案,两人我都要带回去,好好审问才行。” 玉泉道长虽然瘫在地上,却一直是清醒的。 在郝老三进来的一瞬间,就已经吓得心惊胆破。 这会子听到要带他回衙门,再也不敢装死,弹起来扒拉着郝老三的裤腿,“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韦大郎上去就是一脚,“不可你的娘臊子!” 郝老三没阻拦,等他踢完,才眯着眼睛,带着微微笑意,问玉泉道长,“你有什么话说?” 玉泉道长心虚地看着郝老三,“能、能不能到旁边说?” 郝老三笑得越发阴森,“可以啊。” 回头对韦大郎道,“你在这看着你媳妇,别让她想不开。” “她还敢想不开了!死了最好!”韦大郎恨恨道。 秋娘哭得更伤心了。 郝老三的眼角带着鄙夷,这种男人,不是玩意儿。 另一间厢房里,玉泉道长扑通一声跪到郝老三脚下。 “郝标头,看在咱们曾经同僚的面子上,放过我吧!” 郝老三.不由冷笑,“变节之人,也好意思做老子的同僚?当年若不是你与乱臣勾结,做内应给他们开了皇城大门,如今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未必是谁。” 玉泉道长脸拉得像一条皱茄子,“覆巢之下无完卵?你我都不过是乱世中的普通人而已,我这么做,也是别无选择啊!” 郝老三一口浓痰啐到他脸上,“别无选择?你可以选择去死,你怎么舍不得死!” 玉泉道长一脸无辜,“标头你不也没死么?” 郝老三懒得与他扯烂,“说说,今晚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郝老三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 玉泉道长出家之前,俗名叫温伯来,也是温相家的一个旁支后生。 那场政变之中,温家是少数全族保全的世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早就和彼时还是燕王的晋文帝勾结上了,也是温家,指使温伯来开了宫门。 后来晋文帝登基,从龙有功的温家举族荣耀,但是温伯来却成了牺牲品。 毕竟,他当时是御前侍卫,一个给敌军开门的御前侍卫,谁也不会看得起,包括利益既得者晋文帝。 晋文帝宁愿抬举宁死不屈的郝老三,也看不上给他开大门的温伯来。 温相知晓新皇帝不喜欢他,自然不会把他继续留在御前现眼。 为了安抚温伯来,就让他到家庙出家为道。 在温相看来,给他一方土地为王为霸,已经是对他最大的赏赐。 可是像温相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不知道温伯来这样的人,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 温伯来最是贪财好.色,立这等“大功”,为的就是名利双收,再娶一堆美貌姬妾狎弄。 结果,温相竟然让他来守家庙,他哪里肯老实。 郝老三听到玉泉观的道士灵验,能让无孕妇人求子成功,就猜到了七八分。 使了个“隔山打牛”的计谋,让韦大郎来打前锋,可不就一打一个准。 捉奸在床,认证物证具在,温伯来就是长一百张嘴,也休想赖掉。 温伯来嘴里自是另一番说法,“标头,想当年,咱们一同在御前时,多么风光啊!现如今,你被打发到西角门子,我被扔在这鬼道观,你应当是最懂我的!我苦啊!我一个好好的男人,在这破道观看门儿,跟让我当太监有什么区别?我一时糊涂……标头,你千万替我遮掩一二,要是叫相爷知道,必得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 第五百一十四章 血名单 郝老三咧嘴一笑,“你色胆包天,干下的好事,可不止今日这一桩。据我所知,京城乃至近畿,被你‘医治’过后,怀孕的妇人可不少,其中不乏名门贵妇、官员妻子,要是闹起来……” 温伯来脸色铁青,两腿发抖。 他之前爽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哪里知道,就落在了郝老三手里。 郝老三,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要是闹穿了,那些女人的丈夫,知道自己是在替他这个银道养孩子,只怕整个京城都要乱掉。 而玉泉观是温家的家庙,温相为了平息众怒,肯定要烈火油烹了他这个罪魁祸首。 不止如此,以温相那斩草除根的狠辣性子,他的老父老母、兄弟姐妹、子侄外甥,没有一个能逃过此劫的。 想到此处,温伯来悔恨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给剁了。 叫你惹事儿! 叫你惹事儿! “标头,求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你把这事捅出去,对你没有分毫好处呀!我反正罪恶滔天,死有余辜,那些妇人,都是蒙在鼓里的,要是被夫家知晓,连着孩子一同都没了活路呀!” 温伯来在郝老三手底下做了好几年属下,对郝老三的个性,还是有几分拿捏的。 铁面无私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善心。 他温伯来是该死,可那些妇人和孩子都是无辜的。 料想郝老三要考量一番的。 果然,郝老三皮笑肉不笑道,“你快活的时候,没想着这些妇人的前途吧。” 温伯来面色尴尬,“我、我这不是糊涂吗……” “行,看在那些无辜妇人孩子的份上,这件事,我帮你瞒下来。” 温伯来就要磕头谢恩,温伯来却甩出一张布帛,“但你要把你的罪行一笔一划都写出来,祸害了多少女子,都是什么来头,后来可有生育,一个都不能落,写完画押。” 温伯来如五雷轰顶,“这……” 这写出来还得了! 温伯来不敢接布。 郝老三也不勉强,作势就要将布收回兜里,“现在不写也行啊,咱们回衙门写。” 温伯来扛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标头,你干脆一刀砍了我算了!” “你都还没认罪呢,我傻啊我砍你,砍了你我还得蹲大牢。” 温伯来盘算了盘算,这个名单写出来,将来是个隐患,没准郝老三哪天就拿出来对付他。 但不写,现在他就得完蛋。 罢了罢了,活一天是一天,多一天赚一天。 “写!我写还不成吗!” “这、这没有纸笔啊,我怎么写?” “我还给你带笔墨?”郝老三.不耐烦的丢下一把小刀,“割了手用血写!” 温伯来只能流着泪照做了。 看着写好的名单,郝老三咽口口水。 好家伙!太骇人了! 少主拿着这份名单,温相都要对他服服帖帖。 收起名单,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这名单上的人,只要你不再继续作恶,我不会说出来,但是今晚这位娘子,你自己看着办吧。人家男人在这里,你不给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杀了你我也当没瞧见。” 温伯来一听,急眼了。 “标头,你不能卸磨杀驴啊标头!名单我都给你了,你现在不管我,我不是死路一条吗!” “你快活的时候,也没让我管你啊。” “……” “行了行了,我给你指条明路,看那男人对他婆娘感情颇深,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多多赔偿,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温伯来只得硬着头皮回到秋娘的屋内,少不得对着韦大郎又是磕头如捣蒜。 “大侠,你听我解释!这事儿是我一时糊涂,你媳妇半分不知情,她是一心想给你留个后,才会被我钻了空子。你要剐要杀,冲着我来,放过你媳妇吧,这样的媳妇,难得啊!”:魰斈叁4 秋娘捂脸哭泣,“我死了算了!” 说完,就要对着墙壁撞头。 韦大郎亦是流泪,关键时刻,还是用手背挡住了她的头,“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秋娘愈发伤心,“那你休了我!” 韦大郎恼怒道,“闭嘴吧你!等回去我再想想怎么收拾你。”这才看向温伯来,“你玷污我妻,我不能放过你,说,是我解决你,还是你自行了断!” 温伯来按照郝老三教的,“事已至此,我死了也不能怎么样,这样,我有三千两的积蓄,全部拿出来赔偿大侠,大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可好?” 韦大郎气急败坏,对着他又是一通暴打,“你当我媳妇是什么人了!” 温伯来也不敢还手,抱着头任由他踢打。 秋娘也不敢拉,在旁哭喊着,“你打死了他,还要吃官司坐牢,你不如打死我!” 韦大郎气出的差不多,终于停下手。 他也不傻,他娘让他不要找秋娘,再娶几个娘们,他是负气说不愿意的。 现在白得三千两,三千两啊,不是小数目,可以办一套极不错的宅子,到时候再娶几房干净的妾室,未尝不可。 至于这个已经脏了的老婆,带回去,看顺眼就留着,看不顺眼,就卖了,也没甚么。 拿到血名单的秦慕修,和郝老三一般,也是喉结滚动,连咽几口口水。 这个贼道……胆子也忒肥了! 里头身份最高的一个妇人,竟是丈夫有军功在身的二品诰命夫人。 夺妻之恨顶得上杀父之仇。 名单一旦放出来,这些妇人的丈夫,只怕全都要把账算到温居正头上。 到时候,他苦心经营几十年的权力脉络,定会分崩离析。 上辈子,都没有搞到这么厉害的东西,以至于被温居正掣肘。 秦慕修很满意。 “三叔辛苦了,这东西十分有用。” 郝老三也很满意,“只要能为少主效力,是郝老三的荣幸。” 回到家的秦慕修,心情很好。 温婵娟,搬起石头,砸的是她老子的脚。 “相公,你今天心情很好?” “嗯?为何这么说?” “你在笑啊!”赵锦儿调皮的摸着他嘴角。 秦慕修也刮刮她的鼻尖,“不会再有人来找你的茬子了。” “你解决了?” “嗯,解决了。” 赵锦儿也很高兴,六扇门的衙差,可比泉州的衙差凶十倍不止,她不想再看到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偶遇 秦慕修路上还想了一套说辞敷衍赵锦儿,毕竟不好告诉她实话。 没想到小丫头心境开阔,根本不关心这事儿。 在他跟前转了个圈,“相公,你看我漂亮吗?” 秦慕修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柳叶芽色的对襟短衫,配雪青色绣桃枝百褶裙,脸上也难得抹了脂粉,愈发唇红齿白,娇俏妍丽,活脱脱一朵从画上走出来的桃花……精。 秦慕修喉结滚了滚,“好——看。” “这个呢?” 赵锦儿又伸出爪子,“珍珠和芳芳用凤仙花汁给我染的,好看吗?” 十根青葱杆子似的柔荑,粉白的皮肤下隐隐透出淡蓝色血管,滚圆如贝壳、长度适宜的指甲上,染成耀目的鲜红色,也不知是指甲把手背衬得更白了,还是手背把指甲衬得更红了。 秦慕修不自禁地滚了滚喉结,这丫头,明明苦出身,打小就干粗活重活,双手却丝毫没有被磨粗,嫩得像玫瑰豆腐。 心里火烧燎原,面上却波澜不惊,“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 “封老太太今日七十大寿,封家今晚请了戏班子,喊我去看戏。” 见她兴致勃勃,秦慕修笑道,“那让江恒送你去。” 封府今晚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封老太太是正一品诰命夫人,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几乎都来了,她们大都带上自家未出阁的姑娘——这种场合,很适合相看未来儿媳。 除了夫人太太们,承恩公那边也宴请了不少男客,其中不乏朝廷大员、贵胄世家和最近新起势的新贵。 戏台子搭在大花园的水榭上,男女宾客各占一边,丝竹管弦,花红柳绿。 三月底的春风拂面,既不冷也不热,舒泰不已。 封老太太坐在正上首,鹤发童颜,满面红光,受了儿孙们的跪拜祝寿之后,笑呵呵道,“老太婆过个生辰,多谢诸位不辞辛苦来捧场,大家不必拘束,就当在家里,吃好喝好!” 众人都笑着附和,“老太君洪福滔天,绵泽后代,我们都是来沾太君福气的!” 老太太哈哈大笑,“这么说,老太婆还要多活几年。” 众人也笑了。 赵锦儿与封佩云坐在一起,却发现万华公主竟然也来了。 按说公主身份贵重,应该是坐在最上首的,但她不愿意抢了老太太的风头,就和封佩云坐在一起,身上也只穿常服,不是坐得近,都不太容易发现她。 赵锦儿想到她主动放弃婚事,成全裴枫和秦珍珠有情人终成眷属,就越过封佩云郑重与她道谢。 万华只是挥挥手,“不必多言,我来祝老太君千秋的,等会就走,不想招人注目。” 赵锦儿见她确实很低调,神色也颇为憔悴,便讪讪回到自己位子上。 台上锣鼓喧天,结束了一处“斑衣戏彩”,下一曲是“西厢”。 这种情情爱爱你侬我侬的戏曲,小姐妇人们都爱看。 万华却没心思看。 她刚刚瞥到水榭对面,竟然有她心心念念爱而不得的人儿。 只见他风度翩然,一袭白衣,坐的位置虽不靠前,在一群面目模糊的男宾中,却木秀于林鹤立鸡群。 她多想多看两眼。 可是,那是别人的夫婿,多看无益,只会徒惹伤心罢了。 这么一想,就有些如坐针毡了。 “佩云,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行回宫了,等会劳你与老太君招呼一声。” 封佩云惊道,“才唱两出戏呢,等会儿还有杂耍,可好看了!” 万华坚持道,“你们自己取乐吧。” 说着,招呼上随行的宫婢,袅袅婷婷离去。 对岸。 冯红雪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太阳穴。 真真是失策,承恩公的帖子下到翰林院,他想着反正无事,来看看热闹。没想到状元裴枫、榜眼庞少卿都没来。 他自认也算是会应酬敷衍的人,到了京城,才发现自己的功夫,比起这些个常年混迹官场的臣子贵胄们,还是差了一大截。 这喧天的锣鼓,这过分繁华的宴会,都让他极度不适——他只是个探花郎而已,在这些人中,毫无存在感。 与其坐在这里充人头,还不如出去找个小酒馆,喝两杯清酒,叫个淸倌儿,听听曲儿。 可是他现在官职卑微,也不好先行离去,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坐着。 好在他面上涵养很好,没人看出他的窘境。 甚至还有几位阁老太太背地里打听他,这样的俊逸的男子,即便在京城,也很抢手。 就在这时,一个小婢不留神将酒水泼到他身上。 雪白的长衫顿时染了一片。 小婢吓得连连赔罪。 冯红雪却乐不可支,终于有机会离了这繁华所。 哪知封府太大,处处曲径通幽,再加上喝了几杯酒,脑子晕乎乎的,他竟然迷了路。 不知怎么的,撞到一条来时没经过的回廊上。 这回廊幽静,并无人迹,冯红雪就坐到木椅上醒酒。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飘过。 “抱夏,我的头发乱糟糟的,是不是很难看?” “等长长了了,就不会乱了……呀!那边是不是有人?” 恰逢一阵风吹过,冯红雪的酒一下子醒了。 看到回廊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丽人,赶忙站起身,“某迷路至此,唐突了小姐,实在抱歉。” 万华看着眼前人,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是他! 待回过神,她赶紧用团扇挡住脸颊,“没甚么。” 冯红雪见这位小姐虽身穿常服,却气度华贵、举止端方,以为是封家的小姐,潇洒一笑,客套道,“今日的酒很好,戏也很好。” 万华却是蹙了眉头,并没有与他交谈的意思。 “那边宴席开了,裴状元快回去吧。” 说完,就扶着抱夏折身,往另一条路走去。 冯红雪愣住,裴状元? “喂,喂,你认错……” 万华脚步很快,好像逃避着什么似的,风吹过,把冯红雪的话音吹散在暖融融的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冯红雪丈二摸不着和尚,是失了礼节吗?那小姐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席上并无人知晓这边发生的一切。 赵锦儿正喝着果子酒,却见封佩云的眼睛一下子直了,好像在看着对面的什么人。 第五百一十六章 误会解开 循着封佩云的目光追过去,是个与秦慕修差不多年纪、气度颇显矜贵的青年。 只见他身材英武,眉眼却狭长而上挑,反差感让他看起来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邪魅之气。 尤其扎眼的是,这么喜庆的场合,他偏穿着一身黑衣。 老年人大多忌讳黑色的,也不知他是不懂礼数,还是无意为之。 不管怎样,赵锦儿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是很好。 悄悄问封佩云,“封小姐认识那位公子吗?” 封佩云白.皙的脸庞登时通红一片,“不认识。” 但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她肯定认识这人。 果然,一旁的丫鬟笑着悄声道,“怎么不认识,我们小姐害臊呢!那位就是庞太师的孙子,庞少文庞公子,使我们小姐的未婚夫婿。” 封佩云瞪丫鬟一眼,嗔道,“就你话多!”赶忙对赵锦儿解释,“我真不认识他!我在看我大哥呢。” 赵锦儿撇撇嘴,一时无言。 希望她只是看走眼吧。 没过几日,又是京城一年一度的春日玫瑰宴。 京郊有一处上千亩的玫瑰园,乃属皇家所有,每年三四月开始,花团锦簇,馨香扑鼻,美艳无方。 长公主还是公主的时候,每年春日都会到玫瑰园小住,并邀几位相熟的贵女一同赏花,后来渐渐成势,演变成如今的玫瑰宴。 玫瑰宴有个与其他宴会最大的区别,那就是男女可以同席! 说白了,就是京城贵胄之家的相亲宴。 长公主如今礼佛吃斋,不再主持玫瑰宴了,这棒子就传到了万华公主的手上。 万华公主乃皇家天女,虽经历了婚事乌龙心情郁郁不佳,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将宴会事宜安排妥当。 宴会这一日,平日寂寂无闻的玫瑰园外,各家马车香轿排成长龙,温柔俏美的贵女、年轻潇洒的公子哥,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几乎艳压了那绵延上千亩的盛放玫瑰。 凭着慕懿的关系,秦慕修带着家中眷属也都来了。 只不过他们不是来凑相亲的热闹的,而是来踏春,顺便见识见识京城最大的相亲宴会,到底长什么样。 为了不惹人耳目,几人只远远地在角落赏花,不往人群里凑。 和他们一样不想往人群里凑的,还有冯红雪。 几人便相遇了。 “你们也来了?” 秦慕修不带感情地点点头。 裴枫还是看他不顺眼,挖苦道,“冯探花不是与荣国公家的小姐议婚了吗,怎么还来这玫瑰宴?” 冯红雪也不生气,淡淡一哂,“没有裴状元的运气和骨气,敢拒公主于千里之外。” 秦珍珠还在一旁呢,冯红雪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裴枫吹胡子瞪眼,“无稽之谈,你哪儿听来的!” 冯红雪爽朗一笑,“大家不瞎,不是非得等那道圣旨下来才看得出来。” 裴枫自讨了个没趣,拉着秦珍珠走开了,“走,赏花去。” 好在秦珍珠并不在意,乐呵呵抱着他胳膊到一旁去了。 “他就这样,嘴欠,没什么心眼。”秦慕修淡淡道。 冯红雪倒是愣了一愣,打了数次交道,他对秦慕修的心态,由一开始的提防,到现在反而带了几分欣赏。 据他对秦慕修的了解,此人惜字如金,刚才竟是在替裴枫与他解释? “没事,我也没放在心上。” 秦慕修也就没再说甚,还是带着赵锦儿和张芳芳找裴枫他们去了。 要不裴枫和秦珍珠一对儿,赵锦儿和他一对儿,张芳芳夹在其中一对中间,肯定会不自在。 一群人在一起,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冯红雪看着这一家子兄妹妯娌,突然心生出羡慕: 从前,他一心只想往上爬,万万看不起这种小门小户的。 就算对茉莉爱慕至极,却还是在乎她的出身和贱籍,怕她耽误了自己前程,始终不肯给她一句准话,以至于她心灰意冷,另投他人怀抱。 可实施情况呢? 他家里虽有财产,可庶弟庶妹心思狡诈、心术不正,他自己亦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也从未把他们当成亲兄妹。 人家虽然出身贫寒,一家人却和和美美,遇到困难时,拧成一股绳,互相帮助。攵學3肆 这份情义,怕是许多大户人家永远都不会体会到的。 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抬步跟在他们身旁。 几人也没赶他走,站在一处品评一株极其妍媚的名贵玫瑰花。 “这玫瑰也太好看了!粉白的花瓣,尖尖上却带着几道艳红,媚而不俗,艳而不妖。” 赵锦儿打小采药,玫瑰可入药,她见过不少玫瑰,却没见过这个品种。 “这叫妖姬,是舶来品,安息国的品种。在咱们东秦,还有个别称,叫抓破美人脸。”冯红雪娓娓道来。 他家经营药田,时常也能搞到些名贵的花种。 “抓破美人脸……”赵锦儿噗嗤一笑,“粉粉的花瓣,血红的红丝,还真像一张美人脸被抓破了。” “秦夫人要是喜欢,回头我着人给你送些花种,虽比不得这皇家花园里的品种名贵,也算得上品。” 赵锦儿咽口口水,想当初,在泉州时,冯红雪可是他们的头号敌人,整日提心吊胆地提防他会害裴枫,没想到到了京城,关系竟然缓和下来了。 “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不辜负冯探花的美意。” 冯红雪只是随口一提,没想着她会接受,见她郑重表达谢意,心下一凛,也认真道,“秦夫人心细,好花配美人,极好。” 秦珍珠便也凑过来,“我也要,我也要,这花种出来,明年春每天摘一朵簪头发,肯定很好看。” “……” 也就只有秦珍珠能干出这种煞风景的事了。 不过冯红雪也答应她了,“好。” 不远处,万华公主正看着这边。 白衣胜雪的公子,正与那娇俏可爱的乡下姑娘有说有笑。 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会儿吧。 赏完花,就是重头戏,午宴。 与城内办宴会不同,宴席不在室内,就在花.径间摆桌。 春日的阳光也算烈,贵女小姐们怕晒,大都自备了华盖。 唯有赵锦儿她们没经验,坐在日头底下,晒得冒油了。 冯红雪也跟着他们一起冒油。 万华公主瞥见了,天人交战一番,还是对宫婢道,“把那一桌请到我旁边来,我这边华盖大,足能遮住四五张桌子。” 宫婢来请的时候,除了冯红雪,一桌人都很尴尬。 赵锦儿小声道,“还是别去了。” 秦珍珠也瑟瑟发抖,“是啊是啊,别去了,去了不把我皮扒了才怪。” 秦慕修不置可否,姑娘们的格局,还是小了啊。人家公主都能不计前嫌来请,如果不去,显得忒小器了。 最后,裴枫道,“你们去吧,我跟珍珠还在这边,两旁的华盖左右遮遮,我俩也晒不着。” 这是最好的法子了,既不拂了公主的面子,三位事主也不用打照面大眼瞪小眼。 于是,秦慕修两口子、张芳芳、冯红雪四人往公主这边来了。 万华表面淡淡的,其实一直都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看到这幅画面,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他来了,可是他那未婚妻没来,这是几个意思? 哼,男人啊,为了自己的前程,这般牺牲女人的吗? 若如此,再看他的时候,倒没先前那么顺眼了。 几人先到公主面前道谢,“谢公主体恤关心。” 万华噙了一口绿茶,淡淡一点头,目光最后却是落在冯红雪身上,神色晦暗不明,说不上是什么意味。 几人都感觉到了,也不知公主这是何意。 冯红雪却愣住,这是公主? 前几日在封府里见到的那位姑娘,竟然是公主? 公主见他也直辣辣地盯着自己,瓷白的脸颊,不自禁的慢慢爬上红云。 心底也渐渐酝起怒气。 当真是看走眼,这男人虚有其表,败絮其中! 枉那位姑娘为了他千里上京,勇敢护爱,他倒好,有了未婚妻,还敢这么无礼地盯着自己! “秦姑娘难得来京,人生地不熟,裴状元怎的不好好陪陪?” 公主一开口,几人都怔忪半晌,也没品出她的意思。 裴枫不是好好地陪着珍珠呢吗? 她突然来这么一句,是啥意思? 不会是想报复吧? 早知如此,打死也不该来凑这个热闹啊!这简直是鸿门宴,而他们就是来送人头的。 没人回答自己的问题,万华的眉心拧得更甚。 挑眉看向冯红雪,“嗯?” 冯红雪这才意识到,公主的矛头是对着他的。 但他还是没发现,公主把他和裴枫的身份搞错了。 他站起身,对公主一拱手,动作潇洒,态度自然,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贵公子的气度。 “这个问题……公主应该去问裴状元啊。” 万华公主也打了一愣,“什么?” 冯红雪咽口口水,公主是打定主意要给他们难堪,借以报复裴枫吗? 该死,好端端地干嘛趟这个浑水,真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说什么错什么,冯红雪斟酌再三,决定还是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万华公主就认为他是心虚,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就好比你一直心馋一颗红通通水灵灵的水蜜.桃,一口咬开,里头一条虫。 万华很生气,又气这个不懂得珍惜的臭男人,又气自己眼光差。 说白了,她之前并不了解这位“裴状元”,她的那番少女情思,都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 她祭奠的,是她自己那即将逝去的情窦初开。 “裴状元十年寒窗,一朝夺元,人人都道你那乡下未婚妻子捡了大便宜,依本公主看,竟是裴状元高攀了!女子的感情向来高洁忠贞,男人的感情,却如流萤烟火,稍纵即逝!” 她愤愤道,为那个倔强而又勇敢的姑娘不值。 冯红雪丈二摸不着头脑,这公主看着挺漂亮机灵一丫头,一开口,怎么有点疯批在身上…… 人家裴枫跟未来媳妇儿你侬我侬,亲着呢!她在这发哪门子无名火? 倒像是得了癔症一般。 啊,该不会真是爱而不得,疯了吧? 秦慕修却听出了蹊跷和端倪。 公主,是不是,认错人了? 于是试探性道,“公主是否有话要训诫裴状元?要不要我把他喊过来?” 这下轮到公主目瞪口呆。 把、把他喊来? 那眼前这个,是谁?! 冯红雪也登时反应过来,合着公主是把他错认成裴枫了! 好家伙,差点被扫成了靶子,原来是代他受过。 罢了罢了,就当弥补曾经对他做下的错事。 他当即对公主一拱手,笑容可掬道,“公主殿下,在下冯红雪,实在无才夺元,只得一个探花郎而已。” 万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她……尊贵的公主殿下,竟然认错人了? 还对着人家发到现在火。 救命啊! 这玫瑰田有坑吗,她想钻进去! 等等,眼前之人,是探花郎,那她当天在琼林苑,就已经认错人了。 父皇母嫔包括她自己,一直以为自己中意的是状元,差点乱点鸳鸯谱,没想到,竟是个大乌龙? 那……探花郎他有妻室吗? 再看向冯红雪时,不由又觉得他是个香甜可口的大蜜.桃了。 “本、本公主……” 正在想着怎么跟人赔个不是,冯红雪已经笑着揭过这茬,“看来是个大误会,现在解开了,甚好,甚好。这玫瑰宴可真是钟灵聚气,逢凶化吉,全仗公主福泽绵厚,呵呵,呵呵。” 大家都跟着干笑两声。 这事儿就没人再提了。 万华心里却是波涛汹涌,瞬息万浪。 满心只想着,他不是裴状元,那位姑娘就不是他的未婚妻,看他形单影只来这玫瑰宴,想来还是单身汉一个。 那…… 一旁的宫婢瞧瞧戳了她一下,“公主……” 别再看人家探花郎了,看得人都不好意思了。 冯红雪是聪明人,从明白公主认错人了那一刹那,就基本理清了所有脉络—— 裴枫之前经历的一切,本该是他的! 不同的是,若是给他指婚,他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秦慕修当然也理清了。 似笑非笑看着他,嘴角带着两分讥诮,三分玩味,只等着看好戏。 冯红雪被他看得心烦意乱,口干舌燥,“那个,我去找裴兄喝杯酒,你们聊。” 看着他青松孤鹤般的背影,万华暗暗笑了。 也许,她这一腔情窦,没有付诸东流。 第五百一十七章 有奖励吗 “佩云呢?她从十岁开始就年年跟我一起来这玫瑰宴,今日怎么不见踪影?” 赵锦儿见公主肉眼可见地开朗了起来,性情也放松了点。 “不知道呢,她昨晚还特地着人来邀我,但是我们来了以后,始终没见到她人。” 玫瑰园里最偏远的爬藤玫瑰田里。 一双人影并排而站。 正是众人寻而不得的封佩云,和她的未婚夫婿庞少文。 庞少文还是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衣,是那种彻头彻尾的黑,加上他高大的身材,对娇小的封佩云来说,满满的压迫感。 “少文哥哥有什么事……” 早上一到,庞少文就派人给她递了纸条,约到这里碰面。 封佩云是大家千金,自知与男人私会不妥。 但转念一想,两人已经定亲,算得未婚夫妻,私下见一面,说几句话,也不算什么。 或许,少文哥哥有什么要事告知呢? 于是就来了。 还特地按照庞少文的要求,支开了丫鬟,独身一人来的。 庞少文并未回答,而是用一副玩味的神色,居高临下,细细打量着她。 封佩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羞赧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转身之际,却被他一把扯了回去,跌落在他怀中。 “啊!” 短促的叫声被男人的大掌捂住,“嘘,被人听见了,可不好。” 封佩云自然知道不好,但这么被个男人抱着,像什么话! 她当即挣扎起来,“少文哥哥,请你松开我。” 男人看到她惊恐的样子,愈发兴奋,将她搂得更紧,“你我已经过了大定,亲热一下,何妨?” 封佩云如惊雷炸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有成亲,就要拿她的名节开玩笑吗? “这怎么可以!” 她铁青着脸色,使出吃奶的力气,又推了一把。 可男人的力气奇大,如铁桶般将她箍死。 “云妹,你生气的样子,好美。” 明明是绵绵情话,可落到封佩云耳朵里,却如魔音般令人魂飞魄散。 “你到底想做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庞少文邪魍一笑,“云妹这样美,我想一亲芳泽,不为过吧?” “我们还没成亲!你若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庞少文的嘴,凑到了她脖子里,顺手就将她的发髻扯下来,又将她外衣扒下来。 “把人喊来,看到你衣衫不整,到时候,我就说,你生而水性,欲勾引我,可好?” 封佩云如坠冰窟,“你何苦这样害我!” “我怎舍得害云妹,我只是想和云妹亲近亲近。” 说着,又凑到她唇边。 就在这时,封佩云将发钗拔下,“别碰我!” 庞少文笑了,“你想伤你家夫君啊?不心疼吗?再说,你能伤得到我吗?” 庞少文自幼习武,如今是二品御前侍卫,武艺很不错。 封佩云在他面前,跟只小鸡似的,想伤他,确实是天方夜谭。 但封佩云转手就将发簪指向自己的脖子。 “我是伤不了你,但我能伤我自己。你再不住手,我就自戕,到时候来了人,便都知是你强迫于我,逼得我往死路里走。” 庞少文咬紧牙槽,太阳穴微不可见地跳了跳。 小贱人,给她脸,不要脸。 等过了门,看怎么收拾她! 下一瞬,他便恢复一派彬彬有礼,松开了封佩云,满脸愧疚道,“我以为我俩已经定亲,我非你不可,你也非我不可,亲近亲近无伤大雅。没想到,云妹这般高洁刚烈,倒是我唐突了。” 说着,对封佩云高高拱起双手,曲着腰,倒像是诚心认错的样子。 封佩云惊魂未定,对他说的每个字都不敢相信。 只是迅速地挽起头发,理好衣服,“你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怎么会,你是我未过门的妻,这是我们俩之间的小情.趣,说出去,我自己成什么人了?” 庞少文满脸诚恳,“云妹,你就原谅我一时的情难自禁吧!” 爬藤玫瑰架子搭得高,两人掩映在花田里,几乎没人能看到。 封佩云一刻都不敢多停留,迈着大步跑开了。 望着她惊兔一般的背影,庞少文眼角爬上一抹阴鸷狂娟的冷笑。 “小贱人,等着吧。” …… “佩云,你跑哪里去了?问你的丫鬟,也找不见你的影儿!” 万华看到封佩云,立即笑道。 封佩云却仓仓皇皇,唤过两个贴身婢女,“公主,我身子突然不适,先告辞一步了。” “喂,喂~” 万华失落不已,她刚刚搞清楚真假状元,满心欢喜想与人分享,这宴会中,只有封佩云能说这种交心话。 可她竟然急匆匆跑了。 扫兴。 “三嫂,那不是封家小姐?怎么好像在哭似的。”秦珍珠眼尖,也看到了封佩云,当即就拉着赵锦儿打报告。 赵锦儿赶忙望过去,果见封佩云带着两个丫鬟,步履匆匆往园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抬胳膊擦拭着眼角,确实像是在哭。 怎么回事,在场的这些个贵女,除了公主,就属她身份数一数二的尊贵。 谁敢欺负她不成? 当晚,赵锦儿就借口给大太太请平安脉,顺道看了封佩云。 以往,只要听说赵锦儿来了,封佩云都是早早就等到大太太那边,今天,却让丫鬟下逐客令。 “赵娘子,我们小姐不爽,您过两天再来吧。” 赵锦儿怕她遇到什么事,道,“我就是大夫啊,她要是不舒服,我可以给她看。” 这丫鬟素菊自幼伺候封佩云,封佩云什么都不瞒她,玫瑰宴的事,回来路上就跟她说了。 素菊也愤愤不平,怒不可遏,这时候来了人看小姐,她就忍不住了。 “我们小姐不是身子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 “啊?那你求她让我进去吧,有什么事跟我说说,我又不会告诉旁人,憋在心里,迟早要憋出郁病的。” 素菊想想也是,就进去把赵锦儿的话传了一遍。 封佩云也正苦闷,带着哭腔道,“那你喊她进来。” 赵锦儿听完,说惊讶也不惊讶。 惊讶的是那庞少文未免太大胆,连承恩公府的嫡长小姐也敢轻薄。 但先前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面相十分不善,眉眼也透着邪气,不像正派之人。 没想到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要不要告诉太太和侯爷?你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嫁,背地里品行不知怎么龌龊呢!” 封佩云满脸愁容,“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会愁成这样。” “这桩亲事,是庞贵妃在时保的大媒,皇上下旨赐的婚,现在要退婚,相当于同时打贵妃和皇上的脸。贵妃如今在舒月庵清修,倒是没所谓,可皇上那头怎么交代啊!总不能抗旨不遵,除非有十足的理由。” 十足的理由倒是有,可是,不好说啊! 这种事,说出去,哪怕错在男人,最后名誉受损的,却是女人。 封家世代簪缨,丢不起这个人。 赵锦儿也被难住了。 想了半天,“只能找个旁的理由,还得是那种非退婚不可的。或者有什么法子,让庞家主动退婚就好了。” 封佩云流泪道,“他们不可能主动退婚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就有万般不是,再娶几房妾室就是,没必要抗旨退婚。” 赵锦儿生气道,“凭什么!这是一辈子的事,男人看女人不爽,可以另娶,女人却只能一辈子依附着一个男人,哪怕他品德败坏行为不端!” 封佩云烦极则伤,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哭了起来。 赵锦儿笨拙地安慰道,“别哭别哭,我回去问问相公可有法子,他一向足智多谋。” 封佩云哪里好意思,“不不,别告诉他!” “他跟我一样,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封佩云自暴自弃道,“庞家权势大,地位高,你们还是别掺和。我自己再想想办法,真想不到,我就嫁过去算了,反正嫁谁不是嫁,旁的男人未必比他好到哪里去。” “怎么会!你看看我相公,裴大哥,就是你自家哥哥封大人,都是好男人啊!庞少爷这样儿的,是极少数,咱们不能栽到他身上,把一辈子毁了。” 封佩云又哭了。 之前真是瞎了眼,还觉得庞少文那厮英武俊雅,是个乘龙快婿之选。 她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家老小,把她当月亮似的捧着,何曾受过这样委屈。 还是这样天大的、不能与人诉说的委屈。 她再开朗勇敢,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和解决。 赵锦儿还是把这事告诉了秦慕修。 “真真没想到,那样的门第,能养出这样的玩意儿来!封小姐要真嫁给他,他不得想着法儿地磋磨么!相公,你快想想办法啊,封小姐怎么才能退了这桩婚事?” 秦慕修今天一直都在想公主和冯红雪的事儿,公主看上的,原来一直都是冯红雪。 也是,冯红雪天生一副好皮囊,更何况还有真才实学,撇开在泉州那些不快,他确实很招少女喜爱。 若公主向晋文帝请婚,之前裴枫得到的那些,都会加诸到冯红雪身上。 以冯红雪左右逢源的本事,只要他想,就能一步登天。 这样的人,必须替慕懿拉拢。 放任他流入他人城池,那就是个巨大的隐患。 心思太沉,就没听清赵锦儿的话,“什么?再说一遍,刚刚没听清。” 赵锦儿气得掐起小腰,鼓着腮帮子道,“啊呀,我说了这半天,你啥也没听见?” 秦慕修抱着她赔罪,“刚刚在想事情,你再说一遍,这回我仔仔细细地听。” 赵锦儿果然又说一遍,“快想想怎么办!” 秦慕修挠挠头,“这事还真不好办。庞少爷轻薄封小姐的话,可不能传出去,否则,哪怕是退婚成功,封小姐这辈子也毁了。” 封小姐是赵锦儿进京之后,第一个给她帮助和友谊的人,赵锦儿把她当自家姐妹一样看待。 姐妹出这种事,她哪能安枕无忧。 不由急得团团转,“连相公也没法子吗?那封小姐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秦慕修一阵好笑,“婚期不是还早吗,只要在成亲之前把婚退掉都不迟。封小姐不会肉包子打狗的,你答应,我也不答应。” 有相公这话,赵锦儿就放心了,转而蹙眉道,“你为什么不答应?你该不会是看封小姐年轻貌美出身贵重,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看着小醋坛子打翻了的小媳妇,秦慕修乐呵道,“是啊,有点想法。” 赵锦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一会儿,两颗好看的杏目中,就水汪汪的了。 秦慕修见她当真,赶忙吻住她额头,“哎哟哟,怎么这么不经逗?我想帮她,是因为她同我母亲同名。” “哈?” “我母亲姓万,闺名也叫佩云。”秦慕修想起噩梦中那个温婉秀丽的年轻女子,那是他的苦命的母亲。 “竟然还有这等事,你以前怎么没告诉过我。” 赵锦儿松口气,幸好相公不是那等登徒之人,否则,他要是移情别恋了,她会哭死的! “是我不好,之前没提起这茬。”秦慕修温柔道。 看着小媳妇微红的眼眶,微微起伏的心口,还有那双纤细柔弱的……素手。 秦慕修咽了口口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锦儿……” 某人的嗓音莫名暗哑下来。 “嗯?” “我要是帮你的小姐妹解决了那庞少爷,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奖励?有有有,请你去贵宾楼打牙祭。” “我不重口欲。” “那……给你做身衣裳?趁着芳芳在,我跟她学着做。” “衣服够穿了。” 赵锦儿歪着头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奖励相公的,“那你想要什么嘛?” “你猜猜。” 赵锦儿猜不到,秦慕修只好道,“口渴,给我倒杯水吧。” 赵锦儿屁颠颠去倒来水,秦慕修却一口没喝,直接将他拉入怀中。 “……” 赵锦儿不知怎么拒绝,也不忍心拒绝。 “好吧,我知道怎么奖励你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有人跟踪我 秦慕修又找到郝老三。 “三叔,帮我查一下庞少文。” 郝老三眼睛微眯,“庞家的啊。” “怎么?” 郝老三笑笑,“怕是查不出什么。” “为何?” “庞太师乃是帝师,为人师表者,管家亦严格,虽然京城里乃至整个东秦都盛传他家功高盖主,但庞太师一贯谨慎谦卑,对皇上从不倚老卖老,庞家子弟中,这么多年也没哪个招惹过是非。。 要说败了庞家口碑的,大概只有庞贵妃了,想来也是远在深宫,庞太师管不到她。 听说这次她被罚到舒月庵‘养病’清修,庞太师先是下令严禁旁氏族人去探望,又写了千字奏折给皇上陈情请罪,自述教女无方,以至贵妃在宫内横行霸道有失端仪,皇上明明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倒是自己闭门谢客,竟是画地为牢思过。” 秦慕修回忆了一下上一世,并没有与庞家的人打过太多交道,甚至连庞太师的面儿,都没见过。 对这个功碑高耸的老者,也没什么印象。 但因庞贵妃名声远扬,二皇子又野心勃勃毫不遮掩,秦慕修对庞太师便先入为主地认为,那肯定也是个恃功傲物的老臣。 现在郝老三说来,倒不是。 至少表面上不是。 赵锦儿说,那位庞少爷看起来彬彬有礼,背地里却敢强迫轻薄未婚妻,倒与郝老三所言对上了—— 上头有位这么治家严厉的老爷子,儿孙.明着不敢造次,就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作恶。 “既是这样,三叔先帮我试试,若查不出什么,就罢了。那庞少文习武,得小心些,别暴露了自己。” 郝老三一阵好笑,“小嫩头而已,再习武,在我面前,也耍不出花。” 秦慕修不由也莞尔,郝老三这话倒不是托大,前朝没有覆灭之前,他身为天子武伴,师从的都是本朝最厉害的高手武师,武艺在东秦绝对排得上前十,再加上他天生神力,十个庞少文怕也不是他对手。 “对了,三叔,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少主有事只管吩咐,说什么商量不商量。” “我如今在给三皇子做老师,三皇子年纪尚幼,身边没有知根知底的可用之人,三叔可否帮忙寻一些靠得住的会武之人?” 在朝中拉拢人材的同时,秦慕修还想给慕懿培养一支卫兵、一支情报小队,总不能什么事都麻烦郝老三,这叫杀鸡用牛刀。 郝老三一下子就明白了,少主无意皇位,却有意辅佐三皇子。 说实话郝老三是有些失望痛心的,那个位子本该属于少主,他不止拱手让人,还要辅佐人家的儿子。 但转念一想,这天下已经尽在如今那位囊中,少主孤身一人,又拿什么去争? 恰巧这三皇子既无母亲,年纪又小,若少主能将他辅佐到那个位子上去,岂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东秦的无冕之王? 便欢喜地答应下来,“小意思,我郝老三在京中混了这么多年,找几个信得过的后生,还是没问题的。” 他颓废这么多年,也没娶妻生子,每个月的俸禄,除了喝酒,便是资助了慈孤院里的十几个男孩子,还隔三差五的去给他们教武,如今这些孩子都已成年,个个身板强壮,武艺不俗,正愁找不到事情做,若能给少主效力,岂非美事一桩? 听说他在慈孤院养了十几个徒弟,秦慕修也是一喜,“甚好,甚好,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若愿意,我会给他们安排食宿。” “我养活了他们,就是他们的爹,爹开口,岂有不从的!”郝老三斜着眼道。 “还是遵从他们自己的意愿,一朝跟了三皇子,一辈子便都是三皇子的人,若不情愿,就难忠诚。” “还是少主考虑周全,我大老粗没想到这些。好,我问问他们,愿意的带来给您,不愿意的,我另给他们找事做。” 当天下午,郝老三就带着十六个年轻壮实的小伙子来找秦慕修。 笑眯眯道,“我一一问了他们,没一个不愿意的。” 转头抬高嗓子又对小伙子们道,“这位是少主,以后,少主说东,不可到西,少主哪怕指着月亮跟你们说是方的,你们也要认,知道吗!” “是!” 十几个少年一齐应是,声音沉稳有力且刺破长空,秦慕修非常满意。 “已经在给你们安排住处了,这几日,你们还要在慈孤院再将就一下。” “无碍!”郝老三替他们答道,“你们先回慈孤院吧,我还有些话要跟少主说。” “查过了,那庞少文平日端方守纪,也不仗着家世和职务麒麟人,待人接物,没人说个不字,大家对他的评价是,虽为武官,却完美继承了他爷爷的温儒雅致,连皇上都很器重。” 这不出秦慕修的意料。 封家那么宝贝封佩云,定亲之前,肯定多方打听过庞少文的为人,若有瑕疵,断不肯把女儿许他为妻的。:魰斈叁4 出身高贵,口碑完美。 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因为谁也不会相信他竟会在婚前调戏妻子。 “我知道了,辛苦三叔。” 郝老三混了这么多年,早成.人精了,既然少主让他查,想要的绝对不是这个结果,那庞少文,也绝不会是人们口中的这样。 他颇为惭愧道,“少主,再给我点时间,我跟他一段时间,他小子只要干了脏事儿,铁定逃不过我的眼睛。” “也好。小心行事。” 庞少文最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 但他却始终没揪住是何人,不由很是恼怒。 他能做到二品御前侍卫,武功绝对算得上高超,五感也比常人敏锐许多。 什么人,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跟踪他? 这一晚,他约了同僚周森一同饮酒。 周森见他神色不虞,问道,“庞爷遇着烦心事了?” “好像有人跟踪我。” 周森是他属下,亦是好友,还有共同的癖好,两人可以说无话不说,也经常一同去寻乐,庞少文没瞒他。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一丘之貉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竟敢跟踪庞爷?”周森冷着脸,“我帮爷教训教训这起子贼胆包天的!” 庞少文按住他,“不要冲动,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他跟踪了我这么多天,我都没捉住他,想必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你去,也不过是送人头罢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最近老实点,夹起尾巴,不要被人抓住把柄。”昏黄的灯光,映到庞少文尚算英俊的脸庞上,徒增几分阴险狠毒。 周森看到他这副神情,暗暗打了个冷战。 跟了庞少文这么久,他最了解庞少文这副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隐藏了一副什么样的恐怖灵魂。 他稳住神,才谄媚道,“咱们小心点,应该没什么吧,最近新到了几个货,可极品了,还想着给庞爷尝尝鲜呢。” 庞少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但稍纵即逝,“先放好,最近你也别碰。” 周森咽口口水,那么好的货,怎么放得住。 但庞少文都发话了,他只好点头应是。 “那我就替爷留着,爷快点把那个躲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狠狠捏死!真是不知好歹,竟敢跟爷作对。” 庞少文抿了一口小酒,眼睛微微眯起来。 脑海中闪过那片玫瑰花田里,还有花田里的高贵小姐。 她竟敢拒绝自己。 现在这跟踪的人,还能不是她安排的吗? 看来,那天还没把她弄服。 成亲后,要好好调.教,教服了为止。 …… “这庞少文真的比猴还精,老子跟了他十多天,愣是什么都没抓到。他几乎两点一线,不是去宫里当差,就是老老实实地回庞府,撑死跟同僚属下找个酒馆喝点小酒,也没有在外头过夜,顶多喝到个亥时肯定会回。倒是经常跟他喝酒的那个周森,不怎么回家。” “知道周森陪他喝完酒都是去哪里吗?”秦慕修问。 郝老三答道,“我只管盯着庞少文,分.身乏术,倒还真不知他去了哪里。” “暂时别盯庞少文了,盯一盯这个周森。” 作恶之人,往往不满足于独自作恶,要将自己的“战绩”与“战利品”与人炫耀。 庞少文是个谨慎之人,不会随便在大众之下暴露自己的恶。 那他身边常来往的人,便最有可能是他的一丘之貉。 周森,或许是这件事的突破口。 “好嘞。” 郝老三领命离去。 秦慕修这头,也安排好了那十六个少年的住处。 并雇了两个身家清白的婆子给他们洗衣做饭。 少年们即日起,每天习武、读书、待命。 因都是孤儿,少年们大多没有名姓,秦慕修便让他们跟郝老三姓,并且让郝老三给他们取名。 这样培养出来的人,一般都很忠心。 郝老三挠挠头,他一个粗人,哪里会取名字。 想半天,道,“你们就按年纪排名,分别叫阿大、阿二……阿十、十一……十六。好记!朗朗上口!” 秦慕修,“……” 好在孩子们并不嫌弃,还很感激。 他们有姓了!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三爷说了,他们以后依附于三皇子和少主,为主人效力的同时,他们也有了依靠。 阿大年纪最大,已经十九,武艺也是最好,秦慕修就让他带领、看管弟兄们。 这一切都安顿好,就快到端午节了。 晋文帝带皇子们和大臣去京郊的围场狩猎去了,秦慕修派了四个少年随行保护,他自己则是留在城内,算是休沐。 赵锦儿开心不已,“咱们也出城转转吧?听说城西有一脉温泉,最是养人,对你的咳疾极有好处。” 不等秦慕修答应,裴枫就道,“好好好,下个月我就要回乡,到时候珍珠也要回去了,趁最近天气不冷不热,正好带她和芳芳去玩玩。” “回乡时间已经定了吗?到时候我跟三殿下请假,我们也回去一趟。” 裴枫点头,“皇上批的时间,让所有进士都回乡报喜,三个月内赶回述职就可。” 秦珍珠兴奋不已,“这么说,你有三个月的假期咯?” “没错。” 张芳芳顺嘴道,“这么久,干脆把婚事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秦珍珠也是这么想的,要是再出个公主抢婚那样的乌龙,她可吃不消了,但她不好意思说。 就眼巴巴看向裴枫。 裴枫则是看向秦慕修,“可以吗?” 他当然想尽快抱得美人归,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地把秦珍珠带回京城过日子了。 但娶妻低头,嫁女抬头,哪有他做主的份儿,得娘家长辈同意才行。 秦慕修笑笑,“你自己回去跟大伯大娘商议,想来他们应该不会阻拦。” 张芳芳不无羡慕道,“哦豁,我们珍珠要当新娘子了!” 秦珍珠羞得两颊通红,嘴巴却不饶人,“你不想当新娘子吗?等我二哥回来,立马把你娶进门。” 张芳芳嗔道,“好呀好呀,我嫁过来,妯娌三个,联手对付你这个小姑子!” 众人哈哈大笑,秦珍珠追着她扭打,好不热闹。 正闹得开心呢,范姑姑道,“娘子,封小姐来了。” 赵锦儿一愣,平时有事,她都是叫下人来喊她的,今儿怎么亲自来了? 还没来得及出去,封佩云已经急匆匆进来,“赵娘子,快,快到我家去一趟,我娘见红了!” “啊?” 众人都没了声音,赵锦儿忙不迭拿了药箱,就跟她去封府了。 封大太太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又是高龄,身子比一般年轻孕妇要笨重一倍不止,平时家里人都很照顾她,承恩公这段时间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今日两个不知怎么就拌起嘴来,大太太一生气,肚子就开始痛了。 没一会小衣就见了红,一家人吓坏,封佩云急得亲自来找赵锦儿。 赵锦儿临危不乱,细细替她诊了脉,先拿银针封住了腰间几处穴位,同时赶紧叫下人炖了一碗止血安胎的汤药,喂大太太喝了。 药里加了点安神草,大太太很快就睡下了。 封佩云却是吓得不轻,眼眶红红地问赵锦儿,“我娘没事吧?” 第五百二十章 都怪我 “情绪过激,动了胎气,可能要卧床了。” “啊?要卧多久?” 赵锦儿面露难色,“这个,我也讲不好,也许几天,也许一两个月,也许到生,取决于胎儿后期的情况。” “有这么严重吗?”封佩云满脸愧色,“都怪我,都怪我。” “怎么回事?” 封佩云瘪着嘴,都快哭了,“这些天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到那天在玫瑰宴上发生的事,我娘见我气色不好,就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没忍住,就跟她说想退婚,她自是问我为什么缘故,我不敢说,只说不喜庞少爷。 娘一开始劝慰我,说庞家是新贵,出了个贵妃,虽然现在被罚去清修,但有二皇子在,迟早还是会放回宫的。且上有太师坐镇,下面子孙也都出挑优秀,嫁过去不亏,夫妻感情,婚后慢慢就处出来了。 我还是坚持说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这辈子都不会幸福的,娘见我不像是闹脾气,就说她要考虑考虑。接连几日,她每天都会再跟我聊聊这个事儿,我从未松口,她就觉得我是真不喜欢庞少爷,便与父亲说,要不还是把亲事退了。 我父亲哪里肯,只骂我任性胡闹,又骂娘,说都是她把我纵容坏了,还说就算绑,也要把我绑去庞家。 娘就动了气,说父亲只顾自己的面子,不管女儿的死活。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再然后……就这样了。 都怪我,都怪我!” 封佩云是真的很自责,眼眶通红,可怜得不像话。 赵锦儿倒是愣住,封大太太是封府当之无愧的当家主母,按说,她应该和承恩公一样好面子,没想到只是听女儿说不喜未来女婿,就能跟丈夫商议退亲。 这是真心疼爱女儿,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怪不得封佩云这般开朗大方,全因她从小就生活在母亲的爱护里,所以她也能把这份善意传播出去。 “你没说具体缘故吧?” 封佩云摇摇头,“没有,我不敢说,现在更不能说了,娘听了,肯定会更生气,对养胎不利。” “这倒是。不过现在有大太太为你撑腰,总比之前的情况好些了。” 封佩云还是期期艾艾,“有什么用?父亲都说了,绑也要把我绑过去。” “额……那个,应该是气话。公爷不知原因,若知道了,肯定也不舍得把你嫁过去受苦的。” 说到受苦,封佩云眼眶又红了,“那庞少文,真真不是东西,我以前眼瞎,竟然还觉得他不错。” “他又干什么了吗?” 封佩云面红耳赤,说不上是羞还是怒,“自打那件事后,他每天给我写一封信来,言辞极其不修!” “都说了什么,能拿给我看看吗?” “我都烧了!”想到那些不堪的词汇,封佩云气愤道,“你还是别看,免得脏了眼睛。” “不能烧啊!真到万不得已,你拿给公爷和太太看,这就是证据!” 封佩云愈发气愤,“我不是没想过留着当证据,但是他太狡猾,每封信的开头,都是一番亲昵问候,旁人看了,定以为是我与他暗通款曲,他才会给我回信。” 赵锦儿也抓瞎了,除了家里大伯大哥二哥,还有个裴枫,她就没跟什么男人接触过,更没遇到过庞少文这种风月老手。 “你莫急,我相公答应了帮你解决这个大麻烦,他肯定有办法的。”赵锦儿信心十足道。 封佩云感谢之余,却并没有放松半分,她不太相信赵锦儿那看起来沉默寡言、又无权无势的男人,有本事撼动庞家少爷。 赵锦儿不知她心事,折回到大太太的身体上,“大太太只要平安度过今晚,应该不会有大碍。” 封佩云总算开怀些,“我守着她。你回吧,要有什么不测,我再去找你。” 赵锦儿想着封府肯定还有旁的大夫,就告辞了。 走到门外时,只见封商彦和一位颇为威严的中年人,双双负手而立,神色都很凝重。攵學3肆 封商彦道,“赵医女出来了,父亲。” 赵锦儿就知那位中年人便是承恩公了,以前只远远瞥见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只觉严肃有余慈霭不足,再加上方才封佩云说他要绑女儿出嫁,顿时有些紧张害怕,低下了头。 “大太太身子如何?胎象可稳定?”承恩公开口,声音也沉稳不已,带着一丝丝压迫感。 赵锦儿赶紧回答,“吃了药,睡下了,看到明日能否把血止住,只要不出血了,问题就不大。” 承恩公叹口气,“怪我,不该与她争论。” 又道,“这般年纪,本就不是孕育的最佳时期,若胎象真不好,保大人要紧。” 赵锦儿倒是有些意外,看起来凶巴巴的公爷,竟这般爱护妻子。 “大太太吉人自有天相,腹中小公子定也福泽深厚,一定能渡过难关的,公爷放心。” 承恩公听了这番话,揪了半天的心,总算轻快些。 不免细看赵锦儿一眼,“就是你诊出太太的胎的?” 赵锦儿点点头。 承恩公没再说甚,“承你吉言,辛苦你大晚上跑一趟。” 说完,他身边的管事就给赵锦儿奉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这是诊金,请医女收下。” 赵锦儿接过荷包告辞。 封商彦看着她坦然收钱的模样,喉结滚了滚,还真是不客气。 “你妹妹闹着退婚,你知道此事吗?” 承恩公想到导致老妻动胎气的始作俑者,冷眉问道。 封商彦微微吃惊,“有这等事?” “看来你也不知道。你娘竟然帮着她一起跟我闹,肚里孩子都不顾了,妇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是皇上亲赐的婚事,人家又没有什么过错,叫我怎么开口退亲?” 承恩公在老妻那吃了一壶,本想好好跟她讲讲道理,奈何人家肚里有货,恃胎行凶,哪敢再招惹,只能跟儿子抱怨。 封商彦性子耿介冷淡,却也一样地心疼妹妹,闻言第一句不是责怪妹妹,而是道,“云儿有没有说为何想退亲?” 第五百二十一章 深.入敌腹 承恩公气呼呼道,“还能为什么,铁定是在哪儿悄摸见着了,不喜欢人家的样貌。” 封商彦不置可否,妹妹虽然娇惯了些,却不至于这般以貌取人,更何况,庞少文长得并不差,甚至算得上英俊,京城内上赶着嫁他的普通贵女不在少数。 翌日,他就找到了秦慕修,“我妹妹要退亲的事,你可知道缘故?” 秦慕修当然知道,但他还是带着两分戏谑,“你妹妹要退亲,我怎么会知道缘故?” “我不跟你绕弯子打太极,你媳妇跟我妹妹关系好,我妹妹有话不会瞒你媳妇,你媳妇也不会瞒你,还请你告知于我,毕竟是女孩子家一辈子的大事,我不想她嫁一个不喜欢的人,一辈子受苦。” 秦慕修换位思考了一下,要是裴枫不是个玩意儿,他肯定也不愿意珍珠吃闷亏。 便没再拿腔,“你最好亲自问问你妹妹。” “你不能告诉我吗?” “我媳妇答应你妹妹了,不与任何人泄露她的秘密。” “……”封商彦想打人,“我是任何人吗?我是她哥!” “君子守诚,我反正不能说。” 封商彦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就走到屋内,喊道,“赵娘子,赵娘子,你在吗?” 秦慕修搓牙,将他拉到一旁,“我告诉你,你别说是我说的。” 小样儿,看老婆看得挺紧。 封商彦带着一抹胜利的得色,“好。” 秦慕修就把赵锦儿告诉他的话,跟封商彦说了一遍。 封商彦捏紧拳头,太阳穴边跳了跳,“小子隐藏得挺深,蒙混得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好货色。” “另妹不愿嫁这种人乃是人之常情,但此婚事是皇上做主,不是那么好退的,得逼着庞家自己退,或者抓住庞少文的小辫子,才好理直气壮地过了皇上那一关。” 秦慕修怕封商彦关心则乱,好意提醒道。 封商彦沉默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多谢。” 多谢他的提醒,方才那一刹那,是真想冲到庞家把那小子狠揍一顿,再拖去宫里让皇上评评理。 “我已经派人盯着庞少爷了,如果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封商彦微微一愣。 秦慕修撇嘴笑道,“不用谢我,是另妹与舍妻的交情。” 封商彦还是道了谢,“你考虑得很周到,这婚事不好退,只有从庞少文那里下手,我也会让人暗地里去查他,不管有什么进展,我们都交换一下信息。” “好。” “封家欠你一个人情。”末了,封商彦道。 秦慕修淡淡点头,“我记下了。” “……” 这毫不客气收下人情的模样,跟他媳妇毫不客气收下诊金的模样,还真是如出一辙。 当晚,郝老三带回了最新消息。 “周森隔三差五就要去郊外的一所庄子过夜,但那庄子四周有数十人把守,无法靠近,弄不清里头的状况。” 这非常可疑,根据这段时间的跟踪来看,周森是个很爱玩乐的人,每日下衙,不是去酒馆喝酒,就是去巷子里寻花问柳,城内的诱惑这么多,干嘛要去郊外的庄子里吃素? 除非,那庄子里也不是素的。 “想办法进去。”秦慕修只给了这一句话。 郝老三就带着阿大又去蹲了两天,终于找到突破口—— 每隔两三天,会有一个老夫往那庄子里送菜。 郝老三找到那老夫,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今天我们帮你送。” 老夫见郝老三凶神恶煞,还以为碰到打劫的了,没想到是这等好事,就把车子给了他,“我在那边的树下等你。” 郝老三对阿大道,“你就说是那老头的儿子。” 阿大知道郝老三.不好混进去,这个任务只有自己才能完成。 “爹,放心吧。” 不一会,他就拉着车来到庄子门口。 两个一看就会功夫的护院拦住他,“干嘛的?” 阿大低着头道,“送菜。” “送菜?之前送菜的不是你。” “之前是我爹,我爹病了,所以换我来。” 护院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两眼,见他衣着普通,气质也透露着贫苦,就将他放了进去。 “沿着右边的甬道一路走就是厨房,别乱窜。” “好嘞!” 将菜送到厨房,阿大突的捂起肚子,“啊哟,肚子好痛,哪里有茅房啊!” 厨娘皱眉,“就在那边,赶紧去,别弄脏了厨房重地!” 阿大顺着厨娘指的方向跑了过去,到一丛树木后,迅速折了方向,往房屋聚集的地方走去。 途中,遇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对他喝道,“你是什么人!” 阿大又捂起肚子,“我肚子痛,想借个茅厕。” “这里是你借茅厕的地方吗?快走!” 说着,就要招呼人赶阿大。 “咦,你怎么在这里?”阿大突然看着小厮身后笑道。 小厮回头一看,身后没人啊。 阿大就在这时一个肘刀,直接将他敲晕,拖到假山石后,脱下他的外衣自己换上,又扒光他的内衣撕成条,将他手脚绑住,嘴巴堵紧。 换了衣服的阿大,再出来行走时,哪怕碰到人,也没再被叫住了。 他手脚轻便,如入无人之境,四处游走着观察这座庄子。 除了守卫森严,仆人众多,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到了一座极为精致的小别院外。 远远地,阿大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 直觉告诉他,这里有猫腻。 他蹑手蹑脚绕到院子后面,想进去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又一个男人出现,对他招招手,“过来。” 阿大咬住唇,挪步过去,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飞刀。 好在男人只是吩咐道,“去灶房要两壶酒来。” 阿大点头,“是。” 男人突的凑近,“新来的?” 阿大又点点头。 “抬起头来,爷瞧瞧。”男人的语气,带着几分轻佻。 阿大只好抬起头。 男人像打量货物一样,狠狠看了他好几眼,嘴角露出一丝银邪的笑意。 “年纪大了些,不过长得不错,想不想跟着爷混点出息?” 阿大不明所以,“什么?” 男人见他懵懵懂懂的,愈发来了兴致,将他一把拉到怀中,捏了一把下巴。 “当下人多累,来伺候爷,以后吃香喝辣,应有尽有。” 第五百二十二章 引蛇入洞 阿大恶心得浑身毫毛都竖起来了,恨不得当场削了男人的爪子。 但他忍住了。 因为这男人,看起来像是这里的主人。 或许能从他身上查出点什么。 就扭扭身子,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周森,一脸懵懂问道,“俺不懂爷在说甚……“ 周森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不懂好呀,不懂,说明你是好人家的孩子。” 说着,就搭住阿大的肩膀。 “我本来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啊,我爹娘祖父,往上数三代都是良民!” 阿大忍着恶心和嫌弃,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跟他一同进了屋。 只见屋里宽敞奢华,十来个妙龄少男,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有两个看起来甚至只有十一二岁。 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打扮得油头粉面。 刚刚在外头闻到的脂粉味儿,就是他们身上的。 这群孩子或满脸愁容,或眼神愤愤,或惊恐不堪。 阿大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瞧瞧,这些弟弟都是来陪爷玩乐的,你要是愿意,跟他们一样,有好衣裳穿,有好酒好肉吃,一辈子不用愁生计。” 周森引.诱道。 阿大装出憨憨傻傻的样子,“真有这等好事吗?” 见他上钩,周森眉飞色舞,“当然!爷一言九鼎!” “那我回家跟我爹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周森眉毛跳了跳,“回家?你没签卖身契吗?” 阿大舔舔唇,立即道,“我不是卖身进来的,我是雇进来的,我家里兄弟五个,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爷要是肯出价钱,我爹肯定愿意卖我。我也不想再回家吃苦了。” 周森闻言,满意不已,“好好,那你快回家,跟你爹说直接卖身进庄子,我给他五十两卖身钱。” “好嘞。” 临走,周森还馋得很,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虽然年纪大点儿,皮肤黑点儿,但身材高大紧实,跟那些乡下瘦孩子完全不一样。 从庄子出来的阿大,都快把手和腰擦破了。 “爹,我快吐了!” 郝老三皱眉道,“咋了?查到什么了?” “他们在庄子里养了很多男宠。” “啥?” “那些男孩子年纪都很小,不像是情愿的样子,我猜都来路不正,不是骗来的就是抢来的。” 阿大心里满是感激,若不是郝爹无私帮助,他们这些孤儿,指不定也要落到这样的下场。 所以,一定要好好报答郝爹。 忠心为少主和三皇子效力,就是报答郝爹! 郝老三眉心拧成一个咸菜疙瘩。 结满老茧的粗掌紧紧握住刀柄,“这杀千刀的!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简直丧尽天良!” “那咱们现在就进去解救了那些苦命孩子?” “不。这里至少有二三十人看守,院子里的人手还不确定,咱们两个不是对手。而且,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没来,就是抄了这里,他也能推的一干二净。先回京禀报少主,让他部署计划。” 秦慕修也挺震惊的,众人眼中的有为青年、世家子弟,竟在郊外专门弄个庄子,圈养了一群可怜的男孩子做禁.脔。 能干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轻薄未婚妻确实也不算什么了。 “三叔,你这两天把盯他们的人全都撤掉。咱们先引蛇入洞。” 郝老三也是这么想的,庞少文太精,显然知道有人跟踪他,这些天老实得很,根本不出城,更别提去庄子寻乐。 接下来的几天,庞少文果然意识到身后没人了。 他特地叫来周森,“最近有人跟你吗?” 周森摇摇头,“没有。” “你最近没去过庄子吧?” 周森自然也是摇头,咽口口水撒谎道,“没,没去过。” 庞少文稍稍放了心,跟踪他的人,想来这么多天一无所获,就放弃了。 “你上回说,弄到一批好货,哪里弄的?没风险吧?” “从巴蜀弄的,十万八千里呢,哪有什么风险。那巴蜀的山水真的养人啊,一个个细皮嫩.肉,比女子还白净滑嫩。” 庞少文阴鸷地看他一眼,“你试过了?” 周森吓得连连摇头,“我哪里敢!” 他是知道庞少文有多阴毒的。 之前还有个叫周潇的,也跟他们一起玩。 那周潇仗着大家同在一条船上,自己手里也有庞少文的把柄,晾庞少文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有次偷偷把庞少文新买的两个小倌带出去,第二天天大亮才送回来。 庞少文当时并没说什么,但是没几天,周潇就“失足”跌到玉泉湖里淹死了。 自此之后,周森就知道了,庞少文的人,他们是没资格碰的。 所以他才会想让那天的小厮签卖身契,有了卖身契,事后是杀是剐无人管,以绝后患。 哪知道那小厮说是回家跟他爹商量,结果没了影,真真是恼火得很。 庞少文满意地喝了一口酒,“再观察两天,若没人纠缠了,咱们就去庄子里好生乐一乐,这段日子一直素着,也怪难受的。” “好,好嘞!” …… 又过三日,庞少文确定,确实没人在跟踪他了。 便放心大胆地跟周森一同往庄子去了。 那十来个“新货”早已被打扮一新,有的穿着男装,有的换了女装。 在一般人看来,自是诡异得很,但在这两个特殊癖好的人眼里,确实粉妆玉砌,可爱美貌。 周森馋得快要流口水,但庞少文不先选,他就没有选择的资格,只好在旁小心翼翼的催促道,“爷,您先挑。” “急什么,先饮酒。” 周森只好听命。 十来个小小少年,也被迫陪他俩喝酒。 他们根本不会喝酒,有的呛得直咳嗽,有的满脸通红。 庞少文就在这时选出了自己中意的几个少年。 “你,你,你,还有你,跟我来。” 少年战战兢兢,并不知即将要面对什么。 周森快活地将几人送到一间特制寝房内,关上门,立即欢快地小跑着回前厅。 终于可以泻火了! 只是,到了前厅,他却发现,剩下的七八个少年,全都不见了。 正想问下人怎么回事,嘴巴已经被捂住。 第五百二十三章 密道逃脱 “不许叫,不许动,否则,杀了你。” 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脖子已经被抵上冰冷的刀刃。 周森的腿顿时软了。 “饶命,好汉饶命!” 话没说完,手上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根小拇指已经掉到地上。 “啊……”声音没发出来,嘴巴又被捏紧。 一个少年转到他面前,冷冷道,“本该削了你整只手,但你那九根手指头,要留着审旁的事再剁。” 周森瞪大眼睛,这、这不是那日那个小厮吗? 就是再蠢,这时候,周森也明白庄子里的腌臜事暴露了。 手指的剧痛,心里的惧怕,让他一下子失.禁了。 哗啦啦啦…… 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尿骚味儿。 阿大嫌弃得对着他就是刷刷两巴掌,“脏死了!再敢尿把你下面也剁了!” 郝老三道,“行了,差不多得了,别给他打死了。” 阿大嘿嘿一笑,“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赶紧去屋里堵庞少文,别让几个孩子吃亏。”郝老三道。 来到房门外,只听里头一阵阵呜咽声、求饶声,夹杂着男人的怒骂声,恐吓声。 郝老三火冒三丈,“人渣!” 一脚踹开门,只见平日一表人才衣冠楚楚的庞少文,手里拿着鞭子,一鞭子一鞭子地虐待着孩子们,而孩子们则是泪流满面。 “什么人!” 见人闯进来,庞少文大吃一惊。 郝老三怒目圆瞪,“你爷爷!” 庞少文也是个枭雄,迅速抓起床边佩剑,呲溜一声朝郝老三刺过来。 郝老三冷笑一声,都不屑拿兵器,赤手空拳迎上去。 几招下来,庞少文就知自己遇到强敌。 “你我无仇无怨,可否告知为何要来拆我的场子?” 郝老三一拳到他面门,“你干的就不是人事,但凡有良知之人都能教训你!” 来人武艺高强,神力惊人,庞少文心头惊惧,不敢恋战,一路退到床边,趁人不备,按下隐藏在床头的机关。 几十支利箭,顿时齐齐朝郝老三射过来。 郝老三大喊一声,“都趴下!有暗器!” 阿大展臂按着几个孩子一起抱头趴下。 郝老三则是用袖风一把扫开七八支。 就是这么一打岔,庞少文已经不见了。 郝老三冲到床边,却见床头还有一个按钮,一按,床体朝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密道来。 阿大就要跳下去。 郝老三却拦住他,“穷寇莫追,庞少文狡诈阴险,密道里定也有不少机关,进去了不一定能追到他,还要吃亏。” 阿大不服,“就这么让他跑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喊道,“救人啊!快救人啊!” 竟有两个男孩中了箭,伤口迅速的发黑了。 “不好,箭头淬了毒!” 阿大将周森拽过来,“解药呢!” 周森哭丧着道,“我、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这里有机关和密道,这间屋,庞爷平时根本不让我进。” 阿大气得又踹他一脚。 郝老三道,“你踹他也没用,他应当是真不知道,现在最要紧是把这两个孩子送到城里解毒,否则怕是凶多吉少。” 阿大就赶紧把阿二也喊了过来,一人背起一个,随郝老三先回城里,其余的阿三到十六则留下来善后。 秦慕修得知消息后,让郝老三把两个孩子送给了赵锦儿。 赵锦儿已经知晓来龙去脉,对这两个极为同情,连带着对那庞少文也就越发痛恨。 “太狠毒了,这是丹顶配龟章的毒,再晚来一点,他俩小命就没了。” 郝老三自己无儿无女,最是怜惜那些孤苦无依的孤儿,当即紧张问道,“那他们还有救吗?” 赵锦儿给他们喂了清毒丸,又熬了两大锅绿豆绿茶汤,命范姑姑和刘妈每隔半个时辰就给两人灌一海碗。 “命是能保,但恢复到什么样子,要看他们的身子素质了。” 郝老三连连叹气,赵锦儿少不得安慰。 外头,秦慕修通知了封商彦,大理寺派了五十个带刀衙差到那庄子,把所有看守、仆人都拿了回来,至于那些可怜孩子,也带到城内,送进了慈孤院暂时落脚。 衙差进了那个密道,里头果然机关重重,好几个衙差都受了伤。 最后通向一处荒郊野外,想来庞少文就是从那里溜了。 封商彦亲自审问周森。 周森畏惧庞家威势,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 后来封商樾来了,直接就着阿大的刀口,又削了他两根手指头。 “我知道你怕庞少文,怕庞家,但我劝你掂量掂量,你得罪不起庞家,就得罪得起我封家?封家想让你死,你会死得更惨。” 周森这才怕了。 他认得封商樾的,封家二少爷,读书不行,却武艺高强,是个实打实的莽夫。 莽夫做事是不计后果的。 在这大理寺就地处决了他都不无可能。 “我说,我说,求封大人从轻处罚我。” 封商彦没说话,封商樾却举了举拳头,双目圆瞪道,“少废话!怎么处罚你,依律行事,是你求饶就能免责的?再敢啰嗦半句,我就把你扔到墙上砸死,到时候说你畏罪自杀,你说,有人会疑我的话有假不?” 会不会有人疑他的话周森不知道,周森只知道他绝对干得出砸死自己的事儿。 裤裆又不争气地湿了,一摊尿哗啦啦淋下来,一片骚臭。 封商彦嫌弃得皱起眉头。 “不关我的事啊!都是庞少文,他利用官职压迫我干的。那庄子,也是他出钱以我的名义买的。不信你们可以查!买庄子的时候,他给我开了一张银票,圆通钱庄的,钱庄里应该有兑换记录。” “以前的男孩子都哪里去了?” 周森揉着脑袋,“我记不清了,但我有个册子,从哪里弄来的,后来又卖到哪里了,都有记录。” 在场之人都愤怒不已,那么多孩子啊!就这样被这两个畜生害毁了。 “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再关起来,三天不许给水和吃的。” 封商彦冷冷道。 封商彦才知道此事不久,本来恨不得直接剁了庞少文泄愤,被封商彦拉住,才没干蠢事。 但现在,他忍不住了,“妈的,搞半天只捉住一个瘪三,正主却跑了!那庞少文狡诈得很,这次没抓住现行,以后再想捉他就难了!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去废了他,替佩云好好出了这口鸟气!” 第五百二十四章 落水 封商彦拦住他,“跑都跑了,你现在找他有什么用,伤了他,坐大牢的是你,还连累封家的名声。” “那咱们还拿这瘪犊子没办法了?” “经此一劫,他取乐的据点没了,要么疯狂反扑另寻乐子,要么就此夹起尾巴做人,二爷觉得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呢?”一直没说话的秦慕修淡淡道。 封商樾愣了愣,“他能有这种癖好,说明是个寻刺激的,怎么会夹起尾巴做人?” 封商樾白他一眼,“那不就是了,他势必要反扑,到时候抓住,效果会比现在更好。” “可……这婚事一日不退,我一日替云儿捏着一把汗!” “不用捏汗,有我在一天,这婚事成不了。” 封商樾自己读书不行,对这个学霸大哥倒是敬服的,“那咱们就兄弟齐心,把那人面兽心的玩意儿扯下来摔死!”wenxueзч 周森听了,吓得裤裆又热了。 怎么就鬼迷心窍,跟庞少文踏上这条贼船了! 他只是贪银好.色,并没有什么龙阳之癖啊!对他来说,窑子里的姑娘,比那些小嫩仔有滋味多了。 若不是为了巴结庞少文,他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现在可好,庞少文跑得干干净净,留下自己顶锅。 看着秃了三根手指头的手,他恨啊! 心里默默盘算着,还有五天就到端午,端午之前,庞少文若是想办法救他出去,他就闭紧嘴巴不再多说,若庞少文当真弃他不顾,那他可就要一股脑把知道的都吐出来了。 皇家春猎轰轰烈烈持续了七天,在端午前一天赶了回来。 因为第二日要庆端午,皇宫会牵头,在京城内的玉泉河段,举办龙舟大赛。 这些天,但封商彦和秦慕修都派人暗中盯着庞少文。 但他倒是老实得很,甚至都没去宫里上差,告了病假在家休养。 “他要一直这么装乌龟,我们岂不是永远都捉不住他的尾巴?”封商樾不如他大哥和秦慕修耐得住性子,急得不行。 封佩云也如鲠在喉,“这种渣滓不如的东西,要我嫁给他,我宁愿一头碰死!” “我看了龙舟赛的参赛名册,他也参加了,而且代表的是御前侍卫队,他推脱不掉。明日,就能看到他了。“封商彦不紧不慢道。 大理寺也参加了龙舟赛。 他暗暗盘算着,在龙舟赛上,送庞少文喝一壶。 …… 大理寺牢中。 被关了四日的周森,只觉自己人都快没了。 封商彦那个伪君子!看着温文尔雅斯斯文文,说什么从不对囚犯用刑屈招,可是不给饭不给水,还在他牢房外点了几盏大海灯,没日没夜对着他照。 四天水米未进就算了,四天没睡觉啊! 他要崩溃了! 天杀的庞少文,不止没有救他,甚至都没派个人来看他一眼。 你既然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来人,来人呐!我要见封大人!” …… 龙舟赛从傍晚开始。 玉泉河两畔,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热闹非凡,仿若仙境。 秦慕修、裴枫,带着赵锦儿姑嫂仨,并范姑姑、刘妈一人抱一个娃,都来到河边观赛。 玉泉河的源头在京外玉泉山,流经玉泉河,最后流到宫里的玉泉湖。 这次龙舟赛,则是反道而行,从宫里的玉泉湖开赛,在玉泉河上画了终点线。 如此,宫里的后妃们,也能与民同乐。 庞少文果然在龙舟上,带领九个御前侍卫奋力比赛。 封商彦本来也打算亲自带队,在船上狠狠弄他一下,就算先给他个教训。 后来秦慕修告诉他,小不忍则乱大谋,毒瘤既然已经生了,要割就一刀割到底,先割掉一半,一点意思也无。 封商彦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和他们一样,在岸边观赛,任由庞少文出风头。 御前侍卫队都是年轻小伙,各个武艺不俗,不出意外地遥遥领先,拔得头筹。 晋文帝在终点处的玉泉塔上,亲自颁赏。 还问道,“少文,你身子好些没?“ 庞少文跪下谢赏,“多谢皇上挂怀,已经大好。” 晋文帝呵呵一笑,“看样子也是好了,要不拿不到第一。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东秦有你们这些英勇忠贞的少年人,朕心甚慰。” 又道,“朕知道,这点赏银不在你们眼里,可有旁的想要的?朕今日高兴,只要不过分,尽可满足你。” 庞少文舔舔唇,抬头笑着眯了封商彦一眼。 封商彦看出了他眼底的狠毒和得意。 “微臣二十有三,承蒙皇上指婚封家淑女,斗胆想请皇上再赐个日子,好把封小姐娶进来,做一房主母,替微臣料理家里,孝顺父母。” 封商彦牙槽紧咬,太阳穴动了动。 一旁的秦慕修按住了他。 晋文帝哈哈大笑,“求这个啊,这个朕可做不了主,你得问你未来岳丈才行。” 可巧承恩公前几日陪着晋文帝去春猎,偶感风寒,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再加上老妻卧床保胎,晋文帝就允他在家半月,一边休养,一边陪陪妻子。 说着,笑眯眯看向封商彦,“商彦呐,你父亲不在,你也算长兄为父,你怎么看?朕没记错的话,你妹妹今年十七了吧?“ 封商彦拱手,“回皇上,是的。” 晋文帝见他避而不答婚事,敛起笑容,“怎么,封家对这桩婚事不满?那朕倒是多管闲事了。” 封商彦连忙道,“不敢,庞家乃是书香门第,庞太师更是帝师,少文兄年少有为,舍妹找到这样的乘龙快婿,实乃幸事。” 晋文帝这才又有了笑意,“既是如此,朕倒想再成.人之美一次,让钦天监看看黄历,挑几个黄道吉日,你们两家选选,京城好久没有大喜事了,朕沾着你们两家的光,凑凑热闹。” “全凭皇上做主。”封商彦垂眉道。 突然,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 紧接着就是呼救声。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晋文帝眯起眼睛,“快去看看,什么人落水了?” 一个侍卫急匆匆赶过来回禀,“回皇上,是封家大小姐落水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又一个要跳河 庞少文先是一惊,眼底旋即闪过一丝变态的满足。 她一定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 知道逃不了,想跳水自尽一了了之。 怎么可能! 庄子没了,那些鲜嫩好玩的小男孩没了,只有她可以玩了,怎么能让她死? 只见他一个箭步就冲到河边,扎进水中,很快,就把人捞上来了。 他像个英勇无畏的战士,抱着心爱的女子,无所畏惧地走向晋文帝面前。 跪下,请罪。 “请皇上赎罪,微臣一时情急,没顾上与皇上禀明,就离开了……” “什么话,你是为了救人。”晋文帝挥挥手,“快看看你未婚妻子怎么样了,来人呐,传两个太医来!” “多谢皇上!” 话音刚落,庞少文就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怀中的人,根本不是封佩云。 只是一个跟她穿着同样衣服的陌生女子。 他一把就将女子推开。 指甲盖里几乎要撒下去的药粉,也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晋文帝见状,“怎么了?” “这、这并不是封小姐。” “嗯?那是谁?” “微臣也不知道。” 封商彦对着晋文帝道,“许是哪位民间女子,凑在那边看龙舟赛,正好与佩云穿得一样。佩云持重,不会轻易靠近水边的。” 晋文帝道,“你妹妹无事,那是最好。” 太医很快来了,将陌生女子带了下去。 庞少文讪讪地退到一旁。 他本想借此机会英雄救美,且女子落水,让男子搂抱上来,于名声的影响很微妙。 尤其他们是未婚夫妻,有此经历,全京城变都会认为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两人肯定得成亲才能收场。 哪知道弄得跟只落水狗似的,结果抱上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这下封佩云的名声完好无损,他倒是显得孟浪了。 好在晋文帝认为他是救妻心切,并未多说什么,只道,“旁边有行辇,你去换身干衣裳吧。” “是。” 湿衣服黏黏糊糊地在身上确实很难受,主要是严重有碍他一贯英俊倜傥的形象。 行辇是专门准备给皇上更衣净手的地方,里头也准备了干净衣裳。 一个小太监伺候他换衣裳。 庞少文起先没注意,小太监替他穿衣时,他才注意到这小太监生得唇红齿白,比很多女孩子还要漂亮几分。 这段日子,一直被人盯梢,庄子也被一锅端,过得苦闷无比。 若是能,一定很……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胡来的时候。 这是皇宫里的人,更有可能是近身伺候皇上的人。 碰不得。 而且,等一会,他还要找到封佩云那丫头,好好让她出丑。 但,也不知怎么的,他如鹰钩般的双眼,就钉在小太监的身上。 小太监也不知是没注意,泰然自若的,神情很坦然。 庞少文的胆子就又大了一点。 “你叫什么。” 小太监尖声尖气的,“奴、奴婢叫小海。” “小海,不错的名字。” “你今年几岁了?” 小海瓮声瓮气的,“大概十五吧。” 庞少文笑道,“什么叫大概?” “奴婢无父无母,是师父捡回来收养的,所以不知道具体年岁。” 庞少文生出怜香惜玉的心,笑道,“也跟皇上讨了你来伺候可好?” 小海两颊瞬间通红,“那不好吧?” 庞少文轻轻嗤笑,“怎么,哪里不好了?”:魰斈叁4 小海低着头,“外头还有人呢。” “有人怎么了,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话,以皇上对我的赏识,我跟他讨个人肯定是没什么的,我就跟皇上说,你伺候得很好,想带回去做个小管事,如何?” 小海的脸更红了,红到了脖子根,跟他粉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旁少文越看越爱,就想搂他过来。 就在他拉扯小海的时候,小海轻轻将他刚脱下的衣服都踢了出去。 然后,小海尖叫起来。 “啊!庞指挥使,您这是作甚,您快放开奴婢!” 庞少文一下子就清醒了。 捂住他的嘴,手忙脚乱找衣服。 可是衣服早就不见了。 他意识到自己中了计,刷刷抽了小海两巴掌,“贱人,我衣服呢!” 行辇的门帘,就在这时被拉开了。 里头的画面,狗看了都要摇头。 几个侍卫更是傻了眼。 他们的指挥使大人,一脚踩在小太监身上,一边抽小太监的耳光。 这……事儿太大了! 庞少文看到来人都是自己人,心稍稍放下来,“给我弄套衣服来!” “要衣服吗?庞指挥使方才脱得很快啊。” 冷冽的嗓音传来,庞少文整个人愣住。 是封商樾! 他身后跟着几个大理寺的衙差,都冷眼欣赏着他的身材。 尤其盯着那个地方。 庞少文努力冷静,可是心想冷静,身体冷静不下来。 这一刻,他恨不能削了自己。 外头的人,御前侍卫们惊,大理寺的笑。 庞少文快崩溃了。 “我还没换好衣服,你们这样礼貌吗!” 封商樾冷笑道,“你的嘴好硬啊,那日在庄子让你狡兔三窟跑了,今儿人赃并获,你以为还能赖掉?” 小海跑出来,哭道,“救命啊!指挥使大人刚刚按着奴婢,说要让奴婢快活快活,奴婢不从,他就按着奴婢打奴婢,脱了自己衣服,还想脱奴婢衣服。奴婢、奴婢没脸活了!” 说着,就往玉泉河边冲。 封商樾给手下人打了个眼色。 几个人声势浩大地追过去,却就是不拉他,到了水边,才将他拉回来。 这一路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晋文皱眉问道,“那边怎么了?” 封商彦面无波澜,“好像有人要跳河。” “什么?刚刚掉下去,现在又有人要跳河,是故意找茬子吗!” 晋文帝龙颜大怒。 端午佳节,军民同乐,为的是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为的是下半年风调雨顺。 却接连出幺蛾子,这是将他这个皇帝不放在眼里吗! “去,看看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封商彦回来了。 脸色很难看。 “什么情况!”晋文帝见他这样,更怒了。 “庞指挥使,在行辇内,试图轻薄太监小海子,小海子刚烈,就闹着要跳河。” 第五百二十六章 有三件事引以为豪 晋文帝脸黑如铁,身为帝王,登基二十年来,他还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龌龊事! 以至于什么大场都见过的一国之君,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二皇子穆青也铁青着脸,“封大人别是看走了眼,庞指挥使一向守纪奉公,为人最是耿介,这种大帽子,可不能乱扣,若是扣错,可不好收场。” 他母妃庞贵妃曾经风光不可一世,现在却幽禁于舒月庵内不见天日,唯有庞家壮大,才有可能放出来。 庞少文是他表兄,若再出这样的丑事,庞家只会越发一蹶不振,届时庞贵妃复出无望,他这个二皇子,也就被彻底架空,再也休想图谋大事。 面对二皇子的威胁,封商彦神色如常。 “确实,这种帽子,微臣也不敢乱扣,只是御前侍卫和大理寺各有十几双眼睛亲眼所见,微臣不敢欺君隐瞒,只能如实相告。庞指挥使此刻一丝.不挂,皇上,是否要带上来对质一番?” 封商彦的为人,晋文帝再清楚不过,比他爷爷还秉直。 从不拉帮结派,也从不在背后说谁不是。 只论公行事。 他既然当众把事情说出来,那就不可能有翻供的可能。 不由烦躁地挥挥手,“污人耳目的脏东西,何必带上来搅了龙舟赛!” “父皇!”慕青不甘心。 晋文帝瞥他一眼,“亏朕看在太师和贵妃的面子上,重用于他,竟是个这么扶不起的阿斗!朕看你一贯与庞家人往来甚密,往后再这么不择友而交,朕不饶你!” 慕青哪敢再言语,夹起尾巴退到一旁。 封商樾想趁机把庞少文在京郊养男宠的事儿,也抖落出来,却被后面的秦慕修拽住。 “现在和盘托出,只会让皇上觉得你大哥早有图谋,反而会让今晚的事不是那么有信服力。”秦慕修低声道。 封商樾只是不爱读书,其实聪明得很。 秦慕修一点,他就懂了:不管怎么样,今晚的事,已经足够支撑封家退亲了,没必要再对庞少文那只落水狗穷追不舍,再过几天,大哥就可以名正言顺说又查出了庞少文的其他事儿。 那时候,皇上就不会再认为他们是早谋划好的了。 于是,他就夹起嘴巴,退到后面,一言不发。 封商彦看了一眼“变聪明”的弟弟,表情很满意。 是夜,玉泉河边熙熙攘攘地热闹到第二日天明,百姓们一睹圣颜,欢欣鼓舞,并不知地王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大理寺牢狱里,庞少文却是结结实实地受了一整夜罪。 端午时节,天气虽然已经暖和了,可他被关押在地下牢房里,阴冷潮湿,狱差只给他一件薄薄的、将将能遮羞的破旧囚衣,还散发着一股又臭又酸的味道,不知是哪个囚犯穿剩下的。wenxueзч 他庞少文何时受过这个罪? 拼命地摇着铁栅栏,“来人,来人!我要见封商彦!” 狱吏走过来,“封大人不在,您还是消停消停吧。” “去封府请他来!我是他妹婿!把他叫过来!” 狱吏笑道,“庞指挥使,您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指望婚事能保住吗?我劝您还是少提这话,以免大人生气重判您。” 庞少文没了气,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惊出一身冷汗,“不,不,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祖父!” 此时的庞太师,已经跪在未央宫。 深深伏在地上,老泪纵横道,“皇上,庞家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老夫无颜见您呐!” 晋文帝不置可否,眼神明灭,并不像以往,还不等庞太师跪下,就让太监扶起来了。 而是沉默半晌,什么话也不说。 庞太师忐忑不已,咬咬牙,道,“不孝孙庞少文,干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老夫恳请皇上将他流放到边疆,从军报国,以此悔过。老夫身为太师,教子无方,管家不严,屡屡给皇上丢脸,今辞去太师之职,告老还乡。请皇上允许!“ 庞太师也不是没有过远大志向,但从庞贵妃被贬黜到庵中“修行”那一刻,他就知道,皇上并无器重二皇子的意思。 若想传位于他,怎么会让他的母妃这般没脸? 既然已经被弃了,就得有弃子的素养,主动退出,尚能保住性命,或许还能留住一丝富贵余韵,若做强弩之势,搞不好就弄得家破人亡。 晋文帝这才抬了抬手,“尊师这是作甚,快平身!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犯的事儿,不该由尊师您来承担。庞少文该当何处,有律法决定,朕不包庇,也不会徇私。您是朕的老师,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庞太师哪敢平身,“皇上龙.根聪慧,老夫顶多给皇上启蒙,成才成龙全靠皇上您自己,且您早已青出于蓝,老夫这太师之位,受之有愧。” 晋文帝不接话茬,岔开道,“前日蜀地才递进来的奏折,庞暄兄在四姑娘山又剿匪八千,蜀军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听说已经壮大到十万有余。” 庞太师身子一凛。 他这一辈子,有三件事引以为豪。 第一,是给当今圣上做了帝师。 第二,是爱女嫁进宫中做了贵妃。 第三,便是儿子被封为蜀平侯,驻守在蜀地,说是蜀地之王也不为过。 如今,爱女前途莫测,难道皇上又打上儿子的主意了吗? 也是,蜀平侯庞暄,手里朝廷在编的军马有十万之巨,不在编的呢?远远比在编的还多。 从前蜀地悍匪当道,朝廷需要一个强硬的将领去剿匪,对这些不在编的军马,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不要朝廷的粮饷,还能为朝廷所用,何乐而不为? 现在却不同了,除了西疆匈奴屡屡进犯,东秦境内早已海清河晏,哪里容得下一个外姓王侯拥兵几十万? 晋文帝乃篡权夺位,最明白手下人不能权力过大的道理。 他登基后十分在乎名声,一直不好师出无名夺回庞暄手里的兵权,以免落个卸磨杀驴的恶名。 现在,庞家之势一倒再倒,不趁此机会收权,更待何时? 庞太师此刻,几乎恨不能冲到大理寺,亲手把庞少文这个不争气的鸟孙掐死算了! …… 大牢里的葫芦娃庞少文,没有等到爷爷来救,却等到了一个他怎么意想不到的人来。 第五百二十七章 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来人身量矮小瘦弱,穿一身黑色斗篷,将头脸都遮得严严实实。 庞少文半天都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号人物。 对了,肯定是祖父派来的! 祖父要面子,肯定气得不轻,但自己是他的亲孙,嫡长孙啊!岂是家里那些庶子亦或是那个根本不是庞家种的庞少卿能比的! 祖父不会放弃自己的! 所以让来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以免露相,落人口实。 嗯,一定是这样。 “祖父怎么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庞少文凑到栏杆缝里,迫不及待问道。 来人缓缓摘下帽檐,露出一张白净漂亮的脸蛋来。 庞少文怔愕,“怎、怎么是你?!” 封佩云露出淡淡笑意,“你以为是谁?你的好祖父,庞太师?” “哦,我忘了,你在这大牢里,消息不灵通,还不知道吧,你的祖父,今早亲自入宫,恳请皇上把你流放到西疆从军,借报效国家抵过,嗯,是最低等级的兵,且不得升迁的那种哦。” “还有,你祖父也命人到我家退了婚书,我啊,从此与你,再无瓜葛了。” 庞少文想到昨夜种种,咬着牙根,恨恨道,“昨晚的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不敢,不敢,我区区一个弱女子,哪有这种本事。” “那就是封商彦和封商樾兄弟联手,给我下套子,你们好卑鄙的手腕!” 封佩云差点气笑了,果然人要是无耻起来,是没有下限的。 他还委屈上了! “我们卑鄙?我们给你下套子?难道不是你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下药,让我当众出丑,然后你再作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原谅’我,好让我这辈子都离不开你,臣服在你的手掌心,任你宰割?” “要不要我提醒你,你的药粉,就藏在你右手无名指甲盖里,对不对?” 庞少文双目瞪得如铜铃,下意识就用左手捏住右手无名指,“你、你……“ “我怎么知道的?” 封佩云并不回答,只是笑得灿烂妩媚,仿佛眼前这个落魄的阶下之囚,依然是她的成龙夫婿。 庞少文怒极,原形毕露,再也顾不得平日经营的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两手生出栏杆,对着封佩云的脸颊抓过来。 他要抓烂她!看她还怎么再跟旁人笑! 她这辈子,都只能是他的女人! 封佩云身姿灵巧地往后一退,满眼不屑地看着抓狂的庞少文。 “庞少文,你再无翻身可能了!处置你的人,是皇上!你若想让整个旁氏为你蒙羞,最后视你如弃履,尽管报复我。不过,可别以为我怕了你,我大哥乃是大理寺卿,我二哥今年亦准备考武举,我父亲是承恩公侯,我母亲乃东秦望族之女,你,胆敢再对我不敬一次,我会让手下之人,将你挫骨扬灰!反正你已经臭名远扬,到时候,我只消说你不甘退婚纠缠于我,威胁到了我的性命,没人会在乎一条臭虫的死活。” “啊!啊!啊!” 庞少文的怒吼,穿云透雾,传到另一间牢房之中。 瑟瑟发抖的周森,看着面色阴森的封商彦,一遍遍地磕头。 “封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就放过我吧!” 正是他,在端午前夕,向封商彦告密:庞少文意欲在龙舟赛上算计封佩云,好断了封佩云的退路,再无退婚可能。 封商彦这才和秦慕修一起设计了昨夜那场好戏,不可谓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庞少文之所以那么把持不住,全因那个被他们雇来假装落水的女孩,在他下水救她之际,就把他指甲盖的药粉,抠出来使到他自己身上了。 心术不正者,必遭反噬。 说的就是庞少文。 封商彦冷眼看周森两眼,“庞少文坏,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杀人,你递刀,难道就因为你事后供出他使的什么刀法,就要恕你无罪?若开此例,本官也无脸面再坐大理寺卿这个位子了!” 周森整个懵掉,他,这是被大理寺卿忽悠了? “封大人,您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呀!” “本官只告诉你,若有隐瞒,从重惩罚,并没有说坦白从宽。” 封商彦说完就冷脸离开。 周森的认罪态度不错,但凡是旁的事,封商彦都会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但残害少男有违天道,他绝不开这种口子。 两个丧尽天良的人,各自在自己的牢房里嚎叫怒吼,吵得整个大理寺都不得安身。 脾气暴躁的狱吏受不了,把二人分别暴揍了一顿。 …… 从大理寺牢狱走出来的封佩云,只觉一身轻快! 出了玫瑰宴的事儿后,她还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舒爽过! 有段时间,她甚至都不敢踏出闺门。 好在,都过去了。 赵锦儿夫妇等在门口。 一见到赵锦儿,她就冲过去,拥抱住赵锦儿纤薄的身体。 “赵娘子,这一次,多亏你们夫妇帮忙!否则,我只能吃了这个闷亏,嫁给那个畜生,任凭他凌.辱一生。”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是激动的、快乐的泪水。 赵锦儿笑道,“与我们有甚关系,全是你自己勇敢,令兄又有谋略,才能把那个禽.兽的人皮撕开,露出他的本来面目。你不止捍卫了自己的幸福,也解救了无数可怜孩子,封小姐,你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封佩云破涕为笑,问了一个很不相干的问题,“你今年多大?” “乞巧节我就满十七了。” “你比我还小半岁呢!以后别喊我封小姐了,就叫我佩云,我也不喊你赵娘子,我喊你锦儿。” 直呼其名,大家贵女示好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赵锦儿接受了。 “好,佩云。”她笑着应了,同时想起相公跟她说过,她的婆婆闺名也叫佩云。 一对少女的友谊,因为一件可怕的事,得到了质的升华。 东边日出西边雨,几家欢喜几家愁。 舒月庵里,得知消息的庞贵妃,接连打碎了十几盏莲灯。 第五百二十八章 他乡遇故知 二皇子穆青不冷不热.地劝道,“母妃,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舅舅在巴蜀拥兵数十万,父皇早就看庞家不顺眼了。” 庞贵妃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皇上已经打上庞家的主意了吗?” “母妃忘了父皇是怎么上位的吗?” 庞贵妃跌坐在椅子上。 晋文帝是篡权啊,篡权的人,最明白手里掌握权力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儿啊,你母妃能有今天,靠的都是母家之势,庞家要是倒了,你我安有立足之地?母妃只怕要在这破庵里至死方休了!” 慕青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舅舅绝不能交兵权啊。” “这怎么可能呢!皇上既然开了口,他不交,那就是抗旨,抗旨的罪名一旦下来,整个庞家的子弟都要掉脑袋呀!你身上淌着庞家一半血,皇上必也会连着你一起厌弃,到时候,咱们这么多年的经营,就毁于一旦了呀!” 慕青看着这样慌乱不堪的母亲,心底生出一丝嫌弃。 “不交兵权,不一定非得抗旨,说不定还能立功。到时候,父皇必不会再夺.权,以免落个卸磨杀驴的名声,否则满朝文武谁还敢效忠他?” 庞贵妃懵了,“这话本宫怎么听不懂了呢?” 慕青没打算与她说得太明白,妇道人家,胆子小,嘴巴碎,知道太多只会坏事。 含糊道,“既来之则安之,母妃且等着吧,儿子不会让您一直屈居于此的,您的福气在后头。” 食不厌精。 侍女见到慕青,恭敬地迎道,“主人,客人已经在雅间等您了。” 雅间内,一个身穿和服、清冷绝尘的女子端庄跪坐于榻前。 见到慕青,测过身子,微微低下头,“慕青君。” 慕青细打量那女子一眼,嘴角带了一抹看似轻浮的笑道,“雪姬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叫雪姬的扶桑女子红唇轻启,露出浅笑,“慕青君谬赞。” “本王与幕府将军是老朋友了,雪姬是将军最宠爱的姬妾,当着雪姬,本王就不绕弯子了。将军助本王夺得太子之位,本王亦会投桃报李,保将军坐稳幕府。” 雪姬若有所思,“王爷需要我们做什么?” “出兵。进犯东秦。” …… 裴枫的回乡假批下来了,在半月后。 秦慕修也与慕懿告了假,打算于半月后带赵锦儿随裴枫一同回老家探亲,顺便把药田里的事安顿一番。 临行前,赵锦儿去封家给大太太请最后一次平安脉。 “大太太的胎象已经稳定,但尽量还是卧床为主,不过每天还是要起来走动半个时辰左右,以免血脉不行,将来生产也不利。我留一张方子,若再有出血症状,就还是照方吃药,吃到血止就停。” 大太太却道,“打从知道你要回乡,我这心就惴惴不安,我这胎全靠你保到现在,你走了,我害怕得慌。” 赵锦儿只好安慰道,“您还有三个多月才生呢,不出意外,我会赶在您生之前赶回来的。” 大太太这才放心点,对丫鬟使个眼色,丫鬟递过来一个红包。 赵锦儿以为是跟平常一样的诊金,就大方收下。 出了封府,打开一看,却是五百两银票。 就想退回去。 送她出来的封佩云笑道,“你就收下吧,这是我娘给你添的盘缠,旅途处处都要用钱,路上你们住好点吃好点,不要省。” “我们自己有预备的盘缠的。” “那还有人嫌钱多的吗?你钱使多些,来回路上也少耽误些,我娘算是买你快些回来。” 赵锦儿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那我尽量早些回来。” 来时走的是旱路,吃了不少辛苦,现在回程,秦慕修决定走水路坐船。 大双小双尚幼,不宜远行,范姑姑和刘妈留下照顾她们,江恒留下护院。 阿大、阿二随行,慕懿又派了两个宫里侍卫跟着,确保途中安全。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上路了。 几个姑娘都兴奋得很。 泉州没有河流,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坐船呢。 京城到泉州是顺流,一路十分顺利。 恰逢春末初夏时节,风和日丽,沿途景色夭桃秾李,美不胜收,真真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不过五日,船就到达抚州渡口。 众人得在这里下船换马车,因为河流不经泉州。 “抚州到泉州,只要三日行程,今晚咱们在抚州好好休整一下。” 秦慕修一提议,众人纷纷附和,“好啊好啊,坐船虽然好玩,但坐这么多天,也快吐了。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好。” 封大太太虽然给了赵锦儿五百两盘缠,但他们还是打算去官府办的驿站落脚—— 裴枫是状元,住驿站的话,不止免费,还会分配官兵护卫,比住客栈安全很多。 将行李都安顿好,又交了二十两定金,让掌柜的帮忙安排两辆马车。 众人就决定出去逛逛,顺便觅食。 抚州有几个富商,整个郡比泉州要富不少,街上自然也更热闹。 但刚从京城回来,见识过瓦市的繁华,倒也就还好。 既然不想看热闹,就一心觅好吃的。 “抚州的腊排骨锅子闻名东秦,咱们找个馆子尝尝吧。” 裴枫一提议,众人都咽了口口水。 “好,就吃腊排骨锅子。” “不知哪家最好吃最地道,我来找个当地百姓问问。” 裴枫就拉了个肥头大耳看起来很会吃的大叔打听。 那大叔一听热情无比,“要问吃的,那你们可就问对人了!要论会吃,这抚州城里,在下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你们想尝最地道的腊排骨,三个月前得去胖子家,现在嘛,得去仙客来。” 赵锦儿睁大眼睛,“仙客来,那不是蕙兰姐开的酒楼吗?她已经开到了抚州来了?还是说只是巧合,这抚州城也有个叫仙客来的馆子?” 大叔略带惊讶地看向赵锦儿,“仙客来是端午前才开的,听说老板是位夫人,泉州人士,怎么,几位认识?” 再巧合也没这么巧合的,几人确定,此仙客来就是杨蕙兰那个仙客来。 赵锦儿笑着点头,“真是太巧了,仙客来的老板娘,是我干姐姐。” 大叔的眼神顿时充满艳羡,“天哪!我可真是班门弄斧!这段时间老板娘都在抚州亲自坐镇,听说已经在筹备第二家店子了,你们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见着她。” 赵锦儿问好地址,笑盈盈地道了谢。 几人兴冲冲赶往,只见这间仙客来的装修,和泉州的店面大同小异,整体风格和色彩都差不多,减了些泉州的特色,添了些抚州的风情。 裴枫赞道,“杨夫人真是块天生做生意的料,因地制宜迎合当地人的口味,又保留整体风格,让人一看就知是她的生意。” 赵锦儿与有荣焉,“蕙兰姐可惜不是男人,若是须眉,必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她们家老爷子已经是商业奇才了。” 门口有几排长椅,坐着不少人。 他们面前摆了茶水、点心。 秦珍珠奇道,“这不是酒楼吗,怎么还有人大晚上来喝茶?” 店小二迎上来,解释道,“这些客人不是来喝茶的,是在等座呢!里头客满了,只能委屈新客在此稍作等候,我们会提供免费茶水和点心,等会儿进去用餐,还会根据侯餐时间的长短,给一定折扣。” 这下连秦慕修都忍不住啧啧称赞,“确实是周到,把生意做到这个份儿上,怪不得能扩充得这么快。” 店小二递过一张精美的牌子,上头写着“捌”。 “这是等餐牌,前头还有八桌客人,您几位可以选择坐下,边喝茶吃点心边等,也可以再去逛逛,等会儿来了,凭等餐牌优先入场。” 赵锦儿直乐,“我蕙兰姐点子真多!前头还有八桌呢,生意也是真好!” 店小二隐约听到“蕙兰”两个字,不由愣了愣。 这不是老板娘的闺名吗? 就问,“小夫人认得我家老板娘?” “蕙兰姐是我干姐姐,她在店里吗?” 店小二一听几人来头,更加客气了,“啊呀呀,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老板娘在后厨巡视呢!我这就去喊她出来。” 不一会,一身华服却腰系围裙的杨蕙兰小跑着出来,看到赵锦儿,也不顾手上油腻,一把抱住。 “死丫头!一声儿不吭走这么久,想死我了!” 见杨蕙兰眼眶泛红,赵锦儿倒是愣了愣。 走的时候匆忙,没来得及跟她辞行。 但,她和蒲大人不是…… 难道蒲大人什么都没透露给她? 只好含糊道,“木易回家了,给阿修在京城介绍了个差事,我们就也跟着去了京城。如今是回来探亲。” “啊?那你们还要回京城?天哪,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不多久又要走,以后再想见你,岂不是难上加难?” 杨蕙兰是真难过,她在泉州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潘瑜算一个,赵锦儿算一个。 潘瑜如今为了小姐儿一心搞事业,两人想见一面也是难。 赵锦儿又要去京城长期发展。 真真是姐妹都要散了吗? 秦慕修冷不丁道,“不会的,少夫人将来也去京城不就好了。” 蒲兰彬快要被调回京城了,他俩要是事成,杨蕙兰不就也跟着去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轩哥没来 杨蕙兰面色龃龉,“我这辈子,是别想离开泉州的。” “为什么呀?”赵锦儿问。 杨蕙兰似乎不想谈,挥挥手,“啊呀,你们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肯定饿坏了吧!咱们先进去,杵在门口作甚。” “不是没座了吗?” 杨蕙兰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普通座是没有了,但我每天都会预留两个雅间,以防贵客或者官家客人来。” 已经不能单用敬佩来形容赵锦儿的心情了,“蕙兰姐,你真的太有经商头脑了!你不赚钱谁赚钱!” 杨蕙兰哈哈笑,“你也不赖啊,凭着你那手医术,走哪儿人都得把你供起来,只要吃五谷杂粮,就是皇帝皇后,也有头疼脑热那一天,到时候还不是得求你。” 赵锦儿一想,还真是。 杨蕙兰经商,有使不完的银钱,她行医,虽清贫些,却博得旁人尊重。 确实是各有所长。 “对了,我们来的路上,拉了个本地人打听,人家举荐仙客来的腊排骨味道最正宗,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外地人开的酒楼,口味竟然比本地人的老字号还正宗,简直骇人听闻。 杨蕙兰噗嗤一笑,用食指搓了搓拇指,“老字号是他家的,厨子又不是他家的,花点钱,把厨子挖来不就成了。“ 赵锦儿瞠目,“这都可以?不怕他们报复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胖子家生意做的虽不错,老板却一点儿也不知体恤工人,仗着在本地没有竞争对手,你猜猜一个月才给大厨多少钱?” “这样的大厨,起码也得十两吧?” 杨蕙兰冷笑一声,“要是舍得开十两,人家还会走吗?” 说着,竖起一根手指头,“一两!” 赵锦儿愕然,一两委实也太少了。 一个厨艺过硬的大厨,是撑起一家饭馆的支柱,一般来说,老板都是要哄着的,不菲的薪水还要加点红利,大厨才能长长久久的干下去。 这胖子家倒好,人家给你撑了几十年的门面,就给一两一个月,太抠门儿了! “说起来,这位大厨也不是我挖来的,是他自己找上门的。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们争本帮菜,想着把咱们泉州菜做好就行了,但他既然主动找我,我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众人一听其中还有故事,纷纷竖起耳朵细听。 “这位大厨啊,和胖子家老板是表兄弟呢,矜矜业业给他干了二十年,数次有人挖,他都顾及兄弟情义推掉了。这回啊,是他老母病重,实在拿不出钱看病,想找老板预支二十两薪水,哪知道还被拒了,这才一怒之下主动找到我。” 秦珍珠啐道,“这老板也太不讲仁义了!少夫人这墙角挖得好!” “我一年给他开一百五十两的薪水,再根据营业额给他算奖金,他老娘看病的钱,我也出了。”杨蕙兰呵呵一笑,“但相对于他给我带来的生意,我还是捡了大便宜。” 说话间,已经到了雅间,杨蕙兰解下围裙,亲自给几人布筷、斟茶。 她的手法很娴熟,一看就经常做。 按说,她家生意做得这么大,完全不必要这样的,但每每遇到贵客,她都会亲自招待,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仙客来的服务极好,在此请客吃饭,绝对长面子,生意就越来越好了。 “对了,轩哥儿在抚州还是在泉州啊?要是在抚州,我想见见他,好久不见,好想他呀,也不知他长大了没,还认不认识我了?”对于这个亲手接生的干儿子,赵锦儿非常挂念。 杨蕙兰面色一滞,“他在泉州。” “怎么没带过来呀!” 这个儿子是杨蕙兰拼了命才生下来的,看得极重,为防继婆婆下手害孩子,几乎恨不得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 现在竟然没带到抚州来,赵锦儿吃了好大一惊。 杨蕙兰恨恨道,“公婆说我在外面抛头露面已经丢尽了俞家的脸面,轩哥是俞家的孩子,不许把孩子也带出来。若是违背,就要请出族规家法,把孩子过继到二房名下抚养,再不许我接触。” 赵锦儿气得肝颤,狠狠一拍桌子,“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只是她凶看起来也是奶里奶气的,毫无威慑力。 杨蕙兰被她逗笑了,“没事的,我自己已经置办了宅院,买了护院和奴仆,我娘家嫂子又给我送来两个很靠得住的奶娘,短暂出来一段时间,轩哥的衣食起居都有人照顾,安全也不用担心。” 她们姐妹探花,秦慕修一般不插话。 这时候却道,“俞家空有侯位,几代挥霍下来,家底儿所剩无几,只靠每年几百两食邑,怕是养不活一大家子。他们觊觎的,应当不是轩哥这个所谓的俞家血脉,而是少夫人手里的产业。” 提起这个,杨蕙兰不由咬牙切齿。 “阿修果然是聪明人!你说得是一点没错!自打我出来做生意,那死老太婆几次三番与我提起家中入不敷出,二弟又要念学又要娶亲,总之就是缺钱,想让我掏。我实在不想搭理她,她见软的不成,就来硬的,跟公公吹枕边风,吹得公公也站到她那一边,说什么我若再不恪守妇道,就要把轩哥儿过继给俞长宇,长宇那个草包,自己都养不活,我轩哥落到他手里,还有活路吗?”攵學3肆 秦慕修借机试探:“少夫人正是韶华年岁,俞家若都是好人,替亡夫守着也罢,但这一屋坏人,留在俞家,少夫人的青春被剥削了不说,轩哥的安全也不能保证,最怕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杨蕙兰脸色越来越白,半晌,才道,“难得相逢,且不说这些糟心事,我让小二起菜,你们先填饱肚子再说,我也去忙一会。你们住在哪里?不急着走吧?明早我去找你们。” “住在官驿站,本打算明天一早走的,既然少夫人要来,我们就下午再走。” “好。” 亲自盯着菜上齐,杨蕙兰才道失陪出去了。 第五百三十章 衣锦还乡 不得不说,杨蕙兰挖来的这位大厨手艺是真的高,那腊排骨锅子做得香气四溢,经过处理的排骨软烂咸香,吃到嘴里却一点也不咸,不会口渴,烫在汤里的豌豆尖、豆皮、粉丝,吸足了汤汁,好吃得掉舌头。 几人饱餐一顿,在城内随便逛逛,就回驿站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杨蕙兰果然来到驿站。 “你们难得回去,我不耽误你们,只劳烦你抽空到郡上帮我捎封信。” “好,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新宅在哪呢。” 赵锦儿想着,她肯定是捎信回去给家下人,嘱咐他们好生照顾轩哥。 不料杨蕙兰却摇摇头,“不是捎回家的,你帮我捎到郡守府。” 赵锦儿正在喝水,差点呛着。 赶忙咽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好。” 杨蕙兰似乎有话想跟赵锦儿说,见其他人出来吃早饭,改口道,“你们雇的马车太差劲了,我做主帮你们退了,重新弄了两辆马车和几匹马,你们自己坐车,让扈从你骑马,这样大家都舒服点。” 说着,又给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到赵锦儿手上,“这是阿姐的一点心意,你收下。” 赵锦儿连连推辞,“我们盘缠足够了!” 杨蕙兰却笑道,“你就收下吧!就当我封给裴状元的贺礼。” 裴枫自也推辞。 但杨蕙兰匆匆忙忙的,说自己还要回去开午市,扔下袋子就走了。 众人打开一看,黄灿灿的金子,起码二十两。 裴枫哪好意思收什么贺礼,当即道,“我还是送回去,你们等等我。” 秦慕修道,“算了,少夫人大老远的送来,你再送回去,那就却之不恭了。收下吧,回头等她办喜事,再回礼就是。” 裴枫一怔,“她办什么喜事?” 秦慕修神秘一笑,“总会有的。” 赵锦儿趁机将秦慕修拉到一旁,悄悄把杨蕙兰方才给她的信拿出来。 “蕙兰姐让我带给蒲大人的。” “看来,裴枫这礼金捂不热多久啊。” 吃完早饭上路,一鼓作气没停留,第三天傍晚时分到的小岗村。 早有当地驿站通知村里,状元衣锦还乡了! 里正这几天每天都带着老秦家一大家子在村头翘首以待。 不少村民没事儿也会陪着等消息。 这可是状元啊! 一个村得全村祖坟集体冒青烟,才有可能出个状元。 出了状元的村子,男孩子好娶,女孩子好嫁,出去跟人闲谈嗓门都能大点儿。 要不是老秦家有眼光,早早榜下捉婿订了亲事,状元能回小岗村省亲,给村里增这么大的荣光? 自打省亲的消息传回来,村里人对老秦家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又是恭维又是巴结的,可把王凤英牛逼大发了。 “瞧瞧!那边好几匹马,还有马车,是不是状元回来了?” “那还用问,除了状元,谁还能有这么大的排场!” 里正也远远瞧见了,赶紧吩咐道: “人都快到了,还在那红咧咧白咧咧!赶紧把炮仗点上!” 啪啪啪啪啪! 马车里的几个女孩都吓了一跳。 “哪来的炮仗声?!” “好像是村口放的。” 话音未落,村口就传来一阵阵热烈的呼喊声。 “状元回来咯,状元回来咯!” 赵锦儿笑道,“原来是欢迎裴大哥的。” 裴枫一贯大喇喇的,哪里见过这个,抓耳挠腮道,“就是回来看看大娘和奶她们,哪里用得着这样。” 秦慕修难得噙了几分笑意,“你现在的身份不是裴枫,而是裴状元,是我们整个村的希望,村民们热情,情理之中。好了,裴状元,下马车换骑马吧,想必还有其他村的来看热闹呢。你躲在马车里怎么行。” 裴枫挣扎了一下,还是在大家的劝说中换了马。 其他人则是下马车的下马车,下马的下马,纷纷把焦点让给裴枫。 “状元,状元!马上的就是状元!” 王凤英瞧见裴枫,激动地喊道。 里正赶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花和红绸带,先将红花扎在马脖子上,又让裴枫挂上红绸带。 这个时候的裴枫,已经没有脾气了。 任由里正和王凤英摆布。 不一会,就被装扮得红红火火喜庆逼人。 啪啪啪啪啪啪! 又是一阵炮竹响起来。 随后,里正敲响他的破落,扯嗓子喊道,“状元回来咯!” “状元!状元!” 众人簇拥着裴枫,一路往村里走去。 每走一段路,就有人放一挂炮仗,里正也会把破锣敲三下。 众人压根没有放他回老秦家的意思,要拥着他把全村转一遍。 这期间,又有不少邻村的来瞧热闹。 一直闹到了掌灯时分,有灯笼的点灯笼,没有灯笼的点火把,整个小岗村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过年都没这么热闹过! 王凤英心疼女婿,喊道,“好了好了,天儿太晚了,我们状元还没吃晚饭呢,大家都散了吧,明儿歇一天,后天都来我家吃席!” 里正也发话,“王大姐说得不错,状元一路奔波,要早点休息,大家后日再去老秦家热闹!” 秦老太和刘美玉早就提前回家,忙活了一大桌子好菜。 秦大平也是老规矩,四五天前就提了两坛酒回来。攵學3肆 “今天是我们老秦家的大喜日子!老秦家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连个秀才都没见过,没想到如今竟有福气找了个状元女婿,我这心呐,比吃了蜜还甜!来,裴枫,我敬你一杯!” 秦大平实在太高兴了,难得口若悬河。 未来老丈人的恭维,裴枫哪敢充大头蒜,赶紧举着杯子站了起来,“这些天我和阿修都在京城,您和大娘在家里辛苦了!该我敬你们!” 秦大平见他虽然做了状元,却还和从前一样,一点也没有拿乔装势的意思,心中自是喜欢得不得了。 王凤英却怕女婿身份地位突然拔得太高,女儿将来在家说不起话,就势喝了一杯酒,道,“裴枫啊,你能做状元,固然是你自己有本事,但也有我们珍珠的功劳的!大娘还没跟你说过吧?珍珠她奶小时候喊算命先生给珍珠算过命,算命先生说她就是凤冠霞帔的旺夫命。这不,果真应验了!” 一旁的秦老太一头问号,她什么时候给珍珠算过命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搓背 好在裴枫十分维护未婚妻的面子,当即就道,“那可不是沾了珍珠的光了!没认识她之前,我多倒霉啊!多亏她,我才有的今天。” 秦珍珠虽然大喇喇的,到底云英未嫁,被未来相公这么夸,俏脸通红,低下头嗔道,“娘就会胡说八道。” 王凤英则是满意得不行,笑得两只眼睛只剩一条缝。 先前村民们造谣裴枫做了陈世美的阴霾,一扫而空。 高兴过了头,竟然挤出几滴眼泪来,“真好,真好,我珍珠以后就要享福了。” 秦老太夹一根鸡腿到她碗里,“闺女享福还不好,哭个什么劲儿,把福气都哭没了。” 王凤英赶忙收起眼泪,“是是是。” 一路舟车劳顿很累,但谁也没有早睡的意思。 一家人搬了竹凉床、竹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纳凉,一边各自闲聊最近发生的事。 得知慕懿竟是当朝三皇子,一家人的嘴巴都吓歪了。 王凤英哆嗦得不行,“我的老天鹅啊!我真是鸡屎糊了眼,竟然没看出他这般尊贵!早知道他是皇子,我哪敢让他干活啊!我巴结他还来不及啊!这可怎么是好,他不会治我一个大不敬的罪吧。” 秦珍珠安慰道,“不会的,我也逼着他干了不少活,也没见他报复我。” 赵锦儿道,“没错,木易不是那种记仇的人,要不也不会让阿修给他做老师了。” “啥?阿修是在给他做老师?”一家人都吃惊不已。 阿修是念过几年书没错,但连个秀才都没考,竟能给皇子做老师? 老秦家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秦老太嘱咐道,“阿修啊,人家虽然在咱家吃过两年饭,但好歹是皇子,你可别仗着对他有恩,真摆老师的谱儿,得奉承着些,否则哪一天真得罪了他可了不得。” 秦慕修点头,“孙子省得。” 一家人闲聊到半夜,从京城瓦市的繁华说到路上的好景致,直到多多妙妙打哈欠,依偎在爹娘怀里睡着,才各自回房歇息。 赵锦儿走的时候,给秦老太留了钥匙,秦老太没事就去打扫打扫,这两天更是带着王凤英刘美玉去大扫除,床单被套都换了,所以她和秦慕修回自己家歇息。 回到家,赵锦儿没立刻睡,而是烧了满满两大锅热水,兑成温水喊秦慕修沐浴。 秦慕修正有此意,本想着舟车劳顿今晚将就一下,明早再洗,没想到小媳妇这么贴心,已经弄好了。 “你先洗,洗好我就着水也洗一下,天儿越来越热,全身黏糊糊的,洗个澡睡觉舒服些。” 秦慕修笑道,“那干嘛不是你先洗,你人小,干净些,你先洗,水也不脏,我就着你的水洗。” “人家说男人为天,女人为地,男人最好不要用女人用过的东西,免得触霉头。” “听人家放屁作甚。” “……” 夫妻俩谦让来谦让去,最后妻子拗不过丈夫,还是赵锦儿先洗。 但赵锦儿一开始想着让相公先洗,就只拿了他衣服,自己衣服还没拿,“我去拿衣服。” “水都快凉了,你直接洗,我去给你拿。” “你哪知道我衣服在哪。” “我又不是傻子。”秦慕修说着就走了。 赵锦儿只好先下水。 不一会,秦慕修果然拿了衣服过来。 赵锦儿有些不好意思,“你就放在架子上。” “好。”说话人的声音却已经贴到耳边。 赵锦儿吓得差点从水里跳出来。攵學3肆 “你、你怎么进来了?” 看她用双臂遮掩上身的惊慌模样,秦慕修失笑,抬起手上的热水壶,“给你加点热水啊,天气虽热,但凉水澡还是不能洗的,容易伤风。你往后让让。” 说着,将热水一点点往浴桶中倒下去。 水桶激起水花,波光粼粼的,就着油黄的灯光,倒映到水中女子凝脂般的肌肤上。 绝美而含蓄。 秦慕修的脑海中,又想起了一些不该有的画面。 身体一阵燥热。 “要不,咱们一块儿洗吧。可以互相搓背。” “……” 赵锦儿惊呆,两口子同床共枕快两年,除了没到那一步,也有过很亲密的接触。 但一起洗澡,倒是没有过。 秦慕修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迅速脱掉衣衫,跳进水中。 两人坦诚相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咽了口口水。 “这几日没洗澡,你都脏了,我给你搓搓。” 秦慕修先开口,抱着将媳妇转过去,拿着澡巾,在她柔嫩的白背上轻轻揉搓起来。 赵锦儿的小脸蛋,随着背上力道的增加,红得跟什么似的。 好在相公看不见。 只是,他的手好像有魔力,有力却温柔,搓得她心慌意乱。 她不知道的是,她身后的人儿,才是真正的慌乱呢。 那是内心难以克制的兵荒马乱。 还有一年,嗯,还有一年,就十八了。 像是自家树上养着的水蜜.桃,终于快熟了。 再忍忍吧。 第二天,赵锦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一起来,见满屋子的大太阳,不好意思道,“相公,你怎么不喊我呀!睡到这么晚,大娘回头又要说了。” 秦慕修忍不住笑,“难得回来,大娘巴结你都来不及,哪舍得说你。” “也是哦,这趟回来,大娘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对咱们好生客气,都有点不习惯了。” “那你要珍惜,她最多还能装两日顶天了。” 赵锦儿噗嗤一笑。 昨晚秦老太就打招呼,过去老宅吃早饭。 秦慕修自己早就洗漱好了,也打好了水在床头,等赵锦儿净面漱口后,就往老宅去了。 好在裴枫他们也都才起,没人怀疑这两人昨夜干了坏事。 第五百三十二章 刀子嘴豆腐心 “起这么早作甚,一路辛苦,你们年轻人觉大,今天又不用见人,多睡会就是。”秦老太笑眯眯道。 “已经睡很晚了。”赵锦儿不好意思道,“想吃奶做的白烙饼,想得都睡不好。” 秦老太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嘴巴抹蜜。就知道你们都喜欢吃,早就烙好一大锅,炕得焦焦的,你肯定喜欢吃。” 吃早饭的时候,王凤英跟两人说,春天种的草药都收出来卖掉了,收成很不错,卖了快三千两银子,刨掉所有成本,还落下两千四百两利润。 说完,就把一个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布包当着赵锦儿的面打开了,“喏,听你奶的,都换成了银票,现在物归原主。” 去年有买田的本钱,而且有很多地方因为没经验做得不好,利润只有不到五百两。 今年竟然半年就有两千多两的利润,赵锦儿喜出望外。 拿出四百两,推到王凤英面前,自己只收两千两。 王凤英道,“这是干嘛?” “我这个甩手掌柜,快半年不在家了。药田能有这么好的收成,全赖大娘打理,这点辛苦钱给大娘,是应该的。” 王凤英虽然爱财,但是很讲原则,把银票退了回来,“该我的,我已经扣过啦。” 赵锦儿却坚持,“这一家老小,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靠大娘操持,我们虽分家出去,却也有一份义务。如今不能在奶跟前尽孝,这点小钱,权当是阿修的孝心。大娘再推辞,就是让我们不孝。”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王凤英也不拧巴,笑着收下银票。 “好,那我就收下了,替你们孝顺老婆子。” 秦老太翻个白眼,“你少说两句话气我就行了。” 王凤英咧嘴,“那不行,我这张嘴,闲不住,让我不说话,不如要我的命。” 秦老太忍不住笑,“烂泥糊不上墙!我去烧点开水,你们都坐着歇歇,商量商量下半年种什么草药,多挣点钱,也好孝顺我老婆子。” 秦老太走后,赵锦儿倒是暂时没说下半年种什么,而是把秦二云和章诗诗的事儿告诉了王凤英。 王凤英听到章诗诗得病快死了,起先还有点同情,后又听到她们竟然要卖孩子,气得直拍桌子,“啥?把孩子卖了!这两人怎不早点去死呢!” 赵锦儿知道王凤英对那两个孩子很有感情,赶忙道,“大娘您别急,我跟阿修把大双小双赎回来了。” “那咋不带回来呢!” “两个孩子都瘦,身子不咋壮实,这么长的路,我怕他们吃不消,就让奶娘陪着他们留在京城了,等大些壮些,再带回来。” 王凤英听了,还是闷闷不乐的,赵锦儿知道,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想念那两个虽不是她亲孙,却差点被当成亲孙的孩子。 “大娘,你说,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奶啊?”这才是赵锦儿想问的。 不管怎么说,秦二云是秦老太唯一的女儿,章诗诗也是秦老太疼过的外孙女,如今沦落成那番模样,章诗诗更是随时都可能死掉,秦老太知道了,肯定不是滋味。 赵锦儿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快乐的团聚时光告诉秦老太这件事。 王凤英想了想,“还是先别说了吧。儿孙自有儿孙福,秦二云母女有今天,都是她们自己作的,说出来,没得让老太太伤心。反正离得这么远,将来真到万不得已,就跟老太太说她们母女在京城做帮工,日子过得不错。” 赵锦儿认真地考虑了考虑,点头应是,“这样也好,那就不说了。” 早饭过后,王凤英悄悄把这事儿告诉了秦大平。 秦大平听了,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到底是亲兄妹,兄妹三人,老三早早没了,老.二又是这个光景,他哪里能痛快。wenxueзч 想了又想,可怜巴巴跟王凤英商量道,“诗诗好歹也做过咱媳妇……” “你快闭上你的臭嘴吧!不说这个我还不气,说起来我恨不能杀到京城,再给那娼妇两耳刮子才解气。” 秦大平咽口口水,壮胆继续道,“知道你生气,但二云不管怎么说是我唯一的妹妹,也是娘唯一的女儿,不论她做得如何,咱对得起良心就是。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手里也算宽裕,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俩这么惨,诗诗都那个光景了,别回头连口薄棺都置办不起……” “你想给她们钱,是吧?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王凤英恨恨道。 秦大平又咽口口水,“可以吗?” 王凤英气冲冲走到箱子边,拿出一张银票,扔到秦大平脸上,“我就知道,看着锦丫给我这点钱,眼红耳热的,绝不能让我捂热了再要!” “拿去给那小蹄子买棺材,以后我们两家,再无瓜葛!” 秦大平捡起来一看,居然是张一百两的银票。 就知媳妇刀子嘴豆腐心,憨憨一笑,“老秦家记着你的功德,等你死了,坟头给你堆得高高儿的,比我爹还高!” 王凤英差点跳起来,“会说话么你,不会说话绞了舌头下酒,也好过留在嘴巴里乱蹦!” 秦大平嘻嘻笑着拿了银票去找秦慕修,让秦慕修把这一百两银票捎给秦二云,也算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尽心了。 秦慕修看了一下面额,倒是吃一惊。 以秦大平的家庭地位,是没有资格处置这么大额的银钱的。 这钱,是大娘同意的。 直到此时,他对王凤英的看法,才有了很大的改变。 印象中,她一直是个精明、吃不得亏、抠门算计的妇人,但骨子里却也有着极致纯粹的善良。 比如对那两个“小孙孙”真挚的感情。 比如竟能在秦二云母女落难之际,不计前嫌,给出一百两巨额救助她们…… “好,我会亲自交给二姑。” 秦大平听他还是喊二姑,长叹一口气,“你二姑那个人啊……” 顿了半晌,又实在评价不出什么,毕竟没有好话,就不想说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看着你们兄弟三个出息,我将来下去,也有脸见你爷爷,见你爹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议婚 秦老太烧好开水回来,已经没人再提秦二云母女的事儿了。 一家人吃了早饭,裴枫道,“大娘有空吗,等会我想去镇上一趟。” “有空啊,不过去镇上干嘛?”王凤英奇道。 裴枫略显羞涩,“这趟回来,只有两个月的假,两个月后,我又要上京城,下次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我想着,把镇上那套宅子拾掇出来,大叔和大娘要是同意,我、我想把婚事办了,这样,就可以带珍珠一同去京城了。” 他怕王凤英不同意,说得磕磕巴巴。 不料王凤英却喜上眉梢,拍一把大腿,“你真这么打算的?!” 她怎么可能不喜,女婿要是旁人,她还真舍不得这么早就把宝贝疙瘩嫁了,但女婿是状元啊!不早点成事,简直夜长梦多,尤其是出了上回那种事。 裴枫头次议婚,没啥经验,也看不出王凤英的意思,战战兢兢道,“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太可以了!挑个黄道吉日,你们把事儿办了,我也了却一桩心事,以后专心准备你二哥和芳芳就行了。“ 裴枫没想到这么顺利,激动得就去喊秦珍珠。 “珍珠妹,珍珠妹,娘答应了!” 秦珍珠正在和赵锦儿一起吃白烙饼,离家几个月,最想的就是这一口。 听到裴枫喊她,嗔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裴枫冲到她身边,将两人逮着也不是没偷偷亲过,但这一屋子人呢!秦珍珠的脸,热得能烙饼了! 挣扎着下来,捂着脸道,“你干什么啦!” “娘答应咱们的亲事了,马上就挑黄道吉日,我们要成亲了!” 秦珍珠怔住,俊秀的小脸,渐渐爬上喜色,但还是羞得什么似的,背过身去。 “答应了就答应了,跟个疯子似的作甚!” 搞得好像她俩商量好似的!她可没那么想嫁! “我准备等会儿带娘和你一起去镇上,把衙门赏我的那套宅子好好拾掇拾掇,咱们在新宅办,让你好生风光风光。” “我要什么风光的,只要明媒正娶,怎么办不都是过日子。”秦珍珠愈发羞臊,白烙饼也不吃了,甩着手跑回房间去了。 王凤英笑道,“别听她的!小姑娘家懂什么,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儿,当然是越风光越好!” 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吃相难看,改口道,“我们小门小户的,自然不需要风光啦,但你可是状元,怎么能寒酸!” 裴枫从前挺害怕这个彪悍的丈母娘,相处下来,只觉丈母娘越来越可爱了。 笑道,“是是是,尽我所能,让珍珠妹风光大嫁。不过我实在没有经验,得劳娘操心了。” 说罢,他就把自己的所有积蓄,全都交给了王凤英。 三百零九两银子,和几块金子。 三百两是琼林宴上晋文帝给几位出类拔萃的考子赏赐的,九两是他入职三个月来的饷银,那几块金子是前几日杨蕙兰给的“贺礼”。 这些钱,对如今的王凤英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乡下人家,确实想也不敢想的巨额,足够把婚事办得风光盛大。wenxueзч 王凤英很满意女婿的态度,笑得合不拢嘴。 将银子推回去,“乡下只不过是办婚事,不费什么,就由我跟你爹出酒席钱吧。这些,你还收回去,你们带到京城用。京城可不比家里,哪哪儿都要用钱,我听说每天往后门口扔点烂菜叶,都有衙门收清理费呢。” “到京城不怕的,我每个月都有三两多俸银,八石俸粮,还有仆役补贴二两多,下个月就要给我分俸田,听说有四百亩。年底,宫里还有旁的赏赐,不求大富大贵,生活肯定是够的。” 王凤英听得眼睛都直了,“怪道人家都说要读书,读书是真能改变命运啊!” 旁的不说,四百亩俸田,说出来都吓死人了! 锦丫和阿修拼死拼活折腾那么久,也就弄到二百亩地而已。 想到女儿以后再也不用在地里刨土,只消在家中绣绣花,管管孩子,吃饭洗衣有丫鬟婆子,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太太,王凤英比自己当了皇后还要美。 越发庆幸当初没有糊涂油蒙心,差点把这桩婚事搅黄了。 “娘知道你本事,但珍珠出嫁,我跟你爹,也备了点嫁妆,反正你们看不上也用不着,不如就拿出来办酒席,你就别跟娘争了。” 王凤英现在是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一屋子人都劝,“酒席就让他们弄吧,你这钱,把镇上的房子装饰装饰也好,将来回乡,总有个落脚之地。” 裴枫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王凤英收拾完,果然换了身鲜艳衣裳,拉上秦珍珠,陪裴枫一同到镇上拾掇房子去了。 秦珍珠本想拉赵锦儿一起,但赵锦儿惦记着药田,就没去。 两口儿随秦大平一同到到药田去了。 赖大哥赖大嫂夫妻俩正在田里劳作,看到两口子,高兴得跑过来招呼,“东家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锦儿笑道,“昨日回的。” 赖大嫂甩甩手上泥巴,笑道,“赵东家长高了,也长结实了些,越发漂亮水灵了!” 赵锦儿被夸得不好意思,“哪有。田里现在都种了什么?” “主要是当归,黄芪,茯苓,白芷四大样。” 赵锦儿点头,若种些名贵品种,利润肯定更高,但怕他们不会伺候,不如求稳,这几样都是药店里最常用的,种多少都能销掉。 巡视时,秦大平道,“你们走了以后,村里不少人家见咱们草药销路好,今年春都学着咱们药田,开始种药了。带着周边几个村,也有人开始种。” 赵锦儿倒是没想到这个,“有这等事?” “他们不会侍弄,收成并不好。种出来的东西,大都残次,要么卖不出去,要么贱价,赚不到钱,有人已经放弃了,又把土扒拉了准备种稻。”秦大平得意地笑笑,“没人威胁得到咱们。” 赵锦儿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第五百三十四章 带全村人发家致富 秦大平以为她还是担心药田的生意叫人抢了。 道,“咱们摸索了一年多,还是在你的指导下,才有了今日的收成,那些个泥腿子,大字不认识一个,药种都分不清,也不知道什么好卖,什么不好卖,成不了气候的。” 赵锦儿却道,“是这么个理儿,所以我想着,趁这些天在家,把村民们喊到家里来,给他们好好说说,哪些药好种好卖,怎么选种,怎么侍弄,怎么收割。” 秦大平愣住,“这是啥意思啊!他们可是跟咱们抢生意的啊!” 赵锦儿笑而不语。 秦慕修见自己这小媳妇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有胸襟,很是满意,也就乐得跟秦大平解释一番。 “我们家一共只有二百亩药田而已,蔺太太那里,一年起码需要收几千亩地的草药,如今她家跟冯家闹翻了,正愁没有草药收,就是咱们整个村乃,至隔壁几个村都种草药,也完全不愁销路。” 赵锦儿笑道,“阿修说得没错,我是这么想的,若村民们都跟着种药,咱们地里的草药,以后就不卖了,专门留着收种子,把种子卖给村民们,再将他们的零散草药收来,集中卖给蔺家,先赚个种子钱,再赚个差价。这样既能赚到更多的钱,又不用像以前那么累了。” 秦大平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养种子要的就是老桩,再不用春耕求收,每一季下地把种子薅上来就行了。 活计比现在轻巧不知多少倍。 中午,王凤英跟裴枫他们回来,赵锦儿就跟她商议此事,王凤英一开始和秦大平一样,生怕叫旁人偷师了去,听赵锦儿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 “还得是你们年轻人的脑子灵光啊!俺跟你大伯,就是一辈子下地刨土的命!” 赵锦儿乐得抿嘴直笑,“以后大娘你们就不要下地了,安排工人定时除草、收种子就行。只是到了收割的季节,要辛苦大娘把村民们的草药收来,也是不轻的活呢。” 王凤英直拍胸脯,“这活儿我爱干!老娘手里拿着钱,只要想卖货的,就得看老娘的眼色,就得巴结老娘,想想就爽快!”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隔壁丁氏做小伏低来求她的画面了,嘴巴不自禁直咧。 “这事儿真想干起来,还是得由里正牵头,咱们跟村民说,没有那么大的信服力。” 秦慕修提醒道。 秦大平和王凤英吃完饭,就趁热打铁去了里正家。 这等好事,里正岂有不支持的。 “你们家老三两口子,真真是做大事的人!也是真心为咱们村着想,不是那等只管自己富,见不得旁人好的小肚鸡肠。” 王凤英和秦大平都差点呛了茶。 好家伙,里正这是在含沙射影地说他们之前对村民有所保留吗? 里正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找补,“不过一般人也没这个能耐带一村人致富。一来啥也不懂,二来没有经济实力,你们家老三两口儿,识文断字一肚子墨水,手里又有余钱,只有他俩能起这个事。” 秦大平两口子也不是爱计较的,听里正夸自家侄子侄媳,又开心起来,毫不谦虚道: “那是,我们家四个孩子,老大踏实,老.二能干,老三有算计,就是老四小闺女脾气坏了点,谁知她偏走狗屎运,找了个状元女婿,这不,马上办了婚事,就是状元夫人,将来到京城做官太太了。说起来,也是一门四杰啊!” 王凤英说着说着,忍不住咯咯直笑,像老母鸡打鸣似的,叫人听着都喜庆。 她说的都是事实,里正也得奉承三分,“那还不是凤英你会教育!你家这一门四杰,连带着咱们整个村子都沾光啊!” 里正也是个趁热打铁的急性子,当即就拿出破锣,带着两口子在村里敲起来。 “诸位乡亲父老!赶紧到村口歪脖树集合!有发财的要事商议!” 听到“发财”,不到一刻钟,村民们就乌泱泱等在歪脖树下。 里正把老秦家的想法简单说了一下,所有村民都沸腾了。 “真的吗!秦老三真愿意把种草药的法门教给咱们?他们自己不挣钱了吗?” 里正解释道,“他们家以后就不跟着种草药了,他们收种子,你们从他家买种子,等草药生出来,你们再卖给他家。” 村民越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吗! “哼,天儿还亮着呢,我劝诸位呐,别做白日梦了!” 丁氏的声音,就在这时传了出来。 “我看老秦家根本就是在给咱们画大饼!忽悠着大家先买了他家的种子,鬼知道他们会不会真心诚意教咱们?到时候大家把田地都扒拉出来,万一人家不乐意教了?咱们喝西北风啊?就算咱们真种出草药来,他们真收吗?不收咱们卖给老鬼啊!” 她说的这些,村民们也担心。 一时间声音就不一样了。 “是啊,老秦家这说白了不就是当二道贩子么?赚咱们的钱,还要咱们感恩戴德的。” 王凤英气得不轻,“你们怎么恁不知好歹呢!” 丁氏怼上来,“呵,你王凤英什么德行大家还不知道吗?恨人有笑人无的,你会为村里好,鬼信我都不信!” 王凤英当场脱下鞋,就要往她脸上扔,好险被秦大平拉住。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不动手解不了我的恨!这个老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天天的尽琢磨怎么让人不痛快!耽误全村挣钱,对你有甚好处?” 丁氏其实有自己的小算盘。 她家上半年就跟着种草药了,奈何啥也不懂,长势很差,中间硬着头皮悄悄去跟王凤英请教过,结果啥也没请教到,还被王凤英好一顿冷嘲热讽,又是骂她“学人精”,又是骂她“想钱想疯了”,最后算是颗粒无收。 现在刚把地扒拉干净,灌了水,准备种水稻呢。 结果王凤英宣布要带全村人发家致富? 鬼信! 就算真有这回事,以她跟王凤英的过节之深,王凤英也不会带上她的! 所以,她不能让这件事成! 她穷,那全村都得跟着她穷! 第五百三十五章 事成 “全村人要真能富,我怎么可能阻挠?我这是看透了你这个人,所以才让大家不要上当!” “乡亲们呐,他们要是真有这份好心,上半年咱们跟着种草药时,他们咋没有帮帮咱们,反而藏着掖着,浇大粪都趁着黑天,生怕咱们偷师!” 上半年,王凤英和秦大平没受秦慕修和赵锦儿点拨,确实害怕村里人抢了他们的销路,村民们也知道跟他俩问不出什么,都是悄悄地观察他们怎么种的,但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所以才会损失惨重。 现在,他俩真心分享心得了,却被人误会了。 心里也是委屈得不行。 “罢了罢了,既然不肯信我们,那就算了!我们该怎么种怎么种,自己一年挣个几千两不香吗?” “啥?” 村民听到一年挣几千两,全都惊呆了。 迅速在心里打起小算盘: 老秦家两百亩一年就能挣几千两,他们家家户户少则二三亩,多的能有十来亩,一年挣个几十两是妥妥的呀! 跟种庄稼相比,收入翻了快十倍了!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大平,大家都是一个村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不会是忽悠我们吗?”攵學3肆 王凤英气道,“忽悠你们有钱拿还是有肉吃?真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们自讨没趣,此事到此为止,就当我们没说过!” 一直跟在后面的赵锦儿满心遗憾,京城有更广阔的天地,她跟相公短时间应该不会回乡下了,老秦家越来越好,她是真心想为这个接受了她、改变了她的村庄出一份力,让大家都富起来。 秦慕修握紧她的手,低声道,“这是锦上添花的事,既然大家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问话的村民道,“好,那我就信你们一回!我家下半年就跟着你们种草药!” 在心里盘算过账的村民,本都在犹豫,见有人起头,就有人跟着道,“我们也跟你们种草药!” “我们也!” “我们也!” 里正见状,道,“愿意干的,站到右手边来,不愿意干的,留在原地。” 不一会,一大半村民都站到右边来了。 还在原地的,除了丁氏,就是另外几家跟老秦家不大对付的,确切的说,是家里婆娘跟王凤英不对付的。 里正对那几户挥挥手,“你们既然不参与,就回吧!” 几家子犹犹豫豫,迟迟疑疑,一步三回头地挪回去了。 路上,还相互讨论着,“老秦家真有这个好心吗?” 丁氏咬牙切齿道,“管他有没有好心,咱们踏踏实实种咱们的地,起码旱涝保收,不至于饿着,那些个墙头草,如今看老秦家势大,就想去巴结,到时候一根草都收不到,挨饿的日子在后头呢!” 她这么说,其他人甚觉安慰,自认为没选择错。 歪脖树下,里正按照秦慕修之前说的,立出一张字据,让秦慕修赵锦儿夫妇先签字,然后再让村民们摁手印。 字据上规定,老秦家给村民们提供优质药种、种植指导,相应的,村民们前三年的收成,得全部卖给老秦家,老秦家的价格不会太高,但也不会低于市场价,按照成色来,且结现。 两边对字据上的协议都很满意。 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当天下午,赵锦儿就把赖氏夫妇叫过来,先指导村民怎么犁地。 种药和种庄稼区别还是很大的,土怎么翻,水怎么走,都有很大讲究。 赖氏给村民上课的同时,她和秦慕修并里正三个人,则是统计各家有多少田地,全村一共三十四家,共有三百六十七亩耕地,赵锦儿根据各家的地势,给每家制定了种植方案。 秦慕修把每家需要的种子计算好,记在纸上,回头让王凤英给各家发放。 忙到大半晚上,总算告一段落。 为村民们答疑解惑一下午,赵锦儿累得都不想说话了,只管抱着大碗喝茶。 王凤英却还是一身的劲儿没使完,又拉着秦珍珠和裴枫说妆扮新房的事儿。 秦老太和刘美玉则是管后勤,早做了一大桌可口的饭菜。 秦老太敲敲桌子,“都歇歇都歇歇,人是铁饭是钢,办天大的事儿,也要先把饭吃了再说。” 一家人便嬉嬉笑笑地走到桌边吃饭。 吃完饭,一家人还是不得闲—— 明儿要办席宴请全村,庆贺裴枫喜得状元,顺便宣布他和秦珍珠的喜日子。 喜日子定在八月初二,是个百无禁忌的黄道吉日,还有一个多月,好在家里人口多,足够准备了。 这会子,秦老太和王凤英忙着杀鸡、拔毛。 赵锦儿、秦珍珠、刘美玉摘菜洗菜。 那边秦大平和秦虎,则是到羊圈宰了一头羊。 唯有秦慕修和裴枫闲得打屁,不管到哪边帮忙,都会被赶走。 直忙到大半夜,总算把明日的菜备得差不多。 王凤英怕到时候来不及,干脆架上小火,把难烧的肉菜先下锅炖着。 这样明天一早,肉就烂了,抄出来再红烧或者做卤味都可以。 赵锦儿实在扛不住了,哈欠连天的,秦老太心疼道,“老三,赶紧带你媳妇回去歇着!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呢!” 回到新屋,赵锦儿爬到床上就睡着了。 秦慕修怕她一生汗津津黏糊糊的睡着不舒服,想喊她洗澡,哪知怎么都喊不起来,只好摇摇头,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拧个毛巾把子,擦小孩似的,把她全身上下仔细擦干净,换了一身干爽的寝衣。 许是舒服了,赵锦儿扭了两下,翻个身,砸吧砸吧嘴,又香喷喷地睡了。 看着她憨态可掬的睡姿,秦慕修怜爱不已,低头吻吻她甜甜的唇瓣才去洗澡,回来抱着她一起睡了。 翌日,两人是在连天的炮仗声中醒过来的。 赵锦儿睡眼惺忪,一脸迷糊,“遭了遭了!起迟了!” 秦慕修笑着将她拉到怀中,“又不是你考上状元,慌什么慌。” 赵锦儿挠挠头,回过神,“是哦。” “裴枫这小子,今日双喜临门,让他自己忙活去吧,咱们慢慢收拾,弄好了直接去吃酒。” 第五百三十六章 哪一件好看? 赵锦儿想着自己昨晚没洗澡,就准备起来烧水洗澡,低头一看,衣服却换过了。 “咦,我衣服怎么换了。” “我给你擦了身子换的。” 想到两人之前某些画面,赵锦儿的小脸顿时俏红一片。 嗔道,“你怎么不喊我起来洗澡啊!” “我喊了,你倒是起来啊。”秦慕修似笑非笑看着她,都同床共枕这么久了,亲密的事儿也不是没做过,还这么害臊呢。 赵锦儿脸颊更红了,抱着衣服往水房去了。 半个时辰后,洗得香气袭人地出来了。 她只穿着一生薄薄的寝衣,满头乌黑的长发,滴滴答答在胸口背后落水。 秦慕修叹口气,真是小孩子,还没到盛夏呢,早晚天气都凉飕飕的,这么不感冒才怪。 “坐过来,我帮你把头发绞干。” 赵锦儿就乖乖坐过去,任由相公替她弄头发。 秦慕修一边用大帕子给她绞头发,一边把自己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别着凉了。” 弄干头发,赵锦儿就去选衣服。 “相公,你看哪一件好看?” “嫩黄的那件。” 她皮肤白,身量细,穿芽色最好看,像根风中摇曳的细柳,柔韧又风情万种。 赵锦儿就穿了黄色那件,挽起一个妇人髻,愈发衬得那张小脸清丽稚嫩,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手牵手出门。 流水席是管一日三餐的,老宅已经有很多人来吃早茶。 见到赵锦儿,不少人都眼前一亮。 “这不是秦老三的媳妇吗?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么好看!” “看来京城的水土是真养人,不止老三媳妇变漂亮,他家儿媳妇和小闺女都变漂亮了!” “还真是哎!都变白了,长胖了,还抽条儿了。” 乡亲们纷纷拿眼睛瞥向老秦家的几朵金花,议论得津津有味。 他们哪里知道,不是京城的水土养人,而是不用下地干活、每日开开心心的生活养人。 早茶做得很豪横,鸡汤下面条管饱,还有油条、糖包、麻圆、狮子头等点心。 乡亲们吃得开心,又蒙老秦家的恩情,嘴里自然都是好话。 “老秦家有会挣钱的,有当官儿的,还有当将军的!以后怕是要成为这方圆百里的望族了!” 王凤英喜得合不拢嘴,“我们家旺,自然带着整个村都旺。” 里正笑着拱手,“这话乡亲们可都记下了!让你儿子女婿,将来多提拔提拔咱们村儿的后生。” “那还用说!”王凤英答应得干脆,心里却想,那也得咱村的后生靠谱,否则才不乱提拔呢。 早茶吃完,几个妇女留下帮忙做午饭,大部分村民都回地头干活去了,中午再来吃酒。 院子里安静许多。 秦老太心疼孙子们,道,“年轻人瞌睡多,你们昨天熬得晚,趁着没人赶紧睡个回笼觉去。” 秦珍珠打个哈欠,“是困,我回去睡觉了。” 王凤英却喊住她,“让你嫂子们去睡,你留下干活!” 秦珍珠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娘竟然开始护着媳妇,支派她这个亲闺女干活?这跟以前完全是相反的呀! 王凤英有自己的小算盘,今儿可是要宣布闺女跟女婿的婚期的,睡到大中午蓬头垢脸地出来宴客像什么话嘛! 虽说嫁了个好女婿,将来也不要侍奉公婆,但状元夫人,到底也是要点贤惠名声的! “愣什么愣,赶紧过来淘米!” 秦珍珠不情不愿走过去,嘴里嘟嘟囔囔的,“我昨晚也熬得很晚啊!” 裴枫凑过去,“我陪你,你坐那边边去晒太阳,米我来淘。” 王凤英道,“你哪里会淘米,让珍珠淘。” 裴枫憨憨一笑,“娘,你这可就小看人了,家里的活计,除了绣花我不行,其他的我未必比大姑娘干得差。我奶奶还在的时候,都是我做饭给她吃。” 王凤英只能眼睁睁看着状元女婿忙前忙后,闺女坐在躺椅上,懒洋洋的,像只大肥猫。 这还搏什么贤名,简直罪加一等。 秦老太早瞧出她的小九九,笑道,“你闺女啥德行你还不知道?是狐狸藏不住尾巴,装这一天两天的,也没用。” 王凤英只能仰天长叹一口浊气。 妙妙本来带着妹妹多多在门口玩泥巴,突然跑进来,“太!奶!外面来了大马马!” 话音刚落,就看到两个高大俊朗的男人,风尘仆仆走进来。 “蒲大人!郝师爷!你们怎么来了?” 赵锦儿吃了一惊。 郝师爷捧着一个檀木长盒递过来,笑眯眯道,“状元宴客,我们怎能不来凑凑热闹?这是大人准备的薄礼,还请收下。咦,裴状元呢?” 赵锦儿咽口口水,伸出葱段似的食指,指了指墙角。 郝师爷看过去,只见裴枫系着围裙,正在那认真刷米。 “这是闹哪样?” 裴枫不紧不慢淘好米,在围裙上擦擦手,才起身迎道,“贵客啊!” 郝师爷和蒲兰彬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王凤英赶忙推秦珍珠,“还跟个卧蛋老母鸡似的!赶紧去倒茶!” 得,贤惠不贤惠的已经不奢求了,别给人留个懒妇的印象就满足了。 老友相聚,自是甚欢。 秦老太怕村民打搅他们,让秦大平在后院支了一张桌子,摆上茶点。 几人围坐桌边,春夏相交的阳光不冷不热,洒在他们身上。 端的是意气风发,恰同学少年。 秦慕修先说了赵锦儿准备带领全村种药的打算,蒲兰彬拍手称好。 “其实,我早就觉得咱们凤凰镇可以按照隔壁香桂镇那个规模,打造成全东秦最大的药都。” 只是碍着人家小两口刚开始创业,不好一上来就让人家交底儿。 秦慕修点头,“还是大人目光长远,若真能促成这桩大事,也算拙荆一点成就。” 蒲兰彬哈哈大笑,“秦兄弟,你和从前一点也没变样,还是这么低调谦虚,什么荣誉都想着弟妹。” “不是我低调谦虚,是拙荆应得的。” “你们准备停留多久,三殿下那头,不好离开太久吧?”蒲兰彬问。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三殿下倒是没规定回去的时间,但裴枫的假只有两个月,我们准备跟他一起回去。” “两个月?那够办婚事吗?”蒲兰彬问。 裴枫一脸惊诧,“蒲大人怎知我要办婚事?” 蒲兰彬神秘一笑,“你在京中差点做了驸马的事儿,我可也是略有耳闻的。出了这档子事,你这趟回来,不把婚事办了,你那丈母娘能放你走?” 裴枫就明白了,蒲大人在京城是有眼线的。 “我跟珍珠都出身寒门,不像大户人家那么多讲究,无需三媒六聘,一切从简,不失了礼节就好。日子就定在八月初二,到时候蒲大人若得闲,还请来吃杯薄酒。” “你办大事,我就是不得闲,也得挤出闲来啊!”蒲兰彬笑道。 秦慕修就在这时问道,“蒲大人也不小了吧?怎么还不议亲,莫非是家中安排了妻室?” 蒲兰彬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平静,“蒲某生性放.浪形骸,不想祸害无辜女子。家中双亲也不敢替我做主的。” 裴枫是知道他与杨蕙兰的故事的,故意道,“弱水三千,难道一瓢也入不得蒲大人的眼?” 可巧王凤英来添茶,听到几人对话,惊道,“蒲大人还没说亲呢?哎哟哟,蒲大人啊,不是大娘仗着岁数给你上眼药啊,男人呐,甭管他人前多风光多能干,没个女人掌家是不行的啊!没女人就没孩子,没孩子就没盼头,二十年后糟老头子一个,谁管你呀,死了都没人摔盆!”wenxueзч 几人面面相觑,除了蒲兰彬面若猪肝,都低头忍笑。 秦慕修神态如常,“蒲大人玉树临风风光霁月,就算二十年后,也不会变成糟老头子的。” 此言一出,郝师爷跟裴枫直接笑出声来。 王凤英气得拿手指头在空中直点,“你们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说完,抱着茶壶走了。 蒲兰彬喝了两口茶,神色恢复如初,丝毫不在乎众人调笑。 秦慕修叹口气,认真地问道,“蒲大人是当真不想娶妻,还是心有所属了啊?” 蒲兰彬掏出白帕,拭干唇角,含糊其辞,“暂时不考虑。” “哎,那就算了。” “什么算了?” 秦慕修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一本正经道,“反正蒲大人于女色毫无兴趣,这封信,就不转交给大人了,省得污了大人的眼。” “什么信?”蒲兰彬好奇道。 秦慕修不再回答,伸手就将信撕了。 蒲兰彬本就觉得那封信蹊跷,还没问出谁写的,没想到他就撕了,不由有些恼火。 “你好端端的把信撕掉作甚!” “女人写的啊。”秦慕修一脸无辜。 “哪个女人?” 蒲兰彬已经有所猜测,他和秦慕修夫妇共同认识的女人,只有杨蕙兰。 自打两个月前,在酒楼与她见过最后一面,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再约她相见,她就没有赴约过。 他亲自去仙客来找过她,头两次她在,但是避而不见。 最后一次,掌柜的说她暂时离开泉州郡了。 自此,蒲兰彬心头刚刚生出的绮思,一点点熄灭下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所谓了。 但看到这封信的一瞬间,那团火,又噌的点燃,比之前烧得愈发炽烈。 这封信,若真是杨蕙兰写的,却被秦慕修撕了,那他能当场打得秦慕修老婆都不认得他。 秦慕修抬起浓黑的眸子,居然不知死活地笑了,“你猜。” 蒲兰彬已经没有耐心了,一把夺过来,将已经损毁的信纸掏出来,没想到却是写给秦鹏的家书。 一时间愣在当场。 秦慕修这才不紧不慢又掏出一封信来。 “希望蒲大人直面自己的内心啊。” 蒲兰彬接过信来,看到那排娟秀的蝇头小楷,修长的手指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背过身去,打开信纸,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 所有吃酒的心情都没了。 杨蕙兰在信上说,她乃侯门寡妇,膝下又有稚子一枚,委实不该与大人相交太近,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从前种种,都是她作为妇道人家行为不检,以后莫再往来,以免招致口舌是非,给双方带来麻烦。 竟是绝交信。 在没有收到这封信之前,蒲兰彬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抱着一丝希望。 可是这封信的到来,却预示着他与杨蕙兰没有任何可能了。 此时的他,甚至有些痛恨秦慕修,刚才怎么没真把这封信撕了! 若是没看,就可以存着那点希望,度过漫漫长日与长夜。 见他萎顿不堪,秦慕修不由奇怪。 这两人都发展到鸿雁传书的阶段了,蒲兰彬怎么看完信还跟个苦瓜似的?确切的说,看起来,都快哭了。 女子给男子寄信,难道不是满纸情话? “蒲大人?” 蒲兰彬顿了片刻,将信折好,郑重塞到袖中,才神色如常应道,“什么事?” “你还好吧?” “挺好。”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太阳晒的。” 怎么没人信呢,太阳能把人的脸晒得那么惨白。 蒲兰彬到底没扫兴离席,只是一贯不善饮的他,中午却喝了很多酒,最后醉得不省人事,叫大家拖到秦鹏屋里歇下了。 秦慕修意识到不对劲,将郝师爷拉到一旁,询问这段时间蒲兰彬跟杨蕙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郝师爷表情很是不忿,“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哪里清楚呢?反正杨夫人有两个月都不肯见我们大人了。” 越说越是愤愤,“大人还去找过她好两回呢!说起来,我们大人器宇轩昂、年少有为,又不曾有妻妾,那杨夫人不过是个商户之女,还是寡妇,竟然这么给我们大人吃这么多闭门羹。” “怎么会这样?” 赵锦儿听了,也发出天问。 “中间一定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等家里的事忙完,咱们去郡上一趟。” “好,我去找潘姐姐打听打听,蕙兰姐有事儿都会跟她商量。” 外边,秦大平和王凤英郑重宣布秦珍珠将于八月初二跟裴枫成婚的喜事。 乡亲们自是祝声不断。 屋外的喜气洋洋,屋内的愁云惨淡,对比鲜明,端的是一出活脱脱的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五百三十八章 太无耻了 流水席办完,两口子在家歇了几天。 说歇也不是就在家躺着,每天都会到田里转转,只是现在不止转自家的田,更多的是转乡亲们的田。 赵锦儿心很细,会给每家每户提意见,村民们也肯听她的,药田开辟得很顺利。 这一日,王凤英道,“我准备带珍珠到郡上转转,买点时兴货办婚事。好歹是状元夫人,成亲那天不能土哈哈的,不像话。” 赵锦儿便道,“那我们一起去吧,我跟阿修正好也去郡上办点事。” 裴枫本来不打算去,秦珍珠听说三哥去,就拉他一起。 “要买的东西多呢,多个人,多分力气。” 裴枫只好答应。 怕要买的东西多,两辆驴车都赶上,裴枫赶一辆,秦慕修赶一辆。 晌午时分到的郡上。 几人先找一家小馆子吃了一顿,王凤英破天荒地铁公鸡拔毛,竟抢着付账。 赵锦儿还想跟她争一下,哪知她力大无穷,推开赵锦儿,“瞧不起大娘是不是,一顿饭还能让你们小辈出钱?” 秦珍珠捂嘴直笑,悄声跟赵锦儿道,“三嫂,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娘以前多抠门儿,你也知道。现在能这么大方,全因你的药田给她挣钱了,兜里有银子,人自然就大方起来。” 赵锦儿深以为然,唏嘘感慨:钱真是好东西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让大娘变和气变大方! 还是要多多挣钱! 吃完饭,兵分两路,王凤英带着裴枫小两口去选布料、首饰什么的,赵锦儿和秦慕修则是去蔺府拜访蔺太太,顺便找潘瑜问问杨蕙兰的事儿。 潘瑜见到两人,喜得什么似的。 “天哪!你们这段时间哪儿去了?怎么也不来郡上?你那药丸春季销量可好了,娘和我一直等着你们来结账呢!” 赵锦儿笑道,“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娘今儿不在家,去店里巡店了,你们去我那里坐坐。”潘瑜把两人引到自己的院子。 路上,赵锦儿告诉她这段时间和相公去了京城。 潘瑜自也是大吃一惊,“我的老天爷!你们两个真是厉害,竟然去京城了!怎么样怎么样,京城好玩儿吗?繁华吗?” 赵锦儿笑着答,“好玩,很繁华。” “你俩去京城做什么呢?” 赵锦儿少不得又是一番解释。 这时候,潘瑜才是真正的目瞪口呆,两手夹住腮帮子,惊呼道,“这短短半年时间,你摇身一变成了一品医女,你家阿修更是厉害,竟然当了皇子老师?你俩是掉进锦鲤池了吗?全泉州的好运气都叫你俩吸去了吧?” 赵锦儿被她逗笑,“潘姐姐嘴巴还是这样厉害,我们这趟来,还有重要的事跟你打听呢。”wenxueзч 潘瑜咽口口水,“是不是蕙兰的事儿啊?” “你知道?” 潘瑜长叹一口气,“蕙兰的命真是苦!当初我就劝过他,长路既然已经不在了,不如狠狠心,把肚子里的孩子也流了,否则一辈子都要跟俞家牵扯不清。这不,现在可算是被绊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走的时候,蕙兰姐和蒲大人明明很是投缘,我们都以为他俩肯定能修得良缘,怎么这趟回来,什么都变了?” “还不是姚氏那个老妖婆从中作梗!” “啊?” 潘瑜气得喝了一口茶,才道,“蒲大人心悦你蕙兰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蕙兰姐也不傻,自是明白他的心意。她自己,对蒲大人亦是十分欣赏,最难得的是,蒲大人不嫌弃她寡妇身份,还对轩哥儿特别好,她也想着,干脆带着轩哥投奔蒲大人,脱离俞家那一家子蚂蝗虫,可是哪里知道,那姚氏竟然撺掇着老侯爷拿轩哥儿威胁蕙兰,不许她改嫁。” 赵锦儿气不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律法上都明文规定了,男人活着感情不睦尚能和离,男人都死了两年多了,还不许改嫁吗!” 潘瑜也气,“谁不是这么说呢!真有那个本事,把她们娘俩儿金尊玉贵的养在俞家一辈子,不许改嫁也就罢了,也不瞅瞅俞家现在的气数!落架凤凰比鸡贱!府里上下几十口的嚼吃都成问题,还非要扒拉着儿媳妇守牌坊!说白了,还不就是惦记蕙兰的银子!拿捏着轩哥儿一日,蕙兰的银子,就得供养那一家子吸血鬼一日。” “他们也配?” 两个女人越说越气,这会子要是有俞家人在跟前,只怕要被她俩殴打致死。 秦慕修见她们只管生气,却不想解决方法,少不得劝道: “摊上这么一家无耻之徒,确实是晦气。但也不能为着跟这样一家人怄气,毁了自己大好青春和前程。少夫人现在是什么打算呢?就这么一辈子跟俞家耗着吗?” 潘瑜唉声叹气,“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打算,姚氏老妖婆私下威胁她,再敢跟蒲大人往来,就要给朝廷上书,参蒲大人一个勾引良家寡妇的罪名。蕙兰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了蒲大人的前途,就决定跟蒲大人断了往来……“ “无耻,太无耻了!”赵锦儿除了这一句,都不会说话了。 半晌,才想到自己的智多星相公在身边呢,怕什么,转头问道,“相公,你有法子吗?” 秦慕修撇撇嘴,“少夫人想要自由和孩子,俞家要钱,也不是没得谈。” “真的吗?!” 秦慕修点头,“姚氏虚张声势,也不过是想增加筹码,他们俞家到底是侯府,儿媳妇跟男人私通的名声一旦传出去,对他们自己有什么好处?她不敢乱来的。” “是啊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蕙兰姐也是被她唬住了!” 潘瑜道,“阿修是觉得,蕙兰只要肯出一笔让俞家满意的银子,就能买得下半辈子的自由?” “我认为是这样。” “那我立刻修书一封,让蕙兰回来解决了这事,她都快二十一了,再耽误下去怎么了得!好不容易遇到蒲大人这样的好男人,可不能错过了!” 没想到的是,信还没寄出呢,杨蕙兰就回来了。 轩哥病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夜里都是蒲大人辛苦 轩哥怀在肚子里不到两个月,生父就死了,他母亲杨蕙兰孕期便郁郁寡欢,又遭遇难产,生下来就带着胎里弱。 为了弥补他,养得十分精细,可不知为什么,身子一点儿也没补起来。 不但比同龄的孩子矮瘦,也更爱生病。 这回更是病得来势汹汹,接连高烧三四日,奶娘们实在没办法了,才赶紧喊杨蕙兰回来。 这一来一回一耽误,轩哥已经病了十来日。 杨蕙兰到家的时候,孩子都糊涂得认不得人了。攵學3肆 杨蕙兰六神无主,抱着孩子哭了半天,才想起来道,“快,快去请赵娘子来!” 赵锦儿看到轩哥也是大吃一惊。 乡下孩子都鲜有这么瘦弱的,轩哥是又苍白又瘦小,都快两岁了,搂在她娘怀里,像只猫儿似的。 两边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得起皮,时不时打个抽抽。 “快把他放下,衣裳敞开。” 杨蕙兰哭着照做。 赵锦儿摸摸他额头,滚烫。 翻开眼皮也看了看,都不用把脉,便知孩子病得很重。 “蕙兰姐,我得给轩哥用针,你再让下人寻一坛烧酒来,越烈越好。” “好,好,我这就去。” 回来时,看着额头人中都扎上银针的儿子,杨蕙兰又哭了。 “都怪我不好,早知会这样,我不可能去抚州。” 赵锦儿取了一团干净棉花,蘸上烧酒,一边给轩哥擦拭腋下、大腿根、脖子,一边安慰道,“春夏交接,气候无常,小孩子都爱生病,跟你有没有去抚州关系不大。” “但我要是不走,他不会病成这个样子!他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么一来,更不好了。” “他是胎里带的弱,得慢慢调养,急也无用。” 做母亲的,哪里听得进去劝说,满心都是自责,只管坐在床前默默垂泪。 “阿姐别急,等这回好了,我给轩哥丸一些健胃消食丹,小孩子只要胃口好了,就能长得壮,壮了就不会总生病了。” “好。” 杨蕙兰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她得了信,衣裳都没来得及换,直接从后厨系着围裙跑出来,马不停蹄赶回来的。 三日的奔波,除了喝点水,什么都没吃,甚至没洗过脸。 此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赵锦儿心疼孩子,也心疼孩子娘,“阿姐,你回房歇息一会吧!轩哥有我和阿修替你看着,不会有事的。” 杨蕙兰忧郁道,“我知道有你和阿修在,轩哥绝不会有事,但我哪里舍得丢下他去歇息?他不好,我也睡不着。” 赵锦儿也明白这是一个母亲的执着,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开解了的。 “那你搂着轩哥一起躺一会,孩子在亲娘怀里,都能睡得更香点。” 杨蕙兰这才脱了绣鞋和外衣,小心翼翼躺到轩哥身旁,伸出一只纤细的胳膊,将他搂在怀中,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哄着,“都怪娘,娘就不该离开你,娘以后哪儿也不去了,就陪在轩哥身边,轩哥乖乖的,赶紧好起来,好不好?”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住,“要是可以,娘愿意代你病,代你难受。” 赵锦儿悄悄退出房间,让她们母子好生歇着。 秦慕修等在门口,见她出来,问道,“怎么样?” “就是伤寒,本不至于这么严重,奈何拖了太久。这一屋子十几个伺候的,竟还把孩子伺候成这样,真是太不中用!”这话当着杨蕙兰的面不好说,只能跟自家相公吐槽一番。 “仆人再多,哪里抵得过亲娘。” 也不知是累得狠了,也不知是被孩子传染的,当晚,杨蕙兰就也起了高热。 未免交叉感染,赵锦儿让下人把轩哥挪到碧纱橱外,单独支了一张床,杨蕙兰则还在里头。 夜半时分,蒲兰彬踏着满地碎月与霜露来了。 面对夫妇二人探究好奇的目光,蒲兰彬面不改色道,“是蔺家少奶奶通知我的,我知流言蜚语对一个妇人有多大的杀伤力,所以选择夜里来探访,卯时我就走,不会叫人瞧见,以免将来少夫人被恶语流言中伤。” 两人心照不宣地退到轩哥这边,留给蒲兰彬与杨蕙兰独处的机会。 只可惜,杨蕙兰也烧迷糊了,并不知有人来探望她。 蒲兰彬似乎不在乎能不能与她说上话,只是坐在床边,隔一会在她额头搭上一块凉手巾。 “渴~~” 睡梦中的杨蕙兰,脸色通红,双眉紧蹙,有种破碎而脆弱的美感,仿佛从嫁做人妇,也未生养子女,像个受伤的少女。 蒲兰彬克住心念摇动,端来茶碗,仔细将她美丽的头颅抱起,用小匙喂到她唇边,可她却喝不下去,全都吐了。 蒲兰彬就用干净帕子沾满水,送到她唇边,让她吮.吸。 这个方法凑效,吸了两张帕子的杨蕙兰,餍足地缩回去,继续昏昏沉沉地睡了。 修长的羽睫,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像煽动的雨中蝴蝶。 蒲兰彬看痴了。 情不自禁。 俯下身,吻了吻她的眉眼。 杨蕙兰似乎嫌吵,嘤咛一声,转过身,面朝墙睡了。 天快亮时,她的烧退了,蒲兰彬也很守约,毫不流连地离开了。 一连三日,蒲兰彬每天夜里都会来照顾杨蕙兰。 后面两天,他干脆把轩哥也抱过去一起照料,让赵锦儿和秦慕修休息。 起初,赵锦儿怕他照顾不来,他却道,“有事我叫你们就是。” 两人拧不过他,只好任由他独自熬着。 第四日,母子俩前后脚退了烧。 轩哥先醒过来,开始要奶喝,要粥吃。 杨蕙兰是下午清醒的,人虽瘦了一大把,但见儿子好转,她开心地笑了。 赵锦儿吩咐厨房熬了鱼片小米粥端过来,娘俩一人吃了一碗。 五谷杂粮最是养人,吃过粥的母子俩,脸色都泛过来,赵锦儿也放了心。 “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杨蕙兰不好意思道,她这个当娘的,可真不中用,没照顾上儿子,自己倒跟着病了,要不是赵锦儿两口子,真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赵锦儿笑道,“也还好,我们只管白天,夜里都是蒲大人辛苦。” 第五百四十章 玉兰沁 “什么?”杨蕙兰一整个愣住。 “蒲、蒲大人?” “是啊,这几天,蒲大人每天夜里都会来照料你们母子,端茶喂水,擦酒换帕,要不是他,我也扛不下来呢,轩哥磨人得很。” 夫妻俩商量过此事,觉得不该瞒着杨蕙兰,所以赵锦儿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大大方方地全部告诉了杨蕙兰。 杨蕙兰神色很复杂。 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问,“他今晚还会来吗?” “他说来。”赵锦儿窃喜,蕙兰姐不抗拒蒲大人来,说明蒲大人这几天没白辛苦。 她一定是被感动了! 秦慕修却不以为然,“也许,她是想当面跟蒲大人说清楚。” “不能这么绝情吧?” “这并不是绝情,反而是很看重蒲大人的表现,她是担心婆家真的会参蒲大人一本。” 赵锦儿头疼不已,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呢? 秦慕修看穿她的想法,微微一笑,“需要一点推波助澜。” “怎么推波助澜?” “山人自有妙计,你且等着吧。” 子时。 蒲兰彬果然又来了。 他一袭黑衣,高大而修长,是郡内不知多少适龄少女的梦中佳婿。 却甘心为一个带着儿子的“寡妇”披星戴月。 换做任何人,只怕都沦陷了。 可杨蕙兰却冷静得可怕。 当看到她穿戴整齐地坐在桌边等待时,蒲兰彬怔住了。攵學3肆 “蕙、蕙兰,你怎么……”片刻之后,关切之意就压住了心头惊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蒲兰彬就道,“你身子还没好齐全,怎么就穿着这么点衣服坐在地上了!” 杨蕙兰心头一暖,面上却越发冷冽,“蒲大人,寡妇门前是非多,妾身感激大人这几日细心照料,但还是请不要再来了。” 蒲兰彬的笑容很僵硬,风度却丝毫无损,“是,少夫人说的是,我不知少夫人已经好转,所以才会唐突……是我关心则乱,我这就走,以后不会再来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景,杨蕙兰心如刀绞。 她不是不明白,以她现在的身份,能再得一位如蒲兰彬这样的谦谦君子,怕是不可能的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蒲兰彬是一位有情郎。 他们两情相悦,有说不完的话题,每一次相处,都能在对方身上多发现一点自己欣赏的优点。 可现在,只能背道而驰,渐行渐远了。 这,也许就是她的命吧。 就像继婆婆姚氏所言,她命硬克夫,这辈子不配有夫婿。 现在,她所求所想,不过是儿子平安健康长大,至于心仪的男人——离她越远越好,免得被她拖累。 蒲兰彬看似毫不在意,其实嘴角亦满是苦笑。 他快三十了,除却年少时对青梅竹马的表妹动过情,就再没对哪个女子有过这样的情愫。 可惜表妹福薄,在他提亲之际,得了女儿痨,十六岁便香消玉殒。 悲痛到极致的他,甚至求神问卦,一个云游道士告诉他,他的命格硬,二十八岁之前,会克妻。 自那之后,他就没有再议过婚。 他忘不了由明媚至枯槁的表妹,也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挚爱的痛苦。 如今,十年过去了。 表妹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他渐渐治愈了心头的伤口。 也打破了二十八岁之前克妻的魔咒。 他以为,自己可以再动心了。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也许,他和杨蕙兰,就像海鸟和鱼,只是一场意外。 那就……放弃吧。 一个人也挺好。 哐! 突然,一声尖锐的瓷器落地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便是赵锦儿的呵斥声。 “这是什么!” 蒲兰彬停住脚步,回身与杨蕙兰相视一顾。 旋即同时走到碧纱橱去。 只见轩哥还熟睡着。 地上却一片狼藉,香炉被推倒在地,袅袅冉冉的,还冒着火星子。 原本静谧的香气,变作扑鼻的烟灰味。 杨蕙兰赶紧把轩哥抱到里间,才折回来问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一个老妈子一脸不忿,气呼呼道,“奴婢给轩哥点安神香,赵娘子一把把香炉推翻了,也不怕烫着轩哥!奴婢们知道赵娘子跟少夫人关系亲近,不平日里不敢得罪,可赵娘子怎么能这样呢?” 杨蕙兰深知赵锦儿的性子,绝不是惹是生非之人,平时对大街上的乞丐都礼让三分,不可能跟人闹不痛快的。 这老妈子言语中透露着不满,必有隐情。 便问赵锦儿,“锦儿,怎么回事?” 赵锦儿用脚踩灭了香灰,捡起一块还没燃烧的香块。 “阿姐,这香有问题。” 老妈子神色一紧,“怎么可能!这是安神的檀香,能有什么问题?” 赵锦儿却把香递给杨蕙兰,“这是檀香不假,但里面掺了玉兰沁。” 杨蕙兰拿到鼻尖闻了闻,“确实掺了玉兰沁。” 玉兰沁也是好香,杨蕙兰不懂有什么问题。 老妈子见杨蕙兰并没立即问罪,嘴硬道,“小孩子家,不爱闻檀香,所以我加了点玉兰沁在里头,要不轩哥不许摆床头。” “玉兰沁是用玉兰花蕊做的,含有大量花粉,大人点尚且要注意,小孩子根本就不能用这个香,尤其是轩哥这刚病,接触到花粉,极有可能再引起咳嗽。我记得轩哥打小就爱咳嗽,一发病就要咳很久都好不了。” 杨蕙兰顿时紧张不已,“来人,快把这香灰扫走!扫完用湿布再抹两遍!” 旋即转身朝老妈子怒斥道,“一个月给你双份儿的月钱,衣裳首饰赏不断,你就是这么照料小少爷的!” 自打搬到这小别院,杨蕙兰便把原本身边所有俞府的人都遣散了,唯有这个老妈子蔚氏没有赶走,因为这位蔚妈妈身份很有渊源,是她亲婆婆的陪嫁丫鬟,她亲婆婆廖氏过世之后,蔚妈妈便被委以重任,专门照料杨蕙兰的丈夫俞长路。 俞长路对蔚妈妈很是信任。 轩哥出世以后,这蔚妈妈也很是尽心。 杨蕙兰就把她留下,还给了两倍月钱,让她做了掌事妈妈,专门负责照料轩哥事宜。 要不,她也进不得这内室。 哪想到这么一个老人,竟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很难让人怀疑不是故意的。 第五百四十一章 完了 事实上,蔚妈妈就是故意的。 已故的俞长路并不知道,姚氏一进门时,就买通了蔚妈妈。 蔚妈妈早就易主,是姚氏的人。 只不过她会演戏,掩藏得好,没人察觉。 一个真正会演戏的人,最高境界就是入戏深,自己都忘了自己在演戏。 此时此刻的蔚妈妈,就是这样。 第一次受到少夫人的指责,她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泪水涟涟地跪下,“少夫人,是奴婢不周,才会导致这样的失误,但奴婢真的不知道,这玉兰沁竟然还有这样的坏处。要是知道,奴婢就是把它吃了,也不能给小少爷用啊!少爷就是奴婢伺候大的,如今少爷没了,小少爷对奴婢来说,就是少爷的延续,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着小少爷周全的呀!” 一旁的奶娘小声求情道,“少夫人不在这些天,蔚妈妈衣不解带地照料小少爷,有一次,都累得栽倒在地了……” 杨蕙兰不由犹豫。 她嫁到俞府也有快三年了。 蔚妈妈的表现一向很好。 孕期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轩哥生下来,她就形影不离地跟着。 杨蕙兰对她很倚重,回娘家都会把她带着。 说谁有二心她都信,但说蔚妈妈有二心,她着实很犹豫。 见杨蕙兰为难,蒲兰彬道,“先下去吧。换个人进来伺候。” 蔚妈妈哭哭啼啼走了。 奶娘平时跟蔚妈妈亲近,少不得又求请道,“少夫人,蔚妈妈年纪大了,一时没想那么周到也是有的,她平日里最是要面子,您这么斥责她,奴婢怕她想不开寻短见。” 杨蕙兰心烦意乱,挥挥手,“那你就跟过去盯着她,别让她做傻事。” 佣人换了一波,杨蕙兰才看向赵锦儿,“蔚妈妈跟我很久了,也许……真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 赵锦儿没辩解,只是道,“阿姐,你知道蔚妈妈的底细吗?” 杨蕙兰愣了愣,“她是我婆婆的陪嫁,长路就是她带大的。” 秦慕修淡淡道,“这不是底细。” 杨蕙兰怔了怔,“她……不会的吧?” “少夫人可以派人去查一查她家里。” 杨蕙兰的亲婆婆廖氏为人和善,蔚妈妈跟她到俞家没两年,就给她找了个不错的男人,正儿八经地置办了嫁妆嫁出去的。 蔚妈妈生了两个孩子后,才又回来伺候廖氏。 所以蔚妈妈每个月都会告两天假回家。 杨蕙兰还真没盘问过她家里的情况。 要是从前,她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但现在事关轩哥,她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第二天就派了人去打听蔚妈妈家里。 这一打听,就发现了不对劲。 蔚妈妈的男人,竟就是俞府的管家。 她的女儿、媳妇,都跟在姚氏身边做掌事,她的儿子,竟还捐了九品小官。wenxueзч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她根本不需要出来受这个累,回去完全是个老封君待遇。 杨蕙兰恨得狠狠摔碎两个茶盏。 咬牙切齿地盘问几个奶娘,“小少爷到底是怎么起病的?给我一丁一点儿地说清楚!否则,我把你们全都划了脸卖进窑子去!” 蔚妈妈很会做人,平日里时常给几个奶娘好处。 奶娘们一开始都是为她说话,也把她当成个二主子。 这会儿正主子撂狠话,她们就不敢再替蔚妈妈开脱了。 瑟瑟缩缩道,“小少爷起病那天晚上,蔚妈妈非说她要带小少爷睡,第二天一早,小少爷就发烧了。” “我们也不知夜里发生了什么,可能是受凉了。” 杨蕙兰又悔又恨,轩哥竟是她自己害得! 是她亲手把魔鬼送到轩哥身边的! 一想到小小的轩、连话都说不明白的轩哥,被那个披着羊皮的老母狗背地里虐待这么久,她竟然丝毫不知情,还傻呵呵把人家提拔成管事,她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把那老母狗给我拖过来!” 蔚妈妈演了一夜戏,以为没什么事了,少夫人看似精明,其实挺糊涂,一旦取得她的信任,她就会任人为用,一点都不怀疑。 所以当人来喊她时,她还拿腔作势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少夫人既然怀疑老身待小少爷不周到不细心,老身也舍不下这张老脸继续赖在这里,老身回家算了,家里也不是没有孙子,老身何必在这照顾别人的孙子,还要受气受冤枉!” 拾叶是杨蕙兰的贴身大丫鬟,当即冷笑一声。 “夹.紧你的老嘴,少说几句!你回家?你回哪门子的家?你的卖身契还在我们少夫人手里呢!生是少夫人的人,死是少夫人的鬼!老夫人在时给你几分体面,让你做了个人,你就张狂得上了天,忘了自己实则只是条体面些的狗了?!“ 蔚妈妈大惊失色。 杨蕙兰抬举她,她独揽着照料轩哥的大任,在这别院里就分外有体面。 连杨蕙兰都对她客气得很,谁敢这么跟她说话? 可是拾叶竟然就敢了。 蔚妈妈当即知道大事不妙。 她在姚氏跟前当狗腿子的事,怕是暴露了。 若她是个良籍,也不必怕,最多挨顿打,打发出去也就罢了。 可是那死鬼廖氏,当初也不知那根弦绷住了,都给她选夫嫁人了,也允她出去生孩子,偏偏没把卖身契还给她。 卖身契一日不毁,她一日就是个奴才。 拾叶说得不错。 她的命,捏在杨蕙兰手里。 她没资格闹脾气,更没资格闹脾气回家。 “你腿折了?还杵在那干啥呢?让少夫人等你?还不快些滚过去!”拾叶气势汹汹道。 蔚妈妈不敢再拿乔,慢吞吞跟在拾叶后头,往上房走去。 一路上,不断拿眼睛给奶娘递眼色,奈何奶娘又不知道她其实是姚氏的人,根本不能意会她的求助。 再说了,就算知道,再借奶娘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去跟姚氏通风报信啊! 她自己的卖身契,也在杨蕙兰手里捏着呢。 见到杨蕙兰之前,蔚妈妈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可一进门,见到杨蕙兰那张恨不能将她啖肉饮血的表情,她就知道完了。 完了,完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杨蕙兰的思考 这蔚妈妈也是个脑袋灵光、能屈能伸的,看到杨蕙兰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事关轩哥的安危,狡辩得再巧妙也无用。 所以她选择剑走偏锋,直接扑通一声跪到杨蕙兰面前,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把自己脸都扇肿了,才嚎啕哭出来。 杨蕙兰冷笑一声,“有意思啊,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先哭了。” 蔚妈妈上气不接下气道,“奴婢知道现在说什么少夫人也不会相信奴婢了。但是奴婢伺候少夫人一场,不能看着少夫人继续被人这么欺负,奴婢要说!” “呵,你倒成好人了,那你就说说,是谁借你的胆子,胆敢在我身边做人家的狗眼!又是谁给你的勇气,竟敢对我轩哥下手!但凡有半句假话,今儿你就别想走出这间屋子。弄不死你,我就不姓杨!” 商人虽然地位不高,杨家的买卖做得这样大,杨老爷的手腕可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喝了墨水的人。 家里几个孩子,包括杨蕙兰,都跟着他走南闯北过,谁也不乏见识和胆色。 杨蕙兰此刻气场两米八,整个人透着凶狠肃杀。 蔚妈妈绝对不敢怀疑她的话只是威胁。 瑟瑟缩缩道,“奴婢是被逼的啊!夫人拿奴婢的家人胁迫奴婢为她办事……” 杨蕙兰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是以为我没办法搞死你男人和你儿孙吗?再说这种毫无用处的废话,你就永远不必说了!直接说姚氏为何要让你害轩哥!” “奴婢不敢了!”蔚妈妈又噗通通磕了几个头,“夫人说,只要小少爷生病,就有借口把你们母子接回府里。到时候,就把少夫人你控制起来,先对外宣称您思念亡夫太甚疯了,再找机会把您……届时,控制着小少爷,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您的嫁妆和产业。” 杨蕙兰眸子冷心更冷。 好周到的计谋,好狠的心! 不止要谋她的财,还要害她的命! “好啊,好啊!真是好手段!先把我轩哥弄病,再友我回来,最后将我们母子一网打尽。姚氏,真当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好处占尽了?!她准备什么时候来捉我和轩哥?” 蔚妈妈岂敢再瞒,“就是明日。” “明日,明日。”一切都来得及。 杨蕙兰狠狠瞪蔚妈妈一眼,“我现在放你去俞府做一回耳报神,该当说什么,你自己掂量着!” 蔚妈妈白着脸起身,在杨蕙兰的注视下,一步一挪离开别院。 路上,她做了一番思想斗争,权衡谁能给她这一大家子留条命,继续过衣食无忧的生活。 到俞府门口的时候,她心里有了计较。 “你这个节骨眼回来作甚!” 姚氏一看到她,便呵斥道。 这出戏,做了这么久,明日就做到头了,她终于可以大笑着将杨蕙兰母子和她们的钱财都尽收囊中,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蔚妈妈舔舔唇,“奴婢就是想来给夫人通个气,小少爷把病气过给了少夫人,母子俩都病得很重。” 姚氏唇角露出一抹狠毒的笑容,“若是如此,那就更好了!她们自己病死,也省得我动手。” “你快回去吧,今晚仔细着些,不能让他们死在外头。” 蔚妈妈点头应是,又回到杨蕙兰的别院里,老老实实将自己跟姚氏说的话报告一遍。 “算你还识相。” 蔚妈妈回去这一趟,算是放松了姚氏的警惕,她这个人的用处,自然也就没了。 杨蕙兰冷冷吩咐道,“把这老虔婆绑起来,关到柴房去!” 蔚妈妈慌了,“少夫人,奴婢现在都听您的了呀!怎么还要绑奴婢?” “难不成因为你现在听我的了,我就要把你和以前一样,当个佛供着?你以为我为何给你三分体面?全看在你照顾轩哥的面子上。结果你不但没有好好照顾轩哥,还包藏祸心,害我轩哥,你以为你在我手里还有活路?” “少夫人,您不能这样出尔反尔啊!少夫人,奴婢改了,奴婢都改了,奴婢以后,一定对您俯首称臣,什么都听您的啊!” 杨蕙兰烦躁地蹙起眉头,对拾叶抬抬手,“好聒噪的老母狗。” 拾叶就懂了,跟到柴房,对看管的小厮道,“割了她的舌头!” “啊!!!” 柴房传出最后一声惨叫,之后就再无声息了。 “老妖婆明日要来抓我和轩哥回去,你们有没有什么对策?” 杨蕙兰问秦慕修和赵锦儿。 赵锦儿看病行,遇到这种事除了气,却是一点儿辙也没。 一双美妙的杏眼水汪汪看向她相公。 秦慕修坐在床边,一束光照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 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 光里的那部分,俊美如俦,凝聚世界上所有美好,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采撷;阴影中那部分,冷冷地透露着矜贵疏离和冷峻,拒人于千里,仿佛看一眼就会沉.沦如无底的黑暗。 正如他这个人,与赵锦儿在一起时,他是世界上最体贴的丈夫,可以为赵锦儿解决一切问题;触及到前世的残酷记忆时,他就会如一头嗜血的兽,恨不能将整个王朝都吞噬。 杨蕙兰就看了他一眼,背后竟莫名生出一丝凉意。 好在秦慕修无意识地歪了歪身子,从阴影中抽离出来,一整张脸都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人就没有那么阴鸷了。 “少夫人是想及时抽身,还是想跟她斗一番?”秦慕修反问。 杨蕙兰沉默片刻,如实答道,“长路刚走那一年,我确实看不开,岂止是想斗她一斗,恨不能掀翻了整个俞府,让他们那些烂在地底下的破事全都翻出来见见太阳。但是这一年多,我渐渐想通了,我跟人渣斗个什么劲儿呢?为了利益,她们是没有底线的,我若要跟她争个输赢,就也得学着她放弃底线和操守,就算赢了,也丢了初心。我现在所求,不过是脱离那个泥潭,好好抚养轩哥长大成.人。其他的,也就是我那点生意,我并不缺钱使,但是生意上的成功,让我觉得我活着还有意义,还有价值,还有那么多人能倚靠着我生活。我想给轩哥做个榜样,让他知道,爹爹虽然不在了,但娘也能将他养好,不会比任何人差。” 第五百四十三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赵锦儿忍不住拍手叫好,“阿姐,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我们女子,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肯钻研,不比任何男人差!不应该把一辈子都押在男人身上,尤其是姐夫已经过世这么久,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这道理,杨蕙兰早就想明白了。 可是真正有人说出来,支持她,她还是感动不已。 她握住了赵锦儿的手,并未说话。 多么庆幸,那一年在路上遇到这么个小丫头。 秦慕修没有打扰她们姐妹情深,过了好一会才道,“少夫人既然这般打算,倒是很好解决,只不知少夫人可舍得花钱消灾?” “花钱消灾?” “姚氏之所以这么拖着你不放,就是舍不得你的钱,但是又害怕轩哥顶着嫡长孙的名头,会抢了爵位,所以又要害你们。” “你意思是,我出一笔钱买个自由身?” 秦慕修点头。 杨蕙兰沉默一会,咬着唇瓣道,“想想真是不甘心!嫁到他家三年多,男人男人死了,孩子孩子生了,末了什么也没落下,最后竟还要我一个女人出钱为自己赎身!知道的,明白他家根早就烂透,不知道的,以为我一个商户之女嫁给他家飞上枝头变凤凰,有多么高攀呢!” 赵锦儿少不得安慰道,“这三年多,姐姐也不算错付啊,姐夫在时,对姐姐体贴爱护,姐夫虽然没了,却留下轩哥,轩哥多可爱啊!” 提到父子俩,杨蕙兰的眼底,总算露出一丝欣慰。 “罢了,俞家是个泥潭,在泥潭里跟姚氏摔跤,就是摔赢,自己也是一身泥。我就捐她一笔钱,权当为那一家子买棺材。” “好,为保万全,少夫人今晚带着轩哥,跟锦儿一起到蔺府避一避,明天的事,交由我来处理。” 杨蕙兰挑眉,“为什么要避一避,我还怕她不成!这是我的房子!” “姚氏无底线,你也知道的,她明日来,是放手一搏,必要达成目的的,没必要跟一个亡命之徒硬碰硬。你不怕她,还要考虑考虑轩哥呢。” 杨蕙兰这才恢复理智,“好,那我就跟锦丫去蔺家。” 翌日一早,姚氏果然派了人来。 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婆子,身后还带了八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凶壮妇人。 一看就来者不善。 见到秦慕修,领头的婆子大惊小怪道,“少夫人是寡妇,屋里怎么有男人!?” 这种泼脏水的话,你一旦接上了,哪怕解释得明明白白,也绕不过这些妇人的嘴。 所以,秦慕修压根就不搭理她。 只反问道,“来者何人?作甚?” 婆子倒是被问住了。 她们都是俞府的老人了。 按说这边应该认识她们。 现在这个清冷的男子竟然大言不惭地问她们是谁,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我们是夫人派来接少夫人和小少爷回家的!” “口说无凭,谁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少夫人搬出来,是经过夫人允许的,现在接她回去,还是叫夫人来。” “你,你算哪根葱!竟敢叫夫人来!” 婆子急眼了,吐着唾沫星子大喊道。 “这话是少夫人吩咐的,夫人不来,她就不回去。” 为首婆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就想来硬的——带了那么多人来,就是防着这一手。 另一个婆子却悄声劝道,“要不还是回去禀报夫人一下。从这回府路程不近呢,万一路上出点什么差池,咱们哪里担当得起。” 为首婆子想了想也是,她就是个办差事的。 办得好是应该的,办得不好,那可就要处罚了。 那少夫人一贯是个刺儿头,都敢明目张胆让个男人出来对付她们,说不得这屋里还藏没藏旁的男人,真动起手来,谁吃亏也说不一定,没必要让自己处于危险。 便道,“那好吧,我们回去请夫人,你也让少夫人带着小少爷收拾收拾,夫人得知她们母子生病的消息,挂心得很,要接她们回府休养。” 秦慕修点头。 一个时辰后,姚氏果然乘一顶小轿来了。 她很不愿屈尊到这种民间小宅来,但又实在太想赶紧侵吞了杨蕙兰的资产,只得牺牲一些。 拿一把团扇挡住脸庞,才下轿子赶紧进来了。 婆子就跑到秦慕修跟前道,“夫人来了,少夫人和小少爷呢?” 秦慕修淡淡一笑,“夫人既然来了,还请借一步说话。” 姚氏一怔,蹙紧眉头。 “你是谁?” “夫人不必管我是谁,夫人所为何来,我就能给夫人什么。” 姚氏心头一紧,“本夫人是来接儿媳孙子回家休养的,不懂你装神弄鬼说的什么话,快些把蕙兰和轩哥交出来,否则别怪本夫人不客气!把你扭送到官府,治你个擅闯寡妇闺阁的罪名!” 秦慕修还是那副荣辱不惊的笑容,“若夫人想来硬的,在下少不得奉劝一句还是罢了。少夫人和小少爷都不在,夫人的人,就算把这小院掀翻,也无济于事,不如与我好生谈谈。” 姚氏愣住,“怎么可能!她们母子不是病得很重?” “蔚妈妈告诉夫人的?”秦慕修挑挑眉,两个小厮把已经割了舌头的蔚妈妈拖了过来,“这老婆子危言耸听,无端诅咒主子,已经割了舌头呢。” 地上的蔚婆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一身一脸都是血,还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 光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吓掉魂。 姚氏费了好大劲,才压制住喉咙里差点弹出的惊呼,“你,你们竟敢动用私刑!” 秦慕修皮笑肉不笑道,“谈不上吧。这婆子的卖身契还在少夫人手里,打杀随主,就是官府来了,也不能说什么。至于她为何受刑,夫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姚氏这个时候哪里还能不明白,蔚妈妈暴露了! 她今儿来到这里,就是被引蛇入洞了。 清了清嗓子,继续摆出她那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架子,对身后之人道,“你们都退出去,我与他说几句话。” 秦慕修颇为赞赏地看她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夫人好决断。” 第五百四十四章 还在找五少爷吗 秦慕修最后跟姚氏谈下来的价格是三万两。 赵锦儿唬得脸都白了,“她怎么不去抢!” 杨蕙兰却撇撇嘴角,没当回事,“我当她多大的胃口,也是没见过钱的可怜人,空顶个侯府夫人的穷名罢了。” 三万两算什么钱! 她这几间酒楼一年就赚回来了。 她还有桂田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生意呢,更别提她的娘家了,手指缝随便漏漏,就能漏出这个数目。 泉州首富的实力,可不是盖的。 秦慕修并没告诉她们,姚氏一开始要的是二十万两。 他告诉姚氏,最多三万两,还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大家体体面面地好合好散。 否则,一分钱没有,即刻改嫁,俞府也没有任何能说道的地方。 东秦重人口发展,提倡鳏寡再婚,按照律法规定,杨蕙兰这个情况,不止可以重新找男人,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孩子带到新夫家养育。 只不过她夫家是侯爵之家,实操起来有点困难。 秦慕修也是权衡一番,顾忌着蒲兰彬的名声,才劝说杨蕙兰破财消灾的。 毕竟俞家若真闹,就算他们得不到什么好处,却能让蒲兰彬和杨蕙兰承受不少流言蜚语。 普通人不在乎,在朝堂做官,却不得不在乎。 “这是我和姚氏一起拟下的和离书。你只要把银子交给她,俞家就签字画押,以后,你和轩哥,都与俞家再无瓜葛了。” 杨蕙兰接过和离书看了两眼,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笑容:“会及诸亲,各还本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嫡长子俞振轩可随祖父母,若随母迁出,则改姓杨。姚氏还挺精明的,生怕轩哥顶着一个俞字,将来抢他儿子的爵位。” “反正咱们也不在乎那个穷爵位,以后跟阿姐姓,做杨家人,更好。”赵锦儿道。 杨蕙兰折起和离书,豪气干云道,“没错,儿子跟我姓,以后就是杨家的人,我这偌大家业,还愁他没出息吗?来人呐,去钱庄,支三万两白银出来!用浅口托盘一盘盘码好,雇三十个脚夫挑进俞府,再雇几个敲锣鼓的,跟在边儿上,一边敲,一边沿路喊,这是杨家大小姐的和离金。” 秦慕修和赵锦儿一愣,旋即忍不住同时笑起来。 “阿姐,你也太损了。” 杨蕙兰叉腰,“老娘钱都出了,还不能出口气?让她喜欢假清高!” 三十挑雪花银挑进俞府的时候,姚氏差点气炸了。 这么敲锣打鼓的一路,泉州哪户人家不知,堂堂宁安侯府的长房长媳,为了脱离俞家,竟然还给俞家送了三万两! 这俞家,委实是想钱想疯了! 人家是丧夫,又不是真的和离。 孤儿寡母的,本就够惨了,要不是在婆家没日子过,谁会逃离这偌大的侯府啊!逃离就算了,竟然还要给钱赎身! 简直耸人听闻! 简直离大谱! 老侯爷几乎跳起脚指着姚氏的鼻子痛骂,“你干的好事!俞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长宇还没成亲,这下可好,谁家好姑娘还敢往咱们家嫁!” 姚氏冤呐! 她哪知道那破落户杨氏能干出这等事来! 不由哭道,“老爷,我叫那小贱蹄子摆了一道!” 老侯爷愈发生气,扬手就给她一巴掌,“你还能做什么,连个儿媳妇都管不住!现在可好,整个泉州都传我俞家视财如命,苛待儿媳长孙!你给我滚到祠堂去,一个月不许出来!” 姚氏哭哭啼啼去了祠堂,满心满眼的不服!她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到处都是窟窿的侯府! 跟杨蕙兰要钱,侯爷也是默认的。 现在出了事,就全赖她! 这侯府,真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 拿到和离书的杨蕙兰,先去给俞长路的牌位上了三炷香。 “长路,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那个侯府,我跟轩哥真的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继续留在那里,我怕轩哥都养活不大。” 说话间,一阵风吹过,牌位前的烛台晃了几晃。 杨蕙兰只觉背后一阵发凉。 “你怪我?” 又是一阵风,烛台又晃了晃。 杨蕙兰不敢再猜测亡夫的遗愿,拿起两块龟甲,双手合十,对着空中祷告一番,扔到地上。 看到卦象,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你不怪我,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长路,你走后,日子太苦了,呜呜呜~~~” 坚强、能干、为母则刚,那些人前表现出来的,这一刻,通通扔到一边,这几年的心酸、苦楚,在这一刻,全都倾泻出来。 赵锦儿和秦慕修远远看着,并不打扰。 不管她跟蒲兰彬有没有未来,至少第一步,她踏出来了。 得知杨蕙兰正式与俞家割席决裂消息的蒲兰彬,并没有急不可待地趁势追击,而是远远地守望着杨蕙兰—— 每日都让巡逻队到她的酒楼前多巡逻几趟,杜绝客人寻衅滋事。攵學3肆 时刻关注着民间茶楼酒馆里的风声,但凡有诋毁构陷杨蕙兰名声的,亦会让认阻止。 两情相悦,并不是非得在一起。 能看着对方好,就已足够…… 处理好杨蕙兰的事,小两口又回到蔺府,一来结账,二来准备把柱子接回去—— 慕懿一直记挂着柱子,想让柱子去京城,给他做武伴。 结账时,蔺太太可巧在家。 见了面,摸住赵锦儿的后脑勺,狠狠一番夸赞,“锦丫头怎么又漂亮了不少!我家这四个笨儿媳,全叫你比下去了!” 赵锦儿不好意思极了,“哪有。” 潘瑜故作吃醋,“可惜娘没有未娶妻的儿子了,要不怎么的也得比着锦儿找个小媳妇。” 不料这话却勾起了蔺太太的伤心,她那可怜的小老五,现在也不知身在何方,有无娶妻? 见婆婆黯然神伤,潘瑜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吓得躲在一边一动不动。 秦慕修想起什么,道,“蔺太太还在找五少爷吗?” 潘瑜瞪大眼睛,直给两口子使眼色: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蔺太太叹口气,“哪里找得到呢?” 第五百四十五章 邀约喝喜酒 秦慕修就没接下去说了,而是道,“舍妹八月初二成亲,不知蔺太太与少奶奶可有空闲,赏脸来吃顿薄酒?” 蔺太太平时很忙的,哪有功夫专门跑到乡下吃喜酒。 但她很喜欢赵锦儿小两口,想到自己也是出身农家,少女时期都在乡下度过,后来嫁到蔺家来,展开拳脚大显神通,生意做得越来越大,父母兄弟都提拔到城里来了,鲜少再回乡下。 如今年纪上来,竟很是怀念乡下的风致。 于是认真地算了算时间,“八月初二,还真没什么事,到时候天儿也比现在凉快了,我就去沾沾你妹妹的喜气。” 又转头对潘瑜道,“你也把手头的事情抓紧些做完,到时候带小姐儿,咱们一起去吃喜酒。” 婆婆忘了老五的事,潘瑜哪有不愿意的,赶紧点头,“好。” “真没想到,蔺太太竟然愿意赏脸去吃喜酒。” 蔺太太并不认识秦珍珠,更不知道秦珍珠的未婚夫婿是状元郎。 赵锦儿十分感激她没拂秦慕修的面子。 秦慕修则是道,“也许是老天爷冥冥中自有注定。” 赵锦儿猛地想起,裴枫或许就是蔺太太那个走失的孩子。 “啊呀,我怎么忘了这件事,蔺太太去喝喜酒,就能跟裴大哥见面了!” “家里还有‘父子粉’吗?” “你想让他们在婚礼上认亲?” 秦慕修笑了笑,“双喜临门,岂不是美事?” 很快就到了药庐,两人接到柱子,就没再说这件事了。 柱子长高不少,看起来也稳重成熟许多。 但看到赵锦儿,还是跟个小孩子似的,上来一把抱住,“阿姐!” 秦慕修皱皱眉头,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开,都是十多岁的小男子汉了,还来抱他老婆,成何体统! 柱子只知道赵锦儿是他姐姐,哪里知道姐夫心里的小九九。 还是死死抓着赵锦儿的手,“你们一直都在京城吗?这段时间过得可好?木易呢,他现在怎么样?” 赵锦儿道,“等会儿再细细告诉你,你进去收拾收拾,我们接你回家。” “啥?我以后不当学徒了?” “嗯,过段时间,你跟我们一起去京城。” 柱子性格本就活泼开朗,让他当药童,委实憋坏了,一听能去京城,二话不说,就进去一通打包。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扛着大包小包出来了。 跳到驴车上,坐得笔直,生怕再被赶回去。 赵锦儿忍不住好笑,“这么不喜欢当药童的?那当初怎么不说?” 柱子挠挠头,“爹和小娘都说,阿姐担了很大人情花了很多钱,才给我争取到这个机会,我要认真对待,学门手艺总是不错的。” 赵锦儿又是欣慰又是心疼,“那也不应该勉强自己啊,人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才不枉此生,也更容易有大成就。” 柱子挠挠头,“我也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事。” 赵锦儿颇感头疼,万一他也不喜欢给慕懿做武伴呢? 本来是两个亲密无间的小伙伴,打打闹闹磕磕碰碰都没什么,现在,慕懿摇身一变成了皇子,柱子去陪他练武本是好事,可若柱子根本没兴趣干这个呢?会不会因此受伤,会不会伤了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 见姐姐蹙眉,柱子绞尽脑汁赶紧想了想,“有有有,我也有感兴趣的事,只是……” 舞刀弄枪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说说。” “之前木易在的时候,每天早上我陪他比划,他还说,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拜个师学武艺呢。” “你喜欢这个?”赵锦儿两眼放光。 柱子赶紧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一定要学的。” 听说讲武堂的武师学费都可贵了。 赵锦儿喜上眉梢,慢慢把慕懿的身份告诉了他,又告诉他慕懿想让他继续做武伴的事儿。 本以为柱子要被吓到,不料柱子却平静如水,只是开心道,“真的吗?太好了!他是皇子的话,肯定很有钱,能请到顶尖的武师,我们也能学得更厉害。” 赵锦儿咽口口水,“他是皇子,你没什么想法吗?” 柱子挠腮,“他是皇子,我能有什么想法呗,他不还是木易吗?” 秦慕修瞥了柱子一眼,满是赞许。 没想到,这孩子看着憨,竟是个大智若愚、荣宠不惊的性子。 “你说得对,他是皇子,但依旧是慕懿,你陪他练武的话,就当他依然是你的小伙伴,不要有什么顾忌。但面对外人的时候,你要记住,你永远都要不遗余力地保护他的安全。” 柱子点头,“这还用说,朋友之间不就是这样吗?慕懿是我的朋友,我遇到危险,他也会全力帮助我的。” 秦慕修更加满意,身处高位的人,是很难有朋友的。 慕懿能得一位这样的朋友,实属幸事。 傍晚时分,三人到了镇上的“莲婶餐馆”。 柱子先跳下车。 “小娘,爹!” 佟小莲和赵正闻声走出来,“柱子,你怎么回……” 没说完,就看见正在栓驴车的小两口。 顿时激动起来,“锦丫,阿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了?” 鹿儿村离小岗村远,赵正他们还没听到状元回来探亲的消息,自也就不知道侄女夫妇也回来了。 赵锦儿笑着说了。 赵正跺脚,“前些天,你婆家大娘赶集,跟我们提过一嘴,说小裴得了状元,我跟你莲婶都高兴坏了,还想着等他回来,怎么也要去贺贺,这倒好,摆席竟然不通知我们!” 赵锦儿就道,“大娘是说要请你们的,奶拦下了,说莲婶好不容易又怀上一个,不好叫她奔波。” 一旁的佟小莲就羞涩地捧了捧肚子,去年孩子流掉以后,她又伤心又伤身,在家里休养了好久,秦老太和王凤英还去看望了。 今年三月,她又诊出喜脉,赵正心疼她,就让她头三个月都在家休息。 餐馆便有时开,有时关。 秦老太知道这一胎来之不易,对他们夫妻更是意义非凡,就没让他们去吃喜酒。 赵正笑道,“她不能去,我也是能去的嘛。” 佟小莲也跟着笑,“已经四个月了,大夫说这胎稳得很,不要紧了。” 赵锦儿道,“那八月初二珍珠跟裴大哥成亲你们来就是。” “他俩都要办喜事了?”佟小莲由衷祝福,“那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去的。” 第五百四十六章 土匪进村 佟小莲指挥赵正炒了几个菜,一碟马蹄肉丝小炒木耳,一碟油盐拌枸杞芽儿,一盘红烧肉,加一道丝瓜蚕豆米汆肉圆汤。 香气扑鼻,三人路上饿了大半天,早就前胸贴后背,很快就风卷残云饭扫光。wenxueзч 期间,赵锦儿跟赵正提了想带柱子去京城的事。 赵正岂有不愿意的,“这还是天大的好事啊!他这二愣子样,在乡下只能卖力气,到了京城,若踏踏实实干,说不定能挣个前程,带我们都沾沾光。” 倒是佟小莲很是不放心,“柱子才十二,去那么远的地儿,能照顾得好自己吗?” 赵正瞪她一眼,“他姐姐姐夫都在,你还瞎担心个什么劲?” 佟小莲笑道,“锦儿和阿修也忙,我听亲家说,锦儿现在是一品医女,找她看病的贵妇小姐都排队,阿修又在宫里给三皇子讲课,哪有功夫日日照看他?” 柱子哈哈大笑,“木易就住在宫里啊,姐夫只要看到他,不就看到我了?” 吃完饭,柱子屁颠颠地跟赵锦儿一起回到小岗村。 赵锦儿一边和张芳芳一起,为小姑子置办嫁妆、喜服,一边忙着指导村民播种、灌溉,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八月初二。 这天天没亮,赵锦儿就跟张芳芳赶到老宅,为新娘子梳妆。 秦慕修本是正经八百的娘家人,但裴枫实在太可怜了,一个亲人都没有,没人陪着接亲总不像话,秦老太就让秦慕修约了几个书院的同窗,一起到镇上新房陪裴枫过来接亲。 也是裴枫有运气,在镇上装饰房子时,遇到了同样也在弄房子的同窗方宇。 这方宇乃是兰台寺大夫的孙子,早年与他和秦慕修做过同窗,乡试时,更是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当时分房子,还偶遇了呢。 只可惜殿试时发挥失常,成绩不佳,考完他就回乡了,没在京城逗留,故而没与他们打上照面。 见到裴枫,方宇是又敬又慕,“裴兄,我早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只没想到你竟一举夺下状元!真是太为你高兴了!” 裴枫少不得谦虚半晌。 听说他要成亲,所以才来装修房子,方宇又道,“这样双喜临门的大事,我定要蹭顿酒吃的!” 今日这送亲队,几乎就都是方宇张罗的。 喊了十个书院的同学来,又从家中带了几个打杂的小厮、引路的婢子等等。 上路时,锣鼓一敲打起来,排场竟完全不输大户人家娶妻。 到小岗村口时,秦虎远远地放炮迎接。 村里的小年轻们、小孩子们,早就埋伏好,这时候一窝蜂涌出来,堵住新浪的去路,伸手要糖吃。 作为大龄剩男的方宇,既帮他几个表兄接过亲,也帮他亲姐姐亲妹妹送过亲,个中门路早就摸了个清。 赶忙提出事先准备好的糖袋子,给每个小孩分了糖。 小孩子们得了糖,开心坏了,也不拦路了。 方宇趁机拉拢道,“想不想看新娘子啊?” “想!” “那等会儿到新娘子家,可要给新浪帮忙,把门弄开,否则就看不到新娘子。等新娘子出来,这些糖,全都归你们!” 方宇说着,晃了晃手里还剩了一半的糖袋子。 这下小孩子们不止不拦路了,浩浩荡荡就在前头开路了。 裴枫和秦慕修都看呆了。 “方宇,真有你的!” 方宇嘿嘿直笑。 土匪进村似的一路杀到老秦家门口,早有一群妇女堵在院门内要门缝钱。 方宇又是打头阵,掏出一大把铜钱,一枚一枚往里塞。 妇人们不满意,嚷道,“状元郎忒小气!净拿铜板儿糊弄人!不见白货,这门今儿是别想开啦,新娘子也别想见了,洞房更是不要想了!” 方宇就扬嗓子喊道,“新郎官为了讨媳妇,家底儿都掏空了!大家可怜可怜则个,就被为难了!” “哈哈哈!” 妇人们被逗得直乐,但还是不肯开门,“没钱娶什么老婆,娶回去吃糠咽菜吗?赶紧赶紧的,哭穷没用!” 方宇就跟身边那群孩子低低吩咐了几句什么。 然后掏出一大把铜钱,往后退了两步,狠狠一抡胳膊,对着院墙里头撒了过去。 “撒钱了,撒钱了!” 里头妇人们欢天喜地,都蹲下去捡钱。 方宇就冲小孩子们喊道,“行动!” 这些小毛孩中不乏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正是一身莽劲儿的时候,得了令,就用身子往院门撞去。妇人们这才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没来得及起身,门栓已经被撞断。 只见一群愣头青小孩子横冲直撞进来,好些还是自家孩子。 妇人们吓得一窝蜂散了。 王凤英在旁骂娘,“我的门栓!” 迎亲队哪管这个,已经冲到秦珍珠门口。 “新娘,新浪来接你了!快开门吧!” 门内的赵锦儿、张芳芳、刘美玉,还有几个秦珍珠的手帕交,隔着门缝看到嫩多人,全都吓坏了。 “不是说状元郎是孤儿,怎么有这么多迎亲的?” “新郎官人缘好呀!我们都是他铁哥们儿!外头几十号哥们儿,我劝你们放弃抵抗,赶紧把新娘子交出来!”方宇不失时机地威胁道。 赵锦儿吓得就要开门,刘美玉和张芳芳却道,“别听他唬,不见门缝钱,休想进来!外头的,赶紧递门缝钱,否则就算进来了,我们也不给鞋!” 里头不是大嫂就是二嫂,裴枫哪敢得罪,赶忙掏出为数不多的私房钱,从门缝递进去。 求道,“大嫂、二嫂,就不要为难小弟了!” 又卖可怜,“好锦儿,好三嫂,你别跟她们学坏,你帮忙开个门!你男人今天也是迎亲队饿呢,你就当给你相公一个面子!”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 刘美玉和张芳芳都不干了。 “好个裴枫,新娘子还没讨到手,就说咱们坏,这门坚决不能开!” 裴枫忙不迭赔罪,“我不是那意思啊大嫂二嫂!我今天起太早了,脑子昏了!” “少啰嗦,红包拿来!” “红包都给完了。” “那就不要进来了!” 裴枫焦头烂额,求助地看向方宇。 第五百四十七章 宴客 里头都是女眷,再加上王凤英已经拿着棒槌守在旁边,放出话来,“谁敢再撞门,我家棒槌不答应!” 方宇不敢像方才那样造次了,只好割肉似的一点点往里送红包。 最后红包真的送完了,门还是没弄开。 张芳芳乐得大笑,“看你们诚心的份儿上,就给你们开个后门。这样吧,新郎带着迎亲队的小伙子们,在院子里跳个舞,要是把大家都逗笑,我就给你们开门。” 众人都起哄,“跳舞,跳舞!” 裴枫苦着脸,埋怨都怪方宇刚才撞断门栓,连丈母娘都不帮忙了。 方宇看到旁边窗户,灵机一动,“既然不开门,咱们就走窗子好了!” “……这什么馊主意!” “要不咱们把舞跳了,他们还是不满意咋办?” 裴枫一想也有道理,满脸都是为难,“今天不会接不到媳妇吧?” 方宇安慰他,“不会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接不走新娘子的。” 秦慕修就跟着出馊主意,“这样,迎亲队还是在院子跳舞,吸引里头的注意力,新郎从那边翻窗户,两边使劲儿,不愁接不出新娘。” 裴枫和方宇同时向他看去,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看我干什么,你们难道有更好的办法?” 两人咬牙切齿道,“我怀疑你是新娘派来的细作。” “干不干,随你们。反正我家嫁姑娘,我又不着急。” “……”果然是细作! 不一会,老秦家的院子,就出现了史诗级震撼画面。 十来个年轻小伙排成圈扭腰摆胯跳舞,看热闹的村民们笑得直不起腰,状元郎新郎官趁机爬窗。 待人们反应过来,新郎官已经钻进新娘闺房。 都挤在门缝看热闹的闺蜜们,冷不防被钻开一条缝,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众人这才发现混进个男人,不是新郎官是谁! “啊!”姑娘们惊声尖叫起来。 旋即七手八脚拉扯新郎官,阻止他去抢新娘。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外头正在跳舞的迎亲队,见新浪得逞,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接下来就是找绣鞋的环节。 接亲队都是才高八斗的学霸,这个倒是没难到他们,很快就新娘子的裙子底下摸到了新鞋。 穿上鞋子,闹房就结束了。 秦老太端来一碗面条,让兄妹几个吃分家面。 秦虎先吃了一筷子,秦鹏不在家,张芳芳代替他吃了一筷子,秦慕修是堂兄且已经分家出去了,就不用吃。 最后碗端到秦珍珠跟前。 她撩起一小片盖头,启唇吃了一小口。 裴枫偷偷瞥见盖头下的新妇,但见唇红齿白面若芙蓉,美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痴痴喊了一声,“珍珠妹……” 珍珠撇唇一笑,谨遵喜娘叮嘱,一言不发赶紧把盖头重新盖紧。 喜娘笑着喊道,“吉时道,可以起轿了!” 就在这时,屋角传来一声嚎哭。 原来是王凤英舍不得闺女,开始哭嫁了。 一群妇人立即上去安慰,“这么好的女婿,珍珠的福气在后头呢!有什么好哭的!赶紧把眼泪擦掉,别耽误了吉时!” 王凤英确实愉悦大过悲痛,干打雷不下雨,嚎了半天也没眼泪,就慢慢收住了。 锣鼓声又响起来,秦鹏背着妹妹上了花轿,老秦家这头出了十个人,提着挑着嫁妆跟在花轿之后,其他宾客则是跟在送亲队之后,一路欢天喜地往镇上的状元新宅去了。 热闹了快两天的老秦家,一瞬间安静下来。 王凤英这时候,才开始真伤心了。 坐在院子里忍不住抹泪。 秦老太损道,“刚才也没见你真哭,人都走了,哭给谁看?” 王凤英就哇的一嗓子嗷道,“我养了恁大的闺女,就这么叫人抬走了,以后不是咱家人了,我能不伤心吗!” 这种心情秦老太是经历过的,想当年,秦二云也是她千疼万爱宠大的,出嫁那天,她也好生哭了一场。 叹口气,安慰道,“你姑娘这还不叫嫁得好?嫁了个状元郎,别说这十里八乡,就是整个泉州,也没比她更有福气的了!更何况婆家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姑子,一过去就是当家做主,半点苦不用吃,你要是再哭,就是不惜福了。” 王凤英擦擦眼角,“娘这话倒是有理,我珍珠打小就是个有福的,算命先生都说她旺夫。” “好了好了,这话你自己留着乐呵乐呵,别到处说。去洗把脸,换身衣裳。等会儿咱们还要去新宅吃酒呢,裴枫没个长辈,你俩还得坐到父母席去受他们贡茶,你这又是娶媳妇,又是嫁闺女,天底下的好处叫你占尽了!” 王凤英就又笑了。 没错,女婿这么出息,但因没有长辈,跟倒插门也没两样,以后当儿子养,还愁他发达了不孝顺自己? 嘿嘿嘿…… 中午,宾客陆陆续续都赶到状元新宅。 小岗村的乡里乡亲,书院的老师同窗,从前与裴奶奶.交好的邻居都来了。 又过一会,门口停下一辆豪华马车,秦慕修和赵锦儿都以为是蔺太太来了,没想到却是杨蕙兰抱着轩哥下来了。 跟俞府脱离关系不过大半个月,母子俩竟都养得面色红润,胖了不少。 “你们今儿忙,不用招待我,我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不会饿着自己。” 杨蕙兰恢复了从前的爽朗活泼,自己径直朝里走去。 赵锦儿果然来不及招待她,因为那边赵正扶着佟小莲也来了。 把赵正和佟小莲送进去落座,又来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冯红雪。 他依然一身白衣胜雪,风度翩然得如谪仙般,一进门就引起不少女宾注意。 放下礼金,他才抬头咧嘴一笑,“怎么,不欢迎我?” 裴枫撇撇嘴,“那也谈不上。阿修他们等会坐那一桌,你也坐过去吧。” “好。”冯红雪飘然过去。 许是知道杨蕙兰会来,蒲兰彬倒是没来,但是派了郝师爷过来送礼。 直到快开席,外头轰隆隆两辆马车,却是秦慕修今日最期待的客人—— 蔺太太和潘瑜婆媳来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婚礼 赵锦儿知道蔺太太是今天的重头戏,赶忙迎了上去,“就等你们了!” 蔺太太赶紧让潘瑜奉上贺礼,旋即低声对赵锦儿抱怨,“你这死丫头,你小姑子嫁的是状元郎,怎么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儿!” 潘瑜也凑上来,对着赵锦儿耳朵道,“我们今天一早才听蕙兰说的,婆婆就是为了准备新贺礼,才会耽误到现在。” 若新人是普通人,她们来吃喜酒,是给主家赏光。 但新郎竟然是状元,她们区区商户,能被邀请,就是她们的荣幸了。 若只送上普普通通的红包,就显得不懂事了。 蔺太太做生意多年,深知要与官家打好关系的道理,所以特特亲自开库房,挑了半天,挑出一方极品汉白玉砚台并两块上好的松烟墨,如此,再搭上一个大红包,就不显得寒酸了。 赵锦儿愣了愣,有些无语,若两人真的认亲成功,蔺太太肯定会觉得自己现在挺傻的。 “哪里用得着这般多礼,妹婿虽是状元,却也出身贫寒,您能赏脸来吃酒,是他们小两口的光!” 蔺太太寒暄道,“能培养出状元的家庭,怎么会贫寒?” 赵锦儿见蔺太太以为她在谦虚,便道,“真没骗你们,状元是个孤儿,被一个老奶奶收养长大的,真正的寒窗苦读。说起来,他还受过太太的恩惠呢!” 蔺太太愣住,“此话怎讲?” “太太还记不记得,去年秋闱时,我们的一个朋友在考场中毒,出来后在您家借住了一晚上。” 蔺太太印象中有这个事,“状元郎就是那个朋友?” 蔺太太恨不得把大腿拍肿,也怪自己没眼光,当时怎么就没看出这是条即将跳龙门的大锦鲤!错过了结交的最佳机会啊! 赵锦儿哪里知道蔺太太心里都是生意,笑道,“正是!等会儿我引荐你们认识。”:魰斈叁4 “那敢情好!” 秦慕修陪着裴枫在里头招待客人呢,见到蔺太太来了,立即道,“老裴,有个贵客来了,你亲自去招待一下。” “又有贵客?这些贵客都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裴枫都有些不耐烦了,他今儿算是切切实实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要是没有状元身份的加持,哪会有这么人来吃他的喜酒! “真是贵客,就在那边,锦儿陪着呢,你快去。” 裴枫瞥见赵锦儿,就走了过去。 蔺太太的目光却一下子被吸引住。 眼前的青年,眉目俊朗,身材挺拔,与她父亲年轻时,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可能吧? 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儿吗? 刚才锦儿怎么说的?他是个孤儿。 蔺太太只觉头屑目眩。 “娘,您没事吧?”潘瑜见婆婆身子微晃,伸手扶住了她。 蔺太太就问,“你看那新郎官,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潘瑜已经想起来了,当初见到裴枫第一眼,她就觉得裴枫跟婆婆长得像,婆婆认那个冒牌货之前,赵锦儿两口子还差点让婆婆跟裴枫认亲呢。 这会子,她已经完全领会了秦慕修贸然邀请婆婆来参加婚礼的意图了。 当即狠狠点头,“新郎官长得好像娘啊!” 蔺太太跟她父亲很像。 裴枫既然像她父亲,自然也像她。 蔺太太的身子又晃了晃,“会不会……” “娘是不是觉得新郎官有可能是五弟?” 蔺太太不敢这么说,毕竟人家是状元,说这种话,很有攀附的嫌疑。 裴枫已经走了过来。 赵锦儿介绍道,“裴大哥,这位就是蔺太太。” 赵锦儿一开口,裴枫便也想起来之前那一出,那次,要说他不激动是假的,秦慕修跟他提过之后,他便带着深深的憧憬,渴望尽早见到可能是他母亲的蔺太太。 谁也没想到后来杀出个陈咬金,还被蔺太太误认了。 再后来,裴枫就淡了认亲的念头,渐渐忘了。 这会子亲眼见到蔺太太,少不得打量了两眼。 这一打量,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跟蔺太太长得还真挺像,怪不得老秦撺掇他去认亲。 但今日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瞬间的恍惚后,裴枫露出客气的笑容,对蔺太太和潘瑜点点头,“久仰大名,承蒙二位夫人不弃,能来参加鄙人婚礼,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担待。” 蔺太太更恍惚了,像,太像了! 长得像,神态像,连声音都那么像父亲! 若不是人多,她恐怕立即就要问他的身世。 赵锦儿轻声道,“太太,您先落座,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蔺太太看向赵锦儿,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才明白今日的事,是他们夫妻刻意安排的。 她的心里更加笃定了,那英俊朗逸的新郎官,九成就是她那走失了的老五! 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却突然要面对这么重大的事情,背后就起了一阵阵热汗,连脚步都虚浮起来。 到桌边不过几步路,她却仿佛走在棉花上,要不是潘瑜和赵锦儿都扶着她,她都怕自己会摔倒。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 “伯母,许久不见,生意可还好?” 蔺太太回过神,却见眼前人竟是冯红雪,顿时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 冯家撕毁契约之后,她对整个冯家都没有好感。 听说冯红雪得了个探花,要是从前,她恐怕要暗暗羡慕,毕竟家里那四个好大儿实在不争气。 但是现在,一想到穿梭在人群中的状元郎新郎官可能是她的儿子,她一点都不羡慕了! 状元的娘,怎么会羡慕旁人! 蔺太太的心里大起大落,额头上的汗水也是干了湿湿了干。 赵锦儿和潘瑜看在眼里,互相对个眼神,都咽了口口水。 不一会,到了新人行礼的情节,盛装打扮的新娘子被扶出来,与新郎并肩而战。 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台下的蔺太太,心几乎揪起来。 她才应该坐在那里受新人跪拜的呀! 她多想听老五喊一声娘,再喝一口他媳妇儿奉上来的茶! 第五百四十九章 后悔了 大礼成,新娘送.入洞房,新郎折回来给宾客敬酒。 蔺太太的眼睛全程就没离开过裴枫。 直到下午,除了一众关系好的年轻人,要留下来闹洞房,其他人要么走了,要么被王凤英带回村里继续吃席。 蔺太太却舍不得走。 潘瑜看出她心意,悄声道,“娘,今天实在不是时候,要不咱们在镇上找个客栈住下,明天再来?” 蔺太太点点头,“也好。” 是夜,方宇带头,又闹了半夜的洞房。 刘美玉作为过来人,知道新人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提议道,“诸位一清早就忙着迎亲送亲,这会子肯定又累又饿,这样,我们去灶房弄些吃的,吃完再闹,好不好?” 说完,给裴枫使个眼色。 裴枫早就累得不行了,赶忙接腔道,“对对对,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劲儿闹啊!” 方宇一听有道理,就带着几个兄弟伙子出去了。 前脚一出门,后脚就听到哐一声,却是裴枫把门栓死了。 方宇大呼奸诈,正要隔门与这卸磨杀驴的新郎官好好理论理论,一个软软轻轻的声音在旁劝道,“都快三更天了,再闹下去,街坊们都该有意见了,我们包了些饺子,大家吃了宵夜,或是回家歇息,或是在这里找个空屋将就一晚,明日再接着热闹。” 方宇侧身一看,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圆脸少女,并不认得是谁,想来是老秦家的哪位亲戚。 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你们也累了一天,自己吃吧,我们走了。” 少女笑道,“别呀,都包好了,过水就能吃了。天气还热,你们不吃也放不到明日,多浪费。” 方宇只好带着一众小兄弟,跟少女一起到了灶房。 果然闻到一股扑鼻的饺子香气。 也知道了少女的名字,王锦秀,新娘舅舅家的表妹。 吃饺子时,一个师弟用胳膊肘捣了捣方宇,“方兄,咱等会儿还闹洞房吗?” “闹你个大头鬼!再闹天都亮了,人家怎么洞房?” 师弟吐吐舌,“之前不是你闹得最凶……” 之前不是没看见这位王小姐么…… 秦慕修不喜在别人家借宿,就跟赵锦儿赶驴车回家了。 八月的天,依旧火辣辣的热,一天忙活下来,夫妻二人都汗嗖嗖的。 秦慕修让赵锦儿歇着,他去烧水,烧好打到桶里,才喊她过来洗澡。 饶是成亲这么久,赵锦儿还是爱害臊,“相公,你出去。” 秦慕修却没有出去的意思,“你头也馊了,得洗头,我不帮你,你洗不干净。” 赵锦儿想想也是,她不喜欢带着馊头睡觉,只好让秦慕修帮忙。 小妻子白白嫩嫩地坐在浴盆中,满头青丝散下来,打湿了披洒在肩头,如浓墨的海藻缠绕着美丽的海妖。 秦慕修喉头发干:吃饱了撑的来给她洗什么头,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相公,我耳朵后面有点疼,你帮我看看怎么了。” 小丫头并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不知死活的撩起一把湿发,露出白腻得水珠都挂不住的脖子,朝男人跟前凑了凑。 “一粒小疙瘩,有点红。” 秦慕修说着,沾了一点口水,抹上去。 小时候哪里磕伤了,秦老太就是这么给他消毒的。 外人看来,或许有点恶心,但这确实是对最亲近的人才会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就像山间的野兽一般,都是相濡以沫的。 赵锦儿却是小小的吃惊,相公平日可是有洁癖的,搞得她都特别注意,生怕被他嫌脏。 没想到,是个假干净。 忍不住就笑了。 她一笑,连带着水中涟漪都风情万种。 有人已经忍到极限,偏她还不知死活地问道,“天都露白了,珍珠她们还有功夫洞房吗?” 不经意的撩人最是要命,下一秒,湿淋淋的小人儿就被从水中捞了出来。 “啊呀……” 含糊的声音被咬走,人也到了床上。 “呜呜呜,我还没擦呢!” “我帮你擦。”低哑声音将她吞没。 他果然帮她擦了,不过不是用浴巾,而是…… 夜里着了累,第二天早上,赵锦儿根本起不来。 秦慕修只好把早饭做好,洗脸水打好,送到床头,轻声哄道,“今天还得辛苦你一趟,蔺太太昨晚没走呢,就住在裴枫家附近的客栈里。” 赵锦儿想起了正事,一骨碌坐起来,“呀,你怎么不早点喊我!” “喊了,你不起……“ 赵锦儿嗔他一眼,“还不都是怪你!” 说是等她十八岁再圆房,可是不圆房,他也有的是花样折腾她。 拍拍胳膊,揉揉腮帮子,哪哪儿都累地疼。 看着她娇羞如花的模样,秦慕修心念又忍不住动了,定力怎么就越来越差。 果然,有些东西,就如同洪水猛兽,一旦尝到甜头,就像洪水冲出闸门,覆水再难收。 真真是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答应她十八岁再圆房……珍珠也才将将十七呢,还不是送去给裴枫那只猪拱了…… 洗了个冷水脸,吃了一小碗米粥,又在眼底狠狠压了些铅粉,脸色总算没那么难看了,但实在睡得太短,还是少了几分气色。 想着是要去促成好事,赵锦儿难得在两边颧骨和唇瓣上都抹了些胭脂。 她的长相很特别,不着脂粉时,清丽绝俗中带着娇憨可爱,像个邻家妹妹,可一旦稍事打扮,就会艳如桃李烟视媚行,叫任何人只要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 饶是日夜相对,看了两年多,这会儿,她的好相公,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我的小丫头,长大了。” 不知怎么的,赵锦儿就想起夜里他也说过这么一句话,……长大了。 小脸顿时如红霞掠过。 这对璧人抵达状元府邸时,门口已经停了马车。 正是蔺太太的。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蔺太太看到裴枫后,自己都认定那就是她的儿子了。” “长得这么像,再不是亲生的,就有些离奇了。” “你带药粉了吧?保险起见,等会还是让他们滴一下血。” 赵锦儿点头,“带了。” 进了屋内,只听一阵嘤嘤哭泣。 却是蔺太太拉着裴枫的胳膊,对着那块鸡心形的红色胎记泪流不止。 第五百五十章 笃定! 至亲之间,或许真的有感应。 见到裴枫的第一眼起,蔺太太就确信,这就是自己的儿子! 甚至都没确认他手腕上是不是有胎记,她就笃定! 是以今天一早,便迫不及待跟潘瑜赶过来。 待她说完当年孩子走失的事,裴枫沉吟片刻,缓缓捋起自己袖口。 看到那块胎记,蔺太太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的儿,娘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你了!” 潘瑜在旁也跟着落泪。 只苦了秦珍珠,只见几个人哭成一团,她是半点也不知情,也不知该从何劝,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插话。 见赵锦儿来,跟救命星来了似的,赶紧吸到嫂子身边,悄声问道,“三嫂,这位太太不是你们的客人吗,怎么说枫哥是她儿子?枫哥不是孤儿吗?” 赵锦儿简单解释了一下。 秦珍珠哭笑不得,当初一家人答应这桩婚事,就是想着裴枫是孤儿,她嫁过来不用受公婆的气。 没想到,做新媳妇第二天,就天降一个婆婆。 不过,枫哥若能找到父母家人,也是天大的喜事一桩。 待那边母子二人情绪都平复下来,赵锦儿道,“我这里还有之前剩的药粉,蔺太太要不要和裴大哥滴一下血,以保万全?” 潘瑜就道,“裴状元跟我们太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用得着测吗?” 裴枫想着蔺家家产大,自己虽然是状元,但现在官职不高,还是测一下,以免旁人说他贪图蔺家的钱财趋炎才认亲的。 蔺太太呢,想着裴枫如今是风光无限的状元,而蔺家不过是区区商户,若不测一下,只怕也有人说她是想攀附权势。 准母子俩同时点头,“测一下吧。” 赵锦儿就去打了一碗水,倒入药粉。 裴枫和蔺太太各滴进去一滴血。 不出意外的,血立刻融到一起了。 蔺太太已然验过一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眼泪顿时又出来了。 “我儿,我儿!都是娘不好,害你吃了这么多年苦!” 裴枫的情绪,之前一直都是收着的。 直到这刻,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睿智华贵的妇人,真的是他母亲。 想到父母为了寻他,这么多年不知承受了多少痛苦与思念,拉过秦珍珠,“珍珠,快来拜见母亲。” 看着双双给自己跪下的儿子媳妇,蔺太太一边笑一边泪如雨下。 “快起来,快起来!娘对不起你们,你们新婚,我竟什么都没帮上忙。若不是锦儿和阿修喊我来吃喜酒,我们母子,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团聚!” 秦珍珠就提议,“枫哥,咱们正好给娘奉个茶吧!” 奉茶的功夫,潘瑜已经派小厮快马加鞭回府禀报公公和几位哥哥。 傍晚时分,蔺府一众家眷,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王凤英他们也得消息来了。 两边亲家正式见面。 蔺太太就与老秦家商议,想到城里再大办一场,一则为新人助兴,二来也跟亲朋好友宣布认亲的事儿。 老秦家跟秦珍珠一眼,全都懵得不行—— 突然蹦出来个亲家,还是郡上的知名巨富商户。 简直跟做梦一样! 还是秦老太处变不惊,当即道,“以前我们以为裴小子没有父母,就做主让他们把婚事糊糊弄弄办了,老天爷长眼,让你们母子相认,自然还是要由亲家老爷太太做主,再给他们风光办一次,我们也跟着长脸不是?” 蔺太太就知这老太太虽然是乡下人,却很是识大体,拉住秦老太的手,连连道谢: “阿枫承蒙你们照顾这么久,还不吝把千伶万俐的闺女嫁给他,我跟他爹,实在无以为报!以后定叫他当自家父母一般孝敬丈人丈母。” 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有钱办事就方便,蔺家有的是钱,不过三日,就布置出一进院子做新房,一应家具器物全都拣贵的置办。 宴客当日,蔺太太还在蔺府门口搭了两个大棚,无限量供应粥饭,所有老百姓都可以来领。 一时间,泉州郡的大街小巷都传为美谈: 富商蔺家走失的五公子找回来了,就是本届的状元郎! 宴席结束,裴枫与秦珍珠留在蔺府过了几日,便跟蔺太太说,还是想回镇上。 一来是因为不适应大家族的生活,二来过不了多久还得回京赴职,得回去收拾收回。 蔺太太自有万般不舍,但也尊重儿子媳妇,“那你们进京的时候,一定要从我这里过。这趟进京,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 说着又要流泪。 秦珍珠安慰道,“等我们在京城安顿好,就给娘来信,娘到时候带父亲和兄嫂,一起到京城游玩游玩就是,京城可好玩了呢!” 看着尚还一团稚气的儿媳妇,蔺太太又是疼,又是爱,“好,娘一定去看你们,你们可要照顾好自己!” “娘,放心吧,劈柴做饭、洗衣缝补,枫哥什么都会做,定能把我们俩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蔺太太噗嗤一笑,“你们什么时候能给我添个白白胖胖的乖孙,我才最高兴!” 秦珍珠俏脸通红,但还是大方道,“有了肯定第一时间告诉娘。” 老秦家这几天也有喜事。 赵锦儿闲来无事,给家里人诊脉防病,竟然诊出刘美玉又怀了。 而且已经三个多月,胎都坐稳了。 王凤英激动得跟什么似的,逮着刘美玉骂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么马虎!怀了三个月竟然还不知道,我的老天爷,前些天准备珍珠婚事,还天天跟我们上高爬低,不是起早就是带晚,累着我的孙孙怎么办!” 刘美玉不好意思道,“生完多多,到现在还没来过事儿呢。我哪知道是怀了……” 当场就被王凤英押回房间躺着了。 回到新屋,赵锦儿悄悄告诉秦慕修,“大嫂和大娘这次能得偿所愿了。” “男孩?”秦慕修问。 “看脉象是,但不到生那一刻,也说不准,所以我没敢说。” 秦慕修笑着揉揉她头,“男孩女孩都好。” 晚上,夫妻俩一起洗澡时,赵锦儿的头又昏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审问 这一次,她看到的画面,可谓这么多次最恐怖的一次。 秦慕修将她摇醒的时候,她全身水哒哒的,身上也不知是水还是汗,两脚发软,几乎瘫在秦慕修的怀中起不来。 “又看到了什么?”最近太平,她已经很久没有预见过危险。 赵锦儿声音都有些颤抖,“全村人,全村人,都被杀了。” 包括相公,包括她自己。 幻觉中,她跟相公都是被活埋的,最后那一点点被土埋没的感觉,真实得可怕! “你别慌,还没发生,只是幻境。老天爷既然让你先看到,就是给咱们时间想法子避免的。”秦慕修耐心地将她安抚得平静下来,才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有一群人,穿黑衣的,夜里潜进村子,见到房子就烧,见到人就杀,逃跑的,全都抓住捆起来,挖个大坑活埋……” 火光冲天、血流成河的画面,过于刺激人的情绪,赵锦儿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 秦慕修温柔地替她擦干,“是什么人,看清了吗?” “没看见,蒙着面的。”赵锦儿想了想,有了很大的发现,“对了,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秦慕修蹙眉,听不懂,那只能是异族,排除麻匪山寇,如今匈奴屡屡进犯,最有可能是匈奴的胡人。 赵锦儿却又道,“还有,他们都不高,比咱们村的人普遍矮半个头的样子。” 这下就犯难了,胡人都人高马大,不比中原人高个半头就不错了,怎么还矮半个头。 根据经验,这件事,大概会发生在几天后。 也就说,他们还有两三天的时间来阻止,当然,越快越好。 眼下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些人是什么人。 但以他们夫妻俩的能力所及,很难。 得求助。 两人只合眼浅睡了两个时辰,天还没亮,就赶上车,往郡上赶去。 一早上衙的蒲兰彬,看到头顶露水满脸疲惫的夫妻俩,不由愣了一愣,“你们赶夜路来的?” 秦慕修点头。 看他神色严肃凝重,蒲兰彬就知道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把上衙的差事交给郝师爷,带夫妻俩到了后堂。 “怎么回事?” 夫妻俩路上已经想好托词,秦慕修道,“昨日我与锦儿到镇上采买时,遇到几个行迹十分可疑的异域人士,好似在谋划什么,怕有变故,特来通报给大人。” 蒲兰彬微微蹙眉,“异域人士?” 泉州一个交通要塞,经常有做生意的西域人往来,见到几个异域人士并不算很稀奇。 “不是匈奴人。”秦慕修说出重点。 蒲兰彬果然正了正脸色,“那是什么人?” “我们也没看出来,他们说的话,我们一句听不懂。不管是行踪还是装束,都绝不是商人模样。对了,这些人身量都不高,比咱们东亲人平均矮上半头左右。” 蒲兰彬沉吟片刻,“衙门最近事情多,我不方便离开,这样,我挑十个武艺好的衙差,你带回凤凰镇,好好查一查那些人。” 秦慕修在心里算了算,按照赵锦儿看到的画面,那些人应该不少,起码也有十几二十个,十个衙差,不知够不够。 “怎么?人少了?那再加十个?” “再加十个吧。”二十个衙差,加上慕懿派来护送他们来回的大内高手,问题应该不大。 就这样,两口子带着二十个便衣打扮的衙差一起回去了。 未免招人耳目,两口子还是赶驴车先行,衙差们分散成好几拨,跟在他们后面,相约在裴枫的新宅里会面。 裴枫与秦珍珠正是新婚燕尔,好不容易从婆家才回来,王凤英还每天赶过来给两人送饭,被秦珍珠说了好几次,总算不送了,想着这下能二人世界腻歪几天了吧,谁知秦慕修一口气给他弄了二十个金刚来,夫妻俩看着在院中排排站的衙差,脸都绿了。wenxueзч 秦慕修跟他解释了一下原委,裴枫便也意识到严重性。 “这肯定得仔细查,万一是敌国的细作,散到东秦还得了。只是……我这房子也有限,招待不下这么多人呐。” 这确实是个问题,也不好叫他们去住客栈,因为那些人,十之七八也是住在客栈的,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秦珍珠道,“可以借方宇的宅子安顿一下呀,他不是把钥匙交给你,让咱们帮他照看照看房子吗?” 裴枫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呢。” 方宇的宅子就在他家隔壁,还没置办好,他也不在这边住,房子是空的。 安顿好这些衙差,秦慕修便到驿站,将随行来的六个大内高手也召集过来。 根据赵锦儿描述,秦慕修把那些人的外貌大致画了出来,给每个人都看了。 “全镇搜查,务必找到这些人,找到了,也不要打草惊蛇,先悄无声息的活捉一两个回来,审问过后再听我安排其他行动。” “是!” 当天夜里,就有收获。 两个衙差正好碰上秦慕修画上的一个人,当即就堵到暗巷,一番激斗后敲晕带回来了。 秦慕修和裴枫点上灯,一起开堂审问。 一瓢冷水浇下去,那人打个哆嗦醒了过来。 看到满屋人严阵以待,知晓自己着了道,就想自尽。 秦慕修冷笑一声,“你嘴里的藏毒,已经掏出来了,你的牙齿,已经全都拔掉,你死不掉的。我们有的是法子折磨你,我劝你坦白从宽,不要负隅顽抗,自取其辱。” 那人用舌头在口腔内搅了搅,果然别提原本藏在压根后的毒药了,就连牙齿都一颗不剩,只搅出一阵血腥味。 但他似乎训练有素,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眼神中竟带着几分傲慢和不屑。 前世,秦慕修审问过的人就多了,他并没有撒谎,他真的有一万种折磨人的法子。 这一世的他,许是受赵锦儿潜移默化两年多,周身竟透出一丝温润,让人误以为他是谦谦公子。 他开口,声音也是温温的,“锦儿,我听说人的脖子上,有个穴位,加以刺激,会全身刺痛如万针加身,是吗?” “痛穴,学名叫缺盆穴,锁骨上窝中点凹陷处。” “那就让他试试。” 要是以前,赵锦儿绝不会用自己的医术干这么缺德的事儿,但有过那样的幻境,眼前人于她来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自然下得去手。 素手轻抬,就送了他一针。 第五百五十二章 审问 银针入肉,不到片刻,方才一身硬气的男人,就蜷缩到地上,像一头煮熟的虾。 刚开始,他还一言不发地忍耐着,只偶尔发出两声闷闷的呻.吟,不一会,从五脏六腑扩散到每个毛孔的痛楚,就让他失去了所有理性,他像头野兽.般哀嚎起来。 想去撞墙,却被衙差按住。 半柱香过去,他终于忍耐不住,面上痛哭流涕,口中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语言,但在场之人都能感受到,那是咒骂。 秦慕修却听出来了,那是扶桑话。 这人,是个倭寇! 前世,他和晋文帝对峙交战时,周边各国如牛鬼蛇神般,全都想来收渔翁之利,最大的赢家是匈奴,直接将东秦给灭了,还有几个收获颇丰的弹丸小国,扶桑便是其中之一。 扶桑与东秦隔海而治,但因为国土太小又频发海啸地震,还被海盗屡屡掠夺,百姓过得十分困苦,为求东秦庇护,主动成为东秦的附属国,每年向东秦进贡特产与税收,千百年来,相安无事。 不想却也是狼子野心,趁着东秦国力衰弱,与匈奴勾结,趴上来啃了东秦一口。 “确实不是匈奴话。”裴枫看向秦慕修。 秦慕修点头,“是扶桑话。” “倭寇?!” “没错。” “东秦与扶桑有协定,除了有两国共同盖章的通商文书,扶桑人禁止上岸东秦,这些扶桑人怎么会潜入东秦来了?” 秦慕修便吩咐衙差道,“火速赶回郡上通知蒲大人,让他试试看能不能找个懂扶桑话的翻译来,我们要严审此寇。” 半日之后,蒲兰彬亲自来了,随他而来的,竟然是杨蕙兰。 杨蕙兰穿一身暗纹黑衣,头脸都用斗篷包裹住,竟有几分难掩的冷艳。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蒲兰彬解释道,“杨少夫人少时与她父亲去过扶桑几年,会说扶桑话。” “太好了!” 众人将二人带到男人面前。 杨蕙兰用略显生疏的扶桑话问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男人有气无力地瞥杨蕙兰一眼,还是那副不屑的模样。 杨蕙兰冷笑一声,“看来你很有骨气,很好,你保持住,千万不要反水,否则,这么多东秦人会看不起你的。锦儿!” 赵锦儿早就准备好,又拿出一根银针,对着男人脖子上的另一个穴位刺去。 针头刚入皮肉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反而之前的痛感都消失了,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只是没活多久,痛感就被另一种更难忍受的感觉替代了—— 痒! 蚀骨挠心的痒! 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子,趴进每一个毛孔里啃噬般的痒! 世人只知疼痛难忍,却不知剧烈而无缘由的痒,必痛难忍百倍千倍万倍! 不过一小会,男人就像疯了一般,嘶吼着,滚打着。 终于,他扛不住了。 泪流满面、身体扭曲地哀求道,“停下来,求求你们,停下来,我说,我说。” 杨蕙兰轻蔑地笑了笑,“我当你好有骨气呢。锦儿,给他松一松。” 赵锦儿便上前将两根针都拔.出来。 痛感和痒感同时消失,男人感觉自己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这时候的他,已经确信,屋子里这么多人,最可怕的是眼前这位,看起来温柔恬静的年轻姑娘。 她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我的家人都在扶桑,我是身不由己!”男人痛哭流涕。 杨蕙兰冷冷道,“让你说这些废话了吗?再答非所问,就让你再试试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男人不敢再卖惨,自称羽生次郎。 “是首领带我们来的,首领预付了我们一笔银子,只要把任务执行好,还会再给我们远在扶桑的家人一笔钱。” “首领?” “没错,首领挑选了我们,训练了我们,并把我们带到这里。” “知道你们的首领是什么人吗?” “首领,就是首领。我们都要听命于他。” 听了杨蕙兰翻译的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秦慕修道,“他们只是被训练成杀人武器而已,不会知道太多,问不出什么核心答案的,你问问他怎么联系他的首领。” 羽生次郎道,“记号,在树根上留记号。首领也是那么给我们下达任务的。但首领有令,无故不得随意给他留记号,违规者,格杀勿论。” “首领最近有给你们留记号吗?” “没有。” 秦慕修说得不错,羽生次郎只是个最底层的杀手,知道的机密非常有限,说完这些,就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蒲兰彬下令将他严格看守起来。 “我们首先要找到这个首领,从他嘴里撬出更多的消息来才行,你们看呢?” 众人皆是点头,唯有秦慕修没说话。 蒲兰彬以为他有什么其他看法,问道,“你怎么想呢?” 秦慕修还是沉默。 他其实在回忆前世的这个时候,扶桑发生了什么。 前世这个时候,他与晋文帝的人马,已经厮杀得进入白热化状态,两边都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暇顾及周边敌国的进犯。 彼时匈奴已经突破边关,如一马平川朝京城冲杀过来。 他和晋文帝很快就双双殒命,而东秦则是陷入一片混乱,如人间炼狱,老百姓任人鱼肉。 至于扶桑——真的想不起来,扶桑当时做了什么。攵學3肆 眼下,从羽生次郎的话推断,他们入境东秦的任务是极机密的,也许扶桑的朝廷都不知道。 那么,是谁,策划了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大人说得对,先找到那位神秘的首领。” 根据羽生次郎提供的线索,首领每隔七天,会在镇上的一棵榆钱树根上,留下布置任务的记号。 他们若有极其重要的事,也可以在树根上留记号,约见首领。 蒲兰彬派人到那棵树下检视了一番,果然发现了几个符号。 但都是之前的,最新的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也就说,这位首领十多天没有出现过。 “会不会首领已经离开了?” 秦慕修斩钉截铁地说,“不会,他很快就会出现。” 因为根据赵锦儿幻觉预示,这几天,首领就会给这些人布置新的任务——火烧小岗村,屠村! 第五百五十三章 请君入瓮 “锦儿,你能不能弄点毒药,让人吃了间隔发作,发作起来生不如死的那种?” 秦慕修问这话的时候,冷漠得好像在拉家常。 蒲兰彬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探究,这个年轻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大部分时间看他,你会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青年而已,可是蒲兰彬知道,你若真把他当成个普通人,你不止要大错特错,还很有可能被他死死拿捏住。 他绝不是个普通人。 他有着帝王一般的狠决凌厉! 是他这个郡守都比不上的。 赵锦儿如今近墨者黑,跟秦慕修在一起久了,基本能猜到他意图,“相公是想给那个羽生次郎用吗?” “没错,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得放他回去,手下少了一个人,他们的首领肯定会发现,到时提高警惕,更加狡猾难缠,想捉住他就难了。” 蒲兰彬如醍醐灌顶,“是我疏忽了,竟没想到这点。” “阿公倒是教过我几个毒方,我想着平时救人要那玩意没用,也没认真记,不知能不能配得出来。” 说罢,赵锦儿歪头挖空脑子思索了一会,终于想到一个方子,“有一个,叫锁阳散,服用后,每隔两个时辰,会如同被掐住脖子一般,渐渐吸不进空气,折磨个半柱香的功夫,又会恢复正常。” “就这个吧。” 镇上生药铺多,赵锦儿很快就配齐了制散的草药,花了两个多时辰,把毒散炮制出来,掺在水里悄无声息地让羽生次郎喝了。 不一会,果然发作。 只见羽生次郎的脸膛,从白到红再到紫,不断地往喉头抠去,好像有什么东西扼在那里一般。 “成功了!”赵锦儿兴奋完又有些不好意思,身为大夫,竟然为一个毒散的成功这么高兴,实在不应该。 秦慕修看出她的心思,道,“国家生死,匹夫有责,你这是在为整个东秦谋福,不必自责。” 待到半柱香之后,羽生次郎恢复过来。 秦慕修让杨蕙兰对他道,“现在放你回去,只要你们的首领给你们下任务了,立刻来告诉我们,否则,你永远也拿不到解药。不要以为能一死了之,你要是敢死,我们就去给你的首领留言,说你已经倒戈到东秦了。你在扶桑的家人,还是不会善终。” 羽生次郎目眦欲裂,叽里咕噜又咒骂一串。 但骂声终究还是越骂越小,最后恨恨离去。 接下来就是等。 和秦慕修预测的差不离,首领很快就在榆钱树根上下了新命令—— 从凤凰镇开始,无差别放火屠村,一路挺.进京城! 羽生次郎带来消息的时候,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赵锦儿更是气愤得全身颤抖。 那可怕的感觉,即便是幻觉,她都不愿意回忆,可是这些倭寇,竟然想在东秦国土上,炮制无数次这样惨绝人寰的悲剧! 这还是人吗! “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杨蕙兰问道。 羽生次郎茫然,目的?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是首领的命令,是任务。 完成任务,他就能回扶桑和家人团聚,带他们过好日子,甚至可以把家人都带出扶桑,带到波斯,带来东秦,带到哪里都可以。 扶桑太穷了,老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要不是过不下去,他怎么会干这种提头卖命的活儿? “我不知道,首领没有说过。”羽生次郎老实答道。 蒲兰彬看他也不像撒谎样子,就道,“别问这个了,问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从哪里行动?我们得赶紧准备,来个请君入瓮。” 羽生次郎还是说不知道,“首领让我们注意看天空,当蓝色火焰腾空,就是行动的时候,火焰从哪里燃起,就从哪里开始。” 裴枫怒得踢了一脚桌腿,“可恶!一群倭寇,侵入我们的国家就罢了,竟然想把我们的子民当成牲畜一般屠杀!” 蒲兰彬也很愤怒,“我一定会把这帮人全部活捉,让他们体验体验东秦的待客之道!” 杨蕙兰道,“可是这个首领狡猾至极,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知道他会从哪里下手。他们这样打游击,容易得手,也容易撤退,跟泥鳅似的,想活捉太难了。” 蒲兰彬也头疼。 从羽生次郎就能看出来,这是一群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就够难缠了,他们还训练有素,普通的衙差,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众人一筹莫展,秦慕修就在这时淡淡开口,“从小小岗村部署。” 蒲兰彬看了看他,“为何?给我一个理由。” “他们会从小岗村开始。” “你怎么知道?”这等重要的决定,蒲兰彬不敢冒险,他怕秦慕修是估计自己村子的安危,所以这么说。 秦慕修直接反问,“大人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家在小岗村才会这么说?” 被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蒲兰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赵锦儿手心微微冒汗,相公不会要把她能与之未来的事说出来吧? 却听秦慕修不紧不慢解释道,“凤凰镇有二三十个村庄,大部分都在山窝窝里,唯有小岗村离通往京城的官道最近,他们既然要流动作案,一路挺.进京城,将屠杀的效果放到最大,肯定是从官道附近下手。” 蒲兰彬来到泉州不过一年,对凤凰镇确实没有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两辈子的秦慕修了解,当即便道,“有地图吗?” 杨蕙兰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册,蒲兰彬翻开一看,果然如秦慕修所言。 根据地势一判断,他也认为倭寇会从小岗村下手。 便道,“回郡上调集人马来不及了,传我口令,除已经来到凤凰镇的衙差,立即召集凤凰镇所有自卫队、巡查队,全都到小岗村部署。” 秦慕修也带赵锦儿回村了,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将消息透露给了里正。 里正也是个见过风浪的,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慌,“郡守大人既然派了官兵来保护咱们,想来不会有问题,但村中妇孺众多,到时候打杀起来,难免惊慌,这样,锦儿,你协助你婶子把村里的老弱妇孺都转移到后山去避一避,其余男丁,有锹的拿锹,有镰刀的拿镰刀,随我一同听郡守大人调遣!” 第五百五十四章 活捉 乡下汉子们,虽没练过武艺,但常年在地头田间耕作,哪个身上没有千百斤力气? 听说有人要侵犯他们的家园和祖国,各个热血沸腾,露出一身的腱子肉,扛上家伙事,雄赳赳气昂昂吼道,“小鬼子活腻歪了,竟然把主意打到我们东秦头上来了!” “把他们打回小岛子上去!” “干他们!” “干他们!” 里正赶紧压住群众的愤怒,“好了好了,把你们的愤怒留着,到时候用来对付倭寇,这会子省点力气,闹得动静太大,打草惊蛇就不好了。记住了,一切听从郡守大人的指挥和安排,切不可胡来,敌人狡猾,不是光凭力气就能取胜的。” “放心,里正,我们有分寸!” 夜幕渐渐降临,静谧的村庄,和以往一样,又不一样。 黑暗中的院落、巷子、树丛、深草中,都埋伏着蓄势待发的官兵、村民。 万事俱备,好整以暇,所有人都很有耐心,像等待猎物的猎人。 子时,一声清脆的烟花爆裂声。 天空中划过一道湛蓝色火焰,很美,却是东秦没有的货色。 黑暗中的蒲兰彬,瞥了秦慕修一眼,眼中的欣赏更增几分,他怎么就没有料错的时候? 他们已经算过时间,那些死士从镇上看到烟花,再赶过来,大概要一炷香的时间。 所以,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开始厮杀。 黑夜给大地上穿上一层保护色,就连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小岗村静得像一口古井,只是井口下暗流涌动,外人无从知晓。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怪异声响传出。 那是村民用叶片含在口中发出的声音,平日在田地里劳作,田与田之间距离远,喊话伤嗓子,村民们就用叶片吹哨沟通,每个声调的意思,只有他们自己懂。 秦慕修建议蒲兰彬用叶哨传递命令,蒲兰彬采纳了。 刚才这一声,就是在说,“敌人来了。” 刚刚到村口的倭寇,也听到了这一声。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什么虫子还是鸟发出的声音?” “确定?” “确定,人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就好,火把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等会进了村,直接把火把往茅草房顶或者柴垛、草垛上扔!扔完就撤,若有人试图逃脱,直接杀!杀不完的,赶到村子另一头,挖坑埋掉!” “是!” 这群人都穿着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行动又迅捷,若不是早有准备,这种时候让他们偷袭进村,村民都在熟睡,真的要全军覆没。 就在第一个火把燃起的时候,他们看到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涌出的人。 “怎么回事?现在不是深夜吗?怎么会有人?” “不要慌张!可能是起夜撒尿的村民,捂住嘴干掉就行,别让他出声把其他人嚷嚷醒了!” “不是撒尿的村民!好多人!他们有武器!” “啊!” “啊!” 电光火石之间,这群入侵的倭寇发现,自己竟然被包围了。 对方人数数倍于他们,一层一层,包粽子般,将他们包得密不透风。 人人都有武器,人人都看起来比他们这群来行凶的还要凶神恶煞,仿佛要将他们生吃了一般。 “不好,中埋伏了!” “怎么可能,我们自己都是刚刚才知道在这里行动,他们怎么会提前准备?” “八嘎,不要啰嗦了!赶紧突围,保命要紧!” “杀——” 只是这一声杀字还没完全喊出来,喊话的人,已经软绵绵倒下。 他的同伙定睛一看,却见他喉咙正中一根箭。 噌! 噌! 噌噌噌! 片刻之间,又有四五个倭寇应声倒下。 圈里的倭寇哪里还敢再动,一个个怨声载道,“八嘎,八嘎,中埋伏了!” 一道柔.软清亮的女声从圈外传进来,说的竟然是扶桑语。 “放下武器,绕你们一条狗命!” 眼看着这么多同伴片刻之间丧命,倭寇们哪敢再负隅顽抗,纷纷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原地。 村民们这才把火把全都燃起来,将整个村庄照得如同白昼。 搜完倭寇的身,看到那些火折子和武器,纷纷气不打一处来,拳打脚踢一顿,还是蒲兰彬怕他们把所有倭寇都打死了,到时候连审问都没得审,喊了好几遍住手,村民们才骂骂咧咧停下来。 “郡守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 蒲兰彬对着空气压压手,“放心吧,非我族群,虽远必诛,更何况他们竟敢偷摸进咱们国家来杀人放火,若依着我的怒火,我比你们还想立刻宰了他们泄气,但此事事关重大,我得细细审问后再上报朝廷,以免他们还有其他团伙残害同胞,所以大家伙暂时消消气,我会派官兵为你们巡村到天亮,你们今晚辛苦了,回去放心睡个好觉吧。” 有了蒲兰彬这番话,村民们都放心而归。 除了射死的六个倭寇,剩下活着的,还有十四个,跟赵锦儿在环境中看到的数量差不多,想来没有逃逸的。 一番审问下来,羽生次郎口中那个神秘的首领,并不在其中。 这些人只是执行命令的喽啰,什么都问不出来。 兹事体大,蒲兰彬不敢擅自做主,将情况写了一封详细的奏折,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泉州郡,喜雨客栈的天字号上房里。 一对中原打扮的男女对面相跪坐。 那女子肤白胜雪,温婉的美艳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冷厉,正在用一套不属于中原的手势斟茶,态度娴静。 对面的男人,可就没有这么放松了。 双手局促搓在一起,一直低着头,等女子发话。 良久,女子才斟出两小杯茶,双手递了一杯到男人面前,笑道,“神谷君,请用茶。” “神谷出师不利,无颜喝雪姬泡的茶。雪姬只要一声令下,神谷愿切腹谢罪!” 被称作雪姬的女子淡淡一笑,“切腹的事,以后再说吧,眼下将军还需要你。” 叫神谷的男人松口气,振振道,“神谷愿为将军和雪姬效犬马之劳!” 第五百五十五章 又是离别时 七日后,晋文帝的圣旨快马加鞭传回。 让蒲兰彬派可靠的人,将这些倭寇尽快全部押送到京城。 因为还有半个月,扶桑的使臣宝木川就会抵达京城。 扶桑明面上派送使臣,打着进贡和朝拜的旗号前来;背地里竟然想在东秦实施烧杀掳掠的勾当。 岂有此理! 若说匈奴民风彪悍、马肥人壮,东秦不敢冒险随意交战,扶桑却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搞这些小动作! 晋文帝准备到时就把这些俘虏扔到宝木川面前,问问他扶桑是几个意思,是想找打吗? 同时,晋文帝也传来口谕,命裴枫、秦慕修都即刻启程提前回京,具体什么缘故,并没有提。 王凤英不由抱怨,“不都说君无戏言吗,这怎么还朝令夕改呢!明明批了两个月的假,还有半月呢,就把人往回召!” 秦老太瞪她一眼,“夹.紧你的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看你是昏了头,都敢在背后编排皇上了!” 王凤英噘着嘴,声音到底小了些,“我哪里编排皇上了,我说的不都是事实么,珍珠和裴枫才成亲几天呐,新房都没焐热呢,皇上也干得出来!叫他俩回去就算了,锦儿和阿修又不是个芝麻绿豆的官儿,把他们也往回召作甚?” 裴枫和秦慕修都安慰道,“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召人的,定是需要我们回去办事。我们如今都是食君之禄,自然要为君分忧。” 王凤英的脑瓜子转了转,想到裴枫那丰厚的年俸和补贴,顿时无话。 端着这样的铁饭碗,确实得随叫随到。 于是也不埋怨了,开始帮着收拾行李。 临走时,秦珍珠看着塞得密不透风的马车,一个头两个大,“娘,京城什么都有!你弄这么些干嘛,整得跟逃荒似的!” 王凤英白她一眼,“京城买的,能有自己做的好?这些挂面、馕饼、菜干、腊肉,都是我跟你奶还有大嫂去年冬亲手做的,晒得干干儿的,吃到明年春都不会坏,鸡蛋、鸭蛋,也是家里鸡下的,还有两桶羊奶粉,自家母羊产的,带到京城,跟你三嫂分一分,好好补补身子,我瞧着你俩都瘦得跟猴儿似的,这么下去,怎么怀孩子?” 说着,矛头指向赵锦儿,“你爹娘公婆都走得早,别怪我这个当大娘的嘴碎!你大嫂马上都要生三个了,你跟阿修成亲已经二年多,你怎么还没动静!” 又压低声音,将赵锦儿拉到一旁,“有什么,你别瞒着大娘,大娘不会出去乱讲的。你老实告诉大娘,是不是阿修有问题?” 赵锦儿咽口口水,差点噎着自己,红着脸道,“阿修挺好的呀。” “他打小就生病,一病那么久,一点不影响吗?你自己就是大夫,可不能大意啊!” “我们都没问题,只是暂时还不想要娃娃,阿修说等两年再说。”赵锦儿如实交代。 这下换王凤英不解了,“这玩意儿还能等等?” 她不由回忆起自己年轻时,三个孩子都是稀里糊涂怀上的,生完珍珠都快三十了,还怀过一个呢,只不过当时仗着已经生了三个,没当回事,在地里干活累掉了,之后就再怀不上了。 为这,她还伤心挺久呢。 夫妻只要成亲了,不是碰一碰就有了嘛,怎么等呢? 赵锦儿哪好说她跟秦慕修还没圆房,赶紧给秦慕修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秦慕修正在跟秦老太道别,瞥见自家媳妇儿的小眼神,就知道王凤英肯定没说好话。 赶紧过来牵过赵锦儿,“你们姑嫂真没眼光,大娘给的都是好东西,京城的瓦市再热闹,却买不着这些乡味。都带着,你们不吃,我跟裴枫爱吃。” 王凤英立即就被秦慕修的话带出了刚才的话题,“啊呀呀,还是阿修识货!” 一家人又是一番相互叮嘱,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 几人上了马车,朝家门口摆手,“都回去吧,照顾好身体,大嫂生的时候,记得给我们信儿!” 秦老太和王凤英免不了又抹泪,直追到村口才罢。 到镇上还要接柱子,跟赵正夫妇俩又是一番道别,赵锦儿不放心佟小莲,特地做了些保胎急救丸,让她不舒服的时候就服用一颗,佟小莲收下保胎丸,跟赵正也搬出两大框平日做的熏肉、火腿,马车厢不由又拥挤了些。 “下午到郡上,还得去蔺府辞行,只怕蔺太太准备得更多,咱们这两辆马车,够装吗?”赵锦儿不由担忧。 秦珍珠捂着鼻子,“熏肉咸肉吃起来香,但跟它们这么挤大半个月,也吃不消啊!” 秦慕修便道,“到郡上再雇一辆车,咱们一家一辆,行李单独挪到一辆,这样大家都能腾挪开,舒服些。” 众人都是拍手叫好。 蔺太太果然一早就等在门口,只不过离别的愁绪在她脸上一点都没有表现,她有的只是喜悦。 “我儿一定是太过优秀,一国之君都离不开我儿太长时间呢!” 裴枫被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娘,别这么说,叫人听见了笑话。” “我儿是状元,全东秦第一的大才子,谁敢笑话我?让她儿子也考个状元来。” 蔺太太自信十足道,二十年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从前,旁人背地里都说她生意做得再大又如何,还不是养了四个废物儿子,挣得出家底,却守不住家业,迟早也是个落寞下去。 传到她耳朵里,她生气得不行,却无从反驳,因为人家说的是事实。 可如今,谁敢再说这种话,她定要一个鞋底板扔过去。 她的儿子,全东秦最优秀! 与众人料得不同,蔺太太并没有像王凤英和佟小莲那样准备大包小包,只拿出一个薄薄的羊皮袋,交到秦珍珠手里。 “珍珠,你跟阿枫成亲,娘什么都没准备,实在对不住你们,现在你们要去京城安家,娘更是无法陪在身边照料你们,娘只能祝你与阿枫往后和和美美,早日给我生个金孙!这个,是娘的一点心意,你收着,以后就拜托你照顾阿枫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教得好 秦珍珠是个大喇喇的个性,又不像裴枫,自幼没长在生母身边,跟蔺太太多多少少有些生疏,她不管嫁给谁,反正都是婚后才会认识婆婆,所以对这个婆婆早就接受了。 推辞了一下,见蔺太太是真心给她的,就笑眯眯收了,甜甜地道谢,“多谢娘!” 看着儿媳眉眼弯弯的模样,蔺太太颇为满意—— 虽然是乡下小门小户出身,但一家都老实本分,几个哥哥如今也算有出息,最难得的是,她与儿子是患难之交,一路扶持过来的,相信他们两个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除此之外,蔺太太早就准备好两辆宽敞簇新的大马车,“你们人换到这边来,原来的马车只放行李货物。” 几人连忙道谢,赞蔺太太想得周到。 正说话间,杨蕙兰和蒲兰彬也来了。 杨蕙兰怕人误会,一上来就解释道,“路上遇到蒲大人,便结伴而来。” 蔺太太何等精明,岂能看不出两人互相有意,笑道,“蕙兰,听说你与俞府彻底脱离关系了?” 杨蕙兰点头,但她显然不太想谈这件事,当即岔开了话题,“裴状元竟就是太太走丢的五公子,这世界上的缘分,真真是妙不可言。” 蔺太太不动声色笑道,“是啊,缘分妙不可言。” 杨蕙兰听出她的打趣,脸颊微红,走到一旁,与赵锦儿说悄悄话去了。 蒲兰彬则是有要事与裴枫和秦慕修相告,原来晋文帝之所以这么紧急地召他们回去,是因为那位扶桑使臣宝木川,提前修书到京城,信中说自己带了十个最有才干的扶桑人来,想挑战一下东秦人的智慧和武力。 裴枫当即冷笑,“弹丸之国,跟高丽棒子一样,连语言和文字都是照着咱们抄的,也好意思挑战自己根本没有的东西?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蒲兰彬无奈的叹口气,“话是这么说,但使臣代表一国,他既然自不量力提出这种要求,东秦应战,就是自掉身价,不应战,难免又会落个连扶桑都比不过的名声。皇上召集你们回去,就是想解决此事。” 裴枫眉头紧蹙,“这还是真是个棘手的烫手山芋。阿修,你可有好法子?” 秦慕修抱肩思索,“暂时没有。上路吧,路上再想。” 蒲兰彬,裴枫:“……” 马车行了三天,秦慕修都没怎么说话。 裴枫终于忍耐不住,问道,“老秦,你天天如老僧入定似的,到底想到法子没?” “扶桑不会无缘无故找这种茬子,既然提出来,一定是想做其他方面的谈判。” “你的意思是,这个宝木川,想用几个所谓的扶桑聪明人,为扶桑争取利益。” “应该是。” 裴枫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十之八.九是为了削减供奉。” “嗯。” “如此,东秦还真的只有应战的份儿了。” 秦慕修点头,“只是这个战一旦应了,扶桑就休想全身而退。他们想不费一兵一卒谋取利益,就得接受相应的失败后果。” 裴枫对上他的目光,嘴角露出笑意,“他们若是输了,就得增加供奉。” “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也维护住东秦的雄主地位,以免其他朝奉国生乱。” 半个月后,几人抵达京城。 裴枫秦慕修第一时间入宫觐见晋文帝,没想到宫里已经聚集不少熟面孔—— 晋文帝的右手边,是三位皇子,左边则是一众官职虽不高,却大都是进士出身、前途无量的年轻臣子,包括冯红雪、庞少卿、还有那个邱二少邱柏泽都在。 晋文帝开口道,“诸位爱卿,你们都是东秦最年轻有为的年轻人,东秦未来的中流砥柱无外乎出于你们之中,急召你们回京的缘故,想必你们都已知晓,今日.你们齐聚一堂,朕想听听你们对此事的意见。” 众人自是各抒己见。 有说不必给扶桑这个脸,直接拒绝宝木川进宫拜见、将其驱逐出境的;有说比就比,正好扬一扬国威的;有说绕开此事,直接拿那些被捉拿的扶桑死士问责的。 晋文帝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直到没人说话了,带看向三个皇子,“皇儿,你们都是什么看法?” 大皇子慕佑身为兄长,只能首当其冲,走到晋文帝面前,拱拱手,道,“儿臣认为庞少卿的意见很好,不必与扶桑泥坑里摔跤,直接拿那些死士问责,趁机施压再加两成供奉。” 晋文帝不置可否,看向二皇子。 慕青皱眉道,“皇兄都说了,这扶桑就是碰瓷儿的,跟他们计较,无异于泥坑里摔跤,纵使赢了,自己也摔得一身泥,弗如直接驱逐,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朝奉国就是朝奉国,根本没有资格与东秦直接对话。” 晋文帝点点头,但脸上并没有很认可的表情,又看向慕懿, 慕懿虽然只有十二岁,身量却随他舅舅,长得很高,与两位哥哥相比,之差半个头不到。 他身板笔挺,眉眼严肃,走出来,气度竟是一点也不输。 晋文帝都微微一愣,不知不觉的,小老三已经长成翩翩少年了,他的眉眼之间,有六分像他母亲。 想到早早亡故的阮贵妃,晋文帝对这个小儿子,生出几分怜惜,刚毅的眉眼不由柔和下来。 “老三,你呢,怎么想的?” “两位哥哥说的,各有各的道理,儿臣十分佩服,不敢卖弄拙见。” 远远站在角落的秦慕修闻言,满意地微微颔首。 很好,懂得藏其锋者,方能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晋文帝也颇显惊讶,这种表现的大好机会,谁不想表现表现? 哪怕随便提个建议,也是认真思考了的佐证。 老三才十二岁,正是爱出风头的年纪呢,能克制住表现欲,可见性情稳重。 嗯,秦慕修教得不错。 起码比老大老.二的老师教得好。 “今日召集你们来,就是为了让大家各抒己见,不管你是高见还是拙见,但说无妨。” 第五百五十七章 十个特长 慕懿恭敬垂首,“那儿臣就献丑了。儿臣以为,扶桑虽小,且是东秦的朝奉国,但毕竟是一个已经存在了上千年的独立国家,之所以向东秦朝奉,是因为东秦国力强盛,扶桑想寻求扶桑的庇护,借以威慑那些想蚕食鲸吞扶桑的旁国和海盗。 东秦有一日若不想再庇护扶桑了,就可以不再接受他们的朝奉;而扶桑,同样也可以单方面停止与东秦之间的关系。 现在,他们的使臣搞这么一出,无非是嫌供奉太重,要么就是想减轻,要么就是想取消。既已生了此念,东秦就算置之不理,他们也能生出其他的幺蛾子,不如直面,他们那么小的岛屿,都能挑出十个有才之人,东秦难道还挑不出来? 一一对峙,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然后再借机提出增加朝奉,否则,不止不再保护他们,甚至不保证不会打他们。 如此,有理有据,就是其他国家,也无可指摘。不会说咱们恃强凌弱,毕竟是他们挑衅在先。” 晋文帝一直冷淡的双眸,直到这时候,才生出一丝笑意。 秦慕修远远地瞧见了,就知道他老人家也是这么想的。 召集人来开会,不过是考考大家而已。 果然,晋文帝捋捋胡须,开口道,“懿儿,你年纪虽小,提出的意见,却深得吾心。朕亦觉得这样最好,既不失大国风度,也可给扶桑一个教训,再给那些想和扶桑一样造反的小国家瞧瞧,造反的下场。 这方案既是你提出来的,那朕就派个任务给你,你也去挑十个有才之人出来,到时候一一对阵扶桑人。” 慕懿愣了愣,这是晋文帝第一次给他分派公务,以前,只会考他的学问,把他当个孩子而已。 怔愣过后,不由有些兴奋,父皇当着这么多年轻进士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是在给他结交才俊的机会! 若能办好这件事,他就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会被当成一个真正的皇子——有可能成为储君的幌子。 刚才已经谦虚过了,这会子,慕懿选择不再谦虚,恭恭敬敬对晋文帝鞠个躬,“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父皇和东秦争取荣光。” 从未央宫出来,慕佑和慕青都走到慕懿跟前。 慕佑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三弟长大了,今日一鸣惊人,不止深得父皇器重,也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慕青则是微微眯眼,笑着对慕佑道,“没想到三弟小小年纪,也学会说场面话了,先把咱俩夸一遍,再把咱俩的提议都贬了个狗屎不值。” 慕佑还是淡淡的,“这没什么,怪咱们思虑不周,揣摩不到父皇的心思。” 两个哥哥,一个笑不达眼,一个阴阳怪调,慕懿竟也处变不惊,丝毫没有被吓住,“是两位皇兄谦虚,给弟让了机会。” 说罢,拱拱手,“我今日功课还没完成,先行一步。” 望着已经不再幼小的背影,慕青咂咂嘴,似有意似无意道,“听说阮大将军又打胜仗了,手底下还培养出几员猛将,父皇有意召他回京述职,说是述职,肯定要大行封赏。” 慕佑淡淡回应,“哦,昨日给母后请安时,母后问庞贵妃可还好,说让庞贵妃放宽心修养,待父皇气消,她一定会为贵妃求情,争取让贵妃回宫,恢复往日荣光。” 说罢,也摆袖走了。 待慕佑走远,慕青呸了一声,“中宫,中宫,中宫又有什么了不起?母族无势,鹿死谁手,说不定呢。” 回到两仪殿,秦慕修已经等在书房。 只有看到他的时候,慕懿才会恢复两分童真,冲过去,略显激动道,“老师!” 秦慕修背着手,转过身来,微微点头。 “今日表现,松弛有度。” 慕懿面露喜色,“全仗老师及时提点,若不是提前收到老师的来信,我也没有主意。” 秦慕修叹气,“只还是急功近利了些,皇上最后那个安排,应该拒绝才是。” 慕懿顿了顿,由喜转愧,“我想着,今日在场都是官职不高的新俊……” “你想拉拢他们?” 慕懿点点头。 “记住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能拉拢到手的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只要强大了,让他们在你身上看到可能,看到希望,不用拉拢,他们也会趋之若鹜。今日.你为了一时之强,担下这个责任,做得好,是应该,但凡有半点纰漏,不止要承担后果,还会损耗那些人对你的观望。” 慕懿心头那点沾沾自喜,已经全部消散,变得愁眉不展,“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罢了,既然接下任务,就好好做吧。” 慕懿这时候才真正地后悔不已。 十个人,挑谁,毫无头绪。 若挑错了,把事情办砸,丢的是整个东秦的脸,到时候,他这个三皇子,只怕再也抬不起来头。 秦慕修倒是个既已发生就坦然接受的性子,见她愁眉不展,提点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首先得知道宝木川带来的十个人,都有什么特长。” 宝木川早秦慕修他们三天入京,住在京城最大的客栈,靖水楼,定在三日后入宫觐见。 也就是说,三天之内,要打听到他手下所有人的特长,并且一一找到可以破解之人。wenxueзч 这时候,就需要郝老三和他手下那群“儿子”了。 秦慕修将他们全都释放出去,打探消息。 这群“儿子”倒不负希望,不到两天,就把十人的特长摸清楚。 “那十个人,善的分别是琴、棋、书、画、骑、饮、数、忍、术、耍。“ “琴棋书画好说,本就是东秦传过去的,不怕比不过这些沐猴而冠的,我们也有放眼七国都数一数二的骑士、算家,只是不懂这饮、忍、术、耍是何意?”慕懿问道。 郝老三解释道,“这饮,说起来也是从东秦传过去的,扶桑人好茶,那个善饮的,据说茶道一流,斟出来的茶水,可以让人飘飘欲仙;忍,是扶桑伊贺流的秘传忍术,只怕咱们要放弃这一项;术,耍,顾名思义,乃幻术和杂耍,在东秦,都是不入流的三教九流,民间高手多,只不知扶桑能玩出什么花来。” 慕懿不由头疼,这么一算,有胜算的,竟将将一半而已。 第五百五十八章 咄咄逼人的慕懿 三日后。 扶桑使臣宝木川,正式入宫觐见。 晋文帝很随意,下了早朝,换了一身常服,只带几个年轻官员和慕懿接见。 宝木川精通汉话,自也就不需要翻译。 直接对晋文帝行完礼,迅速扫视一圈,并没见到五年前来朝见时那些肱骨大臣的熟悉面孔,全是些嫩脸蛋,就知晋文帝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不由生出几分恼怒。 正想说道说道,不料晋文帝竟然道,“朕刚下早朝,还没用早膳,就不陪使臣了,这是朕的三皇子,使臣有什么事,与平王禀报就可。” 说完,就带着两个太监负手离去。 宝木川这下是彻底傻眼,怔了片刻,怒火中烧:东秦,欺人太甚! 他怎么说也是一国使臣,代表扶桑国君来的,晋文帝这般不给他脸,等同于不给整个扶桑脸,真真是岂有此理! 他看向那三皇子,眉目稚嫩,绝不会超过十五岁! 竟然让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嫩头小子,招待他这个已经年逾五十的老使臣,轻视程度可见一斑,其心可诛! 宝木川满脸写着不服,慕懿看在眼里,说不紧张是骗人,毕竟他第一次担此要任,但他跟了秦慕修这么久,早就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脸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镇定自若问道,“听闻扶桑近年来海盗猖獗,使臣难得来东秦一趟,若有请求,不必客气,与本宫说和跟父皇说是一样的。” “禀报”、“请求”,听着这些刺耳的字眼,宝木川的火焰越窜越高。 看来国君这趟派他前来谈判是对的,弱国无外交,自己再也不懂得争取,以后只会被东秦压得永无翻身之日。 他冷哼一声,“三殿下是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扶桑很好,国内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海盗再猖獗,朝廷有训练有素的军人去缴杀,不劳三殿下操心。” 慕懿淡淡一笑,“扶桑与东秦隔海而治,来一趟不易,要跋山涉水两三月,既扶桑对东秦没有请求,本宫想不到使臣为何这般不辞辛苦。” 宝木川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小小稚儿,竟都敢这么羞辱扶桑! 这言下之意,不就说以前扶桑每次派人来,都是来求助的么! 可事实确实是这样,宝木川又没什么话可以反驳,只能吹胡子瞪眼,半晌,才道,“扶桑与东秦历代交好,互通有无,我们国君也是听闻东秦边境屡屡被匈奴进犯,故派老夫来问候。” 慕懿有些好笑,这小老儿可真死要面子活受罪,嘴巴挺硬。 到底缺些经验,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回击才好。 站在他身后的秦慕修便道,“多谢国君关怀,贵国君得到的消息无误,匈奴这两年,确实在边境屡屡搞小动作。” 宝木川顿时得意不已,嘴角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慕懿有些不解,老师怎么会说这种话,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下一刻,秦慕修就接着道,“边境频繁摩擦,东秦将士倒是得到了很好的锤炼,咱们东秦的军队,在七国内称第二,想必无人敢称第一。诸如匈奴这样的国家,也只能搞搞小动作罢了。话说回来,这么高频率的战争,对国库倒真是消耗得很快,我们皇上有意提高周边朝奉国的奉资,使臣来得正好,可以商议商议此事。” 慕懿方才听秦慕修长篇大论,想着老师今日说话怎么水平大降,听到最后一句,差点没当场竖起大拇指。 好一个欲扬先抑、以退为进! 还没从得意情绪中抽离的宝木川也目瞪口呆。 打了大半天草稿哭穷,竟是为了明目张胆搞扶桑的钱。 狡猾,太狡猾了! 怪不得整个七国都流传着一句话,“天上九头鸟,地下东秦佬!” 这时候,他要是再吹扶桑国力强盛的牛,可不就是给东秦薅扶桑羊毛的借口? 可若改口示弱,岂不又跟此行目的相悖? 宝木川顿时不敢再小看这寥寥几个年轻人了。 晋文帝真是老狐狸啊!又派来一帮小狐狸,把他往沟里带。 “东秦的国力,在七国自是不容小觑,这是众所周知的。”话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宝木川决定装疯卖傻糊弄过去,“老夫此行,带来十个扶桑的能人异士,故有个不情之请,想与东秦友好地切磋切磋,不知三殿下可愿成全老夫雅意?” 呵,切磋切磋,说得倒是好听。 输了,就可揭过此事,权当没发生过,赢了,就大肆宣传,说赢了东秦,可真会打算盘。 慕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使臣请说具体些,切磋是什么意思?” 必须逼这小老儿把话说明白,是摆到国家层面的比试。 宝木川这时候已经完全不敢小觑慕懿半分了,这小子虽年轻,脑子却清楚得很,根本糊弄不了。 只好道,“就是我们扶桑出十个人,东秦也出十个人,一对一地比试十场,胜过一半以上场次的,算胜。” 慕懿故作沉思,“那就是很认真的比试了,对吧?” 宝木川不得不道,“算吧。” “既是比试,就有惩赏。比赛规矩算是使臣定下了,那这惩赏,就该由东秦说了算。”:魰斈叁4 宝木川额头渗出冷汗。 好小子!可真是咄咄逼人,步步紧逼!丝毫吃不到他的便宜。 他是带着削减奉资的任务来的,怎么能由东秦来定惩赏! “这……” 正准备高谈阔论一番,慕懿已经挥挥手,“按理说,惩赏是该由我们东秦制定,但东秦乃礼仪之邦,使臣远道而来,来者是客,这样吧,东秦就再让一局,惩赏也由你们提出,我们只审度合不合理。只要合理,就按你说的办。” 这一套一套,一环一环,既彰显了大国风度,又丝毫没让宝木川讨到便宜。 连慕懿身后那几个年轻臣子,都开始对这个关注甚少的三殿下开始刮目相看,有人已经打起小算盘:那个位子,鹿死谁手,或许还不一定呢。 第五百五十九章 用人唯贤 宝木川雄赳赳气昂昂而来,却被个一个刚刚十二岁的小皇子弄得狼狈不堪。 这会子再也不敢托大,老老实实道,“若扶桑胜,东秦需免掉扶桑十年供奉。” 并不出意外,所以慕懿也就神色淡淡,既没吃惊,也没愤怒,只是反问,“输了呢?” 宝木川越发惊讶于这个小皇子的定力和涵养,咽了口口水,并未回答。 输? 他没想过输。 他家历代忠于神武天皇家族,可是如今幕府将军势大,与天皇分庭抗礼,眼看着就要架空天皇取而代之,若天皇再无建树,迟早要被推翻,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这一趟来东秦,他与天皇都是破釜沉舟。 只有赢,没有输! 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慕懿笑笑,“使臣万里前来,想来疲累,宫中备了薄宴给使臣接风洗尘,使臣先用餐,再回去好生想想,想好了进宫告诉本宫也不迟。” 老师教他的,谁有诉求,谁就处在弱势。 他反正不急。 果然,宝木川当场就急眼了。 “今日就定下来最好。” 慕懿不说话,微笑着看他,仿佛在说,今日能不能定下来,全看你。 宝木川沉默一会,似是做出很大让步,“若我们输了,就免五年?” 慕懿气笑了,“使臣在跟本宫说笑吗?” 身后臣子也跟着嘲讽道,“使臣的算盘也打得太精了,这么比,简直旱涝保收,还不如让你们国君亲自前来求皇上免征算了,比哪门子的试。” 宝木川到底干了这么多年使臣,能屈能伸的本事是有的,也不像之前那般跋扈了,弯着老腰道: “这几年扶桑境内蝗灾盛行,老百姓保证温饱都成问题,国库不但收不到税,还要不断地往外掏钱赈灾,实在是拿不出奉资。” 这就是耍无赖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老子没有,随你怎么说。 慕懿也不跟他绕弯子了,严肃道,“这样,东秦接受你们的挑战,你们若是赢了,就按照你说的,给你们免十年朝奉,但若赢的是东秦,扶桑的奉资不但要照旧,还要加两成。如何?” “这如何使得!这不是要扶桑的命吗!” “父皇提到使臣时,说你是天皇最倚重的肱骨大臣,想来使臣应当明白,风险与收益对等的道理。扶桑想借比试谋利,就也得接受比试失败付出代价的预期。否则,此事免谈。” 宝木川还想再辩论,慕懿却也要走了,“本宫的功课还未上完,也不能陪使臣了,等会会有宫女太监招待使臣,使臣尽可宾至如归,切不要拘束。” 拿皇子招待他,就已经够气了,现在连皇子都要走,用太监和宫女招待,跟拿着鞋底板对着他的老脸扇有什么区别? 宝木川很想发作,可是背后的实力不允许,只能忍气吞声。 一顿窝囊饭吃下来,也知讨价还价的余地根本没有,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 就跟慕懿服了软。 慕懿借口上学,当天下午没再见他,而是到第二天下午,才命人到客栈给他传信:比试定在后日。 与此同时,慕懿接待使臣的一言一行,已经通过随行臣子和在场宫人,事无巨细地传到了晋文帝耳中。 晋文帝十分满意,捋了捋胡须,大赞,“此子肖朕!此子肖朕!不愧是阮家的后代,他外公平西公阮勇和舅舅阮坤都是极其靠得住的忠臣。想当年阮勇在边疆守关,比其子阮坤更勇猛,是父皇最信任的武将。” 这番话,又辗转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皇后当即传召大皇子慕佑入宫。 “你父皇这次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一个汝臭未干的小皇子,都没有交给你和老.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慕佑垂首,神色晦暗不明,“是儿臣失算。” “岂止是失算!这次要是让他出了风头,只怕朝局都要跟着变天!” 皇后心烦不已,好不容易把庞家弄倒,以为太子之位非自己儿子莫属了,谁知阮妃那贱婢的儿子又跳出来,还有完没完了! 见母后烦躁,慕佑瓮声瓮气道,“老三尚且年幼,又在外面漂泊许久,按理说,应当废了才是,能成今日之势,依儿子所见,全靠他那个老师秦慕修,听说父皇近来时常考问老三的功课,每次都赞赏有加。这次说是让老三接待使臣,背地里,其实都是那个秦慕修在为老三出谋划策。” “秦慕修……” 皇后的脑海中,就想起了之前皇上病重时的事,庞丽华想陷害慕懿,计划做得可谓滴水不漏,差点就一举将慕懿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就是那个秦慕修,四两拨千斤地替慕懿化解了。 “我儿,你既有意夺储,就要用人唯贤,这秦慕修是个披着羊皮的老虎,是将老三托举到你父皇面前的人,你大可试试,能不能将他拉拢到咱们的麾下。” 慕佑愣了愣,“拉拢一个小小的学宫先生?” 慕佑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母后疯了。 连个进士都没考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路子,也就老三那个小傻瓜把他当个宝,叫他这个高高在上已经封王的中宫去拉拢他,太跌份儿了。wenxueзч 看着儿子不屑的表情,皇后就知他在想什么,不由叹气,“你先下去吧。” 这个儿子,颇有几分贤名在外,但她却清晰地知道他身上有多少短板—— 说好听点是傲慢,目光短浅,说难听点,就是胸无点墨,愚蠢! 看不见金子,只能看到刷着黄漆的烂石头。 秦慕修这样的谋士,身边能有一个,顶得上十万大军。 儿子不愿低头去请贤,只有她这个当母后的来了…… 舒月庵。 庞贵妃又是一通打砸,“青儿啊青儿,你是你外公和母妃费了多大心血培养大的!结果却让阮氏那贱人的儿子压下一头,你想气死母妃吗!” 慕青似笑非笑看着庞贵妃,“母妃,外公闭门谢客几个月了,父皇召见,他都推病,您难道还想我继续靠着他吗?” 第五百六十章 比赛开始 庞贵妃被噎了个倒仰,“你外公这叫韬光养晦,待本宫重回宫中,与你外公一齐发力,还怕那个位子不是你的?” 慕青叹气,“母妃,除非儿臣登基,否则,你觉得父皇放你回去的几率有几何?” 庞贵妃柳眉倒竖,“什么意思?你父皇还在潜邸时,本宫就跟了他,几十年的夫妻情分,还生了你,难道他要因为这点小事就把本宫关到死?” 面对这个一直拎不清的母妃,慕青很是无奈,若她有皇后一半精明,稍稍懂得藏其锋芒,他们母子,也不至于这么左右掣肘束手束脚吧? 懒得继续哄这个混不吝娘,慕青直言道,“若父皇只是为了那点小事惩罚你一下,罚你一个禁足就罢了,何至于把你弄到这荒山野岭不见天日?他关的不是你,是整个庞氏的权势。” 庞贵妃再一根筋,听了这话,也明白过来,她的皇帝丈夫,竟是要打压她的母族! 庞氏一门荣耀,只怕到头了。 慌乱、愤怒、绝望,同时涌上心头,她又忍不住砸了两盏烛台。 看着近乎癫狂的母妃,慕青眉头微皱,“母妃,收敛些吧,这庵里的尼姑,个个都是宫里的眼线,你这么动不动又砸又骂的,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只会认为你对他不满,对旁氏的制裁也就会更严厉。” 庞贵妃哭道,“本宫一个贵妃,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还不许本宫发发脾气?皇上好狠的心,好薄的情啊!” 见她哭得伤心,慕青不落忍,悄声道,“母妃,再忍耐些,儿子总有把你弄出去的时候,到时候只管叫你做人上人。” 庞贵妃顿时止住哭声,“我儿是有打算了吗?” “母妃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 庞贵妃哪里耐得住好奇心,压低声音道,“你是有万全之策了吗?” 慕青淡淡一笑,“乱世出英雄。乱,就有机会。” “可是东秦如今国泰民安,国库充盈,就是匈奴,也只敢在边境搞点小动作,不敢真的进犯,怎么会乱呢?” “没有乱,就制造乱。” 慕青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取而代之的,是鲜少在人前显露的阴狠城府。 “怎么制造?” “母妃就别管了,安心在这里待着,每日诵经祈福,做做样子,就当是为儿子忍耐。” 庞贵妃还是害怕,拉住他的手,“儿子,你可不能干担风险的事儿啊!万一控制不住,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她想当人上人不假,可是东秦若真乱起来,就是坐上太后宝座又如何?覆巢之下无完卵。 儿子还年轻,有野心是好事,但她这个做母亲的,有义务提醒他,不要干骑虎难下的蠢事。 慕青有些不耐烦,庞家倒了,母妃被打到这里,他已经没有靠山了,再不自谋出路,难道等着被兄弟吃掉? 老大和老三,不管是谁当上太子,都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不想再跟母妃扯头花,慕青找借口离开了。 也决定大事成之前,不再来看望她,省得看她这张苦脸,影响心情。 转眼就到了比试之日,赛场设在京城郊外玉泉山下的一座皇家庄园里。 晋文帝没有到场,但京城里的官员、世家、新贵,都爱看个热闹,尤其这种能看到异国奇人异士表演特长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不比大戏好看多了! 是以辰时还没过半,庄园门口已经万人空巷,挤满了马车。 慕懿不得不派了二十个侍卫出来,专门指挥来人有序停放马车。 巳时,比赛开始。 为表公平,两边各选一项作为开场。 慕懿这边选了中原人擅长的琴,宝木川则是选了中原人最不擅长的忍。 两方目标都很简单,在第一场赢下对方,拔得头筹,鼓舞士气! 忍场那边,慕懿听从秦慕修的建议,直接放弃了。 毕竟伊贺流的忍术乃是秘术,只有伊贺家族代代相传,连扶桑国内也没有其他人会,东秦跟他们比这个,纯属自找没趣。 重头戏在琴场这边。 没想到宝木川放的也是大招。 他带来的琴师叫柳生雅,乃是一名在七国极负盛名的琴师。 各国的达官显贵摆宴,若能请得柳生雅抚琴一曲,那是极大的面子。 东秦不少贵胄认得这位柳生大师,见他一身白衣,一把阳春流水端放在膝头,盘腿坐在那里,就已经暗暗喝彩。 阳春流水琴如其名,顶级羊肠线织成琴弦,琴端镶嵌两块罕见的阳绿翡翠,令人赏心悦目。 人雅,琴妙,绝配! 是真名士自风流。 这句话就是为柳生雅说的。 喝彩完,不由都看向慕懿。 三殿下才十二岁,接下这么重的任务,不知找了什么人来应战,能否为东秦争取荣誉? 慕懿对这些探究的眼神置若罔闻,微笑着看向远处。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追过去。 只见一个身形嶙峋的男子缓缓走过来,步履有些蹒跚。 近了才发现,他的头发都花白了,起码年过半百,身上衣衫,说褴褛也不为过。 但不知怎么的,这么落魄的一个人,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气质。 他背着一个破布包裹的巨物,直直走向慕懿。 拱拱手,就算行礼了。 慕懿却起身,十分恭敬地称道,“师先生。” 半百男子没搭话,走到柳生雅面前,将背上包裹解下,一层层打开,里头竟是一把琴! 只见那琴焦黑如炭,不知经历了几世几代,琴面都有些斑驳了。 这把琴,就和这个人一般,褴褛的外表之下,是难以言喻的底蕴。 斑驳的琴面,乍一看很寒酸,但你只要细看,就会发现琴身材质温润如墨玉,不知被主人抚摸过多少次,才会有那种油润细腻的光泽。 “这人就是三殿下找来应战的?” “怎么从来也没见过听过?” “看着又厉害又不厉害的样子,能跟柳生雅一决高下吗?” 人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慕懿却胸有成竹,朗声宣布道,“比赛,开始!” 被称为师先生的男子气定神闲。 而柳生雅,没人知道他手心已经潮湿。 他们,竟然把师离渊找来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第一场平 师离渊,春秋一代.开山琴师师旷的嫡传后人! 琴技得到师氏一族的真传,是大隐于市的高人! 而柳生雅之所以这么惊惧,是因为,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盛名,全因少时死皮赖脸在师离渊家旁搭了个草棚,每天听师离渊弹琴偷技。 师离渊,是他最歆羡、最欣赏、最欣赏的人物。 他一心想拜其为师,但师离渊从未搭理过他,只说乐如灵,全靠天赋,无需师从。 足足听了七年,柳生雅自认可以出师了,才离开草棚,自此游历各国山川,成为一代名师。 这个世界上若没有师离渊,他柳生雅或许真可以在乐界称雄称霸,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三殿下,竟然把师离渊请出山了! 柳生雅怎能不偷偷冒汗! 宝木川并不知师离渊的来历,更不知柳生雅与宝木川的渊源,轻声问他,“柳生君,可以开始了吗?” 柳生雅回过神来,喉结滚动,咽口口水,心存一丝侥幸—— 师离渊再厉害,那也是二十年前。 这二十年,他柳生雅也从未懈怠过,没日没夜地练琴、曲谱,他的水平也在不断提高! 若他水平不行,怎么可能得到七国所有权贵的认可? 来吧,战一曲,他也想挑战挑战这个昔日被他尊为神祇的人物,以了却夙愿。 指尖挥动,一曲阳春白雪缓缓流动。 婉转连绵,高荡起伏,珠落玉盘,如鸣佩环。 此时正是九月中,秋老虎反杀回来,日头还是很烈,天气还是很热,从城内大老远折腾而来的看客们,早热得口干舌燥一身馊汗。 可听了此曲,却如临春日,额头仿佛有习习春风拂过,温暖而又清凉。 一曲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好!太好听了!” “果然是柳生雅!” 人群爆发出喝彩声。 宝木川面色得意。 那边忍场已经比赛结束,扶桑毫无悬念地得胜。 这边再胜,就是两桂,剩下八场,再得四场就能碾压东秦,哪怕只得三场,跟东秦打个平手,也能算胜,毕竟主场是东秦,被他们一群外来客打个平手,胜之不武。 到时候,照样可以提要求。 慕懿也跟着鼓掌,“柳生君果然名不虚传,闻君一曲,受益良多。” 宝木川毫不谦虚,“柳生君是扶桑的国宝。” 慕懿淡笑,“当之无愧。” “三殿下可以请你们的琴师开始了。东秦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能让三殿下青眼的琴师,想必也是极其优秀的,弹个曲儿,让大家放松放松也是极好的。” 宝木川嘴角满是讥笑,对柳生雅的胜利志在必得。 慕懿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对师离渊道,“师先生,可以开始了。” 师离渊自从打开琴眼睛就没看过任何人,仿佛眼里只有那把琴。 得了慕懿的令,伸出骨节分明的纤长五指,对着琴弦轻抚一把。 叮叮咚咚的琴声从指尖流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世间竟有这么清脆悦耳的琴音! 还是那把破琴发出来的! 太不可思议了! 光是拥有这把琴,就如同剑客手持利剑,已经胜了三分! 不知他能弹出什么样的曲子,才对得起这把琴的琴音。 就在人们的翘首期待中,琴声悠悠传来。 好听是好听,但也没什么特别的。 尤其是听过柳生雅的阳春白雪之后,甚至觉得平淡。 众人早料到这个结果,毕竟那是柳生雅啊! 七国公认的第一流琴师,谁能越过他去呢? 输给柳生雅,也不难堪。 说出去,曾和柳生雅比试过琴技,还能给自己贴贴金。 众人正寡淡无味之际,忽闻琴声骤变,柔缓的曲调突得拔高,如利器划玉,令人毛骨悚然,曲声也越来越高亢,听者的心,也如同着了魔,跟着一点点抬到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终于缓缓落下,忽的一转折,仿佛狭路中偶遇柳暗花明,轻快明丽,娇.啼婉转,方才还痛彻欲裂的心,顷刻被无尽的快乐取代,仿佛失而复得了什么似的。 直到师离渊的指尖停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宝木川,眼睛都充满笑意,偏偏脸颊上还挂着泪。 听众都跟着他的曲声,经历了一场荡气回肠的悲欢离合,明明只有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却已经度过跌宕起伏的一生。 没人记得喝彩,鼓掌。 都沉浸在深深的思绪之中。 有人想起自己双亲故去时的悲痛。 有人想起春风得意时的阖家欢喜。 反正都呆呆地愣在原地。 柳生雅是唯一一个还保持清醒的人。 只见他放下琴,站起身,如二十年前,恭恭敬敬对师离渊深深一躬。 “师先生,我与你比拼的是琴技,你与我较量的却是对音乐的思考。我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二十年过去,我和当初一样,踮着脚尖都望不到你的项背。” 说罢,他竟扯开发冠,撕开衣衫,如疯如魔,甩袖而去,连地上那把绝世名琴阳春流水都弃如敝履。 “哈哈哈!哈哈哈!我根本不会弹琴!哈哈哈!哈哈哈!我再也不弹琴了!” 众人听到他癫狂的嘶吼,才从师离渊的琴声中回过神来。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叹。 众人纷纷附和,“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目!我的魂都被抽走了!” 慕懿看向宝木川,微微挑眉,“柳生君主动认输了。” 宝木川摸一把脸颊,拭去情不自禁被琴声勾出的泪水,腮边肌肉抖了抖,“嗯。” “那就开始下一场吧。还是老样子,我们各选一项,东秦选画,你们呢?” 宝木川自然还是选扶桑擅长的,“术。” 画场里,扶桑派出的画师是宫廷御用画师,三阿扬。 而东秦出场的是,是秦慕修。 秦慕修的画技,早在诗画大赛时,就已经得到印证。 没人知道的是,前世的他,用化名雪信画过很多画,流传到七国坊间,每一幅都被收藏家们高价哄抢,能收得雪信一幅画,就是身份地位和品位的象征。 第五百六十二章 稳如泰山 画这一场,宝木川大概也没指望能赢了东秦这样能人辈出的国家,三阿扬输得很利索。 秦慕修的画技倒是惊艳了在场之人。 “那是谁?竟能画这样一笔好画!” 有人小声道,“好像是三殿下的授业老师,也是三殿下背后的谋士。三殿下之所以能走入朝野,就是他的功劳。” “怪不得。” 前来观赛的大皇子慕佑和二皇子穆青闻言,听了这话,都不自禁地朝秦慕修多看了两眼。 看完,慕佑颇显不屑,穆青则是若有所思。 慕佑瞥见二弟的神情,淡淡道,“怎么,二弟羡慕?” 穆青瞬间恢复嬉皮笑脸,“羡慕不行吗?” 慕佑好似一拳打到沙包上,很是不爽,“庞家的根基,错综复杂,什么样的人才结交不到,何必去眼馋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书生。” 穆青笑笑,“大哥何必笑话我,庞家现在什么情况,大哥还不知道吗?” 穆青示弱,慕佑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术场里突的发出一声惊呼。 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场地上空,一片绚烂,五颜六色的奇花异卉悬浮在空中,还有小桥流水、农田炊烟,竟是个空中仙境! 那扶桑术士见有人看过来,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大显神通。 大手一挥,空中异象消失不见。 手中却多了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走到一位贵夫人面前,单手背在身后,微微屈膝,“夫人人比花娇,若是戴上这朵花,定会更增颜色。” 贵夫人早被他刚才露的那手折服,笑着接过玫瑰,正准备往鬓角别去,却听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原来是她手中那朵玫瑰,不知何时幻化成一只优雅白鹤,振翅朝空中飞去。 “太神妙了!” 贵夫人望着白鹤,莞尔不已。 旁人也看得目瞪口呆。 东洋幻术,果真名不虚传! 这一场,慕懿派的人纯属凑数,看到人家这般玄妙的表演,丝毫不做挣扎,风度十足地拱手认输。 四场比试结束,两边还是打平的状态。 慕懿还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宝木川那边却有点着急了。 还剩下棋、书、骑、饮、数、耍,他有把握的是饮、数、耍,准备放弃的是骑、书,毕竟这两项,东秦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不是扶桑能比的,就剩个棋还能争一争,想十拿九稳地赢,有些困难了。 “使臣,下一场扶桑选什么?”慕懿问道。wenxueзч 宝木川拭了拭汗水,“饮。” 慕懿道,“我们选的是骑。” 扶桑地处海岛,培育不出什么名驹,又没有练习骑射的条件,上来就输了。 但他们擅长小情小意,在茶术上极肯下功夫,东秦略逊一筹惜败。 接下来,比的便是棋、书。 整个七国的书法都起源于东秦,历代累积下来的底蕴和技巧,让扶桑输得很惨。 不过宝木川不在乎,这是他意料之中,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棋场。 围棋也是从东秦传过去的,却被扶桑人异常喜爱,在整个扶桑发扬光大,研究出很多很厉害的棋术和棋局。 剩下的两场,不可能出意外,这一场只要赢了,就胜券在握了! 宝木川几乎是全程攥着拳头看完的,好在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好结果,扶桑赢了! 他激动得几乎叫出来,他不负众望,替天皇分忧了! 带着这样的喜讯回扶桑,天皇会受到所有官民的爱戴,届时就可趁机推翻幕府德川家族,永除后顾之忧! 观众们看到宝木川的兴奋表情,纷纷窃窃私语。 “目前虽然眼看着是打平,可东秦的优势项目已经全都比完了,剩下的数、耍两项,只怕全都要败北。” “谁说不是呢!这么比下去,扶桑稳胜了,咱们这样一个泱泱大国,竟然要败给一帮倭寇,实在是奇耻大辱!” 慕佑和慕青的嘴角,都露出了微不可见的笑容。 这哥俩,一点也不为整个东秦即将迎来的失败羞耻,只为三弟将要面对的指责和惩罚感到高兴。人群都开始躁动了,慕懿却还是稳如泰山,挥挥手臂,“比了一上午,想来大家都又累又饿,庄子里备了酒菜,大家先用午膳,再比剩下的两项。” 人群不免又嘀咕,“现在输跟下午输有什么区别?反正结果都已经注定,还不如一鼓作气比完,吃了这口饭,又不能改变什么。” 慕懿只当没听到。 午膳用完,慕懿又让大家歇了晌,待到日头没那么火辣了,才开始最后两场比试。 最后这两场,宝木川可谓真的把扶桑的宝贝都带来了。 精通算术的明田永望,精确地推算出圆周率、推导过三种勾股算法。 歌川高是扶桑最厉害的杂耍匠人,曾在波斯、罗马游学过各种杂耍技巧,极其擅长走钢丝、吞火球。 相信东秦不会有能赢得过他们俩的人。 比赛开始。 算场是拿出三道极难的、自古留下的算术题,让比试者现场演算,看谁能先算出来,若算不出来,那就看谁算得多,算得合理。 杂耍那边跟先前的幻术一样,两边各自表演自己最擅长的节目。 与明田永望对阵的人,是慕懿亲自挑选的,连秦慕修都没想到,竟是邱柏泽。 别看他私生活糊涂,好.色又不负责任,只管生不管养,可是他自幼善算,在算数方面的造诣极高。 最重要的是,此人是晋文帝偷偷推荐给慕懿的。 慕懿自是放心大胆的用。 而杂耍这边,是郝老三推荐的一位旧识,名叫刘能,刘能看起来比先前的师离渊还老,得有六十了,这刘能有一项绝活——变戏法(魔术),可以大变活人。 两边很快就陷入胶着。 纵使歌川高凌空走钢丝、把小孩脑袋那么大一团火球吞进肚子里,刘能的大变活人术一出,却还是博取了所有人的眼球,走钢丝吞火哪有这个好看。 眼睁睁看着把握十足的项目竟然输了,宝木川差点把手心掐烂。 末了仰头长叹一声,“无妨,五比五平,也没比预期差多少。” 第五百六十三章 谁说要让你们了? 算数这一场,宝木川坚信扶桑肯定能胜! 明田永望是年少成名的算数天才,他在算数方面的造诣,举世无人能及,七国都派过学者到扶桑向他求教,包括东秦! 他朝明田永望和邱柏泽看去。 但见明田永望除了眼睛和手在动,竟是两耳不闻人间事,如老僧入定。 邱柏泽则不然,他今日正巧伤风,兜里揣着一把细纸,一会就掏出一张擤一下鼻子,那轰隆隆的鼻涕声,实在不雅,听得围观之人都皱紧了眉头。 “邱柏泽好歹也是十甲进士,听说出身也非常不错,怎么会这般邋遢无礼,简直斯文扫地,白瞎了这副皮囊。” 邱柏泽耳朵尖,听到旁人议论声,比一般姑娘还白嫩些的脸庞,一下子红了。 满心都是后悔无奈,他也不想来的呀! 他既然爱好算数,怎么会没听过明田永望的名声。 还拜读过明田永望撰写的算数书呢! 虽然不敢苟同书里的有些观点,也找到不少纰漏破绽,但不妨碍那是明田永望,算数界的神啊! 他再有天分和热爱,也只是个算数界的小透明,怎么敢班门弄斧,与已经在数字里浸银了那么多年的大神比试? 鬼知道三殿下怎么会想到了他,还亲自登门拜访,邀请他参加比赛。 他立刻以严重伤风会影响发挥为由拒绝了。 没想到三殿下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这还怎么拒绝? 别说伤风,就是脑袋掉了一半也得硬撑着上。 但一想到对面的是明田永望,他的气儿,就卸掉一大半,只想摆烂。 反正也是要输的,为了输得心安理得点,他干脆也不顾一向最在意的英俊形象了,彻底放飞自我,疯狂擤鼻涕。 管他娘的,到时候输了,也好跟皇上陈情:不是小臣不肯为国出力,是这伤风实在来得太过凶猛,小臣擤鼻涕把脑子都擤出来了。 三道题目,两边各挑一题,第三题由双方共同决定。 东秦挑了一题古代未解难题;与扶桑共同挑选的,也是古代难题;而扶桑却挑了明田永望本人早年提出的一个数学悖论。 前两道题,是名题,已经存在几千年,无人能解。 邱柏泽和明田永望从前没解开过,也不可能在今天就解出来,只能比谁对解题思路的见解深一点。 可那第三道题,既是明田永望自己出的,他当然知道怎么去证明。 稍微懂些算数的,都看出来了,这是赤果果的作弊! 立即有人向慕懿禀报,“殿下,要不要和对方商议换题?” 慕懿微微蹙眉,正准备回身与秦慕修商量对策。 一心摆烂的邱柏泽,看到那三道题时,眼睛却亮了。 “就这个,就这个,就做这题。” 慕懿愣了愣,“爱卿确定?这道题是明田永望自己出的,我们做这道题太吃亏了。” 邱柏泽坚定地摆摆手,“小臣知道厉害。但请三殿下放心,这道题我有信心。” 慕懿包块他身后的秦慕修,眼神中都带了些探究,不明白邱柏泽这是几个意思。 但他既然强烈要求就做此题,也就只好由他,总比换一道更没把握的题强。 解题时间为一炷香,香柱点燃,两人坐下,开始刷刷刷解题。 香尽,两人交上答卷。 明田永望三道题都写得满满当当。 两道古题虽然没解出来,但是提供了很多新的解题思路,若沿着这些思路继续下去,是很有可能攻克的,算是答得很漂亮了。 第三题,更不必说,用他提出问题的反向思维,完美地解答了一遍。 再看邱柏泽那边,前两题都答得很潦草,与普通人比,肯定也算个高手,但跟明田永望这种大神相比,顿时被秒成渣渣。 第三题,更是空白,一个字都没写。 慕懿唇线微抿,思绪复杂,说不怪父皇是骗人,若不是父皇给他强烈推荐的邱柏泽,他和秦慕修肯定能找到更好的人选,就算输,也不至于输得这么难看。 现在虽是个五比五的平局,东秦到底输了名望。 反观宝木川那边,嘴巴已经快咧到耳朵根。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稳赢,五比五已经很好啦。 国土面积和人口都是扶桑三十倍的泱泱大国东秦,一贯号称人杰地灵的东秦,竟然只能跟东秦打个平手! 而且还是在东秦为主、扶桑为宾的情况下! 这个结果,已经够扶桑去整个七国用大喇叭喊一圈了。 “三殿下,这一局,心服口服吧?”宝木川得意洋洋地落井下石。 慕懿到底只有十二岁,荣辱不惊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他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不甘,也不高兴。 宝木川瞧见了,越发开心得不像话,“哎,说到底,还是东秦作为东道主对我们相让了呀!” 邱柏泽就在这时大声道,“谁说要让你们了?我说了吗?” 众人都是一愣,他这是啥意思? 答得那么差劲,人家说两句漂亮话给东秦台阶下,他怎么还不知好歹起来了呢? “你没让我们,那只能说明……你的水平实在有些差强人意……”宝木川虚伪地摇摇头,“三殿下这是选错人了呀!” 邱柏泽不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明田永望面前,“永望君,你的这道题,出得就不对,顺着出题的思路去解,更是错上加错。” 明田永望瞪大眼睛,满脸不解地看向邱柏泽。 这道题,就收录在明田永望编纂的那本书里。 邱柏泽少时,曾经把这本书翻烂,而他早就发现,这道题的出题思路,根本就是建立在一个不存在的数学理论上,说白了,就是明田永望捏造了一个根本没有的前提,让这道题出现了。 就相当于盖房子时,没有打地基,从半空中砌砖。 这种题,看着玄妙难懂,实则只是一纸废话,毫无意义。 邱柏泽将题目的漏洞一一指出,每指出一出,明田永望的脸就更惨白一点,终于,他的头深深埋了下去。 “你说得对,这道题,本就不该存在,它是错误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起码有九十个头 两道古题,明田永望虽然答得比邱柏泽多,但说起来,大家还是都没解出来,第三道题,邱柏泽却直接把明田永望的观点反驳得无言以对。 如此算来,到底是邱柏泽赢了。 明田永望正要认输,宝木川却大喝一声,“既然明田君的这道题本就是错的,那就应该换一道题继续比试,怎么能用一道错题来分输赢呢?”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慕懿也被他这个不要脸的要求整懵了。 连明田永望都看不下去,他是个学者,这种场合,本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若不是天皇亲自向他诉说了扶桑的艰苦处境,他根本不会来的。 现在被比他年轻这么多的邱柏泽打败,他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兴奋,因为邱柏泽指出的那些错误,是他的盲区,现在,他又有新的方向可以攻克了! 这对一个学者来说,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宝木川这样做,不止违背了比赛规则,也会让他这个学者的尊严与风度荡然无存。 宝木川却不理会旁人怎么看,这一场,他不能输!绝不能输! 输了,天皇的荣耀何在? 幕府得知这个消息,还不趁机大动? 他唯有赢! 否则,他,以及他带来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带着耻辱活着回去。 大家只有切腹,才能聊表愧意。 看着他血红的双目,慕懿不打算让他得逞,正欲开口拒绝,却听秦慕修在他耳边道,“让他重选。” 慕懿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见他淡然如风,想来是有其他打算,就点点头,对宝木川道,“可以,使臣选吧。” 宝木川立即拿起古籍,近乎癫狂地翻阅着,试图从里面找出最难最难的题目来刁难邱柏泽。 可是他是外行,那些古怪的文字和符号,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书。 “明田君!你来选!” 他嘶哑着喊道。 明田永望不敢相信平日那么儒雅温和的使臣大人,会变成这副模样,抿抿唇,起身对他深深一鞠躬,用扶桑话先是道歉,说自己辜负了他的期望,然后就是拒绝重选题目,还说就算使臣大人重选了,他也不会再解。 他作为对手,承认并且尊重柏泽君的胜利。 宝木川不敢相信地看着明田永望,“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明田永望冷漠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而是对一开始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邱柏泽鞠了一躬。 直到这时候,慕懿才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明田君既然放弃继续比赛,要不,这一局就算平局?”攵學3肆 就算平局? 这样的平局,要了比不要更丢人! 宝木川阴着脸,看着都快哭了。 不知为何,尘埃落定之际,慕懿放下紧张,再看他,竟有些同情。 扶桑穷、乱,天皇朝廷快被幕府架空,以至于竟指望一个使臣,带这么一个小小的队伍到东秦来逆天改命。 可能吗? 根本不可能! 宝木川此刻有多崩溃,扶桑的百姓,就过得有多水深火热。 慕懿轻轻叹口气。 秦慕修问他为何叹气,他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秦慕修撇起嘴角,微微一笑,“能共情百姓疾苦的君主,会成为好君主的。” 宝木川虽然很想在赛场里就切腹算了,但他肩上还有使命,死都不能死。 随慕懿等人一同回到京城,参加皇宫晚宴。 晋文帝已经知晓庄园里发生的一切,眼角眉梢的笑意掩饰不住——他最小的儿子,已经能替他分忧,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宝木川没了刚来时的桀骜和底气,学着东秦的规矩,深深跪在地上,虔诚地恳求眼前这位伟大而英明的七国雄主。 “陛下,东秦钟灵毓秀卧虎藏龙,是鄙人自高自大,叫陛下见笑了。” 晋文帝哈哈笑了几声,“岂会,扶桑既是东秦的朝奉国,不管好坏,东秦都会护着,一场小小的比赛而已,使臣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就像是老爹教训不听话的儿子一样,又大度又充满了侮辱性。 宝木川见好话全都被晋文帝说完了,他关心的重点,却是一个字没提,只好硬着头皮道,“奉资的事……” 晋文帝笑呵呵打断他,“奉资的事,就按你之前说的办,升两成。” 宝木川冷汗直流,中原人,都是九头鸟,这老皇帝,起码有九十个头! 奉资升两成的话,是他说的吗? 他提都没提好吗! 明明狗皇帝自己说的! 他又没明确答应! 这个时候,不是要脸的时候,宝木川使出缠字诀,装傻充愣,猛拍大腿。 “扶桑这几年每况愈下,就是原先定的奉资,都交不出来,再升两成,那还不如直接把中原铁骑开到扶桑的国境去,直接杀了老百姓倒干脆些。” 晋文帝缓缓敛去笑容,威严方正的脸上,瞬间满是肃杀之气。 “使臣熟知中原风土,应当知道中原有个重罪,叫欺君之罪。” 宝木川只觉万钧压力席卷而来。 颤颤巍巍道,“求陛下开恩,扶桑是真的再掏不出一分一厘了!您砍了我的头,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不如卖个恩情给天皇,只待国库和朝廷缓过来,天皇的家族与臣子,一定会回报陛下的!” “就是把整个扶桑拱手送给东秦,朕也未必看得上眼。”晋文帝冷哼一声,“东秦每年派海上巡队,保护扶桑海岸不被海盗和其他国家侵犯,都是要经费的。” 宝木川咽口口水,到底说不出不再依赖东秦的话来。 背靠东秦,要受交贡的苦,可一旦脱离东秦,扶桑就要面临灭国的危险,只能两害相权择其轻。 “不能全免,怎么的也要少一些吧……” 宝木川坚持不懈道。 晋文帝皮笑肉不笑道,“使臣以为朕这里是菜市场?买把小青菜,还能讨价还价的?” 宝木川实在没辙了,“那至少也不能再往上加啊!原先的奉资,已经叫扶桑老百姓苦不堪言,再加两成,无异于雪上加霜啊!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 第五百六十五章 邱柏泽到访 身为一代明君,晋文帝怎么会不知道扶桑的困局。 他也知道扶桑按照现在的规制,能交上就不错了,加是不可能加的。 之所以这么盛气凌人,只是为杀杀宝木川的威风,谁叫他来的时候那么大言不惭。 现在宝木川的精气神儿,已经全被抽干,彻底服软,晋文帝也就懒得再跟他啰嗦,摆出一副大方的高姿态。 佯模佯样长叹一口气,“哎!东秦与扶桑一衣带水,扶桑百姓受苦受难,我们东秦自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样吧,之前使臣所说的输了就加两成的话,朕允你收回,以后,还是按照旧制来。” 宝木川硬撑着一口气,才走出大雄宝殿,到了无人看到的甬道,扶着墙壁就是一口热血吐出来。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东秦,没损失一分一毫,白赢了友爱邻国的仁厚名声。 说是赢麻了也不为过。 慕懿这次把事情办得漂亮,晋文帝借机给他封王,封号为平,单独开府,待工部将王府修缮好,就可以搬离皇宫,自立门户。 这是个强烈的信号。 很多嗅觉敏锐的大臣,立即嗅到了一些味道。 纷纷想去巴结巴结慕懿,就算暂时不站队不表态,在他面前走动走动,万一将来人家出息了,也有个准备。 奈何慕懿目前还住在宫中,轻易并不出宫,他们没有机会直接见慕懿。 有些人就开始想其他点子:见不到三殿下本人,那就见他身边最倚重的人,秦慕修不是住在宫外么! 于是,这几天秦慕修和赵锦儿的门槛,简直要被踏破了。 送礼的,套近乎的,探口风的,什么人都有。 秦慕修倒也不嫌烦,耐心地一一应酬着。 他行止有度,谈吐高明,不卑不亢,明明是冷漠冰冷的性子,却能游刃有余地将所有来客都招待得尽兴而归。 来拜访过的人,私底下都说,“怪不得平王这样倚重此人,这人往那一站,简直就是根定海神针。” 每每这个时候,赵锦儿对相公的敬佩,简直满得快要溢出来。 “相公,你怎么那么厉害,那些官员大臣的,多刁钻啊,你竟然能把他们都搞定。” 秦慕修其实也挺疲惫的,只是,他从不表现出来。 他摸摸媳妇儿的后脑勺,“这也没什么难的,就像你看病对症下药,招待这些刁钻的客人,只要抓住他们的特点和心态,攻其弱、捧其长,就好解决了。” 赵锦儿忍不住捂嘴直笑,“那些官员要是知道自己被你当成病灶对付,只怕要气歪了嘴。” 小媳妇的如花笑靥,让秦慕修扫尽所有烦恼与不耐。 展臂将她拥入怀中,“这些天忙着与扶桑比试的事儿,都没空陪你,明天我跟慕懿告了一天假,陪你带大双小双出去转转。” 赵锦儿反手搂住他劲瘦有力的腰,把头埋到他胸口,狠狠闻了两口,相公真好闻啊。 喃喃道,“你忙你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天天都要人陪。这几天,我也忙得跟陀螺似的呢,除了给封大太太看胎位,还给好几位之前看过的太太小姐们复查。” 秦慕修刮刮她的小鼻尖,“辛苦锦儿了。” “没什么辛苦的。给你说个好玩的事儿,我给她们分别配了些适用的丸药,交代她们发病就吃一颗,没想到大家对药丸都很满意,说比一碗一碗地喝苦药汁强多了,让我给她们多多备一些,还拉着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来问我要药,我这两天除了出诊,就在家搓药丸,真是累死了,胳膊疼,腰也疼,手指头都疼!真怀念在泉州的时候啊,我只要写方子,制药的事儿,交给蔺太太就行了。” 秦慕修便拿起她白白嫩嫩的小手,耐心地替她一节一节揉着关节。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开个药庐,收一些药童,帮你炮制呢?这样你就能腾出手干别的事了。” 赵锦儿顿了顿,她还真没想过。 精致美丽的剪水眸子陷入思索,“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开个药庐呢?” 她的目标是开个医馆,就没往药庐这块想,但是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可以同时进行的。 “开药庐的话,一开始你还可以叫柱子来帮帮忙。”秦慕修提醒道。 柱子在蔺家药庐里当了一年学徒,基本的药学知识掌握得差不多了,也有了经验,确实可以来帮忙带带新人。 不过他一到京城就入宫陪慕懿去了,现在也不能问他是否愿意。 “你后儿进宫时,帮我问问他。反正他只有上午要陪慕懿练武,下午慕懿上课,他又听不懂,白闲着,不如来给我帮忙。” 秦慕修应下了,“嗯,等慕懿搬出宫,在王府里进出也方便,不像在宫里时打眼。” 两口子又腻歪了一会,冷不防闯进来的范姑姑瞧见了,连忙退出去。 赵锦儿一根箭似的从秦慕修怀里弹出来,玉色小脸泼上烟霞,娇嗔地垂下头,小拳头捶了捶秦慕修的胸口,意思是都赖他,让人家笑话了。 秦慕修不由好笑,这丫头,都嫁做人妇两年了,还是这么爱害臊。 大大方方地替她理了理鬓角,对外喊道,“范姑姑有事吗?” 主人家夫妇和睦是好事,范姑姑乐于看他俩腻歪,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有人来拜访,公子和娘子忙的话,我就去回了,说你们不在家。” 秦慕修刚想说好,赵锦儿却喊道,“我们不忙,你请人进来。” 秦慕修无奈地叹口气,这丫头,想累死他吗? 不一会,范姑姑就把人带进来了。 竟然是邱柏泽。 对着秦慕修一拱手后,邱柏泽脸蛋红了红,“我知道你们不欢迎我,我就是来请你们帮个忙,说完我就走。” 这种一上来就负荆请罪的开场白,倒叫人没法拒绝了。 秦慕修撇撇嘴,不置可否。 邱柏泽见他没有明确拒绝,赶忙从袖中摸出几张银票,“诗诗……终究是我对不起她,她现在带着两个孩子,很不容易吧?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这里是我的一点心意,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转交给她,她可以拿着这些钱好好抚养两个孩子,也可以带着钱找个老实人家,若有其他需要,再找我。” 第五百六十六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赵锦儿不喜欢章诗诗,更不喜欢负心汉邱柏泽。 章诗诗为人再差劲,好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竟然就这么狠心抛弃了,连孩子也不管不顾,差点被人卖掉。 他自己呢,吃香喝辣养尊处优,现在还混了个官当,比陈世美还坏还毒! 听他这番话,当即冷下脸,斥责道,“巴不得女人带着自己孩子改嫁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 邱柏泽嘴唇动了动,想反驳,看到脸冷得像冰块的秦慕修,又咽了回去。 他的新夫人告诉他,章诗诗水性杨花,孩子又是离了邱府才生的,谁能保证孩子就是他的? 章诗诗的品性,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夫人这么一说,他就开始怀疑了。 这种事还跟旁的不一样,疑窦一旦生出来,就挥之不去。 再看那两个孩子,怎么看怎么不像老邱家的人。 再加上新夫人一边不断地吹耳边风,一边火速也怀上了孩子,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把章诗诗母子赶走了。 之后他一直忙着科考,新夫人又给他添了嫡子,日子过得春风得意,哪里还有功夫想起曾经宠幸过的一个奴仆之女啊。 这次是因为比试,跟秦慕修打上照面,才记起大明湖畔的章诗诗来了。 人不在跟前一年多,曾经的不快龃龉就都忘了,只记得章诗诗在她床头娇/啼婉转的样子了。 秦慕修看着因为愤怒而小脸通红的赵锦儿,暗暗好笑。 这丫头,为了别人的事这么上头,至于么。 为了让她不再生气,他跟邱柏泽道,“章氏就在京城,你有心接济,可以把银钱亲自交给她。” 就把章诗诗的住址告诉了他。 邱柏泽愣住,“她在京城?” 夫妻俩都不惜得再搭理他了,态度很冷淡。 邱柏泽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不敢再问,转身准备亲自去找章诗诗。 不知哪里冲出来两个小孩正在追打,其中一个撞到他腿上。 他怔了怔,回头看看赵锦儿和秦慕修,“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锭子,弯腰塞到两个孩子手中,笑道,来,伯伯没有带见面礼,这个你们拿着,买糖葫芦吃。” 赵锦儿一脸懵逼,他这是,把大双小双,当成她跟秦慕修的孩子了? 秦慕修给她递个眼色,摇摇头。 赵锦儿便没说什么。 邱柏泽倒是很喜欢两个孩子,很热情的摸了摸他们脑袋,“长得真好,虎头虎脑跟年画娃娃似的,秦兄好生福气。” 他不由想起自己还在老家的儿子,离家的时候,才满月呢,现在也不知长成什么样儿了,要是跟这两个娃娃一样健壮就好了。 范姑姑和刘妈追过来,把孩子抱走,邱柏泽不好再逗留,就大步离开了。 赵锦儿担忧不已,“章诗诗要是把实情告诉他,他会不会来抢孩子啊?” 秦慕修安慰道,“不会的,当初能狠心抛弃,现在就没有接回去的道理,就算他有心,他那位新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话虽这么说,邱柏泽从章诗诗那里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赵锦儿还是如临大敌,试探着问道,“你、你回来干什么?” 邱柏泽眼眶有些红,也不知是为曾经最宠爱的婢女命不久矣难过,还是为他两个儿子颠沛流离寄人篱下难过。 “那两个孩子,是诗诗的,你们怎么没告诉我?” 听他这么说,赵锦儿松口气,“对啊,诗诗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邱柏泽喉结滚动,“我、我……” 他根据秦慕修给的地址,果然找到章诗诗母女,只是那躺在床上形如枯槁、满身恶臭的女人,差点把他吓吐了。 这跟当初那个笑靥如花的明媚丫鬟,是同一个人? 他不敢相信。 母女俩见到他就开始抹眼泪。 章诗诗一边哭一边道,“二爷,你好狠的心呐!撇下我们母子,叫我吃了这么多苦头!我是没几天好活的了,您要照顾孩子们呀!” 怕邱柏泽不相信,她呜呜咽咽道,“我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从前少夫人待我那样好,我却害了她的命,所以我这是遭报应,我认了。可孩子们是无辜的,您切不可听新夫人血口喷人,我举天发誓,若孩子不是您的血脉,叫我死了以后魂魄不安,尸骨无存,野狗咬,野鹰叼!”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这是重誓。 邱柏泽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怪不得见到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发自心底地喜爱疼惜。 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忍着心底嫌恶,握住章诗诗枯柴一样的手,“放心吧,你娘和孩子们,我都会照顾的。” 章诗诗泪流不止,“我做了鬼,也会保佑二爷平平安安。” 这话说得邱柏泽眼眶酸了,“我给你请京城最好的大夫,你什么都不要管,好好治病,说不定能好转呢,别老把死不死的挂嘴边,不吉利。” 章诗诗苦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道吗?没几天好活啦。有二爷的话,我死也瞑目。等我死了,二爷要是能把我的骨灰带回老家,就在少夫人的坟边,点个小/穴,让我在底下好生服侍她赎罪,那就是天大的善心了!” 邱柏泽的泪水就滚下来,“好,好,按照你说的办。” 请好大夫,又陪章诗诗说了一会话,待她睡过去,邱柏泽一刻没停地赶回了赵锦儿和秦慕修这边。 “是我一时糊涂,听信贱内谗言,才把她们母子赶出府。” 邱柏泽颇为难堪,他这个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耳根子容易,但管不住下半身,是以内宅一片混乱,才会出了这么多悲剧。 接连死了正室和爱姬,他的心也不好受。 “两个孩子是我的,我会负责,把他们接回去,认祖归宗。” 赵锦儿顿时怒目圆瞪,厉声呵斥道,“你害死两个女人还不够,还想害两个孩子?” 邱柏泽怔怔道,“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害他们?” 第五百六十七章 看新房 赵锦儿急得脸色发白,若是旁人,她就是再喜欢大双小双,人家亲爹来要,她也会还回去。 可这是邱柏泽,为了新妻子一句话,就把两个儿子连带孩子娘都赶走的绝世负心汉。 她实在不敢冒险。 第一次是两个孩子幸运,遇到她和秦慕修赎回来了,再有下一次,孩子们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秦慕修悄悄捏了捏她手,示意她安心,一切有他。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章氏被赶出邱府的理由,正是这两个孩子不是你亲生。” 邱柏泽双颊通红,“那是贱内善妒,才会这么说的。” 说罢,自觉这话站不住脚,声如细蚊道,“也怪我,不该听信妇人之言。” “所以二少爷现在是打算把两个孩子接回去了?” “那是自然,邱家的血脉,怎么能流落在外。” “那二少爷是因为舔犊情深、不舍孩子们吃苦受累,才把孩子接回去的,还是只是因为不能让自家血脉流落在外,才接孩子的?” 邱柏泽顿了顿,“有区别吗?” “当然。章氏已经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了,话说回来,从前她好好地,二少爷也没把她纳为房中人,现在她为了生计沦落成残花败柳,更无可能了。所以,两个孩子回邱府,只能仰仗嫡母鼻息生活,二少爷觉得,令夫人会好好待两个孩子吗?” 邱柏泽心头一紧,认定章诗诗的话是真以后,他只想赶紧把自己的骨血兜揽回去,却没想得这么深这么远。 是啊,新夫人雪纯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 自打嫁过来,连房里的母老鼠都赶尽杀绝,更别说从前那些通房和姬妾,通通找由头,或嫁小厮,或发卖了。 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容得下外室庶子? 两个孩子送到她手里,那就是羊入虎口,有死无生。 “我……我把他们送给祖母抚养。” “据我所知,你父母也很讨厌章氏,会喜欢章氏的孩子吗?” 邱柏泽抓抓头,一筹莫展。 半晌,似下定决心似的,“那我就自己带在身边。” “你不过是区区无名的修撰,早出晚归,两个孩子还不是得交给下人抚育,你确定没有女主人的情况下,下人能好好好看他们吗?就算下人看得好,你夫人永远都不会来京城投奔你吗?” “那我该怎么办!” 邱柏泽痛苦地捂住脸,早知宠幸一个丫鬟,竟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章诗诗就是长成一朵牡丹花,他也不会碰她的。 赵锦儿很想给他翻个白眼,再学着王凤英的口吻骂一句,“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但是为了大双小双,她决定忍下去。 装出一副很为他着想的样子,“那不然,还是放在我们这边养吧,我们是孩子的舅舅舅母,不会亏待孩子的。” 怕他不答应,又道,“你要是不放心,随时可以来看望,当然,你愿意出点抚养费,我们也欢迎。” 心里却想:最好永远不要来,孩子们不稀罕这种爹。 邱柏泽哪知道,眼前这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丫头,早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了。 还觉得她善解人意菩萨心肠呢。 “可以这样吗?会不会麻烦你们?” 两口子自然都道,“不麻烦。” 赵锦儿甚至给他吃定心丸,“我们反正一时半会也不打算生孩子,肯定会好好照看大双小双的。” 邱柏泽感激涕零,“那两个孩子,就拜托给你们了,这里是一千两银票,你们别嫌弃,先收下给孩子们置办点吃穿,往后,月俸一下来,我就送抚养费过来。” 邱家家底不错,但也不是巨富之家,邱柏泽这趟进京,一共就给他五千两,数目虽然不小,但是得充当盘缠、置办宅邸、打点关系、生活起居等等,邱柏泽花得算省,除去开销,只置了个八百两的小宅子,这才剩下二千两富余。 刚才给了章诗诗一千两,这一千两再给赵锦儿,他就裤兜比脸还干净了,不等到下个月俸禄下来,只怕连肉都不敢多吃。 银子送上门,不收是傻子,更何况这是他这个当爹的应该的。 赵锦儿客气都没客气一句,就心安理得地接了过来。:魰斈叁4 收过抚养费,自然就不好再赶他走,赵锦儿让范姑姑把两个孩子领过来,邱柏泽陪他们玩到吃晚饭才走。 许是怕孩子们一时接受不了,邱柏泽并没要求孩子们喊他爹,范姑姑和刘妈一时间就没弄清楚邱柏泽是什么人。 吃饭时,范姑姑问道,“今日来的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啊?带孩子倒是很有耐心。” 赵锦儿只好告诉她们,“是孩子的亲爹。” 范姑姑和刘妈也顿时如临大敌,“啊?怎么突然杀出个爹来了?他不会是来抢孩子的吧?” “不会的,他家里老婆不会接受,大双小双以后还跟咱们过,只不过,他时不时会来看望。” 范姑姑刚才怕邱柏泽来抢孩子,现在听到他没打算接孩子走,又嗤之以鼻,“真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自己的孩子,都不敢往回接!” 赵锦儿就告诉她们,“也不至于那么坏,他留了一千两给孩子们用,以后每个月也会给抚养费。” 范姑姑跟刘妈还是骂骂咧咧,“只会生,不会养,给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锦儿,“……” 看来邱柏泽这个爹,一时半会想得到认可,是不可能的,孩子们会不会管他喊爹,也得看他长期表现。 第二天一早,两口子果然早早起来。 正巧工部派人来,说晋文帝之前赏给赵锦儿的宅子弄好了,房契和钥匙都交到赵锦儿手上。 两人干脆决定带孩子们去看看新家。 宅子位于另一条街上,离慕懿的王府还更近一点。 比现在住的别院多两进,一共三进,共有二三十间房,虽比不上达官显贵、侯爵富商的豪宅,对小两口来说,却是足够住了。 就是将来生三五个孩子,也住得开。 晋文帝亲自下令赏的,工部自是不敢怠慢,弄得很是精致,该有的家具,一件不少地布置好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小嘴抹蜜了吗 赵锦儿满意得不行,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哪哪儿都喜欢。 秦慕修看着爱妻兴奋的小脸蛋,将她搂入怀中,笑道,“都是沾锦儿的光,才有这样的大宅子住。” 赵锦儿将他推开,嗔道,“范姑姑和刘妈还在呢!” “她们带大双小双去后面天井里捉迷藏了,不会瞧见的,就是瞧见了,也无妨。” 赵锦儿说不过他,只是道,“你取笑我。” 秦慕修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确实是跟着你享福了,怎么是取笑你。” 赵锦儿不由想起老家村里有些男人,明明自己一点用都没有,逼得自家婆娘什么活儿都得干,还要怪人家抛头露脸了、看不起他了,不讲理极了。 “没有相公教我读书认字,陪着我看医书,支持我出去走诊,我怎么有机会给皇上看病?更不可能得到皇上的赏赐。所以啊,这座宅子,有一半是相公的功劳。” 秦慕修更乐了,捏捏她娇美的小下巴,“小嘴抹蜜了吗,这么甜。” “不抹蜜也甜。” “是吗,相公尝尝?” 秦慕修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异样光芒。 赵锦儿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羞得小脸通红,“没正经!” 扭着不盈一握的小腰,跑到后院找大双小双去了。 秦慕修恨恨,小妖精,撩起人的火来就跑,不地道。 现在住的宅子是慕懿的产业,虽说慕懿可以让他们随便住到什么时候,甚至提过送给他们,但两口子还是决定尽早搬过来,毕竟,这是他们在京城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工部只是把一应家具拣好的置办了,但小东小西的,譬如锅碗瓢盆、床褥茶具、还是得靠自己。就像当初在村里起新房一样,赵锦儿充满热情,当即就想去瓦市大采购。 秦慕修反正都随她,一家人就往瓦市去了。 瓦市里人多又热,赵锦儿怕大双小双受不了,就找了一家香饮铺子。 这种香饮铺,天气热时,会做冰饮,店子里还会布置冰盆,坐在里面很舒服。 赵锦儿点了几盏凉饮和两碟糕点,让范姑姑和刘妈带孩子们在这里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等她们回来。 不用带孩子,小两口行动自由许多,优哉游哉的在各种瓷器铺子、布料铺子逛了起来。 瓦市的铺子都很会做生意,只要选购的多,就提供送货上门服务,留下住址就好。 是以两口子逛大半天,银子花了不少,手里却还是空空如也,轻快得很。 只是秋老虎厉害,一路讨价还价的赵锦儿,额头都冒汗了,嘴巴也渴得不行。 秦慕修让她也去喝冰饮,她却犯了小气病,“今天买东西花了好多钱,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呢。” “我不渴,一点也不渴。” 言下之意,冰饮太贵,舍不得喝。 秦慕修知道小丫头片子看着柔顺,其实倔得很,她不愿意花钱,十头牛拉她都不会花,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我们找个茶肆,喝点便宜茶水,我渴了。” 怕她还是不舍,秦慕修咽口口水,作出一副口渴模样。 果然,赵锦儿苦谁都舍不得苦她的宝贝相公,当即就道,“那就去喝点茶。” 口渴难耐之际,粗糙的茶水,也显得格外甘甜。 赵锦儿一口气干掉大半壶茶水后,嗓子总算不冒烟了。 见相公笑眯眯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擦擦嘴,“那个……你不是口渴吗,你怎么不喝呀?” 秦慕修指指自己的茶碗,“我够了。你把剩下的喝完。” “不喝了,再喝又得找茅厕。” 秦慕修吞了口口水,这丫头。 “啊呀,相公,你看那是谁!” 秦慕修回头一看,却是那曾不可一世的扶桑使臣,宝木川,走进来了。 只见他穿着一件略显不合身的中原短褐,神态疲惫而落魄,走到茶桌前,点了一壶比赵锦儿点的还便宜的茶水,苦闷闷的自斟自饮起来,看起来心事重重。 赵锦儿小声道,“前几天看他好讨厌,不知怎么的,今天看他又有点可怜。堂堂使臣,竟然这么落魄。” 秦慕修笑笑,“扶桑这几年不是蝗灾就是地动,皇室和幕府相互挤兑争权,没一个是真心为子民谋福的,老百姓过得很苦,他这趟来,就是想解决民生困苦,结果失败了,自然颓废。” 赵锦儿歪着头撇撇嘴,“这么说起来,他倒是值得尊敬的。” “抛开国家立场,确实是。天皇和幕府将军都不如他这么一个老者为百姓着想,是扶桑之祸。” 这时候,宝木川也瞧见了他们,竟提着茶壶走了过来。 赵锦儿有些紧张,害怕他要跟秦慕修起冲突,不想他只是跪坐到一旁,对秦慕修低头行了个鞠躬礼。 这么一个年纪都够做他们俩爷爷的人,行这么大的礼,秦慕修只好还礼。 “使臣大人也来喝茶呀。”秦慕修冷淡地寒暄道。 宝木川却没有跟着寒暄,而是直奔主题,“没记错的话,比试那日,阁下一直站在三殿下身后,鄙人听他们都说,阁下是三殿下身边的谋士。” 秦慕修一时间摸不清他说这番话的意图,只是淡淡地解释道,“那是谬传了,在下不过是三殿下的授业老师罢了。” 宝木川笑笑,“那说明他们说得不错。” 秦慕修一时无言。 宝木川却起身,直接对着他跪下去。 这个举动,把两口子都惊到了。 茶肆里的其他客人,也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秦慕修扶他,“使臣有什么话尽管坐着说,行此大礼,在下受不起。” 宝木川却固执地不肯起来,“鄙人有事相求,没有与阁下平起平坐的资格。” 秦慕修道,“在下办得了的事,坐着说也无妨,在下办不了的事,使臣纵使跪着说,也是无能为力。所以还是起来说吧。” 见他并无消遣之意,宝木川只好站了起来,“鄙人知道这样贸然找阁下不合规矩,但是鄙人实在是想不到其他法子了,数以万计的扶桑百姓,盼着鄙人前来东秦为他们谋福,可是鄙人愚蠢,将事情办砸了,一分钱的奉资都没能谈下去,鄙人实在没脸回乡,恳请阁下就当可怜可怜扶桑的贫苦百姓们,求尊贵的晋文皇帝,免除一些吧!” 秦慕修怔了怔,没想到这位老使臣,为了黎民,能做到这个份上。 连他都不禁开始生出敬佩之意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可怕的故事 “大人,我只是个人微言轻的皇子老师而已,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很同情,但我没有能力改变什么,甚至能不能帮你把话带到皇上面前,都不能确定。” 秦慕修摊手,倒也没把话说死。 宝木川老泪纵横,“阁下听老夫给你说一个故事,听完,再决定帮不帮老夫。” 秦慕修点点头,“请讲。” 宝木川便用沙哑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来。 三年前,扶桑国内最负盛名的灵峰山突然喷出火浆,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海里仿佛也住着巨大的水怪,不断往沿岸村庄送上席卷的浪潮。 整个扶桑民不聊生,死伤无数。 宝木川作为天皇很信重的大臣之一,被委派到民间体察民情顺便赈灾。 他一路见了无数饿殍,心痛不已,强忍着悲痛帮助百姓们恢复家园。 一天夜里,天空又下起瓢泼大雨,他怕百姓们刚刚搭建好的茅棚扛不住雨势,连夜赶往村民家中,一户一户地喊家中男丁出来巩固屋顶。 来到一户人家的时候,却怎么也敲不开门,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正想破门而入,却闻到一股肉香。 不由心生疑窦:这么穷困的时期,家家户户连米面都吃不上,全靠在地里扒野菜,这家人哪里来的肉? 于是他高声报出自己的名字,要求村民即刻开门。 里头的村民这才打开门,只是表情慌乱,满头大汗,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宝木川就问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才开门。 村民战战兢兢道,“没、没听见。” 宝木川自是不会相信这种说辞,径直往里走去。 没想到村民和他的妻子,却有意阻拦,“孩子们都睡了,大人还是别进去了,吵醒孩子,又要哄很久。” 宝木川吸了吸鼻子,“你们在炖肉吗?” 村民顿时慌张不已,他的妻子更是抖如筛糠,眼睛里满是泪水。 就在这时,里头传来小孩子的声音,“我要吃腿肉!” 另一个小孩子则是喊道,“娘说了,今天只准吃手,腿肉要留到明天。” 宝木川毛骨悚然,冲到灶房一看,只见铁锅里赫然炖着一条人胳膊和人腿! 地上的烂席子上,是砍得只剩下一半的一个老人! 两个只有六七岁、瘦骨嶙峋的孩子,一人手里抓着一块肉,吃得满嘴都是,丝毫不介意旁边的尸体。 宝木川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 村民和他的妻子,扑通跪到他面前,哭着哀求道,“大人,我母亲是自己饿死的,我们没有虐待她,将她炖了当食物,也是她自己临终前提出的,她说两个孙子快要饿死了,她的肉若是能救活孩子们,帮助一家人熬过这关,那她死也瞑目,就是在天上,她的亡灵,也会保佑一家人再也不受这种苦。” 听故事的赵锦儿和秦慕修,胃里也是一阵阵不适,赵锦儿强忍了好几次,还是没忍住,走到外面,干呕了一会。 宝木川眼含热泪,对秦慕修道,“老夫再也不想看到那种画面,也希望那位以身饲家人的老太太,亡灵能得到安息。” 从茶肆出来,赵锦儿依偎在秦慕修的怀中,两腿肉酸软无力。 那个恐怖的故事,对她的冲击力太大,到现在还没缓过来。wenxueзч 她也过过穷苦的日子,也饿过肚子,甚至见过民间百姓典妻易子,就连她自己,也是被卖到婆家的。 可她还没见过吃人肉填肚子这么可怕的事。 秦慕修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赵锦儿有气无力地问道,“相公,你会去与皇上为扶桑求情吗?” 几天前,她还视宝木川和扶桑为仇敌,现在,却只有同情。 扶桑的老百姓们,实在太惨了:蝗灾,地动,海盗,重税,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秦慕修长叹一口气,“我并没有敷衍他,这事我确实做不了主,不过我会告诉慕懿,让他决定要不要告诉皇上。” 他想通过这件事,考验考验慕懿,为君主者,霸权手段得有,铁汉柔情也得有。 否则,就算能在表面上把国家治理好,也容易忽略老百姓真正的需求,久而久之,失去民心,就是覆舟的那一天。 两人收拾好心情,才回到香饮店,带大双小双在周围逛了逛,下馆子吃了个午饭,就回家了。 守门的江恒道,“姑爷和姑奶奶来了。” 进门果见秦珍珠和裴枫坐在堂中等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是算到阿修今日休沐吗?”赵锦儿笑着招呼道,“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秦珍珠长得不赖,虽是乡下姑娘,身为老幺,又是全家唯一的女孩儿,深得一家老小宠爱,从小就没干过重活,如今到了京城,学着京中妇人好一番打扮,竟然美得丝毫不输任何一位官家小姐。 又是新婚燕尔,跟裴枫感情好得蜜里调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幸福的光芒。 赵锦儿不由笑道,“村里的大娘们说得不错,京城的水土果真养人,珍珠现在好漂亮。” 秦珍珠咧唇一笑,“京城的水土不止养人,还养舌头,三嫂如今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赵锦儿嗔道,“夸你还夸出了不是,以后不夸了就是。” 秦珍珠娇滴滴拉扯着她,“那可不行。” 两个男人见姑嫂俩斗嘴,都摇摇头,“也不知她俩是好还是不好。” 秦慕修问,“有事儿吗?” 裴枫道,“我的官邸下来了,准备这两天就搬进去,到时候来吃个饭,暖暖房。” 之前他一直借住在秦慕修这里,现在成亲了,不好再住,就带着暂住在驿站里。 秦慕修不由笑了。 “笑什么?” “我们的房子也发下来了,工部最近估计累得不轻。” 裴枫也哈哈大笑,“那咱们一起搬好了,凑成一桌,热闹。” “成,十六是个好日子,宜乔迁,我们那天一起搬吧。” 说完搬家的事,秦慕修把在茶肆遇到宝木川的事告诉了裴枫,包括那个可怕的故事。 第五百七十章 送命题 裴枫眉头深拧,像个咸菜疙瘩。 良久,才道,“君主无能,受苦的只有百姓。” “你说皇上会不会酌情减免扶桑的奉资?”秦慕修问。 裴枫想了想,“皇上是个仁厚的明君,想来会考虑的。” “如果是慕懿去跟皇上提呢?” 裴枫愣了愣,很快就明白过来秦慕修的意思。 “若是三殿下去提,有利有弊。能体恤民情,是宅心仁厚的表现,但皇上也有可能会认为慕懿想拉拢扶桑,为其所用。” “你觉得权衡利弊之后,值不值提呢?” 裴枫满眼深意地看着秦慕修,“你是不是对慕懿抱着什么想法啊?” 两人从来没认真讨论过这个问题,这还是第一次。 秦慕修既然想为慕懿布局,自不能瞒着裴枫。 点点头,“大皇子无材,二皇子无德,慕懿是咱们看着成长起来的,我觉得他有资格,也有实力争取。” 这话裴枫是认可的。 但他多少有些踌躇,“话虽这么说,可皇上正值壮年,龙精虎壮,应当是很忌讳皇子有此想法的。”攵學3肆 “皇上是怎么登上顶峰的?他应当比任何人更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储。有了贤能仁厚的储君,朝臣才能安心为君效力,而不是整日把精力放在揣摩江山将来是谁的,该站在哪一边才不会丢了乌纱帽沦为阶下囚。” 这话让裴枫深有体会,“你说得没错,我不过一个小小修撰,却也看得到大臣们的相互挤兑,有人站大皇子,有人挺二皇子,有人当墙头草观望,把全负心思都放在政务上的,倒没几个。” “咱们都能想到的,你认为皇上会想不到吗?” 裴枫深吸一口气,“那你的意思是,让慕懿去谏言?会不会太出风头了?” 秦慕修不由笑道,“还能比组织与扶桑比试更出风头么?” 裴枫无言以对,“也对,既然生了这个念头,势必要面对兄弟的倾轧、朝臣的挤兑和皇上的怀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顺其自然就好。” 晚上,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赵锦儿又把邱柏泽来认亲的事儿,当个笑话说给秦珍珠听。 秦珍珠大骂负心汉,“他出抚养费是应该的,但他凭什么来看孩子们?他跟孩子娘没区别,都是抛弃了孩子的坏人!若你们把接回来,” 赵锦儿连忙做了个“嘘”字,“小点儿声,别以为孩子小就什么都不懂,让大双小双听到不好。” “我本来跟你想的一样,但是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让他跟孩子们多接触是好事,起码对两个孩子来说是好事。章氏命不久矣,孩子们已经没了娘,再没爹的话,纵使我们做得再好,只怕也会出些心理问题。” 秦珍珠抿唇不语。 裴枫劝她,“只要待孩子好,就由着他吧,多个人疼孩子,总不亏。” 第二日,秦慕修进宫就把宝木川求他的事告诉了慕懿。 慕懿听后,低头沉思了一会,道,“我可以替他转达给父皇,不过,我有条件。” “道来听听。” “我有线报,二哥近来与德川幕府的人往来甚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总归对我是不利的。我若帮了天皇,天皇得投桃报李,先解决掉幕府,以后以我为尊,不可再与二哥大哥勾搭。” 秦慕修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小子,还挺会隔山打牛的。 “若真能这样,这个忙还真没白帮。” 宝木川听到慕懿的条件,当即愤愤道,“这还用三殿下说吗!就算没有三皇子这番话,天皇也早就想将幕府夷平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憨睡,一山不能容二虎!请您让三殿下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天皇能趁此机会收得民心,立即就会对幕府下手,决不允许幕府再狐假虎威!将来三殿下有用得上扶桑的一天,天皇也必不会推辞。” 得了保证的慕懿,趁着与晋文帝共用晚膳的机会,把那个恐怖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晋文帝挑眉看他,“皇儿哪里听到的这个故事?” 慕懿垂下头,“老师告诉我的。” 脑海中划过秦慕修的清冷脸庞,晋文帝没有表态,而是反问,“皇儿觉得东秦该免除扶桑的朝奉吗?” 慕懿不卑不亢道,“这不是免不免除的问题,就算咱们一个子儿不让,他们交不出来也是白搭。与其落个为富不仁、恃强凌弱的的恶名,不如做回好人,免他们一两年的奉资,如此,也能做个样子给其他属国看看,譬如高丽、琉球、安南、柔佛、泥国等等,咱们东秦并不是只会觊觎他们的财富,是切切实实在守护、帮助他们,待到丰年,想来他们也会投桃报李,多奉一些。” “这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你那老师教你的?” 慕懿脸色微红,“老师提点了两句,儿臣自己生出一点愚见,在父皇面前献丑了。” 晋文帝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你才十二岁,遇事能有思考,是很好的事。”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慕懿不知父皇是什么意思,不敢多问,用完膳就退下了。 晋文帝坐在桌前,又要了一壶清酒喝了起来。 大太监魏连英劝道,“饮酒伤身,皇上前番中毒,龙体尚未完全康复,还是少饮为妙。” 晋文帝冷声道,“连你都敢对朕指手画脚了?” 魏连英吓得赶紧磕头,“奴婢岂敢……” “好了好了,没事就跪来跪去的,搞得朕好像很不通人情似的。” 魏连英腹诽:这不是看您老人家脸色变了才跪下来的吗?跪了顶多挨两句熊,不跪,是等着砍头吗!伴君如伴虎啊! 晋文帝仰脖干了一杯,“小英子,你说说,老三这番话,是他自己想的,还是他那个老师教他的?” 魏连英哪敢说,含含糊糊道,“这话,皇上方才不是问了三殿下了吗?三殿下说是秦公子提点他,他自己想的。” “你说,老三是不是有意争储?” 魏连英吓出一身冷汗,这是送命题啊! 第五百七十一章 小伙伴重聚 “这……” “算了,你懂什么。”晋文帝又饮下一杯。 魏连英悄悄抹一把额头汗水,他就是懂,也不敢说半个字啊。 几日后,晋文帝将即将回扶桑的宝木川召进宫中,将免除扶桑二年奉资的圣旨亲自交到他手上,“扶桑既是东秦属国,朕自没有看着扶桑百姓受苦的道理。” 宝木川感激涕零,这次是真心实意地跪下谢恩,“皇上圣明!扶桑的百姓定当记着皇上大恩大德,风调雨顺之年,我们会将扶桑境内最好的物资,都敬献给皇上享用。” 晋文帝当然不会把这种客套话当真,肃着脸道,“不管扶桑是富足还是贫困,对东秦来说,攻打过去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宝木川知道这是晋文帝的威慑,连连道,“借扶桑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对皇上您有任何不臣之心。皇上只管放心,扶桑和天皇,永远忠于东秦。” 学宫里的师徒俩得知前朝的消息,相视一笑。 “皇上采纳你的意见,说明很看重你,唯有愈加勤勉自持,才能不负君恩。” 慕懿连连点头,“我也没想到父皇会这么快采纳,都是老师教导有方。” 食不厌精。 慕青坐在他专属的雅座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对面的扶桑女子也是愁云惨淡,但还是温柔地将他手中杯盏轻轻夺下,“贪杯伤身,二殿消消气。” “消消气?”慕青冷笑一声,眼前的美人都不香了,“你口口声声说德川将军已经做好完全打算,会一举推翻神武家族,现在呢?竟然被去去一个老朽逆天改命,宝木川这次回去,神武天皇呼声势必高涨,幕府被推翻只是迟早的事。到时候,笼络到实权的神武,势必唯平王马首是瞻!我跟你们玩了半天,倒是玩了个掉兜!” 雪姬心里也不好受,按照慕青的吩咐,她带了一帮死士来到中原,旨在扰乱东秦秩序,让慕青趁乱渔利,得到实权后再帮助幕府架空天皇,哪知出师不利,死士被一网打尽。 而那个丝毫不被放在眼里的宝木川,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为扶桑求到了真格的好处。 这下天皇和幕府高低立现,老百姓肯定会更加拥戴神武家族,而幕府,则会沦为众矢之的。 “我学习中原文化多年,知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二殿下既与将军同仇敌忾,就要对将军有信心,将军手握兵权,天皇就是再得人心,也得让将军三分,想罢黜幕府,可没那么容易!我已经修书回扶桑,让将军即刻在东秦的南海海域与东秦海军冲突起来。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慕青还是高兴不起来,“事情没有办好之前,没必要与我回报,我只想看到结果。”攵學3肆 “咳!”雪姬低眉顺眼的垂下头,你若不知道她在幕府的地位堪比德川将军,只会把她当成一个无害如白兔的普通美貌妇人。 转眼就到了十六这天,秦慕修和裴枫两家同时搬家。 秦慕修这头,早就把东西搬了个七七八八,今日直接过去就行。 裴枫更不必说,小两口住在驿站里,除了细软,没有什么好搬的,采买的家私也是直接送到新宅的。 两家人都搬得很利落。 看着正门上挂着的“秦府”牌匾,赵锦儿咧嘴直笑,“还真有点大户人家的意思了。” 秦慕修也被她逗笑,“宅子大了,家务也就多了,范姑姑和刘妈被两个孩子困住,你得空的话,让郝老三喊个人牙子来,再买几个丫头小厮。” 赵锦儿不由又感慨,“简直跟做梦似的,两年前我还在老家挖泥巴,现在竟然过上了奴仆环绕的好日子,我爹要是还活着,只怕都要被吓死。” “冒傻气!”秦慕修宠溺地摸了摸她脑袋。 中午时分,裴枫和秦珍珠忙好家里的事,赶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慕懿也带柱子来暖宅,他身份尊贵,几人虽还是拿他当孩子看,但少不得行礼。 慕懿唇线抿直,惜字如金的他还是道,“以后没有外人时,大家都别多礼,还当我是小岗村的那个木易。” 赵锦儿刚想说那怎么行,秦珍珠已经咧嘴道,“真可以吗?你不会哪天恼了把我们都抓进大牢吧?” 慕懿给她一个白眼,“那我早就该把你扔进大牢了,这不是没有吗?难道你还能比在小岗村时更凶?“ 众人全都哈哈大笑。 终于有了些小伙伴重聚的轻快气氛。 秦珍珠却笑不出来,“我哪有凶你!还不是你跟柱子学坏偷懒,我那是为了你们好!” “嗯,我就是那时学会不少活计,回来父皇还夸我呢。我得谢谢你。” 秦珍珠连忙摆手,“这我是万万不敢当的。” 众人又是一顿笑。 裴枫悄悄在桌下踢秦珍珠脚,这丫头是真憨,人家如今是平王三殿下,他说不必多礼,不代表真的能放肆啊! 赵锦儿在一旁跟柱子商量开药庐的事儿,“你每天下午能出来给我帮帮忙吗?” 柱子巴求不得,留在宫中,被姐夫抓到,少不得要陪慕懿练大字,比在药庐干活作孽多了。 更何况阿姐是让他当头儿,他只要看着底下的药童,别出篓子就行,不用干活还能使唤人,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儿吗? “我没问题,你问问慕懿答不答应就成。” 慕懿还能看不出小伙伴的图谋吗? “你就是不想念书写字。” 柱子嘿嘿一笑。 “兴办药庐是益民的好事,你先帮锦儿姐一段时间吧,等药庐上了轨道,你每日下午还是得跟我一起上课,别当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 和秦慕修想的一样,慕懿想把柱子培养成心腹。 他可不想自己的心腹目不识丁有勇无谋,多读书总是好事。 几人正言笑晏晏,江恒进来报道,“有客来了。” “哦?什么人?”秦慕修都愣了一下,他们在京城还没结交什么朋友呢,搬家的事儿更是没告诉过人,谁会在搬家第一天就上门来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这人脸皮是真厚啊 人一进来,竟然是邱柏泽。 只见他手里捧着一尊白玉花瓶,面上有些窘迫,“我去你们原来的宅子,看门的说你们搬走了,告诉我这个地址,来得仓促,没来及准备什么,这个当乔迁礼,还请不要嫌弃。” 说话间,瞧见慕懿竟然也在,赶忙行礼,“参见三殿下。” 慕懿在老秦家住那么久,自然知道邱柏泽就是章诗诗那号事儿的男主角,正因如此,即便邱柏泽在与扶桑比试中为自己争光了,慕懿对他还是没什么好感。 表情也就淡淡,“不必多礼。” 秦珍珠和裴枫也很冷淡,都不搭理他。 赵锦儿是女主人,不好也跟着摆脸色,就尬笑着招呼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坐下一起吃个便饭吧。” 邱柏泽明知这顿饭没那么好吃,但为了多陪陪孩子,硬着头皮坐下了。 好在大双小双都记得他,都过来找他玩。 孩子一亲他,他就忘了自己的尴尬处境,满脸堆了笑,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先是摸出摸出两串糖人,又摸出两个拨浪鼓。 小孩子都是贪吃又贪玩的,见到这些东西,高兴坏了。 小双说话早,甚至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伯伯真好”。 邱柏泽听到怔了怔,心里五味陈杂,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赵锦儿回首看秦慕修一眼,秦慕修哪里还能猜不到她的念头。 走到两个孩子跟前,一手一个抱起来,郑重其事道,“这是你们的爹爹,不是伯伯。” 邱柏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天回去后,他认认真真地思考过两个孩子的事。 其实没打算秦慕修两口儿会同意他跟两个孩子父子相称,只想着尽父亲该尽的的责任就罢了,反正孩子只要成.人成才,喊不喊他爹无妨。 秦慕修若是信守承诺好好待孩子们,孩子们就算喊秦慕修爹,他都能接受。 没想到,秦慕修竟然主动让孩子喊他爹爹,他激动不已。 两个孩子亦是瞪大清澈的小眼睛,“爹爹?” 长这么大,他们还没见过爹爹。 与街坊家的孩子玩耍时,见小伙伴们都有爹爹陪着护着,他们还跟范姑姑刘妈闹过呢,问自己怎么没有爹爹。 每到这时,范姑姑就会指着江恒道,“江伯伯和舅父也可以保护你们。” 孩子们还小,既然有人保护自己,也就不闹了,更何况江伯伯又高又壮,小伙伴们的爹爹还比不过江伯伯呢! 现在真冒出个爹,兄弟俩都有点懵。 说话早的小双甚至傻乎乎问道,“亲爹吗?” 秦珍珠撑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忘讽刺邱柏泽两句,“肯认你们,就是亲爹,不肯认你们,就说不好了。” 裴枫低声阻止她,“当着小孩子面,不要说这种话。” 秦珍珠自觉失言,撇撇嘴不再说话。 邱柏泽正是激动时,根本顾不得秦珍珠夹枪带棒地针对他,接过两个孩子,眼眶有些湿.润,“自然是亲爹。” 两个孩子都激动不已,断断续续道,“我们也有爹爹咯!” 父子三人闹了一会,邱柏泽想到大家为了他的到来,饭都没吃上两口,不好意思道,“你们吃饭,我带大双小双去外头玩。” 范姑姑和刘妈连道使不得,“孩子们也没吃呢,您跟大家一起吃吧,我们带他们去吃奶。” 邱柏泽依依不舍地望着两个儿子,心中越发自责愧疚,这么可爱的儿子,他竟然差点失去了。 孩子们要真沦落到人牙子手里,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越想越是后怕,他起身对秦慕修两口子深深鞠了一躬,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一仰而尽,“大恩不言谢,秦兄以后只要有用得上邱某的地方,说一声。” 秦慕修不置可否,只道,“邱兄客气了。” 用完午饭,慕懿就回宫了,他定在下个月搬迁入王府,秦慕修教导他这段时间更要谨言慎行,省得落下个有点功绩就忘乎所以的名声。 邱柏泽则是陪孩子们又玩了一下午,晚上跟着大家跑到裴枫家又蹭了一顿饭才走。 秦珍珠嫌弃得不行,“这人脸皮是真厚啊!之前怎么不把孩子们当回事,现在咱们把孩子养得白白壮壮的,他就来了。” 邱柏泽这两次来看孩子的表现都很好,赵锦儿对他的厌恶去了大半,就有些偏帮他,“啊呀,我听说男人都是这样,他们不用怀孩子,对孩子的感情比不得咱们女人,只有看到实物并且实打实地付出精力和金钱了,才会对孩子有感情。” 秦珍珠当场横了裴枫一眼,“是吗?” 裴枫连连摆手,求生欲满满,“关我什么事?我可不会像邱柏泽那样,你要是怀了孩子,我每天给你打洗脚水。” 秦珍珠噗嗤笑出声来,“谁要你打洗脚水。” 赵锦儿也看向秦慕修,想知道他对孩子的态度。 秦慕修没想到连自己也要被考察,赶忙道,“我不止给你打洗脚水,还给你炖猪蹄。” 姑嫂两个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懵逼,从对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深深的嫌弃。 范姑姑见两对小夫妻一直唠闲嗑,没有散的意思,就泡了一壶茶过来,“喝点茶润润嗓子。” 秦慕修端起来啜了一口,问裴枫,“邱柏泽在翰林院做得如何?” 裴枫很客观,“别看他做人不大行,办事倒是挺可靠的。主管夸了他好几次,还说他数学很好,适合做工程,准备把他推荐到工部去。 黄河和长江这几年年年水患,皇上准备加固大坝,工部正是缺人的时候,他要是能抓住机会,前途不可限量,拼个侍郎不成问题,就是尚书也不是没希望。 毕竟现在的工部尚书和两位侍郎年纪都不小了,过几年接连致仕,工部人才就空虚了。” 秦慕修点点头,盘算着还是得跟慕懿提醒提醒,邱柏泽也是个能收为己用的人。 当晚回到“秦府”,驿站派人从来一封书信。 看到落款竟是秦鹏,夫妻俩都迫不及待地拆信。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不如把婚事办了 信上,秦鹏说阮将军接到密诏,尽快回京述职,他也会跟着一同回京,大概会在十一月初抵达,到时候,就能与弟妹团聚。 秦珍珠成亲的时候,秦慕修给秦鹏去过信,家里的情况,秦鹏都知道。 赵锦儿开心不已,“太好了!只不知道二哥这趟回来能待多久,要是时间够长,不如把芳芳也接来,让他们团聚团聚。” 秦慕修笑道,“可以呀,现在写信回老家,让芳芳立刻启程,应该能跟二哥同时抵京。” 赵锦儿突发奇想,“你说,要是时间宽裕,来不来得及,让他们俩干脆把亲事办了呢?” 赵锦儿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理由: 比秦鹏小四岁的秦珍珠都成亲了,秦鹏这个二哥确实该抓点儿紧,毕竟张芳芳已经十八岁,老这么拖着亲事,她心里肯定是焦的,奈何没个能帮她说话的长辈,只能憋在心里,长久下去,万一愁出病可就不好了。 秦慕修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你的担心很有道理,这样,我写封快信回家,问问大娘大伯的意思。要是他们也同意,干脆让他们带着芳芳一起来京城,就在京城办,反正咱们和珍珠在京城都有宅子,真要办,就让芳芳从珍珠那边出门,接到咱们这边来,也不算亏了礼数。” 一想到家里可能又有喜事,赵锦儿很是雀跃。 “那你赶紧写信!我给你研墨!大娘不是一直闹着想大双小双吗?正好一举两得。对了,让大哥大嫂、奶都来,反正我们这房子大,来多少人都住得下。” 看着“财大气粗”的媳妇儿,秦慕修不由好笑,“要不要叫你叔婶也来?” 赵锦儿歪头想了想,“还是算了,莲婶怀着孩子呢,等她生完,咱们再邀请她们。” 说罢,果然跟着秦慕修一同到书房,殷勤地帮他磨墨铺纸。 整个新宅的布置,全都按照赵锦儿的意思,除了这间书房。 赵锦儿有些奇奇怪怪的审美,譬如在床头左右各挂了一把香草和青茅,说是可以驱虫辟邪;譬如在第三进后院弄了一个磨盘,说要磨豆腐吃,为此还专门养了一头小驴;此外,还开辟了一片小菜园,兴致勃勃地种了些蔬菜和草药。 说好听点,叫雅俗共赏,说直白点,她骨子里还在留恋乡下的田园生活,一时间融入不了京城。 秦慕修一切随她高兴,但是书房毕竟是他除了卧房待得最多的地方,书房里的物件摆设,他就自己置办了,没劳媳妇操心。 赵锦儿一边磨墨一边打量了一眼书房,不由感慨,“早知道家里都让你布置了。” “为何?” “全家好像就你这间书房最清雅好看。”赵锦儿不好意思地承认道。 秦慕修好笑道,“过日子,实用就好,好看不能当饭吃。你要是喜欢书房,每天晚上过来陪我看书就是,常言道温故而知新,外公给你留的那些手札,你也要常翻翻,要不时间久了,从前学过的知识荒废了,又没有新的知识进来,会退步的。” 赵锦儿顿时被给他当学生那段时间的感觉支配,连忙挺直脊背,“相公说得是,千里迢迢把医书手札都带来了,我还没翻过呢。” “不要紧,活到老,学到老,不急一时。” 赵锦儿不由想起音讯全无的鬼医,“外公和问松爷爷,也不知道云游到哪里去了。” 除了赵正和柱子,她就剩这么一个至亲。 秦慕修知道她是想老人家了,开解道,“外公和问松都是地仙一般的人物,若困囿于一室,岂不成凡人了?问松还好说,外公是大夫,肯定是一路游历,一路治病救人啊。” 赵锦儿瞬间就释怀了,是啊,外公是神医,对垂死的病人来说,遇到他,比菩萨佛祖还要灵验,病人们比她这个外孙女更需要他。 小两口一边闲聊,一边把家书写好了,只等天一亮,就派江恒送到驿站,快马加鞭送回泉州。 将信封盖上火漆,秦慕修转到赵锦儿身后,替她捏肩膀。 “我每日进宫,搬家事宜,全靠你操持,这是咱们搬到新家的第一晚,今晚你不用动一根手指头,我来伺候你。” 赵锦儿触痒,直缩脖子,“别介,别介,我就逛逛瓦市、买买东西,有什么辛苦的,你天天教书才辛苦呢!我来伺候你。” 她缩脖子的动作特别可爱,秦慕修低头在她白腻腻的后颈吻了吻,笑道,“你怎么伺候我?” 看着他眼底的火,赵锦儿顿觉上当,“还是你伺候我吧!” 秦慕修笑了笑,“我去打水,你好好洗个澡,身上一股汗馊味。” 秦慕修果然十分尽心,“伺候”媳妇更衣,亲手将她长发挽起,搓背、擦洗,无微不至、面面俱到。 洗好,用一张大帕子拭干裹起,抱婴儿似的将她抱到床上。 赵锦儿挣扎着要穿衣服,他却道,“穿什么,等会反正都要脱掉。” 赵锦儿小脸红得煮熟的虾皮,有些事情真的如洪水,一旦开闸,再没有回去的一天。 秦慕修就着她的水也洗了个澡,回到床上的时候,却发现赵锦儿已经睡着了。:魰斈叁4 小丫头睡得熟,都打上呼了。 一整个无语,到底不忍心再折腾她,背过身去…… 奈何事与愿违,他这个当相公的,不舍得折腾媳妇,半夜还是有人要来折腾他媳妇。 封府派了管事火急火燎地来请赵锦儿。 “大太太要生了!肚子痛了一晚上!赵娘子你快去看看吧,大太太嚷着没你她不敢生。” 赵锦儿二话不说,赶忙穿好衣服。 这半夜的,秦慕修不放心她一个人,就也穿衣起床,预备陪她一起,“你不是说预产期在下个月吗,怎么现在就发动了?” “大太太是高龄产妇,早产也是正常。不过已经八个月了,只要平平安安生产,应当没什么问题。” 封府。 上房门口。 大太太矜持,发出的哀鸣很克制,但封老爷、封佩云和封商彦,仍旧满脸担忧和心疼,像三只无头苍蝇般,来来回回地走着。 看到赵锦儿,都跟看到救星似的,“赵娘子,你可算来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邱柏泽终于派上用场 这画面似曾相识,上回大太太见红,也是这样。 赵锦儿镇定地安慰着爷仨,“不用担心,我检查了好几次,胎位很好,胎儿也不是很大,大太太又是经产妇,不会太难生的。说不定都不用到天亮,孩子就出来了。” 承恩公封老爷就问了跟秦慕修一样的问题,“这比预产的日子,整整早了一个月,孩子会不会有问题?” “八个月的胎儿,一般都发育完全了,只是比足月生的瘦小些,小心护理,满月的时候保证比足月的孩子还要壮些。再说了,大太太保胎保得辛苦,孩子揣在肚子里,未必有生出来安全。” 承恩公这才放心。 赵锦儿预料得没错,寅时刚过,大太太就生下一个小子,饶是早产一个月,也有五斤,不算轻了。 赵锦儿给大太太喂了一碗事先叫下人准备好的安神汤,让疲累了一夜的母亲好生歇息。 她则是把孩子擦洗赶紧,用襁褓包出来报平安。 承恩公今年快五十了,儿子女儿都有,老来得子这一胎,还真不在乎男孩女孩。 但真来了个男孩,还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冲着封商彦直跺脚,“还不赶紧派人去告诉你祖母!” 说罢,想从赵锦儿手里接过婴儿,奈何太多年没抱过这么小这么软的孩子,一时间竟不敢上手。 还是封佩云胆子大,顺手就接了过去,煞有介事地哄了起来。 老人家起得比鸡早,得知消息后的老太太,马上就杵着拐过来了。 看到小乖孙,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不忘给儿子上眼药,“你媳妇冒着命给你添的小子,你往后可要愈发尊重爱戴她。” 承恩公一脸傲娇,“这还用母亲说吗?” 见赵锦儿两眼发青,老太太道,“锦丫头,真是多亏了你,我们封家,又欠你一个大人情。” 赵锦儿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大太太的胎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没有我,换成其他稳婆,一定也是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我之所以来,全是你们信任。” 老太太和承恩公见她丝毫不邀功,越发喜欢她,“你就别谦虚了,这孩子从诊出怀孕到保胎到生产,都是你,没有你,就没有他。” 说罢,让丫鬟拿来一个锦袋,给赵锦儿。 “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你收下。” 赵锦儿推辞了一下,没推辞掉,就收下了。 出诊收诊金,她也心安理得。 回家路上一看,竟是一整袋金豆子,咂舌道,“京城就是京城,这些个侯啊爵的,真是又阔气又大方。” 秦慕修看她的小财迷样,一阵好笑,“赶紧回家歇息吧,瞧你两个眼圈黑的。” 远在泉州的老秦家,几天后收到秦慕修的快信。 一家人坐成一圈,开了个大会。 一致决定听从秦慕修两口子的建议,带张芳芳到京城与秦鹏汇合,把婚事办了! 张芳芳羞得很,但是并没反对,说明她确实也想早点了却心事。 王凤英就一边准备上路,一边让秦虎给秦慕修回了信。 收到回信的小两口都很开心,赵锦儿立即开始准备迎接家人的到来。 秦慕修忍不住笑话她,“他们到京城,起码都是一个月后,你现在把床褥铺上,等他们到了都落灰了。” 赵锦儿一听,赶紧命范姑姑给床铺都罩上床罩。 秦慕修无语。 这天吃晚饭,赵锦儿突的一阵头昏目眩,再次出现幻境。 幻境中,竟看到不远千里从泉州赶来的一家人,全部落于水中。 秦慕修听她说完,道,“不好,大哥回信里写了,他们决定乘船来京城。” “他们就是从船上落入水中的,天正在下大雨,还刮着狂风,船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翻了。” 要是真发生这样的事,赵锦儿会愧疚而死的。 本来一家人在泉州生活得好好地,因为她突发奇想,赶到京城来,结果却连京城的边儿都没摸着,命丧于途中,这完完全全就是她的错! 她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只被放在火炉上烘烤的蚂蚁一样。 秦慕修扶住她两肩,安抚道,“不要急,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怎么想办法,他们要是已经上了船,船每天都在前进,就是立刻寄信过去,也不知他们会在那里落脚,根本就收不到信。” 越想越是害怕,赵锦儿仿佛已经看到一家人横尸水中的画面。 秦慕修道,“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你快说!” “二哥他们从边疆回京,肯定要走旱路,那么就会经过每个驿站,我现在立刻多写几封信,给每个驿站都寄一封,这样,不管他到哪个驿站,都能接到我的信。我让他到水路去拦截大娘她们坐的船,把人接下来,这样就能避免沉船的后果。” 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只是赵锦儿短暂地高兴了一会之后,又陷入了愁思,“还有一船人呢!救下大娘她们,其他人怎么办呢?” 是啊,其他人怎么办呢? 总不好道出实情,说是赵锦儿预见到了未来的危险。 哪怕秦鹏相信,那条船上的人,也不会信啊。 秦慕修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法子了。 可巧邱柏泽又来看大双小双,只见他今日喜气洋洋的,满面红光。 秦慕修就问道,“邱兄是有什么喜事吗?” 邱柏泽咧嘴一笑,“也不算什么天大的喜事,就是调任了。” “调去哪里了?” “主管把我推荐到工部了。承蒙尚书看中,让我做了都水清吏司副都史,以后我就不用去翰林院啦!” 邱柏泽怎么能不高兴,翰林院是所有进士迈向真正官场的中转站,他这一调任,算是从中转站出来了,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朝廷命官了。 而都水清吏司是工部里既有实权、又干实事的部门,河道、海塘、江防、沟渠、水利、桥梁、道路,都归他们管。 秦慕修突然就想起什么,一直压在心底的巨石一下子轻了。 “江防归你管的吧?” “当然管,尚书还叫我今年好生翻阅存档的江河数据,明年汛期就要下放我去长江治水。” “你既然管江防,那江面上的船只,也归你管吧?” 第五百七十五章 巡察使 得到邱柏泽肯定的回答,秦慕修便好似漫不经心道,“那你的活儿应该不会轻。各地已经开始秋收,马上就会进入船运高.峰期,听说去年也是这个时期,出了好几桩因修检不利,而沉船或者撞船的惨剧。” 邱柏泽心一紧,“有这等事?” “当然,我们前两月回老家省亲,就是坐的船,亲耳所闻。” 邱柏泽立即拱手正色道,“多谢秦兄提醒!明日我就给尚书谏言,组织各地排查船只安全隐患,如有过于老旧、存在隐患的船只,一并大力整改,必不使悲剧再发生。” 秦慕修笑笑,脸上带着一丝丝赞许。 邱柏泽都快.感动哭了,这还是自打跟他们走动以来,第一次看到秦慕修这么善意的笑容。 之前谁不是一看到他就摆张臭脸啊,整得他都快抑郁,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大渣男了。 为了得到秦慕修更加明确的肯定,邱柏泽从秦府出去,都没回家,直奔工部,连夜熬油费火,写了十页纸的船只巡查治理方案。 写完也不吃早饭,就蹲在衙门门口守着,等到尚书一上衙,立即蹿出来,“大人,大人,你可算来了!” 尚书鲍钰是个已经六十二岁的老头,被他这么一蹿,吓得心跳如鼓。 看他眼底两片青乌却满脸兴奋的样子,没好气问道,“什么事?” 邱柏泽奉上自己写的方案书,“这是属下连夜写的船只巡治方案,大人请过目。” 鲍钰本想骂他冒失,打开方案看了两眼,到嘴边的话却咽了回去。 许是写得急,字迹颇显潦草,还有涂涂画画的地方,但是各条建议都十分有用,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这是你一夜就写出来的?” 邱柏泽挠挠头,“写得比较仓促,还请大人担待。大人若有意见,请一定要告诉我。” 鲍钰没说话,埋头继续看了半个时辰。 直到把最后一页都翻完了,才终于抬起头,“写得不错,不过有一点,工部人手有限,不可能都下放到河流江域亲自查看,我建议你,先以工部名义,把巡查任务用书面形式发放到各地有河流的衙门,再挑几个能胜任此事的,作为巡察使,或抽查,或巡查,如此,工部与各地合作,效率最高,效果最好。” 邱柏泽如醍醐灌顶,连连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呀!听尚书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鲍钰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道,“这事既然是你提出来的方案,就由你当领头巡察使,你即刻开启,务必办得漂亮周到,今年若能将翻船撞船频率降下来,年底绩效给你打到优,指不定皇上一高兴,明年就能把你提到正七品。” 邱柏泽喜出望外,他现在只是个副七品,在进士里官阶不算低,但凡事一加个副字,总是容易激起人的无限斗志来。 能升迁到正七品,自然再好不过。 “我一定会好好干!” 鲍钰见他谦虚都不谦虚一下,满脸野心的样子,倒觉得他很是坦诚,比那些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私底下却使各种小手段的属下强多了。 半个月后,邱柏泽亲自到了每年水患发得最严重的池州府。 许是少年时已经流连过花丛,中进士以后,邱柏泽反而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了,家中妻子包括姬妾,没有一个带到京城的,也没再纳新的,平时伺候他的,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妈子。 不再沉迷女色,反倒能专注于衙门里的事,也正是如此,在翰林院时,才能被主管看到,连晋文帝都知晓他精通数学。 这次他到了池州府,连行李都是让属下送到驿站的,风尘仆仆的,马不停蹄就赶到了长江边巡视。 江边已经停泊十来条货船客船,都是有问题被拦截下来的。 岸上滞留了几百号乘客,和被强行卸下来的货物挤在一起,人群怨声载道。 不知谁喊了一声,“巡察使大人来了!” 人们立刻朝邱柏泽看过来。 其中一小片人立刻冲过来,把邱柏泽团团围住。 “巡察使大人,我们都是有急事才斥巨资走水路的,现在船家跑路,我们的船费谁还给我们?” 原来这群人坐的那艘船,本就是艘报废船,极其老旧,早被禁运了,船家为了捞黑心钱,才铤而走险继续用着。 没想到今年查得这么严,被扣下来了。 心知船肯定保不住,衙门说不定还要拿人,就畏罪潜逃了。 船上的乘客少说有四五十人,每个人的船资少则五六两,多则二三十两,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不是办急事的,谁也不会舍得掏这么多钱。 邱柏泽看向一旁的当地官员,“怎么会让船家跑了?” 官员是个从四品知府,论官职比邱柏泽高了好几品。 但地方官哪里敢得罪京官,若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回皇上耳朵,乌纱帽保不保都是小事,脑袋保不保才是大事。 这知府立即解释道,“那船家精通水性,我们查船时,他从舱室跳水而逃,衙差大都不会水,实在无能为力。但我们已经在沿途口岸都分发了船家画像,除非他一口气扎在水里不上来了,假以时日,肯定能抓捕回来。” 邱柏泽点点头,“这种以身犯律之人,一定要抓到严惩,杀鸡儆猴。至于这些乘客,还请知府按批次分配给其他过往船只,务必将他们送到原本的目的地。” 知府点头应是,“这个巡察使放心好了,我们已经在安排了。马上就有一艘官船路过,我们会先安排十个乘客搭乘。” 这个安排没毛病,邱柏泽没再说什么,转头安抚那些滞留的乘客。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挤到他面前,炸咧咧道,“巡察使大人!巡察使大人!能给我们一家先安排一下吗?我们赶着到京城办急事儿的!” 邱柏泽只能道,“大家都是办急事的,烦请大娘听从指挥,本地知府肯定会把大家都安全送到。” 夫人不干了,往地上一坐,“我儿子从军边关,为国卖命,连定好的媳妇都没空娶,一年多没归家了,好不容易进京述职,我们想带着未来儿媳妇与他团聚团聚,都不能为我们先安排安排吗?” 第五百七十六章 爱贪便宜的王凤英 邱柏泽闻言,连忙将她拉到一旁,“大娘说清楚些,您儿子是军人是吗?” 如果情况属实,肯定是要先安排的。 妇人点头,“我儿子是军人,我侄子还在宫里给皇子当老师呢!我女婿是本届状元!” 邱柏泽惊掉下巴,“大娘您贵姓?” 妇人报出夫家的姓来,“我姓秦!” “您侄子是不是叫秦慕修?” 妇人喜道,“你认识阿修?” “那您女婿是裴枫?” “是是是,我儿子叫秦鹏,现在边关随阮大将军征战。” 原来这妇人是不是旁人,正是王凤英! 她身后还有秦大平、秦老太、张芳芳,并秦虎的两个孩子多多妙妙,秦虎没来,在家照顾怀了孩子的刘美玉和村里的药田。 看着这一串老小,邱柏泽咽口口水,赶忙让知府优先安排。 知府听说了了这一家子的来头,也不敢怠慢,“船应该在下午或者夜里到,我给大娘和您家人先安排个住处,你们吃点东西,休整一下,船来了,我派人接你们。” 王凤英满意不已,正想享受享受特权,秦老太却道,“不用特意招待,我们自己去找个客栈就行,只是烦请大人在船到的时候,通知我们一声儿。” 王凤英急得直瞪眼,对着秦老太耳根子就嘀咕,“人家都要给咱们安排,干嘛不要!” 秦老太不理会她,坚持要自费食宿。 知府拗不过,好歹叫了个衙差给他们带路,目送着一家老小的背影,笑道,“这位老太太倒是知书达理的。” 在客栈啃馒头的王凤英裹了一肚子气。 “娘,人家知府都说要给咱安排歇脚的地儿,干嘛自己白花钱?这客栈又破又旧,吃的东西也差,还那么贵,咱们是钱多烧的吗?” 王凤英摸了摸钱袋子,越想越肉痛,“咱们一家子的船费,就花了一百两,一路吃喝也要好几十两,回头阿鹏和芳芳在京城办婚事,总不好太寒酸,一笔又一笔的花销,你老人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还在这打肿脸充胖子!” 张芳芳在一旁颇显尴尬,王凤英是无心,她听了这些话,却觉得王凤英好像是在说她花了家里很多钱,脸都涨红了。 秦老太看在眼里,心疼孙媳妇,就忍不住骂儿媳妇,“四十多岁了,嘴上还没个把门的!你还好意思到处说!一个儿子从军保家卫国,一个女婿是状元,侄子在宫里给皇子当老师,家里这么多能干的后生,你还要贪图那点小便宜,就算没人参他们几个假公济私,传到同僚耳朵里,人家都得笑话他们!” 王凤英怔住,她还真没想这么远,只知道辛苦了大半辈子,沾点孩子的光,享受点便利怎么了? 可是秦老太一说,她顿时后怕不已。 “啊呀,会这样的吗?” 秦大平也吓得不轻,“娘说得有道理!你这个臭婆娘,差点害了孩子们的前途!往后你少说点话!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王凤英可怜巴巴的,“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啊!我要知道这么严重,说什么我也不贪这个便宜啊!嗳!幸亏娘拉住了我,还算没酿成大错!娘就是咱家的定海神针,有娘在,咱们才不会犯错。” 突如其来的彩虹屁,让秦老太也不好再骂人。 白了她一眼,“你可拉倒吧你!平时少跟我顶几句嘴,我老太婆就谢天谢地了!” 一家人就和好了。 开开心心啃完馒头,王凤英又道,“不过这衙门也是的,人家好好的船,干嘛拦下来,我看船上哪哪儿都好好的呀。非要盘查,逼得船家都跳船跑路了。我看啊,指定是衙门想找由头捞油水,老百姓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啊!” 王凤英泛滥的同情心,很快就被啪啪啪狠狠打脸了。 当天下午,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天降大雨,其他船都还好,有漏水的,补一补都抢下来了,唯有她们乘坐的那一搜,抢都来不及,直接被风刮倒了桅杆,桅杆倒下来,又把原本就发朽发脆的甲板砸了个大洞。 江水涌,雨水灌,整张船很快散架,沉的沉,漂的漂,不到一碗茶的功夫,就连渣渣都不剩了。 消息传回来,王凤英吓得两腿直抖,“妈呀!幸亏衙门给咱拦下来,要不今天咱一家子岂不都得在江里送了命?” 其他人也吓得瑟瑟发抖,秦老太不忘揶揄王凤英,“你不说衙门是为了捞油水吗?” 王凤英啪啪拍了自己两巴掌,“我乱说的!衙门就是我的再生爹娘!等到了京城,我得买两炷香点起来,让菩萨多多保佑池州府衙门。” 邱柏泽写信把情况跟秦慕修细细说了一遍,读到信的赵锦儿,虽然松口气,但还是紧张得满头都是细汗。 双手合十对着空中连连道谢,“多谢老天爷保佑!” 到底还是心有余悸,“幸亏邱柏泽赶到得及时,若稍稍晚一些,或者当地衙门没查到他们这艘船,后果我简直不敢想象。” 一家人劫后余生,秦慕修的心也是紧得松不下来,但他当然不会在赵锦儿面前表现出来,“老秦家自打娶了你,事事逢凶化吉,不会有那种可能。” 转眼,距离封大太太生产就过去了一个月,这日封府大办特办满月宴,自不会忘了赵锦儿这位劳苦功高的接生婆,郑重其事地给夫妻俩发了请柬来。 赵锦儿就跟秦慕修商量,“我给孩子送点什么满月礼呢?封家又有钱又有势,我简直想不出来他们缺啥。” 秦慕修笑道,“你就跟轩哥儿似的,送点小儿常用的药丸。他们家权势再大钱财再多,终究是吃五谷杂粮的人,也怕孩子闹病。” 赵锦儿觉得相公说得有理,正好最近筹备开药庐的事儿,新配了好几个适合京城气候水土的小儿方,想来大太太不会嫌弃,就配了些糖丸去。 收到礼的封大太太感激得不行,“太好了,小哥儿这几日闹腹泻,正缺你这些东西呢!佩云一直说请你来看看,我想着你最近搬家忙碌,不好事事都打搅你,就没让她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 相公出主意 赵锦儿笑道,“这有什么打搅的,我就是干这个的呀。你们哪天都不找我了,我就没饭吃了。” 逗得一屋子人都哈哈直笑。 封佩云笑着问,“你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什么呢?” 赵锦儿把自己想开个药庐的事儿告诉了她,“最近都在研制药方呢,等选好铺子,就准备操办起来了。” 几位太太听了,都拍手道好,“这是好事呀!每年秋冬季节,京城不知多少小孩子伤风感冒,小儿科人满为患,孩子受罪,大夫还不够用,你要是能做出一些现成的药丸,不知方便多少人。” 赵锦儿也这么觉得,毕竟,她的药丸,是受过市场检验的,在泉州都能卖得那么好,在京城更不愁销路。 老太太喜欢赵锦儿,也觉得这事儿靠谱,便道,“你对铺子有什么要求?” 赵锦儿听着老太太这话,像是要帮忙,便细细道,“我是这么打算的,铺子所处位置只要好找,不必那么繁华,毕竟我是打算做口碑的,最后是门脸连着后院,前头可以坐诊、售卖药丸,后面用来炮制药品。” 二太太笑道,“锦丫头,你可真有命啊!知道我们老太太在京城的老封君圈子里,外号叫什么吗?” 赵锦儿哪里知道,“叫什么?” “铺王!她老人家手里的铺子,没有五十间,也有三十间,你想要什么样的铺子,准都能在她这里找到。” 赵锦儿咽口口水,“真的?这么多铺子,那老太太岂不是富得流油?” 二太太哈哈大笑,“那可不是咋的!”wenxueзч 老太太笑着呵斥儿媳妇,“少给我招人嫌了!”转头对赵锦儿道,“别听你二太太胡说八道,不过是出嫁时娘家给了点嫁妆,不算什么。你说的铺子,我手里倒还真有一间,在瓦市边上的一条街上,没有瓦市那么热闹,却也是人来人往,租金能比瓦市便宜一大半,前头两件门脸,后头一个大院子外加四间厢房,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正好之前的租客要回老家带孙子,生意不打算做了,下个月初就能把铺子腾出来。” 吃完席,老太太果然派了个管事带赵锦儿去看铺子。 没想到赵锦儿一眼就相中了。 拉着秦慕修的手,娇滴滴地像个小孩子似的直摆,“相公,这铺子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铺,处处都符合我的要求,就是不知道老太太准备多少钱赁,要是太贵,我怕是出不起。” 她刚刚问了现在的租客,是一百五十两一年,委实有些贵了。 秦慕修笑道,“你可以还价啊。” 赵锦儿瞪大眼睛,“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要是想租这个铺子,秦老太太就是个普通的房东而已,她可以开价,你可以还价,谈得来皆大欢喜,谈不来一拍两散就是。” 赵锦儿撇撇嘴,“进京以后,承蒙封家照顾,搞得一拍两散,到底不好。” “没事,如果价格比你心里价位高,到时候我帮你谈。绝不会让你跟封家的交情,因为谈价格破裂的。” “真的吗?” 秦慕修抚摸了抚摸她娟秀的小后脑勺,“你开药庐辛苦,其他的忙我帮不上,这点小事,你可以放心交给相公。” 第二天,赵锦儿悄悄托封佩云去打听租金,没想到老太太平时根本不管这些,铺子都交给一个心腹管事在打理。 赵锦儿只好又去找这管事询问,管事只管他的本职工作——让老太太的铺子在他手里最大限度的生钱,并不管租客是不是跟老太太有交情。 于是报出一个比前租客稍高的价格,“一百八十两。” 赵锦儿如鲠在喉,难过极了,“怎么还比现在贵了?” 管事面无表情道,“租铺子本就是这样,价格基本每年都会涨一点的,况且前租客把铺子收拾得这么好,你们不用费多少功夫改造。” 赵锦儿总算明白老太太为何自己不管这些事了,她有那么多铺子,万一找她的都是亲戚朋友,哪里好开价。 有个管事就好办多了,不管谈得成谈不成,都不会伤到情分。 秦慕修给赵锦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旁处去,由他来谈。 赵锦儿就乖乖出去,半柱香功夫后,秦慕修出来,竖起四根手指,“这个数,怎么样?” “一百四十两?” 秦慕修点点头。 赵锦儿喜出望外,她本来想着能跟前房客一样,就满足了,没想到还多谈下来十两,拉着秦慕修追根刨底,“你怎么做到的?” 毕竟那管事看着跟个冰块似的,不像是那么好让步的人。 “山人自有妙计,你就别问了。人家说了,确定的话,就把契签了,付五十两定金,他就不带旁人再来看了。” “确定确定。” 搞定铺子的赵锦儿,越发废寝忘食地研发新药方。 目前定下的有四大类: 小儿方十来张,妇人方五张,伤风感冒方八张、跌打损伤方六张。 这几样都是人们在生活中最常会碰到的病症,只要做得好,肯出不愁卖不掉。 秦慕修看了她的方子,给她分析道,“蔺太太手底下药庐多、学徒也多,自家生药铺提供原料,铺子也是自家的,不用付租金,能把本钱压到最低,所以赚钱很容易。但你只有这么一个药庐,药童也得现招,培训期间,光是提供吃喝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炮制药丸的草药,全得临时采购,干得不好,很有可能赔本,全为房东辛苦了,尤其是刚开始没客户的时候。” 赵锦儿盘算了盘算,还真是如此,“那我该怎么办才能赚钱?起码不能亏钱吧!啊呀呀,要不,还是算了,是我心太大,什么都没算计好准备好,就贸然开始了。” 秦慕修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开始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可是你这么一算,我觉得可能真的挣不到钱,十有八.九要亏本。” “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你回去好生翻翻医书,找找有没有什么美容养颜方,那种方子,利润高,走量大,是能赚钱的。你只要靠美颜方子把前期熬住,待到其他方子的量起来了,就不怕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皇上召见 这是一个崭新的思路,赵锦儿觉得很可行的同时,又觉得自家相公怎么这么聪明呢! 不由勾住他脖子,发自内心地赞道,“相公,能嫁给你,真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管什么事儿,只要交给你,你管准能帮我解决得圆圆满满。” 秦慕修爱听她拍马屁,面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没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旁人肯定都羡慕死我了。” 秦慕修好笑道,“谁羡慕你?” “封小姐啊,吃喜酒的时候,她还跟我抱怨呢,说羡慕我早早就嫁了个这么好的相公。而她呢,吃了一次亏,都不敢再相信男人了。偏她爹娘还特着急,隔两天就送个八字或小像给她相看,让她赶紧另选个夫婿,否则再耽误两年,就不好找婆家了。封家可是簪缨世家啊!怎么封大人和封小姐的亲事都这么难?” 秦慕修刮刮她的鼻尖,“不是他们的亲事难,而是他们的条件太好了,条件好,眼光自然就高,想挑好的。” 赵锦儿笑得很甜,“越说我越觉得自己幸运了,我的条件这么差,竟然还能闭着眼捡到你这么好的夫婿,你说我是不是走了狗屎大运!” 说着,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道,“肯定是我爹娘地下有灵保佑着我哩。” 秦慕修又好气又好笑,大运就大运,什么叫狗屎大运…… 为了报复她,轻轻咬了她耳朵一口,“胡说八道,你哪里差了?你爹娘保佑你了,那我爹娘肯定也在保佑着我,要不我怎么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 夫妻俩正商业互吹着,宫里突然来人了。 还以为是慕懿有什么事来找秦慕修的,没想到却是晋文帝身边的太监来传召。 “皇上请赵娘子进宫一趟,请赵娘子速速收拾。” 赵锦儿怔了怔,“单叫我一个吗?” 太监点头,“单叫娘子一个。” 赵锦儿有点踟蹰,回头看了秦慕修一眼。 秦慕修便跟太监道,“好的,公公稍等片刻,内子进去换身衣裳。” 赵锦儿一边披斗篷,一边问秦慕修,“皇上怎么好端端的喊我一个人进宫呀?” 秦慕修心头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自打宝木川离京之后,晋文帝便不是日日都上早朝了。 有时候隔天上一次,有时候三天上一次,虽然太医院和宫中都没透露出任何消息,可是在这个时候单独召见赵锦儿,最大的可能就是病了。 是偶然生病,还是之前中的毒还有余效? 君主的健康体魄,对一个国家来说,举足轻重。 再结合他突然密诏多年没有回过京城的阮坤回来述职,这一切,仿佛都没那么简单。 “到了宫中,你不要多看,不要多问,皇上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会在宫门口等你,你也不用害怕。” 赵锦儿本来倒没想太多,看到丈夫严肃的表情,倒真有些害怕了,“皇上,不会是病了吧?” 秦慕修将食指放到她软软的唇瓣上,“也不要多说。” 赵锦儿跟着宫里的车辇,秦慕修则让江恒赶上车送他。 到了宫门口,远远立在门外,目送着赵锦儿一步步走进快要被夜幕吞噬的禁城。 召见赵锦儿的地方在御书房。 晋文帝穿着一间常服,坐在案前看折子,乍一看,并看不出什么来。 走到案前行礼,晋文帝喊平身,赵锦儿偷偷看了两眼他的面色,一下子就看出不正常来。 只见他印堂、双眼下,都泛着淡淡的青黑色。 心中顿觉不妙! 如果只是发青,可能是病了或者休息不好,但泛黑的话,就代表体内有毒。 之前给他清春风来的恶毒时,就知那毒难缠,短时间内不可能清干净。 至于后面能康复到什么程度,一来要看大夫的医术,另一来,也要看他自身的身体够不够强壮,能不能自清毒物。 好在赵锦儿是个难得的好大夫,而晋文帝也不是个吃喝享乐的帝王,他很自律,饮食有度,每日清晨都会打一套拳健身健体,身体底子很不错。 所以当时毒素很快就压制住了。 赵锦儿预测,怎么也能挨到第二年春再犯,也许在这个过程中,毒素就一点点排掉了也未可知,可是现在却在这个时节犯了,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晋文帝见她眼珠子直转,不过片刻,小脸已经换了好几个表情,淡淡一笑,“瞧出什么了?” 赵锦儿想到相公临行前的交代,赶紧摇摇头,“没、没什么。” 晋文帝便道,“朕命令你好好瞧瞧朕的脸色,能不能瞧出病态来。” 赵锦儿嘴巴张了张,脑海中回响起“皇上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的声音,便咽口口水,斗胆抬头细细观察着晋文帝的脸色。 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皇上,您近来,是不是饮食无味,四肢无力,夜里无眠,动不动就疲累不堪?” 晋文帝长叹一口气,这丫头,是有些鬼才在身上的,她把自己的症状全部说中了。 看来召她进宫是对的。 “你说说,朕为何会这样?” 赵锦儿听到晋文帝的话,就知自己没有诊断错,“请容民女再为您请个脉。” 晋文帝伸出手来。 这一诊,赵锦儿不由心惊肉跳,晋文帝的脉象,虚浮羸弱,竟是大限之相! “脉象如何?” 晋文帝的声音响起,如鼓槌敲在赵锦儿心脏上,她哪里敢说,整个人因为紧张,瑟瑟发抖。 “欺君乃是大罪,不管什么情况,告诉朕!”晋文帝寒下脸道。 赵锦儿紧张地舔了舔唇,“皇上可有找太医们看过?” 没有。 匈奴进犯;扶桑挑衅;三个儿子各自为政,不互相帮衬就算了,恨不得互相给对方捅刀。 他这个皇帝,哪敢病?哪敢喊太医来看? 但凡透露出一丁点生病的风声,朝廷只怕都要乱成一团。 所以才会拖了这么久,所以才会宁愿密诏赵锦儿进来,都不喊熟悉的太医。 “朕问的是你,不必扯太医,你看出了什么,就说什么,放心,朕不是是非不分的昏君,自己病了,不会怨诊断的大夫。” 第五百七十九章 做好本分,剩下看天意 赵锦儿这才鼓足勇气,“皇上的情况很不妙,但是我毕竟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也有可能诊断岔了。所以,我建议皇上,还是再召两个有经验的太医进来看看,若我们的结论一致,也可以一起商量如何给您救治。” 晋文帝沉默片刻,沉声道,“很不妙是多不妙?” 赵锦儿自不会傻到以为,真能对着皇帝知无不言,咬住唇瓣,含糊道,“我医术有限,说不准。” 听着二人对话,在旁伺候的魏连英,额头频频冒汗。 这是他一个太监能听的嘛?! 虽然他作为一个太监,手里最大的筹码和武器就是消息灵通,可是这种消息他不想知道啊! 他之所以能有今天,靠的就是晋文帝对他的信任和喜爱,而能得到晋文帝的信任和喜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蛰伏在君王身边三十载,献出了全副身心。 若玉山倾倒,他这棵山顶的残树,又凭什么再一览众山小受人瞻仰朝拜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一旦登基,最先弄的就是他这种人。 想着想着,魏连英不由悲从中来,满脸落泪。 晋文帝听到他呜咽,皱起眉头,“你哭什么?” “皇上龙体欠安,奴婢恨自己无能不能代皇上受苦。” 晋文帝闻言,倒是愣了愣,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你算哪根葱,就能代替朕受苦受难了?” “奴婢自知卑贱,但还是忍不住……” 赵锦儿看着魏连英哭得如丧考妣,心想,这人一介宦官之身,能混得人人都喊他一声“九千岁”,也不是白混的。 感动过后的晋文帝,很快就不耐烦起来,“行了行了,别哭了,朕还没死!” 魏连英连忙止住哭泣,再哭下去,皇上以为他在咒自己,那可就过犹不及得不偿失了。 但他很快把目标转移到赵锦儿身上。 “赵娘子,皇上那么信任你,你可一定要治好皇上啊!老奴在此给您磕头了!” 说着,竟扑通一声,给赵锦儿狠狠磕了个头。 赵锦儿被吓得不轻,连声道,“公公快起来,您这样,我实在担当不起!皇上待我有知遇之恩,更是整个东秦的擎天柱,不用您说,我也会竭尽全力保全皇上万金之躯的!” 魏连英惯会察言观色,早已看出晋文帝并不想让太医院的人来,小心翼翼的提议道,“都说高手在民间,就是赵娘子,也是蒲大学士从民间推荐来的,要不,再从民间搜寻一次,把有实才的民间大夫都召集来,大家集思广益,总有能调理好皇上龙躯的能人。” 晋文帝斜睨他一眼,“你也知道已经搜罗过一次了,哪有那么多能人,让朕再搜罗一次?” 魏连英道,“上次确实已经搜罗了不少好大夫来京,但也有漏网之鱼。譬如那医术奇诡的鬼医,就没有来。人人都说,鬼医鬼医,可以从鬼手里抢命,若他老人家能来,皇上就无虞了。” 晋文帝眼睛一亮,是啊,鬼医还没来。 他的身体还有希望。 当即道,“你有办法找到鬼医吗?” 魏连英咽口口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感觉,“这个……” 他要是能找到鬼医,说不定现在都长出那东西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当太监? 但这话他哪敢说,“奴婢区区一介宦婢,哪有那个本领。但皇上不同,只要找到他老人家的行踪,皇上您亲自下帖礼贤下士,他肯定会来京城的。” 晋文帝没有答话,而是低头思索起来。 虽为天子,到底也是肉体凡胎,预感到自己性命垂危的时候,没有人会放弃任何一个求生机会。 “你既然提出鬼医,那就由你去找鬼医。找到了,朕封你一个爵位,你可以从你本家兄弟膝下过继子女过来,以后袭你的爵位。” 魏连英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身为一个没根的太监,说他是男也可,说他是女也可,就有再大的权力,人家当着他的面,好似敬他重他,可是背地里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若能得到一个爵位,再过继一两个孩子,那可就大大不同了。 除了身体残缺,他和任何世家侯爵没有区别! 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饶是知晓前途渺茫,他还是颤颤巍巍地跪下接旨了,“不必封爵封侯,奴婢也会竭尽全力的!” 那边厢让魏连英去找鬼医,这边厢晋文帝也不会坐以待毙。 对赵锦儿道,“为了朝局稳定,朕的身体情况,不宜公开。所以,朕不会宣任何太医,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朕的专属医女,全权负责朕的健康,当然,朕会给你写一道密旨,万一朕有什么不测,旁人为难你之际,你就拿出这道圣旨保全自己。” 交代完这番话,晋文帝仿佛松口气,拍了拍赵锦儿的肩膀,坦然道,“朕能不能活着撑到鬼医到来,能不能领着东秦百姓再过几年好日子,全看你了。” 赵锦儿嘴巴微张,不知为何,也跟魏连英一样,突的就悲从中来,落下泪来。 国家有这样的明君,是百姓之福,晋文帝若真撑不住,想也能想到东秦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局。 晋文帝见到连她都哭了,就知自己恐怕真的大大不妙,长长叹一口气。 事已至此,赵锦儿只能强打精神,回忆着当初鬼医给她的清风玉露丸的气味和形态,找了些类似的草药来,先熬出一碗解毒汤,让晋文帝服下。 然后出宫回家翻看外公的手札,看有没有其他方药能解除眼下之困。 晋文帝的突然恶化,纯属意料之外,秦慕修听到赵锦儿说他的脉象竟然已经到了大限之象,也是大吃一惊。 “魏连英提议找外公给皇上治病,皇上便把找外公的任务交给了他。” 赵锦儿一边翻看医书,一边跟秦慕修说着宫里发生的一切。 “你说了你跟外公的关系没?” 赵锦儿摇头,“你不是叫我少看少说多做么,我又不知道外公去了哪里,就没提。” 秦慕修点头,“做得对,你先做好本分里的事,剩下的事,只能看天意了。” 第五百八十章 温婵娟省亲 接下来的日子,赵锦儿把药庐的事都撇到一边,在晋文帝的授意下,每日扮成个小书童模样,随秦慕修一同进。 秦慕修去学宫给慕懿上课,她则是折去御书房给晋文帝治疗。 针灸、汤药、放血,十八般武艺,都搬出来试了。 有的有效果,有的没效果。 治疗期间,晋文帝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他年轻时南征北战,养成了坚毅无比的性格,常年积月的锻炼,也让他有一副比常人更强健的体魄,不管多痛苦,他也没有跟任何人哪怕太监们发过脾气。 只要治疗起效果,精神稍微好点,他就会强打精神上早朝,只是时间会比从前缩短些。 久而久之,朝野中不知怎么传出了流言。 说晋文帝近来沉迷龙阳之色,隔三差五的从民间私召年轻俊美的白面书生进宫,大抵是把身子淘空了,都不爱上早朝了。 赵锦儿听到传言,气个半死,“皇上是多么勤政爱民啊,这些人竟然能编出这样的谣言,真真是没有心!” 秦慕修也听到了,他让慕懿的人手在宫里打听了一圈,最后确定流言就是从未央宫传出来的。 未央宫里的宫人,全都是晋文帝亲自筛选出来的,大都跟了他十年以上,每个都是心腹,嘴巴更是出奇的紧,不可能乱传这种无聊的谣言,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攵學3肆 所谓流言,是晋文帝自己故意放出来的。 “皇上自己放的?” 赵锦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皇上干嘛要给自己泼脏水?” “身为一国之君,坐拥天下,勤勤恳恳过了半辈子,如今东秦国力昌盛,想放松放松,无伤大雅,不至于乱了人心。” 赵锦儿茅塞顿开,“皇上是在借助流言转移朝臣的注意!沉迷男/色女色什么的,可不比病入膏肓强太多了吗?” “只是委屈了你。” 想到流言中那祸乱君心的“妖孽”,就是自己无辜的妻子,秦慕修心里是不快的,甚至有些怨怼晋文帝——帝王就是帝王,为了维护自己,可以牺牲任何人。 赵锦儿倒是没大所谓,大喇喇道,“我有什么委屈的,人家传的是个白面书生,跟我这个白面医女有什么干系。” 秦慕修见她颇会苦中作乐,微笑着摸摸她如绸缎般顺滑的青丝,“皇上现在怎么样,还有希望吗?” 赵锦儿面露愁色,“我也讲不好,脉象始终不大好,但我看他的精气神倒是还不错。这种情况,我是没见过的,也许那大限的脉象,是为体内余毒所影响,只要把毒清了,就能恢复如常也未可知。哎,外公要是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 温府。 温婵娟入宫之后第一次回家省亲。 按说,她如今是妃嫔,温居正该当与她行君臣之礼。 但高高坐在太师椅里的温居正,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排山倒海的压迫感袭来,温婵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还是那个一切都要听从父亲安排的待嫁之女,无论将来的夫君是谁,她这一辈子,生而要为父亲的野心所用。 “父亲。” 等不到父亲行礼的温婵娟,反过来给温居正服了服身。 温居正略点点头,用下巴点了点身侧的椅子,示意女儿坐下。 温婵娟在侍女静香的搀扶下,细步走了过去。 温居正问道,“整个朝中都在盛传皇上近来沉迷男宠的事,你知道吗?” 温婵娟摇头,颇带几分幸灾乐祸的语气道,“我位份低,又不得宠,御书房和未央宫都没踏足过,怎么会知道皇上在做什么。” 她并不想进宫,是父亲逼她的。 从小到大,她被养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绵羊,父亲让她往东,她从不往西。 她还以为,自己这么乖,父亲肯定会疼她的,至少会为她挑一门心满意足的夫婿。 哪知口口声声将她视为明珠的父亲,一声令下,就将她送到宫中。 那可是个金丝拧成的牢笼啊! 外表再光鲜,也没有自由可言。 想她豆蔻年华,却就要在里头终了一生了。 尤其是在勾引秦慕修不成之后,她就对整个人生失去了所有念想。 彻底认清了自己即将孤独终老的事实。 怎么能不怨? 怨苍天怨大地,怨冷血无情的父亲,怨懦弱温顺的自己,怨流水无意的秦慕修,怨夺了她心上人的赵锦儿,怨年过不惑还要充盈后宫却根本不宠幸后妃的晋文帝。 温居正看着表面还和以前一样柔顺,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的女儿。 “你入宫快四个月了吧?” 温婵娟点头。 “皇上还没宠幸过你?” 温婵娟摇头。 温居正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皇上不来宠幸你,你就干等着,不知道主动去邀宠吗?” 温婵娟浅抬眼眸,“可是皇上喜欢男宠呀,您也听到了消息。” 温居正岂能看不出女儿无声的反抗,怒火中烧,“你是不满为父把你送到宫中?” 温婵娟垂下眼帘,“女儿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打量你进了宫中,为父就不知道你每日做什么了吗?” 温婵娟心头一凛,不敢再与温居正对视。 她知道,她的身边,肯定有父亲安插的眼线,但是近身伺候她的,都是她自己的人,所以也没太在意。 温居正点到即止,没有再训斥她,而是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你是本相唯一的女儿,父母之爱女,为之计生远,为父怎么可能不疼你?送你进宫,也是为了让你做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只要听为父的话,你的福气,在后头。” 说着,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她的腰身。 温婵娟越发心虚,“女儿知道。” “好了,你如今是后妃,不宜在宫外逗留太久,回去吧。记住了,你想寻乐子可以,但一切都建立在不耽误为父大计的基础上。” 温婵娟袖下的双手微微发颤,她实在猜不出来,她在宫中的所作所为,父亲到底知晓了几分。 “父亲教诲,女儿会铭记在心,这次回宫,女儿就去买通魏连英,然后向皇上主动邀宠,定会如父亲所愿,怀上龙种。” “嗯。”温居正冷冷地哼了一声,如鹰钩般的眼神,还是钉在她的小腹上,仿佛将她整个人看穿。 第五百八十一章 本宫心里苦 温婵娟走后,温居正对空中扫了一眼。 一道黑影顿时从梁上如翩叶般,以跪地的姿势落在温居正面前。 “属下有罪,请相爷责罚。” 温居正冷哼一声,明知故问道,“你有什么罪?” 巴图沉默良久,才道,“属下辜负了相爷的嘱托,没有尽到时刻监督娘娘的责任。” “你自幼跟着本相,是本相最看重的人之一,本相不舍得罚你。” 温居正一派温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辈在与犯了小错的晚辈说笑。 巴图却知道,自己是碰到相爷逆鳞了。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对着自己的手指,一气切下两根。 温居正面色平淡,嘴里说着,“啊呀,你这是做什么。” 却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手指上的经脉尤其丰富,斩断之后,血流如注。 巴图却和温居正一样,亦是无甚表情,仿佛切掉的不是他的手指一般。 “属下会好生劝娘娘邀宠,最起码要被临幸一次,怀上龙种。” “嗯,临幸一次,就有机会怀上龙种。”温居正淡淡瞥他一眼,眉头微皱,“腥气,包扎起来吧。” 巴图撕下一块衣服,先把地上的血迹一丝不苟地擦干了,才胡乱包住自己的断指。 “你如今陪着娘娘在宫里,皇上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你可知晓?” 巴图低头,“未央宫和御书房都是皇上自己的人,固若金汤密不透风,连皇后也无从探听,卑职实在打听不到里头的消息。“ 温居正微微眯起眼睛,“奇了。” 他跟在晋文帝身边也有二十多年,晋文帝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能为了江山百姓不惜背着弑兄夺位的恶名,绝不会沉迷嬉乐,更不可能去狎弄男/色。 宫里肯定出什么大事了。 秋梧轩。 温婵娟沐浴完,直挺挺地站在屏风前,张开双臂,任由静香用一条宽宽的长绢,一层一层地替她裹着小腹。 饶是如此,她的小腹还是微微突出,与纤瘦的身体一对比,十分不协调。 静香忧心忡忡道,“还是弄副红花落了吧,皇上一日不踏足这秋梧轩,您腹中这个孩子,一日便是个雷。一个不小心,就会要了咱们整个秋梧轩的命啊!” 温婵娟却不以为然,“我这不是准备去见皇上吗?” 静香未免觉得主子太过自信了。 一众新人进宫小半年了,听说皇上连一个都没正眼瞧过,更别提宠幸过谁,可见皇上并不是个好/色之徒。 岂是随便邀宠就能得到临幸的? “那……万一皇上一直都不临幸您呢?奴婢听说前三个月的胎容易打落,一旦满了三个月,胎儿跟母体粘牢了,就是喝红花汤,也不见得能落下来,到时候大人受罪,孩子还除不掉,岂不、岂不……” 岂不死路一条? 静香不敢明说。 温婵娟睨她一眼,“万一皇上真不临幸,我就把他生下来,到时候你找个借口带出去,托一户好人家养着。” 惊吓吓得花容失色,觉得小姐是疯了。 “这、这怎么可能!怀胎十月,后面会大腹便便,定会叫人发现的呀!” “我这里连只鸟都不愿意来,谁会发现?” 不被皇帝临幸的宫殿,连冷宫都不如哪怕她父亲是当朝宰相。 “没人来是没人来……可是,您总是要跟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晨昏定省的呀。”静香真的快吓哭了。 她也不知道,一向温淑端方的小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先是想勾引秦公子欢好,被秦公子逃脱之后,竟又勾搭了一个,眉眼与秦公子有三分相似的侍卫! 那侍卫除了沾了那副皮囊的光,跟秦公子没有任何可比之处,又油腻,又孟浪,烂泥糊不上墙,一无是处!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可是小姐偏偏就愿意跟他腻在一处,夜夜由着他翻墙进来私会。 久而久之,竟然怀上孽种。 身为后妃,私通侍卫,这,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啊! 静香家里还有一位老母和一个弟弟,她可不想死,也不敢死! 所以她苦苦哀求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是心里再苦,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啊!皇上确实比您大了两轮,但也只是不惑之年而已,听闻他身姿英伟丰神俊朗,年轻时也是极儒俊的人才,您把心思收一收,放到皇上身上,添个皇子或者公主,就像相爷说的,福气在后头啊!何必这样自甘……“ 堕落二字到底没说出口,但还是挨了温婵娟响亮的一巴掌。 “本宫是给了你太大权力了是吗?你管天管地管到本宫头上来了?” 静香忍着泪水,“小姐要是嫌奴婢话多,奴婢可以不说,可是奴婢不忍心看着小姐沉/沦。” 静香到底是她从宰相府带来的、最贴心最信任的丫鬟,温婵娟平息怒气后,没有再说什么。 而是瘫坐在贵妃榻上,幽幽哭泣起来。 “你知道本宫苦吗?本宫心里的苦,你连十分之一都没看到!” 静香想到她被梦魇折磨的那些日子,也忍不住哭道,“你秦公子不是您的良人,您还是想开些吧。” 这句话,让温婵娟愈发悲从中来。 突的,她站起来,将所有花瓶瓷器扫到地上,“为什么?凭什么?” 静香抱住她,“您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要动气啊!” “你不是巴望本宫把这个孩子落了吗?若动气能落了孩子,岂不一举两得?” 温婵娟垂头丧气,伸手捶打自己的肚子。 “落孩子也不能这么落啊!这样多伤身!”静香抱着她,阻止她自残。 就在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娘娘,请自重。” 温婵娟看着冷心冷面的巴图,愤愤道,“连你这条狗也要来管本宫?” 巴图面无表情,“蔚嫔正朝着秋梧轩的方向而来,已经过了御花园。娘娘要是不介意让她听到看到,那就当属下没说。” 温婵娟眉心窜动,烦乱不堪地咒骂了一声,“她怎么又来了!真是个讨厌鬼!” 第五百八十二章 偶遇 蔚绵绵的父亲是兰台寺大夫,论出身,比温婵娟差了一大截。 长得既不艳美,也没温婵娟的端秀柔婉气质,真论起来,圆润的鹅蛋脸还有一团稚气未脱,不知晋文帝看上她什么,竟然给她封了个嫔位,还顺便赐了号,“淑”。 温婵娟这样出身的嫔妃,尚且没有封号。 她是不想进宫,也不在乎晋文帝是否宠爱,但天之娇女,被一个不如自己的人比下去,心里总是不舒服的,所以一贯不是很喜欢蔚绵绵。 偏偏蔚绵绵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认为她们是同一批入宫的,应当像姐妹一般相处,总喜欢往她这里跑。 温婵娟懵,静香没有跟着懵。 赶忙吩咐其他宫人收拾地上的狼藉,她自己则是迅速为温婵娟更衣,换了一件宽松的袍子。 好在天气渐渐凉爽,衣服穿得越来越多,月份还小,不会被人察觉出什么。 蔚绵绵果然很快就赶来了,带了一盒桂花糕,见温婵娟神情恹恹,问道,“婵娟姐姐,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温婵娟嫌她纠缠,懒得给她好脸色,冷冷道,“嗯。” 蔚绵绵却一点也没有被怠慢的尴尬,反而拉住温婵娟。 热心宽慰道,“姐姐也是为了皇上不临幸咱们难过吧?实话告诉姐姐,我原本也伤心了很久,但我现在想开了,皇上就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是他的权利,他爱宠幸谁就宠幸谁,爱宠幸男的就宠幸男的,爱宠幸女的就宠幸女的,不是咱们这些妃嫔该过问的。咱们不能为一个对咱们毫无感情、甚至已经把咱们抛之脑后的男人一蹶不振,打起精神来,无宠的日子,也能过得有声有色!” “来,姐姐尝尝我做的桂花糕,今年的新桂花酿的桂花酱,可好吃呢!” 看着蔚绵绵无忧无虑吃着桂花糕的样子,温婵娟突然很嫉妒。 为什么? 赵锦儿倚靠着秦慕修,有情饮水饱也就算了。 连这蔚绵绵,二八芳华的玫瑰花儿,还没绽放,就要准备在深宫里枯萎的蔚绵绵,也能这么神采奕奕朝气蓬勃? 只有她,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手里如今只剩一笔烂账,若再得不到晋文帝的宠幸,从而把腹中孩子赖到他这个皇帝头上,那她这辈子可以说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我不爱吃甜食,你带回去,自己慢慢吃吧!” 蔚绵绵还是看不出温婵娟的逐客之意,鼓着腮帮子道,“都说皇上近来耽于男/色,连早朝都不爱上了,怎么会这样呢?我自幼就听爹爹说,咱们的皇上,是史书上都难找到的贤君,勤政爱民、事必躬亲,登基二十年来,矜矜业业,从未有过这种情况的呀!”wenxueзч 其实她的快乐也是装出来的。 她年纪轻轻,又是父母最疼爱的幺女,完全没有必要进宫受这个罪的,爹娘甚至为她觅得乘龙快婿的人选。 但她……却打小就有了心上人。 而这个人,就是晋文帝! 这一切,都要从十年前的一场宫宴说起。 那时才有七岁的她,曾随父亲参加过一次宫宴,因为未到男女分席的年纪,她父亲又是个爱带女儿见世面的爹,就让她直接坐在大臣席上。 一团老气横秋的臣子中,冒出这么一个粉嘟嘟、圆乎乎的小姑娘,晋文帝眼前一亮,就把她抱到怀中,笑着问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在家行几? 那年晋文帝也不过三十五六,正是如日中天的年岁。 俊朗的眉目,坚毅的轮廓,再这么温柔地说话,七岁的蔚绵绵,顿时如遭雷击,从此被这个英俊神武的帝王迷得神魂颠倒,那一刻,她就发誓,将来要进宫做皇后。 小时候这么说,父母认为童言无忌,甚至觉得可爱,也就没管束,经常还逗她一句,“绵绵长大想嫁给谁啊?” 她一定会奶声奶气道,“皇上!” 正因如此,她的心里就渐渐就形成了自我暗示:她是一定要成为皇帝的女人的。 大了以后,她知道做皇后是不可能的,但选秀的消息一传下来,她就不顾家中所有人反对,一定要参加。 绝食好几天后,父母拗不过她,只能由了她。 进宫那天,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进宫之后,现实一点点压下来,她才知道,皇帝的女人,不一定幸福。 好在她性情爽朗,慢慢地就接受了现实:得不到宠幸,就是远远地再看一眼那魂牵梦绕的身影,也够了呀。 温婵娟瞥她一眼,“你是来跟我打听皇上的吗?咱们进宫的第一天,管事嬷嬷就跟所有人说了,守好本分,切勿自作聪明揣摩君心,你都忘到脑后了吗?” 蔚绵绵被训得面红耳赤,“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关心皇上……” “皇上不需要你关心,你关心自己就够了。我身子不爽,你回吧。以后若无必要,最好也不要常来我这里,皇后最不喜后妃拉帮结派。” 蔚绵绵嘴唇微张,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抱着桂花糕,怔怔地离开了秋梧轩。 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秋千架下,掬一把眼泪,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吃着桂花糕。 皇上……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选了她们这些秀女,却不闻不问? 难道真的想让她们在宫中一点点耗尽青春,最后成为这吃人的后宫的一份子吗? 呜呜呜~~嘤嘤嘤~~ 年少时的喜欢,竟然是这样惨烈的结局吗? “哪宫的,受委屈了吗?怎么在这里哭?” 一道洪亮有力的男音,突的从身后传来。 蔚绵绵吓得从秋千架上跳下来,桂花糕撒了一地。 回头一看,才是惊得五雷轰顶,“皇、皇上?” 赵锦儿嘱咐晋文帝治疗的同时,只要身体允许,就还要像从前一样,坚持锻炼,这样才不会迅速地羸弱下去。 晋文帝就会每天到这里来打一套拳。 没想到今日这里竟然还有个小丫头,吃桂花糕的小丫头。 嗯,有些眼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过团头团脸的,长得挺喜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比皇后她们都好 晋文帝不认得蔚绵绵,蔚绵绵却认得晋文帝。 进宫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个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男人,她突然就掉下泪来。 跟七岁那年见到的皇上,几乎没有变化。 身姿依旧挺拔,容颜依旧年轻,只是……深不见底的黑眸,为何满是憔悴? 病了吗? 晋文帝看着眼前的落泪丫头,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了,“朕问你话呢。” 蔚绵绵袅袅福身,“臣妾是泽福宫的淑嫔,还未侍过寝,所以皇上不认得臣妾。” 晋文帝怔了怔,竟然是个后妃。 “你母家是谁?” “兰台寺大夫,蔚迟,真是家父。” “蔚迟的女儿啊?朕记得,有一年他是不是把你带进宫参加宫宴了?” 蔚绵绵激动得小脸通红,“皇上还记得?” 晋文帝笑了笑,“他是唯一一个把闺女带来宫宴的臣子,只要不是记性很差,很难不记得。” 蔚绵绵被逗笑,又觉太不矜持,赶忙低头,以帕掩面。 风吹过,扬起她的鬓角。 晋文帝就觉得她这副姿态又娇憨又美。 是在妃嫔中很久都没有看到过的岁月静好。 伸手将她耳边碎发别到耳后,顺手拧了拧她肉嘟嘟的耳垂。 蔚绵绵心都快跳出来了,圆脸羞得通红。 晋文帝都已经经历那么多女人了,哪能看不出这小丫头对他的崇拜爱慕,他也挺喜欢这丫头的。 反正是已经选进宫的妃嫔,要是从前,他可能就会让太监安排侍寝了。 但现在,他犹豫了一下,只是道,“别在这风口里灌风,仔细吹病了。” 皇上竟然在关心她?蔚绵绵一阵小鹿乱撞,“不会,我从小就强壮,一两年都不会生一次病的。” 晋文帝无言,赶不走她,只好自己走。 “那你再玩一会吧,朕还有折子没批完,得回去了。” 蔚绵绵就是想赖下来再跟晋文帝多呆一会,哪里料到他竟然要走,赶忙鼓足勇气问,“皇上明天还会来吗?” 晋文帝停下脚步,“你问这个作甚?” 蔚绵绵咽口口水,“皇上要是还来,我……臣妾能不能也来?” “不来了。” 这么年轻的花骨朵儿,没必要吊死在宫里。 他这身子,也不知到底还能撑多久,若真到那一天,他会提前写好遗诏:无宠无子的妃嫔,都遣散回母家。 若临幸过,再怀上孩子,那可就真得老死在这红墙绿顶里了。 蔚绵绵笑靥如花的脸颊,顿时如枯萎的干花。 怔怔目送着晋文帝的背影,她像个傻子般,坐在秋千架上,又落泪了。 回去后,晋文帝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忘到脑后,每日只在未央宫的天井里打一套拳,倒也算自在。 好几天过去,赶上一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正巧状态不错,早上上了个早朝,下朝之后,就想到御花园走走。 不知不觉的,又走到那个秋千架。 不曾想,那日碰到的女子,竟然也在。 她穿得很普通,发髻也挽得随便,甚至没带宫女儿,不像是故意蹲守邀宠的样子,只捧着一盘海棠酥,吃得两腮鼓鼓,嘴巴还沾了不少白酥,毫无仪态可言。 见到他,又吓得跳下来。 “皇、皇上,您不是说不来了吗?” 晋文帝有些无语,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他还不能来御花园散散步了? “你天天都来这里吗?” 蔚绵绵咬唇点头,那日之后,她天天都来。 头几天,确实抱着一丝丝幻想,也许还能偶遇皇上呢? 连续几天一无所获之后,她也就不奢望了,只是每日来这秋千架坐一坐,已经成了习惯。 毕竟这宫里,没有朋友,连温婵娟那里都不欢迎她,她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天天只在自己那小院里困着,出来逛逛园子谁又能说什么呢? 不曾想,一点希望不抱之后,老天爷又跟她开玩笑了。 今天皇上竟然又来了。 晋文帝撇撇嘴,他有些累,可这里只有一个秋千架能坐,就走过去,对蔚绵绵撇撇嘴,“你往那边去去。” 蔚绵绵没懂,但还是乖乖挪了屁股,紧接着就觉得身侧一紧,皇上竟然挨着她坐下来了。 她那颗小心脏哟,咚咚咚地快要跳出来了。 “好吃吗?”晋文帝不止累,还有点饿。 鬼使神差的,蔚绵绵就递了一块到他嘴里,“臣妾自己做的,皇上尝尝。” 晋文帝细细尝了一番,果觉味道清新跟御膳房的不一样。 “你怎么还自己做吃的?是宫人不服管教吗?” 蔚绵绵被皇上这奇怪的脑回路整蒙了,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爱吃,所以就爱早就研究怎么做。” 晋文帝一怔,旋即笑了,“挺好。” 壮年男子喷薄的气息就在耳边,蔚绵绵实在坐不住了,从秋千架子下来,“臣妾给皇上推秋千吧!” 晋文帝一整个大无语,年轻时,他也有过给宠妃推秋千的经历,倒没哪个女人给他推过。 “行……吧。” 不料这丫头力大无穷,竟然把他推得老高。 “够不够了!不够的话我还能推得更高!” “够了够了!” 从架子上下来的时候,晋文帝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大不妙”的病人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君主,这些天,他考虑了很多事,当然,包括后事。 最让他焦灼的就是身下这个位子到底传给谁。 三个儿子,老大无才,老.二无德,老三年幼,传给谁,都势必给东秦带来惊天动地的动荡。 这种焦灼,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让他根本无法放松哪怕一刻。 但是方才在秋千架上,他竟然完全忘了。 这个小丫头,似乎有种魔力,能给他带来快乐和放松。 比皇后和那些妃子都好。 她们都忙着算计他,早没了初心。 不知不觉竟过去大半个时辰,与赵锦儿约定的治疗时间就要到了,晋文帝与蔚绵绵告别,内心竟有小小的不舍。 蔚绵绵自幼得父母珍爱,性格坦率而大胆,咬住唇瓣,一把扯住晋文帝的衣袖,像七岁那年,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皇上,你不喜欢臣妾吗?为什么把我们选进宫,又不临幸我们?” 第五百八十四章 商议后事 晋文帝被问得一愣,半晌,才道,“你还小,跟你解释不清,回吧,别站在风口。” 蔚绵绵咬唇,“臣妾上次不是与皇上说过,臣妾自幼身子就结实。” 晋文帝微微叹口气,“朕还有折子未批完。” 说完,大步离开。 蔚绵绵这次倒是没再落泪,怔愣一会,勇敢地追上去,“皇上,您是不是龙体欠安?” 晋文帝顿时锁眉,语调带了几分质问,“谁告诉你的!” 蔚绵绵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了,“没人告诉臣妾,只是臣妾自己觉得……臣妾心疼您,想问问,能不能每日送些糕点给您吃……” 晋文帝暗自松口气,“朕好得很,无需你挂怀。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见蔚绵绵并不答话,又加了一句,“这是圣旨!” 这下,蔚绵绵是真忍不住哭了。 晋文帝听着她小心翼翼的抽泣声,心有些痛,但终究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锦儿替他请过脉,心情不由沉到谷底:皇上的身子,如山倒般,一日比一日更差。 也亏得他毅力超人,能撑到这个地步。 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卧床不起,他还能坚持每日打拳,批奏折,隔几天上一次早朝。 晋文帝哼了一声,“怎么,朕又恶化了?” 赵锦儿不敢答话。 “是不是没几天好活了?能告诉朕一个确切的日子吗?” 赵锦儿咬唇安慰,“都怪民女无能,但是魏公公已经在找鬼医了,皇上,您千万不要放弃,就是为了这整个江山,和数以万计等您号领的百姓,您也得坚持。” 晋文帝长叹一口气,“朕何尝不是为了江山和百姓在苟延残喘。” 说罢惨笑三声,“可笑啊,可笑!” 赵锦儿不明白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她不敢问。 晋文帝的心里,却装了很多很多事。 父皇坚持将皇位传给文不成武不就的皇兄时的画面,皇兄在他面前一边自缢一边破口大骂的画面,他与皇后入主皇宫的画面,长子慕青呱呱坠地的画面,还有方才在御花园里,那娇艳如花的笑靥,全都如戏影般,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曾经觉得自己乃是替天行道,为了黎民百姓不受苦难才清君侧、罢前朝,他曾经以为能永远圣明,有生之年带领东秦人民再过几十年的好日子,他曾以为,自己能培养出一个,更英武、更贤良的君主,来继承他的遗志。 可是, 如今他正值壮年,却玉山倾倒。 一切都成了泡影。 难道是报应吗? 老天在报应他,不该违背父皇的遗愿弑兄夺位? 连老天爷都在嘲讽他吗?他有本事抢下江山,可是东秦却逃脱不了早就写好的命运,根本无人能守。 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他怎么敢死!怎么甘心死! 看着泪沾衣襟的晋文帝,赵锦儿也跟着悲从中来。 她不懂江山社稷的大道理,但她知道,晋文帝是个好皇帝。 这个好皇帝一死,他的三个儿子,势必要争得你死我活。 苦的只会是老百姓。 “皇上,再坚持坚持!” 她跪在地上,代表所有百姓,请求道。 晋文帝大掌抹了一把眼泪,“朕也想坚持坚持,坚持它个五百年!可是朕无能为力。” “鬼医,或许鬼医很快就到了。” “是吗?也许吧!”晋文帝到底是明君,悲痛过后,很快就调整了情绪,认真地问道,“丫头,朕现在认真问你,朕还有多少日子?你老实回答,不要用好听话蒙骗朕,朕不至于那么脆弱,听了实话就哭天喊地。朕要用最后的日子,抓紧安排身后之事,以防大乱。” 赵锦儿见晋文帝一脸严肃,咽了口口水,艰难道,“多则一月,少则……少则七日。”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自己的死期被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晋文帝还是长叹一口气。 “行,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又对魏连英道,“命人即刻把长公主和太后召来!” 儿子们不行,只能把江山交到他最信得过的人手里了。 老大老.二,任何一个都不是当皇帝的料。 老三虽年幼,但沉稳、仁厚、也具备一个帝王该有的心机。 若太后和长公主合作辅佐老三,应当能将最难捱的前几年熬过去。 只消他羽翼丰满,就不怕两个皇兄再谋乱。 至于老大老.二,怎么处置呢? 这几年若是留在京中,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他们肯定会作乱。 流放到偏远之地?只怕也防不住他们造反,而且越是山高皇帝远,越是能为非作歹得更离谱。 直接贬为庶人? 做父亲的,到底不忍心! 也怕皇后和庞贵妃的母家会趁机出幺蛾子。 他决定听一听太后和长公主的意见。 太后和长公主并不知他又病了,甚至比之前那次更艰难。 闻说他只剩那么一丁点寿命之后,皆是大惊失色,旋即抱头痛哭。 “天罚东秦!天罚我东秦啊!皇帝这般仁厚爱民,东秦若失了皇帝,苦的可不是黎民百姓吗!” 太后哀声道。 晋文帝安慰道,“事已至此,朕自己都接受了现实,还请母后和长姐,趁着朕还能做主,协助朕,尽快将后事安排好,将改朝换代的后果降到最低!朕这次传召你二人,主要是想商讨端王和景王的处置。” 端王、景王,分别是慕佑和慕青的封号。 太后和长公主都是有大智慧的女人,听晋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当即拭干眼泪。 “皇上已经定了老三?” 晋文帝点头,“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拥立一个昏君。前朝的下场,母后和长姐已经见过了。 老三虽然年幼些,但朕冷眼考察,是最有治国之才的。” 太后和长公主点头,“此言不虚。但……老三毕竟只有十二岁,两个成年封王的哥哥在上,已经要面对万钧压力,又如何镇得住满朝文武?” “朕打算留遗诏,让母后和长姐共同垂帘听政。” 太后和长公主都是愕然,“这……只怕朝臣不答应吧!” “不答应的,或贬或杀,治几个,剩下的就服了。”晋文帝冷冰冰道。 第五百八十五章 仔细交代 太后和长公主都是有智慧又有威望的人,坐镇帘后听政,大臣们便不敢糊弄年幼的天子。 但到底是妇人,杀伐果断差了些。 而朝堂之上,有时候不过是一眨眼的迟钝,便会让别人抢占先机,而自己,沦为鱼肉。 晋文帝不止要考虑慕懿登基后如何维持住朝政,更要将他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所以,送走太后和长公主后,他便将秦慕修和封商彦召进宫内。 这二人都知晓他的隐疾,无需解释太多。 秦慕修是慕懿的老师,将来,就是太师,若得他权力辅佐,于慕懿而言,如虎添翼。 封家,更是世代忠于皇室的世家忠爵,封家势力庞大,得到封家的支持,慕懿的位子也会坐得更稳。 秦慕修很镇定,似乎早料到晋文帝的决定。 封商彦却是愣了好久,才道,“皇上的身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这话问得晋文帝也是一阵唏嘘,苦笑道,“朕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啊。” 封商彦便明白,这是无力回天了。 直愣愣地站了一会,才伏地长跪不起,“既如此,皇上尽可放心,封氏一族,会竭尽全力、排除万难,协助太后与长公主,势必让平王稳稳登基!” 秦慕修也与他并排而跪,“草民也会一如既往教导、劝谏平王,助他成为一代明君。” 直至此刻,晋文帝一直揪得紧紧的心,总算放下来。 封氏能助三儿摒除外患,秦慕修可助三儿修身养性、严于律己,这两人都是身为帝王的慕懿,最需要的。 见他坐在以上仰头闭目,封商彦忍着悲痛问道,“皇上可还有旁的事吩咐?” “端王和景王如何安置,朕始终没想好。若只从帝王角度考虑,直接杀了以绝后患最好,但朕毕竟也是个父亲,虎毒尚且不食子,朕怎么忍心为了一个儿子,亲手送另外两个儿子走。” 晋文帝语气平静,仿佛在商讨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但封商彦和秦慕修,又怎么能不知道他心里的苦处。 儿子再不争气,做父母的,也只有望着他能改过,绝不会望着他死的。 “太后与长公主的意思,将端王发配到南疆,将景王发配到北疆,再派当地官员严加看守,待平王坐稳江山,是放皇兄们回来重享富贵,还是将他们钉死在发配地,由平王自己做主。” 晋文帝呷了一口茶,淡淡道。 “你们意以为如何呢?” 封商彦和秦慕修相视一看,同时摇了摇头,“不妥。端王和景王,毕竟都是成年的王爷,且外祖家都既有实力又有势力,更何况端王更是中宫嫡子,哪怕发配出去,难保没有野心家会去撺掇他们造反。即便造反不成,也会给新帝和朝廷带来很大麻烦。” 晋文帝长叹一口气,“兄友弟恭,莫非只是古人美好的愿望?” 秦慕修瞥一眼晋文帝,“生在帝王家,兄友弟恭是不可能的。” 不知为何,晋文帝觉得秦慕修这话别具深意。 似乎在剑指他当年弑兄夺位。 眼神对上的瞬间,晋文帝的后背竟蓦的生出一阵寒意。 “你们都退下吧,端王和景王的事,朕还得再细细考量一番。” 这确实不是能立即做出决定的事,两人很体谅晋文帝的心情,道过保重,退行而出。 “你们夫妇早就知道了?”封商彦问。 秦慕修默认。 封商彦叹气,“真没想到,皇上明明还是龙精虎壮的年纪。” “他是中毒,才会导致龙体大损,否则,他的那些愿望,都是可以实现的。”秦慕修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 封商彦话锋一转,“皇上选了平王,你没有什么看法吗?” 秦慕修眸光潋滟,“我不太明白封大人的意思。” 封商彦笑笑,“很容易明白,不必与我装傻。” 秦慕修便道,“目前来看,平王乃是成为新帝的最合适人选。” “话虽这么说,但他能有今天,绝对离不开你的筹谋策划。就算皇上的龙体没有出现问题,将来,你怕是也要助他争夺那个位子的。” 秦慕修并不否认,“我既然做了他的老师,自然希望看到他走向高位,造福百姓。尤其是另外两位皇子都不怎么得力的情况下,有错吗?” “没错。只是,你就没为自己谋算过什么吗?” 话问出来,封商彦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因为就目前的相处看来,秦慕修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如果他想要权势,早在给平王当老师之前,晋文帝就问过他想不想做官。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封商彦想不出来。 一个你完全猜测不出他想法的人,让封商彦觉得很不安。 秦慕修笑着拍了拍封商彦的肩,“封大人,皇上所剩的时日,已经不允许你想这么多了,有功夫琢磨我的谋算,不如赶紧趁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把权力收拢。” 封商彦头皮一紧。 眼前这个青年,真的太可怕了。 他好像永远都这么冷静,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 但他的话,却让人无可挑剔,因为他说的,确实是眼下最该做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换代的过程中,有新人会得到重用,也有老臣被贬出权力圈。 稍有不慎,流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封氏作为百年望族,深谙其中的艺术。 封商彦立即回到家中,将父兄叔弟秘密集结到祠堂,告知他们即将会发生的事。 封氏一门忠烈,听到晋文帝已经病入膏肓的消息,自是纷纷流泪,但很快就收起悲痛,商议各自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将封家负责的衙门、部门,紧紧守住,切不可在这场角逐之中,失去原有的权力和地位。 秦慕修也将晋文帝打算立他为新帝的事告诉了慕懿。 慕懿没想到父皇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想到年幼时父皇对他的爱护宠溺,哭道,“本宫去看看父皇。” 秦慕修拦下他,“罢了,敏/感时期,不要往未央宫和御书房跑。” 慕懿平息下来,细细一想,确实不该,便对着未央宫的方向跪下,哭道,“父皇,儿臣必不会负您所托!” 第五百八十六章 接到了 因为晋文帝的病情,夫妻俩的情绪都很低落。 “这么好的皇上,竟然这样英年早逝!慕懿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到底年纪小,怎么斗得过满朝老狐狸?” 赵锦儿满心自责,怪自己学艺不精,若她的医术再高超一点,是不是皇上就有得救了? 秦慕修拍拍她的手背,“跟你没有关系。” “外公要是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的!也不知魏公公有没有找到他的一点蛛丝马迹。” “这种事,只能听天由命,咱们现在,要把手里能做的,该做的,赶紧安排好。” 赵锦儿瞪大双目,“我们现在还要做什么?” “明日一早,你便和珍珠一起,带着范姑姑刘妈和大双小双,到郊外的一家百福客栈住下,那里是大娘他们上码头后进京的必经之路,你们两个,务必要把她们拦下。” “为什么啊?”赵锦儿一头雾水,“拦下做什么?” “拦下后再开几间房,把他们安置下来,别和任何人透露身份,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往来做生意的。若我和裴枫十日内没去接你们,就赶紧回老家。” 赵锦儿顿时紧张起来,“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秦慕修笑着摸了摸她长发,并不瞒她,“改朝换代,还不算大事吗?我与裴枫都是与慕懿走得很近的人,我担心有人会拿你们来威胁我们。” 赵锦儿的心,一下子捏到嗓子眼,“那你们会不会有危险?” 秦慕修笑笑,“傻瓜,我们会保护自己的。皇上会给我们留诏书,诏书在手,若有人敢反,那便是谋逆大罪,管他是谁,御林军可以斩立决!前提是你们安全,我们才能放开手脚辅佐慕懿登基。” 要是以前,赵锦儿肯定会要求跟他一起留在京中,可是这段时间给晋文帝看病的经历,让赵锦儿成熟很多,她知道相公这样的安排,对全家人是最好的。 便点点头,“相公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他们。”wenxueзч 第二天一早,赵锦儿和秦慕修一同早早来到裴枫的官邸。 得知消息的裴枫自也是一番震惊,冷静下来之后,就跟秦慕修做出同样的决定:家眷全都移出京城,以防万一。 秦珍珠并不知皇上已经快不行了,又是与裴枫新婚燕尔,就有些不大愿意。 “爹娘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干嘛不尽快接进家里,而是放在客栈?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别人说闲话?” “没人会说闲话。”秦慕修知道妹妹的性子,让她纠缠下去,三天三夜也说不出个道理,“一切听你三嫂的,旁的话少说,你们俩把衣服也换换,穿回从前在乡下的打扮,不要穿得这么招眼。” 秦珍珠越发不解了,娘家来人,不穿得鲜艳些去迎接,反而穿回以前的衣裳,就不怕爹娘担心她这个刚出门的女儿过得不好? 还想辩解解决,对上三哥冰块一样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好吧。” 路上,委屈得跟赵锦儿抱怨,“三嫂,三哥和枫哥到底是发哪门子的疯啊?娘要是知道辛辛苦苦折腾一趟,竟然让她们住客栈,怕是要把我们骂死!” 赵锦儿想告诉她实情,又把吓着她,只好耐心地安慰着,“你三哥和裴大哥都是有主意的人,大娘大伯还有奶奶,都会体谅他们的。” 秦珍珠突然瞪大眼睛,“三嫂,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呀?” 赵锦儿“嘘”了一声,“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我跟你三哥呢!” 这话让秦珍珠的心绪稍稍安稳下来,她把头靠在赵锦儿肩膀上,初为人妇的明艳脸庞上,第一次现出愁颜。 早知在京城做官有这么大的风险,当初就不让枫哥一路往上考了,还不如在老家做个县令来的舒坦。 姑嫂俩在客栈落下脚,焦心焦肝的开始等待。 接连三日过去,都没有等到老家人的身影。 而京城中,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秦珍珠每日唉声叹气,动不动就吵着要回去找裴枫。 赵锦儿一边忧虑,一边还得安抚她,一边又要时刻盯着客栈外往来的人/流,可谓心力交瘁。 第四日,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们等到了风尘仆仆的一家老小! 妙妙最喜欢三婶,第一个冲到赵锦儿怀中,奶呼呼地喊道,“三婶!” 多多也会走会说了,学着姐姐的样子,冲过去抢怀,“三婶!” 两个胖孩子,差点把赵锦儿冲倒在地。 这几日的焦愁也被冲掉一大半,“三婶瞧瞧你们长高没。” “长高了!” “长高了!” 秦珍珠张着手臂,却一个孩子都没接到,酸溜溜道,“三婶好,好到姑姑都不要啦?” 孩子们才不理她,秦珍珠气得在两个小屁股上各拍一巴掌,也不理她们了。 秦老太和王凤英笑着上前,“这不是还没到京城了吗?你俩怎么迎这么老远来了?” 秦珍珠撇撇嘴,不敢说秦慕修和裴枫暂时不打算接他们进京的事,赶忙给赵锦儿使眼色。 赵锦儿便按照之前秦慕修教的,道,“朝廷要给官员们统一翻修房子,一时间不能回家住,城里客栈贵得很,阿修和裴枫就让我们到郊外开几间房,大家先凑合一下,等房子翻好了,他们就来接我们。” 王凤英不由嘀咕道,“怎么这个时候翻房子,一家老小跑了几千里路,差点把命送掉,结果连京城的边儿也没摸着。” 秦珍珠本来是想让家人立刻进京的,但她娘一嘀咕,她只好跟着赵锦儿一起扯谎,“京城这段时间不知怎么起了白蚁灾,好多宅子都被白蚁蛀了,这不,朝廷给咱们家家户户都撒石灰呢,石灰多呛人,咱们大人受得了,他们老的小的都受不了,万一抓一把吃了,可了不得。” 秦老太就瞪了王凤英一眼,“白蚁可小瞧不得,不根除了,能把宅子蛀空!你别不识好歹,耽误孩子们的事儿!我瞅着这客栈哪儿瞧哪儿好,比咱们泉州郡上最大的酒楼都不差些,住在这里,又不委屈你。“ 秦大平也瞪王凤英,“你是来探亲的,还是给孩子们添麻烦的?” 王凤英就不敢讲话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躲起来 本来王凤英还叽叽歪歪的,但是看到大双小双也在客栈里,顿时不叽歪了。 冲上去一把搂住俩兄弟,眼泪就滚了出来,“眼珠子!可想死我了!” 妙妙和多多正是护怀的岁数,见奶奶去抱别的小孩,就跑到王凤英脚边,“奶奶,抱我,抱我!” 王凤英难得耐心地跟孙女们解释,“这两个是弟弟,这是大双,这是小双,以后你们在一起玩,不许欺负弟弟,要照顾弟弟,知道吗?” 妙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多多却一点也不懂,还是哇哇哭着要奶奶,王凤英只好抱两个,背一个,好在她常年在地里干活,同时搂三个孩子一点也不在话下。 秦珍珠啧啧嘴,悄声跟赵锦儿和张芳芳道,“这两个孩子,也不知哪里对了我娘的眼缘,我娘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竟然这么喜欢他们。” 赵锦儿笑道,“大娘明明是个热心肠,怎么铁石心肠了?” 张芳芳也道,“锦丫说得不错,婶子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善着呢,才不似那些口蜜腹剑的人。” 秦珍珠噗嗤一声笑,“给人当媳妇,看来是真不容易,闭着眼睛拍马屁。” 一家团聚,赵锦儿也短暂了忘了京中的烦心事,给店家拿了点钱,让店家整治了一桌饭菜,替他们接风洗尘。 为了不招人耳目,赵锦儿将客栈三楼的几间空屋包下来,把一家老小都挪了上去,如非必要,大家都不下楼,只在屋里说话。 连续这么过了两三天,秦老太和王凤英就都开始怀疑了。 “阿修和裴枫这么忙的吗?怎么几天也不来看看咱们呀?” 秦珍珠也想裴枫得紧,成亲后,他们小两口还没分开过呢。 赵锦儿何尝不想秦慕修呢? 可现在,保证一家人的安危,让相公和裴枫全心帮助慕懿顺利登基才是最重要的。 慕懿若是失败,不知有多少人要死。 “最近可能是有些忙,忙过这段儿就好了。” 赵锦儿安慰道。 晚上,大家都睡了,秦老太来到赵锦儿屋。 “奶,您怎么来了?”赵锦儿连忙坐起来。 秦老太按住她,“天儿冷了,别离热被窝,当心伤风。” 赵锦儿就缩了回去,只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小脸。 秦老太心疼得用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丫头,阿修跟裴枫,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告诉奶,奶不告诉旁人。” 赵锦儿愣了愣,没想到还是瞒不过秦老太。 只好把实情告诉了她。 出乎意料的,秦老太竟然很冷静,只是皱紧眉头道,“慕懿才十二岁,能斗得过上面两个哥哥?” “所以阿修和裴枫才担心万一有个什么,怕我们进城容易出城难。” 秦老太点头,“他们担心得不错,我们这一家老小,很容易被人捉了去威胁他们。依我看,这家客栈咱们都别住了。” “那我们去哪里?” “这附近总有村庄,咱们走远些,找个有空房子的庄户人家,给点钱,跟人赁几间屋子凑合凑合。在这客栈里,到底太招眼了。” 赵锦儿觉得秦老太说得有理。 第二日一早,便和秦老太往四周转了转,可巧碰到一户儿女都在外头做工、只有个老妈子在家看家的。 那老妈子年纪大,腿脚又不好,儿女都不肯带着她,她一个人在老家,又穷又苦,听赵锦儿说能给她一两银子,岂有不愿的,立即就把屋钥匙交到赵锦儿手里。 “只要我儿子女儿没回来,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按照秦老太的吩咐,一家人收拾好行李,故意跟客栈小二说要去京城,实则绕了一圈才抄小道去了村庄。 没想到的是,她们前脚没走多久,后脚就有一批官兵来到客栈,一间一间搜查完之后,掏出赵锦儿和秦珍珠的画像,恶狠狠问小二,“这两个小娘皮,最近有没有来这里住店?” 小二不敢撒谎,当即点头,“来过,来过!” 官兵目露惊喜,“那人呢?” “早上走了,带着一大家子,说进城投奔亲戚去。” 这些官兵一听,连忙折回京城,兵分两路,往裴府和秦府去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天池雪莲 慕青为了寻赵锦儿和秦珍珠的下落,把四道城门都守得很死,但他因为下意识以为赵锦儿她们都在城里,只吩咐严查出城,并未要求严查入城。 所以赵锦儿很容易就进来了。 她先偷偷到秦府门口看了一眼,只见大门紧闭,门口的马车和姜恒也不见了,就知相公肯定不在家。 于是又往裴府转了一转,一样的结果。 想打听都找不到人。 就在这时,一众巡逻的官兵雄赳赳气昂昂走过来。 “都停下,都停下!戴帽子的,把帽子脱了!站过来,排成一排!报上名字来,胆敢报假名字的,皮鞭伺候!” 赵锦儿猛地一眼,看到那喊话的官兵手里,拿着的可不就是她和秦珍珠的画像? 竟然已经明目张胆地当街抓捕她俩? 变天了吗? 没听说皇上殡天的消息啊。 不管怎么样,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落入这些官兵的手里。 正想着该怎么离开这里,可是官兵已经注意到了她,“你,说的就是你,帽子拿下来,听见没有!” 赵锦儿的心脏砰砰砰打起鼓来。 想逃,不料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老叟伸手将她一把扶起,扶她的过程中,用极快的速度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她顿时觉得脸上凉飕飕的,好像别贴了一层面皮似的。 “官爷威武,小妮子胆小就摔着了。”老叟一边帮赵锦儿解开斗篷帽子,一边笑着帮她跟官兵解释。 赵锦儿急得用手去拦,但斗篷已经掉下来。 她连忙用手捂住脸。 官兵粗鲁地将她手抓开。 赵锦儿心想完了,这下肯定要被抓了。 早知道就该听奶的话,不应该来这一趟。 他们肯定会拿她威胁相公的。 赵锦儿急得都快哭了。 那官兵瞅了她两眼,却挥挥手,“我当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呢,长成这样确实应该捂着别吓到人,赶紧滚!” 赵锦儿愕然,怎么把她放了? 目光扫过那老叟,却见老叟对她挤了挤眼睛,用眼神扫向不远处的一条小巷。 赵锦儿便战战兢兢离开了,从街角的另一个方向走进那条小巷,果见老叟已经等在里面。 “老爷爷,是你救了我吗?”赵锦儿细声细气问道。 老叟笑着拿出一把铜镜,示意赵锦儿照照。 赵锦儿举起镜子一看,差点下了一跳。 镜子中那张脸,歪鼻斜眼,右边腮帮子还有老大一个黒痦子。 “啊!这是怎么回事?” 老叟神秘一笑,“你猜猜。” 赵锦儿猛然想起他刚才扶自己时抹的那一下,“是您……” 老人袖子往脸上一挡,放下时,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外、外公!” 赵锦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抱住老叟,“外公,您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我都快想死您了!” 鬼医恢复了自己的声调,却把人.皮.面具重新戴上。 “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鬼医带着赵锦儿,一路走街串巷。 别看他佝偻瘦弱,可是行动如风,一身黑色披风在前晃荡,如影似魅,像个从神庙画像里走出来的赤面金刚,跟着这道身影,赵锦儿满心都是安全感,仅次于跟相公在一起。 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个极其幽静的小院前。 鬼医敲了敲门,里头就有人把门打开。 两人闪身而入,门很快又被关上。 里头接应祖孙二人的,正是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问松居士。 “问松爷爷!你也来啦!” 赵锦儿太高兴了。 有这二人在,皇上一定有救了! “我们昨晚才到的京城,打听到你和裴小子的住处,去找你们,却一个都没找到,就知道肯定出事儿了。” 赵锦儿不由带了哭腔,“确实出事儿了!皇上快死了!整个东秦都要变天了!” 赵锦儿说完,扯着鬼医的衣摆,“外公,你有办法救救皇上吗?三皇子还小,就算皇上遗诏把所有事都安排好,肯定还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皇上是明君,若能多活几年,都是东秦之福啊!” “你确定皇上是中了春风来的毒吗?” 赵锦儿点头,“确定,但我本领有限,当时没有将他体内的毒素根除。” 鬼医眉头也锁成了个咸菜疙瘩,“下毒之人,是想要了皇上的命的,要不也不会用这么阴毒的毒药。春风来在毒经里面,是排名第四的毒药,至今无药可解,外公我也还没有攻克这个毒。” 赵锦儿一下子绝望不已,原以为好不容易等来外公,就能一切春风化雨迎面而解,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正在万念俱灰之际,鬼医却道,“不过外公跟你问松爷爷这趟云游,途径天山天池时,运气绝佳,竟然偶遇一朵天池雪莲绽放。那天池雪莲百年生根,百年开花,百年结果,通身是宝,我跟你问松爷爷潜入天池,辣手摧花,将它来了个连.根拔起,就着天上山万年积雪,炮制成三颗雪莲丸。 这雪莲丸可解世间万毒,劲效是之前给你的解毒丸百倍不止,而且还有延年益寿、提升吊气的神效。我跟你问松爷爷年纪也不小了,本想一人留一颗续命,多看几年这大好河山,多的那一颗就留给你。 现在皇上既然急需救治,外公就把自己的那一颗让给他吧。反正外公我也活够了,多几年少几年没大所谓。只要皇上还未殡天,服下这颗丸药,再好生调理治疗,多活个五年八年应当不成问题。” 赵锦儿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外公你说啥?” “外公那一颗,可以让你皇上。” 鬼医嘴上说得大方,心里却疼得不要不要,那可是天池雪莲啊! 再过三百年都未必能遇到了。 他哪里还能再活三百年! 光是采这一棵,他跟问松两个人都差点送了命——天池不止寒冷彻骨,冰层底下更是暗流涌动,若不是会龟息功,一般人是不可能采得到的。 谁人不想多在世界上多流连几年,尤其是有个这么可爱漂亮的外孙女呢? 问松看他酸巴巴的样子,“得了吧,就你那老胳膊老腿,只怕马上就要用上,你留着吧,把我的给皇帝用,我们出家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找冯红雪帮忙 看着两个老家伙既大方又小气的心痛模样,赵锦儿笑道,“你俩都别争了,不是还多了一颗要给我吗?我的那颗给皇上。” 鬼医当场不干,“那怎么行,我这个当外公的,这么多年没照顾过你,好不容易有点好东西,你还要让给别人用。” 赵锦儿道,“外公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您这不是只多出来一颗嘛,您外孙女婿又没有,我一个人活那么久干嘛呢?“ 这灵魂发问,问得鬼医哑口无言。 问松哈哈大笑,“丫头说得没错,咱们两个孤家寡人,就别强求人家小姑娘也跟咱们似的孤单单活到一百岁了。” “就这么定了,我的那颗给皇上。咱们现在应该想想怎么才能混进宫,我猜皇上的情况一定很差,已经无力掌管外面,端王景王才会这样为所欲为。” “你问松爷爷的易容术厉害,我们可以先易容,再找个你信得过的人带我们进去。” 赵锦儿想来想去,要么就去找封家,要么就是去求长公主。 可是赶到这两家的时候,却见门口也是层层官兵,固若金汤。 端王和景王一个掌管着御林军,一个掌管着金羽卫,手里都是有兵权的。 现在晋文帝隐于宫中不问世事,可谓老虎不当家,猴子称霸王。 这两人就带着各自的兵,雄赳赳气昂昂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耀武扬威,甚至把一些不愿意站到他们阵营的世家、官员,都“监控”起来。 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仿佛有一场无形的大战,一触即发。 而在京的官员、世家们,在经历了晋文帝这么久的蛰伏之后,多多少少也都猜测到一些端倪,纷纷开始做新的打算。 有些立场不坚定的,就在这个节骨眼投靠了两王,并且开始互相倾轧,妄想自己选的这一位,能顺利登上那个位子,到时候,他们也就有了从龙之功。 这一路,赵锦儿他们被盘查了三次! 好在易了容,次次都躲过去了。 “怎么办,连长公主和封家都被控制了,咱们想进宫,只怕难于登天啊!” 赵锦儿正抓耳挠腮之际,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骑着马过来。 当即决定,冒个险吧,成败在此一举! 她走到路中央,挡住去路。 马上之人一身白衣,翩翩然然,形态潇洒至极,但眉宇之间也带了几分愁容。 “何人挡路?” 赵锦儿捏着嗓子道,“冯学士,可否借一步说话?” 马背上的,正是冯红雪! 这些天,京城内的紧张气氛,他也全部经历了。 好在他官职低微,并未卷到权力竞争的漩涡中心。 但任何一个准备从仕的人,遇到这种朝堂动乱,都不可能坐到不为所动,他也很焦虑,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眯眼仔细打量了赵锦儿两眼,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么丑的姑娘。 “你是何人?” 赵锦儿不答,只道,“我找冯学士,有很重要的事!” 冯红雪看到她清澈的双眼,莫名生出信任,跃下马背,与她到了一旁。 赵锦儿这才恢复了自己的声调,低声道,“冯学士,我是赵锦儿!” 冯红雪一愣,“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易容了!”赵锦儿简单地解释道,“我要进宫,冯学士有没有办法带我进去?” 冯红雪皱眉,“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现在到底怎么了?你知道是不是?” 赵锦儿既然求他帮忙,便无法再瞒着他,就简短地说了一下,“皇上病重,命在旦夕!” 短短八个字,却如雷劈电鸣。 一阵风吹过,冯红雪背后批出一层冷汗,凉飕飕的,一如此时的阴冷天气。 终于明白这些天京城为什么会乱成这样了。 “我有办法救皇上!”赵锦儿坚定道,“只要冯学士能把我带进宫!” 冯红雪却犹豫不决。 他一贯是个隔岸观火的人,任何时候想的都是明哲保身。 这会子,就算晋文帝即刻驾崩,他也没得罪上任何人,也没招了任何人的眼,新帝登位后,他相信以自己的圆滑与才干,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谁当皇帝,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可是现在他如果信了赵锦儿的话,把她带进宫,万一赵锦儿无力回天,晋文帝一驾崩,今日之事,是肯定要被新帝拿出来清算的。 到时候,他可就不再是无事之身了。 “冯学士,冯学士?” 赵锦儿哪里知道冯红雪心里打的算盘,只把他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救了晋文帝,才能保住这盛世! 冯红雪喉结滚了滚,“怎么证明你一定能救得了皇上?你不是说他重病,危在旦夕吗?” 这还真把赵锦儿问住了,外公不想透露身份,她只是个小小医女,别人不信任她也实属正常。 鬼医就在这时走了过来,轻轻在冯红雪肩上一拍,“年轻人,听没听说过,疑心过重是病。” 冯红雪还没来得及扭头看看是什么人,就发现自己的胳膊仿佛被人卸了一般,完全不听自己使唤了! “胳膊,你把我的胳膊怎么了?” 鬼医转到他面前,“没怎么,暂时卸下来而已,带我们进宫,见到皇帝就帮你装回来。” 冯红雪额头冷汗直冒。 知道自己遇到神人了。 人的关节和木器转结一般,都是有卡扣的,厉害的接骨大夫,可以将人的骨头从关节处卸开或者接上。 但必然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这老叟,竟然只是轻轻一拍,就不费吹灰之力,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把他的骨头卸了。 眼下,他的胳膊不疼也不痒,就仿佛跟他分家了一样,与他毫无关系。 这种人,一定是不出世的神医! 怪不得赵锦儿能信誓旦旦地说她可以救皇上。 “好吧,我带你们进宫,但能不能成功,我保证不了。”冯红雪瓮声瓮气的,惨兮兮地屈服在了鬼医的银威之下。 “小伙子还算识相,待皇帝小老儿从鬼门关回来,咱们帮他说说好话,给他谋个一官半职。”问松也出来了,笑呵呵道。 冯红雪头都大了,带一个赵锦儿进宫,已经够麻烦,现在竟然又多出两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子,他哪有那么大本事! 第五百九十章 混进宫 胳膊被卸了,冯红雪也没有拒绝的资格,愁眉苦脸带着三人来到皇宫外。 翰林院在皇宫西北角,他们大学士都是从西角门子进出。 近来京内天翻地覆,好多大臣和部门都不是日日点卯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翰林院—— 这里养着的,大都是近几年才通过科考上来的进士,读书人固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品质,这些大学士,并不管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依旧每日到殿,一如既往矜矜业业地修书、遍史、讲经,仿佛方外之人。 也正因为如此,西角门子看管得倒是蛮松。 毕竟不管谁想当皇帝,都是需要人才的,而未来的国之栋梁,大都藏身与翰林院呢。 冯红雪给守门的侍卫塞了点银子,谎称赵锦儿是他的书童,问松和鬼医则是他从外面特意请来的老学者,就混进去了。 几人假模假式往翰林院的方向走了一会,脱离了侍卫的视线,立即折身往未央宫跑去。 不巧路上遇到两个侍卫盘问,“什么人?怎么在宫里乱闯!?” 赵锦儿和冯红雪,一个弱质女流,一个文弱书生,都慌得不行。 冯红雪绞尽脑汁,正想说迷路,却见问松和鬼医一左一右上前,鬼医用快到诡异的手法,捏住其中一人的脖子,那人瞬间就瘫软下去。 另一个侍卫见状,立刻拔剑,只可惜剑拔.出来后,却扭着腰开始舞剑,身姿之妖娆,表情只妩媚,把赵锦儿和冯红雪都惊呆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 鬼医指着被自己弄倒的那个道,“老夫捏了他的睡穴,没三五个时辰,拿针戳他都不会醒的。“ 问松指指舞剑的,笑眯眯道,“老夫新学的祝由术,没想到还挺管用。” 两个老头拍拍手,并肩往前去了。 赵锦儿赶忙跟上。 冯红雪只得也甩着胳膊跟上,悄声问道,“秦夫人,这两位老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赵锦儿摇摇头,“他们不许说。” 冯红雪一听,越发地心痒痒,“我又不跟人说。” “那也不行!你想知道,直接问他们就是。”赵锦儿瞪他一眼,她不喜欢追根刨底之人,显得罗里吧嗦。 冯红雪讨个没趣,主动闭了嘴。 好不容易到了未央宫,门口却一左一右两队侍卫看守。 左边的着红衣,乃是御林军,右边的着蓝衣,乃是金羽卫。 不用说,也知道是端王和景王派来的。 晋文帝不许他们进宫探望,他们不甘心,就派了自己的人在外守着。 侍卫们见到几人到来,纷纷挺出长枪,“来者何人!” 冯红雪上前拱起半只手,“在下乃翰林院大学士,冯红雪。” 侍卫们面面相觑,这是哪号人物? “所为何事而来?” 冯红雪一本正经道,“本官有要事见皇上,还请诸位让道。” 侍卫们就笑了,“你?想见皇上?皇上连大殿下和二殿下都不见!去去去,别在这添乱了!” 冯红雪回头,对赵锦儿耸耸肩,低声道,“我说的吧!” 赵锦儿拨开他,直接对着宫殿内大喊,“皇上,皇上!是我,赵锦儿!民女有要事求见!” 侍卫们哪料到竟有人这般大胆,敢在未央宫门口这样撒泼! 但他们只是奉命在此守卫,并不知里头的情况,所以也不敢放肆伤人,只是对着赵锦儿厉声呵斥,“不要命了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此大呼小叫!” 赵锦儿看着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喊得更大声了,“皇上!皇上,民女求见!” 皇上就算听不见,里头有太后、长公主,有慕懿,还有相公,总有人能把她放进去。 侍卫忍无可忍,就要上来叉她。 “住手!” 就在此时,长公主扶着太后亲自走出来,“都给本宫住手!” 侍卫闻言,只好灰溜溜放下了长剑。 但长公主让他们放人进殿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让,“大殿下和二殿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殿。” 太后怒得手抖,“好啊好啊,端王和景王大逆不道想谋反,你们也跟着他们谋反不成?身为御林军和金羽卫,理当守护京城和皇宫的安全,你们倒好,本职不做,倒做那两个不孝子的狗腿子,来软禁皇帝来了?” 两队侍卫低下头,“属下不敢。“ 长公主喝道,“你们不敢?不敢还在这里杵着作甚?本宫不妨告诉你们,阮坤大将军不日即将带领二十万大军抵京,还收拾不了你们?” 侍卫们闻言,面面相觑。 长公主刚刚说什么? 阮大将军要带着二十万大军回来收拾他们? 他们这些皇城侍卫,再有体面,也不是那些个在边关风餐露宿、真刀真枪在战场与敌厮杀土蛮子的对手啊! “不想被清算的,即刻放下武器,站到一旁,听候本宫调遣!若执迷不悟,本宫一个个把你们记着,自有清算的时候!” 长公主气度铿锵,侍卫们都被震慑住,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人带头将剑扔到地上。 有一个人投降,其余人便也跟着投降。 王爷再厉害,能厉害得过皇上吗? 赵锦儿赶忙带着二老进殿。 见到晋文帝的时候,赵锦儿鼻头一酸。 十多天前,还那么英武挺拔的一个人,现在瘫睡在龙榻上,面如金纸,发如蓬蒿,毫无气色,像个蜡人。 听到动静,他吃力地睁开眼睛,“谁来了?” 慕懿跪在床前,哽咽道,“父皇,是锦儿姐来了,您有救了!” 晋文帝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锦儿丫头啊,她要是能救朕,早就救了。你们还是按照朕之前交代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朕会撑到阮坤班师回朝,有阮坤麾下二十万精兵,无人敢撼动你的地位,你安心登基。” 慕懿悲从中来,崩了这么多天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父皇,儿臣不想登基!儿臣只想您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没了您,儿臣没有信心治理好东秦,父皇,您不能抛下儿臣和东秦!” 第五百九十一章 胳膊还没安 人之将死,纵使晋文帝是个铁骨铮铮的帝王,此刻也不由跟年幼的儿子一样泪如泉涌。 赵锦儿连忙上前,对着晋文帝的耳朵轻声道,“皇上,鬼医来了,您是真的有救了!” 晋文帝愕然怔住,“你、你说什么?” “鬼医来了!” “不是骗朕吧?” “骗您是欺君大嘴,民女怎么敢!” 晋文帝松口气,眼神巴巴地朝赵锦儿身后看去。 鬼医缓步走到床前,摸出那颗举世无三珍贵无比的雪莲丸,“皇上病得太重,吞不下丸药,拿蜂蜜水或者牛奶将药融开再喂他。” 晋文帝看着鬼医苍老的容颜,听着他沉稳沙哑的嗓音,突然就笑了。 他也觉得自己有救了。 他乃九五之尊,若不是有十成把握,若不是鬼医本人,谁敢在他面前如此风轻云淡! 饶是已经好几日水米未进,嗓子就像黏住了一样,药水端来之时,晋文帝还是一口气就喝光了。 清香中带着淡淡苦味的药汁,对此刻的晋文帝来说,比琼浆玉露还要好喝! 喝完药,鬼医又给他喂了一粒安眠丸。 待晋文帝沉沉酣睡过去,鬼医亲自施针,从几个大脉为他放血。 放足满满一碗发青的血水之后,鬼医封了针。 “瞧见没?” 赵锦儿愣了愣,“外公您是在问我吗?” “当然。” 赵锦儿眨巴眨巴眼睛,“瞧是瞧着了,但是不太懂。” “这有什么不懂的,天池雪莲是解毒圣品,可以一举保住皇上的性命。但皇上的毒中得太深、太久,光靠雪莲,很难让他尽快恢复,这种时候,咱们大夫就得借助针灸术,帮他放出毒血。肝生血,一个人只要肝脾康健,就能无时无刻地生出新鲜的血液来,咱们利用这一点,每日帮他放一点毒血,他再生一点新血,久而久之,就可以将他体内的毒素大而化之。” 鬼医仿佛闲话家常似的,把之前让赵锦儿束手无策的余毒,说得轻松无比。 但实操起来,可没这么简单,考的是一个大夫的见识、经验、手法,还有用药的精准与否,每一步差之毫厘,治疗的效果,便能谬之千里。 “明日就交给你来了,老夫在旁看着。”鬼医丢下这句话,便打了个哈欠,“给老夫弄间屋子,老夫想睡觉。” 治疗的过程看起来风轻云淡,那是因为他的医术已臻化境,其实那些细微的操作,极耗精神,毕竟是百岁老人,鬼医觉得有些累了。 这些天一直跟在晋文帝身旁伺候的魏连英,赶忙弓着背过来,“神医跟奴婢来!奴婢给您安排!” 鬼医觑他一眼,知道是宦官,没说什么。 魏连英将他带到一间极其舒适的厢房里,恭敬中不乏讨好道,“神医,您瞧瞧这里您还满意吗?若不满意,奴婢命人重新收拾。” 鬼医挥挥手,“很好了。” 魏连英亲自过去把被角掀开,又端来一盆洗脚水,要伺候鬼医洗脚。 鬼医被他弄得有点烦,“不需要,老夫现在只想睡觉,你别在老夫跟前晃了,晃得老夫头晕。” 魏连英咽口口水,欲言又止。 鬼医瞥他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老夫?” 魏连英赶紧对着鬼医深深作揖,“老神仙,奴婢斗胆问一句,您是鬼医老人家吗?” 鬼医咳嗽两声,知道此行是不可能瞒得住身份的,便大方承认道,“怎么了你?是有什么隐疾要找老夫医治吗?” 见他不否认,魏连英激动得快哭了。 “您真是鬼医,您真的是鬼医!” 鬼医被他的模样吓到了,“这是干什么?” “奴婢想求您开恩,给奴婢治……” “好好好,有什么,等老夫睡一觉起来再说,老夫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动了。” 满怀希望重新变回男人的魏连英,就这么被鬼医无情地推了出去。 但他丝毫不气馁:这么多年寻而不得的神医,现在近在咫尺,这不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吗? 一转身,却撞到一个人身上。 “冯学士这是……” “哦,我找神医老人家弄弄我这胳膊。” “呀,也是来求医的啊?”魏连英顿时很不快,鬼医只有一个,又要治皇上,又要治他,现在又冒出来个冯学士,是想累死鬼医他老人家吗? “嗯。”冯红雪并不知魏连英心里的小九九,只想找鬼医尽快接上他的胳膊。 他多冤哪!简直就是大冤种!好好地走在路上,胳膊就被卸了。 现在皇上都救过来了,还不赶紧把他胳膊接上! 这老头太不讲武德了! 说着,就想拍门。 却被魏连英拦住,“人家神医睡觉了,冯学士有什么事,等神医醒了再说。” “什么?他睡觉了?我胳膊还没弄好呢,他怎么就能睡觉了!” 冯红雪自诩也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任凭是谁,胳膊被人卸了,怕也淡定不下来。 魏连英却如同一条忠诚无比的看门老狗,将冯红雪往外推,“他老人家治皇上,耗费了精力,怎么不能睡觉了?冯学士的胳膊再重要,还能有皇上的龙体重要?别嚷了,让老神医好生歇一会,待会儿醒了,还要去看皇上呢!” 皇上都搬出来了,冯红雪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能气呼呼的回到殿内找赵锦儿。 赵锦儿正在跟秦慕修说家里人都被安顿到哪里了,见冯红雪脸上带气、甩着胳膊过来,赶忙道,“相公,咱们这次能进宫来,全是冯学士冒险帮忙,否则,我们根本进不来,更不可能给皇上治病了!多亏了冯学士,要不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的!” 慕懿并不知鬼医卸了冯红雪的胳膊,他才带人进来,闻言,对冯红雪郑重地拱手道谢,“冯探花立下汗马功劳,待父皇醒来,本宫会如实禀报,父皇定会论功行赏。” 冯红雪一肚子的抱怨,一时间无从说起。 晋文帝就在这时候醒过来,朦朦胧胧听到大家说话,虚弱地问道,“鬼医老人家,是冯探花带进来的?” 第五百九十二章 立太子! 冯红雪一愣。 啥,他带进来的人,是鬼医?? 江湖上大名鼎鼎,人称能与阎王爷抢生死簿的鬼医? 夭寿哟! 怪不得他一来,皇上就得救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跟自己分家已经半天的胳膊。 胳膊啊胳膊,你是鬼医老人家拧开的,也算是你的造化。 还有啥好闹的,等他老人家醒吧。 赵锦儿见晋文帝醒来,立刻给他号脉。 越号,心中的自豪之情越发油然而生。 她的外公,真的太厉害了! 几个时辰之前,皇上的脉象还是死脉,这会儿,竟然已经向死而生。 而他的面色,也从蜡黄活泛回来,渐渐带了一点粉白。 就是那双差点失了神采的眸子,也变得亮晶晶的了。 不管从哪里看,都是恢复的迹象。 而晋文帝竟然也开口道,“有小米粥吗?朕又渴又饿,想喝点小米粥。” 魏连英激动得什么似的,“有有有,小米粥还能没有吗!皇上就是想喝奴婢的血,奴婢也马上放给您。” 晋文帝有气无力地笑笑,“死性不改,还是那么喜欢拍马屁。” 魏连英龇牙,“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 晋文帝懒得再理会他,而是看向赵锦儿,“锦丫头,朕能捡回一条命,都是你的功劳呀。” 赵锦儿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是皇上您洪福齐天,老天爷都不敢收您上去做玉皇大帝,想让您在地上多做两百年人皇,带领百姓多过好日子。” 晋文帝噗嗤一声笑,“你这丫头啊!小嘴儿是抹了蜜吗?” 一旁的魏连英很郁闷,都是拍马屁,怎么人家的马屁就拍得那么高明?惭愧啊! 赵锦儿笑着上前,和慕懿一同将晋文帝扶起来,靠在迎枕上坐着,“您躺了那么久,起来坐坐人会舒服点,明儿要是有力气了,最好每天下来走几步,老躺着,腿上容易长血栓。” 晋文帝点头,“这不消你说的,朕恨不得现在就下地打一套拳。” 赵锦儿笑道,“那可使不得,您到底还虚着呢,就算活动,也只能做些柔和的活动,激烈的暂且可不敢来。” 太后和长公主见晋文帝是真的缓过来了,都松了一口气,“真真是天佑我东秦!” 晋文帝亦动/情道,“这段时间,辛苦母后和长姐了。” 长公主含泪道,“你能缓过来,我们就是再辛苦也值得。” 太后抹过眼泪,道,“皇儿啊,你知道母后的,一贯不爱管你前朝的事,趁着今天这殿内没有外人,母后少不得要给你提个谏言。” 晋文帝正色道,“母后尽管教导。” “国不可一日无君,一日无君,便天下大乱。国亦不可一日无储,无储的朝廷,就像万丈高楼没有根基。经过这一次大难,母后相信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于储君,也有心中的选择。” 晋文帝便明白了,太后这是在劝他立太子。 其实这不消太后说,他自己也已经在心里盘算了。 之前,他总觉得三个儿子,谁也不具备成为太子的条件,哪个身上都有缺陷,兼之自己正是龙精虎壮的年纪,就没操心上这个问题。 可是这一年来,他这身子,连垮两次,每次都是修修补补,修一次管一段时间,这次虽有鬼医出手,可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突发情况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立太子,势在必行! 趁着身子扛得住,他还能亲自带着太子习学几年,也能亲自帮太子拉拢人心,再遇到什么,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手忙脚乱了。 “儿臣知道。”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既心中有数,哀家也既不多说了,你好生歇着,哀家和你长姐明日再来瞧你。” “儿臣慢送母后。” 太后走后,晋文帝扫了一圈殿中之人。 没有重臣,都是新人。 但这些,都是他看好的未来栋梁。 “太后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众人都低下头。 “朕生病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平王能够顺利继位登基,接下朕肩上的担子。如今天可怜见,朕捡回一条命,依着鬼医老人家的说法,朕大概还能活几年,所以也无需平王即刻继位,朕想着,就趁这次机会,立平王为太子。” 慕懿立即跪下,“父皇挺过这关,还有千秋万代,儿臣年幼,不足之处很多,立储之事,还请父皇三思。” 晋文帝冷睨他一眼,“朕知你孝心,但有才而不担当,表面为贤,实则为无担当!” 慕懿被训斥得面红耳赤,“儿臣听凭父皇安排。” 晋文帝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秦慕修、封商彦,“朕对你们俩的要求,和先前所言一样。” 两人跪下,“请皇上放心,微臣/草民定会尽心辅佐太子!” 晋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冯红雪、裴枫,“你们都是新科进士,东秦的将来在你们手上,朕希望你们忠心于朕的同时,也尽心辅佐、监督太子,切莫让他走上歪路、错路!” 两人亦是跪下,“微臣定当唯皇上与太子马首是瞻!” 半月后,三殿下平王被封为太子的圣旨大召天下。 端王和景王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一场,竟还是等来这个结局,哪里能够甘心。 不甘心归不甘心,景王慕青倒是做出一副识时务的好哥哥模样,立即将御林军的指挥印送到了未央宫。 彼时晋文帝还在静养,只不过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信心的他,不再瞒着外界自己生病的消息了,直接推病并没见端王,只命人收了指挥印。 慕青心惊胆战地退出皇宫,心知这回退印是退对了。 父皇收得那么干脆,说明早就打算收回,自己就是不给,人家也会来硬的。 一贯以沉稳贤良的端王,这次倒是来了个大叛逆。 一听到封太子的消息,他整个人就像疯了般,仰天嚎问,“凭什么?为什么?!本宫是嫡长子!本宫是中宫之子!本宫矜矜业业,本宫鞍前马后为父皇干了这么多年的差事,为什么不是本宫!父皇是把本宫当傻子耍吗!” 第五百九十三章 芳芳妹,你瘦了 慕佑不止发疯,还跑到未央宫门口大闹一场。 和慕青一样,晋文帝推病不见他。 他便像个泼妇般,站在门口,又哭又嚎,质问父皇为何选最年幼无德的三弟,都不选他这个中宫。 皇后得到消息,吓得花容失色,衣裳都来不及换,小跑着奔过来捂他的嘴,却被他一把把脸薅烂了。 皇后急得连扇他三巴掌,直到宫人跟过来,才把他制服住,连拉带拖弄走了。 也不知皇后回去后怎么跟他说的,反正没再出来闹事。 倒是皇后这个当娘的,没过多久就换了一身素衣,卸去所有簪钗首饰,重新来到未央宫门口跪下,宫人们劝她,她就说自己教子无方,这是替端王请罪来的。 话传到晋文帝的耳朵里,晋文帝倒是笑了,“她明知犯错的是她儿子,自己跑来跪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要跪,也是端王来跪才像样。” 这话,哪有人敢再传回皇后那里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国之母,可怜巴巴地跪到了半夜,直到子时天空下起一场冷雨,魏连英提醒晋文帝皇后还在外头,晋文帝才道,“让她回去吧。” 不一会,魏连英折回来道,“皇后说,皇上不原谅端王,她不敢起来。” 晋文帝勃然大怒,“她还威胁起朕来了?那就让她继续跪着吧!” 可怜皇后淋了一夜冷雨,第二天太后和长公主看不下去了,把人架了回去。 太后自是两头劝,跟皇后说的是,“佑儿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在这种大事上犯糊涂呢!立太子是天大的喜事,他如何能闹?这下可好,惹恼了他父皇,连累你这个当娘的!依哀家看,皇后你就别管这个不孝子了!由着他闹去,总有他老子治他。” 皇后哭着道,“皇上是他爹,再治他也不会要了他的命,平王如今立了太子,迟早要登基继位的,兄弟可不是父母,到时候记不记他这个愁,谁说得准!” 太后眉头紧锁,心想皇后平时看着大方得体,终究是装出来的,骨子里还是小家子气。 “太子是皇帝千挑万选出来的,若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皇帝也看不上他!” 几句话说得皇后面红耳赤。 老三的品性被朝臣和长辈所赞颂,她的儿子,正经八百的嫡长子,如今却沦为全东秦的笑柄! 太后安抚下皇后,又去晋文帝跟前游说,“动怒最是伤身,你的身子自己也知道,何必跟自己儿子置气!佑儿做了这么多年嫡长子,要是对这个位子毫无想法,反而不正常了,只是他的涵养差了些,得知弟弟被立太子竟如此失态,属实不该,你就罚他去祠堂狠狠跪上一个月,再扔出京城,或打发去边疆,交给随便哪个信得过的大将带着去打仗,或是弄去长江黄河治水去,几年不许回京,他的心死了,也就老实了。将来说不定成为老三的臂膀也未可知,兄弟到底比外姓人强些。” 晋文帝心中冷笑:是吗?兄弟才不会比外姓人强,他的皇帝宝座,可不就是从兄长的屁股底下夺来的。 只是这话当然不好跟太后讲,他只能装成个孝子模样,跟太后打着太极,“他是皇子,只要老老实实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若再出幺蛾子,朕不治他,老三会不会被他惹毛,朕就管不着了。” 再说赵锦儿和鬼医祖孙俩,在宫里足足住了十天,没日没夜轮流照看晋文帝,确信晋文帝的身体恢复了大半,短时间内不会再出茬子,才不顾晋文帝挽留出了宫。 这时候,秦慕修和裴枫两个,早就把一家人接进京城家中。 裴枫的官邸虽然更大些,但是赵锦儿这边有大双小双,王凤英说什么也要赖在秦府。 一时间,秦府里有四个孩子,祖孙四代人吃喝拉撒,范姑姑和刘妈显然就忙不过来了。 秦慕修托郝老三叫了个人牙子来,买了两个小厮,四个丫鬟。 为表尊重,人都是让王凤英挑的。 王凤英自然拣老实健壮的挑,喜得是眉开眼笑,“啊呀呀,我王凤英活到快五十岁,没想到有一天能过上呼奴使婢的日子,真真是沾了大侄儿侄媳妇的天光了!” 这边王凤英他们刚安顿好,阮坤大将军的部队抵达京郊,已经扎营驻下了。 而阮坤大将军则会带着最得力一批干将进宫面圣,这些干将之中,有一个便是秦鹏。 战功赫赫载誉而归的大将军,自然受到礼待,接风宴办得极其隆重! 阮坤看到已经被封为太子的外甥,想到自己英年早逝的妹妹,在席上潸然泪下,“懿儿,你母妃在天有灵,看到你有今天,一定很高兴!” 慕懿也眼泛红光,代晋文帝敬了阮坤一杯酒,“父皇一直挂念三军,舅舅领军有功,亦是母妃的荣耀。” 宫中宴席从中午办到了半夜,秦鹏敲门时,已是三更天。 但一家人除了几个孩子,全都没睡。 饶是丫鬟小厮都有,王凤英还是保持着乡下的习惯,冲过去亲自开了门。 看到眼前的二儿,王凤英都愣了下。 黑了,瘦了,但是脸颊的轮廓越发刚毅,身板也越发挺拔健硕。 为了面圣,身上穿着的还是战甲,铺面而来就是一股子威严肃杀。 下一刻,她扑上去抱住了秦鹏。 “阿鹏我的儿!你可想死娘了!” 秦鹏笑着拍拍他娘的肩膀,“儿子也想娘。”wenxueзч 王凤英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快进去看看你奶和你媳妇。” 秦老太倒是高高兴兴的,“我的乖孙好英武!比全村的小伙儿加一起还要招人眼!” 秦鹏咧开嘴笑了,牙齿白白的,显得脸越黑。 王凤英也被逗笑,“可不是,我儿可真英俊!芳芳,过来呀!盼了这么多天,人回来了怎么缩到角角去了?” 张芳芳脸颊顿时臊得通红,“哪里盼了……” 秦鹏明亮亮的眼睛看向她,露出一朵更灿烂的笑容,“芳芳妹,你瘦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到嘴的媳妇儿飞了 秦老太笑着打趣,“阿鹏这是怪我们没把你照顾好。” 张芳芳羞得低下头,“哪有。” 秦鹏也笑道,“奶这就是冤枉人了。” 赵锦儿问道秦鹏身上的酒味儿,去泡了一壶浓茶,又拿出一颗解酒丸,“二哥,喝点茶,再吃一粒解酒丸,可以解酒。” 秦鹏接过去,豪气干云的仰头干吞了,“多谢锦儿。” 王凤英恨不得现在就拉着秦鹏说上个八天八夜,把分开这一年多发生的事儿,都问个底朝天,秦老太却心疼孙子,“这都什么点儿了?阿鹏赶了这么多天路,今日又在宫里应酬一天,肯定很辛苦,让他洗个澡赶紧睡觉去。人已经回来,一时半会又不会飞了,明天再说不迟。” 秦鹏笑道,“奶,我不累,再陪你们说会话完全没问题,在大营里,经常三天三夜落不着合眼,这算什么。” 王凤英却心疼得不行,“我的老天爷,三天三夜不睡觉,还经常!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张芳芳虽然不说话,却也心疼坏了,怪不得人家都说一般人从不了军,身子板稍微弱些,哪里经得起这般磋磨? “平日这么辛苦,难得回来,你快去歇着,明儿也不用早起,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好好补补觉,这里都是自家骨肉,没人会挑你的毛病。” 这下王凤英也不消秦老太提醒了,主动推秦鹏歇息去。 赵锦儿和秦慕修作为主人,亲自带路,将他带到早就准备好的舒适房间。 “洗澡水已经打好,二哥你洗洗身上的风尘,睡个好觉。大娘说得没错,明日不用起早,多睡会。” 秦鹏点头,“劳烦你们了。” 赵锦儿笑得眉眼弯弯,“二哥怎么还跟我们客套上了?” 秦鹏挠挠头,也笑了。 太长时间没见面,跟家里的那份感情没变,但是相处起来,到底有些生疏了,只怕还得几天功夫适应。 兄弟正寒暄着,又有一道身影走过来。 却是张芳芳。 见到门前还有人,张芳芳脸颊又是一红。 赵锦儿正想让张芳芳放心,他们都给二哥安排妥当了,却被秦慕修拉走,“我困死了,咱们先回去睡吧。” 厢房门口就只剩下秦鹏和张芳芳了。 秦鹏倚在门框上,微笑着问道,“芳芳妹,你怎么还没歇息?” 张芳芳咬住唇瓣,将手上的包裹往他手里一递,“呐!” 包裹沉甸甸的,秦鹏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从里到外两身儿衣服,还有两双鞋袜,你先换洗着穿,我手里还有一套在做。只是做得仓促,针脚不是太好,你莫嫌弃,大小也是依着你走之前做的,我瞅着你现在好像瘦了,也不知合不合身。” 秦鹏心生暖流,情不自禁将她搂到怀中,“我哪里瘦了,穿这铠甲显得,脱掉比以前还显壮呢,要不你摸摸。” 张芳芳羞得两颊都快能摊鸡蛋了,赶忙往外挣脱,“家里人都在呢!” 秦鹏不以为意,“家里人看见怎么了?我这趟回来,不就是跟你成亲的吗?” 说着,有些疑惑地问道,“娘不会是自作主张,没跟你商量吧?” 秦鹏是真担心白高兴一场,张芳芳却以为他故意调笑自己,扭头恼道,“不理你了!” 秦鹏赶忙追上拉住,“怎么还恼了呢?娘真的是自作主张吗!啊呀呀,我这个娘!你要是真不愿意,我可以再等等的。” 张芳芳见他一本正经,也分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想到自己一个姑娘家,没亲没故的,跟着未来婆家一大家子,跋山涉水来到京城,就是为了跟他完婚。 结果呢,他竟然拿这种话说笑。 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那就不成亲了,退婚吧!衣服也还给我!反正你也不稀罕,你也看不上,我铰了就是!” 说着,夺过包裹,转身就跑。 秦鹏一整个慌了,拔脚就追,“芳芳妹,芳妹!” 可是张芳芳已经跑回房间栓上门,任凭他怎么喊也不开。 大半夜的,一家人刚睡下,秦鹏也不好喊得太大,在门口站了半个多时辰,张芳芳无论如何也不肯开门,他只好灰溜溜回自己房了。 到嘴的媳妇儿不止恼了还飞了,秦鹏哪里还有心情洗澡睡觉,衣服都没脱,盘腿坐在床上,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又去找张芳芳。 却见张芳芳已经不在屋里,慌得什么似的,就往堂屋去找。 还没进堂屋呢,就听见王凤英尖着嗓子喊道,“啥,你要跟阿鹏退亲,还要回泉州?” 张芳芳也是一夜没睡,咬着枕头哭了一夜,眼睛肿得像两个烂桃子,声音也是哑哑的,“婶子,我不怨你们,鹏哥现在有军功在身上,又做了校尉,连皇上都接见他,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他以后就算娶别人,我也真心祝福他和嫂子。” 王凤英丈二摸不着和尚,昨半夜都还好好地,怎么睡一觉起来,两个人就闹到这个地步? 赵锦儿起得早,听到这话,也吓得不轻,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回家?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吗?” 听到成亲二字,张芳芳更是泪水涟涟,“鹏哥并不想跟我成亲,大家就不要勉强他了。” 门外的秦鹏终于忍不住冲进来,“我怎么会不想跟你成亲啊?我接到阿修的信,说家里带着你一起进京和我汇合成亲,我都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回来!路上下大雨,山路崩了,堵了七天没动,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恨不得老天爷劈一道雷下来,直接把山给劈开!” 张芳芳张了张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甚?” “我秦鹏除了你张芳芳,谁都不娶!就是王母娘娘把七仙女摆在我面前,我也懒得看一眼!” 张芳芳咽口口水,“那你昨晚为什么说那个话?” “我说哪个话了?” “你说我不愿意嫁给你,还说再等等什么的。” 秦鹏一头雾水,“我那是真以为娘自作主张,没跟你商量就准备办亲事,所以你才……连抱都不让我抱……” “你住口!”张芳芳哪知道他会提起这个,急得上前就要捂住他嘴。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不会是怀了吧? 一屋子人已经把缘故猜了个七七八八,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秦鹏倒是没什么,反正皮厚,张芳芳这个大姑娘,却是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鹏顺势夺过她背在肩上的行李,“你这辈子生是老秦家的人,死是老秦家的鬼,往哪儿跑去!” 张芳芳直接在他脚上跺了一脚,转身逃回自己屋。 她走了,大家正好趁此机会商议亲事怎么办。 正巧裴枫和秦珍珠过来了,听说了未来哥嫂之间的乌龙,都笑得倒仰。 秦珍珠咯咯直笑,“二哥,你还能不能行了?好歹也是走南闯北的大校尉,竟然差点把老婆弄丢,说出去,不怕属下笑话你!” 秦鹏白她一眼,“什么时候学得贫嘴贱舌的,裴枫你也不好好管管你媳妇,好歹也是状元媳妇!” 秦珍珠垮下脸,“二哥,真的要这么互相伤害吗?” 兄妹俩互相恨了一眼。 王凤英怕他俩跟小时候似的真能掐起来,赶紧拉架,“别斗嘴了,咱们商量商量这婚事怎么弄。女孩子一辈子就这一次,芳芳没有娘家人本来就够可怜的,咱们不能再委屈了她。” 一屋子人都跟着点头。 赵锦儿道,“就按照之前说的,把芳芳接到珍珠那边算娘家,我们这算男方家,到时候两头布置,从珍珠府里抬过来。” 王凤英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但阿修跟你已经成家了,人家都说一屋不容二主,他俩再在你们这成亲,对你们不吉利。” 赵锦儿连连摆手,“我们不讲究这个。” 秦老太显然跟王凤英私下讨论过这个事,道,“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利害,我们老的不能不懂规矩。你大娘大伯的意思是,在附近重新赁个小房子做新房,至于新娘子出门,是从你这还是从珍珠那,就不用讲究了。” 赵锦儿是真的不在乎这种习俗,还想婉言劝他们不必花冤枉钱,秦慕修却道,“行,一切都由大娘大伯安排。” 没人的时候,赵锦儿问秦慕修,“相公,你是在乎大娘说的那个风俗吗?“ 秦慕修神秘一笑,“你猜?” 赵锦儿一脸懵,“我猜不出来。我就觉得咱们现在这房子,比老家的老宅新宅加一起还要大几倍,完全能办个风风光光的婚事,干嘛要出去新赁个房子,多浪费银子呀!” 秦慕修刮刮她的鼻尖,“赁个房子也费不了几钱,大娘现在是富婆,不至于拿不出来。” 赵锦儿越发奇怪,听着相公这意思,倒真是有点在意,“二哥跟咱们可是嫡亲,不算外人的呀,你这么见外,就不怕二哥心寒?” “二哥心眼又不是针眼儿,不至于那么小。” 赵锦儿见自己不管说什么话,秦慕修都有话回她,也就懒得再讲了,反正她的心意尽到了,是大娘他们自己不愿意在这里办的,不能怪她小气。 虽然是在京城里,但婚事的一切习俗,还是照着凤凰镇的准备,简单而热闹,带着小门小户的温情。 不过十来天,就把一切准备好。 离婚期只剩三天了,张芳芳已经搬到秦珍珠那边。 自打王凤英跟她说了到京城来和秦鹏成婚的事,她便开始没日没夜地做针线活,在船上那些日子闲得慌,做得尤其快,夫妻俩的喜服都是那时候就做好了的。 现在一切就绪,人闲下来,碍着新人的身份,倒是不能出门了,无聊透顶了,就每天找秦珍珠闲聊打发时间。 奈何秦珍珠这一段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晚上早早就歇,早上睡到裴枫都进宫当差才起来,吃个早饭却又开始哈欠连天。 这会儿,她又打个哈欠,揉揉眼睛,“我的好二嫂,还有三天你就要成亲了,这几天就不能美美的补几个觉吗?到了那一天,天没亮就要起来,半夜都没得睡,真的会累死人的!你可别怪我没告诉你!” 张芳芳笑道,“我打小觉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点紧张,你就陪我说说话嘛!” 秦珍珠被她逗笑,“你瞧瞧你,眼睛下面都熬出两片青!三嫂可说了,睡觉最是美颜,到成亲那天,上妆都服帖好看些。” 张芳芳吓得赶紧捧住脸,“真的吗?我现在很吓人?” “倒也不吓人,就是怪憔悴。我真是搞不懂,你跟我二哥光着腚就认识,有啥好紧张的!” 张芳芳,“……” 她不说话,秦珍珠就又托着腮打盹。 张芳芳不由道,“你该不会是病了吧?这都入冬了,也不至于春困秋乏啊,怎么这么多瞌睡?放着你三嫂这么个神医在身边,你抽空倒是让她给你瞧瞧啊!” 秦珍珠微微睁开眼,“我就是困,其他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刚来京城那会儿,还水土不服吃不下,现在一顿能吃两大碗,生病的人能吃得下这么多么?” 张芳芳猛地想起什么,“你、该不会是怀了吧?” 秦珍珠一下子就清醒了,差点跳起来。 “怎么可能!” 张芳芳可算抓着机会取笑她了,“你跟裴枫也有三四个月了,怎么不可能了?村里好些小嫂子,年头成亲,中秋一过就生孩子呢。” 秦珍珠表情渐渐变得惊恐,“不会吧!我自己还是小孩子呢,我不想生孩子!” 张芳芳就问她,“你上一次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秦珍珠掐着手指头算半天,实在想不起来了,她一贯糊里糊涂,不大记这些。 “哎哟哟,别是真怀了,你也别在家陪我了,赶紧去给你三嫂把个脉。” 秦珍珠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去,“算了,等你们成亲那天,我悄悄问问她。” “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悄悄地。” 秦珍珠到底是刚过门的新媳妇,心态还跟做姑娘时没多大变化,哪好意思去问人自己是不是怀孕了,还真就拖到了婚事这天。 这天一大早,迎亲队就在门口放起了催妆炮。 睡得正香的秦珍珠,一下子惊醒,这一惊醒,肚子不由有点痛。 丝丝点点,若有似无的,说不严重又一阵阵地感受得到,说严重吧,也能忍得住,不影响行动。 第五百九十六章 怀都怀了,总不能抠出来 秦鹏在军中表现得极为悍勇,还替阮坤当过冷箭,阮坤听说他要在京城成亲,就主动提出要给他做主婚人。 当然,阮坤最主要还是看在秦家在慕懿最落魄的时候,收留并且保护了他的情分上来的。 慕懿也亲自来吃喜酒。 太子和阮大将军都来吃的喜酒,其他达官显贵自然也嗅到了一股新贵的气息。 太子流落在民间那两年,寄宿在秦家的事儿,已经传遍了京城。 如今这秦家如横空出世般,先后出了个太傅、状元,现在又来个校尉。 一门三杰! 这是新贵中的新贵! 不少官员便借着同僚的名头,或亲自到场祝贺,或送上贺礼贺词。 老秦家都没想到婚事会搞得这么大排场,赁的院子不大,最后都没地儿招待客人了。 秦鹏只好带着坐不下的宾客到贵宾楼开席,好在大部分人也就是来混个脸熟,并不计较是不是被怠慢了。 自家人就都留在小院里吃,忙活了一上午的秦珍珠终于有机会和赵锦儿坐到一起。 “三嫂,你等下有事儿没?” “今天能有什么事儿,喝喜酒呗。” 秦珍珠嘿嘿一笑。 赵锦儿被她笑得发瘆,“干嘛?” “等会儿到屋里说。” 秦珍珠可是个有话恨不得拿个喇叭顶头顶喊的,今儿竟然这么矜持,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锦儿便道,“现在就可以进屋说。” 秦珍珠却勤奋地趴着饭,“等我吃完。” 赵锦儿一脸嫌弃,“你才成亲呢,别吃得太胖了,免得将来不好生孩子。” 秦珍珠脸色一红,“饭都不许人家吃,你是我娘家人还是我婆婆!” 赵锦儿哈哈大笑。 饭毕,姑嫂俩携手到了一间里屋,这屋现在专门用来摆放人家送的贺礼,摆得严严实实的,落脚都困难,好在没人,秦珍珠也就没啥好害臊的,悄声道,“三嫂,你给我诊诊脉。” “你怎么啦?病了吗?” 赵锦儿赶忙瞅了瞅她的气色,红润润的,甚至还胖了些,一点病态都没啊。 秦珍珠伸出手,“你诊就完事儿了,有病没病帮我看看呗。” 赵锦儿就搭上她的脉,不一会,捂住嘴,满脸惊喜,“珍珠,你有啦!” 秦珍珠的脸,顿时垮得比倭瓜还难看,气呼呼的甩了甩手腕,“你再诊一次,别诊错了。” 这话赵锦儿就不愿意听了,“你三嫂好歹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医女哎!这么简单的脉,怎么会诊错!” 秦珍珠一屁股坐到一个箱子上,“苍天啊,大地啊,我不想这么早要孩子的呀!” 赵锦儿总算明白她的脸为何垮得像个倭瓜了,笑道,“都成亲了,干嘛不想要孩子?” “你不都成亲两年也没要孩子吗?瞧瞧大嫂,天天手里拖着两个,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累都要累死了,娘还时不时嫌弃她懒,不愿意下地,她哪有功夫下地啊!” 赵锦儿愣了愣,没想到秦珍珠虽然看着大喇喇的,心里都有数儿呢。 当媳妇的,不管做得再好,在婆婆眼里总有瑕疵。 当婆婆的,哪怕再和善好相处,也有看不惯媳妇的时候。 她叹口气,安慰道,“大娘到底是乡下妇女,嘴巴碎,也不是存心挑媳妇儿的刺。你婆婆蔺太太的眼光和见识,比大娘高了不知多少去,不会为难媳妇的。再说了,她就是有心为难,也够不着你呀,离着这么远,又刚刚和儿子认亲,连儿子都没焐热,哪好意思来磋磨儿媳妇。” 秦珍珠一想也是,心情就好了不少,“说是这么说,可是女人生孩子真的好可怕啊!大嫂生妙妙和多多时,我偷看过产房,一个人淌那么多血,还能活吗?” 赵锦儿无言以对,“怀都怀了,总不能抠出来,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好生养胎,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来!” 又加了一句,“我是说娃娃白胖就可以了,你可别吃太胖!” 当初潘瑜就是孕期吃得太多,生孩子的时候,造得老惨了。 秦珍珠脑海中划过大嫂生过妙妙之后,就再也没有瘦下去的圆圆的身子,心情又沮丧起来。 “为什么生孩子的苦,都叫咱们女人吃完了啊!男人一哆嗦就完事儿,十个月后得到一个好大儿,跟他姓,喊他爹,给他家传宗又接代,我们女人好苦啊!” 赵锦儿不知怎么安慰她,不想要孩子,早说啊,她这里有避子秘方,不伤身,还能养颜呢。 秦珍珠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一会,又骂骂咧咧一会,总算整理好心情,拍拍肚子道,“算了,来都来了,你说得对,又不能抠出来。” “那要不要告诉大娘呢?正好让她留下来,回头照顾你坐月子。” 秦珍珠仰天长叹,“还能瞒得住吗?” 赵锦儿就在散客后替秦珍珠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全家都炸了。 王凤英激动得又鞠一把眼泪。 幺女怀孕,秦大平也很高兴,但他还是抖出一家之主的威风来,“哭什么哭,年轻时打不哭骂不哭,老了老了,倒是一遇到喜事就哭。” 王凤英自然不会让他威风,当即翻个白眼回去,“我就哭,管着吗你!” 秦老太和蔼地问几个月了?有没有什么不适?想吃什么吗? 秦珍珠就说,“什么反应都没,比大嫂那时候好多了,想吃奶做的白烙饼。” 秦老太哈哈笑,“白烙饼什么好东西,明儿就给你做!” 裴枫则是愣得像个傻子,过了好一会,才过去摸了摸秦珍珠的肚子,“你肚子里真有一个娃娃了?” 秦珍珠一想到是他干的好事,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还能骗你不成?” 裴枫忽的一把抱住她,转了个圈才放下来,“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打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是孤儿,小时候,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像别人那样有个家了,更不会有妻儿,没想到我现在什么都有了!珍珠妹,我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你放心,我会一辈子视你如珍宝,孩子生下来,我也会好好教养陪伴,绝不会让他再吃我小时候吃过的苦。” 本来还嫌弃孩子来得太早的秦珍珠,听了这话,眼眶一下子红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想重办一次婚事 刘美玉已经怀着三胎,后成亲的秦珍珠也怀上了,说不定秦鹏下次离开之前,也能留个孩子在张芳芳肚子里,再加上大双小双,家里孩子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老三家的,秦老太怎么能不着急。 当即就拉着赵锦儿问话,“锦丫,你跟阿修怎么回事?算算你们成亲已经整两年多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赵锦儿头皮一紧,只顾着为裴枫夫妇高兴了,忘了自己身上也有传宗接代的任务呢。 这怎么解释啊? 总不好说他俩还没同房,暂时更是没有生孩子的打算。 她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待药庐的生意一做起来,就打算筹备医馆了。 还有远在泉州的药丸生意、小岗村的药田。 这些事,都需要很多精力去打理,要了孩子,哪里还忙得开啊! 可是看着秦老太殷切的眼神,赵锦儿无论如何也不忍惹她伤心的,便学着秦慕修之前的说辞安慰道,“我们在努力中,奶奶您别着急,您一着急,我们也急,越急就不容易有孩子。” 秦老太听了这话,怎么可能不急? 不但急,只有更急的份儿! 真说暂时不想要倒还好,说已经在努力,这不就说明……两人起码有一个有毛病吗? 要不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成亲两年还要不着孩子? 秦老太这心,急得快有斗大! 但当着赵锦儿面,又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她说的也没错,这事儿急不得,欲速则不达。 赵锦儿还以为自己把秦老太安慰住了,也没跟秦慕修提。 哪知道没过两天,秦老太竟然偷偷摸摸送来几大包草药。 “这是我跟人求的生子秘方,分男方和女方,喏,这几包是阿修的,这几包是你的,你每日炖半包,分三顿喝,连喝一个月,管保下个月就有了。“ 赵锦儿咽口口水,刚想说奶您忘了您孙媳妇就是大夫吗? 秦老太却又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摸出一张符纸,“这是邻居家的老太太推荐我去娘娘庙求的,说她家儿媳妇就是求了这个马上怀的,你们行.房的时候,把这个放在枕头底下,完事儿了拿出来烧成灰和水,你跟阿修一人一半喝了,都说灵得很!” “我就不信了,这药和符双管齐下,你俩还怀不出孩子!” 秦慕修晚上到家,看到桌上大包小包的时候,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赵锦儿无奈地把老太太的好意转达给他。 秦慕修哭笑不得,“糊涂。” “她可能是看珍珠也怀了,就着急咱们。” 看着媳妇小小的脸蛋,还是一团稚气未脱的样子,但顾盼生辉,神采照人,眉眼之间生出几分温柔妩媚又坚定端庄的气质,早已不是那个山村小姑娘了。 过完这个年,小丫头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是他们约好的年纪,若是想,也能要孩子了…… “你自己觉得呢?”秦慕修浅笑着问道。 “啊?”赵锦儿只觉相公的眼神,似乎,不怀好意。 “珍珠与你同年,大嫂嫁给大哥的时候,才十六呢,第二年底也生了妙妙。” 果然不怀好意,赵锦儿撅起小嘴,“你是觉得,我也该生娃娃了?” “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你想生,咱们就生个玩玩,你不想,咱们可以再等几年。” 赵锦儿这才露出笑颜,拿出秦珍珠说的那一套,“我想等药庐和医馆上轨道了再生娃娃,要不,娃娃一生,就跟大嫂似的,只能为着娃娃和锅台转,什么也干不了了。” 秦慕修倒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 “你说得对,你若是想在医届闯出一点名堂,就得付出相应的努力。” “你不会觉得我一点也不顾家,只为自己打算吗?” 赵锦儿到底有些担心,毕竟不管是村里的女孩子,还是城里的大小姐少奶奶,都是嫁人没多久就要生孩子的。 不生孩子,在婆家和丈夫眼里,都还算不上自己人。 有些人家,甚至会把不会生孩子的女人直接休出门。 秦慕修笑着把她搂进怀中,“怎么会,你有出息,我这个当相公的,跟着沾光呀!我巴不得你有大出息,继承外公的衣钵,成为小鬼医呢!再说了,你是我媳妇儿,是因为你这个人,又不是说不生孩子你就不是我媳妇儿了,孩子顺其自然就好,有是缘分,没有是天意,迟有早有都冥冥中自有注定。” 赵锦儿感动得掉眼泪,肩膀一耸一耸的。 “怎么啦?”秦慕修柔声道。 “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相公?” “……”你命好呗! “对了,奶弄来的那些药,你偷偷扔掉,就跟她都喝了。还有那符,你可千万别真的烧灰喝啊!当心拉肚子!”秦慕修越想越觉得离谱,“也不知是什么假道士沽名钓誉欺骗百姓,喝符灰求子都出来了,要是在乡下,指不定还要叫你去拜大仙跳大神。我得抽空说说她去,省得老来找你麻烦。”:魰斈叁4 赵锦儿一边擦泪一边忍不住笑,“奶也是好心,你就别说她了。那些药我都看了,无非就是些滋阴壮阳的,喝了也没坏处。” 秦慕修眉头攒了攒,“药就算了,符是真的离谱,烧了灰喝水就能怀孩子,亏她也信。” 赵锦儿不好说那符是要行.房后喝的,想来肯定是有人正好成功了,就把符给传神了。 秦慕修第二天还是找了秦老太,他听了赵锦儿的话,并没提符药,说的是另一桩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很久的事。 秦老太听了,当即拍手赞同,“你说的这事儿,我也一直在心里念着呢!只是一直没机会,你们自己也没说,我就没提。” 原来,秦慕修是想跟赵锦儿重新办一场婚事。 娶她的时候,正是他病得最重的时候,甚至不能说是娶进来的,说是买回来冲喜的更贴切。 想到她当初是抱着公鸡拜的堂,秦慕修的心里,就满是愧疚。 她倒是没说过什么,但是秦珍珠和张芳芳成亲的时候,她看到她们穿着漂亮的喜服,画着美丽的妆容,戴上金的玉的首饰,眼里的羡慕骗不了人。 第五百九十八章 媳妇儿是个大忙人 秦慕修和秦老太商量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往宫里去了。 赵锦儿最近累坏了,这会子刚起来,秦老太给她端来两张白烙饼,“起来啦?昨晚睡得好不好?” 要是往常,听到奶这殷勤的声音,赵锦儿肯定马上撒娇,但是自打秦老太送了那几大包药,赵锦儿再听到秦老太的关怀,就只剩下怵了。 “额,挺好的……” “阿修刚刚找我了。” 赵锦儿头皮一紧,这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阿修给我说了你俩的事儿,我想了想,不能光凭我们愿意,也得听听你的意见。” 赵锦儿咽口口水,不是叫他不要说的嘛。 见她不说话,秦老太还以为秦慕修跟她已经商量过了,笑眯眯道,“已经委屈过你一回,这回,咱们可不能再委屈你。” 赵锦儿愣了愣,“委屈?” 她这个做媳妇儿的不肯生孩子,委屈的不应该是秦慕修嘛? 相公是怎么说服了奶,竟然还让奶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秦老太叹口气,“当年你嫁过来的时候,家里什么样儿,你也看在眼里,给你当时那位婶子的八两银子,是奶的棺材老本儿,你大娘那会儿手里也没钱,人一没钱,就小气,再加上阿修那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好,阿鹏珍珠都还没成亲,你大娘肯定不舍得把钱拿出来全砸在阿修身上,所以你们的婚事,就简陋了些。一想到这事儿啊,奶这心里,可不是滋味儿了。” “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个来啦?” 赵锦儿一头雾水,这跟生孩子有关系吗? “珍珠和芳芳的婚事,不说办得多好,到底都是正正经经热热闹闹的,没委屈到她们,奶和阿修想着,给你们重办一下,这次,也办得讲讲究究的,让你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好不好?” 赵锦儿瞪大眼睛,“您要跟我说的,是这事儿?” “那不然呢?”秦老太也被她搞得一头雾水,“还有别的事儿?” “没有没有!”赵锦儿连连摆手,老太太都不提那一茬了,她再自己往上撞,那不是傻么! “你这婚事,照理说,我跟你大娘做主就可以了,但是你到底已经嫁给阿修两年,不是寻常的黄花大闺女了,所以我也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你有什么要求吗?” 赵锦儿心里想,我怎么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我还红花大闺女呢! 但她当然不会说出来,说出来这小老太肯定就要炸了。 低头想了想,道,“还是不要麻烦了吧,我跟阿修都成亲二年了,现在办婚事,不尴不尬的。” “这是喜事,麻烦什么!你俩当初都没拜堂,现在补上,也是理所应当。你要是不愿意办,指不定阿修要以为你还在生气当年没好好给你办呢。” 赵锦儿一想也是,相公并不是热闹性子,如非必要,都不大爱见人。 办婚事多费劲儿啊,又得筹备,又得接亲,又得宴客,一天下来,人都累瘫掉。 若不是为了讨她开心,他才不会愿意干这种事儿呢。 相公既然有这份心,那她就心安理得地受了。 便点点头,“那就由奶和大娘全权安排,我什么都不懂,没什么要求。” 秦老太更喜欢这个乖巧的孙媳了,慈爱地摸摸她的头,“也行,要是想起什么来,随时告诉我。” 要是赵锦儿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王凤英这种大抠门儿,都会嫌此事多此一举。 但赵锦儿这样的侄媳妇,王凤英一句反对的话都讲不出来。 反而道,“这事儿靠谱!锦丫到咱家这两年多,带着咱家一点点过上好日子,说是咱家的小福星也不为过。给她补个婚礼,是应当的!” 老婆媳俩当即就带着两个孩子的庚帖,找到鬼医跟前。 赵正不在,鬼医是赵锦儿唯一的娘家人,自然要担起女方长辈的责任,合了庚帖,点头应下亲事。 老秦家便叒热火朝天地准备起婚事来了。 赵锦儿已经见过两回这种画面,但没想到有一天,一家人是为她在忙碌。 这种感觉,真的好奇妙。 秦慕修对她道,“你这段时间,就好生歇息歇息,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赵锦儿把头埋在他胸口,“相公,谢谢你。” 看着小媳妇儿娇滴滴软绵绵的可爱样儿,秦慕修越发把她疼到心坎里,“谢我什么?”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开心。” “这是应该的呀。夫妻之间,什么谢不谢的。”说着,就低头吻上小姑娘的额头。 赵锦儿笑着逃开,“我们现在还没成亲呢,不可以亲我!” 秦慕修满头黑线,“淘气!” 因为短时间内都没有黄道吉日,喜日子只好定到了来年二月二。 秦慕修嫌远了,赵锦儿却道,“现在也十一月了,还有三个月就到啦,一点也不远呀,咱们一家正好过个团聚年。封老太太那边的铺子也出来了,我还想趁着年前改造好,这样年后就能开业了。” 秦慕修不由笑道,“我忘了,媳妇儿是个大忙人。” 赵锦儿确实是个大忙人。 晋文帝的情况稳定下来后,鬼医就不再去宫里了。 赵锦儿每隔五天,却还是要进宫给晋文帝请一次脉的。 晋文帝恢复得很好,按照鬼医的判断,他只要保养得好,再活个八到十年绝对没问题。 而赵锦儿,就是那个给他保养的人。 现在,晋文帝十分依赖赵锦儿,看到她比看到亲闺女还高兴。 听说她要想开药庐医馆的宏图壮志,那是一把子支持。 “历朝历代,老百姓看病求医,都是个极难的事儿,一是因为费用高昂,舍不得钱,二是因为大夫稀少。而你只要细观,会发现这两个缘由之间是有联系的。大夫少,供不应求,所以出诊费用就贵,越贵,百姓越是看不起。朕这么些年,也一直在寻求这个问题的解决之道,奈何还没找到好方法。你有这份造福百信的愿景,朕心甚慰。” 开药庐和医馆,本来只是赵锦儿小小的个人愿望而已。 听晋文帝这么一讲,她忽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为何不开心? 早晨从家出来的时候,夫妻俩约好,今日一起下班,谁先完事儿就等着另一个。 从未央宫出来,没见到等她的秦慕修,赵锦儿就想请个小太监领她去学宫找秦慕修。 魏连英闻言,赶忙凑过来,“杂家送赵医女!” 赵锦儿受宠若惊,“这不好吧,公公还要照看皇上呢!” 魏连英小声道,“皇上歇晌呢,没个半时辰不会起来的。” 说话间,把小太监都打发开,凑到赵锦儿身边,“赵医女请随杂家来!” 赵锦儿只好跟在他身后。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魏连英惯是个拜高踩低、为达目的不要脸皮的,这般奉承赵锦儿,当然不会只是因为她现在为晋文帝看病。 话要从鬼医还在宫里住的那几天说起。 魏连英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每天像亲儿子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就是想得到鬼医的堵门秘术,好恢复个全身,做个完完整整的人,告老出宫后,能娶几房妻妾,生一男半女,做个名副其实的“九千岁”。 不料鬼医听了他的意图之后,却告诉他,去腐生肌的秘方倒是有,但这种已经断了的根,还想重新长出来,那纯粹是痴心妄想。 还劝他人不能太贪心,得到一样就要失去一样,他凭着残缺的身子,在宫里混到这么高的位置,得到那么多的特权,就不能再贪宫外那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了。 这话简直把魏连英直接打击到了。 他辛辛苦苦在帝驾旁伺候这么多年,旁人喊他一声“九千岁”,为了跟晋文帝搭上话,不惜跟他做小伏低,可是没人看到,他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自打进了宫,他就没睡过一个整觉,更没睡过一个深觉,永远都是一点点声音立刻就醒了。 皇上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都小动作,他都要时刻关注着,以便随时揣摩到皇上的需求,不等皇上开口,就已经做好。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不是! 三更打鸣的鸡,半夜看门的狗,都没有这么辛苦! 他却坚持了几十年。 几十年岁月啊,他过够了! 人生最后十多年,他想过点正常人的日子,有错吗?!wenxueзч 可是鬼医亲口告诉他“不可能”。 那这些年他派出去那么多徒弟寻找鬼医,岂不是都白找了? 他不甘心。 不甘心呐! 好在他这个人什么苦都吃过了,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灰心了两三天之后,他就把目光转移到了赵锦儿身上—— 未免自己的名声给赵锦儿惹来麻烦,鬼医一直叮嘱赵锦儿不要公开他们的关系,对外只说赵锦儿跟着他学过两年医术,连门人都算不上,顶多算半个。 可魏连英是干什么的?干太监的!一个合格的太监,最擅长的本事就是听墙角。 他早就听到赵锦儿有次喊漏嘴,管鬼医喊外公。 鬼医的外孙女! 小小年纪,医术就得到皇上的认可,被封为一品医女! 她的医术,肯定得到了鬼医的真传,鬼医不愿意治他,就求鬼医的外孙女好了! “赵医女真是杂家见过最厉害的姑娘,这么小小年纪,医术高明不说,还嫁了个这么好的相公,杂家看着都羡慕啊!” 攀人情的第一步,拍马屁。 若是旁人,说不定会洋洋得意。 可是赵锦儿小时候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一次大鼓书,那大鼓书里讲了个离奇故事: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太监,假扮成女人,嫁给一个男人,还偷了个孩子回来假装是自己生的,骗了那男人好几十年,有次洗澡没关门才被发现。 这个故事,给幼小的赵锦儿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她每次看到阉人们,都想起来。 这会儿魏连英一本正经说羡慕她嫁了个好相公,她怎么能不怀疑,魏公公该不会是瞧上她相公了吧! 魏连英不知道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咧开嘴,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又道,“赵医女是怎么认识鬼医老人家的?老人家都几十年不出世,竟然还肯收赵医女做半个门人,真真是天大的造化呀!” 赵锦儿越发害怕了,外公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他年轻时因为性子耿直,得罪过不少人,少不得有些厉害的记忆又好,说不定会拿他的亲人报复,所以千万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他们的关系。 这魏连英话里话外都在试探,之前在泉州时,又派了那么多阉人给他寻找外公,该不会是跟外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仇怨吧? “呀,我相公出来了,多谢公公相送!” 看到秦慕修的赵锦儿,拔起脚飞奔过去。 看着仿佛有鬼在追的赵锦儿,魏连英伤心透了, 老头子不理他,小丫头也不理他,他这辈子,难道真的没机会恢复了吗? “怎么跑得这么快,都出汗了。”秦慕修摸摸她额头,手掌心都湿了,不由问道。 赵锦儿把魏连英一路跟她没话套话的事儿说了出来,“他该不会是跟外公有什么仇怨吧?” 秦慕修一怔,忍不住笑道,“他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太监,能跟云游四海的外公有什么仇怨。” “那他干嘛跟我说那些话?” 秦慕修自然知道魏连英的意图,但是这话不好跟赵锦儿说,免得污了她的耳朵,便道,“指定是看你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巴结你呢!” 赵锦儿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上了马车,赵锦儿很快就把魏连英丢到脑后,倚在秦慕修肩上,心情颇为沮丧。 秦慕修怜惜地抚了抚她细腻的脸颊,“怎么不开心?” “相公,今天皇上跟我说,历朝历代的老百姓都难看病求医。” “哦?皇上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我跟他提了开药庐医馆的事儿。” “皇上什么态度呢?” “他说很支持我,然后就说了上头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因为我觉得,单凭我开这么一家药庐或者医馆,根本救不了那么多无医可看、无药可吃的局面。” 第六百章 兴办医堂 “嗯?”秦慕修看出她满脸的忧愁,“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赵锦儿点头,“不过我还没想好。” “跟相公说说,相公看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 “老百姓看病难,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夫不够,大夫紧缺以至于他们收费高,收费高百姓就越发看不起病,这是恶性循环。所以,单单我去开一间医馆,哪怕我分文不收,也只是杯水车薪,依旧改变不了这个问题。” 赵锦儿很沮丧,她以为凭自己所学,在京城开一家医馆,就能发挥所长,帮助病人,可是听了晋文帝那番话之后,才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 凭她一己之力,几乎如蜉蝣想去撼动大海,弱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秦慕修低头思考半晌,“百姓看病难的问题,若想从源头解决,还是要增加东秦现有的大夫,大夫一旦多了起来,老百姓看病总归是要方便一些的。” “怎么增加呢?” 这正是赵锦儿头疼的问题。 自古以来,想要学医,要么就是家族世代相传,要么就是拜师学艺,上一代医者,全凭日常朝夕相处,将自己的医术,以耳濡目染的方式,传给下一代。 而学医的过程,短则三五年,多则十来年,漫长而艰辛。 这期间,学徒更是一点收入都不会有,只能靠着给师父打下手混口吃的。 有条件这样去学医的家庭,不愿意让孩子吃这么久的苦,贫困的家庭,更不可能把孩子耽误这么多年不挣钱。 这就是大夫少的缘故。 赵锦儿自己,也是因为极有天赋,加极有兴趣,小时候跟着父亲打下了基础,长大后又遇到了鬼医手札这种好东西,还有秦慕修不厌其烦地陪她啃医书,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其他人,哪里会有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呢? 秦慕修问道,“你看呀,再贫苦的人家,只要孩子有念书的劲头,家里砸锅卖铁也会支持,为什么呢?” 赵锦儿歪头想想,“因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书只要念出来了,加官进爵不在话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秦慕修忍不住笑道,“书没白读,小嘴儿一套一套的。既然书念出来了,就能有出息,那如果医学出来了,也能得到朝廷的认可,经过考核,像秀才那样发放饷银,你说会不会就有人愿意送孩子学医了?” 赵锦儿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那现在如果朝廷出资,就像办学堂那样,办医堂,让想学医的人上学堂一样上医堂来学习,你觉得可行吗?” 赵锦儿眼睛一亮,“可行啊!怎么不可行!只要皇上一句话,这事儿就能办成!” “想让皇上说这句话,得有万全的准备和计划方案,让皇上也觉得可行,才行。” 慕懿刚刚上位,年纪小不说,既不是嫡又不是长,其实有很多人暗搓搓地反对,尤其是与庞家和皇后母族站在一列的,表面上不敢忤逆晋文帝,背地里却没少为端王和景王鸣不平。 想改变这种局面,最好的方法,就是提升慕懿的声誉,让他得到百姓的爱戴。 而改善全国医疗这种盛举,只要成功,老百姓能不爱戴吗? 秦慕修决定借这件事,让慕懿在全东秦的百姓面前,露个脸。 当即就去与他商议此事。 慕懿略思考一番,就明白了秦慕修的深谋远虑,“老师这个提议实在是个好提议,兴办医堂,可以为东秦批量培养专业、稳定的大夫,一定可以缓解老百姓看病难的困难。只是……” 慕懿叹口气,“这几年匈奴几番进犯,朝廷不断扩张军队,军费陡增,前年又有不少州郡遭了水灾,赈灾也花了不少银子,父皇爱民,不肯增加徭税,国库现在空虚得很;而且,就算朝廷咬牙出了这笔钱,又去哪里找讲学的老大夫呢?大夫与普通夫子又不一样,个人有个人的绝活,一般都是代代相传的绝学,整个家族靠这个绝学吃饭,谁又肯大公无私的教给旁人?民间都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俗言……” 这个问题,来之前秦慕修就想过了。 “你看你锦儿姐能不能做医堂的师父?” 慕懿喜出望外,“锦儿姐姐愿意吗?”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用所学帮助更多的病人,与其自己给人看病,不如教会更多人看病的本事。” “锦儿姐在泉州和京城都已经小有名气,她若肯,此事成了一半。” 秦慕修又道,“如果鬼医也能在医堂坐镇,你觉得能成几成?” 慕懿已经激动了,“如果鬼医也能来坐镇,那就全成了!” “你是知道鬼医老人家和你锦儿姐的关系的,你礼贤下士,亲自去把兴办医堂、造福百姓的想法与鬼医老人家详细聊聊,说不定他会同意。” 这话秦慕修不是随便说的,前几天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问松居士表示在一个地方待久,脚底板发痒,又想出去云游了。 鬼医却说自己不想再像个野猴子似的到处蹿了,这把年纪,也不知哪天就蹬腿儿了,没有外孙女就罢,有个这么乖巧漂亮的外孙女,他想留在外孙女身边颐养天年。 过几个月,外孙女还要办婚事呢,说不定再不多久,还能抱抱重孙,何必出去吃风霜露宿的苦头。 问松气得直跺脚,骂鬼医没良心,不讲义气,婆婆妈妈,拖泥带水! 鬼医却不理他,“老子就不讲义气,婆婆妈妈,拖泥带水,怎么了?你不就是羡慕老子有个这么粉妆玉琢的外孙女么,大方点说出来,老子把孙女借给你疼几天。” 问松气得连夜就走了,鬼医只道,“自己小气,还说旁人!谁爱云游云游去,老子现在只想守着外孙女。” 这么年轻的两个孩子,还是得他这种老东西领着过几年才能稳妥,想到上次在街头碰到她的画面,还心惊肉跳呢! 那次要不是他恰巧在京城,救了皇帝小儿一命,外孙女和外孙女婿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第六百零一章 没想到父皇在这儿等着他呢 慕懿很快就亲自到秦府来拜见鬼医。 鬼医就不是个爱和朝廷中人打交道的,就连晋文帝连连挽留他多在宫中住几日,都婉拒了,不过慕懿毕竟不同,两人在乡下一起住过那么久,到底与旁人不同。 慕懿礼貌懂事,对他敬重有加,他喊慕懿打个洗脚水、端个早饭,慕懿从未推诿过,倒是柱子时不时犯懒。 鬼医没有拒绝见他,反而很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肩,“几个月不见,小家伙长高不少呀!” 慕懿咧嘴一笑,仿佛回到了还在小岗村的时光,那段日子,清苦却充满了美好的回忆,那山那人那水,一桩桩一件件,都埋藏在他的心底,和仙去的母妃一样,都是最美好的回忆。 “鬼医爷爷,我这趟来,是有事相求。” 鬼医撇撇嘴,“锦儿已经跟老夫说过了。” 慕懿便拱起双手定定站着,“兴办医堂,乃是利国利民的盛举,鬼医爷爷若是肯牵这个头,这事儿准保就成了。毕竟以您在杏林的名望,无人不服。”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鬼医很痛快就答应了。 “兴办学堂,培养更多年轻大夫,这也是老夫的愿望,只是老夫年轻时生性散漫,徒有想法,懒于行动,太子既然愿意起头,老夫倒是愿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丑话说在前头,叫老夫去教学生,老夫断断不肯的,不是老夫瞧不起人,老夫年轻时,也想过带徒弟,就没碰到一个合心意的,不是蠢就是懒,实在教不来。” 赵锦儿忍不住捂嘴笑,软语道,“外公,您别这么说嘛,人家不是蠢也不是懒,是您太聪明太勤奋,人家跟不上您的步子,也不是故意的,毕竟人与人的接受能力不一样。” 鬼医不以为然,“同样的东西,你怎么就学得那么快呢!老夫不过是记在手札上,你看一遍就懂了,那些孩子,老夫给他们讲了好几遍,还是不能理解,老夫都烦死了,干脆都遣散了,就不是那块料!” 赵锦儿对秦慕修吐吐舌,依着鬼医的要求,这天下只有他自己和他外孙女能当大夫。 这么没耐心,确实不适合教学生。 好在赵锦儿也没打算让他教学生,赵锦儿对他,除了要借用名头,还有更大的打算: 那就是准备请他亲手编纂一套详细的医书。 要分科编排,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老人家是天选之子,想学医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一辈子能掌握一两科,就不错了。 听了外孙女的话,鬼医摸摸胡子,啧啧嘴。 “死丫头,你这是把外公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赵锦儿龇牙一笑,赶紧拍马屁。 “这有什么法子呢,主要是前辈们编的那些书,虽然也很厉害,但是没有哪一个能系统全面的编出一整套全科医书来,这桩有利于千秋万代的大事,大概也只有您能办得到了。” 鬼医这辈子最没少听的就是马屁,可是外孙女这软软糯糯的马屁,他听了实在是受用。 “行行行,不过你得把你相公借给外公用用,老夫最讨厌写字画图,老夫编,让他写。” 一旁的秦慕修淡淡笑道,“没有问题。” 啃掉了鬼医这块硬骨头,接下来,慕懿就带着赵锦儿一同觐见晋文帝去了。 晋文帝听了几个年轻人的想法,倒是微微诧异,真没想到,这几个孩子,能有这份为民的心。 尤其是赵锦儿,先前只是想办个医馆而已,听他随口提了百姓看病难的事儿,她不止放在了心上,还思考了改善方案,还付诸了行动。 少年强,则东秦强。 晋文帝很是欣慰。 “你们竟然能劝动老爷子为医堂编教科书,实属不易。只是,兴办医堂,可不是光建几间屋子,请几个老大夫教学生,就能完事儿了的。招收学生的消息一旦放出去,全国各州县都会有让人慕名而来,这些学生如何选拔?选拔上之后生活如何安置?又以什么为学成标准?你们想明白了吗?” 赵锦儿默默心想,姜果然是老的辣,晋文帝提的这几个问题,都是核心问题。 好在他们早就商量好,由慕懿侃侃而答,“选拔标准由锦儿姐姐来制定,锦儿姐会编一套考卷,尽量选有基础的学生,若实在没有医术基础,起码也要是识字的,先考笔试,笔试过了,再面试,双试都过,才有资格入堂。 入堂后,各学生选择自己想选择的医科,我们目前定下的有男科、妇科、小儿科、跌打科、伤寒科、内经科六科。 学期定为三年,头两年学书本知识,第三年则是发配到医馆跟诊,跟着师父实打实地行医,满三年后,再由鬼医老人家编考卷考核成绩,考过就可以拿到朝廷发放的毕业证书。 凭此证书,留在京中,可领每月一两银子的贴补,回家乡,可领一两五,若愿去偏远的边关、山村,则更多,二两。毕竟,最缺大夫的是偏远地区。” 晋文帝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好,很好。” “因为只是刚刚开始筹划,所以方案还很粗糙,若父皇应允,儿臣会带领锦儿姐姐做更具体的计划书。” “这种惠民好事,朕怎么可能不应允。” 慕懿又惊又喜,“父皇这就允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行此大举,没想到父皇一口就应了。 旁边的秦慕修可就没有慕懿这么乐观了,看着晋文帝的神色龃龉,就知道他肯定还有话没说。 果然,晋文帝紧接着就叹口气,为难道,“皇儿啊,这几年,国库空虚,你应该知道吧?” 慕懿咬唇,“知道。” “大兴医堂固然是好事,可是却要一笔不小的花销啊!修建医堂、师生宿舍,就要不小的开支,学生招来之后,一茬子就得学三年,这三年,他们的吃喝拉撒,哪哪儿都得花钱,还有请老大夫讲课的束脩,怕也不便宜。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慕懿撇撇嘴,没想到父皇在这儿等着他呢。 第六百零二章 哭穷的晋文帝 慕懿觉得父皇的态度是在模棱两可,一边夸赞自己的主意好,一边又哭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上辈子和晋文帝这个老狐狸斗到死的小狐狸秦慕修,却早就懂了晋文帝的意思—— 朕可以出个面子,出钱不行。 你们想办医堂,自己找钱去。 便给慕懿使了个眼色,小声道,“国库本就空虚,有限的银子,当然要用在刀刃上,办医堂这种小事,太子殿下若是能自己找到富商阔绅资助,就最好了。” 晋文帝丢了一个赞赏的眼神给秦慕修,小子,还算听懂人话。 慕懿到底嫩了些,当场愣住:找富商阔绅资助?这跟打劫有区别? 他一个太子,下去找人化缘,找到谁,谁敢不给? 尤其是这些没有什么背景、哪怕攥着银钱也没什么地位的商绅? 秦慕修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又道,“这等善举,肯定会有很多有善心的豪绅愿意资助,太子殿下不必太愁。” 晋文帝显然也不想再继续谈论这种想掏他腰包的话题,岔开道,“这都晌午啦,朕早膳没用饱,这会还真有些饿,你们几个,要不留下跟朕一起用午膳吧。” 几人都受宠若惊不已。 魏连英带着两个小徒弟,给几人布菜伺筷。 晋文帝一贯节俭,一人用膳的时候,一般只吃两菜一汤,因为多了几个人,才叫了六个菜,除了一盘酱肘,另外五道,都是素菜。 老实讲,吃得还不如秦府现在的伙食。 赵锦儿都不由心疼起这个老皇帝:怪不得他舍不得掏建医堂的银子,堂堂一朝皇帝,吃得这么朴素,可见国库是真的囊中羞涩啊! 一餐午膳下来,慕懿也真正理解了父皇的难处,“父皇,儿臣会努力出去找钱,定当将医堂的事办漂亮!老百姓们的生活好起来,咱们东秦才能真正富强起来。” 晋文帝很是欣慰,“去吧,父皇期待你的成就。” 秦慕修和赵锦儿并没急着出宫,而是跟着慕懿回到两仪殿,继续做更详细的计划和章程。 足足弄到傍晚时分,魏连英来了。 这是父皇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慕懿少不得给几分薄面,“魏公公怎么来了,有何指教?” 魏连英吓得连连摆手,“太子殿下,就不要折煞奴婢了!奴婢这趟来,是想给太子殿下推荐个人。” “嗯?” 慕懿眉头蹙起,竟然带了几分和晋文帝颇为肖像的王者威严,看得魏连英小心脏一抖。 “太子殿下与皇上商议建医堂的事儿时,奴婢有幸听见了,所以奴婢想给殿下推荐个人,此人正是京城首富,莫子林。” 慕懿平时还真没接触过这类人,这名字也是头回听到。 秦慕修却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上辈子,他率兵攻打进京的时候,这羊毛长得最长的京城首富莫子林,当场就被晋文帝给薅秃了。 据说晋文帝把他叫进宫,单独关在御书房里谈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出宫后,莫子林就把全部身家都捐给国库做军费了。 也正是他这波强大的补给,让秦慕修的攻坚战变得异常艰难,足足攻了两个多月,才撬开城门。 一个商人,拿出来的身家,够守城两个月,谁敢说他不是富可敌国? 没想到,魏连英一个阉人,竟然认识这号人物。 说不定,上辈子晋文帝能薅到莫子林的羊毛,也是魏连英从中牵线的呢。 秦慕修心想。 那边正在为经费头疼的慕懿,听了这话,当场对魏连英绽放了一个难得的笑容,“魏公公肯成此美,本宫感激不尽。” 魏连英哎哟哟叫了两声,“殿下啊,老奴本就多愁多病,您再拿这些话折老奴,老奴怕是这个年都过不到了!” 慕懿在宫里这么多年,对魏连英不说了解十分,却也知他的行事风格:万事皆有目的,绝不可能白白卖你面子的。 便问,“公公帮本宫这么大的忙,本宫怎么谢公公呢?” 魏连英摆了两摆手,“啊呀呀,殿下说这种见外话,白瞎奴婢和殿下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了!” “正是因为这份情分,本宫更不能辜负了公公的力荐呀,公公请明言,本宫喜欢爽快人。” 太子殿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魏连英也就不装了,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到了赵锦儿身上,“听闻鬼医老人家现住在赵医女府上,奴婢也没别的意思,既是身上有些不舒服,不知能不能道府上拜访拜访鬼医老人家……” 赵锦儿单纯得很,就道,“公公若是信得过我,我也可以给您瞧瞧。” 魏连英等的正是这句话,“信信信,赵医女是皇上都信重的神医,老奴怎么可能信不过赵医女!” “那我给公公把个脉?您再说说身上哪里不爽。” 魏连英却道,“这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老奴不着急,老奴不着急,你们先忙医堂的事儿,忙完老奴再去叨扰。” 赵锦儿愣住,她虽然涉世不深,却也知人情债最难还,魏连英这番表现,只怕他想要的回报,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医堂的筹备,若魏连英真能为他们拉来这笔钱,就算有点回报,也不过分。 就答应下来,“行,到时候您直接到我家里来就成。” 得了赵锦儿这个承诺,魏连英笑得像朵花。 没两天,果然安排他们与莫子林会面。 会面的地点,安排在莫子林家中。 按说慕懿的身份,是不便也不必为了这点“小钱”到一个商户家中的,但秦慕修知道莫子林的财力到底有多雄厚,有这样的人在背后支持一把,相当于有个隐形国库,就建议慕懿亲自会见莫子林。 慕懿便与他们夫妇一同到了莫府拜访。 莫子林也是个懂事的,一早就等在门口,不等慕懿落轿,便跪下行了大礼,“参见太子殿下!” 慕懿跳下马背,温和道,“莫老快平身!” 莫子林还是磕了个头才起身,满脸堆笑道,“太子殿下光临寒舍,真真是蓬荜生辉!” 第六百零三章 吻之以痛,报之以歌 莫子林约莫六十岁的年纪,精神矍铄,身板挺直,一派儒雅,若不说他是商人,秦慕修和慕懿都觉得,他就是站到一众大臣中,气度也丝毫不输,甚至比很多大臣还要显得内敛沉稳。 怪不得能成为京城首富。 莫子林除了一开始对慕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面的谈吐,却丝毫没有阿谀奉承,优雅幽默,不卑不亢。 他对慕懿道,“老夫愿捐资助太子殿下促成医堂建成,在旁人眼中,想来都认为老夫乃巴结奉承,想在未来的天子跟前卖个脸,以图财源广进生意平安,但老夫今年六十有二,闻见棺材香的岁数了,膝下除了一个孙女,亦无其他牵挂,钱财、前途,对老夫来说,都是过眼云烟而已。” 慕懿没想到莫子林会说这番话,不由对他越发生出敬佩,也有几分好奇,“莫老能不能说说,是什么人原因让您慷慨解囊呢?” 莫子林笑了笑,“首先肯定是因为有钱,钱多得花不掉了,想做点好事。” 慕懿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莫老此言坦诚。” 莫子林的眼底,笑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还有一个缘故,就是因为老夫吃过无人看病的苦,知道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的生命,在眼前流逝,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 太子殿下莫看老夫如今膝下单薄,十多年前,也是儿女双全、妻贤子孝的。” “那莫老的妻儿……” 莫子林深叹一口气,“这说起来,都是怪老夫。十三年前,老夫去紫墟国倒买卖,听闻紫墟国盛产绿梅,而老夫的老妻最喜绿梅,儿子儿媳亦刚成亲,老夫就想着,带一家人出去顺道游玩游玩,谁曾想经过东秦与紫墟交界处的一个小村庄时,我们一家人连着商队伙计,全都开始上吐下泻,一开始,大家以为水土不服,还没当回事,只服用了一些从东秦出发时准备的丸药,没想到不到一天功夫,所有人都脱了力,当晚,就有个小伙子没了。 大家都慌了,老夫也慌了,连忙在当地找大夫,可是那个小村庄,竟然一个大夫都没有,想要看病,只有到相邻快二十里地的另一个村子请大夫,待到大夫赶来,已是无力回天,老夫的妻子、儿子,全都病入膏肓,熬到第二天傍晚,都闭了眼,除此之外,还有四个伙计、一个掌柜,也丧了命。 大夫说是疟疾,只要用药及时,不算什么大病,可是老夫的妻儿,却都因为这么个不是大病的病要了命!若老夫当时谨慎些,提前些去请大夫,或者那村子里有大夫,是不是就没有这个悲剧了?” 莫子林说着说着,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内疚得无以复加。 几人都没想到莫子林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来支持医堂的建设的。 慕懿一拱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敬重,“吻之以痛,报之以歌,莫老真乃心怀大爱之人!” 莫子林摆摆手,“老夫没有那么高尚,只不过相信天道轮回,老夫干这行当,靠的是百姓捧场,才能攒下些家底,如今,到了老夫回报百姓的时候了。” “敬畏天地之人,就算不高尚,也不会作恶,莫老勿要妄自菲薄。您能有今日的家资和名望,乃是实至名归。” 莫子林请他们吃了一顿便饭,不似那些一夜暴富的商贾,宴客时为了显摆,恨不能把酒肉摆满桌子,莫府这顿餐,看起来十分简朴,但细品起来,每道菜都都不凡。 譬如那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阳澄湖闸蟹, 饭毕,领着三人逛园子时,他告诉慕懿,愿意出资二十万两,与太子殿下共襄此事,若后期缺钱,他也会继续投入,所以太子殿下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 这么一大笔钱,慕懿也不摆太子的架子了,“本宫先代那些致力于学医的学子们、和即将受惠于您的百姓们,多谢莫老了!” 莫子林谦虚却不谦卑,大方地受下慕懿这一揖。 就在这时,一道娇脆的声音传来,“祖父,福伯给我做的纸鸢飞起来拉!” 一个身着翠色衣衫的少女手里牵着一根线,飞奔着跑过来,那根线上挂着一只大蜈蚣纸鸢,飞得不高,还摇摇晃晃,她一停顿,纸鸢就掉到月亮墙的另一面去了。 少女气得粉唇一嘟,小脚一跺,“啊呀呀!怎么掉了!” 也顾不得还有客人,拔脚就过去找纸鸢了。 第六百零四章 一家人 晋文帝是个文武全才,没有登基前,曾在刑部和工部历练过,看舆图不在话下。 一边看,一边点头,啧啧叹道,“龚哲你这老小子,这次是下狠功夫了。这些小点子,都很精巧。” 龚哲连忙道,“皇上错赞,微臣惭愧!这些精思妙想,都是赵医女提出的!” 晋文帝“哦”了一声,看向赵锦儿时,眉眼已经舒展开,带着一脸姨父笑,“这医堂分为前中后三院的想法,也是你提出的?” 赵锦儿点头。 她想着,前院做成诊厅,毕竟医堂里肯定要聘请不少有经验的老大夫来授课,天天授课,他们肯定吃不消,也略显无聊,到时候就安排他们穿插着授课、坐诊,坐诊的时候,也可以带着学生在旁打下手学习,这样还能顺道解决一些老百姓的求医问题。 中院嘛,就按照秦慕修给的学堂格局,打造成十八间教室,分给六个科每科三间,每科再把学生按照层次分成三级,分开教学,这样既不会拖累理解能力强的,也不会让接受能力差些的跟不上。 后院则是提供给师生生活起居。 晋文帝笑着用手指头虚点了龚哲两下,“你瞧瞧,你瞧瞧,这小丫头,是不是也能到你们工部填个大坑?” 晋文帝一开始让他辅佐慕懿修建医堂的时候,龚哲就有些不服气,毕竟他是一部尚书,已经好些年没亲自干过活了,太子年轻,想做业绩,也不必杀鸡用牛刀,随便指派个副侍郎不就足够了。 但这十多天熬下来,龚哲也开始敬佩晋文的眼光了—— 这个太子没选错。 认真,严谨,不骄不躁,老练沉稳,哪里像个十二岁的儿郎。 而他更厉害的,是他身边那位太傅,秦慕修。 太子有时候犯点小糊涂,或看不出舆图的纰漏,他从来都是一针见血,让人信服口服。 他的夫人,小巧玲珑的,看着好像又乖巧又好说话,较起真儿来,却也不输男人,好多地方都是她坚持的。 正是这样,才会诞生这副完美的舆图。 龚哲笑着对晋文帝拱拱手,“老臣要恭喜皇上。” 晋文帝也笑,“何喜之有?” “皇上得储若此,得贤若此,乃社稷之福啊!” 这话晋文帝爱听,“爱卿言重了,到底是年轻人,还需你这种老臣多多提点,他们才能从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为东秦百姓,遮住一片安稳的天空。” “皇上放心,这乃是老臣分内之事。” 舆图画好,便是开工。 莫子林已经亲自将二十万两银票送到慕懿手上,慕懿则是让龚哲提供所有预算计划,他分批次给龚哲批银子。 慕懿又将阿大到阿五都派去工地监工。 赵锦儿这头,便开始着手寻找愿意将毕生所学无私倾囊相授的老大夫。 找人是件苦差事,比找钱还难。 原因还是那个原因:医术大都是家族相传,没人愿意外传。 好在有鬼医这块金字招牌,这可是杏林界的活祖师爷,赵锦儿决定将外公卖个彻底。 她让秦慕修以太子的名义,拟了一封杏林号令书,号令全东秦乃至全天下有学之医者,到京城举办一场切磋大会,而胜出者,可以得到鬼医姬伯仲的亲自提点! 别说是鬼医姬伯仲的亲自提点了,但凡是个学医的,行医的,只要能见上鬼医一眼,便是天大的荣耀和诱惑! 毕竟他老人家,随便拿出一个方子,都够一个家族代代相传,养活无数子子孙孙。 号令书一出,全东秦的大夫,果然都沸腾了。 说是倾巢而动也不为过,纷纷朝京城朝圣而来。 而此时,已是隆冬,眼看着就要过年。 赵锦儿算着,第一批大夫赶到,怎么也要到年后,便安安心心与秦慕修准备年货过年了。 这是他们来京城的第一个年,除了秦虎夫妇没来,一大家子热热乎乎地都聚在了一起。 这个年,得好好过! 赵锦儿给全家老小和仆人全都置办了里外新衣新鞋,民以食为天,剩下的便是置办吃食。 猪牛羊、鸡鸭鱼肉不在话下,肯定要买的,与往年在乡下冬天吃不到新鲜蔬菜只能吃大白菜不同,京城有好些从南方运送来的各色时蔬,除了贵,没有其他毛病,赵锦儿也咬牙买了几挑子。 秦老太和王凤英,更是一早就开始准备做年年糕、白烙饼、熏肉、腊肠、干菜这些家乡味儿。 秦珍珠怀孕后,跟其他人还不一样,一点儿不害喜不说,胃口大开,每天都赖在秦府从早吃到晚,早上把她送过来自己去翰林院食堂,晚上也会来用晚餐。 每天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赵锦儿都会有种回到刚嫁到老秦家的错觉。 这种幸福,浓烈而踏实,给了她无限力量! 小年这晚,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饺子,不知谁说了一句,“木易和柱子要是也在,就齐全了。” 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有点想那两个孩子了。 谁也不会觉着木易如今是太子,来家里要大张旗鼓地招待,只觉得那是家里的一个孩子而已。 说曹操,曹操竟然就到。 守门的小厮进来传道,“公子,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慕懿也不等人通传,自己就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傻大个,不是柱子是谁? 秦慕修和裴枫身为人臣,都起身来迎。 其他人却没有一个屁股挪板凳的,王凤英更是大喇喇指指自己屁股旁边的空位,“可把你们两个小东西盼来了!来来来,大娘这里还有位子,谁来坐?” 柱子已经跟他阿姐挤到一起去了,慕懿便抖抖身上的雪珠子,坐到王凤英身旁。 王凤英盛了两碗饺子给他们,见慕懿头上亮晶晶的,伸手就给他拍了拍,“下雪了吗?两个头上都湿漉漉的。” 慕懿没有躲,也没有嫌弃,反而觉得很温暖。 为他这么扫雪的人,除了王凤英,只有母妃了。 此刻,他好想天远在天上的母妃。 “下盐豆子呢!不一会儿肯定要落雪。”柱子正在窜个头,竟然窜得都快有秦慕修高了,所以胃口很大,抓起两张白烙饼,左右开弓吃了起来。 第六百零五章 相公你还好吗 秦珍珠虽然自己也胖了一圈,看到柱子这样,还是忍不住道,“有人跟你抢吗?你可悠着点,再吃变小猪!” 柱子咧牙一笑,“珍珠姐你自己不是已经变小猪了吗?你瞧瞧你两个腮帮子,都伸出来了。” 秦珍珠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恨不得挠他,“我哪里变猪了!我腮帮子哪里伸出来了!” 裴枫赶忙浇火,“没有没有,你漂亮得跟只大天鹅似的!他才像猪!” 柱子还想辩驳几句,被慕懿在桌下狠狠踏了一脚,终于闭嘴了。 众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向护崽的王凤英都白了秦珍珠一眼,“你自己喜欢挑事儿,挑起来了就不该赖旁人反击。” 秦珍珠又要扁嘴,“好好好,你们就是我现在能吃,我不吃了行了吧!” 说着,把筷子一扔,王凤英就急了,“那怎么能行!你不吃,我外孙还要吃呢!都是要当娘的人了,不能这么任性!” 柱子这才知道,秦珍珠怀娃娃了,想到刚才还说她变小猪,委实有些过分,主动低着头认错,“珍珠姐,我错了,你不是小猪,你是美丽的大天鹅,回头还要生只更漂亮的小天鹅,我是猪,我是大拱猪,你消消气。” 秦珍珠被他这么一弄,也不好意思了,谁叫自己嘴欠,大过节的人家吃两个饼咋了嘛,不过她嘴巴硬,轻易不肯认错,只道,“你倒也没变猪,身板子最近还练壮了不少,跟着木易好好练下去,将来说不定跟二哥似的,也能做校尉,做将军,为国效力!” “这不就好了,自家姐弟,吵得沸反盈天,也不怕人笑话。”秦老太打圆场道。 一家人就又和乐融融的了。 饺子吃完,大家都来到门外赏雪。 只见漫天大雪搓绵扯絮地撒下来,不一会,地就白了。 赵锦儿扯扯秦慕修的衣角,“明儿一早,就能堆雪人了!” “好。明早我陪你堆完雪人再进宫。” 秦珍珠倚在裴枫怀里,嚷脚累,裴枫干脆把她打横抱起,脸都累得通红,嘴上却道,“多轻盈啊,还可以多吃点,再胖二十斤相公我也抱得起!” 秦珍珠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张芳芳是这屋里最新的媳妇儿,脸皮子薄,不像他们两对儿腻歪,秦鹏怕她冷,搂她肩膀,她还要躲开,跑去和王凤英搂在一处。 王凤英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拉着秦大平和秦老太道,“多多妙妙,大双小双都该洗洗睡了,咱们带孩子去吧,让他们年轻人闹去。” 秦老太年纪大,本就睡得早起得早,早就困了,当即就应了。 偏秦大平没眼力见,还想跟着孩子们到街上转转,被王凤英扯耳朵回去了。 秦鹏这才搂紧张芳芳,见张芳芳又要挣扎,在她耳边轻声道,“大人都走了,你害什么臊。” 张芳芳回头一看,果然没人了,这才由他抱着。 子时一锅,就有人家开始放炮迎灶神了。 秦珍珠扛不住困,跟裴枫回去了,秦鹏血气方刚的刚娶上这么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也不想看雪景了,只想回屋看媳妇儿一身白肉。 屋外只剩赵锦儿和秦慕修。 这时候,雪已经有脚背深了。 赵锦儿起了调皮劲儿,抓了一把雪往秦慕修身上拍。 冷风中,她的小脸蛋和鼻头冻得通红,衬得皮肤愈发如玉白嫩,几绺刘海被雪水打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像个从年画儿里走下来的小玉女。 秦慕修任由她闹了一会,才捞住她双手,“冰冰凉!回去泡个热水澡睡吧,别冻伤风了。” 说着,赵锦儿已经打了个喷嚏。 秦慕修不由叹气,“你看吧。” 回屋后,早有丫鬟打好热水,赵锦儿泡进去,秦慕修则去了灶房,亲手炖了一碗生姜汤,待她洗好,就捏着她鼻子灌了。 泡了澡喝了姜汤的赵锦儿,皮肤透出一股淡淡的粉红色,像颗熟透的草/莓,香甜可口。 秦慕修忍不住咬了一口。 赵锦儿触痒,笑着拍打他。 秦慕修却不闹了,用大巾子把她包住,“快去床上卧着,发身汗就不会生病了,我也去洗个澡。” 上床的时候,赵锦儿哼哼唧唧的,秦慕修赶忙问,“怎么了?” “好像是小日子到了。” 秦慕修,“……” 两个人都洗香香,还想…… 算了,搂着香香软软的小媳妇儿美美睡一觉,其实也挺好的。 过完年,就能把她“娶”进门,而且,那时候,她也十八岁了…… 想着想着,秦慕修也美美的睡了。 第二天赵锦儿睡到天大亮才起来,一睁眼,只觉得屋里亮得刺眼,赤着脚扒到窗边一看,外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地上一个矮矮胖胖的雪人,鼻子上还插着一根萝卜,脖子裹着她的围脖儿,憨态可掬。 相公一定是看她睡得香,不忍心喊醒,所以自己堆了个小雪人逗她开心。 赵锦儿看了好一会,觉得脚冷才重新缩回床边,把雪白感觉的小脚蹄子放到床边炭盆上烤火,突然发现火盆边的架子上有一条湿裤子,定睛一看,不正是相公昨晚穿的中裤吗? 怎么洗了挂在这里烘火? 赵锦儿心头爬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相公,该不会是,尿裤子了吧? 印象中爱干净甚至有洁癖的相公,风光霁月清冷禁/欲的相公,竟然尿裤子了?! 赵锦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傍晚秦慕修从宫里回来,“慕懿怕是不会搬出宫了,皇上在皇宫里给他辟了东宫,之前修建的平王府,派不上用途了。” 赵锦儿没回应。 秦慕修以为她没听见,又道,“早上给你堆的雪人瞧见了吗?你睡得像小猪一样,我喊了两次,都没喊醒。” 赵锦儿还是低头若有所思:这样的相公,怎么就尿裤子了呢! 该不会是什么毛病吧? 秦慕修见她神色不对,不由蹙眉,“锦儿!” 赵锦儿终于看向他,“嗯?” “我说话你听见了吗?” “啊?说什么了?” 秦慕修无语,“你怎么了?” 赵锦儿摇摇头,“我好得很,没有伤风,相公,你……还好吗?” 第六百零六章 金蚕蛊 “我?我哪里不好了?”秦慕修被她问得一头雾水。 赵锦儿见他不肯说,心想男人都是要面子的,这种糗事儿,肯定是不好意思说,正好王凤英喊吃饭,就没继续纠缠。 用完晚饭,夫妻俩牵着手往屋走,秦慕修看出她心不在焉,仔细地逗她说话,“明日起,我就休沐了,这次一定带大娘和奶他们到处走走,来京这么久,还没好好陪过她们呢。” 赵锦儿只是淡淡嗯一声。 秦慕修越发觉得反常,又试探道,“奶说,二月二咱们行礼,虽然早已是夫妻,但既然过大礼,就要有过大礼的样子,年一过完,就让你搬去珍珠那边住着,到黄道吉日那天接你过门,在此期间不能再见面,否则,不吉利。” 赵锦儿最是粘他,只要能在一起,一刻都不肯分开的。 这么一分,差不多得有一个月见不着面,她肯定要闹舍不得。 可是这会子的她,竟然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置若罔闻。 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儿! 秦慕修沉不住气了,一进门,搬住两边胳膊,直接问,“出什么事了吗?” 赵锦儿这才抬眸,“相公,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不好意思跟我说啊?” “?” “我们是夫妻,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我少时是有肺热咳疾,你跟外公合力,这不是治好了吗?”秦慕修反问。 赵锦儿见他拐弯抹角就是不肯说,怕他万一拖成大病,可就不妙了,只好道,“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你早上洗裤子了,挂在火炉子上烘。” “……” 一贯少有表情的秦慕修,脸突然红了。 见他脸红,赵锦儿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心头突然生出一丝丝小得意,嘿嘿,一向如高岭之花的相公,竟然也有今天! 她赶紧做出一副温柔的的样子,抱住秦慕修,“相公,你也不用太担心,尿裤子也不是什么大病,只要查明原因,一两剂药下去就好了。” “啥?你说我怎么了?” “你不是尿裤子吗?”赵锦儿咽口口水问道。 秦慕修也咽口口水,这傻丫头! 算了,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他直接扒开她的手,独自去洗脚睡觉了。 赵锦儿以为他是病情被发现,心情不好,爬到他怀里哄道,“真不要紧,小病!我给你把把脉,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秦慕修像个木偶似的把手伸给她,把了好一会,赵锦儿奇道,“没毛病啊,就是有些阳亢……” 阳亢? 赵锦儿猛地想起什么。 一刹那,她的脸红得像是猴屁股。 天哪,好丢人啊! 这么大的误会! 秦慕修见她害臊的样子,就知道她明白了,恶作剧似的,将她搂到怀中,一本正经问,“为夫什么病,怎么治啊?” “这、这……” 怎么治?阳亢,那就得放一点出来。 要不活人都能憋死。 这一夜,赵锦儿又累得不行。 有什么法子呢,自找的! 没过多久就到了除夕,这一夜,老秦家阖家团聚在京城的秦府,所有人都感慨,这两年的日子如梦似幻,这是活了大半辈子,做梦也不敢想象的啊! 王凤英真心诚意的举起酒杯,对赵锦儿道,“锦丫,不得不说,你就是我们老秦家的福星!这个家,是从你进门后,一点一点好起来的,如今能有这样的日子,大娘谢谢你!” 赵锦儿不由想起刚进门第二天,跟着王凤英去山里打秋,差点被狼吃了的往事,明明也就是两年前,跟上辈子的事似的。 “是老秦家不嫌弃我,一家人都疼我,我才有今天的。” 赵锦儿回敬了王凤英,她也是真心诚意说这番话的。 吃完饭,便是守岁。 京城毕竟是京城,一晚上烟花爆竹不断,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满天空都是漂亮的烟花。 孩子们都激动得不睡觉。 秦老太带头,开始给小辈们发红包。 两个孙媳,一个孙女,四个重孙,一人一个,最后竟然还给王凤英一个。 王凤英愣了愣,接过手笑道,“我怎么也有?娘别是发错了。” 秦老太横她一眼,“不要,还我。” 王凤英赶紧收到袖中,“要要要,这是老娘给的压岁福气,怎么可能不要,我再老,不也是娘的孩子。” 秦老太噗嗤一笑,“你这张嘴,好的时候好得很,坏的时候我恨不得撕你嘴。” 王凤英撒娇道,“娘哪里舍得撕我嘴!我嘴烂了,谁说这么多话逗您乐?” 老秦家一家子发完红包,鬼医也给赵锦儿发了个红包,确切的说,不是红包,是个玉瓶。 “这是什么?”赵锦儿一边问,一边打开看。 只见瓶子里头一片金灿灿的光亮,还以为是金豆子,没想到外公也是个财神爷,倒到手里一看,差点吓得扔掉。 哪里是什么金豆子,竟然是一条肥嘟嘟的像蚕宝宝一样的虫! 只不过通身金黄,好像还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鬼医生怕她真把虫子扔了,吓得两手托住,“扔不得!这可是金蚕蛊!” “金蚕蛊?那是什么?” “这是外公从苗疆搞到的,可难得了!据说养成了,这金蚕可与主人合二为一,无时无刻不护主人周全,在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瞬间释放强大的毒素,将敌人毒灭。” 赵锦儿挠挠脑袋,“怎么听着有点像邪门歪道?” “你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苗疆十万大山,瘴气丛生,滋生得到处都是毒物,这金蚕就是万毒之王,任何毒物到它面前,都会变成它的食物。它要食毒而生,起码喂上十八年,才能养成。没想到你外公遇到一条懒蚕,足足养了二十多年了,快伺候得烦死了,结果它也没养成,跟个普通肥蚕没区别不说,也不肯认我做主,看到它我就来气!实在懒得养了!” 赵锦儿咽口口水,“也就是还没养成咯?不是说喂十八年就够了,您怎么养了二十多年它还这个样子?” 鬼医撇撇嘴,“老夫哪有功夫伺候它!每隔四十九天就要给他供一次食物,而这食物,必须五毒虫,它只有吃饱了才肯长,也不知是不是老夫饿着它了,这玩意儿跟老夫不亲!” 第六百零七章 来了亲戚 这金蚕大概是真的跟鬼医不亲,在他手上扭来扭去,赵锦儿一凑过去,就弹到赵锦儿手里,乖乖躺平,也不知是赵锦儿手里舒服,还是喜欢这个新主人。 赵锦儿本来特怕这种软体虫子,毕竟小时候被洋辣子的阴影支配过。 可是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这金蚕在手里滚来滚去挺可爱的。 可能是因为金色的缘故吧,毕竟,谁不喜欢金子。 赵锦儿就这样接受了金蚕,除夕夜,两口子没有看烟花,也没有在被窝腻歪,而是跑到犄角旮旯找毒虫,幸亏运气好,找到了两条蜈蚣,虽然瘦了些,但胜在个头大,这金蚕吃得也慢,鬼医过目后说四十九天没问题。 赵锦儿就把它连着蜈蚣封回玉瓶里,贴身用个锦袋带着。 找蜈蚣找到深更半夜,城里的炮仗烟花又不断,亏得赵锦儿心宽,躺下去就睡着了,饶是如此,第二天一早,赵锦儿还是眼睛重得睁不开。 秦慕修就让她多睡会,“都是自家人,又不要走亲戚,不用起那么早。” 赵锦儿就缩回去,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玉色小脸,满头泛着油亮清辉的长发,散在枕头上,像个睡眼惺忪的小仙女。 秦慕修弯下腰,在她的额头吻了吻,又在头发上吻了吻,“卧着吧,我去给你端早饭。” 赵锦儿缓过神儿,一骨碌坐起来,揉着眼睛道,“算了,还是起来吧,今天过年,一家人呢,我在房里吃早饭算什么事儿,再说,奶她们可能过段时间还要回乡下,聚在一起的日子不容易。” 秦慕修一想也是,就站在床边等她。 她穿衣服快,也不要丫鬟伺候梳洗,不一会儿就自己拾掇得利利索索的了。 秦慕修笑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跟珍珠芳芳她们买了不少胭脂水粉吗?今儿年初一,怎么也不涂涂脸,讨个彩头。”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秦慕修这么一提醒,赵锦儿当即一拍脑袋,“是哦。” 用水化了些脂粉打在脸上,腮上扫点胭脂,嘴巴也抿了点,整个人立刻明艳得不行。 到了画眉的步骤,赵锦儿却犯难了,“可是我不会画眉,每次不是画得一边高一边低就是一边粗一边细。相公你给我画吧。” 秦慕修笑道,“你就不怕我也给你画得乱七八糟?” 赵锦儿对他信心十足,“你丹青都画得那么好,画两根眉毛还不是轻轻松松,就顺着我眉毛原来的形状,画长些,密些就行了。” 秦慕修接过螺子黛,掰过她小脑袋,认认真真替她画了起来。 画完,赵锦儿照镜子一看,满意得不行,“相公,你好厉害啊!比我自己画得好看多了!” 说着,抱着秦慕修的脖子,亲他一口。 秦慕修咬了咬她粉嘟嘟的唇瓣,“尝尝,甜不甜。” 赵锦儿笑着直躲,“咬花了难看死了!” 范姑姑来喊饭,听到屋里小两口笑声不断,心中欢喜得很,男女主人感情好,性情也好,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福分。 要是在那种妻妾成群、一家人不像一家人、只管勾心斗角的人家做工,就是工钱再多,也烦心得很。 听到里头声音小了,范姑姑才敲敲门梆子,“公子,夫人,早饭好了。” 赵锦儿顿时有些羞,小声道,“范姑姑肯定听见了!” “听见又有什么,我们也没干什么呀。” 秦慕修起身,理了理衣袂,牵着赵锦儿往膳堂去了。 秦老太第一个道,“锦丫,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呀!” 王凤英闻言,也朝她看了一眼,“哟!是漂亮,跟仙女儿下凡似的!” 秦珍珠饿得快,早早就跟裴枫来了,张芳芳新媳妇进门头一年,也早早在灶房给秦老太和王凤英打下手。 赵锦儿倒成了最后一个来的,顿时不好意思得很,“我起晚了。” 不料王凤英却哈哈一笑,“又不是在乡下种地,起那么早干嘛?起来大眼瞪小眼吗?要不是过大年,我们也不起这么早,你们几个小的,难得过年歇歇,年过完,又得辛苦去,以后不要早起了,补补觉。” 赵锦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大娘说出来的话? 还记得刚嫁过来,哪天早上不是胆战心惊的,天没亮就赶紧起床喂羊喂驴喂猪喂鸡,做早饭扫院子,还经常劈柴,起晚了,不被骂懒才怪。 看来老秦家的日子,是真的好起来了! 老婆媳俩心疼小辈,自己却闲不住,来了以后,都不要范姑姑和刘妈弄饭了,她俩亲手干,做的都是乡下风味,大家吃得都很香。 正吃着呢,门口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家人都吓了一跳,王凤英直接站起来,“谁啊这是!大清早的在我家门口哭,触我家没头!”看门的小厮跑进来,“外头来了个妇人,说是秦家亲戚,我们也不敢赶,公子要不要出去看看是什么人。” “亲戚?”一家人都面面相觑。 “京城哪有还有我们老秦家的亲戚?” 秦慕修和赵锦儿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不会是秦二云吧? 出门一看,不是秦二云是谁? 只见她瘦得脱了相,严风寒雪的,身上只穿着一间单衣,脸脏兮兮头发乱糟糟,乍一看,差点以为是叫花子。 秦老太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一眼是真没认出来。 还是秦大平和王凤英先瞧出来,“二云?” 秦老太顿时一个趔趄,“这死丫头怎么也在京城?” 秦慕修知道瞒不住了,道,“二姑和诗诗表妹早就来京城了。” 秦老太多精明的一个人,当即就反应过来,“大双小双是她们丢给你们的?” 秦二云嚎道,“娘!你听我说,我们也不想卖大双小双的啊!到京城来,还不就是为了养活他们两张小嘴,哪知道诗诗得了病,这不是没了办法,才……” 秦老太两眼一黑,“你俩把大双小双卖了?我没听错吧?”又看向赵锦儿和秦慕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零八章 王凤英帮了秦二云一把 赵锦儿已经吓坏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秦慕修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奶奶不那么激动。 这时候,秦大平走出来,“娘,是我让他俩别告诉你的。二云跟诗诗做的事儿太离谱,我怕您听了生气。” “我老婆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不少些,就是再离谱,难道还怕把我吓死了?” 秦大平撇撇嘴,外甥女在京城做勾栏女,这话他怎么讲得出口,只好冲着秦二云吼一声,“你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说!” 秦二云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诗诗快不行了,现在说什么还有意思吗?” 所有人都愣住。 章诗诗是真不行了,屋子里腥臭无比,她整个人几乎烂了,全身都是疮。 饶是赵锦儿当大夫也有两年了,看到她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 “锦儿啊,好歹你们妯娌一场,诗诗更是你男人的表妹,你如今做了医女,本事肯定大,求求你给诗诗瞧瞧吧,救救她的命吧!” 赵锦儿叹气,“这个病,治得早还能延长十年八年寿命,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没救了,现在……我也没办法。” 秦二云哇哇大哭起来,“你连天花都能治好,怎么会治不好这个病,你肯定是故意的,你不肯救诗诗!是你害了诗诗!我诗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路上,王凤英已经把事儿告诉了秦老太,秦老太一直到现在,心里都难受得发紧。 到底是唯一的女儿和外孙女,怎么就沦落得这么下贱了! 这会子听到秦二云咒骂赵锦儿,她颤巍巍走过去,刷刷打了她两个耳光。 “害了诗诗的,是你跟你那个不争气的男人!要不是你俩心术不正心比天高,怎么会把她养成这个样子!她现在弄成这样,有你一大半的功劳!” 秦二云虽然蛮不讲理,但是心里也不傻,秦老太说的这些话,她岂能不懂? 可是她不愿意承认。 没错,她是想让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那还不是不想她吃苦? 乡下人的闺女,能有什么出息? 嫁回乡下,就一辈子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不回乡下,在城里最多也只能配个贩夫走卒,还不见得如乡下呢! 那邱二少肯青眼看诗诗,是诗诗的机会! 为什么不把握? 把握住了,她就能做夫人做太太,再不济也能做个姨太太,一辈子过人上人的日子。 可是谁知道邱二少负是个负心汉,玩腻了就抛了他们诗诗。 一个人,要是没享受过富贵,也就不惦记那个滋味儿,可是一家人跟他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怎么能受得了被打回原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还不是想继续过好日子,想试试看还能不能勾搭一两个愿意做冤大头的男人,诗诗才会干上这个。 哪知道就染上了这个病! 秦二云越想越冤,越想越痛,放声大哭起来,“诗诗,我诗诗的命好苦啊!都是娘不好,娘太穷,才会把你逼到这个份儿上,娘对不起你啊!你要去,娘就随着你去,到地下,咱们还做母女!” 秦老太听到她这一点是非都没有的嚎叫,胸口一阵阵绞痛:这个女儿,是废了,废了。 四十好几的岁数,还有一点三观吗? 她拉住赵锦儿,“锦丫,回吧,大家都回吧。” 这屋里恶臭熏天,秦老太怕那脏病染给她其他儿孙。 秦二云见老母竟然冷血至此,也顾不得最后的体面和情分了。 破口大骂道,“老不死!你的心不止偏,还狠!人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诗诗难道就不是你的外孙女?亲外孙女,连个外来媳妇都不如?她连个蛋都还没给老秦家下呢!算哪根葱!” 秦老太嘴巴张了张,终于一言不发。 即便是女儿,她也不想再跟秦二云废话一句了。 秦慕修却冷冷道,“二姑,做人凡事都要留一线。锦儿有没有给老秦家添孩子,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老秦家正经八百的孙媳。你若再口上无德,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秦二云惯有些怕秦慕修,见他冷眉冷眼,果然闭了嘴,伏在床头痛哭。 众人来的时候,想着好歹都是姓秦的,帮补帮补是应该的。 可是见识到了秦二云的蛮不讲理和恶毒后,没人再想给她留下一个子儿。 没想到最后还是看秦二云最不顺眼的王凤英,掏出了五十两,拍到桌上。 “二云,这些年咱俩一直不对付,我知道我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讲,听不听是你的事儿,讲不讲是我的事儿。 你们一家子,从前比我们过得好多了,若不求攀高枝儿,找个本本分分的女婿,现在的日子可以唱着过,偏你们夫妇心气儿高,要闺女去勾搭主家,落到这一步,真不能怪人。 我跟你大哥辛苦这些年,你是知道的,手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先前已经叫阿修给你捎了一百两,那会子我就想着,这一百两就是咱们所有的姑嫂情分了,但是事到如今,我瞧着你母女,实在过意不去,再给你添五十两。 诗诗看样子是不行了,你用这五十两,把她发送了,剩下的钱,回老家吧,种两亩地,说不定还能再找个会疼人的老头,踏踏实实过日子,你也能得个善终。 要是再这么混下去,不是大嫂咒你,你往后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说完,她吆喝着一班小的,“都走吧,这屋里腌臜,别过了病气。” 路上,秦大平难得牵住王风云的手,“凤英,我本来都不想管她了,没想到你……” 王凤英摆摆手,“别说了,好歹是你妹妹,老娘嘴里撂狠话,心里不可能不疼她,我这么做,也是想让老娘好过些。我肯帮她最后一把,还有个缘故。” “什么?” “她虽然对大双小双不负责任,但是对女儿的那份心……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只是她想走捷径,结果走错了路子。” 秦大平拍拍她手背,“我算是娶对媳妇儿了。” 几十年的夫妻,吵过来闹过来,得到男人这么一句话,王凤英觉得,这些年的操劳辛苦,值了。 第六百零九章 贵妃回宫 章诗诗没有熬过年初一,傍晚时分闭了眼。 闭眼前,没喊娘,也没惦记两个儿子,只口口声声喊着,“少夫人,我有罪,少夫人,我有罪,我下去跟你赎罪!” 秦二云一贯信鬼神之说,猛地听见女儿说这种话,再加上满屋子昏暗不明阴风阵阵,全身毫毛都竖起来了。 “诗诗,诗诗,你念叨什么呢?诗诗!我是娘啊!你睁睁眼,娘带你回家!” 章诗诗抻了抻脖子,却是再也没睁眼,身子慢慢僵了。 过年期间,邱柏泽回平安郡省亲了,初十才赶回的京城,还带上了妻儿,得知章诗诗的死讯,他连忙就偷偷地赶了过去,只可惜秦二云已经带着秦二云的棺材回泉州了。 看着人去楼空的小院,邱柏泽心中愧疚一阵阵上涌,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终于嚎哭出来。 “诗诗,是我对不住你!你下辈子,投胎到个好人家,别再碰到我这种烂人了!” 在腐烂难闻的小院里哭了好一会,邱柏泽拭干眼泪,来到秦府看大双小双。 他是从治水的州郡直接回的平安郡,过完年再回京城复职的,算起来,有三四个月没有见到大双小双。 乍一眼看到他,大双显得生疏,小双则是害羞地把脸缩到刘妈怀里。 王凤英眼尖,认出他来,“你不是渡口那位邱大人吗?” 范姑姑小声解释道,“他也是大双小双的父亲。” 王凤英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倒不是同情章诗诗被此人抛弃,她是想起自己儿子差点就被这人害得喜当爹。 “就是他?!” 邱柏泽自知理亏,到秦府来,不管人说他什么,他都彬彬有礼地受着,并不辩解什么。 现在王凤英横眉冷对,他也低眉顺眼地任由她发怒。 王凤英便觉拳头打在棉花上,了然无味。 范姑姑知道些缘故,劝道,“邱少爷对大双小双没得说,每次来,都带好些吃的玩的,陪着玩儿也尽心。” “那是他该的!”王凤英冷哼道。 邱柏泽便讷讷道,“是该的。赵夫人呢?” 赵锦儿这会儿已经搬到秦珍珠那边,吃饭都由秦珍珠带回去,避免婚礼前跟秦慕修见面。 “她不在,有话你就跟我讲!”王凤英一点好气都没有。 范姑姑小声解释道,“我们夫人跟公子成亲的时候,公子身子不好,婚礼办得简陋,公子就想给夫人重新办一下,所以这会儿夫人搬去姑奶奶家了。” 邱柏泽哦了声,旋即沉默下来。 人家夫妇怎么就能这么同心同德,把那么差的日子过出个有滋有味红红火火。 他呢,原配结发妻子明明是书香门第,虽然有点小脾气,却算得贤良淑德,他却宠婢灭妻,弄得家不像家,人不像人,现在这位新夫人,比起原来那位,手段雷霆,脾气火爆,房里四十岁以下的女仆都没了,防他像是防贼。 其实她根本不用这么防,现在的他,根本不想女人了。 他只想在工部好好发挥所长,混个人样出来,再照顾好家里和秦府这三个孩子。 “你找我们锦儿什么事?我告诉你啊,我们家可不像你们家乌七八糟的,你敢打我家锦儿的主意,我就把你撕烂!” 王凤英印象中,这人就是个银贼,要不怎么随便乱勾搭家仆之女呢? 所以也跟新的邱夫人差不多,防贼似的看着他。 邱柏泽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也不过多辩解,只道,“诗诗没了,虽然她生前没有照顾好两个孩子,但更大的责任在我,到底是孩子娘,我想带两个孩子去祭拜一下……“ 王凤英想到那个臭气熏天的院子,不是很愿意,但邱柏泽的话,也没说错,到底是亲娘,祭拜一下,说不定将来还保佑保佑孩子们。 正犹豫之间,秦老太出来了,“去吧。” 秦大平也在王凤英耳边道,“作古的人了,不管她生前做过什么,咱们不计较了。” 王凤英这才答应,但还是从屋里拿出两块大帕子,“你让孩子们把嘴巴鼻子罩起来再进去,别过了病。” 邱柏泽知道王凤英是疼孩子,点头道,“我省得,大娘放心。” 晋文帝本来给慕懿放假到十五,但慕懿勤奋,再加上在宫里实在无聊,初三就让秦慕修进宫继续讲课了。 秦慕修也不想他的课耽误太久,虽然做了太子,但这个年纪,正是学习的好时候,以后参政越来越多,像现在这样沉浸下来学习的机会,可就越来越少了。 晋文帝自是随时都关注着东宫这边的情况,听说太子年初三就又跟着太傅上课了,他很是满意。 这个小儿子,跟他年轻时,真的很像。 那时候的他,也不是嫡也不是长,生母只是个不受宠的老贵人,他夹在诸多兄弟中,父皇连多看他一眼的时候都少。 而他,却并没有自暴自弃,勤奋练武,努力读书,藏拙数十载,终于在登基后将年少时攒下的那些才干发挥得淋漓尽致。 太子这样勤奋,他这个当皇帝的,心中重担也就轻了一半,身子也恢复得很快。 元宵这日,他便在宫中大摆宴席,宴请所有京城内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家眷。 并且以皇后一人招待不过来为由,将庞贵妃从舒月庵接了回来。 庞贵妃接到圣旨时,恨不能手舞足蹈。 回宫后,第一时间换上最鲜艳的衣裳,到皇后跟前请安。 皇后岂能不知她炫耀之意,心里厌弃得不行,面上却还是要装出欢喜之意,“庞妹妹总算回来了,你不在这段时间,本宫和其他妹妹,都想死你啦。” 庞贵妃不阴不阳道,“这么想本宫,怎么也不见姐姐来庵里瞧瞧妹妹呢?” “皇上说妹妹身子不爽,在舒月庵一边静养,一边抄经为东秦祈福,本宫自是不好去打搅妹妹清修。” 庞贵妃皮笑肉不笑道,“说起来,庵里的空气和伙食,都是很养人的,妹妹这段时间在庵里,倒是身心宁静。这次老三封上太子,听说老大不是很服气,把皇上和姐姐气得不轻,依妹妹看,姐姐不如学学妹妹,也丢下这满宫俗务,去庵里静静心。” 第六百一十章 他心动了 皇后看着庞贵妃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淡淡道,“去不去庵里,不是本宫说了算,更不是妹妹说了算,是皇上说了算。妹妹莫不是觉得庵里太好,不想在这宫里多待了吗?修身养性几个月了,竟还不懂祸从口出的道理。” 庞贵妃还想顶几句,被一旁的老嬷嬷捅了捅后腰,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是忍了回去。 回去路上,气得直骂,“她跟我端什么架子啊!亏她还是中宫,儿子又是长子,都没混上个太子当当,她也好意思在本宫跟前显摆!” 老嬷嬷道,“娘娘息怒,皇上这次把您召回来,还不就是准备拿您制衡皇后,大殿下没当上太子,闹那么一出,皇上肯定对她们母子已经厌弃至极了,只不过她是皇后,总不好把皇后也罚去庵里,您回来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到了您手上,不就位同副后?咱们二殿下又不像大殿下是个莽夫,咱们挣一挣,那个位子花落谁家,还说不定呢!” 庞贵妃叹口气,“谁说得定呢!咱们皇上一言九鼎,不是朝令夕改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阮坤回来了,带着二十万大军,有这二十万人,谁能动得了太子的地位?” 老嬷嬷压低声音,“娘娘怎么这就丧气了!咱们皇上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您忘啦?” 庞贵妃不由双眼一亮,“你是说,我儿还有希望?” “不止是有希望,大大的有希望!大殿下表面挣个贤名,那也是皇后替他挣得,肚子里有几斤几两,您还不清楚吗?这不,眼看着平王封上太子,马上原形毕露,恨不能到皇上面前打滚放赖,皇上这次怕是彻底厌弃了他。老奴看来,平王封太子,对咱们倒是好事,这不,大殿下直接自斩了前程,这位子,只有咱们二殿下跟平王争了。” 庞贵妃细想想,深觉有理,“可是这攻城可比守城难多了呀!皇上已经把那个位子给了平王,我们景王再去争,名不正言不顺,也不知道有没有希望。” “争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咱们可以让皇上改主意啊。” “嬷嬷的意思是……” 老嬷嬷叹道,“我们娘娘就是太实心眼了!皇上既然放您回来,说明还念着旧情!您知道吗,上一批进来的秀女,皇上至今一个都没宠幸过!娘娘啊,您可要抓住这个机会啊!” 庞贵妃挠了挠脸,“怎么抓?” …… 元宵宫宴。 共分两席,晋文帝为首为一席,带所有朝臣共聚一堂;女眷那边,便由皇后为首,开在内殿。 晋文帝自是带朝臣一番总结去岁、展望未来。 内殿这边,看着也和谐,但是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是波涛暗流。 女人们的争斗可一点也输于前堂。 庞贵妃和皇后身边各有一票处得好的命妇,大家互不相让,充当两位主子的狗腿子,斗得你来我往。 她俩倒是不动声色,陪着太后和长公主,言笑晏晏,仿佛姑嫂友爱、婆媳和睦的样子。 “皇后操持后宫,贵妃在舒月庵为国祈福,过去这一年,你们都辛苦了。”太后举起酒盏,“哀家敬你们两位。” 皇后神色不改,庞贵妃涵养到底没她厉害,脸色微红,总觉得太后是在内涵捧杀她。 太后抿了一口酒,不动声色道,“储秀宫里,还有二十来个新进的秀女,皇帝勤政,至今没有宠幸过任何一个,你们两个劝劝,该幸还是得幸,虽然已经立过太子,后宫冷清,皇嗣凋零,总归是不好。将来太子即位,有亲兄弟守江山,总强过外姓人。” 庞贵妃酸里酸气的没搭话,皇后则是恭顺地点头,“母后提点的是,儿媳知道了。” 当晚,晋文帝便来到皇后寝宫。 老夫老妻的,对着皇后这张脸,跟对着案桌上的砚台也没啥区别,晋文帝早没了那心思。 只不过逢年过节的大日子,例行来皇后这里,以免落言官们的口舌是非。 皇后年轻时还爱缠他,现在一心念着儿子的前程,也没那个心思了。 伺候晋文帝上床后,一副大方得体的态度道,“皇上,新秀女们进宫三四个月了,您再不临幸,只怕她们的母家有话说。” 晋文帝双手枕在头下,“她们母家将她们送进来,图的不就是个封号,你怕她们有话说,就挑个日子,把这几个月安分守己的位份提一提。” 皇后笑道,“这倒是未尝不可,只是母后恐怕要以为是臣妾老姐妹们霸占着您,不给新人机会。” 晋文帝闭上眼睛,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睡吧。母后那边敷衍着就是。” 皇后表面唉声叹气,心里却松口气。 那么多鲜嫩的女子,要是再生几个皇子出来,她可就有得忙了。 第二天晚上,一贯奉行雨露均沾风格的晋文帝,来到庞贵妃这里。 庞贵妃已经许久没有与晋文帝同床共枕过,倒有些紧张了,早早等候在宫门口。 她年轻时美艳无双,是得过椒房盛宠的,母家又强大,一度风头盖过皇后,所以才会养成这么跋扈的性格,直到温柔可人的阮贵妃进宫,她的盛宠时代才过去。 所以,说她是整个宫里最痛恨阮贵妃的人也不为过。 见到晋文帝走进来,她千娇百媚地蹲下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晋文帝挥挥手,“起来吧。” 看着英武不输盛年的晋文帝,庞贵妃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恨不得立刻一头扎到他怀里邀宠求欢。 但是老嬷嬷的话犹在耳边,她忍住这份冲动,故作端庄地递了一杯茶水给晋文帝,“皇上,尝尝臣妾这里的新茶。” 晋文帝抬眼瞥她一眼,除了多几根皱纹,皮肤还和年少时一般白.皙可人,难得素面朝天,反倒添了几分柔媚可爱,语气就软下来,“你倒是清减了些。” 庞贵妃柔柔道,“庵里粗茶淡饭,臣妾吃了几个月,心反倒平静下来。”攵學3肆 听了这话,晋文帝挺满意,知道一贯骄纵的宠妃在示弱了。 “平静好,心气儿太高,容颜都老得快,弗如你现在这样显得年轻。” 说着,伸手在她脸颊掸了掸,脸上也带了笑意。 正想将她拉到怀中亲热亲热,庞贵妃却躲开脸,“皇上就别拿臣妾取笑了,臣妾都快四张的人了,早已人老珠黄,哪里比得起储秀宫里那些妹妹娇嫩。” 晋文帝嗔道,“说你年轻还不承认,跟年轻时一样小气不是?” 这个贵妃,除了脾气大,醋性大,跋扈,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大毛病,之所以炸咧咧的,还不就是无脑么。 无脑的人,干点蠢事,也能原谅和理解。 晋文帝这会子,就原谅了她之前想要陷害慕懿的蠢事。 “茶不错,不过朕不喝了,喝多了睡不着,时候不早,安置吧。” 久未近女色的晋文帝,今日,有些兴致。 不料到了床边,庞贵妃却扭扭捏捏的不肯上床。 晋文帝还以为她故作欲拒还迎的姿态,正想拉她上来,不料她却道,“皇上,臣妾年老色衰,就算承了雨露,也不会再为您添子嗣……” 晋文帝完全不懂她的意思了,眯起眼睛,想看她到底要搞什么花样。 却见她朝门外招招手,顿时走进来一个妙龄女子。 这女子只着一件薄衫,还是纱子制的,曼妙的身子若隐若现,比年轻时的庞贵妃有过之无不及。 晋文帝心头那点旖.旎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一骨碌坐起来,怒目圆瞪,“出去!” 妙龄女子吓得一缩,肉浪翻滚。 庞贵妃却给她使个眼色,示意她主动些。 妙龄女子只好大着胆子走到床边,“皇上,奴婢给您捏捏腿脚……” 话未说完,已经被晋文帝一掌掀翻在地。 他如同一条狂怒的龙,披上衣服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庞贵妃不知哪里出了错,呆呆坐在床边,“皇上,皇上!” 晋文帝真是气得不轻! 他惦念着少年时的情谊,想和庞贵妃亲近亲近,哪知道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在算计他! 明明那么善妒的性格,却这么“大方”地弄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到他床上,图什么?图什么! 还不是想拿捏他! 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昏君吗?! 怒火冲天的晋文帝,一口气就走到了御花园。 不知不觉到了秋千架,却瞥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谁!” 那影子也吓得不轻,“你是谁!” 晋文帝听着声音耳熟,“出来!” 影子走出来,迎着月光,晋文帝看清楚了,竟是那个小贵人。 心头的火气,顿时消散一半,“深更半夜的,风这样冷,你在这里干嘛?” 蔚绵绵见到眼前人竟是她朝思暮想的晋文帝,又是惊又是喜,紧紧咬着唇瓣,“皇、皇上?” 自从那次过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到皇上了! 之后隐约听到皇上生病的消息,她急得直哭了好几夜。 想去探望,却连未央宫方圆都进不去,做了好些糕点,想托太监送给进去,太监又说皇上的饮食有专人伺候,不会吃外食。 她就这么焦心焦肝的等了一个年,又想父母兄妹,又惦记晋文帝的身体,把自己都熬瘦了两圈。 好容易昨日元宵宴,她还以为能看到皇上一眼呢,谁知男女分席,连个影儿都没瞥见。 现在,这人就像天上掉下来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怎么能不高兴! 还没来得及述说思念,肩上已是一沉,竟是晋文帝将裘皮大氅脱了盖在她身上。 “怎么瘦了这么多?” 蔚绵绵眼中泪花闪动,“没,没有。” “怎么没有,原来腮帮子上肉乎乎的,现在都凹进去了。”晋文帝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蔚绵绵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感情,因为下一次相见,不知又是什么时候! 她大胆地扑到晋文帝怀中,“皇上,这段日子,我快想死您了!我也担心您的身体!我想去看您,可是他们拦着不让靠近。皇上,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您?” 小姑娘的热情,像一块石子,投进晋文帝老井般的心底。 激起一串串涟漪。 但他到底不是小年轻了,经历过的女人那么多,女人的伎俩,见识也多。 “为何想朕,就因为前面见过朕几次吗?” 蔚绵绵止不住地落泪,“不是!我已经倾慕您好多年了。七岁那年,随父亲进宫赴宴,您就在我的心底,占据了一块谁也替代不了的位置!” 晋文帝嘴巴微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七岁那年? 就是他把她当个孩子似的抱起来的那年? 这…… “从那时候,我就崇拜您,长大以后,崇拜变成爱慕,听到您要选秀的时候,我高兴了好久好久,想着只要能进宫,哪怕给您当个侍女,每天伺候您,也就足够了,再不济,能远远地瞧您一眼,只要一眼,也满足了。可是我没想到,不够,瞧一眼根本不够,这一眼,解决不了我的相思之苦。尤其是这些天,我只要想到您,五脏内服都快裂开了,皇上,我真的好想您,好想您!您能不能让我到您的宫殿里,做个扫撒的宫女儿,我不会打扰您的。” 看着哭得眼巴巴的蔚绵绵,晋文帝的心,说不震撼是假的。 他阅人无数,能分辨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 光是看这丫头的表情,就知道她的话不可能是假! 她是真的在思慕他这个糟老头子。 “你……怎么会心悦一个做你父亲都足足有余的男人。” “您英明,神武,带兵打仗,文才武略,将东秦治理得这般好,您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就像天上的雄鹰,高高飞起,让我望而不得!” 晋文帝喉结滚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在这个位置二十年了。 所有接近他的女人,都有所图。 就连原来对他没有所图的发妻、爱妾,也变得有所图了。 何曾体会过这种来自少女的别无所求的纯粹爱慕。 这一刻,他承认,他心动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新婚前夕 第二天,宫里就传遍了,晋文帝幸了淑贵人蔚绵绵,还是带回未央宫幸的。 秀女们自是炸开锅。 皇后和庞贵妃的宫里也炸开了锅。 尤其是庞贵妃那里,几乎气疯了,又把殿内里里外外砸了一遍。 老嬷嬷劝,也被她骂得狗血淋头,“都怪你这老货出的馊主意!皇上昨晚明明是想幸本宫的,本宫信了你的谗言,竟然弄个不中用的东西来,惹怒了皇上!皇上一定是气极,才会随便找个女人,故意气本宫的!” 老嬷嬷哪敢说半个不字,“都是老奴糊涂,贵妃您就打老奴一顿,消消气儿吧!” 庞贵妃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打她又有什么用? 她恨!恨呐!要是昨夜不听这老刁奴的蠢话,她有信心把皇上缠得死死地! 可是再恨也无济于事了,到嘴的皇上飞了! 下次再来,不知又是什么时候! 秋梧轩。 得知消息的温婵娟,也是大吃一惊。 “她,怎么可能!皇上看上她什么了?” 和当初没被赐封号一样,温婵娟并不稀罕晋文帝的宠幸,可是她不想被人比下去。 尤其是蔚绵绵那种货色。 她怎么配? 静香撇撇嘴,“听说,她每天都去御花园的秋千架子上,等着和皇上偶遇,这等到了几次,不就入了皇上的眼?贵人,您也该使使劲儿啊,要不皇上恐怕都要把咱们忘了。” 温婵娟嗤之以鼻,“掉份儿!” 静香想说又不敢说,皇上是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人,为了他的青睐,就是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又有什么掉份儿的?只要成功了,就有机会做人上人啊! 那淑贵人平时看着大喇喇没心眼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不可小觑啊! “贵人,听说皇上今儿一早就给淑贵人赐了椒房之宠,您得空也去淑贵人的春梅阁坐坐呀,没准儿皇上去她那边的时候瞧见了您,也会道秋梧轩来呢?”说着,看了看她的小腹,“再拖下去,就是皇上真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温婵娟怒道,“蔚绵绵是什么出身,我是什么出身?我竟然要去蹭她的恩宠?” 静香不敢再劝,只好道,“那您……也别再叫那个侍卫半夜进来了,他每次进来,奴婢都胆战心惊……” 话还没说完,温婵娟脸色又变了,静香只好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说曹操,曹操却到了。 蔚绵绵竟然就在这时来了,手里还捧着个匣子,“温姐姐,温姐姐!” 温婵娟眉头微皱,并不想理会她。 但她如今已经皇上头一个临幸的秀女,还得了椒房盛宠,不得不敷衍。 “妹妹大喜啊。” 蔚绵绵笑得羞赧,“姐姐又取笑我!这是皇上今儿赐我的,我瞅着好适合姐姐,就拿来借花献佛,姐姐千万不要嫌弃。” 说着,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柄珠圆玉润的如意。 蔚绵绵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是真的想把最好的东西分享给温婵娟。 可温婵娟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蔚绵绵这是干什么,来炫耀的吗? “皇上赐给你的,我怎么好夺爱,你还是带回去吧。” 蔚绵绵连忙道,“不夺爱不夺爱,我平时就喜欢些簪儿坠儿的,不似姐姐高雅文静,这玉如意我还真不知道留着作甚用,姐姐平时爱写写画画,拿去可以做个纸镇。” “行,那就多谢你了。”温婵娟面色淡淡。 得到了多年心上人的宠爱,蔚绵绵实在是高兴,可是这满宫里,她又没有说话的人,只有温姐姐跟她一起进来的,位份也一样,蔚绵绵一直以为她是个能说真心话的姐妹,就叽叽喳喳地跟她分享喜悦。 温婵娟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嫌她聒噪,便以要歇晌为由,将她打发了。 蔚绵绵前脚一走,温婵娟后脚就把玉如意砸到了门外石阶上,“什么玩意儿,不过是被幸了一夜而已,就敢拿着自己都不要的东西来敷衍我?我是叫花子吗?” 静香劝道,“淑贵人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贵人您别误会了。我倒是觉得,贵人您可以跟淑贵人做个朋友,说不定以后可以互相帮助呢!” “这么会护着她,怎么不去她跟前谋个职,她那里如今是椒房,将来必有大出息,底下人也要跟着享福,总比在我这里日日提心吊胆强。” 静香咬着唇瓣,委屈不已。 小姐的性情,真的是一天更比一天坏。 多疑、敏.感,又刻薄。 好像全天下都欠着她一样。 …… 在裴府等着做新娘的赵锦儿,虽然不再出诊了,但是也一刻没闲着。 她把鬼医带来了,爷孙俩埋头苦干,把医书快编出一大半了。 擅长画花样子的张芳芳和秦珍珠也经常来帮忙,根据鬼医的描述,画草药的形状。 鬼医还煞有介事地取了个名字,《医科大典》。 赵锦儿很喜欢这个名字,觉得一听就很有派头。 断断续续的,不少大夫抵京,都由慕懿安排在他们刚搬出来的别院住下。 切磋大赛定在二月初十,也就是赵锦儿和秦慕修婚礼后第八天。 那时候,医堂也差不多建成,只要愿意留下,大夫们就可以搬进去正式落脚。 一切都在朝着预定好的方向发展,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赵锦儿感恩不已。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一,两边房子都装饰得喜气洋洋。 新婚前夕,赵锦儿竟然紧张起来。 想到第一次成亲的糗样儿,那时候的她,是个什么也不懂、任人宰割的乡下小姑娘,抱着一头大公鸡就把堂拜了。 也是老天爷偏疼她,连面儿都没见过的相公,竟然是这么个人中龙凤。 那一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进了房间,第一次看到秦慕修。 他那么俊美,却那么羸弱,像个易碎的琉璃人。 当时她还怕新婚夜要行周公礼呢,没想到秦慕修直接让她睡到了脚头——因为怕把病气过给她。 她的男人,一直都是这么照顾、疼惜她。 现在,她要真正地和他拜一次堂,再入一次洞房。 那,洞房是和第一次一样,还是补上之前没有的…… 第六百一十二章 郎才郎貌、女才女也貌 正东想瞎想,王凤英来了。 神神秘秘地塞了一本小册子到赵锦儿手里,支支吾吾道,“锦丫啊,上回你跟阿修成亲,我们什么都没准备,想必蒋翠兰也不可能给你准备的,这个,就当补你的。” 说完,赶紧溜了。 赵锦儿打开册子一看,不由面红耳赤。 春意儿。 之前佟小莲跟赵正成亲的时候,她看见过。 王凤英这本儿,应该是在京城买的,画质显然精致许多,还是彩色的呢,花样也多。 看着一些匪夷所思的姿势,赵锦儿咽口口水。 门外又有人敲门。 是张芳芳。 张芳芳先问问她紧不紧张,寒暄过后,也递了一个红绢子包着的东西,“这个,是我成亲的时候娘给的,反正也用不上了,给你吧!” 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赵锦儿打开,又是一本春意儿! 跟刚才那本像是一套,只是内容更劲爆了。 赵锦儿还没来得及翻完,秦珍珠竟然也叉着腰来了,扔了一大沓册子到她床边,贼眉鼠眼道,“三嫂,你跟三哥又新婚一回,做妹妹的,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些,给你们助助兴!” 说完,踮着脚赶紧跑了。 赵锦儿一本一本翻开。 春意儿,全是春意儿。 其中一本,跟前头那两本像是一套,大概是王凤英一起采办的。 剩下的,各式各样,画手也不同,想来是小两口自己搜罗的。 看着一床的册子,赵锦儿哭笑不得,又有点忐忑不安。 第一次洞房,在那样的状况下,没圆房情有可原。 婚后两年半的光景,相公怜她太过年轻,身子都没长圆溜,一直没强求过圆房。 这一次呢? 这一次明媒正娶,拜天拜地。 这一次,她已经十八岁了,是相公答应她的年龄。 一向睡眠很好的赵锦儿,在新婚前夕失眠了。 辗转反侧到天快亮才眯了一会儿。 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她还做了个梦。 梦中,她竟然在水里游,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腿不见了,竟然长出一条金灿灿的大尾巴,就跟御花园荷花池里的锦鲤鱼一样。 她游得可真欢啊! 甚至舞了起来! 大尾巴甩过来,一群金色的锦鲤跟着游过来。 大尾巴甩过去,一群红色的锦鲤跟着游过去。 …… 秦珍珠把她喊醒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嘟着嘴还想吐泡泡,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鱼了。 “这是哪里?”她挠挠头。 秦珍珠又好笑又好气,“你说这是哪里,赶紧地起来梳妆!” “啊呀呀,你晚上做贼去了吗?眼底下怎么这么青!” 赵锦儿伸头照照镜子,果见两只眼睛跟被人捶过似的,顿时懊恼不已,“这可怎么办?” 张芳芳正好端了一盘喜蛋进来,“吃几个蛋填填肚子,这玩意儿又顶饱,又不会想上茅坑,等会你出了这个门,可就没机会吃喝拉撒了。哟!你这俩眼睛怎么回事儿?” 赵锦儿只好解释昨晚没睡好。 张芳芳赶忙就地取材,敲开两个鸡蛋,让她放在眼睛上滚一滚。 热乎乎的鸡蛋滚到眼皮上,确实舒服,原本重得睁不开的眼睛,有了些神采。 而身后的姑嫂俩,已经忙碌起来。 一个盘头,一个扑粉,不一会,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就跃于镜中。 “补点胭脂,凤冠戴上,齐活儿!”张芳芳笑着道,“我得赶紧回秦府了,等会儿结亲还得是我。” 原来这次办婚礼,夫妇俩商量过,就自家人热闹热闹,没叫任何外人。 这不,人手就显得有点短缺,都是又当娘家人,又当婆家人的。 好在裴府和秦府离得不远,家里人两边跑,也不是很麻烦。:魰斈叁4 啪啪啪! 喜服刚穿好,催妆炮就响了起来。 家里办过这么多次婚事,炮仗的声音,赵锦儿早就听惯了。 可是这一次,炮仗是为她而响,这种感觉,跟以前听别人的,委实不一样。 秦珍珠把她的盖头盖上,笑道,“新娘子,马上就可以上路了。” 因为都是家里人,也就免了很多环节,也不用迎亲队抢门、塞门缝钱什么的,催妆炮响过三次,赵锦儿就由秦珍珠搀着出了门。 第六百一十三章 那我们现在看? 到了门口,跨过火盆,一个宽阔的后背蹲到赵锦儿面前。:魰斈叁4 “阿姐,上来!” 听到声音,赵锦儿就知道是柱子。 乡下有兄弟背姐妹出门的风俗,没想到秦慕修还把他弄出来了。 赵锦儿爬上柱子的背,柱子就像没事儿人似的健步如飞。 赵锦儿很满意,看来这些日子在宫里没偷懒,练得挺结实。 除了门子,柱子把她放上花轿,送亲炮一响,就往秦府去了。 下轿后不再是柱子背,秦慕修直接将她抱到堂中,就是两人心心念念了两年多的拜堂礼了。 本来王凤英和秦大平要坐主位,但因为两人都没父母,赵锦儿这边是鬼医坐镇,秦家不好差了辈分,就让秦老太坐镇。 两人先拜天地,再拜高堂,终于夫妻对拜。 喜帕下的赵锦儿,只看到两双脚,一双秀气娇小,是她自己的,另一双稳健有力,是她相公的。 二人脚尖相对,只消双双对拜,从此共结同心。 赵锦儿先是咧着红唇笑得很甜,笑着笑着,眼眶不知怎么又有点酸。 这一天,她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呀,是相公帮她实现了。 她不过是个无父无母、一无所依的乡下孤儿而已,也许当年蒋翠兰一念之差就能把她卖到窑子去,是老天爷爷照顾她,让她成了老秦家的媳妇儿,让她有了秦慕修这样的丈夫。 而丈夫又让她拥有了无数女孩子梦想着的这一天。 她不禁在心里想: 她应该比任何一个新娘子都幸福吧!毕竟,大多数新娘子,甚至连丈夫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成亲的时候大抵都是忐忑不安的吧? 可是她,却是带着无限的欢喜迎来了这一天。 她快幸福晕了! 拜完堂,秦慕修把她送进洞房,路上,两人遵循礼节没有说话。 手却是紧紧牵在一起的。 进门时,秦慕修捏了捏她,悄声道,“我陪他们吃两杯酒就回来,枕头底下有两块饼,你饿了就吃。” 等到他出去,赵锦儿摸了摸枕头,果然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忍不住笑出声来。 相公真是了解她,知道她一顿吃不多,但是爱饿,就弄了两张她最喜欢的白烙饼藏在这里。 赵锦儿低低骂一句,“也不怕脏了床!” 骂归骂,吃起来还是很香的。 吃完了,就乖乖坐着等相公回来啦。 只不过相公也不知道咋回事,明明说一会就回来,等来等去,两张饼在肚子里都消化掉了,他还是没回来。 赵锦儿夜里没睡好,这会儿两只眼睛恨不能拿牙签撑着,终于等得撑不住了,靠在床头睡着了。 秦慕修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睡得七倒八歪,头发都散了,还打着小呼噜。 她平时睡觉都跟猫似的,没有什么声音,有呼噜声,就是累极了。 秦慕修不由心疼,轻轻将她的凤冠和盖头摘了,外衣也解下来,让她躺平了睡。 赵锦儿却惊醒过来,一看到秦慕修,顿时笑靥如花,娇娇软软道,“相公,你怎么才回来?” “封商彦、邱柏泽他们不知道哪儿得到的消息,赶过来吃喜酒,我就陪了一会。” 赵锦儿笑道,“来客人了呀,那是得陪。” “陪你不比陪他们重要得多,他们有什么好陪的。饼子吃了吗,现在饿不饿?我带了饭菜进来。” 赵锦儿肚子果然叫了一声,羞涩地笑道,“是有点饿,我去桌子吃。” “别,我把小桌端过来,你坐床上吃。” “啊呀呀,弄脏了床怎么办?” “脏了就脏了,明日洗就是。” 说话间,秦慕修已经把饭菜端到她面前,直接夹着一筷子菜喂她,“你没听人家说过吗,新娘子不能做事儿的,要不一辈子劳碌命。” “还有这么严重的事呢?”赵锦儿立即放下准备接筷子的手,乖乖张嘴。 吃完饭,秦慕修又端了茶水给她漱口,果然伺候得很周到,什么都不要她做。 赵锦儿摸着肚子笑道,“成亲真好,当新娘子真好!” “你喜欢这样吗,那我以后都这么伺候你。” 赵锦儿先是高兴得直问,“真的吗?”过一会又道,“还是算了,健康之道,在于活动,天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让人伺候着,当时是享受,回头懒出一身病来。” 秦慕修不由好笑道,“看来近来编书大有长进,小嘴儿一套一套的。” 赵锦儿嘻嘻直笑,真是没想到,穿红衣的相公,都能这么俊美。 她敢拍着胸脯说,她的相公,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人! “你笑什么?”秦慕修注意到她的表情,不由问道。 “相公,你好英俊。” “……“秦慕修一时间叫她整得不会了,只能诚心地赞美道,“你今日也好美。” 为着婚礼,前两天秦老太还特地去给她开了脸。 这么白净漂亮的脸蛋,连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绞掉了,打上一点点脂粉,便如一颗刚剥壳的鸡蛋似的,光是看着就诱人。 秦慕修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 赵锦儿也忍不住摸了摸他如雕刻的脸颊,真好,这个男人,属于她。 两人都脱去外衣躺下,赵锦儿钻到秦慕修怀中,“相公,真像做梦啊!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睡在一起吗?” 怎么会忘! 瘦小玲珑的小丫头,手足无措地站在她床前,像只兔子般跳到他脚头,蜷缩得像只小虾子,一整夜竟然一动不敢动。 那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娶妻生子,可是有了赵锦儿之后,他的心一点点被她融化。 分外珍惜这种平和宁静。 见相公不说话,赵锦儿好死不死地提起昨晚的事,“相公,你知道吗,昨儿晚上,大娘、芳芳、珍珠全都来给我送东西。” “送什么东西?” 赵锦儿神神秘秘地咧嘴一笑,“你猜猜。” 秦慕修脑子一转,就猜到了。 这么个肉乎乎的小人儿搂在怀中,本就火性难耐,她还说这种话撩拨,他哪里再耐得住。 翻身将她裹住,眼底一片猩红,“你看了吗?” 赵锦儿有点害羞,不好意思承认,“没看。” “那我们现在看?” 第六百一十四章 秦老太想回家 没有公婆的赵锦儿,第二日也不必起早奉茶,懒洋洋地睡得不肯起来。 平时,秦慕修会先起来,吻吻她然后该干嘛干嘛,今日“新婚”,秦慕修也没起,将爱妻搂在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其实,他想干的肯定不止摸摸她的脸,可是昨晚…… 鲜花初绽,已经遭受狂风/暴雨,这么短的时间,承受不住再一次侵袭。 他得克制。 怀中的赵锦儿扭了扭身子,身下传来一丝丝不适。 这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明明那时候,是很舒服很开心的,事后却疼痛难忍,火辣辣的难受。:魰斈叁4 跟这个男人同床共枕两年多了,她以为已经完全了解了自己的男人,没想到,这样一个温润克制的人,也有如狼般贪的时候。 她像是一块肉,而他怎么也吃不够。 如今再看他,赵锦儿甚至有点害怕。 但是那种害怕是带着浓浓的爱意的。 他们完美的契合了,比从前多了一层更掰不开剪不断的联系,赵锦儿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坚信: 他们会携手共度一生,用浓墨重彩互相描绘生命。 “醒了吗?饿不饿?”天大亮时,秦慕修轻声在娇妻耳边唤道。 “唔~~“ 赵锦儿拱了拱身子。 见她撒娇,秦慕修只好惯着,“那你继续睡,我去打些水来,你洗洗,再弄点早饭给你吃,饿坏了吧?” 赵锦儿睁开眼,长睫上不知为何挂着淡淡的白雾,显得她越发可爱可怜。 秦慕修喉结滚动,又忍了忍心头冲动, 揉了揉她尚带着余韵的酡红脸颊,“嗯?” “我还是起来吧,一大家子人呢,回头笑话我。” 秦慕修想劝她无需自欺欺人,他们都成亲两年多了,谁知道他们昨夜才真正行周公礼啊。 想了想,话还是咽回去了。 小姑娘现在还害臊得很呢,一说起这种话题,不是羞得抬不起头,就是上来握他的嘴。 “那你回个神,我打水给你洗洗,不洗的话,也不舒服。” 赵锦儿脸色果然瞬间红了,像春天树上熟透的红樱/桃。 趁着秦慕修出门,她掀开被子看了看床下,一抹耀目的殷红,像朵绽放的艳丽牡丹。 如同昨夜绽放的她…… 秦慕修没有让赵锦儿动弹,毕竟都是他干的好事,摊子自然该他收拾。 他小心翼翼如呵护瓷器般,将她清理干净,过程中,赵锦儿都臊得恨不得把脸藏起来。 夜里黑漆嘛乌,灯一关啥也看不到,她还能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呢,现在青天白日的,真真是羞死了! “夫妻一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嗯~~”赵锦儿娇滴滴地哼了一声,“别说了!讨厌!” 秦慕修只好叹口气,摇摇头,像伺候闺女似的,把她穿戴好。 昨日穿大红喜服,今儿虽然不用那么红了,却还是要带点喜庆,就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对襟褂子配嫩芽色百褶裙。 没拜堂之前,赵锦儿总觉得自己还是小姑娘,不爱盘头,梳的都是姑娘头。 今儿,却老老实实地盘了头。 不止是拜堂的缘故……她现在确实是个妇人了。 到了早饭桌,一家人都笑眯眯看着他俩,并无人责怪两人起得晚。 秦珍珠凑到赵锦儿耳边,悄声问,“怎么样,我给你的册子好使吧?” 赵锦儿粉脸通红,对着她的腰掐了一把,“好生养你的胎,别惦记这些有的没的,小心动胎气!” “这还能动胎气?”秦珍珠顿时有些紧张。 赵锦儿狐疑道,“你不会还经常看吧?” 秦珍珠咽口口水,“我没有……” 她没看,架不住她家那位看啊!看完还老是折腾她…… “你可别乱来!”赵锦儿赶忙压低声音,“怀孕前三月后三月,都得严格禁止同房的,知道吗?三个月后,胎稳了,适可为之,但也要依个人的身体情况,有些胎弱的,整个孕期都不可以的!” 秦珍珠小脸发白,已经狠狠剜向裴枫。 裴枫正吃着白烙饼就咸菜,感受到妻子投来的眼刀,身子一凛,“怎么啦?” 秦珍珠气晕过去,本来只是跟嫂子悄悄话,他这么一嚷嚷,人家还能猜不出他干了啥好事? 张芳芳见她们俩神神秘秘的,顿时也联想了一些,顿时粉脸泼霞。 姑嫂仨都低着头,扒完饭赶紧走了。 王凤英皱眉道,“这仨在搞什么鬼?一个个神神叨叨的。” 秦老太懒得管孩子们,跟王凤英商议道,“凤英啊,托你的福,我老婆子这么大年纪,竟然还能到京城开了一趟眼,如今吃也吃了,逛也逛了,阿鹏和阿修的大事儿也都办妥,我想回去了。” 王凤英是早就答应了秦珍珠,要留在京城给她坐月子的,一时半会肯定回不去,而且她还有劝秦大平干脆跟她一起留在京城的打算。 听到秦老太这话,便劝道,“泉州到京城上千里路呢,一趟来回都得两个月,您干嘛不在京城再待段时间?反正儿孙都在京城,不过是挪个地方过日子而已。” 秦老太点点头,“是啊,儿孙们都在京城,依我看,你跟大平倒不如留在京城,孩子们都年轻,还要你俩领几年,帮衬帮衬,才能真正安家立命。” 王凤英听了这话,自是欢喜,“我还就怕您老人家过不惯呢,既然您都这么说,那我们就在京城多待几年。” 不料秦老太却道,“你俩留下,我这把老骨头就不留啦!我也帮不了孩子们什么,留下来,还是个累赘,回老家,我还能做点事。” 王凤英有些急,“一屋子都是干事儿的,你这些孙辈,哪个不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人物!要你做什么事啦,你就只管享福得了!” 秦老太还是坚持,“我又不是大户人家的老太君,哪里闲得住。在老家干惯了农事,这一闲,要闲出毛病。” 王凤英还想再劝,秦大平却拦住她,“算了,娘要是想回去,我就跟她一起,正好药田还要看着,这头珍珠生孩子,我也帮不上什么,有你就够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外公随你一起去吧 得知秦老太坚持要回家的赵锦儿,自是万般不舍,也赶忙来劝。 “奶,您干嘛要走啊!留在京城多陪陪锦丫不好吗?” 秦老太拉住她的手,“丫头啊,京城是好,但只适合你们这些年轻人,奶我都是闻见棺材香的人了,万一哪天不行了,想葬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好过客死异乡啊。” 到底是过了花甲之年的人,秦老太对故土的眷念,是他们这些年轻人无法体会的。 尤其是见到章诗诗死得那么凄惨,她作为外婆,说不难过是假的。 赵锦儿不由细看了看秦老太,这两年,她老人家脸上的褶子多了不少,头发也由原来的大半黑变成了现在的花白。 赵锦儿这才意识到,时间是不公平的。 对他们年轻人来说,两年,甚至是三年五年,不过是转瞬,他们的生活和容貌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可是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一年两年可能就是余生了。 赵锦儿理解了秦老太,但她还是舍不得,撒娇道,“那奶能不能多待些日子?马上我就要开始举办医术切磋大会,还要筹备医堂招生,肯定会很忙很忙,我想每天回来都有奶做的饭菜吃。” 秦老太瞧着这个她最喜欢的幺孙媳,一时间犹豫起来。 “我本来想着,赶在清明前回去,还能让你大哥大嫂去给你爷爷烧几张纸呢,不回去的话,也不知他们记得不,今年你们都不在家,他要再是记不得,就没人给老头子上坟了。” 赵锦儿愣了愣,原来奶这么坚持要回老家,是想着给老秦头扫墓。 她感动于老夫妻俩的情分,拉住秦老太的手道,“这还不简单嘛,让阿修写一封信回去不就得了。再说,就算没人提醒,依着大哥的性子,怎么会不给爷爷上坟呢?大哥可是很孝顺的,每年祭祖他都陪着大伯。” 秦老太考虑了考虑,同意了这个建议,“那就等暖和些再回,这几个月,奶再跟我的乖孙乖孙媳妇们腻歪腻歪,你们可别嫌弃老婆子。” 赵锦儿赶忙钻到她怀中,“怎么可能嫌弃,奶您就是我们的大宝贝,大家抢着稀罕还来不及呢!” 秦老太每逢清明的那点淡淡忧伤,被赵锦儿哄得几乎随风飘散了,“就你嘴巴甜!” “嘻嘻~~” “新婚”的小两口,哪也没去,在家窝了三日,家里人都心疼他们平时忙碌,啥也不要他俩做。 所以这三日,他俩除了到膳堂吃喝,其他时间,基本都在炕上。 三日下来,年轻力壮的小两口都觉得有点虚。 第四日,赵锦儿推开还要往她身上黏的秦慕修,“今日休战。”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边,“为何?” 赵锦儿不让他继续喷,扭过头,“明儿你要进宫给慕懿上课了!” “不影响。” “我明日也要去别院拜访那些老大夫了!” 秦慕修声色靡靡,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像根有力强劲的藤,缠住她的腰身,“这么快就去吗?人到齐没?” “不管到没到齐,总得去打个照面,否则人家要是觉得没受到尊重,日后再想谈请他们来做老师就难了。” “嗯。”秦慕修表示认同。 “所以你不能再黏着我了,今晚我要好好睡一觉。” 这些天,哪天夜里不是苦战啊,不止夜里,就连白日里,也是经常一言不合就…… “才亥时呢,到子时睡,一觉睡到辰时去拜见那些老师父,一点也不耽误。” 赵锦儿只觉脖子一阵痒,她那在人前冷冰冰、端庄庄的太傅相公,已经将她裹挟…… 子时当然是没结束的,辰时一到,却不得不起来。 赵锦儿哈欠连天,照镜子时,才发现不过短短几日,原本还圆滚滚的小脸儿,竟消减了好几分。 从一个圆润的少女,完完全全蜕化成一个纤细的少妇。 秦慕修也惊叹于她的变化。 从前的她娇美可爱,现在,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熟的韵味,诱人而妩媚。 如果他是君王的话,为了这样的女子,只怕要从此不早朝。 慕懿发现,一贯在学业上严肃到甚至严苛的老师,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嘴角时不时噙笑,像个二傻子,还走了两回神,讲错了两个注释都不自知。 为了遮掩眉眼间的憔悴,赵锦儿这些天都会上妆。 好在她是“新妇”,上妆也没人疑惑到什么,只以为她变得臭美了。 准备一切,她便准备出门去别院,正要上马车,却被鬼医喊住,“等等!” “怎么啦外公?” “外公随你一起去吧。” “真哒?!” 赵锦儿又惊又喜,她其实早就想邀外公一起,毕竟这次前来的,不少都是全国各地的知名大夫,这些人虽然没有鬼医的能耐大,却也是饱学之士,她一个这么年轻的黄毛丫头,哪怕有晋文帝亲封的一品医女称号,旁人也不会服她。 要是鬼医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鬼医是泰斗,是标杆,是祖师爷! 他放个屁,那些人也得受着! 但赵锦儿知道他的脾气,不爱应酬不说,还目大无人,瞧不起所有后辈,更懒得与人周旋。 就一直没开口。 没想到鬼医竟然主动说陪她。 这真是喜从天降。 “太好了!外公要是陪我,肯定没人敢小看我!” 鬼医白她一眼,“合着外公对你来说,就是个门神呀?” 赵锦儿咧牙一笑,“话怎么能这么说呢?那些人服您,是因为您的医术出神入化,您若肯陪着我出场,那他们多多少少要以为我这个鬼医后人,也是有些本事的,这样,以后我说话,便也有了些分量,当然啦,都是沾着外公的光。” 鬼医点了点她脑门,“你这丫头,你娘要是有你十成之一的伶俐,也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 说着,叹口气,“马上就是清明了,也不知有没有人为你母亲上一炷香,烧两张纸。” 赵锦儿赶忙安慰,“阿修写信回老家了,让大哥做清明的时候,顺道把我爹娘的坟也上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不服赵锦儿 早在驿站等候的那些大夫们,听到鬼医亲自来拜会他们,等了这么久的戾气瞬间全部凋散。 “竟是姬老亲自前来!那就是再等三五个月都是值得的!” “是啊,我们做大夫的,一辈子能瞻仰姬老一眼,就算开光了!” 别院里的大夫大概有二三十位,有颇具盛名的成名大夫,也有刚刚踏足杏林,对医术充满热情的年轻大夫。 不管是长是幼,或声名远播或寂寂无名,总之到了鬼医跟前,都是无名之辈。 大家整理好仪容,匆匆往门外迎去,不管怎么说,要给祖师爷留个好印象不是? 不止别院,还有不少后来的,因为实在住不下,被安排到驿站去住的大夫,也乌泱泱地赶了过来,不到巳时,小小的别院中,竟已集结了一百多位从东秦各地不远万里赶来的大夫们。 这还不算有些京城本地的名医、太医等等。 赵锦儿扶着鬼医下马车的时候,映入眼帘这么多人,差点以为走错地方。 “怎么会这么多人!” 话音未落,这些人纷纷拱起手,异口同声喊道,“拜见鬼医!” 鬼医也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干嘛呢这是,喊你们来切磋医术的,不必这么多礼。” 众人见到鬼医这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模样,就已经服了三分。 听到他不羁的话语,愈发欲罢不能。 大师,这就是大师啊! 半瓶子水才晃,真正的牛人,都懒于寒暄。 “我等学医数载,不料有这等荣幸见到您老一眼,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尊重您,还望姬老海涵!” 为首说话的这位,是山东济南花家的花镛,据说是华佗的旁支后人,姓氏传着传着成了花,不去考据出身真假,花家的一手小儿科功夫却是真的—— 因为花镛的爷爷,早年便是被鬼医遣散的那批学徒之一,饶是被暴躁师父扫地出门了,学到的一点皮毛,还是让花家逐渐成了名医一流。 鬼医早不记得那个毛脚徒弟,更不可能认得花镛这个徒孙,只觉老小子还挺会拍马,倒也拍得不讨人厌,就对他点点头。 花镛激动不已,心想旁人喊鬼医祖师爷,那都是为了攀亲戚!他才真正地该喊一声祖师爷! 这花镛本就是个能干的,再加上自觉应尽“地主之谊”,他是徒孙嘛,该替祖师爷分忧,非常自来熟地安排起所有人。 不一会,就让这些人在门口一排排席地而坐,听候鬼医教训。 鬼医倒也懒得教训他们,只道,“大家为了研究医术远道而来,东秦有你们,乃是百姓之福。切磋大赛定在七日后,这几天就好好歇息,到时候都好好表现吧。” 这话要是旁人说,底下这些人不得呕死,但是从鬼医口中出来,就没人这么觉得。 一个个谦卑得像是孙子在听爷爷训话。 给这些大夫吃了颗定心丸,赵锦儿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切磋场地。 场地直接定在刚刚修建好的医堂里。 一来是因为这里宽敞,二来,也是想给诸位见识见识医堂的条件和环境。 到时候,再开口提想聘请他们做老师,也不至于那么难。 七日过得很快,这天一早,竟有两百多位大夫来到医堂。 太医院院史陆辽出题,太子慕懿观赛,所有民间大夫齐聚一堂,各显神通! 一上午下来,就有几个大夫极为耀眼。 花镛自不必说;还有个安徽亳州的许沐,非常擅长妇科;一个晋中的王平,男科属他为冠;跌打科、伤寒科、内经科也都有好几个不错的大夫崭露头角。 因为这个切磋大赛,初衷并不是为了比赛,而是为了选拔全国各地出色的大夫来做医堂的老师,所以慕懿让陆辽派了好几个院判,扮成普通大夫,混在人群中,观察记录并寻找出个中翘楚,以便后面礼贤下士。 接连几天下来,这些大夫们大部分都把看家本领使了出来。 慕懿很是满意,现场公布了朝廷要开医堂的想法以及召集大家前来的目的。 闻言,这些民间大夫们都沸腾了。 “什么,让我们把医术开课教给旁人?” “那我们教会了徒弟,自己靠什么生活呢?大夫也要吃饭啊!” 这是慕懿早就料到了的,“医堂会按月给所有聘入的大夫月俸,后期大家在医堂坐镇的所得,也会由医堂统一整理后,在年底发给各位作为奖金。另,每培养出一位合格的学员大夫,奖励五十两银子。若能在医堂干到告老,朝廷会按照九品县吏的待遇,在告老后给诸位发放退休金,直到驾鹤。” 这待遇委实丰厚,除了那些在当地早有名望、收入远远超过慕懿所开条件的,不少大夫都有心动了。 这相当于铁饭碗啊!跟当官儿似的! 告老退休了还能拿到朝廷的退休金,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有诱惑力。 大家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慕懿没阻止,任由他们讨论了许久。 才又道,“若接受条件,成为医堂的老师,食宿都在医堂里,无需自己承担。鬼医老人家和他的门人赵医女,亦会坐镇医堂。在医堂里教学的同时,你们可以互通有无,亦可向鬼医老人家和他的门人请教,对你们自己的医术,也是提升的好机会,若不到告老的年龄就不想在医堂干了,离开时,除了回家的路费,还会按照你们在医堂的时间来算,一年补偿十两银子,两年二十两,三年三十两,以此类推。” 众人愈发动心。 “有意者,可以先登记。” 让慕懿和赵锦儿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原本计划中最难的环节,竟然出奇的顺利! 他们暗中看中的人,几乎都选择留下来任教。 当然,这得益于慕懿开的丰厚条件,更是因为鬼医这块活招牌,能在鬼医门下学医,哪怕付钱都愿意,更何况还能拿到月俸!攵學3肆 当晚,几人一同在医堂里加班加点整理名单。 报名的足足有七十六人,已经超过了他们预期的三十人。 第六百一十七章 选拔 商量过后,大家决定最终录取四十人,相当于多十个备用,以防有人中途退缩。 七十六选四十,那就面临着选拔。 选拔的试题,就不用劳烦鬼医老人家了,陆辽从太医院拿了一套现成的试题来。 第二天就召集报名者考试。 四十个佼佼者脱颖而出后,几人都松了口气。 晋文帝得知后,十分高兴,早朝时大大赞了一番太子,连用了三个“此子肖朕!” 朝臣没想到太子蛰伏这些日子,竟然干出这么一件大事儿。 那些本就支持他上位的,自是极尽溢美之辞,就是那些暗搓搓给端王和景王站队的,也不由得对慕懿高看两眼,毕竟,他们力捧的那两位,这么多年,可没见干出过什么实绩来。 倒是这么个十二岁的少年郎,旁人诋毁时,他不言不语,旁人轻视时,他闷声干大事。 本已以为此事会一路顺利到底的慕懿,没料到不过几天之后,就遇到了旁的难题。 原来这些大夫们通过层层选拔之后,本来很开心能留下。 几天下来,他们发现医堂里真正说话的人,并不是鬼医,也不是太医院那位院史大人陆辽,而是一个年轻妇人,赵锦儿! 这赵锦儿虽然顶着鬼医门人、一品医女的名头,到底只有十八岁! 脸蛋子比他们大多数人的儿子女儿还嫩,竟然骑在他们头上,把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些人能服就有鬼了。 鬼医出面替赵锦儿撑了两次腰,可这些人表面上没什么,心底还是怨气横生。 “我们都是业已成名的大夫,慕名到京城来,为了东秦的百姓,不惜将各自的绝学传给外人,这些都不在话下,但朝廷和太子,竟然命这么一个小妇人来管着我们,且不说我们服不服,这根本就是在侮辱我们!” 这话传到慕懿耳中,慕懿很是头疼。 毕竟,他比赵锦儿还年轻! 人家连赵锦儿都不服,也就是暗搓搓地在表示也不会服他。 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好办法,他决定干脆用朝廷和太子的身份去压制住这些人,却被秦慕修拦下。 “万万不可。这些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有才之人,自然恃才傲物,你不让他们打心眼里的服你,他们就很难尽全力为你做事,搞到最后,很有可能会落得一个轰轰烈烈开局、草草收场的结果。” “那可怎么办!鬼医老人家年事已高,又不善人际,他既不愿也不适合来做医堂的山长(校长),我看那些大夫对陆辽倒是有几分服,但是陆辽在太医院已经够忙了,哪里有空再来医堂担职?荒唐,荒唐!我看这些人就是虚荣心作祟,觉得被一个年轻女子管住了,失了面子!他们根本不想去了解锦儿姐姐的实力!” “稍安勿躁。这些人不服锦儿,无非是看她年纪小,觉得她没有什么能耐。想让他们弃了这种念头,那就只能让锦儿一举在医术上把他们全都碾压下去。” “碾压?” “嗯。” “怎么碾压?” …… 就在这些大夫们怨气横生,甚至有人已经准备卷铺盖走人的当口,陆辽带来一位病人。 “诸位大夫,老夫今日带来的这位病人,已经饱受病痛折磨一年有余,太医院的太医们,为他轮诊了个遍,奈何包括老夫在内,竟没有一个太医有办法。他实在受不住了,甚至有了寻死之心,老夫想着,既然都打算寻死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就将他带到这里试试。你们是从东秦各地而来的高人,也许有谁有办法为他祛除病痛,救他一命呢!” 当大夫的,尤其是好大夫,都有个癖好:那就是遇到疑难杂症,都想挑战挑战。 听闻陆辽这话,所有人立刻被吸引过来。 “什么病知道吗?” “心痂。”陆辽淡淡道。 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心痂哪里还有得治!” 心痂心痂,顾名思义,长在心上的痂子。 从针眼大小开始,慢慢溃烂在整个胸口。 这个病,没得治。 因为不管你看到的痂子多大,这人的心脏上,都已经烂了。 死,只是迟早的事。 谁还能把心剖出来,将上头的烂肉挖掉不成? 就连华佗都不能! 其他器脏或许可以,独独心脏不能,以为它要一刻不停地跳动,往奇经八脉输送血液。 敢在上面动刀,就等着血流如注而亡吧。 所有大夫都摇头,“这不可能的,让他回家交代后事吧!” 赵锦儿就在这时走出来,“我要是能治好这位患者,你们能不能拥立我做医堂的山长?” 大夫们反应过来,陆辽原来是来帮赵锦儿的。 但是大家也懒得生气了,因为没人能治好心痂,华佗都不能,她一个黄毛丫头能? 话说回来,她要是真能把心痂治好,不必说,他们也服了她。 “赵医女,人家虽然命不久矣,但好歹也是一条命,你就不要草菅人命了。”有人取笑道。 “是啊,他想不开寻死是他自己的事,死在你的手里,那你可就是成了刽子手了。” 赵锦儿背手走到患者跟前,让他打开衣襟。 只见胸口上一个碗口大小的脓疮! 红红黄黄的脓水渗出来,沾湿了衣襟,黏在伤口上,扯下来时,他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痛,太痛了,我真的不想活了呀!” “大夫,你给我一副毒药吧!我想体体面面的死!” 众人都是眉头直皱,心痂只要冒出个针眼就没救了,这人都烂得碗口大了! 别说华佗,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了。 之前只是看不过这丫头年轻不自知对他们指手画脚,现在却是打心眼子里的鄙视! 吹牛也不带这么吹的! 身为大夫,无论做什么,都应从病人的角度出发。 这人明明无治,还要被拉出来让她吹牛,简直就是对人家的精神折磨! 这丫头,心坏! 就不配做个大夫! 也不知皇上和鬼医姬老是怎么被她蒙骗了,竟然都这么信任她! 第六百一十八章 雏鸟长成海东青! 不止是底下的大夫们不相信赵锦儿能有这样的本事,病人也不信。 他已经看遍了京城的大夫,太医院听说了他的病症,甚至破例为他一个平民老百姓开了会诊,结论都是无从下手,就差跟他说回家等死吧。 现在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说能治好他,他怎么可能相信。 “这位医女,小人已经整整痛苦了一年多,您就别再给小人无谓的希望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的,只求死个痛快啊!” 赵锦儿并不在意这些人怎么看她,和往常安慰其他病人一样,先是柔声安慰了这位痛苦至极的病人几句,待他情绪稳定了,才问: “请问您今年什么岁数?” 病人呜呜咽咽道,“四十二,也不算短寿了,我认命了!” 赵锦儿却道,“四十二,若无意外,您应该上有双亲,下有儿女,说不定还有孙子,正是一家的顶梁支柱,您要是这么撒手而去,这个家,只怕要散了。”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病人的心,他当即哇的一声哭出来。 “要不是为了这个家,我早就一根绳儿了断了自己,何至于等到今天,这么不人不鬼的样子!” “我上头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娘,下面两个孙子,一个七岁,一个才两岁,儿子去年摔断腿,儿媳妇跟人跑了,婆娘身子也不好,还要照顾这一大家子,我这一蹬腿,这一家老小,只有饿死的份儿了!” 他越说越伤心,哭得实在凄厉,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哎,这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赵锦儿也同情不已,越发坚定了要治愈他的决心。 “这一家老小,都离不开您,那您更应该顽强地活下去。” “我也想活,可是老天爷不让我活呀!” “您既然已经打算寻死,那能不能从现在开始,就当自己已经死了,让我给您再做最后一次尝试,或许,能成功呢?” 饶是不信这个小丫头有治好自己的本事,但她温温柔柔的,眼神又很坚定,病人不知不觉的,竟然生出一丝丝希望。 “好,我就再信一回,或许老天爷看在我这一家老小的份上,我命不该绝!” 赵锦儿冲他笑了笑,“我也信老天爷,觉得你命不该绝。” 众人见她俩竟然就这么说定了,那些个想走的,也不走了,纷纷驻足,想看看这丫头到底是半瓶水晃还是真有两把刷子。 牛皮已经吹上了天,看她怎么收场! 若她真能把心痂治好,那他们就把她当神医娘娘供起来!再也不会小瞧她的年纪和经验! 这个病人,其实是郝老三找来的。 人是安排的,得的病却是真。 心痂自古以来就是个绝症。 若早个二十年,连鬼医都要束手无策。 但偏偏,二十年前,鬼医遇到一个村庄,这村庄里,竟然有十几个心痂患者。 各个都在等死。 看着这些病人生不如死的样子,鬼医实心不忍,翻遍古籍,寻遍草药,大胆开创了一套独创的治疗方法。 当然,这方法第一次面世,并没有那么顺利,前五个治疗的病人,都命丧当场了。 后面还有几个,当时虽然把命保住,后来也陆陆续续在一个多月时死了。 但是! 却有九个人活了下来,康复得彻彻底底,没有任何后遗症。 鬼医就把那九个人的治疗方案归纳总结到一起,形成了一套治疗心痂的完整方法。 既然有治愈概率很高的治疗方法,赵锦儿便决定剑走偏锋,就用这个病人征服那些大夫。 秦慕修和慕懿都觉得有些冒险,毕竟鬼医这套方法,并不是十成十的把握。 秦慕修劝道,“你的医术是过硬的,他们现在不服你,无非是因为年轻,要不然,就让陆辽或者外公先顶两年,待你的实力在他们面前展现出来,年纪也长些,再推举你做山长。” 赵锦儿却道,“我的年龄在长,他们的年龄也在长,不服就是不服,不直接挥出鲁班斧,让他们自愧不如,我永远都担当不了这个山长。我也不是为了权势,才做这个山长,医堂是咱们摸索着开起来的,前几年若不苦心经营,我怕最后雷声大雨点小,什么都做不成,白瞎了皇上的支持和莫老白花花的银子。” 秦慕修惊叹于爱妻的想法:她已经由一只弱小无助的雏鸟,成长为一只在蓝空中展翅翱翔的海东青! 他没有再说任何劝阻的话,告诉爱妻,他支持她,无论是什么结果,都支持她! 赵锦儿却笑了笑,自信无比道,“不会失败,我有信心。” 她跟鬼医仔仔细细地讨教了那九例成功案例,把每一个环节熟记于心。 先炖了一副汤药,让病人服下,这副汤药有止血、安神的效果,防止等会儿治疗的时候,病人情绪激动出现大出血的状况。 病人服过药,便换上赵锦儿提前准备好的、用开水煮过的干净白衣,躺在同样煮过晒过的床上。 整个屋子用白醋和艾草熏过,不许任何人踏足进来。攵學3肆 赵锦儿自己,也换上了一套干净白衣,并且把头发束起罩住。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门关上,赵锦儿便开始了操作。 麻沸散,喷洒到病人的伤口及四周,然后迅速用银针将病人胸口几处大穴位封住。 这几个穴位都是心脏与周身血脉连接之处,一旦封起,心脏便会停止跳动! 而停止跳动的心脏,最多只能支撑半刻钟。 否则就会永远停止跳动。 所以,赵锦儿要在这半刻钟之内,将病人的胸腔打开,先清理心脏上的痂子,再清理表面的脓疮,最后用极细的羊肠线缝合伤口。 鬼医告诉她,只要能抓住这个时间,病人就能获救! 那九个活下来的人,全都这样。 死掉的,都是因为超过了心脏停跳的极限时间。 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是看着胆小的赵锦儿,每每到给人治病时,又会变得特别大胆! 只见她用一把削肉如泥的薄刀,手起刀落,快速划开病人胸腔。 血流如注!! 溅到了赵锦儿脸颊。 滚烫,是一条生命的温度。 腥臭,是病症的味道。 第六百一十九章 成功了! 赵锦儿没有擦脸上的血,双手动作快如影魅,一刻不停地清理着病人心脏上的脓痂。 好在按照鬼医教的,把大穴位封住之后,只有心脏里原本储存的血液喷出来而已,不一会,就没有血了,心脏也不再跳动,清理起来,比刚开始顺利多了。 旁边放了一个沙漏,正是心脏停跳的极限时间。 沙漏走到一半的时候,赵锦儿已经把里外的痂和脓全部处理干净。 接下来就是缝合。 缝合是个细致活,也是个技术活,对赵锦儿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好在这病人受病痛折磨时间久,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缝合起来,轻松不少。 若是个大胖子,里三层外三层的缝起来,时间肯定不够。 沙漏快要走尽的时候,赵锦儿剪断了羊肠线。 她做到了! 但这只是第一步,离成功还很远。 下一步是起掉先前扎下去控制血流的银针,再去扎能刺激血流的穴位。 一手扎针,一手扶在病人的手腕上,等待着脉搏再次跳起。 接连刺激了十几次,脉搏却还是没有起来。 眼看着病人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越来越青,赵锦儿额头的汗水不由越流越多。 沙漏就快流完了! 难道她失败了吗! 赵锦儿不甘心。 一条命啊!不能就这么在她手里没了! 她闭上眼睛迅速地想了一下对策,决定铤而走险,刺激一下病人的百汇大穴! 一旦决定,她便以最果决的速度,将病人的后背翻开,换了一根长粗针,直直扎入百会穴。 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若病人还是不能得救,那她也没遗憾了。 因为她尽力了。 针扎下去,赵锦儿不知不觉地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病人的脉搏,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赵锦儿怕感知错了,两只手都搭上去。 噗通。 脉搏又跳动一下,比上一次有力了些。 噗通噗通,紧接着,一下又一下,越来越稳健。 赵锦儿长舒一口气,这才觉得两腿都发麻,想抬脚都抬不起来。 而两条胳膊连着双手,也微微发抖。 足足多过了半刻钟,她才渐渐缓过来。 门外也摆了一个同样的沙漏。 赵锦儿进门之前,与所有人说了,沙漏走尽,她还没出来,那就是失败了。 鬼医见极限时间早过去了,外孙女还没出来,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听到他叹气,慕懿和秦慕修的心,都紧了一下。 失败了吗? 也罢,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是心痂,整个东秦无人能治,她治不好,情有可原。 然而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大夫们,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不是说半刻钟,就能让病人活过来吗?不是要与天斗,帮病人一家渡过难关吗?” “不管干哪一行,谦逊都是个好品性,骄傲自大可要不得!尤其是咱们当大夫的!” 这样一个既无实力,又无品性的小丫头,竟要当医堂的山长,来管着他们! 他们不服气,也不愿意,就是有鬼医这个活祖宗诱惑着,也咽不下这口气! 不少人又打算卷铺盖卷了。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 穿着一身素白布衣的赵锦儿,走了出来。 只见她神态疲惫,面色苍白,满头汗水,身上脸上还溅了不少血迹,要不是正午的阳光照着,说是从地狱走出来的女鬼,都不为过。 众人摇摇头,“害人害己,何必呢!” 赵锦儿却道,“诸位,病人挺住了。” “什么?” “我已经将病人心脏上的痂和皮肤上的脓全都清理干净,病人的心脏也恢复了跳动和供血。我想,应当是成功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大家一定很想进去一探究竟,但是病人刚刚开胸,正是虚弱的时候,这时候不宜进去探望,以免邪风入体,引起感染,希望大家理解。大家若想观察病人接下来的情况,那就稍安勿躁,留下来等些时日,如何?” 一个小丫头,竟然把心痂给治好了! 这些大夫,哪里还舍得走! 这下,就是拿棒子打,也打不走他们了! 众人回到宿舍,议论纷纷,“这是真的吗?不会是故意忽悠我们留下吧?” “不管真假,几日后就见分晓,大家且等几日就是。” “好吧,且等几日!” 病人就住在医堂里,由赵锦儿照顾。 三日后,他已经能下地了。 气色也比先前好了很多。 那些大夫,自是一直盯着的,见到这个情况,都惊得不行。 “真治好了?” 七日后,病人已经能一顿干下两碗饭,原本干瘪的脸颊,迅速地鼓了起来。 又过了几天,赵锦儿把他胸口的羊肠线拆了,他一路小跑回家了。 自此,四十名大夫,全都打心眼里服了赵锦儿! 原来她的一切赞誉,都名不虚传! 怪不得皇上会封她做一品医女,怪不得鬼医会收她做门人! 枉他们这些老家伙,行医这么多年,竟有眼无珠,没瞧出她的能耐来! “赵医女,您做医堂的山长吧!我们以后自当为你马首是瞻!” 赵锦儿连忙谦虚道,“大家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不是非要做这个所谓的山长,只是医堂刚刚建立起来,没有规章制度的话,就很难走得长远,所以我想把医堂先拉上轨道,等上了正轨,山长的位子,也可以由大家重新选拔竞争。” “我们就是一群大夫而已,看病救人在行,管理医堂,恐怕就不行了,之前不服你,也是虚荣心作祟,并不是想争这个位子,如今既然认了你,你就安心做,大家有什么不足,也大可随时指出,只要能让医堂办得好,办得长远,我们都是愿意配合的。” 花镛拱拱手,非常诚心地说道。 这花镛是个妙人,社交能力比他的医术还要强,这些日子,俨然已经成了这群大夫的小头目,众人不服赵锦儿,倒是很服他,甚至不少人都私下里想推举他做山长。 现在,他都说了这话,其他人自然也就没有怨言了。 于是,赵锦儿当之无愧地做了一趟的山长。 第六百二十章 给你按摩按摩 四十位大夫,将来还有学员、打杂的,赵锦儿一个人肯定管理不过来,所以她任命花镛做了副山长,后期专门负责招生,并且让花镛留意着剩下的人中,有没有能力超群能服众的,再给六科每科选个科长,到时候就分开能管理各科学生了。 花镛这种圆润(社交牛逼症)的人,自是欣然接受。 同时,赵锦儿也意识到自己的年纪,确实是个大问题。 纵使这批大夫,因为亲眼见到她治好心痂服了她,后面再来人,不管是教书的大夫,还是求学的学员,她还是要面临同样的质疑。 总不能来一批人,就去找个疑难杂症来,当场治给大家看吧? 秦慕修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去求陆辽来医堂挂个“名誉山长”的职。 陆辽乃太医院院史,有实力,亦有名望,他要是能挂这个职,定能和鬼医一样,成为医堂的定海神针。 赵锦儿觉得此计甚妙,当即拉着秦慕修一起,前往陆府登门拜访。 陆辽之前能到医堂站台,只是受晋文帝的旨意,配合未来太子公事公办而已。 经历心痂事件之后,他对赵锦儿这个小丫头,也不由刮目相看。 当场便应了下来,“这是利好千秋万代的盛事,老夫能助赵医女一臂之力,实乃荣幸。” 赵锦儿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对着他恭恭敬敬鞠了个躬,“您能挂这个职,才是医堂的荣幸呢,肯定会有更多的学员和有能大夫慕名而来。” 陆辽见她医术超群,还这般谦逊,越发欣赏,笑道,“也许会因为慕我的名而来,但我相信最后能留下来,都是因为你。” 得到这样的肯定,赵锦儿很是开心,“我一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这一阵儿忙完,便是招生。 有了花镛帮忙,赵锦儿总算能松口气。 这些天,她甚至都住在医堂里,没有回过家,今日总算能回去了。 秦老太一瞧见她,就心疼道,“我的丫头!怎么瘦了这么多!” 王凤英也觉得她瘦了不少,“要我说,阿修现在做了太傅,每个月月俸都有几十两,老家的药田也有一笔收入,你们生活无忧的,你干脆回来好好歇着,调理调理身体,抓紧生孩子得了,非要像个男人似的,那么拼命作甚?” 赵锦儿咧咧嘴,解释道,“东秦的大夫太少了,那么多百姓看不上病,实在可怜,我正好有这个能力,又能得到皇上和太子支持,如果不出这份力,我于心有愧。” 王凤英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你没听人家老夫子都念,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管我们匹女什么事儿?你瞧瞧珍珠现在多好,安安心心在家养胎,外头的事儿都交给裴枫,男主外,女主内嘛!” 她想着反正一时半会回不去老家,伺候一个也是伺候,伺候两个也是伺候,张芳芳和赵锦儿要是也能怀孕,到时候三个孙子一起看着,累死也愿意。 这些天赵锦儿不在家,也天天在张芳芳耳朵边念叨催生,现在赵锦儿回来了,哪能放过机会。 赵锦儿和张芳芳互相使了个眼色,都找借口溜了。 剩下秦珍珠一边吃蒸糕,一边嘟囔着嘴: “娘,咱这都到了京城啦,您能不能总拿乡下那一套说教啦?三嫂能把医堂做起来,造福百姓,多么了不起啊!我羡慕她敬佩她还来不及,你倒好,叫她来学我一事无成!” “你咋一事无成了,你这不是怀着孩子呢嘛?孩子生下来,你就是大功臣,你也在干大事儿呢!” 秦珍珠无语,“我不管,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就交给你带,我准备跟二嫂开个绣坊。” “啥?” “我跟二嫂都商量好了,也在看店铺了。虽然比不上三嫂那么大能耐,但是同是老秦家人,我们也不能太拖后腿。” 王凤英头都大了,老三媳妇天天忙着干大事,现在老.二媳妇也要造反? 老.二也还没孩子呢! 这一个个都出去忙活了,谁来给她生孙? 她拔脚就去找张芳芳上课。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不许吃药 秦老太本就是为了照顾赵锦儿才留下,没曾想赵锦儿这么多天都不着家,今儿难得回来,自然是使尽浑身解数,依着她的口味做了一桌子好菜。 赵锦儿大快朵颐,干了两大碗饭。 瞧着孙媳胃口好,秦老太比自己吃了还香,又给她盛了一大碗排骨海带汤。 赵锦儿本来都饱了,问道这鲜香的汤味儿,忍不住又喝了一大碗。 秦老太看她吃得香,还想再盛,秦慕修拦住了,笑道,“这么小的人,哪里吃得下那么多,肚皮要撑破了。” “汤汤水水的,一泡尿就没了,哪里就撑坏了。”秦老太像所有给孩子劝饭的老人一样,不满地瞪了孙子一眼,“这些天就是信了你的鬼,说会照顾好锦丫,结果呢,越照顾越瘦!” 见相公挨批,赵锦儿赶忙道,“不关他的事儿,他每天都有把奶做好的饭菜送给我的。” “那就是你没吃!”秦老太实在是太心疼孙媳了,嫁过来两年多,才养出一点肉,这才十多天,又掉下去了。 “我吃了!每顿我都吃得光光!” “那怎么还瘦成这样?” “可能是事儿多,动得多就瘦了。” 赵锦儿说得轻巧,秦老太却知道这些天她有多累。:魰斈叁4 知道劝不住,只得叹一口气,“吃完赶紧回屋歇着去吧,家里这么多人,不用你忙活啥。” 赵锦儿看着秦老太满是老茧的手和花白的头发,心疼道,“奶您也不要老是干活了,家里有四个丫头呢,还有范姑姑、刘妈,大娘也能干,您老就逗逗孩子们,享享福。” 秦老太笑道,“你不是说想吃奶做的饭。” 赵锦儿抿嘴直笑,没有明说:她哪里舍得让奶这么大年纪还天天给她做饭,她只是想奶多留几天。 爹爹过世后,秦老太是第一个给她温暖的长辈,在她的心里,甚至比鬼医外公还要更亲。 两口子手拉手回到房间,赵锦儿问秦慕修,“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奶长长远远地留下来呀?我真的好舍不得她走。” 秦慕修笑笑,“知道你舍不得,若真硬留,她未必不会留下,但老家是她的根,长期这么漂泊在外,我怕她憋出什么病来。” 赵锦儿顿时如一盆冷水浇下,因为秦慕修说得没错,晚年离乡的老人,确实很容易思乡成疾。 掉了几粒金豆豆,赵锦儿哽咽道,“那就等到端午,让大伯陪奶回去吧,正好那时候大嫂也要生了,他们回去可以搭把手。” 秦慕修搂紧她,“那你想家吗?” 赵锦儿愣了一愣。 在京城这些日子,虽然皇上赏赐了宅子,她和相公也都在做想做的事情,甚至还攒下一点人脉和朋友,可是午夜梦回,她依然经常梦到老家的房子,梦到山后那片药田。 怎么会不想家。 在她的心里,那几间她亲眼看着盖起来、付出了心血布置装饰的青砖大瓦房,才是她的家,她的根。 她一下子就懂了秦老太的心情。 “想,我也想家。” 秦慕修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过几年,等慕懿登基,等医堂走上正轨,这里不再需要我们了,我们就回去,种几亩地,养几个孩子,余生长伴青山碧水,远离俗世凡尘。” 赵锦儿抬起水灵灵的眸子,闪着希冀的光,“真的吗?” “为什么不是。” 赵锦儿反手将秦慕修箍得很紧,“你也想回去吗?” 秦慕修笑笑,“我无所谓去哪里,只要有你在,哪里都好。” 赵锦儿笑了,笑得很甜。 她这些日子都歇宿在医堂,小两口儿许久没有腻歪。 新婚的滋味儿,才尝到几口就戛然而止。 这一晚,哪有停歇。 赵锦儿明明说回来好好歇息的,第二天起来,却更累了,不止累,还腰酸背痛。 好在男人还算识相,很仔细的帮她捏肩捶腿。 赵锦儿还是忍不住嗔怪,“以前也是一个被窝筒,睡得好好地,如今怎么就不能再相安无事了呢?” 秦慕修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能给她印了一个吻,“今晚休战,让你好生休息,如何?” 赵锦儿气得将枕头砸向他,“合着你今晚原本还想再折腾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要拽文!谦谦君子哪有这么馋这个事儿的。” “谁说你相公是谦谦君子了?我可没说过。”偶尔无赖的秦慕修,眉宇间泛出一股痞气,让他英秀的眉眼,显出几分邪魅。 赵锦儿瞧得有些呆:讨厌,相公怎么生得这样好看?这样好看的男人,向她求欢,她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毕竟,她也很舒服,而且,累的那个人,是相公,不是她…… “啊呀,我说不过你,你愿意受累,就累个够。不过总是这样,我心里总是害怕。” “怕什么?” “怕有孩子……我明儿弄点丸药,防止怀上。” 秦慕修沉默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虽然早就说好,让赵锦儿再拼两年,把医堂创办好再要孩子,但看到她这么抗拒,他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 “真不想要,我就注意些好了,是药三分毒,吃药伤身,你还是别吃为好。” 赵锦儿怔住,“怎么注意?这还能受控制的?” 秦慕修咽口口水,都是做了妇人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傻乎乎的。 “能控制。” “怎么控制?”赵锦儿追根刨底。 秦慕修被她问得没辙,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赵锦儿一口口水咽下去,差点把自己呛着。 “这……这可以吗?” 关键时刻,这样弄不会憋出毛病吗? “可以。反正你别吃药。” …… 吃完早饭,因为慕懿今日休息,秦慕修没有去宫里,就陪赵锦儿到街上闲逛逛。 本来说去安静些的地方,但赵锦儿突然想吃宝祥楼的枣泥糕,两人便来到瓦市。 又经过那家古古怪怪的餐馆“食不厌精”,赵锦儿忍不住朝里看了两眼。 一晃而过的几道身影,却吸引了她的注意,“相公,你看,那几个是不是扶桑人?” 第六百二十二章 雪姬羡慕赵锦儿 听到扶桑人,秦慕修立即朝里望去。 过江两个身穿和服、脚踩木屐的男人,正垂首往里走去。 一阵风吹过,帘子飘起,帘后美人露出半面妆容。 秦慕修狠狠一怔。 雪姬! 幕府将军最宠爱的姬妾,将军府里的无冕皇后。 前世,就是这个女人游走在东秦和匈奴之间,看似柔.软似水,实则城府深沉,搅.弄风云,挑唆得匈奴东秦大战,而扶桑幕府袖手旁观、坐收渔利,赚得钵满盆满,最后一举架空了天皇,成为扶桑的无冕之王。 没想到,这一世她又出现在东秦。:魰斈叁4 郝老三下头的儿子们已经查清楚了,这间“食不厌精”其实是二皇子景王的资产。 这也无可厚非,他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打造这样一个隐秘的情报机构,实在不稀奇。 可是,收集情报归收集情报,这里竟然出现扶桑人,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我记得这里面的枣泥糕做得也很不错,要不咱们就在这里吃吧。” 上次进去随便吃几口就付了大几十两银子的阴影尤在心口,赵锦儿吓得连连摆手,“不要不要!疯了吗,这里那么贵!” 秦慕修却已经牵着她迈进去,“不用你付账,不必担心。” 赵锦儿还在抗拒着,秦慕修已经对着门口的美貌侍女道,“我们是雪姬的客人。” 侍女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表情,“这边请。” 赵锦儿低声问,“雪姬是谁?” 秦慕修按了按她的手背,“回去跟你说,等下你不必开口。” 赵锦儿见秦慕修一派严肃,便点点头,“好。” 侍女通报时,雪姬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认出她来,她来东秦,是绝密,目前只有景王知晓她的身份。 “把人请进来。” 看到眼前这对陌生男女,雪姬越发疑惑。 她起身,按照中原的礼节,微微福了个身,“我认识二位?” “不认识。”秦慕修拉着赵锦儿大大方方的屈膝跪坐下去。 这是标准的扶桑坐姿,雪姬的眼神,明显有几分跳动。 “那阁下是?” “雪姬姑娘不必管在下是谁,在下只是仰慕雪姬美名,想靠近些一亲芳泽罢了。” 雪姬美目流转,看了看秦慕修,又看了看他身边乖乖而坐的赵锦儿,似乎在猜测二人的关系。 秦慕修便介绍道,“这是内子。” 雪姬微微吃惊,越发不懂这个男子到底是何人、何意。 但她涵养极高,并不追问,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二人,白.皙的双手柔婉而动,为两人斟了两小盏茶水。 秦慕修端起其中一杯,递到赵锦儿唇边,柔声道,“扶桑虽是自中原传去,却在当地蓬勃发展,独具一格,雪姬更是茶道高手,尝尝。” 赵锦儿正好走得口渴,张开嘴一口喝干了。 “好喝哎,好清甜,只是不够喝,还是口渴。” 赵锦儿没喝饱,就眼巴巴地瞥向他手边剩的那盏。 秦慕修笑道,“品茶品茶,一口为啜,两口为品,你一下子喝掉一盏,还想再来一盏,你当是牛喝水吗?” 嘴里虽然这么说,怎么可能舍得渴着自家小娇妻,秦慕修立即就把另一盏也送到了赵锦儿唇边。 赵锦儿却不好意思了,“算了,等会出去喝香饮吧。这盏你喝,你也尝尝,真的好喝。” “不必,我不爱喝茶。”说话间,秦慕修已经抬手将茶倾入赵锦儿口中。 看着小两口间甜蜜有爱的互动,雪姬一直微微笑着不说话。 明明素不相识,竟然生出一股淡淡的羡慕。 她想起自己初遇将军时,也就是眼前这位小娘子的年纪。 将军彼时却已经而立之年,风华正茂。 将军惊叹于她的美貌,将正在酒市沽酒的她,带回了幕府。 与她想象的不同,将军并没有临幸她,而是请来顶级的乐师、舞娘、茶博士,严格地调.教了她两年有余。 待她脱胎换骨,完全看不出任何市井之气,言行举止气质容颜不输任何一个世家之女甚至超越她们的时候,将军将她带到天皇面前。 将军交给她的任务是:用尽浑身解数,迷惑天皇、缠住天皇,让他成为一个昏君;并且永远忠于幕府。 雪姬不知将军为何让她这么做,但她向将军起誓,她一定会一字不差地执行将军的命令。 那三年,她确实凭借着无可匹敌的容颜和媚术,将天皇迷惑得神魂颠倒,直到天皇的统治岌岌可危,宝木川意识到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是她,才联合了其他忠臣以及皇后,要将她处死。 她被捆上重重的石头,然后扔进了海底。 被海水淹没的那一刻,她的心,竟然放松下来。 这三年,没有一刻不在如履薄冰,现在,她解脱了,也完美地完成了将军的任务。 还有遗憾吗? 有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跟将军表露心意。 酒市那一眼,便是一眼万年。 她肯没日没夜地练琴、跳舞、悟茶道,全是因为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军而练。 待学成时,将军让她去伺候天皇。 那一刻,她的心便千疮百孔了。 但是她没有拒绝,因为,这也是在为将军解忧吧。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死在海里,将军派人将她救了出来。 这一次,将军将她带回幕府,换了名姓,给了身份,她是将军的宠姬,叫雪姬,与从前那个入宫与天皇缠.绵的妖妃毫无关系。 初与将军拥被缠.绵时,饶是她已经深谙此道三年,却还是紧张得微微发抖。 这是第一次与心爱之人同眠啊! 她千疮百孔的心,在那一夜被治愈了。 和以往一样,她依旧可以立刻为将军去死。 只是,现在的她,是带着爱意的,再没有了遗憾。 只不过,幕府里,除了她,将军还有正妻,有侧夫人,还有贵妾、宠婢。 她的爱那么纯粹完整,他的宠却要雨露均沾。 一两个月都等不到将军一回,是常有的事。 她也不会用那些下作手段邀宠求欢,那是对付昏君天皇的,她不想使出来对付将军,这是对将军的亵渎。 想争得将军的宠信,只有凭真本事。 第六百二十三章 天造地设的合作伙伴 于是,她揣摩着将军的想法,利用自己美妙的身体,拿下了将军一个又一个对手。 将军这才意识到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她不只可以做宠姬,还可以做兵器。 男人,自古以来,都是爱兵器胜过女人的。 将军来她房里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在幕府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渐渐超越了将军夫人。 但是无人敢说什么,因为人人都知道,她是将军的剑。 可是,即便已经成为将军最看重的女人,她却也从未在将军的眼中,看到过眼前男人看他妻子的这种眼神。 这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眼神。 她,羡慕。 眼看赵锦儿喝完两盏茶,还是意犹未尽,她也没有一点嘲笑的意思,反而换了一个大瓮,将壶里里的水都倒了出来。 “茶水而已,若不能解渴,再好喝也只是花哨,娘子渴了,喝到饱为止,不够我再为你泡。” 她语调温温柔柔,又有一丝丝异族人的生硬,语速就很慢,让人莫名生出好感和信赖。 赵锦儿就喜欢上了这位漂亮的扶桑姐姐,眯着眼睛笑道,“多谢,已经不渴了!我长这么大,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水。” 雪姬跟着笑,她也喜欢上这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子。 “将军身子恢复得如何?”秦慕修接过瓮子,给自己斟了一盏,淡淡啜饮起来。 雪姬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眼底现出的锋利和狠戾,让她从一只温.软美丽的白鹿,变成一头敏捷嗜血的母豹。 “你到底是何人?” 将军自去岁开始,不知为何,患上了难缠的头风之疾,每每变天便痛,说起来,不算大病,可是痛起来的那几天,真的如孙悟空戴着金箍听唐僧念咒,痛不欲生,毁天灭地的心都有。 天晴之后,又恢复如初, 这个病,传出去,倒不至于影响了将军的威望。 但将军一贯是谨慎之人,不允许任何人将此事传出。 除了幕府中近身伺候之人,连扶桑都无人知晓,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是怎么知道的! 再看他饮茶的姿态,沉稳娴熟,气定神闲。 他的妻子,明明表现得像个不谙世事的乡野小丫头,他又是如何会有这等如帝王般行云流水的气度的? 秦慕修抬眸淡淡一笑,眸中精光瞬间压倒她的。 她是豹,那他便是龙! 龙腾空而起,对在地上横行的虎豹根本不放在眼里! 对着将军时,雪姬时常有些害怕,但那是害怕抓不准他的心思,得不到他的宠爱信任;对上秦慕修的眼睛,雪姬竟然也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意。 那是真正的恐惧。 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在下泉州人士,秦慕修。” 秦慕修放下茶盏,语调很轻柔,闲话家常的样子。 雪姬暗暗平息了自己的心绪,“秦太傅?” “雪姬对东秦朝廷很是了解嘛。” 雪姬面色微红,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也就不隐瞒了,低头垂眸道: “将军一贯倾慕中原文化,奈何朝务繁忙,否则肯定会亲自前来东秦,觐见晋文大帝,为此,将军引以为憾。妾索性无事可做,就求将军送妾到东秦来见识见识中原的博大精深,回去可以说与将军听。” “雪姬乃是幕府宠姬,到东秦来游历,大可报明身份,东秦自会安排接洽,窝在这种小饭馆里,可是什么风土都看不见的。”秦慕修淡淡道。 雪姬的脸色微微一变,“妾到底是女子,不便抛头露脸……” “能漂洋过海从扶桑到东秦的女子,应该不会把抛头露脸这种话挂在嘴边的。” 雪姬被秦慕修的咄咄逼人弄得无言以对,只好垂下头,不再言语。 秦慕修则是放下茶盏,牵起赵锦儿的手,“今日三生有幸,能与扶桑第一美人同席饮茶。不过在下身份特殊,想来,雪姬应该不会将与我会面的事告与旁人吧?” 雪姬点点头,“不会,秦太傅放心吧。” 秦慕修和赵锦儿离开没多久,慕青来了。 见雪姬一个人趴在窗台发呆,问道,“想什么心事呢?” 雪姬连忙回身,恭恭敬敬地鞠躬,“没有,发呆而已。” “今天有朋友来?” 雪姬点头,“前几日出去闲逛时认识的,已经打发走了。” 慕青没有怀疑,只是皱皱眉头,问道,“将军为何还迟迟不肯发兵?再不发兵,慕懿的太子位子越坐越稳了,他现在还联合他的太傅大兴医堂,说是要致力于改变整个东秦的医疗情况,连从前那些对他有所怀疑的臣子,也越来越多站到他那边去了,民间的百姓更不必说,都说这个太子年纪轻轻,却十分肯为百姓着想,你知道他现在的呼声有多高吗?” 雪姬咬了咬唇瓣,“密信我已经送回扶桑,将军一定已经在筹谋了。请殿下稍安勿躁,起兵并不是一件小事,要经过多方同意,还要筹备军饷,没有那么快。” 慕青面露不快,“又不是叫你们真打东秦!只是让将军假意发兵,本宫再请命带兵亲征,到时候,扶桑只要做出个投降认输的姿态来就可以,我们两边都不必费一兵一卒,要什么军饷!你们不会在搞什么缓兵之计吧?” 慕青本来还维持着一副淡然模样,说着说着,渐渐凶神恶煞目眦欲裂。 幕府这条线,是他争抢太子之位的最后筹码! 要是遭到对方背叛,他就没机会再争了! 唯有心甘情愿对着慕懿俯首称臣。 “你们在打什么算盘!是想弃我而去,巴结太子吗?” 雪姬连忙道,“殿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将军的朋友,是殿下您,我们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冒险与他襄此大事?更何况,太子已经是太子,在他心里,东秦已经是他的,他对扶桑,只有收服的心,怎么会想与将军合作?唯有您和将军,你们互有所求,才能长久合作。” 慕青沉下心想了想,雪姬的话倒是没错。 他想争太子之位,将军想推翻天皇取而代之,他们的目的都是当皇! 所以,他们互有所求,确实是天造地设的合作伙伴。 第六百二十四章 好皇帝是百姓之福 “本宫得到的密信,父皇之所以这么快立太子,是因为身患隐疾,如今全靠药吊着命。总不能等他驾崩慕懿登基了,本宫再去夺位,到时候名不正言不顺,落个弑弟夺位的名声,就算把皇位抢到手,只怕也要把心思都放在安抚大臣上,哪有余力再帮助你们?你把这个道理说给将军听听,让他尽快发兵,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魰斈叁4 “殿下放心,我会再给将军写信,催他尽快落实此事。” …… “相公,那位雪姬姐姐,是什么人啊?跟之前那位宝木川大人有关系吗?” 赵锦儿想着,宝木川是是扶桑人,这位雪姬姐姐也是扶桑人,她们想必都是为了扶桑百姓谋福才来到东秦。 不料相公却道,“敌对的关系。” 别看扶桑一个弹丸之地,俗话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天皇家族和幕府家族,撕得比中原七大国任何一国都不平静些。 而宝木川是天皇家族的忠实拥趸,雪姬则是幕府将军的爱姬。 雪姬在皇宫里迷惑天皇的时候,就是宝木川将她揪出来,扔到了大海里。 这岂止是敌对,简直就是不共戴天。 听完秦慕修的解释,赵锦儿又是吃惊又是愤怒: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扶桑的老百姓已经民不聊生了吗?上头的统治者,不急着想办法赶紧把老百姓从水火里拉出来,竟然还想着搞内.斗,在这种节骨眼上夺.权?这跟吃老百姓的肉,喝老百姓的血,有什么区别!他们倒是锦衣玉食功成名就的,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他们知道吗!” 秦慕修拍了拍她起伏的胸口,“自古以来统治者与老百姓就不是一个阶层,统治者想维护的,始终是他们自己的利益,老百姓只是他们维持权力与统治的工具罢了。” 这种大道理,赵锦儿哪里懂,她不由道,“那我们的皇上,不就勤政爱民、事事以百姓为先吗?” 她还小,甚至不知二十年前那场政变,更不知道再慈眉善目的皇帝,都是踩着无数尸骨才能坐在龙椅上指点苍生。 秦慕修不打算与她说这些,只是笑了笑,“遇到好皇帝,是百姓之福,但很多百姓没有这个福气。” 将赵锦儿送回家,正是晚饭时,秦慕修却没有留在家中吃饭,而是迅速赶到宫中,与慕懿说了才此事。 慕懿闻言,怒而拍桌,“二哥是疯了吗?为了跟我争太子之位,不惜引狼入室,跟扶桑勾结!就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若对东秦有任何不利,我必不饶他!” 想来想去,慕懿想把此事告与晋文帝。 秦慕修却拦下他,“不可,他只是与幕府宠姬往来而已,那宠姬素有艳名在外,而景王对外也一直作一副登徒模样,你就算捅到皇上面前,他随便找个借口都能敷衍过去,最多落个风流名声罢了。” “那就任由他这么乱来?之前那些扶桑人妄图在东秦屠村制造恐慌,想必也是他们的手笔!亏我差点怀疑上宝木川,现在想想,宝木川以使臣身份前来,是想获得东秦庇护帮助的,绝不可能做这么下三滥的事自断后路。” 秦慕修点头,“我此番进宫,想与你说的就是这个。幕府与天皇有矛盾,却是我们的机会。” 慕懿怔了怔,“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去拉拢其中一方吗?” “你是东秦太子,无需拉拢任何人。你只消选中你看好的那一方,告诉他,只要肯臣服你,你就助他夺.权。” 慕懿微微一怔,旋即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东秦太子,未来的东秦皇帝,七国最强盛的东秦,是他的! 那些小国,对他只有俯首称臣的份,没有资格谈条件。 “那老师的意思是……” 慕懿不知道怎么选择。 按理说,幕府将军如今的势力是比天皇强的,毕竟他坐拥军队,但是扶桑的军队,对东秦来说,就像老鼠对大象,完全可以不放在眼里。 至于天皇,本是扶桑名正言顺的皇室,是老百姓心中认可的皇。 可是经历数代,这个家族逐渐腐败落寞,亦无能人横空出世,如今只剩个空壳而已。 秦慕修笑笑,“我觉得可以再观察观察。” 慕懿想了想,确实也是,对两边的了解,都只是浅尝辄止,确实可以再观察观察。 “你做到心中有数就行。天皇有宝木川这样的忠臣,幕府那边,也有很多厉害的幕僚,他们还有的争,以幕府的行事风格,也不会甘愿臣服于景王的,景王若想从他们头上捞好处,最后很有可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咱们大可坐山观虎斗,先作壁上观。” “学生知道了,多谢老师提醒。” 小小少年,眼眸有着同年人没有的沉稳和城府,看着他略显清瘦的脸颊,秦慕修有些心疼,拍了拍他肩膀: “有没有觉得老师把你逼得太紧?” 慕懿摇摇头,“没有,身为储君,一刻也不能松懈,否则,就有被人拉下去的可能。” 秦慕修颔首,“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皇上的身体,几经波折,到底伤了根基。” 慕懿眸光一转,“父皇他……” “暂时无碍,但我也只能跟你保证暂时无碍,你得尽快地成长起来,江山不是那么好挑的,数以万计的子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安居乐业的,能有一个圣君,是一个国家的福祉。” “父皇既然力排众议选了我,我必不会让他失望。” 到家时,天已经大黑。 饭菜早已收掉,秦慕修还饿着肚子,但现在去灶房,秦老太听到动静肯定会给他现烧,他干脆就不吃了,直接回房。 赵锦儿已经沐浴好,但是相公没回来,她又睡不着,就坐在桌边,端着已经编得差不多的医科大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校对。 秦慕修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小娇妻穿着一身水粉色的中衣,歪着头,乖巧地低头看着什么。 那中衣是成亲时做的,用的料子很好,杭绸的面料,在油黄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柔光,她稍稍一动,就带起一片波光潋滟。 第六百二十五章 蕙兰姐也来京城了 小姑娘看得太认真,都没听到有人进来。 秦慕修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双手捂住她眼睛。 她顿时咯咯直笑,“你回来啦?” 秦慕修松开手,兴味寥然,“怎么这么快就猜到是我。” 赵锦儿白了他一眼,“我还一直跟人夸我相公天下第一聪明,结果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这屋里,除了你还会进来?” “还有丫鬟们啊。”秦慕修故意逗她说话,一直那么盯着蝇头小楷,眼睛怎么受得了? “丫鬟们谁敢蒙我眼睛?” “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想着吓唬你一吓唬呢。” 赵锦儿越发笑得眉眼弯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那么容易吓唬的吗?” “好容易忙里偷闲歇一歇,怎么还在弄这个?” “马上都要招学生了,可不得尽快把教材编出来?老大夫们起码也得提前翻看一遍,要不也没法教。” “此言有理,不过你也不能这么辛苦自己,累出病只会事倍功半,眼睛也经不起熬。” “你以前不也经常连夜抄书吗?” “……” 这丫头,刚嫁过来的时候,还乖得很,现在是越来越会狡辩了。 “我是男人,那时为了养家糊口,情况不一样。我去沐浴,你再弄一会,等我回来,就不许弄了。” “好好好,我本来也就是等你回来,睡不着才弄的。” 秦慕修洗到一半,却听到赵锦儿窸窸窣窣进来了。 笑道,“不是说在外面等我?” “你忘记拿浴巾了,我给你送进来。” “那你顺便帮我搓搓背。” “你天天沐浴,又不脏,有什么好搓的。”赵锦儿知道他想使坏,放下浴巾就溜了。 某人的火就这样被撩了起来。 这一夜,自然又是极其辛苦的。 赵锦儿第二天累得都起不来,好不容易起来了,坐到梳妆台前一看,只见两个眼窝子都凹进去不少。 像是被什么精怪吸了元气似的。 想到夜里相公他…… 赵锦儿长长叹一口气。 在这次“成亲”之前,她从来没想到相公的身体这么好! 要不是亲手给他治的那么难缠的肺热咳疾,她都要怀疑以前那个羸弱的他,是不是装的。 吃早饭的时候,秦珍珠看着赵锦儿纤细的腰身,羡慕不已,“三嫂,你怎么越来越瘦啊?我的腰都快成圆墩墩了。” 张芳芳也调笑道,“锦儿现在越来越爱美了,动不动就上脂粉,咱们以后没事儿也得学着抹抹,要不出去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抹得贼漂亮,显得咱土里土气的。” 赵锦儿哪好说自己抹粉是为了遮黑眼圈,不由狠狠瞪了秦慕修一眼。 秦慕修装作没有看到,撇过头去喝茶。 赵锦儿噘着嘴,心想你就装吧,今晚再让你得逞我就不姓赵。 饭后,赵锦儿和鬼医就钻进书房,继续校订医科大典。 一头忙到中午,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停下。 刚准备往膳堂去,范姑姑就过来喊她,“娘子,外头有人求见。” “什么人啊?” 大中午的,别是病人,赵锦儿连忙披上外衣。 “一位年轻夫人,说是泉州来的。” 赵锦儿一愣,泉州来的年轻夫人? 她连忙小跑着迎到门厅,只见一个纤细高挑的女子牵着一个小小孩儿,正笑盈盈看着她。 赵锦儿地冲过去,一把抱起地上的小孩儿,“蕙兰姐,你们怎么来了!” 她太高兴了! 抱着轩哥儿狠狠亲了好几口,亲得轩哥儿都嫌弃了,往他娘怀里直躲,才撒手。 杨蕙兰抬眼看了看门匾上的“秦府”二字,笑道,“不错不错,我妹妹是在京城安家立业的人了。” 赵锦儿被她逗笑,“蕙兰姐,你就不要笑话我了!快进来,我们坐下再说。” 老秦家一大家子都是认得杨蕙兰的。 见到她带着孩子来,全都热情得不行。 轩哥直接被范姑姑抱走,跟家里四个孩子玩到一处去了。 杨蕙兰则是和赵锦儿坐在一处说话。 说到为何来京城,杨蕙兰道: “老家那几家仙客来的生意已经很稳定,几个掌柜都培养出来了,可以独当一面,我就不想再留在泉州了。 毕竟泉州就巴掌大,和俞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孩子将来长大了,跟他们往来也不是不往来也不是。 也不想回娘家,我这么个寡妇,回去了,就算哥嫂不嫌弃,总有外人嚼舌根,万一带累了外甥们的名声,影响他们将来婚配就不好了。 所以啊,我想来想去,你们不是在京城们么,我家里的桂花生意,主要也是往京城做的,我干脆来京城发展算了。” “所以,蕙兰姐是打算留在京城了?” “没错,天大地大,我就不信我们女人不能闯出一片天。”杨蕙兰壮志凌云道。 赵锦儿激动得又拉住杨蕙兰的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们姐妹又可以作伴了,蕙兰姐你有地方住吗,要不你就住到我家来吧!” 杨蕙兰噗嗤一笑,“你也太小瞧你干爹干娘了,他们辛苦大半辈子,在各地都有置业,京城也有几套不错的宅子,我准备挑一处离你这里最近的收拾出来,到时候还能来蹭饭。” 秦老太在旁笑道,“少夫人这话怎么讲!你是我们家锦丫的贵人,当初要不是你拉她一把,她也不会有今天,以后你只要有时间,就来我们这吃,反正我家人口大,又不多你娘俩儿两只碗。小少爷没人照看的话,也可以放在我们这边,我家里孩子多,小少爷来了,也有伴儿。” 杨蕙兰感动不已,“老太君,那就太谢谢您啦!但您说错了,锦丫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没有我,她照样能鲤鱼跃龙门,倒是我,没有她的话,早就死不知多少回了,她才是我的贵人!我不过是有几个臭钱而已,跟她的医术比,什么都不是。” 一屋子人都被她逗笑,王凤英更是道,“我也好想有少夫人那几个臭钱啊!”杨蕙兰哈哈大笑,“我要是像大娘这样,一个儿子做校尉,一个女婿当状元,还有个做太傅的侄子,做一品医女的侄媳儿,我还要什么钱!我就躺在家里做老封君好了!”攵學3肆 她这么一说,王凤英顿时觉得自己倍儿尊贵,怪不得每次出门遛弯儿,邻居们瞧见她都客气得不行。 原来是这个缘故! 第六百二十六章 药庐热火朝天地开了 大家又说笑一会,杨蕙兰道,“往后大娘和老太太喊我蕙兰就是,别在少夫人少夫人地喊了,俞家给了我休书,我已经不是俞家人了。”攵學3肆 这事儿老秦家是知道的,只是怕杨蕙兰多想,就没改口。 现在杨蕙兰既然亲口要求,大家就不再喊她少夫人了,长辈管她喊蕙兰,比她年纪小的譬如秦珍珠、张芳芳,就跟着赵锦儿一起喊她蕙兰姐。 午饭时,看着这一大桌人,赵锦儿感慨万千。 这里是京城! 她在乎的人,几乎都来了! …… 秦慕修回来得晚,听说杨蕙兰来了,倒是一惊。 他没想到,杨蕙兰一个弱女子,竟有这样的闯劲儿和任性,说来京城就来京城了。 而且,她能这么一声不响地就跑到京城来,想必也是觉得跟蒲兰彬没有可能,想躲避开蒲兰彬。 她不知道的是,蒲兰彬这样的人中龙凤,又怎么可能蜗居在泉州那样的小地方一生,不久的将来,蒲兰彬还是会回到京城的。 只是,不知道那时候,他俩还有没有可能了。 杨家家大业大,在京城置业多处,杨蕙兰很快就选了一个宅子,开始雇人收拾。 这宅子不是她家产业里最大最奢华的,但是胜在里秦府近,只有半里路,步行都不要几步路。 没收拾好之前,杨蕙兰也从客栈搬到了秦府暂住。 虽然挤了点,但是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气氛很温馨,杨蕙兰在俞府那种勾心斗角的阴森环境里熬了三年多,太稀罕这种氛围了。 轩哥以前是个不爱说话的内向小孩,到了秦府后,天天与大双小双、多多妙妙一起疯,有时候还跑到门口与邻居孩子玩,一下子开朗起来,会说的话多了,原本瘦弱的身子都长壮不少。 宅子收拾好时,杨蕙兰都有点舍不得走了。 赵锦儿瞧出来,就让她把轩哥留下来再过几天,反正晚上跟大双小双一起睡,也不多占地方。 杨蕙兰想着儿子黏糊她,怕是不愿意,就问轩哥儿,“你是想留在锦儿姨姨家,还是想跟娘回家?” 轩哥想都没想,“锦儿姨姨家!” “……” 杨蕙兰只得幽幽怨怨地自己回去了。 赵锦儿校对好医科大典,又拿给鬼医过目一遍,确认没有纰漏之后,就拿到宫里印书局印了五百本,先给花镛送去四十本,让他分发给教书大夫们先过一遍。 花镛自己先翻开看,越看越是惊奇不已。 “奇才,奇才!姬老真真是旷世奇才!他涉猎之广,学术之精,简直旷古烁今,无人能匹!” 人家夸她外公,赵锦儿哪有不乐意的,当即跟着一起拍起马屁。 “那还用说,要不也不会叫鬼医了。这个鬼字,比神医的神字还要传神呐!” 花镛已经没心思继续夸了,而是把剩下那三十九名、最近闲得长毛打屁的大夫,全都喊了过来,“快来看,快来看,这是姬老编撰的医科大典!亏你们之前一个个小气吧啦的,说什么自家本事交出来了,以后要饿死师父,你们看看姬老这本大典!哪一个方子拿出来不是传世奇方?光是这本大典,价值连城呐!” 大夫们纷纷翻阅起来,表情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幸亏留下来了! 要是当初一时任性,因为不服赵锦儿拍屁股走人了,哪有机会见识到这等旷世奇作! 拿着这本大典,他们觉得自己也是学生,哪里敢去教人! 当有人说出这个想法来,赵锦儿笑着安慰道: “活到老,学到老,学无止境嘛!当老师与继续学习又不矛盾。你们既然能从那么多人中被选拔下来,说明你们都是东秦杏林的佼佼者,你们再不肯往下教,东秦的杏林只会越来越凋零! 鬼医他老人家都肯倾囊相授,将毕生所学编成这本大典,我们就更应该将他的精湛医术传承下去。 老人家就是考虑着大姐各有奇招、各有擅长,所以分科编撰。 之所以把全科大典发给大家,是想着大家可以互通有无,哪怕你擅长的是小儿科,你也不是不能去研究研究妇科嘛,你是妇科圣手,你也可以去了解了解跌打损伤科,毕竟有时候,患者的病,不是哪一个方面出问题,可能是很复杂的病灶,到时候,大家甚至可以坐在一起会诊。” 直到这个时候,这些大夫,才真正地意识到什么叫“祖师爷”。 这是真正的“大医精诚”! 接下来的数日,这些大夫一边等着各地学生前来,闲来无事时,每日就是坐在一起研读大典,一段时间下来,所有人都受益匪浅。 而赵锦儿则是趁着这个空挡,将药庐开了起来。 按照之前谈的,柱子每天下午都会出宫来帮忙。 一开始招收的学徒不够用,就从郝老三那里把十一到十六借了过来。 赵锦儿亲自教,孩子们上手很快,几天后,就做出了第一批伤风丸。 正值冬春换季之际,京内很多老人孩子伤风感冒。 这本是个不大不小的病,一般人都是硬扛过去,但难受也是真难受,鼻塞、头疼,更有甚者起热,若硬熬,真的很伤元气。 伤风丸上市后,有些人家小孩子闹得厉害的,父母就买了几粒回去试试,反正也不贵,跟普通汤药比起来,只是个零头的钱。 这一试,效果竟然出奇地好!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整个京城都知道田家庵巷有个药庐,专门卖糖丸的,治伤风感冒有奇效。 一时间药庐名声鹊起,每天一开张竟然都要排队。 十一到十六是不够用了,阿大到阿十也来帮忙,最后连郝老三这个爹也得来打下手。 人们也悄悄打听到,药庐的老板,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医女,太后、公主、诰命夫人们都找她看头疼脑热,怪不得医术这么高超! 最最难得的是,她的糖丸真便宜啊! 一般人家基本都买得起,有了这药丸,再也不用生扛伤风感冒了。 也有些人家打听到,这药庐目前还在招收学徒,能学到本事不说,每日还管三顿饭。 这时候,每天开张后,门口就排着两队,长的那队是来买药的,短的那队,则是想把自家孩子送来当学徒的。 第六百二十七章 端午至 赵锦儿没想到,小小的药庐,竟然比大张旗鼓的医堂还要火爆,只好暂且将医堂的事儿全权交给花镛,而她先坐镇在药庐。 一则加班加点带着孩子们做药丸,另一则便是仔细挑选学员。 跟医堂不一样,那边除了提供学生吃喝住,是没有其他补贴的,毕竟医堂不是盈利性质,所有开支都靠富商莫子林资助的那二十万两,光是修建医堂那么多房子和场地,就已经花去一半,剩下的十万两,还要维持师生们的日常开支,怎么算怎么吃紧。秦慕修和慕懿已经在盘算继续出去化缘。 所以,能来埋头苦学三年、什么收入都不求的学生,也是要一番决心的。 药庐这边就不一样了,虽然赵锦儿定价很便宜,只盈薄薄一层利,但胜在走量大,总的算下来,就有不错的收益。 赵锦儿打算按个人产量给学徒们按月补贴月钱。 这点是多么地吸引人! 闻讯的父母们,立刻把自家适龄的孩子都领了过来。 只要被选上,省了饭钱,学了本事,还能领钱,何乐而不为! 眼看着送来的孩子越来越多,赵锦儿不得不定下招收规则: 年龄必须在十到十四岁之间; 最好识字; 不求聪明伶俐,踏实勤奋的最好; 女孩优先! 药庐的活计相对轻松,又比较精细,很适合女孩子干。 赵锦儿想趁此机会,培养一些贫苦人家的女孩子,让她们不必像她当初一样,早早就面临嫁人换聘礼的命运。 她命好,能遇到老秦家这样一家人和秦慕修这样一个好男人,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这样的好命。 很多家庭为了给儿子娶媳妇,甚至不惜把女儿卖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续弦,卖到窑子,卖给有钱人家做小妾。 总之,贫苦的女孩子们,是很可怜的。 几天下来,赵锦儿收了二十个小姑娘,其中破格收了一个十五岁的,一个九岁的。 十五岁的那个,叫阿蛮,脸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痦子,为了这块痦子,打小就被亲爹亲娘不知打骂多少次,因为知道她嫁不出去,恨不能把她当牛使,她实在被打怕了,骂怕了,也累够了,就想来试试运气。 九岁的那个,叫福儿,爹娘爷奶都死了,跟着舅舅舅娘过活,日子过得跟小时候的赵锦儿一样一样儿的,粗活累活全要干,还要带下面四五个表弟表妹,顿顿都吃馊馒头冷水。刚开始跟赵锦儿说她九岁的时候,赵锦儿都不敢相信,因为她又瘦又小一头黄毛,看起来顶多六七岁。 这两个孩子,都让赵锦儿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于是收了她们。 希望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帮助到她们。 好在她的选择没有错,阿蛮虽然脸上长个大痦子看着凶巴巴的很吓人,但是真的很能干!又很照顾底下年纪小的妹妹们,才来几天,俨然成了药庐的小管家,学习也很快,都能带着一个小分队独自完成炮制了。 福儿年纪小,身子骨又弱,却也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一点不比旁的姑娘们差。 药庐这边安顿好,医堂也陆陆续续接收了两百多学生,在花镛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入住进医堂,已经开始上课了。 为了让学生们掌握更多医学知识,除了上自己选的科目,赵锦儿也会抽空去给他们上大课,把全科的知识笼统地讲一讲,这样有助于在接诊的时候,判断病人的病根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自己擅长的,就转给其他专科大夫。 时间如水,忙忙碌碌很快就要到端午了。 秦老太回老家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这日,赵锦儿百忙中抽了空,单独陪秦老太逛瓦市,准备给她买些东西带回老家。 秦老太笑道,“浪费那个银子作甚?” 赵锦儿笑道,“您难得上京城一趟,老家的老太婆们不知多羡慕您,回去肯定要拉着您问东问西,问京城好不好,到时候您怎么说?” 秦老太笑道,“我肯定说好啊,京城怎么能不好呢!” “那您空口无凭啊,怎么的也得带点儿礼物给大家开开眼,人家才信您的话。” 秦老太一听有道理,就高高兴兴跟赵锦儿逛去了。 赵锦儿买了一些绢帕、珠花和一些好吃能久放的蜜饯、糕糖,打包成好几大包,让秦老太带回去分给村邻。 又买了四匹布料并两个金锁,分成两份儿,一份儿给刘美玉,一份儿给佟小莲,她们的孩子快出生了,她这个做三婶/堂姐的没法回去,只能准备点礼物给小家伙们。 秦老太见孙媳妇面面俱到,越发有了一家之母的风范,心里美得跟什么似的。 “我们阿修真的太有福气了!讨到你这样一个好媳妇!” 这话,赵锦儿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当然嘴巴也要起茧子了,“是我有福气,找到阿修这样的好相公。” 端午这天,秦慕修、裴枫、秦鹏都沐休,杨蕙兰也带着轩哥儿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午饭,热闹非凡。 秦鹏道,“奶和爹两个回去,还要带着妙妙多多,路上怕是照看不过来,大将军正好派我去玉门送战车舆图,会路过泉州,你们跟我一路吧。” 王凤英连连点头,“这样甚好,这样甚好,我这几天一直操心这事儿呢,妙妙和多多年纪小,你爹不会照顾人,你奶年纪又大,拖着两个孩子,实在是不能叫人放心。你既然能同去,那还是最好!” 张芳芳却在桌下踢了秦鹏一脚,眼神幽怨地看向他。 秦鹏抱歉地冲她笑了笑,这是阮坤今早才派人送来的消息,他还没跟张芳芳说呢。 战车舆图是很机密的东西,交给别人大将军不放心,所以就找了办事靠谱的秦鹏。 秦鹏自然不好拒绝,但是毕竟才新婚没多久,张芳芳幽怨也是正常的。 也没别的法子,这几天晚上好好安慰安慰她吧…… 吃完饭,赵锦儿并没有歇息,而是带着提前准备好的粽子和绿豆糕,到药庐和医堂探望孩子们。 第六百二十八章 正经是对着外人的 不管是药庐的女孩子们,还是医堂的师生们,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大家都很喜欢赵锦儿。 见她来,都很高兴,舍不得让她走。 两边随便闲聊聊,就到了傍晚,秦慕修来接她,学生们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出门。 到了马车上,赵锦儿发现秦慕修脸色冷冷的,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相公,你怎么啦?” 秦慕修哼了哼,没有说话。 赵锦儿有种不祥的预感,相公这是在生她的气? “相公~” “嗯。” 赵锦儿确定了,真是在生她的气。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儿啦?” “没有。” “那你怎么气呼呼的?” “我没有气呼呼的。” “眉心都能夹死三只苍蝇啦,还说没有气呼呼的。” 秦慕修干脆扭过身子去,不再搭理她。 哟,这气得还不轻,赵锦儿急了,将他掰回来,“相公!我到底哪里惹到你啦?” “真没有。” 赵锦儿这下也生气了,“你不说是吧?好,那就算了,我不问了。” 秦慕修看着她煞有介事要闹脾气的样子,哪里还生得起来气,正想找个台阶下,只见小姑娘已经把头探出帘子,“江副将!麻烦你停一下车!” 江恒并不知道两口子在闹矛盾,就把马车停到路边。 赵锦儿跳下马车,“我自己走,你们先回吧。” 江恒这才看出赵锦儿鼓着两个腮帮子,“这……这里离家还有七八里路呢,可不敢走回去,娘子还是上车吧,我赶快点,半盏茶功夫就到家了。” 秦慕修这时已经跳下来,走到赵锦儿身边,对江恒道,“江副将,你先回吧,今晚月色不错,我带她慢慢晃回去。” 赵锦儿却噘着嘴道,“我自己一个人走就好,江副将你把他带回去。” 江恒咽口口水,不知道听谁的,恨不能化作背景,夹在中间好难。 秦慕修已经搂住赵锦儿的肩膀,“天都黑了,你一个小丫头,一个人走回去多危险。” 江恒忍不住偷笑,公子跟娘子的感情是真好,偶尔闹闹脾气还能怡情,他就不在这里杵着碍眼了。 “驾!” 马车绝尘而去,赵锦儿扭身往前走去。 秦慕修追到她身后,“你怎么还给我甩上脸子了。” 赵锦儿咬着唇瓣,“是你先给我甩脸子的!” “我没有,我只是心情不是很好,想自己冷静冷静。” “你心情为什么不好?” “因为你跟一群男学生坐在一起,他们把你围得那么紧……” 秦慕终于道出缘故。 赵锦儿一整个愣住,“……你就因为这个生气?” “都说了,我没有生气,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吃醋而已,明知没理,但是控制不住。 娇艳欲滴的小媳妇儿,被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包裹着,他是男人,他知道那些小伙子想的是什么! “你就是什么呀?”赵锦儿嘴巴撅得更高了,“你不是说会支持我做医堂的吗?怎么现在反悔了?” 赵锦儿越说越生气,两条泪珠子吧嗒嗒掉下来。 秦慕修骑虎难下,将她抱到怀中,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着眼泪,奈何她越哭越伤心,“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做这个事了。” 秦慕修眼看下不来台,只好把男人的那点面子扔到一边,老老实实承认道: “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吃醋,等会回去,我给你写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打翻醋坛子,无条件继续支持你。” “你说什么?” “我说我吃醋。”不要面子的秦慕修,觉得轻松多了,委屈也不由涌上心头,“今儿端午,你连我都没空陪,反而跑去陪那群学生,我看他们一个个恨不得把你吃了。” 赵锦儿咽口口水,要不是他亲口说出来,就是打死她也想不到,一贯待人冷得像个大冰块的相公,竟然还会吃醋? “一帮孩子而已,你想哪儿去啦!” “孩子?个头比你还高,身子比我还壮,十八.九二十多的孩子?” 赵锦儿憋了半天,哈哈大笑,眼角泪花还没干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真生气啦?” 这样的相公第一次见,还蛮可爱的。 “嗯。”秦慕修又冷下脸,气呼呼的。 这次赵锦儿不跟他闹脾气了,左右看看,街上没人,干脆反手抱住他。 “你这叫喝飞醋,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孩子,我反正把他们当小孩子看,跟柱子还有慕懿似的,毛都没长齐呢,怎么跟你比?” 说到后面,语调软哝,眼角飞起一抹娇媚,娇蛮得不行。 从前的秦慕修,还能受得了这种撩拨,现在两人都尝到了滋味儿,哪里还经得住? 一把将她搂得很紧,“你在学生面前没这么说过话吧?” 赵锦儿嘟起嘴,“我在学生怎么可能这样!这样还有谁把我当老师。” “反正你记住了,那群孩子年纪都不小了,很多甚至都有过妻室了,他们可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单纯。”秦慕修忍不住嘱咐道。 赵锦儿认真地想了想,虽然目前并没有这种迹象,但相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便郑重地点头,“我记住了,以后除了上课,不跟他们多絮叨。” 秦慕修终于心满意足,嘴上还是故作大方道,“那也不至于这般,若有正经事也不能不搭理人家。” 话说开,小两口就这么和好了,手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赵锦儿叹口气,“路好远啊,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冲动让江副将先走了。” 秦慕修被她逗得直乐,走到她前头,蹲下身子,“上来。” “啊?你能背得动我吗?” “当然。” “可是你的身子……”赵锦儿的潜意识里,总觉得相公还是那个第一次见面时,羸弱不堪的病人。 秦慕修坏坏一笑,“你每天还在赖床,我就到院子里打拳了,身子早就恢复了,恢复到什么份儿上,你应该比较清楚。” 赵锦儿脸色通红,轻轻捏了他一把,“不正经!” 这一捏,捏到他坚实的手臂,确实肌肉匀停,坚硬如铁。 “正经地对着外人的,对着自家媳妇儿正经,那叫假正经。” 第六百二十九章 姑嫂合伙开绣坊 两人到家,正好赶上晚饭,吃完,一家人围着秦老太坐在一处闲聊。 王凤英自是叮嘱路上要小心云云。 还偷偷告诉秦老太,她在老家床头床板里藏了五百两银票。 待刘美玉生产,拿出来交给她,毕竟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这么多年在老秦家任劳任怨的,就算没分家,手里也该有点体己,要么做啥事都畏手畏脚的。 秦老太竖起大拇指。 “你这个当婆婆的,总算是长进了。” 王凤英不服气道,“说得我好像以前对她不好似的。” 秦老太哈哈大笑道,“你确实也担得起个恶婆婆的名声。” 王凤英委屈不已,“娘,您这是要冤枉死我吗!咱家这些年一直也不宽裕,锦丫嫁进来之前,除了您老人家有点体己,我这个当家的,说是兜比脸干净都不为过,一家老小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一个铜子儿恨不能掰成两半用,我哪有钱让他们瞎折腾去啊!现在日子好过了,手里有了闲钱,我自也不会苛待媳妇。” 秦老太拍拍她的手,“知道你不容易,跟你说笑的。不过话说回来,连上阿修你一共养了四个孩子,底下三个都有出息了,唯独老大夫妻俩老实,他两口子文不成武不就的,想来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但是能守住老家这片基业,也算守住了老秦家的根,你往后对美玉也要宽容些,哪怕她这次生的还是闺女,也不能说甚么难听话。” 王凤英笑道,“您老人家说了这半天,原来是想说这个。我哪有那么刻薄!管他孙子还是孙女儿,那还不都是我老秦家的种!再说,谁说女孩就不能有出息了?咱家珍珠不是嫁了状元?咱家锦丫还当了一品医女呢!比不知多少人家的后生都能干多了!” 老媳妇能有这样的觉悟,秦老太很是欣慰,“你要说到做到,美玉那孩子,为着没生出男孩,一直畏畏缩缩的,怪可怜见的。” “娘,您就放心吧!我说再多,也没给钱来得实在,等她拿了这五百两,铁定不可怜了。” 秦老太又被逗笑。 一家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竟到了子时,秦珍珠最先撑不住,跟裴枫回去了。 秦鹏想着安慰安慰张芳芳,也故意打个哈欠,把媳妇儿带回屋了。 赵锦儿想着秦老太在京城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就趴在秦老太的膝头不肯走,秦老太却打发她,“赶紧去歇着吧,你自己就是做大夫的,岂能不知熬夜伤身,我老婆子也要歇着了。” 赵锦儿这才跟秦慕修回了房。 端午时节,天气已经逐渐热起来。:魰斈叁4 沐浴完毕,没多久又累出一身汗,两人只好起来又洗了一遍…… 几日后,秦鹏带着秦老太、秦大平和妙妙多多踏上了归途。 这次走的是官道,一家人送到城门口,依依惜别。 赵锦儿没忍住,掉了两行金豆子,惹得秦老太也舍不得,到马车上抹了抹眼泪。 回到家,看着一下子少了五口人的屋子,大家心里都空落落的。 尤其是张芳芳,秦鹏回来才小半年,两人成亲也没多久,这就又走了,新婚燕尔的,哪里舍得。 每天硬撑着跟一家人说笑完,回到房里,又忍不住流泪。 赵锦儿无意间撞见了,怕她思念成疾,便道,“二嫂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开个绣坊吗?” 张芳芳恹恹道,“我一个人哪里弄得过来,怎么也得等珍珠生完再说。” 赵锦儿笑道,“我也可以帮你的呀!二哥这些日子不在家,你正好把绣坊做起来,等他回来了,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在一处了。” 张芳芳想了想也是,就道,“你二哥把这两年攒下的军饷和赏赐都给我了,一共有七百两,我自己也有几十两体己,珍珠说她能拿出一千两,不知够不够了。” 赵锦儿吃了一惊,“珍珠这么有钱啊!” 张芳芳笑道,“入京时,她婆婆给了她一笔钱,你忘啦?” 赵锦儿一拍脑袋,“我都快忘了她有个阔气婆婆了。” 她想了想,建议道,“你们刚开始做,京城的水深不深也不知道,我觉得还是不要一下子拿出那么多本钱来,先从小做起,一人出个一百两到顶了。” 张芳芳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赶明儿跟珍珠商议商议去。” 张芳芳也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次日就和秦珍珠聚到一处,认真说起此事来。 秦珍珠虽然怀着孩子,但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连孕期反应都没有,正闲得长毛,当然巴不得早点把绣坊开起来。 姑嫂俩一拍即合,当天就出去看铺子了。 赵锦儿本想陪着她们,两人却道,“你是大忙人,不用操心我们,我俩要是连找个铺子都办不好,也就别想着开绣房了。” 都这么说了,赵锦儿也不好硬凑过去帮忙,就由着两人自己去找。 姑嫂俩先在瓦市逛了一圈,看得上眼的铺子太贵,便宜的又偏,竟是毫无收获。 秦珍珠如今是小富婆,对本钱卡得没有那么死,就道,“要不咱们提高预算,多花点钱就多花点钱,毕竟铺面很重要,位置不好的话,生意很难做起来。” 张芳芳却心疼秦鹏攒这点钱不容易,都是在战场上拿命换来的,“还是再看看吧,你三嫂建议我们从小做起,毕竟京城的水,咱也不知道多深。” 端午之后的天气越来越热,姑嫂俩接连在大街上跑了几天,秦珍珠先扛不住了。 “二嫂,我觉得咱们第一天在瓦市看的南街的那间铺子就不错,要不就那间吧!虽然租金贵了些,一个月要二十两,但那是个主街,人.流大,生意肯定好,租了不会亏的。” 张芳芳犹豫道,“可是那间铺子的老板说租金要一把付一年,还要再交三个月的押金,这样一下子就要三百两了。” 秦珍珠财大气粗道,“你要是舍不得,租金就由我全出好了。” 她说得无心,张芳芳却不好意思了,“这怎么行,说好了咱们合伙,成本肯定要均分的。你要是相中那间铺子,咱们就再去看看,试试能不能砍点价。” 第六百三十章 可以免费租到的铺子 姑嫂俩来到第一次看中的那间铺子,所幸铺子还在,张芳芳就跟老板谈价。 “我们第一次做买卖,手里本钱有限,老板能不能给我们便宜些?等我们做起来了,您再涨价也是可以的!” 老板眯着眼睛看了两人一眼,那精明的目光,立刻就把两人看穿。 这是两个衣食无忧的小夫人,夫家应该也不是什么大权贵,要不也不会允许她们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 便笑呵呵道,“两位小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不愿在家闲着干等丈夫养活,要做些事业出来,在下是很佩服的。” 张芳芳和秦珍珠面面相觑,也不知老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愿意降价还是不愿意呢? 正想着该怎么继续周旋,就听老板道,“在下手里的铺子不是这一间两间,说句不吹牛的话,整个瓦市一小半的空铺子,都在我手里,你们想租铺子,十有八.九绕不过我。” 秦珍珠不由惊道,“老板您这么有钱的吗!瓦市的铺子多值钱啊!您竟然有这么多间!” 这没有见识的模样,让老板越发坚定了要坑她们一笔的决心。 “咳咳,生意嘛,越做越大,我家世代都是靠经营铺子收租发家的,这也不算什么。” 姑嫂俩睁大眼睛,京城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听着老板的声口,他们家可是包租世家,在寸土寸金的瓦市,有很多铺子! 这样的人家,子孙后代就是敲断腿也有饭吃,直接躺平好了,还要奋斗什么,比王侯将相过得还舒服呢。 这么有钱的房东,要是再不给便宜点,就真说不过去了,张芳芳又恳求道,“老板,您就给我们便宜些吧,我们是真的很想租下这个铺子的,您放心,只要生意做起来,我们肯定要长长久久租的,省得您租客换来换去,这换租客的话,中间一耽搁,也要失误一些租金的嘛。” 老板想了想,点头道,“小夫人,您此言有理啊!” 姑嫂俩听着有戏,既眼巴巴地看着他。 没想到老板道,“这铺子我就是免费给你们做都行。” “哈?” 饶是涉世未深,姑嫂俩也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老板不肯降价她俩倒是理解,老板说免费给她们,两人就不理解了。 互看一眼,眼神里不由都带了疑惑和警惕。 老板憨憨一笑,“两位别误会,不是真的免费给你们,而是换种方式收租。” “怎么换?”秦珍珠问道。 “我呀,除了租铺子,还放放爪子。” “什么叫放爪子?”秦珍珠瞪大眼睛。 “就是放印子钱,赚利息。” “这和我们租铺子有什么干系呢?” “你们手里要是有闲钱,可以拿到我这里,我放出去,利息给你们抵房租,租到期后,本金还你们。这样算,是不是相当于不花钱白租到铺子了?” 姑嫂俩在乡下这么多年,哪里听过这么花哨的事,多少还是有些疑疑惑惑的,“真有这么好的事儿?” 老板笑道,“怎么没有,我不少租客都是这么干的。你们手里有银子,但是没有途径生钱,拿到我这里,我有渠道放出去,我得了利息,你们也省了租金,这个叫双赢,何乐而不为?” 秦珍珠就有些被说服了,将张芳芳拉到一旁,“二嫂你看这事儿可行不?” 张芳芳撇撇嘴,“我也不知道哇,咱们问问他,得放多少钱给他才能抵掉租金。” 老板跟她们说,“只要放两个月,每个月的租金便可抵掉了。” 张芳芳咽口口水,“两千两,我们哪有这些钱!” 老板笑笑道,“两位小夫人一看便都是殷实人家来,这点银子还凑不出来?不是我吹牛,你们拿着两千两出去,是怎么也不可能放到一年二百四十两的利钱出来的,全京城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门路。” 秦珍珠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进京之前,她便宜婆婆蔺太太一把给了她三千两,掏出两千两来,对她来说也不难,不由动心得很。 就给张芳芳使了个眼色。 张芳芳家底儿薄,也谨慎些,就道,“老板容我们回去商议商议,两千两不是小数目,我们妇道人家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老板看到秦珍珠那个眼色,又听张芳芳这么说,就知道她们拿得出这个钱。 趁热打铁道,“那你们可要快些,这间铺子吃香,已经好几个人问了,我可不能保证能给你们留得住。” 姑嫂俩一路商议。 秦珍珠道,“我看这事很划算,两千两对我们来说,反正是闲钱,那老板说得没错,咱们握在手里,又生不出钱,一年后它还是两千两,放到他那里,可以把租金抵出来,啥时候不想干了,兑回来还是两千两,一点损失也没有。” 张芳芳却道,“这么大一笔钱,万一老板到时候耍赖,不还给咱呢?” 秦珍珠笑道,“怎么可能呀!他有那么多铺子,还能还不起这个钱?真还不起倒好了,咱们打官司,让他把铺子抵给咱们,更赚。” 张芳芳撇撇嘴,“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但是……我全部家底也就七百多两……” “啊呀,咱们一家人,算那么清楚做什么,你出七百两,剩下的一千三我出好了,反正我的绣工本来就不如你,做活计也没你快,而且现在怀着孕,很多事儿都得你操心,我多出点也是应该的。” 秦珍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张芳芳哪好再拒绝。 便道,“那今晚跟娘还有锦儿商议一下,她们只要也觉得可以,咱们就去定下来。” 秦珍珠顿时皱起眉头,“这事儿一跟娘说,准黄!她现在只想着抱孙,哪会支持我们干这个?上次我提起来,还好生训了我一顿,叫我不要勾搭你,让你抓紧时间跟二哥要个孩子呢。” “那……就跟锦丫说一下?” “依我看也别告诉她,你看她现在忙成啥样儿了,药庐要管,还三天两头去医堂上课,宫里那位淑贵人怀了孩子,听说胎象不好,皇上也喊她进宫给贵人保胎,我们这点小事,就别麻烦她了。毕竟是咱们自己的生意,咱们自己不拿主意,难道以后随便干啥都要去找她吗?” 第六百三十一章 比着三嫂 张芳芳还是犹豫。 毕竟就算只出七百两,她也是掏光家底儿。 秦珍珠手里还有余粮,又有个那么富的婆婆,她这么干脆也能理解。 过了一个晚上,姑嫂俩终于还是决定下来: 整! 干大事儿,哪能不担风险。 两人偷偷数好银票,第二天一早就往瓦市去了。 王凤英看着神神秘秘的二人,问赵锦儿,“她俩干啥去你知道吗?” 赵锦儿蹙蹙眉头,“应该是去找铺子,前几天听她们说想把绣坊搞起来。” 王凤英气得一跺脚,“乱来!就算要干,也得等珍珠生了再干啊!捧个大肚子,这大热的天,找什么铺子!” 赵锦儿不敢吱声,好在裴枫在旁道,“娘,没事儿的,珍珠是个活泼性子,身子也壮实,让她一个孕期都在家窝着,能把她窝出病来,不如放她出去找点事儿做,打发打发时间。” 女婿都这么说了,王凤英自不好再说什么,但还是担心道,“她俩长这么大村儿都没出过两回,哪里能做好什么生意,别到时候挣不到钱把本钱都赔了。” 裴枫安慰道,“她们做绣坊,又没大本钱,真赔也就赔个铺面租金,不至于破产。再说,哪有做买卖十成十保证能赚的呢?” 王凤英撇撇嘴,“老婆是你的,银子也是你的,你都不心疼,我还有啥好说的,随你们闹去吧!” 说罢,带大双小双出去玩儿了。 裴枫擦擦额头冷汗,这个岳母,啥都好,就是嘴巴太毒了些,每次一张嘴他都害怕。 赵锦儿走过来笑道,“怎么,怕了大娘?” 裴枫咧嘴苦笑,“岳母是为我们好。” “那倒是的,她说得也没错,二嫂和珍珠到底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你有空多盘问盘问,省得她们被人骗了,上回我说陪她们一起找铺子,她俩都不愿意,我总有点不放心。” “行,今晚我就来问问。”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姑嫂俩带着银票来到铺面,老板还没来。 张芳芳灵光一现,“我听人家说,找铺面的话,最好跟附近的邻居打听打听,大家都说好,那铺子就一定好,要是有人说铺子不好,那就得考量考量了。” 秦珍珠道,“那我们就趁老板不在赶紧打听打听。” 这一打听,两人更加坚定了“整”的决心。 大家都说这间铺子非常旺,不管做什么都很红。 只是两人还没来得及想想,为什么这么旺的铺子,前房客会走呢,老板就来了。 见到姑嫂俩,他显然眼底一亮。 是猎户看到猎物的那种亮。 “呵呵,这么早就来了呀,怎么,决定下来没有?昨儿你们走后,可是又有两个人过来看了,都说想租,你们想要的话,得抓紧,要不我真不能保证可不可以留到明天。” 秦珍珠当场道,“定,定,我们这不就来定了嘛。” 老板嘴角扬起一丝抑制不住的微笑,“是按租金直接付呢,还是房贷抵息呢?” “放贷抵息吧。” 两人把两千两银票拍到桌上,“铺子立刻就能给我们吧?” 老板呵呵一笑,“当然,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这铺子装得这样好,不管你们做什么生意,随便打扫打扫就行了,不用花钱再拾掇了,又省一笔。” 秦珍珠乐得藏不住笑,“我们就是看中这点!” 拿到钥匙的姑嫂俩,家都没回,直接赶到一个匾额店,首先定制了一块牌匾,店名两人早都想好了,就叫“凤凰绣庄”。 敲好门匾,两人又去布料店看料子。 两人定下方针: 生意刚开始,大买卖靠运气,得靠小买卖先带带人气,所以要先多做些手帕、汗巾子、鞋袜等小物件儿,薄利多销,让大家见识见识他们的手艺。 后面再图大的定制,如嫁衣啊、大户人家春秋换季做衣裳啊等等。 足忙了一天,看着铺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布料,两人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只觉得马上就要开始赚钱了,兴奋啊! 晚上回到家,两人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人干了两大碗,吃得狼吞虎咽。 王凤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叫你俩别折腾,非要折腾,瞧饿成啥样了。” 又狠狠瞪了秦珍珠两眼,“尤其是你!肚子里还有一个,你饿着不要紧,饿着我外孙我可不答应!明儿不许再这么起早贪黑了!” 秦珍珠连忙摆摆手,“不会了不会了。” 两人都没说铺子已经租下来、料子都进到铺子里的事儿—— 她们要,闷声干大事,惊艳所有人! 回到官邸,裴枫见她累得唉声叹气的,不由心疼道,“要不,咱们还是听娘的,等孩子生了再弄?” “那怎么行!干大事儿凭的就是一口气儿,这口气儿要是掉了,事儿就干不成了,我跟二嫂现在气儿都很足,二哥没拖二嫂后腿,你可也别扯我后腿。” 裴枫哪敢再管她,只能委屈巴巴道,“那你也别弄得那么累,到底是怀着孩子的,身子再好,也不比好好的人,且得注意些。”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怎么婆婆妈妈的,还不如我一个妇道人家!” “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自不必说,明儿能不能准允相公我陪你一起找铺子呢?我明天休沐。”裴枫哄道。 秦珍珠这才凑到他耳边道,“铺子我们已经定下来了!连料子都进好了!” 裴枫大吃一惊,“什么?在哪里?” 秦珍珠就把她跟张芳芳怎么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一间合心意铺面,并且还“免费”拿下的壮举告诉了他。 裴枫耐心听着,前头都没觉得有啥,听到“免费”时,顿时觉得不对劲。 “免费?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儿,还叫你们碰上了,别是被人骗了吧!” “当然不是!你是看我跟二嫂都是傻子吧?” 秦珍珠顿时不高兴了。 “三嫂连药庐和医堂那么大的事儿都办得妥妥当当,我跟二嫂开个铺子都开不成是吧?” 裴枫大呼冤枉,“我哪有这个意思?再说我提你三嫂了吗?你跟二嫂做生意就做生意,好端端的跟你三嫂比作甚……” 秦珍珠一时语塞。 她倒不是见不得赵锦儿好或者嫉妒她,只是觉得都是一个屋檐出来的,三嫂这么优秀,她跟二嫂可不能拖后腿,她们也可以凭借双手做出一点事儿来。 可是自己男人都这么不相信自己,那种委屈辛酸,顿时涌上心头。 眼眶立马红了,“你就是觉得我做不到!那你干嘛不一开始阻止我不要做?好听话都让你说完了,什么随便我折腾,赚了是本事,赔了就当玩玩儿,合着都是骗人的!” 她一哭,裴枫就怂了,“我真没那个意思!” “那你干嘛审犯人似的盘问我?” “……” 裴枫是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行了行了,我不问了,行了吧?你想咋弄就咋弄!” 秦珍珠还是觉得他态度不好,一脚把他踹到床下,“你滚书房睡去!不想看见你,眼睛疼!” 裴枫头上摔了个包,想哄她两句,奈何她已经背过身去,理都不理。 只好抱着被子可怜巴巴往书房去了。 张芳芳倒是没有男人在耳边嘀咕什么,她是个干实事儿的,当天晚上,已经连夜绣出两方精致的帕子。 翌日一早,两人又是匆匆扒了早饭就走。 王凤英追到门口,硬塞了两块白烙饼和一壶茶给秦珍珠,“死丫头,给我带上!饿了就吃点儿,别饿着我外孙。” 回来时,不由嘀咕,“不是说今天不用起早贪黑了吗?怎么又这么早就出去了?” 裴枫忍不住道,“她俩把铺子都租下来了。” “啊?”一家人都大吃一惊,“那干嘛不告诉我们?” 裴枫把“免费”的事儿说了出来,“这俩人想闷声干大事,好叫我们刮目相看。但我越想越不对劲儿,怎么会有人把瓦市的旺铺给你免费用?” 王凤英是直接拍大腿,“这叫免费?本来只要二百多两租金,现在可好,一把把掏走两个傻丫头两千两!这不是骗.钱是什么!正经房东谁这么租房子?” 赵锦儿也觉得不对劲,“要不我帮她们看看去。” 裴枫连忙摆手,“你可别去!” “为何?” 裴枫一时龃龉,他哪好说秦珍珠和张芳芳内心其实憋着一股劲儿,想跟她一较高低呢? “总之你别去。昨晚我就随口问两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床都不让我睡,给我赶到了书房。”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人骗,我舍这张老脸探探究竟去!” 王凤英解下围裙,拔脚就往外追去。 她知道自家女儿蛮不讲理、不见南山不回头的性子,干脆没惊动她俩,偷偷跟在后面。 到了瓦市,果见两人到了一家位置很不错的铺子,打开门进去了。 王凤英在四周转了一圈,确实是个好铺子。 这样的好铺子,漫说一年二百四十两,就是要个三百两,也能租出去,何必大费周章,收你两千两拿出去放什么爪子。 放爪子也是有很大风险的好吗! 第六百三十二章 是条大鱼 王凤英就也跟四周的街邻打听起来。 得出的结论和张芳芳她们打听到的一样,铺子很好很旺。 但她多问了好几家,得到了另一条重要信息: 这铺子的老板,是二房东! 王凤英虽然也是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乡下妇女,到底活到这个岁数了,吃过的盐,比那俩丫头吃过的米还要多,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二房东,不是铺子的原主人,一下子收走你两千两,卷铺盖一跑,你找到他个鬼! 两千两啊! 王凤英一下子就急眼了,理智让她没有立刻冲到铺子里骂人,而是赶紧回家把此事告诉了秦慕修和裴枫。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 王凤英见他俩不说话,急道,“这可怎么是好,咱们赶紧报官吧!” “现在报官,官府也不好决断。我们不能确定那二房东是真的拿着钱去放爪子了,还是准备骗一笔就跑路,而且,她们有没有跟他签字据,我们也不知道,万一没签字据,人家可以一口赖掉,反告你一个诬告。” 听了秦慕修的话,王凤英坐不住了,“那就只能眼睁睁等他跑路了再去追?” “大娘,您先别急,这人手法很娴熟,有可能不是初犯,是惯犯,你等我和裴枫去打探一番再说。” “我着急啊!两千两银子呢!” “放心,这银子肯定给你追回来。” 两人当即就去了瓦市。 路上,秦慕修跟裴枫商量好对策。 出现在铺子门口的时候,张芳芳和秦珍珠都怔住了,“你们怎么来了?” 秦珍珠直接怒冲冲要将裴枫往外推,“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你是不是跟踪我来的?裴枫啊裴枫,我真没看出来你这个人这么口是心非的!你不就是不想我继续做下去吗!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嫌弃我花钱了?要是这样,回去我就把你的臭钱全都还给你!” 裴枫还没张口,就被骂得一头包。 秦慕修和张芳芳只好拉架。 因着秦珍珠多出了五百两,张芳芳觉得挺尴尬的,也不知劝什么好。 秦慕修则是拿出哥哥的架子,对秦珍珠轻声喝道,“行了!少说两句!我们说话了吗,你就放炮仗似的。” 三个哥哥,秦珍珠独独只有点怕秦慕修,见他冷着脸,就不敢再撒泼。 哭丧着脸站到一旁。 秦珍珠安静了,张芳芳更不敢说话了。 毕竟这么大一笔银子,没跟家里商量就花了,她心虚得很。 秦慕修却径直走到她跟前,“二嫂,听说你们这铺子的租金,可以用利钱抵掉,什么时候不干了,把本钱退回来就行了?” 张芳芳声如细蚊,“是的。这事儿没跟家里商量,不知道娘会不会……” “不会,大娘听说了,觉得这是个大便宜,想让你们问问老板,要是还有闲钱,能不能都拿给他出去放印子。” 张芳芳睁大眼睛,“啊?” 秦慕修重复一遍。 张芳芳还没反应过来呢,秦珍珠已经探出头来。 “娘也觉得这事儿赚钱?我就知道!这是大好事嘛!老板人很好的,你们要是有闲钱想放,我去问问他能不能帮忙,他门路很多的,到时候就让他按照租金的比例给你们利钱,一千两一年就能收一百二十两,到哪里能挣到这个钱呀!” 秦慕修很感兴趣的样子,“确实很可观,大娘和你三嫂手里,都存了点钱,所以才追过来问问。” 张芳芳和秦珍珠不一样,这桩事几乎是秦珍珠推着她办的,一直到现在,她心里都还惴惴不安的,总有种飘在天上、不脚踏实地的感觉。 听到秦慕修他们还想往里投钱,便道,“还是等等看再说吧!我们现在也在摸索,等出结果了,你们再跟着投不迟。” 秦珍珠却道,“早一天就多一天的利钱呀!这事儿有什么好等的。” 秦慕修也道,“没错,这种赚钱的事儿,赶早不赶晚,你们快些帮我们问问。” 毕竟问晚了,老板可能真的就跑路了。 “好吧,老板说今天会来给我们送租契,等会儿我就跟他说。” 秦慕修道,“好,我跟裴枫先去上衙,他要是愿意帮忙,就约晚上在隔壁的茶楼见面详谈。你跟他说,我们手里大概有五千两。” 中午时分,老板送了一份租契来。 秦珍珠赶忙把家里人还想找他放印子说出来。 老板一听,两眼放光。 但他还是做出一副欲擒故纵的姿态来,“啊呀,家里人啊,这个,我考虑考虑吧。” 秦珍珠急了,“怎么还要考虑啊!您不都说了,您门路很多,多五千两还放不出去吗?” 老板笑道,“你们是我的租客,长长久久的合作关系,我才愿意淘这个神,你家里人嘛……毕竟跟我也没甚关系,我何必呢……” 秦珍珠求道,“你就当是我的钱不就好了,咱们还按照一千两一年一百二的利息,您也能赚点儿不是。” 老板连连摆手,“那可不敢说,我也不赚什么,纯粹是想帮你们租客减轻一点负担而已。” 张芳芳觉得老板是拿腔作势,秦珍珠却很相信他。 继续苦苦哀求,“您帮我把家里人的钱也放出去,我们肯定更长久地租你的房子是不是?” 老板半晌才半推半就地应了,“那好吧,我是看在你们两位小夫人的面子上,旁人我可不兜这个事儿。” 秦珍珠感恩戴德道,“老板您放心,我们会记在心里的,您这铺子,我们也是打算长久租的。您晚上有空吗?我家人晚上来见您面谈可以吗?” 老板点头,“可以。” “就在隔壁茶楼,大概申时左右来。” “没问题。” 申时一刻,秦慕修和裴枫一同赶到。 早早等在茶楼的老板,看到这两人,顿时有点慌。 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会被骗的二傻子啊。 两人坐到他对面,秦慕修直截了当问道,“听舍妹说,老板您有门路放印子?” 老板稳了稳神,“是呢。” “您都放给谁?一般都是什么人把钱交给您放呢?” 老板越发紧张,这人看着年纪轻轻,怎么他一张口,就感觉自己跟犯人似的。 秦慕修见他慌乱,微微笑了笑,“我们普通人家,攒点血汗钱不易,问得多些,还请老板多担待。” 老板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能理解,能理解。只是这个我不方便告诉你,毕竟是我吃饭的本钱,不过钱交到我手里,你只管放心,按年给你发利钱。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按月发。” “还可以按月发?”秦慕修似乎很兴奋,“那我们选择按月发吧。” “按月发的话,利息是要少一点的,一千两一个月只能十两。” 秦珍珠在旁撺掇道,“那还不如按年发,一千两,一年就能多出二十两,反正家里也不急着用这钱!对了老板,我手里还有一千两,回头你也帮我放出去吧。” 老板笑眯眯道,“成,小夫人开口,还有不成的吗!” 秦慕修起身,“那成,明儿我们把银票送来。” “好嘞,明儿还是这个时候,还在这里见。” 回去路上,秦慕修悄声跟裴枫道,“他还按月发利,说明想套牢更多人,我现在去找封大人,让他连夜派人查一查这人的底细。” 不查不知道,一查,连封商彦都重视了起来。 一清早就来到秦府找秦慕修。 “秦兄!这人是条大鱼!我们已经找了他很久,没想到他胆子这样大,竟然跑到京城坑蒙拐骗来了!” 原来这人姓吴名良,因在家排行老三,人称吴三爷。 老家是中州洛阳,一家都是良民,不知怎么出了个这样的不肖子孙。 在洛阳时,他就专门在各种赌坊、窑子里头,呼兄唤弟,打架斗狠,久而久之竟成了当地一霸,那些个三教九流之徒,但凡想在他手里混口饭吃,都要给他交保护费。 手里攒下钱,他发现放印子挣钱,就开始到处放印子。 当地的官员想管他,他就用巨资贿赂,贿赂过当地官员,这吴三爷更是成了当地黑市的天。 在洛阳只手遮天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十几年。 直到前年去了个新郡守,这新郡守是个铁面无私的,也不吃贿赂那一套。 上任第一天,吴三爷给他送了五大箱白花花的银子,被他当场扣下没收。 又以此为证据派人去抓捕吴三爷。 哪知吴三爷的势力早已渗透到衙门,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连夜卷着家私跑路了,连老婆孩子老爹老娘都不管了。 新郡守气个倒仰,将他家人全部软禁起来,只等他什么时候回去,再一举抓获。 只是这吴三爷奸狡得很,心也够狠毒,为了保全自己狗命,竟就再没回过家,也不知道到哪里躲藏了起来。 躲了一年多,竟然狗胆包天,改名换姓跑到京城来继续霍霍百姓! 州郡解决不了的大案,都要呈交到大理寺汇总,由大理寺派专员接管再侦破。 这个案子已经吊了快两年,一直消不了案,对大理寺和封商彦来说,都是不小的压力。 老秦家姑嫂俩做个生意,竟然揪出这么大的案子,他都忍不住乐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你知道吗,这吴良的手段,比在洛阳时高明多了。他花了不少钱,在瓦市乃至全京城短赁了不少铺子,然后再假意往外转租,然后再用同样的方法,诱哄租客把身家全都放给他。租客们想挣他的利钱,他呢,想的是租客的本金。” 秦慕修叹气,这种诈骗手法,实在是抓住了人性的弱点。 哪个人不贪? 而吴良,就是抓住了人的贪念。 你若不贪那点利钱,也就不会给他可趁之机。 封商彦以为他在心疼他家的二千两银子,安慰道,“放心吧,你妹妹和嫂子的钱,肯定能拿回来。说起来,她姑嫂俩还算是立大功了呢!否则,再等一段时间,待他诈得差不多了,再来个一次性卷钱潜逃,我们又不知道到哪里去捉他了,这人滑得像泥鳅。” “这次不会再让他逃了吧?” 封商彦笑道,“你是小瞧大理寺的手段,还是小瞧我的手段?” 秦慕修也笑笑,“岂敢。” “他住的帽儿胡同,已经被我的人堵得固若金汤,除非他土遁或者飞天。” “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先等等,据洛阳那边的消息,这老货在那边疯狂敛财,手里起码有几十万两民脂民膏,这些钱,还不知道他藏在哪里。我准备今天趁他出门,去他的老窝搜一搜,看能不能搜到线索。” “好,我约了他申时见面,你就卡着这个点儿去,如果搜出来了,直接来小二茶楼收网,若没搜出来,你就派个人到茶楼来给我打个眼色,我找借口再拖他几天。” 又到申时,秦慕修这次是一个人来到茶楼。 只见吴良已经率先等在那里。 看到秦慕修,他也没昨天那么紧张了,而是像头等着猎物上桌的饿狼。 五千两。 这家子可真是有点本钱! 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傻子,再干几票就可以收手跑路了。 秦慕修走过去,笑着寒暄。 吴良见他半天没有掏钱的意思,便有点着急,“我联系好的爪子,今天就要钱,要不他就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秦慕修则是问,“有没有票据,到底不是一笔小数目,我这一把给你了,总得有个票据吧?” 吴良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一套,撇撇嘴,“这事儿,靠的就是个互相信任,小老弟,你这么不信任人,怎么能挣到大钱呢?” 秦慕修不为所动,“我们普通人家,不像老板您哪哪儿都能挣到钱,存点钱不容易,几代人的心血呢,我不能不谨慎些。” 吴良心里大骂读书人真是麻烦,表面却不好显出来,“行行行,我这就借纸笔给你写一个。” 说着,就走到前台去借纸笔。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经过秦慕修身边的时候,故意在他身上撞了一下。 秦慕修立即看向他。 他用口型道,“再拖几天。” 秦慕修点点头。 不一会,吴良借了纸笔回来,“你不是要字据么,要什么样儿的,你自己写,我倒认得几个字,写不好。” 秦慕修一笔一划地将字据立好,上头规定了本金、利息,怎么结算,很是详尽。 吴良看了一眼,“这下可以了吧?” 秦慕修却道,“啊呀,没有印泥,怎么摁手印儿呢?” 吴良快烦死了,“签个字儿不就行了?还要摁手印?” 秦慕修一本正经,“不摁手印,这字据就没有效力。” “我去借印泥。” 秦慕修拦住他,“时候不早,内子还在家中等我吃饭。我家就有印泥,这样,字据我先带回去,明日我带印泥过来,咱们再摁手印儿定下来,如何?” 吴良见他不肯掏出银票不说,还要拖到明天,那张伪装得很和善的脸顿时露出一股狠戾。 狠狠拍了一把桌子,“你耍我吗?” 秦慕修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我好好地耍你作甚!我不过是想赚点便宜钱,全部家底儿都掏空了,我能不小心点儿吗?你这老板忒霸道,吓死人了,真不行,就算了。” 说着,还把兜里的银票露出一个角,“耍你能把银票都揣出来了?是你自己考虑不周,没准备字据,怎么还怪上我来了。” 吴良看到那张五千两的银票,顿时藏起凶狠,妥协道,“行吧,那就明天,还是这个点儿。明天可一定要把这事儿定下来了,要不人家真不干了。” “放心,我也希望早点开始算利钱。” 吴良现在住的地方,什么都没搜到。 封商彦不由骂道,“狡兔三窟,这老货肯定是把银钱藏在旁的地方了。” “先带回来慢慢审呢?” “不可,听说这人骨头硬得很,嘴巴更是紧,必须引他自己拿出来,要不他万一咬紧牙关不松口,会很难办。” 秦慕修想了想,“那只有用更大的利益诱惑他了。” “你是说……”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引蛇出洞也是需要花点价钱的。” 翌日,再一次到了申时。 秦慕修再度来到小二茶馆。 吴良的脸色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客气了,“字据整好了吗?” 今天要是再用什么借口不掏钱,他打算直接跟踪秦慕修,在路上结果了他直接抢钱! 反正他到京城来的这一个多月,已经陆陆续续骗到手八万多两银子,再加上这五千两,可以跑了,省得为了最后一点小钱冒险。 “好了好了。”秦慕修笑着拿出字据。 只是,字据上的数字改成了两万两。 吴良张大嘴巴,“数目怎么变了?” 秦慕修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压低声音,“是这样的,我昨儿晚上回去细想想,这事儿确实来钱,我相信老哥你,肯定稳妥,就把身边的的亲戚朋友都游说了一遍,我呢,答应给他们八厘利,嘿嘿,从中赚个四厘,老哥,你就想法子把我这两万两都放出去吧。我知道你有门路,也知道你肯定有得赚,你也别推辞,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吴良看着那明晃晃的两万两银票,眼睛都直了。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两万两! 亏这个傻子本事不小,一夜之间就能筹集出来。 拿到手,他也不贪了,直接卷铺盖跑人。 第六百三十四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吴良嘿嘿笑了一声,“你小子,脑子挺灵光的呀,不错不错,一万五千两,一年你能净赚六百两,不费吹灰之力。” 秦慕修道,“怎么是不费吹灰之力,我昨夜不知废了多大的劲儿劝说他们呢!” 吴良拍拍胸脯,“以后你要是还能搞到这种大钱,找老哥,包在老哥身上。” 秦慕修点头,“那是自然。” 打开印泥,看着吴良嗯了手印,秦慕修把两万两悉数交给对方。 “老哥,我可就等着你给我赚钱了。” “放心,跟着老哥混的,没有挣不到钱的。” 从茶馆回家,吴良朝手指头上吐了一口唾沫,把银票数了三遍,两万两,一分不差。 加上之前的八万两,一共十万两。 在京城不过一个多月而已。 够本儿了! 皇城脚下,百姓富足,钱比洛阳好挣得多,但不是久留之地。 吴良混了这么多年江湖,能有今日的身家和成就,也是得赖于他见好就收的定力。 当晚,他就收拾了一包简单的行李,乔装打扮一番,离开帽儿胡同。 但他没有立即往城门去,而是来到了蛤蟆陵。 这蛤蟆陵里头有个宁古塔,专门供给客死的异乡人存放尸骨。 吴良便在这里头赁了个灵位,存了一个骨灰坛子。 他找到守塔人,道,“我要回乡了,想把老父的骨灰一起带回。” 守塔人便掏出钥匙开了塔,将骨灰坛子取出来递给他。 吴良用一块早就准备好的黑布,将坛子包好,背到背上,“谢了!” 出了蛤蟆陵,吴良一路吹起了口哨,心情十分轻快。 兜里有十万两银票,坛子里还有八十万两,去哪儿不能当天皇老爷? 他都想好了,离了京城,就去波斯。 那里没人认得他,他可以用这些钱,在那边重新开始大好生活。 至于老家的妻妾儿女……罢了,见不着就算了,就当没有过。 听说波斯的女人,都是金发碧眼胸大腰细,热情火辣得很。 过去找几个姬妾,不愁生不出孩子。 正美滋滋地幻想着波斯女人的丰汝肥臀,眼前忽然晃过几个身影。 吴良立即警惕道,“谁?” 来人嗤笑一声,“可是吴三爷?” 吴良顿时如五雷轰顶,转头就跑。 能喊出他这个名字的,肯定是来抓他的。 没跑两句,却听到前头又有人在笑。 停下,往四周看了一圈,黑压压的都是人,各个手里都持着明晃晃的利器。 吴良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众人见他直接投降,也没为难他,立即将他扑倒五花大绑。 骨灰坛子摆到桌上的时候,一衙门的人都愣住了,“这是啥?” 倒出来满满一桌子银票的时候,大家都咽了几口口水。 这么多钱! 长这么大,在大理寺办过这么多年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饶是封商彦自幼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看到这么多大面额银票还是惊呆了。 好在他掩饰住了自己的吃惊,不动声色点了几个细心的衙差,让他们把银票清点出来。 半个时辰后。 “回大人,一共是九十四万八千四百五十二两,其中七十二万两是元通钱庄的,十六万两是李氏钱庄的,剩下的都是日昌钱庄的。” 都是东秦的大钱庄。 带着银票进去就能拿钱的。 封商彦端着骨灰盒到晋文帝面前的时候,晋文帝是震惊的。 “这是什么东西!” 封商彦赶忙解释,“微臣破了一个积年旧案,这是缴获的战利品。” 晋文帝的表情还是很嫌弃。 战利品? 骨灰? 封商彦直接把坛子揭开,将已经整理的整整齐齐的银票,一摞一摞地摆到晋文帝面前。 “皇上请过目。” 晋文帝看到这么多银票,一时怔愣,“什么案子?” 封商彦就把抓获吴良的过程与晋文帝禀报了一番。 晋文帝是震惊的。 吴良是谁他不知道,这案子他也没什么印象,但是这人竟然搞了这么多钱。 叫他怎么不震惊! 国库正吃紧,看着这钱,晋文帝委实眼红。 想一口纳下,又怕落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名声,还回去吧,实在舍不得。 于是就哼哼两声,没说话。 封商彦哪里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垂首道,“微臣已经查过了,这些钱,有十万两左右是吴良近一个月在京城用手段坑骗的,事主都有迹可循,大抵是要还回去的,剩下的那八十多万两,是吴良过去二十多年在洛阳的窑子、赌坊等三教九流之地通过恐吓威逼收取的保护费,这些钱,应该是不需要还回去了。“ 晋文帝大喜,“那就把那十万两还给事主,剩下的八十四万两,充到国库。” “是!”封商彦拱手应是,“对了,这事儿是秦慕修的三妹和二嫂牵出的线头,他三妹秦氏,是状元裴枫的妻子,二嫂是阮坤麾下骁骑校尉秦鹏的妻子。” 晋文帝微微一愣。 他并不知道秦家这些关系。 听封商彦一说,竟是一门忠烈。 “这秦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据微臣所知,就是泉州郡乡下一户普普通通的农户人家。” “这样的人家,竟能培养出这么多人才吗?”晋文帝不太敢相信。 封商彦以前也是不信的。 但是人家一大家子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这么久了,不信也得信。 “确实是这样的。” 晋文帝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行了,朕知道了。大理刚送来一百盆山茶花,开得正好,过几天宫里会举办赏花宴,到时候让皇后给她们两个下请柬,进宫赏赐些东西以表嘉奖。” 封商彦满意地退下了。 出宫时碰到秦慕修,并没提起他为秦家姑嫂俩争取到一次入宫领赏的机会,只是道,“秦兄,料事如神啊,皇上推都没推一下,就把那八十四万两收进国库了。” 秦慕修笑笑,毕竟打了两辈子交道,晋文帝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 秦珍珠和张芳芳还不知道此事,可巧今日在铺子里忙活的时候,铺子的正主儿来了。 跟两人道,“你们是准备长租还是短租?短租我是不租的,换来换去,麻烦死了,长租的话,赶紧把租金续一下。” 姑嫂俩傻了眼,“你是谁啊?” 来人怒冲冲道,“我是房东我是谁!我刚刚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 “你怎么是房东,那老板呢?” “什么老板?” “把房子租给我们的人啊!”秦珍珠跳脚,“你可别想敲我们的竹杠,租金我们都付过了,一年的!你是哪根葱又来要钱?” 张芳芳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拉住还要继续争吵的秦珍珠,“珍珠你少说两句。” 房东也气得不行,“什么一年的租金?你们私自换房客,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还想赖掉一年的房租?真当我是好欺负的?走走走,见官去!” 从官府走了一遭,姑嫂俩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回家路上,秦珍珠就急哭了。 “二嫂!这可怎么办啊!我的钱全部给那个死骗子了!裴枫要是知道,该不会打死我吧?” 乡下婆娘乱花钱,男人发现了都能打一顿的。 像她这样一把把家底儿都挥霍了的,不打死才怪。 张芳芳比她还难受。 那七百两,都是秦鹏在边关风吹雨淋、出生入死换来的呀! 就这样没了! 就算秦鹏不怪她,她自己都要内疚死! 两个女人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到了家。 秦珍珠哭了一路,到家时,也不知是动了胎气,还是怕裴枫当真要打死她害怕故意装的,一直喊肚子痛。 王凤英听到她喊,吓得冷汗直流,“祖宗!你干嘛去了,肚子怎么还痛起来了?赶紧到床上卧着去!” 秦珍珠哇的一声哭出来,“娘,不好了,我干错大事儿了,枫哥回来肯定要打死我的!” 王凤英愣了愣,就知道是那事儿漏了。 她也还不知道吴良已经落网,银子已经追回来的事儿。 顿时直拍大腿,“人跑了吗!?我的亲娘啊!两千两啊!你们这是要我的亲命啊!” 秦珍珠哭得更凶了,“不止两千两,我剩下的钱都拿给那人了。呜呜呜,呜呜呜~~我怎么这么蠢,我把一家人害惨了!” 王凤英一听,差点两眼翻过去。 就在这时,秦慕修和裴枫回来了。 见三个女人哭成一团,“干嘛呢?干嘛呢?” 秦珍珠抱住裴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枫哥,你打死我吧,都怪我不好,我不该不听你的话,那人果真是骗子,我们的钱,我们的钱……呜呜呜呜……全被骗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婆婆,呜呜呜~~你把我休了吧!我不想被打死!” 裴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谁要打死你,谁要休你了?” “我把钱都霍霍了,你还不要打死我吗?” 裴枫掏出一把银票,“是这个吗?喏。” 秦珍珠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你瞅瞅是不是你的钱。” 秦珍珠抢过去一看,激动得眼睛放光,“是我的钱,是我的钱!我怕被人偷了,每张银票上都做了标记,就是我的钱!” 第六百三十五章 进宫参加赏花宴 秦慕修见张芳芳看着那把银票眼睛都快钉上去了,就把她那七百两也拿了出来,“二嫂,这是你的。” 张芳芳没做记号,但是她的钱都是日昌钱庄的,这些钱确实也是日昌钱庄的,而且面额都跟她的一样。 “你、你们怎么拿回来的?” 秦慕修就把大理寺怎么利用她俩的线索,把全国悬赏的恶徒吴三爷抓到了的经过,简单跟她们说了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过去,秦珍珠喃喃道,“所以,我们的钱追回来了,还算立了一功?” 张芳芳点点头,“好像是的。” “那咱们就有钱去给那个讨厌的房东付租金,继续做生意了?” “好像也是的。” 秦珍珠回魂般,一把抱住张芳芳,“太好了,太好了!” 张芳芳也激动得双颊通红。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失而复得更令人开心呢? 晚上赵锦儿从医堂回来,秦慕修告诉了她这件事。 赵锦儿抱住秦慕修,“太好了,幸亏你帮她们把钱追回来了,要不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秦慕修笑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锦儿小声道,“二哥不是走了吗,二嫂心情不好,我就建议她不如趁现在把绣坊开起来,有事儿做的话,就不会老想着二哥了。” “原来是你撺掇的呀!”秦慕修逗她,“那这钱要是讨不回来,你还真得还给她们。” 赵锦儿捂着胸口,“我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吗,还没拿钱出来,已经心痛了好几天。” 秦慕修哈哈大笑,“真拿不回来,也不能怪你,是她们自己贪心,才会着了人的道,跟你没有关系。” “还是怪我,我就该坚持陪她们去看铺子的。” 秦慕修见劝不过她,就不劝了,反正追回来了,谁都没损失。 只是小媳妇儿这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个性,实在得给她掰过来,要不过得得有多累。 掰过她的头,“天气好热,我闻闻你头馊了没。” 赵锦儿笑着躲开,“不要你闻,我洗头洗澡去。” 小丫头草儿已经备好水和换洗衣裳,赵锦儿去了浴房,直接就能洗。 洗好时,草儿用一张大帕子把她的头发包起来,才把衣服递给她。 赵锦儿是太累了,才会让丫鬟伺候,平时都是自己洗,到底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外人在。 起来穿衣裳时,她就道,“你出去吧。等会提些热水来加进去给公子洗,不用换新的了。” 草儿点头,“是,娘子。” 她走后,赵锦儿才从半人高的木桶里站起来,擦干身子,穿上衣裳。 头发还湿哒哒的,不想回房间弄湿了地和床,于是她就坐在水桶边用帕子绞头发。 “我来吧。” 秦慕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赵锦儿很自然的就把帕子递给他。 满头湿漉漉的青丝散落下来,片刻就把肩头衣衫淋湿。 天气转暖,前些天,去绣坊置办了几身新衣,顺带也买了几件夏日睡衫。 以前在乡下,大家穿得都素,赵锦儿也只穿些青、灰、靛色的衣衫,亏得她长得俏丽,否则肯定会被衬得老气横秋灰头土脸。 现在到了京城,经常出入大户人家,见人家的少夫人大小姐都怎么艳丽怎么穿,赵锦儿也就放开了,开始穿符合她年纪的嫩色衣裳。 这件睡衫就是那天买的。 葱绿的肚/兜、短裤,外头配丁香色曳地薄纱长衫,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图案,衫子上则是揪了一小朵一小朵祥云。 衬得她又可爱又妩媚。 少女的纤细和少妇的丰腴,在她身上结合得恰到好处。 湿了的肩膀出,隐隐透出几分白嫩的肉色。 秦慕修看呆了。 他低头,轻轻咬上去…… 一个多时辰后,赵锦儿羞得什么似的,小拳头砸在他胸口。 “讨厌!我本来就是把弄湿了床才在浴房绞头发的,你倒好,弄得满床都汪了水!” 餍足的男人双手枕在头下,羸弱的身子早已不再,胸口有垒块分明,双臂也有刀刻般的线条。 一双凤眼此刻却现出桃花模样,笑盈盈看着她,“等下叫丫鬟换一下就好。” 赵锦儿脸上烟霞更红,“叫丫鬟瞧见,还以为咱们打架了呢,我自己换一下。” “丫鬟又不傻,咱们干什么了,她们知道。” 赵锦儿羞得捂住他嘴,“别说了,我自己换。” 胡闹了那么久,作为主要出力的人,这会儿蛮累的,但是再累,也不能让媳妇儿受累啊。 于是他起身,把赵锦儿抱到椅子上端坐好,“不喊丫鬟就不喊,我来换吧,你坐着休息一会。” 赵锦儿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叫你别说,你还要说,我不需要休息……” 秦慕修直接吻上去,堵住她嘴巴,“都从小姑娘变成女人这么久了,怎么还是那么容易臊。” 赵锦儿长长的眼睫上都急得沾上了雾水,双颊烫得像熟虾,想推开他,奈何男人的力气竟然那么大。 许久,她终于放弃了,任由他摆弄。 秦慕修这才松开她,看着红霞褪去的娇妻,浑身上下只剩下了妩媚和娇软,满意了,“坐好,我铺床。” 床铺好,秦慕修折身回来将她抱回去,搂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慢慢将她哄睡了。 …… 没两天,秦府和裴府都收到宫里送来的请柬,邀请几位女眷进宫赏山茶花。 秦珍珠捏着请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该不会是搞错了吧?怎么会邀请我?” 裴枫已经猜到大概是因为捉捕吴良的事,笑道,“邀你进宫还不好吗?带咱儿子进去开开眼见见世面。” “既然给了请柬,只要没搞错,我还能错过这等好事吗?我肯定要去的!真没想到我竟然还能进宫!”兴奋之后,秦珍珠就开始焦虑了,“后天就是日子了,怎么办,我又没好看的衣裳,也没好看的首饰,到时候穿什么戴什么啊?” 裴枫无语,“你就是穿得再好,还能比宫里的娘娘公主们好?大方得体不就得了。再说你现在怀着孩子呢,也穿不了太显腰身的衣服呀。” “哼,你就是想让我土里土气的被别人比下去才行!我再怎么打扮都不如娘娘公主?那你当初怎么不跟公主成亲当驸马去啊,非要舔着脸娶我作甚!” 裴枫吓得噤若寒蝉。 自打怀孕后,原本就脾气不好的媳妇儿越发火爆,还有五六个月才生,这日子岂不是还要再过五六个月? 苍天啊,大地啊,救命啊! “你干嘛不说话!你承认后悔了是吧?你要是后悔,现在也来得及!咱们和离好啦!我现在开绣房,也不是养不起孩子!就是我养不起,我爹娘肯定也会帮我养!你走你走你走!” 裴枫额头汗都出来了。 “怎么又要和离,我什么时候说后悔了呀?知道你心情不好,你也不能这么冤枉人啊!” “我才没有冤枉你!你连一身儿新衣服都不肯给我买,你还赖!” 裴枫满头是汗,衣服,不是前些天才姑嫂仨一起去买了几大包吗? 这还叫没衣服穿? 但是他现在哪敢说,只能点头如捣蒜,“买买买,这就带你去买!瓦市的春荣绣坊彻夜开的,咱们这就去。” 秦珍珠甩开手,“不去不去!” 裴枫算是摸清她的套路了,说不去只是想让他多哄几次。 “去去去,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把你买,到时候款式颜色你不喜欢,可不要怪我!” 秦珍珠这才嗔道,“你有什么好眼光,不是喜欢艳俗的就是喜欢老气沉沉的!” “那你就自己去挑,我扶着你,你慢慢儿挑。” 秦珍珠瞪他一眼,“你别以为我是想乱花你的钱哈,我这是生意需要。我们绣坊才开,对京城流行的款式和颜色都不是太了解,我得多去看看学学,衣服买回来,我也不是光为了穿,还要拆开看看她们的做法儿。” “对对对,多买点儿,多学学,媳妇儿这都是为了能把生意做好,大晚上还要出去买衣裳,真辛苦,等会儿我带你去喝香饮。” …… 再说秦府,张芳芳得知皇后娘娘竟然邀请她进宫赏花,也是惊得手足无措。 赶忙捏着请柬去找赵锦儿,“锦丫锦丫,你收到这个了吗?皇后娘娘要请我进宫赏花!” 赵锦儿指了指桌上的请柬,“我也收到啦!阿修说珍珠也有,到时候咱们姑嫂仨一起,就不会孤单了。” 张芳芳激动不已,“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邀请我呢?那可是皇宫,那可是皇后娘娘啊!请的不应该都是贵妇诰命吗?” 赵锦儿笑道,“没那么夸张的。二哥如今是骁骑校,皇上都亲自招代过接风宴,你是他夫人,皇后娘娘邀请你也正常啊!” “没错哦,你说得有道理。”张芳芳顿时喜上眉梢,“真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我竟让能进皇宫,看到皇后娘娘!我的老天爷呀!我可真是沾了你二哥的光享大福了!” 赵锦儿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趁机出注意道,“二嫂,您可以穿上你们自己做的衣裳,再带一些自己做的帕子汗巾子,若是能被那些贵妇小姐们看中,她们之间一宣传,生意肯定就好起来了。” 药庐除了做平价药丸,也会做一些高价的美白丸、养颜丸等等,目标客户就是这些贵妇小姐,效果很好,挣的钱正好可以补贴卖平价药丸的短缺。 赵锦儿想着生意都是相通的。 绣坊或许也可以这样操作。 张芳芳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当即就拉着赵锦儿回房挑选。 她的衣裳鞋子几乎都是自己做的,来京城以后,也做了不少新款衣裳。 赵锦儿选了三身儿做工剪裁都很有特色的,又选了三方颜色相称的帕子搭配,“到时候咱们仨都穿,把帕子别在腋下,人家看到了,想不注意都难。” “好主意!” 第二天秦珍珠来吃早饭时,张芳芳就把给她选的那套拿了出来。 “珍珠,锦丫说了,咱们进宫的时候,全都穿自己做的衣裳,别自己绣的帕子,这样可以在贵妇圈儿里起到宣传的作用。” 秦珍珠刚喝下一口粥,差点喷出来。 裴枫也咽口口水,昨天逛到快半夜,买了起码七八件衣裳。 所以,这是白买了? 秦珍珠瞧见了,又狠狠瞪他一眼。 裴枫赶紧道,“不要紧不要紧,你生完孩子不也要穿衣裳吗,昨天买的到时候再穿又不迟。” 秦珍珠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你昨天买衣服了吗?” 张芳芳和赵锦儿不由问道。 秦珍珠摆摆手,“啊呀,随便买点小东西,别听他胡说。” 两人也就没细问。 张芳芳道,“你的这身儿是我前些天专门为你做的,还没来得及拿给你,没想到这就派上用场了。我想着你怀孕,腰身马上粗起来,以前的衣裳不合身了,专门做着给你怀孕穿的。” 秦珍珠拿起来一看,只见是一件颜色很嫩斜襟连身长裙,乍一看就普普通通,可是腰身处却下了大功夫,做了一根很精致很隐秘的抽带,收紧些,适合小月份穿,放松些,穿到生都没有问题。 秦珍珠顿时就很欢喜,“二嫂,你的手真巧!” 张芳芳笑了笑,“没什么巧的,只是多花点心思而已。” 到了进宫这一天,姑嫂仨儿一个穿着红,一个穿着黄,一个穿着绿,都是青春貌美的年纪,光是站在那儿,就已经够招眼了。 不由有人问道,“那三位是谁啊?怎么往常从来没在哪家的宴席上见过?” 有人认出了赵锦儿,“那不是赵医女吗?” 不少贵女小姐都找赵锦儿看过小毛病,有人就凑过去问道,“赵娘子,这两位是谁啊,怎么不带过来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 要是第一次进宫的赵锦儿,是万万不敢跟这些贵女搭话的。 但是如今,她进宫的次数,只怕比这些贵女还多得多,往各家府中走得多了,知道这些贵女也就是人前爱端个架子,私下里性情大都跟普通姑娘也没多大区别,冷淡的有,热情的也有。 她当即抓住机会,笑着跟众人介绍,“这是我二嫂,阮坤大将军麾下骁骑校秦鹏的夫人,这是我三姑,新晋状元裴枫之妻。” 众人一听,不由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还以为是无名之辈呢。 没想到竟也有些来头! 骁骑校尉和新晋状元,也许现在职务不高,但是前途无量,这家还有个太傅。 这样的家世,假以时日,经营起来,定会成为京城的新贵! 便有些慧眼识珠的精明人笑着打招呼,“原来是秦夫人和裴夫人啊!搬来京城多久了,怎么也不跟大家走动走动?” 秦珍珠和张芳芳哪里见识过这个,都扭扭捏捏地不知道怎么寒暄。 赵锦儿也是个半吊子,但这时不得不上前替二人挡一挡。 “我二嫂和小妹跟我一样,都是乡下出身,胆子小,在京城又不认得什么人,还请各位夫人小姐多多指教。” 她们仨要是对乡下出身遮遮掩掩,肯定会招来耻笑和轻视。 但赵锦儿大大方方说出来,反而没人小瞧她们了,只是觉得几人很淳朴。 “谁家往上数三代没有当农人的祖辈啊,不必胆子小,常来常往,熟悉了就好。” 赵锦儿便道,“她们在瓦市开绣坊,大家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去逛逛。我们身上的衣裳,都是我二嫂自己做的呢!” 众人本就是被几人的衣裳吸引,听到这话,纷纷围过来观赏。 只见三人的衣裳,料子虽然不是绝佳,但是做工,绣工,都非常好。 尤其是裴夫人怀着孕,身上这一身儿,好有心计! 一点儿也不显臃肿,甚至还有点俏皮呢! 在场也有几位少夫人少奶奶怀着身子,都凑到她身上看,“呀这衣裳好好看,有得卖吗?我们也想买。” 张芳芳笑道,“你们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们量身做,只是慢些,一件大概要五六天,但是定做的更合身,更符合你们的体型。” “不急不急,几天能等得起。” “我要一身儿。” “我要两身儿,换着穿。” “我月份小,干脆帮我把冬装也做了吧!” “我家小姑子也怀了身子,今日没来,你们铺子在哪里,明儿我带她去铺子转转。” “……” 张芳芳和秦珍珠被人群围住了,赵锦儿反倒被挤了出来。 眼看着张芳芳的手艺被这些贵女认可,赵锦儿很是为她们开心。 万事开头难,只要打好开头的基础,后面就会越来越好做的。 “赵娘子。” 赵锦儿一回头,却是淑贵人蔚绵绵在喊她。 蔚绵绵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前些天出了点血,晋文帝急得把赵锦儿叫进宫给她调理了一番,又在床上卧了十几天,实在躺得不耐烦了,今日赶上赏花宴,千求万求,晋文帝才许她出来转转,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赵锦儿赶忙给她福了福身子,“淑贵人,这几日感觉怎么样?” 蔚绵绵笑着悄声道,“我感觉好得很,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皇上被吓到了,命嬷嬷们天天看着我,不许下床,快把我闷死了!” 赵锦儿心想,皇上哪里是被她出那点儿血吓到的,皇上是深知这后宫如狼似虎,怕她胎没坐稳,遭了暗算吧。 瞧着她身后跟了四个面目严肃却不失慈穆的老嬷嬷,赵锦儿心想皇上是真的很宠这位淑贵人。 这几位嬷嬷大概都是宫里的老人,体面不比一些无宠的妃嫔差,这么四大金刚似的护着,恐怕无人敢打她的主意。 便笑道,“皇室是在意贵人和贵人腹中的龙嗣,这是恩宠。” 蔚绵绵嘴上虽抱怨,脸上的表情却是喜滋滋的,“皇上待我确实很好,我希望能如皇上的愿,为他生个皇子,将来替父皇分忧。” “娘娘这么年轻,总会如愿的。” 蔚绵绵悄声问道,“我听说厉害的大夫,都有一手通过脉象判断男女的本事,赵娘子能把出来吗?” 赵锦儿赶忙摇头,“我才疏学浅,医术也没有那么精湛,并没有这个本事,贵人请恕罪。” 蔚绵绵笑道,“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哪里有什么罪,赵娘子快别客气啦!那你帮我把把脉,看小家伙最近长得怎么样。” 赵锦儿就势替她请了个脉。 “胎象很稳,只是娘娘的身子有些虚弱,要多食些肉蛋,以保证自己和胎儿的健康。” 一旁的嬷嬷便道,“贵人听见了吗,可不能再任性有一顿没一顿的,您现在是双身子,您不饿,肚里的小皇子还饿呢!” 蔚绵绵就跟赵锦儿诉苦,“真的不是我不想吃,我实在是没胃口,别说吃了,就是闻见肉味儿都想吐,想想都要吐!饿得受不了了,也只想吃点稀粥咸菜而已。” 赵锦儿不由想起自家的吃货小姑子,心中感叹任何人真的不一样,怀个孕都千人千样。 不知自己将来怀孩子时,是胃口好呢,还是也要吐个死去活来。 “光吃咸菜稀粥肯定不行的。等会儿我给娘娘写个开胃止呕的方子,娘娘试试,能不能改善一点吧。” “那真是太好了!”蔚绵绵抓住赵锦儿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菩萨一般。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望去,只见一定黄色的步辇率先映入眼帘,步辇下,一个雍容华贵、仪态万方的中年妇人缓步走来,她的手,搭在身边一个小宫女儿胳膊上,身后跟着二三十个宫人。 端的是气势如虹,母仪天下。 众人纷纷跪到地上行礼,“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走近了,抬起手道,“都平身吧。今日花宴,请你们来赏一赏大理上供的山茶,你们尽兴些,别因为本宫在,就拘束了。” 众人又齐声道,“多谢娘娘体恤!” 皇后笑着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哪两位是骁骑校尉秦鹏和新晋状元裴枫的夫人?” 张芳芳和秦珍珠听到自己被点名,魂儿都吓飞了,也不知皇后点她们作甚,一时间竟傻站在原地,都不会说话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落水 赵锦儿赶紧从背后戳了戳二人,“皇后喊你们呢。走过去跪下行礼。” 姑嫂俩这才回过神,走到皇后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回皇后娘娘,民女裴枫/秦鹏之妻,恭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笑道,“平身。” 二女起身。 皇后又道,“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二女照做。 皇后果然细细瞧了几眼,笑道,“听说你们二人乃是姑嫂,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竟都长得这样俊。” “多谢娘娘谬赞。” 皇后挥挥手,立马,有两个嬷嬷各端来一个盒子。 “你二人发现朝廷重要逃犯有功,皇上特托本宫赏赐你二人。” 两个嬷嬷就把盒子送到二人面前。 姑嫂俩都懵了,啥,那么个大乌龙,竟然还有赏赐? 偷偷朝盒子里一瞥,里头各有两个黄色锦布袋子,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这是帝后的赏赐,当着这么多诰命贵女的面儿,是天大的荣耀。 二人喜滋滋磕头领恩。 皇后又寒暄了几句,才让她们退下。 回到赵锦儿身边,两人悄声道,“这皇后娘娘瞧着也还好啊,当初木易出宫,真是她逼害的吗?” 赵锦儿赶忙打住,“嘘!这话可不敢在宫里说!宫里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叫人听了去,咱们一家都不要活了!” 两人吓得直吐舌头,再不敢说甚了,老老实实去赏花。 那边蔚绵绵坐了一会,就觉有些疲累,便到皇后跟前禀道,“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适,就告辞了。” 皇后满眼关心地点头,“你年轻,本宫不好管你太严,怕你要怪本宫过分苛责,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本宫少不得啰嗦两句,到底是双身子的人,还没满三个月,头个月又三灾两病的,本宫劝你啊,还是在自己个儿宫里多歇歇,不要到处乱走了。万一再有点什么,知道的呢,说你贪玩,不知道的,要说本宫管教不力,没有照看好皇嗣。” 蔚绵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一直以来,皇后在她眼里,都和她母亲似的慈爱,她以为皇后也会像母亲那样,无条件地包容她的小脾气呢。 没想到皇后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她这么大的下不来台。 “臣妾知错,以后不敢了。” 皇后还是笑容和煦,“错倒是谈不上,以后多注意些,便是听本宫的话了。姜嬷嬷、常嬷嬷,你俩送送淑贵人。” 蔚绵绵连忙道,“不用不用,不用劳烦皇后娘娘的人,皇上已经赐了四位嬷嬷时时跟着,将我护的很好。” 皇后嗔道,“皇上的人护得你,本宫的人,就护不得你了?” 蔚绵绵只觉越说越错,赤红着脸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千万不要误会!” 皇后语重心长道,“不是本宫多此一举,而是今日这赏花宴乃是本宫所办,你既来到这赏花宴,本宫怎么的也要保证平平安安回去,这两个嬷嬷把你送到了,就速速回来禀报与本宫,要不本宫这心,总是悬着。” 蔚绵绵屈膝道谢,“皇后待臣妾亲如姐妹,臣妾不会不识好歹。” “去吧。” 于是,皇后指的那两个嬷嬷,就跟着晋文帝给的四个嬷嬷,一同护送蔚绵绵回寝殿。 路上,蔚绵绵突然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绞丝宝石金镯不见了,惊呼了一声,“啊,我的镯子不见了,那是皇上赏赐的呢!我得回去找。” 姜嬷嬷和常嬷嬷对视一眼,赶忙道,“镯子再重要,没有贵人的身子重要,您还是先回寝殿,等会儿奴才们帮您回去找。” 蔚绵绵急得跺脚,“不行,园子里那么多人,磨蹭迟了,万一叫谁捡了去,就找不到了。” “那,奴婢们回去找吧。” 蔚绵绵道,“你们没见过,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不一定能找得到。” 姜嬷嬷道,“那不然我们陪贵人在这里等着,让她们四位去给您找?” 蔚绵绵想了想,“也好。” 姜嬷嬷便道,“四位嬷嬷们,你们一起去,园子大,分头找,就能快些,贵人好像很稀罕这支镯子呢。” 四个嬷嬷犹豫着不敢动,毕竟皇上说了,要寸步不离地守着贵人,出了任何事,唯她们是问。 蔚绵绵急道,“去呀,不是还有常嬷嬷和姜嬷嬷吗?我不会有事的,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一定要给我找到!那是皇上亲手给我戴上的,还夸我戴着很好看呢。” 四个嬷嬷只好一起去了。 这时候,太阳正当中空,狠辣得很,晒一会,人就恹恹的,浑身湿黏黏地冒汗。 常嬷嬷和姜嬷嬷又是一个对眼。 常嬷嬷劝道,“贵人,这路当中热,那边有几棵大柳树,柳树底下就是玉泉水,凉快些,还有石凳,要不咱们到那边歇着吧?” 蔚绵绵本就丰腴,怀着孩子更是怕热,就点点头。 两个嬷嬷也很周到,扶着她往石凳走去。 在石凳坐下,一阵凉爽的风吹来,蔚绵绵觉得舒服多了。 只是杨柳的枝条儿,在她头上摆来摆去,还有柳絮,烦得很。 又一阵风吹来,枝条儿再次打到头上,蔚绵绵就伸手抓住,不料手上一阵辣痛。 抬头一看,却是一只洋辣子虫掉在她手背上。 “啊啊啊!” 她吓得跳起来,狠命地甩手,“啊!走开!走开!” 两个嬷嬷好像没瞧见似的,也不帮她,任由她跳。 蔚绵绵从下就怕蠕虫,甩了两下没甩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 脚下一滑。 噗通! 掉到了玉泉里。 两个嬷嬷身子抖了一下,伸头看去。 只见蔚绵绵在水里浮浮沉沉,狼狈挣扎。:魰斈叁4 半晌,都不带动一下的。 直到蔚绵绵没了动静,快沉下去了,姜嬷嬷才大声喊道,“不好了,淑贵人落水了!快来人呐!” 常嬷嬷更是“慌里慌张”跳了下去,“贵人,贵人!” 待侍卫赶到,把湿漉漉的一主一仆救上来,姜嬷嬷喊得嗓子都哑了,哭得眼睛都红了。 “都怪老奴不好,都怪老奴不好啊!” 第六百三十七章 淑贵人滑胎了 “谁让你们离开贵人的!” 晋文帝大怒之下,一脚踢飞了一个嬷嬷。 另外三个嬷嬷都磕头如捣蒜,“皇上赎罪!皇上饶命!” 湿淋淋的常嬷嬷和头已经磕出血的姜嬷嬷,亦是瑟瑟发抖地跪在一旁。 皇后搓着手在旁劝慰道,“都怪本宫不好,没多派两个人送淑贵人,才会出了这样的纰漏。事已至此,皇上也别过于伤怀,淑贵人还这么年轻,肯定能再为您诞下皇嗣的。” 晋文帝看都没有看皇后一眼,冷声问常嬷嬷和姜嬷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嬷嬷道,“淑贵人在御花园看了一会儿花,跟皇后娘娘说累,皇后娘娘就嘱咐了几句,让她赶紧回去歇着,以后没什么大事儿最好也不要出来,多卧床,待三个月龙胎坐稳再说。然后又派奴婢两个陪着一起护送贵人回寝殿,哪知道走到一半,淑贵人说皇上您赏她的手镯不见了,奴婢就说贵人先回去再说,奴才们等会儿帮她找。可是淑贵人怕镯子叫人捡了去,坚持要立刻找,奴才两个就准备回去找,她又说奴才两个没见过那镯子,不见得找得到,让她自己手下那四个嬷嬷去找。奴才两个陪着她在原地等着。奴才们见路中央热,就扶贵人到树下的石凳上坐着歇息,也不知贵人怎么突然就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抓,她人已经跌到玉泉中。奴才不会水,只好大喊救人,常氏会水,当即就跳下去捞贵人……”wenxueзч 晋文帝依旧怒火冲天,“将那四个老货,拖下去,杖杀!” 皇后赶忙劝道,“皇上息怒!这事儿,委实也怪不到她们四个,毕竟是主子让她们回去找镯子,她们又不敢忤逆。宫里一向赏罚分明,皇上疼淑贵人归疼淑贵人,却不能因此就一举枉杀四条人命啊!” 说着,她直接跪了下去。 其余人等,见皇后都跪下了,自然纷纷下跪,“请皇上开恩,求皇上恕罪。” 晋文帝并未松口,依旧要杖杀那四个害得淑贵人小产的嬷嬷。 直到殿门打开,赵锦儿搀扶着受惊又虚弱的蔚绵绵走了出来。 晋文帝连忙过去扶她,“胡闹,你身子吃了大亏,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下地?” 蔚绵绵却挣扎着要下跪,泪水涟涟道,“皇上,臣妾求您放了四位嬷嬷,她们照顾我一贯尽心尽力,并没有怠慢,是臣妾自己不好,弄没了龙嗣,皇上要怪,就怪臣妾吧。” “朕怎么会怪你。” “那您就放了嬷嬷们吧,就当为臣妾没来得及来人间走一趟的孩子积福报,让他一路好走。” 晋文帝长长叹一口气,“好,朕听你的,放了她们,你也别太伤心,孩子还会有的,这个没留住,那就是缘分不够。” 蔚绵绵伤心得倚到他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皇后沉声对四个嬷嬷道,“还不快给淑贵人谢恩,是她救了你们。” 四人一同朝蔚绵绵磕头,“多谢贵人求情,多谢皇上开恩!” 蔚绵绵的一腔爱恋,让晋文帝重新品尝到年轻时的情爱,因此也格外宠爱她,才会让她这么快就怀上了孩子。 现在孩子没了,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晋文帝怕蔚绵绵伤心过甚,让所有无关之人都退下,只留几个贴身宫女儿照料。 赵锦儿也被留下了。 晋文帝问道,“淑贵人的身子如何?” 蔚绵绵的胎一直是赵锦儿照看的,现在胎滑了,她心里亦很遗憾。 “贵人年轻,底子很不错,应当不难恢复,只是情绪很低落,需要关怀。” 晋文帝倒是很关怀蔚绵绵,但身为一国之君,朝务缠身,不可能为了一个小产的妃嫔就不管朝政。 想了想,他走到床边问蔚绵绵,“绵绵,你想不想你母亲或者姐妹?朕让她们进宫来陪你一段时间,可好?” 蔚绵绵顿时眼眶发酸,“皇上若开恩让阿娘进来陪臣妾几天,臣妾感激不尽。”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种话。” 蔚夫人闻得女儿滑胎,很快就进宫来。 母女已有半年未见,这等情境下重逢,自是泪眼相对。 赵锦儿劝道,“蔚夫人,淑贵人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您再这么哭,又要勾起她的伤心来。” 蔚夫人赶紧擦干眼泪,“是,是,不哭了。绵绵还年轻,又得皇上盛宠,调理好身子,很快就会再有孩子的。绵绵啊,再有孩子,可千万要小心啊!” 蔚绵绵左右看看,见无旁人,赵锦儿又是照顾她许久的,她很信任赵锦儿,才小声道,“我滑胎,不怪皇上赐过来照顾的那四位嬷嬷,而是皇后身边那两位。” 蔚夫人吓得张大嘴巴,“这话可不敢随便讲!” 蔚绵绵又落下泪来,“女儿知道,所以女儿没有吭声儿。当时她们引我到柳树下的石凳坐,明知柳树上有虫,却故意不管,吓得女儿惊慌失措,才会掉到水里。掉下去后,她们也没有立即救我,我挣扎了好久,都快没有知觉了,那常嬷嬷才跳下来,姜嬷嬷也这才开始呼救。乍一看,该做的她们好像都做了,但是她们都故意延长了时间,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水里带了那么久,以至于滑胎。可是外人看来,她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根本无可指摘。” 蔚夫人又是愤怒又是悲痛,“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皇后娘娘明明看起来那么贤淑大方,背地里却……” 说到一半,才想起赵锦儿还在,赶忙把到了唇边的话咽下去。 “赵医女,你一直照看着贵人的胎,贵人的身体底子好,你是知道的,若不是在水里拖得太久,这孩子定能保得住,我们贵人和小皇子天大的冤屈啊!” 赵锦儿不知说什么好。 不由想起方才在御花园里,张芳芳和秦珍珠还悄声说皇后娘娘看起来好慈爱,当初慕懿逃出宫,大抵不是她所迫吧。 现在想想,真正狠辣阴毒的人,又怎么会摆在脸上? 第六百三十八章 玉嫔身上的异香 但她总不能跟着母女二人说皇后不好,只能劝道: “或许只是巧合,贵人想开些吧。夫人您也多安慰安慰贵人,别让她总沉浸在这种悲痛的情绪里,很不利于恢复。下次再有孕,千万小心些才是道理。” 蔚夫人明白:自己女儿不过是刚刚有一点盛宠,跟在宫内已经经营二十多年的皇后相比,无异于蚂蚁与大象,想求个公道,是不可能的。 毕竟皇后那么会做戏,在御花园里,早就把戏都做足了。 在众人眼中,她是个母仪天下、无私关爱妃嫔的好皇后。 连晋文帝也是如此,从他只惩罚了那四个嬷嬷,却没有对皇后派来的两个嬷嬷,多说一句重话,就可以瞧得出来。 而蔚绵绵,因为皇后在御花园里的一番话,在旁人看来,就是个恃宠生娇、贪玩不懂事的小小妃嫔而已。 她的滑胎,全是因为她自己,跟皇后可没有关系。 蔚夫人叹口气,对赵锦儿道,“多谢医女提点,我们绵绵的身体,就靠医女帮忙调理了。你是皇上派来的人,我们信任你。若是旁人,我们断不敢相信的。” “夫人放心,我会的。” 晚上回到家,赵锦儿把蔚绵绵滑胎之事告诉秦慕修。 秦慕修微微吃了一惊。 皇后就算不死心,还奢望大皇子端王有一天能夺回太子之位,也不至于对一个还未出生、男女不明的胎儿下手吧? 哪怕淑贵人真能诞下一位皇子,与前头三位哥哥差了这么大岁数,母家地位也很一般,难道还会争什么吗? 怪不得,当初才九岁的慕懿,会不顾死活逃出宫去。 这皇宫,吃人呐。 “蔚氏母女往后再说什么,你都不要搭话,宫里人多口杂,她那寝殿里头有没有皇后的人,也未可知。” 赵锦儿点头如捣蒜,“我知道的相公。今天我还劝她们不要多说,蔚夫人应当知道其中利害。” 皇宫。 皇后的坤华殿。 皇后着一袭极品缎料的睡袍,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的长发披在肩头,正安安静静地品尝着刚送进宫的碧螺春。 姜嬷嬷和常嬷嬷垂首立在她身边,一个再给她捏头,另一个捶腿。 两人都是伺候她几十年的老人了,很懂她的习惯,将她服侍得很舒服。 皇后微微哼了几声,微笑道,“你们差事都做得很好,回头本宫会让荣国公好好提携你们的儿子。” 两人立即跪倒地上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 秋梧轩。 温婵娟捧着已经盖不住了的圆滚滚的肚皮,皱眉道,“蔚氏滑胎了?” 静香点头,“是的,听说是在玉泉边失足落水所致,也是可惜。” 温婵娟冷眸立即扫了她一眼,静香抿抿唇,就没敢再说什么了。 温婵娟摸摸自己的肚皮,烦躁不已。 她本来早有打算: 等她生产时,故意把蔚绵绵骗来,再哄得她喝下早已备好的催产药,让她在这里把孩子催生下来。她月份不足,孩子催出来,肯定活不成,直接在花坛里挖个坑埋了就好,再把自己的孩子换给她,让她带回去当成真正的龙嗣养,自己还能常去看望。 可是现在蔚绵绵滑胎,把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她现在已经报给皇后,说自己得了女儿痨,请求自封殿门,每日饮食都是外头隔着门送进来的。 只要一日不说病好,是不会被开门的,毕竟宫里最怕的就是这种传染病。 可是到时候,孩子怎么处置呢? 温婵娟一开始是打算送出宫找个普通人家收养的,但是怀到胎儿会动了,她就有点舍不得了。 温婵娟是越想越烦,“静香,你说说,我腹中这孩子,到底怎么处置?” 静香咬咬唇,还是诚心道,“奴婢以为,还是用落胎药落了才能以绝后患……” 温婵娟皱眉,“你这话,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贵人,不消奴婢说,您知道其中的厉害。” “我自然知道!谁知道蔚氏那个傻子,好不容易怀个孩子,还能掉了!真是蠢到家了!” 静香心想您那主意也是损人利己,淑贵人的孩子,等到那时候被您这么利用,还不如现在掉,月份小对身子伤害还没那么大。 偌大的后宫,妃嫔并不少,可是皇子只有三个,公主也很少。 这后宫,水真的深啊! 静香越想越后怕,自家主子肚子里这么揣着个孽种,还有四五个月才能生产,且不说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就是这四五个月的日子,哪天不得提心吊胆啊?! …… 赵锦儿每天进宫,给蔚绵绵照看身体。 有了赵锦儿的悉心调理和蔚夫人的陪伴,晋文帝也时不时来探望,蔚绵绵慢慢走出了悲痛情绪,肯吃喝了,不多日就恢复得很好,还长胖了些。 养身子这段日子,皇后的面子工作也做得很好,每日都会亲自前来慰问一番,好像对蔚绵绵的滑胎很是自责似的。 宫里人都说,皇后娘娘待妃嫔们是真好呀,一国之母,谁能做成这样呢? 蔚绵绵哑巴吃黄连,什么都不敢讲,每次还得装出很感激的样子。 帝后都来探望,其他妃嫔岂敢怠慢。 庞贵妃饶是三百个眼睛看不上蔚绵绵,却也少不得带着补品来,假意宽慰。 其他例如玉嫔、祥嫔、宝嫔和储秀宫各秀女等等,也隔三差五来一下,以免将来被人翻旧账说闲话。 这一日赵锦儿进宫来,准备给蔚绵绵请最后一次平安脉,正巧玉嫔和万华公主母女也在。 赵锦儿福身道好,万华公主笑道,“原来是赵医女在照料贵人,怪不得贵人恢复得这样快。” 玉嫔也朝赵锦儿点点头,“是赵医女啊,你现在的名气很大啊,听不少夫人小姐都说你的医术好。” 赵锦儿谦虚道,“是她们谬赞。” 玉嫔回身对蔚绵绵又嘱咐两句,“妹妹,你好生休养,过两天本宫再来看你。” 蔚绵绵赶忙命嬷嬷送行。 玉嫔掠过的时候,赵锦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香。 第六百三十九章 找封佩云帮忙 这香味独特中带着一点邪门,赵锦儿下意识就用袖子捂住了鼻子。 玉嫔走后,赵锦儿有些心不在焉的给蔚绵绵诊了脉,“脉象平静,贵人的身子已经基本恢复,以后就不用服药了,注意饮食和休息就好。” 蔚夫人将赵锦儿拉到一旁,小声问道,“贵人什么时候才能再侍寝怀孕?” 饶是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回答这种妇人问题,赵锦儿还是有些害羞。 “至少两个月吧,三个月为佳。别看她现在恶露停了,但宫口还是开着的,若同房,很有可能把脏东西带进去,万一子孙宫损了,那将来再想子嗣可就难了,所以最好多歇一段时间。” 蔚夫人不由愁眉不展,“宫里美女如云,我们绵绵不过是个新晋贵人,几个月不侍寝,皇上还能记得她吗?” 蔚绵绵却不是很担心这个。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有数。 皇上并不好/色重欲,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从他这些天几乎每天都来看她就能瞧得出来。 “娘,皇上不是这种人,您就不要瞎操心了。” 蔚夫人觉得女儿真真是小孩子心性,单纯得都有些愚蠢了。 “皇上再英明,也是男人!哪有男人几个月不碰女人的?他不能碰你,就会去碰旁人,碰着碰着,就宠上旁人了,哪还有你的位置?自古以来,男人都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呀!” 蔚绵绵本来不担心,听她这样讲,就开始焦虑了。 赵锦儿觉得这蔚夫人未免太过功利了些,一心想着让女儿夺宠,却不顾及女儿的身子了。 可是人家母女说话,又没有她插嘴的份儿,便什么都没讲。 从宫里回来,赵锦儿立即找鬼医,“外公,您手里又没有春风来啊?” 鬼医蹙眉,“那是没有刃的快刀,害人的东西,要那东西作甚?” “我想研究研究里头的成分。” 鬼医摇摇头,“倒还真没有。” 赵锦儿失望不已。 鬼医见她这副小表情,摊手道,“那东西是高丽人制出来的,东秦少有,想搞不是很容易,但你要真想要,外公给你想想办法。京城有很多高丽商人,或许有门路。” 赵锦儿一怔,“产自高丽?” “是啊。怎么,你想学毒术吗?” 赵锦儿摇摇头,“不是。外公要是有办法,就请帮我弄一点回来,我有重要的事要做。” 晚上用完饭,回到房中,赵锦儿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秦慕修: “我今日进宫给淑贵人请脉,遇到了玉嫔。” “怎么?” “玉嫔身上有一股异香,和我之前在皇上宫里闻到的春风来,好像。但是我又不能确定,时间太久,我记不太清了。” 秦慕最立即坐直了身子,“有此等事?” “而且我刚才问外公了,外公说春风来是高丽特制的毒药,玉嫔不就是高丽敬献来的吗?” “确实。只是,玉嫔是不会给皇上下毒的吧?她入宫快二十年,与高丽早断绝关系了,又有一位那么受宠的公主,她为什么要给皇上下毒呢?” 赵锦儿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她身上的那股味道,跟春风来的味道,实在太像了,所以我才会怀疑的。外公说帮我找高丽商人看看能不能弄到一点春风来,到时候就能见分晓了。” 没两天,鬼医果然搞到了春风来。 赵锦儿先吞了一颗解毒丸,才将药粉撒到香炉里点燃,凑上去嗅了嗅。 熟悉的味道! 就是玉嫔身上那股味道! 看到她的表情,秦慕修就知道了结果。 “玉嫔身上的味道,确实是春风来?” 赵锦儿重重点头。 “难道这毒,真的是玉嫔下的?” 要真是她,那就怪不得查到现在没查出来了。 晋文帝身子恢复之后,其实派了很多心腹暗卫,搜查了不少他认为可能有异心的大臣家里。 至今一无所获。 只好从饮食居住方面严加防守,每日饮食、熏香、穿戴,都有专人管理。 “现在什么都不好说,玉嫔是妃嫔,膝下还有公主,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们是不能冤枉她的。” “那我们告诉皇上,让皇上亲自查呢?” “万一不是她呢?皇上是帝王,帝王一旦生疑,对一个人来说,是毁灭性的。尤其玉嫔是高丽人,对高丽都可能是毁灭性的。”秦慕修理智地说道。 赵锦儿咋舌,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想着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受了那么大罪,差点被毒死,不抓出这个下毒之人,实在是说不过去。 “那可怎么办啊?玉嫔可以说是现在唯一的嫌疑人,难道放弃不查吗?那万一就是她呢?” “肯定要查,但是要找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去查,以免兹事体大伤及无辜。” 秦慕修说完,就陷入了沉思。 赵锦儿没有打搅,她知道相公是在想破法。 过了一会,秦慕修果然道,“有了。” “什么?” “封小姐。” “封小姐?” “封小姐与万华公主是好友,可以让封小姐进宫找万华公主会面,再借机去给玉嫔请安,到时候见机行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好主意!”赵锦儿由衷地赞叹。 两人当即去封家,秦慕修将赵锦儿的发现告诉封商彦,封商彦亦是惊诧不已,“若真是这样,那恐怕东秦与高丽免不了一战。” “不管如何,也要先找到证据。毕竟这事儿事关皇上龙体,若真是枕边人动手,防不胜防。” 封商彦十分同意,赶忙命人将封佩云叫了过来。 封佩云闻言,瞪大眼睛,“不可能,公主受宠,玉嫔也跟着沾光,她们母女在宫中的地位,也就比皇后和庞贵妃稍低一等,皇上这般恩泽,她猪油蒙了心,要害皇上吗?” 封商彦赶忙“嘘”了两声,“小点儿声!这是能跳脚的事儿吗?不就是不确定,才请你帮忙吗?若我们冤枉她了,自是最好,若我们没冤枉她,一日不拿到证据立即惩办了她,皇上就一天处在危险之中,太子还小,皇上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有什么三长两短。” 第六百四十章 玉嫔的制香房 “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也没来找我玩儿?” 万华公主牵住封佩云的手,轻声埋怨。 “这不是来了吗?”封佩云拿出一个花样子,“赵医女的姑嫂在瓦市开了间绣坊,弄了好些新鲜的花样,挺好看的,就带来给你瞧瞧。” 万华公主不止喜欢下起,还很喜欢也很擅长做女红,对这些东西极其有兴趣。 拿到花样子,顿时眼前一亮。 “赏花宴上,就隐约听说了谁家是开绣坊的,没想到竟是赵医女的姑嫂。等有空了,咱们也去逛逛。” “好呀!” 两人研究了一会花样子,封佩云道,“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玉嫔娘娘了,我娘还叫我问娘娘好呢。” 万华公主便道,“想见她有什么难的,回月宫离这里又不远,咱们过去玩玩儿,她那边小厨房这几天在烘焙新茶呢,咱尝尝去。” “那再好不过了!” 两个姑娘手牵手一同到了回月宫,玉嫔果然带着几个宫女,在院子里架了一口露天小灶,搁那儿哼哧哼哧地炒茶呢。 旁边地上,还铺了一大块粗布,布上稀稀拉拉地晒着新鲜的茶叶尖儿。 封佩云请过安,笑道,“娘娘好兴致!” 玉嫔举起袖子擦擦额角汗珠,露出一截雪白如藕的小臂,神情和容貌,都还像个无拘无束的小姑娘似的。 “后宫的生活枯燥如井,不找些乐子,怎么一日日地熬?” 这话满是心酸,但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并看不出苦楚,许是多年的后宫生活,已经锤炼出她荣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 万华公主撇撇嘴,“母嫔,能不能一天天的说这些丧气话?多少人羡慕这后宫里的人,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玉嫔就呵呵笑道,“好好好,母嫔不说了,快带佩云到里头坐,本宫洗把脸换身衣裳就来。” 两人进了宫,很快就有宫女儿送来绿莹莹、碧幽幽的茶水。 “公主、封小姐请用,这都是娘娘近日烘焙的。” 万华公主端起来品了一口,点点头,“确实比外头进贡的别有一番滋味。” 封佩云也喝了一口,“娘娘的手,真巧。” “她一贯喜欢弄这些,制香,调粉,焙茶,做糕点,都不在话下,父皇都很喜欢她弄的这些小玩意儿。”万华公主用手拢住唇边,“就是一点不好,时不时抱怨几句,说宫里的生活无聊,没有自由。可能是她在高丽做姑娘时散漫惯了。” 封佩云笑笑,“深宫内苑的生活,一般人确实不太能熬得住,她爱说,就让她说出来,省得憋在心里,憋出了郁症。” “谁说不是呢?只是宫里人多口杂,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我怕有心人听了,再传出去……你也知道,我母嫔到底是高丽人,没有贵妃、皇后她们那般坚不可摧的家世。” 封佩云点头,“你的顾虑也是对的。对了,娘娘还会制香调粉?怎么弄的呀?” “她有个调香房,轻易不许人进去呢!连我想进去看看,都不答应。” 万华公主朝外看了一眼,促狭道,“她刚刚出了一身汗,估计还要沐浴,咱们正好偷偷去看看,我也想知道她都是怎么弄的,让她教我也不教。” 万华公主就牵着封佩云的手,往侧边一排耳房走去。 这时候梅雨季刚过,每间屋子都开着门散湿气,只有一间屋是紧紧闭着的,门上还挂着一把锁,正巧没锁。 万华公主像个想偷看母亲梳妆盒的小姑娘,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似的,“就是这里!平日都是挂锁的,今儿竟没上锁,快来。” 两个姑娘溜进去,只见一大间屋子,摆满紫檀木的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有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万华公主一进来,就像撒了欢的兔子,一个个地打开,一会嗅嗅,一会掏一块脂粉在手背上抹一抹。 封佩云带着任务来的,没想到竟阴差阳错进了这么一个空间,她也兴奋不已! 若玉嫔真的搞什么鬼,那鬼肯定就是藏在这里头的。 当即四处走动,假装参观,实则查探起来。 只见架子上的每个瓶罐上,都细心地贴着蝇头小楷的标签。 只是上头写的不是汉字,而是高丽文。 不是圈圈就是叉叉,封佩云是一个也看不懂。 她急得很,又不知道怎么破译这些高丽文字。 就在这时,她发现角落里的一排小架子上,摆的不是瓶瓶罐罐,而是紫砂盒子。 那些盒子上,什么标签都没做。 顿时福至心灵:虽然普通人不懂高丽文,但翰林院肯定有儒士懂得,那些贴标签的瓶瓶罐罐,定然是没什么的,如若有什么不祥的毒物,要藏也是藏在这些没有标签的盒子里。 她走过去,轻轻打开一个盒子。 屋里顿时一股异香! 万华公主都闻到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封佩云背对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挖出一小块膏体,包在手帕子李,团了成一团,塞到腰间。 万华已经走过来了,“这东西也太香了!估计是制香用的,赶紧盖上,省得味儿蹿出去,叫母嫔发觉,定要骂人!” 封佩云就盖上了盒子。 万华说是这么说,自己却又打开旁边一个盒子。 “啊呀!这什么臭东西!” 跟刚才那股香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盒子里的东西,臭不可闻! 就是这片刻,两人只觉头都被熏晕了。 万华赶忙盖上盖子,“这种臭东西是干嘛用的?制香?调粉?臭得离谱!” 封佩云很想把这个也抠一块出来,但是万华公主已经拉着她往外走。 “走吧,走吧,估计母嫔快弄好了,千万别被她发现。” 两人回到会客殿内,封佩云怕手帕子里的香块儿味道溢出来,故意将香炉子碰翻。 殿内顿时被香炉子里的香味儿弥漫。 而她身上的味道自然也就被盖住了。 玉嫔天生嗅觉敏锐,收拾好出来,顿时闻到了什么,皱眉问道,“怎么这么香?” 第六百四十一章 冯红雪升迁 万华心虚道,“佩云刚刚不小心碰翻了香炉子,已经着宫人扫干净了。” 封佩云赶紧道歉,“对不起娘娘,都是佩云鲁莽。” 玉嫔笑着摆摆手,“香炉而已,不值什么,不必自责。” 封佩云便寒暄道,“家母让我问娘娘好。” “劳大太太记挂,也代本宫向她问好。” 闲唠一会,封佩云借口时候不早,就告辞了。 万华依依不舍送到宫门口,“有空还来找我,母嫔说得不错,宫里真的太无聊了。你都不知我有多么羡慕你,在外头自由自在的。” 封佩云笑道,“好,哪天我叫母亲也弄个什么宴,请你出来,到时候偷偷带你到瓦市转转。” 万华眼放精光,“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跟我二哥不知去过多少次,只消打扮成男子模样就无妨,不会有人看出咱们身份的!” “好好好,你让大太太快些办宴,我一定来。” 封佩云马不停蹄直接到了秦府。 将沾了香膏的手帕给了赵锦儿。 赵锦儿打开一闻,便道,“就是那天那个味道!” 鬼医接过去,拈出一块,放到鼻尖轻嗅。 “这是两心绵配孔雀胆,再用雾莲香调出来的,春风来里的主毒配药之一。” 秦慕修和早已等在这里的封商彦皆是一愣,“竟真的是玉嫔!” “可是为什么呢?玉嫔并不是无宠的妃嫔,万华也是皇上唯一的公主,母女俩在宫里过得算是很不错,又不像有皇子的,不是盯着那个位子,就是担惊受怕会被害。” 封佩云想到玉嫔用语笑嫣然的样子说出那些幽怨的话,道,“玉嫔娘娘会不会是觉得后宫幽怨,怀念外头的自由生活,所以才……” “怎么说?” 封佩云就把玉嫔那些抱怨的话说给大家听。 秦慕修还是摇头,“不对劲。” 封商彦道,“哪里不对劲?” “玉嫔进宫前,也是高丽的公主,高丽虽没有东秦繁文缛节,但是皇室一向效仿东秦文化,宫里的后妃和公主也是不许随意出宫的,她既然在高丽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深宫生活,到了中原,最多也不过是想念家乡而已,怎么会觉得宫里闷得慌呢?” 听了秦慕修的分析,众人顿时都觉得有理。 “我派几个人,到高丽去,好好查一查玉嫔的底细。”封商彦道。 封商彦的人很快就上路了。 高丽与东秦有两条路相通,一条是海路,要坐船;还有一条是山路,要翻过连绵雪山。 不管怎么走,来回都要快两个月。 “这两个月,暂时还是不要告诉皇上了。明日我进宫跟太子知会一声,让他排些人盯着玉嫔的行事。淑贵人刚刚小产不久,想必皇上近来心思都在淑贵人那里,轻易不会主动去玉嫔那边,问题不太大。” 秦慕修道。 封商彦点头,“你进宫方便,宫里就由你安排吧。” 慕懿得知暗害晋文帝的人,竟是玉嫔,差点当场爆发。 “毒妇!父皇待她不薄!为了她,几乎年年都会免掉高丽不少供资,她竟这般恩将仇报!” “你先别怒,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好好的查一查,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若她只是因为不为人知的缘故私自报复皇上,处死也就罢了,但若此事和高丽那边有干系,两国之间必不可少一场战役。” “就算是她私自报复,高丽也不能脱了干系!父皇的龙体因她大受折损,她,连带着整个高丽,都罪不可免!” 慕懿眸光如炬,喷薄的怒火,让他不算高大的身躯,自带一股龙威。 他,再也不是那个落魄流落乡下的小孩子了。 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皇位继承人! 秦慕修很满意他的变化。 虽然有时候考虑问题欠妥当,但身为未来的皇帝,他,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慕懿直接安插了四个暗卫在回月宫四周,玉嫔一旦有什么异常举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 冯红雪突然升了礼部左侍郎,官拜三品。 他在京中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就给秦慕修、裴枫他们发了请柬庆祝。 大家都是从泉州郡上来的,就算交情浅薄,倒也拂不过去这个面子。 冯府请宴这天,大家都到了。 秦慕修对冯红雪拱拱手,“恭喜。” 裴枫心里到底有点不是滋味,他是状元,冯红雪只是探花,都在翰林院当修撰,干的工作是一样的,冯红雪甚至没有他干得多,干得好,可是却突然收到提携圣旨,跃了好几级,一举当上三品礼部侍郎。 裴枫不是很服。 但他也不是拈酸吃醋的性格,皇上既然亲自提拔冯红雪,说明冯红雪身上确实有过人之处。 便也衷心地对冯红雪道了一声喜。 冯红雪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半晌,才道,“我并不是凭实力被提携的,实在惭愧,也不好意思请其他同僚。” 秦慕修和冯红雪顿时竖起耳朵,用一副八卦的眼神看向他。 一贯潇洒风流的冯红雪,光滑如玉的白面上,竟然泛出一阵红光。 他拍了拍裴枫的肩膀,“裴兄,我是接了你的班。” 裴枫一时间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冯红雪解释道,“这事说来惭愧,公主当初在琼林苑里看上的,其实是我,结果皇上他们搞错了,以为是你,所以才会大费周章地给你赐宅子、加官进爵,主要是为了提携你当驸马,我现在,跟你一样,这左侍郎之职,我是当之有愧的。” 裴枫顿时就释怀了,取而代之的是讥诮和打趣,他捶了冯红雪一拳: “好家伙,搞了半天,我是给你小子背了锅啊!你这个大乌龙,害得我差点娶不上媳妇儿,你知道吗?” 冯红雪深深作揖,“愚兄在此给你道歉了。” 裴枫哈哈大笑,“我接受了。” 秦慕修也挺为冯红雪高兴的——他在泉州时,流连烟花巷,与春风楼的头牌姑娘茉莉纠缠不清,为情所困许久,现在能走出来,与公主喜结良缘,是喜事。 第六百四十二章 带玉嫔母女逛瓦市 当然,冯红雪是个势利的人,他没有拒绝公主的爱慕,是真的想与公主白头共老,还是想踩着公主的肩膀鱼跃龙门,无从知晓。 公主选择了他,他也选择了公主,就得接受这个选择的所有后果。 过段时间,玉嫔一旦事发,万华公定受影响,就看他能不能承受得起了。 升职没几天,礼部果然就出了喜讯,东秦国唯一的公主殿下,万华公主,赐婚与去岁探花、新晋礼部左侍郎,冯红雪。 这一天的冯红雪,才是真正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看的还是京都洛城最美的那朵花。 深宫之内的万华公主也很开心。 这是她和母嫔共同努力的结果。 她自幼就不是怯懦之人,正因如此,晋文帝很喜欢她,几乎把她当成一个小皇子般养育。 选婿这件事上,她自己占了很大的主动权。 看上了,就大大方方地让玉嫔帮她与晋文帝说情。 晋文帝疼爱她,不想拿她和亲,也舍不得将她随便嫁给哪个权臣之子来固权,直接成全了她。 “如愿了,高兴吧?”玉嫔拉着女儿的手,由衷地笑。 万华公主羞赧中不失大方,“高兴的。这都多亏了母嫔不辞辛苦,一直在父皇跟前帮我周旋。” 玉嫔面色惨淡地笑道,“傻孩子,你是本宫唯一的骨肉,母嫔不为你图谋,还为谁? 这皇宫啊,就是个刷了金漆的笼子,所有在宫里的人,都是那被折了翅膀的鸟。你别看皇后高高在上、贵妃张扬跋扈,她们呐,跟母嫔一样,都是可怜人,只是自以为高人一等罢了。 你跟我们不同,你是公主,是你父皇的骨肉,你既能享受皇家无限的荣耀和富贵,也能嫁出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驸马是你自己选的,探花郎有才情又有样貌,来日/你嫁出去了,跟着驸马爷定要互相爱敬、举案齐眉,做只自由自在、在空中翱翔的海东青。” 万华公主听出她言语中的淡淡悲伤,不由也跟着伤怀,“母嫔,您是不是想念家乡了?” 玉嫔点头,“哪一天不想呢?可是想又有什么用。” 万华公主便哄她道,“母嫔,听说瓦市有一条高丽街,卖的全是高丽货,经商的也大都是高丽商贩,哪天我们去逛逛,您看到家乡的商品和人,也能稍稍慰藉一番。” 玉嫔眼中生出向往,“可是……本宫哪有机会出去呢?” 自打从高丽出发,除了在路上颠簸那一个多月,踏足这后宫之后,她就再没出过皇宫。 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她都不记得了。 万华公主当即兴奋道,“有机会的!佩云说改日让她母亲借个由头来请我去封府赴宴,只要能出皇宫,就可以乔装打扮一番,溜去瓦市玩儿一圈。宫门下钥前赶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时候您跟我一起去!” “这、这可以吗?万一被发现了,可没好果子吃。” “我不说,母嫔不说,佩云也不会说,还有谁能知道?” 为了在出嫁前给母嫔多尽孝,万华公主努力促成这件事。 她立即给封佩云写了一封信。 接到信的封佩云瑟瑟发抖,连忙拿给封商彦看,“大哥,公主说想带玉嫔偷偷到瓦市转转,还要咱家给她给笺子,这事儿能干吗?” 封商彦蹙眉思索片刻,“答应她。到时候我多派几个暗卫跟着你们,或许可以挖到什么线索。” 三日后,封大太太给万华公主母女俩都下了帖子,邀请她们到封府看戏。 玉嫔震惊不已,埋怨道,“你这丫头真是胡闹!本宫当你随口一说,也就没管你,你还真去劳烦封大太太!他们家惯不得罪人的,跟谁关系都好,万一泄露出去,被皇后娘娘抓住小辫子,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万华抓着她的手臂,像个小孩子似的直摇,“佩云和大太太都不是嚼舌根的人,不会的,母嫔,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跟女儿出去好好玩儿一天。” 玉嫔到底是想出去的。 她拿了请柬,去与皇后请示。 淑贵人滑了胎,皇后最近心情都不错,玉嫔惯是个听话的,也就没为难她,“去吧,多带几个太监侍卫,别露了脸面。下午早些回来,代本宫向封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问好。” “是。” 玉嫔走后,皇后嘀咕道,“封家怎么回事儿,什么时候跟玉嫔勾搭上了?” 嬷嬷答道,“公主跟封大小姐玩得好,是手帕交。” 皇后便没放在心上,“走,咱们再去看看淑贵人去,不能她刚好,就不看了,是不是?” 嬷嬷谄媚道,“皇后娘娘可真是体恤妃嫔,堪当东秦建国以来第一贤后!” …… 出了宫的玉嫔和万华公主,压根没有去封府做客,直奔向瓦市。 在马车上,两人就换下宫装,玉嫔打扮成个贵妇人模样,只是在头上戴上帽帷。 万华公主也是第一次去瓦市,她可舍不得把脸蒙起来,直接换了一身男装,把头发高高竖起,做个俊俏小厮模样。 封佩云早已等在路口,将两人接下马车,就领着两人往高丽街走去。 此时已值午时,瓦市熙熙攘攘,逐渐热闹起来。 玉嫔母女俩都被这繁华景象给看呆了。 “在京城做了十七年公主,连瓦市都没来见识见识,我可真是井底之蛙!” 万华感慨道。 玉嫔没说什么,帷幔后的一双妙目,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高丽特产,却已经泪眼朦胧。 “母妃,您戴着帷幔,看不清路,我扶着您,您小心些。”万华挽住玉嫔的手臂。 玉嫔苦笑一声,“不过是一层纱,我什么都能看见,不用你操心,你忘了你现在是个小厮了吗?你牵着我,像什么话?” 万华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哈哈大笑,“我给忘了!” 封佩云道,“那我俩一左一后陪着娘娘,别走丢了。今日是个开市日,人会比平时更多。” 三人便慢悠悠往里头走去。 第六百四十三章 医堂面临的困境 万华是看什么都新鲜,玉嫔则是看什么都伤感。 封佩云小心翼翼跟在两人身边,生怕玉嫔是不是预感到什么消息想跑路。 好在玉嫔只是和万华一样左顾右盼,并没有什么其他心思的样子。 封佩云不敢走得太快,怕暗卫跟丢了,就道,“那边有一家高丽参铺子,里头的高丽参极好,我祖母和母亲婶婶经常着家里下人来买,回去泡酒,每晚喝一杯,有助睡眠,也有益健康呢!” 听到高丽参三字,玉嫔当即顿了顿身子。 旋即点点头,“进去看看吧。” 一位模样儒雅的中年男子,大概就是店主,见有客人,便踱步过来,“几位选参吗?” 听到这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玉嫔身子一震。 缓缓抬头,隔着朦胧的帷幔,看到眼前男子,她的泪水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而落。 他,怎么会在东秦! 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眼前人的容貌,声音,分明就是她魂牵梦绕了快二十年的他! 万华笑盈盈道,“我母亲睡眠不好,一夜总要醒好几次,想买几根回去泡酒。老板有什么好参推荐推荐吗?” 男人拿起一盒参,“这个就很好。” 万华扯了扯玉嫔的衣袖,“母亲,买几根回去?” 玉嫔还是怔怔的,并不说话。 男人的目光便朝她看过来。 中年妇人的风姿绰约,在玉嫔的身上显露无疑,帷幔下的面容,虽不可瞥见,但只是那个隐约的轮廓,就能看出极美。 男人生出一股熟悉感。 但是很快就在心中自嘲不可能,便没再看她,而是向着万华兜售,“这个参用来泡清酒,味道好,不辣口,助眠效果很好。” 万华便做主道,“请老板给我包起来吧。” 男人便将参交给店小二去打包。 打包的功夫,万华拉着封佩云到旁边继续转,封佩云想着反正暗卫肯定都在外头,不会出什么岔子,就想着也买几盒参回去孝敬母亲和祖母。 玉嫔却是立在原地,依旧怔愣地看着男人。 男人感受到她的目光,轻声问,“这位夫人,我们认识?” 玉嫔薄唇轻启,哽咽道,“是燕郎吗?” 男人也是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喜儿?” 玉嫔点头,“是我。” “你怎么……” “我与公主出宫来闲逛,没想到走到这里……”玉嫔欲言又止,喉头早已哽住,“你又为何在这里?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男人也眸泛泪光,“我……我追随你而来,你离开高丽那年,我就来了。” 玉嫔如遭雷劈,“你……你这是何苦!” 男人却笑了,“我想着,离你近一点,哪怕只是近一点。你在洛城,我也在洛城,我每日都会到皇宫四周转转,想到我的喜儿就在里头,我就满足了。” 玉嫔已是泪如雨下,“你这般,和煎我的心有何异?” 男人还想说什么,万华和封佩云已经走过来。 “老板,帮我把这些也包起来。” 玉嫔低下头,借着帷幔掩盖失态,男人见她这般,也没再说甚,拎着参亲自包起来。 一边包,一边似有意似无意与小二道,“最近天气不错,皇宫西南角有块空地,我每日都会去那里放风筝。” 玉嫔心如刀绞。 参包好,万华和封佩云便过来扶她离开,她回眸又看了男人一眼。 这一眼,两人都淡淡一笑,心里却如黄连般苦不堪言。 这一面,是永别了吧? 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吗? 两人都不敢想。 “华儿,母嫔身子不适,想回宫了,你要还想逛,就让封小姐陪着你吧。” 万华公主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母嫔,您的声音怎么怪怪的?” 玉嫔道,“大概是伤风了,无妨。” “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母妃怎么这么着急回去?再逛一会嘛!”攵學3肆 “脚疼,母嫔很多年没有走过这么多路,实在逛不动了。”玉嫔去意已决,转头对封佩云道,“麻烦封小姐回去跟你母亲表达本宫的谢意,多谢她玉成本宫和华儿的心愿,今日我们玩得很开心。改日本宫会请太太进宫,到本宫的回月宫坐坐。” 玉嫔都要走了,封佩云哪里还有心情陪万华继续瞎逛,就劝万华道,“时候不早,我们也回去吧。” 万华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玉嫔一起回宫了。 “玉嫔今日可有什么不对劲?” 晚上,封商彦问他妹妹。 封佩云摇头,“没有,没逛一会就说脚疼,直接回去了。我还以为她要逛很久呢。” “中间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没有啊。哦对了,我们去了一家高丽参店铺,买了点高丽参回来泡酒。玉嫔好像跟那个店主寒暄了几句,不知说些什么,我没听见。大概是聊聊家乡的风土人情?” 封商彦也没多想,就没再追究此事。 …… 医堂转眼已经开了快两个月,学生们在系统的教学之下,进步很大,有些原本有底子的,甚至可以随老师们坐诊。 不少百姓听到医堂看诊收费很便宜,大夫们的医术还很高敏,纷纷慕名而来。 这些大夫都是从各地州县而来,颇有大展身手,与太医院一较高低的抱负。 两个月下来,医堂从门可罗雀道万人空巷,竟然名声大噪! 不只是普通老百姓,就连名门贵胄,也开始约医堂的大夫们上门看诊。 医堂得到这样的认可,赵锦儿很开心,但是她不想刚刚有点起色,大夫们就开始频繁外出看诊,这样下去,大夫们只顾着去有钱人家看诊挣钱,哪还有心思继续教学生? 于是她让花镛和几个科长(每科的负责人)组织所有大夫一起开了一次会。 严禁大夫们私自外出看诊,如有发现,先警告,屡教不改者,革除医堂老师之职务。 刚刚尝到甜头的大夫们,听到这话,纷纷有些不乐。 有人问道,“所谓大医精诚,难道不是应该对病人一视同仁,有钱或者贵胄人家的病人,不肯抛头露面出来看病,咱们上门也是应该的呀!” 赵锦儿冷下脸,“那些贵胄名门,若真的病得不行了,没人上门,肯定也会主动来医堂的。” 第六百四十四章 花镛的才干 众人听了,纷纷撇嘴。 有人小声道,“大夫也是人,我们也有妻小家累,这么离家千里地来到京城,回去一趟千难万难,如果能凭本事挣几个钱补贴家用,不偷不抢的,为何不可?” 赵锦儿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见她不说话,人群的声音就越来越大。 “医堂的课,我们一天也没落下过,每隔几天的医堂坐诊,我们也没逃避,出去接诊,都是利用晚上或者休息时间,我们没耽误任何事啊!” “要不干脆把我革除算了,我出个诊,遇到大方人家,伸手就是十两二十两的诊金,一月出个两三次,比医堂发的多得多。”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花镛大声道,“都住口,都住口!听我说两句!” 花镛医术好,会做人,平时谁有困难找他他都不推辞,又有很强的交涉能力,所以整个医堂上下,从大夫们到学生们,都服他。 他这么一开口,众人立刻就安静了。 “大家听我说两句!咱们医堂开到现在,两月有余,能有如今的斐然成绩,着实不易,这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更离不开赵山长的前后奔走。 我相信大家当初能留下来,一方面是仰慕鬼医老人家,想在他门下让自己的医术更精一步;一方面,是你们都有对整个杏林的责任心,抛下俗见将毕生所学倾囊教授给学生;但,还有最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赵医女给大家争取到的条件! 若医堂给大家的月俸,不够大家养家糊口的,大家会留下来吗?!” 众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激动和生气,花镛的脸庞都有些红了: “既然当初觉得够养家了,现在为什么又不够了? 是不是去了几户达官显贵家里,见过世面,开过眼了,就瞧不上这点薪水了? 今日不是我花镛菲薄你们,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家,愿意出高价请你们上门,也不是看在你们的医术有多高明,而是因为你们是医堂里的大夫,这个身份让你们蒙了光环而已!不要就以为自己真的比太医院的太医还厉害,你要是比太医厉害,太医院里头怎么没坐着你?离了医堂,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是山东人,人高马大、声如洪钟,再加上气势汹汹,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做人不能忘本!数典忘本之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也会为世人所不齿!” 花镛做了个掷地有声的总结。 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样也被震住的赵锦儿。 “赵山长,话已至此,不必多少,愿意遵守医堂规矩的,留下,不愿意遵守的,革除!这么好的条件,这么好的环境,还愁招不到好大夫?我是不信这个邪了!至于生了离心的人,留下也是隐患,只会带坏医堂的风气!” 赵锦儿深觉有理,点点头道,“有要走的大夫吗?过来登记,之前谈好的补贴都会一并发放。”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没有几个人真敢离了医堂出去单干。 登记的只有寥寥三四个胆大贪财的而已。 赵锦儿客客气气给他们结算好银钱,将人送走之后,跟余下的大夫们道: “今日留下的,我就当大家都认可了医堂的制度,若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革除的时候,除了应得的月俸,其他补贴,可就不发了。” 众人皆是瑟瑟点头。 会开完,赵锦儿干脆和花镛一起,将不许私自出诊列入了医堂的规章制度里,在医堂最显眼的地方都贴上了,时时提醒师生: 医堂是个严肃治学的地方,看诊也不过是为了给学生们增加临床经验,若想靠这个谋利,那大家便道不同不能相谋了。wenxueзч 回到家中,赵锦儿把此事告诉秦慕修,不由笑道,“真没想到,花镛这个副山长真的是选对了,要是没有他,我真不知道怎么对付那么多号不服管教的大夫。” 秦慕修挑眉,“哦?听你这么说,这个花镛,倒是有几分才干。屈居在医堂,有些大材小用了。” 赵锦儿惊道,“我就这么几个能用的人,你可别打主意。” 秦慕修哈哈大笑,“放心,不打你的人主意。对了,二哥来信,奶他们已经安全到家了,正好赶上大嫂生产,生了个大胖小子,大哥和大嫂都高兴坏了。” “真的呀?”赵锦儿其实早就通过号脉,号出了刘美玉三胎怀的是男孩,但她一直没说。 秦慕修看小坏人似的看着她,“你又不是才知道,何必装出这副惊讶的模样。 赵锦儿不好意思地嘤咛一声,“孩子没出来之前,我也不敢打包票,还不是怕让他们白高兴一场。” “就算还是女孩子,也是骨肉,只要健健康康的,哪里就至于白高兴了。”秦慕修揽住她瘦削的肩膀,“倒是你,怎么又瘦了?” 赵锦儿抿嘴直笑,“大概是奶走了,家里菜没有之前好吃了。” “胡闹,好吃不好吃,都要好好吃饭。你还小,长身体呢!” 赵锦儿嘻嘻一笑,“大娘知道没?” “知道了。” “那今晚肯定有大餐吃,等会儿我多吃几口。” 果然,得知终于抱了金孙的王凤英,恨不能摆个满汉全席庆祝一番。 晚饭桌上,鸡鸭鱼肉样样齐全。 “真真是太好了!你们大嫂终于生了个男孩。”王凤英双手合十,对天拜了拜,“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保佑她们母子健康平安,保佑我们老秦家蒸蒸日上,一年更比一年好。” 秦珍珠促狭地给张芳芳使了个眼色,“二嫂,大嫂现在是完成任务了,娘下一个目标可就是你了。” 张芳芳脸色一红,“我一时还不想生孩子呢,咱们绣坊的生意刚刚有起色,都快忙不过来了,哪敢生。” 王凤英闻言,眉毛一横,“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儿啊!生孩子碍着你们啥了?你们只管生,生下来都交给我,包管给你们带得白白胖胖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没影响啊!” 第六百四十五章 思郁成疾的玉嫔 赵锦儿知道这话不是骂张芳芳一个的,和张芳芳一起瑟瑟发抖起来。 秦老太和秦大平不在,这家就属王凤英最大,也没人敢说什么,可怜赵锦儿和张芳芳妯娌两个,听她叽里咕噜说了起码一刻钟。 待她停下,胃口都没了,一人喝了两口汤就回屋了。 秦慕修后脚跟进来,从兜里摸出两块糯米玫瑰糕,“没吃饱吧?”:魰斈叁4 赵锦儿咽着口水点头,“哪敢吃,大娘像是要吃了我跟二嫂似的。” 秦慕修想了想,“要不,让她搬去裴枫那边?” 赵锦儿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哪好说这个话,回头她还要以为我们赶她走呢。再说,大双小双现在都离不开她,跟她亲得很。” 秦慕修不由笑道,“那你就不怕自己委屈?我娘不在了,她就跟个婆婆似的,一般婆媳都是处不好的。” 赵锦儿一边吃糕,一边眯眼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大娘除了催生太凶残,其他哪哪儿都挺好的。有她在,这个家既热闹又温馨,更有家的样子了。” 秦慕修看着她都快弯成两朵小月牙的眼睛,温柔地将她搂进怀中。 “大娘的话好像也蛮有道理的,她既然留在了京城,小孩子生下来,有她管着,你确实还是能放心地继续经营医堂和药庐呀。” 赵锦儿微微一怔,瞬间反应过来: 这家伙竟然打着这个主意! 怪不得往常被催的时候,他都会出来时火花,今日却一声儿不吭的。 “你想我现在就生孩子吗?” “无可无不可。”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赵锦儿沉着眸子,“那就不生!” 秦慕修笑道,“那也行吧。” “什么叫那也行吧?” “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都随你。” 饶是秦慕修话这么说,赵锦儿却还是品出了其中意味: 他想要孩子了。 想要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孩子。 家里大双小双日日环绕耍闹,他定是眼馋了。 前些天,加上多多妙妙,更是热闹非凡。 秦慕修那么爱安静的一个人,对这几个孩子,却有十足的耐心,经常亲自带着他们玩,还教他们认字。 如果有一个自己的骨肉,只怕他更会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和慈爱来对待。 赵锦儿的脑海中,突然就闪现出一幕温馨的画面: 秦慕修温柔地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父子俩玩得很欢。 那么……生一个孩子好像也不错? 还在恍神呢,身子已经被裹到床边。 某人显然是不记得自己白天说的话了,一点儿也没把媳妇当还在长身体的小孩子,足足折腾到深更半夜,两人才交颈相卧下。 …… 宫里。 回月宫。 玉嫔站在宫顶阁楼上,遥遥望着皇宫的西南角。 一只兔子形状的纸鸢遥遥升起,在不甚清朗的天空中,摇摇欲坠,像一叶在大海中无所适从的扁舟。 玉嫔的泪水蓦的就掉下来了。 万华公主正好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由问道,“母妃,您怎么哭了?” 玉嫔赶忙拭泪,“没有,母嫔只是眼睛进了沙子。” “那您赶紧下来洗洗。” “不,今日天气很好,母嫔再看一会宫外的风景。” 万华满脑袋问号。 母嫔的话,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今日天气好吗? 关外的风沙吹进了关内,漫天黄沙,灰蒙蒙的,哪里好了? 再说,即便站在宫内最高的建筑回月楼顶上,也依旧看不到宫外的一砖一瓦。 此时的玉嫔,却像个失心疯患,望着那风筝,越来越出神。 她一步步缓缓走到边缘,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已是空地。 她伸手,仿佛想抓住什么似的。 “娘娘!” 幸亏一个宫女发觉不对劲,眼疾手快将她抱住,滚到一旁,否则她就要跌落下去了! 万华也被吓得不轻,飞奔过来,“母嫔,母嫔!你没事吧!?” 玉嫔回过神来,“怎么了?” “母嫔你刚才差点就失足跌落下去,您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玉嫔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万华惊恐万分,赶紧给宫女使眼色,“还不快扶娘娘回寝殿!” 不料玉嫔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不,我不回那个笼子,我想出去!” 万华吓坏了,哭着道,“母嫔,您这是怎么了?您不要吓华儿!” 万华哭了好一会,玉嫔才渐渐清醒过来。 “华儿,你怎么哭了?” 听她语气正常,眼神也清明了,万华终于松口气,伏到玉嫔怀中,“母嫔,你吓死我了!” 将玉嫔哄下楼,扶到床上睡着后,万华想请个太医过来看看。 回月宫的主事嬷嬷劝道,“太医一来,定会惊动皇上和皇后,娘娘这病症,到底有些特殊,万一传出去了……“ 万华懂了嬷嬷的意思,“那怎么办?” “公主有没有相熟的大夫,嘴巴严实的,带到宫里来给娘娘看看,省得生是非。” 一个妃嫔若是得了失心疯,那就基本前途尽毁,以后与冷宫相伴了。 万华想了想,“有了!” 她立即命人出宫找封佩云,让封佩云把赵锦儿带进宫内,给玉嫔看病。 收到消息的封佩云,自是第一时间又告诉了她哥。 封商彦点头应允,“你们去吧,小心些就是。” 赵锦儿给玉嫔诊断过后,道,“不是什么大病,思郁成疾,一时发了癔症,不用吃药,好好休息就能恢复过来。” 万华和宫内之人都松了一口气。 主事嬷嬷求道,“医女还是开点安神的汤药吧,我们娘娘总是睡不好,动不动就彻夜难眠,这样怎么休息得好呢?若是休息不好,只怕病情不但不能缓解,还要加重。” 赵锦儿只好开了个安神的方子,“让太医院按照这个方子给你抓十副药,每晚睡前一副,应该会有好转。” 嬷嬷得了宝贝似的,赶紧命小宫女去办。 万华送二人出门,心事重重道,“自打从瓦市回来,母嫔就像大病一场,整个人都恹恹的。我就不该自作主张带她去逛什么高丽街,这下可好,不但没有缓解她的思乡之情,还勾得她更伤心了,大风沙天跑到楼顶看什么宫外的风景,明明除了个破风筝,什么也看不到。” 第六百四十六章 公主大婚提前 “除了风筝,什么也看不到?” 秦慕修重复着赵锦儿的话,锁眉思考了片刻,对封商彦道,“明日派人去皇宫西南角蹲守,如果看到有人放风筝,带回大理寺好好审问。” 封商彦也觉得奇怪,哪有人会在风沙天放风筝,还在皇宫西南角。 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并不是游玩的好去处。 第二天,蹲守在皇宫西南角的衙差,果然在下午捉到一个来放风筝的中年男人。 男人名叫权燕西,是个高丽商人,在瓦市卖高丽参的。 他用一口熟练得几乎听不出一丝口音的汉话解释道,“我只是闲着无聊,想放个风筝好玩儿,并不知道皇宫附近,不能放风筝。” 封商彦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变化,并未看出什么异常。 但是这一切,却又是那么巧合。 这男人也是高丽人,开高丽参铺子,而玉嫔那天下午正好进了这间铺子,回宫后人就不正常了。 唯一的解释便是,玉嫔认识这个男人! 如果没有春风来那档子事,封商彦或许就放了这个男人了,毕竟后宫的妃嫔认识一个故乡商贩,无伤大雅。 但是现在,凭借封商彦在大理寺审案的多年经验,他觉得这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你,认识玉嫔娘娘?” 一直镇定自若的男人,在听到玉嫔两个字的一瞬间,顿时慌了神。 封商彦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唇,“认识?” 男人恢复镇定,摇头,“不认识。” 封商彦没有追问,只是道,“带下去,关起来,什么时候想好该怎么回答了,告诉狱差即可。” 男人垂着头,一言不发。 就这么被拖进了大牢。 “这个男人,与玉嫔肯定有关系。”封商彦告诉秦慕修。 秦慕修并不惊讶,但还是有想不通之处,“玉嫔是公主,怎么会认识一个贩夫呢?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并不一般。” 封商彦道,“别急,我的人回来后,定能破解一切。” 稍微恢复些的玉嫔,再度踏上楼顶,再没看到过风筝。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抒怀,他终于放下了吗?放下她,他就能像年轻时一样,还是哪呀恣意潇洒,他的年纪不算老,模样又丝毫没变,还是那般英俊,再找女人应当不难;一方面却又难过失落,这么多年的念想,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记忆里那个策马带她驰骋草原的少年,不会再为她放纸鸢了。 她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夜不能寐,不思饮食。 没多久,又病倒了。 这一日,晋文帝过来看她,见她逐渐香消玉殒、骨瘦如柴,吃了一惊。 满脸都是关怀,“听闻你生病,朕还以为是伤风而已,怎么病成了这样,请太医没有?” 说着,脸色已经不好看起来,“这宫里的主事嬷嬷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娘娘病成这样,你们是怎么照料的!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来告诉朕?” 看着龙威震怒的晋文帝,玉嫔突的生出一阵愧疚。 自打进宫来,他一直待自己不薄,不但没有嫌弃自己是高丽人,给自己封了嫔位,还特特为她建造了这座回月宫,宫内一应器物,都是按照高丽的习俗。 生了万华之后,更是对万华宠爱有加。 只可惜,燕郎出现在他之前,她的心再也容不下旁人。 刚进宫的时候,她着实是太恨了,才会配出那么阴毒的毒药…… “皇上!” 这一瞬间,她几乎想跟晋文帝承认自己做过的恶事,可是对上晋文帝那双关心的眸子时,她的话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她这辈子已经如一潭死水,别无所求,只求死后,亡魂能插翅而飞,飞出这座刷着金漆的牢笼。 飞到燕郎身旁,化作一缕风,每日看看他,拥拥他,就够了。 但万华还没出嫁,她怎么能拿万华的前途开玩笑。 “怎么了?” “臣妾最近,频频做梦,梦见死去的母亲和姐姐,臣妾想着,臣妾大概也时日无多了。” 晋文帝打断她,“别说这种话。” 玉嫔却坚持道,“皇上,您别嫌臣妾烦,就让臣妾把想说的话说完吧。” 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样子,晋文帝心里不落忍,点点头,“你慢慢说,不用着急,朕肯定满足你。” “可不可以把万华的亲事立即办了?臣妾怕再拖下去,就等不到她当新娘子的那一天了。” “这……朕就这么一位公主,是打算大办的,若从速,只怕会委屈她。” “不会委屈的,这世间最珍贵的事,不过是得一心人度余生,万华已经如愿,至于风光大嫁,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晋文帝看到她满眼渴求,不忍拒绝,只好道,“那朕叫礼部挑个最近的日子,尽力办得风光。” “臣妾多谢皇上,皇上请担待,臣妾没力气下床行礼……” “老夫老妻了,还说这种话作甚?” 玉嫔听到老夫老妻四个字,心头越发难过,眼泪又滚了出来。 晋文帝少不得一通安慰,亲自点了两个太医进来,又嘱咐宫人们务必将娘娘照看好才离开。 因着近两个月内,只有十日后的七月初十是个黄道吉日,晋文帝看着玉嫔的样子,怕她真的等不到两月后,只得叫礼部就按照七月初十办。 冯红雪如今就任职礼部左侍郎,为了避嫌,他没有插手婚事,一应交给右侍郎和尚书来办。 万华公主也没想到自己的婚事,说来就来了。 她对冯红雪一见钟情,自是期待婚事的,但是这么快,还真的有点心慌紧张。 在宫门口遇见时,秦慕修和裴枫都跟冯红雪道喜: “冯兄大喜啊!” 冯红雪并不掩饰喜意,“多谢,到时候一定要来吃两杯薄酒。” “放心,你不说都要去的。” 三人正在寒暄,不远处又走来一个熟人,是邱柏泽。 和冯红雪的春风得意相比,他皱着眉头,皴着鼻尖,一脸都是衰相,整个人丧到不能再丧。 “邱兄,数日不见,你这是怎么了?” 邱柏泽满脸烦躁,眉眼间不乏伤感,“没、没甚。” 第六百四十七章 桃代李僵 裴枫上前锤了他肩膀一把,“别磨叽!到底什么事儿啊,跟我们还藏着掖着!说出来看看大家能不能帮上忙。” 虽然大家以前都很讨厌他,但是他对大双小双尽心尽力的付出,让大家都改变了些许看法,不知不觉中,竟也把他当成半个朋友。 邱柏泽见糊弄不过去,只好道,“拙荆得暴病没了。” “啊?” 众人皆是一惊,“怎么会……” 邱柏泽也就二十五六岁,他的妻子是个续弦,撑死不会超过二十,这么早就亡故,实在算得早夭。 秦慕修想起当初章诗诗害秦老太,他一怒之下去平安郡找到这位少奶奶,联合她一同将章五仁送进大牢的事。 犹记得这位邱少奶奶市侩而精明,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裴枫撇撇嘴:以后离这倒霉鬼远些,连克两妻,真真是个罗刹命…… 冯红雪见两人皆不说话,表情更是各有千秋,只好硬着头皮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邱兄看开些。” 邱柏泽点头,“嗯,多谢,我今日是进宫与皇上告假,办理拙荆丧事的。” “皇上仁慈,定会应允。” …… 很快就到了七月初十。 虽然时间紧迫,说起来一切从简,但是皇家嫁女,怎么可能真的从简。 这一日,皇宫外十里红妆,整个京城几乎都张灯结彩,庆祝本国唯一的公主出嫁。 晋文帝对这个唯一的乖巧女儿十分不舍,公主府就赐在皇宫不远处,但为了让全城百姓同乐,公主的花轿几乎绕行整个京城一圈。 冯红雪褪去白衫,着一身红色喜服,骑一匹挂着红花的高头大马,走在前头。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全京城的女子今日几乎都被他迷住。 “听闻公主美貌,不想探花郎竟也这般年轻英俊,这一对儿凑到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女儿,可以说是全东秦最尊贵的娇客,自然可着全东秦最才俊的青年来招婿!” “听说今晚皇宫会燃放整整一夜的烟花庆祝,可有眼福了!” …… 人群中,有一荆钗布裙的女子,望着马背上的冯红雪,眼底带了些痴缠—— 早知他是人中龙凤,今日他果然站在万山之巅,娶得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攵學3肆 “茉莉,今日街上人山人海,你怀着孩子,还是不要凑热闹,万一被人绊倒,可就不好了。” 粗犷的汉子将她揽入怀中,即便她如今洗尽铅华,腹大便便,看她的眼神依然满是宠溺爱护。 女人捧了捧快要临盆的肚子,“好,我们回家吧,九爷。” 斑九憨憨一笑,“又打趣我,我现在就是个镖师,什么九爷不九爷的,在侯府的日子,已经是上辈子啦!” 茉莉也笑,“在春风楼的日子,也是上辈子了。” “上辈子的事儿,就不要提了,等孩子出来,他只会知道,他的爹爹是个武艺不错、认真负责的镖师,母亲是个温柔可人、年轻貌美的贤妻良母。” 茉莉被他逗笑,“粗人还要学人家拽文!” “你以前不是喜欢风流才子么,我现在没事儿的时候,就拼命看书,省得你嫌我粗鲁。” 茉莉嗔道,“你是晚上不想上床了还是想回家跪搓衣板?” 斑九举起双手求饶,“不敢,不敢!我再敢乱说,就请娘子撕烂我的嘴!” …… 大礼成,宴席毕,无人敢闹公主的洞房。 外头还因为这场婚事热热闹闹,公主府却已经安静下来。 冯红雪走到洞房中,只见同样一身喜服的万华端坐在床边,脊背笔直,虽盖着盖头,却也能窥见出仪态万方。 喜娘笑着送过喜杆,“驸马爷,请挑喜帕。” 冯红雪朝门口努努嘴,“你先出去吧。” 喜娘倒好合卺酒,便恭恭敬敬地退出洞房。 冯红雪端着合卺酒,走到床边,轻轻挑开盖头,但见一张脂白粉香的鹅蛋脸庞来。 万华颇有些羞赧,但身为公主,在这种时刻,她依旧落落大方。 “驸马。” 冯红雪潇洒一笑,拱手微微行礼,“承蒙公主厚爱。” 万华以为他在打趣自己主动议婚,俊脸立刻就红了,嘴巴却倔强得很,“怎么,娶本公主,委屈你了?” 冯红雪连忙道,“哪有此意,能娶公主,是冯某三生有幸。” 万华见他并无谄媚,这才没继续追究,又低下头去,用手指头轻轻扰动着发梢。 “公主,合卺酒还没喝。” 万华重新抬起头,伸手接过酒杯。 喜服的广袖宽敞,露出一截皓如明月的胳膊。 “喝吧。” 冯红雪道,“要交换。” 万华的脸颊越发烧了起来,与冯红雪交换过手臂。 男子喷薄的气息,合卺酒杯的淡淡酒香,交错在空气中,混合成一股暧昧而又旖/旎的香气。 是夜,两人让丫鬟打了四次水…… …… 封商彦的人,是在万华与冯红雪成亲后第六天回来的。 带回来的消息,足以惊掉人的下巴。 玉嫔并不是高丽的摇光公主! 当年高丽准备送来和亲的摇光公主,在和亲前夕,暴病而亡。 高丽不敢公开此事,只好用摇光公主的贴身侍女喜儿桃代李僵。 喜儿自幼伺候公主,对公主的喜好、习惯了如指掌,也能模仿出公主的端仪来。 以至于入宫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人发现。 至于那位权燕西,是喜儿青梅竹马的表哥。 权燕西家里是做高丽参生意的,颇有些小财,两人小时候就定了娃娃亲,约定好等喜儿放出宫就立即成婚。 喜儿本以为公主和亲之日,便是她出宫之时,谁料到出了这等事! 高丽国君拿她的父母兄弟威胁,让她势必要扮演好已故的公主,以整个高丽的利益为重! 可怜喜儿自此与情郎和家乡永别在,再也没有了朝气与阳光。 “所以,喜儿……玉嫔是为了报复皇上害得她与爱人分离,所以才会想用春风来毒杀皇上。”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身边男人就是再雄伟、再英武,也走不进她的心的。 玉嫔不但没有爱上晋文帝,还恨毒了他。 在她心里,晋文帝就是一切灾祸的罪魁祸首! 第六百四十八章 做成/人彘! “可是……玉嫔娘娘已经思郁成疾,油尽灯枯,看样子是活不了多久了的。”赵锦儿小声道,“她反正要死,这时候如果告诉了皇上,她死倒是没甚,只怕公主要受到牵连……” 不知为何,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秦慕修,好像只有他能给这个棘手的难题一个答案。 秦慕修耸耸肩,“可是她犯的罪过太大,戕害一国之君的性命,若她得逞了,现在东秦可能已经生灵涂炭;而且她的出现,是高丽国一手造成的,高丽犯了欺君大罪!如果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国法何在?” 秦慕修的态度很明确,理由也很充分,众人无从反驳。 当然,大家也不是想为玉嫔求情,纯粹是为万华公主可惜。 但是秦慕修说得没错,这事不是玉嫔的个人行为,而是整个高丽的欺骗。 玉嫔也是可怜人,她所做的一切,虽然不可能被原谅,但倒是可以被理解。 可高丽随便用一个宫女冒充公主,送到东秦皇宫做后妃,这是奇耻大辱! 不狠狠敲打,高丽只会当东秦是傻子,以后会干更多阳奉阴违的事儿。 思前虑后,封商彦进宫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晋文帝。 晋文帝闻言,龙颜大怒! “你说什么!” 他最愤怒的,不是高丽国用一个宫女糊弄了东秦,而是与他同床共枕二十余载的女人,竟然一心挂念着别的男人,并且妄图毒杀他! “蛇蝎毒妇!” 想到平日里总是对他温柔可人、曲意逢迎的玉嫔,晋文帝胸口的怒气,愈发不可遏制! “来人呐!将那毒妇给朕带过来!” 半刻钟后,奄奄一息的玉嫔被拖到了未央宫。 看着暴怒如炭的晋文帝,玉嫔竟然苦笑着松口气,“皇上……终究还是发现了?” “你倒是还笑得出来!” 玉嫔深深在桐油油过的、光亮如冰的青砖上,光可鉴人的地面,映出她枯槁的容颜。 “皇上,臣妾有罪!臣妾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所有解释也是苍白的,恳请皇上赐死!” 晋文帝冷笑一声,“死?你干下这种事,就想一死了之?你不会以为你一死,这事儿就算完了?朕就能放过高丽一马?” 玉嫔满眼惊恐,“皇上要怎么惩罚高丽?” “朕要发兵三十万,一举攻进高丽都城,掀了高丽的皇宫顶,割了高丽国君的脑袋,让整个高丽都陷入水深火热!” 玉嫔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皇上……都是臣妾的错,您何至于如此残暴?” 晋文帝被气笑了,“朕残暴?朕只是把差点发生在东秦的事儿,还给高丽而已。你那般心狠手辣给朕下毒的时候,就没想过朕万一死了,东秦的百姓,要面临什么吗?” 玉嫔嘴巴微张,半晌,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终于,她伏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是臣妾无知,一切都是臣妾的错,皇上哪怕将臣妾碎尸万段凌迟处死,臣妾都不会有一句怨言,还请皇上看在百姓无辜的份儿上,放过高丽吧!” 晋文帝没有理会她,而是冷冷道,“你就没有想过万华吗?高丽百姓无辜,万华就不无辜吗?” 玉嫔如雷震耳,一双眼睛差点瞪出来。 “皇上!万华什么都不知道,万华是您唯一的女儿……” 晋文帝冷入冰霜,“你哀求朕趁早把万华嫁出去,就是怕东窗事发,影响了她的姻缘,是吧?” 玉嫔咬唇摇头,“不是,不是,臣妾真的是自觉命不久矣,怕看不到她出嫁……在万华的事情上,臣妾从未算计过皇上!” “算计,算计,甚好。”晋文帝点了点头,“朕英明一世,没想到被个番邦低贱女人,算计成这般!来人呐!去大理寺,把权燕西提进来!” 如果说玉嫔从进来开始,都只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这一刻,她的眼神,才是真的怕了。 “燕郎……你们把燕郎抓起来了?!燕郎是无辜的,他什么事都不知道!皇上,您不能这样!皇上,您不能这样!臣妾求求您了!臣妾给您磕头!” 她越是求,晋文帝的眼底,越是涌起汹涌的愤怒,在权燕西被带进来的那一刹那,变作冰冷的讽刺。 “你念了半辈子的人来了,你没话跟他说吗?” 玉嫔看都不敢看权燕西一眼,只是哀声苦求着,“皇上,臣妾知错了,要打要剐,悉听尊便,燕郎真的是无辜的!他来东秦,也不过是老老实实地做生意谋生,臣妾与万华纯粹是巧合才走进他的铺子,此言若虚,臣妾愿遭天打雷劈!” 晋文帝轻蔑地看着跪在地上权燕西,“你有什么话要讲?” 权燕西看着玉嫔,只道一句,“别求他,你我都没有错。” “大胆!” 晋文帝拔下身旁侍卫的佩剑,狠狠一掷。 他自幼习武,腕力惊人,这一掷,便将剑身直直插/入了权燕西的胸口内。 权燕西也是个汉子,竟是一声没吭。 鲜血溅到玉嫔苍白的脸上,她尖叫起来。 再也克制不住,爬到权燕西身边,“燕郎,燕郎!” 权燕西目光温柔地笑道,“没什么,别哭。” 玉嫔摇着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你我既结同心,何来拖累之说?” “好一个郎情妾意。”晋文帝微眯着眼睛,“你们既然这般情深意笃,朕就成全了你们。” “来人呐,将权燕西,挖去眼睛,割掉鼻子,切了舌头,铲去耳朵,剁掉四肢,做成/人彘!千万别把他弄死了,用坛子养起来,就放在回月宫的院子里,让玉嫔每日看着。” “啊!啊!不要,不要啊!”玉嫔惊声尖叫起来。 晋文帝冷冷看着她,“你敢自戕,朕就褫夺了万华的封号,将她贬为庶人,流放边疆!” 玉嫔瘫软在地,已经没了力气和声音,只喃喃低语,“不要,不要……” 晋文帝又对权燕西道,“你不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吗?你若敢自尽,朕就将她扔进最低贱的窑子,千人骑,万人枕!你们,从现在开始,必须日日相对,好好地恩爱给朕瞧瞧!” 第六百四十九章 庆祝高祖冥寿 从宫中出来,几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裴枫最先开口,“没想到皇上竟然这般暴怒,那权燕西确实没什么错,把人做成/人彘,简直太暴君了。” 秦慕修瞪他一眼,“什么话都能说的吗?” 裴枫撇撇嘴,“又没有外人。” 封商彦也道,“就算没有外人,也不可对皇上不敬。皇上现在受到了双重背叛,后妃、附属国,同时背叛了他,而且他原本龙精虎壮的身体,现在几乎被掏空,这种事不管发生到任何一个人身上,不愤怒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 “皇上在他们两人身上发出的怒火越盛,其实不是坏事。”秦慕修淡淡道。 “怎么说?”裴枫不解地问道。 “皇上的怒火现在泄了,也许就能放过高丽一马,免去两国百姓战争之苦。” 裴枫和封商彦都愣住。 怪不得方才秦慕修连一句求情劝阻都没有。 晋文帝对玉嫔和权燕西的出发实在太过残忍血腥,秦慕修没有告诉赵锦儿。 没几天,万华公主回宫时,就听闻玉嫔患了严重的不治之症,且具有非常强的传染性,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万华立即找到晋文帝,哭着求道,“父皇,母嫔怎么会好端端的得了传染病?我成婚之前,她都还能下床的呀!” 晋文帝看了一眼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女儿,眉眼有六七分像她母亲,心头不由升起一阵厌恶,“你已经嫁做人妇,不再是皇家女,往后无召不得入宫。” 万华怔愕。 父皇眼底的那一抹嫌恶,她清楚地捕捉到了。 发生了什么事,竟然父皇如此厌恶自己? 明明在成婚那天,还看到他眼底也染了些雾色。 “父皇说,华儿这几天做错了什么吗?” 看着万华小心翼翼的模样,晋文帝不由心软,语调柔缓下来。 “总之今后没有朕的旨意,不要进宫了,既然嫁做人妇,就要恪守为人妻子的责任和义务,好好守着婆家过日子。” 万华百思不得其解,追问道,“那是母嫔犯了错?为何连我都不能再见她一面?我会捂好口鼻,绝不会被传染的!” 晋文帝脸色顿皴擦上薄怒,“出去吧!” 晚上,万华与冯红雪说起此事,伤心得泪水涟涟,“母嫔肯定出了什么事,以至于父皇将她软禁了起来,连我都不许探望。” 冯红雪皱眉,怎么会这样? 但是这种时候,他不好说什么,怕万华更伤心,便道,“你先别多想,明日我去宫里打听打听,或许母嫔真的只是患病,不是你想的那样。” “若母嫔只是患病,父皇何必迁怒于我?他说我从此以后不再是皇家女,无召不得入宫。” 这下冯红雪是真的呆了,“皇上真这么说?” 万华伤心地直点头。 “父皇这是要褫夺了我的公主身份吗?” “怎么会!你又没有犯什么错,再说,就算你犯错了,身上也依旧流淌着皇家血脉,你生而为公主!” 万华突然感到很害怕。 父皇今日对她的态度,分明都不想认她这个女儿了。 跟从前的宠爱判若两人。 母嫔那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务之急,是见到母嫔! …… 秦府。 吃晚饭时,裴枫悄悄踢了秦慕修一脚,低声道,“冯红雪这几天一直在打听玉嫔的事。” 赵锦儿听到,“玉嫔怎么了?好些天没人喊我进宫给她复诊了……” 秦慕修不动声色地给她盛了一碗汤,“没什么,医堂最近没什么人闹事儿了吧?” 赵锦儿摇头,“没有,自打上次定了规矩,没有大夫敢再私自出诊的,他们的医术纵然不错,但也不至于到顶级的医术,那些达官显贵之所以请他们上门,不过是一时新鲜,赶个风潮,现在他们自己拒绝出诊,那股风也就渐渐过去了。” “甚好。” 一打岔子,赵锦儿就忘了冯红雪的事,吃完饭,先回房沐浴去了。 秦慕修这才跟裴枫到一旁低声道,“你跟他说了吗?” 裴枫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我傻啊,这种事我哪敢说?” 秦慕修点点头,“没说就对了。皇上目前对公主还是有情分的,只要他们夫妻不要出什么幺蛾子,这辈子过个衣食无忧的生活不成问题。” 裴枫轻嗤一声,“冯红雪可是个心比天高的,他不见得只求个衣食无忧。” “那也没法子,谁让他娶了公主呢?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乃是天经地义。” “……” “你得空还是提醒冯红雪一下,让他别打听了,传到皇上耳朵里不好。他是聪明人,你点到即止,他会知晓其中利害的。” “嗯。” 果然,第二日裴枫与冯红雪不过轻轻一点拨,冯红雪就懂了,没再跟任何人提起过玉嫔。 每晚到家,万华追着他询问,他也只说就是“患病”,与其他事无关,让她放宽心。 玉嫔是在一个月后的一个阴雨天没的。 还没在已经被做成、人彘的权燕西之前。 权燕西虽然被挖了眼睛,戳聋耳朵,看不见满宫白幔也听不见宫人的哭泣,但好像有感应似的,当天晚上,他就也咽了气。 宫人自是立即禀报给晋文帝。 晋文帝命人将两人的骨灰,一个撒到天南,一个撒到地北,死生不复相见! 尸首都处置完了,万华公主才听说玉嫔的死讯。 她再也无法遵守晋文帝的命令,哭着冲进宫中要见母嫔最后一面。 她是公主,坚决要进宫,也无人敢拦,竟让她一路冲到了未央宫。 “父皇,父皇!为什么不让儿臣见母嫔最后一面?父皇,父皇!您真的不要儿臣了吗!” 晋文帝在殿内听到,皱眉道,“谁放她进来的?” 魏连英赶忙道,“公主万金之躯,她要闯宫,哪有人敢拦。” 晋文帝微微眯起眼睛,“出去告诉她,再有下次,她的公主封号就没了。” 魏连英吞口口水,到门口将口谕带给万华公主。 万华公主悲痛欲绝,“魏公公,您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您一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就行行好,告诉我吧!母嫔到底是为什么而殁,又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以至于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连副全尸都没有,连个排位都没有!” 她越说越痛,扯开嗓子大喊道,“父皇,您不解答儿臣的问题,儿臣就在这里长跪不起!儿臣不服,儿臣不服呐!” 天空飘起瓢泼大雨,跪在地上的万华,从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公主,一日之间,跌落成一个孤儿—— 母嫔死了,父皇也不要她了。 她情绪崩溃地趴在地上,“父皇,您出来,儿臣想见您!” 魏连英急得跺脚,“公主,您这是何苦!” 万华推开他,“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为何这么难?我什么都可以接受,只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着了父皇的厌弃!” “父皇,求求您开恩,儿臣想您了!” 殿内的晋文帝,心乱如麻。 一介贱婢,鱼目混珠,成了他的妃嫔,生下了这个他千疼万爱宠大的公主。 贱婢已死,他却还不知怎么继续面对这个女儿。 轰隆隆! 一声惊雷炸过,雨声愈发大,哗啦啦打在地上,也打在了晋文帝的心上。 他迈开脚步,想出去将女儿叫进来。 还没到门口,却远远瞧见冯红雪飞奔过来,一把抱起万华公主。 “公主,雨大了,先回家吧!” “不,不!我要找父皇问问清楚!否则我不会甘心!” “皇上一定有他的苦衷,咱们不要在这个时候给皇上添乱,等皇上想见你了,定会召你入宫,乖,我们回家,你这样淋着雨,肯定会生病的!” “母嫔都没了,我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了,生病又算什么!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万华哭得好大声,可是雨声终究比她的哭声更大,瞬间就将她的声音吞没。 “你还有我!”冯红雪咬住她的耳朵,认真说道,“不为别人,为了我,你也要坚强起来!走,我们回家!” 万华一下子顿住。 是啊,她还有他。 他是她亲自选的驸马。 婚后,他们很恩爱。 虽然什么都变了,可是她还有他。 见她停止了哭闹,冯红雪迈开大步,将她直接抱出了宫。 望着两人背影,魏连英长叹一口气,“还好有驸马。” 话音刚落,却发现自己身边站了个人,扭头一看,不是晋文帝是谁,吓得差点跳开。 赶忙将伞撑到晋文帝头上,“皇、皇上!您怎么出来了!雨大,别淋湿了身子。” 晋文帝没说话,负手看着那两道在雨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淡淡道,“朕对公主太过绝情了吗?” 魏连英是知晓一切的,自然是拣好听的劝道,“公主殿下对她母嫔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封大人说,那制毒的配料,还是公主带着封小姐发现的呢。罪不及子女,更何况,公主也是皇上您自己的骨肉……” “放肆!” 晋文帝打断了他。 魏连英立刻自掌一巴掌,“奴婢该死,奴婢多嘴!” 晋文帝转身往里走去,再没回头看过一眼。 估摸着晋文帝听不见了,魏连英撇撇嘴,低声嘀咕,“心里明明还是很疼公主的,何必非要把气撒到她身上呢……” …… 八月初二是高祖的八十冥寿。 东秦重孝,为表对高祖的孝悌,也证明自己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乃是天选,晋文帝宣布,整个皇族宗亲与朝中大臣,一起去皇陵为高祖庆祝冥寿。 此乃皇室盛举,六部协作,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初二这日。 一大早,队伍便浩浩荡荡朝东城的皇家园陵赶去。 为了锻炼慕懿的能力,提高他的威望,晋文帝让他带着一排十个金羽卫,骑马走在最前面。 晋文帝的车辇紧随其后,左右也是金羽卫、禁卫军保护。 后面则是宗室皇亲,再后面才是臣子。 此时天气炎热,鸣蝉高叫。 这么正式的场合,大家穿得亦都庄重,早就热得满身馊汗,纷纷心想: 皇上可真是会折腾人,江山都稳坐二十载了,谁还在乎他是怎么把皇位搞到手的? 何必搞这一出累大家? 快到陵园外,路两边终于有了树荫,也有了些微风,众人擦擦汗,心想长城走了一半,再坚持坚持就要结束了。 就在这时,陵园内冲出两匹快马。 两个侍卫脸色如铅灰,跳下马背,跪到慕懿的马匹前。 “太子,皇上,大事不好了!” 慕懿蹙眉,“什么事这般慌张?” 两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敢说话。 慕懿回身看看晋文帝。 晋文帝对他努努嘴。 慕懿会意。 也跳下马背,朝两个侍卫走去。 到了侍卫跟前,他弯腰,把耳朵凑到侍卫嘴边,“现在说。” 侍卫这才把陵园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慕懿。 慕懿听了,也是顿时脸色铁青。 秦慕修离得近,是都听见了的。 他也吃惊不小。 皇城脚下,朗朗乾坤,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晋文帝远远瞥见慕懿的表情,也没觉得有多严重,儿子到底年幼,大惊小怪是有的。 可当他看到秦慕修的神色,就知道事情一定不小。 便对慕懿招了招手。 慕懿喉结微滚,亦步亦趋,缓缓走向晋文帝。 在心中盘算了数遍,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父皇没有那么暴怒。 “怎么了?”晋文帝问道。 “皇祖父的棺椁,被盗了。” 晋文帝愣了片刻神,声音有些颤抖,“你说甚,再说一遍。” “皇祖父的棺椁,被贼人盗了。” “岂有此理!” 晋文帝一掌击到步辇的把手上,因为愤怒过盛,竟将金丝楠木的把手一掌击碎。 秦慕修走过来,低声道,“皇上,后面还有宗室和臣子,此事不宜声张。” 晋文帝被他一提醒,立刻恢复理智。 “让所有人折回,就说前些日子暴雨,园内积水,需要修缮,待修缮好,另择良辰吉日前来祭奠。” “太子,太傅,大理寺卿封商彦,随朕进陵园查探。所有知晓此事的人,一律留在陵内,未找到高祖棺椁之前,不得离开!” 第六百五十章 先先帝遗诏 高祖的陵墓,在陵园的东南角,是块寻龙点穴的风水宝地。 根本不可能进水的。 从正面看,陵墓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绕到后面,就是一片狼藉! 墓穴整个被人挖开,黄泥遍地,不知道哪里来的污水汪在已经挖走棺椁的墓坑中。 恶臭扑鼻! 这般手法,基本可以判断,挖墓的人,不是与高祖就是与皇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查!给朕彻查!务必尽快将高祖的棺椁尽快追回!至于是何人做的,捉到了,五马分尸,株连九族!” 先先帝的棺椁被盗,这对皇室来说,不止是奇耻大辱,更是如临大敌。 能在重兵把守的皇家园陵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么重要的棺椁偷走。 只有一个可能! 行事之人,对皇陵很了解,对皇家也很了解。 这就像是给晋文帝下毒的玉嫔一样,是埋伏在身边的毒瘤。 不铲除,便会成为更大的祸害! 封商彦已经派大理寺的人手,开始在现场搜罗蛛丝马迹。 “大人,快看!” 墓坑中的污水抽干之后,里头赫然出现一块书面大小石牌。 “捞上来。” 洗刷干净,只见石牌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细细一看,竟是先先帝的传位遗诏。 不消说,遗诏上,先先帝将先帝晋武帝先是一番夸赞,后命令确定将皇位传给他,要求其他皇子要臣服,辅佐兄弟坐稳江山。 晋文帝看着这块石牌,顿时就想到皇兄晋武帝登基时的画面。 晋武帝高高在上,而他,只是臣服于下的臣子。 偷棺椁的人,留下这块石牌,分明就是为了羞辱晋文帝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弑兄夺位的皇帝,是没有资格祭拜先先帝的! 他的目的显然达到了,晋文帝心头的愤怒和郁结,顿时被熊熊燃烧起来。 “好,好,好!” 千般言语化作三个字,他的表情也没有甚么变化。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那股踏裂山河的熊熊烈焰。 封商彦屈膝跪地,“上穷碧落下黄泉,微臣定当找到罪魁祸首!” 慕懿也劝道,“父皇,您先回宫吧,这里交给儿臣。” 晋文帝看了慕懿一眼,到底是不放心,便又看向秦慕修,“太傅,太子年轻,你多加指点。” 秦慕修儒雅地点头,“皇上放心。陵园冷涩,不宜久留,朝臣和宗亲也需要皇上安抚,皇上还是尽快回去主持朝局。” 晋文帝驾马车离去。 封商彦这才长长舒一口气,“诸位,可有什么头绪?” 他说诸位,其实问的只有秦慕修一人。 秦慕修摇头,“没有。” 他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字,所有人顿时都丧了气。 “但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只要出现了,发生了,就会留下痕迹。太阳底下无新事,只要够细心,够缜密,他跑不掉的。” 秦慕修又淡淡道。 众人的心情,这才稍稍缓解些。 几人跟着侍卫、衙差等人足足忙活到太阳快下山。 陵园里有供守陵人住的厢屋,守陵人做了些简单的饭菜,喊众人进去垫垫肚子。 虽是粗茶淡饭,但大家饿得很了,倒都吃得很香。 “天色已晚,太子,您和太傅先回城吧,我带着人将方圆都搜查一番,高祖的棺椁不比寻常人家的棺材,白日是不好运走的,要偷运,肯定也是夜深人静时。” “不,本宫不回了,今晚和封大人一起。” 秦慕修想了想,“我回去一趟,与锦儿交代一下,要不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肯定要担心。顺便探探城里的风声,贼人不见得就一定要四周逃,有可能混进了城中,也未可知。” 封商彦点头,“有这种可能,那城里就交给你了。” 秦慕修独自策马回了城,先找到了郝老三。 将事情告诉了他。 郝老三大惊失色,“这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连高祖的陵墓都敢动!” “你只管让阿大他们把所有宗亲、近臣都看住,但凡有异常的,都报给我。” 郝老三应是,“阿大他们旁的不行,盯梢最是在行。” 交代完郝老三,秦慕修拍拍身上的泥灰,才回到家。 已是月上中梢,赵锦儿今日难得早早从医堂回来,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相公,干脆跑到门口守着。 昏黄的灯笼下,她纤瘦的身影亭亭玉立,早已不是刚嫁过来那副瘦小干枯的模样了。 虽然还是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儿也没有闲着,都长得很匀停。 饱满的鹅蛋脸上,也不再满是稚气,眼角眉梢都妩媚和风情。 远远地瞧见了秦慕修,她像只开心的小燕子般,张开手臂飞奔过来。 秦慕修接住她,“怎么等在门口?” “反正也是闲来无事。” “不是想我?” 赵锦儿抿着嘴你捏了他胸口一把,“早晨才分开,想你作甚?” “哦,不是想我,那我收拾几件衣服还是走吧。” 赵锦儿顿时急了,“走?走到哪里去?” “皇陵。” “皇陵是出了什么事吗?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里面说。”秦慕修压住赵锦儿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高祖的坟茔被挖开,棺椁被盗了。” 赵锦儿身子都惊得僵了,“啊?何人这般大胆!” “不知。据守陵人说,昨晚巡视都还是好好地,今早皇上快到的时候,才发现了不对劲。” “我们乡下都知道,掘人祖坟,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这人得是多大的胆子,竟然敢掘高祖的坟。天不劈他,皇上都要将他碎尸万段!” 秦慕修直接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直接去了书房。 “你不睡吗?”赵锦儿有些心疼丈夫,“一早就出门了,还是先去歇息一会吧。” 秦慕修摇摇头,“乖,你自己去睡,我要想点事儿。” 看着心事重重的相公,赵锦儿不忍打扰他,只好自去睡了。 自打看到那块纂刻着先先帝遗诏的石牌,他就开始心神不宁了。 那是他父皇的登基诏书。 第六百五十一章 八成是想反了 如果晋文帝没有篡权夺位,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就还是他的父皇。 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 他的妻子赵锦儿,便是簪金戴翠的贵妇王妃。 他们的孩子,便是皇子龙孙! 晋文帝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他父皇手里夺去的! 纵使知道晋武帝最后几年荒银无度,差点将江山葬送,可是他的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起了波澜。 这一刻,他在缅怀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以及曾经应该属于他的荣耀与权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锦儿打着哈欠走了进来,“相公,你还没想完吗?” 秦慕修抬眸,只见温柔美丽的小娇妻,垂着一头青丝,身着一件葱色绉纱睡衫,睡眼惺忪却满脸关心地站在书房门口。 沉浸在万丈深渊中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现实。 迎过去将她抱在怀中: “怎么还没睡?” 赵锦儿把头倚在他怀中,“你不在,我睡不着。” 秦慕修叹气,“你这丫头。” 打横抱起,送回房中,“我哄你睡,等你睡熟了我可能就要走了,明天一早看不到我的话,不要惊慌。” 赵锦儿乖巧地点头。 她实在困得狠了,相公修长的大手,在她身上轻拍几下,她就睡着了。 秦慕修帮她把被子盖好,在她额上和唇上都轻吻几下,才出发重回皇陵。 到皇陵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慕懿和封商彦都歪在守陵人的房子里浅睡。 秦慕修没有打扰他们,而是独自到墓坑重新细细查看。 盗墓之人,不是极其有经验,就是心细如丝,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秦慕修站在墓坑边的一块巨石上闭眼思索。 八月天气,清晨的风,已经带了几分凉意。 拂到面上,纵使一夜没睡,人也蓦的变得清醒。 秦慕修猛地睁开眼,福至心灵般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陵园最不起眼的一处角落。 旋即快步走了过去。 几座小小的坟茔,都比不上普通大户人家的墓地。 石碑上书: 晋武帝后妃之墓。 没有谥号,没有庙号,没有生平,只有一串几乎看不见的蝇头小字,纂刻着幕中之人的姓名。 慕尊,是晋武帝的名讳。 万黎,先皇后的名讳。 周媚,先贵妃的名讳…… 秦慕修在石碑上细细摩挲几把,仿佛皴擦到墓中人的灵魂一般。 绕到墓碑后方,不出所料,泥土都被翻过的痕迹。 虽然很不明显,但是逃不过秦慕修锐利的眼睛。 “不见了两具尸骨,先帝和先皇后的。”封商彦的人查探过后,给出结论。 “到底是什么人!挖了先先帝的棺椁也就算了,连先帝也不放过是何意?如果是与皇家或者东秦有仇,为了泄愤而为之,那应该拣最重要的坟去挖啊!挖了高祖,还有太/祖呢!挖一对儿亡国帝后有甚意思?” 秦慕修问道,“昨夜都搜了哪些地方?” 封商彦便一一告知。 秦慕修摇摇头,“不对,都不对。” “啊?” “把主要人力都放到沿着去泉州方向的几条路线,好好追。” “泉州?你是确定作案之人了吗?” “我不能确定,但是直觉如此。” 大家都知道,秦慕修的直觉,一向很准。 封商彦很快就安排人马。 其中一队,三日后,果然在运河水路上拦截下一艘形迹可疑的船只,船舱里面,正是失踪的高祖棺椁! 船家当即被捉拿在案,可是几番审问下来,他明显一无所知。 “青天大老爷啊!我真的不知道运的是这个东西啊!我要是知道,就是给我一百倍的运费,我也不敢运啊!多晦气啊!” 封商彦问道,“那是什么人雇你运的呢?” 船家道,“是两个戴着帽幔的黑衣男人,只说要包下我的船,运个大件货物,给的报酬很丰厚,我一时财迷心窍就应下了。大老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让你送到哪里去?” “没说,只说沿着运河一路走,每个渡口停一下,不定哪个路口就有人接货,如果一直没有人接,就让我到运河尽头的时候,自己处理了货物。” 慕懿和封商彦面面相觑,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 对视过后,他俩又同时看向秦慕修。 “老师,你的推测的追查方向是对的,那么说明你心里推测的作案之人也八/九不离十。到底是什么人,能告诉我们吗?” 封商彦也克制不住好奇心了,“到底是谁?告诉我,我立刻着人去拿!” 秦慕修却没有要说的意思,只道,“还有先帝后的尸骨没有找到呢,等找到了,也就水落石出了。” 封商彦大骂秦慕修不够意思,“跟我们这么卖关子有意思吗?” 秦慕修也不与他争辩,只道,“皇上应当不在乎先帝后的尸骨追回与否,先先帝的棺椁既然已经找到,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得知高祖棺椁被追回,晋文帝松口气,但还是怒火中烧,“是什么人干的?查不出来吗!” 封商彦哪敢说秦慕修可能猜到了作案之人,只好自认无能,“微臣无能,还未找到。” 晋文帝挥挥手,“不必妄自菲薄,能这么快找到高祖的棺椁,已经说明了你的才干,至于这作案的人,我相信你很快也能拎出来!” “微臣必不负皇上厚望!” …… 秦慕修再一次找到郝老三。 “三叔,你跟宁安侯相熟吗?” 郝老三摇头,“不算熟,但宁安侯是个汉子,铮铮汉子,郝老三欣赏他。” 说着说着,郝老三猛地意识到什么,“该不会是他吧!” 秦慕修点头,“起码有八成可能,我怀疑,他盗先先帝的墓,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真正的目的,是将先帝后的坟茔迁出。当然,对先先帝坟墓所做的事,也是为了报复泄愤。” 郝老三深吸一口气,频频摇头,“这般为了作甚!祸不及三代,挖人祖坟和杀人妻儿一般,是无能的表现。” 秦慕修不置可否,只道,“他敢搞出这么大的动作,十有八/九是想反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高丽国的道歉信 “啊?”郝老三吃惊不小,“他有这样天大的胆子?” 秦慕修其实也不太相信万铎敢这么干。 万家在前朝作为皇后母家势大,但经历了那场变故之后,已经落败得连普通新贵人家都不如了。 万铎那么个安乐侯的空帽子,也是晋文帝为了彰显仁慈,给他戴上的枷锁而已。 被发配道泉州,无权无势无钱,又废了一双腿,万家可以说混得如泥巴里的泥鳅都不如。 万铎想复辟,也得靠秦慕修这个流着晋武帝纯正血脉的前朝遗孤,才有些许机会。 可是这辈子的秦慕修,早已将权势功名看淡,刻意的逃避,让舅甥二人失去了相认的机会。 也让万铎失去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筹码。 “此事蹊跷,有待考证。” 秦慕修轻叹一口气。 …… 泉州。 安乐侯府。 木轮椅上的万铎,看着面前两副薄棺,面色阴沉。 “来人,扶我下去。” 斑九离开后,不管换成什么人,伺候得都不太凑手。 万铎的脾气也越来越古怪,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就雷霆大怒。 下人看到屋里这两口黑压压、阴森森的棺材,早已经吓得腿发软,听到万铎这一声吩咐,不得不又提起神,上前去搀扶他。 万铎拖着无力的双腿,颤巍巍地行至棺材前,轰然跪地,嚎啕大哭。 “先帝,先后!你们去得太苦!铎这些年没有一日不在寻少主下落,只可惜,杳无音信,杳无音信呐!” 如果说女人的哭声哀怨恐怖,那么男人的哭声,则是比女人的更加凄厉。 他就这么哭了好一会,哭得屋内外的下人,都毛骨悚然。 直到声音都哑了,万铎才抬起头,举起三根香,对着棺材深深磕了三个头。 “晋文帝老奸巨猾,这些年,在皇位上沐猴而冠,收买人心,拉拢朝臣,竟也把自己当成真命天子了,敢去皇陵给先先帝过冥寿!无耻,可笑!当真以为没有人记得他为了上位,是怎么残杀手足,踩着朝臣和百姓的尸骨的了吗?” “越没有的东西,越是在乎,他不就想通过给先先帝庆冥寿,给自己正名吗?那我就让他永远也 没有这个机会!先先帝亲自下旨封的太子是您,传位的也是您!他连边儿也摸不着!” “先先帝的坟茔被盗,棺椁尸骨失踪,哪怕他有本事再找回去,也难保不会传出风言风语,他这个皇帝,是别想太平了,连亲老子的坟都护不住,他有什么资格挑着整片东秦江山?” 响亮的巴掌声从背后传来。 一道玄黑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 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男人精瘦而黝黑,身上有矜贵之气,但也有扑面的风霜之感。 “燕王爷。先帝在上,你身为幼弟,不赶紧祭拜吗?” 男人点头,亲自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跪到棺材前。 “皇兄、皇嫂,五弟来迟了!没想到那一别,竟就没有再见过你们最后一面!皇兄放心,老四对你们做的,五弟定会一件件,一桩桩,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他咬牙切齿,字句铿锵,仿佛要用牙齿撕碎了此刻正坐在龙椅上的晋文帝。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与晋武帝一母同胞的前朝五皇子。 燕王! 燕王与晋武帝都是正宫皇后所出,年纪最幼,兄弟二人感情极好。 只是这燕王自幼娇生惯养,以至于生性散漫,不爱皇室这种没有自由、只有责任的生活,成年后便云游四方。 晋武帝起事那一年,他正在波斯,侥幸躲过一劫。 东秦改朝易代的消息,传到波斯后,燕王才意识到,他再也回不去故土了。 身为先帝的亲弟弟,只要敢踏足东秦国土,下场自不必说,伸脖子就是一刀。 晋文帝这个狗贼,连皇帝都敢杀,难道会放过一个落魄王爷? 为了避免晋文帝派人追杀他,在易朝第二年,燕王命人带回了一个假死的消息。 就这样不人不鬼不生不死地流落在海外二十多载,直到所有人都忘了他。 他,终于可以回来了! 回到故土,为兄嫂复仇! 与二十年前那个一无是处的风流富贵王爷不同,现在的他,手里握着几座金矿! 再加上这些年游走七国做生意赚的,他的财富,起码可以抵寒酸的东秦国库好几倍! 有了钱,还怕弄不倒晋文帝? “我们说好的,我出钱,你出力,我已经给了你一百多万两,军队现在怎么样了?” 万铎阴恻恻地笑了笑,“已经有十万大军可供调遣。” 燕王点头,“很好。” “高祖坟被挖,以晋文帝的性子,肯定会暴怒不已,暴怒的人,头脑是很难保持清醒的,不如,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快速攻击,一路杀进京城!” 燕王却摇摇头,“不,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我们的军队太小,我们的盟友也还没表态,不必操之过急。” “王爷觉得幕府那边,真的靠谱吗?我在京城的眼线传回的消息说,那雪姬与二皇子还走得特近呢!二皇子虽然想争太子之位,但不会蠢到拿整个东秦的前途做赌注,他们之间,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和合谋。” 燕王笑笑,“铎弟啊铎弟,我在各国游走了二十多年,学到的最有用的一个道理,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燕王胸有成竹道,“我在东瀛也待过几年,非常了解他们的情况,幕府的实力,远远比天皇强出许多,唯一的短板,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和慕广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慕广当了二十年皇帝,还要借高祖的名义,为自己正名。幕府,若是能得到东秦帝君的一句首肯,那他便可以成为扶桑名副其实的王!至于这个东秦帝君是谁,扶桑不会有人在乎。” 万铎点头,“王爷此言非虚,幕府将军把宠姬放出来,不过就是为了得到东秦的一句话而已。相信她会衡量,是我们更有机会给她这句话,还是景王更有机会给她这句话。” …… 高祖的棺椁找回之后,晋文帝命工部几个心腹加速尽快修葺坟墓,务必加牢加固。 皇陵四周,也要建更多的关卡、机关,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邱柏泽本来是打算告假回老家办继室妻子丧事的,结果工部突然成了六部中最繁忙的部门,尚书觉得他实力超群,办事牢靠,嘴巴还不大,从不会在外头乱说部内闲话,说什么也不准假,让他务必要把修皇陵这件事办完再说。 邱柏泽只好修书回家,让家里将继室的尸骨停放到寺庙中,待他有了假,再回去择日厚葬。 身为太子,慕懿主动请缨监工。 他一监工,身为太傅的秦慕修便也跑不掉,跟着一起住在了皇陵中。 封商彦倒是回城了,一直在着手继续寻找先帝后的棺材和作案之人。 秦慕修没有提示他,安乐侯万铎是最有嫌疑的人。 他亦有私心——万铎多年来都在寻他,对万佩云和先帝的相貌更是了然于心,若是看到他,只怕不要任何信物,就能猜到他的身份。 那时候,会很麻烦。 纵使他长一万张嘴去解释,也解释不清,最后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也未可知。 反正先帝后的棺材,要真是在万铎的手里,他只有好好下葬的份儿,必不会对棺材不敬,所以秦慕修也就没有太过追究,只求他不要蠢到真的起兵造反,自己作大死,撞到晋文帝的枪口上就好。 与此同时,晋文帝已经亲自修书到高丽,怒斥高丽用贱婢冒充摇光公主的事。 高丽国君吓得三魂丢了两魄,连夜召集大臣,商讨该怎么平息东秦大帝的滔天怒火。 大臣们自是不想打仗,以高丽的国力,东秦一旦攻过来,恐怕都不要一天,就能直捣黄龙,攻入都城,到时候国都要覆灭了,哪里还有他们这些大臣。 便纷纷开始提意见。 “东秦大帝气愤的是国君您欺骗了他,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国君您亲自去东秦一趟负荆请罪,说明当时的情况,咱们是怕他龙威盛怒才会出此下策,想必他老人家能理解?” 高丽国君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当面负荆请罪?那这满国的朝务交给谁?要不寡人去负荆请罪,国君的位子交给你坐?” 当他傻吗! 守在高丽,哪怕东秦攻过来,他也有机会逆袭,就算逆袭不了,至少不是最先死的那个人! 大臣吓得立刻闭嘴了。 又有大臣道,“摇光公主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明光公主、朱光公主、玉光公主正值妙龄,要不咱们一把子送三个真公主过去,这样的诚意,想必东秦大帝是能感受到的,说不定就平息了怒火,不再攻打高丽了呢?” 高丽国君,“……还有爱卿有好办法吗?” 终于有个有头脑的大臣开口了,“这些年,那小婢子想必挺得东秦大帝的宠爱,以至于东秦都接连免了高丽十几年的奉金。被欺骗,还破了这么多财,东秦大帝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送三位公主去,不如把这些年免下的奉金补回去。” 高丽国君一阵肉痛,“这么多年的奉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可是相比于国破家亡,这些钱……”大臣劝道。 道理高丽国君都懂,他只是心疼。 颤抖地疼! 这些年在东秦的荫蔽之下,高丽当真是过上了好日子,周边小国和海盗忌惮东秦的威望,都不敢来冒犯,兼之年年风调雨顺,老百姓们的收成很不错。 国库委实攒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现在,竟要一把子掏出来,还回去吗? 不止高丽国君心疼,底下的大臣们也心疼! 高丽国君看着大臣们各有千秋的脸,想来想去,这个亏不能自己一个人吃了。 当即道,“这些年,靠着那小婢子在东秦大帝床榻周旋,东秦一共免了咱们上千万两奉金。寡人老实与你们交代,国库如今最多也就有个五百万两而已,就算全部掏空,也偿还不起东秦的损失。更何况,国不可无库。国库要是掏空了,整个高丽就转不起来了,连你们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 大臣们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国君:所以? “所以,你们这些做大臣的,要率先捐献!寡人知道,你们其中不乏阔人,现在掏出来助寡人一臂之力,先把这关过了,将来,寡人不会亏待你们!” 大臣们一个个都快哭了:这还不如不发俸禄呢! 接下来就是高丽国君的表演时间,他足足从天亮讲到天黑,讲到自己口干舌燥,讲到底下所有大臣都前胸贴后背,上下眼皮打架,讲到门口禁卫军已经重重包围。 大臣们明白了:今日不掏钱,就别想出去。 为了保乌纱帽,更为了保命,一个大臣率先跪下。 “皇上,臣妻弟是做海盐生意的,多亏国君治理有方,高丽海晏河清,这些年,也攒下一些家资,臣拼着这张老脸,大概能借到十万两,万望能稍稍为国君分忧些许。” 高丽国君满意地点点头,“十万两不嫌少,一百万两不嫌多,寡人代高丽百姓谢谢你妻弟了。” 呸!什么妻弟不妻弟,那海盐生意明明是他老婆自己干的,这时候吐出来,应该的! 其他大臣都已经瑟瑟发抖了: 十万两不嫌少? 百万两不嫌多? 妈呀,国君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得赶紧表态,要不卷到后面,只要有人开了高价,就更不好压价了。 于是大臣们纷纷跪下,有说能出十万两的,有说能出五万两的…… 高丽国君命太监给每个人送来纸笔墨,“你们这就给家眷写信,告诉她们,即刻把银子送到宫中,你们陪朕等着。” 大臣们:“……” 这还有什么法子,人都扣下来了,拿不来钱,就是个死字。 …… 东秦。 晋文帝收到了高丽国君足足写了几十页纸的道歉信,看了两页就烦了。 “废话连篇!找个文采好的来,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 魏连英立即去翰林院请了裴枫过来,“裴状,高丽国君写了长信过来,皇上不耐烦看,劳您看看都写了些什么。” 第六百五十三章 医堂出事了 裴枫足足花了快一个时辰,耐着性子把高丽国君的信读完,不由笑了。 “皇上,国库要发一笔小财了。” 晋文帝顿时眯起眼睛,“怎么说?” “高丽国君在信中,深深忏悔了当年用婢女冒充摇光公主的事,说是太渴望寻求东秦的庇护了,所以才会在摇光公主暴病亡故后,出此下策,为了求得您的原谅,高丽愿意举全国之力,为东秦供奉白银一千万两,并且将摇光公主的妹妹,明光、朱光、玉光三位公主同时都送过来,供皇上……享用。” 没错,高丽国君的措辞,就是这两个字。 裴枫心中暗骂一句没文化,咽口口水,才抬眸看向晋文帝,“一千万两和三个公主,高丽国君也算有诚意了。” 晋文帝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没有收过他们的奉金,算一算也不止一千万两了,他也不过是倒吐出来而已。” 裴枫安慰道,“那不是还添了三位公主?” 晋文帝也咽了口口水,“朕要公主作甚!愚蠢!” “高丽国君说盼望您的回复,你看这回信怎么写呢?” “就写一千万两收下了,两个月内必须送到东秦来,以后每年按照从前的奉金按时缴纳,并且再加三成,至于那三个公主……也送过来!” 裴枫撇撇嘴,嘿,刚刚不是装得挺正经,现在还不是三个都想要。 呵,男人! “是,皇上。” 裴枫退下,魏连英笑道,“幸亏听了太傅的话,没有直接发兵攻打高丽,这么一恐吓,国库多出一千万两,也顶得上东秦两年的税收了呢!” 晋文帝瞪他一眼,“恐吓?” 魏连英连忙掌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奴婢这张老嘴,怎么是恐吓呢!是怀柔,怀柔政策!咱们皇上仁厚,为了两国百姓,给他们高丽一个机会。” 晋文帝这才收回犀利的目光。 …… 景王府。 三个从医堂请辞出来的大夫,皆是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都不敢抬头望座上之人。 慕青却是言笑晏晏,“几位大夫,怎么都不敢看本王。” 三大夫伏到地上,“草民们不知犯了什么错,实在不敢瞻仰王爷威仪。” 慕青笑道,“谁说你们犯了错?本王是把你们当客人请过来的。都起身吧,来人呐,赐座!” 三大夫这才抬起头,看慕青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才敢站起身。 慕青的表情,很玩世不恭,万贵妃长得娇媚,他的长相随了他母亲,亦是一双桃花眼,不做表情的时候,都带着三分笑意,不了解他性情的人,都会认为他脾气很好。 三个大夫自然也这么认为了,胆子渐渐大起来,“不知王爷对草民们有何赐教?” “赐教,倒是谈不上,只是请几位办点事儿。” “不敢当不敢当!王爷有什么事需要草民们,尽管开口!” …… 赵锦儿最近很忙。 入夏以来,医堂又招收了七十八位新生。 当老师的大夫们,也就显得吃紧了起来,于是又招了十位大夫。 人多了,开销自然就大了。 赵锦儿把自家药庐的大部分收入都贴了进来,依旧捉襟见肘,不由焦头烂额。 “花大夫,咱们医堂,除了大夫坐诊,你还能想到别的法子创造一点收入吗?” 花镛挠挠头,“这个,还真得容我好好想想。” 赵锦儿知道他是个很有才干的人,没能立即给出答案,那就说明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很棘手。 “想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去找太子商议商议。” 慕懿听了医堂的困境,也是愁眉不展,“这也太烧钱了。” 赵锦儿解释道,“几百号人要吃喝用,还要给大夫们发薪,每一项加起来,开销就大了。不过有个好消息,大夫们坐诊的收入正在稳步上升,花镛预估着,半年或者一年后,这项收入,大概是可以让大夫们的开销自给自足的。咱们现在要愁的,主要是学生们的开销。” 慕懿问道,“一年大概要多少钱?” “两三万两肯定要的。” “不是一笔小数目。” 秦慕修见两人的眉心都拧得咸菜疙瘩似的,点拨道,“皇上应当是不会攻打高丽了。” 慕懿立即领会,“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不打仗,省下一大笔军费不说,还从高丽刮了一千万两来,每年拿个两万两出来,拨给医堂,父皇应该会同意的吧?” 秦慕修笑笑,“明日上朝时,你问问就是。试试,万一呢?” 第二天早朝,慕懿果真提起此事。 晋文帝刚得了一千万两银子,被后妃和邻国欺骗的怒火,早被这一千万两白花花沉甸甸的雪花银压下去,心情很是不错。 儿子跟他要钱,他也没给黑脸,只是问道,“听说医堂又扩招了?” “没错,正因如此,开销越来越大,先前富商莫子林捐的二十万两,就吃紧了。” 晋文帝没明确给答复,只道,“改日叫户部去给你们核算核算,怎么这么大手大脚,金山银山,守不住都是秃山,沈万三也没有这么花钱的。” 慕懿了解他父皇,没有拒绝,就代表有希望。 毕竟现在底下这么多大臣,张嘴就允了两万两银子,那其他大臣也就能跟着要求增加开支了。 所以挨两句批,也没沮丧,反而笑盈盈的,“谢父皇。” 晋文帝看看其他人,“还有事儿吗?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就在这时,国子监祭酒郎若怀道,“微臣有一小事要奏。” 晋文帝斜睨他一眼,心里烦得很: 都知道是小事了,还奏个屁! 朕约了淑贵人吃早午茶,再不下朝,就要晚了。 淑贵人爱耍小性子,回头又要给他闷气受。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儿,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道,“奏!” 郎若怀便道,“微臣要说的事,跟太子刚刚说的,说起来,还有些关联呢。” 晋文帝嗅到了一丝挑衅的味道,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给慕懿。 慕懿喉结滚动,静静看向郎若怀。 只听他清了清嗓子,道,“微臣老母前段时间得了风寒,因着年事已高,不方便出去找大夫,微臣也不敢劳烦太医院的太医们,就想着从民间找个大夫给老母治病。 正好听到不少同僚说,医堂里的大夫们,是从整个东秦掐尖找到的,医术都很高明,便慕名而去,请了一位擅长看伤风的大夫到家里,给家母看诊。 看了前两趟都不错,第三次的时候,这大夫说老人家身子弱,得配些滋养身子的补药。为了老人尽快康复,我们做儿女的,自然是立即请他开方。 他却说这补药是他家秘传,开不了方子,得直接从他这里买。 微臣想着,只要有效,在哪里买都没甚,就让他把药给我们。 他拿出几包草药,说里头都是龙骨、鹿茸、雪莲、石斛之类的顶级补药,收了我们二千两银子。 结果我们拿给其他大夫一看,里头不过是些甘草、黄芪、党参之类,撑死值个两三两银子。” 说罢,郎若怀若有所思地看向慕懿,“听说医堂的大夫,挣的诊金是要上交医堂的,出诊几趟,就有这么大的利润,医堂还缺钱吗?” 慕懿蹙眉,刚想问他怎么确定那大夫就是医堂的,太仆寺卿刘亮也站了出来。 “微臣也有事要禀!郎祭酒的遭遇,微臣也同样经历了!微臣小女最近出痘,微臣也是慕名到医堂找了个小儿科大夫回家给孩子治痘,这大夫也算有本事,痘倒是治好了,但威吓微臣内子,说必须用他的祖传祛疤膏将所有痘印抹上七天,否则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微臣内子胆小,担心女孩子留下痘印,会影响一生,就斥巨资四千两,买了他的膏药,现在已经抹了七八天,痘印还在,一点儿也没有消除,反而红肿起来。 碍着医堂是太子和太傅妻子合力所办,微臣不敢声张。 本想忍气吞声,但微臣实在没想到,郎祭酒竟然跟微臣有同样的遭遇,微臣想来想去,还是要说出来! 否则万一将来有更多的人上当,花点银子都是小事,万一耽搁治疗,误了性命,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郎若怀只不过是被骗了二千两银子,那些所谓补药无功无过的,老人家喝了,也没什么事,因此郎若怀的语气,还是比较平和的。 刘亮可就不同了! 他与妻子感情很好,家中妻妾通房一概全无,偏他妻子身子骨柔弱,一直到三十多岁,才千难险阻地生下这么一枚爱女。 说是含在嘴里长大的也为过。 现在爱女被个江湖郎中坑得满身红疮,比出的痘都严重,他能不火大吗! 说的话也就夹枪带棒,一点也不给慕懿面子。 慕懿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脸色顿时白掉。 更可怕的是,这两人发言过后,又有四五个臣子,也说了相似的遭遇—— 都是被医堂的大夫骗了,最大额的竟有七八千两,最小额的,也有三四百两! 大家的心态都是一样的,医堂是太子办的,太子十之八/九是想借机敛财,没人敢声张。 第六百五十四章 亲自上门 晋文帝这会儿也不想回去找淑贵人了,眉目逐渐严肃起来,带着几分探究,看向慕懿。 慕懿走上前,沉着脸道,“几位大臣所言之事,儿臣实在不知,儿臣定会认真查探,若真是这般,儿臣会严惩不贷。” 刘亮冷哼一声,满脸都写着不满,“太子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故意讹您似的!” 慕懿垂眸,淡淡道,“本宫没有这个意思,刘寺卿不必过度解读。” 刘亮是个暴性子,摊上女儿的事,更是爆上加爆,当即铁了脸。 “微臣今日敢把此事在皇上面前挑出来,不图把银子讨回来,也不怕将来穿小鞋,为的就是给小女讨个公道!” 那态度,俨然慕懿就是害得他女儿毁容的罪魁祸首。 晋文帝对大臣们的指控,虽有震惊,到底还是护犊子的,便道: “此事非同小可,你们说的,朕都听见了,朕会着太子自查,同时请大理寺封爱卿督查,不管怎么样,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皇上都发话了,臣子们自不好再说什么,就退朝了。 晋文帝用眼神留下了秦慕修和慕懿。 似有意似无意道,“朕当初同意你们开设医堂,就是因为你们说医堂完全不为盈利,是为了给东秦培养更多的大夫,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慕懿和秦慕修同时跪下,“恕儿臣、微臣疏忽,我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情况。等下就会回去细细查问所有大夫。” “这事要是查不明白,医堂恐怕就不能让你们再办下去了。” 慕懿斩钉截铁道,“不会查不明白的!” 晋文帝这才努努下巴,“那就回去查吧。” 赵锦儿听了此事,亦是大吃一惊。 旋即,她就言辞肯定地道,“不可能!自打上次跟花镛制定过新规矩,就再没有大夫私自出诊过,更不可能有人会收那么高的诊金去骗人。” 赵锦儿相信自己的人。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会不会是有人在冒充医堂的大夫敛财?”慕懿问道。 “如果那几位大臣所言非虚的话,应该是。”赵锦儿觉得只有这种可能了。 秦慕修却道,“不尽然,也许,是……” “是什么?” “记不记得之前开除的那三个人?” 赵锦儿一怔,“是他们干的?” “依那几个大臣所言,他们都是一两个月前主动到医堂来请的大夫,若是外人,不可能混得进来。” 赵锦儿一听,顿觉有理,“还真有可能!开除那三个人的时候,他们怨气挺大的,当着学生和其他大夫的面儿,就骂我和花镛上纲上线。” 不过一细想,赵锦儿还是觉得不对劲,“那三个大夫一个是小儿科,两个是伤风科,都是市面上最吃香的大夫。他们离开医堂,就是为了出去赚钱,以他们的本事,又有曾经在医堂教过学生的履历,在京城好好干两年,不见得赚不到这些钱,何必要靠坑蒙拐骗呢?这一锤子买卖做了,将来,可就连京城的大门都不能进了。” 秦慕修点头,“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那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干?”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么干可以获得更大的利益。” 慕懿捏紧了拳头,“有人指使他们!” 秦慕修点头,“九成可能。”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三个人找到。” “怕是晚了。若真是受人指使,这几人现在不是已经离京,就是死了。” 慕懿顿了顿,顿时明白了秦慕修的意思。 指使他们的人,为的就是通过搞臭医堂来搞臭他这个太子,又怎么会留下人证。 “那现在该怎么办?” “皇上让封商彦督查,那咱们就让封商彦过来做见证,再把那些上当的大臣们一起请来,现场指认。” 赵锦儿拍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让他们来现场指认,那几个大夫都不在咱们医堂了,自然也就赖不到咱们头上。” 以郎若怀和刘亮为首,几个“被坑”的大臣跟随封商彦,一同来到了医堂。 几十个大夫排排站立,让他们指认。 认了一圈,刘亮火大不已,他不敢跟慕懿发脾气,就捡软柿子捏,冲赵锦儿吼道: “当初我们请大夫,确确实实是到你们医堂来请的,现在出事了,你们把人赶走,就跟你们没关系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女儿身上到现在还全部都是红疮,你们行医治病,就是这么做的?” 赵锦儿没想到没有指认到几个肇事的大夫,还是不能解除他们的心头之恨。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花镛走上前,挡在赵锦儿身前,面色不虞。 “赵山长平时只管编医书,教学生,医堂里的大夫和学生,都归我管,刘大人有什么不满,跟我说,别冲一个小姑娘发脾气。” 他人高马大,气势如虹,刘亮一时间被他震住,声音都小了下来。 “我什么时候冲个小姑娘发脾气了,她既然做了这医堂的山长,就该承担起山长的责任!那几个大夫,就算现在离开医堂了,是不是你们招进来的?是不是从你们这走出去给人出诊的?如果没有医堂大夫的身份,谁会请他们这些江湖郎中看病?!” 花镛想与他争辩,赵锦儿却拉住了他。 因为她觉得刘亮的质问,其实很有道理。 “花山长,稍安勿躁。” 说罢,她又走到刘亮面前,十分诚恳地说道,“刘大人,还有所有受到此事波及的大人们,这件事,医堂确实有很大的责任,我向你们保证,那三个大夫,对你实施诈骗时,确实已经不在医堂了,并且是医堂觉得他们医术不端,将他们开除的。 我们错就错在,因为没有经验,所以没有及时将他们的开除信息公而告之,以至于造成了你们的损失。 这件事,也给了医堂一个狠狠的教训,我们一定会更加完善我们的制度和规章,决不允许师生们有任何不轨的行为,一旦出现,我们会到菜市口张贴告示,告诉整个京城的人,哪些人是受到惩罚或者已经开除了的,避免再次出现这样的问题。 如果你们还愿意信任医堂一次,还愿意信任我一次,你们家中的病人,全部由我本人接手,我免费给他们看到好为止,就当做是医堂对你们的赔偿,可好?” 说着,她对着来讨伐的几人深深地鞠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还是个这么温/软的小妇人。 郎若怀科举出身,实打实的儒雅文人,先就不好意思了。 道,“啊呀呀,我当朝说出此事,也是因为一时气愤,并不是为了报复医堂或者谁,家母身体早已无大碍,事情既然已经说清楚,赵山长无需挂怀,也无需专门往我府上跑,别耽误了医堂大业。” 刘亮也整得挺不好意思,但他女儿确实还一身红疮,便道,“赵山长的医术,我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只要赵山长能将小女的红疮治好,我也不再计较了。” 赵锦儿连连拱手,“您尽管放心,这点小毛病,我是有自信治好的。” 其他受骗的大臣,在郎若怀和刘亮的带头之下,也纷纷放弃继续闹事。 送众人离开时,赵锦儿又郑重地鞠了个躬。 “多谢诸位的理解和宽宥,太子、我、花山长,还有所有师生,定当谨记在心,永远提醒自己,身为医者,一定不可利欲熏心,要秉承大医精诚的原则和底线,悬壶济世,造福百姓。” 接下来的几天,赵锦儿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郎若怀等几个人,虽然都说不要赵锦儿提供的免费后续治疗,但赵锦儿还是带着一些自己药庐里制作的药丸,亲自登门拜访。 先给每个病人问了平安脉,又对症下药送了滋补的药丸给他们。 接下来便是去刘亮这种情况的家中,给还残余病症的病人治疗。 刘亮的女儿刘碧玉,今年才九岁,正是身体营卫强健的年纪。 本来只要好生护理,痘子落去后,即便是留了痘痂,也能在十几二十天后恢复如初。 结果叫那庸医不知用了什么野鸡药膏,弄得全身痘痂都恶化流脓,成了一片片铜钱大小的红疮。 孩子已经到了爱美的岁数,全身又痛,每天哭个不住。 她母亲刘夫人也跟着哭。 母女俩看起来都蔫了。 怪不得刘亮那么怒火冲冲,恨不能冲到医堂把医堂烧了。 赵锦儿给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先开了三天消炎降火的汤药。 “先喝三天汤药,把身体里的火气祛掉,这三天,身上不要抹任何药膏,让疮口呼吸,每日只用淡盐水把窗口四周清洗一下即可。三日后,我会再给你们送药膏来,那时候,再开始抹疮口,连抹十天,每日换药。” 刘夫人已经被女儿的病势弄得不敢相信人了,满眼怀疑地看着赵锦儿,不敢接话。 她害怕,害怕赵锦儿跟前头那个大夫一样,是庸医,更是贪医。 万一把她女儿的皮肤越治越坏,那真的不如要了她的命算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皇上最好了 要是从前,赵锦儿面对这种质疑的眼光,吓都要吓死了,但是现在,她已经能游刃有余地面对和处理。 只见她自信而又坚定地说道,“十天,保准刘小姐的皮肤焕然一新,不像剥壳鸡蛋的话,刘大人可以直接到医堂来砸招牌。” 刘夫人咽口口水,看向一旁的刘亮。 刘亮多少觉得这小丫头的话,委实有些狂妄了。 但他也看到过赵锦儿为了维护医堂的存续,是怎么谦虚向所有受害人道歉鞠躬、慷慨陈词的。 心想大夫跟做买卖的都是人,是人就都爱夸海口。 且不管女儿的皮肤能不能像剥壳鸡蛋,这些红疮只要能退下去,他就满足了。 太医院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开的药都是聊胜于无,现在,似乎也只能选择相信眼前这个小丫头。 刘夫人抱着忐忑的心情,给女儿喝了第一顿汤药。 没想到半个时辰之后,刘小姐就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一个多月了,从出痘,到满身红疮,这孩子不是痛就是痒,已经被折磨得一个多月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会儿,竟然睡得又甜又香! 刘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即跑去告诉刘亮。 刘亮也吃了一惊,“听不少人说那小赵山长医术高明,深得鬼医真传,我还以为是她自吹自擂,没想到她一出手,竟真有这般奇效!” “且别把大话说得这么早,明日再看看效果,我现在反正是谁都不敢太相信了。”刘夫人道。 第二天一早,刘夫人来送药的时候,又查看了一番女儿的皮肤。 这一看,才是真的心服口服! 已经红肿化脓一个多月的疮面,竟然收脓结痂了! 只要结痂,就有希望了啊! 三日后,刘小姐所有疮口都结了痂,每天也都睡得很好,女儿睡得好,当娘的也就跟着睡得好,母女俩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赵锦儿来复诊时,笑着道,“恢复得不错,可以用膏药了。这是我亲手为刘小姐调的舒痕膏,前五天,每天抹两遍,后五天,每天抹一遍,再坚持十天,就大功告成了。” 刘夫人这会儿已经彻底信了赵锦儿,立即打开膏药,只闻到一股极其好闻的清香,光是闻着,就已经沁人心脾。 抹到疮面上,刘小姐舒服得哼了出来。 “好清凉,好舒服!比之前那个大夫开的膏药不知好了多少倍!之前的抹到身上一阵刺痛,还臭的要命!” 看着女儿享受的表情,刘夫人悬着的心,送回了肚子里。 “赵医女,小女要是能得以康复,您就是我们刘家的大恩人!” 赵锦儿不好意思道,“这本来就是我们医堂造成的事故,我来处理是应该的,应该是我对不起你们,害得刘小姐吃了那么多苦。” 说着,赵锦儿掏出一个玉瓶,“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刘夫人笑纳,要是用得好,随时来医堂找我,我再送您。” “这是什么?” 赵锦儿道,“我说了您不要生气呀!” 刘夫人笑道,“玉儿好了,我一万个高兴,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赵锦儿便直言道,“刘夫人/体态颇丰,面色却蜡黄,我估摸着,您的月事,是不是不太准?” 刘夫人连连点头,“赵医女好眼力啊!我的月事就是很不准,有时候小半年都不来一次,有时候一个月滴滴答答地不干净,这些年,也找了不少妇科大夫调理,都说是痰阻胞宫,给我开了一大堆药,吃药的时候,就能好些,不吃药嘛,又变成那样,那些药苦得要命,又把人吃得越来越胖,生了玉儿之后,我已经好几年不吃了。” 赵锦儿道,“这不是痰阻胞宫,而是阳虚水泛,你的病在卵巢,在胞宫。要调理的,也该是卵巢,而不是胞宫。这是我自制的滋阴补肾丸,两个月的量,您吃吃看,试试能不能把月事调整过来,最好再将体重清减一些下来,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刘夫人这意想不到的收获,一个月后就来了。 第一个孩子要了快十年,喝了无数苦药的她,在吃了赵锦儿的滋阴补肾丸一个多月后,竟然有身孕了! 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赵锦儿把这次“重大医疗事故”圆满处理完毕,慕懿便再次跟晋文帝提了经费的事儿。 晋文帝这次没有说什么,痛快地批了每年二万两。 慕懿高兴地谢恩,“儿臣替医堂的师生们,多谢父皇了!” 晋文帝却板着脸道,“先说好了,你们的规模要是再扩大,有需要钱了,可别来找朕了,自己想办法去!朕辛辛苦苦给国库攒了点儿底,这里也要,那里也要,不把朕掏干不甘心。” 慕懿舔舔唇,“儿臣知晓。” 打发走好大儿的晋文帝,往淑贵人的新寝宫“绿怡居”。 这绿怡居刚刚弄好,全都是按照蔚绵绵的喜好布置的,蔚绵绵喜得什么似的,迫不及待搬了进来,特地给晋文帝下了“命令”,今日要来给她暖房。 晋文帝何止愿意来给她暖房,还想来给她暖床。 “你的身子恢复好了吗?” 晋文帝颇为邪魅地看了蔚绵绵一眼。 岂料蔚绵绵却噘着嘴,背对过去,压根不理会他。 “怎么了?朕得罪你了?” 晋文帝上前去搬她的肩膀。 蔚绵绵却气呼呼的甩开。 晋文帝呵了一声,“脾气见长!是朕把你惯坏了不成?” 偏蔚绵绵根本不怕他,还是背着,一点也不肯搭理。 晋文帝转到她面前,却见她耸着肩膀,哭得小脸儿都花了。 “咦咦咦,到底是怎么了?朕没干什么呀!” 何止是没干什么,她休养身子这段时间,为了不让她难过,他都是独自睡在未央宫的,一个后妃都没宠幸过。 蔚绵绵回过身,恨恨道,“您没干什么?您没干什么,比干了什么还厉害呢!” “好了好了,别使小性儿了,到底怎么了,你生气,好歹也要说出个缘由来,要不朕多冤呐!” “冤?您一把子收了高丽三个公主,您还冤?我看您是快活似神仙!” 晋文帝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咽死,“谁跟你说朕要一把子收三个高丽公主的?” “宫里都传遍了,还要人跟臣妾说?” 蔚绵绵越说越伤心。 她情窦初开,就爱上了一个年纪能当她父亲的老男人。 图的是什么? 还不就他疼自己宠自己吗? 这倒好,自己刚刚掉了一个孩子,人家就要纳新妃了! 而且,是对高丽女子情有独钟吗? 刚死了个玉嫔,就要一把子新纳三个公主进来? 明光、朱光、玉光,光光光光光光,要闪死后宫里的老人们吗? 蔚绵绵真的是越想越愤,怪不得人家都说帝王无情,可真是一点也没骗人! “臣妾残花败柳,孩子也生不出来,皇上留着雨露,等三位公主妹妹进宫时,好好去献殷勤吧!臣妾这绿怡居,怕是也德不配位,臣妾还是住回储秀宫,跟那些个不得宠的秀女们住一起算了!” “哈哈哈哈!” 晋文帝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您笑什么?”蔚绵绵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醋坛子打翻啦?” 蔚绵绵不想说话。 晋文帝只好将玉嫔其实不是摇光公主,而是个婢女冒充了摇光公主的事,当然,他没有说玉嫔干的其他事情。 蔚绵绵惊得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有这等事!这不是欺君大罪吗?” “那可不是,高丽现在吓坏了,以为朕要攻打他们,就供了一千万两银子,并且把三位公主都送过来,想平息朕的怒气。朕对那几个公主一点兴趣都没有,本想找他们多要五百万两,公主就免了,但是算了算高丽那弹丸小国的收成,一千万两恐怕就把他们掏空了,再要五百万两也要不到,就让他们把公主也搭过来。朕不是稀罕什么高丽公主,而是要让高丽国君知道,胆敢欺骗朕,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毕竟,在朕眼里一文不值的高丽公主,可是他的心肝宝贝女儿,一举送来三个,晾他少不得心痛。你放心,朕都这个岁数了,太子也立下了,对扩充后宫一点兴趣也没有,朕会把这三个公主,赐给宗亲里年龄合适的未婚男子,不会带进后宫。” “真哒?”蔚绵绵这才高兴起来。 “骗你有什么好处?只是听到一点风声就气成这样,万一真弄进宫,岂不是生撕了朕?” 蔚绵绵红着脸抿唇笑了,笑得像一朵娇艳的红花。 旋即,她又开始同情起那三个光光光。 “皇上可真够坏的,那三位公主,想必也是妙龄年纪,本可以在高丽尽享荣华富贵,现在却要背井离乡,远到千里之外嫁个根本不认识的男人,下半辈子是幸是悲,全凭他人安排。哎,我娘果然没说错,女孩子就是菜籽命,散到哪儿就是哪儿,落在肥处迎风长,落在瘦处苦一生。” 晋文帝将她搂到怀中,“刚才还喝飞醋,酸得面目全非,现在又开始替别人担心起来了?” 蔚绵绵白他一眼,“刚才她们差点成了臣妾的情敌,臣妾为了保住男人,自然面目全非,现在嘛,她们跟臣妾无冤无仇,同为女子,臣妾自然盼着她们好。” 晋文帝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绵绵一贯心善,甚好。朕就成全你这片善心,回头给她们挑几个性情好、各方面相当的,助她们也成一段佳缘。” 蔚绵绵反手抱住晋文帝,“皇上最好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丢东西了 “医堂的事儿都处理完了,你最近能休息几天吗?” 看着相公欲言又止的样子,赵锦儿笑道,“是有什么事吗?” “傻瓜,马上是你生辰,你忘了吗?” 赵锦儿怔了怔,她的生辰就是母亲的忌日,所以她从没过过生辰。 之前也是秦慕修主动问她,她提了一嘴,没想到人家就记下了。 “怎么,你要给我过生辰?”赵锦儿笑着道。 “还会反问了。”秦慕修挑眉,“想找个由头带你出去转转,你跟花镛交代交代,縢个几天功夫出来,我这边跟慕懿也请假了。” “几天?是要离开京城吗?” “嗯,离京城一百多里地,有个茂城,整座城建在山上,每年夏秋交接之际,有晒秋的习俗,登到山顶,可以看到古树环抱,梯田簇拥,还有村民们晒出的稻谷,非常有意思,你肯定会喜欢的。” 赵锦儿光是听着,就已经心驰神往,“真有这么美的地方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 “那要是没有传闻这么美,岂不是白跑一趟。” “就算没有传闻这么美,这几天,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也能看到不少别的风景,秋高气爽,风吹麦浪,走到哪里都不会无趣的。” 赵锦儿就没再犹豫,当晚就收拾好简单的行囊。 第二天一早,跟王凤英打了个招呼,夫妻俩赶上马车,折到医堂跟花镛也说了一声儿,就往城外去了。 出了城,看着漫山遍尚且葱郁的树木、遍野业已金黄的稻田麦田,赵锦儿像是放了学的孩童,高兴得站到秦慕修的身旁,张开手臂,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田野和泥土的芬芳! 秦慕修紧张得连忙轻喝道,“快坐下!仔细摔着!” 赵锦儿淘猴儿似的,“怎么会摔,我可是乡下长大的孩子,爬树翻墙都不在话下,这点就是小意思。” 秦慕修干脆停下马车,“咱们这几天就是出来放松的,你要是喜欢哪里,咱们就停下来慢慢看。” 赵锦儿抱着他亲了一口,“相公,你对我太好了!” 两人一起跳下马车,钻到大路边的阡陌纵横之中,赵锦儿摘了两串麦穗插在鬓角,活蹦乱跳得像只欢脱的小兔子。 秦慕修任由她闹了一会,两人才重新上了马车。 一路果然依他所言,走走停停,遇到好玩儿的地儿,就停下来逗留逗留,遇到好吃的,也都买来给赵锦儿解馋。 几天下来,还没到茂城呢,赵锦儿的小脸蛋,已经圆了一圈。 这一日,因着前晚歇脚太晚,早上起得也就晚。 赵锦儿坐在铜镜前,迎着日光,从镜中看自己的小脸蛋,不由惊呼一声: “啊!” “怎么了?”秦慕修走过来。 “我怎么胖了这么多!” “没胖啊,哪里胖了,一点也没胖。是之前太瘦了,现在都还是瘦的,再胖个十来斤才正常。” 赵锦儿掐着自己的小腰,“十斤?那不成大胖子了!” 秦慕修无言,轻轻吻住她的额头,“再胖一百斤也是我媳妇儿……” 亲着亲着,就游移到鼻尖、唇瓣…… 一个多时辰后,赵锦儿满身大汗地伏在床头。 娇滴滴道,“讨厌~~本来就起晚了,非要弄,现在可好,都快到饭点了,还黏黏糊糊的一身汗,好难受……” 秦慕修笑道,“你躺好别动,我去打水。” 打好热乎乎的毛巾把子,把小媳妇儿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换上干净衣裳,才将她抱起来。 “反正已经饭点了,就把午饭吃完再走好了。我跟店家打听了,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铜锅羊肉,还能烤串儿,你不是很喜欢吃羊肉吗?我带你去吃。” 早饭没吃,还累了那么久,一听到羊肉锅子,赵锦儿的口腔疯狂分泌唾液。 一骨碌自己跳下来,“在哪里,远吗?远的话先买个烧饼垫垫肚子。” 秦慕修忍不住好笑,“不远,就算远,也不能先吃烧饼啊,一个烧饼下了肚子,还能吃得下旁的吗?” 到了羊肉馆子,两人才发现这家店竟然享誉方圆,里饭点还有好大一会儿呢,就快坐满了。 两人赶紧要了一个雅座。 点了一个清汤铜锅和一把羊肉串,赵锦儿开始搓手等待。 等了不到一小会儿,店里就坐满了,门口的食客只能排队了。 已经啃上羊肉串的赵锦儿笑嘻嘻道,“幸亏来得早,要不现在也得在门口排队了。” 秦慕修替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儿,“是我们锦儿运气好,走到哪里都顺顺利利。” 赵锦儿突然想起什么,“啊呀,我有东西忘在客栈了。” “吃完再去拿呗,又不着急。” 吃完饭,两人回到客栈。 没想到客房已经被收拾了,赵锦儿找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丢的东西,急得都快哭了。 秦慕修不由问道,“什么东西啊,再买就是。” 赵锦儿噘着嘴,“买不到的!是我自己配的药!” “又没病,丢了就丢了呗,回去再配。” 赵锦儿狠狠瞪他一眼,“这个药不能断!” 秦慕修不由皱眉,“是你自己吃的?你病了吗?” 赵锦儿脸色羞红一片,“不跟你说了!” 这一天,赵锦儿都一反常态,跟前几天的快乐模样完全不同,愁眉苦脸,话都不愿意说了。 晚上秦慕修再要碰她,她也抗拒得很。 “平时你又忙,想亲热一下都难,难得出来放松,怎么还……“ 赵锦儿还是躲,“不都亲热好几天了,休战两天……”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么能容忍这么不合理的要求! “我不同意!” 男人压了过来。 赵锦儿一边推他,一边咬住他耳朵,“我的药丢了,不能冒险,万一搞出娃娃来了……” 秦慕修这才反应过来,“丢的是避子丸?” 赵锦儿红着脸点头,“嗯。” 秦慕修翻回去,半晌没说话。 见他这样,赵锦儿颇为过意不去,“相公,你生气了吗?” 秦慕修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这是我第一次过生辰 秦慕修顿了一会,才道,“吃这个,对身体有害吗?” 赵锦儿撇撇嘴,“是药三分毒……不过我这个丸药已经是改良过的……” “以后别吃了。”秦慕修打断她。 赵锦儿怔了怔,“你……想要孩子了吗?” 这一刻,赵锦儿心想,真要孩子也是可以的。 过了这个生日,她就结结实实地到了十八岁,是很适合要娃娃的年纪了。 而且大娘现在京城,娃娃养下来,确实可以放心地交给她。 “不是,你以后弄点男人吃的药,我吃,你别吃了。” 赵锦儿咽口口水,“你吃?” “嗯,我吃,女人身子娇弱,不能乱吃这些东西,别把身子淘空了。” 赵锦儿突然就吧嗒吧嗒地掉下眼泪来。 秦慕修翻过来,“怎么哭了?” “相公,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人家娶了女人,几年不生孩子,就要休了,可是你……你不但不怪我,还愿意自己吃药……” 秦慕修用修长的拇指替她拭去金豆豆,“你是我媳妇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赵锦儿突的主动缩进他怀中,咬住他的下巴。 秦慕修一时怔住。 小丫头便开始使坏,像只猫儿似的,舌尖轻轻在他英秀的下颔线上游曳起来。 手也不老实的…… “今天没有药,你确定要这样吗?” 小丫头没有说话,只是嘤咛一声。 …… 又过了一日,两人来到了目的地,茂城。 城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层层叠叠的山峦和崎岖盘曲的山路。 夫妻俩皆是耳目一新。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城呢!” 秦慕修笑道,“我也没见过。我们先在山脚逛逛,吃过午饭再上山打尖,晚上就住到山顶上去。” 赵锦儿一路只管享受,相公安排什么便是什么,自在得很。 “听相公的!” 茂城里的百姓,有很多是从云南移居来的,穿着的服饰很有特色,上面大部分是蜡染的花布短衫,下面是百褶裙,腰间系围裙,脖子和头上都带着叮叮咚咚的银饰。 赵锦儿没见过这样的,不由满眼都是羡慕,秦慕修干脆带她到一间卖衣服的店子里,买了一身儿换上。 苗族姑娘那种华丽丽的的银饰买来不方便,就给她买了个银锁戴在脖子上。 这么一打扮,竟比街上那些姑娘还要俏丽几分,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秦慕修顿时就有了些不好的想法…… 午餐吃的是当地特色腊排骨。 吃完饭,赵锦儿捧着圆鼓鼓的小肚皮,“再这么吃下去,我真的要变成小猪了。” “那也是一头粉粉.嫩嫩的可爱小猪。” 赵锦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你就是会哄我。” “不是哄你,是实话。你是觉得胀,我们就慢悠悠地爬上山去,就当消食。你要是觉得累,不想爬,那边有脚夫,可以坐竹轿上去。” 看着年纪快赶得上秦大平、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脚夫们,赵锦儿心生怜悯,连忙摇头。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上去。” 秦慕修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可怜,不忍心坐他们的竹轿?” 赵锦儿点点头。 “这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事,你坐竹轿,他们才会感谢你呢,不坐,他们就没生意,反而不是好事。” 话虽这么说,赵锦儿还是做不到心无波澜地坐在脚夫抬的竹轿上,让人抬着上山。 两口儿手牵手,一路慢慢往山上荡去。 到半山腰的时候,能看到的“晒秋”景色,就已经很可观了。 一层红一层金的谷物整齐的晒在各家各户门口,看着就喜人。 赵锦儿勾住秦慕修脖子,“相公,我好喜欢这里,谢谢你带我来。” “应该说,是我跟着你沾光才对。” 赵锦儿被他哄得直乐。 山顶上有一间布置得很雅致的客栈,老板娘是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美丽女人,见到两口子走进店内,笑道,“住店吗?” 秦慕修点头,“请给我们一间开窗就可以看到风景的屋子。” 老板娘笑道,“有一间,就是价格贵些。” “贵些没事,只要视野好。” 进了屋,赵锦儿立即就被房间的布置吸引。 古朴的床具衣柜,床头是一盏精致的昏黄油灯。 屋里熏了香,一进门就香喷喷的,让人一闻就心情舒适放松。 “哇!” 走到窗边,是一个坐台,上面铺着两个蒲团,一支小几,推开窗棱,入眼的景色,几乎要将人美醉了。 向下看是漫山遍野的万家灯火,向上看是星河璀璨的漫天星子。 “太美了!” 秦慕修盘腿坐到蒲团上,笑着朝她努努嘴,“坐下。我给你斟茶。” 于是,赵锦儿就看到她的丈夫,用修长的双手,儒雅俊修地为她斟了一盏茶。 那手法,丝毫也不比上次那位雪姬姐姐逊色。 “相公,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泡茶啊?” “书上看到的,牛刀小试一下。” 秦慕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品茶,观景。 空中缓缓升起一轮圆月。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看着眼前恬静妩媚的娇妻,秦慕修轻声道,“月色与山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赵锦儿心波荡漾,“相公今天是怎么了?” “有感而发。” 赵锦儿抿唇直笑,“等下吃什么?” 秦慕修愣了愣,这种时候,还是只想着吃什么,这丫头,也是个极品小吃货了。 旋即哈哈大笑,凑到她耳边,用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声音道,“吃你。” 赵锦儿的脸,顿时红到脖子根。 “相公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轻浮孟浪?”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明明山路那么崎岖,旅途也颇为辛苦,不知为何,两人又不知天地为何物地折腾了大半宿。 餍足之后,两人都又累又饿地陷入昏睡…… 清晨,赵锦儿被饿醒。 睁开眼时,床边却是空的。 “相公……” 秦慕修恰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猪油葱花阳春面。 “生辰快乐。” 赵锦儿挠挠头,“呀,我都忘了。” “咱们不就是为了给你庆祝生辰才出来的?” 明明是很小的事,赵锦儿却泪花直涌,“相公,这是我第一次过生辰。” 第六百五十八章 城门巧遇 秦慕修温柔地笑了笑,“都是我的失职,你都嫁给我三年了,一直都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生辰。” 赵锦儿破涕为笑,“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相公,我连这第一次生辰都过不上呢!” 秦慕修摸摸她的脸颊,“这就对了,你笑起来好看,不要哭鼻子了。坐好,我喂你吃。” 赵锦儿不好意思道,“又不是小孩子,要人喂!”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刚嫁进来的十五岁小姑娘。” “十五岁也不需要喂……” “那我就是想伺候你,怎么办?” 赵锦儿心里甜甜的,张大嘴巴,“啊~” 秦慕修便真如照顾小女儿似的,耐心地挑起一筷子面条,轻轻吹得不烫了,才喂到她口中。 赵锦儿饿得快,饱得也快,吃了几口,肚子就饱了。 秦慕修丝毫不嫌弃,把剩下的吃完了。 这一日,两人哪里都没去,什么都没做,就窝在客栈里,跟老板娘闲聊聊天,看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逗逗老板养的几只小兔子。 赵锦儿快乐得像个无事小神仙。 晚间,漫天落霞染红了整个山城,也染红了赵锦儿的玉色脸庞。 秦慕修怜爱地将她搂入怀中。 赵锦儿喃喃道,“这种日子真的好舒服啊!等慕懿登基坐稳皇位,医堂大抵也该走上正轨了,到时候咱们就回凤凰镇,也弄个这样的小院,养花,养草,养兔子……相公,我想咱家小羊和小驴了。” 秦慕修揉揉她柔顺的长发,“大哥大嫂照看着呢,不用担心,等下次回去的时候,都成大羊大驴了。” 赵锦儿噗嗤一声笑,“大了就不可爱了,不想了!” “哎,这样快乐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咱们都出来快十天了,该回去了。” “你要是舍不得回,咱们就再待几天。” 赵锦儿摇头,“还是算了,这种日子,就像佐料,加一点,生活有滋有味,加多了,也吃不消,就跟飘在云上似的,美是美,就是飘得很,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你还有感想啊。” 赵锦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玩了这么多天,有点感想也正常嘛。” 翌日就打算启程回归,回去以后便要面临各种俗务,很难再有这种闲情这样每天黏在一起了。 是夜,两人自然腻在一起,狠狠地跟对方索取了一次又一次…… 第二天,不出意外,又起晚了。 赵锦儿轻声抱怨,都怪某人不知疲倦…… 某人笑得宠溺,“回去也得两天的路,路上除了吃饭过夜不停留的话,明天晚上肯定能到,早一点晚一点无所谓的。” “今天要赶一天的路,晚上再住店,可不许你……” “知道了,今晚休战。” 回程不似来程,归心似箭的赵锦儿,再没了看风景的闲情逸致,路上不断催促秦慕修把马车赶得快些。 第二天傍晚时分,两人到了京城城门外。 官兵正在准备关门。 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窝蜂忙着往里挤,生怕被锁在城外。 秦慕修有太傅令牌,肯定能进得去,也就不着急,让其他人、尤其是那些拉货的商人先进去。 两个拉着满满一车酒坛子的男人见状,赶紧挤到前头。 却被官兵拦下,“干嘛的?拉的都是什么?” 两人连忙哈腰,“官爷,小的们是给城里酒楼送酒的。” “坛子打开。” 两人急得直冒汗,“这……这些酒都是老窖酿造的陈酿,拿石蜡封住坛口的,一开封就不值钱了。” 官兵皱眉,“叫你打开就打开!哪儿那么多废话!不检查,谁知道你们运的是不是酒,万一出了问题,倒霉的是我们!” “我们清清白白是卖酒的啊!”两人不由跺脚,“这可如何是好!这批酒是俺们酒窖这几年的心血,就指着这一趟,赚点辛苦钱呢,这一拆封,起码折价一半,别说赚钱了,本都折得不知道哪里去,官爷,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啊!回去怎么跟老板交代呀!” “既然担不起责任,就拉回去,天皇老子来,我们也要查。让让让,不肯拆封的话,就闪到一旁去,别碍着旁人进城,马上都要关门了。” 官兵没好气道。 “官爷,您就行行好吧!路上下雨,我们已经耽搁两天了,今天再送不进去,这份养家糊口的工就要保不住了!” 官兵却还是一口咬定,不开坛检查,是不可能放行的。 赵锦儿牵了牵秦慕修的衣角,“那两个人好可怜啊,他们也不过是做工的,哪敢私自打开酒坛子,您能不能跟官兵说说情?” 秦慕修走过去,亮出太傅腰牌。 官兵们见了,连忙下跪,“太傅大人在此,小人们竟然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太傅大人恕罪。” 秦慕修让他们起来,“现在是要求所有进城货物都拆封检查吗?” 官兵们点头如捣蒜,“前段时间,有几个耍把戏的,在身上藏了几十条毒蛇混进城,结果那些蛇溜了出来,爬进人家,咬死两个人,上头现在下严令,所有进城人员,必须仔细盘查,一只可疑的苍蝇,都不许飞进去。”wenxueзч 秦慕修点点头,“仔细盘查是对的,但酒毕竟是特殊物品,陈酿一旦拆封,风味和价钱都要大打折扣,这样,你们随机拆个祭坛抽查,若没有问题就放行,如何?” 官兵们想了想,太傅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真有问题,就把太傅顶出去好了。 “那也行。” 秦慕修回头冲两人笑笑,“抽查你们三五坛子,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点头,“好。” 官兵们便上前拆坛子。 连续拆了四个坛子,果然闻到浓烈的酒味儿。 并无什么异常。 便道,“你们进去吧。” 两人喜形于色,“多谢,多谢官爷们!” 秦慕修却突然张口拦住他们,“慢着。” 两人脸色一僵,“怎么?” 秦慕修指了指一个酒坛子,“把酒倒出来。” “这……开封已经不值钱了,倒出来,那不就没了吗!大人不能这么跟小人开玩笑啊!” 第六百五十九章 有身孕了 方才还为他们说情的秦慕修,这会儿却目如鹰隼,冷漠地直视着他们。 薄唇轻启,一个简单的指令从喉咙挤出,却带着排山倒海的万钧压力。 “倒。” 那两个原本还点头勾腰的小工,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突的,他俩对视一眼,眼神都变得凶狠起来。 “他是太傅,将他带回去也能交差!” 话音未落,两人便目露凶光,从货车底下摸出两把砍刀,凶神恶煞地朝秦慕修劈过来。 一旁的赵锦儿哪里料到这个变故,吓得尖叫起来,“相公,小心!” 两旁路过的人也尖叫着四散开来。 官兵们见状,纷纷提起武器围了过来! “太傅,躲开!” 秦慕修入京以来,每天早上都会跟慕懿一起打一套拳,虽然成不了什么高手,但他比普通人悟性高,身手十分灵敏,早已不是那个在凤凰镇时羸弱的病书生。 砍刀劈过来,他二话不说跃到赵锦儿身旁,抱着她一起滚开。 两个凶徒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个身手,一举失败后,就被七八个官兵团团围住。 虽然他俩都是高手,但是奈何官兵人多势众,且人人手里都有武器,一时间,打成了个平分秋色。 地上的赵锦儿惊慌地抱住秦慕修,“相公,你没事吧?” 秦慕修摇头,“没事!” 把赵锦儿推起来,“那匹红马看见没,骑上去,赶紧去城里求助!” “你呢?” “我留下来帮忙。” 赵锦儿的眼中顿时溢出泪水,“这怎么可以,他们是冲着你的!” “那我就更不能丢下这几个守城官兵逃命了。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快去搬救兵!” 秦慕修将腰牌摘给她,“去啊!” 赵锦儿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拿过腰牌,一路奔向小红马,翻身上去,朝城里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遇到一队巡逻的士兵,赵锦儿勒住马,亮出太傅令牌,大喊道,“西城门有凶徒,快去支援!” 士兵们闻言,赶忙策马驰援。 赵锦儿也跟在后头折回去。 重回城门时,入目却是一片焦土、满目疮痍! 地上被什么东西炸过,塌陷成一个半人高、几米见方的深坑,两边都是黑色的焦土,散发着刺鼻的焦味,连城门都飞了半扇! 而四周,则都是被炸伤炸死的百姓和守城官兵! 赵锦儿跃下马背,手脚不停地替几个重伤者包扎住流血的伤口,才拉住一个轻伤的官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走后发生了什么!太傅呢?!” 官兵面露惊恐,“爆、爆炸了!那些酒,酒坛子,里头装着硝石,他们扔了一个火折子上去,就爆炸了!” 赵锦儿的心,顿时沉到谷底,嗓子都因为激动有些哑了。 “爆炸了?那太傅呢!” “不、不知道,一声巨响,一片火光,大家都忙着逃命……待到火势下去,他们都不见了。” 赵锦儿两眼一黑,双腿不自禁地就软下去。 再醒来时,人已经在秦府。 王凤英、秦珍珠、张芳芳、范姑姑等人都守在床头。 “锦丫,锦丫!你醒了?” 王凤英红着眼,“夭寿哟!你可算醒过来了!” 赵锦儿一看到家人,就呜呜哭了起来。 “大娘,阿修不见了!” 王凤英拍着她的背,“裴枫和封大人他们已经派人去查了。阿修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安慰的话谁都会说。 可是看过那被硝火炸过的城门,死伤无数的百姓和官兵,赵锦儿实在没法安慰自己。 她悲痛地哭泣起来,“阿修要是有什么事,我没法独活的!” 王凤英急得跺脚,“这叫什么话!阿修不会有事的!” 秦珍珠也劝道,“就算三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能这么想啊!” 她这么一说,赵锦儿哭得更凶了。 张芳芳想拧她屁股,让她闭嘴,可是她嘴巴快得像连珠炮,“你还这么年轻!不至于一辈子当寡妇的!” 王凤英气得想打她,“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秦珍珠咽口口水,躲到一旁,委屈巴巴:她是好心安慰三嫂啊,哪里说错了吗? 张芳芳怕她还要说出什么傻话,将她拖出了房间。 王凤英难得轻声细气地跟赵锦儿说话,“锦丫,你听大娘的,阿修小时候总生病,你奶怕他活不长,天天唉声叹气的,我实在没办法,就找了个算命的,给他算了一卦。人家说他命格硬,还说什么,阿修不是池中之物,一遇贵人便化龙。你想想啊,能成龙成凤的人,哪个不是长命百岁的,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就要了他的命?我猜着,肯定是贼人想逃脱,就抓了他当人质,哪有人杀人质的?” 赵锦儿听了王凤英的分析,倒觉得头头是道,蛮有道理。 “算命的真这么说?” “你大娘虽然脾气坏了点,甚时说过假话?” …… 接下来的每一天,对赵锦儿来说,都度日如年。 失去了秦慕修的她,也失去了做一切事的热情。 药庐不去了,医堂也不去了。 每日浑浑噩噩,不是在门口翘首以盼,就是去大理寺打听消息。 她一日比一日瘦,像个苍白的幽灵般为了秦慕修游荡着。 王凤英怕她出事,一时也不敢离开她,每天都偷偷地跟在她身后。 秦珍珠和张芳芳亦是每天劝,劝得嘴皮子都快烂了,却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半句。 连封商彦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 “弟妹,皇上都下令了,务必要将太傅找回来,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你不能这么自暴自弃。你想想,等有一天,我们找到了他,你却这副样子迎接他,他肯定要怪我们没有把你照顾好。” 赵锦儿微微陷下去的眼窝,愈发显得她羽睫修长,有种苍白的脆弱美感。 那水汪汪的,透着悲伤的双眼,让人不敢逼视。 “我没事的。”她有气无力道,“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多问几次,好像秦慕修活下来的机会就多一些似的。 怕大家担心,白天的她,不管多难过,都会装出坚强的模样,多没有胃口,都会陪一家人坐到一起,胡乱吃两口,哪怕吃完,又会翻江倒海地吐掉。 只有到夜深人静之时,她才敢把头埋在被子里,尽情地哭个够。 每日的哭泣,让她原本清脆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像是清明的琴弦蒙了尘,但是听起来也不难听,只是让人生出怜惜。 “你瘦得厉害,知道吗?”封商彦叹气道。 赵锦儿反而笑了笑,“我刚嫁给相公时,比现在还瘦呢,他把我养胖起来的。” 说着说着,笑容就挂不住了,变成了哭脸。 封商彦不知怎么安慰她,只能掏出手帕。 等她哭完,才道,“擦干净再回去,要不家里人看到了会担心你。” 这句话,让赵锦儿绷不住了。 她控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家里人都是劝她不要哭,封商彦却知道她不可能不哭的,只是劝她擦干净而已。 封商彦还是没有打扰她,而是叫属下打了点热水、倒杯热茶过来。 待赵锦儿哭不动了,道,“你洗把脸,再喝点水,要是饿了,我就叫人给你买点吃的,你吃过再回去。” 被他这么一说,赵锦儿突然觉得腹中一阵饥饿,喉头就泛起了酸水。 见她脸色不对,封商彦问道,“怎么了?” “没……”赵锦儿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头昏目眩,身子也像块破布被风吹过似的,摇摇晃晃的要往下倒。 封商彦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将她扶住。 赵锦儿缓了好一会,才站直了。 “啊,对不起,封大人。” 封商彦迅速收回手,“你太虚弱了。你需要吃东西。” “确实很饿。”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发青的嘴唇,封商彦道,“我直接带你去吃点吧。” 不由分说,将她带到衙门附近的一家粥馆,要了一碗小米虾粥,“知道你现在没心情吃大鱼大肉,你吃点清淡的。” 鲜香的虾粥,扑到赵锦儿鼻尖,却变成难以忍受的腥味儿。 明明很饿了,她却捂着嘴,一骨碌冲出去,对着墙根干呕了半天。 封商彦跟出来,见她痛苦的样子,道,“你这样下去会把身子搞垮的!不行,我带你找个太医看看去!” 赵锦儿连连摆手,“我自己就是大夫,外公也在家里,不需要看太医。” “医者不自医,你现在有心情给自己看病吗?你听话些,我找个擅长调理脾胃的太医,给你弄点开胃的药,你起码要吃点东西。” 赵锦儿还是不愿意,“真的不用,我想回家,外头的东西,吃不惯,才会这样的,在家里,每顿我都有好好吃饭。” 封商彦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送她回秦府。 怕她还是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他亲自找到鬼医,“老人家,您给弟妹弄些开胃的药吧,她看起来太虚弱了。” 鬼医也是唉声叹气,“医术再高,也只能医病,医不了心。她这是心病,不自己纾解了心结,开什么药都没用的。” 话虽这么说,鬼医还是找到赵锦儿: “锦丫,外公知道你现在难过得很,但是俗话讲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是阿修的青山,你这么糟蹋自己,其实也是在糟蹋他的福分,外公希望你能把身子养好,健健康康地等他回来。” 赵锦儿还是那副小/白兔的乖样,“我知道的,外公。” “那你听话,把手伸过来,外公给你看看,你最近有没有生什么病。” 赵锦儿惨笑道,“我的身体,一贯很好,感冒伤风都很少,能有什么病。我就是想阿修……所以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是毛病,外公医术高明,可以给你治,你乖,伸手。” 赵锦儿不想让这么大年纪的外公还这么操心自己,就把手伸了出来。 鬼医搭上她的脉,不一会,脸色微变。 换了只手,又把了一会,突的哈哈大笑起来。 赵锦儿不明所以,“外公,你笑什么?” “小锦丫,你有身孕了,你不知道吗?” 赵锦儿一脸茫然,“身孕……” 她想起在客栈丢掉的避子丸,还有之后那几天,两人每晚的缠/绵。 突的就哭了出来。 “有身孕是好事啊,怎么还哭了?” 秦慕修生死未卜,在大家看来,其实都都觉得是凶多吉少了,这种时候,怀孩子对赵锦儿来说,其实并不是好事。攵學3肆 她还这么年轻,如果往后余生,都耗在对亡夫的思念之中,那也太灰暗了。 但是鬼医知她是重情之人,更知她与外孙女婿的感情有多好。 若能生下这个孩子,未尝不是一种慰藉,也能缓解她此刻的悲痛,分散她的注意。 赵锦儿咬着唇瓣,“阿修一直想要个孩子,是我总觉得自己还小,不想要,他从来没有逼迫过我……我错了,外公,我错了,我应该早点为他生个孩子的!” 在她心里,秦慕修也是大概率不在了。 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才来,他连知道自己做父亲了的喜悦都没有经历。 赵锦儿恨自己! 恨自己的自私。 要是相公还在,他该高兴成什么样子啊! 鬼医握住她纤瘦的双手,“锦丫,外公知道你在想什么,阿修若是还在,你要好好的养下这个孩子,等他回来;阿修若是不在了,这个孩子,更是他来过人间一遭的见证。外公言尽于此,相信你是个聪明孩子,无需外公多说。” 赵锦儿扑到鬼医怀中,哭得很伤心。 “好孩子,外公允许你再哭最后一次,这一次,擦干眼泪,就不许你再哭了。你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为了孩子,你也得坚强起来。” 赵锦儿怀孕的消息,给这个已经消沉了月余的家庭,带来了些许希望和光明。 王凤英小心翼翼地劝道,“锦丫啊,你吃点东西吧?你这么瘦,孩子哪有营养。” 赵锦儿点头,“大娘,我想喝白米粥就酱黄瓜,吃白烙饼。” 王凤英连连点头,“小意思!大娘跟着你奶在灶台转了那么多年,你奶那白烙饼的本事,早就学会了,大娘做出来的白烙饼,一点儿也不比你奶做得差,等会儿你多吃两块。” “好。”赵锦儿笑了笑。 摸着还平坦的小腹,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 阿修不会有事,她要带着孩子等他! 第六百六十章 秦鹏受重伤 又过了十多日,赵锦儿每天都会认真吃饭,也不再哭,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王凤英总算放了点心,秦珍珠肚子越来越大,来回不方便了,需要更多的照顾,王凤英就打算搬到裴府,“珍珠还有两个多月生,生完做了月子,你刚好四个多月,肚子大起来了,我再回来照顾你。” 赵锦儿淡笑着点头,“大娘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为了让她好好养胎,王凤英把大双小双都带到了裴府,刘妈跟过去喂奶,但留个范姑姑下来照顾她。 又过了几天,突然有士兵来到秦府,“秦大人已经到城门了,他受了重伤,你们家里去人接一下吧!” 正在院子里晒草药的赵锦儿闻言,直接打翻了一篓子茯苓。 “在哪里?” “城门!” 赵锦儿也顾不上自己怀有身孕,小跑着到门口,调上马车,就让江恒赶车。 江恒也听到了士兵的话,和赵锦儿一样心急如焚,立即扬鞭启程。 一路狂奔,还没到城门,就迎上一小队士兵,抬着一个担架。 赵锦儿冲过去,“相公!” 靠近一看,却见担架上的人,身着铠甲,头戴头盔,根本不是秦慕修。 而是秦鹏! 秦鹏是昏迷着的,掀开薄毯一看,只见他双腿沾满鲜血,一看就伤得很重。 赵锦儿这才反应过来,那小士兵说的秦大人是秦鹏,而不是秦慕修。 一时间也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该难过。 “把他放到地上,我检查下伤势。” 秦鹏的两条小腿,全都断了。 从伤口判断,起码有七八天了,这种伤势,能拖到现在不死,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赵锦儿顾不得再想秦慕修,给伤口撒了些止血粉剂。 “快把他带回秦府,这伤口一刻也拖不得了。” 回到家,赵锦儿怕自己医术不够过硬,把他医坏了,让范姑姑把鬼医喊了出来。 鬼医查看过后,眉头轻轻蹙起,“伤得太久了,又没得到治疗,现在再治,很难很难。” 赵锦儿抓住他的衣袖,“外公,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二哥是个军人,腿不能走路,他会痛苦死得。而且,他才刚成亲没多久呢!” 鬼医叹气,“我只能尽力。右腿应该没有问题,接上骨头,假以时日是能休养回来的,但是左腿……他的左腿是不是断过?” 赵锦儿想起秦鹏当学徒时,跟人家斗殴,被打断了腿,在家睡了一百天的事儿。 “是的,断过一次。” “那就不好弄了,断过的骨头重新长起,他的左腿本就比右腿长了一些,只是比较细微,不至于影响走路,现在又断一次,新骨头再长的话,左腿跟右腿的长度差距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就算骨头接上了,也有可能……” “可能什么?” “会跛。” “什么!” 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先进来的是王凤英,张芳芳秦珍珠紧跟其后也进来了。 看到重伤的秦鹏,几个女人都是哭个不住。 “我的鹏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全须全尾地出去办事儿,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张芳芳不知道说什么,却也伏在床头哭得好伤心。 随行的士兵道,“我们随校尉回来路上,半夜经过一座黑风山,恰逢山上的麻匪下山打劫,百姓们不敌,校尉就带头与麻匪打起来,虽然把麻匪头子生擒了,但他的双腿也被砍伤了!村里没有大夫,我们只好带校尉去镇上,没想到还没到镇上呢,那些逃脱的麻匪,竟然搬来救兵,一路追杀!我们不敢久留,只好带着校尉一路往京城奔。”wenxueзч “什么麻匪,竟敢如此嚣张!”同样赶来看望的裴枫,闻言怒不可遏。 士兵眼泛泪光,“岂止是嚣张,他们有武器,有马匹,人多势众,凶残无比,不止校尉重伤,我们还损失了四个兄弟。” “校尉这里有我们看着,你们几个先营地休整歇息,有伤的到太医院治伤,我会把你们的遭遇禀报给皇上,相信皇上肯定会下令剿匪的。” 鬼医已经开始给秦鹏治伤。 秦鹏的伤口大、深,时间又久,化脓的程度很严重。 鬼医直接拿出一把锋利的刮刀给他刮骨疗伤。 刮骨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受。 昏迷中的秦鹏不断地战栗着。 张芳芳抱住他的头,“鹏哥,你忍忍,鬼医老人家在给你疗伤,你好好配合,腿就不会废掉。” 也不知秦鹏是不是听到了她的话,渐渐安静下来。 但额头冷汗直冒,牙根也搓得直响。 鬼医道,“赶紧给他口里塞个东西,以免他咬到自己舌头!” 张芳芳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将自己手腕塞进秦鹏口中。 秦鹏无意识地咬住,下一刻,鬼医的刮刀使劲儿,他便狠狠咬起来。 张芳芳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王凤英急道,“这怎么能行呢,你赶紧把手拿出来,我把枕巾塞进去。” 张芳芳摇头,“不用,换来换去,容易咬着舌头。” 好在鬼医的速度够快,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两条腿上的烂肉都被刮干净,将毛喇喇的骨头也修理平整,接好,再倒上厚厚的止血生肌药粉,便开始包扎。 “到外头折几根手指头左右粗的树枝来。” 裴枫不一会就折来几根树枝,鬼医接过,绑在接骨处,用于固定断骨。 “接骨也就这么回事儿,能做的老夫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恢复程度了。运气好,恢复如初也说不定,运气不好,跛了,瘸了,老夫不负责。” 王凤英听了,又哭起来。 “您老人家是全东秦最厉害的大夫,您给个准话儿啊!您这么说,不是剜我们的心吗?” 鬼医到底岁数大了,这一番操作就够累了,又被王凤英拉着揉搓,就有些不耐烦。 正欲发作,赵锦儿劝开王凤英,“大娘,二哥身子骨一贯好,又在军营里习武几年,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上好几倍,上次断腿,他都恢复得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一次,一定也可以。” 第六百六十一章 杨蕙兰懂 只是短短几句并不算承诺的话,王凤英和张芳芳却都松了口气。 鬼医已经走到门口,回身看赵锦儿一眼,微微叹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了。 跟病人要说最差的预后,这样,他们如果能恢复得比预测得好,才会喜出望外。 如果说的是最好的结果,万一比预期差一点,病人都会很失落。 …… 陪王凤英婆媳几个在房里守了秦鹏一会,王凤英怕赵锦儿累着哪里,便推赵锦儿回去歇息,“你刚才怎么能跑马呢!你的胎才不到两个月,怎么能这么胡来!” 赵锦儿笑笑没说话,她刚才以为士兵口中的“秦大人”是秦慕修,才会急成那样。 谁知道接回来的不是秦慕修,而是秦鹏。 这事儿,也不知道算是喜还是忧。 赵锦儿走后,张芳芳还是趴在床头哭,秦珍珠悄声安慰道,“二嫂,你就别哭了,二哥只是腿断了,好歹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只要好好养着,总会恢复的。你想想三嫂,三哥在爆炸中失踪,这都一个多月了,连个音讯都没,你这总比她强多了。“ 张芳芳一想也有道理,就止住了哭声,“我刚刚都没想起来,她不顾肚子里的孩子,辛辛苦苦跑到城门接人,结果没有接到阿修,接回了鹏哥,我们还当着她面这样哭,也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多想。” 秦珍珠撇撇嘴,“三嫂不是那种多心的人,但伤心是肯定的。” 两人便商量着,把秦鹏安顿好,一起到赵锦儿屋里安慰安慰她。 王凤英道,“我不是在这里么,安顿什么呀!你俩去陪陪锦丫去,你们年纪一般大,说的话她能听进去,我说什么,她都不爱听了。” 两人来到赵锦儿门外,就听到一阵轻轻的啜泣。 秦珍珠咂咂嘴,“果然在哭,怎么办?” 张芳芳也不知道怎么办,“先敲门吧。” 听到敲门声,赵锦儿赶忙拭干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喊道,“谁啊?” “三嫂,是我跟二嫂。” 赵锦儿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毫无所谓的表情,才打开门。 “怎么没在二哥那里守着?” “他昏睡着,守不守都一样,再说,娘在那儿呢。我们有些事想请教请教你。” 张芳芳微微笑着走进来,“你暂时不睡吧?” 赵锦儿便将人迎进来,“不睡,什么事?坐着说吧。” “我们绣坊现在生意越来越好,我跟芳芳两个人,实在做不下来,你看我们要不要请几个绣娘?” “请绣娘?” “我看你药庐里请的那些小孩子都已经能上手了,活儿干得也不错,就想着我们是不是也能这样。” 赵锦儿想了想,“做女红和搓药丸毕竟不一样,搓药丸很好学,女红没有底子的话,一开始做的活都是不能看的。你们真想雇,就雇成熟的绣娘,要不新学徒来了,啥也干不好,还得抽出功夫教她们做事,划不来。” 张芳芳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只是,我们去哪里雇已经能做活的秀女呢?” “找人牙子吧。” “那你明天能不能陪我们一起,你也知道我们俩都不是做事的人,总是被人骗。” 张芳芳想方设法地让赵锦儿跟她们一起出去做点事,这样就不会总想着秦慕修了。 赵锦儿却拒绝了,“不了二嫂,我最近总觉累得很,肚子也是坠坠的。” 张芳芳闻言,也就不敢勉强她,“那这可不敢出去,你还是在家多歇息。” 出来后,秦珍珠唉声叹气,“三嫂的劲头看着还是不对,你有没有觉得她两个眼睛都没神儿了?” 张芳芳也叹气,“谁说不是呢!奈何她现在肚子里有个小的,要不说什么我也要把她拉出去转转,老是这么闷在房间里怎么行。” “她跟杨夫人,要不咱们去把杨夫人请来,也许能劝劝她。” “对啊,怎么没想到这个人。” 姑嫂俩第二天就把杨蕙兰请了过来。 杨蕙兰最近在筹备京城第一家仙客来的开张,忙得手脚都快乱套了,许久没有来秦府吃过饭了。 听到姑嫂俩说秦慕修的事,如遭晴天霹雳似的,“什么!出了这样大的事,你们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 也不等姑嫂俩解释,她就赶紧跑进赵锦儿的房间。 “锦丫!” 早上王凤英送了一碗鸽子汤来,赵锦儿怕辜负她的好意,当着她的面硬喝下去了,现在胃里却是翻江倒海,抱着痰盂吐得翻江倒海。 看到她这副可怜样,杨蕙兰心疼得眼眶发酸,“这些时日/你怎么也不来找姐姐?” 赵锦儿知道她肯定是知道了,也就不掩饰情绪了,垂丧道,“蕙兰姐,我心好痛。” 杨蕙兰将她揽到自己肩上,“心痛就哭一场好了。哭完擦干眼泪,好好生活,如果过两天又伤心了,那就再哭,哭着哭着,就不会想哭了。” 赵锦儿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怀着孩子死了丈夫,那种绝望和痛苦,不是亲身经历,是永远也无法体会的。 赵锦儿也正是知道她懂,在她肩上放肆地哭了起来。 “蕙兰姐,我努力了,我真的努力了,我想坚强,我也不想哭,可是我做不到,我怎么这么无能,就连吃下去的饭,都不争气地全吐出来了。” “相公教我的那些事,他一走,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失望的吧!” 杨蕙兰摸着她的头,“怎么会!阿修那么爱你宠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他都会以你为傲的。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走出来而已。” “蕙兰姐,你是不是,也觉得,阿修……死了?”:魰斈叁4 这么多天了,赵锦儿一直没敢说出这个字眼,现在说出来,就像一把尖刀般,扎进了她的耳膜,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痛得都快死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会骑马离开! 她宁愿和他在一起,哪怕被当做人质带走受尽折磨。 哪怕死!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 燕王回来了 跟着杨蕙兰大哭了一场之后,赵锦儿的心情好像纾解了几分,肚子也有点饿,吃了一碗白米粥后,总算缓过来些。” “我家的商队,在整个东秦都有些人脉,我这就写信回去,让爹娘留意着,也许能打听到阿修的下落。他一个大活人,总不好就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凭空消失了。锦丫,你要知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赵锦儿如醍醐灌顶。 是啊,没有消息,就永远还能期待一个好消息。 总比传回噩耗强。 未央宫,早朝。 晋文帝看着愁眉苦脸的太子儿子,心情也很坏,“太傅还没下落?” 慕懿摇头,“没有。” “岂有此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堂堂一朝太傅,就这么不见了,连匪徒是什么人都没找到!” “窝囊,太窝囊了!” 晋文帝很怒。 面对着老皇帝和小皇子双双苦着的脸,大臣们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最近真是不太平。 从先皇棺椁被盗,到太傅秦慕修失踪,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一样,难道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慕懿心情也很差,秦慕修在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人不在了,他才知道,老师在他身边,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指引,意味着安全,意味着光! 没有老师,他像个瞎子没了拐棍,踩在不知深浅的河水里,随时都有可能被洪/流吞没。 满朝文武正大眼瞪小眼之际,殿外忽有太监禀道,“皇上,宫外有人求见。” 晋文帝烦得一个头两个大,“有人求见?” 什么人这么大胆,在早朝之时想进宫? “燕王回来了!”太监捏着嗓子道。 晋文帝顿时怔了一下。 满朝文武的身子也都僵住。 燕王?! 不是说早就死掉了吗? 难道是诈死? 既然诈死,不就是为了远离京城这块是非之地,长长久久地活着吗? 怎么又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晋文帝在心中冷笑,好一个小老五,胆子不小。 早知他是诈死,想着他并无什么过错,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在国外逍遥自在。 现在可好,他竟然当着满朝文武回京,并且进宫。 这不就是在将他这个皇帝的军? 全天下都知道燕王没死,还回了京城,即便是皇帝,也不好对他下手。 好,好得很! “在哪里?”晋文帝眼神睥睨,淡淡问道。 “人已经在宫外,大张旗鼓的带了几大车舶来品,说是云游四海时从各个国家搜罗来的,要敬献给皇上。” “宣他进来。” 不一会,燕王便带着几十箱奇形怪状的货物进来了。 走进未央宫,他没有立即朝晋文帝行礼磕头,而是先把满朝大臣打量了一圈,又抬头朝殿顶细细看了一会。 “二十二年了,臣弟已经二十二年没有归来过,这未央宫,还和父皇在时一模一样,并无什么改变,只是……满朝文武,放眼望去,竟没几个认得的了。坐在皇兄这位子上的人,也已经几经易主。皇兄,臣弟当真是没想到啊,如今当皇帝的人,是你。” 要是二十年前,敢当着满朝大臣说这种话,晋文帝能当场就命人拖下去砍头。 但这个位子,他已经坐了二十年,他知道,没人再能撼动他的地位,说几句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 就好比蚂蚁对着大象骂街一样,蚂蚁骂得再起劲,大象也不会当回事的。 只见晋文帝呵呵一笑,“五弟,你好逍遥,一走就是二十二年,为兄以为你乐不思蜀,已经不记得东秦是你的家乡了。没想到,你竟能想起来回故土看看。” “臣弟当然要回来看看,毕竟这江山姓慕,也有我的一份子。” 晋文帝不置可否,淡淡一笑,“来人呐,给燕王爷赐座。” 燕王心里老大的不是滋味,想当年,晋文帝身为楚王,母亲只是个贵人,身份远没有他这个嫡出的五皇子尊贵,一起出现的时候,彼时的楚王总是藏愚守拙,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现在,自己竟然沦落到要给他行礼,由他赐座。 他怎么甘心! 好在,他们找到了万氏的遗孤,那是先皇兄在这人世间最后的骨血。 那才是真正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 他此番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回京,不顾自己的生死,直接进宫见晋文帝,为的就是给先皇兄的儿子铺路! 椅子搬到身后,他大喇喇地坐下,微微扬着下巴,几乎要跟晋文帝平视。wenxueзч 底下的大臣们,纷纷捏着一把汗,谁也没想到,上个早朝而已,竟然会经历这种修罗场。 这种大型生撕场面,是他们这些大臣该看的吗! 但是,燕王显然就是想让大家都看好戏,只见他桀骜不逊地问道: “皇兄,当皇帝的滋味儿如何?臣弟依稀记得,年少时,我们在学堂里一起念书,有一次父皇前来考察我们的课业,问我们几个,谁想当皇帝,臣弟还记得皇兄说的是无意皇位,只想一心一意为将来的君主兄弟守江山。没想到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这个位子,成了皇兄的。” 面对这只小蚂蚁,身为大象的晋文帝,还是笑得淡然,“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你没坐过,为兄是没法跟你解释的。” “臣弟自然是没机会坐皇位的,毕竟,父皇传位的时候,传给的不是臣弟。” 大臣们的脸色都很难看,燕王这是找死吗? 说这种话,岂不是就是在内涵晋文帝的位子,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晋文帝一点儿发怒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道,“皇兄在位的最后几年,实在荒唐,日不早朝,夜夜笙歌,把整个朝廷搞得乌烟瘴气,当然,这不怪他,都怪他身边那几个佞臣,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东秦的江山,被这些奸臣挥霍掉,便遵循父皇分藩时的指示,回京来清君侧。那些佞臣自知罪不可恕,出逃的出逃,自尽的自尽。朕呐,眼看着佞臣除尽,正想劝皇兄要委任新臣,重整秩序,哪里知道,皇兄也自知害得民不聊生是为罪孽深重,自绝了性命。在忠臣们的劝说之下,朕只好接下了这个重担。” 第六百六十三章 青雾 燕王挑衅在先,被晋文帝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甚至连已故晋武帝的面子都不留了,就差直接说晋武帝好/色昏庸。 整个朝堂虽然站了上百号大臣,但却鸦雀无声,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燕王沉默片刻,冷笑着道,“自古功过一张嘴,史料尚且不能信呢。” 就在这时,鸦雀无声的人群中,一个人走了出来。 承恩公封时弼。 他大步走到燕王面前,气势十足道,“燕王,您大可不必在此阴阳怪调,这满朝文武,一百多双眼睛,两百多只耳朵,大家都不聋也不瞎,你大放厥词到现在,我们知道您的意思,无非是替先帝鸣不平。 老臣劝您还是不要浪费这点口水了! 您说得没错,自古功过一张嘴!但您要是公道,就不要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出去问问百姓,晋武最后那几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 又是谁救百姓于水火? 老百姓的嘴巴不会骗人!” 燕王怔愣片刻,旋即在嘴角堆起了嘲讽,“承恩公封氏,世代忠良,很好,很好。” 这是讽刺封氏变节。 封时弼见他这般冥顽不灵,还待与他争论,却被封商彦打断。 “父亲,燕王离乡近三十载,对东秦的记忆和了解,恐怕都不如一个外乡人了,争论无益,相信他少小离乡,如今老大归家,一时半会不会再离开,东秦如今怎样,就让他自己体会一段时间吧。” 这话是暗搓搓指责燕王一个离家几十年的人,没有资格评价两任皇帝的功过是非。 朝中有些两朝老臣,见燕王这么气势汹汹地杀回来满口喷沫,都怕被他喷到,于是纷纷就着封商彦的话,劝道: “是啊是啊,燕王爷,您难得回来,不如先在京城好好转转,现今的京城,可不比往日,百姓安居乐业,百业昌盛,好一片歌舞升平、海晏河清!” 老臣尚且如此,那些由晋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新臣,自是更要为晋文帝说话了: “燕王爷与皇上兄弟分别多年,如今重聚,实在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微臣建议,在宫内办一场接风宴,好好给燕王爷接风洗尘。”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晋文帝随和一笑,“这自不必你们说,五弟啊,你这趟回来,不走了吧?你的府邸,至今还替你留着呢,朕即刻着工部尚书龚哲给你重新修葺布置一番。这段时间,你就住进宫里,咱们兄弟好好聚聚。” 燕王的脸色不由很难看。 他这般大闹,一点儿都没激怒晋文帝,人家反而像让小孩子似的,好言相待。 不管在谁看来,都只会觉得是他不识大体挑事儿。 而晋文帝呢,端的是帝王风范! “不必了,臣弟已经赁了一间宅子,暂且先住着。” 呵,正儿八经的亲王,回京之后竟无落脚之地,要住赁的房子,说出去,只怕也要让人笑掉皇室的大牙。 燕王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没想到晋文帝却丝毫不在乎,“你既有住宅,那是最好,朕倒是很想让你住宫里,只怕你自由自在惯了,在宫里反而觉得憋闷。反正你现在回京了,不像从前漂泊在外,看不见抓不着的,朕再想你了,随时都可以着人宣你进宫。” 燕王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是什么意思? 派人监视软禁他? 还待再说什么,晋文帝已经开始揉太阳穴,“诸位爱卿,还有奏吗?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朕今日要跟燕王好好叙叙旧,就不耽搁了。” 这等尴尬的气氛,就是有天大的事,也没大臣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奏。 晋文帝开了这个口,大家立即作鸟兽散。 晋文帝则是对燕王道,“五弟,咱们移步后殿,好好聊聊?” …… 泉州。 安乐侯府。 秦慕修与万铎相对而坐,正在对弈。 万铎乃是棋博士,棋技很高,秦慕修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可谓斟酌再三,注意力都集中在棋盘上,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美貌婢子。 婢子端来一碟糕点和两盏热茶,吴侬软语道,“侯爷,少主,这一局你们已经整整对弈半日了,不如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吃两块糕点,换换脑子,或许能尽快破局也未可知呀!这是青雾亲手做的银丝糕,味道还不错,两位尝尝呀。” 万铎点头,“放到旁边石桌上,我们就来吃。” 婢子青雾便捧着托盘摇曳生姿地走到石桌边,将东西放到桌子上。 两人移步到石桌上,万铎捡起一块银丝糕,笑道,“味道很清香,与普通的银丝糕不一样,你做了什么手脚?” 青雾娇媚一笑,“是青雾自制的龙井茶粉,少主好茶,青雾就想着在糕点中加点儿他喜欢的东西,他就爱吃了。” “果然是自幼就伺候少主的人,心细如丝,甚好。” 秦慕修也捡起一块,送/入口中,轻如薄雾的茶香缓缓溢满口腔,确实很合他的胃口。 他又看了一眼青雾。 娇俏妩媚,婉转美丽。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满头青丝只用一根木簪盘在头上,几缕青丝散落下来,她也不知觉,给她的美艳徒增几丝娇憨。 一身质地古朴的青衫,在腰间用一根靛色布带,系出一把纤腰。 任何人看到她,都要赞一声美人。 还是那种未经雕琢、天然去雕饰的绝色。 这是跟了他十年的婢女。 安乐侯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失足跌下悬崖,整整昏迷了十天十夜,也是青雾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的。 这些日子,青雾也一直跟在他身边。 但不知为何,他看到青雾时,总是有一种淡淡的陌生和疏离感。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不管是什么人,跟了他十五年,他都不会亏待。 安乐侯见他不说话,只定定地打量着青雾,笑道,“青雾乖巧可爱,又待你一片赤诚,你可不能辜负了她。她的出身低了些,做你的原配妻子差些资格,但做个宠妃不为过。从前,你自己也经常说,待大事成,要给她一个名分。” 第六百六十四章 扬州瘦马 青雾羞红了脸颊,娇声道,“侯爷说什么呢!” 万铎挑眉,“侯爷替你筹谋呢,少主乃真龙天子,将来定为一方雄主,纵使后宫佳丽三千,怎么的也要为你留个位置。” 秦慕修微微皱眉,“吃糕点吧。” 万铎笑道,“小丫头害臊,难不成你也害臊?” 秦慕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独自回到棋盘边,眯眼沉思一会,拿起一颗子,直接破了万铎的天罗地网。 青雾激动得跳着拍手,“破了,破了!少主,您真厉害!侯爷这珍珑局,至今无人可破,您是第一个破的人!” 秦慕修抬眸,淡淡瞥她一眼。 青雾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青雾失态了。” 秦慕修道,“无妨。我头很痛,回去歇息一会,你继续伺候侯爷吃茶,不必伺候我。” 说罢,便冷脸离去。 万铎将秦慕修刚刚放下的棋子拈起,“妙,精妙!十步前,他就已经料算到这一步,一直扮猪吃老虎,以退为进,诱我入局而已。” 秦慕修已经走远,青雾轻声问道,“侯爷,少主会相信咱们的话吗?” “他信不信我们的话,最重要的一步,在你。男人只有在床上,才是最放松警惕的,也只有睡过的女人,才会得到他的信任。” 青雾轻咬唇瓣,“青雾……” “你乃扬州瘦马出身,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学的都是迷惑男人的本事,为什么到了少主这里,变得这般束手束脚?你的本事呢?” 青雾跪到地上,“不是青雾不想早日完成任务,而是少主他……根本不允许我近身,我怕操之过急的话,会惹得他反感,反而不妙。” 万铎运出内力,将手中棋子掷出。 棋子像一根箭,直直打到青雾的肩头。 痛楚如涟漪四散开来。 但青雾却挺立如钟,岿然不动。 万铎冷冷睨她一眼,“这一子,是提醒你,以后不要再把任务不任务的,挂在嘴边。从你到少主身边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伴了她十年的婢子,从前是,往后更是。本侯会替你跟他谋一个名分,待他入主皇宫,你在后宫之中,亦要时时将他的动静报告于本侯,知道了吗?” 青雾点头,“青雾知错,请侯爷重罚!” 又一颗棋子打到她另一边肩膀,“愚笨!你是少主的人,是本侯责罚得起的吗?” 青雾额角冷汗直冒,下一刻,她站了起来,冷冷道,“青雾是少主的贴身婢女,将来会入宫为妃嫔,还请侯爷自重。” 万铎这才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还有,本侯知道你的武功不低,以后在少主身边也要注意,万万不可表现出来端倪,就譬如方才,本侯的两颗棋子,若是打到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那人都是要飞出去的。” “知道了。” “去吧,少主虽不要你伺候,你却不可懈怠。他现在失忆,正是你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青雾咬唇,“大夫说他失忆是因为脑中有血块凝聚,若有一天,这血块散了,他恢复记忆了怎么办?先前他分明是躲着咱们的,也许,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对夺回江山没有兴趣……” “这个你不必操心,本侯已经命人到滇南苗寨去,请他们最厉害的蛊师,等蛊师来了,会给他种忘忧蛊,蛊虫在他体内一日,他一日便想不起从前的事。顺便还会给他种一颗情蛊,母虫放到你体内,只要你活着一日,他便永远都离不开你。” 青雾点头,“青雾知道了,多谢侯爷。” 秦慕修正反手枕在头下,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青雾轻启莲步,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想问他需不需要打点热水洗脸,猛地看到他如刀削斧凿的俊美侧脸。 风光霁月,矜贵无俦,飘逸出尘得不似凡人。 她微微愣住。 脚步也停下了。 “何事。”秦慕修却已经听到她的声音。 青雾回过神来,“青雾来看看少主要不要洗把脸。” “去打盆热水来吧。” 青雾伺候着秦慕修洗了把热脸,微微笑道,“少主要歇晌吗?青雾替您更衣。” 秦慕修站起身,很自然地张开双臂。 青雾不由生出一股错觉。 少主真的是流落到民间二十多年吗? 看他的态度和气质,仿佛天生就被这么伺候惯了。 外衣解开,青雾低头替他解裤子。 就在这时,秦慕修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青雾顿时心跳如雷,“少主……” 秦慕修低头,凝视着她的眸子,“想做我的女人?” 青雾呼吸渐渐急促,“青雾不敢……” “嗯?”秦慕修钳住她纤细白嫩的下巴,“那为什么一直勾引我?” “青雾没有……” 秦慕修没有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对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青雾顿觉自己整个人都变成透明的,被他看穿了一般。 她是自幼被圈养培训的瘦马,见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可是没有一个男人,能有秦慕修这样击穿人心的眼神。 本来,她一介瘦马,身如浮萍,谁买了她,她就为谁卖命。 万铎两个月前买了她,告诉她所有计划,让她勾引秦慕修,迷惑秦慕修,将来等秦慕修做了皇帝,她也能混个妃嫔做。 她当然是照办,但是心里是不太相信,万铎给她描绘的宏图大业。 皇位是那么好夺的? 皇帝是那么容易当的? 随便来个人都能当好皇帝? 可是现在面对着秦慕修如有万钧的眼神,她觉得,秦慕修天生就是帝王! 如果真能这么永远伺候在他身边,他日,还愁她没有路子得道升天? 下一刻,她就反手搂住了秦慕修的腰,眉眼掐水,像朵娇艳欲滴的野玫瑰。 “少主……” 她轻声呢喃,水蛇一般的腰肢朝他结实平摊的小腹贴去,轻轻抬着姣好美丽的脸庞,将红艳丰润的唇凑上去。 秦慕修将她打横抱起,扔到床上,帐幔落下…… 屋外的眼睛移开,到万铎面前报道,“侯爷,青雾小姐上了少主的床了。” 万铎笑了笑,“瘦马嘛,最善勾引拿捏,少主再少年老成,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第六百六十五章 你很好! 京城。 秦府。 深夜。 赵锦儿的小腹,突的一阵绞痛。 她好不容易微微眯着,被这阵痛绞醒,冷汗涔涔地坐起来,倚在床头靠了一会,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难受了。 她是大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立即开始喊在屋外守夜的小丫鬟草儿。 “草儿,草儿……” 奈何腹痛难忍,根本没法提气大声喊。 小丫头或许是睡着了,半晌也没动静。 无奈之下,只好抓起床头的茶壶,砸到地上。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终于把草儿惊动。 “娘子,您怎么了?” “去,去找鬼医来。”赵锦儿有气无力道。 草儿看到赵锦儿惨白的脸庞,吓得一路小跑着去拍鬼医的门。 可不巧的是,鬼医正在练龟息功,人已经进入龟息状态,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听不见草儿的呼喊。 草儿急得什么似的,以为老人家只是睡得死了些,为了自家娘子的安危,她急得擅自推开了鬼医的门,走到床边,对着鬼医推了两把。 “鬼医老人家,鬼医老人家,不好了!娘子身子不适,喊您赶紧去看看!” 龟息时,人是要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的,以免泄气。wenxueзч 草儿这一推,鬼医龟息在喉咙的那口气,就被泄了。 他从龟息的世界里被强制拉回来,整个人如同被抽筋拔骨。 满头花白头发,瞬间变成银白。 原本饱满红润的脸颊,也顿时变得满是皱纹。 从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成为一个形容枯槁的垂暮老人,不过片刻之间。 草儿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 她缩回手,往后退了两步。 “啊,这……” 鬼医缓缓睁开眼,浑浊的双目看了草儿一眼,便对着床边吐了一大口鲜血。 草儿哪里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吓得尖叫起来。 “老人家,老人家!” 她一吵,张芳芳和王凤英都醒了,赶紧披着衣服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这丫头大半夜的是要吓死一家人吗?” 草儿指着地上的鲜血,颤着音儿道,“老人家、老人家他……吐血了!” 王凤英一听不妙,赶紧扶住鬼医,“老人家,您感觉怎么样?” 鬼医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沙哑地问道,“锦儿怎么了?” 王凤英和张芳芳愣住,也问道,“锦丫怎么了?” 草儿吓哭了,“娘子她,脸色惨白,一头是汗,坐在床头不能动弹,让我来喊鬼医老人家,我叫门叫不开,一时情急推门进来,就看到鬼医老人家这样了……” 鬼医一听就知道赵锦儿肯定出事了,挣扎着起身,“扶老夫过去。” 王凤英担忧道,“老人家,您行吗?” 鬼医没有答话,已经准备下床。 王凤英只得给张芳芳打个眼色,婆媳俩扶着鬼医,紧赶慢赶到了赵锦儿屋里。 只见赵锦儿口中咬着一块枕巾,满头都是冷汗。 那小脸儿,卡白卡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王凤英先就吓坏了,“锦丫,你怎么了!你别吓大娘啊!” 她生了三个孩子,是过来人,知道赵锦儿这副脸色意味着什么。 “老人家,您赶紧给锦丫看看!” 鬼医也看出赵锦儿的胎不妙,强打起精神,“锦儿,把手伸出来。” 赵锦儿实在太痛了,也没注意到鬼医的状态有多差,闭着眼睛把手伸了出来。 鬼医号了一会,心底越来越沉。 母脉虚浮,子脉微弱,两脉皆是无节奏,这是滑胎的迹象! “见红没?” 赵锦儿摇摇头。 没见红,就还有万一可能。 为了保住重孙,鬼医顾不得自己的身子了,立即拿出银针,给赵锦儿施针。 腹部的绞痛太过敏锐,针尖扎入身体的痛楚,赵锦儿已经感受不到了。 扎好针,鬼医又拿出止血丸,足足塞了三颗到赵锦儿口中。 又拿出两颗寿宫丸给王凤英,“用水和开,给她喂下去。” 说罢,他实在是撑不住了,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 王凤英连忙上前扶住,“老人家,老人家,您可别吓我!” 赵锦儿这才睁开眼睛,瞥了鬼医一眼。 这才看到鬼医的样子,她“啊”了一声。 “外……阿公,你怎么了?” 王凤英怕她担心,安慰道,“可能是累着了,我们会照顾好他老人家的,你就别操心了,安心养你的胎,快躺平,不要再动弹了!” 赵锦儿不得不听王凤英的话躺了下去,直勾勾望着鬼医,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老天爷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如果一直都让她过着在鹿儿村那样的生活,没有尝过幸福的滋味儿,她不会有那么多奢求。 可是明明将她从苦海中扯了出来,这几年,她过得这么顺风顺水,为什么要在她最幸福的时刻,接连遭遇这一连串的打击! 这就好像刮起大风,先将她吹得高高儿的,吹到了云端,再狠狠地将她摔下来! 她摔得好惨,好痛! 先是相公失踪,再是胎象不稳。 现在,连外公都要失去了吗? 张芳芳见她泪水止也止不住,也跟着伤心起来,“锦儿,你别哭了,你这么哭,我看着心里都难受,不可能一直这么倒霉的,最黑暗的日子,总会过去的!你要有信心啊!你肚子里还有小宝,你这么哭,他也会很难过的。” 赵锦儿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凄楚道,“小宝,是这样吗?是娘亲最近太过消极,所以连你都厌弃了娘亲,想要离娘亲而去吗?” “怎么会!天底下的孩子,没有哪一个不爱自己的娘亲的!他还只有那么大一点,但他还在努力地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他想在你的肚子里生根发芽,然后瓜熟蒂落来到人世间,看看这个世界的美好,他都没有放弃,你怎么能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呢!” 张芳芳头一次对她这样严厉,赵锦儿愣了愣,才抓住张芳芳的手,“二嫂,你也觉得是我不好吗?!” 张芳芳流着泪搂住她脑袋,“不,在全家人的心里,你都是最好的!还有医堂的大夫们,学生们,你看过的病人们,大家都觉得你好,好得不能更好了!如果失去你,是我们所有人的损失!” 第六百六十六章 业障太重 赵锦儿看着她,半天不说话。 张芳芳见她不信自己似的,急道,“你知道这些日子,秦府的门槛,都快被来求医的人踏烂了吗!有难产的产妇,有风寒的小孩子,有虚弱得快死掉的老人,还有医堂里的学生们、大夫们,都等着你回去,你一直这么消沉着,可怎么是好?” “锦儿,老天爷把你生到这个世界上,又给你天赋,让你的医术这么好,你对老百姓们,是有责任的,你知道吗?” 这话,秦慕修也曾对她说过。 换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赵锦儿恍如隔世。 张芳芳见她一直不吭声儿,怕继续说下去,会让她产生逆反心理,叹了一口气。 “锦儿,我的话,有些重,你要是觉得不中听,就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是着急,不忍心看着你再这么沉溺在悲痛中……” 赵锦儿突然笑了笑,“二嫂,我都知道了。你的话,我听进心里了。” 张芳芳愣了愣,“真的?” “嗯,真的。” “听你这么说,二嫂就放心多了。你现在好些了没?” 张芳芳和王凤英一般担心,阿修生死未卜的,万一真的……那赵锦儿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了。 “还有点疼,但是比方才已经好多了。我想睡一会,看明早会不会更好点。” “那你睡,我就在外间守着你,有什么事或者想喝水,你叫我。” 赵锦儿想说不必,但看着张芳芳满脸关怀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对于家人的善意,接受有时候比拒绝更好。 “好,辛苦二嫂了。” 张芳芳见她没拒绝,果然喜上眉梢,“一家人,说这什么话,这段时间我都陪着你,等你的胎稳了再说。” 鬼医的针和药都有奇效,赵锦儿的腹痛止住了,不适的感觉也大大减轻,她实在太倦了,头沾上枕头没一会就睡着了。 没多久,有人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略感冰凉的指感,熟悉的触觉,赵锦儿一下子惊醒。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秦慕修那张风光霁月的脸庞。 “相公!” 赵锦儿一下子就哭了。 秦慕修将她按住,“我都听说了,你的身体不舒服,你好生歇着,不要总是哭,也不要总是想我。” 赵锦儿止不住的啜泣,“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吃苦头了吗?” “没有呢。”秦慕修抚了抚她的长发,微笑道,“倒是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我辛辛苦苦把你喂胖一点儿,又瘦没了。” 赵锦儿将头埋到他修长的手心之中,“那你不要再离开了,想让我胖些,就慢慢养着我。” 秦慕修反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忙完这一阵儿,会的。” “忙完这一阵儿?”赵锦儿满脸疑惑,“你还要走?” “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么害怕作甚?咱们说好的呀,等慕懿坐稳了位子,就回小岗村,与青山红日为伴,养花,养草,养猫,养狗,再养几个孩子。” “孩子……”赵锦儿猛地想起什么,想跟秦慕修说她已经有了孩子的事,可是秦慕修已经走到门变。 她就像上前拉住他,不让他走。 “阿修,相公……你别走,你别走!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锦丫,做噩梦了吗?快醒醒!” 赵锦儿抽泣着睁开眼睛,眼前哪里还有秦慕修的身影,只有张芳芳关切的眼神。 是梦吗? 可是为什么这么真实? 他说要忙完这一阵儿。 这一阵儿是多久,他又在忙什么?:魰斈叁4 为什么连梦境都这样短暂,她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多想他! 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 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期待已久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二嫂,我梦见阿修了,他说他在忙什么事,忙完了就会回来,你说,他会回来吗?” 赵锦儿紧紧握住张芳芳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像头可怜的受伤小兽。 张芳芳蓦的想起小时候,她娘跟她说,只有死去的人才会入梦。 不由打了个哆嗦。 赵锦儿见她不说话,紧紧咬住了唇瓣。 张芳芳赶忙道,“会的,一定会回来的,这梦就是老天爷在指引你呢!老天爷爷怕你天天太伤心,弄坏了身子和孩子,就提前告诉你,阿修肯定好好地,你也得好好地,把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等他回来。” 赵锦儿湿/润的羽睫轻轻煽动,嘴角绽出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朵笑容。 …… 泉州。 安乐侯府。 青雾从秦慕修的床上下来,身上只有薄薄的短衣。 她表情羞涩,蹑手蹑脚穿好自己的衣裳,又恭恭敬敬拿来秦慕修的衣裳。 “少主,更衣。” 秦慕修果着上身,面无表情从床上下来,展开双臂,任由青雾伺候。 穿戴好,秦慕修没让青雾跟随,独自在侯府内踱步。 不知不觉地,竟来到了府内的一处佛堂。 佛堂前的檀香袅袅而起,似繁实慢的木鱼声声,班驳的青砖石缝里冒出一簇簇青苔,这里俨然是一片繁华退尽的古朴梵境。 秦慕修杂乱无章的心情,一下子就空灵起来,混沌的思绪,也短暂地获得了澄净。 他踱步进佛堂内,只见一个老僧盘膝坐在宝相庄严前,闭目敲木鱼,口中念念有词,一阵阵佛音从他口中传出,听得人心态平和,仿佛置身三界之外。 木鱼声戛然而止。 老僧口中佛音、手中佛珠,亦同时止住。 秦慕修双手合十,低头抱歉,“有扰师父你清音,见谅。” 老僧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毫无神采、灰白色的眼珠子。 秦慕修怔了怔,没想到是个盲僧。 “施主身上的业障太重,若能时时来佛堂诵读《地藏菩萨本愿经》,于自身修身养性,定有益处。” “业障太重?” 秦慕修微微蹙眉,这段时间,他总是梦到一些残酷而血腥的画面。 尸骨成山的战场上,他手持长戟,策马奔腾。 仿佛那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这血淋淋的梦,是否与盲僧口中所说的业障相关? 第六百六十七章 外公,我舍不得您 盲僧看向他的方向,那双眸子虽然无神,不知为何,却给秦慕修一种感觉: 他什么都能看见。 秦慕修缓步走到佛像前,拿起三炷香,对着佛像拜了三拜,这才回到盲僧身边,“大师有本愿经书吗?” 盲僧摇摇头,“瞎子怎么会用得着经书?” 秦慕修失笑,“大师为何在此清修?” 盲僧笑了,“你管这叫清修?囚禁而已。” 秦慕修愣住,“安乐侯囚禁的你?” 盲僧没有直接回答,而死道,“施主,你业障重,且心有牵挂,听贫僧一句劝,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这里,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眼前人……青雾?”秦慕修喃喃自语。 门外有侍卫经过,盲僧闭上眼睛,又开始敲木鱼,不再搭理秦慕修。 秦慕修还想问什么,见他一副闭目塞听的模样,也就不好开口,转身朝外走去。 他看到刚刚走过去的侍卫,又回头看看盲僧,双目微微眯起。 青雾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少主,可算找到你了,你还没用早膳呢!” 秦慕修便不言不语地跟在她身后,往膳堂走去。 万铎已经等在桌前,见到秦慕修过来,笑着道,“少主。” 秦慕修走过去,淡淡一点头,入座,看向万铎,“侯爷准备到哪一步了?” 万铎朝两旁伺候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们立即会意退去,连青雾都离开了。 偌大的膳堂中,只剩下他和秦慕修二人。 万铎这才道,“燕王已经回京为我们铺路,待他那头准备好,咱们就可以行事了。届时里应外合,不怕京城攻不下来。” “他在准备什么?” 万铎笑笑,道,“造势。他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最有资格为先帝鸣不平,有他在,晋文帝想继续做个伪善的好皇帝,可没有那么容易。” “仅此而已?” 万铎讳莫如深,“还有些旁的准备,暂时是绝密,不能泄露。” 秦慕修沉下脸,“绝密?你们以我的名义起事,竟然连我也不能告诉?” 万铎连忙低下头,“此事事关重大,并不是刻意瞒着少主,而是为了保护少主,少主知道得越少,其实越安全。” 秦慕修撇起半边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 “可笑。” 说罢,丢下筷子,径直离开。 青雾进来,“少主怎么了?” 万铎冷面,“他想打听燕王在京城部署什么。” 青雾倒吸一口气,“您告诉他了吗?” “告诉他,他还会拂袖而去吗?” “那……”青雾有些担心,“他要是问我怎么办?” “你只是一个婢子而已,你什么都不知道。”万铎不紧不慢地端起一碗粥,轻轻舀一勺喝下,“蛊师还有几天就到,这几天,你要继续用你的媚术,好好地把少主伺候好,不要出幺蛾子。对了,听说,昨晚少主幸了你,感觉如何?” 青雾垂眸,红着脸没有说话。 万铎没有追问,挥挥手,让她走了。 青雾回到房间,见秦慕修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凑上去,笑道,“青雾给少主研磨。” 秦慕修并没有拒绝,只是没应话。 青雾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一边研磨,一边朝他正在写的纸上看去。 看到他写的东西,不由皱起眉头。 “白芷,黄芪,豆蔻,穿心莲……这都是药名啊,少主怎么写这些。” 秦慕修看着跃然纸上的药名,也微微蹙起眉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这些。 只是,觉得很熟悉,仿佛已经流淌在心里一样,不自禁地就流到了笔尖。 恍恍惚惚中,他的耳边,时不时地会传来两声软绵绵的喊声,只是喊的什么,太缥缈,他听不清。 青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烦躁地看了青雾一眼,“去找一本《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来。” “少主要抄经?” “嗯。” 这一下午,秦慕修便都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抄了一遍又一遍的经书。 青雾在旁陪了一下午,秦慕修没有跟她说一句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次。 …… 京城。 赵锦儿卧床十日后,自己给自己诊了个脉,自觉没有大碍后,她便让草儿和灯儿扶她起来。 她不是急着出去转悠,而是急着去看鬼医。 十天了,除了出事那天夜里,鬼医来过一趟,之后再没来过。 赵锦儿担心不已,想去看看。 一看到卧在床上不能动弹、枯老如柴的鬼医,她的眼泪又止不住的下来了。 “外公!你怎么了?” 鬼医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赵锦儿,倒是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锦儿,你好些了?” 赵锦儿狠狠点头,“好多了!孩子也保住了,从脉象看,长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 怕她自责,鬼医没有把龟息时被草儿强行弄醒的事说出来,只是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外公老了,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比普通人多与天借了几十年,无怨啦!” 赵锦儿听着这话头,鬼医竟是大限将至的意思。 顿时撑不住了,“外公,您别吓锦儿!锦儿在京城,只有您这么一个至亲了,您不能抛下锦儿啊!” 鬼医却爽朗得很,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傻丫头,人吃五谷杂粮,就有生老病死,如此才能生生不息,万物生长。你外婆和你母亲,早已在天上,外公纵是去了,亦不孤单。外公只是放心不下你。 你这丫头,把外公所有的天赋都遗传去了。外公真的好喜欢你,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你出生时就把你找到,亲手将你带大,把毕生所学,都传给你。好在你聪慧无双,外公的本事,也被你学去了七七八八,不枉啦! 丫头,阿修虽归期渺茫,但是外公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他肯定还活着,你万万不可轻言放弃,把自己和孩子照看好,外公、外婆,还有你父亲母亲,在天上看到了,都会欣慰的。” 赵锦儿哭得愈发厉害,“外公,我舍不得您。我真的舍不得您!” 第六百六十八章 秦珍珠生了 “生离死别,人之常情,丫头,外公先去一……” “步”字久久没有说出来,鬼医的声音却再没有响起。 赵锦儿猛然抬头,只见鬼医已经安详地闭上双眼,干枯的双手,却还是紧紧握着她的小手,仿佛也非常不舍她。 “外公!” “外公!” 其他人闻讯赶来,皆是泪眼朦胧。 王凤英红着眼睛道,“都怪我没有照顾好老人家!” 张芳芳看着哭成泪人的赵锦儿和满脸自责的婆婆,一时间也不知该安慰哪一个,只能也跟着一起哭。 范姑姑和家里下人,平时也很爱戴鬼医,一时悲痛,跟着哭了起来。 秦珍珠来了,见一屋人哭成一团,连忙拉住赵锦儿。 “这会儿哪里是哭的时候!老人家去了,要把他的遗容整理一下啊!他乃杏林一代宗师,医堂的师生们少不得要来瞻仰遗容的,太医院肯定也要来,说不定连皇上都要来,我们得提起精神,把老人家的后事好好办掉。” 秦珍珠的话,提醒了王凤英。 她止住哭,连忙吩咐范姑姑,“快去打热水来,给老人家净身净面,锦儿,你也不能哭了,你去翻翻柜子,找一身儿老人家生前最爱的衣裳给他换上。灯儿,草儿,你俩手巧,过来给老人家梳头!” 裴枫赶回来的时候,几个柔弱妇人已经将鬼医的遗容整理好。 他看起来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只是有些瘦。 想来这十多天,他其实都是硬撑着的,只为看到外孙女和重外孙健健康康的。 赵锦儿能下床来看他,说明身体已经无恙,他泄了这口气,人也就撑不住了。 裴枫立即到书房给医堂和太医院都写了讣告,命下人送去。 一个多时辰后,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前来吊唁。 赵锦儿是鬼医唯一的后人,但这个身份没有对外公开,再加上她有孕在身,好不容易才把胎保住,王凤英不许她跪拜。 裴枫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从医堂里挑出几个鬼医生前特别看中喜爱的学生来,以徒子徒孙的身份跪在灵前。 秦府一日之间,孝幔弥漫,哭声阵阵。 赵锦儿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幕,如在梦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相公失踪,外公过世,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浪潮铺天盖地倾泻下来,根本没有给她反应和接受的机会。 她真的成孤儿了。 不,应该说,她又一次成孤儿了。 丧事繁忙,王凤英怕照顾不到赵锦儿,特地把杨蕙兰请来,陪赵锦儿几天。 杨蕙兰自是二话不说放下生意,每日看着伴着赵锦儿。 “锦儿,你要是难受,千万不要憋着,想哭就哭出来!我祖父祖母对我也很好,他们过世的时候,我哭得眼睛都快烂了。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的。” 赵锦儿却惨然一笑,“蕙兰姐,我不想哭,外公说了,他只是先行一步,我们有一天会再相见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你……真这么想?” 赵锦儿点头,“嗯,我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孩子呢,一切都要为孩子着想。蕙兰姐,我会和你一样,做一个坚强的母亲。” 杨蕙兰见她不像是随口所言,“你要是这么想,那就太好了,锦儿,还有这么多人在关心你……” 赵锦儿又笑了笑,“我知道的。” 晋文帝听闻鬼医过世的噩耗,虽没亲自前来吊唁,却亲自题了挽联,命太子慕懿送到了秦府,并且将医堂西北坡的一处风水宝地划了出来,给鬼医做衣冠冢,立功德碑。 至于鬼医的棺椁,则按照他生前遗愿,命人送回药王谷,与鬼医早已过世的妇人合葬。 一切办妥,已是月余之后。 赵锦儿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生活。 每日上午去医堂巡视一番,偶尔给学生们讲一两次课,下午,则是去药庐,指导女孩子们做药丸。 有病得很严重的患者求上门的话,她也会不顾家人的劝阻,给人家看病。 日子如水般流淌,很快就到了深秋时节。 天气在一场又一场的秋雨之后,渐渐凉了下来。 秦珍珠即将临盆,赵锦儿的腰身,也渐渐粗了起来,但她还是很瘦,穿上厚些的衣服,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有孕在身。 秦慕修,还是没有消息。 大家的心里,都默认,他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个名字,成了一个禁忌,在秦府没有人再提起。 这一夜,秦珍珠半夜突然羊水破了。 因着没经验,她吓得惊慌失措,拽着被子大叫道,“枫哥,枫哥,我尿床了!” 裴枫被她喊醒,一摸身下一片潮湿,表情很是精彩,“怎么会尿床?” 秦珍珠都哭了,“我不知道呀!你快拿干净衣裳给我换。” 裴枫谨遵指示赶忙去拿,没想到换衣服的时候,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尿”流出来。 “呀!这尿里怎么还有血丝?” 秦珍珠咬唇摇头,“不知道不知道!我哪里知道!我憋不住,它一直流,你去把娘叫过来,你笨死了,什么都干不好。” 裴枫咽口口水,嘀咕道,“叫娘就叫娘,何必还要挤兑我一下……” 王凤英现在就住在裴府,闻讯赶紧过来。 见到满床黏湿,王凤英一拍大腿,“这是羊水破了!死丫头你赶紧躺平了别动!” 秦珍珠一听到羊水破了,就开始紧张了,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要生了吗?” “这一两天肯定要生!” “啊,还要一两天?” “你肚子痛吗?” 秦珍珠摇摇头,“一点儿也不痛。” “没痛生什么孩子!老实躺着!” 秦珍珠害怕得很,“娘,能不能把三嫂喊来啊,我想她陪我生。” “这大半夜的,她也怀着孩子呢,你没那么快,起码到明天,等天亮我再叫人喊她来,夜里让她好好睡觉。”攵學3肆 王凤英想着秦珍珠是头胎,孩子肯定下来慢,连稳婆都懒得请了,嘱咐了裴枫不许让她乱动,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自己就也打着哈欠回屋睡了——真要生的时候,还有得忙活呢,这会儿问题不大,就回去补觉。 哪知道王凤英刚走没多久,秦珍珠的肚子,就开始一阵紧似一阵地痛了起来。 “枫哥,好痛!好痛!” 裴枫手忙脚乱,“怎么办,你咬着我手?” “呜呜~~痛死了!怎么会这么痛!痛死我算了!” 看着媳妇儿脸色惨白,满头冷汗,身体因为痛楚弓得像只虾,裴枫又惊又怕。 他从没见过秦珍珠这样。 恨不能代替她去痛。 “别哭,别哭,我去喊娘!” “不,你别走!你别走!”秦珍珠几乎是哀嚎出来。 “好好好,我不走,我不走。”裴枫只得又留下来哄她,“你抓着我的手,实在忍不住了,就咬我。” 就在这时,秦珍珠突然松懈下来,身子也放松了,“不痛了。” “不痛了?怎么回事?” 裴枫虽然博览群书,但是对女人生育这件事,还真没研究过。 见秦珍珠突然就跟没事人一样,他也跟着松了口气,“你浑身都汗湿了,我去给你拧个热毛巾来。” 秦珍珠也是一知半解,家里大嫂虽然生了三个娃,但产房她是没进过的,并不知女人生产时,那痛是一阵一阵的。 便道,“也好,我浑身黏糊糊的,好难受。” 裴枫赶忙抱着脸盆去灶房打热水。 灶房离卧房还有点路,饶是裴枫人高腿长跑得快,回来的时候,还是听到屋里又传出了秦珍珠痛苦的嚎叫。 “裴枫,你个死猪!都是你害得!” 裴枫冲进去,“媳妇儿,怎么了,媳妇儿,你还好吗?” 秦珍珠哭着道,“我快痛死了!” 裴枫也顾不上给她擦汗了,赶忙把手又塞到她口中。 秦珍珠这下也不心疼男人了,痛得实在受不了之时,就狠狠地咬他虎口。 裴枫龇牙咧嘴地忍着,想叫唤,但看着比自己痛苦几万倍的媳妇儿,哪里还有脸叫出来。 就这么循环往复地痛了快一个时辰,秦珍珠哭着道,“快出来了,它快出来了,快把我裤子脱掉!” 不一会儿,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秦珍珠生下一个又黑又壮的大胖小子。 裴枫捧着滑不留手又疯狂啼哭的孩子,还拖着脐带和衣胞,整个人都懵了。 这玩意儿,就是他裴枫的儿子? 秦珍珠看着他傻不隆冬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要剪脐带!” 裴枫手忙脚乱,从针线篓子里摸出一把剪刀,就准备剪。 被秦珍珠一声喝住,“你干嘛!” “剪脐带啊……怎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剪子要在火上燎的!算了算了,孩子给我,你去喊娘来!” 裴枫如临大赦,扔烫手山芋似的把孩子扔到了秦珍珠怀里,一路小跑着去找丈母娘。 吓死了吓死了!大双小双,多多妙妙明明都那么漂亮! 珍珠妹也长得周周正正,他自己也不丑啊!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丑玩意儿! 秦珍珠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猪头!” 看向怀中的小黑崽,瞬间母爱泛滥,“娘亲的小宝贝~~你好漂亮啊!娘亲爱你,娘亲疼你,你是娘亲的心~你是娘亲的肝~你是娘亲的肉嘟嘟~~” 小黑崽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娘的话,噗噗噗在秦珍珠身上拉了一滩稀屎,临了还淋了一泡尿。 一切来得太突然,秦珍珠猝不及防,肚皮上已经热乎乎酸滋滋的一大片了。 “崽,你怎么能这么对娘!娘刚刚生你很辛苦哎!” 声音稍微大了些,小家伙吓得顿时哭了起来,还哭得很委屈。 秦珍珠焦头烂额,“哎哟哎哟,都是娘不好,娘不好,你别哭了呀!” 又是屎,又是尿,又是血,又是黏糊糊的羊水,秦珍珠身子又虚着,不能动弹,抱着这么一个一直嚎哭的小玩意儿,也是快崩溃了。 好在王凤英就在这时小跑着进来了。 “啊呀妈呀,老天爷啊!我回去才眯这一小会儿,你怎么把孩子都生下来了!” 秦珍珠嘟囔着嘴,“您这是眯一小会儿吗?我都痛得快死过去了,叫了那么久,您没听见吗?” 王凤英尴尬地挠了挠头,“还真没听见……” “哎哟,我的乖孙!” 听说脐带还没剪,王凤英赶忙燎了剪子剪掉,熟练地打好结。 “去把丫鬟喊起来,让她们一大锅热水送过来。” 热水烧好晾温,王凤英先把秦珍珠洗干净,把她的床铺也换成干爽的,伺候好孩子娘,这才把孩子抱进木盆也简单擦洗了一下。 一边洗一边也忍不住抱怨道,“咱家没有长这么黑的人啊,你外公虽然黑,但那是下地干活晒得,身上也是白的呀……” 一旁的裴枫点头如啄米,“这孩子咋恁黑!” 秦珍珠听着来自老娘和男人的抱怨,气得不行,“黑点儿怎么了?黑皮健康结实懂不懂!” 王凤英和裴枫都咽了口口水,不敢反驳,“对对对,黑皮瓷实。” 洗干净的孩子,用包被包好,再送回秦珍珠怀里的时候,秦珍珠是更爱了。 “娘的乖崽崽,你怎么这么漂亮啊!娘的心都要化了!” 裴枫,“……” 王凤英,“……” 赵锦儿第二天一早得知秦珍珠半夜把孩子生了,也是吃了一惊。 赶紧去找张芳芳。 张芳芳正在照顾秦鹏,秦鹏的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赵锦儿嘱咐他必须再躺够一个月,以免有什么纰漏。 搁没成亲时,秦鹏肯定是躺不住,早就起来了,但现在有张芳芳管着,他不敢。 两人听到秦珍珠已经生了,先是愣了愣,后就笑了起来,“这丫头,打小就是急性子,干什么事儿都不肯落人后,没想到生个孩子也这么快!” “生了个什么啊?小龙还是小凤?”张芳芳笑着问道。 “小子。” “咱们两个舅妈赶紧瞧瞧去。” 赵锦儿也担心她产后护理得好不好,随便收拾一下,就跟张芳芳一起往裴府去了。 她现在肚子越来越大,乘马车颠得慌,路不远就都乘轿,到裴府的时候,王凤英把喜蛋都煮好了。 “快来吃喜蛋,尤其是你,多吃两个,抓紧给老秦家再添个孩子才是正经。现在就阿鹏没孩子了!” 王凤英往张芳芳的碗里多加了两个蛋,张芳芳脸垮得像苦瓜,捏鼻子吃了。 赵锦儿说吃不下,直接往秦珍珠屋里去了。 看到婴儿的一瞬间,赵锦儿也愣了愣。 “这孩子怎么这么……” “黑!”裴枫毫不掩饰地指出自家好大儿缺点。 但他这会儿已经真香了,搂着儿子,那股子吸劲儿,比秦珍珠还要夸张。 张芳芳接过来,往襁褓里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黑点儿怎么了,在我们乡下,老人都说孩子黑点儿才瓷实,黑孩子不爱生病。快让舅妈亲亲~~” 赵锦儿本也想抱,王凤英却拦住了,“你自己都是双身子的人,重东西都不要提,哪里能抱孩子!想抱等生了再抱!” 赵锦儿只好伸手指逗逗小家伙的脸蛋子,“乖乖,欢迎来到人世间。” 说罢,也塞了一个大红包。 顺道跟裴枫解释了一下,“刚出生的孩子,黑素沉积,积多了,就显得黑,不要紧的,养上几个月,就会一点点泛白的。” “真的?” “真的,轩哥出身的时候也不白,只不过没有这么黑。” 裴枫,“……” 新生命的到来,让两府又忙碌起来。 白日里,大家其乐融融,为着秦珍珠和小黑崽转了一天。 晚上,回到家,赵锦儿拖着疲倦的身体,坐在窗前,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对秦慕修的思念,又如野草般,疯狂蔓延开来。 不过几个月前,两人还在茂城的山顶上,相拥赏月,他还对她说了那么多情意绵绵的话。 现在,她已经独自过了这么久。 习惯了吗? 好像也习惯了。 心痛吗? 好像也不像之前那么痛了。 只是赵锦儿晓得,她的心缺了一块。 那一块,随着秦慕修的失踪,一起走丢了。 那已经不是痛能形容。 她很清晰的明白,如果不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肯定已经随着秦慕修离去,去找他,也去找自己的心。 “相公,珍珠给你生了个外甥,你知道吗?” “你一贯看珍珠很重,就这么一个妹妹,现今都生孩子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你不是在梦里跟我说,等忙完这一阵儿,就回来吗?这一阵儿,怎么这么久,久到我都快撑不住了,你知道吗?” “相公……” …… “少主!” 秦慕修从梦魇中惊醒。 青雾赶忙替他擦汗水,“少主,做噩梦了吗?怎么淌了这么多冷汗!” “谁让你进来的?” 秦慕修眸如冰雪,一眼扫过来,几乎要将青雾凝固冷冻住才罢休。 青雾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青雾……青雾见您伏在案上小寐,怕您着了凉,就想着给您披件衣裳,没想到进来的时候,看到您被梦魇住了,就喊了您……” 秦慕修满心恼火。 梦魇? 那是梦魇吗? 明明很真实。 梦里的人面目模糊,声音也缥缈,但她一直都在喊着他,想要跟他说什么似的。 凭着直觉,他觉得她要跟自己说的,是很重要的事。 他拼命的靠近她,几乎快要触碰到她,几乎快要看清她的面貌,几乎快要听见她一直在低低呢喃什么。 却被青雾打断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头痛 “少主~~青雾不是故意的……若是扰了少主的好梦,少主就责罚青雾吧!” 青雾一双眉目流光遗产,洁白的贝齿咬着唇瓣,委屈巴巴的模样,任哪个男人瞧了,都要神魂颠倒。 秦慕修却心生厌烦,“出去。” 青雾乖乖出去了。 秦慕修双手紧紧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希望能回忆起方才的梦境,哪怕一星半点,哪怕蛛丝马迹。 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头颅中传来一阵阵刺痛。 让他不得不将回忆戛然而止。 许久,青雾才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喊道,“少主,您还没用晚膳,是去膳堂,还是青雾去端回来?” “去膳堂。” 青雾有些讶然。 少主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膳堂用膳了。 他似乎有意回避侯爷似的,宁愿往府中那个破佛堂跑,也不肯与侯爷多打交道。 今晚怎么有雅兴去膳堂了? 去膳堂可就避免不了与侯爷相见了。 果然,万铎正在膳堂里喝汤,见到秦慕修,也有些惊讶。 旋即笑道,“少主许久不来膳堂了,要是嫌膳堂的饭菜不好吃,就换几个厨子。” “不必。只是懒得来回跑。” “快,把老鸭笋丝汤给少主也盛一碗来。” “请个大夫进来。我近来总是头痛。” 秦慕修喝着老鸭汤,不动声色道。 “头痛?有无大碍?”万铎一脸关怀。 “还好,时有时无。” “那我明天就着人请大夫进来。” “入秋了,再有两三月便要过年,燕王那边布置得如何了?” “回少主,快了。少主稍安勿躁,我们既然想辅佐少主夺回那个位子,自然要做万全的打算。毕竟,成王败寇,成了,自是万人之上;万一因为操之过急而生了纰漏导致失败,那咱们这些人,只怕连流寇都没机会做,只有砍头一条路可走。” 秦慕修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从膳堂出来,他还是头痛得很,便回房躺下了。 青雾直等到他睡熟,才蹑手蹑脚地退出来,悄悄来到万铎面前。 “少主最近怎么样?怎么又问起这个事了?” “回侯爷,少主近来似乎总是被噩梦缠绕,动不动就会陷入梦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喜欢去佛堂念经,回屋也经常抄经。” “抄的、念的都是什么经?” “什么《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这是消业的经,他念这个作甚?” 青雾摇头,“青雾不知。还有,他最近总是头痛,会不会是因为蛊师给他种的忘忧蛊……” 万铎瞥她一眼,“经常头痛?” “没错,他没说过,但是青雾能看出来,他经常蹙眉揉太阳穴,很是痛苦的样子。” 青雾报告这一点,其实有私心—— 她不想看到秦慕修那么痛苦。 “中蛊的时候,蛊师没有说过有没有副作用,现在蛊师已经走了,我们也无从问之。明天让大夫来看看吧。对了,情蛊也种了几个月了,少主有没有对你宠爱一些?” 青雾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青雾……不敢揣摩少主的心思。” “把你那些维持身段的肌息丸、红麝香,通通停掉,尽早为少主怀个孩子,有了孩子,你才能在将来的后宫中,有一席之地。” 青雾咬唇,“知道了。” 第六百七十章 是认识的大夫 夜半,秦慕修突然痛苦得抽搐起来。 青雾被吓坏了,赶忙喊道,“来人呐,来人呐!少主不好了!” 大夫是半个时辰后来的。 看到秦慕修的一瞬间,大夫愣了愣。 “大夫,麻烦给我们家少主瞧瞧,他一直嚷着头疼,已经嚷了好些天了。” 大夫回过神,对青雾和万铎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便径直走向前替秦慕修号脉。 号了足足快一刻钟,大夫指了指脑袋,对万铎和青雾问道,“这位公子的这里,是不是受过伤?” 青雾连忙答,“是的,受伤有三四个月了。” 大夫面色凝重,“应该是当时留下了血块,阻塞住了脑袋里的筋脉。他除了头痛,还有其他的症状吗?譬如失语,或者失忆?” 青雾点头,“确实记不起来从前的事了。” “这说明但是受伤不轻。”攵學3肆 秦慕修突然睁开眼,“大夫可以治好我的失忆吗?” 大夫深深看他好几眼,见他确实不记得前事的样子,干笑两声,“这个,得从长计议,真想治疗的话,得将脑袋里阻塞的血块引出来,需要很高的医术,也有很大的风险,我还没有这个本事。” 秦慕修却不死心,“风险是什么?” “我对公子的情况不甚了解,暂时说不好,也许靠针灸就能解决,也许还得打开头盖骨。” 青雾微微颤抖,“打开头盖骨?这听着就瘆人得慌!人的头盖骨打开了,还能活吗!” 万铎也道,“少主,咱们现在还是先治您的头风,等头不痛了,再另寻名医,看能不能给少主好好根治。” 大夫却是长叹一口气,“这世界上,能打开病人头盖骨还让病人不死的人,只有一个人。” “谁?”青雾问道。 “鬼医。” 青雾便看向万铎,“侯爷,那咱们就去请这位鬼医来给少主看吧!” 大夫苦笑,“那侯爷怕是不能如愿了。” “为何?这鬼医的名头听着就怪吓唬人的,他是不是很难请?” “难请,难于上青天!” “此话怎讲?”青雾歪着头,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他老人家,一个多月前,已经驾鹤西去啦!” 只要是个做大夫的,没有哪个不尊重鬼医的,听闻噩耗,这位大夫也伤心了许久,当初,鬼医老人家在京城大兴医堂,他也曾动过心思要去呢,不巧家中老母病故,为了办丧事守孝,才没能去成。 没想到就成了一生的遗憾。 青雾一脸惋惜,“怎么会这样,那我们少主的病,就没人能治好了吗?” 大夫不置可否,“听说鬼医有位女后人,医术也很高明,也许可以找她一试。” 听到“鬼医”、“女后人”这些字眼,秦慕修的头也不知怎么回事,越发痛了! 他几乎克制不住,脑袋痛得几乎要炸掉。 青雾见他痛苦得蜷曲又打滚,急得抱住他的头,“少主,少主,您怎么了?” 大夫连忙给他两边太阳穴各扎了一针。 秦慕修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大夫又开了几服药,“我这药,治标不治本,只能暂且缓解他的痛苦,要彻底根治,只能从那血块下手。你们得抓紧找高明的大夫医治,如果不根治,谁也不能保证那血块会不会长大,以至于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 大夫离开之后,喝下安神汤的秦慕修,总算睡下。 青雾对万铎道,“侯爷,咱们要不要带少主去京城,找那位鬼医老人家的女后人看看?” 万铎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你知道那位鬼医的女后人,是少主的什么人吗?” 青雾顿了顿,摇头。 “是少主在乡下时明媒正娶的妻子。” 青雾愕住。 “少、少主有妻子?” “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下忘忧蛊和情蛊?就是为了让他忘掉从前的生活。” 青雾浑浑噩噩回到房内。 看着昏迷中依旧蹙着眉头的秦慕修,柔肠百转。 “少主……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少主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主……是更喜欢从前的生活,还是想做一方雄主?” …… 赵锦儿又做噩梦了。 她梦到秦慕修受了重伤,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 她想去抓他,可是他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 她往前进一步,他就会往后退一步。 不管她怎么奔跑怎么努力,始终也没有抓到他。 她只能随着那个模糊的幻影,一边哭,一边追,最后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消失在黑暗中。 她跌坐在地上,哭泣着,祈求着,“相公,相公~~” 惊醒时,她浑身是汗。 腹中胎儿大作,几乎将她的肚皮踢翻过来。 她连忙轻轻抚着肚子,柔声安慰: “你也看到爹爹了吗?你放心,爹爹肯定回来的!你知道吗,娘有一个特异功能,每每身边亲近的人,即将遇到什么危险的话,娘亲都可以提前看到的。但是娘从来没有看到爹爹遇难的画面,说明爹爹肯定还活着!他可能,也在拼命的想办法回来,我们要有耐心,也要对他有信心,知道吗?” 肚皮又翻滚两下,孩子好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恢复了安稳。 赵锦儿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后,就没再睡去,坐在床头直等到天亮,直接起床了。 医堂最近又扩招了。 大夫的人手依旧是缺。 京城及近畿地区的有能大夫几乎都被虹吸到医堂来了,再招人,还是得从整个东秦下手。 依着赵锦儿的指示,花镛便又起草了一份招贤书,请朝廷帮忙,往各州县都发了出去。 远在泉州的汤大夫,看到张贴在菜市口的这份招贤书,顿时心痒不已。 上次的机会,已经错过了,现在医堂竟然又向全国招人,他一定不能再错过! 回家与妻儿商量。 好在汤夫人是个极其温柔贤惠的人,听说丈夫想去京城的医堂,为东秦的医药事业献一份力气,也想努力提升提升自己的医术,她二话没说,就表示支持。 “你尽管去,公婆和孩子都有我呢!” 汤大夫激动地抱住妻子,香了一口。 “我的好夫人!等我在京城安顿下来,看能不能赁个屋子,到时候把你和孩子都接过来。” 第六百七十一章 知道他在泉州了! 一个月后,汤大夫来到京城。 医堂如今在京城名声很大,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汤大夫来到医堂门口的时候,看到立在门口的鬼医雕像,立即神情肃然。 撮土为香,深深鞠了三躬,才昂首阔步,大步朝里走去。 他的心情,激动而昂扬。 这里,就是他梦想的殿堂啊! 哪怕不是来做老师,就是做个学生,他也愿意! 门口有人接待,听到他是来应聘授课老师的,神态顿时变得尊重,“里面请,里面请,今日我们副山长和山长都在,真真是个好时机。只要他俩同时点头,您就能留下来了。“ 赵锦儿穿着一件宽松的月白袍子,久坐让她不适,她便站立在桌边,双手撑着桌面,身子微微向前倾,认真地看着工部新送来的舆图—— 蔺太太得知五媳妇给她添了金孙,二话不说,就从泉州赶了过来。 听说了秦慕修的事,还特地跑来好生安慰了一番。 说的话自然都是那老一套,“锦儿啊,你现在可不能太过悲痛,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至于阿修,他肯定会回来的!你看看我家小五,丢了二十多年,不都找回来了!” 听说赵锦儿弄医堂,她立即大手一挥,“这是利在千秋的功德,我们蔺家旁的东西不多,银子倒是有几两,我给你捐十万两,随你怎么用。” 杨蕙兰闻讯,也许了十万两,“我们做生意的,最盼的就是国富民强,国家强盛兴旺,我们才能挣到钱。我们过往挣到的钱,也是沾着国家的光挣的,现在反哺给朝廷大兴善事也是应当的。” 于是,赵锦儿的手里,又有了二十万两。 进宫与慕懿商议过后,他们决定将医堂的规模再扩大一番,顺便把药庐搬到医堂来,让药庐和医堂合二为一。 毕竟医药不分家,擅医者必须也得擅药。 医术需要实践,赵锦儿年纪到底轻,跟鬼医相比,还差了很远。 但炮制药品更需要的是感悟和天赋,以及一副耐得住寂寞、愿意潜心研究的性子,赵锦儿天生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所以她在炮制药品上的造诣,如天选之子般,几乎要赶超鬼医了。 与几科的大大夫聚在一起一商量,大家都建议赵锦儿再开一门专门讲药学的课程,药庐搬过来,有利于让孩子们亲自实践,做出来的药丸,也能顺势销售出去,补贴医堂的开销。 新的舆图,也是工部尚书龚哲,亲自带属下画的,赵锦儿此刻正在给根据医堂的需求,看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汤大夫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揉揉眼睛,又看两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小声地跟身旁带路的人问道,“哪两位是山长和副山长,那位姑娘,又是医堂的什么人?” “那可不是姑娘,那是当朝太子太傅的夫人,更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医女,也是我们医堂的山长。” 汤大夫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那么大。 领路的小伙子已经走过去禀报,“赵山长,花山长,来了个大夫,泉州人士,想留在医堂任教。” 听到泉州来的,赵锦儿便抬起头,朝汤大夫看过来。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汤大夫。 “汤大夫,怎么是你?” 汤大夫也道,“我早就该想到了,人人都说京城的医堂里有个鬼医女后人,医术高明,为人和善,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你!” 赵锦儿莞尔一笑,“真没想到,泉州一别,竟有今日这样重聚的机会!汤大夫医术精湛,医德洵美,若能加入医堂,是医堂的一大收获。” 汤大夫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奇遇,来之前,他还担心万一医堂看不上他怎么办呢。 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医堂山长,竟然是一同在泉州抗击过天花疫情的赵锦儿,他知道自己肯定能留下来了,也便放松了许多。 这一放松,就注意到赵锦儿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清瘦,腰身却粗了一圈。 “赵山长这是……” 赵锦儿抚了抚肚子,微微笑道,“快五个月了。” 汤大夫不由想到在安乐侯府偶遇的秦慕修,咽了口口水,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贸然相问似乎不太好。 到了口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赵锦儿见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微微笑问,“汤大夫,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汤大夫摆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很幸运,竟然在这里遇到你,咱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在座的其他大夫闻言,纷纷朝汤大夫看过来——这人什么来头啊,竟然与赵山长并肩作战过! 赵锦儿便介绍道,“这位是泉州的汤大夫,当年,泉州爆发天花瘟疫,汤大夫不辞辛苦、不畏艰险,坚守在石元忠,治好了无数病人。” 众人皆是一惊,果然是跟山长相熟的人,随随便便一个履历,拿出来都是吓死人。 天花,那可是不治之症! 得上了要么等死,要么求老天爷饶命,这个其貌不扬的大夫,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汤大夫连忙道,“赵山长别寒碜我了,我哪里有治愤天花的本事,我也不过是一切听你的指挥,打打下手而已。真正治好病人的,是你的神药!” 众人又是咽口口水,没想到啊,厉害的人还是自家山长。 连天花都能治好,有这样的山长,医堂的未来,不用担心,从这里走出去的每一个学生,想必都会成为人中龙凤。 介绍过后,赵锦儿便直接留下了汤大夫。 到底是旧识,又是老乡,赵锦儿亲自领他到宿舍。 命人收拾出一间位置很好的屋子出来,“汤大夫,宿舍不比家中,就委屈您了。” 汤大夫连连拱手,“我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享福的,再说,这屋子已经很舒适了,想来赵山长为了医堂,付出了很多心血。” “不只是我,医堂里的每个大夫,都付出了很多,欢迎您加入,将来,您肯定也会为医堂的壮大和繁荣出一份力的。” 说着,肚子里的孩子突然狠狠蹬了一脚。 赵锦儿的面色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汤大夫赶忙道,“赵山长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去歇着。五个多月的身子很重了,你可要小心着些。” 赵锦儿点头,“是有些累,不过不要紧,明天我就不过来了,可以在家歇一天。” 汤大夫想起刚才那人说的话,说她是当朝太傅的夫人。 在心里思前想后地琢磨了一番:难道,这位小赵娘子,是和秦公子和离了? 毕竟,秦公子现在泉州的安乐侯府里,那府里的人,喊他什么少主来的。 反正他是没想起来,把秦慕修和太子太傅联系到一起。 “那……等下有人来接赵山长吗?” 赵锦儿笑笑,“有的。汤大夫若是有空,可以到我家坐坐。” “一定,一定,等安顿好,定去拜访。” 接下来的几天,赵锦儿忙着与工部对接舆图,都没有去医堂。 汤大夫在医堂安顿好,也熟悉了医堂的规矩,写了一封家书回家,跟夫人老母报了平安之后,便想着去拜访一下赵锦儿家里。 毕竟是老乡嘛。 跟花镛打听了地址之后,买了些糕点,汤大夫来到赵锦儿家。 抬头看到匾额上大写的“秦府”二字,汤大夫懵了。 秦府? 当朝太傅也姓秦? 这也太巧合了吧! 赵锦儿听说他来,亲自迎了出来。 “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我都在忙其他的事,没空去医堂,汤大夫还适应吗?” 汤大夫连连点头,“适应适应。这不都安顿得好好的了嘛?就想着来拜访拜访赵山长。” 赵锦儿命草儿接过他手里的糕点,“太客气了,来叙叙旧,何必带东西!” 两人寒暄了一会,王凤英听说来了个泉州老乡,赶忙来添茶,“这位大夫泉州来的呀!哎呀呀,老乡啊,以后常来坐啊!在京城呆久了,天天听到的都是京片子,还是家乡话听着悦耳。” 汤大夫看着王凤英的架势,不像是下人,倒像是赵锦儿的婆婆似的。 心里更疑惑了,怎么,这太傅也是泉州人士? 合着赵娘子嫁两次人,嫁的既是同乡,又是同姓? 这也太…… 赵锦儿跟王凤英介绍道,“这位是汤大夫,就是咱们泉州郡上的,医术很高明的,如今也来医堂了。说起来,我们家跟汤大夫的渊源深着呢,还记得二哥当年腿受伤吗?就是汤大夫给接骨的。” 王凤英眼睛一瞪,“哈,还有这等事!汤大夫今日一定要留下来用个便饭,让我们好好谢您!草儿,快去,把二公子请出来,让他出来谢谢恩人。” 汤大夫一头雾水。 待看到从后堂走出来的秦鹏之时,他立即就认出来了,当年,赵锦儿两口子,把血淋淋的秦鹏送到他的医馆里时,确实是他亲手给秦鹏接的骨,他这个人记性特别好,一般看诊过的重症病人,都会留下印象。 但现在的情况太诡异,他不由又打量了秦鹏两眼,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之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赵锦儿的男人,并没有换过。 要不,怎么可能还和秦慕修的二哥生活在一起呢? 那安乐侯府的那个男人,是谁? 难道,这世界上,还有长得一样的人吗? “汤大夫,您还记得我吗,我这条腿当初就是你给我接好的。这次我两条腿又受伤,要不是您之前给我的接得好,腿都保不住了。” 汤大夫尴尬地点头,试探着道,“当初就是赵山长和秦公子送你来的,他们俩都急坏了。” 从别人口中听到秦慕修,秦鹏分外伤感,点点头道,“我弟和弟妹确实都很关心我。” 汤大夫闻言,便知自己的猜测没错,赵锦儿和秦慕修还是夫妻。 便问道,“怎么没有见到秦公子,自泉州一别,两年未见了,说起来,还真有些想他。” 一家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赵锦儿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样的问题了,轻声答道,“他被匪徒劫持,已经失踪五个月了。我们都在等他回来。” 汤大夫大吃一惊,“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呢。”赵锦儿虽然在笑,但是笑得很惨淡。 “赵山长,能否借一步说话?”言尽于此,汤大夫觉得,很有必要把在安乐侯府看到的画面,告诉赵锦儿。 赵锦儿微微好奇,“嗯?有什么事吗?” “很重要的事!” 秦鹏道,“你们去抱厦说吧。” 赵锦儿便带着汤大夫到了抱厦,“这里没有旁人了,汤大夫有什么想告诉我的话,但说无妨。” “我在泉州的安乐侯府见到秦公子了!” 一瞬间,赵锦儿只觉脑袋空空的,两手扶到门框上,也觉得门框好像是软的,就连眼前的汤大夫,连带着底下的地砖,都像水中的涟漪一般,起起伏伏,摇摇荡荡,不像真实的。 汤大夫的嘴巴在动,可是赵锦儿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或者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一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相公,还活着! 他还活着! “赵山长,赵山长,你没事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汤大夫上前,扶住了几乎摇摇欲坠的赵锦儿。 赵锦儿这才从满脑子轰隆隆的状态回过神来,“汤大夫,您刚刚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在泉州郡的安乐侯府,看到秦公子了。府里的人说他头痛,请我去给他治疗,我发现他头部好像受伤了,没推测错的话,他的脑袋里,应该有血块,以至于他想不起从前的事了。” “他怎么了?!”赵锦儿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尖锐,是她从来没有发出过的声调。 “他的脑袋应该受过重击,产生了血块,以至于失忆了。所以赵山长刚刚说他失踪五个月,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想不起从前的事了,所以才会耽误在那里一直没回来。” 赵锦儿紧紧握着自己的胸口,“您确定,那是他?” 汤大夫笑了笑,“我这个人医术或许不怎么样,但是记性绝对是一等一的。只要是我见过的人,一般都不会忘记,更何况咱们在寺庙里一起呆了那么久,我怎么会认错人呢?” “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您能细细跟我说一下吗?为什么会在安乐侯府,谁在照顾他,他的伤,和脑子里的血块,严重吗?” 赵锦儿用尽所有理智,一字一句地问道。 汤大夫答道: “他在安乐侯府,有个美貌婢女在贴身伺候他,安乐侯爷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他们都喊他什么少主。至于他的伤,因为时隔太久,我也没有诊断出什么来,只是从他的脉搏和状态判断,可能是脑子里堵了血块,只至于到了什么程度,我实在是分辨不出来。但是他头痛得厉害,又失去了记忆,想来不会稀松。赵山长还是赶紧去泉州把他接回来吧,我担心那血块万一越长越大,可能会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早年,我就见过这样的病例,受伤之人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脑中血块,最后卒中而亡,很快的,从发作,到咽气,可能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或者直接瘫痪在床,无知无觉,那样更惨。” 赵锦儿紧紧咬着嘴唇,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了。 “您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一个月前,也就是我出发来京城的前夕。” 赵锦儿点头,“我知道了,这事儿,请您不要跟我家里其他人声张。” 秦珍珠才生产,秦鹏腿伤也是初愈,没人能陪她去泉州一探究竟。 那就干脆不要告诉他们,省得他们担忧。 汤大夫虽然不明白赵锦儿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点点头,“好。” 汤大夫待到下午才走,他一走,赵锦儿就回到房间,把粗使丫鬟禾苗喊了进来,“你之前是不是说自己会些拳脚功夫?” 禾苗生得壮壮的,黑黑的,因为不大漂亮,也不算机灵,被范姑姑安排在外头院子扫洒,人倒是很老实勤快。 她憨憨地点头,如实答道,“我爹生前是讲武堂的武师,我从小就跟着他练武,后来他跟人斗武,叫人打死了,就没人教我了,不过我没事儿干的时候,也会耍两套拳,还没丢掉。” “那你会赶马车吗?” 禾苗笑道,“赶马,容易得很。” 赵锦儿点头,“很好,你跟我一起去一趟泉州。” “去泉州?作甚?”禾苗呆呆地,不明白赵锦儿的意思,“您肚子都这么大了,不方便出门吧!” “你不必知道去作甚,这一路只管听我吩咐就行了。现在回你自己屋,简单收拾几件换洗衣裳,不许跟家里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禾苗听话地点点头,“好。” 赵锦儿也在屋里收拾了起来。 傍晚时分,两人在家吃完晚饭,赵锦儿借口要去医堂办点事,让禾苗把行李搬到你马车上,就出发了。 王凤英不由抱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天都黑了!怎么还要出门?” “这丫头,当真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这么大的肚子了,万一擦着碰着,将来阿修回来了,我怎么跟阿修交代!” 第六百七十二章 黑暗中的眼睛 范姑姑劝道,“娘子一贯这么两头跑,也没出过什么事,想来腹中的胎牢得很,您就少操点心吧。” 王凤英叹气,“我倒是想少操点心,可是家里这一个两个三个的,哪个能让我省心了!” “您这是能者多劳。” 范姑姑奉承道。 王凤英恨恨道,“我得去珍珠那头了,孩子还小呢,没人不行。” “您放心去,等娘子回来,我打发人去告诉您。” 王凤英就走了。 范姑姑忙活好大双小双,便吩咐草儿给赵锦儿准备热水。 “天儿冷了,把汤婆子也准备好,放到被窝里,别让娘子睡冷被窝。” “哎!” 草儿来到赵锦儿的房间,刚装好汤婆子,忽的发现桌上用茶壶压着一张纸。 她认识几个字,看出来这是一封信,赶忙拿去给秦鹏看。 秦鹏一看,大呼不好,“这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 张芳芳忙问怎么了。 “她说可能有了阿修的消息,要去找他。” “有阿修的消息了?阿修还活着!太好了!” 张芳芳第一反应是高兴,顿了一会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去哪里找阿修,为什么不让家人陪着?” 秦鹏跺跺脚,“她没说!你说着要不要命!” 张芳芳也急了,“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要去哪里找人?咱们快去找找吧!” “不中用,你别看锦丫平时憨憨的,其实脑子聪明得很,她想躲开咱们,咱们肯定找不到她的。” “那怎么办?任由她一个人在外面乱找?” 秦鹏冷静下来,道,“汤大夫,去医堂找那位汤大夫,肯定是他来说了什么,要不锦丫不会这么随便出门的。” 两口子连夜赶到医堂。 汤大夫听到赵锦儿独自离开,吓了一跳,“啊呀!她怎么也不跟家里人打个招呼……” “所以,您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以至于她这么不管不顾地就上路了?” 汤大夫想起赵锦儿的嘱咐,但是权衡过后,还是觉得得告诉秦鹏。 秦鹏听了之后,道,“那她肯定是回泉州了,只不知道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 张芳芳道,“十之八/九是水路,她怀着身子,走陆路,舟车劳顿的,吃不消。” “明儿一早,我派两个人从水路追,我自己从陆路追,看能不能撵上她。就算撵不上,她反正是去泉州的,到了泉州,总是能找到她的。” “只能这样了。这事儿……怎么跟娘交代啊?”张芳芳最怕的是这个。 秦鹏舔舔唇,“这事儿也不全是坏消息,锦儿出走,我相信她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身子的,最重要的是,阿修有消息了!这是喜大于忧的事,娘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生气的。” “那你明天一早就出发,我去跟娘说。” 赵锦儿确实走的是水路。 她们主仆两个到了渡口边,将马车寄存起来,就提着行李上了船。 她的心思,已经一刻不停地飞向了泉州。 相公,不要害怕,我来了,我来找你了,我来救你了,我来带你回家! 赵锦儿激动得彻夜未眠,站在船头甲板上。 天上月, 江中水, 空中风, 每一个都在诉说着她的思念和急切。 “草儿,你说,太傅会认出我,记得我吗?” 草儿憨憨一笑,“当然啊,您是他的夫人啊,哪有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记不起来的,而且您还怀着孩子呢。” 赵锦儿也是如此想的,按照汤大夫说的,他的脑袋中因为受伤有血块,这血块导致了他的失忆。 这种血块,对于现在的赵锦儿来说,不算什么太大的难事。 就算他认不出自己,她只要将他脑中的血块清除掉,他的记忆就能恢复,他们就能相认。 “他还不知道我们有孩子了呢,你说,他看见我的肚子,会高兴吗?” “肯定会高兴的!这可是你们两个人的孩子呀!” 赵锦儿带着满满的欣喜,直到天亮,主仆俩才回到船舱睡下了。 两人没注意到,身后一直有几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这两人是单独上船的吗?还有旁人吗?” “没有了,就两个娘们。” “嘿嘿嘿,那可就赚大发了,瞅着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夫人,也不知是去什么地方。只怕身上带的盘缠不少。” “岂止是盘缠不少!那小夫人,啧啧啧,长得可真是漂亮,怀着大肚子呢,还这么水灵灵的!” “怎么,怀着肚子你都不想放过?” “这么漂亮,怀着肚子又怎么了?带回去养几个月,孩子生下来扔掉,白落一个压寨夫人。” “说得倒也是。” “什么时候下手?” “等到了离黑风山最近的渡口,再动手,现在下手拖着两个女人,肯定会被捉。” …… 赵锦儿知道自己长得比较招眼,为了不招来过多的眼光,干脆跟禾苗过上了日夜颠倒的日子。 夜里,她们在出来,到甲板上活动活动,白天,就在船舱里睡觉。 船行了十来日,都还算风平浪静。 这一日,天空突然飘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雪花过大,视野受阻,江面被拦住,不许过往船只继续通行,以免发生意外。 赵锦儿车乘坐的这艘船,也便就近停在了岸边。 这一停,赵锦儿不由着急得很,多停一刻,她就要晚一点见到秦慕修。 实在等不及了,她就打算跟禾苗上岸,雇一辆马车把后面几天的路程走完。 禾苗不由劝道,“娘子,您还是稍安勿躁,索性都五个多月没有见过公子了,也不多这几天。水路都不好走了,陆路肯定更不好走,这场雪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得不偿失了。”:魰斈叁4 赵锦儿不由犹豫,想来想去,还是听了禾苗的话,在船上又呆了一天。 岂料第二天这雪还是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岸上的路,雪已经有齐腿肚子深。 禾苗道,“娘子,我说的吧,幸亏昨日咱们没有上岸,要不现在还不知道阻在哪里呢!” 赵锦儿越发的心急如焚,“这样下下去,要成雪灾,咱们莫不是要在这里耽误上十天半个月?‘ 第六百七十三章 黑风山 禾苗一个小丫头,也不知该怎么劝自家娘子,只好安慰道,“不会的,我娘说过,咱们又不是塞外,大雪不会过三天,这两天过了,雪肯定就停了,到时候陆路也许不通,但是水路是不会受影响的,长这么大没听说过江面结冰的。” 赵锦儿唉声叹气,回船舱歇下了。 另一间船舱。 “老大,怎么办?咱们也跟着船这么困着吗?万一官府来查,咱们船上这些货……” “肯定不能这么困着,今晚雪要还是不停,我们就下船,到附近镇子上抢几匹马走。” “那……”问话的刀疤脸朝,赵锦儿主仆俩的船舱看去,眼神里满是银邪。 “晚上给她俩弄点药,迷晕了,一起带回去。” “嘿嘿嘿,好好,好好。” 大雪果真搓绵扯絮地下到了天黑,不止赵锦儿,船上的乘客们,都在唉声叹气。 赵锦儿头顶包着厚厚的棉巾,站在湿/滑的甲板上,对着泉州的方向望了又望,活似一块望夫石。 禾苗怕她摔倒,一直在旁扶着。 雪光把天地照映得不是那么暗,扑面的冷风吹过来,打在皮肤上,却有种刀割般的肃杀感。 “回吧,娘子,这么冷的天,您现在怀着身子,万一落下什么病,就是一辈子的病根子。”攵學3肆 赵锦儿吸了吸通红的鼻尖,点点头,“回吧。” 背后的眼睛盯着她俩的背影,也吸了吸鼻子。 “这小娘子长得是真美!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儿,弄回去,献给大当家的,大当家的肯定高兴坏了,他不是一直说,想娶个天下顶美的女人做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怕是难,这小娘皮嫁做人妇还怀着孩子,做压寨夫人,也太委屈我们大当家的了,不过做个洗脚丫头倒是够够的。” “嘿嘿嘿,说不定大当家的一高兴,把她身边那个小丫头,赏给咱们也不一定呢!” “那小丫头你看得上你要,又黑又壮的,我是不喜欢,我喜欢细皮嫩/肉的。” “黑黑壮壮怎么不好了?能劈柴能下崽,比细皮嫩/肉娇滴滴的女人实惠多了。” “……” 一个首领样的男人走了过来,“别啰嗦了,子时行动,把药准备好。” 子时。 大雪稍稍小了些。 四个黑衣蒙面的男人,趁着夜深人静,满船人都睡下了,蹑手蹑脚往赵锦儿的船舱移去。 从门缝递进去一根草管子,对着里头吹了一口。 里头的主仆俩本就在睡觉,这下直接昏迷了过去。 黑衣人又拿细细的铁丝钩子,对着门缝一勾,门便开了。 看着睡得香甜的主仆俩,都忍不住咽口水。 为首那个,瞪了几人一眼,“别在发情,把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 没过多久,几人就把赵锦儿的行李都拿了出来,两个人扛行李,另外两个人扛人。 片刻就从船上上了岸。 这几人都有点功夫底子,扛着人也不觉辛苦,没多久就到了镇上,找到一家驿站的马鹏,神不知鬼不觉偷了几匹马,就上路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秦鹏也骑着马赶到了船上。 他本来是乘坐后面一艘船的,两船大概有百里路的距离。 趁着下雪,他想借机追上赵锦儿,就舍船取马,冒雪骑了一天一夜追上来。 找到船家一问,船上还真有一对主仆女子,那娘子还怀着身孕,长得十分貌美。 秦鹏知道是赵锦儿没错了,顿时松口气。 “那是家弟妹,她们住在哪间船舱?麻烦船家引一下路。” 船家听说是乘客的亲人,便带秦鹏找到赵锦儿的船舱。 刚到门口,就发现舱门大开,里头一片狼藉,翻得乱七八糟,衣裳包裹撒得满地都是,金银细软却不见了。 船家见惯了这种事,顿时觉得不妙。 跑到其他船舱一看,果见另一间也是空空如也,里头住的几个汉子都不见了。 “不好了!不好了!这是遭麻匪了!” “什么?”秦鹏脑袋轰隆一下。 “肯定是黑风山的麻匪,他们经常到这几个渡口抢劫掳掠。” “黑风山?” 秦鹏的眼睛顿时眯起来。 好一个黑风山,天大的胆子! 先是弄断了他这个骁骑校的腿,现在又掳走他的弟妹。 这要是不把他们一把剿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船家,你确定吗?” 船家点头,“确定!一百二十个确定!我们船队,不知多少船着过他们的道!他们下山打扮成良家的样子,混上我们的船,在船上先是偷,再是抢,碰到漂亮的女人,能抢也抢。我们都恨死他们了!” 秦鹏扬起马鞭,朝镇上赶去。 他要找本地郡守调人,好好会会这个黑风山! …… 赵锦儿醒来的时候,只觉一阵湿冷。 睁开眼一看,却是在一间柴房里。 “啊!这是怎么回事!” 好在禾苗就在她身旁,被她一吵,也醒了。 禾苗揉揉眼睛,“这是什么地方啊……” 赵锦儿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倒是没有被捆绑的痕迹,就走到门边拍打,“来人,来人呐!” 闻音而来的麻匪打开门,“嚷什么嚷!” 赵锦儿看着凶神恶煞的来人,就知她们肯定是着了道了。 骇然之余,迅速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哥,我就是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 麻匪见她这么狼狈还明眸皓齿,又这么温温柔柔地喊他“小哥”,一时就神魂颠倒了。 龇牙笑道,“这是黑风山。” 赵锦儿心里咯噔一下。 黑风山! 那不是麻匪窝子吗? 二哥的腿,就是被黑风山的麻匪弄断的。 天哪,她们俩怎么会沦落到这个鬼地方! 这还有命活着下山吗? 见赵锦儿哭丧着脸,都快哭了的样子,小麻匪赶紧安慰道,“啊呀,小娘子你别哭,吃不了你的亏,我们大当家的下山抢劫去了,这二天就回来,待他回来,我们就把你献给他,做不了压寨夫人,也能做个洗脚丫头。跟着大当家的,吃香喝辣,以后过的都是好日子,比当皇帝也不差些,哭什么!” 第六百七十四章 段天涯 赵锦儿听完更想哭了。 禾苗也吓坏了。 “我们娘子是有相公的,怎么能伺候你们当家的呢!你们不能这样,快放了我们!我们身上的银钱,都给你们就是!” 麻匪嘿嘿一笑,“不放你们,你们身上的银钱,也已经落到我们口袋了呀!” 赵锦儿欲哭无泪,默默回到柴垛边坐下,“禾苗,回来,不必跟他多言了。” 禾苗带着哭腔道,“娘子,这可怎么是好?咱们落进了土匪窝了!” “先坐下来。” 禾苗抽抽噎噎道,“都怪我不好,都是我睡得太死坏了事!” “跟你没有关系,他们肯定对我们吹了迷/药,要不怎么可能一路颠簸到这里都不知道。” “迷/药?”禾苗瞪大眼睛。 “嗯。事已至此,哭也无用,先安静下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赵锦儿几乎想破了头,也没想到任何办法。 这时候,她不由恨起了自己愚蠢。 等人来救援,是不可能的。 她们出门,没有与家里人说,家里人现在就算知道了,也肯定不知道她们是坐那艘船出来的。 如今被麻匪劫到这里,更是天不知地不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自己逃出去,也想都不要想。 这偌大的雪,她还大着肚子,漫说不可能逃脱出去,就算逃脱出去了,她们也找不到下山的路,要么就是在山里冻死饿死,要么就是被野兽吃掉。 越想越绝望。 赵锦儿内心焦躁得如有火在煎。 相公已经有了下落,难道她却要死在这里,与他天人两隔?:魰斈叁4 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学着秦慕修的样子,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绝望境地,也能找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突破口。 小麻匪见两人醒过来,好心去灶房拿了几个馒头来。 “你们饿吗?吃点馒头,等大当家的回来,就会杀猪宰鸡了,到时候他们要是不给你们吃,我就偷点来给你们吃。” 赵锦儿接过馒头,分了两个给禾苗。 回头对小麻匪点点头,“谢谢你了。” 小麻匪长这么大还没谁跟他说过谢谢,愈发被这个漂亮的少夫人折服,竟然露出几分腼腆。 “这有什么谢的,你们只要不闹,等会儿我去弄床被子给你们。天儿冷,裹着被子就不容易伤风了。” 看着面红耳赤,一脸羞怯的小麻匪,禾苗咽口口水,“这麻匪怎么看着怪怪的?好像跟传闻中的麻匪不太一样,看起来没有那么坏。” 赵锦儿抿唇,“人有善恶好坏,不是每个人都想做麻匪,也不是每个人做了麻匪都会变得穷凶极恶,他可能也是被生活所迫,才会来了这里吧。咱们对他客气点,也许下山的门路,就要靠他了。” …… 三日后,黑风山的大当家,段天涯,带着满满的战利品,从山下回来了。 “大当家的,我们这趟出去,搞到一个好货,长得可漂亮了!您要不要过过目?” 段天涯沉眸看几人一眼,“有多漂亮?漂亮到够做老子的压寨夫人吗?” “反正我们下山这么多趟,见过那么多女人,这个女人是我们见过最漂亮的。” “哦?”段天涯不由生出两分好奇。 他今年三十岁了,十岁时,父母双亡,被当时的大当家捡回来,当成干儿子抚养长大,学了一身强悍无比的功夫,又天生果断狠辣,大当家临死前,就把位子传给了他。 十年来,他带着兄弟们四处抢劫,俨然已经把黑风山发展这三/不管地带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手下的麻匪也发展到两万有余。 四周的官府没谁有实力剿了他,也不敢得罪他,大家都不招惹他,只要不搞得太过分,竟和朝廷官府形成了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如今,他年龄老大,每每下山之际,也会看到普通人家的夫妻恩爱,就生出了成家之心。 但他有个要求,那就是一定得漂亮! 毕竟,他自己生得一点也不像个五大三粗的山匪。 他的身量欣长,面皮呈淡淡的古铜色,眉眼俊修,因为常年习武,身材更是结实又坚硬。 随便一打扮,在山下的大街上招摇过市时,不知多少小媳妇大姑娘的眼睛,恨不能钉到他的身上不下来。 他对女人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只想找个漂亮的。 全山寨的喽啰都知道他这个要求,是以一直在为他物色漂亮女子。 只是带回来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竟没有一个入他法眼的。 倒是那些女子,掳上来的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看到他的时候,倒是恨不能扑上去做他的压寨夫人。 “把人带上来!”段天涯一声令下,几个小喽啰就就往柴房去了。 小喽啰也不知大当家要见谁,就把主仆俩都带了回来。 先被扛进来的是禾苗。 段天涯差点气得砸杯子。 “这就是你们给我找的美人?” “不是不是!这个是丫鬟!那娘子才漂亮!” 紧接着赵锦儿被拖了进来。 她身上衣服很多地方都被挂烂了,凌乱而又狼狈,头发也散了,披在脸上,像个乞女一般。 但只看到她的眼睛一眼,段天涯就怔住了。 这女人的眼睛,好美…… 赵锦儿甩开拉她的人,“我自己会走。” 又甩了甩脸上的头发,直直看向段天涯。 这一眼,对段天涯来说,就是万年。 他看见了她的整张脸。 顿时被那种难言的清丽妩媚给迷住了。 赵锦儿心里害怕得很,但她紧紧记着相公曾经跟她说过的话:遇到比你强的人,一定要稳,要慢,要勇于直视他的眼睛。 唯有这样,才能从气势上争回一二。 赵锦儿想了几日,觉得能做到一寨之主的人,肯定不会是草包,知道事务的利弊,她决定跟这位大当家好好谈判一番,或许能求个出路也不一定呢? 于是,她鼓足勇气开口道,“您就是黑风山的大当家?” 之前带回来那么多女人,有害怕他的,有倾慕他想从了他的,段天涯见多了,也能猜测到一点女人的心思。 眼前这个女人的样子,他却从没见过。 第六百七十五章 发高烧 她好像不害怕自己。 又好像有求于自己。 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让他的心都化了。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像是被天上的闪电击穿了身子似的。 “嗯,我是。” 到底是做了十年大当家的人,他的声音和神态,还是那么严肃。 丝毫没有展露出内心的悸动。 赵锦儿被他浑厚低沉的声音震住,深吸一口气,良久才敢继续开口。 “大当家,您好,我是被掳上来的,大当家想必知道。” 段天涯点点头,“知道。” 赵锦儿站直了身子,“他们说要把我献给你做洗脚婢。” 段天涯一愣,哪个狗/日的说的? 这女子,只配做他的压寨夫人! 有了她,他再也不要其他任何女人! 见他不说话,赵锦儿愈发害怕,但她还是勇敢道,“我已经嫁做人妇,被弄到山上,按说应当以死明志,但我怀着身孕,为了腹中孩子,不得不苟延残喘,大当家的掌管着两万多属下,想必只要走上正路,亦是人中龙凤,不会缺女人,我恳请大当家的看在我腹中孩子的情面上,放了我们主仆二人。我保证,就当没有来过此处,不会向任何人说起山上的情况。” 段天涯这才注意到,她虽身材纤细,容颜娟秀,腰肢却比一般女人粗些。 确实是有孕在身的模样。 一时间心绪五味陈杂。 什么男人干的好事! 他想下山撕了那男人! 赵锦儿见他还是不说话,面色却露出几分凶狠,身子微微颤抖,也不知这番陈情,到底有没有用。 这时候,禾苗突然跪到地上,给段天涯咚咚磕了几个头,“大当家的,您要是真想要洗脚丫头,我来给您洗,我力气可大了,按脚很舒服的!您放过我家娘子吧!” 段天涯看了禾苗一眼,黑着脸道,“都带下去吧。” 小喽啰们以为他是又没看上,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上去就扯赵锦儿的胳膊。 段天涯捡了,拿起一个茶壶盖子,对着小喽啰的膝盖弯就是狠狠一击,小喽啰吃痛,哎哟一声,跪倒地上。 “谁让你扯人家的?” 大当家的眉毛一竖,小喽啰胆子都吓破了,“大当家,我,我……” “你你你什么,给我滚去山头跪着,三天不许吃饭喝水!” 赵锦儿主仆俩,被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只听他又道,“给她们弄个好点儿房间,吃喝也弄好点。” 年纪略些的喽啰,就瞧出了意思: 当家的,八成是看上了这位娘子,但是呢,嫌她有身子。 呵,等她把孩子生下来,说不定能当半个压寨夫人呢! 当即客客气气对赵锦儿道,“娘子,跟我来。” 赵锦儿不敢再在这边停留,连忙跟着大喽啰离开了。 大喽啰把她们安顿到一间宽敞干净的屋子里,又送来炭盆、热茶。 禾苗道,“这到底是啥意思嘛?” 赵锦儿也不知道啥意思。 她实在是太冷了,无心想那么多。 此刻,她只知道,这屋里有一张松软的大床,那床仿佛在向她招手。 她爬到床上,用被子拢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子,“禾苗,把炭盆搬过来,我好冷。” 禾苗见她脸色不大好,赶忙照做。 赵锦儿就这么卧着睡下去了。 傍晚时分,喽啰们来送餐食。 一瓦罐老鸡汤,几个小炒菜,外加两碗碧莹莹的白米饭。 禾苗都快馋哭了,赶忙喊赵锦儿起来吃。 没想到,连喊了好几声儿,赵锦儿都没有起来。 只哼哼着翻了个身。 禾苗意识到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 烫得烧手! “娘子,娘子!你醒醒!” 怎么也喊不起来赵锦儿,禾苗不得不到门口跟喽啰求助,“大哥,行行好,帮我们家娘子叫个大夫来看看吧!我家娘子起了高热,她怀着孩子呢,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喽啰撇撇嘴,“你当这里是山下集镇呢!哪有那么容易就请到大夫的!更何况这么大雪天,就是下山,来回一趟也得一天多。” 禾苗绝望了,哇呜一声哭了出来。 “那就要这么把我们娘子病死吗?她一尸两命,肚子里还有孩子啊!渔夫吊到怀籽儿的母鱼都要放掉呢,更何况是个人!你们做山匪也不能这么残忍吧!” 这喽啰正是那天把她们俩掳回来的四个喽啰之一,而且是对禾苗有兴趣的那个。 听着禾苗一声声骂他,头都快裂了。 “好了好了,我们做麻匪的,就不是人了吗,你就能这么骂了?我们只是打劫钱财,又不伤老百姓的性命,被你骂得跟畜生似的。” “你不给我家娘子请大夫,就是在伤她的性命,就是跟畜生似的!” “……” “你、你们快去找大夫,要是不给我们找大夫,我、我就……” 禾苗本来想说我就死给你看,但是看看左右无人,心想老子死还不如你死。 老子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当即铁着头,直顶顶朝喽啰撞过去。 她爹从前铁头功练得最好,她也跟着练,脑袋比铁还硬。 喽啰冷不防被她一撞,人差点被送走。 “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大力气!” 禾苗冷笑一声,“姑奶奶的力气你还没见识到呢!” 说着,将他反剪手捆住,对着他的头就是狠狠几下。 “快给我们请大夫,否则我就打死你!” 喽啰整个被打蒙了。 好在其他喽啰及时赶到,要不他这条小命,只怕真要报销在这蛮丫头手里。 被拉开后,喽啰缓了好久,才跳脚着道,“你、你是女人吗!你怎么打人啊!” 禾苗已经急哭了,“我家娘子发着高烧,你们连个大夫都不给请,我不止想打你,我还想杀了你!” 听说赵锦儿生病了,之前把她们带过来的大喽啰意识到不妙,赶忙去禀报给了段天涯。 段天涯已经睡下了,听到此话,咕噜一下翻起来,朝赵锦儿所在的屋子赶过来。 第六百七十六章 段天涯受伤 “怎么会起这么高的热?” 段天涯见赵锦儿烧得满脸通红,忍不住亲手摸上去探了探。 这一摸,立即雷霆大怒。 “这几天你们怎么照顾人的?” 喽啰们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快去请大夫!” “可是、可是山路全部都被雪堵住了,就是骑马也下不去啊!” 段天涯冷静下来想了想,这些个属下,还有谁能比他武艺高,比他马术好? “把冷婆婆请过来照顾她,我去山下请大夫,务必把她给我看好了,我回来时如果她哪里不好,全部点天灯!” 点天灯!? 一屋子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喘,“知道了。” 再看赵锦儿妩媚天成娟秀清丽的脸庞一眼,段天涯便骑上他的宝驹白蹄乌,往山下赶去。 白蹄乌乃是突厥名骑,通身纯黑,独独四蹄雪白,当年李世民与薛仁杲在浅水原作战时骑的就是白蹄乌,极其难得。 普通马怕是都不愿意走那明暴雪堆积的山路,这白蹄乌见到大雪,却兴奋不已。 驮着段天涯就狂奔下去…… 冷婆婆乃是段天涯的贴身嬷嬷,从段天涯到山上就开始伺候他,两人情同母子,且会些简单的医术。 她是整个山寨最操心段天涯婚事的人,听说段天涯对一个女子极其伤心,大雪天亲自下山请大夫,她也激动得不行,火急火燎跑了过来。 看到赵锦儿的脸蛋时,老太太也满意得不行,“天涯果然是有眼光,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待一个他一直盼着的女人。这女子多漂亮啊,足足够够配得起我们天涯了。” 可是掀开被子看到赵锦儿圆鼓鼓的肚子时,老太太就愣住了。 “这……” 怎么是个带球怀崽的!? 难道是天涯在山下就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这会儿才接回来? 于是她就开始问喽啰们是怎么回事。 喽啰们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太太顿时不干了。 “啥,这孩子不是你们大当家的?那他对这个女子这般上心作甚?” 喽啰们撇撇嘴,“这女人长得很美,年纪又轻,大当家的,也许是想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收在房里做个洗脚婢。” 老太太呵一声,“洗脚婢倒是还行,压寨肯定不行。” 老太太于是就在满意和不满意的态度之间,不情不愿地开始照料起赵锦儿。 她弄了些简单的驱寒退热的草药来,炖了汤给赵锦儿灌下去。 赵锦儿就是那几天在柴房里着了凉,再加上沦落到山头上来,又惊又怕,自身营卫空虚,一下子就叫病气侵袭了。 病来如山倒,去得倒也算快。 喝了汤药之后,盖着厚被子捂了一夜,出了一身汗,身子也就爽利了些,头都轻了不少。 冷婆婆见状,又逼着她喝了些小米粥,赵锦儿就好得更快了。 第二天傍晚,人都能下地了。 段天涯却还没回来。 冷婆婆私下里抱怨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剃头挑子一头热!恁大的雪,巴巴儿地跑下山去作甚!这下可好,人家都好了,他还没回来,说出去,也不怕叫满山头的兄弟们笑话!” 喽啰们小声道,“这娘子之前烧得实在是怕人,脸都是通红的,大当家的估计是怕烧出什么毛病来,所以才会亲自……” 冷婆婆从鼻子哼出一口气,“呵!我生病也没见他这么着急过!” 喽啰们暗自好笑,当然是漂亮小娘子更着急啦! 又到夜半,赵锦儿身子虚,倒是早早就睡熟了。 寨子里的吵嚷声都没听见—— 段山池受伤了。 因为救赵锦儿心切,他不管不顾冲到医馆里抓了个大夫。 谁知道回来的路上,遇到一队正在街上铲雪的官兵。 其中一个官兵首领与他交过手,当场认出他,两边便对峙起来。 段天涯武功高强,出手又强悍得很,不一会就撂倒好几个。 若是慢慢打,只怕能把官兵全都歼灭。 但他归心似箭,又拖着个大夫,无心恋战,一分神,就吃了冷箭。 饶是从前,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揪出这放冷箭的人碎尸万段的,但这次他几乎一刻也没停,将掉到地上的大夫扔上马背,自己也跳上去,甩鞭子就撤了。 他的马快,擅长走雪路,官兵们追了一会,就追丢了。 伤口在心口附近,也不知到底伤了哪里,他便没敢拔箭。 一路撑到寨子,将大夫扔给手下,嘱咐道,“快带去给那位娘子看病!” 说完,他终于也撑不住,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众人都吓坏了。 冷婆婆看到他这副模样,更是心疼得直掉眼泪。 “夭寿哟!这是干什么去啦,请个大夫怎么弄得这么重伤?” “那小娘们已经好了,大夫就别过去了,先给大当家的治伤!” 大夫人在家中卧,土匪从天上来,被敲晕带了出来。 路上醒来发现在马背上驰骋,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叫他给段天涯治伤,他哪里敢! 看了看伤口,哭丧着脸道,“这伤在心窝子边边,实在太危险了!我没把握更没本事治,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婆婆在山寨子呆了这么多年,身上也染了匪气,当即命人拿刀抵在他脖子上,“你今日在这山头上,再说什么治不了的话,就点了你的天灯!” 大夫不知道点天灯是什么意思,但看着老婆子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顶在脖子上冷冰冰的刀尖,腿顿时就软了。 “我治,我治,但我只能试试,能不能治得好,我真的不能保证。” “不打紧,你只要记着,我们大当家的,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肯定要陪葬就行了。” 大夫人都快吓没了。 满头是汗的走到段天涯身旁,左看看那箭头也不敢拔,右看看那箭头也不敢拔。 急得恨不能大声哭出来。 “我真的,我真的办不到啊……” “既然办不到,留着也没用!拖出去,点天灯!” 老婆婆横眉冷竖,气得面色通红。 “慢着!”就在这时,一道柔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抬头一看,竟是赵锦儿。 第六百七十七章 自惭形秽 “你来干什么?” 冷婆婆没好气道,眼睛瞪得恨不能吃了她。 赵锦儿缓缓走进来,有气无力道,“我是大夫,我能治他。” 冷婆婆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赵锦儿点头,“绝对当真,他的伤,我能治好,我能保证他活下来,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说。” “治好他,你们要放我们下山。” 冷婆婆犹豫片刻,“好。” 赵锦儿见她干脆,也就不拖泥带水了,接过大夫的药箱,找了些能用的工具和药品,当场把段天涯胸口的箭头处理了出来。 她手法快,用药又很精准,伤口没有流多少血出来就已经包扎好了。 冷婆婆见状,惊了惊,“还真会啊!” 赵锦儿擦干净手,“现在可以送我们下山了吗?” 冷婆婆看了一眼床上的段天涯。 伺候了他二十年,还是很了解他的个性的。 他临走前、昏迷前的紧张态度,都说明他对这位大肚婆有多么上心。 要是在他昏迷的时候,把人给送走了,待他醒过来,只怕要找所有人的麻烦。 姜到底是老的辣,冷婆婆想了想,道,“雪太大,山路全部都被冰封雪堵,现在没人有本事把你们送下去。怎么着也得等雪化了,路能走才行。” 赵锦儿愤愤,“你刚刚明明答应我了!” 冷婆婆摊手,“你要是非要坚持走,现在也可以走,只是我们没人送你。毕竟这山里,野熊也有,群狼也有,还有老虎。这大冷天儿的,都饿着肚子呢,闻着人味儿就伺机而动。” 禾苗吓得瑟瑟发抖,扯了扯赵锦儿衣摆,“娘子,要不还是等等吧……” 赵锦儿无奈,只能跟着禾苗回屋了。 段天涯的身子像牛一样强壮,箭头拔/出来,用上药,第二天就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那小娘子怎么样了?” 冷婆婆咽口口水,心里暗暗庆幸,幸亏没有把人放走,要不只怕全都拉去点天灯。 “好了,人家早就好了,偏你多事,跑下山一趟,倒是把自己害得受伤了。” 段天涯看了看胸口的伤,淡淡一笑,“我无妨,她没事就好。” 冷婆婆哼道,“你无妨?你差点就死了知道吗!你带回来的那个草包大夫,都说治不好你。得亏那小娘子会医术,是她救了你。” 段天涯愣住,他的伤重,他自己是知道的。 竟是那个小娘子救了自己? 莫不是,自己连夜下山为她寻医,感动了她? 她对自己也有了些好感? “我看看她去。” “你疯了!你的伤这么重,怎么能下地!赶紧给我好好躺着!” 冷婆婆恨不能摁住他。 但她哪里能管得住段天涯这匹野马。 “婆婆,您这几天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 冷婆婆没辙,只好实话实说,“天涯啊,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段天涯迫不及待想见赵锦儿,“等会儿再说。” “此事干系那位小娘子,你听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去见她。” 段天涯便回过身,“说。” “你昏迷以后,伤得很严重,没人能救你,那小娘子信誓旦旦说她肯定能治好你,但是有个条件。我答应她了。” “什么条件?” “她说救了你,咱们就得放她们主仆下山……” 段天涯一时怔愕。 “天涯啊,你别生气啊,婆婆我擅作主张替你答应了。婆婆有些话,就算你不爱听,也要讲出来。那小娘子长得虽美,但是她已嫁做人妇,还怀着身子,心里眼里,肯定只有她的孩子爹,人家一心想下山,你就是强留在山上,也不美。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嘛。你长得这样好,又有这偌大一个山头,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宫里的娘娘来给你做压寨夫人,且得挑一挑呢,何必找个大肚婆娘!说句不好听的,都是残花败柳了,哪里配得起你!” 段天涯眉头蹙起,第一次对冷婆婆冷了语气,“婆婆,不要这样说她。” 冷婆婆还是喋喋不休,“我就是不说,她也变不成黄花大闺女。” 段天涯这下是真不高兴了,跃下床,独自离去。 冷婆婆急得直喊,“天涯,天涯!” 段天涯头也没回。 到了赵锦儿的屋子外,段天涯突然有些近乡情怯,竟是不敢走进去。 轻步走到门外,只听到里面主仆两个正在说话。 “娘子,您说那山大王醒来以后,会放咱们走吗?” “不知道。不管怎么样,我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他们真逼我们……”赵锦儿炖了许久,才淡淡道,“不要跟他们硬拼,真不行就先安顿下来,找到时机再伺机逃走。记住了,女人的贞/洁,并没有那么重要,不要给自己上枷锁,逃出去了,你还是干干净净的好姑娘。” 禾苗吓得不行,“娘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在她的心里,女人失去贞/操,是一件可怕到不行的事,堪比死。 赵锦儿笑了笑,“这是正经话。你见过哪个男人在外面乱来,家里女人要他性命的?更何况,我们是被逼无奈。” 说这话的时候,赵锦儿的心虽然在滴血,但是她相信,相公一定会理解她的。 如果让他选择,自己是为了贞/洁自戕于这黑风山顶,还是忍辱负重带着孩子下山找他,他一定会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不管经历了什么,只要能重新回到他的怀抱,他会像珍爱珍宝一般,继续爱她如初。 禾苗似懂非懂,抱着赵锦儿的胳膊,“我们怎么会这么倒霉!遇上这种事!那个山大王,凶得好像要吃人,跟我们公子怎么比!就他,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做梦去吧!” 段天涯常年习武,听力目力都异于常人。 主仆二人的对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得清清楚楚。 癞蛤蟆、倒霉、伺机逃走……这些字眼一个个扎在他耳朵里,也像是扎到了他心上。 一贯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他,第一次自惭形秽。 第六百七十八章 她在求助 段天涯讪讪折回。 冷婆婆见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道,“这又是怎么了?” 段天涯不想说话,躺到床上,两截结实有力的手臂,枕到脑后,忽的问冷婆婆,“婆婆,您年轻时,是喜欢斯文的男人,还是喜欢强悍的男人?” “怎么突然问起这种问题来?” “您就说说嘛!” 满脸褶子的冷婆婆竟然害羞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斯文人,那时候我还小,家里说了门亲,那人是个书生,说好了上京赶考回来就娶我的,谁知道在路上淋了几场雨,就得了风寒,死在路上了。我还是喜欢强悍点的男人吧,斯文人身子骨都弱,活不长。” 段天涯,“……” 不过他从冷婆婆的神色中,还是判断出来,冷婆婆喜欢的也是斯文男人。 如此看来,他这种狂野豪放挂的,是没有市场的。 他彻底心灰意冷。 可是心里那种苦,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 他喜欢那个小娘子。 哪怕她嫁过人,哪怕她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 就那么一眼,他就爱上她了。 爱过这朵带刺的玫瑰,他又怎么还能看得上其他野花? 这种爱而不得的痛楚,几乎要将他击垮。 …… 泉州郡。 蒲兰彬亲自登门拜访安乐侯府。 “侯爷,锦西府正在集结兵力,准备趁这场大雪剿了黑风山,他们一府之力,肯定不是黑风山的对手,所以现在跟四周交界的周府借兵,想凑齐个两万人,跟黑风山拼一拼。我们泉州所有衙门的衙差加在一起,也就三四千人,最多只能借调一两千过去,但这样兵力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听说侯爷手里有上万府兵,不知可否,借给我们用一用?” 万铎眼睛微眯,“你听谁说我有一万府兵?” 蒲兰彬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一个落魄侯爵而已,府里能养个一二百府兵,就已经到顶了。 养上万的兵,那可就有得说了。 当然,不少有权势的贵胄都会养点人,只要不过分,朝廷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蒲兰彬此行前来,目的很明确,不给人,那就是奏折伺候了。 万铎是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惹不得朝廷。 毕竟,他的府里还藏着个秦慕修。 笑了笑,道,“一定是有人跟蒲大人胡说,哪里来的上万府兵,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这个力去养活他们啊!一共就两千多个人,蒲大人要用,全部拿去好了。” 这个数字,蒲兰彬肯定不满意,他预算怎么的也得收了他一半人马。 “彬在泉州也呆了好两年了,有些事情,还是了解一点的。侯爷大可不必对彬隐藏实力,您的人马在郊外扎营,我也不是不知道。” 万铎冷冷觑他一眼。 蒲兰彬的名声,这两年在泉州也传开了: 执法为公,铁面无私。 他既然来了安乐侯府,弄不到他满意的人,肯定不会走的。 万铎也就不跟他绕弯子了,直接问道,“还缺多少人?” “八千。” 万铎满脸都是为难,“你就是去把我那小破营地掀个底儿朝天,挖也挖不出这么多人。” “那侯爷有多少。” “四五千吧,连我屋里打杂的都给你。” 蒲兰彬笑了笑,“侯爷真会说笑。我这边还需要五千人,就有劳侯爷了!” 蒲兰彬离开之后,万铎一脸阴沉。 这一万精兵,可以说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 每个人都能以一敌三。 蒲兰彬竟然一张口就给他挖走一半。 挖走了,还会还给他? 这种趁火打劫的事儿,实在是太可恶了! 好在京城那头,燕王已经部署得差不多了,事情马上就要成,到时候,少主登上皇位,他做摄政王,这些个欺辱过他的人,他自会一一讨回来! “方才来的,是谁人?”秦慕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早就在屏风后,看到蒲兰彬的时候,他只觉一阵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万铎道,“泉州郡守,蒲兰彬。小角色,不必放在心上,待咱们起事,先杀进郡守府,把他结果掉。” 秦慕修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我没失忆的时候,认识他吗?” 万铎挥手笑道,“怎么会。少主从未与他打过交道。” 秦慕修就没继续提蒲兰彬,而是问,“燕王那头,到底怎么样了?” “基本全部都部署好了。少主,很快,您就能登基为帝了!” 秦慕修的脸上,丝毫没有一点点兴奋的意思。 他最近一直做梦。 梦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追着他喊相公。 他记不起那个女子的样子,也记不起她是谁,但是不知为何,在梦中,他就觉得她很亲切,他想去拉住她,却怎么也够不到。 这个梦已经困扰得他茶饭不思。 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任凭青雾怎么想着法子给他开小厨房,也提不起他的食欲。 万铎注意到他的瘦削,问道,“少主,是头疾导致的不适吗?” 秦慕修摇摇头,“我没事。” 说罢,就背手离开。 不知不觉,他再一次来到破庙堂。 那盲僧每日做的事,几乎一模一样。 秦慕修不管什么时候来,都能看到他盘腿跪坐在那里,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 不念俗世得仿似方外之人。 两人已经有了默契,互相都不说话的。 秦慕修精致走了进去,点燃三根香,对着佛像拜了三拜,便也拿起地藏本愿经,跟着盲僧一起念诵起来。 只有念着这经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心灵的片刻宁静。 足足念了一个时辰的经,秦慕修放下经书,起身准备离开。 已经好几天没有开口说话的盲僧,就在这时突然开口:“施主,你最近是否总是被同一个梦缠身?” 秦慕修心里咯噔一下,“师父怎么知道?” 盲僧讳莫如深,只道,“你梦里头的这人,此时有难。” 秦慕修的心都提了起来,“有难?” “不错,这梦,是她在向你求助。” “我该怎么做?” “天机只提示贫僧到这里,多的,贫僧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贫僧这双眼睛,就是因为泄露天机太多,才会被老天爷收了回去。” 第六百七十九章 滚出去 从佛堂出来,秦慕修心绪愈发不宁。 青雾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少主,今日的经,念完了?” 秦慕修冷睨她一眼,“你能出侯府吗?” 青雾怔了怔,“出府?少主想出府吗?” 秦慕修点头。 “这个……要侯爷同意,外头现在有很多人在找少主,都是不怀好意的,甚至有想要少主性命的,少主还是不要随意出门……” 秦慕修的眉目很冷,只看一眼青雾,就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只好又道,“少主要青雾去与侯爷说吗?” “不告诉他,我想自己出去。” “这……” “你帮我。” “青雾有心无力啊……” “不要忘了,你是谁的人。你若心向着万铎,以后就不要再在我这里伺候了。” 青雾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我替少主想想办法。” “嗯。随便你想什么办法,只要能出得去,我会记着你的功劳。” 未免蒲兰彬再惦记,万铎把侯府里的府兵几乎抽走一大半,只留下几十个武艺高强的精干高手,这些高手分别守在前门后门和两道小门,还会在整个宅子里巡逻。 青雾提着一个精致的小食盒,来到其中一道小门口,笑盈盈娇滴滴对着守卫笑道,“大哥,今夜当差啊?” 守卫本来不耐烦,扭头一看是个美貌妩媚的侍女,神色就松泛下来。 “是啊,姑娘有什么指教吗?” 青雾撇唇一笑,“哪里敢有什么指教,只是做多了糕点,扔了好可惜,想着送给你尝尝。” 守卫一脸受宠若惊,“这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大哥快尝尝,合不合胃口,要是喜欢吃,往后我每次都多做些。” 青雾轻轻咬着唇瓣,媚眼如丝,颊带娇羞,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看得守卫都快呆了,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绮念: 府里的婢女,到了婚配的年纪,要么就是放出去,要么就是在府里找个侍卫或者小厮,他们做侍卫的,肯定比小厮们有前途多了。 这个小美人,瞧着也已经到了恨嫁的年龄,莫不是……看上了自己? 要不怎么会巴巴儿的给自己送糕点? “那我就尝尝姑娘的手艺。”捡起糕点的时候,他已经笑得见眉不见眼了。 “嗯,尝尝吧,我可不能在这里继续耗着了,叫人瞧见了,要说闲话的。” 青雾亲眼盯着他吃了两块糕点,娇滴滴地转身离去了。 那摇曳的纤细背影,几乎要把守卫的眼睛晃瞎了。 “少主,右侧门的侍卫,吃了我下了迷/药的糕点,能睡过去三个时辰,您只要在三个时辰内回来,就不会被发现。” 秦慕修“嗯”了一声,换上一身玄色长衫,走出门,淹没在黑暗中。 不知怎么的,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青雾的心头,竟然升腾起一股酸涩—— 她总有种预感,少主这次离开,该不会就不回来了吧? 这侯府就是一座樊笼,关着她,也关着少主。 侯爷和燕王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挟天子以令诸侯。 说是为了先帝鸣不平,让先帝的血脉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其实呢,分明是为了满足他们自己的野心勃勃。 跟了少主这么久,她看得出来,少主虽然失忆,被他们洗了一遍又一遍脑,但他根本志不在此。 一个对权力并无欲/望的人,怎么甘心被困囿在这座侯府中,任人摆布?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她提心吊胆,害怕得无以复加。 如果少主不回来,她该怎么办? 侯爷会不会要了她的命? 害怕到最后,她突然想通了,少主这样的男人,是她这样一匹扬州瘦马,一辈子也不可能遇到与拥有的,这段时间,能日夜陪伴在他身边,已经是她莫大的运气与福气。 要不是机缘巧合,她就是再多活两辈子,也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男人。 见过这样的男人,她也不可能再为了生存委身于其他男人了。 所以,如果少主离开,一死,对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只希望若干年后,少主还能记得在失忆后的这段日子,曾经有个婢子,全心全意地对待过他…… 眼看着三个时辰就到了。 青雾坐立不安,干脆来到侧门。 那守卫躺在地上,已经开始慢慢翻身,有要醒的迹象。 秦慕修却还是丝毫没音讯。 青雾坐到门槛上,痴痴望着月色。 就在守卫快要醒来的最后一刻,一道苍凉的身影缓缓从远处走来。 青雾定睛一看。 不是秦慕修是谁? 她喜极而泣,几乎飞奔过去,正要拥住秦慕修,却被他冷冷地挡开。 “有没有人发现?” “没有。” “快回去吧。” 没有抱到他,青雾有些失落。 但是想想,人都回来了,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还有什么好不满抱怨的呢? 秦慕修一回到房间,就躺下了。 他的头剧烈地痛。 尤其是方才生出离开的念头,脑海中就会不自禁的想起青雾的模样。 这种感觉,让他又痛苦又厌恶! 他对青雾并无半分情愫,可是她却不自禁地在他脑子中冒出来,就像是被别人安进来的一样。 还有,当他走在大街上时,看到一些店铺,一些场景,尤其是经过郡守府、蔺府的时候,脑海中闯入的却是另一个身影,他可以确定,那个身影,就是他在梦里看到的女人,也是他认识的人。 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去回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一样,他想不起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与青雾不同,那个女人出现在他脑海中,是会让他开心的,他的嘴角会为她微微扬起。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风筝,放风筝的人,就在这府中,在他的脊梁骨上系了绳子,不管他想怎么努力挣脱,都挣不脱,逃不过。 “少主,少主,您是不是又头疼了?” 青雾想摸摸他的头,却被秦慕修一把挡开。 “滚出去!” 青雾一时愣住,她可以感受到少主的冷漠,但是,他的涵养让他对自己从来是疏离而客气的。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对自己说话。 第六百八十章 不愿意康复 秦慕修的样子很可怕,青雾不敢再逗留,退出了房间。 没多久,万铎赶过来,看到青雾,表情很是不满,“怎么会被赶出来,少主不是一直都很依赖你的吗?” 青雾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侯爷,那情蛊对人的身体,真的没有伤害吗?自从少主的身体里种了情蛊之后,他的头痛,就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了,每当我靠近他,他都非常烦躁。” “有这种事?”万铎皱眉。 “千真万确。要不……把情蛊虫弄出来,只留一个忘忧蛊。” 万铎冷冷看她一眼,“忘忧蛊能留得住他吗?他分明志不在此。唯有你身上的情蛊母虫,才能留住他。” 青雾这才反应过来,少主今夜能回来,也不是留恋侯府里的谁,他只是被母虫控制,无法离开自己。 一时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万铎冷眼看她,“还有,你大概不会不知道吧?任何一种蛊,也许都有解法,唯有这情蛊,是没有解的,想解情蛊,只有一个办法,要么是母虫寄主死,要么是子虫寄主死,否则,字母虫吸引一世,两个寄主也得纠缠一生,不能分开,只要分开了,两人都活不下去。” 青雾蒙掉,她以前根本不知道情蛊这样霸道。 不过,以她的微末身份,就算知道了,也无力改变什么。 “你记住了,这辈子,你只能是少主的人,离开他,他不会有好下场,你也不会有。” …… 黑风山。 山中的雪,比平地上更大,结的冰也厚,说是冰雪封山也不为过。 前两天,段天涯还能勉强骑着白蹄乌下山,现在,厚厚的冰雪又湿又滑,就算是白蹄乌,也下不了山。 赵锦儿像只困兽,望着绵延不绝的皑皑山头,急不可耐。 她恨冷婆婆和段天涯不守承诺,再也没有去看过段天涯的伤势。 这边厢冷婆婆照顾着段天涯的伤口,问道,“天涯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那小娘子归心似箭,对你是半点意思也没有啊!你就算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怎么处置?直接埋了,她只怕要恨透你,留下,到底是旁人的种,谁知道是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万一长大了报复于你,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段天涯不管她怎么问,反正不说话。 也不说放不放人,也不说怎么处置。 冷婆婆是过来人,就知道他还没死心。 唉声叹气之余,还能怎么办呢,想办法帮他试试看能不能留住赵锦儿呗。 于是她来到了赵锦儿的住处,先是亲手把她碳盆子里加上上好的银丝碳,又摸摸床铺,喊人道,“怎么办事儿的!褥子怎么这么薄?这大冷天儿的,娘子怀着身子,能冻得吗?赶紧把当家的去年猎下的虎皮褥子拿过来,再加一床鹅绒被来。” “茶水点心也给我上心点,要随时有热的,怀身子的人,动不动就饿的。” 赵锦儿捧着肚子,静静站在一旁看她表演。 待她全套表演完了,才问,“什么时候放我们走?我听说黑风山虽是道儿上的,却极为讲规矩,尤其言而有信。婆婆你既然答应放我走,还这么一直拖着,委实说不过去,叫下头的弟兄们也看笑话。” 冷婆婆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通关心,换来的却是赵锦儿的奚落,顿时想发脾气。 但是理智还是打败了脾气,忍忍忍,这毕竟是给天涯哄媳妇儿呢,她就算打不了助攻,也不能拖后腿。 “不是说了么,这雪太大,不是我们不放你。” “我要个准话,雪化了是不是立即送我下山?” 冷婆婆哪敢再给她承诺,只能打太极道,“到时候再说。对了,我们大当家的伤,好得不利落呀,伤口有时候还渗血呢,你可是说过的,要把他治好,现在都没治好,谈什么下山。” 赵锦儿无语,“我并没有说要亲自把他治好,他那伤,没有伤及内脏,顶多也就算严重些的皮肉伤,我已经替他处理好了,只要按时换药,好生休养,最多十几二十天就能好的,至于渗血,也属正常。” 冷婆婆蛮不讲理道,“我不管,他的伤口一日不愈合,你一日不许走。” 赵锦儿吵不过她,气得背过身去。 冷婆婆便又哄她,“你想早日下山,简单呀!你亲自去照顾,仔细些,他不就好得快了吗?叫山头的这些糙汉照顾,不把他照顾坏就不错了,还指望好得快不成?”攵學3肆 冷婆婆走后,禾苗跟赵锦儿道,“那老婆子虽然讨厌,但是说的话好像没毛病,要不咱们每天去给那山大王换一下药,只望他尽快好起来,这样咱们也能早日下山。反正咱们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赵锦儿太想离开这里了,明明相公就在泉州,只要再走百把里路,就能见到他了,却耗在这里,一步也不能挪动。 于是,她接受了禾苗的劝说,来到段天涯处。 段天涯刚喝完半坛子酒、吃了一盘烤羊肉,暖饱想老婆,正心心念念地想着怎么才能博得赵锦儿的心,一抬眼,却见赵锦儿就站在面前。 还以为是酒喝多了做梦,揉揉眼睛,确实是赵锦儿站在床头,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来,“赵,赵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锦儿眉头紧蹙,脸都黑了,“你喝酒了?” 段天涯点头,“天气冷,就着烤羊肉喝了点,暖身子。” “还吃了烤羊肉?”赵锦儿已经无语,“酒和羊肉都是发物,你是想伤口化脓生蛆吗?” 段天涯怔了怔,他想说自己体壮如牛,以前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不也是照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没见伤口化脓生蛆啊。 但是看着赵锦儿责备的眼神,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愉悦—— 赵娘子,这是在关心他? “喝酒吃羊肉对伤口不好是吧?” “嗯。”赵锦儿脸色很是难看,“我的行李被你手下缴了,里头有金疮药,比你现在用的要好很多,你让他们还给我,我拿给你用。” 段天涯越发心花怒放。 能用上赵娘子的药,简直三生有幸! 立即让喽啰把赵锦儿的行李还了回来。 赵锦儿从里头扒拉出一盒金疮药,给他重新换了伤口,又拿出两粒清热解毒丸,“吃一颗,吃过就不容易发炎发烧。” 段天涯乖乖吞下药丸,“好甜好清香啊!一点也不苦。” 赵锦儿冷漠地“嗯”了一声,并不想搭理他。 禾苗小声嘀咕道,“都是我们娘子亲手做的,当然不苦,一般人都买不到呢!” 段天涯耳力好,自然是听见了的。 这竟是赵娘子亲手做的药! 赵娘子……怎么这么厉害啊! 女大夫,他还没见过呢! 医术这么好的女大夫,就更是少见了。 吃着甜甜的药,看着荆钗布裙依然美丽的赵锦儿,段天涯与有荣焉。 不愧是他段天涯看上的女人,不仅仅是有美貌,还有才干! 这样的女人,不是金丝雀,也不是小燕子,而是在天空中翱翔的海东青! 他是鹰,他的女人自然要是海东青! “多……” “谢”字还没说出口,赵锦儿已经给禾苗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更别提套近乎了。 段天涯摸了摸胸口上的伤口,甜蜜中带着一丢丢失落。 甜蜜是因为,伤口乃赵锦儿替他换的药,失落是赵锦儿除了换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冷得比黑风山头的冰雪还要扎人心。 冷婆婆见他沮丧,凑上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这女人的心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焐热的,你得有耐心,不能着急!我跟她说了,等你伤好,才能让她走,这段时间,想必她会自己来照顾你。” 段天涯无五雷轰顶,“什么,她是为了尽快离开才来照顾我的?” 冷婆婆知道自己说错话,赶忙打圆场道,“你傻呀,你管她是为什么来的,反正你这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接下来她天天都要来,你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表现,等你好的时候,指不定她都已经离不开你了。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还有你这副身板和模样,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想都想不来的!她能不动心?女人啊,就是喜欢欲拒还迎,你别看她现在对你不冷不热的,没准儿心里已经对你有好感了呢!你要做的,就是给她加把柴,把她烧起来,到那个时候,你赶她都赶不走。” 段天涯心想,她要是愿意留下来跟我,我把她视作珍宝都来不及,怎么会赶她走? 不过,冷婆婆的话,着实让他信心大增。 突的,他想到什么,伸手就把胸口的包扎扯开了。 把赵锦儿刚刚才抹上的金疮药抹去,从床头抓了一把香灰撒上去。 冷婆婆吓了一跳,“天涯,你这是作甚!” “我的伤一好,她就要走,所以,我的伤不能好。” “可你这样,会伤到身子啊!” 段天涯狂狷一笑,“婆婆,你打小带我,还不知道我的体质?我壮得像山里的头狼,只要不是割了我的喉咙,我都能活下去,而且会更强,更壮!” 这话冷婆婆倒是不怀疑。 他的身体,确实是强壮。 还记得他十五岁那年,跟当时的大当家的去山里狩猎,遇到一窝熊瞎子,熊瞎子多大的力气,爷爷俩竟然赤手空拳徒手打死三头! 当然,他们自己也负伤不轻。 老当家的在床上卧了一个多月,而段天涯,跳到山下的一个沼泽坑里,三天后回来,一身的伤竟然都结痂了,大吃大喝几天,痂落伤好,生龙活虎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身子还更结实了。 “你要真想这么干,倒也有几分可行。只是得悠着点,不能把自己的身子作坏了。” “我心里有数的,婆婆放心。” 赵锦儿第二天来的时候,看到他的伤口,用过她的金疮药后,不但没有好转,竟然还红肿溃烂了,满心不解。 “不可能呀!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的呀。” 听着她嘀嘀咕咕,段天涯都觉得她的声音,怎么能这样好听! 就像天籁一样,他从来没有听过,哪个女人的声音这样好听! 而且,为了给他查看伤口,她凑得很近。 她虽然纤瘦,但个头不矮,而段天涯更高,低头,正好可以闻到她发间淡淡清香。 她的味道,也这么好闻。 段天涯已经醉了。 比昨日喝了半坛酒还要醉。 赵锦儿把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皱眉凶巴巴道,“我的药不可能有问题,一定是你昨日乱吃乱喝导致的,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看她婉转娇叱,段天涯有一阵心悸。 多希望她成为自己的婆娘,每天都叉着腰这么骂自己啊! “听到了吗?如果你再乱来,我就不管了。” 赵锦儿很烦,他把伤口造成这样,她下山找相公的日子,肯定又要被推迟。 “听到了,不会了。” 一旁的冷婆婆和小喽啰们见到老大这副模样,全都震惊不已。 谁敢这么跟大当家的说话呀!不被点天灯才怪! 可是大当家的,竟然对这个赵娘子,言听计从。 她都那么凶了,他竟然还很享受的样子。 这是有受虐倾向吗? 赵锦儿还是和昨日一样,弄好伤口,就带着禾苗走了。 段天涯也还是和昨日一样,她一走,就把伤口扯开,撒上烟灰。 第三日,赵锦儿看到伤口还是和昨日一样,一点没有好转,都快抓狂了。 “这怎么可能!” 她的金疮药,是根据鬼医的配方,又经过改良的,去腐生肌的功效非比寻常,只要不伤及骨头器脏,基本都上上药就见效果。 两天还不结痂,简直不正常。 段天涯这反复的伤情,倒是激起了赵锦儿的斗志。 她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伤口,甚至还给他号了脉,摸了额头看有没有发烧。 赵锦儿这一系列看诊操作,本来没什么,可段天涯却人都软了。 这是在做梦吗? 赵娘子竟然摸了他的手,他的头…… 她的手凉凉的,好想握住,用自己火热的温度,温暖她,留住她…… 第六百八十一章 二哥来救她了! 有段天涯这么捣乱,别说是金疮药,就是灵丹妙药,也发挥不出作用。 赵锦儿心急如焚。 眼看着雪停了,天气渐渐放晴,山林间的雪已经开始融化,本该是她下山的时候了,可是段天涯的伤一日不好,冷婆婆就有借口不许她走。 她急得改成一天来看两次段天涯,把带来的金疮药快用光了,还是没有看到他好转。 段天涯这头,却仿佛看到胜利希望一般。 “你看看,婆婆说的吧,她的心里开始有你了!见你的伤不好,急得一天都来两趟了!” 段天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是我感觉她快不耐烦了,天天说伤口怎么还没好。” “她是大夫嘛,一个毛病总是治不好,肯定恼火,就跟你下山带着弟兄们踩点许多天,最后一个子儿都没抢到不是一个道理吗,你能不恼火吗,你能不着急吗?” 段天涯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心里也就痛快了。 赵锦儿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她对自己的药,有十足的信心,只要用法得当,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 所以,她决定,从今晚开始,在段天涯屋里守夜! 看看他到底干什么了,难不成夜夜喝酒吃羊肉? 晚间,赵锦儿来到她段天涯屋里时,段天涯吓了一跳。 他正准备把包扎拆了呢,哪里知道她竟然会进来。 “赵、赵娘子,你怎么会来?” 赵锦儿接过禾苗抱过来的被子,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下。 “从现在开始,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看看到底是什么缘故,导致你一直好不了。” 段天涯咽口口水,一时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一夜过去,赵锦儿检查他的伤口,发现比昨日好了很多。 不由冷笑两声,“看来你确实是背着我乱来了。” 段天涯以为她知道了自己每天给伤口撒香灰的事,自知理亏,头缩着不敢说话。 赵锦儿给他换完新药,又缩回了那张椅子上,“我亲自守你三日,三日后,你的伤口肯定会有好转,到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够信守承诺,放我下山。”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赵锦儿又道,“雪已经化了,我们可以自己下山,不需要你们送。” 段天涯没想到她这么没日没夜的守着自己,还是为了下山。 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眉头蹙起,眉目带出煞气,整个人像头暴怒的狮子。 赵锦儿有些害怕。 但还是勇敢地直视着他,“你们答应我的。” 段天涯冷冷道,“知道了。” 得到他这三个字,赵锦儿总算口气。 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她觉得段天涯应该是个要么不说,说了就会言而有信的人。 俗称盗亦有道。 晚上,段天涯喊人在床边打了地铺。 赵锦儿以为地铺是给自己睡的,她腰身重,昨晚睡了一夜软塌,确实很难受,就很自然地向地铺走过去,哪知道段天涯跳下来。 “你去床上睡,地上这么凉,一个孕妇怎么能睡。” 赵锦儿惊得张大嘴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但她当然不会去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睡觉,更何况这人还是黑风山的山大王。 她默默退回了软榻。 段天涯见她这般倔强,以为她是嫌弃自己的床褥不洁,想告诉她被褥都是才换过的,骄傲的自尊却又让他说不出口。 半晌,他背过身去,气呼呼地睡了。 赵锦儿累极,也在软榻上睡了。 夜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大当家,大当家!不好了!小的有要事禀报!” 段天涯一贯警醒,立刻就起身打开门。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喽啰看了看睡在软榻上的赵锦儿,不敢说。 段天涯也回头看了看软榻,见赵锦儿两颊通红,睡得很香,低声道,“说。” 喽啰这才禀报道,“大当家,不好了,朝廷这回安心要剿了咱们!派了个骁骑校尉来做统领,跟周边四个州郡调集人马,说是已经弄了两万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段天涯扯起嘴角,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当是什么大事!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也值得半夜吵我睡觉?这黑风山群山围绕,山路崎岖诡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漫说两万人,就是来十万人,都不见得摸得进来。摸进来了,也是送人头,一刀一个,给兄弟们练练手。” 喽啰道,“但听说,那骁骑校尉秦鹏,乃是阮大将军麾下悍将,在边关,跟匈奴打了几年仗,立过不少功劳,说不定有点真本事在身上呢……” “多大的本事,进了咱们这林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林子里有瘴气,还有前辈们经历世世代代设置的八卦阵,除非他有本事把山林夷为平地,否则,就是再过三百年,也没人能把我们黑风山怎么样。” 喽啰这才放心,“那就好,那就好。” “吩咐下面人,把每个阵口守住就好了。不必过于紧张。” “是,大当家!” 喽啰退了之后,段天涯蹑手蹑脚走到软榻边,看着赵锦儿面若桃花般的睡态,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颊。 赵锦儿就在这时翻了个身。 段天涯吓得赶紧回床上去了。 黑暗中的赵锦儿,却睁开了眼睛。 阮大将军手下的骁骑校尉。 是二哥。 二哥来救她了! 要不是在段天涯的房里,她真的激动得想哭。 可是……段天涯说,林子里有瘴气,还有八卦阵,外头的人是不可能攻进来的。 二哥不会着了他的道吧? 赵锦儿柔肠百转,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帮二哥。 这一夜,赵锦儿辗转反侧。 翌日,段天涯的伤便全都结痂了。 赵锦儿试探着问道,“大当家的,能放我们主仆二人离开了吗?您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等痂一落,就完全好了。” 段天涯不像夜里的忐忑不安,冷睨她一眼,“朝廷想剿了黑风山,现在山下全是官兵,你贸贸然下山,只会被当成山匪被乱箭射死。” 这是个好借口,又可以留她好久。 段天涯决定把这个借口好好利用起来。 第六百八十二章 要你帮忙 赵锦儿反驳道,“只要你让我们下山,就算被射死,我们也认了。” 段天涯却冷着脸,“那可不行,你们全须全尾地上来的,总不能竖着上来横着下去。” 禾苗嘀咕道,“我们也不是竖着上来的,我们是横着被驼在马背上上来的。”wenxueзч 赵锦儿:“……” 段天涯假装没听见,“待官兵撤退,我会亲自送你们下山。” 为了表示诚意,他加了一句,“送你们回家。” 禾苗听到回家二字,顿时傻乎乎的高兴起来。 赵锦儿却高兴不起来,“朝廷既然下决心要围剿你们,自然不会轻易撤退,那一天,要等到猴年马月?又或者,万一,朝廷赢了,没有撤退,而是把你们全都抓了呢?” 冷婆婆先怒了起来,“你这小娘皮,乱说什么!黑风寨盘踞在此几百年,屡次与朝廷交涉,从未输过,哪一次吃亏的都是朝廷,朝廷是不可能赢了我们的,更不可能把我们抓了!你看不到这一天的!” 段天涯倒是不生气,只道,“有劳赵娘子关心,这些都是后话,就算黑风山被剿了,段某也会信守承诺,将二位送下山。这个你们就放心吧,段某言出必行。” 冷婆婆也道,“这倒是,我们大当家不说则以,说过的话,是一定会做到的!” 赵锦儿眼看着下山之日遥遥无期,一怒之下,也懒得再管段天涯了。 拉着禾苗就往自己屋里走回去。 禾苗不明所以,“山大王的伤就快好了,咱们是要放弃了嘛?” 赵锦儿气呼呼道,“他的伤就算好了,也不会放了咱们的!” 禾苗顿时如丧家之犬,“啊?怎么这样啊?!” 赵锦儿捧着大肚子,筋疲力尽的躺到床上,也是万念俱灰。 看段天涯自信十足的样子,就知道朝廷的胜算不大,这样一来一往,耗费时间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二哥会不出事? 赵锦儿不敢想。 她也不知道,二哥是机缘巧合来剿匪,还是知道她在这里,特地来救她的。 如果为了她一个人,让两万官兵陷入险境,她实在是受之有愧。 “得想个法子,向山下传个消息,让他们不要贸贸然上来。”赵锦儿道。 禾苗唉声叹气,“这怎么可能?咱们都下不去山,难道还能找喽啰们帮忙不成。” 赵锦儿想了想,看向禾苗,“未必不行。” “娘子有办法?” “要你帮忙。” “我?”禾苗受宠若惊,她自然是愿意帮忙的,“怎么帮?” “爪子。” 赵锦儿说出这个名字,禾苗顿时黑脸一红。 爪子就是当时把她们驼回来的喽啰之一,禾苗长得有些黑壮,其他喽啰看不上她,但是这个爪子,却对禾苗情有独钟,禾苗上次把他打了一顿,他也没记恨。 每天依然来献殷勤。 禾苗快烦死他了。 “段天涯说山林里都是瘴气和八卦阵,外人闯进来,都会掉入陷阱,那他们自己人是怎么在山里行走的呢?肯定是有门路和诀窍的。你跟爪子打听打听,他也许会告诉你。” 禾苗哭丧着脸,“娘子是要我使美人计吗?” “……”赵锦儿无言以对,“算是吧。” 禾苗内心天人交战一番之后,“行吧,为了能回家,牺牲就牺牲一点儿吧。” “……”赵锦儿咽口口水,“你放心,回去以后,我会好好给你找个夫君,再给你办一笔丰厚的嫁妆,保证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晚间,爪子又来献殷勤时,禾苗不像往常一见他就赶他走,而是将他叫住,“爪子。” 爪子顿时受宠若惊,“嗳!禾苗姑娘喊我,有什么事儿吩咐吗?” 禾苗想装得热情点,奈何表情还是不受控制地不耐烦,“没事儿。” 这是赵锦儿教她的套路,要欲拒还迎,多来往几个回合,要不,他不一定上当。 果然,爪子顿时被勾住了,“什么事儿,禾苗姑娘就说嘛!咱俩谁跟谁啊,你只要吩咐,爪子只要能办到,一定会替你办到!” 禾苗这一脸天真地问道,“听说这山上,到处都是机关陷阱,连官府的人都摸不进来。那你们自己会不会掉进陷阱啊?” 爪子憨憨一笑,“当然不会,我们自己要是都会掉进陷阱,这山上就没有如今这么多人了。” “那你们都是怎么躲避陷阱和瘴气的呢?” 爪子讳莫如深,犹犹豫豫道,“这个……黑风寨是严禁外传的。” 禾苗立即转身,再也不搭理他。 爪子急了,上前抓住她,“禾苗姑娘,禾苗姑娘!你别生气啊!” 禾苗甩开他的手,“放开你的爪子!” 爪子赶紧松开爪子。 “不想说拉倒,拉拉扯扯作甚?” 爪子一脸无辜,“真不是我不想说,我是不敢说呀!寨子里有严令,山里的情况,谁也不许外传半分,若有违背,要点天灯的。” “你们天天说点天灯,点天灯,到底什么是点天灯,把你们吓成这样?” 爪子的脸,顿时现出恐怖的神色,“点天灯,就是先挖一个一人高的坑,把人扒光了,埋进去,只露一个脑袋出来,再把脑袋上的毛剃干净,亮堂堂地像盏灯似的,待到身上的血全都涌到头顶,脑袋便会红通通的,这个时候,拿个小锤子,对着一敲,全身的血就会从脑袋上这个小孔喷出来,红得跟点灯似的,所以叫点天灯。” 禾苗听完,咽口口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什么变态残酷的死刑? 听着就可怕。 果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风寨,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外头只有黑风山的传说,却从没人听到过关于黑风山的真实情况。 “既然点天灯这么可怕,那你就憋说了,回去吧,我不会怪你的。” 禾苗依旧转过身去,只不过这次没有再气呼呼的了,一副很理解他的样子。 爪子听了这话,赶忙喊住她,“嗳嗳嗳~~” “干嘛?” “那个……那我告诉你,你能不能不要跟旁人说?” 禾苗娇嗔道,“我这山头上,又没长翅膀,出都出不去,我能跟谁说?” 第六百八十三章 铁杵磨成针 爪子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才悄声道,“我们自己人呀,有张地图,只要按照这张地图走,是不会有问题的。不过,我们没人见过完整的地图,大家都只知道上下山必经之路的陷阱所在而已,饶是如此,这些陷阱也会随时改的,隔一段时间,我们的头儿会跟我们说一下。” “地图?” “没错,这张完整的地图,只有历届大当家的才有,其他人,谁也没有见过。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泄露出去。其他掌权的当家的,每人也就看个十分之一的地图而已。” “照这么说,那岂不是谁拿到这张地图,就能顶掉现在的大当家,取而代之?” 爪子吓得脸色大变,“这话可不敢乱说!大当家就是大当家,谁敢拿他的地图?不要命了!再说,那地图大当家一直贴身收藏着,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近身。” “他随身带着的?”禾苗心一沉,这可怎么偷啊! 爪子点头,“没错。这东西多重要,万一有人心怀不轨,想去跟朝廷混点前程,只要把这个送出去,那就是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禾苗打听完消息,再看爪子,又不顺眼了,没了好脸色。 “我要进去伺候我家娘子了!” “哎,哎,哎~”爪子还想跟她继续闲唠两句,可是禾苗已经进屋,砰的一声把门惯了。 爪子挠挠头,不明白她怎么前后态度变得那么快。 “冷婆婆说得果然不错,女人心,海底针!根本猜不到她们在想什么!” 爪子伤心失落地滚了。 “地图,藏在段天涯的身上?” 禾苗点头,“说那张地图只有一张,历代大当家才有资格拥有的,其他人,谁也看不到全部。” 赵锦儿坐在椅上,让禾苗给她泡了一杯浓酽酽的茶水,学着秦慕修荣宠不惊的样子,一边啜饮,一边思考。 但是她始终学不到相公的睿智和果决。 思考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很好的办法。 唯一能想到的,还是从这张地图下手。 可是在段天涯屋里守夜几天,她太了解段天涯有多警觉了。 想在他手里偷东西,无异于虎口夺食。 很有可能边边都没摸到,就被他发现,然后送去点天灯了。 见自家娘子愁眉不展的样子,禾苗道,“要不我去偷。那屋我现在熟得很,趁他不在进去偷偷翻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算了,万一被发现,就要点天灯。” “那可怎么办啊?” 赵锦儿又斟了一杯茶,这杯茶喝完,她还是没想到办法,但是却下定了决心。 既然不是能投机取巧的事,那就铁杵磨成针,只要坚持,总会办到的。 当晚,她又一次来到段天涯的房间。 山下有官兵,段天涯没有再糟蹋伤口,恢复得十分迅速。 已经不需要赵锦儿来亲自照看了。 但是赵锦儿肯来,他哪里会拒绝! 当即就收起神采奕奕的表情,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赵娘子……我以为你恼了我,再也不来了呢。” 赵锦儿突的对他笑了一笑,“不管因为什么事,我从来不会对病人弃之不顾。你的伤一日不好,我就在这看你一日。” 段天涯心花都开了,“真的?” 看着他惊喜的表情,赵锦儿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的伤之前那么反复,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段天涯对上她探究的神情,顿时心虚,垂下眼眸。 赵锦儿懂了,满心无语。 这人,简直脑子有病! 拿什么开玩笑不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要是每个病人都这么胡来,让辛辛苦苦替他们医治的大夫,还有其他那些病重到根本无法医治的病人,情何以堪?攵學3肆 赵锦儿满脸都是愠怒。 她真的很想对着段天涯发一通脾气。 不珍惜生命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值得尊重! 但是她眼下还得哄好他,然后伺机找地图,不好发这个脾气。 她只是冷冰冰讽了两句,“我就说嘛,我的药从来没有失策过。” 段天涯赶忙拍马,“对对对,赵娘子的金疮药确实是好用。消毒丸也很好吃,一点也不苦。” 赵锦儿懒得跟他啰嗦,只问,“伤口还疼吗?” “疼,疼,很疼!” 段天涯一副可怜相。 这回答就进了赵锦儿的圈套了。 她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疼的话,我再给你弄点药,止疼的。” 心上人弄的药,段天涯哪有拒绝的。 “有劳赵娘子了。” 赵锦儿便开了方子,“我要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菖蒲这四样东西,你叫手下弄点来,调配好可以止痛,还可以安神。” 段天涯本来很高兴,但是听到“安神”二字,就有些迟疑了。 干他这行的,哪有安神的说法。 脑袋都提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 哪敢安神! 可以这么说,自打进了这黑风山,他就从来没有踏踏实实睡过一个觉。 永远都是保持假寐的状态,一点动静,他就会醒过来。 因为,有时候,不过一个盹儿的功夫,可能命就没了。 要防着官兵,要防着外人,还要防着自己人。 这山头上有两万匪徒,哪里能保证每个都是忠心耿耿的? 就是手下其他那几个当家的,谁不眼红他这个位子? 赵锦儿瞧见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忌讳。 冷下脸来,“不想用就算了,看来伤口并不是很疼,自也不需要我在这里。” 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开。 “不不不,我用,我用!”眼看着心上人就要离开,段天涯哪里舍得,当即喊道,“我的伤口都痛死了,你要是有能止痛的药,给我用点儿,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这就让人去弄药来。” 黑风山的物资十分丰富,喽啰很快就送来几大包草药。 看着扑灰的草药,赵锦儿咽口口水。 山匪就是山匪,真是不知道惜物,这么好的草药,竟然就这么收着,放不了多久不就得坏了? 但是她才懒得教训这帮人。 只是艰辛地墩身,翻找出那集中她需要的草药来。 第六百八十四章 他活该 段天涯见她这么大的肚子,还这么辛苦为他炮制草药,感动坏了。 想伸手扶她,又怕唐突美人。 不扶,又过意不去,便喊禾苗,“你扶一下你家娘子啊!” 禾苗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走过去扶赵锦儿,一副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大冤种,我家娘子才会这么辛苦的鄙视表情。 段天涯对赵锦儿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对她的贴身女仆,自然也爱屋及乌地没脾气。 被禾苗这么一瞪,竟然气儿都没吭一声。 赵锦儿把草药拍了拍灰,道,“这药他们弄不好,我得自己熬制。” 段天涯更感动了,未免她去灶房来回跑辛苦到,立即叫人送了一个碳炉子,和一口小吊锅来。 赵锦儿吩咐禾苗用清水把草药洗了一下,便放进锅里炖煮。 一个时辰后,一碗浓浓的汤药就炖出来了。 段天涯闻着都觉得头晕,他最讨厌吃苦药了! 但这药是赵锦儿端过来的,就是毒药,他也不会拒绝! 他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就干掉了。 赵锦儿看着喝得干干净净的碗,不动声色地夸道,“这样就对了,好好吃药,才有利于伤口恢复。”:魰斈叁4 段天涯像个得到了母亲夸赞的孩子般,天真无邪地一笑。 只觉得苦药都有点甜。 没过一会,他就困乎乎的,走到床边躺下,“赵娘子,你会陪着我的吧?” 赵锦儿点头,“会的。” 得了这一句承诺,段天涯就睡了过去。 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熟过,就像是沉入了五遍黑暗之中般。 这种感觉,既好,又不好。 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没多久,竟然发出了轻轻的鼾声,这大概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打呼噜。 赵锦儿听到鼾声,立即给禾苗使了个眼色,“去把门关起来。” 门一关上,赵锦儿就开始在屋内翻找。 禾苗看着床上熟睡的段天涯,到底还是有些害怕,“他会不会突然醒过来?” 赵锦儿摇头,“不会,这个配方是麻沸散的配方,但我改了用量,不止有麻醉的效果,还有蒙汗的效果,没有两三个时辰,他是不会醒来的。等他明天醒来,他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毕竟深夜本来就是睡觉的时间,这药,只是帮助他进入深睡眠而已。” “原来如此。” “别啰嗦了,赶紧来帮忙一起找。” 主仆俩小心翼翼地将整个房间翻了一遍,终于在段天涯的床铺下面找到一个暗格,打开一看,正是那张画着整座黑风山脉地形图、以及各个位置机关阵法瘴气的地图。 “太好了!我们把这地图拿走,我再想办法诓爪子下山一趟,把这东西送出去。” 赵锦儿却摇头,“不可,这等重要的东西,他定是日日查看的,不信你瞧,这暗格的位置,都被摸得光滑油亮,要是拿走,他明天就能发现,到时候,根本等不到送到山下,他就会下令搜山。而且,唯一有嫌疑的人,就是咱们,他肯定会让人把咱们拖去点天灯。” “那怎么办呀?” 赵锦儿咬牙道,“我照样子把它画下来。” “画下来?” 禾苗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着鬼医编纂医典的时候,为了画草药,秦慕修教了她一段时间绘画。 虽然画技离秦慕修还差几十条街,但是画普通的花草树木是没问题的。 地图更是不用什么技巧,只要心细便可。 屋里就有纸笔,段天涯一个大老粗,也用不上,都落了一层细细的灰。 赵锦儿拿出来,叫禾苗点上一盏不大不小的洋油灯,开始临摹地图。 足足画了三个时辰,才画了三分之一。 算着时间,药性就要过去,主仆两个在段天涯醒来之前,赶紧将房间恢复了原样,那张宝贝地图,也塞回了暗格。 赵锦儿细心,拿出来的时候,还把地图怎么折放、放在什么位置,都记下来了。 放回去的时候,都是按照原样放的。 刚弄完,段天涯就哼了一声,醒了过来。 “赵娘子?” 已经坐在椅子上“打盹”的赵锦儿“惊醒”过来。 “怎么,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段天涯摇摇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赵锦儿捏了捏眉心,“寅时。” 段天涯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竟然一觉从子时睡到寅时,连个梦都没做。 “出什么事没有?” 赵锦儿一脸疑惑,“能出什么事?” 段天涯顿了顿,才松弛下来。 在他心里,他要是这么不知天昏地暗地睡这么久,都能出好多大事儿了。 “没事。辛苦赵娘子照看。” 赵锦儿还是一副高冷相,“等你的伤彻底好,我就不会来了。” 段天涯这一刻,恨不能把衣襟结痂的伤口再扒拉开。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山下还有两万敌人,虽说他并没放在眼里,但是朝廷这次毕竟是下了大决心的,还派来了什么经验丰富的骁骑校尉。 万一让他撕开了口子,那就不好了。 所以还是要养好身子,汇聚些精神去面对。 赵锦儿将未画完的地图藏在了袖中,很害怕被段天涯发现。 便假意打了个哈欠。 段天涯见状,道,“我送你回去歇息吧,我觉少,睡了这么久,已经很舒服了,下半夜不需要你守。” 赵锦儿顺势和禾苗回去了。 “那张地图,我还得用三天的时间,才能全部临摹下来。希望这几天,他都能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喝药。” 禾苗咽口口水,“那就要看娘子肯不肯哄他了。” 赵锦儿知道禾苗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是在利用段天涯喜欢她。 但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他活该被利用!谁叫他喜欢一个怀孕的有夫之妇,还要把人强留下来? 要不是他的喜欢,她根本不用在这里受罪,指不定已经跟相公团圆了! 所以,赵锦儿利用他利用得心安理得,利用得气势汹汹。 第二天晚上,赵锦儿如法炮制,再度把段天涯哄睡后,接着临摹剩下的部分。 第六百八十五章 最后一夜 屋外,两双秃鹫般的眸子,正通过一个小孔朝里看。 “真睡了吗?” “这二天都睡得很死,那小娘们不知道给他用了什么药。” “会不会是装的?他一直怀疑咱们对大当家的位子有不轨之心,没准儿是在试探咱们。” “要不再看两天?” “再看两天吧。” …… 第三天结束,赵锦儿已经把地图临摹得差不多,只剩个尾巴。 将屋子恢复原样后,禾苗颇为激动,“再有一天,就大功告成了。” “越是这样,越要小心,你别得意忘形。”赵锦儿提醒道。 “不会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在哄爪子,已经给他提过,想给家里写封信报平安。” “他怎么说?” “他一开始说不可能,后来我说,只报平安,让家里人知道我没死,他没说话,想来我再磨磨,应该不难。只是……这副地图怎么夹在信里带出去呢?” “这个不用担心,回头我会配一点药水,抹到纸上,可以隐藏字迹。” “那他们拿到了,会不会不知道这是地图?” “二哥在军中,也要经常接受探子的情报,这种小把戏,他应该可以看得出来。” …… 屋外。 “应该是真睡,连续三夜了。那小娘们不知道在他屋里作甚,主仆两个忙得热火朝天的,他都不知道。” “他这是为了讨这娘们儿的欢心,连毒药都肯吃下去。殊不知,那小娘们儿算计他呢!” “不过,他体壮如牛,以前受多大的伤,都是几天就好了。这次这点皮肉伤,估计也早就好了,这娘们也糊弄不住他多久了,咱们下手要趁早。” “那就明晚行动。宰了他,夺到地图,这黑风山头,以后咱哥俩平分!” …… 连续三日的深睡眠,段天涯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神采奕奕,古铜色的肤色,都散发着熠熠光辉。 他又长得英俊,姿态挺拔,若不说他是东秦最穷凶极恶的山寨头子,给他换上一身戎装,说是个大将军,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冷婆婆冷眼在旁偷偷观察着,越发觉得,段天涯和这小娘们,从容貌上来看,还真是配! 跟一对璧人儿似的。 这些日子,也是衣不解带地照料着大当家。 这样的女人,十多年也就遇到这一个,确实是个极难得的。 就算怀着孩子,也能忍忍吧。 “赵娘子,我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十分好了,你今晚回去好生歇息歇息吧。” 赵锦儿心里一咯噔。 地图,还差一点点。 她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慌乱,依旧用清冷的语调道,“你要是不想治了,我自然不会勉强你,反正也不是我的身体。” 美人嗔怒,瞧在段天涯的严厉,竟然有种娇蛮撒娇的意味。 他的骨头顿时又软了。 “那……今晚再治一次,巩固一下。” 赵锦儿松口气,面上还是冷冷的,“你想好再治,我回去睡觉。” 赵锦儿一走,冷婆婆就上来对段天涯嘿嘿直笑,“婆婆没骗你吧?这女人的心啊,要捂的,这不就捂热了?” 段天涯有些怀疑,“婆婆你确定这是捂热了?” “怎么不是,她要不是关心你,怎么会对你的伤这么上心?这连夜连夜的照顾,就连我老婆子都扛不住,她一个大肚婆,都扛下来了,这还用怀疑吗?肯定是已经看上你了!” “那她对我怎么还是一句好话都没有?” “女人吗,刀子嘴豆腐心。正常。” 段天涯一下子觉得自己又行了。 晚间,赵锦儿为了万无一失,故意磨磨蹭蹭地没去。 段天涯等到天都黑了,没见到她人,急得就派小喽啰去请她。 小喽啰刚走,又觉得没有诚意,干脆自己跑了过去。 赵锦儿便半推半就地跟着到了段天涯这边,因为只剩一个小尾巴没画完,赵锦儿算着,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完工,是以今晚调的药汁浓度,也就淡了很多,大概能让他睡一个半时辰左右。 大半个时辰后,看着快完工的地图,禾苗松口气。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竟然把地图搞到了手。下一个任务就是我的了,娘子放心,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爪子把它送出去的。” “嗯,我还差几笔,你开始收拾吧,先把砚台洗了。” …… 屋里主仆两人忙得热火朝天,殊不知,屋外也有人热火朝天。 几个黑衣人,蒙着面,手持武器,已经将这间屋子围住。 “通通杀了,到时候就嫁祸给那两个娘们,说她记恨姓段的把她弄到山上来,借机对姓段的下的手。咱们拿着地图,不怕抢不到大当家的位子。” “好!” “扯呼!行动!” 一声叶哨划破长空,十几个黑衣人纷纷从暗处跳将出来。 一脚踹开了段天涯的房门。 赵锦儿和禾苗还没把东西收拾完,看到这么一群土匪,吓得魂都散了。 “你、你们干什么这是?” 土匪打劫到土匪窝的头子屋里来了? 还能更离谱一点吗! 禾苗看了赵锦儿一眼,“怎么办啊娘子?” 赵锦儿哪里知道。 好在黑衣人们首要目标是段天涯,一窝蜂朝床边冲去。 只能趁乱将两张地图都塞到了袖中。 眼看着他们的兵器额,齐齐朝段天涯身上扎去,赵锦儿的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死了,就没人再惦记自己了吧? 可是下一刻,一个土匪的脸,不小心露了出来,赵锦儿猛地认出,那竟然是之前见过的一个喽啰。 她顿时明白过来,这山头上,也不太平! 有人想取而代之段天涯的位子。 段天涯对她还算有耐心,至少没有伤害过她。 换个大当家的,可就说不定了! 赵锦儿瞬间清醒,拿起砚台,就朝床上的段天涯砸过去。 “段天涯!快醒醒!”:魰斈叁4 她的声音太过尖锐,还在睡梦中的段天涯,也被刺破了耳膜。 他松弛地睁开眼,入目却是十几把刀刃。 常年的警觉,几乎是让他下意识地就打了个滚,滚到床里边,顺手就摸起放在手边的弯刀。 一个飞甩出去,离他最近的喽啰,立即现血封喉。 鲜血喷了两旁人一脸。 第六百八十六章 就说是我让你画的 众人皆是一惊,“他怎么醒了!” 根据过去三天的踩点经验,段天涯起码要睡三四个时辰的。 大家计划着,一进来就手起刀落,剁了他的头。 然后再不紧不慢地杀了赵锦儿主仆俩。 今儿才一个时辰啊! 莫非,前些天,他都是装的? 好贼,好奸诈! 从前都叫他装出的鲁莽样子给骗了! 摄于段天涯的强悍凶狠,有些人已经开始后悔。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除了把他干掉,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要他活下来,他们就别想活了! 十几把刀尖怼着脸,要是一般人,早就吓破胆了。 但段天涯是什么人? 在刀口舔血二十年的悍首,这种场面,又不是没见过。 唯一的不同就是,现在的他,药劲儿还没过,有点头昏脑涨,他的战斗力,大概被削去了一半不止。 但是他的脑子是清醒的。 这黑风山是不可能有其他人能进来的,更何况是一举闯入他的卧房。 所以,这些人,都是自己人。 其实,他已经大致猜到了。 他挥刀又削去两个人的胳膊,但昏聩的脑子,让他的反应减缓很多,他也负伤了。 赵锦儿看在眼里,急得不行。 他的药效,起码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完全过去。 这么多人对阵他一个,他不可能撑过去半个时辰的。 赵锦儿从兜里摸摸索索,摸出一颗解毒丸,虽然不能完全解了汤药的药性,但是肯定有点用。 她对着段天涯喊了一声,便将药丸朝他扔过去。 段天涯会意,一个鹞子翻身,用刀剑挑到药丸,反手拍到自己口中。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顺手还砍伤两个敌人。 那画面,又血腥,又残酷。 要是从前,赵锦儿瞧见了,肯定要吓坏了。 但是现在的赵锦儿知道,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段天涯此刻孤军奋战,下手稍微慢点儿,下场就是被这些人撂翻。 那药丸里加了薄荷,一道口中,提神醒脑。 段天涯一下子就清醒了大半。 刀法越发霸道。 根本无人能近身。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喊道,“抓住那个娘们!” 其他人会意:段天涯在乎赵锦儿,只要抓住赵锦儿,就能掣肘段天涯。 顿时提刀纷纷冲向赵锦儿和禾苗。 禾苗会些拳脚,赶忙护到赵锦儿身前。 但她一个女子,又赤手空拳,哪里是这些穷凶极恶的狂徒对手? 片刻就被伤了。 眼看着赵锦儿就要落入敌人手里,段天涯绕过手下的三个人,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他的心底,是波涛汹涌的狂怒! 这些不要命的,胆敢伤赵锦儿一根毫毛,他定会将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手起,刀落。 妄图捉住赵锦儿的四个人,几乎同时倒地。 倒下的时候,他们身上还没有任何伤口,只是双目瞪得很大,好像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下一刻,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的脑袋,和脖子一分为二,滚得四零八落。 饶是赵锦儿行医几年,也算见过世面,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还是吓得尖叫起来。 剩下的五六个黑衣人,也被这一幕震慑住了。 解决了赵锦儿燃眉之急,段天涯转过身,满脸都是血污,像个瘀血而归的活阎王,他将沾满鲜血的弯刀,提到到嘴边,轻轻舔/舐一口,眼中冒出嗜血的光。 声音更是沙哑冷酷得像是来自地狱深处: “杜宁,李豪,我待你们不薄,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首的两个黑衣人一愣,紧接着双腿就开始打抖。 “扔下刀,我给你们个痛快,再负隅顽抗的话,接下来三天,我会让整个黑风山都回荡着你们的哭声。” 二当家杜宁,是个野心勃勃的投机派。 他也是打小就跟着前任大当家的,不过前任大当家只是用心栽培他,却从来没有认他做干儿子的意思,段天涯明明是十岁才上山的,上山没多久,前任大当家却就大张旗鼓地连摆三天流水席,当众宣布段天涯以后就是他的儿子。 杜宁不服。 从那时候就不服。 他那时候已经二十岁,是前任大当家手下最卖命的手下,就是为了博前任大当家的青眼,拿下继任的位置。 谁知道,最后还是输给了段天涯。 这些年,他从未放弃过这个念头。 这一次,终于让他逮着了机会。 他不愿意放弃,因为一旦放弃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扯下面巾,露出狰狞的脸。 “既然你认出了老子,老子就不跟你装了!你个毛都没长齐的东西,除了争勇斗狠,还会什么,凭什么就坐在大当家的位置上,指点两万多弟兄们?!老子跟你拼了!” 说着,吱哇大叫一声,举刀朝段天涯冲过来。 但他哪里是段天涯的对手。 只见段天涯身影如风,一出手就将他制住。 反手撂倒在地,一脚踏到他的脊柱上,只听咔嚓一声。 凭着这声音,赵锦儿就知道他的脊椎,起码断了三四节。 “啊!啊!” 杜宁发出了嘶哑痛苦的嚎叫。 “你呢?”段天涯看向李豪。 李豪两腿一软,就跪倒地上,脱掉面巾,大哭着哀求道,“大当家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都是杜宁撺掇我的,我本来一点儿也没想反您啊!您饶了我,下半辈子我给您你当牛做马,求求您绕我一条狗命!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两个带头造反的,都缴械投降了。 剩下的几个喽啰,哪里还敢再挣扎,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可是,段天涯并没有饶过他们的意思。 这时候,已经有人听到声音赶了过来,见到满屋狼藉和尸体,全都吓坏了。 “请大当家的降罪,我们来迟了!” 段天涯没说甚,“都带下去,杜宁,扒光了,吊到外面去,下面烤点小火,别把他冻死了,每天扒一块皮,扒光以后,喂猎狗。” “其他人,全都捆在旁边看着,等杜宁死了之后,通通点天灯。” 段天涯的话音一落,满屋子都是求饶声,哀嚎声。 但段天涯置若罔闻,走到赵锦儿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赵锦儿惨白着脸,摇摇头,之前紧张害怕,五感都迟钝了。 这会儿,只觉满屋子血腥气冲向鼻腔,胃中顿时一阵翻江倒海,抱着痰盂就吐了出来。 她这一墩身,别在腰间的两张地图,就都露了出来。 正准备过来扶她的段天涯,瞧见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把地图抽了出来。 看到两张除了材质,几乎一模一样的地图,他顿时懂了什么。 目光清冷地看向赵锦儿,“你,这几天照顾我,是为了这个?” 赵锦儿的牙关,不受控制的打起战来。 想到刚才那几个喽啰的下场,第一反应便是道,“这都是我的主意,跟禾苗没关系,她只是听我的吩咐而已,你要杀,就杀我,求你放过她。” 段天涯唇线抿紧。 第一次,她一口气对他说了这么多话。 却是在求他放过她的侍女。 这一刻,他明白了,这个女人,是石头,不可能被捂热,是冰块,不可能被融化。 他,永远都不可能走进她的心。 他没说什么,将他自己那份地图塞进了口袋中,把赵锦儿临摹的那一份,扔到炭盆里烧了。 有手下道,“大当家的!这娘们儿,该不会是杜宁李豪他们的细作吧?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瞅准这个时机下手?” 冷婆婆就在这时颤巍巍赶过来,闻知事情的经过,拍着大腿道,“一定就是她!肯定是她!我说她怎么会黄鼠狼给鸡拜年,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她天天给你用的药,都下了迷/药啊,要不你怎么会睡得那么死?最毒妇人心啊!太毒了!太毒了!天涯,你可不能再心软了,送这个女人去点天灯!立刻,马上,要不你以后在山头上还怎么做人?” 段天涯不置可否,只是脸色沉得可怕,仿佛随时能滴出水来。 “来人,先把尸体都拎出去,吊到各个山头,让所有人都看看叛徒的下场,打几桶水,好好把屋子刷干净。” 说完,他便把赵锦儿带到另一间干净的屋子里。 恐惧、紧张、疲累,让赵锦儿一路走得踉踉跄跄。 她感觉那间未知的屋子,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一般,也不知进去之后,段天涯会怎么对付她。 段天涯把门关上,端了一把椅子给赵锦儿,“坐。” 赵锦儿不敢坐,但实在太累,只是伸出手撑在椅背上。 段天涯没有勉强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想要我的命?” 赵锦儿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哄着我吃迷/药?” 赵锦儿紧张得牙关打战,半晌才道,“那药对你的伤势确实有好处。” “我的伤势没有大碍,你是大夫,你比我更清楚。” “……”赵锦儿低头沉默良久,“我想下山,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拿到地图,我就能跟我的丫鬟安全离开。” 段天涯眼底满是探究。 能坐在大当家这个位子上这么多年,他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看起来空有蛮力没有脑子。 之所以在赵锦儿这里栽跟头,是因为他喜欢她,对喜欢的人,他没有设防。 在他心里,赵锦儿就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而已,小姑娘怎么会跟他耍心眼? 说白了,他是色令智昏。 这会儿冷静下来,赵锦儿的心眼,已经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但是没想到,更多的是失望。 也不知道是对赵锦儿失望,还是对自己失望。 内心竟有一股排山倒海的孤寂,不知该如何排解才好。 他没法判断,赵锦儿恨他到底恨到了什么程度。 她有没有和杜宁李豪里外勾结?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他决定相信赵锦儿。 因为如果她真的是杜宁与李豪的细作,那她不会在最后关头给他扔那颗药。 “等会出去,有人提起地图的话,就说是我让你画的,迷/药的事,你就一口咬定是给我疗伤所需。其他的,不必解释,我会解决。” 赵锦儿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不敢相信的耳朵。 对上她小鹿般的清澈眼神,段天涯还是控制不住的心悸起来。 这次,他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的心悸。 因为,这个女人,是冰块,是石头,融不化,捂不热。 她的心里有别人。 容不下他这个后来者半分半毫。 赵锦儿怎么也没想到段天涯竟然对她这样宽容。 没要她的命,即便之后就跟禾苗就被禁足了,赵锦儿已经心满意足。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后来的几天,屋外每天都会在清晨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咒骂声,哀嚎求饶声—— 是杜宁发出来的。 不用看,赵锦儿也知道被剥皮的画面有多血腥可怖。 禾苗不听劝,透过窗户看过一次,那一天都没吃东西,还把前两天吃的都吐了。 “妈呀,可怕,太可怕了!这个山大王,简直不是人!哪有四个人,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赵锦儿没有跟她解释,如果段天涯不这么对待叛徒,那么这样的下场,将来就是他自己的。 权力的游戏中,心软的人,从来不存在,因为早就在一开始,就被吞得骨头不剩。 又过了两天,这天清晨,终于没再听见杜宁的惨叫,禾苗忘记教训,又站在窗口看。 只见被剥成一个血人的杜宁,头已经垂下去,身子也僵硬了,被人从架子上扯了下来。 “死了。” 禾苗麻木地说道。 杜宁的声音没了,其他人的声音却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禾苗还要看,赵锦儿道,“他们在点天灯,不怕做噩梦的话,你就看。” 想到爪子给她描绘的点天灯,禾苗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变态,太变态了!他们自己就不做梦吗?” “见怪不怪。见多了,自然不会做梦,要不怎么能干这个行当?”赵锦儿冷冷道。 她双手托着腹部,心中焦烦,无人能解。 胎已经快七个月了,难道真的要把孩子生在这山头上? 她就算老死在这里,她也认了,但是一想到自己和秦慕修的孩子,竟然要出生在这里,一生下来,就面临着被囚禁的命运。 她真的好伤心! 第六百八十七章 进山探路 泉州,安乐侯府。 青雾拿着一片刚从滚水中捞出来的热毛巾,手忙脚乱地拧干,敷到秦慕修的额头上。 “少主,这样好点吗?” 秦慕修不说话,只是神色痛苦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青雾见他脸色卡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还是忍不住去找了万铎。 “侯爷,少主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万铎冷睨她一眼,“有什么不可以的?” 青雾听了的话,就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把秦慕修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们只是想借着秦慕修的身份,夺/权罢了。 也许,他们甚至就是希望,在大事成后,秦慕修就能直接毙命。 回到屋中,疲累至极的秦慕修已经睡下了。 但是眉峰却紧紧皱在一起,脸上依旧写着痛苦。 青雾跪到床头,双手帮他揉太阳穴,她见过他自己这样,好像可以缓解痛苦似的。 果然,按了一会儿,秦慕修的眉目舒展了一些。 青雾轻叹一口气,“少主,不管他们怎么样,我定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的。” 接连几天,秦慕修都萎靡不振。 脾气也越来越阴晴不定。 青雾不在他身边,他便烦躁不安,要把她找回来。 青雾来到他身边,他又很嫌弃她,总是冲她发脾气,根本不肯让她触摸。 青雾能够感受到他无垠的痛苦。 这一刻,她不免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本事让他快乐一点呢? 如果他的妻子在,他还会不会是这副模样? 终于这一日,青雾趁着他情绪不错,鼓足勇气道,“少主,你要是对皇位没有兴趣,我们……逃走吧!” 秦慕修看她一眼,“逃去哪里?” 他眼底的警惕和冷漠刺痛了她,她知道,他根本没有信任过她。 他那么睿智聪明,从一开始,哪怕失忆了,只怕也猜出自己是侯爷他们的人。 青雾眸底含了泪雾,“天涯海角,少主想去哪里,青雾就跟到哪里,青雾愿意伺候少主一辈子。” 秦慕修冷笑道,“一辈子?你的一辈子,谁都想要吗?” 青雾顿时自惭形秽。 少主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 “少主……” 青雾有种冲动,她想告诉秦慕修,如果他讨厌自己,她愿意立即消失。 但是她不能走啊! 她们之间有情蛊牵绕,注定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对这情蛊,她心情复杂,又爱又恨。 秦慕修已然闭上眼睛,“出去。” …… 黑风山下,秦鹏亲自点兵。 点完兵,命所有人就地扎营蓄精养锐。 他自己则是带着几个探子在周边打探黑风山的情况—— 这几年的军旅生活,让他学会了一点,不打无准备的仗。 黑风山寨,能在此地屹立三四百年不倒,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果然,一番打听下来,才知道这黑风山有多险恶。 附近乃至山脚下的村民,提到黑风山,只有四个字,“有进无出。” 进去容易,却至今无人能或者走出来。 饶是这么大一片树木繁茂的群山,想也知道里头会有多么丰富的物资和猎物,却无人敢踏足进去,毕竟,想进去试试运气的人,没有回来的。 至于这些原住民为何没有搬走,有两个原因。 一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早就习惯了这里的山这里的水,二是黑风寨有一条寨规,那便是严禁对黑风山附近方圆二十里内的居民有任何不轨行为。 几百年来,山匪们不止没有抢过任何村民,逢到灾年,甚至还会接济村民们。 秦鹏听了这些,冷笑道,“倒是有些手腕在身上。以为拉拢到四周的居民,就能在此地当土皇帝长治久安了?” “副将!挑十个精锐出来,随我一同进山,本校尉要亲自进去开路,瞧瞧这黑风山到底有多可怕。朝廷是不是真的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副将当即点了十个精锐属下来,各个武功高强反应灵敏。 秦鹏凝眸,“你们,与我一同进山探路,可有信心将这黑风山拿下?” 这是跟阮坤学的,不管将士多么优秀,也需要将领的鼓舞和打气! 得了秦鹏这一句,十名精锐果然士气大振,信心十足道,“有信心!有信心!” “好,出发!” 黑风山绵延方圆上百里,成群山环抱之姿,大多数山头都是寸草不生的悬崖峭壁,只有几个山口可以行人。 正是因为如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几人来到一个入口,目之所及,约莫有半里路,和其他普通山脉是没有区别的,但是半里之外,便是云吞雾绕,什么都看不清了。 秦鹏带头,走了进去。 前面半里路,走得都很顺畅,冰雪已经化掉,青石板的山路也不算陡峭,两旁的雪松,只剩个树顶还有积雪,看起来很漂亮。 “这黑风山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嘛,哪里就有进无出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附近村民得了黑风山的好处,故意把黑风山说得那么可怕,为的就是吓唬旁人不敢进山?” “不乏这种可能。” 众人走着走着,半里路走完了。 眼前的景象,突然大变。 天地之间,好像有一道天神划下的结界似的,讲天地一分为二。 这一面,晴空万里,一望无垠,是人间。 那一面,迷雾密布,一叶障目,如地狱。 一阵阴森凛冽的寒风刮过,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所有人竟都打了个寒噤。 “校尉,这风,怎么好像夹杂着一股腥气?” 秦鹏皱眉朝浓雾中看去,和其他人一样,什么都没有看清。 “山里野兽多,可能是野兽撕咬过的味道。” 众人不约而同地握住了腰间剑柄。 秦鹏朝身后的万丈阳光看了一眼,“进去吧。大家注意些,雾大,别走散了。” 与沐浴在身后的阳光中完全不同,一进到浓雾中,那股子血腥气不但越来越浓烈,温度也好像骤然降了许多一样。 一群在军营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老爷们,竟都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秦鹏一边集结兵力,一边搜索黑风山的信息。从当地百姓口中得知黑风山“邪门”,有进无出,便知有蹊跷,决定进山一探究竟……挑选十个精锐随同。九死一生。 第六百八十八章 死了两个 转瞬间,那浓雾好像又更浓了一点,除了站在身边的人,每个人都看不清第三个人的眉目了。 秦鹏又道,“每个人都看着自己前头的人,一定不要走散了!这雾邪门得很。” 众人再度往前进,脚下的路倒还是挺顺畅,只是跟刚才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大家都意识到,村民们没有撒谎,这片山,确实“吃人”。 这些汉子,幸亏是结伴进来,若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单独进来,那人都未必有这个胆子。 人都对未知的事物有无尽的恐惧,比起在战场上与敌人面对面厮杀,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更令人紧张窘迫。 连秦鹏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行差踏错,把兄弟们带进危险之中。 黑风寨。 段天涯拿着一支波斯西洋望远镜,矗立在山峰的最高点,将山下的情景一览无余。 看到在迷雾中跌跌撞撞的官兵小队,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嗜血而又玩味的笑。 军师杜衡道,“他们进了迷途林的回魂梯,找不到生门的话,就会一直在里面打转。要不要启动陷阱,一网打尽?” 段天涯竖起一只手掌,摆了摆,“不,将他们一网打尽了,还会有下一批人进来,来来回回的,烦人,当黑风山是他们的后花园呢?” “那大当家的意思是?” “杀几个,留几个,再放出去几个。从心理上,彻底将他们打败。” 杜衡竖起大拇指,“大当家的,高,您实在是高明啊!” …… 秦鹏他们还在摸索着前行。 突然,有人哎哟一声,“这里怎么也有块石头挡路?刚才我就是在这里绊倒的。” 他身边的人,往石头一看,“咦,这不就是刚才那块石头吗?” “怎么可能?我们走了这么久了!” “你瞧瞧是不是,石头正中央有一道裂缝,长了一片青苔,刚刚咱们还说这石头怪呢。” 前头那人,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果然也认出这块石头来。 确实就是刚才那块,不会认错的。 天底下怎么会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石头呢? 秦鹏闻言,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两个士兵就把他们可能在绕弯子的事说了出来。 “绕弯子?” 秦鹏皱起眉头。 怎么会呢? 他们明明一直都在上台阶,如果是走回头路,应该有下台阶的动作才对啊。 可是他们到现在根本没有下过台阶。 “也许是你们看错了,继续走吧,别想那么多了。” 秦鹏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给将士们打了打气,大家又开始往上爬。 但是他却趁所有人不注意,从衣角扯了一块布料,扔到了那块石头上面。 不知又走了多久,迷雾中就传出一声尖叫。 “又是这块石头!” 秦鹏二话不说,就走了过去。 他之前扔在石头上的布块,赫然映入眼帘! 他们竟然真的在绕圈子!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已经走得气喘吁吁,大家一直在爬高,怎么会回到这里? 这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有多可怕。 “这林子里,该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秦鹏立即喝住,“怪力乱神!当军人的,竟然信这些东西?肯定是那些山匪弄的什么陷阱。” “陷阱哪有这样的,让人一直往上爬,最后还能回到原处……” 有人小声嘀咕道。 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闷哼划过。 紧接着就是同伴的呼喊声。 “朱杰,朱杰!” “怎么了?”秦鹏看不清声音传出的位置是什么人,只能问道。 “朱杰死了!中邪死了,抠吐白沫,翻着白眼!” 短短几句话,众人却都被吓得不轻。 一个个轮流走过去,查看朱杰的尸体。 只见年轻却孔武有力的士兵,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两只眼睛高高翻在头顶,只见眼白不见眼珠子,嘴角挂着白沫。 这模样,可不就是中邪吗! 秦鹏墩身探了探他的气息,确实已经没有了。 脖子和手腕的脉搏也没有了。 已经死透了。 众人全都毫毛竖起。 他们是战士,在战场上浴血杀敌马革裹尸,好歹还留个青名。 在这阴气森森的鬼地方殒命,死得这般狼狈,情何以堪? 有人抹了抹眼角,“朱杰去年才成亲,上回探亲回来,妻子怀了身孕,好像快生了。” 有人怒道,“妈的!这帮山匪还有通天的本事不成!老子今日非要直抵他们的老巢,将他们宰个片甲不留!为朱杰报仇!” 秦鹏稳了稳心神,“大家都稍安勿躁。这浓雾,肯定有蹊跷,我们初次进来,着道很正常。朱杰在此牺牲,与在沙场上牺牲没有任何区别,朝廷定会好生抚恤安顿他的妻儿父母。眼下,我们带不走他,只能把他先放在这里,我们还是得打起精神,往里再探探。” 说罢,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朱杰的头脸盖住,给死者留一个最后的体面。 到了这个份儿上,除了继续,也没有别的出路。 大家也没继续说什么,还是跟着秦鹏往里去。 可是,不一会,就又有人喊道,“校尉,慢着些,童盛掉队了!” 秦鹏便命大家都停下来,“稍等一会,他肯定会跟上来的。” 可是等了好久,叫童盛的士兵也没有跟过来。 有人提议大声喊一喊他的名字,秦鹏却否决了。 “这是黑风山,我在明敌在暗,我们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要是被他们听到了,那就跟砧板上的肉没有区别了。” 众人实在没办法了,“那咱们继续走,回来的时候,再找找他。大家都提着头进来了,不能为了一个人耽误了大局。” “等等。” 秦鹏解下腰带,一头系在自己手上,一头系在另一个人手上。 “你再用腰带系住你跟你后面的人,大家都这么系起来,就不会再走散了。” 众人用腰带系成了一串,再度颤巍巍朝山上爬去。 小半个时辰过去,这次没有旁人尖叫了。 是秦鹏自己被吓了一跳。 石头。 又是那块石头! 跟前两次不同的是,石头边不止有朱杰的尸体,还多了一具。 正是走散的童盛! 第六百八十九章 悬魂梯 发现朱杰尸体的时候,大家还都能克制住,现在连童盛也死了,死得神不知鬼不觉,众人是真的害怕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轮到自己。 “童盛今年才十七岁,别看他年纪小,却比任何人都刻苦,要不,今日也不会来到这里。” “他家里条件不错,父母就他一个儿子,本不同意他出来参军的,都“这地方,真的邪门,我们都网上爬了那么久了,一遍遍的鬼打墙回到这里,说明根本就是上不去,要不,咱们还是下山吧!” 这个建议一出来,众人都沉不住气了。 “是啊,要不下山吧!这黑风山实在是太过邪门了!” 秦鹏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上前,将童盛背了起来。 “好,我们下山。” 众人见状,都松了口气,把朱杰也背了起来。 跟着秦鹏的脚步往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要轻松得多。 大家的心情,也比之前放松多了。 只要走出这片怪雾,就能看到希望。 就在所有人信心满满的时候,秦鹏自己却差点打个踉跄,把背后的童盛给弄掉了。 石头。 又是那块石头! 看到石头的大家,全都乱了阵脚。 在战场上铁血铮铮的汉子,竟然有人哭了出来。 “有鬼,真的有鬼!我奶奶说,这样式就是鬼打墙,这一片山林,肯定有冤魂!” 秦鹏自然知道,肯定不是鬼。 但他也找不到法门去破解眼前这一切,只能安慰大家道,“大家不要慌,更不要急,这地方古怪是古怪,但是我们还有九个人,大家都回武功,只要不走散,就一定能活下去。” 另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士兵,带了些哭腔道,“校尉,我如果死在这里,麻烦您给我带个口信儿给花妹,让她别等我了,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 秦鹏听不得这种话,喝道,“谁也不会再死在这里!跟着我,我一定带你们下山!” 可是这台阶,就像有魔鬼在操控一样。 不管向上走,还是向下走,永远都是在打圈。 怎么也到达不了目的地。 他们又试了好几次,依旧是不断地回到这块石头。 而且,又离奇地死了两个士兵。 十一个人,快要折损一半。 这还是兵不血刃的情况下。 没人看清敌人是谁,也没人知道敌人是人是鬼。 不只是士兵们没了底气和勇气,连秦鹏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到了一个快要崩溃的程度。 他们,还都是孩子呀! 十八/九岁,最多二十出头,还有大好的人生和未来,却因为他的鲁莽,命丧在这里。 望着那块如同砍头闸的石头,他愤怒不已。 他跃到石头上,狠狠将石头上的青苔跺碎。 石头依旧岿然不动。 雾蒙蒙的山林,依旧像一张血盆大口。 如果世间有绝境,那么这里一定就是。 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鹏的脑海中出现了这几个字。 这是阮坤亲自教授给他的,最受用的兵法。 并没有那么多神妙的兵法。 能在沙场上活下来,活得最久的法子,便是这一句。 赢并不算什么,真正有能耐的人,要能在绝境中求生。 抱着这个信念,秦鹏给自己上了发条。 绝不能放弃!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闪现过什么。 “台阶!是台阶有问题!我们不要再走台阶,顺着台阶旁边的山道走。” 众人不明所以,不走台阶? 看着秦鹏一脸激动的样子,大家还是听了他的。 毕竟现在已经被困在这里了,不走就是等死。 哪怕这一趟又失败,也比留在出原处好点。 于是,大家都从台阶下到旁边的山泥路上。 所幸,秦鹏没有猜错,问题确实出在台阶上,走了山路的他们,很快就看到一片光芒,正是他们进来的山口! “出来了,出来了!” 众人激动得想哭。 走出雾瘴的那一刻,大家团团抱在一起,像劫后余生的幸存者般,痛哭流涕。 山上。 “这个秦鹏,很有两手啊,竟然发现是台阶的问题。这也就罢了,他还能找到生门山路,一句破了悬魂梯。怪不得能这么年纪轻轻,就当上阮坤麾下第一骁勇的骁骑校。” 段天涯看着西洋镜中的几人,嘴角的笑意丝毫不掩饰。 杜衡笑道,“十个手下,死了四个。他的信心应该很受打击。” “这样最好。阮坤麾下第一骁骑校,连我这黑风寨的大门缝都摸不到,其他人,谁还敢打我们的主意!”段天涯负手看山,像个君临天下的土皇帝! 再说秦鹏带着弟兄们回到营地,整个人情绪都很低落。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黑风寨竟然真的这般凶险。 他亲自带着的人,竟然能折损小半,那所有将士都杀将进去,岂不是要死掉上万人? 那画面,他不敢去想象。 光是想想,就已经满是负罪感! 怪不得历朝历代,没有哪个朝廷挑战过黑风山。 不是朝廷能力不够,也不是将士不够骁勇,纯粹是因为这黑风山,太过邪门了! “将那四个丧命黑风山的孩子,用棺椁装殓好,分别送到他们的家乡,再跟当地处理好善后事宜,务必要善待他们的家人。” 吩咐完,秦鹏就倒在营中,沉沉睡去。 在山上的经历,实在让他筋疲力尽。 睡一觉,他需要睡一觉,缓过神来,再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醒来后,秦鹏沉重的心情,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因为即便是在梦中,他也没有想到好法子来攻克黑风山。 想来想去,他决定把蒲兰彬请过来,给他做参谋—— 早就听阿修说过,这位蒲大人虽看着是一介文弱书生,实则文韬武略,是个极有才干之人。 蒲兰彬是一天后到的。 听了秦鹏的描述,立即道,“你说的这段台阶,倒像是悬魂梯。是根据堪舆术数建造的。这行梯子,你走在上面,只觉得永远都在上或者下,其实,它是一个圈儿,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圈儿,一直在打转。” 第六百九十章 问松居士来了 “那我的属下,是怎么死的呢?我们明明没有遇到其他人。” 秦鹏疑惑道。 “能让我看看他们的尸首吗?” 蒲兰彬问。 “我带你去。” 尸首已经装殓好,准备送回他们各自的家乡,为了让蒲兰彬查看,士兵不得不将已经上好的钉子拔将出来。 好在正值腊月,天寒地冻,尸体保存得很好,并没有任何腐坏的气息。 蒲兰彬细细将四具尸体检查了一番。 “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他们不是外力所击而死,所以你推测得也没有错,当时的石阶上,除了你们自己,没有其他任何人。” “那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瘴气。” “瘴气?” “不错,那林子里有瘴气,毒瘴攻心,就有可能导致内脏中毒,以至于自发地暴死。” “可是,如果是瘴气的缘故,那我们明明有十一个人,为什么只有他们四个死了,其他人都没事呢?” “瘴气这个东西,对每个人造成的损害,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心智稳定强大,甚至可以一点儿影响都不受,有的人,容易被外界影响,瘴气就会趁虚而入,很快进入他的五脏六腑,侵袭他的每一根筋脉,最后让他自爆而亡。而且,你们剩下的七个人,是因为你很快地找到了生门,迅速从毒瘴中退出来了,休息几天就好了,如果你们继续耗在里面,时间久了,未必不会像他们一样。” 秦鹏回想了想,死掉的那四个人,确实都是年纪小、性格活泼的,还未到稳重的时候,怪不得会那么快就被毒瘴侵袭。 蒲兰彬又大胆地预测道,“我猜,山林里的那些雾气,应该都是毒瘴。而所谓的悬魂梯,肯定也只是其中一处小小的陷阱而已。整个黑风寨,应该有高人指点过,是根据堪舆之术建造而成。普通人不懂堪舆阵法,一进林子,就像进了迷宫,再强大的人,‘鬼打墙’几圈儿,也会开始烦躁慌张,这时候,毒瘴再侵入,可谓无往不利。” 秦鹏郁郁道,“这么说来,黑风山寨,还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手里漫说是两万人,就是两十万人,也是进去一个死一个,进去一双死一双?” 蒲兰彬沉吟半晌,“那也不至于这么艰难,据不完全统计,整个黑风寨里,也有近两万号人,他们总是要生存的,他们能好好地在里面生活,就说明对付瘴气,是有办法的。只可惜赵娘子现在被困在山上,她要是在的话,肯定能想办法给我们弄些清瘴解毒的药。有了解药,不怕瘴气了,就可以进去,慢慢儿地,寻找那些陷阱机关的破解之法。” 秦鹏长叹一声,“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一来确实是想破了这么多年都无人能破的黑风山,二来,就是想把弟妹救下来。” 蒲兰彬道,“解瘴的药,也未见得只有赵娘子能开,附近州郡也有不少不错的大夫,想必也能弄出来。我们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该想想,怎么去破山林里的堪舆阵法。” 两人正有商有量,突有一个士兵,进来报道,“校尉,蒲大人,营外有个老叟求见。” “什么老叟?”秦鹏不耐烦道,“这军事大营,岂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来的?即便是老叟,也有可能是敌人的探子。赶紧撵出去。” “可是那老叟知道校尉的名字,说是校尉的旧识,指名道姓要见校尉。” 秦鹏还是不想见,他现在不想见什么旧识,只想尽快找到破解之法,拿下黑风山,救出赵锦儿,为枉死的兄弟们血债血偿! 蒲兰彬劝道,“普通的老人,是不敢随意闯进军营的,这老人既然点名找你,说不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见一下吧,反正见一下也无妨。” 秦鹏想了想,“也是,去把人带进来吧。” 老叟缓缓走入,虽苍老干瘦,却自带一身仙风道骨。 只看一眼,秦鹏和蒲兰彬二人,就被他的气度所折服。 这哪里是什么老叟,分明是老仙人。 “秦鹏。” 老人率先开口,虽素未谋面,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秦鹏,好像很笃定,他看准的人,一定就是他要找的人。 秦鹏微微蹙眉,“老人家认识我?”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姬伯仲那老货是怎么没的?” 秦鹏微微一愣,“您认识鬼医老人家?” 老人淡淡道,“我是问松。” 秦鹏怔住,“问松居士?” 老人点头,“不错。” 说话间,喉头已经哽咽,他本在紫墟国云游,哪里料到竟听到老友的讣闻。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鬼医跟他一样,常年练龟息功的,身体年龄最多也就跟六七十岁差不多,除非意外,否则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陨落。 秦鹏虽然没有见过问松,但是听家里人提过多次,知道他与鬼医的神仙友谊已经持续了几十年。 便把鬼医驾鹤的日子告诉了他。 问松终于克制不住,老泪纵横道,“老不修!明明说好再活一百年,说走就走了。” 秦鹏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任由他在帐篷里骂了半天。 问松骂着骂着,又哭了,“他葬在哪里了?” “送回药王谷了。” 问松冷哼道,“我就知道,说以后跟我葬在一起,都是骗我的,还不是回去跟老婆葬一块儿了。” 秦鹏和蒲兰彬面面相觑一眼,同时吞了口口水。 问松还在自言自语,“老东西,说好了,谁先死了,活着的那个人,每年都要去对方坟头上撒泡尿,我这就去给你浇。” 说着,背紧他的布袋子,就要出发。 蒲兰彬却喊住他。 “问松居士,不知您可否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 “朝廷有令,命秦校尉剿了黑风山上的黑风寨。如今,我们连兵力都集结完毕了,可是,黑风山内不止毒瘴弥漫,还有各种利用堪舆术数设置的机关陷阱,我们进去探路的精锐将士,几乎损失一半。实在不敢贸然发兵。” 第六百九十一章 杀上来了! 此刻的问松,被鬼医离去的悲痛笼罩,哪有心情帮他们。 “你们另找人吧,堪舆术数又不是什么难的,只要好好学的,都不在话下。” 蒲兰彬被噎了一口,“黑风山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毒瘴倒还是其次,主要靠的就是这些机关阵法,想必当初设置机关的人,是不出世的高人!这样的人弄出来的东西,哪里是随随便便拉个人来,就能破解的,非得是您这样的谪仙,才能轻松破解。” 问松还是不愿意,他现在一心想去鬼医的坟头撒尿,再对着土里的鬼医一通大骂。 “你们这两个后生怎么回事,都知道我是修道之人了,你们见过哪个悟道的高人,会去理这种凡尘俗事的?攻得下来是你们的本事,攻不下来,便是老天爷的天意,没必要为了功名利禄这般执着。” 被问松这么一通骂,秦鹏也不生气,耐心解释道,“居士,鹏虽为朝廷效力,倒也不见得就是您口中这种贪图功利之人,我之所以这么着急,想要攻下黑风山,不仅仅是为了给朝廷效力,还有些私心,是因为我家三弟妹被山匪掳到了山头,至今没有音讯。” 问松怔住,“你三弟妹……锦丫头?” “正是。” 问松顿时不淡定了。 锦丫头可是老东西留下的唯一一根独苗苗,竟然被山匪掳到山头上去了? 这些山匪,是熊心豹子胆了? 他当即就决定留下帮忙。 问松在堪舆界,就跟鬼医在杏林界一般,是一代宗师般的存在。 有他在,秦鹏信心大增! 但碍于第一次的惨痛经历,他实在不敢再带士兵一同进去了。 本来准备就他带着问松两人进去,没想到之前跟着进去还活着的那六个士兵,全部都主动来请愿,他们还要跟随同行。 秦鹏嘴唇张了张,“你们……” 如果真要带人,从秦鹏的角度,他宁愿重新选人,也不想再带这几人了。 第一次,他们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 可是他们却道,“校尉,我们与从州郡集结来的官兵不同,我们是跟着您,在西疆战场上浴血杀敌过的,我们的身手、反应、承受能力,都比他们强些,更何况,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也不会那么慌乱。第一次,我们没有表现好,没有完美地完成任务,还因此损失了四个弟兄,这一次,我们定不负众望,随校尉把任务完美执行,也算是告慰那四个弟兄的亡魂!” 秦鹏热泪盈眶又热血沸腾! “好!兄弟们,跟着我,这一次,我必不让你们少一根毫毛,全都要全须全尾地跟我一起回来!” 提前喝了清瘴解毒的汤药,一行人便出发了。 有了问松的指点,这一次,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探出一条顺畅的上山之道。 打通了这条道路,秦鹏见好就收,立即带人撤退。 他的作战方针已经确定—— 黑风山有两万号匪贼,虽然不见得有他手里的官兵训练有素,但是这些人常年盘踞在此,要么就是山上与豺狼虎豹作斗,要么就是下山打砸抢杀,全都凶残强悍,兼之熟悉地形,想攻山,以两万敌两万,肯定是不够的。 所以,秦鹏决定,擒贼先擒王。 就取这一条道,带着大批精锐一举杀到寨子心脏位置。 夺下了寨子,山匪们便如一盘散沙,再也凝聚不到一起来。 届时再一一攻破,费不了大功夫。 黑风寨。 “大当家,他们又上来了一趟。这次竟然差点都进到寨子来了,我们都准备来一个砍一个了,他们又下山了。” “穷寇莫追。想必那秦鹏,是破了悬魂梯的法门,取巧上来了。不足为道,反而更好玩了。这下,他说不定要以为自己很厉害,已经掌握了黑风山的漏洞。待他举兵上来,我会狠狠地教他做人。” 整个黑风寨,确实没有人担心秦鹏能攻上来。 黑风山的机关,可不止一道悬魂梯。 准确的说,悬魂梯,在黑风山,都算是很低级的机关。 还有更多玄妙摄魂、迷人心智的堪舆机关,都是已经失传的堪舆机关术。 没有地图,只怕连段天涯自己都寸步难行。 “命各寨子打着点儿紧,虽然不怕他们,但还是要把每个山口守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是,大当家的!” 比起段天涯的简单、粗暴、强悍,秦鹏到底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 他更懂得玩心理战术。 他知道他们两次上山,山头上的人,很有可能是尽收眼底的。 所以他没有急着进攻。 这就像一场战役,重在打赢,不在乎迟一天早一天的。 他命大军在山下,每日好吃好喝,养精蓄锐。 足足等了三天,山下都没有任何动静,段天涯果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杜衡,派个探子下去打探打探,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有攻上来?在打什么算盘呢?” 杜衡拱手,“是,大当家的。” 探子是半夜下山的。 秦鹏几乎跟他同时发动了攻击。 探子都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活捉了。 秦鹏带着将士们,全都是夜行衣,轻装上阵,一路轻车熟路,不过两个时辰就杀到了山顶。 顶上有山匪守卫,见到突然杀出的官兵,都乱了阵脚。 “大当家,大当家,不好啦!官兵杀上来了!” 段天涯披上斗褂,将圆月刀挂到腰间,“杀!” 出来后,看到满山头的官兵,却也是吃了一惊。 随眼一看,山头上的官兵,起码有上千。 怎么会这样? 悬魂梯那条道,最多也就能容纳一个人行走。 不可能同时上得来这么多人! 可是这么多的官兵,乌压压地在山头上喊打喊杀。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还取了别的道! 别的道……就不是悬魂梯了,每条道都有不一样的机关。 他们怎么可能把其他机关也破了?! 这时候的段天涯,说不慌是假的。 他固若金汤的山寨,被人撕开了口子,还不止一道! 相当于卧榻之侧,有人酣睡。 他怎么能不慌! 第六百九十二章 投诚 不过段天涯到底是段天涯,不可能因为这点小场面就吓傻了。 他当即命人吹响战号,将十二座山头的副当家的都召集到一起。 “官兵已经杀到了山头,我怀疑他们找到了懂堪舆阵法的高人指点,要不不可能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而毫发无损。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当做这山头上,已经没了任何机关阵法屏障,都给老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与狗官们斗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整座山头都响彻着这一句。 喊完,段天涯又冷冷道,“我希望大家都记住,这山头,是我的,是你的,是大家的,是黑风寨近两万弟兄的家!咱们既然落草为寇,与朝廷和官兵,便是天然的仇敌与对手,一旦落到他们手里,旧账一翻,所有人都没有活路!” “是!” 段天涯的话,众人自然是懂。 他们烧杀掳掠这么多年,两手鲜血,劣迹斑斑,落到大牢去,各个都是死罪。 想活命,只能杀了这些来剿匪的官兵,否则,就只有被杀的份儿。 战事一触即发。 当夜,便爆发了第一场对峙。 双方从天黑打到了天亮,仗着熟悉地形,黑风寨依旧是占上风。 天亮时,秦鹏带着将士们退回山下。 两边各自点了伤亡人数,都十分惊人。 “秦鹏,好一个秦鹏。”段天涯双手撑桌,看着桌上的地图,眸底射出一道凶狠残暴的精光,”没想到朝廷能收到这样的宝。” 杜衡也是叹气,“这个秦鹏,有勇有谋,假以时日,只怕要成大器。咱们黑风山,成了给他练手的玩意儿了。” 段天涯嘴角露出一抹弑杀的笑意,“与高手对决,才有意思,跟臭棋篓子下棋,能有什么意思。” 山下。 营地。 秦鹏与蒲兰彬正在合作绘制地图。 “这里是一道天堑。”秦鹏指着一处,凭着记忆道。 蒲兰彬便顺手添上,他画工了得,又聪明,秦鹏说的,他都能准确无误地画出来。 把已知的部分画完,秦鹏命火头军给每个将士都备了酒。 他自己则是接连提起三坛子酒,对着天,倒到地上。 “今日,我们第一次攻上黑风山,不能不算损失惨重。这几坛酒,祭死去的弟兄们,他们都是英雄!” 山上那一役,确实是惨烈异常,即便是在战场,也难有这样激烈的角逐。 秦鹏的话,余下的铁血汉子们,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大家纷纷将手中的第一碗酒洒到地上。 …… “禾苗,听见没?战鼓又打响了,战号又吹起来了。” 赵锦儿倚在窗前,试图看看外面,可是窗户太高,她几乎看不到什么。 但是已经听了这声音快一个月了,她的心里,是既焦急,又侥幸。 焦急的是,这么久了,二哥依旧没有攻下这片黑风山。 侥幸的是,黑风山的瘴气和机关,显然也没有难倒二哥。 能胶着到现在,说明两边实力相当,最后孰胜孰败,靠的就是一口心气儿。 谁能一直提着这口心气儿,谁就有可能打败对方。 这一点,赵锦儿对秦鹏更有信心,他毕竟在战场几年,最擅长这种长时间的胶着战。 至于段天涯,他虽然以守为攻,比起秦鹏那边,几乎占尽优势,但是他到底是山匪,烧杀抢掠在行,战术兵法就懂得少了,全靠蛮打,这种打法,除非在短时间内取得赢面,一旦把战局拖成持久战,劣势就会一点点显现出来。 段天涯也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局势很不妙。 山寨已经损失了将近三千人。 他的心里,愤怒有,悲愤也有,恨不能活擒了秦鹏,饮他的血,吃他的肉! 若不是此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弟兄死掉?! 除夕将至,往年这个时候,山寨中亦和山下的村镇一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辛苦一年,大家也想过个和乐融融的除夕夜。 可是今年,整片山头,一片萧条,几乎笼罩在腥风血雨中。 今夜的段天涯,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是不是把这片山,给毁了? 他缓缓踱步在山上,不知不觉的,竟走到了赵锦儿屋外。 看门的两个小喽啰,以为他要进去,立即把门打开。 赵锦儿和禾苗正站在窗边,朝外面看着。 门一打开,大家便面面相觑了。 段天涯转身欲离开,赵锦儿却喊住他。 “段当家的,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谈谈。” 段天涯回身,故作淡漠地问道,“是要下山吗?现在怕是不合适。” 赵锦儿摇摇头,“不是。” 段天涯这才走进她的屋子,“什么事?” 赵锦儿酝酿了一下,才道,“当家的喝茶吗?” 说着,亲自斟了一杯热茶到段天涯手中。 段天涯接过热茶,心里五味杂陈。 这大概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觉温暖的一刻。 “还有多久生?” 良久,他才问出这一句。 赵锦儿温和道,“一个多月。” “这样快。我叫冷婆婆给孩子做些小衣裳。” 赵锦儿很怕听到这种话,这话意味着自己要留在山头上生孩子。 她咬了咬唇瓣,“段当家的,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你们跟官兵,已经打了月余,想必,大家都很疲劳,伤亡也很惨重……” 段天涯没想到她是说这个,眉头蹙了起来,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 赵锦儿有点害怕,但还是继续道,“段当家的,有没有想过接受招安投诚?” 段天涯猛地看向赵锦儿,眼神中满是探究。 赵锦儿紧张得抿了抿唇,“胶着这么久,朝廷和寨子,都伤亡惨重,再打下去,实在不是理智之举。我相信只要您愿意招安,朝廷是不会为难寨子里这些人的。” 段天涯的脸色越发难看,“你就是为了说这个,才给我这杯茶?” 赵锦儿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段天涯突的笑了,“我真蠢,我在你面前,总是这样蠢。你给我一点点好处,我就要以为你快倾心于我了,你对我笑一下,我就以为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其实,你对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经过算计的,都是有目的的。我但凡在面对你的时候,稍微带点脑子,就应该看清一切,但我偏偏喜欢骗自己。” 说到最后,他的眼底,星光点点。 “养好身子,好好照顾自己。” 段天涯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锦儿咬紧唇瓣,心头情绪很复杂。 如果段天涯不是山匪头子,她应该会像敬重蒲兰彬、封商彦一样敬重他。 可是他的身份如此,便注定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凶狠、不道德的。 如果不能走上正道,他这种人,便会成为天大的祸害! 转眼,除夕便至。 山寨中的山匪们,也疲惫至极,山下万家灯火,烟花阵阵。 越发勾起了他们也想要一片宁静的心情。 一直到亥时,官兵都没有攻打。 杜衡道,“大当家的,官兵也是人,他们今天也许也在过年,咱们也让兄弟们过个安稳年吧?” 段天涯点点头,“把地窖里的藏酒全都拿出来。” 酒正饮,言正欢。 外头突的传进一阵凄惨的叫声。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短兵相接的武器碰撞声。 段天涯扔了手中酒碗,怒骂一声,“狗娘养的,有完没完!年都不让人过!” “兄弟们,狗/日的官兵,是一心想灭了咱们,连年都不让咱们过,咱们趁着今夜,把他们全都撂倒,以后天天过年!” 整个山寨的怒火,也被秦鹏发动的这次偷袭点燃了。 这个秦鹏,是阎罗王吗! 这可是除夕啊! 连皇帝都要过年,可他们竟然趁着过年打上来了! 这分明是再也不想他们好过!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忍下去,官兵就要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了! “兄弟们,杀啊!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拼了!” 天亮时,山下炮仗声此起彼伏。 是山民们为了庆祝新年到来放的开门炮。 黑风山上却一片狼藉,酒香味,混杂着血腥气,演变成死亡和腐败的气息。 段天涯站在尸骨堆中,浑身是血。 他杀了一夜,可是官兵如同蝗虫,杀不尽,赶不绝! 直到天亮,他们才退下山。 留下这一地尸山和狼藉。 这一儿科,段天涯终于克制不住,跪倒地上,仰天长啸! 泪水从他的两颊滚滚而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还好吗?” 段天涯没有抬头,因为不想被她看到这副狼狈的模样! “你回去,孕妇不宜看到这么血腥残暴的场面。” 赵锦儿冷笑,“看门的人也出来打仗了,没人管着我们了。” 段天涯猛然回头,双目通红如一头刚醒的兽。 “你想走?” 赵锦儿摇摇头,“我知道自己走不掉。我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冒险。” 段天涯垂眸,“你不走就好。” 他已经没有任何寄托了,如果她再走,他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真的不考虑我的话吗,段当家的?” “什么话?” “投诚。” “屁话!”段天涯斩钉截铁道。 “可是你看看这遍地的尸体,一夜之前,他们还活得好好的。” 段天涯血红着眼睛怒吼道,“我们是土匪!土匪的命运就是这样!提着脑袋过日子,今日吃酒喝肉,明日草席裹尸,这就是宿命!” 赵锦儿却摇摇头,“没人是天生的土匪,他们跟着你在这山头上,也不过是讨生活而已。你投诚,朝廷妥善安排他们,他们依旧能讨到生活。” “朝廷只会要我们的命,妥善安排是不可能的!” “你们也是朝廷的百姓,落草为寇,总是有原因的。若只是一两个人,那还罢了,这么多人行此事,只能说明朝廷的管理有疏漏,才会导致这种悲剧。当今皇上是明君,手下也有很多有见地的大臣,不可能把满山头的东秦子民都拖去砍头的。” “明君?你又没有见过,何必编出来骗我。” “我见过,我救过他两次命。” 段天涯定定看住赵锦儿,“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当朝太傅秦慕修的妻子,山下与你对峙了一个多月的骁骑校尉秦鹏,乃是我夫家二哥。你恨他不断发动攻势攻打你的山寨,他恐怕还要恨你在先,是你们先掳走了他的弟媳妇。” 段天涯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抖。 良久,才哈哈大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原来是为了你。” 赵锦儿亮出自己的身份后,反而不紧张了。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你可以选择是杀了我泄愤,还是带着我一起去找秦鹏谈判,我希望是第二种,因为我可以帮你。” 一旁的杜衡听到两人对话,突的跪到段天涯面前。 “大当家的,若赵娘子所言非虚,咱们还是按照她说的,去找秦校尉投诚吧。截至今日,咱们山寨已经损失了五千余人,都是活生生的命啊!只要朝廷给活路,大家就此从良,不见得就比当土匪差呀!” “连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段天涯瞥向杜衡。 杜衡含泪摇头,“我们同时进山寨的,与其他一起来的人不同,我是发自内心地佩服你,崇拜你,大当家的收你做干儿子,传位给你,我都一点点嫉妒没有,我认为这是你应得的,我也真心地为你高兴骄傲。如果可以,我想辅佐你一辈子。可是现在,你的决定,也决定着山头上另外一万五千人的死活,我不得不劝你。” 段天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回他的房间。 “都不要打扰我,我要好好睡一觉。” 说罢,他便从内拴上了房门。 这一觉,他足足睡到天又黑,才起来。 杜衡亲自给他端来晚饭,小心翼翼地问道,“今晚,官兵不会又上来吧……” 段天涯坐到桌边,满脸血污已经干涸,原本的狰狞和狼狈褪去不少,看起来有些荒诞和脏兮兮的。 他认真大口的把晚饭吃光,问了杜衡一句,“你吃了吗?” 杜衡点头,“吃过了。” “很好,去问问赵娘子吃了没。” 杜衡不明所以,去问了赵锦儿。 赵锦儿披上披风,跟杜衡回到段天涯的屋子。 “当家的想明白了?” 段天涯看着她,笑了笑,“等会,就劳烦赵娘子为山头上的弟兄们多多美言几句了。” 杜衡咽口口水,不敢相信大当家的竟然说出这种话。 赵锦儿知道他表面在微笑,心里其实在滴血。 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为了山寨的兄弟们,最终向朝廷的权势低头,对他来说,比砍了他的头,还要难。 “段当家的想明白便好,只不过是跨出第一步很难,剩下的路,我相信一片光明。” 段天涯将眼底的不屑收敛得一丝不剩。 抹了一把脸。 “我这副模样,不会吓到秦校尉吧?” “他应该和你一般狼狈吧。” 段天涯不可置信地看了赵锦儿一眼,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这句话,让他千疮百孔的心,稍稍得到了些许慰藉。 他的兄弟损失惨重,秦鹏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家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谁也没赢。 他之所以走出现在这一步,是并不是懦弱,而是勇敢! 秦鹏看到赵锦儿那一刻,二话不说冲过来抱住了她。 “锦儿!二哥可算把你找到了!” 听到这话,赵锦儿的眼眶顿时就湿了—— 她早已成了老秦家的一份子,家中的每个人,都把她当成和秦珍珠一样的妹妹在照看。 她的失踪被掳,就能牵动整个老秦家,甚至让秦鹏不惜出兵,与黑风寨一举战了一个多月! “二哥,我好想你们!” 秦鹏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背,“二哥也想你,你被掳的事,我一直没有告诉家里,就是想着,二哥一定要把你找回来。现在太好了,你回来了,我侄子也快出来了。” 这是九死一生的经历,站在秦鹏身旁,赵锦儿就好像站在了自己哥哥面前,眼泪越擦越多,许久,才缓和过来,“二哥,这位是黑风寨段当家的,这些天,我在山上,承蒙他照料,并未曾吃苦,更没有受到欺辱……” 秦鹏听到段天涯的名字,顿时朝赵锦儿身后满脸血污、身量高大的汉子看去。 段天涯走上前。 来之前,他想过无数次,该怎么面对这个害得黑风寨死伤无数的男人,可是见到秦鹏的那一刻,他竟然就释怀了。 赵锦儿说得不错,秦鹏也狼狈不堪。 他看起来很憔悴,胡子拉碴,脸颊瘦削,身上也满是血污。 一点儿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这一场攻坚战,确实是谁也没讨到巧去。 这一刻,段天涯竟然如见到多年老友似的,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秦校尉,你恨善战。我自愧不如。” 秦鹏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悍匪头子段天涯,一张口就是赞叹他。 “你也不错,只可惜走错了路。”秦鹏面无表情道。 “二哥,段当家的,是来投诚的,希望朝廷能给黑风寨一个机会。” 第六百九十三章 真心投诚 秦鹏看着段天涯,“真心投诚?” 段天涯看了他许久,终于双膝跪地,双手拱起,“我人都进了秦校尉的营地,自然是真心,段某没有任何要求,黑风寨以往作恶多端,都是段某所为,山上的弟兄们是受我yin威胁迫,他们自己没有作恶之心。朝廷若是责罚,罚我牢底坐穿也罢,罚我五马分尸也可,只求放过山上的兄弟们。” 如果说第一眼看到段天涯,秦鹏对他并没有恶感,听了他这番话,秦鹏对他倒是刮目相看了。 不管他做过什么,不管他负隅顽抗以至于两边共计损失了上万条人命,这一刻,秦鹏敬他是条汉子。 “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得启奏圣上,由圣上做决定。” 段天涯的眸底,顿时黯淡下来。 秦鹏瞥见,道,“不过我会给皇上建议,山匪也是东秦的子民,不管怎么样,沦落到山头上占山为寇,肯定也是不得已的选择。法不责众,朝廷肯定会给你们一个妥善的安排。” 听了这话,段天涯突的伏倒在地,对着秦鹏狠狠磕了三个跟头,直磕得脑门出血。 “如此,段某多谢秦校尉了!秦校尉大人不记小人过,实乃真丈夫。” 秦鹏的心,也松了一口气。 在战场上待上两年,也没有这场一个多月的战斗,更让他觉得更旷日持久的了。 这一个多月,他的心,也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无数次,他都想着: 要不就算了吧,几百年都没有被攻克下来的土匪窝,或许他也不应该盲目自信。 但是心里的另一个念头告诉他,不能放弃! 锦儿还在山上。 连他这个做哥哥的,都放弃了,还会有谁,在乎她的死活? 所以,他也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 所幸,结果是好的。 赵锦儿毫发无损地回来了,黑风寨这个横亘在东秦几百年的毒瘤,也被他连/根挖出来了! 这一刻,他又想哭,又想笑! 想为那些在这一个月来丧命的将士们哭! 想为整个东秦的长治久安笑! 段天涯先被押下去关押起来了,群龙无首的山匪们,顿时变成了乌合之众,纷纷带着家伙事到山下来投降。 秦鹏恪守承诺,一边命周围四州郡的郡守分批次接收这些匪徒,将他们安置好,一边给晋文帝写好文书,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回京城。 赵锦儿在营地休息了一夜,虽然地铺一点儿也谈不上舒适,她却睡得极好! 比睡在山上松软的大床里,不知要踏实多少倍! 她终于又看到了重见秦慕修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醒来,赵锦儿立即对秦鹏道,“二哥,能派两个人送我和禾苗去安乐侯府吗?汤大夫说他现在就在安乐侯府,汤大夫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秦鹏揉了揉她头,“我还敢放你一个人走?再丢一次,二哥也扛不起了。” “二哥的意思是……” “我陪你一起去。都说安乐侯不是个好像与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去了,可能连阿修的影儿都摸不着,我去,则不一样。” 第六百九十四章 疯狂的万铎 秦鹏将营中之事,暂且交给蒲兰彬管理,他则与赵锦儿赶往泉州郡。 赵锦儿月份已经很大,不宜颠簸,因此行得比较慢,年初四这一日,他们来到安乐侯府。 万铎亲自迎出来,寒暄道,“秦校尉,久仰久仰,听说你们已经把黑风山整个儿的拿下来了,本侯实在佩服得紧!这可是几朝几代都没人能破下的土匪窝,想必这次回京,皇上定会大加嘉奖!秦校尉,你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啊!” 秦鹏懒得与他啰嗦太多,开门见山道,“听说我三弟在侯爷府上。” 万铎大惊失色,“秦校尉说甚?本侯怎么听不懂。” 秦鹏神色很冷漠,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侯爷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只要我三弟在你这里,今日,你必须把人交出来。” 万铎还是装糊涂,“本侯与秦校尉都素不相识,更不认识秦校尉的什么三弟了,何必扣着他?” 秦鹏冷笑道,“当朝太子太傅,秦慕修,侯爷都没听说过吗?不应该啊,侯爷应当十分关注京城的官员才是啊,尤其是我三弟这种位高权重,将来会成为一代权臣的人。” 万铎苦笑,“本侯是什么身份,秦校尉又不是不知道,皇上能赏本侯一个侯爵的位子,不过是为了安抚拉拢人心,要不,怎么会将本侯,发配到这贫穷凄苦的泉州郡来?本侯的家族,全都灭了,本侯的腿,废了,说本侯是个笼中鸟也不为过。未免将这种被囚禁的命运殃及妻儿,本侯年逾不惑,不娶妻,不生子,唯一所想所念,不过是安安稳地度过这一生罢了。本侯这样一个人,何必去关注京城的动向?说难听点,谁当皇帝与本侯干系都不是很大,更别提一个太子太傅了。” 要不是汤大夫亲眼所见,赵锦儿几乎都要被万铎这套说辞给唬住了。 但她历经几月,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所为不过就是见到秦慕修! 绝不可能因为万铎的几句忽悠,就放弃了。 只见她挺着大肚子走向前,“侯爷,您无妻无子,我家相公却有,我即将临盆,不想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您就当行行好,把他还给我吧!不管之前您是出于什么目的,收留了他也好,囚禁了他也好,我们都没有任何责怪,我只感谢您,帮我照顾他这么久。” 万铎笑道,“娘子这番话,感人肺腑,可是本侯府里,真的没有什么太子太傅啊!只能对不住娘子了,本侯对娘子的困境,爱莫能助。” 赵锦儿都快哭了,“可是分明有人在这里见过他,他还病着,脑子里有血块,是很危险的!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您知道吗?” 万铎油盐不进,“本侯真的不知道娘子在说什么。” 赵锦儿还待据理力争,秦鹏却拉住她,“不必多言,黑风寨寨主,段天涯在审讯中吐露,他之所以在黑风山伫立这么久,不仅仅是仗着黑风山的天然屏障,还有个缘故,就是与周边不少权贵富人勾结,狼狈为奸,才会烧杀掳掠得这样便捷。我怀疑,他说的人中,也许也有侯爷,烦请侯爷做好准备,这两日,我们会对贵府进行一番搜查。” 秦鹏是军人没错,但他能迅速地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成为令匈奴铁骑和黑风山的山匪都闻风丧胆的骁骑校尉,也因为他自身带一股桀骜不驯的匪气。 对着万铎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架势,比在黑风山上呼风唤雨的段天涯,还要更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土匪。 万铎明白,秦鹏这是在威胁他了。 现在不交人出来,待人家自己搜出来,可就难看了。 而且秦鹏现在又有兵权,又是晋文帝跟前的大红人,就是把他的安乐侯府抄了,晋文帝只怕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而他自己,只能吃了这么闷亏。 若秦鹏再聪明点,在他这里搜出一丝一毫他想造反的证据,那更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万铎的脑海中,迅速地眼下的情况分析了一下,终于,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把秦慕修的身份告诉他们! 这天底下,谁人不爱权力? 眼下,有登顶权力巅峰的机会,谁能不动心? 他早就派人把秦慕修身边的人一一调查了个底儿朝天。 赵锦儿,鬼医传人,医术高明,如今更是在京城开设医馆,假以时日,整个东秦,乃至整个七国,最优秀的大夫,都会出自她的门下。 秦鹏,阮坤麾下第一悍将,年轻有为,有勇有谋。起事,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若能趁此机会,反守为攻,将这两人拉到阵营中来,可谓如虎添翼! 那就再也不用担心秦慕修会不配合他和燕王的计划了! 万铎是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于是他神神秘秘邀请二人,“不知二位可否移步议会厅?本侯有件极其重要的大事,要与二位商量。” “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可以。” 秦鹏冷冰冰道。 万铎却道,“事关重大,不是能随便说的。”怕他们还是不肯,他沉声道,“与秦太傅有关。” 秦鹏总觉得他一副鬼鬼祟祟心术不正的样子,根本不想搭理。 但赵锦儿听到跟秦慕修有关,就沉不住气了,“好,我们跟你走。” 秦鹏撇撇嘴,终究是没说什么,反正外头有他上百号人,也不怕万铎耍什么花招。 半个时辰后,秦鹏和赵锦儿两个人,都在沉默中震惊着。 半晌,赵锦儿才摇头,“怎么可能呢?相公明明是老秦家的小儿子……” 秦鹏也道,“侯爷,有些话该讲,有些话不该讲,这种事,可不是能乱说的。阿修是我三叔亲自带回来的秦家骨肉,不是你随便安个身份,就能利用着早饭谋乱的!”攵學3肆 万铎一阵冷笑,“你三叔当年在谁的麾下,你知道吗?” 秦鹏那时候也就不到五岁,哪里知道这种事。 万铎道,“前朝徐连山,徐大将军,知道吗?” “跟我们绕弯子没有任何意思。”秦鹏道。 万铎呵呵一笑,“你三叔秦安,当年在徐连山手下做火头军,因为一手白烙饼的手艺,被徐大将军调为贴身勤务。而徐连山,与本侯的父亲,乃是过命的交情。晋文帝起义的时候,万皇后将已经怀孕的女官万佩云,也就是本侯的姐姐、秦太傅的生母,舍命送到了边关,投靠于徐将军。” “而徐将军,为了保护她们母子,将她们托付给了他信任的火头军秦安,命秦安带两人回乡,隐藏与山野,哪怕做一对平民母子,至少保住性命。” 说到此处,万铎顿住,眼角突然湿/润。 “但是姐姐她,孕期就一路提心吊胆从京城奔波到边关,身子已经很虚弱了,在边关大雪纷飞的寒冬里生产完,身子已经淘空,一点儿也没得到休养和恢复,就又要启程,她根本经不起再往泉州迁徙的辛苦,在路上,就虚弱而故。” 后面的事,不必万铎再说,秦鹏也知道了。 三叔秦安,抱着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的秦慕修,回到家中,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孩子。 乡下人老实没心眼,未曾怀疑过。 再后来,秦安自己也因为在路上赶路过急,感染风寒,没过多久就死了。 小小的秦慕修,自幼也落下肺弱的毛病,肺疾缠身数年,差点没养活。 “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拉一个替罪羊,做你们谋反的幌子?” 万铎噗嗤一笑,“你只消看看他的长相,与你们这些所谓骨肉血亲,有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秦鹏心一凛,秦慕修确实打小就跟他和秦虎一点儿也不像。 但秦大平和秦安,哪怕是秦二云,都是很像的。 家里人反正没见过他母亲,便都以为他是肖母。 现在看看万铎,秦鹏发现,秦慕修跟他也很像,正是应了那句话——外甥像舅。 这一刻的秦鹏,不相信万铎的话也不行。 万铎知道他们已经信了自己的话,趁机高谈阔论: “晋文帝逆谋篡位,抢了原本该属于阿修的皇位,我们现在替他夺回来!赵娘子,你乃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怀着他的孩子,你是这天底下第一个该支持他的人!只消成功了,他是皇帝,你便是皇后,你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是太子或者公主!” “还有你,秦校尉,你虽不是他血缘上的兄弟,可你们自幼生活在一起,这种情谊,是砍不开剪不断的!你辅佐他登基,你便有从龙之功!将来不愁不能成王成侯!” “到时候,让晋文帝那个狗皇帝,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他既非天子,就无资格坐在上头!让他坐了这么多年,已经对他的仁慈!” 万铎越说,表情越疯狂。 “到时候,让他尝一尝晋武皇帝当年所经受过的痛苦,让他尝一尝被人背叛的滋味!让他尝尝从云端上跌落下来的感觉!” 赵锦儿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侯爷这是承认了,我相公在你这里。” 第六百九十五章 住在侯府 安乐侯没有明确回答,只是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稳操胜券的表情。 “我们要见他,见不到他人,你就是说出花儿来,也没用。”秦鹏冷冰冰道。 反正已经把秦慕修的身份说出来了,安乐侯也不怕他们会翻出什么花样来。 便道,“见当然是可以见的,只是少主他,失忆了。他记不得之前的事了,更记不得自己曾经娶妻,现在他的身边有一个宠婢,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非常听那个宠婢的话,其余人等,说话若是不注意的话,会刺激到他,让他的头疾发作。赵娘子和秦校尉,真想见他,暂时只能远远见一面,等本侯去与那小婢商议一番,让她慢慢与少主说,他可能会比较接受。” 赵锦儿的脑子,轰隆一声。 只看到万铎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因为,她满脑子只有那一句话。 “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相公,和别的女人,有了夫妻之实。 这一刻,她只觉得满屋子的摆设和器具,都是软的,飘的,像波浪一样,在眼底起起伏伏。 而她自己,也是软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继续站在这里的。 秦鹏看出她的恍惚,伸手架住她的臂弯,低声道,“此人狡猾,话不可尽信,阿修不是那种人,你不要庸人自扰。” 秦鹏的话,把赵锦儿从混沌中拉出一点点,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秦鹏,“二哥,不会骗人吗?”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秦鹏就像看到自家妹妹被欺负了一样,满是心疼。 砰! 秦鹏一掌击到桌子上,桌角竟然咔嚓一声,掉落下来。 “宠婢?他都失忆了,能知道什么?这宠婢若不是你们安插到他身边,怎么有机会接近他!” 秦鹏杀气腾腾看着万铎,“侯爷,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要忘了皇上为何能容你活到如今。秦慕修,是老秦家三子秦安的儿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至于你说的那些,你当我没听过,我当你没说过,我希望你烂到肚子里。但凡因为你口无遮拦,伤害到我弟弟,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万铎却还是那副顽固不化的样子,“他是先帝仅存于世的皇子龙种,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现在是没有出世,一旦公布,会有无数追随者,愿意助他重登帝位,推翻晋文帝这个假皇帝!” 赵锦儿身子微微颤抖。 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她接收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多、太夸张了! 相公有了别的女人,还是先帝的皇子。 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是一直找不到他更庆幸点,还是要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一切更难过一点。 良久,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我要见他。” 万铎已经看出秦鹏是块雷厉风行的爆碳,不敢在他面前太过造次,怕点燃了不好收场,便拍拍手,吩咐道: “去,把少主请到花园。” 说罢,对赵锦儿道,“赵娘子,本侯知道你与少主伉俪情深,且你是大夫,应该知道他脑中的血块,是受不得刺激的。” 赵锦儿当然知道。 那种蓄血,本就已经十分危险了,受到刺激,情绪激动之际,万一再次破裂,真的会出人命。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我就远远看他一眼,不会跟他说话。” 秦鹏嘴巴张了张,到底没说话。 他也明白,赵锦儿这是爱秦慕修到了极致,才会做出这样的让步和妥协。 花园中。 青雾扶着略显瘦削的秦慕修,站在锦鲤池子边,“少主,你瞧瞧这些锦鲤,花花绿绿的,好生热闹活泼啊!” 秦慕修看着锦鲤出神。 每一尾锦鲤,仿佛都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只是他听不懂鱼的语言。 这种无力感,让他痛苦而又无助。 他开始恍惚,猛然在水中看到一张笑盈盈的俊秀小脸。 女子笑靥如花,好像在和他说话,可他还是听不见。 头开始痛。 “回去吧。” 秦慕修冷冰冰道。 青雾便掺住他,“少主仔细脚下。” 秦慕修脚步有些虚浮,便没有推开她。 不远处,赵锦儿静静看着这一幕。 她没有哭,但是心却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秦鹏怕她难过,道,“我们先找地方落脚吧,阿修的事再议。” 赵锦儿麻木地随他往外走去,口中喃喃道,“二哥,他瘦了好多。” 从前,秦慕修虽不是爱说话的人,但整个人挺拔睿智,往那里一站,就会给人一种若有似无的威慑感。 现在的他,竟然让赵锦儿觉得好像回到了三年多前,第一次到老秦家时,看到的那个羸弱无力的男人。 她好心痛。 心痛得无以复加。 甚至希望有人能把她的心拿出去。 再这样在她的胸腔里痛着,她真的承受不住了。 听说两人要走,万铎挽留道,“不如就住在本侯这里,等青雾慢慢与少主说清来龙去脉,少主接受你们了,可以与他交流起来。” 赵锦儿想了想,“好!” 就像她在黑风山时,想着自己哪怕遭受玷污,秦慕修也绝不会放弃她的。 现在,她也不会放弃他。 就算他与别的女人有了关系,那也是因为他失忆了,他绝不是有意。 至于那个小婢,她胆敢在明知秦慕修身份的情况下,爬上他的床,绝不会单纯。 待相公恢复记忆,赵锦儿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扫地出门,绝不会同情这样的人。 她虽然善良,却不是活菩萨。 这一刻的赵锦儿,已经不再是那个被秦慕修一直护在身后的小女人,她得成长,得站出来,得将相公从樊笼中救出来。 为了自己,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 青雾得知,秦慕修的妻子,现在就住在侯府之中,整个人都愣住了。 万铎看到她的样子,冷声道,“本侯得提醒你,你不过是本侯的一颗棋子,之前,为了稳住少主,需要你用你的本事勾引他,但现在,如果我们能说服他的结发妻子加入阵营,效果会更好,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得收敛,把此事慢慢告与少主,让他尽快接受从前的人和事。” 攵學3肆 第六百九十六章 正房vs妖艳贱货 青雾垂首,“知道了。青雾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样最好。” 万铎离去后,青雾伺候秦慕修睡下。 悄悄来到赵锦儿的住处外。 偷偷往里打量。 赵锦儿正坐在小院里,就着灯光,分拣草药—— 都是活血化瘀的,她已经开始准备,等秦慕修的情况好一些,就要给他治疗。 不管他还能不能记起之前的事儿,起码不能让那血块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昏黄的灯光,皎白的月色,衬托得她肤若凝脂,柔婉动人。 就连会让一般妇人变丑便笨拙的有孕在身,也只是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温柔而已。 她像个浑身都在散发着柔光的神女。 一向对自己容貌极有信心的青雾,这一刻,自惭形秽。 她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样惨。 从前,她一直以为秦慕修在乡下娶的女子,定是个粗糙平凡的女人,没想到,赵锦儿竟然是这样一等一的美人。 而且这种美,未经雕琢,淳朴自然,越是这种质朴,带出一股天然的高贵端庄,胜过她见过的任何扬州瘦马。 妖娆、风情,在这种摄人心脾的美丽面前,一文不值。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妒忌、失落,正想转身离开,赵锦儿却发现了她。 “慢着!” 见是白日伺候秦慕修的那位“宠婢”,赵锦儿起身,扶着禾苗的手,走了出来。 青雾朝她福了福身,“青雾见过娘子。” 赵锦儿还没说话,禾苗已经冲上前,“你别在这装的假惺惺!你不知道我们相公是有明媒正娶的妻子的吗?你凭什么往他身边凑?你别得意得太早了!我家相公与娘子,恩爱有加情比金坚,他现在只是失忆而已,我们娘子医术高明,定能将他治好,到时候,你会被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扔出去!没人会在乎你的死活!你要是聪明,现在就赶紧滚蛋!” 青雾顿了顿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跟赵锦儿点点头,“青雾先告退了。” “站住。”赵锦儿却喊住她。 青雾像个逆来顺受的小绵羊,顿在原地,等着赵锦儿的盘问。 “他现在身体怎么样,有哪些病症?你仔细地说给我听听。” 青雾怔愣,没想到赵锦儿说的是这个。 “少主他,时时头疾发作,每次发作,头痛欲裂,茶饭清减,情绪也很烦躁……” “睡眠呢?” 青雾摇头,“睡得很不踏实,经常惊醒,会做噩梦。” 赵锦儿微微一顿,心里那道口子更疼了,眼前这个美艳的婢女,每天都陪着秦慕修,从早到晚,从黑到明。 夜里睡觉时,她是守在床边,还是睡在秦慕修的怀里? 想到这里,赵锦儿的眉心控制不住地拧了起来。 青雾注意到她的神色,心里满是嫉妒,嫉妒她能这么名正言顺地讨厌别的女人与秦慕修亲近。 鬼使神差地,她垂着头道,“每当发作,少主不握着青雾的手,是睡不着的,经常一握就是一夜,青雾拿他实在没有办法。” 赵锦儿的心一紧,面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 禾苗已经忍不住了,上前对着她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给你骚坏了!你当我们相公是喜欢你呢!捏块枕头也是捏,送上来的下贱女人,自然更好用些!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说这种话恶心人!” 青雾捂脸垂眸,并不反驳。 她们做瘦马的,自幼就被教导,要打得骂得受得,尤其是面对原配,一定要忍。 唯有这样,才能得到男人的同情与怜爱。 只要男人疼,还有什么好怕的? 原配再嚣张,也是纸老虎而已。 赵锦儿轻喝道,“禾苗,你干嘛呢!” 禾苗气冲冲道,“打狐狸精!” “不许这样说话!青雾姑娘这段时间,一直不辞辛苦照料相公,我们应该谢她才是!” “谢她!?给她修个院子接回去养着做二房,好不好!?我的好娘子,你跟公子成亲这几年,夫妻感情如胶似漆,公子从来没有在外面乱来过,也不像大多数男人,什么脏的臭的都要往屋里拉,你是没见识过有些贱女人的手腕!她们啊,最擅长装出这副娇滴滴的可怜样,那都是为了迷惑男人的,她们脸皮厚着呢,内心强大着呢!你以为她们是真柔弱吗?都是装的!” 青雾还是不说话,因为禾苗说的确实没错。 妈妈们确实就是这么教导瘦马们的。 她长这么大,并无一技之长,最擅长的,就是迷惑男人。 独独秦慕修这个男人,油盐不进,冥顽不灵,不管她怎么四处浑身解数,都诱惑不到他一丝半毫。 她现在做出这副姿态,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好像就是为一股邪恶的念头作祟,不想让赵锦儿好过似的。 但是赵锦儿的表现,实在让她出乎预料。 正常来说,涵养再好的正房,在这种时候,都会被激怒。 可是赵锦儿却还是这么温温柔柔的,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故意克制的。 她说的话,有一种让人忍不住相信的魔力。 她好像真的在感谢自己,这段时间不遗余力地照看了少主。 尽管她看起来很难过。 这一刻,青雾有些后悔,人家还怀着这么大月份的身孕,她怎么能说这种话去刺激人家呢? 怀着忐忑不安、左右摇摆的心情,青雾回到秦慕修身边。 秦慕修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 睡梦中,他的表情都是那么沉重,仿佛有万钧心事,凝聚在眉心。 青雾伸手,想抚平他的眉心,可是手刚刚落到他的皮肤上,就听到他突然喊了一声,“锦儿。” 她顿时如触电般缩回手,“什么?” 秦慕修又喊了一声,般翻过身去。 青雾清清楚楚听到了那两个字。 背后有冷汗渗出。 她已经听人家说了,那位秦夫人的闺名,便是叫锦儿。 他,想起从前了? 他的伤明明没好,还有在他体内的忘忧蛊,都不可能让他记起从前的呀! 第二天,秦慕修还是那副浑浑噩噩心事重重的样子,青雾试探了他几句,确认他并没有想起从前的任何事。 第六百九十七章 夫妻重逢 这时候,青雾明白了,那位娘子,在少主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了。 他根本没有想起从前,而是将他的妻子,藏在了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了。 他一刻也没有忘怀过妻子,只是一时记不起而已。 不管是脑袋里的血块,还是身体里的蛊,都无法让他忘记那样深爱的人。 青雾的眼眶有些发酸。 秦慕修是个很敏/感的人,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朝她看过来。 “脸怎么红了?” 青雾捂住脸,“没甚。” “像是巴掌印。” 秦慕修淡淡道,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关心和疼惜。 青雾却十分感动,捂住了脸庞,“是青雾自己不小心……” 她还想情愫,但秦慕修的神思已经涣散到别处,根本都不看她了。 青雾想起万铎的吩咐——让他慢慢接受从前的事,再慢慢接受赵锦儿和秦鹏。 她感到十分为难,这她要怎么说呢? 跟他说,之前的话,都是骗你的? 犹豫之间,秦慕修已经拔脚离开。 “少主~” “不要跟过来,我想自己走走。” 破佛堂中,秦慕修再一次点燃檀香,虔诚地向宝相敬了香。 盲僧还在敲木鱼念经,他坐在那里,手还是那么敲着,嘴还是那么开合着。在他身上,今天和昨天一样,昨天和前天一样,前天和从前的每一天都一样,最可怕的是,明天也是一样。 他的生命,已经静止了。 不知怎么,秦慕修看着他,内心就能生出一股宁静。 想不起过去,他也不想前进,他想和盲僧一样,就这样静止下来。 至于为何要静止,他也不知道。 冥冥中,他觉得他的过去,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现在跟她走散了。 所以,他要静止下来,等她来找自己。 盲僧就在这时睁开双眼,灰白的眼珠子转了转,多少有些可怖。 秦慕修倒不觉得,他开口问道,“大师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盲僧笑道,“日复一日,循环往复而已,倒是施主,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进展?”秦慕修参不透他的禅语。 盲僧见他一脸茫然,笑了笑,“回吧施主,这侯府虽小,却也是一方天地,多转转,都走走,何必总是困囿于一屋之中?转一转,或许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人,也不一定呢?” 秦慕修觉得盲僧又在故作高深。 他虽然失忆,但在侯府这么久,早就知道了: 这侯府就是一座樊笼,他是被折了翅膀的鹰,被困在这里了。 在笼子里,能看到什么想见的人? 更何况,他也没有什么想见的人。 从前想不起,眼前的人,每个他都讨厌。 不过今日头没有那么痛,他确实也想走走,总是在屋中待着,整个人都颓废得不堪。 花园就那么点大,他没兴趣逛。 好像有什么你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一般,不知不觉的,他来到了一座小院前。 院门是开着的,一个清理绝俗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椅子上,低头认真地拨弄着什么。 定睛一看,是草药。 秦慕修的脑仁,顿时一痛,脑海中冒出各种各样的草药名字。 白芷,防风,青黛,苦酒,苡仁,郁金…… 还有他在纸上描绘这些草药的记忆,像风一样,钻进他的脑壳。 脑子很痛,但是带来的记忆却甜。 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那女子突然抬头,看向他。 一双含水杏眼,像受惊的小鹿,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她乌黑修长的羽睫微微煽动,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蒙上薄雾。 她的样子,好悲伤,有种破碎的凄美。 他忍不住地跟着心碎。 “相……”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赵锦儿改口道,“阿修?” 秦慕修怔了怔,“你认得我?” 赵锦儿勉力克制着,还是有一行泪从眼角滑落,“嗯,认得。” 秦慕修见她身子很笨重,才发现她身怀六甲。 “你……是什么人?”秦慕修很想知道这个问题,“我们以前很熟吗?” 赵锦儿还没有回答,万铎不知从哪里走出来。 “少主,帮您针灸的大夫到了。” 秦慕修回身看他一眼,眼底的烦躁呼之欲出。 他还想等赵锦儿的答案。 但万铎给赵锦儿使了个眼色,“少主的头疾十分严重,受不得刺激,也不能长久在外面活动,还是快些回去吧。” 考虑到秦慕修的病情,赵锦儿只得将满腔思念生吞了下去。 但她才不会放心把秦慕修交给旁人治疗,那可是脑中的血块! 稍有不慎,就是性命攸关。 她可以为了他的安全忍住不暴露身份,却决不允许万铎拿他的生命开玩笑。 “少主的头疾,交给我来看,我得鬼医老人家真传,论针灸术,整个东秦,我自居第二,大约是无人敢称第一的。” 大概是昨日来求见秦慕修的时候,哭了太多,赵锦儿在万铎的心目里,留下了个柔弱的印象。 现在她突然强势,万铎倒有些不适。 他没想到,一个即将临盆,大腹便便的孕妇,提到自己的医术时,敢这么自夸! 秦慕修听到她的话,倒是在嘴角不自禁的扬起一抹微笑。 这个女子,好生可爱。 方才,她明明悲伤得泫然欲泣,可是说起医术,她又骄傲得像只小孔雀似的。 若不是对自己的斤两有十成把握,一般人岂敢这么说! “就让她替我看看吧,之前的大夫,一点作用都没有,不如不看,纯粹是浪费时间。” 万铎没想到这夫妻俩都没有相认,就能一唱一和起来。 属实有些惊讶。 但两人都坚持,他也不好说甚,只能道,“那就劳烦赵娘子一同去给少主瞧瞧。” 赵锦儿给秦慕修把了脉,又检查了眼睑,心情很沉。 他脑中的血块绝对不会小,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这样大的血块,不可能自行消失,只会越聚越大。 若不尽快去除,他真的会没命的! “少主的情况拖不得了,我要立刻想办法帮他除了脑中的血块。” 赵锦儿淡淡道。wenxueзч 万铎点头,“也好,少主的身体重要。” 第六百九十八章 爱上她了 “只是,你要怎么给少主治疗呢?还是针灸吗?” 赵锦儿摇摇头,“少主的血块太大,针灸是解决不了的。” “那怎么办?” “开颅,手术。” “什么?开颅?人的脑袋怎么能打开呢!”青雾当场就吓到了。 赵锦儿冷冷看她一眼,“不治,迟早是个死,你希望他死?” 青雾哭着摇头,“青雾怎么会希望少主死?青雾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换他的性命!” 面对其他女人对她男人的“深情”,赵锦儿很是不适。 但她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对秦慕修问道,“少主,你相信我吗?” 秦慕修知道开颅意味着什么。 但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可以无条件地信任眼前这个女人。 哪怕她会要了自己的命,他也愿意。 死在她手上,也是他应得的宿命。 万铎和青雾同时劝道,“少主的头疾虽然严重,但是也不至于到要开颅的地步吧!慢慢得养,或许就养过来了,但是开颅,是有可能当场毙命的。” 秦慕修看着赵锦儿,明朗一笑,“三国时期,一方雄主曹操,与我一样,患有严重的头痛之疾病,请来了一代名义华佗来给他看病,华佗看过之后,告诉他唯有开颅,取出病灶,才有可能痊愈。曹操生性多疑,以为华佗是想借机要他性命,不但没有听华佗的话,还把华佗打入监牢,后来,他的头疾果然无人可治,可是,这时候华佗已经被折磨死了,他自己也只能眼睁睁因头疾而死。” 赵锦儿的嘴角,不知不觉的,卷起一抹笑意。 这个故事,他们之前在一起时说过。 没想到他记得这样清楚。 秦慕修的话很明了,再没人治得好他的头疾,他就会死了。 所以他愿意冒险。 万铎跟青雾,只能放弃劝说。 只是跟赵锦儿道,“赵娘子,你可一定要照看好少主的身子啊!” 赵锦儿反问道,“这个需要你们说吗?” 两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我要给少主针灸,还要做准备,开颅手术非同小可,不得有闲杂人等扰乱,你们都出去吧。” 两人这才讪讪而出。 因着赵锦儿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是很方便,也不宜过度操劳,她让禾苗留下来帮忙。 “先用艾条把整间屋子燎一下,再用白醋熏着。再打几盆开水来晾着。” 禾苗一切照办。 赵锦儿则是打开自己的药箱,开始准备开颅所要用道的东西。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秦慕修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地上扬,甚至有些“煞气”地问道,“马上就要给我开颅了吗?” 赵锦儿看向他,报以温柔一笑,“没有那么快,我还要准备麻沸散,消炎生肌的膏药,还有止血的汤药和干净纱巾,总之,要万事俱备。开颅已经是很冒险的事了,不能再因为准备上的不足,再增加风险。” 秦慕修欣赏地看着她,这个女人,井井有条,自信美丽。 是他一眼就会沦陷的类型。 这一小会功夫,他自知已经爱上她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开颅 “少主,趁着这个功夫,我先给您上银针吧,银针可以护住你的大穴位,以防到时候出血不止。” 少主这个称呼,让赵锦儿很不自在,但是马上就要开颅,她不想让秦慕修的心情,有任何波动,所以,她和他们一样,喊他少主。 “好的,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说罢,秦慕修乖乖躺到床上,赵锦儿先将他的太阳穴封住。 剩下几个大穴位,在胸口。 她几乎想都没想,便熟练地帮他褪去衣衫。 冰凉柔/软的小手,触碰到秦慕修胸口的那一瞬间。 秦慕修生出一阵熟悉之感,赵锦儿却觉得这触觉已经有些陌生了。 这是从前每天都可以触碰的身体,已经足足分开了七八个月了。 怎么能不陌生! “有点痛,你忍着些。” 落针之前,赵锦儿小声提醒道。 秦慕修嗯了一声,“没事。” 赵锦儿为了让他不要想那么多,将他的安睡穴也扎上了。 入睡前,秦慕修看着她的脸,无比的安心。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憨甜。 待他睡熟,赵锦儿才走到他身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微微颤抖着,抚了抚他的脸颊,“相公,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待血块清除,你就能想起我是谁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等孩子出生,好不好?” 秦慕修也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的声音了,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从前除了对着赵锦儿,他嫌少笑,到安乐侯府这大半年,更是每天语郁郁寡欢。 现在竟能在睡梦中都笑出来。 赵锦儿知道,他这几个月过得其实跟她一样艰难,甚至更甚。 看到他这个舒展而开怀的笑,她喉头哽住,眼眶发酸。 一滴晶莹落到他唇角,滚烫。 大概两个多时辰之后,手术的准备工作就绪。 赵锦儿亲手用剃刀,将秦慕修的长发刮尽。 一个好看的人,从来不只是皮相美艳,骨相定然也是极其优美的。 秦慕修就是这样。 即便是光头,他也英俊得如谪仙般。 像是上古的得道儒僧。 有种禁/欲而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赵锦儿低头在他额头吻了吻,“相公,我要开始了,请你相信我,配合我。只要夫妻同心,我们一定能克服一切。” “禾苗,剔骨刀给我。等下我给相公开颅的时候,你就拿着赶紧棉花,守在一旁,看到血就蘸掉。” “是,娘子。” 赵锦儿的手很快,半个时辰后,秦慕修的头上,已经用极细的羊肠线,缝合出一道足有一指长的伤口。 床头和她身上,都有溅到的血渍,但她并不在乎,将伤口包扎好,净手之后,就坐在床头,静静地等秦慕修苏醒。 能不能醒来,是至关重要的。 那血块有两片指甲盖那么大,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清理干净,但是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她真的不知道。 他还能不能醒过来,她也不知道。 一切,只能等。 此刻的她,看起来是平静的。 内心却如岩浆喷发火山般,紧张到一个无法言说的程度了,所以反而无言。 甚至禾苗在面前晃来晃去,她都觉得很烦躁。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直到深夜,秦慕修也没有醒。 一直守在外头的万铎和青雾,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敲门,“赵娘子,少主怎么样了?醒了吗?” “禾苗,去打发一下。”赵锦儿有气无力道。 她现在不想说话,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这番忐忑不安的等待,比手术时的消耗,要大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禾苗打开门,看到外头一轮上玄月,月下两人,一人坐在轮椅上,一人推着轮椅,都是满脸焦急。 “你们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那是我们娘子的相公,她能害自己男人吗?她在床边守着呢,你们大呼小叫个什么劲儿!” 青雾已经见识过禾苗的厉害,万铎却没料到一个小小丫鬟竟然这么泼辣,眉头蹙紧,却也不好发作,只问道,“开颅手术,成功吗?” 秦慕修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得好端端地活到他们攻入京城的那一天! 否则,师出无名,是得不到大臣和子民的认可的。 禾苗像块爆碳似的,“成不成功,现在怎么说得清楚!要不是你们把我们相公关了这么久,伤情拖得这么严重了才治,我们娘子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说完,砰的一声,将门狠狠关上。 留下在风中凌乱的青雾和万铎。 秦鹏白日出去办事,是在后半夜回来的。 听说赵锦儿竟然已经给秦慕修开颅了,立即赶了过来。 见万铎和青雾守在门口,也是烦躁得很,理都没理他们,就径直去敲门。 禾苗暴躁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是欠骂吗!” 打开门,又准备开骂,却见是自家人。 赶忙将秦鹏放了进来。 “二爷,您总算回来了,那两个人讨厌死了!” 秦鹏走到床边,“阿修怎么样了?” 赵锦儿抬眸,满眼都是明灭的忧虑。 “我也不知道。这个手术,只有华佗和鬼医能做,我从没做过。但是我没得选择,他的血块太严重了,这样下去,随时都有卒中暴毙的可能。” 秦鹏拍了拍她柔弱的肩,“我知道的,阿修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好起来的。听说你从白天做手术到现在都没休息,也没吃喝,这怎么行,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快回去吃点东西,然后歇息,这里有我守着,我在,他们谁也不敢造次。” 赵锦儿眼底晶莹滚动,片刻便成满片星光。 “我知道二哥在,没人敢造次,但我还是想自己陪着他,我想让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因为我怕,我怕他还是记不起我……” 赵锦儿说着,说着,终于泣不成声。 这些天的委屈,迷茫,痛苦,通通涌上心头。 秦鹏只能拍着她,“不会的,阿修那么在乎你,就是忘了谁,也不可能真的忘记了你,他只是受伤了,情不得已。你既然治好了他的伤,他的失忆,肯定也就好了。” 第七百章 是头又疼了吗? 身子到底重了,哭了一通的赵锦儿,终于挺不住,趴在床头睡着了。 秦鹏将她抱到床上,跟秦慕修并排而睡,让禾苗也去睡了,他自己则是继续守在一旁。 昏睡中的秦慕修,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流动在身旁,几乎将他包裹住。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未感觉这么脚踏实地过。 他下意识的想去摸索身旁的人。 可是有心无力,他的身体,一点点力气都没有。 脑海中那道身影,似乎更明确清晰了。 就是在院子中拣草药的女子。 她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说话,奈何他什么也听不见。 “锦儿……锦儿……” 他是在自己的呢喃声中醒过来的。 “阿修!你醒了?” 秦慕修看着眼前人,也觉得面善眼熟,对他有印象,可就是想不起是谁,就好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回忆一样。 “你是……” 秦鹏一时间只沉浸在他活下来的惊喜中,无心跟他解释太多,赶忙摇醒了赵锦儿,“锦丫,锦丫,快醒醒,阿修醒了!” 锦丫……是梦中的锦儿吗? 秦慕修满心疑惑。 赵锦儿猛地惊醒,见到已经醒过来的秦慕修,她喜极而泣,控制不住地伸手环抱住他,“相公!你可算醒了,你知道我多害怕吗!” 秦慕修怔了怔,“你……喊我什么?” “相公,相公,你是我的相公,你还是想不起来吗?” 血块已经清楚,他不会再因为情绪起伏而有危险,赵锦儿不再忍耐,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 “我是你的妻子啊!” 秦慕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之后,震惊便让快乐替代。 她,竟然是他的妻! 怎么会有这种梦想照进现实的美事? “你是我的妻子?那……”秦慕修看向她的腰身。 赵锦儿含泪点头,“没错,这是我们的孩子,在茂城时有的。” “茂城?” 错乱的记忆,像一团乱麻,在秦慕修的脑海中,一幕幕,一帧帧地交错,混沌而又疯狂。 他还是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打乱了,阻断了,他无法把它们联系融合在一起,从而去判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锦儿、秦鹏、青雾、万铎,现在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人。 他不知道谁对他说的话是真,谁对他说的话是假。 但是从潜意识和情感上,他不受控制地选择相信赵锦儿。 见他眼底还是迷茫,赵锦儿就知道,他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失忆,是因为血块压迫了记忆,现在血块明明没了,你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真的连我都忘了吗?” 赵锦儿的泪水,一滴滴滚落下来,像是鲛人的珍珠一般。 秦慕修只觉得心很痛,伸手替她拭泪。 “相公,你真的想不起我了吗?” 秦慕修想点头承认,却又不想伤害她,便没有说话。 秦鹏劝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脑子里的血块,也不是一天两天长到那么大的,刚刚手术过,哪里就能立刻想起所有事了?锦儿,你是大夫,你现在就把他当成个病人,多点耐心。” 赵锦儿也只能接受。 万铎和青雾听到里头的动静,不顾禾苗的阻拦,已经走了进来。 青雾见到秦慕修醒过来,立即冲过来。 “少主!” 她一过来,秦慕修就生出一股不适之感。 身体里好像有两股力量在打架,一股,是向着赵锦儿的,一股,是向着青雾的。 向着青雾的那股,霸道而强劲,让他浑身不适。 向着赵锦儿的那股,虽绵柔却坚定,不会让他不适,反而让他充满了力量。 青雾端着水盆,想伺候秦慕修洗面,却被禾苗一把挡开,“没看我们娘子在吗,这里用不上你!” 青雾怔怔,半天才道,“娘子身怀六甲,到底不便,我也可以一起伺候她。” 万铎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是识时务者。 禾苗却嘲讽道,“我们家是买不起下人吗?缺你一个伺候的?你脏,别碰我们娘子和相公!” “禾苗,不要这样说话。”赵锦儿喝道。 青雾垂着眼帘,不再争,看着赵锦儿就这么坐在秦慕修身旁,两人琴瑟静好,就像一幅画似的。 她自惭形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万铎给了她一个眼神。 她这才重新抬起头,“少主,都是青雾不好,之前,青雾怕你脑中的血块会发作,一直没敢跟您说实话,青雾不是什么自幼伺候在您身边的婢女,青雾只是从您受伤失忆后,才开始伺候您的。但青雾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表!希望少主您不要赶青雾走,青雾还是那句话,这一生,都愿意为少主当牛做马。” 秦慕修冷漠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心头却又有一阵阵的牵扯,像是什么外力,在推着他,强迫他去靠近她。 这种混乱而矛盾的感情,几乎要将秦慕修的心力耗尽。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但是他还是开心的,因为连青雾也告诉他,赵锦儿真的是他妻子。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牵住了赵锦儿,问道,“孩子什么时候出生?” “还有一个多月。”提到孩子,赵锦儿更温柔了。 “我会陪着你的。” 赵锦儿点头,“我知道,我早知道,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一定会在我身边。” 到底是一场开颅手术,对身体的损耗还是很大的,秦慕修很快就累了,赵锦儿让禾苗给他准备了一些清淡的流质食物,喂他吃了之后,就让他睡下歇息了。 这时候,秦鹏给她使了个眼色。 赵锦儿便对禾苗道,“禾苗,你好生看着公子,我跟二爷出去说几句话。” “娘子放心,有我在,什么狐狸精都别想靠近公子!来一只,我宰一只,来一双,我砍一双。” 她说这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青雾,别说真拿刀了,眼睛里就闪着眼刀,仿佛随时能把青雾撕碎一般。 青雾颇为尴尬。 万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她:就算这屋里的人,让她吃一口屎,她也要咽下去,一切都没有留在少主身边重要。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秦鹏直截了当地问赵锦儿,“阿修虽然还没恢复记忆,但是他的血块总算是被你清除得差不多了,生命至少没了危险,咱们是把他留在这里继续休养,还是带回京城,亦或者,哪怕带回乡下老家?” 赵锦儿想了想,“他脑中的血块虽然清除了,但是疮面还未修复好,京城路途遥远,旅途颠簸的话,万一把伤口震开,又往里流血,那就麻烦了。回乡下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眼下,我觉得还是要留在这里原地休养个十天半月才可。” 秦鹏点头,“如此,半个月后,我护送你们回乡下,正好回去看看大哥家老三。” “好。” “对了,那个青雾,你打算怎么处置?”秦鹏其实主要是想问这个。 赵锦儿一怔,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阿修就算跟她有了关系,那也是失忆后,做不得数,我看她妖妖迢迢的,不像是省油的灯,老秦家是不可能接受他的,你尽可以随意处置。心情好了,就给点银两打发掉,让她另谋出路,心情不好,大可以直接赶走。这种女人,你也不必心疼她,离了这个男人,她也能迅速勾搭上另一个男人,在哪里都能讨到生活。” 赵锦儿的心,一阵阵刺痛。 她从来没想过,作为秦慕修的妻子,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和秦慕修一心一意一双人。 可是,青雾就这么活生生地横亘在了她和秦慕修之间,把他们之间的亲密和信任,深深地撕开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她想逃避,却逃避不了。 她现在最害怕的,还不是怎么打发青雾的问题,而是…… 秦慕修,愿意将这么一个美婢打发走吗? 以她对秦慕修的了解,他是一个在男女之事上,极其克制隐忍的人,说十八岁之前不碰她,就真的没有碰过她,像浇灌花苗一般,耐心地等待了她足足快三年,才与她尽鱼水之欢。 这样一个男人,若不是对一个女子动心,是不可能去碰她的。 “等阿修完全好了,让他自己决定青雾的去留吧。” 良久,赵锦儿才耐心地说出这句话。 当然,说话的时候,她的心在滴血。 秦鹏知她宽厚,这种事,他就是跟他们夫妇再亲,也是外人,无法给什么建议。 只能长长叹一口气,安慰道,“那小婢,定是万铎为了收拢阿修的心,故意塞给他的,我看着阿修长大的,我太了解他了,他绝不会是始乱终弃的人。” 万铎听说他们要将秦慕修带到乡下休养,倒是没有阻挠,只是笑道,“那我派几个人跟着,保护少主和娘子。” 秦鹏冷眼睨他,“我有人。” 万铎呵呵一笑,“秦校尉,大可不必这样防贼一样放着本侯,本侯知晓少主的身份,更是他的亲舅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本侯与他,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害他,就是害自己。本侯还指望与他共襄大事呢。” 这话,表面上是说自己绝不会害秦慕修。 实际上,却是在告诉秦鹏和赵锦儿,他你手握着秦慕修的把柄,他们逃不出他的手心。 事实上也是,前朝皇子的身份,对秦慕修来说,就是一把双刃剑。 而且,最锋利的那一面,还是向着他自己的。 万铎若确定了秦慕修不肯配合他,他大可以直接宣扬出去,将秦慕修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鹏冷笑,“侯爷是在威胁我嘛?” “不敢不敢。” “你不敢最好。你若是敢,就算鱼死网破,我也不会放过你。” 秦鹏的太阳穴不易察觉地抖了抖。 万铎并未与他正面对峙,只是老奸巨猾地笑了笑,分明是吃定了他们。 他走后,赵锦儿问秦鹏,“二哥,他手里握着阿修这个秘密,我们岂不是要一生受他掣肘?” 秦鹏眼底泛出杀意,“不会的,死人不会说话。” 赵锦儿心一紧,“二哥想……” “他是侯爵,吃朝廷食邑的,想解决也没有那么容易,而且,他也说了,燕王也是同谋,就算把他干掉,燕王那头,也说不定会出幺蛾子。这事得从长计议。” 赵锦儿心里很慌,“得尽快解决,皇上虽然仁厚,却多疑,若知道阿修的身份,肯定会认为阿修进宫给慕懿做太傅,乃是处心积虑包藏祸心,到时候,我们就算长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秦鹏烦躁得抓了抓头,“你说得不错。待我好生想想。” 转眼,十天便过去了。 许是赵锦儿照顾得周到,秦慕修恢复得很好。 赵锦儿实在不想再寄人篱下,尤其是安乐侯的篱下。 便跟秦慕修商量回乡下。 秦慕修对家乡也没了记忆,但是这些天,每天跟赵锦儿朝夕共处,从她口中,或多或少听了不少他们在凤凰镇时的生活,赵锦儿这么一提起,他便也很想回去。 “好。” 青雾听到二人对话,紧张万分,少主要回乡下老家,那她呢? 她若是不跟着,那他体内的情蛊,很快就会发作。 于是她可怜兮兮走过来,“青雾给少主收拾行李。” 她一靠近,秦慕修又开始难受了。 “不必。” 青雾不敢气馁,“少主,会带着青雾的吧?” 秦慕修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赵锦儿则是看着秦慕修,她也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不用去。” 青雾顿时很难过的样子,“少主,是不是不打算回侯府了?是要就这么抛下青雾了吗?” 秦慕修很不喜欢她这副当着赵锦儿的面,跟他很亲密的样子,“你本就是侯府的人,离了我,难道侯府就不养活你了吗?” 青雾垂着眼睑,“可是……青雾照顾了少主这么久,孤男孤女,共处一室,少主这一走,青雾还怎么留下做人?” “那是你的事。”面对别的女人,秦慕修从来都是很绝情的。 第七百零一章 青雾追来 秦慕修没有回答,表情却因为痛苦显得有些狰狞。 “二哥,不好了,阿修是不是复发了?” 这一刻,赵锦儿快要自责死了。 她就不该执意回老家,秦慕修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秦鹏快步走过来,“阿修,阿修?你没事吧?” 良久,秦慕修才用仅存的力气和理智道,“没事。头不疼,你们不用担心。” “那你是怎么……” 赵锦儿不敢再猜测,抓住他的手开始号脉。 脉搏是好的,确实不是发作。 可是他的痛苦装不出来。 “阿修,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说不上来,整个人都难受,喘不上气,好像快死了一样。”秦慕修断断续续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锦儿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秦鹏为难道,“你是大夫,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我去跟店家要些热水来。” 灌下一碗热水的秦慕修,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扶着车框吐了一大滩。 只见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身子微微抽搐,任何一个人瞧见了,都能想象到他此刻有多痛苦。 赵锦儿无法替他分担,只能心疼得流泪。 “别吃饭了,我们把车赶快点,先回家,回家好生躺着歇息,或许能缓和过来。” 赵锦儿点头,“只能这样了。” 哪知道马车一赶起来,秦慕修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了。 “他是不是不能受到颠簸?”赵锦儿赶忙叫停马车。 “真不行,就在路边先停下来,观察一会再说。” 停下来之后,症状没有加剧,但也没有减轻。 赵锦儿猛地意识到,“二哥,你发现没,好像,我们离郡上越远,他的症状就越严重。” 秦鹏一头雾水,“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事儿呢?” “我也只是猜测。”此刻的赵锦儿,深恨自己学艺不精,不能精准无误地判断病患的每一个反应。 也不知停了多久,秦慕修还是毫无好转的迹象,眼看着天都要黑了,赵锦儿慌得很,“要不,我们回郡上吧,郡上到底方便些,我去给他配些镇定的草药,看喝了能不能好转些。” 就在这时,已经昏迷的秦慕修口中,传出喃喃两个字,“青雾……青雾……” 秦鹏一愣,旋即骂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些花头了!问他对那丫头到底有没有心思,真不行就带回去当个下人养着,他否认得什么似的,现在却整这一出,给谁看呐!” 赵锦儿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他,在喊青雾的名字? 那青雾,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 所以,她打发青雾,其实他是不高兴的吧? 那他为什么当时不说呢? 就在这时,一骑红马飞奔而来。 马背上是个女子,一身红衣如烈焰明艳,头顶白纱帽帷,还没看到脸,光是看着身段,就知是美丽无比的女人。 女人从马背下来,挎着一个包裹,径直走到马车前。 掀起帽帷,竟是青雾! “呀,少主怎么了?” 看到因为痛苦而狼狈不堪的秦慕修,她的心底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这,就是离开她的代价。 “你追来作甚?不是给了你银子,让你自力更生,不要再来纠缠!” 秦鹏看到她,是气不打一处来。 青雾又做出那副受气包的姿态,将包裹递到赵锦儿面前,“隆冬将逝,再过两个月,便是三春回暖时节,娘子照料少主这段时间,青雾索性无事,就给少主做了几身儿换洗衣裳,你们走得急,忘记带了。” 说着,她强调道,“从里到外都做了,鞋袜中衣都有,青雾手艺虽然粗鄙了些,但是对少主的尺寸还是比较了解的,这大半年来,他的衣裳都是我做的。希望娘子不要嫌弃。” 赵锦儿的心,似有小针在戳,一阵疼痛。 秦鹏就知道,这个心机深沉的小婢,并不想善罢甘休,她摆出柔弱的姿态,其实是在欺负赵锦儿呢! 当即提过包裹,扬手直接扔得老远,“好了,东西你已经送到,可以滚了。” 青雾没想到秦鹏做事这般简单粗暴,愣在原处。 “我让你滚。”秦鹏见她不动弹,从牙缝中挤出几句冷冰冰的话,“你这些小伎俩,不要再在我面前使,再让我家锦儿不痛快,我就拧掉你的脑袋,你信吗?” 青雾脸色发白,眼泪就要滚出,“青雾没有让娘子不痛快的意思,青雾只是以为娘子和善,不会这般计较……毕竟,我只是个婢女,对娘子并无威胁……” 秦鹏已经拔出腰间佩剑,“听不懂人话吗?” 青雾委屈巴巴地放下帽幔,转身颓然默默离去。 “青雾~青雾~你别走!” 马车中的秦慕修,突的喊出声来。 青雾顿时扭过身子来,“少主!” 秦慕修听到她的声音,睁开双眼,眼球已经被鲜红的血丝弥漫得像个从地狱刚爬上来的恶鬼。 “青雾!” 青雾再顾不得秦鹏的威胁和赵锦儿的注视,飞奔着扑向秦慕修的怀中。 “少主,青雾舍不得离开您!就算一辈子给您和娘子当牛做马,只要能日日远远地看上少主一眼,青雾就心满意足了,求求您,不要赶青雾走,真的不要赶青雾走!没了少主,青雾会死的!” 其实不是青雾会死,而是少主会死。青雾在心底淡淡地想着。 青雾扑到他身上的一瞬间,那张备受煎熬、腹背受敌、闷得快要喘不上气、快要死了的感觉,登时烟消云散。 秦慕修感觉,自己真是从地狱爬了出来,重新活过来。 他贪婪地嗅了几口青雾的气息,眼底血丝都褪去不少。 将他的变化看在眼底,秦鹏和赵锦儿都心惊不已。 阿修……真的爱上这个小婢了? 禾苗本来想骂青雾不要脸不要皮,追着男人送上门来,可是看到秦慕修主动地紧紧握着人家手,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咽了回去。 这该骂的哪里是这个狐狸精? 分明是自家公子不检点! 她真为娘子不平! 第七百零二章 再也回不去了 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万里迢迢寻夫,结果却寻到这样的结果。 禾苗都替赵锦儿恨! 男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娘子,要不咱们回家吧!公子反正有这位婀娜多姿的青雾姑娘照料,等他再好点,指不定就要抬人家做名正言顺的二姨娘了!你呀,马上就要生产,眼不见为净,别看多了脏东西,影响了咱们小少爷小小姐。” 秦鹏也很气,三弟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信誓旦旦跟赵锦儿保证,三弟不是这种好/色之徒,这会儿,他就抱着一个小婢,当着锦丫的面儿,亲亲我我上了? 要不是他才开过脑袋,怕一巴掌给他拍死了,秦鹏真的很想打他一顿! 握着青雾的手足足半天,秦慕修才缓过神来。 他眼底血丝已经全部褪去,看清眼前之人,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迅速地将青雾推开,“怎么是你!” 青雾有些腼腆道,“青雾来给少主送新作的衣裳,恰逢少主不适,就过来伺候少主,哪里料到,少主一边喊青雾的名字,一边紧紧捉着青雾的手。” 秦慕修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心虚又惊恐地看向赵锦儿,只见她不吵不闹,挺着高高的肚子,倚在车栏上。 瘦削白/皙的双手,紧紧握着身后栏杆,没有哭,可是那样子,比哭更让人心碎万分。 “锦儿,锦儿,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赵锦儿反而笑了笑,安慰道,“没什么的,她一来,你的病就好了,就别让她走了,你的身体重要。” 秦慕修摇头,“不,我不想看到她。” “你刚刚一直唤她的名字呢。”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真的没关系,比起这世间一切事,没什么有你好好活着更重要。” 秦慕修越发心疼,伸手想将她拉到怀中,她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以看到她眼底的抗拒、不适、警惕。 他让这个已经破碎过一次的女人,再一次破碎了。 秦慕修的心,都快碎了。 “锦儿,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锦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他,扭过身去,对禾苗道,“禾苗,我饿了,我们去酒肆弄点吃的吧。” 禾苗连忙扶住她,“好好好,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娘子别管这些糟心事了,吃好喝好睡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就让狐狸精霸着陈世美去吧,让他们生生世世锁死永不分离!娘子你又年轻,医术又高明,还愁找不到一心一意对你的人?” 赵锦儿苦笑,“我谁也不想找,只想吃一碗热腾腾的油泼辣子面。别啰嗦了,让老板夸给我下。” 面端上来,赵锦儿像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一样,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一碗又要一碗,吃得满嘴是油,吃得胃胀也不停。 禾苗意识到不对劲,娘子好像并不是因为饿才要来吃东西的,她只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罢了。 “娘子,油泼面不是好东西,别这么吃了。回头顶了胃,好久都消化不了,要难受的。” “我还没吃饱。”赵锦儿想也没想道。 “肯定吃饱了,我娘说过,人的胃没有人的脑子聪明,脑子说饱的时候,胃已经撑了。咱别吃饿了,稍停一会,肯定就不饿了。” 秦慕修远远地瞧见,鼓起勇气走到店里,推开碗筷,“你要是不开心,打我骂我,只要能出气,都可以,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 赵锦儿抬头,冲着他咧嘴一笑,“我是大夫,最爱惜身体了,怎么会糟践?是真的饿。” 她略显呆滞迟钝的表情,真的刺痛了秦慕修。 “我叫她立刻走。锦儿,你相信我,虽然我记不起从前的事,但我待你的心,绝无二致。” “不要闹,她在,你才会好转。” 看着这一对怨偶,秦鹏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用眼神将禾苗使唤出来,“别插嘴,让他们自己商量去。” 禾苗从喉管子里哼出一声儿,“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信谁也别信男人!我们娘子就是瞎了眼,跟上这样的男人,叫个风骚的野女人欺负成这样!” 秦鹏猛咽口水,这丫头的嘴,当真是比刀子还利: 骂阿修就骂阿修,连着他也骂作甚,他心里可是只有芳芳妹的,才不会像阿修这样搞七捻三!哼!说起来,连他都想骂! 里头夫妻俩说了好久,最后秦慕修拗不过赵锦儿,同意将青雾一起带到乡下。 因为赵锦儿说: “你要是不带她,再发作,我真的会手足无措。如果不同意,那你就不要回老家,你跟她一起回侯府吧。我自己回去,我只想安安心心生孩子。就当先把这段时间熬过去,至于其他事,等我把孩子生了再说吧。” 秦慕修不敢问“其他事”是什么事,他怕赵锦儿说要和离。 赵锦儿也没有继续往下解释。 再回马车,她没有继续与他并排而坐,而是坐到了他的对面。 秦慕修知道,她在抗拒他。 因为他的身上,沾染了旁的女人的气息。 想跟她说说话,她也闭着眼假寐,像个蚌壳,紧紧地盖住了。 一路无言。 到了镇上,赵锦儿才跟秦慕修道,“你先回去吧,我看看我叔和莲婶去。” “不要我陪你吗?” 赵锦儿笑着摇摇头,“不必了。” 秦慕修没有违背她的意愿强行跟着。 但是却也没离开,而是远远地站在赵正和佟小莲的店子外等她。攵學3肆 佟小莲先认出赵锦儿的,看到她的大肚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两个鸡蛋。 “锦丫!我的天啦!你也有孩子了!都快生了吧,怎么也没托人来个信,让我跟你叔也跟着高兴高兴?!” 赵正正在里头抱孩子,听到外头的动静,赶忙出来。 “锦丫!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赵锦儿的眼眶不禁泛酸。 人人都能这般幸福快乐,只有她弄丢了过去。 她和秦慕修,再也回不去了。 第七百零三章 回家 “咦,你这都快生了,阿修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回来呢?他干嘛呢?你婆家人呢?” 佟小莲扶着她往屋里走去,嘴巴就没停过,“怎么回来的?有人陪着吗?饿不饿,想吃什么,叫你叔给你做。” 赵锦儿强颜欢笑道,“不饿的,只是来看看小弟。” 说着,伸手要接赵正怀中的孩子。 赵正傻乎乎的就给她递,却佟小莲拦住,“你傻啊!小宝都有二十斤了,锦丫这么重的身子,能抱?回头给她秤坏了,阿修不得来跟你拼命!” 赵正赶紧拍脑袋,“是是是,我这猪脑子!” 说着,搂着孩子到赵锦儿面前,笑道,“叔抱着你瞧,叫栓子。跟他哥小时候倒是很像。” “叫啥?” “栓子。” “……” 赵锦儿撇撇嘴,从袖中摸出一对早就准备好的缠龙古纹金镯子,“栓子,挺好的,小名儿粗糙点,好养活。” 佟小莲也跟着撇撇嘴,“可不是小名儿,是大名儿。你叔说就这名字好,我怎么跟他争辩都没用。” “……” 赵锦儿坐了一会,便道,“我得走了,这趟回来,我要待到生完孩子,赶明儿有空,婶儿你带栓子来我屋里玩。” “真的?那敢情好,过两天我就来!” 赵正则是问,“我们才置了一两驴车,要不要我送你?” 赵锦儿摆摆头,“不用,外头有车在等我。” 她走后,佟小莲扯了扯赵正的衣袖,“老赵,有没有觉得锦丫怪怪的?” “哪里怪了?” “她好像都闭口不提阿修,以前可是三句话不离她相公的,这两口儿,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赵正白了她一眼,“她俩就跟蜜里调油似的,能出什么事?我家锦丫不是搅事儿的个性,阿修也事事能包容她,两人连脸红都闹不起来。” 女人的直觉却告诉佟小莲,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越是这样的夫妻,闹的事儿一般都越大!啊呀!阿修现今做太傅,身份地位都上去了,他又年轻英俊,外头的野女人,只怕都削尖了头扑他,他该不会是在外头有女人了吧?”wenxueзч “越说越离谱,阿修多正经,不可能搞这种事,舌头别那么长了,都是有孩子的人了。” “是你没见锦丫一脸的不高兴吗?哎,算了,你们男人都是小聋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聋又瞎,啥也看不出来!赶明儿我去小岗村瞅瞅她去,顺道打听打听到底有没有出什么事儿。” …… 再说赵锦儿从店里出来,见几个人都还等在路边,就知道是秦慕修不肯走。 她走过来,强颜做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不是叫你们先回去吗,怎么非得等着?” “你肚子大了,不能走远路,我们走了,你怎么回去?”秦慕修道。 赵锦儿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生产之前,每天走了三五里路,到时候会好生很多。” “那我陪着你走。” 赵锦儿立即现出一副厌弃的表情。 “不用,还是乘马车回吧。” 秦慕修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乘马车,他就可以跟她靠近些,但是,她之所以选择马车,是因为走路要跟他并肩更久,乘马车就能快点结束。 秦老太看到两个大孙子和她最喜欢的小孙媳妇回来了,高兴得大腿都快拍肿了。 “我的青天!你们几个怎么一声儿招呼都不打就回来了!是要把奶高兴死吗!” 看到赵锦儿的大肚皮,她更是差点转起圈来,“菩萨保佑!佛祖保佑!玉皇大帝保佑!我锦丫怀孩子了!” 秦大平、秦虎夫妇闻声儿也赶出来。 全都高兴得不行,最高兴得当属妙妙和多多。 姐俩儿都喜欢三婶,见到赵锦儿,一左一右抱住赵锦儿大腿,“三婶婶!” 赵锦儿还是和从前一样周到,摸出在郡上买的糕点糖果,“来,吃糖糖。” 又递了个盒子给秦老太,“奶,给,这是您最喜欢吃的龙须糕。郡上兆和记的,人家都说他家的糕点好吃,尤其是这龙须糕,更是一绝,您快尝尝。” 孙媳妇儿带的礼,秦老太才不客气,捡起一块,扔到口中。 “入口即化,是好吃!” “好吃您就多吃几块,但是吃完要记得漱口,否则,当心牙齿痛。” “好好好,我家锦丫最是细心,你不在啊,都没人这么关心老婆子的。” 刘美玉噘着嘴道,“奶,您这么说,我可不答应了,俺们也关心您,只是没有锦丫懂得多,三个娃娃又费事儿,抽不出那多功夫,但您不能冤枉咱们的孝心啊!” 秦老太嘿嘿一笑,“都孝顺,都孝顺,你也孝顺,锦丫也孝顺,我老婆子有福气,一屋子儿孙,全都是好的。” 秦慕修立在一旁,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般,看着这一家人,只觉熟悉、温馨,但是真的找不回半点记忆。 痛苦,失落,如潮水般,一点点将他淹没。 他不记得和赵锦儿生活在这里的点点滴滴,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损失和遗憾。 曾经,他是这种生活的主人,现在,他的失忆,让他成为了局外人。 他被摒弃了。 秦老太满心眼都在赵锦儿身上,根本没空看两个倒霉孙子,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秦慕修的不同。 至于青雾,她以为跟禾苗一样,也是从京城带回来的婢女,对她还和蔼得很呢。 赵锦儿陪着秦老太说了好大一会,又去刘美玉屋里看小老三。 跟佟小莲的孩子,一样,也是个胖小子。 不同的是,佟小莲那个白胖,刘美玉这个长得随他爹秦虎,虎头虎脑的,颜色儿也是中中儿,看着倒是很结实。 赵锦儿从前就喜欢孩子,如今怀着孩子,母爱就更强烈了,看着谁家的孩子,都稀罕得不得了,搂着亲了好一会儿,之前虽然让秦大平带过见面礼了,这头回见面,又包了个大红包。 刘美玉拉拉扯扯地不收,“给这么多遍作甚!” 秦老太却笑着让她收下,“三婶疼孩子,倒要你啰嗦,等她生孩子,你也好生准备件像样的见面礼就是!” 赵锦儿知晓刘美玉两口子这么多年并没当过家,手里没什么大钱,这回生老三,王凤英虽然给了几百两,但是他们平时也没啥进项,这点钱要压箱底的。 就笑着道,“奶说得没错,大嫂也知道我手笨,做不出衣裳,这孩子就快要出来了,就请大嫂腾功夫,好生帮我做几身小衣服,外头买的,我总是不放心。” “这有什么难的,你就等着吧!大嫂的手艺虽然没有你二嫂厉害,但是都生过三个了,做几身舒适的衣裳,是不在话下的。你二嫂没经验,不一定有我会做。” “那我算是求对人了。” 几句话,把刘美玉的面子也顾全了,还哄得她很是开心。 秦老太都忍不住在心里大赞,这个小孙媳妇,怎么能不讨人喜欢! 从刘美玉屋里出来,吃了些秦老太现做的白烙饼,赵锦儿便道,“我们回新屋去,好些东西要收拾,明日再来。” “我跟美玉每天都会去给你扫洒扫洒,屋子挺干净的,不用太收拾,只要把床上的罩子掀开就可以了。”秦老太道。 “好,多谢奶。” “这丫头,跟奶说什么谢!” 回到“新屋”,赵锦儿才觉这几个月的辛苦奔波,都不算什么了。 这是她的家,与京城的房子不一样,虽然没有那么奢华,但一砖一瓦都是她精挑细选,是她付出心血的最多的地方,到了这里,她就觉得很安心。 好像她自己是一只蜗牛,而这房子,便是她的蜗牛壳,只要把头缩进去,她就安全得谁也休想伤害到她。 晚上,青雾和禾苗安排在一屋,赵锦儿还是睡大卧房,但是她很抗拒秦慕修进屋,秦慕修主动去了书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秦老太早早过来给赵锦儿送早饭。 却看到青雾推开门进书房,便喊道,“你那丫头,过来。” 青雾知道失去记忆前的秦慕修跟着小老太十分亲,也很听她的话,便乖觉地垂首走过来,跟秦老太福了福身子,“老太君好。” 也不知是不是天儿冷,秦老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们乡下不兴这一套,你别折我的寿!跟禾苗一样就行。” 青雾又墩了墩身,“是。” 秦老太无语地摇头,“教不会!你这丫头,大清早儿的,往书房里钻什么钻?” 青雾低声道,“少……公子昨夜住在书房,我进去伺候他更衣。” “啥?!” 秦老太眼珠子快瞪出来,“他没手没脚吗?要你伺候更衣?你怕不是想勾引我孙子?” 青雾咬住唇瓣,“我已经这么伺候公子大半年了,并无什么勾引之心……” “你说什么?”秦老太只觉头顶都快冒烟了。 她没听错吧? 是谁弄了这么个妖里妖气的美貌婢子,放在秦慕修屋里伺候的? 大半年,那岂不是她老婆子离京没多久,这狐狸精就来了? “阿修!你给我出来!” 秦老太意识到不对劲,扯开嗓子喊孙子。 第七百零四章 毒瘤 秦慕修略显憔悴地走了出来。 秦老太劈头盖脸就就问道,“你个兔崽子!我看你是皮作痒!这妖精是怎么回事?” 秦慕修看着含浆带露、梨花带雨的青雾,“你在这里作甚?” 青雾轻声细气道,“青雾想进去伺候少主洗漱更衣……” 秦慕修牙关紧咬,太阳穴动了动,“这种事,以后不用你做,你回去歇着吧。” “可是……青雾跟来,就是为了伺候少主的呀!” “死缠烂打!”秦老太这个岁数了,什么世面没见过,岂能还看不出青雾的意图,当即冷冷道,“你是闲着没事儿做是吧?老秦家不养闲人,老宅猪圈里三头大肥猪,羊圈里两窝小羊,还有一大一小两头驴子,一鸡笼生鸡,都还没喂,屎尿也没清扫,你闲着也是闲着,去给我把牲口都喂了,再把屎都扫干净。中午做饭前必须做完,做完来烧火。” 说着杵了杵拐棍,“干不完活,我要打人的!” 青雾懵了,她从小受到的教导,都是怎么去讨好大户人家的老太君、太太、姑娘小姐,以此巩固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地位,没人教过她怎么跟这种刀枪不入的乡下小老太打交道。 “还杵得跟根棒槌似的干嘛!”秦老太又是一声呵斥,青雾吓得身子都打了个颤。 不得不往老宅走去。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摇曳生姿的体态,尤其是那慢吞吞的小碎步,秦老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拐棍指着秦慕修,都快怼到他脸上了。 “这是灯美人儿?弄在家里给锦儿气受的吗!你小子锦儿不给我老婆子解释清楚,三天你都别想吃饭,老屋的大门,你也别想再进了!” 面对气势汹汹的秦老太,秦慕修一点儿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老太的样子挺可爱。 一定是很爱他的人,否则,不会有这种怒其不争的表情。 “奶,青雾就是个丫鬟而已。前段时间,我受伤了,流落在外,是这丫头照顾的我,仅此而已。” “受伤?还流落在外,咋回事!怎么没人跟我提过?” 秦慕修揭开头上帽子,笑着将大大的伤口露给秦老太看。 他不是喜欢把伤口展示给别人的人,但不知为何,就是想给秦老太看看,想听她安慰自己,想看她心疼自己的模样。 果然,看到伤口的秦老太,顿时把青雾忘到一边。 “哎呀妈呀!这是怎么回事!脑袋拉这么大一道口子,还能活吗!” 秦慕修笑了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呢嘛?” 秦老太拽住他,“你小子还敢乱动!脑袋上这么一个大窟窿,赶紧给我回床上躺着去!” “已经没事了奶。” “谁说没事了?你们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这是脑袋啊,不是屁股!哪能这么乱来!” 说着,就要摁他回房休息。 “你可得给我赶紧养好了!你媳妇儿说不定哪天就生了,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哪能这么任性!你有个三长两短,倒是没甚,你媳妇儿孩子靠谁?” 说话间,秦慕修已经被她叉回了卧房。 赵锦儿到了孕晚期,怎么躺都不舒服,辗转反侧一整夜,再加上总是起夜,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这会儿倒是睡得挺香。 团乎乎粉/嫩嫩的小脸蛋儿,露在被子外面,满头青丝垂散在绣枕上,不说的话,谁也不知道她已经嫁做人妇,是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明明就是个小姑娘。 看到这个小姑娘,秦慕修的嘴角,不自禁地就勾了起来。 真的好喜欢她。 秦老太见状,立即给禾苗使眼色。 两人退出去,秦慕修先是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赵锦儿。:魰斈叁4 见她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干脆和衣服躺到她身边。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荚混着青草的香气,秦慕修将她揽到怀中。 睡梦中的赵锦儿,微微挣扎了一下。 但是似乎在潜意识里认识到这个怀抱是熟悉的,安全的,很快就停止了扭/动,反而往他怀里钻了钻。 秦慕修轻轻爱/抚着她的脊背。 突然,贴着她肚皮的小腹,感受到一阵悸动。 他像是发现新大陆,惊诧不已地将手轻轻覆上去。 隔着一层光滑的肚皮,那个小动物,像是感受到了外界对它的好奇,开始拼命地翻滚、打拳、踢腿,展示着它的强壮好动。 秦慕修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怀里这个女子的孩子。 它在踢它的母亲。 “小东西,不要踢了!娘亲会疼!”秦慕修心疼赵锦儿,喃喃地威胁道,“再踢,等你出来,要揍你的屁股!” 也不知小家伙是不是听懂他的话,反而踢得更欢了。 赵锦儿终于被踢醒,她哼了一声,睁开眼睛。 感受到秦慕修的怀抱,抬眼看到他的笑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还是从前。 反手将他抱紧,哼了两声,“口渴。” 秦慕修好喜欢她这副乖巧慵懒的模样,舍不得松手,过了一会,才道,“我去给你倒水。” 赵锦儿猛地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不是从前,触电般将他推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慕修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想进来看看你。” “叫禾苗进来就可以了。”赵锦儿显然是拒绝他的照料。 秦慕修却当没听见似的,把热茶端过来,吹得温度合适了,才送到她唇边,“慢点儿喝。” 赵锦儿见他打不走骂不走,只好由着他给自己喂水。 秦慕修得寸进尺,死皮赖脸地留下来,给她把早饭也喂了。 “多吃些,你这么瘦,营养都被小孩子抽干了,回头不好恢复。” 赵锦儿不想说话,她心里有疙瘩,那个疙瘩就是青雾。 明明,从安乐侯府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下定决心,将青雾当个横空出现在她和秦慕修生活中的毒瘤,挖掉就再也不要想起,只等疮口愈合;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秦慕修舍不得这个女人。 这个毒瘤又长回来了,甚至比一开始更大,更痛。 第七百零五章 着火了! 秦慕修见她郁郁寡欢,猜出她在想什么。 “让青雾走吧。她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还招眼。” 赵锦儿笑了笑,却不自禁地带了两分凄凉,“她陪在这里,你就是好的,她一走,你就会发作,所以不算什么都没做,她做了大事呢!至于招眼……嗯,她长得确实很好,放在乡下,委实算是扎眼,不过不要紧,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好好商议她怎么办。” “什么她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她就是婢女而已。” “话是这么说,到底和家里的丫鬟们不一样。”赵锦儿岔开了话题,“我想出去走走。床空出来,你歇会吧。” “……我跟你一起!你肚子这么高,身边没人不行。” “我带着禾苗。” …… 老宅。 早上还妩媚美艳的青雾,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个可怜包。 只见她白/皙嫩滑的脸蛋上,全是泥污,薛青色的素裙上,更是不能看了,鸡屎、羊屎什么都有,都快看不出底色。 刘美玉站在院子里,掐腰看着她被两头驴追得团团转,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这哪里是干活,这分明是添乱!城里的女人,果真是纸灯笼,中看不中用!就她这样儿的,娶到咱们村儿,不出三个月就要被休掉,连喂鸡都不会,还能干什么?” “还是我们锦丫好,长得比城里的大家闺秀们还要漂亮,又会医术,当初刚嫁过来的时候,这些个活计,哪一样不是做得头头是道?真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也难怪我们家阿修那么疼她!” 青雾听了,燃起一阵好斗心,默默拿着扫帚,把整个院子扫了一圈。 秦老太回来时,见她正蓬头垢面地打扫鸡笼呢。 皱着眉头啧嘴,“真是不能干事儿,扫个地都扫不干净!这地扫了跟没扫似的,还把我扫帚抡散了。” “你出来,别在鸡笼子里绣花了!过来给我烧柴火!” 青雾可怜兮兮从鸡笼出来,像个受气媳妇儿似的,走到秦老太跟前,声如细蚊道,“我不会烧火。” “啥?” 秦老太嗓门够大,吓得青雾又是一哆嗦,“我、我不会烧火,我从来没做过,也没教过我。” “那你到底会个啥?明明是给人做下人的,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合着你一身功夫全是用来伺候男人的?小丫头,我今儿可在这里再告诉你了,我家阿修的主意,你别打了。打来打去,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家锦儿和阿修的感情,不是你能挑拨得了的,你见好就收,最好自己走,要是再敢整幺蛾子,我老婆子的拐杖,可不是吃素的!” 青雾垂头,“我不是我不愿意走,是少主他离不开我……” 秦老太直接气笑了,“你算哪根葱?撒不出来尿你可以到村头河边照照,你哪一点儿如我们家锦儿了?不是我贬低你,你给她提鞋你都不配!阿修唯一离不开的人,是她,不是你!” 青雾不再争辩,走到灶台边,开始点火烧锅。 秦老太见她油盐不进冥顽不灵,气得不行。 “怪道张开弓每次进山,打什么也不肯打狐狸,这狐狸啊,腥臊,只要沾上了,就甩不掉!我们家怎么就也招进来一只狐狸精了?不过列祖列宗看着呢,狐狸精在我们家是没有出路的!” 刘美玉对这个青雾也是哪哪儿都不满,听着秦老太骂到现在,也反应了过来。 这丫头,是想倒贴给阿修? 唉呀妈呀,这可委实是不折不扣的狐狸精了! “老秦家钻进了狐狸精?这可是千古奇闻!我们家阿修是很优秀没错,但人家是有妇之夫,只要是个要点脸皮的女人,就不会主动往上凑的吧!这往上凑的女人,都是怎么想的?是没见过男人吗!” 锦丫是一家人的宝,谁也见不得她受委屈! 祖孙俩,你一言,我一语,真的恨不能用唾沫星子把青雾淹死才好! 青雾也是能忍的,都快怼着她的脸骂了,她也一声不吭,隐忍得不行。 秦老太就知道这娘们儿不好对付,锦儿还真是遇到麻烦了。 给刘美玉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了,反正说得再多,人家左耳进右耳出,浪费的是自己的口水。 对付这种女人,打几顿就好了! 刘美玉会意,果然不吭声了。 一老一少正想着该怎么帮锦丫,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紧接着就看到青雾从灶台后尖叫着跳出来。 祖孙俩还没反应过来,鬓角头发就被一股热焰燎出了滋啦啦的臭味儿。 “着火了!着火了!” 刘美玉也喊了起来,拽着秦老太就往外跑。 秦老太还有些理智,跑到门口,又折了回去,拿起水舀子,你就从大水缸里舀水往火上浇。 秦大平和秦虎闻声也赶过来灭火。 一大家子折腾了半晌,总算把火灭了。 可是灶房的顶,还是被熏得漆黑,灶台也烧裂开一道口子,中午是别想做饭了。 秦老太气得想咬人,对着青雾怒道,“小蹄子,你是故意的吧!” 青雾瑟瑟缩缩,“青雾没有,青雾真的没有干过这个活儿,青雾不会……” “不会你还乱烧?” “是老太太您非要我烧的……” 秦慕修和赵锦儿远远看到这边冒烟,也赶了过来。 正好听到秦老太在教训青雾,秦慕修没有说话,赵锦儿倒是劝道,“中午去我那里做吧,要不我们一家人到镇上下馆子去。奶您别怪青雾,她不是普通的丫鬟,确实不会做这些粗活儿,做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 看着孙媳这副佛系的模样,秦老太心都要急肿了。 “她就是故意的!又懒又坏,我叫她干活,她不乐意,就故意放火,想烧死我老婆子,阿修,你快给奶把这个恶毒的蛇蝎女人赶走!” 青雾拼命摇着头,摇着摇着,眼泪就摇了下来,“少主,我没有,我真的是不会……” “烧火都不会,你是猪投胎吗!真真是太毒了!烧了咱家也就算了了,左右还有邻居呢,一把火全都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七百零六章 就像是他的药 中午,一家人挪到新宅吃的饭。 依着秦老太的气,就要罚青雾三顿不许吃。 赵锦儿叫禾苗盛了饭,带回屋里让青雾吃了。 打这以后,秦老太和刘美玉都不敢再叫她干活,秦慕修也不要她伺候,她每日无所事事,长得又妖娆,不知不觉,村里就有人传闲话了,说她是秦慕修养的小的。 秦老太听见了,气得跟不少人都大吵一架。 吵完,又来问赵锦儿,“锦丫,你们俩怎么都不听劝呢?这个女人不能再放在家里了,知道吗!你们到底还想不想好好过日了?” 恰巧佟小莲带着栓子来,听说此事,大吃一惊。 “怪不得那天我就瞅着这丫头不对劲,竟出了这样大事?阿修看着不像这种人啊!怎么会弄个小的回来碍眼?” 秦老太唉声叹气,“天知道这两人是不是被鬼摸了头!你是锦儿娘家人,她肯听你的,你赶紧去劝劝她吧!一日不把这狐狸精弄走,我老婆子晚上觉都睡不好。” 佟小莲果然来劝赵锦儿。 赵锦儿只笑笑带过,并不接话题。 秦慕修见到几个女人把赵锦儿围在一处,一个个都喷着唾沫星子,磨破了嘴皮,自然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当晚,他将青雾叫了出来。 “青雾,你该走了,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 青雾又眼泪蒙蒙的,“少主,你有没有想过,不是青雾想对您死缠烂打,青雾有苦衷。” “我知道,你是安乐侯安在我身边的眼线,你回去让他放心就是,待我恢复记忆,我会自行选择何去何从。” 青雾想说不是,可是话到嘴边,又实在不敢说出来。 “少主,我不会回侯府了,我就住到镇上的客栈,您若想找我,我一直都在。” “随你的便,我不会找你。走出这道门,我们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秦慕修还是刺骨的冷漠,“不要妄图利用锦儿对你的同情再留下来,连夜走。” 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波澜的,青雾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冬夜,落寞地离开了老秦家。 第二天一早,禾苗发现她的床空空的,柜子也收拾干净,赶忙跑来跟赵锦儿道,“狐狸精走了,狐狸精走了!” 赵锦儿一头雾水,“什么?” “就那个青雾,她走了,连夜走的,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老天呀开眼,夹着她尾巴了,终于把她夹走了。” “她走了?”赵锦儿一愣。 “没错!”禾苗的快乐,简直写在脸上。 “公子呢?” “还在睡。娘子,那狐狸精既然已经走了,您就辛苦点,亲自去照顾公子吧,这丈夫丈夫,一丈以内才是夫,守在身边,他才是你的丈夫。以后,你俩可要好好的了!被那狐狸精闹了这一回,全家都沸反盈天了,可不能再出这种事儿了。” 赵锦儿没想那么远,只是看着天色已经大亮,秦慕修竟然还没起来,实在是不正常,他这个人向来自律克制,从不会睡到这个光景才起来。 她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快步走进书房,果见秦慕修紧紧抱着被子,满头都是冷汗,脸色就跟那日回来,在路上发病时候一样。 “阿修,阿修,你感觉怎么样?” 秦慕修嘴唇打着颤,“没事。” “你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赵锦儿赶忙坐到床头,捏着他的手号脉。 奈何号了半天,脉象也跟那日一样:什么异样都没有。 他这番发作,以赵锦儿的医术,竟然找不到缘由,也判断不出是什么病。 更不知道要怎么给他治。 “不要管我,我睡一觉,就好了。”秦慕修强撑着道。 他不敢让赵锦儿再留在屋里,因为此时此刻,他仅存的理智中,满是青雾的影子。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青雾在面前时,他的身体是舒服的,但是他的心里却厌恶她,希望她赶紧离开,不要再惹赵锦儿伤心。 青雾一走,他的身体便开始遭受巨大的痛苦,那痛苦一点点的加剧,就像有数万只小虫子在啃咬他的每一寸肌肉般,蚀骨挠心。 赵锦儿心疼得眼泪掉下来,“你到底是怎么了?” 秦慕修也不知道,无法回答她。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很没用,让妻子这样为他痛苦落泪。 “你出去,求求你,出去,我会熬过去的。” “不,我不走,我陪你。” 说罢,赵锦儿紧紧握住秦慕修的手,“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要振作。” 秦慕修的嘴角,反而露出一抹笑意,“这些日子,你都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以为,你在策划着怎么离开我呢,现在,你这样说,我很高兴,立即就死了,也甘愿。” 赵锦儿捂住他的嘴,“你不会死,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 为了让秦慕修的痛苦减轻些,赵锦儿扎了他的睡穴。 秦慕修就在痛苦的啃噬下,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赵锦儿坐在他旁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从医这么久,第一次觉得这般无能为力。 要是外公还在就好了。 他老人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睡梦中的秦慕修,又喃喃喊了起来。 “青雾~青雾~” 第一次经历这个画面的时候,赵锦儿心如刀绞——深深相爱的丈夫,脑海中想着别的女人,大概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承受的。 可是这一次,赵锦儿冷静下来,她没有再让痛苦和愤怒绑架她。 而是冷静地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一开始,她以为秦慕修因为失忆移情别恋了。 但是这段时间重新相处下来,秦慕修对她的在乎和心意,她能感受得到。 即便是失忆了,他还是爱她如初,甚至比从前更甚。 所以,不存在什么移情别恋。 这个青雾的出现,也许,根本就是个陷阱。 尤其是她离开两次,秦慕修便发作两次,实在太可疑了。 就像是:秦慕修生了什么病,而青雾就是他的药。 离了药,他的病就会发作。 赵锦儿的医学知识,还不足以让她解释得清这是为什么。 这是一个她没有涉足的领域。 第七百零七章 苗寨 “知道青雾去了哪里吗?”赵锦儿问禾苗。 她想验证自己的想法,看看事实到底是不是她想的这样。 禾苗以为自家娘子圣母病犯了,赶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跟她又不熟,哪里知道她去了哪里,再说,就算知道又怎么样,难道还把她弄回来不成?” 赵锦儿没跟她解释。 她搜肠刮肚地想着外公医书里记载过的案例,试图找到同样的病症。 但是很不幸,什么都没想起来。 中午时分,禾苗兴冲冲地跑进屋,“娘子,您猜猜谁来了?” “谁?” “问松老爷爷。” 问松在大营里,待了一段时间,实在无聊得紧,就跟蒲兰彬辞行,准备去药王谷找到鬼医的坟头,好好在上头撒一泡尿,骂骂这个不守承诺的老东西。 去药王谷,正好经过凤凰镇,听说赵锦儿他们都回来了,他也想起与鬼医一同生活在这里的那段自在时光,就顺道过来看看赵锦儿。 外公死后,问松在赵锦儿心里,便成了跟鬼医一般的存在,她赶忙亲自迎出来,“问松爷爷。” 问松一眼瞥见她的气色,比从山上刚下来时还差劲,问道,“怎么了这是,不是找到阿修了吗?怎么还这么愁眉苦脸的?” 赵锦儿知晓问松与鬼医一般,走南闯北上百年,就是一本活生生的百科全书,也许,他能对秦慕修的病症有些见解。 便把秦慕修的情况告诉了他。 “问松爷爷,那婢女,跟阿修的病,是不是有什么我们看不出来的联系啊?还有,阿修脑中的血块,我明明已经清理得很干净了,恢复得也很好,他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问松捋了捋胡须,眯着眼想了一会,“他为什么还是没有恢复记忆,老朽倒真是不知道。但是你说他对那个婢女的情况,老朽倒是似曾相识。” 赵锦儿激动不已,“哦?你快告诉我,您曾经在哪里见过,又是怎么一回事?” 问松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那还是六七十年前,他当时正值壮年,与三五道友约好一同云游四海。 他们走南闯北,最终来到一个苗寨。 苗寨里的所有人,都穿着藏青色或者黑色的衣裳,几人对苗人没有了解,以为是当地习俗。 就误闯了进去。 寨子里的所有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们几个。 几人还是没有多想,以为是此地深/入十万大山腹地,苗民淳朴,没见过生人才会这样认生。 时值中午,大家都饿了。 一个道友就提议,拿一点碎银子,找一户人家买点吃食。 那户人家倒是立即答应了,也没有收钱,非常热情大方地招待了众人一顿午餐。 吃完饭,是一个虽然略显黝黑,却长相秀丽的少女来收拾碗筷的。 那少女,一双眼睛大胆地盯在问松的师弟寻松身上。 火辣辣的,一般人都能看出来,这姑娘是看上寻松了。 众人暗地里调笑几句,倒也没当回事,因为这寻松确实是气度不凡,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穿着一身道服,那就是谪仙般的人物。 一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大姑娘小媳妇对他暗送秋波,大家早习惯了。 吃完饭,这家人还特客气的邀请几人留下歇一歇。 大家确实累了,就在人家的客房里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不想已经是天黑。 只见整个村子张灯结彩,村子正中央的空场地上,点燃了一堆高高的柴火焰。 村民们正围着火焰载歌载舞。 众人被吸引了。 他们还没见过这种场面呢。 索性天都黑了,不如就再留一夜,感受一下当地的风俗民情。 大家便一同往火堆边走去。 走着走着,有人突然道,“咦,奇怪,寻松呢?” 问松一惊,寻松确实不见了。 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有人就道,“他小子一贯好热闹,会不会已经先我们一步过去看了?” “极有可能,到人群去找找吧。” 众人到了火堆前,才发现村民们并不是在跳舞,而是在举办什么仪式似的。 火堆中央,有一对男女,正在接受一个老者的抚摸。 问松眼尖,一眼看出,那男人,不正是失踪了的师弟寻松吗! “师弟!” 他一喊,其他人也认出来了。 “寻松怎么会到里头去了?他们在干嘛啊?” 旁边便有当地村民解释道,“成亲,他们在成亲,现在正在接受长老的祝福。” 众人惊呆。 成亲? 寻松是道士啊! 修仙问道,怎么可能娶妻? 这时候,他们也发现了,那女子,便是中午那个拿火辣辣眼神盯着寻松看的少女。 这也太魔幻了! 寻松年轻,活泼,但是问道之心,不比这些老哥哥们中的任何一个松动,甚至更竭尽全力。 他怎么会好端端地在这山窝窝里,娶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当地少女? 问松挤/进人群,试图拉过寻松,“师弟,别闹了,咱们该上路了。” 不料寻松却是一把将他甩开,“娶妻,娶圣女为妻。” 问松听出他语调迟缓,表情也迟钝得很,问道,“师弟,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都走吧,我要和圣女成亲,不再问道了。回去跟师父说,不要惦记我了,我要还俗。” 问松气个半死,“你疯了!” “我没疯,我离不开圣女。她也离不开我们。我们已结同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听着他神神叨叨的念祷,问松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突然高声念起了古怪的语言,身子也开始剧烈抖动,就像中邪一般。 其他人跟着念了起来,纷纷朝中央围过来。 问松很快就被挤出人群外。 眼睁睁看着寻松在人群中央,与那女子贴脸相拥,最后,竟当着人群和火光,直接胶合起来! 几个道友全都惊呆了。 问松意识到事情不妙,寻松肯定是着了道了。 想冲进去救人,却被其他道友拉住,“听闻苗寨善巫蛊之术,寻松很有可能是中了巫蛊,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再留下来,说不定也要中招,还是先出去,救寻松的事,再徐徐图之。” 第七百零八章 最痛苦的人 问松知道道友们说得有理,不敢硬拼,只好跟着众人先退出了寨子。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遇到另一个寨子。 这个寨子,里头住的村民,更之前那个寨子里的人,穿着打扮都是差不多的,唯一不同的是,之前那个寨子死气沉沉,所有人都藏青色,黑色的,这里的人穿得就鲜明多了。 女孩子们头顶银饰,身上是色彩斑斓的百褶裙,笑容可掬,很是阳光,光是看着,心情都会好很多。 但是已经吃过一次亏的道友们,没人敢再往寨子里踏入一步了。 若是跟寻松一样,被迷惑了心智,弄得跟匹种/马似的,还不如不活了。 问松到底救师弟心切,就跟几个正在河边浣衣的女子打听道,“姑娘们,这里往西三十里路左右,有个跟你们差不多的寨子,寨子里的人,只穿黑色、藏青色的衣裳,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几个少女,闻言顿时全部凝声静气,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 问松就知道其中肯定有缘故,继续追问道,“在下的师弟,昨夜被那寨子里的一个什么圣女留下,强行成亲了,在下想营救他出来,可是对他们的风俗毫无了解,实在无从下手。” 女孩子们都吓得脸色苍白,纷纷将还没洗完的脏衣服提了起来,落荒而逃。 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女人,没有走,还在那里静静地用棒槌捶着衣裳。 问松走过去,“大姐,您知道那个寨子是什么情况吗?“ 女人抬眸,一张苦脸,最可怕的是皮肤之下,不知游动着什么,就像是虫子在血管里蠕动似的。 问松委实被吓到了,往后退了两步。 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脸,“可怕吗?” 问松不知怎么作答。 女人冷笑道,“这就是黑寨里的蛊师所为,只因我说他们的圣女与技女无异,他们就给我的身体种了嗜血蛊。这些蛊虫,不会致命,却无时无刻不在饮我的血,啃我的肉,我不想死,就只能每天忍受着它们。“ “黑寨?” “没错,这里是苗人聚居地,一共有上百个寨子。大多数都是像我们这样的白苗,我们白苗除了生活习惯与汉人有些不同,其他什么都是一样的。但是黑苗黑寨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寨子里,家家户户都有人练蛊,可以用蛊虫控制、攻击他人。他们还会推选蛊术最好的女子,做他们的圣女,圣女就是黑寨的精神领袖,所有黑苗,都要供奉着圣女。圣女为了繁衍下一代,必须与外男结合才行,因为练过蛊的男人,都没有生育能力了。你师弟,应该就是被选中给圣女繁衍下一代了。” 问松毛骨悚然,“可是为什么我师弟看起来很茫然的样子,说话却一直表现得很愿意似的?” “情蛊。那个圣女,一定是给他下了情蛊,情蛊上身,母虫在女人/体内,子虫在男人/体内,女人便能利用体内的母虫,一辈子掌控这个男人。” “岂有此理!”问松听到师弟果然是着了道,气愤不已。 “我要回去把师弟带出来。” “那不能够,情蛊一种,不死不休。除非杀了其中一人,否则,两人绝对不能分开,只要分开,体内带子虫的那个,肯定要暴毙而亡。” 问松懵了,“你的意思是,我师弟再也离不开那个寨子了?” 女人点头,“可以这么说,除非圣女愿意陪他一同出来,但那是不可能的,圣女肩上的担子很重,胆敢逃离寨子,被捉回去了,要受火刑的。” 问松心灰意冷,这么说起来,师弟从中招那一刻,竟是药石无医了! 一个意气风发的道士,如今被情蛊所困,身体和思想,都被玷污了个干净! 问松真真是没想到啊,男人,出门在外,竟然也要注意安全! 后来,他不顾众人反对,回了那黑寨一趟,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试图将寻松带出来,都失败了。 他甚至敲晕了寻松,想用强将他带出来,哪知道,刚出寨子不到十里路,寻松就痛苦不堪,眼看着快要死了。 问松无法,只得放弃了他。 赵锦儿听完,浑身毫毛孔都竖了起来。 “您是说,阿修中的,也是情蛊?” “除此之外,别无解释。或者,是老朽孤陋寡闻没见识过。但是丫头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连老朽都没见过的事,基本也就没人见过了。” 赵锦儿瘫坐到椅子上,几乎是生无可恋。 情蛊凶险,若相公真的被中了情蛊,那他这辈子,就真的离不开青雾了。 除非…… 杀了青雾! 有一瞬间,赵锦儿的眼底,现出了一股狠戾和杀意。 只是转瞬即逝。 她的善良和认知,让她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况且,现在就算她真的想杀了青雾,也不知道青雾此时人在何处。 “阿修这小子,要是中的真是情蛊,可还真不好办了。” 问松也长叹一口气。 “我会想办法的,他这样一个人,不该被情蛊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困囿住。” 两个时辰后,即便是点了睡穴,秦慕修也痛苦得再也睡不着了,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锦儿……” 恢复理智的他,再也不会喊青雾的名字。 他满心只有赵锦儿。 赵锦儿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我在呢。” 看到她,身上的痛苦顿时化为灰烬。 “不要走,不要走。” 赵锦儿笑了笑,“我不会走,不是跟你说过,不管在哪里,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相公,你老实告诉我,青雾是你赶走的吗?” 秦慕修知道这个媳妇儿冰雪聪明,是瞒不过她的,便不否认,“她留在这里,什么作用都没有,碍了全家人的眼不说,也耽误她自己的前程。不如让她走。” “你说得对,等事情都结束,她不走,我也要把她弄走。但是眼下,还没到她走的时候,我找她有事,相公,你要是知道她在哪里,请你告诉我。” 秦慕修看着她,一时间,判断不出她这话是何意。 明明,青雾在这里,她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 第七百零九章 是她离不开秦慕修 “不要她回来,我讨厌她。”秦慕修判断不出她的用意,但还是斩钉截铁道。 赵锦儿将虚弱不堪的他扶起来,轻声道,“我相信你,但是现在,她必须回来。” “为什么?” “因为她还有用。” “有用?”秦慕修只是失忆,思考能力并没丢失,他已经闻音知雅,听出了赵锦儿的话外之音。 “相公,你是不是有离不开青雾的感觉?一离开她,就会觉得浑身难受?身上有小虫子在咬一样?” 秦慕修不想跟赵锦儿承认这个,便沉默不语。 赵锦儿抚了抚他的肩膀,“相公,你我夫妻同心,要互相信任,我不会吃醋更不会生气,我要听你真实的感受,这样才能判断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手脚。” “做手脚?你说,安乐侯对我做了手脚?” 赵锦儿点头,“我怀疑是对你下了情蛊,所以你才会这么难受,这么离不开她。” “情蛊?” 赵锦儿把情蛊是什么跟他解释了一遍。 秦慕修狠狠抓住被子,“欺人太甚!” “他想借你的名头造反,又怕你不愿意配合,所以就对你做了这种手脚,想用情蛊拴住你。” 秦慕修的胸腔,弥漫着喷薄的怒火。 他还从未被人这么利用过。 “如何解蛊?” 赵锦儿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问松是什么人?求仙问道不在话下,却也没能把他师弟从苗寨里救出来。 因为,情蛊无解。 赵锦儿甚至想着,真不行,就把青雾接回来,养在家里,就一辈子当秦慕修的药吧。 但是秦慕修听了这话,却是坚决不同意。 “那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无解,那就……” 他的眼底透出暴戾的杀气。 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掣肘! 真无解的话,就杀。 赵锦儿也读懂了他的画外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曾经也这么想过,现在想过也这么想,那青雾……是不是真的留不得了? 从她的角度来看,青雾或许也是受害者,毕竟她只是区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扬州瘦马,说起来,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一批人,连个自由身都没有,安乐侯把她买回去,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真要杀了她来解蛊,赵锦儿还是下不了手,也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暂时不着急,我再想想办法,也许有解呢。” 夫妻俩说开了这件事,再面对互相的时候,之间的隔阂,仿佛消散了大半。 “现在不管怎么样,得把她找回来。”赵锦儿又道。 秦慕修沉吟片刻,“她在镇上的客栈里,临走的时候,特地嘱咐,让我有需要再去找她,她肯定是知道情蛊的,这样的人,不足为惜。” 这时候,赵锦儿倒是不太敢把她接回来了,因为她看到了秦慕修眼底,越来越浓的杀意。 “把她接回来,你不会对她怎么样吧?” 秦慕修摸了摸她的秀发,“怎么,担心我杀了她?” 不知为什么,赵锦儿觉得他是绝对能果断干出这种事的。 即便他平时儒雅、冷静,但他绝不是能允许任何人掣肘他的人。 “嗯。答应我,在我没有告诉你我真的无能为力之前,不要下手,好吗?” 良久,赵锦儿提出自己的请求。 “她只是一颗棋子,安乐侯将她往哪里摆,她就在哪里,她也是可怜人。” 秦慕修点头,“听你的。” “我这就去镇上找她。” “不必。”秦慕修立即摇手,“她算什么东西,值得你亲自出马。让禾苗去。” “待她回来,装作和从前一样,不要让她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情蛊的存在。” “知道。” …… 青雾回来的时候,是带着些胜利姿态的。 虽然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但是到秦慕修面前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赵锦儿一眼。 仿佛已经把秦慕修拿捏死了。 “少主,您怎么又发作了?” 秦慕修抬眸,冷漠地扫她一眼,“说来也是奇怪,你在的时候,就好好的,你一走,我就会浑身难受,像要死了一样。” 青雾身子微微一凛,总感觉秦慕修似乎话里有话。 “公子离不开你,怜惜你,我想来想去,你就别走了吧,以后就留在公子身边,好生伺候着,若一直不出纰漏,过两年,我会考虑给你个名分。” 赵锦儿的表情拿捏得很到位,故作大方有拈酸吃醋的样子,落在青雾的眼里,她愈发有些得意了。 这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能一辈子留在少主身边,少主就能无忧地活下去,她也满足了心愿。 在客栈里孤零零凄冷冷的一夜,让她想明白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爱上了秦慕修。 不是秦慕修离不开她,是她离不开秦慕修。 就算没有情蛊,她也离不开他了。 她真的想一辈子伺候他,照顾他,哪怕只是每天远远看一眼,也行。 现在赵锦儿竟然说,要给她一个名分。 她的心思,顿时就活络起来。 按照安乐侯的计划,少主可是要登顶的人,赵锦儿是原配,因为医术高明受人爱戴,又有皇嗣为保,她不敢跟赵锦儿争,但……她这个屋里人,做个妃子,岂不是名正言顺? 真的没想到啊,她一介扬州瘦马,竟有这等造化! 大概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吧! 从前调/教过她的那些姑姑,嬷嬷,曾经想拿几十两银子,就把她买回去当牛做马的恩客,在脑海中如过眼云烟。 她想,待她荣华富贵了,要不要回去,找找这些人的麻烦,让他们为曾经对她的轻视无礼和折磨慢待,付出代价! “你不愿意?”赵锦儿淡淡软软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青雾连忙跪下,鞠一把泪道,“少主和娘子这般为青雾打算,青雾怎么会不愿意。只是青雾出身卑微,怕是配不起少主的身份……” 赵锦儿颇显无奈道,“管你是什么出身,公子他看上你,就是你的造化,不必妄自菲薄。” 青雾的嘴角,牵起一抹无人察觉的笑意。 这一刻,她倒是对赵锦儿真正地刮目相看了。 这个女人,真的不一般,有大智慧在身上。 将来就算为一国之母,想必也是能辅佐少主的。 她心甘情愿屈居在赵锦儿之下。 “多谢娘子成全,青雾无以为报,一定会以忠心耿耿报答。” 赵锦儿冷笑,“忠心耿耿?你现在说这话,怕是有些早了。” 青雾脸上一红,知道赵锦儿在讽刺她是安乐侯的人。 她真的想当场辩驳,告诉他们,自己又不是万铎自幼培养的,万铎只是在大半年前将她买回来而已,对她还不如他手底下随便一个伺候了几年的丫鬟小厮呢,她何必为这样一个给不了她前途、还要时时控制她的人卖命?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她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青雾不求娘子和少主现在就如何信任我,青雾会做给你们看的。” 赵锦儿掏出绢帕,轻轻擦了擦脸颊,姿态高贵,气度娴雅,不再与她多言。 青雾的心,越发紧了些,看来,得到他们夫妇的真正信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秦慕修则道,“道阻且长,且行且珍惜吧。村里不比郡上和京城,村民们口无遮拦,娘子即将生产,未免不必要的风波,这段时间,你住到老宅去,好生伺候老太太,我们这边,一时半会,不需要你作甚。” 要是之前,青雾肯定是不愿意的,再烧一次灶房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现在,她自认已经成了秦慕修和赵锦儿的人,就不再排斥受秦老太的“欺压”了。 到底是少主的奶奶,将来是老封君一样的人物,讨好讨好怎么了? 她要像对待秦慕修两口子一样,把自己的耐心和好处,都给到这一家人身上,这是一匹瘦马该有的品格! 秦老太看到青雾又站到门口,人都快炸了!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还有完没完啦!一家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滚了,你又跟鬼似的折回来干嘛呀你!赶紧滚,赶紧滚!” 第七百一十章 大礼 吃饱喝足的金蚕,受到赵锦儿的召唤,果然懒洋洋从瓶子探出头来。 赵锦儿伸出手,“快出来,到姐姐手里玩一会儿。” 金蚕好像听得懂她的话似的,抖了抖肥肥的身躯,笨拙地爬了出来。 金灿灿胖乎乎的身体,比鬼医刚给赵锦儿的时候,大了两三倍不止,可见赵锦儿饲养得尽心。 秦慕修没有关于金蚕蛊的记忆了,好奇心驱使之下,凑过来看,“这是什么?”攵學3肆 赵锦儿就跟他解释,这是外公送的金蚕蛊。 秦慕修见它憨态可掬,忍不住伸手,“我可以摸一下吗?” “可以啊!它就跟普通的蚕一样,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赵锦儿一边说,一边笑,“我也不知道养它做什么,跟养个宠物似的,真怕它哪天跟蚕宝宝似的,也结茧化蝶。” “嘶!” 秦慕修突然抽回手。 “怎么了!?” 赵锦儿紧张地看过去,只见他修长的食指上,有一滴圆滚滚的血珠子。 不可置信道,“是金蚕咬得吗?” 秦慕修哭笑不得,“好像是的。” 这金蚕竟都这般势利眼,赵锦儿就不咬,只管咬他。 赵锦儿气得拍了金蚕一把,“你怎么咬人啊!这是我相公哎!你敢咬他,比咬我还严重,我不给你喂吃的了,你就挨饿去吧!” 金蚕身子一缩,仿佛真的被赵锦儿威胁到了一样。 但没一会,它又昂起丑丑的小脑袋,“凶神恶煞”地看向秦慕修,似乎随时都能发动起攻击。 赵锦儿更气了,“你这是啥意思?说了你还不服吗!” 金蚕这回也不理会赵锦儿了,竟然动若脱兔地溜到了赵锦儿指尖,赵锦儿都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它就滑翔到秦慕修的脖子上,找到最粗的那根血管,将尖牙狠狠扎了上去。 不过片刻,就吃得浑身血红,身子比原来更鼓了。 赵锦儿吓坏了,上去就要扒拉它下来。 可是这金蚕就像到了叛逆年纪的孩子一样,赵锦儿越扒拉它,它扒得越紧。 甚至,把整颗脑袋,都钻进了秦慕修的皮肤里。 赵锦儿不敢再用力,怕万一把金蚕的身子扯断了,它那脑袋还扎在秦慕修的血管里,清理不出来。 只是急得直跺脚,“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快给我出来!我真的要饿你三个月,信不信!” 问松就在这时候走过来,看到秦慕修脖子上的金蚕,哦不,确切的说,现在已经变成了血蚕,喝道,“别动它!” 赵锦儿不解地看向他,“可是它这么喝下去,阿修会不会被它喝坏了?” 问松摇头,“老东西对你是真疼啊!这可是金蚕蛊啊!老朽当年为了师弟,跟他借了好几次,他竟然都不卖老朽的面子,不是说金蚕还没长大成年,就是说师弟困在苗寨几十载,就是解了情蛊救出来,也就是普通小老头儿,不中用了,不值得他的金蚕出马。没想到,他竟然把金蚕留给了你。” “等等!”赵锦儿好像听懂了什么,“您的意思是,金蚕蛊,可以解情蛊?” 问松耸耸肩,“只是这么传闻,因为金蚕百年难遇,就连苗寨里的长老、圣女,几代下来,也很难炼成一只出来,据说,金蚕出世,万蛊臣服,想必,这万蛊之中,也包含这情蛊吧。” 赵锦儿从担忧转为激动。 她抓住秦慕修的胳膊,“相公,你听到没!你体内的情蛊有解了!” 就在这时,秦慕修脖子上的金(血)蚕,突然松了口,吧唧一下摔到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赵锦儿弯腰去捡,才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两排小小的脚,背上也有一对薄如蝉翼几不可见的小小翅膀。 怪不得,刚才能够那么快地,从她的手心,滑翔到秦慕修的脖子上。 它看起来很餍足,一副喝醉了的享受模样。 赵锦儿先检查了一下秦慕修被咬的部位,伤口很小,没有金蚕往外泵血,血很快就止住了。 就在这时,她猛地发现那根青筋往下一点,有一段筋脉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似的。 “这是什么!?” 问松把头递过来一看,“看形状,像是蛊虫,很有可能就情蛊虫!” 赵锦儿激动不已,“真的?!是我的金蚕要把它吸出来了吗?” “好像是!” “那它怎么吸到一半罢工了?” “可能是金蚕还年幼,一时半会对付不了这么霸道的情蛊虫。” 赵锦儿这才意识到,金蚕方才那么用力的吸血,是为了把情蛊虫吸出来。 奈何它还没长成,没有那么大的力量,让情蛊虫挣脱了。 赵锦儿不由沮丧万分,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秦慕修揽住她的肩膀,“既然金蚕可以破蛊,你就不用担心了,且等金蚕更强大一点再说。” “可是,外公养了它那么多年,它还是这副菜样,连个情蛊虫都吸不出来,鬼知道还要让它白吃白喝多久,它才能为我们做点贡献啊!” 赵锦儿又是嫌弃,又是焦急。 金蚕似乎不服气似的,翘着头,在她手上左右摇晃。 赵锦儿气不打一处来,“晃个屁,真有本事,就尽快把情蛊虫吸出来,否则还是不给你吃!” 金蚕郁闷地缩回头,贼眉鼠眼地退回了玉瓶中,很快,瓶子里又传出了沙沙的声音,它显然又在吃。 问松道,“锦丫,这金蚕跟你有缘分,它好像能听懂你的话,以前跟你外公的时候,它才不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被总是骂它,多鼓励它,哄着它多吃点,或许它很快就能长大变强。” 禾苗点头,“我娘也这么说过,家里的牲口,心情好的话,都能长得肥点壮点,但是要是主人每天打骂,它们就长得慢。” 赵锦儿大为纳罕,“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就是小孩子也是这样的呀!” 赵锦儿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当即就收起凶巴巴的表情,用指甲盖敲了敲瓶子,柔声道,“你肯定已经尽全力了,是姐姐错怪你了,你努力吃,拼命长,再过段时间,肯定就能把那该死的情蛊虫吸出来了。也不想想,咱是什么,它是什么,咱可是万蛊之王啊!你现在能力还不够,并不是你不厉害,而是你还小呢!等你长大了,肯定所向披靡,大杀四方,叫那些小喽啰蛊虫,在你面前,都啥也不是。” 赵锦儿顿声的时候,只听得里头的沙沙也停了一会。 “咋回事?它又听不懂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更大的沙沙声传了出来。 赵锦儿眯起一只眼睛,对着瓶内看过去,只见金蚕鼓着腮帮子,发疯了一样,疯狂地啃噬着毒虫们,肚子都吃得溜圆了,也舍不得停下。 赵锦儿咽了口口水,“你也不能这么吃,回头把肚皮撑破了,就啥也不是了。” 哪知道金蚕是个争强好胜要面子的个性,越是听她这么说,吃得越发卖力。 赵锦儿第二天看的时候,瓶子里的虫子竟然只剩一小半了。 惊得张大嘴巴,能塞下两个鸡蛋,“这金蚕疯了吧!这可是它平时二十多天的饭量啊!” 禾苗笑道,“虫子多来,我最会捉虫了,它只要吃得下,我天天给它捉,顿顿管保,再苦不能苦着孩子不是?” 赵锦儿:“……” 黑风山已经剿下了,按道理,那两万大军中,剩下的一万多人,应该都遣散回各州县,但秦鹏防着万铎生变,迟迟没有遣散兵力。 毕竟,万铎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手里没有兵力,不止秦慕修,连带着老秦家,只怕都要成为他的筹码,被他死死拿捏。 有兵马,就意味着要吃粮草。 朝廷供给的粮草,已经弹尽粮绝。 这是秦鹏私心不肯遣散兵力,又不好跟晋文帝解释缘由,他只能自己找粮草。 奈何附近的州郡,都不算富裕,没有谁能长期拿出这么多粮草,养着这么大一支庞大的队伍。 这时候,便有人与秦鹏禀报道,“校尉,段天涯说有话要跟您说。” 秦鹏已经写了奏章进京,但还没收到晋文帝的指示,因此段天涯还是被关在大牢里,等待处置。 秦鹏皱眉思索片刻,“把他带来。” 段天涯走进来的时候,秦鹏都不由生出几分敬佩。 他已经被关了大半月了,除了头发脏乱些,整个人竟然还是带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就连唇边冒出的胡须,也只是让他看起来更稳重罢了。 秦鹏又一次在心中感慨:这人当真是走错了道,要是没落入绿林,而是为朝廷所用,那晋文帝无疑又得一员悍将! “大当家的找我有事?” 段天涯豪迈一笑,“黑风寨都不复存在了,还说什么大当家的。” 秦鹏颇有些扼腕,叹了口气。 段天涯从他这一声叹息中,也品出了他对自己的欣赏和无奈,笑着拱手,丝毫不在乎手腕上还戴着层层叠叠的铁链。 “段某此番找校尉,是有事相商。” “你说。” “你的兵马,大多不是朝廷在役军人,而是从周围州郡借来的,我猜不到你为何一直不遣散他们,还在熬油费火地养着他们,但是我猜到,你的粮草肯定快空了,或者,已经空了。” 秦鹏一阵苦笑,“大当家的料事如神。” 段天涯挑了挑眉,“我们不如来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我黑风寨的兄弟们,虽落草为寇,说出去不大好听,但个个都是有血性的好男儿,只是被逼无奈才走上这条路。这段时间,我在牢里,想了很多很多,也想通了很多很多,如今,我想恳请校尉,为这些有血性的男儿们,谋个前程。” 秦鹏眉心蹙得像个咸菜疙瘩,这段天涯,真真是得寸进尺。 已经在安排各州郡接受这些匪寇了,这些人,能放下屠刀,好好做人,朝廷和各地都要谢天谢地了,他还想给他们谋个前程? 当朝廷是他秦鹏开的吗? 但都已经面对面地商谈了,秦鹏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倒是说说看。” “我希望,朝廷能把这些弟兄们收编从军。我的人,不是草包,我们在山头上,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们都有功夫在身上,一身的本事没处儿使,放到民间,指不定要成隐患,不如让阮大将军收编守关,定能一个顶三个用,杀得敌军片甲不留!这等为国报效的善举,就当是为他们从前犯下的错赎罪,哪怕马革裹尸,定也无人抱怨!” 秦鹏喉结微微一滚,没想到段天涯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句句在理。 这些人,身上到底带着匪气,散入民间,就算不犯杀人放火的大案,也是十足十的不稳定份子。 收编到边关,由军队统一管理,他们也翻不出浪,朝廷也白得一万多精兵,果然是最佳方案。 “你这话,我会考虑的,但是一切都得皇上说了算。”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我知道你们在边关的将领们,对自己的兵和自己的部队,有很大的自治权。我只要说服了你,你再去说服阮大将军,皇上十之八/九是会同意的,反正对朝廷百利而无一嗨,何乐而不为?” 秦鹏忍不住笑了,“段当家的,很会拿捏人心。” “不算吧,只是权衡利弊而已。” “我得考虑考虑,毕竟这样一群人,收编到军营里,也是要下一番狠功夫整顿的,要花的成本和精力,不见得比训练一批新兵蛋子出来少。” 段天涯道,“我知这是你的托词,我们做山匪的,喜欢直来直往,不说这些虚的,秦校尉只要肯帮这个忙,我有大礼相赠。” “什么大礼?” 段天涯挑眉,“这是信任问题了,秦校尉先答应我,我才会说大礼是什么。” 秦鹏大概思索了半刻钟,便豪迈道,“段当家的,能对鹏说出这等掏心窝子的话,鹏再扭扭捏捏,就算不得一条汉子了,鹏会尽力斡旋此事,至于能不能成功,要看大将军和皇上了。” “有秦校尉这句话,段某就放心了。我的大礼,是……” 第七百一十一章 绝无二心 “我的大礼……”段天涯眯眼看了秦鹏一眼,露出狡黠的笑意,“一百万两黄金,和十张七国各国的兵舆图。” 秦鹏一下子就愣住了,“你说什么?” 段天涯重复了一遍,“这些是黑风山代代积攒下来的,朝廷若是肯收编弟兄们,我就把这笔钱上交给朝廷,朝廷若不肯,这笔钱,就陪着历代黑风山的弟兄们,长眠地下吧。” 说罢,他歪着脖子看了秦鹏一眼,“不要妄图自己找到这笔钱财,我只能告诉你,不可能。” “你此话当真,不是为了达到目的,故意骗我入坑的?” 段天涯不由冷笑,“我段某成什么人了?你若不信,我可以先拿两张兵舆图出来,作为投名状。” “在哪里?” 段天涯看了一眼羁押他的小兵,“把我衣服脱下来。” 上衣褪去,段天涯的后腰上,赫然是两片刺青。 “左边是紫墟国的炮架舆图,右边是黄粱国的巨弩舆图。” 秦鹏瞳孔放大! 紫墟的炮架,黄粱的巨弩,可都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东西! 这两个小国,兵力薄弱,若不是有这两样好东西,早就被邻国鲸吞蚕食了。 东秦派了很多次探子前往,就是想搞到舆图,但是他们严防死守,从没有成功过。 区区一个山寨,竟然有,还是十张! 随便拿出来的两张,就这么强悍劲爆,秦鹏不由得对剩下那八张,求知若渴了! 他立即命最好的画师,将段天涯身上的舆图临摹了下来。 拿到手上的时候,激动的心,久久不能平复,漫说还有相当于一千万两白银的黄金,就凭着这些舆图,段天涯就已经有了足够的谈判筹码。 他当即启奏,将两张舆图一同夹在奏折里,命亲信亲自骑马送到京城。 奏折中,段天涯的要求,他全都提到,也加了一些自己的见解,最后还有一点,是段天涯没有提到的—— 他花了数百字的笔墨,表达了对段天涯的欣赏,极力向晋文帝谏才,告诉晋文帝,这是一个大将之材,就像塞外宝马,只要收服了为己所用,光他一个人,就能当十万大军使! 这是一个将领,对另一个人的最高褒奖。 晋文帝收到奏折后,果然对段天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对着阮坤笑道,“秦鹏这两年在边关的表现,以及这次剿匪黑风山的果决勇猛,已经让朕喜出望外,他还这样年轻,假以时日,怕是能接你的班,这样一个人,竟然对一个山匪这般赞誉,只怕这个段天涯,还真有点东西在身上。阮爱卿,依你看,朕要不要见见这个段天涯?” 阮坤一拱手,“昔日秦皇汉武,之所以能一统天下,成为一代明君,就是因为他们善用能人,皇上也知卑职粗鄙,卑职一向以为,英雄不问出处,这段天涯,若真如秦鹏所言,得此悍将,乃是朝廷之福。” “那就,见见?” 晋文帝当即命文史起草诏书,命秦鹏将段天涯送到京城来,让他亲自过目。 …… 泉州,凤凰镇,小岗村。 赵锦儿这些天,每天都在找毒虫,整个村儿的冬眠蜘蛛、蜈蚣,几乎都被她薅光了。 金蚕也争气,胃口大开,每天像个饕餮般,狂吃。 已经肉眼可见地胖大了一圈,长势喜人。 赵锦儿每天看着它胖乎乎的样子,就觉得开心。 因为它每胖一点,大一点,秦慕修解掉情蛊的希望,就更近一点。 至于青雾,每天在老宅干活,自然是不知道赵锦儿已经找到了解情蛊的方法,还满心做着将来给秦慕修做妃嫔的美梦呢。 这一日,万铎亲自来到小岗村,探望秦慕修。 秦老太并不知万铎是坏人,见他穿着体面,还是个坐轮椅的残疾,倒是万分同情,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来招待: “是我们阿修的朋友啊!既然就在郡上,以后可要常来常往才是,我们乡下虽然跟富贵不沾边儿,但是侯爷常年在城内,到处都是石板块儿,偶尔来一趟乡下,很有野趣呢!” 万铎礼貌地点头,“老太君的话,受教了,若是老太君不嫌铎常来会打扰到你们,铎就经常来,铎非常喜欢这里的宁静。” 午饭时,秦老太和刘美玉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众人围坐一圈,秦慕修和赵锦儿却万分警惕。 万铎追到这里来,恫吓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在告诉秦慕修,老秦家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人质和筹码。 秦慕修,你跑不掉,你只能配合我。 饭毕,万铎喊过青雾,“本侯有些话要问问你。” 青雾偷偷瞥了秦慕修一眼,到底还是跟了过去。wenxueзч “少主这段时间都在作甚?” 青雾抠着手,低头看脚尖,“和从前一样,浑浑噩噩的,说是想陪赵娘子把孩子生下来,再想之后的事。” 万铎微微蹙眉,“奇怪,下蛊之人,明明说这情蛊一下,可以让男人对女人唯命是从,可是他为何除了不能离开你,对你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的样子?在侯府时,明明都已经幸了你。” 青雾白/皙的脸颊顿时泛红,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也许,少主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毕竟是真龙天子,定力、脑力,都远超常人,那蛊虫,不见得就能控制得住他的心神。” 万铎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只要他的身体离不开你,也足够了。你可盯紧他们了,有任何异动,立即禀报于我。京城那头,燕王爷准备行动了,也许,三月,春暖花开之际,就能见分晓。” 青雾的心,顿时动了动,三月……三月,她就可以随着秦慕修,一同到京城,进宫,戴上凤冠霞帔,成为人上人了? “青雾知道了,侯爷放心就是。” 万铎离开后,秦慕修也将青雾喊到了新宅。 “侯爷与你说了什么?” 青雾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告诉了秦慕修,最后还表忠心道,“少主,青雾既然决定做您和娘子的人,就不会再有二心,您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如果需要我在侯爷面前做戏,尽管吩咐。” 第七百一十二章 发动了 秦慕修无心理会青雾的表忠,满脑子都是那句话,“燕王已经准备好了,三月就会见分晓。” 眼下已经是二月,赵锦儿的预产期,大概在半个月后,三月,也就是她生产完半个月。 孩子才半个月,就要经历朝局动荡了吗? 秦慕修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的妻儿,定要生活在现世安好之中。 只可惜,他的脑子和心智,现在都在一片混沌之中,他想做点什么,却满心无力。 “锦儿,我的脑子,还有我的记忆,就像一根管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你有没有办法,帮我疏通开,让我恢复记忆,没有记忆的我,就像一片浮萍,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能为力,明明应该拼尽全力保护你的,可是我却只能紧紧抓着你,把你当做救命稻草。” 赵锦儿怔了怔,“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万铎和燕王,大概马上就要反了,我要想办法把此事扼压在摇篮里,冥冥中,我总觉得从前的我,是有计划的,但是现在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锦儿,你知道吗,我好痛苦。就像鸟儿被人折断了翅膀,就像老虎被人拔去了牙齿,就像猎豹被人挖去眼睛,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赵锦儿连忙将他搂进怀中。 “这是什么话,你对我和孩子来说,就是天,就是全部,不管你能不能记起从前,不管你有多大能力,你都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我们不能没有你。” 这话叫秦慕修越发内疚。 他本该是她们娘俩的天。 “我要恢复记忆,刻不容缓,你想想办法。我知道你医术高明,肯定有办法的。” 赵锦儿为难不已,他的失忆是脑部受伤,淤堵了血块导致,现在血块已经清理了,还是恢复不了,只能说他倒霉。 总不能为了恢复记忆,再开一次脑袋。 开颅,是很凶险的事! 赵锦儿绝不可能在生产前冒这种险的。 待孩子生下来,他们夫妇有了软肋,她就更不敢了。 所以,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想着顺其自然,没有记忆的秦慕修,起码还是爱她的,起码还是活的,起码好端端的在她身边。 经历过一次失去的她,再也经受不起第二次了! “阿修,你冷静些,也要看开些,你这个情况,是伤,也是病,我作为大夫,保住了你的命,已经拼尽全力,可我不是万能的,恢复记忆这件事,真的只能顺其自然。” 听了这话,秦慕修万分沮丧。 他痛苦地抱住头,“我想保护你们,我想保护所有在乎的人,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你只要好好活着,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赵锦儿的声音宁静平和,她的手,软软地,有些凉,轻轻的抚在他已经长长不少的短发间,有种舒平一切的力量。 “阿修,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好吗?” 待产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淌,转眼间,就到了赵锦儿的产期。 可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是个懒瓜,一点点要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一家人都有些急了,尤其是秦老太,她太想立刻看到锦丫和阿修的孩子了。 明明有三个孙子,一个孙女,但是她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偏疼这小两口多些。 “这小家伙,跟她娘的性子像,什么事儿都不争不抢的,温吞,也好,也好。” 赵锦儿忍不住笑,明白秦老太是真的把他们疼到骨头缝子里去了,连孩子懒怠出来,都能找出一个美好的寓意来。 秦慕修这几天,也一心盼着赵锦儿发动,把那些烦心事,暂时放到了一边。 “听人说,到了预产期还不肯出来的小孩子,大都懒得很,这小家伙,别是个懒汉。” 赵锦儿满脸光辉地笑道,“你怎么就确定是懒汉了?或许是懒姑娘呢?” “懒姑娘,我是舍不得教训的,是小懒汉的话,出来了,我指定要打一顿,让他娘比旁人多辛苦这几天,实在不该。” 一家人晚上还有说有笑地吃了晚饭,想着赵锦儿这样子,怕是还有好几天的辛苦要吃。 哪知到了半夜,赵锦儿就感觉到身下一股热/流破开。 依据她的经验,这是胎水破了。 饶是见过那么多产妇,真轮到自己,赵锦儿还是紧张不已。 又过了一会,她确定了,确实是胎水,才轻声喊道,“相公,相公~~” 秦慕修立即惊醒,“怎么,发动了吗?” 赵锦儿点点头,“胎水破了,应该快了。” 秦慕修又是激动,又是手忙脚乱,跟任何一个初次做父亲的男人没有区别。 不过,慌乱过后,他迅速地调整了状态,恢复了他的冷静。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赵锦儿吹了一口气,也努力镇定着,“拿枕头,垫到我身下。然后去把奶和大嫂叫来。这半夜的,稳婆是不好请的,她们俩都有经验,我摸过自己的胎象,是正的,应该不会太难生。” “好,好,你肚子痛吗?” “还没有开始痛,没那么快。” 秦慕修不愿意离开她,就让禾苗去请人。 不一会功夫,秦老太和刘美玉就小跑着赶了过来。 刘美玉才生完没多久,经验丰富,看着赵锦儿的样子,笑道,“起码要到明后日。头胎都慢。” 以前,赵锦儿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现在,她不敢托这个大,因为秦珍珠的教训就在几个月前,她也是头胎,也是先破水,大家都以为她得生上一两日,谁知人家半夜发动,天没亮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听了秦珍珠的生产趣事,刘美玉和秦老太都忍不住笑了。 “那丫头,打小子性子急,生孩子也是不遑多让,比旁人快上许多。” “不过千人千样,有人生得慢,自然也就有人生得快,你别怕,我们就在这里陪着你,一定让你们母子平安。” 看着床前几张熟悉、信任的脸,还有手心秦慕修的手传来的温度,赵锦儿安心不少。 刘美玉去烧水,秦老太也开始准备孩子下来后需要的衣服,包被等物。 唯有秦慕修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坐在床头握着赵锦儿的手。 他擦了擦额角汗水,“有些紧张了呢。” 赵锦儿微微一笑,“你别这样,你一紧张,带着我也紧张了。” 秦慕修立即收起表情,“我在这里有些多余了。” “怎么会,你不陪着我,我会害怕死的,接生那么多孩子,看多了血腥的画面,不但没有多点镇定,反而更怕了呢,我真没用。”赵锦儿把头埋到他肩窝中,自嘲道。攵學3肆 “不要说这种话,在我心里,你是这世间最贤能、最优秀的女子,我很抱歉,记不起你从前的样子了,但是与你重遇后,你的每一副模样,我都喜欢。包括现在。” 赵锦儿突然“嘶”了一声。 秦慕修如临大敌问道,“开始疼了?” 赵锦儿点点头,“一点点。” 第七百一十三章 买礼物 一听赵锦儿说疼,秦慕修又开始紧张了。 “受得了吗?” “暂时还受得了。” 这种暂时还受得了的状态,足足维持到第三天早上。 连一向稳如老狗的秦老太,都急了。 “都发动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悠悠的疼法儿,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 稳婆也道不好,“要是先见红,随她疼三五天再生的也有,但是小娘子先破的胎水,要这么一直生不下来,万一胎水流尽,胎儿是有危险的。” 赵锦儿哪里能不懂这个道理。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轮到自己时,生产变得这么难。 两天两夜的疼痛,虽然不是那么强烈,但还是耗干了赵锦儿的所有力气,她整个人都是绵的。 吃不下,睡不着,恨不能把自己敲晕过去。 秦慕修看着她这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能代替她去痛,去生。 秦老太嫌他在屋里,帮不上忙还扰乱军心,给他打发到镇上买猪肚子。 “你急也没用,生孩子就是有人快有人慢,你媳妇儿是慢了点,但也是正常的,你别穷操心了,不如去镇上买几副猪肚子回来,要是能买到仔鸽,也买几只,等孩子一出来,就得给她补起来。这么瘦小的身子,遭这么大罪替你生孩子,吃上头绝对不能委屈他。” 秦慕修二话不说,就赶上驴车准备出发。 正巧看到青雾鬼鬼祟祟站在门口。 她得知赵锦儿要生了,这两天,在老宅干活都不认真了,每天跑来打听消息。 秦慕修皱了皱眉,想说她两句,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住了。 刚要上驴车, 想到身上的情蛊,不能离开青雾太远,便道,“我去镇上买东西,你反正没事干,一起吧。” 青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受宠若惊道,“少主,真的要带上青雾。” 秦慕修冷笑一声,为什么带上她,她心里没数吗? 听到这声冷笑,青雾果然一阵心虚,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再问什么。 受气小媳妇似的,赶紧默默走上车,生怕秦慕修变卦不带她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生了个女孩 “比之前好些了,就看今晚,今晚要是再生不出来,就要熬催产汤了。” 稳婆道。 秦慕修握住赵锦儿又软又凉的小手,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她,心口一阵疼痛。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变成一句,“再坚持一下,我在。” 痛感越来越强烈,赵锦儿没有力气与他说话,只是虚弱地点点头。 然而,稳婆的话,却是应验了。 这折磨死人不偿命的疼痛,足足又持续到深夜,腹中胎儿却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 稳婆不敢再等,开始熬催产汤。 赵锦儿其实有更好的催产方,但她实在没有理智和力气去告诉稳婆了。 现在的她,一心想着解脱。 恨不能敲晕了自己。 催产汤端过来,她想也没想,就一口生吞下去。 不想这汤竟然奇效,下肚没有多久,阵痛便越来越强烈。 没喝时,赵锦儿是想着早喝早超生,赶紧把这小东西卸货出来;喝下去之后,她便开始后悔。 痛,真的太痛了! 像是几千匹战马,在她腰上一刻不停地踩踏一般。 之前的痛,至少还有间歇,现在,却是一阵接着一阵,竟是没有空隙,如急雨落下,如战鼓直捶。 之前的嘶嘶声,变成了一声高过一声儿的哀嚎。 仿佛每叫一声,她的生命也被抽走了一丝。 床头的枕巾,被她生生抓烂。 秦慕修被她的样子吓到了,紧紧抓住稳婆的手臂,“我娘子到底怎么回事?旁人家生孩子,没有这么艰难的呀!” 稳婆额角也冒汗,接生过那么多孩子,赵锦儿确实算得上生得艰难的。 秦老太也心疼孙媳妇心疼得不行,“是不是胎位不正啊?” 稳婆摇头,“胎位我一早就摸过了,很正,你家小娘子自己是大夫,应该也知道。” “那怎么生得这么慢!我家大孙媳妇生头胎已经算慢的,两天也生下来了,她怎么生了快四天还没下来!胎水都破了这么久了!” “这……”稳婆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寻思,可能是你家小娘子身形过于纤瘦,骨盆没有打开,所以才会这么难……” 刚结束一阵阵痛,头脑稍稍有些清醒赵锦儿,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骨盆没有打开,那不就跟潘瑜当时一样吗? 该不会,也要把她的胯骨掰开吧? 为了救命掰别人的时候,她倒是下手很快,可是一想到要掰自己,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眼泪也就跟着掉下来。 “我不生了,太痛了,我不生了……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秦慕修听着她一声声求救,哭泣,心已经碎成粉末。 “有什么办法能救救她?她已经疼了这么久了!” 稳婆掀开被子,又检查一遍,目露惊喜。 “呀,我说的吧,你不狠狠地痛起来,哪里能生得出孩子?这剧痛了一会,宫口就开了!看这个势头,再痛两三个时辰,应该就能生了。” 赵锦儿痛得没有知觉了,蜷缩在那里,也没听清稳婆的话,否则她可能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要两三个时辰?!!” 秦慕修却是替她崩溃了。 “她已经快疼死了,再痛两三个时辰不是生生要她的命吗?” 稳婆想说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鬼门关走一遭? 但是看着秦慕修几欲吃人的表情,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公子,要不您还是出去吧,您在屋里,您也着急,我们也着急,还要带着娘子跟着着急,反而不利于她生,您也陪着熬了好几天了,不如出去找个屋睡一觉,睡醒了,孩子就出来了。” 秦老太便也跟着劝,“听稳婆的话,你出去吧。你在这里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攵學3肆 被痛苦侵袭包裹的赵锦儿,耳朵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但是,她的一只手,却一直紧紧地抓着秦慕修。 秦慕修略略因汗水湿/润的手心,仿佛有无限的力量,传递给她。 秦慕修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抛弃赵锦儿,他坚定地摇摇头,“不,我要陪着她,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她,要是我再走,她该多无助。” 稳婆咂咂嘴,“我接生了那么多娘子,家家的男人,都说产房是血房,男人进来要触霉头的,只有你家公子,倒是不忌讳。” 秦老太闻言,冷眼道,“这叫什么话!两口儿遇到什么,同甘共苦不是应当的吗?什么血房凶房的!这血房里,能生出一个孩子来,我看才不是血房,是吉房!” 稳婆没想到这家人都这么疼产妇,不敢再乱嚼舌根。 又炖了点催产汤,掰开赵锦儿的嘴灌了进去。 喝完,同感愈剧。 两个时辰后,被汗水淋透,几乎像是水里捞出来的赵锦儿,终于生下一个女孩子来。 这孩子在娘胎里懒,一生出来,却虎劲儿十足! 稳婆一给她倒提过来,还没拍呢,她就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嘹亮,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几乎将房顶掀翻。 稳婆笑道,“这丫头,倒像个小厮!” 秦老太瞥一眼,见是个姑娘,展颜笑道,“丫头啊?丫头好,我还一直想着呢,阿修闷得跟葫芦似的,要是再添个锯嘴的小葫芦,一家三口不得闷死?生个叽叽喳喳的丫头,倒是更好。” 秦慕修看着小小的、发紫的、甚至有点丑的、却只管张嘴大哭的婴孩,愣了足足半晌功夫,才意识到,这是她的女儿,他的女儿,他们的女儿。 他几乎有些颤抖的,伸手捏了捏婴儿的小脚。 黏黏的,软软地,是一种奇怪的触觉。 本想再继续体会一下,那孩子却跟个小刺猬似的,又哇地大哭起来。 秦慕修吓得赶忙缩回手。 稳婆笑道,“有劲儿得很,说明身体棒!” 说话间,已经快速地用热水将婴儿擦洗干净。 原本狰狞丑陋的小猴子,包上包被的一瞬间,仿佛被施了魔法,就变得眉清目秀了。 “给我看看……” 好久才缓和过来的赵锦儿,终于提起力气道。 秦慕修赶忙坐到床头,将她的手握住,“不好看,你先别管她,好生歇歇。” 第七百一十五章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稍稍恢复了些力气的赵锦儿,用尽所有力气,狠狠翻了秦慕修一个白眼。 秦慕修如果有从前的记忆,他就会知道,这是赵锦儿嫁给他以后,对他翻的第一个白眼。 为了那个刚出生的小东西。 小东西大概是知道爹爹嫌弃她咋呼,干脆哭得更大声一点,引起娘亲的注意和同情。 赵锦儿听她哭,越发心疼,“快抱过来啊!” 稳婆笑着将已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丫头抱到秦慕修跟前,秦慕修笨手笨脚接过去,软软的,小小的,轻轻的,哭得乱七八糟的。 实在提不起什么爱意。 转手交到赵锦儿身旁,“喏。你的女儿。” 赵锦儿又翻了一个白眼。 伸手揽住小小的人儿,“囡囡,我是娘亲。” 小人像是听懂了似的,顿时收起哭声,睁开滴溜溜的小眼睛,四周找了一圈。 赵锦儿只觉心都化了,“娘亲就在这里呀!” 稳婆笑道,“小孩子的目光,一天长一寸,现在是看不见的。” 赵锦儿便让秦慕修把小人翻过来放趴到自己胸口,轻轻拍着她,“囡囡,你辛苦吗?这么久才出来?” 秦慕修便皱起眉头,“这么小,你就惯她,明明是你辛苦,她哪里辛苦了,差点要了你的命!” 赵锦儿对他翻了第三个嫌弃的白眼。 “孩子出生的时候,娘亲有多痛,孩子就也有多痛,她也是耗尽了力气,才来到这个世界做你的孩子。” 秦慕修一愣,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 赵锦儿这么一说,他对这个差点把她娘折磨得半死的小孩子,就生出了两分怜爱。 “这样啊?那是挺辛苦的。” 坐到娘俩儿床头,看着满头汗水还没干却一脸幸福的媳妇儿,和小脸发紫却宁静闭目的小人儿。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外界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这一对人儿,确实全身心属于他的。 “躲开。”端来鸽子汤的秦老太,给了秦慕修今天收到的第三个白眼。 “把你媳妇扶起来,喝点清汤,疼了四五天,喊她吃什么,她都吃不下,肚子怕是早就空得什么都不剩。” 果然,闻到香味的赵锦儿,口水都快滴下来了,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秦老太瞧出她咽口水,笑着一口口给她喂了进去。 “这汤上的油都撇掉了,很清,喝了不会涨奶,你放心喝。” 赵锦儿果然把汤喝完,肚子里有了点食物,气色也就泛了回来,但造了这么久,她的眼窝子和两颊,还是凹陷下去。 秦老太瞧在眼里,疼在心上,喂完汤,“你们两口儿都四五天没合眼,一起睡会儿吧,孩子我抱走,反正她大娘有奶,饿不着。” 说罢,也不等小两口儿说话,就把孩子抱走了。 赵锦儿多少有些舍不得,刚想说话,秦慕修就揽住她道,“睡会儿吧,我也好累。” 赵锦儿只得作罢。 两人确实都累得快要虚脱了,可是初为人父人母的奇妙和喜悦,哪里能睡得着。 赵锦儿翻身,与秦慕修面对面,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囡囡?你想要男孩子?”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你对她一脸不耐烦和嫌弃。”话一出口,赵锦儿就委屈了,嘴巴瘪起来,眼泪就滚出来了。 嫌弃她的囡囡,比嫌弃她,还严重! 秦慕修愣住,看到她的金豆子,才意识到不妙,赶忙帮她擦泪。 “怎么可能,她是我的孩子啊,我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我不高兴她,是因为她磨了这么久才肯出来,差点把你疼死。” 赵锦儿无语,“哪个娘亲不要走这一遭?” “那她也比旁的孩子会磨人多了。大嫂生三个孩子,还没她一个疼得久。” “……” 说起这个,秦慕修不由越说越气,“我本来都想着,是不是她在里头什么不好,才会没力气出来,还想跟稳婆说,要是出什么事,一定是要保大人的,哪知道,她出来后这么有力气,一身的力气不早点出来,光攒着劲儿哭!” 赵锦儿愣住,“你……你怎么能这样!要是出事,肯定是保囡囡啊!保我作甚?” “孩子没有了可以再要,怎么可能拿你的命开玩笑?”说罢,秦慕修想了想,“再也不要了,我不想你再受这样的罪了。” 赵锦儿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感动。 良久,她还是抡起小拳头,狠狠砸了他一拳,“不许再说这种话!囡囡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不可能出事的!真有事,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 秦慕修捂住她的嘴,“不要说了。不管有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的。” 看着赵锦儿又一个白眼,他赶忙改口,“保护好你们娘俩儿。” 赵锦儿勉强满意,收回并没什么力气的粉拳。wenxueзч “对了,孩子还没名儿呢。” 秦慕修想了想,“名字是大事,我现在累得很,先就叫囡囡吧,等我睡一觉,再好好想想。” 赵锦儿越发找到了他不喜欢女孩子的证据,“这么久了,你都没有提前给孩子想名字吗?” “又不知道男孩女孩,就一直没有想。” 其实,是他心里混混沌沌的,装的疑惑太多,实在没有精力来想此事。 赵锦儿又不乐意了,“好好好,不用你想了,我想就是。” “怎么又生气了?” 赵锦儿噘着嘴,“你们老秦家,一贯地重男轻女,大嫂生多多妙妙的时候,哪一胎不备受煎熬?” 秦慕修张大嘴巴,“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男孩了?男孩烦得很,姑娘绵软可爱,我一直想要一个跟你一样的姑娘。” 赵锦儿咽口口水,囡囡……那吃点亏就要跟人拼命的架势,跟她实在不是很像。 秦慕修说完,也觉得越描越黑,这小丫头,才刚出生,就给所有人这么大一个教训,长大了,不知该又多厉害。 “啊呀,你别乱想了,只要是我俩的孩子,什么男孩,女孩,就是个蛤蟆,我也疼。” “只要是我俩的孩子?那万一只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呢?你就不疼了?” 饶是还在倒春寒的天气,秦慕修都满头汗水,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只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那说明我俩不是夫妻啊,我……都没有遇上你,怎么去疼你的孩子呢?” “也是。”赵锦儿想通这个理,又换了个更无理取闹的问题,“名字想好了吗?” 第七百一十六章 蓉舫 “不是说睡一觉脑子活泛些再想?” 秦慕修笑着抚摸她脸颊。 “痛了这么久,你不累吗?” 赵锦儿笑着把头埋到她怀里,“累,累极了,但还是想和你说说话。” 秦慕修也笑了,将她紧紧搂住,“我又不会走,就这么搂着你,你安心睡,等你醒了,我就想好了。名字是一生的大事,不能草率。” 赵锦儿想想也是,便闭上眼睛。 实在是脱了力,眼睛一闭上,没多久,赵锦儿就呼呼地睡着了。 秦慕修轻轻亲了她一口,很快也睡着了。 两口儿都是黑甜一觉,足足睡到天快黑还没起,秦老太做好晚饭,让青雾去喊秦慕修吃。 “你轻手轻脚点儿,别把娘子吵醒了,她现在身子虚,能睡就让她多睡睡。” 青雾“哦”了一声,“不喊娘子一起吃吗?” 秦老太便翻了她一眼,“你傻啊!哪个产妇刚生完孩子就自己下地吃饭的?她吃,要端到她床头去!” 青雾怔了怔,她小时候,见过母亲生完弟弟,漫说要下床吃饭,还要下地干活呢。 是啊,赵锦儿虽然出身不高,但早就摆脱那种生活了。 到了房间,她就看到夫妻俩相拥在一起的温馨画面。 有一瞬间,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样一对璧人,她在这里作甚? 不止是多余,简直是扎眼。 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幻想着,少主怀中的女人,如果是她,该多么好呀! 她定会和赵锦儿一样,用全副身心去爱他,守他,护他…… “你进来做甚?” 秦慕修一贯警醒,听到脚步声,顿时警醒。 看到蹑手蹑脚的青雾,满心的不高兴。 “我……老太君做好了晚饭,让我来喊少主……” 秦慕修确实饿了,但想到赵锦儿临睡前答应过她不会离开,万一她在他走了之后醒来看不见他,肯定会失落的,便道,“我不出去了,你去弄些饭菜进来吧,清淡些的。” 稳婆临走前嘱咐过,赵锦儿这两天可能会涨奶,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否则会加剧,秦慕修都记下了。 过了一会,青雾果然送进来几碟清淡小菜,和两小瓮已经撇了油星的清淡猪肚汤。 秦慕修草草吃了两口,恰逢赵锦儿醒来。 他便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来,“醒得早不如醒得巧,正好来吃点东西。” 残酷的生产过程,到底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赵锦儿的身体还是疼痛不适的,胃口也不大。 吃了几口,就不愿意吃了。 秦慕修也不逼她,只道,“吃不下就不吃了,喝点汤。” 赵锦儿乖乖张嘴,“名字想好了吗?” 秦慕修笑,“还没吃完呢,就想起这个。” 赵锦儿嘟起嘴,“大事呢,我又读书不多,这事只能仰仗你了。” “想好了。”秦慕修笑道。 “哦什么名字?” “蓉舫。” “哪两个字?”赵锦儿想象不出来。 “芙蓉的蓉,画舫的舫。” “怎么是这样两个字?”赵锦儿虚心请教。 “刚刚陪你睡觉,一艘芙蓉画舫入梦,画舫上花团锦簇,一派繁华,画舫顶又有一只白鹤踩着满天祥云飞来,我想着,女儿就叫蓉舫,愿她一生繁花似锦,恣意快乐。还有……” “还有什么?”攵學3肆 秦慕修咧嘴一笑,“不说了。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好听,好寓意,我喜欢。”赵锦儿表示很满意,“到底还有什么?” 秦慕修却摆摆手,“没有什么。快把汤喝掉,都凉了。” 看他奇奇怪怪的表情,赵锦儿越发心如猫挠,“到底还有什么啊?” 秦慕修只好老实交代,“本来想着,如果再有孩子,就叫鹤荪,但是一个囡囡,就把你折磨成这样,还是不要再生了,有她就足够了。” 赵锦儿怔了怔,慢慢的,眼底泛出一阵雾意。 “你不想再要一个儿子?” “不要。谁也没有你重要。”秦慕修想了想,“以后你给我弄些避子汤之类的东西。” 赵锦儿是真的感动了,这个世道,不管是在乡下还是城里,没有儿子,视为无后。 生不出男孩的女人遭人指点,男人也难抬起头。 可是秦慕修却坚定地告诉她,不想她吃苦,不会再要孩子。 为此,他一个做到太子太傅的男人,甘心情愿喝避子汤,甚至都没有要求她喝: 多少大户人家的婢妾,没有资格养下主人的孩子,每次事后都要喝下主母提前备好的避子汤,那种汤药大都霸道伤身,久而久之,真的会失去生养的能力不说,身子也会变得虚弱不堪。 “你……” 话到口边,却不知如何言说。 满腔感动化作无言凝噎,赵锦儿紧紧勾住秦慕修的脖子,对着他的唇瓣亲了一口。 “相公,你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秦老太就在这时把小蓉舫抱了进来。 在她大娘那里吃饱喝足拉完屎撒完尿,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此刻褪去刚出生时的紫色,脸瓣子变得白嫩嫩、粉嘟嘟的,依稀能看出几分她父母的轮廓来。 既有赵锦儿的娇美清丽,又有秦慕修的俊朗开阔,是个漂亮到极致的小小婴孩。 秦慕修接到手上,看着闺女,就像看着缩小版的赵锦儿,之前那股子嫌弃顿时荡然无存,只剩满心的疼爱怜惜。 “囡囡,我是爹爹。” 秦老太笑着骂他傻,“她现在知道什么!快送给她娘,让她吃吃奶,要不你媳妇后头要受罪。” 秦慕修不明白囡囡吃奶与媳妇后头受罪有甚么干系,但他还是照做了。 赵锦儿到底是刚刚生产完的小媳妇,还不适应奶孩子这码事,当着秦老太和秦慕修,说什么也不好意思撩开衣衫。 秦老太劝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村里的大嫂子小媳妇,哪个不是抱着娃娃在自家门口边晒太阳边喂奶,没人瞅你。” 赵锦儿想到那个画面,越发窘迫。 秦慕修护妻道,“不想喂就算了,请个奶娘也不费劲。” “请什么奶娘啊!奶娘的奶,都不知喂了多久,早没营养了,孩子吃着都不长肉,哪有自己的奶好!” 第七百一十七章 好女人 “没必要,那就慢慢物色一个刚生完孩子、奶多的奶娘。” 秦慕修坚定道。 在他心里,他的小媳妇儿,即便是生了孩子,依旧像林间小仙女似的,小仙女不想喂孩子,实属正常,他绝不会为此去要求媳妇儿怎么样,更不可能责怪媳妇儿。 倒是赵锦儿,听了这话,犹豫不已。 初为人母,面对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小东西,她和世间所有母亲一样,想把最好的给囡囡。 “那你们出去,我现在就试试。” “她要是肯吃,我要是有奶,我就喂她。” 秦老太笑道,“这就对了。” 秦慕修却道,“真没必要,你不是还有药庐和医馆要照顾吗?家里的药田,过些时候也得播种,你自己的事儿都不够忙的,完全没有必要将精力耗费到小孩子身上。没有你的奶,她照样长得壮壮的。” 秦老太不由白了他一眼,“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秦慕修还是很坚定,“我听大嫂时常抱怨,小孩子夜里还要吃奶,小孩子闭着眼睛吃完继续睡,当娘的一旦被吵醒,却很难再入睡,一夜这么起来好几次,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锦儿自己事儿就多。” 赵锦儿越发犹豫。 内心天人交战半晌,还是母爱占了上风,“我还是试一试。” 秦慕修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只好道,“试试可以,如果不行,不要勉强自己。” 赵锦儿点头。 把人都打发出去之后,赵锦儿撩开衣衫。 小小的人儿,明明才刚刚出生不到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就感知到了母亲的爱意,闻到了母亲的香味儿,像个小小的蠕虫般,张着小嘴,充满渴望地往赵锦儿怀里钻了过来。 赵锦儿心都都化了,伸手将她揽过来。 小小的人儿立即衔住她的食物源泉,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嘬。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的奇妙。 赵锦儿又想哭又想笑。 低头吻了吻她。 母女俩的互动十分有爱,只可惜赵锦儿的这对饭碗,中看不中用,小蓉舫使了半天力气,一口奶汁也没有喝到,气急败坏的松开嘴,嗷嗷大哭起来。 赵锦儿哄了半天,她也还是气得不行,一点儿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外头的秦慕修闻声赶紧走了进来。 “怎么?” 赵锦儿懊恼道,“没奶。” 秦慕修撇起唇角笑道,“没有也好,省得你心心念念这回事。现在不是你不想喂她,是老天爷不让你喂她,你就不用自责了。” 说是这么说,赵锦儿依旧自责得很。 “怎么别人都有,就我没有呢?大嫂的奶,多得都要挤出来喂小羊。” 秦老太笑道,“反正你大嫂多,就让囡囡先喝她的,你这刚生,没有也正常,再催两天,说不定比她还多。” 赵锦儿吓得咽口口水,比大嫂还多,那也怪吓人的。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接连几天,秦老太不是炖猪肚鸽子汤,就是炖黄豆猪蹄汤,甚至还弄了通草、王不留行什么的草药,愣是没把赵锦儿的奶催出来。 经历了几天的努力和失落之后,赵锦儿终于接受了秦慕修的建议,找奶娘。 刘美玉听说两口子要找奶娘,主动过来道,“有我这头奶牛大娘在,找什么奶娘!喂一个也是喂,喂两个也是喂,反正我奶多,你俩就放心把孩子交给我就是!管保给你们喂得白白胖胖的,等你们回京时,再物色一个奶娘不迟。” 赵锦儿本怕麻烦她,才没提让她帮忙喂,现在她自己这般主动热情,也就欣然接受。 “那就有劳大嫂了。” 私下里,赵锦儿跟秦慕修商量道,“哺育小孩子,是很辛苦很伤身的事,大嫂现在又要喂三宝,又要喂囡囡,我们不能亏了她。” “你打算怎样?” 赵锦儿想了想,“家里的药田,这两年几乎都是她跟大哥在照顾,他们照顾得很好,而我,也实在没有精力再管了,我想着,把药田的收益,拿出一半给他们,你看行吗?” 秦慕修笑道,“怎么不行,钱财身外之物,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钱。” 赵锦儿就把这事跟刘美玉说了。 刘美玉吃了一惊,旋即就想到赵锦儿这么做,可能是为了囡囡,连连拒绝。 “啊呀,别说是一家人,就是左右街坊邻居的孩子没奶吃,我这里有多的,我也不能袖手旁观饿着孩子啊!你哪里用得着跟大嫂这么客气!再说了,我们俩照顾药田,你们又不是没给钱,你大哥去别的地方再卖十倍苦力,也不见得拿到这个数目,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赵锦儿笑道,“就是没有囡囡,我也早有这个打算。” “药田开地的本钱,早就赚回来了,这两年,也盈利不少,全都是靠你和大哥辛苦来的。以后,我跟阿修肯定还是在京城的时间多,药田依旧要靠你们照顾。如果我们花钱雇旁人,我相信没人能把药田像你们照顾得这样好,也不会赚到这些钱,所以,这份钱是你跟大哥应得的。” 平时辛苦的时候,刘美玉私底下也会悄声跟秦虎抱怨两句。 “都是姓秦的,你二弟做了骁骑校尉,你三弟更厉害做了太子太傅,就连珍珠一个姑娘家,也榜下捉婿嫁了个状元,怎么就你这么没出息,混了快三十年,还是个乡下农夫?种几亩药田,还是替老三家种的!” 秦虎憨厚,每每都笑着说,“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一棵大树,有红花,有绿叶,有果实,总不能都是见不得人的树根儿,但你能说树根儿不重要吗?咱们俩啊,守住老家这份家业,就是替老秦家守住根儿,咱们也不赖啊!更何况,你说的不错,都是姓秦的,他们好,不也是咱们好吗?” 刘美玉被他怼得哑口无言,道理是这份道理,心理不平衡也是真的不平衡。 毕竟,大家都住在小房子里,就没人觉得房子小,旁人一个个换了大宅子,就会嫌原来的屋不够大了。 现在赵锦儿张口就要把药田的一半盈利给他们夫妇,刘美玉的心情,岂能不挣扎,不感动? 挣扎是她抱怨归抱怨,心里倒也是和秦虎想得一样,毕竟,没有赵锦儿这两百亩药田,她跟秦虎甚至连现在的收入都没有,只能种家里几亩薄田糊口。这么多年手里都没有过钱的他俩,这两年,还攒下一笔不小的体己。做人,毕竟不太过贪心。 感动,是没想到,赵锦儿并不是自居东家对待他们夫妻,是把他们当成骨肉血亲的,要不,哪个老板舍得把一半盈利交给旁人啊! “锦儿……你真的这么想吗?” 刘美玉问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哽咽。 赵锦儿愣住,旋即笑道,“是我说错什么话,让大嫂伤心了吗?” “没有,没有!我就在想,我跟你大哥,也不知上辈子烧了多少高香,我们俩明明都这么无能,竟然有幸跟你们几个做家人,要没你们带着,以我跟你大哥的能力,这辈子也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农户,重复祖祖辈辈的生活而已,现在,我们俩,竟然成了全村最阔气的人。能给她们姐弟仨提供一份不错的生活,待他们长大嫁娶时,也能做她们的靠山和后台。这一切,都是靠你们。” 赵锦儿连连摆手,“这话使不得,你们有今天的生活,全因你们夫妇自己勤奋努力,你们有这份努力,就算没有我这二百亩药田,你们这辈子,至少也是衣食无忧的,要是遇上其他的机会,一样能抓得住。” 刘美玉这会儿,已经不能用感动和矛盾来形容了。 她的眼泪,情不自禁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又用已经不似年少未嫁时细嫩白/皙、因常年劳作而长了一层不算薄的茧子的手,擦了擦眼角。 “嗳!”赵锦儿急得叹气,“大嫂你别哭。” 刘美玉眼角含泪,嘴角却扬起微笑。 “大嫂不是哭,大嫂只是……” 只是习惯了平庸的生活,习惯了被人认作平庸,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埋头苦干而得不到任何肯定褒奖。 赵锦儿一番话,是在给他们夫妇深深的肯定。 一时间,这么多年所受的艰辛委屈,都涌上心头,眼泪也就跟着掉了下来。 “大嫂只是想谢谢你,你能这样讲,大嫂很高兴,这番话,对大嫂很重要。” 赵锦儿立即就懂了她为何这般,微笑着伸手将她拉到床边,轻轻拥抱了她。 “大嫂,你是一个好儿媳、好妻子、好母亲,更是我们的好嫂子,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刘美玉的眼泪,越流越凶。 赵锦儿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替她拭去眼泪,不言不语地,就像哄婴儿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刘美玉足足哭了小半个时辰,秦老太来送汤了,才赶紧擦干眼泪。 秦老太看到她眼睛肿肿的,还以为妯娌俩拌嘴了,“怎了这是?” 刘美玉买这头不好意思说话,赵锦儿赶忙笑道,“还不是大哥,没眼力见,惹得大嫂不高兴,跟我诉苦呢!” 秦老太顿时眉毛竖起,“阿虎如今也要翻天了?我这就去教训他!” 刘美玉赶忙拉住她,“也没多大事,是我自己闹脾气,他也够累的,就不要怪他了。” 秦老太本来就是虚张声势地哄孙媳开心,孙媳都说要放孙子一马了,她自然不会去多事,便当起了和事老,“不是奶老王卖瓜,我这三个孙子啊,阿虎其实是最憨厚的那个,他或许不会有天大的出息,但是守着一家人过分安稳家业,却是没有问题的。你们两口子啊,都有了三个孩子了,万事更要一条心,夫妻有商有量,一家人整整齐齐,比什么都强。” 这话要是以前讲,刘美玉只会觉得是给她放空饷,画大饼,但是有赵锦儿今日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她才意识到,家人从来没有忽悠过她。 她的男人,也不是窝囊废。 她现在所拥有的,已经是很多人穷尽一辈子都不会有的。 知足才能常乐,老/二骁勇,老三善谋,但都没有她的阿虎对她好。 “奶,我知道了,三宝好像哭了,我去看看是不是饿了,您先伺候锦丫喝汤,等会我再来抱囡囡过去。” 是夜,二月十五,是个月圆之夜。 玉瓶中的金蚕,从白天就蠢蠢欲动,月亮一出来,更是撞得瓶子都有些震手,赵锦儿不得不把盖子打开,将它放了出来。 得了自由的金蚕,立即滑到赵锦儿手心里,竖起了小脑袋,似乎在显摆自己肥壮的身躯。 这段时间,它一直在猛吃,几乎不到两天就要加一次食,眼看着长得快有成年男人的大拇指那么粗/长了,背上的薄翼,亦从透明慢慢泛出金光,与它的身体一样。 这次出来,也不知是没吃饱,还是吃得太饱想出来透口气。 “金蚕金蚕,你足够强大了吗?能不能吸出姐夫身上的蛊虫了?” 姐夫? 秦慕修:……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金蚕摇头晃脑一番,也不知是在说可以还是说不可以。 赵锦儿总觉得它现在这个壮硕的身体,应该能试一试了,便将它放到秦慕修的脖颈血脉上,“你试试,能,当然最好,吸出来了,姐姐奖励你一个月的肥美大蜈蚣,吸不出来,姐姐也不会怪你,依然大蜈蚣喂你。” 金蚕默默爬到秦慕修颈子上最粗的那根筋脉上,像是狗子闻到屎,兴奋得直滚滚。 突的一下,就将脑袋上的两根尖牙扎了进去。 秦慕修只觉被蚂蚁咬了一般,说不疼有点疼,说疼,又没那么疼,反正不是很舒服。 金蚕这次与上次不同。 上次只扎进去一点点脑袋,这次,像是健壮的泥鳅一般,先是把整颗脑袋都钻进去了,不一会,又把整个身子都塞了进去。 方才刚扎的时候,秦慕修还有点不适。 但是现在整个地进去了,游走起来,倒是浑身舒泰了起来。 赵锦儿见他神色并不痛苦,稍稍放心了点。 “感觉还好吧?” 秦慕修点头,“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开了四肢百骸一般,很是融泰的感觉。” “那就好,说明这金蚕确实是个好东西。” 金蚕在体内游弋了好几个周天,都并没有什么不适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慕修的右臂,突然一阵针扎似的痛苦。 “呃!” 赵锦儿紧张得立即将他抓住,“怎么了?” “刺痛。” 赵锦儿就朝他的右臂看去,只见尺泽穴上,现出一条蠕虫形状,仿佛惊慌失措落荒而逃一般。 “啊!肯定是情蛊虫!” 果然,蛊虫一现身,金蚕就如嗅到了腥味的猎狗一般,迅速地朝蛊虫的方向追击过来。 蛊虫落荒而逃,只是先前,还会隐藏在血脉深处,这会子经过金蚕的集权搜寻,已经阵脚大乱,逃窜得毫无章法。 金蚕却好似熟悉秦慕修体内的每一根筋脉般,追得游刃有余。 不一会功夫,就在头顶的百会穴将蛊虫捉拿住。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邀功,金蚕并没有把这等大补的蛊虫一口干掉,而是死死将它缠住,硬生生拽出了秦慕修的血管。 当秦慕修和赵锦儿看到金蚕炫耀似的叼出来的那根乌黑蛊虫,都惊呆了。 赵锦儿对蛊不是很懂,赶忙命禾苗去喊问松。 问松过来一看,眉头还是皱起来。 “这不是情蛊。” “啊?!”赵锦儿大惊失色,“那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跟我见过的情蛊虫确实不一样,情蛊虫很小,只有米粒儿那么大,因此很容易在体内隐匿起来,所以才会成为世间最难解的蛊。” “金蚕,这是情蛊虫吗?”赵锦儿实在没了法子,只能问起了金蚕。 只见金蚕一脸懵逼,低头看了看那条淡绿色的、约莫有指甲盖大小的蠕虫,顿时一脸嫌弃,张嘴就把它吸进了肚子。 赵锦儿也一脸懵逼,“到底是不是情蛊虫啊?!还没搞清楚呢,你一口把它吃了是几个意思?” 金蚕懊丧不已,展翅飞回了玉瓶,像只缩头乌龟般,再也没有了动静。 以赵锦儿对金蚕的“了解”,这肯定不是她们心心念念要解的情蛊,否则,以金蚕的尿性,它肯定会摇头晃脑地炫耀显摆很久。 于是,赵锦儿笃定道: “这不是情蛊虫。” 问松也大为呐喊,“那这是什么?难道频道看走了眼,他中的不是情蛊?” 就在这时,秦慕修突然扑通一声,晕倒在地。 众人也顾不上继续研究这条淡绿色的蛊虫是什么了,赶忙将秦慕修扶到了床上。 问松越发不解,“不可能,他的症状,分明就是中情蛊的症状,除了没有对那小婢言听计从,几乎跟寻松当年的情况一模一样。” 赵锦儿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阿修的体内,其实不止一种蛊虫?” “啥?” “他与青雾之间的痛苦联系,我确定就是情蛊所致,之所以跟那位寻松道长稍有出入,我猜,应该是因为他意志力比常人坚定数倍,所以他的心智没有被情蛊所困,只是身体被控制了。而刚刚被金蚕吸出来的那只蛊虫,其实是……” “其实是什么?” “其实是控制记忆的!”赵锦儿激动道,“我还一直奇怪呢,他的脑子受伤失忆不假,但是血块经我开颅,早已清理得干干净净,按道理说,他的记忆早就该恢复了,可是他只要试图去回忆从前的事,就会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再阻挡着他,我猜,就是这只蛊虫!他们既然能为了让他不离开,就给他下了那么阴毒狠辣的情蛊,自然也能为了让他听话,而下另一种让他继续失忆的蛊虫。” 问松摸胡子思索了一会,“你这话,十分之有理。经你提醒,贫道果然想起,苗寨里还有另一种厉害的蛊,叫忘忧蛊。” “忘忧蛊?” “没错,顾名思义,这忘忧蛊的精髓所在,就是这个‘忘’字。中了此蛊之人,会忘尽之前之事,也忘记所有人。” 赵锦儿脸色惨白,“安乐侯,当真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待阿修恢复些,我会一桩一桩、一件一件的,找他全部讨回来!” “咱们也别在这漫无目的的猜测,等阿修醒过来,只消看他能不能记起从前的事,我们就能分辨这蛊虫,是不是忘忧蛊了。” 床上昏睡的秦慕修,却是陷入了一个混沌不堪的梦境之中。 梦里,有个宫装女人,一直唤着他的名字,“阿修,阿修……” 口中还念念有词,“阿修,大事在即,整个七国,即将陷入生灵涂炭,你要快,快啊!只有得到救赎,我们才能摆脱这痛苦的轮回,进入轮回道超生啊!” 又有一片片尸山血海堆积在他面前,每一个死去的人,都在对他发出呐喊,“救命,救命……” 最后,是一个清丽绝尘的年轻纤瘦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孩子,“相公~~相公~~” 第七百一十九章 我知道你文采一向好 无数记忆,画面,声音,人,事,物,像雪崩般挤/进了秦慕修的脑海之中。 他在记忆的混沌中,痛苦地抱起头,像头受伤的野兽,低低地哞叫哀嚎起来。 “相公,相公?” 突然,一声声清冽明亮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滚烫的额头和脸颊,突然被一抹清凉覆盖。 秦慕修滚烫焦灼的心,也跟着这股清凉渐渐凉却下来。 就好像是身处烈焰之中的人,突然被一阵及时雨救下来一样。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混着血红。 “相公!” 这时候,漆黑和血红,都渐渐消失不见,出现了一张熟悉而思念已久的脸庞。 “锦儿?” 这一声呼唤,赵锦儿足足等了十个多月! 因为她太了解秦慕修。 他绝对已经想起了自己! “相公!” 她喜极而泣,俯身拥抱住他。 “对不起,让你担心这么久。” 这句话,证实了赵锦儿的猜测,她将秦慕修搂得越发紧,好像一松手,他就又会消失一样。 “别哭,我回来了。” 秦慕修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这小小的瘦瘦的背,为他,为新生的小生命,为这个家,撑起了太多太多! 他绝不要再让她受半天委屈! 未免秦老太担心,秦慕修失忆的事,并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没人知道赵锦儿为什么这么高兴,竟然吃了两碗米饭,喝了两碗汤! 秦老太喜得见眉不见眼,“这么吃就对了!你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呢,就算不喂奶,也要多吃点,把身子养得壮壮的出月子,对这一辈子都好!” “来来,把几个糖水鸡蛋吃掉。” 赵锦儿胀得直打嗝,又不好拒绝秦老太的好意,正准备继续往嘴里塞,秦慕修却将碗接了过去,“我正好有点想吃糖水蛋,给我吃吧。” 秦老太笑道,“鸡蛋还是什么好东西吗?我攒了一篓子专门给锦丫坐月子吃的,你想吃,让你大嫂再给你卧两个就是。” 秦慕修难得嬉皮笑脸,“不想吃新卧的,就想吃锦儿碗里的。” 刘美玉被两口儿腻得发歪,揉了揉胳膊,“咦~~鸡皮疙瘩都叫你们剌出来了!我是不给他卧蛋,要卧自己卧去。” 说罢,转身离去。 秦老太也笑,“算了,这一碗四个蛋呢,锦丫一个人也吃不完,你俩分着吃吧。我去刷碗了。” 见青雾还在一旁杵着不想走,横她一眼,“杵着干嘛呢!刷碗!” 桌上只剩下赵锦儿和秦慕修两人。 秦慕修慢条斯理把四个蛋全都吃掉,糖水也喝完,才放下碗,“下次吃不下,不要勉强,吃太多对身体也不好。” “但是老年人总是觉得坐月子吃得越多越好, 她都辛辛苦苦做好了,不吃的话,未免辜负了他的好心。” “那你就给我吃,我最近瘦了不少,正要补补。” 赵锦儿伸手捏了捏他精瘦却紧绷的腰,低着头笑靥如花,露出两粒小梨涡,“是瘦了。” 虽然已经相聚月余,但是秦慕修失忆不说,两人中间还横亘着一个青雾,夫妻俩一丝一毫的亲热之举都没有。 秦慕修想亲近赵锦儿,赵锦儿却总是一副冷脸,又是嫌弃又是抗拒。 这会儿,她主动示好,秦慕修不禁身子一僵。 “淘气。” 说着,轻轻掸开她的手,“回去躺着吧,你还没出月子,久坐久站对腰都不好。” 赵锦儿不止不撒手,反而拥住了他的腰,“腰已经酸了,一步路都不想走,你抱我。”攵學3肆 “不要胡闹。” 恢复了记忆的秦慕修,同时也恢复了从前那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 赵锦儿嘟起嘴,“我自己走好了。” 话还没说完,身子已经腾空而起,脑袋落到温暖宽阔的怀抱之中。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额头已经印上一个吻。 赵锦儿趁机勾住他脖子,将唇瓣送到他口边。 秦慕修叹口气,朝门口扫了一眼。 没有人。 便深深地吻向她。 两人也不知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好像变大了。” “嗯?” 秦慕修的大手又运了运,“这里。” 赵锦儿难为情不已,“你往哪里摸呢……” “那换地方。” 手到了更大胆的位置。 赵锦儿惊慌失措,“不行,不行。” “怎么生了孩子做了娘,反而还束手束脚起来了呢?” “还没出月子呢。” “我又不弄你,只是摸摸而已,想了。” 明明是入不得耳的虎狼之词,秦慕修的表情,却是半分银邪也没有,跟在朝堂上与晋文帝对话时也无甚不同,一副禁/欲正经。 赵锦儿倒是被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撩拨到了,身子化成一滩水,艰难地从贝齿中挤出两个字,“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再摸了,你是解馋了,不管我死活。” 这话落到秦慕修耳中却是要命。 “小东西,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勾魂了?” “没有想勾你……” 话音未落,已经被吞进某人口中。 咚咚! 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秦慕修不想理会,赵锦儿却慌得什么似的,“有人来了!” “有人不就有人,你不开门,人家又不会硬闯。” 但赵锦儿还是没了兴致,“你去看看是谁,说不定有急事。” “什么事能有这个事急?” 赵锦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踹开,“青天白日的,少在这说虎狼之词,我不吃这一套。” 秦慕修笑着起身,一手披自己的衣裳,一手替赵锦儿扣衣襟。 门外还在敲,一声声儿的催得赵锦儿心急如焚,秦慕修却不紧不慢。 把赵锦儿整理体面了,才慢吞吞去打开门。 看到青雾那张脸,秦慕修的烦躁,一瞬间就被点起来了。 “什么事?” “囡囡吐奶了,大娘子让咱们娘子去看看。” 秦慕修眉头紧蹙,到底没说什么。 里头赵锦儿已经听见了,已经披衣下地了,“怎么会吐奶?我去看看!” 秦慕修将自己外衣也脱下来给她披上,“小孩子胃浅,吐奶很正常,你别那么着急,把自己冻到了就不好了。” 刘美玉和秦老太正在给囡囡换衣裳和包被,换下来的果然都是湿湿哒哒的,满屋子都是奶酸味儿。 赵锦儿心疼不已,“怎么回事?” 刘美玉满脸自责,“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 秦老太摇头,“哪里会,这屋子一直烧着炕,我老太婆都热得慌,小孩屁股三把火呢,哪里能冻到这丫头?依我看,是吃太多了。你刚刚多硬的一双大/奶/子,叫她一个人就吃空了!这丫头属鱼的,没有饥饱,给她多少她都要胀掉,不信你们瞧瞧她的小肚皮。” 赵锦儿探头一看,果见小蓉舫的肚子,鼓得像个蹴鞠球,就这样,人家还一副没吃饱的样子,把小手塞在嘴边嘬得吧唧响。 这下,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这丫头就是给自己吃吐了。 吓得所有人都虚惊一场之后,小妮子头一歪,香喷喷地睡着了。 秦慕修道,“大嫂,不必因为囡囡不是你生的,就格外仔细些。虽然锦儿是大夫,带孩子到底没有经验,而大嫂你已经养了三个孩子,经验十足,我们既然把孩子交给你,就绝对相信你。” 刘美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确实是担心没把小蓉舫带孩,小两口会怪她。 毕竟三宝也经常吐奶,吐着吐着,一家人都不咋当回事了,小孩子玩得疯了,吃得多了,或者睡姿不对劲了,都有可能吐的。 回到房间后,赵锦儿察觉到秦慕修似乎情绪不佳,便问,“你不高兴吗?” 是不是方才的亲热,被打断,所以他…… “没有。”秦慕修淡淡道。 “那你?” “我的情蛊也没解,金蚕没有那个能力。” 赵锦儿愣了愣,没想到他在想这个事,“这金蚕在我外公手里虽然几十年,但不知是气场不和还是外公压根就没上心照顾它,前头几十年,它几乎都没有长大多少,现在到了我手里,才开始迅速成熟,但时间还是短了,一时半会,怕是捉不到狡猾灵活的蛊虫,不过能把那只让你失忆的忘忧蛊捉出来,也算意外地收获。” 秦慕修表情还是冷冷的,并没有搭赵锦儿的话,仿佛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赵锦儿看着他阴鸷的眼神,猛地意识到什么,惊慌道,“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再给金蚕一点时间吧,毕竟是一条命啊!” 她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是杀意! 他这种如鹰般的男人,怎么可能忍受被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掣肘控制? 为了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她只能用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事道,“不仅仅是一条命,她到底做过你的女人,哪怕那时候你失忆,人家对你也有照顾之恩,现在若是一刀杀了,未免有卸磨杀驴之嫌。 秦慕修愣住,半晌,才问,“做过我的女人?谁?” “青雾不是一直贴身伺候你的?她说你们……” “她说我们什么?”秦慕修目如鹰钩。 赵锦儿也实在想不起青雾是怎么说的了,这种痛苦的事情,人都是会选择性地去忘记,但她的心里,却根深蒂固地认为,青雾跟秦慕修肯定是有了夫妻之实的。 “你们,你们……你们好过。” “好过?”秦慕修挑眉,“如何好法儿?” “就像你对我那样。”说这话的时候,赵锦儿垂下头,心又快碎了。 这段时间,秦慕修对青雾没有任何亲热,甚至很厌烦,她是知道的。 但是在此之前,足足又大半年的功夫,他们两个,朝夕相处,寸步不离。 大概……也是相濡以沫的吧。 秦慕修若有所思,良久才问,“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测的?” 赵锦儿回答不出来。 就算青雾没有直白白地这么说过,她也是这么暗示自己的。 一个女人,没必要拿清白撒这种谎。 “她是不是没有明说,但是却给了你这种感觉?” 赵锦儿舔舔唇瓣,紧张中又带了点期待,“给了我这种感觉,难道……她骗我?” 秦慕修直勾勾盯着她,那眼神,似乎要把她扒光。 “在你心里,我是会随便与其他女人上床的人?”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时候你失忆,你记不起自己还有妻子,再加上青雾确实也很漂亮,我不会介意,更不会怪你的。” 赵锦儿鼓足了勇气,很“大方”地说道。 秦慕修捏住她的下巴,“你不会介意?” “嗯。”赵锦儿的声音,都快哭了。 “你不介意我和其他女人上床?” “我会努力忘掉这件事,你不要再说了。” “那你干嘛提起来?” “我想让你饶了青雾的命,就当、就当是为蓉舫积德行善。” 赵锦儿提起小蓉舫,秦慕修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 “真是这样想的?” “嗯。” 秦慕修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将她的下巴抬得更高,“再问你一次,真的不介意我有别的女人?” “不介意。” “你说得对,小蓉舫才出生没多久,既然你不介意,就当是为她积德,青雾的命留下,人也留下,抬起来做房妾室吧,我看她还算乖巧懂事,从未顶撞过你,将来就是有孩子了,想必也不会翻什么浪,你看如何?” 赵锦儿一时愣住,樱/桃色的小嘴微微张了张,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她之所以能劝说自己放下这件事,一是因为秦慕修当时失忆了,再有就是,她觉得只要情蛊一解,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把她赶走。 毕竟,秦慕修甚至都想杀了她。 可是,他现在的态度,竟然大转弯,要留下青雾做妾室? 赵锦儿再通情达理,再大方,这会子也有点扛不住了。 “你此言当真?” “不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介意,也不会怪我吗?” 赵锦儿背过身去,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才平复过来。 当然,只是平复了情绪,并不代表接受了这件事。 她看了看秦慕修的眼睛,不像是随口说说,他的表情,不苟言笑,永远都是这样严肃认真。 这一刻,她又觉得,这个男人,好陌生。 “秦慕修。”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接受你跟青雾在一起过吗?” “说说。” “因为被黑风山的土匪抓上山头的时候,我也曾想过,万一那些土匪要玷污我的清白,我是以死保清白,还是苟活于世?我接连想了三天,总算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就算我真的被玷污了,我的丈夫,你,也绝不会因此责怪我,更不会就此便觉得我不干净了,不清白了,我想你应该只会更加怜惜我,呵护我,安慰我。所以,我换位思考,将心比心,你失忆这段时间的经历,其实和我被掳到山上的那段时间,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己,我为什么要去责怪你的身不由己呢?这跟一个男人责怪自己的妻子,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夺去了所谓的清白,又有什么区别呢?在我心里,身体被人霸占,跟清白,一个铜子儿的关系都没有。 真正的清白,是夫妻双方的心。 只要两心相悦,互相怜惜,互相扶持,心里没有他人,只有彼此,那就是清白。” 秦慕修定定看着她,“你真这么想?那为什么看不起来不开心呢?” 赵锦儿重重地点点头,眼泪却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因为你现在想在我们之间加上另一个人。我可以原谅你失忆时做的一切事,现在你恢复记忆了,要这么做,我却是接受不了的。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想让青雾留在你身边,我会成全你们。” “哦?怎么成全呢?忍气吞声,还是故作大方?” 赵锦儿突的泪如雨下,“你我和离。我带着囡囡走。” “走?走去哪里?” “天大地大,只要找个不会再碰到你的地方,便是我容身之处。” “不过是娶个妾室,你就要用这么刚烈的方式离开吗?妾是妾,妻是妻,我就是娶十个八个妾,你永远都是正妻,妾会和我一样,敬你重你,这也不行?” 赵锦儿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你这番道理,讲给你将来的妻子听吧,我反正不行。这一点你我谈不拢,不如好聚好散,何必为难我?” 秦慕修点点头,“不如好聚好散,不必为难你。很好,很好。” 听着他这绝情的话,赵锦儿越发地心如刀绞。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后悔,是不是自己太过矫情了? 稍微有点权势、钱财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宠妾灭妻的,都大有人才,譬如那邱柏泽。 是,秦慕修这几年把她宠坏了吧? 但是,只要稍稍冷静下来,她就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她跟秦慕修相识于微,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 跟那些毫无情分、只是互取所需才成亲的夫妻,不可同日而语! 秦慕修不该、也不可负她! 既然,他已经生了负她的心,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即便是再爱、再舍不得,也不能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去迎合一个男人。 赵锦儿生生逼回眼泪,用袖子擦干脸颊上的痕迹,挺直了腰杆,扬起了下颔。 做出骄傲的样子,“你既然觉得很好,那就起草一份和离书吧,我知道你文采一向好。” 第七百二十章 我答应你了吗? 秦慕修不掩眉间笑意,“和离书还要文采?” 看着他的笑,赵锦儿越发不是滋味,搓着牙根道,“当然,好聚好散,留个念想。” “你不是要找个再也遇不到我的地方独自过活吗?难道不是为了忘了我,怎么又要留个念想呢?” 赵锦儿一时顿住,气呼呼道,“那你就随便写吧,不要念想了。” “行,和离书我可以写给你,但是有一点,我要跟你讲清楚的。” “什么?” “蓉舫,你不能带走,毕竟是我老秦家的种,你带走了,将来岂不是要喊别的男人爹,这我接受不了。” 赵锦儿气得咬牙切齿,粉脸泼霞,“秦慕修,跟你夫妻三年,算我眼瞎,竟没看出你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 赵锦儿好不容易才忍回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怀囡囡十月,你几乎都不在我身边,辛辛苦苦生她一场,你也全都瞧在眼里,你知道她对我多重要!你马上就要有新人,难道还愁将来没有孩子?何必这样为难伤害我?至于孩子会不会喊别人爹,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我离了你,一辈子也不会再找男人再受气!” “你离了我,就不找男人了?一辈子自己过?”攵學3肆 赵锦儿恨恨地看着他,“都说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我就是再找男人,跟你又有甚么干系?囡囡就是喊别的男人爹又如何?难道把她留给你,她不要喊别的女人娘吗?我就该接受吗?” 秦慕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剑眉微微挑起。 他本就高,眼神又有万钧雷霆之势,这么一看,压迫感就这么扑面而来。 饶是赵锦儿与他同床共枕三载有余,第一次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身子也不由微微颤了一下。 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囡囡不可能给你。” 秦慕修还是不说话,嘴角却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在嘲讽我?”赵锦儿气得都想打人了。 “没有。” “那你为何这样笑?”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 “想起你第一次到老秦家,进我屋的时候,垂着头,捏着手,都不敢抬眼看我。” 赵锦儿一愣,脑海中也回忆起那一天的情形。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这么温柔,柔声细气、温和礼貌,跟她过去十五年在村头巷口看到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这样一个男人,竟机缘巧合成了她的丈夫,待她好,护她,爱她,敬她,整整三年多,她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现在,这个曾经让她最幸福的男人,试图让她接受一个妾室。 从前,她被捧得有多高,此刻,她就摔得有多惨。 “那么怯懦胆小的一个小丫头,如今竟也变得伶牙俐齿、据理力争,发起狠来,眼睛里射出的光,仿佛就能把我射穿,像头骄傲神气的小母狼。” 赵锦儿越发气得头昏脑涨,“母狼?我的丈夫背叛了我,我既没反击,亦没纠缠,只想安安静静地离开,最后还落个母狼的名声?窦娥都没有我冤!” 秦慕修嘴角笑意更盛,“好,很好,就这样。你越凶,我越喜欢。” “谁稀罕你喜欢!把你廉价的喜欢都收起来,留着给你的新夫人吧。你去写和离书,写好喊我摁手印,我们之间,不必再多言,好歹夫妻一场,纵使和离,也该体体面面,不要闹得太难堪,毕竟还有那么多曾经的共同家人在看着。” 说罢,赵锦儿转身离去。 秦慕修展臂,毫不费力地就将她揽入怀中。 赵锦儿所有的情绪,就在这一瞬间爆发。 再也装不出大方,再也装不出矜持,疯了般拍打着他的手臂。 “秦慕修,你欺人太甚!你欺人太甚!你松手,你不许碰我!我嫌恶心!” 秦慕修却丝毫没有撒手的意思,任由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捶打着自己。 她打得越用力,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却越盛。 就这么紧紧地搂着她。 赵锦儿怒极,张嘴一口咬上他的手腕。 有多恨,咬得就有多用力。 秦慕修却还是一声不吭,任由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当赵锦儿意识到秦慕修似乎很享受她的癫狂时,他的手,已经被咬出了重重的牙印。 口水混着血丝,缠/绵而又血腥。 她松开口,整个人虚脱般,“秦慕修,你到底想怎样?就不能给我留点最后的体面吗?” 秦慕修笑道,“闹完了?冷静了?” 赵锦儿不明他的意图,干脆闭口不言,就这么任由他抱着,只是把头拧到一边,打死可不看他。 这么一拧,就露出一截骨相完美的雪白脖子。 秦慕修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 赵锦儿被他的举动惊得瞪大眼睛,下一刻,就伸手将他挡开。 “你作甚!放尊重些!” “对自己的妻子这样,于情于理,都很合理。” “和离书一签,我们就不是夫妻。” “谁说要签和离书了?我答应你了吗?” 赵锦儿崩溃了,“你到底要怎么样?一纸和离书都不肯给我吗?好好好,你若顾忌你太子太傅的名声,不肯给我和离书,休书也可,我反正一介民女,不在乎这个名声,你就给我安个善妒不贤的罪名好了,反正我也当得起。” 秦慕修的嘴,离开了脖子,却印到她的唇瓣上。 “好,就给你安个善妒不贤的罪名,如果你非要的话。” 赵锦儿实在受不了,一巴掌劈到他脸上,“秦慕修!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让你别碰我了!” 秦慕修捂着被她劈得火辣辣的脸,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像朵灿烂的太阳花。 “知道生气了?不装大度了?” 赵锦儿气得柳眉倒竖,“你把我逼成这副模样,对你到处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有好处?看你为我吃醋,我心情甚好。” “你、你是不是有毛病!” “是啊,你就是我的病。” “……” 见她小脸已经气得通红,秦慕修心满意足,歇了再戏弄戏弄她的心。 “生气吧?失望吧?想到即将要离开我,心如刀绞吧?” “生气个屁!失望个屁!心如刀绞个屁!” 第七百二十一章 你不该反省反省吗 “都做三年夫妻了,你心里打什么小算盘,我还能不知道?” 秦慕修就像一个优秀的猎人。 而赵锦儿就像一头走投无路的猎物,被猎人玩弄于鼓掌。 “你再知道,我们以后也做不成夫妻了。” “我答应和离了吗?” 赵锦儿小鹿般的一双翦水瞳,扑闪扑闪地看着他,“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吓唬吓唬你呗。” “吓唬我?”赵锦儿咬住牙根,“我与你说到现在,你不过是在吓唬我?你既要妻,又要妾,想享齐人之福?如果你真要这样,不如杀了我,我不会屈服的!” “谁要享齐人之福了?” “不是你吗!?你说要把青雾抬回来做妾。” “我又为何要将她抬回来做妾?” 赵锦儿的声音都快哭了,“因为、因为你们有夫妻之实,你得对她负责。” “谁跟你说我跟她有夫妻之实的?” 赵锦儿猛地抬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慕修吻住她的唇,“除了你,我没有染指过、也不会去染指任何女人,就是这个意思。青雾,蓝雾,紫雾,白雾……我通通没有碰过,你上了她的当了。” 赵锦儿唇瓣微微张开,“你、你说什么?” 秦慕修咬住她的唇瓣,撬开她的唇舌,狠狠的罚她。 直到她快喘不上来气,才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你没碰过她?可是她说自己与你同床共枕……” “掩人耳目而已。不管她现在站在哪边,她到我身边来的时候,不折不扣是万铎的人,我那时候虽然失忆,又不是傻了,我知道万铎一直派人盯着我,有几天故意让她跟我睡在一处,挂上帐子,其实挨都没挨她一下。 她是带着勾引我的任务来的,自然不敢跟万铎说其实我没碰过她,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是我的女人。 这样也好,把她架起来了,她在万铎那头也不讨巧,可以说是弄得里外不是人。 这种时候,再许她一点好处,一点期望,就可以暂为己用。” 赵锦儿眼睛越睁越大,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此话当真?” “你相公的话你不信,别人的话,你倒是信得像圣旨一样。要不要现在就喊青雾来对质?” 冷静下来的赵锦儿,连连摆手,“当然不要!她现在以为能给你做妾,进秦家的门,将来或许还能借着你的风做妃做嫔,满心的希望呢!把她这份儿希望摔碎了,她还能死心塌地跟着咱们吗?” 秦慕修弹了弹她小脑袋,“长进,冰雪聪明。” 这个时候的赵锦儿,简直是这十个多月来,最开心的时候了! 相公,从来没有背叛过她! 身心都未曾。 她受过的煎熬,吃过的艰辛,全都是虚惊一场! 良久,她才从这种失而复得的快乐中回过神来。 “不对,你既然从未碰过她,为何要这般戏弄我?” “你说呢?你这样怀疑你的男人,你不该反省反省吗?” 第七百二十二章 谁做皇帝? 赵锦儿一时间被他问住。 回答不出来,秦慕修便又开始罚她。 头发,额头,鼻尖,唇瓣,脖颈…… 一个也不放过。 最后回到唇瓣,轻轻咬住,“除了你,我这辈子不可能有旁的女人,有了你,我也看不上任何女人。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这一点,相信这一点。” 赵锦儿睁着眼睛,看着这张几乎贴在自己鼻尖的俊秀脸庞,良久。 她反守为攻,狠狠将他抱住…… 傍晚时分,万铎来了。 “小公主华诞,本侯来晚了,还望少主和娘子莫要见怪。” 刘美玉刚刚把囡囡喂饱送了过来,赵锦儿搂在怀中,听到万铎这话,不由心惊肉跳,下意识地就缩到秦慕修身后。 秦慕修面不改色,淡淡对她道,“带囡囡回房去。” 赵锦儿离去后,秦慕修顿时敛起所有表情,面如冰霜,黑眸凝向万铎,“侯爷,过犹不及的道理,您应该懂。” 万铎一副不明所以的笑意,“少主这话是何意?” “是何意,你自己品。我的底线,是我的家人,如果你敢对他们有任何不轨之心,亦或是想利用他们威胁于我,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不会求仁得仁,只会适得其反。”:魰斈叁4 万铎已经意识到了秦慕修的变化。 在安乐侯府那段时间,他虽然还是精明,但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拿他的身份做文章,他也毫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像是穿上了铠甲的卫兵,刀枪不入。 这一瞬间,万铎感觉,秦慕修,该不会是恢复记忆了吧? 要不,他本就跟秦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失忆后,更是对这家人的记忆都没有了,相当于陌生人一般,为何会这样在意? “少主……何出此言?” 他试探着问道。 秦慕修冷睨他,“侯爷,既然喊我一声少主,就应道知道主仆有分,君臣有别,我的话,你听着就行,不必问那么多。” 万铎吃了个闷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这小子,何止是有变化?简直就是变了个人! 此刻的他,那双眸子,射出的精光,就像一头狼,不,确切的说,是一头狮子,那是只有王者才会有的眼神。 这眼神,万铎只在晋文帝的眼中见识过,先帝晋武帝的眼中,是没有的。 他不敢相信秦慕修的变化。 “少主,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秦慕修冷冷一笑,“我是不该想起什么吗?” 万铎被他反问得冷汗涔涔,“本侯、本侯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有时候能想到一些模模糊糊的轮廓,但记忆就像被什么尘封了一样,只要想到具体的画面,就头痛、心烦。你继续为我寻医,我一定要尽快恢复记忆。” 万铎松口气,“知道了,少主。” “对了,京城那头,燕王安排得怎么样了?” 万铎不明他为何问此话,要是往常,定会糊弄过去。 但是此刻,不知为何,他意识到,今日眼前的这个秦慕修,是糊弄不过去的。 “已经全部部署完毕,只等少主在各州府的拥趸集结,到时候,京城惊雷乍起,各地再应声而动,不愁不能一举拿下京城。” 万铎含含糊糊的,只把大致的计划说了一下,却没有说任何细节。 譬如,京城那头怎么“惊雷乍起”,惊雷是什么,又怎么乍起;又譬如,各地“应声而动”,能应声而动的,都是些什么人,名单是什么。 说完,他都不敢直视秦慕修,生怕他会追问。 好在,秦慕修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没有再问什么。 万铎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对于恢复了记忆的秦慕修,早已了然于胸。 前世,这些事已经发生过一遍,整个过程,秦慕修都经历了,再熟悉不过。 这一世,虽然跟前世相比,发生的时间往后推了三年,但是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大致方向与前世一样的。 所以,那些还心存复辟的人,秦慕修全都有数。 而燕王要如何在京城“惊雷乍起”,他也再清楚不过—— 燕王这些年,看似漂泊流亡浪/荡,其实他并没有闲着,一直致力于打通海岸这边的七国与海岸对面那些国家的商路。 这种舶来生意,只要摸到门路,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燕王是个聪明人,不止摸到了门路,还赚了很多很多钱,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这次杀回来,他就利用手里的巨富,跟波斯国购买了几大船的波斯“野火”。 波斯野火,顾名思义,生产于波斯,呈水状,但颜色是森绿色的,是比火油还要厉害十倍的燃料。 燕王利用自己的身份以及在各家商队中的声望,偷偷将这些“野火”都运进了京城。 而京城的地下,早在魏晋时期,战乱频繁之际,当时的城主极有远见,带着城民们在地下挖出了一座错综复杂、沟壑纵横的“地下城”。 有这座地下城做庇护,京城可谓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正因如此,东秦太/祖才会建都于此。 而燕王,就将那些“野火”,埋在了“地下城”的每一个角落。 到时候,只要一根火引子,整个“地下城”就会被点燃,然后,如惊雷一般,爆炸! 地下城都爆炸了,地上京城,又怎么可能保得住? 整个京城,会立刻陷入一片混乱,成为一片废墟。 而混乱,便是阶梯。 原本在梯子顶端的人,会被震下来,原本在梯子下面的人,却能趁机爬上去。 秦慕修什么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是,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这些“野火”埋在地下一刻,整个京城乃至东秦,便笼罩在危险中一刻。 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把“野火”清理出来。 而清理“野火”需要时间。 秦慕修要做的,一面得通知朝廷此事,一面便是拖延住安乐侯和燕王的疯狂的进程。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行事?” 万铎还是支支吾吾,不肯说。 秦慕修冷笑一声,问道,“事成之后,谁做皇帝?” 第七百二十三章 家书 万铎脸色骤变,赶忙拱起双手。 “少主这是什么话!您是皇子龙脉,先帝唯一的传人,那张龙椅,除了您,还有谁能坐?我们这些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拥护您登基。” 秦慕修哦了一声,点点头,“既都是为了拥护我,怎么连准备如何行事,都不告诉我?莫非,你们拥我,也只是为了扶一个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已?” 万铎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慕修,“少主……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秦慕修笑笑,“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不该有这种想法吗?” “不会,绝不会,我们这群人,都是受过先帝恩泽的,我们是真心实意地怀念先帝,想重振晋武时期的繁华昌盛,也是真心实意地对少主俯首称臣。” 说着,万铎对着秦慕修深深作揖,情真意切道,“少主,权力当前,也许有人心怀不轨,其他的人,我没法替他们保证,但是您不该不相信我,我不止是您最忠诚的拥趸,更是您的嫡亲娘舅。您的母亲,是我胞姐,打小,我几乎是姐姐亲手带大的。说句僭越的话,我把少主当成自己的孩子,当年,若能找到少主,我是肯定要亲手抚养少主的,让少主流落民间,吃了这么多苦,这些年,铎都一直活在自责之中!” 万铎说得动/情,眼中蕴泪。 “信任是相互的,舅舅既然想让修信任你,至少也该拿出些诚意。” 秦慕修并未为他的话所动,但却把对万铎的称呼换了。 万铎听到他喊自己舅舅,更是老泪纵横。 “少主,我等你这一声舅舅,足足二十余载啊!” 秦慕修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定定地,看着他。 这一刻,万铎只觉自己的骨头都被看穿了。 若不是腿早已被废,行动实在不便,他可能就跪下去了。 “上巳节。燕王准备在上巳节起事。” 秦慕修这才露出一抹淡笑,“上巳节,好日子。” 万铎也笑了,“确实是好日子,从那一天起,少主便再也不用隐藏身份,您可以恢复您的本姓,慕!您这个慕,比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更正,更盛!” “舅爷爷的百岁礼,我替囡囡收了。” 万铎微微一怔,旋即笑得见眉不见眼。 找到秦慕修也有近一年时间,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只要秦慕修有心,还愁不能入主京城? 秦慕修心情似乎不错,留万铎用了晚饭,还陪他喝了半碗酒,喝得眼饧耳热。 万铎笑道,“少主年轻,不胜酒力,我就不继续叨扰了,您回屋歇着吧。” 秦慕修亲自将他送到门口,脚步都有些虚滑。 万铎回头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外甥,悬了二十多年的心,第一次,放回了肚子里,仿佛已经看到秦慕修坐在龙椅上指点江山的威风模样。 万铎一走,秦慕修的醉态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一如既往的锐利黑眸。 他快步回到房间,“锦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药水可以掩藏字迹的?” 赵锦儿点头,“有。” “给我一些。我要写信。” 赵锦儿见他郑重,便知有大事要发生,将已经熟睡的囡囡又拍了拍,亲自下床替他配好药水,“用这个当墨汁写信,干后什么都看不见,收信人用白醋、柠汁混合,抹上去就能看到。” “二哥知道这个法子吗?” 赵锦儿点头,“知道,他在军中常写迷信,跟我讨过这个方子。” “那就好,我写信给二哥,让他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出什么事了?” “万铎他们,想在三月三上巳节行事。” 赵锦儿一惊,“啊!” 突突突一阵心跳之后,赵锦儿冷静下来,“怎么行事?” 秦慕修犹豫了一下,前世的画面记忆犹新,那还是一片惨烈。 他不想说出来吓唬赵锦儿。 但赵锦儿却坚定地问道,“相公,我不想做一无所知的金丝雀,你既然是雄鹰,那我便想做陪在你翼畔熬一起翱翔的海东青。” 秦慕修愣了愣,旋即摸着她头会心地笑了。 “好,做在我翼畔翱翔的海东青。你听说过野火吗?” 赵锦儿显然没有听过,摇了摇头。 秦慕修换了个简单的说法,“还记得后山的火油吗?” 这个赵锦儿知道,黑色的液体,像油一样,又比油厚,猎户张开弓沾了一身,差点没命。 听说那玩意儿点起来,可以烧很久很久。··························· 她重重点头,“知道。” “野火,是比火油还厉害的东西,可以爆炸的。燕王从波斯带了几船火油回来,全都运进了京城,藏在地下城的每一个角落。” 赵锦儿吓得捂紧嘴巴。 “他疯了吗!他想炸了整个京城?!” 秦慕修点头,“他们没疯,反而很聪明。乱世出英雄,想要改朝易代,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制造混乱,越乱越好。还有什么能比炸掉京城更混乱的?发兵百万都不一定有这个效果。” “可是整个京城的百姓不就沦陷了吗?” “自古一将成尚且万骨枯,更何况是妄想当皇帝。权力的巅峰,脚下踩踏的都是尸山血海。” 赵锦儿控制不住地开始瑟瑟发抖,她钻进秦慕修的怀中,“相公,我不希望世道乱,现在这样好,百姓安居乐业,我们也能跟着做些对百姓有益的事,为何不能持续下去呢?” 秦慕修伸手环住她,“别害怕,有我在,世道不会乱。我现在去写信,一切都还来得及。” 赵锦儿想陪他一同去书房,回头看了看熟睡的囡囡,到底不敢离开,“那你早些回来,我等你。” 秦慕修会意,“我去把纸笔拿过来,在这边写。” 赵锦儿知道他是为了陪自己,心头暖暖的,“好。” 黑风山下的秦鹏,接到这封家信的时候,有些奇怪。 他并不知秦慕修恢复记忆,所以秦慕修,对他来说,还是冷漠陌生的。 这样一个冷漠陌生的弟弟,怎么会无缘无故给自己写这么一封家书,只为告诉他七日后是小蓉舫的满月之日,问他有没有时间回去吃满月酒。 安乐侯府。 第七百二十四章 兄弟夜聊 “送信去黑风山?” 万铎正在把玩着一颗玉核桃,神色晦暗不明。 暗卫答道,“是的,侯爷。” “信上说的什么?” “过几日是小公主的满月礼,少主问秦校尉能不能回去。” 万铎愣了愣,半晌才道,“都快满月了吗?” 暗卫笑了笑,“是啊。” 万铎点点头,“行了,你回去继续盯着。” 暗卫正准备离开,万铎喊道,“回来。” 暗卫赶忙折回来,“侯爷还有何事吩咐?” 万铎却一言不发,他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过了半晌挥手才道: “你盯了很长时间了,少主最近有没有什么变化?或者和什么人接触过?说了什么话?” 暗卫摇头,“没有,跟从前一样。” 万铎想了想,又问,“那你把最近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一桩一件,都告诉本侯。” 暗卫便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就连秦慕修干了什么吃了什么都告诉给了万铎,一直说到他和赵锦儿一起照顾孩子时露出来的表情才停止。 “你对此有何看法?”万铎略一思忖后,问向暗卫,“你觉得,少主的记忆,恢复了吗?” 暗卫眼皮都不敢抬,“属下不敢妄议少主。” “你说,本侯恕你无罪。”万铎的话里,已然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那属下便斗胆开口,小人以为少主记忆并未恢复,现在这般作态,想来是因为新得一女的缘故,小人曾仔细观察过少主,觉得他神情不似做伪,因此……” 暗卫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万铎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没错,”他悠悠叹了口气,“我刚刚也试探过他几次,虽然略有几分奇怪但他的神情一如往常,如果真的恢复记忆,就应当指出我话中的破绽才是,既然没指出那恢复记忆的机会也不大。” 更何况秦慕修直接称呼他为孩子的舅爷爷,这也不是能轻易装出来的。 “行了,本侯知道了,你先回去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随时告知本侯,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暗卫对着万铎恭敬俯身,“属下明白,侯爷放心。” 将人打发走后,万铎又在正厅的椅子上坐了半晌,将自己见到秦慕修时说的话,全部过了一遍,直到确认,自己并没透露什么重要消息后,才松口气: 能说的,本侯都和他说了,想来应该能稳住他一阵,所有事情,很快都会有结果,到那时再和他解释也来得及。 待到坐上皇位的那一刻,少主自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 黑风山下的秦鹏,还拿着秦慕修这封家书翻来覆去的看。 上面寥寥几语写的很清楚,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将送信的兵卒叫过来:“除了这封家书,太傅就没有说其他了吗?可有什么话让你带来?” “回校尉,并无其他,哦对了,这封家书是他和赵娘子一起写就的,其他的,小人一概不知。” 和锦儿有关? 秦鹏眉心蹙了蹙,又将那封信看了几遍,脑海中浮现出两人之前的对话。 “我这个方子绝对隐秘,其他人即使拿到后也看不到什么内容,更何况药水乃是我亲自调配,除了我不会有人知道,这些药水也给你,”赵锦儿将东西交到秦鹏手中,“如果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就用这个墨水写暗信。” 他脑海中灵光一现,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以秦慕修的性格,给他修书一封本身就很奇怪。 “你先下去吧!”他挥挥手示意兵卒离开帐内,“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违令者斩。” 他语气很平淡,但这兵卒乃是从边疆借调过来的,跟过他的。 太知道这语气平淡的四个字,并不是儿戏! 小兵卒一阵瑟缩,小跑着来到中军大帐外,兢兢业业地放起哨来。 帐内,秦鹏将赵锦儿先前给他的白醋和柠汁拿出来摆在案上。 他准备这些本来是为了自己的不时之需,根本没料到今日。 秦鹏左右扫视一圈,将那封家书摊在案上,拿过一旁的酒杯,将白醋和柠汁充分混合,拿起一支狼毫,蘸着混合的汁液,小心翼翼地涂在了空白之处。 让他惊讶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信的结尾,有几个极小的字逐渐显露出来,他见有效果,连忙将剩下的一股脑涂了上去,结果这几个字串联在一起,让他险些拿不住信纸。 暗信是简单的几个字:上巳节,万欲起事,速报速归。 这简单的十一字,仿佛有千钧重。 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还以为万铎和燕王羽翼未丰,起码还要准备几年,才敢兴风作浪。 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把事情准备到了这个地步。 他在帐中来回踱步,在心中思忖着秦慕修的意图。 他没在信里写得太具体,应该是知道自己被万铎看着,不敢多说,怕万一信败露了,对方会改变策略。 但是不知道万铎他们的具体计划,就是想禀报给朝廷,也无从说起。 秦鹏想了想,道,“本校尉侄女满月宴在即,准备一匹快马,本校尉要回去吃酒。” 秦鹏带了两匹快马,换着骑,当天夜里,就回到小岗村。 都没来得及回家,直接来到新宅。 果见秦慕修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看到秦鹏,秦慕修似乎意料之中,淡淡一点头,“满月宴还有三日呢,二哥怎么赶得这么急?” 秦鹏解下披风,“家中侄儿侄女多,各个都想,提前回来看看。” 秦慕修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房顶。 “我们兄弟许久没有这样闲聊聊。” 秦鹏顺着他的眼神,也朝窗外和房顶看了看,眉头拧得更紧。 心中暗骂,这些人,委实放肆,都敢在秦家的房顶上蹲梢了。 呵呵,孙子,总有叫你们还回来的时候! “听说皇上准备把黑风山的匪寇,交到阮大将军的营中,二哥,未来任重道远啊!” 秦慕修的语速很慢。 但是他的手却很快,在纸上挥毫如龙。 第七百二十五章 竟然无解了吗 秦鹏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缓步走到他身旁。 一边看着他在纸上写的字,一边道,“三弟幼时,不止书念得好,丹青也尤其擅长。后来生病,课业耽误下来,全家都可惜得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这一手丹青,倒是没落下……” 他的语速越来越慢,伴随着,轻轻的、微不可闻的淡淡颤抖。 “野火”、“地下城”、“爆炸”、“上巳节”、“里应外合”…… 这些词汇,一个个地蹦到他的眼睛里,让他的瞳孔,开始地震,他的心,也跟着禁不住地震动! 秦慕修把事情在纸上简单地说完,便将狼毫笔置于一旁,伸手将纸团成一团,扔进了炭盆中。 “许久未画,已经不会了,不值一提。” 秦鹏深深看他一眼,用嘴型问他,“下一步怎么办?” “二哥,边关很苦吧?你长白头发了,我替你拔掉。” 说着,凑到秦鹏耳边,作拔发状,低声道,“兵分两路,一路把消息送进京城,一路将泉州守住,不能让万铎和燕王汇合。燕王空有钱,万铎空有谋和人脉,这两人只要不凑到一处,就掀不出大浪来。那些个所谓拥护先帝遗腹子的官员权贵,私底下肯定也是观望为主,看不到十成十的把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一旦赌输了,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秦鹏忧心忡忡,“上巳节,只有二十天不到了,我们能阻止得了这场浩劫吗?” 秦慕修坚定地点头,“一定能。” “可是……万铎会不会恼羞成怒,供出你的身份,借此治你于死地报复?” “会。” “那……” 这一刻的秦鹏,犹豫了。 如果,万铎那边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那他们弟兄两个,这样阻拦万铎的大计,万铎狗急跳墙,是肯定会反咬一口的。 秦慕修的身份,对他自己来说,是致命的。 秦慕修活着一日,便会有对前朝心不死的余孽,抱着复辟的幻想。 试想,身为帝王的晋文帝,怎么可能容卧榻之畔有他人酣睡? 而秦慕修,想解除这种危机,只有两个法子。 一是将所有可能把他身份暴露出去的人,通通杀尽——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二来,便是……真的反了! 将那个位子夺回来,只有这样,他的身份,才会成为他的荣耀,而不是负担。 “阿修,你有没有想过……” 秦鹏欲言又止。 秦慕修摇头,“二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话,以后不要再问了。没有,从来没有。若非帝王不仁以至于战火纷飞民不聊生,我绝不会因贪图权势活其他,而生出这种念头。你在疆场带了几年,应该比我更明白,发动战争、改朝易代,对天下百姓的伤害有多大。” 秦鹏喉结微滚,嗫嚅半晌,才道,“你有这样的心,是天下苍生之福。只是,我还是怕……” 秦慕修何尝不知他怕什么。 “二哥,你认为咱们当今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鹏想了想,“仁厚,睿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我不是没听过同僚暗地里说他弑兄夺位,是心狠手辣之徒,但那些人,都是没有面过圣的人,我相信,但凡是心存家国、真心实意为了守护东秦这片土地的汉子,只要见过皇上,都会知道,皇上比他们更爱护、更想让东秦好。 “嗯,这样的皇帝,你觉得,他会不会因为我的身份,就要了我的命?” 秦鹏摇头,“阿修,任何事,我们都能搏一搏,独独这桩,赌不了。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都不是随便说说的,你是先帝留在世上的独子,是比当今皇上更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者,没有哪个君王可以接受这件事的。说白了,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对于皇上来说,你即便成不了一把剑,那也是一根刺,一个皇帝,能允许自己的龙椅上,立着一根刺吗?” “那二哥觉得,我能怎么办?难道真的跟着万铎他们反吗?” 秦鹏被问住了。 反自然是不能反的。 良久,秦鹏才道,“我在边关行军打仗,一开始,我不懂,只管铆足了劲儿冲锋陷阵,见敌就杀,见马就砍,像个拼命三郎似的,正因如此,被上头的人看到,一级一级地提拔于我,等我做到了骁骑校尉,有一日,阮大将军亲自将我叫到他帐内,他语重心长,告诉我,任大将者,忍比冲重要。做一个兵的时候,冲,哪怕冲死了,也是马革裹尸,光宗耀祖,只要杀了对方哪怕一个敌人,自己这条命便也折得不亏。但做了将之后,没一个决策,都干系着手下千万条人命,不可冲动,不可鲁莽。要时刻记着几句话:打不过就跑,惹不起躲得起。 阿修,皇上和朝廷,是你惹不起也打不过的人,你也不愿借着万铎和燕王的势力,以倾覆整个东秦为代价跟他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可以跑? 带着锦儿和囡囡,你们一家三口,远远地离开这个权力的旋涡。” 秦慕修眉心紧锁,他不是没想过这条路。 但是慕懿羽翼未丰,赵锦儿一身医术,也不该因为他这个敏/感的身份,而从此隐居山水荒废掉,她虽是小女子一枚,却巾帼不让须眉,自有一番理想和抱负在心里。 还有囡囡,她这么小,人生刚刚开始,就要从此像个地鼠般躲起来吗? 这一切,都不是秦慕修愿意看到的。 “阿修,如果你要带锦儿走,二哥会替你兜底,家里人,我也会替你照顾。” 提起家里人,秦慕修终于摇摇头。 “二哥,这不是逃避得过去的事,我一走,只会更加坐实了自己有不轨之心,到那时候,才真的成了皇上眼中钉,肉中刺。二哥以为他能放过老秦家?” 秦鹏眉心都快拧成了咸菜疙瘩。 良久,长长叹一口气,“这道题,竟然无解了吗?” “唯有用忠心感化君主。这次,是我们很好的一个机会,就算不相信皇上,我们也要相信慕懿。” 第七百二十六章 逛逛 秦鹏的目光,这才放出一丝光亮。 “太子殿下?”说罢,他喃喃低语,“慕懿,木易……也许,只有他是突破口了。但,他将来也是要成为帝王的人,这小子,我冷眼观察了几年,可也不是一只小白/兔。” “若是小白/兔,我也不会这般扶持他。”秦慕修眼底流出淡淡的希冀,“雄狮才能保护身边的人,他越强,我们越安全,反而他若是在皇上面前说不起话,我们才难办,只怕就真要另谋出路了。” “那我立即安排送信。” “我也会想办法,把我的身份提前告诉慕懿,有些事,提前说,比迫不得已才说出来会好很多。” …… 转眼便至小蓉舫满月之日,赵锦儿亦出了月子。 依着秦老太,要给她做个双月子,让她再在屋里待一个月。 “锦丫,你听奶的,这月子啊,一定要坐好,坐好了,身子骨一辈子都健朗,坐不好,要落一辈子的病根的!你太瘦了,一个月子坐下来,我咋瞅着你比没怀孩子的时候还要瘦些,咱听话,再坐一个月,奶把你养胖点,要不走出去了,人家还要说我老秦家虐待媳妇儿呢。” 赵锦儿一听,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谁说我没胖了?您瞅瞅我这腰,我这肚子,都长了一圈儿了!已经够胖了,再吃就要变成小胖子了。再说,我打小干活,身子骨好着呢!再让我在屋里闷着,才要把我闷出毛病呢。” “坐月子不就是这样!你再坚持坚持,一个月都熬过来了,再熬一个月不叫事儿。” “……” 奶孙俩正在这拉锯,秦慕修走过来笑道,“奶,她不想接着坐,就算了呗,老是闷在屋子里,确实难受,这滋味儿我懂,不如出去走走来得舒服。” 秦老太气得直翻眼,“你……行吧行吧,反正是你自己媳妇儿,没几年我两腿一蹬啥也管不着,到时候你媳妇儿身子不好,你自己个儿辛苦照顾去吧!” 秦慕修柔声哄道,“不坐双月子,但是只许她出门逛逛,冷水还是不许碰,冷东西也不许吃,操劳的事儿,都不许她做,让她好生再养两个月,把身板儿养得壮壮的。” 秦老太噘着的老嘴总算放下来,“这才像样!” “今儿他出月子,咱们也不打算宴客,一家人吃顿饭,下午,我带她到镇上逛逛,可以吧?” 秦老太白他一眼,“你俩都悄摸商量好了,我说不行能行吗?” 赵锦儿嘻嘻一笑,“给囡囡买点儿小玩意就回来,到底是满月,又是小姑娘,我想打扮打扮她。” 说是不请客,中午,全村的村民还是几乎都过来送了百岁礼。 小岗村现在家家户户都在种药田,托着老秦家的福,都挣了点小钱,虽然不至于发财,但是比从前纯种庄稼,不知好了几倍。 是以村民们都很感激老秦家,更是感谢老秦家的福星,赵锦儿。 现在赵锦儿生孩子,谁能不来捧个场呢? 不止村民,赵正夫妇也带着栓子来了。 佟小莲看着小蓉舫,喜欢得不得了,“跟锦儿长得一模一样,真漂亮!” 赵锦儿忍不住笑道,“要喊你一声儿奶奶。” 佟小莲哈哈大笑,“我受得起!” 赵锦儿也哈哈大笑,想当初,她俩是一条裤裆长大的,真没想到,佟小莲如今竟然成了她婶子。刚跟赵正成亲的时候,晚辈们喊她一声莲婶,她还不好意思得很呢,现在倒好,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奶奶。 下午,小两口儿带上青雾,一起上了赵正的驴车:他们生意越做越好,不止把鹿儿村的赵家老宅翻盖了,还置办了一辆驴车,方便来回。 这回来,不仅给囡囡随了不小的百岁礼,还规规矩矩把这几年的租金都结给了赵锦儿。 赵锦儿本不想收,但秦慕修悄悄告诉她,这钱必须得收,要不人家两口子的生意做不下去。 赵锦儿一想,也是,赵正和佟小莲都是守规矩的人,不肯占亲戚便宜,要是不收租金,他们肯定宁愿另租铺子。 但是生意已经在这里做成了,换铺子,要折损人气的。 不由跟秦慕修笑道,“要是从前的蒋翠兰,只怕根本不用我们说,她就是挣再多钱,也不愿意出租子。” “没有这种如果,要是蒋翠兰,他们根本做不起来这个生意,就是要做,我也不会把铺子给他们,那种人,升米恩斗米仇的,沾上了甩不掉,不值得帮。” 赵锦儿深以为然,“你说得对。” 有驴车就是快,不多久,就到了镇上。 赵正一家三口回了铺子,秦慕修则是带着赵锦儿下车闲逛。 青雾很识相,也不打扰他们,只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她现在很自觉,目标也很明确,只要能留在秦慕修身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更何况,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知道赵锦儿品性脾气都很好,从不会为难人,不比离了秦家,去别的男人那里低头受人家正妻的气强点儿吗? 赵锦儿也习惯了身后这条小尾巴。 反正她也不作恶,如今也不是很向着安乐侯,跟着就跟着。自打跟秦慕修把话说开,赵锦儿对她更是什么敌意都没了,就把她当成一味药,能让秦慕修不发病的药。 “天儿还冷呢,那边有间茶馆,我带你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秦慕修说着,将赵锦儿的狐狸皮围脖紧了紧,又把她的帽子也扣上,到底刚刚出月子,不好吹风。 “好,我想和茉莉花茶。” 两人走进茶馆,青雾识趣地驻足门口,赵锦儿喊她一起,她也不愿意,“我不冷,门口这大炉子暖和的很,我正好烘手。”攵學3肆 赵锦儿劝不动她,也就不再多说,只叫小二送了一碗热茶出来给她。 秦慕修则是走到茶博士身边,给赵锦儿要茉莉花茶。 茶博士闻言,现场开始炮制。 秦慕修也不走,就等在边上。 过了好一会,精心炮制的茉莉花茶泡好了,秦慕修亲自端了回来,“喝吧,加了蜜饯的,滋味更不一般。” 第七百二十七章 师徒之情 赵锦儿抱着茶碗,一碗茶下肚子,人果然暖和起来。wenxueзч 放下茶碗,两人就从茶馆出来了。 又逛了逛街市,买了不少小孩子用的东西,赵锦儿自己也买了几套衣裳,也给青雾买了点胭脂水粉,三人便步行回家了。 茶馆里,茶博士走到后堂,进了一间屋子里,扯下唇上胡须,露出的古铜色脸庞,却是俊朗而年轻。 阿大! 秦鹏给京城去信说找到秦慕修后,慕懿为了保护秦慕修,就派了阿大过来。 奈何秦慕修之前一直没有恢复记忆,根本不认识他,他也知道情况,怕来找秦慕修反而适得其反,干脆就蛰伏在镇子上,只远远地观察保护着两口子。 前些天秦慕修恢复了记忆,都不消秦鹏来信说,就猜到镇子上肯定有慕懿的人。 但他也知道肯定还有万铎的人也在盯着他,便也没有来找。 今日,为了给慕懿传信,他借口带赵锦儿出来放风,找到他和慕懿早前约定好的记号,一路寻到茶馆,果然看到了扮成茶博士的阿大。 在阿大眼里,秦慕修也是他的少主。 但是与万铎他们不同,这个少主,是真正的少主。 少主如果需要他们帮忙去抢皇位,他们可以肝脑涂地死而不惜。 少主说他对皇位没有兴趣,只想家国平安,那他们就能随着少主的意志,为了晋文帝的朝廷卖命。 换上劲装、戴上帽幔的阿大,二话不讲,骑上烈马,就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 阿大年轻,自幼习武又性格强悍,为了尽快将消息送到京城,几乎不眠不休,累死了三匹马,五日后,到了京城。 易了容,装成普通人的模样,混到皇宫角门,把消息递给了一个有过命交情的侍卫手里。 侍卫又送给了慕懿。 看到秦慕修那熟悉的字迹,慕懿激动得几乎要落泪。 老师,他还活着! 这是什么感觉呢? 自己挺直脊背,辛辛苦苦撑了快一年,突然发现靠山又回来了! 只是,当他读完信,却如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都是懵的。 老师,竟然也是慕氏之人! 而且,是先帝唯一在世的皇子。 所以,老师,是他的堂兄,是父皇的侄子,更是比父皇还要名正言顺的帝王之选! 这一刻,慕懿很乱。 不乱是不可能的。 他的心情,比秋天庄稼地里的蓬草还要复杂—— 老师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一直都知道? 老师收留他,指点他,是真心诚意的,还是有所贪图?会不会只是想借机拿捏住他,毕竟,将来去推翻一个新登基的年轻皇帝,比现在冒险推翻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皇帝的父皇容易多了。 老师现在把这个秘密告诉他,是因为局势紧迫,已经无路可退吗?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心思再成熟,也想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窍。 整整一夜后,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他找到阮坤大将军的府上。 “舅舅,你这里方便吗?本宫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 一个时辰后,听闻全部的阮坤,已经从惊诧回归平静。 他目光沉静地看向慕懿,“太子,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慕懿心情沉重地摇头,“本宫不知道。” 阮坤喃喃开口,“前朝有一个非常厉害的铸剑师,叫鬼子七,他毕生所求,就是铸造一把绝世神剑来,在他七十岁这年,经历呕心沥血,皇天不负有心人,竟让他真的打造出了这把梦中情剑。这剑与众不同,是双刃剑,在铸剑的最后关头,已经成疯成魔的鬼子七,为了给宝剑开刃,竟将自己抹了脖子。自此,这把剑就成了亦正亦邪的化身,传闻,被鬼子七亲自抹脖子开刃的那一边,有邪性,得到剑的人,不论是英雄还是枭雄,十之有九,最后也跟鬼子七一样,落了个被剑刃抹脖子的下场。但是,总还有那么一个人,能拿着这把剑,所向披靡,兵临天下,如有神助!” 慕懿眉心紧蹙,似乎在想,舅舅在这种时候说这个故事的含义。 “舅舅的意思,老师他,也和这把亦正亦邪的双刃剑一样?” 阮坤点头。 “何尝不是?秦慕修此人,有双刃,一刃,便是他的身份,就算不能毁灭你,却也能给你带来大麻烦;但,他还有一刃,就是他的才智和谋略,用得好,便如同在你自己的背上插上双翅。他能带你飞,让你成为一代明君。” “懿儿,你不到两岁,舅舅就远赴边疆戍守边关,并未能给你什么教导,现在咱们舅甥重逢,你又已经问鼎太子之位,不久的将来,你会成为皇帝。舅舅作为区区一介将领,是不好再对你插手什么的,但舅舅如今见你迷茫,知道这些日子的冷眼旁观是不对的,有些话,舅舅作为过来人,甭管你如今是太子将来是皇帝,舅舅于公于私都应该提点你。老古话,永远都要记住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既然用了一个人,就应该无条件地信任他!否则,就像宝剑蒙尘一般,哪怕他有天纵之才,在你这里也发挥不出来。 舅舅相信,秦慕修选择了你,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要不,以他的才干,大皇子、二皇子,只怕都想拉拢他。” 慕懿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原来,并不是他该不该继续选择信任秦慕修,而是秦慕修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信任于他。 以秦慕修的睿智远见,只怕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之所以选他,就是信任他会帮助保护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慕懿一时间不由羞愧难当。 师徒几载,他竟然这样怀疑老师,实在不该! 以老师的谋算,如今身份暴露在即,他明明可以带着锦儿姐和孩子离开,他那么聪明的人,锦儿姐那么好的医术,离了东秦,七大国乃至远洋对岸,他们两口子,去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 但是他却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路,跟他这个太子坦白,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是真心辅佐这个太子! 第七百二十八章 送信人 慕懿猛地想到,连他这个太子,得知此事后,都有这么大的反应,那父皇要是知道了,还得了?该不会立刻就要除了秦慕修吧? “舅舅,您认为,父皇若是知晓了此事,会怎么对待老师?” 阮坤叹口气,“哪怕是在京城常年伴在君侧、揣摩圣意的臣子,只怕也猜测不出这个结局,更何况舅舅只是个常年在外的粗人?舅舅不敢揣测,也揣测不出来。” 说罢,阮坤看了慕懿一眼,“懿儿,你已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你若想保护一个人,就应该拿出手腕和力量。” 慕懿如醍醐灌顶。 是啊,一直以来,都是老师在保护他,整整三年,把他从一只弱小受伤的小鸟,捧成一只即将能展翅高飞的雄鹰,现在,老师如受伤之鹤,折翅于野,该是他出手保护老师的时候了! 回到东宫,慕懿立即将柱子叫了过来。 “老师有难,需要你去一趟泉州,带上十个兄弟,务必保证老师的安全。” 柱子自打两年前从泉州来京城,日日刻苦练武,他年纪虽小,却有蛮劲,又不肯服输,如今武艺甚至能与大内高手一战。 在秦慕修的建议下,一年前,慕懿就挑选了一批天分高、底细明确的的少年,交给柱子一起训练。 而这批少年,如今武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假以时日,定全都会成为一等一的高手,到时候,就是慕懿最最心腹的暗卫。 柱子得知秦慕修还活着的时候,就想亲自去找他,但有了秦鹏在先,慕懿没有允许他去。 现在慕懿亲口派遣他前往,正好又能回故乡,柱子自是雀跃不已。 “这还用太子说?我就是战死,也不能让姐夫和阿姐有半点儿闪失。” “你也不能战死,你与老师,对本宫都很重要。”慕懿认真道。 柱子一时愣住,感动过后,亦非常认真地单膝跪地,拱手道,“太子,柱子会终身忠心于您,不管发生什么。在柱子心里,你永远都是小岗村那个木易,是柱子的第一个交心朋友。” 慕懿伸手将他的手握住,也动/情道,“对本宫来说,你不仅是第一个朋友,更是唯一的朋友。本宫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有朋友了。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晋文帝这边,也收到了来自泉州的消息。 把密信读完,晋文帝一掌狠狠拍到案上,几乎要将长案震碎。 “好一个万铎,好一个燕王!好好好!看来,这些个老子野心,从来就没有服过朕,不管朕对他们多么仁慈,他们的心里,始终想着怎么把朕从皇位上拖下去!” 阮坤和封商彦正好都在,听到晋文帝大发雷霆之怒,纷纷跪下。 “皇上息怒,贼子野心,剿灭即是,皇上切不可为这种人大动肝火,伤了龙体不划算。” 晋文帝将密信扔到二人面前,“你们看看,燕王这头白眼狼,在京城做了什么手脚!” 两人捡起信一看,也是吓得脸色惨白。 “野火?!” “这东西乃是海岸对面才有的东西,我们东海岸这边的七国,没有谁家有。听闻对岸的安息国曾盛极一时,就是被波斯用这东西炸毁了,波斯这才能吞并安息,掠夺走安息所有的财富和资源,如今成为对岸最所向披靡的强国。燕王,这个狗东西,为了拉下朕,竟然连整个京都洛城的百姓都置若罔顾!野火起,整个京城都会变成一片焦土!” 晋文帝越说越怒,恨不能立即将燕王捉进宫来,抽筋拔骨,茹毛饮血,才能解他这帝王之恨! 封商彦依旧是劝,“皇上息怒,冷静,秦校尉和太傅发现了此事,既然送来密信,说明他们是有对策的,至于燕王和万铎,现在亦不是收网的好时机。现在京城的地下城内布满野火,咱们不能逼得狗急跳墙,而是应该化干戈于无形。” “对策?他们这信里,并未提起。” “送信人呢?”阮坤问道。 在军中时,为了保证机密不被泄露,他们会把信息一半写在信上,一半口述给送信人。 这样万一被敌人捉住,送信人会立即服毒自尽。 秦鹏跟了阮坤这么久,肯定也是用这种方法送的信。 晋文帝对魏连英使了个眼色,魏连英立即从殿外带进来一个男人。 只见这男人身高八尺,魁梧强壮,并没有半点士兵的刚正,满脸都是匪气和邪气。 但不知为何,这么浓郁的匪气和邪气,却并没有让人看着不舒服,反而极易激起旁人的兴趣。 “来人,抬起头来。” 晋文帝显然也被送信人的气质给吸引了。 送信人毫无畏惧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像头猎狼般,朝晋文帝看过来。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晋文帝在打量他,还是他在打量晋文帝。 魏连英尖声呵斥道,“大胆!谁许你这般看着皇上的!” 晋文帝摆摆手,用眼神示意魏连英不要说话。 却目光和煦地朝送信人问道,“你们校尉,可有旁事交代?” “校尉说,等皇上看完信,定要召我面询,确实交代了一番话。” “道来。” “校尉说,野火如洪水猛兽,而如今闸门握在燕王手里,所以皇上不可轻举妄动,务必要将地下城内的野火都清理出来,才能对付他们。而清理野火的第一步,要把火信找到。否则,他们万一察觉到不对劲,随时都可能恼羞成怒,引燃火信,就大势晚矣。至于泉州那边,校尉会用手上的几万人马,死死堵住万铎的来路,燕王是万铎的枪,而万铎却是燕王的智囊,只要他们两人无法汇合,就翻不出浪来。” 晋文帝点头,秦慕修果然是秦慕修,他做事,永远都是走一步算十步,将后面的所有风险都算准了。 “校尉还说了,在地下城找野火和火引这件事,您可以到西角门子,找一个叫郝老三的人,他在行。” 晋文帝越发满意,“你叫什么名字?” 送信人用他那又野又狂的眼神,再一次扫到晋文帝脸上,“段天涯。” 第七百二十九章 帝王的赏识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阮坤心头捏着一把汗。 秦鹏这孩子,怎能这般鲁莽! 皇上虽然对他之前来的关于段天涯的奏折表示考虑考虑,却并没有明确说要委任段天涯什么军中职务,甚至都没说要放过他。 也许,皇上想秋后算账也都不一定。 历朝历代,对于这样的大案要案头领,就没有过好下场的。 所谓招安,都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封商彦也低低皱眉,他对段天涯不了解,印象就是烧杀掳掠无所不为的恶匪。 恶匪天生凶狠毒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让一个恶贯满盈的寇首为朝廷所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果然,晋文帝神色满是考量,微微眯着眼,冷眼看着段天涯。 良久,才道,“是秦鹏,还是秦慕修叫你来的?” “秦校尉。” “除了送信,他还交代旁的给你了吗?” 段天涯自然知道晋文帝是在问什么,当即一拱手,双膝跪地。 “秦校尉说,这是我戴罪立功的好机会,也是我能给皇上的投名状。” 阮坤轻轻叹气: 年轻人呐,总是这样冲动。 秦鹏应当是很欣赏这位段天涯的,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让他在皇上面前有所表现。 但是太过鲁莽的表现,有时候只会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 所幸,段天涯没有出幺蛾子。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人在皇宫内,哪怕晋文帝对秦鹏让他来送信不满,他现在已然插翅难飞,不算造成了什么大的损失。 晋文帝若有所思地敲了敲龙椅把手,又过了好一会,扬起下巴,居高临下道,“你们怎么知道,朕就一定会赏识你,重用你,接受你的投名状,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不怕朕直接给你来个五马分尸吗?你从前干的那些事儿,你自己心里有数的吧,五马分尸你百次千次,也不为过。你应该庆幸自己是孤儿,若你有孤儿,叛你个株连九族,是毫无疑问的。” 段天涯坦然一笑,“正因为我没有亲人,一条贱命而已,纵是现在皇上立即赐我死,想想这么多年肆意妄为,也不算亏。若能在皇上这里博个前程,那更是锦上添花,想我段天涯前半辈子在黑风山为所欲为,后半辈子若还能当上一官半职,那真的是光宗耀祖,祖坟冒烟!” 这粗鄙而又毫无掩饰的发言,让在场之人都惊掉了下巴。 晋文帝当皇帝这么多年,还没听过哪个臣子说过这么赤果果又满是欲/望的话,半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可惜了,你是孤儿。你的祖宗大约是看不到光宗耀祖的这一幕。” 封商彦和阮坤又是一愣。 皇上这话,是何意? 段天涯呢,直接跪伏在地,“草民多谢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皇上既然瞧得起段某,段某便是为皇上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晋文帝点头。 “孺子可教,朕就派第一个任务给你,去西角门子找到郝老三,与他一同将京城地底下的野火全都给朕清理出来。同时,务必看紧了燕王,不能让他有任何逃脱的机会。只待野火除尽,朕定要将他抽筋拔骨,挂在城墙上当众凌迟!” 阮坤和封商彦面面相觑,皇上,这是接受了段天涯? 而且,一出手就派了这么大的任务? 从未央宫出来,封商彦长长舒出一口气,“真没想到,皇上竟然这般果决。” 阮坤笑了笑,“其实这个结果,也不算意外。这个段天涯,确实不是池中之物,我在军中这么多年,虽没有朝堂之中的臣子们会玩心眼子,但也算阅人无数,尤其是这种为将之才,我一看一个准。段天涯此人,只要加以引导,给他机会和时间,他可以成为一代枭雄悍将。” “我都能看得出来,皇上这等明君,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封商彦点头,“将军说得是,秦鹏的背后是秦慕修,秦慕修那个人,说他八百个心眼子也不为过,就是跟比干比起来,只怕还要多一窍,让段天涯来京城送信,一举得到皇上的赏识,定是他的主意。” 阮坤笑了笑,外甥有这样的人做智囊,不愁皇位坐不稳。 但是想到秦慕修的身份,又不由烦恼,笑意散去,叹了口气。 “太傅确实是千古难逢的相才,只盼他与太子缘分足够,能携手将东秦治理成七国乃至海洋两岸最强盛富足的国家。” 封商彦不由疑惑,“他已经做了太子的太傅,太子又十分依赖仰重他,皇上也放心把太子交到他手里,他和太子的缘分,还谈何不够?” 阮坤又是长长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只请封大人,将来若能拉太傅一把,就不要吝惜帮他一把,封大人帮太傅,就是帮太子,大恩大德,太子会记在心上。” 说罢,阮坤便拂袖负手而去。 封商彦咂摸着他没头没尾的话,也不知道是何意。 “八百个心眼子的秦慕修,需要我帮忙?他不玩儿我就不错了,我哪里帮得上他?” 封商彦自言自语,也摇着头走了。 …… 西角门子。 段天涯找到郝老三,说明来意。 一贯桀骜混沌的郝老三,听到段天涯来意,都吓得一身冷汗,刚下肚的马尿,立时化作一身冷汗,从各个毛孔散出来了。 “野火!地底下全是野火?你听谁说的?” 段天涯捂住他嘴,将他拉到窄巷中,才道,“你的少主。” 郝老三消化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手里有几十个孩子,都是在街头巷尾混惯了的,对地下城的各个脉络也熟悉,让他们下去找吧。” 段天涯道,“不能盲目地找,首先要找到火信在哪里。那是引爆野火的关键,能先把火信除了,就不怕了。否则,燕王随时都可以提前引爆野火。” 郝老三/不由跟着凝重起来,“京城有多大,地下城就有多大,地下相对地上,更加错综复杂,到处都是开叉的甬道,这样贸然下去找一根火信,实在是太难。” 第七百三十章 京都孤儿 段天涯是第一次来京城,并不知京城的地势,更不知地下城的情况。 光是听到郝老三的话,就知道这事儿绝对不好办。 想想也是,他可是令朝廷头痛了几百年的黑风寨寇首,罪行累累、恶贯满盈,就是有通天的本领,那本领在朝廷和皇帝眼里,也是罪。 现在皇帝给他下这个任务,一是试探他的诚意和本事,二是此事棘手而危险,想让他打先锋,真出什么事,死了也就死了,一个戴罪的寇首而已,不值祭奠。 段天涯心里都有数,但是,他并非那个在大殿中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一介孤儿、无所谓生死的“潇洒”寇首。 他虽然没有亲人,但黑风山上万弟兄的未来,时时牵动着他。 不是吹的,泉州营地里那简易牢房,他想出来太容易了,就是外头有层层官兵把守,他也不是没把握冲出突围。 带上那批珠宝,他可以逃亡到对岸的波斯、希腊,继续过土皇帝一样的生活。 如果不稀罕做土皇帝,他甚至可以用手里的钱,雇佣一支军队,随便打下一个小国,做真正的皇帝。 可是,他段天涯,不是这种只顾自己不顾兄弟的人。 义父临终之际,将整个黑风寨托付给他,告诉他,这些落草为寇的弟兄们,每一个都是苦出身,好不容易才在黑风山落了脚,黑风山不能辜负他们,起码要让他们有口饭吃,有条命活。 段天涯现在所想,不过就是让那些兄弟们的后半辈子,有口饭吃,有条命活。 “皇上既然让我找您老,说明您老有办法。野火埋于地下,干系到整个京城乃至东秦的安危,你我皆逃不脱,还请三爷,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合作,争取尽快将野火清除。” 郝老三也是个一身匪气的人,眯眼看到段天涯眉宇间桀骜不驯,对他就生出两分亲近来。 “你倒是自来熟不客气。” 段天涯淡哂,“你并不是皇帝的人,你是秦家的人。” 郝老三笑笑,没有解释,“算是吧。” 郝老三招招手,立刻就来阿达阿二,“带段爷去地下城转一圈。” “” 说罢,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看向段天涯,“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段天涯是见过世面的人,倒是没有被郝老三这副表情恫吓到。wenxueзч 两个小子也不废话,直接带着段天涯往地下一钻。 一开始,段天涯确实自信满满,地下几几个地道,能比黑风山山洞还难走? 可逛了还没一炷香,他就已经开始晕头转向。 地下城确实不比山洞难走,但它甬道繁多、纵横交错,而且和黑风山按照五行八卦建造的路径不同,毫无章法! 最可怕的是,如果没有自带光源,便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稍不注意,就会迷路。 要不是常年在雾瘴中行走,也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恐怕就把带路的那两个小子给跟丢了。 “段爷,第一次来地下城的人都这样,好多人都走不到你的一半呢。” 见段天涯阴沉着个脸,也不说话,阿达不失时机恭维道。 段天涯并不在意,只是沉着脸色,问,“走了多远了?” “半条街吧。” “才半条街?” 段天涯总算是相信了郝老三先前说的那句,地上有多大,地下就有多大的话。 也是亲自来了这一趟,他才终于明白这里为何要叫做地下城了。 不仅大,这地下还比地上难走太多了。 燕王还真的挑了一个好地方! “那咱是回去?还是继续?”两个小子询问段天涯的意思。 段天涯摆了摆手,“回吧。” 下来只是摸一下地势,黑灯瞎火地逛再久也没多大意义。 三人原路返回,一出地下城,就见到郝老三已经等在一旁。 “不是这两小子带路,短时间内,我出不来。”段天涯大方承认,是自己低估了地下城。 他原本想着多派些人手就能火信和野火,但现在看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这里边,别说是找野火,下去之后想出来都难。 到时候找到就不止是野火,还得找人了。 段天涯眉头紧皱。 “咱们想找野火,不止要考验自己的眼力,还要避开燕王的耳目,因为,一旦燕王知道 他的野心和行动败露,势必会恼羞成怒,到时候,,一怒之下点燃火信,整个京城都要变为焦土。” 在地下城里找一根小小的火信,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他们还得小心还不被燕王发现。 但这次事关重大,不仅关乎城内众多百姓的性命,还危及到皇室乃至整个东秦的安危,段天涯思索间,突然看向眼前的两个小子,问道,“你们对下面很熟?” 被突然这么一问,阿二也有些结巴地说,“我们小时候就住下面。” “我们都是孤儿,无父无母,更没地方住,遇到郝爹之前,天为被地为席,京城的冬天,又冷又长,每次下雪都能冻死不少人,为了活下去,像我们这样的孩子,一入冬就会像老鼠一样,躲到地下去,时间一久,我们就记住了地下城的路,也就不会迷路了。” 听阿大解释了一通,段天涯突然想到了什么。 “京城里的孤儿,都熟悉地下城的路径吗?” 阿大阿二同时点头,“都说了,我们就是地下城的老鼠,老鼠会迷路吗?” “那能不能把城下城的孤儿都找来?” 找孤儿! 孤儿们都熟悉地下城,让他们去找野火,既高效,又方便。 郝老三立刻明白了段天涯的意思,“找来没问题,但人多嘴杂,难免暴露……” “这些孩子,每找到一罐野火,奖赏五十文,让阿大和阿二去安排,咱们都不要露面。只在半夜行动,避开所有耳目。他们没见过钱,五十文不是小数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表面是人,实际上和鸟差不多,这些钱,足够让他们听话。” 五十文可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对于那些连吃都吃不饱的孤儿们。 郝老三赞同段天涯的这个法子。 第七百三十一章 找到一半 阿大阿二那些毛孩子,自打跟了郝老三,虽然没过上多好的日子,倒是都没再挨过饿,郝老三还教他们功夫,他们年纪稍微大点儿,有了点能力,可以出去做活挣点钱的时候,便经常接济其他孤儿,逢年过节,要么就是给特别苦的孩子们买些御寒衣裳,要么就是买些米粮给他们。 因此,京城的孤儿们,都很信服崇拜他们。 得了令的二人,当夜,就来到地下城的甬道口,用叶片吹出与孤儿们联系的暗号。 不一会,就像老鼠探头似的,几颗小脑袋探了出来。 看到二人,小脑袋们欢呼雀跃地飞奔而出。 “阿大哥哥,阿二哥哥!” 两人将带来的两大包蜜饯拿出来,先给几个孩子拿了一点出来大快朵颐。 这些苦孩子们,平日里温饱都难,哪里能吃到蜜饯。 当即狼吞虎咽起来。 阿大笑着道,“又没人抢,慢点吃,噎着划不来。” 待他们吃完,阿大才问,“你们这些日子都还是住在地下城吗?” 孩子们点头。 “那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孩子们面面相觑,“不对劲?没有啊。” 其中一个大些的孩子连忙道,“怎么没有,前段时间,每天半夜都有老鼠,吵死了,你们忘啦?” 阿大心里就有数了,孩子们口中的“老鼠”,定然就是燕王那些把野火放进去的人。 孩子们觉大,里头又黑灯瞎火,看不到人,就以为是老鼠。 “你们想不想挣点钱使?” 孩子们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毕竟他们年纪小,身体又大多瘦弱,没人愿意雇佣他们做活,只能靠讨饭为生,日子过得很苦。 若能自己挣点钱傍身,谁不愿意呢! “想!想!” 阿大便道,“这钱想挣,不难,但是要保证一点。” “什么?阿大哥哥您说,为了挣钱,我们什么都能做得到!” 阿大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嘴巴要紧,我叫你们做的事,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出去,否则,不只是赚不到钱的事儿,还要招来杀身之祸。” 孩子们见阿大面色严肃,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这些孤儿,无父无母,没人管他们死活。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孤儿枉死在谋个街头巷尾,根本无人管,最后都是其他孤儿一张草席一裹了事。 所以,听到杀身之祸这四个字,孤儿们是真的害怕。 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别乱说话,看到他们的表情,阿大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也没那严重,你们只要不乱讲,不会有事的。” “能、能赚多少钱啊?” 阿大弯下腰,低低道,“这地下城,被人藏了几千上万罐好酒,而这些酒啊,却是偷来的,现在酒的主人,重金悬赏找酒,你们只要找到了,每一罐,可以拿到五十文的报酬。” “五十文!” 毛孩子们虽然不识字,但是在街上混久了,简单的算术却是会的。 上万罐酒,一罐五十文,这是天文数字般的巨资啊! 出去做工,要么找不到,就算找到了,小老板们都看不起他们,累死累活的能给个三文两文买馒头就不错了。 现在,找到一罐子酒,就有五十文! 并且,有成千上万罐酒等着他们去挖宝! 没人再害怕了,取而代之的,都是欣喜和兴奋。 阿大先拿出了几百文钱,给这几个孩子每人分了一点。 “这个,你们先收着。” 看到黄灿灿的铜子儿,孩子们的兴奋愈发难以掩饰。 “我再重复一遍,想挣钱,又想活命,你们就要把这些规矩,用烙铁刻在脑子里,知道吗?第一,我叫你们找酒这件事,不可以让任何人知晓;第二,只能在深夜行事,更不可以叫人瞧见了;第三,找到的酒,暂且都存到你们住的地方,我会定期来收,到时候一次给你们结算。记得了吗?” “记得了,记得了!” 这几个小孩子,在阿大左一遍右一遍的叮嘱下,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些“酒”,就是钱,告诉的人越多,就有越多人来分。 所以,他们只选了十几个信得过的、手脚麻利的小伙伴一起,开启了寻“酒”之路。 他们熟知地下城的道路,就是不点灯摸黑,也可以轻车熟路。 短短一夜时间,就找到了上千罐子出来。 第二天天黑之后,阿大阿二来收的时候,都被这战果给惊呆了。 这也……太神速了吧! 算完银子之后,这群孩子更有干劲了! 又不眠不休地大干一夜,这一夜,找了两千多罐子出来! 接连三四天,就找出了将近五千罐! 封商彦得知消息,和封商樾一同,漏液带领阿大阿大等人,亲自将这些罐子全部转移运到郊外一处稳妥的所在。 阿大兴奋道,“封大人,上巳节还有十来天呢,照这个速度,节前我们肯定能把所有野火都清干净,也就不怕燕王搞事了。” 封商彦心里也很高兴,但是他毕竟不是阿大这样的毛头小子,心思不会这么简单。 与燕王打过几次交道的他,深知燕王这个人,只是看起来鲁莽张扬,实则粗中有细,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要不,也不可能忍辱负重,在外头流浪二十多年不说,还挣了那么大一笔财富。 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先不要高兴得太早,局我估算,地下城里,起码有八千到一万罐的野火,我们目前找到的,只有一半量而已。 不要忘了,我们到现在,连火信的边儿都还没摸到。只要火信还在,剩下的一半,虽不至于将整个京城掀翻,依旧能将京城化作焦土。就算是残留下几百罐,几十罐,仍然会有小片区域会受到威胁。所以,时刻不能放松警惕,掉以轻心。要继续加速找那剩下的一半,更要抓紧找到火信。火信,火信在一天,就如同利剑悬于头顶一天!” 阿大顿时收起得色,“封大人说的是,是我高兴得太早了。我会叫那些孩子赶紧继续找的。从明日开始,我自己也会跟着下去找。” 然而,不幸的是,封商彦的预判,却是出奇地准确。 第七百三十二章 接旨吧 接下来的几天,孩子们只是零零星星地找到几十罐野火而已,更别提那根连接所有野火的火信了。 阿大到底年轻,两天下来就垂头丧气,沉不住气地找到封商彦。 “封大人,这可怎么是好?” 封商彦也头痛,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 “你们继续找着,我进宫一趟。” 晋文帝闻说,眉头亦是拧得咸菜疙瘩一般。 “怎么会这样!?这个燕王!” 魏连英小声提议道,“不如,直接把燕王活捉,狠狠逼供算了!” 晋文帝冷笑一声,“他能不人不鬼地在海外苟活二十年,生死,只怕早就置之度外了。他现在所想,只怕更多的是,怎么把朕拉下来,看着朕从高位狠狠摔落,摔个粉身碎骨,好替他一母同胞的哥哥报仇雪恨。逼供,吓不到他,只会把他逼得更疯狂而已。” 封商彦深以为然,“皇上,您说得不错。燕王和万铎这些人,如今就是末路狂徒,狗急尚且跳墙,咱们能做的,只有稳住他们,而不是激怒他们。否则,万一他们不顾一切引燃剩下的野火,受苦受难的,是百姓,是东秦。” 这段时间下来,晋文帝神情都憔悴不少,鬓角白发也多了。 他狠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半晌,才道,“去把太子喊来。” 慕懿到了之后,晋文帝屏退所有人。 空荡荡的未央宫内,只有一位皇帝,一位太子,同时,也是一对父子。 晋文帝深深看了慕懿两眼。 帝王的霸气严肃褪尽,只剩下舔犊情深的惆怅。 慕懿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轻声问道,“父皇,出了什么事吗?” 晋文帝告诉了他。 慕懿怒火中烧,“五叔到底想干嘛?是想夺位,还是想毁了东秦?” 晋文帝叹口气,“你还年轻,有些事,理解不了。晋武当道时,他身为晋武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弟弟,虽闲散,却依旧是整个朝野中最有地位最受追捧的王爷,那种风光和地位,只要你享受过,就很难接受失去。说白了,他如今对朕的恨,不仅仅是为了晋武,更是为了解他自己这二十多年来受到的侮辱和轻视。” “可是,皇伯做皇帝时,骄奢银逸、昏庸无度,整个朝廷几乎烂到根了,受苦受难的,是整个东秦的百姓。父皇您若再不出手,东秦都要亡了。亡国之痛,难道还不敌丧兄之痛吗?您虽和他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亲兄弟啊!他的脑子,难道一点点思考能力都没有吗?” “皇儿,有句话,叫一叶障目,你懂吗?他的心眼子,如今便是被一叶障目,他只看得到他想看到的那些,你说的这些,他闭目塞听,不想看也不想听。对于这样的人,没有感化的余地,唯有杀之。”攵學3肆 晋文帝如鹰隼的眸底,透露出浓浓的杀意。 “现在,你知道,朕刚登基时,为什么对那么多前朝余孽赶尽杀绝了吗?并不是朕想杀他们,而是,朕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想着来杀朕。龙椅就一张,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憨睡?” 慕懿沉吟良久,“那现在怎么办?儿臣无能,竟不能为父皇分忧半分,儿臣羞愧难当。要是老师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 晋文帝广袖一挥,“朕还没死,现在还不是你扛事儿的时候,你如今要做的,是韬光养晦,保存实。记住了,满朝都是老狐狸,谁都有可能扑上来咬你一块肉,千万别以为自己做了皇帝,就能高高凌驾于任何人头上。谁,都不能信任。” 慕懿很想问,老师也不可以吗? 但他忍住了。 因为晋文帝还在继续说,“古人教我们任人唯贤,但你要知道,人一旦过贤,便会死板,缺乏魄力。成大事者,大多时候,并不是贤人,而是狠人。身为帝王,贤人要用,狠人也要用,用狠人去开疆辟土,用贤人守江山,而你,要做的就是,比他们都贤能都狠辣。” “还有,一个男人,但凡想做大事,最忌讳的,便是耽于女色,将来你选皇后,选妃嫔,记住了,只是女人而已,不要选太聪明的,可以宠,但不能爱。” 慕懿嘴巴张了张,不明白平日里惜字如金的父皇,今日怎么会开了话匣子,给他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第七百三十三章 两个地下城 慕懿都没有反应过来,魏连英已经道,“太子,跪下接旨。” 慕懿便朝着晋文帝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今朕年届五旬,在位二十一载,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 ……” 魏连英的声音,缥缈而虚幻,还在耳边蕤蕤响着: “皇三子懿,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听到最后几句,慕懿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这是遗诏啊! 他连忙狠狠磕了一个头,惊呼道,“父皇!” 晋文帝摆摆手,“不必多言,你若不是太子,只是朕的三皇子,父皇不会对你说这些,但你是太子,是父皇的继承人,是东秦未来的君主,你不能做温室里的花朵,朕会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告诉你。 这番,以你的名义,邀请一些与你亲近、或者你觉得你能收服的有能力有潜力的臣子,一起带到京城卫去狩猎。 朕会留下守城,剩下的野火,找得到,万事大吉,这张诏书便可留到朕殡天时再用,你就当趁这次,与那些臣子亲近亲近,拉拢拉拢人心;若燕王当真这般心机深沉,将野火藏得那么紧,上巳节那天,朕哪怕与他、与京城的百姓同归于尽,也是死得其所,你直接在京城卫宣读诏书,就地登基。 我儿,东秦,就交给你了!” 慕懿含泪摇头,“不,父皇,儿臣羽翼未丰,担不起整个东秦,东秦离不开您啊!儿臣留下守城,您带着得力大臣出去避风头。” 晋文帝颜色渐渐严肃起来,“胡闹!你为储君,如晨日,朕为老君,如夕阳,东秦的未来,在你手里,每经历一件大事,你都得学会成长!否则,就算到了未来,你也不可能成为合格的皇帝!” 魏连英跟着劝道,“太子,您就听皇上的吧,这可干系到东秦的存亡,您不能任性。” 晋文帝看了魏连英一眼,良久,道,“到时候,你也跟着太子走。” 魏连英愣了愣,哇地一声哭出来,跪到晋文帝脚边。 “不,老奴一介残身,伺候皇上一辈子了,实在不想跟皇上分开。若皇上洪福齐天,度过此关,老奴就跟着皇上继续享福,若皇上命中注定有此劫,老奴就算跟到黄泉,也要继续伺候皇上,只求皇上别嫌弃老奴愚笨。” 晋文帝嘴巴张了张,竟也半晌没说出话来。 许久,才叹气道,“你这是何苦,你一个阉人,留下,又帮不了朕什么,不如跟太子走,若朕有个山高水长,你就告老还乡,朕会给你一笔钱,你回去找同族的穷苦人家认几个义子义女,养老应当也不成问题。” 魏连英急得连连磕头,“老奴七岁就进宫了,哪里还有什么故乡,皇宫就是老奴的故乡,皇上您就是老奴的亲人,老奴哪里也不想去,死在皇宫里,才是老奴的归宿。” 晋文帝终于不再言语。 回到东宫的慕懿,心情低落得不行。 一夜过后,他想通了,若老师此刻在,一定会和父皇做一样的选择。 于是,他收拾好心情,如晋文帝所愿,先将阮坤和封商彦召进宫来——wenxueзч 阮坤是他舅舅,自不必说,封商彦是秦慕修亲口告诉他可以信任的人。 他将晋文帝的安排,一五一十告诉两人。 “本宫年轻,识人的本领,不如舅舅和封大人,本宫想请舅舅和封大人,帮本宫拟定这次‘狩猎’该邀请的大臣名单,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两位谨而慎之,为本宫分忧。” 听了慕懿的话,阮坤和封商彦都是冷汗涔涔。 不管上巳当日会发生什么,这名单,基本上都是确定东秦未来的格局的,沉稳如他俩,也觉此任极重。 但两人没有辜负慕懿的信任,任务虽重,却没有推诿。 “太子所言不错,事关重大,我们俩,一时间没有太多头绪,要找个地方,好好商议一番才行。” 慕懿点头,“好。” 当晚,封商彦便送进来一张长长的名单。 “这里是微臣和阮将军共同商量出来的,文官五十位,武官五十位,并不都是成名官员,但都是有能、忠心之士,加以栽培、引导,应当都会成为肱股之臣,太子请过目。” 慕懿打开名单,果真一个个过目起来。 看到不熟悉的名字,会认真询问来历、任职在哪里、有什么长处等等。 封商彦一一解读,整个名单拉完,已是又一天天明。 这一夜,不止他们彻夜未眠,地下城内,阿大亲自带着郝老三手里的弟兄们,也找寻了一夜。 可是收获寥寥。 剩下的几千罐野火,就像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阿大气得捶墙,“这个燕王,可真是老奸巨猾!一日找不到野火,京城就一日处在危险之中!”阿二问道,“那怎么办?地下城已经翻了个底朝天,总不能掘地三尺。” 阿大挠了挠头,“我去问问郝爹,他是老江湖了,或许有法子。” 郝老三闻说,也挠了挠头,“就再也找不到了?” “没错,地下城我们都是很熟的,每个甬道都翻了,真的没有,会不会,剩下的几千罐,其实不在地下城,而是在地上?” 郝老三眼睛微眯,“不太可能,一罐野火,就能炸毁一栋宅子,太招眼了,他不敢往地上放,地上也没有那么大的法外之地让他放。” “那到底是哪里呢!”阿大又开始毛躁。 郝老三瞪了他一眼,“毛病又犯了?我跟你说过甚么?你还有一个月就十八岁,已经是个男人了,别遇到点事儿就毛毛躁躁的,一点儿压不住事。你现在是少主的人,别给少主丢人!” 阿大撇撇嘴,收起了准备捶墙的拳头。 郝老三见他收敛,才慢吞吞道,“你们这群毛孩子,也太自大了,不过是小时候在地下城钻钻,就敢说完全了解地下城了。” “郝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地下城,其实有两个。” “什么?两个?“阿大整个人都懵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 老仙人 郝老三/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杆水烟枪,深深吸了一口。 “这地下城,其实有障眼法,不懂的人,譬如你们这些小孩子,只能看到其中一个城,那叫表城,懂的人,便能看到另一座地下城,那叫内城。” “内城?” “不错。” “那怎么才能看得到?” “懂的人。” “那郝爹你懂吗?” “我要是懂,我早就告诉你了。” 阿大懵掉,撇撇嘴,“那怎么办才好!” 郝老三唉声叹气地摇头,“我也不知,这或许就是东秦的劫,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永远向上走,有时候,经历点磨难,也不是坏事。” 这种道理,年纪轻轻的阿大怎么会懂? 他又急切切晃荡到封府,“封大人,我爹说,地下有两个城。” “什么意思?”睿智如封商彦也懵了。 “一个表城,一个内城。说什么是高人所建,表城,是给普通百姓来躲避战乱的,而内城,是给王侯将相用来逃命的。” 封商彦顿时如醍醐灌顶,“堪舆!” 堪舆术数中,有一脉,便是机关和建筑,运用上此术法建造出来的机关和建筑,有很多高级的障眼法,让心眼皆被迷惑,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真的,你看不到。 “来人,速将段天涯请来!” 半个时辰后,歇宿在驿站的段天涯来到封府。 段天涯一贯气场十足,面对晋文帝尚且丝毫不露怯,见着封商彦,更是自如了,略拱拱手,“封大人有何指教?” 封商彦也拱拱手,“指教不敢当,说请教更合适。” 段天涯不由笑了,“封大人文武双全,我一介武夫,能跟我请教什么?” “堪舆术数。” 段天涯怔了怔。 “听闻整片黑风山的布局、建造,都是利用堪舆术数的手段,所以,才会屹立不倒,与朝廷对峙几百年,想来段当家的身为黑风寨寨主,对堪舆术数定是精通的。” 段天涯一阵苦笑,搞了半天,原来是想用别人搞垮了他山头的法子帮忙。 “封大人,不是段某推辞,段某只是说实话。黑风寨的山头,确实是用堪舆之术所造,但段某,只是持有地图,知道怎么避开机关,怎样利用机关击退敌人,我本人,对堪舆是没有研究的。段某会走黑风山的路,不代表也能走得通地下城的路,若段某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一败涂地,而且,段某跟着两个毛头下过一次地下城,丝毫没看出什么来。” 封商彦抱着天大的期望请来他,本想着问题应当能迎刃而解,哪知道结局却是这样,不由丧气得很。 段天涯就在这时举荐道,“封大人想破地下城的术数,很简单,去请问松道人。” “问松道人?天下第一道,问松居士?” “没错,破黑风山的,就是他。” 短暂的兴奋之后,封商彦不由皱眉。 “听过这么个名号,但都说他是避世高人,且不说他肯不肯出马,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如今仙游在哪里,上巳节只有不到十天了,找他,根本来不及啊!” 段天涯问道,“往泉州去信,最快要多久?” “千里鸽,一日半便能到。” “从泉州到京城,最快又要多久?” “用最善奔跑的白蹄乌,每个驿站换一匹,五天左右。” “那就来得及。问松居士与鬼医交好,因此十分照顾鬼医的外孙女赵娘子,你先去信给赵娘子,再让赵娘子出面请他出山,他势必不会拒绝。” 老东西,破了我黑风山,害我数万弟兄无家可归,你不是在堪舆术数上头能得很嘛?这回让你好好能个够!五天就把你弄到京城,颠断你的骨头! 段天涯不无快/感和使坏地想着。 …… “还有几千罐野火找不到?” 读了信的夫妇俩,皆为一惊。 前世,野火是炸了的。 秦慕修只知野火皆藏于地下城,并不知地下城还分表城内城。 “封大人让我去请问松爷爷出马,你说,问松爷爷会答应吗?” 赵锦儿有些犹豫,因为问松的脾气,很是古怪,他很抗拒与俗世之人打交道,更别提为朝廷效力了。 在他心里,一切都是命数,逆天改命,是要遭天谴的。 秦慕修却点点头,“应该会。问松虽然避世,但此事悠关整个京城几十万老百姓的性命,他修道之人就是再避世,也有好生之德,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悲剧发生。我陪你去,他不肯,我也要说服得他肯。” 问松自打独自去给鬼医上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蔫巴巴的,几乎是不躺在房中足不出户,而且用龟息功直接沉睡过去,像个活死人一般,也许,他是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祭奠、思念他唯一的老友鬼医。 赵锦儿敲了敲门,没有回音。 秦慕修悄声道,“进去看看。” 进了屋子,夫妇俩却是愣住。 床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问松的影子? “问松爷爷呢!” 赵锦儿惊呼起来,人只要在,就有说服的希望,人都不在了,就是舌灿莲花,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秦慕修惊诧之后,快速冷静下来。 很快就发现床头有一封信。 打开一看,信上写着: “锦、修乖孙,老夫近来夜观天象,见象征京都与帝王的天狼星四周有红星围绕,乃不祥之兆,便占卜算之,卦象极差,京城怕有灭顶之灾,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天爷既让老夫卜算出此卦,想来是在指引老夫前往,化解此劫,老夫去也,勿念。” 夫妇俩面面相觑,“问松爷爷,竟然已经去了京城?!” …… 三日后。 京城。 封府。 小厮急急切切地跑进书房,“大少爷,外头有个老仙人求见。” 听到老仙人三个字,封商彦就猜到是问松居士,转念一想又不对劲,快信才寄出去三天而已,就算一切顺利,问松已经乘骑最快的快马向京城赶来,最多也就到山东而已,怎么可能已经到了京城? “什么样的老仙人?” “胡子有这么长,头发白得像芦苇花,瘦骨嶙峋,跟年画儿里画的仙人没有两样。” 这个描述,除了问松,也不会有旁人了。 怎么回事? 难道此人,真的成半仙了? 可以御剑飞行不成? 第七百三十五章 燕王也有些慌张 亲自迎接到门口,询问了身份之后,封商彦不由问道,“居士怎么会来京城?找我又有何事?” 问松抬眸,朝空中望去,“老夫近来夜观天象,看到帝王星宫遭危,便想来京一探究竟,看看可否化解。” 封商彦激动得想拍大腿,“老仙人,您当真是神机妙!京城需要您,百姓需要您!晚辈这几天急得焦头烂额,就怕找不到您老人家,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您老自己找上门来,晚辈真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封商彦将问松带进屋内,把野火的事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问松面色凝重,半晌,才冷冷道,“这个燕王,是疯了吗?晋文帝上位得虽然有些不光彩,可是前头那一位在位时,干的事儿更不光彩,皇帝当成那个样子,但凡要点面子,自己都要羞愧死。燕王这是什么意思,人家又没抢他的皇位,他倒来搅和吗?把晋文帝干下去,然后呢,他自己上位?他有本事比晋文把这个国家治理得更好吗?” 封商彦长长叹口气,“谁不这么说呢?今上在夺位之前,从未表现出不臣之心,一个王爷,在北疆、西疆那等苦寒之地守关,一守就是十几年,要是早有篡位之心,怎么可能这样?他分明是看着东秦气数将尽,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弑兄夺位的事。燕王如今这口气咽不下去,其实只是一股执念而已。” “不过,现在不是去追究燕王所为是对是错的时候,燕王就是个疯子,正好碰到万铎那个瘸子,两人互相一撺掇,才有了今天的事。当务之急,是把那些可能藏在内城的野火找出来,解除了野火的危机,皇上自会慢慢收拾这些不臣狂徒。” “段天涯告诉我,您老精通堪舆术数,正是您带着秦鹏的人,破了黑风山的机关,如入无人之地般将他的弟兄们砍萝卜似的一刀一个……” 问松翻了翻白眼,“还记着老夫的仇,怕不是还想要老夫的命,替他那些兄弟报仇?” 问松只是随口一说,封商彦却留了个心眼子。 那段天涯,到底是匪寇出身,性子比野火还野,谁知道他会不会不按常理出牌,真也砍萝卜似的把问松给砍了。 “来人,派几个武功高强的影卫,形影不离地跟着居士,居士若有三长两短,我拿你们是问!” 问松连忙摆手,“老夫不过是说笑一句,可千万不要派人跟老夫,老夫自在惯了,身边跟着人,还不如要了老夫的命。”wenxueзч 封商彦怔了怔,“可是……” 问松瞥他一眼,看傻子似的,“若连自己的生死安危都算不出来,老夫还修什么道,问什么仙?” 封商彦茅塞顿开,自己都笑了,“是晚辈肤浅了。” 问松掐指算了算,“上巳,乃劫难所在。” 封商彦越发敬佩,“老仙人,您真是活神仙!燕王,就是打算在上巳节起事。” “还有好几日,来得及。带老夫去地下城。” 性命攸关,封商彦也顾不得许多,亲自带着问松,在侍卫的掩护下,从一处极不起眼的入口,进了地下城。 问松果然是个中行家,不过半盏茶功夫,就摸出了门路。 “这是巴蜀唐门的障眼术结合山洞王氏的虚妄术,表城内城,说在一个空间,也不在一个空间,机关打造得很玄妙,除非同时精通这两个家族的术数,否则,确实不可能看得出来还有个内城。” 封商彦想了想,连连点头,“不错,听闻当年挖建这地下城时,当时的皇帝,确实从民间召集了许多能人异士,其中就有这两个大家族的首领。不过,后来,为防泄密,所有参与内城修建设计的人,都被活埋在地下城,与地下城融为一体,永无出头之日。” 问松脸露不屑,“帝王将气,且乃天定,想要延续统治,唯一的方法就是廉洁圣明,为民谋福,因为这皇位便是扁舟,而底下的那些百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任何一个不把百姓当回事的皇帝,纵是求神拜佛,与玉皇大帝勾结,也做不了长久帝王。当时的皇帝,修建这地下城,怕就是心虚所为,修建过程中,定有工匠枉死,这就已经够损他的生气了,竟敢还将活人生埋,只怕地下城一建成,国便颠覆了吧?” 封商彦竖起大拇指,“老神仙,晚辈是真的服您了!当时的皇帝,人称永平帝,不知听了什么人的谗言,觉得修建地宫可以保他子孙世代平安,哪知地宫和地下城刚修好不到一年,就被突厥铁骑袭击,被杀得一败涂地,最后,他带着几个宠妃钻进地宫,因为无人引路,最后迷路在地下城内,至今也没找到尸首。” 封商彦是唏嘘的。 问松却觉稀松平常,这在道家来说,便是报应不爽,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稀奇。 “老夫已经摸清了机关窍门,不必再往内浪费时间,你把帮你寻找野火的小毛头们都召集来,老夫会把走进内城的诀窍告知他们,管保他们循着老夫的口诀,在内城比在表城还更自如。” 当晚,小毛孩们,果然轻轻松松进了内城,不过一夜功夫,就又搬出来一千多罐野火。 所有人都激动不已! 宫内的晋文帝,也欣慰有加,亲自到祠堂与列祖列宗焚香祝祷,“列祖列宗保佑我东秦,万世千代,生生不息!” 慕懿这边,已经将所有请帖发出,集结了臣子们浩浩荡荡往京城卫猎场出发去。 燕王府。 燕王不无慌张道,“狗皇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太子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邀这么多臣子去狩猎?” 幕僚安慰道,“无人知道地下城内的野火。更无人知道咱们的计划!咱们计划得这般周密、谨慎,不可能泄露。王爷稍安勿躁,只等上巳节那天,引爆野火,惊艳全京!整个皇宫尘归尘土归土,太子就算在京城卫没回来,咱们也可以派人直接去围杀。到时候,安乐侯带着人马与我们汇合,就可以立即簇拥您登基!” 原来,燕王,早就做好了打算——秦慕修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利用秦慕修前朝遗孤的身份,召集人马起事,而他,坐收渔利。 毕竟,皇兄亡故,弟兄即位,比侄子即位不是名正言顺得多? 第七百三十六章 疯狂的燕王 燕王在房中在转了转,到底有些不放心,“去,让人去看看野火有没有出差池!” “是。” 是夜,月明星稀,整个京城都沐浴在月光之下。 地下城中,几个身材魁梧的黑衣蒙面劲装男子熟门熟路的游走在内城之中。 野火是他们亲自布下的,分布在哪里,几人一清二楚。 只是,他们才刚进去就发现了不对劲,十数个衣衫褴褛的毛孩子,竟就着夜色,正一罐一罐的,往外搬着野火,而先前他们花大力气搬进来的野火,竟然空了一半还多,迄今已只剩下四分之一不到! “不好!事情已经暴露,我等速速回去禀告王爷!“ “什么?该死!“ 得到消息的燕王勃然大怒,额上青筋暴露,咆哮着一脚踹翻了面前的书桌。 桌上的琉璃盏,发出一阵脆响,房间内的幕僚们,忍不住瑟瑟发抖。 “废物!都是废物!” 暴怒之后,燕王狞笑一声,整张脸扭曲的吓人,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接砍掉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属下,血流了一地。 “谁?是谁?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本王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热血溅到幕僚们的身上,可是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眼见燕王面上的神情,愈加可怖,其中一人战战兢兢而出,颤抖着回道,“王爷,参与起事的,都是先朝被迫害过臣子的后人,与当今狗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应,应当不能背叛王爷!” 燕王目光幽冷的看了他一眼。 幕僚见他面上神情缓和了些,继续大着胆子回道,“其余众人,皆都是王爷从海外买回来的奴才,这些人对王爷忠心耿耿,自然也不会背叛。” 燕王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些,黑着一张脸坐回椅子上,手指头一下一下敲击着椅背,面上露出阴狠之色,“如此,除了万瘸子,本王再想不到旁人!” “安乐侯同狗皇帝亦有血海深仇,属下以为,他,他应当,也不,也不会临阵倒戈!”一个幕僚上前劝说燕王冷静,“王爷不如修书一封,探一下安乐侯的动静,毕竟他手里有十万大军。” 燕王想了想,点点头,命人去给安乐侯飞鸽传书。 …… 三天后,安乐候府,万铎得到秦慕修夫妇二人上门求见的消息,满脸惊讶。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面上便露出一丝笑意,“快请!” 秦慕修是他的外甥,将来若做了皇帝,他可就是一等一的国舅爷,万家也会重新跻身上层,只是这外甥,虽然还没有恢复记忆,却同从前一般,并不与他亲近,如今上门,他当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wenxueзч 秦慕修和赵锦儿进来时,就受到了他热情的款待。 “少主,少夫人,你们怎么过来了?” 秦慕修按了按赵锦儿的胳膊,暗暗安抚了下她,抬头看向万铎,“自从从府上离开后,还未正式探望过舅舅,如今小囡囡已经满月,我便携锦儿上门,希望舅舅不要怪修夫妇唐突。” 秦慕修一口一个舅舅,直叫的万铎心花怒放,从头到脚都熨帖不已。 “少主如此,真是折煞老夫了。” 赵锦儿想到临出门前相公叮嘱自己的话,扬起嫩生生的小脸笑着道,“过几日就是蓉舫百日宴,想邀请您这个舅爷爷去家里主持‘认舅礼’,希望舅舅您能赏光!” “只要少主和少夫人不嫌弃我,那我自然求之不得!” 万铎喜笑颜开,再看赵锦儿这个绊脚石,也顺眼了许多,扭头就吩咐人说,“去,带少夫人到后院喝点茶水。” “是。” 赵锦儿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秦慕修,得到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后,就跟着下人去了后院。 秦慕修这边,则同万铎“热火朝天”地就起事大业聊了起来—— 根据推算,这时候,燕王想必已经知道了野火已经暴露,他必须来安乐侯府拖住万铎的脚步,以防两人勾结。 事情有些棘手,甚至有些危险,但秦慕修知道,相比于燕王,万铎更属意自己当皇帝,不到万不得已,万铎是不会对自己下死手的。 两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谈古论今,甚至于万铎已经大着胆子畅想未来,同秦慕修谈起起事成功后,他该如何治理国家的话。 秦慕修不动声色,言语间对他的话语似乎十分赞同,不知不觉间,二人便谈论了半日。 早有下人在外面等的心急火燎。 “候,侯爷!” 到后来,下人实在等不住,推开门进来,几步走到万铎身边,附耳上前同他耳语了几句。 万铎脸色变了变,察觉到秦慕修的目光后,他歉意的望了他一眼,朝着下人挥挥手,“去书房等本侯。” 秦慕修却像是没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一般,仍旧未提出离开。 直至深夜,万铎让人同后院的赵锦儿说一声,今晚留他们夫妇二人在府里过夜,他要同秦慕修秉烛夜谈。 赵锦儿早有准备,懂事的回了声,“喝酒伤身,请帮我叮嘱劝舅舅和相公少喝点。” 接下来的几日,秦慕修像是变成了一块黏糕,黏在了安乐候身上一般,书房里等待安乐候拆信的下人彻底被安乐侯遗忘在了角落里。 …… 燕王府里,久久等不到安乐候消息的燕王勃然大怒,整个人发疯了一般,猩红着眼怒吼道,“万铎狗贼,竟敢如此戏耍本王!本王定要剥了他的皮,将他千刀万剐!” “来人啊,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本王将火信点燃,不等了,本王今晚就要狗皇帝和他儿子的性命,能炸多少就炸多少,最好整个京城都炸成废墟!” “王爷不可!” 幕僚看着疯了一般的燕王,忙道,“王爷万万不可,如此仓促行事,成功的几率太小了,不如我们暂且蛰伏,以谋后动?” “你敢置噱本王?!”燕王一脚踹翻幕僚,疯狂大叫道,“现在就点火,现在就点,谁敢阻拦本王,本王就摘了他的脑袋!” 他说完,又要拔剑砍人。 早先就安排好的负责点燃火信之人见状,连忙应声,“是,王爷息怒,属下这就去点火!” 他说完,招呼了同伴就去点火。 燕王癫狂的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自己人,沉声道,“马上京城就会变成一片火海,本王,如今可以功成身退了,传令下去,所有人撤!” 第七百三十七章 金蝉脱壳 夜风习习,清凉如水。 问松端坐在床闭目打坐,忽觉一阵心悸。 他睁开眼下床推开窗户,下一刻脸色大变! 但见天空中星月高悬,东方紫薇帝星处红黑之气旋绕,紫气渐弱,帝星明灭不定,暗淡无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湮灭,而与此同时,原本距离帝星尚有些距离的危星,不过一夜的功夫,就近在咫尺,他暗道不妙,冲出房间就去寻封商彦,把自己观察到的天象告诉了他。 “小子,这天象,可不是好兆头,老夫猜测,只怕燕王那厮,是想引爆野火,一拍两散了。” “什么?此言当真?天象竟能看出这种大事?”封商彦大惊失色。 “老夫观相数十载,没有走眼过。”问松捋了捋长须,面色凝重道,“你若不信,去地下城一探便知,最好速去,否则皇宫危矣!” 封商彦不过是表达惊诧,哪里敢怀疑问松这样的地仙? 当即便道,“我亲自去!” 问松不太放心,地下城还是太过崎岖复杂,多耽误一刻,整个东秦就多一份危险,还是他也跟着去比较稳妥。 “贫道随你一同!” 封商彦不敢再耽搁,一边匆匆招来心腹,去皇宫送信,一边领着问松找到段天涯一起往地下城而去。 同外面月光如练不同,地下城内漆黑一片,而且因为有野火,众人并不敢起火折子,只靠问松道人手中的一颗夜明珠照明。 段天涯问,“你个老道士怎会有此等宝物?” 问松睨他一眼,“若你能活贫道这把年纪,身上有什么样的天材地宝都不稀奇。” 好有道理啊! 段天涯闻言一滞。 封商彦对着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声吩咐随身的禁卫们,分散开来寻找抓捕可疑之人。 禁卫们习惯了在暗夜中行走,且也根据问松给的口诀,摸清了表城和内城的切换方式,得到命令后,个个如同矫捷的黑豹一般,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一会儿,传来打斗声,段天涯耳朵动了动,冲了过去。 此番下来的禁卫,皆是精英,已经速战速决。 地上好些尸体,有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几名禁卫也在其中,显然,燕王派来的这些人也不容小觑。 还活着的几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他们头上蒙着头巾,只两只眼睛露出来,目中满是沉寂之色。 看着他们,封商彦面上一片肃杀之意,“谁派你们来的!” “不好!他们要自杀!“ 封商彦的话音刚落,段天涯便大呼一声,几步冲上去掐住其中一个的下巴,“咔嚓”一声直接卸掉。 然而他到底晚了一步,片刻间,这几个被逮住的人,便口吐黑血,歪倒在了地上。wenxueзч 问松上前查看,摇摇头道,“这些都是死士,牙齿里藏着毒药,来这里点火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封商彦闻言,眼皮狠狠跳了跳,顿觉不妙。 “不好,地下城的火信一点,整个京城不保,燕王既然下此令,肯定做好了逃的准备!” 他说着,扭头看向段天涯,“兵分两路,禁卫和问松居士留下继续搜寻火信,我们速速带人去捉拿燕王!” 皇宫。 晋文帝收到了封商彦的消息,但他看完之后,连面色都没改一下,顺手就将密信放在案旁,和任何一封启奏鸡毛蒜皮的奏折毫无区别对待,依旧稳坐案前,神情平静,面容雍肃,和往常一样处理政事,仿佛不知道下一刻,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就会被大火淹没一般。 “报!”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疾驰声,紧接着,魏连英急切的身影出现,“皇上,派去燕王府的人传话,燕王府大门紧闭,未曾有任何异动!” 晋文帝拧了拧眉头,“确定?” “回皇上,属下等一直在外围盯着,保证燕王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继续盯紧!” …… 燕王府邸前,封家的暗卫正躬身向封商彦回禀,“大人,我们已经在此定了几天几夜,眼睛都不敢眨大了,几道门都有人守着,燕王绝对没有出来过。” 封商彦不由皱眉,“他竟然没跑?难道想在京城同归于尽?不应该啊,他是奔着宏图大业来的,应当是最惜命的人,怎么会连命也不顾?” 段天涯也不相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封商彦当机立断,“一点动静也没有,太安静,太蹊跷,直接破门!” 段天涯就开始踹门,他力道强悍,红漆大门发出一阵阵巨响,门前两座石狮子身上的灰尘,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片刻间,府门大开。 段天涯带着人直接冲了进去。 然而,府里除了瑟瑟发抖的下人,哪里还有燕王并其一众心腹幕僚的身影? 段天涯揪住一个下人就问,“燕王何在?” “小,小的不知!”下人颤抖不已,“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只是一个下人,哪里知道王爷的行踪?” 段天涯眼睛瞪得铜铃大小,咬牙盯着周围一众下人,一身的戾气喷薄而出,“你们是燕王府的下人,竟然不知道主子去了哪里?胆敢隐瞒,老子宰了你们!” 府中奴仆闻言,齐齐跪下,不住地磕头求饶。 “大人饶命,小的们真的不知道!” 封商彦看这些下人的模样,应该是当真不知道燕王的下落,上前制止了段天涯。 “行了,看情形,这些人怕是问不出什么来,我们先四处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段天涯虽然暴怒,但也知封商彦所言有理,一把甩开那下人,“谢谢你封大人,否则今日老子叫你脑/浆涂地!” 下人哪里见过这等活阎王,想哭,又不敢出身,裤裆下一阵热/流,哗啦啦的,竟是尿了一裤子。 段天涯越发嫌弃,一脚将他踹飞。 侍卫们就着月色搜查起了燕王府。 不搜不知道,一搜才知道,这燕王府占地面积极广,其内雕梁画栋,假山楼阁,极尽奢靡。 看来,燕王这些年在外头,是真的赚了很多钱。 直到外面打更的敲起三更鼓,一个暗卫惊呼一声。 “不好,大人,燕王怕是从这里金蝉脱壳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点火! 封商彦探头一看,竟是一处暗道入口,口子的泥土还未干透,带着些许潮湿,一看就是现挖没多久,里头黑黝黝的,也不知纵深多远,通向哪里,有无机关。 见状,几个慕懿留下的人道,“封大人,太子殿下命属下等听从大人调遣!” 封上彦望着面前黑嗖嗖的地道口,沉思片刻,“如此,我们兵分两路,这地道定然是通往城外,你们从地上速速到东南西北四处城门严加搜查,我带人从地下追捕!” “是!” 慕懿的人得令而去,封商彦不再耽搁,撩起衣摆就率先下了地道。 里头黑乎乎一片,扑面便是一股潮湿的泥土味道。 封商樾也跟着来了,他性子急,恨得狠狠锤了锤墙面,“这该死的燕王,还真是狡兔三窟!” 封商彦却皱着眉头道,“火信还未寻到,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方才我们在地下城抓到的人不是全部!” 一旁的段天涯和封商樾俱都一怔,底气不足道,“不能吧?” 封商彦长叹一口气,“动作快些,先赶紧探一探这地道到底通向哪里再说!” 于是众人加快速度。 好在,燕王府临时抱佛脚挖的这条地道,就是为了逃命,并没有来得及增挖旁的分叉,也未加任何机关,众人一路向前,倒是顺利得很。 也不知猫腰走了多久,只见前方一阵光亮。 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封商樾第一个跳出地道,“这,这里是护城河!” 封商彦和段天涯等人随后上来,只见碧水幽幽,四周杳杳无人,只几艘乌篷船停在河面上,在暗夜下散发着孤寂的味道。 侍卫们冲上船,一番搜查,却和燕王府内的遭遇一样,一个鬼影也没搜到。 “啊!”封商樾气的大叫一声,“小爷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他燕王难不成上天入地,凭空消失了不成?” 说着,噗通一声跃入护城河中,“有水性的,都随我来,我们在水里找找!” 封商彦望着二弟远去的背影,心知只要燕王还未走远,这个弟弟就有本事把他追到。但若是已经走远,纵使他留下来,也是无用。 心里惦记着火信还未找到,无心再同燕王纠缠,招呼了段天涯一声,就往回走。 “燕王交给我弟吧,火信更重要,一刻没有找到我一刻不放心,我们回去继续!” 回到地下城,禁卫们并没有好消息,封商彦心里就是一阵烦躁。 燕王已经跑路,说明今夜这火信只要不被他们找到销毁,就一定会被点燃,他怎么能不心焦如焚!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问松身上,“道长,你可有法子??” 问松没说有也没说没有,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据贫道推测,内城既然是按照堪舆术数建造的,这火信应当埋在整个地下城的死门当中。” “死门?”段天涯有些好奇,“什么是死门?死门在哪里?” “八卦阵,中有乾,坤,震,坎,艮,巽,离,兑,八个方位,正常来说,这死门对应的就是坎位,可是这地下城中的阵法,不仅有唐门的风格,还掺杂了王氏的风格,所以八个方位都被动过,坎位死门已经换了位置,一时半会儿实在无法分辨。” 封商彦拧了拧眉。 问松道人并不气馁,不紧不慢拿出一个罗盘,手指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罗盘跟着他的口诀转动,一开始转得很慢,渐渐地,越转越快,仿佛有什么神秘力量在牵动着一般。 段天涯睁着一双大眼新奇的望着他。 这狗贼老道士!神神叨叨的,不过也真是有点本事! 罗盘上的指针,还在飞快地旋转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停下来,像只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段天涯看在眼里,半晌也没个进展,耐心渐渐告急,不由跳脚。 “什么生门死门?这些魑魅魍魉!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要死自己去死,这满城的百姓,真是畜生一般才能下得了手!” 封商彦心道这段天涯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过急。 但他不知道,一贯不爱流汗的他自己,竟也在二月天里,细汗直冒。 此时已近午夜,火信随时都有可能被引燃,届时整个京城都将葬身在火海之中,东秦,整个东秦也将迎来一场浩劫! 孰能不急? 就连宫中的晋文帝,也如坐针毡,只是他坐帝王久矣,善于掩藏心思,无人能看得出来而已。 …… 地下城的另一边。 在一间封闭的石壁屋内,几个身穿劲装的黑衣人,正集结在一起,好像在努力做着什么。 石壁屋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一个黑衣人,手中拿着火折子,正试图打火。 打了半天,火折子一动不动,零星火星都没有出现。 黑衣人垂头丧气道,“该死!这火折子不知怎么受了潮,打不着!” 他旁边的同伴气得埋怨,“老四,你真是连找死都掉链子,要你何用?” 他们是孤儿,从小就被燕王买了,训练成死士,早就做好了随时为主子去死的准备。 此次得了死命,就没想过要活着出这地下城。 高低要是要赴死的人了,多少有些没精打采,又一个黑衣人慢吞吞走上前,“行了,别埋怨了,我这里有打火石!大家一起打,谁先打着,谁就去点火信。” 几人纷纷咽了一口口水,黑暗中闻着对方的气息,互相“看”了一眼,丢了火折子,开始打火石。 火信一旦被点燃,这间封闭的石壁屋就是埋葬他们的墓穴。 而真到了这一刻,死亡的阴云笼罩在头顶,面巾下的几张脸,说不上来是漠然,还是恐惧。 除了打火石的声音,石壁屋内死一般沉寂。 “刺啦!嗤!” 一下,两下,不知谁手中的打火石,突的划出了一道道火星。 “着了!” 最后一道光亮起的时刻,拿着打火石的黑衣死士,撇了撇嘴。 “去啊!火都着了,还耽误什么。” 他嘀咕道,“又不急着投胎,那么急干嘛,你们都这么着急死吗?” 说罢,他又低低叹口气,“都是人,我们怎么死得这么无聊……” 说着,已经探身到火信旁,呼吸紧了紧,“点吧,点吧,早死早投胎,说不定投个好胎,下辈子生个好人家,不用再这么早早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握着火石的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下一刻,打火石随着他的手一起飞了出去! 第七百三十九章 扬武将军 “找死!” 黑暗中段天涯暴喝一声,接着一个纵身出现在这群黑衣死士当中。 封家的暗卫见状,连忙上去帮忙,一时之间,这小小的石壁屋中大乱,打斗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趁着众人缠斗,封商彦连忙上前四处寻找。 但见一只握着打火石的手,血淋淋的落在一旁,断口处整整齐齐鲜血淋漓,一柄飞刀在暗夜中折射着耀眼的银光。 原来方才是段天涯扔了这把飞刀,阻止了黑衣死士点燃火信。 封商彦又看向断手旁,下一刻,他的面上便露出一丝喜意。 终于找到了! 他的面前,赫然是众人费尽千辛万苦、遍寻不见的火信。 “问松道长,找到了!”他扭头兴奋的压低声音同问松说。 问松也满脸喜意,“快,解危便在当下!” 封商彦直接拿起早已备好的水囊,将火信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然后命人将其解下彻底销毁。 等他这里处理好火信,再抬起头时,段天涯并一众暗卫,已经将石壁内的黑衣死士们,尽数伏诛。 “段天涯,方才真是多亏了你,若非你的飞刀,今夜就是我等的死期!”封商彦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明日进宫,我定会向陛下禀明缘由,你就等着陛下的封赏吧!” 段天涯闻言,爽朗一笑,笑过之后面上却浮现出一抹不以为然来,“那段某便先谢过封大人了。” 封商彦将他面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皱了皱眉头,却没再多言,只吩咐人清理现场,顺便将此处残留的野火一并清理出去。 等彻底处理好现场后,东方的启明星,已经亮起来。 这一整夜的惊心动魄,让一行人疲惫不堪,封商彦领着人匆匆回府,只略略整理了下仪容,便进宫觐见皇上。 未央宫内。 晋文帝亦是满脸憔悴,眼帘下重重的青黑之色,昭示着他昨夜其实一夜未眠。 “皇上,昨夜子时,贼人正欲点燃火信,千钧一发之际,段天涯一记飞刀,斩下贼子手腕……如今火信已毁,地下城中残余的野火,也被清理,京城安全了!” “哈哈哈哈哈!!!”晋文帝龙颜大悦,竟当着众臣子仰天大笑几声,“好,好,好!爱卿做得好!” 封商彦看着面前难得喜形于色的晋文帝,思忖了片刻,继续道,“只是,只是……却让燕王一众逆党逃了。” 晋文帝闻言,面上的笑容收了收,眉头微微拧起,“逃了?” “燕王在燕王府中现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城外护城河,臣等到燕王府的时候,燕王府中已经人去楼空。” 晋文帝敛眉沉吟,面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封商彦率先跪了下去,请罪道,“臣等办事不利,请皇上降罪!” 一众人见状,齐齐跪了下去,“请皇上降罪!”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晋文帝却挥挥手,叫众人平身,“众卿家昨夜保全了朕和京城百姓的性命,都乃有功之臣,当赏!至于燕王逆贼,没了野火,谅他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徐徐捕之即可!” “陛下英明!” 这么一桩性命攸关的大事,暂且告一段落,晋文帝心里高兴,抬目四顾,却见殿内一众人俱都面色青灰,疲惫不堪,显然昨夜累坏了。 他挥挥手就让他们都退下。 段天涯跟在封商彦后面也准备退出去,不想身后,却传来晋文帝的声音,“段天涯,你留下!” 待到众人散去,晋文帝望着面前的铮铮汉子,眼底浮现出一抹赞赏,“段天涯,你此番立了大功,可要什么奖赏?” 段天涯霍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晋文帝,接着又飞快地低下头。 欲言又止道,“草民……” 晋文帝看着他,“封你个扬武将军如何?你从前是匪寇罪民,虽被招安投降,却也是一介草民,如今一跃跻身四品大将军,可还满意?” 段天涯闻言,低垂着头,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草民多谢皇上赏赐!” 晋文帝听着他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目露诧异,“抬起头来!” 段天涯依言抬起头,面上却并未有多少喜色。 晋文帝也拧起眉头,“怎么,朕封你这个扬武将军,从四品官衔,你暂且留在京城,跟着金羽卫首领王翦历练历练,假以时日,朕会让你带兵,他日,你会成为东秦一员大将,这还不满意吗?” 段天涯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似顾及着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晋文帝见状,心底有些不悦,“朕的赏赐,还从未让人这般左右为难过。” 段天涯只好如实道,“微臣不是不满意,微臣一介草寇,能有这样的归宿,满意得不能更满意了,只是微臣在京中吃香的喝辣的,朕那帮黑风山的弟兄们,还在吃苦,微臣实在寝食难安,还望皇上海涵。” 晋文帝闻言,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不愿做这个扬武将军,是因为担心你的弟兄们?” 段天涯皱了皱眉头,满脸认真道,“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也不会落草为寇,弟兄们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不能自己一个人捡高枝飞了,就不管兄弟们的死活。” 晋文帝闻言,面上的神情瞬间缓和了许多,心底也隐隐有些触动。 想不到这区区草莽之辈,竟也如此重情重义! 如此有情有义之人,稍加培养,定能成为良将。 “如此可好?只要你的那些弟兄们愿意归顺,不再为祸乡野,朕便将他们全部收编到东秦军队!不过——” 段天涯闻言大喜,心里第一次对这个皇帝心服口服。 圆睁着一双带钩的眼睛,满脸期待的看向他。 晋文帝顿了顿,面色沉肃的继续道,“不过这些人自由散漫惯了,比寻常良家子桀骜不驯,难以管教,若是不加以锤炼,终究难以成材,所以,他们必须接受两倍乃至数倍的训练才行!” 段天涯闻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圣明,就是百倍训练也值,训练他们不必心疼!” “哈哈哈哈,好!”晋文帝心底更加赞赏他,“如此,爱卿可愿做扬武将军了?” 段天涯,“微臣愿意,微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愿为东秦死而后已!” 晋文帝从长案后面起身,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好好好,得卿一将,乃寡人之幸也!” 第七百四十章 夫妻做戏 段天涯得了封赏,又得了关于弟兄们的许诺,心满意足离开。 晋文帝则是重新回到御案后坐下,长出一口气,微微阖上眼睛,略显疲惫的面容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笑意来。 魏连英站在他的身后,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按着他头上的穴位,为他舒缓疲惫,“皇上实乃真龙天子,天佑皇上,天佑我东秦啊!” 晋文帝闭着眼睛道,“你这东西,这次都是没说错,确实是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庇护了东秦。”说罢,心有余悸道,“不过听封商彦所言,昨夜当真凶险!” 魏连英跟着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逆贼燕王狡猾,竟将火信藏得那般深!这事儿,是秦鹏秦校尉最先发现的,不过,奴才说句不该说的,秦校尉的背后,还不是太傅。” 他说得十分委婉,是想给秦慕修赵锦儿夫妇也讨个封赏,毕竟,他能在晋文帝身边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靠的也是好人缘,这种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晋文帝微微颔首,“你所言不错,此次除了段天涯,秦氏兄弟也功不可没,眼下秦慕修夫妇还在泉州,同万铎那厮周旋,待事情了结,朕要好好赏赏他们,太子属实认了个好师父。” 说起太子,晋文帝又吩咐道,“京城已经转危为安,让人去京城卫通知太子一声,择日归京!” “是!“魏连英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又劝道,“皇上虽龙精虎猛,但昨晚一夜未睡,奴才恐有伤龙体,要不今日还是不上早朝了,您歇息吧!” 晋文帝打了个哈欠,却道,“沐浴,上朝!” …… 承恩公府。 封商彦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回府后第一时间,就去书房写信,命人送往泉州告知秦慕修。 等送信人离开,他才终于支撑不住,倒头陷入了黑甜的睡眠中…… 泉州。 秦慕修和赵锦儿已经在安了候府待了好几日,上巳节未至,京城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夫妇俩的神经,依旧紧绷。 但是,自小蓉舫出生后,赵锦儿还从未离开孩子这么长时间。 秦慕修知她想念孩子,便让她先回去照顾孩子,自己则留下继续稳住万铎。 但是,绝不能让万铎知道是秦慕修让她回去的,否则,以万铎谨慎的个性,肯定要怀疑。 “明日,你当着万铎面,刁钻些,表现得很想回家,我陪你做出戏。” 赵锦儿会意,“知道了。” 第二日,万铎和秦慕修正在议事,赵锦儿走进来,朝着二人行礼过后,就抬起头看向秦慕修,“相公,我们已离家多日,我心里是在实在想念蓉舫,蓉舫也小,离不了父母这么久,咱们还是回家吧!” 秦慕修皱眉道,“妇人之见!小孩子家家吃饱喝足见风长,有人照料就行,需要什么父母。” 赵锦儿不由生气,“相公,你怎么能这般说话?那是咱们唯一的孩子啊!” 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见到赵锦儿哭,万铎赶忙安慰道,“确实出来有些日子了!少主啊,女人家不比咱们,想孩子也是正常。” 赵锦儿越发呜呜哭泣。 “真是拿你没办法!”秦慕修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站起了身,扭头看着万铎道,“这些日子,我们夫妻二人,实在是叨扰舅舅了,改日再来探望舅舅。” 万铎闻言,愣住,“如此,你们俩都要走?” 除了惊愕,心下隐隐还有些不舍,自从多年前那场祸事,整个万家都死绝了,独留下他一人苟延残喘,这些年来他无妻无妾无子,满心都是杀了狗皇帝为先皇先皇后和家族报仇。 秦慕修夫妇,确切的说是秦慕修陪他的这几日,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享受到的温情,他实在舍不得这个便宜外甥这么快就走。 秦慕修欲擒故纵,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对赵锦儿说,“要不这样,锦儿你先回去照顾孩子,我陪舅舅再待些时日,等到囡囡的百日宴,我同舅舅一起回去。” 赵锦儿闻言,又扁了扁嘴,面上似乎有些委屈,“相公你不回去吗?” 秦慕修道,“男人有男人的宏图伟业,岂能日日儿女情长?” 赵锦儿委屈巴巴,“那好吧,那你留下,我先回去去了。” 她说完,对着万铎福了福,抹着泪就要离开。 秦慕修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不舍。 万铎看看秦慕修,又看看赵锦儿,“看少主和少夫人的依依不舍的样子,老夫深感愧疚,不如干脆让人将小公主接过来,若是二位不嫌弃,小公主的百日宴,直接在安乐侯办?” 戏演过了! 秦慕修心底咯噔一下,暗道要遭。 本来和赵锦儿搭戏台唱戏,是为了让赵锦儿先金蝉脱壳。 没了妻儿掣肘,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就没有后顾之忧。 谁曾想万铎这人却得寸进尺,竟大包大揽要在府上给自家宝贝囡囡过百日宴?关键是,用不了多久,京城的消息就会传到泉州,届时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锦儿和孩子都在万府,刀剑无眼,他担心她们会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秦慕修开口拒绝,“这,这太麻烦舅舅了吧?” 万铎摆摆手,“嗳!不麻烦不麻烦,老夫独身一人,这府里也是空旷旷的,若是能借着小公主的百日宴增点喜气和人气,那老夫真是求之不得!” 赵锦儿看了一眼自家相公,面上为难道,“舅舅原是好意,我跟相公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距离蓉舫的百日宴没几日了,家中祖母、伯父一众长辈,为了她的百日宴操劳了许久,现在说不在老家办了,我担心她们会有想法。” 万铎听了她这话,神色微僵,心底隐隐划过一丝不悦。 这时候,他忍不住就觉得青雾没用。 扬州瘦马,个个都是百里挑一调.教出来的,那青雾更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有那样好的条件,加上忘忧蛊和情蛊的加持,都不能得到少主的欢心,日日让这个村妇蹬鼻子上脸,实在是废物! 第七百四十一章 老夫想赢一次! 然而,饶是万铎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得不露出笑意。 毕竟,秦慕修一贯冷漠,难得对他示好,这种善意,若是败掉,想再建立,可就难了。 于是,万铎思前虑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决定不再挽留,以免秦慕修觉得有被扣押的感觉。 “如此,是老夫唐突了,罢了罢了,少主和少夫人能陪老夫这么多天,已经是老夫的荣幸,小公主年幼,二位还是回去好生照料。” 秦慕修和赵锦儿闻言,面面相觑。 不过也只是一瞬,两人的目光便分开来。 秦慕修看向似乎陡然间苍老了许多的万铎,唇角勾了勾,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不如这样,舅舅随我夫妻二人一同归家可好?” 赵锦儿眼睛一亮,拍着手道,“对对,舅舅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呀!舅舅您不知道,不止是您舍不得相公,相公心里也记挂着您呢,自从上次您去看过他以后,相公总跟我说起您呢!” 万铎闻言,又是一愣,这小两口儿,竟是在邀请他做客? 秦慕修,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人呀! 他一直担心自己这个便宜舅舅,在秦慕修那里说不上话,没有身份地位,若是现在多培养培养感情,还愁将来没有尊荣富贵? 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既然少主和少夫人盛情相邀,那老夫便叨扰了。”既说好了同秦慕修夫妇一起去秦家,万铎就吩咐下人去收拾行囊。 万铎为人谨慎,这次去秦家要小待一段时间,除了马车行李外,他还将自己手下的数十亲卫都带上了。 临行之前,他还在想,京城那边燕王怎么一点消息也不送回来? 他又哪里知道? 燕王已经派人送了好几封信过来,只可惜,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走的,一封都没有逃过封商彦和阮坤的手,全都截回去了。 见府里的下人们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行李,赵锦儿就同秦慕修说,“这些日子奶奶和大嫂她们照顾囡囡肯定很辛苦,正好咱们在郡上,我想去给她们买点东西。” 秦慕修盯着不远处的万铎,低声道,“你自己带两个人去,我还是要盯着他。” 赵锦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万铎坐在轮椅上,正跟下人吩咐着什么。 燕王逃脱,还没有下落,最有可能投靠的就是万铎。 而且这位安乐候手上有几万大军,眼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完全是因为这些日子秦慕修两口子的表现麻痹了对方。 赵锦儿知晓厉害,若是让他知道上祀节事败,他怕是立刻就会气急败坏,露出锋利的爪牙,将眼前所有阻碍他的人撕碎。 二哥手里虽然也有人马,但到底大半是乌合之众,不一定拼得赢,就是拼得赢,只怕也会死伤惨重。 如果能兵不血刃,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我可以的,你好生陪着舅舅!”赵锦儿故意放大声音,让万铎听见。 万铎瞧见了赵锦儿离开,挥手示意近侍,推着轮椅走到秦慕修身边来,状似无意地问,“少夫人出去了?” 秦慕修点点头,“这些日子全赖家中长辈照料小女,锦儿心里过意不去,说是要出去给她们置办些东西。” 万铎于是点点头,“少夫人真是孝顺。” 秦慕修勾了勾唇,“是啊,不过她不止要孝顺家中长辈,往后也要孝敬舅舅的,毕竟母妃这边,就只剩下您一个亲人了。” 万铎闻言,心里大为感动。 他后背靠在轮椅上,浑身难得放松下来,悠悠问道,“对了少主,青雾那丫头最近怎样?虽然少夫人贤良淑德孝顺懂礼,十分难得,但青雾那丫头毕竟已经被少主收用过,少主既然不嫌弃老夫这个没用的舅舅,那老夫就托大替青雾说句话,她跟着少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少主且看在老夫的份上,就给她个名分吧?” 有一瞬间,秦慕修几乎没忍住心底汹涌而出的暴戾! 他生平最厌被人裹挟,尤其对方是用极其卑劣的手段。 青雾那个该死的女人,若非锦儿拦着,若非怕打草惊蛇,他早就结果了她了。 太阳穴不易察觉地动了动,腮畔青筋也突了突,秦慕修才缓缓道,“舅舅说的是,不过女人家爱吃醋,锦儿刚刚生下孩子,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我如果在这个时间里纳妾,怕是她要闹个不休!” “哈哈哈哈哈!”万铎听了他的话,止不住大笑了起来,“少主说的是,如此,是老夫多事了,少主心中自是有成算的。” 秦慕修闻言,微微垂下眼脸,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意。 自从生孩子后,赵锦儿还没有逛过街,如今虽然有万铎这把刀悬在众人头上,她却也会自得其乐,不再心疼花钱,大肆采购了一番。 半扇猪肉,七八尾鱼,几匹上好的锦缎,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又去糕点铺子给家里的几个崽子买了些解馋的吃食,等买完这些东西,抬头看看日头,时候已经不早,这才往安乐侯府返。 府门前已经停着数辆整装待发的马车,马车旁边,数十个身材高大,腰悬长剑的护卫整齐列队,个个满脸肃杀之气。 赵锦儿看着这些人,不知怎的,竟莫名有些害怕。 秦慕修从中间的一辆马车上探出头,同她招招手,“锦儿,我同舅舅乘同一辆马车,你好生照顾自己。” 赵锦儿闻言,连忙也挥挥手,大声道,“相公放心。” 秦慕修见状,放下车帘。 马车里,万铎已经摆好了棋盘,此刻正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棋罐里的棋子,“少主,长路漫漫,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秦慕修踱步走到棋盘边坐下,神色平静,“好。”攵學3肆 “少主执黑先行?” 秦慕修摇摇头拒绝道,“舅舅是长辈,请舅舅执黑子。” “哈哈哈哈!”万铎今日高兴的紧,“好,那老夫便不客气了,少主请。” 马车笃笃笃前行,一路平稳,车厢里,二人厮杀正酣。 万铎为人谨慎,性格阴鸷多疑,棋风也是阴诡多变,变化莫测,秦慕修则与之相反。 他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性情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同赵锦儿成婚后,日日受她感化,如今同从前已是截然不同,他如今的棋风刚正,攻势大开大合,明明白白以阳谋对付万铎的阴诡。 万铎因为得了先手,起先一直都占着上风,然而等到中局时,他留的暗手被秦慕修发现,秦慕修一记白子落下,万铎的布局瞬间崩盘,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败下阵来。 等到终局,棋盘上的黑子已十不存一。 万铎望着棋盘上溃败的黑子,长叹一声,丢了棋子,“少主棋艺冠绝,老夫终究是棋差一着。” 秦慕修望着棋盘上的态势,笑了笑,“舅舅不必过谦,修能取胜,不过侥幸而已!” 万铎摇头,“这棋如人生,败了就是败了,老夫这一辈子尝够了败绩,如今只想尝一尝胜利的滋味!”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苍天有眼,如今老夫有了少主,往后不会再失败了。” 秦慕修闻言,手指微卷了卷,半晌,掀开车帘子,沉声道,“小岗村到了,舅舅下车吧。” 赵锦儿一行人回村的动静很大,秦老太和刘美玉原本就在她们家这边照看小蓉舫,听到动静,秦老太直接迎了出来。 “锦丫!阿修!你们终于回来了!怎的去了这么久?” 秦老太只知道她们去了郡上,并不知道她们去郡上做什么。 去时只一驴二人,回来的时候,却是浩浩荡荡一大片,秦老太还有些意外。 赵锦儿心里挂念着女儿,匆匆跟秦老太打了声招呼就进屋,“奶奶,我先去看看囡囡,相公跟您老说。” “嗳,嗳,快去吧。” 秦慕修帮着将万铎从马车上移了下来,扭头同秦老太说话,“奶奶,这几日到囡囡百日宴,侯爷便在我们家住下了。” 秦老太见过万铎,并不知道他是条危险的毒蛇,反而怜惜他残疾,点点头。 “成,走了一路都累了吧,俺老婆子这就给侯爷收拾屋子,侯爷来了这里千万别见外,就当在自己家里。” 万铎颔首道,“有劳。” 等下人推着万铎进了屋子,秦慕修简单吩咐了几句,就出了门往正屋里去,不止锦儿想女儿,他心里也惦记着软乎乎的小囡囡。 只是他才进门,就被秦老太从里面推了出来,“你大嫂在里面喂孩子,你先别进去。” “秦慕修脸一红,连忙止步,岔开话题道,“奶奶,二哥呢?这些日子可有书信?” 秦老太扭身走进屋里,拿着一封信出来。 “阿鹏走了有些日子了,这信是半个时辰前送来的,还没来得及给你们送去郡上,正好你们回来了。” 秦慕修接过信,三除二五拆开。 下一刻,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意。 是封商彦的来信,野火危机已经平息,唯一的遗憾便是燕王一派溃逃,信中封商彦嘱咐他小心,以防安乐侯得到消息后狗急跳墙! 第七百四十二章 暗器 秦慕修看完信,匆匆同秦老太说了几句,就转身进了书房,迅速下笔给二哥写了封信求援。 当晚,他就得到了秦鹏的回信。 兄弟二人约好后日擒杀万铎,秦鹏会带人前来,秦慕修要尽量拖延时间。 两日后。 小岗村的夜晚,格外美丽。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就着轻柔的夜风,别有一番动人的滋味。 安乐候让人开了两坛从侯府带过来的美酒,邀秦慕修对饮赏月,赵锦儿乖巧地坐在一旁陪着。 夜风穿过大开的窗户吹了进来,万铎面色微醺,看着面前的“佳儿佳媳”,心底竟难得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忽的,从远方传来一阵夜枭声。 “桀桀桀桀桀桀!” 这声音粗噶难听,惊得隔壁的小蓉舫忽然哭了起来。 秦慕修眼中寒光一闪,扭头看向妻子,“锦儿,你先回屋去看囡囡,我再同舅舅喝两杯。” 赵锦儿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那,那相公你少喝点,当心伤了身体!” “嗯。” 秦慕修应了一声,端起酒杯,淡淡地看向了万铎。 万铎看着他的神情,又望向脚步匆匆去了正屋的赵锦儿,不知怎的,心底忽的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来。 “少主,不知将来事成后,老夫还有没有机会再同少主赏月对饮?” 没等到秦慕修的回应。 忽然,“噗嗤——” 似乎有刀剑入体的声音传来,下一刻,万铎的眼睛霍然看向窗外。 就着月色,他看到了令他惊恐万分的一幕。 但见秦家院墙的四周,自己带来的精锐护卫,全部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说躺在地上是好听了,他知道自己的那些人……那些人,怕是都已经死了! “抱歉,侯爷你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秦慕修缓缓起身,神情漠然地看着他,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冷意。 “少主,你,你骗老夫?你骗我?!” 秦慕修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他。 “来人,来人!”万铎瞬间慌了,一边大声喊人,一边让近侍推着轮椅就要离开,“好,好,好,老夫终日打雁,如今竟被雁啄了眼,少主,你好样的!这些日子你竟然都是在演戏,都是假的!假的!” 他怒不可遏,同时心里慌得不行,恨不能肋生两翼,立时逃离这里,转眼间就到了门口,“开门,开门!” 近侍连忙开门,下一刻,二人眼前一道银光闪过,秦鹏手持长剑,健壮的身躯出现在了门口。 长剑之上,有血液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万铎惊骇万分,“你,你要做什么?” 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是京城那边出事了! 否则这两兄弟,没这么大胆敢动自己和自己的人。 秦慕修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燕王谋逆,犯上作乱,如今已溃败而逃,埋在地下城的野火,也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万铎,你投降吧!” “什,什么?你说什么?” 万铎闻言,霍然转身,猩红着眼对着秦慕修嘶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的,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燕王怎么可能会失败?一定是假的,是假的!” 秦鹏冷笑一声,“是真的,阿修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东秦现在到处都是通缉燕王逆贼的诏令,皇上、满朝文武,天下万民皆知!万铎,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我会向皇上求情,留你一具全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万铎忽然狂笑了起来,他瞠目望向秦慕修,眼底竟流出两行血泪,“好啊,好啊,你真是好,你真是狗皇帝养的一条好狗啊!原来你早就恢复了记忆,却像是耍猴一样耍着本侯玩儿,好啊,好!” 秦慕修抿唇,冷冷地看着他,“我若随了尔等的意,势必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当今皇上励精图治,海晏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万铎,如若我真的听从你的摆布,届时你我皆是千古罪人!” 万铎闻言,颤抖着手,满脸癫狂,“畜生,你是畜生!你认贼做君,不仅不报父母大仇,竟然还帮着仇人反过来对付我,你不忠不孝不义,枉为人子!老夫以与你有血亲为耻!以你为耻!” 毁了,都毁了,自己筹谋多年,所有的汲汲营营在今日都化为了泡影。 秦慕修听了他的话,心里却没有掀起丝毫波澜,只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面上浮着淡淡的笑。 若是上辈子他听了这话,是决计不会如此平静的。 可此刻,他却只觉得可笑,根本不愿与他理论半句。 “行了,别啰嗦了!” 秦鹏看着眼前神神叨叨状若疯癫的安乐候,不耐烦道,“你赶紧束手就擒,若是实在悔恨想死,那便自决,我们决计不会拦着你!” 安乐候疯狂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眼底寒光闪烁,一边手指不动声色地抚上轮椅把手,一边看向秦慕修的目光像是淬了毒。 “秦慕修,你以为除掉燕王和本侯,狗皇帝就会放过你?哈哈哈哈,你太天真了!你身上留着武帝的血,他注定不会放过你,本候诅咒你,诅咒你兔死狗烹、不得好死,诅咒你生生世世活在痛苦当——” “小心!” 万铎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秦鹏忽然大吼一声,身影快如电般,侧身躲过了斜射而来的暗器,接着飞驰着冲过去救秦慕修。 然而,他到底晚了一步,秦慕修从小体弱并未习武,根本躲不过这飞得极快的暗器。 只觉胸口处陡然传来一阵剧痛,下一刻,秦慕修便忍不住跌倒在地,胸口血流如注! 秦鹏大骇,“阿修!阿修你没事吧?来人,来人呐!” 几个侍卫直接冲了进来,接过秦慕修。 “狗贼,你找死!找死!” 秦鹏勃然大怒,眼底一片森寒,提起剑几步走到万铎面前,手起刀落,直接砍断了他的双手。 “啊!” 非人的疼痛,让万铎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秦鹏却不解气,又狠狠地对着他拳打脚踢一番,直打得万铎鼻青脸肿,出气多进气少,他才唾了口唾沫,招呼手下将万铎绑起来。 第七百四十三章 伤到肋骨 只见秦慕修的左胸处,刺着一颗铁莲子。 铁莲子深深嵌入到肉里,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胸前的衣服,就被血迹浸染了一大片,而他本人,则早已昏死了过去。 赵锦儿心疼得直掉眼泪,哆嗦着手给他检查。 秦鹏腾出手,大步走到秦慕修的身边,俯身将他打横抱起来往正屋里去,一边走一边安慰赵锦儿。 “锦丫你先别慌,眼下阿修还得指望你诊治,你若先慌了手脚,那阿修才是真的要糟!” 赵锦儿闻言,抹了把泪,“二哥,我知道了,我,我不慌,我不慌,相公还指着我救呢,我不能慌!不能慌!” 秦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秦慕修放到床上,然后转过头,满眼鼓励的看着赵锦儿,“锦丫,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鬼医唯一的传人,这世上没有你看不了的病、治不了的伤,阿修不会有事的!” 秦鹏的安慰,让赵锦儿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原本不住发抖的手,也缓和了许多。 几息过后,赵锦儿彻底平静了下来,开始细细地为秦慕修检查。 查完后,她冷汗涔涔,浑身虚脱,跌坐在一旁,但面上却露出轻松之色,“二哥,没事,相公没事!这暗器虽伤到了相公的肋骨,万幸并没有伤及内脏,不会有性命之虞。” 她说着,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只是,人会很痛苦,断骨之痛,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起。” 秦鹏闻言,也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能活下来就能养好,怕什么,二哥的腿都断过两次,不还是生龙活虎的?眼下,二哥能帮你做些什么?” 赵锦儿皱了皱眉头,转身去床头取了把剪刀,咔嚓咔嚓几下将秦慕修胸前的衣服剪掉,才对秦鹏道,“二哥,我现在要将这铁莲子取出来,得劳烦你帮忙按着相公。” 她一边对秦鹏说,一边又吩咐禾苗让她去拿酒精、火钳、油灯、纱布等一应物什。 这时候,老宅那边秦老太已经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青雾一直住在老宅,自然也听到动静,不知发生了什么,早就心急如焚,现在见她们都往新宅赶去,犹豫了一瞬,抿着唇也赶忙跟上去。 丁氏一向都十分关注老秦家,见秦老太几人风风火火往新宅那边赶,不敢问她们,只拦住青雾,眼底闪着不怀好意的八卦神情,“青雾姑娘,老秦家这是闯大祸要倒霉了?” 青雾也不耐烦应付她,敷衍地点点头就要跟上去,丁氏哪里肯轻易放过,扯着她不让她轻易走,这一耽搁,青雾就比秦老太她们晚到了一会儿。 心忧孙子和孙媳妇儿,秦老太两只脚像是装了风火轮,迈得飞快,身边跟着的几个年轻脚力快的都差点没跟上她。 等到了院子里,看见秦鹏正吩咐人处理院子里的尸体,秦老太更是吓得够呛,以为秦慕修和赵锦儿出了什么事情,急吼吼就冲进了屋子,wenxueзч 进了屋子,见到满身血的秦慕修,秦老太当时就哭了,颤颤巍巍上前,“阿修这是这么了?你真是要要了奶的命啊!” 秦鹏从后面进来,安抚道,“奶,你先别慌,锦丫在给阿修治伤呢,别扰了她的心神。” 秦老太抹着眼泪道,“好。” 赵锦儿满头大汗,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铁莲子上,“二哥,你按好阿修,我拔了。” “嗯。” 只听“噗哧”一声,那沾满了血的铁莲子,从秦慕修的胸前脱落。 紧随而至,热血流出。 秦慕修的眉头,在昏迷中都忍不住痛苦得皱了起来。 赵锦儿心疼得手抖,她稳了稳神,将铁莲子丢到了一旁的盘子里,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往伤口处洒止血药,洒完药后,她接过一旁禾苗递过来的纱布,开始包扎伤口。 房间内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俱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给秦慕修处理伤口。 终于,赵锦儿处理好了,给相公盖好被子,秦鹏也直起腰转过身来,房间内的沉寂才打破。 “怎么回事?”秦老太看着几人道,“一进院子就看到好些个死人,那些人不是那个大官侯爷家的吗?怎么都死了?还有阿修怎么会受伤?阿鹏锦丫,你们两没事吧?” 第七百四十四章 比隔壁丁氏还讨厌 果然,小家伙到了娘亲的怀里,立时便止住了哭。 相公受了伤,小家伙看起来也蔫蔫的,赵锦儿终于知道什么叫祸不单行。 不由心烦意乱,抱着孩子往床边走,这一刻,她觉得,只有紧紧抱着父女二人,才能心安! 只是才刚走到床边,青雾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然直接伸出手,对着她道,“少夫人,奴婢帮您抱着小主子吧?” 她看起来很顺从,但赵锦儿还是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按捺不住心头那阵火,掀了掀眼皮,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用尖利得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声音娇叱道,“不用,我自己来!” 青雾似乎被她的眼神吓到了,胳膊触电一般缩了回去,眼睛里又浮上氤氲的雾气,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对不起少夫人,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死!” 说话间,她竟直接对着赵锦儿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求饶。 若非在场的都是秦家人,了解赵锦儿为人,寻常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赵锦儿多么刻薄呢! 赵锦儿有些疲惫看了她一眼,面上头一次浮现出一抹不耐来,“行了!你别哭了,你吵到相公了,出去吧!” 往常她一直觉得青雾是个苦命的女子,做这一切都是身不得已,相公想杀她的时候,她还曾替她求过情。 可今时今日,她却感觉自己错了,这女子就是旁人嘴里典型的“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只不过对她态度好一点,她就以为自己没脾气了,大喇喇出现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的相公行勾引之事,恶心自己。 “少夫人,奴婢知错了,求求少夫人不要赶奴婢走,少主受了伤,奴婢想留下来照顾少主,求求少夫人不要赶奴婢走!” 赵锦儿抱着小蓉舫坐在床边,眼睛从秦慕修苍白俊秀的面容上移到她的脸上,“相公自有我这个妻子照顾,你算什么东西?!” “少夫人,奴婢,奴婢......”青雾跪在地上,仍旧哭哭啼啼不停。 赵锦儿被她哭得心烦,终于忍不住朝着她吼了一句,“滚!你给我滚出去!出去!” 房间内的众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 谁不知道赵锦儿泥捏一般的性子? 这还是大家头一次见她这样发火。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泥人都有三分火气,青雾这婢女实在是太过惹人讨厌。 就没见过这么会恶心人的! 见她被锦丫这般喊了,仍旧磨磨蹭蹭不愿意离开,秦老太瘪了瘪嘴,对着刘美玉和一旁的禾苗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人架着青雾一条胳膊将她架了出去。 刘美玉忍不住开口说她,“你这丫头,真是好没道理,就没见过上赶着当人小老婆的!” 青雾身体一僵,扭头看了她一眼,旋即低下头,掩去了眼底深深的不屑。 她这个村妇又懂什么? 少主岂是寻常男子能比的?少主可是先朝遗孤,是先晋武帝唯一的血脉,假以时日荣登大宝,自己可就是宫里顶顶尊贵的娘娘! 禾苗看了一眼青雾,心里极为赞同刘美玉的话,却并没有多言。 虽然她觉得青雾和她一样,不过是秦家的奴婢,可奈何人家心大,心里并不这么认为,既如此,她没必要讨这个嫌。 两人将青雾丢到门外,便转身进了屋。 一时间,偌大的院子中,就只剩下了青雾一人,青雾盯着紧紧闭合的房门,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打算先回老宅。 只是她才走了几步,就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对了,少主是怎么受伤的? 还有,她记得侯爷也来了小岗村,可是刚才屋子里却并没有侯爷的身影,甚至这些日子一直盘旋在这里的侯府护卫们也不在这里。 原来,她来得稍晚了几步,秦鹏怕满地尸首血迹会吓着村民们,已经发吩咐下人处理。 而他的人在军中历练已久,最是麻利,片刻功夫就清理干净。 所以,青雾赶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到。 只隐约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但她哪里想象得到,呼风唤雨、运筹帷幄的侯爷,竟然叫秦家兄弟暗算了?:魰斈叁4 她满心想的都是:侯爷去了哪里?那些护卫又去了哪里?是已经离开小岗村了吗? 不知怎的,青雾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她举目四顾,就着月色开始打量着面前一览无余的院落,想看出些什么。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柴房里,忽然传出一道闷哼声,若非四周太过寂静,她根本听不到。 青雾瞳孔微缩,咽了咽口水,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抬步往柴房的方向走去。 她的步子迈得很快,片刻间就来到了柴房门口。 她伸出手就打算推开柴房门,却在推门的一刹那,谨慎地顿住,把脸凑到门前,隔着门缝望了进去。 下一刻,她脸色大变,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柴房里,赫然就是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露面的安乐侯! 青雾瞬间瞪大了眼,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若非捂着嘴,她当场就叫出了声! 柴房内,安乐候整个人鼻青脸肿气息奄奄,已经看不清楚本来的样貌。 青雾只能从他的衣服身形,以及那辆标配的轮椅上认出确实是他,他两只手的位置光秃秃的包着纱布,纱布上面遍布褐色的血迹。 四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正站在他的四个方向看守着。 青雾见状,再不敢多看,更生不出半点解救侯爷的想法,只恨不能安上两条飞毛腿,飞快地逃离这里。 她沿路狂奔,直奔秦家老宅,直到跑回自己的房间内,精神才松懈了下来,思索起自己眼下的处境。 一思量开,她就忍不住浑身发起抖来! 少主这位原配妻子对自己向来都十分温柔,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她从始至终都温声细语,没有半点少夫人的架子!今天还是头一次,她对自己发那么大的火,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这根本就不像她,关键是,她为什么对自己态度变了这么多? 还有少主...... 第七百四十五章 恨不能掰成两半 想到秦慕修的态度,青雾更是脸色大变,直接站起了身,咬着手指神经质地在房间里走动起来。 她想起少主当初在安乐侯府时,对自己的态度,又想到回到小岗村秦家后,他对自己的情形,越是细细回忆咂摸,越是感到脊背发凉。 少主对她前后的态度,简直南辕北辙! 在安乐侯府时,虽然两人也是有名无实,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少主偶尔看过来的眼神,是温和的,至少没有什么攻击性。 可是自从回了小岗村,少主就像变了一个人,有几次,她甚至察觉到,少主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他们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青雾咬着手指,一边微微颤抖一边呢喃,“不不不,不可能,少主和少夫人不可能发现情蛊的存在!何况除了情蛊,还有那忘忧蛊,南疆的蛊,没那么容易解的!侯爷都说过了,情蛊是无解的,不不不!!不可能的,不可能!” 说到后面,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因为她突然想到,其实情蛊是有解的,母蛊在她的身上,只要少主和少夫人杀了她,母蛊死亡,子蛊也会跟着死去,情蛊自然就解了。 而那忘忧蛊,少主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失忆的样子? 显然是早就解了的。 这些日子他们装模作样,明显是在利用自己麻痹侯爷,让侯爷误以为,少主没有恢复记忆...... 青雾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惶恐,先前的雄心壮志,已经全都消失不见,此刻,她甚至想要立刻离开这小岗村逃命。 然而,她到底却不敢离开小岗村半步! 因为那往常用来控制秦慕修的母蛊,此刻同样成为了她逃跑的枷锁。 只要她离开秦慕修足够远,秦慕修身上的子蛊便会躁动不安,届时蛊毒发作,赵锦儿就会察觉到她要逃跑,她只会死的更快一些! …… 赵锦儿并不知道赶走青雾后,她这一系列的心里活动,她现在,整颗心都系在相公身上。 当晚,担心秦慕修发烧,她将小蓉舫托付给刘美玉照顾,自己则整夜守在秦慕修的床前。 秦老太不放心孙子,也坚持留下来守着。 到底年事已高,赵锦儿怕她累到哪里,半夜的时候,就赶她去睡觉。 临走时,秦老太叮嘱她,“锦丫,你不是说阿修没大事么,那你也别太担心,累坏了自己,囡囡没人管了,阿修醒过来也要怪我们没照顾好你的。” 赵锦儿强打精神,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奶,我年轻,不会累到的,相公今晚如果不发烧就没事了,我在旁边看着才放心,你快去歇着,明日一早你来,相公就醒了。” 说罢,赵锦儿起身,扶着秦老太,一路将她送回了屋子。 秦慕修是在次日午时,被嗓子眼儿一阵止不住的痒意逼醒的。 “咳咳咳咳咳~” 刚一醒来,他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吸了口气。 趴在床边小憩的赵锦儿,手还搭在他的额头上,听到动静后,喜极而泣,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相公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吓死我了!” 秦慕修有些虚弱望着她,面上露出一丝温柔,“我没事锦儿,你别担心!” 赵锦儿望着他温柔的鲜活模样,却忍不住呜呜大哭了起来,“相公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秦慕修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我没,咳咳,没事,咳咳!” 短短几个字,他却不停地咳嗽,赵锦儿脸色瞬间变了,连忙俯下身轻轻拍他的后背,“相公你先别说话,我给你倒杯水。” 她以为秦慕修是昏迷了半天一夜,嗓子发干才咳嗽。 秦慕修缓缓坐起身,后背靠在引枕上,将赵锦儿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怎么样?好点了吗?” 秦慕修点点头,“好,咳咳,多了!” 不想他才一张口,就又咳了起来,咳得端着水杯的手,都有些不稳,赵锦儿见状,顿时慌了,从他手中夺过水杯,手直接搭在了他的脉门之上。 诊脉期间,秦慕修仍旧不停地咳嗽,片刻间便咳得脸红脖子粗,胸前的伤口,也因为咳嗽震动隐隐透出几分血迹来。 赵锦儿诊完脉后,心疼得无以复加,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原来,秦慕修的伤势虽然不重,可是当时暗器飞过来的冲劲太大,震动了肺部,又引发了旧疾! 秦慕修听她说了之后,沉默片刻,半晌,笑着温声道,“你别担心,从前病得那般厉害,你都能给我治好,现在你的医术更精进了,还怕吗?” …… 赵锦儿便每日研读鬼医留下的手札和医书,想找到好方法给秦慕修尽快治好。 这天早上,赵锦儿正在厨房里给秦慕修煎药。 刘美玉突然抱着哇哇大哭的小蓉舫来寻她,“锦丫,囡囡不知咋回事,从昨晚上开始就不停哭,怎么哄也哄不住,你快瞧瞧是不是病了?” 赵锦儿闻言一惊,连忙从她手中接过女儿,“我看看。” 这几日相公病得厉害,日夜都咳嗽不得安生,赵锦儿一直贴身照顾着,就将囡囡全权托付给了大嫂。 刘美玉多少有些害怕赵锦儿归罪她没照看好孩子,心虚道,“原本昨儿个半夜发现,我就打算跟你说的,只是往常囡囡半夜也会哭闹几声,加上阿修这些日子生病,你一直劳心照顾着,我怕啥事都告诉你,你照顾不过来,心里会着急。”wenxueзч 赵锦儿摆摆手,“大嫂您别说这种话,您帮我照看囡囡,喂囡囡,我已经很感激了,孩子你三岁前都爱个头疼脑热,避免不了,跟您没有关系。” 刘美玉不好意思地唉声叹气,“那我抱着囡囡,你赶紧给她弄药。” 赵锦儿以最快的速度,弄好了小家伙的药,心里又惦记着相公,简直恨不能一个身子掰成两半用。 刘美玉瞧在眼里,“囡囡的药我来喂,你去照看阿修吧。” 第七百四十六章 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不想小蓉舫被药苦到了,刚止住哭没多久,又哭上了。 “哦呦,囡囡别哭啊,大娘抱,大娘抱!”刘美玉连忙哄她,却怎么也哄不住。 这孩子偏还嗓门大,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 秦慕修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被女儿的哭声吵醒,“锦儿,咳咳,囡囡怎么了?怎么在哭?” 赵锦儿怕秦慕修担心,没告诉蓉舫有些发烧,只道,“小孩子哭闹,可能是尿了或者饿了。” 秦慕修看着这些日子照顾自己憔悴了许多的妻子,心疼道,“辛苦我的锦儿了。” “没事相公,只要你快点好起来,这个家就会好起来,你是我们娘俩儿的主心骨,更是我的天。” 秦慕修一阵感动,很想把她搂起来,奈何刘美玉抱着小蓉舫进来寻娘。 蓉舫还在哭,赵锦儿赶忙道,“大嫂,把她给我吧。” 也是奇怪,小家伙一到了母亲怀中,立时就止住了哭。 刘美玉就道,“可真真是个小魔星,吃了大娘那么多的奶,都哄不住你!不过,孩子一病,就好哭难带……” 话还没说完,赵锦儿就给她使眼色。 刘美玉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赶忙打住话头。 赵锦儿温柔地抚着女儿的小脸蛋,“许是这些日子家里乱,小孩子聪明,心里也明白呢。” 刘美玉顺着道,“我看是父女连心,我们囡囡心疼爹爹病了,所以才好哭的。囡囡啊,你不能哭,要对着爹爹多笑,爹爹看到你笑,才会好得快,知道吗?” 又道,“就是辛苦了我们锦儿。“ 赵锦儿脸贴在女儿小脸蛋上,“我没事,大嫂,不用担心,我从小就打柴干粗活,身体好得很。” “得,我去给你收拾收拾去,这会儿阿修好像咳得少了些,囡囡也不哭了,你们抓紧时间歇一会儿。” 刘美玉风风火火就要出去,才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顿住脚道,“哦对了,那个青雾锦丫,阿修你们注意着点,这几天在老宅,不大安生,好几次鬼鬼祟祟好像要跑!” 赵锦儿闻言愣了一瞬,扭头看向秦慕修,恰好对上他同样看过来的视线,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等刘美玉离开,赵锦儿皱着眉头道,“相公,不能让她离开小岗村!” 秦慕修亦神色凝重,“先将她从老屋喊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吧,她跑不跑且不说,我担心时日久了,她在老屋那边,整出什么幺蛾子。” 赵锦儿抱着囡囡靠在他的怀中,“听相公的。” 如今安乐候已经捉拿,解情蛊的事,也要尽快提上日程。 当天,青雾就从老屋那边来了新宅。 得知是少主和少夫人的主意后,青雾心头还有一丝窃喜,以为少主终于回心转意看到了她的美,原本死寂的心,也重新活泛了起来。 小蓉舫自从生病后,就份外粘着爹娘,除了他们二人外,其余人谁抱都不行,离了爹娘的怀抱就哭得不行。 秦慕修有伤还生着病,自然不能抱她,于是这个重担,就压在了赵锦儿的身上,几乎日日抱着女儿,胳膊都酸胀痛不已。 加上要照顾秦慕修,这些日子几乎心焦力瘁。 偏生青雾被回到新宅,心思又活泛了起来,日日在秦慕修眼前晃悠。 这不,赵锦儿刚刚将孩子放下,打算给秦慕修擦洗身体,小家伙哭闹不休,青雾就在这个时候,推门走了进来。 “少夫人,不如您照顾小公主,奴婢帮您照顾少主可好?您这些日子如此操劳,奴婢瞧着都瘦了许多。” 赵锦儿连忙拉过一旁的被子,给秦慕修盖上,一边抱起女儿拍着哄,一边有些烦躁地看着她,“你进来做什么?再说,你不知道进门前要敲门的吗?” 青雾瞬间泫然欲泣,“少夫人,奴婢,奴婢只是听到小公主哭,一时着急就没来得及敲门,奴婢错了!奴婢是真心想帮您分担,您别嫌弃奴婢,奴婢照顾少主吧,您大可以放心。” 赵锦儿厌恶地看着这个觊觎自己相公的女人,沉声道,“青雾,我让你现在立刻马上回自己的房间,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进这里半步,还有——” 第七百四十七章 他们是想杀了我 赵锦儿闻言,从他怀中起身,眸中泛起惊喜的光,“是啊相公!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事儿,那这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情蛊的威力减弱了?” 秦慕修含笑望着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 “太好了,太好了!”赵锦儿兴奋得手舞足蹈,若非还抱着女儿,她几乎要蹦起来。 这时,赵锦儿突然感受到腰间装着金蚕的玉瓶,好像有异动似的。 养了这冤家一年多,赵锦儿已经摸清了它的个性,没事它不会动,这会儿动,肯定是听到有人讨论它,想出来透(显)气(摆)。 赶忙将女儿小心翼翼放到秦慕修怀中,小家伙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抽抽鼻子发现是自家爹爹,滚了滚小屁股继续睡了。 赵锦儿则是打开了玉瓶。 金蚕果然立刻探出脑袋。 只见它又长大了不少,已经有一根手指头的粗细,肥肥长长的,通体金黄隐隐泛着金光,翅膀的颜色也是愈发色彩斑斓。 此刻正昂首挺胸,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同赵锦儿对视,活像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如果忽略它是一只虫子,可以称得上可爱了。 赵锦儿欣喜地叫出了声,“相公,它比之前大了好多,我知道为什么没带青雾去郡上情蛊也没太发作了,是它,肯定是它震慑了情蛊!情蛊在你体内不敢动了,威力自然也就减退了。” 秦慕修点点头,“应当是这样的。” 赵锦儿的心思,不由就活泛起来,“要不,我们再让它试试好不好?说不定,如今它已经强大到能够追到情蛊,把那只该死的子虫捉出来撕碎。“ 话刚说完,金蚕就跃跃欲试地在她手里滑翔了一小段,像是在说,“好,我也正想大显身手呢!” 秦慕修也受够了被情蛊掣肘的感觉,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当即就点头。 赵锦儿便张开手,直接将它放到了秦慕修的颈脉处,“好金蚕,再帮姐姐一次,去,将你姐夫身体里的坏东西找出来!” 金蚕摇头晃脑地表示着自己的兴奋,下一刻便顺着秦慕修的颈脉,如一条小鱼般钻进了他微微泛滥的筋脉中。 赵锦儿紧张地盯着秦慕修,这么肥壮的金蚕,这么一钻,也不知痛不痛。 见媳妇儿担心,秦慕修神情舒畅地安慰着赵锦儿,“别担心,不痛,倒是挺舒服!” 他没撒谎,前次金蚕入体,多多少少还有些不适。 这次,金蚕虽然长得更大了,但在他体内游动起来,却丝滑如缎,毫无痛楚,反而周身舒适,就像问松提过的周天运动一般。 然而,堪堪游了几周后,秦慕修忽然感觉到身体里有另外一股力量,也开始游走。 而这股力量一开始,就让他感到难受,并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着了火,骨头血液都在被这火焰炙烤,痛苦难耐。 两股力量一股丝滑舒畅,一股却痛苦难忍,于顷刻间交缠在一起,拧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赵锦儿眼睁睁的看着他面上的轻松之色,不复存在,俊秀的脸颊,痛苦地扭曲成一团,浑身不住地战栗抽搐。 她被他的模样唬得魂飞魄散。 “相公,你怎么了?” 秦慕修咬着牙关,“我没事,不用担心。” 但他已经疼得满身大汗,即使再忍耐,还是控制不住得蜷缩成一只虾米,抽搐了片刻,直接昏死了过去。 一旁的小蓉舫,被母亲的哭喊声吵醒,也跟着哇哇大哭了起来,一时间房间内乱作一团。 “相公,相公!” 赵锦儿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不由又悔又恨! 要不是她贸然提出让金蚕再试试,哪里会有这种事! 她急得恨不能抽自己。 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医者,不能自乱阵脚。 否则,谁还能去救病人? 她稳了稳神,对着那还在相公身体里游走的金蚕大喊道,“金蚕,你快出来!” 又对着秦慕修的耳朵呼唤,“相公,相公!你撑住!” 只是,她吼了半天,金蚕却无动于衷,它似乎很享受这种追逐的快乐,在秦慕修的周身经脉中,如鱼得水,猫捉耗子般追着那只微不可见的情蛊子虫。 而秦慕修,此刻已面如金纸,强悍霸道,一正一邪的两只蛊虫在他体内游走了几个周天,几乎要了他的命,他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了。 赵锦儿惊惧交加,浑身颤抖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慌乱之中,脑子里灵光一闪,青雾! 杀了青雾,情蛊就解了! 她虽不想枉杀任何一个人。 但任何人只要威胁到秦慕修的生命,她都能举起屠刀,立即斩杀! 她瞥向床头的针线篓子,毫不犹豫地拿起剪刀,就朝着青雾的房间冲了过去。 “杀了她,杀了她相公的情蛊就能解了!” 却说青雾这边…… 被赵锦儿和秦慕修赶走后,她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脑子里不住地闪过方才在正屋里的情形。 秦慕修不用说,根本就当她是一个死物,看她的目光,从来都没什么温度。 而赵锦儿待她也早已不复重前。 青雾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是想杀了我……” 她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两只手攥着衣袖。 “杀了我,就能解少主身上的情蛊,我不能再留在这里,横竖都是死,不如逃出去搏一搏!” 想到这里,她停下了脚步,飞快地收拾行李,片刻间,便整理出一个包袱往院外走去。 只是堪堪走到院门口,几个劲装大汉,便横眉竖眼地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青雾当即打了个寒噤,是秦鹏的人,先前看守安乐候的,就是这些人,有他们在,她根本逃不出去! 只好折回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得团团转,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生平头一次感到了如此绝望。 哪怕少时住在巷子里,每日被妈妈用藤条逼着跳舞弹琴,也没有这样绝望过。 那时候过得再差,到底还能留着这条贱命。 第七百四十八章 自尽未遂 现在,上赶着做少主的人,少主和少夫人却都不稀罕她,逃又逃不了,偏生身上还带着这要命的母蛊,她活着一天就不被人待见一天,还有什么意思?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得不死。 也许今日,也许明日,她这鲜花一样的年轻女子,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这样想着,青雾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呵呵,呵呵。 黑暗中,她发出了两声笑,这笑声,谁要是听见了,只怕都要被瘆到。 只见她神情突然变得松弛而向往,缓缓解开包袱,取出最漂亮的一件衣服,这衣裳,是她从前做瘦马时最喜欢的,每每穿上,颠倒众生,到了秦家,她不敢穿。 现在……现在还怕什么呢? 她带着笑容将衣服换上,又将自己平日里不敢戴的首饰都戴上,还细细擦了口脂...... 她想,既然活着这么痛苦,不如死了,死了便一了百算了。 所幸她除了出身差些,身份不光彩些,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虽然妄想过勾引秦慕修,但哪家有权势的男人没个三妻四妾,如此,不算作恶吧? 没有做过恶的人,死后,应当是能去极乐世界的,不至于下地狱。 打扮好自己,青雾开始思考,怎么死? 上吊?不要,伸头伸出来,眼睛突出来,丑死了。 跳河?出不去,没地儿跳。 抹脖子?屋里只有一把剪刀,看起来也不是很尖利,只怕一下子抹不死,要连续抹几次,她怕疼。 难道寻死还找不到法子吗? 人之想死,过往回忆便会在眼前一幕幕上演。 青雾也一样,她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种种。 举凡瘦马,大多出自贫苦人家,须得丽质天成,当然,顾名思义,最重要的就是要瘦。 青雾才几岁就被家里卖给了瘦马贩子,接受了近乎残酷的瘦马训练。 瘦马贩子将她们一群小女孩集中在一起,从行止坐卧、一颦一笑起,皆有严格的标准,不听话就会挨打挨饿,青雾记得当时自己这一批,一起接受调/教的小姐妹有数十个,可到最后真正成功成为瘦马的却只有三个,这三个人,有一个就是她。 至于其余,大多都被发卖到了红楼楚馆。 只是这时候让她想起的,却不是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那个因为受不了妈妈管教自尽而死的小姐妹。 她是吞香灰死的,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僵了,青雾不是有意想起她,她只是想学一学她的死法。 想死很容易,活着才艰难。 青雾心里存了死志,直接去了柴房。 去柴房没人管她。 禾苗正好经过,见她也在此还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这两天乍暖还寒的,虽说快暮春了,但还是冷,赵锦儿担心囡囡冷,让禾苗来弄点柴火,烧个炭盆。 没想到遇到她了。 大家都不喜欢青雾,禾苗自然也不喜欢,想到她可能也是来捞柴火烧炭盆的,就在心里翻白眼,大骂娇气。 “你也要烧炭盆不成?” 青雾魂不守舍地点点头,“对,我烧火出点灰。” “要灰做什么?”禾苗不由奇怪,促狭道,“你是为了灰不是为了御寒?要灰容易啊,厨房里有好多。” “那可不可以给我一点?” 禾苗大方的点点头,“当然可以,走,你跟我去取。” 禾苗捡了柴火,领着她就去了厨房灶口旁。 等将灰给她后,禾苗发现她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性子倒似平和了许多,要知道同样是下人,平日里青雾可是眼高于顶,丝毫瞧不起她们的。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道,“青雾,做丫头呢最重要的就是守本分,少爷和少夫人都是顶顶好的人,只要你好安分守己地当差,没人会亏待你,但你要是存了不该存的心思,待到事发那天,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青雾闻言,呆呆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端起灰盆,游魂似的回了自己的屋里。 回屋后,她不再耽搁,直接用方才得到的柴火灰,泡了满满一大碗水,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后,她平静地将碗放到桌子上,然后爬上床平躺下,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轻轻闭上了眼睛。 赵锦儿拿着剪刀冲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躺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赵锦儿见状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取她性命,给秦慕修解蛊的初衷了,直接扔了剪刀,上去探她的鼻息。 青雾已经气若游丝,眼瞅着就要死。 赵锦儿大惊,转身四顾,一眼便看到了桌子上还残留着柴火灰的碗。 “青雾,你干什么了你!” 这跟赵锦儿想的不一样,她本来是来杀青雾的,可是这会儿青雾不用她杀就要死了,她却狠不下心来见死不救。 “来人,快来人!” 两个侍卫听到她的呼喊,直接冲了进来,禾苗也跟着进了房间。 赵锦儿心急救人,直接就吩咐,“去,准备一碗泥水,速度快点!” 一个侍卫匆匆领命而去,赵锦儿抬头看向禾苗,“还要一碗生鸡蛋清,禾苗你去,越快越好。” “是,奴婢现在就去。”禾苗虽然想看青雾的热闹,看看她到底怎么了,但是赵锦儿的吩咐,她不敢忤逆,立即两脚生风跑去厨房打鸡蛋。 赵锦儿这边忙着救青雾,那边心里更惦记着秦慕修,吩咐完后,就对着另外一个侍卫嘱咐道,“等会儿他们回来,将泥水和鸡蛋清全部灌下去,你从后背抱住她,让人按压她的这里,还有这里。” 赵锦儿指了指胸口和腹部的位置,继续道,“直到她把所有秽物吐干净为止,记住了吗?” 侍卫应声回道,“少夫人放心,属下记住了!” 赵锦儿就匆匆起身,飞一般返回去看秦慕修。 回到房间内,她几步冲到床边. 却发现秦慕修已经停止了战栗抽搐,只仍旧紧闭双眼,面上苍白,两只手松松地耷拉在身体两侧。 赵锦儿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极力地忍住痛苦,轻声在他耳边喊道,“相公,相公!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第七百四十九章 情蛊解了 小蓉舫原本已经哭累了,挨着爹爹睡着了,被母亲吵醒,就老大的不高兴,又想人抱,又想吃奶,刘美玉不在,自然没人给她奶吃,赵锦儿满副心思都在秦慕修身上,自然没看到她瘪嘴,也没及时安抚她,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宅那边的人,听到动静匆匆赶了过来,刘美玉年轻,腿脚快,第一个冲进来,“怎么了锦丫?” 秦老太也进来了,忍着心颤,“阿修出事了吗?” 赵锦儿的目光,一直都在秦慕修身上。 甚至没有听到旁人声音。 突的,她看到了什么。 秦慕修的脖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紧接着,金蚕从血管中爬了出来。 与之前进入秦慕修身体时相比,眼下的它,颜色似乎更加金黄了些,神采奕奕,整只蚕像是食了十全大补丸一般。 赵锦儿顾不上理会它,只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慕修,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其他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秦老太老了,眼睛不好使,都没看到金蚕。 刘美玉只看到一眼,但一眨眼,就没了,她揉揉眼,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赵锦儿怕吓到家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把金蚕收回玉瓶中。 半晌,秦慕修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他睁眼就看赵锦儿焦急的脸庞,红通通的眼睛。 伸手抚了抚她脸颊,“锦儿别怕,相公没事。” 赵锦儿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在眼眶里打转,“相公,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刚才到底咋了?”秦老太听着赵锦儿这声口,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秦慕修已经恢复过来,赵锦儿不打算再吓她们,只道,“没什么,相公咳疾犯了,刚才咳得很,把我吓坏了。” 秦老太听到这话,顿时急了。 “啊呀呀,不是都治好了,怎么又咳!这胎里带的毛病,就是难收拾!锦丫,你可要好好想法子给他铲了根,要不老是这样,多伤身呐!” 刘美玉安慰道,“锦丫的医术很好的,肯定能治好,奶您就别担心了。” 赵锦儿回身道,“真没什么,都怪囡囡这孩子好哭,把你们都吵来了,大家快回去歇息吧!” 刘美玉为了叫两口子好好睡觉,干脆把囡囡又带走了。 屋里清净下来, 赵锦儿便给秦慕修诊脉,只觉他的脉象平稳强健,较方才可谓天差地别。 搭完脉后,她又仔细观察了他的面色。 但见他虽然依旧苍白,眉眼间却是清明起来,同先前中蛊之时,印堂总是乌沉沉的完全不一样。 赵锦儿的心,狂跳了几下,心底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相公,你身上的情蛊,似乎解了!” 秦慕修也觉得,浑身上下前所未有的通泰顺畅。 “应当是的,锦儿,我觉得很舒服,像是泡在温汤里一般。” 赵锦儿狂喜,眸中又落下泪来,整个人又哭又笑不能自已,相公的情蛊解了,那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剑,终于落了下来。 “好金蚕,一定是金蚕!刚才我差点错怪它了。” 赵锦儿这才将玉瓶重新打开。 金蚕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儿,还没得到奖赏夸赞就被关进瓶子,正生闷气呢,听到赵锦儿替它平/反,立即探出小脑袋来。 略显得意的晃了晃肥嘟嘟的身体,振翅打了个饱嗝,然后露出一副人性化求表扬的神态。 赵锦儿问它,“好金蚕,是你吃掉了情蛊是不是?” 金蚕闻言,又扇了扇翅膀,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虽然不会说话,表情却俨然是承认了的。 赵锦儿狂喜,“好好好,多谢你金蚕儿,姐姐多谢你,今儿你立了天大的功劳,你是我们老秦家的大功臣!赶明儿,姐姐就给你去抓蜈蚣蝎子毒蛇,保证让你吃个够!” 金蚕听了她的话,顿时兴奋地扭了起来,长长的身体蠕动着,活像一只兴奋跳舞的虫宝宝。 等它跳够,赵锦儿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到玉瓶中,然后浑身虚脱地倒在椅子上。 秦慕修心疼不已,拍拍自己胸膛,“歇一会儿。” 赵锦儿刚准备伏过去,就听到禾苗在外头喊,“少夫人,青雾醒了。” 赵锦儿闻言忙让她进来,“可是按照我说的做的?她现在怎么样?” “少夫人放心,奴婢一直在她跟前守着,青雾方才迷迷糊糊睁了眼,眼下又昏睡过去了,奴婢来告知您一声,您放心吧。” 赵锦儿这才松了口气,温声让她下去。 禾苗离开后,赵锦儿同秦慕修说起青雾自尽的事,面上有些愧疚,“其实我当时是想杀了她给相公解蛊的,可等我到的时候,她已经穿得整整齐齐躺在床上,碗里还有灰渣,若非抢救及时,此刻怕是已经身故,她是真心求死的。” 秦慕修并不关心青雾的死活,他更心疼经历了大喜大悲满脸憔悴的妻子,“既没死就没事,锦儿你上来挨着我歇会儿。” 赵锦儿在床边转了转,想了想,还是道,“相公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她说着,就转身往青雾的屋子而去。 秦慕修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锦儿啊,天生一副慈悲心肠,对青雾那样的女人都以德报怨,他何其有幸拥有她? 赵锦儿来青雾房中看她时,青雾还没有醒来,不过许是因为吐净了胃里的灰,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了几分血色,禾苗正在一旁清理着秽物。 赵锦儿嘱咐她,“今晚好好照顾她,明天应该就能醒了,我明日一早过来看她。” “是。” 第二日。 青雾是被刺目的阳光晃醒的。 她醒来后,有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是梦非梦。 待眼睛适应光亮,她才开始打量周遭的环境。 她是死了吗?这里是哪里?地狱还是极乐世界? 不! 下一刻,她看到了正坐在不远处的赵锦儿,顿时吓得魂儿都飞了。 赵锦儿听到了动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你醒了?可还有哪里觉得不适?” 青雾瞪大了眼惊恐地望着她,“少,少夫人,奴,奴婢......” 赵锦儿脸上倒是写着担心,“哪里不舒服?” 第七百五十章 屋里有点热 赵锦儿虽然神情关切语调温柔,可看在青雾眼里,却不啻于罗刹现世。 青雾害怕得哭了起来,“少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给奴婢一个痛快吧!求求您了!奴婢只求痛快一死!” 赵锦儿见她这般模样,愣了一瞬,旋即心底更觉愧疚。 青雾如此反应,显然是知道自己昨夜对她起了杀心。 于是她满脸歉意道,“抱歉青雾,昨晚是我的不是,当时相公的情形实在吓人,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差点伤害了你,我同你道歉,对不起青雾。” 顿了顿,她又在青雾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继续道,“还有,你往后别再做傻事了!昨晚幸亏我来得及时,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相公身上的情蛊已经解了,日后我们夫妻不会再为难你。” “等等。”青雾怔忪,“您,您是说少主身上的情蛊解了?” 赵锦儿点头,“不错,相公的情蛊解了,青雾你自由了,我可以让人去郡里衙门将你的身契消了,然后给你一笔钱,你自可另谋出路。” 青雾是安乐侯买来的瘦马,契书一式三份,买卖双方手里各持一份,当地衙门里也有一份备案,如今安乐候府已经没了,只消去衙门里将那一份消除,她就可以实现自由身。 青雾喜极而泣,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活着真好! 旋即,她激动而又诚恳地道,“少夫人,奴婢早就没有了亲人,之前被侯爷买下,确确实实是充当他的眼线留在少主身边的,可是奴婢真的没有跟他透露过什么。侯爷阴诡,您跟少主却仁厚善良,奴婢愿意留下来,做府上真正的下人,奴婢是真心想要服侍少主和少夫人,若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奴婢天打雷劈!求少夫人成全!” 她说完,不等赵锦儿开口,直接在床上给赵锦儿行了个跪拜大礼。 没有情蛊,她同少主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也不是天生下贱之人,能有尊严的活着,谁又愿意跪着摇尾乞怜? 做个挺直腰杆的婢女,也比总想着爬床的瘦马干净清白! 赵锦儿没料到她还是想留下,不由皱眉。 “你先起来,你刚刚遭了大难,身体还虚弱着,眼下当以将养身体为重,等你身子好些了,若还坚持留在这里,我和相公会考虑。” 青雾顿时一阵失望,坚持道,“求您和少主垂怜,奴婢愿意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再如从前一般不是体统,若有半句虚言,奴婢不得好死——” “好啦好啦!”赵锦儿打断她,“我相信你,我会去同相公说,你先歇着吧。” 赵锦儿回了正屋,秦慕修也早已醒来,此刻正拿着拨浪鼓逗/弄刘美玉一早送过来的小囡囡。 囡囡太小,还不会翻身,只卖力地挥舞着小拳头小脚丫,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随着拨浪鼓转。 秦慕修听到动静,侧过身看她,“锦儿,你来看,囡囡好像烧退了。” 赵锦儿就着清水洗了手,抚上小蓉舫的额头,点头道,“确实不烧了。” 她说着,直接抱起小家伙狠狠的亲了一口,“你个小魔星,这些日子可把你大娘折腾坏了。” 她抱得紧,小囡囡似乎有些不舒服,用力地蹬了她几脚,小嘴里呜呜呜吐出几个小奶泡来。 赵锦儿看着她心都要化了,抱着亲了又亲,简直停不下来。 床上被冷落的秦慕修“委屈”道,“罢了,我就是个多余的。” 赵锦儿愣了一瞬,旋即瞥见他眼底的戏谑,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这样说,满脸无奈道,“相公你太坏了,竟然跟囡囡争宠。” 秦慕修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锦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俯身吻了吻他唇瓣,“满意了吗?” “不满意。”某人搂过她脖颈,浅吻变作深吻…… 直到秦慕修忍不住喉咙作痒咳嗽,才停下了这个吻。 见他脸色憋得有些红,用拳头抵着唇瓣低声克制地咳嗽,赵锦儿用小拳头帮他顺了顺背。 然后说起青雾的事来,“她说要留下,言辞恳切,像是真的改好了,相公我们要不——” “不行。”秦慕修直接冷了脸,眼底满是厌恶之色,“她不安于室,留下她做什么?趁早打发了,你已经仁慈饶过她一命,休要让她再得寸进尺!” “相公你别生气。”赵锦儿知道秦慕修的脾气,被这样一个女人掣肘过,如今联结解除,他哪里还想看见青雾,只好轻声劝道,“她是扬州人,泉州距扬州有千里之遥,她从小就被发卖,无亲无故又生得那般样貌,若是我们就这么将她赶走,怕是刚出小岗村就会被宵小盯上。” 顿了顿,她继续道,“送佛送到西,我们既饶她一命,我看她也是诚心悔改,不如暂且将她留下,我决计不让她来相公你跟前碍眼,这段时间,我让奶奶大嫂她们帮忙留意着,一有有合适的男子,就将她嫁出去,也算给囡囡修个功德,如何?” 秦慕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永远都是这么单纯善良。 幸亏他不是重色之人,对青雾更是毫无好感。 要是其他男人,这不是引火入门吗? 赵锦儿还是一副娇憨相,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嘟着嘴撒娇道,“相公,你就答应我暂且留下她吧?相公你最好了!” 秦慕修盯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想也没想,又堵了上去。 赵锦儿嘤咛一声,好半日,才气喘吁吁地逃出房间。 刘美玉做好早饭,准备抱囡囡喂奶,撞见赵锦儿满脸通红的模样,奇道,“锦丫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这么红?” 赵锦儿心虚地捂住脸颊,“红吗?屋里有点热。” “这天儿不热啊,还是春日,你这么热?”刘美玉觉得奇怪,再看赵锦儿时,发现她满脸羞赧,作为过来人,顿时恍然大悟,“嗐,锦丫呀……” 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叫赵锦儿愈发脸如泼霞。 刘美玉哈哈哈大笑,决定今晚回去,将这件趣事说给自家男人秦虎。 难得见锦丫跳脚! 第七百五十一章 春种 又过了两日,青雾的身体好些了,赵锦儿就同她说了暂时同意她留在秦家的事。 青雾高兴坏了,吞灰自尽的后遗症瞬间好了许多,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上来了,直接化身田螺姑娘,日日抢着干活,除了秦慕修所在正屋外,宅子的里里外外,都被她拾掇得井井有条。 赵锦儿看在眼里,一时之间,更不忍心赶她走了。 只叮嘱她避着些秦慕修,打定主意为她寻一门好亲。 京城里。 野火之事彻底平息了下来,除了以燕王为首的逆党尚在抓捕中外,王公大臣、黎民百姓们的生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平静。 野火事件过后的第三日,慕懿就带着东宫的人马,从京城卫浩浩荡荡回了皇宫。 父子两差一点便天人永隔,慕懿再见到晋文帝时,忍不住涕泪交加。:魰斈叁4 “父皇!” 晋文帝微微蹙眉,低声呵斥道,“身为储君,御前失仪,成何体统!” 慕懿立即隐忍地停下来,眼眶却还是红得不行,情绪看起来也很激动。 晋文帝心头隐隐震动,把他当储君看,当然希望他喜怒不形于色,修炼出最深的城府;可是把他当儿子看,当然是希望儿子能够对他这个当爹的爱重。 慕懿这份伤心,不就是对父皇的尊敬和不舍吗? 于是,晋文帝对这个儿子也更加另眼相看,比上头两个好大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爱之深,便希冀更甚,对他的要求愈发严苛。 自这日起,慕懿日日被叫到未央宫中考校,协助批阅奏折,接触的政事也越来越复杂难解,饶是慕懿素来勤勉,也架不住这样高强度的学习。 加之秦慕修这个老师不在京中,慕懿的学习日渐吃力。 沉吟良久,这日,他终于忍不住奏请晋文帝: “父皇,儿臣近来有许多事情不甚详解,父皇政务繁忙,诸位大臣亦劳心劳力无暇他顾,儿臣想修书请老师立即回京。” 晋文帝瞥他一眼,“怎么,嫌父皇练你练得太狠了?” 慕懿连连摇头,“儿臣没有这样不识好歹,父皇肯练儿臣,是为了儿臣成才,这段时间,儿臣虽然一知半解,却学习到了从未有过的知识,更是有了难以言喻的进步,这都是父皇的器重。” 见儿子识相,晋文帝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满意的笑容,趁机输出帝王术: “秦慕修那小子,是个将相之才,你把他用好了,他就是一把剑,可以帮你斩杀扫平一切障碍。” 慕懿刚刚开始突出的喉结,微微滚了滚,舔舔唇,也趁机试探道,“父皇很欣赏老师?” “不欣赏他,怎么会放心把你交给他?” “那……如果老师将来犯了什么错,父皇您能原谅他吗?” 晋文帝立即敏锐地微微眯眼,像头刁钻的狼,“犯错?” 慕懿吓得赶忙圆道,“儿臣是指,身不由己的错,不会伤害到江山社稷的错。” 见他不肯明言,晋文帝也懒得追问,只道,“父皇老了,江山迟早是你的,他也是你的人,这话,你应该问你自己。” 慕懿微微松口气,心中忍不住暗喜,有父皇这话,将来,就算老师的身份通了,应当也有回旋之地。 …… 时间就像长了膀般,眨眼间就过了十几日。 秦慕修胸口的伤,已经结痂,但咳疾却一直不见好,赵锦儿想尽各种办法,药方改了又改,饮用吃食上无一不精细,却还是收效甚微,经常偷偷唉声叹气。 秦慕修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微笑着劝她道,“我没什么事,锦儿,先时那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自你嫁我后过了几年松快日子,倒是差点要忘了这感受,如今重新体验一下也算是回味了。” 赵锦儿瞪他,“莫要胡言了,哪里有人要回味这劳什子感受?看你这般难受,我心里只恨不能代你受苦。”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是大夫,应当懂这个道理,总是能好的。”秦慕修见她一说起这事就急眼,转移话题问,“你明日要动身去郡上?” “嗯,药种铺子那边着人送信来,说到了不少新药种,我想亲自去看看。春耕夏种,咱们一个村儿家家户户都跟着咱们种草药了,指着几亩薄田养家糊口呢,我得好好为大家选种。相公你最近身子不好,就不用陪我了,在家里等我,我快去快回,赶大早走,晚间我便归来。” “你自去你的。”秦慕修应了一句,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赵锦儿看着他的模样,暗暗下定决心,要趁早将相公的病治好。 上巳就是个好机会。 外公曾教过她,治病除伤,不止考验医者的医术、病人的体质,有时候也要看天时地利,遇上好时节,治病都能事半功倍药到病除。 上祀日有"祓禊"一说,谓之“祓除病气,使其清洁”。 这不是没道理的,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到处都生机勃勃,是一年中最有活力的时节,正好这两日她打算给相公换一下方子,这方子耗费了她不少心血,不出意外可见奇效。 又同秦慕修说了会儿话,外面禾苗进来说一众村民过来了,赵锦儿就出了正屋。 只见院子里热闹一片,乌压压的都是人头。 原来,秦家的药田又要开工了,村民都想来讨点活干。 毕竟自家地里那点活,几天就能干完,也不用天天看着,后面会比较闲。 秦家的活计他们也是做惯了的,比去镇上给人扛大包轻松多了,工钱也不低,是以大家都怕来晚了,轮不到自己。 药田的事情,这两年一直都是老大秦虎夫妇那边操持着,自从赵锦儿将药田的利润分了一半给他们,他们干劲儿更足了。 刘美玉更是感激得不行,天天在外面夸赵锦儿厚道。 而大哥秦虎,也是尽全力地操持着药田,平日里恨不能直接住在药田上。 村里的人,这几年跟着老秦家的药田,都沾了不少光,日子过得松宽了许多,所以院中的气氛很好。 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赵锦儿,那情形俨然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赴汤蹈火一般! 第七百五十二章 到郡上买药种 自有秦大平和秦虎帮忙,田里的事,赵锦儿不用操心,只要把控选种这块儿就行。 不过因为今年正好准备上几样新药材,人来了,她正好教一下怎么耕种养护。 都是老工,简单说了两句,大家就融会贯通了。 约定后日在药田集合,就让人散了。 等村人走后,赵锦儿问刘美玉,“明日我去郡上拉药种和药苗,大嫂你们可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东西?我一并捎回来。” 刘美玉道,“暂时想不起来,一会儿回去我问问奶,若有需要,晚上过来喂囡囡的时候我跟你说。” “好。” 第二日一大早,赵锦儿带着禾苗,就驾着小驴车去了郡上。。 难得来郡上一趟,选好药种和药苗,赵锦儿又到蔺府,准备这段时间的药丸钱结算一下。 蔺太太依旧忙碌得很,不在府上。 是潘瑜接的她,两人一见面,潘瑜激动得都快掉眼泪。 “锦丫,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你跟蕙兰了!可把我想死了!” 赵锦儿笑道,“珍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这做四婶子的,不抽空去京城看看吗?” 潘瑜直拍大腿,“别提了,娘一直说带我们去探望,但是家里事儿实在太多,去京城又路途遥远,竟一直抽不出空,直到前两个月空下来了,刚准备去,老五就来信,叫我们都在泉州郡好好待着,没事儿连家门都不要出,更别提去京城了。我不知道咋回事,但是娘说,肯定是京城那头出了什么事,竟真的大门紧闭,一个月没见客,生意都停了大半。” 说着,压低声音道,“不是我背后嚼舌根,老五如今做京官,确实比我们高贵,但是,一封信,就叫一家人闭门不出,生意都损失了好几万两,娘这也太过偏心眼了吧!也不能这么顺着惯着老五啊!” 赵锦儿知道裴枫定是因为野火的事儿,所以才防患于未然写了这封信,实则是为了保护家人。 而蔺太太也真正是个厉害的。 不过寥寥几句话的家书,她就能看出端倪来。 果然,能看懂朝廷动向的商人,才能在盛世赚到大钱,在衰世明哲保身。 “裴枫很受皇上和太子的器重,消息是灵通的,他既然让你们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蔺太太都认了,你就少说两句,省得蔺太太觉得你嘴巴碎。” 赵锦儿笑着道。 裴枫是蔺府走失的老五,又给老秦家做了女婿,如今,大家都是亲戚,赵锦儿跟潘瑜也算沾亲带故,说话便没有那么拐弯抹角。 潘瑜吓得捂住嘴,“这样啊?” 赵锦儿高深莫测地点点头,“但也说不准,朝中之事,谁讲得准,你也别跟旁人提起这封信,以免给他招麻烦。” 潘瑜赶紧点头,“我以后再也不敢讲了。对了,听说你也生了个大胖闺女,改天我一定要去瞧瞧!” 潘瑜暗地里是高兴的,她没生出男孩,眼看着妯娌几个一个男孩接着一个男孩的蹦,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得知赵锦儿也没生男孩,心理就平衡了不少。 那么能干的赵锦儿都没生出男孩,她又凭什么非得生男孩? 她的这点小心思,赵锦儿哪里知道,还是憨憨地道,“是啊,都快百天了,你跟蔺太太要是有空,欢迎到我们庄子上来玩,记得把小姐儿带上。” “好好,好好。” 又寒暄一番,聊了些家长里短,潘瑜请赵锦儿帮一个娘家亲戚看病。 赵锦儿赶着回村,又不好拒绝,还是顺手帮着看了,好在不是大毛病,就是她娘家嫂子头顶生了块大癞痢,头发都掉秃了,难看得紧,给人快急死了,见到赵锦儿都恨不得下跪求医。赵锦儿给她开了大黄和天麻,调好比例,让她煮熟擦头皮,没过几个月,病人头顶的头发便乌油油地生出来,比从前还要茂密,不由感慨,“怪道都喊她女神医,这么普通的东西,到了她手里就能治好我这疑难杂症,实在是神!”,此是后话。 给嫂子看过癞痢,潘瑜又非拉着她吃了中饭。 下午,赵锦儿才得匆匆忙忙赶上驴车,飞快得往家赶。。 一整天奔波,到家时已至深夜,村里黑乎乎的,大部分村人都睡下了。 赵锦儿揉了揉发涨的额头,驾着驴车进了自家院子。 一抬头,就看到了从正屋里射出来的昏黄灯光,她心下微暖,让禾苗牵驴卸车,自己则脚步匆匆往屋里去。 油灯下,秦慕修正半靠在引枕上看书。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来,眼底闪着欣喜的光,“回来了。” “相公你怎么还没睡?都这么晚了!” “我等你啊。”顿了顿,秦慕修又道,“正好我也睡不着,看会书打发时间。” 赵锦儿闻言,暖暖一笑,就着清水净面洗手,然后直接冲到了他的怀中。 秦慕修被她撞得身体惯性向后晃了晃才稳住,“你呀,毛毛躁躁的,今天可是累坏了?” “是有点累,不过都弄好了,明日就可播种。” 秦慕修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歉意,“都怪我身体不好,累你一个小姑娘在外奔波。” “我都嫁给你三年多,已经做了孩子娘了,哪里还是小姑娘。”赵锦儿被逗得咯咯直笑,窝在秦慕修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咕哝道,“相公,你好好闻。” “是吗?你也让我闻闻。” 秦慕修轻柔地婆娑着她泛着淡淡清辉的长发,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赵锦儿笑着躲,“今儿日头不小,我赶车赶得急,出一身汗,不想洗。” “我不嫌弃……”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筋疲力尽的人儿,交颈躺在一起。 秦慕修等了一天,很想她,想跟她再聊会儿,哪知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听到赵锦儿说话。 低头一看,哑然失笑。 这么一会儿功夫,这丫头已经睡熟了。 “看来是累得狠了,睡吧!” 秦慕修怜惜地将她放到枕头上,轻轻盖上被子,转身熄灭油灯,自己也躺下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 太子来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想到昨晚某人的热情似火,不由脸上飘起红霞。 看着枕边还熟睡的秦慕修,侧脸是那样地如刀切、如斧刻,她心头升腾起比以往更甚的爱意,偷偷亲了一口。 某人被亲醒,就想将她捞到怀中。 她顿时如一条淘气的泥鳅,从床上溜下来。 一本正经道,“今日地里活很重,耽搁不得。”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房间,生怕又被拖上床。 秦慕修咽口口水,“小妖精!” 仲春时间,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药田里,赵锦儿抹着汗津津的小脸,认真地教着村民们: “牛大叔,白芨喜阴,要种在阴面,但是这天门冬又极爱阳光,要尽量种在太阳光强烈的地方......” 村民们跟着赵锦儿,不仅能干活挣钱,还能顺带认些药材学知识。 一个个是精神抖擞,干得热火朝天,四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村落里,传来一阵骚动,原本忙碌的人群都停了下来,止不住好奇地站起身,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瞧。 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给赵锦儿传话,“锦丫,你家来人了,忒气派的马车,不知道又是什么大官儿!你快回去看看吧!”wenxueзч 赵锦儿闻言站起身,简单交待了几句,就匆匆往家里赶。 等到了近前,赵锦儿发现她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人。 人群中,几辆豪华的马车,正静静立着,拉车的马儿神骏无比,时不时打个响鼻,马眼里流露的都是睥睨之色。 紧接着,从中央马车中下来一个头戴紫玉冠,脚踏云纹靴,气势凛然的俊俏少年来。 赵锦儿定睛一看,不是慕懿是谁? “锦儿姐。”慕懿并没有摆太子架子,看到赵锦儿,心头一阵暖意。 赵锦儿也振奋不已,只点点头,就冲着院内大喊道: “相公,相公你快出来看谁来了!” 秦慕修正在书房和秦鹏商量,接下来怎么处理万铎,万铎老贼暂时被他藏到了自己的地方。 秦慕修的身份是个雷。 若是将万铎押解进京,那狗东西势必会咬出来鱼死网破,秦鹏想直接了结了他。 但万铎就算死了,还有另一个雷,燕王。 秦鹏知道三弟智多近妖,这两日估摸着他身体好些了,就回来跟他讨主意。 兄弟俩正商量的功夫,就听到赵锦儿呼喊。 急急走到院外,看到慕懿,二人都大吃一惊。 惊过,赶忙齐齐行礼。 慕懿上前扶起二人,“老师、秦校尉,你们不必多礼,我回了小岗村,就像回了家一样,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就好。” 秦慕修闻言,微微颔首,“太子千里迢迢来小岗村?” 慕懿脸上挂着笑,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放松了下来,“老师,父皇着我来接你回京。” 秦慕修怔了怔,“皇上让你来的?” 慕懿点头,“不错。” 秦鹏知道师徒二人许久未见,肯定有体己话要说,便识相地告辞。 “阿修,我去老屋喊奶他们过来。” 赵锦儿点头,“对对对,让奶和大嫂早点过来,灶上我不顶用。” 秦鹏离开后,慕懿更加放松。 只觉得自己颠簸千里,受尽奔波之苦也值了。 “木易,皇上可好?你在京城可好?”赵锦儿猜到自己和相公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上京,不舍极了。 慕懿笑笑,温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多亏了老师和锦儿姐及时襄助才找到那火信,否则父皇危矣,东秦危矣,如今父皇很好,至于我好不好,锦儿姐你不是看到了吗?” 他说着,伸展手臂,当着秦慕修和赵锦儿的面转了个圈。 因是微服出行,慕懿并未穿太子服,此刻穿着一身玄衣,衣摆处绣着金线云纹,瞧着华贵又体面,当真是个翩翩少年郎,浊世佳公子。 赵锦儿看着他的模样,深觉以前那个长的小姑娘一样的孩子长大了,还长成了这般俊美的模样。 “看到啦看到啦,木易长大了,长大了果然不像小姑娘了。”顿了顿,她还道,“记得你刚来我家的时候,奶和大娘都是将你当小姑娘养的,还给你穿花衣服,系红头绳呢。” 秦慕修满脸无奈道,“锦儿,不可对太子造次。” 赵锦儿吐吐舌头。 又忘形了,她差点忘了,眼前之人,可不再是那个在自家呆了两年多的小崽子了,而是当今太子,寻常玩笑开不得。 “没事老师。”慕懿知道秦慕修谨慎,忙摆手道,“如今想起来,那日子还蛮有意思的。” 可不是? 在小岗村的两年多,几乎是慕懿十几年人生里度过的,最为平静祥和的两年。 绿草茵茵的小村落,朴实憨厚的农家人,简单温馨的粗茶淡饭,还有那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他在这里沾染了烟火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几乎磨平了身上的所有戾气。 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呼吸这里的空气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终于又回来了,回到了这个美丽的可爱的像家一样的地方。 秦慕修知道慕懿不是气量小的人,但凡事小心些总归不会错,如今在小岗村,没人会说什么。 但是如果回到京城,还这般口无遮拦,很有可能被有心人安上“不敬太子”之罪。 “我知你不会放在心上,但这些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怕是要惹来非议,而且于你名声有碍。” 秦慕修表情严肃,说着,忍不住抵唇咳嗽了起来。 赵锦儿忙软声道,“相公,我错啦,你别生气。” 秦慕修摇摇头,语调也柔和下来,“没生气,也是我太小心,这是在家里,不会有事。” “对,这是在家里,不会有事的。”慕懿随意地走到椅子旁坐下,苦恼道,“锦儿姐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接老师?实在是老师再不去京城助我,我就要被父皇练死了。” 便把晋文帝是怎么让他批奏折,考功课倒豆子似的倒给两口儿听。 赵锦儿听得直乐,秦慕修则道,“应该的,皇上这是在培养你,你要珍惜机会,更要认真学习。” 慕懿点头,“我省得的。” 说话间,他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房间内有一瞬间的尴尬。 第七百五十四章 会成为好皇帝 赵锦儿哈哈大笑,“你是不是赶路赶饿了?” 慕懿咽口口水,“有点。” 赵锦儿便道,“我去给你下碗面去。” 慕懿想到她做的没滋没味的饭,连忙说,“不用不用,锦儿姐,不麻烦了,我先吃点糕点垫吧垫吧。” 赵锦儿想到了什么,气鼓鼓地看着他,“木易,你嫌弃我!” 慕懿在京城时一贯爱板着的脸,难得露出一抹笑容,“没有。” 赵锦儿还待说他两句,秦慕修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都没有止住。 赵锦儿再顾不上玩笑斗嘴,连忙上前,“相公,你还好吗?” 秦慕修咳得脸都红了才渐渐止住,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整个人难受得闭上了眼睛。 赵锦儿心烦意乱,自责道,“都怪我学艺不精。” 秦慕修闭着眼摇摇头,安慰她,“没事锦儿,我已经好多了,去病如抽丝,现在这样咳的时候,已经少很多了。” 赵锦儿到底不放心,“我去给你熬点梨膏。木易你先陪相公待会儿,我去去就来。” “锦儿姐快去。” 等赵锦儿离开,慕懿皱着眉头,盯着秦慕修,看了好一会儿。 才道,“老师,老师你这是旧疾复发了?” 秦慕修从小身体就不好他知道,可这两年已经好了很多,慕懿都快要忘了他这副虚弱的模样。 秦慕修没有否认,“抓万铎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不过没什么事情,这些日子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 “什么意外?” 慕懿脸上顿时现出戾色,万铎那人他有些耳闻,如果说燕王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那万铎就是藏在阴暗洞窟里的毒蛇。 秦慕修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睁开眼看着慕懿,没打算瞒他,“他的轮椅里藏了机关,大抵是想跟我同归于尽,就对着我放了暗器,伤到了肺,咳疾就复发了。” “那老贼现在在哪里?”慕懿咬牙冷哼一声。 “莫要冲动。”秦慕修阻止他,“伙同燕王参与谋逆者,不止有万铎,还有许多人藏在暗处,这些人一日不挖出来,东秦便一日处在隐患之中,万铎这些年来汲汲营营,同燕王之间虽然各有各的小心思,但他知道的不少,从他嘴里应该能挖出不少东西!而且——” 说到这里,秦慕修忽的抬起头,深深的看了慕懿一眼,俊秀的面容上满是复杂。 “而且什么?”慕懿有些惊讶,“老师但说无妨!” 秦慕修却在这时,俯首跪地,对着慕懿行了个跪拜大礼。 慕懿见状有些慌,连忙伸手去扶他,“老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秦慕修摇摇头,坚持跪在地上。 眸光深深地望着他,“太子,我的身份,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慕懿扶着他的手,微微一僵,神情怔忪。 半晌,方轻轻点头,“是。” 秦慕修眼睛盯着他,“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来这里?”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慕懿呆呆地看着他,“我来这里,难道老师还会杀了我吗?” 秦慕修闻言浑身一滞,接着站起身来,修长的身体如一颗青松般,站得笔直。 前世的他,确实杀了这个孩子。 可是这一次,他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 慕懿眼圈红了红,笑道,“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想来,想来我便来了。我只知道,当初你知道我是父皇的儿子,却还是坚持救下了我,教我读《大学》,读《中庸》,读《资治通鉴》,教我习帝王心术,培养我成为最优秀的储君。” 秦慕修心里隐隐震动,一时间竟感慨万千,最终化为悠悠长叹。 “可我的身份,注定会引来腥风血雨,我自是不会害你,可也不适合再去京城了。” 不去京城,身份没有公开,他或许还能在小岗村里,同锦儿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一旦去了京城,有些事就不是他能左右得了了。 皇上能容得下安乐候,却未必能容得下他这个所谓的正统,朝中大臣派系林立更不用说,他再想过安生日子,怕是不能了! “老师!”慕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去,为什么不去?从前是你保护我,如今就换我来保护你,只要我慕懿还活在这世上,我发誓我定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秦慕修怔怔地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堵不如疏!”慕懿继续道,“如今知道你身份的人不止一个,万铎那贼子不日就要押解入京,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藏在暗处的蟑螂,也知道你的身份,与其坐以待毙,我们不如主动出击,将这一切大白/于天下!” 秦慕修听了他的话,轻轻地笑了。 良久,竟是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摸了摸他脑袋,“你长大了。” 慕懿只觉瞬间回到了见到秦慕修第一眼的时候。 彼时,他羸弱,自己狼狈。 他们实在最微末的时候相识,互相扶持才有今天。 他们之间的信重,是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鬼使神差问道,“我能叫你哥吗?” 严格意义上讲,秦慕修是他的堂兄,他从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叫他秦大哥,却没想到他竟真的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可谓造化弄人! 秦慕修摇摇头,“还是叫我老师吧。” 有些关系,不需要用一个称呼来证明,他是慕懿的老师,亦是他的兄长,这一点,毋庸置疑! 赵锦儿端着梨膏进来,见两人面上的神情似有不对,问道,“怎么了?” 秦慕修和慕懿不约而同摇摇头,“没事!” 赵锦儿本就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便也没多问,只对慕懿说,“我让厨房那边做了点吃的,木易你快去吃点,放心,不是我做的,你不用吃点心委屈自己。” 慕懿面露尴尬,“那我便去吃了。” 说罢,转身逃一般离开,女人真真是记仇,招惹不得。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秦慕修才跟赵锦儿说起方才的事,“这孩子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身处高位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他很庆幸这一世自己的选择。 第七百五十五章 成熟的慕懿 慕懿身处高位,却有一颗赤子之心,秦慕修很庆幸这一世自己的选择。 赵锦儿笑着道,“你挑出来的人选,会有错吗?” 秦慕修又板起脸,“这种话,在外头可不敢讲,他是真龙天子,没有我,照样成龙成凤。以后当着他的面,也不要有这种想法。” 成为帝王的人,总是比寻常人多疑些。 赵锦儿吐吐舌,“知道了。” 给他舀了一勺子梨膏,“张嘴。” 秦慕修倒是听话,张嘴就吃。 趁着没人,赵锦儿喂小孩子似的,将加了不少方药的梨膏全都哄秦慕修吃了。 面上却还是隐隐露出担忧之色: 相公病了这么久都不见好,如今已成缠/绵之症,若无天材地宝级别的灵药,只怕难以恢复。 慕懿简单吃了点东西,赵锦儿就引他去他从前的屋子休息。 许是一路舟车劳顿,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还是赵锦儿进来叫他吃饭才醒过来。 老屋那边,秦老太、秦大平、刘美玉夫妇、秦鹏都已过来了,秦老太和刘美玉更是早早就去厨房忙活。 等晚饭上来,满满当当一桌子菜,满满当当一家子人. 慕懿同从前一般坐在晚辈席上,心里却是难得的开心。 这样的民间烟火气,他不知道自己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再体会得到。 刘美玉让赵锦儿尝尝桌上的酱鸭/子,“锦丫你尝尝看味道中不中?” 赵锦儿先夹了一筷子给秦老太,然后尝了一口,“好吃,大嫂手艺愈发好了。” 秦老太笑眯眯地咽下鸭肉,却道,“还是没你莲婶子手艺好,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几个做饭比得上你莲婶子的。” 慕懿在心中暗暗赞同: 确实,那个女人的手艺,比御厨也不差了,甚至于相比御厨,他更喜欢吃她做的饭。 刘美玉也认同地点点头,旋即问道,“锦丫,木易回来这么大的喜事,你没打发人去镇上通知赵叔和莲婶?” 赵锦儿摇摇头,“今日有点晚了,明天我让人送个信去。柱子也在镇上,若是知道木易回来,明天只怕第一个蹿回来。” 说起柱子,还是慕懿派来保护相公的。 赵锦儿不由有些感动,木易这个小屁孩,果真如相公说的一般,有一颗赤子之心。 便给他夹了只鸡腿,“奖励你的,快吃!” 慕懿有些莫名,刚想问她为什么奖励自己?却见她已经转头给老师夹菜了。 秦慕修微笑,“我这几天胃口一般,不要夹了,” 果然,才吃了两口,就咳了起来。 他怕众人担心,以袖掩面,极力忍耐。 但咳嗽这种毛病,哪里能忍得住,不但依旧断断续续咳着,脸还憋红了。 秦老太放下碗筷,忧心忡忡地问赵锦儿,“锦丫,我看阿修这气色,较从前可是差了不不止一丁半点儿,他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赵锦儿强笑道,“奶,还得调理些日子。” 秦老太闻言,瘪嘴没再多言,心里却更加担心了。 慕懿在桌边,虽说他一直让大家跟从前一样,但他的太子身份已经亮出来,谁也不敢真的像以前一样,也就没人多说什么。 吃过饭,秦慕修和往常一样,看了慕懿一眼,“去书房。” 慕懿顿时就明白,这是要考他了。 饶是在京城,每天都快被父皇考问糊了但是这一刻,他却跃跃欲试。 多久了,多久没有在这间小小的、却是他学到知识最多的拙朴书屋里,接受秦慕修的考校了?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下面的百姓如果富有,那么,高高在上的国君也肯定会富足。” “百姓既足,君何为而独贫乎?” “吾知藏诸闾阎者,君皆得而有之,不必归之府库,而后为吾财也。” “……” 几轮问下来,秦慕修道,“你的文章,退步了。” 慕懿顿时冷汗涔涔,“老师心细如尘,这些日子,确实疏于学习,文章做得少。” “没事,你的见解提高了,也是很大的进步。身为君王,无需太多文采,只要懂得制衡之道,足矣。” 这欲扬先抑,让慕懿这个小小的储君很是受用。 他既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提升了信心。 秦慕修又将方才讲的几股文章耐心逐一详解。 慕懿听得很认真,听完,感叹道,“老师,您以后可要一直在我身边,这些日子,不知多少人想看我的笑话,想抓我的马脚。” 秦慕修却眸光冷漠,淡声道,“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想看你笑话抓你马脚的人,不顺眼的,除掉就是。” 做皇帝的,有这个资格。 慕懿被他眼底忽而闪过的冷酷震慑,很多时候,他觉得,老师才是那个天生的帝王之才。 他睿智、果决,又足够冷漠、绝情,如果是他的江山,他肯定还会杀伐果断。 唯有对着锦儿姐,才能看到他由衷的笑容。 “老师,您还打算回京城吗?”慕懿是来接秦慕修回京的,却始终没有听到秦慕修提回去,不由隐隐有些害怕。 秦慕修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回答。 慕懿喉结微滚,“老师,你是不是担心,你的身份会在父皇面前暴露?” 就在这时,秦鹏走了进来。 “不会!无论是燕王还是万铎,他们长久以来死守这个秘密,很大程度上讲,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当做筹码保命,我想他们轻易不会说出来的!” 慕懿觉得有道理,但还是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燕王一旦知道我们抓了万铎,只怕狗急跳墙,我们还是要想到万全的对策才行。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秦鹏也担忧道,“若是皇上容不下阿修,那他此次入京,便是自投罗网。” 慕懿想了想,“这样,秦校尉带着万铎那狗贼随我先进京觐见父皇,我亲自向父皇禀明富,父皇若是能接受,我们就修书通知老师进京,如果父皇有丝毫的杀意,老师,就带着锦儿姐离开东秦吧。” 秦家兄弟俩都没想到,慕懿会有这么成熟的想法,一时间面面相觑。 第七百五十六章 天芒花 秦慕修却摇头,“不必,如此反倒让会让皇上猜疑,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我随你们一同入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逃避也不是办法。” 顿了顿,他又道,“按律,太子不可离京太久,收拾一下,我们后天就走。” 秦鹏神色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 慕懿见状,坚定道,“秦校尉放心,若老师真的有危险,我便是拼着这个太子不当了,也要护他周全!” 秦鹏闻言,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秦慕修则十分感动,深觉自己没看错人。 都说帝王无情,作为一个国家的君主可以无情,但如果能有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君王,却更是苍生之福,黎民之幸! 这一刻,他心底更坚定了一个想法: 竭尽全力辅佐这个孩子登基,他相信,没有自己,慕懿便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但有他引导,慕懿会成千古名君! 这一世,定能扭转乾坤,改变前世那样惨烈的结局。 赵锦儿端着药进来看到这么晚了三人还在议事,担心秦慕修的身体吃不消,就道,“相公,你该喝药了,都这么晚了还在忙?” 秦鹏和慕懿也怕累着秦慕修,便告辞。 等他二人走后,秦慕修说起后日就要动身去京城的事情。 赵锦儿脸就垮了下来,“这么急吗?” 秦慕修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点点头,“太子是储君,不能轻易离京,亦不能离京太久,否则会遭御史弹劾,影响他的声望。” 赵锦儿似懂非懂地埋在他怀中,面露担忧,“可是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舟车劳顿,我怕你吃不消。” 秦慕修一下一下婆娑着她柔/软的发,“无事,待去了京城,我再好生将养。你真担心,就叫太子弄个宽敞的大马车好了,反正她弄得起。” 赵锦儿无奈地摇摇头,“拉倒吧,你们师徒二人,都是狐狸精转世,一个比一个精,平时那么谨慎,现在回京就不怕了?太傅弄个招摇过市的豪华马车,不被御史弹劾一百本才怪。” 秦慕修忍不住笑,“淘气,竟也学会编排人了。” 赵锦儿吐吐舌,“少不得我路上受点累,好生看着你。” “要不是有你在,我也不敢上路啊。”秦慕修顺势恭维媳妇儿,“对了,囡囡睡了吗?” “刚去看过了,今晚大嫂在这边照看着,放心吧。” 秦慕修叹了口气,“委屈我们囡囡了,本来要给她过百日宴的。” 赵锦儿窝在他怀中,温声道,“囡囡懂事儿呢,她一定不会怪我们的,等抓周礼的时候,我们再好生补偿一下她。” “好,听你的。” “对了,潘瑜蔺太太还说来看囡囡呢,我得给她们写封信,以免她们扑个空。” “要的。” “早点睡吧相公,这两天你好生歇息,上了路,可就是十几天的辛苦。” 然而,事与愿违,半夜的时候,秦慕修竟咳起血来! 他怜惜赵锦儿白日辛苦,除非忍不住了,夜里是绝对不会发出半点咳嗽声,便是实在忍不住了,也是极力压低声音。 赵锦儿听到动静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连着咳了几口血,有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 “相公!相公你没事吧?” 赵锦儿鼻子灵,闻到了味道,当即大惊。 连滚带爬从床上起来,点了灯,就看到了被子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攵學3肆 她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即取了银针,掀开秦慕修的衣裳,“有点疼,相公你忍着些。” 说罢,手起针落,迅速封住了秦慕修胸口的穴位。 秦慕修还在咳,但吐血渐渐止住。 赵锦儿扯过自己的枕头,叠在她的枕头上,让他靠着枕头,保持一个略微抬起的角度躺下,“相公,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煎药。” 这个时候,相公需要她。 不能慌,不能乱,更不能哭。 赵锦儿举着油灯,就踉踉跄跄往外走,走着走着,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下来。 实在是太魂不守舍了,脚下一绊,就摔倒在地。 慕懿白天睡了许久,现下还没睡着,隐隐约约听到外头的动静,便出来看。 “锦儿姐,怎么了?” 赵锦儿连忙用袖子拭干眼泪,沉声道,“相公吐血了。” “我进去看看!”慕懿二话不说,就往正屋去了。 赵锦儿又擦了擦眼泪,快速地摸进灶房,熬好药,回了正屋。 但见秦慕修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慕懿守在他的身边,亦是满脸担忧。 “怎么就这么严重了?就该活刮了万铎那老贼!” 赵锦儿示意他扶起秦慕修,一边喂药,一边心疼道,“这几年精心调养,本来已经痊愈,那颗铁莲子打倒胸口也只是寻常外伤,偏生这新伤旧疾,加在一起就坏了事,成了缠/绵之势。” 赵锦儿越说越难过。 看过那么疑难杂症,救治过数不清的病人,如今却治不好自家相公,她真的是太无能了! “就一点办法都没了吗?”慕懿皱眉,“当初是怎么治好的?现在还用从前的方子呢?” 赵锦儿摇头,“病因不同,用药自然也不同。药这东西,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那有没有什么天材地宝之类的东西,可能对老师的病起点作用?”只要能治好老师的药材,他就是不择手段,也定会搞到手。 赵锦儿想了想,点头,“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东西万中无一,寻常人轻易是得不到的。” 慕懿凝眸道,“我是寻常人吗?锦儿姐你尽管开口,我让人去搜罗,只要有,就是抢,我也会搞过来给老师治病。” 赵锦儿咽口口水,这孩子,有时候很老成,有时候,嗯,到底还是孩子。 不过,现在生病的是丈夫,她跟慕懿是一样的想法,不择手段,也要治好他! “只要有天芒花,我就有把根治相公的病。” “天芒花?” “嗯,此花生在万里冰封的昆仑山山巅,极难得,连我外公在时,也只见过两次。” “只要有,就不怕搞不到,泉州小地方难得,京城不见得没有,待我回京后就立刻想办法!” 第七百五十七章 调令 赵锦儿听了他的话,原本对离开小岗村去京城还有些不舍,此刻却恨不能,下一刻就插翅膀随慕懿飞到京城,好让他调兵遣将,寻找天芒花。 秦慕修喝了药,渐渐平复了下来,慕懿又守了一会儿,就被赵锦儿打发回去睡觉。 决定了尽快去京城,赵锦儿翌日一大早就带着禾苗收拾行囊。 半上午的时候,赵正、佟小莲一家子就到了。 佟小莲怀里抱着栓子,一进院子,就跟慕懿打了个照面。 一家人赶忙行礼。 慕懿看了佟小莲一眼,又看看她抱在怀里的孩子,想到之前还想把她带回宫里给自己做饭,现在人家孩子都有了,只觉又好笑,又有点恍如隔世。 “平身吧,不必多礼。”怕他们不自在,点点头,对柱子使了个眼色,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娘,我去找太子说几句话。”柱子赶忙跟在慕懿身后也进了他的屋子。 佟小莲花心里感叹慕懿的变化。 从前跟栓子站在一起,都是没长大的小孩子,现在,却一身的气势。 真龙天子就是真龙天子啊!幸亏以前没怎么得罪过他,还经常给他做饭,要不,现在只怕要吓死了。 赵锦儿看见佟小莲,连忙招呼她坐下,“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喝口茶。” 佟小莲惊讶地看着她,“这是要出门?” 赵锦儿点点头,“太子来接相公,明日我们就动身去京城。” “怨不得柱子一大早就催着要赶紧过来。” 赵锦儿笑道,“一起长大的情分,自不比旁人,柱子将来有出息,你跟叔也能沾光。” 佟小莲笑道,“这倒是,他肯定也要照顾栓子这个弟弟的。锦丫,我有时候想啊,我也算有福气,做梦也想不到能跟你们这群这么有本事的人做亲戚啊!” 赵锦儿被她逗笑,“你这是讲的什么话!” 房间里,慕懿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柱子,心里很是欢喜。 秦慕修跟他亦师亦友,到底比他大,两人不可能无话不谈,柱子却是发小一般的伙伴,分别这么久,又经历生死,如今重逢,哪里能不高兴?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成一句话,“明日启程。” 柱子拱手得令,旋即噗通一声跪下。 “太子,柱子有负您所托,未能保护好太傅,请您责罚。” 那日栓子生病,他受佟小莲之托,送孩子去看大夫,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 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自责。 “事情已经发生了,下不为例!” 慕懿倒是没怪他,当时秦鹏在场都没来得及救下老师,他又怎么能怨柱子? 中午,佟小莲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闪亮登场,大显身手给大家做了一桌子茶饭。 佟小莲的手艺,那是没的说,一家人吃得头也不抬。 吃得差不多了,赵锦儿说起明日动身去京城的事。wenxueзч 秦老太心里万分舍不得,但他更担心孙子的病,“锦丫,阿修的身体,可经得起长途跋涉?” “奶,我会细心照看着的。”赵锦儿心里也忧虑,但她不愿在老人家面前表现,省得老人担心,倒是一如往常笑盈盈的。 秦老太知道孙子孙媳要去京城干大事,留也留不住,便问,“明儿是直接走,还是要在郡上略作停留?” 泉州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当地有的一些特产京城里没有,除了家里的吃食,秦老太还想去郡上给京城那一大票孙子孙女置办些。 慕懿咽尽最后一口菜,嘟嘟囔囔道,“那您就跟我们一起去郡上,我们要在郡上停留。。” 他此次来泉州,除了接老师回京外,还有另外一件事,须得去郡上。 翌日。 一家人都起了个大早。 用过早膳后,赵锦儿先去厨房煎了药,看着秦慕修喝下,又去小蓉舫房里帮着查漏补缺,待一切妥贴,这才上了马车,随大部队一路往郡城而去。 进了郡城,直奔郡守府。 此次晋文帝派慕懿来泉州,除了请秦慕修回京外,另一件事就是传旨泉州郡守蒲兰彬回京赴任。 蒲兰彬乃是当年的金科状元,文采飞扬,才干突出,奈何年轻气盛,不懂得掩饰锋芒,耿直刚硬过甚,在京城任职时,与不少官员都发生过矛盾,晋文帝再欣赏他,再想培养他,也架不住动不动就听其他大臣告状,还要充当和事佬,给臣子们调停。 一生气,就给他调到了鸟不拉屎的泉州做郡守。 这三年下来,把蒲兰彬从青面獠牙的璞玉,磨成了一块温润如油的美玉。 自然要迎接回京,伴在君主左右,做一番大事业。 而让慕懿来下旨,晋文帝也是存了小心思的,只看慕懿和蒲兰彬懂不懂他的意思了。 慕懿命人宣了圣旨,蒲兰彬双膝跪地,恭恭敬敬接过,“微臣蒲兰彬,接旨,谢主隆恩!” 慕懿笑着扶起他,道,“蒲大人,父皇很器重你,屡屡与本宫赞你这几年把泉州治理得很好。” 蒲兰彬谦虚道,“皇上谬赞,谬赞。” 慕懿笑道,“父皇很少夸人,你应当不是不知道。” 政绩得到肯定,身为臣子的蒲兰彬,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他春风得意,“待微臣回京,定当比从前愈发勤恳勉力,为皇上分忧,为太子殿下分忧。” 慕懿会心一笑,点头,“圣旨已接,本宫和老师就不耽搁了,该动身了。” 身为太子,不宜与外臣过从甚秘,公事公办后过多停留不好。 赵锦儿没想到那么多,只问,“那蒲大人是不是同我们一起启程?” 蒲兰彬笑着摇头,“暂时还不成,你们先行一步,待此间事,我再北上赴京。” 接到调令的那一刹那,涌上他心头的,是无限欢喜。 不止是因为平步青云,重回京城,还因为京城有一个他魂牵梦绕的人,只要去京城,他就能再见到她了…… “新任郡守应当不日就会来泉州赴任,在此之前,我得将郡上的事情理一理交接给他,还有万铎手下的叛军,也亟待解决。” 万铎一事,慕懿还是十分在意的,“秦校尉待怎得处理?”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两朵天芒花 蒲兰彬叹气,“太子有所不知,万铎手下叛军十万,虽因贼首万铎被抓,大军不战而降,但十万人的招安收编工作,实在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这些日子,下官同秦校尉一直在忙碌此事。” 慕懿点点头,“原来如此,当真辛苦秦校尉、蒲大人了,待本宫回京,自会禀明父皇,以示嘉奖。” 蒲兰彬闻言,连忙拜谢,并表示是自己份内之事。 三人又谈论了会儿处理乱军之事,秦慕修见红日已经西悬,便催促慕懿尽快动身。 这边赵锦儿早陪秦老太采买了一大堆泉州特产,拉货的马车都堆得满满当当了。 眼瞅着真正的分离在即,秦老太忍不住抹了抹眼角,“锦丫,阿修,你俩路上可要看好囡囡!” 赵锦儿看她一哭,自己也跟着哭了,“奶,您放心好了,等秋天,你还来京城过几个月可好?” “到时候再说,我这老胳膊老腿,只要走得动,就去。” 说着,她又颤巍巍走到慕懿跟前,“木易小子,不管你在京城是多大的人物,我老婆子只当你是木易,你万事都要听听你秦大哥的话,他不会害你,知道吗!” 慕懿眼眶也红了,“我知道,秦奶奶,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霞光渲染着暮色,泪水晕染着离别,原本热热闹闹的车马队伍,突的就多出几分愁绪。 半个月后,赵锦儿终于又看到了京城高耸巍峨的城墙。 晋文帝听闻秦慕修因为捉拿逆贼受伤引发旧疾,御笔一挥,让秦慕修安心在家休养,不必着急觐见。 并且立即派了几个极有经验的御医,上门给秦慕修看病。 晋文帝这般器重关心,在外人看来,是无上光荣。 可是秦慕修却越发担心:晋文帝对他的期望愈大,待到身份大白天下的那一天,只怕圣怒更威。 慕懿深知秦慕修的担忧,看着一路颠簸、咳疾不断、身体瘦得吓人的老师,他道,“老师,父皇那边,有我。” 秦慕修想了想,嘱咐慕懿道,“你先回东宫,记住,不要过度窥探圣意!” “我都晓得的。” “既已归京,规矩就必须再立起来,不可再自称‘我’!” 秦慕修比任何一个学堂里的夫子都更严厉谨慎,因为他的学生,是太子! 说话的功夫,晋文帝派来几个御医已经到了。 赵锦儿连忙让人将太医们请进来,太医中有不少人知道她的大名,忙道,“赵山长医术高超,大名如雷贯耳,我等属实是班门弄斧了。” 赵锦儿却道,“诸位大人过奖了,医道之深,无止境也,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医女,所学所掌皆有限度,人多才能力量大,我相公的咳疾,我至今没有调停好,此番,劳诸位大人为我相公诊治!” 太医们谦虚一番,才一个个轮流给秦慕修诊脉。 慕懿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见他们诊完脉后,个个面露难色,显然对老师的病也是束手无策。 他皱了皱眉,问道,“如何,都没办法?” 太医们一阵心虚,齐齐摇头。 诊断结果同赵锦儿的大同小异,甚至他们觉得赵锦儿的药方已经是最好的了! 慕懿见状,沉吟片刻,问,“尔等可有听闻过昆仑山天芒花?” 有个太医眼睛一亮,刚想上前回话,却在下一刻想到了什么,连忙止住了脚步。 跟了秦慕修三年,慕懿的眼光如今也很厉害,一眼就瞥见了他的欲言又止,“嗯?怎么回事?” 短短几个字,已大有晋文帝的帝王风范。 太医们只觉压力扑面而来,面面相觑。 半晌,其中一个似是为首的太医开口道,“启禀殿下,这天芒花确实存在。” 何止是存在?现在太医院就有两朵呢! “真的吗!”赵锦儿闻言欣喜若狂,“传闻天芒花三百年长成,三百年开花,花开只一瞬,若是花开时未能及时采摘,就会凋零失效,娇贵得很,便是成功采摘下来,也要一直蓄养在冰池里。” 说到这里,她咽了咽口水,略顿了下,才掩饰住激动,“天芒花吊命的功效,比百年人参还要强上数十倍,除了吊命,它还能大大增强人的营卫,但凡能进补一朵,久病缠身之人亦可体能大增,战胜病魔。太医,您可知哪里有这天芒花?” 那太医看了她一眼,面上似有犹豫,“这......” 慕懿见他这般,面上顿时有些不悦,“本宫问你!” 太医舔舔唇,摄于太子威严,天人交战一番,瑟瑟道,“禀太子殿下,如今太医院专门修建的冰池里,就有两朵。” “其中一朵是西域进贡而来,供陛下不时之需。” 太医说到这里,便不敢再往下说。 慕懿皱起眉头,“另一朵呢?不是有两朵吗?太医院的院章,是教你们跟本宫支支吾吾的吗?” 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结结巴巴道,“另,另一朵......” 慕懿见状,瞬间阴沉下了脸,“看来,本宫要命人好好整顿一下太医院了。” 几个太医闻言,吓得瑟瑟发抖,纷纷下跪求饶。 “求殿下饶恕!” 慕懿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几人还这么不知死活不肯说,不由勃然大怒。 秦慕修不愿他因自己得罪了太医院,连忙阻止,“殿下莫要动怒。” 顿了顿,他扭头看向几位太医,温声道,“多谢诸位不辞辛苦来府上看诊,锦儿,代为夫送一下诸位太医。” 既听到了天芒花的下落,赵锦儿哪里甘心就这样放弃? 可她也知道秦慕修的脾气,只好乖乖将几位太医客客气气送到门口。 几位太医心有余悸,太医是高危职业,每日的看诊对象,都是这天下顶顶尊贵的人儿,一个不慎就要掉脑袋的,所以基本上个个都修炼得谨小慎微。 其实两朵天芒花在太医院并不是什么秘密。 一朵是西域进宫来给皇上备着的,另外一朵是谁的,不少人也知道。 皇上那朵,没人敢肖想。 太子明显对这另外一朵有想法。 但是谁也不敢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把那朵是谁的说出来。 届时太子向那位讨要,难保有心人不会告密,是以谁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毕竟神仙打架,凡人就要躲远一点,万一一不小心当了炮灰,可是哭都没地方哭。 原来,另一朵天芒花,便是当朝宰相,温居正,温相寄存在太医院的! 几位太医出了院子,方才一直回慕懿的话的那位院史,忽然一拍脑袋。 “唉呀,叫太子一吓唬,走得实在太急,老夫的药箱落下了,诸位先行一步吧,老夫回去取一下。” 几名太医闻言朝他一看,果然不见他的药箱,想起方才太子的雷霆模样,却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忙道,“好好好,那我等便先行一步了。” 那位院史连忙转身,小跑着重新回了院子,从后面看,确实一副十分慌张的样子。 慕懿正郁闷着,“那些太医分明知道却不愿意说,一个个油嘴滑舌,品行不端,做什么太医!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老师你为什么阻止本宫逼问他们?” 秦慕修叹气,“如此天材地宝,关键时刻说是多了一条命也不为过,寻常人得了,都恨不得捂得严严实实,太医们不愿招惹麻烦,我们又何必强人所难?”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那位院使去而复返。 慕懿见了,皱紧眉头,“怎么又回来了?” 那太医捡起落在一旁的药箱,拍拍上面的灰尘,然后走到慕懿身旁,温声道,“微臣逾矩,殿下且附耳上来。” 慕懿怔了怔,旋即俯身将耳朵贴了过去。 那太医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后,对着慕懿做了一揖,拎着药箱子就匆匆离去了。 有时候机遇与风险并存。 今日与太子结个善缘,说不准将来就是他家族的一大机缘! “另一朵是宰相温居正的!”那太医离开后,慕懿看着赵锦儿和秦慕修,神色不太好看。 温居正其人,相貌儒雅,逢人皆是笑脸相对。 他的门生遍布东秦,凡与之相交者,无一不称赞其人品贵重,乃东秦贤相,国之肱骨! 赵锦儿倒是知道这位宰相,毕竟她同这位宰相的女儿温婵娟可是有过好几次交集的。 “本宫同温相接触不多。”慕懿面露忧虑,“要不本宫还是去求父皇。父皇深明大义,且他的龙体经锦儿姐调理,已经大安,一时半会也用不上那天芒花!” 赵锦儿闻言忙道,“那我跟你一起进宫求皇上!” 秦慕修皱着眉头,打断了兴致勃勃的二人,“无论是温宰相那里,还是皇上那里,都不要招惹,找谁都不妥。” “相公……” 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赵锦儿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 秦慕修温柔地看着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好多了。你身为医者,应当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这是旧疾,治起来麻烦些也实属正常。往后多注意些,定能将养好。” 说完,他又看向慕懿,“太子先回东宫去吧,我没事的,你们真的不用担心。” 慕懿就想不明白了,“老师为什么不同意本宫求父皇?” 第七百五十九章 老狐狸 为什么不许找温居正那边,慕懿倒是知道原因: 他是太子,温居正是宰相,父皇还在盛年,他这个太子不便与权臣相交,就算父皇不在意,朝中还有两位皇兄和诸位大臣,众口难调,谁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可是父皇那边,他这个太子去出面,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秦慕修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赵锦儿却是猜到了原因,她方才情急之下只想着救相公,却没想过相公的身份敏/感。 “木易,算了。相公他是不想欠皇上人情,若然将来相公身份暴露,皇上只怕会更加恼恨!” 被隐瞒欺骗,救了自己的心腹大患,这怕是任何人都没办法表示大度。 慕懿一听这话,顿时蔫儿了,不再提去求父皇的话了。 唉声叹气了一会,便恹恹地同他们告辞。 望着他的背影,赵锦儿不住地叹气,因为她知道,相公治愈的机会,也随着他的离去,渐渐离远了。 …… 东宫。 慕懿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 坐在椅上,手里的书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涌现出老师咳嗽吐血,气息奄奄躺在床上那一幕。 心头不由一阵发紧。 有宫女进来传膳,“殿下,该用晚膳了!” 慕懿心头烦躁,想也没想挥手将她打发走,“本宫不饿,下去吧。” 小宫女依言退下,慕懿霍的站起身,烦躁地在寝宫里走来走去,思前想后,还是做了决定。 那是老师! 老师对他来说,几乎是和父皇一样重要的人!wenxueзч 无论如何,要给老师求一朵天芒花! 父皇那朵,确如锦儿姐所言,风险太大,不能去讨要。 他把主意打到了温居正身上。 温居正八面玲珑,自不会得罪他这个太子。 他亲自出面,温居正识相,就应当卖他这个面子。 …… 半个时辰后,温府。 温居正听到太子来访,面上飞快划过一丝惊讶。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平静。 一边让下人去请,一边整整衣冠迎了出去。 慕懿是在二门前,遇到了满面笑容的温宰相。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太子恕罪!” 慕懿连忙扶起他,“温相言重了,是本宫未下拜帖登门唐突了。” 温居正就着慕懿的手站直身体,面上笑呵呵的,“太子光临寒舍,温府蓬荜生辉,这样的不请自来要更多一些,老夫才觉得荣耀呢!” 他说着,热情地侧开身,让慕懿先行。 慕懿受到了宰相这样热情的款待,心里高兴,觉得这温居正果然名不虚传,待人接物都让人如沐春风。 只是他跟着父皇勤政这段时间,温居正一直抱病休养在家,倒是没什么接触。 温居正走在后面,静静地望着面前ru臭未干的小太子。 对他的来意,已经猜了个大概。 昨儿太子和太傅回京,皇上派太医去给秦慕修看病的事,传遍朝野。 太医院那边有他的人,当晚就送来消息,言太傅需要天芒花治病,太子跟太医们打听,太医们不肯说,太子还动了怒。 但怀璧其罪,他不意外太子能这么快就知道,另一朵天芒花的主人是自己。 但是他意外另外一件事很久了。 这一世,秦慕修为什么会和这个小倒霉鬼搞在一起? 说来也是好笑,上辈子秦慕修亲手杀了慕懿,这辈子竟然登堂入室做了他的老师,当真让人唏嘘之余又感到好笑。 进了会客室,温居正请慕懿上座,然后招呼下人道,“把新得的雨前龙井沏一壶来!” 慕懿第一次来相府,便冷眼打量了一番府中陈设。 没有什么金玉玛瑙类的华贵器物,却处处都透着清贵高雅。 昭示着温居正其人,是一个简朴又有有品味的人。 温居正是个非常善于玩心理战术的人,已经猜得慕懿来意,便猫逗耗子般,故意不往那事上带,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起来。 “太子离京这段时间,朝堂里倒是发生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慕懿有求于人,少不得要跟着闲扯。 就这么东拉西扯,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慕懿有些坐不住了! 温居正将慕懿面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仍旧笑呵呵地喝着茶,时不时提点他几句,俨然将他当成了上门讨教的子侄。 慕懿到底只有十三岁,就是再有天分,哪里斗得过这种活了两世的老狐狸,还是沉不住气了。 “昨日父皇派太医去给太傅看病,相爷应该听说了吧?” 温居正一脸担忧,“听说了,听说了。老夫与太傅不算相熟,本想去探望,又怕唐突。不知,太傅得的什么毛病,身体如何了?” 慕懿面上染起一抹愁绪,顿了顿,起身朝着温居正拱了拱手,言辞恳切道,“本宫今日来此,其实是有求于相爷!” 温居正也赶忙起身,对着慕懿深深拜下去,“太子殿下可真是折煞微臣!太子有什么需要帮助,只管吩咐,说什么求不求。” “天芒花!” 温居正似乎愣了一瞬,很快就笑道,“原来是这东西,我当是什么呢,这有什么?稍后微臣便派人,带太子去太医院将天芒花取了,能帮太傅一把,是老夫的荣幸。” 这下轮到慕懿怔愣。 那么难得的天芒花,关键时刻可以吊命的天材地宝,连父皇都未必有这么大方,温居正竟然上下嘴皮一碰就大营拱手让人? 慕懿还没回过神,温居正已经冲着一个小厮招手,吩咐了几句后,转过头同慕懿道,“太傅的身子要紧,殿下快去吧!按说,老夫应当亲自引太子的,但老夫近来倒也是小病不断,身子不爽利,实在没力气,还请殿下见谅。” 慕懿咽了口口水,“温相高义,待太傅大好,本宫让他自登门拜谢。” 温居正连连摆手,“多大的事儿!不必,不必。同朝为官,我知太傅日理万机,不必拘礼。老夫说句不见外的话,那天芒花,要派上用场才是天材地宝,派不上用场,干养在冰池里,就是个死物,不值什么。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殿下随便打发个人来吩咐就成,何必亲自登门。” 第七百六十章 外甥像舅 从相府出来,慕懿擦了擦额头冷汗。 温居正啊温居正,可真如老师提醒的那边,待人接物,可谓滴水不漏。 这样的人,早就修成了千年狐狸精, 让你舒服的同时,可能就会背后给你插刀,接触时,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 温居正望着慕懿远去的背影,儒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来。 有意思! 真有意思! 他一直得意于自己得到了上天独一无二的馈赠:前世的记忆。 这一刻,他却忽然想将这个馈赠,分享给太子。 若是这个上辈子惨死的倒霉孩子也得窥天机,就能看到自己现在心心念念相救的老师,就是上辈子手刃自己的仇人,那场面,想想就十分有趣。 “相爷,您真的把天芒花给了太子吗?”一旁的心腹满脸不解地问。 提起天芒花,温居正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了大半。 天芒花他想给吗? 自然是不想的! 那可是他千辛万苦搜罗来保命用的东西! 这泱泱东秦,就只有两朵天芒花,没传开的时候,大家还可以睁一睁眼闭一睁眼,现在太子都知道了,如果自己还占着不让,太扎眼了! 与其小气巴巴闹个不愉快,还不如大大方方卖个好。 将来,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燕王和万铎才刚刚败北,正是慕氏得意的时候。 眼下,最重要的是蛰伏…… 拿到天芒花后,慕懿立即就去交给了赵锦儿。 赵锦儿喜出望外,旋即又担忧不已,根本不敢接,“你从哪里得来的?该不会真的去求皇上了吧!” 慕懿摇头,“我去向温相求的,不打紧,就是个人情,我将来登基,富有四海,不怕还不了这小小人情。” 赵锦儿还是犹豫,“可是相公他说两头都不能招惹……” “不告诉他,我们保密。你炮制进药汤里,他总不能嗅一嗅就知道里头有天芒花。他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赵锦儿一听有理,接过天芒花就急匆匆去炮制了。 慕懿怕秦慕修知道自己来过,悄咪.咪地离开了。 让赵锦儿没想到的是,天芒花天生异香,一经熬制,竟然满院飘香。 整个秦府,乃至左右邻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香震撼,吸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几口,无不为之沉醉。 秦慕修正在书房里看书,自然也闻到了。 正疑惑的功夫,赵锦儿端着药碗过来了。 秦慕修立即就注意到,鼻尖这股异香,便是来自于这碗汤药。 赵锦儿端着药碗,有些不安地望着秦慕修,眼底有心虚之色一闪而逝。 “相公,这是我用新开的药方给你熬的药,你快喝了吧,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秦慕修并未说话,又看了她几眼,似乎猜到什么,叹了一口气,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秦慕修陪妻子读医书的时候,曾看过关于天芒花的描述。 赵锦儿不记得天芒花有香味,他却记得。 方才闻到那奇香时,他就隐隐有了猜测,再看看赵锦儿有些窃喜又心虚不已的神态,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肯定是慕懿不顾他的反对弄来了天芒花。 而且,十之八.九,是跟温居正那里弄的。 现在都弄成汤了,就是反对也来不及。 想来,慕懿也是费了一番心思,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若再拒绝就是矫情了,也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而且眼看着锦儿为了他的身体日夜忧心,慕懿也没了稳重只管焦躁,是以他到底还是装作不知道喝下了。 见秦慕修什么都没问就喝下药,赵锦儿脸上控制不住喜意。 “相公,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秦慕修好笑地看她一眼,“锦儿,你治了那么多病人,可见过有什么奇药刚刚服下便可奏效吗?” 赵锦儿闻言大囧,讪讪地摸了摸头,活像只灰头土脸的小松鼠。 天芒花果然有奇效。 没过几日,秦慕修的咳疾便大好,虽偶尔还是避免不了会咳几声,却再也没有咳过血。 身体好了,心情也跟着变好。 秦慕修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这日,天光明媚。 赵锦儿便跟秦慕修说,“裴枫和珍珠的大胖儿子,你这个做舅舅的,迄今还未见过呢,今日正好得闲,我们去看望小宝宝吧。” 自打回来,这些天他们忙着治秦慕修的病,裴府那头,秦珍珠那大胖儿子,难带得要命,累得一家人团团转,两府竟然还没聚过。 秦慕修笑道,“好,听说小家伙厉害得很,看看去。” “不止厉害,黑得跟个驴蛋似的,珍珠嫌弃得不行。” 秦慕修哑然失笑,“珍珠这丫头……男孩子黑点怎么了。” 一家人上了马车,赵锦儿怀里抱着女儿,秦慕修则是揽着她肩膀,温馨而又充满了期待。 她点了点女儿的鼻子,笑眯眯道,“囡囡,娘带你去见大双小双哥哥,还有珍珠姑姑家的小哥哥好不好?” 囡囡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小手小脚并用,卖力地扭着身体,嘴里咿咿呀呀似乎在应和她。 赵锦儿惊喜地扯着秦慕修的袖子,“相公你快看,囡囡在回答我呢!” 秦慕修修长的手指,拂过女儿软乎乎的小脸蛋,心底柔.软一片。 面上却是一副严父样,道,“囡囡才几个月!” 赵锦儿来劲儿了,“几个月怎么了?有的孩子天生神童,几个月说话,一岁都能写字,囡囡,我是娘,来,叫娘!” 小蓉舫:“咿咿~呀呀~哦哦......” 仿佛在说,娘,您有事吗? 秦慕修无语地看着她。 “她真的在跟我说话,就是表达能力还有点欠缺,迟早要比你还会说话!” 赵锦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和天下所有盲目自信的老母亲一毛一样,抱着小囡囡稀罕得不行,只觉得自己的女儿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聪明。 秦慕修看着妻女,咽口口水,赶紧转移话题,“不知道裴枫和珍珠的孩子长得像谁?” 赵锦儿想起了那颗小黑碳,随口回道,“像谁都好看,裴大哥长得俊,珍珠也好看,他们两的孩子,就算黑点,将来指定也好看。” 秦慕修故意逗她,“裴枫好看?那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赵锦儿闻言,抬起头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这也能吃醋? “你好看,外甥像舅,孩子将来肯定像你!” 秦慕修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满头黑线。 第七百六十一章 舅舅取名 裴府,一家人早就得到消息迎了出来。 向来没心没肺的秦珍珠,在时隔几月重新见到活生生的秦慕修后,直接冲过来抱住他,埋头大哭。 “三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吓死我们了!” 哭得秦慕修一肩膀都是鼻涕眼泪,如今生了孩子人又胖一圈,差点给秦慕修扑倒。 秦慕修又是感动,又是嫌弃…… 拍了拍她脑袋,“三哥没事,活得好好的。” 秦珍珠还是哭个不住。 秦慕修抬起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一旁的裴枫,想让他安抚一下自己的妻子,结果却对上了他同样含泪的眼。 裴枫大步上前,狠狠地锤了他一拳,“老秦,你可算是回来了!” “嗯。”秦慕修点点头,心头涌上无限感动,“让你们担心了。” “谁说不是,娘和珍珠天天念叨,若非几个小的绊住了脚,都要闹着回去找你呢!” 裴枫的话音刚落,原本一直在屋里照看孩子的王凤英听到了动静,直接冲了出来。 “天神爷呀!真真是要要了我的命啊,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东西!可总算是回来了,是要吓死你大娘我吗?” 她说着上前,不顾秦珍珠还抱着秦慕修,撕扯着秦慕修就拍打哭叫,“从小三灾五难地把你养大,好容易张成了人,见天的不省心!不知道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挂心着?” 不知道的人看到她的模样,还以为秦慕修得罪了她,要生吃了对方! 秦慕修又是无奈,又是感动道,“大娘,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你个混小子!你说你要是出了事,将来我闭了眼埋进土里,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爹娘?真是不省心!不省心!” 赵锦儿在一旁看得直乍舌。 许久没见大娘,还是这么的中气十足火力全开。 不过相公的爹娘是先帝和万佩云,同老秦家山高水远,就是真到了地下,大娘怕是也见不到那二位,倒是白担心了…… 正在几人拉扯哭闹个不停的时候,房间里忽然传出小婴儿嘹亮的哭声。 秦珍珠听到好大儿的哭声,立即条件反射地从秦慕修怀中弹开,抹了把眼泪道,“三哥三嫂,你们先聊!” 她说着,箭一般冲回去看孩子了。 秦慕修一脸无语,刚才还哭天喊地,这就跑去管儿子了,要不是肩膀还潮着呢,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演的…… 赵锦儿捂嘴直笑,“真没看出来,珍珠这样疼孩子。” 裴枫直摆头,小声嘀咕道,“老母鸡护小鸡仔似的……” 这边王凤英也哭叫累了,招呼着秦慕修和赵锦儿,“赶紧进屋,都在门口杵着作甚。” 把人迎进来,她一溜烟进了厨房,准备吃食去了。 秦慕修举起手抹了把头上的汗,一脸的无奈。 这家人啊,表面上吵吵闹闹,时不时就斗嘴,但真出了事,却互相关心,都是可以为家人付出一切的。 裴枫撇撇嘴笑道,“娘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珍珠又随她,她俩啊,从你出事后,就坐立难安,如今你们终于平安回来,不高兴才有鬼。” 赵锦儿点头,“裴大哥说得不错,其实我同相公也很想大娘,许久未见,乍然见了,只有觉得亲切的!” 裴枫和秦慕修都有些惊讶,锦丫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受虐体质? 每天不挨点骂心里就不舒服? 但是这话,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张芳芳方才也出来迎接秦慕修和赵锦儿了,只是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眼里也满满的都是眼泪和欢喜。 她本想跟赵锦儿说说体己话,但小黑崽哭,怕珍珠一个人搞不定,就没有跟着裴枫三人一起进屋,先是随秦珍珠看了看孩子,然后就去厨房帮王凤英。 婆媳俩忙得晕头转向,忙出十几道菜。 晚饭的时候,桌子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饭食,鸡鸭鱼肉、荤的素的一应俱全。 秦珍珠取笑王凤英,“娘今儿可真是铁公鸡拔毛了,这一桌子饭菜,可值不少银子呢!” 王凤英眼一瞪,“你这死丫头,咋说话呢?你娘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喝了?从小到大干啥不是紧着你?你问问你三嫂小时候是怎么做活儿的?你又是怎么长大的?没得还编排起老娘来了!” 秦珍珠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成想却得了连珠带炮一连串的回击,吓得立时埋头吃饭,不敢再说一句。 王凤英见女儿认怂,得意地轻哼一声,扭头开始询问赵锦儿老家的情况。 “你奶身体咋样?药田咋样?这时节药种应该已经下了吧?妙妙多多还有小老三咋样,是不是都长大了?” 赵锦儿一一回道,“奶很好,药种也下了,孩子们都好,就是家里都想大娘。” 王凤英一听这话,嘴巴直接咧开,得意洋洋道,“想我啥?就那点活计,没我他们还做不成了?” “今年大娘不在,村里帮药田干活的人都说没了主心骨呢!” 赵锦儿话说得漂亮,直哄得王凤英眉开眼笑。 “锦丫这小嘴儿是抹蜜了,咋这么会说话呢?大娘我脸皮这么厚,都叫你夸得不好意思了。“ 秦珍珠实在听不下去了,咽掉最后一口饭,抬起头道,“娘,您可拉倒吧!你会不好意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凤英怒怒目圆瞪,扬起筷子作势要打,“死丫头,几天不打,上房揭瓦!” 秦珍珠吓得直躲,“我错了,娘我错了!哪有还打嫁出去的闺女的!枫哥救我!” 王凤英磨刀霍霍道,“他敢!我连他一起揍你信不!” 裴枫自是不敢救,也知王凤英只是吓唬秦珍珠,笑呵呵挡到两人中间,“娘,您这闺女嘴贫又不是一天两天,今儿锦丫阿修难得回来,您就把她当个屁放了。” “谁是屁?你才是屁!” 秦珍珠一听裴枫说她是屁,伸手就掐向他腰。 掐得裴枫整张脸都扭曲了,“我错了,我错了,媳妇儿快停!” 看着女儿女婿感情这样好,王凤英哪里还有什么气,扭头跟赵锦儿道,“做饭到现在,身上一股子油烟味,我都没敢抱囡囡,这会儿应该散掉了,快把囡囡抱过来,大/奶奶仔细瞧瞧长得像谁!” 赵锦儿连忙将孩子递给她。 王凤英接过,又是亲又是香,又是一阵夸,“小美人坯子!长大了,指定比那画上的仙女儿都好看。” 有人夸自己的孩子,赵锦儿当然开心,但嘴上少不得谦虚,“棒槌大的孩子,哪里看得出来美丑,大娘你太夸张啦!” 顿了顿,她看向秦珍珠,问,“小黑崽呢?他三舅一直念叨,还没见过大外甥,快抱出来让三舅看看!” 秦珍珠嘻嘻一笑,“我去看看醒了没。” 不一会儿的功夫,秦珍珠就抱着孩子回来,递给了秦慕修。 秦慕修接到这壮实的小胖墩时,吓了一跳! 路上听赵锦儿说的时候,还没当回事,现在看到本人……怎么这么黑? 不过仔细看,虽然皮黑了点,眉眼还是一半像爹,一半像娘,不丑,确实不丑,将来长大了,就是黑点,指定也是个俊小伙。 这就叫——自家人看自家崽,怎么看怎么顺眼。 小家伙比囡囡大几个月,如今已经能扶着墙站,跟土匪似的,不怕生人。 到了秦慕修怀中,只歪着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他。 赵锦儿瞅着跟自家闺女完全是两个类型,也是稀罕得不行。 上次见这小黑蛋还是几个月前,孩子真是见风长,一天一个样,如今见了已经大不一样了。 就是……真黑啊! 幸亏是男孩子,要是闺女,怕是要厚厚准备一笔嫁妆…… “取名字了吗?”她问秦珍珠。 提起名字,秦珍珠看了正抱着孩子玩儿飞飞的秦慕修一眼,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 裴枫见状,赶紧起身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秦珍珠带着重重的鼻音说,“还没呢!” 秦慕修抱着小家伙的手一顿,扭头问,“都这么大了竟还未取名?” 秦珍珠说,“你是舅舅,舅舅为大,为了等你回来,还没取名,现在赶紧取个名字吧。” 赵锦儿闻言,看向裴枫,有些不信,笑问: “裴大哥你这个当爹的状元及第,文采斐然,怎么会连儿子的名字都取不了?” 裴枫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点点头,“确实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字。他娘没事就喊他小黑蛋。” 秦慕修早就明白过来,夫妇俩这是故意没给孩子取名,等着他回来取呢,也只有家人才会坚定的认为自己没死,存着念想,一日一日的等待期盼。 心底感动莫名。 “既如此,那我这个做舅舅的便托大给孩子取名了。”秦慕修目光温柔地摸着小崽子的脑袋,沉吟片刻,道,“就取‘驭’字,希望他将来能够驭马奔驰,成为天之骄子。” “裴驭,裴驭,裴驭!”裴枫连念三遍,满意道,“好一个驭马奔腾,就叫裴驭了!” 他说着,看向自家黑崽儿道,“裴驭,还不谢过舅舅赐名?” 第七百六十二章 取名 小裴驭原本正抓着秦慕修的胳膊,示意他继续带自己飞,忽然察觉到老爹的视线,就转过头伸长胳膊就要找裴枫。 赵锦儿却一把接过去,“小东西,让三舅妈掂掂多重。哎哟我的天!怕是有囡囡两个重,跟块小砖头似的!你娘也真是,好歹先取个小名儿啊!哪有叫人小黑蛋的!” 秦珍珠笑道,“三哥给孩子取了大名,三嫂你就顺道给取个小名吧,要不就一直喊小黑蛋了!” 赵锦儿愣了一瞬,“我书都没念过,哪里行。” “取个小名儿要念什么书,三嫂你一向福运当头,你给他取个小名,保佑他往后也如你一般好运。” 赵锦儿笑了笑,扭头看了看小黑崽,福至心灵,“那就叫,壮壮,可以吗?” 王凤英听了,瞅瞅小家伙,胖乎乎的小黑蛋儿,可不就是壮壮吗? “这个小名好,锦丫真会取名字,就叫壮壮了。” 裴枫和秦珍珠也很满意,一家人又热热闹闹地吃起饭来。 大双小双长大了不少,口齿十分伶俐。 两张一摸一样的小脸蛋,缠着王凤英要这个菜,要那个肉,王凤英忙得不可开交。 面上却难得一直笑呵呵地,显然十分受用。 只是笑着笑着,脸又垮了。 原来,她看着一桌上四个小宝贝,大双小双,囡囡壮壮,只有张芳芳从始至终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着。 形单影只啊! 阿鹏还没得后啊! 她忍不住长吁短叹了起来。 赵锦儿忙问,“大娘你怎么叹气了?” 王凤英叹气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孩子了,你大哥大嫂更不用说,屁股后面跟着一串了,可是你二哥和二嫂到现在都没个动静,我愁啊!” 张芳芳闻言,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之前确实是不大想要孩子,毕竟娘家那个情况,她一个人独立过了好几年,是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哪怕现在嫁给秦鹏了,最大的念头也是多赚点钱傍身,有钱,才万事不愁。 但是眼睁睁看着大家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的往外蹦,她就也开始眼馋了。 秦鹏行军打仗,动不动就要出远门,一出没个一年半载又回不来,独守空房时,若有个孩子陪在身畔,倒也能抚慰抚慰内心的寂寞。 但是—— 没有男人,她一个人也变不出孩子呀! 说起来她也想秦鹏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秦珍珠在一旁插嘴,“这不是二哥在忙差事吗,二哥二嫂都还年轻,不着急!” 王凤英瞪她一眼,“你跟你三哥,做妹妹弟弟的都有了后,你二哥下面还连个顶门立户的人都没有呢,老大不小了还不着急?” 秦珍珠撇撇嘴不说话了。 赵锦儿是被催了好几年的人,见张芳芳脸色不大好,忙救场道: “二嫂宽心,大娘也别着急,二哥用不了多久也回来了,到时候二哥和二嫂就能给大娘您新添孙子孙女儿了。” 张芳芳闻言,眼睛倏的亮了。 矜持地抿了抿唇,有心想问秦鹏什么时候回来,却又担心被笑话,只好抑制住急切的心,一双眼却是亮晶晶地盯着赵锦儿。 王凤英这当娘的不需要矜持,当即面上一喜,抓着赵锦儿胳膊就问,“当真?阿鹏真的要进京了?” 赵锦儿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很快。泉州还有点事,处理完就回来。”怕王凤英不信,她还扭头向秦慕修确认,“相公,是吧?” 秦慕修微微颔首,“锦儿说的没错,二哥不日就会来京,大娘和二嫂且安心等待。” 王凤英拍掌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阿鹏爱吃鱼虾,我这两日就去集市问问,哪家的最新鲜大个儿!” 张芳芳的面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秦珍珠瞅着她的模样,打趣道,“瞧二嫂乐的,都合不拢嘴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还有没有心思去绣坊?” 张芳芳脸唰的一下红了,“珍珠你胡说什么?” 秦珍珠就笑,“我胡说什么了?二嫂难道不想二哥回来一起生娃娃吗?娘刚才可是说了,我跟三哥这做弟弟妹妹的,都有孩子了,二嫂你们可也要抓紧呀!” 张芳芳羞的简直坐不住,“你这死丫头,你别乱说!” “行了珍珠,别逗你二嫂了!”赵锦儿看出张芳芳的窘迫,忙转移话题,问起绣坊的事儿来,“对了,绣坊如今怎么样啊?” 说起绣坊,秦珍珠瞬间精神了。 “老不错了!前些日子,一口气新聘了十几个绣娘,现在我跟二嫂除了特别要紧的大活儿,不用自己干了,店里出活儿的速度快了,赚钱的速度也快了,嘿嘿。” 张芳芳感激地看向赵锦儿,“绣坊能有今日,多亏了你,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锦儿!” “对对对。”秦珍珠也道,“现下绣坊的单子,绝大多数,都是那些京城贵妇们的私人定制,像封家的太太们,刘家的夫人小姐......这些人,可都是因为三嫂你曾经去她们府上给他们看过病,才卖你的面子去的咱们绣坊,做过之后,觉得不错,又介绍其他客人,客带客的,生意渐渐就起色了。” “那可不是!”张芳芳满脸认真,“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劳,否则,京城有那么多家绣坊,苏绣、蜀绣、湘绣、粤绣,卧虎藏龙的,什么厉害料子、厉害绣娘都有,人家又凭什么选咱家?” 赵锦儿谦虚地笑道,“二嫂,珍珠,你们太抬举我啦!纵使是卖我面子来的,能留住客人,主要还是绣坊的东西好,与我没什么干系的!不过你们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我真的很为你们高兴,咱们女人,不管嫁了什么男人,能有一份自立的事业,总是没错的。” 秦珍珠倒是还好,她就是看两个嫂子都忙忙碌碌,觉得自己不跟着干点啥,未免显得太闲。 但张芳芳对这话是深有体会的,没有事业、没有收入的女子,一辈子就跟折了翅膀的金丝雀似的,不止随便男人拿捏,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能拿捏你! “哎,对了,你们手里赚到钱,跟不跟自家相公说啊?”秦珍珠认真讨教。 张芳芳撇撇嘴,“我倒是想跟你二哥讲,我没处讲啊!” 秦珍珠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赵锦儿,“三嫂,你呢?” 赵锦儿如实相告,“说的,但是你三哥根本不爱听,每次都说我自己收起来就行,他拿了月俸,也是原封不动交与我,还教我:女人家手里有钱,有房契,比什么都重要些,至于兜里有几两银子,能不和男人说就不要说。”:魰斈叁4 秦珍珠深以为然,“三哥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前些天算账,被我家那位瞧见了,他大吃一惊,说怎么又这么多钱,这两天,就磨着我,想买一套贼贵的笔墨纸砚。哼,三百多两银子呢!狗男人,就不能让他知道家里米缸有几升米,知道了胃口立即变大。” 赵锦儿和张芳芳都忍不住笑。 赵锦儿认真劝说,“他一个读书人,又没啥旁的爱好,想用点好笔墨不是正常吗?你也不能太过苛刻小气,要不他在同僚中间没面子的!只要不乱花钱,只要要求合理,该花还是不能省。据我所知,不好的笔,写字写着写着,都要分叉的,不好的墨就更不要提了,臭的,但是好墨却是带着墨香的。你想啊,他递给皇上的折子,带着臭味儿,皇上能对他有好印象吗?都要影响他升迁的!” 对于裴枫这个“不合理要求”,秦珍珠本是想暴力镇压的。 但听到了赵锦儿的话,顿时觉得非常有理,当即就决定,等她们一走,立即拨钱给裴枫。 姑嫂仨聊聊孩子,聊聊生意,各自算算荷包里的银子,都红光满面,一下午时间, 从裴府出来,赵锦儿笑意盈盈的。 “什么事这样高兴?” 赵锦儿撅撅嘴,“女人家的事,才不要告诉你。” 秦慕修也不是嘴碎之人,“那我就不讨你的嫌了。囡囡给我吧,我来抱,你到车上歪一会儿,怪累的。“ 赵锦儿连连点头,说一下午话,谁说不累呢! 是夜,赵锦儿早早就歇下了,因为明日,她打算去医堂。 回京也有些日子了,这段时日一直在操心相公的病,家里也各种杂事,她还没去过医堂。 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赵锦儿便起来了,安顿好囡囡,就直奔医堂。 一年多没回来,在马车上,远远瞧见外公的铜雕,赵锦儿的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前堂,是开辟出来让没课的大夫们给病人看诊创收的。 没想到能在医堂任教的,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东秦名医,医术好,医堂的名气,自也就越传越大,如今医堂的看诊生意,竟然颇具规模! 门口来看诊的病人,排了长长的队伍。 赵锦儿吩咐过,医堂不像太医院,不搞特权,谁来了,都是凭先来后到看病。 因此,这排队的队伍里,有贫苦百姓,也不乏达官显贵。 达官显贵们与贫苦百姓在一起,就被动地了解了不少穷老百姓的疾苦,回去之后,对老百姓的照顾与帮助,倒也多了很多。 这就是医堂运转带来的良性循环。 第七百六十三章 我有一个想法 赵锦儿穿过人群进了内堂,里面学习的学生和授课的老师,各司其职,一切都井然有序。 有眼尖的看到她来了,推了推身边的人。 “赵山长来了!” 片刻间,赵锦儿的身边便围了一大群人。 早有人去告诉花镛,不一会儿的功夫,花镛和一众大夫也出现在了赵锦儿的面前。 医堂严格意义上来说,跟学堂差不多,学生们大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大夫们,却是听到些风声,都知道秦慕修和赵锦儿夫妇,这段时间经历了老大的风险。 这会儿见到赵锦儿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纷纷欣喜不已。 花镛激动道,“赵山长你可算回来了!师生们都快盼死了!” “何止是我们盼,不少来求医的,也盼啊!多少人是奔着赵山长的名头来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说赵山长与太傅,喜得爱女,改日抽空,咱们都去府上叨扰,给小姐庆庆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赵锦儿包围。 赵锦儿虽然头都被吵炸了,但心里却是高兴。 都是熟悉的人儿啊! 都是一起拼搏过的战友啊! 人群中,有一位大夫,目光炯炯,也一直看着赵锦儿,但是却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顾及着周围人太多,到底没有凑上来。 赵锦儿并未注意到,笑着对花镛道,“有不在场的科长,你们相互转告一下,稍后我们一起开个会,把医堂的近况做个总结,我好心里有数!” 她语气轻快,态度宽松,但是诸位大夫,却都莫名的绷起了神经:医堂的主心骨回来管事儿了,切不可有半分懈怠了。 花镛连连点头,“要的要的,您不在这一年多,医堂的各项工作,让科长们做个统一的汇报。我去安排,山长您到会客厅坐一会儿,我叫学生给你沏壶茶来。“ 赵锦儿正要摆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传到耳边,“我来沏茶吧,正好有几句话要与山长说。” 是汤大夫。 只见他满脸歉意,眼巴巴看着赵锦儿。 赵锦儿知他有话要讲,便点点头。 会客厅,只有他们二人了,汤大夫满脸愧疚地道,“赵山长,都怪我多嘴,害你遭了大难!” 赵锦儿愣了一瞬,旋即摆摆手,“汤大夫何出此言?若非你告诉我相公的下落,此刻我和相公说不定还相隔两地,不得团圆呢!” 顿了顿,她继续道,“你不止不用感到抱歉,相反,我真的非常感激你,若是再晚一些,我怕是不会这么顺利营救回相公,汤大夫,你是我的恩人,请受我一拜!” 汤大夫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也是恰好在安乐侯府遇上了秦公子,当不得赵山长如此大礼,赵山长不怪我多嘴,我就感激不尽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就揭过了此事。 这时候,各科的科长都来了。 会客厅渐渐热闹起来。 众人汇报,赵锦儿则是拿笔在一个小册子上,一一记载,以待等会儿逐条商议解决方案。 其中,提的最多的一条,是医堂里都是男大夫,不少女病人来求医时,本是奔着赵锦儿也是女子,能无所忌惮地医治,但是一听闻赵锦儿不在,就不好意思继续看病了,带着病痛铩羽而归。 赵锦儿盯着这一条,眉头越拧越深。 “大家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汤大夫沉吟了一瞬,道,“我朝医女稀少,妇人看诊大多也是请男大夫,如今男女大防虽不至于严苛,却到底也是阴阳有别,不甚便利,想来那些妇人也是因此,指定让赵山长你看诊吧!” 赵锦儿闻言,眉头皱得死紧,心底的想法,却更坚定了几分。 “我说几句。” 她清了清嗓子,站起身。 先是转身同花镛面对面,恭恭敬敬拱手朝着他行了个晚辈礼,“医堂能有今日,离不开花山长不辞劳苦,日夜操持,这些日子,您辛苦了!“ 花镛惊得连忙起身扶住她,但得到这样的肯定,面上却是满满的开心笑容。 “赵山长言重了,这些都是我份内之事,当不得赵山长如此!” “医堂事务琐碎繁杂,这些日子我又不在,所有的事务都压在您的头上,您受得起这一礼!” 花镛闻言,笑得脸上的褶痕都更深了几分。 有什么是比辛苦付出得到肯定更令人开心的呢? 赵锦儿感谢完花镛后,又跟各科科长行了个礼,“我也要待学生们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制定课程,连日授课,孩子们也学不到那么多医学知识。” 各科长也纷纷起身回礼,“赵山长言重,言重了。” 肯定完所有人的工作,赵锦儿示意大家都坐下。 这才沉声道,“关于医堂,我早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但当时医堂刚刚开办,尚无条件,后来,我个人又出了事,耽搁了一年多,现在,我正式与大家商讨,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 众人纷纷道,“赵山长请赐教。” 赵锦儿清了清嗓子。 “目前我们医堂,授课的老师是男子,学习的学生也是男子,那么将来流出去的大夫,势必也全都是男子。汤大夫方才说的话,我很认可。大夫之中,男子比例十之九成九。寻常病症倒是还好,但凡牵涉到妇科、产科、女子疑难杂症,妇人们看病,简直难如登天。每年、每天,都不知有多少女子,因为所谓的男女大防而得不到有效医治,最后丧命。“ 众人咂摸着,“确实如此。赵山长所言不虚,但此事,实在难以解决,一时间,我们也想不出好法子来。” 赵锦儿摇摇头,“好解决。” “怎么解决?”众人都好奇地看向她。 “咱们在医堂里,开辟出一个女医馆,咱们收一批女学生,和培养男学生一般,培养一批医女!” 她的话说完,屋子里先是一静,紧接着一片哗然。 人群开始出现各种嘈杂的声音。 “不可!不可!” “良家女子,本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可和男子同堂,学医行医?这成何体统?回头带累得我们这些做老师的名声都不好了!” “我们东秦地处中原,女子本就讲究个贞静贤淑,安分守己,在家相夫教子是最好归宿。怎好公然抛头露面?” “......” 第七百六十四章 自家相公,求就求 赵锦儿冷眼望去,只见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仅有零星几个似是支持她的。 其余一少部分则神色漠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显然保持中立。 更多的,却是满脸厌恶不屑,有几个更是言辞激烈,当场表示反对。 赵锦儿道,“你们且稍安勿躁,先听我一言。” 下方先是静了一瞬,接着,有几人又旁若无人地批判了起来,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般。 显然,这些人已经对被她这个女人骑在自己头上表示不服了。 她从前曾用过硬的医术让他们闭过嘴,可显然这次她提出招募医女,触了这些人的逆鳞,激起了他们的反弹。 赵锦儿见状,微微抿唇,面色有些难看。 “肃静!肃静!” 花镛肯定是无条件支持赵锦儿的。 当即不悦地站起身,“赵山长说话你们没听到吗?别忘了这医堂是谁一手办起来的!若是不想待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这里!”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那几个刺儿头虽面上仍有不满,却涨红着脸不敢再说一句话! 医堂待遇优渥不说,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可以学到深奥精湛的医术,所以他们根本不愿意离开医堂。 只是欺负赵锦儿一个女人家罢了。 赵锦儿感激地看了一眼花镛,冲他点了点头。 花镛回了个“有话你尽管说,万事有我呢”的表情。 赵锦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之所以要培养医女,是因为如今男大夫当道,妇人们生了病,一怕花钱,二怕男女大防,尤其是生养孩子,很多妇人都因为讳疾忌医丧了性命!”攵學3肆 “我欲培养医女,端的是为苍生黎民,你们若反驳,请说出确凿的反驳理由。” 有人便道,“治病救人,原是积德行善之事,我医道一途,原也属中九流,可偏生被一些串走在豪门阔户的腌臜妇人坏了名声,拉低了档次!” 顿了顿,他举证道,“譬如一些稳婆接生婆,都是三姑六婆下九流里出来的,最爱撺掇挑拨良家女子行不良之事,若当真招募女医,假以时日,必将帷薄不修,祸事不断!” 要是从前,听到这话,赵锦儿肯定要勃然大怒,但是跟相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了一个道理: 有志不在年高,有理不在声大。 大嗓门吵嚷,乃是乡野妇人行径。 用实力和证据让对方心服口服才是本事。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撩了撩眼皮,慢吞吞地反驳: “你如此言之凿凿,称稳婆们行为不端带坏旁人,可若是没有这些稳婆,令慈如何得以平安生下你?令子令爱又是如何平安诞下?你的妻子,你的姐妹,你的姑嫂,又是如何在凶险的生产中,保得性命平安?” 那人闻言,瞬间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锦儿扫视众人一眼,继续道,“若是能体面的活着,谁又愿意做三教九流呢?譬如稳婆们,若是她们系统学习正统医术,光明正大坐堂看诊,能靠行医堂堂正正养活家人,又岂会为一点蝇头小利行不端之事?” 赵锦儿说完,再看下面那几人,发现他们俱都面红耳赤,但目中却仍有不服。 汤大夫就在这时上前。 道,“赵山长所言不虚,据我所知,那些稳婆们收入极低,辛辛苦苦接生一个孩子,从产妇发作就开始守着,往往不眠不休就要几天几夜,到头来也就只能得几个大钱当做跑腿费。大家都是读书人,当知太过穷困,就容易心生邪念。要想这些人走入正统,就得系统地培养。赵山长的提议,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赵锦儿摇摇头,“我没汤大夫所言那么伟大,我只是觉得,凡人皆有父母妻儿,凡人都会生病,若是能多一些人给人看病,那便多一份存活的希望!都说妇人阴秽,生产时尤为不洁,可说这话的人却没想过,他便是他口中阴秽不洁之人所生,而每年每月每日,又有多少女子孩童,因为接生不当失了性命?那些人可都是我们的娘亲、妻子、妹妹、子女!” 她这一番话不可谓不惊世骇俗了,是以说完后,在场诸人久久没有言语。 赵锦儿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只听爹爹和外公提过,也是因为生产而亡。 而她如今也生了女儿。 生囡囡时,九死一生。 若是当时有个精湛的女医为娘接生,为她接生,那么会不会就有不一样的结果? “我之所以想在医堂里招收女学生,就是想培养一批高素质的医女,解决方才所说的这些问题,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想想,不要因为一些刻板的印象,就轻易地否决!” 在场的男人们,都不说话了。 汤大夫似乎想要再帮她说两句,却终究只是张了张嘴,没有上前。 赵锦儿有些失望地看着这一幕,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沮丧来。 从医堂出来的时候,已近午时。 医堂门前,依旧排着长长的问诊队伍。 街道上,车马人烟也是川流不息。 到处都是熙熙攘攘一片。 可赵锦儿却感到万分失落。 她方才在医堂里那般据理力争,可到最后,依然是没有几个男大夫愿意招收女学生。 她没想到,医堂里这些素日见了她言笑晏晏、仪表堂堂的大夫们,竟然一个个都是虚伪的卫道士! 她不由思考,在医堂招女学生、开女课的愿望,究竟什么时候能实现?还会不会实现? 她怕自己的愁绪带回家,干脆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溜达了一会儿。 可是溜得两条腿都发软,心底的失落,依旧也没办法纾解,只好像条丧家小狗般,爬上马车回家。 回到家后,她也没去找秦慕修,径直去看女儿。 囡囡每日都会午睡一会儿,她回来得晚了,此时小家伙已经睡得很熟了。 赵锦儿怔怔地望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半晌都没有移开视线。 她想:便是为了女儿,她也要将这个女课开起来! 秦慕修得知她回来了过来找她。 赵锦儿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两人便出了女儿的屋子。 秦慕修见她情绪不太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锦儿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往常她去医堂,都要忙到晚上才回来。 赵锦儿神色恹恹地,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一般。 听到相公问话,她抬起头,忽然有些委屈地望着他,“相公!” 秦慕修展臂将她揽到怀中,“怎么了?可是在医堂里受委屈了?” 赵锦儿点点头,趴在他的胸口,秋水一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闷闷道,“相公,我/日日抛头露面给人看病,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守妇道,不安于室?” 秦慕修愣了一瞬,旋即失笑道,“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我记得我不止一次说过,你在医术上的成就越高,我越为你骄傲。什么抛头露脸的话,往后不要再提。” 赵锦儿倏然红了眼眶,“那医堂里的大夫们,为什么不同意我招女学生,办女课啊?” 秦慕修微蹙眉头,“你想招女学生啊?” 赵锦儿点头,“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时机一直不成熟。我不在这一年多,很多女病人耽误了治疗。若是多一些医女,这种情况肯定能缓解很多。” 秦慕修沉吟片刻,道,“那你可曾想过,他们为何不同意开女课,却能容许你做个女山长?” “我当山长,当然是因为我在医术上赢过了他们!” 说到这里,赵锦儿恍然大悟,“相公你的意思是,这些男人虽然看不起女人,却不得不服从能力超过他们的人?” 秦慕修点点头,“男子天性慕强,想让他们臣服,就必须超过他们,打得他们心服口服!” “也就是说,实力才是硬道理!”赵锦儿握拳,“那这个女学我一定要办成,将来必要让他们尝一尝,被自己看不起的女子打败的感觉。” 秦慕修就笑,“锦儿很有志气。” 然而,赵锦儿却又叹起气来,“志气又不能当饭吃。招了女学生,还指望他们教,起码得让一半的大夫同意,这个女课才能办得起来。” 截至目前,这个美好的愿景,说起来都只是她一厢情愿,更遑论培养出优秀的医女打那些男人的脸? 秦慕修见她两弯黛眉蹙起,一副愁得不得了的样子,撇唇笑了笑。 “求相公,相公就给你想想办法。” 赵锦儿两眼一亮。 她的丈夫,可以说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男人,没有之一。 他肯说这个话,十之八/九,已经想到了法子。 自家相公,求就求,有甚不好意思的。 她娇滴滴地扯了扯他衣袖,“求你了,好相公。” “这叫求?” “那怎么求?” 秦慕修摇头,“不知道,你自己想。” 看着他一副戏谑表情,赵锦儿脸颊一红。 这人没安好心。 只好凑到他脸颊边,轻轻吻了一口。 哪知这人还是不为所动,“这哪里够,你要讨的可是大主意,很费脑子的,不给我补够,不行。” 赵锦儿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你不要得寸进尺!天光大亮,晚饭都还没吃,你难道想白日宣y银?亏你还是太傅……” 话未说完,嘴唇就被包住,再也呜咽不出半个字来。 “偏要在天光大亮的光景里,收拾收拾你这丫头……” 第七百六十五章 求长公主 一个时辰后…… 赵锦儿一边整理着发髻,一边气急败坏,“你快说!等下就要吃晚饭了。” “吃完晚饭再讲。” 男人到底不同女人,穿上衣服,就跟没事人一般,倚在镜子边,看好戏似的看着她整理鬓角,眼神着实不太清白。 赵锦儿不依了。 将梳子一扔,“你现在不说,我就不吃晚饭了!“ 秦慕修见她真要恼,小脸都憋得通红,也不逗她了: “这些个男人,说白了,就是看不起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女人,欺负你呢!你要是有本事让皇上直接下道圣旨允你开女课,他们保证立刻一片赞歌,给你挑出开女课的一百个好处来。” 赵锦儿撅起嘴,“我现在哪里敢去皇上跟前晃悠?再说,皇上要是一口否决,这事儿,就再没回旋余地了。” “还不傻嘛。” “那你说来说去,是没法子咯?”赵锦儿深觉上当,想到方才为了讨他的主意,一番卖力,结果,竟然是被涮了,恨不能打人。 秦慕修见她面色不善,赶忙抱住她以防不测。 咬着她耳朵道,“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皇上一个人有权力,你不敢去求皇上,不会求其他人吗?据我所知,长公主是很支持女子事业的。” “长公主?”赵锦儿脑海中浮现出长公主严肃却不失温和的脸庞来,“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找到了长公主,就等于找到了太后,只要她二位点头,就是皇上,也不好驳回。 秦慕修怀抱骤然一空,不由有些失落,见她兴致勃勃想着办女课之事,不由酸道,“真是用完了就丢,小没良心的。” 赵锦儿越想越开心,从医堂出来后的失落也散去了大半。 将自己软乎乎的身体送回来,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没有丢了相公,相公你最好了。” 美人重新入怀,秦慕修笑容重现,抚着她的头发问,“心情可好些了?” 赵锦儿重重地点头,“明日我就去长公主府上拜访,想来有太后、长公主的支持,此事不难办成。” 翌日。 赵锦儿果然直奔长公主府。 长公主正在念经,听到她的来意,面上先是划过一丝惊讶,接着满脸笑意道,“好,好,好!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没有白欣赏你。这事儿,古往今来,还真没有起过头,你有能力,有想法,又敢干,若能办成了,乃是我东秦所有女子的福音,更是子孙后代女子们的楷模!” 赵锦儿喜出望外,相公说得还真是不错,别看长公主出身尊贵,实则侠义心肠,一身的魏晋风范,真乃当代女子们的表率。 闻知昨日在医堂里发生的事,长公主直接冷了脸,“都是些顽固不化份子,本宫瞧着该给他们些教训才好!“ 顿了顿,她又道,“未经旁人苦,莫劝他人善,天下女子苦病久矣!那些迂腐的男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要是落在他们自己家中女眷的头上了,怕是请你看病比谁都快!” 赵锦儿被她的话直接逗笑了,忍不住道,“公主说的真好。” 长公主又道,“这是好事也是大事,本宫现在就带你进宫觐见太后,她老人家深明大义,一定也会同意帮你这事,至于具体该如何做,本宫须得同太后斟酌一下。” 赵锦儿连连点头,“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是天下女子楷模,任何事情到了二位的手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长公主闻言睨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你倒是乖觉,还会给本宫戴高帽子,走吧。” 于是赵锦儿有幸上了长公主的车撵,一同进宫去见太后。 如意殿中。 今儿是每月后宫嫔妃请安的日子,后宫里除了告病的嫔妃外,此刻都聚集在太后宫中,倒是难得的热闹! 长公主带着赵锦儿进来的时候,太后还有些意外,“今儿个是吹的什么风?” 长公主笑着上前请安,请过安后就道,“赵医女今早去我府上求了我一件事,我思前想后,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便想着来宫中同母后讨讨主意,若是此事能成,也算是造福天下女子了。” 太后闻言有些好奇,坐直了身体问她,“是什么事,值得你专门进宫一趟?” 皇后在一旁坐着,闻言,轻蔑地看了赵锦儿一眼,眼底满满的都是不屑。 长公主扭头看了皇后一眼,神色淡淡的。 赵锦儿上前,将想在医堂里收女学生开女课的事情,同太后讲了一遍。 太后闻言,久久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她才问长公主,“看样子,你是同意赵医女所言了。” 长公主点点头,“母后,儿臣觉得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儿,若真能办成,东秦便会多出许多优秀的女医,我们这些女子,便是再得了那些女儿家的病,也不至于讳疾忌医难以启齿了。” 太后同意她的话,但是与此同时,她却也有另一种考量。 她想起前朝一件事儿来。 前朝皇帝在位时,有一位极其受宠的贵妃,那贵妃沐浴皇恩,不久便怀了龙嗣,精心养护到产期,好不容易生产,却落下一个诡异的死胎。 据闻那死胎浑身青紫却身带异香,面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当时众人被这一幕吓得半死,那贵妃更是惊怒之下,得了下漏之症,缠/绵病榻数月,终于香消玉殒。 前朝皇帝龙颜大怒,下旨彻查此事,却查到了这贵妃的贴身宫女身上。 原来这宫女是制香高手,爱慕皇帝,嫉妒贵妃盛宠,便在贵妃日常熏的香里加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便害得贵妃母子双亡。 所以奇巧银技,可以是济世救民的好东西,却也可能会沦为害人的工具。 太后想了想,说书一般,将这事讲给长公主和赵锦儿等人。 皇后早就看赵锦儿不顺眼了,就是因为她男人教太子读书,才让太子将她儿子比了下去,堂堂的中宫嫡长,竟然被庶出幼弟压了一头,得了太子之位。 那可是将来的皇位啊,万万人之尊。 每当想起这件事来,皇后便恨得牙痒痒。 此刻听到太后所言,她忍不住就道,“母后所言极是,这道理便是三岁孩童都能明白,手上掌握着害人的手段,势必不会眼睁睁看着旁人做大做强,若东秦多了大量医女,远的不说,宫中各宫主位就会人手一位,届时必然人人自危,宫中风气将会更加的乌烟瘴气!” 太后点点头表示认同,她就是有这方面的顾虑。 长公主却看了一眼皇后,淡声道,“听闻皇后喜欢美食佳肴,这天下美食不知凡几,日日都有厨子钻研出新的菜试,花样繁多,可本宫怎么瞧着,皇后依旧窈窕如斯,没有吃成一个胖子呢?” 皇后呼吸一滞,“皇姐你——” 长公主没理她,她说的够客气了,应当直接问怎么没吃死她才对! 她继续劝说太后,“母后,凡事皆有利弊,母后所言确有道理,但儿臣以为,一件事只要是利大于弊,便有可行性,譬如母后方才所言,历朝历代后宫里藏污/纳垢互相侵轧之事不胜枚举,就是没有这些医女,那些魍魉魑魅该害人还是会害人,有了医女,只是多了一个手段而已。” 太后闻言若有所思。 长公主继续道,“而那些藏在阴沟里的毒蛇老鼠,儿臣至始至终都以为是少数,咱们不能因噎废食,因为这么点可能会有的弊端,就不让医女事业发展。相信东秦有了这些医女,更多的人会受益,届时天下女子皆会感念母后的恩德。” “你说的不错,是哀家狭隘了。”太后终于点头,然后垂眸看向赵锦儿,温声道,“赵医女,你那医堂招女学生开女课一事,哀家允了,你回去便拟个章程送到长公主府上,哀家和长公主自会定夺,你且等着消息吧。” 赵锦儿大喜,连忙行礼拜谢,“民女多谢太后娘娘恩准。” 皇后见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面上没什么,心底却是怒火中烧。 这还得了! 夫妻俩一个专教慕懿那小子使坏的本领,一个又走怀柔政策,给慕懿拉拢人心。 这样搞下去,慕懿直接当皇帝好了。 她的皇长子,一点翻身机会都别想有了! 于是她继续唱反调道,“母后,皇姐,本宫还是觉得此事不妥。” 长公主和太后闻言,齐齐看向她,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皇后一贯是个会做人的,怎么自从慕懿立储之后,就越来越离谱了? 看来,权力的争夺,真的会让人面目全非! 只听皇后道,“本宫从小便熟读女四书,妇言容功不说精通,到底比寻常女子懂些,本宫以为,身为女子就应当恪守清规戒律,学些不入流的东西走街窜巷,岂不有失体统?” 长公主闻言,淡淡一笑,“想我赫赫东秦,国君英武非凡,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膝下却只有三子,谁说出去,不会觉得是皇后贤能,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呢?”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 姐妹重逢 皇后立时变了脸色,连忙起身朝着太后行礼,“太后,长姐这话,岂不是在冤枉本宫?” 太后其实并不想管便宜儿子后宫里的事儿,长公主这般敲打皇后,杀杀皇后的气焰,也好,于是,她睁只眼闭只眼。 “是你多想了,你长姐最是老实,日日青灯古佛的,哪里会冤枉人?” 这话越发叫皇后窘迫,长公主既然没冤枉人,那就是真的咯…… 皇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继续闹越发坐实长公主的话,不闹,又显得心虚,简直进退维谷。 长公主心里却舒坦得很,这个皇后,再不治治,是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明明母后和她都已经当着这么多妃嫔,同意了医女一事,皇后在这种时候没眼色,哪里是在教训赵锦儿,分明就是在打她和母后的脸。 就凭她,也配? 长公主也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皇后不愧为后宫之主,天下女子的楷模,倒是本宫失了体统了。” 皇后一怔,妈呀,好坏的长公主! 这事儿是她跟太后一同保的,现在她说自己失体统,岂不就是在说太后也失了体统? 这分明是在挑拨自己和跟太后啊! 太后虽然不是晋文帝生母,但是一贯谨言慎行,进退很有分寸,是以晋文帝非常尊敬她。 真得罪了,只怕晋文帝不答应! 想来想去,皇后决定忍一时风平浪静,“是本宫一时糊涂,长姐和母后都看好的事情,肯定是值得做的。本宫身为国母,自也盼着全东秦的女子,都能有一个更好的医疗环境。” 长公主点头,“皇后能想通,再好不过。” 已经说通了太后帮忙,长公主也不愿意多留,同太后行礼告退后,就带着赵锦儿出了皇宫。 路上嘱咐赵锦儿,“你可看到了,皇后对你不满,今日在众妃嫔面前这样丢面子,只怕日后要给你使绊子,这事儿,即使有本宫和太后支持,也未必能轻易办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赵锦儿当然也感受到了,“民女知道,长公主大恩,民女没齿难忘,不论如何,女课之事,民女竭尽全力罢了。” 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总不能将所有的压力,都给到太后和长公主这两个帮忙的人身上,那成什么了? 长公主点点头,“你知道便好,前路坎坷,需谨慎行之,本宫和太后都会极力促成。” “嗯!”赵锦儿用力点头。 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做,就不会轻言放弃. 无论前路有多艰辛,她也要冲破屏障,势如破竹! 回到家中,赵锦儿又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连长公主和太后都不敢打包票,她属实是没信心。 脸上便又带了沉闷之色。 秦慕修见状,还以为长公主和太后不愿意插手,就问,“怎么?可是事情不顺利?” 赵锦儿苦恼地摇摇头,又点点头,“顺利,长公主帮忙说服了太后,她们都答应帮忙。” “那为何还愁眉不展?” 赵锦儿就将宫门口长公主和她说的话同秦慕修说了。 “长公主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一件事总不能一帆风顺,有人帮忙,有人阻碍,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赵锦儿叹口气,身体埋到他的怀中,声音闷闷地。 “相公,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皇后明明也是女人,为何不同意这件事?她今天瞪了我好几眼,我觉着皇后看我不顺眼,恨不能生吞了我。” 秦慕修一时无语。 良久,才道,“皇后阻拦这事儿,是我拖累你了。大皇子错失太子之位,皇后一定记恨太子和我,你是我的妻子,所以她这是连你也记恨上了。” 赵锦儿抬头,就对上了秦慕修满含歉意的眼神。 她连忙道,“没关系的相公,皇后要阻挠便阻挠吧!我反正不理会她,她又能怎么样?” 秦慕修看着她这副坚韧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触动。 这孩子,就像山涧的野草般,充满了韧劲和生机,仿佛世间任何事,都不能动摇她,阻碍她,她就是要向阳而生! 连带着她身边的人,都能被她这副生机感染。 这时,禾苗走了进来,“少夫人,杨夫人送了些东西给囡囡。“ 想起回京后还未见过蕙兰姐,赵锦儿就打算去看看她。 秦慕修笑道,“你是该去看看她,男医堂皇上都不给你钱,女医堂更别想了,只怕你蕙兰姐又要给你布施了。” 赵锦儿尴尬一笑,“我哪有!我发誓你不提,我真没想起这茬,但是你既然提起,我……”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 杨蕙兰是个女富婆,找她化缘,情有可原。 赵锦儿忍不住又提到蒲兰彬。 “相公,蕙兰姐到现在都没有再蘸,蒲大人也依旧是独身一人,他马上也要来京城,你说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秦慕修摇摇头,“我哪里知道,若是有缘自会在一起。” 赵锦儿撇撇嘴,开始美好地愿想,“明日我探探她的口风,蕙兰姐秀外慧中,能力卓绝,蒲大人气宇轩昂,成就非凡,若是他们真的能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翌日。 赵锦儿带上囡囡,去了杨蕙兰的住处。 也是赶巧了,若赵锦儿再早来几日,怕是也见不到杨惠兰。 杨蕙兰刚忙完京城卫分店开张的事回来,听到赵锦儿登门,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出来。 时隔数月,姐妹重逢。 重新见到赵锦儿,杨蕙兰激动地眼泪直往下掉,“可是平安回来了,锦儿!” 赵锦儿也满眼含泪,相公出事,外公去世的那段时间,多亏了蕙兰姐在她身边陪着她,她也很想她。 “蕙兰姐,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杨蕙兰擦了擦眼泪,用力地点点头,“我也想你锦儿,可算是否极泰来逢凶化吉了!” 说完,她看着赵锦儿怀中的小囡囡,欣喜道,“这就是囡囡吧,快让姨母抱抱!” 赵锦儿于是将小蓉舫递给了她。 小蓉舫长得唇红齿白,似乎是因为到了陌生人的怀抱,藕节似的小胳膊不住地扑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杨蕙兰。 杨蕙兰心都要化了,羡慕得不行,“囡囡乖,姨母抱,我们小囡囡长得可真好看,比画上的小玉女还要标致。” 第七百六十七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奶娘正好也抱着轩哥儿出来了,赵锦儿定睛望去,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与唇红齿白身体倍儿棒的囡囡相比,轩哥儿的小身体单薄得过分。 轩哥儿如今已经两岁多了,却还是廋弱得很,小胳膊伸出来,还没有囡囡肥。 这会儿,只见他小小的人儿双眼紧闭,一张原本蜡黄的小脸烧得通红,哭声也跟猫儿叫似的,看着可怜极了。 杨蕙兰连忙将囡囡递还给赵锦儿,抱起轩哥儿。 面上忧心忡忡,“锦儿你来得正好,给轩哥儿看看,这孩子时不时就生病,性格也愈发的胆小沉郁,长此以往,可该如何是好?” 赵锦儿也担心轩哥儿。 闻言,点点头道,“蕙兰姐放心,我这就给轩哥儿好好瞧瞧,不过我小儿科没有那么精通,但我们医堂里的花副山长最擅小儿科,回头抽空请他也来给轩哥儿看看,瞧瞧是不是有什么病根在身上,也许去了病根,孩子就不会总是这么生病了。” 杨蕙兰眼中生出一抹希望,“真的吗?那我改日就去亲自拜访,请这位花山长出山。” “不必,我说一声,他必卖我面子,蕙兰姐不用低声下气。”赵锦儿摆摆手,“蕙兰姐你先不要急,帮我抱着囡囡,我看看轩哥。” “好!” 赵锦儿将轩哥平放倒,轻轻掰开他嘴巴,看他的舌苔。 “不会有什么事吧锦丫?我听人说久病成痨,我这孩子一年竟有半年都在生病,我真是担心……” 赵锦儿蹙眉道,“不会的蕙兰姐,你别乱想,你忘了我相公吗,他也是从小体弱,前几年更是病得快不行了,娶我回去冲喜呢!如今不也大安了?轩哥还小,身上的弱症并不是胎里就带的,这种只要仔细将养,假以时日定能恢复!” 提起刚嫁给秦慕修那一段儿,赵锦儿只觉得恍如隔世了。 当时每日都为着相公的病,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如今竟也能如说别人的事儿一样说起来。 时间真真是治愈一切的好东西。 杨蕙兰满怀希望,“对,锦儿说的没错,锦儿可是鬼医的后人,有你这个姨母在,轩哥的身子,一定会没事的!” 赵锦儿检查完轩哥的身体,扭头拍了拍杨蕙兰的肩膀,就去一旁写方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下人照着药方煎好了药,喂轩哥喝了下去。 赵锦儿配的药见效很快,没过多久,轩哥就着药性睡了过去,脸上那因为起热而不正常的酡红也退了下去, 杨蕙兰松口气,轻声让奶娘将孩子抱去睡觉。 转头看向赵锦儿,“锦儿,真是辛苦你了,趟趟来,都要麻烦你给轩哥瞧病。” 赵锦儿摆摆手,“蕙兰姐这说的什么话?轩哥可是我外甥,多大点事儿!” 杨蕙兰闻言叹了口气,秀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惆怅来。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轩哥跟着我受苦了。” “蕙兰姐怎么会这么想?” 杨蕙兰看着她道,“要不是我太忙没能照顾好他,他也不至于像如今一般多灾多难的。” “生病哪能由人?再说,你也是为了给轩哥儿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才这么辛苦打拼,他不会怪你的!” 话虽这么说,杨蕙兰却还是唉声叹气的,赵锦儿继续安慰道,“轩哥的病,我也会同花山长请教一番,他是儿科圣手,肯定有真知灼见。” 杨蕙兰十分感激,却没再多说什么。 赵锦儿怕轩哥还会起热,就没急着走, 温柔的抱起囡囡,将她放到了一旁用木头栏杆拦起来的床上,让她自己玩。 “蕙兰姐,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什么事,你讲就是。我们姐妹俩谁跟谁,还有不能说的话吗?” “这次太子回泉州接相公回京,还办了件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 “太子亲自去郡守府宣读了蒲大人的调令圣旨,蒲大人不日就要来京城了。” 杨蕙兰闻言怔住,脸上一分惊喜,两分开怀,剩下的七分,却是惆怅。 良久,才淡淡道,“哦,这样啊,那挺好的。” 赵锦儿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撇撇嘴,“蕙兰姐,蒲大人可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他心里一直都装着你,从前你们相隔两地,便是再有情谊也多有不便,如今他也来京城,蕙兰姐你是怎么想的?” 杨蕙兰强笑道,“锦儿怎的如今也做起媒人来了?” 赵锦儿摇头,“蕙兰姐,我不是在做媒人,我只是想让你幸福,你还这么年轻,往后还有数十年的人生,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你可听说过‘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蕙兰姐,我不想你错过蒲大人这样的好男人!” 杨蕙兰听她这样说,神情愈发怔忪,半晌都没有回话。 锦儿说的,她又何尝不知? 蒲兰彬那般伟岸高洁之人,她也曾如怀春少女般思慕过。 可是她何德何能? “锦儿,我现在只想做好仙客来的生意,还有照顾好轩哥,其他的事情,暂且顾及不上。” 赵锦儿见她一直逃避,也不好一直追问,想来相公说得没错,有缘自然能在一起。 人家皇帝都不急,她这个太监再急也没用……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姐妹俩一时间竟相对无言。 过会儿,杨蕙兰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锦儿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才来?” 赵锦儿道,“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回京后一直没见到,你想你了,加上正好出来散散心。” “散心?”杨蕙兰听出端倪,“啥事儿让你闹心了?” 赵锦儿犹豫了一瞬,“蕙兰姐,我想开个女医堂!” 杨蕙兰顿时就懂了,“你是不是缺钱啊?” 赵锦儿咽口口水。 确实是缺钱的,虽然医堂那边分红不少,但是用钱的地方也多,贸然抽了银子出来,她担心那边周转不开。 确实是存着几分借钱的意思来的,但看着蕙兰姐疲惫伤心的样子,就没好意思开口。 杨蕙兰却笑道,“女医堂!这是好事儿啊,若是开成了,便是一件大功德。” 第七百六十八章 旁的没有,有的是钱 赵锦儿十分认同地点点头,“确实是好事,但也是阻力重重,唉!” 杨蕙兰看着她这幅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慰她道,“你有所不知,当初我开仙客来的时候,也有一堆人不看好,尤其是同俞家断绝关系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风言风语的漩涡里,艰难得夜里都睡不着觉。你要知道,这世道,女人要做点事不容易,要做好一件事更不容易!” “姐你一点儿也没说错,光是医堂里的男人们,就绝大多数都不同意,昨日相公给我出主意,去求了长公主,长公主又带我去宫中求太后。”:魰斈叁4 “哦?结果如何?” “长公主和太后倒是很支持,只是,皇后不同意。”说起来,赵锦儿就愤愤,“同为女人,还是一国之母,都出来反对,我们女人确实难啊!” “锦儿,不可妄议皇家!”杨蕙兰先是提点她一句,接着感同身受道,“难是难,但事在人为,凡事都没有绝对,我们不能因为难就退缩,你看我现在,仙客来的分店开了一家又一家!他们嘲笑我们看不起我们女人,我们却偏要大放光芒,闪瞎他们的狗眼!” 赵锦儿噗嗤一声笑,“蕙兰姐这张嘴呀!” 杨蕙兰也笑“我这不是为了给你打气么。话说回来,我的想法跟你一样,咱们身为女人,就应该会帮互助,要不,要被那些狗男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瞒你说,如今我的酒楼里,除了站在门口抛头露脸招客的店小二是男人,其余厨娘、灶房、采购、账房,都是能用女人就用女人,尤其会优先选用和离的、被夫家休弃的女人,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帮助更多的女子,现在锦儿你既然有机会,培养出更多像你一样的女大夫,那还犹豫什么?” 赵锦儿点头,“听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会朝这个目标努力的!” “当姐姐的,旁的没有,有的是钱,你有这么远大的志向,我岂能不支持?”杨蕙兰也不废话,扭头就吩咐道,“来人,去账房支五万两银票来。” 赵锦儿忙道,“蕙兰姐,应当用不了这些,三万两差不多了!” “手中有钱,心中不慌,!”杨蕙兰眉眼含笑,“京城寸土寸金,吸口气都要钱,不比泉州,而且眼下办女医堂还面临着诸多困难,银钱上面就该多准备些,我估摸着,这些也只能作为启动资金用,后续若是不够,你再来找我!” 赵锦儿感动不已,抱住她的胳膊,“蕙兰姐,你真好,这辈子能跟你做姐妹,当真是我十世修来的福分!” 蕙兰姐孤儿寡母出来讨生活,本就不容易,如此帮她,怎么能不让她感动? 先前她就已经帮过自己一次,今日又慷慨解囊,名义上她是她的干姐姐,可在赵锦儿心里,便是亲姐妹,也未必比得上蕙兰姐待她的情谊。 杨蕙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怕她心理负担重,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道,“我也没有锦儿你想得那么好,别忘了,我是商人,一个成功的商人,从不做亏本之事。” “其实出这五万两银子,我也是有目的的。” 赵锦儿眨眨眼,“目的?什么目的呀蕙兰姐?” 杨蕙兰笑着道,“帮你是帮你,但同时,我也是想借着你医堂副山长的名声,在京城立足。” 她一介商女,在泉州时借着是本地人的便利,还能混的风生水起,可在这京城里,举目无依。 街上随便拉个人不是权贵,也是权贵拐着弯儿的亲戚。 管杨家的生意做得多大,多么富有四海,家里没个戴大帽儿的人,人家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 赵锦儿瞪大了眼,“仙客来不是已经在京城开了好几家分店了吗?怎的还说这样的话?” 杨蕙兰闻言长叹一口气,“不过是面子上瞧得光鲜,内里的艰难,锦儿你都不知道,不瞒你说,京城的仙客来被挤兑得都快开不下去了!” “啊?” 赵锦儿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怎么会这样?” “眼下京城里的这几家分店,全靠泉州那几家店的分红支撑着,我——” 杨蕙兰正解释的的功夫,旁边床上的小蓉舫醒了,见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小嘴一扁,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赵锦儿连忙抱起小家伙,“囡囡乖,不哭,娘在这里呢!” 小家伙就止住了哭,扯着娘亲的一缕头发,玩儿了起来。 赵锦儿这才重新看向杨蕙兰,笑道,“这孩子身边一下也不能离人,要不然一醒来就得哭一鼻子。” “我看囡囡已经很乖了,轩哥小时候那是一哭就停不下来的。” “轩哥现在也不大啊!”赵锦儿笑着看她,“才两岁的孩子,生病那么难受,都没怎么哭鼻子,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说起儿子,杨蕙兰脸上的愁绪更浓,“就是身子骨弱,都两岁了,我还不敢给他断奶,就怕断了身体更差了。” 赵锦儿安慰她,“蕙兰姐放心,轩哥的身体我必放在心上的。” 杨蕙兰当然信她,若是连赵锦儿都不能相信,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是能让她相信的? “蕙兰姐你刚才说分店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赵锦儿看蕙兰姐愁眉苦脸,想听她说说看,看能不能帮帮她。 杨蕙兰便道,“京城里遍地都是权贵,各大商铺酒楼背后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我一个外地人进来,势必会抢占一部分市场,动了旁人的利益,那些人岂肯答应? 前些日子,几家分店里,同时都有人吃坏了肚子,我们做吃食生意的,最忌讳就是吃坏人。 原本我们仙客来主打南方菜系,因为厨娘手艺好,真真是客似云来,这几日,却是门可罗雀,客人们都到旁的酒楼里了!” 赵锦儿闻言,面上浮现出一抹凝重,“那蕙兰姐没调查那几个吃坏肚子人吗?” 第七百六十九章 直接做山长好了 “调查了,都是竞争对手家雇来的托儿,可那几家酒楼背后都有人,便是知道人家使了下三滥的手段,当时没拿住人拿住证据,也没什么用!” 顿了顿,杨蕙兰继续道,“我知道锦儿你为许多达官贵人看过病,待女医堂开起来后,定然也会大受那些贵妇名媛们欢迎,所以才腆颜找你挂个副山长的名头,到时候也能在那些贵人们面前露个脸,届时,那些竞争对手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地使坏了!” “原来是这样!”赵锦儿恍然大悟,旋即责怪道,“蕙兰姐,你也真是,既然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早说?就算不是为了求你帮忙,你出了这样的事,我也要帮你的呀!” 杨蕙兰笑道,“你这不是才回京城吗?你要是一直在,还用你说,我早就找你了,咱俩穿一条裤子的姐妹,我还能跟你客气不成?” “这才对。”赵锦儿笑了笑,过了一会,却有些担忧地问,“那蕙兰姐你一下子拿出五万两现银,手里还能周转的开吗?要不我还是去旁的地方想办法,我药庐里也有些收入,拿出来先开头是没问题的。” 杨蕙兰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你蕙兰姐我开了这么多年酒楼,没点家底怎么混?别说是这五万两,若是不够,你尽管再来找我!” 赵锦儿闻言,眉开眼笑,撒娇地抱住她胳膊,“有个土豪姐姐就是腰杆儿硬气!不过既然如此,还挂什么副山长?干脆就直接挂山长的名头吧!” 杨蕙兰睁大了眼睛,“真假的!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行?蕙兰姐你帮了那么多孤苦女子,我们这女医堂的初衷,也是为了帮助女子立业,如此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吧!”赵锦儿肯定地道,“我觉着你很适合当个山长!” “可那是医堂啊,我又不会医术,当个副山长的便也罢了,让一个不会医术的人当医堂的山长,恐怕会引来非议!” 赵锦儿听了她的话后,蹙眉沉吟片刻,方继续道: “蕙兰姐此言差矣,你也说了不过是挂个名而已,既是挂个名,那挂正的和挂个副的又有什么区别?就是当今皇上,也不是士农工商样样精通的,但人家却能治理整个国家!” 杨蕙兰被她把自己挂名医堂和皇上治理国家放在一起的言论惊呆了。 惊过之后,心底却是一阵感动。 为她的天真烂漫,为她的重情重义。 “你这傻丫头,瞎说什么?往后可不能再这般口无遮拦!” 赵锦儿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蕙兰姐,不过你在医堂挂山长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出钱的最大,没有钱,有医术有屁用,又没有用武之地!谁敢反对,谁给我出钱!” 她平时都是温/软柔和的,难得说这种泼辣的话,逗得杨蕙兰直笑。 “眼下银子已经到位,我今晚回去跟相公连夜干,明日就把章程递到长公主府上去,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蕙兰姐,你且安心等我消息!” …… 当晚,赵锦儿果然连夜赶设立女医堂的章程。 虽然心中早有成算,且有男医堂参考在先,她还是忙到了半夜。 秦慕修心疼她劳累辛苦,一直在旁陪着,间或提点意见。 第二日一大早,赵锦儿顶着黑眼圈登门长公主府,将“计划书”递到了长公主手上。 长公主见她如此模样,也不耽搁,当即进了宫。 几日后,赵锦儿接到了太后懿旨和长公主谕,女医堂的事情,终于定了下来。 锦华宫。 因着当日讨了个没脸,皇后一直关注着女医堂之事。 得知太后和长公主完全跳过自己,将旨意给了那姓赵的,皇后当时就气得摔了两个琉璃盏。 身边心腹宫女安慰她,“娘娘,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娘娘您又何必同她们计较?” 皇后满脸阴沉,“本宫岂会为此等小事不快?只是那贱妇完全不将本宫放在眼里,本宫轻易咽下这一口气,往后在皇后和长公主跟前,越发说不起话了!” 越想越气,皇后沉下心来,想了半天,心生一计。 整了整仪容,就往殿外走,“走,本宫要见皇上。” 那贱妇想开女医堂名利双收,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让她这个皇后死了? 偏不让她如意! 皇后领着宫人,一路气势汹汹地往未央宫而来。 晋文帝刚刚处理完政事,难得休息片刻,便听魏连英小声说,“皇上,皇后求见。” 晋文帝愣了一瞬。 皇后一向谨小慎微,除了之前因立太子一事,同自己闹过些脾气外,素日很少惹麻烦,更是嫌少来前朝,今日也不知什么事,竟然亲自来了。 不想见,又不好不见。 微微叹口气,“请皇后进来。” 须臾,只见皇后亲自捧着一个托盘,优雅端方地走了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虚墩了墩身,便朝案前走来,柔声道,“皇上日理万机,劳心劳力,臣妾这个皇后,今日自省,越是自省越是心惊,臣妾做得实在是有限,没有起到关怀夫君、为后宫表率的作用,今日特炖了补气汤,来给皇上请罪,万望皇上念在夫妻多年,莫要跟臣妾计较,臣妾以后定当三省其身,努力做到更好。这汤,皇上快趁热喝了吧,凉了便腥气了。” 晋文帝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出来。 最难消受美人恩。 女人说这种话,十有八/九就是要搞事情了。 他头疼啊! 奈何这是他三媒六聘的发妻,如今贵为皇后,也不好不给面子,只能朝着魏连英点点头。:魰斈叁4 魏连英会意,赶忙接过补气汤,拿出银针。 晋文帝假模假式嗔道,“你这狗奴才,这是作甚,皇后还能害朕?“ 魏连英已经眼疾手快把银针探进了碗里,一边试探,一边拍了自己腮帮一巴掌,“奴才有罪,奴才这是干惯了,忘了这是皇后送来的。皇后您别见怪。” 皇后心中不爽,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笑着道,“皇上快别责怪魏公公,人家这是尽职尽责,甭管是谁送来的吃食,都得验!本宫身为六宫之首,更应该做表率,魏公公你好好地验,不能因为本宫是皇后就开后门,这个惯例一开,皇上的膳食安全还怎么保障?” 魏连英嘿嘿一笑。 见银针并未变色,将汤碗呈给了晋文帝。 晋文帝喝了两口汤,颔首道,“皇后有心了,这汤很是鲜美。” 皇后微笑着看他,想等他开口问自己所来何事。 但晋文帝是何等老狐狸? 一天天儿的日理万机,哪里有心情跟女人盘旋? 麻烦不来找他,他还去找麻烦不成? 喝完汤,他就低头开始看奏折,压根不理皇后了。 皇后心中暗骂老狐狸打太极的功夫见长,她不主动开口,怕是等不到老狐狸询问的。 只好自己凑过去,笑盈盈道,“臣妾给皇上捏捏肩膀。” 晋文帝乐得享受,“嗯。” 还是啥也不问。 皇后沉不住气了,沉吟片刻,将赵锦儿要开女医堂一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晋文帝。 末了,她还补充道,“母后和皇姐已经答应了,分别下了懿旨和令谕,臣妾想着这事到底不算小事,就来听听圣意。” “哦?” 晋文帝从容地放下奏折,笑道,“不错,此事乃利女子自立的民生大事,赵锦儿这丫头妙手仁心,不仅有一身高超的医术,还有一颗济世救民的菩萨心肠,善,大善!” 皇后闻言,面皮飞快地抽搐了一下,不过片刻就恢复了寻常端庄温和的样子,丝毫没让人察觉到半分。 “皇上所言极是,臣妾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兹事体大,那赵锦儿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到底年轻些,也不知但不担得住事,臣妾担心,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会不会引来朝中士大夫的非议?” 晋文帝生性豁达,眼光长远,倒是不似寻常男子般一味打压女子,闻言却若有所思。 这天下男人,顽固不化者不知凡几,赵锦儿一介民女,身单力薄,行此大事,确实阻力不小。 “皇后可有什么想法?” 皇后赶忙停下手里动作,“臣妾妇道人家,不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 晋文帝笑,“你是一国之母,天下女子之表率,说这种话,委实过谦了。” 皇后撇撇嘴,不敢再谦言,“臣妾想着啊,京城这起子人,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哪家哪户不是经历几朝几代,老资格着呢,表面上恭顺,私底下,怕是连皇家都不大瞧得起,赵锦儿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若是没有人帮着出面,此事,难。” 晋文帝就挑眉问,“皇后所言不错,那这样,皇后就来做那个帮忙出面的人,此事便交由你来督办,如何?” 皇后闻言,连忙转到前头,给晋文帝垂首拱手。 低头的一瞬间,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快意。 “为天下女子做此事,乃是臣妾荣幸。皇上既有此意,那臣妾便领命,定不负皇上所望。” 事儿完了,晋文帝也懒得与她斡旋了,“那就辛苦皇后了。” 皇后识相地退下,“皇上您忙吧,臣妾这就回去找几个女官好好商议商议。” 第七百七十章 被皇后驳回 未央宫中的事情,赵锦儿自是半点都不知道。 不过,皇后很快就派人到秦府宣布了她即将负责督办女医堂。 赵锦儿接到懿旨,气得小脸通红。 送走了女官,就对着秦慕修抱怨道,“相公,你说得果然没错,皇后不会轻易罢休!” 秦慕修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树大招风,咱们跟着太子,难免遭嫉,你凡事都小心谨慎一些,别让她抓住把柄,咱们自己倒没什么,不能影响了太子。” 赵锦儿用力地点点头,“相公放心,我晓得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锦儿忙前忙后,里里外外都亲自过问,唯恐露了半点错处,被皇后抓住借机发落。 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自认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没什么可被指摘的。 这一日,却还是被皇后召进了宫里。 锦华宫。 皇后端坐上位,保养得宜的细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面前的博山香炉。 香烟袅袅,整个大殿都沐浴在这浓郁的香气之中。 赵锦儿苦逼哈哈地站在殿中,不知这尊大佛找她做什么。 皇后不开口,她也不敢说,她也不敢问,想起相公说的,少说多做报平安,干脆也摆烂,就这么跟截木头似的杵了半天。 皇后拨弄了会儿香炉,将手中地如意长棍递给一旁宫女。 这才缓缓抬起头,慢条斯理地看向她,“赵医女,听闻你要将医堂山长的位置,给一个姓杨的商女?” 赵锦儿闻言,瞬时睁圆了一双杏眸,愣住。 千防万防,她万万没想到,皇后竟然从这里发难。 杨蕙兰是投资人,按道理说挂名是天经地义,但要是专门拎出来找茬,却也是个雷点。 “名义上的!”赵锦儿连忙道,“只是一个挂名山长,皇后娘娘,杨蕙兰只出钱,并不干涉女医堂任何事务!” 皇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胡闹!赵锦儿,你让一个不会医术的商女做医堂的山长,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是不是忘了?办这个医堂,本身就有许多男人跳出来反对,你如此行事,岂不现成送了个理由,给那些男人们继续找茬?” 顿了顿,她继续发难道,“赵锦儿,你说你办女医堂是为女子谋利益,可本宫怎么觉着,你这是在让所有女子都蒙羞呢?你这样会让所有男人都觉得,女人果然都是蠢货,果然都成不了事!” 赵锦儿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据理力争道,“皇后娘娘,民女之所以这样做是有理由的!杨蕙兰虽是一介商女,却有侠义心肠,心系天下女子,名下所有酒楼所用皆为孤苦女子,这同女医堂旨在为女子谋便利一事殊途同归,何况此次开设女医堂所有花费,均为杨蕙兰所出,不过是一个挂名山长,何至于如娘娘所言那般严重?” 皇后闻言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本宫言重了?” 赵锦儿低下了头,“民女不敢!” 皇后定定地瞧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面色忽然一正,肃然道,“本宫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看你那样子,显然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也不把本宫的话当回事,但是——” 赵锦儿闻言抬起头,巴巴地望着她。 “但是,只要挂那商女为山长,你这女医堂便不许办下去,本宫可不是太后和长公主,容得你胡闹!” 从锦华宫出来,赵锦儿觉得委屈又愤怒! 皇后凭什么就这么轻易地否决蕙兰姐? 又凭什么对女医堂的事情指手画脚? 而自己,又该如何同蕙兰姐说这件事? 她越想越憋屈,回到府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秦慕修知道她进宫见皇后了,见状就知定是皇后刁难,无声地叹了口气,迎上去揽住了她,“没事,相公在。有什么事,就跟相公说。” 赵锦儿咬着后牙槽,“皇后不让蕙兰姐做挂名山长,否则就不让医堂的工事继续下去!” 秦慕修道,“你打算如何?” 赵锦儿闷闷地道,“我也没想出法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同蕙兰姐说。上次同她谈过,我才知道,她现在生意也做得十分艰难,挂医堂山长的名,也是想多条出路而已!” 秦慕修抚了抚她的头发,安抚道,“当务之急,是先让医堂的工事继续下去,否则你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至于蕙兰姐在医堂挂名一事,到底现在医堂还没建成,我们可以慢慢再想法子!” 赵锦儿闻言,垂头丧气地地应了一声,就去看女儿了。 小蓉舫到了饭点儿,正在卖力地吃着奶。 刘妈搂着她笑呵呵的,“哎呦我的小主子,你可慢点吸,没人跟你抢,奶娘的奶,再来两个你,也够吃!” 见赵锦儿进来了,刘妈做势要起身行礼,却被赵锦儿制止,“不用起来,囡囡今日如何?” 前几日小囡囡得了一场小病,赵锦儿同天下所有母亲,心疼坏了,如惊弓之鸟般,时不时就抽空过来看看她。 刘妈笑着道,“少夫人放心吧,小主子已经大安了,今儿胃口好,吃了好多呢。” 赵锦儿上前察看女儿的脸色,见果然恢复了往日的红润健康,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刘妈。” 刘妈是先前喂养大双小双的奶娘,赵锦儿和秦慕修带着囡囡回京后,大嫂刘美玉没有跟来,小囡囡的吃饭问题亟待解决。 去了裴府后,赵锦儿发现一直喂养大双小双的刘妈已经不在跟前,问了王凤英才知道,原本雇刘妈是因为两个孩子遭了虐待,需要补补身子,如今两个孩子越长越壮实,不需要奶娘了,就将刘妈辞退了。 索性用生不如用熟,何况刘妈孩子夭折,最是疼爱孩子,赵锦儿就干脆将她又请回来做了囡囡的奶娘,好在她刚走也没多久,奶还没退,开了点王不留行和通草吃了,奶水又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足够囡囡吃。 “少夫人哪里的话,这都是我的份内之事!” 刘妈说话的功夫,原本还在吃奶的小囡囡,就发现了娘亲来了,松开嘴扑棱着两截藕似的小胳膊就要找娘亲。 赵锦儿将她接了过来,小囡囡黑葡/萄似的眼睛弯了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显然十分欢喜。 “囡囡想娘啦?娘也想宝贝!” 赵锦儿亲着女儿嫩呼呼的小脸蛋,耳朵听着小小的人儿咿咿喔喔似乎在同她说这些什么,只觉得从见到皇后起一直沉闷不已的心情,变得明朗了许多。 只是这份明朗,在见到杨蕙兰的瞬间,又淡去了不少。 当天下午,她就又去了杨蕙兰的住处. 杨蕙兰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忙着女医堂的事情,见到她还有些意外。 “锦儿你怎么来了?” 赵锦儿面露为难,“蕙兰姐,我,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杨蕙兰愣了一瞬,旋即笑道,“锦儿你有事尽管说,跟我还这么客气?” 赵锦儿蹙眉,“蕙兰姐,有你的五万两银子,加上太后和长公主的支持,女医堂的事情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皇后突然间冒出来!” 说到这里,赵锦儿的面上浮现出一抹愤怒,“她听说了你要挂名医堂山长的事,死活不同意,还说如果我坚持挂你的名,就不让医堂的工事继续下去!” 杨蕙兰听了她的话,心底不由划过一丝失落。 片刻后,她就恢复了笑盈盈的神色,“害!你那脸快挂到腮帮子上了,我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原本我就是怕你脸皮薄,不好意思要我的银子,故意跟你开玩笑呢。我个半点不通医事的商女,做医堂的山长,确实不大合适,既然皇后不同意,那便罢了。” 赵锦儿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见她面上一排云淡风轻,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蕙兰姐,此事是我食言,但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不会这么轻易妥协!” 杨蕙兰理解她的为难,故意笑道,“怎么,是怕我不给你捐钱了,屁大点事巴巴地跑过来跟我说一声?” “蕙兰姐!”赵锦儿正色,“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好啦!”杨蕙兰温声安慰她,“你放心吧锦儿,便是没有这个挂名山长,我也会捐钱,我知道你不是因为钱的事儿来同我解释,我帮你也不是为了那个挂名山长!” 凭她和赵锦儿的交情,便是没有任何好处,赵锦儿请她帮忙,她也义无反顾。 赵锦儿闻言感动极了,同时心里也更加觉得愧疚。 蕙兰姐如此待她,她却帮不上蕙兰姐半点忙,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罢了,她心道:相公说的不错,还是先开工将医堂的工事继续下去,后面再慢慢想办法同皇后抗争! 说开后,两姐妹又聊了一会儿,赵锦儿提了告辞。 回去后就给皇后递了消息,暂且妥协。 原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皇后不会再出幺蛾子,哪想到第二天,又迎来了一个祖宗! 第七百七十一章 处处刁难 原来,皇后本想着赵锦儿只要敢坚持给杨蕙兰挂名,就把事情往大了闹,让舆论去诛杀她,反正皇后自己,是不会沾染半分是非的,她永远都是那个为了女子民生,劳心劳力的好皇后,好国母。 哪里料想赵锦儿这么快就妥协了。 事儿这样下去,可就不好玩了。 于是,皇后连夜又想了个法子刁难赵锦儿——以监工为由,给她派个女官过来。 这女官姓古,是宫里的司设,颧骨高耸,生的一脸刻薄相,句句不离皇后娘娘和规矩。 赵锦儿已经忙了有些日子,她总想着杨蕙兰挣钱也不容易,最好不要把杨蕙兰的钱用完,到时候能还回去多少就还多少,便优先拿出自己药庐和医堂的盈利在用。 杨蕙兰给的那五万两银子还没舍得动呢,哪成想这位祖宗一来便夺了财政大权,以皇后要检查账目为由,直接将五万两收入囊中。 赵锦儿有苦不能言,恨得牙根作痒。 奈何对面是皇后的人,只能忍气吞声。 一分一毫都要被过问盘查,这苦头,无人能言! 这日,赵锦儿准备去已经定好的材料行去拉材料,便来找古司设支银子。 谁曾想刚刚开了个话头,就被古司设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 “商人重利,狡诈非常,赵医女怕不是被人骗了吧?这么点材料,怎么能用得了这么多银子?这五万两银子虽然看着多,但也不能这般胡花海作!待本官回宫禀告娘娘后,再做定夺吧!最好能换一家!” 言下之意,不就是暗骂赵锦儿吃钱么? 赵锦儿闻言,怒不可遏。 但为了女医堂能尽快办起来,她少不得皱着眉头强忍怒火,耐着性子解释道: “古司设有所不知,在此之前,我已将京城各家材料行都跑了一遍,这家材料行口碑最好,且价钱最为公道。其他家,要么就是便宜些但料子不结实,要么就是同样的料子价格更高,我已同老板签了契约,交了定金,今日便是约定好的钱货两清之日!” 古司设听了她的话后,依旧一板一眼道,“本官还是觉得这价钱有些不妥,这样,赵医女你还是等等,一切待本官回宫禀告娘娘后,再做打算!” 见她油盐不进,赵锦儿火了,“古司设莫非是故意为难,不想支银子给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古司设眼皮都不撩一下,恶人先告状道,“本官须向皇后娘娘禀明缘由,皇后娘娘既然派本官来行使监察一职,本官便要负起责任来,否则出了事儿,皇后娘娘找的人是我,可不是赵医女你!” 赵锦儿气得掉头就走。 她怕再不走,自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姓古的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拿着棒槌当根针”! 无耻,无耻之尤! 银子没支到,但是约定好的事情总不能违约,赵锦儿只好勉强打起精神,东拼西凑将这一批材料的钱凑齐,终于在晚上同材料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可是盖医堂所需的,可不仅仅是材料。 其他各项支出更大,人工,工人们的吃食,哪样不要钱? 赵锦儿虽气,但还是少不得低三下四忍气吞声地找古司设支银子。 “古司设,我今儿来找你,不是为了材料。材料我已经自己垫了钱,这一笔是人工,我实在垫不出来了!材料您要比价格,人工我想着您肯定也要比,我这边先把整个京城的人工都做了个比较,这是列出来的比较,您过目吧!” 古司设皮笑肉不笑地说便宜话: “赵医女说的这是什么话?上次买材料,本官找皇后娘娘禀告过,皇后娘娘便准了,谁也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等本官回来,赵医女却已经将材料买了回来,您这是几个意思呢?跟皇后娘娘争口气吗?”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赵锦儿气得直搓手指头。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古司设可别给我乱扣帽子,我又不是一生一世见不到皇上皇后了,将来对质起来,要是有什么不对的,我肯定要说清楚的。” 见赵锦儿搬出了皇上,古司设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皮笑肉不笑道: “赵医女没跟皇家办过事,不知道皇家的规矩。这凡事呀,都要讲究个章程!不把章程走完,我哪里敢做主私自给你支钱?出了事,那可不得我担着?不过,赵医女手上既然还有旁的银子,这五万两,本官便给赵医女存着,等你的银子用完,再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赵锦儿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啥意思? 材料钱卡了,人工费都想赖掉? 当她赵锦儿是开银庄的,大手一挥就有钱了? 饶是她脾气一贯好,这会儿也忍耐不住了,“古司设如此刁难,我倒要进宫找皇后娘娘问问,究竟是什么道理?” 她说完,狠狠地瞪了古司设一眼,转身就往宫里递牌子去了。 古司设望着她远去的气愤背影,眼底划过一丝轻蔑! 她的所作所为,皆是皇后娘娘授意,便是去找皇后娘娘又能如何? 皇后娘娘还能打自己的脸? 赵锦儿倒是进了宫,但她并没能见到皇后。 锦华宫的宫女直接回她,“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不便见客,请赵医女改日再来吧!” 赵锦儿本都做好了大闹一场的准备,可是人家根本不见,她是有理无处说。 只得讪讪出了宫。 一连数日,因为各项补给跟不上,工地直接停了工。 赵锦儿却始终没能见到皇后。 到这个时候,她哪里还不知道,皇后是故意拿她作伐子呢! 这日,赵锦儿进宫再次无功而返,眼看着工地上的人都快走/光了,心里气苦不已,深觉自己无用。 回到家中后就躲进房中,默默抹起眼泪来,直哭了半日,已近深夜。 怕秦慕修看见会担心,赶紧喊草儿打水敷眼睛。 哪知道秦慕修从东宫回来,还是瞧见她两眼红肿,“哭了?怎么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等 赵锦儿不想让他也跟着烦恼,扭过身子去,“没事。” 秦慕修将她的身子掰过来,“锦儿,看着我。” 赵锦儿两个烂桃子似的眼睛转过来,看到秦慕修漆黑的眸子,顿时就扛不住了,眼泪又掉了下来,“相公,皇后故意刁难,医堂已经停工,我却没有半点办法,我真是没用!”:魰斈叁4 秦慕修闻言,眸中不由浮上一抹冷意,“停工了?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 “你有你的事要忙,这是我的事,我不想让你操心,我更想自己办好。” 秦慕修明白她的抱负和骄傲,顿了顿,“你我夫妻同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难道我遇到困难了,不告诉你,你心里能好受?” 赵锦儿嘴巴张了张,不知怎么反驳,只能噘着嘴,眼泪都吧嗒吧嗒掉下来。 秦慕修眸光越发冷下来,“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却处处为难你,当真是——” 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强忍着怒意,搂住她轻声安慰道: “莫要哭了,多思无益,夜已深,早些休息吧!解决不了的事,就暂且放一放,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赵锦儿哭累了,确实也想不动了,便埋头闷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只觉自己不知怎么的,竟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了乡间泥泞的路上。 定睛一看,这不是老家吗! 她一双杏眸顿时满满的都是喜悦。 今日她运气实在是好,上山挖野菜竟然捡到了一只撞死在树上的兔子,这兔子又肥又大足足有好几斤重,相公身体不好,正好用这兔子补补身子。 很快,她的面前,便出现了熟悉的房屋,竟是鹿儿村叔叔家! “相公!”她边往屋里赶边大声喊着秦慕修,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不想,迎面就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长相是皇后的模样,声音却是蒋翠兰的,见到她背篓里的兔子,红着眼睛,就冲过来抢。 “死丫头,快把兔子给我,老娘要吃兔子!” 赵锦儿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兔子不能给你,这是给相公补身子的!” “什么病秧子痨病鬼,早死早投胎,给他吃肉,怕不是要撑死他?拿来吧你!” 皇后模样的蒋翠兰狞笑着一张脸,伸手就过来抢兔子。 “不许你这么说相公!”赵锦儿勃然大怒,“这兔子是给相公的,谁要是抢,我就跟谁拼命!” 皇后模样的蒋翠兰哪里听她的,张牙舞爪就冲了过来。 赵锦儿警告无果,顿时恶由胆边生,一把卸下背篓,拎起来照着面前的皇后脸就抡了上去! “敢抢我的东西,打死你!我打死你!” 她疯了一般,直接骑到了皇后脸的蒋翠兰身上,照着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皇后脸的蒋翠兰,看着是膀大腰圆,足有三百斤不止,但是虚胖。 被瘦小的赵锦儿打得不能还手,嗷嗷求饶。 “女侠!好汉!我知错了!求求你放了我吧,别打了!” …… “少夫人,少夫人!” 直到禾苗一阵焦急的呼唤声,赵锦儿才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脑子还有些发懵,“什么时辰了?” “回少夫人,已经午时了!” “怎么不早点喊我!” “太傅走的时候,特别吩咐,让我们别打扰你睡觉。” 赵锦儿闻言,撇撇嘴,一抬头却看到禾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问:“怎么了?” 禾苗摸了摸脑袋,憨憨道,“少夫人刚才可是魇着了?一直在喊着‘打死你,让你再抢我东西!’奴婢看情况不对,这才将你唤醒!” 赵锦儿难得有些发窘,挥挥手,“没事,就是做了个梦而已!你先下去吧!” 想到梦中的情形,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可真是一个好梦,梦里她将皇后狠狠的揍了一顿,真真是将这些日子受的窝囊气都尽数出了。 只是笑过之后,赵锦儿的面上又忍不住露出一丝怅然,到底只是梦,梦里是占到皇后的便宜了,可是醒来了,她还是对医堂的事一筹莫展。 秦慕修昨夜见她哭得可怜,心里担心她,今日只去东宫点了个卯便早早回来了。 得知她醒了,进来看她,“昨夜睡得怎么样?” 赵锦儿咽口口水,“好,睡得好极了!” 秦慕修见她脸上藏不住的得意,狐疑看向她,“心情好些了?” “好些了相公。”赵锦儿赶忙敛起得意,点点头,又开始唉声叹气,“只是这事儿,到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唉!” 秦慕修看着她仍旧愁眉苦脸的样子,开口道,“这有什么难的,一个字而已。 “什么?” “等!” “等?”赵锦儿不解,“什么意思?” 秦慕修摸摸媳妇的小脑袋,耐心解释,“皇后自以为拿到监视这个职务,就能为所欲为地为难你了,殊不知,这职务,实则是把双刃剑。你想啊,她确实可以卡着你,却也要跟皇上交待的,若承建医堂一事,一直都没有进展,皇上难道不要找她的麻烦吗?到时候,皇后只会比你更着急!” 赵锦儿闻言,眼睛一亮,“相公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冷处理,干脆甩手不管了?” 秦慕修赞许地点点头,刮了刮她粉/嫩的鼻尖,“不错,孺子可教也。” 有了秦慕修这只千年狐狸精的指点,赵锦儿如有神助。 接下来的几日,直接对外称病。 每日只在家中陪着相公女儿,再没有踏过医堂半步。 管她娘的,古司设说得不错,她干得不好,皇后要问她责,那皇后干得不好,晋文帝自然要问皇后的责任。 关她这个小小医女何事? 她又没钱!不管谁问起来,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人家还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果然,她不着急了有人就急了。 一连数日都没听到赵锦儿消息的皇后坐不住了。 招来古司设劈头盖脸一顿问,“怎么回事?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回禀医堂的进度?” 第七百七十三章 银子还回来了 古司设身子一缩,老老实实回道,“启禀娘娘,那赵医女最近几日都没去医堂,医堂的工事,也因为补给跟不上停工了。” 皇后一听大惊,竖起眉毛厉声道,“本宫只是让你给她些厉害瞧瞧,可没让医堂停了工事,你是怎么办事的!?” 古司设闻言,连忙跪下告罪,“皇后娘娘恕罪,是卑职办事不利。” 皇后就问古司设到底怎么得罪了赵锦儿,把她弄得都不干了。 古司设大呼冤枉,“卑职真的没有作甚,只是按照皇后娘娘说的,卡着银钱,让她做什么事都不痛快,一开始,她还来求卑职,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就干脆也甩手不管了。” 皇后当了这么多年皇后,没点城府在身上怎么可能,当即就明白了,那丫头,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十有八/九,就是那她那个太傅丈夫,秦慕修! 她捏着念珠,在宫内来回踱了好一会,皱着眉头摆手,“下不为例,去,你直接去她家中找她,不管用什么法子,让她尽快做事!” “是。” 古司设出了宫,直奔赵锦儿家中。 只是桌上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她都没能见到赵锦儿的面。 草儿拿出赵锦儿教她的那套说辞。 “古司设,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少夫人让奴婢代她向你表示歉意,这几日少夫人病体沉疴,如今实在是起不了床见不了客,劳古司设久等了,您还是先回吧,等我们少夫人好了,一定会亲自跟您赔罪!” 一连几日,古司设上门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复。 她急得恨不能冲到秦府的后院,把赵锦儿这个贱婢直接拽出来掌嘴! 她可是在宫里混了三十年的老人儿了! 在她面前玩这一套,当她不知道?当她吃素的? 可是她也不敢撒泼,毕竟赵锦儿不只是个小小医女,还是太傅夫人。 她只能搓着牙根,灰头土脸地离了秦府。 锦华宫中。 古司设添油加醋地把在秦府的遭遇告诉了皇后。 皇后气得破口大骂,“乡野村妇,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宫的人如此无礼,这是跟本宫摆上架子了!真真是罪该万死!” 古司设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心里却暗爽:赵锦儿啊赵锦儿,看皇后娘娘怎么收拾你! 未央宫。 晋文帝突然想起女医堂的事情,扭头让魏连英去请皇后来。 “皇后,你负责督察承建女医堂一事,如今进展如何了?何时可以竣工招女学生?” 皇后闻言,面皮一紧,但还是镇定道,“回皇上,臣妾派了古司设协助赵医女办理此事,稍后回去便吩咐下去让她们加快速度,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晋文帝闻言,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皇后可是很热?” 原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皇后的额头竟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毕竟,自从她督工以后,医堂到现在都一点进展都没有。 晋文帝要是知道实情,不责罚她才怪。 虽说跟晋文帝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老夫老妻的感情却是早就消磨殆尽,皇后还是相当怵着晋文帝的。 当着他的面搪塞,哪里能不紧张。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无事,到底暮春了,天气越来越热,臣妾今儿多穿了一件褙子,走几步路便出汗,叫皇上见笑了。。” 晋文帝也不知是没注意,还是懒得计较,微微颔首,“嗯,你是个妥当的,你办事,朕放心。” 从未央宫回到锦华宫,皇后当即召来了古司设。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吩咐古司设,“把那五万两还给她,顺便同她道-个-歉!” 到后面,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嚼出来那三个字。 古司设心里不服,她哪里愿意给赵锦儿道歉啊! 但嘴里还是应了,“卑职这就去,只要能让工事继续,卑职吃点委屈不算什么的。” 皇后少不得还得安抚她两句,“本宫知道你的委屈,待此事办成,自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古司设这才眉开眼笑地退下了。 望着古司设远去的背影,皇后面色一片阴沉,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想: 早知就不掺和这鸟事了,如今真是狐狸没捉到,惹了一身腥! 但既然已经上了手,赵锦儿,本宫岂能让你这个村妇占了便宜? 那本宫这么多年的皇后,也是白做了! …… 这边厢,古司设按照皇后之言,取出那五万两银票,马不停蹄直奔赵锦儿府上。 一见到草儿,就对着做了个揖。 “草儿姑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家少夫人病着,是吧?麻烦你进去告诉她,我这回来,带了治她的药。” 草儿狐狐疑疑,也不敢把话说死了,就到后院去跟赵锦儿传话。 赵锦儿心想相公真是料事如神! 早上临走还跟她说,这几天皇后要是派人来,就借驴下坡,不要再跟她别扭了。 便理了理衣裳和头发,亲自出来接待。 “哎哟,古司设,真真是抱歉,我这些日子抱病在身,怕把病气过给您,就一直没见您,您不会见怪吧?” 古司设哪里还敢摆谱儿,掏出银票,恭恭敬敬地递给赵锦儿,开门见山,“赵医女,前些日子是本官的不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本官则个!” 赵锦儿拿到银票,心里惊喜不已,面上却仍旧淡淡的。 赵锦儿吃了那么多闷亏,自然不会轻饶她,冷嘲热讽地又叨咕了几句,见古司设一言不发,实在没趣,才道,“我这病还没好干净,倦了,就不留古司设了。” 古司设这才灰溜溜地离开了秦府。 赵锦儿心里,对秦慕修却是愈发信服,相公就是最棒的! 晚间秦慕修回来,见她满脸喜意,心里若有所感,“可是事情解决了?” 赵锦儿连连点头,笑着道,“古司设将五万两银票还回来了,相公你是没瞧见她的脸色,明明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同我道歉,笑得脸都僵了。” 秦慕修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心情也跟着好,“如此,接下来便可安心行事了。” 赵锦儿勾住他脖子,“这都是相公你的功劳。” 秦慕修似笑非笑,“是我的功劳?那你怎么奖励我?” 替她解决了这么大的烦恼,赵锦儿也不跟他扭扭捏捏,伸手到某处,“你想怎么奖励,你自己说嘛……” 要命! 某人骨头都酥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 攵學3肆 第七百七十四章 一起用晚膳 拿到银子后,赵锦儿立刻大展拳脚,重新开工。 这一次,没有古司设指手画脚,一切都顺利了起来。 赵锦儿甚至开始琢磨,怎么再重新提让杨蕙兰挂名山长的事儿了。 只是,她到底高兴得早了…… 这日,赵锦儿较往日略晚些来到医堂,刚刚一进门,就听到里面有人惊叫惨呼。 她连忙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两个工人,正倒在血泊里不住地惨叫,身旁几个医堂的大夫正紧张地为他们诊治。 赵锦儿惊得快步走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人受伤?” 就有人回道,“回赵山长,此二人是医堂施工的工人,方才不慎从梁上摔了下来。” 赵锦儿心沉下来,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她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再赶工期,也是安全第一。 结果还是有人受伤,还是同时两个人! 问给两人诊治的大夫,“可有大碍?” 其中一个头也不抬地回道,“没什么大碍,骨头断了,已经接好了,将养几个月就可以恢复如常。” 赵锦儿松口气,扭头吩咐另一个人道,“去账上说一声,这两位师傅的工伤医疗,以及后续在家养伤误工等一切费用,都从我们这里出,按照最高的标准来!” 两个还在呼痛的工人,听到了她的话,就没再哼得那么大声了。 这一场风波,赵锦儿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了下来。 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事情到底还是传开了,影响还不小。 坊间传闻都是说赵锦儿这个山长好大喜功,为了赶进度不顾工人们死活,生生把两个工人熬得受不住犯困,这才从梁上掉了下来。 晋文帝在宫中也听到了些风声。 他让人将皇后请来。 “怎么回事?医堂的工地上,怎么会出这种事?还传得沸沸扬扬?” 皇后心里正愁抓不到赵锦儿把柄呢,闻言,面上佯装担忧道,“唉,皇上有所不知,这事儿一出来,臣妾也是替赵医女捏了一把汗呢!说起来,这办女医堂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赵医女也是心里惦记着要把事情办好,谁曾想急于求成,出了这样大的祸事!” 晋文帝闻言,面上若有所思,“急什么?按部就班地建,总归会建成的,哪里就这么着急了?” 皇后闻言顿了顿,面上似有些为难。 晋文帝最不喜欢看到后妃这种表情,“皇后有话不妨直说。” “倒是也没什么!”皇后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道,“就是臣妾听闻啊,这赵医女和她的相公两人,当真是鹣鲽情深琴瑟和鸣,一个做太傅,一个开医堂,都是功利千秋的大善事,将来待皇上禅位,老三做了皇帝,他荣升太师,只怕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晋文帝闻言,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皇后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将他这一瞬间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悄悄以手抵唇,遮住了自己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继续加了一把火。 “不过啊,有人说他好,就也有人说他不好。臣妾还听到一些声音,说什么姓秦的乡野出身却加封太子太傅,怕是德不匹位。想来,赵医女也是听到了这些不好的声音,想尽快办起这女医堂,为他相公挣一份名声吧!” “有这种声音?”晋文帝的眉头越拧越紧。 “还不止呢!当初太子流落民间,似乎受了赵医女家里些恩惠,皇上您也知道,当时太子尚且年幼,受了人家这样恩德,自然感怀在心。” 见晋文帝似有不悦,皇后恰到好处地止住话头,歉然道,“皇上恕罪,臣妾多嘴了。” 晋文帝没说话,只轻轻摩挲了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威严的面容上,再看不出丝毫情绪。 皇后眼药上够了,心里高兴,也不多待,起身行了礼就离开了未央宫。 皇后离开后,晋文帝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一旁立着的魏连英。 “你可听到过这些风声?” 魏连英愣了一瞬,吞了口口水,才弓着背殷殷回道,“禀皇上,奴才倒也听到过些许,只是这些话都不入流,未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着,又悄悄打量一眼晋文帝的神色,见他神情平静,才敢继续道,“奴才冷眼瞧着,自打太傅回朝,这些日子,皇上考核太子殿下功课,太子殿下似乎较从前长进了许多,想来太傅大人非庸碌之辈!” 魏连英并不是在替秦慕修说话,他一个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只忠于晋文帝,如今同东宫那边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晋文帝问他,他就将自己的想法实话实说了。 晋文帝闻言,没有说甚么。 晚间,才道,“召太子过来,稍后随朕一起用晚膳。” 无论贫穷富贵,凡人皆会生病。 晋文帝深知赵锦儿医术高明,宫里不少人找她看过病,连自己都赖她相救几次,宫外他也有所耳闻,赵锦儿不负一等医女的名声,救了不计其数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 加上有医堂,鬼医后人赵山长的名声几乎响彻京都,若是再办起女医堂来,那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勋贵家眷们,定然也会对她推崇至极。 若是秦慕修借着这些人脉...... 晋文帝不愿再多想下去,他想亲口问问太子! 慕懿得到晋文帝邀请自己一起共进晚膳的消息时,还有些意外。 父皇虽然对三个皇子功课逼得紧,生活上却关怀得不多。 喊儿子一起吃饭,还真是少有。 他匆匆收拾了下,就赶到了未央宫。 “儿臣参见父皇!” 晋文帝摆摆手,招呼他坐下。 他一贯节俭,吃食很简单,甚至比不上一些大臣,或者那些有钱的商人们。 宽大的桌子上,只有几道简单的菜式而已。 “太子,近日试着处理政务,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念及前些日子燕王万铎之流作乱,自己差点死在宫中,晋文帝越发意识到抓紧培养储君的重要性。 慕懿从泉州回来后,晋文帝给了他更多政务,有秦慕修指导,慕懿都处理得很好。 第七百七十五章 如何是好 “禀父皇,有不解之处,儿臣都有请教老师,并东宫一众属臣从旁协助,倒也还算顺利。” 晋文帝闻言,微微点点头,“如此甚好。“ 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肘子送到口中,不动声色问道,“太傅此人,太子如何看待?” 慕懿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瞳孔剧烈收缩。 父皇他,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怎么突然间问起老师来? “父、父皇这是何意?” 晋文帝蹙眉,有些惊讶他的反应,“秦慕修也做了你几年的老师,他为人如何?才学如何?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慕懿闻言,略放松了些。 回道:“老师为人正直,儿臣从老师那里,学到了很多,有这样的一位老师,教导辅佐儿臣,儿臣感到十分幸运。” 晋文帝听了他这话,面露沉吟之色。 “朕听闻他乡野出身,又是久病之身,太子可知道,他是如何学得满腹经纶的?” 慕懿沉声回道,“老师自幼聪颖,虽然久病缠身却勤奋好学,且从小秦家就将他送往书院读书,父皇有所不知,那新科状元裴枫,就曾是老师的同窗!” 慕懿原本说这句话是想证明秦慕修的学识,不想他晋文帝却是面色一凝。 “朕恍惚记得,裴枫是秦慕修的妹夫?” 他想起来了,裴枫为了那位秦家姑娘,还拒绝了自己的女儿万华公主! 慕懿大概知道父皇问这话的意思,却又隐瞒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回道,“不错,裴大人的妻子,是老师的妹。” 末了,他加了一句,“堂妹。” 晋文帝闻言,若有所思。 半晌,他又意有所指道,“赵锦儿那丫头,医术高超,京城里的许多达官贵人都受过她的恩惠,朕还听说,她同封家女眷的关系也是极好,连带着秦慕修同封商彦关系也是极近,有这回事吗?” 慕懿心底咯噔一下,父皇话里有话,分明是在忌惮秦慕修,觉得他在结党,为自己这个太子谋利。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松了一口气:只要父皇不是怀疑老师的身份,这些事都好解释。 “父皇有所不知,裴枫和秦氏乃是同乡,近水楼台这才两情相悦,定亲的时候,裴枫只是个无父无母的举人罢了,他自己和秦家都没料到他后来能考上状元;婚后,两人亦是琴瑟和鸣,并不是因为其他利益关系才结合。要说与老师有关系,也就是因为同窗才得相识了老师的妹妹而已。夫妇两人相好的时候,裴大人就是个穷小子,老师也就是个乡野汉子罢了,这都是儿臣亲身知道的。至于封大人那更谈不上了,据儿臣所知,老师同他不过点头之交。师母嘛,同封家的小姐关系确实不错,但也是因为封大太太当初老蚌怀珠,胎是师母照顾的,这才亲近些。” 晋文帝静静地听着,面上没什么表情。 慕懿也不知父皇在想什么,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微突的喉结滚了滚,清清嗓子。 又道,“老师为人淡泊名利,除了对儿臣的功课比较严苛外,平日里深居简出,并不与任何权贵过往甚秘,甚至老师曾同儿臣说过,待儿臣能立起来后,就带着师母致仕,归隐山林。京城这繁华十里,不适合他,也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晋文帝都没有丝毫回应,他怕说多了惹得父皇反感,也不敢再说了,小心翼翼地看着父皇,试图从父皇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晋文帝神色不变,只目中有些微疑惑,“他当真如此说?他舍得这荣华富贵?” 要知道秦慕修现在还年轻,又是太子太傅,待将来他这个老皇帝大行太子登基,他只要不作死,便能位极人臣。 帝师啊! 东秦历来尊师重教,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晋文帝不相信他当真这么淡泊名利,视权力地位如粪土。 或者说,晋文帝不相信任何一个人,能做到这样。 慕懿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反问道,“那父皇,您自己,觉得老师是什么人呢?” 他有些不高兴,父皇竟然质疑老师的品性。 晋文帝闻言一滞,一时间竟然被他问住说不出话来,于是有些不耐挥挥手,“去去去,退下吧。” 慕懿见晋文帝不耐烦了,连忙起身行礼,“那父皇慢用,儿臣告退。” 说完,如临大赦,脚步匆匆就往殿外走去。 不想还没来得及踏出殿门,身后却又突然传来晋文帝威严的声音:“回来!” 慕懿连忙顿住脚,回转身来,“父皇还有什么指示……” 晋文帝看着他,微拧眉头,却是问起另外一件事来。 “你此次赴泉州,可曾见到万铎?他何时可以押解归京?” 慕懿闻言,心头一阵发慌,却还是故作镇定道: “禀父皇,儿臣赴泉州之时,秦鹏已经将万铎转移至隐秘的所在,儿臣忙着接老师、去郡守府宣读圣旨,就未曾见过万铎。” 晋文帝蹙眉,“秦鹏什么时候能将万铎押解入京?” 晋文帝突然这么追根刨底地问起万铎,慕懿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嘭嘭嘭跳得飞快,几乎要跃出胸腔。 支支吾吾道,“禀父皇,应当快了,儿臣去蒲兰彬府上宣读调令之时,蒲兰彬言,他和秦鹏还在整理万铎手下的那帮乱军,因乱军人数众多,整编工作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所以得耽搁些日子,他俩便让儿臣先走,待他们整编完成,就会押解万铎入京。” 晋文帝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既如此,你如实说不就好了,慌什么?” 慕懿咽口口水,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晃,“父皇恕罪,儿臣失态了,儿臣以为父皇要问责儿臣为何未将万铎一起带回来呢。” 晋文帝看着他面无人色的样子,微微拧了拧眉头,到底还是个孩子,遇到点事儿就挂在脸上。 确实需要秦慕修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狐狸教导着。 “罢了,你先下去吧!” …… 出了未央宫,慕懿冷汗直冒,同时心里懊悔万分! 父皇是何等人物?一双眼睛明察秋毫。 方才定然看出了自己的失态,他真是太沉不住气了。 眼下该如何是好? 第七百七十六章 救曹操 燕王和万铎这两颗雷,在一日,老师便一日有危险。 不行,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杵着。 慕懿这样想着,回到东宫后,立即召来了柱子。 太子很少晚上召见自己,柱子有些奇怪,“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吩咐柱子?” 慕懿沉着一张脸,挥挥手,让殿内的其他人都出去。 这才沉声道,“柱子,你姐夫要是有危险,你可会拼尽全力保护他?” 柱子愣了一下,旋即就问,“太子殿下,可是姐夫出了什么事情?” “暂且还没有。”慕懿有些烦躁地坐下,身体微微后仰,靠坐在椅背上,阖上了眼睛。 慕懿在想该怎么跟柱子说这件事,这种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柱子倒不是追根刨底的人,慕懿让他知道的,他就认真听着,不让他知道的,他绝不多嘴,慕懿很欣赏他这一点。 不追根刨底归不追根刨底,到底还是一头雾水地看着慕懿—— 太子殿下这样,老实说他还真没见过几次。 若事关姐夫,殿下担心姐夫,他也是同样的心。 姐姐和姐夫待他恩重如山,若非他们二人,自己怕是早就死在了鹿儿村的破屋里! 呆愣愣地站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听到慕懿开口,他不由更加奇怪了,与此同时,也越来越担心了。 “殿下,您有任何事尽管吩咐!柱子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慕懿闻言,轻轻睁开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跟本宫来。”说着,拔步去了书房。 柱子连忙紧随其后。 书房里,慕懿同样屏退了所有宫女内侍。 “关羽立马华容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慕懿口中喃喃念着,迈步走到了角落旁的一个柜子边。 柜子里放着小时候母妃送他的一个“华容道”! 华容道是类似九连环、七巧板一般的智力游戏,取自三国故事。 曹操败走华容道,关羽立马横于前,后方是一大片沼泽,前有狼,后面也无生路,小时候他每次玩儿这个游戏的时候,都绞尽脑汁想着究竟怎么才能救出曹操? 这游戏变化多端,解法也是不尽相同。 走到近前,慕懿直接将柜子里的棋盘拿了出来。 长时间没玩,棋盘上的曹操关羽、还有几个小兵身上、都覆了一层灰,慕懿举起棋盘轻轻吹了吹,然后目光落在、曹操之上,眸中隐隐有火光跳跃! 他要想办法救出曹操,他要试试自己能用几种方法救出他! 慕懿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般,手指熟练地滑动着几个木头人物,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用三种不同的走法救出了曹操。 到第四次的时候,他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赤须冉冉的关羽,然后手指忽然握住他,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 断了脖子的木头关羽,横在棋盘上,似乎胯/下的赤兔马也跟着萎靡倒地! 他想:如此,前面的狼死了,曹操应当也算是有了活路。 这样想着,慕懿面上,原本有些凝重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摸着“关羽”脖子处的断口,慕懿将华容道重新放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柱子见他停了手中动作,才小心翼翼问道,“太子,您到底有什么事情,倒是赶紧说啊!” 慕懿见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微微眯起眼睛,“本宫,确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 “殿下请讲!” “你且附耳上前!” 柱子闻言,听话地将耳朵贴了过去。 慕懿低低说完,叮嘱道,“此事切不可与外人道也。” 柱子领了任务,重重地点点头。 目中一片肃杀之气,“殿下放心,柱子晓得轻重。”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抚州驿站。 亥时已过,赶了一天路的秦鹏和蒲兰彬,却还未歇下,二人秘密押解万铎入京,眼下马上就要到达京城,丝毫不敢放松。 蒲兰彬端坐在桌前抿着一口茶,俊眉微敛,神情严肃,“秦校尉,此番一路上虽然还算平稳,但不知怎的,我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马上就到京城了,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出什么岔子!” 秦鹏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声音淡淡地道,“蒲大人所言极是,我已加强防卫,勒令下属时刻警戒,不会出事的。” 蒲兰彬闻言微微颔首,压下了心头莫名涌上的不安。 不知怎的,他莫名就觉得今夜似乎有事要发生。 好在秦校尉武艺高强,手下的兵将也个个骁勇,既然他说没问题,那就应该没什么事情! 驿站后院一间昏暗的房间内。 躺在床上的万铎,早已不是当初那副儒雅清隽的模样。 不过短短几月,已经形销骨立,头发花白,一动不动宛若一具尸体。 日夜不辍地赶路,加上由人上之人沦为阶下囚的心里煎熬,双重折磨下,万铎的身体,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虚弱了下来,今日好不容易来到驿站,看守他的人,担心他死在半路,大发善心让他上床休息。 床边停放着他的轮椅,扶手上藏着暗器的地方已被破坏,一如他的主人般,破败不堪。 门外,十几个身披甲衣的侍卫肃穆而立。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 院外郁郁葱葱的树木间,猛的响起一道凄厉的夜枭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宛如小儿夜哭,惊的人脊背直发凉。 十几个侍卫听到动静,不自觉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重了几分,目中的警惕之色更浓! 下一刻。 二十多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暗夜中,他们的身影飞快穿梭,快如闪电,于片刻间便飞落院中,同侍卫们对峙起来! “什么人?!” 侍卫中的一人大喊一声,目中满是警惕。 黑衣人们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为首的那一位,朝着身后一众同伴挥挥手。 一众黑衣人得到指令,登时便与侍卫们缠斗在一起。 院中一时间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 屋内,睡梦中的万铎,自一阵心悸中醒来。 第七百七十七章 右心人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听到边传来外面的打斗声,顿时惊恐万分,挣扎着就去抓床边的轮椅,不想因为太过害怕,手扑了空,整个人直接从床上摔倒了地下…… 外头,侍卫们越打越觉得心惊。 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密不透风,他们这些精兵干将,一时间竟都落了下风。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好几次,对方的刀剑攻势虽厉,却总是在快要伤到他们要害的时候,突然间换了方向。 刺客,并不伤害人,只一味地往万铎的房间里冲! 为首的侍卫,意识到不妙,大声道,“拦住他们!他们的目标是屋里!”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一直同他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身形一个虚晃,顷刻间已经绕过他,冲到了房门前。 紧接着,半数黑衣人冲破防线,冲进了房中。 侍卫们骇然,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追上去阻拦。 蒲兰彬刚才还在同秦鹏谈论自己的担忧,不想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一语成籤。 两人听到关押万铎的地方传来打斗的动静,顾不上披衣,推开门就冲了过去,秦鹏更是一马当先,如一只夜鸮般振翅而来。 似乎是知道他秦校尉的鼎鼎大名,黑衣人们立即背对背集结,形成攻御之势。 为首的黑衣人眼中精光毕露,手中长剑银光闪烁,对手下打了个手势。 秦鹏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得了手令的黑衣人已经将他围住——他们分明是在给那个为首的打掩护! 秦鹏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为首之人在掩护之下冲进屋子,而他,却被十来个配合无度的黑衣人堵得密不透风,根本无法突围! 哪怕被秦鹏的利刃伤了,也丝毫不退缩,不畏惧! 这些人目标很明确,就是让那为首之人进屋! 为首之人动作快如闪电,于片刻间便冲到了床边,对着早已被惊醒、此刻正惊慌失措往床里爬的万铎,当胸便是一剑! 似是担心他不死,黑衣人手握剑柄,不客气地用力一拧,还把剑尖铰了一下! 长剑正中万铎左胸位置,万铎惨叫一声,登时血流如注! 击中目标后,黑衣人也不恋战,口中一声哨响。 下一刻,所有黑衣人便如潮水般褪去。 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要不是床上的万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身下满是血污,众人都要以为刚刚那一切是梦是真。 秦鹏目光一凝,“蒲大人,你快些找大夫来给万铎治伤,我去追!” 说罢,提着长剑跳出院外,带着几个侍卫朝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蒲兰彬不善武艺,本就在堵在外围,看不清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刺客散尽,顾不上耽搁,连忙冲了屋里。 下一刻,他脸色大变。 只见万铎面色惨白,左胸心脏的位置血流如注,身前衣衫已被染的血红,眼看是活不成了。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万铎艰难地朝蒲兰彬看了一眼,旋即疼得两眼一翻,彻底昏死了过去。 蒲兰彬大惊,“来人,快去请大夫!” 他心里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 前来杀万铎的人目标太强,这一剑正中心脏。 没有人能被刺中心脏而不死的。 但万铎是朝廷要犯,自己和秦鹏负责押解进京,眼看就要到京城,却在这时候出了岔子,他不能放弃,也不敢放弃,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秦鹏,一路朝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飞奔而追。 然,夜黑风高,空中无月。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那群黑衣人,着黑衣,骑黑马,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撤退速度还飞快,秦鹏和手下包括骑的马,都是白日已经累了一天的,根本比不过对方。 奔袭数里后,视线里就失去了刺客的踪影。 “还追吗,头儿?” 秦鹏眉心拧得像个咸菜疙瘩,“穷寇莫追,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未必能赢。” 侍卫们只好恨恨而归。 距离秦鹏带属下撤退不足百丈之外的矮坡之下。 一个黑衣人见秦鹏终于不再追了,喜道,“他回去了。” 为首的黑衣人闻言,也放松了许多。 一边喘了两口粗气,一边缓缓褪下了面巾。 若是秦鹏见到他的真面目后,只怕要把下巴都惊掉! 这人竟然是柱子! 任谁都想不到,今晚来杀万铎的,竟然不是那些联合燕王万铎一起谋逆犯上作乱、如今怕事情暴露之人,而是柱子! 只见柱子举起刚刚刺杀万铎的长剑,细细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嘴角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刺中心脏,万狗应该活不了了,走,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寻找燕王那狗贼!” …… “当真?他的心脏竟长在右胸处?” 驿馆内,蒲兰彬满脸惊喜,再想不到事情竟还有这样的转机! 方才他见万铎被刺中心口,原以为这厮铁定活不成了。 没想到一番诊治后,却说他是右心人。 这种人,一万个人中也找不到一个,也算是他命大! 对蒲兰彬来说,这可真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万铎燕王谋逆一案牵涉甚广,若是万铎在自己手里出了事,定然会被晋文帝降责。 这调令才出,刚从泉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出来,要是再被降责,只怕要被发配到连泉州都不如的鬼地方去了。 秦鹏追人未果归来后,看到的就是蒲兰彬满脸惊喜的模样。 便问,“如何了?” 他也知道,万铎要是出了事,他和蒲兰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只是他方才追人的时候,脑子里却蓦然间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若是万铎这厮就这么死了,那三弟...... 蒲兰彬心有余悸地开口道,“万幸,虽然是重伤,但好歹还留着一口气,说出来你怕是都要不信,他竟然是右心人!大夫说了,若心脏在左边,被那么铰一下,当场就要咽气,哪里能等到现在。” 秦鹏听后,也是满脸意外,旋即淡淡地道,“他倒是命大!” 蒲兰彬没注意到他的神色,沉声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得禀告皇上,接下来的路,容不得半点差池!” 秦鹏点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未央宫。 晋文帝得到抚州驿馆连夜传回来的消息后,震惊万分。 第七百七十八章 求证 慕懿静静地站在一旁,面色倒是十分平静。 晋文帝扭头看了他一眼,“万铎遇刺,太子你有什么看法?” 慕懿神色一凛,正色道,“禀父皇,万铎在泉州行事无忌,惹得天怒人怨,便是有什么仇人寻仇也是寻常。” 晋文帝皱了皱眉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除了父母大仇,朕不信什么仇怨能让人奔行近千里刺杀他,告诉朕你真正的想法!” 慕懿抬起头同晋文帝对视一眼,见他眼眸沉沉,目中满满的都是质疑之色,不由暗暗心惊。 他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面不改色道,“许是其他反贼担心万铎入京后,会将他们咬出来,于是便狗咬狗杀人灭口!” 晋文帝闻言,这才点点头,“当是如此。” 确实,他也是这样想的,万铎燕王谋逆一案牵涉甚广,因为当时应对及时,有好多与他们勾结的人没来得及动手,还藏在暗处里。 犯上作乱,谋逆大罪,当诛九族。 这些人,此刻怕是睡里梦里,都想着将万铎碎尸万段! 慕懿见父皇信了自己的话,略松了口气,“是的,除了那些人,儿臣再想不到还会有谁会这样做。” 晋文帝的眉心,却是越拧越紧。 “燕王至今下落不明,万铎是唯一一个知道内幕的人,他一死,那些个躲在暗处的反贼,只怕就再也捉不出来了。” 慕懿撇撇嘴:捉不出来的反贼,只要时刻警惕镇压,总不算没法子。但万铎只要活着进京,势必就会供出老师,那时候,老师可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晋文帝用食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对着魏连英吩咐道,“去,传朕旨意,派几个太医,快马加鞭赶去抚州,务必要保住万铎的狗命!” 魏连英知晓轻重,连忙应声,“奴才遵旨。” 慕懿望着魏连英远去的背影,面色微微发沉…… 秦府。 秦慕修听到万铎遇刺的消息后,亦是满脸震惊。 刺杀万铎的人,是怎么知道万铎的行程的? 押解是秘密进行,二哥和蒲兰彬沿路来行踪隐秘,少有人知。 而且看二哥信中所言,那群黑衣人目标明确,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一个官兵侍卫,目标直指万铎。 秦慕修想到什么,坐直了身,面色凝重了许多。 赵锦儿原本正在一旁认真地研读医书,听到他的动静后,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吗?” 秦慕修皱着眉头,“没事……锦儿,我得入宫一趟。” 赵锦儿见他脸色不对劲,不由有些担忧,将手中的医书放下,“是进宫见木易吗?到底什么事,不能同我说说吗?” 秦慕修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没事,只是有点事情需需要向太子求证一番,你且忙自己的,我稍后便回,回来后再与你细说!” 他说完,不等赵锦儿多言,便匆匆出了门,往皇宫而去。 …… 东宫。 慕懿得到秦慕修来了的消息后,面色有一瞬间的慌乱。 不过很快,他便平静了下来。 看到秦慕修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什么了——这都是秦慕修教得好,喜怒不形于色,是秦慕修对他最基本的要求。 “老师,这时候怎么来了?” 秦慕修淡淡瞥他一眼,开门见山地问他,“万铎遇刺,你知道吗?” 慕懿喉结微微一滚,“父皇才有我说,我正准备和您说呢。” “哦?是吗?既然打算告诉我,我来,你为何这般惊讶?” 慕懿支支吾吾,“没有啊。” 苦恼得很,管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锤炼得多么狡猾,到老师面前,却还是跟透明人似的。 秦慕修没有追问,只淡淡道,“此事,你怎么看?” 慕懿舔舔唇,带些撒娇道,“老师,你怎么和父皇一样都问我啊?我怎么看,依我看,那老贼死了才好呢,要不是他,老师你先前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蛊虫缠身,久病难愈,临了还给老师放了暗器,这哪里是个亲舅舅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我是问你,对刺客,有没有什么猜测。”秦慕修静静地看着他。 慕懿又咽了口口水,摸了摸脑袋,才道,“猜测倒是也有,只是没有什么见地,大家应该都能想得到。” 于是他将自己在未央宫中同晋文帝说的话,又同秦慕修说了一遍。 秦慕修目光如隼,看了一眼慕懿。 慕懿被这一眼看得都快魂飞魄散了。 还以为秦慕修要继续追问,正想着该怎么应付,不想秦慕修只是微微抿了抿唇,却没再追问。 慕懿心惊肉跳的,面上却挤出笑容来,干咳一声,才道, “老师可是有不同的看法?但是除了那些乱党们,我实在是想不出别人来!” 秦慕修没有回答他这种没话找话的问题,而是道:“听说皇上派了太医去救治万铎,我打算随太医们一同去抚州一趟。” “老师你去抚州做什么?”慕懿瞬间直了直身体,“你又不是太医,去了也治不了他的伤,况且,您自己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呢!有秦校尉和蒲兰彬在,老师实在没必要劳神劳力地赶过去,没得把自己累垮了!” 秦慕修闻言,掀了掀眼皮,淡淡地看他一眼。 “只是去接应接应二哥和蒲大人罢了,至于我的身体,抚州距离京城不远,尚且不至于扛不住,太子且放宽心,更不必紧张。” 说罢,若有所思似的看了他一眼。 慕懿眼底闪过慌乱,“老师……” “你锦儿姐还在家里等我,就不多说了。” 说罢,秦慕修便转身大步离去。 慕懿讷讷无语,呆呆的看着秦慕修的背影,老师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放宽心? 他放不宽心啊,这怎么可能放得宽心?他的心都要悬起来了! “柱子!” 慕懿忍不住对着暗中喊了一声。 下一刻,一道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慕懿满脸苦涩,无奈地看着柱子道,“柱子,那狗东西竟还活着,我们失败了。” 柱子也是气得咬牙搓齿,跪伏请罪道,“柱子办事不利,请殿下降罪!” “起身吧,此事不赖你,谁能想到那厮心脏长在右边,只是——” 第七百七十九章 我也有话要说 “只是什么?”柱子问道。 慕懿顿了顿,面上的苦涩,更浓了几分,“我观老师言行,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刚才分明是在试探我,我打马虎眼糊弄了过去,但他显然不信,竟然要跟着那群太医一起去抚州。” 柱子顿时也紧张起来。 “你是太子,姐夫要是发现了,倒是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肯定要骂死我的!” “……”慕懿敲了敲他脑袋,“于公,你是我属下,于私,你是我朋友,替朋友挡挡灾,委屈你了?” “没有,没有,不委屈,要是真的东窗事发,我就替殿下顶包,随便姐夫骂好了。” ……秦慕修从东宫回去后,跟赵锦儿说有急事要出差一趟。 赵锦儿忙着医堂的事儿,也没功夫管他,帮他简单收拾了下,就将他送出门。 秦慕修就这么随着几个太医的车驾,一同往抚州而去。 抚州就在京城卫的下一站,离京城二百多里路,快马加鞭一天的路程而已。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抚州驿馆。 已经有快马先行送来圣旨,蒲兰彬和秦鹏听到马蹄声,便知是太医来了,出来迎接。 见到一同前来的秦慕修,俱都有些意外。 秦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看到周遭一众人后,暂且闭上了嘴。 万铎伤势严重,蒲兰彬心忧其性命,都没功夫与秦慕修打招呼,只对几个太医拱手行礼,“几位大人辛苦,原该喝口茶歇歇,奈何情势紧急,万铎就在里面亟需救命,本官就不与你们虚礼了,快随我来。” 说着,他率先转身引路。 “不虚礼不虚礼,我们是带着圣意来的,首要任务是给万铎治伤,不把他的命保住,我们的小命只怕也保不住,哪里还有心情喝茶!” 几个太医一边苦笑,一边匆匆跟了上去。 秦慕修正想也跟过去看看万铎的伤势,却被秦鹏一把拉住。 只听他低声道,“阿修,借一步,我有话同你说。” 秦慕修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 两人于是往一边走去。 前面带路的蒲兰彬似有所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兄弟二人单独在说些什么,眉心不由微蹙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回转身,带着太医们进了万铎的房间。 再说秦鹏将秦慕修拉到一处僻静的所在,神色沉沉,“阿修,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看着他一脸凝重的模样,秦慕修皱了皱眉头,轻声道,“万铎遇刺一事蹊跷得很,我来看看。” 原本秦慕修只是隐隐有些怀疑,看二哥如今这幅模样,他对自己心底的猜测,更确定了几分。 “二哥可有什么发现和线索?” 秦鹏沉吟片刻,“我跟刺客的头儿过了几招,那人的身手和身形,都熟悉得很。“ “熟悉?” “没错,是很熟悉的人,过招过很多次的人。” “谁?”秦慕修的表情并不是很好奇,就好像知道秦鹏要说的是谁一样。 秦鹏凝着神色道,“我怀疑那晚刺杀万铎的人,是柱子。” 说完后,秦鹏顿了片刻,又道,“不对,不是怀疑,我能确定就是他!” 秦慕修神色还是淡淡的,就好像自己的猜疑得到了验证一般,“二哥确定吗?” 他猜测此事就是慕懿的手笔,所以对柱子就是刺客头儿,丝毫也不讶异。 秦鹏在看到秦慕修随着几个太医一起过来时,就知道他定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 “在京城时,带那小子操练过几回,对他的功夫路数不说了若指掌,却也能看得出是他的招数。他出招鲜用技巧,全凭刚猛,以强制强以快制快,大内的人,很少又这个路数,我确定就是他。” 秦慕修默然无语。 秦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那晚他们刺杀完万铎后,也有不少受伤。未免蒲大人发现端倪,我假意一路追奔而去,追了几十里路,才故意放水,让他们走了。这孩子,也实在是太鲁莽了!” 秦慕修轻声道,“太子让他做的。“ 秦鹏微微一怔,“你如何得知?” “我试探过太子。那孩子,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都在脸上了。现在只能希望皇上别发现。” 秦鹏冷汗直冒,不住叹气。 “若非二哥放水,此事怕是不能善了,太子着实有些草率了。” 若不是秦鹏,随便换作另一个武将,柱子怕是都不能轻易逃脱。 而但凡他们中有一个人被捉住,太子就有暴露的危险。 太子一暴露,秦慕修的身份就得暴露。 良久,秦鹏才沉吟道,,“太子确实是个有情有义的,阿修,你没白疼他。” 秦慕修心下确实是感动的,面上却摇了摇头,叹道,“太子乃国之储君,将来是东秦的君王,实不该为这等儿女情长左右,该重用的重用,该牺牲的,就要牺牲,判断臣子可否能留,看的应该是臣子的价值,而不是相处的感情。” “阿修此言差矣!”秦鹏却道,“你和锦儿救他于水火之中,后你又做了他的老师,传道授业与他,他如此做,方是一个有血性又知恩图报的好男儿,我以为这样的人,才能做好皇帝,做一个明君!” 秦慕修听他这样说太子,倒是不好同他一起夸,只微微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秦鹏目光看向万铎所在的房间,叮嘱他,“你此番前来,蒲大人怕是也会生出疑心,你身份一事干系重大,便是蒲大人人品贵重,我建议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秦慕修深以为然,“我知晓轻重二哥。” 兄弟俩又说了一会儿,秦鹏道,“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秦慕修点点头,二人便一同往屋里走去。 不想刚刚走到门口打算进去,迎面就碰上了推门而出的蒲兰彬。 蒲兰彬恰好也有事要找秦慕修,见状,就同秦鹏道,“劳秦校尉进去帮忙盯着些,我正好找秦大人有些事商量。” 秦慕修和秦鹏俱都愣了一下,不由面面相觑。 不过很快二人就恢复常态,秦鹏笑道,“好,那我先进去了。” 说完,他冲着二人点点头便进了屋。 秦慕修只好又跟着蒲兰彬走。 第七百八十章 待时机成熟自会告诉你 蒲兰彬领秦慕修进了一间空屋子,左右顾视,见没有人,将门关上,这才满脸凝重地从腰间摸出一件东西。 打开手心,赫然是一块腰牌。 “太傅请看。” 秦慕修接过腰牌,看清楚上面的刻字后,心里咯噔一下。 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色,此时有些地刻意地瞬间大变,露出十分夸张的惊慌之色。 “这,蒲大人,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蒲兰彬目光紧紧盯着他,沉声道,“那晚刺杀万铎之人掉下的。” 秦慕修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良久,才问,“蒲大人,你打算怎么做?” “秦大人,想来你随太医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吧?” 秦慕修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我只是想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腰牌,一时间说不清楚来处,不排除是刺客为了嫁祸太子故意落下的。” 蒲兰彬目光炯炯看着他,将信将疑。 “这腰牌若不是嫁祸,那刺杀万铎就是太子的意思,我在想,太子为什么要万铎的命?” 说罢,他似笑非笑看着秦慕修,似乎想将他看穿。 秦慕修只是沉下脸色,并没有回答什么。 见秦慕修半晌不语,蒲兰彬的神情更加严肃。 “秦大人,你聪明足智,世人皆知,但我蒲某人也不是傻子,太子可不是那么好嫁祸的,嫁祸不好,只会抓不到狐狸还惹得一身骚,一般人,谁敢嫁祸他?万铎和燕王这两个逆贼,相互勾结意图谋反,本就罪无可恕,押解进京不过是为了挖出更多反贼,待名单审问出来,肯定难逃一死,我想不通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傅,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蒲兰彬将腰牌小心翼翼地收回去,正色道: “只要你的解释合理,这腰牌,我就当没捡到。但若你的理由不能说服我,这腰牌,我不敢欺君。” 秦慕修知道蒲兰彬不是好糊弄之辈,且为人正直耿介,与封商彦乃是一流。 既已经引起他的怀疑,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一点解释也不作,他真的会把腰牌交给晋文帝也不一定。 深深吸了口气,道,“太子,是为了我。” 蒲兰彬闻言,面上的古怪之色更浓,“为了你?这事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秦慕修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神色诚恳道,“这件事,能不能拜托你帮忙保密?” 保密的意思,就是瞒下来,在晋文帝那里瞒下来。 “你说清楚。”蒲兰彬目光如炬。 “太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这事同太子没有半点干系,他没有勾结逆贼,若蒲大人坚持禀报皇上,请把一切都归到我身上,不要把太子牵涉其中。”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蒲兰彬听了他的话,却是摇摇头道,“抱歉秦大人,若皇上问起,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如实交待,我是东秦的臣子,若此事有碍我东秦社稷,恕我不能答应!” 他说完后,看着秦慕修似有些怅然的脸,又真诚地追问道,“秦大人,你我相交日久,虽谈不上莫逆之交,却也一同经历过许多事,你到底有什么事相瞒?” 秦慕修对上他真诚的眸子,心下多少有些震动。 忍不住叹了口气,“蒲大人人品贵重,修非是不信任你,而是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若是现在告诉你,虽解了你心底的疑惑,却有很大的可能,会令你遭至祸端。” 自古为君者,必为多疑者。 将来身份暴露,皇上必然会猜忌,若是皇上得知自己的臣子,早就知道身边埋着这么大一颗雷,却不告诉他,谁都没办法保证皇上会做什么。 蒲兰彬为官清廉,政绩卓越,眼下已经调入京城,眼看就要平步青云,秦慕修不愿意拖他下水,给他负担。 至少局势不明朗前,不行! 蒲兰彬闻言,神色有些怔怔,洒然道,“既如此,我自不能勉强与你。” 秦慕修神色一凛,正色道,“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我定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天聊到这里,就有些聊不下去。 蒲兰彬默然了片刻,也没再说怎么处置那块腰牌。 秦慕修知道这事选择权在他,多说无益,便温声道,“走吧,我们去看看万铎如何了。” 房间里。 几个太医正手忙脚乱地为万铎诊治着。 万铎伤得很重,自那晚受伤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许是失血过多,他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失血过多,加上原本身子就败得差不多了,纵然万幸是右心人,没伤到心脏,却也不好救啊!” “是啊,生机渐失,眼下也只好用百年参片吊着了。” “......” 几个太医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俱都束手无策。 秦鹏在一旁看着,面上一副焦急万分的样子,“当真没有办法了吗?此人乃是逆贼之首,万分重要!若是死在这里,只怕皇上龙颜大怒,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还请几位太医务必保住他的性命!” 太医闻言,摇摇头叹了口气,“我等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就是为了自家头上这颗脑袋,也当尽心竭力,只是眼下他的情况,不是老夫吹牛,就是鬼医在世,只怕也回力无天......” 后面的话,太医没有说出口,但秦鹏从几个人的神色中看出,万铎这厮怕是活不成了。 他的心底,不由生出一股快意来。 只不过蒲兰彬在,不好表现出来。 他做出惋惜又愁苦的模样,以手扶额,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愁闷,,“那,依几位大人看,他还能活多久?可否还能上路撑到京城?怎么的也要跟皇上交代一番啊!” 太医摇摇头,“不可不可,他如今就只能靠参片吊着命了,若是移动身体,怕是立时就会毙命!” “当真?”秦鹏的眼睛,不受控制地亮了一瞬。 蒲兰彬和秦慕修正好走进来。 “秦校尉,蒲大人,恕老夫等无能啊!” 太医们知道轻重利害,晋文帝派他们来,是为了带个活人回去,这要是死了,他们这些太医也没好果子吃。 第七百八十一章 万铎的遗言 蒲兰彬上前道,“诸位大人言重了,几位已经尽力,实在是他伤的太重了,怪不得几位大人,若真有不测,我跟秦校尉、太傅自会向皇上禀明原因,绝不会拖累几位。不过——”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看了一眼秦家两兄弟,“不过几位大人可否明示,万铎究竟还能活多久?能不能度过今晚?” 一个太医捋着胡子回道,“今晚……应当是没问题的。” 蒲兰彬闻言,若有所思。 今晚,他决定亲自看护万铎—— 太医们显然束手无策,重伤的万铎,怕是必死无疑,但他还没有吐口反贼同伙,他想趁着他弥留之际,看能不能问什么,这样,哪怕万铎明日就死了,跟皇上也能有所交代。 当然,他亲自看护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提防秦家兄弟。 他可以肯定,先时自己没看错,秦鹏似乎盼着万铎死。 “太傅,校尉,你二人辛苦一日,早些歇息吧,今晚由我来看护万铎。我怕他万一今晚就有什么不测,说不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 秦鹏顿时有些慌乱,正想说什么,却被秦慕修拦住。 “好。我在泉州时受这老贼暗器打击,犯了旧疾,这一路赶来,还真的有些扛不住,这就去睡了。“ 出了屋子,秦鹏担忧道,“让他一个人守着,万一万狗跟他说了什么,咋办?” “他迟早也要知道的,我们开不了口,不如叫万铎讲。” 秦鹏嘴唇嗫嚅,想说什么,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蒲兰彬为人正直,我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断,就算知道了,不见得对我们不利,说不定还会成为我们的保护伞。“ …… 夜色渐深,房间内的沙漏,缓缓流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原本端坐在床边的蒲兰彬,渐渐有些扛不住睡意,迷迷糊糊半闭上了眼。 忽然间,他感觉到一股沁人的凉意,爬上了他的手臂,猛的一下睁开了眼。 下一刻,脸色大变。 只见原本嘴里含着参片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万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刻正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用枯瘦如柴的爪子紧紧地抓着他手臂,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要说些什么。 蒲兰彬的睡意,瞬间散去。 他稳了稳神,镇定对万铎道,“万侯爷,你心系前朝,虽行事极端,但蒲某人敬你一片忠心。事到如今,你大概也知自己命不久矣,你和燕王举事,可还有旁人参与?这些人,没有一个来营救你的,甚至,来要你命的,可能就是他们,你一直这么紧咬着不说,何必呢?” 万铎的两只眼睛,深深陷入眼眶中。 眼底浑浊一切,盛满了不甘、愤怒,以及刻骨的仇恨。 人有回光返照一说,蒲兰彬知道他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压着嗓子问他,“你告诉我,我必不会让你死不瞑目。” 万铎看了他一眼,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起来,两只抓着他的手如铁钳一般,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抓得蒲兰彬都疼痛不已。 而万铎自己,则是不断地从喉咙里吐着气音。 这一刻的他,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蒲兰彬连忙附耳上前,眼睛里满是焦急,“你且说,我听着。” “秦,秦……慕……修!” 万铎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三个字。 下一刻,蒲兰彬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力道一松,再看向万铎,只见他两条腿抽搐着蹬了两下。 一双不甘心的眼睛,还狠狠地圆瞪着,人已是咽了气。 蒲兰彬满脸愕然! 不是因为万铎的死,而是因为万铎的遗言。 秦……慕……修? 难道秦慕修也参与了叛变谋逆? 难怪……难怪当初在泉州的时候,秦家两兄弟就有些不对劲。 今日秦慕修跟着太医们来到这里,兄弟二人有单独说话…… 蒲兰彬越想,越是觉得心惊。 只是他想不通:秦慕修如今乃是太傅,只消等太子即位,他便能荣升太师,东秦自古以来尊师重道。 一朝太师,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眼看着就能位极人臣,何必冒这么大的险行谋逆之事? 这不符合常理。 难道是太子心怀不轨,等不及了,想造反篡位? 可是太子尚且年幼,作为东秦正统皇嗣、被皇上亲封的储君,这万里江山迟早都是他的,他又何必这么心急? 蒲兰彬觉得,若太子当真有这个心思,那也只能是秦慕修撺掇的! 可是,跟秦家诸人,也相识不短时间,对这一家人,多少有些了解,他总觉得,秦慕修不像这种人……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倒在床上已经死透的万铎。 还是说,这厮故意拉个垫背的,想给那些真正藏在背后的獠牙制造喘/息的机会? 疑点太多,疑云重重。 蒲兰彬觉得头很痛。 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缓缓起身,对门外喊道,“来人,去通知太傅和秦校尉,万铎死了。” 很快,秦鹏和秦慕修先后来到。 秦鹏似有些不信,还上去确认了一下,见万狗果然已经气绝,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当真死了。” 秦慕修轻轻咳嗽一声。 秦鹏听到,赶忙敛起脸上的轻松之色。 蒲兰彬冷眼瞧着,眉头死死地皱起,忍不住对秦家这两兄弟生出防备之心来。 他不愿意把秦慕修想得那么坏。 但他蒲兰彬更是东秦的臣子,忠于东秦,忠于皇上,若是这二人当真有犯上之心,他必不会顾及往日的情分! 万铎是罪臣,且犯的又是谋逆大罪,无需给他体面,秦鹏吩咐人给他裹了一张草席,扔进一口薄棺,派了几个侍卫,带着棺材先往京城去了。 他们兄弟俩跟蒲兰彬紧随其后。 路上,秦慕修明显感觉到,蒲兰彬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态度变了。 冷漠,防备,充满了警惕。 秦慕修无奈,微微叹口气,若是蒲兰彬将东宫腰牌的事,告诉了晋文帝,那么以晋文帝的城府,定然会追根究底地查,届时,自己的身份怕是就要暴露了。 但蒲兰彬毕竟有自己的立场,谁也不能逼迫他隐瞒什么。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了。 马车行了两日便到京城。 …… 第七百八十二章 京城好,还是泉州好? 未央宫。 得知万铎遇刺不治而亡的消息,晋文帝龙颜大怒。 他冷沉着脸,目光如电般扫视着周遭众人。 “废物!连个逆贼都看不住,你们就是这么为朕效力的?!”秦慕修挨着秦鹏站着,蒲兰彬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则是几个奉命给万铎治伤的太医。 所有人都垂首不敢说话。 晋文帝咄咄逼视,“都哑巴了!?” 太医中的一个颤颤巍巍上前回道,“禀皇上,实在伤得太重了,臣等赶到的时候,那贼子已是弥留之际,勉强用参片吊了半日性命,到底没能救回来,臣等有罪,请皇上责罚!” 说罢,深深伏到地上。 另外几个太医见状,也跟着他一同跪下。 晋文帝冷沉着脸,也不叫他们起身,任由他们跪着。 大夫能治病救人,却不是大罗神仙,没办法同阎王抢人,晋文帝深知这一点,倒是不怪他们,只是为了震慑其余人。 他怒!万铎这么一死,燕王又逃脱在外,这些人的同伙,就再难揪出来! 一想到暗中还有无数条毒蛇潜藏至深、伺机而动,企图颠覆他的万里江山,他便恨不能将万铎的尸首拖出来再五马分尸。 这样想着,晋文帝看向了蒲兰彬和秦鹏二人。 冷声道,“秦鹏、蒲兰彬,你二人可知罪?” 秦、蒲二人闻言,连忙也跪下,请罪道,“微臣失职,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晋文帝盯着二人的头顶,声音微微发沉,“知罪就好。问罪的事情再说,先说说万铎临终前可有遗言。” 秦鹏和秦慕修身子伏得更低,齐声道,“微臣未曾听说万铎有遗言。” 蒲兰彬听了他二人异口同声的话后,微微拧了拧眉头,却没有说话。 晋文帝何等人物,目光锐利,明察秋毫。 一眼便看到了蒲兰彬的欲言又止,皱着眉头对秦家两兄弟道,“你俩先退下,蒲兰彬留下。” 秦鹏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糟糕,皇上这只老狐狸,是想将他们分开,一一审讯击破。 偏生蒲兰彬那厮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从万铎口中挖出什么,更不知会不会跟皇上说出什么来。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后悔:早知一不做二不休,将蒲兰彬也……为了三弟,为了家人,他什么都能做出来! 秦慕修回头淡淡看了一眼蒲兰彬,神色倒是很坦然,“二哥,走吧。” …… “朕听说,万铎死前,是你在给他守夜?”晋文帝眸光精锐,看着蒲兰彬。 蒲兰彬不卑不亢道,“皇上英明,当夜确实是臣值守。” 晋文帝闻言,正了正身子,“他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蒲兰彬沉默片刻,神情严肃道,“回皇上,万铎临死前确实说了些话。” 晋文帝聚光的眸子登时微眯,“他说了什么?” 蒲兰彬叹息,“他太虚弱,微臣并没有听清楚。” 他说完这话后,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到底,他还是向皇上隐瞒了万贼身死的实情和他的遗言。 晋文帝眸光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并不置评,而是继续冷冷看着蒲兰彬。 做皇帝这么多年,玩这种心理战,没人玩得过一个帝王。 蒲兰彬被晋文帝这么盯着,额头冷汗果然渗出。 想了想,他道,“微臣一开始怀疑是万贼他们的同党杀人灭口。但是押解万贼之事隐秘,沿路我们都是随时变换路线的,微臣实在想不通,刺客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路线的。” 这是避重就轻,抛了另一个可疑点给晋文帝。 晋文帝自然知道这一点,秘密押解就是他下的旨意,“你的意思是,有人,将你们的行踪透漏给了刺客?” 蒲兰彬点头,“微臣也在想这件事。万贼被刺杀,说起来,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他既然敢起事,肯定是勾结了不少党羽,有些把握在手里。这些参与了的人,见谋逆势颓,自不可能再为他卖命,反而要害怕他供出自己,想要他的命,也实属正常。” 沉吟片刻,晋文帝挥了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把这一众人都打发走后,晋文帝沉思良久。 蒲兰彬说得不错,暗中还有很多人,即便他已经登基二十年,把东秦治理地前无仅有的昌盛,依旧是不满意他这个“篡权”的皇帝! 从前,他觉得不能重蹈武帝覆辙,要行仁政。 经过这件事,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有些人,就不配活在他的统治下! 唯有斩草除根,才能给子孙后代一个稳定的江山! 想来想去,晋文帝下了决定—— 彻查!从京官开始查! 但凡揪出来对他这个皇帝不满的,诛杀之!仁政是给良民的,既然不想当良民,那就去菜市口吧! 圣旨一下,京城官场瞬间风起云涌。 得到消息的权贵官员们,人人自危,唯恐自己平日里或有行为不端,落得个身死家灭的结局。 晋文帝雷霆手段,在京城开始清朗彻查。 秦慕修将京城的动荡都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一切,说起来,其实都是因他而起。 若没有他这个“前朝皇子”在,只怕万铎和燕王也翻不出浪花来。 再这样查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份就要暴露。 赵锦儿近期虽然一直在忙女医堂的事情,可还是感觉到了相公的变化。 她发现相公变得粘人了。 从前在泉州,他们夫妇二人,几乎日日同进同出如连体婴一般,来了京城,彼此都有了自己的事业,白天大多数时候各忙各的,晚上会搂在一起聊聊都忙了些什么。 可这几天相公却一反常态,一有时间就找自己。 这日,赵锦儿在医堂里,刚刚处理完一些棘手事,正自苦闷的时候,一抬头,竟就看到了秦慕修,不由喜地问道,“相公你怎么来了?” 秦慕修含笑,“今日没什么事,来接你回家。” 赵锦儿闻言,心里的阴霾,瞬间散去不少,赶忙跟花镛交待一声,就乐呵呵跟着秦慕修出了医堂。 路上。 秦慕修忽然问她,“锦儿,你觉得现在的日子好,还是咱们在泉州的日子好?” 第七百八十三章 又有人受伤 赵锦儿愣了一下,旋即有些奇怪地问,“怎么突然间问这种问题?” 秦慕修温柔地笑笑,“就是问一下,最近医堂天天出事,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赵锦儿笑着摆摆手,“相公不是跟我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变好的!不过你要问我是以前好还是现在好,我觉着没法比,各有各的烦,也各有各的好。” 秦慕修看着她豁达的模样,莫名地心头一阵发酸。 锦儿这么好,若是自己出了事,她该如何自处? 赵锦儿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 她虽然说得那样轻松,可实际上,这段日子属实焦头烂额。 女医堂之事,比她想象得还要艰难。 继开始那两个工人摔断骨头之后,她多次嘱咐工人们安全的重要性,就是再急,也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有时间她还会亲自去工地上盯着。 饶是如此,还是不断有人受伤。 今儿个有人被砖头砸到了,明儿个又有人从墙上掉下来摔伤了,几乎隔两三天就要处理一次这样的事情。 虽大多是小伤,可总这么来也将她折腾得够呛,耗神耗力耗钱,简直身心俱疲! 加之外面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赵锦儿其实远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洒脱。 秦慕修对这些事也有所耳闻,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最近的处境。 他早就觉得蹊跷,只是医堂这边,一直都是赵锦儿在处理。 为了让她能自由发挥,他平日基本上不接触,遇到什么事,也只是提点她一番。 “锦儿,有些事,一次两次是意外,次数多了,我觉得你就要考虑一下,会不会是其他方面出了问题。” 赵锦儿眉头紧锁,“我也发现了。之前医堂的规模比现在女医堂要大好几倍,也没出过这么多屁事儿,确实不正常,接下来我会注意的。” “嗯。”秦慕修应了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知道是什么缘故造成现在的局面,就有办法解决。你也别太忧心,先回去吧,囡囡怕是等急了。” 提到乖巧可人的女儿,赵锦儿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 路上,赵锦儿靠在秦慕修怀中,两人手握着手,望着帘外的夕阳,就这么静静地不说话,就很好——恬静,安稳,笃定。 不管有什么,身边这个人,都会在的…… 回到家,两口子先去了囡囡的屋,囡囡看到爹娘,立刻挥舞着小胖胳膊眯起眼睛笑。 赵锦儿心都化了,哪里还记得什么烦恼,赶忙上前接住。 娃儿到了淘气的时候,看着娘鬓角的玉钗,就伸手去抓。 这一抓,不止抓到玉钗,还顺带薅了一把头发,赵锦儿吃痛,表情都狰狞了。 秦慕修不客气地掰开了闺女的小手,也不管她哇哇大哭,只问媳妇儿,“疼吗?” 赵锦儿一边哄女儿,一边嗔他,“孩子还小,懂什么,你掰痛她了!” 又是亲,又是哄的,半天囡囡才不哭了。 赵锦儿陪着刘妈给她洗了澡,弄到床上睡了,才回自己屋,已是腰酸背痛。 “天哪,带孩子,可比在医堂教一天学生还要累!”她笑道。 秦慕修也跟着笑,“怪不得你每天跑得那么快。” “我哪有!”赵锦儿仿佛被看穿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帮你揉揉。”秦慕修捏起她纤瘦的肩膀。 赵锦儿舒服得直哼哼。 “沐浴吧。” 秦慕修问门口丫鬟要了水。 两口儿洗完澡,赵锦儿都不想去吃饭了,秦慕修就叫人把饭菜送了进来。 吃完,安置。 一贯温柔的丈夫,到了帐里,就显得有些不体贴了,折腾了妻子一番,才放她睡觉,美其名曰,这么累一下,会睡得更好…… 一夜无话。 第二日,赵锦儿起了个大早,秦慕修的提点让她意识到,工地上有鬼,所以她要亲自去医堂工地上盯着,把这个鬼揪出来。 在工地上正看着两个工人,担着吊篮上青砖的功夫,外面有人来报杨蕙兰来了。 “你们都小心点,别摔着碰着!耽误工事都是小事,自己身子受罪,何必呢!” 赵锦儿冷着脸嘱咐完,迎了出去,“蕙兰姐你怎么来了?” 杨蕙兰笑着道,“知道你最近辛苦,今日正好得了空,来看看你!” 闻言,赵锦儿也笑了,“欢迎!蕙兰姐快进来。说起来,这是你的工地。” 杨蕙兰哈哈大笑,“我哪有那个本事!我就是再花十倍钱,也弄不出来个医堂来啊。” “那没有你的钱,也不可能有医堂,所以,咱们对半对半吧。“ 姐俩不由都笑了。 笑完,赵锦儿将杨蕙兰往屋子里引,“进去坐坐。” 杨蕙兰摆摆手,“哎!正好来了,我们就去工地上瞧瞧,你不是说总出事儿,我去给你长长眼,看看是不是工人耍懒。” 赵锦儿神色一凝,旋即点点头,“也好,昨儿阿修也说工地上的事儿蹊跷,叫我注意着些,你来得正好。”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工地。 就在这时,一阵惊呼声传来。 赵锦儿这些日子总听到这样的声音,已经有了应激反应,连忙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方才一左一右撑着扁担的两个工人,被绳索断裂的吊篮砸中,吊篮里的青砖,散落一地,两人不住地痛叫着。 她顾不上招呼杨蕙兰就匆匆跑了过去。 杨蕙兰抿了抿唇,也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赵锦儿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在四处看。 她方才瞧得清楚,那两个工人分明是故意的,在吊篮升到离地三尺、马上要被拉上去的时候,其中一个松了绳子。 现在挨了砸,正倒在地上满地打滚,不住地呼痛哀嚎。 “痛!好痛啊!我的骨头断了,快来救救我。” 赵锦儿身为医者,第一件事自是上前帮他们检查。 检查完,又是心烦又是庆幸,因吊篮还没有升到高处,落下来的力道不是很重,这二人也如同往日那些受伤的人一般,只是受了点轻伤。 要是自己受这种伤,不算什么。但工人受伤,就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了。 赵锦儿暗叹一口气,耐心道,“都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回去将养几天就好了,膏药医堂会包了你们的,休息的这几日,工钱给你们算双倍。” 身后的杨蕙兰听了这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第七百八十四章 带你去个地方 等安排完一切,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杨蕙兰几乎是皱着眉头全程看着赵锦儿熟练地善后。 赵锦儿有些歉意地对杨蕙兰道,“抱歉蕙兰姐,让你等么久。” 杨蕙兰摇摇头,“没事儿,正事要紧。现在忙完了,陪我去喝杯茶吧,有些渴了。” “好。” 去茶馆的路上,杨蕙兰却突然开口道,“锦儿,我记得你之前提过,最近工地上出事儿的特别多,是都像今天一般吗?” 赵锦儿表情苦得像一根苦瓜。 道,“差不多吧,工人师傅们受的伤,虽然都不严重,但是处理这些事,确实是有些麻烦,耽误事儿不说,还要赔钱,还要时不时去探望,看他们的恢复情况。在工地上落了伤,万一留下后遗症,我们哪里担得起?” 说着,她长叹一口气,“老实说,蕙兰姐,我真的感觉好累啊,医堂赶紧盖起来吧!” 杨蕙兰看着她疲倦的眉眼,想了想,将自己方才看到的一幕告诉了她。 “他们是故意的。” 赵锦儿愣了一下,疑疑惑惑道,“不会吧?虽然伤得不重,到底也是会疼会难受的呀。都是卖力气吃饭的,万一一个控制不好,真成残疾了,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杨蕙兰直摇头,“你这丫头,太过善良,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人家只是受点小伤,你就贴汤药贴工钱的,要是真摔坏了,你还能跑得掉?找你要个百八十两赔偿,你能不给?他好手好脚的二十年三十年都不一定能挣到这些钱,躺在家里就把这钱挣了,何乐而不为?人家就是吃准了从你这里能捞到好处,所以乐此不疲。” 赵锦儿心口噎得难受,她不是傻,她只是自己苦过,不想把人想得那么坏。 杨蕙兰知这个妹子善良,“你先该怎么着怎么着,我这边着人替你查探一番,没人搞鬼自是最好,要是有人搞鬼,交给姐姐我帮你摆平。” 赵锦儿心下感动,“蕙兰姐……” 杨蕙兰握住她手,拍了拍手背,“京城里,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我不帮你帮谁?你不要跟我说那些客套话。” 赵锦儿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大恩不言谢,无声胜有声。 喝完茶后,两人又略坐了坐,杨蕙兰就提了告辞。 回到家,杨蕙兰立即招来几个得用的下人,简单交待了一番,先从最初受伤的两个工人起开始查。 没过几天,就查到了那两个下人的住处。 “主子,小的们打探了一番,那家人似乎在说亲,这些日子好些媒婆进进出出。” 杨蕙兰略思索了片刻,当即亲自动身去找赵锦儿。 赵锦儿见到她还有些奇怪,“蕙兰姐?你来啦!” 杨蕙兰的仙客来也很忙的,平日里两人见面的时候并不多,距离上次她来这里还没过多久,这属实不像蕙兰姐这个女强人的做派。 “锦儿眼下可得闲?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转转。” 赵锦儿有些惊讶,“倒是不忙,去哪里呀,蕙兰姐?”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说完,直接拉着赵锦儿的手,就上了马车。 很快,就到了西城的民巷。 马车到了巷子口就进不去了,杨蕙兰和赵锦儿齐齐下车,一路跟着领路的下人,往巷子里去。 约莫行了一盏茶的时间,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院门口,杨蕙兰打发下人到一边儿等着,自己则拉着赵锦儿,站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 “蕙兰姐,这里是——” “嘘!”杨蕙兰手指竖在樱唇前打断她,示意她往前面不远处的院子里看。 赵锦儿虽然不解,但知杨蕙兰不会没事找事,乖乖地闭上了嘴,好奇地朝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 好一会儿,那处院落都没什么动静,赵锦儿不由有些意兴阑珊。 正在此时,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她精神一振,有些不敢置信。 只见那人,手里大包小包,带着好些吃食点心礼品,边走边两只眼不住地打量着周遭,刻薄的脸上,满满都是精明和警惕! “古司设!” 赵锦儿惊讶地捂住了嘴,看着她进了不远处的院门。 杨蕙兰指着那院子,转过身看向赵锦儿,“现在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赵锦儿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猜测,“不会是……” 杨蕙兰点头,“没错,这里是最开始受伤那两个工人的家里。” 赵锦儿顿了半晌,才道,“好啊,他们竟然这般无耻,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 杨蕙兰点点头,“锦儿,人心不古,财帛动人心。” 正在这时,从那两个工人家的隔壁出来一个妇人,这妇人四十岁上下,穿得干净利落,长得也是十分面善,正在往外泼水,泼完水就准备回屋。 杨蕙兰连忙拉起赵锦儿,走了过去,“这位大姐,且留步!” 妇人愣了一瞬,接着上下打量二人一番,见她们衣着光鲜,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体面小夫人,目中的警惕之色散去,温声道,“两位娘子何事?” 杨蕙兰笑道,“是有些事情想向大姐打听一下。大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妇人犹豫了一瞬,到底是对这两个锦衣美貌女子没有抵抗力,跟着二人走到一边。 “两位娘子要打听什么?” 杨蕙兰指着那两个工人家的方向,同妇人道,“大姐你可是住在这家的隔壁?我们想向您打听一下这家人的家境和品性。” 妇人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哦,两位娘子可是家里有小娘子要说亲事?” 杨蕙兰暗喜不已。 自己和赵锦儿对于这个妇人而言是陌生人,贸贸然向人家打听邻居的事情,可不得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正愁找啥理由呢,没想到这妇人想象力丰富,自己就给了她们现成的理由。 连忙点头,“结亲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所以我们才特地来打听一下,希望大姐不要怪我二人冒昧!” 妇人深表赞同,“啊呀呀,我家里也有闺女,结亲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肯定得谨慎些,我能理解,能理解的。不过,按理说,我是不该背后拆邻居台的——” 第七百八十五章 琵琶女 妇人面上似有犹豫,顿了顿才继续道,“但我看你们二位是体面人家,想必家中小姐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大的,我实在不忍心,该说还是得说。“ 杨蕙兰听出里头有故事,赶忙道,“大姐,我们要说的,是家里一位表妹。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表妹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是幺女,爹疼娘爱的,没吃过苦,嫁个好儿郎,就一辈子享福,要是嫁个不中用的,可不是要了我们一家子命吗?您有什么,千万要同我们讲,我们保证,听到耳朵里,绝不从嘴里再往外说。更不可能暴露出你的名姓。“ 妇人这才放心,压低声道,“我家同他家是十几年的邻居,对他家再是了解不够。这家两兄弟,父母早早过身了,家里穷得叮当响都快揭不开锅,最近给人上工还摔伤了,兄弟俩都在家躺着,不过倒是奇了,也不知道吃什么喝什么,前两天我看到他们兄弟俩跛着脚出来,都养得白白胖胖的,竟还开始说媳妇儿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银子!别是哪儿来的不干净钱……” 说着,看向赵锦儿,“不瞒你们说,我听说,他家老大喜欢在赌坊里混,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手气好,赢了大钱。但是,这种钱,来得快,去得更快啊!哪个赌鬼能把赌瘾戒了的啊?” 赵锦儿同杨蕙兰对视一眼。 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这两个工人中的哥哥,十有八/九是在赌坊里欠了钱,正好被古司设相中,于是兄弟俩出腿,古司设出钱,狼狈为奸一起害赵锦儿。 杨蕙兰也不再多问,从荷包里掏出几钱银子递给了妇人,“是这样啊,那我们知道了,多谢大姐,没齿大恩,我们不会忘的。” 妇人又得了奉承,又得了钱,捏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告谢就离开了。 路上,赵锦儿气愤不已,“蕙兰姐,他们为了钱,可真是狠得下心!” 杨蕙兰叹了口气,“真真是想不到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却这般小肚鸡肠,处处找你的麻烦。” “蕙兰姐,我不想就这么被欺负!”赵锦儿眼底闪着寒光,“你可有办法治一治这个古司设,让那位消停些?” 杨蕙兰想了想,道,“皇后势大,自古民不与官斗,而所谓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个说辞而已,这种事,除非她们亲自承认,否则我们是争不出个高低的,只能忍,只能自己多加小心。” 杨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说起来,不怕对家,不怕强盗,独独怕官府。 手里有点权力,就能把你玩得团团转,权力再大点,找个由头,就能把你辛辛苦苦挣的家产全部收走。 能不怕吗! 若是旁人这么欺负她妹妹,杨蕙兰第一个不答应。 可是对方是皇后,杨蕙兰深知斗不过的道理,只能劝赵锦儿隐忍。 赵锦儿听了她这话,又气又怒,眼圈都红了。 “别生气了。”杨蕙兰无奈地叹口气,安慰她,“所幸很快就建成了,再忍一忍就熬出头了。” 赵锦儿闻言,满脸苦闷之色,却没有丝毫办法,只闷闷地点头。 杨蕙兰见她未曾开怀,心下内疚得很,想着怎么也要把妹子哄好。 一抬头,恰好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崭新的幌子迎风而立,上书一个大大的“茶”字,便道,“锦儿,前面新开了一家茶楼,隐约有丝竹之声,听起来不错,说不定还有人说书,我们去吃茶,逗逗闷子。” 赵锦儿不愿拂了杨蕙兰面子,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杨蕙兰不等她反悔,拉着她步入茶楼。 许是刚开业,搞得阵仗大,这个时间点儿茶楼里人甚多,二人没要到二楼包厢,就只在一楼大堂处找了个稍微安静些的位置坐下。 大堂中央,地面较周遭高出一截,是个简易的小高台。 高台之上,有一女子,怀抱琵琶端坐在椅子上,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拢慢捻,檀口微张,边弹边唱,只闻得琴弦声婉转,低吟声清亮,非常好听。 再看这女子,身姿窈窕,云鬓尽染,眉目若画,模样儿配得上技艺儿,非常好看! 当真是人美歌甜。 一时间,两人竟忘却忧愁听得入神,茶楼里其他人自也慧眼识珠,纷纷朝女子看得入神。 就在这时。 楼梯处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在女子清越的嗓音和珠玉般的琴弦声中,十分刺耳。 茶客们便又朝楼梯看去。 但见一个趾高气昂的青衣小厮,走了下来。 赵锦儿和杨蕙兰也望过去。 发现那小厮目标明确直奔琵琶女。 到了台子前,他傲慢地看着台上的琵琶女,挑了挑眉,“姑娘,我家公子楼上有请!” 琵琶女闻言,停下曲调,手中琵琶也戛然而止,黛眉轻蹙,“烦请小爷转告您家公子,多谢公子抬爱,不过小女子已同茶楼老板说好,只在这堂上弹唱,不进雅间,实在抱歉。” 小厮闻言,眼睛一横,“一个卖唱女,还卖起清高来了?都开嗓唱曲儿了,跟秦楼楚馆里的烟花女子有甚区别!再说,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我家公子能青眼你这种玩意儿,是你的荣幸!赶紧的,别磨磨唧唧,速速同我去见我家公子!” 琵琶女闻言,不敢再辩。 只站起身,抱着琵琶,垂立在一旁,面上却满是拒绝之意。 小厮登时勃然大怒,“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非得让我动手是吧,啊?” 他说着,就要上手强拉琵琶女。 琵琶女挣扎着,“我不去!” 眼看着动静越来越大,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茶楼老板连忙过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陪笑道: “这位大爷息怒!芝芝非是秦楼楚馆的玩意儿,她乃是良籍,只因家道中落老父生病,才来茶楼卖唱赚些银钱,若是她不愿,大爷您是不能强行将她带走的!小的知道小爷您家公子定是大人物,但是为个卖唱女惹上官司,到底有碍名声啊。” 第七百八十六章 初见南枝 原来这女子叫芝芝,他父亲跟老板是旧识,曾有恩于老板,故而如今遭难,老板才伸手拉她一把。 老板知她刚烈,怕那小厮再强来,会惹得她干出什么过激行为,这才不得不来劝。 小厮闻言,上下打量老板一番。 冷笑道,“好大的胆子!良籍?良籍又如何?便是公侯家的小姐,被我家公子看上也是福气,一个卖唱的民女,倒还摆起架子来了!今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跟我走,由不得你!” 赵锦儿和杨蕙兰二人听了这小厮的话,对视一眼,面上俱是对这琵琶女的担忧。 他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楼上他家的主子不简单! 姐妹二人都是女子,且赵锦儿从前也有过这女子的遭遇,见状,不由竖起耳朵冷眼瞧着眼前这一幕。 京城脚下,一板砖砸下去都有可能是个公侯贵胄。 茶楼老板何等精明?自然也听出了小厮背后之人不简单,闻言,他下意识地后退到一旁明哲保身。 小厮见状,嘴角高高翘起,面露鄙夷之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粗鲁地扯着芝芝就往楼上拖。 他用的力气极大,芝芝吃疼,手脚并用地挣扎着,“你放开我!我不愿,不愿!” 看到这一幕,赵锦儿和杨蕙兰在一旁气愤得不行,本欲作壁上观的两人,终究是忍耐不住,就准备上前将芝芝救下来。 正要动作,忽一阵风来,楼上雅间的帘子被吹开,赵锦儿无意识地朝着那方向扫了一眼,下一刻,脸色大变。 帘子很快落下,可是赵锦儿确信自己不可能看错。 慕佑。 中宫嫡子大皇子,慕佑。 慕佑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他见自己的小厮,正强拉着那琵琶女往楼上来,琵琶女哭得梨花带雨不住地挣扎,周遭之人也都围了上去,人群中许多人,脸上都是不忿之色! 慕佑脸一沉,对着一旁另一个小厮道,“去,把那个丢人现眼的没用东西叫回来!” “是!” 片刻间,楼上又下来一个人,走到正在拉扯芝芝的小厮面前,对着他耳语几句。 小厮面色一滞,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抓着芝芝的手,却依旧满脸凶狠道,“呸~不识好歹的贱人,你等着瞧,就没有我们爷得不到的女人,你插翅也难飞,等着!” 他说完,扭头跟着其他人上楼回了包厢。 芝芝浑身颤抖,在一旁吓得直哭。 杨蕙兰见状,招呼小二哥过来,也要了一个雅间。 赵锦儿则是走到芝芝面前,“姑娘,你的衣衫全乱了,跟我们一起到里头整理一下吧。” 芝芝低头一看,领口果然都被扯开了,提起琵琶,就跟赵锦儿狼狈地逃进雅间。 赵锦儿帮她整理好衣服,才安慰道,“没事了,芝芝姑娘,大庭广众之下,料想那人不敢再对你动手!” “多谢两位娘子!”到底年纪也就只有十五六岁,哪里见识过这个,芝芝还在小声啜泣着,两颗漂亮的眼睛都肿了。 杨蕙兰怜惜不已,“没事了芝芝,别哭了,你长得这么漂亮,再哭就不好看了。” 方才茶楼老板介绍芝芝的身世时,她和赵锦儿听的一清二楚,这是个极为孝顺的女子。 姐妹两人也是敬她一番孝心,才会不顾慕佑的yin威也要救她。 又好生安慰了好一会,芝芝才渐渐止住了哭。 杨蕙兰跟小二重新要了壶新茶,又要了一盆热水和一块毛巾,让芝芝净面擦眼。 芝芝洗完脸,放下毛巾,这才用一双水汪汪的翦水瞳打量起赵锦儿和杨蕙兰。 只见见面前两位姐姐,一位衣着精美,满脸精明,另一位穿得也是上好的绸缎花样却清淡许多,神色温柔,顿时就心生好感。 “多谢两位姐姐出手相助,如若不然,今日芝芝就要遭大殃了。“ “哪里的话,我们也没帮上什么。”赵锦儿谦道。 杨蕙兰则是问道,“你就叫芝芝?好有趣儿的名字。” 芝芝对着两人福了福身子,声音又有些哽咽了,“行这等三教九流不上台面的事,我本不欲将本名公诸于人,免得丢了家父的脸面,但两位待我这般善意,再不肯透露本名,便是我的不是了。我本名唤作李南枝,家父是原应天书院山长李牧,今日多谢二位娘子相救,待他日有机会必会报答两位。” 应天书院,赵锦儿是知道的! 当初相公在小岗村,就是靠着默背应天书院的教材,卖了不少钱财。 应天书院是整个东秦最牛的书院! 能做应天书院的山长,那肯定是很厉害很有学问的人物! 怪不得芝芝哪怕是在这里卖唱,身上也一股绝然于尘的书卷气。 只是不知这李家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要让女儿出来卖唱渡难关。 芝芝没有往下说,赵锦儿和杨蕙兰自也不好问。 只摆手道,“李姑娘客气了,非是我二人救你,是那凶悍狗奴才的主子怕事情闹大不敢做得太过,我们二人没做什么的。” 李南枝摇摇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两位娘子能挺身而出已是殊为不易了,当得这一声谢。” 李南枝这样说不是没道理的。 李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父亲李牧作为应天书院的山长,育人无数,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却被人诬陷结党营私、在朝中搞“应天派”,被皇帝罢免。 自此以后,家里一落千丈,父亲也郁郁成疾,她到处借钱求助,却是四处碰壁,往日那些言笑晏晏的亲朋好友,俱都像是换了人一般。 无奈之下,李南枝只好来茶楼卖唱生存。 她尝尽人情冷暖,是以才对赵锦儿和杨蕙兰的帮助感激万分。 杨蕙兰闻言,心里暗暗点头,面上道,“相逢即是有缘,不要同我和锦儿这么生疏了,我同锦儿俱已成家,你可唤我们一声姐姐。” 李南枝连忙行礼,“二位姐姐,请受妹妹一拜。” 赵锦儿在一旁温和笑道,“那我们就叫你芝芝啦,芝芝好听且显得亲近。” 李南枝点点头,面上也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来。 一直到方才,她虽美丽但却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都是一股决绝和坚毅,直到此刻,才显出两分放松,这一放松,就有了几分孩子气。 赵锦儿和杨蕙兰看着她这样,不由都多了几分喜爱,更不忍心她被慕佑威胁了。 三人又坐了会儿,直到老板那边着人传话,言方才看上芝芝的人,已经带着人离开了,芝芝才起身告辞,只是她说什么也不敢继续卖唱了,抱着琵琶赶紧回家了。 第七百八十七章 借刀杀人会不会? 赵锦儿看着她远去的婀娜背影,扭过头同杨蕙兰说,“蕙兰姐,我们要不要帮一帮芝芝?” 杨蕙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这茶楼每日迎来送往,往来者三教九流都有,芝芝生得这般貌美,难保会被人盯上,此处终非长久之地。” 赵锦儿十分认同,走到雅间门口,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折回来,悄声道,“方才楼上那人,姐姐知道是谁吗?” “你看到了?”杨蕙兰何等精明,听到这话,就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什么了,“谁啊?” 赵锦儿点点头,“我看到了,是大皇子慕佑。” 杨蕙兰愣了一下,“大皇子?身为皇家血脉,竟也能干出这般强抢民女之事?” 赵锦儿叹了口气,“蕙兰姐,你当真是有些少见多怪了!” 想当年她还被二皇子劫持过呢,说不定皇家除了木易外,是一脉相承呢。 如此,木易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呸呸呸,赵锦儿想到这里,连忙在心里唾了自己几口。 她这样可是大逆不道,变着法儿编排皇上。 皇上可不是歹竹! 杨蕙兰苦笑着看她,“好好好,是我少见多怪。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家,都要出一两个逆子,更何况是皇家这种天家子?” 赵锦儿说出自己的担忧,“大皇子身份尊贵,寻常人根本惹不得,我担心他对芝芝不死心,这该如何是好?” 杨蕙兰长叹一口气,皇后这母子俩,还真是亲生的。 娘不是好东西,儿子也不是好东西! 偏偏,地位高到那个份儿上,除了皇上,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见杨蕙兰叹气,赵锦儿就知道她也没办法,便道,“算了,我回去问问相公吧,他一向主意多。” 杨蕙兰被迫吃了一把狗粮,“你有相公,还要问我!” 两人没再多待,出了茶楼各自回家了。 赵锦儿回到家中,正要问下人秦慕修回来没,秦慕修却推门走了进来。 “同蕙兰姐出去了?玩儿得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 赵锦儿有些惊讶,“相公你怎么知道我同蕙兰姐一起出去了。” “我刚从医堂回来,他们说你不在。” “相公你又去接我啦?”赵锦儿有些歉意道,“抱歉相公,我不知道你去接我,话说你最近怎么总去接我呀?” 秦慕修去一旁放着水盆的架子上,就着清水洗了手,温声道,“想去便去了,无妨,是我事先没同你说。” 赵锦儿闻言,眉眼弯弯,就直接搂了上去,头埋在他胸膛,说起今日和杨蕙兰的见闻来。 说起李南枝,她忽然抬头问秦慕修,“相公,你可知道原应天书院山长李牧?” “李牧?”秦慕修皱了皱眉头。 “芝芝说她爹就是李牧,还说原来是书院的山长,只是如今她家已家道中落,一个山长,只管教书育人,怎么也能中落?我观芝芝家教极好,都说有其父就有其女,这样的人家,按说不该中落啊!” 秦慕修自然知道李牧是谁。 此人学识渊博,学富五车,乃是当代鸿儒,要不也当不了应天书院的山长,毕竟应天书院里的学生,卧虎藏龙,很多学生的本事比普通书院的先生山长还要大,学识没有到一定的段位,是镇不住这些学生的。 前世,他同李牧有过一面之缘,虽无甚交谈,但秦慕修欣赏有才能的人,他对肚里有货的李牧,十分欣赏。 应天书院作为东秦最高的学府,正是因为有李牧这位大儒在,才能为朝廷培养出那么多的肱骨之才。 但也正因为培养出的桃李太多,有人担心应天一派太过盛大,会成为一支强大的力量,便诬告李牧借着山长的身份,私结党羽,搞“应天派”。 晋文帝是那样上位的,自然深知朝廷成流派是多么可怕的事。 一旦成势,是可以颠覆一个王朝的! 也许,他认为李牧确实私结党羽了,也许,他知道李牧被冤枉了,只是为了震慑其他想拉帮结派的人。 总之,他办了李牧。 秦慕修想到这里,暗暗生了一个念头:为李牧翻案。 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李牧早已没有什么能量,晋文帝不会再忌惮他。 但他只要洗清了身上的罪名,到慕懿身边来,慕懿有这样的大儒从旁支单,绝对是如虎添翼。 赵锦儿等了好半天,都没等到他的回话,不由抬起头,却见他满脸沉思之色。 她有些好奇,问道,“相公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秦慕修垂眸看了她一眼,心里还在想着李牧的事情,就没有回话。 赵锦儿惊奇极了,不依道,“相公,你竟然无视我?快说,到底想什么呢?” 秦慕修没有说自己方才在想李牧的事,倒是笑着反问道,“锦儿,皇后三番两次找你麻烦,你可有想过要反制她一下?” “当然想!”赵锦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可她是皇后,我便是想,胳膊还能拗得过大腿吗?” 秦慕修道,“慕佑素日表现得敦厚稳重,品行端方,此番竟出人意料在茶楼当众强迫良家女子,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锦儿皱了皱眉头,“听相公这么一说,我觉得他应当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秦慕修点点头,“今日是你和蕙兰姐是恰巧遇上了,没遇上的日子里呢?我听你方才所言,大皇子手下那小厮,对这样的事情,表现得轻车熟路,显然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是惯犯。 大皇子是皇后所出,皇后一向疼爱他,我们可以利用大皇子强抢民女一事来打击她,届时皇后定然会转移注意力,将精力都放在大皇子那边,女医堂的工事,她也就无暇顾及了。” 赵锦儿“可是,蕙兰姐说了好几次,民不与官斗,更何况与皇后大皇子斗?这事儿,我们也不好捅到皇上那里去啊!“ “你傻啊,借刀杀人会不会?” “怎么借刀杀人?” “今日之事,除了你俩,还有那么多人看到,还有当事人李南枝,闹起来,你说,够不够皇后母子喝一壶的?” 赵锦儿顿了顿,意会。 抚掌笑道,“我知道了相公,明日我就去找蕙兰姐。” 第七百八十八章 李牧其人 翌日。 赵锦儿在医堂工地上转了一圈,跟花镛嘱咐一番,一定要盯紧,再有受伤的,就说没钱开工了,把所有人都停工。 说完,就直接去寻杨蕙兰。 “你这主意不错!” 杨蕙兰听了她的话后,点点头表示赞同,“看昨日那小厮嚣张的样子,大皇子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不如我们今日便去拜访芝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事情闹大算了!” 赵锦儿也同意她的想法,“只是昨日比较匆忙,我们不知道芝芝家在何处呀!” “芝芝在茶楼弹唱,老板认得她。我们今日再去茶楼一趟,她在那里正好,若是不在,我们就问问老板。” 两人径直往茶楼而去。 李南枝受了惊吓,今日还没来茶楼。 好在老板果然知道她的住处,昨日这两位对芝芝施以援手,他也瞧见了,便告诉了二人。两人又匆匆往她家赶。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不过巴掌大的一个院子,院门上的木板,都破破烂烂的,挡君子不挡小人,聊胜于无罢了。 赵锦儿和杨蕙兰见状,不由对视一眼,心里隐隐有些同情李南枝。 李牧可是原应天书院院长,说是天下文人之首也不为过,竟然住在这样破烂的地方。:魰斈叁4 李南枝正在房中煎药,听到院外动静,手忙脚乱出了门。 见是赵锦儿二人,她微微一愣,连忙打开院门迎接。 客人的光鲜与院子的破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南枝幼时也是过过好日子的,难免就有些难为情,手足无措道,“两位姐姐怎么过来了?” 杨蕙兰和赵锦儿分别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不请自来,是我们唐突了,希望芝芝妹妹不要见怪!” “贵客降临蓬室,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见怪!外面日头毒,快进来!” 李南枝一边往里让人,一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来便来了,还带什么礼物?真是破费!” “就是些吃食,不值什么,芝芝你不要客气。”说罢,赵锦儿又指着杨蕙兰玩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蕙兰姐可是个大财主呢,这点小东西对她来讲,九牛一毛尔尔。” 杨蕙兰嗔了她一眼,笑着就要上来撕她嘴,一面跟李南枝笑道,“你别听她胡说,我不过是个焦头烂额的商人,你眼前的这位,才是真真了不得呢!” 李南枝闻言,有些好奇地看向赵锦儿,满眼都是好奇。 说话的功夫,三人已经进了屋中。 饶是方才在外面就感受到了李家的窘迫,可真正看到屋里的寒酸,二人还是有些心惊。 绝对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只在角落摆着一张床,床边一张掉了漆的木桌。 此刻,李南枝正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们斟茶。 递茶碗的时候,李南枝满脸通红,尴尬道,“让两位姐姐取笑了,家中只有这两个碗!” 赵锦儿有些心酸地接过缺了口的碗,不由想起自己在鹿儿村的幼年时光,又比她好到哪里去呢? 她微大大方方、毫不嫌弃地喝了一口茶,“又不是旁人,碗又怎么了,只要干干净净的就好!” 李南枝闻言,心下感激,待要说什么,门外传来一道轻咳声。 “是我爹!” 李南枝朝着赵锦儿解释了一下,就赶忙迎到门外。 片刻后,就见李南枝扶着一个清瘦修长的中年男人进来了,正是李牧。 李牧约莫三十多岁,相貌儒雅,气度出众。 只是一袭已经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的青袍下空荡荡的,廋得厉害,和李南枝足有三四分相似的清隽面容上,也是病气缠绕,看上去憔悴非常。 赵锦儿和杨蕙兰心下连连感叹,暗道此人明明气度清华,风仪出众,却被病情折磨成这个样子,是在可惜! 二人起身行礼,“晚辈见过李山长!” 李牧扭头看向女儿,“枝儿,这二位是?” 李南枝介绍道,“爹爹,这两位姐姐便是我同你说的,昨日在茶楼中襄助女儿之人。” 李牧闻言,“哦”了一声,便同赵锦儿二人感谢,“两位娘子高义,李牧在此谢过了!李某早已脱离应天书院了,山长二字,不敢当了。” 说完,他面上愁容更甚,吩咐李南枝好好招待客人,就转身回了自己屋。 李南枝看着父亲的瘦削背影,面露愁苦之色。 杨蕙兰问道,“芝芝,昨日听茶楼老板说你父亲重病缠身,究竟是什么病症?” 李南枝闻言,叹了口气,“看过许多大夫,都没个准话,每日药不离口,一直也不见好转。对了,方才蕙兰姐说锦儿姐真真了不得,锦儿姐是作甚么的呀?” “瞧我这记性,打个岔子就忘掉了。”杨蕙兰笑着搬着赵锦儿的肩膀过来,“芝芝,说起来,你可是撞大运了,你可知她是谁?” 赵锦儿笑着推她,“蕙兰姐别闹。” 李南枝却是好奇心燃起来,“请蕙兰姐赐教。” “你锦儿姐,是咱们京城医堂的赵山长,鬼医老人家唯一的后人!” 李南枝闻言,一双妙目倏然亮了,璀璨如星! 她走到赵锦儿跟前,冷不防扑通一声跪下,下一刻,剪水双瞳里已经蓄满泪水。 “锦儿姐姐,您一定要救救我爹爹啊!我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一直想去医堂找您,奈何您之前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在京城,我又没有诊金,实在不敢唐突,就把我爹的病情耽搁了下来。他的情况,现在已经很严重了!再得不到好的救治的话,只怕命不久矣!” 赵锦儿赶忙将她扶起来,“你赶紧起来说话!以前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困难,现在既然有缘相识,给令尊治个病,这不是我身为医者的分内之事吗?你万万不必行这等大礼!” 李南枝满眼通红地站了起来。 “我方才粗略观你父亲的容貌,虽疲倦枯瘦,但是没有看到什么病症,许是太匆忙了,没看出来,你说说他具体是什么症状。” 第七百八十九章 邪入少阳 李南枝将她爹的房门带上,才回来低声道,“咱们去院里说。” 赵锦儿会意,有些病人特别忌讳别人说他的病情,便拉着杨蕙兰随李南枝一同到了院子里。 确信爹爹听不见了,李南枝才满面愁容道,“锦儿姐姐,您说对了,看了不少大夫,各个都说我爹其实没什么大毛病,一说就是心病。但他又确实吃不下睡不好,吃两口,就开始打嗝,说胃疼,喉管子都烧得慌,睡觉嘛,更是要命,经常价的半夜还见他在院子里晃荡。” 杨蕙兰撇撇嘴,“这病确实是古怪,听着像病,又不像病。” 在她看来,这算什么病,撑死就是个心情不好。 赵锦儿却知道,这毛病一点儿也不比身体上的毛病简单。 邪入少阳,俗称忧郁症,浅表的症状便是脾胃不佳,睡眠不足,旁人瞧着就是个心情不好,病人的痛苦,却无人能理解。 普通的病人,若能得到家人朋友的安慰陪伴,再加上自己调节情绪,或许就走出来了,恢复正常。 若是家人不理解甚至还要奚落,病人的自我调节能力又比较差,就会越来越严重,最后对生活和生命都失去信心和希望,甚至自尽。 于是她问,“除了茶不思饭不想,他有没有其他情况了?譬如,伤害自己?” 李南枝眼眶顿时红了。 “有的,经常。有时候,他看见我针线篓子里的剪子,就会拿起来割手,天儿冷的时候烧炭盆,他也会不自觉地就去摸烧得通红的炭棒,你们别看他好像好好的,衣服一脱,浑身都是伤疤。现在还算好点儿,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我眼睛都不敢离开他。我娘和弟弟,都在家里刚出事那年冬得风寒走了,现在就我跟爹爹相依为命,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看起来是我在照顾爹爹,但若哪一天爹爹也没了,那我铁定也活不下去了!锦儿姐,你一定要救救我爹啊!你不是在救他一个人,你还在救我!出了那样的事,所有亲人朋友都跟我们断交了,这世界上,我也只有爹爹这唯一的牵绊罢了!” 李南枝今年才十五岁,要是李家没出事,她肯定和京城里的贵小姐没有二致,赏花赏月吟诗作对,云英未嫁无忧无虑,再过两年,父母做主,找个如意郎君,这一辈子,都平平顺顺不用受任何苦。 可是老天爷总是不能让一个人样样占全,李家势倒之后,母亲和弟弟相机过世,父亲又经受不住打击,得了这个病。 李南枝不得已迅速地成长、成熟起来。 她甚至是李家最坚韧的人。 这几年,小小年纪的她,晚上给人抄书、做女红,白日弹唱,挣一点微薄的钱财,艰辛地维系着跟父女二人的生活。 有点余钱还要找大夫给父亲看病,她都没时间伤春悲秋,也很少掉眼泪。 因为掉了也没人看。 可是现在,她却泪如雨下。 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二位娘子姐姐,会对她施以援手。 人没有依靠的时候,万事咬牙自己扛,一旦有了一点点依靠,反而会变脆弱变“矫情”。 赵锦儿和杨蕙兰都知道,这个时候,安慰她是没有的。 她压抑得太久,让她哭出来反而会好些。 便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陪着她。 哭了一会,李南枝渐渐止住抽泣。 赵锦儿抽出自己的帕子,“擦擦。” 李南枝拭干净泪水,一张俊秀的鹅蛋圆脸,比昨日在茶楼里遇到时,少了两分妩媚圆滑,多了几分稚嫩柔美—— 大概是自幼受她那位鸿儒父亲的影响与熏陶,她不是那种纯女性的美,她的美中带了几分潇洒肆意、坚韧跋扈的风流英气,与赵锦儿身上那股子如野草般燎原重生的韧劲儿,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个相似的人,自然也会相吸。 赵锦儿暗下决心,一定要帮助她。 但邪入少阳这病,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种病,也不是说随便拿点药就能治了。 所以,她对李南枝道,“芝芝,你放心,你父亲的病,我放在心上了,我回去与医堂里有经验的大夫们商讨一番,看看有没有人有法子,再翻翻鬼医的手札,找个最好的治疗方案,定不会叫你爹爹这样有才华又有风骨的大儒因这病陨落。” 李南枝闻言,又要对她行礼道谢,却被她一把扶住,“我也没有十成把握,你别太早道谢。待我把他治好,你再谢我也不迟。” 李南枝还是深深一福,“就算治不好,有姐姐这句话,我也无以为报。实不瞒两位姐姐说,自打我家出事儿,连姑母舅舅这等至亲都不跟我们往来了,您二位是第一个朝我们伸出援手的人,光是这份恩义,南枝就无以为报。” 从李家出来,杨蕙兰道,“这位芝芝姑娘,倒是很有意思,很是知恩图报,不像一些白眼狼。” 赵锦儿笑道,“你见过什么白眼狼了?” 杨蕙兰挠挠头,“俞家啊,一屋子都是白眼狼,花了我那么多嫁妆,临了还往我头上扣个屎盆子,非说我是外头偷汉子了,不守妇道才要跟他们家脱离关系。” 赵锦儿猛地就想起了什么,蒲大人已经来京城有段时间了,也不知这对苦命鸳鸯,见过面没有? 杨蕙兰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蛤蟆陵那家店这两天生意不错,马上到上客的点儿了,我得去盯着。” 说罢,就上了自己的马车走了。 赵锦儿咽口口水:“至于么……” 待她自己到家,秦慕修也从东宫回来。 “今日见蕙兰姐了?找到李南枝没?” 赵锦儿点头,雀子般叽叽喳喳把李家的情况还有李牧的忧郁症告诉了他。 “邪入少阳,我在外公的手札里见过几例,有一例悬梁自尽了,连外公都没办法。” 秦慕修怔了怔,李牧,那样一个风华正茂满腹经纶的人,明明应当潇洒豁达地过完一生,竟然被小人迫害得生了这个病。 “很严重吗?” 赵锦儿叹口气,“这病不似普通的毛病,望闻问切就能诊断出来轻重,有些病人善于伪装,你甚至都看不出他有这个病。说实话,我目前还是束手无策呢。” 第七百九十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慕修叹口气,“说白了,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是的。”赵锦儿跟着叹气,“只是,她没主动提,我就也没好问她家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中落的,想来跟这个有关。” 秦慕修便把“应天派”的事告诉了她。 赵锦儿听完,良久没有说话。 “皇上那么英明的一个人,会看不出来李牧乃是被人诬陷?” 秦慕修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帝王术,从来没有对错,为了朝野的平衡,一些取舍是必须做的,有些奸臣要重用,有些忠臣要牺牲。 这个道理,自家这位非黑即白的小媳妇儿,一时半会还不能懂。 “这个姑且不论,想斩除李牧的病根,就要从此事下手。” “怎么下手?” “帮他翻案,替他洗除冤,恢复名誉。”秦慕修言简意赅。 赵锦儿愣了愣,她虽然单纯,但是在京城混了这几年,脑子也不似在老家时那么简单了。 皇上亲口定下的案子,想翻案,谈何容易! 翻案就意味着要皇上承认错误。 皇帝怎么可能错!? 全东秦的人都可以错,皇上是不可能错的。 “那他的病,岂不是没治了?” 赵锦儿哭丧个脸,跟掉了几万两白银似的,“可我信誓旦旦答应了李南枝的……” 秦慕修哭笑不得,“只要是病,只要还没病死,就有得治,你一个做大夫的,这么悲观,叫病人还有什么信心?” 赵锦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说得也是,就算不能翻案,他若是能想得开,也不算什么,毕竟生死之外无大事,像他这种一肚子墨水的人,不应该想不通。我先研究研究怎么把他的脾胃和睡眠调理好,人只要能吃好睡好,管是什么病,都能去掉一大半。” 说完,她就去翻医典和手札了。 秦慕修则是坐在案前,定定地认真地,开始思索李牧这件事。 上辈子,他见到李牧的时候,也是李牧被罢免后。 两人没有交流,一面之缘而已。 秦慕修当时忙着东征西讨,与晋文帝对抗,也没有深究他这么一个小小山长被陷害的事。 具体是谁在做背后推手,将他这个才华横溢的应天书院山长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秦慕修也不知道。 这辈子,既然又遇上了,秦慕修决定,好好查一番。 一来: 是因为能让他欣赏的人实在不多,李牧是个值得尊重的学者,不应该被这样埋没,秦慕修想拉他一把。 二来: 他自己的身份,现在就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掉下来的那一天,刺中的,绝对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家人,朋友,也许都要受牵连,还有一个将会受牵连最严重的人,那就是慕懿。 太傅出这样的事,他的声名、威望都要受损,甚至那些从前追随他的大臣们,都要重新衡量还能不能再跟着他。 大皇子二皇子两人,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反扑。 所以,他要在自己出事之前,给慕懿重新找一个靠谱的老师。 李牧就是个很合适人选——博学、正直,虽然现在受到打击,人脉散尽,但秦慕修相信,若李牧能翻身成为太傅,那他从前的那些学生,只会比从前更加趋之若鹜。 “锦儿,你慢慢找,我出去一趟。” 赵锦儿头也不抬,继续翻着自己手里的书,“去吧。” 看着她这副对手头事认真对自己敷衍的样子,秦慕修忍不住有些好笑,“你现在就这样对自己相公?”攵學3肆 这话就可大可小了。 赵锦儿赶忙抬头,“怎么了相公?” “我出门儿,你连问都不问一句的?” 赵锦儿满头黑线,赶紧补问,“相公要去哪里啊?” “不告诉你!” 秦慕修说罢,转身离去。 赵锦儿撅起嘴,“大毛病!” 封府。 “你想重查李牧案?”封商彦闻知秦慕修的来意,一时愣住。 “嗯。” “放弃吧。”封商彦直接道。 李牧案的时候,他还不是大理寺卿,但是这案子当时闹得很大,他也有所耳闻。 晋文帝动了大怒,不止罢免了一个李牧,好几个应天书院出身的大臣,都有受到牵连,运气好、家世硬的,调配到偏远的州郡,做个可有可无的小官儿,运气不好的就直接治罪了。 自那之后,朝廷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 应天书院的教学,也一落千丈,历年的进士,不再是它一家独大了,改成从底下的书院掐尖。 这种皇帝亲自办的、还这么敏/感的案子,谁敢翻? “你不敢办?”秦慕修淡淡问道。 封商彦撇撇嘴,“对,我不敢。” “李牧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皇上登基后,很多朝纲律法,都是他带着翰林院修的。” 封商彦当然知道,他就跟在李牧后头做过修撰。 那确实是个才气横溢的人,说是文曲星下凡都不为过。 一般人,就是不吃不喝不睡地学上三五百年,也不见得赶得上他的学问。 “你想表达什么?”封商彦无奈问道。 “做人不能太过河拆桥,皇上也是啊。” 封商彦脸色微变,“你若是对皇上有什么看法,腹诽一下就行了,可别当着我的面儿说,我还不想惹祸上身。” 秦慕修嘴角一歪,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是大理寺卿,掌管全国刑狱案件,有冤案,你这个大理寺卿当如何?” 封商彦哪里不知道秦慕修这是在给他挖坑,也撇了撇嘴,“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这大理寺卿的位子是谁给的?我去找主子的麻烦,那我还能做大理寺卿吗?” 秦慕修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有看出你这么市侩?” “这不叫市侩,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慕修叹口气,“能理解你。” 说罢,就背着手转身往外去。 封商彦倒是急了,“你啥意思啊你?神神叨叨地来,没头没尾地走,我这儿就这么随便?” “我求你办事,你又办不了,我还继续杵在这里,岂不是自讨没趣?你看着我难受,我看着你也难受,不走干嘛,大眼瞪小眼吗?” “……” 第七百九十一章 这,这是被讹上了? 秦慕修一招欲擒故纵,登时把封商彦拿捏住了。 “你不会准备自己查吧?我告诉你,你可别给我乱整。你现在无论作甚,别人可都要联系上太子的。你站在太子的阵营,以太子的立场,去翻一个皇上亲自办的案子,你委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封家世代忠良,永远忠于且只忠于君主。 慕懿既已被封为太子,那便是未来的帝王,封商彦把他当储君效忠,自然不肯看到他因为任何事而影响储君身份。 秦慕修回身,冷眼看他,“封家乃东秦的几朝元老,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不需要我说吧?” 封商彦也回以冷眼,表情分明在说:且看你要说什么。 “如今朝中几家独大的臣子,没有一个明确表明过支持太子,说起来,太子只有皇上下的一纸诏书撑着而已,皇上的身体,外人瞧着龙精虎壮,但是经历过玉嫔的事,你我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受过损的龙体,也许十年后,也许五年后,也许三五个月内,谁也说不好。太子再没有些自己的人,只怕是镇不住那些老臣的。”wenxueзч 封商彦没想到秦慕修这么敢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半晌,才道,“这些话,以后你还是放在心里,大家心知肚明就行,说出来,容易惹祸上身。” 秦慕修倒是淡淡噙笑,“我是到处乱说的人吗?” 封商彦一时怔住。 当然不是,这厮简直惜字如金,几乎没有见过他在朝中与哪个大臣多说过半句话。 秦慕修又淡淡道,“这话,我只与你一个人说过,若因此惹了祸,那就是你出卖了我。” “……” 这,这是被讹上了? “太子身边需要人,尤其需要有大智慧的人。这种人,一个顶十个八个用,尤其是李牧这样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放在身边,也不招人眼。” “太子身边已经有你这种八百个心眼子在身上的人了,不缺一个罪臣。”封商彦冷漠得撩了撩眼皮。 “……”这下轮到秦慕修无语了,“你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不必这般埋汰我。” “不敢,不敢,岂敢埋汰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我不想活了。”封商彦脸上还是无甚表情,但心里实在是爽翻了——他秦慕修,也有被人踩住尾巴的时候啊! 良久,秦慕修推心置腹道,“我总有一天要离开京城,离开朝野,离开太子,太子毕竟年轻,身边没有人提点,是不行的。” 这下轮到封商彦傻眼,“为何?你已经官拜太傅,将来可就是帝师啊!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连家人也能鸡犬升天,为何要离开?” “我志不在此,你应当知道。” 封商彦喉结微滚,眉头紧皱:他对秦慕修也许没有那么了解,但是秦慕修对权势淡泊,他却是能感受到的。 一个对权力没有欲/望的人,要么就是没有尝过权力,要么,就是已经尝过人世间最大的权力! 可是秦慕修两者皆不沾边,按理说,他现在正是初尝权力的滋味,应当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更大的权力才是。 “你到底想作甚?帝师的荣耀,尚且满足不了你?” 秦慕修微微一笑,“我所求,不过是青天白日,绿树青山,一箪食,一瓢饮,一妻一女,一个家而已。” “弟妹医术精湛,医堂已经成功在先,相信也可以把女医堂做得很好,她并不是普通乡野村妇,甚至连京城所有的贵妇贵女都没人能比得上她的抱负,你确定她想跟你过那么平淡如水的乡野生活?” 提起这个,秦慕修的愧疚便升起几分,他相信自己无论做什么决定,赵锦儿都会支持,但正如封商彦所言,赵锦儿是块璞玉,如今已经锋芒毕露,不应该埋没尘土乡野。 若不是他的身份,她本可以在京城大放异彩。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平安。 他只想她们母女平安。 人生有取舍。 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样样占全,那便是处处都透露着危险。 “抱负与名利不是一码事,她也是淡泊名利的人,在京城办医堂教学生和在乡下给村民看病治伤,对她来说是一样的。而且医堂已经形成规模,能人很多,没了她,照样能运转。” 封商彦不由奇怪,怎么秦慕修这话听着,像是随时都要举家离开似的? 良久,封商彦说出了他长这么大以来,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如果不违反原则,不损害朝廷利益,可以跟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一把。” 秦慕修是知道封商彦的,更知道封家的作风: 封家子弟,在野时,不与任何朝臣交好,尤其是重臣。 永远忠于且只忠于皇室。 封商彦自幼受这种教导,自然养成了淡漠孤傲的性格。 如今,竟然能对他说出这种话,实属难得。 他苦笑了苦笑,很想告诉封商彦,这事儿,封家也兜不起的。 “没有,纯粹是惜才。再者,内子最近机缘巧合,结识了李牧的女儿李南枝,你也知道的,我那内子,自幼心善,又好管闲事,见他们父女窘迫潦倒,就生出怜惜同情,想帮人家,我……” 封商彦撇撇嘴,堂堂太傅,教训起太子都不眨眼睛的,偏偏是个妻管严。 离谱。 “妇人之见,总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回去好生哄哄,此事,我真的不建议你插手。” 秦慕修没再说甚,只道,“我今晚跟你说的,句句都是心里话。” 封商彦是聪明人,便知秦慕修真生了退野的心,这竟是在给太子找新太傅了。 “秦慕修,我劝你不要冲动。” “我有苦衷。将来你会知道,今日帮我之举,亦是在帮太子,更是在帮东秦。” “苦衷?什么苦衷?” “苦衷,便是说不出口的。” “你待我考虑考虑吧。我一时间不能答应你。” 秦慕修展露笑容,对封商彦很是认真地拱了拱手,“有你这句话,修今晚可以安睡。” 第七百九十二章 恢复了 秦慕修回到家时,赵锦儿还和他走时保持同样的姿势,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他走到背后,她都没发现。 秦慕修干脆恶作剧,一把捂住她眼睛。 赵锦儿吓得从椅子上一跳,“你回来了!” 秦慕修没松手,“你知道我是谁?” 赵锦儿咯咯一笑,“除了你,这屋还有谁能进来?谁又敢捂我眼睛?” 秦慕修也忍不住笑,低头在她侧脸上吻了吻,“还没吃吧?” 赵锦儿揉揉肚子,肚子不失时机地唱起了歌。 咕噜噜~ 她连忙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啊呀!” 出了糗,半天也不知该怪谁,只好对着自家男人嗔道,“都怪你!” “怪我什么?” “你不说,它就不会叫。” “……” 蛮不讲理无理取闹的本事,见长。 “走吧,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赵锦儿其实还想再翻会书,但是怕秦慕修饿久了不好,便放下书,揉揉眼睛,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看看今晚做的什么。” 家里吃食都是范姑姑安排,她从不过问,每天去膳堂那段路,却是充满了期待。 囡囡今晚闹,刚刚才哄睡,范姑姑和刘妈也是刚来吃饭,见到两人,连忙让道,“太傅和娘子怎的这么晚才吃晚饭?” “有点事儿,就耽搁了。也没外人,你们跟我们一起吃吧!” 范姑姑连连摆手,“那怎么好,传出去人家要说太傅家里没上没下没大没小没规矩。” 赵锦儿噗嗤一声笑,“人家还没讲,范姑姑你先教训起自己来了。管人家怎么说呢,我只知道,人多吃饭都香一点。” 范姑姑是规矩人,到底不肯,盛了饭菜,跟刘妈到一边小桌上去了。 赵锦儿只好叫厨娘给她们多盛了些老鸡汤,囡囡长得壮,饭量也就大,之前大双小双两个加一起,也没囡囡一个人能吃,刘妈最近都肉眼可见地瘦了。 吃饱回到房间,草儿禾苗已经打好水,摆好干净衣裳,“娘子和太傅沐浴吧。” 正要伺候两人脱衣,秦慕修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赵锦儿笑道,“你把人都打发走了,我可不伺候你。” “不用,我伺候你。” 说着,已经温柔地替她解扣。 赵锦儿笑着往后躲,“我可不敢劳太傅伺候,回头付不起价钱。” 太傅的眼底就染了一层淡淡的红,“你我夫妻,要什么价钱。” 话音未落,人已经落入他手中,开始讨要最高昂的价格…… 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赵锦儿看着身上红红白白的暧昧印记,咬牙切齿,“枉为君子!瞧瞧把人弄成什么样了!” 秦慕修晾了晾自己肩膀和后背上的抓挠痕迹,“你又不是没还手。” “……”赵锦儿恼羞成怒,抱着衣裳赤着足就跑回床上了。 “你自己喊人收拾地上水渍,我倒要看看堂堂太傅,好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灯……” 丫鬟名字还没喊全,赵锦儿就脸颊通红地打断他,“住嘴!你不要脸面我还要的!放那里吧,等我穿好衣裳来收拾。” 秦慕修叹着气摇头:成亲三四年,孩子都养了,脸皮怎么还这么薄,动不动就害臊。 他们俩可是媒妁之言、拜过天地、光明正大的夫妻!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但媳妇儿害臊,咋办呢?宠着呗! 刚才把她累成那样,现在哪能还让她去擦地。 于是,房间里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堂堂太子太傅,拿了一块粗布,蹲在地上擦水。 赵锦儿看着他卑污却丝毫不显狼狈的脊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下回还这么孟浪吗?真真是有辱斯文。” “还这样。” “……” 许是日有所思,当夜,赵锦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还在翻医书,不管怎么翻,却总是少了几页。 那几页,似乎就是记着忧郁症医案的那几页。 赵锦儿急得不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过来,跟她道,“小姑娘,万事不要毛躁。尤其是做大夫,你一毛躁,病人不得跟着遭殃才怪。” 赵锦儿仿佛一个暗哑的铜钟,被木锤子狠狠吹了一下,顿时就清灵了不少,“可是这几页纸不见了,我不知道怎么治忧郁症,这可怎么是好?” “没有医案,你就自己好生研究,总不能一直依赖着前辈啊!这人的病症啊,他是由内而外的,按道理说,肯定是要先找内在的根,但你现在不是没本事一步到位么,那你就从表开始治,治着治着,没准就能摸到根了呢!” “表,里……” 赵锦儿还在喃喃低语,一阵大雾刮过来,老者就隐入雾中,看不真切了。 “喂,老人家,老人家……” 赵锦儿还在喊着,已经不见了老者的身影。 猛地惊醒,已是天光大亮。 赵锦儿不由回忆起梦中画面,这才意识到,那老者,不就是外公么! 梦里,外公鼓励她,先从表症治起。 不管是赵锦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都在寻求治疗方案,还是鬼医真的显灵。 反正赵锦儿暂时想通了治疗方案。 睡不好,那就安神息。 吃不下,那就健脾胃。 趁早上去医堂的功夫,赵锦儿找擅长治疗神经科和脾胃科的大夫细细请教了一番。 两人对忧郁症引起这样的症状都是十分感兴趣,三人一同研究过后,一致认为用针灸配汤药,再加上劝导病人,可以达到最大效果。 是以,接下来的几天,赵锦儿每天都会去给李牧针灸。 又精心配了不少安神药和健胃药,仔仔细细地嘱咐了李南枝,每日必得按时服用。 短短十日不到,李牧的状态好了不知多少。 虽然还是不能像普通人那般正常入睡,但躺下去之后,起码不似之前那般,翻来覆去滚一夜都睡不着了,刚开始能一日睡个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来变成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睡眠一好,胃口也就有了,就着咸菜,能吃上半碗一碗稀粥。 光是这两样,人就有了气儿,面色也红润了,也能出门转悠转悠了。 李南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每天小心翼翼、一顿不落地盯着她爹吃药,都没工夫出门卖唱了,只好在家见缝插针地做针线活。 赵锦儿瞧在眼里,就暗暗地贴补她。 每天来,不是带点米面,就是带些糕点,有时候还会带点布料、针线。 李南枝何尝不知她是在帮助自己,心里充满感激,但她不是那种把谢意挂在嘴上的人,当面倒是没有怎么道过谢,只在心里想着,将来锦儿姐姐若是有需要她的地方,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的。 这一日,李牧几乎睡了一整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简直可以用神清气爽来形容。 五年了,这大概是他最舒服的一天。 他甚至到院子里,把从前书院里武师每日带学生们打的那套拳,断断续续地比划了一遍。 李南枝做好早饭,看到爹爹这般有精气神,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爹爹。吃早饭了。” 李牧走过来,看了看碗里的白粥,玩笑道,“又是白粥?” “怎么,不想吃白粥了?” 李牧笑道,“白粥吃不饱啊!不到中午就前胸贴后背,饿得发慌。要是能烙点饼就好了。” 李南枝连忙点头,“想吃烙饼还不是一句话吗!隔壁大娘昨儿正好给了我一把葱,我这就去给你烙葱油饼去。” 看着闺女忙碌而又瘦削的背影,李牧眼眶蓦的就湿/润了。 姑娘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那双葱白一样的手,只会拿狼毫写字作画,拿细针绣花绣草,何时做过这种连家里好点丫鬟都不做的粗活? 现在呢,却什么粗活脏活都做得熟。 都是他害得呀! 正是不想拖累她了,所以才会屡屡不想活了,这么一日日地消沉着,就消沉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 好在天可怜见,让他们遇到了赵锦儿这样善良的人。 赵锦儿的帮助,让他们这个支离破碎、在黑暗中沉/沦了五年的家,看到了一丝曙光。 让李牧相信,只要人在,一切都能好起来…… 灶房里忙活的李南枝,却是高兴得都哼起了小曲儿—— 赵锦儿嘱咐过,爹爹连续几年饮食欠佳,刚刚复食,得从流食吃起,让他的脾胃慢慢接受。 待他开胃些,再缓缓吃些硬的。 没想到这才十日呢,爹爹就主动要求吃旁的了。 这是恢复了的表现啊! 她能不高兴吗! 葱油饼做好,还没端出来,李牧就夸道,“好香,我的枝儿,真是宜室宜家,将来不知便宜哪家臭小子。” 李南枝笑得含泪,她的爹爹,回来了,会跟她开玩笑了! “我一辈子陪着爹爹,谁也不便宜。” “那怎么行,爹爹迟早要先你一步去会你娘和弟弟,到时候,你一个人怎么活?”说着,李牧叹了一口气,“这事儿,也是怪爹爹,要没出这个事儿,你的婚事也不至于耽搁下来……” 李南枝蹙了蹙眉,“爹爹,此事你就不要提了,我现在只想爹爹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不想嫁人!” 第七百九十三章 被偷了 李牧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想让女儿像正常人家的闺女一样嫁人,他就得尽快好起来。 否则,就一辈子是女儿的负累,有这样一个不能自理的爹,谁会要她? “吃吧,你也多吃点,瞧你瘦的。” 李南枝笑着把饼都挪到他面前,“哪里瘦,衣裳显得而已。爹你倒是太瘦了,锦儿姐姐都交代了,一定要把你喂胖些,太瘦的人,营卫就差,营卫一差,就更容易被病找上门。” 父女俩你推过来,我推过去,最后,李牧还是推不过女儿,吃掉一大半葱花饼。 吃完,他擦擦嘴角的油,“今儿你歇歇,爹爹刷碗。” 李南枝噗嗤一笑,“爹您确定?” 她这个爹,吟诗作赋是大家,家务活儿,还是算了吧,家里一共就两个碗,打烂一个,都是天大的损失,真的会吃不上饭的。 李牧笑道,“真当你爹十指不沾阳春水?爹爹也是普通人家出身,靠着寒窗苦读才有了一点身份,幼年时,这些事也做过的。” 李南枝想着,让他做点事也是好的,总好过一直闷在房间里东想西想,便笑道,“那您可别打碎了碗。” 李牧大手一挥,“去!编排上你爹了。” 李南枝就回了房间做针线。 这边厢李牧在简陋得几乎漏风的灶房里刷碗,刷到一半,忽听到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伸头一看,竟是几个孩子拿竹竿在挑李南枝挂在墙头的糕点。 原来李南枝怕屋里有老鼠,就把赵锦儿带来的糕点食物都挂在屋檐下,哪里料到,竟被街头巷尾的小混子们盯上了。 这些小混子,说起来,也就是十来岁的孩子罢了,都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家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平日没事干,不是在街上无所事事地游荡,就是偷鸡摸狗。 “你们在干嘛!”李牧呵斥道。 但这些小混子早就摸清李家的底细,知道李牧病歪歪的,肯定追不上他们,还有个姑娘李南枝,更不可能在大街上追赶。 是以被李牧发现,他们也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到了嘴边的鸭/子,哪里舍得! 李牧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隔着墙头把糕点挑走,最后还对他做了个鬼脸。 李南枝听到动静,赶出来一看,气得跳脚,拔脚就要追。 “你们这群小贼,给我还回来!” 李牧却拉住她,“算了,算了。” 李南枝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些都是锦儿姐姐带来给您补身子的,怎么能算了!” “我的脾胃不好,吃了也不消化,白放坏了。”说着,将李南枝往屋里拉,“算了,这群孩子,顽劣得很,街头巷尾比老鼠还熟,你哪里追得上他们?下回别放在屋檐下就好了。再说,都是苦孩子,就当接济他们了。” 李南枝撇撇嘴,没好再说甚么。 爹爹还是一身的魏晋风流在身上。 这么多年的疾苦生活,也没磨灭他对穷苦之人的怜悯之情,他哪里知道,他们现在还不如那些孩子呢! 这一上午,就在李南枝的唉声叹气中度过了。 中午时分,外头巷口却传来一声声哀嚎。 第七百九十四章 他不是没礼貌,是害臊 “怎么回事?” 父女俩正在吃饭,听到动静,都放下了碗,探出好奇的、一大一小两颗脑袋。 李南枝眼尖,“咦,那不是早上偷咱家糕点的臭小子吗?” 李牧也发现了,“是啊。怎么回事?” 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厮拖着早上那小子,在地上拖着,在小巷子里一家一家地问: “是你家的吗?” “是你家的吗?” 毛小子显然被打过,已然是鼻青脸肿,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在地上一路拖着,本就褴褛的衣衫,被拖得稀巴烂,露出来的皮肤,全在渗血,在地上拖出一道显眼的血痕。 李南枝虽然恨那毛头小子偷了她的糕点,但是看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这么对待一个半大小孩子,还是纳罕。 问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她反问道,“他怎么了,你们要这么对他?” 壮汉们一听,眉毛立即竖起来,“是你家的?” 李牧也觉得孩子就是再顽劣,好生教育就是,这样体罚是不妥的,“不管是谁家的,你们几个大人,也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孩子。” 壮汉们冷笑,“看来是你家的了!赔钱!” “赔什么钱?” “他把我们员外家的琉璃瓦砸碎了,不赔钱吗!” 李牧气得发抖,“你们为了一块砖,就把一个孩子打成这样?多少钱,我给你就是!” 李南枝咽了口口水,爹爹啊,你就算疼爱孩子,也不能张嘴就帮人赔钱,咱家哪里有余粮…… 不过,一块砖应该也不会太贵,李南枝也就没说什么。 不料壮汉却道,“十两银子!” “啥?” 父女俩同时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几个壮汉。 李南枝小脸通红,“你们明明可以去抢,干嘛还找个孩子砸碎瓦的理由?” 壮汉见她一个漂漂亮亮大姑娘,也凶不起来,倒是耐心解释道,“姑娘,你可别以为我们是讹你,那琉璃瓦,乃是我们院外老爷从波斯购得,漂洋过海带回来的,整个东秦乃至七国都不见得买得到的,现在吃这毛头小子打烂一块,老爷都气死了,你们就是赔了钱,我们还不一定能配得到一样的呢!” 李南枝被怼得无言,只好道,“他不是我家的,你们好生问问他家住哪里,让他领着你们找回去赔钱就是,何必这般为难一个孩子!” 壮汉咬牙切齿道,“我们又不是没有问他,谁知道他嘴硬得很,一句都不肯透露。怕是家里根本赔不起!要真的赔不起,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剁下来他一根手指头回去交差!” 李南枝一听,吓得直往李牧身后缩,“怎么这样!” 李牧眉心拧得像个咸菜疙瘩,“剁他的手指头,也不能把瓦换回来,你们看他穿得这样破破烂烂,身体又这么瘦,家里指定穷得叮当响,哪里能拿得出这十两银子?我比你们长几岁,就倚老卖个老,请你们干脆放了他。你们老爷能买得起这么贵的琉璃瓦铺房顶,想来大富大贵,为富要仁,财源才能滚滚来,你们把我这话带回去,管保你们老爷不怪罪你们。” 几个壮汉面面相觑。 李牧又道,“我们就住在这里,又不会跑了,你家老爷要是不答应,你再来就是。”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皆是知识点点,说几个壮汉这么欺辱一个孩子,有点过分了。 壮汉们也要脸,就把孩子丢给了李牧,“那就卖你个脸,但我家老爷要是不肯善罢甘休,我们可不能饶了你。” 李牧点头,“行。” 壮汉们走了,李牧扶起地上的孩子,“小子,你还好吧?” 孩子正是自尊心极重的时候,早上偷了人家糕点,这会儿人家却对他施以援手,哪里好意思,转身就一瘸一拐跑了。 李南枝气得咬牙切齿。 “烂泥糊不上墙!就不该救他!回头人家万一还来找麻烦,我们还得兜着,他竟然连句谢谢都没就这么跑了,毫无礼貌可言!” 李牧在书院教过那么多学生,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们最是了解。 “他那不是没礼貌,是害臊。” “害臊?他要知道害臊,那就还不算没得救。家里恁穷,还偷鸡摸狗惹是生非的,谁家养了这样的孩子,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李南枝还在心疼那一袋子糕点,嘴巴也就刻薄得很。 李牧耐心道,“枝儿,不要这样说,人之初性本善,他们也不想变成这样的,还不是因为家贫、没有人管教,才会这样没有教养的吗?就好比说方才那孩子,你瞧瞧他,虽然顽劣,但是挨人抓了,吃了那么大的亏,也不肯透露出自家的住址,说明他不想拖累家人,一个为家人考虑的人,是不会太坏的。” 没人教养? 李南枝灵机一动,“爹爹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您就在咱们巷子口,得空了就给这些游手好闲的孩子们讲讲三字经,一来教他们认几个字,不至于当睁眼瞎,二来,他们有了事做,就不会这么总惹事儿了。” 李牧之所以这么消沉,何尝不也是闲的? 人一闲,就喜欢胡思乱想,找点事给他做,他每天有个盼头,自然也就不会总是东想西想从前的事了。 不料,李牧因为从前书院的事,心理早就有了阴影,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如今被皇上定罪,说起来是德行有亏的人,哪里能教人什么?” 李南枝一听这话,心疼得不行。 “爹爹品行高洁,怎么会德行有亏!您明明是诬陷的!您都说了,这些孩子,若是没人管教教导,成了废材不说,迟早还要捅大篓子,您一身的学问,又好为人师,难道不该救救这些孩子吗?” 李牧闻言,一时怔愣,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父女俩无话。 到了晚间,父女俩都躺下了,屋外却传来敲门声。 “谁啊?” 李南枝披上衣服,趿着鞋打开门一看,却是一对眼生的中年男女。 两人都风尘仆仆、衣衫破烂的,一脸疲惫样。 李南枝有些害怕,“你们找谁?” 两人却是扑通一声跪下,“多谢姑娘和先生救了我家狗蛋!” 第七百九十五章 三字经 “狗蛋?”李南枝一头雾水。 定睛一看,两人身后竟还有小小的身影,不就是白日里被爹爹救下的毛小子吗? 原来这对男女是他的父母,是码头的扛包工人,干到半夜才到家,累得个半死了。 却看到儿子满身是伤。 当母亲的心疼孩子,就追问怎么了。 孩子这才告诉家人实情。 夫妻俩一听那些壮汉说不定还会去找李家的麻烦,就赶过来了,虽然他们也赔不起十两银子,但是总不能让人家惨遭横祸。 李南枝见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喊道,“爹,爹!” 李牧也披了衣服来了,得知两人是那顽童的父母,只叹了口气,“这孩子本性不坏,回去后,你们别打他,有什么话好好说。” 叫狗蛋的孩子,白日里差点被人剁了手指,也没掉一滴眼泪,听到这话,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妇人骂道,“闯了这么大祸,你还哭起来了!” 男人也扬起手,“赶紧跪下来跟李先生磕头,要不老子削你!” 那孩子止住哭声,心甘情愿走到李牧跟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回吧,回吧,那老爷没有派人来找麻烦,想来人家也不是在乎这一块砖,实在是叫熊孩子气到了,你们啊,以后可要好生管教着孩子。” 说罢,拉了李南枝就把门关上了。 李南枝吐吐舌,“没想到,这家人,倒是还不错。” 李牧笑道,“你爹干什么的?见过的学生,比你吃的大米粒儿还多,还能看走眼不成?” 李南枝趁机道,“您说的没错,每个孩子都是璞玉,要的就是那雕刻他们的人,没人雕刻,就一直埋没在泥土里,您何不考虑考虑我白日里说的话?” 李牧又顿了顿,终究是没有回话,闷闷地进了屋。 想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李牧对李南枝道,“要不就这么办。” 李南枝一时没反应过来,“哈?啥?” “就按照你说的办,巷口有一面青砖墙,拿湿布就能在上头写字,我也不费什么,给咱们周围几个巷儿里的毛孩子们讲讲三字经。” 李南枝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您答应了?!” 赵锦儿正好提着药箱进来,见父女二人面泛红光,笑问,“答应什么了?” 李南枝就把李牧准备给孩子们上课的事告诉了赵锦儿。 赵锦儿一听,也觉得此事是好事。 一来是行善,二来对李牧的情绪恢复,的确有很大的帮助。 “甚好,甚好,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儿就是。” 反正也不图什么,做完针灸,李牧就提着个小马扎,拎了一桶水,带着一块抹布,到了巷子口。 他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自顾自在墙上开始一边写一边念。 一开始,人家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接连几天,有识货的发现他是在教三字经,就把自家孩子送过来了。 去书堂念书多贵啊! 普通人家根本交不起束脩,甚至连纸墨都买不起。 能在这里免费跟着读,这等大便宜,不占是傻子。 赵锦儿也采购了二十个小板凳、笔墨纸砚书本等送了过来。 渐渐地,巷子里有个先生给孩子们免费教书的消息,越传越远。 或是真想让孩子学点东西,或是嫌孩子在家调皮捣蛋,不过十几天,闻讯送来的孩子,就把赵锦儿从来的小马扎占满了。 再后来来的,都要自己带马扎了,或者干脆站着,或者蹲在墙角,或者席地而坐。 孩子们稚嫩单纯的声音,追着他喊“李先生”。 这一声李先生,让李牧仿若回到十几年前,初为人师时。 他越发用心地对待这些孩子,丝毫不因为他们出身贫苦,或者学不到多久可能就会回家干活,而有丝毫懈怠。 看着忙忙碌碌,每晚一回家,吃两大碗饭,躺下就能睡着的李牧,李南枝和赵锦儿都又兴奋又惊喜,谁能料到会有这样的效果? 赵锦儿便跟李南枝商量,“针灸可以停了,他若是能保持这个状态一段时间,汤药也能都停了。毕竟是药三分毒,能自己调节恢复是最好的。” 李南枝也激动得不行,“真希望他就这样铲了病根。“ “会的,你要对他有信心。他之前,也只是迷茫而已。” …… 宫里。 皇后正啜饮一碗雨前龙井。 “赵锦儿最近都在作甚?” 古司设跪地回道,“她最近和李家打得火热。” “李家?哪个李家?” “就是从前应天书院的山长,李牧父女。” “怎么会跟他们搅和到一起?”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听说那李牧得了忧郁症,在家闹了好几次自尽,赵锦儿就是去治他的,如今,竟然治得恢复了,在巷子口给四周的小孩子们讲三字经呢。”攵學3肆 皇后冷笑起来,“这个李牧,还真是不死心,从前在应天书院做山长,就私结党羽,搞得浩浩泱泱,如今还不长记性,又开始霍霍民间小孩子了?” 古司设噗嗤一笑,“晾他翻不出什么浪来。应天书院里都是什么学生?非富即贵,或者极其聪慧的,那都是给朝廷做大臣的苗子,街头巷尾能有什么好货色,岂能跟应天书院相比?” “李牧确实无需忌惮。本宫想的是,赵锦儿和这样的罪臣走得近,难道,不能做点文章吗?” 古司设怔了一怔,立即意会了皇后的意思。 拍了一把手掌,“啊呀呀,瞧奴婢这榆木脑袋,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一日,李牧又在给孩子们讲课。 “来,大家把这段时间教的都背给我听听。不能天天听我说,自己不背下来是没用了。我起个头,你们接。人之初……“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就在孩子们背得起劲儿的时候,几个官兵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一左一右架住李牧,“你是李牧?” 李牧愣了愣,“我是,怎么了?” “跟我们走一趟。” “我怎么了?去哪里?”李牧是见过世面的,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跟人走了。 衙差没料到他竟然不听话,就拖着他,“叫你走就走,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跟着念书的,都是野孩子,不似学堂里的学生那般老实斯文,见爱戴的老师被抓,立即一窝蜂围过来,“放开老师,放开老师!” 第七百九十六章 可惜不是男儿身 可这些孩子,又怎么会是衙差的对手呢? 三下五除二,孩子们就被摔在地上,李牧看得心疼到不行,奈何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只能生生被衙差拽着。 其他衙差则是直接冲过去,将所有的东西乱砸一通。 李牧看得急火攻心,一张脸涨得通红,人也有些摇摇欲坠,若不是被人拽着,就要倒下了。 他看着自己的心血一点点被毁掉,心里就像被撕开一样地疼着。 “住手!你们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李牧气得浑身颤抖,双目通红,声嘶力竭。 完好的桌椅,现在已经被摔成了渣,整个露天“教室”,几乎在瞬间变成了废墟。 做完了这些,衙差们才松开手。 李牧直接瘫坐在地上。 满目狼藉,耳边还充斥着孩子的哭喊声。 李牧压制了许久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从未想过,曾经的应山书院山长,如今竟然连小小的露天书堂都护不住。 难怪,难怪自己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李牧无力瘫坐在地上,泪水纵横,明明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却又深了几分。 他捂着自己的脸,拳头敲打着地面。 痛苦的他,无法相信,方才一切还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哪怕是说话的语气,都那么高高在上。 “李先生,你做了什么事儿,你自己心里应当清楚,若是再不注意自己的言行,只怕下次就是下大牢了,哼!” 说完这些,那些衙差直接走了。 李牧原本就情绪不好,再加上孩子们也受伤了,这让他心中更是难受,他再也顾不得旁人眼光,失声痛哭起来。 孩子们也是懂事的。 看到李牧这样,争先恐后跑到李牧面前。 明明还是孩子,可他们还是红着眼,安慰李牧: “老师您怎么了?” “快点找大夫来,老师应该是受伤了,那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老师你不要哭了,我们还在你身边呢,我们不会走的。” 听到这话,李牧只感觉心里更是痛苦。 这些孩子们只是想学习罢了,他们又有什么错呢?这小小的课堂承载着希望和未来,如今被毁掉,这些孩子们要怎么办啊? 为什么天下的人,就不能容忍可怜人呢? 心里是越发地难过。 当年他被罢黜的时候,都没有这样难受过。 “老师,老师不要哭了,是不是哪里疼了?” 孩子们的关心总是最单纯的,看着李牧哭,他们以为李牧受伤,赶紧检查着李牧的情况。 此刻,李牧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捂着胸口,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嘴唇颤抖着,连半句话都没有说出,就昏死了过去。 李南枝在得知消息后,忙不迭赶了回来,看到昏睡的李牧,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 “爹爹,爹爹,您怎么了!” 看着满地狼藉,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谁砸的?谁能告诉我?” 稍大些的孩子,七嘴八舌地把方才的事告诉了她。 李南枝就知道了,是衙门在找他们的麻烦。 她忍住泪水,对其中一个孩子道,“你腿脚快,赶紧去秦府,把赵娘子请来。” 赵锦儿不一会就赶过来了,路上,她已经跟孩子打听出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李南枝,让她稍安勿躁,“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先治你爹。” 说着,就开始给李牧针灸。 李南枝流着泪点头。 针灸完,赵锦儿才松口气,又安慰李南枝道,“放心,没事,李先生是急火攻心,我已经让孩子们去我的药庐拿药了,吃过药就会好起来的。” 听到赵锦儿的话,李南枝提着的心才松了口气,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眼眶泛着红。 “怎么会这样呢?” 赵锦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唯有跟着她叹气。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准备放过父亲么?难道说,教书也有错么?” 李南枝咬着红唇,眸子里的光,晦暗分明。 五年了! 这五年里,他们一直畏畏缩缩,不敢让人认出来,生怕会成为过街老鼠。 如果父亲的身份暴露了,哪怕他们之前做了再多的好事,只因他的身份,周围这些百姓包括那些求学的孩子,对父亲的敬重,都会立刻收回,甚至还要唾骂几声。 难道就不能放过他们么? 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做!为什么! 第七百九十七章 自尽 药送到,李南枝见李牧还在睡,就去煎药了。 李牧却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家徒四壁,想着学堂如今变成废墟,他心里难受得不行。 浊泪落下,却无能为力。 想当年,他身为应天书院的山长,自诩尽职尽责,鞠躬尽瘁,为东秦培养出那么多可用之才,到头来就换得这样的下场。 官场无情,帝王无情啊! 如今,他认了,认命了。 可是,已经被罢黜,离开了朝堂,想过个简单的日子,最终还是躲不过么? 他这曾经的应天书院山长,难道这辈子就要如此缩着脖子过日子么? 他不想这样,可真的改变不了现状啊! 李牧呜咽着,感觉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如今大约只有死,才能解脱了。 死了,也就不用再拖累枝儿了。 此时李南枝也不在,李牧拖着自己的残躯站起身来。 找到柜子里的白绫,他颤颤巍巍站到椅子上,将白绫甩过横梁,踩着凳子上去,打了个死结,随之苦涩一笑。攵學3肆 “想我李牧一辈子,为了仕途寒窗苦读,身入仕途,本以为可以一帆风顺,想不到奸人害我!我李牧死不足惜,这寒窗苦读可还有什么意义!” 错了,终究都是错了。 这辈子他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继续苦下去,他的女儿,也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没有了他这个拖油瓶,女儿会更好啊! 若是有下辈子,他断不会再走仕途,不会让身边的亲人,都陷入这永无止境的泥沼之中。 李牧闭着眼,下巴伸入白绫中,一脚踹开了凳子。 刚刚煎药回来的李南枝,听到里面的动静,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立马冲进去,抬头就看到挂在横梁上的李牧。 手里的汤药直接摔在地上,碗摔成碎片,李南枝顾不上碎片扎脚,尖叫着冲过去。 “爹!爹你这是做什么啊!爹你不要女儿了吗?” 李南枝的哭喊声,惊到隔壁的邻居,一个男人过来询问发生什么事,看到李牧如此,赶紧冲进来帮忙。 不一会,李牧被放下来,但呼吸已经很微弱。 这样的事,不是没经历过。 可是这一次,明明已经看到了希望,感觉一切都好起来了。 现在希望瓦解,一切重来。 人世间最残忍莫过于此,李南枝坚强不起来了,哭了出来。 大叔大概也知道她家情况,见她这样,只能跟着叹气,“姑娘,你爹看着不大好呀,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一下?” 李南枝只好止住哭声,赶紧让人将赵锦儿再喊回来。 赵锦儿得知这事儿后,立马返回。 李牧的脉象微弱,好在发现得及时,若是再耽搁一会的话,只怕当真有危险。 谁能想到,他竟然转头就要寻死。 赵锦儿给他号了脉,暗松一口气,为李牧掖了掖被角,看着已经哭红眼的李南枝,安慰道,“李先生的情况还算平稳,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有我在,你放心。” 闻言,李南枝只能悲痛点着头。 在看到父亲上吊的时候她就已经没了主意,本以为自己陪着,父亲会好起来,却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煎药的功夫,父亲就上吊。 日后,岂不是不能离开父亲半步? 两个人都这么耗着,吃什么,喝什么? 见李南枝如此伤心又如此发愁,赵锦儿也只能轻声道: “他的身体情况其实还好,只是情绪不太稳定,放心,在一切好起来之前,我会陪在你身边。” 李南枝眼含热泪,看着赵锦儿,忍不住抱住了她。 “锦儿姐姐,你真好!你比我的亲姐姐还好。” 赵锦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还真没有妹妹,但我跟你一样,在最难的时候,也遇到一位掏心掏肝对我的异姓姐姐,就是蕙兰姐。我受过旁人帮助,自然也想把善意传递下去。你要是不介意,以后就喊我姐姐,我把你当妹妹待。” 李南枝点头,“锦儿姐姐,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熬下去。”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不然,就没有人能照顾父亲了。 看着面前的女孩故作坚强,赵锦儿不禁有些心疼。 原本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就因为朝野中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陷害,引发无妄之灾,才变成这样。 赵锦儿直等到李牧脉搏平息,嘱咐了李南枝该怎么护理才离开。 ……-- 没两天,市井之间传起了风言风语。 说太傅夫妇与罪臣应天书院山长交往过密。 这种话,像是长了翅膀,没多久就传进了皇宫,传进了晋文帝的耳朵。 晋文帝听到这话的时候,顿住手上的动作,眯起了眼睛。 “太傅与李牧来往过密?此事当真?” 传话的臣子立马道,“当真,听说太傅夫人赵医女经常去李家,四周的百姓都是亲眼所见的,如今还有人说,太傅与这种罪臣往来,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晋文帝语调幽幽地问。 “只怕太傅夫妇心太野,也想学那李牧,在朝廷中搞派系,重蹈当年的覆辙。” 听到此话,晋文帝勃然大怒,手中的朱砂批笔砸到地上,“大胆!” 当年亲手处置应天书院山长,他已经十分难受,如今太傅竟然又和他往来,这不是明摆着要将他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么? 他身为帝王的尊严何在! “皇上息怒,如今也只是传言,都说看到了,可到底有没有这事儿,您还是先调查清楚比较好,若是有心人传谣言,误会了太傅就不好了。” 那臣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 听到此话,晋文帝没有说话。 确实,太傅是太子的老师,对朝堂稳定来说至关重要,轻易动不得,若真的是有心人陷害,那可也不是小厮。 可若太傅真的和李牧有往来,并且心怀不轨,那就算是豁出去这个人才,也要处置了他。 想到此处,他对着空中道,“影卫!暗中调查此事,即刻汇报与朕!” 第七百九十八章 帝王有错吗 汇报此信的臣子低着头,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笑。 这种话一旦放出,不管真假,慕懿都要失了帝王的信任。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不多疑。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身为帝王就是要杀伐果断,不然,这个皇位怎么能坐得安稳呢? 再者说,帝王有错么? 高高在上的帝王,是不会有错的,错的只是那些庶民,是皇上手下的人。 皇上永远都是对的。 晋文帝将人都打发下去,暗暗攥紧手指。 秦慕修竟然和李牧还有往来。 李牧早就离开朝野,可他也一直派人关注着李牧的情况,如今他们二人往来密切,秦慕修有什么目的? 不管是什么目的,他是帝王!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挑战他的权威! 只要有一点苗头,他都不会放过这两个人。 但凡有不臣之心,死,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晋文帝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戾,眉目之间的戾气,让人不敢直视,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做错什么,帝王之怒火波及到他们身上。 目光看向外面,晋文帝哼笑着,“朕做过一次,不怕第二次,这天下是朕的,敢违抗朕的人,只有一死!” 烈日高照,可此时的御书房内却阴森得要命。 哪怕经常在晋文帝身边伺候的魏连英,看到晋文帝如此,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皇上,您该歇息了。” 晋文帝回过神,道,“朕确实要好好休息休息。” 养精蓄锐,才能应对这些逆臣! 影卫很快就回来禀报。 “秦慕修夫妇,近来确实同李牧有所往来。” 朝中还有人在传,“日后太子登基太傅升为太师,一家独大,怕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啊!如此有能耐,又庞结党羽,谁会说个不呢?” 晋文帝大怒。 “传太子来!” 慕懿赶到,见晋文帝如此,立马问道,“父皇,何事召见儿臣?” 晋文帝冷哼着,将面前的折子丢到他面前。 “你自己看看!太傅像个什么样子!如今就和罪臣走得亲近,日后岂不是要上天!” 慕懿看完,眸子里闪耀着错愕,反应过来后,才跪下,高高拱手道, “父皇,太傅不是这样的人,您莫要信了谗言,儿臣对太傅很了解,他断不会做出忤逆父皇的事情。” 晋文帝扫他一眼,“你说朕轻信谗言?” 慕懿连忙摇头,“父皇英明,自然能分辨忠言和谗言。” 晋文帝脸色这才好看些,“朕在这个位置上多年,下头的人,做什么小动作,朕都见过了。秦慕修既然已经这样做,就算没有异心,也是故意挑衅。” “不,不是这样的!”慕懿立马道,“太傅不是这种人,父皇您……” “朕也不希望如此!但朕不得不防,太傅的本事你也知道,燕王和万铎逆反在前,朕不想朝野上下再起波澜。” 猛地听父皇提起燕王和万铎,慕懿的心猛地一缩。 “父皇,您且容儿臣去探探虚实,若太傅真有此心,无需父皇您动手,儿臣都不会留着他,万一有其他缘故,儿臣也不想自己的老师叫人冤枉了去。在父皇跟前搬儿臣老师的是非的人,也是不把儿臣放在眼里!” 晋文帝眼睛微眯,没想到年幼的儿子,已经有这样的霸气。 心里倒是一喜。 脸却还是板着,“就算是冤枉了他,此事他也要担八成责任,惹起这么多闲言碎语,委实不该!朕老了,不想再有事端。” 听得父皇松口,慕懿也松口气,“是父皇!” 从未央宫出来,慕懿心里惴惴不安,他知道,秦慕修帮助李牧事出有因,说白了,还是为了给他这个太子拉拢人才,可那李牧终究是罪臣。 想要堵住朝堂上的幽幽众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秦慕修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如今这情况,父皇也在气头上,只能从秦慕修那边着手。 想到这,慕懿顾不得太多,赶紧去找秦慕修。:魰斈叁4 …… “今日太子怎么过来了?是因为李牧的事?” 赵锦儿已经把李牧的事告诉了秦慕修,他怎么会算不到,这些人真正的目的是他。 慕懿深吸一口气,道,“有人将你与李牧往来的事儿,告到父皇面前,父皇勃然大怒。” “父皇怕你有异心,特来让我同老师说这事儿,我知道你意思,可如今父皇已经注意到你,若是再不加收敛的话,只怕父皇当真会对你动手。” 慕懿一连关心,与他而言,秦慕修与旁人不同,是亦师亦友亦兄的存在。 他不想让秦慕修陷入困局,因为他不能失去他。 秦慕修眉头紧皱。 晋文帝知道此事,想来也会让人盯着自己,若自己再和李牧过于亲近的话,只怕会有人再拿这事儿来做文章。 他自己倒是不怕什么。 只怕连累了慕懿。 而且李牧如今已经十分困难,若再因为他,被晋文帝迁怒,只怕就要万劫不复了。 可李牧的才学和见识,举朝望去,无出其右,若非含冤,只怕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也不会低。 唯有他能取代自己胜任太傅一职。 晋文帝也是聪明人,待知道自己身份那一天,肯定也会重新给慕懿物色太傅。 到时候,他自然就会看到李牧的好了。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保住李牧的命。 是金子就会发光,李牧有重新发光的那一天。 秦慕修抿了抿唇道,坚定道,“我知道太子的意思,但我还是要帮他推翻五年前的旧案。” “你若真的执意如此,那父皇是不会放过你的!”慕懿十分着急。 身为帝王的父皇有多狠心绝情,慕懿十分清楚。 更何况父皇是天子,天子又怎么会承认自己错了呢? “老师,不是我不肯支持你,我最了解父皇,若是你再这样,我怕我都护不住你了。” “我心中有数。若今日只是为了这些,那太子大可不必继续说了。”秦慕修的态度也十分明确,他淡淡看着面前的慕懿,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萧瑟在眼底,“我要李牧重新变得清白,这是必须要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 太子的老师,不可能有污点。 必须洗清! 哪怕这脏水是当今皇帝亲手泼上去的!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不肯吃药 秦慕修疏离的态度,让慕懿心中更是慌乱。 老师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呢?若真这样继续下去,他们师徒都要危险! “老师就不管你的家人了么?” 听到这话,秦慕修的表情有些许的松动,但他还是道,“我自然会安排好家人。” “老师当真要如此坚持?你也看到了李牧这前车之鉴,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 面对慕懿的愤怒,秦慕修显得很是淡然。 他品着茶,抬头看向慕懿,“难道说,李牧就真的私结党羽了吗?” “什么?”慕懿怔了怔。 “李牧究竟为何成为今日这处境,你我和皇上心中都有数,帝王的威严再重要,也不能寒了忠臣的心。如今的朝野上下,风气又是什么样?难道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慕懿愣住,此刻的他,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秦慕修的眼神太过严肃,是慕懿从未见过的眼神,也正是这眼神,震慑了慕懿的内心。 是啊,真相就不重要么?含冤的李牧,难道就不配得到清白么?为什么那些心怀鬼胎的始作俑者,如今还能如此安逸享受生活,李牧这个什么错都没有的人,却要沦为过街老鼠? 但是……秦慕修一个人,能力挽狂澜改变这件事吗? “为什么一定是李牧呢?”慕懿忍不住问道。 “只有他配做你的老师。” 慕懿一愣,默默垂下眼眸。 见慕懿不说话,秦慕修道,“既然走到了这里,就没回头路,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我就已经想好,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坚定不移走下去。” “如今朝野动荡不安,只有李牧这般有资历有眼界的人,才能帮得上你。” “我知道,可……老师您为什么不信,我会护着您的,就算您的身份暴露,我也会求父皇让您继续做我的老师!” 秦慕修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我信你。但是总要做两手准备。” 秦慕修谨慎,不会置他于无人辅佐的无助境地,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慕懿心里,像是刀绞一样难受。 他找了个借口,希望秦慕修也能坚信,身份不是他的阻碍,“可……李牧如今终究是罪人。” 秦慕修的语气不禁冷了几分,“旁人不懂,可太子也不懂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 慕懿沉默,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朝堂上,多少人都陷入这样党派的纷争之中,一些人为了利益为了生存,污蔑其他人。 桩桩件件,又怎么能计较得清楚呢? “可冤案太多了,若真的都要翻案,这朝堂上的人,又有几个是干净的。父皇权衡朝野,就是要稳定朝堂平衡,您跟他较这个真,只怕要惹怒他。” “太子,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您在想着如今好不容易存在的平衡,若因为翻案,岂不是要打破,那这朝堂就乱了,但就算不是因为我们需要李牧,我也有意替他翻案。无辜的人,不该蒙受不白之冤。帝王的愤怒也许只是一粒沙,落到普通人身上,就能压死一家人。李牧已经家破人亡,如今只跟个女儿相依为命,他们快活不下去了。” 慕懿一时无言,良久才道,“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太子,你将来也要当皇帝的,难道说,你也要因为一句话,就杀光所有对你有威胁的人不成?” 一句话,让慕懿彻底愣住。 慕懿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见他如此,秦慕修也不再多浪费口舌,站起身,“我正巧要去李家,太子若是无事,不妨与我一同去看看,正巧我还约了封商彦,他大概快到了。” 慕懿喉结滚动,这个时候,李家四周,肯定都是父皇的眼线,跟着去,是不明智的。 但他还是点点头。 封商彦来了果然已经到了门口,见慕懿也在,就下车行了礼。 慕懿挥手让他起身。 封商彦这才问秦慕修,“你要带我去哪儿?” 秦慕修笑了笑,道,“去了就知道。” 封商彦错愕,迎着慕懿的眸子,一时也没有说出什么。 但他知道秦慕修肯定有自己的主意,跟着去就是了。 封商彦得知晋文帝因为秦慕修而震怒的事,想问问秦慕修什么情况,可慕懿在,他只好忍耐住。 不过就现在来看,晋文帝应当是让太子来当说客的。 只是看这情况,二人谈的似乎不太对付。 他更不好问什么了。 不一会,到了目的地。 破烂不堪的地方,几乎不能称为家,慕懿与封商彦忍不住蹙着眉,那一抹嫌弃,没有逃过秦慕修的眼睛。 秦慕修笑了笑,道,“你们看。” 顺着秦慕修指的方向看去,慕懿和封商彦都愣住。 李牧正躺在床上,一张枯瘦清隽的脸,憔悴得不行。 他的女儿李南枝,坐在床边,端着一只缺了口的碗,满目担忧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声音也哽咽着,“爹,您吃药吧,只有吃药才能好起来。” 听闻李南枝的话,李牧不禁叹了口气,“别再买药了,我们本就没什么钱,若是再吃药,只怕这日子没办法过了,爹爹没用,不但不能让你衣食无忧,反倒一直拖累你,都是爹爹的错。” “爹你不要说了。”李南枝哭出声来,道,“我只要爹好好的,其他的都是小事,我有手有脚,我可以挣钱!我可以养活您!” “说什么昏话呢,一个姑娘家,哪有让你养家糊口的道理。” 李牧只恨自己的无能,若是当初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女儿也不用跟着自己遭罪。 他活着,就是在拖累自己的女儿。 如花美眷的女儿,为了要养着他,如此辛苦。 身为人父,他怎么能不心痛呢? “爹爹确实错了,爹爹当初若是没有入仕途的话,现在也不会让你如此辛苦,都是爹爹的错。” “爹,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谁也没有前后眼,您那样才气逼人,不入仕途,在哪里也发挥不了您的才华。至于后来那事,我们料想不到,既然发生了,我们就接受。您要知道,有你在的地方,对女儿来说才是家。快吃药吧。” 李牧摇摇头,“我没病,真不用吃药。” 说着撇过头,执意不肯吃药。 第八百章 我不应当被埋没! 李牧也不知为何,情绪突然激动,虚弱的声音喃喃着,“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我真的不能再拖累枝儿了,我这个当爹的没用啊!” 李南枝忍不住哭道,“爹爹,您这样,是要我的命吗?你要是不吃药,那我就不吃饭。您一日不吃药,我一日不吃饭!” 李牧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良久,才仰脖子把药灌下去。 李南枝松口气,回过头,她偷偷擦着眼泪。 这一幕,狠狠戳痛了站在门外的慕懿的心。 李牧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么?他想死?就因为之前的旧案么? 本以为就算是被罢黜,做普通人就好,可他们父女的生活,跟普通人的差距大到离谱。 现实,让慕懿狠狠的心揪着。 同样愣住的还有封商彦。 他并非是因为这环境,而是因为看到了李南枝。 方才李南枝背对着他们,他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李南枝转过身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和赵锦儿太像了。 并非是说模样,而是整体给人的气质。 在他看来,李南枝与赵锦儿一样,也有那种不服输的劲儿。 赵锦儿像山间野草,葱郁而生机勃勃,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李南枝则像一株轻松,劲瘦而挺拔,也是催不毁推不倒的模样。 过着支离破碎的生活,面对着寻死觅活的父亲,她明明那么难过,还这么坚强,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而矜贵。 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狠狠戳着他的心,而李南枝的话,更是让他动容。 在李南枝这个年纪,谁家的小姐都是穿金戴银,只想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谁又会为了生计奔波呢? 她的倔强和坚持,让她整个人仿佛发着光,让封商彦挪不开眼。 …… 初见赵锦儿时,他也有这种挪不开眼的感觉。 尤其是赵锦儿借住在他们家的那段时间,他一个沉迷政务的人,却总是忍不住早早回府,时不时找个借口去妹妹封佩云的院子转转,就为了“漫不经意”地看赵锦儿两眼。 但对于赵锦儿,封商彦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他深知赵锦儿乃有夫之妇,她的眼里只有秦慕修一个人。 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这辈子也不会成为自己的女人。 其实有些时候他自己也搞不懂。 自己对赵锦儿,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有些时候他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觉得赵锦儿可怜,才会如此。 但是那股子缱绻悱恻的情绪,却左右着他,左右着他的审美,左右着他的选择。 他想在人群中寻找一个和赵锦儿相似的女子,共度一生。 可是京城贵女,没有赵锦儿这样的。 所以,这些年议亲的人不少,他都拒绝了。 眼看着年华老大,封大太太都快急疯了。 他的心还是飘着,一直没有找到意中人。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面前的李南枝,似乎就是另一个赵锦儿。 看着李南枝照顾父亲的样子,他心底生出一股淡淡的疼惜,甚至有了种想要照顾李南枝的心情。 秦慕修轻声问慕懿,“太子,您看到了?” 慕懿又咽了口口水。 李牧之前是多么意气风发,可如今,他竟然变成这样,不过知天命的年纪,却被折磨得瘦如枯槁,让人唏嘘不已。 “想当年的应山书院山长,如今却落魄成这样的田地,难道太子真的能不在意么?当真就能眼睁睁看着?” 慕懿没有说什么,可秦慕修的话,却狠狠戳着他的心,他也动了翻案的心思。 封商彦突然开口,“李先生是寒窗苦读上来的,他当年的风采,您应当也见过。” 秦慕修看了封商彦一眼,封家人一贯谨慎,鲜少插手旁人的事,今日今日替李牧说话,委实难得。 “太子可以去同李先生聊聊,只不过他身子不好,您最好不要刺激到他。” “好。”慕懿也正有此意,走上前。 李牧看到一个黑发玉冠的少年走进来,愣了愣,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 “这位是?” 李南枝也赶忙让身,充满警惕地打量着慕懿。 秦慕修就在这时走进来。 父女俩是认得秦慕修的,李南枝赶忙小声问,“秦太傅,这位公子是……” “这是太子,快行礼。” 李南枝大惊,赶忙福身。 李牧也吃了一惊,正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却被慕懿先按住。 “您身子不好,就不必多礼了。本宫今日只是来看看你。” 李牧受宠若惊,难得露出几分笑容,道,“有劳您惦记。” “听闻您身子不好,可有吃药?” “有的。”李牧喘着粗气,“太子您能来陋室,罪臣不胜感激,但您还是尽快走吧,这地方污浊,怕是委屈了您。” 木易便四处打量了打量,这地方,漏风又漏雨,地上还有前几天下大雨留下的水痕。 “本宫回头着人找个合适的院子,你带令媛搬过去。”慕懿道。 李牧摇头叹息,“太子好意,李牧心领。但已经在这里住习惯了,实在不必麻烦。” 慕懿眉头锁得更深。 是啊,整整五年的时间,他们都蜷缩在这样的地方。 虽说不是天潢贵胄,可这样的落差,对于李牧来说,也是沉重的打击了。 慕懿想弥补些什么,却也知道李牧两袖清风高风亮节,断不会以罪臣身份受他好处。 除非为他翻案。 “本宫让你搬,你就搬。”慕懿的话不容置喙。 一般人哪里敢反驳太子,可李牧反正破罐破摔,反倒大大方方道,“真不用了,罪臣的身子已经如此,再做什么都是徒劳,倒不如安心过一天是一天。” 李牧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光。 几天前,他眼底都有希望和期盼,如今只剩下落寞。 “你想要的是翻案,对吗?” 李牧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太子突然而至,并且问出这种话,这是一个信号。 他怔了怔,说什么也要挣扎着起身,恭恭敬敬给慕懿行了礼。 反正是连死都不怕的人,还在乎什么? 他鼓足勇气,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对,我想翻案,我无愧于朝廷,无愧于皇上,无愧于天地,我不愿担着私结党羽为祸东秦的名声过下辈子!我的肚子里还有些货,我想,不应当含冤埋没!我应当为东秦再做些事!” 第八百零一章 翻案?翻案! 慕懿怔愣,没想到他这般直截了当,毫不拐弯,一点儿也没有穷酸文人那股子矫情。 顿时就明白了秦慕修为何这般推崇他。 这种又有才,又坦诚的人,他这个太子身边,几个都能接受。 “此事,本宫已经放在了心上。只不过不能跟你保证结果,你要是信本宫,就且等花开。” 李牧不料慕懿也这般干脆,狠狠对他叩首,“有太子这句话,不论结果如何,李牧也够了!” 这是未来皇帝对他的肯定! 也是对他那些罪名的否定! 这对他来说,何其重要! 他等了五年,熬了五年,盼了五年,这句话,给他无尽的力量! 慕懿将他扶起,“地上凉,您平身吧。” 李牧也不扭捏,站起身,“太子,您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当然,今上也是明君,他对李牧的处罚,李牧心里有数,皆是帝王之术,李牧不怪任何人。” 这话叫慕懿越发钦佩他,这样一粒沙,落在他身上,已经将他的人生压垮了,他竟然还能说出这么大义的话,委实难得。 慕懿又与他交谈了一会,因着心结突然打开,李牧仿佛回光返照的将死之人一般,脑子也打开了,出口成章,神如笔来。 慕懿是识货之人,这般文采与风度,很快就得到了他的青眼和赏识。 他朝秦慕修投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秦慕修看到这个眼神,就知慕懿对李牧是满意的。 “今日能与李先生一见,委实不虚此行。” 慕懿的话,让李牧有些受宠若惊,多年来早已暗淡的眸子,此刻也散发着些许的光泽。 他都快忘记,多久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了。 想当年意气风发,他好不容易走上了多少读书人都想要踏入的仕途,他还记得当时一身锦衣的时候,旁人都称赞他。 一脚天,一脚地,他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如今只是句简单的话,竟然能让他心里起了波澜,宛如洪水滔滔不绝。 “您且歇着,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就是。” 李牧颔首,眼底蓄满了浊泪,也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或许自己还有机会。 从李牧那破旧的房舍中出来,慕懿叹了口气。 原本清秀的脸上,顿时布满了忧愁。 说实话,他当真有些见不得如此有才学的人落寞至此,这是朝廷的一大损失,也是父皇的一大损失。 只是要为李牧翻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寻了个安静的茶楼,三人坐下。 “太子您意欲如何?”秦慕修问道。 慕懿沉默着,良久,他摇摇头。 翻案,说起来就两个字,简单的很,实际上做起来的话,当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想要父皇承认当年的过错,那岂不是将父皇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么? 就算是百姓没有异议,群臣也会心中不满,到时候,皇上又怎么会容得下为李牧翻案的人? 看着慕懿的担忧,秦慕修也知晓。 翻案一事并非那么简单,他只想看看,慕懿到底有没有这份决心。 方才李牧与慕懿的那番话,想来也是触动了慕懿,不然慕懿不会如此犹豫。 按照慕懿的性子,帮或者不帮,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明显现在的他,怕皇上震怒彻查连带责任,又怕李牧这样的人才,被埋没在这市井之中。 有这心,便是好的开始。 秦慕修又道,“既然如此,您也应该想个法子,就算是不能短时间内为李牧翻案,也不应当让李牧再因为之前旧事影响。” “被旧事影响?”慕懿蹙眉问道。 秦慕修解释,“我们夫妻,并不是刻意与李牧往来的。是你锦儿姐无意间结识了李牧的女儿李南枝,李南枝得知她是大夫,就求她救治自己的父亲,你锦儿姐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见不得病人受苦,就大包大揽下来,相处过程中,才得知李牧身份的。李牧患的乃是忧郁症,要解心病。正巧这四周很多穷孩子没书读,李南枝就鼓励他给孩子们免费讲讲三字经,李牧在这事儿中,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哪知道,不知被什么人盯上了。就被人踢了。这点小事都不能做下去,李牧的情绪就崩溃了,所以才会上吊自尽。” 闻言慕懿当即大怒,“老师可知是什么人?” 秦慕修摇头,“暂时不知道。” 封商彦却道,“大概是皇后那边的人。” 大理寺每日有人在京内巡逻,各种风吹草动,他都有些消息。 “皇后?” 又是皇后! 秦慕修太阳穴动了动。 封商彦撇撇嘴,“皇后大概是跟你们杠上了。” 秦慕修叹口气,“皇后搞出这种事,应该只是想报复我和锦儿。正好牵连了李牧,乃是巧合。” 封商彦点点头,“且不管背后捣鬼的是什么人,李牧这个案子,倒是真的要好好掰扯掰扯。这只是一个李牧,若再如此下去,为朝廷有用的人都被冠上这样的帽子,那日后又要如何?谁还愿意信服与皇上和朝廷?”:魰斈叁4 此话像是一根刺,狠狠扎在慕懿的心中。 是啊,若是一个两个,那也罢了,可如今的朝堂局势,显然并非那么简单。 明争暗斗,分崩离析,虽说看起来是个平和的局面,可是他看得透彻,朝局已经开始有倾斜。 当年一个李牧,因为有才学和远见,兼之培养出很多在朝为官的学生,便不知多少人为之担忧,生怕李牧日后坐在高位,会威胁到他们,就联手搞垮了李牧。 那些人得到了甜头,因利而聚,如今,最开始的利益关系就要分崩离析,这些人自然要寻求新的利益关系,而这,自然就要推出另外一个‘李牧’,或者说,千千万万个‘李牧’。 慕懿自然是不想见到这种事情的。 他抬起头,眸子清澈有光,盯着秦慕修,“翻案?” 秦慕修点点头,他眼神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要为李牧翻案,是他一早就想着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放过的眼下这机会。 若是慕懿不帮他的话,他也会另想其他的法子。 但是能让李牧归心的最好时候,就是现在,他断不能错失。 第八百零二章 病情反复! 见秦慕修如此坚定,慕懿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也可以帮助李牧。” 父皇今日要他来的目的是劝解收拢秦慕修,不曾想,自己竟然被秦慕修所影响。 其实慕懿自己也清楚。 影响他的,秦慕修只是次要,主要是李牧。依照李牧的才学,将他放在身边做个谋士绝对是如虎添翼。有才的人,总是容易得到他人钦佩。 罢了,既然都已经想好,那就不再犹豫。 得到了慕懿肯定的答复后,秦慕修代替李牧感谢了慕懿,便开始着手去调查当年的事情。 三人中,只有封商彦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视线一直看着秦慕修二人,看样子是在听他们说话,可实际上,心思早就已经跑远了。 此时的他正在想着李南枝。 那黑白分明的倔强眸子,对他像是有吸引力一般,让他猝不及防陷入其中…… 秦慕修立刻让人去调查。 当年弹劾李牧的那些人,虽然多数还在朝中做官,但是最直接的关系人,很多都已经查无此人。 所以调查起来也并非那么简单,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弄清楚其中的一些脉络。 当年率先突出这事儿的,是一个叫吴夲的户部主事。 原本一个户部主事,本来乜有什么问题,但是当秦慕修顺着查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户部主事不一般。 这户部主事,竟然敢是现宁国公李敖的妻侄,只是早早就过继给旁家了。 原本这关系本没有那么容易发现,但秦慕修为了翻案让手下人细致查,就发现了。 不得不说,吴夲确实够仔细,几乎不与李敖往来,都是通过专门的线人来联系。 若不是通过这条线,两个人谁都不会出面。 从未有人想过,他们两个人之间会有这一层关系。 而这宁国公李敖是谁? 正是当今皇后的弟弟! 就算是傻子,此时也应该能明白,这里面的线,到底牵扯了多少人出来。 李敖与皇后。 仅仅是这两个人,就足够安排这一切,更不要说再加上当时那么多人在推波助澜了。 其实查到这些,实属偶然。 秦慕修却能感觉到,这是老天爷都在帮着他,要为了李牧翻案。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虽然说,证据还不足矣证实两个人亲自做了这些事情,但这基本上已经让秦慕修有了个调查的路线。 秦慕修让人顺着这条线继续调查,他要在这两个人中间,弄清楚到底他们是怎么内外勾结,陷害的李牧。 …… 就在一切都要好转的时候,却没想到意外发生。 在见过慕懿之后,李牧的情绪平复下来。 李南枝看着逐渐有精神的父亲,心里也是十分的高兴,本以为可以让父亲一个人呆着,正在想,如何调养好父亲的身子, 却不想,这天李南枝出去买东西。 看着家徒四壁,周围是那么的安静,唯有风声呼呼在耳边吹着。 李牧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脑海中全部都是这五年来,他在这里度过的每时每刻,多少次的深夜,他看着还小的女儿,忍不住落下眼泪。 可他白白身为男子,却不能为女儿做什么。 如此情况下,他只能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哪怕是不属于自己的罪名扣下来,他都没有反抗的力气。 眼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刚刚被罢黜,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认人都说他皇上圣恩,没有要他死,可是对于他来说,这样的苟活着,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沉浸在这悲痛之中,李牧像是好了似的,他茫然站起身,空荡荡的屋子,蓦然苦笑。 眼角的泪痕落下,他叹息着。 “女儿,爹爹不愿意拖累你了,若是爹爹死了,你没有了罪臣之女的身份,到时候你就可以解脱了,爹爹只愿你能好好的。” 话音落,李牧用尽全身的力气,直接撞在破败的墙上。 咚的一声,鲜血顺着李牧的额头滑落,染红了半张脸,他此时的表情像是要解脱了一般,面带着笑容。 真好,死了就不用再成为别人的累赘,哪怕别人会说他是懦夫也好,他都认了。 只要女儿能好好的,就足够。 李南枝此时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抱着才买来的一点肉,兴冲冲进了门,正想给爹爹看,却看到李牧已经瘫倒在墙边。 鲜红的血,刺痛了她的心,此时的李南枝脑子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自己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而李牧仅剩的一声嘤咛,让她回过神,立马喊人。 好在这周边孩子多,得知李牧出事,他们立马去请赵锦儿前来。 在得知李牧又出事,赵锦儿忙不迭来到这边,看着殷红的血迹,赵锦儿能想到,李牧定然是又想不开了。 抑郁症本就是如此。 反反复复,人前装得正常人一般,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心里难受,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会做出过激的反应。 这样的病症,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只有守在他的身边,才能避免这些。 可是亲人一直都守着,对于他们来说,心里也是一种说不出的折磨。 看李南枝已经哭成泪人,赵锦儿忙让孩子照顾着李南枝,她开始为李牧包扎伤口。 好在李牧身子虚,这伤口不算是太重,如不然的话,人可能真的去了。 但是这么一折腾,让本就虚弱的李牧,此时变得更加虚弱。 看来寻常的汤药已经不够补充他所亏损的,好在赵锦儿手里还有些许大补、且十分适合李牧的药,她也随身带来了,让人立马去煎药。 照顾好李牧,她才走到李南枝身边,看着这个年纪跟她没有差多少的女子,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不哭了,你爹已经没事,只要吃了药调理好,就没事了。” 而此时,赵锦儿也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肉,想也知道,方才的李南枝有多高兴,可回来就看到这血粼粼的一幕,定然十分的难受。 “爹爹为何,为何一定要如此,难道爹爹不知道他对我而言很重要么?” 李南枝的质问,让赵锦儿不知道如何回答。 第八百零三章 失败的人生不能再继续 这病人的心理,其实是很难捉摸的,在他们看来,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种拖累。 会让身边的人十分痛苦。 所以他们宁愿选择离开,也不愿意让这些跟随着照顾自己的人身上。 可他们却不知道,正是这样的想法,也是最伤害他们最亲近的人的方式。 赵锦儿只能叹了口气,道,“不会的,他只是因为病了,只要调理好,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你相信我,肯定会好起来。” “真的么?” 李南枝已经有些绝望了,一次次看着父亲寻死觅活,一次次的心痛,让她早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父亲不再想死,让父亲好好活着。 如果是翻案的话,那她也愿意去尝试,她不怕死,只怕父亲真的会离她而去。 李牧醒来的时候,看到李南枝泪眼婆娑的样子,不禁红了眼。 他知道,他又没有死掉。 赵锦儿在旁边,叹息着,“李先生,您这是何必呢?您好好活着便是,这般寻死,只是在让自家姑娘难过罢了,难道您当真想看着她随您而去么?” “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拖累她啊!” 李牧想要解释什么,可是身子虚弱的他,咳嗽了起来。 李南枝赶紧端来热水。 一口水咽下去,李牧才舒服了些许,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 赵锦儿道,“这世上,关心您的就是您的孩子,若是您真的离开了,您让她如何做?日后若是有人求亲合庚帖的时候,又要让她找谁,若是在婆家受了欺负,又要跟谁哭诉呢?” 赵锦儿的话,让李牧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消极绝望。 明明太子说会帮他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熬到头了,马上就能见到曙光了。 可是人一走,独自待着的时候,满脑子却只有太子那句“也不敢跟你保证结果”,越想越钻牛角尖,越想越觉得只怕到头来还是要失望收场。 而且,就他这残破的身子,只怕再也不会好起来,还不如一死了之,既省得为难太子,也省得拖累女儿。 看出李牧的心思,赵锦儿摇了摇头。 她拍拍李南枝的手,示意李南枝先出去。 李南枝便端着碗去弄药。 赵锦儿这才郑重道,“先生,您是我们敬重的夫子,当年您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杆秤,太子都答应替你翻案了,一切都还有机会,你不要再想不开了。就算是为了南枝,也不能这样。” “还有机会么?”李牧妮妮喃喃,“当初万人踩千人踏,南枝跟着我不知受了多少苦,我真怕。” “怕甚?” 李牧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说起来容易,可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那可是皇上的圣旨,君威不可冒犯啊!我怕不过又是黄粱一梦,雷声大雨点小,一段时间过去,还是会来告诉我,一切都改变不了。赵医女,百无一用是书生,李某其实很懦弱,根本面对不了也承受不了这些。” 听到堂堂大儒竟说自己懦弱,赵锦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是懦弱,而是太过清高。 这般清高的人,哪里受得了那样的屈辱。 “先生,您信我的话,也信太子,好好活下去,眼下虽黑暗,但黎明就在眼前了,您千万要坚持啊。” 赵锦儿也知道,翻案这件事情并不容易,李牧的悲观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秦慕修已经在寻找线索,相信很快就能给出定论,到时候,定然能为他李牧翻案。 想到这些,赵锦儿抿了抿唇,眼神中也都是鼓励。 迎着赵锦儿那亮晶晶的眸子,李牧不知道为何,像是被触动了似的,他下意识点点头。 信,他相信面前的人。 心中十分愧疚。 这些年,他都干了什么啊! 除了伤害女儿,真的是个废物! 南枝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还是个孩子,跟着他一同遭受旁人的唾弃,他这个当爹的竟然无能为力,竟然都保护不到她,除了等她睡着之后蒙着被子默默垂泪,竟然什么都做不到。 他可是个男人啊,该顶天立地保护妻儿的男人啊。 一个铁骨铮铮,却被人陷害,如今什么都没有的男人。 曾经他梦想着,自己死了,女儿就能去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是现在清醒过来再想想,怎么可能呢? 女儿一个姑娘家,只身一人,去到哪里,没有家人当靠山,都是要叫人欺负的。更何况,她又能去哪里? 他不能再消沉下去,真的不能了。女儿还年轻,他只要站起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若他再这样下去,女儿连嫁人都不要想了,那才叫真的毁了一辈子! 良久,他坚定道,“我这辈子,为人臣失败,身为父亲也是失败的,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真的无地自容,现在既然还有机会,我定然要保护好女儿。我不会再寻死觅活了,我会好好活着,好好为自己争一口气!” 听到这话,赵锦儿也松了口气。 秦慕修那边也不知道调查怎么样了,只希望能快点。 毕竟李牧的病情,被皇后这么一闹,反反复复,现在看样子是稳定下来了,但谁也不知道能不能长久,毕竟,没有翻案之前,他的病根都不算除掉了。 药送来,李南枝很惊讶看着爹爹,向来不怎么吃药的爹爹,这次竟然主动吃药。 赵锦儿点点头,笑了笑。 药里有安神的,不多时李牧就睡了过去。 赵锦儿带着李南枝来到院子里,道,“你且放心,你爹爹暂时应该不会再想不开了,但你也要小心着,以防万一。” 李南枝又是担心,又是感激地点点头。 她知道,这肯定是赵锦儿对爹爹说了什么,才让爹爹有了改变。 不然,爹爹断不会这样乖巧吃药。 “真的多谢你锦儿姐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麻烦你。” 赵锦儿笑着摇摇头,“这叫什么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不得不说,李南枝真的是很坚强,她身为女子,可这全然不输给男儿。 第八百零四章 击鼓鸣冤 李牧的情况好转,也多亏了赵锦儿的照料。 见赵锦儿日日都来,李牧与李南枝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李牧,毕竟自己要辛苦别人来照顾,且他这身子,也着实麻烦。 赵锦儿倒是不在意,笑道,“李先生的身子好多了,过几天应该就彻底没事了。” 闻言,李牧轻笑着,“是啊,若非您的话,我也没那么快好起来。” 李牧的情况也确实好了很多,赵锦儿也不再隐瞒,将秦慕修所调查出来的那些事情告诉了他。· 当年陷害李牧的人中,有个户部主事叫做吴夲,而他是如今宁国公的妻侄,宁国公与皇后,又是兄妹关系,可想而知,当年的事情究竟是谁先出手的。 听到这话,李牧与李南枝同时都愣住。 皇后? 竟然是皇后在背后捣鬼,那这一切,自己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就是这个身为一国之母的女人,在其中捣乱。 李南枝你直接攥紧了白.皙的手指,手背上青筋都已经暴起,眼眶通红。 父亲难受的这五年,竟然都是为了这个女人! 凭什么她们一边害人一边还能高高在上地享受着,难道说他们竟能这么心安理得么?她们凭什么能这样? 赵锦儿看出了两个人的愤怒。 可如今这情况,皇后的势力实在太过于强大,不去硬碰硬,至少还能苟活,若是硬碰硬的话,只怕还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原本不知道事情的缘由,李牧只想着死不足惜,可是如今这情况,李牧不想死了,他想要活下来,好好的活下来,为了给自己翻案,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 赵锦儿更是提出,李牧的身子本来都见好了,因为露天学堂被砸才会变成现在的状况,和皇后也脱不了关系。 得知这些,李牧更是愤怒,却极力在忍耐着。 看他如此,赵锦儿忍不住安慰道,“您只要注意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帮着您弄清楚,翻案是指日可待的。” 李牧感激地点点头道,“多谢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李南枝已经红了眼睛。 她要为父亲讨回公道,不能让父亲再过这样的日子,那些本不属于父亲的罪名,她要帮着父亲扫除。 李牧吃过药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赵锦儿安慰着她,让她好好照顾李牧,再三叮嘱后才离去。 看着赵锦儿离开,李南枝静静地坐了一会,柔肠百转地想了又想,终于,她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唇,捏紧拳头,低声道,“就这样办!” 随后,就轻声出去,撕了一件已经不能穿的白麻衣衫,又走到灶台边,拿起菜刀,对着手指头划开一道,就着裁出来的布块开始飞快地写字。 写完,检查以便。 见没有纰漏,满意地点点头,折好塞进怀中,擦净手指头上的血迹,这才出去换了身看着还算是干净的衣服。 素净的衣服,衬得她的脸蛋更加惨白,也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娇弱,可是那双眼中的倔强,没有削弱半分。 她走到门口,招呼来两个正在玩耍的小孩,让他们帮忙看着父亲。 小孩儿不知道李南枝要去做什么,但是李牧是他们爱戴的夫子,这点嘱托,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安排好这些,李南枝才回头,又看了眼父亲。 父亲的脸色看着红润了些许,但还是那么的的惨白,原本父亲应该有更好的生活,都是他们毁了父亲! 她断不会再给那些人伤害父亲的机会! 并且,还要他们为已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李南枝摸着自己怀中的状书,这就是她要做的事情。 来到京兆尹府前,看着鸣冤鼓,她大步走上前。 素净的衣裳,衬得她更是瘦弱,可她挺直的后背,看着却让人不禁心头颤抖。 她光是站在那里,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看过去,不明白这姑娘要做什么,毕竟这京兆尹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李南枝看着鼓,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看似瘦弱无力的素手,拿起了鼓槌。 她扬起手臂,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开始擂鼓。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 声音很快就引来了府衙内的衙差。 “何人在击鼓!” 李南枝拿出血状书,扑通一声跪下,含泪道,“民女有冤屈,特来击鼓鸣冤!望京兆尹大人能为我做主。” “京兆尹大人是你说见就见得的?一个女人家,在这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赶紧一边儿去,别耽误我们差事!” 衙差哪儿愿意多事儿,拖着李南枝就要拽出去。 李南枝哪肯半途而废,直接抱住了鼓架。 “民女有冤屈,衙差大哥为何不让民女伸冤,难道说这京兆尹府就是个摆设么?”wenxueзч 李南枝的话,立马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被那么多人盯着,这些衙差当下面子也有些放不下,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有人立马去里面询问府尹。 得知有人在击鼓鸣远,府尹吴仁拧着眉,脸色阴沉。 他身边的小妾,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竟然有人打扰本大人的好事?” “大人,那姑娘闹得凶,怕还是要您去看看,人就在外面,说什么也不肯走。” 吴仁啐了一声,慢吞吞站起身来,披上衣服,道,“本大人就去看看!” 若是来胡闹的,他定要让这人知道知道厉害! 足足半刻钟后,他才不紧不慢换好官服走出来,看到还在大闹的李南枝,顿时眉心紧皱,“何人胆敢在京兆尹府胡闹!” 见吴仁出来,李南枝立马道,“大人!民女有冤屈!民女求大人为民女做主!”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吴仁见状,也知晓若真将人赶走,只怕市井之间又会多不少闲言碎语。 “有冤鸣冤,交状书就是,你又为何在这儿喧闹!可知道这鸣冤鼓轻易不许锤击的!若非天大的冤屈,谁许你击鼓的?” “衙差大人不让民女进去,民女无奈,只能如此,还请大人恕罪。” 李南枝这般说,吴仁的脸色已经黑的如同锅底灰般,他瞪着身边的衙差,道,“进来细说。” 第八百零五章 封商彦出手 李南枝跟了进去,而那些看热闹的,也凑到门口,都想看看这位荆钗布裙却不掩娟秀美丽的姑娘,到底有什么惊天冤屈。 咚得一声,惊堂木响起。 “堂下所跪何人,又要状告何人?” “大人,民女前应天书院山长李牧之女李南枝,击鼓只为状告当朝大皇子慕佑,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意图轻薄民女!民女这血状书上,已将大皇子的罪行一一披露,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听到这话,吴仁当下就坐不住了。 该死!这女人竟然要状告大皇子!大皇子是她这种贱民能状告的么? “混账!污蔑皇子可是重罪!” “民女所说句句属实,断没有半句虚言,还请大人明察啊!” 说着,李南枝再次递上自己的状书。 可吴仁根本就不听这些,立马大声道,“来人啊!将这随口污蔑大皇子的贱民,给我重打五十棍!” “大人!民女所说属实!还请大人详细调查!民女没有说谎啊!” 吴仁显然没有打算听她继续说。 于是,李南枝就这么被几个衙差粗鲁地拖到一旁。砰!砰!砰!衙差们可一点儿也没有怜香惜玉,每一板子下去,都是见肉。李南枝一开始还忍着,只发出一声声闷哼。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不由发出了一声声惨叫。那声音凄厉绵绝,听得围观的百姓都起了鸡皮疙瘩。“这府尹大人也真是的,不想管这事儿,就打发走好了,干嘛把人打得皮开肉绽的,一个大汉都不一定承受得起五十大板,更何况,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胆子也是真大,竟然状告大皇子,这不是找打吗……”李南枝的哀嚎声中,五十大板,一板子都没少地打完了…………“李先生不好了!您家南枝出事了!” 看热闹的人中,正好有一个是李南枝家的邻居。 看到这画面,吓得立马跑回去喊李牧。 才睡起的李牧,听到有人在外面喊李南枝出事了,立马坐起身来。 “怎么回事?南枝她怎么了?” “李先生您赶紧想想办法吧,南枝去京兆尹状告大皇子,现在被京兆尹府的吴大人打了五十大板,人已经被关到大牢里了!” “什么?” 李牧心里咯噔一下,如头顶一道炸雷劈下来。 什么?! 怎么会,南枝怎么会冲动到去状告大皇子! 那可是京兆尹府,府尹吴仁就是吴夲的爹!父子俩都是皇后的人! 这么做,岂不是踩人尾巴,当真要吃苦头了啊! “怎么会这样?!” 李牧没有了主意,旁边人催促的时候,他才想起了赵锦儿。 眼下只有赵锦儿能帮他了。 去秦府!赵锦儿正在研究一种风寒的新治疗方案,没想到李牧来了,不由十分意外,毕竟他那身子还没有养好,轻易都不回出门的,今天怎么来了这里。 听李牧说完,赵锦儿大惊失色。 “您说什么?南枝她去状告大皇子?这不是……” 鸡蛋碰石头么? 听到这话,李牧难受的紧,“是啊,我吃了药睡着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过去了这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要我的命吗!” 这会儿秦慕修正在宫中,让他回来怕是来不及,赵锦儿想来想去,只有封商彦能帮这个忙了。 封商彦的身份,可比吴仁要尊贵多了,官职也比他高。 有封商彦出面,吴仁就没有办法这么没名没目地关押着李南枝。 “李先生,您先等着,我这就去找人,您先回去,我保证会将南枝带回来的!” 李牧虽心急如焚,但也知道自己如今这个身份,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只好微微颤着生子道,“赵医女,李某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你的大恩大德。”“李先生,您就不要说这种话了,我把南枝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的。”李牧眼眶一酸,忍不住握住赵锦儿的手,“一定,一定要将南枝带回来。”“您放心。”送走李牧,赵锦儿忙不迭去大理寺找人,好在封商彦正在,听到通报说赵锦儿求见,便出来了。 看见她焦急的模样,不由问,“怎么了,这么着急,可是出什么事了?” 赵锦儿顾不得太多,直接拽着封商彦往京兆尹走去,边走边把李南枝的事儿说了一遍。 “南枝这个傻丫头,竟然去京兆尹击鼓鸣冤,状告大皇子,你也知道那吴仁是皇后的人,再没人去救,只怕南枝在牢里就要被他折磨死了。”:魰斈叁4 得知李南枝被吴仁关押,封商彦愣住,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二人就到了京兆尹府。 吴仁得知封商彦来,赶紧到前厅。 “封大人您怎么来了?下官有失远迎啊。” 封商彦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平时见了人,不管喜恶,都不会表现在脸上,可是今日。看着吴仁脸上谄媚的笑容,一脸嫌弃遮掩不住,毫不客气坐在主座上,眼眉低垂。 “吴大人这般身份,何必对本官如此,当真是让本官受宠若惊。” 嘲讽的意味明显,看吴仁的眼神,更是遮掩不住的厌弃。 吴仁额头冒汗,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尊大佛 京兆尹掌管京城典狱,大理寺却掌管全东秦的典狱,说起来,封商彦是吴仁的顶头上司。 “岂敢岂敢!封大人您说笑了,不知封大人来这儿有什么指教?” 封商彦轻飘飘道,“听闻一个叫李南枝的女子,被你先打了五十大板,后又关在了大牢里?” 闻言,吴仁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转弯。 这个封商彦到底是几个意思?李南枝不是李牧那个罪臣的女儿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他想显摆自己的权力,所以来插一脚? 可是如果仅仅是这个目的,喊个人来询问就是,大可不必亲自来这一趟。 吴仁撇撇嘴,“是。那贱妇胆敢当众污蔑大皇子,实在其心可诛,下官怕轻易放了她,她还要疯疯癫癫继续胡编乱造构陷大皇子,所以才将她关押起来,让她吃点亏,也让那些看到她乱说的人长个记性。” 第八百零六章 苦肉计 “原来是这样。” 封商彦那似乎不在意的语气,让吴仁心里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就感觉不对劲。 封商彦话锋一转,立马道,“污蔑大皇子乃是大事,你京兆尹怕是处理不了这么大的案子。这个人,我要了!还希望吴大人能配合,将人带出来。” 吴仁万万没有想到,封商彦竟然会这样说。 这……这…… “封大人,您这样,可就难为下官了,那人污蔑大皇子,下官已经告知了皇后与大皇子,想来自然会有人来处置,如今下官也不得随意处置她。” “是么?”封商彦只是抬眼,就让吴仁一身的冷汗。 强大的气场,让吴仁腿脚开始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带那个女人走呢?难道说…… 吴仁的视线落在旁边赵锦儿的身上。 他垂下的手,默默攥紧。 “封大人还请行个方便,下官也是为君做事,如今已经报上去,只怕……” 吴仁一副为难的样子。 封商彦懒得跟他废话,直接站起身,强大的压迫力,顿时让吴仁差点跪在地上。 “本官要她,如果吴大人不同意的话,那正好,本官要进宫,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此事,那本官直接找皇上要人就是。” 吴仁心里咯噔一下,他心里真的怕了。 这事儿要事闹到皇上面前,只怕皇上真的会调查下去,大皇子轻薄那女子也不知是不是事实,不管是不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到时候若皇后知道自己没处置好,只怕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该死的!为什么这个时候,封商彦会来?! 肯定是他身边那个女人搞的鬼。 吴仁狠狠瞪了赵锦儿一眼,奈何不敢说什么。 “封大人,您这样,实在是为难下官了……” 封商彦已经拔脚,“把人带来,本官要将她带走,本官只说这最后一次。” 闻言,吴仁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好让人将李南枝带了出来。 此时的李南枝,已经奄奄一息。 浅色的粗布裙子,已经被血水染红。 惨不忍睹。 看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的李南枝,封商彦本就收紧的眉头,此刻都能夹死苍蝇了一般,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赵锦儿见状立马冲上去,将李南枝抱在怀中。 “南枝,南枝你怎么样了?” 听到声音,李南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赵锦儿,她一点也不惊讶,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来一般,旋即竟然虚弱地笑笑。 “锦儿姐姐,你来了。” 赵锦儿感觉喉咙难受,很多关心的话,此时都梗在了喉咙里。 只是轻声道,“放心我们来了,你现在没事了。” 李南枝点点头,憋着的一口气终于缓缓吐出,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直接就倒在了赵锦儿的怀里。 见状,赵锦儿也顾不得旁的,赶紧抬头看向封商彦。 封商彦了然,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疼,但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吴大人,本官就将人带走了。” “封大人……封大人慢走。” 吴仁慌张得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想李南枝被带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将人带走。 良久,他默默攥紧了手指。 赵锦儿和封商彦两人将李南枝送回家,看着伤痕累累的李南枝,李牧的眼泪,当场落了下来。 “南枝,南枝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南枝啊……” 李牧眼前一黑,差点倒在地上,好在封商彦眼疾手快,才避免了意外。 李南枝的伤,浑身都是,赵锦儿要给她上药,便道,“麻烦你们先出去,我先给南枝上药,姑娘家,你们在这儿不太方便。” 闻言,封商彦点点头,“嗯。” 便搀扶着李牧走出去外面。 赵锦儿打开药箱,拿出一把质感锋利的小剪刀,小心翼翼剪开了李南枝的衣服。 每拉一下,李南枝都忍不住嘶一声。 赵锦儿看着她血淋淋的身躯,不禁红了眼眶。 这只是个小姑娘,京兆尹府的人,也太狠心!:魰斈叁4 好在都是皮肉伤,治疗不算难,只要慢慢养着,过段时间就会长好的。 可这伤疤若是留下的话,对于姑娘家来说,也着实是件难过的事。 赵锦儿顾不得自己心里难受,赶紧给李南枝清理伤口,然后上药。 药物的刺激下,李南枝实在忍不住了,嘤咛出声。 刺痛感让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十分模糊,但依稀看清面前的人是赵锦儿,悬着的心便放松下来。 “这是哪里啊?”李南枝幽幽问道。 “傻丫头,你家里啊。” 李南枝愈发放松。 嘴角竟然露出一抹难言的微笑。 赵锦不明所以,不由皱眉,“你怎么会这样冲动,谁给你的胆子去京兆尹击鼓鸣冤的?你知道你要告的是谁?是大皇子啊!你真以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他们真的闷不吭声杀了你,你可想过你爹?你死了,他还能独活吗?” 听着赵锦儿的话,李南枝却还是笑。 赵锦儿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赵锦儿急得不行,“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捞出来,这次若不是封商彦出手,只怕你现在还在大牢里,你这孩子真是……” 她一激动,手上的动作都重了。 李南枝不由龇牙咧嘴,“咳咳……轻点,好疼。” 赵锦儿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蠢丫头还知道疼,京兆尹门口击鼓的那嚣张劲儿去哪儿了??” 听着赵锦儿关心的责骂,李南枝丝毫不生气,心里反而暖暖的。 除了父亲之外,这算是唯一关心自己的人了。 她是知恩图报的人,就算为了这么寥寥两个关心她的人,她也不会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的。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实在恨极! 为了让大皇子和皇后也吃个教训! 她这么在京兆尹门口大闹,又挨了这么一顿打,门口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肯定会把此事津津乐道地传遍整个京城。 届时,所有人都知道大皇子对一个良家女子动手动脚,而京兆尹为了包庇他,对一个弱女子大打出手。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事,迟早还要传到皇宫里,穿进皇上耳朵里。 到时候就算是皇上想袒护,依着皇上的性子,也会因为这些舆论,对大皇子加重责罚。 赵锦儿看着李南枝胸有成竹的笑容,蓦然间明白了什么,瞪大了双眸,看着李南枝,“南枝,难道说你……” “我是故意的,故意去送死。” 赵锦儿不知道该心疼,还是该说她太孝顺了,“你这傻孩子……” 她早就应该想到了。 李南枝没有证据,就算是那天在茶楼的事情有目击者,可时隔这么久,一个怕也难找出来,就算找得出来,谁又敢指证尊贵的大皇子呢? 那是堂堂的大皇子,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毕竟是中宫嫡长子,将来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再说了,就算不当太子,特使勾勾手指就能把他们这些庶民弄死的。 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而李南枝这么大闹,也就不需要有人来指证了,只要舆论制造到位,市井之间的流言蜚语开始,相信……就算是皇后再袒护,皇上也会调查的。 事实上她击鼓鸣冤,确实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虽然冒险,但是赵锦儿不得不在心里为李南枝喝彩,有勇有谋,好样的姑娘! 伤口包扎好,赵锦儿轻声道,“还会有些疼,毕竟止血散用太多,你且忍忍,过两天就会好很多。” “我知道,我不怕疼的,只要爹爹能好,我什么都不怕。” 看她如此,赵锦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叮嘱她喝下去——失血过多,是要喝点水补充的,否则身子受不了。 又打了个毛巾把子,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水。 如此重的伤势,对于她这个姑娘来说,着实是太不容易了。 想来想去,虽然不推崇这种做法,但是做都做了,赵锦儿还是决定肯定她一番,道,“以前觉得你还是个孩子,没成想,你已经这般有成算。南枝,你是个勇敢的姑娘。” 李南俏皮吐了吐舌头,“为了爹爹,怎么都要试一试啊,况且我也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虽然这个法子确实凑小,但以后再也不许了,这样还是太冒险了,你拿自己的身子做赌注,若真残了,让你爹爹如何是好?” “吴仁不会让我残了,毕竟我状告的是大皇子,他定然会将我交给大皇子或者处置,我就是赌了一下,看来我成功了。” 见她如此,赵锦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日后可不许如此了,你再这样,我不会救你,也不会管你爹了。”赵锦儿又一次严肃道。 李南枝点了点头,“这一次,就够皇后和大皇子喝一壶了。” “是啊,皇后那个人……” “太傅与您有恩与我们,我希望这样做,也能让皇后暂时腾不开手再对付你们。” 赵锦儿一愣,看着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淡淡的敬佩。 能做到这一步的,这天下有几个人呢?这事儿一旦传扬开的话,皇上很快就会知道,皇后那个坐不住的人,肯定会暗中动手。 皇后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第八百零七章 禁足皇后 赵锦儿不敢久留,“你且好生养伤,我回去与相公商量一下,怎么善后。” 说罢,就从房中退出来。 赵锦儿都走了,封商彦自不好再逗留。 跟着她一同出了李家院子。 “我送秦夫人回去吧。” 赵锦儿没拒绝,毕竟这会儿敏/感得很,万一有人暗中做什么。 一路上,封商彦心不在焉的,好像有心事一般。 赵锦儿瞥见,心中纳罕,还是头一次见封大人这样…… 要不是看了好几眼都这样,还真以为自己看错了。 到了秦府门口,赵锦儿才道,“封大人,今日多谢。” “不必客气,顺手而已。” 封商彦恢复了那副冷漠淡然的模样。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赵锦儿撇撇嘴,封商彦这个人……虽然看着冷酷无情铁面无私,但其实是个好人……wenxueзч 赵锦儿料得没错,这事情很快就在市井之间流传。 传播的速度之快,赵锦儿都有些咂舌,百姓嘴巴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 直接在京城中炸开了锅。 原本不算什么,可是京兆尹府吴大人,竟然将状告大皇子的人重打一顿,并且还关在了大牢里面。 吴大人为何竟然这样做? 自然是因为被那姑娘戳中了,不然的话,又怎么会着急直接动手打人呢? 这也就坐实了大皇子轻薄民女的事实。 皇后得知此事,当即就坐不住了。 “混账!谁这么大胆?可都弄清楚了?” “回娘娘,据说是罪臣李牧之女。” 罪臣李牧之女? 皇后眉心微皱,李牧那个软蛋,有这么大的胆子么? 五年之前,他都被打得趴下,一动不敢动,五年过去,他竟然还敢翻这么大的浪? “确定?” “确定,吴仁送了信儿进来,他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传话太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但是不知道为何,封家出手了,大理寺卿封商彦把人带走了。” “什么?” 皇后眼皮跳了跳,封家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一直都中立,谁也不得罪,只效忠皇室吗? 这是公开与她这个皇后作对? 好!好一个李牧!好一个封商彦! 皇后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决定到皇上那边探探口风。 她亲自下厨,炖了鸽子汤,脱簪素服,来到未央宫。 御书房内,晋文帝刚屏退来通报李南枝击鼓鸣冤的臣子。 听到皇后来,冷笑一声,“传! 皇后端着食盘,逶迤进来。 “皇上,这是臣妾精心为您准备的鸽子汤,您尝尝味道如何?” 晋文帝眼皮撩了撩,“皇后好雅兴,还有心情炖汤,你有心情炖,朕可没心情喝啊。”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了什么吗? “皇上……您这话,让臣妾好生惶恐啊!” 毫无预兆的,晋文帝一把掀翻了桌上的鸽子汤,汤汁溅得皇后一头一脸。 皇后吓得花容失色。 正想嗔怪,抬眸一看,却见晋文帝阴着一张脸,眸光阴暗得能拧出水。 心中顿时暗道,完了完了,皇上大概是知道了。 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当即就跪下,“皇上息怒!” 晋文帝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分辨不出喜怒。 “息怒?息什么怒?皇后倒是说说。” 皇后本想装不知道,把自己摘出去,可是看着晋文帝这副模样,就知道躲不过去了,狡辩只会适得其反,赶忙替那逆子磕了个头,“皇上您息怒再听臣妾说。” 晋文帝冷哼一声。 “臣妾已经听说了,臣妾身为国母,更身为佑儿的母亲,不敢替他狡辩什么,不管此事是真是假,舆论传成了这个样子,总归是臣妾教子无方,给皇上和皇家丢脸了。” 皇后这话说的,看似老实认罪,其实呢,还是以退为进。 晋文帝呵呵一笑,“不管是真是假,好一个不管是真是假。那女子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皇后这回只有装糊涂了。 “想是个极美貌、极有智勇的女子吧?要不,也不得勾得佑儿犯错。” 晋文帝的眉心都快拧成咸菜疙瘩了。 没救了,皇后真的没救了。 这种时候,还在说这种话。 这样的女人做一日国母,就要给皇室蒙一天羞。 “你的消息一向灵通,相信你能查出来是谁。朕就不告诉你了,你回去好生打探打探吧,没朕的旨意,不要出来。”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 “不要出来,是……什么意思? 晋文帝冷哼,“皇后管理后宫,不是经常把不听话或者犯错的妃嫔、宫人禁足吗?” 皇后嘴唇微颤,“皇上,您这是要禁臣妾的足?” “你是皇后,朕自当给你面子,有些话,不必说得那么明白。” 皇后往地上一瘫。 晋文帝目光寒凉地瞥了她一眼,“皇后需在宫中秉心克慎,奉植惟勤,后宫的事就交由庞贵妃掌管。” 皇后心里一紧,急切地说道,“皇上,庞贵妃从未统理过后宫诸事,只怕……”晋文帝一个眼神飘过来,生生将她后话噎语了回去。 “只怕什么?”晋文帝眼神骤冷,语气寒凉。 皇后垂下头,搅着帕子的手收紧,她深知皇帝的心思,若是掌管六宫之事落在庞贵妃手中,对自己与皇儿没有任何好处。 “皇后,协理六宫多年,劳苦功高,以至于没能悉心教导大皇子,今后皇后得了空闲,也可弥补一二。”晋文帝话里有话,暗指皇后没有教导好大皇子。 “皇上,臣妾自知有错,可这么多年,臣妾的心思,您还不了解吗?”皇后泪眼汪汪,故意打着“感情牌”。 “此事无需多言,庞贵妃那皇后不必担忧,朕让魏妃协理。”晋文帝毫不留情,冷言冷语。 皇后心里蓦然一沉,深知此事已成定局,垂在袖下的手暗自收紧。 庞贵妃,魏妃,蔚绵绵……她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朕还有政务要忙。”晋文帝说着摆了摆手,宫女立即上前将皇后扶了起来。 “臣妾告退。”皇后欠身一礼,落寞地离开,心里满是不甘。 晋文帝瞧着她的背影,双眸微眯,目光寒凉。 第八百零八章 发配边疆 “拟旨。” 晋文帝在圣旨上洋洋洒洒地写下圣诏,又盖上玉玺后,命太监送往大皇子处。 晋文帝略微思索一番,又道,“去查一下吴家父子。” 这吴仁还未上报,就已将李南枝打伤,这其中定有端倪。 “是。” 另一边大皇子处。 “圣旨到。” 大皇子慕佑前来跪地听旨。 太监朗朗上口,圣旨大意让他前去甘肃,治理黄河源头。 “大皇子接旨吧!” 慕佑眉心紧锁,接下圣旨。 “敢问公公,父皇这是何意?难道是因坊间传闻,所以才派本宫去甘肃?” “圣意不是奴才胆敢揣度的,奴才告退。”太监说罢离开。 慕佑捏着圣旨,心有不愿,步履匆匆地去找晋文帝。 “皇上,大皇子求见。”太监入内禀报。 “不见,让他回去吧。”晋文帝眼不抬地说道。慕佑前来,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大皇子殿下,您请回吧,皇上今日谁都不见了。” “父皇不肯见我?”慕佑语气焦灼。 太监不置可否。 慕佑拂袖离去,径直去往皇后宫中。 “母后。” 皇后半靠在贵妃椅上,一手撑着头,面露烦闷。 “儿臣听说父皇禁了您的足?还让庞贵妃掌管六宫?父皇一向敬重您,这次就因为李南枝一事,竟如此决绝。”慕佑听闻皇后的遭遇,更加气愤难平。 “还不是你干的蠢事。”皇后瞠目怒视,没好气地指责。 “李南枝一个罪臣之女,儿臣根本没有把她怎么样,就算发生了何事,也不至于如此严重。”慕佑实在不明,一个李南枝就闹的沸沸扬扬,非要如此收场。 “糊涂。”皇后呵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盯得紧,这前朝后宫有多少人觊觎那位置,你是大皇子理应当表率。” “大皇子?”慕佑冷笑一声,眼底又是愤恨又是不甘,“我这个大皇子,既是中宫,又是嫡子,可是父皇却把太子之位给了老三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这不是打我的脸是什么?我在京中早就没了颜面,给谁做个表率?”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老/二都还没放弃,你就放弃了?你都说了,老三毛都没长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混小子,能不能长成/人都是二说呢!譬如先帝,都坐在那个位子上几十年了,不也是说下来就下来了?那个位子,与其说是能者居之,不如说是强者居之。你懂吗?” “强者居之?” 皇后叹口气,“佑儿,你不要只管不平,母后冷眼看着,你们弟兄三个,你空占着嫡长子的名头,实在没有什么建树,老/二呢,机灵都写在脸上,皇上也不喜欢这样的,唯有老三,踏实,勤奋,皇上不管说什么,他都能搭上几句。你想想,长此以往,皇上不就生出了’此子肖朕’的错觉了吗?也正是如此,才把位子传给了他。但是据母后所知,当初皇上急着定下储君之位,也是因为龙体抱恙,眼下,他的身子又恢复得龙精虎壮,一时半会,哪里需要储君?你好生表现,说不定,他就改变主意了。”攵學3肆 慕佑微微一怔。 “父皇,会改变主意吗?” 皇后蹙眉,“听天命,尽人事。甭管你父皇会不会改变主意,你自己再不改改,母后看你连这个亲王的帽子怕都难保!父皇既然叫你去甘肃,你就去!你父皇是最认成绩的人,你若能做出点政绩,他肯定对你刮目相看。” “那会调我回京吗?” 皇后暗暗叹气,她能坐镇后宫二十多年岿然不倒,说是有八百个心眼子在身上也不为过。 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榆木疙瘩似的儿子? “就是普通臣子,干得好都要调到京城做京官,你是你父皇的亲儿子,你做得好,他能一直把你晾在外面不成?” “那依母后,甘肃这一趟,儿臣是不得不去了?” 皇后咽口口水,愚钝,愚钝啊! 圣旨都下了,还问出这种蠢问题。 “自然!本宫会派两个人跟着,到时候遇到事了,也好提点提点你。母后不求你如何如何表现,你只消不乱来,他们俩就能把你处理好一切。记住了,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皇后的神色严厉了些,“这次,为着你调戏个女子,把咱们母子都撂进去了,你要是再不长记性,母后也帮不了你了!” 慕佑一贯听皇后的,见她神色严肃,不似吓唬他,也就不敢再混不吝。 垂头丧气道,“儿臣知道了。母后,儿臣走后,您在京中,可要照顾好自己。” 听得最后一句,皇后的神色稍微松了些。 这个儿子,万般不好,到底孝顺她这个母后。 哎,自己生的,不为他图谋为谁呢? 第二日,慕佑就老老实实地上路启程了。 临行前,他本准备大车小车地拉许多享受之物,都被皇后派来跟着的那两人阻止了。 刚上马车,就发了好大一通火。 下人怎么劝都没劝住。 暗处盯梢的晋文帝的人,自然也看到了,传回宫中,晋文帝除了叹息,也无他话…… 皇后没想到的是,晋文帝这回来真的。 不止禁了她的足,发配了慕佑,竟然还吩咐大理寺直接查吴仁吴夲父子。 这父子俩,仗着有宁国府做靠山,一贯张扬。 这些年,吃了不少贿赂,干的缺德事更是不胜枚举。 京中的其他官员,知道他们行径的不少,看他们不顺眼的更是不少,但是敢跟他们叫板的,却没有。 与吴氏父子作对,那就是跟宁国府作对,那就是挑战皇后母家的权威。 谁敢? 但封商彦偏偏不同于任何人。 封氏是东秦第一权贵。 即便没有出妃嫔,却因世世代代的忠诚与才干,积攒下不可动摇的地位。 封氏,以铁面无私称著。 封商彦接手了案子之后,毫不客气道,“查,掀翻底儿地查!” 其实,在他内心里,不仅仅是因为封氏一贯的铁面无私,才会这样。 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缘故……李南枝。 第八百零九章 学生上殿 不知为何,李南枝巴掌大的玉色小脸,总是不断的出现在他的脑海。 挥之不去。 他在那张脸上,见过泪。 也见过笑。 他不想再看到泪了。 他想多看到笑。 …… 吴仁父子的罪行,很快就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到了封商彦的面前。 他整理过后,自然也是毫不客气地呈递到晋文帝面前。 晋文帝勃然大怒。 “皇城脚跟,天子眼下,竟然就敢这样欺上瞒下、罔顾律法、玩弄权势、收受贿赂!若是人人都效仿,整个东秦还有什么出路!判,给朕重判!” 慕懿趁机上前,“父皇,前应天书院李牧一案,似乎也与吴夲父子有关,李牧蒙冤多年,不堪折辱,数次轻生欲自尽,还请父皇趁此机会,也把此事彻查一番。” 晋文帝横了他一眼。 这小子,还真是贼心不死。 好吧,长江后浪推前浪,既然他想用李牧,那就让他查,查明白了,李牧这个人,便归他了。 李牧的才学,他也是有些耳闻的,应该不是庸才。 于是,晋文帝对封商彦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封商彦和一旁的秦慕修,本来听到这话,都是心头一紧,没想到晋文帝竟然默许了。 纷纷松口气。 吴夲父子被革去官衔,打入大牢,还牵扯出当年李牧的案子。 一时间,朝臣纷纷夹起尾巴,谁也不敢再兴风作浪——毕竟,有皇后做靠山,都是说倒就倒了。 作为吴夲父子第一靠山的宁国府,也不得不收敛起来,生怕有什么戳人眼睛的举动,会被仇家悄悄举报到皇上面前。 一时间,皇后这一脉,从上到下,元气大伤! 庞贵妃在宫里,差点笑歪了嘴。 “皇后啊皇后,你骑在本宫头上,这么多年!没想到也有今天吧?慕佑那个蠢货,如今被发送到甘肃,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说不一定,你这个皇后,又被褫夺了掌管后宫的职权,你还起得来吗?!待本宫好生经营一番,不愁不把你这个皇后的位子夺过来,届时,本宫做了皇后,本宫的儿子,便是中宫嫡子,这巍巍东秦江山,谁主沉浮,还不一定呢!” 二皇子慕青在旁听着他母妃这番话,冷声道,“母妃,谨言慎行!当心隔墙有耳!” 庞贵妃拉住他的手,“怎么会,这是本宫的宫殿,每个人都是本宫亲自筛选的,都是心腹,不会有事的。” 慕青却还是皱了眉头,“人心隔肚皮,就算是您亲自筛选,也不定就靠谱。” 他在人前做出衣服乖张没城府的模样,背地里,却心机深重,比看似稳重的慕佑,城府不知深了多少。 “皇后这一脉,如今没什么气数了,母妃在后宫为你挣,你在前朝,可也要好好表现。你父皇不是瞎子,只要你做得好,他都能看得到。老三那个孽种,哪里配做皇帝!本宫的儿子,才是天生龙种!” 这话比方才的还要张狂。 但行事谨慎的慕青却没有阻止了。 因为……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轻轻攥紧了拳头。 那个位子,非他莫属,任何人都不配! …… 李家。 带来好消息的赵锦儿,在李牧父女眼里,就跟树梢的红喜鹊没有区别。 李南枝躺在床上,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依旧疼痛不已,但脸上确实笑逐颜开。 “真的!?皇上亲口答应重查爹爹的案子?” 赵锦儿重重点头,“没错。” 李南枝拉住李牧枯瘦的手腕,“爹爹,您听见没,皇上亲口应承的!我们有希望了!” 李牧也热泪盈眶,“皇上、皇上没有忘掉这件事。” 李南枝哽咽道,“爹爹,我怎么说的,您要相信这个世道,更要相信锦儿姐姐。” 李牧点头,“嗯,若有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一天,我李牧定当竭尽全力,为东秦再奉一分力气。” 支撑着人身体的,就是那一口气。 五年前,李牧就是被抽走了那一口气,所以才会消沉至此。 就在刚才这一瞬间,赵锦儿把这口气塞回了他身体里。 这一会的李牧,已经和上一刻的李牧,完全不一样了! 只见他两眼炯炯,神采奕奕,精神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身为医者,赵锦儿都心惊于这种变化。 看来,她对于医学的研究,还有很多空白需要去探索。 封商彦也提了些吃食前来探望。 李南枝一见到他,就挣扎着要起身道谢。 封商彦却摆手道,“不必多礼。你伤得重,不要动身子。” 李南枝还是坐直了身子,恭恭敬敬道,“爹爹都告诉我了,是封大人救了南枝,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世就算衔草结环,也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 那就以身相许好了…… 封商彦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不该有的想法,他很快就把这想法驱散了,“我乃大理寺卿,专管全国冤假错案,不过是分内之事,南枝姑娘不必挂怀。” 从李家出来,封商彦回到大理寺,对寺丞们吩咐道,“把当年李牧门下出来的臣子,都找到,就说我有请。”:魰斈叁4 几日后,早朝大殿。 封商彦第一个启奏道,“皇上,微臣近来走访当年李牧案的相关人员,把所有人都带在宫门口等待传召,不知皇上可有兴趣一见?” 晋文帝眉峰微动,大手一挥,“传。” 不一会,十几个年轻小官鱼贯进殿。 这些都是当年牵扯到的人,这些年一直被压着,都没什么加官进爵的机会,做着些边缘的职务,平日是没有机会进宫的。 封商彦道,“圣颜在上,你们且得如实交代,如有半句虚假,可是欺君之罪。” “我等皆是孔圣人门下,诚信为本,更何况当着圣上,断不会有半句虚言。” 说着,十几人纷纷跪下。 齐声道,“还请圣上明鉴!李牧山长在应天书院期间,恪尽职守,矜矜业业,一心只在教书育人上,从未有过任何营结私党、拉帮结派的逾矩行为,我们以人格担保!” 这些人,都是因当年之事,而郁郁不得志之人。 封商彦找到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明白,李牧只要能雪冤,那他们即将面临的前景,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更何况,李牧本来就与人为善,帮助过无数学生。 他们于公于私,都愿意帮助李牧。 第八百一十章 如愿做了山长 晋文帝目光微寒,看向各个神情凛然的众人。 “皇上,李牧山长衷心可鉴,绝无结党营私,还望皇上明察!” “皇上,李牧山长蒙尘多年,还望皇上为他沉冤昭雪。” …… 一众人相继替李牧作证,说得言真意切。 封商彦静待一旁,适时开口,“皇上,臣已然查明,李牧当年一案,确被人诬陷。” 他说罢又将实质的证据呈给晋文帝。 晋文帝从太监手中接过,细细阅览,冷嗤一声,“又是吴仁父子。” “李牧一案,沉冤多年,今朝得雪,命其等待调任。”晋文帝金口一松,令众多臣官喝彩。 “皇上圣明。”众臣高呼。 封商彦流露出丝丝笑意,脑海里浮现李南枝的面容,她知道此事,定会很高兴吧! 秦慕修侧目看了眼封商彦,嘴角微扬。 李牧得以待任,锦儿得知定然欢喜!也不会白白埋没此等贤良! 众臣无旁事禀奏。 晋文帝摆了摆手。 “退朝。”太监高呼。 “恭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叩拜。 李牧一案,得以翻案,朝堂一夕之间风云变幻。于宁国府而言,是不小的打击。 秦慕修正欲出宫时,被晋文帝身边的太监唤住,“秦大人留步。” 秦慕修转身看他,“公公何事?” “皇上请您前去叙话。” “好,有劳了。”秦慕修随着太监一同去见晋文帝。 “臣参见皇上。”秦慕修拱手一礼。 “太傅,朕近日时常觉得身虚乏力,也不知是不是之前所中之毒的反噬。”晋文帝眉眼间流露丝丝倦态。 “臣这就回去带内人入宫,给皇上请平安脉。”秦慕修一听,当即明白晋文帝的意思。 “好。”晋文帝点头,应允。 秦慕修离宫回府,赵锦儿正晾晒着草药,这些都是女医堂里所需的。 “锦儿,你先别忙了,随我进宫给皇上请脉。” “皇上怎么了?”赵锦儿狐疑地问。 “皇上近日身子乏,担心是否为先前的毒反噬。”秦慕修解释道。 赵锦儿了然点头,拎着药箱,随秦慕修一同入宫,径直去见晋文帝,二人齐齐问礼。 “不必多礼。” 赵锦儿上前为皇帝把脉,片刻功夫方才收回手,“皇上龙体无恙,许是近日操劳所致,才觉得乏力。” 她说着从药箱掏出两个瓷瓶,“这里是臣妇研制的补气丸,皇上每日以牛奶融化服用两颗,即可。有益气补脾,强身健体之效。” 晋文帝深信赵锦儿的医术,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命人将瓷瓶收下。 “朕怎么瞧着你,近日清减了许多?”晋文帝打量她一眼。 赵锦儿趁机跪地,“劳皇上挂心,臣女近日忙碌女医堂开业!” “好啊!锦丫头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有志向!”晋文帝满意地赞叹。 “朕的东秦,若皆是像你这般女子,是朕之福。” 赵锦儿莞尔一笑,自谦,“皇上福泽深厚,是臣妇仰仗皇上的恩泽,才得以成立女医堂,臣妇叩谢皇上。” “你啊!心思玲珑。比朕的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傅真是娶了位贤妻!”晋文帝赞誉,对赵锦儿打心眼里喜爱。 “皇上,这女医堂并非臣妇一人所创办,还有臣妇的义姐杨氏蕙兰资助,若非有她帮忙,也不会如此顺利。”赵锦儿不忘替杨蕙兰美言。 “杨蕙兰?”晋文帝有所听闻。 “臣妇与义姐相识多年,义姐虽是女子,却经商多年。且真诚待人,有情有义。”赵锦儿说着杨蕙兰的好,自那时偶然相识后,这么多年她帮衬了自己不少。 “皇上有所不知,臣女的义姐,多年以来对落魄的女子施以援手,从不吝啬,对她们更是一视同仁。此等大情博爱,臣妇与她相比只得汗颜。”赵锦儿一连夸赞。 “若你这么说,此等女子堪当表率。”晋文帝赞许地点头。 “杨氏蕙兰,早年丧夫,多年来皆是一人操持,的确与寻常女子不同。”秦慕修开口。 “皇上,臣妇所言甚多,今日斗胆替义姐求个恩典。”赵锦儿道明意图。 “但说无妨,你想要何恩典?” “皇上也说义姐堪当表率,臣妇想替义姐求个名义山长的名头,还望皇上允准。”赵锦儿一脸希冀,言辞恳切。 晋文帝朗声一笑,大手一挥,“朕准了!此等女子当的起。” “臣妇叩谢皇上,谢皇上隆恩。”赵锦儿叩谢,眉眼含笑,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起来吧。” 秦慕修上前扶赵锦儿起身,二人目光交错,情意绵延。 “你们夫妇,就别在朕面前秀恩爱了,下去吧。”晋文帝嘴角噙着淡笑,摆手示意。 二人问礼后,离开殿内。 “相公,若是义姐知道此事,定会欢喜。”赵锦儿打心眼里欢喜。 “我瞧着锦儿倒是比自己得了赏赐还要高兴!”秦慕修宠溺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 “我也是有私心的,女医堂有义姐这个名义山长在,难道不是好事吗?届时定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赵锦儿笑意吟吟地说道。 “锦儿说得甚是。”秦慕修宠溺一笑。 赵锦儿想到再过两日女医堂就要开业,便打算邀请长公主前来,届时也可撑撑场面。 “夫君,你陪我去长公主那一趟。” “好。”秦慕修应下。 二人径直去长公主处,得到通禀方才入内。 “你们夫妇二人倒是许久没来本宫这了。”长公主笑着说道。 “长公主,过两日女医堂开张,不知您可有空闲前去剪彩?”赵锦儿道明来意。 “本宫闲赋在府也无事,左右去讨个彩头也好,本宫听闻你这女医堂大有不同,连皇帝都赞叹有加。”长公主欣然答应。 “还有杨氏蕙兰,真是心思玲珑,有情有义的主儿,难怪是你义姐。” 杨蕙兰的事,她有所耳闻。 “不瞒长公主,今日皇上封了义姐,名义山长。” 长公主附议地点头,“她当之无愧。” 闲聊许久,赵锦儿与秦慕修方才离开。她又想到封佩云,便打算明日去封府拜请。 第八百一十一章 庆功 次日。 赵锦儿一大早就提着东西,前去封府。 封佩云得知她来,连忙让人迎进府。 “锦丫头!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了?”封佩云淡笑道。 赵锦儿道明来意,封佩云直接答应下来。并且还承诺当日,再带些她的姐妹,定撑足门面。 赵锦儿与她闲聊半晌,方才离开,她还要去找杨蕙兰。 “姐姐。” “锦儿来了!”杨蕙兰放下手里的东西,热络地招呼她。 “姐姐,女医堂开业你可一定要去啊!皇上还亲封你为名义山长呢!”赵锦儿眉眼含笑。 “当真?”杨蕙兰面露喜色,拉着她的手,格外亲昵,“你放心,女医堂开业这么大的事,我岂会不去。” 赵锦儿莞尔一笑。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女医堂开业当天。 女医堂门口,热闹非凡,不少凑热闹的百姓纷纷围了过来。 长公主与封佩云相继到了女医堂,还有几名贵妇,可谓是风光无限。 赵锦儿热络地招呼众人。 杨蕙兰也在她们之后急匆匆的赶来,“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我没来晚吧!” “没有。”赵锦儿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今日是女医堂开业大吉之日!今日看病买药,一律优惠!” 杨蕙兰逐一见过长公主与封佩云,二人避让到两旁,让她站在中间。 “让山长站在中间最合适!”长公主清浅一笑。 “是啊!蕙兰是女子中的楷模!”封佩云附议。 此举足以见的她们对杨蕙兰的肯定。 “惭愧惭愧!”杨蕙兰谦虚地说道。 她见围了不少人,便打算借机传扬一下自己的仙客来。 “诸位今日不仅女医堂开业,我的酒楼仙客来也才开张不久。仙客来秉持着用心做菜,保管您吃的放心!吃的舒心!”杨蕙兰尽显商女长袖善舞的本事,卖力地介绍仙客来。 “仙客来,选用优质新鲜的菜蔬,大家若喜欢尽管去尝尝。” 赵锦儿在旁摇头失笑,也帮忙吆喝。 “听你说的倒是诱人,本宫得空定去捧场一二。”长公主饶是有兴致地说道。 她这么一说,不少贵妇也纷纷围上前去搭话。 “你这仙客来开在哪啊?” 杨蕙兰告知具体地方。 “山长开的店,定是极好的。” “就是,我们也要去捧场。” 几名贵妇七嘴八舌地说着。 杨蕙兰笑容可掬,“好!大家都去捧场啊!初次进店品尝的一律免费,并且会用最好的食材来招待大家!保证让大家流连忘返!” 她的话,让众人兴致盎然,连封佩云也不例外。 杨蕙兰笑的合不拢嘴,这些贵妇可是大顾客,若是得到她们的喜欢,不愁仙客来没生意! 赵锦儿忙里忙外,足足忙了一日,直到天色将晚,方才得空歇下。 女医堂只剩下她与女医童,杨蕙兰早就招呼着众人去仙客来了。 “锦儿。”秦慕修前来接她。 “相公,你来了!”赵锦儿一扫疲倦,露出笑容。 “今日忙坏了吧,走回府。”秦慕修牵住赵锦儿的手离开女医堂。 在回府后,秦慕修亲自打了热水来给她泡脚。 “使不得。”赵锦儿避了避。 “相公照顾娘子天经地义。”秦慕修将她的玉足拉过,泡在水里,又给她按揉肩膀。 赵锦儿满脸洋溢着幸福。 接下来几日,赵锦儿都在女医堂里忙碌,杨蕙兰的仙客来自女医堂开业当日后,生意愈发红火,顾客如云,忙的不可开交,可谓是在京都一炮而红。 这日。晋文帝翻阅奏折时,无意碰掉一本旧折子,里面赫然是有关万铎一案,蒲兰彬闲赋一事。 晋文帝眼神寒凉,看了眼磨墨的大太监一眼。 大太监立即垂下头。 “万铎一事,过去挺久了。归根结底,也不全怪蒲兰彬。” 时隔这么久,晋文帝的怒气,也消了。 他暗暗斟酌一番,翻阅着在位任职的官员名册,随即开口道,“拟旨。” 晋文帝挥挥洒洒写下圣旨,交由太监前去蒲兰彬府里宣旨。 “圣旨到,蒲兰彬前来接旨。” 蒲兰彬面露喜色,匆忙到府门口迎旨。 晋文帝下旨,调任他为兰台寺副史。 “微臣接旨,叩谢皇上。”蒲兰彬欣然接下,他捧着圣旨,目光闪烁,这圣旨总算是等到了。 “恭贺蒲大人,奴才告退。” 蒲兰彬好生将人送走。 然而圣旨才刚下来,就传到了秦慕修与裴枫的耳中。 二人相约前来登门恭贺。 “恭贺蒲大人了!”裴枫刚一踏入府门,便扬声道。 蒲兰彬瞧着前来的四人,笑容可掬,热络地相迎。 “你们消息倒是灵通!” “那是!你小子好不容易调任了,我们还不赶紧来道贺!”裴枫手臂搭在他的身上,豪迈地说道。 “是啊!今日可要好好庆祝庆祝才行。”秦慕修嘴角噙着淡笑。 “我这就让人准备吃食,我们不醉不归。”蒲兰彬刚要招呼下人过来,就被裴枫打断,“在府里吃多没意思,不如去仙客来如何?” “仙客来是锦儿义姐开的,我们去也算照顾照顾自家生意。”秦慕修赞同地点头。 蒲兰彬眼里闪过一抹不自然,“那不是杨……”他欲言又止。 “对,就是她。” 裴枫松开他,一把搂住秦珍珠,“你看看我们,都成家了,孩子都有了。你如今也调任了,该替自己考虑考虑了。” 蒲兰彬眼帘微垂,神情微异。 “蒲大人,我义姐至今尚未改嫁。”赵锦儿意有所指。 蒲兰彬猛然抬眸,眼底似有喜色,薄唇微抿。 “裴兄言之有理,别犹豫了,走吧。”秦慕修一左一右架着蒲兰彬离府。 径直去往仙客来,刚一到门口,蒲兰彬朝着里面张望一眼,便瞧见那抹忙忙碌碌的倩影,心头一紧。 四人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深知他亦有情。 “进去吧,别愣着了。” 裴枫拉了他一把,蒲兰彬这才随着他们入内,眼神若有若无地看向杨蕙兰,既紧张又期待。 “姐姐。”赵锦儿唤了一声。 杨蕙兰闻声看了过来,一眼便瞧见蒲兰彬,拿着酒壶的手骤然收紧,转瞬松来,眉眼含笑地朝着他们走过来。 第八百一十二章 有意撮合 “你们怎么得空过来了?”杨蕙兰似有似无地看了蒲兰彬一眼,淡笑道。 裴枫在蒲兰彬胸膛拍了一下,爽朗道,“他今日刚调任兰台寺副史,所以特来好好庆贺一下。” “恭贺蒲大人了。”杨蕙兰的目光落在蒲兰彬身上,微微闪烁,转瞬敛去神情,“里面请。” 杨蕙兰招呼他们上了二楼包厢。 “蕙兰姐,你这仙客来生意愈发红火了!”赵锦儿瞧着满堂的食客,由衷地替她欢喜。 “还不是托你的福,借着你医堂开业,大肆宣扬了一番。”杨蕙兰回眸看着她,淡笑道。 她眼角余光无意瞟向蒲兰彬。 原本看着她的蒲兰彬,瞬间收回目光,窘迫地看向一旁。 “都坐吧。”杨蕙兰招呼着他们。 四人互相使个眼神,率先落座,仅剩下两个挨着的位子。 裴枫一把将蒲兰彬拉到旁边坐下。 赵锦儿也拍着旁边的椅子,“蕙兰姐坐这。” 杨蕙兰也没扭捏直接坐了下来,与蒲兰彬的肩膀碰到了一起。 蒲兰彬下意识往裴枫一侧挪了挪。 他这一举动,在杨蕙兰看来是他不愿挨着自己,刻意避嫌,生怕沾惹自己毫分。 她心里有些不悦,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奶娘牵着轩哥进来。 “掌柜的,轩哥非要找您。”奶娘一脸为难。 “没事。” “轩哥来姨母抱。”赵锦儿一瞧见轩哥整颗心都融化了,喜爱的紧,朝着他伸手。 轩哥摇着头,步履蹒跚的朝着蒲兰彬走去,直接扑到他身上,小手抓着他的衣袍不松。 “这小家伙真精!还知道谁是他未来的爹爹,现在就想着讨爹爹欢心了!”裴枫心直口快,笑着打趣。 “看得出轩哥挺喜欢蒲大人的。”秦珍珠附和。 杨蕙兰抬眸看向蒲兰彬,拉了拉轩哥,“来娘亲这。” “不要紧。”蒲兰彬将他抱在怀里,逗的轩哥笑呵呵。 “蕙兰姐,轩哥如此喜欢蒲大人,你也该替自己考虑一下了。”赵锦儿劝说。 杨蕙兰看了看蒲兰彬,见他并未在意,便将轩哥抱过来交给奶娘,“将他抱回去吧。”:魰斈叁4 奶娘抱着轩哥离开。 赵锦儿侧目看向秦慕修,眼神示意。 秦慕修又给裴枫一个眼神。 裴枫叹口气,“唉!” 这明明是两情相悦,偏偏谁都不肯捅破窗户纸,真让人着急,当即开口,“老蒲,你也老大不小了……” “不说这些,你们来这,一会可要好好品尝,给我些意见。”杨蕙兰嘴角含笑,转移话题。 不一会,丰盛的菜肴陆续端上来。 “蕙兰姐,这菜真是色香味俱全!”赵锦儿夸赞道。 “请这大厨可是花了我不少银子呢!快替我尝尝值不值。”杨蕙兰又道。 几人大快朵颐起来,秦慕修给赵锦儿夹菜,裴枫也顾着秦珍珠。 唯独剩下蒲兰彬与杨蕙兰,二人几乎同时夹菜,箸尖碰到一起。 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 裴枫看在眼里,“咱们今日是为了庆贺蒲兄调任,光吃菜多没意思,得吃酒。” “蒲兄,不如你题词,逐一敬我们一个?”裴枫提议道。 “这个提议好,蒲兄就从裴枫先来。”秦慕修当即附议。 “好!”蒲兰彬倒了杯酒,从裴枫开始敬酒,轮了一圈下来,末了到了杨蕙兰这。 “慢着,你们家这酒可不能这么喝。”裴枫说着,暗暗捅了捅秦珍珠的腰肢。 秦珍珠心领神会,“就是!” “你们要这么喝。”裴枫站起身拉着蒲兰彬的手腕绕过杨蕙兰的手臂,“喝交杯酒!” “喝交杯酒!交杯酒!”秦珍珠跟着起哄。 两口子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 杨蕙兰放下酒杯,面露羞涩,“别闹。” 蒲兰彬也觉得这样实在出格,求助地望向秦慕修,没想到,一贯正经的秦慕修,竟然也跟着劝说。 “这里也没外人,今日就图一乐,你们喝吧。” “蕙兰姐,你就应下吧,不然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赵锦儿福至心灵,也开口帮腔。 “你们就是寻我们开心!这酒怎么喝,都是普通的酒,喝不出旁的来。”杨蕙兰无奈地说道。 蒲兰彬闻言,看着她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裴枫从后面推了蒲兰彬一把,“还等什么呢?” 他倾身靠近,环住她的手臂,“今日既是庆贺,那就乐呵些。” 杨蕙兰眼波潋滟,目光闪烁,见他仰头喝下酒,也跟着喝下。 喝完,蒲兰彬坐下,淡然地夹菜,好似方才那一幕再寻常不过。 实则他微红的耳根,出卖了他的心情。 杨蕙兰不爱脸红,但是心里却也是跳个不住。 将酒杯放下,借口道,“你们吃好,上客了,小二们忙不过来,我还要看着。” 赵锦儿见蒲兰彬的模样,也搞不清他的心思,深知这事急不得。 蒲兰彬的目光,追随着杨蕙兰离开的身影,心里莫名一空,眼底泛起丝丝落寞。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苦涩辛辣。 裴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是何苦呢?这么好的人儿,你还顾及什么?要是我早追到手了。” 秦珍珠暗暗踩了裴枫一脚,瞪了他一眼,裴枫嗷嗷直叫。 “老秦,你说,这郎有情妾有意的,何须在乎那么多世俗的眼光,对不对?”裴枫看向秦慕修说道。 “是,只需听这里的声音。”秦慕修挑眉,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说道。 蒲兰彬缄默不言,眼帘微垂。 “你啊!还是赶紧把人追到手。”裴枫替他着急。 “蒲大人,蕙兰姐有情有义,绝非凉薄之人。你们能在京都重逢,已是天赐良机,莫要错过才是。”赵锦儿婆口苦心地劝说。 “来,吃酒。”蒲兰彬避重就轻,端起酒杯与他们同饮。 酒过三巡,几人皆有了醉意,但只是浅醉,唯独蒲兰彬醉得狠,趴在桌上,连连摆手,“喝不下了。” “喝不下你就在这待着吧。”裴枫看向秦慕修比划个手势。 四人一同离开,唯独留下酩酊大醉的蒲兰彬。 “蕙兰姐,我们回去了!”赵锦儿向杨蕙兰辞别。 “好,改日再过来。”杨蕙兰相送,没有瞧见蒲兰彬疑惑地问,“怎么没见蒲大人?” “蕙兰姐,他喝醉了,一时回不了府,就先麻烦你照顾他了。”赵锦儿说罢,离开仙客来,生怕杨蕙兰将她拉回来一般。 第八百一十三章 萧全策 杨蕙兰上了二楼包厢,瞧着蒲兰彬,眉心微皱,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锦儿与秦慕修回府时,她隐隐担忧,“将蒲大人留在那真的可以吗?” “没事,你就甭关心旁人了,还是关心关心为夫吧。”秦慕修说着赖在赵锦儿怀里。 “你怎么了?” “为夫头疼。” 赵锦儿摇头失笑,按揉着他的额头,“你这个样子,若是被人旁人瞧见了,只怕会担心你教坏太子。” “不会。” 秦慕修口中有些微薄的酒气,不难闻,反而有种暧昧的气息。 赵锦儿有些脸红心跳。 看着她脸上的红霞,秦慕修新心旌摇动。 爷爷被翻红浪…… 次日。 一大早便有封府的下人登门,原来是封大太太想请请赵锦儿过府一叙。 赵锦儿连忙换了身衣裳,前去封府。 “见过封大太太!”赵锦儿微微欠身行了晚辈礼。 “锦丫头!不必拘礼。”封大太太眉目慈祥,招呼她近前,“快坐。” 赵锦儿应下,落座。 “我今日来是有事同你相商,有关你那义姐杨氏的。”封大太太道明唤她前来的目的。 赵锦儿怔了怔,她还以为大太太是哪里不舒服了,没想到提起了杨蕙兰。 不由奇道,“您但说无妨。” “我有个外侄儿萧全策,与杨氏年纪相当,他原妻啊,患病而亡,如今已有三年,过了丧期。他至今尚未另娶。” 封大太太提及外侄儿时,不免替他哀惋,是个苦命人。 赵锦儿一时间没猜出封大太太的意图。 “全策他命不好,如今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我实在是不忍心。我看你那义姐杨氏,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既有做生意的能耐,又有襄助天下女子的侠义心肠,实在欣赏得紧。故而,想撮合撮合这两个苦命人,你看可好?” 封大太太希冀地瞧着她。 “你义姐美名在外,独自一人操持多年,年岁又不大,应当找个人相互扶持。”一旁的封佩云怕赵锦儿不同意,也劝说道。 “这事……”赵锦儿没想到封大太太专门喊她来,是为了这事儿。 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你放心,全策是龙禁卫,有个一官半职,定不会委屈了蕙兰。”封大太太又道。 赵锦儿闻言,暗暗思量,萧全策与蒲兰彬相比,确不如他。 但蒲兰彬与蕙兰姐,谁都不肯向前迈一步,或许真的无缘。 总不能在一棵树吊死! 若这萧全策好,也未尝不可。 “你我尽管从中牵线介绍他们认识,这成与不成皆在他们两个。”封大太太见她略有犹豫,又道。 “也好,您言之有理,蕙兰姐也的确需要个人照顾。”赵锦儿欣然应下,“只是蕙兰姐膝下有个男孩子,年纪尚幼,不知这位萧公子介不介意。” 封大太太连忙道,“绝不会介意。全策是个忠厚人,最是喜欢小孩子了,他俩只要能看对眼,他就一定会接受杨氏的孩子,视若己出,这个我敢打包票,要不我也不会从中撮合,直接给他找个黄花闺女好了。“ 有大太太的包票,赵锦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便道,“那您看着怎么撮合,我配合就是。” “真是太好了,我听说杨氏开了个连锁酒楼,叫什么仙客来,京城就有好几家店子,真真是女子楷模。不如就让他们在那见面,由我来做东。” 封大太太早已经打算好了,就等赵锦儿首肯呢。 “好,都听您的。”赵锦儿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封大太太怕她不诚心,又命人取来萧全策的画像。 “你那义姐长得很是貌美,不过你瞧瞧,我外侄儿长得也不赖的。” 赵锦儿细细瞧了瞧,倒是一表人才。 心中更加满意了。 蕙兰姐苦了这么些年,跟蒲兰彬又总是走不到一起去,不如找个忠厚老实的小吏,这样将来也能拿得住,更何况萧全策父母双亡,孤家寡人的,家里人员简单,蕙兰姐一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再也不用像在俞府时,受婆婆妯娌的鸟气。 两人便把男女双方的条件,又私下里交了个底,越发是满意得不行。 恨不能当即就摆好喜堂,把两人拉过来拜堂圆房。 封佩云在旁看着自家娘和赵锦儿点头交耳,不由好笑——古人诚不欺我! 成了亲的女子,不管是四十岁还是二十岁,都热衷于给人做媒。 封大太太留赵锦儿用饭。 赵锦儿笑着道不用,“医堂还有事。” 封大太太也笑道,“我知你日理万机,也只是跟你客气客气,这不是俗话说得好,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如今我是婆家人,你是娘家人,我可不得巴结巴结你。” 赵锦儿被逗得直乐呵,“大太太莫开我玩笑了,这桩婚事若是成了,可谓美事一桩,咱俩都在做功德呢!” 从封府离开后,赵锦儿就去了女医堂。 封大太太是个爽利性子,当即就派人前去告知萧全策,晚上去仙客来用膳。 转眼间,到了晚膳时分。 萧全策在去仙客来的路上时,瞧见一步履蹒跚的孩童,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身边没有一个大人。 一个踉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快步上前将他抱了起来,“别哭了,你是谁家的孩子?” …… “什么,轩哥丢了?” “都是奴婢不好,轩哥儿非要闹着出去看人放纸鸢,奴婢见他闹得厉害,就没忍心,答应他了,哪知道孩子跑得快,奴婢跟在后头一个走眼儿,人就不见了。”奶娘跪在地上,急得也是直哭。 杨蕙兰得知轩哥独自跑丢,急得焦头烂额,当即带了几个下人,和奶娘准备出门寻找。 不料,刚一出来,却瞧见一个年轻男人,抱着轩哥走来。 她急忙迎上前去,“轩哥。” “娘!”轩哥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来,小手朝着杨蕙兰抓去。 萧全策在看到杨蕙兰的刹那,不由得看痴了眼。 就连她到跟前,都没有回过神来,怀里紧抱着轩哥没有松开。 “公子。”杨蕙兰唤了他一声,满眼警惕,毕竟这人抱着她的孩子不撒手。 萧全策回过神来,连忙将轩哥松开,“对不住,在下多有唐突。这孩子方才在街上哭,在下见他独自一人,年纪又小,怕叫人踩踏了去,就擅作主张抱了起来,他一直指这个方向,我就想着抱过来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他的父母,没想到,真是巧了。” “多谢公子。”杨蕙兰一把接过轩哥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萧全策微微一笑。 “这个时辰刚好膳时,不如到仙客来一坐,我也好聊表谢意。”杨蕙兰提议。 “我刚好要去仙客来。”萧全策点头。 二人一同进了仙客来,杨蕙兰将轩哥给奶娘抱下去,并且再三叮嘱不准再让轩哥乱跑。 萧全策瞧着她,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柔。 “让你见笑了,今日多亏了公子,快坐吧。”杨蕙兰招呼他坐下后,又唤小二前来。 “东家,您有何吩咐?” 杨蕙兰命人备了丰盛佳肴。 “原来你是这仙客来的东家,那你就是杨氏蕙兰,新开的女医堂的名义山长了?”萧全策眼前一亮,颇显激动。 姨母说给他介绍个女子,也简单地说了一下杨蕙兰的情况。 本来,他还有些犹豫,只是碍于姨母的面子,不好拒绝,想着来敷衍一下。 没想到这位美貌妇人,就是杨蕙兰! 这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一百个愿意! “正是。”杨蕙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赵锦儿已经把她“卖了”。 “在下姓萧名全策。”萧全策拱手一礼,告知自己的名讳。 “萧公子。”杨蕙兰淡淡点头,保持礼节,只把他当做救了轩哥的恩人而已。 赵锦儿估摸着时辰,来了仙客来,刚一入内,就瞧见一个男人同杨蕙兰说话。 看着男人眉目与画像相似,便知是萧全策已经来了。 不由好笑,这男人,找老婆还挺积极的呢。 稍作打量,那萧全策远比画上更丰神俊朗,颇具正气。 “蕙兰姐。”赵锦儿走上前去。 “锦儿怎么来了?”杨蕙兰笑意盈面地相迎,亲昵地拉住赵锦儿的手。 “没事,特意过来看看。” “锦儿,这位是萧全策萧公子,方才轩哥跑丢了,多亏了他。”杨蕙兰介绍着萧全策。 萧全策与赵锦儿互相问礼。 赵锦儿拉着杨蕙兰到一旁,低声道,“蕙兰姐,这萧全策是封大太太的外侄儿,原妻去世了,现在孑然一身,我瞧着他仪表堂堂,与蕙兰姐很是登对。” “你认得他?”杨蕙兰察觉她不对劲,问道。 “不瞒你说,封大太太有意撮合你与萧全策,我今日来是特意给你把关的。”赵锦儿坦言相告,并未隐瞒。 “你啊!少操/我的心,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想那些事。”杨蕙兰一惊,没想到萧全策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 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蕙兰姐,我瞧着他不错,权当认识个朋友,更何况他今日还帮了你。”赵锦儿劝说道。 “一码归一码。” 萧全策坐在一处,瞧着堂而皇之议论自己的姊妹二人,嘴角噙着笑容,一看就是好性子的人。 “好吧!”赵锦儿无奈地摊了摊手,也没再多说。 只怕说得越多越会适得其反。 “蕙兰姐,你说若是蒲大人看到你与旁的男子相交甚密,不知他会作何感想?”赵锦儿怕她还惦记蒲兰彬,故意试探道,聪慧的双眸熠熠生辉。 “他怎么想,与我无关。”杨蕙兰面露不悦,说罢,便去招呼萧全策。 她虽然不想相亲,但是萧全策毕竟是轩哥的救命恩人,想想蔺府的小老五,一走失就是二十年,今晚若不是萧全策,只怕轩哥也要落得这个下场。 她心里实在是感激萧全策得紧。 赵锦儿见她不愿提蒲兰彬,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既然蒲兰彬没机会了,那就换下一个,下一个更乖! 她毫无怨言地帮忙照顾楼里的生意,给他们足够说话的机会。 第八百一十四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赵锦儿时不时看向他们二人,见他们畅聊甚欢,心里跟着欢喜。 用过膳食,萧全策也没有立即离开,想要给银子却被杨蕙兰拒绝。 “你快把银子收回去,你若是再推来推去的,我可要赶人了。”杨蕙兰将银子放在他面前笑着说道。 “这……”萧全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吃白食。 “你今日帮了我大忙,应该的。”杨蕙兰宽慰道。 “那我帮你忙活忙活。”萧全策也没有闲着,帮起忙来。 赵锦儿将杨蕙兰拉了过来,“蕙兰姐,这萧全策还挺好的,你与他聊的如何?” “你少操心了,快回去,免得你夫君又要登门来讨人了。”杨蕙兰不想纠结男欢女爱之事,边说边推着赵锦儿往外去。 “好了,我不说就是了。”赵锦儿不敢再提。 “瞧瞧,我才说了什么,这就来了。”杨蕙兰瞧见进门的秦慕修,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相公。”赵锦儿见到秦慕修,小脸上顿时洋溢起笑容。 “我去医堂找你,就听说你来这了。”秦慕修大步流星地上前。 “你们两口子真是不嫌腻的慌!你们自便,我忙去了。”杨蕙兰说罢,就去忙活起来。 赵锦儿拉了拉秦慕修指向帮忙端菜,收拾碗碟的萧全策。 “相公,你看他怎么样?他是封大太太的外侄儿萧全策,封大太太有意撮合他与蕙兰姐,人瞧着还不错。” 秦慕修顺势看去,稍作打量,深知这可是个“劲敌”,默默替蒲兰彬担忧,也不知蒲兄还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锦儿瞧着还不错,那自是挺好的。”秦慕修附议。 “我们回去吧。” “蕙兰姐,我们先回去了。”赵锦儿朝着杨蕙兰挥了挥手,随即离开仙客来。 霎时,有人不小心打破了茶壶,碎了一地。 杨蕙兰瞧着小二在忙,便前去收拾,刚碰到瓷片,就不小心划破了手。 下一瞬,就被人拉了过去,一只温热的大手拖着她的手。 “怎么伤了?这么危险地活,我来干。”萧全策从怀里掏出帕子缠在她的指尖,随即清捡地上的碎片。 杨蕙兰瞧着手上的帕子,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萧全策,思绪翩跹。 “好了,你快去后面处理一下伤口。”萧全策站起身来,催促着她。 杨蕙兰点了一下头。 另一边,赵锦儿刚一回府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小蓉舫。 小蓉舫见到她挥舞着小手,赵锦儿满目柔光,将她抱在怀里逗/弄。 小蓉舫咿咿呀呀地不停。 “相公,囡囡在和我们说话呢!”赵锦儿笑得眉眼弯弯。 秦慕修拥着她们,心里更加坚定,势必保护好她们母女,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份美好。 万铎之死,虽已经过去许久,可燕王仍未绳之以法,也是知晓自己身份之人,势必是个隐藏的祸患…… “锦儿,时辰不早了,让囡囡回去睡吧,我们也该歇下了。” “好。”赵锦儿将囡囡交给刘妈。 秦慕修黏着赵锦儿,像极了赖皮。 此刻仙客来内,萧全策仍然没有离开,杨蕙兰见时辰不早,让他回去,却被他寻了借口拒绝。 杨蕙兰索性不管他。 直到打烊,萧全策方才准备离开。 “今日多谢萧公子了。” “杨娘子客气了,唤我全名就好。”萧全策拱手一礼,与她辞别。 杨蕙兰点了一下头,好生相送。 次日。 赵锦儿一大早就去了女医堂,正给人问诊时,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锦儿姐姐。” “南枝来了!身子可好利索了?”赵锦儿笑面相迎。 “前几日卧床,一直没能出门,听说锦儿姐姐的女医堂开业了,特意过来看看。”李南枝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塞给她,“这是我自己做的,锦儿姐姐莫要嫌弃。” “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啦!”赵锦儿知晓她的心意,欣然收下。 “你们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无以回报,他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李南枝仍感激于心。 “你说的太严重了,南枝,你今后有何打算?”赵锦儿拉着她坐下。 “爹爹的调任还没下来,我想着等爹爹安顿下来再说。”李南枝被赵锦儿问到了,垂着头嗫嚅道。攵學3肆 自从五年前李牧蒙冤后,她就从未替自己考虑过。 “你不如留在我这女医堂如何?也好帮衬我一二,到时候再寻觅个如意郎君!”赵锦儿提议道。 “留在女医堂自是极好,只是如意郎君……我暂且不作他想。”李南枝说着,脑海里不由得闪过封商彦的身影。 她连忙摒除杂念,大理寺卿不是自己能够肖想的。 二人说着话时,恰巧封商彦从门口路过,随意瞟了一眼,就瞧见李南枝,不由得驻足。 赵锦儿眼尖地瞧见封商彦,走了出去,“封大人,怎么来了?” “我恰巧路过。”封商彦淡淡地说道。 “封大人。”李南枝朝着他欠身一礼。 封商彦上下打量她一眼,脱口而出,“李姑娘身子都好了?” “劳大人挂心,都好了。” 赵锦儿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游移,隐约觉得封商彦看李南枝的眼神,实在是称不上“清白”。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封商彦说罢就要离开。 “封大人等等。”李南枝快步进去,提了两包东西递到他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还是要谢谢封大人。” 封商彦看了眼她提着的东西,一时未接。 “封大人若嫌弃就算了。”李南枝收回手,眼底似有落寞,耳根微红。 “怎会。”封商彦一把接了过来,“多谢。” 李南枝露出笑容,目送他渐行渐远。 赵锦儿看在眼里,深知她待他有些不同。 “南枝,你说封大人怎么样?” “封大人为人正直,为官清廉,相貌堂堂……”李南枝说了一通夸赞他的话。 赵锦儿了然地点头,“封大人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我瞧着他与南枝倒是般配的很。”赵锦儿笑着打趣。 李南枝面露羞赧,“锦儿姐姐,你就莫要打趣我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说真的,你仔细想想,他的恩情你无以为报对不对?”赵锦儿条条是道地为她分析。 李南枝点头。 “所以啊!你以身相许,未尝不是报恩啊!” 李南枝低喃,“以身相许?” “锦儿姐姐,我与封大人云泥之别,何谈以身相许。”李南枝不由得苦涩一笑。 “你莫要妄自菲薄,封家上下都很好的,更何况李山长马上就调任了。”赵锦儿连忙劝慰,让她打消这份心思。 “我知道锦儿姐姐为我好,暂且不提这事。”李南枝转移话题,跟着她在女医堂里熟悉起来。 转眼间,已是夕阳西下。 仙客来的食客纷纷而至,不多时便将大堂坐满。 前来的还有萧全策与他平日里交好的两位同僚。 “全策,你今日怎么请我们来这吃饭了?” “这家菜好吃。”萧全策说着,迈步入内,一眼便瞧见正在柜台打着算盘的杨蕙兰。 同僚们看出他的眼神都拉丝了,哪里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看来,全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可是听说你昨日就待在仙客来,直到打烊才离开,你莫不是对这美貌老板娘有意?” “听说这位老板娘,不止生意做得好,还是太傅夫人赵医女兴办的女医堂的名誉山长,真真是个名利双收的妙人儿!” 两人发觉萧全策的目的,在一旁打趣。 “是啊,如你们所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了,有意见?”萧全策是武官,一贯豪放,面对同僚打趣,干脆坦然承认,寻了一处空位坐下,“以后有宴客的,都给我来这儿,记我账上。” 几个同僚哈哈大笑,“有这等好事,我们一定来!” 安顿好同僚,萧全策的眼睛,就开始寻找杨蕙兰的身影。 觑了一圈,不知杨蕙兰哪里去了。只见小二来不及收拾,他干脆亲自端着碗碟去后厨帮忙,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可巧见到杨蕙兰也正在后厨指挥忙活,连忙喊道: “杨娘子。” “你来了!”杨蕙兰听到他声音,这才瞧见他,“我刚才忙着,没顾得上你,你坐哪了?” “在那,还有我两个友人。”萧全策指了指角落的桌子。 杨蕙兰顺势看去,就瞧见他们朝着自己打招呼,她微微点头,算是见过。 “好,你先们坐,我一会过去。” 萧全策坐回桌子前,目光始终追随着杨蕙兰。 “全策,别说,你和杨山长还真是郎才女貌!若是娶了她,你也是有福气,这么能干的娘子,哪里去寻得。” 萧全策嘴角微扬,昨夜他回府才知道封大太太意在撮合他与杨蕙兰见面。 他对杨蕙兰是一万个满意,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追呗。 他们点了些特色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三人大快朵颐起来。 杨蕙兰正往一桌端菜时,一男子伸出咸猪手,在她手上摸了一把。 她迅速收回手,菜却洒了一半。 “你怎么回事?端个菜都不会?”男子扬声斥责。 这种事,杨蕙兰也遇到了,不欲闹大,省得影响店里生意,只是瞪了他一眼,“是你无礼在先,能吃就吃,不能吃还请出去。” “老子是来你这吃饭的,不是来受气的。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还不是出来卖的,说,一夜多少银子?老子多得是银子!”男子的话肮脏不堪,难以入耳。 不少食客纷纷看了过来。 杨蕙兰这下忍不住了。 她虽是商女,可杨家乃是巨富,她从小的生活金尊玉贵,不比任何一家的贵女差些。 脾气自然也不会小,当即就直接下了逐客令。 “出去,仙客来不欢迎你。” “老子来你这吃饭,是给你脸了,你还偏不要脸。” 男子猛地一拍案桌,站起身来。 那样子凶得像是要吃人。 杨蕙兰到底是个女子,不由有些害怕。 萧全策大步流星上前,将杨蕙兰护在身后,横眉冷目,“赔礼道歉。” “你算哪根葱啊?敢管老子的事。”男子挺了挺壮硕的身板,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御前龙禁尉,萧全策。”萧全策的话一出,不少人替男子默哀,深知他惨咯。 “什么龙禁尉?老子管你什么,赶紧滚开。” 男子粗鄙不堪,根本不知御前龙禁尉是何官职。 “老子的连襟,可是吴仁吴大人,识相的赶紧滚。” 萧全策冷嗤,“想不到吴仁,居然还有你这种亲戚。” “怎么?你管得着吗?”男子误以为他怕了,更加胆大妄为。 杨蕙兰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子,神色微异。 “赔礼道歉,滚出去。” “不可能。”男子十分嚣张。 萧全策那两个同僚中的一个,看不下去了,起身要去帮忙,被另外一人拉住。 “人家英雄救美,你去干甚?” “全策,和他费什么话,直接扔出去。” 萧全策目光一凛,瞥了眼他碰过杨蕙兰的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就听到一声哀嚎。 “不赔礼道歉也可以,这算是给你的一点教训。”萧全策提着男子的脖颈,大力地将他拖拽出去,狠狠一丢。 男子疼得在地上打滚,愤愤地指着他,“你给老子等着。” 萧全策毫不在意他的话,进了酒楼,“杨娘子,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萧大人。”杨蕙兰微微一笑道谢。 “没事就好。”萧全策又重新坐回去。 杨蕙兰怕方才之事打扰到其他食客,便给每桌赠了菜,这样一来,食客们自然就没话说了。 两个同僚又打趣: “全策,方才真帅!相信这杨山长定对你青睐有加。” 萧全策撇撇嘴,“借你吉言。” 方才发生的一幕,成了不少人的闲谈,都传一个御前龙禁尉在仙客来,为了那位美貌又能干的女老板大打出手。 赵锦儿听说仙客来出了事,立即赶来,“蕙兰姐。” “锦儿。” “我听说仙客来出事了,你没事吧?”赵锦儿环顾一周并未发现哪里不妥,她只听到只言片语,就赶来了。 “没事,萧大人已经解决了。”杨蕙兰说着目光落在萧全策的身上。 赵锦儿顺势看了过去,轻笑一声,“蕙兰姐,这萧大人够勤快的,今日又来了!” “他想来就来,我也拦不住。”杨蕙兰眼帘微垂,淡淡地说道。 赵锦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待了一会,赵锦儿就回府了。 然而秦慕修却没有回来,她在门口翘首以盼,等了许久,方才瞧见他回来。 赵锦儿直接扑了上去,“相公!” “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太子殿下有课业没做完,所以才回来得晚些。”秦慕修牵着赵锦儿的手进了屋去。 赵锦儿将仙客来发生的事,告知秦慕修。 “相公,这蒲大人明明对蕙兰姐有意,却不肯主动。看看人家萧大人,敢作敢当,勇于追求。若我是蕙兰姐,定选择萧大人。” 秦慕修轻刮赵锦儿的鼻尖,宠溺一笑,“锦儿言之有理,我是该去给蒲兄提个醒了。” 赵锦儿耸耸肩,“随你,有竞争,才有比较,选择的权利在蕙兰姐手里,她选谁我都支持她。” …… 接下来的几天,萧全策几乎每天下衙门都会在仙客帮忙到打烊。 杨蕙兰自知他的心思,也觉得有必要将话说清楚。 “萧大人,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是,有句话,我觉得还是与你说清楚比较好,以免耽误了萧大人的大好青春。我现在只想把生意经营好,将轩哥抚养成/人,不作他想。” “没关系。”萧全策并不介意她的话,“你依旧如常就好!” 杨蕙兰眉心微皱,薄唇微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萧全策说罢离开仙客来。 杨蕙兰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魰斈叁4 “我说真的,你仔细想想,他的恩情你无以为报对不对?”赵锦儿条条是道地为她分析。 李南枝点头。 “所以啊!你以身相许,未尝不是报恩啊!” 李南枝低喃,“以身相许?” “锦儿姐姐,我与封大人云泥之别,何谈以身相许。” 良久,李南枝不由得苦涩一笑。 “你莫要妄自菲薄,封家上下都很好的,更何况李山长马上就调任了。”赵锦儿连忙劝慰,让她打消这份心思。 “我知道锦儿姐姐为我好,暂且不提这事。”李南枝转移话题,跟着她在女医堂里熟悉起来。 转眼间,已是夕阳西下。 仙客来的食客纷纷而至,不多时便将大堂坐满。 前来的还有萧全策与他平日里交好的两位同僚。 “全策,你今日怎么请我们来这吃饭了?” “这家菜好吃。”萧全策说着,迈步入内,一眼便瞧见正在柜台打着算盘的杨蕙兰。 同僚看出他意图,纷纷打趣。 “看来全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可是听说你昨日就待在仙客来,直到打烊才离开,你莫不是对这掌柜有意?” “你还不知道把,这位美貌的老板娘,手里不止开着好些家酒楼,更是太傅夫人刚兴办的女医堂名誉山长呢!” 第八百一十六章 英雄救美 “天呢!是她!杨山长的确人如其名。” “是啊,如你们所想。”萧全策是武官,一贯豪迈,这种事,才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坦然承认,寻了一处空位坐下。 “以后家里不管是红白喜事,都到这里来办。” 同僚歪眼斜眉毛的,“这里多贵啊,我们办不起。” “出息!办不起,就挂我账上。” “那敢情好!来来来,一定来!” 正是上客高/峰,小二来不及收拾一片狼藉的桌子,萧全策干脆亲自端着碗碟送去后厨。 正好碰到在后台指点灶台的养回来,欣喜不已,“杨娘子。” “你来了!”杨蕙兰听到他声音,这才瞧见他,“我刚才忙着,没顾的上你,你坐哪了?” “在那,还有我两个友人。”萧全策指了指角落的桌子。 杨蕙兰顺势看去,就瞧见他们朝着自己打招呼,她微微点头,算是见过。 “好,你先们坐,我一会过去。” 行走之间,带起一阵香风。 窜入鼻尖,熏得萧全策心驰神往,意/乱/情/迷。 萧全策怕打扰她忙活,老老实实坐回桌子前。 只是那炙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杨蕙兰。 “全策,别说你和杨山长还真是郎才女貌!若是娶了她,你也是有福气,这么能干的娘子,哪里去寻得。” “废话恁多!” 萧全策嘴角微扬,昨夜他回府才知道封大太太意在撮合他与杨蕙兰见面。 他们点了些特色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三人大快朵颐起来。 眼下正忙,杨蕙兰也会在大厅帮忙。 正往一桌端菜时,一男子伸出咸猪手,在她手上摸了一把。 她迅速收回手,菜却洒了一半。 “你怎么回事?端个菜都不会?”男子扬声斥责。 杨蕙兰瞪了他一眼,“是你无礼在先,能吃就吃,不能吃还请出去。” “老子是来你这吃饭的,不是来受气的。你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不是出来卖的,说一夜多少银子?老子多得是银子。”男子的话肮脏不堪,难以入耳。 不少食客纷纷看了过来。 这种话,杨蕙兰也忍不得了。 别看她只是个商女,可杨家是巨富,打小她就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不比京城里任何一家的贵女过得差。 竟敢这般无礼地调戏她,她当即冷下脸,直接下了逐客令。 “出去,仙客来不欢迎你!我们是做买卖的,不是做皮肉生意的,您若是想买乐子,出门右转,再走上三里路,烟花巷里的老/鸨子姑娘们欢迎你!” “老子来你这吃饭,是给你脸了,你还偏不要脸。”男子猛地一拍案桌,站起身来。攵學3肆 萧全策见状,怎么能容得这般粗鄙的男人欺负杨蕙兰,当即大步流星上前,将杨蕙兰护在身后,横眉冷目,“赔礼道歉。” “你算哪根葱啊?敢管老子的事。”男子挺了挺壮硕的身板,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龙禁尉,萧全策。”萧全策的话一出不少人替男子默哀,深知他惨咯。 “什么龙禁尉?老子管你什么,赶紧滚开。”男子粗鄙不堪,根本不知是何官职。 “老子的连襟可是吴仁,吴大人,识相的赶紧滚。” 萧全策冷嗤,“想不到吴仁,居然还有你这种亲戚。” “怎么?你管得着吗?”男子误以为他怕了,更加胆大妄为。 杨蕙兰瞧着挡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神色微异。 “赔礼道歉,滚出去。” “不可能。”男子十分嚣张。 萧全策的同僚,看不下去了,起身要去帮忙,被另外一人拉住。 “人家英雄救美,你去干甚?” “全策,和他费什么话,直接扔出去。” 萧全策目光一凛,瞥了眼他碰过杨蕙兰的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就听到一声哀嚎。 “不赔礼道歉也可以,这算是给你的一点教训。”萧全策提着男子的脖颈,大力地将他拖拽出去,狠狠一丢。 男子疼得在地上打滚,愤愤地指着他,“你给老子等着。” 萧全策毫不在意他的话,进了酒楼,“杨娘子,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萧大人。”杨蕙兰微微一笑道谢。 “没事就好。”萧全策又重新坐回去。 杨蕙兰又给每桌赠了菜。 “全策,方才真帅!相信这杨山长定对你青睐有加。” “借你吉言。” 方才发生的一幕,成了不少人的闲谈。 这边仙客来的小二怕事情闹大,早有人到秦府通风报信、 赵锦儿听说仙客来出了事,立即赶来。 “蕙兰姐。” “锦儿。” “我听说仙客来出事了,你没事吧?”赵锦儿环顾一周并未发现哪里不妥,她只听到只言片语,就赶来了。 “没事,萧大人已经解决了。”杨蕙兰说着目光落在萧全策的身上。 赵锦儿顺势看了过去,轻笑一声,“蕙兰姐,这萧大人够勤快的,今日又来了!” “他想来就来,我也拦不住。”杨蕙兰眼帘微垂,淡淡地说道。 赵锦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待了一会,赵锦儿就回府了。 然而秦慕修却没有回来,她在门口翘首以盼,等了许久,方才瞧见他回来。 赵锦儿直接扑了上去,“相公!” “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太子殿下有课业没做完,所以才回来的晚些。”秦慕修牵着赵锦儿的手进了屋去。 赵锦儿将仙客来发生的事,告知秦慕修。 “相公,这蒲大人明明对蕙兰姐有意,却不肯主动。看看人家萧大人,敢作敢当,勇于追求。若我是蕙兰姐,定选择萧大人。” 秦慕修轻刮赵锦儿的鼻尖,宠溺一笑,“锦儿言之有理,是该给蒲兄提个醒了。” 萧全策依旧在仙客来帮忙到打烊。 杨蕙兰自知他的心思,也觉得有必要将话说清楚。 “萧大人,我知你意,可我现在只想把生意经营好,将轩哥抚养成/人,不作他想。” “没关系。”萧全策并不介意她的话,“你依旧如常就好!” 杨蕙兰眉心微皱,薄唇微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萧全策说罢离开仙客来。 杨蕙兰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 第八百一十七章 息肉 杨蕙兰刚要回去时,便瞧见暗处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定睛一看,并未瞧见人。 定是自己看错了,他怎么可能在这。 她前脚进去,刚将门关上,暗处的蒲兰彬走了出来。 他本想来找杨蕙兰,却见到萧全策忙里忙外,见他们有说有笑,便没有出现。 次日。 裴枫与秦慕修登门,却见蒲兰彬宿醉不起,屋里丢的到处都是酒罐。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裴枫皱了皱眉,满屋的酒气。 “你们怎么来了?”蒲兰彬抬眸看向他们,含糊不清地问。 “我们来看看你,免得你想不开,酗酒醉死。”秦慕修无奈至极,明明行事果断的人,怎么偏偏到感情方面就不行了呢。 “听说萧全策在追杨山长呢,你这是借酒浇愁呢?”裴枫凑到他跟前,笑嘻嘻地说道。 “喝酒有什么,喜欢就去追,连锦儿都说你不如萧全策,敢作敢当。”秦慕修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 “她与萧全策有说有笑的,我这个时候再去掺合,有什么意义。”蒲兰彬眼帘微垂,思绪杂乱。 “我说你怎么跟个老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的,早就跟你说了,让你主动点,别错过了机会,这下好了吧。”裴枫在他身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恨不得将他打清醒。 蒲兰彬被打的一巴掌不轻,不由得咳了一声,险些将他隔夜酒吐出来。 “你要是再消极下去,就等着喝杨山长与萧全策的喜酒吧。”秦慕修不愿看他这副模样,“裴兄,我们走吧,甭管他。” “不管你了。”裴枫同秦慕修离开。 与此同时,皇宫内。 慕青前来给庞贵妃请安。 “儿臣见过母妃。” 庞贵妃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如今大皇子已经在去甘肃的路上,你可有什么打算?” 慕青深知她的意,“母妃是想……” “他此番被调遣离京,去甘肃治理黄河之水,是绝佳的机会。”庞贵妃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皇后派了亲信,暗中相护。”慕青略有犹豫,思虑颇多。 庞贵妃瞪了他一眼,“那又如何?如今本宫掌管六宫诸事,皇后禁足宫中,大皇子远走,如今的局势对你大为有利。” “李牧一案,吴仁吴夲牵连其中被废黜,对宁国府而言,是一记重创。若不趁此机会再狠狠踩上一脚,一旦等她翻身,这局势可就不明了。” “母妃,如今太子是慕懿,您为何……”慕青欲言又止。 “他现在羽翼未丰,皇后一直虎视眈眈,才是最强劲的敌人。”庞贵妃双眸微眯,目光闪烁。 “母后所言甚是,儿臣明白。”慕青心下了然。 另一边,女医堂内。赵锦儿正忙着问诊,李南枝在旁学着帮忙抓药。 一妇人被男子搀扶着缓步入内,她面色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大夫,你快给俺娘子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赵锦儿立即迎上前去,帮忙将她扶到里面方便问诊的木床上。 “女大夫,不知怎得,这月葵水迟了七日,突然来了之后就腹痛如绞,走一步都好似针扎一般。”妇人摸着小腹,面露痛苦。 赵锦儿给她把脉,而后摸了摸她的小腹,“这里疼吗?” “疼。” “这里呢?” “也疼。” “可否让我给你内检?”赵锦儿初步有了判定,还需进一步检验。 “啥是内检?”妇人不明所以。 “你小腹肿/胀且有硬块,我怀疑里面长了东西,需要内检方能得知。” “你检吧,能给我娘子治好就行。”男子也不问旁的,奔着她这个山长的名声来的。 “你先出去。”赵锦儿看了眼男子说道。 “好。”男子答应下来,“娘子,我在外面等你。” 赵锦儿戴好手衣,撩开她下身的衣裙,她流出的血染红了亵/裤,绝不仅仅是葵水。 “可能会有一点疼,你忍一下。”赵锦儿说着,进行下一步检查。攵學3肆 片刻功夫,她脱下手衣,放下她的衣裙,拿出银针替她施针缓解疼痛。 “你小腹下一寸处长了息肉,所以才会血流不止,疼痛难耐。” “那可怎么办啊?”妇人慌了神,她哪懂这些,急切地问。 “我先给你来几副药,你这病症急不得,你需得半月来复诊一次。”赵锦儿边说,边拿出止疼丸给她服下。 “还得半月来一次,那诊金岂不是很贵?”妇人一听当即不乐意了,“你可是山长,可别糊弄俺们。” “不会的。”赵锦儿并未恼怒,开了方子交给女医童前去抓药。 赵锦儿扶着妇人下来,男子见她们出来,立即迎上前去。 “娘子,俺娘子怎么样?”男子焦急地问。 赵锦儿告知她的情况,男子当即表示,“娘子,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得把病治好。” 赵锦儿嘴角扬起笑容,核算一下药材的费用,“一共二两银子就好,每日三次,膳后煎熬服用。” 男子从怀里掏出碎银给她,提着药包搀扶妇人离开。 “锦儿姐姐,这些药材值二两四钱呢。” “不要紧。”赵锦儿看得出他们家境并不富裕,二人皆是布衣,显然是普通百姓。 “锦儿姐姐就是心善!”李南枝夸赞。 赵锦儿笑了笑,那妇人的病难愈,幸得有个好夫君! 赵锦儿坐在案桌前翻阅起医书,她记得有剖腹之法用以切除内脏里长的东西。 很快,到了傍晚时分,萧全策又去了仙客来,同样点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杨蕙兰见到他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如此锲而不舍。 她朝着他微微一笑,故意表现的疏离。 萧全策并不介意,用过膳后,继续帮忙。 “萧大人,您还是别忙了,您可是堂堂龙禁尉,帮我干活,难免让人说闲话。”杨蕙兰委婉拒绝他的好意。 “我不介意。” “我介意。”杨蕙兰言明。 萧全策不由得一愣,“那好,我不帮忙就是了。” 杨蕙兰以为他要走,刚松口气,就见他坐在角落目光炙热/地盯着自己。 她无奈至极,索性不再理会。 第八百一十八章 虚惊一场 楼里忙得热火朝天,萧全策的眼神似是黏在杨蕙兰的身上一般。 霎时,忽然一身形消瘦的男子刚夹了口菜,便全身抽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旁边的人见他口吐白沫纷纷吓得不轻。 不知是何人大呵一声,“有毒。” 所有都被吓得一哄而散,剩下一些胆子大的留下看热闹。 “唉,别走啊,没毒。”杨蕙兰命小二快去请赵锦儿过来,她忙着留住落荒而逃的食客。 楼里一时乱做一团,躺在地上抽搐的男子牙关咬的作响。 萧全策大步上前从小二身上拿出布帕塞到男子的嘴里,以免他咬伤舌头。 杨蕙兰不懂医术,也不知男子为何突然会这样,只盼着赵锦儿能快点赶来。 然而赵锦儿还没等来,就等来了衙差,“有人报官,说你们仙客来有人投毒。” “你就是掌柜的?”衙差打量杨蕙兰一眼,又瞧见地上的男子,“全都带走。” 萧全策将杨蕙兰护在身后,“慢着,并无人投毒,是有人报了假官,至于他看似中了毒,应是有隐疾。” “你是何人?胆敢阻拦京兆尹办案。”衙差并不认得萧全策,颐指气使。 萧全策亮出腰牌,衙差当即拱手一礼,“小的不知是萧大人多有得罪。” 萧全策睥睨他一眼,并未理会。吴仁任职京兆尹时,就弄得上下乌烟瘴气,如今换了人,也依旧改不了做派。 杨蕙兰微松一口气,感激地看向萧全策,若非有他,这京兆尹势必要走一遭了。 不少看戏的食客,瞧着这一幕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萧大人,这有人报官,我们不得不查,还望您行个方便。”衙差颇为客气地说道。 “等大夫来了自然可以证明,他是疾,并非中毒。”萧全策身姿挺拔,语气强硬。wenxueзч 衙差一脸为难,又不好与萧全策对峙,只得等。 赵锦儿听闻仙客来出事,立即提着药箱,匆匆忙忙的跑来。 赶到时,见到楼里的阵仗,不由得一愣。 杨蕙兰不好随意乱走,朝着她招手,“锦儿快来。” “你是何人?” “赵山长,赵锦儿。”赵锦儿看向衙差说道。 “原来是赵山长,请。”衙差立即让开。 赵锦儿蹲下瞧看男子的病情,给他把脉,随即从药箱里掏出一个丸药喂给他,又拿出银针,对准他的几大穴位扎下。 好一会,男子醒了过来,恢复意识。 “这人居然没事了,真是奇了。” “是啊,他没事,就说明无人投毒,我们吃我们的。” …… 满堂哗然。 “他没事,只是旧疾发作,他患有癫痫,病发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赵锦儿解释一番。 众人这才了然。 男子茫然地站起身来,“这是?” “你旧疾发作,被人误以为中毒。”萧全策冷漠地说道。 杨蕙兰彻底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 “真是惭愧,我这旧疾困扰我多年,一直没有治好,今日不曾想闹出这么大的乌龙。”男子歉疚地说道。 “既然是误会,我们走。”衙差朝着萧全策拱手一礼,方才离开。 “让大家虚惊一场,今日餐食一律八折优惠。”杨蕙兰安抚剩下的食客。 “对不住掌柜的。”男子向杨蕙兰赔礼道歉。 “不怪你,你也不想。”杨蕙兰并未责怪他。 “你不妨去我们医堂看看。”赵锦儿提议。 男子答应一声,付了银钱方才离开。 “这楼里真是什么事都能遇到。”杨蕙兰无奈地说道,瞧着跑了食客的空桌,又要损失一笔银子了。 “还好是虚惊一场,真是吓死我了。”赵锦儿拍了拍胸脯,舒了口气。 前去找她的小二说得很严重,告知她若是晚一点,就出人命了。 “多亏了有萧大人在,不然你就要去京兆尹找我了。”杨蕙兰心存感激。 “再怎么说你也是山长,他们不敢为难的,不过萧大人真是屡次帮了大忙。”赵锦儿看向萧全策微微一笑。 “举手之劳。”萧全策的目光再次落到杨蕙兰的身上。 杨蕙兰刻意回避,赵锦儿用手肘怼了怼她,眼神示意。 杨蕙兰故作不知。 萧全策瞧着二人“眉来眼去”,自知他们有话说,便告辞离开,“杨娘子,赵山长,我先走了。” 赵锦儿回一礼,杨蕙兰将他送到门口。 萧全策临离开前,看了眼她头上的发簪,暗暗记下款式。 “蕙兰姐,萧大人挺好的男子,有他在,还能帮衬你一二,你看他日日来,的确帮了不少忙。”赵锦儿再次劝说,为她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赵锦儿,你这些话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杨蕙兰故意板着脸。 “好,我不说就是了。”赵锦儿朝着她吐了吐舌头。 又待了一会方才回女医堂。 “锦儿姐姐,怎么样?没事吧?”李南枝在门口翘首以盼,担忧地问道。 “没事,只是有个人犯了旧疾。”赵锦儿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李南枝放下心来。 秦慕修前来女医堂接赵锦儿,身后还跟着封商彦。 “相公。”赵锦儿笑颜如花地迎上前去。 “封大人也来了。” 李南枝见到封商彦,当即垂下头,心里犹如小鹿乱撞一般。 “我与封大人恰巧碰到,他说他有些不舒服,想找你来看看。”秦慕修意味深长地看了封商彦一眼。 封商彦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看向李南枝。 “那你坐,我给你看看。”赵锦儿示意他坐下。 赵锦儿给他把脉,脉象强而有力,不像患病。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下了然。 “封大人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疲乏,想来近日操劳过多。” 李南枝些许愧疚,封商彦定是忙爹爹的事才会劳累奔波的。 “封大人,不如你将南枝送回家如何?这天色渐暗,我怕她独自回去不安全。”赵锦儿故意这么说,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不必劳烦封大人了。”李南枝不停摇头。 “好。”封商彦欣然应下。 李南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心里隐隐期待,与他一同离开。 秦慕修笑了笑,与赵锦儿回府,“娘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有这个这样足智多谋的相公,我这个当娘子的耳濡目染,自然也习得一二,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太笨要拖你后腿。” 赵锦儿笑得眉眼弯弯,不忘夸赞秦慕修一番。 “马屁拍得挺溜。” 秦慕修拥她在怀,胡乱地揉了揉她的头,疼爱得紧。 “封大人确是个良人。” “封大人于李家有恩,若二人能缔结两姓之好,自是喜上加喜。”赵锦儿越说越替李南枝欢喜,“相公,我现在越来越期待喝他们的喜酒了。” “你啊!惯会操心旁人的事!”秦慕修在她脸上轻啄一口。 此刻被他们提及的封商彦与李南枝正步行回去。 二人相继无言,李南枝犹豫再三,开口问道,“封大人,我可以冒昧的问您一个问题吗?” “但说无妨。”封商彦侧目看她。 “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李南枝问得认真。 封商彦瞧着她的模样,也不好扫兴,认真思索一番,回答道,“正直善良,坚毅刚强……” 李南枝暗暗揣度,看他所说的是否和自己沾边。 “这些也不是绝对的。” “那封大人可有心仪的姑娘?”李南枝既期待又紧张,掌心沁出薄汗。 封商彦一时并未作答,注目她许久。 “大人不想说就算了。”李南枝垂下头,似是泄气一般。 “有。”封商彦嗓音醇厚,仅一个字却宛若巨石,在李南枝心底掀起波澜。 李南枝眼底难掩落寞,心底蓦然一沉,面上强挤出一抹笑容,“既然大人有心仪的姑娘,那就祝大人早日如愿。” “多谢。”封商彦也没解释,更不知她心里所想。 “封大人请留步,今日多谢大人送我回来,前面不远就到了,您先回去吧,免得被人瞧见误会。”李南枝停下步伐。 封商彦朝着前面看了一眼,点头应下,“好,我改日再来拜访李山长。” 李南枝欠身一礼,方才离开,背影消瘦落寞。 封商彦目送她回去,直到她进了家门方才离开。 次日。 杨蕙兰在楼里忙活,眼瞧着天色渐暗,并未瞧见萧全策,不由得摇了摇头。 天下的男子皆是这般,这才几日就打消了念头,还好没听从锦儿的话。 直到打烊歇业时,杨蕙兰正算着一天下来的账,感知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说道,“本店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是我。”萧全策出声。 杨蕙兰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他,“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今日当值,才轮了班,刚下衙门得以空闲。”萧全策像个小孩子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锦盒,“杨娘子,这是给你的。” “这是何物?”杨蕙兰疑惑地看了看精致的盒子,打开一瞧里面赫然是一枚发簪,款式还是她喜欢的。 “你这是……” “我瞧着你头上的发簪旧了,所以擅自主张买了个新的,你别嫌弃啊。”萧全策怕她不收,连忙又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说罢,头都不敢回,匆匆离开。 “萧大人,你这……” 杨蕙兰瞧着飞快离开的人,不由得轻笑出声,“走这么快,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萧全策走出酒楼后,舒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眼,没有拒绝就是好事! 杨蕙兰瞧着发簪,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蒲兰彬的身影。 她猛地摇了摇头,想他作甚? 如果说萧全策是一轮炽/热的太阳,那蒲兰彬就是天上那虽明亮却毫无温度的冷月,看似一直撒着光芒照亮着你,可是你丝毫感受不到来自他的暖意。 次日。 萧全策依旧在傍晚时分去了仙客来,全然成了店小二,忙前忙后,连后厨的一些厨娘都认识他了。 “萧大人又来了!”攵學3肆 “是啊!”萧全策笑着回应。 “萧大人心诚,对掌柜的实心实意,我这老婆子看好你啊!” 一厨娘看好他,挤眉弄眼笑着说道。 “借你吉言。” 萧全策从后厨出来,看向杨蕙兰,见她没有戴昨日给她的发簪,暗暗思量,难道她不喜欢? 他扫视一眼偌大的酒楼,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糊涂,她自己做买卖,娘家也是巨商,富得流油,怎么会在意一枚小小的发簪。 “轩哥,小祖宗呦!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奶娘急匆匆从后面出来。 轩哥迈着小步子一摇一晃的走着,眼睛到处瞧看。 萧全策见杨蕙兰没有顾及到这边,便上前将轩哥抱了起来,“轩哥!记不记得我?” 轩哥的小手,揪着他的发冠,看得很是认真。 萧全策任由他胡来,喜爱得紧。 “好看!”轩哥又用小手在他脸上戳了戳。 萧全策开怀大笑。 奶娘站在一旁欲要将轩哥接过去,“萧大人,轩哥如今身子重了,还是将轩哥给奴婢抱吧。” “不要紧,他跟我倒是不怕生。” “是啊,没想到轩哥这么亲近萧大人。” 奶娘也没有料到一向胆小怕生不亲人的轩哥,会亲近他。 杨蕙兰看到,便走了过来。 “许是之前走丢时,被萧大人捡到,知道萧大人是好人,才会亲近。” 杨蕙兰揉了揉轩哥的小脸。 “将轩哥抱下去吧。” 奶娘上前去接轩哥,却被他的小手扒拉开,搂着萧全策不肯松开,“不要。” “轩哥乖!”杨蕙兰哄着他。 轩哥撇了撇嘴,顿时哭了起来。 “还是我来哄他吧。”萧全策抱着轩哥去了后面,“轩哥不哭!叔叔带你去玩。” 杨蕙兰瞧着他如此耐着性子,心里为之动容,轩哥还没出生,他爹就没了,他从没跟一个男性长辈这么亲近过。 就连赵锦儿都说,这孩子之所以身体不好性格又懦弱,就是因为没有强悍有力的男性长辈带他玩耍,给他撑腰,所以才会比一般孩子阴柔些。 哄了好一会,轩哥总算是止住了哭声,不知不觉趴在萧全策身上睡着了。 “他睡在哪里?”萧全策压低声音,询问奶娘。 奶娘带他去了杨蕙兰在酒楼的住处,有时打烊太晚,她就直接留宿在酒楼。 萧全策轻手轻脚地将轩哥放在小床上,悄悄离开屋内。 “真是辛苦你了!我也没想到轩哥会黏着你。”杨蕙兰道谢,颇为不好意思,毕竟被这么小的孩子黏着,对于某些不喜欢孩子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轩哥喜欢我,我也喜欢轩哥,没什么麻烦的。”萧全策笑道。 “轩哥这孩子我亏欠他不少,他从小就体弱,又没爹爹陪伴,胆子也比别的孩子小。”杨蕙兰提及轩哥,满满的愧疚。 “杨娘子,你若不嫌弃,我可……”萧全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杨蕙兰打断。 “萧大人。”杨蕙兰知晓他想说什么,及时打断,是怕说出来后,会更加尴尬,“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第八百二十章 需要开腹 杨蕙兰又继续忙碌起来,全然不给他再多说什么的机会。 萧全策也没介怀,女孩子嘛,矜持,要慢慢追,容易追的女孩子,反而还轻浮。他依旧帮忙,直到很晚方才离开。 次日。 封大太太派人来请赵锦儿去府里请平安脉。 赵锦儿将女医堂的事交代一番,就去了封府。 “大太太。”赵锦儿见到她后欠身一礼。 “锦丫头来了!快坐。”封大太太指着旁边椅子,让她坐。 “大太太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赵锦儿见封大太太面色红润有光泽,不像身子不适的模样,开口询问。 “不瞒你说,我最近一直心里不踏实,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帮我治好了。” 赵锦儿上前给她把脉,“大太太是心病?” “是啊!我最近总惦记着全策与蕙兰的事,听说他日日去仙客来,可蕙兰却始终没答应。” 封大太太心系萧全策的事,她就一个老姐姐,老姐姐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苗,不把他的亲事安排好,她心不安呐,将来下去怎么见她的老姐姐! 赵锦儿收回手,她的脉象并无任何不妥。 “大太太莫要急,蕙兰姐与萧大人相识不过几日,还是让他们多了解了解才是。” “是我心急了,你与蕙兰情同亲姐妹,你的话,她多少会听的,你帮我好好劝劝她,全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在我跟前长大的,我敢打包票的,你得多说说好话呀。”封大太太夸赞着萧全策的好。 “大太太放心,我已经劝过蕙兰姐了,只是这感情的事急不得,也不能强求。” 赵锦儿知晓杨蕙兰心中还有蒲兰彬,想要让她彻底接受萧全策,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的。 “是,锦丫头说的对。”封大太太见话说到了这份上,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赵锦儿又小坐一会,方才离开。 赵锦儿刚一回到女医堂,原本医治过的那位、小腹长了息肉的夫妻又来了。 “大夫,你快给俺娘子再看看,从你这回去吃过药根本不管用,反而严重了。”男子周五急切地说道。 周妇人刚一靠近,赵锦儿便敏锐地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臭味。 周妇人疼得大汗淋漓,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虚弱地靠在周五怀里。 “快扶进去。”赵锦儿搀扶她进去躺下。 “你可是医堂的山长,俺们就是奔着你来的,你可别糊弄俺们。”周五拧着眉头。 赵锦儿看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周五犹豫一下,方才出去,临出去前不忘叮嘱,“娘子,你有事就喊我。” 赵锦儿给她再次检查,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已经出现恶化,不得不剖腹切除。 “你现在体内的息肉恶化,我需要剖腹将它切除。” “剖腹?把肚子割开?那人不就活不成了?”周妇人被吓得不轻,挣扎着要下床,“我不治了,你们草菅人命。” “相公!”她带着哭腔大喊。 “不会,你相信我们,剖腹绝不会有事,可你这病症若是再拖下去,只怕……”赵锦儿解释一番。 周五冲了进来,“怎么回事?” “她要把我肚子割开,将什么息肉切掉。” “剖腹?”周五也被唬住。 “你们放心,我以我行医这么些年的医品担保,你娘子绝对不会有事。”赵锦儿信誓旦旦地说道。 “素闻你们医堂人才济济,你更是皇上亲封的医女,俺就信你这一次,要是出了任何事,俺不会放过你的。” 周五犹豫一下,答应下来。 听着这等威胁,赵锦儿其实都不太想给她治了,这种病人,若是治好了,皆大欢喜,若是没治好,就是个医闹。 但是她身为医者,对这台手术有把握,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被糟蹋了。 周妇人既紧张又害怕,躺在木床上瑟瑟发抖。 赵锦儿与女医童准备相关的用具,她将发丝包裹住,拿来麻沸散给她服下,“这个吃了,就当睡一觉,等醒过来就好了。” 周妇人服下后昏昏欲睡。 赵锦儿带上手衣,将用具清水清洗过后,又用烈酒喷洗,而后用油灯烤过后,方才下手。 她将她小腹剖开,鲜血喷溅而出,赵锦儿眼也不眨,迅速止血找到息肉的地方切除,动作一气呵成。 而后又用羊肠线缝合,最后撒上有利伤口愈合的药,进行包扎。 周五在外面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 赵锦儿脱下染了血的手衣与围袍,又给她把脉,见脉象平稳,舒了一口气。 赵锦儿走了出去,周五焦急地问道,“我娘子如何?” “切除的很成功,药劲没过,她还没有醒,等她醒了之后就可以回去了。切记伤口不可沾水,要卧榻静养,不可提重东西,回去的时候也要慢走,不可大步,过七日后再来拆线。”赵锦儿说了一下情况,又细细叮嘱一番。 赵锦儿又开了几味药,给他拿了点丸药。 “今日回去后,定会伤口疼痛,不用担心,是正常的。” “这个是止疼的,若是疼就服用一粒,一日最多不超过两颗。”赵锦儿逐一交代。 “这个是补气血的,这个是有助伤口恢复的,还有这些是膳后煎熬服用的。” 周五一一记下。 “要记住,有任何不明白的,及时来医堂问我,这些一共是六两三钱。” “好。”周五从怀里掏出荷包,将里面的碎银全都倒了出来,却还差一钱。 “赵山长,俺……俺只有这些了。”周五面露窘迫。 “没事。”赵锦儿收下银子。 “赵山长,这位夫人醒了。”女医童喊了赵锦儿一声。 周五匆忙入内,“娘子,你怎么样?” “疼。”周妇人痛苦地蹙眉。 “疼是正常的,需要好好养着。”赵锦儿说着,喂给她一粒止疼药,“这是止疼的,吃过会好一些。” “多谢赵山长。”周五扶着她下来,步履轻缓地离开。 赵锦儿将他们送到门口,又再三叮嘱。 “锦儿姐姐是我见过最认真负责的大夫了。”李南枝笑着说道。 “行医问药,治病救人,应该的。”赵锦儿眉眼含笑。 转眼间,到了傍晚时分,赵锦儿去了仙客来。 “蕙兰姐。” “锦儿。”杨蕙兰笑着迎上前去。 赵锦儿环顾四周没有瞧见萧全策,询问道,“蕙兰姐,怎么没见萧大人呢?他不是日日都这个时辰过来吗?” “他在后院陪轩哥玩。”杨蕙兰指了指后面,“你怎么一来就问他?你该不会来找他的?” “当然不是,我来找你的。”赵锦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给她,“我瞧着你那日脸色不太好,这个有益气补血,美容养颜之效,特意为你调配的。” 第八百二十一章 出事了 杨蕙兰眼前一亮,欣然收下,“还是锦儿对我最好!” “走去看看轩哥。”赵锦儿拉着杨蕙兰去后院。 “我这还要招呼顾客呢!” 二人刚一到后院,就见萧全策正陪轩哥打拳。 小小的身子蹲着马步,学得有模有样。 赵锦儿瞧着一颗心都融化了,笑得合不拢嘴,“蕙兰姐,看来轩哥和萧大人相处得十分融洽。”:魰斈叁4 又故意道,“轩哥身子弱,若是有萧大人这样的男子陪伴玩闹锻炼,会渐渐好起来的。他的性子也会越来越活泼的,你瞧他脸上的笑容!” 杨蕙兰将赵锦儿的话,记在心里。 “轩哥,自从出生就没见过爹爹,可这孩子成长就需要父母呵护照顾。为了轩哥,你也该给他找个爹爹了。”赵锦儿趁机劝说。 杨蕙兰并未反驳,目光追随着轩哥小小的身影。 “萧大人待轩哥这么上心,我相信他定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半分委屈的。”赵锦儿又道。 “你是谁请来的说客?”杨蕙兰侧目看向她。 “没有,蕙兰姐你跟我说句真心话,你是不是还对蒲大人有意?”赵锦儿凑近她,压低声音道。 “没有。”杨蕙兰矢口否认,可她飘忽不定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你看,你定是在说违心的话。”赵锦儿毫不留情地戳穿,知晓她心口不一。 杨蕙兰正欲开口争辩,萧全策就抱着轩哥过来。 “来姨母抱抱。”赵锦儿朝着她伸手,轩哥却死抓着萧全策不松。 “唉!我这个姨母都不香了,没有萧大人讨轩哥欢心了。”赵锦儿撇了撇嘴。 “轩哥,你不能总这样黏着萧叔叔。”杨蕙兰伸手要抱,轩哥扁着小嘴要哭。 萧全策连忙安抚,“轩哥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能哭。” 轩哥吸了吸鼻子,双手勾住萧全策的脖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有哭出来。 杨蕙兰无奈至极,这个混小子,怎么偏偏就赖上他了。 赵锦儿识趣的离开。 回府后,陪小蓉舫玩了一会,便在屋里看着医书,等秦慕修回来。 等着等着,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秦慕修回来时,夜色黑沉,回屋见赵锦儿睡下,立即放轻步伐。 缓缓朝着她靠近,在她额头轻叩一吻。 睡梦中的赵锦儿醒了过来,“相公,你回来了!” 秦慕修瞧着她睡眼惺忪地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面颊,“锦儿真可爱!” 赵锦儿将他的手拉下来,故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秦慕修简单洗漱一番,便钻进被窝里,搭在赵锦儿身上的手,不安分起来。 “相公,你干什么?”赵锦儿耳根微红,彻底被他弄得没了睡意。 “锦儿!” 秦慕修嗓音暗哑地唤了她一声。 一夜旖/旎…… 次日。 赵锦儿瞧着铜镜中的顶着黑眼圈的自己,无奈地回头瞪了一眼某人。 也不知某人怎么回事,昨夜一回来就…… 一回还不够,足足折腾了两回,到半夜都还未睡。 她抹了点脂粉掩盖,方才出门。 刚到医堂拾掇一下,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 “大人,就是这,就是他们医堂谋害了俺娘子。”周五带着一众衙差前来,指着女医堂斩钉截铁地说道。 衙差一拥而入,赵锦儿拦在他们面前,“站住,这里是女医堂,里面都是女眷,你们不得入内。” “大人,就是她谋害俺娘子,她非说剖腹切什么息肉,俺娘子活活被她给割死了。”周五痛哭流涕,指着赵锦儿痛恨万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们离开医堂的时候明明好好的。”李南枝上前争辩,护着赵锦儿,京兆尹的大牢她去过,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 “俺娘子从你们这回去就腹痛不止,俺按照你说的给吃了止疼药,根本就不好使,俺娘子就一直强撑着,结果今早醒过来,身子都硬了。”周五鼻涕一把,泪一把。 “大人,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啊。俺从来没听说过,剖开肚子还能活,俺以为她是山长,又以性命担保,这才信她,谁知俺娘子就这么去了……” 周五哭得撕心裂肺,一个大男人如此啼哭,在场的所有人都第一次见。 衙差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行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赵山长得罪了。”衙差客气一句,摆了摆手,“带走。” 李南枝拉着赵锦儿担忧不已,京兆尹于她们而言,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赵锦儿拍了拍李南枝的手,以示安慰。 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我治病救人,问心无愧,我可以跟你们走。” “锦儿姐姐。”李南枝愁眉不展。 赵锦儿被带去京兆尹。 花镛等人也知晓了此事,觉得荒唐至极。 “赵山长的医术,我们有目共睹,绝不会出错。”汤大夫语气坚定。 “是啊,定是那夫妇有问题。”许沐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陷害赵山长?”花镛略微沉吟,又道。 “现在还不好说,总之我相信赵山长。” …… 几人七嘴八舌,虽心急,但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商讨对策。 李南枝急得团团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封商彦,她快步跑去找他。 此刻赵锦儿被带到京兆尹大堂内。 新任府尹杜/撰端坐公堂,“堂下状告何人?” 周五跪在地上指着赵锦儿,“草民状告医堂山长赵锦儿,谋害俺娘子。” 杜/撰一听赵锦儿的名讳,就知她是当朝太傅的内子,不敢轻视。 “具体发生了何事,细细道来。”杜/撰又道。 “俺娘子腹痛不止,去他们医堂看病。她非要剖腹切息肉,俺信她,就让她做了,结果俺娘子生生被她割死了,她草菅人命。”周五说得义愤填膺。 “大人,医书曾记载有此法,是他不懂。”赵锦儿辩解。 “医书上记载又如何?也不见得此法一定可行,再者你如此年轻,分明就是你医术浅薄害了俺娘子。”周五一口咬定是她谋害。 “你为何这么笃定?还是说你娘子的死有蹊跷,你是故意栽赃给我的?”赵锦儿觉得周五有些不对劲,开口质问。 第八百二十二章 都来了 “你狡辩,你伶牙俐齿,俺说不过你。”周五朝着杜/撰磕头,磕的“砰砰”作响,“还望大人替草民做主啊。” 要是其他人犯了这种命案,直接就要上刑具审问了。 但这到底是太傅夫人,更是晋文帝钦点的一品医女,杜/撰思索一下,到底不敢把赵锦儿怎么样,吩咐道: “此案尚有诸多疑点,来人,去将周五的娘子抬来,由仵作查验死因。” “是。”衙差应声,离开大堂。 此刻李南枝拼命奔走,总算是到了封府。 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劳烦官爷,请问封大人可在?有人命关天的大事找他。” “封大人不在,还没有回来。”门口衙差回答道。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李南枝焦急地又问。 “不知。” “劳烦差大哥带句话,就说太傅夫人出事,速来京兆尹。” 李南枝朝着里面张望一眼,确实不见封商彦,转身跑去仙客来。 “杨娘子。”李南枝扶着门框,喘着粗气,额头布满薄汗,顾不得仪容。 “怎么了这是?”杨蕙兰见她这么急切,心里隐隐不安。 “锦儿姐姐出事了。” 杨蕙兰闻言,心里蓦然一沉,眉心微皱,“你慢慢说,发生何事了?” “有人报官说锦儿姐姐谋害他娘子,现在已经被带到京兆尹了。”李南枝担忧不已。 “你别急,我想想办法。”杨蕙兰来回踱步,思来想去,“你可有去找秦慕修?” “秦大人不在府里。” “那封大人呢?”杨蕙兰又问。 “也不在。” “裴府你可有去?” 李南枝摇了摇头,“没有。” “你现在快点去裴府,我再去找一个人帮忙。” 杨蕙兰与李南枝兵分两路,一个去裴府,另一个去蒲府。 李南枝一路跑去,拼尽全力。 “裴大人在不在府里?” “你是何人?”守门的小厮打量她一眼问。 “我是李南枝,找裴大人有急事,让我见裴大人。” “裴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小厮见她荆钗布裙,傲慢地说道。 “秦娘子呢?见她也好。” “走走走,这里不是你乱攀亲戚的地方。”小厮误以为她是来攀亲戚的,毫不客气地驱逐。 李南枝见小厮阻拦,扬声大喊,“裴大人,秦娘子。” “别在这乱喊。” “我是为了太傅夫人一事前来,你们再敢阻拦,误了事,你们担当的起吗?”李南枝瞪着他们,没好气地斥责。 小厮一听有关太傅夫人,不敢怠慢,连忙禀报裴枫。 李南枝在门口来回踱步,翘首以盼。 “谁找我?”裴枫听到是太傅夫人的事,哪里敢拖沓,立刻就出来了。 “裴大人,您快随我去京兆尹,锦儿姐姐被抓到京兆尹了。”李南枝见到裴枫犹如抓到救命的稻草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裴枫眉心一皱,担忧地问道。 “事出从急,大人且随我边走边说。”李南枝来不及解释过多。 “走过去太慢,备马。” 下人牵来两匹马,裴枫翻身上马,“你可会骑马?” 李南枝心一横,一咬牙点了点头,踩着缰绳学着他方才的模样,费力地爬上马背。 “拽紧缰绳即可。”裴枫双腿一夹马腹,朝着京兆尹府赶去。 李南枝有模学样,跟在他后面,心里局部不安,拽着缰绳的手,沁出薄汗。 裴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见她骑得稳,便加快速度。 另一边,蒲府。 下人进去通禀,“大人,杨娘子想要见您。” “快请。”蒲兰彬立即前去府门口相迎,他没有料到杨蕙兰会亲自登门,心里隐隐期待。 “蒲大人,锦儿出事了。”杨蕙兰见到他,来不及叙旧,一心都在赵锦儿身上。 “出了何事,你慢慢说。”蒲兰彬见她如此心急,安抚一句。 “她被人诬陷谋害他人性命,已经被抓到京兆尹了。”杨蕙兰言简意赅地说道。 “你别急,京兆尹新上任的府尹,知晓赵锦儿是太傅夫人,不会太为难她的。”蒲兰彬镇定自若。 “你快随我去一趟,南枝就在那里被打过五十大板,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对锦儿动粗!”杨蕙兰顾不得旁的,直接拽着他匆匆离开。 蒲兰彬落后半步,瞧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心绪纷乱。 “秦慕修和封大人都不在。我已经让南枝去请裴大人了,不知他在不在府。为了以防万一,我才来找你的。”杨蕙兰松开他,解释一番。 蒲兰彬露出笑容,出了事,她竟能想到来找自己! “你笑什么?我都快急死了。”杨蕙兰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蒲兰彬敛了敛笑容。 “也不知哪个天杀的,敢栽赃锦儿,我定饶不了他。”杨蕙兰气愤不已。 此刻裴枫与李南枝赶到京兆尹门口。 李南枝下马时,腿一软,从马上跌下来。她惊呼一声,紧闭着双目。 然而下一秒,她就跌入一温热的怀抱。 李南枝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封商彦俊朗的脸庞,不由得一愣。 “你没事吧?” 李南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 封商彦将她放下。 “封兄,你来得刚好,锦儿的事就拜托封兄了。”裴枫朝着他拱了拱手,“我是修撰,管不着这典狱的事,还得你出力才行。” 封商彦点了一下头,出示腰牌畅通无阻地入内,李南枝与裴枫跟在他后面,但却止步在大堂外。 “大人,封大人来了。”衙差禀报。 杜/撰起身相迎,朝着他拱手一礼,“不知封大人怎么来了?” 赵锦儿朝着外面看去,见到封商彦他们,微松一口气,心里的不安消减几分。 “我听闻太傅夫人被人状告谋人性命,特来审查此事。” “此等小事,不敢劳烦封大人。” 杜/撰看了眼堂下跪着的赵锦儿,颇为客套地说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管赵锦儿是清白还是有罪,他都希望由京兆尹来办这个案子。 “事关太傅夫人,难道是小事吗?”封商彦面容冷峻,沉声道。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已命仵作验尸,待查明死因,自会还赵山长一个清白。封大人既然来了,不妨您来审理?” 杜/撰是个精明人,自知得罪赵锦儿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大理寺卿亲自前来。 封商彦看向他,稍作打量,“杜大人是个聪明人,此案还是你来审,我旁听即可。” 杜/撰听了这话,心中愈发高兴,也深深敬佩封商彦是个识趣之人。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周五一听这架势,当即不管不顾地指责,“杜大人,您要替草民做主,不可官官相护啊。” “你胡言乱语什么?这里是京兆尹,不是瓦场。”杜/撰猛地一拍惊堂木呵责。 仵作尚在验尸,他们唯有等验尸结果出来。 杨蕙兰与蒲兰彬赶到时,瞧见门外的两匹马,便知已有人先他们一步赶到。 第八百二十三章 是意外 “京兆尹府,无关人等不得擅入。”门口的守卫,拦住要进去的杨蕙兰。 “蒲大人也不许进吗?”杨蕙兰眉心一皱,看向守卫说道。 “何人是蒲大人?”守卫打量她一眼。 杨蕙兰回头看去,就见蒲兰彬驻足门口观望,根本没有进去的意思,。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去。” “别急,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来了。”蒲兰彬安抚她。 杨蕙兰瞪了他一眼,心里跟着着急,却又进不去,只得在门口来回踱步,不安地等候。 堂内的气氛诡秘紧张,杜/撰瞧着封商彦,心里忐忑不安。 不一会,仵作带着验尸结果前来,朝着杜/撰拱手一礼,“大人。” “如何?”杜/撰问道。 “周妇人死因是中毒。”仵作据实相告。 他的话让赵锦儿始料未及,她怎么会中毒? 她下意识看向周五,难道他们有别的预谋? 周五一听立即指着赵锦儿,气愤填膺,“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谋害俺娘子?是你下的毒。” “你都说了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我为何要谋害你娘子?”赵锦儿反问。 “不管俺说什么你都能反驳,俺是个粗人,又不精通药理,你又是什么太傅的夫人,就算你医术不精,医治死了人,也不会怎么样。”周五句句指责。 “说话要讲证据,而不是空口白牙,说什么是什么。”赵锦儿怼了他一句,随即看向仵作问道,“敢问仵作大人,周妇人中的什么毒?”:魰斈叁4 “我从她胃里发现两种相克的药,单独一味药,是不会产生毒素,一旦混合一起就有剧毒。此毒会让人疼痛难耐,最终活活疼死。”仵作阐述道。 “你还是山长,连药物相克都不知道。”周五瞠目怒视,咆哮道。 “我开的药,绝不会有问题,而且里面我根本没加红花。”赵锦儿替自己辩解。 “你说没加就没加?你欺负俺们不懂,就胡乱配药。”周五“攀咬”着赵锦儿不肯松口。 “我开的方子医堂里有存根,大人您可以派人去拿来。” 杜/撰下意识看向封商彦,见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方才派衙差前去拿药方。 “赵山长开了多久的药?周五你们家应该还有剩下的草药吧。”封商彦看向周五,冷漠地说道。 “还有。”周五点了一下头。 “一并去拿来。”封商彦吩咐道。 杜/撰摆手示意,衙差匆匆离开。 “不必了。”秦慕修的声音,蓦然传来。 赵锦儿闻声看去,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那张熟悉的脸庞,顿时露出笑容,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微臣,见过太傅。”杜/撰拱手一礼。 与秦慕修同来的还有一老妪。 “娘,您怎么来了?”周五诧异地问。 “你该问问你娘,你娘子是如何死的。”秦慕修背挺如松,周身气势凌人。 老妪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儿啊,都是娘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娘也是好心,没想到她就……” 周五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昨日/你媳妇喊疼得厉害,娘瞧着家里还有红花,就用土方子给她服下。”老妪身抖如筛,怯生生地说道。 “娘是不是他威胁你,逼迫你这么说?”周五指着秦慕修,大有豁出去的架势。 “没有,确实是娘做的。”老妪看了秦慕修一眼,重重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是老妪过失致人死亡,她给的红花与赵山长的药相克。”杜/撰捋清了现有的“证据”。 “娘,您真是糊涂啊!” 周五惊愕之余,只得接受现实,重重叹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大人,俺不告了。”周五向杜/撰求情,“俺想带着俺娘回去。” 周妇人娘家无人,如今她一死,唯有周五一个亲人说了算,他说不告,便只得作罢。 “归根结底是一场过失,你若不告,就带着你娘回去吧。”杜/撰摆了摆手。 “多谢大人。”周五扶着老妪离开。 秦慕修走到赵锦儿身旁,将她的手握起来,不顾旁人异样的眼神。 “这么多人看着呢。”赵锦儿面露羞赧,垂着头,小声说道。 “你是我娘子,没什么不妥。”秦慕修低言。 “杜大人新任府尹,秉公执法,铁面无私,极好。”秦慕修的话虽是夸赞,但在杜/撰听来,却觉背脊发寒。 杜/撰上前赔礼道歉,“今日让赵山长受委屈了,实在是对不住。” “杜大人执法严明,肯为百姓查案,是百姓之福。”赵锦儿赶忙挣脱秦慕修的手,微微一笑。 “在其位,谋其政,应该的。”杜/撰这些话看似说给赵锦儿的,实则是说给秦慕修与封商彦的。 封商彦起身欲离,秦慕修也没多待牵着赵锦儿一同离开。 杜/撰好生相送。 杨蕙兰见到赵锦儿安然无恙地出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让你们担心了。”赵锦儿瞧着众人歉意地说道。 “今日我做东,大家去仙客来吃一顿,感谢封兄,蒲兄,还有裴枫前来帮忙。” “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客套话呢!”裴枫勾着秦慕修的肩膀,笑着说道。 “阿修说得对,去仙客来吃一顿,一来为锦儿压压惊,二来去去晦气。”杨蕙兰赞同秦慕修的提议。 “那就走吧!”裴枫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喜得乐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往仙客来。 秦慕修落后几步,唤住裴枫。 “咋了?”裴枫疑惑地问。 “我觉得周五有问题。”秦慕修隐隐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周五一口咬定是锦儿所为,连她娘承认了,他还在反驳。所以我怀疑,这幕后有人指使。”秦慕修压低声音说道。 裴枫细细一想,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 “你放心,我帮你暗中查查。”裴枫将事揽到自己身上。 秦慕修正有此意。 “你们在说什么呢?”赵锦儿见两个人窃窃私语,凑了过来,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跟他说撮合封兄与李姑娘的事呢。”秦慕修借口搪塞,并不打算让她知道太多。 赵锦儿点了点头,瞧着刻意避讳封商彦的李南枝,觉得有些奇怪。 第八百二十四章 别高兴得太早 “南枝,你和封大人怎么了?你怎么故意躲着他呢?”赵锦儿拉着李南枝问。 “没……我哪有。”李南枝偷瞄封商彦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 “说说,那天他送你回家,可有发生什么?”赵锦儿八卦之心燃烧。 “规规矩矩,什么都没发生。”李南枝无奈地说道。 “你们两个奇奇怪怪的。” “好了,锦儿姐姐就莫要拿我寻开心了。”李南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赵锦儿见势就收,也没多言。 除了他们两个,蒲兰彬与杨蕙兰才是最别扭的两个人。 二人不前不后,不近不远,刻意保持着距离。 自打从京兆尹府门口离开,二人没说过一句话。 几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 很快,就到了仙客来。 裴枫路过绣坊时,将秦珍珠一并接来,恰巧张芳芳不在,她去一户人家上门给一位即将出嫁的闺女量身段定制喜服去了。。 裴枫同秦珍珠说了赵锦儿的事。 秦珍珠担心不已,刚一见到她,就拉着她上下瞧看。 “三嫂,我都听他说了,你没事就好。” “没事,如今京兆尹换了新的府尹,不是吴仁了,不会视人命如草芥的。”赵锦儿笑着说道。 秦慕修能来,正是因为杜/撰在得知赵锦儿身份时,就派人去请他。 秦慕修说了缘由,几人都笑笑,“这杜/撰,倒是个识相的,且观察观察,也许也是个可用之人。” 几人说说笑笑,落座在二楼雅间。 原本同封商彦挨着的李南枝,在听杨蕙兰说换位子,当即站起身来,“我同你换。” “换什么啊!这样挺好的,别换别换。”赵锦儿连忙出声制止。 封商彦一头雾水地看了看李南枝。 为何她故意回避自己? 赵锦儿将李南枝按坐下,“一个位子而已。” 蒲兰彬微垂眼帘,静默地喝茶。 很快,丰盛的菜肴就端了上来。 赵锦儿以茶代酒,端起杯子,“我敬诸位一杯,谢谢大家肯来帮忙。” 她说罢一饮而尽。 “我与老秦就不说了,在座的若论起来,都是亲戚。”裴枫端着酒杯豪爽发言,“杨娘子是三嫂的义姐,蒲兄就是姐夫。李姑娘是三嫂的妹子,那封兄就是妹夫!咱们兄弟几个都是连襟!” 李南枝一听,面颊一红,连连摇头,“不是,别……” 封商彦并未解释,默许了裴枫这一句妹夫。 杨蕙兰侧目看了眼不作声的蒲兰彬,心生闷气。 “裴枫,你可别乱说,蒲大人以后还要娶妻的,莫要被我坏了名声。” 赵锦儿听出这是杨蕙兰的气话。 “这好说,你嫁给蒲兄,不就得了!”裴枫朗笑一声。 几人之中,唯独裴枫好像有社交牛杂症一般,哪里像个遗世独立的状元郎,比市井里的妇人还牛逼点。 也难怪,他从小就走丢了,在市井里养了快二十年,难免染些市井气。 “你多吃菜,少说话。”杨蕙兰将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我家裴枫就这性子,蕙兰姐,你别介意。”秦珍珠难得拎得清,怕杨蕙兰不悦,替他赔礼道歉。 “不会,裴枫性子洒脱爽朗,不像某些人优柔寡断。”杨蕙兰却笑了笑,意有所指,她口中的某人就是蒲兰彬。 “蒲兄,听到没!” “来,吃酒。”蒲兰彬提杯,只字未提和杨蕙兰的事。 几人酒足饭饱后,方才准备离开,外面已是夕阳西下。 杨蕙兰也喝了酒,面颊红润,举手投足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优雅女人味。 “你们慢走啊!不送了。” “蕙兰姐,你也去休息会。”赵锦儿不放心地叮嘱。 “我没事,我没醉。”杨蕙兰挥了挥手。 他们刚出门的刹那,萧全策捧着些小孩玩的物什入内,几乎与蒲兰彬擦肩而过。 蒲兰彬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又来了?”杨蕙兰无奈至极。 “我给轩哥带了好东西!”萧全策晃着手里的东西,笑着说道。 “谢谢啊。”杨蕙兰接了过来,刚一转身一个踉跄,萧全策下意识扶住她,“你怎么吃酒了?这么大的酒气?” 蒲兰彬见他们举止亲密,拂袖离去。 “怎么?吃醋了?”裴枫笑嘻嘻地上前,一把搂住他,“就你这样婆婆妈妈的,到手的媳妇迟早跑咯。” “我看她与萧全策也挺好的。”蒲兰彬赌气,暗暗吃味。 裴枫也没再说什么,几人各回各家,封商彦将李南枝送回去。 赵锦儿无恙的消息也传回了医堂,花镛等人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此事却传的沸沸扬扬,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虽是一场误会,但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听说赵山长被抓去京兆尹,说是害死一个妇人,结果是那家婆子擅自给用了相克的药,这才将人给害死。” “我可是听说,赵山长才进京兆尹,就惊动了秦大人,封大人,裴大人,蒲大人。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谁都不说准。” “就是,搞不好官官相护,哪有几个当官的,真为咱们百姓考虑的。” …… 杨蕙兰听到一桌散客说这些,砰的一下,将盘子摔在桌子上,“你们不知道,别胡说八道。” “得得得,你这仙客来以后不来也罢,谁不知你这杨山长是靠赵山长来的。” 三个人讥讽一句,撂下碎银就离开了。 然而传闻愈演愈烈,对医堂的名声有损,尤其女医堂,更是没几个人来。 李南枝站在门口四处张望,“锦儿姐姐,外面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蜚语,这都没人来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喜欢乱嚼舌根,就让他们说去。”赵锦儿淡然地看着医书。 “赵山长。”花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怎么了?”赵锦儿起身相迎。 “外面传闻我们也知道了,对咱们医堂有损,还是尽快止息谣言才行。”花镛来之前,他们就商讨过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可是万万不行的。 “我知道,可周妇人之死,确实与我们医堂无关。”赵锦儿蹙起眉心。 “我们信赵山长,可别人不信也不行。” “我想想办法。”赵锦儿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应对的法子,只能等晚上同秦慕修商讨了。 然而此番流言蜚语,也传到了晋文帝的耳中,他唤了慕懿前来。 “儿臣见过父皇。”慕懿问安。 “来陪朕下盘棋。”晋文帝坐在棋盘前。 慕懿走了过去坐下,执白子与其对弈。 慕懿瞧着眼前的棋局明朗,又下一子,“父皇又让儿臣了。” “别高兴得太早。”晋文帝落一子,顿时整个棋局瞬息万变,原本胜变成了败。 第八百二十五章 绣坊出事 “还是父皇技高一筹。”慕懿拱了拱手。 “这下棋,走一步,观三步,步步为营,若踏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晋文帝意有所指。 慕懿心里一紧,“父皇所言甚是。” “你手里的棋子,由你掌握,一旦无用亦或生出二心,便可弃之。”晋文帝指着棋盘上的棋子,说着挥掉几个没用的棋子。 慕懿深知晋文帝唤自己前来的意图,心中警铃大震。 晋文帝将棋子收入盒中,“坊间的传闻你可听说了?” “儿臣听说了,此事与医堂没什么关系。”慕懿回答道。 “朕听闻,锦丫头才去京兆尹,就惊动了好几个人。”晋文帝话里有话。 “儿臣有所耳闻,赵娘子出事,裴大人作为妹夫,前去相助无可厚非。至于蒲大人是因杨氏蕙兰相求,早在泉州时,他们就相识。”慕懿解释道。 “哦?是吗?”晋文帝眉梢轻佻,将信将疑。 “是,封大人也是因李南枝相求,这才前去帮忙。”慕懿又道。 “难怪封大人会对李牧翻案一事,如此上心。”晋文帝眼神晦暗不明,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封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李牧一案,确有冤情,理应平/反。”慕懿微垂眼帘,故作从容。 “李牧就是前车之鉴,太子应该知晓朕最厌弃什么。”晋文帝暗暗提醒。 “儿臣明白。”慕懿知道,他最憎恶结党营私,不然当初也不会重罚李牧等人。 晋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慕懿拱手一礼,“儿臣告退。” 慕懿在离开御书房后,吐了一口浊气,回眸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方才离开。 他径直回了东宫,秦慕修尚在宫内。 “老师可知父皇同本宫说了些什么?” 秦慕修略微沉吟道,“与坊间的传言有关。” “老师真是聪慧过人,本宫自是信你们,可父皇说李牧就是前车之鉴。”慕懿也有提醒之意。 “臣明白。”秦慕修面容冷峻,眼底毫无波澜。 与此同时,锦华宫内。 皇后的禁足尚未解,正听着宫女禀报坊间的传闻。 “娘娘,这次传闻不仅对医堂的名声有损,对太傅等人也无益。皇上才传召了太子,正是为了此事,奴婢听侍奉的公公说,皇上告诫,李牧就是前车之鉴。” 皇后勾唇冷笑,心里满是得意,“若是被扣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可是不小。” “娘娘,您真是高明!”宫女连连夸赞。 “这只是个开始罢了。”皇后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她与大皇子沦落至此,皆是拜李南枝所赐,与她交好之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当秦慕修回府时,夜幕已然降临。 “相公,你回来了。”赵锦儿面带愁容,迎上前去。 “怎么愁眉不展的?”秦慕修揉了揉她的头。 “还不是因为周妇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医堂名声有损,都没多少人敢来,想让你帮忙出个主意。”赵锦儿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谣言止于智者,不用担心,你现在好好睡一觉,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秦慕修将赵锦儿拉到榻上,“一切有我。” “好。”赵锦儿见他异常坚定,展露笑容,心安地靠在他身上,“有相公在真好!” 秦慕修拥着她。 一夜安然。 次日,赵锦儿一大早就去了女医堂,依旧冷冷清清。 “三嫂。”外面忽然传来秦珍珠急切地声音。 “发生何事了?”赵锦儿见她神色慌张,疑惑地问。 “你快随我去绣坊看看,有个绣娘出事了。” 赵锦儿一听,提着药箱随着她前去。 “这绣坊一直好好的,偏偏今日就出了事,我这早上刚一起来,就右眼皮跳个不停,合着是要出事。”秦珍珠忧心忡忡。 “你先别急。”赵锦儿安抚一句。 二人步履匆匆,很快就到了绣坊。 赵锦儿一进去,就见三个绣娘围着一个躺在血泊中的绣娘,腹部插着一根足有手指粗细的木棍。 “你们快让开。”秦珍珠扬声道。 张芳芳迎上前来,“锦儿,你可来了!” 受伤的绣娘,身子半靠着垫子,一根木棍贯穿她的腹部,血流不止,她面颊苍白如纸,虚弱不堪,额头布满汗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赵锦儿从药箱里掏出一枚丸药喂给她,又掏出参片,喂给她,“含在舌头下面。” 绣娘乖乖照做,赵锦儿为她把脉,脉象虚弱不稳。 “这木棍是怎么插/进去的?”赵锦儿看了眼旁边坏掉的绣撑。 “她站在凳子上取柜子高头东西,结果没踩稳直接摔在绣撑上了,好巧不巧这木棍直接插了进去。”张芳芳说道。 “去帮我准备热水。”:魰斈叁4 赵锦儿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好在她带的东西足够多。 她戴上手衣,将她的衣裳剪破,露出沁着鲜血的伤口。 她在她腹部周围按压抚摸,确定有没有伤到内脏。 “还好,没有伤到内脏,不幸中的万幸。”赵锦儿又将止血药绢布等准备好。 “你们来按住她。” “我现在要把这木棍拔/出来,还要清理伤口里面是否有木屑。” “好。”绣娘点了点头。 赵锦儿喂给她麻沸散,“可有干净可以躺的地方?” “有,三嫂跟我来。”秦珍珠立即点头。 其他绣娘帮忙将她抬到卧房。 赵锦儿掏出银针刺入她的穴道,用来缓解血流,以免拔出时,血流不止。 “按住了。”赵锦儿说着握紧木棍露出的一截,猛地拔出,鲜血喷溅。 她立即洒上止血散,而后清理木屑。待清理干净后,方才以羊肠线缝合。 最后上药包扎,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张芳芳与秦珍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赵锦儿脱下手衣,给她把脉,脉象平稳。 “好了,她没事了。”赵锦儿拿着帕子沾湿水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她没事了?” “没事了,不过需要卧榻静养,不可乱动。珍珠,就让她在这修养吧,最近几日,都不可让她有任何牵扯伤口的动作。”赵锦儿叮嘱道,又喂给她几个丸药。 “好。”秦珍珠点了点头,刚好绣坊也有其他绣娘可以轮流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