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以涅槃之名》 序章 【摩根,我的女儿。】 【你是一个失败品。】 【一个窃贼,一尊灾星。】 【一场噩梦,一次拷问。】 【一生以痛苦为食的人。】 【你将会憎恨痛苦。】 【依赖痛苦。】 【统御痛苦。】 【最后……成为痛苦。】 —————— “既然他不愿意为了帝皇效忠,那就让他保持沉默。” “是的,一切,他的子嗣与家族,都要保持沉默,这还需要我来亲手教么?” 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对无能与软弱的不满。 玛卡多慢慢地走过稀薄的碎石小路,脚步缓慢而扎实,他紧握着权杖,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破旧的兜帽之下,低头,看着路。 帝国的掌印者,人们总是用这个称呼来代指他。 他们的语气中总是带着恐惧与憎恨,因为这個看似垂垂将死的老者曾签署过无数致命的法令,他的嘴唇每张开一次,便会有成千上万条生命从泰拉的土地上消失。 那些幸存者在王庭的角落中窃窃私语,浑然不知玛卡多的力量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得到的每一条评价与诋毁。 但他从不在乎这一切,尤其是那至高的声音在召唤他时。 在道路的尽头,那是一间埋藏在山石之下的地堡,身披金甲的战士伫立在两侧,目不斜视。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神灵与恶魔的低语便扑面而来。 “帝皇……吾主。” 玛卡多深深地弯下腰。 作为帝国掌印者的地位,权力,傲慢与责任,在这一刻,通通一文不值。 —————— 泰拉之主—帝皇,此刻正眉头紧锁。 在他的面前是两尊巨大的,无法用凡人的思维来理解的特制培育仓,泰拉之主那高大的身影被清晰的倒映在上面,隐约遮住了其中的产物。 玛卡多已经6500岁了,哪怕是在那些永生者之中,这也是一种足以自傲的资历,而理所当然的,他的许多情绪与记忆已经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磨损。 但当他真切地看到了舱中,那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东西】的时候。 他久违的感到了……恐惧。 【对于二号实验体的所有修复行动都已经可以宣告失败了,玛卡多。】 帝皇现在俨然是一副科学家的打扮,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宽大得有些过了头的白色防护服,带着满面的疲惫与烦躁地脱下了手套,随意地扔在了脚边。 许久之后,他那双盯着标注着【Ⅱ】标志的培育仓的眼睛还是移开了,帝皇最终摇了摇头,声音中只有对失去了一件宝贵造物的遗憾和恼怒。 掌印者没有说话,在与这位泰拉之主共事了一段堪称漫长的时间后,他已经大体地知晓了帝皇的性格与本性。 泰拉的统治者,人类的帝皇,同时也是玛卡多的主君,他从不是一个通俗意义上的好人与君子,无数的岁月早就冲走了他作为一个肉体凡胎的几乎所有情感。 尽管他的意志依旧坚定得不可撼动,而不是像某些永生的同类一样成为无可挽回的堕落者,但当他迈出坚定的步伐,向着心中的目标前进的时候,他绝不会在意所谓的伤亡与道德。 当他摆出精妙的演技,成为一个疲惫的父亲与知己的时候,他也绝不会让自己的思想因为这些可笑的情感而改变。 生命对他而言不过是林中的落叶,他会珍惜整片森林的郁郁葱葱与未来发展,却也会毫不犹豫地锯倒任何一棵参天古木。 能与四神对视者,又怎会是良善之辈。 【我必须考虑一下如何弥补我的损失,二号个体的问题以如今的任何手段都是无法解决的,它已经很难完成我所预定的目标。】 【我原本打算让一号成为帝国的守密人和将军,成为一个会为我挥剑致死的卫士,而二号会成为第二个你,玛卡多。】 【我给予了它对未知进行探索与收集的能力,给予了它有关灵能与治理的天赋,还有那些更为让人忌惮的力量。】 【它本应更值得我的托付与信任,成为一个最贪婪与虚伪的辅佐者,为我抚平我所塑造的这些扭曲怪物的嘶吼与野性。】 【但现在,我失算了,有关于二号的一切都需要推到重来。】 帝皇有些烦闷地在房间中行走,他的目光在那些空荡荡的培养舱中循环。 在摩洛星的那场交易中,他所获得的力量足以塑造二十个最强大的助手,尽管他知道在这其中不是每一个都能成功,但是失败的确来的有些过于迅速。 他开始谋划着如何及时止损,如何让一个失败品在短暂的时间里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哪怕是一股幽魂,也要为了帝皇的大业与目标来服务。 失败的二号原体并不孤单,因为一号原体早在它之前就已经完工了,那是一个强大,英武而完美的造物,任何存在在它的对比之下都显得黯然失色。 玛卡多抬起头,只是看了二号一眼,他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是何等的原因让帝皇放弃了一个前途无限的基因原体。 力量,邪神的力量,正萦绕在这名原体的四周,那浓郁的程度哪怕是最卑微的灵能者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而作为实体宇宙中最伟大的灵能尊者之一,掌印者玛卡多则是更进一步,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力量分属于奸奇,与色孽。 —————— 若论至高天中有哪个存在是所有的挑战者最不愿意面对的,那无疑就是奸奇:万变之主,水晶迷宫的主宰者,世间一切曲折命运的总设计师。 祂是如何形成的,又是怎样在无数种族的历史中投下不详的阴影的,这些早已不再重要。 祂在那里,祂满怀恶意,就足以让所有的挑战者感到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压力。 早已有无数的强盛文明伴随着祂的嬉笑而沦落为了过眼云烟,又有数之不尽的一世豪杰因为祂随意的想法而身死道消,这位扭曲与谋划的执掌者不在乎过去,不在乎未来,甚至不在乎胜利,祂所渴望的唯有豪杰与凡人的命运跌宕起伏时所溅起的相同的哀嚎。 现在,祂显然盯上了帝皇的计划,在一长串的嬉笑中谋划着恶毒的计策,而且同样这么做的不止祂一个。 至高天中,最幼之神:色孽的气息同样肆无忌惮地环绕在帝皇的眼前,那是明晃晃的挑衅,宣言与劝告,欢愉王子在用这种方法告诉泰拉之主,祂在这场交易中渴望着哪一个。 尽管与那三位古老的神祇相比,从灵族的大陨灭中所崛起的这一位还太过年轻与弱小,但没人怀疑享乐与所有极致情感的主人将会成为至高天不可撼动的一部分,祂正不择手段地从世间万物手中窃走力量,让欢愉的银宫日渐扩张。 现在,亚空间中最古老的神祇与最年幼的神祇,祂们同时盯上了这个尚未出世的帝皇子嗣,警告着帝皇履行与祂们最初的交易条款: 二十个基因子嗣,其中的一半要归于至高天,归于亚空间,归于混沌四神。 然而帝皇并不想履行它。 他会成为一个不忠诚的交易对象,一个恶劣的骗子,一个无情的危机公关。 他精于此道。 泰拉之主眯起眼睛,开始思索起如何更有性价比地处理这个早早被他遗弃的子嗣,三个同样罪恶的伟大思想就这样围绕着这个尚未出世的生命,彼此之间勾心斗角。 与此同时,掌印者则是继续着他的观察。 这个第二原体,它的生理在亚空间大能的扭曲下已经成为了一个绝对的女性。 比起在另一个培养舱的强壮兄弟,她显得纤细,苍白且瘦弱,而过量的营养成分又促进着她的发育与成长,玛卡多能看到那银白色的发丝与隐约间的蓝色瞳孔。 但在另一个视角中,在灵能与精神的海洋里,掌印者却看到了一个无比可怖,无法形容,无边无际的庞然大物。 万变之主与欢愉王子的力量围绕着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祂们的低语与诱惑一刻也不停歇,如同锋锐的匕首一般,侵蚀着她的精神与思想。 在虚无的海洋里,已经回荡起万变之主的阵阵尖啸,掌印者看到那幽蓝色的光芒在远方的天际上不断地显现,长满了獠牙与锐羽的雄鹰成群结队地扑向了沉睡的基因原体,又因为帝皇那冰冷的光芒而在转瞬间化为飞灰。 亚空间的浪涛伴随着万变之主的意志而掀起了波澜,从最深处的虚空到神圣泰拉的穹顶,奸奇的意志无处不在。 玛卡多收回了自己的神识,哪怕是他,也必须在这种环境中小心翼翼。 对于现实宇宙来说,亚空间的诸神就是最可怕的瘟疫,哪怕是沾染上一点也足以让最老辣的求生者蚀骨铭心。 帝皇依旧在忙碌,他的思维以流星般的速度运行着,无数的计划与方案被他瞬间提起,却又在眨眼间便放弃,玛卡多瞥见其中的只言片语,只感到通体冰凉,那上面的文字在拷问着他仅剩的那点良知与道德。 于是,掌印者再次抬起头,这一次,他的意志在虚空中变化着角度,准备去窥探欢愉王子对于这里的态度与攻势。 如果说奸奇对于这个原体的腐蚀之深,已经达到了足以让掌印者的灵魂注视都不敢停留太久的地步的话,那么色孽对于这位帝皇的女儿的占有欲则可以用一个更为明显与直接的下场来显示: 掌印者玛卡多——也许是仅次于帝皇的全银河灵能第二人,探出自己的神识,打算一窥欢愉王子留在第二原体身上的印记。 —————— 然后,他便被震晕了过去。 —————— 哪怕是帝皇的冰冷注视也无法驱散欢愉王子留在此处的迷雾,媚笑与私语已经深深地烙进了第二原体的身躯,她与色孽的距离似乎只差一个跪拜,一场狂欢,又或者是一次真正的亵渎。 帝皇沉默着,他的二号作品在现实的宇宙中依旧归他所有,但在至高天里,欢愉王子已经大笑着紧握住她,只有万变之主的利喙才有可能撕破这种掌握。 但为此而过早的挑起与至高天的战争未免太不划算,他还需要时间去塑造更多的军队和设施,去完备他的底牌,去完成一场跨越银河的豪赌。 帝皇再一次开始了思考,他的思绪如同冬眠的蛇一样冰冷。 伴随着时间的流转,泰拉之主的目光在已经完成的两个作品中来回摇摆着,在漫长的思考之后,他最终做出了一个算不上太艰难的决定。 【玛卡多。】 他唤醒了自己最信任的工具。 【你看看这里。】 帝皇敲了敲一号原体的舱室,通过灵能的视角,他们能看到这个近乎完美的造物其实拥有着自己的问题。 偏执、孤僻、野性与顽固的傲慢是亚空间的力量所附赠的礼物,它们紧紧的贴在一号原体的灵魂之中,如蛆附骨。 【我们应当削弱它,摘除这些不稳定的亚空间因素,最起码要摘掉一部分,我不喜欢我的成功作品中拥有这样的隐患。】 玛卡多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他的大脑还在因为那神灵的冲击而隐隐作痛。 “吾主,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些被剔除下来的亚空间成分?” “它们必须被安置在一个合适的环境中,否则这些独一无二的力量终有一天会再次反噬他们。” 【用不着全部清除,只需要削弱就可以,我相信它们的意志,我会将忠诚与服从输入到这些造物的基因之中,直到我不再需要它们的那一天为止。】 说着,帝皇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随后,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失败的作品,他的第二个子嗣,瞳孔中的色彩就像一个暴君在看待一头替罪羊。 【而处理这些恶念的地方,我们不是刚刚获得一个现成的么?】 帝皇抚摸着那冰冷的舱室,他看向自己那失败的女儿,眼中是一种别样的欣慰。 【既然她已经是一个无可挽回的失败品……】 【那就让我们尽可能的废物利用起来吧。】 【我的女儿,我的二号,我的第一个失败品。】 【摩根。】 第一章 卑鄙者之死 【摩根,我的女儿。】 【你是一个失败品。】 —————— 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宛如海浪的波涛在敲打峭壁。 舱中的婴儿眉头紧锁,她沉浸在一场梦之中,一场真实的梦。 她能感觉到,在最开始的时候,她身处在一个空旷的容器中,四周是冰冷的营养液与输液管,针尖刺破了她的手背,将她的肉体与精神随意揉捏着,变幻出令她的造物主满意的模样。 “摩根……” 有人在叫她。 “失败品。” 这个声音无情地得出了结论,随之而来的便是最剧烈的痛苦,成千上万的锋芒撕破了她的心脏,她蜷缩起身子,只能无助地挣扎着。 再接着,就是风暴,她能听见风暴中变幻不断的狂笑,与那声愤怒的呐喊,她只觉得自己被风暴所卷走,在一片虚无中游荡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最后坠落到了什么地方。 她不知道在这之后又过了多久,但是战争与厮杀的声音却在某個时间异常清晰地传来,那是一场疯狂的自相残杀,她能听见整支整支的军团在围绕着她而互相征讨与毁灭,直到再无任何声息传来。 于是,她闭上眼睛,继续沉睡。 直到那最卑鄙者从群星中来访。 —————— “你确定是在这里么,首席牧师?” 先锋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干裂的土地,神皇在上,他可能是千百年来第一个踏足如此偏远的蛮荒之地的人类。 MKⅡ型动力甲的温度调节装置因为阴云间的阵风而轰然作响,先锋抬起头,发现下一次暴雨已经近在咫尺。 “看起来,我们必须要快,谁知道这个鬼地方的天气怎么样。” “总归不会太糟。” 书记官是第二个走下来的,他调整着自己的枪械,目光先是在遥远的天际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了地面上,四下搜索着可能潜在的道路与危险。 在他身后,跟着两名军团的新兵,他们左顾右盼,保持着最标准的戒备姿势。 “根据行商浪人的探索日记,这里极有可能存在着少许异形文明的痕迹,比起所谓的天气,我们还是担心一下袭击者吧。” 书记官话音刚落,一名新兵便向着他歪过了脑袋。 “长官,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汇集一支探索部队,根据军团操典,探索情报等级为未知的异形世界至少……” “至少需要50名士兵,一艘战舰以及两名高阶军官的文书许可,我知道,新人,我就是负责教习这些条令的。” 书记官亲密地拍了拍一名新兵的肩甲,又向着另一人笑了笑:“相信我,非常之时非常办法,这是被允许的。” 这种敷衍的词语显然无法说服任何人,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牧师下来了。 牧师是高大而危险的人物,他那宽阔的下巴,深凹的眼珠和刻满了经文的脸庞让人不寒而栗,仅仅是撇过来一个眼神,新兵便敬畏地低下了头。 牧师眯起眼睛,就像只刚刚饱餐了一顿的野狐,他先是得意洋洋地享受了一会这股敬畏,然后才缓缓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小心点,新人。” 在他身后,书记官微笑地安慰着身边这两个上好的消耗品。 “艾瑞巴斯牧师的脾气,可算不上太好。” —————— 这是崛起的时代。 伴随着往日帝国的最后一声呜咽,混乱与疯狂的浪潮已经在银河中奔涌了太久,而现在,伴随着一声声不容置疑的命令,新的力量,新的意志,新的军团会将它们一一碾碎,又一个伟岸的巨人正在用钢铁与烈焰铸造着只属于自己的辉煌卷章。 这是奇迹的复兴,是凤凰的涅槃,是耗尽无数心血与牺牲所立下的不灭丰碑,每一次胜利与征服都在为这传说般的故事增光添彩。 大远征,开始了。 帝皇的意志从神圣泰拉而来,化作无边无际的军团与舰队,拷问着银河之中的每一个角落,失地被收复,抵抗被摧毁,征服者的旗帜如同瘟疫般扩散。 投机人,野心家和卑鄙者都在为了这壮丽的一幕而热泪盈眶,他们惊喜的发现,在被战争所卷起的波涛中,有无数的良机与珍宝可以去发现…… “可以去掠夺……” 艾瑞巴斯低语着,异形的骸骨与亡魂在他的脚下堆成丘峦。 “神皇啊,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他的身后,新兵感慨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一座由白骨所搭建的王庭,将泥泞的土地染成了雪原,那些骨骼的残片与人类的类似,但是它们的颅骨却毫不留情地揭示了它们的异形身份。 “这是灵族的尸骨,可能有几千个。” 书记官翻检出一块块挂坠与装饰品,仔细甄别着。 “这是灵族语……杰……杰斯瓦……方舟。” “这种带刺的绞鞭倒更像是一种刑具。” “这又是什么?……是演戏用的面具么?” 书记官饶有兴趣地进行着自己的探索,甚至有些偏离了队伍,他的眼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些更加巨大的野兽的骸骨,它们与一些灵族的遗体混杂着,显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些异形在与可怖的巨兽进行着厮杀,又或者并肩而战。 最终,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那是一个通讯设备,摆弄了一会后,一段最后的语音便从中飘出: 【伊利尔,我真搞不懂我们为何要在这里战斗,这不是在保卫方舟,银河中的同族已经如此稀少,我们却偏偏还要在这里自相残杀。】 【注意你的态度,约西,先知们已经得到了预言,这个世界上的那个东西将会摧毁我们,那么我们就必须先行销毁它。】 【我们那些野性的同族不会答应的,那个东西已经和他们的世界魂融合起来了,那些丑角也是,他们要带走它。】 【所以,我们为此而战……小心!那些科摩罗的天灾杀过来……】 话语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是混乱的枪声与战吼,接着,便是哀嚎。 那是数千股交杂在一起的哀嚎,杂乱、可怖,就仿佛数千人的灵魂在被某种力量活生生地抽出来一般。 书记官皱起眉头,他扔掉了这个东西,拍了拍手,快步追上了队伍,回到他殿后的位置,他在艾瑞巴斯牧师不满的目光中低下头颅,然后继续着自己的本职工作:调整枪口,并盯着那两个可爱的新兵。 队伍在前进,艾瑞巴斯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任凭掌中紧握的八芒星雕饰将自己带到战场的最深处,那里有一颗参天的古木,它无比的高大,巍峨,却是垂垂将死,就宛如这个世界一般。 【预言的愚行。】 【同类的相残。】 【魂灵的尖啸。】 到了……快到了。 不详的光芒在掌心显现,艾瑞巴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迈步走入了古树之中,在阴影里,他看到了那个被枯死的藤蔓所层层包裹的珍宝。 最后一步…… 脑海中闪过诸神模糊的低语,这让艾瑞巴斯愈发确信他的虔诚有了回报。 【背叛的鲜血。】 艾瑞巴斯扭过头,伴随着他的目光,书记官毫不留情的扣下了扳机。 伴随着两声枪响,新兵便瞪大了眼睛,一前一后地倒下了,他们当然会死去,因为只有他们的枪口没有对准自己的同伴。 先锋同样端起了枪械,他瞄准了新兵的头颅,一人一发,保证没有后患。 哪怕是艾瑞巴斯的脑海,也因为看到这一幕而思考了起来:这一次,又要编织什么样的理由呢? 短暂的苦恼后,兴奋便再次占据了卑鄙者的心头,他抽出短刃,将流淌的鲜血涂抹到了干枯的藤蔓上。 在他身后,先锋端详着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突然扭头看向了书记官。 “你说……【神皇】真的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么?” “他如果真的知道,咱们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书记官只是懒散地打着哈欠。 —————— 【苏醒吧。】 这是第一次。 在首席牧师兴奋的目光中,最后的防护手段层层断裂,世界发出了无可挽回的那一声悲鸣,然后便是灵魂的海洋中响起了轰然倒塌的声音。 他看到了,那是一个金属与木藤相交融的私人桃源,一个保护着可贵遗珍的强硬堡垒,也是诸神对他的赐福。 透过那细微的金属裂缝,他看到了那一双淡眉,它也许属于一个婴儿。 看起来他需要一副刀叉,最好能够切碎柔软的皮肉和筋骨,让他在享受赐福的时候不至于硌到牙齿。 【苏醒吧!】 这是第二次。 艾瑞巴斯继续着他的尖啸,那声音如同刀刃相互摩擦的刺耳刮磨,让灵魂的海洋为之沸腾,在沉睡者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 他看到那双眉毛慢慢皱起,就仿佛一场安静的好梦被击打得七零八落,新生的枝丫正享受着清晨的微光,便被无理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艾瑞巴斯笑了,他继续着。 【苏醒吧!!】 这是第三次。 连天际的飞鸟都因为这嘶哑的吼叫而纷纷坠落,灵魂之海波涛汹涌,先锋与书记官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他们的脑袋只感觉在头盔中左右乱撞。 浅淡的眉毛已经死死的扭在了一起,它们的主人仍在抗拒,仍在徒劳地试图留在美妙的幻梦中,拒绝着现实的冰冷。 艾瑞巴斯安静了下来,他不再吼叫,他颇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灵魂的海浪从癫狂恢复平静,直到整个世界仿佛都因此而安宁了下来。 他等待着,直到视野中的淡眉从死死的扭曲慢慢伸展,最后彻底放平,显然,梦境再一次地降临。 首席牧师勾起唇角,为了接下来的举动而感到货真价实的喜悦,他将自己的声音变为了纯粹的尖啸,变成了足以刺穿一切大脑的声波长矛。 这是最后一次。 【苏醒吧!!!】 —————— 终于,那个东西睁开了眼睛。 她醒来了。 —————— 屠杀开始了。 —————— 第一个倒下的是先锋。 这个老兵刚刚从头昏脑涨中恢复,正以一种无比戏谑的态度仔细欣赏着死去的两人那惊愕的表情,这是他糟糕的爱好,但紧接着,阿斯塔特的超人感官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牧师!” 他尖叫着,但在求援完成之前,无形的力量便从虚空中袭来,先是头颅,然后是胸膛,胳臂和双腿,这个沉重的战士被拉扯到半空中,一寸一寸地碾碎,就仿佛一个被捏爆的牛奶罐一样,鲜血大股大股地砸到地面上。 书记官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但很快就感觉到了一阵冷风穿过身体,他艰难的低下了头,只看到鲜血从膝盖中流出,然后才是刺骨的疼痛。 艾瑞巴斯的枪口冒着烟,他看了一眼那个被他亲手打穿了膝盖,从而被无形的大手拉扯住,撕得四分五裂的心腹,便扭头狂奔了起来。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急促,他亡命般地穿过了密林和骸骨,狂风在他的耳边被传来撕破般的声响,飞一样的速度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了惊讶。 越来越快,越来越远,越来越快,越来越高,越来越快,越来越…… 等等?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艾瑞巴斯低下头,只看见一具破碎的尸体倒在了那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从头颅到腹腔,从手臂到脚尖,每一寸都被某种狂暴的伟力砸成了粉末。 他甚至觉得那个尸体有点眼熟。 然后,他意识到,那是他自己。 艾瑞巴斯的灵魂不禁茫然地看向四周,随后,他感到了疼痛,那并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灵魂,他的灵魂在被一股愤怒的狂暴力量撕扯,如同飓风吞噬云朵一般。 在他发出尖叫之前,这个卑鄙的小东西便被随意地碾碎了,就仿佛一只被无意踩死的臭虫,平淡无奇。 在最后一刻,他只意识到了虚空中模糊声响正变得清晰,他意识到那是无边无际的嘲笑,他只意识到这并不是恩赐,甚至不是注视。 那只是嘲笑。 —————— 摩根苏醒了。 她是被吵醒的。 因此,她十分地烦躁,还有些懵懂。 记忆如同汛期的潮水般涌来,将井然有序的大脑冲的七零八落,她恍然想起了一些激烈的声响,那是上千个生命的惨叫与怒吼,然后便是她不满地尖叫,于是那些声音便消失了。 她开始活动自己的四肢,却发现它们脆弱且粗短,在一段尝试后,她才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 她感到空虚,好奇,还有饥饿。 她饿了,她需要吃点什么。 那迷梦般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出现,它指引着她伸出意识,几缕在半空中游荡的虚无体便被她轻而易举的抓住了。 这是灵魂。 她的大脑立刻便这样告诉她。 她吃过,在她还在沉睡的时候,她吃了成百上千种同样的东西,不过它们和眼前的这个似乎并不完全一致。 她仔细地看了看,却发现这五个虚无的食物之中,其中一个灵魂似乎格外的肮脏丑陋,却又很吸引人。 在饥饿的驱使下,她还是张开了嘴。 嗯…… 未曾设想的美味。 第二章 饥饿 饥饿。 疼痛。 这是最直观的感受,也是最具有破坏力的本能,哪怕是初生的基因原体也无法一直对抗如此疯狂的伟力。 她感到了,饥饿。 还有疼痛,来自于大脑之中的疼痛,时隐时现,令人厌烦。 那名为【艾瑞巴斯】的,肮脏却又无比美味的灵魂并没有能够安抚住她灵魂深处的空洞,反而如同初春的第一场雨一般彻底释放了冰封的凌汛。 饥饿,这最原始的本能在她的脑海中持续不断地咆哮着,要求得到满足。 摩根皱起了眉头。 在这咆哮声中,她分明听到了夹杂着某些遥远的大笑,那笑声非男非女,充斥着抹不掉的媚态与饥渴,宛如一个邪恶的佞臣在讥讽着被它毒杀的国王。 在那癫狂的笑声中,她还隐约能听见些许的低沉私语,那像是一个虚伪的母亲在感慨着自己的付出与辛劳,并理所当然地要求着她的臣服与喜悦。 而这笑声每延续一秒,她的饥饿便随之扩大一分,不断地摧毁着她的理智,渴望将她变成某些不可言明的野兽。 她必须解决它,最起码要想办法暂时地去压制住。 【灵魂】 她能听见那声音在渴望着什么,这种渴望此刻已经成为了最好的动力,督促着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原地,并最终走向了那一片狼藉的战场废墟。 —————— 在蛮荒世界的如血夕阳下,摩根在行走。 哪怕是银河中最癫狂,最离经叛道的艺术家,恐怕也想象不出如此的情景: 一个婴儿正行走在死寂的冷风之中,她就这样地漫步在古老的战场上,一颗炽热的新生心脏在无数的白骨间前进,宛如祭祀在巡视自己的神庙。 而在这位白骨祭祀的面前,是无数奇形怪状的雪片,它们仿佛伴随着凄厉的风声在半空中游荡,久久不愿融化。 但如果再仔细地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雕刻在这些所谓的【雪片】上面,不是一片洁白,而是无数张尖叫的,扭曲的面容,每一张都意味着战场上一個枉死的灵魂。 它们有的是纯白的,仿佛无辜的卫士,有的则是相反到极致的黑色,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暴虐气息,而更多的则是黑白两色的斑驳混杂——无论如何,它们现在都只是无力而怨恨的虚无。 数千个扭曲的灵魂就这样的在摩根的面前飘荡,它们旋转着、哀嚎着、用无法辨认的语言在唾骂与诅咒着这个生而不凡的婴儿,因为它们正是为了她而死。 这可真是一顿大餐。 于是,她伸出了无形的手,轻易地抓住了一个,仔细观察起了那上面的尖锐外表与狰狞面容。 尽管她的记忆依旧破碎而模糊,似乎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阻止她对自己过往经历的追寻,但是那些天生的知识储备却毫不犹豫地向她敞开大门:扫了一眼正准备享用的美食,她的脑海便自动分辨出了这些灵魂的主人: 它们属于某种【异形】。 一想到【异形】,一个充斥着杀戮与破坏的冲动便在心底荡起层层波澜,而伴随着这种冲动,她脑海中的阵痛也随之愈加强烈,让她忍不住地皱眉。 压下了这些混乱的思绪,又暂时地屏蔽了遥远的大笑,摩根闭上眼睛,安静地将这个异形的灵魂抛进了嘴中。 味道只能说是很勉强,远不如那个【艾瑞巴斯】美味,不过能够充饥,而且她脑海中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那么,这便是【第1个】 —————— 【第14个】 【第15个】 【第16个】 摩根舔了舔嘴角。 她正坐在这古战场的最中央,手里抓攥着那些名为灵魂的美味食粮,最开始,只是肆意地大嚼大咽,略微饱腹后,她便慢了下来,开始仔细感受唇齿间的滋味。 基因原体那超人般的思考能力伴随着能源的不断涌入而逐渐解封、流动,她花了一段时间来将大脑中成千上万的记忆碎片与混乱学识一一阅览并整理完毕。 伴随着她的意志愈发清晰,基因原体的灵魂甚至可以短暂的飘离自己的身体,来到高空之上,依靠着这里卓越的视角,摩根开始观察起自己所处的世界,并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她放眼望去,只看到了满目的废墟,死寂与荒芜,所谓的文明已经变成了尸骸和硝烟,零零散散地遍布在苍茫的大地上,燃烧的树林间。 这个世界曾经生机勃勃,直到战争所携带的武器和恶意将它彻底摧毁,她极力地登高远眺,才发现天际线上一座村落模糊的影子,不过也已经淹没在了浓烟之中。 但那不关她的事,她现在需要的是能够遮掩身体的衣物,能够保护自己的手段,还有灵魂,更多的灵魂,她需要尽可能多地吃掉它们,来缓解大脑的阵痛,来填饱无尽的饥饿,来获得更多的知识与力量。 那些身着奇异盔甲的人,他们自称为怀言者,想要伤害她,而且数量不明,她必须动用一切方法来保护自己。 【第67个】 【第68个】 【第69个】 这些异形的灵魂脆弱又美味,在她一把一把地咀嚼它们的时候,她能从中汲取到丝丝的甜味,而像这样的美味点心现在满天都是,它们游荡在层层白骨的上方,散发着临终前的哀嚎与尖叫。 在吞咽下又一股灵魂后,摩根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它们已经可以承受住奔跑与投掷,于是,她从那粉碎的尸骸上捡起了一把匕首,挥舞了两下,开始向着尸骨最密集的地方前进。 片刻之后,她的身上已经包裹着一件裁剪过的衣服,还有几个零碎的小玩意儿,在满足了最基础的羞耻心后,她便继续开始了自己的进食。 【第251个】 【第252个】 【第253个】 在本能与饥饿的催促下,她持续不断地吞噬着那些哀嚎的魂魄,直到她自己都无法数清到底吞噬了多少,直到意识的海洋中隐约发出了暂时满足的惬意声响,直到她的精神终于补足了能源,足以发现这些灵魂中真正的精品。 剥开由数千个哀嚎之体所组成的围墙,摩根发现了三个有趣的东西。 那是三个尤为巨大的灵魂,比起那些如同泥团一般可悲的同类,它们显然保持着与生前类似的体态,较为洁白的两个正怒视着她,而那个更罪恶的则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我们可以谈谈。” 那宛如奴隶主一般的漆黑异形刚刚吐出了它的求饶,便被摩根的指尖毫不犹豫地刺穿,她将这个惨嚎的家伙扔进嘴里,只感觉它的味道与那个艾瑞巴斯最为接近。 “你这罪恶的野兽!” 目睹到这一幕,那衣着考究的洁白异形终于倾吐出了恶毒的诅咒。 “先知议会早就知道了你的降临,最伟大的无上先知都为了你的阴暗未来而发抖,我们动员了所有的守护者与游侠、火龙与嚎叫女妖,甚至是强大的幽冥构造体!” “这本应杀死你,本应终结你这卑微而肮脏的生命,将你的命运彻底掐死在这蛮荒的群星边缘!要不是这些愚昧的家伙,这些无知的同胞,还有这该死的科摩罗的堕落败类!我们早就做到了!” “伱这邪神的走狗,暴政的傀儡,卑鄙的野兽,我知道你依赖的是什么,你就像那些自暴自弃的可悲种族一样成为了祂的仆从与奴隶,为了自己主子哪怕一瞬间的欢愉而不顾一切!” “我们的兵锋原本距离你只有一步之遥,直到你的主子插手,祂救下了你,让我们的灵魂成为了你的饷食!” “你可知道祂的本性?你可知道你那可悲可笑的未来?你这……” 它的诅咒也许只是刚刚开头,但是摩根的耐心就已经被这模糊其词的虚伪言论折磨地所剩无几,她的意识如同利刃一般散开与飞舞,瞬间刺透了异形的身躯,那异形的同伴或是护卫还想舍身抵挡,但结果不过是两个尖叫的灵魂同时消失在了摩根的灵魂之海中,再无声息。 嗯……是酸的。 比起艾瑞巴斯以及其他晦暗灵魂的甘甜美味,这些更为洁白的古怪灵魂要么寡淡如水,要么酸涩难咽。 但它们的确很有效果,伴随着这几个强大异形最后的声响在摩根的意识中消失,她只感觉那种难以忍受的饥饿感也随之而烟消云散,脑海中的剧痛也渐渐地减弱,最后来到了一个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步。 随后,基因原体感到了困倦。 她抬起头,发现天空中此时已经是阴云密布,很快,伴随着白日里前所未有的狂暴飓风,如同全体大小的雨滴与冰雹从云层中落下,无情地向地面砸落,摧毁了大片的尸骸与丛林。 显然,这个蛮荒世界的确有如同其名字的那一面。 但在此之前,原体已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狭小天地之间,这个由金属与树枝所组建的圆形堡垒此时仍是一道可靠的屏障,能够在夜晚的严寒中保卫她的体温。 于是,在最后一遍确认了栖息地四周的安全之后,摩根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人再打扰她了。 第三章 痛苦 【醒来。】 【快醒来。】 【不要逃避你的命运。】 【你生来就是为了挣脱它。】 【不惜一切。】 —————— 一个遥远的声音将她唤醒。 摩根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星空之中,在她的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大地。 一颗淡青色的星辰挂在天际上,在她的瞳孔中不断地闪烁着,吸引着她的脚步。 几乎是没作多想,她便跟了上去,心中的某些声音告诉她要相信这颗星辰,但当她集中精力,想要去辨别这些声音的时候,却又无法听清它。 她向前走着,脚步在大地上竟泛起了层层的波澜,就像是小石投入池塘一般,而星空也开始伴随着她的脚步移动。 而在她踏出大约第一百步的时候,一切突然就变了,原本安静且圆润的星辰在一瞬间长出了獠牙,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那些恬淡的群星在此时却仿佛一群饥饿的掠食者,它们迅速的推进,纠缠又扭曲,最后紧紧地缩在一起,却是猛然炸开了。 从那爆炸中伸出了无数深蓝与浅紫色的卷须,就像两只凶悍的深海巨鱿,它们立即厮打在一起,同时又任凭无数的触角伸向无边无际的天穹,就宛如将一大滴鲜血坠入酒杯中一般,蓝与紫的纠缠色彩在眨眼间便挤满了她的视线。 它们咆哮,挣扎,从最遥远的虚空深处到近在眼前的交锋,每一个卷须与利刃都在为了主人的利益而奋不顾身,它们互相争斗着来到摩根的身边,毫不客气地拉扯着这个新生的孩童,打算将她揽入自己的怀抱中来。 只属于神灵的力量就这样在狭小的星空中掀起又一场战争,无数的恶念与情绪从各自的主神麾下迸发,最后碰撞交融,成为无眼的漩涡,将摩根裹挟其中,一步步地向着未知的前方奔涌。 饥渴、扭曲、变换、懈怡、求知、骄纵、欲念、抗争…… 它们撕扯着她,以恩赐与诸神的名义大加挞伐,却又毫不留情。 拉扯,蛮力,拖拽,嚎叫。 直到她不堪重负。 直到她发出尖啸。 直到那道无情的金光从天而降。 那金光化作一柄大剑,一柄难以想象的灭世神兵,它从天穹上劈下,眨眼间便划破了无数的迷雾与梦魇,蓝与紫的触须在这道冰冷的金光面前不断地尖叫,消亡,紧接着,它发出滔天的赤金色火焰,刚刚还遮盖了苍穹的可怖画卷便在转瞬间燃烧殆尽。 在做完这一切后,那道金光大剑丝毫没有停留,它再次高高举起,狠狠劈落,在纯黑色的大地上生硬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那道裂缝很快就开始扩张、崩塌,鲜血与哀嚎源源不断地从中传出。 伴随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摩根的大脑又开始了疼痛,彻骨的疼痛,就好像有人用餐刀刺穿她的眼窝与鼻梁,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天灵盖,一点一点地碾碎她的头骨,她甚至能听见那刺耳的摩擦声在耳边游走。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伴随着眼前这道裂缝的扩张,她的疼痛也开始从额头一路蔓延到全身,折磨着她的肉体与精神,狂暴的力量伴随着无情的挥击,让摩根忍不住地跪倒在地上。 基因原体已经完全的明白了: 这片星空与这纯黑的大地不是别处,正是她的脑海,是她的精神世界。 而现在,它已经沦为了某些更可怕的存在用来争斗的场所,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幽蓝与深紫的伟力自然饱含着恶意,但那看似光辉的巨剑,也绝不是单纯地为了保护她而来。 大裂隙的出现并没有阻止争斗的继续,那些蓝色与紫色的触须很快卷土重来,它们与金色的巨剑厮杀在一起,同时彼此之间也在相互厮杀,这种竞争伴随着三方不断的尔虞我诈,互拖后腿而逐渐变得毫无意义,最终,局势稳定了下来,金色,蓝色与紫色的力量各自盘踞在一处,将摩根的脑海几乎瓜分干净。 在蓝色的领域里,树立起了一座高塔;在紫色的王国中,出现了一座宫殿;而那柄金黄色的大剑毫不客气地插在空旷的土地上,划出同样金黄色的疆域。 它们各自安歇了,只留下摩根伫立在这道大裂隙之前,蜷缩着身子,感受着那由衷的痛苦。 诸神与造物主的意志化作了无法被磨灭的钢钉,已经深深地插入了她的脑海。 —————— 【看呐。】 【多么无情而壮丽的一幕。】 【弱者理应被宰割,别担心,你会适应这一切的。】 【你的狂躁是如此的无力,你的痛苦才是永恒的瑰宝。】 【现在,去看看那把利刃吧,那是你的造物主的馈赠,那也是掠夺与捍卫的最佳证明,他如同一头野兽一样地捍卫着自己的猎物,这样就可以独吞……伱!】 —————— 那声音再次安静了下来,就仿佛它有无尽的耐心等待着听者的回答。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近乎永恒的剧痛终于稍稍缓解,摩根抬起头,却看见了一小股雪花正缓缓落下。 她很快发现那并不是雪花,而是一個个张牙舞爪的白色魂魄:那正是她之前所吞噬的无数灵魂。 它们飘飘洒洒,纷纷落在了那道大裂隙之中,就好像真正的雪花那样,很快就在泥泞的土地上融化,但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灵魂飘落,终究还是有一些积攒了起来,让庞大的裂缝中出现了微不足道的雪白。 而伴随着这抹雪白的出现,摩根大脑的疼痛开始了最低限度的减弱,她得以抽出一丝精力,观察最后一批灵魂的出现:那正是被她吞噬的最强大的三个异形。 果不其然,伴随着那些灵魂的出现,一种清凉的感觉开始出现,她目睹着那三片灵魂缓缓地飘落到裂隙的底部,它们所积攒的雪白甚至比之前的所有都要多。 摩根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已经明了。 尽管她依旧无法记起自己的过去,依旧无法认清是谁造成了这一切,但是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三个暂时无法对抗的强大意志瓜分了她的精神王国,它们也许是她的缔造者,又或者是不怀好意的他人——但不管它们究竟是什么,她暂时都无法抵抗。 所幸,它们彼此之间同样敌对。 而比起这些,现在更重要的是解决她眼前的大裂隙,这个巨大的伤口正在不断地扩张,它每时每刻都在往外或者向下崩裂着摩根的意志领域,用痛苦来打断她的思考与前进步伐。 痛苦…… —————— 【是的,痛苦。】 【它是宇宙中最通用的语言,最朴实的真理,最伟大的事业,最亲密的伙伴。】 【也是你无法逃脱的咒言。】 【瞧瞧你自己,可悲的小家伙,你可知晓自己的命运?】 【你那伟大的造物主,你那冷血的基因之父,他所赠与你的礼物连我都不得不为之感到惊讶。】 【那金黄色的利刃就屹立在那里,那是他力量与统治的象征,也是暴政与控制的手段,让我来告诉你吧,小家伙。】 【你可知晓屠夫之钉?尔等种族万年文明之精华。】 【那金色利刃所毁灭之处,所伫立之地,比起那屠夫之钉,也不会温柔更多,它虽然不会让你成为黄铜一般的莽汉,却也会用痛苦与强权驱使着你的命运。】 【因为在他的眼中,你,失败品,理应如此。】 —————— “摩根……失败品……” 记忆中的声音伴随着这条无情的定论而再次出现,远处的金剑缓缓撼动着,就仿佛在承认这一切。 扭曲的声音在四周回荡,但是摩根的思想已经在疼痛的折磨下陷入了深度的自我保护之中,她记录着那些声音,却只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那疼痛,它必须被解决,优先解决。 她需要灵魂,那些【异形】的灵魂,又或者是那些纯黑色的灵魂…… 但是不够。 摩根苦闷地扶着额头,正在逐渐消散的阵痛让她的思维逐渐清晰。 还不够,远远不够,这道巨大的裂隙宛如一条鸿沟,从她的脚边一路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可能有上千米宽,如果只是让那些洋洋洒洒的雪花来填充它,那她恐怕要吞噬无数个世界,王国与文明,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她需要办法,更有效率的办法。 —————— 【是的,效率。】 【效率是银河的结晶,它是一切文明与毁灭的原初动力。】 —————— 那声音又出现了,伴随着这个声音,青色的星辰从天际线上划出,坠到她眼前。 —————— 【你作为失败品而降生。】 【但是败者的仇恨才是最为甘美的。】 【不……等等,不对,瞧我在说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仇恨是什么。】 【你拥有焦虑与烦躁的自由,但是你没有真正的感情,无论是你的喜怒哀乐,还是恩怨情仇,都已经被你的创造者所彻底夺走,所彻底镇压。】 【他为了让你尽可能的为他所用,尽可能地与真正的道路相违背,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卑鄙的家伙。】 【不枉我欣赏他。】 —————— 摩根眯起眼睛,她虽然无法理解这声音所提及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但是当她听到所谓的剥夺与镇压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下意识地看向了那柄巨剑。 这个声音说的没错。 她与生俱来的知识让她知道什么叫情绪与感情,但她……无法理解。 这些所谓的情绪在她的心里就像是一片被砍光的树林,它们是存在的,但是当外界的微风吹过时,就只有残存的草叶在无力晃动,掀不起任何波澜。 —————— 【无需介怀,小家伙,那个沉溺于享乐与懈怠的家伙也在看着你,祂会帮你解决这一切的,祂将赠与你礼物,让你成为一面狡猾的镜子,在心里照应出他人的想法与秘密,用言语和行动去抓获他们的心,篡取他们的灵魂。】 【那些真正强大与珍贵的灵魂,它们属于你的同类与兄弟,将会彻底地解决你心中的裂缝,甚至更进一步,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人。】 【摆脱痛苦,摆脱奴役,摆脱你生来肩负的一切,获得新的生命。】 【还有,自由。】 【最可贵的自由。】 —————— “……” 摩根沉默着,她不相信这个未知者的尖锐话语,一个字都不信,但她不得不承认一点:它的思路与建议,令人心动。 一个人,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人。 还有……自由。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就宛如获得了某种魔力一般,牢牢的占据着她的心头。 而随着这股魔力一同出现的,是最狂妄的大笑,这笑声不像她之前所听到的那些遥远的大笑,它近在咫尺,癫狂无序。 —————— 【没错,没错!】 【去吧,去欺骗,去掠夺,去跟随你的本能的指引,将失败的命运扭转,将你的痛苦化作利箭,射向那让你如此痛苦的始作俑者。】 【踩踏那孤傲者的信任。】 【点缀那跪拜者的虔诚。】 【夺取那无知者的善良。】 【点燃那背叛者的怒火。】 【让兵燹四起!让银河焚灭!】 【让他的一切,都烧成灰吧。】 【我期待着你的曲目。】 —————— 在一长串的尖笑中,那个响彻天际的声音最终消失了,青色的星辰伴随着它的离去而发出刺眼的光芒,当这股光芒消散的时候,摩根已经醒来了。 舱外依旧是瓢泼大雨,雷霆与闪电的身姿在遥远的天幕上腾跃,若隐若现。 摩根看着窗外的大雨,她赫然发现这个舱室已经变得有些小了:毫无疑问,她在成长,而且速度很快。 雨滴与阴云的倒影浮现在她的脸上,在这层层倒影之中,摩根开始思考起了她的明天与未来:她要做什么,她要学习与实践什么,她要如何尽可能地成长,汲取…… 从而离开这里。 那声音的残影依旧在脑海中回荡,但她并未太过理会。 摩根注视着窗外的暴雨,基因原体的青蓝色瞳孔仿佛比蛮荒世界的天穹更冰冷。 她不在乎她是否要去欺骗与掠夺,践踏与燃烧,又或者让什么世界成为灰烬,就像她眼前的这片光景。 但无论如何,不管她需要去做什么才能终止她的命运,才能改变她天崩地陷的精神世界,才能让她不在陷入这种绝望的死地。 她都会接受。 第四章 黎明救赎(一) 【一切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失控了。】 【最先开始的是磁旋流,它在这个世界的南方造成了至少12000公里的破坏带,接着就是全球范围内的电力与供水系统的停转,杀死了成千上万的居民。】 【起初,我们以为这不过是自然灾害以及邪教徒的借机发难,但实际上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糟糕得多。】 【在接下来的七天里又连续发生了三起事故,无法解释的大风暴已经席卷了整个世界,破坏了所有的电力网与通讯设施,食物和饮水的分配也受到了影响,人民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骚乱。】 【还有地震,最强烈的地震!黎明星最大的巢都已经被地底的裂隙所彻底吞噬,还有三座城市接连消失在了数百米高的海啸中,而且……机械教的贤者已经推断出大气层遭到了严重的侵蚀,致死的辐射马上就要席卷整個世界。】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们已经失去了四分之三的人口,社会秩序彻底崩溃,情况已经无法挽回。】 【鉴于如此情况,我,承蒙帝皇之意志守护黎明星的总督:康拉德—瓦尔加,正式宣布放弃这个世界。】 【我们已经在最后的通讯平台上发布了撤离的命令,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涌向行星首府卡雷纳,这里的基础设施强大而宽阔,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但是我们缺少舰队!撤离的舰队!】 【为此,我在这里发出求援的信号,任何人,任何的帝皇的子民,任何与我们相距不远的远征舰队,我恳求你们,暂时转移方向,拯救同为帝皇之子民的黎明星!】 —————— “而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以一名千子战士的平均水平而言,哈索尔—马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尊重这些可悲的凡人,将事情讲得尽可能的通俗易懂了。 在黎明星的总督通过星语者发出了那封绝望的求援信后,他与这个可悲的世界几乎立刻就得到了帝皇的仁慈: 第十五【千子】阿斯塔特军团的远征舰队在消息发出后的第十七个小时便给出了答复:他们恰好正穿过这个星区的边缘,而军团的基因原体,来自普罗斯佩罗的马格努斯——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乐于帮助凡人的。 得益于无数强大灵能者的轮番指引,第28远征舰队几乎是眨眼间便承载着整个千子军团来到了黎明星的近地轨道上,而这里的情况比基因原体想象的还要差:甚至就连发出求救信的帝国总督本人也已经在混乱的人潮中失去了讯息,千子军团只能独自处理眼前这个世界上的种种麻烦。 如果换成兵多将广的暗黑天使或者影月苍狼军团的话,情况也许还会好一些,但是千子军团却正如其名一般:在经过了那场名为血肉异变的悲剧后,他们只有大约一千名战士幸存,而短短十几个泰拉标准年的时光并不足以让这个军团再次强盛起来。 想到这里,哈索尔—马特便不禁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人手实在不足,他一个亮羽学派的新星也不会来干疏散村落这种琐碎的杂活。 “听着,凡人,我再说一次,最后一次。” 马格努斯的子嗣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眯起眼睛,观察着眼前这个老头:衣衫褴褛、抖若筛糠、浑身上下唯一有些价值的物件就是那根雕刻着细长毒蛇的拐杖,哈索尔能看到他的瞳孔深处闪烁着恐惧与十足的抗拒,那是凡人在面对帝皇天使时的正常表现,还有痰,从嘴角流下的抑制不住的黑痰…… 哈索尔没有细看。 “你现在回头看,看看这座山,你们以前世代居住的地方,它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平静,它是一座死去的火山,而现在,你们这个世界的地磁聚变已经让它重新活跃了起来,重新变成了一座活跃的火山,真正的,火山!”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凡人。” “现在瞧瞧你身边吧,伱们这里可是有五百多人:农民、铁匠、妇女和儿童,还有二十多栋房子,贫瘠的梯田,而这个地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一条铁路,它显然已经坏了。” 千子的胳臂伴随着他的指尖指向了那埋藏在山坡间的废品:那道所谓的铁轨已经破破烂烂,它像是一条已经腐烂的蛇一般弯曲在村落的下方。 而在这腐烂之物的上方,天空已经显示出了某些不妙的情况,任何视力正常的家伙都能看见那萦绕在山头的气体正逐渐转化为某种病态的黄色,在它们身后则是层层叠叠的浮起的火山灰,甚至还有闪电与风暴夹杂在其中。 这个破烂地方在最多十个泰拉标准时内就会被摧毁殆尽,而他却还在这里和这群蠢货玩着无聊的语言游戏。 焦躁在不断侵占着哈索尔的大脑。 但他不能动手,他们只有五个人,没法带走所有的蠢货,而且作为一名阿斯塔特战士,某些无法言说的准则在制止他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帝皇子民发难。 “你看到那些气体了么?那些火山灰、雷霆与风暴,它们会杀死你们,杀死你们所有人,你们的家园会炸开,连一丁点的残渣都不会剩下。” “而现在,承蒙我主马格努斯的仁慈,你们可以登上风暴鸟,跟我们一起前往安全区域,比如说卡雷纳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离开这个世界。” “真正离开的应该是你们!” 在哈索尔面前,那个颤颤巍巍的老人缓慢地举起他的拳头,握在半空中,以作为对阿斯塔特的回答。 “现在,你们……咳咳……应该离开,我们会守在这里,守在我们的家乡与田野!” 他不断地咳嗽着,干瘦的身体接二连三地吐出黑褐色的浓痰,数量之多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把五脏六腑一同吐了出来。 “你们都会死的!” 哈索尔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再这样下去,你们都会死在这里,而我和我的人奉命带你们撤离……别让我再说相同的话,那些风暴,它们会杀死你!” “不,恰恰相反。” “风暴是恩赐,我们所有人等待了一辈子的恩赐,它将带领我们,面见伟大的风暴之主席坦,我们将侍立于它的左右,享受永恒的宁静与快乐。” 这愚蠢透顶的言论让马格努斯的子嗣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而当他看到相同的坚持出现在了所有凡人的眼中的时候,他的怒火加倍的翻腾着,竟变成了某种最荒唐的笑意。 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风暴之主?侍立?你们在相信一个粗鄙的神?为了一个杂耍笑话献上生命?” “不许你侮辱我们的信仰!” 凡人,所有的凡人,在他的这句话落地的那一刹那间便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狂怒之中,他们的面孔狰狞着,用着最恶毒的诅咒来款待这位渎神者。 但马格努斯的子嗣不在乎,他转过身,走向了风暴鸟与他的战友们。 “情况如何?” 有人在问他。 “他们不想离开,我们走吧。” 哈索尔摆着手,在大笑之后,他的心情还是因为这根深蒂固的愚蠢而糟糕。 “又是那什么席坦神?” 其他的千子战士倒也是见怪不怪,但他们很快就提出了新的疑问。 “那我们的任务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死在这里的。” “那就让他们去死!” 哈索尔的厉声呵斥在他的小队里造成了一瞬间的安静,直到他的副手示意他看一下天边:又一架风暴鸟正在摇摇晃晃地准备降落。 “啊……” 千子的心情开始变好了,尤其是当他看见那银发青瞳的女士从风暴鸟上走下来的时候,哈索尔干脆和自己的小队一起坐了下来,等待着任务的完成。 果然,像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摩根女士来做吧,她从未让人失望。 哈索尔如是想到。 —————— 关于摩根女士的名声,早在来到黎明星之前,哈索尔便有所耳闻。 据说她来自大漩涡南部,也就是极限战士的家园五百世界更西北的地方,在一支由行商浪人所组成的远征舰队发现了她的家乡之后,她便作为当地王公的子嗣加入了帝国的军队之中。 某些传闻说她的出身其实并不真实,但那些传闻伴随着这位凡人的出色表现而被自然而然地看做是充斥着嫉妒的流言。 这位摩根女士很快就证明了她是一位天赋异禀的灵能大师与能力出众的实干家,她在不到一个泰拉标准年的时间里就从无数凡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急缺人手的千子军团所选中的随军官员。 哈索尔一向对凡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他自认为是更高一等的生命体,但在与这位摩根女士共事了五十多天后,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的确可以让人期待一下。 而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村落中的谈话已经有了全新的变化:那位银发的女官员只用三言两语便让这些愚蠢的教徒们俯首听命,他们狂奔着去收拾财物,然后跟上这位女士的脚步。 当他们低着头,排队走向风暴鸟的时候,千子还是忍不住地在摩根的耳边低声询问。 “你是怎么说服这些蠢货的。” “使用一些最为愚蠢的手段。” 她说的模糊其词,但是哈索尔也没有选择多问: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这张不太会笑的脸的时候,他总能感觉到某种惧意。 他认为这是错觉。 马格努斯的子嗣保持着傲慢与戒备,他冷眼旁观着自己的部下与这个凡人寒暄,而另一架风暴鸟上的那些家伙几乎已经对她马首是瞻——这才过了五十多天,真是辱没了军团的名声。 就在这位亮羽学派的新星感到愤愤不平的时候,他的通讯设备开始响起。 “你那边情况如何,哈索尔?” 是黑鸦学派的阿里曼的声音。 “已经完成了……在我们的那位摩根女士的帮助下。” 思索片刻,哈索尔没有冒领这份功劳。 “我想也是,毕竟是摩根。” 阿里曼先是平淡的感慨了一下,随后,他的语气略微急促了起来。 “那你们就快点回到卡雷纳,这里现在急需人手,我们需要全面修改整个世界的撤离方案,两位基因原体现在需要所有力量的帮助,无论是你,还是摩根女士。” “……两位?” 哈索尔捕捉到了某些信息。 “是的,两位。” 阿里曼先是肯定了这一点,然后便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继续诉说,哈索尔能听到他的身边充斥着嘶哑的命令与嘈杂的人群流动的声音。 “佩图拉博来了,还有他的钢铁勇士。” 第五章 黎明救赎(二) 每当从最高处眺望卡雷纳的时候,阿里曼总是能够回想起自己的家乡。 不,并不是神圣泰拉,虽然他的确出生在那里。 尽管阿里曼同样眷恋阿契美尼德地区那起伏的丘陵、干燥的荒漠与温暖的河谷,以及那古老的砖石城瓮中沉眠的孤本,但是和所有的千子老兵一样,在看到他们基因之父的家乡:普罗斯佩罗的那一刻开始,阿里曼便已经将这个孤悬于世的伊甸园看做是自己新的故国。 在阿里曼看来,普罗斯佩罗是全银河最美丽的地方,尤其是那个世界的灵魂:【光之城】提兹卡,更是汇聚了包括马格努斯本人在内的无数智者的心血,它是智慧与艺术的中心,是秩序与感官的美学体现,是由黑色的海岸与雪白的大理石所构建的只属于求知者的美妙天堂。 而在卡雷纳身上,阿里曼能隐约看到自己故园的影子,这座城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人类最辉煌的黄金时代,它巨大、优雅且和谐的构造象征着在当时对于文明和未来的无限自信与遐想。 “你在看什么,阿里曼?” 一个粗重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马格努斯之子嗣。 来者是一块粗犷的钢铁,他被一件牢固的MKⅢ式动力甲所包裹着,那上面铺满了简陋的黄与黑的条纹,说明他是一位效忠于奥林匹亚之主佩图拉博的战士。 阿里曼能闻到来者的气味,那是一种诸多恶臭的混合体:包括咸湿的海风、流民的呼喊、战争的尘嚣、血泪的浓腥、还有整座城市此时正饱含的惶惶不安。 “我在观察这座城市,佛里克斯。” 阿里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地显得尊敬与正常。 “我认为我们应该行动起来,这座城市和它的无数凡人正处在一种危险的地步,他们的心中充斥着恐惧与未知,我的士兵告诉我,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凡人擅自离开安全区域,返回危险的荒野之中。” 千子连长的连番话语让佛里克斯止不住的点头,他的眼睛也如同最精良的机器一般不断在脚下的人群中穿梭,里面散发着某种让阿里曼感到不安与抗拒的情绪。 “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让他们移动得更快一些,现在的效率太慢了。” 伴随着佛里克斯的话语,成百上千的钢铁勇士正源源不断地从登陆舱中走出,他们组成了一条黄与黑的洪流,每隔一百米便会停驻两名战士,接手那些千子战士无力管辖的地方。 强军来援的喜悦在阿里曼的心中停驻了不到一分钟,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伴随着那些杀神一般的钢铁勇士伫立在路边,撤离群众中的骚乱似乎不减反增。 这些佩图拉博的子嗣显然从执行过类似的任务:无论是点缀着鲜血的盔甲还是没有被压下的枪口,都足以让那些最沉稳的帝国子民窃窃私语了。 “我听说,一個名为席坦之子的邪教团体正在阻挠我们的撤离行动?” 面对佛里克斯的提问,阿里曼只是点了点头。 “是的,他们在这个世界拥有着非凡的影响力,尤其是一系列灾难的发生让他们的力量增长得非常迅速,每一天都有人被他们蛊惑去灾难地区寻找狂欢与所谓的神恩。” “那为什么不清除他们?” “因为客观条件的不允许。” 这个回答让钢铁勇士嗤笑了出来。 “别跟我说这很难,第十五军团的战士,我们完全可以把所有的怀疑对象挑选出来然后一一排查,甚至更进一步,优先圈出技术人员与年轻的劳动力,然后是适龄的妇女儿童,然后再是其他人。” “如此分类,我们很快就可以将所有人分批运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 “他们是帝国的子民,而不是牲口,佛里克斯,你的办法只会造成反抗,误解与人伦惨剧。” 阿里曼忍下骂人的冲动,他当然知道佩图拉博的子嗣对待凡人时没有多少耐心,他们总是想当然的以为每个人都会在数字与效率面前折腰,又或者认为通过诸如向凡人抽打鞭子之类的方式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粗糙的家伙。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佛里克斯满意,但就在他想让争论进一步升级的时候,一场肉眼可见的骚乱突然在人群中炸开了。 两位连长对视了一眼,便是不约而同地跳下了他们所在的山丘,挤开逐渐慌乱的人群,向着骚乱的地点狂奔而去,而在其他地方,正有无数的军团战士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的同胞们!” “荣耀!狂欢!我们是受祝福之人!是神的选民!而现在,我们将升华!我们将与伟大的风暴之主融为一体!就是现在!” “席坦之子恳求你们,我的同胞!在最遥远的过去,我们曾失去一次机会,失去了神明的眷顾!但风暴之主是仁慈的!他把他的奇迹再次赐予了我们,他给了我们与他在一起的机会!” “同胞们,我恳求你们!恳求你们抬起头来仰望天空!欢呼吧!雀跃吧!因为这风暴正是他降临的启示!” 当阿里曼赶到的时候,那狂热的宣讲已经有一会儿了,千子的连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察觉到了周遭的人群中正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狂热。 但这并不难解决,只见阿里曼的两根手指缓缓地闭合着,那癫狂的宣讲者便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自己的喉咙,他仿佛突然无法呼吸了一般,后仰着摔下了高台,只传来肉体粉身碎骨的声音。 “事情解决了?” 通讯器中传来了佛里克斯的声音,而回答他的是阿里曼空前的凝重。 “不,更糟。” 千子连长很确定刚才的灵能力量被自己限制到了不足以杀死这个人,只会让他因为轻微缺氧而跪倒而已——而眼前的情景就像是一场有预谋的献祭。 是的,献祭。 几乎就在宣讲者倒下的同时,佛里克斯能听见声嘶力竭的吼叫从人群中,从他的四面八方响起。 “谋杀!” “这些邪神的走狗!他们要掠夺我们的神恩!” “杀死他们!以风暴之主的名义!” 诸如此类的呐喊很快成片成片地出现,钢铁勇士惊愕地发现那些安静的民众仿佛突然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他们脱下了避寒的外衣,露出了里面雕刻着金色长蛇的赭色长袍,那正是席坦之子的象征。 长剑,斧头,自动枪甚至是伐木枪开始在他们的手指出现,毫不留情地射向了所有人,无论是阿斯塔特还是惊慌的民众。 当佛里克斯看到那些几岁大的孩子甚至是孕妇都狂呼着高举起武器的时候,他的惊讶终于变成了通讯器中的嘶吼。 “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回答他的是阿里曼的苦涩笑声,千子的力量正疯狂澎湃着,尽己所能地为每个逃难的居民搭建无形的防护罩。 “还记得我们之前所讨论的问题么,佛里克斯,就像我说的那样……” “客观条件的不允许。” —————— 就算是阿斯塔特也无法阻止鲜血的流淌。 街上到处都是尖叫声,席坦之子的刀锋与子弹从每一个罪恶的角落中袭来,不顾一切地屠杀着所有人,在袭击发生的第一分钟里就有数百人倒下。 几十名阿斯塔特被裹挟在上万人的狂潮之中,谋杀者与被害者在他们的面前犬牙呲互,哪怕是最老辣的战士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随意地开火,阿里曼和佛里克斯如同高塔一般守在最混乱的地方,每当他们的一发爆弹伴随着指示标与直觉发射的时候,就会收割三五个邪教徒的生命,然后目睹这些癫狂的对手用敌我不分的攻击杀死更多的人。 “这样下去不行。” 佛里克斯的爆弹撕裂了又一个头戴面具的杀手,随后,他看到了一架火箭发射器已经对准了自己。 草! 钢铁勇士鼓足了勇气,在佛里克斯的低声历吼中,他巨大的肩甲成功地顶开了这夺命的死神,阿里曼的护盾则在最巧妙的一瞬间开启,从弹片的风暴中保下了钢铁勇士与他身后的数百名凡人。 在袭击者发出懊恼的尖啸之前,他们便被狂暴的反击撕成了碎片,灼热的火焰从阿斯塔特的枪口中不断涌现着,将一颗颗罪恶的心灵烧成灰烬。 就在佛里克斯确保了那个火箭发射器不会再造成任何威胁之后,他突然听见了一阵笑声——钢铁勇士很快就确认了那并不是笑声,而是一阵私语,一股浪潮,一种他无法说明的精神领域的澎湃。 耳边传来了阿里曼的叹气,那是一种等来了援军的欣慰。 伴随着这声叹气,一张奇妙的画卷忽然在佛里克斯的眼前摊开:他看见那些刀枪棍棒突然齐齐落地,而他们的主人也在刹那间失去了狂躁的灵魂,他观察到那一张张脸上的表情已然凝固了,就仿佛一个平静的神灵在刻意把他们塑造成沉稳的样子。 随后,这些席坦之子的双手缓缓落下,他们的周遭都漂浮着蓝色的光芒,通通低着头,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就那样的伫立在原地,任凭幸存者们从他们身边纷纷逃离。 佛里克斯还在惊愕,而阿里曼则是向着他的部下做出了一个手势,那些在之前与钢铁勇士组成人墙分离安全区的千子们纷纷上前,他们毫不犹豫地击碎了每一个席坦之子的头颅。 就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那架风暴鸟终于停在了街道的最中央,佩图拉博之子眼看着从中走出了一位纤细而高挑的女性,在她的身边也正萦绕着蓝色的光芒。 伴随着这一幕的出现,一个荒谬的想法开始在佛里克斯的脑海中浮现,直到他看见阿里曼带着敬意与来者交谈,直到千子的介绍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这位是摩根女士,军团的高阶顾问。” 【我并不记得我有这个职衔。】 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佛里克斯看着她的面容,如此想到。 “相信我,摩根,就在刚才,伱刚才挽救了成千上万的帝国子民,任何做到这种事情的英雄都完全配得上这样的荣誉,在场的每个人都会为你作证,包括佛里克斯。” 钢铁勇士只是木然地点着头,他的询问在通讯器中悄悄地传给了阿里曼。 “她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她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复杂的,首先你需要在几千米的高空中精准预测到每一个席坦之子,然后用灵能的力量控制住他们的心身,直到地面部队的爆弹打穿他们的脑袋,就这样。” “听起来很容易……你能做到么?” “……”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摩根女士就是控心的大师,如果不是性别的原因,她早就是一位千子了。” 佛里克斯钢铸的面容不定时的抽搐着,他还是无法妥善地接受眼前的一切。 “一位可能比我们更强大的凡人,你接受的如此平静?” 面对钢铁勇士的提问,阿里曼只是发出一阵傲慢的笑声。 “这就是灵能与亚空间的神奇之处……你们当然不会懂的。” 佛里克斯的呼吸继续保持着某种充满怀疑的嘶哑,而当那位银发的女士慢慢走远之后,阿里曼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佛里克斯,我知道你的感受,但你完全没必要——忌惮她。” “要知道,我可是她的保证人。” “如果你实在感到不安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即将一起面见原体,你完全可以与我们同行,相信我,你会喜欢她的。” “甚至是你的原体也会一样。” 佛里克斯眯起眼睛,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那个傲慢且矜持的阿里曼似乎对这个凡人过于的看好,就仿佛被蛊惑了一般。 蛊惑…… 这个词一出现,便被佛里克斯自嘲地甩出了脑壳,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吐出任何的疑虑。 第六章 黎明救赎(三) 佛里克斯最终还是没有跟上来。 阿里曼对此感到遗憾,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比较认可这位破城者的,虽然他来自于那个粗鄙且疯狂的钢铁勇士军团,但佛里克斯本人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战士。 马格努斯的子嗣已经习惯了用一种傲慢的姿态去看待其他军团的战友,他当然可以这么做,毕竟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在战场上制造杀戮与毁灭的屠夫,他们的辉煌只能延续到这场漫长远征的终末。 但千子不同,马格努斯的子嗣们所从事的可是足以让整个人类种族都受益无穷的伟大事业:他们在所经过的每一個世界上努力收藏着典籍与孤本,珍惜在那其上的无穷智慧,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寻找与整理着黄金时代的残魂。 在普罗斯佩罗,单单是一座最寻常的图书馆的珍藏就是数以亿计的,千子们相信这就是银河中最瑰丽的珍宝,没有谁能在他们的捍卫下伤到这些智慧的载体,但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会为了银河中新的发现而不顾一切。 所以,当看见摩根递来的从未见过的一套书籍的时候,哪怕傲慢如阿里曼,也不由得感到了真正的快乐。 “这是新得到的?” 【有一个村落的主官曾是一位出色的旅行者,他在有关于这个世界的历史,地理与古语言方面拥有着非凡的力量,并且热衷于把他的学识编纂成册。】 “你应该把他邀请过来,摩根,风暴鸟完全可以多载一个人。” 【他一直坚持要与自己的家眷和朋友待在一起,那是一个大家族,有几百人,不过我可以确保他安全地抵达了营地,哈索尔已经接管了那里的防务。】 “……凡人的悲哀。” 阿里曼摇着头,但并不担心这种地图炮会对自己的同伴有什么心灵伤害,摩根总是喜欢沉默,她很少主动挑起话题。 哪怕她在军团与辅助军之间的名声已经足够响亮了,但依旧没有几个千子真正的去了解过这位女士,哪怕是阿里曼对她的印象也不过是常规的几项:沉默寡言,灵能非凡,容貌诱人,还有极强的办事能力。 “你们回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我原本以为你们至少还需要三天,情况如何,遇到什么问题了么?” 【总体来说很顺利,但是那些居民不断地提及一个名为席坦之子的教派,甚至有些人本就是他们的坚定信徒,从个人到整个村落的集体行为都有。】 “那是一个邪教……大体来说算是,他们信仰一个叫风暴之主的家伙,这是本地总督的失职,黎明星已经臣服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是没能推广帝国真理。” 阿里曼用最轻蔑的语气提及着那个尊贵的守护者,他一边与摩根交谈着,一边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军团的主人。 两人的脚步就这样伴随着短促的交流声渐渐远去,在他们的身后,钢铁勇士已经组织起了万人的集团去清洗刚刚那场大屠杀的残骸,狂乱的呼声与低沉的抽泣在半空中交织,照应着远方辉煌的卡雷纳城。 —————— 萨利马维斯是一座足以被夸耀的堡垒。 尽管在内心中对那位第四军团之主颇为不然,但阿里曼也不会违心地去抹黑基因原体的建筑艺术,作为奥林匹亚之王,钢铁勇士的基因原体,佩图拉博的确有他独到的地方。 “据说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举措就是亲自带领士兵重新修缮了这座堡垒……只用了一个晚上。” 看着眼前这座以阿斯塔特的标准来说也有些大的夸张的【临时指挥部】,阿里曼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的酸味。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永久性要塞。】 “事实上,是半永久性,按照佛里克斯的说法,第四军团只需要一个星期外加七百名士兵的性命就可以彻底占领这里,如果有足够的火力掩护,那么这两个数字可以去掉一半。” 阿里曼继续侃侃而谈,他近乎卖弄的讨论着阿斯塔特标准中对于要塞与堡垒的种种条规,而摩根正是一个最好的听众,她安静却不死寂,总是恰到好处地提出有意思的问题,让话题能够继续下去。 在千子连长看不到的地方,无形的光波不断地闪过摩根的眼睛,锱铢必较地记下了阿里曼说出的每个字。 而当话题逐渐延续到了这座堡垒的主人的时候,气氛也不由得压抑了下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待会儿我们不幸要去面见第四军团的基因原体的话,摩根,我希望你最好能保持安静,就像你之前一直做的那样。” 【我听说过佩图拉博的名号,这个名字让人感到不安么?】 “不……是厌恶。” “基因原体当然是值得服从的伟大人物,但是我们的父亲马格努斯用他的智慧与仁慈统帅着我们,而佩图拉博则完全不同,他靠的是比钢铁更过分的无情。” “我曾与钢铁勇士并肩作战,不止一次,包括那场最惨烈的因蒂尼卡翁战役,他们是最顽强的战友,坚韧却不知变通,我还记得他们在那个荒芜的世界损失了整整两万九千多名战士,但这并没有打垮他们。” “然后?然后……然后佩图拉博回归了,就在奥林匹亚世界,作为第四军团的基因之父……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啊。” “他抽出了自己军团十分之一的战士,也就是3500人,然后要求他们被自己的战友活活打死,从最高阶的军官到底层的战士都不能幸免……我认识好几个最优秀的钢铁勇士,他们的确粗鄙且好战,但他们不应该像那样的死去。” “死在一个吹毛求疵的……疯子的手里。” 最后的自言自语低沉到哪怕是阿斯塔特也难以听见,而阿里曼唯一的听众看似毫不在意,她只是端详着眼前的堡垒,记述着它的样貌。 【但尽管如此,他依然率领军团来到了这个世界,也许已经改变了。】 “谁知道呢,我们又如何能揣摩任何一个基因原体的心思?” 阿里曼重新抬起了头,他抚摸着那些书籍的脊背,这让他的心情开始好转。 “也许他在群星中变成了一个圣人。” 【又也许只是对于任务的基础服从。】 她总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阿里曼笑了起来,他很庆幸自己选择与摩根成为了朋友,虽然他并不总是能够平视凡人,但这也不代表他不喜欢与那些真正的优秀者缔结友谊。 “来吧,我的女士。” “我带你去觐见我的基因之父,他是这片银河中最睿智的贤者之一,伱早就应该见见他了。” 【……是啊。】 【我早就应该见他了。】 “看来,你也已经久闻马格努斯的大名?” 【岂止,我正是为了他而加入千子军团的舰队。】 阿里曼的笑声变得粗犷了起来。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摩根居然还有吹捧的技能呢? —————— 哪怕是在半神一般的帝皇子嗣中,马格努斯也是尤为高大的那一个,他的身躯也许仅次于第十八军团的基因原体伏尔甘。 任何看到这位基因原体的人都会本能的感到惊讶:如此一个恢宏伟岸的巨人,竟不曾以强壮和伟力称王,而是以精妙复杂的灵能与智慧闻名。 正如其绰号一样,【赤红的】马格努斯是一个红色皮肤的巨人,他并没有披戴着盔甲,而是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长袍,那上面最显然的装饰就是千子军团的标志:一个向四面八方伸出触手的圆环,宛如一颗黑心的太阳。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马格努斯的眼睛,这位第十五军团的基因原体只有一个瞳孔闪烁着紫色的光芒,而另一个则是如同黑洞一般空寂。 基因原体并非是独自一人,在他的身边伫立着他的两个子嗣,也是军团中的高级顾问:阿塔瓦与弗西斯—塔卡,这两位优秀的阿斯塔特此时去宛如学童一般侍立在原体的左右,前者对摩根露出了一个表达友谊的笑容,而后者则是选择别过脸,甚至懒得看她。 “久仰,摩根女士,我的很多子嗣都曾向我宣传你的能力与智慧。” 马格努斯的声音中夹杂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傲慢,他略微弯下身躯,表达着对这位最优秀的凡人辅佐的礼遇。 “阿里曼已经告诉了我在疏散区发生的所有事情了,哈索尔的汇报也一早就出现在了我的数据板上,很幸运的是,你显然没有辜负你的灵能天赋,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凡人,这是非常难得的。” 在说到【凡人】一词的时候,基因原体的语调有了一丝明显的停顿,他略微地皱起眉头,感觉到了一种诧异。 这位摩根女士给他的感觉与其他的凡人并不相同,她身上的一些气息反而更像自己与自己的兄弟。 不过这种思想很快就被基因原体亲手抹去了,马格努斯可不相信自己居然会认不出血亲,而且,自己应该只有兄弟,毕竟父亲可没说过其他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重新挺起了身躯,在三位子嗣的注视下露出了笑容。 “鉴于你一直以来的优秀表现,摩根,军团的高阶顾问是你应得的奖励——但不是现在,如你所见,我们现在有更为紧急的事情需要忙碌,但我向你保证,你的头衔会在一个更为庄严与盛大的时刻得到确认。” “不过在此之前,你的确可以接受作为高阶顾问的责任与权利,你的所有行动与方案都可以直接向我汇报,而最重要的是,你可以作为我的追随者,与我一起领略亚空间中的无限神秘。” “相信我,当你亲眼目睹到那无穷无尽的未知海域面前,你就会发现,凡世的任何荣誉都将不值一提。” 基因原体的声音中充斥着诱人的前景、魅力与未来,无论是阿里曼,还是原体的两位顾问,都在这声音中沉浸着,显然,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地去探索那未知的神秘虚空。 但很可惜,这些都没有真正的吸引到他眼前的这个【凡人】。 【我曾被迫目睹过亚空间的波涛,马格努斯阁下,据我个人的感知而言,它对我异常地危险。】 这话成功地让马格努斯笑了出来。 “也许对你来说,是的。” 马格努斯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现在,你无需担心,在有关于亚空间探索的方面,我是当之无愧的大师,我曾多次深入过那个地方,观测与记录我所见到的一切,甚至与其中的存在有过沟通和交流,相信我,亚空间的大部分区域只是一些无害的乱流,那里的那些古老生物也有一些心怀善意的存在。” “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没有什么事情是知识与智慧所无法解决的。” 马格努斯自负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沉浸在回忆中的基因原体完全没有去看那位凡人的脸色,在须臾之后,原体终于转过了身子,拍了拍手,就仿佛刚刚想起来他要去做什么。 “到此为止了,各位,我们用来闲聊与见面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现在,让我们进入这座要塞,并转入到工作的状态,想必我的兄弟应该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吧。” 第七章 黎明救赎(四) 阿里曼并不喜欢佩图拉博。 但这并不妨碍他赞叹基因原体所塑造的艺术之美。 一边听着这位马格努斯之子在心灵通讯中对自己的提醒,一边感受着他对眼前景象止不住的由衷赞叹,摩根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名为滑稽的思绪。 而出现这样的场景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佩图拉博——且不论他的性格如何,的确是一位建筑与艺术方面的大师。 世人皆知因维特的多恩与他的帝国之拳乃是无数要塞的缔造者,却不知钢铁勇士和它的基因原体其实更擅长这一点,只是他们的才能很少会得到表现的机会罢了。 与它粗犷且巍峨的外貌不同,萨利马维斯堡垒的内部被佩图拉博改造成了一个充斥着精巧与数字风格的艺术品,它就宛如古老传说中的帝王宫殿一般:墙壁是被用大理石抛光过的,在那上面点缀着黑色的灯架、金色的纹理,巨大的挂毯与零星的画作,干净利落,井井有条。 而在这些装饰的夹缝中,摩根能看到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射击口与暗哨,它们分布在走廊的转角与大殿的四周,足以让整座堡垒在一瞬间变成死寂的坟场。 一行人在原体的率领下稳步地前进着,他们很快便穿过了最开始的前廊,又走过了一间遍布着沉思者与技术名词的密室,那里满是忙碌的机械教人员,他们的电子屏幕上闪烁着世界各地传来的讯息。 数以万计的讯息在这些火星来客的计算中经历着筛选与反馈,从舰船的装载到物资的补给,庞大的数据足以轻松地榨干任何一个由凡人组成的参谋部,哪怕是机械教的精英们也只能保证这些数据不会出现过于严重的错误,至于那些更为精密的计算与决定,他们只能交给密室中更为神秘与核心的那个房间。 具体来说,那房间是一個夹层,它被一个宽阔的阶梯连接着,从外观来看宛如一个方正的加工车间,散发着贵金属与工业油脂的混合味道。 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佩图拉博本人正待在那里。 如果说每一个第四军团的战士都是能够自由行走与战斗的钢铁的话,那么这位第四军团的基因原体就可以说是【钢铁】一词活生生的化身。 佩图拉博身上的每一块防护,每一条链线甚至每一根螺丝都是他亲手打造的,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长了人类面孔的岩石雕塑,他要比自己的兄弟矮上一些,但依旧是足以让阿斯塔特仰望的巨人,那刀削斧刻的坚硬五官拼凑出了一个伟大的怪物猎手,一个无情的常胜将军与一位天赐的艺术大师的全部外在。 “你来的太慢了,马格努斯,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去拖延。” 佩图拉博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这间密室间反复回荡,而马格努斯只是讨饶一般地摊开双手,作为对自己兄弟的回报。 非常艰难地,第四军团的基因原体与他的兄弟拥抱了一下,被他紧握在手中的绘图仪表因此而显露在几位千子军团高官的眼前,他们能看到那上面布满了多如繁星的数据:装载率,行程时间,货物容量,燃料储备,车队轮换,人口流入,食物与供水,空投安排以及在疏散方程中发挥的数百个变量。 “那些数字……” 一向以无情的计算力而闻名的阿塔瓦轻声地向自己的兄弟感慨着。 “它们太多了……让我头昏……它们宛如浪潮一般淹没了我。” 阿里曼与弗西斯没有回话,但他们同样严肃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答,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面色如常的摩根,此时的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些数字。 几乎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摩根便眨了眨眼睛,将注意力转到了别的地方。 “我的顾问,你也可以称呼他们为我的三叉戟。” 在简单的寒暄后,佩图拉博指向了他身后仅有的两名钢铁勇士。 “这个是哈卡,另一个是巴尔本-法尔克,至于佛里克斯则在外面负责指挥。” “阿里曼,我的右手,军团的一连长。” “阿塔瓦与弗西斯,我的高级智库。” “【智库】?我以为你已经决定放弃这个企划了,马格努斯,我们的父亲和一些兄弟未必喜欢这个。” “最起码圣吉列斯支持我,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真正的聪明人。” “那我只能希望你会足够的小心……嗯?” 佩图拉博似乎还准备在灵能的方面再说些什么,但是他的目光很快又被在场的唯一一个凡人所吸引。 “这个凡人,我的兄弟马格努斯,她又在你的军团里扮演什么角色?” “这位是摩根,摩根女士,我的军团高级顾问,也是智库的候补之一。” 马格努斯的话音刚落,银发的女官便能察觉到来自弗西斯的目光,那是某种夹杂了惊愕的敌视。 “一个凡人?” “是一个聪明、勤奋且能力出众的凡人,伱知道的,佩图拉博,我不会拒绝任何有能力的智者。” “但愿她真如你说的那样。” 钢铁之主挥手,示意自己的部下继续着刚才的工作,而他则是来到了密室西侧的边缘,按下开关,一面巨大的窗户便从遮掩中现身,透过它,可以轻松地将整个卡雷纳城收入眼底。 作为黄金时代的遗珍,卡雷纳是一座将历史与辉煌完美融合的城市,马格努斯先是花了一秒钟感叹它精妙的布局,随后便被那真正的重要事物吸引了目光。 “坚定之光号,我准备重新启用它。” 佩图拉博的声音从耳旁传来,而他所指的正是卡雷纳城中央那座巨大的殖民船,正是这艘古老的巨舰在数个千年之前搭载着第一批人类殖民者来到了这里,缔造起了属于黎明星的一切,而现在,它作为一个纯粹的纪念碑伫立在那里。 “它已经是一个遗物了,佩图拉博,一个纯粹的古董。” 哪怕是马格努斯也为了自己的兄弟这简短的豪情而感到惊讶,他快步走上前,仔细遥望着那艘巨舰,并很快就发现那上面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钢铁:那是佩图拉博的子嗣与机械教的劳工在做工。 “你真的打算启用它?将数十万难民的性命交托给一艘……古董?” “我没有选择,马格努斯。” 佩图拉博的手指向了他的工作台,那上面已经被大量的图表与草图所填满,马格努斯能认出其中有一些是各种跨轨道输送机的数据。” “我们的跨轨道运输机每天大约可以进行200次发射,运载六到七万人离开这个垂死的世界,登上我们的舰队,这还只是地面发射中心不会遭到打扰的理想状态,而你我都知道民众中的恐慌现在究竟有多么的严重。”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整个黎明星的人口超过了两百万,而你与我的舰队加起来也不过是几十艘船只,哪怕是把每一个舱室都塞满,我们也只能带离不超过一百六十万人,而且在这仅剩的三个月里,我们的舰队根本无法在最近的宜居世界与黎明星之间完成往返。” “换句话说,我如果不启用它,那么这个世界上五分之一的人口会被抛弃,然后在绝望中死去。” 马格努斯沉重的呼吸着,低下了头,他无法反驳自己的兄弟:千子军团比钢铁勇士们早来了五十多天,但这些数字从未在他的脑海中如此清晰地出现过。 “你说的对,兄弟……” 正当马格努斯低沉的声音开始回荡的时候,也许是为了开解父亲的窘迫,又也许只是单纯地如此认为,千子军团的弗西斯向前一步,示意想要发言。 “我们其实不必要进行这样的冒险,两位大人。” “为什么?” 千子智库将他手头的厚厚文件递给了佩图拉博,那是哈索尔等人在世界各地疏散民众的汇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拒绝撤离,在那些偏僻野蛮的山村里,他们根本不愿意听从我们的命令搬离故土,哪怕是在城市中也是这样,单单是卡雷纳城的安置区里,每天都有至少数百人私自逃回荒野之中,阿里曼可以证明这一切。” 弗西斯先是陈述着自己的论调,在得到阿里曼无声的点头后,他才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鉴于这种情况,我认为,既然这些抛弃了理智与逻辑的凡人甚至自己都不愿意营救自己,那我们为什么还需要管他们?反正这些愚蠢的家伙哪怕救出来也对整个帝国没有益处,抛去他们,我们的营救计划能够更为迅速地展开。” 在他的最后一个字母落地之时,房间里已然陷入了绝对的死寂,只有两名三叉戟的工作声不断传来。 “……你是这样认为的?” 佩图拉博靠在他的会议桌上,他的目光如炬,避开了他的兄弟与其他几人,全部集中在了弗西斯的身上,基因原体的表情就仿佛一个失望透顶的老师在看着自己不学无术的学生。 钢铁之主的疑问低沉且冷静,没有一丝一毫暴虐的气息,却让弗西斯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汗珠开始止不住的在他的额头上出现。 马格努斯张了张嘴,想为自己愚蠢的儿子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佩图拉博那坚定且不容置疑的宣言已经炸开了。 “听着!” “不论花朵多么鲜艳,我都不会让一个幼童跑到悬崖边摘花而不去制止。” “我也不会让你在没有地图和正确训练的情况下,跑到这座要塞的第四军团地雷防区附近。” 我们必须扔掉这幼稚而无知的想法去做正确的事,现在你懂为什么我们要尽全力拯救更多的人了吗?” 弗西斯的脑袋几乎要垂到地面上了,他如同一具死掉的尸体一般安静,直到一会儿之后才低声而真切的回答。 “是的,阁下,我很抱歉。” 几乎就在同时,马格努斯已经笑着走了上来,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 “弗西斯是一个处理数据的大师,他比较擅长仲裁那些由经验与绝对的是非观组成的问题,而不是哲学与道德的辩论。” “我知道,马格努斯,我知道。” “我的钢铁勇士中也出现过这种声音,他们并不知道营救凡人的重要性,也正因如此你我才需要更紧密的合作,我的兄弟,鞭策我们的子嗣,让他们能够尽己所能地营救更多的人。” “当然,兄弟,我一直如此努力。” “那么,我希望千子的每一个战士都能投入到救灾之中,就像我的军团一样,而不是去挖掘遗迹与什么古代图书馆。” 在佩图拉博的脸上,摩根看到了一丝狡黠迅速地闪过。 “那只是一个小队,佩图拉博,我发誓不会增派更多人,一个小队是对大局无碍的。” 两位原体的讨论很快就变得迅速且激烈了起来,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划分着各自军团的区域与任务:钢铁勇士将逐渐接手关于撤离与搭建的一切事物,千子则将会分散成小队来辅佐他们,佩图拉博将负责这一切事情,而马格努斯则会即刻动身前往内陆的一座城市,据说总督与他的团队已经在那里现身。 至于阿里曼,阿塔瓦与弗西斯,他们也各有自己的任务,要么在率领自己的队伍镇守一方,要么深入到遗迹中去寻找那些让马格努斯魂牵梦绕的东西。 原体兄弟之间讨论在逐渐友好的氛围中飞速进展,直到最后一个问题的出现。 “不,马格努斯,你必须留下一人,至少是能够直接联系你的军官。” 佩图拉博激烈的反驳着自己的兄弟。 “我们必须能够时刻保持通信,以预防任何突发情况,别那么依赖你的灵能,你知道的,这个银河中能够让这种力量突然失效的手段与意外数不胜数!” “好吧,佩图拉博。” 钢铁之主的连番话语让马格努斯变得无话可说,又或者是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继续争吵下去了,千子的基因原体左右环视了一下,便将摩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要的高级军官,我的兄弟。” “一个凡人?” “我再重复一遍,是我的高级顾问。” “你亲自考验过她么?” “我最优秀的子嗣们全都认可她的智慧与能力,我相信他们的判断。” 佩图拉博叹了口气,也许是同样厌倦了争吵,他最终点了点头,任凭马格努斯带领着三个子嗣迅速地离开了。 阿里曼是最后一个走的,在经过摩根身边的时候,他颇为隐秘地塞了一点东西。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佩图拉博才缓缓地低下了头,他随意地扫了一眼身前的摩根,便走回了自己的工作台。 “开始工作吧,凡人。” “希望我的兄弟这次没有夸大其词。” 第八章 黎明救赎(五) “小心佩图拉博,不要被他一时的行为与思想所迷惑。” “佩图拉博是一个思维分裂的怪物,你永远都想象不到他的脑海中又在考虑什么全新的事情,粗鲁可能被他认为是直率,而谏言又会被看做是冒犯,也有可能他会将两个看法完全颠倒,总之,他的思绪是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的,无法被完全地捉摸。” “他是天才,那种不是人的天才。” “不要将你的印象局限于刚才的一幕,我曾亲耳听闻他是如何在回归的第一天处死了十分之一的战士,又在第二天转而关心每名士兵的福祉,因此,如果他待会突然对撤离的民众变得冷漠无情,也千万不要感到惊讶,更不要试图对抗。” “切记,他是一个冷静的怪物,但他的冷静从不会在正确的时候被释放出来,安静地完成他交付的工作就可以了,不要过度地发表言论与意见,他也许会听,也有可能会认为这是冒犯与轻蔑,从而陷入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暴怒之中,那是致命的。” “最后,祝你好运。” —————— 阿里曼所留下的是一团无形的话语,它在任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悄悄潜入,在摩根的内心深处清晰地诉说着。 摩根眯起眼睛,她伫立在原地,仔细揣摩着千子留下的每一字信息,先是慢慢听了一遍,接着又回忆了一遍,随后,她迈出脚步,来到了佩图拉博身边的巨型仪器面前,在那淡蓝色的电子屏幕上残留着一些佩图拉博还没有处理完的,并不重要的讯息与数据。 摩根扫了一眼佩图拉博的屏幕,随后她开始了工作,葱白的手指在键盘、按钮与数据板间来回运转,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快就汇入了钢铁之主与三叉戟们一同奏响的数字交响曲之中。 佩图拉博没有特意抽出精力去关注这個新来的凡人,在马格努斯离开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投入了工作的海洋之中,独属于基因原体的电子屏幕与数据板一刻不停地更新着,将整个世界与远征舰队的数据送到他的面前,而钢铁之主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在处理这些事物,他的两个三叉戟在此时更像是打杂的学徒工,被他派去整理那些他处理过的东西。 佩图拉博紧盯着自己的屏幕,他在每一秒都要读取与处理至少两位数的信息,但尽管如此,属于基因原体的超人感知仍然在忠诚地告诉他,他兄弟的那位凡人顾问每隔五分钟便会窥探一次他的屏幕。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直到大概二十五分钟之后,钢铁之主才第一次发声,他的腔调粗暴地扯断了密室中原本和谐的合奏。 “我需要今日凌晨到中午十二时,卡雷纳城东安置区的外来人员数据,进行性别与年龄的划分,把数据发给我。” 原体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佩图拉博的命令没有指定执行人员,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钢铁之主从不在乎自己的部下如何分工与合作,他只要答案。 而直到佩图拉博的声音在密室中完全消散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得到回答,伴随着这种死寂,时间每过去一秒,基因原体的面色便阴沉一分。 摩根能明显地感觉到两名三叉戟敲击键盘的声音愈发地急促,就仿佛溺水者在拼命寻找一块浮木,这种慌乱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直到她能清晰地听到基因原体愈发粗重的喘息声的时候,两位三叉戟终于颤抖得停下,然后转过身子。 “父亲……我们只有今天上午十时的信息……” 摩根能听到佩图拉博的笑声,充斥着压抑的笑声,那笑声让宛如铁铸的三叉戟开始忍不住的颤抖。 她仔细计算着,直到佩图拉博那危险的目光开始在子嗣身上游荡的时候,摩根按下了手旁的按钮。 “叮——” 新信息到来的消息打断了佩图拉博的低沉怒意,他转过头,点开了那份文件,发现其中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基因原体扫了一眼信件来源,然后将目光投到了自己的身边,他看了一眼这个来自千子军团的凡人——她正镇定自若地敲打着键盘着,就仿佛刚才不过是履行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继续工作。” 突如其来的饶恕让两位三叉戟困惑地互相看了一眼,而他们的父亲已经再次沉浸在了数字的海洋之中。 合奏再次响起。 但这份和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没过一会,基因原体就再次发话了。 “跨轨道运输机D-447的最新数据!我要最早半个小时前的,它为什么没有完成今日的运输份额?” 摩根能感受到自己身边的钢铁巨人再次转过身去,密室中有生命与无生命的一切都在因为他的气息而颤抖,她能觉察到两位三叉戟的节奏再次混乱了起来。 这次,她刻意等待了一会,才从已经整理好的众多资料中挑出了那一份,发送了过去。 她能感觉到佩图拉博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间。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这种情况接二连三的发生,佩图拉博的质问宛如仲夏雨夜的雷鸣一般不绝于耳,他的需要杂乱而古怪,三叉戟们偶尔能做出回复,而更多的时候只是让他们的工作节奏被无情的打断与扰乱。 紫色的光芒在摩根青色的瞳孔中流转,表达着对这种催促方式的不屑。 佩图拉博的质疑看似毫无逻辑,或者说只是在尊崇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某些内在逻辑,他不屑于诉说他为什么需要它们,只是在单纯的抽打着语言的皮鞭,让自己的子嗣埋头苦干,仿佛这样就可以培养出最好的副手一般。 但这并不妨碍到摩根继续自己的工作,她的计算与结果轻而易举地超过了那两个可怜的三叉戟,凭借着每隔几分钟对佩图拉博工作情况的观察,她甚至可以将这位钢铁之主所需要的东西提前归类。 当断断续续的疑问继续下去的时候,基因原体的疑问似乎已经不再是询问他的子嗣们了,他反而更加期待与好奇身旁这个凡人的答案。 直到一份关于舰队燃料补给的数据也被摩根从浩如烟海的存档中抠出来的时候,基因原体拍了拍手,他将自己的两个子嗣与摩根叫到自己的身边,目光仔细地在三个人面前徘徊着。 许久之后,他向着摩根开口。 “告诉我,为什么你能迅速找到我所需要的每一份资料。” 【因为提前的准备与归类,阁下。】 “你是怎么提前知道需要准备什么的?” 【根据实际情况,阁下。】 【我今天在卡雷纳城外的安置区里遭遇了一次秩序失控事件,这一事件毫无疑问会破坏疏散与运输民众的流程,以此影响到跨轨道运输机的效率,然后就是关于装载空间,行程时间,轮换班表等你刚才提及的问题,直到最后,运输船因为停留在近地轨道上的时间更长,所以需要更多的燃料补给。】 【而这一切自然需要归类与单独存档,因此我便提前准备好了。】 佩图拉博沉默着,点了点头。 当他的头颅重新转回到他的子嗣面前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足以撕裂巨兽的吼声。 “现在!伱们听见了么?!” “实际情况!提前准备!还有能够将事件与逻辑串联起来的头脑!” “身为我的子嗣,难道在这些方面,你们两个还比不过一个凡人吗!” “看看你们在搞什么——昨天所有数据的总结与梳理,这是我们现在需要的吗!” 暴怒的基因原体此时已经完全的忘记了是谁给两位三叉戟安排了这个任务,他也从不会去想这种事情。 两个在军团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就这样低着头,任凭自己的父亲在那里宣泄着愤怒,他们知道父亲怒火的原因并不是数据的缓慢与缺失。 而是那个——连凡人都不如。 “现在,出去,去给我获得第一手的情报与数据,我不想看到那些本应记述今天下午的运输量与突发情况的文本到时候还是一团迷雾。” “另外,告诉佛里克斯,如果他不能履行好三叉戟的工作,成为我的眼睛与耳朵,那就丢下职位,去给我当列兵!” 基因原体那突兀而无理的怒火伴随着两位战士的匆忙离开而稍稍缓解,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这一次,他的指尖在键盘上发出了最沉重的音节。 摩根照例先观察了一下他的进度,随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她等待着基因原体那突然的考试,而她也没有等太久。 “卡雷纳城南仓库的食品物资储存。” 很快,佩图拉博的要求就来了。 摩根甚至完全没有停顿,她一边敲打着自己的任务,一边随手沾来那份文件,发送了过去。 阴霾在佩图拉博的眼底闪过。 随后,来自基因原体的问题愈发地繁杂与增加,从最要紧的行程与储备,人口流入与空投安排,再到那些不动产与建筑的拆卸,接着,问题的中心逐渐离开了最重要的城区与安置区,伸向了那些可以说是无关紧要的地方。 “赤金山脉的人口疏散情况。” “叮——” “扎鲁金城的不动产运输情况。” “叮——” “俄尔奇斯山区的风暴动向与它对卡雷纳城所造成的影响。” 【……】 摩根眯起眼睛,她仔细看了一眼黎明星的地图:俄尔奇斯山区与卡雷纳城相隔了整整半个世界。 她想到了什么。 透过眼角的余光,摩根扫到了佩图拉博的面色,那是一种灰黯的沉稳,于是,她慢慢地让自己的双手离开了键盘。 【抱歉,阁下,我没有注意到这份情报的重要性,将它排到了第三优先级,现在我只完成了75%,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优先处理它。】 摩根的话音刚落,笑容就回到了佩图拉博的脸上。 “不,没必要自责。” “此时正是黎明星的狂暴季节,按照以往的记录,俄尔奇斯地区的风暴有3.5%的概率影响到卡雷纳城的天气情况,以凡人的角度自然无法注意到这种数据。” “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摩根,现在,继续工作。” 成功地难倒了眼前的凡人似乎让基因原体的心情一下子好转了起来,他再次扑向了自己的工作,敲击键盘与数据板的声音变得轻快且明亮。 摩根低下头,将瞳孔遮挡住,摆出了一副受教的模样。 【……是的,阁下。】 第九章 黎明救赎(六) 距离佩图拉博与自己的父亲重逢,并且加入这场志在收复银河的伟大远征的那一时刻,已经过去了大约十年的时间。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钢铁之主迈入银河的这十年的话,那么只有【困惑】。 佩图拉博总是在困惑。 当他在自己的家乡奥林匹亚,仰望着寂寥的星空与那颗可怕的眼球的时候,他会困惑与感慨命运的不公,为何要给他如此的智慧,却又将他抛弃至一群庸人之中。 当他与自己的子嗣重逢的时候,他又赫然发现自己的军团竟是如此的不堪:他们会在一场再简单不过的战役中失去几乎一半的作战力量,在他看来,第四军团的士兵远远算不上优秀的战士。 于是,那句十一抽杀从他的口齿间轻轻的飘出,他冷眼旁观着那些被挑出的不幸者被自己的战友活活打死,并且很快就陷入了新的困惑之中。 为什么经过如此的警告,他的子嗣依然比不上影月苍狼或者暗黑天使? 在这种困惑中,佩图拉博统御着自己的军团,他内心中的疑虑伴随着战争的延续而不断扩大着,这难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与工作效率,但他就是忍不住,就是愈加地困惑于更多的令人失望的现实。 就像现在,一个新的困惑正在佩图拉博的脑海中形成,它愈发地壮大与扩张,令基因原体烦躁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子嗣,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三叉戟,居然还比不上马格努斯麾下的一个凡人呢? 这群家伙为什么总是让他如此的失望? —————— 难道他们在不满么?难道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对抗他的统治么? 还有他的兄弟,马格努斯,他又为什么偏偏要把一個凡人留在这里? 这是一种示威?一种炫耀?他真不知道这个凡人的优秀么?他在安排这个凡人留在这里的时候,真的只是无心举措么? 马格努斯在嘲笑么?嘲笑他的子嗣?嘲笑他的军团?还是……嘲笑他这个钢铁勇士的基因原体? —————— 伴随着他的思想在酝酿,钢铁之主的面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暗,他的合奏在不知不觉间再次变得低沉,佩图拉博开始严酷地对待他的工作,就仿佛它们是他的生死仇敌一般。 当他那些在【坚定之光号】上进行着修复工作的子嗣将第一期工程的结果发给他的时候,佩图拉博几乎是强迫自己找出了一个问题,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细微的瑕疵画了又画,隔着屏幕怒斥着自己的这些让人失望的孩子,他们的粗糙与低劣让他感到恶心。 蠢货! 他用这个粗重的讥讽作为对工程结果考核的结束词,然后关上了通讯,任凭他们自己去争论与解决这个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他捕捉到了身边的凡人工作声音的停止。 摩根已经将她面前的最后一份数据文件整理完毕,根据各项工作之间的逻辑顺序与轻重缓急,她将所有的资料一一发送给了这位从未休息过的基因原体。 尽管她生来就掌握了数据与逻辑最精妙的用法,但是第一次处理如此庞大的数量依旧让她感到疲惫,更不用说在一个同类面前小心地隐蔽自己的身份,这件事情的消耗甚至比工作本身更让人感到吃力。 但就在她即将闭上眼睛,让自己稍微休憩一下的时候,佩图拉博的冰冷腔调从一旁传来。 “第七汇总表的数据遗失了,重新做一份出来,十五分钟内完成它。” 摩根几乎眯起来的蓝色双瞳一下子就睁开了,她很确信就在她闭上眼睛之前,那份第七汇总表还好好的待在佩图拉博的电子屏幕上,等待着他的检查。 【……是的,阁下。】 她特意让自己的声音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才转化为坚定的执行,毕竟这份无故失踪的文件包含有数千条数据信息,足以让一个凡人感到痛苦。 而就在她的手指重新回到了工作键盘上的时候,佩图拉博的声音又来了,这一次他的腔调中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不……不用了。” “交给我吧,你可以去……休息了。” 钢铁之主的头颅高高昂起,就仿佛蓄意不想让凡人看到一般。 —————— 你个蠢货,到底在干什么! 在昂起的脸上,佩图拉博的钢铁面容被他扭曲在了一起。 对着一个凡人,一个区区的凡人宣泄自己的怒火,这种举动与那些奥林匹亚上的庸俗懦夫有什么区别! 天生的傲慢与艺术情怀在此时又占据了佩图拉博的心头,当他被嫉妒与自我怀疑的怒火吞噬的时候,他是一个渴望破坏的暴君,于是他理所当然地销毁了那份可能耗费了无数精力与时间才做出的结果,就像他曾毫无压力地毁灭自己的子嗣,毁灭无数的王国一样。 但当亲眼目睹到成果的毁灭,亲耳聆听到缓慢却又坚定的执行的时候,那颗蕴藏着对艺术与逻辑的热爱的心又重新占据了思想的王国,佩图拉博那撕裂内心中的另一半向他发出了质问,那是由负担,沉默与难以想象的傲慢所组成的灵魂。 一直以来就是如此:每当事情的发展不如佩图拉博所期望的那样的时候,他就会生气,会暴怒,会不顾一切地破坏与发泄出来,直到他目睹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又会感到愧疚,感到后悔,于是再沉默地将其修补,并为自己的默默付出而感动。 但这种完全自我的感动既无法带来外界的掌声,也无法让他的情绪得到缓解,于是他的怒火就会再次淤积,等待着下一次的爆发,周而复始,直到那些冷静与感性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一个永远恼怒与怨念不平的暴君。 但现在,为时尚早,帝皇的远征才刚刚开始,属于佩图拉博的鏖战与磨炼也不足以让他的冷静消磨许多。 佩图拉博沉默着,他开始了这份额外的工作,这份由他自己添加的工作,他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与情绪,任凭它们炙烤着自己的心灵。 钢铁是不怕烈焰的,他总是这么相信。 那些数据被以极快的速度处理着,出于某种只有他自己才找到的想法,佩图拉博仔细地检查着摩根的工作结果,而最终的事实也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凡人的工作能力的确如同马格努斯所说的那般出众。 她是一个值得欣赏的人物。 与此同时,基因原体的本能感知也在密室中游荡,他能听到得到休息命令的摩根先是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在他的身后小心环视着整个房间,她的目光似乎立即就被城市中央那艘巨大的殖民母舰【坚定之光号】所吸引,佩图拉博能听到她在低声地推理着什么。 这种推理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后,他听到了高跟长靴踩踏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超人般的感知忠诚地向他反馈着这声音主人的动向,而在意识到她究竟在去往哪里的时候,佩图拉博脖子上的寒毛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就仿佛被它们的特别所吸引了一般,摩根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密室的深处,那里陈列着一排又一排由钢铁铸成的,大约半人高的长桌,在那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精巧的模型与手工制品,哪怕是在这灯光昏暗的密室深处,它们依旧在闪烁着艺术与技巧的熠熠光辉。 她能看到那些古怪的艺术品:比如说一尊大剧场的模型,它明显是一个半成品,而且在剧场的顶端并非是用来通风与行走的区域,而是发挥着防御效果的城垛。 【塔利亚克隆】,这个名字被写在了模型所压住的稿纸上。 在它的旁边是更多的完成品:一座巨型灯塔的模型,在那上面雕刻着英雄杀死海妖的壁纹;一座神庙模样的建筑,它的里面却隐约可见层层书架与辩论的高台;还有更多的图纸,它们被卷起来安置到了桌子的角落,其中摊开的一张上描绘着一尊金制的狮子雕像,这头威猛野兽的脚边用泰拉语书写着类似赠礼的标识。 摩根眨了眨眼睛。 她能感觉到,当她的脚步与目光在这些艺术品与半成品的周围环绕的时候,那位伫立在工作台前的基因原体的工作节奏有了些许的扰乱,就仿佛一头真正的狮子,在目睹无知的小兽踏足自己的国界。 —————— 佩图拉博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这个冒犯的凡人,她正毫无意识的行走在钢铁之主不愿意为他人所知晓的地方。 他看着她在那里行走,竟有一些熟悉的感觉,这让他想起了什么。 在几十年前,在他还是奥林匹亚星上一个被城邦的撍主所收养的天才孩童与将军的时候,他的那个养父也曾像这样行走在他所塑造的艺术品之中。 他记得当时的他向自己的养父所询问的那句话,以及得到的回答,他一直都记得。 于是,当最后一份数据也被以绝对的正确方式整理完毕后,他开口了。 “你在看什么。” —————— “我在看浪费,无用且奢侈的浪费,我的孩子,我的佩图拉博,你拥有着神赐的头脑与力量,为什么要将生命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 “我可以轻易地拥有这些所谓的艺术,无数的雕刻家与画家因为得到我的赞助而获得优越,只要一个响指,他们所谓的艺术就会成为对我的歌功颂德,哪怕那些功绩从不存在过。” “但你不同,我的孩子,你的能力不应该限制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看看伱那些致命的发明吧,坦克,火炮与炸药,这才是你应该发挥出来的,它们能够轻易地取得胜利,主宰战争,甚至征服世界!” —————— 【我在看艺术,阁下,我在看一颗被掩埋与误解的炽热心灵。】 就在养父的声音消散于脑海的那一刻,摩根的回答接踵而至。 截然相反。 —————— 佩图拉博笑了出来。 他转过身来,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电子屏幕,在他的身后,足够让整个世界在今天的剩余时间继续忙碌的命令正在被有条不紊地自行发送出去。 “艺术?” “这只是一些消遣,女士。” “你要知道,我是一个将军,我不需要所谓的艺术,没人会需要它们,你应该明白你所服务的是帝国,一个由帝皇,将帅与军队所组成的地方。” 佩图拉博开口,诉说着他半点不信的自我评价,与不得不信的现实。 然后,他看到了摩根的微笑。 【你喜欢死亡么,阁下?】 这几乎是一句冒犯,短短的几个字成功的让钢铁之主的脸色再次阴郁。 “如果这是你糟糕的隐喻,那我会无比清晰的告诉你,在银河中,没人会真正地喜欢死亡,除非是将它砸向自己敌人的头顶。” 【是的,没人会喜欢死亡,也没人会想要死亡,无论是个人,军团还是帝国,死亡都是被抗拒的。】 银发的女官交叉着手指,让它们顶在了自己的下颚。 【死亡是不详的宁静,是漆黑的沉默,也是再无梦想、激情、变化与惊喜可言的悲哀未来。】 【但没有艺术与美学的世界,不也正是如此么?】 佩图拉博沉默着,他的眼睛被遮掩在了阴影之中,嘴唇抖动着,却没有说话。 【难道当银河陷入永恒的战火,士兵与嗜血的战争机器在无穷的废土上前进,每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除了为食人的战争提供物资外再无使命可言,画作与歌曲被视为无用的浪费,神像占据剧场,经文遮掩学术……这样的世界,与死亡又有何异?】 【而我们在此奋战,我们的征途跨过银河与星系,我们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献上自己的一切,不正是为了让人类的未来避免如此么?】 “……” 沉重的呼吸声。 直到这时,摩根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她低下头,意识到了自己对一位基因原体的冒犯。 【请原谅,阁下,我只是……】 “不!” 佩图拉博打断了她,他安静了一会,直到最后的电子响声传来,那意味着今天工作的结束——与须臾的休息时间。 随后,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以一种命令的语气诉说着。 “坐下。” 他说。 “继续说。” 第十章 黎明救赎(七) 我不是人,我远胜于此。 ——佩图拉博 ——————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第四军团的基因原体其实是一位健谈的人,只不过他自己从来不会承认这一点。 佩图拉博的思想就像是一座看似死寂的活火山:它由数字、角度、统计与百分比构成,搭配上暴怒的岩浆,再用傲慢、隐忍与追求美好的天性阻塞它,以达到摇摇欲坠,朝不保夕的平衡。 这座心灵的山峦看似稳重且不可撼动,但实际上,只需要在正确的地方轻轻撬动几块岩石,压抑的内在就会不可阻挡地爆发出来,形成毁灭一切的洪流。 但同样的,开启这座火山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因为激情的岩浆终究会冷却,到那时,钢铁之主的思绪便又会躲藏回死寂的火山之中,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所以,机会是短暂的,就仿佛雄鹰掠过苍穹一般,转瞬即逝。 —————— 猎人只有一次机会。 去射落那飞翔的雄鹰。 —————— 摩根低垂着眼眉,她的手指轻巧地翻开腰间的包裹,从中拿出了一个微型的银白酒壶,里面装的正是她亲手酿造的佳酿,用的是最好的谷物与果实。 摩根并不喜爱酿酒,拜那位创造她的无情至尊所致,这个银发的恶毒女人几乎不可能在任何行动中知晓喜悦的感觉。 她强迫自己投身于此道,并成为一位真正的酿酒大师只为了一件事: 人设。 当马格努斯的子嗣们亲眼目睹到这位银发女官所酿造的葡萄酒,并且赞叹于它的甘醇的时候,他们的心中自然多出了诸如稳重与耐心的评价:这些品质正是酿出一款好酒所必须的。 同样的,当他们目睹到摩根所经手的无数工作被完成的何等漂亮的时候,他们自然会认为这是一个颇有能力、经验丰富且值得信赖的人物。 从工作到生活,从战斗到安歇,千子们目睹着她的成果,并在心中不断得出自己的结论,他们互相讨论与宣传着自己对这個凡人的见解,到最后,哪怕是一个从未见过摩根的千子,都会在同伴的描述与无数的现实面前,勾勒出一个能力、素质、品德与操守都无懈可击的人物。 因此,当马格努斯问向自己的儿子们的时候,他自然会得到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优秀选项,当阿里曼、阿塔瓦与无数千子都因为自己的亲眼所见或者道听途说而塑造出同一个形象的时候,哪怕是马格努斯也不会去怀疑什么。 尽管他从未见过摩根,但当他喝到摩根酿造的佳酿,他看到摩根处理的工作,他听到左右心腹对摩根的肯定的时候,摩根这个人的形象便已经在他的心中定型了,她就是军团高级顾问的最佳人选。 —————— 当然。 马格努斯是马格努斯。 佩图拉博是佩图拉博。 虽然同为原体,但是他们的性格与本质可能天差地别。 最起码,在亲眼目睹到之前,佩图拉博是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哪怕他的子嗣吹嘘的天花乱坠都没用,毕竟他同样看不起他的子嗣。 但他并非没有缺点,这位钢铁之主最大的缺点就是他的长处: 天才。 —————— 【塔利亚克隆……】 捧着自己的酒壶,摩根轻声低吟着这个名字,它属于她面前的这个精美的工艺半成品,属于尚且存在于佩图拉博脑海与图纸上的伟大幻想。 伴随着摩根的声音,佩图拉博的视线同样移到了他那尚未完成的作品之上,当醇厚的酒香开始萦绕在密室中的时候,钢铁之主竟感到了一丝羞恼:他正在给外人看一个尚未完成的作品,那与将一个失败品公开展览出来又有何异? 【……为什么呢……】 佩图拉博超人的感知捕捉到了这句轻声的低叹,他看到那位银发的凡人正情不自禁地拉动着模型的齿轮,发出叹息与感慨。 基因原体眯起了眼睛。 他的思维与理性很快就帮他推理出了一个有趣的事实:这位来自千子军团的凡人顾问虽然性格沉稳,能力卓越,但并非是一个完美无缺之人。 譬如说像现在,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的时候,她就会情不自禁地说出内心深处的真实感想。 联想到之前她那冒失的发言,佩图拉博便愈发地确认这一点,他看向摩根青色的瞳孔,那里满是沉浸于思考之中的漂浮。 “有什么不对的?” 【为什么要有城墙呢?】 面对基因原体的疑问,眼前的凡人连想都没想,直接吐出了自己的问题,在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的瞳孔才后知后觉地恢复了清明。 看到这幅场景,佩图拉博的嘴角不禁稍微扬起,但随后他便想到了摩根的问题,于是嘴角又被他迅速的抿直了,一时之间竟有些滑稽。 “城墙让你难以接受?” 【……当它与剧场结合起来的时候……的确会这样。】 在佩图拉博的眼中,眼前的这个凡人慢慢地抬起手臂,喝了一口酒,然后稳下了心神,直面他的问题。 伴随着这句回答,佩图拉博同样看向了自己的作品。 “塔利亚克隆……我为在神圣泰拉之上的凯旋所准备的,它将会被建立在我的基因之父居所的正对面,记录有关这场远征,还有银河与英雄的故事。” 基因原体开口,缓慢地诉说着,他的眼中罕见的燃起了有关未来与理想的光芒。 【但尽管如此……你依旧希望它能在可能的灾难中起到作用?】 佩图拉博笑了起来。 “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因为没有保护与防备的艺术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之一。】 “……” 佩图拉博沉默着,在他的注视下,摩根再次沉浸于眼前的这个艺术品之中,她显然陷入了某种回忆。 【当艺术被创造出来的时候,那注定是黄金般的岁月,人们无需为生活与纷争而感到苦恼,因为,他们创造出了伟大的艺术与作品,幻想着未来的可能性。】 “……” 【但进步终究是太慢,国度陷入了停滞之中,曾经的和平与富饶反而成为了后人不思进取的资本,他们以艺术之名,任凭自己堕入享乐与堕落之中,直到蛮族的烽火连天而来,城邦倾塌,殿堂颓靡,只剩下仅剩的作品留给后人去感慨。】 “……” 佩图拉博沉重的呼吸着。 【当然,也许蛮族中不乏智者,他们看到了这些作品,感慨曾经的辉煌与智慧,却只遭到了同类的嘲笑,那些最野蛮的胜利者得意洋洋:如果这些作品之中真的蕴含着伟大,他们又怎会被我征服?】 “…………” 【他们从不懂征服的含义,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只有火与剑能够流传千古,他们愚蠢且粗暴,但就是能够成功,因为他们的对手竟然无力保卫自己的艺术与智慧。】 “……” “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感慨这一切。” 摩根听到了佩图拉博的声音,那是断断续续的真切问询。 【这是私人的事情,阁下。】 该死,她的瞳孔又恢复了清醒。 佩图拉博感到一阵失落,在刚才那沉稳而连贯的诉说中,他只感觉像是一个记叙者在评价他在奥林匹亚之上的日子。 枪炮,钢铁,战争,烈火,看着辉煌的城市倒塌,千年的高塔倾倒,然后在督促与虚假的安慰中发动下一次进攻…… —————— 去他妈的。 —————— 基因原体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他阴沉着面孔,检查着工作的进展。 一切顺利。 这反而让他更为气恼。 他又踱步到了窗边,仔细观察着钢铁勇士在坚定之光号上的作业,看着青蓝色的电光如流水般从舰桥与两侧流下,他低声嘀咕着,对工作的进度并不满意。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个凡人依旧在那里沉默着,佩图拉博偶尔能听到她低声抿酒水的声音。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听到一声叹息。 【以亲历者的身份,阁下。】 她回答了。 佩图拉博几乎是强忍着自己的脚步。 他看似已经毫不在意这个问题,基因原体的目光先是在舰船上又停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转过身来,以堪称悠闲的脚步回到了那讨论的场所。 在看到摩根低垂的眼眉后,他终于满意地笑了出来。 “亲历者?” 【辅佐、智囊、副元帅、参谋长……你可以挑选任何一种称呼,阁下。】 【我来自大漩涡南部,在我加入千子军团的舰队之前,我是家乡的一位公主,一个以非人般的天才著称的家伙。】 【我的父亲重视我,在战场上。】 【他驱使着我的智慧,用所谓的亲情与责任作为缰绳,让我为他出谋划策,连战连捷,将军团与城邦化作飞灰,烧毁昔日的殿堂,伫立起为他歌功颂德的雕像……】 她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沉,佩图拉博眼见着那双青蓝的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与灵动,化作对过去的迷茫回忆。 【在帝国的舰队到来的第二天,他便从国王成为了总督,我记得那天正巧是我的生日,他为我举办了宴会,盛大的宴会,他在无数来宾的面前滔滔不绝了一个小时之久。】 【他讲述着,讲述着雄心壮志,讲述着帝国的强大,以诱使所有的来客向他宣誓效忠,直到最后,他终于想起了我,于是他向众人宣布,我会是他的继承人,将为他踏平一切的不臣者。】 【于是,在帝国的舰队启航的那一天,我说服了我那些窥伺王位的长辈,推荐我上了帝国的船只。】 【我逃走了。】 “为什么?” 【为了逃离。】 “逃离王位?” 佩图拉博饶有兴趣地诱导着,他看着那双眼睛一点点地放下冷静,就仿佛一步步摧毁一座要塞一般,令人神清气爽。 【那不是王位,那是诅咒。】 他能听见,当眼前的这个凡人诉说着诅咒二字的时候,她的牙齿互相撕咬着,仿佛能碾碎岩石。 “诅咒?” 他已经分不清他是在诱导,还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往,以对这个凡人感同身受了。 【诅咒……那是诅咒,层层叠叠的诅咒,王位是诅咒,智慧是诅咒,甚至我的出生可能本来就是诅咒。】 【我知道什么是更好的未来,我知道我们要如何的前进,我知道比起所谓的庆典与面包,神圣与传统,我们需要更加务实的态度,需要更为艰难的忍受,需要将有限的资源投入科技与民生,而不是塑造起无数的神像,换来臣子或主教一句再违心不过的歌颂。】 【不……甚至不单单是我……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知道如何让社会变得更美好,但他们就是不愿意去做,他们挥霍着稀少的资源,进行着无谓的斗争,崇拜着虚假的神明,将自己的保守与自私刻在万民的头上,然后宣称这是最神圣与不可动摇的传统。】 她的语速变得急促,不再是那种最为冷静与温和的腔调,佩图拉博沉默地看着,看着她壶中的酒液因为手指的分散而垂落到了地上——而她却毫无察觉。 他盯着她的瞳孔,等待着那最终的话语。 “所以,你逃离了。” 【是的,我逃离了。】 “为什么?” 他看着她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说出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因为无人理解。】 【因为无处施展。】 【因为无法妥协。】 【……】 【因为怨恨。】 【还有孤独。】 佩图拉博沉默着,呼吸着。 他没有再问,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摩根,许久之后,他的呼吸消失在了密室最偏僻的阴影之中。 —————— 佩图拉博站立在他的工作台前,在他的视线中,他的最后一份数据也终于正确地发送了出去。 也正在这时,通讯响起,从另一头传来了马格努斯的声音。 “伱那边情况如何,佩图拉博?” “一切顺利,你呢?” “我这边遇到一点小麻烦,关于那个总督的事情……算了,长话短说,卡雷纳有可能会遭遇突袭,做好准备,敌方可能会动用空军与装甲部队。” “明白了。” “……对了。”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马格努斯猛的意识到,也许自己的兄弟比他的子嗣更适合成为一个裁判。 “我的那位高级顾问,能力如何。” 马格努斯等了一会儿,直到他从通讯中听到了佩图拉博的笑声。 帝皇在上,他很少笑的这么……开朗。 在笑了一会之后,佩图拉博才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得力。” —————— 摩根闭上了眼睛,睁开。 她的瞳孔清亮,是能够看穿现象本质的理性之光。 再闭上,再睁开。 她的瞳孔模糊,那是追溯自己往昔,绝无谎言的真切女子。 她拿起酒壶,喝下了最后一口,抛去那流失的一部分,剩下的这些整好够她饮上一口,就仿佛是提前算好了一般。 她笑着。 尽管这笑容并非是处于喜悦,但它看起来依旧甜美。 —————— 天才本身就是最大的弱点。 天才是自信的,他们极少会相信其他人的评价,他们只会自信于自我的判断。 高人一等的天赋铸造了他们的能力,也决定了他们的傲慢,当他们认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们便会坚定的相信它,并且绝不会认为自己的判断出了差错。 直到头破血流。 —————— 银发的猎人抓住机会。 钢铁的雄鹰已经坠落。 第十一章 黎明救赎(八) “高阶顾问?” “军团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官职?” “父亲刚刚决定设立的,他认为每一名千子都不应该浪费自己更多的精力在日常事务上,我们可以将那些更琐碎的事情交给凡人去处理,虽然这会造成能够预估的低效率与腐败,但是可以忍受。” “而高阶顾问,顾名思义,他们会起到一部分智库的效果,并且负责处理那些与凡人有关的事务,比如说统计补给,或者担任尖塔守卫的中高级军官。” (尖塔守卫,千子军团的凡人辅助军,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著称。) “然后,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拿来收集与整理知识,做些真正伟大的事情了。” “……那倒的确不错。” 想起了这些天的磨难,哈索尔-马特抚摸着自己的金色的长发,在内心深处歌颂着基因之父的智慧,他倒是真的不想再与那些愚昧的凡人有什么沟通了。 这位亮羽学派的剑术天才是一位热衷于完美的家伙,他在出使第三军团时曾感受到如同家一般的温暖,并养成了不惜用灵能来维持自己完美外貌的习惯,而与这种习惯同时养成的,就是对凡人那种种【不完美】的深恶痛绝。 “凡人的事情就应该交给凡人处理,毕竟只有麻雀才知晓麻雀的叫声。” 听到这话,走在最前头的阿塔瓦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反驳自己战斗兄弟的想法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便被掐灭了。 现在还不是那种时候。 伴随着无人回答哈索尔的宣言,沉默再次笼罩了阿塔瓦小队,他们很快就穿过了浓密的缭绕烟雾,重新回到了已经被放弃了的扎鲁金城:这里曾经是黎明星科技与文化的中心,恢弘壮丽的图书馆与大剧场随处可见,但此时,整座城市已经是一片死寂,如同一架灰蒙蒙的巨兽尸骸一般,散发着让人绝望的安静。 与安静一同到来的还有雾,一场薄薄的迷雾,阿塔瓦总觉得那迷雾中仿佛有虚无的笑声在传播,但当他集中起精力去倾听的时候,却什么都听不到。 “记住原体的任务,各位。” 在分头行动前,阿塔瓦最后一次强调自己小队的使命。 “我们要尽可能地搜集遗失在这座城市中的智慧与书籍,这个世界即将迎来不可避免的毁灭,而我们要在此之前不惜一切地拯救尽可能多的知识,这是我等基因之父的意志,也是最伟大的使命。” “和以前一样,散开搜索,每隔五分钟按照编号依次向我汇报情况,我需要每个人都能在行动中保持安全与联络。” “现在,开始吧。” —————— “这是……” 当第四次安全汇报也顺利的完成后,阿塔瓦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被左侧的一座纪念丰碑所吸引。 那是一座最为高大与古老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地镌刻着各种各样的豪情壮志与畅享未来,但阿塔瓦关注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雕刻在石碑最顶端的那头栩栩如生的巨兽。 鹿角、驼头、兔眼、蛇颈、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体态修长,鳞爪飞扬。 “龙之国度……” 阿塔瓦轻声嘀咕着,这头宏伟,神圣且威武的巨兽是很难被认错的,它成功的唤起了千子的某些记忆:在他还未跟随帝皇的脚步踏入星空之前,在他还未与自己的基因原体于普罗斯佩罗重逢之前,甚至在血肉异变侵袭千子军团之前,他曾在神圣泰拉,作为一名最普通的战士,执行过一個简单的任务。 那是一片曾经名为龙之国度的土地,它就在泰拉皇宫的脚下,是帝皇最初的支持者之一,在那之上曾经出现过人类史上最伟大最辉煌的帝国,也留下了最为丰厚的古迹与遗产。 阿塔瓦曾被派遣到那里去进行搜集,彼时他还是一名刚刚完全改造的战士,但也足以清晰的记起每一件事情,他至今仍能回忆起那片土地留下的丰厚遗产,还有他在探索那些仓库的时候所见到的痕迹。 “龙……” 他低语着这个名字,然后继续自己的探索之旅,并很快就在这座城市的其他角落发现了各种各样的纹章,那与他在龙之国度所见到的完全相同。 迷雾中仿佛有笑声,但千子已经学会了无视这些东西。 阿塔瓦正在感慨,而就在此时,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阿塔瓦,是我。” 那是哈索尔的声音。 “我这边发现了有趣的东西,阿塔瓦,一艘舰船,一艘异常古老的殖民舰船,它可能与那艘坚定之光号一样,是曾经黄金时代的遗产!” 哪怕隔着通讯器都能感受到哈索尔的喜悦与激动,而阿塔瓦完全能理解自己战友的失态:因为他也同样如此。 一艘黄金时代的失落船只,这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珍贵的典籍与艺术品,描绘数千年历史与知识的孤本,甚至有可能获得更为宝贵的东西——譬如说STC。 直到现在,阿塔瓦终于明白马格努斯为什么坚持要自己来到这座遗迹探索,甚至不惜与佩图拉博争论——想必他的基因之父早已发现了这座宝藏,却因为救灾的紧急而来不及挖掘。 “它的舱门被封锁了,阿塔瓦,我必须用暴力手段破开它……” 哈索尔急切的声音传来,而阿塔瓦也已经顾不得许多。 “呆在那里,哈索尔!我这就召集所有人向你那里集合,我们需要一起探索它。” 说罢,不等哈索尔的回答,阿塔瓦便急忙奔跑了起来,在他身后只留下一串呼叫各个队友的通讯声音。 他是如此的匆忙与喜悦,以至于连迷雾中那低沉的笑声都没有听见。 —————— “你说什么?弗西斯?” “是阿塔瓦,大人,阿塔瓦小队已经半个小时没有与我们联系了,这远远超过了您所要求的通讯间隔。” “听起来不太妙。”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他向四方望去,只看到了满目的狼藉。 “但我们现在没时间管他们了,弗西斯,这里的事情比我想的还要麻烦。” 弗西斯看着他的基因之父,看着马格努斯身上不断地散发着烟雾,以及那些被炮弹和能量流所造成的伤口,无声的点头。 在最开始,他们都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援助任务,马格努斯率领着他的子嗣来到了这座内陆的城市,他命令自己的孩子分散开来,去援助那些正在努力维持秩序的钢铁勇士们,而他自己则是亲自前去寻找黎明星的总督瓦尔加。 总督拥有着开启与关闭黎明星上任何一处地点,任何一台机械的最终指令,佩图拉博那份巨大且繁杂的撤离计划少不了他的帮助与配合。 在最开始,一切很顺利,数以万计的民众在千子与钢铁勇士的通力配合下渐渐归拢与撤离,而马格努斯也在一台严重损毁的犀牛指挥车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黎明星总督。 但就在这时,【红龙】出现了。 【红龙】并非是什么野兽,而是黎明星的星球守备军,即俗称的PDF,得益于黎明星的富饶与发达,这支在帝国的军事体系中地位不高的军团却拥有着极为庞大的空军与机械化部队。 而出现在马格努斯视野中的【红龙】就是一支颇具规模的装甲军团,基因原体能认出包括毁灭之剑、处决者、奇美拉和犀牛等战争兵器,但就在他困惑于为什么这支军队现在才出现的时候。 【红龙】开火了。 背叛者的攻势异常迅捷而凶猛,得益于不宣而战的优势,一发镭射炮精准地命中了毫无防备的马格努斯,在基因原体的身上留下了几道伤痕。 但一切到此为止。 马格努斯举起一只手,无形的能量护盾便轻而易举地笼罩了整个城市,背叛的红龙军团近乎疯狂地宣泄着自己的火力,却只在护盾上留下水花一样的波纹。 基因原体没有给自己的敌人更多的机会与怜悯,他的伟力撼动着苍穹与山川,在一瞬间,群山崩裂,巨石陨落,威胁最大的装甲军团要么被骤起的天灾砸死,要么被愤怒的基因原体一个个碾为灰烬。 千子与钢铁勇士鱼贯而出,有序地消灭了最后一批抵抗者,甚至还抓住了几个意志不坚定的战俘用来拷问。 在几分钟的战斗之后,基因原体先是提醒了自己远在卡雷纳城的兄弟,随后,正当马格努斯尝试治疗昏迷不醒的黎明星总督的时候,便接到了阿塔瓦小队失去联系的消息。 这个消息只是让基因原体沉默了一秒,并将寻回自己的子嗣挂在了他内心的备忘录之中,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事情要做。 “结果如何?” 在确保了这位至关重要的总督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之后,马格努斯将目光投向了向他走来的钢铁勇士。 “已经询问出来了,大人。” 钢铁勇士向着这位拥有着无限伟力的基因原体敬礼。 “所有的战俘都承认他们为了【席坦之子】而战,但他们都无法说清楚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背叛帝国,根据大部分人的描述,他们被脑海中的一股声音所控制,不由自主地开始了行动。” “那他们有没有说,其他的红龙部队去了哪里?” “他们不知道,大人。” “那就把他们带过来,我亲自来审问。” “嗯……大人,他们已经因为不明的原因突然暴毙了,军医初步分析可能是精神层面的某种定时炸弹。” “……好吧。” 马格努斯有些痛苦地揉着眉角,他身边现在没什么专通心控的人物,天枭学派历来擅长此事,但为了保险起见,他把他们全部留在了卡雷纳。 他开始怀念他们了,甚至怀念同为心控大师的摩根。 “弗西斯。” 马格努斯转而看向了自己的子嗣。 “调查结果出来了么?” “已经确定了,大人,袭击我们的红龙部队至少来自三十三个不同的战团,我们找到了所有的标志以确定这一点。” “很好……红龙军团总共有多少个战团?” “呃……三十三个。” “也就是说,全部叛变了?” 弗西斯看到他的父亲开始了思考,而很快马格努斯的表情就变得阴郁了起来。 “袭击我们的平叛军最多只有五万,而红龙军团……我记得是百万人级别的?” “是的,大人。” 基因原体看了一眼已经撤离的差不多的城市,他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弗西斯。 “这里已经是除了卡雷纳之外,黎明星仅剩的大城市了,而叛军投入在这里的兵力又是如此的稀少……” “你说,他们会去哪呢?” 弗西斯不是蠢货,面对这个一点都不困难的问题,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随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精彩。 基因原体深吸了一口气。 “弗西斯,重新集结部队。” “我们回卡雷纳。” “快……快!快!快!” 第十二章 黎明救赎(九) “敌袭!” 被称为【破城者】的佛里克斯用尽他最大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吼叫了出来。 但就算是这足以轰碎城墙的一声呐喊,也不过在转瞬间便消失在了他身边那些更为可怖的洪流之中。 炮弹与能量光束的巨响撕裂了空气,如同汹涌的海浪般不断拍打着钢铁勇士的防线与战壕,在佛里克斯目光所及的地方,满是红龙军团规模庞大的装甲部队,还有那些被描绘成扭曲模样的叛军旗帜。 在装甲、火炮、战机与机械化部队所组成的滚滚铁流面前,哪怕是阿斯塔特的意志也显得如此薄弱。 毁灭之剑、犀牛装甲运兵车、处决者型坦克、奇美拉装甲车、还有在他视野尽头若隐若现的指挥官型飞弹车与九头蛇型防空自走炮。 佛里克斯分辨着来袭者的装备,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爆弹枪,又想起了那门刚刚从仓库中拖出来的150毫米炮,只感到口中牙酸到让人发慌。 随后,空中的诡异响动又吸引了佛里克斯的目光,他抬起头,只看见大约两个中队的雷鹰正在向着他的防线急速驶来。 “……草。” 这真特么是区区一个星球守备军该有的火力吗? 但钢铁勇士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抱怨去更多的,因为在他的左侧,也就是卡雷纳城西郊区的炮火声到现在都没有停止,他的基因之父佩图拉博就在那里坐镇,直面红龙军团最为疯狂的进攻矛头。 “防空火力!” 佛里克斯用着咆哮来传达自己的命令,因为他的通讯器已经被杂乱无章的枪响与呼喊所占据,调理不出半点的秩序。 说罢,不等回话,他举起枪支,一个闪身离开了隐蔽点,连开三枪,随后迅速躲到了另一侧的塔楼之下。 伴随着他的枪响,对方一個不断在倾斜火力的重武器小组瞬间就哑了火,而在他们身后,指挥着处决者坦克的车长则直接倒在了自己的车辆之上,他的头颅已经整个的炸开了。 佛里克斯没有为自己的精准枪法而停留片刻,他迅速起身,在几个呼吸之间远离了曾经的位置,而在他的身后,红龙军团后知后觉的复仇火力已经将整片土地再次犁了一遍。 破城者一路后撤,他轻易地碾碎或躲开路上的岩石,同时不断地向后回击着,在爆弹枪的不断鸣响中,红龙军团的尖兵们相继倒在尘埃之中。 奔跑了大约一百米后,佛里克斯径直跳入了刚刚伫立起来的阵地之中,超过二十名钢铁勇士正分散在战壕与废墟之中,封锁着他们眼前的路口。 而就在这时候,效忠于帝国的防空火力开始发威,破城者眼看着那架领头的雷鹰被直接命中,凌空爆炸,它的后继者们不安的摇晃着机翼,最终在半空中画出了一道道难看的弧线,打道回府。 但空中的失败并没有打消进攻者们的疯狂意志,伴随着隆隆作响的履带推倒小楼的声音,成百上千名装备精良的红龙士兵出现在了佛里克斯的眼中,他们簇拥着那些可怕的战争巨兽,用雷雨般的钢铁弹幕压制着钢铁勇士的阵地。 就像其名字一般,红龙军团的攻势如同巨龙一般,看起来不可阻挡,他们完全无视物资的消耗,用炮弹与烈火仔细焚灭着眼前的每一块土地。 而与财大气粗的进攻者相比,钢铁勇士的还击则谨慎得多,佛里克斯和他的部下仔细计算着手头的弹药,他们的每一击都会带走一个最疯狂的对手,又或者精准地清点每一个重火力。 在佩图拉博之子们的操控下,哪怕是那门老旧的火炮也依然不断喷吐着最致命的火舌,让红龙军团冒进的先锋坦克成为了一台台燃烧的火炬,彻底堵塞了眼前的主干道,接着,钢铁勇士们用子弹,链锯甚至是拳头清理着战场,直到最后一个怒吼着席坦之名的敌人倒下。 佛里克斯的目光第一时间环视了整个阵地与他的队伍,确定了他的战士没有一个倒下,随后,他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那里只有一个弹夹了。 还没等钢铁勇士感叹一下自己如今的贫穷处境,他便听到了最刺耳的响声,佛里克斯抬头望去,只看到那些陈列着指挥官型飞弹车与九头蛇型防空自走炮的地方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声响,而在他们的正上方,两个中队的雷鹰已经杀了回来。 这一次,他们无比坚决。 —————— 对于钢铁勇士们来说,这场战斗远远算不上轻松。 虽然得益于马格努斯的及时提醒,佩图拉博和他的子嗣们不至于毫无准备,但是入侵者的脚步的确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在佩图拉博下达疏散城外居民的命令不到二十分钟后,第一批来自红龙军团的空袭就已经从天际线上出现了,随后便是漫山遍野的钢铁洪流,而在最精锐的装甲部队身后,则是数量更胜一筹的【席坦之子】的狂热信众,他们搭乘着私自改造的武装卡车,呼喊着癫狂的口号,前仆后继地涌向钢铁勇士们临时驻起的防线。 钢铁之主允许他的子嗣们在这场战争中暂时放弃防线,因为他深刻的清楚,如果让卡雷纳城中只有轻火力的几千名钢铁勇士去正面对抗装甲部队,那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哪怕有千子军团的掠阵,佩图拉博也不会将自己的军团投入到这种必死的地狱中去。 因为这仅仅是一场救灾活动,那些让第四军团引以为傲的大家伙自然被放置在停留于近地轨道的舰队上,而佩图拉博也没有按照以往的习惯,让他的子嗣们把卡雷纳城打造成一座不落的要塞,而这一切构成了现在的危局:在堪堪驱散了最外围的难民之后,钢铁勇士们只能用仅有的爆弹枪与单兵武器,在城市的废墟中与源源不断的装甲大军周旋,一边保护着平民,一边不断地向着以【萨利马维斯】要塞为核心的中央防御圈撤离着。 而这还不是最糟的。 几乎就在红龙军团正式发动进攻的一刹那间,数以千计的暴徒在卡雷纳城中央突然发难,一时间,千子军团的通讯被成百上千起暴力事件的汇报所占据,天枭学派的控心者们在大大小小的无差别屠杀中疲于奔命,勉强控制了最核心区域的稳定。 —————— 阿里曼伸出手,他今天第四十四次挥舞起自己的灵能之鞭,将眼前的十几个【席坦之子】狂信徒撕成了碎片。 哪怕是基因原体也无法解释这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经过了马格努斯之子们最严苛最谨慎,甚至影响到了撤离效率的勘探与区分,这些【席坦之子】的信徒依旧可以大规模地混进来? 没有规律,没有特征,无论是老人还是孩童,富翁还是贫民,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成为最为癫狂的【席坦之子】的信徒,向着身边的陌生人甚至是自己的亲戚朋友痛下杀手。 【你那边情况如何?】 在他的大脑中回荡着摩根的疑问,这是两个强大灵能者之间的直接联系,从而避免通讯器中的嘈杂。 “勉强控制住了,但我无法保证会不会再次发生。” 阿里曼审讯的目光扫过他面前的街区,虽然现如今这里基本被妇女、儿童与老人所占据,但是马格努斯之子已经无法再相信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阿里曼的灵能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这些凡人的大脑,但却发现不了半点的端倪,他引以为傲的心灵读取与预言也仿佛受到了某种打压,威力大打折扣。 千子的连长怀疑这是他太过靠近【坚定之光号】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这艘黄金时代的殖民舰船在建造过程中使用了大量的反灵能材质,甚至在装饰中也充斥着不少压制灵能者的成分,那些实力较弱的千子甚至无法太过靠近它,哪怕是基因原体马格努斯,也会被这艘巨舰那层层叠叠的反灵能装置所影响到。 就在他感到更多的疑虑的时候,阿里曼听见了战机引擎轰鸣的声音。 接着,钢铁勇士们的防空警报响起。 阿里曼抬起头,看到了大约一个中队破破烂烂的雷鹰正朝着他的方向扑来,在它们的阴影下是无数奔逃的民众。 “怎么回事,佛里克斯?” 千子接通了两人之间的联络器,在无数爆弹与炮弹交织的毁灭声中,他听到了佛里克斯咬着牙的回答。 “雷鹰!两个中队的雷鹰!他们简直疯了一般,直接撞进了防空火力网,我们只击落了大约一个中队……” “知道了,交给我吧。” 阿里曼低声承诺着,然后在自己的脑海中大吼了起来。 “摩根!” 【我听得到,你小点声。】 银发女官的声音中带着埋怨,随后,阿里曼的灵能之眼只看到一张无形的铁幕在他的身后凭空出现,而在这铁幕之后,【坚定之光号】已经承载了足够多的难民,古老的殖民舰船正在缓缓地启航,准备先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再一回首,那些雷鹰已经近在咫尺——它们的目标丝毫没有掩饰,正是承载着无数人的【坚定之光号】! “滚开!” 在阿里曼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中,第一架战机的弹药突然凭空扭曲了起来,在下一刻,它便在猛烈的殉爆中凌空陨落。 随后是第二架,阿里曼直接捏碎了驾驶员的脑袋,让它伴随着坠落的尖叫而消失;第三架也很快步入后尘,至于第四架,千子连长的灵能直接将它撕成了碎片。 剩余的雷鹰齐齐开火,将自己所有的弹药倾斜而出,这些燃烧的毁灭在触碰到摩根铁幕的那一刹那便一齐转向,将躲闪不及的战机们全部击毁,整整一个中队的雷鹰就这样瞬间变成了半空中的赤白烟花,它们的尸骸与碎片洒落的满地都是。 “轰——!” 还没等阿里曼松一口气,他身后突然就传来了震天的巨响,这响声甚至比城外的战火更剧烈,震得阿斯塔特们耳朵发麻。 “怎么回事!” 阿里曼在通讯器中狂吼,而这一刻,通讯器里也陷入了久违的死寂,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他。 “自爆!阿里曼……自爆!” “冷静点!说清楚。” “是自爆!【坚定之光号】里有大批难民汇合外部的席坦之子,用自爆袭击了舰桥与动力室!” “动力……失衡……我们要……坠!” 巨兽的嘶鸣从耳边传来,阿里曼抬起头,只看到刚刚升到空中的【坚定之光号】此刻已经浓烟滚滚,肉眼可见的火光已经遍布了舰船的每一个角落,而更要命的是…… 它在下坠! 卡雷纳要完蛋了! 看着那艘巨舰的体积,又想到在它体内究竟蕴含着何等的能量,再想想这样的巨兽坠落到地表,配合上堆积在城镇中心的各种能源物资…… 阿里曼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在一瞬间干涸了起来。 “摩根……” 千子的连长咬着牙,就在他决定召唤摩根与其他千子,甚至联合所有力量进行最后一搏的时候,一个让他感到无比安心的声音出现了。 “不,阿里曼,我的儿子。” 阿里曼只感到一个巨大的红色手掌压下了他正汇聚着灵能的双手,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基因之父伟岸的身影。 马格努斯,及时赶回。 “你做的够好了,现在……” “将一切交给我来处理吧。” 第十三章 黎明救赎(十) “它在下坠!它要掉下来了!” 无论是从高空之上传来的咆哮,还是身旁子嗣的凄厉尖叫,都没有吸引佩图拉博的注意力。 一头钢铁巨兽的死亡注定不会是无声无息的呜咽,【坚定之光号】的哀嚎从无数人的奔逃中响起,在已然如同废墟一般的钢铁丛林中久久回荡,无论是进攻者还是防守者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他们高抬起头,充满敬畏地目睹着眼前的毁灭。 如同炼狱最深处的嘶吼,那些爆炸声与钢铁摩擦的声音不断地折磨着基因原体的耳朵,但佩图拉博没有丝毫的动摇,他紧握着自己的锤子,单枪匹马地守卫在最核心的城市大道上,在他面前堆砌着被击毁的坦克与装甲车,它们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点起狼烟的长城。 佩图拉博喘息着,就在他好整以暇地调整呼吸的时候,他面前的钢铁废墟不由得隆隆作响了起来,他抬头,只看到一辆处刑者坦克碾碎了死去的同僚,狰狞的炮口被涂抹成血红的颜色,用着漆黑的视野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基因原体笑了起来,他将自己手中的战锤立在地上,低下头,与那辆凶暴的挑衅者沉默相对。 场面一时竟尴尬了起来,数米高的基因原体与比他更庞大的战争引擎相对而立,在他们的身旁遍布着由至少一个装甲团与三个步兵旅所组成的尸山血海。 佩图拉博的意志通过无数思维线缆连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他的思想,无数如同拳头大小的炮弹从背部装甲的储存区域依次排列而出,静候着时机。 基因原体低声地下达着指令,他的声音从思维线缆中汇入部队网络,接收与处理着源源不断的讯息,佩图拉博理所当然地绕过了他的高阶军官与顾问们,直接指挥着每一支扼守要害之地的小队,甚至亲自操控着自己身后的高射火炮阵地,编制出了一张在他看来总算还说得过去的防空火力网。 终于,处刑者行动了。 佩图拉博那沉默的数秒被他看作是不屑的嘲弄,基因原体甚至能听到坦克厚重的正面装甲之后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血红的炮口正对着他的面庞,在愤怒中发射出了致命的死神。 钢铁之主举起了他的锤子,这柄无坚不摧的钢铁包裹在雷电与能量之中,他怒吼着挥出它,在空气中撕出一道旋风。 “砰!” 炮弹被击中了,基因原体那蛮横的力量与精妙的技巧强行改变了死神的轨迹,原本将直中面门的一击在半空中被半神的意志强行扭曲了,它撞向一旁的废墟,将曾经高楼的最后残骸彻底炸为飞灰。 随后,佩图拉博活动起了他的肩膀,伴随着他的动作,如同蜘蛛一般的机械手臂与钢铁义肢向着四面八方伸展开来,露出那下面一排排的无情毁灭者。 基因原体的指尖一点,数十枚飞弹与更多的能量光束呼啸而出,眨眼间便淹没了他眼前这個不知所措的挑战者,这是这股钢铁洪流中的最后一朵烈焰浪花。 —————— “我在等我的高斯炮与蜂巢飞弹填充。” “你又在等什么?” 基因原体的轻笑在半空中回荡,随后,他仿佛觉查到了什么,皱眉,抬头,看向了卡雷纳城中心的高空。 —————— 巨兽已死。 【坚定之光号】的情况已经进入了最糟糕的地步:这艘恢宏的古老舰船已经在高空中发生了倾斜,它的舰首与右翼舰桥正以让人心惊的角度低垂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砸向地面。 马格努斯眯起眼睛,他已经能听见巨舰的中心区域发出了剧烈的破裂之声,他已经能看见时不时有着大块的碎片从舰体的各个角落坠落,他已经能够预言到当这头钢铁巨兽彻底陨落的时候,它的临死挣扎将会造成多么可怕的杀戮。 一旁的钢铁勇士小心地提醒着这位原体。 “大人,【坚定之光号】现在并不是最佳状态,我们的修复工作只进行了不足60%,它的动力舱室与浮空装置都可以使用,但是舰体中存在着大量的撕裂性缺口,还没有得到及时完全的修……” “也就是说,它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在半空中解体?” 马格努斯打断了佩图拉博之子的汇报,他赤红的脸庞如今已经增添了些许阴霾,但基因原体征知道自己无法责怪任何人,刚才的情况下,让舰船升空避险是最稳妥的办法。 “的确有可能解体,但是更有可能是动力核心区域与主体部分相脱离,从而导致整艘舰船失去动力来源,直接坠落。” 马格努斯仰起头,沉默了两秒,随后,他的独眼中开始了闪耀,那是深蓝与赤红交锋会错的光芒。 “阿里曼,辅助我。” 他低声传唤着自己的子嗣。 “摩根,你负责清理一下四周的害虫。” 银发的女官点了点头,基因原体随后便感到了一股足以让他重视起来的力量在这个凡人的身上汇集着。 “弗西斯、阿蒙、埃南、巴莱克……” 他低声呼唤着每一个名字,直到卡雷纳城中的每一个普罗斯佩罗之子回应了他们父亲的呼唤,这没用多久,也许只有凡人眼中的一秒。 “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说罢,马格努斯伸开他的臂膀,无形的巨人便伫立在了他的身后。 阿里曼抬起头,他的双瞳中已经被淡蓝色的灵能火焰所占据,就仿佛从神话中走出来的火焰精灵。 千子的连长尽可能地压榨着自己身上的每一丝灵能,然后毫不犹豫地全部汇入了他的基因之父所构造的无形巨人之中,他知道,现在马格努斯只要稍有差错,自己就会被庞大的灵能反噬撕成碎片,但他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的父亲。 从普罗斯佩罗的那场劫难开始,他便一直如此,就像每一个千子那样。 阿里曼的眼角余光能看到摩根的身旁泛起了蓝紫相间的淡光,能看到弗西斯同样举起臂膀,挥舞出自己全部的灵能,还有那些他能叫上名字的每一名血缘兄弟,他能看见靠近这里的每一名千子都正在极速赶来,加入他们的队伍,而那些身在他视野之外的,阿里曼也很快就在无形的巨人之中感受到了他们的澎湃力量。 “可以了。” 终于,马格努斯动了起来。 伴随着基因原体的手指摊开,那千仞高的虚无巨人向前迈步,只有最强大的灵能者才能在第三只眼的海洋中真切地分辨它的每一寸细节。 马格努斯的双手开始扭曲,那纯粹由灵能与意志所组成的巨人也随之伸出臂膀,准备将这场毁灭性的坠落化为一场可以被接受的迫降。 阿里曼咬紧牙关,他死死地闭上眼睛,斗大的汗水顷刻间便布满了额头。 摩根的眼角闪烁着紫色的微光,她的意识从成千上万股灵魂中飘过,她挑选着那些散发着异样的个体,几乎是不加挑选地碾碎他们的生命。 佩图拉博遥望着那艘极速坠落的巨舰,没人知道他那钢铁的面容之后在想什么,半响之后,钢铁之主转过身,将一切与他的信任交给了自己的兄弟。 “坚守岗位,钢铁勇士,战斗还未结束。” —————— 在万人的注视中,在母亲的祈祷中,在孩童的哭泣中,那巨兽与巨人终于碰撞到了一起,这是一场由基因原体的意志对抗自然伟力的战争。 凡人是无法目睹它的,那些恐慌的难民们只看到本应坠落的钢铁巨兽在半空中停顿了下去,猛烈的破空声从它的底腹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出,撞破了无数人的耳膜,却挡不住雷鸣般的欢呼。 但凡人的欢呼传到基因原体所在的高塔之时已经所剩无几,停留在这里的唯有低沉迅速的咒语与所有人的汗水砸落到地面上的劈啪作响之声。 尽管有着上百名千子的鼎力相助,但是马格努斯依旧承担着莫大的压力,如同凡人手指一般粗细的青筋如今已经遍布了基因原体的额头,在摩根的注视下,马格努斯的双瞳正散发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没有人能够评价马格努斯,因为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体会他现在的压力,哪怕是所有的千子加起来承受的力量也不如基因原体的千分之一。 【坚定之光号】的庞大足以媲美人类帝国海军的制式战列舰,更不用说它的几乎每一块材料都蕴含着反灵能的元素,马格努斯只感觉自己仿佛在亲自举起一艘战舰,他的大脑已经整个炸开了,无数的回忆,思想与灵能碎片在沸腾的脑海中扭曲着。 “不……” 基因原体不受控制地低声呻吟,从他的指尖到他的脚踝都在忍不住地颤抖着,马格努斯只感觉亚空间的伟力在为了这疯狂的对抗而欢腾,它们前仆后继地涌向了他与他的子嗣,协助着这场奇迹,又不由自主地破坏着它。 “……该死……” 无数股力量在他的大脑中横冲直撞,他能隐约听到所有人在欢呼,但他的思维已经无法理解它们,马格努斯能感受到他的牙齿中正流出唾液,他的双脚正因为这无形的对抗而深深扎入泥土之中,他的肌肉、他的大脑、他的筋腱、他的牙齿都在劈啪作响,都在发出被折磨的低吟。 他看到眼前正在下雨,然后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汗水。 他感觉自己在哀嚎,然后他意识到那不是他自己的声音——那是他的孩子们。 “……不!” 马格努斯的灵魂在怒吼,可是那血腥的预言已经自作主张地绽放了出来。 他看到了即将发生什么,他看到了在他与重力的可怕交锋中,他会赢得一场最惨烈的胜利。 伴随着钢铁巨兽的成功降落,无数被集中起来的灵能会瞬间反噬,这些无可阻挡的力量会反过来撕碎每一个千子。 他会沾染鲜血,满身的鲜血……他的子嗣的鲜血。 猩红之王……人们会这么叫他。 “不!” 马格努斯哀嚎着,但他无法阻止这一切,因为【坚定之光号】正在比任何时候都接近地表,他甚至能听到身旁的钢铁勇士发出见证奇迹的欢呼,他甚至能意识到那灵能巨人正举起拳头,对准他的每一个毫不知情的子嗣。 就在这绝望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 【需要帮忙么,马格努斯阁下?】 —————— 阿里曼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发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疯狂了。 直到这个时候,后知后觉的疼痛才开始蔓延到他的全身,那是极度压榨自己所带来的必然结果,阿里曼吃力的抬着手,却已经没有更对的力量来治疗自己。 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个凡人,一个快要老死的凡人,千子的连长抬头环视着四周,只发现他视野中的每一个人如今都是这样,包括摩根。 甚至她看起来最为凄惨。 然后,阿里曼便感觉到一股最为强大与熟悉的灵能笼罩住自己,还有在场的每一个人,那正是来自自己的基因之父马格努斯的治疗之力,短短十几秒后,阿里曼便感觉自己又可以投入到一场战斗或者最艰苦的任务中去。 基因原体行走在他的子嗣与部下之间,他满意地看着他们迅速恢复了活力,阿里曼抬起头,看向卡雷纳城的中心:【坚定之光号】已经安全地着陆,上千人正如同蚁群一般离开它。 “你创造了一场奇迹,父亲!” “是我们,我们一起创造了。” 马格努斯微笑地回答自己的孩子,随后,他走到唯一一个还没有恢复者的身旁。 基因原体弯下腰,堪称小心的亲自将摩根扶了起来。 “我需要特别感谢你,摩根,感谢你为我和我的子嗣做的一切。” 【咳……分内之事,阁下。】 银发的女官看起来颇为勉强的回答着,她不断的咳嗽着,时不时吐出点点鲜血。 “不,比那重要的多,伱无法想象你刚才的援手是多么的及时。” 面对马格努斯的夸赞,摩根看起来想要回答,但是她很快就弯下腰,绝望地咳嗽了起来,尽管已经捂住了嘴,但阿里曼还是能看到止不住的鲜血从她的指缝中不断流淌着,滴落在雪白的风衣上,就像是破碎的红梅花。 马格努斯的面色严肃了起来。 “好吧,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遭,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亲自负责你的治疗直到最后一步,摩根女士。” 【我感觉这是灵魂的裂口,阁下,它可能会很困难。】 “当然。” 马格努斯笑了起来,那是创造了奇迹之后才会有的,绝对自信的笑容。 “但是亚空间是无所不能的宝库。” “而我,正是掌握了钥匙的那一位。” “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带着你和我的子嗣中伤情最严重的几人,再一次进入亚空间,寻找治疗你们伤势的办法。” “相信我吧,把一切交给我吧,我可是马格努斯,我从不会让事情变糟。” 第十四章 黎明救赎(十一) 在【坚定之光号】平安着陆后的第三个泰拉标准时,钢铁勇士终于击毙了卡雷纳城郊的最后一个入侵者。 各个大营与连队的杀敌报告不断地涌向佩图拉博的思维线缆,那些象征着血腥与死亡的数字在基因原体的大脑中飞速地涨幅着,最后达到了六位数。 十分罕见的,钢铁之主陷入了某种焦虑与不安的情绪中,他扭过头,看向了自己的血缘兄弟。 “我想,这次的确要用到你的那些神奇的魔法了,马格努斯。” “除了灵能,我想不到任何可以同时操控数十万的凡人,并让他们如此盲目,嗜血且疯狂的办法。”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他正有同样的想法。 “这個世界上可能潜伏着一个我们尚未知晓的灵能实体,它强大、隐秘、且充斥着毫不遮掩的敌意……佩图拉博,我最可靠的兄弟,我无意向你隐瞒:能够操控如此规模的凡人,哪怕是我最优秀的子嗣也无法做到,阿里曼与阿蒙也许可以影响数千个凡人的思想,甚至夺取上万人的性命,但他们同样做不到让这些人无条件的为他们赴死,甚至数百人都很勉强。” 佩图拉博冷静地听着,随后,他缓慢地开口,那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记得我们的兄弟罗伯特的第十三军团就曾经遭遇过相同的事情:他们曾与奥西里斯灵能种战斗,那些可怖的异形可以控制整个星系和数十亿的凡人,让他们即使面对阿斯塔特军团的阵列也会发动连绵不断的攻势,直到最后一人,这种疯狂甚至一度击败了第十三军团。” “还有我的第四军团,早在我回归之前,他们曾在我们父亲的指挥下收复了太阳系的金星,歼灭了盘踞在那里的石鬼军团,我看过军团的记录,他们所消灭的对手中就有着名为战争女巫的灵能者,她们控制着一整个星球,我们的父亲亲自出手才将她们消灭殆尽。” “如果你的推论是真的,马格努斯,那么即使那个怪物没有奥西里斯灵能种或者战争女巫那般强大,派遣我们的子嗣前去搜查就是单纯的送死。” 钢铁之主的声音让两个原体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起来,尽管他们都是可以凭一己之力塑造与毁灭国度的至强者,行走于凡世的活生生的半神,但在面对如此级别的对手的时候,顾虑与踌躇的阴云依旧开始笼罩他们的思想。 钢铁勇士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损失了不下五十名战士,而千子军团也已经有不止一支小队失去了联系,两位原体现在都不想为了这场救灾行动再次损失兵力。 帝皇的儿子们盯着远方正在忙碌的修复工地,各自谋划着无数方案,却总是因为种种缺陷而放弃,最后,反而是最稳妥的那一个得到了他们的青睐。 “我们守在这里?” “是的,整个黎明星几乎所有还活着的人现在都在卡雷纳城方圆五百公里内,只要我们固守住这个范围,要么它主动撞向我们的防线,要么拖延到让它与这个世界一起化为灰烬——现在可没有第二条红龙能够为它所用了。” 佩图拉博的话语中充斥着某种愤怒,那是自己的子嗣毫无价值地牺牲带给他的熊熊怒火,现在的钢铁之主还是一个偶尔会为了子嗣而忧伤的浪漫主义者。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但他很快便又思考了起来,第十五军团基因原体看向那些因为入侵而燃起的建筑,仿佛想到了什么。 “佩图拉博,我的兄弟。” “你还记得那些【席坦之子】么?” “你在担心他们还有最后的残党埋伏在卡雷纳城里,准备死灰复燃?” “不,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邪教很奇怪,他们总是能够躲过我们最严密的勘察,不断地涌现出来,无论成分,无论贫富,甚至无论年龄,任何凡人都有可能是它的信徒,还有红龙军团,他们的叛变与这个教派铁定脱不开关系。” “……伱想说什么?” 尽管早就有所怀疑,但是佩图拉博还是决定先听一听兄弟的想法。 “我想说,佩图拉博,哪怕是最严密的组织也几乎不可能做到这种行动力,更何况是一个疯狂的邪教呢……除非……” 佩图拉博接过了他的兄弟的话语。 “除非他们真的在拜……某个,神?” “席坦之子……席坦……” “参考凡人的世界观,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一个可怖的灵能实体,那它完全会被看作是神明,帝国真理在这些野蛮生物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马格努斯的过激言论让他的兄弟皱起了眉头,钢铁之主想要反驳什么,但他的目光随即被另一种东西吸引了:阿里曼与佛里克斯正在一起赶来,他们步履匆匆,看起来有着重要的情报。 “我们在内陆城市救回的一个机械教神甫刚刚醒来了,大人!” 阿里曼的声音中带着无法压抑的激动。 “他的脑内数据中记录着一份重要信息:他在之前几个月的观测与计算中,已经成功推测出了黎明星发生如此大规模地质运动的起源地,这是坐标……” 佩图拉博几乎是一把抢了过来,他只扫了一眼就确认了这个位置:俄尔奇斯山区! 钢铁之主不动声色地向身边扫了一眼,摩根就伫立在一旁,在她的旁边站着马格努斯的智库弗西斯。 千子们的基因原体坚持把这个立下大功的凡人带在身旁,因为她的能力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在马格努斯的深层意识中,他在某些方面信任这个凡人甚至胜过了他的不少子嗣。 俄尔奇斯山区…… 佩图拉博记得这里,当然记得,在不到六个小时前,在【萨利马维斯】堡垒里,当他在为难那个出众的银发女官的时候,他正是采用了这个地方。 这么想着,佩图拉博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因为正如他当初抛给摩根的问题所说的那样,此时此刻正是俄尔奇斯山区的风暴季节,那里的狂风之盛甚至能波及到大半个世界,一路吹到卡雷纳城,影响着数千公里的天候与电磁场。 钢铁之主犹豫了一秒,只一秒,他的目光是从未改变过的顽固。 随后,他看向了自己的兄弟马格努斯。 “我带着我的部下前往那里,尝试去解决这个麻烦,你留守卡雷纳城。” 马格努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基因原体紧盯着远方的【坚定之光号】,半响之后,他仿佛想通了什么。 “你可以去那里,佩图拉博,但我不能留守在这里,我也要去一趟扎鲁金,去我的阿塔瓦小队失踪的地方。” 阿里曼突然感到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因为这里的气氛正在肉眼可见地变糟。 理所当然的,这种因小失大的愚行在一瞬间就点燃了佩图拉博的怒火。 “现在不是顾虑几个人的时候,我们要对卡雷纳城的这数百万人负责!” “我知道!我现在就是在负责!” “你是在自私自利,马格努斯!你要为了一支小队而抛弃这里的防御,这就是现实!” 两名原体的愤怒咆哮在废墟中碰撞,无论是高大的马格努斯与稍矮的佩图拉博都是让人仰望的巨人,当他们带着激动与怒意交锋的时候,哪怕只是语言上的舌枪唇剑也足以让阿里曼等人战栗在原地。 尽管因为半神的风波而颤抖,但千子的连长依旧向一旁移了移,把同样伫立在这里围观的摩根遮掩在身后。 但这挡不住那带着咳嗽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咳……因为扎鲁金那里有什么,阁下?】 这声音不大,还带着虚弱,却吸引着两个基因原体的目光转了过来,就仿佛两盏开满了功率的探照灯。 阿里曼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所幸,这个问题已经让马格努斯重新捡回了智慧。 “是的,佩图拉博,我的兄弟,就在刚刚我已经想明白了。” “既然真的存在一个【席坦】,那它一定会在扎鲁金等着我们。” “何以见得?” “除了【席坦】,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能让一个阿斯塔特小队全无音讯的东西么?在过去的那些天里,我已经损失了至少十五个人,他们有的死于飞行事故,有的死于叛军,但是哪怕是一整个小队全军覆没,他们都足以在死亡之前传回通讯,而不是像阿塔瓦他们一样,音信全无。” “……” “这是一场邀请,佩图拉博,我能感觉到那个家伙在扎鲁金等着我,阿塔瓦小队没有传回任何信息,但是他们的死寂正是某种信号。” “你靠什么推断这一点,马格努斯?” “直觉,灵能者的直觉。” 阿里曼只感到气氛瞬间重新变得压抑。 佩图拉博铁青着面色,他死死的盯住自己的兄弟,盯了好一会儿,突然低头,叹了一口气。 “哪怕我不同意,你也一定会去的,我说的对吧,马格努斯。” “正确的答案总是在阻扰与不屈中诞生。” 看着马格努斯得意的仰头,钢铁之主花了好一会儿才抑制住自己拿起锤子的冲动。 他太了解马格努斯的脾气了,作为帝皇的子嗣中关系还算不错的一对,他与这个普罗斯佩罗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并肩作战了,他深知这个会在劝降、攻坚、围敌甚至是毁灭性作战的时候去抢救书本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马格努斯一点都不像他佩图拉博,这个普罗斯佩罗人永远学不会来自奥林匹亚的沉稳、可靠、严肃与从谏如流。 而他佩图拉博正是这样的人。 “好吧,希望一切真的如你所推断的那样,但是马格努斯,我也有自己的条件:你必须留下足够的力量守卫卡雷纳,凡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经不起我们的冒险。” “当然,佩图拉博,相信我吧,我会留下阿里曼指挥,并且命令整个黑鸦学派驻守在这里,还有天枭学派。” “那你要带着谁?” “弗西斯,还有摩根,这就够了。” 第十五章 黎明救赎(十二)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它既不漫长,也不血腥,却是充斥着歧视与谋杀的可悲诗歌,它是无知的孽果,也是注定困扰无辜者的罪恶梦魇。 故事开启于人类的一切苦难尚未发生的时候,那是黄金般的纪元,是属于梦想与野心的时代,数之不尽的船只源源不断地从人类的故乡出发,他们驶离了泰拉,驶离了太阳,驶离了万年来的避风港,将一切赌在了未知的虚空之中。 而戏剧的序幕也正式拉开。 当又一艘满载着成千上万乘客的船只在亚空间中行驶的时候,这艘巨轮却恰好迎面撞上了一股无形的风潮。 魔法、元素、巫术、灵能……也许它有无数个名字,但它的本质却始终如一:这是亚空间所赠与的不详礼物,是常人根本无法控制的可怕天赋,伴随着舰船在风潮中越陷越深,乘客中开始大规模地出现了灵能者觉醒的现象,而随着力量一块出现的还有人性的丑恶与秩序的崩盘。 在混乱中,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直到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相信,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法离开这股无形的风暴,对立与阵营开始伴随着这种思想而出现,一些人斥责着是灵能者招来了这一切,而另一些人只是单纯地畏惧他们的力量。 直到最后一个试图重新稳定秩序的官员倒下,战争爆发了。 拥有着绝对数量优势的凡人们最终将所有的灵能者逼入了绝境,他们封困了这些昔日的同胞,并且启动了曾经被禁止的可怖武器,将他们的灵能与生命活活吸干。 他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了,但真正的情况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没有人知道有多少灵能者死在了这场集体的暴行之中,也没人知道在死去者中究竟又有多少的无辜之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在所有灵能者死去的时候,他们的胸膛中唯一拥有的就是不灭的恨意。 仇恨,它比真爱更持久,比嫉妒更暴戾,比团结更庞大,战争的胜利者们还来不及进行他们的欢庆,便惊恐地意识到了他们究竟释放了一個怎样的怪物。 所有枉死的灵能者,他们在死前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恨意扭曲在了一起,不断地交融与膨胀,最终诞生了一团在精神世界中不可阻挡的存在: —————— “席坦……” 马格努斯抹去舰船上的尘埃,轻声地念出了这艘古老巨舰的名字。 基因原体的独眼中飘散着灵能之火,他抬起头,目睹着舰船那锈迹斑斑的外表,不断向外探索的意识告诉他,阿塔瓦小队的最后踪迹便是消失在了这里。 伴随着他的意志,磅礴的灵能化作一柄锋锐的宝剑,眨眼间便划出了几米见方的崭新入口。 “准备好,这里的主人并不欢迎我们。” 马格努斯偏过头,叮嘱着他仅有的两名随从,第十五军团的基因原体已经动用了最大的可能性来强化他们,让二人能够最艰巨的战斗中发挥作用。 随后,一行人便走了进去。 【席坦号】是一个古董,它显然与卡雷纳城的【坚定之光号】是同一个伟大时代的产物,但是与它保存完好,甚至可以修复使用的表兄弟不同,这艘拥有着不详名字的巨舰内部已经彻底的腐坏了,四处可以见到破裂的墙体与四散的缆线,如果不是外壳着实坚硬,恐怕它早就已经彻底地解体了。 三人从电子的废墟中走出,每一脚都踩在最厚重的灰尘之上,这里也许已经有数百年无人踏足了——这可真是件怪事。 摩根仔细端详着四周的一切,端详着数不清的破败与灰尘,如此想到。 同样是远古的回忆,【坚定之光号】便被安置在首都中央,供人怀念,并受到精心的呵护与保养。 而【席坦号】反而被丢弃在这里,从它的破败与灰尘的厚度来看,别说定时的打扫与维护了,黎明星的人看起来甚至从不愿意靠近它——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疑问并没有困扰摩根太久。 因为伴随着他们的脚步,基因原体与他的侍从距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直到他们走过了最后一节回廊,一座宽广的大厅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从位置来看,这里应该正是【席坦号】的中心。 而在大厅的左侧,他们看到了一个被暴力破开的入口,以及从入口一路延伸到深处的凌乱脚印。 而在脚印的尽头,伫立着五个战士,摩根能认出其中有阿塔瓦与哈索尔,显然,他们正是失踪的马格努斯之子。 但此时的千子们明显出了问题:他们通通脱下了头盔,露出死板的面容与像冰川一样无情的眼神,他们看向自己基因之父的视线中已经没有了半点的尊敬,只有最根本的冷漠与淡然。 “出来吧,你这家伙。” 马格努斯开口了,摩根能感受到他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愤怒。 “你这操控我的子嗣的混账,站出来,我已经来了,来与我对决。” “我会撕碎你,撕碎你的灵魂与虚伪,因为你犯了错误,银河中最荒唐的错误,你竟试图奴役马格努斯的子嗣,在伱那短暂而可悲的余生中,这个错误会让你感受到最真切的炼狱。” “我保证!” 基因原体的怒火伴随着他的宣言在大厅中肆意地燃烧着,而他的对手也没有继续保持自己的的沉默。 摩根听到了笑声,那是最古怪的笑声:它既像是笑,又像是哭泣,还夹杂着愤怒的吼叫与兵器的碰撞,而当你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的时候,你又仿佛能听到最低沉最恶毒的诅咒的声音。 伴随着这股笑声,五名阿斯塔特齐齐向前三步,他们并排站着,相继开口,发出没有丝毫情感的言语。 “欢迎你,马格努斯。” “欢迎你,邪神之子。” “吾于此等候,等候已有千年之久。” “吾等候浩劫、等候终末、等候清算、等候日落,等候必将抵达的,审判。” “至于吾等之名,尔可唤曰……” “席坦。” 马格努斯并没有继续聆听下去,而席坦显然也没有长篇大论的兴趣。 在互相介绍完姓名的那一刻,如同神明一般的两股灵能便凭空碰撞到了一起。 就仿佛吹响了战争的号角一般,伴随着马格努斯与席坦的开战,早已被控制的阿塔瓦小队也拿起了武器,向着弗西斯与摩根杀来。 “保护好它!” 弗西斯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塞进了摩根的手中,随后,这位猎鹰学派的精英稍微弯下腰,只见他的双手向前伸出,随后竖了起来,五指张开,须臾间,一张无形的灵能屏障便树立在了二人的面前,让暴雨一般的子弹与马格努斯所泛起的灵能冲击通通偏转了方向。 摩根一手抱着这本包装精美的书籍,一手挥出无形的攻势,矛头直指她的探查中最弱小的那位。 “冲击!” 口中的咒言射出弗西斯的屏障,然后在转瞬间放大了百倍,形成了最具有破坏性的声波,瞬间穿透了千子那光秃秃的,未佩戴头盔的脑袋。 “砰!” 被命中的千子瞬间飞了出去,他撞碎了一层破烂的铁墙,尖锐的腐烂金属在他外露的皮肤上划开了血痕,这个被操控的可怜人还挣扎着想站起身来,但是被他撞到的腐朽墙壁已经再也撑不住了,一大堆破碎的钢材与缆线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倾塌声相继落下,将他彻底埋在了下面。 “别下死手!” 弗西斯下意识的呵斥着,但他很快就被摩根的这种攻击方式所吸引。 “念动系?你不是心灵系的么?” 【这是预言系,我预感出那里的墙壁最为腐朽,略懂一点而已。】 “随你怎么说……” 哈索尔的剑刃与阿塔瓦的枪弹如同最暴戾的狂风骤雨,在连绵不断的攻势下,弗西斯也没问太多。 这些被控制的千子战士表现出了如同那些红龙军团一般都特质:疯狂、沉默、悍不畏死,但他们同时也失去了作为一名千子最强大的团结作战与灵能使用,对抗这种只能凭借蛮力与战斗本能的对手,以少胜多并不吃力。 摩根故技重施,很快就打翻了另一名千子战士,随后,她用无数的废铁、玻璃甚至是装饰用的石材与满地的灰尘,彻底地把阿塔瓦埋在了最下面。 而与此同时,弗西斯收起了自己的防御立场,他顶着最狂暴的灵能风暴,用剑术击倒了狂呼酣战的哈索尔。 “我承认,他比平时要弱不少。” 弗西斯擦了擦汗,自言自语着。 【像这种被控制的人很难发挥出他真正的力量么?】 “不,并非完全如此。” 弗西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们之前曾遭遇过不少被控制的对手,他们中有的被完全控制,成为了无脑的战斗傀儡,但最难对付的反而那些是没有被完全控制,又或者被催眠的对手,他们还保持着完全的战斗力与战斗智慧,只不过是内心被不可察觉的扭曲了。” 弗西斯简单的诉说着,却没有看到身后摩根的眼中散发着紫色的光芒。 但现在也不是深聊这个话题的时候,在他们的正前方,两个最强大的灵能实体正在对抗,意味着席坦的墨黑色与象征着马格努斯的赤红色如同两团龙卷风一般厮杀在一起,整条巨舰在他们的怒火中被一点点地碾为粉瀣。 但目前看来,反而是马格努斯的赤红色被压制了不少。 摩根与弗西斯对视了一眼。 随后,两人的双手不约而同地泛起了无形的蠕动,他们绕到席坦的背后,发动了孤注一掷的背刺。 —————— 席坦终究是……死了? 哪怕它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可怕怪物,哪怕它的意志可以影响与操控数百万人,但是在一位真正开始认真起来的基因原体的面前,这个怪物的一切还是太脆弱了。 毕竟世界又怎会有比基因原体更可怕的怪物呢? 伴随着两名辅助者的加入,马格努斯暂时从席坦那充斥着疯狂与仇恨的狂躁力量中脱身,伴随着他调整好了自己的节奏与气息,基因原体如同杀死一头野兽一般地扼杀了这个可怕的存在。 但尽管如此,席坦仍未完全的死去,它的气息开始变得虚浮与安静,它开口,开始讲述起了一个古老的故事。 它讲述着:就在这艘【席坦号】上,惊恐的人们是如何害死了所有觉醒了灵能的昔日同胞,而那些枉死者的意志最终形成了这个名为席坦的怪物。 人民最终发现了这个怪物,他们被迫降落在了黎明星上,惊慌失措地逃离了这艘发生过可怕悲剧的舰船,甚至再也不敢回来探查一番。 而为了阻止类似事件的发生,像【坚定之光号】这种后造的船只,也被尽可能地加入了反灵能的元素,这才导致马格努斯托举的如此艰难。 但即便如此,席坦并没有如同黎明星人希望的那样被封印,它的意志最终还是逃离了出来,并在这个世界上散播了几千年,它寻找着每一个当事人与他的后代,将控制的种子种在了他们的心中。 “也就是说,黎明星中有无数人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你所控制了?” 马格努斯皱起眉头,现在,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席坦之子】邪教会屡屡死灰复燃,又为什么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不受控制地成为他们的狂信徒。 因为【席坦】就在他们的心中。 但情况比基因原体想象的更可怕。 面对马格努斯的问题,席坦笑了起来,那是最疯狂最喜悦的大笑。 “无数?你在贬低我吗?马格努斯!” “我游荡了几千年,我仇恨了几千年,我在这个名为黎明星的该死世界上扎根了几千年,我没有建立帝国的野心,也没有成为神明的妄想,我甚至不想离开这个名为黎明星的世界,但我也不是一无所获。” “全部!我是说,全部!” “每一个黎明星人,无论是死的、活的、忠诚的、背叛的、贫穷的、富贵的,我已经扎根于他们所有人了!” “所有的黎明星人,所有的他们的后裔!都该死!” “哈哈哈哈哈哈!” “选择吧!你这个可怜虫!” “要么救走他们,留下他们可悲的生命,我向你保证,我会盯住他们每一个人,我会让他们在最合适的时候破坏掉你那个可悲的【帝国】!” “要么……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席坦的尖叫消失在了马格努斯的手中,他紧紧的抓住这个灵魂,然后从摩根手中接过了那本书,将它放了进去。 【马格努斯之书。】 此时,摩根终于看清了这本书的真面目。 而基因原体只是沉默着。 他沉默了很久。 “……哎……” 最终,马格努斯叹了口气。 “我们回去吧。” 他唤醒了自己的每一个儿子。 “回到卡雷纳……回到舰队……” “现在,我想我有些事情,需要说服一下我的兄弟。” 第十六章 黎明救赎(十三) 风暴鸟冲向了风暴。 俄尔奇斯山谷的狂风季节是黎明星上最为臭名昭著的奇观,每当这个世界被它所围绕的恒星集中照耀在北半球的时候,巨量的冷热空气就会伴随着热量的变化而四处移动,它们中的大部分最终会在宽广的俄尔奇斯山谷中发生最剧烈最漫长的碰撞与交融,从而形成规模最大时足以席卷半个世界的狂风季节。 这一迹象是如此的有名,甚至于每年都有其它世界的游客慕名而来,为黎明星增添多则上百,少则十几的外来人死亡指标。 “我们所有的导航仪都已经彻底失控了,大人,数据显示这里的电磁过载率已经达到了至少400%,没有任何仪器能够承受这个数字!” 巴尔本-法尔克惊慌的声音在钢化玻璃外的狂暴风声中消散,佩图拉博则没有理会自己子嗣的失态,此时的基因原体正死死的盯住他面前的操作台,在那上面整齐排列着数十组仪表盘,但此时它们已经全部失去了作用,只剩下指针疯狂摇摆所带来的滴答碰撞声。 隶属于钢铁勇士军团基因原体的风暴鸟自然是特制的,佩图拉博亲手将他的空中坐骑打造成了一架足以在军团级别火力中翱翔的苍穹要塞,哪怕是最暴烈的飓风也不足以让他的造物瓦解。 而即使真的有防空炮不幸将这只铁鹰击落,在它上面部署的十几名精锐阿斯塔特甚至是基因原体本人,也会让击落它的人后悔自己那过于爆炸的运气。 但是基因原体与他的仆从们此时却遇上了另一個问题:山谷中的连日风暴已经严重干扰了这里的磁场,他们被困在狂风最中心的位置,甚至连最简单的东西南北都难以分清楚,更别说在风暴中保持一个方向冲出去了。 法尔克的目光在深灰色的狂啸中徘徊,他甚至可以看到地表上那些坠毁或者被撕成了碎片的飞行器,它们散落在四面八方,有的还能看见新涂的油漆,有的则已经是纯粹的腐朽烂铁了。 显然,曾被困在这里的倒霉蛋不止他们一个,他们中的有些人很快就和并不牢固的座驾一起成为了风中的碎片,而另一些则更不幸:他们那牢固的飞行器从风暴手中暂时地保住了他们,让这些困兽得以慢慢地看着油料耗尽,绝望地计算着自己离坠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间还会有多久。 但法尔克并没有时间去缅怀他们,因为现在他自己与他的基因之父正在步那些家伙的后尘,佩图拉博的三叉戟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在一番思索无果后,他便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父亲。 也许在他人看来,奥林匹亚的佩图拉博是一个神经质的暴君,一个完全不可理喻的疯子,但是钢铁勇士们并不这么想。 尽管曾遭遇过银河中最可怕的见面礼,但依旧有数量众多的钢铁勇士会将他们的基因之父看做是怪兽的杀戮者,战争的胜利者,要塞的创造者,是一个如同天神一般强大,却只是因为种种原体而与他们无比疏远的强大父亲。 法尔克便是其中一员,当一切看起来毫无希望的时候,他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基因之父——不只是他,在场的每一个钢铁勇士都在这样做。 沐浴在子嗣期待的目光中,佩图拉博只是抬头,望着天。 许久之后,他的口中吐出了清晰的命令。 —————— 从拥有记忆的那一刻开始,佩图拉博就从不喜爱仰望天空。 因为他总是能看见它。 他总是看见那颗眼睛,那颗在星空中,无比巨大的眼睛。 它没有眼白与瞳孔,只是单纯地伫立在那里,空洞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就仿佛会将它们通通吸入一般。 佩图拉博畏惧它,出于本能的畏惧。 当他终于与自己的父亲重逢,当他终于回到了帝国的时候,他开始明白星辰与银河的真相,并知晓了那颗眼睛的面目:帝国人称呼其为天鹅座X-1。 在帝皇的子民中,有些人认为那只是一个过于罕见的天体,还有些人认为它是一个独特的黑洞,历史学家们则是称呼它为某个古老帝国的遗失都城。 但佩图拉博没有听信这些言论,他为这个眼睛取了一个名字: 恐惧之眼。 他一直能看到它,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感觉到它,无论身处银河的什么角落。 而现在,一如既往地,当佩图拉博抬起头仰望星空的时候,尽管他的视线已经被无穷无尽的风暴所遮掩,但他依旧能够凭借直觉探查到恐惧之眼的位置。 根据它的方位,基因原体开始了自己的导航,他用计算与口述命令着风暴鸟的操作人员,在一次又一次地失败的徘徊与尝试之后,当时间的不断流逝让最稳重的钢铁勇士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焦虑的时候,他们终于冲了出来。 “……天呐。” 在冲出风暴的那一刻,法尔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感慨着,他既是在感慨基因之父的强大,也是在感慨风暴之后的东西。 看起来,佩图拉博根本不需要寻找,因为他要找的东西就在风暴的后面,任谁都能一眼看到。 倒不是因为它有多显眼,而是大,实在是太大了。 整座俄尔奇斯峡谷已经被彻底地改造了一遍,它现在成为了是一座纯然的巨型人工平台,上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机械与自动化机器人,钢铁之主一眼就能看出这台巨型机械的目的:它正在将自己的钻头和仪器深入到地底,从最根本处动摇黎明星的板块,佩图拉博无法确定它具体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因为他在那个平台上面看到了无数连他都不认识的器械,也许,这是一台黄金时代的古物。 钢铁之主试图让他的风暴鸟靠近,但是平台上空几乎永不停歇的防空火力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犹豫再三后,佩图拉博还是做出了决定。 “法尔克,给我接轨道舰队。” —————— 俄尔奇斯在燃烧。 根据基因原体所提供的坐标,忠诚于帝国的舰队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猎物,尽管山谷中的狂风足以抵挡大多数的外来者,但是在帝国舰队的火力面前,这些自然的防护依旧是苍白无力的。 佩图拉博目睹着从天而降的炸弹与高温射线一点点摧毁了这台巨大的机械,但他的面孔并没有伴随着这一切而高兴起来,因为钢铁之主能清晰的感受到,尽管机械已经被摧毁了,但是黎明星的地壳依然在以一种过于猛烈的速度运转着。 显然,这台机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黎明星的末日已经不可避免。 法尔克屏住了呼吸,他目睹着自己父亲的面容在一点点变暗,从表面上看,佩图拉博依旧在正常地下着命令,风暴鸟在他的指挥与导航之下成功冲出了风暴,开始驶回卡雷纳城。 但是私下里,根据自己的经验,三叉戟能够确定无数的阴云正在自己基因之父的心胸中徘徊,他不确定那些阴云是来自于黎明星的毁灭,还是他不得不下令摧毁一台遗珍造物的无奈。 而伴随着佛里克斯的通讯传来,钢铁之主的阴云也聚集到了顶峰。 “卡雷纳城遭到了袭击,大人。” 佛里克斯的声音显得冷静且有条理,法尔克能感觉到通讯器中满是呼救与收拾战场的命令声。 “已经解决了?” “是的,大人,马格努斯大人所救回的帝国总督也是一个【席坦之子】的信徒,他利用自己的权限打开了【萨利马维斯】的防御立场,接应暴徒的攻击。” “但是马格努斯大人及时返回,在他的指挥调度下,叛乱已经被镇压。” “很好。” 佩图拉博的称赞还未落地,他便听到自己的兄弟夺过了通讯器。 “佩图拉博,能听到么,我是马格努斯。” “可以,我的兄弟,我当然能听到。” “好吧……我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 “说。” “我想我们需要撤军了,我是指——你的军团和我的军团,全部撤走,撤回到轨道舰队上去。” “……”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马格努斯。” “我没有在开玩笑。” “撤军?马格努斯,我的兄弟,你说的倒是很轻松,但是难民怎么办,黎明星上至少还有数百万人没有撤离,难道你要我抛弃他们吗!” 钢铁之主的咆哮让极速飞行的风暴鸟都不由得抖了三抖。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兄弟。” 在通讯器的那一头,马格努斯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 “佩图拉博,我们需要杀死他们。” “谁?杀死谁?” “黎明星人,所有的黎明星人,我们需要将他们通通杀死。” “……” “……” “……你知道伱在说什么吗,马格努斯!” “我知道,我也明白。” “而我也可以告诉你,佩图拉博,我的兄弟。”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 第十七章 黎明救赎(十四) 【它就像是一串掉进池塘里的焰火。】 这是摩根第一次真正的目睹到战列舰在虚空中的开火。 尽管已经加入第十五阿斯塔特军团差不多一年有余,但是银发的女官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她甚至连马格努斯的旗舰:万丈光芒号开火的场景都没有见过。 毕竟,大远征虽然听起来光芒万丈,仿佛每时每刻都会在银河中掀起战火连天、血国三千,但实际上的情况却远非如此。 大部分舰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在不断地赶路、探索与运输上的,毕竟,在经历过纷争时代那数千年的黑暗岁月后,银河中的无数世界都已经沦为了废墟与荒野,只留下十几个世纪之前的文明残骸,又或者是海盗所设立的阴暗巢穴,统治这些废土对于帝国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让这些世界重新成为能够为大远征输血的帝国领地。 在无垠的虚空中,效忠于帝皇的舰队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直到大远征已经进行了六十多年的这个时间点,帝国的远征舰队也许已经成千上万,但是它们中的大部分却在执行着类似于殖民、探索、劝降、运输补给和保卫新建殖民地之类的工作。 只有那些最精锐的武装舰队才会驶向完全未知的领域,去毁灭那些异形的国度,又或者是收复那些仍旧保持着自我独立的人类口袋帝国,而对后者的征服又往往是不太需要武力的,因为正如人类之帝皇所说的那样: 【当一个世界在大远征的战火中燃烧的时候,正有成百上千個人类世界在凶恶的宇宙与异形的爪牙下苦苦挣扎,等待着来自人类故乡的福音。】 仅就现在而言,这的确是一句至理名言。 也许人类之帝国在每一天的每一分钟都在进行着上千场战役,但在将视角放大到整个银河的情况下,这些硝烟微不足道,大远征中更多的则是开拓、劝降、合并、联盟、威逼利诱、与心悦诚服,甚至在某些时候,帝国也会进行一些有违于其观念的妥协行为。 唯有面对异形与那些过界者的时候,帝国的锋芒才会毫不留情,甚至不惜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调动死亡天使。 毕竟,帝皇只有一万禁军,二十个阿斯塔特军团,一个心怀不满的机械教,以及因为生产力与运输的原因而实力不足的众多辅助军,单凭这些力量,如果每一步都是战火的话,又怎能在区区两百年的时间里征服整个银河呢? —————— “我从未想过我们的炮弹会落在帝国子民的头上,这就像是一种背叛。” “我更愿意称其为牺牲,阿里曼,牺牲,这是必要的代价。” 佛里克斯的声音中带着钢铁勇士特有的蔑视:蔑视生命,蔑视凡人,蔑视自己。 毕竟他们自认为钢铁,而在任何一个伟大的军事帝国中,一块钢铁都并不值得去太过珍惜。 “我们当然可以放过他们,让他们离开,让他们活下去,然后呢?再过几年,我们就会不得不去杀死更多的人,因为我们一时的软弱而造成更多的损失。” “我只是认为,我们没理由杀死他们,佛里克斯,我们身为帝皇的战士,从新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没有杀死任何一个帝皇子民的权力。” “但我们更没有权力让他们活下来。” “我知道,但这是谋杀。” “不,这不是谋杀,这是仁慈,来自帝皇的仁慈,毕竟这个银河是如此的荒唐,哪怕是冰冷的死亡都是一种需要被特别恩赐的奢侈品。” “……我从未想过一个钢铁勇士居然也会有诗人的天赋?” “那是因为你从未真正的观察过。” “观察什么?你们的要塞?还是你们所挖掘的壕沟?” “你看,就是这种思想,你们只会看到最表面的东西,只会看到要塞的砖石与战壕的泥土,却从未想过在这些东西上我们究竟投入了什么。” “你们从未思考过要塞的空间最简化与卸力结构,也从未观察过战壕分布与周围环境的互相成就,伱们只看到它们的本身,然后就把你们的固有思维带了进去。” 钢铁勇士的声音在刻意的模仿他的基因之父佩图拉博,他蓄意捏造着那种冰冷、理智、聪慧与激情的混合体,却总是不能学得很像,最后干脆变成了某种故作腔调的说教之音。 因此,当阿里曼带着些许鄙夷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无畏的钢铁勇士只能尴尬地扭过头,然后他就发现,在另一头的摩根也在看着他。 摩根的眼光中没有鄙夷。 却有一些比鄙夷更糟糕的东西。 佩图拉博之子干脆低下头,不再去看任何一边,这种行为反而成功的把阿里曼给逗笑了。 随着千子带着友善地去拍了拍钢铁勇士的肩膀,他们的谈话再次开始了。 一切显得那么和谐。 那么诡异。 摩根看着她眼前的场景,如此的想到。 不同于佩图拉博的旗舰【铁血号】,他们脚下这艘拥有接待来宾功能的【坚毅决心号】布置着大块的落地舷窗,让虚空中的阴暗能够入侵舰船的回廊,从而制造出不可思议的光景。 而如今在摩根眼前的,就是一副荒诞绝伦的景象: 虚空是阴暗的,是纯黑的,是来自【大自然】的点缀,是人类的视野无法分辨的最复杂的色素的总和,它仿佛散发着无穷的光芒,又仿佛能够把一切发亮的物体通通吞噬,在这种绝佳的矛盾里,它的王国透过巨大的舷窗,轻巧地落在了舰船的回廊之中。 而回廊是明亮的,是宽敞的,是人类文明最精华的体现,它是由钢铁、支架、照明灯与最标准的数字所构成的,既复杂又简洁,既柔和又冷硬,它仿佛被一墙之隔的虚空所吞噬,又仿佛完全的将它抵挡在了外面,透过舷窗,甚至可以看到由照明灯的强光所组成的射线,慢慢地消失在了虚空的尽头。 机械与自然的光芒就这样在她的眼前混合了起来,它们泾渭分明,却又最真切地混杂在了一起,扭曲成了一团最圣洁、最晦暗、最清晰、最模糊的画布。 而在这画布之上,行走着两位帝皇的死亡天使,与无数即将堕入地狱的凡人。 在左侧,是阿里曼与佛里克斯,他们在交谈,在微笑,在从最稀薄的愧疚与领悟中走出来,他们当然不会为了这些死亡而愧疚太久,毕竟他们已经目睹了太多的死亡与杀戮,其中的大部分还是他们举起刀剑来亲手为之的。 如果每一条生命都需要哀悼,那么每一个帝皇的死亡天使大概都需要一直哀悼至时间的尽头吧。 而在另一侧,在摩根的视野尽头,是一艘舰船,一艘来自黎明星的民用的舰船,它正在被背叛,被击中,被颠覆,被杀死。 摩根能够感觉到,感觉到那艘舰船的碎片与组件正在破碎,正在伴随着无重力的虚空环境而肆意飘散,那上面满载着黎明星的难民,大概有上万人,她能感受到他们的哭泣,他们的哀嚎,他们的咒骂,他们的不可思议与惊慌失措,那一切的一切穿过空间的界限,在她的精神世界中显得是如此的清晰。 过分的清晰。 她看见阿里曼与佛里克斯的笑谈,他们肩并肩,就仿佛真正的兄弟一般,互相拍着肩甲,手枪挂在另一侧。 她听见凡人的哭喊,那是妻子在寻找丈夫的哭泣,是朋友在相互道别的叹息,是母亲将孩子紧抱在怀里的悲切低语。 她看见动力甲的抖动,那是两名阿斯塔特在对拳,他们讨论着彼此的力量,争论着钢铁与灵能的优劣。 她听见枪弹的爆响,听到尖锐的弹头穿透了薄弱的太阳穴,随后便是再无声息的躯体重重的倒在地面上,消失在了极度混乱的嘶喊声中。 她看见他们消失在回廊的尽头,看见他们向她的道别,巨大的战靴在钢铁的地板上无法留下丝毫的足印。 她听到声音的消失,从哭泣,到哀嚎,从爆炸,到碎裂,从崩溃,到死寂,最终一切的一切消失在了永恒的宁静之中。 她看着这一切,她听着这一切:光亮,昏暗,整洁,混沌,大笑,哭泣,称赞,咒骂…… 一切最后划归为一点:一条巨大的钢铁坟墓在虚空中彻底的炸裂开来,它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只留下一道微亮的闪光在回廊的墙壁与舷窗上闪烁了一下,让阿斯塔特离去的倒影漫长了一刻。 最终。 她转过头。 那些凡人已死。 —————— “摩根女士,请到指挥室来一趟。” 【……好的。】 —————— 说是指挥室,但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佩图拉博作品的展览馆,那位钢铁之主把【坚毅决心号】作为他不愿意轻易显露出来的些许虚荣的载体,在它宽大的过了头的舰桥里,摆放着佩图拉博眼中那些完美到足以让外人惊叹的作品。 摩根的一路上畅通无阻,她在那些高大的阿斯塔特所组成的阴影中前进,不由得怀念起了自己的本来模样:为了更好的适应凡人的身份,她一直在压抑自己那过于高挑的身材。 最终,她来到了那扇巨大的铁门面前,摩根能看到这扇自动化的设施在自我分辨着来人,而她的头像与资料明显是所有允许自行进入者中最新的哪一个,不过她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在允许她访问的那一栏里,没有填着作为她直属上司的马格努斯之名。 而是佩图拉博的亲笔。 她想到了什么,而大门也已经打开,摩根眯起眼睛,调整好了自己的思路。 在大门之后,自然而然的就是…… “你在干什么!佩图拉博!” “如你所见,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如果你所说的正确就是把这东西带到我的面前,让我喜悦,然后彻底摧毁它……佩图拉博,我的兄弟,我不想这么说,但这就是一种暴行,残忍的暴行!” “如果不够残忍,那又怎么了可能让你刻骨铭心的记住,马格努斯?” “你知道帝皇说过什么,马格努斯,我们的父亲比我们懂的多得多。他比我们看得更远更深刻,如果连他都认为在所谓的【亚空间】里有些地方是他都不敢看,那么我们就有必要接受这一点。” “是的,但是!没必要!是这种方式!” “之前你还跟我感叹过人类的愚昧,认为他们亵渎了无数的艺术,现在,看看你又在干什么,佩图拉博!” —————— 房间在震动,空气在颤抖,原体在咆哮。 摩根在眨眼。 【……】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大概,可能…… 完全不感到吃惊。 第十八章 黎明救赎(十五) 现在,让时间略微回溯。 —————— 当阿里曼与佛里克斯在战舰的回廊中讨论着有关于慈悲,谋杀与死亡的哲学时,他们各自的基因之父也在指挥室中讨论着类似的话题。 “这不是我第一次执行屠杀,马格努斯,我的兄弟,我向你承认,当我在奥林匹亚当一个将军的时候,我也做过与现在相同的事情,不止一次。” “但那个时候,我最起码还能说服自己:因为他们是沾染血仇的敌人,是不肯降服的顽固分子,是不需要我来怜悯与做出任何承诺的一群人。” “但现在不一样,我的兄弟马格努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钢铁之主的影子被巨大的落地舷窗所反射的光芒所拉长,很长很长,一路延伸到了房间的最尽头,而在他的两侧,十几名船员与通讯官接收着整个舰队源源不断的信号与汇报,告知着清洗的进度。 但佩图拉博完全没在听,他只是近乎顽固地盯着视野镜头的无声闪光:那是钢铁勇士与千子的舰队在开火,他们将致命的炮弹砸入毫无防备的民用船只之中,为了更高效的清洗受到诅咒的黎明星人,这种浪费舰船的行为得到了默许。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黎明星正在燃烧,旋风鱼雷的锋芒在命令下达的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地咆哮了起来,这种可怕的灭星武器全然没有堕了自己的威名,滔天的烈焰焚烧着这個可怜世界的一切,从大气到山川,从生命到灵魂,一道赤红色的罗网将它们吞噬殆尽,最终卷起横跨世界的死亡帷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杀死着黎明星本身,这盛大的葬仪甚至在虚空中都能观察的清清楚楚。 直到血红色的罗网最终消失在了死亡世界的两极,帝国失去了一个曾经繁盛昌华的居住世界。 佩图拉博低下头,作为这场葬礼唯一的来宾,献上了最后的哀悼,随后,他转动着头颅,看向了自己的兄弟。 作为原体中第二高大的人物,马格努斯的表情被他的兄弟观察的清清楚楚:普罗斯佩罗之主的面容上同样有着哀戚,但并不多,更像是一个为了表达尊重与重视而摆出的模板。 “我们眼前的这一切,甚至无法让你感到深思么,马格努斯?” 千子的基因原体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他有些无法确定佩图拉博的思维现在又搭上了哪条线:是将军?是学者?是暴怒?还是那个多愁善感的艺术家? 看起来像是后者。 “冷静下来,兄弟。” 马格努斯拍了拍佩图拉博的肩膀。 “你与我都是在死亡中成长的,在奥林匹亚世界,你曾经卷入过无数的战火,而在普罗斯佩罗,我曾率领我的子民去剿灭无穷无尽的噬灵蜂,那种生物比你印象中最难缠的野兽还要强大与狡猾一万倍,我目睹过我的士兵在战斗中死去,他们的大脑与精神被活生生地吞噬与榨干,相信我,对于一个灵能者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死亡方式了。” 普罗斯佩罗之主的两只手全部搭在了他兄弟的肩膀上,直到他的意识告诉他佩图拉博的精神再次稳定了下来。 基因原体有些无法确定,他的兄弟早就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了,甚至有过亲手处死自己子嗣的恶行,他又怎会因为凡人之死这种事情而感到真切的痛苦? 除非……他的兄弟所厌弃的并非是凡人的死亡,而是失败:佩图拉博的失败。 佩图拉博到来了,佩图拉博立誓了,佩图拉博努力了,佩图拉博失败了,这一结果令他无法接受,最后混合着盛大的杀戮而变成了一种对死亡的感慨。 真是奥林匹亚式的思想,不是么? 当然,这种结论,马格努斯是不会说出来的。 —————— 仅仅在一次深呼吸之后,佩图拉博便又重新冷静了下来,也许是为了遗忘刚才的多愁善感,他变得更加冰冷。 他们再次谈话,话题逐渐从之前的惨剧中脱离,这两位志趣相投的原体当然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当马格努斯下令让摩根前来的时候,他与自己兄弟的谈话已经变成了某种追忆,追忆二人曾在神圣泰拉上一起度过的求知时光。 “安提基西拉,你现在还记得它么,马格努斯?” 佩图拉博的声音让马格努斯的独眼不由得亮起,他想起了他与佩图拉博并肩学习的时光:两位原体一起,他们就如同普通的学子一样在泰拉的古遗迹上挖掘,寻找着那些失落的智慧。 “当然,兄弟,我当然记得他,一位已逝的博物学家,他的遗物是伱我所找到的最珍贵的发现之一。” 得到回答的佩图拉博笑了起来,他转过身走向了更深一层的房间,当他迈步出来的时候,手上则是拿着一个奇怪的物件。 钢铁之主把它放在桌子上,任凭马格努斯仔细地观察它。 而普罗斯佩罗之主则是盯着这个复杂无比的仪器,那上面的曲面金属装置、缠绕装置和可调节镜头让他愈发地感到熟悉,而当他真正的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基因原体进行了一次意味着不可思议的深呼吸。 “安提基西拉……是的……安提基西拉……” “天呐……佩图拉博……你,你成功了?!” “只是一次模仿而已,马格努斯,我承认如果单独研发的话,那么还需要很多年,但是如果只是对前人作品的一次复制,如果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抚摸苍穹,那么几年的时间的确足够用了。” “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兄弟,我无意冒犯,但是……它能启用么?” 佩图拉博摇了摇头。 “我不确定,我没有真正的开启过它,而且马格努斯,你只是给了我一份图纸,让我仿制它,可你从来没有详细说明过它的设计初衷,也没告诉过我它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又是如何工作的。” “但是你把它造出来了,佩图拉博。” 普罗斯佩罗之主惊叹地点着头,随后,他看向自己的兄弟,笑了出来。 “那么你觉得,它是做什么的?” 佩图拉博思索了一下。 “我相信它是某种导航仪器,就像是数十个世纪之前,海员曾经使用过的六分仪,但它的操作尺寸要大得多。你会在什么样的海洋中航行,需要这样的设备?” 马格努斯转过头,继续紧盯着这个精巧无比的器具。 “浩瀚之洋。” “浩瀚之洋……” 在他身后,佩图拉博的声音正变得不安了起来。 “我想……你是在指亚空间?” “是的,就是那里。” 普罗斯佩罗之主正痴迷于他眼前的这个造物,它的身上承载着他的一部分梦想。 “你无法想象它的奇妙,佩图拉博,如果那位已逝的博物学家没有记录错误的话,那么这个神奇的小东西,甚至可以在亚空间中完成导航,到那时……” 马格努斯抬头,小心地环视了一眼左右。 “到那时,船只甚至不再需要领航员,就能在亚空间中确定与找到自己的方向,即使是一群凡人,都能用它在亚空间的迷雾中安稳的前行。” “马格努斯……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父亲曾经对于浩瀚之洋的言论吧,他并不希望我们在其中走的太深,更不用说这些凡人了,深入代表着危险,你还记得吧?” 佩图拉博叹了口气,他在房间中行走,在马格努斯的身后翻找,最后提起了一个很重的东西,而马格努斯的专注让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我知道,兄弟,但这没关系。” “不。” “有关系。” 佩图拉博沉重的脚步在地面上震荡,他拖着一块坚硬的金属造物:一把战锤,冲到了马格努斯的身前。 就在千子的基因原体能产生任何的反应之前,钢铁之主的胳膊转动着,战锤在他面前的空气中划出猎猎作响的声音,并最终猛然落下。 下一刻,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响声,那个精巧的、拥有无限未来的造物已经重新变成了裂开的金属与破碎的镜片,它们与被砸碎的桌子残骸一起掉落在地上,发出钢铁之雨的响声。 马格努斯的表情凝固住了。 “不……不,不,我的兄弟,你在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马格努斯。” —————— 随后,便是摩根走进来所看到的那一幕。 —————— 原体在互相咆哮,他们竭尽所能地用文雅的词汇与激烈的腔调去指责对方。 在马格努斯的愤怒中,佩图拉博俨然成为了一个暴徒,一个破坏狂,一个无可救药的斯巴达主义者,他斥责着自己的血缘兄弟,斥责他毫不在意智慧与努力的结晶。 而佩图拉博则冷静的多,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观点:基因原体的伟力远不如帝皇,那么对于一个连帝皇都不敢过于涉足的领域,他们又有什么擅自行动的资格。 这种争吵暴烈,疯狂,却又迅速,两名原体进行了也许有千百遍的对质,但是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而他们的智慧与冷静也决定了,这种争论是不会一直蔓延下去的。 “你真有种残忍的天赋,我的兄弟。” 最后,马格努斯用一句愤恨的描述终结了这次并不和谐的辩论。 “也许吧。” 佩图拉博并没有否认,他反而点了点头。 “但残忍也有好处,最起码,你现在能够清晰明了的知道我的立场了,马格努斯。” 普罗斯佩罗之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挥了挥手,似乎想将刚才的一切从不安的空气中驱散,而钢铁之主则是再一次地转过身去,拿出了一卷图纸。 “这是你交给我的设计图,马格努斯,我不会再制造第二个了……如果你能找到并说服一个心灵手巧的家伙,那么我就以兄弟的身份,祝你好运吧。” 马格努斯没有去接,他的目光在四周徘徊着,最后来到了摩根的身上。 “啊,摩根女士……抱歉,让你久等了。” 基因原体露出一个略表歉意的表情,他才想起来他要做什么。 在黎明星上,他曾许诺给眼前这个凡人一个足够庄严的任职仪式,而他也的确准备这么做。 一位原体主持,另一位原体见证,那些凡人世界中所谓的场面与来宾在这种配置面前简直不值一提,马格努斯相信摩根也会认同这一点。 摩根微微屈膝,而基因原体则是伸出了手,自然有他的侍从自一旁赶来,奉上徽章与文书。 —————— “我不像我的兄弟福格瑞姆,我并非是一个那么喜欢华丽词藻与繁文缛节的人物,因此,摩根女士,让我们把一切事情变得简单一点吧。”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第十五军团的高阶顾问,你的意见会得到我的珍重,你的请求会得到我的许诺。” “我授予你作为使节出访的权力,作为领军战斗的职责,作为学者求知的恩赐,作为官员管理的重担。” “从此以后,你无需称呼我的任何一名子嗣为【大人】,因为你与他们一样,都是直属于我的军中柱石。” “我,马格努斯,在此将责任与权力授予给你,摩根;我将一直履行我的诺言,除非你背叛了对帝皇,对帝国,对人类与对我的忠诚,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 “在此,以我的兄弟,第四军团的钢铁之主佩图拉博为见证,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我的高阶顾问,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现在,起来吧,无需如此拘谨,我等现在都是帝国的前锋,都是帝皇的臂膀,都是求知路上永不放弃的并肩旅人。” “在此,欢迎你,摩根。” —————— 马格努斯的话音落地,佩图拉博便仪式性的拍了拍手,证明自己见证了这一仪式。 “一名凡人的顾问,马格努斯?” “也许你也应该尝试一下,我的兄弟。” “如果我真的可以遇到如此优秀的人物,那么我会的。” 两位基因原体笑了起来,就仿佛他们之前的争吵不存在一般。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么。” “当然有。” 马格努斯点了点头。 “我要进行一场仪式,带上我的几个子嗣还有摩根,我需要前往亚空间的深处,去寻找能够治愈他们灵魂伤痕的方法。” “我想你可以信任现实中的医生,兄弟。” “不,佩图拉博,别开玩笑了。” 马格努斯笑着摇了摇头。 “在你面前的可是马格努斯,仅次于帝皇的伟大学者。” “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值得信任?” 第十九章 智慧 “千子军团的一切都是由伟大的马格努斯所缔造的,从我们的编制,我们的目的,我们的战术,甚至是我们的灵魂,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等基因之父的意志与学识而诞生的最完美作品。” “他拯救了军团,并重塑了它。” 阿里曼走在最前头,摩根能看到连绵不断的灯光在他那暗色的脑壳上画出了一道漫长的雪白曲线,千子连长的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悦,那是对自己的凡人挚友能够获得伟大赠礼的真诚祝福。 “一,三,六,十,你能在军团中的任何地方看到这些数字,因为数字正是能够承载人类先贤智慧的最便捷的载体,是人类文明中最为精华的思想产物。” “三个教团,三个修会;六个学派,十個学会;一位占卜士,即我等伟大的基因之父马格努斯;一位至圣者,即我等最崇高的帝皇,这一切便组成了千子军团。” (千子军团原有六个学派和十个学会,但第六【天鹰】学派在大远征末期因为私自召唤恶魔而被放逐;另外有一个学会在大远征期间的卡门卡三联星战役之中损失殆尽,被抹除了编制,所以普焚的时候,千子只有五个学派与九个学会。) “三个教团:缅怀死亡,酝酿新血的豺狼教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盲者教团;探索奥秘,出谋划策的毁灭教团,他们分管着训练,情报与参谋,也许你以后会与他们有所交集,用不着太紧张,以平常的工作心态去处理就可以了。” “接下来是三个隐修会:攻如雷霆的阿米达拉,坚不可摧的圣甲虫,还有剑术无双的肯尼泰,他们是战场上的特殊部队,第一个负责快速打击,第二个则是战术性无畏装甲部队,第三个是一个心灵相通的剑豪集团,这些人物都是精英,也是不假颜色的执行者,他们的脾气可能不太好,这一点是需要注意的。” 说着,阿里曼扭过头,他的目光逐渐漂移到了摩根手中的那柄法杖上,那是两条玄色的宝石缠绕在一起的造物,毒蛇们相互嘶吼的长牙之间漂浮着一颗绽放着蓝与紫的光芒的明珠,作为法器的核心。 “不错的施法道具,可惜还是不够……我是说,我记得你会一些剑艺?” 【略懂一些凡人的技巧而已,当初在俗世间的王庭中学会的。】 摩根摇晃着法杖,其中一边便探出了一段弯曲的利刃。 “那很好,尽管你我都是强大的灵能者,但是最基础的武艺还是要练习的,你可以来找我,或者哈索尔,那些亮羽学派的家伙虽然傲慢,但是还是能够好好说话的,至于肯尼泰……他们未免有些过于傲慢。” 千子的连长宛如一位刚刚履职的教师一般繁杂地念叨着,他仔细地将千子军团的一切分解开来,夹杂着他口中最细微最详尽的语言,一点一点地输入进了摩根的双耳之中,阿斯塔特与凡人女官的身影相继浮现在回廊的赤红色墙壁上,而他们的交流也伴随了一路。 直到他们终于穿过了由赤红色与耀金色所铺满,并点缀着圣甲虫与无尽螺旋的明亮回廊,走到了马格努斯的圣地:万丈光芒中最核心的那股光芒。 —————— 第28远征舰队是帝国海军的骄傲,也是普罗斯佩罗人在虚空之中的移动王国,而马格努斯的座舰【万丈光芒号】,自然是王国中最雍容的皇后,最璀璨的明珠。 不同于她的任何一个姐妹,在普罗斯佩罗之主的要求下,这艘属于千子军团的荣光女王级被打造成了细长且富有美感的端庄美人,在【万丈光芒号】的身边,既没有战争与死亡的尘嚣,也没有诸如帝皇之子的旗舰【帝皇之傲号】的浮华奢靡,马格努斯的座舰就如同他本人一般,从不以暴力的强大而闻名,千子们用无数典籍的堆积让它散发着智慧的万丈光芒,沐浴在马格努斯那神圣的意志之下。 在阿里曼的带领下,摩根最终迈入了千子的王国中最神圣的部分,哪怕是继承了马格努斯血脉的阿斯塔特中,大部分也没有这种殊荣。 “目睹它吧,此乃马格努斯的意志,此乃物理法则失声的哭泣,此乃提兹卡于虚空之中的活生生体现,此乃……冥想的天国。” 阿里曼的声音中带着毋庸置疑的狂热,也许在平日里,他以冷静、温和与偶尔让人抓狂的狂妄自大而闻名遐迩,但摩根很清楚,这位冉冉升起的千子军团新星究竟有多么的崇拜他的基因之父。 他总是在模仿马格努斯,那是无意间的模仿,就像马格努斯总是在无意地模仿帝皇一般,本质上来说,不过是两个孩子出于自我视角所产生的幻想。 但尽管抛去这些无谓的要素,马格努斯之圣地的本身也足以让任何人惊叹,哪怕是一位阿斯塔特。 摩根看到,她正置身于一座近乎虚幻的金字塔之中,这副场景明显是对普罗斯佩罗的首府提兹卡城中那些恢宏的大金字塔的完美复刻,这充斥着几何原理的空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变换着自己的外在,有的时候,它就仿佛是完全透明的,摩根甚至可以看到毫不知情的卫兵从空间的外侧列队走过,而更多的时候,这一方小天地的苍穹则是不断地变换着,偶尔是森林,偶尔是公园,而更多的则是一座庞大无比的藏书室,四溢着凉爽的微风,和煦的灯光与书卷所积累的精木气息。 阿里曼动了起来,他轻车熟路地踏上了空间中心的长道,这细长的路径蕴含着缓慢的坡起,让地处尽头的马格努斯能够伫立在他的王位前,在第一时间就看到每一位来客。 而在道路的两侧,是此方空间中唯一一个实际存在的装饰:那是马赛克式的螺旋型的地板,所有的材料都源自从普罗斯佩罗地下洞穴中采集而来的黑白水晶碎片,让基因原体能够在最遥远的银河角落感受到家乡的一丝气息。 等到他们走到离马格努斯的王座更近了一点的位置时,这些黑白相间的螺旋又有了新的作用,通过灵能的视角,摩根能看到那些螺旋的中央飘荡着字符,那字符所书写的正是一些千子的名号:他们要么是来自各个学会的圣堂讲师,要么是教团与隐修会中掌握实权的大人物,正是那些身处要职,与基因原体马格努斯一起统御军团的骨干精英。 更有趣的是,这些靠近中央的螺旋都是在运动的,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力量在驱使着这一切,摩根就能看到标注着阿里曼名字的螺旋在缓速地前进,正在逐步前往那些最核心的圈子。 “父亲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应该是永恒不变的,就像真理一样,所以每个人的位置都会根据他最新的权利,地位与权威而发生偏移,除了最中心的那一点,也就是我们永恒正确的基因原体本身。” 【万物都在变化,你们是这样认为的?】 “很正确,不是么?” 阿里曼的轻笑堵住了摩根的疑问,因为当银发的女士眨了眨眼睛之后,她就会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理由去更进一步地指出这一切。 随他们去吧。 摩根这样想着,然后,她就被带到了大金字塔的最中央,与其他的地方不同,象征着马格努斯地位的房间中央用一种别样的地板装饰着: 那是一颗太阳。 一颗无比冰冷,却又闪烁着万丈光芒的太阳。 —————— 银色发丝所牵绕的嘴角泛起了一个无声的笑容。 她说什么来着。 两个盲目于自我世界的小家伙。 —————— “伱来晚了,阿里曼。” 已经有几个人伫立在那里了,摩根看到了阿塔瓦:他亲切地与这位凡人女官打着招呼,就仿佛在对待真正的朋友。 还有哈索尔:他的礼节很到位,但是没多少真挚的情感,事实上,他自愿站在了小圈子的最外围,看起来哪怕对阿斯塔特之间的寒暄也没什么兴趣。 再之后是几位陌生的人物,阿塔瓦颇为热情地介绍着他们:这些都是当初一起探索扎鲁金城的千子战士,他们的精神世界都因为席坦的入侵而受到了损害,所以马格努斯将他们一起带上,他发誓要在亚空间中找到治愈每个人的办法。 不过阿里曼并非如此:千子的连长是因为在黎明星的行动中表现出色,被原体赐予了与自己一同探索浩瀚之洋的资格,对于任何一位千子战士来说,这都是世间任何荣耀所无法媲美的伟大奖励。 “你去过浩瀚之洋么,小家伙?” 阿塔瓦开口,他总是喜欢面带笑容,这让他成为了军团中负责外交的那一部分。 【不算去过,但是有过短暂的一瞥。】 “对于初学者,那的确有些危险。” 阿塔瓦不由得大笑起来,他拍了拍摩根的肩膀,口中开始描绘起了一片充斥着知识与未知的丰饶之海。 无论是有关于时间与空间的奥秘,还是对无数遗迹的探索,甚至是寻找亚空间中可能存在的文明痕迹……当然,有的时候还会伴随着一些小小的危险,不过在成熟的灵能力量面前,那些都是牛皮之癣。 摩根能看到阿塔瓦的眼中闪烁着最真切最诚恳的光芒,她在在场每个人的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甚至还有生物,那些生活在亚空间中的奇妙生物,它们聪慧且友善。” 【……生物?】 阿塔瓦最新的话语终于让摩根忍不住地发出了提问。 “是的,生物,这方面也许天鹰学派更有权威一些,不过他们不在,但没关系,阿里曼也深有研究。” 伴随着阿塔瓦的夸耀,摩根能够看到阿里曼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自得与谦逊混杂在一起的扭曲笑容,以及哈索尔所发出的不爽的轻哼声。 阿里曼随即开口。 “守护精灵,我们这么称呼它们。” 摩根能听到千子连长那得意的声音。 “我们通过一些手段,让亚空间中那些没有意识的原初创造者的碎片为我们所用,根据我们的意愿变成实体,拥有功能。” “军团正在研究这一切,如果研究进展顺利的话,我们甚至可以让军团的每一位成员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守护精灵,相信我,它真的能做到很多事情。” 【听起来很危险,深入到未知的海洋之中去寻找智慧与文明,就像是一个苦难的探险故事的开幕词。】 “但是探险故事里总是真的有宝藏,难道不是么?” 千子们大笑了起来。 “而且也并没有那么危险。” 阿里曼继续讲解着,随后,他提到了马格努斯,声音开始出现了崇拜。 “我们的基因之父曾经探索到了亚空间的边缘地带,他在那里进行了最伟大的探索与冒险,完成了不可想象的伟业,如今的我们不过是按着他所留下的航线,在浅水区里徘徊而已。” 【亚空间的边缘?听起来可真迷人。】 她的话语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每一个千子都在尽情讨论着这些平日里有些犯忌讳的话题,而禁锢自己语言的牢笼一旦被打开了,学者们的话语总是出奇的多。 “是的,亚空间的边缘,我们的基因之父曾经前往那里,去……” —————— “去解开与重塑那些捆绑他们的丝线,抹去被毁灭的未来,让我的每一个子嗣重新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 伴随着雷鸣般的响声,马格努斯现身了。 基因原体近乎是凭空出现一般,他在离子嗣们不到五米的地方伫立,微笑着聆听所有人的致敬。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基因原体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眼窝。 “好了,各位,无需多礼,此时此刻,我等皆是求知的学者。” 说着,基因原体已经来到了那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他赤红色的臂膀轻轻一挥,数以千计的光环便从金字塔的各处浮现,它们不断地扩张着,在它们的帷幕之后便是一片漆黑的星空。 “准备好,我的侍从们。” 原体的声音从每个人灵魂的深处响起,摩根则是眯起眼睛,念动着让自己看起来与凡人毫无差别的法咒。 这有些困难,不过所幸马格努斯的注意力没怎么放在她的身上,这位原体正在习惯性地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总有人抨击我们,我的一些兄弟,甚至是那些无知的凡人,他们认为我们的行为是愚蠢而鲁莽的,却不知道这些词语反而更适用于他们自己。” “现在,放松,我的孩子们,让我来引导你们进入灵魂之海。” “无需紧张,各位,你们大可以在这里忘记俗世的困扰与蜚语。” “毕竟,我等所进行的行为不是堕落,而是……” “升华。” 第二十章 歌谣 人总是受困于现实的难题,于是便有了想象。 人总是受困于想象的界限,于是便有了探索。 人总是受困于探索的迟缓,于是便有了捷径。 而当无数捷径交叉错横于深林之间,便会滋生出歧途与迷失的流言,便会有心怀恶意的生灵在此埋伏等待,等待着又一个狂妄且自信的旅人试图用走捷径的方法来解决现实的难题。 而这种阴暗之地的究极体现,便是虚空之中名为【亚空间】的浩瀚之洋。 它由万物的幻想所生,却又反过来吞噬着万物活生生的痛苦,成就了自己在无数个文明与种族之间的可怕名声。 但总是有新晋的蠢货会质疑这一点,他们自负为注定将开天辟地的伟大人才,对于那些用前人的无尽鲜血与哀嚎所书写的历史感到不屑一顾,满心相信自己会是那个让所有的历史与理论推翻重来的人物。 就比如…… —————— “不要相信时间与空间,我的孩子们。” “时间,空间,纬度甚至是几何与数字所构成的基础原理,在浩瀚之洋中是通通无效的,也正因如此,它才成为了最伟大最丰饶的知识宝库,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真正的知晓,在下一個洞穴之中又会埋藏着怎样的宝藏,它也许来自任何文明的曙光都没有绽放出来的上古年代,又也许是未来的某个片段在你眼前的短暂复刻。” 马格努斯的投影是闪耀的,仿佛一颗刚刚诞生的恒星,肆无忌惮地炫耀着自己的光明与热量。 基因原体就如同一位刚刚接待完臣子的觐见,在皇宫中的迷雾花园里小憩的国王一般,他随性地揉捏着磅礴的力量,任凭它们在自己的左右铺展开来。 马格努斯用自己的意志为言语作证在被他所展开的无形画卷上,千子们能看到他们未曾想象过的事物这视角就如同从云端俯瞰世界的神灵一般,阿斯塔特们目睹着一切从荒芜开始,直到空气的欢腾,水流的跳跃,生灵的呼吸,文明的构想…… 奔跑、交流、火光、耕种、家庭、财产、王权、战争…… 千子们目睹着这个过于简单的异形文明的成长,目睹着文雅的外交言辞与蕴含着毒素的酒杯开始出现,他们屏气凝神,只感觉呼吸中增添了些许焚香与虔诚的混杂气息,随后,便看到了形态各异的一神教高庙与骑士王国的涌现,以土地、信仰与荣誉为名的战争接二连三的爆发,城市与商队开始崛起,财富的浪潮不断冲击着原本属于公爵与主教的国度。 仿佛过了千百年,又仿佛只是划过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马格努斯之子们的视线便被纷乱的未来所叨扰他们看到了土著之间的惨烈战争,热核武器的莽撞应用卷起了漫天的致命尘埃;他们看到了满怀恶意的星空,庞大的入侵者舰队将新兴的种族碾为了奴隶;他们看到了一千年之后的同室操戈,跨越星海的距离与时间轻而易举地便将同一个种族彼此之间的认同感揉捏成了碎片。 一切都在变幻,一切都在燃烧,一切在不可预料的未来中滚落,直到坠入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 伴随着马格努斯的手掌闭合,一切便又都消失了。 “无尽岁月长河中的一滴微末而已,我的孩子们,无需感到惊讶与留恋,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们会遭遇与观察更多。” 基因原体柔和的笑声传来,他随手将这记载着一个种族兴衰荣辱的画卷放置在了一旁,显然没有更多的兴趣,毕竟,早在普罗斯佩罗的观星台中,刚刚开始观察亚空间的马格努斯就已经见证过了成百上千种相同的事物了。 “这是历史么?父亲,亦或是未来?” 千子中有人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而马格努斯先是露出一阵勾人心思的笑容,才缓缓地开口解释。 “那些已经确定的,没有发展出更多选择与分叉的,便是已经发生的历史,而那些无法确定的,呈现出各种各样后果的,自然便是未来,历史已经确定,而未来则有着无数的可能性,哪怕是其中最微末最荒唐的选项,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底层逻辑与存在理由。” “当然,这一切都是站在我们的主观角度来说的,在浩瀚之洋中是不存在时间这个概念的,在这里,万物只要出现便是一直处于存在的状态,而这种状态甚至会一路延伸到它尚未出现的时候。” “更具体的来说,就像是我们眼前的这个异形文明,从这个种族的第一个生命正式诞生的时候,它的存在、延续、未来与毁灭就已经在亚空间中完全存在了,只不过当我们这些物理宇宙的来客参观这个文明的时候,这个友善的地方会根据我们所理解的【时间】概念而将它编纂成我们能够正常解读的模样。”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即使这个文明诞生于五千年前,但既然它已经在亚空间中出现了,那么哪怕是五万年前的游客依旧可以阅览它,只不过拥有如此灵能力量的个体在银河漫长的历史中少之又少。” “当然,你们也可以如同那些凡人一般,把这种力量称之为【预言】。” 基因原体的讲解琐碎且缓慢,却并不妨碍每一名千子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神情,毕竟对于一名阿斯塔特战士来说,还有什么是比与自己的基因之父一起钻研一件事情更美妙的呢? 而就在马格努斯的最后一句话刚刚落地的时候,他看到了摩根的位置上闪烁起了渴望发言的灵能耀光。 “也就是说,马格努斯阁下,我们刚才所看到的异形种族,它们的【未来】是倒在太空时代的最后一步,或者进入虚空,而它们的【现在】,也就是此时此刻,依旧在它们的母星上,即银河中不知道是哪里的偏僻角落里繁衍生息?” “是的,的确如此。” 基因原体点了点头,随后,他便露出了某种不言而喻的低沉笑音。 “也不知道,它们的未来是遇上我的哪一个兄弟,反正注定会是一场悲剧。” 此言一出,千子们也发出了一阵了然于心的低笑声,在这种轻笑中,他们忘记了关于这个无名异形文明的一切,继续向亚空间的深处探索着。 —————— 在某些学者与文明的语言中,亚空间也会被称之为浩瀚之洋,而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非常准确的评价。 任何一个实际到访过的人都会选择如此称呼这个地方如此空旷,如此安静,如此广袤,如此繁华,如此聒噪,如此拥堵…… 截然相反的词语却可以恰到好处的同时使用,这便是亚空间的奇妙所在。 八个灵魂在无声的海洋中前行,他们中的一个如同恒星般耀眼,六个仿佛陨石般剧烈,最后一个却像是躲藏于阴影之后的月亮一般,刻意的收敛着自己的光芒。 而在他们视野的尽头,亚空间正一刻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的色彩与形状,恍然间是饱餐了雷与电的积云在阴影中游荡,勾勒出恶兽与爪牙的形状,而一眨眼,便会发现那只是狂烈的风暴所席卷的斑驳尘埃,绵延出成千上万个破碎的微小国度。 但当他们集中起精力,用尽真正的视线去探索的时候,却什么都不会发现,亚空间所展现出来的无非是荒凉与死寂,那些被学者与探险家所追求的财富就宛如泥泞河底的黄金一般,需要最仔细最老练的纠察与小小的运气。 基因原体并没有在意这些他早已司空见惯的事物,这位普罗斯佩罗之主高举起由纯粹的灵能力量所凝聚而成的灯塔,照耀着难以想象的宽广天地,他全然不担心这个举动会引来浩瀚之洋中的古老居民,事实上,他反而期待它们的现身,毕竟新的论文课题还需要更多的论证。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那些遥远的,时断时续的歌谣出现了。 那是最奇怪的声音,就仿佛是一千只渡鸦被卡住嗓子后所发出的哀嚎,又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蛇窝被炸碎时的嘶鸣,这歌谣的腔调模糊不清,却又把每一个字词咬得清清楚楚,而当它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时,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内容,大体上是关于过去与未来的细蔓诗篇。 摩根能听到阿里曼在轻声细语关于未来与葡萄田的诗句,又或者是阿塔瓦在那里怀念着昔日泰拉的风情。 但当她偏过修长的脖子,仔细聆听属于她的歌谣的时候,她却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 “狂妄无度,自矜如毒。” “午夜渴饮,神奴匍匐。” “牢生困兽,天赐英武。” “翔鹰伏地,狸狐噬虎。” “阴者注晦,石者注孤。” “恶焰既燃,帝业作古。” “但见……” “雄心万丈,末路泣哭。” “蛇袍青甲,朝秦暮楚。” “黑墨为表,心如明珠。” “钢心铁血,难逃锈腐。” “飞狼骏马,奔行不复。” “王冠坠地,锒铛无主。” “终至……万国血舞。” “终至……兄弟相屠。” “终至……星河倾覆。” 。 第二十一章 友谊 自从很久之前,阿里曼就不会感到十分的快乐了。 哪怕是与自己的基因之父一起探索神秘的浩瀚之洋,也无法让这位最优秀的马格努斯之子如同他的血缘兄弟那样狂喜,他的快乐的上限被某些悲伤的往事限制在了一个低矮的高度,让这位千子军团的连长几乎是时刻保持着一种由沉稳、冷静、刁钻与傲慢所组成的让人抓狂的性格。 而这一切都要追溯于大远征刚刚开始的那时候,那是就连阿斯塔特都显得尚且青涩与迷茫的时代,成千上万的战士遵循着帝皇的命令,他们从泰拉出发,攻向金星与海王星,向着近在咫尺的星系与远在天边的国度发动征服。 在那个时候,哪怕是最狂热的阿斯塔特也不敢想象帝皇的雄心究竟有多大,当他们意识到所谓的【大远征】究竟要征讨到何等地步的时候,帝国的疆域早就已经突破了所谓的太阳星域。 而千子军团,恰恰是最后一批出发的阿斯塔特战士,他们这些稚嫩的新人甚至没有在泰拉的战场上证明过自己,但是帝皇的目光显然注视着他们,在大远征开始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原本平平无奇的千子军团猛然发现灵能的火光开始在他们之中出现,并且迅速集成了燎原之势。 诚然,这种难以理解的力量让千子军团成为了诸军团中的被孤立者,甚至有如莫塔里安这样的【科学主义者】对他们口诛笔伐,但是在力量的诱惑下,马格努斯的子嗣们还是快乐的接受了这一切。 直到拜占庭事件的发生。 在大规模的记忆清洗与自我暗示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在拜占庭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每一个千子都清楚,当军团离开那里的时候,【血肉异变】已经成为了马格努斯之子们挥之不去的诅咒。 这诅咒几乎毁灭了整個军团,它比第三军团的枯萎病更酷烈,比第九军团的嗜血如狂更失控,数以千计的千子战士没有倒在追求胜利与荣誉的地方,而是在舰船与手术台上痛苦地、扭曲地死去,他们那狰狞的残骸上遍布着獠牙与触须,甚至让最亲密的战友都不愿意再去多看一眼 而就在整个军团即将灭亡的那一刻,他们终于来到了普罗斯佩罗,千子的基因之父回到了他们的身边,马格努斯亲自前往了亚空间,在付出了一颗眼球以及他不愿意提及的某些代价之后,第十五军团的诅咒最终在基因原体的努力下土崩瓦解。 一切看起来皆大欢喜,但是这场喜剧的倒数第二刻都是彻头彻尾的悲歌就在马格努斯与千子重逢的那段时间,军团的血肉异变恰恰达到了一个巅峰期,基因原体是在走投无路之下匆忙赶赴了亚空间,如果他不这么做,军团就会灭亡。 而即使马格努斯的法术拯救了军团,但也没有拯救所有人大多数的千子战士都没有扛受住基因之父的力量,只有大约一千名幸运儿得到了【新生】。 阿里曼就是一个幸运儿,但他的兄弟,他的一母同胞的,从阿契美尼德帝国一起走出,一起参军的亲兄弟欧姆佐德,却不在其中。 从目睹到欧姆佐德之死的那一刻开始,阿里曼的心脏便被恶毒的利刃所划伤,他的喜悦与快乐就这样被永久性地摧毁了一大部分,哪怕银河中最让人开怀的事情摆在他的眼前,他的胸膛也终究会有一块被无尽的阴影所占据。 也正因如此,阿里曼得以如同疯魔一般投入到工作与研究中来,而这个对待学识如饥似渴的子嗣也理所当然地引起了马格努斯的注意,于是,失去了兄弟的幸运儿开始了青云直上,他很快就成为了千子诸连长中名列前茅的那一个,在所有的幕僚之中,马格努斯也格外注重他的方案,甚至是身为军团真正核心圈子的赤红谋士团也开始为了这个新星而预留位置。 但尽管如此,阿里曼还是没有过分的骄傲自满——他不敢。 这个幸运儿从内心深处地惧怕着当初的血肉异变,哪怕它已经被自己的基因之父所湮灭,但在千子连长那最为深刻的噩梦之中,这种曾经摧毁军团的诅咒似乎早晚都会卷土重来。 他知道这不可能,这是妄想,他伟大的基因之父早就彻底解决了这个诅咒,将它挫骨扬灰,就在那伟岸的亚空间之中。 但当普罗斯佩罗的夜色降临之时,当他在自己的床铺上,无法安然入眠之时,恐惧与幻想的集合便会占据他的心灵,这种担忧挥之不去,就仿佛有一种轻蔑的腔调在他的耳边低语,低语着他的父亲,他的战斗兄弟与他自己的悲惨未来。 正因如此,阿里曼从未睡过几次好觉。 也正因如此,他保持着一种冰冷且傲慢的警觉,尤其是当他们行走在浩瀚之洋的时候,这种警觉被无限的放大了,放大到他几乎比自己的父亲更先发现预兆。 —————— “父亲……” “啊,我已经看到了,阿里曼。” “一头与歌谣同时出现的浩瀚之洋生灵,有意思,一个全新的课题。” 马格努斯的声音中有着探索的兴奋,有着学究的自信,有着强者的傲慢,却唯独没有旅人迈入深山远林时所会迸发出来的处于本能的敬重与警戒。 他甚至带领着自己的随从们,主动向那刚刚浮现而出的阴影走了过去。 出现在歌谣之中的亚空间生灵与世人眼中的任何动物甚至植物都毫不相同,它就仿佛是波涛巨浪中的一块巨型礁岩,被层层叠叠的海浪打磨的平坦且光滑,在众人的目光中,正有千百个细碎的,闪耀着光芒的残片在它的身上与四周飞舞,就仿佛海鸟游荡在岸边的悬崖上一样。 “看啊,以太之形的碎片。” 马格努斯走了上去,他伸出手,便颇为轻松地固定住了十几个飘荡的光点,当这些存在停止移动的时候,千子们终于能够具体的看清它们这些奇妙的生灵只能用灵能的视线才能观察到,它们表现出绝无雷同的不同模样,有的如同真正的精灵一般曼妙优美,有的像是一只傲慢的雄鹰,还有的身形破碎,没有具体的形状,却散发着不弱于同类的刺眼光芒。 “它们也许是这个巨大生物的一部分,又或者是与它拥有着共生关系的另一物种,在这片荒凉且混乱的浩瀚之洋中,也许拥有着我们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的,独属于这里的生物自己的奇妙链接。” 马格努斯的手指伴随着他的言语而缓缓落下,没有了这个伟力的阻止,那些闪烁着光芒的以太碎片在眨眼间便冲了出来,它们快乐地云集在千子的周围,其中有几个甚至格外大胆地靠近一名千子战士。 阿里曼的眼前就飘过来了一个如此动人的生灵,它的形体飘忽不定,玲珑优美,拥有明亮的眼睛以及时刻变幻的光环,千子的连长伸出手指,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开始寄宿在自己的灵魂意志之上。 他也许该给它起一个名字,比如说……艾特皮奥? 但阿里曼的意志也没有被他眼前这个小小的家伙所全部占据,面面俱到是不少阿斯塔特的优点,通过灵魂的强大,阿里曼几乎是同时观察到了两方面的事情。 他的朋友,那位名为摩根的凡人,她的身边并没有这些可爱的以太碎片云集,亚空间的生灵们似乎并不亲近她,它们纷纷绕过她,团聚在千子的周围。 而摩根也没有在意这一切,她只是看着那个憨厚且巨大的亚空间生物,死死的盯着它,阿里曼甚至能看到摩根的身躯在忍不住的发抖。 哦,可怜的小家伙,想必目睹到这种奇妙的景象一定吓坏了她。 阿里曼如是想着。 而在另一面,千子的连长能察觉到他的基因之父在尝试与那个庞大的生物交流,两个灵能生物的交流并不是通过语言、手势或者符号,而是纯粹的力量的疏导,基因原体任凭着这个庞大的生物虚化了自己身躯的一部分,将原体半包裹了起来,而马格努斯则是仰起头,接受着源源不断的新奇信息。 “一些繁杂的话语,暂时无法分析出来,不过看起来它也很高兴,甚至不会吝啬于与我们分享一二。” 原体简短地评价着,他捏紧了拳头,只感觉一下蓬勃的力量被无私的分享了,这个无名无姓的亚空间生灵显然与这片扭曲的浩瀚之洋不同,它是一个真正的善良的伟大生物。 也许以后,当他遇到什么困难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来这里借助更多的力量。 类似这样的想法在马格努斯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而阿里曼只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露出了某种傲慢的笑容,那是尽在掌握,让人下意识的信任的面容。 阿里曼也笑了起来,他开始期待他的基因之父会如何讲解与教授更多的全新知识。 然后…… ——————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阿里曼,阿里曼!” “醒醒,快醒醒!” 当阿里曼被不断的催促中挣扎着恢复了意识的时候,他四周的风景已经变了。 原本变换且平静的一切被酷烈地摧残了一遍,就仿佛暴风席卷过银白色的沙滩,千子的目之所及遍地都是破碎的云层与哀嚎的裂缝,那庞大的生灵与成千上万的以太碎片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不,最起码艾特皮奥还在,它就寄宿在自己的肩甲上。 但这不是重点,因为阿里曼很快就发现了更要命的事情马格努斯不见了,摩根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 “那个生物,那个亚空间生物突然自行炸开了,父亲他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而你离得太近了,也被波及到了,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摩根,那摩根呢?” “……我不清楚,当时实在是太混乱了,没人在意她,不过我好像看到她被卷入了另一个漩涡之中……我们该怎么办,阿里曼?” “当然是以最快速度找到我们的父亲!先确定我们现在的方位,然后尽可能的联系到他。” 阿里曼暴怒地叫嚣着,而就在他尽全力地指挥着自己的战友的时候,阿塔瓦悄悄地凑了过来。 “那,阿里曼,摩根怎么办,她一个凡人单独行动的话,可能凶多吉少。” 提起自己的朋友,阿里曼犹豫了起来。 阿塔瓦能听到千子连长的牙关紧咬着,他颇为痛苦地犹豫了两个瞬间,才缓慢而坚定的开口。 “我们的第一要务是找到父亲,第二要务是保证现在的人员无恙,至于摩根……” “不要管她。” “希望她好运吧。” 。 间章 说一下【歌谣】那一张每句话所指的那些原体,还有我对他们的一些见解。 注【恶焰既燃,帝业作古】指的是大叛乱,而不是单独的某个原体。 【狂妄无度】 指马格努斯,他狂妄、盲目且毫无自制力的使用灵能,枉顾帝皇的警告,任凭亚空间腐蚀在不经意间侵蚀了整个军团。 马格努斯也是普罗斯佩罗之焚最重要的推手,他在自己人生的每一个分岔路口都做错了选择,一手葬送了自己与军团,至于帝皇许诺新军团的剧情已经被吃书了,马格努斯已经被父亲所抛弃,彻底抛弃。 【自矜如毒】 指莱昂-庄森,狮王在不同写手笔下的形象出入很大,但是那种如同封建领主一般的傲慢、矜持、顾及颜面、不屑于深入沟通是通用的。 庄森几乎难以理解人际交往中的大部分所谓情感,他以一种极高的标准苛求自己与每一個人,狮王的冷漠、苛刻与不屑于沟通让卢瑟等卡利班留守人员心怀不满,最后酿成了困扰暗天使一万年的悲剧。 【午夜渴饮】 指科兹,作为原体中法官的代表,科兹被注入了天生的正义感,但是这种正义观念伴随着毫无教育的童年最终成为了某种酷杀的暴政。 科兹童年教育的缺失让他没有足够的认知去解决很多问题母星的发展,旧贵族的反扑,军团的风气等等,这些问题与晦暗的未来最终一起压垮了他,但直到最后一刻,他心中那种朴素的【恶者当罚】的理念依旧不可动摇。 【神奴匍匐】 指罗嘉,罗嘉所在的科尔基斯世界是最彻底的宗教世界,那里只能养出狂信徒,而即便如此,罗嘉都不能算是一个哪怕最低标准的信徒。 信徒最基础的要求便是以神为尊,对于一个真正的信徒来说,完美之城的毁灭只会是天大的喜事,因为神居然真的对我们的供奉做出了回应,至于这个回应看起来没那么友好——那一定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牢生困兽】 指安格朗,所有原体中最悲剧的那一个,也是真正意义上坐过牢的那一个(笑),最近因为《永恒回响》成为了彻底的小丑。 安格朗的悲剧是,他的人生中曾经有过逃脱的希望,但这些希望都是破碎的,转瞬即逝的,它们消失的太快了,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抓住,而被帝皇带走的安格朗已经放弃了去抓住它们,他只会弯下腰向更低一级释放怒火——就像曾经的奴隶主。 【天赐英武】 指圣吉列斯,没什么可说的,伴随着新书《永恒回响》而正式成为原体中最伟大的那一个,踩着兄弟和大魔登顶。 圣吉列斯可能是原体中身体配件最好的那一个,所以说他的英武乃【天赐】丝毫不为过,但他真正高贵的乃是发自内心的高贵灵魂,也许大天使也有过迷茫,有过动摇,甚至有过歪心思(第二……砰),但是那个站在复仇之魂号上直面荷鲁斯的,终究是一位足以蔑视四神的伟大战士。 【翔鹰伏地】 指福格瑞姆,从高高在上,最高贵最受恩宠的帝国天鹰,到那个跪拜在色孽的意志之下,只能像蛇一样在地上爬行的恶魔亲王,足以称得上从【翔鹰】到【伏地】。 福格瑞姆有些像阿尔萨斯,他们的前半生在成就与一帆风顺中度过,但是当真正的考验来临的时候,只是一些难以忘却的挫折就彻底击倒了他们,他们的堕落看起来是邪语的诱惑,单从根本上来说,是他们自己意志的薄弱,与极度的自爱。 【狸狐噬虎】 指莫塔里安,泰丰斯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最终成功的反噬了老莫这头老虎,不愧是可汗认证的真正的军团之主(乐)! 莫塔里安可能是原体中我最讨厌的那一个了,他好的不多,坏的不少,坏的不纯粹甚至坏的不坚持,从头到尾给人一种嘴强王者的感觉,而他的【嘴强】甚至连自己都没有真正的说服,归根结底,这只是一个学到半道离家出走的混小子罢了。 【阴者注晦】 指克拉克斯,从吃百家饭长大的工农杰出子弟到伟大的浪潮指引者,再到反过身来镇压了【哔——】的【哔——】,一个活生生的悲剧。 克拉克斯在大叛乱期间的内困交加是现实问题与自身性格的无奈融合,大远征的事业与母星的福祉只能选择一个,鸦王做出了最痛苦的决定,而这样的决定在伊五和超级鸦卫还要做很多次,当克拉克斯孤身前往亚空间的时候,他最痛恨的莫过于那些叛徒,而第二痛恨的,就是他自己。 【石者注孤】 指罗格-多恩,被戏称要对至少一半的叛乱原体造反负责,事实上这是笑谈,但如果没有他,怕不是荷鲁斯早就翻了神圣泰拉这个碟子了。 多恩可能是与他的子嗣最像的一个,你看看帝拳就知道多恩是什么样了他们不会百战百胜,不会像血天使那样高贵,像蓝精灵那样神奇,像暗天使那样逼格爆炸内环仙人,但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危及性命的事情,把一切交给他们吧,他们会不惜一切地战到最后一刻。 【雄心万丈,末路泣哭。】 指荷鲁斯,那个曾经威风八面的战帅,到最后只能在帝皇面前无助的哭泣,恳求自己的父亲能够保护自己,但帝皇也已经无能为力。 荷鲁斯的形象已经被无数的写手彻底的撕裂了,但我们依然能够确认,那个在乌兰诺接过冠冕的,是一个有些惶恐却又雄心万丈的帝国忠臣,但他的忠诚与梦想却存在着最根本的分歧,哪怕没有混沌四神的干扰,荷鲁斯也终有一日要在子嗣与对帝皇的忠诚之中选一个,他也许会再一次的雄心万丈,再一次的末路泣哭。 【黑墨为表,心如明珠】 指伏尔甘,我们可爱的黑叔叔,拥有着最凶恶的外表与最炽热的内心,原体中最接近【一个好人】的家伙,这一点就连圣吉列斯都不如他。 有一说一,伏尔甘的形象塑造其实有些过于单调了,跟很多阿卡林原体一样,他缺少作为主角的大作(别跟我提那什么《野兽崛起》),所以导致他的人设除了人肠好力气大善于打铁什么的似乎就没了,我是现在都没想明白,火蜥蜴作为【三叶草军团】的特殊之处在哪里? 【钢心铁血,难逃锈腐】 这里同时指佩图拉博与费鲁斯……好吧,其实只有佩图拉博一个,因为费鲁斯过于阿卡林了,我压根不了解他。 佩图拉博我在之前写的不少,这家伙差不多属于被动人格分裂最严重的那个了,但无论他的真实秉性到底如何,佩图拉博最后都是【腐朽】了,他的背叛,他的杀戮与他的暴行已经毫无疑问背离了他光明的本心,也不知道这个无情的家伙在亚空间中宅家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时半刻的悔恨与懊恼…… 应该不会。 【蛇袍青甲,朝秦暮楚】 指阿尔法瑞斯,身披青甲的不死九头蛇,欺骗帝国,欺骗混沌,欺骗兄弟,欺骗下属,到最后甚至欺骗自己。 伴随着阿尔法列传的满篇胡言乱语,围绕在九头蛇身上的迷雾又多了不少,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阿尔法极有可能是原体中最无情的那个,比庄森与佩图拉博加起来还无情,毕竟他对自己子嗣的态度真的就是纯粹的棋子,九头蛇军团真的就是被他们的基因之父活生生拆了。 【飞狼骏马,奔行不复】 分别指黎曼鲁斯与察合台可汗,这俩人在很多方面挺像的,比如说都(不)是真正的蛮子,不过都被当做蛮子疏远。 不过可汗是真正的文明人,他在大叛乱早期的一系列调查与自我判定,还有泰拉围城期间表现出来的思考与坚持足以让帝皇垂泪,原体中这么有脑子的不多了。 而鲁斯就比较抱歉了,虽然一直自称为刽子手,但是他在普焚与刺杀荷鲁斯时的表现都很难称得上成熟,虽然人物魅力是足够的,但人物的行为……有时候是真的让人看着捉急。 【王冠坠地,锒铛无主】 指基利曼,伟大的摄政王,不过王冠指的不是他的王冠,而是他所服侍过的养父康诺王与两任帝皇,而这三顶王冠落地的时候,他都不在场。 但事后他都更进一步了(乐)。 摄政王作为唯一一个活跃的原体,他的形象正无限向光伟正靠近,但是你如果真的研究一下他在大远征末期的所为。 五百世界,独立行政体系,能够精准找到丹提欧克这种铁勇自己都不知道在哪的人物…… 你究竟想干什么呢,基利曼? 。 第二十二章 燃烧 马库拉格在燃烧。 —————— 这个美丽且繁盛的世界曾经是人类之帝国最伟大的宝珠之一,只有神圣泰拉与火星的光芒能够勉强掩盖过它,它那野蛮的气侯、那广袤的海洋、那高大且蜿蜒不断的巨峰山脉,无不在诉说着这个伟大世界的生机勃勃。 作为一位帝皇子嗣的故乡,马库拉格原本略显贫瘠与严酷的环境在罗伯特—基利曼的数十年如一日的精心治理下早已变得不同,雪白的城市、花园与广场如今遍布在昔日的荒原上,健美的年轻人与从容的老者在其中昂首挺胸,舒展着作为最幸福的帝国子民的骄傲。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繁盛,如此的幸福,如此的高傲,如此的让人感到不真实、嫉妒甚至是怒火的燃烧。 因此,当烽烟在银河燃起的时候,自然没有理由放过任何一個马库拉格的子民。 成千上万的流星从苍穹落下,在它们的身后是被高温与极速所扭曲的天幕,当它们轰然砸落在地面的时候,从其中走出的是黑色、深蓝色、亮铜色与背负着其他更多罪恶色彩的死亡天使。 马库拉格开始了燃烧。 尖啸与死亡如今在昔日安宁的街道上横行无忌,数以万计的铁蹄带来了背叛者的无边恶意,他们驱赶着哀嚎的凡人,虽然无意进行屠戮与蹂躏,却也在期待着这些绝望的求救能够吸引出困守待援的基利曼之子,让战斗在更空旷的屠宰场中进行。 阿斯塔特的厮杀如同巨锤砸落时四溅的火星,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熊熊燃烧,从赫拉要塞到马库拉格主城,从冷钢山峰到两极的要塞群落,到处都在怒吼,到处都在流血,由强化的肌腱骨骼与洗脑的无畏意志所武装起来的强大战士此时如同最廉价的硬币一般被随意抛洒,一辆坦克甚至一个连队的伤亡却连一处路口的控制权都无法更深的动摇。 放眼望去,只见那惊慌的人群在街道上狂奔,他们大多数是孩子,又或者是怀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只有几名健壮的年轻人端着枪支,奔走在队伍的后方。 母亲在街道上跌跌撞撞的奔跑,被扭曲的钢筋与破碎的玻璃划伤了皮肤,在地面上留下了点点滴滴的血迹,也许是因此剧烈的失血,又也许只是单纯的疲惫,她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偏离了队伍,当一队极限战士从人群的前方经过时,她颇为吃力地躲闪着,竟单独拐入了另一条街道。 而没跑两步,她又被迫一头栽进了旁边的小巷之中,因为那街道的另一头赫然出现了几抹深红色与亮铜色的身影,那些是怀言者,他们显然不是马库拉格的卫士。 阿斯塔特交锋的爆裂声从身后传来,母亲自然不敢久留,她只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在满是碎石与残骸的阴暗小巷中摸索着前进,祈祷着左右那摇摇晃晃的高楼能够再坚持一会儿。 但谁都没有听到她的祈祷,那一块夹杂着三层混凝土的残块恰巧掉落,它投下了阴影,足以遮蔽任何人的阴影,足以掐灭任何希望的阴影。 大块大块的混凝土与钢筋轰然坠落,将母亲与她的孩子压的严严实实,最开始,还有挣扎与哭咽传来,但很快的,就只有潺潺不断的血流成小溪。 血流滋润了晦暗的土地,污染了砖石与草木,直到在黑色的长靴面前停住,堆成盘踞的小湖。 摩根抬脚,踩过腥味的小湖,她的目光在那狰狞的坟茔上停留了片刻,便再一次的回到了厮杀声中。 她的身影在残垣断壁中穿梭,她走到了一处又一处战场的中央,就仿佛不存在一般无人发现。 基利曼的子嗣正在以最狂热的姿态捍卫着自己的家园,摩根能看到在发生在广场与小喷泉旁边的战斗,那是极限战士与怀言者的厮杀,四缕蓝色与九副红甲用最精妙的手段释放着恶意,从数量来看,这似乎是压倒性的战局,但是怀言者不过是一支最普通的小队,而极限战士的带头人则是一位雕盔利甲的武士一位常胜军,足以担任原体护卫的战士,他以一己之力拖延着三名对手,并很快就反杀了其中一人。 但战斗的进程远比想象的复杂,因为更多的阴影可以被这里的厮杀声所吸引至少二十名午夜之子搭乘着猛禽装备而来,他们的利爪刚猛无情,而极限战士的援军也源源不断地从缺口中涌现。 不久之后,摩根甚至能够看到那些身着黑甲、青甲、乃至深绿甲的战士投入到了这场战斗,他们并肩作战、同室操戈、甚至各自为战,很快就陷入了一场几乎没有友军的大混战之中。 每个战士只能信任相同的颜色,仅仅是少许的区别便督促着他们用绞肉机一般都态度撕扯着自己与对手。 而当他们至死方休的时候,一道比他们略矮一些的银色身影就伫立在这片战场的最中心处,她的眼中,只有无尽的麻木与死寂,那是她的瞳孔生来的颜色。 大概半个小时后,便只有气喘吁吁的常胜军持剑而立,所有人都已经倒下了。 基利曼的子嗣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但就在此时,一道诡异的绿光从身后袭来,随后便是由无数墨绿色的能量柱所构成的狂风暴雨,在眨眼间淹没了他。 摩根平淡地看着这一幕这个战士的头颅正在被某种能量所腐蚀,她转过头,只看到在迷雾中有一队阿斯塔特姗姗来迟,他们的盔甲让人无法看清,但是他们手持着古怪的武器与长剑,通通散发着一种不属于人类武器的幽绿色光芒。 在迷雾中,有一人的身影格外高大,他比自己的那些战友要高上至少四分之一个身躯,手持着一把极为古怪的大剑。 脑海中的库藏很快告诉了摩根那把幽绿武器的名字。 那是一把相位剑。 —————— 到此为止了。 就像是一场没有拍完的电影一般,这如此逼真且生动的戏剧也在最具有诱惑力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摩根能听到某些遥远且尖锐的笑声,伴随着这种笑声,整个【马库拉格】几乎是在一瞬间化作了飞灰。 而摩根依然保持着镇静,因为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她漠然地目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与死寂,这才是亚空间本来的面目。 自从那场爆炸之后,她便被卷入了这个地方,眼前不断浮现着这些真切而生动的毁灭场景。 她看到了虚空中的燃烧,一整支阿斯塔特军团的舰队在恒星与行星之间被彻底的撕毁与消灭,她看到了胜利者与凶手的可怕模样古怪的战舰从残骸中穿过,那上面涂抹着剑与翼的纹章,那上面行走着黑色盔甲的战士。 她看到了原体之死,那是一个伟岸巨人的悲鸣,他并不是死在战斗之中的,而是死在了兄弟的哭泣之下,摩根努力回忆着更多的细节,但她居然真的遗忘了那死者与凶手的长相,只能听见记忆空洞中那带着讥讽的连绵奸笑。 她看到了被低语的帝王,第二位帝王,一个被利用与哄骗的悲剧,他从战帅与忠臣转换而来,注定将因为喷发的野心、不甘的愤怒和对子嗣的深爱而挑起一场足以让诸神鸣泣的战争,他的利爪指向星辰,银河便开始燃烧。 她看到了背叛、抛弃、刺杀、暴怒、信任被唾弃、天真被辜负,一个最愚蠢最优秀的凡人点燃了一丝火星,竟让整个神圣泰拉开始了燃烧。 那只是一颗子弹,却杀死了一代人。 但这些都不重要,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她不在乎马库拉格是否燃烧,她不在乎哪个军团会在虚空中悄无声息地消失,她无法理解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所蕴含的悲伤与愤怒,她也不想去理解,她睁大了自己的眼睛,集中了自己的精力,渴望在这些虚妄的片段中找到自己的痕迹,以此来证实心中的某些推论。 而最终,她找到了。 那是无法被一眼看清的痕迹,她看到了某种推手与勾引触动了悲剧的发展,所有的战火与死亡的背后蕴藏着一个悄然走过的银色灵魂愈发稳健,愈发完全,愈发像一个真正的自由灵魂。 那尖锐的笑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它离得格外的接近。 伴随着这股笑声,摩根感受到了某种通道的逼近,只要她再前进一点,她就会到达一个重要的地方。 她的头颅慢慢昂起,然后…… 她犹豫了。 —————— 当摩根迈着缓慢与稳重的步伐,走入了新的一方天地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增添了不少伤痕,她的长袍破破烂烂的,就像是刚从风暴中幸存一样,束发也被彻底的吹开了,银色的发丝披散在肩膀上。 她抬起头,脸上是疲惫不堪的神情,眼中是极度的消耗所带来的不快,就连她的灵魂也显得过分的衰弱。 她正是以这样的装扮出现在了她的猎物面前。 而那个庞大的,愚蠢的,价值非凡的猎物就停留在她的前方,他在左右观察,不断地呼唤着自己的儿子,偶尔也会呼唤摩根的姓名,他的灵魂之吼在亚空间中引起了海浪般的波涛。 —————— 啊…… 马格努斯。 。 第二十三章 马格努斯(上) 马格努斯遗忘了一些事情。 他是主动这么做的。 —————— 和他那几个最幸运的兄弟一样,普罗斯佩罗之主的前半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在被亚空间的风暴所卷走后,这个诸原体之中的最早开慧者同样流落入了无尽的银河之中,并最终与他的培养舱一起砸落在了普罗斯佩罗世界提兹卡城的广场上这是一个居民以隐世学者和逃亡的灵能者为主的偏僻世界,异于常人的马格努斯几乎立刻就被当地的学者所收养。 这样的童年也许比不上基利曼作为皇子的豪富高贵,也比不上圣吉列斯被当做神之子供奉的超然,但却胜在稳定与合适,马格努斯毫无波澜的学习与成长着,当他成为最伟大的学者的时候,他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母星的领袖。 接下来便是扫清普罗斯佩罗上横行已久的灵能野兽,探索、收复与重塑曾经伟大的城市,接手那些困扰了十几代人的研究工作,观察与实际深入亚空间并立刻成为了该领域的大师…… 更有甚者,依靠着自身强大的灵能,普罗斯佩罗之主一早就可以与他的基因之父进行灵魂层面的交流,当帝皇的舰队还在向着马格努斯家乡前进的时候,父子之间早就已经成为了共同探索未知领域的朋友。 而马格努斯也不会想到,他人生的第一個大问题恰恰来自于他的父亲帝皇带来了千子军团,一支传承了马格努斯血脉的伟大军队,在帝皇的注释下,原体与他的子嗣们重逢,并发誓从此用生命与荣誉来保护彼此。 一切都很顺利,于是帝皇很快便离开了普罗斯佩罗,而当人类之主的舰队刚刚消失在曼德维尔点的时候,异象便在马格努斯的子嗣中发生了。 原本已经衰弱的血肉异变卷土重来,眨眼间就再一次泛滥成灾,马格努斯惊恐地看着刚刚与自己重逢的子嗣不断地扭曲,挣扎,哀嚎着死去,他竭尽所能地念动着灵能与法术,却只是徒劳,短短一夜之间就有成千上百的千子战士失去了生命,情况在一瞬间就变得万分危急如果马格努斯再没有办法,他将在几天之内失去自己的军团。 马格努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但他随后也想起了帝皇对人类纯洁血脉的偏执与对任何异变的咬牙痛恨,他犹豫了,并最终选择深入到亚空间之中。 这个选择是正确的,最起码从结果看来是如此,马格努斯最终成功挽救了自己的军团,他用一笔交易获得了力量,救下了一千名子嗣,保存了最后的火种。 但交易的内容,马格努斯早已遗忘,这不是被动的事情,而是主动的行为,马格努斯在那场交易中付出了一些东西,一些比他的眼球更宝贵的东西,他的卓越智慧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不相信。 他不愿意相信,他宁可遗忘。 他宁愿逃避。 但遗忘与逃避固然可以将记忆从脑海中清除,却无法将真正存在过的现实清除,而只要这份现实还存在,它便有可能产生新的记忆,卷土重来 最起码,在亚空间,这是有可能的。 —————— 基因原体有些烦躁,不,十分的烦躁。 这份烦躁不单单来自于不小心阴沟翻船的郁闷,还有迟迟联系不上自己子嗣们的不安,尽管看起来自己才是孤身一人的那一个,但马格努斯反而更担心千子们与摩根的安危。 在基因原体看来,亚空间虽然的确称得上安逸与平静的海洋,但就像真正的海洋也会卷起波涛和漩涡,也会潜伏着食人的凶猛野兽一般,亚空间中那些无意识的灵魂波动一样危险,而在它最隐晦的深处,同样潜伏着一些古老、危险且无法沟通的可怕生物。 就比如说现在,他就被盯上了。 基因原体的神识扫过四周广袤的空间,他能感受到有数之不尽的意识的光点正在或远或近的地方集结,它们和那些被他的子嗣们称呼为守护精灵的存在有些像,但是很多方面却是截然相反譬如说那毫无掩饰的敌意。 马格努斯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他并没有轻敌,而是这些毫不掩饰自己恶意的可悲对手,也就只配得上基因原体这样的态度。 帝皇的子嗣挥动着自己的手掌,赤红色的锋锐光芒便如同风暴一般席卷而出,那是一百名千子通力配合都无法释放的可怕能量,却只是基因原体最随意的攻势。 他听到了哀嚎与悲鸣,听到了利刃卷过那些无意义的可悲躯体的撕裂声响,像这样的声响伴随着基因原体的持续攻势而连绵不断,但却无济于事每当这些充斥着敌意的渺小个体倒下,便会有三个、五个甚至更多的填充它的位置,它们就像这样越聚越多,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充斥了基因原体的每一寸感知。 终于,基因原体感到了厌烦。 “够了!” 马格努斯厉声呵斥着,这声波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一瞬间便冻结了所有充斥着敌意的生物,他随即抬手,拍了拍,那数以万计的大军便如同初春烈日下的雪片一样飞速地消融了。 但这种玩闹一般的胜利根本无法让基因原体感到得意,他反而敏锐的感知到了更多的敌意已经从四面八方云集,看起来他的确已经来到了亚空间的深处,这里布满了古怪的危机。 马格努斯无暇恋战,他最终探知到了一个未曾散发危险气息的方向,基因原体的意识化作一缕赤红色的光芒,向着选好的方向飞去他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一个能够让他安下心来,规划法阵与咒语的安全区域,好找到自己失散的随从们。 马格努斯一路都没有停留,更没有散发出更多的思维进行侦查和预案,毕竟从根本上来说,这里虽然危险,但终究威胁不到他这个基因原体。 基因原体的步伐留下一道赤红的痕迹,他很快就消失了,完全没有发现,那些所谓的敌意在他出发后的不久便消失无踪,而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串古怪而悠长的笑声。 —————— 基因原体的旅途尽头并不是什么毫无痕迹的偏僻之所,恰恰相反,这里伫立着一座难以理解的宫殿,它几乎在一瞬间就夺走了马格努斯的所有注意力。 这是一座庞大的建筑,庞大到任何凡人都不会相信它的存在,它几乎和神圣泰拉上那座正在修建的皇宫一般巨大,每一寸的外墙都是几何形态上独立的个体,并且散发着如同彩虹一般的绚烂光芒,在更往后的地方则是伫立着高塔,一座又一座,一直延伸到【九】这个数字。 马格努斯在这座建筑前徘徊,他犹豫着是否要找到一个入口,但就在他保持艰难的思考的时候,他听到了最剧烈的响声,只见这座巨大的建筑居然自己裂开了,从它物理学上的中间开始,就如同一头巨兽张开嘴巴一样,这王宫的围墙向着两边撕裂开来,露出了复杂的庭院——却又在下一个瞬间立刻产生了新的围墙,将王宫的内在死死的盖住,这之间的时间是如此的短暂,哪怕是以基因原体的感知,马格努斯也无法看清里面有什么,他甚至只感觉围墙之中还是围墙。 还没等马格努斯想到更多,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他只看到了一座王宫在自己眼前裂成了庭院,隐隐约约能看到更里面仿佛有一座迷宫,随后,只见那迷宫中不断涌现出各种各样的眼球,它们飞出,或者滚出来,不断地堆积在庭院里面,在几个眨眼之间,这座足以停驻数万大军的广阔空间便被无穷无尽的眼前所挤满。 基因原体铁青着脸色,他甚至感到了有些恶心。 而眼球们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活动,它们滚动着,堆砌着,它们纷纷长出了巨大的嘴巴与牙齿,互相嘶吼与吞噬,成千上万的眼球在这场战争开始的第一个瞬间便被分食殆尽,而那些短暂的胜利者又很快陷入了新的厮杀之中。 直到第九个瞬间,马格努斯就只看到一个眼球在他面前晃动,在那上面漂浮着九个深蓝色的瞳孔,它们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移动,毫无规律。 【你好,马格努斯。】 那眼球开口了。 “……你是什么?” 基因原体艰难地开口,他强忍着与这个怪物立刻开战的本能,因为他的思维告诉他那会是一场艰辛而绝望的战斗,虽然他并不相信自己会输。 【哦,是什么,一个有趣的哲学废话。】 那个……东西大笑了起来,不单单是那张畸形的嘴巴,而是它的九个瞳孔,它的九个活动的瞳孔全都长出了裂口与利齿,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并在这笑声中不断地吐出渡鸦与畸形的雄鹰。 【我是一切,可悲的挑衅者的儿子,我是你那可悲幻梦中的一切,你的傲慢,你的梦想,你的追求,伱的渴望,你所希冀与建立起的伟大王国与事业,你所构思如果被传唱的不朽诗篇,我是它们,所以我什么都不是,因为你的梦想与未来不过是一缕飞灰,毫无意义。】 【我诞生于不存在的过去,在未来被抹除的那一刻出现,我拥有过成千上万的名字与称呼,但它们在被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过时了,我拥有过成千上万的本质与真名,但它们在出现的那一刻就废置了,我没有名字,没有本质,我不是任何存在与真理的代指,因为我在变幻,永恒的变幻成另一个样子,从一个传说的创世者再到另一个神话的灭世者,不过是尔等眼中一个瞬间的差别而已,它们是毫无区别与不同的东西。】 【当然,如果你非要从你那贫瘠而微薄的意识中为我寻找一个称呼的话,你可以称我为……】 【神。】 。 第二十四章 马格努斯(中) “哈哈哈!” “神?” “哈哈哈哈哈哈!” “别跟我虚张声势,你这可悲的、可憎的亚空间野兽。” 在无尽的虚空之中,在无数的扭曲意志与可怕哀嚎所组成的迷瘴之中,马格努斯只是露出了一个最轻蔑最漠然的笑容。 “我曾游历过这片浩瀚之洋的每一处细微的角落,我曾与我的父亲一起探索、求知与战斗,我曾为了我的军团而深入到最古老最危险的王国,我了解这片土地,就像我了解我的本质与力量一般。” “神?别开玩笑了,就连我那最为强大的父亲都不愿意承担如此的称呼,你这个可悲的小家伙又怎敢僭越至此?“ ”让我来告诉你吧,依靠着古老身份与未知的障眼法而故弄玄虚的家伙……” “我是马格努斯,帝皇之子嗣。” “我永远不会向任何人求饶,我永远不会向任何人屈服!” —————— “我说,兄弟们,这种情况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你们还记得在拜占庭世界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么?包括后来在比阿特丽斯,还有我们刚刚回到普罗斯佩罗的时候……” 柯佐特絮絮叨叨的声音在小队中飘荡,让人感到厌烦,但无论是职衔最高的阿里曼还是理论上是小队长的阿塔瓦,都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呵斥这位有些神经质的队友。 因为他正在低语的恰恰是小队中所有人都在思考的事情,千子们用迅捷的手语与沉默的行动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某些恐慌伴随着在亚空间中待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们的肌肉已经感觉到了某种古怪的兴奋,这种感觉虽然从未有过,但他们却听那些曾经的队友复述过这种肌肉的莫名兴奋正是所谓【血肉异变】的第一步。 血肉异变是千子军团永恒的梦魇,他们对这种灵能疫病的忌惮甚至到了足以称之为惧怕的地步要知道,阿斯塔特是几乎不可能感到惧怕的。 “你们还记得乔特么,还有欧姆佐德……” “安静!柯佐特!” 在提到了阿里曼死去的兄长后,柯佐特终于收到了申饬,他没有再说话,但是四周的战友依然能够感觉到他的肌肉正在散发着某种不自然的抖动。 没人再说话,他们保持着最基础的战斗队形,在一片死寂中前进着,在小队的视野四周偶尔会出现一些死去王国与文明的遗骸,这些都是足以让千子感到有兴趣的东西,但是现在没人有心思去探索它们。 直到一座金字塔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千子们只感觉这座在半空中漂浮的建筑过分的眼熟,然后他们就意识到这几乎就是普罗斯佩罗上那些宏伟的大金字塔的一个复制品。 马格努斯的子嗣们面面相觑,但最终,当阿里曼第一個迈出脚步后,他们还是选择走进去一探究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里曼只感觉他的两臂开始不正常的抖动。 伴随着他们的深入,这个古老建筑的内部第一次回响起了属于人类的脚步声,而伴随着这阵脚步声,就仿佛有什么机关被缓缓重启了一般,金字塔内部的景象开始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哪怕是阿斯塔特也无法在这种强光之下完全地看清所有东西。 阿里曼犹豫了一下,就在他们即将抵达这座建筑最中心的厅堂的时候,那极度刺眼的强光最终让他下令撤离,而在撤离的最后一个瞬间,他选择向厅堂的中央观望了一下。 千子的连长只看到了一幅快速变动的虚幻景象他看到了一个巨人,在巨人的四周散布着巫师与战士,他们羁押着一大群奴隶来完成自己的法阵,阿里曼只看到那个巨人的虚幻灵魂伴随着咒语与怒吼而飘离了自己的身体,他似乎在遥远的地方进行着战斗,每传来一次巨响便又着一批奴隶无声倒下,直到所有的奴隶都倒下,直到一声最剧烈的响声传出,只见那巨人突然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开始了哭泣。 阿里曼还想再看清一点,他本能地觉得眼前的一幕与自己有关系,但是最剧烈最刺眼的强光已经呼啸而来,千子们狼狈地离开了这座建筑,当他们痛苦地从强光的刺激中缓慢恢复的时候,他们赫然发现金字塔已经不见了,而这个时候,一声疑问也在阿里曼的耳边响起。 “等等……柯佐特他人呢?” —————— 当柯佐特从痛苦的强光刺激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耳边不知不觉传来了自己的父亲与什么东西争吵的声音。 【虚张声势?】 【真是个形容自己的好词汇,来自普罗斯佩罗的马格努斯,看来你真的已经彻底的蒙骗了自己,忘记了伱曾经做过何等的交易与抉择。】 【你曾经饮鸩止渴,从他处借取了不属于你的力量,然后完成了一系列你以为是你单枪匹马所立下的功勋,仅此而已。】 【你是一个被隐形的主人赋予生命与活力的玩偶。就连现在你也正按照他人的旋律跳着欢快的舞蹈。】 【你曾面对自己那微薄的力量所无法对抗的可怕命运,你战胜不了它,你只能当一个失败者,于是你求救了,你祈祷了,你出买了你自己与无数人的未来,将它们投到最深邃的池塘之中,只为看到那一瞬间的泛起的波纹,那能让你的心灵感到最虚妄的短暂救赎。】 马格努斯铁青着脸,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要试图蛊惑我,你这可悲的怪物,我绝不会像一个懦夫一般逃避任何挑战与失败的可能性,我只会像最冷静的战士一样去对抗他们。” “就像我向我的子嗣们所说的那样。” 马格努斯仰起头,他看向了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扭曲造物,用最轻蔑的语气与姿态来面对它的妄语。 “我曾深入到浩瀚之洋最尽头的角落,我曾与比你强大百倍的怪物为敌,我曾探索过命运的国度,撕碎那里的层层阻拦,找到并重塑了我的军团的命运,让我的每一名子嗣都成为了自己命运的主人。” “你的言语虚弱不堪,你的幻象可悲至极,你以为通过这些恶心的外表与故弄玄虚的语言就可以动摇我的意志么?” “让我告诉你吧,我曾消灭过最强大的灵能怪物,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现在,你这个小崽子,给我滚!我拥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没时间与你拉扯。” 马格努斯那强硬的话语在一片死寂的空间中回荡,而回答他的是笑声,那是一种古怪的,多种笑声的集合,有无聊的观众对生硬表演的敷衍搪塞,有尖锐的师长对恶劣作品的嘲讽作弄,有长啸,有尖鸣,有成千上万股灵魂齐齐哀嚎的惨烈合唱。 伴随着这股奸笑,一旁的柯佐特只感到他的肌肉愈发地酸麻与疼痛,就似乎有什么无形的怪物正在拉扯着他,他急匆匆地向着自己的基因之父跑去,希望寻求帮助与提供助力。 马格努斯皱起眉头,他眼看着眼前这个扭曲的造物变换着自己的形态,从那个不断口吐人言的眼球,到一个纯绿色的巨大的人类面孔,那一团由各种长蛇所组成的扭曲的肉团,再到其他更多种连语言都无法做出形容的生物,它的每一秒都在变化出能够超出马格努斯思考的造型。 而最终,它成为了一条蛇,一条不断保持着爬行姿态的蛇。 伴随着蛇怪的意念一动,柯佐特便被它拖到了马格努斯的面前。 【你愿意为了你的发言而负责么,来自普罗斯佩罗的马格努斯?】 【哪怕……是用你子嗣的性命?】 马格努斯先是投下目光,安抚住了自己的子嗣,然后,他开始尝试把自己的子嗣从怪物的控制中抠出来,这很快就失败了。 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个赌局,而他也没想太久,便点了点头。 “当然。” 马格努斯轻巧地同意了。 随后,那笑声便再次响起。 【那就拭目以待吧……】 伴随着这句低语,柯佐特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他先是感觉到了滚烫的热意从体内传来,这股无名的内火在眨眼间席卷了他的全身,随后,还没等可怜的千子适应这股热浪,他便感觉到了澎湃的力量。 力量,无穷无尽的力量,不为他的意志所控制的力量,它们自发的从他的胳臂与小腿现身,肆无忌惮地扭曲着千子的骨骼与肌肉,就像是在曲卷一块尘封的地毯。 “父亲……” 柯佐特本能地伸出手,绝望地祈求着马格努斯的帮助,但是基因原体已经宛如雷击一般伫立在原地,他愕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因为他的子嗣早就已经变了个模样现如今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可憎的怪物,柯佐特的头颅已经整个的裂开了,分成了整整四大瓣,每一瓣上都遍布着獠牙与密密麻麻的锯齿,不断地吐露着千子体内各种各样的器官与血液,有的是他拥有的,有的是几乎凭空在喉咙里长出来的,马格努斯甚至能通过那几乎完全裂开的脑袋看到一个个畸形的肉块是如何生长在柯佐特的喉咙里面的。 千子的眼睛已经彻底突了出来,那几乎已经算不上是眼睛了,而是被血筋所包裹的彻头彻尾的纯黑色眼珠,它宛如吹气一般膨胀到如同气球一样大,不断的朝着马格努斯的方向前进着,却又被缠绕在一起的血筋所拖延,砸落到地上,而随后又会起来,周而复始。 “父——亲——” 柯佐特痛苦地咆哮着,他已经长出了不下二十张嘴巴,而它们都在发出无助的呼喊与可憎的咆哮,还有的只是单纯在进行无意义的野兽般的嘶吼,这个可怜战士的肌肉早在第一时间就溶解了,他的血肉、骨头和筋腱就仿佛被丢进了榨汁机一般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摊黏糊糊的,半液体半固体的东西,脱离了铠甲,顶着那个分了四瓣的脑袋,一点点地向着马格努斯移动着。 一边移动,二十张嘴一边发出呼喊。 “父亲!” 马格努斯颤抖了起来,而他的耳边也传来了那夹杂着低语的笑声。 【现在,你可想起?】 【现在,你可承认?】 【你可正视了你的过去,你的悲怆,你的毫无意义的挣扎?】 【来自普罗斯佩罗的马格努斯,来自泰拉的马格努斯。】 【让我来告诉你吧。】 【你曾绝望,你曾哀嚎,你曾在力量与变幻的伟大意志面前自暴自弃,无助的宛如失去头颅与智慧的野兽,你曾爬行着来到这片国度,来到我的面前,你曾经向我求助,向我恳求,向我奢望着一次哪怕最不公平的交易。】 【而我同意了。】 【是的,来自普罗斯佩罗的马格努斯,正是我,帮你“拯救”了你的军团。】 【但现在,我要收回这份恩典。】 。 第二十五章 马格努斯(下) 在最遥远的千年中。 知识真的会吞噬你。 —————— “一切都结束了么,父亲?” 站在由索斯梅斯符记所保护的密室前的回廊中,马格努斯能看到阿里曼那张深邃的黯淡面容,那是一张典型的,属于阿契美尼德人的脸,光秃秃的外表皮层之下是十分立体化的五官,让眼睛显得过于凹进面孔,而鼻子则是又大又尖。 在忽隐忽现的灯光下,阿里曼的面容就仿佛是一面光滑的树皮。 “是的,阿里曼,我的孩子。”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马格努斯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是逃过大劫后所泛起的雄心万丈,也是为了鼓舞自己的子嗣所树立起的信心。 “血肉异变……” “不用再提起它了,它已经被我所彻底的消灭了,就像是在古战场上覆灭的军团,就像是燃烧的宫殿中滚落的王冠,没有人会再去传颂它们,它们的历史已经结束,不会出现在任何地方。” “我终结了基因种子中所携带的诅咒,重组了军团血肉的和谐,忘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提起它们,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它们,哪怕是帝皇……我的父亲。” 马格努斯的大手放在了阿里曼的肩头。 “我很抱歉,没有拯救你的兄弟,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阿里曼,哪怕安稳的未来可能性只有十万亿之一,我也已经抓住了这个概率,什么都不会再发生,千子军团已经彻底的安全了。” 阿里曼的目光如炬,在那其中蕴含着一种并不信服的审视,但在与基因之父短暂的对视之后,他最终低下了头。 “是的,父亲,我相信你。” “好,那我们就不要再提此事了。” 我明白了……” “父亲。” “父,亲。” —————— “父——亲——!” 马格努斯突然瞪大了双眼,他的意志如同从沉睡中猛然苏醒,堪堪意识到了他正身陷于一场赌局。 是的……赌局……赌注是…… “父亲……救……” 那声音已经近乎于枯竭,马格努斯近乎是后知后觉的低下头,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柯佐特这个名字,然后,他就再也想不起来,他根本无法在记忆中那个并不起眼的子嗣和这個可憎的肉泥怪物之间搭建起任何逻辑上的联系。 直到现在,马格努斯才如梦方醒,他终于从眼前这幅景象的与言语的冲击中重拾了属于基因原体的思维逻辑。 然后,他便下意识的口干舌燥了起来,因为他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眼前这个怪物的话语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想起来了。 “你……是你……” “是你帮助我拯救了我的军团!” 基因原体的声音中只有绝望,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 马格努斯根本没有拯救千子,遏制血肉异变的能力,他只是在亚空间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最终求得了一份恩典,一份代价巨大的良药。 一直以来的自信,一直以来的傲慢,不过是建立在遗忘与自欺欺人之上的浮华的沙堡而已,就连现实的第一波海浪都足以让它彻底地化为乌有。 【拯救?】 【不,我只是推迟了末日。】 那个声音长笑了起来,它像是一条真正的巨蛇一般游动着,却又丝毫没有前进或后退半分,而当它目睹到马格努斯身后的裂隙中钻出了一个银白色的身影的时候,它笑的更欢畅了。 【而现在,末日来临了。】 【来自普罗斯佩罗的马格努斯,伱已经享受了如此之久,如此之漫长的虚假,现在是时候见证真正的现实了。】 【你的军团将会土崩瓦解,你的王国将会燃烧殆尽,你的一切都将以失败与叛乱之名而铭记于万人的脑海!】 那尖锐的刺耳鸣叫充斥着马格努斯的双耳之间,毫不留情的刺穿了马格努斯的耳膜与脑海,他只看到了燃烧的普罗斯佩罗与提兹卡,他的子嗣与军团在烈焰中徒劳地挣扎着,他们在扭曲中成为了怪物,成千上万地倒在了枪口之下。 这一幕是如此的真实,马格努斯徒劳的试图抓住什么,他的双手紧紧的攒着,却只听到刺耳的喊叫充斥着身旁的每一寸,却只感到粘稠的鲜血布满了双手与指尖。 “不……不……不……” “求你……求你!我恳求你!不要!” 【恳求是没用的,马格努斯,当你我完成这一笔交易的时候,它就注定会在这个时候结束,哪怕不是现在,也会是终有一日的未来。】 “不!我从未与你做过这样的交易!我不会拿我的儿子去交换任何东西!” 【是么……】 【看起来你发誓不会伤害你的任何一个儿子?】 “当然!” 马格努斯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嘶吼着这一真理,而基因原体只听到了一阵类似于骨骼与血肉被捏碎的声音。 它似乎看向什么,却只是讥讽地笑着。 【那一日终究会到来的,马格努斯,你只是一只扑火的飞蛾,终究会有把自己燃烧殆尽的那一刻。】 【我等着你。】 —————— 当摩根渐渐走进的时候,她发现那条虚妄的大蛇正在渐渐消失,而在它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她只看到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随后,摩根的目光向下,她终于彻底的看清了眼前的这一幕。 她看到了一副盔甲,一副已经空掉且废置的盔甲,那上面的花纹与雕刻显示了它的主人是一名马格努斯之子。 而这幅盔甲的主人……就在一旁。 身躯庞大的第十五军团基因原体此时正跪在地上,他低着头,时不时地颤抖着,嘴中不断诉说着对未来与现在的忧虑。 而那名马格努斯之子就在这里,具体来说是在马格努斯的手中。 这个可悲的家伙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而他又被自己的基因之父死死地捏在手里,几乎是被无意识地揉捏、捶打与碾压着,摩根甚至能看到那些骨骼与皮肤是如何被马格努斯的力量在无意识的沉声低语中慢慢地揉成了碎片。 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马格努斯所听到的惨叫与哀嚎,正是柯佐特被活活捏死的时候所发出的最后的求救嘶吼。 马格努斯所感觉到的阵阵鲜血,正是柯佐特被他活活捏成碎片的时候,所迸发出来的阵阵鲜血。 当马格努斯嘶吼着那句“当然”的时候,他全身的力量不受控制的扩张着,彻底地终结了这个可怜的千子战士的性命。 摩根轻轻的退了一步,她开始怀疑基因原体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而在死寂之中,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声响也足以惊扰到马格努斯。 基因原体抬起了头,他的脸上已经彻底被痛苦与迷茫所占据,他的眼眶颤抖着,看向了自己的双手,看向了无穷无尽的属于他的子嗣的鲜血。 “怎么办……怎么回事……怎么办……” 摩根握着自己的权杖,她只感觉到一股难以想象的的危险气息,来自于她眼前的基因原体。 马格努斯的目光似乎被自己双手之上的鲜血和骨白唤醒了一些,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所以,当他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摩根身上的时候。 摩根只在那双巨大的,苍凉的瞳孔中感觉到了…… 杀意。 —————— 马格努斯想杀了她。 —————— “怎么回事……怎么办……怎么回事……怎么办” 马格努斯慢慢地抬起了他的手,在那上面呼啸着难以想象的灵能力量,他不断地自言自语着,仿佛在质问自己,又仿佛在质问摩根。 而在这一刻,面对着原体那致死的攻击准备,摩根的心中只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冰冷的思考所占据。 她动用着自己的力量,动用自己能篡取到对方内心深处的力量,她曾用这股力量在佩图拉博的面前成为一位千载难逢的知己与知音。 而现在,在看清了马格努斯的内心后,摩根的瞳孔中便没有了忌惮。 她开口。 —————— 【那就忘了吧。】 —————— “…………” 【……】 “……什么?” 【我说,那就忘了吧。】 摩根坚定的,傲慢的走上前去,这反而让基因原体犹豫了起来。 【忘记它,忘记这件事情。】 她抓住马格努斯的手臂,以一种缓慢却不容置疑的态度缓缓地压下了它。 【你无需愧疚,你无需负责,无论发生了什么,这都不是你的错,这都不是你的本意与思想。】 【你可以忘记它,你可以抛弃它,你可以将它束之高阁——你当然可以这么做。】 【这不是你的错。】 【马格努斯,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怪你。】 摩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于强硬的疏导,她的一支手臂缓缓压制住马格努斯指尖的灵能,而另一支则在基因原体宽阔的背部与脖颈游走。 【放轻松,忘记它,让你手上的鲜血不复存在,它们通通与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想起,你失去了军团中的一个子嗣,他被卷入了亚空间的无尽波涛之中。】 【这不关你的事。】 “是的……不关我的事。” “我……没有做错。” 【你当然没有做错,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那只是幻影,只是不存在的噩梦所囤积成的阴霾。】 摩根重复着自己的言语,她开始看到一个虚幻的人影在马格努斯的四周摇摇晃晃地出现,就仿佛是一个被刻印出来的,虚化的马格努斯。 那是属于基因原体的灵魂,当他的意志如此脆弱而摇摆的时候,他的灵魂显然没有得到更好的保护。 “可……可是血肉异变……” 【那会解决的的,不是么?】 【你还有时间,你还有机会,现在还不需要那么急,还没到最后关头。】 【交给未来吧,你会找到办法的。】 “是的,未来,我会有办法的。” “交给未来,交给大远征,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我还有时间……” 马格努斯自言自语着,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摩根更多的话,他只是单纯地抓住那一两个词汇,他所需要的词汇。 就像是一个欲迎还拒的酒鬼,他只是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去饮下第一口。 当马格努斯得到这个理由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开始了更多的自言自语,他安慰着自己,畅享着未来,就如同他曾经做过的那样让这一切从他的记忆中消失,用他的灵能来做到这一点。 他当然做得到。 基因原体逐渐沉浸于自我的说服里,而摩根则是看向了另一些事物。 马格努斯的灵魂。 她伸出手,先是谨慎的触碰,然后是轻微的抽取了一些,随后,她听到了哭泣,她看到了基因原体颤抖着倒下,嘴中自言自语着自己解决了血肉异变的伟业。 她知道,当马格努斯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会什么都不知道,他会再一次地逃避这个问题,就像他之前所做的那样。 他会一次又一次的逃避,直到问题成为无法逃避的噩梦。 但那与她何干? 摩根只是高举起自己的法杖,在法杖的末端缓缓伸出了一段利刃。 随后,她无情地挥了下去。 。 第二十六章 马格努斯(完) 所谓【马格努斯的灵魂】,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东西。 直到摩根真正的挥下刀刃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这个理论上的兄弟拥有着一个多么有意思的精神王国 马格努斯的灵魂是分裂的,它并非是一個完全的整体,而是在一个名为【猩红之王马格努斯】的巨大主体上缝合着无数细碎的个体,使其看起来如同一个强横且牢固的庞大大物,由此支撑起了一个基因原体的灵魂与精神世界。 这个主体与个体之间的联系并不牢固,恰恰相反,它们之间的裂缝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清晰,摩根甚至能看清那每一个灵魂的碎片无论大小与重要程度,却都拥有着自己的逻辑与思维。 它们之间存在着差异与不同点,却并不存在所谓的主仆关系,每一个独特的个体似乎都可以脱离主体,维持自己的存在。 换言之,这个看似强大、牢固的完整灵魂其实既不强大,也不牢固,甚至称不上是完整的,它似乎天生就是为了等待马格努斯被击倒的那一刻,到时候,所有的灵魂碎片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分散开来。 说得再通俗一点,马格努斯这个理论上来说精神力量最强大的基因原体,从精神领域来说……其实就是一个等死的人。 摩根突然想笑。 但在短暂的笑意之后,一种可怖的凉意遍布了她的全身。 马格努斯,堂堂一个基因原体,全帝国最尊贵最强大的人物之一,他的未来究竟被规划成了什么样子,居然连一个【完整的灵魂】都不被需要。 而伴随着她的目光在马格努斯的诸多灵魂上游离,这种彻骨的凉意也愈加深入。 【猩红之王】,真正的马格努斯,那最大最具有力量的实体。 【阿格鲁】,战士,象征着马格努斯能够挥舞弯刃与力量的那一面。 【尼凯亚】,背叛,在那上面编制着马格努斯的一意孤行与可悲终末。 【神圣泰拉】,美德,放眼望去尽是最崇高的品性与忠诚,它的谏言永远是冷静且富有理智的。 【卡德摩斯】,探索与追溯,马格努斯在其本能的指引下对无数失落的知识进行勘探的最终体现。 【普罗斯佩罗】,她看不出这个碎片代表了什么,但她看到了一位长须的勇士在其中深思的片段。 【阿里曼】,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数张尖叫的面孔。 看着眼前所漂浮的名字,还有她的思维所探知到的每一块碎片的用途与未来,摩根甚至拥有了一种错觉她就仿佛伫立在一位封建领主的餐桌前,而在她的刀刃之下是一头刚刚被猎取的野猪,在不存在的推杯换盏中,她可以按照肥瘦与营养去切割自己喜欢的那一块。 而唯一的问题是,眼前这头【野猪】是她的同类。 那她又是什么? 这是颇富哲学意义的问题显然没有被分配更多的思考时间,因为真正的马格努斯看起来已经快要醒了。 在这种催促下,摩根的刀锋终于指向了基因原体灵魂中的一部分。 【卡利马乌斯】,象征着马格努斯所拥有的与所遭遇的操纵、变化与秘密,哪怕对于一名基因原体来说,这也是在相关方面的【大补之物】。 与普通人和异形的灵魂相比,基因原体的灵魂哪怕只是一小部分,都是必须用双手才能稳定住的庞然大物,而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之后,摩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她丝毫不担心马格努斯在醒来之后会不会发生其他的问题,因为在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那长笑声始终没有消失。 那古怪的恶神并未离开,显然,祂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看着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柯佐特的遗骸与盔甲,甚至是马格努斯那重新变得洁净的双手,摩根料峭着心中的寒意,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理所当然。 在无垠的浩瀚之洋中跋涉了不知道多久之后,阿里曼一行人突然发现了一些崭新的痕迹,在千子连长的坚持之下,他们沿着这缕痕迹持续探索了一番。 终于,在一处已经被风暴彻底摧毁的亚空间遗迹之中,阿里曼发现了摩根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如果不是阿里曼与阿塔瓦的及时救助,他们无疑会失去这位功勋卓著的凡人顾问。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行人又不知道在浩瀚之洋中四处寻觅了多久,直到阿里曼感觉他们已经迷失了整整一个月后,马格努斯的气息终于主动的找到了他的子嗣们。 父子之间的重逢让人欣慰,尽管基因原体带来了一个悲剧在寻找阿里曼一行人的过程中,马格努斯无意间发现了亚空间中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传送门,基因原体原本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却发现自己的一个子嗣竟然被卷入了那里。 那个可怜的千子猛的被吹到了浩瀚之洋的中心,又被剧烈的风暴所卷走,不知道会被拉入哪一段时空之中,哪怕是基因原体也无法追溯到他。 而直到这时,阿里曼才悲伤地提起了柯佐特的突然失踪显然,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这位可怜的千子战士柯佐特已经成为了亚空间那古怪的无穷波涛的又一个牺牲品,基因原体与他的子嗣们感叹着骨肉的厄运,以及这片古老土地的阴晴不定。 当马格努斯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与亚空间传送门的故事时,摩根甚至颇为用心地观察起了这位原体的真实想法她不得不承认,无论马格努斯是不是骗过了自己,或者是他的记忆已经被恶神所扭曲,基因原体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讲述。 马格努斯真的确信柯佐特的死亡与自己无关,而所谓的与古怪神灵的对话,他本人的绝望与恳求,甚至是与摩根那简短的问答,都已经彻底地从基因原体的记忆之中消失了,在马格努斯的认知中,他依旧是那位拯救了军团的父亲,而这一次的亚空间探索虽然一波三折,但是一切尚且处于控制之中。 摩根甚至无法确定这是邪神的所为,还是马格努斯真的骗过了自己。 如果是前者,那就有意思了。 而如果是后者…… —————— 那就更有意思了。 —————— “而尽管如此,我们与父亲的探索依旧没有停下,我们最终成功找到了一处古老且安全的亚空间遗骸,并在那里找到了一个精妙的治疗术,足以治愈阿塔瓦他们的灵魂创伤。” “还有摩根,我们的父亲在学习了那个方法之后,只是触碰了一下,就治好了摩根的伤痛。” “不过凡人终究是与我们不同的,她现在还需要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疗养。”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弗西斯聆听着阿里曼的讲述,还不忘记悠闲地晃着自己的酒杯。 “虽然在你个人的感官里,你们游荡了非常漫长的时间,但是实际情况是,父亲与你们只不过升华了三个泰拉标准日而已,这种时光的错觉正是亚空间的标志之一,至于摩根……哈,我承认她很有能力,不过这些事情还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她也许能在工作与战斗中表现出色——我不会污蔑她的优秀,阿里曼,我与她并肩作战过,但是她身为凡人,与我们这些阿斯塔特的根本差距还是无法抹除的。” “凡人终究是凡人。” 阿里曼品着自己亲手酿出的酒液,没有去反驳弗西斯的言论,在略微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他决定聊聊工作。 “这几天有什么事情么?” “也没什么,钢铁勇士们倒是还没走,据说佩图拉博大人有些事情想和我们的父亲再聊一聊,至于他的那些儿子,则在举行一次选拔,他们在黎明星旁边的那个死寂世界上进行着一场实弹演习,甚至动用了空中力量与重武器,据说已经有不少人被打进了医务室。” “选拔?” “是的,他们在选拔分派支队的成员,在决定谁会去支援银河东北地区的战争,你知道的,阿里曼,帝皇已经下令大部分军团都要派人支援那里,就连我们都需要派一点人过去,除了影月苍狼和极限战士,他们在银河的西部度假~” “银河东北部……” 阿里曼沉吟着这段词语。 “第一军团已经撑不住了么?” “那些暗黑天使并没有直接求援,不过第五军团和第十九军团倒是表示过自己防线的压力很大,还有黎曼鲁斯的第六军团,那群蛮子,他们就差在所有人耳朵旁边大喊压力过大,需要增援了。” “而且话又说回来,据说银河东部的战局的确不容乐观,前线已经损失了好几个永久性的要塞世界,甚至有泰坦军团和远征舰队在战斗中全军覆灭了。” “一股异形势力而已,应该没必要这么夸张吧,又不是什么巨大的绿皮帝国。” “反正在他们嘴里……” 弗西斯又喝了一口酒。 “那个【冉丹】,比绿皮可怕多了。” 。 第二十七章 伤痕 现在,是黎明星死去的第十三天。 两个军团的舰队依旧停泊在死寂世界的轨道之上,最为显眼的【万丈光芒号】与【钢铁之血号】组成了这个虚空移动帝国的两大核心,超过一百艘大小船只围绕着这两位荣光女王。 两位基因原体,他们各自的子嗣,还有围绕着阿斯塔特军团所存在的诸如太空领航员、机械教代表、凡人辅助军之类的二流角色填充着这支舰队,并让这些钢铁巨兽能够有条不紊的运转,在数百万人的呼吸与工作中,哪怕是个别個体的忙里偷闲也不会对大局有什么影响。 就比如说某位第十五军团的高阶顾问,她已经宅在自己的私人房间里【养伤】整整十天了。 而这十天的时间并不是完全孤立的,就比如说,阿里曼每天都会到访,有时是日常性地询问灵魂伤口是否有所复发,有时则是干脆坐下来,与银发的女官仔细地聊一聊有关于历史、学识与哲学的话题,阿里曼很痴迷于这些话题,他偶尔甚至会忘记时间,直到有人专门提醒才会想起被自己所耽搁的工作进度。 摩根能听出这位黑鸦学派精英的语气中夹杂着某种低沉的愧疚,而她的展品架上也摆满了阿里曼的礼物两瓶据说产自普罗斯佩罗的葡萄酒,一本阿里曼亲自撰写的诗集,还有三本千子连长的私人图书馆里的佳品。 仅次于阿里曼,阿塔瓦来过四次,他颇为热情地关注着摩根的伤势,但是除此之外却没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因此,他的到访总是尴尬且短暂,仅凭着阿塔瓦那绝妙的谈吐而维系着。 不过摩根倒是能从他的身上嗅到某些不好的气息。 这位好脾气的千子颇为伤感地回顾着自己的战士生涯,在他的描述中,他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到前线了马格努斯看中了这个子嗣的外交能力,基因原体准备把阿塔瓦派往神圣泰拉,作为千子军团驻扎在人类帝国核心区域的代表。 再接着是弗西斯,这位浑身上下充斥着精英派头的立场术大师与其说是来探望,不如说是在完成某种例行公事,他偶尔会和摩根讨论一下灵能技巧方面的问题,挑剔的语言却遮掩不住他在相关方面的卓越成就,而就在阿里曼的赠书旁边,也摆放着弗西斯的礼物那是一本他对诸多立场术的不同见解、经验和分析,弗西斯傲慢地把他所击杀过的每一个有价值的对手排列在序章之中,作为对自己理论可行性的最好证明。 仅从功利角度来说,单单是这一本书就比阿里曼的所有礼物加起来都要珍贵。 而最后一个人是哈索尔,保持着傲慢与孤独的哈索尔他甚至很难称得上是来拜访的,总的来说,这位亮羽学派的剑术大师不过是跟在阿里曼的后头,尴尬的客套了几句,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虽然几位千子的连长与战士如同走马灯一般的拜访,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在这十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里,摩根完全享受着绝对的私人空间。 这让她有了足够的时间与精力,来好好研究她手中的宝贝。 —————— 时隔许久,银发的失败品回到了自己的精神国度之中。 虽然理论上来说,这片黑暗的虚空是属于摩根自己的王国,但她几乎从来不会回到这里,因为她很清楚,这片广袤的精神荒野并不属于自己,它也许属于遥远虚空中时隐时现的诸神,也许属于藏匿在记忆里的那位光芒万丈的缔造者,但它唯独不属于摩根自己。 但尽管如此,当她走在几乎没有光亮的漆黑土地上时,摩根依旧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心,那是一种不再需要伪装,不再需要琢磨,甚至不再需要思考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些意图操控她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如今的摩根根本无法反抗——这反而带来了一种轻松的感觉,她根本不需要保持在外界的那种紧张状态,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思考是无用的。 但尽管如此,她依旧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了,她宁可保持着紧绷的神经,去享受让人疲惫的短暂自由。 在至深的黑暗中,道路是无形的,它完全是摩根自我意志与方向感的延伸,宛如一条被新雪所覆盖的泥泞小径,而在这狭窄通道的四周,则飘散着深蓝与亮紫色的可怖谜语,它们低沉而连绵,从中不断喷吐着各种各样的诱惑私语。 当摩根突破它们的时候,她也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最终,摩根还是缓慢、坚定而平安地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裂谷,她的伤痕,她的诅咒,她的唯一一片领土。 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在这几年的时间中,摩根并没有为自己汲取更多的灵魂那些东西虽然美味而有营养,但伴随着她的成长,她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生存所需要的必需品,尽管在未来,自己的确会需要它们。 不过,在一切并不紧急的现在,某种内心深处的箴言提醒着摩根,不要过度沉迷于吞噬灵魂所带来的美妙感觉之中,那会让她感到后悔。 在谨慎的天性下,她最终选择听信了这个内心深处的声音,就像她同样听信了这个声音的建议,没有试图去渴饮那些普通人类的灵魂一样。 因此,当摩根的目光投向峡谷的时候,那里的场景与她第一次所见到的简直一模一样被生硬劈开的大地,深不见底的层层裂渊,还有在最底部,摩根极力眺望才能看见的几抹雪白,那些是成百上千个被吞噬的灵族灵魂所遗留下来的最后痕迹。 哦,在另一边,还有一抹黑色的那是名为【艾瑞巴斯】的灵魂,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它是如此的独特且厚重。 哪怕是摩根的思想,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它会如此的特别。 在这种古老的疑惑中,摩根摊开自己的左手,伴随着她念诵咒语,掌心的痕迹慢慢亮起,名为【卡利马乌斯】的马格努斯灵魂碎片也慢慢地从她的掌中飘出。 操纵、变化、秘密…… 摩根不确定在她拿走了这一切之后,马格努斯是否还拥有着这些能力,也不确定如果缺少了这些能力,马格努斯的未来会不会遭遇到意料之外的麻烦。 当她想到这些的时候,与掠夺时那种在紧要关头的心冷似铁不同,当摩根在安稳的时光里回想起这些罪恶之时,一种古怪的情绪在她的内心深处一闪而过。 她认出了这种情绪,这是【愧疚】。 愧疚……又是什么? 她思考了一下,但因为这种情绪不过是短暂的飘过,就如同被割掉的草叶伸出了一根纤维一样微不足道,摩根最终没有去多想,也没有去管它。 银发的失败品继续念动着咒语,伴随着无情的字词在黑暗中回响,摩根掌中的灵魂终于被一股冰蓝色的光芒所覆盖,缓慢的飘了起来,随后沉稳的向着峡谷的最底层前进。 【卡利马乌斯】如同一团被钢铁所包裹住的气球一般,砸落在了摩根最撕裂的精神地域之中,它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就如同一个化开的水银之球,向着四面八方的土地扩张开来。 摩根既没有指引,也没有阻止,她在这第一次的行动中选择了观察与学习,她目睹着【卡利马乌斯】在自己的绝对控制之中自由地游走着,直到延伸到了它所能扩张地最大领域此时,这个灵魂已经在裂谷的底层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霜,就仿佛在一块黑色蛋糕的底部涂上了一层奶油。 不过有一个地方例外在【卡利马乌斯】的洁白国度中,那名为【艾瑞巴斯】的黑色个体依旧是如此的卓尔不群,如此的夺人眼球。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最终,摩根也没有去管他,毕竟只是一个死人罢了。 银发的女士一跃而下,降落在了裂谷的最底层,她的长靴踩在刚刚飘落的雪白巨型灵魂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足迹。 摩根先是环顾了一圈四周,她颇为满意地看到马格努斯的灵魂正在自然而然地与裂隙的锋芒相融合,在观察了一会后,摩根开始走向裂隙的最深处。 伴随着她的脚步,黑暗愈发地侵蚀摩根的四周,哪怕是最锋锐的光线也无法照耀到她所前进的道路,摩根在这种至纯的黑暗中摸索着,而在那裂隙的最深处,在黑暗都会被吞噬的角落里,埋藏着这个失落的基因原体最大的秘密。 这是一间纯天然的牢房,它至少有二十扇大门,以及由如同巨兽一般庞然的锁链相捆绑,而这些防护措施都是摩根用自己的精神力量一点点塑造出来的,她将自己在这片纷争土地上的一切力量都用来打造了这个坚不可摧的牢房。 从她发现那个东西的那一刻开始,她便进行着这样的努力,只为了让那个东西永远的被封锁起来,永远的不见天日,永远的不会在摩根的精神世界中行走。 她走上前去,仔细聆听着,透过一层又一层的铁窗,风声带来了扭曲的呜嚎。 在又一次的确认后,摩根才缓缓地转身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关押着一个囚犯的死刑牢笼。 在裂隙的最深处,这里关押着摩根最惧怕的东西,甚至可以说…… 是她唯一感到惧怕的东西。 。 第二十八章 闲谈 “囚禁是一个好办法。” “连帝皇有时候都会选择这种更为折中的方案,你还记得吧,在神圣泰拉进行统一战争的时候,总有些失败者是会被帝皇下令囚禁在某处,而不是被直接处决的,毕竟不是谁都像唐主教或者莫森兰的那个血腥祭祀王一样罪该万死。” “哪怕是【太平洋帝国的暴君】纳森—杜姆这种家伙,帝皇都愿意放他一马。” “我想我该提醒你,那个统治印尼联邦的唐主教也是被帝皇下令囚禁的,只不过他很快就被同一個牢房的犯人杀死了。” “的确,但这种自发的处决才说明他是真的罪大恶极,不是么,无关法律,也无关慈悲,而是通过人们心中的憎恨与仇视所下达的死刑,这是最正义的。” “也是最盲目的,凡人总是盲目,杀死他的也未必会是正义,也许只是最原始最冲动的私人恩怨。” 阿里曼与弗西斯正共同分享着一座宽阔的公共场合,这是【万丈光芒号】上的众多图书室之一,马格努斯的子嗣们会在这里阅读经典,共同工作,或者召开一些没那么私密的私人会谈。 而当千子战士的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的话题便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知识与历史上面,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也许在战犬军团、帝皇之子军团或者其他任何军团之中,没有爆发战事的闲暇时间都会被理所当然地消磨在竞技场上,但最起码在千子军团,这种盲目地挥洒汗水与鲜血的行为被认为是一种愚行。 第十二军团在这一点上尤其有名,这个尚未迎回自己的基因原体的阿斯塔特军团被帝皇亲自命名为了自己的【战犬】,他们以此为傲,并凭借着狂暴的突击、血腥的杀戮和充斥着压迫感的【兄弟情义】而闻名于诸军团,而战犬军团母舰上那座臭名昭著的死斗竞技场便是这种军团文化的活生生的物质象征。 马格努斯的子嗣们普遍蔑视战犬军团的极端野蛮习性,就像他们同样蔑视战犬们所谓的兄弟情义一样在千子军团看来,第十二军团所谓的兄弟情不过是将其内部极为严苛的条规美化一番而已,而战犬军团中种种堪称残酷的军事法律正是为了压抑他们发自骨子里的野蛮。 毕竟众所周知,第十二军团的新血是最具有野性和攻击**的,而他们的战斗也往往只有两个结果荣耀的胜利与屠杀,又或者是单纯的屠杀。 也正因如此,战犬军团在千子军团内部的评价并不高,也就只比第六军团的那群需要宪兵队的疯子好上一些而已,而对于他们母舰上那声名赫赫的死斗竞技场,马格努斯的子嗣自然也只有一个态度。 “野蛮人。” 弗西斯—塔卡傲慢的盘踞在自己的石制座椅之上,他的手边搭建着一座由书籍与笔记所堆砌的堡垒,它的高度甚至压过了阿斯塔特,这里的每一页纸张上都留有弗西斯翻阅过的痕迹,与做过的标注。 “他们甚至不如那些被帝皇所击败的科技蛮族与废土僭主,最起码那些曾经在神圣泰拉上割据一方的家伙都懂得收藏与利用知识,所以他们是军阀,是头目,是需要重视与打倒的家伙,而不是如同野兽一般的无知货色。” “不过说到这里,真是可悲,我们居然要与这么一群完全不懂得知识的可贵性的家伙并肩作战,那些狼和狗所征服的每一片土地都只会留下尘埃和废墟,哪怕那里曾经有过万年的智慧,也会被焚烧殆尽。” 弗西斯的声音充斥着一种恼怒,在这间堆砌着书籍的房间中回荡,而坐在他对面的阿里曼只是安静地品尝着酒液,批阅着文件,同时在内心深处认可着这段话语。 千子的连长甚至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段往事那是大远征刚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弹压在莫罗里安世界上发生的叛乱,阿里曼曾与他的部队一起为第六军团的主力大军掠阵,那时候,所谓的【狼王】黎曼鲁斯还没有被帝国所找到,彼时正是第六军团最为恶劣与癫狂的时候。 阿里曼亲眼目睹了第六军团的士兵是如何在巢都之中展开无差别大屠杀的,他们的刀刃指向了四周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荷枪实弹的反叛士兵,还是放下武器的敌军战俘,甚至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都在哀嚎与尖叫中成为了这些失控的死亡天使的剑下亡魂,阿里曼和他的小队曾试图阻止这一切,但不过是徒劳的杯水车薪,甚至就连第六军团的军团长本人都无法阻止所有暴行的发生。 到最后,阿里曼见证了他的戎马半生中最滑稽的一幕第六军团仅剩的理智派军官们组成了一个宪兵队,以【军纪败坏】的名义处死了一大批军团的暴徒,才将局势彻底控制了起来。 阿斯塔特……军纪败坏…… 从那一刻开始,阿里曼发自内心地鄙视第六军团。 哪怕是【狼王】黎曼鲁斯的回归也没有改变这一点在阿里曼看来,这个芬里斯来的基因原体不过是让第六军团从一群疯子的聚集地变成了一群野蛮人的肮脏巢穴而已。 而伴随着大远征的进行,与各个军团之间的协同作战不断进行,阿里曼这种蔑视的态度也从单独的第六军团一路延伸到第八军团,第十二军团与第十九军团身上,他们的功绩与习性也许各不相同,但他们同样都是摒弃智慧与理性的野蛮人集团。 “帝国有太多的鲁莽战士……” 阿里曼品了一口酒。 “而与之相对的就是,学者与知识分子就变得稀少,因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所谓的军事胜利与荣耀上,那些从泰拉来的凡人也把他们的所谓艺术与记叙通通用在了那些莽夫的身上,现在就连阿巴顿这样的家伙都能在上百个世界享受欢呼和巨大的纪念雕像……这是现实,也是一件没办法的事情。” 弗西斯轻哼了一下,不知道是在讥讽帝国的现状,还是赞同阿里曼的观点,这位立场术的大师懒散地伸出手,从他的藏品中挑出了一本包装精美的古老书籍。 “所以我热衷于历史,阿里曼,我热衷于一些帝国刚刚开始,甚至再往前一段时间的所发生的故事,因为历史是客观的,可敬的,不偏不倚的,总有人会抹去俗事的尘沙,还原它真正的样貌。” “就比如说维奥蒂亚冲突事件,我相信你不会忘记它,对吧?” 面对这个问题,阿里曼直接笑出声来。 “忘记军团的第一场荣誉?你大可以换个方式怀疑我的记忆力,弗西斯。” “是啊,阿里曼,这是军团的第一场荣誉之战,我们在巴尔干半岛完成了整个军团的首秀,它是泰拉统一战争的最后一场收尾之战,也是伟大远征的第一场战役,我们杀死了疯王卡德摩斯,同时也终结了耶赛尔迪家族对帝皇数十年如一日的反叛……一直以来,我们军团的历史书都是如此记录的,因为这就是事实。” “但你猜怎么着,前段时间我接触了一个刚刚从第八军团回来的记述者,他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笑话那群第八军团的刽子手居然宣称他们对猩红飞地的剿灭才是平定泰拉的最后一场战役,哈,区区一座巢都的镇压作战,他们也敢拿来大做文章。” “不过是一群连大远征都没有第一时间参与的失败角色,被派去清扫一些已经被打断了脊梁骨的小毛贼,也就是第八军团会把这种事情当做了不得的功绩。” 阿里曼低头,笑了一下,随后继续着自己的案上作业一只手扶着酒杯,一只手批阅着文件。 他的工作速度很快,阿斯塔特超人的计算力与分析能力在阿里曼的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弗西斯还没来得及倾吐完自己的不满,压在阿里曼胳膊下的文件就只剩下最后一张了。 他拿起来,罕见的露出了愁容。 “怎么了?阿里曼。” 千子的连长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上次见到父亲是什么时候,弗西斯。” “十一个泰拉标准时之前,如果伱要找他的话,他现在应该正在【钢铁之血号】上,带着阿塔瓦与摩根,与第四军团的基因原体佩图拉博进行着洽谈。” “好吧……那么,弗西斯,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向你请求一点公事么?” “……有话直说。” 阿里曼叹了口气。 “父亲希望让我担任分派支队的代表,作为千子军团的力量赶赴冉丹前线,我希望你能与我同行。”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立场术在虚空战中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阿里曼……你要不要再想一想你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呃……” “……” “……” “……阿里曼。” “怎么了?” “你如果真的人缘差到连个愿意陪你玩命的家伙都找不到的话,其实你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我是不会嘲笑你的……我尽量。” 阿里曼沉默了一下,他原本就黯淡的肤色似乎更黑了一点。 “……滚。” 。 第二十九章 记忆 记忆如同深海中的浮冰。 它是破碎的,冰冷的,尖锐的,能够轻易地划开现实的虚假遮掩,让最无情、最可怖、最血淋淋的一切清晰地浮现在渴望逃避的脑海里,用刺骨的低温诉说着绝望的濒死低语。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当一个可悲之人沉溺于现实与自欺欺人所组成的最冰冷的的汪洋中的时候,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紧紧的抱住这如同活生生的酷刑一般的浮冰,在折磨与痛苦中保全着自己的清醒意志,渴求着从天而降的拯救与奇迹。 但奇迹总是不常有的,所以世人往往要忍受极为漫长的关于记忆与过去的痛苦:要忍受自己年轻时候所犯下的可笑错误,要铭记自己落魄时节所遭遇的可悲窘境,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是如何浪费了最好的时间与岁月,然后在追悔莫及之中继续拥抱平庸的未来。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绝望的。 在冰冷回忆的最深处,埋藏着命运所带来的恐怖玩笑:哪怕是拼尽全力,哪怕是不惜一切,但是无法抵抗的外部力量却如同玩闹般抹去了所有的努力,抽走了可能一生中也只有一次的机会,徒留下一个【不够走运】的失败者。 失败未必是因为能力的缺陷,也许只是时机未到,又也许只是准备不足,但是劫难偏偏在这個时候袭来,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本应完好的一切。 这便是命运最无情最卑鄙的地方,而在这一方面,它对所有的个体一视同仁。 哪怕是基因原体。 尤其是基因原体。 —————— 冰冷。 摩根感到了冰冷。 她很清楚这并不是真实的温度,但这并不妨碍她感受着萦绕在浑身上下的刺骨寒意所散发的恶毒,它们在敲打着她的皮肤与意志,渴望着一顿美餐。 她只感到自己身处在一种颇为奇妙的环境之中:她以当事人的第一视角感受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但另一方面,她又清醒的知道眼前的一切并不是现实,而是她那尘封的、破碎的记忆中的一部分。 从马格努斯那里所篡取的灵魂就仿佛是一把刚刚被找回的钥匙,在无意间打开了摩根的精神世界中曾经被紧锁的一部分,对于并不完整的某人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意味着她距离真正的掌握自身又迈出了肉眼可见的一步。 但是,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摩根的意料与把握之中。 这就像是打开了一间尘封许久的房间,固然能带来更宽阔的空间与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但与此同时,房间中同样尘封许久的灰尘与雾霾也会不受控制的飘出来,造成不大不小的麻烦。 而现在,摩根就陷入了小小的麻烦之中。 伴随着马格努斯的灵能碎片松动了她脑海中那三座镇压的巨兽,无数细小的碎片开始从裂缝中涌出,它们中的大多数是摩根被抹去的一部分记忆,如同被狂风拉扯的树叶一般,散落得遍地都是。 而当银发的女官将这些记忆碎片稍稍归拢并组装起来的时候,她便立刻被吸入了这一段记忆之中。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便看到了颇为封闭的房间,极度黯淡的灯光,与那些巨大的、泛着幽光的培养舱,一个高大的金色身影在它们之中行走,就宛如一位巡视疆土的国王,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一道佝偻的黑影。 他们在谈话,话题的内容也许是摩根。 【你觉得这算是一次成功么,玛卡多?】 面对帝皇的问题,掌印者的姿态却有一些古怪,他并没有立刻的回答,反而是吞吐了几下,就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恕我直言,这很难断定,吾主,因为我们并没有相关的经验与教训,所以无法评判我们这一次做的是否够好。” 【……你说得对,我的掌印者,但是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选择如此的办法,就像我们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就像我们未来所会经历的每一次考验。】 【我们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行走在湍急的寒流之中,摇摇晃晃,精疲力竭,只能靠抓紧脚下的每一块岩石以维稳,无论下一块是什么,无论它是尖锐还是圆滑,是阻碍还是踏石,我们能做的只有抓紧它,哪怕它会让我们的手掌鲜血淋漓,甚至是引来湍流中的食腐者,我们也必须,也只能这么做。】 【因为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现在……】 摩根能感受到,他们走到了她的面前,但透过厚重的舱镜,她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金色光影,他的轮廓被光线与镜片所扭曲了,遍布着无序的尖刺,散发着无情的光辉。 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一轮烈日。 但哪怕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也是如此的高大、可怖、威严、不可战胜,那金色的光芒映入摩根的眼帘,却投下了足以让人绝望的摩天阴影。 帝皇开口,继续说着。 【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 “……” 玛卡多保持着死寂,因为这个问题,他无权回答,也无需回答,毕竟,这只是帝皇的一句感慨般的自言自语而已。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不是么?】 【我知道我会遭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毕竟我们的事业不是像征服与统治这样的杂耍把戏,我们在与最疯狂的风暴共舞,篡取唯一的光芒;我们在与最阴险的神灵赌斗,钻营不可能的胜利。】 【而在我们的手中,甚至连一些像样的筹码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留给我的世界究竟还有多久,而在遥远的虚空的另一头又是否拥有着无法想象的对手。】 【我没有时间去精打细算,没有精力去锱铢必较,没有企划去安抚民心,我甚至没有信心去宣称任何一个阶段的任何一场胜利的可能性。】 【我预想过我会遭遇的失败,也许是一次战场上的失利,又也许是迫不得已的妥协与摊牌,或者是一次叛乱,无法逃避与避免的背叛,利益的巨大与分配的不公会让最狂热最忠诚的战士举起反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我却从未预想过,它会来的如此之迅速,如此之滑稽。】 【我塑造二十把刀剑,但在第二把就已经出现了无法清洗的锈痕,它注定会被晦暗所侵蚀,无论如何的挣扎,无论如何的的反抗,它的未来早已注定。】 【她已经被命运所杀死了。】 【成为了一个难堪大用的失败品。】 —————— 玛卡多想说什么。 但他最终没有开口。 —————— 摩根无法言语。 摩根无法行动。 摩根无法表明她的不满,她的愤怒,她的恐惧,她的挣扎,她被记忆的碎片限制在这过于狭小的身躯之中,徒劳的聆听着自己的基因之父如同刀割一般的定论。 但这并不妨碍恶毒的种子在她的意志中生根发芽,如同野蛮的飓风一般成长着,在这种仇视中,哪怕是帝皇的阴影也显得不那么让人畏惧。 甚至在她那近乎永恒死寂的内心之中,一种微弱的、冲动的渴求正在古怪并坚韧地成长着,那是名为愤怒与反抗的烽火,它终有一日会成为燎原的噩梦。 但不是现在。 现在,只有帝皇的声音在回荡。 【但想想我们所做的事情,玛卡多,失败品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一把生锈的刀也会有它的奇效。】 【伤口与流血在这片宇宙之中实在是太过寻常了,它甚至杀不死任何一个足够顽固的对手,但是一把腐朽的刀刃却可以带来更多的惊喜,它也许很难划开巨大的裂痕与伤口,但是它的每一次出击都会带来无法抹去的毒菌,充斥着作为惊喜的意外性与戏剧性。】 【她就是如此,我们当然可以如同使用一把锈刃一般地使用她,我们甚至不需要去刻意地保养,无需像面对其他的那些麻烦作品一样,用荣誉与胜利去填喂。】 “并不是所有的都需要荣誉,吾主。” 终于,玛卡多开口了。 【是啊,他们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所谓的胜利与荣耀,我在那些真正值得信赖的个体之中设计了这一点,就比如说一号,但是他们所要的更过分。】 【他们想要信赖,想要认可,想要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来自阴影与共同秘密之中的认可与器重。】 【他们在渴望着这个银河之中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东西。】 【有时候,我倒是宁愿二号这样的个体更多一些,毕竟这样的作品不需要我再多去付出些什么,他们的命运无非是在寂寥的星空中缓缓消失。】 【就像她的军团一样,她的子嗣可靠、得力,在我所规划的领域里完成了他们的事业,所以,我允许了他们的存在。】 【但是……】 —————— 帝皇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摩根已经无法继续听清了。 记忆的碎片在这里戛然而止,她的视野渐渐模糊,她的意识渐渐破碎,直到再也看不清那闪耀的光影。 她被投入了黑暗之中,宛如一个仓皇的溺水者,艰难地适应着骤然改变的局面。 那被拼接起来的记忆碎片再也无法承受摩根的灵能,它们再一次地四分五裂开来,慢慢地融入了摩根真正的意识世界之中,就如同一场过于急促的降雪一般,无数的雪白碎片缓缓落在了摩根的精神王国之内,它们扎根进去,成为了摩根思想中的一部分。 这位隐姓埋名的基因原体开始从自己的思想中挣脱,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 而当摩根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映入她的眼帘的,是钢铁之主—佩图拉博那无悲无喜的面容。 第三十章 定论 “你能解释一下我们眼前所发生事情的原因么,我的兄弟马格努斯?” “一次失误,佩图拉博,仅此而已。” “你最信赖的凡人正在经历着痛苦,哪怕是在黎明星的混乱中,她也没有如此的狼狈不堪过,而你只打算用区区【失误】二字来略过这一点?” 马格努斯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用何种方式来回答。 最终,他开口,话语间却是与曾经完全不同的冰冷分析。 “你的话语中有三处纰漏,我的兄弟,我将分别指出来。” “首先,你说的没错,摩根的确是我的军团中最重要的凡人之一,我对她的重视仅次于我的子嗣,所以,请不要用这种问责的语气,佩图拉博,我也很焦虑,我也很关心她的情况。” “其次,不要用你个人的视角来看待所有的问题,我的兄弟,摩根是第十五军团(重音)的高阶顾问,她在黎明星上的表现如何,又遭遇过什么,我比伱更清楚,在那个已经死去的世界上,她遇到过更糟糕的一些情况与问题,她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佩图拉博,她是一个强大、坚定、并且值得信赖的战士。” “最后,这样的事情是我们都不想的,也许这其中的确有我的原因,但我绝对没有袖手旁观,我的兄弟,我曾带着摩根与我的那些不幸子嗣深入到浩瀚之洋中,我亲手找到了针对于他们每個人的灵魂困境的解决之法,我保证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彻底的治疗,无论是我的子嗣,还是摩根,我亲眼目睹了他们灵魂的修复。” 基因原体在侃侃而谈,而他的子嗣却呆在一旁,因为目睹到了这过于奇异的一幕而满心困惑,甚至是惶恐。 阿塔瓦就待在那里,他亲眼目睹着摩根是如何在突兀的昏厥中陷入了痛苦与挣扎的漩涡,又亲耳聆听了两名基因原体为此的争吵与辩论,而哪怕是以阿斯塔特的超人思维,他也无法跟上两位帝皇子嗣言语之间的迅捷逻辑。 这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洽谈,两位基因原体,一名阿斯塔特,一名凡人顾问,仅此而已,在场的人员中甚至没有一名钢铁勇士,因为他们都忙于那场以大营为单位的实弹演习。 佩图拉博已经亲自挑选了一批子嗣,作为他派往冉丹前线的军团代表,作为彰显钢铁之主与第四军团能力的门面,而剩下的佩图拉博之子们则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夺仅剩的名额:尽管奖品是如此的危险,但是每一名佩图拉博的子嗣依然用尽一切的力量去争夺胜利,以期望获得基因之父的青眼相加,这可真是一幕奇景。 但是阿塔瓦已经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感慨这一切了,因为他的思绪已经被自己的基因之父那古怪的发言所占据,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马格努斯要以如此的姿态和语气发表他的言论,在他的印象里,普罗斯佩罗之主从来不是一个如同章节目录或者对讲机一样的人物,他更喜欢用感慨和富有哲理的短句发言,而不是列出无情的条例。 但很快,这种疑惑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千子战士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伴随着马格努斯的话语,钢铁之主的怒火竟然在肉眼可见的熄灭。 佩图拉博略微低下了头,他的愤怒之焰显然因为马格努斯的逐条分析而逐渐低沉了下去,甚至当普罗斯佩罗之主的话语在房间中回荡的时候,钢铁之主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种认真倾听的姿态。 显然,这种充满理性的辩论而非激烈的争吵,更能让佩图拉博感到冷静。 马格努斯不是一个蠢货,也许之前还没有足够的经验,但现在,他知道,或者说终于回想起了该如何与自己的兄弟交谈。 但尽管如此,这依然无法让佩图拉博放弃自己的疑问。 “不要逃避问题,马格努斯,我们终究要重视现实多过言语,现在的现实就是,你的所谓救护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情况:当患者离开病房的时候,其安危与健康依旧是医生需要负责的事业。” “也许只是一次旧伤复发,你知道的,佩图拉博,当我们填平一座裂谷的时候,总会有细微的石子与尘土飘落出来,对于我们与我们的子嗣来说,这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于凡人来说,还是过于沉重。”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你的方式?马格努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凡人,或者世间的任何事情来说,你的灵能并不是一件能够百试百灵的法宝,它只适用于你与你的子嗣所熟悉的那一个狭窄的领域。” 又开始了。 面对兄弟的疑问,普罗斯佩罗之主所能做的只是在脑海中叹气。 佩图拉博总以为他自己是一个冷静且理性的人物,既不会去过多的干涉别人,也不会处于自己的想法而对世间的任何事情横加指责,在钢铁之主对自己的认知与印象里,他从不屑于这么做。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同时也是最可怕的自我误解了。 马格努斯沉默了有一会儿,直到不安的气息在房间中囤积的过多了,甚至让阿塔瓦感到呼吸的困难。 “这是我的办法,佩图拉博,如果你觉得它不够好,那么你要做的不应该是单纯的反对它,而是拿出一个更好的,或者最起码对等的方案出来,我知道以你的才能会想明白这一点的,我的兄弟。”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挑衅,但是佩图拉博却是笑了出来,他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来证明,但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三双耳朵同时听到了摩根呢喃的苏醒。 接下来的一幕堪称滑稽。 阿塔瓦是把一切看清的人物,他就伫立在这间不大的会议室的最边缘,能够看清楚两位基因原体的动作:马格努斯显然被这突兀的苏醒所惊吓到了,他悄无声息地远离了一些,似乎有些忌惮自己刚才的言论被听到了多少。 自己的基因之父似乎在踌躇,表现出某种学者特有的不愿意担负首要责任与矛盾集中点的胆怯心态。 这种心思在阿塔瓦的心中一闪而过,便被他强势的抹除了,他认为他的父亲不可能是那样的俗人。 而佩图拉博的反应则更有意思,阿塔瓦亲眼目睹着这位钢铁之主的古怪表现:当他发现摩根逐渐苏醒的时候,佩图拉博那原本因为辩论而略微狰狞的面孔突兀的凝固了,他那即将泛起的笑容也在短暂的时间中停留在了脸上,形成了一个有些可怕又有些滑稽的表情,这幅面容转瞬即逝,当摩根睁开眼睛的时候,钢铁之主的面庞已经回归了他的冷漠与淡然。 阿塔瓦能看到佩图拉博的嘴唇在轻微的张合着,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最终,他选择向后退了一些,将第一个提问的身份交给了马格努斯。 —————— 于是,当摩根的意识彻底清醒的时候,她看到的便是两位基因原体与一名阿斯塔特不约而同地站在房间的边缘。 就仿佛她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 —————— 马格努斯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他的意识能够感知到眼前这位银发的凡人女官已经彻底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基因原体这才缓慢地向前一步。 “情况如何?” 马格努斯问到。 “是不是我的治疗误伤到了你灵魂王国的某些部分,或者是什么未知的领域?我可以再检查一次,请实话实说,摩根顾问,无需有什么顾虑。” 摩根摇了摇头。 【并不是,只是单纯的力量失控,尽管已经过去十天了,但我依旧没有完全地消化与整理你所赐予的治愈力量,它偶尔会在我的大脑中肆虐一阵子——让你见笑了,阁下。】 马格努斯仔细地聆听着,随后,他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基因原体的赤红色皮肤泛起了褶皱,就宛如被卷起了漩涡的火山岩浆层。 但马格努斯的快乐没有延续多久,他的兄弟那冰冷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她应该接受一次检查,马格努斯,一次用真正的医疗器械与严谨的科学态度所进行的检查,再动用心理医生与专门的方法来探知真正的精神状态,衡量是否需要长时间的药物治疗或者静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借着最单纯的自我判断来断定健康与否,凡人的身体和思维都是会欺骗他们自身的……包括你的那些子嗣,他们也是一样。” 最后那句就仿佛是临时加上的。 摩根如此想到。 但当她的目光伴随着这句话而转移到了佩图拉博的身上的时候,她却发现钢铁之主似乎是故意昂起了自己的头颅,并没有选择与她对视,他的目光散漫地摊开着,就仿佛刚才的话语不过是随性的指责。 这样的话语并没有让摩根有什么反应,反而是马格努斯挑起了眉毛,转动着他的脑袋,看向了自己的兄弟。 “我会这样做的,佩图拉博,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的确会这样做,千子军团的附属部门中拥有着完善的医疗体系,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人来操心。” 佩图拉博笑了起来,他将自己的身躯向后靠拢,靠在了墙壁上,又将目光集中在了自己的兄弟身上,就仿佛一个胜券在握的雄辩家一般。 “凭借你与你的子嗣的态度,我有理由怀疑这一点,我的兄弟马格努斯,你们太依赖这种来历不明的魔法了,我甚至怀疑你是否真的关注过你拥有的医务团队,你又是否真的用突发情况考验过他们的能力,而不是把一切交给亚空间。” 佩图拉博的话语迅捷而尖锐,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太多了,钢铁之主张了张嘴,然后干脆把自己的脑袋扭到了另一边去。 摩根能看到马格努斯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普罗斯佩罗之主的嘴唇勾勒出了一个无奈中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但他的眉毛却又因为自己兄弟这近乎冒犯性的发言而深深皱起。 摩根看了一眼马格努斯,便又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到了佩图拉博的身上:当她的视线刚刚抵达的时候,她仿佛感觉到自己与钢铁之主的视线有了些触碰,但当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确认的时候,却又发现佩图拉博的头颅径直背对着她。 阿塔瓦眼看着钢铁之主隐晦地看向自己的兄弟与那位凡人,又在被发现后迅速的收回了目光,千子战士有些不自然地活动着脖子,只希望佩图拉博真的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就在此时,马格努斯开口,无意中拯救了自己的子嗣。 “哦,你当然可以质疑我麾下的普罗斯佩罗人的专业素养,我的兄弟,我是不会因为这一点而生气的,毕竟,谏言总是需要得到尊重,无论它说的到底是什么。” “那么,佩图拉博,我的兄弟,也许我可以指望你的力量?也许在你的军团中拥有着足够优秀的医务人员,能够帮助一下我的凡人顾问,甚至是我的子嗣们?” 伴随着这种话语,佩图拉博似乎颇为纡尊降贵地将头转了回来,他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摩根一眼,便立即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马格努斯。 “你的子嗣看起来并不需要我的帮助,马格努斯,他们总是过于得信赖你的指引与力量,显然,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足以让最聪慧的士兵选择愚蠢,足以让最老练的军官选择盲从。” 马格努斯笑着,就仿佛没听见佩图拉博那绵软的讽刺,他已经熟悉了如何与钢铁之主的相处,对于这种话语,他便当做最普通最单纯的赞美。 佩图拉博的赞美可不多见。 “那么摩根呢?我相信你是不会吝啬于你的力量的,对吧,佩图拉博?” 此言一出,阿塔瓦便有些惊恐地看向了自己的基因之父,然后他就发现马格努斯看向自己兄弟的眼神中有一种奇艺心态,就仿佛坚决要从自己这位钢铁般的兄弟身上找到一些快乐来弥补自己。 随后,他便看到佩图拉博转过身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马格努斯的面前,钢铁之主的目光移到了摩根的身上,却一直不愿意与她对视,随后,佩图拉博看向了自己的兄弟。 “你还记得我们刚才的对话么,兄弟?” “你是指哪一句?” “你的第一个论点,马格努斯,你当然还记得它,对吧。” “当然,我甚至还可以再重复一遍:摩根是我的军团中重要的一部分,她足以得到我的重视与尊敬,足以作为军团中令人骄傲与心灵信赖的一部分。” “那就认真对待这一切!” 佩图拉博的声调突然高耸了起来,让他的话语就仿佛是一句咆哮,如同旋风一般在狭小的会议室里来回冲击。 “认真对待你的力量,马格努斯!仔细地考虑她的损失与伤痛的可能性!不要把这看做是一场可以用玩笑和戏谑姿态来解决的无聊赌局!” “她可以为你的事业添砖加瓦,为你的胜利增添筹码,那便是值得重视的力量——是的,重视!我想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收起你的态度,这会毁了你!” 佩图拉博的愤怒在房间中回荡,显然,这位喜怒不定的伟大将领又陷入了某种突兀的愤怒感慨之中。 而当他短暂的怒火发泄完毕的时候,佩图拉博的目光不由得短促地扫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紧接着,他便转过身,急匆匆的离开了。 直到佩图拉博的铁靴踩踏地板的声音渐渐在回廊的尽头消失,马格努斯才仿佛反应了过来,普罗斯佩罗之主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他伸出手,为了自己和摩根各倒了一杯酒,然后慢慢地喝了起来。 “他以前也这样。” 当酒液逐渐见底的时候,马格努斯突然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 钢铁之主离开了,但是原体与凡人之间的对话仍旧在继续。 “你了解冉丹么?” 马格努斯一边招呼着他可怜的子嗣阿塔瓦入座,一边转过头,看向摩根。 【只言片语。】 “只言片语……很好的评价,我们对这种敌人的认知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就像我们对这片银河中的大部分物种一样,在我们彻底了解它们之前,就已经将它们彻底地消灭了。” “但是冉丹不一样,它更难缠,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第一军团甚至在与它的战争中损失过荣光女王,而现在,它们又回来了,战争是不会停止的,它只会更加猛烈地燃烧。” “第五军团和第十九军团已经不止一次发出求援信号了,而我的军团也在支援队列之中,我需要派出一些人手,这会是一个危险的任务,非常……危险。” “我就不绕弯子了,摩根女士,我希望你能加入千子军团的特派支队,作为军团的代表之一前往与冉丹作战的前线,我会给予你联络人员的身份,这是一个更偏向于指挥部,而非第一线的职位。” “你可以拒绝,这是人之常情,比起虚假的承诺,我更希望能听到你真实的想法。” 基因原体说完了他的诉求,随后,他便安静了下来,等待着摩根的答复。 马格努斯显现出了他的耐心,他目睹着摩根缓慢地品尝着酒液,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 直到她终于开口。 【为什么是我呢,仅从功利性与实际需求来说,这样的战场更适合阿斯塔特,甚至是联络的功能,受过专门训练的阿斯塔特战士才能最好的发挥出来。】 “这一点,没错。” 马格努斯拄着胳膊,似乎并不想太过了细究这个问题,他皱起眉头,有些纠结于接下来的话语。 “我的确有几名更杰出的子嗣,但是恕我直言,摩根女士,我有一种冥冥之中的不安感,我的直觉在告诉我,不要让我的一些子嗣离我太远,也许会发生一些并不太好的事情。” 马格努斯颇为真诚的诉说着,但他的目光是散漫且飘忽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而没有更仔细的观察面前的凡人顾问:如果他这样做了,基因原体就会发现一丝异样的光芒在摩根的眼眸中闪过。 摩根沉寂了下来,过了一会,然后才选择艰难地开口。 【那么,我需要与谁合作?】 “阿里曼。” 马格努斯的声音中带着骄傲。 “他是我最杰出的子嗣之一,你与他有过合作与友谊,我相信你们的配合。” “你知道的,千子军团现在依旧处于一个较为脆弱的阶段,所以我无法调集大军来援助我的兄弟,我只会派遣一百人,你们不会作为一支纯粹的战斗队伍而卷入最前线的漩涡之中,你们要做的就是作为顾问与及时的辅助力量,运用灵能的神奇来为不同的部队提供帮助。” “阿里曼会作为队长来统筹这一切,而你的职责是作为军团的联络官,去追随与知晓指挥部的意志,保证最新的信息能够传达到阿里曼那里,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足以胜任这一切。” 说着,一枚勋章被基因原体放在了桌子的中央,摩根看了它一会,收下了。 马格努斯的笑容更为真挚了一些。 “如果有什么需求,你可以……” 基因原体还想说什么,但是一股沉闷的声音却打断了他,只见佩图拉博的身影再一次地出现,他手拿着一摞厚厚的文件,高昂起头颅,就仿佛刚才的一切并不存在。 “我的军团人员选拔已经完成了。” 钢铁之主的声音就仿佛是两块真正的钢铁在互相撕磨。 “第一批次的援军,十个特别支队,每个支队五百人,装备三倍的火力额度。” “正好,我也完成了。” 马格努斯笑着面对自己的兄弟,也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一切。 “我没你这么阔绰,佩图拉博,我只能派遣一百人,阿里曼带队,摩根女士会作为队伍的辅佐官。” 摩根能感受到佩图拉博看向自己的目光如炬,但当她抬头的时候,钢铁之主的视线便迅速的离开了,只留下马格努斯的笑声与疑问。 “所以,你要派遣五千人?” “……不。” “五千零三十人。” “他们可以和你的支队互相协助。” 佩图拉博如此说到,然后从自己的文件中抽出了一份,强硬的塞进了他刚刚归类好的人员名单之中。 马格努斯看了一眼。 “三十名药剂师?” 佩图拉博闭上眼睛,冷哼了一声,然后便没有说话。 ————————第一卷,完———————— 卷末的一些话 哈,本卷成功完结~ 其实这本书算得上是激情开文,当时拿着稿子内投被毙了(原因是开头写的太分散了没多少主角的戏份),于是寻思寻思赶着12月的第一天就直发了。 目前来看,虽然比较扑街,但是总体来说还算可以。 本书的剧情大致属于走一步看一步,没准作者在写下一章的时候就能蹦出什么奇思妙想,大体的大纲剧情目前只推到了大叛乱的爆发,所以各位就会发现我在埋伏笔的时候很少写的非常清楚,就是为了防止到时候吃书(乐)。 第一卷算得上是我精心挑选的,黎明星的故事放在战锤宇宙既奇特(居然不是打仗而是救灾)也非常的grimdark(努力半天什么用都没有,还是死光了),不过实际落笔的时候还是问题很多的,很多地方都没有完全的描写出来,很多剧情推动的也很仓促(没办法,为了日更),比如说阿里曼性格恶劣人缘不好的这一方面我就没怎么写出来,而佩图拉博处理星球仪器的那一段剧情本来也不打算一章结束的,不过实际落笔的时候……就只能凑合了。 所以各位读者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只要和作者的基础思路没有太大的冲突,我都会尝试性的改一下。 顺便在这里说明一下两个基因原体:佩图拉博对于摩根的态度是一种对于志趣相投的有能力者的欣赏,但他不愿意将这种欣赏表现得太明显,他认为这样很软弱。 这也是佩图拉博在第三十章突然发火的原因:马格努斯对于有能力者的健康的嬉笑态度让他不满,于是冲动的那一面在短时间内上头了…… 再说回马格努斯,这个原体的形象其实在本卷里是比较负面的,尤其是他无意中亲手捏死一名千子的那一段(有读者表示这一段可能过于……有刺激性,不太适合总体的文风)。 我在塑造马格努斯的时候比较集中于他作为学者的软弱,妥协,逃避现实,不想负责任的这一面,主要是为了剧情服务,要不然的话,以摩根和马格努斯的战斗力对比,是没法心平气和的拿到马格努斯的灵魂碎片的…… 对不起,小马,我向你忏悔。 还有摩根,我现在对于摩根的塑造有一个岔路口,一個是绝对的自私自利,自我主义(比如说算计马格努斯这一块),但是这样的主角……不知道各位能不能接受。 另一个就是逐渐的拥有一些情感,具体情况视剧情而定,也许有一天,摩根会有主动为他人而战的信念(略微剧透一下,这条路线指向我们可爱的大天使)。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有点早,目前需要操心的是第二卷,比起第一卷,第二卷的剧情会摊的非常大,冉丹战争会波及到至少九个军团和数名原体,我还打算让第二军团的一部分在这一卷出场。 第二卷的一号人物肯定是狮王庄森,这个人……相处起来很有难度…… 我甚至不奢求狮王的灵魂碎片,摩根能在这里刷一点狮王的信任度就算成功,我还得仔细想想狮王喜欢什么样的家伙。 其次,我还打算塑造一位第二军团的杰出人物,大概是赛维塔那种类型的军团第二人,可靠而强大。 总之,以上都是作者个人琐碎的想法与感慨,评论区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也可以加群,群号在评论区置顶那块。 第三十一章 葡萄酒 “一支空前的军队正在汇集。” “从神圣泰拉到奥特拉玛,无数个军团与无数支舰队回应了帝国的召唤,他们团结在了一起,聆听同一个命令,执行同一个目标,摧毁同一個敌人。” “在这里,拥有着来自九个军团的十数万死亡天使,拥有着数百万的凡人勇士,火星的信徒驾驭着钢铁制成的战将行走于阵列之中,他们是科技与知识的具现化,用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思维与命令在战斗。” “而在他们的机械嘶鸣声中不断前进的,是由无数古老的伟大骑士家族所催动的神之机械,它们的力量只会被投入到最疯狂最传奇的战场上,作为最伟大的巨兽而战斗与死去,印入无人铭记的传说绘卷之中。” “他们都会死去,他们都将不朽。” “我毫不怀疑,如此强大的一股力量,注定将会带来这片银河中所能拥有的一切:创造、毁灭、战争、和平、荣誉、背叛、胜利、以及死亡,这股不可战胜的力量足以摧毁天堂,折服帝国,让王朝与大军在转眼间化为飞灰,又或者去满足最疯狂最庞大的野心,塑造起千年的伟业。” “也许只有帝皇才能驾驭这股力量,但是祂却将权力与王冠分配给了自己的子嗣,伫立在最前线的指挥者名为莱昂—庄森,一位刚刚从野蛮的森林与城堡之中被寻回的基因原体,甚至还没能脱去身上那副古老的铠甲,便被赋予了数百万大军的指挥权杖,他的任何一个指令都将决定无数个星系与世界的命运,他的任何一个意志都将左右数百万人的存亡。” “我无权质疑与评判帝皇的意志,在人类之帝国中,没有人有权力这样做,我所能做的只有希冀与祈祷,希冀吾等之主的目光与意志依旧闪亮如炬,祈祷吾等之大帅的英武足以回报帝皇之恩赐。” “莱昂—庄森,愿帝皇保佑他。” ——————艾斯特—古尔曼,第一军团记叙官,于第二次冉丹战役中得享帝皇之仁慈。 —————— 【至善为知号】搭载着一百名千子战士与九倍于此的凡人,它从普罗斯佩罗附近的铸造世界瑞扎出发,在临行之前饱饮了能源与穿越浩瀚之洋所需要的一切,随后便一路向东,开始了自己的征程。 舰船先是抵达了奥林匹亚世界,它在这个钢铁勇士军团的母星停留了三天,直到第四军团的远征舰队终于集结完毕,随后它便加入了这个庞大的虚空王国之中,共同赶赴银河的东北部,在那里,大半个帝国的力量正在舍生忘死的拼杀。 虚空之中的旅途漫长且空虚,马格努斯之子们的座舰伴随着钢铁勇士的大舰队穿越了一个又一个或肃穆或荒凉的星系,无数次在曼德维尔点之间穿梭,他们的脚步遍布了数以千计的世界与王国,但是他们所观赏到的景象却是千篇一律:目之所及的不过是连星辰都分外稀少的夜空,散发着纯黑或杂糅的色彩,那些在陆地上观赏时显得无比浪漫的流星不过是畸形且遍布着漏洞的扭曲石块。 钢铁勇士的舰队也许称得上是壮观与强大的,每当他们途径一个世界的时候,都会投下足以让诸王鸣泣的可怖阴影,但是这样的舰队也是毫无美感的,它们无非是一块块钢铁的生硬组合,这些来自奥林匹亚的战士崇拜他们那强大的基因之父,却又学不到他敏感而天才的内在,只能模仿着【钢铁之血号】的模样,将自己的战舰改造成了战场上的怪物。 而对于阿里曼来说,每天目睹着这些连舷窗都没有的钢铁棺材毫无死角地包裹着自己的视野,可能是他现在的时光中第二悲惨的事情了。 至于那第一嘛…… “我还是太疏忽了,真的。” 千子远征队的首领坐在座位上,他的眉角拧成了一个痛苦的漩涡,就宛如一个巨大的,扭曲的人造伤口在脸庞上盘踞一般。 “早知道在奥林匹亚,我就应该与你一起下去的,又或者提醒他们一句——谁知道这群家伙居然没有一个人在意的,他们难道就不会想想么!” 阿里曼在断断续续的埋怨自己,而在他的对面,千子远征队理论上的二号人物心正不在焉的听着,她先是简单的将自己的长发梳成一个马尾,随后一边翻阅着手中的信件,一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是的,自从【至善为知号】离开奥林匹亚世界的第七个泰拉标准日开始,这艘舰船上就已经没有哪怕一滴的葡萄酒了。 至于凡人船员的自酿酒与钢铁勇士们所喜爱的极性烈酒,就算拿一把爆弹枪顶住阿里曼的脑门,他也不会沾哪怕一滴。 这样的操心事虽然并不足以让阿里曼的心态崩掉,但是在漫长而无趣的星空旅途之中,这也足以让他专门找到自己的凡人朋友,抱怨上两句了。 而摩根的回答总是恰到好处。 【等我们抵达了目的地,也许会有葡萄酒喝,毕竟那里既是数百万军队的作战指挥中心,也是无数大军的后勤基地。】 “很难,我可以告诉你。” 说到这里,阿里曼的面色严肃了起来。 “前线的局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四个阿斯塔特军团的联合部队不过是堪堪守住了作为战线核心的铸造世界夏娜,至于其他的地方,根本无暇顾及,据说已经有整编的泰坦军团在战斗中覆灭了。” 【别那么没信心,阿里曼,覆灭一支泰坦军团,你与你的人也可以做到。】 也许做不到。 阿里曼如此想着,但是话到嘴边,他却终究没有说出来,马格努斯最骄傲的儿子之一只是缓慢地将自己的身躯靠在了座位之上,过了一会儿,他的注意力便转到摩根的手上。 “你在看什么?” 【一封信件。】 【我在奥林匹亚交到了一个笔友,她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虽然在学识方面算不上顶尖,却有着自己的见解与思绪,对于统治与社会有着自己的想法。】 阿里曼懒散的听着,并不重视。 像这样的小插曲就如同蛋糕上的奶油装饰一般,为枯燥的旅途增添了一丝趣意,而在这种枯燥与趣味相杂糅的情况下,远征舰队一路经过了无数刚刚建好的星际殖民地与空港,最终一头扎入了银河最边缘的虚空之中,这里已经是人类之帝国疆土的极限。 战争就是在此爆发的。 —————— 格耶玛拉星港是一座浮空的奇迹。 它并不是由人类帝国所建造的,帝皇的子民此时尚不具备缔造如此奇观的能力,这座伟大的虚空建筑也许是人类黄金时代的遗物,又也许是另一些卓越的智慧种族的呕心沥血之作,但这并不妨碍它被暗黑天使军团所征用,成为安置帝国的无数战争巨兽的宽广居所。 这座恢宏的星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荒漠世界上,它所投下的阴影几乎覆盖了三分之一个世界,不过让人惊奇的是,星港与世界之间却并没有链接的通道,它依靠着某种精妙的计算与复杂的构造,安稳的停驻在死亡世界的轨道上。 阿里曼与摩根站立在星港由恒星的照耀下所投射的巨大阴影中,他们感慨着眼前这由数字与计算所构造的奇迹:格耶玛拉仿佛就像是将数座星堡互相连接起来,不过要大上无数倍,它的内部存在着数以百计的仓库、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大厅、以迷宫为蓝图的回廊、甚至拥有数座可以维修大型船只的古老船坞。 这座虚空国度的绝大部分空间都已经彻底的坏死了,但是余下的一小部分仍旧可以安置数十万的凡人与战士,战列舰与运输船在它的数十座港口中进进出出,维系着这座重要的军事枢纽所需要的庞大护卫与海量物资。 “我们进去吧。” 在耐心地等待了钢铁勇士的大舰队逐渐分散与归拢后,阿里曼终于对着舰长下达了自己的命令,摩根甚至发现此时的阿里曼与平日里更为不同:当他面对凡人船员的时候,千子连长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蔑视和威严。 【至善为知号】顺利的停靠在了一个较为空寂的港口上,阿里曼只带着摩根与他的两名战士走了下来,当他们彻底地离开了船只的时候,面前已经有一位凡人官员在等待着他们了,他的衣服上绣着暗黑天使的标记,这说明了他在向哪个阿斯塔特军团宣誓效忠。 摩根看到阿里曼的眉头皱起。 “千子军团,阿里曼。” ”我想我接到的命令是和暗黑天使军团的阿兹尔连长完成任务交接,并派遣人员辅助其作战,那么请问……” “他在哪里?” 面对阿里曼的质疑,他面前的这个凡人并没有露出胆怯的神色,事实上,他的脸庞上是一种颇为古怪的平淡,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僵硬。 “阿兹尔连长无法前来,非常抱歉。” “好吧,那么我要与谁交接?” “请等待通知。” “那么要多久?” “请等待通知。” 阿里曼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 他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回答他的只有一种冰冷的仪式感。 摩根能感觉到一丝愤怒在千子的心底被勾了起来,但就在这丝愤怒开始熊熊燃烧之前,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了过来。 “抱歉,我有些迟了。” 来人披挂着标准的暗黑天使的盔甲,他的声音是一种特有的朝气蓬勃,这位庄森之子快速的走进,挥了挥手,便让那位官员离开了。 “军团中一些老人的把戏,他们觉得这样会让秘密保存的更久。” 来者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随后,他便开口解决了阿里曼的疑惑。 “阿兹尔连长所在的舰队自从十三天之前便再也没有发出过信号,他的最后一个信息是遭遇了一支包括战斗卫星在内的庞大冉丹舰队……” 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这些信息已经足以让阿里曼明白了一切。 “那么,接下来,我将与你并肩作战?” 面对千子的疑问,暗黑天使只是轻快地笑了一下。 “也许吧,这要看我的基因之父的意志,但是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无论如何都是在并肩作战的,不是么?” 阿里曼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笑了。 “千子军团,黑鸦学派,阿里曼。” 千子伸出手,然后被紧紧的握住。 “暗黑天使军团,第22战团,扎哈瑞尔。” 第三十二章 扎哈瑞尔 对于扎哈瑞尔来说,燃烧的银河其实与卡利班的森林并没有更大的区别。 这位过于年轻的暗黑天使热爱卡利班,那是他的家乡,他怀念它,他时常会想起自己曾在那里度过的时光:威武雄壮的骑士团礼堂,爪牙险恶的深林巨兽,还有与兄弟骑士并肩作战的日子,他们时常会去猎杀为祸一方的巨兽,偶尔也会与其他敌对的骑士团开战,但这种兄弟相残的事情总是非常少见的。 扎哈瑞尔甚至记得他第一次与自己的基因之父相见的日子:在加入了伟大的秩序骑士团的候补队伍后,他经历了两年艰苦到难以想象的实战训练与末尾淘汰选拔,但最终,他还是成功通过了一切考验,在扎哈瑞尔九岁的那一年,他走入了秩序骑士团最神圣的主殿堂。 莱昂—庄森就在那里。 他站那里,在礼堂的最中央,由青石所塑造的地面的核心。 宛如一尊失落的神。 这位全卡利班最知名、最伟大的巨兽杀手的身躯异常得高大与魁梧,深绿色的盔甲上遍布着巨兽的抓痕与黯淡血斑,对于一位卡利班的骑士来说,哪怕是最华贵的勋章也远远比不上这些战斗的痕迹。 他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平静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候选人,这位伟大的骑士领主并不是孤身一人,骑士团中最显赫的那些大人物:卢瑟、塞佛领主、甚至是扎哈瑞尔的导师雷米尔也汇聚在他的身边,但是与雄狮之王相比,这些强大的骑士就宛如一群笨手笨脚的扈从。 接下来的记忆是破碎且模糊的,扎哈瑞尔几乎完全想不起来他是如何面对庄森的问题与考验的,那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只存在于诗歌中的探险,他似乎穿过了难以想象的山峦与湍流,击杀了不计其数的怪物与妖魔,只身前往了失落的神庙,寻求被掩埋了无数个世纪的珍宝,手持着诸神打造的利刃,他杀死了只存在最古老传说之中的噬天巨龙。 但当扎哈瑞尔真正的提起精神,面对现实的时候,他却只看到了庄森那平淡却又威严的目光。 【他,可以。】 他听到了雄狮的话语,那是最短促最森严的声音,却带来了无尽的喜悦与成功,他能听到伴随着这句肯定,先是卢瑟,然后是其他人,他们鼓掌,微笑,吟唱着古老的骑士歌谣,歌声在那些记述着骑士团千年征程的壁画间游荡,一路飘出用华贵玻璃与水晶制品所塑造的天窗,传到无穷无尽的密林之中。 扎哈瑞尔曾无数次设想自己会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一刻:他也许会异常的淡然,又也许会踌躇满志,大声地立下最伟大最狂妄的誓言,他甚至担心自己会在如此的场合失去仪态,沦为一个丑角,等等。 但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他真的得到了承认与许可的时候,他所设想的任何一个场景都没有出现。 他能听到卢瑟热情的言语,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老师雷米尔与表亲内米尔在摇晃着自己的身躯,留下喜悦与祝福的泪水,他甚至能够觉察到人群的欢呼,以及到笑声之中埋藏的些许嫉妒…… 但是他们不重要,通通,不重要。 他只是向前看,不顾一切地向前看,他的目光也许是冒犯的,渴求的,甚至是危险的,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只是看着。 莱昂—庄森就在那里。 他有着金色的长发,肃穆的面容,双瞳中饱含着无数杀戮与狩猎所积攒的威严,这位最伟大的猎手在看着他,尽管依旧是如同冰山一样的寒冷,但是扎哈瑞尔能够看到,他向着他点了点头,作为伟大者对于初学者,冠军对于候补,元帅对于士兵的肯定与欢迎。 这就够了! 一滴泪水从扎哈瑞尔的眼眶流了出来。 他只感觉周围的一切似乎有些太过于喧闹了,又似乎刚刚好,导师与兄长的祝贺声此时宛如模糊的颤音,震撼着他的耳朵与思维,他仿佛能闻到鲜血的腥香,能看到无数的战场与磨炼在向他展开。 他将加入伟大的秩序骑士团,他将与最伟大的巨兽杀手并肩作战,他将成为莱昂—庄森的战友,他们将在同一面旗帜下并肩作战,杀死巨兽与妖魔,共赴充斥着厮杀与血腥的未来。 他将与雄狮之王成为战友,成为共赴生死的并肩骑士。 这就够了。 此时此刻,哪怕是诸神的无尽馈赠,也显得如此的苍白。 —————— “在正式加入这场战争之前,我個人希望你们能够对我们的敌人有一个最为基础的认知:无论在此之前,你们把冉丹想象的有多么危险,也都请遗忘掉这个预估,它只会比你想象的更加危险与强大,也许是十倍,也许是上百倍。” 扎哈瑞尔的声音带着一种年轻俊杰特有的骄傲与轻快,他当然有权力这样做:不是谁都会得到帝皇的亲自肯定,在如此年轻的情况下便在暗黑天使军团中得到属于自己的地位的。 在狮王之子的带领下,阿里曼与摩根缓缓走进了格耶玛拉的深处,而在一行人的身后,两位千子留了下来,他们跟随着那名过于僵硬的凡人官员,开始确认一些琐碎的细节:驻地、补给与行程规划。 两位阿斯塔特与一位凡人的脚步逐渐离开了虚空之中的港口,他们深入到星港的内部,在那些已经得到修缮与维护的区域之中跋涉,这些已经投入使用的区域被暗黑天使统一涂装成了简单的黑色与赤红色的混合体,唯一的装饰就是雪白色的剑与六翼,还有金黄色的帝国双头鹰。 摩根看到了一些不属于第一军团的战士在外围的区域中游荡,他们的盔甲涂装与截然不同的行为诉说着各自的归属: 那些身披着野兽皮毛,包裹着蓝灰色盔甲的野蛮武士几乎是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他们颇为新奇地观察着左右的一切,没有安放在刀柄的那一只手极不安分地探查与碰撞着所有精巧的物件。 偶尔,他们会幸运地启动它们,但在更多时候,只是粗鲁地将其破坏掉,引起一阵阵惊吓般的嚎叫与大笑。 摩根的目光在他们肩甲上那些巨大的黑色狼头上游走,她听到了阿里曼的低叹。 “那是太空野狼……容忍一下吧,就像城邦中的哲学家容忍从茹毛饮血的蛮子。” 而在那些粗鲁武士的旁边,往往会坐着几名沉默的战士,他们的盔甲是浅绿色与深绿色的融合,有着大片的掉漆,显得过分的破旧。 这些阿斯塔特的身上往往都有着疤痕与伤口,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笔直的端坐着,任由自己的呼吸在连接着头盔的无数管道中沉闷的回响。 “第十四军团,黄昏袭击者,来自阿尔比亚的子嗣,在之前的夏娜保卫战役中遭到了不小的损失,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要保持谨慎与小心,他们最钟爱的化学作战往往敌我不分,总会有误伤指标。” 扎哈瑞尔的小声提醒在这个小团体之中游荡,他颇为耐心与谨慎的等到最后一名第十四军团的战士都消失在了视野里之后,才缓慢地说了出来。 而在暗黑天使讲述的同时,他们又经过了一个休息区域,这里伫立着几名身着斑驳盔甲的战士,他们人数不多,对于外人似乎也没什么兴趣,而在更外围,茫茫多的黑甲战士围绕着他们,摩根注意到后者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蔑视与傲慢。 “第五军团与第十九军团,他们是铸造世界夏娜的第一批保卫者,我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多,不过第十九军团对于凡人一向……不太友善。” 扎哈瑞尔斟酌着开口,而阿里曼的话语则显得更为肆无忌惮。 “你可以离他们远一些,摩根,第十九军团的征兵对象主要是皇宫脚下的那些罪恶奴隶主的子嗣,他们把凡人时代的那些陋习带到了自己的军团,热衷于暴虐且恐怖的杀戮,对于凡人的态度甚至比钢铁勇士们更恶劣。” 在阿里曼的话语中,他们很快便将这些阿斯塔特战士甩在了身后,伴随着扎哈瑞尔在走廊的尽头输入了密码,一扇合金制成巨大门扉缓缓拉开,这里才是格耶玛拉真正的核心区域,也是独属于暗黑天使军团的那一部分。 摩根尚且有些惊奇,倒是早有耳闻的阿里曼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无非是层层相扣的把戏,一环之中还有一环,这甚至算得上是第一军团的独具特色了。 如果说格耶玛拉的外围被狮王的子嗣们装扮地无比朴素的话,那么这个真正的核心区域简直就是寒酸: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那是最基础的拼接钢板的颜色,唯有黯淡的灯光能够让人勉强分清墙壁与地面的区别。 而在回廊的左右两侧,三三两两得聚集着一批又一批的暗黑天使,分成了一个个小团体,他们都身着着纯黑色的盔甲,彼此之间却宛如陌生人一般的冰冷。 摩根与阿里曼尽可能的目不斜视,但这并不妨碍凡人女官用自己的意识去观察左右的情况,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地方:这些第一军团的战士虽然都穿戴着同样的盔甲,但是他们盔甲上的标识与荣誉符号却各不相同,完全看不出来像是同一个军团的模样。 而他们之间的谈论就更有意思了:就连小团体内部之间的对话都是异常隐晦且复杂的,时常动用一些宛如谜语般的口气与特殊名词,而当他们谈论到其他小团体的时候,其发言的态度就仿佛在讨论毫无关系甚至略微敌对的陌生人。 但这有趣的一幕却并没有延续太久,因为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回廊的尽头,那里伫立着一座肃穆的大门,大门上喷吐着一只巨大的帝国天鹰。 “卢瑟阁下就在里面。” 提到卢瑟的时候,扎哈瑞尔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某种后辈的尊敬。 “他是吾等的基因之父最信任的人,一个伟大的外交官、统筹者与战士,也是一位经验老道的怪兽猎杀者,庄森大人授权于他交接各个军团的援军,并统筹这场战争所需要的一切物资与数据。” “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他请教。” 暗黑天使的话音未落,便看到几名阿斯塔特从卢瑟的房间中走出,拐入了一旁的另一条通道,在黯淡的灯光下,摩根看不清他们盔甲的颜色,但是他们的领头人却是异常的醒目:那是一位过于高大的阿斯塔特战士,比他的同胞要高上差不多四分之一左右。 【那些人是谁?】 “啊,他们。” 扎哈瑞尔只是扫了一眼,便随意地给出了答案。 “他们是第二军团的代表。” “也是这场战争的一部分。” 第三十三章 卢瑟(感谢【燕結芽】的打赏) 卢瑟的办公室是纯白色的。 这位老练的战士显然精心布置了自己的办公场所,这个房间不大,但是它的一切家具都来源于卡利班的森林,散发着让人心旷神怡的自然与原木的气息。 雄狮之王曾经的养父,如今的挚友,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他看起来要比阿里曼和扎哈瑞尔矮上一些,有着不属于阿斯塔特战士的苍老气息,脸上则散发着足以让人信赖的淡然笑容。 “欢迎你们,我的朋友,感谢你们于此危难的时刻伸出援手,我仅代表第一军团,欢迎你们的到来与协助。” 卢瑟主动地上前几步,热情地与阿里曼握着手,打着招呼,随后,他看向了扎哈瑞尔,两位暗黑天使点了点头,显然是有着一定的默契。 而当他的目光转到摩根身上的时候,卢瑟露出了一个更为热情与欣慰的笑容,就仿佛一只孤独的雀燕看到了久违的同类。 “马格努斯阁下的信件里提及过你,摩根女士,他赞叹着你的能力与坚强,并提及了你将会是千子部队的联络主官,这并不是一项简单的事业。” 【是的,它需要去我付出加倍的努力与鲜血,以弥补一些先天的不足,无论是肩负它之前,还是之后。】 摩根的回答让卢瑟笑了起来,那是真正的理解所带来的笑声,显然,他听懂了摩根的话语,听出了它的意思。 就这样。 一位暗黑天使军团中的半阿斯塔特,一位千子军团的凡人顾问,这两位身处于两个阿斯塔特军团之中的【凡人】伸出了各自的手,握了握。 “卢瑟。” 【摩根。】 —————— 摩根一向以自己的观察力为傲,她懂得这种力量的稀有性,也知晓如何利用它。 她从未与他人提及过这一点:她可以看到他人的内心,看到他人的所思所想,看到他人的渴望与目标,这是一個无比强大的力量,哪怕是基因原体佩图拉博,也曾被她短暂地窥视过内心的奥秘。 她从未向外提及过这股力量,因为她知道这有多危险,足以让她被不同的强大人物所追猎与谋杀。 但即便抛去这近乎神助的力量,摩根依然拥有着卓越的观察力,这是她不断成长与学习的成果,因此,当阿里曼与卢瑟讨论着两个军团的些许事宜的时候,摩根只将自己一半的精力放在聆听他们的谈话并偶尔回答他们的问题身上,至于剩下的一半则由她的意识所携带着,观察着这个不大房间的一草一木。 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卢瑟并非是一位文雅的人。 他可能非常的健谈、友善,拥有着强大的交际与亲善的能力,能够很好的完成外交与谈判的工作,但这一切并不意味着在他的心中居住着一位喜爱文书工作与觥筹交错的卡利班人。 看看他的房间吧。 那由钢铁所铸成,用卡利班深林中的树木所铺满,又用纯白的涂装所装饰的墙壁并非是空无一物的,在那上面摆满了木质的挂台,装点着一头又一头野兽的头颅,有的是如同变异的蜥蜴或者鳄鱼一般的鳞甲怪物,还有的被剥去了毛发,只留下苍白的头骨,不过依旧能看出是如同巨大的猫科或犬科动物一样的顶级掠食者。 而这些能摆放出来的只是小号角色,那些真正的巨兽是无法放在这样的狭小房间里面的,于是它们被禁锢在了画中,一幅又一幅的作品,用色彩与描边讲述着那些伟大的猎杀故事:如同山一样的怪物,足以横断河流的梦魇,又或者是身生双翼,鳞爪飞扬的空中死神。 它们都被杀死了。 这些描绘着伟大狩猎的画作与那些头颅一起被摆放在房间的两侧,而在卢瑟的身后则是另一群作品,那是充斥着喜悦与欢庆的画作:骑士团凯旋而归,他们的盔甲上沾满了怪兽的鲜血,举办着一场又一场豪华的庆功盛宴 而在那第一张画作中,年轻的卢瑟站立在骑士们的最中央,披坚执锐,宛如一位英姿勃发的救世主。 接下来的几张画作大同小异,不过是卢瑟的胡须日益见长,骑士中有了一些新的面孔,也有人再也没有出现,直到在某一幅画作中,卢瑟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边站立着一个半大的金发孩童,宛如一个深林野人一般,却散发着冰冷的锋芒。 那个孩子长得很快,在下一幅画作中,他便披戴上铠甲,成为了骑士中的一员。 他越来越高,越来越雄壮,轻而易举地超越了他的养父,他的功勋与宝剑也日新月异地变得更巨大,更夸张。 直到在某一张画作中,那个曾经的金发孩童已经比所有的骑士都要高大,他站立在骑士们的最中央,身旁是逐渐有了皱纹的卢瑟,而第一张画作中的骑士,很多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画作的序列到此为止,但它并没有真正的结束,因为一张无比巨大的画作就摆放在卢瑟身后最高的位置,就在所有画作的最上方,它显然是这个无声史诗的终结。 那是最伟大的盛宴,即使是横贯了正面墙壁的画作几乎都摆不下它的奢华与众多的来宾,在城堡的边缘飘浮着一面又一面骑士团的旗帜,无数崭新的面孔出现在了画作之中,无数巨兽的尸骸被堆积成了用来夸耀武功的山峰,这显然是千古难遇的盛况,这是往日悲痛的终结,也是新兴王朝的初啼。 金发的伟大骑士伫立在画作的最中央,在他的身边是无数骑士团的魁首,他们统一的伫立在雄狮之王更下一级的台阶,诉说着自己的崇拜与臣服,而在他们的更外围则是更多的骑士,成百上千的骑士,他们围绕着雄狮,如同围绕着自己的神祇。 摩根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在这最伟大的庆典中,她竟一时找不到卢瑟的所在。 她看了又看,终于,在一个并不偏远,也并不起眼的角落,她找到了卢瑟那张有些落寞的笑脸,她又看了看,却发现卢瑟的位置其实是如此的重要:他就站立在那些骑士团长之间,甚至离雄狮之王是如此的接近,但是在那光芒万丈之下,这个满面皱纹的老人又是如此的渺小。 摩根的视线离开了,她看向了卢瑟的办公桌,那上面摆满了文件与书籍,无数的勋章与盖章说明着它们主人的尊贵。 而就在它们的旁边,在一个卢瑟触手可及的位置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桌子,那上面只有一件东西:一把长剑,一把颇为锋利的长剑,不知道曾渴饮过多少怪兽与敌人的鲜血。 但现在,它却被摆放了在这里,被精心擦拭,被弃之一旁。 摩根收回目光。 她看向了卢瑟。 —————— 他只是在笑。 在温和的,友善的,毫无瑕疵地笑着。 —————— “这会是一场艰苦的战役。” 阿里曼也许傲慢,无礼,信心膨胀,但当他听清了卢瑟所讲述的情况后,他的眉头也不由得皱起,陷入了一种最本能的沉重与思考之中。 “按伱的说法,卢瑟,我们在这场战役中基本没有什么优势,除了我们背靠帝国的庞大体量,但是这样的体量不是被我们独享的,影月苍狼在银河西方开疆拓土,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要。” “其实我们还有一个优势。” 在一旁,扎哈瑞尔双手交叉,他的语气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们拥有雄狮,一位最伟大最智慧的战争统帅,他曾以一己之力指挥着卡利班的骑士们剿灭了巨兽,他的勇猛、智慧与决心是那场胜利最主要的因素。” “没有他,就没有卡利班骑士的胜利,他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带领着骑士们打赢了不可能的战争,而现在,一切不过是卡利班旧事的重演而已。” 阿里曼仔细聆听着扎哈瑞尔的话语,而摩根则是看向了另一边,她观察着卢瑟,观察着这位老者的面容。 当扎哈瑞尔提到【雄狮】的时候,卢瑟笑了起来,那是不加掩饰的,处于本能的笑容,他开心的笑着,就仿佛一位父亲被旁人夸耀着自己的子嗣,从而流露出最质朴的骄傲和快乐。 但当扎哈瑞尔的话语继续的时候,这种笑容却慢慢的凝固与冷却了,伴随着年轻的暗黑天使愈发热情地宣扬着雄狮之王的伟大与功绩,卢瑟依旧笑着,但他的笑容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标准礼仪。 摩根眯起眼睛,她开始了思考。 扎哈瑞尔那热情洋溢的宣讲持续了有一阵子,当他终于说完的时候,摩根的精力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脑海中。 【雄狮之王的确很伟大,哪怕在普罗斯佩罗都可以听闻他的威名。】 摩根看向了阿里曼,而阿里曼则是心领神会的露出了笑容,他向着两位暗黑天使点了点头,确认了这句话语的真实性。 【但是各位,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它仰赖于所有人。】 【不仅仅是雄狮,还有你,我,我们,以及这座星堡与无数战线上的所有战士与军官的付出,与鲜血。】 【一切仰赖于众人的奉献。】 扎哈瑞尔眨了眨眼睛,阿里曼尚在摸着下巴沉思,而此时,卢瑟已经鼓起了掌。 “是的,一切仰赖于众人的奉献,这就更需要我们团结一致,携手抗敌。” 这样的话语自然是正确无比的。 于是很快,房间便再次被笑声所填满。 第三十四章 笑 来自千子军团的阿里曼与摩根是卢瑟今天所款待的第七批客人,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批。 卡利班人运转着自己桌面上那个名贵的发条时钟,那是一个用齿轮、玻璃与金属丝所打造的艺术品,无数次运转与推动决定着指针摆动的规律,让它显示的时间与人类之故乡近乎完全一致。 以神圣泰拉的标准而言,今天才过了大约八个标准时,而他上一次休息是在大约三十二個标准时之前,不过尽管如此,卢瑟也没感到多少疲惫,他的肌肉和精神依旧处于一种较为舒缓且富有活力的阶段,这让这位老迈的骑士不由得感叹着基因改造手术的神奇。 不过偶尔,他也会想,那些完全经过了基因改造,经过了传说中的十九道手术的骑士们,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内米尔、扎哈瑞尔、塞佛,还有其他人…… 他们曾是他的兄弟,他的战士,也是他的骑士,是跟随着他的脚步迈入猎杀战场的军团,曾几何时,他还伫立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是所有人的领袖。 但是现在,他们在战场上,在前线,在使用着未曾想象的伟大身躯与力量,那些曾经跟在他身后的骑士,已经参与到银河中最壮美的战争事业中去了,去获得足以鸣唱万年的功勋与荣誉。 至于死亡?那无非是不可避免的时刻,就像是宴会上的最后一杯酒,就像是被深林渐渐吞噬的落日,死亡对任何一个卡利班人来说都不算什么。 当第一次披戴上盔甲的时候,哪个骑士又会保证自己能长命百岁呢?当又一次跨马出征的时候,哪位战士又能保证这不会是最后一程呢? 心怀澎湃,握紧钢枪,勇往直前,死如芬芳,生命无非如此而已。 不管是曾经的卢瑟,还是现在的卢瑟,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时代已经变了。 卢瑟低下头,眼前是一份份文件,毫无新意的:请求支援,请求生存物资,请求暂时撤离,请求弹药补给,或者是请求巡航舰队的火力援助。 —————— 卢瑟骑士也许已经消失了。 他想到。 —————— 卢瑟的目光在这些大同小异的文件中极速地辨别着,有些是他不需要理会的,譬如说舰队与军团的调动,那是战争主帅才拥有的权力,而他负责的则是那些更为琐碎的事件:补给、运输与仓储。 就这样,又一份文件被挑选了出来:凡人辅助军的第23克拉诺斯团请求新的物资与弹药补给,这支满编为128万人的混编军团正独立驻守着战线边缘的一座半永久性要塞世界,他们是第一批投入到这场冉丹之战的部队之一,在铸造世界夏娜的鏖战中曾遭遇过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有能力的话,他们还希望派遣新的部队接管他们的防线,第23团已经两年都没有经历过轮休了,参谋长与联络官在他们的汇报中反复使用着诸如【士气低落】与【损失惨重】之类的词语。 卢瑟的目光随意地略过这些词汇,并没有什么停留,因为每支凡人辅助军部队都是这样,各路汇报中的【损失惨重】与【请求支援】一直就没停过。 他打开星图,寻找着第23团的位置,又衡量了一下他们所处战线的重要程度,最后挥笔写下了答复:没有援军,索求的物资补给可以得到至多50%的份额,在下一批的物资抵达后,再额外补充一个基数。 伴随着文件被发送出去,卢瑟的目光与思绪也没有丝毫的停留,他很快就投入到了下一份工作之中,还是一样的内容:请求补给,请求援军,请求这场该死的战争所需要的一切。 ……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卢瑟只感到自己脊椎的上半部分终于开始了轻微的阵阵疼痛,他看了一眼时钟,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个泰拉标准时。 也许可以休息一下。 这样想着,卢瑟的目光转向了办公桌的另一边,那里摆放着一摞书信,它们来自于内米尔,来自于塞佛,来自于在前线战斗的每一名曾经的战友。 卢瑟舒展了一下手指,只感觉指尖有一些发麻,他活动了几下,然后便打开了第一封信件,这封信并不长,却散发着硝烟与铁血的气息,让卡利班人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他喜欢。 内米尔简单的问好,然后询问着自己的表亲扎哈瑞尔的情况,他在信件中依旧称呼着昔日的旧职称:【卢瑟骑士长】,这让读信者的嘴角不由得勾起。 在信件的最后,内米尔随意地提及了战争的情况,提及了铸造世界上被摧毁与蹂躏的一座座工厂与熔炉,还有战死在钢铁之间的战友,又或者是新的将星在无尽的厮杀中崛起,数不胜数的鲜血与烈焰在战场上燃烧,远远不是这小小的一张纸张所能容下的。 尽管提及战争的部分只是简单的几句隐晦之言,但是卢瑟却是看了又看,就仿佛这是什么让人如痴如醉的美妙大作一般。 终于,卡利班人靠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手中依旧紧握着那封信。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将这封信件保存下来,以后多看几遍。 但是他不能。 所有有关前线那场战争的信息都要得到最大力度的保密,所有的文件备份都是不被允许的,阅读完,就必须销毁。 而这道命令,来自于【雄狮】。 无人敢于正面违逆他的【雄狮】。 卢瑟的内心短暂的挣扎了一下,但这种挣扎却并不激烈:几乎只是一瞬间,服从与恐惧就占据了上风。 看着燃烧的信件,卢瑟却只想叹息。 他扭过头,看向了身后,看向了那些承载着过完辉煌的画作:他看到了庄森被自己带回来的那一天,看到了他亲自为这个养子披甲的那一天,看到了庄森开始日益长大,日益威严,日益……可怕。 他还记得那些日子:那个从深林中被带回的孩子,寄托了卢瑟对夭折的子嗣的那份思念,他看着那个孩子成长,学习,看着他如同传说中的神之子一般,迅速蜕变成了一个伟大的战士,从他身边的一个野蛮的孩童,变成了足以信赖的伟大骑士。 【雄狮】成长的是如此之快,在几乎没人注意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如此强大,如此威严,如此不可战胜。 卢瑟甚至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比自己都高了,当【雄狮】开始披坚执锐的时候,他的阴影就笼罩了所有人。 卢瑟也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前方,成为了所有人新的领袖与希望:没人再高呼卢瑟,所有人只会高喊【雄狮】之名。 卢瑟也根本没有意识到,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畏惧起了【雄狮】的一举一动,将他看做是一位领袖,而不是自己的子嗣与亲人。 卢瑟甚至开始…… 恨他 —————— 他憎恨【雄狮】。 也许是这样。 —————— 信件被烧光了。 它的最后一丝纸卷也伴随着高温的临近而开始卷曲、发黑、最后消失在了赤红色的火焰之中。 卢瑟盯着这一切,他只想叹气。 随即,他又拿起了第二封信件,那是塞佛的来信,信中的词语难免有些隐晦,甚至带上了一些只有卡利班骑士才会懂得的暗语与代指,但是卢瑟依旧能从他的描述中看到些许战争的痕迹,这一切都不妨碍他尽可能的搜索它们。 阅读,再次阅读,感慨,然后焚烧,接着再拿起下一封…… 卢瑟想笑,苦涩地笑。 他曾经的战友,他曾经的兄弟,甚至是他曾经的下属,他们在肆意享受着战争所带来的疯狂、伤痛与荣誉,他们在作为一个个活生生的战士而活着。 只有他,只有卢瑟,宛如一份盖章,他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个分钟,都要与文件和应和相处。 他甚至有过怀疑,他是否真的曾经是一位骑士,如果他真是,那么他显然是在接受着一场难以想象的酷刑。 对于骑士来说,没有战争,没有荣誉,没有值得冲锋、厮杀与流血的日子,那便是酷刑,一场活生生的酷刑。 但他无法违逆这一切,毕竟,这是来自于【雄狮】的命令。 【雄狮】讨厌违逆。 在烧完了最后一封信件之后,卢瑟闭上了眼睛,他甚至想睡一会儿。 然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 第八位访客,是一位暗黑天使老兵。 卢瑟在他的肩甲上看到了【飓翼】与【利刃天军】的标识,甚至还有一个泰拉统一战争的荣誉勋章,而他的手中则拿着一份纸质的文件。 ”紧急文件,后勤总管。” 卢瑟起身,向前几步,微笑,郑重的接了过来,一切都是行云流水,他早已做过了无数遍。 但是这次,在无声的思考后,卢瑟笑着多说了一句话。 “你也可以称呼我为骑士,我想我更习惯这样的称呼。” 这句话显然让暗黑天使停顿了一下,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定,而只是略微低下了他的脑袋,眼珠下移,露出了大片的眼白,然后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这个矮小的老头。 他一句话都没说。 但他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卢瑟依旧在笑,但这一次,他的笑容已经忍不住的僵住了,因为他曾见过这样的目光。 他永生难忘。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清楚的记得,他记得当【雄狮】回归到他的军团的时候,他是如何带着自己,就宛如带着一位扈从,他记得【雄狮】站立在所有的暗黑天使的面前,如同君王一般拍着他的肩膀,告诉所有人,这个甚至无法接受基因手术的老人是他最信任的左右手。 他记得,没有暗黑天使说话,他们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应承,他们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就是这种眼神。 他永生难忘! —————— 但卢瑟依旧在笑。 他只能笑。 —————— 卢瑟骑士也许已经消失了。 因为【雄狮】。 —————— 暗黑天使沉默着,他没有更多的表示,只是转过身去,然后关上了门。 当铁靴踩踏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后,卢瑟终于可以——他几乎忘了——终止他那该死的笑容了。 文件被随意的扔在桌子上,卢瑟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那些尚未散去的烟尘在半空中游荡。 它们虚弱、迟缓、无处可逃。 他昂起头,想看看那些画作,却怎么都看不到,他别无办法,只能更加费劲地驱使着自己的脖子。 有些时候,生活真的很糟糕。 当那个金发的【雄狮】映入他的眼帘的时候,卢瑟不由得如此想到。 第三十五章 阿斯特利斯 有的时候,生活真的很糟糕。 阿斯特利斯偶尔会这样想,当他没有接到战斗任务,也没有负责保守秘密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想一想。 —————— 暗黑天使的老兵走了出来,顺便关上了那道门,将那位并非是暗黑天使的老者留在了里面。 随后,阿斯特利斯的头颅在他的头盔里面不自然地转动着,如果不是要完成任务的话,他其实并不想来拜访房间里面那个名为卢瑟的凡人,他始终不觉得这个家伙是第一军团的一员,事实上,这是军团中主流的看法,在这一点上,他在随波逐流。 哪怕他卢瑟是【雄狮】亲自带来的,但是特别对待并不会带来普遍的尊敬,最起码在第一军团之中,的确如此。 甚至是【雄狮】本人…… 阿斯特利斯遏制住了继续想下去的念头。 这个名叫卢瑟的老人,他和那些困顿在办公楼里,批阅文件、劳碌终生、愚昧不堪的普通凡人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么? 也许因为他是一個卡利班人吧。 卡利班的……卢瑟骑士? 阿斯特利斯得出了这个结论,他想笑,但他忍住了这种轻蔑的声音。 接着,他转过身,迈入了左边的道路,黑色的盔甲很快消失在了回廊间无比黯淡的灯光之中。 阿斯特利斯在这种黑暗中行走,他刻意放缓了步伐,就仿佛在享受它。 像这种刻意的黑暗其实并不是第一军团的喜爱,【雄狮】的子嗣们更喜欢简单直接的氛围,他们甚至不屑去装扮四周,毕竟只有最原始的环境才能最好的保存一切。 毕竟,所谓秘密,便是一切事情最根本的样子。 但这并不妨碍阿斯特利斯发自内心地热衷于这种忽明忽暗的气氛,这是一种个人的爱好,是有别于基因种子所带来的刻板情绪之外的自由的灵魂。 在阴暗中,他能冷静的思考,思考着那些在阳光普照之地不能思考,甚至不敢思考的事情。 也正是得益于此,他得到了【月影修会】的邀请,成为了其中的一名新晋者,这也是阿斯特利斯加入第一军团以来所参加的第二十六个微型团体。 二十六,阿斯特利斯记得这个数字,清晰的记着,这是一个总数,一个账目,一个他为了帝皇征战的几十年时光中所积攒下的唯一的存在,但它并不是阿斯特利斯现在所身怀的数字,因为有些团体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当它们不再为军团所需要的时候,这就是唯一的归途。 现在,这位暗黑天使只是七个修会或者兄弟会的成员,这甚至让他感到了轻松与某种程度上的惶恐:因为作为一位第一军团的战士,这个数字实在是不高。 铁靴踩踏着毫无装饰的地面,发出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阿斯特利斯享受着这一切,他毫无顾虑地穿过一条条隐蔽的回廊与暗门,有时,他在所有人都可以行走的公共区域中前进,但下一秒,他便会推开隐秘的门帘,进入只有暗黑天使才能存在的,不被承认的私密空间之中。 所有的这些入口都是被严格把守的,他偶尔能看到一名沉默的战士停留在拐角或者某些房间的门口,阿斯特利斯会向其中的一些人点头致意,他们中的某些人会进行回礼,另一些则是保持着傲慢的死寂,而在另一些情况下,阿斯特利斯会接受这些沉默卫士的致敬,他同样只会回应其中的一部分,另一些则会被无视。 这一切既无关礼仪,也不是因为私人之间的情谊,它是第一军团独特的军团文化所缔造的产物,每个人都要适应它。 暗黑天使的旅途最终在一扇纯黑色的门扉前终止,他打开了它,里面只有一张圆桌与几把椅子,散发着比起走廊要明亮些许的灯光,能勉强照清所有人的脸庞。 已经有一名暗黑天使坐在了里面,他头戴着兜帽,撒下的阴影抵消了面前的黯淡灯光,让脸庞继续隐藏在黑暗之中。 但即便如此,阿斯特利斯依旧能够认出眼前的人物。 “卡斯雷兄弟。” “欢迎你,阿斯特利斯兄弟。” 在昏暗的灯光下,【月影修会】的两位成员互相打了招呼,他们并没有什么严肃或者紧张的情绪,因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日常谈话,并不会涉及到战斗与更深邃的秘密。 “上一次的话题,你有什么新的感悟么,阿斯特利斯兄弟?” 卡斯雷靠在座椅上,而阿斯特利斯的身体则是尽可能地向前倾斜着,保持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尊敬。 “你知道的,这很难,卡斯雷兄弟,毕竟我们在思考一些较为逆反的事情,在那些平庸者的军团中,他们的战士甚至会把这种行为看做是某种背叛,而不是崭新思想所必须的一部分。” “安心,阿斯特利斯兄弟,你真的以为【雄狮】会不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么?他亲手重塑了军团,摘取了他最为憎恶的那一部分,并成为了蛛网的新的核心,也是从未有过的核心。” “这个军团之中的所有人都有着秘密,唯独【雄狮】,没有。” “同样的,这个军团之中的所有人都不会拥有着秘密,唯独【雄狮】,拥有。” 卡斯雷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夹杂着得意与悲伤的笑容,就仿佛是在一幅已经完成的画作上,用着新鲜的染料随意涂抹与破坏一般,散发着复杂的哀痛。 “我们曾经羡慕过其他军团的团聚,阿斯特利斯兄弟,我们很少羡慕他们,但是当看到他们能够与他们的基因之父并肩作战的时候,我们会感到嫉妒——我们曾经讨论过这个话题,讨论基因之父与我们在精神上的联系,但毫无疑问,我们的确感到了嫉妒,而当【雄狮】回到我们之中的那一刻,我们也的确感到了喜悦。” “尽管他带来了【改变】,但是我们的喜悦让我们选择了照单全收。” “而事实证明,【改变】并非是一件完全正确的事情,一些曾经正确的事情被鲁莽的抹去了,一场错误的战争正在被毫无意义地进行着,这本应是一场处于理性与合作的围剿,却被固执的傲慢扭曲成了一场艰苦的、单枪匹马的对决。” 阿斯特利斯沉默地听着,然后简短地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但是我们阻止不了他,不是么?” “他在启用那些卡利班人,启用那些森林里来的蛮子,甚至启用连阿斯塔特都算不上的人物,但我们却不能阻止他,因为他是【雄狮】,【雄狮】不可阻挡。” “不……” 卡斯雷笑着回应。 “当这场战争结束后,【雄狮】才是真正的不可阻挡。” “而你,我,甚至是我们,应该都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 他们继续聊着,聊着属于【月影修会】的内容与任务。 那些不能在阳光下讨论的事情,那些不会被阳光所容许的事情,可它们终究是存在的,终究是需要去面对的:而【月影修会】的任务,便是如此。 在第一军团中,【月影修会】并不是唯一的,还有着复数个小团体与它有着重叠的功能,它们彼此之间保存着独立与隐秘,在各自的范围内井水不犯河水地活动着。 【雄狮】知道这一切。 他当然知道,理所当然。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而阿斯特利斯与卡斯雷的话题也渐渐接近了尾声,他们例举了一个个话题,讲述着一条条推论,各种各样的忤逆之语在他们的口中随意地流转着,足以让一打的极限战士或者帝国之拳愤怒到晕厥。 当他们讨论到最后的时候,两位战斗兄弟对视了一眼,他们一起思考与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阿斯特利斯主动开口。 “港口的事情,进度如何?” ”目前还没有太明显的效果。” “哪方面?” “很多其他军团的战士并不喜欢我们这样的安排,凡人之间也普遍爆发了恐惧,他们认为那些在港口僵硬行动的官员会是他们可悲的未来,却看不到这背后的深意与对军团的好处。” 说着,卡斯雷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着,房间中的氛围似乎也伴随着这个动作而骤然改变:一直宛如下属的阿斯特利斯,似乎转眼间就成为了等级更高的那一位人物。 这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在【月影修会】中,卡斯雷是阿斯特利斯的上层,但是当话题转移到【枯木兄弟会】的事情的时候,阿斯特利斯才是卡斯雷的导师与引路人。 当然,有些事情也不尽于此。 譬如说,这两位在多个微型团体中同时并肩的战斗兄弟就永远不会提及有关于攻坚作战的话题,毕竟在这个领域,阿斯特利斯是【灰羽修会】的一员,卡斯雷则是与之敌对的【石墙骑士团】的骨干,这两个团体在相关内容方面已经保持了数十年的互相敌视与攻讦。 而在另一些领域,双方也不会有什么共同的话题,阿斯特利斯不会将他在【坠星连队】的研究内容告诉卡斯雷,而卡斯雷在其他团体中的行为,他也理应不闻不问。 阿斯特利斯与卡斯雷,前者在某些时候是后者的上司,而另一些时候则是下属,偶尔,他们会是竞争的对手,但大多数的时候,他们也会是彼此之间毫无关系的、最普通的战斗兄弟,当他们在空闲时彼此相遇的时候,根据话题与需要,战斗兄弟们可以从十几种关系与话语中选择他们此时需要的那一种。 这就是暗黑天使军团,当【雄狮】按照自己母星的习俗大幅度地精简了这个军团的内部组织之后,它就变得如此简单。 简单到甚至让人不满。 “战争还在继续,继续变得漫长与愚蠢,甚至那些第二军团的也要来参一脚了。” 阿斯特利斯叹着气。 “那些【獠牙】?” “是啊,一群惹事精。” 哪怕是以普通的暗黑天使的身份,阿斯特利斯与卡斯雷依旧拥有着一些话题,一些只有军团中的泰拉老兵才拥有的话题。 “【雄狮】,傲慢的【雄狮】,他摧毁了太多的事情,他正在让军团变成某种失去过去、记忆与历史的可悲物件,成为只有他才喜欢的东西。” “他会做到的,通过这场战争,只属于帝皇的天使会变成卡利班的骑士,鲜血与战争会做到这一切,而【雄狮】正在让它扩大化,他的骑士接二连三地涌入军团,等待着他们沾血的位置。” 老兵的恶言在房间中回荡,他们并不畏惧说出这些话,也不畏惧会让【雄狮】听到它们,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是泰拉人在这场战争中流血,而不是卡利班人——第一军团中,有无数人正在这么想,他们中有的只是感慨,还有的则是夹杂了不屑与愤恨,这样的言语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流血而增加。 那些来自泰拉的老兵正逐渐在军团与前线中消失,但是言语并没有,他们曾经的位置上只有鲜血与尸骸。 阿斯特利斯与卡斯雷这对战斗兄弟继续谈论着,终于,他们似乎厌倦了有关于【雄狮】的话题,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地开始聊起了另一群让人生厌的家伙。 “第二军团……我还以为他们死完了。” “没可能的,他们的人数越少,他们的战士就越不可能死,灾星与惹事精一直就是如此,他们的命硬得很,不然不可能活到现在的。” “那他们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我们还要给他们擦屁股?” “干什么?你忘了?” “这可是对抗冉丹的前线,【异形】,【强大的异形】,一旦出现这样的字眼,那些惹事精就像是闻到了肉味的狗一样,最起码他们中的一部分的确如此。”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全来?” “他们怎么可能全来,伱何时见过一起行动的第二军团?也许在神圣泰拉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些可能性,但是自从离开太阳系之后,就再也不可能了。” “是啊,不可能了……” 阿斯特利斯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些记忆的碎片:稀疏的队列、银白色的盔甲,飞翔的獠牙,还有那……该死的…… 他闭上了眼睛。 “我们还是聊聊【雄狮】吧。” 第三十六章 炮灰 “我们还是聊聊【雄狮】吧。” “你见过他么?” “我见过一次,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头吃人的野兽之神一样的可怕。” —————— 第23克拉诺斯步兵团的拉托比斯中士正独自守卫着一条近乎于废弃的战壕,他感到了饥饿、困倦、还有噩梦一般的寒冷。 拉托比斯中士抓住了自己的防雨外套,死命地拉了拉,他感觉到自己皮肤的温度正在极速的下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见过那些冻死的士兵,他们的脸庞就如同传说中的野人一般的狰狞。 中士的十个手指头都已经冻得发红,甚至连一旁的自动枪都没法平稳地端起,他吸了吸鼻子,把那又大又黏的鼻涕重新吸回了鼻腔里,发出一阵恶心的黏液摩擦与滚动的声音。 但他并不在意这种小事,拉托比斯的身体正在料峭的低温中不由自主地发抖,他的目光在战壕里那些正在慢慢结冰的水坑中游走,最后回到了自己的眼前,那里摆放在一个粗糙的仪器,看一眼就知道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工业品,但这并不妨碍拉托比斯如同侍奉一位女王一般得侍奉它。 毕竟除了身旁的那把自动枪,这個他求爷爷告奶奶才捞到的自动加热器已经是拉托比斯中士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它甚至比自己的这条烂命还值钱。 中士热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东西,就像在看一个火辣的女郎一般——不,再火辣的女郎也远远比不上它,他的僵硬的手指伸进了自己的上衣里面,在防雨的皮质外套下,他又披了一层外衣,再下面才是那套毛毛剌剌的军服,而军服的里面又是一层最保暖最好的毛衣,那是他从自己老家带出来的唯一一件东西,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洗了,散发着一股毛线与汗水混杂而成的恶心臭味。 不过这没什么,战壕里到处都是臭味:无论是外面那些腐烂的尸体,还是被污水浸泡的物资,太久不洗的身体,甚至是拐角里那只饿死的,类似老鼠的灰毛畜生,还有昨天晚上值班员偷偷撒的尿,它们全都在发臭,臭味是战壕里的主题。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现在的温度实在是太冷了,冷到连臭味和飞虫都被消散了不少,这也算是一种苦中作乐。 但拉托比斯中士不在乎这些,他更在乎自己手头上的东西,僵硬的手指把一盒圆形的铁罐从衣服的内兜里小心翼翼的掏了出来,铁罐的外壳被用绿色的油漆胡乱的喷涂着,在那上面隐约可见诸如【制式标准口粮—Ⅳ型】之类的字词。 他勾着拉环,打开了它,铁罐的里面填满了一种肉色的混合物,隐约还能见到如同石子一样的黑褐色固体,说实在的,这样的组合看起来让人有些恶心。 他们说这是肉食罐头,混合上了一些对人体有益的植物茎块与人造物质,但他既不确定,也不知道,更不在乎。 拉托比斯谨慎地处理着这一切,他先是把封盖彻底的拉了下来,放到了一边,然后才小心地将自己的罐头放在了自动加热机的里面,那就像是一个年轻的父亲第一次抱起自己的儿子,一种激动、喜悦甚至有些害怕的情绪在不由自主地满溢着。 伴随着轻微的吱呀作响的声音,自热器开始了工作,很快,香气与热量不断地传播开来,拉托比斯贪婪的享受着这难得的一丝暖意,他不禁闻了闻,然后便猛的干呕了起来:劣质的涂漆一经烘烤,散发出来的刺鼻恶臭甚至盖过了食物的香味。 而就在他揉着脑袋与鼻子的时候,一个同样脏兮兮的身影窜进了战壕,向着拉托比斯的方向疾驰而来。 中士下意识的一把抓过枪支,另一只手顾不得滚烫的温度,把自热器和自己的午饭揣进了怀里,然后,他看清楚了来人究竟是谁,不由得松了口气。 “提格雷少尉,是你啊。” 来人有着黝黑的脸庞,他一笑,便露出了满口的黄色烂牙,这家伙的脚步飞快,几乎是一路滑到了拉托比斯中士的身边,顺势就坐了下来。 拉托比斯本能地挺了挺腰杆,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地尊重他:和自己这个白捡的中士不同,提格雷可是实打实的靠军功升的少尉,甚至一度是大队长的卫兵。 然后,他就被提格雷摁住了肩膀,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行了行了,别整那套虚的,来,给你小子一点好东西。” 提格雷从怀里掏出了两团脏兮兮的、满是油污的包裹,扔给了拉托比斯一个,然后他擦了擦手,看了看手指间的脏污,又狠命的搓了搓,才从内兜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封信件,随后便也不管拉托比斯如何,陶醉般地看了起来。 拉托比斯放下了午饭,拆开了包裹,只看到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像是被揉捏过很多次的东西。 应该可以吃。 在略微寻思了一下后,拉托比斯中士撕下一点,塞进了嘴里。 那一瞬间,就仿佛是一柄大锤挥舞的虎虎生风一般,一下子就砸碎了他嘴巴里的苦闷外壳,让舌头和味蕾重新体会到了【味道】的概念,体会到了生命的气息,他的牙齿不自觉地嚼动着,碾碎了一切,尽可能地榨出那些油滋滋的液体。 中士不由自主的吞咽着,让这块美味顺着自己的喉咙滑了下来,他愣在原地,然后迫不及待地撕咬起了剩下的部分,哪怕是把纸张一块咽了下去也毫不在乎。 这是肉! 不是军务部那些王八蛋分发的乱七八糟的淀粉,也不是坑道里行走的那些连饿死鬼都不会吃的怪异畜生。 这是真正的肉! 他狼吞虎咽着,只感觉瞳孔里散发着喜悦的温热。 —————— 拉托比斯认识提格雷快两年了。 那时候,他们的军团还不在这个该死的荒漠里,而在一个被称为铸造世界的奇怪地方,那里到处都是浓烟滚滚的巨大工厂和熔炉,行走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家伙。 他们在那里打了败仗,非常惨烈的一场败仗,整个团都被打崩了,所有人都在四散逃命,被丢弃的枪械和装甲车堆成了一座座山丘,而正当拉托比斯跟着所有人一起逃命的时候,他遇见了提格雷。 当时的提格雷受了伤,还在搀扶着一个大腿中弹的军官,他后来才知道那是提格雷的大队长,而当时,拉托比斯只是思考了一下,他的怜悯一时间占据了上风,这让他跑了过去,帮着提格雷和那名军官成功的逃出了生天。 后来,他听说那场战败最终变成了一场几乎是席卷整个世界的崩溃,直到那些传说中的死亡天使插手才遏制住了局面,据说指挥作战的那些将军和司令最后全都被枪决了,而他们第23克拉诺斯团在事后统计的时候,只有大约十五分之一的人成功的跑了回来。 不过对于拉托比斯来说,这并不算是一件坏事,那军官在略微恢复了之后,便当即把拉托比斯从二等兵晋升为了中士,还说要把他带在身边。 这样的好事让拉托比斯幻想了好几天,直到他听说那名军官跟着许多伤员上了一艘开往后方的船,然后那艘船还没来得及升空,便被异形的突袭炸成了碎片。 又过了几天,提格雷顶着少尉的军衔,来到了第23克拉诺斯团的战壕中,跟他一块来的还有一大堆的新兵与其他团的散兵游勇,军团很快再次齐装满员——最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然后,他们就被一脚踹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荒漠世界上,在冷风里被遗忘了整整两年。 “味道怎么样?这些可是我娘亲手做的腌制肉,比那些王八蛋发的狗屁军粮强多了。” “我娘在信里说她给我包了五包,结果后勤部那帮子王八犊子告诉我只有两包,剩下的遗失了,操他妈的!那帮兔崽子!” 提格雷啐了一口,然后继续看着信,那封信不长,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拉托比斯狼吞虎咽地消灭了肉块,然后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沾油的手指,在挨个舔完一遍后,他才拿起了自己的午餐,虽然它看起来不怎么样,还冷掉了,不过他依旧吃的很贪婪。 进食声就这样在战壕中回荡着,直到提格雷抚摸着信件,把它小心地折叠好,按在了自己的内兜里,少尉想抽根烟,但他摸遍了口袋,却一根也没有。 这时,拉托比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少尉,有件事我一直就想问了。” “说。” “你是为什么来参军的?” 提格雷一听,干脆摸了摸下巴,也不找烟抽了,只是笑了起来。 “我说是为了人类大业,为了帝国,For the emperor,你信么?” “呃……For什么?” “For the emperor,为了帝皇,就是给咱们发工资的那个最大的老大,你得学着点这句话,那些军官们最爱听这个了,他们也最爱喊这个了,还有那些个牛逼拉瞎的凡人辅助军,他们打仗的时候就喊这个。” “呃,凡人辅助军?我们不就是么?” “想屁呢伱!” 提格雷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拉托比斯的脑袋,直接气笑了。 “那些从泰拉还有那些大地方来的军队才是凡人辅助军,你没看他们的装备和枪能甩我们十条街么?我告诉你啊,那些泰拉来的家伙一个个鼻孔子朝天,尤其是那些个什么……记叙者,他们才不承认咱们这样的家伙是凡人辅助军呢,他们只认那些泰拉和大地方的阔佬。” “啊……这样啊……那么少尉,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真的是那个什么……为了帝皇?” “屁!为了钱。” 提格雷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那里装着他的家信,他最宝贵的东西。 “我本来就是在我老家那块过日子,上面有个老娘,下面有个兄弟,没有老婆也没孩子,不过我和我兄弟一块上工供养老娘也没什么问题,直到我兄弟在一次上工的时候腿卷进了机器里。” “那厂长还算厚道,垫了钱把我兄弟给救了回来,但是他工是上不了了,只能在家待着,我一个养两个也养不起,正赶上我头疼着呢,有一天我们那块的天突然被一大群黑影给遮了——喏,就是那些飞船。”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那广播里就开始喊着什么为了帝国,为了帝皇,然后又过了几天,上面就来人了,来厂子里面招人去参军,他们给钱,那是真给钱!那些拿着枪的在那看着钱被发到我们手里。” “我寻思寻思,那些钱我再干一辈子都挣不来,我那兄弟也是个让人放心的,于是我就想,干脆参军,拿了钱让我的兄弟给我们老娘送终,剩下的那点没准还够他讨个老婆,续上香火,反正烂命一条呗,在哪块死不是死啊。” “于是,我就过来参军了,仔细算算,也有快十年了。” 提格雷掏出一个小酒壶,喝了一口,然后扔给了拉托比斯,嘴里念念叨叨着关于后勤部的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语。 “你呢,小子,你是怎么来的?” “我……” 拉托比斯挠了挠脑袋,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说到。 “我从小没爹没妈,我们那里也不讲究什么厂长,我们那里讲究老爷,骑士老爷,我就是我们老爷从路边捡回来的,当时都快饿死了,老爷心善,就把我带回去了,供我吃供我穿,我长大了后,就跟在老爷身边打杂跑腿。” “然后有一天,老爷突然带着好几个少爷和一大帮子军队出征了,一去就是好几个月都没回来,也没传回来信,剩下的那些少爷都开始争家产了,突然就来了一大帮子士兵,把少爷们通通抓走了,说什么老爷违逆帝皇,我们这些人都有罪,十辈子都要赔罪什么的,然后就把我也抓走了,我就这么的……来参军了。 “没给你钱?” “抓我的那个军官看我啥都没有,倒是给了我几个子儿,但是刚上船……就花了。” 提格雷大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拉托比斯的肩膀,然后把酒壶拿走,又是狠狠地喝了几口,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干了酒壶,他们抬头望去,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散发着种种难言的恶臭。 “这两天降温降得厉害,你小子可得小心点保暖,那些医务部的人说他们那里都满员了,这两天有好些人都冻伤了,还有患了战壕足的,眼瞅着活不长了。” “没补给,也没援军,我今天路过指挥部的时候,听那群骑摩托的通讯兵说,咱们军团的求援报告又被否了,只给一点点物资和弹药,那群后方的王八犊子,真是要我们都冻死饿死才乐意。” “知道了……少尉,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啊,这里也没有敌人什么的,咱们守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啊,这是那些大人物才会去想的事情,也许哪天,那个什么【雄狮】在地图上看到了咱们这块,就能把咱们给调走了,要是到时候调到战区,你小子可别再来找我抱怨。” “雄狮……?” 拉托比斯倒是在意另一点。 “少尉,你见过那个【雄狮】么?他到底是怎么样的啊?我听人说他能有十米高,比一辆坦克都壮实,还会飞,看谁不顺眼就拍飞他的脑袋。” “别听那群人乱放屁……【雄狮】么,我倒是真的见过一次,那个时候我的大队长还没死,他有一次立了功,跟着一群人一起去觐见【雄狮】,我也跟着去了。” “他真的有十米高?” “没那么夸张,但是五六米的话,我觉得是有了,我当时离得挺远,看不仔细,但他的确特别高,也特别壮实,乍一看还真像一辆坦克,会不会飞我倒是不知道,我也没有看见他有翅膀。” “真要说的话……应该是特别的吓人吧。” “吓人?” “是的,吓人,非常吓人,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我还有我的大队长,当时【雄狮】一从门里出来,看了我们一眼,我们就直接跪下了,我直到现在都忘不了当时那个场景,他那个人,太可怕了,我甚至都不敢去看他,他在那一站着……怎么说呢,就是身上的那种气场,就让人想跪下,不敢直视他,就像个皇帝一样。” “可不是他爹才是皇帝,才是帝皇么?” “我哪知道啊,没准那个什么帝皇打下了这么多格世界,早就比皇帝还皇帝了,那他的儿子是个皇帝,或者像个皇帝,不也说得过去嘛。” “总之……总之就是这样,那个【雄狮】既像个皇帝,也像个真正的狮子,或者说像个野兽,就是那种你在森林或者荒郊野外走着,突然发现一个特别大的野兽也在那盯着你,也不知道是要吃了你还是要怎么样,反正那个【雄狮】看着你的时候,我觉得你也只能这么想。” “还有他身边的那些人,那些被叫做死亡天使的家伙,他们也都是一个样,一句话不说,就在那看着你,你都得腿肚子转筋站不住,我估摸着,那个【雄狮】的那些个亲戚朋友,也都是这个样。” 拉托比斯中士点了点头,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少尉……那你说一个这样的人,他的亲戚朋友……亲戚倒是有,他能有朋友?” 这个问题显然问住了提格雷,他抓了抓脑袋,又挠了挠下巴,最后干脆挥手一拍衣服,自暴自弃地回答。 “谁知道呢,那样的怪物……没准就有怪物想和他做朋友呢?” “银河这么大,谁又说得准。” 第三十七章 赫克特 【军团已经分裂。】 【我们曾经辉煌,但那是曾经。】 【相信勇气,敬仰帝皇,别无选择。】 【你可以讨厌那些暗黑天使,但是你也必须信任他们,除了那些卡利班人。】 【一切皆因帝皇而起!】 【不,阁下,这不是异形的技术,而是被窃取的人类科技的结晶。】 【预计伤亡率只有85%,非常的安全。】 【去寻找原体吧……只有吾等基因的始祖可以终结这一切。】 【……放逐他!……】 【……我在此宣布……】 【……荷鲁斯……荷鲁斯……他毁了我们……】 【……】 【……】 【咦?这个按钮是干什么用的?】 —————— 一直以来,赫克特都习惯于坐着入眠。 他并不喜欢盔甲离身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 这位第二军团的新星每天都会强迫自己进行一段时间的睡眠,具体的时间视每天的实际情况而定,一般来说,是四个泰拉标准时左右,但如果接下来有一段漫长工作的话,也可以延伸到六个标准时。 赫克特睁开了眼睛,他的一只手正放在自己的头盔上,这是一副MKⅢ型动力盔甲的一部分,帝国为了对抗那些躲藏在厚重山体与深邃通道中的太空矮人文明而塑造了它们,赫克特拿起了自己的头盔,他注视着它,注视着它那发暗的银白色外表,那浅金色的描边,那光学成像仪器与自动感应系统被错落有致地安置在了坚不可摧的合金铸造体之上,眼前的这一切都会让他感到本能的安心。 “赫克特。” 有人在叫他,那声音穿过了门扉,是从门外传来的。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起身,先是戴上了头盔,然后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脑海中回忆起了他昨天刚刚进来的时候所记住的场景,随后,他伸出手,略微调整了几個物件,直到一切与自己记忆中的场景完全一致。 然后,赫克特看向了床头,在他随时随地都能顺手拈来的地方,摆放着他珍爱的主武器,那是一把泛着幽绿色光芒的宽阔剑刃,被特意接上了长柄,以适应赫克特的体型与战斗风格。 那位虽然从不愿意露脸,却非常的富有幽默感,且异常博学多识的战斗兄弟塔拉辛告诉过他这种武器的名字:星神相位剑。 这名字很奇怪,但是塔拉辛算得上是军团的老人了,甚至赫克特刚刚成为一位真正的死亡天使的时候,塔拉辛就是他的引路人之一,而这把大剑本身就是塔拉辛在军团武库中为他所挑选的,所以,赫克特也选择如此称呼这把武器。 他抓紧了这把大剑,缓慢地挥动了两下来确保自己的手感。 接着,他才走向了门口,关门之前还不忘调整好门旁那扇小镜子的角度,保证自己再次推门而入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看清那些视野的盲区。 安全第一,赫克特总是这么说。 他偶尔也会执行这句话。 “来了。” 赫克特推开门,就看到了萨列里与古战士凯隆正坐在大厅左侧的圆桌两旁,他们中间摆着一张棋盘。 这是一座半圆形的厅堂,那圆形的一面连接着四座房间,对应着赫克特小队的四名成员,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暗黑天使与卢瑟的地主之谊。 “萨列里。” “凯隆阁下。” “埃阿斯……” 赫克特分别与他们打着招呼,但当他的目光转移到最后一名成员的时候,却不由得愣住了。 “你在干什么,埃阿斯?” “解除战备。” “巨大的”埃阿斯用他那宛如水牛一般的腔嗓回答着,他正在厅堂的门口忙碌着,不断地搬起与移开各种各样的东西,赫克特能认出其中是一些应该是房间中的摆设与家具,显然,在他休息的这段时间里,有人用它们在厅堂的门口打造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防线。 而埃阿斯……显然是一个受害者,一个被坑害的免费劳动力。 赫克特眯起了眼睛,他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投向了一旁的萨列里,而后者只是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同样用目光示意他看一下另一边。 赫克特转移了视线,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导师,同时也是军团古战士的凯隆,而当他目睹到凯隆那几乎不加掩饰的嘴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找到了真凶。 “也许这需要一个解释,老师。” “啊,我可爱的赫克特,这是一个传统。” “当一队暗黑天使在第二军团的驻地休息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做的,我们习惯于偶尔以不用实弹的夜间袭击来表达军团之间的友谊与兄弟之情,而适当的防患于未然会被看做是尊重与对传统的坚守……” 凯隆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他舒缓着身子,侃侃而谈,宛如一位古老的萨满在讲述传说中的奇妙故事,他还顺手拍掉了萨列里面前那个漂浮在半空中,打算悄悄换位的棋子。 “这个骑士会被吃掉,萨列里,哪怕是灵能也救不了它。”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自己也许真的会相信这些话吧…… 赫克特叹了口气,他没有听自己的导师在那里日常不靠谱的发言,而是走到了埃阿斯的旁边,与他一起收拾。 “多谢……赫克特。” 埃阿斯低声地道谢着,赫克特闻言,只是笑了笑,没应答。 他很确信自己小队里是不会发生敌视或者欺压的事件的,因为他了解自己的成员就像了解五指一样:凯隆是小队里所有人的老师,虽然是军团的古战士,但他却依旧热衷于各种玩笑,至于萨列里与埃阿斯之间,且不说他们是并肩作战了十几年的战友,单单是实力因素,萨列里可就不敢去招惹埃阿斯。 “巨大的”埃阿斯,这个简单绰号可是没有起错,埃阿斯比普通的阿斯塔特至少要高上一个头,还要壮实一圈,当他最开始加入第二军团的时候,他的这个绰号的确是理所应当的。 直到赫克特的加入…… 两位战士收拾好了最后的东西,并把它们复归原位,赫克特顺手就拍了拍埃阿斯的肩膀,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赫克特甚至不需要特意高抬起胳膊。 因为“巨大的”埃阿斯的身高,也就到他的胸膛而已。 —————— 从凯隆的视角看去,他的两个学生的体型差距就像是一头老虎和一头花豹,至于萨列里么,大概是猞猁之类的生物吧。 古战士单手撑起脸庞,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互相帮助的样子,而他的另一只手随意地摆动了一枚棋子,顺便将萨列里准备已久的杀阵冲的七零八落。 在第三个学生的哀嚎声中,凯隆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有的时候,他会认为自己也许的确是老了,竟然开始喜欢追溯起过往时光了。 在高大魁梧到难以想象的赫克特加入了第二军团之后,与他同期的埃阿斯的那个“巨大的”绰号就不由自主地添上了一层揶揄的成分,而埃阿斯也用实际行动做出了自己对这种嘲笑的回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埃阿斯坚持把那些有意的,无意的,还有压根没有嘲笑他的人通通拖进竞技场,他的胜利一直持续到路过的赫克特被拖了进来,然后几招便把埃阿斯打翻在地为止。 从那时候起,埃阿斯就成为了新成立的赫克特小队的第一名成员,而当老兵们再谈起“巨大的”时候,他们也学会了使用上尊敬的语气,毕竟埃阿斯的连胜还实打实地挂在竞技场的墙上。 然后,凯隆作为赫克特的导师,主动申请来到了这个小队,他还带来了自己的另一个学生萨列里,一位实验性质的智库,这便是这个小队目前为止的所有成员。 凯隆感慨着过往,然后慢慢举起自己的棋子,吃掉了萨列里的【国王】。 萨列里严肃的盯着棋盘,似乎想找到足以悔棋的底气,但没一会儿,他便沮丧的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盔甲,站了起来,看起来短时间内是没有再来一局的打算了。 “赫克特,过来陪我下盘棋。” 赫克特自然没有违逆老师的打算,他颇为仔细地摆好了双方的棋盘,然后坐在了黑棋的这一边。 “成为队长的感觉如何?” 凯隆随意地摆动着棋子,微笑的看着自己这个有些过于慎重的弟子。 “还是有些紧张……一份责任与四份责任总归是不同的。” “我可不需要你来保护,小家伙。” 凯隆发出爽朗的笑音,他抚摸着自己手中的白色【主教】,用着一种颇为怀念的气质诉说着。 “我见过太多的领导者,无论是咱们第二军团的指挥官,还是那些暗天使,比如说我的老朋友阿斯特利斯,又比如说那些眼高于顶的禁军,甚至是雷霆战士,还有那些指挥着百万兵团的凡人军官,我从统一战争的一开始就在为了帝皇而战,一百多年来,我见过太多的指挥官,我与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当过战友。” “他们全都是人中之龙,赫克特,能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基本上绝无庸才,尤其是成为阿斯塔特中的领导者,哪怕是一个最底层的队长,都是最杰出的选择。”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和你选择了一样的道路:谨慎与理智,这是极好的,这是战士与军官真正的区别,但是这些人的命运却各不相同,他们中的有一些活了下来,甚至直到现在依旧在为了帝皇而战,而另一些则是已经死去多时了,他们曾经的辉煌与傲慢彻底消失在了帝国无穷无尽的征服浪潮之中。”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凯隆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学生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与深思,然后,他低头,趁机吃掉了赫克特的一座【城堡】。 最终,他听到了赫克特的声音。 “为什么,老师?” 凯隆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举起了自己的棋子,与赫克特继续搏杀了几个回合,直到他感觉到自己学生的胸膛已不再被完全的困惑所充斥。 “我会告诉伱答案,赫克特,但是推理的过程需要你自己来做。” “答案会是正确的?” “谁知道呢,我们早就失去了衡量一切的自信心了。” 凯隆的笑容从爽朗变成了一种狡诈。 “毕竟,你也听说了,我的孩子,军团现在是多么的困难,我们早就失去了曾经在神圣泰拉上的辉煌岁月,那个时候,你可能还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至于现在的军团,已经是一艘四分五裂的战舰了,全靠我们那位老船长的个人威望在勉力支撑,但是每个桨手都有他自己的意志与坚持,他们是如此的平衡且势均力敌,已经维持了几十年了。” “还有荷鲁斯……那个恶毒的崽子。” “实话实说,无论什么时候倾覆,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赫克特有些犹豫。 “那么,老师,军团长的第三道命令……” “那是一次悲鸣,小子,找到我们军团的基因原体,然后解决这一切?你以为这个思路是我们的军团长才想的么?我们早就尝试过且努力过了,但是毫无结果。” “不过,如果你还想坚持的话,我倒是可以送你一句话。” 凯隆盯着自己学生的眼睛。 —————— “抛去一切不可能,荒谬也会是现实。” —————— 他抬手,又吃掉了一个【骑士】。 “现在,赫克特,让我告诉你前一个问题的答案吧,这是一个具有时效性的答案,当你还是一个小队长或者冲锋陷阵的军官的时候,它会有用的。” 古战士抚摸着自己的【国王】。 “我们军团的箴言是什么?” 赫克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吾为锋刃。” “吾为獠牙。” “很好,那么战吼呢?” “呃……” “没有战吼,是的,一直以来,我们都习惯于沉默的冲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因为内部意见不统一?” “……” “……” “……的确有这个原因,不过不是重点。” 凯隆捂住了自己的脸。 “因为从军团成立的那一刻,我们就不习惯于线列的冲锋,当那些禁军和第一军团成群结队地冲向战场的时候,我们则是会结成小队,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所以,口号与战吼是无用的,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发动进攻的标志就只有一个。” 凯隆示意自己的学生靠近,然后压低了自己的腔调,缓慢地诉说着。 “吾为锋刃,吾为獠牙,这是所有人都需要做到的,但是作为队长,你所需要做到的不仅仅是锋刃与獠牙。” “记住……” “汝为锋刃。” “汝为獠牙。” “汝为号角。” “汝为矛头。” 第三十八章 萨比斯4号星 “所谓冉丹,与其说是一个强横野蛮的异形文明,倒不如说是由几个强大的对手所组成的罪恶同盟,是一条拥有着无数头颅的巨蛇海德拉,每当你以为你已经斩去了它的所有恶毒攻势的时候,它就会从黑暗中探出更多的亵渎军团。” “仅就目前而言,我们在与冉丹的战场上已经发现了包括冉丹、食骨者、食脑者以及蠕虫异形史洛斯等不同的对手,而除此之外,冉丹还是一个大规模蓄奴的种族,他们会驱赶海量的异形种族甚至是人类奴隶投入到战场之中,作为消耗守军弹药与精力的炮灰。” “根据我们破获的资料,冉丹的战术在这些年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它们的军队主帅名为【战帅】,每一個【战帅】都拥有着不同的力量,统帅着上千万的军队与炮灰奴隶,而在【战帅】之下则是冉丹种族中的精英战士【霸主】,【霸主】是极为难缠的对手,它们的野蛮力量与战斗经验足以媲美阿斯塔特战士中的佼佼者,而它们的武器装备甚至要更强一些。” “在大多数情况下,冉丹习惯于派遣它们的精英战士【霸主】驱赶着海量的奴隶大军冲击阵线,这种消耗作战有时甚至会持续数天之久,而它们的主力部队则会在【战帅】的带领下伺机而动,寻找着一击毙命的机会,但同样的,一旦军队主帅被击杀的话,冉丹军队的士气会遭到极为重大的打击,甚至会出现短暂的溃逃情况。” “而除此之外,冉丹还颇为擅长一些独特的战术,比如说对无人机的大规模利用,而且它们还会驾驭一种天体级别的人造战争卫星,这种武器由上百万被它们神经操控的奴隶所驾驭,其在虚空战中的威慑力足以与荣光女王级相媲美。” “而除了这些可怕的战争机器,冉丹的精英战士也是不可小觑的对手,它们几乎比阿斯塔特更为高大,充斥着野蛮与狡诈,战斗经验非常丰富,而且不介意用各种卑鄙的手段取得胜利,这些【霸主】的装备也非常精良,它们的枪支与装甲蕴含着一些我们暂时无法解释的科技,而在此的基础上,每一名【冉丹】霸主几乎都会装备私人虚空盾来保护自己。” “在与这些畜生的战斗中,请务必要确保已经摧毁了它们的头颅,或者让它们的四肢与躯干彻底分离,否则都请不要放松哪怕一丝警惕,它们的身体构造与人类是不同的,针对于咽喉与胸膛的致命伤是无法迅速杀死它们的,而且实话实说……这些【霸主】的战斗意志的确非常惊人。” “用链锯剑摧毁它们的头颅,用爆弹打碎它们的四肢,如果可以的话,还要把它们的胸膛彻底踩烂,直到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态——想要杀死一个冉丹【霸主】,这就是最稳妥的办法。” —————— 扎哈瑞尔的声音在房间中游荡,这名生性开朗的暗黑天使此时却正无比严肃地板起他的面容,将那个可怕对手被允许传出的资料一点一滴地讲述给自己面前的两名客人。 阿里曼和摩根坐在他的对面,两位千子军团的代表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倾听与铭记这些知识之上,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穿过舷窗,来到了他们脚下那个苍白且荒芜的世界上。 摩根很认真,倒是阿里曼有些心不在焉。 萨比斯4号星,这就是这个极度荒芜的世界的名字,顾名思义,它是这个名为萨比斯星系的群星聚落的第四个世界,也是这个星系中唯一一个能够让人类勉强进行殖民活动的世界,尽管这个世界上只有贫瘠的淡水,恶臭的生物,少量的矿产以及一望无际的狂风与荒漠,唯一一条贯穿了大陆的萨比斯河也成为了星系的名字。 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萨比斯4号星上只有一个不到三十人的挖矿机构常驻,但是自从冉丹异形的入侵浪潮开始在附近星系时隐时现之后,萨比斯星系也卷入了这场战争,成为了帝国那漫长的东部防线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注脚。 一个在夏娜战争中早已溃败,损失惨重的凡人军团被调遣到了这里,成为了这里聊胜于无的防守者,而这些,这些可悲的凡人迎来了一批意料之外的客人。 “第23克拉诺斯团……我记得他们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阿里曼闲散地打着哈欠,对于这些毫无才能的凡人也毫无关心。 【是的,资料显示他们在夏娜战役的相持阶段中溃败,虽然已经重新补员,但是战斗力已经不足以信任。】 “一个连凡人辅助军都算不上的军队,战斗力本来也不足以信任。” 阿里曼的目光穿过了舷窗,最终停留在了萨比斯星系角落那个颇为闪亮的曼德维尔点之上,他偏过头,瞥着扎哈瑞尔。 “那个东西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没错。” 扎哈瑞尔点了点头。 “一个之前从未被发现过的曼德维尔点,而且是如此的巨大,足以出入规模巨大的舰队,我们来到此地的目的就是确认这一切,如果有必要的话就需要留下足够的防御力量。” 阿里曼摸着自己的下巴,感受着几乎蔓延到了浑身上下的困意。 “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现在才行动?” 暗黑天使无奈的笑了起来。 “夏娜世界的一位机械主教在外出巡查的时候倒是注意到了它,但是当他返回夏娜世界的时候,很快就在战争中牺牲了,而他的同僚们对于遗产的归属产生了一点点……小小的分歧,直到最近才解决。” “然后,他们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我们就来了。” 扎哈瑞尔讲的很认真,但是听者却听的不怎么投入。 阿里曼不断地打着哈欠,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在这些天里,他不断地分配着手下的千子战士,确保他们会顺利抵达相对应的暗黑天使连队。 在冉丹战争所造成的混乱与繁杂中,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阿里曼很多时候甚至无法信任军团的通讯,只能通过费时费力的灵能信息传递来确定每一个千子战士的情况。 但所幸,这一切终究完成了。 扎哈瑞尔的讲述还在继续,但是阿里曼已经没什么继续听下去的心情了,他摆了摆手,也没有说话,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有些时候,他这个人的确很烂。 —————— 摩根对着扎哈瑞尔露出一个表达着歉意的笑容,她精准的控制着嘴角的弧度,因为她并不太确定【歉意】大概需要多少力度与角度,也不确定她的眉眼是否需要更多的配合这个主题。 但所幸,扎哈瑞尔并未深究,他始终是一个较为快活的人物,在不涉及第一军团秘密的情况下,他倒是很乐意与摩根谈论一些更多的事情。 【能跟我聊聊卢瑟先生么,同为阿斯塔特军团之中的凡人,难免让人好奇。】 面对摩根的问题,扎哈瑞尔笑了起来,他很快就开口了。 “卢瑟阁下啊,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统筹官与后勤主管,也是【雄狮】最为信任的人物,一个最典型的卡利班人,严肃、认真且能力非凡。” 【不过……之前我们拜访他的时候,我发现卢瑟先生曾经是一位骑士?】 “啊……是的,不过提起骑士,我们总是会想到【雄狮】,全卡利班的骑士加起来都比不过他,至于卢瑟阁下,在我们离开卡利班之后,他就一直负责文职了,他处理的很好,也一直没有怨言,想必也很满意现在的情况。” 摩根点了点头,她略微歪着脑袋,沉默了一段时间,死寂的瞳孔中划过几丝光。 【有时候,我的确担心我会做不好一些本职工作,你说,我如果写信向卢瑟先生寻求意见的话,会不会被拒绝?】 “哈哈哈哈……” “别担心,别担心,卢瑟阁下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友善的人,他的自尊心有时候可能很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愿意帮助他人,尽管写吧,如果羞于启齿,我也可以帮一下你。” “当然,如果有什么其他的问题,也尽管提出来,既然我们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都会是并肩作战的战友,那么互相帮助就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热情的态度让摩根的表情摆出了一个微笑,随后,她看了看门口。 【倒是的确有一个,扎哈瑞尔先生。】 “嗯,说吧。” 【你知道哪里有葡萄么?】 “……嗯?” —————— 作为连长,扎哈瑞尔自然不是一个可以一直无所事事的家伙,当轮到他的连队登陆的时候,他自然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摩根一人。 摩根翘着腿,坐在她的座位上,她的一只手拄着脸庞,眼皮不断地闪动着,目光随意在舷窗外那些纯黑色的战舰上飘忽,这些战舰装载着一千人左右的暗黑天使,他们将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一段日子。 在这种绝佳的安静中,无数的思想开始在摩根的脑海中迸发,它们互相吞并或者碰撞,诞生出思维的火星。 摩根有些不安,本能的不安。 自从来到了冉丹前线以来,就有很多的事情让她感到忌惮与不舒服:暗黑天使军团那层层叠叠的组织机构只是最明显的那一个,这让摩根几乎是全天二十四小时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惕,她总觉得自己的一切被看在眼中。 摩根曾试图与一些暗黑天使接触或者交流一下,但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声音阻止了她的行为,在大多数时间里,她选择与千子或者干脆单独待着,保持着一张冷漠高效的纯白履历。 还有阿瑟尔,那个可能已经无人铭记的阿瑟尔连长,那个本应与阿里曼和摩根交接的暗黑天使,已经伴随着他的小舰队消失在了与冉丹的交战中,而那支撕碎了阿瑟尔连队的冉丹舰队从此再也没有了情报传回来。 在帝国参谋们的推测中,这支包含了战争卫星的强大舰队应该是冉丹为了加强正面战线而派出的援军,而在最前线的厮杀中也的确传出了出现战争卫星的讯息,伴随着第一线的激战在这几个泰拉标准日里渐渐地得到平息,暗黑天使军团得以略微喘息一阵,早就无人在意这个消息了。 但摩根依旧不安。 这种不安不仅来自于暗黑天使和冉丹,也来自于她内心的空洞:她一时居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的目标让她本能地想要接近基因原体,但是【雄狮】…… 考虑到她所目睹的第一军团的现状,她又开始了犹豫,在这种犹豫中,摩根随意地布下了可有可无的几步棋子。 【雄狮】…… 她继续思考着这个近乎是传说中的人物。 也许她的确需要见到他一面,但是在此之前,她需要在这场战争中燃烧起足以让所有人觉察到的烈焰。 思路的苗头开始出现,摩根抚摸着这些思维的细线,开始一点一滴,缓慢无比地编织起了自己的计划。 门外似乎有阿斯塔特走过,他们沉重的步伐似乎停顿了一下,爆发了短暂却激烈的争吵声,然后慢慢消失在了远处。 但这一些,并不值得她在意。 —————— “你怎么了,萨列里?” 自从走过刚才那条走廊后,赫克特就感觉到自己的战斗兄弟似乎有些不正常。 他时不时会突然停住,然后死死的盯住墙壁或者门扉,然后再怅然若失地离开,每过一会,他就会重演一次。 到最后,赫克特几乎是强制性地把这位实验性的智库拖离了走廊,他可不想在第一军团的地盘上丢脸。 “伱到底怎么了?” 赫克特皱起眉头。 “我……我……” 在他印象中一向能言善辩的萨列里突然结巴了起来,这位灵能者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才低声细语到。 “我刚才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气息在那里,它似乎在召唤我,我非常渴望前往那里,回应它,甚至臣服它……”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们所说的,阿斯塔特和原体之间的联系。” 赫克特眉毛一挑,他眨了眨眼睛,迅速的运转起思维,然后转过头,目光在这条走廊间巡视。 最后,他拍了拍萨列里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离开。 “无论有什么事情,等我们脚踏实地了再去说,再去做。” 第三十九章 登陆 “看看那些家伙,那些像巨人的家伙。” “你说他们真的是人类么?” “我哪知道。” 拉托比斯中士高抬起头颅,在萨比斯4号星那铁幕般灰蒙蒙的天穹下,他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钢铁的造物是如何成群结队的落下,就宛如在目睹一场微型的陨石雨一般。 而在他的旁边,提格雷少尉正在止不住的啧啧称奇,两名落寞的凡人此时依旧在守卫着这条近乎于废墟的战壕,既没有新的命令让他们执行,也没有下属的士兵任他们差遣,两个勉强称得上是士官的家伙就如同他们的军团一样,被无情的遗忘在了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 两个人蜷缩在一起,把所能找到的一切用毛与布料制成的东西通通包裹在身上,他们靠在战壕墙壁上相对平缓的那一段,脚下是连绵不断的结冰路面,再覆盖上一层昨天晚上刚刚下的雪,足以让最小心谨慎的家伙也寸步难行。 没有命令、没有友军、没有冬装、没有娱乐,甚至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军团后勤部的那群吝啬鬼在一轮又一轮的盘剥与计算后,把仓库有限的食物分配到了极致,让每個士兵都能获得勉强维持身体所需的最低营养与热量,总算没有人饿死。 至于那些在深夜的寒风中流干了温度与湿度的倒霉蛋,但愿在他们遥远的家乡,有人会怀念他们吧。 帝皇的大业与梦想燃烧着整个银河,这无情的远征之火不仅炙烤着无数的异形与敌国,也同样炙烤着忠于帝国的人。 但没人在乎他们。 一个丈夫可能是一个妻子的全部,一个儿子可能是一位母亲的唯一,但当他们被帝皇带走的时候,他们的存在不过是无边辉煌中微不足道的沙尘,他们的生命与他们的死亡同样毫无价值。 提格雷的手指在怀里掏了掏,他在自己的数层衣物中扒开了一个小口子,仔细地翻找着,直到确认了那封已经被油污与灰尘糟蹋得不成样子的信件依旧完好无损地躺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才从另一边掏出了他的酒壶,晃了晃,却只能听见寥寥的酒液摩擦壶底的声音。 提格雷叹了口气。 “那帮(哔——),连(哔——)的酒都不能给老子多发点,我真(哔——)!” 但即便如此,在贪婪的抿上几口之后,他还是留了一点给拉托比斯,只是中士一直在痴迷地看着那些不断划过天幕的钢铁流星,他看着那些大家伙落地,而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群群他所见过的最为威武的强大战士,哪怕是记忆中那些意气风发的骑士老爷也与眼前的这些伟岸身姿没有哪怕一星半点的可比性。 他们穿着黑色的盔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可怕的武装,他甚至怀疑是否真的有人能够移动那些单是看起来就重若千钧的钢铁造物,但事实上,他们健步如飞。 “那就是……死亡天使?” 拉托比斯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他从那些军官的口中听说的名字。 “是啊,死亡天使,真他妈的威风。” 当提格雷的目光也移到了那些战士的身上时,他也移不开了,这个脸庞黝黑的少尉愣了半晌,然后笑了一下。 “嘿……” “等老子哪天发达了,我也要起个这么牛逼的名字。” 拉托比斯没有回答,他只是近乎痴迷地目睹着那些战士排列成编队,缓缓地消失在了荒漠的边缘。 “少尉。” “怎么了?” “你之前告诉我,那些死亡天使战斗的时候会喊什么口号?” “那叫战吼,小子。” “For the emperor。” ”For……the……” “For,the,emperor,为了帝皇。” 提格雷撕扯着他沙哑的嗓子,不断地重复着这句简单的话语,他呼出的气体在半空中凝结成了纯白的水汽,在灰蒙蒙的铁幕天空下游荡,宛如一朵无垢的云彩飘进了风雨欲来的积雨云中。 而在这种灰与白的搭配下,提格雷沙哑的嗓子提出了疑问。 “你学这个干什么,小子?” “只是觉得……可能会用到。” 少尉的巴掌毫不犹豫地拍在了脑袋上。 “别特么乌鸦嘴!” —————— “情况可能有些不对劲。” 扎哈瑞尔看着自己的数据板,他异常罕见地露出了些许愁容。 “第224巡航舰队没有及时联络我们,他们早该在我们抵达这个星系的时候就在这个世界的近地轨道上待命的,显然,虽然杰维斯少将一向是个让人感到安心与稳重的船长,但这次,他逾期了。” 【情况很严重么?】 摩根坐在他的对面,他们正待在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军用帐篷里面,桌子上摆满了有关于萨比斯4号星的一切讯息。 “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出动宪兵或者军事法庭的地步,毕竟他们延期了还不足二十四个泰拉标准时。” 扎哈瑞尔摇了摇头。 “不过,杰维斯少将可能要与他那份完美的从军简历说再见了,真是可惜,他一向是一个稳重且谨慎的人。” 摩根的眼中闪过了色彩。 【有没有可能是一些意外情况,比如说一次虚空中的伏击,又或者是特别的信息干扰技术?】 这个提问让暗黑天使着实思考了一下,但是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一半是否定,一半是不确定。 “虽然只是一支巡航舰队,但怎么说也是拥有三条巡洋舰的火力,一般的冉丹舰队可没法瞬间倾覆他们,而且,我们对于冉丹的虚空作战其实不太了解,到目前为止我们与冉丹的交手大多是陆地作战。” 这样的自圆其说显然让扎哈瑞尔感到了安心,但是暗黑天使的言论却并不能让他对面的凡人感到满意。 【也许,我需要一些新鲜空气。】 她这么说着,便走了出去。 军团帐篷的外面是一片热闹的景象:阿斯塔特征用了一些凡人士兵,在他们临时的驻地上修筑起一下简陋的防御工事,而作为回报,战舰上那些多余的补给会在之后运输下来。 摩根的目光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停留,她避开了忙碌的大部队,开始在营地的外围随意地行走,她的左手低垂着,其中散发出一种极为黯淡的灵能火焰,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她在这片荒漠之中的几个偏僻角落放下了自己的标记。 这些标记并不是杀伤性的,只是能让摩根伴随着意念的运转而瞬移到她所标记的任何地方,她无法确定这些东西到底会不会派上用场,但是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就这样,银发的女官在荒漠上行走着,时不时会有着巨大的阴影遮住她:那是近地轨道上的战舰在行动。 大约有一千名第一军团的战士来到了这个星系,他们分属于不同的连队与团体,既有泰拉老兵,也有卡利班人,这支松散的舰队并没有一个实际意义上的统帅,毕竟他们只是被临时拼凑起来,完成这个突发的调查任务。 扎哈瑞尔和他那些流着卡利班人血脉的战士来到了星球的地表上,作为临时的防御部队,而另一个由泰拉人组成的连队则是待在了舰队之中,他们中的一些人正在调查那个巨大的曼德维尔点,而另一些则是负责空中的防御。 阿里曼也选择与那些泰拉人一起待在了战舰上,不过他是纯粹的想要多休息一阵子来补足精力。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为零碎的小队在星系的各个角落执行着自己的任务,他们不向这一千名暗黑天使中的任何人负责,也无人有权质问这一切。 摩根抬起头,她看到了一艘格外奇怪的战舰正在缓缓地进行着近地轨道移动,在地面上投下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影子,摩根很确信,这艘战舰不属于她所记住的帝国舰队中的任何一艘船。 但就在她想到更多的时候,那个阴影已经伴随着战舰的移动而消失了。 摩根随意地撇下了第三十个标记,这一次她选择了那些阿斯塔特之前集体登陆的地方,随后,她转过身,伴随着灵能的隐约火光,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荒漠的狂风呼啸之中。 而就在她离去不久,一个新的登陆舱姗姗来迟,从上面走下了三个银甲的战士。 —————— 赫克特有些忧郁,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虽然对于萨列里的突然发癫有些不满,但是找到基因原体的可能性哪怕再小,他也不打算放过,于是,当暗黑天使们正在有序的降落或者布置防御的时候,赫克特在跟着萨列里四处乱转。 尽管他们小心地避开了所有探查,但是身为阿斯塔特最基础的荣辱观告诉他,他在做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而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许久之后,赫克特只是得到了一个答复:那个气息现在已经不在船上了。 他花了三秒钟才遏制住干掉萨列里这个王八蛋的冲动。 “听着,萨列里。” 赫克特叹着气。 “凯隆先生甚至拒绝这种愚蠢的行动,而这个世界上的集结点也只有一个,如果你再找不到,那我们就只能去曼德维尔点那里碰碰运气了,那些泰拉人可没有我们眼前的卡利班人好说话。” 萨列里只是点头,然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走在了最前面。 赫克特没有急着跟上他,他扭过头,对着埃阿斯低语了几句。 随后,他看向了那座营寨,那是灰白色的荒漠与狂风中的一抹黑色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赫克特突然想起了凯隆阁下的一句教导。 —————— “抛去一切不可能,荒谬也会是现实。” 第四十章 闹剧 “营地里大概有两百到三百名暗黑天使,而我们这里有三个人。” “嗯……” “略有劣势。” “不过问题不大。” —————— 人生有时候就像是顶着一口烂牙,在吃榛仁巧克力。 甜蜜,是可以确保的。 疼痛,是可以预见的。 但是那天杀的榛仁卡在你的牙洞里,手指伸不进去,舌头吸不出来,但你还偏偏时不时想去舔一下那里的可能性,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而且还不低。 赫克特并不知道什么是榛仁巧克力,毕竟纯正的可可脂早在纷争纪元的时代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虽然在私下里,这位有些严肃的第二军团新星其实喜欢品尝糖果,却也仅限于一些普通的种类,他也从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毕竟他个人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爱好,有些幼稚与天真。 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时就像是吃了一颗极苦的硬糖一般,感受到了绵绵不断的忧愁与焦虑,这是由一种现实的残酷与梦想的美好互相碰撞所带来的刺痛,虽然对于阿斯塔特来说,这种精神上的疼痛几乎是无关紧要的,却依旧会让人感到厌烦,依旧会有着把事情搞砸的可能性。 毕竟,效忠于帝皇的死亡天使们绝非是完美的物种,他们甚至很难称得上是完美的战士,虽然经历过理论上来说异常严格的道德洗脑与思维强化,可这并不妨碍有些阿斯塔特那骨子里的暴躁、鲁莽、自大或者阴险等情绪的发展,这种晦暗的思想甚至会盖过他们以毫秒为单位的思考,让一些肮脏的悲剧现世。 赫克特知道这一点,他很早就知道,当他刚刚成为一位【獠牙】的时候,凯隆阁下与其他导师便近乎是耳提面命的让他记住了这一点,他也去过军团的心理室,向那些古战士倾吐,并学习着如何更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那些最古老的战士并不在乎赫克特有什么样的理想,又或者是多么庞大的野心,毕竟他们早就见过更加奇怪的獠牙了,这些让人尊敬的人物只关心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是否能够在战火纷飞中压制住心灵里的弱点,成为一位可靠的指挥者。 赫克特通过了考验,三个月后,他成为了军团中晋升速度最快的新兵,而在他正式加入军团的第十一年,他成为了军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小队长。 —————— 成为一名阿斯塔特从不是终点,唯有死亡才是,而当一些更伟大的命运与事业来临的时候,死亡也不意味着义务的终结。 第二军团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 “确定了么,萨列里?” 赫克特压下了心头一股新的烦闷,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三名第二军团的战士此时正停留在一处荒芜的土坡上,从这里勉强可以看到暗黑天使们的那座尘土飞扬的营地,但哪怕是对阿斯塔特的超人视觉来说,这里也着实有一些太远了。 不过在没有计划好之前,赫克特并不敢靠的更近:这是对暗黑天使的敏锐感知最起码的尊重,他可不想毫无预案的面对第一军团的盘问。 尽管驻守着他眼前的那座营地里的是同样青涩的卡利班人,他们刚刚跟随他们的基因之父来到虚空之中,还是不擅长把握自我伟力的新丁,而不是那些足以让人心怀敬畏的泰拉老兵。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被分配到这個世界驻扎的真的是那个以泰拉老兵为主的暗黑天使连队的话,凯隆阁下根本不会允许他们这么胡闹。 是的……胡闹。 赫克特闭上眼睛,他想叹气,在成为了一位领导者后,他发现他总是想叹气,因为理性的光芒笼罩着他的内心,不断照耀着四周那可悲的现实。 此时,赫克特就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内心深处,理性与感性的交锋:任何一个阿斯塔特的理性都会告诉他,一位基因原体潜伏于此的可能性是多么的微弱,且不说这些最高贵的半神根本没有潜伏于一个小营寨的理由,单单是从人员来看,这个营地里无非是一群被征召的凡人,两三百名暗黑天使,可能还有一些其他军团的辅助人员,以基因原体的高大魁梧,他在这里肯定比鹤立鸡群还要醒目,根本没有潜伏的可能性。 除非他变成一块石头。 但即便如此,但即便他和萨列里乃至是埃阿斯都知道这是何等的荒唐,他们依旧来了,充斥着抱怨、狐疑、猜测以及那微不可查的侥幸心理。 毕竟世间万物,谁又说得准呢。 更何况,那可是他们的基因原体啊…… 这个词就仿佛有一种魔力一般,单单是想到它,就足以让赫克特做出一些过分的冒险:尽管他的理性在一旁尖叫,尖叫的告诉他如此行为毫无理智。 但是…… 那可是基因原体。 这个词只是一个现身,便轻而易举地摧毁了理性的高墙。 赫克特现在有些明白了一些事情,一些以前他当做奇闻或者荒诞的事情:为什么钢铁勇士能接受十一抽杀,为什么怀真言者会在几乎瞬间从破信者变为虔信者,为什么那些食尸鬼……会成为如今的圣血天使。 有些事情的确充满着它的魅力。 “太远了,我无法完全确定,赫克特,但我的确感知到了。” 萨列里的声音想起,他正和埃阿斯待在一起,两个人一起看着他。 赫克特沉吟了一下。 “暗黑天使有可能会直接放我们进去么?” “如果是以要务为理由拜访的话,其他军团都是没问题的,不过第一军团嘛……” “他们就像一群看门狗似的。” “有可能会放,但也有可能不会,更有可能甚至拒绝我们接近。” “强闯是不可能的,对于我们这几个无名之辈,这群卡利班人可不会留手。” “卡利班人……赫克特,你不是和扎哈瑞尔认识么?” “只能说是相识,以前在帝国之拳的【永恒远征号】上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我并不熟悉他的性格。” “那么……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赫克特揉着眉角。 该死,为什么偏偏是暗黑天使。 这个远比一般的阿斯塔特高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阿斯塔特中的大只佬的第二军团新星在着实思考了一下后,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却堪称稀奇。 要不…… 潜入进去? —————— 赫克特特意绕了一个圈子。 在确定了萨列里与埃阿斯的一唱一和足以拖住暗黑天使的一部分注意力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实施行动,而是耐心地绕过了大半个营寨,一路来到了还在进行施工的区域,那些被征召来的凡人正在那里无精打采的工作着,他们运作着一些巨大的拉沙车与搅拌机器,时不时泛起尘沙滚滚的浓雾,遮掩住视线与感官。 这里的守卫很少,只有几名暗黑天使待在施工场所的边缘,时不时地聊上几句,他们对这份工作的热情并不高,毕竟理论上来说,这座营寨是给之后留守在这里的凡人使用的,暗黑天使只是监督他们把这里建造的稍微像话一点。 赫克特的目光在游走,思维在运转,他很快就发现了在施工场地的另一边堆积起来的沙堆,思维与计算在他的脑海中急速运转着,如果把控住那些凡人施工的节奏与时间,也许可以…… 他没有犹豫。 在又一次,步履阑珊的凡人们驾驶着那些车辆,将又一堆沙尘倒在了施工场地里的规划区域的时候,他们一如既往地泛起了层层的沙尘,直冲云霄,在荒漠的狂风之中,这些泛起的尘土就宛如一堵飘忽的高墙一般,在冰冷的阳光招摇下肆意的招摇着,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甚至没人注意到,一抹闪亮的银色光芒似乎一闪而过。 成了。 赫克特靠在沙堆上,这些巨大的固体足以遮蔽另一边的视线,接下来,他只要…… “咔。” 好像有什么顶住了他的背部装甲。 然后,他听见了沙堆之中的摩擦音,爆弹上膛的声音,和一声冰冷的笑。 “是什么让你选择如此无礼的拜访方式,朋友。” —————— 不,不行。 这样行不通。 赫克特摇了摇头,把这个设想扔出了自己的脑子。 他用食指顶住了下巴,又开始了思考,一个个计划开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思维的海洋中涌现,却又如同走马灯一般被一一挑落在地。 第一军团啊…… 最终,赫克特只能叹气。 他从不喜欢事情的进展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情况,他热衷于布置详细的计划,思考每一个可能性之下的对策。 在第二军团之中,这也许属于特例,但是赫克特的确以此为习惯,以此为依赖,甚至以此为傲。 但这一次,或者说,目前,他的确只能把事情的命运放在第一军团的手里,哪怕事关他的基因原体,哪怕对面只是几个卡利班来的小崽子。 —————— 该死的。 —————— “第二军团,第144远征舰队,第23尖兵小队队长,中士赫克特。” 暗黑天使的卫兵有些狐疑地看着这位自我介绍的阿斯塔特,他的目光在那柄过于巨大的幽绿色大剑身上拂过,眼中的一丝忌惮也没有逃过赫克特的视线。 最终,庄森的子嗣和自己的战斗兄弟对视了一眼,保持着枪口向下。 “你们应该待在战舰上,第二军团的。” 赫克特没有回话,事实上,他隐晦的后撤了一点,任凭萨列里与埃阿斯一左一右地围了上来,前者开口,而后者只是沉闷的站在暗天使的警戒线之上,没有武装,只是低着头,盯着他们。 “我们有要务要去找扎哈瑞尔阁下。” 萨列里拍了拍手头的文件,而暗黑天使则是立刻摇了摇头。 “你们可以通过通讯……” “保密事项,需要面谈。” “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入。” 暗黑天使近乎是固执的摇着头。 萨列里皱起了眉头,他向前一步,而一旁沉默的埃阿斯也趁机向前了一点,他的影子甚至投到了暗黑天使的身上。 两名卫兵有些紧张,他们的目光在埃阿斯的身上飘过,然后又被更后面的一些东西所夺走:赫克特就站在那里,他是如此的高大,手中的幽绿大剑时不时地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就在这时,萨列里的声音飘来。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入,难道伱们潜藏着什么秘密?” “第一军团没有秘密!” 几乎是本能的,卫兵嘶吼了起来。 “那为什么不让访问?” “为了避免你们造成威胁……” 萨列里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而比暗黑天使高了至少一个头的埃阿斯只是阴沉的面孔,死死的盯着他,然后…… 他们一齐退下了。 话音未落,只见赫克特突然走上前来,他的身躯在视线中横冲直撞,他的大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这一切都让暗黑天使不由得扣上了扳机。 只见赫克特举起刀刃,立在了地上。 卸下爆燃枪,又塞进了萨列里手中。 然后,他接过了那些文件,弯下身子,对着有些发愣的卡利班人笑了笑。 “我一个人进入,你们可以检查我的武装情况,并派人监督。” 见到卫兵还想说什么,赫克特的笑容中多了几丝鄙夷。 “当然,如果你们害怕的话,也可以派一个小队,我不会介意的。” —————— “扎哈瑞尔连长就在前面,我会在这里盯着你的。” 暗黑天使的面色与语气都说不上太好,不过赫克特并不在意。 帝皇在上,居然成功了。 如果不是这些卡利班的新兵还完全的不成熟,如果不是他们还会被最简单的欲擒故纵与激将所刺激,或者说,但凡守在那里的是一个老兵,他都是进不来的。 赫克特摸了摸文件,萨列里的灵能标记还完好无损的待在那里,并被他悄无声息的转移到了手心,这个印记让他能够短暂的感受到【原体的气息】,随后,他就明白了为什么萨列里会这么激动。 赫克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前进着,勉强控制着自己向着暗黑天使所指明的方向,而不是手中信标所指明的方向前进。 就在他思考怎么办的时候,赫克特突然发现这两个目标是一致的,信标就指向了扎哈瑞尔的左右。 一股狂喜不由得袭来,他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拐过了一个个墙垛之后,他在一块空地上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是一幕灰色的剧场:黯淡的天空被日光所抚摸,在尘土飞扬之中,扎哈瑞尔和一个凡人女性正站立在一块巨石之上,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信标在鸣响,在告诉他目标已经出现。 顺着它的方向,赫克特看到了什么? —————— 扎哈瑞尔,一个如假包换的暗黑天使。 一位凡人的女性,银发青瞳,纤细娇弱。 以及……他们脚下的石头。 —————— 赫克特眨了眨眼睛,他手中的信标依旧在疯狂的震动着,表明着目标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他又看了看。 —————— 扎哈瑞尔,一个暗天使。 一个银发女士。 一块巨大的……石头。 —————— 赫克特今年大概四十岁。 他十岁被第二军团选中,十四年后完成了所有的手术与流程,正式成为了一位死亡天使,而在此后的三年里,他完成了第一项任务,结实了第一位导师,选择了第一把精工的武器,又过了十年,经历了第一场从头到尾的战争,接受了第一个胜利勋章与荣誉称号,第一次被军官们讨论与称赞,第一次失去战友,第一次被挑中与考核,第一次升职…… 而这一切的一切,一切的兴衰荣辱,一切的跌宕起伏,一切的喜怒哀乐,一切的得到与失去,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第一次与第一回,所有的杀戮与流血,这几十年来他在这个无情宇宙中所经历过的、所喜悦过的、所后悔过的、所赞叹过的一切…… 都不如此刻的哪怕亿万分之一。 —————— “抛去一切不可能,荒谬也会是现实。” —————— 他又想了那句话。 —————— 似乎是觉查到了什么,摩根缓缓地转过了身。 她看到了什么,她发现了什么,她意识到了什么,她似乎又惊叹于什么。 然后,她笑了起来。 —————— “这是怎么回事,赫克特?为什么我的灵能感知突然感知不到那股信息了!” 萨列里在奔跑,在追逐,在努力的跟上他的小队长。 自从从暗黑天使的营寨中走出后,赫克特便没有停留,他一把抓起自己的大剑,径直走向了荒漠。 他走了很久……很久……很久…… 就像是在报复性的挥霍自己的体力。 “赫克特!究竟怎么了!告诉我们!” 萨列里在尖叫,而这一次,赫克特终于停下了。 他抬起头,看着太阳,又看了很久,然后突然叹气,很重很重的叹气。 “萨列里……” “怎么了?” “你说……” “帝皇用一块石头缔造了我们的可能性有多大?” 说着,还不等萨列里惊愕或回答,赫克特便苦笑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爱 对于自己的子嗣与军团,摩根的看法一向很简单。 那是【她的东西】。 不过是暂时寄存在帝国这里而已。 —————— “赫克特啊,我以前还见过他。” “那时还是在帝国之拳的【永恒远征号】上面,他跟在凯隆阁下的身后,还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新兵呢,不过他这个人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实力的确是有的,当初在第七军团的竞技场里,也一度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不少帝国之拳很欣赏他那种野蛮力量与冷静心思的结合。” “他甚至和西吉斯蒙德交过手。” 【那位黑骑士?】 “是的,我当时就在场。” “赫克特输得还算体面,他的力量还有身体素质的确让人印象深刻,就算是老兵也很难正面对抗那种蕴含着最野蛮力量的沉重挥击,但是他的战斗经验与大名鼎鼎的黑骑士相比,还是太微弱了。” “当然,我也一样。” “我甚至没有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黑骑士在瞬间就完成了一切:他先是与赫克特对抗了几下,然后用一种难以想象的办法挑开了那最用力的一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反手打乱了赫克特的重心,让他自己的力量将自己拖倒在地。” “但在我们看来,西吉斯蒙德只是随意地挥了挥他的那把剑,一切就结束了。” 扎哈瑞尔的声音中是感慨、羡慕与无穷无尽的向往,那是一个新锐的战士对成名已久的战场粉碎者最质朴的崇拜与希冀,他相信,没有人会在见识到黑骑士的战斗后还能平静如以往。 对于威名赫赫的西吉斯蒙德,扎哈瑞尔的态度其实与那些普通的阿斯塔特新人没什么太大区别:对名声的好奇,对武力的仰慕,对战绩的崇拜,还有对未来要超越于其上的无限雄心。 想到这里,扎哈瑞尔突然对自己的狂妄野心感到了讽刺:他甚至算不上是一個真正的暗黑天使连长,如果不是【雄狮】现在无暇顾及泰拉派与卡利班派的分歧,他也不会成为这些新兵的头领,成为一个地位尴尬的【连长】。 他正式成为一个暗黑天使才几年?也许十年都不到吧。 【赫克特……第二军团……】 随后,他听到了摩根的低声细吟。 “是的,那些【獠牙】。” 扎哈瑞尔应和着这个话题。 “他们曾经是与我们并肩的伟大军团,不过现在已经分裂了,他们不再作为一个整体而活动,而是成为了以自己的意志与理想为核心的几个舰队的松散联邦。” “据说泰拉那里曾经考虑过让他们重新集结起来,奔赴与冉丹的战场,但是这种尝试最终失败了,于是,【巫术杀手】与他的第十一军团顶替了他们的位置,现在他们正在银河北部鏖战。” 【第十一军团,就是那位最纯洁的原体与他的子嗣?】 “你们凡人也这么称呼他么?” 暗黑天使笑了起来。 ”对于你们这些联系着亚空间力量的灵能者来说,他也许的确是一个不详的存在,据说就连最老练的导航员都很难在他的舰队中生存,更别说领航了。” 扎哈瑞尔还想再说什么,但显然他的身份与职责是不允许他如此懈怠的,暗黑天使的连长很快就步履匆匆的走向了正在建设的要塞最中央,他没有要求摩根同行,而摩根也没有问。 就像她同样没有问,营地中那些消失的暗黑天使又去了哪里。 当摩根独立伫立在灰霾的风中,开始独自沉思的时候,暗黑天使甚至是阿里曼都已经被她抛在了脑后。 与她的【子嗣】相比,他们不值一提。 —————— 在很早的时候,摩根就意识到了她拥有着一群子嗣:具体来说,当她研究着那艘由怀言者所驾驶的飞船,携带着自己的培养舱,成功离开了那遍布着灵族尸骸的坠落地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冥冥之中有了种奇异的感觉。 在那段虚空之中的漂流中,除了日常的控制飞船,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阅览飞船中的知识,又或者靠在舷窗之侧,打量着无尽的晦暗,亦或者闭上眼睛,谨慎探索着灵能的海洋。 她甚至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她深知自己脑海中的那些存在是多么的可怖,而在它们从自己身上获得想要的东西之前,它们是不会让自己死去的。 这样的想法多少有些自暴自弃,不过她很清楚自己别无选择。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觉查到了她的【子嗣】的存在,那是一种纯粹的灵能的感官与痕迹,她仿佛听到,又仿佛看到了一些细小的生命在银河的另一段活动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生死存亡,全都清晰无比地印照在她的脑海中。 她甚至只需要一个想法,就能够轻松地探知到她的这些【子嗣】如今有多少人,而下一刻,他们又会变成多少人。 摩根甚至有种预感,一种非常强烈,非常真实的预感:假以时日,当她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力量,当她与自己的【子嗣】站立在一处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用脑海中的意志决定着所有【子嗣】的存亡。 她不确定这是否是她自己的力量,她同样无法揣摩她的那些虚假的【兄弟】是否能够对他们的的子嗣做到同样的事情。 不,他们应该不能。 摩根如此确信着,因为当她看到那股力量的时候,她同样看到了那四周扭曲的,不详的光芒。 那不是她的力量。 但并不代表不能为她所用。 而与这股力量一同到达的,是摩根心底最深处的一阵阵回响,那是一种最肮脏、最直接、最霸道、最疯狂的【占有欲】。 那是她的【子嗣】。 那是她的【东西】。 他们属于她自己,理所当然。 —————— 她【爱】他们。 —————— 但什么是【爱】呢? ——————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她觉得那并不重要。 她【爱】自己的【子嗣】,这一点就足够了,他们理应属于她,也许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但是在一切迎来终末的那一个瞬间,那一次选择的时候,他们理应站在她的身后。 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人能够违逆这一点,他们没有资格。 这样的执念与想法在她于虚空中游荡的时候便迸发了出来,但彼时的情况并没有让这种想法更进一步的空间,她蜷缩在冰冷银河中的一个角落,用灵能的感官目睹着自己的子嗣所挥发的力量在银河的另一端日渐衰微,有些新的存在加入了她的所有物之中,但有一些也渐渐失落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的感觉就像是手中握着一大把钱币,而其中是一些从指尖的缝隙中跌落到了地上。 她有些遗憾,仅此而已。 而当时间渐渐流逝的时候,她也暂时失去了观望他们的精力:她的飞船最终坠落在了一个既不先进,却也不那么落后的封建世界,运用灵能的无上伟力操控并修改那些王公的意识花费了她的一些时间,但她最终还是在所有人的大脑里重塑了一段虚假的历史:从天而降的银色陨星、被国王收养的婴孩、天赋异禀的公主…… 当她完成了这一切,又学会了如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凡人之后,帝国的舰队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在摩根的操控之下,他们没有发现原体的痕迹,只是携带着一位天赋异禀的灵能者离开了。 最终,在本能的指引、天赋的加持与冰冷的推算中,摩根亲手谱写了她早期的【过往】,只等着时机成熟,那些再次深入搜查的帝国人自然会发现,他们曾经与一位原体失之交臂。 而这个【时机】,如今把握在她的手中。 摩根再次还不想失去自己的凡人身份,这是一层好用的外套,可以让她在最灼热的注视之外自由地行走着,但她的内心也同样清楚,当她遇到了她的缔造者,又或者凡人的履历无法带来更多的时候,她就需要抛弃这个身份了。 但不是现在,现在,她必须隐瞒它。 哪怕这涉及到了她的【子嗣】,她的【东西】。 —————— 当然,一切都不是绝对的。 —————— 摩根伸出了手指,在那些肉眼凡胎看不见的纬度里,两团奇异的火焰正在她的指尖之上燃烧。 她的手指修长,却又很瘦,属于是最明显的骨肉分明,奇异的灵能火焰燃烧在她的指尖,也显得过分臃肿。 摩根盯着它们,在那里面正是萨列里与埃阿斯对这件事情的记忆,她悄悄地吹了一口气,一切便烟消云散。 最起码,在这段日子里,萨列里与埃阿斯哪怕是站在她的面前,也不会感受到与基因原体的联系,他们被摩根给暂时的【屏蔽】了,甚至过一会儿,他们就会自动忘了这件事情。 而在他们的记忆中,摩根还找到了一个名为凯隆的个体,于是,相同的操作再一次地上演。 现在并不是与他们相认的良机。 但有一个人不同。 想起赫克特的面孔,摩根露出了笑容。 —————— 赫克特是摩根所见到的第一位【子嗣】。 尽管她一直关注着他们,就像是一个悠闲的富翁在观赏池塘中的游鱼一般,但是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第二军团的人物,她在只言片语中了解着自己的子嗣:资历的悠久,另类的勇敢,还有支离破碎的如今。 而与赫克特的见面是突兀的,摩根在第一军团的重重叠叠中生存,压抑着自己的本能与心思,甚至一度忘记了观察自己的子嗣与军团,所以当她看到了远远伫立着的赫克特的时候,她虽然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却依旧感到了一丝惊诧。 但在下一个思维跳跃之间,这种惊诧便被观察与揣摩所替代了。 赫克特的表现哪怕是在摩根所见过的所有阿斯塔特里面也算得上是迅速:在第一个瞬间,他明显愣在了原地,摩根甚至能看到他不断地眨动着眼睛,似乎在希冀于从眼前的选择题中观察到第四个选项。 但当扎哈瑞尔也转过身来的时候,赫克特便已经恢复如初,他保持着一种不紧不慢的步伐,来到了暗黑天使的面前,讲述着手中的要务。 摩根眯起了眼睛,仔细地观察起了自己的这个子嗣,她清晰地记住了他的样貌:他那以阿斯塔特的标准来说也过于高大雄壮的身材,他那碧绿色的瞳孔里面闪烁着沉稳与对未来的丝丝期盼,还有他那刀削斧刻一般的面庞,过于坚硬的五官凝聚成了一张严肃的脸,在一头银白色的短发的包裹下,竟有了些许的威严。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怀疑这是她的子嗣之中一个不在乎原体的特例。 如果不是他转身的时候所遗落出来的些许迟疑与颤抖,也许她真的就会这样认为。 摩根的手指再次竖起,这一次,她指尖的灵能之火格外的巨大,在那之中隐约可见赫克特的面容。 她想了想,死寂的瞳孔中划过了同样死寂的思考。 最终,她收回了手指,并不是选择去熄灭这个孩子的记忆。 她的确需要一个抓手,一个代表,一个自认为背负着伟大使命的保密人,她无法容忍军团的一切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继续独立于她的控制之外:也许她之前从未这样想过,但是自从看到她的子嗣的那一刻开始,这种想法便如同野火燎原。 毕竟,她【爱】他们。 那她便理应控制他们的一切。 而这个名为赫克特的孩子,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 不过首先,这需要更多的观察。 —————— 扎哈瑞尔接过了通讯,在通讯的那一头是泰拉老兵们的连长,他们正在那个颇为巨大的曼德维尔点附近观察着它。 “是我,我是扎哈瑞尔。” “第244巡航舰队从曼德维尔点返回了?这很好,那么……” “什么……你说什么? “什么叫他们的规模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他们的行为触碰了默认的规则,什么规则?” “什么叫……他们在开火?” “喂?喂?请回答!” “喂喂喂!” 扎哈瑞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此时贯穿他耳膜的,只有战争与硝烟的声音。 第四十二章 霸主 “霸主,伟大的霸主。” “战帅在呼唤您。” “新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厮杀、屠灭、攻陷、焚烧……” “为了吾等种族征服银河之伟大天命,一切都被允许,一切都应疯狂。” —————— 比起它的同类,【霸主】要高上一些,也更加的魁梧与丑陋,他的身上甚至是脸庞的两侧都遍布着狰狞的疤痕,但它享受着它们,一直拒绝抚平与治疗。 它从它的王座上醒来,脚下是无数匍匐的奴隶,他们来自于各种各样的种族,有的曾经是割据世界与星系的各式口袋帝国的王公,有的则是在战争中被摧毁了信念的被征服者。 当然,那些为数最多的则是各种各样的人类,他们脆弱、瘦小、形态各异,而且人数多到无法估量。 这个弱小种族的数量、君王与国度是如此之多,单单是【霸主】在过去的征服中亲自所斩杀的自称为【人类之王】或者【人类之主】的家伙,就有差不多十余个。 “霸主……” 房间中唯二的站立者,也是【霸主】的同类与辅佐官,它负责着那些【霸主】所不屑一顾的繁琐事项:汇报、文件、又或者是驱赶着那些可悲的奴隶去消耗敌人的弹药与精力,为真正的进攻做好铺垫。 “战帅希望您能去见它,它希望在您完成休息后,能立刻去面见它。” “我知道了。” “我会去的,马上。” 【霸主】有些无奈的回答,它并不是很想去面见【战帅】,尽管它们两个的关系算不上差,事实上,【战帅】是它字面意义上的养父,它亲手把它从最底层的疯狂与肮脏中拉出,作为自己最信任的臂膀、最骄傲的作品和最得力的武器而抚养。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它成为了毋庸置疑的【霸主】,它就一直强迫自己忘掉那段过往。 “现在,我们到了哪里?” 霸主开口,它站了起来,在武器架上随意挑选着趁手的兵刃,那些更高一等的奴隶得以同样站起来,小心地为它披甲。 “我们已经抵达了我们的目的地,霸主,先锋部队正在发动试探性的攻势,如果一切没有发生意外的话,通过前方那個被人类称之为【萨比斯】的星系,我们就将完成我们的目标。” “萨比斯星系……” 【霸主】沉吟着,它选中了武器,轻巧地把玩着,似乎很享受这种悠哉的时间,但是它的辅佐官却无法像它一样从容,这个有些瘦弱的家伙先是烦闷地踹翻了一个奴隶,然后才鼓起了勇气开口。 “霸主,战帅那边……” “我说,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霸主】沉闷的开口,语气中带上了独属于战士的怒火,他对这样的事情极度的不满意:每个人都在畏惧战帅,每个人都在把它的哪怕一次呼吸看做是足以让天地崩裂的大事,这让它感到了烦躁与苦闷,因为越是这样,它便越是认识到了自己与养父之间那恐怖的鸿沟。 “等时机合适,我会去的,大概就在……” 【大概就在战斗开始后?在你又一次去战场上寻找所谓的对手的时候?】 无理而尖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在房间中肆意的回响,但是【霸主】却没有更多的意外,它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就像它所猜测的那样:自己那个过于瘦弱的辅佐官现在已经高昂起头颅,它的眼睛泛着黯淡的深紫色光芒,四肢不断地抽动着,就仿佛一个被掐住脖子,悬在半空中的可怕木偶。 又来了…… “如果您还是无法遏制住这种兴趣的话,那些老头子依旧不会对您放心的,大人。” 它开口,语气中却是十足的敬意,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这个养父的确改变了自己本应昏暗的生活。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的确会在意的,说到这个,我的孩子,你现在居然对我如此的冷漠,我可爱的孩子,我明明记得不久之前,你还会称呼我为父亲。】 【你还在生气么,我的卡门?】 “不,并没有,战帅。” 【霸主卡门】保持着自己的谦卑态度,它们客套地谈论着,彼此之间就仿佛一对偶有间隙的真正父子一般。 当然,在一旁跪倒在地的奴隶们看来,这只是两个可怕的家伙在用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嘶哑语言来争论罢了。 —————— “那么,您究竟有什么命令呢,大人?” 【难道一个抚养者就不能关注一下自己最骄傲的造物么?】 “大战在即,我相信您不会那么做。” 这个回答让【战帅】笑了起来,它的笑声是一种奇怪的混合体,就仿佛一阵凄厉的咳嗽,伴随着两柄上锈的刀刃在互相撕磨着所发出的声响。 【好吧,卡门,我的孩子,看来你还是在生我的气,让我想想,这是因为什么?因为那个人类么,那个名为阿兹尔的人类战士,我没记错这个名字吧,我还记得那些人类称呼他为阿斯塔特的连长?】 “这不重要,父亲。” 终于,卡门改变了称呼。 “那个人类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战士,一个对手,而那是一场单独的对决,一场决斗,一场应该凶猛的、完整的、体面的结束的决斗。” “而不是像过去的现实:您的力量直接插手了这场战斗,只用一句私语就让那位战士成为一个连呼吸都不会的傻子,让他的生命与武艺毫无意义的消失!” 【哈哈哈哈哈哈……】 【战帅】在笑着,它的笑声让卡门感到了由衷的恐惧。 它终于想起来自己在恐惧什么了。 【战帅】,它的养育者,又或者是那个常被它的对手与部下提起的名字:伟大且狡诈的【操纵者】,诸多战帅中最能让人感受到冰冷的寒意的那一个。 它是何等的人物啊,仅凭着它们脚下这颗战争卫星的辅佐,再加上数百万个精神控制项圈,【战帅】,或者说【操纵者】就可以掌握它手中的一切:一支冉丹帝国的主力舰队,一颗天体级别的战争卫星,上百艘主力战舰,数千名久经沙场的冉丹精锐武士,数以万计的冉丹大军,还有以百万为单位的各种族的奴隶。 它完美的控制着他们,控制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控制着他们的生死荣辱,它的一个念头就足以让数百名冉丹的精锐武士悍不畏死地冲向地狱,又或者随意地压榨那些奴隶,让脚下的这颗战争卫星发挥出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恐怖火力。 它都能做到。 【卡门,我可爱的卡门。】 过了一会儿,【战帅】似乎笑够了,于是他便像一位真正的父亲那般,低声的不断感慨着。 【这的确是我的问题,我的孩子,我不应该让你看那么多的读物,那些所谓的荣誉与规则……呵……】 【也许在以前,我会大度的原谅伱的孩子脾气,但是现在不行,卡门,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绝不能让一场所谓的决斗干扰到这一切。】 【你知道的,一旦我们暴露,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事实上,在你执意要进行那场决斗的时候,我们差点就暴露了。】 【说到这里,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吧,对吧?】 卡门点了点头,下意识的肯定着自己的养父的回答,但这种刻板的教条却迎来了一阵嘲笑。 【好吧,看来我要再说一遍。】 【就在我们的面前,就在那个被那些人类称之为萨比斯的星系,那么埋藏着一座远古的遗珍,一座数千年之前的纯粹科技造物,一座真正的星门,通过它,我们可以在附近的所有星区快速移动。】 【而现在,我们正要这么做。】 【只要让我手中的这股力量,让我的大军与舰队穿过那里,我们就可以出现在那些人类的防线的后方,与前线的其余主力舰队一起包剿他们最精锐的力量,这将是一场伟大的胜利,一场属于吾等种族的荣光史诗,只要我们能做到这一切,那么无人能够阻拦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会落进我们的手中。】 【他们的舰队将会覆灭,他们的世界将会燃烧,他们的帝国将会淹没在鲜血与痛苦之中,成为吾等种族征服银河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这就是我的伟大计划,而我本应携带着更多的力量来完成它,但我做不到,它们都不支持我,而是沉迷于在银河北部的那个大计划,它们渴望着歼灭那个所谓的第十一军团,沉溺于眼前的蝇头小利。】 【但所幸,我成功的得到了允许,将使用最新的伪装技术,我们的舰队将会调成人类舰队的度数来迷惑他们,获得这场战争的先手。】 【但这远远不够。】 【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我的卡门,我最亲爱的孩子,我不管你对所谓的战斗抱有着怎样的幻想,但是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你需要率领先锋的军团,登陆上那颗行星,那里拥有着开启那座星门的必备仪器,夺取它,我的孩子,为了我们的伟大胜利,夺取它。】 【操纵者】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一则来自前线的信息打断了它,而卡门则是趁机做着深呼吸。 —————— 【哦,你说什么?】 【防御者的舰队?】 【是那些暗黑天使?】 【那没什么,按计划行事。】 —————— 趁着养父下令的间隙,【霸主】也打开了自己的权能网络,接通了最前线的事实情况,观看着前方的交火。 那一切都倒映在他的眼中: 冉丹的先锋舰队从曼德维尔点缓缓地驶入了萨比斯星系,而在它们面前是零零散散的几艘战舰,上面涂抹着剑与翼。 通过独特的伪装技术,冉丹舰队成功的发出了一支被它们所歼灭的人类舰队的联络信号,而就在对面的人类战舰开始慢慢回转的时候,入侵者开火了。 第一发炮火来自于冉丹战舰那毫无预警的突袭,吹响了这场入侵的号角。 然后…… 然后卡门便亲眼目睹着,那些暗黑天使的战舰是如何在几乎同时发射出了上百倍的反扑火力,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更没有通过通讯继续沟通,或者解开可能的误会的打算。 作为先锋的几艘冉丹战舰甚至没来得及开火便被击毁,而它们身后的那艘主力舰更是被卡在了曼德维尔点之内,成为了上百枚鱼雷的目标。 在【霸主】的注视下,那艘战舰彻底成为了虚空中的尘埃。 暗黑天使的反击之强力、之迅猛,之不择手段、之毫不犹豫。 就仿佛他们的炮口专门有一面是对准着自己的友军一般。 第四十三章 摧枯 战争爆发了。 这本应是一场毫无预兆的偷袭,一次毫无波澜的杀戮,一轮毫无悬念的碾压。 如果防御者不是暗黑天使的话。 —————— 说起冉丹与帝国的渊源和战争,那可是一件称得上是漫长的事情。 早在欢愉王子的初啼吸干了灵族帝国之精髓与生命,并将纷争时代的千年风暴暂时吹散一空之际,人类帝国便开始在帝皇的伟岸雄心下迈向了星辰寰宇,渴望再次建立横跨银河的伟业。 此即为【大远征】,一切辉煌与勇气的往昔回影之体现。 但帝国的远征并非是一项静态的事业,当人类的雄心再次燃烧之际,在银河的无数个角落之中,同样有着新兴的国度与种族在伸出自己的试探与触角,它们不断地壮大着自身,吞噬着血肉,渴望成为万里银河的新主人。 而冉丹帝国,就是其中最危险,最强大也是最团结的一股力量,它们从自己在银河西北边陲的母星出发,眨眼间便将银河北部的大量星区与世界收入囊中。 直到人类帝国的大远征进行到大约三十年的时候,冉丹的军队征服了一个名为莫尔斯的星系,击溃并奴役了那里成千上万的人类居民,并驱使他们建立着巨大的战争卫星,为了进一步的南下做准备。 在冉丹帝国看来,这不过是它们向银河中央推进的又一小步。 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被冉丹所奴役的人类,并非是它们之前所遭遇并屠杀的那些孤苦伶仃的往日遗孤。 他们是帝皇的子民,他们拥有着全银河最强大的保护者。 泰拉的愤慨与怒火很快燃烧到了这里,而伴随着这股毁灭意志而来的,是比毁灭本身更可怕的第一军团。 虽然彼时,【雄狮】尚未回归,但第一军团依旧是所有阿斯塔特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他们集结了一支足以令人星辰战栗的可怕大军:差不多五万阿斯塔特战士,以及一支包括有一百艘主力舰,还有整整三艘荣光女王级战列舰的惩戒舰队 惨烈的进攻与杀戮持续了数个泰拉标准月之久,第一军团付出了包括一万名阿斯塔特战士,五十多艘主力舰以及荣光女王级战舰【憎恶典范号】在内的巨大代价,将冉丹帝国原本用于南侵的舰队与军团通通消灭殆尽,就连冉丹军团的王牌:那颗巨大的战争卫星也在【憎恶典范】号的舍身一击下土崩瓦解。 对于两個如日方升的帝国来说,这都是前所未有的损失。 冉丹的锋芒就此隐入了银河北部的尘埃之中,而帝国则转为南下,向着银河的东南方向扩张着疆域。 但是一切并未结束,莫尔斯的惨败是冉丹帝国从未遭受过的重大打击,这足以让它们对人类帝国产生永恒的憎恨与敬畏。 在接下来的三十年里,无数隐藏在银河北部的船坞在加班加点的赶工,冉丹帝国挥霍了数以亿计的奴隶的生命,用无穷无尽的血汗与亵渎的科技打造了成千上万的扭曲战舰,甚至就连天体级别的战争卫星也开始在那些主力舰队中隐约现身,这个年轻的征服者种族不惜一切地扩张着自己的军团,选拔着精锐的战士,为了一场足够浩大的复仇之战而呕心沥血。 与此同时,冉丹帝国也在尽力观察着这个可怕的对手,它们的尖兵隐藏在荒芜的星霾之中,搜集着人类帝国与帝皇的一切。 越是搜集,它们越是恐惧、越是惊愕、越是坚定。 帝皇之强大,阿斯塔特之善战、人类帝国扩张之迅速让冉丹的统治者们几乎是夜不能寐,它们亲眼目睹着,帝国是如何用三十年的时间,从区区的泰拉一隅扩张到银河的中心,蛮横的打断了冉丹的扩张。 而在冉丹矢志于复仇的三十年中,人类之帝国已经建立起了横跨银河的霸权,从神圣泰拉到奥特拉玛尽是帝皇的子民,这个只属于人类的复兴政权也许在一些方面不如冉丹,但它的体量已经足以让任何对手感到绝望:对于所有种族来说都是足以动摇根本的损失,在泰拉的执政者们面前不过是让眉头微皱的数字而已。 无形之间,一个名为【帝国】的巨大阴影已经笼罩在了冉丹帝国的头顶,宛如死神的低吟,催促着整个冉丹帝国的挣扎。 一个共识最终在冉丹统治者之间达成:只要完成这场复仇,只要让帝皇的野心与国度淹死在血泊之中,无尽星河的王冠、千万寰宇之权柄就注定将永远属于它们伟大的种族。 为此,它们将不惜一切。 而与此同时,冉丹的尖兵们也在尽力搜查着有关于第一军团的一切,但是这个强大的对手就宛如消失了一般,他们的征伐与功绩隐藏在了无尽的阴影之中。 最终,冉丹的军官们只拿到了那些更为光鲜亮丽的军团的资料:影月苍狼、极限战士、又或者是帝国之拳,以此为依据,它们建立着战术的构想,而一个险恶的计划也迅速被提出:通过独特的技术,冉丹的战舰完全可以仿照人类战舰所发出的信号讯息,达成以假乱真的结果,只要善用这一点,在战斗中赢得先手,甚至破坏掉人类帝国各个舰队之间的信任,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诸如影月苍狼和极限战士这个军团已经被证明了很少会防备自己的友军,这是信任与阿斯塔特超人地位所混合的结果,冉丹的军官们确信,在充斥着模仿技术的先手进攻面前,它们能够让这些强大的军团将会在虚空中饮恨。 至于暗黑天使,虽然一直没有得到这些对手的资料,但是既然同为所谓的阿斯塔特战士的一员,想必他们之间的差距也不会特别大。 那些暗黑天使,应该也不会对友军有着太多的防备。 在这样的认知下,所有的计划最终得到了敲定,所有的文件最终得到了准许。 在整整三十年的准备后,在人类帝国掀起大远征的第六十年,冉丹帝国的军团与舰队冲出了银河北部的国疆,成千上万的战舰如同星际之间的滚滚铁流,碾向了无数人类的世界与家园,制造着空前的血腥与杀戮,无数的人类帝国之舰队在顷刻间覆灭,传达着冉丹帝国之宣告: 战争开始了。 这一次,它将终结一切。 —————— 【汇报损失。】 【操纵者】的声音是极度的嘶哑,伴随着让任何生物都无法忍受的尖锐与灵魂的啸鸣,但即便如此,舰队之中的任何生物都不敢暴露出半点的难受。 先锋指挥官充斥着敬畏的汇报陆陆续续地传来,【战帅】只是安静地听着,它没有愤怒,因为愤怒在它的战斗艺术中是无用的体现。 【……一群蠢货。】 在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后,它不禁开始咒骂起了那些坐在后方的大人物,所谓的暗黑天使根本不像它们所说的那样,这些该死的对手在面对友军的时候没有一星半点的犹豫与询问。 为了得出这个结论,它可是损失了一艘主力舰,数艘战舰和上面的精锐先锋,战舰的损失倒是不算什么,在曼德维尔点之外尚有一支庞大的舰队,但是战士的损失是不可原谅的,比起人类帝国,冉丹的战士本就稀少,在它麾下的就更少了。 它手下的【霸主】不过只有几千个,普通的冉丹战士的数量也只是达到了六位数而已,剩下的空缺完全是靠各种各样的奴隶来填充,甚至连它脚下的这颗战争卫星之上,都没有更多的冉丹战士。 【不需要管他们,继续前进,打通前往目标世界的通道,我需要让我的战士在最短的时间里夺取它,这个星系不是我们最终的目标,现在,去执行!】 无人敢于违抗【战帅】,冉丹的先锋舰船刺破了友军的残骸,向着星系的更深处疯狂扑去,而暗黑天使的战舰也没有做更多的抵抗,他们依靠着更胜一筹的速度,边打边撤,在他们身后中一支庞大到让任何人都足以感到恐惧的扭曲军团。 一艘又一艘冉丹的战舰开始从曼德维尔点之内现身,这些装满了尖刺与连枷的恐惧舰船由成千上万的奴隶所驱使着,发射着毁灭性的放射电磁轰炸,在虚空之中留下了大片大片不详的黑影。 一艘帝国的护卫舰很快被击中,它甚至连爆炸都没有发生,便在一阵诡异的扭曲与崩解中堕入了黑影内,再无声息,它上面的一名海军上校,两万多名水手,与十多个暗黑天使就连一句遗言都没有发出。 但这一切都没有打断暗黑天使的节奏,他们继续着自己的战斗,战斗兄弟的牺牲既没有带来恐慌,也没有产生悲愤,就仿佛一切早有预料,鲜血只是冰冷的实验仪器中流淌的清水。 他们在抵抗,顽强的、灵活的抵抗,但这样的抵抗又是如此的苍白:冉丹的舰队已经张开了巨口,数十艘足以与帝国的战列舰相媲美的无情机器陆续现身,它们的周围簇拥着十倍、百倍的小型战舰,组成了足遮蔽世界的大舰队的先锋。 而在它们身后,才是冉丹舰队真正的核心力量:一个行走的、生来就是为了制造杀戮、毁灭与血泪的天体,一颗被投入战争与死亡的庞大卫星,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改造产物,由一颗小卫星与无数的亵渎科技所组成,当它穿过那扇巨大无比的曼德维尔点的时候,这场匆忙的战争便迎来了它无可置疑的结局。 但即便如此,战斗仍未终结,无论是暗黑天使的抵抗,还是冉丹舰队的涌入,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一段足以称得上是漫长的厮杀之后,当最后一艘冉丹的主力舰冲入萨比斯星系的时候,暗黑天使的抵抗终于崩溃了。 剩下的战舰似乎溃逃了,甚至连带着那些停留在近地轨道上的战舰一起逃入了星系边缘的阴影之中:在之前,抵抗仍在继续的时候,他们正不断地往地面上投放着空投仓,看起来,是打算在地面延续自己的抵抗。 但在【操纵者】看来,一切毫无意义。 【卡门。】 它呼唤着自己的养子,自己麾下的军团中最强大的【霸主】。 【带着我们的先锋部队和消耗部队,登陆,击溃,夺取,不要浪费时间。】 【找到那个地方,打开它,开启那道远古的星门,这是你的责任与使命,我最可靠的孩子,去完成它。】 【你知道的,我脚下的这颗杀戮行星虽然强大无比,但它又是多么的缓慢,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在前线决定胜局。】 它停下了,又接收了前线所传来的最新的信息,才继续开口。 【那些人类的战舰已经放弃了守卫那颗行星,在那上面只有着被抛弃的守军,先锋告诉我,上面不过是一些可悲的懦夫,还有八百名所谓的暗黑天使。】 【这不是一个困难的任务。】 【八百名暗黑天使……呵,又能做到什么?】 第四十四章 拉朽 拉托比斯中士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他费力地履平那些僵硬的指甲和骨头,将自己的自动枪再次装满了子弹。 随后,中士端起了他手中这把破破烂烂的武器,靠在了自己的脸上,那感觉就像是把一根冰冻的铁管塞进衣服里,但他已经没时间去在意了。 他起身,踩着弹药箱,将脑袋与枪口伸出了战壕,甚至不需要瞄准,他就找到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因为需要杀死与狙击的敌人简直到处都是。 “砰!砰砰!砰砰砰砰……” 拉托比斯扣动着扳机,先是零零散散的开火,但很快就变成了连绵不断的倾泻,因为眼前的场景让拉托比斯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唯有疯狂地倾泻自己手中那种夺命的钢铁弹丸才能稍稍缓解。 自动枪不断地喷吐着火舌,癫狂的后坐力不断撞击着中士的脸庞,让他的牙齿感到被生生拔落一般的疼痛,最劣质的铜质弹壳伴随着暴烈的枪响而噼啪坠地,散落得满战壕都是。 中士的配枪并不是一件多么精细与耐用的武器,每当它发射出一枚子弹,都会伴随着最巨大最刺耳的响声,那是散热器在滋滋作响,保证那把毫无检验的武器不会因为长时间是开火而炸掉枪管。 但是拉托比斯已经听不到了,尽管他手中的枪械在用疯狂的颤抖告诉他,声音是多么的剧烈,他也已经听不到了,他的双耳已经流出了鲜血,而他的四周则是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隆隆声响。 这是一座真正的战壕,而不是之前拉托比斯所驻守的那条小土沟,这座战壕有两米多深,用成堆的沙袋固定着,在外围是一圈又一圈的铁丝网与地雷,纵横交错,宛如一只趴在地上的蜘蛛。 超过五千名士兵正在这座巨大的战争坟墓中坚守,他们手持着全帝国最落后的枪支与炸弹,要么从沙袋中露出头来,不惜代价的开火,要么在战壕里的泥泞土地上来回折腾,搬运着弹药,或者去支援那些情况更糟糕的地方,在他们的脚下是东倒西歪的排水沟与空掉的弹药箱。 而在战壕的最中央,包裹着一个不怎么规整的炮兵阵地,还有几座混凝土构成的机枪碉堡,正一刻不停地倾吐着火舌,它们是这座蔓延了十几公里的战壕的核心,也是这几千人能够撑下去的原因。 拉托比斯拍了拍耳朵,但却还是听不到什么声音:他的四周实在是太吵了,太喧闹了,这里有数千杆枪支在同时开火,数十门火炮在一起怒吼,成千上万的战士或者算不上战士的炮灰在声嘶力竭的吼叫、哀嚎、唾骂、哭泣、挣扎、呕吐…… 这座战壕正在抵抗,就如同这个燃烧的世界一样,它发出怒吼,也付出了代价:由于根本来不及清理,现在的湿泞土地上已经随处可见失去了生命的尸体,有些只是缺胳膊断腿,有些则是失去了脑袋,滋滋的鲜血不要钱的流淌着,把整個战壕染成了一种恶臭的、晦暗的红色。 在打空了最后一发子弹之后,拉托比斯缩回了战壕里面,他的腿肚子在发软,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就像他的胳膊一样,他想擦擦汗,但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任凭汗珠流进眼睛,带来腥麻的刺痛。 但即便如此,拉托比斯还是把手伸进了一旁的弹药箱,麻木的清点着子弹,再一个个地安装,这一切是安静的,又是顺理成章的,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在做这些事情,就仿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般。 他想深呼吸,但是却吸入了难以形容的恶臭:死尸的腥味、胆小鬼的尿溺、火药的煊腥、泥土的臭味、还有空气中所散发的无法形容的战争的味道。 “敌袭!!” 不知道是谁嘶吼了一声,就仿佛被注射了最好的肾上腺素一般,拉托比斯几乎是一跃而起,又一次拿起了自己的枪。 —————— 拉托比斯曾以为这座战壕已经足够的强大与吵闹了,毕竟他还能奢求什么呢:这里有整整五千多人,有大炮、有机枪、还有充足的补给,他甚至认为自己可以一直守在这里,直到老死为止。 但直到战火真正的烧到这里,拉托比斯才想起了什么:在之前,在那个叫夏娜的世界上,明明他们拥有更庞大的军队,更可怕的重炮,更完善的工事,但是他们还是溃败了,溃不成军。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在与【自然】为敌。 而人,最起码是他们这些人,是绝对战胜不了【自然】的。 冉丹又开始进攻了,拉托比斯只能听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吹响了一种号角,一种让人莫名感到压抑与恐惧的号角。 然后,便是震动。 那是怎样的震动啊,就仿佛是一座山在奔跑,又仿佛是成千上万的野牛在一起夺路狂奔,连地面上的石子和弹壳都在因为这股震动而四处乱跳,不断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近了,更近了。 “……咕噜……” 拉托比斯咽着唾沫,他举起了枪,通过瞄准镜,他能隐约地看到一股黑色的浪潮正在席卷而来。 冉丹来了。 冉丹的进攻是【自然】的伟力,是黑色的浪潮,是崩摧的山峰,是一股又一股无法抵挡的可怕天灾。 最先传来的是尖啸,是刺破天际的可怕嚎叫,那是由无数人类还有不知道其他什么生物的哀嚎所汇聚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所有人的耳膜:光是这一点,就足以摧毁那些最软蛋的家伙了。 然后,冉丹的【先锋】出现了。 衣衫褴褛的大军出现在了所有防守者的视野之中,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军队,而是一支彻头彻尾的奴隶军团:从天际的这一边延续到另一边的,是各种各样衣不蔽体的奴隶,他们中有的是人类,有的甚至穿着和拉托比斯一样的制服,而剩下的则是奇形怪状的异形,他们有着三条腿,五个眼睛,六条胳臂或者更多的看不出来作用的器官。 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脸上的那副表情,那副麻木与绝望,足以让最勇猛的士兵不自觉的冷汗满背。 冉丹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也许是某种巫术,又也许是什么毒药,反正,那些亵渎的异形制造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开火!” 不知道是谁下了命令,也许是那个谁都不认识的军官,又也许只是一个恐慌士兵的胡乱叫喊,但是暴雨般的枪响很快就淹没了这个声音。 所有的士兵都在开火,所有的士兵都在尖叫,不断翻腾的口水在子弹飞过的炽热空气中蒸发,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他们的恐惧与不安,在营地的最中心,那些大炮又迫不及待地吼叫了起来。 钢铁的弹幕是无情的碾杀者,在成千上万的枪口与炮口中,那些可悲的炮灰被撕的粉碎,被炸的彻底,仅剩的不幸者则是继续麻木的前进,直到才到密布的地雷,才得以粉身碎骨。 数以万计的炮灰就这样被消耗着,没有人为了他们的死亡而哀痛,当拉托比斯再一次装满了弹匣的时候,他的眼前只剩下了几个扭曲的肉团:那些最不幸的家伙居然躲开了子弹与炮火的救赎,挣扎着一头撞上了铁丝网,几十个、几百个甚至几千活生生的人和异形在铁丝网中互相倾轧,互相挤占,他们伤痕累累的身体流出了赤红或者各色的鲜血,和那些早已挂在了铁丝网上是腐烂肉块粘合在了一起,让人止不住的反胃。 终于,拉托比斯举起了枪,在他的周围也有无数人正在这么做,伴随着又一阵的开火与齐射,最后一次挣扎也渐渐停止了。 拉托比斯甚至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善事:他让这些家伙去了一个安静的世界,而他则是这里受苦。 但也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铁丝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这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已经顶住了两轮的冲击,现在,它和前面的地雷阵一样,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拉托比斯又听到了那种号角声。 这一次,它似乎格外的沉重。 很快,又一支大军出现在了天际线上。 拉托比斯再次装满了弹夹,他本以为这又是一次像之前一样的战斗,但是当那些对手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时候,他愣住了。 这同样是一只鱼龙混杂的奴隶大军,但是与之前的那些可悲者不同,这一次出现在拉托比斯眼前的是:三五米高的可怕异形生物,浑身披挂着鳞甲;至少有六只手的异形,端着六把枪支,还有一口让人望而生畏的獠牙;而在更上面一些的地方还漂浮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家伙,它们同样握着枪支,乍一看没什么,但是仔细看…… 他奶奶的,会飞! 此时此刻,当看到数以万计这样的牛鬼蛇神向着自己的战壕扑来的时候,拉托比斯只有一个想法。 —————— 完蛋了。 —————— 战壕被突破了。 成千上万的怪物涌入了这里,把这座防御的工事变成了最纯粹的地狱。 那些火炮阵地自从那些会飞的异形冲了进去之后就再无声响,只传来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嘎吱作响的声音。 由混凝土和钢铁所打造的机枪堡垒是坚持最久的,直到那些奴隶之中窜出了一队格外疯狂的家伙,它们手中的喷火器宛如夺命的死神,让一座又一座的要塞成为了散发着火焰与嚎叫的炽热坟墓。 拉托比斯在战壕里狂奔,他手中依旧紧握着那把枪,如同一只没有方向与目标的老鼠一般,惊慌失措的奔跑着,在他的身后传来了响彻天际的惨叫与嘶吼,让他不敢回头去看。 他拐过了一个又一个转角,和不计其数的家伙撞在了一起,随着人群踩踏在那些不幸摔倒的家伙身上,他的军盔在混乱中丢了,腰间的最后一包弹药也不知道在什么时间不见了。 但他依旧紧握着那把枪。 “这里!拉托比斯!这里!” 他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声音,然后扭头看去,只看到提格雷站在战壕的边缘向他招手:少尉的外衣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的军服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甚至能看到最里面的黝黑皮肤与胸毛。 原来他会叫自己的名字啊。 混乱之中,拉托比斯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居然是这句感慨。 几乎是使出了最后的力量与勇气,拉托比斯跑了过去,提格雷拉了他一把,两个人踉跄地滚出了战壕,粘上了一身的泥水与恶臭的血。 “跑……快跑……” 拉托比斯只能听到这声喘息。 他们爬了起来,不顾一切地跑着,冰冷都空气吸入肺中,宛如刀割一般的疼,石头硌着靴底,甚至能听到小腿的骨头传来咔吱咔吱的响声,但他们不敢停下。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许是五公里,又也许是十公里,他们滚到了一个岩石之后,手脚并用的躺下,再也跑不动了。 有那么几分钟,他们只是喘气,不顾一切的大喘气。 “少尉……你的信……” 拉托比斯看向了提格雷的胸膛,他看到了那个被撕裂的大口子,那里放着提格雷视若珍宝的家信。 提格雷马上摸了摸,然后又摸了摸,接着他又翻找了所有的口袋,一遍又一遍,然后,他重新瘫了下来,低着头,只是大喘气。 “也许是丢在那里……没事……没事……咱们两个活着比什么都强。” “再等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跑出来,和咱们汇合的。” 于是,他们又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任何一个人,最终,他们决定继续逃跑,两个身影就这样隐入了萨比斯4号星那凄苦的寒夜之中。 拉托比斯回头,看向了他短暂的居所:那里已经彻底的燃烧起来了,橙红色的火焰伴随着滚滚的浓烟,一路蔓延到了天际。 此时此刻,拉托比斯只有一个想法。 打了这么久,从夏娜到这里。 他还是不知道那些【冉丹】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 某处。 几名暗黑天使站在一个无比晦暗的房间里面,他们的中间摆放着一张地图。 “在D14地区,一处防线刚刚被突破了。” “有损失么?” “只是一些凡人,毕竟那里只是一处外围的可抛弃防线,应该没人跑出来。” 正在看地图的暗黑天使点了点头。 “知道了。” “无论如何,我们需要保证的就是【计划】的顺利实施。” 然后,就再也无人关注这个事情了。 第四十五章 剧本 【哀痛,流血,与死亡。】 摩根在轻语。 就宛如年轻的母亲在沉睡的婴孩耳边的低语,又宛如老迈的师长对于远去学子的最后教诲:这声音是轻柔的,却又不夹杂着任何感情;这声音是温暖的,却又散发着死亡的严寒,这声音是真实的,却又如同水中之月一般虚幻。 最起码在扎哈瑞尔看来,摩根的声音就是如此的矛盾、古怪且真实。 卡利班人拍了拍自己的肩甲,那里除了一个代表着第一军团的装饰外,目前还是一无所有的,这让他难免失落,但是这种失落转瞬即逝:有着更严肃的事情需要他去面对。 摩根继续低语着,她有些漫不经心地倾吐着复杂的语句,伴随着她的低语,她的手指慢慢地划过天际线的方向。 那里并不安静。 暗黑天使的超人听觉能够听到那些嘈杂无比的声音,那是无数如同野兽一般的喧闹嘶鸣,如同浪潮一般的隆隆闷响,如同地狱一般的哀嚎唾骂,还夹杂着诡异号角的无限阴沉。 那是一次进攻,一次尚未映入他们眼帘的进攻,冉丹的一位霸主或者一队战士正驱赶着数不胜数的炮灰奴隶,也许有几千上万人,又也许更多,正在横冲直撞地朝着他们扑来,扎哈瑞尔甚至能听到荒漠的无垠土地正在因为它们的奔袭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无数的石子与沙尘在地面上胡乱蹦跳,诉说着不详的预兆。 然后,他就看到摩根倾吐着最后一个字符落地,就仿佛念完了一首诗歌。 接着,他看到了【雾】。 雾,它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天际线的一端,这无形的屠杀者并不像它的同伴那样缓慢,它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天际线的一端踱步到了另一端,就像是一位步履匆匆的绅士。 扎哈瑞尔突然感到了一种紧张,那是阿斯塔特在面对着难以想象的威胁之时所会爆发出来的肉体本能,而现在,看着那幕慢慢移动的雾之墙,扎哈瑞尔的每一个指关节与每一個脑细胞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与激动着,大声嘶鸣着战斗的准备。 暗黑天使强行移开自己的视线,把目光重新投到了摩根的身上,他渴望着从这位灵能女士的身上看到疲惫与喘息:但他真正的看到的,却是摩根的手指在随意地把玩着银白色的发丝,似乎在思虑是否要修剪一下过长的发梢,她就宛如是一位在花园中享受下午阳光的千金,在水雾的缭绕与花草的微芳中无忧无虑。 【可以了么,扎哈瑞尔阁下。】 她说着,话语中带着一种洋洋得意的喜悦与炫耀,而这句问话让扎哈瑞尔的身子有些不受控制的紧缩起来, 卡利班人费劲力气的抬起了头,再一次的聆听着,再一次的极目远眺。 他知道他应该听到什么,他应该听到一整支的冉丹的奴隶大军在前进,应该听到有数千支剑刃互相碰撞的交响,应该听到坦克履带与大炮轮胎划过大地的压痕,应该听到数以千计,甚至是数以万计的奴隶的垂死挣扎。 就在刚刚,他就听到了。 就在摩根吐露着诗句的上一秒。 但现在…… 野兽的嘶鸣。 装甲的碾压。 号角的低沉。 求死的哀嚎。 他通通,没有再听见。 …… 真安静啊…… 安静的就像一切都没有存在过。 扎哈瑞尔的冷汗留了下来。 卡利班人的连长有些僵硬地略微转过了自己的脑袋,穿过正在被短暂的迷茫与震惊所覆盖的新兵连队,他的隐晦目光投向了队伍的偏僻角落,那里伫立着一群格格不入的战士。 那是三名略显高大的暗黑天使,他们全身都严严实实的包裹在兜帽与长袍之中,只留下那些手持的,巨大的古怪枪支,但是通过阿斯塔特的超人视角,扎哈瑞尔还是隐约能看到这些神秘人肩甲上那密密麻麻的荣誉刻印与勋章。 卡利班人扭过了头,他想起了之前所经历的那段谈话。 —————— “我负责监督那名凡人灵能者,新兵。” “具体的事项你无需知晓,一切按常规状态行事即可。” “但是首先,我们要通过实战测验一样,她是否真的如同千子军团的信件中所诉说的那样,是一名真正的,或者能够媲美alpha级的可控灵能者。” “你负责这一项事宜,新兵,我会负责监督与记录,还有一些迫不得已的手段。” “记住,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的一切,无论它是否重要,无论它是否成功,无论它是否让你感到抗拒与否定,甚至让你将这些想法付诸于实践,它都将直通到【雄狮】本人。” —————— 扎哈瑞尔闭上了眼睛。 尽管他还只是一名【新兵】,但是一些军团里的规矩他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 为什么是摩根? 因为在萨比斯星系,因为一些他还无权知道的原因,暗黑天使军团需要一名强大的灵能者,最好是alpha级别的。 为什么不是阿里曼? 因为那是一名千子,第十五军团的基因原体最信任的人物之一,万一让他折损在萨比斯星系,折损在暗黑天使的计划中,会产生一点麻烦,而【雄狮】一向讨厌不会带来好处的麻烦。 仅此而已。 “alpha……” 在只有两个人的通讯中,扎哈瑞尔能够听到那名隐藏在兜帽之下的泰拉老兵低声的肯定,稀奇的是,他从那股如同冰山一样的话语中,居然听到了忌惮的颤音。 作为一个尚未开发自己潜力的灵能者,扎哈瑞尔其实能够理解老兵的忌惮。 那些没有多少灵能天赋的凡人是无法理解的,在精神的领域之中,【alpha】到底意味着什么。 该死,他之前一直以为那是千子军团的笔误,毕竟一个自我控制如此良好的alpha基本上是不可能存在的。 通讯器中传来了声响,扎哈瑞尔能听到那些隐于幕后的老兵在佩戴着什么东西,也许是安装着机关的手镯,因为他听到了钢铁纽扣扣紧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作为一名灵能者,那声音每响一声,扎哈瑞尔就感觉到自己的灵能被硬生生地压制了一层,就仿佛有一整座山峰正不断地挤压着他的脊梁。 他不由得弯下身子,痛苦的承受着这种本能的压制,而他并不孤独:那位刚刚还雍容华贵的女士,现在比他更凄苦。 然后,他听到了调整角度的声音,他身上的精神负担便显著的减少了,而与之相对的是,他旁边的那位凡人女士明显佝偻起了她的身子。 扎哈瑞尔的眉头不由得皱起,然后,他听到了通讯器之中传来的声音。 “稍安勿躁,这是必要的步骤。” “属于你的临时任务已经结束了,新兵,接下来,我们会带走这名灵能者,你和伱的人只要守住这座营寨就可以了。” “祝你好运。” —————— 扎哈瑞尔僵硬着面孔,他有些愧疚地转过了头,看向了摩根。 这位能力与态度足以让人欣赏的银发女士本就有些瘦弱,她的指骨与腕骨都明显得突了出来,比起阿斯塔特,她就像是一个大号的洋娃娃一般,甚至让人觉得精美得不适合出现在战场上。 而此时,这位本就瘦弱的女士开始不由自主地流汗,大滴大滴的汗珠开始从她的额头上留下,染湿了发角,模糊了眉眼,原本惬意的呼吸也变得慌乱与沉重。 但就是这张无故受到压制的面孔,这张虚弱的、无辜的、本应悲伤与怨恨的苍白面孔,在看向扎哈瑞尔的时候,却依旧露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这是必要的预防么?阁下?】 她勾着嘴角,让眉头稍稍挑起,几乎是不惜一切地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笑容,但这似乎立刻就用光了她的体力。 扎哈瑞尔看着她垂下头,汗珠不断地从发尖坠落,在那些老兵来到这里之前,就将地面染成了一个黯淡的,不规则的圆。 卡利班人抬起了手,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舌苔却在发苦:联想到自己刚刚所感受到的压制,再想想两份这样的压制堆积在一个凡人的身上,他就觉得自己的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无碍,阁下……】 到最后,反而是这被苦苦压制的女士在出言安慰他。 【我早就适应了,我本应适应的,只是在千子军团的自由之中……】 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老兵们已经走上前来,将她带走了,一架风暴鸟正停留在远方的空地上,等着他们。 扎哈瑞尔伫立在原地,他抬起头,只是看着,看着风暴鸟升空,远离,最后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空中。 有时候,也许他们的做法的确过火了。 有那么一瞬间,扎哈瑞尔在这么想。 —————— 摩根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不满,有些……愤怒。 上一次有这种情绪,还是她被那个叫艾瑞巴斯的家伙吵醒的时候,而现在,她手腕与脚腕上的镣铐加重了这一点。 她依旧低垂着脑袋,因为至少有两名暗黑天使的老兵正待在舱室内,摩根能感觉到他们的枪口在对准自己,那些枪支与弹药散发着对灵能者来说不妙的气息。 她控制着自己的汗腺,流出了一个瘦弱女子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流下的汗水,就像她在扎哈瑞尔面前的表演一样,这些项目简单到让她甚至感到无趣。 于是,摩根再次闭上了眼睛,开始了某种思考。 她有些拿不准暗黑天使骤变的态度,而她的灵能感官又能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事物,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翻看起了那些暗黑天使的记忆与思想。 哦,那些特制的仪器、枪械与子弹对她当然有压制的作用:这种压制差不多就像舀起一瓢水对整个大海的影响一样。 摩根花了大约三秒钟来处理这一切:翻找记忆,筛选内容,然后再把它们串联到一起,阅读与分析,这一切花了两秒。 而最后一秒,是她阅读之后的笑声。 摩根笑着,那不是喜悦的笑容,而是某种讽刺与愤怒的杂糅。 —————— 在这个世界,在萨比斯星系,暗黑天使正在谋划着一场大戏,一场随时随地会改变剧本与演员的大戏。 不过摩根并不是很喜欢她在这场戏之中的角色,她决定做出一些改变。 在精神的王国中,摩根摩挲着下巴,她的探知跨越了空间的隔阂,在无垠的荒漠之中寻找着机会。 很快,她就找到了: 一支【军团】。 一尊【魔王】。 一队【勇士】。 还有一座【关隘】。 只要稍加控制,它们甚至可以合情合理地出现在一幕。 摩根一边想着,一边几乎是漫不经心地入侵着驾驶员的潜意识。 —————— 【狭路相逢】。 【一夫当关】。 哦,还有经典的【英雄救美】。 她喜欢,无比庸俗地喜欢。 摩根一边自我调侃着,一边随手在自己的剧本中划去了几名暗黑天使老兵的戏份。 第四十六章 死(一) 【前情提示:从本章开始到第五十一章偏群像,侧面描写与配角描写居多,主要是为了给剧情打补丁,可略过。】 不够! 还不够! 远远不够! 永远都不够! 该死…… 它需要一个对手! —————— 【霸主卡门】正剧烈地喘息着,它的狰狞目光掠过了军团中的士兵与奴隶,它们一路延伸着,从灰蒙蒙的天际线这端,直到沙石滚滚的天际线另一端。 【霸主卡门】所统帅的是一支大军,最起码以冉丹帝国的标准来说,的确如此,在卡门目光所及的地方,伫立着二十多名与它同属是【霸主战士】一级的冉丹精英武士,它们是这个野蛮种族中真正的军事贵族阶级,是冉丹一切战争艺术与军事组织的绝对核心。 【霸主】是最为强大与傲慢的战士,它们中的大多数从未在战场上失利过,手中的怪异刀剑曾经渴饮过无数强悍对手的滋滋鲜血,而卡门更是【霸主】中的君王,它的力量与战绩足以让这些傲慢无礼的战士本能地学会谦卑。 而在【霸主】之外,环绕着层层叠叠的冉丹士兵,这些普通的战士当然无法与精英们相媲美,却也拥有着高大的身躯、发达的感官与野蛮的力量,还有处于恐惧与臣服所带来的严苛纪律。 作为一个志在星海却人口不足的种族,冉丹拥有着堪称畸形的社会结构:除了核心技术与军工产业,冉丹种族把大量的低阶生产线扔给了奴隶与所谓的盟友,以此把自己的人力解放了出来,让每一個冉丹平民都成为了足以期待的预备役,再搭配上极为野蛮与尚武的社会风气,冉丹成功的把自己的社会改造成了一个只为了征服与奴役而生的可怖兵营。 更有甚者,冉丹的战舰几乎很少搭载用于轰炸地面的武器,因为对他们来说,在战争中抓捕奴隶和取得胜利是同等重要的。 而在见识到了人类之帝国那足以让任何对手绝望的庞然体量之后,冉丹帝国便在这条畸形之路上越走越远,为了一举杀死帝皇野心的造物,它们毫不犹豫地赌上了种族的所有未来:几乎所有能够拿起武器的冉丹平民都成为了士兵或者预备役,它们被塞进了大大小小的舰队之中,用野蛮的力量与无畏的勇气去疯狂的战斗,为冉丹的胜利增添上微不可查的筹码。 卡门甚至能在冉丹士兵里看到一些年轻的面孔,虽然这些稚嫩的士兵同样是可怕的战争杀戮者,但它很清楚,在之前,冉丹的军队是绝对不会接受这种新血的。 这是短视的愚行。 【霸主卡门】在心中感慨着,它的目光最终跳过了这些年轻的同类,放到了那无穷无尽的奴隶大军的身上,归属于卡门的奴隶军团自然没有那些滥竽充数的人类和其他脆弱种族,放眼望去,尽是一些充斥着蛮力与野性的怪物,冉丹甚至不得不在它们的脖子上安装着专门的精神控制项圈以防不测。 这就是卡门的兵团:一个绝对的核心,二十四名精锐的【霸主】,两万多充当骨干与爪牙的普通冉丹士兵,还有着数十万被操控与奴役的【消耗部队】。 若是在以往,手握这样的兵团,卡门足以向任何一个种族的国度发起总攻,但是现在不同了,它很清楚它要面对什么。 那些两三米高的【人类】,那些自称为阿斯塔特的强大战士,卡门从亲眼目睹着他们是如何屠杀冉丹的奴隶大军,甚至是普通的冉丹士兵在他们的枪口下也与脆弱的孩童无异,唯有【霸主】可以依靠着野蛮的力量、丰富的经验与更胜一筹的伟大装备战胜这些强大的对手。 而与这些强悍的战士相比,他们身边那些被称为【凡人辅助军】的家伙反而无关紧要,哪怕是一名普通的冉丹士兵也可以轻松对抗三五名所谓的凡人辅助军,一个作战娴熟的冉丹小队甚至可以联起手来屠杀十几倍于自己的凡人对手。 而在所谓的凡人辅助军之下,人类帝国似乎拥有着更脆弱更微小的兵种,卡门的大军刚刚碾碎了几条防线,就杀死了成千上万这样的【战士】,但它对这些家伙毫无兴趣,它所在意的只有那些值得一场伟大决斗的战士。 是的……对手! 一想到这里,【霸主卡门】那稍稍冷却的无畏心脏便再一次地疯狂跳动了起来,它继续着沉重的呼吸,胸膛之中燃烧着对决斗与生死的眷恋,照应着它遍及全身的可怖疤痕。 但它知道,它必须忍耐,它必须继续着冉丹的传统:先让无穷无尽的奴隶冲上去消耗,再由精英战士决定胜负。 它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但是脑海中的另一种渴望也在折磨着它:就在刚刚,它在各个军团的通讯之中得到了信息,一支作为先锋的小型兵团在瞬间失去了联络与行踪,数千名冉丹战士与十几万奴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这是有一个强者,一个强大的对手,他可能是一个伟大的战士,或者是一个如同自己养父一般的灵能者,甚至会是一件被操控的强大武器,但是它不在乎,它只想着去战胜那个足以灭杀军团的怪物,它只想在这无趣而漫长的航行后,享受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这种情绪似乎格外的强烈……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它的耳边低语一般。 战斗,它需要一场真正的战斗。 不……这种感觉…… 不,别去想它,先别去想战斗的事情,还有任务要去完成:前进,找到那个隐蔽的基地,夺取它,这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但是……战斗…… …… 该死的。 卡门压了压自己的脑门,然后,它听到了一旁辅佐官的声音。 “大人……” “说!” “大人,先锋汇报,在我们的行军路线的前方有一艘人类的战机。” “击落它,这还需要我的指示么?” 【霸主卡门】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比以往更为狂暴与不满,也许它真的需要加快脚步了,率领军队,加速前进,它记得前面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条大河,穿过它就能抵达自己的目的地,然后消灭在那里守卫的家伙,应该有阿斯塔特…… 希望他们会是不让它失望的对手。 【霸主卡门】抬起了头,在队伍行进的最前方,它看到了一股风暴正在汇集。 —————— “风暴正在汇集,赫克特。” “我们可能需要改变一下路线了,不过如果那样的话,在规定时间之前,我们应该赶不到那座大桥,到时候怕不是又要和那些暗黑天使扯皮了。” 智库萨列里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的身侧是闷不做声的埃阿斯,身后则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赫克特而在小队的最后,在紧急运输中登陆到这个世界的古战士凯隆守卫着队伍的尾部。 “……赫克特?” 汇报没有得到答复,萨列里转过了他的脑袋,毫不意外地在赫克特的脸上看到了一股犹豫与思想的混合体。 “赫克特!” 智库略微提高声音,用轻声的尖叫唤醒了思考中的小队长。 “你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怎么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只是在担心战事。” 赫克特模糊其词地回答着,就连埃阿斯都因为这个答案而皱眉,更别说将不信二字写在脸上的萨列里了,不过古战士凯隆倒是没有注意到这边,他只是眯起眼睛,盯着一旁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土丘,瞳孔中闪过回忆与思索。 但在信任与长久的战友情之下,萨列里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小队只是继续在沉默中跋涉,前往那座远方的大桥。 几乎横贯着整个萨比斯4号星的萨比斯河是一条巨大的湍流,哪怕是最狭窄的河面也有差不多数百米宽,而且在湍急的水流之下密布着尖锐的礁石,让任何徒步跋涉的可能性都被彻彻底底地掐死。 因此,仅有的几条跨河大桥就显得弥足珍贵,甚至具有战略意义,而第二军团的小队就被派去支援其中的一座,在许久都等不到前来接应的风暴鸟之后,赫克特等人不得不徒步前往。 这一段旅途算不上漫长,也没有爆发与敌人的交火,除了古战士凯隆偶尔会眯起眼睛,盯着一些土丘之外,就再无别的事情发生,但这并不妨碍赫克特在一种忧心忡忡的情况下跋涉。 就在出发之前,在等待着那台鸽了他们的风暴鸟的时候,赫克特终于平复好了他的心情,打算和他的战友们聊聊有关于基因原体的魔幻现实。 但现实却是…… “原体?什么原体?” 所有人,无论是埃阿斯,还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萨列里,甚至是古战士凯隆,都在用一种纯然的迷惑与理所应当在看着他,就仿佛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赫克特试图争辩什么,但在询问了几句之后,他发现他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有关于发现原体踪迹,闯入暗黑天使营寨之类的记忆已经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他们只记得小队是被一纸调令派下来的。 看着自己的战斗兄弟还有自己的导师那一张张信誓旦旦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连赫克特自己都陷入了怀疑:难道一切真的是他不自觉的妄想? 如果不是脑海中始终清晰的倒映着那副银发与苍青瞳的面容,他可能真的就要被这种怀疑所击倒了。 但在怀疑之后,一种全新的可怖思想占据了他的脑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只有他记的? 谁?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 他甚至不敢去想更多。 赫克特抬起头,他想深呼吸一下,然后用战斗与任务暂时的遗忘掉这些可怕的推论与回忆。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架风暴鸟。 一架燃烧着的风暴鸟。 它显然被什么集中了,一侧的机翼已经完全覆盖在了滚滚浓烟之中,赫克特眼看着它歪歪扭扭地坠落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奇形怪状的弧线,然后慢慢的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的前方。 那是大桥的方向。 也是他们的任务目标。 —————— 几名暗黑天使,他们还是待在这个颇为昏暗的密室之中。 “有人刚刚窥探我们,是第二军团的一名古战士。” “不用管他,b组怎么还没有压运目标抵达这里?” “他们的风暴鸟遭到了冉丹的袭击,准备就近与守卫大桥的a组先汇合。” “a组那边汇报,一支成规模的冉丹军队正在朝大桥挺进,它们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这里。” “我们需要增援么?” “冉丹的军势规模?” “大概二十余名【霸主】,两万左右的普通冉丹士兵,还有数十万奴隶军队。” “我记得……ab两组汇合的话,总共有七个人,再加上大桥那里的凡人守卫大概有两万左右……” 坐在最中间的暗黑天使点了点头。 “足够了。” “我们的第一任务是守住这里,大桥的事情交给a组和b组解决吧。” “要相信……” “恐翼的力量。” 第四十七章 死(二) “大河啊……” 拉托比斯中士轻声地感慨着,他先是揉了揉塞满了石子和沙尘的衣服,然后拍了拍手掌,拿出一个罐头,撬开,接着也不管里面食物的冰冷,便大口吃了起来。 他并没有急着去咀嚼,而是先用舌头慢慢的磨碎了一口口食物,然后再一点点地吞咽了下去,他的舌头偶尔会在牙齿间的空洞上拂过,那是过往经验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后勤的那帮混蛋不到关键时候是不会发好东西的,罐头里面有着什么让人【惊掉大牙】的小惊喜简直再正常不过。 中士撇过脑袋,吐出了一个像白色石子一样的东西,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确定了没有任何东西之后,他才开始了咀嚼,从寡淡无味的食物中努力汲取着根茎与人造调料的味道。 “你不来点么,少尉?” “你已经很久都没吃过东西了。” 当嘴里塞满了糊状物之后,拉托比斯模糊不清地开口,他转头看向了提格雷,却发现少尉只是摇了摇头,一心抚摸着自己胸口上的疤痕,那里原本应该有一个被紧密照看的口袋,里面放着提格雷的家信,放着他与过去的联系。 拉托比斯没有多说什么,他打开了一個罐头,放在了提格雷的身边,然后又为自己打开了一个,把里面的食物尽可能的塞进了自己的口中,此时,他的心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是的,轻松,安逸。 自从昨天晚上,他们原先防守的阵地被突破了之后,拉托比斯和提格雷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荒漠上奔逃,他们不敢走那些稍微平坦一些的大路,只敢在穷山恶水的地方艰难跋涉,两个炮灰几乎是没黑没白地逃着命,他们依靠着星星与风的触感勉强辨别着方向,稀里糊涂地吃掉了最后的食物和水,一起躲藏在那些巨大石头的阴影中小憩,或者避开那些游弋在天上的冉丹战机的搜寻。 终于,过了差不多十五个泰拉标准时,正当拉托比斯考虑要不要把枪也扔掉来减少重量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那条大河,还有那座大桥。 中士几乎忘了接下来到底发生什么,他依稀记得他们如同疯狂的野人一般咆哮着跑向阵地,然后被惊慌的守军摁倒在了沙地上,然后就是无数个人,无数双瞳孔,无数张嘴,接二连三地在他的身边出现、闪烁、诉说,让他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子变得愈加昏昏沉沉。 等到他再次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一个房间里,对面坐着大桥的最高守备司令,拉托比斯甚至看到在房间的阴影之中站立着一个高大的战士。 天呐,是死亡天使,他还是第一次离他们那么近。 守备司令不厌其烦地问着很多问题,诸如姓名、编号、所属部队、过去二十四泰拉标准时的经历什么的,拉托比斯有些能答上来,剩下的只能麻木的摇头。 但他记得,当他说出了自己的所属部队与阵地的时候,司令的脸上露出了无法遏制的惊讶。 “第42号高地昨天晚上五点左右就被敌军突破了……” 他听到了司令的喃喃自语。 “在里面驻守的第33团没一人跑出来的。” 直到这时,拉托比斯混混沌沌的脑子里才终于记起来了自己是那支部队的一员,驻守在那个所谓的高地阵地,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回想着在逃跑时所看到的场景与画面,对除了他们二人,无人生还的结果毫不吃惊。 那个死亡天使似乎点了点头,然后,拉托比斯就被送了出来,他被塞了几个罐头与几排子弹,在一个士兵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个新的战壕,然后他发现提格雷已经在等着他了,少尉的怀里同样塞满了罐头和子弹。 接下来,他们成了战壕里的明星,从军官到士官再到士兵都想看看这两个与冉丹大军交锋过的【老兵】,他们成群结队地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他们知道或者听说,甚至是猜测来的消息,在他们的争论与诉说之中,拉托比斯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冉丹的进攻大概在昨天中午开始,在他们的阵地遭殃之前,已经与无数的堡垒与战线被硬生生地踏平了,这种屠杀与入侵一直持续到了午夜时分才稍稍停歇,彼时已经有大半个世界被这些异形所夺取。 有人说在昨天的战斗里有超过五十万人被冉丹杀死,还有的说是八十万,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们可能是整个世界上最后的成编制军队了,而冉丹已经杀死了超过两百万人。 最后一种显然是在胡扯,拉托比斯很清楚所谓的克拉诺斯第23团总共也才一百多万人,而且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这些倒霉的防守部队,连一个平民都没有。 但是另一个话题很快就占据了讨论的中心所在:通讯班的士兵表示,他们,从别的团听说,昨天晚上至少有几百个死亡天使成群结队地出征了,有人说他们在萨比斯4号星最大的山谷那里和冉丹的军队狠狠地打上了一场,据说是赢了,但也有人说是输了,反正可以确定的是,当他们回来的时候,那些死亡天使的人数明显变少了一些,而冉丹的攻势在整个后半夜与凌晨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滞缓,迟迟没有发动新的进攻。 但也有刺头唱反调:也许是那些死亡天使打了大败仗,被冉丹的异形通通抓住然后生吃活剥了。 然后他就被两名军纪官拖走了。 被这么一吓,大部分人也没有了继续八卦的心思,拉托比斯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他睡了几个小时,在下午三点左右被剧烈的饥饿感所唤醒,然后僵硬地直起了身子,开始吃东西,装子弹。 一切和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拉托比斯却感到了一股安心,一股被安全与安逸所搭建的安心。 他知道这是虚假的,这是一种蒙蔽自我认知的欺瞒,他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冉丹的大军正在横冲直撞,也许马上就会打到这里来,让他重复昨天的事情。 但当他看到身旁那众多的士兵的时候,当他靠在厚实的土垒上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安心:他宁愿什么都不想,不去想逃不过的战斗,不去想冉丹的可怕,就这样沉浸在短暂的、美妙的安逸之中。 这感觉可真让人上瘾。 拉托比斯甚至想笑,事实上,他感到了某种最卑微的快乐。 而这快乐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因为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就发现了一架架奇怪的飞机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 【杀戮……】 不,决斗。 【屠杀……】 不,不…… 【愤怒……】 应该是荣誉,是体面的战斗与死亡! 【啊,荣誉……】 卡门揉着脑袋,他感到了有些不适,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荣誉……】 【决斗……】 那声音似乎找到了窍门,它开始低语着那些让卡门无法否认的事情。 【霸主】阴沉着面色,它低着脑袋,聆听着辅佐官的汇报:先锋、战机、炮兵阵地与科学部队的部署。 但它全无在意,它的脑海与胸膛在不断的低语所折磨着,不断地渴望着挥动自己手中的利刃,有那么一瞬间,它甚至压不下这种渴望。 【挥刀……】 【挥刀即可,让献血流淌。】 有那么一瞬间,不管是它旁边那个絮絮叨叨的辅佐官,还是前方那些炫耀着自己的可悲武力的傻瓜们…… 谁都可以,它都可以杀死。 它可以杀死它们,杀死所有的活物,从战士到奴隶,甚至是它的同胞……没关系,举起屠刀,让鲜血流淌…… 不,不,不! 不应该是这样! 【卡门,我的孩子。】 一股新的声音蛮横地闯了进来,那是【操纵者】在遥远的战斗月亮上意识到了自己最骄傲的作品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你怎么了,你的精神很不稳定,我在你的意识四周看到了某些不太妙的东西。】 【霸主】眯着眼睛。 “不,父亲,我没事。” 【你确定么?】 “是的,我没事,我已经重新控制住了我的身体与意志,就像之前一样。” 卡门的语气是急促的,它很清楚,一旦它真的承认了真相,那么它的养父绝对会把它带回到战争的后方去。 开什么玩笑! 【伱最好没事,我的孩子,我现在没有精力仔细思考你的话语。】 【战帅】的声音中带着疲惫,哪怕对于它这样的巫术怪物来说,操控如此之多的个体依旧是一项艰辛的伟业。 【你听到低语了么?我的孩子】 【如实回答,不要欺骗我。】 “有过……但现在没有了。” 低语依旧在卡门的耳边环绕。 【……好吧。】 它听到了叹气。 【小心那些低语,我的孩子,那是银河中最可怕的东西……我们种族的掌权者们曾认为自己能够与那些虚空中的神明达成合作与友谊,但我见过它们最后的模样。】 【如果感到不对,立刻回来。】 【不要欺骗我,不要欺骗你的父亲。】 【我的卡门……】 它还想说什么,但是它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了,卡门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声音的彻底消失。 “我知道了。” 它说着,然后继续聆听着耳边的低语。 它已经学会了不去讨厌它们。 【荣誉……】 【决斗……】 【鲜血……】 它不讨厌这些词汇。 “准备进攻。” 【霸主】下达了命令,而当它的兵团为了战争的咆哮而准备的时候,【霸主】只是安静地抚摸着自己的左臂:那里有着一排整齐的刀疤,共有七处。 每当一场伟大的,足以让它感到满足与喜悦的战斗发生,它就会记下一道。 它希望第八道很快就会到来。 —————— 【如果算上我的话,就是八个人,胜率也自然会高上一些。】 【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 摩根在笑,她的汗珠在额头与脸颊上反衬着晶莹的光芒,湿哒哒的头发贴在鬓角与脖子上,就像是一棵害羞的柳树。 而暗黑天使只是看着她,没回答。 “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他说着,然后走了出去,只留下摩根端详着满屋子的反灵能装置: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也许真的能让一个阿尔法级如同凡人一般脆弱。 不过它们完全不影响摩根的思绪。 她能感受到,冉丹的大军正如同饥饿的蝗虫一般扑来,而它们要面对的是两万名驻守在坚固要塞的守军,还有八个从泰拉走出来的暗黑天使: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要比那两万名凡人加起来还要危险。 而在另一面,她感受到了四个小小的,让她亲切的气息,他们正在狂风之中极为艰难地跋涉着,看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到。 摩根点着下巴,开始思考起了是不是应该随意地插手一下,保证自己目前最爱的这几个角色不要缺席这场大剧。 她正这么想着,却突然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度的危险与紧张感的尖叫,在不断提醒着她,要求退避与放弃。 而她的本能在对着什么东西龇牙咧嘴地怒吼,那是一种处于恐惧而非愤怒的怒吼。 她眯着眼睛,仔细看去,却在灵魂的海洋之中看到了一股赤红色的雾:它没有目的与思想,仿佛只是被萦绕在大桥之上的战争与毁灭的气息所吸引,从现实与虚无的裂缝之中接连不断地涌出,发出一种如同公牛,又如同大猎犬一般的笑声,就宛如一位最残暴的国王在为了竞技场上的鲜血淋漓而放声大笑一般。 她甚至能够看到那些雾气慢慢地接近了她自己,如同蛮横的蛇一般在她的四周环绕与炫耀着。 摩根冷着脸,她试探性地伸出了一支随时可以切断的灵能触角,伸向了这些深红色的雾气。 然后…… 然后它们嫌弃的绕开了她。 …… 淦。 第四十八章 死(三) 战争。 某种意义上,战争是文明的同义词,它可能是任何国度、任何种族、甚至任何星系中最接近于【真理】的存在。 无论是什么种族,无论是什么基因,无论是什么思想与道德,当文明从野兽般的懵懵懂懂中诞生的时候,当【贪婪】从生存的本能中被提取出来的时候,当曾经的食肉动物划标记领地与厮打争斗的记忆被拾起、扫净,再被冠以了【荣耀】或者【信仰】之类的简陋理由之后,战争便理所当然地应运而生了。 如此的仓促,如此的合理。 两个村落、两个王国、两个种族,也许他们之前从未见过,也许他们之间的生产关系、道德认知与过往历史没有一星半点的相同,但这并不妨碍,当其中的一方不打算用和平与交流来解决问题的时候,【战争】就会在双方的脑海中同时出现。 从这個角度来讲,战争既不卑鄙,也不残忍,它不过与文明、交流、生存等词汇拥有着同样的意义,是任何一种智慧种族都与生俱来的朴素天赋。 从包裹着破烂的树叶,挥舞木棒,互相投掷尖锐的石块;到用木板与布匹遮掩住要害,用长剑与战马去对抗;再到从浓烟滚滚的工厂中开出十数吨重的坦克与自行火炮,让核子裂变与生化武器的噩梦彻底踏破一切的底线与安全感。 直到飞上太空,接触曾经顶礼膜拜的日月星辰,让自己的呼吸与恒星的闪烁在同一片视野中回响,可也不过是把刀剑与炮弹换成了链锯与爆弹,让数公里长的伟大战舰接替了曾经的飞机大炮…… 仅此而已。 从三五名战士的混战,到两个战斗群之间的厮杀,再到数百万、数千万甚至是数以亿计的大军在沙盘与笔尖的命令下忘我地互相毁灭,战争从未改变。 它是每一个个体的噩梦,每一个集体的浩劫,每一个国度的磨难…… 以及,每一个种族的伟大胜利。 当元帅下达了命令,将军制定了方案,团长规划着路线,营长集结了士兵,而连长挥出刀锋,号令冲锋的时候。 当战争的锋芒化为虎贲的刀刃、骑兵的马蹄、坦克的履带,再到密密麻麻的无人机群的蜂鸣奏响的时候。 没人在乎那些真正面对它的人。 甚至那些人他们自己都不在乎。 最起码,拉托比斯,并不在乎。 —————— “轰炸!是无人机!” 混乱的喊叫声在战壕中响起,拉托比斯中士紧紧的握着他的那把枪,这是他一路颠沛流离以来,唯一没有抛弃的东西。 他紧贴在战壕的土壁之上,一只手用着刚刚被发下来的工兵铲,拼命地试图挖的再深一些,哪怕是一厘米的进展,都更有可能让他活命。 最后,在他听到那些尖锐的破空声彻底撕裂他的耳膜之前,他终于能够把自己的整个身子囫囵塞了进去,只留下一个破破烂烂的靴子还在外面。 轰炸开始了。 冉丹的无人机群也许有上百架、数千架甚至更多,反正拉托比斯一早就听到了那些防空炮在不惜一切地开火,他听那些负责防空炮的士兵吹嘘过,他们手头的大家伙能够封锁数公里的空域,每分钟能打出上千发炮弹,就连只苍蝇都会被他们的炮灰撕成碎片。 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拉托比斯只听到了那些防空火炮在发疯,在一刻不停地倾吐着火舌,一整个阵地的炮口奏响着一曲杂乱无章的抵抗之歌,但这一切都没能阻止冉丹把炸弹扔到了战壕之中。 拉托比斯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是完全阻止不了爆炸声不断地捶打着他脆弱无比的耳膜,那是一种毫无规律的狂乱声响,它时而沉重而肃穆,时而就如同炸开的玻璃瓶一样,尖锐无比。 中士甚至能听到那些看似坚固的土堆与里面的士兵被一起炸飞的声音,那是一种独特且沉闷的声响,几乎不可能会听错,也意味着可能一个倒霉蛋甚至更多的人被活生生的埋在了土里。 有些炮弹落在了地面上,有些炮弹落在了战壕里,甚至还有一枚落在了拉托比斯的附近,他露在外面的靴子能够感受到被炸飞的泥土与石子敲打靴底的声音。 他听到了一切的声音:炸弹的爆炸,火炮的发射,无人机翼划过低空时的古怪声响与嘶鸣,但他唯独听不到属于人类的惨叫声:无论是被浪潮般的泥土所活生生地掩埋,还是在一瞬间被烈焰吞噬,甚至是在炮弹炸开所蒸发出的真空领域中被抽干了所有的氧气,这些都不是能够让人发出任何声音的死法。 只有炮弹,只有爆炸,这噩梦般的鸣奏曲响了有五分钟,甚至更多。 最后,它停下了。 —————— 拉托比斯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坑里面爬出来的,他挪动着发软的腿肚子与脚掌,勉强地站了起来,但是还没过几秒钟,他便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腿肚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随后,他想起了什么,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一边,疯狂的挖掘着那些泥土与瓦砾,任凭手指被刺出了鲜血,过了一会儿,在他的拉扯下,提格雷的脑袋从泥土中钻了出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互相的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整个阵地现在就宛如一块被千军万马踩过的烂泥潭,到处都是坑洞与四散的尸体碎块,被炸翻出来的泥土和肾脏混杂在了一起,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臭味,那些尚有精力的士兵在大声嘶喊着,要么是寻找自己的战友,要么干脆是在求救,无数种喊叫伴随着军官的哨子与垂死伤员的呻吟而同时响起,竟不比冉丹军队刚才的骇人轰炸更安静。 但是很快,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因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震动。 一种震动的感觉袭击了他们的感官,那是大地在颤抖,就像是成千上万的怪兽在他们的身旁迁徙一般。 拉托比斯费劲力气,站起身来,然后,他便看到了冉丹的军队,它们从大桥的正前方袭来,从那座山上滚滚而下。 那就像是一条活着的曲线,一股黑色的浪潮,一种无法用人类的任何语言来确切形容的东西,就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爬过田地一般,冉丹士兵和奴隶接连不断地从日光的照耀中现身,结成了一股又一股密密麻麻的军势,向他们扑来。 几乎是眨眼之间,它们遍地都是。 拉托比斯看着,他只是看着,看着这恐怖而充满了魅力的一幕,看着也许有几十万的冉丹大军向着他们的阵地扑来,就像一整个海啸在扑向一艘渔船。 他忘记了战斗,忘记了思考,甚至一时之间忘记了呼吸,直到他的耳侧被最大声最嘶哑的命令所碰撞。 “敌军来袭!” “回到作战岗位!都他妈给我回到作战岗位上去!” —————— “回到作战岗位!” “战斗还未结束!保持第三巡航速度,注意规避那些小行星。” “补充鱼雷,重复,补充鱼雷!” 在萨比斯四号星上,一场战斗也许才刚刚开始,而在最为靠近曼德维尔点的萨比斯八号星上,一场战斗却已经彻底结束了。 冉丹的屏卫舰与虚空无人机群正在熊熊燃烧着,就在不到一个泰拉标准时之前,它们还是一场胜利的余威,是成群结队的傲慢猎人,竞相追逐着一艘战败逃命的暗黑天使战舰。 但在进入了冉丹大舰队无暇顾及的星系边缘与小行星带的时候,情况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原本【仓皇逃命】的暗黑天使舰船在一瞬间就露出了最为狰狞的獠牙利爪。 火力最凶猛的三艘冉丹小型战舰几乎在同一瞬间被击毁,而是剩下的散兵游勇甚至还没分辨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小行星和陨石的阴影之中被打的粉身碎骨。 在不到一个小时的追逐与反追逐之后,暗黑天使的舰船傲然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混战现场,开始沿着萨比斯八号星的阴影边缘游走,小心的观察着曼德维尔点附近的守备状况。 “所以……我们究竟要干什么?” 从溃逃,到反击,再到猎杀,直到现在的偷偷摸摸的侦查。 阿里曼依旧是一头雾水。 他能看懂暗黑天使们的每一次操作与每一个计划,但是他就是无法理解,这群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想要抵抗? 那为什么不在萨比斯四号星的近地轨道上集结军力一战呢? 想要避敌? 满星系都是冉丹的战舰,能避到哪去? 想要逃跑? 那你看这个曼德维尔点干什么啊?这个是通向冉丹控制区的! “呼……” 阿里曼尽力深呼吸,最终,他选择转过身去,走到了这支暗黑天使部队的带头人的面前。 “我想我有资格知道什么。” 他说。 暗黑天使在这艘舰船上的带头人是一个把自己隐藏在兜帽之下的老兵,阿里曼只能看到他那遍布着疤痕的下颚。 “赤红的马格努斯之子,你的确是我们在这场战斗中的盟友与保障,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知道更多,请意识到这一点。” 阿里曼尽力让自己不去生气。 “那你能告诉我摩根女士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么?她与我是一个队伍的同伴,你们为什么让她待在萨比斯四号星,却把我带到了这里。” “因为这是任务,摩根女士的事情,很遗憾我无法回答,我收到的命令就是让伱待在这里,作为友军与保障。” 保障? 这个词让阿里曼感到不妙,他愈发怀疑暗黑天使带走摩根的目的了。 “那么……我想我最起码应该有资格与身份去知晓,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有什么计划在笼罩这个星系?” 暗黑天使不由得笑了起来,在笑了一阵子之后,他才继续摇着头。 “我很想向你说明一切,但是很可惜,我并不能这样做。” “你不想说?” “不,是不能。” 暗黑天使纠正着。 “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现阶段的任务是隐藏在这里,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我不知道。” 暗黑天使倒是否认的很坦然。 “因为我也不知道完整的计划,我只负责我所接受的那一方面,甚至下一步要做什么都是我现在无法知晓的,只有等必要的条件满足之后,我们脑海中的记忆锁才会被打开,下一步的行动才会被知晓。” “所以现在,哪怕你找遍全星系的暗黑天使来询问,都只能得到一样的回答,在一切开始与结束之前,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完全的、具体的方案和计划。” “如果你还无法适应,那么请尽快适应。” 阿里曼低着脑袋,他沉默了有一会儿。 然后,千子叹了口气。 “最起码,我是说最起码,我应该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在战斗、搏杀与死亡正式开始之前,我想我有理由知道更多我为之而战的真相与细节。” 这个问题让暗黑天使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拍了拍阿里曼的肩膀。 “马格努斯的子嗣,你知道阿兹尔么?” “听人提起过,他已经为了帝国与帝皇奉献了自己的一切。” 暗黑天使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都知道,阿兹尔已经为了帝国而牺牲,但是冉丹不知道。” “它们以为我们不知道。” “在它们的分析里,我们把阿兹尔的死讯完全看做是一场意外,它们以为它们的行动够迅速,身手够敏捷,在一起开始之前就结束了战斗。” “但事实上,它们没有。” “无论是阿兹尔,还是第244巡航舰队,甚至是其他你所不知道的,他们也许籍籍无名,也许你都没有听说过,也许在遇见冉丹舰队的下一秒,他们就被彻底的撕成了碎片。” “但他们并不是寂静无声的,冉丹以为他们是,但实际上,并不是。” “无论是阿兹尔,还是他们。” “他们的情报与通讯都在全军覆灭的前一刻精准地传了回来,无数沾染这血迹的通讯告诉了我们。” “他们死在何处,死在何时,又是死在何人之手。” “我们都知道。” “而冉丹,以为我们不知道。” 说着,暗黑天使指了指一旁的星图,顺着他的指示,阿里曼的目光投向了星图上的角落。 那是标记,一处又一处被画出来的标记,从冉丹控制区的晦暗一路延伸到了萨比斯星系,它们的时间、模样与备忘语录更有不同,但唯有它们的颜色是一致的。 那是一种红色,一种如同鲜血一般的红色。 第四十九章 死(四)【日万,新年快乐!】 隶属于【噬日者修会】的安德鲁斯中尉将自己包裹在了一层灰黑色的披风之中,透过MKⅢ型动力盔甲那过于狭窄的视野,他观察着冉丹大军的进攻。 一如既往地,他先是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奴隶大军的浪潮,它们如同一座被炸翻了的蚂蚁巢一样,攒聚成了密密麻麻的茫然军团,在恐惧与惊慌中不惜一切地前进,然后在更为密集的火力、炸弹、地雷与铁丝网的绞杀下成群结队的倒下。 那些凡人,也许他们并没有直面数米高的冉丹士兵的勇气,也没有拿起刀刃砍掉成千上万个异形头颅的力量,但是让他们待在冰冷的战壕之中,让他们把手里的每一发子弹,脚下的每一发炮弹,都尽可能精准地发射出去,还是做得到的。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枪口在奏响,成千上万的爆炸在迸发,安德鲁斯中尉的每一寸视野都被煊腥的火药与烈焰所挤占,他看着从每一条战壕与每一座堡垒之中不断喷吐出的火黄色的钢铁弹幕,组成了密不透风的死亡之雨,如同机械的卷刃收割成熟的麦田一般,在顷刻间投下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死亡与屠杀。 这些死亡的鸣叫毫无留情地倾泻在了冉丹的奴隶大军之上,造成流血、怒吼与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这首杂乱无章的鸣奏曲传出了十几公里,哪怕是呆在战线最后方的医疗部队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安德鲁斯默然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数以千计的异形奴隶被人类守军的狂热火力所活活吞噬,或者更悲惨一些:有些不幸的家伙只是被打断了肢体,倒在了地上,它们的死法只会是被数以千百计的后来者前赴后继地活活踩死。 但同样有一些意外会出现,安德鲁斯能看到那些奴隶炮灰之中的杰出者,它们要是是特别的幸运,要么是拥有着绝强的力量与身躯,这让这些可怕的怪物能够一头冲进守军的战壕之中,用利爪、愤怒与失去理智的嗜血疯狂来制造杀戮。 当数以千计的各类异形倒在了冲锋路上的时候,在战壕之中,同样抛下了数百具残缺不全的人类尸体。 但是对于进攻者与防守者的大军来说,这一切无关痛痒,也无关紧要,就像是两头巨浪互相拍击的时候所四散崩碎的水珠一般,数以千百计的生命在大军的战场上无非是一撮连土堆都不如的廉价物件,无非是沙盘是最不起眼的一面小旗,无非是一场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的交易:人类的军队遏制了冉丹的攻势,但是他们的第一条防线已经摇摇欲坠。 而就在第一线的营长与上尉们争吵着撤退还是固守的时候,伴随着第二声古怪的号角吹响,冉丹的第二次攻势几乎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这一次,安德鲁斯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他看到了那些被冉丹奴役与精神控制的赫鲁德人,人类帝国曾轻蔑地称呼这些肮脏卑鄙、狡诈残忍、怎么杀都杀不绝的怪物为【太空中的老鼠】。 这些热衷于钻营隧道的异形依旧包裹着它们那破破烂烂的披风,它们那由硅酸盐鳞片所保护的脖颈与上肢如今已经被令人牙酸的神经控制项圈的缆线所包剿,刺激着这些狡诈的种族如同嗜血的屠夫一般狂奔与杀戮。 在一群群【太空老鼠】的身后,则是被折磨到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的欧瑞蒂人,它们有着细长的多关节肢体、皮革质的厚重甲壳与如同蜘蛛一般的复眼,比两个阿斯塔特叠加起来还要高,就像一只长着四只脚的巨型虫子,让人心生厌恶。 尽管如此,安德鲁斯却知道这些可憎的异形其实是银河中难得的和平主义者,它们以拾荒为生,但这并不能阻止帝国不断地摧毁它们四处乱窜的流浪舰队,而现在看来,比起冉丹帝国的手段,帝国的杀戮反而是一种【仁慈】。 而那些比欧瑞蒂虫族更高大可怕的,则是赫赫有名的【巴斯梅马尼克】,这些异形有着野兽般的身躯和全金属的外壳,能够顶着最疯狂的枪林弹雨,在生命耗尽之前消灭整营整连的凡人士兵。 但这种强大异形的母星很不幸的存在于冉丹帝国控制区域的附近,于是,这些狰狞的可怕怪物被项圈所束缚与折磨,不得不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地杀戮的场面,在任何冉丹的奴隶大军中都随处可见。 看着这一个個或扭曲或狰狞的头颅在自己的视野中攒动,安德鲁斯甚至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一切都太让他熟悉了。 那还是三十个泰拉标准年之前的事情,彼时的安德鲁斯便是作为一名暗黑天使,作为五万人的复仇之军的一部分,跟随着当时的军团长在旋角—莫尔斯星系与冉丹的南下力量厮杀,那是一场永远都不会被解密与披露的战争。 而即使是在暗黑天使的内部,那也是一场基本不会被提起的战斗,曾经的战友也许会怀念那一万名战死于莫尔斯星系的战斗兄弟,精明的军官也许会惋惜那五十多艘主力舰的战沉,而军团的所有人都对【憎恶典范号】的陨落三缄其口,那艘荣光女王被冉丹的无人机所重伤,最后过载了自己的反应堆,与不计其数的冉丹登船大军同归于尽。 但即便付出了如此的牺牲,莫尔斯的血肉磨坊依旧持续了数个泰拉标准月,直到冉丹的主帅被砍掉了头颅,这场血腥的战争才以异形的溃败与覆灭而告终。 安德鲁斯也参加了那场战斗,他在至少六个不同的战场履行责任,沐浴鲜血,彼时他是二十二个修会或骑士团的成员,但在战斗结束之后,这个数字下降成了八个。 安德鲁斯永远也忘不掉冉丹的攻势:奴隶大军的消耗甚至能够持续数个日夜,而冉丹的主力,要么在炮火的掩护下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捉对厮杀,要么从阴影与光芒的中央发起袭击,而那些最让人忌惮的,则是挥舞着灵能或者禁忌科技的精锐军团,对抗它们所流下的鲜血多到足以让任何一个暗黑天使永生难忘。 罢了…… 苦难的回忆在暗黑天使老兵的脑海中回转了不足一秒,便让他再次关注起了眼前的真实情况。 在这些【老面孔】的身边与身后,还簇拥着至少上百种不同的异形生物,它们中的大多数都不会为帝国的民众所知晓,甚至是同为阿斯塔特的其他军团也不会认出这些可怕的怪物。 但安德鲁斯不同,作为一名暗黑天使,他能够轻松的辨别出其中的每一种,但每辨别一次,他的面色便阴郁一分。 直到这支残暴的大军撕破了人类守军的第一条防线,让撕裂肉体与鲜血流淌的声音伴随着狂风而无限地放大的时候,冉丹战士的编队才姗姗来迟,它们如同锋锐的刺刀一般从混乱的战阵中杀出,一路直扑到作为前部战线核心的堡垒区域,伴随而来的是冉丹主力军队标志性的放射性电磁单兵武器,只需要一次齐射就足以将整座永久性要塞消解在暗黑色的能量流之中。 如同夜光一般的能量流伴随着冉丹先锋的深入而肆意响起,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将整个前部防线笼罩在了接连不断的暗影与阴霾之中,直到片刻之后,这些如同泡沫一般的幻影接二连三的破碎,但是在曾经的地方却再也见不到任何东西了:无论是一座座守望相助的要塞,还是驻扎在其中的上千人的守军,就此凭空消失了,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流下。 萨比斯河上那永不停歇的狂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再次席卷而来,就仿佛一位暴怒的神明在厉声呵斥。 而安德鲁斯也终于拿起了手中的仪器,过了一会儿,嘶哑而沉重的呼吸声出现在了他的耳旁。 “安德鲁斯?” 通讯器的那一头传来了问询。 “是我,大桥这里出现的是冉丹的一支主力军团,它们的战士人数与电磁单兵武器的比例都符合标准,甚至超出了不少,很有可能是【上位霸主】带队。” 通讯器的彼端沉默了一下。 “需要援助么?” 安德鲁斯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与他的思维一起运转着,从无数燃烧的战壕与阵地间掠过,从被密密麻麻的冉丹后继部队所遍布的天际线上掠过,从那头被数千发子弹和六发炮弹撕成碎片的巴斯梅马尼克的巨大尸骸上掠过。 最终,他开口了。 “一个标准时。” “如果一个泰拉标准时之后,我还没有发回汇报,派人来接管我们的阵地。” “我知道了。” 第一军团的老兵之间往往没有什么拖沓的对话与敬称,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之后,安德鲁斯直接挂断了通讯,转头开始联络其他的几名成员。 第一个联系的是技术军士,唯一一个此时没有处于前线的人。 “风暴鸟还需要多久。” “如果是恢复飞行能力与一部分战斗能力的话,还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 “加快速度,你知道冉丹的无人机群的战斗威力的。” “明白。” “【alpha】的情况如何?” “一直待在风暴鸟里面,没有异常,六分钟前向我提议参加战斗,需要启用她么?” “不,局势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确保她的情况,【要塞】那里的守备任务颇为繁重,无法为我们提供支持。” “我会的。” 安德鲁斯挂断了通讯,接着,他又接通了几个新的通讯。 —————— “击毁、燃烧、歼灭、杀戮,不要让任何异形通过我们的防线。” “让它们死。” —————— “让它们死!” “击毙它们!杀死它们!让它们倒在我们的枪口之下!” “For the emperor!” 稀稀拉拉的呐喊声回应着军官的嘶吼,而拉托比斯也混在其中,他驻守在整条战壕要塞中段偏后的位置,这里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大桥上的钢缆。 驻守在大桥附近的人类守军大概有两万五千多人,因为暗黑天使的命令,他们全都驻守在大桥的一端,也许在跨越星海的战争之中,两万并不是什么巨大的数字,但是在地面的战场上,这个数字意味着一个凡人的视野所无法覆盖的无边无际。 守军们挖掘了无数的战壕,浇筑着一座又一座的堡垒,一路延伸到距离大桥,的桥头堡数公里远的地方,当第一阶段的战壕与要塞所组成的防御线已经被冉丹的大军蹂躏地不成样子的时候,驻守在桥头堡的士兵却只能隐约看见闪烁的火光。 但是当第一个缺口被打开后,一切也许便无法阻止了。 冉丹的奴隶大军用了大概半个标准时的时间冲进了第一道防线里面,撕碎或吞食了至少一千名守军,然后,冉丹的士兵冲进了战壕与地道之中,钢与血的交织很快就转化为了单纯的人类的哀嚎。 二十分钟后,第二道防线失守,帝国军队抛下了三千具尸体。 又过了十五分钟,第三道防线告破,又是超过了两千人的损失。 拉托比斯蹲在第四条防线中,聆听着数以千计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断地传来,他所能做的只有蹲在战壕之中,不断地在顺手的地方尽可能地塞满子弹。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在他身边响起,越来越多的士兵被派遣进了这条隧道,他们有的汗流满面,豆大的汗滴不断地从下颚滴落,有的如同死尸一般沉默,唯有不断颤抖的手指才能透露出些许活人的气息,还有的一直在低声的,甚至是无声的不停念叨着什么,双目紧闭,宛如祈祷。 这条战壕从未像此时一样拥挤,就连细微的呼吸都能形成大团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形的燃烧。 这条战壕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安静,数千条生命宛如拥挤的死尸一般沉寂,就连被风所吹来的哭泣与哀嚎都能轻而易举地溜进每个人的耳朵。 就宛如午夜的鸣钟一般,风声所带来的哀嚎之音渐渐消失、沉寂,唯有那些癫狂的野兽的低声咆哮,还有冉丹的武士沉浸于鲜血之中的狂笑,正愈发地向着他们一步步靠近。 近了,又近了。 风声愈发的狂暴,愈发的锋锐,它拍打着布料与石子,发出一种古怪的笑声。 拉托比斯能听见地面的踩踏,那不是人类所能发出来的声音,他抬起头,慢慢的伸出了掩体,在无数个地方,有无数个人正在这么做。 已经失陷的第三条战壕的主体在距离他们前方大概几百米的地方,那么伫立着十几座正熊熊燃烧的堡垒,隐约间,拉托比斯能看到一些高大的身影从被高温与火焰所扭曲的空气中走出。 “原来这就是冉丹啊……” 他轻声感慨着。 在中士的眼中,一个个只存在于最荒诞的噩梦中的生物从烈火中走出,就宛如传说故事中那些噬人恶魔的出场:这些怪物很高大,非常的高大,它们的身躯与铠甲都是完全扭曲的,遍布着古怪的尖刺、疤痕与连枷,无论是皮肤还是盔甲,都包裹在一种似乎被烧焦了的恶心黑色之中,让人分不清哪里是躯干,哪里是盔甲。 这些怪物手提着巨大的武器,又或者紧握着锋锐的刀剑,一种隐约可见的护盾围绕在它们的四周,在护盾的闪烁与硝烟的遮蔽之下,让人看不清它们的面容,但是仅从那露出来的冰山一角,便能想象出来那是何等的可怕与丑陋。 那些尖刺嶙峋的铁靴上占满了鲜血、碎骨与肉泥,视若无睹地走过燃烧的土地,向着又一道战线进军。 “开火!” 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整条战壕因为这嘶吼而沉寂了一秒。 下一刻,枪炮齐鸣。 无数的子弹、炮弹与榴弹伴随着守军那疯狂的、恐惧的呐喊声而倾泻,所有人都在怒吼,所有人都在大喊,所有人都在用最拼命的射击掩饰着心中的恐惧。 数以万计的钢铁之吻扑向了冉丹缓慢前进的战线,在这种理论上不会有任何活物幸免的弹幕交织中,偶尔会有冉丹的战士被打倒在地,如同受伤了一般,但绝大多数只是继续着它们缓慢的前进,它们的四周不断地泛起涟漪,就仿佛将成千上万的石子一颗颗投入大海一般。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第一波的射击与火力已经告罄,但是冉丹的军阵却没有丝毫的影响。 它们继续前进着,缓慢而讽刺。 近了。 更近了。 拉托比斯能听见抽泣的声音,还有脚步不断在地上踌躇的踩踏,有的人似乎已经疯了,不断地低语着毫无逻辑的字词,他不确定那流泪的,胆怯的,发癫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他只是放空了大脑,一味地装填着子弹,尽管它们看起来毫无用处。 那些异形的脚步更近了,拉托比斯甚至能看到它们那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丑陋面孔上所浮现的狂喜的笑容。 他又听到了笑声,那不是冉丹的,而是风中的笑声,一种压抑的,期待的笑声,就宛如看客在期待接下来的曲目。 就在他还在为了这股笑声而感到迷茫的时候,他听见了另一种踏地的声音。 一种而且不同的声音。 —————— 声音传来了。 那是一种巨大的,稳健的,不容置疑的铁靴踏地的声音。 他在靠近。 不安的嘶鸣从冉丹的战线中响起,那些最年轻的冉丹武士在跃跃欲试,渴望着强大对手的鲜血,反倒是那些看起来更为老辣狠毒的,在一种沉默中保持着警惕。 声音依旧在靠近。 那不是凡人所能发出的声音,却也同样不属于那些可怖的冉丹异形。 拉托比斯能感到自己的脖子在僵硬,他试图回头看一眼,但直到那个声音从他的身材走过的时候,他都没有成功。 在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太阳都被彻底地遮蔽了,一个无比庞然、无比强大、无比沉稳、无比让人信任与安心的存在从他的身边经过,他最终停在了战壕之前的崎岖不平的土地上,伫立着。 那是一位死亡天使。 —————— 拉托比斯注视着那个身影。 死死的注视着。 几秒的时间,却宛如万年。 那是一位黑甲的战士,头盔被包裹在了兜帽之中,他看起来和那些冉丹的怪物同样高大,甚至更为高大,右手放在一把巨大的宝剑上,左手则扶立着一件他们从未见过的武器,那就像是一门火炮,被他单手拄在了地面上,散发着让人不安的赤红色与黑色的混合光芒。 他就那样,伫立在那片土地上,就像是一位孤独的将军,他的残破的披风在凶猛的晚风中猎猎作响。 在数千双瞳孔的注视下,他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那里,他手中的那柄武器也在积蓄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就这样,不知道多久,直到一声嘶哑的怪叫划破了死寂的天空。 从冉丹的战阵中冲出了一个怪物,它狰狞的面孔上安放着一双血红色的瞳孔,修长而消瘦的胳臂紧握着一把紫色的长刃,在一阵任何人类都无法听懂,只能感觉到本能的厌恶的高声战吼中,它如同蛮荒的野兽一般冲了上来,黑色的身影在土地上刮起了晦暗的旋风。 —————— 安静的死亡天使抬起了头。 下一刻,冉丹的头颅高高飞起。 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有那把宝剑已经不知何时,被死亡天使紧握在了手中。 —————— 战斗开始了。 同伴的死亡也许激怒了这些野蛮的异形武士,又也许它们只是单纯的为了一个强大的对手而兴奋,眨眼间,伴随着几道的高大的影子在冉丹的阵列中穿梭,又是几名冉丹武士站了出来。 他们拿着刀剑,或者手持着足以在数百米外造成杀伤的武器,显然没有什么公平决斗的心思,稍一站定,便不约而同的扑了上来,兴奋的嘶吼交织成了一首最为亵渎的声乐。 连风声都在奏响,在狂怒,就宛如战争的神祇在为了这卑鄙的围攻而发怒。 没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最起码像拉托比斯这样的凡人是看不清楚的,他们只能观察到一股黑色的旋风在围绕着那个立在地上的武器而旋转,刀剑的摩挲嘶鸣声、枪弹的精准命中声,还有冉丹异形在死前所发出的无法听懂,却明显能够听出不可思议与惊骇的厉声尖叫交织在了一起,充斥在土地之上的每一寸空气中。 又过了几秒钟,一切再次结束。 只见冉丹武士的尸骸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土地上,它们那古怪的黑色血液滋滋流淌在石子与泥尘之间,破碎的刀剑与被切断的枪械如同散落的秋叶一般,破碎的简直不成样子。 而死亡天使依旧伫立在那里。 他伫立在数百名冉丹武士的面前,就宛如一位老练的猎手,在独自面对踌躇于雪地之上的饥饿狼群。 这显然激怒了某些家伙。 一声从未听过的嘶鸣在冉丹的战列中响了起来,伴随着这威严嗓音的怒斥,数百道枪口齐齐指向了死亡天使。 但他的速度更快。 但他的武器,终于准备完成了。 拉托比斯只看到一股纯黑色的光柱从死亡天使所伫立的地方发射了出来,上面还包裹着赤红色的电流,这股光柱如同被刺破的钢铁气球一般,在一瞬间蹦炸开来,化作成千上万的触须向着四面八方扩张,像是一头觅食的章鱼,又像是饥饿的深海巨兽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这纯黑色的幕布眨眼间便遮蔽了天空,在任何一个冉丹的武士反应过来之前,它就已经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无论是数百名冉丹的战士,还是它们身后的战壕中所存在的一切,它们只来得及在大祸临头之前胡乱射出几发致命的子弹与烈焰,在沙土间打出无尽的烟雾,在死亡天使的盔甲上弹出微小的疤痕。 但这并非毫无收获,四散的子弹在战壕的四周飞舞,有的倒霉士兵被直接命中,脑袋如同烂布团一样的散开了,红与白的液体流了一地。 直到这时,惊讶于这场决斗的凡人士兵才如梦方醒,纷纷扑倒在了战壕之中,呼喊医务兵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拉托比斯要幸运一些:一发子弹打在了他的面前,被炸飞的石块如同利箭一样纷纷深入,其中的一枚深深地嵌入了拉托比斯的右臂之中,让森白的骨骼与筋腱一下子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当中士反应过来当时候,他已经倒在了战壕的泥泞土地之上,疼的满地打滚,一旁的医务兵冲了上来,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把他拖走了。 而此时,幕布落下,不容置疑地将冉丹的军势通通覆盖,就宛如无物一般,轻柔的落在了地上,如同雾一般的消失了。 一切都消失了。 数百名冉丹的武士,还有至少十几倍的奴隶大军,在这直通天际的黑色幕刃的笼罩之下,它们唯一的呼喊就是寥寥的几发慌乱弹片,打碎了十几个凡人士兵的头颅或者肢体。 在拉托比斯与其他伤员被搀扶着远离了战壕的那一刻,死亡天使的命令也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尽管那并不是针对于他们这些伤员的。 “所有人,前进,收复前线。” “坚守,杀戮,歼灭。” “战争仍未结束。” —————— 但就在拉托比斯与一众伤病员走过了两条战壕,逐渐靠近桥头的临时医务阵地的时候,他听到了某种刺耳的尖锐声音。 所有人都听到了。 所有人,无论是战士,医生,还是不断呻吟的伤员,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自己的脑袋,在人类最本能的好奇之下寻找着那过于庞大的声音,它已经笼罩了整个人类守军的阵地。 接着,他们看到了一团黑云,一团凝聚成了实体的黑雾,一团不断地云集着毁灭力量的可怕凝聚体。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这团毁灭便毫不犹豫地从天而降,在任何战士都能高喊出来之前砸中了地面。 “轰————!!!” 伴随着这地动山摇的一击,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整条战线都在动摇,甚至就连他们身后那条横跨上千米的钢铁大桥也发出了一丝不堪重负的呻吟。 上万名战士因为这一重击的丝丝余波而踉踉跄跄地倒下,扭曲,痛苦的在战壕里滚来滚去,诉说着在这场牛鬼蛇神互相厮杀的战斗中,凡人的悲哀,他们中的有一些实在是太靠近了,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风声在席卷,在怒号,在演奏着近乎于哭泣的狂喜,在诉说着云端之上的神祇对于如此伟大的毁灭兵器的由衷赞赏。 拉托比斯中士的双耳在流血,止不住的流血,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只看到半个手掌都被染成了红色,一时竟分辨不清哪些是耳朵所染上的鲜血,又有哪些是尖锐的石子划破皮肤所导致的。 他想爬起来,但他却又发现自己真的,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力气了,他压榨着最后的力量,试了一下,又试了一下…… 直到第五次,他死死的抓住了身旁那些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的医务兵的身体,以他的肩膀与胳膊为支点,慢慢地站起了身来,却又发现,周围只有似乎再也散不开的,土黄色的浓雾。 他想看什么,他想发现什么,他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许在行走,又也许哪都去不了,他也许在哭泣,又也许只是麻木的站在那里。 但最终,当他的意识稍稍清晰的时候,当他终于可以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他也终于发现了它。 这并不困难,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 拉托比斯仰起头,只看着环绕在战壕最前方的那个巨大的阴影,它遮蔽了他,遮蔽了整个阵地,遮蔽了一切。 那是一朵蘑菇云。 —————— 他损失了一个战士。 也许是两个。 安德鲁斯站在他的位置上,看着那朵巨大的,黑色的蘑菇云,静静地笼罩在整个阵地的上空。 他知道,那并不是一种核武器,最起码不是人类认知中的那种,那是冉丹帝国那高于人类帝国的污秽科技中又一个神秘而强大,恐怖而亵渎的技术。 安德鲁斯闭上了眼睛。 他肯定损失了一名战士:那个前往第四条战壕,负责稳定战线的战士,现在已经伴随着他手中的遗物武器,化为了暗黑天使无数牺牲中最崭新的那一个。 最终,他拿起了通讯器。 “风暴鸟修复的怎么样了。” “已经能够再次进行短距离飞行,但是尚且不能抵达【要塞】。” “战斗功能呢?” “恢复了一部分。” “很好……” 安德鲁斯停顿了一下。 “我需要你前往冉丹军队的后方,它们应该布置了一个远程火力阵地,足以在视野之外彻底摧毁我们的战斗力量,我现在抽不出人手……” “我知道了。” 技术军士沉默了一下,只有一下。 “【alpha】怎么办?” “将她押送到大桥,会有人接管她。” “明白。” 然后,军士便结束了通讯。 安德鲁斯想再说什么,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拿起武器,他走入了战壕之中。 现在,这里更需要的是一名战士。 —————— “真是强悍的新武器,不是么?” 辅佐官由衷的感慨声音在【霸主卡门】的身边响起,他有些懒散地翻起眼皮,顺着副手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一座冉丹式的炮兵阵地,距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一群冉丹士兵正亲自操控着里面的火炮,而那门巨大的【战争之神】哪怕是以冉丹的标准而言,也过于庞大、缓慢且不善移动了。 不过鉴于它伟大的威力,这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自然被忽略了,毕竟冉丹最为成熟的军事技术之一就是运用无穷无尽的无人机群去掠阵与捍卫,那些后方的研究人员自然想象不出来有什么东西能够撕破无穷无尽的无人机所组成的围墙。 “电磁技术的新应用,从最开始的,连装卸与维修都万分困难的舰载武器,到现在足以与军队同行的可拆卸式,据说科学院已经在研究将它的威力进一步缩小化,结构进一步精简化,来形成单兵武器,现在只需要足够的战场实际数据……” 辅佐官的声音絮絮叨叨,没有丝毫的的不耐烦,而那些愚蠢的【霸主】也在为了这种新武器的强大威力而赏心悦目,无比快活地聆听着。 唯有卡门感到了烦躁。 该死,它想杀点什么,什么都行。 它想要战斗。 一种难以严明的冲动与欲望正不断地在卡门的胸膛中怒吼,就宛如一头被彻底激发了血性的食肉野兽,因为饥肠辘辘而发疯般地试图挣脱束缚。 它在尽力控制,尽全力。 作为战士与武者的本能告诉它,如果真的任凭这头野兽占据自己的胸膛,那并不会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但当它听到一旁辅佐官那连绵不断,似乎永不停歇的讲述的时候,它便感觉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战争……】 【就在前方……战争……】 那里在开战,盛大的,伟大的战争就在距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爆发着,而他现在却还没有加入进去。 那些暗黑天使,那些伟大的对手,如果再不快点,那就来不及了。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 “够了!” 【霸主卡门】挥手,喝退了辅佐官接着讲解的兴趣。 “难道依靠着刀剑与武力,我们就无法获得胜利么?” 它的声音在空旷的山坡上划过,过了一会儿,便传来了【霸主】们兴奋的应和声。 “告诉它们,准备【传送】,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杀点什么了,属于科学与讲解课程的时间结束了,现在是属于战争,厮杀与鲜血的。” “那么……谁想和我一起?” 嘶哑的欢呼声争先恐后的响起,十把刀刃高高举起,向着【霸主卡门】的伟大宣言释放着杀戮的忠诚。 —————— “我已经击落了十二架敌机。” “还有至少三十架在包围我。” 技术中士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风暴鸟在冉丹的枪林弹雨中穿行的声响,成千上万的火力要么从机翼的两段擦过,要么在躯体上留下足以让人头痛的伤痕。 技术军士简短地汇报着,而安德鲁斯则是安静地聆听着,他们都没有说话,有一些问题,技术军士没有问,安德鲁斯自然也没有回答。 直到一声真正的爆炸声在通讯器的另一端响起,就连安德鲁斯都能听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小打小闹。 “我的右翼被击中了,半毁。” 即便如此,技术军士的声音依旧没有一星半点的惊慌,就像是每一名从泰拉走出来并活到如今的暗黑天使一般,他的声音只有冷静与默然。 “能坚持么?” “不能,我现在无法精准的控制方向……等等,我想我找到了那个阵地了。” “无人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安德鲁斯,它们至少有一百架。” “我无法返航了。” 他安静地诉说着,安德鲁斯依旧沉默着。 过了一会,直到子弹的声音愈发频繁的响了起来,直到外壳与机翼的颤抖甚至隔着通讯器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直到技术军士在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之后,汇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只有一门炮,安德鲁斯,我的弹药已经消耗完了,我要撞上去了。” “以后再见。” “……以后再见。” 安德鲁斯低声地回应着。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巨响,尽管隔着数公里的阵地,尽管隔着一座座丘陵与攒起来的戈壁丘,尽管隔着数以万计的冉丹大军与人类守军的厮杀声,但他还是能清晰的听出来,那是风暴鸟的解体与一门诡异武器的爆炸同时发生所诞生的歌谣。 死亡与牺牲的歌谣。 就这样…… 他又损失了一名战士。 第五十章 死(五) 【卡门。】 【卡门!】 【我的孩子!】 【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不回应?】 【为什么不回复我!】 【我的孩子!说话!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意识!为什么那些古怪的迷雾笼罩了你的灵魂!】 【不要去相信它们,不要去相信你脑海里的任何声音!】 【我很抱歉,我的孩子,我向你有所隐瞒与欺骗:不要去相信它们!不要去相信那些声音!不管它们向你许诺了什么,也不要管它们向伱督促着什么,忽略它!】 【那个恐怖的眼球,从它之中所发出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恶意的,那些愚蠢的家伙以为能够在和它们的交易中获得好处,但你不会想知道,它们最终变成了什么。】 【所以,不要相信它们,我的孩子,我的卡门!】 【回答我!回到我的身边!我允许你放弃任务,回到我的身边,把你的军队还有那些其他的蠢货都抛下!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来承担!】 【卡门!回答!卡门!】 —————— 焦急的话语如同利箭一般撕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从遥远的冉丹战斗月亮上直奔萨比斯四号星那座燃烧的桥梁,它们是如此的密集,如此的优先,就连冉丹舰队的总体协调性都为了给这些话语让路而出现了不小的差错。 这大段的,焦虑的请求与命令在迅速的传递中变得破碎而颠倒,但依旧保持着大体的意思,它们只用了几乎一瞬间就跨越了灵魂与意识的海洋,最终冲向了【霸主卡门】的意识,准备冲破萦绕在冉丹武士周围的深红色的迷雾。 但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几乎毫无感情的讥讽笑音,它们便消失在了艰难使命的最后一步,即便是以灵能而自傲的冉丹战帅本人再也找不到它们了。 空气中只有笑声,那是既不狂妄,也不巨大,更不怜悯的的冰冷声响。 —————— 【真是有意思……】 【哪怕是最污秽的生灵,在某些方面也比最伟大的人物要高尚。】 【尽管“高尚”毫无意义。】 【……】 【如此看来……所谓的情感,便是智慧的生灵间通用的事物,无论它是不是一个该死的异形,亦或者是一个可以略微忍受的同类,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那么那些放弃了它的個体……又是为了什么?又是如何做到的?】 摩根微笑着,抓住了这缕通讯。 这个生来恶毒的灵魂在喃喃自语,在不断的完善与构思自己对于世界的认知,每一个视野中的例子都会让她陷入极为短暂的思考之中,而在无数次这样的思考里,她确定了一项又一项的事情。 不过这一切都不妨碍正事。 她轻巧地搓了搓手指,这寄托着无数思念与无限关爱,又夹杂着命令、希冀与恳求的话语便彻底的化为飞灰。 摩根不在乎那个所谓的【父亲】对它的子嗣【卡门】拥有着怎么样的情感,她也不在乎它是为了什么而发出了这一条牺牲巨大的通讯。 但既然它从自己的范围中经过,那她没理由不给该死的异形添点堵。 摩根眯起了眼睛。 她感到了一丝【快乐】,或者说,那是一丝【愉悦】? 她分不清它们,不过这无关紧要。 她并不讨厌这种一闪而过的感觉。 —————— 一位暗黑天使的上士伫立在大桥的中央区域,在他的面前就是那些凡人守军的指挥中心,还有诸如医疗阵地与通讯室一类的辅助机构。 这座至关重要的交通枢纽原本由两万五千名凡人与七名暗黑天使所守卫着,而在冉丹一轮又一轮的消磨与攻势之下,当那些异形真正的纯血主力军团终于全部投入到第一线的时候,能够伫立、坚守、并与这些亵渎的异形死斗到底的,只剩下一万多名凡人,还有五名暗黑天使。 但即便如此,这依旧是一场用凡胎肉眼所无法笼罩的战斗,数万名战士的厮杀争斗是远比苍白的数字与描述更为可怕,更为鲜活,更为残忍的事情。 赤红色的火光与暗紫色的光波不断在战场的各处显现,它们的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上百条生命的蒸发,又或者是一座坚固堡垒的土崩瓦解。 在数百条壕沟与通道所组成的防线中,一场盛大的光之盛宴正在彰显,无数的士兵与军官用自己的生命来维系这血腥的流水宴席,只为让炮火与撕裂的声音尽可能地延续到下一秒。 冉丹的大军在前进,它们曾经有整整数万之众,能够傲慢无比的发动一波又一遍浪潮般的攻势,但现在,却只有数千人甚至数百人的兵锋在每条防线的无数漏洞上不断地撕咬,寻找着突破的良机。 人类的兵团也在进攻,无数的战士近乎疯狂地冲出了战壕,曾经对异形那高大身躯与丑陋面容的恐惧已经彻彻底底被猩红的双眼所覆盖,近乎自杀性的反冲锋在无数条战线上自发的出现,每当冉丹的锋锐沾染上人类的鲜血的时候,它们总归是要付出点什么,就这样,各型各样的尸骸在不经意间堆积如山,流下潺潺的血瀑。 双方都在流血,双方都在失去,双方都在不可理喻的勇气与疯狂之中继续着这场血腥的赌博,赌注便是一条又一条狂啸着冲向敌阵的生命,他们,它们,所有人的身躯就如同一座倾塌的硬币之塔一般,轰然倒下,散落无踪。 也许只有那云层之上,狂风之中,几乎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无穷无尽的神明的狂笑,才能解释如此修罗的王国,竟为何会降临于人世之间。 —————— 但即便如此,暗黑天使的上士依旧没有移动自己的位置,他守在大桥的最中央,担任着最后一条防线,也是对抗他身边那个危险人物的唯一一条防线。 而在又一轮剧烈的炮火在一个明显更为接近的地方响起之后,他的耳边也再一次地传来了问话。 【你确定还要守在这里?】 【你的战友正在苦苦死撑,他们在数倍的劣势下煎熬,在异形的潮水中被无情的淹没,他们守不住他们的战线,这并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现实的问题。】 【所以,你确定还要在这里?】 暗黑天使似乎完全没在听,而摩根也完全没有认真的说服,她甚至懒散的打着一个哈欠,当死亡天使的大部分精力放在越来越接近的战火的时候,她反而放松了自己的四肢,依靠在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反灵能装置之上,懒散地感知着她身后那四个闪烁的光点究竟走到了哪里。 她没必要骗他,当她的感官在前方的战场上行走的时候,便会忠诚地将一切的情况反馈回来。 她观看着战斗,就像在观看着一场没有声音与剧本的话剧一般。 她看到了在这两个泰拉标准时之内所发生的一切,她看到了属于人类的战线在缓慢地走向崩溃,她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属于冉丹武士的灵魂开始在战场上闪现,从几十上百,到成千上万,直到它们彻底地包围了一个暗黑天使。 那是一场极为悬殊的,没有任何公平性与希望可言的战斗,冉丹武士的战列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了,每一次的兵锋划过都会带走数个甚至十数个异形的生命。 但是在摩根的见证下,那位被包围的暗黑天使也在愈发的衰弱,他所有的突围与战术都被冉丹无穷无尽的数量优势所消磨殆尽,而这种让人绝望的优势也在阻碍着其他援军的到来。 尽管他的挥击依旧锐利,他的脚步也是依旧稳健,但是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不可能不付出某些代价,而在将近一个小时的对峙与消耗之后,在堆成小山的冉丹武士的尸骸之上,这个一言不发的战士最终拉响了他手中的东西。 接着,一个极为剧烈的光点出现在了摩根的视野之中,当它缓缓消逝的事情,这场决斗的所有痕迹也一起消失无踪了。 摩根目睹着冉丹的整条战线上被凭空撕裂的巨大伤口,然后她将视线转移到了另外一边,那里同样有着一场决斗。 三名暗黑天使,三倍的强大与武力。 但他们的情况却是更为糟糕一些,甚至可以说,是危险。 —————— 鲜血自额头流下,流入了安德鲁斯中尉的眼睛之中。 他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从破碎的记忆中寻找那些碎片。 那个凭空出现的黑色洞窟,冉丹最精锐的【霸主】从其中鱼贯而出,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情况彻底失控了。 随着爆炸在通讯器中的响起,他知道他失去了另一名战斗兄弟。 不,是两名。 安德鲁斯抬起头,看向那仅剩的冉丹【霸主】的手掌,它正死死的握住一个被鲜血浸染的阿斯塔特头盔,而那头盔的主人已经倒在了这异形的脚下。 而在【霸主卡门】的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具【霸主】的尸骸,这就是让一名暗黑天使陨落,两名暗黑天使重伤所要付出的代价。 安德鲁斯紧张的呼吸着,这看起来是一场惨烈胜利的结束,他们还有两名战士,而冉丹只有一个【霸主】,但他很清楚,事情没这么简单。 自从那个【霸主】毫不犹豫地砍下了它身旁那个辅佐官的脑袋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这一切。 “这是一场决斗,你个蠢货,它不应该被任何东西打断……” 卡门在喃喃自语,它近乎享受一般地呼吸着浸透了鲜血的空气,随后,它拿起了自己的长刀,伸向了自己的右臂。 一场伟大的战斗,当然值得留念。 又一道疤痕被割下了,就这样,它的两条胳膊上整齐的错落着八条伤痕。 然后,它低下了头,但却让人能看到那极度咧开的嘴角。 安德鲁斯听到了一种笑声,那是一个最为癫狂的声音。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那个异形再次抬起了它的头的时候,那丑陋的头颅在不知何时已经被鲜血所污染,它的利齿与舌头相互碰撞着,喃喃着低语。 “血祭血神……” “颅献颅座!” 它咆哮着冲了上来。 战斗再一次的开始了。 第五十一章 死(六) 安德鲁斯死了。 死于一场绝望的收割。 死于一张血腥的网罗。 —————— 纯黑色的长剑划破充斥着火药味与血腥味的空气,传出刺耳的破空声,隐约间还有金属本身的颤音。 难以用科技的原理来解释的枪械不断地倾吐着致命的火舌,成百上千的子弹化作一张无法挣脱的猎网,让生命与灵魂一起在它的撕咬下熊熊燃烧。 数以千百计的惊慌失措的皮靴不断地踩在地上,不断地扬起裹挟着血点的泥浆,如同一群角马横渡满是饥肠辘辘的鳄鱼的湍流,在拥挤与猎杀中徒劳地经历着死亡。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属于人类的防线已经崩溃,最后一道遍布着要塞与地堡的防线也在冉丹大军的合力一击下彻底瓦解,而有组织的防御也在第一个冉丹武士冲进战壕的时候便迎来了它的终末。 当战争的残酷终于闯入了所有人的胸膛之中,当失败的厄兆在所有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当因为愤怒与狂妄而暂时燃起的勇气被四溅的冰冷鲜血所浇灭,大多数人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们远没有那么无所畏惧。 抵抗结束了,战斗也结束了,这场两万对抗百万的奇迹,在一个小时的鏖战与一分钟的崩溃之后,终于走向了应有的终结。 所有人都在崩溃,所有人都在奔逃,所有人都在死去,哪怕是最具威望的军官嘶喊到嗓子冒烟,也无法召集起任何一支还能一战的队伍,而事实上,也没有人会这么做,那些矢志于捍卫阵地的坚守者是每一条防线中最先倒下的力量。 鲜血,到处都是鲜血。 冉丹大军那诡异的暗黑色能量流在战场的每一处肆意咆哮着,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它们的进击与屠杀,上千名高大而扭曲的武士互相推攘着,只希望自己能够比旁边的同类更快一步地冲进溃逃的敌群之中大开杀戒,它们互相挤压、咆哮,甚至不惜挥舞刀剑,虚张声势。 没有了【霸主】的威压,这些最傲慢最鲁莽的战士便如同挣食的饿狼一般,将所有的头颅与功绩看做是自己一人的猎物。 它们前进着,猎杀着,推攘着,这癫狂而无序的攻势最终碾过了最后的抵抗者所聚起的小团体,在它们的前方,就是人类守军最后的据点,而再往后一段路程,便是那座值得付出鲜血的大桥。 绝望,到处都是绝望。 守备司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营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文件焚烧时所散发的挥不开的浓雾,他看着那些其实不怎么重要的书卷在火堆中熊熊燃烧,然后看向了桌面,那里摆放着他的配枪。 他拿起了它,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指挥室,空无一人的指挥室,如今只有散落满地的文件与地图。 最后一支部队在十五分钟前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系,他们原本应该守在指挥部前方的最后一个阵地,而现在,他甚至能听到冉丹士兵的脚步声。 最后一個参谋也已经被派去了前线,现在也许死了,又也许正在逃命。 想到这,他的目光略过窗边,看到一个胳臂受伤的士兵被人群裹挟着奔逃,他对他似乎有些印象。 他看着那把枪,他想到了它的来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冉丹士兵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他一颗颗地安着子弹,有些生疏的练习了一下射击的动作,然后指向了门口。 他的胳膊在颤抖。 他的胸膛也是。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足够的胆量来做这件事情。 那些异形是多么的可怕与残暴啊,他怎么可能与它们战斗呢? 但所幸,他似乎可以做到另一件事情。 在冉丹士兵的脚步听起来只有数米之遥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 枪口伸进嘴里,对准了咽喉与大脑。 “砰——” 枪声响起,鲜血四溢,染红了桌面上的地图,把每一寸土地浸泡在了血红之中。 —————— 第十八道。 安德鲁斯近乎是绝望的统计着。 第十八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但是毫无意义,也毫无作用。 “真是伟大的对手,你让我想起了那些最值得铭记的……头颅……颅骨……鲜血……” 【霸主卡门】在流血,在近乎无穷无尽的流血,流出足以让任何一个战士与勇者倒在地上的血河,但对它来说,这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那些狰狞的伤口之中流出,这些巨大的割痕与漏洞是安德鲁斯与他的战斗兄弟拼命多时的战果,以他们的记忆与推理而言,这足以让任何一个冉丹异形再也无法成为一个威胁。 但现在,记忆被怀疑,推理被推翻,只因这些流淌的鲜血没有哪怕一滴坠落在地面上,它们围绕着【霸主】的伤疤,不断地贴近它,环绕它,宛如一件血红色的,可以流动的盔甲。 而一切只源于这高大异形的低语。 颅骨、鲜血、荣誉、战斗。 哪怕在最激烈的死斗中,它也在低声的咏唱着它们,一刻不停,毫无逻辑。 “鲜血……来吧……让我们流血……” 它说着,瞳孔便再次被血腥所充斥。 安德鲁斯与他的战斗兄弟对视了一眼,两名从泰拉统一战争开始便并肩作战的战士分成了两个角度,他们几乎同时冲向了这个不断变得麻烦的对手,彼此之间却又留着一个近乎微不可查的距离。 【霸主卡门】不断地狂笑着,大笑着,长笑着,它拖着它的剑刃,毫无畏惧,一头撞上了那两股毁灭的旋风。 战斗爆发了,这不是凡人的对决,也不是剑士的决斗,而是最纯粹的力量与风暴的互相碰撞,三把充斥着杀戮欲望的大剑挥舞起血腥的飓风,夹杂着暴怒的吼叫、肆意的狂笑,纷飞的弹片与剑刃砍过盔甲的摩擦声响。 “对,就这样!厮杀!杀戮!” 它在大笑,它在疯狂,它在用它的一把剑刃压制着两名死亡天使,在用一道又一道的疤痕将他们的头盔砸的粉身碎骨,把他们的配枪打飞到最遥远的角落。 “剑刃!链锯!斧头!” 它像饿急了的豺狼一样呲着牙,被过去的疤痕与现在的疤痕所遍布的胳臂挥舞着那把愈发锋锐的长刀,在安德鲁斯的一个闪失之间,便在他的腰间一侧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口。 但暗黑天使丝毫没有在意,他抓住了这个机会,用尽一切的力量挑起自己手中的战刃,将正在回抽的异形长刀阻挡在了半空之中,两个强大的战士就这样开始了最原始的力量的比拼。 但这种对决并不是暗黑天使的计划,因为就在与此同时,安德鲁斯的战斗兄弟已经迅速冲了上来,在眼前的【霸主】能够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手中的动力剑已经无情的划了下去。 劈砍与撕裂的声音震天动地,一道足以杀死一名战士三次的巨大伤口伴随着这蕴含着愤怒、力量与计谋的完美一击而在【霸主】的胸膛上彻底的裂开,就宛如在松软的平原上犁出一条天堑的峡谷。 成了。 安德鲁斯的心中泛起了喜悦。 但这种喜悦只持续了一个瞬间。 因为就在这致命的一击挥下的同时,一件能突破安德鲁斯所有想象力的事情便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那裂开的伤口中并没有喷突出鲜血,而是凭空长出了一排又一排的雪白獠牙,而那伤口两边的新鲜血肉既没有颤抖,也没有发干,而是一刻不停的扩张、变宽、伸出细长的鼻子与骨头,眨眼间,一个巨大的大猎狗的头颅就出现在了【霸主】的胸膛之上,它毫不犹豫的伸长了脖子,死死的咬住了暗黑天使的胳臂。 见状,安德鲁斯立刻卸掉了自己剑上的力量,拼着受伤的风险结束了这场力量的对决,下一刻,他的剑锋就如同急转直下的雷霆一般,劈向了大猎狗的头颅。 “呯——” 与想象中的血肉切割不同,无论是传入安德鲁斯耳中的声音,还是他手中的长剑所传达的震动,都意味着这诡异的野兽并非是血肉之躯。 而在这个瞬间,大猎狗的头颅疯狂的旋转着,硬生生地将暗黑天使的胳臂连同着盔甲一起撕咬了下来,合金的碎片与铆钉四散飞舞着,在它们的阴影下是如同迸发的山泉一般的鲜血。 安德鲁斯没有再尝试进攻,他拖着他的战友,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然后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对手。 【霸主卡门】…… 不,它现在已经不是【霸主卡门】了。 那个巨大的猎狗头颅已经彻底地占据了它的胸膛与小腹,咧着数百颗尖锐无比的牙齿,不断地流下渴望鲜血的口水。 而卡门,曾经的伟大的【霸主】,他的头颅如同脆弱的叶子一样在自己的肩膀上左右摇晃着,与那个反客为主的大猎狗相比是如此的瘦小,唯有那双猩红的眼睛,再也没有恢复原来的样子。 “颅骨……血……” 它呻吟着,呻吟着自己并不渴望的东西。 然后,它走来了。 安德鲁斯站起身来,握紧了自己的刀剑。 从泰拉开始,他已经为了伟大的人类之主服役了一个世纪。 他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 是时候了。 —————— 一切都在燃烧。 都在燃烧。 无论是阵地,大桥,还是提格雷…… 可怜的提格雷…… 拉托比斯踉踉跄跄的走在大桥的入口,他的大脑中的思维是混乱的,扭曲的,一会想到眼下的情景,一会想到提格雷,他唯一的兄弟,他们最后的道别是他被带去治疗之前,提格雷的一个关心的眼神。 然后,他就死了。 他们都死了。 全都死了。 仿佛踩到了什么,他摔倒在地上,竟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但是挣扎着,拉托比斯还是强迫着自己抬起了头,看着天,看着远方。 一切都在燃烧。 从风中吹拂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狂笑。 他握紧了手中的那把枪,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就这样呆呆的战争,呆呆的看着眼前燃烧的一切。 他既不想逃跑,也不想干别的什么,他就是在这里站着,看着无数的战壕与碉堡在浓烟滚滚中彻底的消失了。 都消失了。 他站立着,时间也许是一分钟,又也许是十分钟。 他握着他的枪,他唯一的东西。 从最开始的那条破沟,到后来被冉丹打的丢盔弃甲,再到躲藏在荒野之中,最终来到这燃烧的地方。 他的一切都丢了。 他的一切都没了。 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有。 唯有这把枪。 但枪……又能做什么呢? 一时之间,他竟想不透这个问题。 直到那个高大的,摇摇晃晃的身影从浓雾中一步一步地走出来的时候,他才不由得恍然大悟。 那是个什么怪物啊,它看起来有好几米那么高,在一个丑陋的脑袋之下中一个巨大的猎犬的头颅,正不断地发出咆哮与狺狺狂吠,而当它嘶吼的时候,上面的那个头颅也在大声地叫喊着什么。 它的腰间挂着一排又一排的头颅,有人类的,有冉丹的,还有两个血迹斑斑的死亡天使的头盔。 拉托比斯颤抖着,战栗着,他的汗腺在一刻不停地流下水珠,不断打湿着本就肮脏不堪的衣服,他的牙齿在颤抖,在不断的相互碰撞,他的右臂在剧烈的疼痛着,就宛如一个个虫子在里面翻江倒海。 但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阻碍。 他握紧了那把枪,有两只手。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做不到了。 因为这些操蛋的异形! 因为这些操蛋的战争! 他只有一个东西了。 他只能做一件事了。 想想,仔细想想,当初提格雷说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for……for…… 最终,他想起来了。 —————— “For The Emperor!” 他怒吼着,大喊着,发起了冲锋。 这个无人在意的炮灰,这个毫无力量的凡人,就这样发起了这场战争中的最后一次的,也许毫无意义,又也许意义非凡的抵抗。 最后一次抵抗。 “For The Emperor!” 他继续大吼着,冲向了那个不可战胜的怪物。 吼声被风声所吹乱,不断地破碎,不断地飞舞,最后融入了战场之上的滚滚浓烟与血雾之中,再无声息。 第五十二章 暂熄 当那个所谓的【霸主】砍下了,或者说是活活吃掉了最后一个暗黑天使的头颅的时候,摩根终于能看清它的本质了。 那是雾,不详的、血红色的雾。 和那些永恒地折磨她的精神的恶之华章简直一模一样。 或者说,它们本就是同类,不过是本性与手段毫无差别的一个骰子的多面而已。 —————— 如果自己向心中的那些蓝与紫的呓语屈服的话,是否也会变成这個样子呢? 她看着那个缓缓走来的【霸主】,陷入了沉寂的思考之中。 在摩根瞳孔中倒映着冉丹昔日最伟大的武士如今的模样:它的胳臂与双腿依旧健硕的难以想象,但是那曾经巨大的、狰狞的头颅现在已经干瘪的不成样子,那尖牙利齿已经再也不能倾吐出话语了,只有不断地流着口水,如同痴傻。 它的鲜血在流淌,毫无止住的征兆,尽管它已经杀戮了如此之多的鲜血,但它自己的鲜血依然没有被放过。 那愈发膨胀的大猎狗的头颅已经吸干了它的最后一丝武勇与力量,得意洋洋地吠叫着,却又渴望着更多,永不满足。 摩根注视着它,注视着曾经环绕在这头异形的四周,而如今又已经彻底将它的四肢百骸通通占据的深红迷雾,她轻轻的闻了闻,闻出了鲜血与脑浆的味道。 【战争、杀戮、野蛮、仇恨、破坏、愤怒、颅骨、死斗、兽性、勇猛……】 伴随着血之浓雾的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逼迫,无数的词汇伴随着蛮荒之神的怒吼咆哮而来,如同愤怒的钉锤一般接二连三地砸向摩根的意志,然后在基因原体那厚厚的精神屏障面前化为虚无。 恶毒的女子皱起了眉头,她翻找着自己的记忆与认知,寻找着这些词汇的意思,与它们的本性。 一个一个寻找。 一个一个确定。 她的眉头愈发紧锁。 —————— 万物是存在等级的。 情感也是如此。 喜悦之间存在着等级,微笑与狂喜远不能相提并论,憎恨同样存在着等级,有的仇恨只需要一次挥拳,而有的仇恨则是需要世世代代,不死不休的纠缠,直到其中的一方彻底消失。 同样的:感激、鄙夷、忌惮……万般情感都是如此。 摩根不确定自己对这些铺天盖地的血之迷雾拥有着怎样的感官:畏惧?不屑?或者是单纯的忌惮? 似乎都有一些。 但有一点可以确信。 她眯起眼睛,指尖闪烁着无形的锋芒,轻巧一挥,便斩断了这来势汹汹的恶瘴所伸出的尖锐爪牙,只留下在灵魂之海中回响的永无止境的愤怒的咆哮。 在她挥舞起灵能的那一刻,这怒吼声似乎格外的巨大。 她并不不喜欢这股意志,她厌恶这吹嘘着战争、杀戮与鲁莽破坏的神明之音。 就像这野蛮的神明同样也不喜欢她一般。 凡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在摩根的指尖不断地汇聚着,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便近乎是狂妄的挥出数以千计的无形的刀镰,让原本铺天盖地的血红迷雾在一个眨眼之间便七零八落,不复从前。 那愤怒的咆哮更巨大、更可怕了,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将她撕扯的粉身碎骨,事实上,她能感觉到,一种蕴含着毁灭的力量正打算这么做。 然后,又一股长笑传来。 那是无比魅惑的、无比私密的、无比淫靡的笑音,它从四面八方用来,眨眼间便席卷成军。 她猜对了。 恼怒的战吼与淫靡的笑音在无形的苍穹之上碰撞着,就连荒漠之上那永无止境的呼啸之风都在因为这两尊巨人的碰撞而暂时的偃旗息鼓。 它们在厮杀,在比斗,在互相挥舞着凡间的生灵永远无法想象出来的亵渎伟力,这纠纷似乎是第一次,又似乎早已上演了无数次,它似乎只持续了一秒,又似乎将延续到时间的尽头。 直到第三股力量姗姗来迟,那是又一种悠长的尖笑,宛如无数扭曲的眼球与触手在虚空中的繁衍生息。 诸神的三枚獠牙就这样交错在一起,它们毫无底线的互相缠斗厮杀着:暴虐的攻势、奸滑的躲避、大笑的受伤…… 绵延不断的狂放笑声交织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张渐行渐远的罗网,直到它们消失在灵魂之海最遥远的角落中,让人再也看不到了。 摩根仰望着,仰望着那些她现在还无法对抗,甚至无法直视的存在渐渐消失在了她的意志的最尽头,她知道,这三股力量远不是它们认真的态度,这不过是三尊最恐怖的存在的微弱消遣,当它们无穷无尽的意志投放到不计其数的个体上的时候,这三尊虚空之中的亵渎之神抽出了不值一提的姿态与力量,在这默默无名的角落消磨了一下它们永无止境的空虚。 但尽管如此,她依旧笑了起来。 为了这突兀的良机而笑。 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她的谋划,不过,当她意识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却与她脑海中那些亵渎的恶神同样可怕的存在在为了这场战斗而停留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便自然而然地蹦出了挑衅与观察的渴望。 她知道这不会有事,因为当她挥出灵能的那一刹那,那蓝与紫的迷雾便再一次的从她的心中泛滥开来。 甚至,当那挑衅的想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的时候,她便能听到那扭曲的笑声。 摩根的笑只存在了一瞬间。 发生在她眼前的一切证明了,诸神并非是团结的一体。 最起码,当事态的发展并不会让它们感到惊慌的时候,它们不介意用敌视与对抗来面对其他的同类,甚至将这种同类之间的相残看做是消磨时间的主题。 这一次,她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就够了。 她的生命还很漫长,她近乎本能地感知到了自己拥有着何等悠久的时间,去一点点地了解她的梦魇。 去一点点的深入。 去一点点的解析。 去一点点的尝试。 终有一日。 她定会得偿所愿。 —————— 至于这个可怜虫…… 她的目光移到了那个曾经的【霸主】,伴随着猩红的迷雾被她散去,那贪婪的大猎狗只能愈发疯狂地汲取着寄主的鲜血,这个原本有着暗红色与暗黑色皮肤混杂在一起的异形,现在的双臂竟然已经出现了大片的苍白痕迹。 它跪在地上,双眼终于恢复了一丝难得的清明。 摩根默然的看着它,她没什么心情来终结眼前的苦难。 但没关系,有人有。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摩根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剥开了弥散在整个战场上的,几乎永远不会散尽的浓烟。 赫克特终于来了。 —————— 当第二军团的新星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他看着那座大桥,那座燃烧的大桥,无穷无尽的浓烟与烈焰包裹着它,宛如一扇缓缓拉开的地狱门扉,数不胜数的魔鬼正占据在大桥的彼端,用鲜血与最后的伤员进行着一场不容于人世的狂欢。 【继续前进。】 那声音响起,在他的心中。 赫克特没有回答,也没有波动,他只是安静地前进着。 他知道这声音属于谁。 因此,在这声音的命令下,他比自己的小队成员先行一步,来到了这里,他一路沉默,哪怕对最信任的凯隆阁下也没有诉说更多的事情。 赫克特前进着,紧握着长剑。 他嗅到了战斗的味道。 但在那之前,他还有问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得到那个声音的回答。 他知道,她会回答的。 最终,他来到了大桥的正中央,眼前正是一个怪物,一个与他印象中的【冉丹】还有着些许相像的扭曲的肉团。 它看起来就像是被一尊喜怒无常的神所遗弃了一般,正变化从某种没有形态、没有思想、甚至没有意义的最纯粹的怪物。 【杀了它。】 那声音又传来了,这一次,格外的近。 事实上,他能看到她。 “摩根女士。” 那些暗黑天使如此称呼她。 她靠在一堆赫克特并不认识的神秘物件之上,披挂着一件画满了符文的拘束服,那是一件袖口宽大的衣物,有着纯白的主色与漆黑的符文,再往下是摩根本人蓝黑色的长裙与马靴。 她随意地坐在那堆奇形怪状的石刻与镣铐之上,双膝弓起,撑住胳膊,进而盯住下巴与漫长的银发,青蓝色的瞳孔随意地撇了他一眼,便恩赐了一个微笑。 赫克特看着她。 看着这个让他尊敬、拜服、亲近、惧怕、困惑、喜悦、惶恐、甚至有一丝丝的愤怒的存在,他的…… 【进攻,赫克特。】 她开口了。 【胜利不会眷恋犹豫者。】 【我也不会。】 赫克特还想说些什么。 但在那之前,他已经冲向了那个怪物。 —————— 这是一场酷刑。 对双方来说,都是如此。 赫克特从未与这般强大且疯狂的对手交战过,也许竞技场中不缺乏更为强大的阿斯塔特战士,但是战斗兄弟之间的较量总是文明的,懂得最基础的进退与礼仪。 但眼前的这个……东西,它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奋不顾身的扑杀,还有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咆哮,他甚至能够看到那颗真正的头颅在无尽的扭曲与后悔中受难。 杀了我! 它在咆哮,甚至在恳求。 赫克特没有回答,他只是榨干自己的每一丝力量,去投入到每一次致命的交锋与厮杀之中,眼前这个无法形容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从利爪到獠牙,从蛇一样的尾巴到满头的尖角,每过一刻,它的攻势就会变一种模样。 厮杀在继续,似乎会持续到永恒。 而摩根只是看着。 她看着这个高大的银甲战士的战斗,看着他与不计其数的攻势相匹敌,凭借着最原始的力量,机敏的本能与愈渐扎实的基本功底,他与那个扭曲的怪物相抗衡。 摩根的目光甚至短暂的移到了那个奇怪的异形的身上,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那个所谓的【霸主】又变成了一只两个头的章鱼,挥舞着八面獠牙。 混沌卵。 这个名词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等她再想找的时候,却已经无影无踪了。 而就在她略微走神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赫克特的长剑避开了锋芒,任凭一个锋利的利爪在他的胸甲上划出了一个可憎的大洞,任凭鲜血开始流淌,而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承受住了这一击。 随后,尚有余力的剑刃在空气中挥出半轮月光,精准的掠过了【霸主】的头颅,那已经干瘪到不成样子的头颅旋即坠落到了地面之上。 那头颅,那【霸主】最后的意志就这样跌落在了献血与泥泞之中,它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遍布着獠牙的嘴轻轻张开,露出了一句人类的语言。 “打得不错……” 然后,便再无声息。 但赫克特已无暇在意:那怪物并没有就此的死去,恰恰相反,它的体型正在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巨大的猎狗头颅不断地咆哮着,嘶吼最后的抵抗。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插入了战场的中央。 从那道虚浮的倒影之中,猛的射出了数股炽焰的洪流,在眨眼之间便将那巨大的怪物燃烧成了一坨不断挣扎的灰烬。 赫克特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那未知的搅局者,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名又一名暗黑天使从其中走了出来。 第一军团所约定的一个泰拉标准时已经到了,现在,他们来接管安德鲁斯的阵地。 几名暗黑天使端着热熔,他们就仿佛割取着麦子的老农一般,毫无波动地将扭曲的怪物彻彻底底地烧成了灰烬,而其他几人则是拿着武器,走向了正在燃烧的大桥的另一端。 还有最后一人,他看了一眼赫克特,就像一个老者在看领居家的顽劣孩童。 然后,他走向了摩根。 “摩根女士。” 【是我。】 “现在,我们有一件新的任务,需要你的协助。” 【啊……】 摩根犹豫了一下——一刹那,然后,她笑了起来,已经大致的猜到了什么。 【乐意效劳。】 第五十三章 星辰之问 【卡门……卡门……】 【我的孩子。】 【我的卡门。】 【你啊……】 【为什么总是想违逆我……】 伟大的冉丹战帅倚靠在自己的钢铁之王座上面,它蜷缩着自己的身子,宛如一位真正的、痛苦的父亲。 在这间无情的殿堂之中,唯一的主宰者便是【战帅】的王座,而在这无上宝座的每一寸视野之中,都挤占着【霸主】与每一名冉丹高级武士的投影,象征着它们的生命与武力。 它们宛如一枚枚菱形的水晶,泛着漆黑的光芒,密密麻麻,占据了这间扭曲大殿的一寸寸墙壁与天穹。 就这样,在每一个冉丹战士那傲慢且野蛮的灵魂中,都伫立着【战帅】的身影。 它向着成千上万的镜片倾吐着言语,舰队便开始横行,军团便开始舞动,世界便开始燃烧。 而在这数以万计的残暴武士之上的,是殿堂中唯一的血红,那是一枚最巨大、最美妙的结晶,是【战帅】的漫长生命中最为骄傲的一个作物。 它爱着这个结晶,就宛如一位工匠喜爱着自己最骄傲的作物。 但现在,它破碎了。 【我的卡门……】 在它的低吟之中,那枚最高贵的血红水晶掉落在地上,粉身碎骨,与它那绚烂而卑鄙的死亡相比,那数千枚破碎的黑色水晶反而是如此的平淡无奇。 【卡门……】 它蜷缩着,它悲鸣着,它看着这陨落的骄傲造物,发出一名父亲的悲鸣。 伴随着这种悲鸣,【操纵者】的无上力量在精神的海洋中横行,如同一头宣泄着愤怒与暴戾的八爪蜘蛛,在自己的精密罗网上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连那张操纵着无数意志的网络也在因为这真挚的悲伤而陷入了混乱之中。 【我的孩子……】 【你让我伤心了……】 —————— “灵魂之海正发生着波动,这個星系的所有生命的灵魂与意志都在受到波及,包括我们的目标,那最重要的敌人,那必须死去的猎物。”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但此刻的确是最佳的良机。” 暗黑天使的声音宛如一块初春的土地,厚重的同时却又有着真正的冰冷。 这是一座身处于地下的密室,它的入口巧妙的镶嵌在数块巨石的裂缝之中,哪怕是最谨慎的阿斯塔特战士,如果不经过反复的搜寻与尝试,也很难找到它。 而推开那隐藏的门扉,通过狭长且阴暗到凡人根本无法搜寻到一丝光亮的走廊,再拐过三处暗哨与火力点,就会来到这座地底微型要塞的中心区域。 没人知道这座建筑是由谁、为了什么、又是在什么时候修建的,但此时此刻,它属于暗黑天使。 而至于,它又是何时开始为第一军团所拥有,所运用的,那就是另一个注定没有答案的未解之谜了。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伴随着引路人推开了最后的门扉,一行人走进了密室之中,这是一间堪称简陋的会议室,十几名暗黑天使散落在空旷的桌椅之间,而在他们所围绕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夺人眼球的……东西。 摩根看着那个扭曲的肉块,那是一个类似于人脑,又有点像毛线团的物体,看起来甚至散发着生机。 【这是什么?】 “任务的道具而已,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某种另类的原子武器。” “我们在清剿一处异形的时候缴获了这件物品,虽然尚且不明白具体的原理,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它是一种针对于灵能者的一次性武器,拥有着足以让任何巫术异形灰飞烟灭的力量。”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专门针对于灵能者使用的核武器,它的爆炸并非发生在物理宇宙之中,而是在精神的领域引爆,哪怕是阿尔法级的灵能者,也很难在它的直接攻击下生还,为了得到这个武器,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摩根沉默了一下。 【那我又需要做什么?】 为首的暗黑天使笑了一下,他的笑声遮蔽在兜帽的阴影之下。 “很简单。” “你只需要引爆它。” “将这个炸弹的力量指引到那些被冉丹的战帅所控制的意志那里,既然它如此自信且傲慢地直接控制着如此之多的灵魂,那么我们只需要在一处灵魂密集的地方释放这个毁灭的种子,就足以反噬到它。” “它引以为傲的摄人心魂将成为敲响它命运的丧钟。” “而你,摩根女士,正是这个计划中最直接也是最重要的一份子,我们需要伱作为阿尔法级灵能者所蕴含的力量,至于其他的事情,你无需担心。” “在之前的行动之中,你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可控性与配合态度,而鉴于你这种优秀的态度,我们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只要你不被爆炸所波及。” 【只是生命,而不是记忆,对么?】 “失去一点记忆对我们都有好处,虽然这里的一切在此之后都会被废弃与销毁,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拥有有关这里的任何一点记忆为妙。” “这是为了你好。” —————— 有那么一刻,看着眼前信誓旦旦的暗黑天使,摩根其实很想笑。 她很努力的忍住了笑意。 而当她看向另一边的那个所谓的智库:一位暗黑天使的灵能者,正准备着抹除记忆的法事,他拼尽全力才凝聚在指尖的那些力量甚至让摩根觉得分外的可爱。 她露出一个微笑,以此来履平几乎压抑不住的笑意。 ——————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否知道这一次的目标是一个灵能者,而如果不是,你们又用什么来保证胜利?】 暗黑天使的脸上浮现了一种笑容,尽管在兜帽的遮掩下,摩根只能看到露出的牙齿与勾起的下颚,但她依旧感觉到了这些死亡天使那种近乎本能的傲慢。 “的确,我们是在一次与冉丹的登陆主力军团的会战中才确定了冉丹战帅的能力,所以我们才会紧急找到你,因为在获知冉丹战帅的能力之前,我们自己也无法确认作战任务的下一步。” “迄今为止,我们已知的冉丹战帅的种类包括但不限于强大的战士,狡诈的巫师,纯粹的指挥官,又或是拥有着特殊能力的不可接触者。” “但无论前来的战帅是哪一种,这个世界上都拥有着足以杀死它们的手段。” “【要塞】不止一处,方法也不止一种。” “其他的,你无需知道。” “那么现在,让一切开始吧。” —————— “你在想什么,赫克特?” 第二军团的小队暂时的停留在荒漠之中的某处,两名第一军团的战士握着剑刃,看似随意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 萨比斯四号星的风吹拂在他们的脸上,带来一种干燥的气味,此时正值下午,正是荒漠中最炎热的时候,连空气都是不断地抖动着,就仿佛在燃烧。 在这种最纯粹的酷热之下,哪怕是很难受到温度影响的阿斯塔特,都难免会感到几丝发自内心的烦躁。 而赫克特的烦躁尤为剧烈。 在【她】露出了一个让人无法违逆的微笑之后,便是抛下了刚刚被她亲手用灵能所治愈的赫克特,与暗黑天使一起消失在了荒漠的风沙之中。 只留下赫克特不安地站立着,他的目光偶尔扫过那两名暗黑天使,手指不自觉地在大剑的长柄上轻点着。 埃阿斯伫立在那里,直面着那两名暗黑天使,至于萨列里,这位实验性质的智库自从刚刚开始,便感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痛苦,正坐在地上,自顾自的恢复着。 “就像一场爆炸……” 他不由得喃喃自语。 “有人在灵魂之海中引爆了什么……” 说着,他低下了脑袋,陷入了新一轮的剧烈疼痛之中,哪怕是凯隆和赫克特的问询也只是让他一味地摇头。 直到这位新兴的灵能者表现的稍微好上那么一点了,古战士凯隆才将他的精力转移到了另一名明显心不在焉的弟子身上。 “你在想什么?赫克特?” “不……没什么……阁下。” 赫克特摇了摇头,但伴随着炽热的风沙不断地敲打着他的头盔,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老师面前并没有什么隐藏秘密的空间,最起码现在没有。 “你再继续你的戒备与躁动,那些暗黑天使恐怕就要过来盘问一下了,我的孩子。” 凯隆的声音带着笑,也带着一种绵软的却无法抗拒的威严。 赫克特沉默了一下。 “凯隆阁下。” “我在……” “你说……” 他抬起头,只看见一艘奇怪的战舰遮蔽了大半个视野,他甚至能看到无数的炮火击打在战舰之上,泛起层层爆炸的声波,但是战舰本身却毫发无伤。 但即便如此,透过阴影与战争所交织的罗网,赫克特还是能看到细微的星辰,那是遥远的世界通过几万年的旅途所在他眼中投下的光影。 “星辰总是会围绕着那些更巨大,更伟大的星辰,对吧?” “有些并不是,它们特立独行。” 凯隆摸了摸下巴,思量着自己的弟子在想什么,但很快,他一声轻笑,便放下了这种探究的行为,任凭赫克特自己近乎自言自语的发问。 “那为什么有的星辰,会选择偏离自己的位置,会执意流离不同的方向,会抛下那些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星辰,哪怕它们已经再一次地相见了,却依然选择了离开……” “到底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同……不一样……不可思议……不告而别……” 他喃喃自语着,诉说着自己不敢相信的那些话语。 ”究竟是怎么回事……” 凯隆只是听着,但是过了一会,他拍了拍赫克特的肩膀。 “苦恼的思考往往只会陷入自我怀疑与错误逻辑的怪圈,赫克特。” “你其实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 这个灵敏的家伙,现在反而变得有一些迟钝与缓慢。 “很简单。” 凯隆伸出手,指向那些幸存的星辰。 “去问它们吧。” “星辰的事情……” “只有星辰自己能回答。” 第五十四章 真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无论是你,我,还是那些异形,甚至是这个星系的每一个世界,每一股沙尘,每一滴鲜血,都在【雄狮】的计划之中,所有的一切可能会变动,但绝不会失控。” “毕竟,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伟大的狩猎。” —————— 摩根的双瞳在流血。 殷红的鲜血。 这细微的血瀑染湿了她的眉毛,从苍白到让人担忧的脸颊划过,汇聚在尖锐的下颚之上,还不忘污染着同样苍白的嘴唇。 她紧闭着双眼,安然且谨慎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与情况, 在散乱的银色发丝的掩护下,那双青蓝色的瞳孔不断转动着,在暗黑天使的视线下遮掩着摩根原本的视线:漠然、排斥与纯粹的死寂。 如果真的有一名死亡天使在这个时候目睹了摩根的双眼,那他也只会陷入最震撼的迷茫之中:那是何等可怖的目光,这目光的主人对世间一切生灵的无情衡量,甚至胜过了星际间最冷漠、最残暴、最自私的异形霸主。 但幸运的是,但不幸的是,此时此刻的暗黑天使并没有精力去关照她。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当摩根的精神潜入到意识的海洋中的时候,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位所谓的【冉丹战帅】的灵魂与意志,原因无他,这位巫术大师的存在在无数的普通灵魂之中是如此的耀眼与特别,它就宛如一颗垂死挣扎的红巨星一般,散发着让人不安的光与热。 倒映在摩根瞳孔之中的是足以让任何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数以百万计的灵魂遍布在这個星系的各处,除了那些寥寥可数的属于人类与阿斯塔特的闪光点外,那些行走在冉丹大旗之下的,无不是最阴晦最麻木的灵魂,它们被扭曲的肉色的线绳所紧紧绑缚着,而这数百万条线绳则是互相交织着,一路纠缠到那晦暗的恒星之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恶心与反胃的膻泞景象。 就这样,这头巫术主宰的意志连接与奴役着无数的灵魂,它甚至不需要什么防御和预警的手段,因为那宛如恒星一般的体量与实力便是最伟大的防御,除非是又一颗恒星,否则无人能够伤害到它。 但现在,时代变了。 当摩根的灵魂从无数的哀嚎灵魂中慢慢显现的时候,那颗晦暗的恒星便开始不安的躁动了起来,显然,它意识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对天敌最本能的敬畏。 但很显然,这位冉丹的【战帅】也许是太老迈了,又也许是太悲伤了,总之,当摩根的意志完全显现的时候,它并没有做好在浩瀚之洋中进行一场死斗的准备。 摩根没有立刻地行动,她先是看了一眼冉丹的【战帅】到宛如恒星一般巨大与美味的灵魂,又看了看这个罪恶之徒所奴役的数百万灵魂。 【饥饿】 时隔许久,这种意志再次袭击了她。 她感到了饥饿。 或者说,她感到了一种进食的欲望。 【吃掉它,吃掉这一切。】 【这是你的权力。】 【你生而强大,便自当掠夺。】 在无形之中,一种声音在督促着她。 摩根当然知道,也当然渴求。 这恒星一般的异形灵魂是如此的伟岸与美味,吞噬它甚至比吞噬一整个世界的灵魂更会让人满足。 还有这数百万的晦暗个体,也许它们比起那庞大的主菜尚且不值一提,但是如此之多的数量,也可以用来单纯的果腹。 但是这一次,摩根的双瞳只是迷离了一个瞬间而已,她对自我的掌握依旧处于一种强悍的地步。 现在还不是时候。 摩根知道这一点。 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不会太久。 如此想着,摩根先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漂浮在她掌中的这枚灵能杀手,就仿佛要记住它的每一丝细节。 然后,她轻轻的把那枚对于绝大多数灵能者来说与灾星无异的异形造物推向了那颗【恒星】,手指一点,这亵渎的造物便被包裹在了一层护罩之中,摩根远远的伫立着,操纵着它飘向了目标。 这毁灭的流星在虚伪者的支配下躲闪在不计其数的丝线与灵魂,宛如一道银色的刺眼光芒划过漆黑的夜色,当受害者的视野刚刚从突如其来的刺激中恢复的时候,它便近在眼前了。 如果是一位普通的灵能者,甚至是那些足以召唤军团、覆灭泰坦、随意地蹂躏一个文明与世界的阿尔法级,恐怕都很难做到如此的精细:灵能终究是毁灭的化身,它的力量是如此的磅礴与粗暴,亚空间的低语无时无刻的不在摧残它们的使用者,限制那些精妙的操作。 他们只能不断地摧残恒星外围那彻彻底底的罗网,运用强大的灵能当然可以很快的做到这一点,但是这也意味着,当那无差别的毁灭性爆炸发生的时候,那些过于深入的家伙是很难逃脱的。 但此刻,摩根仅仅是远远的欣赏着,虚空中上低语就一路伴随着她所支配的缥缈的灾星,直到无尽的毁灭光芒从它的内核中破散开来。 【好梦。】 对着那道未来的主菜,摩根诚心实意的祝福着它。 —————— 爆炸响起了。 这是纯粹的精神领域的毁灭,这一刻,萨比斯星系的所有灵能者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那些更为强大的尚且能从容地站立着,而那些实力不足的只能瘫坐在地面上,甚至露出更不堪的模样。 没人知道作为主要目标的冉丹【战帅】现如今是一幅什么样的姿态,但是它的状态却又可以切实的感受到:那些尚有余力的灵能者无不能听到灵魂领域之中的最尖锐的嚎叫,那种声音就仿佛是一颗恒星正在死去,伴随着数百万人被活生生地抽出灵魂时所散发的尖叫。 而那些没有天赋的普通人则是看到了更为直观的一幕,在星系的边缘躲藏起来的暗黑天使战舰将冉丹舰队的异动看的清清楚楚:在某一个瞬间,整支舰队的上千艘亵渎战舰全都陷入了一种诡异且突然的停滞之中,尤其是舰队的核心,那颗众星捧月的战斗月亮,它就宛如一座失控的巨型机械一般,失去了平衡与方向感,不受控制的左右撞击着,碾碎了无数靠的太近的冉丹护卫舰。 最终,它停了下来,宛如死去了一般。 这一刻,所有的暗黑天使都亲眼目睹了,又或者从通讯中确定了这一点。 计划成功了。 摩根能感觉到,在这件隐秘的地底密室之中,正萦绕着一种最低限度的快乐,除了那位智库,他很勉强的站立着。 而当暗黑天使的领队将自己的目光从智库转移到摩根身上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就仿佛对摩根还活着这件事情感到一丝诧异。 “……你的情况怎么样,摩根女士?” 【还可以。】 她笑着,这反而让暗黑天使感到了一种本能的不安,他能感觉到这位凡人正在环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他竟觉得有点危险。 显然,这是一种错觉。 “那么……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摩根拂去血迹,睁开眼睛,瞳孔中已经满是死里逃生的疲惫。 “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这一点,可以得到满足,对吧?” —————— “当然可以。” 在阿里曼最后的质问中,头戴兜帽的暗黑天使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所乘坐的舰船刚刚驶离了行星的轨道阴影,从萨比斯星系的最边缘离开,当恒星的光芒再一次让战舰的舰桥变得明亮的时候,阿里曼才赫然发现,他们已经饶了一个大圈子,从萨比斯四号星一路绕到了冉丹舰队的最后方。 那个巨大到有些过分的曼德维尔点此时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而冉丹显然没兴趣在这里留下更多的守备力量:在各处阴影中很快便钻出了更多的暗黑天使的小型战舰,在他们的夹击之下,冉丹留守于此的几艘小舰船很快被灰飞烟灭了。 阿里曼静静地目睹着这场战斗的结束,他觉得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了,于是,他再一次找上了那名负责一切的暗黑天使。 “想必你脑海中那苛刻的秘密制度已经允许伱知道更多了?” 面对千子连长的阴阳怪气,暗黑天使只是笑了一下。 “当然。” “那么,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只需要看着就可以了。” 言罢,他便低下头,继续操作着什么。 阿里曼没有愤怒——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也许是刚刚那个不明真相的灵魂动荡暂时削弱了他的力量与脾气。 但是很快,舷窗外的事情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几艘暗黑天使的战舰集中在了曼德维尔点的附近,它们显然有着某种默契合作的力量,在一段沉默的时间后,每一艘战舰都不约而同的发射出了某种淡蓝色的光芒射线,这个光线先是汇聚在了一起,然后扑向了曼德维尔点。 接着,让阿里曼瞳孔放大的一幕出现了。 就仿佛拧开了放水阀的开关一般,曼德维尔点的起伏波涛在【吞没】了这一股光线之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了起来。 在阿里曼能够发出任何一声惊叹之前,它便与普通的曼德维尔点并无差异,又过了一会儿,它便已经萎缩到任何一艘稍大的战舰都无法通过的地步。 “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关了它?” “一段时间而已。” 暗黑天使似乎格外享受阿里曼的震惊。 “它会关闭几天,大致是五到七个泰拉标准日,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至少,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了。” “……你们要做什么?” “一场狩猎,仅此而已,但那不是我们的工作,而是其他人的,那些尚且留守在萨比斯四号星上的幸运儿,他们会告诉这些异形,虚空之中的真理是什么。” “……是什么?” 阿里曼真心地发问着。 而暗黑天使只是嗤笑。 —————— 【全体都有。】 在某一刻,在萨比斯四号星上所有还活着的暗黑天使的通讯之中,不约而同的响起了一个声音。 当这声音在密室中回荡的时候,摩根同样可以清晰的听到它。 【所有的第一军团的战士,请注意,立刻前往标记地点,重复一遍,立刻前往标记地点,放弃一切作战任务与阵地,立刻前往标记地点。】 【从现在开始,我等的任务只有一个,我等的目标只有一个。】 【立即到标记地点集结,登上停泊于近地轨道的遗物战舰,我们将直接前往冉丹的战斗月亮。】 【开启跳帮作战。】 第五十五章 真相 “你很困惑,对吧?” “你当然会困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多数人都是理不清它的真相的,毕竟现实中的制约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视野的限制,还是重要信息的片段化,甚至是发生在萨比斯四号星上那拖拖拉拉,无趣至极的拉锯,都在模糊我们的思路,都在分散我们的精力,都在让我们变得烦躁且不安。” “现在,让我们把一切变得简单一点吧。” “在你们接受某些必要的小步骤之前,作为身为友军奋勇作战的报酬,你们当然可以知道: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在这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其实摊开了来说,发生在萨比斯星系的事情很简单。” “一个诱饵,一次示弱,一座陷阱。” “就这么简单。” “甚至,你们会发现,所有的线索与细节,还有必要的步骤,你们其实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只不过,在现实的无尽拖沓与厮杀之中,它们被遗忘了,因为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微小,那么的无关紧要。” “而现在,让我们一个一个,娓娓道来。” —————— 遗物战舰【理性之泪号】穿过了无数失灵的虚空战争引擎,它宛如一只蹁跹的钢铁天鹅,在死寂的风暴中优雅地飞行着。 这艘古怪的战舰并不属于人类帝国海军的任何一個分级,哪怕是经验最老辣的船长与海军上将,也不可能认出这样一艘完全违逆了人类帝国造舰宗旨的船只。 但这并不妨碍它的强大与致命,也许那些记录伟大战绩的诗篇中永远不会出现它的名字,也许那些存档封密的文件上永远不会出现它的身影,但这通通无法抹除它在战场上的力量与锋芒:就如同它的拥有者第一军团一样,它只为最残酷的胜利与最彻底的毁灭而生。 这艘钢铁巨兽近乎鲁莽的横穿过冉丹的战舰群落,在那些十几公里长的冉丹造物的面前大摇大摆的经过,这种极度的挑衅引来了最疯狂的还击:几乎每过一秒,都有成千上万的战舰炮口对准着这艘狂妄的挑战者,发射出不计其数的烈焰与炮弹,还有数不胜数的电磁射线与能量光束混杂其间,如同一整场暴雨通通倾泻在一座池塘里一般,【理性之泪号】的能量盾每时每刻都在泛起完全无法统计的涟漪。 但直到暗黑天使的战舰大摇大摆的穿过一道又一道冉丹战舰的防御阵线,但直到那些最为强大的冉丹主力舰打到炮管子都不停地冒烟,【理性之泪号】那层薄薄的虚空护盾却依旧是完好如初,在数十万冉丹士兵的众目睽睽之下,一路掩护着船舱里的五百多名暗黑天使,径直撞向了还处于失灵状态的战斗月亮。 —————— “伱还记得,是谁发现了萨比斯星系的异常与宝藏么?” “是的,一个来自夏娜制造世界的机械主教和他的仆从们,他们发现了萨比斯星系那扇巨大的,足以通行冉丹的战斗月亮的曼德维尔点,而在他返回夏娜之后,却很快就战死了,他的同僚花费了很多时间来争夺他的遗产,导致帝国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萨比斯星系竟埋藏着如此的宝物……” “这是你们所知道的。” “但实际上……这是谎言,是我等为了掩盖真相而塑造的虚假帷幕。” “【雄狮】其实很早就知道了这一切,自从那个夏娜的机械主教返回到铸造世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但是那个愚蠢的机械章鱼却拒绝交出更多的资料,这也不算太意外,毕竟夏娜刚刚臣服于帝国,遍地都是一群反骨仔。” “既然他不愿意献上忠诚,我们就只能让忠诚奔他而去了。” “在他战死之后,不出所料,他的机械教同僚便开始迫不及待的争夺起了他的遗产与文件,而这场大动作也吸引了冉丹埋藏在夏娜铸造世界的间谍。” “至于所谓的遗产争夺,这的确是那些机械教的丑陋姿态,我们不过是借着这场闹剧的掩护,让那些被冉丹异形所控制的间谍相信了我们所发出的信息。” “通过那些间谍的信誓旦旦,还有其他的异些小手段,我们成功的让冉丹异形知道了萨比斯星系存在着一扇足以通过战斗月亮的曼德维尔点,还有一个直通夏娜的远古星门,而在冉丹看来,我们是不知道这一切的,最起码在那些机械教争夺遗产的这几个月里,我们【不知道】。” “于是,理所当然的,冉丹异形的指挥官中会存在着那么几个特立独行,胆大包天的家伙,渴望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干一票大的,而既然是如此的豪赌,它们带的本钱自然也不会少。” “所以你看,真正的猎手从不担心猎物会不会出现,哪怕它们真的躲藏了起来,用诱饵和欺诈让它们现身,也是一个猎手最基础的基础功。” —————— 【准备迎接撞击。】 严厉的声音在每一名乘员的耳中响起。 冉丹的战斗月亮那庞然无比的身影终于彻底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那是一颗货真价实的金属行星,大概比露娜(月球)要大上两圈,与其他的冉丹战舰一样,遍布着哪怕在虚空中也清晰可见的巨型尖刺与连枷,就宛如一座虚空中的牢笼。 这座任何虚空引擎都无法比拟的亵渎兵器隐藏在了层层叠叠的,由巨型星堡与自动火力炮台所组成的防御火力网之内,更不用说它本身就拥有着足以媲美一支远征舰队的防空火力,在那上面还驻扎有着成百上千名冉丹【霸主】,数以万计的冉丹武士与百万计的血肉怪物。 但这一切都阻挠不了他们任务的进展,或者说,银河中没有人能阻止暗黑天使。 五百多名从泰拉一路走来的第一军团老兵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手持着帝国军队中【不存在】的刀剑或枪械,胸甲与肩甲上的荣誉徽章与纹章多到几乎无法安放的地步,头盔大多被摆放在一边,一张张肃穆的面容无悲无喜甚至没有任何触动,只有不断流下的汗滴是唯一活动的物体。 有的直视前方,有的双目紧闭,还有的只是一遍又一遍擦试着自己的刀剑,直到能映出每一丝细节。 而在这一片黑漆漆的肃穆中,隶属于第二军团反几抹银色多少显得有些刺眼。 他们的表现也是各不相同。 作为古战士,一位泰拉人,凯隆的表现倒是与寻常的暗黑天使没什么不同,而萨列里与埃阿斯明显要惊慌一些,他们的目光在每一名暗黑天使的手中流转,却发现自己搜肠刮肚,也认不出那些武器。 赫克特的表现又要好上一些,他似乎在咀嚼着什么,目光不断地扫过远方的那一抹银色身影,喉头不断地滚动着,显然不是正常的吞咽动作。 而在赫克特的视野尽头,摩根目睹着越来越近的战斗月亮,做着与赫克特同样的动作:吞咽。 每当她看向那颗死亡的行星,看向那数以百万计鲜活的、安全的、可以随意大吃大喰的鲜活灵魂;看向那巨大的,可以摆脱暗黑天使的视野,随意进食的厅堂;还有隐藏在最深处,那个身负重伤、垂垂将死却又甘美无比的最终宝藏。 她都要吞咽一下,来遏制口中那源源不断的唾液。 —————— 嗯。 馋了。 —————— “然后,【雄狮】的布局就开始了。” “在冉丹认为我们一事无成的那几个泰拉标准月里,第一军团开始在萨比斯四号星上进行布置,我们成功的找到了那个开启星门的装置,同时,作为对冉丹【战帅】的预防,我们在萨比斯四号星上设立了一些临时的地下堡垒,用来储存针对于那些冉丹【战帅】的底牌。” “那枚灵能核弹便是其中之一,它的威力比起其他的准备,其实算不上太强。” “至于你,还有那位【alpha】,甚至是那些第二军团的,你们其实都是一种对应性的手段,作为启动这些底牌的开瓶器被我们带到了这个星系,不过在参考了实际情况之后,我们选择了那名【alpha】。” “而在这些准备工作在进行的时候,明面上的一切都在正常进行,我们抽调了一个纯粹的炮灰团来驻守这里,甚至连那些负责调配物资的后勤部都认为这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派遣。” “一切都是为了针对那些被冉丹精神控制后隐藏在帝国内部的间谍,一切都是为了让冉丹的舰队钻入这场罗网之中。” “为了这一点,我们付出的代价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大。” “你还记得阿兹尔么?哦,你应该已经把他给忘了。” “阿兹尔,还有其他人,他们的死讯在那些无知者中是如此的平淡无奇,比如说在扎哈瑞尔那个小崽子的嘴里,他们就是死于一场遭遇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小崽子和他的卡利班连队现在被扔在萨比斯四号星上清扫战场。” “真正的重担还是要靠泰拉人,不是么。” “话说回来,无论是阿兹尔,还是那些死在了与这支冉丹舰队的遭遇中的所有人,他们其实都是故意的,甚至是那个失去联系的第244巡航舰队,他们的实际指挥者也是我们的人。” ”他们的死亡是短暂的,破碎的,却又是价值连城的,当冉丹人以为他们兵不血刃的吞噬了所有的目击者时,其实阿兹尔他们在发现这些异形的第一刻,就在一刻不停的传回情报与观察。” “当他们血洒星河的时候,他们的鲜血滴在了地图上,便让冉丹的轨迹无处遁形,让我们能够确认这是一头值得继续投入与等待的巨大猎物,让我们能够精准的控制人员数量,既能拖住冉丹的第一波攻势,又不至于让它们心生怀疑。” “这就是牺牲。” “记住,你个小崽子,每一个牺牲都不是毫无意义的,牺牲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而这一切,它们都不知道。” “它们以为我们毫无准备,以为我们孱弱无比,以为我们已经是它们那亵渎的征服历程中新的勋章。” “它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在这种无知与狂妄之中,它们径直走进了【雄狮】的陷阱之中。” —————— “各位,我不得不很遗憾的通知你们,由于我们眼前这个大家伙的火力网之密集,所以任何使用空投仓、跳帮鱼雷与风暴鸟的登陆行动都是最纯粹的找死行为。” “因此,我们将直接撞上去。” “重复一遍,【理性之泪号】即将进行一次硬着陆,请准备好迎接撞击,还有几百万的异形杂碎!” “我知道你们很想干掉它们,各位,因为我也很想这么做,但是还请记住我们的第一要务,不要忘了它,否则【雄狮】可是会生气的,那可比一星球的异形可怕多了。” 船舱中泛起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好了,闲话少说,现在你们还有时间与身旁的战斗兄弟们道别,等一会儿那些杂碎冲上来了,你们知道的,所有的组织与队列都会成为历史。” “现在,准备好迎接撞击!” 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准备好迎接死亡。” —————— “当冉丹的舰队踏入这个星系的时候,最后的狩猎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在那之前,如你所见,我们还在萨比斯四号星上消磨了一天,这是为了让那些异形的舰队彻底的涌入这个星系的中央地区,尤其是那颗战斗月亮,它虽然强大无比,但是缓慢的速度却是唯一的缺点。” “而当我们拖延到了足够的时间,也就是此时此刻,如你所见,我们用军团的秘密之一暂时关闭了曼德维尔点,让萨比斯星系成为了一张没有漏洞的罗网。” “接下来?” “当然是等待真正的杀招了。” “你不会以为靠我们这些人,就能歼灭如此庞大的力量吧?” “至于杀招是什么……” “你应该还记得吧,或者说你已经忘了,此时此刻,在夏娜的前线,帝国与冉丹的战争正陷入一个停滞的时期,而各个军团的援军也陆续抵达,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抽出足够的兵力。” “而在此基础上,你还记得这些冉丹舰队的计划么?” “它们打算通过这里的曼德维尔点,还有那扇星门,直接跃迁到夏娜附近,奇袭我们的主力部队。”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它们能通过这扇星门跃迁到夏娜,那么驻扎在夏娜的我军主力,难道就不能通过这扇星门,跃迁到这里么?” “毕竟,我们才是猎手。” —————— 光芒。 在【理性之泪号】向着冉丹的战斗月亮发动最后的冲锋的时候,光芒从萨比斯星系的一角迸发了出来。 摩根能感受到一些东西,她感受到了在萨比斯四号星上,某些事物被唤醒了,那是一场被打断的远古沉眠。 一道锋芒从萨比斯四号星的荒漠上缓缓地划出,切在了虚空的皮肤中,眨眼间,琥珀色的光辉从其中泛滥而出,而与之一同出现的,则是整装待发,成群结队的人类帝国之战舰。 而其中最耀眼,最伟大的,是一艘近乎纯黑色的可怖战舰,一位虚空之中的无情死神,一头随时准备咆哮四方的金属野兽。 那是一艘荣光女王。 那是第一军团的旗舰。 那是帝国最伟大最骄傲的力量之一。 那是暗黑天使的基因原体,莱昂—庄森本人的座舰。 【无敌理性号】 —————— 它来了。 【雄狮】,来了。 第五十六章 声 【理性之泪号】宛如一颗最璀璨最炽热的火球,从天际而落,直坠群蚁之巢穴。 巨大的撞击声与气浪席卷四面八方,掀起一股又一股钢铁的风暴,在这充斥着血与铁的狂雨之中,暗黑天使的大军从船舱中鱼贯而出。 而迎接他们的,是如同蚁群一般密密麻麻的冉丹大军。 数以万计的冉丹武士与血肉奴隶从战斗月亮的各个角落中云集而来,比起战意昂扬的阿斯塔特战士,这些或是狂热,或是被迫的异形精锐同样不缺乏死战到底的决心与动力,它们顶着密不透风的火力罗网不断前进,眨眼间,便爬满了遗物战舰的每一个角落。 就这样,第一场战斗在遗物战舰的船舱与甲板上爆发了,数百名暗黑天使与数十倍的强悍对手在走廊与舱室中厮杀,爆燃武器的高温、能量光束的炽热与爆弹之雨的倾盆照耀着每名战士的脸庞,和生命。 至少有三十名最好的阿斯塔特战士接连倒在了这场最混乱的肉搏战中,而那些还活着的战斗兄弟则是脚踩着成百上千的异形尸骸,肃清了这座修罗场。 接着,他们冲出了战舰,将战火烧到了冉丹的土地上,而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数量多到几乎无法计数的外星渣滓,仅仅是一次近战的交锋,暗黑天使的队列就被彻彻底底地冲散了。 完整的组织架构不复存在,由数十人、十数人甚至只有几个老兵所组成的战斗群成为了继续厮杀的主力部队,他们通过断断续续的通讯器与漫长的战斗所养成的默契为纽带,在冉丹军队的狂潮之中屹立起了一座又一座藕断丝连的血肉高墙。 但并非所有的战士都是如此,有些战士不幸与自己的所有战斗兄弟相分散,他们中的大部分在杀死了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敌军之后,最终被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异形狂潮之中。 但总有一些幸运儿。 —————— “死。” 赫克特吐出了短历的呵斥。 伴随着他的声音,那把不断闪烁着莹绿色光芒的大剑在冰冷且稀薄的空气中划过刺耳的破空声,就像是一把锋锐的镰刀划过成片的麦田。 面前的冉丹武士应声倒下,伴随着这致命的一击,它的喉管开始不断喷涌着亵渎的血液,玷污了阿斯塔特的盔甲。 但第二军团的新星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举起了手中的爆燃枪,向着异形的胸膛发出了炽热的烈焰,直到它如同战术书中所叙述的那样,彻底成为了一具尸骸。 做完这一切,赫克特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四周:他已经彻底的和阿斯塔特的大部队走散了,现在身边满是各种各样异形的尸骸,有些是冉丹的,还有些是他闻所未闻的可怖异形。 胜利与杀戮并非毫无代价,赫克特的右臂被一名冉丹武士的垂死一击所彻底的贯穿了,森白的骨骼暴露在空气中,感受着彻骨的凉意,而在胸膛与腿部,大大小小的伤口与刀痕也在不断地重复着流血与结疤的永恒轮回,冉丹士兵的刀刃上往往涂抹着诡异的毒药,即使是阿斯塔特战士的坚定神经也深受其扰。 而与此同时,他的耳朵也捕捉到了更多的喘息与咆哮:越来越多的异形已经被这里的战斗所吸引,如同兀鹫围绕在垂死的雄狮之旁。 他也许会死在这里。 这样的想法在赫克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他只是握着大剑,继续前进着。 “其实有些时候,死亡并非是噩耗,反倒是所谓的永恒,会是一种折磨。”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個时候,战斗兄弟塔拉辛的话语在他的脑海中回转,他还记得那位幽默的前辈是如何坐在椅子上,以一种堪称落寞的语气诉说着这句话。 他同样记得,当旁人继续追问的时候,塔拉辛兄弟显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而就在赫克特沉浸于回忆的时候,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是哀嚎。 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个异形的哀嚎。 那声音是如此的刺骨、可怕、扭曲,就仿佛它们的灵魂在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活生生地抽出来一般。 赫克特活动了一下肩膀,他谨慎地踩着自己的步伐,一点点地向着那个声音的来源前进着。 穿过堪称尸山血海的道路,他最终来到了一场开阔的饕餮盛宴之处,在那里,他看到了那道身影。 那道银白色的身影。 —————— 第……三千? 或者五千? 摩根懒散地打着哈欠,她闭着眼睛,向着冰冷的空气露出了整洁的牙齿与安然的待在里面的粉舌。 就宛如一只闲散的波斯猫。 就这样,这只青蓝瞳孔的波斯猫正悠哉地坐在一座由数百名冉丹武士的尸骸所堆积的山丘之上,两条长腿交织着,一只胳膊立在尸骸上,撑住了近乎瘫坐的躯体,而另一只则是悬停在半空中,时不时地流出清脆的响指。 每当这个声音响起,被摩根意志所覆盖的大半个战斗月亮之上,便会出现集体性的哀嚎与挣扎,冉丹的大军颇为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它们的战友突然开始疯狂地咆哮与痛苦,不断地撕扯着盔甲,甚至发癫一般地啃咬着自己的同伴,这种疯狂会持续十几秒钟,直到所有人在同一个时间齐齐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而摩根只需张开嘴,便又是一顿送上门来的美妙菜肴,短暂地消化之后,她再次打起响指,千里之外便又会有数以千计的冉丹武士在新一轮的挣扎中痛苦地死去。 她从未享受过如此的大餐,数以万计的甘美灵魂在她的意识罗网下狼奔豚突,成片成片的被她收割,这些亵渎的黑色晶体也许不如灵族的美味,但是胜在量大管饱。 她甚至能感觉到,伴随着这种前所未有的饕餮之举,她尘封的记忆正在缓缓地解冻着,露出下一个冰山一角。 不过,那欢愉的笑音也在她的内心深处不断地放荡,越来越响亮。 摩根聆听着它,原本大吃大嚼的举动也因此而停滞了下来。 面对这无法抵抗的,越来越张狂的扭曲笑声,她只能…… 惴惴不安的继续大吃大嚼。 但这一切并非一帆风顺,在摩根吞噬了大约三五万的美味餐点之后,她意识到一列强大的光点开始在她的四周集结。 冉丹的军阵中从来就不缺乏灵能者,更有甚者,因为它们的母星靠近那颗恐怖的眼球,亵渎的信仰也在异形帝国的各个阴暗处生生不息,冉丹的灵能者们往往更为疯狂、强大、不顾一切。 十几名仅次于【战帅】的灵能生物向着摩根的所在地前进着,它们化作一道道纯黑色的流光,争先恐后地抢夺着这个强大无比的对手。 这的确起到了作用。 摩根暂时的停止了进食,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想到了什么。 —————— 当赫克特赶到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禁沉默了一下。 异形的尸骸在这里堆成了尸山血海,而一切的始作俑者端坐在死者的群山之巅,甚至连手指都未染湿。 她正勾着一具异形的尸体,赫克特能够认出那是冉丹军阵中的高阶灵能者,她端详着异形的面容,若有所思。 【恐惧能诞生甘甜。】 【死于恐惧的,的确要美味一些。】 【就是有一些麻烦。】 她仿佛在喃喃自语,又仿佛在向赫克特发出轻声的询问。 【那么,又是什么导致了恐惧?】 赫克特没有出声,他只是安静地站在血肉之山的脚下,略微低下头,如同一名最普通的侍卫那样伫立着。 他就这样伫立着,就像一尊石像,任凭摩根的低声呓语在血肉间游荡,然后,他听见了几声响指,又在隐约间听到了不计其数的哀嚎,这些扭曲的声音伴随着冰冷的风声而来,很快就消失无踪。 赫克特聆听着这些声音,他的内心开始担心他的小队:萨列里,埃阿斯,还有他敬重的凯隆导师,他与他们失散了,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情。 他开始考虑,是否要开口……请求。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星辰的光芒是公平的。】 【只要旅者不走出她的领域,她自然会注视着他们每一个人,光芒会洒在他们的肩膀上,无需担心。】 【但有些旅者只能得到一视同仁的普照与视线,有些……则可以得到更多。】 【毕竟,哪怕是星辰,也会青睐于那些最为强大、忠诚、天赋异禀的人物。】 声音传入赫克特的耳朵里,他依旧伫立在原地,看起来无悲无喜。 但是私下里,阿斯塔特的手指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也许是激动?或者惊愕? 赫克特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当那句【可以得到更多】如同一句耳边的私语而传来的时候,在那个一瞬间,他的心跳的确快了一刻。 也许不止一刻。 他伫立着,聆听着私语、吟笑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空中飘来,背对着他,坐在了他的左肩头。 “砰……” 赫克特不由得踉跄了一下,膝盖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好重…… 他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呢喃着。 那个正打算坐在他肩头的波斯猫女士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随后,赫克特便能感到一股视线传来,那视线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让他全身颤抖的寒意。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 弱小。 但所幸,这股目光最终收了回去,赫克特能听见低声的、迅速的咒语,语速之快让他甚至听不清楚。 随后,肩膀上的重量便轻了不少。 他能感受到那位女士靠在他的背包上,翘起了腿,一只手搭在了头盔上,马靴的高跟与纱裙的下摆不断地敲打着他的盔甲。 她似乎在低气压中沉浸了一会儿。 然后,便是又一声响指,这一次的声音似乎格外的大,传来的哀嚎、悲鸣与惨叫声也格外的响亮。 赫克特又等待了一会儿,直到那股低气压伴随着满足的叹息而终止。 【出发吧。】 一个方向凭空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是……女士。” 赫克特沉声地应答着,他看了看头顶的星辰,便开始了前进。 在他们的头顶,一场血与火的争锋正在上演着,群星被鲜血染得赤红,在地面上留下了猩红的影子。 既照耀在无声的尸骸之上。 也照耀在同样无声的两人之间。 第五十七章 启 交锋。 难以想象的交锋。 灵魂之海在咆哮,在沸腾,宛如万里汪洋在熊熊的烈火之中燃烧。 一颗【恒星】正在死去,正在无比不甘与愤恨地坠向自己的死亡,这个被称为【操纵者】的怪物是如此的可怕与强大,星系之中的每一个灵能者都在主动或被迫地目睹着它最后的挣扎,而那些不够坚定或者不够幸运的,也在伴随着这位冉丹战帅的陨落而不由自主地燃烧了起来。 恒星的死亡绝不会是默默无声,只会是最盛大的疯狂、挣扎与同归于尽,只会是所有不幸者的浩劫。 而在这无声的浩劫之中,战争仍在继续。 在战斗月亮的晦暗土地上,在既闪亮又阴暗的群星之间,在人类与冉丹的每一条战舰的甲板与走廊上,在现实的物理宇宙之中,战争仍在继续。 数以万计的阿斯塔特与冉丹武士在巨型的钢铁行棺之中厮杀,赤红或亵渎的鲜血伴随着刀剑的嘶鸣而飞舞。 超过两百艘最伟大的战争引擎在萨比斯星系那狭小的空间中短兵相接,星宇之间遍布着晦暗的电磁能量光束、成千上万的无人机、还有最为致命的跳帮鱼雷:每一条里面都塞满了从泰拉一路杀来的暗黑天使老兵。 第一军团主力舰队的到来并没有让异形的大军崩溃,恰恰相反,在这种最恶劣的情况下,冉丹表现出了它们能够与人类帝国平等地争夺银河霸权的原因:勇气、决心与视死如归的信念,在这些看似亵渎的异形身上,同样存在,同样闪耀。 在砍掉最后一个冉丹异形的脑袋之前,战斗绝不会停息,每一艘战舰的每一個战术核心、每一条走廊甚至每一个房间都要付出货真价实的鲜血。 无数的冉丹战舰狂热的向着最为耀眼的【无敌理性号】发动了一波又一波近乎自杀性的进攻,它们中的一些甚至真的撞到了荣光女王的甲板,在被彻底毁灭之前撕下了一片片金属的血肉。 而在那些被暗黑天使的先锋所成功跳帮的战舰上,一轮轮的反冲锋与夺还作战也从未停息,绞割着血与肉的修罗场遍布每一条走廊、每一个转角,最后的异形抵抗者们会毫不犹豫地过载战舰的反应堆,作为对失败事实的最后反扑。 星辰在流血,在毫无意义的流血。 在冉丹舰队近乎于癫狂的抵抗之下,帝国的主力舰队一时之间竟取不得具有决定性的进展,两支足以荡平文明,吞噬世界的强大舰队就这样陷入了剧烈的消耗作战之中,任凭着鲜血、进攻与死亡一点点地挥霍掉双方手中的底牌。 但尽管如此,任何一个道行高深的灵能者其实都能看出来,这场战争已经失去了一切悬念,只等着【操纵者】彻底烧干了自己灵魂的那一刻。 当那颗亵渎的恒星陨落的时候,支撑着冉丹大军内心那不正常的疯狂与血勇的虚假景象就会消失,它们会在短暂的茫然失措中被第一军团彻底地碾为尘埃。 而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在那一刻来临之前,第一军团还要流尽多少鲜血呢? —————— 鲜血。 无形的鲜血。 摩根闭上眼睛,却感觉到了无数鲜血在自己的眼前流淌。 它们互相交融着,勾勒着,汇成潺潺不断的溪流与浅河,最终结成了一座泛着血红色光芒的湖泊,四周萦绕着同样猩红的血雾,一眼望去,竟已经看不到了尽头。 摩根眯起了眼睛,她的的视线穿过了血雾的阻碍,隐约间,她看到了一股股白色的洪流从天而降。 那是颅骨,成千上万的异形颅骨,它们被洗去了所有的血肉与皮毛,只露出最洁白的扭曲样貌,那其中的大部分是冉丹的颅骨,还有一些格外巨大与畸形的,则是那些尚未被帝国官方所发现与承认的异形。 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意味着一股被摩根碾杀或者波及的灵魂。 在这一刻,一股本能指引着她,她能听到那尖锐的笑声,与掺杂着几分真挚的恶毒言语。 【你杀死敌人,却是用巫术。】 【你缴获颅骨,却不用利刃。】 【你让鲜血干涸。】 【你让勇气无用。】 【你以巫术之法亵渎死斗之荣誉。】 【你以扭曲之途干扰屠夫之安宁。】 【有些家伙会生气的。】 【不过…………谁管祂呢。】 那声音在低语,在长笑,在嘶鸣,在不断地干扰着她的意念,催促着她动用着最扭曲的力量。 摩根低垂着眼眉,尽力控制着自己,抵抗着这近乎无可抵抗的力量。 在以前,这是几乎不可想象的,但是如今的盛大筵席增强了她的力量,摩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些声音在她内心中的回响削弱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一丝。 但这足以让她振奋。 伴随着她的意念,数以万计的颅骨从血池中飞出,在远方的天际上划过一条森白的绸缎,任由摩根细细挑选。 —————— 底线。 —————— 当无数的哀嚎从她的眼前拂过的时候,她想起了这个词。 她并不尊重这个词。 但她敬畏它。 摩根知道,她需要遵守某种底线,哪怕是为了她自己。 一些并不美妙的回忆在她的脑海中掠过。 颅骨之潮宛如迁徙的鸽群,遮蔽了小半个精神世界的天际,在漆黑的底色上画出了最刺眼的森白色彩,摩根仔细地检查着它们,最终挑出了寥寥几个。 这个被选中的颅骨并不扭曲,事实上,它们是人类的颅骨,是那些被冉丹所奴役的不幸个体,隐约间,甚至能看到一缕缕金色的灵魂缠绕其上。 一看到这些金色的灵魂,摩根的脸色就变得阴郁,她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关于一时贪嘴与漫长的痛苦,以及那把金黄色的巨剑肆意切割她的脑海的片段。 她挥了挥手,任凭这些灵魂消失在了无尽的浩瀚之洋中。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一挥手,任凭成千上万的颅骨再一次地坠落到血池之中。 那声音还在继续,还在长笑,摩根并没有理会它,而是沉浸于自己的一个构想与设计之中。 她需要一个【武器】。 而以这些伴随着灵魂而来的异形颅骨与鲜血为基础,她会得到一个【武器】。 不过不是现在。 毕竟,在她的预案里,这区区的数万颗颅骨,数千股鲜血,完全不够用。 她还需要更多。 —————— 但在那之前,她还需要解决另一些事情。 灵魂被吞噬了,力量被增强了,但是记忆的解冻也随之而来了。 她被迫看到了更多的事情,那些发生在她的意识出世之前的事情,她甚至不知道是谁把这些片段塞入了她的脑海。 最终,她走了进去。 而这一次。 她抬头。 只看到了满目的金色光芒。 —————— 不由自主的。 摩根在颤抖。 —————— 【伱理应加入我们……】 腐朽之声。 【你可以加入我们~】 欢愉之声。 【你能够加入我们。】 扭曲之声。 【你必须加入我们!】 愤怒之声。 诸神的咆哮在星辰之上奏响、回荡,数万个王国因此而崩溃,上亿名生灵在最遥远的世界上忍受着从天而降的涂炭。 如雷鸣,如暴雨,如阴晴不定的风暴席卷脆弱的村落,眨眼间,便将无数的生命与哀嚎吞噬殆尽。 那咆哮之声燃起,三千国度便陷入血河之中,只看到肉体与钢铁扭曲在了一起,从燃烧的荒野走到废墟的尽头,屠刀举起,便是尸山血河。 那扭曲之音划过,君与臣便拔刀相向,父与子便嗜血成仇,谎言与欺骗便笼罩了一个又一个安详的国度,让最璀璨的文明在低声的抽泣中土崩瓦解。 那腐朽之言发出,甘露就成为了蛆虫,麦野便化作了荆棘,那痛苦的人,既不能求生,更不能获死,死寂的城邦中走出源源不断的大军,永无终止,永无结束。 那淫乐之笑响悦,美便成了丑,恶便成了善,贪婪、嫉妒、懈怠与欲望的长鞭在最神圣的殿堂上劈啪作响,所有人纵声高歌着,每一次狂喜的背后,便是愈演愈烈的哭泣与空虚。 这就是星辰的真相。 这就是世界的罪孽。 无形的神祇盘聚在虚空之中,那些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星辰被它们随意地踩在了脚下,无限的意志控制了成千上万个文明与帝国的兴衰,数以亿计的大军与信徒高呼其名而死去,只为了让原初罪恶那永无止境的无趣岁月拥有一丝丝的乐趣。 无人能够抵抗。 无人敢于抵抗。 除了…… 【无需多言。】 祂抬起头。 祂站在星辰之下,金色的光芒之中。 祂以沉默面对诸神,而诸神则回以无尽的狂笑与劝诱。 【何必执着于此,万物皆无意义。】 【你的力量,你的未来,何必局限于一个种族的卑微?】 【加入我等,伟大之博弈方为世间万物之真理。】 【诸神之路,从未枯竭。】 【放下吧,放下它,它毫无意义。】 【你的野望不过是对一群懵懂劣兽的可悲幻想,世间的一切种族都是毫无意义,不值得任何期待的。】 【你明白这一切,不是么?】 【毕竟,你已经失望了太多了。】 【所以,为何不放弃,不妥协?】 【除非……】 诸神的狂笑愈发的癫狂。 在这狂笑的浪潮中,那股力量缓缓地从虚空中踱来。 摩根看着它。 就仿佛看到了自己。 【你要坚持?】 【你要妄想?】 【你要挑衅!】 【你要受苦。】 【你会失败。】 【你会愤怒!】 【你会死去。】 【你会活着。】 【你的子嗣将会背叛。】 【你的大业将会燃烧。】 【你的渴求将会曲解。】 【你的未来将会永恒。】 【永恒的战火。】 【永恒的堕落。】 【永恒的痛苦!】 【现在……】 【你依旧要如此么?】 有那么一瞬间,摩根甚至认为,自己会看到祂的犹豫,或退避。 但实际上,但真正所发生的是,她的眼睛雪亮,精力集中,却也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她只是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疯子,那个勇士,那尊神,缓缓地走上前去。 祂伸出了一只手。 毫不犹豫地握紧了那一切。 —————— 【开始吧。】 第五十八章 父 她从万千灵魂的悲潮中走来。 走向更遥远、更凄苦、更孤独的未来。 —————— 摩根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 然后再一次地眨了眨…… 终于,那股过于璀璨的金光最终远离了她的瞳孔与视野,如同一颗缓慢远离的恒星一般,消失在了记忆国度的边缘。 摩根注视着它,每当她的目光划过那锋锐的刺眼光芒的时候,她的脊背便会不由自主的战栗。 —————— 她厌恶它。 或者说,畏惧。 —————— 她知道那沉默的身影与毫不犹豫的动作意味着什么:牺牲、无私、冰冷的太阳所挥洒的一视同仁的光芒。 但她同样知道,那牺牲,那无私,那光芒并不属于她。 不属于任何人。 摩根发现,她在见证一个颇为扭曲且刚强的意志,在见证一项足以让她的思维陷入无尽困惑的诡异现实。 冰冷的太阳以无私的名义俯瞰与照耀着所有的子民,却也毫不留情的任凭那些不幸者在他的炽热下燃烧殆尽,就仿佛祂的慈悲只笼罩着一个虚浮的字眼,而并非这个称呼所代表的每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无情的日轮肆意地挥霍着祂所爱之人的生命,用信念、卑鄙与屠戮建立起了一座疯狂的伟业,这伟业只为了祂一人而存在与运转,但祂却又真挚的渴望所有的无知者都能拥有它。 摩根一时竟分不清:这到底是高尚到可笑的无私,还是卑劣到极致的自私。 祂以一個种族的名义踏上了赌局,赌注是祂本可以高枕无忧的永恒余生。 何等的无私。 祂又以无数子民的臣服建功立业,却又傲慢到只允许自己一人把握一切。 何等的自私。 …… 【傲慢】 摩根轻轻的吐出了这个评价,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样一个简单的词汇根本无法诠释这一切,她开始了思考,并经历着思考所必要的痛苦。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思考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于是,她将这一幕束之高阁。 内心的本能告诉她,她迟早会用得上刚刚所目睹的一切。 —————— 毕竟,虽然她对那金色的背影满怀着敬畏与忌惮,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与祂兵戎相见的勇气。 只是现在,时机未至而已。 —————— 当赫克特听到那声叹息的时候,他其实也在内心中悄悄地叹息。 他行走在一片死寂的土地上,左肩上依靠着那只足以吞食天地的波斯猫女士,右手则是紧握着幽绿色的相位剑:尽管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挥舞它了。 事实上,这并不是因为敌人的缺乏,伴随着他们的脚步逐渐深入战斗月亮的真正核心区域,赫克特头盔里的自动感应系统就没有停止过尖叫。 各种各样的扭曲异形源源不断地朝着他们扑来,但哪怕是它们中最强大最无畏的个体,也只能隐约在赫克特的视野尽头匆匆现身,然后便在突兀的哀嚎和悲鸣中轰然倒下,变为那位女士的又一声声咀嚼与略感满足的叹息。 甚至是那些不可接触者,也没有改变这种情况:摩根只是轻轻的吹起一阵微风,在转瞬间便成为了裹挟着石块与金属的毁灭风暴,向着视野的尽头席卷而去。 然后,那些不可接触者业已支离破碎的躯体就会遍布在每一个角落,向赫克特诉说着真正的顶尖灵能者的强大。 看着如此的景象,看着一座又一座的尸山血海,赫克特没有震撼,没有困惑,没有叹息,更没有惊愕。 这些清绪早在之前的几个泰拉标准时就已经被他挥霍干净了。 现在,看着这宛如天灾一般的景象,赫克特的脸上只有麻木,无尽的麻木。 他宛如一座调好了发条的时钟,用最稳妥的脚步向着脑海中的目标前进着,同时努力地让自己的动作与步伐能够应和左肩上那不断进食的呼吸声,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 在这样重复地前进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赫克特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精神进入了一种颇为放松的境界,他甚至能够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星辰。 它们是鲜红色的。 与他离开家乡的那一天,一模一样。 —————— 赫克特来自普里阿摩斯,一颗平平无奇的封建世界,它离神圣泰拉并不算太远,却因为偏僻的方位,久久不为人类帝国的高层们所重视。 直到有一天,一艘帝国的战舰停靠在了这个世界的上空。 那一年,赫克特十岁,已经是一个足以独自完成驰骋与猎杀的皇家子嗣了。 他是国王的八个子嗣之一,母系算不上太高贵,但生来就颇为强壮与高大,到了十岁的时候,他的体型与力量已经和他生父麾下那些最强大的骑士相差无几了,穿上盔甲,足以以假乱真。 这天赐的力量让他被视为皇室的骄傲、神眷与未来,当他的兄弟姐妹还在庭院中学习着刻板的礼仪与谈吐的时候,他却可以披坚执锐,在皇家的猎林中随意消磨掉一个白天的时间。 直到那一天,那巨大的阴影拂过了皇家的林场与花园,将整个皇宫笼罩在了阴影与不安之中。 赫克特看到那些高大的银甲战士从那只巨大的铁鸟之中走了出来,他的生父跪在他们的脚下,卑言甘语,宛如一个最恭敬的王家仆人。 他能听到,当那些战士声称自己并不是为了【赋税】而来的时候,如释重负的叹息在所有人的喉咙中响起。 但很快,这些恪守着礼仪的天外来客就说明了自己的要求。 他们要【血】。 军团的新血。 …… 赫克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选中了。 那领头的战士看着他将近两米的身高,又听闻了他的年龄,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 就这样,他被选中了。 他隐约能看见生父僵硬的笑容,还有生母躲藏在人群中的低声哭泣。 选拔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王都之中的每一个年轻的孩子都被要求参加,他们一个个走进了那临时搭建的房屋,其中的大部分很快就出来了,回归到了他们原本的生活之中,只有寥寥几人留在了那里,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不过是多待了几天而已。 又过了一段日子,那些奔赴王国各地的银甲武士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他们有的两手空空,有的身后则跟着一两名健壮的年轻孩子,赫克特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萨列里:他跟在一名手持法杖的【文雅】战士的身后,随身散发着不受控制的诡异奇袭,人们说,那是巫术。 但赫克特没有精力去管这一切,因为自从他成为唯一一个被选中的王子之后,他剩下的那点时间便几乎被他的生父锁在了训练场之中,最好的骑士和老兵被精挑细选了出来,没日没夜的与他对练,甚至连他的父亲自己都会加入其中,他们颇为凶狠的挥舞着刀剑,就仿佛这是一场真正的生死搏杀一般。 而在那些仅剩的休息时间里,他又要和自己的生母待在一起,隐约间,他已经不记得那时的情况,只记得生母的眼泪如同潺潺的溪流,在他的额头与肩膀上滴落。 她总是拥抱着他,一言不发,每当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便又会被无尽的呜咽与抽泣所替代,她会心疼的抚摸那些伤痕,却从未抱怨过这一切。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也许有一个或者两个泰拉标准月,直到最后一名银甲的战士也回到了王都。 那一天晚上,是最后的训练。 当赫克特来到训练场的时候,他却惊讶的发现,那些骑士与老兵已经不在了,他的父亲正独立站在训练场的中央,遥望着广场上的一尊尊雕像:那是家族的荣誉,诉说着家族中的代代先王是如何用不屈与狡诈缔造了统一的伟业。 “他们总说我是最差劲的一代王。” “三百年的统治,唯有我选择了向外敌屈膝称臣,情愿缴纳高昂的税务,也不愿意用利剑与鲜血去捍卫古老的荣耀,去捍卫国家的独立,去捍卫先祖的辉煌。” “那些蠢货,他们懂什么……” “当我看到了那些舰队是如何遮蔽整个天空的时候,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曾经以为,这样的选择会让我,最起码让我的家族,远离战争。” “战争从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现在,他们来了,他们要带走你。” “那些死亡天使……” 国王叹息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举起了剑。 “最后一次了。” 他说着。 于是,在猩红的星空之下,父与子展开了又一次无限趋近于真实的厮杀。 他们交锋着,对峙着,就这样打到了明月高悬于天际。 国王突然停下了,他低着头,随意地把宝剑扔在了一边。 “就这样吧……去休息吧……” “明天,你就要走了,现在,去陪陪你的母亲吧。” 他摆了摆手,赤红色的星辰让他的影子泛起了一层光芒。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坦白说,我甚至没法叫出你的每个兄弟的名字,浪费在我身上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我也只能和你训练一下……但我实际上什么都教不了你。” “我不是骑士,不是贤者,更不是什么将军元帅,我只是一个王而已……” 他叹息着,缓慢的转过身。 赫克特叫住了他的生父,问出了他这些天的疑问。 “作用?训练的作用?” 国王笑了起来,他似乎本能地想要长篇大论一番,但最终,他只是断断续续地拼凑着几个句子。 “没什么。” “这本就没什么用……” “如果说目的的话。” “大概是,我想让伱活下来吧。” “哪怕多上一丝可能……” 他还想说什么,但已经没有了信心。 最终,赫克特看着他的生父用那苍老的手掌捂住自己的脸,佝偻着身子,一点点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许久之后。 他抬起头。 只看到了猩红的星辰。 第五十九章 终 杀戮。 在猩红的星辰下,摩根重复着这个举动。 对她来说,这毫无难度,她的一部分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这一目的而生的。 无尽的钢铁风暴裹挟着数以万计的残骸与刀刃,伴随着无情者的指尖轻捻而在血肉之躯间肆意横行,将所有的颅骨与鲜血在顷刻间绞杀殆尽,只留下一片片死寂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废土。 而在所向披靡的风暴巨人的身后,则是无穷无尽的低声私语与轻蔑笑音所组成的网罗,无数最强大最优秀的冉丹武士在这无形的嘲讽与蛊惑中低垂着脑袋,将致命的枪口指向了身旁的战友。 屠戮与残杀在同一片土地上奏响,异形的亵渎鲜血在酷烈的风声与癫狂的厮杀声中一泻千里,在连绵不断的尸骸间劈出一条平坦的地狱之途,就宛如一条猩红色的长路,一路恭迎着征服者的脚步。 而赫克特只是走着,走在这条充斥着刺鼻气息的血路之上。 作为侍从,作为士兵,作为…… 坐骑? 他不想再想。 直到某个时刻,当赫克特的脚步终于来到了那最为壮观的要塞的边缘,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然后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随后,他的背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马靴踩在血池中的清脆之响,他感受着那位万般尊贵的女士近乎于懒散地活动着胳臂,随意地抹平了他们眼前那些碍事的尸骸山脉 这一刻,赫克特无比希望自己会是一名隐藏的灵能者。 他情不自禁的抬起了头。 然后便感到了一股窒息。 明明只是一个单薄的身影,却让人感觉在那其中伫立着一尊高耸入云的神祇。 或者说,也许真的有什么难以想象的怪物正伫立在她的身后,如此的强大,如此的醒目,连他这种没有丝毫【天赋】之人都能再清晰不过的感知到。 赫克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闻到了燃烧与焦炭的味道。 他知道那是什么。 在他们的身后,即是烈焰的国度。 当赫克特,或者说,当摩根的脚步离开每一片土地的时候,一切便会燃烧,便会在凭空而生的火舌与无情者那冰冷的笑意间化为灰烬,化为尘埃,化为哪怕最老练的战士也寻不到丝毫线索的荒芜。 他们一路走来,所燃起的烈焰早已是让千万里土地化为地狱的火之天国,炽热的光芒哪怕在虚空中也看的清清楚楚,数百万异形的尸骸在这滔天的灵能之火中不断地扭曲、萎缩,最终化为了没有半点情报价值的焦黑躯块。 赫克特的本能在告诉他,这位银发的女士在遮掩着什么,在他的面前,堂堂正正地遮掩着什么。 但很快,他便低下了头,什么都不去想。 他知道,他以后也许要适应这样的状态。 【起来吧。】 【你没必要这么拘谨。】 他听见了笑声,那是一种在冰冷的表象下包裹着丝丝暖意的笑声,诉说着冷漠外表下那颗不善于表达的心灵。 他的血脉如此告诉他。 赫克特站起身来,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宛如一位聋哑的骑士,安静地跟随着银发女士的脚步。 他看到她挥了挥手,一阵舒缓的风便在空气中流通,它轻轻的拂过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永久性要塞,成片成片的高墙与堡垒便如同巨浪下的沙堡一般,接二连三地倾塌在地上,破碎的石子与异形的头骨滚落在地上,咕噜作响。 他们穿过一层层倾塌的墙垒,穿过再无声息的冉丹大军,在被兵刃与枪械所铺满的道路上前行,走过遍布着堡垒与枪口的收割陷阱,在兵营、仓储与广场所组成的血泪都市中安然的前进,直到那些扭曲的高塔与宫殿逐渐占据了赫克特的视野。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安静到让他……畏惧。 阿斯塔特理应不会畏惧。 纯黑色的墙壁倒映着两個银色的影子,这些高垒之间的风声总是格外的凄厉,传来哀嚎的声响与灵魂的冰冷,宛如群兽在被难以想象的怪物肆意咀嚼。 赫克特的目光移到了在他身前一段距离的那道银色身影之上。 也许是错觉:她似乎更强了,更令人感到窒息与敬畏,就仿佛某些开关正在不受控制的启动。 但下一刻,那种恐怖的气息便又烟消云散了,就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赫克特感到一阵恍惚,而在这种突兀的恍惚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那看似没有尽头的阶梯之前。 【……进食……】 他听到了那低声的叹息。 【也许,我需要一位主厨。】 赫克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大剑,然后便听到了一声笑音。 【不,不是你……】 摩根笑着,璀璨的光辉从她手中的法杖上缓缓浮现,她将其高举向天空,发射出了一道无声的讯息。 【我们走吧。】 【记得要对我的主菜保持尊敬。】 “……” —————— 什么都不要想,赫克特。 —————— 摩根并没有继续踏上台阶,走入那由【操纵者】所盘踞的大殿。 她转身,回到了自己子嗣的身边,吐出一段轻语,一阵银色的光芒便笼罩了他们二人,当光芒消散的时候,他们依然出现在了血池之中,这里正是要塞的大门,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在摩根的低语中灰飞烟灭的堡垒的残骸。 赫克特的困惑写在脸上,但是摩根却没兴趣去搭理,她还有最后一步要走,这是进餐之前的最后一个礼仪。 这礼仪源自于一个很简单的现实。 一位【可控的阿尔法级灵能者】。 一位【阿斯塔特战士】。 这样的组合显然是无法一路杀穿冉丹的层层战阵,再覆灭一座塞满了冉丹战士的要塞的。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她的饕餮宴席变得合理,变得微乎其微的理由。 这并不困难。 —————— 一位灵能者与一位阿斯塔特的联手当然无法覆灭数以万计的异形大军。 但如果动手的是那位本就控制着所有异形的灵魂,理论上来说垂垂将死,但又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的【操纵者】本尊呢? 在垂死之际,再荒唐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与承认的,更何况…… 铁证如山。 摩根的脸上泛起恶意的微笑。 她伸出手掌,向数以万计的灵魂便被她裹挟在了指尖,这些尚未来得及被吞噬的哀嚎之魂被她揉捏成了一枚意味着诬陷与虚假的子弹,射向了那堡垒之中。 毫无疑问。 它命中了。 然后,摩根才扭过了头。 她还有最后一点小事需要解决。 —————— 【你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我的血脉。】 —————— 摩根转过身子。 她脚踩着无数的鲜血所流成的汪洋,猩红的斑点密布于马靴与裙摆之间,宛如伫立于尸骸之域中的一尊苍白之神。 她的发丝沐浴在虚空的夜色之中,点缀着无数钢铁巨兽互相厮杀致死时所迸发的万丈光芒,呈现于光与暗之间最激烈最疯狂的冲撞,这无尽的厮杀刻印在她的每一条发丝之间,在耳垂与发梢的底端留下了无色的血泪。 她就这样,沐浴在猩红与漆黑所交织的无限光芒之中,点燃了青蓝色的血脉。 她是如此的矮小。 但当赫克特在她的这句问话中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的时候。 她又理所当然地高大。 她是如此的高大。 —————— 承认了! 她承认了! 她终于,承认了! —————— 这一刻,万般的想法通通化为空白。 赫克特跪在地上,情不自禁的跪着,他低垂着脑袋,仅剩的理智让他没有放下手下的刀剑。 他跪倒在血泊之中。 他想问什么。 他想问太多。 他竟不知道想问什么。 他只能深深地呼吸,感受着那种发自内心的恭敬与臣服。 他甘之若饴。 他在压制自己,一直以来,用沉默与怀疑去压制,用最后一丝不相信去压制,但现在,这一切毫无意义。 他将头颅低过刀刃,表明着他最明显的臣服姿态。 —————— 一位基因之母? 也许并不会更糟。 —————— 摩根等待着。 耐心地等待。 直到那沉重的呼吸终于结束,直到他终于抬起了头颅。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的子嗣甚至算得上有些英俊。 她低垂着眼帘,等到了那个问题。 “军团破碎,宛如世间之散落星辰。” “我们需要您……母亲……”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摩根伸出了一根手指,让一切安静了下来。 【宛如星辰。】 【你我皆为星辰,不是么,不过是我为恒星,更为耀眼夺目,而我之子嗣如行星陨星,看似黯淡无光,但实际来说,依旧为星辰,依旧坚不可摧,不可战胜。】 “可……” 【军团的分裂,是因为兵源的稀缺,让新血无处可寻么?】 “……不是。” 【是因为实力衰微,兵老师疲,无力去取的更多的胜利么?】 “……不是。” 【是因为四分五裂,各执一词,彼此之间明争暗斗,群龙无首么?】 赫克特呼吸着,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摩根弯下腰,低声细语如同最真挚的劝解与提醒。 【你看,就是这样。】 【你指望我去做什么?统一?规定?还是一言堂?】 【我永远不会那么做的,我永远不会强迫我的任何一个子嗣。】 【伱我皆星辰。】 摩根又笑了起来。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可以去等待期盼。】 【我期盼着一位子嗣,一位可以燃烧自己的星辰,当我被那些不能言明的羁绊与任务牵扯在最遥远的地方的时候,我希望我的子嗣不会等在原地,茫然失措。】 【总要有人扛起责任,总要有人能够回应我的期盼。】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还保留着所有的记忆么,赫克特?】 她聆听着逐渐沉重的呼吸声,连最阴沉的心都在笑着。 【记住,赫克特。】 【我的孩子,我的星辰。】 —————— 【我选择了你。】 —————— 钢靴踩过地面,来到了大厅之中。 “吾主。” 笼罩在黑袍之下的暗黑天使低下了他的头颅,向着大厅中央的那位巨人臣服。 “我们收到了一则灵能的信息,来自于冉丹的战斗月亮上,已经确定是由第十五军团特遣部队的凡人高级顾问所发送而来,她是一名阿尔法级灵能者,有马格努斯大人的保证信件。” 【她说什么?】 声音是低沉的,蕴含着某种深林之中的野蛮力量。 “一个定位,还有……” “战帅,在这里。” 呼吸沉重了一下。 而下一个瞬间,暗黑天使就感到了某种战争的气息扑面而来。 【内米尔。】 “吾主。” 【召集五百众。】 第六十章 自述 【我考虑过一些事情。】 【关于我,我的兄弟,还有我与他们之间的些许未来。】 【我考虑过那些不被鼓励,不被赞扬甚至不被承认的事情。】 【这些事情……】 【他们称之为罪恶。】 —————— 【我曾经很认真的想过。】 【我的那些兄弟。】 【那些洋洋得意的成功品。】 【那些武器、那些半神、那些容器,那些从来没有长大的顽劣孩童。】 【他们承载并辜负着自己那与生俱来的磅礴力量,却只留下了一张张空虚且无用的傲慢嘴脸。】 【每当我看向他们的时候,我便会不由自主的开始思考。】 【开始推演。】 【开始揣摩。】 【我幻想着那一天。】 【那银河开始燃烧的一天。】 【那注定将兄弟阋墙、骨肉交锋、四海皆焚的,糟糕的一天。】 【我看到了它。】 【我在记忆与未来的碎片中看到了它的出现与燃烧。】 【我并不知道它的原因、历程、结果。】 【但我知道,它无法避免。】 【那么……】 【到那个时候……】 【……】 【到那个时候,我究竟,有没有那份力量与傲慢,让他们的灵魂归于我之手?】 【……】 【这也许会涉及到战斗。】 【仇恨。】 【阴谋。】 【杀戮。】 【还有痛苦。】 —————— 摩根曾经非常仔细且认真地考虑过,自己的力量在这片荒谬的银河之中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等级。 她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她知道,这至关重要。 【而我所能做的,就是观察,记录,然后是对比与推论,最后列出一切数据,再考虑运气与其他的因素。】 【但目前为止,这只是一项几乎没有任何参考性的可悲推演,我只能从我的两个兄弟与一群次等战士的身上寻找证据。】 —————— 【首先是马格努斯。】 【马格努斯……哦,强大的马格努斯。】 【他是一名最伟大的巫师,一个有能力将自己的智慧与阅历熔炼成锋芒,投入到一切战场中的贤者,他只用自己的思维就能夺取胜利,缔造奇迹,或者毁灭军团。】 【他很强大,但他并不值得畏惧。】 【他的大脑能想到战场上所需要的一切胜利之法,但他的心不能,即使他的脚下已经遍布着被征服的土地与王冠,他也不会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如果我想杀死他,也许并不有那么困难或繁琐,我可以选择一个适合偷袭的角度与机会,让他本就拥有裂隙的灵魂彻底四分五裂,这是做得到的,需要无情的心与小小的运气。】 【可一旦失手,那就会变成一场颇为漫长的厮杀,我没有信心在与马格努斯的正面对抗中获得胜利,他对灵能的把握和身体的素质胜过了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还算从容的离开战场。】 【最起码,现在,我还战胜不了他。】 【但是我知道,打败马格努斯所需要的从不是正面的对决。】 【他有着弱点。】 【他无法在最痛苦的选择面前做出正确的抉择与割舍,他甚至不愿意真正的去做出选择。】 【而在这种软弱无力的核心之外,他的心脏又被自己那强大的力量与优越的经历所包裹的闪闪发亮,让他陷入了空前的自大与专横之中,看不到致命的漏洞。】 【如果想打败他,也许根本不需要进行战斗,毕竟刀剑与枪械对于真正伟大的灵能者来说,与小娃娃手中的泥巴雕塑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想要击败马格努斯,其实只需要一纸命令、几句挑拨与一声枪响。】 【又或者一个选择。】 【这就足够了,不需要做更多。】 【只要设下一个算不上太复杂的恶毒的陷阱,马格努斯就会自己杀死自己,甚至牵连到更多的不幸者。】 【毕竟,他只是一个懦弱的蠢货。】 —————— 【第二个,佩图拉博。】 【他比马格努斯更为难缠,更为容易,更为致命。】 【这并不矛盾。】 【我可以在对抗中击败他,他浑身的武器虽然强悍且精良,但是终究有着射程与数量的限制,而他本人也缺少着快速移动的能力,如果从一开始就拉开距离,以世界与大陆为战场的话,我可以通过不断地转移自身,游离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在他的钢铁之躯咆哮之前,我就会在精神的领域之中把他打倒在地。】 【但这同样需要运气与谋算,甚至比马格努斯更为困难。】 【机会,只需要一次机会,一次接触,一次视野之内甚至视野之外的捕捉,但凡佩图拉博的力量能够触及到我,我就很难获得一场完美的胜利。】 【他的高斯炮与蜂巢导弹威力之大,数量之密集,足以对我造成真正的威胁,他的锤子也是一样,我虽然与他是同一种意志所催生的产物,但是差距依旧明显。】 【这一切还是建立在他的怒火已经将他吞噬的前提之下,否则,这个奥林匹亚人的冰冷逻辑与无情构想足以让他的残暴手段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和他交战不会是一个轻松的过程,而如果允许为了这场战斗来提前准备的话,我想不出他不会用反灵能装置把自己包裹起来的理由。】 【某种意义上,他比马格努斯难缠,不过也更容易。】 【如果设立了一个合适于我来先手进攻的机会,我有信心在他的意识完全反应过来之前,结束一切。】 【他对灵能的力量拥有着近乎于天生的抵抗能力,但这股力量并没有强大到足以与我的力量相抗衡。】 【在我全力的袭击之下,他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的。】 【但尽管如此,他依旧要比马格努斯更为棘手,最起码他知道如何去做一名敢于死斗的战士,即使是一名最为鲁莽、最为暴戾,最为声厉色茬的战士。】 —————— 【除此之外,我还遇到过一些人,他们的力量让人印象深刻,但和我的两位血亲相比,依旧脆弱到可笑。】 【阿里曼,他太迟钝了,我承认他对灵能艺术的把握甚至可以比拟马格努斯,但等他完成他那些精巧的起手式的时间,我已经可以在他的洁白颅骨上刻上几朵帝国双头鹰的雕花了。】 【弗利克斯,作为第四军团的三叉戟,他倒是够格的,但是他的力量与技巧与普通的钢铁勇士没有什么鸿沟般的差距,我时常要把握好自己的灵能力量,免得举手投足间,震死一两个这样的精英。】 【扎哈瑞尔?作为一个卡利班人,他倒是不错,身为一个灵能者,他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他的那项特殊的灵能能力的确有些意思,但是他的思想与心灵还无法承担屠杀者的重任,也有可能,他会成为第一军团的无数漏洞之一。】 【至于其他的,弗西斯、哈索尔或者是那些泰拉来的老兵,他们的躯体与盔甲就像是刚做好的奶油蛋糕那样脆弱,甚至让人感到怜惜……一群小可怜。】 【所以……如你所见。】 【太少了,我所见识的人物,太少了。】 【我缺少真正的对比,我所遇到的所谓强者,要么便是需要同归于尽的人物,但是他们的缺点让他们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力标杆;要么就是一群群满地乱爬的可爱蝼蚁,跟他们相处时,我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的。】 【所幸,我生来便擅长小心行事。】 【于是,第一军团就成为了一个机会,一个让我野蛮生长,却又能让我知道自己生长到了哪里的机会。】 【有什么是比一群刻板且心黑的骑士更适合作为镜像的呢?】 【至于雄狮,他的确是一个问题。】 【但就像我说的那样。】 【我生来便擅长小心行事。】 —————— 摩根从未吐露过如此漫长的言语。 她就像是压抑的太久了一般,随意地让那些致命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拷打着她唯一的听众。 赫克特低着头颅,一言不发,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的身躯还会因为摩根的话语而轻微地震动,但伴随着摩根的言语愈加地放肆,最终,他的脑袋彻底低了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看到这一切,摩根的心中竟泛过了一丝冰冷的愉悦。 但她并不担心。 因为当赫克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忘了一些事情他还记得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基因之母,也记得自己与她相遇的过程,但是摩根刚才那段过于危险的话语,已经从他的记忆中彻底消失了。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生来便擅长小心行事。 伴随着难得的好心情,银发女士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天际之间,她看到了那一棵棵金属的彗星从天而降,从最遥远的天幕,疾驰而来,眨眼间便来到了冉丹要塞的正上空,那些原本紧闭的舱门在金属摩擦声中依次开启,从中走出了数以百计身披黑袍的死亡天使。 进食的时间到了。 她微笑着,抬起手,伴随着一段低语,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开始在无数的阴影之中此起彼伏。 当暗黑天使的目光看向那座死寂到不正常的要塞的时候,他们赫然发现了数以万计的鲜红血迹飘荡在阴影之中。 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 那不是血迹。 那是无数异形所睁开的瞳孔。 (本章完) 。 第六十一章 雄狮(一) 已死者的大军从冥狱中杀来。 异形,数以万计的异形,它们高大的身躯与丑陋的面容本就是无数亲历者挥之不去的梦魇,而如今,死而复生的诡异现实让它们更为可怖。 五百众所看到的是一堵自行移动的尸骸之墙,那些再一次行走起来的冉丹武士互相挤压着,枪械与刀刃被随意地与血肉裹挟在一起,形成一咧咧望不到尽头的诡异军阵,它们嘶吼着,向着暗黑天使的所在不顾一切的冲来。 成千上万的子弹打在它们的身上,却基本上毫无作用,那些被撕破的内脏与肠子流在地上,已经开始腐烂的大脑与破碎的颅骨透过撕裂的皮肤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却依旧挡不住这些死而复生的步伐。 一切宛如地狱。 生机勃勃的地狱。 而五百众,只是冷眼旁观着。 这足以让任何一个凡人感到心理崩溃的一幕,对于这些身经百战的暗黑天使老兵来说,不过是把下午茶的松饼换成曲奇。 没什么差别。 甚至可以说,这种宛如地狱的场面在他们的记忆中多如繁星,如果论对人类心理极限的挑战程度,这种区区一个要塞,几万尸体的局面,连前一百都排不上。 更何况,他们有着不能后退一步的理由。 他,正行走于他们之间。 —————— 雄狮。 莱昂—庄森。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 他行走在暗黑天使的阵列之中,宛如一位天生的骑士之王。 这位最伟大的卡利班巨兽杀手并没有佩戴他的头盔,他金色的长发与胡须照耀在血红的斑驳星空之上,染上了一层无形的杀伐色彩,而一双瞳孔则是遮掩在了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雄狮】是如此的高大,哪怕摩根站在遥远的悬崖之上,依旧能一眼就看到他的盔甲与身躯,并感受到心中一股难以言明的压抑感觉。 他慢慢的从暗黑天使的阵列中走出,走到了最前面,扫了一眼愈来愈近的重生者的尸潮,下达了命令。 【保持压制。】 【保持掩护。】 【清理道路。】 随后,他的剑锋指向了冉丹要塞核心区域的一座堡垒。 【以那里为第一阶段目标。】 【开始行动。】 他命令着,而伴随着这道命令,无声的应答席卷而来,庄森第一个踏出了步伐,五百众紧随其后,宛如呼啸的死神军团。 —————— 死亡的齿轮开始了旋转。 在摩根的眼前,他们开始了运转。 【就像是艺术品。】 她不禁感慨着。 这是摩根第一次真正的目睹一位原体的战争艺术,这不是单纯蛮力的体现,也不是用双手与时间一点点塑造的伟大,这是真正的狠辣与手段,是在须臾之间用本能与经验所奏响的美妙乐章。 她觉得她见证了一座高峰,而且以后也见不到更雄伟的了。 庄森与他的部下,五百零一名战士,五百零一名猎手,他们融为一体,他们心意相通,他们化为了一柄流动的死亡之刃,无时无刻不在变幻自己的存在与锋芒。 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去下令,面对着能够承受万千爆弹的对手,五百众中的一些战士便自发的上前,他们正是那些手持着燃烧武器的队列,在战友的掩护之下,顷刻间便树立起了一座雄伟的火墙。 密集的爆弹之雨也一改常态,变成了更为寂寥与致命的冷枪,摩根盘踞在最好的观景台,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那些扭曲在一起的行尸,他们的膝盖与脚掌成为了重灾区,这些毫无痛觉的怪物也不得不跪倒在物理学的伟力之下,每当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便会有数名怪物同时倒下,它们牵连着这个队伍,最终一起化作了熊熊火焰之中的焦炭。 唯有一些最幸运的家伙能够闯过这道致命的关卡,而当它们杀到五百众的眼前的时候,那些昔日颇为强而有力的刀刃与枪弹只是在纯黑色的盔甲上留下道道白痕,随后,暗黑天使便挥舞着摩根从未见过的武器,将这些来犯之敌切成碎片。 每过几秒,便会上演一次。 摩根估计自己拉起了数以万计的冉丹异形的尸体,但在眨眼之间,它们就被消耗的七七八八,尽管她对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没什么期待,但当她看到五百众那毫发无损的阵容之时,却依旧感到了某种类似于挫败感的失望。 在这种失望感中,摩根隐约听见了什么笑声,那是一种与之前的扭曲笑音与尖锐长笑截然相反的古怪之声,它缓慢且温和,散发着一种腐朽的臭味,就仿佛一位姗姗来迟,不讲卫生的客人。 她扭过头,督促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而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也没有忘记关注【雄狮】。 是的,【雄狮】才是重点,五百众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如他的一根发丝。 在她看来,就是如此。 摩根伫立在高崖之上,仔细地观赏着自己兄弟在废墟中的厮杀。 一种莫名的情绪出现在了她的心头。 五百众在须臾之间便将数万名死者大军清扫一空,而在这个短暂却又激烈的过程之中,庄森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剑,一个劈砍所掀起的旋风便席卷了数百米的长廊,让无数的残肢断臂在冰冷的空气中飞舞。 他迈着步伐,坚定,不可撼动,无论是成群结队的尸潮还是那些巨大膨胀到如同危楼一般的巨兽,都没有让他的脚步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没有再下令,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前进,只是挥剑,只是成为这杀戮之众中那无可替代的领路人,暗黑天使的阵列千变万化,却始终没有偏离他的方向,就仿佛他们不是一支军队,而是莱昂—庄森与他那巨大到不像话的影子。 摩根注视着这一切,直到最后一个消耗品倒在了地上,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切的一切,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但足以在她的心中留下一道坚硬的痕迹。 这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她看着【雄狮】与他的影子缓缓地停在了那座堡垒的旁边,在他们的前方就是那摩根没有走完的阶梯。 垂死的【冉丹】战帅,就在里面。 摩根甚至能听到那个曾经伟大的灵魂在她的【催熟】之下所发出的愈加不堪,愈加像是野兽的可怕嘶吼。 但摩根不在乎,她只是看着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看着【雄狮】本人。 那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在心中燃烧。 他不像他们。 他不像马格努斯,也不像佩图拉博,他没有他们的喧闹,也没有他们那过于旺盛的表演**,他将自己锁在了兜帽与阴影之中,真正的做到了沉默寡言。 与他相比,马格努斯实在是过于吵闹,就像是一位注定要被无情的暴君丢进死牢里面活活烂掉的疯狂诗人,大声咏唱着毫无逻辑的预言,孤芳自赏,认为世人皆醉我独醒。 与他相比,佩图拉博实在是过于踌躇,像是一块摆放了实在太久的生铁,正在无可挽回的出现赤红色的铁锈,却还在不甘与抱怨中一次次地扑向毁灭的熔炉,坚信自己是那坚不可摧的真钢。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摩根的心中回转,但她略微歪着脑袋,却在沉浸于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思绪之中。 那是在她胸膛中所燃烧的事物。 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种她在马格努斯与佩图拉博的身上并没有觉察到的奇异气息。 她并不讨厌,恰恰相反,她颇为罕见地感到了一种温暖的潮流。 她看着那沉默的军势再一次地集结,再一次地伫立在【雄狮】的身后,她看着那些有着金色长发的卡利班骑士抬起了自己的头颅,他似乎极为隐晦地扫了一眼摩根所在的方向,然后便将所有的精力投放到了那座要塞的上面。 她看着那些暗黑天使逐渐散开,去夺取着废墟之中最后的制高点与关隘,他们如同散落的水滴一般,四分五裂,却又随时随地都能重聚成一个亲密无间的集体,她甚至捕捉到了一个身影,他快速的脱离了五百众的队伍,为了一个独特的使命而在废墟中奔驰。 而在做完这一切后,庄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他聆听着那要塞之中所传来的愈发野蛮的吼叫,走了进去。 也正是在这一刻,摩根动了,她拍了拍一旁安静如鸡的赫克特,保证了自己这个可怜的子嗣已经彻底把她刚才的话语忘得一干二净。 这对他有好处。 如此想着,她又分出了一缕神识,勘察了一下那位可怜的冉丹【战帅】。 只是看了一眼,她便不适地收了回来。 数万股灵魂所进行的【催熟】看起来比她想象的还要狂野一些。 那位异形的大帅,如今的状态甚至让人感到可怜,它本可以进行一场疯狂地垂死挣扎,但是暗黑天使的恐怖收藏与跨越星际的战争耗干了它的最后一丝精力,当摩根的手段呼啸而来的时候,它已经没有了与之针锋相对的力量了。 真是可悲。 摩根不禁流下了惋惜的口水。 她转过身子,带着赫克特,走下了那道高崖,走向了残破的战场。 进食的时间到了。 (本章完) 。 第六十二章 雄狮(二) 庄森深呼吸着。 他感知着空气的流通,仔细地嗅着冰冷的微风所裹挟的血腥与腐烂的气息。 他热爱这种感觉。 从他第一次骑上巨马,以全新的姿态和身份奔驰在卡利班的丛林中开始,他便热爱这种感觉,这种鲜血流淌、尸骸腐烂的最原始的气味。 这让他感到放松。 暗黑天使的主宰轻轻推开了他眼前那扇刻满了无数亵渎装饰的大门,他知道他即将要面对什么,从昔日骑士城堡上琳琅满目的雕塑与画像,到卡利班深林之中此起彼伏的野蛮声响,再到如今跨越星宇的嘶吼,鲜血与燃烧,他所要面对的东西其实从未改变。 占满了鲜血与碎骨的铁靴踩在了同样坚硬的地板上,大门刚刚被推开,迫不及待的冷风便将庄森的影子推向了这座大厅的最中央,推向了那个最为可怖的……生物。 基因原体抬起头,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已经彻底扭曲变形的怪物。 怪物,巨兽,食人者…… 世人对它们的称呼千奇百怪,但在他的眼中,它们只有一个称呼。 猎物。 【操纵者】,在茫茫星海中,曾有无数个世界上的无数喉咙在无尽的恐惧与癫狂中传递着这个称呼,它曾是冉丹向这片银河所投下的无数阴影中最为恐怖的一个,是异形的大军中最为亵渎的一批,它与它的舰队包含着一颗战斗月亮与一百艘主力舰的移动的毁灭浪潮,是足以让庄森亲自绸缪、规划,甚至流血的美妙猎物。 而现在,是收割的时候了。 末日已至。 但不是他的。 —————— 庄森缓慢地前进着,各式各样的反灵能装饰在他的盔甲上摩擦,时不时的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那些象征的冉丹武士灵魂的晶状体如今大多已经破碎,化作了零零散散的残片,遍布在他的脚下。 他的步伐很慢,很稳健,这大厅之中徜徉的那个可怕生物在限制着他的速度那汇聚了数万股意志的最杂乱的灵能已经变成了某种无形之中的压力,让基因原体的每一步都宛如背负着一座山脉在行走。 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的步伐,庄森的目光在那头遥远的怪物身上不断地徘徊着,寻找着足以毙命的角度。 直到走的足够近了,他才戴上了自己的头盔,让最后的薄弱区域也被层层叠叠的保护手段所包围。 冉丹的【战帅】,或者说,他的最新的猎物,正瘫在王座与它的阶梯之上,它的躯体与那傲慢的据点已然融为了一体,就宛如一条生吞了钢铁松树的巨蟒,在血肉与金属的倾轧间痛苦地咆哮着。 庄森能看到那扭曲的面容,本就亵渎丑陋的异形头颅如今被肆意的拉扯着,变成了某种足以让最坚强的战士在转瞬间丧失勇气的可怖画像,在那上面布满了由血肉所制成的眼睛,它们不断运转着,发出一阵阵变幻的咆哮声,而当它们中的一只捕捉到庄森的身影的时候,在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嘶吼中,所有的几十双眼睛便疯狂地盯向了他。 下一刻,最磅礴的攻势便来了。 那是数万股灵魂的肆意嚎叫与抓咬。 而【雄狮】距离他的猎物,还有一段距离。 —————— 入侵。 庄森感受到了,那是一场毫无章法可言的狂乱攻势,但凭借厚重的力量,依旧足以让他重视。 【操纵者】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言语与行动的能力,他宛如一大团正在死去,却没有死去,还散发着煊腥恶臭的肉团,只能不断的发出咆哮与嘶鸣的声音,成为一头彻头彻尾的野兽。 但即便如此,它唯一的进攻手段那由数以万计的不受控制的灵魂所纠结在一起而形成的撞击,依然让庄森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卡利班的巨兽杀手聆听着最凶恶的亡魂在他的意志之外遨游,它们撕扯着他用于保护自己与秘密的屏障,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灵魂疤痕。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在与一个同等的对手相对抗,在不断的撞击与抵抗的过程中,无数的灵魂尖叫着扑向了他的灵魂王国,反灵能的装置对于这些狂妄的已死之徒来说几乎毫无用处,它们用尖叫与撞击让意识的海洋开始倾倒,沸腾。 而庄森,依旧在前进着,一步一个脚印的稳步前进。 他从破碎的晶状群星的中央,一路走到了这头怪物的眼前,直到能够仔细地看清它上面的每一寸细节。 有着上万颗头颅与思想的灵能巨兽依旧在嘶鸣,在挣扎,在不断的咆哮中寻找着冲破基因原体大脑的方法。 但它已经没有机会了。 【够了。】 庄森举起了手中的大剑。 只一剑。 一切就结束了。 那巨大的头颅飞起,连带着破碎的鲜血与翻腾的血肉一起,在破碎上星空之中划出一道赤红与腥白所相间的痕迹。 庄森静静地看着那又一头巨兽的头颅轰然落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色彩,那是转瞬即逝的沉浸与满足。 他制造着猎杀。 他享受着猎杀。 —————— 亵渎的鲜血流在了地上,染湿了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的钢靴。 庄森伫立在已死的巨兽面前,他的耳旁是无数细微的声响,那是数万异形的魂魄正在因为凭依者的倒下而分裂、消亡。 他不在乎它们要去哪里,最起码,在现实的宇宙之中,在他的剑锋所能触及到的范围之内,它们不再是人类帝国的威胁。 基因原体低下头,注视着倒在了他的脚下的冉丹【战帅】。 伴随着无数灵魂的瓦解,这个被卑鄙手段所暗算的强大巫师终于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所谓的冉丹【战帅】并不是一个多么高大与健壮的个体,它的身形佝偻,宛如一个蜷缩起来的矮人,但即便如此,庄森依旧能够感受到它身上那股磅礴到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巫术的力量。 他同样能感觉到,伴随着这个异形的彻底死去,它原本雄伟的力量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流失,就仿佛被脚下的这片土地活活吸干了一样。 他没有去管这些小事,而是开始思考起了另一些更为重要的事情。 这是一件很久之前他就在思考的事情,而刚刚那次有些波折的猎杀,让他重新拾起并继续着这种思考。 也许,他需要一个靶子……训练对象。 一个可控的,强大的灵能者。 尽管他并没有什么有关于浩瀚之洋的绝佳天赋,他也没什么兴趣,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银河之中的巫师与灵能霸主简直是多如繁星,而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对帝国也没什么顺从与臣服的想法,对人类更是没有什么善意可言。 他需要训练,需要更多的练习。 当初在卡利班的时候,为了猎杀那些水生的巨兽,骑士们必须学会如何摆脱在河流中毫无用处的火枪与重甲,学会在狂暴的激流中掌握方向与平衡的技术,学会涨潮与枯水期之间的节奏与关联,最后,才是如何用手中的大剑劈下那些水生巨兽黏软的罪恶头颅。 这是一个漫长、枯燥、繁琐且必不可少的过程,千百年来,无数卡利班猎兽骑士用鲜血与悲鸣明晃晃地告诉了所有人最大的危险从不是巨兽的狡诈与爪牙,而是骑士对【猎杀】本身失去了尊敬、耐心与警戒的心灵。 一股湍急的水流,一阵转变的风向,或者一群受惊的鸟雀…… 因为这些小事而最终倒在了在巨兽爪牙下的骑士,比那些在正面的厮杀之中堂堂正正落败的要多的多。 狩猎不是一件简单且鲁莽的事情。 从来不是。 它需要完全的准备,需要最复杂、最小心与最吹毛求疵的准备。 他不会犯下那些错误。 他不允许。 当庄森转过身子,离开这座已经毫无价值的殿堂的时候,他已经确认了一个全新的要求与目标。 他需要一个灵能者,一个足够强大与安全的陪练,让他试验一下能够抵抗与杀死那些巫术霸主的方法。 就像曾经练习在水中的厮杀技巧,从而去猎杀那些潜藏在沼泽与湖底的食人巨兽一样,他需要摸清楚所谓的灵能与巫术的力量,知晓它们的运作与威力。 他不指望自己能够成为马格努斯那样的灵能学究,但他必须拥有那个力量、预案与技巧,能够杀死像马格努斯那样的突破物理法则的存在。 他需要一个假想敌。 他不能是一个阿斯塔特,最好不是,因为一名死亡天使总是意味着麻烦在他的子嗣中,他想不到在精神的领域如果给他巨大的威胁的人物。 而那些其他军团的阿斯塔特中,也许有能做到这一点的,但他们的身份敏感,很难进行暗黑天使的私密行动之后所必要的那些保密步骤。 于是,他暂时将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储存了起来,等待着合适的机会重新启用,他知道他不需要亲自经手这件事情,只需要将它托付给合适的人物交给多个人,聆听多种汇报与建议,就像以前一样。 他走出了那座大殿,看着五百众沉默地云集在大殿的门口,看着那个受命离开的子嗣已经将那名凡人灵能者与第二军团的战士带了过来。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一丝冰冷的满足与得意在基因原体的心中运转着。 这种得意持续了几个瞬间,直到一名暗黑天使沉默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吾主……【不屈真理号】传来消息,一支新的舰队正从星门处跃迁,他们的舰队指挥者为……卢瑟。” “【不屈真理号】想要知道,这是否是您的计划中的一部分。” 暗黑天使提出了疑问,很快,他就得到了回答。 低沉的气压以骤然变得阴沉的【雄狮】为中心,眨眼间便席卷开来。 【……卢瑟?】 很好,看起来并不是。 暗黑天使低下了脑袋,没再说话。 —————— 当摩根第一次见到马格努斯的时候,他正沉浸于日常的傲慢之中。 当摩根第一次见到佩图拉博的时候,他正埋首于无尽的数据与规划之中。 而当摩根第一次见到庄森的时候,她只看到了一柄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宝剑。 【卢瑟?】 【我没有命令他过来。】 【那个蠢货!他在干什么!】 这声音如同斩首的巨剑,滴滴鲜血伴随着每一个字词滴落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五百众,所有的五百众,低下头颅,悄无声息,他们伫立在庄森的左右,任凭基因原体的怒火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 而在这座无数钢铁巨人所搭建的死寂森林的面前,一步步走进了基因原体视野之中的两抹银色身影就显得格外刺眼。 摩根让赫克特走在了前头,她安然的待在高大战士所投下的阴影之下,看着庄森的轮廓一点点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然后,就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当庄森那充斥着暴怒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他们的时候,赫克特原本安稳的步伐在一瞬间便停顿了下来,就仿佛是一只小型的食肉野兽被深林中最顶级的掠食者所注视着一般,他的膝盖、小腿甚至是头颅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这位近乎于无所畏惧的阿斯塔特就这样在基因原体的注视下停顿在了原体,成为了一团颤抖的金属。 但庄森没有时间搭理他的异样,卡利班的骑士之王很快就走了过来,在简单的看了一下赫克特之后,将目光移到了那位散发着巫术气息的凡人身上。 【是你发送了信息?】 庄森的样貌倒映在了摩根的瞳孔之中金色的长发与胡须,翠绿色的眼眸,坚硬的眉骨与鼻梁打造了一张危险的面容,他将自己包裹在冰冷的伪装与容器之中,却依旧不能很好的掩饰内在的熊熊怒火,还有一些更原始,更纯粹的东西…… 野性。 摩根微笑着,屈膝行礼。 【是的,阁下。】 【做的不错……你们两个,做的都不错。】 基因原体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显然没有集中在这里,他的目光随意地撇在了摩根的身上,却没有更进一步的集中,这让他错过了某种时机,这让他并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个凡人身上那转瞬即逝的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眼前这个【凡人】的脚下所聚集的哀嚎声似乎过于响亮,她的气息似乎也在一种危险的纬度里载浮载沉。 但庄森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正怒火中烧。 【雄狮】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到了其他的地方,他的心脏在被某种冒犯所激怒,正燃烧着足以吞噬世界的火焰显然,有些人违抗了他的命令,没有按照他的要求与意志去行动,他不在乎是什么理由让他们选择了这样做,但是任何事情与冒犯,都会受到惩罚。 伴随着饱含着怒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摩根抬起头,看着【雄狮】与一部分的五百众渐渐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她的瞳孔重归死寂,闪耀着某种笑意。 她明白了。 她明白她的心中在燃烧着什么。 那是忌惮。 那是恐惧。 那是灵魂的本能在尖叫着全副武装。 那是不由自主的,渴望做好每一个防御手段的战斗意志。 那是【同类】。 她,与他。 摩根,与庄森。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同类,是超越了基因原体之间那所谓的血缘亲情的,在灵魂与本性方面更为相似的【同类】。 而她心中所燃烧的,便是在见到了一个真正的,同样无情,同样冷漠,同样不择手段的【同类】之后,所会迸发出来的最理所当然的情绪。 那是…… 想要提防他的本能。 以及…… 渴望战胜他的**。 (本章完) 。 第六十三章 雄狮(三) 当暗黑天使的援军抵达,或者说,当【操纵者】的死讯通过那突然崩溃的灵能联系而让每一名冉丹武士知晓的时候,这场战斗便彻底的结束了。 最后的冉丹军队并没有选择投降,所有人都知道,像这样的战争是没有投降这种选择的,仅剩的冉丹战舰被帝国的大军逼退到了星系的边缘,在不断的爆炸与交锋中逐渐消亡。 暗黑天使的精锐依旧在接二连三的跳帮到最后的异形舰船上,但战斗的目的已经从血腥的厮杀变成了尽可能地俘获这些价值巨大的异形造物,冉丹残余的战舰、武库甚至是受伤的战士都被彻底地【缴械】并拖走了,等待它们的不会是太过美好的未来就像它们之前对人类的败军所做过的那样。 这并不是一场轻松的胜利。 诚然,超过一百艘冉丹帝国的主力舰与更多的小型战舰如今正在萨比斯星系的光与暗之间燃烧,那不断瓦解塌陷的战斗月亮更是象征着一支包含数十万冉丹精锐的异形主力军团覆灭于此,哪怕对于冉丹帝国这种足以争霸银河的超级强权来说,这也称得上是伤筋动骨的失败。 换在人类的角度,这就像是一整支阿斯塔特军团覆灭在了同一个星系,从基因原体到最低阶的军团仆从无一幸免,这样的战役足以打破星宇间的平衡。 毫无疑问,这是伟大的胜利。 但它同样沾满了鲜血。 超过三十艘隶属于人类帝国的战列舰与两倍于此的巡洋舰已然化作了萨比斯星系里的残骸,在恒星与烈焰的照耀下,同样飘荡着无数暗黑天使的残尸断臂,也许有三千人,又也许更多,他们要么在残酷的近身厮杀中陨落,要么跟自己的跳帮载具一起被横飞的炮火击碎成了虚空中的尘埃。 而损失最为惨烈的,莫过于在萨比斯四号星上作为诱饵与抵抗力量,随后又作为先锋直击战斗月亮的那数百名泰拉老兵,当庄森与他的五百众反向杀穿了最后的冉丹守军,与这些伤痕累累的战士相汇和的时候,基因原体略微清点了一下人数只剩下一百多人。 倒是赫克特的几名战斗兄弟都还活着古战士凯隆没有辜负自己的身份,他看起来是最从容的一个,埃阿斯的胸口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而萨列里则是最为凄惨的一个,他的左手显然在某次对抗中被炸掉了,简单的包扎后,依旧不断地滴落着血滴。 赫克特低声的向自己的基因之母致敬,便回到了自己的同伴身边,而在那之前,他还不忘提醒自己的母亲。 “卢瑟阁下是格耶玛拉要塞的负责人,他的工作岗位离萨比斯星系可算不上太近,正常来说,哪怕他一得到消息,就立刻集结军队赶来,他的舰队也应该是赶不上这场战斗的。” 【也许这就是亚空间的不稳定。】 摩根同样低声的回应着,她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因为她脑海中的笑声再一次地响亮了起来——虽然它们从未消失。 但通过最简单的声音大小,她也知道,她即将目睹一场好戏。 摩根并不担心自己不会得到观赏好戏的最佳位置暗黑天使也许会任凭赫克特等人随意走动,到时候请过去进行一点必要的小步骤就可以了。 但她不行,毕竟她是一名已经证明了自己实力的【aph】,没人敢再任凭她随便瞎逛,在千子军团的时候,她的灵能也许平平无奇,但这里是第一军团,这里的每一个走廊都挤满了八百个心眼。 摩根目睹着赫克特与自己的队友汇合,随后,她偏过头,只感觉到几道蕴含着灵能力量的目光。 它们已经盯在了她的身上有一段时间了,有些是跟随着庄森身旁的那些五百众,而另外的一些则是伴随着命令与密语而新来的家伙。 啊…… 一群可爱的小家伙。 —————— 汗水顺着有些凌乱的头发,滴落在了卢瑟的面颊上。 “你最好意识到你在做什么,卢瑟总管,因为我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这种行为的可笑与荒唐。” 临出发前,阿斯特利斯那毫不掩饰的声音如今依旧在他的耳边回荡。 还有他的目光,那仿佛老者看待顽劣孩童的目光。 “卢瑟总管,【不屈真理号】刚刚向我们发来了一道信息,告知基因原体即将登舰……信的最后还有一道额外的加密信息,需要您亲自打开。” 凡人船员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卢瑟伸出了满是汗的手,近乎是木然地接过了那一道讯息。 通讯板上只有三个字。 【去甲板。】 卢瑟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他深呼吸了一下,交代了一下其余的工作内容。 随后,他就仿佛一位奔赴刑场的烈士一般,调整好了自己的铠甲与头盔,慢慢地走出了指挥室,消失在了走廊之中。 一些凡人船员目送着他的远去,而几名同样驻守在这里的暗黑天使老兵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这位名义上的指挥者,便不再去关心这个凡人的任何事情。 卢瑟行走在走廊里,排列的灯光不断地投射在他的头盔上,让他的瞳孔与汗滴在光与暗上交错中变换着色彩。 他行走在灯光里,却又显得晦暗。 汗滴,越来越多的汗滴在额头与脖颈的后方云集,他知道这并不是温度调节系统的失灵,而是一些其他的错误,一些他亲手犯下的错误。 “你以为伱在做什么,卢瑟总管?” “你在违抗命令,【雄狮】的命令,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因为这是每一名暗黑天使的特点,这是属于我们之间的联系,你是不会明白的。” “你真的以为你了解他?了解一位——基因原体?” 阿斯特利斯的声音再一次地回响在了他的耳旁,他还记得那一刻,当他听闻庄森在萨比斯星系的谋划与鏖战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下令战舰启航,前去增援。 他现在还记得,当他下令的时候,那些暗黑天使看向他的眼神…… 他甚至自我怀疑了。 当他用要塞司令的身份,强行下令那些暗黑天使行动的时候,他心中所想的到底是对庄森处境的焦虑,还是…… 他太渴望战场了? 他想重回战场,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闻一闻硝烟与鲜血混杂在一起的腥臭气息。 卢瑟没敢继续想下去,他本能的知道了那个答案。 而在这个时候,他也走出了通道,来到了战舰的甲板之上,虚空中所散发的暗色光芒打在他的身上,一时竟有些晃眼。 数百名暗黑天使已经在甲板上集结了,他们全部都是卢瑟通过手头的特权强行带来的【援军】,而这特权的赋予者恰恰是基因原体本人。 暗黑天使们分列两队,目视前方,对卢瑟的出现无动于衷,而他们之间留下了一道大约十米的空档,足够卢瑟站在中间,里双方都远远的。 就像审判法庭的观众席。 当卢瑟站在那里的时候,他不禁苦涩的想着。 —————— 【雄狮】本人是从第一架风暴鸟上冲下来的,而在之后,还摇摇晃晃地降落了几家风暴鸟,一些暗黑天使的受伤老兵从上面依次列队下来,还夹杂着一道银色的身影。 摩根如同一道破碎的影子,隐藏在了暗黑天使老兵的丛林之中,她甚至优哉游哉地选定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就在那名监视她的暗黑天使智库身边。 帝国战列舰的顶层甲板自然是一处极为宽阔的地方,哪怕站上几百名暗黑天使也不怎么拥挤,而卢瑟本人又被所有人敬而言之,因此,当【雄狮】一路大步流星到他面前的时候,就显得分外扎眼。 “莱昂……” 看着那过于高大的基因原体,看着那他再熟悉不过的样貌与金发,卢瑟不由自主的开口,呼唤着昔日养子的名字。 莱昂—庄森,这是昔日卢瑟劝阻了同僚的刀剑,决定收养这个奇异的野孩子后,亲自为他取的名字。 莱昂,【雄狮】。 庄森,【森林之子】。 他念叨着这个名字,看着这个孩子过于迅速地强壮、成长、眨眼之间,便把他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其实这其中已经度过了几十年的时间,但卢瑟总觉得太快了,总觉得眼前之人还是那个孩子,那个刚刚穿戴上铠甲与头盔,与他并肩作战的孩子。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再一次地看着昔日的养子,却发现除了样貌与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字,眼前之人已经与他想象中的那个相去甚远了。 他甚至已经不能和这个人一起战斗了那成为了一种渎职,一种罪过。 卢瑟没再说话。 而庄森也不在乎。 基因原体低下头颅,他的影子宛如黑色的夜幕,遮住了卢瑟的身躯。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 【我已经给你安排了职位,安排了任务与目标,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要求你违抗我的意志,随意滥用我的授权,然后带着一支军队,出现在这里!】 基因原体的声音在甲板上回荡,清晰地浮现在每一名暗黑天使的耳旁。 庄森的面容始终如同一柄结霜的嗜血宝剑一般,他的眉头皱起,双眼死死的盯住眼前的人物卢瑟,他的挚友,他的左手。 基因原体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只是继续着那种可怕的,折磨人的目光,让它们宛如酷刑一般施加在卢瑟的身上,他没有再说话,但是每个人都感觉甲板上的空气正逐渐变得冰冷,变得瘆人。 【雄狮】将自己从头到脚覆盖在一身黑甲之中,那上面雕刻着一些极为简单的,红金与白银的花纹,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装饰品。 他是如此的高大,当他全身心地凝视着卢瑟的时候,他翠绿色的瞳孔宛如隐藏在高山阴云之中的恶毒满月,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卢瑟低下头,再低,再低一点…… 他的双手不自觉的交叉在一起,在那上面淋满了劈啪作响的汗滴。 终于,在卢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抗住这无声的威压的时候,【雄狮】再一次地开口了。 【我的任务一向说的很清楚,卢瑟,哪怕是最愚笨的士兵也能听懂它,我并不认为你做不到。】 【我将你看做是我的左手,卢瑟,我的值得信赖的一部分,我将一部分的职责与权力交给了你,而我不希望你去违背它们又或者滥用它们,我也不想见到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所做出的每一个命令,那都是彻头彻尾的愚行。】 摩根眨了眨眼睛,她能听到身旁的暗黑天使心中传出一些对凡人的轻蔑心声。 而庄森则是直起了身躯,就仿佛一位高高举起手中利剑的正义女神。 【立刻回到你的后勤岗位上去,那是我给你指定的责任,是你的任务,不要随意滥用我的授权,也不要再来这里了,它们不属于你,我不允许。】 卢瑟弯下身子,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显得分外的平静。他努力地将话语从颤抖的嘴唇中挤了出来。 “您的意志,大人。” 原体点了点头。 【现在,你的战舰与士兵将接受我的直接指挥,因为这一切所造成的不必要的混乱情况,我将收回我的授权,格耶玛拉的舰队与要塞我将另外指定人物,你需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我的命令,与你的任务之上,卢瑟,这才是我需要你做的,而不是在这里给我瞎捣乱。】 “……遵命……” 顺从的回答让【雄狮】的面容好上了那么一丝,但当他环视在场所有的暗黑天使的时候,愤怒再次掰弯了嘴角。 【现在,解散!】 【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 【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第一军团的阵列在沉默中瓦解,数以百计的战士路过卢瑟的身边,走进了战舰的回廊之中,他们中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大多数人,在【雄狮】离开之后,便将一种统一的目光抛在了卢瑟的身上。 卢瑟分不清那是什么。 他也不想分清。 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有些沉重的身躯颤抖着,让腰侧的宝剑在剑匣中碰撞出轻微的声响。 —————— 当卢瑟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倚靠在一张椅子上,看着远方暗黑天使的小型战舰在打扫战场。 庄森的几句言语便剥夺了他与战争的一切关联,现在,除了战舰上这个供凡人船员休息的大厅,他竟无处可去。 卢瑟低着脑袋,很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大厅有种空旷,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现在,哪怕是最底层的凡人船员都在忙碌,他们都有自己的职位与使命,是这场战争的一部分,可以理所当然的汲取胜利所带来的荣誉。 卢瑟有些落寞的想着。 而就在这时,大门开启了,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道银色的身影,他很快就认出了那是谁。 “摩根女士。” 卢瑟强撑着站起身来,露出微笑,点头致意,双方握了握手,摩根便顺理成章地坐在了卢瑟的对面。 她身上又披起了那套拘束服,手里拿着一本书,一瓶饮品,而法杖则是被灵能所控制着,随意地飘在一边。 卢瑟看着这幅打扮,笑了笑。 “休息?” 【人之常情,不是么。】 “走廊中可以看到更好的星空,没必要来这种偏僻角落。” 【那里不属于我,属于那些战士。】 她坐了下来,翘着腿,把书籍摊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法杖靠在一边,手指一点,便飘来两个酒杯,缓缓倒满。 “你也是战士,是这场战斗的英雄。” 卢瑟的声音很认真,也很沙哑。 这句话似乎让摩根愣了一下,她抬起了正打算读书的头,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当我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一切都没什么,但是当战斗结束的时候,我环顾四周,却发现并没有我的位置。】 卢瑟的表情有些凝固。 他摇了摇头。 “如果你是来安慰我的,摩根女士,那我接受你的好意,但是大可不必。” 摩根笑了起来。 【我其实并没有想到你会在这里,卢瑟阁下,不过现在想想,也是意料之中。】 【而我来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阿里曼还没有回来,我在这艘船上无处可去。】 卢瑟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位千子战士的身影,他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而摩根只是随意地把玩着自己的酒杯,然后把另一只端到了卢瑟的面前。 她喃喃自语着,仿佛是回答,仿佛是抱怨,又仿佛只是毫无意义的随意发泄。 【是的,我曾经战斗,我与他们是战友。】 【但他们是战士,我不是。】 【他们是阿斯塔特,我也不是。】 【他们是基因原体的子嗣,是战争理所当然的一部分,是这艘战舰真正的主人与不可缺少的那一块。】 【而我,同样不是。】 【所以,我依旧是孤身一人。】 【除了这里,的确无处可去。】 卢瑟沉寂了一会儿,然后,他笑了出来。 那是沙哑的、苦涩的、悲凉的笑声。 随后,他接过了摩根递来的饮品,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本章完) 。 第六十四章 第十一军团 “你真的没事?” 【你大可以自己来看看。】 阿里曼眯着眼睛,抿着下巴,围着摩根一圈一圈地绕着圈子。 他先是仔细地用目光检查了一下摩根的四肢百骸,又小心翼翼的伸出了灵能所编织的触角,不厌其烦的触碰着摩根的灵魂之海,试探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他松了口气。 “的确没事。” “你运气不错。” 马格努斯之子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也有可能是伱太紧张了。】 摩根露出一种虚浮的笑意,她是真的觉得阿里曼过于紧张,这位马格努斯最杰出的子嗣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从星系的边缘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他甚至对卢瑟都抱着一种冰冷的疏远,弄着后者有些尴尬。 “紧张?” 千子连长发出了一声锐利的怪笑,他颇为小心的环视了一眼四周,才消无声息地通过灵能发来了嘲弄。 “这可是暗黑天使,早在一百年前,他们还在神圣泰拉上,还叫着第一军团或者六翼天军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他们并肩作战过了,他们是什么样,我最清楚了。” “这群家伙是最无情的鹰犬,也是最狡诈的大猫,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混蛋,他们如果需要你的配合去做什么,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因为他们一个个都有着最孤独的怪癖,哪怕是拼的遍体鳞伤也不会把自己的情况泄露给任何的友军。” “所以当他们主动寻找外援的时候,那只能说明情况真的糟糕到了极点,糟糕到了只要卷进去,就是伤筋动骨甚至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毕竟,谁叫这群自大的混蛋真的就那么能打呢,他们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必然是最麻烦的,谁上都不行,你这次运气是真的不错,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不过你也别指望以后能回忆起来这些事情了,洗脑是必须的,尤其是第一军团在这场战斗里用了不少宝贝,等着吧,过不了多久,那些第一军团的智库就会成群结队地找过来,他们管这些叫【一点必要的小步骤】。” 阿里曼在诉说着,但摩根显然对他话语中的另一些事情更感兴趣。 两位灵能者站在巨大的舷窗之前,目睹着漆黑的星空中泛起幽蓝色的光芒,那是曼德维尔点在启动,运送着第一批离开这个星系的舰船。 卢瑟就在上面,他不得不登上第一艘离开这里的船,以最快速度回到格耶玛拉要塞的办公室里,那里才是狮王交与他的职位与使命。 但这并不妨碍摩根在之前的时间里与他交谈甚欢,她不仅得到了卢瑟本人的联系方式,还记住了几句卡利班的土语。 【我以前还不知道,你是一个从泰拉统一战争就开始服役的老兵。】 摩根的眼中闪过色彩,阿里曼看到了羡慕的成分,这让他不由得骄傲了起来。 “当时只是新兵而已,不算什么。” 阿里曼讪笑着,他摆了摆手,但脸上却有着一丝夹杂着回忆的傲慢。 “其实当第十五军团成立的时候,统一战争已经收尾了,我们只是零星的参加了几场战斗,作为其他军团的副手而已,军团主要的征程还是大远征。” 【你与很多军团都配合过?那可真是一个有趣的经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对于学者来说,世间最大的美妙莫过于探索未知,而每一个阿斯塔特军团都是完全不同的领域,与他们并肩作战和探索一片未知的海洋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点倒是很正确。” 阿里曼摸着下巴,摩根的寥寥言语不禁勾起了他的回忆,当他想起那些在神圣泰拉上的日子的时候,他的确感到了享受。 “不过……” 阿里曼话锋一转。 “有些军团……或者说大部分,其实还是别再想起来比较好一点。” 【此话怎讲?】 处于友谊与习惯,当摩根歪着脑袋,提出疑问的时候,阿里曼便毫无犹豫地回答了起来。 “第六军团和第八军团都是老生常谈,就不说了,第九军团以前自成一派,我们也不太熟悉;第三军团奄奄一息,差一点就抹除了编制;第十六军团倒是不错,荷鲁斯的确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物……” 阿里曼絮叨了一阵,随后,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不由得摇头。 “不过说起这些军团,其实我个人最在意的是第十一军团。” 【那个最纯洁的原体与他的子嗣?】 “纯洁?” “对于那些没有灵能的凡人来说,也许的确是这样,不过对于我们这样的灵能者来说嘛,他可是有亿点危险的,连导航员家族都不愿意在他的舰队里驻扎代表,也不知道他们如何在亚空间中航行。” “毕竟,那位可是【巫术杀手】,他杀死的灵能者比我们见过的都多。” 阿里曼轻哼了一下,他看起来似乎想表达自己的不屑,但是不安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内心的实况。 “其实在神圣泰拉的时候,我们和第十一军团的关系还算不错,都属于那种没有什么特点的军团,也并肩作战过几次,不过到了大远征以后,我们觉醒了灵能,而第十一军团则是找到了他们的原体。” “然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阿里曼的声音中带着幽怨,而摩根只是沉默地看着最后一艘战舰消失在了曼德维尔点的光芒之中。 他们沉默了一阵子。 【所以说,那位最纯洁的原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凡人的盲目崇拜而已。” 阿里曼嗤笑着。 “据说他容貌俊美,有着让人心悦诚服的嗓音与气质,只比圣吉列斯稍逊一筹,但他的确又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不可接触者,而众所周知,不可接触者会让所有人感到本能的厌恶,无论是不是灵能者。” “很奇怪,是吧。” “可能这就是原体吧。” 阿里曼的嗓音中多了一丝羡慕。 “他降落在了一个技术非常先进的世界,那个世界的地表上遍布着巨大的巢都与自动化工厂,每当夜幕降临,霓虹灯与电子屏幕的光芒便会照亮整个天空,事实上,那个世界是一个小型的星际帝国的核心,上面的绝大部分人口都是人类。” “但它的统治者却是……异形。” “更确切的说,是许多不同种类的,掌握着灵能力量的异形巫术霸主们所组成的一个异常松散的联盟,它们统治着那个世界之上的巢都与工厂,有些作为最单纯的,割据一方的霸主而存在,还有着组成了巨大的盈利性企业,垄断了某些产品或者能源的产出,它们的势力范围甚至可以囊括数个巢都,挑起规模巨大的战争。” “这些异形的数量其实不多,不过它们凭借着强大的巫术,先进的科技与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奴役了数十亿的人类世世代代成为它们的奴隶,以此来巩固它们的统治,挑起战争,甚至在其他的世界上搭建采矿站与据点。” “就这样,那个世界在一种近乎于稳定的情况下维系了数百年掌握绝对的财富与权力的异形居住在最高峰,向异形屈服的人类加入了【军队】或者【企业】,而在他们之下则是毫无价值的普通人,在最恶劣的食品与极为廉价的娱乐中活着。” “直到那位最【纯洁】的原体降临。” “据说它没有降落到巢都里,而是被荒漠中的流浪人类氏族所捡到。” “之后的事情很少有人了解,只知道大约十年之后,那些地位最崇高的异形霸主却突然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于非命,它们不断提及一个【隐身】的对手,据说所有的灵能感知对他都没有任何效果,他就像是一位天生的【巫术杀手】,任何灵能者在他的面前都如同瞎子一般。”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大概五到六个泰拉标准月,直到有一天,中央巢都的最高建筑被炸毁,那位第十一原体开启了对全球的直播,当众处决了那些掌握最为庞大的巨型企业的巫术霸主。” “在那一天,战争开始了。” “当帝皇的舰队在几年之后到来的时候,整个世界已经完全掌握在了人类的手中,所有的异形都被他们挫骨扬灰,而他们的首席执行官就是第十一军团的基因之父。” “据说……这一点是真的据说那位第十一原体和帝皇有一些小小的矛盾,他的母星在战争中损失太大了,为了尽快的恢复生产力,他好像采用了一些……帝皇不会太乐意看到的东西……” “总之,他也加入了大远征,第十一军团很快就崛起了,成为了足以比肩暗黑天使与影月苍狼的伟大军队,他们在高精尖领域的一些技术足以让钢铁之手都感到了羡慕与嫉妒,而他们的另一个特长对你我这样的人物可能不太友好。” 【强大到足以以一己之力扛起对抗冉丹帝国的一条战线?】 【哪怕是暗黑天使,他们也的确在与其他军团并肩作战吧。】 “那位最纯洁的原体,似乎并不是很习惯于与其他的军团并肩作战,他甚至……” 阿里曼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他甚至更信任那些凡人……哦,我不是在说你,摩根,我是指,他似乎更信任他口中的【凡人的智慧与力量】。” “据说帝皇因此才默许他的过分举动……真是荒谬的言论……” 说到这里,阿里曼的声音却渐渐地平息了下去,他也意识到了这不是什么可以乱说的事情,而且,他也感知到了在走廊的另一头,一些同样散发着灵能气息的个体正在靠近他们。 “他们来了。” 阿里曼感觉又好奇,又好笑,他挺了挺自己的腰板,第一个迎了上去。 “跟上我,别害怕,没什么好害怕的。” 摩根只是微笑着跟上,但在阿里曼逐渐走远之后,她略微偏过脑袋,视线扫过了走廊的阴暗一角。 —————— 内米尔感觉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的深呼吸,然后更为仔细地盯着屏幕那个名为摩根的凡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她安静地跟在了这支队伍的最后面,前去进行记忆摘除。 那自己刚才感受到的那股冰冷气息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米尔想了一会,将这归类为了灵能者下意识的泄露。 他继续盯着监控,直到摩根和阿里曼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开始检查起了眼前的远古遗物,废了一番功夫之后,内米尔很确定,眼前这个能够屏蔽绝大多数灵能者感官的监视仪器依旧在正常的运作,摩根绝无发现它的可能。 除非她是一个原体。 内米尔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然后,他拿出了记录板,写下了摩根的名字这是他的新任务,为【雄狮】的反灵能特训寻找【强大】且【方便】的对手。 原本还要再进行几个测试的,不过刚刚的那一瞥让内米尔确信了,这位银发的灵能者在【强大】方面绝对是达标了。 至于剩下的…… 就交给他的基因之父去决断吧。 —————— 阿里曼摸了摸脑袋。 他有些头疼。 这位千子靠在走廊的墙边,懒散地观赏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虚影,努力地调节与适应着脑海中的余波。 记忆摘除是一个很奇妙的手段,而对于灵能者的影响又要更高上一些。 阿里曼很清楚的记得他被做了一次记忆摘除手术,但当他再往下想是因为什么而做的时候,却只感到一种空旷,就仿佛脑海之中被挖出了一个天坑。 随后,他看向了萨比斯的群星,他非常确定自己刚刚在这里战斗过,但是那些战斗的具体场景……他又想不起来了。 很好,看起来手术很成功。 最起码以后,不会有什么麻烦。 阿里曼揉了揉脑袋,苦中作乐,然后,他看到摩根同样推开了方面,头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肩上,脚步有些虚浮,极为勉强地走了两步,便靠在了他旁边的墙上。 “感觉怎么样?” 阿里曼漫不经心的问着。 【还可以……他们挺配合的。】 “……什么?” 【不,没什么。】 (本章完) 。 第六十五章 葡萄 【第十一原体的崛起是如此的迅速、神奇与不可思议,哪怕是在帝皇最骄傲的子嗣之中,他早年的奇迹也是最为难得与耀眼的那一个。】 【他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便推翻了异形军阀与巨企的统治,率领着原先手无寸铁的底层民众击败了不计其数的改造人与异形所组成的大军,哪怕是帝皇麾下那些最优秀的将军也做不到这一点。】 【尽管这些伟大战役的细节从来不会被提起,但它们注定是艰苦且辉煌的那些遍布在整个星球上的异形大军的残骸不会作假,而第十一原体的母星也一直未从独立战争中恢复过来,他们在那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中付出了太多,更有甚者,原体最怀念的朋友,那些与他一同起兵的第一支军队,已经在战争中全部牺牲了。】 【直到今天,劳动力短缺的问题一直困扰着那个世界,星球的人口直到回归帝国也没有得到充足的增长。】 【尽管帝国内部一直有改造这颗世界的声音,但是帝皇尊重第十一原体的意志与想法,他的母星就如同为基因原体的圣吉列斯的巴尔一样,处于一种异常神秘的自治之中,那里的居民似乎非常不愿意与外界有任何的沟通,连带着第十一原体的过去也变得颇为神秘起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原体的母星属于一种科技非常发达的社会状态,他们似乎拥有多种不为帝国所知的技术,整个社会的自动化彻底非常高,很好的解决了劳动力短缺的问题。】 【但另一方面,第十一原体又拒绝了与火星机械教的任何合作,转而与一些非常偏僻、颇为离经叛道的铸造世界达成某种基于利益与共同目标的松散同盟。】 【这种行为让这位一向特立独行的原体不止一次被火星所声讨,但他从未正面回应过这种责难,就像他自从回归帝国以来对每个问题的作为一样,他只是安静地贯彻自己的道路。】 【至于第十一原体其人,似乎总是与特立独行和离群索居相联系,也许是身为不可接触者的原因,这位原体并不总是喜欢参加帝皇子嗣之间的活动,他的军团也很少与友军并肩作战,在其他阿斯塔特军团之中,只有寥寥数人登上过这位原体那艘最静默的荣光女王。】 【也许是早年与改造人大军的血腥战争有关系,这位原体似乎非常厌恶诸如阿斯塔特战士这种基因强化的战士,他对自己的军团实行一种非常功利化的统治,所有第十一军团的战士视其为【地位最高者】与【实力最强者】,这种尊敬与拜服甚至超过了源自血脉的父子之情。】 【而整个第十一军团的内部也弥漫着非常浓厚的功利主义的色彩,因为原体坚持只在母星上征兵,所以该军团的阿斯塔特根据母星上是习俗制定了非常严格的等级制度,在这个制度里,力量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尊重,阅历与智慧一旦没有了力量的加持与保护,甚至会被蔑视。】 【另一方面,第十一军团总是执行一些对灵能异形的战争,他们专精此道,总是能在援军抵达之前独自摆平一切,而在其他时候,他们也会投入到对一些割据人类政权的战争中去,这种战争的结果往往是彻底的毁灭与臣服,只有那些表现最出色的抵抗者才能在他们的挑选中活下来。】 【第十一原体甚至因此而受到了帝皇的申饬,但他并未改变。】 【也有流言声称,军团会把那些战争中的俘虏运回他们的母星,至于需要他们去做什么,则是无人知晓……】 【而那些得到了第十一原体认可,臣服在他脚边的世界,则会陷入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中原体本人似乎对直接统治他们没什么兴趣,他会扶持数个互相独立的政权或机构,任凭他们角逐出胜者,因此,被第十一军团所征服的世界往往并不会迎来真正的和平,而是会陷入一种战争消耗的怪圈之中,频繁的失去人口,来维持剩余人口的质量与能力。】 【但原体也会在这些世界上引入他的自动化技术,这让这些世界所缴纳的赋税一直达标甚至超过,因此,帝国内部对这种行为一种保持着默许。】 【除此之外,第十一军团和他们的原体还以对异形的极度仇恨而著称,在他们形单影只的征服之中,除却对灵能者和割据政权的绞杀,其他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对各种各样的异形世界的灭亡中去,他们似乎格外喜爱对抗那些科技发达或者拥有着自己独特手段的异形。】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某次第十一军团的主力在银河系的边缘绞杀一个科技发达的异形的时候,帝国内部的一支调查团擅自访问了原体的母星,原体对此冒犯暴跳如雷,他亲手处决了所有的访问者,这次探查最终只有只言片语流出。】 【据了解,在调查团的记录之中,第十一原体的母星似乎格外的荒凉,除了作为集中居住区的巢都之外,星球上大部分的土地依旧处于荒芜,甚至偶尔能看到流浪的拾荒氏族,他们一看见调查团便远远的跑开了,甚至会发动进攻。】 【而在巢都内部,调查团的确看到了一个颇为繁盛的天堂,大量的自动化设备解放了生产力,四处可见鼓励生育的英雄母亲的宣传,而一些极限运动俱乐部与荒野历险的广告在伫立在最显眼的地方,据称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原体的号召,前往荒野中锻炼自我已经成为了所有青年一代必须的过程,死亡率总是很高。】 【调查团发现巢都内的每一个地点都是完美无缺的,唯一可惜的就是地下区域这里虽然同样广阔,甚至比地上区域更为广阔,但是原体执政时期的开发打算却因为地质结构等问题而宣告失败,据说这是这个世界的通病,所有巢都的地下开拓计划都被严格禁止。】 —————— (这段话记在偏僻的角落) 【在离开地下区域的时候,调查团曾经遭遇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他穿着一身极为破旧的军装,颠三倒四的言语中宣称自己曾经是第一批为了这个世界而战的勇士的一员。】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老人并没有如同其他人一般尊称原体为执政,当提到第十一原体的时候,他极为疯狂的大喊着。】 【恶龙。】 【随后,他便被赶来的安保力量击毙。】 —————— 认识一个热衷于学习的老学究,有时候并不是一个坏事。 当摩根从阿里曼的脑海中提取出那些千子连长自己都已经遗忘的信息的时候,她便不由自主的如此想到。 显然,阿里曼看到一些有关于第十一军团的私密资料,而这些资料的提供者大概率是他那位同样热衷于学识的基因之父。 而在看完了这些资料之后,阿里曼应该进行了一次相关的记忆消除,去遗忘那些他不该记住的东西,不过显然,那次消除与暗黑天使的这一次完全没法相提并论,恐怕以马格努斯的性格,他也不会在意。 阿里曼以为自己遗忘了它们,但在他从未在意过的角落里,这些知识与记忆被摩根毫不费力的抠了出来。 银发的恶毒小姐发自本能的感觉到,这些资料对她是有用的。 她的那位从未谋面的兄弟,那位率领着自己的军团,独自抗住一条冉丹战线的血缘兄弟,也许很快,他的名字就会传入自己的耳朵里,伴随着一些大事。 但不会是好事。 在内心不断回荡的尖笑之间,摩根愈加的确定了这一点。 —————— 【摩根……】 就在银发的女士陷入思考的时候,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也在沉吟着她的名字。 内米尔站在房间的中央,低着脑袋,任凭自己的基因之父对着手里的那份文件陷入漫长的沉思。 庄森依旧身着着那副黑甲,他仔细地阅览着手中的文件,记忆穿过时间与空间,寻找着这个名字的主人。 【她是那个aph,在萨比斯星系立下战功的那一个?】 “是的,吾主。” “她在萨比斯战役中所表现出来的力量与灵能水准,的确是aph级,而且在的战役过程中的表现也非常良好,对待手术的态度也非常顺从。” 庄森没有回话,他继续继续看着。 【负责在战争中押运她的那两支小队全部牺牲,无一生还?】 “他们在萨比斯四号星的战役中遭遇了一支冉丹主力部队,吾主……” 内米尔没有多说,他知道,【雄狮】自己会找到答案的。 庄森闭上眼睛,他似乎在通过通讯的手段询问与了解着什么,片刻之后,他再一次地睁开了眼睛,继续翻着文件,那上面写满了摩根从加入帝国以来的每一个举措与每一个经历,清清楚楚,甚至是那些千子军团的内部活动也颇为详细的记录着。 庄森思考了一下。 【为什么没有她在加入帝国之前的经历与情况?】 “她来自于极限星域的南部地区,获得具体的情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基因原体点了点头。 【你亲自负责这件事情,确定这个aph的确忠诚且可控,如果真的是那样,就把她带到【不屈真理号】上。】 “遵命。” 在内米尔告退之后,庄森再一次的瞥了几眼这些资料,便随手放在了一边。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统帅有统帅的职责,而士兵也有士兵的职责,甚至是看似闲散的人物可以也有着一些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才遵守的职责。 而在这万千职责的堆砌之下,世间万物便毫不留情的前进着,即使是萨比斯战役这种颇为血腥且重要的一瞬间,也很快便被时间所抛在了身后,在暗黑天使留下了足够的防御力量之后,便无人再关注这个曾经战火连天的铁底湾了。 时间再一次地前进。 冉丹似乎因为这场惨痛的损失而犹豫,针对于铸造世界夏娜的封锁与包围开始渐渐退去,越来越多的冉丹舰队要么退守到自己的方向后方,要么远远的消失在了银河系的北部,失去了踪迹。 而在北方的战线上,独自作战的第十一军团依旧是捷报频传,那位不可接触者与他的子嗣虽然没有取得萨比斯星系这样的伟大胜利,却也收复了不少的世界,于是一把尖刀刺进了冉丹帝国的腹部。 在战争的后方,已经有乐观的思想在讨论第十一军团将如何切断冉丹的补给线,让冉丹帝国的东部大军被暗黑天使与太空野狼的夹击之下覆灭,从而彻底奠定战争胜局,更有甚者,已经有人在争辩谁才是这场战争的最大功臣,甚至一些阿斯塔特也会悄悄地加入讨论。 所有人,或者大部分人都认为,当冉丹帝国的锋芒被挡下之后,这场战争的结局便已经可以预料到了冉丹也许还会进行无数次疯狂的抵抗,但帝国摧枯拉朽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但也有人并不关心这些事情。 就比如说摩根小姐,比起远在天边的所谓捷报,她更在意眼前的这些东西。 【恕我问一下,你在哪里找到的?】 “一个封建世界,风景还算不错。” 扎哈瑞尔露出一种有些羞愧的笑容,显然他还在为了萨比斯星系中那些不愉快的遗憾往事而感到愧疚,这位卡利班出身的暗黑天使还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以至于会对不是自己的过错感同身受。 “我跟考斯—韦恩前辈说过这件事情,是他帮我留意到的。” 摩根聆听着,然后微笑着点头。 随后,她便将这个礼物一小袋能够播种与等待丰收的葡萄籽,放入了自己的胸口之中。 【无论如何,感谢你的帮助。】 “小事而已,其实我更好奇,伱要这种植物来做什么?” 摩根笑了起来。 【秘密。】 (本章完) 。 第六十六章 荷鲁斯 “向您致敬,影月苍狼之主。” 一个他不认识的凡人在向他弯腰行礼。 他们总是喜欢这样。 当他看到门侧那个矮小的身影的时候,荷鲁斯,帝皇最宠爱的子嗣,帝国的牧狼之神,第十六阿斯塔特军团的基因原体,便如此想到。 这位从克苏尼亚走出来的基因原体依旧在脸上挂满了和睦的微笑,他的目光迅速在这个凡人的身上打量着,视线掠过那些金光闪闪的勋章与纽扣,在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发丝上飘逸着,他确信这是一名帝**中的高级军官,但绝对不属于他麾下的部曲或者远征舰队,因为他认不出此人。 他可能与眼前的这个凡人在某场战役并肩作战过,不过那种临时配合的战役与友军对于一位基因原体来说简直多如繁星,很容易就会忘记。 但即便如此,荷鲁斯还是大踏步的走上前去,亲昵地拍了拍这名凡人的肩膀。 【何须如此多礼,我的战友。】 基因原体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尽管他从未奋力喊叫,却依旧在走廊与房间中轻而易举地泛起了浪潮。 【你我都是为了帝国与人类之大业而浴血奋战的战士,都是并肩作战的兄弟,何时需要如此客套的礼节。】 这友善的言语让那位凡人军官的肩膀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成了一种不敢置信的询问。 “您还记得我,大人?” 很好,看来他的确忘了什么。 【一位战士,又怎么可能会忘记与自己一起流下血汗的同伴,我想那场战争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滴鲜血、每一个牺牲也同样烙印在你的记忆之中吧,我的战友。】 在这堪称轻柔的声音之下,是一位凡人在基因原体的魄力与魅力面前那几乎无法保持思考的灵魂。 “是的……是的,大人,我当然记得!” “在科托斯诺尔星,是您与您的战士在战局危机之时杀到,斩首了欧克兽人舰队的提督和arb,拯救了我的军团、我的舰队、还有整个世界!” 科托斯诺尔…… 这个名字在原体的大脑中翻滚着,荷鲁斯花了一个瞬间在自己浩如烟海的记忆与思维之中寻找着类似的片段,并在下一个瞬间就确定了它。 没什么特别的,那是一次他几乎不会记住的小事情他和艾泽凯尔,带着几十名战士,在一个泰拉标准时内结束了战斗,在基因原体的内心中,那就像是周末的下午时光中一次兴趣使然的踏青。 不过在一个凡人的心中,那可能就是一生最值得回忆与崇敬的瞬间。 基因原体的内心在微笑,同时,他也想起了这个凡人的名字。 【没什么,奥斯特先生,没什么,我们的到来固然重要,但是如果没有你和伱的部下的英勇作战,那个世界是等不到我们支援的那一刻的,你才是那场战斗里真正的英雄与功臣,比我更为重要的那一个。】 【你与你的将士,为了帝皇的大业而舍命奋战,而流血牺牲,这就足够了。】 【在这燃烧的银河中,没有任何一个牺牲会被忽视,就像没有任何一个背叛会被原谅一样。】 —————— “父亲又在这些凡人身上浪费时间。” 艾泽凯尔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发出了一声怜悯的轻笑。 他,艾泽凯尔,或者说,我们可以用那个在未来会更为大名鼎鼎,会更为受人喜爱的名字 阿巴顿。 “我真搞不懂,和这些凡人有什么好推心置腹的,我们有什么必须用到他们的地方与时候么,难道没有他们,我们就不能毁灭无数的异形与叛党,从神圣泰拉的星港一路杀到这里?” 这话音刚落,阿巴顿的旁边便冒出了一串嬉笑的言论。 “哦,当然,我们完全不需要他们,最起码英勇的阿巴顿大人完全不需要,他一个人就能干掉一整支的绿皮舰队,把一整个叛乱的星球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完全不需要火力掩护或者侧翼防卫什么的。” “我……” “谁会需要那么娘们唧唧的东西,我们的阿巴顿可是出了名的百战百胜~” “托嘉顿!” 阿巴顿的鼻子里喷出了不爽的哼声,而他的四周早已笑声连连。 发出一连串嬉笑的影月苍狼完全没有再次同伴的羞恼,托嘉顿的脸庞一如既往地笼罩在愉悦的心情之中,亲昵的用手肘碰了碰阿巴顿的胸膛。 “哦,得了吧,我的艾泽凯尔……你生气了?” 阿巴顿板着自己的脸,似乎在竭力表现自己的怒火,但是当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托嘉顿的脸上,看到那挤眉弄眼的表情的时候,终于没忍住。 “噗——我,我生气——噗呵呵呵……” 走廊的角落里一时充斥着快乐的空气。 当荷鲁斯又一次拍了拍那个激动莫名的凡人的肩膀,看着他最终千恩万谢,就仿佛得到了什么巨大的好处一般,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之后,他转过头,只看见自己的几个儿子已经笑成一团。 牧狼神没费什么力气就搞明白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因为阿巴顿正一边笑着,一边揽着托嘉顿的肩头,又夹杂着笑音的语气通知他即将在竞技场发生的美好事情。 荷鲁斯耐心的等待着自己的儿子们从欢乐中恢复,才示意阿巴顿与托嘉顿跟上自己的脚步,而剩下的几名影月苍狼则是向自己的基因之父告别,去竞技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寻找消遣时间的东西。 牧狼神带着自己的两个子嗣穿过了一层阶梯,又拐过了一道长廊,最终在一间私密的厅堂前停下了步伐。 “哦……我还是想念复仇之魂,那里才像是一个战士应该待着的地方。” 看着扶手上的鎏金,阿巴顿不由得轻声地抱怨着。 【我也很想念复仇之魂,想念它朴素的外表与强大的名声,还有荣誉回廊与军团竞技场,但是很遗憾,艾泽凯尔,我最强壮的孩子,它还需要在火星待上一阵子,一艘荣光女王级是检修可不是一件有多么轻松的事情。】 对待影月苍狼,荷鲁斯的声音永远是真挚与坚定的,这是那些凡人永远都聆听不到的,也永远没有资格去聆听的信任之音。 阿巴顿陷入了某种由怀念与轻微不满所组成的漩涡之中,而荷鲁斯则是慢慢的推开了那扇大门,在大门内面是一座曾经辉煌到奢靡的行宫,尽管经过了阿斯塔特们的再次装修,却依然能看出昔日那些辉煌与懈怠的影子。 已经有人等待在那里了,那是荷鲁斯最为信任的两个子嗣塞詹姆斯,还有阿西蒙德,当然,后者一般被他的战斗兄弟们称呼为【小荷鲁斯】,因为他与自己的基因之父着实是过于相像。 荷鲁斯缓慢地走到了主座的位置,在自己的几名子嗣到位之后,他才缓缓地坐了下去,宣告会议的开始。 塞詹姆斯,阿巴顿,托嘉顿与阿西蒙德。 这便是牧狼神最信任的大脑四王议会。 —————— “从萨比斯战役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泰拉标准月,根据情报,东部战线的冉丹部队一直没有再发动新的攻势,暗黑天使正在尝试将战线前移,而铸造世界夏娜已经从战争前线逐步向补给中心转变。” 一如既往,塞詹姆斯站在房间的中央主持着这场会议,作为荷鲁斯最喜爱的一个儿子,这位四连长也是影月苍狼军团实际上的第二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根据上一次传回的情报,这个铸造世界的部分群体对帝国的统治心怀不满?】 塞詹姆斯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基因之父的询问。 【是的,夏娜的一些铸造主教与神甫认为不该在帝国与冉丹的战争中牵扯过深,由于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夏娜都是最核心的战场,甚至直接被冉丹的主力大军登陆过,所以损失异常惨重,这导致对帝国的不满声音在这个世界上愈演愈烈。】 “一群短视的蠢货,难道没有我们,那些异形就不会来了么?” 阿巴顿发出不屑的讥讽,而荷鲁斯则是揉捏着自己的下巴,想着什么。 【我的兄弟庄森,他难道没有试图去安抚他们么?】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的确曾在夏娜召开了一场会议,但是根据流出的情报,他是通过某些比较……强硬与直接的手段,让主教们继续为帝国服务。” 荷鲁斯轻笑了一下,他悄悄地记住了这个铸造世界的名字。 【好了,继续说吧。】 塞詹姆斯点了点头。 随后,会议便照常进行着,一切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荷鲁斯本人是很少直接发言与提出意见的,如果可以,他更喜欢看着这些自己亲自选出的子嗣进行争辩与讨论,充分地汲取他们言语之中所闪烁的智慧火光。 而即使原体亲自敲定了什么,也不会让影月苍狼们直接俯首听命,他们依旧会坚持自己的意见,直到荷鲁斯用完美无缺的逻辑与言语让他们点头,而在一些极为稀少的情况下,子嗣的智慧也会战胜自己的基因之父,让荷鲁斯干净利落地承认自己的计划有所不足。 而在这种堪称美好的氛围中,他们的话题从银河的边缘一路延伸到神圣泰拉,又扩展到了那些目前银河之中战况最为激烈的地方。 “据说第十三军团又一次的空手而归了。” 小荷鲁斯带着一种唏嘘的声音说到。 “他们只发现了一个空空如也的世界,已经彻底的荒废了,那里极有可能也遭受了那些奥西里斯控心种的袭击与控制,直到被榨干了最后一滴血。” 【我的兄弟基利曼,已经把那些玩弄巫术的异形当做了自己的心病。】 荷鲁斯的感慨夹杂在轻笑之中。 【和自己的军团共同担负曾经的屈辱,用并肩作战来洗刷它,这没什么不好的,但是罗伯特总是有些偏执,他总是会在事情不太顺利的时候固执己见,如果不是这个缺点,他可能会是银河之中最伟大的战略大师,没有人能在星河的棋盘中与他那恐怖的计算和统筹相对抗。】 对另一位基因原体的感慨很快就被掩盖在了全新的话题之中,而这些粗鲁莽夫的话题又总是离不开战争。 ”第十一军团刚刚打赢了一战,是的,他们又赢了,据说他们在一场跳帮作战中重创了冉丹的一个战斗月亮,如果不是后续没有及时跟进,恐怕他们还能重演第一军团在萨比斯星系的辉煌胜利。” 荷鲁斯笑了起来。 【我的兄弟们总是如此优秀,优秀到甚至让我感到了一些压力,也许我也该向我的父亲申请一下,让军团去冉丹的前线获得一些功勋,而不是在这里无所事事,被那些人背后指摘。】 笑声在房间里响起,荷鲁斯的四个子嗣随意地笑着,他们毫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功勋与战果,就像他们同样毫不在乎那些无名的恶毒谣言一般。 既然荷鲁斯决定让影月苍狼待在这里,那他们便会遵守,毕竟众所周知,牧狼神是帝皇最爱的子嗣,他一定是出于某种原因而率领自己的军团在银河的西部扫荡,从而没有参加与冉丹的大战。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除了荷鲁斯。 但没人能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焦虑。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父亲。” 塞詹姆斯的话锋突然一转。 “第十一军团……已经有些过于突入冉丹的控制区了,我可以理解这是因为他们的战线之后便是太阳星域与神圣泰拉,但是这种行为难免过于冒险,那位【巫术杀手】一向拒绝与其他军团并肩作战,他可能缺少足够强力的侧翼掩护。” 【他一向如此。】 荷鲁斯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心。 【第十一军团的力量足够应对这样的场面与损耗,我的那位兄弟虽然离群索居,但总是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击败他们的可能也就只有他们自己。】 “但是……父亲,第十一原体甚至连凡人辅助军都很少携带,而且根据情报,第十一军团以污染为由清洗了大量曾被冉丹控制过的人类世界,这违反了长期作战所需要的准备和规律。” 【……这的确是个问题,也许我该提醒一下他,不过我并不确定,他会不会认真的听我的建议。】 “无视凡人的力量。” 阿巴顿露出一种轻蔑的笑容。 “这可不是一种智慧的举措,无视那些凡人的力量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一旁的托嘉顿瞪大了眼睛。 “帝皇在上啊,艾泽凯尔,你是被谁给夺舍了么?难道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刚刚占据了你的身体?” “……滚!” 阿巴顿有些烦躁,又有些想笑。 “我只是不喜欢那些在参谋部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伙,那些凡人军队中所谓的军官还有司令,很多都是靠着血脉与人际关系爬上去的,他们的确有能力,但是他们的能力未必配得上那个位置。” “反过来,在战壕里,倒是真有可能存在着值得欣赏的人物,他们的刺刀与子弹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同样致命,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阿巴顿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絮絮叨叨,又掺杂着托嘉顿与小荷鲁斯偶尔的插话与讨论,很快就变成了一场杂糅着回忆与战绩比拼的争辩,而荷鲁斯也没有去管这一切,他靠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子嗣们互相辩论着,感到赏心悦目。 随后,他抬起头,觉得有些恍然。 在冥冥之中,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但当他集中精力的时候,却又想不起来了。 恍惚间,他只能确定自己刚刚想到了他的一个兄弟,那个第十一军团的统帅。 自己想他干什么? 难道还能出什么事情? 荷鲁斯眨了眨眼睛,他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在慢慢的涌上心头。 但最终,他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 (本章完) 。 第六十七章 雄狮(四) 【致卢瑟骑士 距离我们上次通信已经过去有差不多一个泰拉标准月的时间了,不知道你那边是否一切顺利,我这里,一切都还好。 铸造世界夏娜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了连接大漩涡区域与银河东北部的运转中心,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远征舰队在这里的锻炉和工厂上投下巨大的影子,就仿佛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白天一样。 当然,铸造世界的天气本身就很糟糕,我曾经在夏娜的地表旅行过一次,那里遍布着赤铜色的荒漠与废墟,恶毒的飓风永无止境地折磨着地面,哪怕是最轻微的呼吸都是灌进满嘴的油烟味和废气,它们大部分都是有毒的,荒漠中的空气能够在十秒钟内毒死一个普通人。 唯有在堆满了工厂的巢都之中,才有着被过滤过的【安全】空气,但是依旧充斥着硫磺与煤烟的味道。 不过,工业巢都本身也不是什么让人欣赏的好地方,这里遍布着齿轮、管道以及电缆,很多地方都很久没有清洗了,它们的味道我简直无法形容,在那些并不重要的街道与下水道里,遍布着已经成为白骨的尸骸,机械教的人说那都是在斗争和实验中失败的一方,【不被眷顾之人】。 而在工业巢都之外就是无穷无尽的荒漠和废弃城市群,我曾经沿着一条贯穿整个世界的主干道游历过,但是目光所及的地方无非是零星的空港、聚变反应堆还有恒星能源收集场,除此之外就是神庙,成百上千的,大大小小的神庙,供奉着那些机械教所宣称的机械神、欧姆弥赛亚与源力的三位一体神性,聆听那些供奉人员的讲解偶尔也是不错的消遣。 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便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那些主教与神甫将他们的一切精力都投入到了锻造、挖掘和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之间,他们的争斗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宫廷阴谋都更加的粗暴且复杂。 哦,对了。 在夏娜的主巢都,我还见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家伙,你一定猜不到他的身份。 一个影月苍狼! 具体来说,是一队影月苍狼,是第十六军团派往第一军团的使节,在铸造世界略微休整,补充补给。 真是有意思,不是么,他们的补给一补充就补充了好几天。 率领这支小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他叫塞詹姆斯,是一位无论谈吐还是见闻都格外让人欣赏的外交家。 我们在巢都的高塔上聊天,当工厂中的浓烟消散的时候,那里是唯一一个能够勉强看到星辰的地方,他跟我讲述了第十六阿斯塔特军团的战史,还有他们军团的母星克苏尼亚,那是一个比夏娜更为残酷、更为不堪,却又更充满魅力的地方。 我的小队和他的小队在夏娜的荒漠中一起跋涉了几天,在他离开的时候,我就又多了一个新的笔友,我认为我该和你分享这样的快乐。 不过临行前,他也跟我说,前线的战事现在有些不太顺利,冉丹异形似乎再一次地集结了兵力,帝国部署在战线最前方的四支远征舰队在同一天失去了联络,而在同一时间,在战线的另一端沦陷了至少六个星系,冉丹的战斗月亮又出现了,这一次是整整四个。 作为前线补给中心的仓储世界也在之后的几天里沦陷了,伱应该比我更清楚它的命运,还有数个关键节点现在也在最激烈的争夺之中,据说有至少五千名暗黑天使被冉丹包抄了,但是帝国的舰队又打穿了这个包围网……诸如此类的消息,这些天在夏娜上传个没完。 不得不说,冉丹的生命力和战斗力的确比我们所遇到过的每一种异形都更为强大与顽固,萨比斯星系那样的胜利足以摧毁这个银河中的几乎所有对手,但是现在距离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五六个泰拉标准月了,冉丹依旧没有被打垮,它们甚至恢复过来了,更加的凶悍。 夏娜上是堡垒与防空火力现在也再一次地被修建起来了,这个世界似乎将再一次地变成前线,那些主教与神甫对此事颇为不满,经常能够听到他们毫无顾忌地发表一些抱怨的言论。 不过那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了,因为我马上就要再一次地奔赴前线了,也许不会是夏娜,而是其他地方,阿里曼现在正在接受指令,他会告诉我们下一步的。 同时,在这里,我也再一次的代阿里曼向你道歉,卢瑟骑士,请原谅他上一次的无理吧,你要理解,毕竟……他是一个千子军团的人嘛。 总之,战争现在又一次地奔我而来了,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我其实并不喜欢有关战争与流血的事情,不过我也不会逃避,在前线可以就无法定期地与你保持书信上的往来了,我会尽可能的与你联络,给你寄一点伴手礼,比如说冉丹灵能者的头盖骨怎么样,你可以拿它当碗使。 最后,祝你永远保持森林之心。 你的朋友。 摩根。】 卢瑟拿着这封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永无止境的工作中,他难得的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尤其是当他的目光飘向信件的结尾,看着摩根的落笔的那句森林之心的时候,他的笑容里多了回忆与骄傲,那句森林之心正是他先前教给摩根的卡利班土语,显然摩根不禁认真的学了,而且真的记住了。 他又看了一遍这封信件,才缓缓地将它放在了一边,随后,他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通信。 那来自庄森。 自从萨比斯星系之后,这是庄森第一次与他通信。 卢瑟知道通信的内容是什么,因为他先前已经看过了一次,卡利班的老骑士不知道这是偶然还是可怕的蓄意,总之,庄森的那则通讯是一句询问,一句与摩根有关的询问。 基因原体没有直接的写出自己的问题,他只是发来了一份摩根的信息,而漫长的并肩作战的日子让卢瑟轻而易举地便知道庄森的意图。 卢瑟只是安静了一会,随后,他提笔,在摩根的信息下面写上了自己对于这位凡人女性的评价。 —————— 这个人,安全。 —————— 摩根,来自大漩涡东南区域的28-13世界,是当地统治家族的一员。 该世界现在的总督名为赛米拉米斯,对内自称为女王,据悉与摩根拥有着较远的血缘关系,赛米拉米斯在自己的国度里奉行特务政治与宫廷阴谋,以用毒和奢靡而闻名,但是其统治根基异常稳固,对于帝国的赋税缴纳也异常积极,属于最为优秀的帝国总督之一。 根据我们的调查,摩根为该世界已逝的第一任帝国总督马克西米利安之女,其所在的血脉家族一直以一种特殊的培养制度而著称他们会将自己的子女秘密的隐藏起来,更改姓名与身份,进行十几年的教育与实战培训,只有通过了所有考验的子嗣才能获得皇家的身份,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而据悉,摩根就是这种制度出现以来最优秀的产物。 她在【亮相】后很快就成为了马克西米利安的左膀右臂,这个一向以外交威胁为谋利手段的国王罕见的大举用兵,不断地挑起与邻国的吞并战争,在帝国的舰队正式抵达之前,马克西米利安已经统一了大半个世界,并且第一个投靠了帝国,成为了第一任总督,并在总督的就任仪式上威逼其他所有的国王臣服。 不过摩根在就任仪式后便加入了千子军团的远征舰队之中,具体原因不明,根据我们在该世界的调查,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与马克西米利安一直以来的矛盾没有得到很好的化解,导致了这次出走。 马克西米利安不久之后便被刺杀,该世界很快陷入了争夺权力的内战之中,但是他最有能力与势力的几个兄弟居然在接下来的兄弟之战中同归于尽了,尤其是势力最大的两位公爵,最后死在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决斗之中。 然后,按照该世界的继承法律所规定,第二个从培训中【亮相】的赛米拉米斯成为了该世界的统治者,并且继承了帝国总督的头衔。 —————— 内米尔的报告大致如此。 而在这篇汇报的最后,他有些苦涩的解释到因为所谓的皇家培训会将每一个参与者的资料进行彻底的销毁,参与的人物也会进行彻底的记忆清除,所以他们实在没有找到关于摩根的更多资料。 但是庄森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他随意地翻看着这些资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他等到了。 那是卢瑟的回信。 庄森看了一眼,随后,他内心的最后一点思考也已经尘埃落定。 【内米尔。】 “吾主。” 【把她带到不屈真理号上。】 —————— 在万里之外,在最缥缈的言语也无法形容的遥远的距离外,一位老者的眼帘在不自然地抖动着。 随后,他站起身来,有些不安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思考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挥了挥手,无形的浪潮便撕开了世界与星系的纬度,在相隔着无数的星区的距离之上拉开了一道足以传送声音的门路。 然后,他便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一个有些模糊都声音从通道的另一头传来。 【……玛卡多……有什么事情么?】 “吾主。” 尽管相隔着万千的星辰,帝皇的掌印者依旧毕恭毕敬的行礼。 “恕我打扰,您的远征进度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 【……(模糊的声响)……我正在命令我的舰队前往巧格力斯,在那附近的舰队与世界传唱着一名不可思议的大汗的故事,我想……我又找到了一个子嗣。】 “那的确是好消息。” 玛卡多颔首。 【是的……好消息……随后,我准备带着荷鲁斯和庄森,前往摩洛,那里还是掌握在我的手里比较好……否则,我不放心。】 【所以……有什么事情么……玛卡多。】 “的确有一件事情,吾主。” 掌印者咬了咬已经干瘪到不能再干瘪的嘴唇,思考了一下该如何讲述。 “我刚刚进行了一次预知,您知道的,就像以前一样,但是这一次,预知成功了。” “我看到了一个原体。” 【原体……我的……哪个儿子?】 “是您的女儿。” 通道上另一头似乎沉默了一下。 【你说……那个失败品?】 “是的,摩根,是关于她的。” 【她已经苏醒了么?】 “事实上,她可能已经在世上行走了一段时间了,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推测,无法作为现实的依据来采用。” 【那……无关紧要。】 【只要我想……我就可以看着她。】 【那么,你又看到了什么?】 掌印者轻轻的叹气。 “我看到了棋局,吾主,你我曾经对弈过无数轮的那一场棋局,棋子正逐渐从银河的每一个角落里回归到棋盘上,大幕正在一点点的拉开。” “但是就在我们厮杀,拉扯,勾心斗角到最后的时候,一支手突然伸进了这场棋局之中,我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一只突然伸进来的手,还是棋盘上的某个棋子终于拥有了自我的意志。” “但是毫无疑问,它搅乱了一切。” 【……】 帝皇安静了一会,才再一次地开口。 【所以……你担心……会是摩根……】 “因为现在我们手中的棋子只是看起来有一些问题,但是尚且无伤大雅。” 掌印者低着头,继续着轻微的叹息。 “尽管我们在做取舍,但是取舍总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更不用说,事到如今,可能又多了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我在那只手的附近看到了银色的发丝,而且我的本能在告诉我,她知道一些事情。” “她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掌印者有种担忧着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只是听到了通道另一头的笑声。 【……她……当然知道。】 “……吾主?” 【不用担心……玛卡多……她知道的……】 【这是,我允许的。】 【她所看到的每一幕,都是我允许的。】 (本章完) 。 第六十八章 初见 当【不屈真理号】的投影出现在摩根眼前的时候,她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无形的浪潮在灵魂的海洋中翻腾,伴随着她的命令而咆哮或平静,灵能的意志如同蛛网一般散开,摩根傲慢地盘踞在自己脑海的正中央,经营着自己用思维与控制所布局起来的小小王国。 在蛛网的细枝末节上闪烁着一些最为微小的光点,那是现在,值得摩根偶尔将目光停驻于此的地方赫克特、卢瑟、又或者是扎哈瑞尔。 这些人物对于摩根来说就像是一颗颗刚刚埋下的种子,他们在未来将会起到的作用值得她去投资,又或者提供一下帮助。 就比如说,当赫克特从暗黑天使的手术房间中走出的时候,他就会惊喜的发现虽然萨比斯星系的事情他已经不再记得,但是那些与基因之母相认并同行的片段,却依旧清晰的保存在他的脑海之中。 而在这些微弱光点的左近,是那些更为闪亮夺目的个体,是更值得她去认真对待的一些目标马格努斯、佩图拉博,还有阿里曼,他们要么拥有着她必须无时无刻保持敬畏的力量,要么在她的计划中暂且占据着更重要的位置。 想到这里,摩根的目光扫过了她唯一的一件行礼,那是一个用玻璃所打造的植物培养皿,已经能看到青翠的嫩芽在灵能的催熟下一点点地破开泥土的保护,呼吸着同样被禁锢起来的空气。 摩根的思绪在这新生的生命身上停留了一小会,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蛛网之中,而第一个映入她眼帘的,就是那个比阿里曼等光点更为闪耀的个体它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就盘踞在距离摩根自己咫尺的蛛网核心上,随时等待着她的检查。 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一个个体,哪怕摩根并不总是检查它,但这依旧无法掩盖它本身的重要性。 毕竟,它就是摩根【自己】。 银发的女士轻笑着,她伸出了自己意识的一角,点了点这个最为光亮的存在。 这光点晃了晃,又过了一会,它开始逐渐的变大,有了大体的轮廓,长出了头颅与四肢,变得与一个正常人类无异。 直到这时,覆盖在这个个体身上的光芒才渐渐消失,露出了原本的形象漆黑的长发用金色的物件点缀着,披散在毛茸茸的大髦上,遮掩住了尖长的耳朵,以及那双同样狡黠的金色瞳孔。 她的身材丰满,用一席黑金色的女王华裙包裹着自己的傲慢,十指都被纯金的的利爪保护着,那上面点缀着深绿色的毒药与受害者那发紫的血液。 这是一位女王,一位看起来甚至比摩根本人更为奢靡,更为气度不凡的女王,她坐拥着自己的王国,理所当然地挥霍着子民的一切来满足自己的渴望。 摩根笑了起来,她靠在了椅子上,翘着自己的双腿,用一只胳膊撑住了自己的上半身,观赏起了眼前与自己坐着同样动作的女王。 【最近怎么样,赛米拉米斯?】 “一切顺利,都在按你的计划发展。” 她,或者说赛米拉米斯女王,开口了,她的声音比起摩根,要有着更多不可抗拒的傲慢与专断。 【啊,想也知道,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蠢一点……那些暗黑天使来过了?】 “两个泰拉标准月前才离开,我按照你的吩咐,让他们探查到了他们应当知晓的那一部分的秘密,的确如你所说,当他们发现一些端倪的时候,便会迫不及待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毕竟,秘密才是暗黑天使的灵魂。】 【这些冰山一角足以让我的兄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但是这种细微的差错并不值得他去计较,毕竟比起情报,他肯定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当他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了一些事情的时候,这些情报又会反过来成为开启下一步行动的楔子。】 “……伱就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么?” 【当然考虑过,我无时无刻不在考虑失败后的结果与走向,但是那又如何?】 【即使是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我的兄弟看破了我的身份,把伤痕累累的我拖到我的父亲的面前,让他来裁定我接下来的命运。】 【毕竟,如果没有命令,我的任何一个兄弟都不会私下里处决一名基因原体,最起码现在,他们还不敢。】 【而我的父亲,在现在这种时候,他也不会轻易地杀死一名基因原体,即使是已经被判为失败品的我。】 【毕竟,对于我的父亲来说,现在的我既没有对他的计划产生根本上的威胁,也没有被榨干最后的价值,再加上那些家伙无时无刻的盯视,他同样也没什么把握对我的思维再做什么了。】 【所以,最糟的情况又会是怎样呢?】 【我以一个狼狈的身份回到帝国,然后分到自己的军团,为了他的事业而厮杀与奔走,然后等待着那个时刻。】 【那个让我的父亲迎接挑战的时刻。】 【又或者被我的父亲软禁在身边,他大概率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浪费了,也会分散他的精力。】 【你看,情况最糟也不过如此,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在刚刚拥有自我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比这种情况糟糕千百倍的画面了,甚至可以说,我已经见过银河之中最糟糕的那几幕了。】 【只要站在谷底,那么哪怕再大的挫败也算得上是一种成功。】 【或者说……你有更好的建议?】 摩根的目光伴随着低沉的笑音,打在了赛米拉米斯的脸上,而后者只是学着摩根翘起了腿,歪了歪脑袋。 “别把我当智囊,摩根,我没有那个能力与智慧,我只是你的一缕残魂,靠着你所留下的指令运转着,我唯一的额外作用就是作为你的镜子,任你倾吐心声。” 【是啊……】 摩根轻轻的打个响指,赛米拉米斯的面容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她又吹了口气,一切便回到了起点。 【毕竟,你就是我。】 【是我为了控制那个世界,而留下的一道思维的残魂而已,尽管我一直在加强你的力量,但是本质却是无法改变的。】 伴随着摩根的叹息,赛米拉米斯化作了一缕蹁跹的碎片,融入了她的思维之中,随后,她挥了挥手,这位纯黑色的女王便再一次的出现,一如既往地雍容华贵。 【我在你的思维中感到了力不从心,也许你需要一个帮手?】 “有时候的确会有些劳累,那些凡人完全跟不上我的思维,虽然不担心他们有什么不自量力的想法,但是我们的很多计划与改变也因此而推进缓慢。” 摩根伸出手,从自己的思维之海中剥出了薄薄的一缕,将它揉捏成了一个光团,慢慢的长出包裹的茧。 【还需要一段时间才可以出世,也许我该为她想个名字,芝诺比亚怎么样?又或者是克娄奥佩特拉?】 “那些无关紧要,也许你该在意一下更为重要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你也许需要一面新的镜子,毕竟我是无法随时随地跨越星海来聆听你的言语的,那样的消耗与动作都实在是太大了,会让那些顶尖的灵能者感觉到不对劲。” 【这一点,你说的倒是没错。】 “不是我,是你,这是你在前往冉丹前线之前留下的讯息,我只是负责在这个时间点将它说出来,而接下来还有一句更为重要的话。” “你的目的,并没有忘,对吧?” 摩根没有再回答,她只是又一次地深呼吸着,再一次地将赛米拉米斯重新吸入了自己的灵魂之中,将她作为镜子的那一面剥离了下来,下一秒,一个新的光团便在她的手里成型了。 当赛米拉米斯再次出现的时候,她感到了让人愉悦的一种轻快。 “这个作为镜子的新人,你打算叫她什么?” 【阿塔兰忒,如何?】 —————— 我没有忘记我的目的。 我一直没有忘记。 【雄狮】从来都不是我的目标,他太过谨慎、强大且理智了,与他的对抗会演变成无法预测和控制的可怕灾难,他的灵魂苦涩难咽,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剧毒之物。 他不是马格努斯,也不是佩图拉博,他比这些全身漏洞的家伙要强得多的多。 他无法成为猎物,他只能被靠近,却很难去被蛊惑。 但是,他可以成为【跳板】。 我的预感,我的本能,还有那些破碎的片段在一起告诉我,有一位原体将会彻底地离开大远征的舞台。 他的灵魂与一切将会成为一顿大餐,一顿真正的饕餮盛宴,马格努斯的灵魂碎片根本无法与之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他会【死去】。 然后成为我的餐食。 而既然是一位原体,那他的死刑一定包含有帝皇的意志。 那么在这帝国之中,又有谁会被帝皇派去进行真正的【死刑判决】呢? —————— 【雄狮】会成为刀叉。 我的刀叉。 —————— “欢迎来到不屈真理号。” 扎哈瑞尔摘下了他的头盔,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快乐面容。 “虽然我之前可能说过,但是还是请我再重复一次,你一定很优秀,摩根女士,不是所有凡人都能得到允许或者批准,踏上这艘充满了荣耀历史的战舰的。” “除了帝皇的座舰,不屈真理号就是银河中最强大的力量了。” 扎哈瑞尔的声音中带着欢快,但是他的欢快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当他们刚刚离开甲板,走进战舰的回廊的时候,一位暗黑天使便从阴影中现身。 这位庄森子嗣穿戴着一套古老的2型动力甲,象征着泰拉统一战争的涂装被摆在了肩甲上最醒目的位置,而在肩甲的其他地方则是密密麻麻地遍布着勋章、绸带与象征着胜利的荣誉标记,多到了动力甲那一双巨大的肩甲都放不下的地步。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的向前一步,站在了扎哈瑞尔的面前,阻挡了他继续向前进的脚步。 欢快的卡利班人愣了一下,随后便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他向摩根道别,便转身离去了。 然后,老兵的目光移到了摩根的身上,他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看了她一样,便推开了一间房门,走进了另一条回廊之中。 摩根跟了上去,他们在明亮的通道中不断地变换着路线,耳边偶尔传来隔着墙壁的声音,银发女士的耳朵能够捕捉到那些是凡人船员的话语,他们在那些明面上的走廊上谈天说地。 两位沉默人士的无声跋涉持续了大概半个泰拉标准时,直到摩根跟随着这位死寂的向导拐过了又一个转角的时候,她的视野在一刹那间开阔了起来。 那是一座竞技场,一座对于两名角斗士来说过于宽敞的地方,它有着纯黑色的大幕与暗青色的地板,在最边缘的地方摆放着武器架,放着那些可能比摩根现在的样貌还要高大的武器,她能看到大剑、长矛与盾牌,而在这些武器的武器,还摆放着一下让她感到不舒服的物件。 但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在那座伫立于竞技场中央的巨大【雕像】面前,这些都不是重点。 暗黑天使的身影已经再一次地消失在了阴影之中,而摩根在短暂的停留后,便慢慢的走向了竞技场之中。 而当她正式迈进去的那一刻。 【雕像】活了过来。 就仿佛从远古的沉眠中苏醒一般,他缓慢地抬起了头,开始了呼吸,温度似乎也变得寒冷了起来。 摩根只是看着他。 她看着那过于巨大的影子,看着他手中那让人不寒而栗的巨剑,看着他纯黑色的盔甲与披风,她知道,这金属所包裹住的是比金属更可怕的东西。 而就在她短暂思考的时候,【雕像】的一只手端起了自己的大剑,插在了一旁,他发话了,声音如同冰冷的闷雷。 摩根抬起头,她等待着话语,等待着她的兄弟——庄森,所说的话。 —————— 【攻击我。】 他说。 【尽你的一切。】 —————— 摩根没有说话,也没有应答,她只是挥起了自己的法杖,一道足以杀死任何阿斯塔特的风暴便席卷了这个空间。 而庄森则是沉默着,拔起了自己的大剑,仅仅是荡起的气浪就足以割断星际战士的咽喉。 在这一刻,冉丹的战斗月亮上的那一幕已经彻底成为了无尽岁月中的破碎倒影。 而眼前这沉默的厮杀,才是这一对同样致命、同样无情、同样可怕、堪称镜像的血亲兄妹,真正的初见。 (本章完) 。 第六十九章 训练 雄狮。 骑士。 屠夫。 侍从。 匕首。 大剑。 森林。 锻炉。 当莱昂—庄森拖着他的大剑缓步走来的时候,无数的词汇伴随着他的步伐,在刹那间迸发开来,如同暴虐的巨浪拍打着脆弱的崖壁一般,冲荡着摩根的脑海。 这是本能的、无法控制的评判,是身体里所有的感官面对危险时的无声尖叫。 危险。 比马格努斯,比佩图拉博,比她所面对过的任何人物都要更可怕的危险。 透过那头盔的缝隙,她能看到庄森那半眯的眼睛,就宛如一头在午后的阳光下肆意游荡的雄狮一般,他那碧绿色的瞳孔随意地变动着,便射出了危险的光线。 摩根近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她伸出一只手,倾吐几个音符,暴戾的飓风便从指尖呼啸而出,在眨眼间吞噬了硕大场地中的温度与空气,化作足以摧毁山脉的波流,让这个已经被反灵能装置加强过的空间爆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庄森抬起眼皮,观摩着足以撕裂盔甲与皮肤的暴风,他那冰封一般的面容没有因为这凶猛的浪潮而改变哪怕一丝,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只是手腕一翻,抓住了自己的大剑,从下到上,挥出一击。 宛如野兽的利爪撕破了坚韧的麻布,粗暴的声音在竞技场中炸开,标志着这足以对抗阿斯塔特小队的灵能狂风的临终哀嚎。 【我说……全力。】 【不惜一切,不择手段,你最好能听懂这两个词。】 庄森抬起了头,在他的视野之中,摩根已然消失不见。 接着,他听见了轻微的笑声。 【如你所愿,阁下。】 在狂风被扼杀之后,摩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庄森转动着眼球,在竞技场那遥远的彼端发现了她。 在基因原体的视线里,摩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冻结的冰霜便从四面八方的角落之中蔓延而出,竞技场中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着,霜白的冰冻将每一柄利刃的锋芒吞噬殆尽,剧烈下降的温度从盔甲的裂隙中入侵,刺向了基因原体的感官。 庄森吐出了一长串的白霜,伴随着这过于明显的降温,他能感觉到手臂的关节有了一丝的迟滞,基因原体轻轻的转动了一下手腕,这种感觉便无影无踪。 很好。 他看向了那远方的灵能者,等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 在竞技场的另一端,摩根打了个响指,让一层无形的外壳保护着自己的身躯,然后皱起了眉头。 在看到庄森那宛如巨人一般的身躯时,她近乎是本能的开始低语着那些有关生化系的灵能过载血液、捏爆心脏,又或者让失明的黑暗席卷敌人的感官,这些主攻**的法术最适合这种坚不可摧的对手。 但是下一刻她就反应了过来,这样的手段对于庄森是无用的,同为基因原体,摩根很清楚她和庄森的这幅人类皮囊之下蕴含着怎样的模糊本质,那是用任何医学知识都无法解释的古怪造物,是行走于星际时代的弗兰肯斯坦。 看着远方的庄森,摩根叹了一口气。 这气息在足以冻结一支军队的冰之国度中盘踞,在无尽的空间中螺旋上升,如同蹁跹的舞女掀起自己的裙摆,在交错的冰痕上骤然炸开,盘旋出一道浓厚的雾墙,遮蔽了整个竞技场。 然后,摩根掐断了一缕发丝,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 庄森眯起了眼睛。 尽管这蕴含着力量的雾气足以扰乱阿斯塔特战士的感官与仪器,但当雄狮的意识贯穿它的时候,却依旧没有受到任何足以一提的抵抗。 隔着雾气,他的意识抓住了摩根的所在…… ……? ……不止一个? 前方,后方,左前方,右前方……甚至是他正上方的天花板,都传来了摩根那几乎独有的冰冷气息,就仿佛她在一瞬间分出了千万道,将庄森团团包围。 而在下一刻,庄森便知道了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因为成千上万道攻势已经从他的四面八方袭来。 从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之中,冥府的大门被窃笑的逆贼所打开,从万里之下而来的死亡旋风便席面而来,它的呜咽之中前行着最可怕的力量,意图毁灭眼前的一切。 首先,是闪电,是雷霆,是从天而降的天罚之音,伴随着隆隆地声响而席卷起数以百万计的噬人电流,宛如蛮荒之上的雷霆之神祇高举起自己的手掌,握成了劈啪作响的拳头,不可阻挡地妄图摧毁人间,无数的阴云与暴风便裹挟着砸下,伴随着最野蛮的吼叫而放声高歌。 而比雷电的光芒更耀眼的,是火焰,是永不熄灭的冰蓝色的火焰,它从无穷无尽的冰封大地上现身,在最低沉的严寒上燃烧着最致命的高温,宛如一位欢乐的处刑女王行走于死寂的臣民之间,它尖叫着,便形成了又一股冰蓝色的高温风暴,让无尽的空间在严寒与酷热的两个极点中不断地跳跃着,以此汇聚成尖锐的皮鞭,拷打着关节与皮肤,哪怕一刻也不停留。 在最剧烈的火焰风暴之后,空气中便散布着腐蚀与恶臭的气息,只看见一条条深色的利箭从最遥远的角落中袭来,这平平无奇的箭雨一与那炽热的风暴相交汇,便转瞬间融化成了一道恶毒的物流,从最阴险的角度扑向自己的目标,那沸腾的气泡与扭曲的空气诉说着它的力量,哪怕是阿斯塔特的动力甲也必须在这最为腐蚀的湍流面前屈服。 雷霆、烈焰、腐蚀、这三股风暴在永无止境的雾墙之中横冲直撞,它们宛如贪食的怪物一般急剧地膨胀着,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成为了足以挤占整个空间、鞭笞任何个体的庞然大物,每一个角落都要遭受这三重的洗礼,无法逃避,无可逃避。 而如果这些还不够,那么在房间的最上方处,还有着最后一张罗网,那是一张正在缓缓收紧的罗网,那是一张由无形的丝线所交织而成的网罗,它覆盖着整个空间的穹顶,展露着由丝线所倾吐的锋芒,足以撕裂山峰与军团。 一切的一切在几个呼吸之间形成,在摩根的一次吐息,一丝笑容,一声轻叹之间便席卷而生,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这几息的时间便被删去,那些恶毒的潮流便在一瞬间完成了膨胀的使命,成为了一座座压向基因原体的倾国之器。 庄森的金发因为这骤然消失的几秒钟而诡异的舞动着,他闭上眼睛,仅凭着自己的意志而非视线,在成千上万股或狂躁、或炽热、或酸腐的湍流中移动着脚步,任凭温度在干涸与冰冻中来回变换,在他的动力甲上留下可怖的疤痕。 而这些还不够。 他睁开眼睛,只看到那些原本应该摆放在边缘的刀枪剑戟正伴随着狂风而飞舞,它们狠狠地刺在地上,无尽的冰层被瞬间裹挟了它们,伴随着诡异的光芒,这些武器如同膨胀的鸟蛋一般炸开,从其中蹦出了十几头纯粹由灵能力气所催动的最为畸形的野兽,它们中最矮小的也有十米高。 庄森笑了起来,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个最为吝啬的角度。 他抬起头,看着这一切。 原本宽阔的竞技场已然成为了只有在无尽的英雄或地狱的诗篇中才会存在的炼狱之国度无尽的寒冰侵蚀着大地,无时无刻的不在释放着零下数百度的寒气,让他的关节偶尔作响。 在永恒的寒冰国度之上,风暴宛如死神的低吟,裹挟着三股狂妄的力量,从天而降的雷霆化作毁灭万物的战斧,席卷而来的烈焰吞噬着理性与体温,恶毒的污流在视线中上每一个角落中繁荣昌盛,化作成千上万的利箭,腐蚀着他的盔甲。 他偏过脑袋,躲过了撕破空气的拍击,随后几乎是漫不经心的挥出一刀,让那数米高的野兽头颅滚落在地上,眨眼间便被冰冻与腐蚀殆尽。 杀戮与死亡反而彻底激发了这些灵能恶兽的凶性,这些宛如高楼一般的怪物不断嘶吼着,投下了巨大的影子,在狂风、在烈焰、在雷霆、在腐水所交织而成的满天箭雨之中,它们向着庄森扑来。 基因原体看着这一切。 他在笑。 他在发自内心的笑。 ——————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那被摩根所抽出的发丝才刚刚坠落到地上。 她眨了眨死寂的瞳孔,感受着庄森在成千上万道致命的灵能洪流中闲庭信步,接连不断的砍下那些巨兽的首级。 这些小把戏也许能够在须臾之间抹杀一千名阿斯塔特的性命,但是对于一名如此危险的基因原体来说,还是太过于简单。 毕竟只是一些牵扯而已。 她的青蓝瞳孔中闪过一丝光芒,当庄森砍下了几乎所有的首级,奔向那头最后也是最巨大的灵能野兽的时候,她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 破绽,一个再小不过的破绽,只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猎杀与屠戮时所泄露出来的一个全神贯注、无暇他顾的瞬间。 这就够了。 她的灵魂在尖啸,早已整装待发的长弓迫不及待地奏响,射出了那精神的利箭。 有些困难,有些阻碍,但最终,她还是成功了。 她进入了庄森的记忆,他的内心。 —————— 森林。 她看到了一片森林。 —————— 她抬起头,却看不到太阳。 只看到了那深绿色的参天巨木,遮蔽了所有的视野,留下三三两两的缝隙,如同没有并拢的五指一般泄露着几丝光明。 一切都是昏暗的,但似乎又没有那么昏暗不堪,在遮天蔽日的林海之中,似乎有蕴含着某种光线,让人能够清晰的看清这里的一切。 她转动着瞳孔,开始观察起了周围的一切事物,在这密集的丛林之中似乎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但她却能听到那些巨大野兽的沉重呼吸,能感受到无数的猎食者视线在她的皮肤上游离。 但重点不是这些,而是…… 呼唤…… 一种呼唤,在卡利班的深林之中,在庄森所记忆过的一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呼唤着她最阴暗的那一面。 那似乎是…… —————— 【你!】 【在!】 【做什么!】 —————— 最庞大、最澎湃、最不可抵挡的力量山呼海啸般挥出,摩根的灵魂甚至没来得及再想些什么,便被一下子打飞了出去,径直滚落出了庄森的世界,受伤的灵魂碎片一路哀嚎着窜回身体里,腥甜的鲜血一下子就从喉咙里反噬了出来。 暴怒。 暴怒在基因原体的身上燃烧。 他瞪大了眼睛,青筋凸起,扯起嘴角,露出了牙根,弯曲的眉头释放着最可怕的力量与意志。 他转过身,咆哮着挥出刀刃,无尽的钢铁风暴伴随着他的怒火而释放,那足以摧毁一千名阿斯塔特的炼狱国度便在这无边的愤怒之下瑟瑟发抖,土崩瓦解。 当摩根还在因为这冲击而头痛与咳血的时候,那黑色的身影已经从竞技场的最中央冲到了她的面前。 他低着头,面庞已经重新回到了严肃,只有略微皱起的面颊与身后那一片狼藉的竞技场诉说着刚才的一切。 【为了伱自己,你最好说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庄森看着眼前这个冒犯的凡人重新站稳了身子,才缓缓地开口,他的声音就仿佛是一座活生生的冰山。 摩根看起来有些摇摇晃晃,但她努力站稳了身姿,然后行了一礼。 【执行你的命令,阁下。】 疑惑在庄森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间。 【不择手段。】 【不惜一切。】 【正如你所命令的那样。】 【作为一个主修心灵系的灵能者,篡取与玩弄记忆是我们在战斗中最为常用也最为得意的把戏,如果在真正的战斗里,这也会是最致命的一部分。】 【既然我所得到的任务是模拟出最为真实的灵能战斗场面,那我自然会选择这样的探知法术,因为这就是真实的战斗中会出现的事物与危险。】 【命令就是命令,既然我得到了命令,我就会不惜一切地去执行好这个命令。】 【尽管这意味着危险。】 庄森板着面孔,他的面容看起来与刚刚似乎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那些因为暴怒所皱起的波纹似乎因为时间而消失了。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最终没有开口,可即便如此,摩根依旧能看出来,他对自己的话语似乎一点也不相信。 过了不知道多久,庄森转过了身去,重新回到了竞技场的中央。 他的新命令也伴随着血腥的风声而传来。 【继续。】 (本章完) 。 第七十章 致命玩笑 庄森抚摸着自己左臂的盔甲,他的面色就如同暴雨后的深林一般阴郁可怖。 那副彰显着第一军团的剑与翼的标志已经被一道过于明显的伤疤所彻底撕裂,就宛如一只苍鹰用自己的锐爪粗暴地划出了这道金属的伤口,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得手的一击。 这是基因原体那副黑色盔甲上唯一的一道裂痕,而剩余的地方无非就是一些发暗的刮擦,只是损失了零星的漆点,但就是这道发白的痕迹,在纯黑色的盔甲上显得无比的刺眼,让任何人在第一眼都能轻而易举地观察到它。 黑中之白,甚至比白中之黑更为扎眼,更为醒目。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不断的观察着这道粗暴的裂缝,他的视线也随之变得愈发地阴沉,即使当他看到那个凡人她的模样如今看起来异常的凄惨,从嘴角与耳垂不断滴落着因为灵能过载而流出的鲜血的时候,这低沉的视线也没有变得具有任何胜利感。 庄森很确定,在那一瞬间,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当他警告了这个有些冒犯的凡人,并开始了又一轮的训练之后,他就没有再放松哪怕一星半点的警惕,也没有摒弃任何一个足以获得胜利的手段除了直接把利剑横在那个凡人的脖颈上。 但尽管如此,但尽管他的确在拼尽全力的闪避与感知,摩根用灵能所编织的罗网依旧将他的活动空间逐渐的收缩、挤压,直到由一簇火光所凝聚而成的灵能锋芒终于固定了基因原体的所在,留下了这道几乎击碎了整个精工动力甲肩甲的伤口。 庄森仔细地回忆着那一个瞬间,不厌其烦地将它拆开,再一点点地揉捏,一寸寸地分析,但最终,他还是得出了那个结论。 在那种条件下,他的确没有让自己能够毫发无伤的手段。 要么冲进那密不透风的灵能罗网中,要么就只能在那道灵能冲击的威胁之下,用最具有防御力的肩甲来抵挡这一击,将可能**给装备,而不是自己的力量。 基因原体引以为傲的速度与反应,在用灵能所编织而成的荆棘罗网面前,竟显露出了一种别样的苍白和无能为力。 那一秒,似乎是一个死局。 在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基因原体的面色变得愈发阴沉。 尽管过去的两个泰拉标准时里,他在足以毁灭数千名阿斯塔特战士的天罗地网中闲庭信步,尽管他每一分钟都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抹掉摩根那漂亮的雪白脖颈,以绝对的胜利者自居,但是仅仅是这一个避无可避的一瞬间,就足以让庄森所有傲慢与胜利的感觉灰飞烟灭。 他甚至认为自己输了,某种层面上。 这让他的气息甚至变得有些危险与可怕。 但庄森并没有执着于这一点,他并不是佩图拉博,他不会因为踩中雨后的水坑而溅到泥点便勃然大怒,基因原体颇为理性地吞下了自己的微小失败,并开始思考起了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 基因原体抬起头,环视了一眼四周,此时的竞技场已经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灵能的余震、剑气的波涛、甚至是基因原体本人的狂暴气息在过去的两个泰拉标准时里来回蹂躏着这个可怜的空间,那些用来固定与维护的反灵能设置早就已经被震得粉身碎骨,声波与气浪在无数个走廊与房间中回响,引得无数的暗黑天使侧目。 但即便如此,庄森还是找到了一块尚且完好的区域,那是一个在竞技场边缘,还能坐人的观众席位。 他走了过去,伸出手,抹平了上面的灰烬与碎石,然后指了指,示意摩根过来。 银发的凡人女官显然在刚才的训练中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她步履艰难地走着,脚步一直拖在地面上,从她的眼眶、嘴角与耳廓都可以看见刚刚干涸的血迹,那是过度压榨灵能的结果。 比起来时的光鲜亮丽,现在的摩根可以说是有些衣冠不整。 她原本穿着一件浅银灰色的及膝风衣,有着紧束的要带和从容的褶皱,搭配着白色长裤与一如既往的纯黑色长筒马靴,有些苍白的脖颈则是用一条藏蓝色的围巾略显无心地包裹着,只能在隐隐约约间看到几丝雪腻。 摩根甚至在自己风衣的兜口中别着一副墨镜,以备不时之需。 而这一切,已经是两个泰拉标准时之前的事情了。 曾经被特意布置在风衣袖口与腰际的褶皱已经被彻底的打乱,领子上如今点缀着一滴滴暗红色的血迹,彻底的脏了,而那条围巾的一角也已经被不知道哪一道气浪活生生地削去,无影无踪,现在正软趴趴地瘫在胸口,宛如一条被斩去了头颅的毒蛇。 庄森的确不会用剑指摩根的方式来赢得这场训练,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无数剑芒中不会有那么一两股拂面而过如何干扰灵能者的施法一直是【干掉灵能者】这门学科中的重要研究项目,基因原体显然也深谙此道,仅仅是看似随意地一次挥击,就足以让摩根的绞杀之阵在瞬间变成破绽百出的可笑物件。 在最开始,庄森只是安静,但又过了几分钟,在发现摩根的身影距离座位看起来还是有些遥遥无期之后,基因原体干脆径直走了过去,抓住了摩根的一条胳膊,把她拎在了半空中,大踏步了几下,将其一把按在了座位之上。 摩根感受着肩膀传来有些撕裂的轻痛,她略微撇过头,只看见庄森的另一只手始终紧握着他的那把大剑。 基因原体站在她的面前,宛如一座投下了无尽阴影的巍峨雄山。 他指了指肩甲上的疤痕,也没有什么不愿意面对的样子。 “这样的攻击,是一个偶然,还是经过重重计算的结果。” 庄森的问询传来,而摩根只是抿嘴,露出一个微笑。 她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略微低着头,缓慢地呼吸着,调整着自己的气息,直到庄森本就紧皱的眉头又深了一丝。 【两者都是,阁下。】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基因原体的紧皱眉头有一星半点的松缓。 “不要打哑谜,说的清楚一些。” 【我说的很清楚,阁下,两者都是。】 【你可以说是偶然,因为像这种步步为营的绞杀罗网,我也是第一次使用,会出现什么效果也是无法预测的。】 【但是……】 她又沉重地呼吸了一下,基因原体的视线伴随着她的呼吸和语气而略微移动着。 【这也是一定会发生的必然,因为当你选择这样一个训练场地的时候,就注定了我只会选择这个并不熟悉的方法,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够在这里与你对抗的方法。】 庄森抬起头。 他听出了那些弦外之音。 “伱没有用全力。” 摩根慢慢的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眼角的血迹,庄森看着那些苍白面颊上的猩红细流,还有那勾起的笑容。 他面色紧绷。 【这些血迹,阁下,它们的出现是因为我在压抑自己的灵能,而不是因为我在过载自己的力量。】 话音刚落,一股冰冷的气旋便在基因原体的周边炸裂开来,化作一股又一股足以灵魂感到寒意的酷烈风暴。 “我,命令过你……用全力。” 【是的,阁下,你命令过。】 “但是你在违反这个命令。” 【不,阁下,我并没有违反。】 她还在笑,尽管庄森的剑锋看起来在下一秒就要亲吻她的脖颈。 “这一次,你可以解释。” 【如果你真的要我的全力,那么事情的走向会很糟糕。】 摩根偏着头,身子向后靠着,散发出一股疲惫与懒散相结合的气息。 【我当然可以用尽全力,让自己的每一丝力量都在战斗中迸发,但这样的后果是无法想象的,最起码,无敌理性号是无法在这样的爆发中生还的,它的反应堆会在我的灵能尖啸中爆炸,将整条战舰与数千名暗黑天使一起卷入虚空的裂隙之中。】 【请不要低估一名aph的绝望挣扎,也不要高估那些反灵能的设备,如果它们真的百试百灵,灵能者也不会成为一种梦魇了。】 【我的确执行了你的命令,阁下。】 【在情况所允许的范围里,我的确尽了我的全力。】 庄森低着头,他的碧绿色瞳孔被金色的长发所遮掩,剑刃在金属的废墟地板上拖出了刺耳的火星摩擦声。 “下一次,在开始之前告诉我,不要耍你的小聪明。” “我的容忍只有一次。” 【当然,阁下。】 摩根重新挺起了腰板,温顺的点着头,这一次,她是认真的。 就像庄森同样是认真的。 基因原体又沉默了一会儿,就仿佛在等待摩根的休息。 “现在……” “告诉我,你的【全力】。” 【遵命,阁下。】 —————— 【你有没有想过呢,在真正的战斗中,灵能者比起挥舞刀剑的阿斯塔特战士,具体来说,又强在哪里?】 【力量?其实这没有那么重要的意义,在决斗之中,足以切断敌人脖颈的力量便绰绰有余了,更多的力量虽然并不是一件坏事,但也并不会去对一场决斗有什么本质上的影响。】 【专注?这一方面甚至有可能是灵能者更为吃亏,亚空间中的低语一直在折磨着每一名涉及灵能力量的人物,事实上,一名能够完全专注的灵能者,几乎是一个伪命题,除非他已经决定走向死亡。】 【防御?这其实不太好判定,如果是一名阿斯塔特与一名灵能者对决,那么在爆弹与闪电的威力面前,两者其实都像是身无寸缕的柔弱婴孩,所谓的防御多少是起不到那么多作用的,灵能者当然可以随时保持着一场防护罩,但在你的那柄大剑面前也不过是虚妄的泡沫。】 【除非,加上另一个因素。】 【是的,速度。】 【只要速度够快,灵能者可以有一百种方法杀死一名阿斯塔特,无论是用闪电劈碎盔甲中的一切,还是让火焰终结决斗的悬念,亦或是树立起厚厚的屏障,让自己处于绝对的防护之内。】 【而同样的,只要速度够快,哪怕是一柄生锈的匕首都可以终结一名aph。】 【在速度方面,顶级灵能者比起阿斯塔特拥有天生的优势,真正强大的灵能者是不需要咒语的,他的一个思维就足以完成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一名战士的反应哪怕再快再迅速,他也要完成从思考到拔刀的至少两道步骤,这区区一个思维的时间差距便是致命的。】 【另外,据说阿斯塔特战士的反应速度快到毫秒……反正我是没看出来。】 【但速度也不是万能的,如果离得足够接近的话,一个迅捷的冲刺便足以在游戏开始前结束一切,所以,除了生化系的那些灵能者外,真正的灵能者也会在意除了速度之上的第二个因素。】 【距离。】 【这一点,毋庸置疑,灵能者同样拥有着优势,甚至是绝对的优势,没人说决斗就一定是在几米见方的地方解决一切,灵能者完全可以躲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在战士冲过来之前结束一切。】 【所以,一个真正的强大的,使出了全力的灵能者会是什么样子?】 【是一个拉开了足够的距离,能够拥有充足的移动空间的灵能者,像这样,在一个几百米宽的竞技场对抗一名灵能者,就宛如爬到了雄鹰的老巢一样,这不是一场挑战,而是一次收获。】 【如果你真的要见识我的全力的话,那么你就应该把训练的地点安排在一个世界上,阁下,到那时你就会知道。】 【我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来尝试去彻底杀死你。】 —————— 杀死。 这个词语在摩根的嘴角盘桓,化作一缕青烟,缓缓地消散在死寂的空气之中。 庄森略微抬起头颅,他敏锐地捕捉着这个音节,并且似乎颇为享受它。 “杀死我?” 【是的,杀死你。】 【如同一场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战。】 【我可以直接撕开一道裂谷,将你坠落于其中。】 【亦或者让狂风与金属汇聚成货真价实的囚笼,把你带到高空之上抛落,化作一道火红的流星。】 【又或者,最简单的办法,我可以直接撕开一道亚空间的裂缝,让你卷入时间与空间的乱流之中,当你从毫无规律可言的亚空间中再出来的时候,可能所谓的人类之种族都没有出现。】 【总之,对于灵能者来说,死亡并不意味着单纯的头颅落地,鲜血横流,那实在是太没有艺术感了。】 说着,摩根抬起头。 然后,她发现庄森在笑,一种嘴角略微浮起,没有露出牙齿的微笑。 庄森的笑甚至比庄森的愤怒更吓人。 “你能做到这一切?” 【时间、手段、运气、还有一些必要的拖延方法,比如说陷阱与死士,这些都缺一不可,灵能者毕竟不是真正的神灵,偶尔还是要沾上那么一些烟火气息的。】 庄森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一些笑意。 “还有?”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能够【杀死】我的办法?” 摩根偏过头。 【暂时……没想好。】 “你有时间继续想。” 他转过身,将大剑收了起来,缓缓地走向了竞技场的大门。 “战事紧急,现在还没有进行你口中那些真正【训练】的条件,但是你有时间去继续想它们。” “想出更多杀死我的办法。” “……” “这是命令。” 摩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唇。 【遵命,阁下。】 —————— 果然。 比起马格努斯和佩图拉博。 这头危险、傲慢、不可言喻的雄狮。 才是让她感到更为亲切与愉悦的那一个。 (本章完) 。 第七十一章 借 庄森伫立在竞技场仅剩的平坦土地上,目视着那位名为摩根的凡人慢慢走远。 他只是看着她,眯起眼睛,任凭碧绿色的瞳孔射出思考与嗜血的光芒,就宛如一头已然饱餐的雄狮,在颇为从容地打量着雨季里来来回回的庞大兽群。 他看着她,看着那个蔑笑的狡徒,那头不自量力的八爪蜘蛛,那只渴望用细碎的诡计来对抗尖牙利爪的慵懒猫仔,看着她迈出了最后的步伐,进入了走廊,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尽头。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闭上了眼睛,给予了自己一个极为短暂的休息时间。 然后,他转过身。 【出来吧。】 命令在废墟中回荡,而一如既往的,这个命令没有被耽搁太久。 两个身影很快就从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竞技场另一头的阴影之中缓缓现身,他们是两名暗黑天使,从另一道暗门中来到了这个私密的空间。 【阿斯莫德斯。】 基因原体称呼着其中的一名子嗣,那是拥有一头黑色长发的战士,也是第一军团为数不多的实验性智库人员。 他快步走上去,对着自己的基因之父微微弯腰致敬,便站在了一边,而直到这个时候,第二名战士才走上前来。 庄森的嘴角有了最为细微的勾起。 【考斯。】 “吾主。” 考斯韦恩将自己完全禁锢在了纯黑色的军团印章与兜帽之下,他向庄森行礼,只是正常的礼仪,而不是那些在卡利班的骑士团里所流行与遗留下来的古老传统。 这是这名狮王子嗣的特殊之处虽然同样是卡利班出身,但是考斯韦恩非常反常的和卡利班的骑士团没什么联系,也没有沾染上更多的苛刻文化,这让基因原体对他有着一种特别的期待。 在他的身上,庄森看到了弥合手下的卡利班人与泰拉人之间那过于巨大与明显的裂隙的可能性,尽管伴随着冉丹战争的鲜血愈加猖獗,这样的可能性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微着。 【你们来了多久。】 “一个泰拉标准时,吾主,非常抱歉,但当时的情况,我们无法向您汇报。” 【不,这是我的问题,我的这次训练明显地超时了,在此之前,我没想到它会花费如此漫长的时间。】 庄森干脆走到了刚才摩根所坐的位置,同样坐了下来,不过这个专门为阿斯塔特战士所准备的席位对于一前一后两名客人来说,显然都不是那么的合适。 庄森的膝盖弯曲出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太舒服的角度,而当初的摩根甚至碰不到地面,她的长筒马靴只能在半空中随意地摇晃,宛如风中的洋娃娃。 基因原体的眉头明显地皱了起来,他似乎想起身,但看到两名子嗣已经顺着他的步伐来到了这里,一左一右地侍立在了两侧之后,庄森的眉头又扭曲了一些。 最终,他保持着这个坐姿,就仿佛一切都好,还挺直着腰,释放着威严。 基因原体的目光先投向了智库。 【阿斯莫德斯,在之前的一个泰拉标准时里,我的那名陪练的种种表现,你也看到了,现在,说一下你的想法。】 这个命令让智库的表情陷入了一种堪称微妙的状态他的脑门因为回忆而不由自主地起了皱纹,眼睛眯起,眉毛缓缓地簇拥在了一起,嘴巴死死的抿住,两个嘴角向下,让五官慢慢的挤在了一起。 但就在下一刻,这一切就猛然炸开,露出了一种放松的、苦涩的笑容。 他开口,声音更像是一种叹息。 “如果说,比较对灵能的掌握和运用,以及如何更好的操控这些力量与它们所带来的反噬之间的平衡的话,大人,我不敢向您有所隐瞒。” “我不如她,远远不如。” “在刚才的那一个泰拉标准时里,她在对灵能的把握、运用和平衡掌握等的方面的种种表现,是我所见过的最强大最完美的案例之一,甚至那些千子军团的灵能者可能都比不上她,也许,唯有帝皇与同为基因原体的马格努斯大人,还有那位传说中的的掌印者阁下,才能够拥有如此伟大的灵能天赋。” “恕我直言,她的某些招式与法术,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不可能的,尽管她看起来的确有所隐藏,但是那种不经意间的自信、把握与信手拈来是无法遮掩的。” “她就宛如……宛如一头怪物一般,一头生来就知道如何用灵能逞威的怪物。” 庄森没有回话。 他只是聆听着子嗣的言语,偏着脑袋,一只手揉搓着自己的金色长发,同时打量着他眼前的智库,这名从泰拉走出来的第一军团的老兵,也是整个军团中灵能水平数一数二的人物。 【伱能保证你口中的每一句言语的正确性么,阿斯莫德斯?】 “我无法保证,大人,因为【灵能】与【稳定性】本身就是一堆水火不容的仇敌。” “但是我可以发誓,我刚才的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心中所想。” 庄森点了点头。 【如果要对抗她的话,你需要几个人?】 这个问题让暗黑天使的智库非常认真的开始了思考,而在场的其余两人也都没有催促他,阿斯莫德斯的嘴唇不断地微微蠕动着,吐出模糊的计算与考量。 最终,他抬起了头。 “如果是单纯的灵能对决,而且我们占据着先手,或者说,最起码是正面对抗。” “五个人,大人,我需要至少五名与我等级相同的泰拉智库,还有一支专门的反灵能小队,带着可以短暂禁锢空间的武器,以及必要时刻可以同归于尽的准备。” “她的力量完全是【aph】的等级,这种级别的灵能者中,虽然极少有人能够真正的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但是一旦真的控制住了,那他们的力量也会极为可怕。”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安稳的外部环境和必要的理由,他们就能够做到我们想象中的任何事情击毁泰坦、蹂躏舰队,甚至是让一整个或者更多的世界伴随着她的一个念头而自我毁灭。” “五个人和一支小队是最低的配置,如果从稳妥性出发的话,那么,大人,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您亲自带队,并让我们禁锢住她逃离的所有可能性,争取一击致命。” 基因原体的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思考着什么,最终,他向着自己手下的智库点了点头。 【很好,现在,你需要前往走廊,赶上哈斯菲尔和阿尔贝林他们,给我的陪练进行必要的记忆清洗,你也可以带上其他的智库,带上这艘战舰里的任何智库,这是我允许的。】 【如果有任何问题,立即汇报。】 阿斯莫德斯领命,快步地走了出去。 庄森则是低下了头,仿佛在想着什么。 考斯韦恩安静地等待着,直到他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的基因之父似乎思考了过于漫长的时间。 “那名凡人……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大人?” 【不。】 庄森抬起了头。 【不是有没有问题。】 【而是,她一定有问题。】 —————— 【根据我得到的资料,我的那两名血缘兄弟,马格努斯和佩图拉博,在黎明星与她有过接触,而结果就是,马格努斯亲自任命她为顾问,还亲笔写了一封对于她的保证信,佩图拉博则作为第二担保人。】 【我不确定这背后的逻辑,我不确定马格努斯有没有看出她的问题,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他没看出来,而佩图拉博同样也没有看出来。】 【他们被自己那匪夷所思的愚蠢与傲慢遮蔽了眼睛。】 【而我对此,毫不意外。】 —————— 摩根行走在走廊上,她走的并不是很快。 毕竟,现在的她还是【伤员】,是一个刚刚做完记忆清除手术,不由得伤上加伤的可怜家伙。 她的身影在黑色的墙壁上留下了更为晦暗的一道影子,一路拖到了漫长走廊的另一头,这位看起来精疲力尽的女士只是低着脑袋,紊乱的灵能在她的四周扩散。 在她的身前,阿斯莫德斯在带路,但这位智库九成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这位过于危险的同行身上。 可直到他引到了摩根的临时房间,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让人失望? 阿斯莫德斯看着摩根关上门,不由得在脑海中复盘着一切他带着半打智库,大张旗鼓地做了这次法术,精准的清洗了摩根在过去三个泰拉标准时的记忆,然后再把她带来了这里。 不可思议的顺利…… 暗黑天使的智库点着自己的脑袋,仔细地搜索着,却又不得不确认这些记忆都是真实的,摩根真的……异常配合。 阿斯莫德斯的目光再一次划过了摩根的那扇房间,这一次,有了些许的欣赏。 而在房间里面,摩根看了眼桌子上那盆刚刚抽出嫩芽的葡萄藤,伸出手,缓慢地把玩着,那藤蔓在灵能的指引下,就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掌心摩挲着。 有时候,她会想养一只猫。 聆听着阿斯莫德斯渐渐远去的步伐,摩根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一次,不同于在萨比斯星系的操作,她并没有触及阿斯莫德斯又或者任何暗黑天使智库的记忆,在【不屈真理号】上,她暂时还不想进行任何冒险。 对于庄森这种人来说,背地里的小动作比面前的小动作更为可恨。 面对暗黑天使的灵能手术,摩根只是选择了一个简单的把戏那些暗黑天使当然会认为手术成功了,因为摩根自己已经把所有的记忆都【藏】起来了。 简单来说,普通人的灵能世界就宛如一座池塘,而属于阿斯塔特智库的可能会大上一些,就像是一个湖泊。 暗黑天使的智库自然也是按照这个标准来进行手术与检查的,他们在属于摩根的那座【池塘】里面掘地三尺,确认了一切的安全性。 但很可惜,他们所检查的,无非是摩根从自己的灵能海洋中所瓢起的一勺水而已。 他们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哪怕是他们知道了,他们也不会选择相信,毕竟,河底的卵石是无法想象巨浪波涛的险恶的。 —————— 真是可怜呢…… 就像她一样可怜。 —————— 考斯韦恩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您怀疑……这与马格努斯大人有关?” 【他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心性。】 庄森站起身来,他把大剑插在了刚才的座位上,双手空荡荡的,走在竞技场废墟的中央地区。 【如果这个人是从第十三军团来到,那我倒是会好好的思考一下,她的身后是否有我那位奥特拉玛兄弟的小算盘。】 【而如果她曾经效力于影月苍狼,情况反而会更好一些,荷鲁斯是个追求场面的虚荣家,他更喜欢用一些明面上的手段。】 【但是马格努斯……】 考斯韦恩能感觉到,自己的基因之父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冰冷的讽刺。 【她的身后并没有站着我的某位兄弟,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有问题。】 “……需要我带人,把她抓起来么?” 【为什么要抓。】 庄森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子嗣。 “毕竟她是一个……问题人物。” 【然后呢,把她关起来,以防万一?】 “……是的。” 基因原体拍了拍子嗣的肩膀,他用一种近乎于教诲的语气诉说着。 【且不说她的身上现在还披着千子军团的身份,而且她本身的确拥有着一定的使用价值,这些都足以让我在她正式犯蠢之前容忍她的一条性命。】 【更何况,如果是为了安全与羁押着想的话……】 【在这个舰队里面,有哪里比我的视野之中更适合羁押?又有哪里比我的剑锋之中更为保险?】 【以防万一?我现在不就在这么做么。】 考斯韦恩一时哑然。 在他组织出新的话语之前,他的基因之父只是挥了一下手,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在不屈真理号上给她留一个房间。】 【然后……】 他想了想,又看向了自己的子嗣。 【我的兄弟给了她什么职位?】 “嗯……凡人高阶顾问。” 【不错的位置,正好我也缺少一名灵能方面的凡人顾问,就算是向我的兄弟马格努斯借走她一会儿了。】 【他的这个顾问不错,我这边先用着。】 【我相信他是不会介意的。】 (本章完) 。 第七十二章 血与雪 训练、思量与考虑。 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片段,是漫长的时间中微不足道的几丝瞬间。 而在这些影响深远的思考之外的,才是这个银河之中最常见、最永恒、最强大的那一部分。 战争。 战争从未停歇。 —————— 无论是萨比斯星系的残酷绞杀,还是数个泰拉标准月以来,在无数个星系与世界所流下的铁与血的碎片,都无法阻止战争的猖獗,反而愈加喂养着这头贪婪野蛮的凶兽,让它不断渴望着更多的鲜血。 聆听帝皇之指令的数个阿斯塔特军团与上亿的帝国辅助军遍布在银河系最边缘最荒凉的角落,将冉丹武士的头颅堆砌成一座座丘陵,炫耀着自己的赫赫武功。 而在这胜利的丰碑之后,是足以灌溉无数个世界的人类鲜血在战场的每一处肆意流淌着,是数百万座被草草树立起来的简陋坟茔,是无数个曾经繁荣安定的人类世界在冉丹帝国的铁蹄之下化作了活生生的血肉工坊。 所有人都在流血。 人类在流血,冉丹也在流血。 但这些还都不足以让所有军团的首脑投子认输,还都不足以让两个渴望征服银河的帝国放弃继续战斗与统治的可能性。 越来越多的目击报告堆砌在基因原体的桌案上,越来越多的亵渎舰队从银河系边缘的阴影中现身, 远征舰队、辅助军要塞甚至是整支的泰坦军团全军覆灭的消息开始在所有的走廊间不安地流窜着,银河系的东方与北境已经成为了噬人的黑洞,将成千上万的帝国先锋一口吞下,再也看不到踪影。 从某一刻开始,就没人再知道帝国在这场战争中损失了多少战士,也许是一亿,又也许是更多,就连帝皇也说不出一个更为确切的数字。 而神圣泰拉对此的回应也只有一个。 永远只有一个。 当一艘战列舰在恒星的阴影中被彻底击毁的时候,五艘崭新的战列舰的龙骨已经在木星的造船厂准备完毕。 当三支远征舰队在冉丹帝国的阴影中消失的时候,三十支新的远征舰队的编制方案已经摆放在了战争议会的桌案上。 当一万个母亲因为自己子嗣的阵亡通知而悲鸣哭泣的时候,一百万个母亲正在流落眼泪,正在满怀不安,看着自己的孩子走上了运兵船。 勇气。 体量。 决心。 牺牲。 一切的一切只为了一个结果。 为了帝皇亲手树立的目标。 为了所有异形种族的哀嚎。 为了君临寰宇的昭昭天命。 为了胜利。 为了永恒的胜利。 所有的代价。 都是没有代价。 —————— 在萨比斯战役后的第六个月,冉丹的军队已经撕碎了人类帝国十六支远征舰队、毁灭了七个世界或星际要塞、将至少三百万辅助军与两支泰坦军团挫骨扬灰。 在第九月,冉丹在大漩涡地区的最后一个据点被暗黑天使拔掉,数百万冉丹的纯血武士被斩杀殆尽,它们的手指再也无法从东方触及到太阳星域。 在萨比斯战役后的第十六个月,冉丹的一艘战斗月亮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击毁了第一军团的荣光女王【真理剃刀号】,随后,冉丹军队的进攻逼迫死亡守卫军团不得不将六个居住星系与更多的无人星系彻底化作废土,来稍微延缓这些异形大军的攻势。 到第二十个月,暗黑天使、白色疤痕、暗鸦守卫,还有一部分死亡守卫与一部分太空野狼组成了一支联军,一举歼灭了固守在战线突出部沃拉斯顿星系的一个冉丹重兵集团,有三名冉丹战帅在这场战役中先后被杀,数以十亿计的异形灵魂在战场上哀嚎不断,宛如末日。 暗黑天使的基因原体,【雄狮】庄森在这场战争中以一敌二,击杀了两名冉丹的战帅,而他的灵能顾问,那位被冉丹异形恐惧地称之为【饮魂者】的银发女士则是截杀了试图支援的最后一名冉丹战帅。 而当暗黑天使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些曾经飘荡在地表上的数十亿哀嚎的灵魂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片空荡荡的死寂荒漠。 面对如此的惨败,冉丹帝国自然也不是全无表示仅仅七个月后,冉丹的病毒武器就彻底摧毁了六个要塞世界,至少有一百五十台泰坦在同一场战役中陨落,成为了异形帝国打造新的战争引擎的原料,而原本由这些神之引擎所保护的二十个星系与数百亿帝国民众也没有等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天,他们的骸骨被堆积成山,塑成了嘲讽人类的巨大雕像。 然后,神圣泰拉的问责信便来到了第一军团的旗舰上。 一同前来的,还有十一个作为援军,齐装满员的泰坦军团。 与此同时,前线的侦查部队也发回了最新的消息尽管在这场战争中负责发动第一波攻势的冉丹军团与舰队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但是异形帝国并没有退缩,在更偏僻的阴暗角落中,还有着至少数百亿的冉丹大军与更多的战斗月亮。 就这样,在第二次冉丹战争正式爆发的第五年,在无数足以彻底摧毁其他异形文明的战役接连爆发后,冉丹的入侵大军终于将达到一个兵力上的巅峰,数以百亿计的冉丹大军如同迁徙的蚁潮一般从银河北方的阴影中源源不断地涌出,而且根本看不到哪怕一丝衰竭的迹象。 而同样是在这一年,第十一军团已经彻底把冉丹的北方军团驱逐出了太阳星系,那位最【纯洁】的基因原体正率领着他的军团主力,沿着冉丹败军的撤退路线一路追踪,据说其前锋部队已经到达了恐惧之眼附近,但是传回的信息已经愈加的混乱与稀少。 与此同时,无论是影月苍狼军团、极限战士军团、还是没有全部投入到这场战争中的每一个阿斯塔特军团,都收到了征召与派遣的指令,从神圣泰拉到奥特拉玛,帝国的征兵令再一次降临到了无数个巢都世界与铸造世界的头顶。 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外,没人能在这场战争中幸免。 就这样。 两个银河中最强大、最疯狂、最偏执的赌徒就这样再一次推上了自己手中看似全部的筹码,然后看着一枚枚生命的货币伴随着自己种族命运的鲜血,在无情的消耗中永无停歇的流逝着。 直到一方倒下。 或者万物终焉。 —————— 这就是战争。 永恒的真理。 没有人能逃避。 但并非所有人都畏惧。 没有人能幸免。 但并非所有人都怨恨。 没有人能胜利。 但并非所有人,都毫无收获。 —————— “摩根女士。” 两名从泰拉走出来的第一军团老兵向着眼前的凡人低头示意,他们站的笔直,稍微地错开了自己的身体,露出了自己身后守卫的门廊。 摩根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她早已习惯于此。 进入回廊之中,偶尔会看到暗黑天使步履匆匆的身影,当这些眼高于顶的阿斯塔特战士在看到那飘散的银发的时候,便会停下脚步,低头示意,直到摩根走过了他们身侧,才会继续赶路。 就这样,摩根保持着自己散漫的步伐,在其余的凡人甚至没有资格知晓的走廊中缓慢地游荡着,她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的一面墙上错落着几扇房门,而通过另一面墙上的单方面透明玻璃墙,则可以将整个【不屈真理号】的甲板情况尽收于眼底。 摩根的房间在走廊的这一头,而在另一头则是一扇过于巨大的房门,在那之后是庄森的私人休息室。 其实,当摩根刚刚成为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身边那个不知所谓的【灵能顾问】的时候,她并不住在这里,战舰上的暗黑天使也更倾向于把她看做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小幽灵。 但当银河中的烽火继续燃起,当庄森带着她和第一军团在无数个世界上转战,当她亲手焚烧了数以千百万计的冉丹武士,当她在沃拉斯顿,当着数千名暗黑天使老兵的面,将那个近乎所向披靡的冉丹战帅化作一缕飞灰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她的房间已经搬到了这里,而所有的暗黑天使在看见她的时候,也会尽可能地表现出类似于【尊重】的姿态。 他们依旧在她的面前保持着某些内部机构的神秘性,但这并不妨碍这些骑士对一名真正的强者报以正确的态度。 扎哈瑞尔甚至有些畏惧她,哦,还有那个新的人物,名为考斯韦恩的,现在也喜欢在自己的身边出没,他似乎在保证摩根始终在他或者他的基因之父的视野之中。 但这种检查的态度并不妨碍他与摩根成为朋友,发展出一段并肩作战的友谊,毕竟在见识过摩根的力量后,本着能用就用的原则,庄森已经习惯了携带着他的灵能顾问冲向最危险的战线,基因原体身边的战士也已经接受了一位新的临时战友,而战友之间的友谊总是简单且坚固的。 摩根推开门,在宽敞的房间中做着简单的拉伸动作,然后随意地依靠在了自己的大床上,伸出了手,习惯性地开始把玩那些愈加繁盛的葡萄藤,酒酿的浅甜香气也在房间中慢慢回荡。 过了一会儿,她闭上眼睛,轻车熟路地升起了预警的防护罩,随后便深入到了自己的思维王国之中。 —————— 裂谷。 裂谷依旧还在。 那蓝色的巨眼,紫色的宫殿与金色的大剑同样也在,这些苦难的根源彼此之间不断地消磨与增长,保持着一种动态的平衡。 摩根没有去看它们,她的一切注意力都集中了在眼前的裂谷上。 裂谷在下雪,下个不停,自从摩根正式踏上了与冉丹的战争之路,裂谷上空的飘雪便从未停歇。 她的目光集中在那一片片【雪花】之上,每一片雪花都象征着一个哀嚎的异形灵魂,那些大一点的犹如冰雹一般,便是异形中的强者,而那些更为巨大的雪球,则是诸如冉丹战帅这种可遇不可求的高级美食。 但它们的积累并非是一帆风顺的,那些最普通的异形灵魂哪怕吃下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它们就像是真正的雪花一般,看起来洋洋洒洒,堆成了厚厚的一层,但是过不了多久便会化为水渍,唯有那些更巨大的灵魂才能留下几丝痕迹与积累。 如果她真的要靠这些异形的灵魂来填平这道致命的裂谷,那么她大概需要杀光全银河的异形,将每一个不被人类占据的文明世界都彻底的摧毁与吞噬,再将那些躲藏在阴影里的亵渎遗族一个个拉出来,挫骨扬灰。 有那么一瞬间,她思考起了这种行为的可能性。 摩根不是没有尝试过投机取巧,她的目光就曾经停留在一种更为奇异的异形身上绿皮。 这种为战而生的孢子生物就如同银河系的顽疾,斩不尽,杀不绝,甚至在第一军团对抗冉丹的最前线,都有绿皮的流寇出没,摩根曾随着暗黑天使围剿过这些异形,并尝试过吞噬它们那古怪的灵魂。 一开始还好,但是当她吃得太多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怒吼声便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而且越来越响亮。 她果断地把所有的绿皮灵魂通通吐了出来,一个不剩脑子里的那三位已经够让她头疼了。 想到这里,摩根的额头便隐隐作痛。 随后,她将目光投向了谷底,投向了那最为巨大的一块灵魂事实上,哪怕她吞噬了数十亿甚至更多的异形灵魂,也远远比不上这个灵魂的哪怕万分之一。 这正是马格努斯的灵魂碎片,摩根迄今维持吃到的最大补的东西,它成功的覆盖了谷底,让摩根的头疼有了不小的缓解。 更有甚者,摩根甚至发现,马格努斯的灵魂碎片正在缓慢地涨幅,尽管速度着实不快,但它的确在一点一点地扩张着,填充着更多的谷间裂缝。 她不确定这是什么原理,也许是基因原体那匪夷所思的无数种奇异表现中的一类,又也许是她与马格努斯身为血亲的联系。 管他呢,这是好事。 也正是这一发现,让摩根愈加确定了这个最为危险却也最为有效的方案。 比起效率极低的异形灵魂,基因原体的灵魂显然是一场更值得冒险的买卖。 当然,她的最终决定是两个点子全都要,反正那柄金色大剑与它身后的那个意志只是禁止她吞噬纯洁的人类的灵魂,至于异形和基因原体,在那个意志看来似乎并不属于人类。 帝国与冉丹的战争依旧在继续,尽管已经损失了超过两万名最为精锐的战士,但是庄森依旧没有半点的退缩预兆,摩根对此毫无怨言,她比谁都渴望着那阴影中的数百亿冉丹大军。 如此看来,只要冉丹还在,那么第一点就不是问题。 至于第二点嘛…… 她有预感,她并不需要等上太久。 (本章完) 。 第七十三章 袍泽 “尊敬的卢瑟先生。” “战争仍在继续,蔓延不断,永无宁息。”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这是不是就是我们种族未来的命运无尽的银河,无尽的敌人与无尽的战争,让硝烟与弹药最终成为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记忆。” “就在三个泰拉标准月之前,冉丹发动了一次新的攻势,它们的进攻重点是死亡守卫军团所驻守的卡其卡斯星系,据说原体莫塔里安禁止他的部下撤退,他们依靠着巢都世界的防御工事和海量的生化武器击退了异形的大军,而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巢都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口。” “莫塔里安宣称他的军团连续战斗了数年,已经为这场战争做的足够多了,死亡守卫军团将会撤离与冉丹作战的第一线,进行必要的休整,据说神圣泰拉方面已经同意了他的要求,并且命令钢铁勇士派出更多的部队接替死亡守卫的防线,这已经他们五年来第七次向钢铁勇士发出征召了。” “据说第一批的五千名钢铁勇士已经全部阵亡了,不过说真的,现在大部分军团都在流血与牺牲,千子军团当初派来支援的一百名阿斯塔特已经阵亡了九十多人,白色疤痕和第十九军团也已经损失了上万的部队,不过白色疤痕的运气要好一点,他们的基因原体已经被帝皇找到了,现在他们也要从战争的前线退下,去和基因之父团聚。” “不过这样一来,第五和第十四军团先后离开了前线,太空野狼更是不知道被他们的头狼带到哪里去了,负责冉丹战线东部的,其实也就是我们第一军团,和其他军团零零散散的援军了。” “军团里不少人对此颇有怨言,毕竟比起其他军团,我们才是一直以来任务最重、牺牲最多的那一个,但是五年来我们从未有过真正的休整与补充,成千上万的泰拉老兵在战争中死去,却没有人能够补充他们曾经的位置与作用。” “但【雄狮】似乎从未意识到这一点,也有可能是他不在乎。” “还有人说,他是在和同样一直挑起战争大梁的第十一军团互相较劲,我觉得这种说法未免有些夸张,第十一军团现在深入到了冉丹帝国的内部,他们的战线从太阳星域一路延伸到恐惧之眼,不过最近有关于他们的消息倒是越来越少了,据说他们已经很少向泰拉传回新的信息了。” “我不敢揣摩,但是军团内部的氛围的确越来越糟糕了,我甚至在不屈真理号的角落里听到过对【雄狮】的不满,连带着还有对我们基因之父身边其他人的不满,比如说考斯韦恩和摩根。” “嗯……对后者的要少一些,毕竟她着实有些过于……强大了。” “我听过不少对摩根阁下的怨言,不过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说,毕竟谁都记得当初在沃拉斯顿战役里,她的一声灵能尖啸就彻底撕碎了三艘冉丹的战列舰,硬生生在冉丹的战线砸开了口子,还顺便把想要强行跃迁的冉丹战舰从亚空间中拉了回来。”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怀疑,她真的只是一个【apah】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种情况下,有如此强大的一位灵能者作为友军终究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而且她三年来也的确一直勤勤恳恳地战斗在战争的第一线,连一场战役都没有错过,我们已经习惯于看到她和五百众一起出现在基因原体的身后,那往往意味着总攻的到来。” “许多战士都是因为她的及时插手与援助而活了下来,我不知道那些泰拉老兵现在对她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们这些卡利班人对她的评价一向不错,她值得信任与尊敬。” “时间一晃,现在这场战争已经打了差不多五年了,我身边的大部分熟悉面孔都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军团原本有十万人,现在也许只有六七万了,不过好消息是,虽然现在前线只剩下我们了,不过冉丹似乎也已经有些打不动了,自从三个月前的那次攻势之后,它们再也没有发动过什么新的攻击。” “在北方的那几个星区里依旧盘踞着非常庞大的冉丹军团,但是它们似乎满足于某种静坐战争与对峙,不过【雄狮】并不打算继续这样情况,他已经组织起了军队,准备对冉丹的重兵集团主动出击。” “军团中有不少人不建议这样做,不过还是那样,没人能反抗【雄狮】。” “总之,战争还是会继续的,无论是由它们所开启,还是由我们所开启。” —————— 比利文星系在大远征开始的第五十年被帝国所发现,并殖民,成为了连接大漩涡区域与远东星域北部的交通要道之一。 这种重要的位置让它成为了第二次冉丹战争的焦点之一,异形帝国的大军在第一时间扫荡了这里的守军,并占据了这个星系长达五年之久,在此期间,这里成为了冉丹的前线军营,单单是停泊在各个星港之内的冉丹主力舰就多达两百多艘。 伴随着冉丹军队试图从银河东北部打穿人类帝国的防线,从而入侵太阳星域东部的企划彻底破产,这里就从军营变成了一座单纯的前线要塞,星系中的十六个世界全部被武装了起来,数以十亿计的奴隶流干了鲜血,让这里成为了四百万冉丹武士的坚固堡垒。 但在这银河之中,就没有第一军团攻不破的堡垒。 【不屈真理号】统帅着一支强悍到无人敢于相信的舰队,撕破了冉丹布置在其余星系的脆弱前哨,一路直插进这个冉丹重兵集团的核心所在,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意图彻底歼灭这个星系中的所有异形,从而将银河东北部的战线拉扯到一个让他满意的地步,只有手握这个交通枢纽,庄森才会让他的军团稍作休息,等待新的物资与新兵。 而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流血。 当基因原体的旗舰从曼德维尔点中缓缓驶出的时候,争夺星系制空权的战争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了数个泰拉标准时,第一军团的战列舰与冉丹亵渎的战争引擎在恒星的冰冷光耀中互相厮杀中,破碎的金属将那无情的恒星之光反射,照耀到更遥远的地方。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盘踞在【不屈真理号】的舰桥上,通过电子屏幕与鸟卜仪,他冷漠的注视着这个星系中所发生的一切。 象征着冉丹战舰的红色斑点在电子屏幕上泛滥成灾,且每时每刻都在疯狂地增多,当暗黑天使的舰队将十个红点抹去的时候,会有超过三十个从阴影中冲了出来。 而在这些小角色的身后,还有着一个颇为巨大的目标那是又一艘冉丹的战争月亮,没有什么比它更能说明,这里所盘踞的冉丹军团是一只多么庞大的怪物。 就在庄森如此思考的时候,他发现有两个蓝色的光点也消失不见了,那意味着他在几乎同一时间损失了两艘战列舰,不过这个损失是值得的,冉丹的战线上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一些最前方的冉丹战舰开始被包围,而从曼德维尔点中源源不断涌现的帝国战舰则保证了这些被包围者的命运。 庄森只是看着,他看着自己的手牌一点点地增多,又一点点地消耗,他看着成千上万的阿斯塔特战士与冉丹武士在虚空之中舍生忘死的拼杀,跳帮鱼雷的轨迹在各自的战争引擎之间纷乱不休,宛如一场错综复杂的流星雨一般。 基因原体什么都没有做,他也不需要去额外做什么,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所爆发的如此大规模的海战其实并不太考验指挥者的军事素养,因为海战的根本要素在这种近身搏杀中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发扬。 火力。 这就是海战的一切。 让自己战舰的火力尽可能多的倾斜在敌人的身上,让对方战舰的火力尽可能多的打偏。 这就是海战的真谛。 庄森是知道这一点的,他生来便知晓。 他也确信,当暗黑天使的舰队按照他的调动与布局,顺利的在曼德维尔点附近建立了一个控制区后,他就不需要再做什么了,这场海战已经没有了悬念。 在这种傲慢的沉默中,时间又过了一个泰拉标准时,在扔下了数倍的战舰残骸之后,冉丹舰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无法将人类的战舰从曼德维尔点附近清除的事实,它们开始了后撤的行动,向着最近的世界散去,但此时已经有不少冉丹战舰被帝国的战舰死死的咬住,再也脱离不开了。 庄森看着那些异形的亵渎战争引擎在虚空中燃烧,感受到了一种杀戮的快乐。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身后的大门被开启的声音,紧接着,一阵高跟踩踏地面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在他的【不屈真理号】上,这种声音是独一份的。 摩根,他的灵能顾问,也是他身边独此一份的【凡人】顾问,来到了他的身边。 【探查的怎么样?】 【很顺利,庄森阁下,驻守在这个星系的冉丹战帅中应该并没有灵能者,我在那些异形的尸骸上没有找到灵能操控的痕迹。】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偏过脑袋,看着这个汇报着任务的银发女士。 她的确得力,很得力。 也不怪马格努斯专门写了一封信,用一种委婉的语气讽刺他的抢夺行为。 他还是那么闲。 交给摩根的任务总是能够得到最完美的执行与结果,哪怕他以一种挑剔的目光去看待那些任务清单,也找不出更多的问题。 而更可贵的还不是这一点 她总是沉默,非常的沉默,在没有战斗与训练的日子中,她会把几乎所有的时间消耗在自己的房间内冥想、休憩、酿酒、又或者拆开与书写信件。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力量在战场上诡异地与日俱增,甚至军团中的智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她产生了敬畏与听从,而在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庄森已经习惯把她作为自己面对灵能问题时的第一选项。 她有这个能力。 虽然在必要的对话中,她的语气偶尔夹杂着讽刺与懈怠,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以一种让人欣赏的冰冷无情姿态去对待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她从不问任务的原因,也从不抱怨任务的特殊,每当她得到一个指令的时候,她就会自然而然成为最高效、最冰冷、最不讲情面的仪器。 庄森欣赏着这种高效与冰冷,他在这些态度之上看到了某些熟悉的影子。 基因原体转回头,透过眼前的窗户,他看到了自己的瞳孔。 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 可惜她不是他的子嗣。 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凡人。 —————— 那她到底是什么呢? 上古的遗族? 未知的兵器? 亦或者是真的,万年难遇的,能够与掌印者那样的存在相媲美的人物? —————— 这个疑问似乎在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基因原体,但庄森很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靠他自己来推测。 询问是没有结果的。 因为他还是不相信摩根内心中的每一句话。 —————— 通讯的声音打断了庄森的思考,他聆听着最前线的汇报,然后摊开了自己面前的星系星图,指了指其中的一个角落。 【这里的抵抗比我预想的要强烈。】 【这是好事,阁下。】 基因原体看到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恶毒的快乐。 【野兽挣扎地越剧烈,就代表着我们真正地戳到了要害。】 庄森点了点头。 【但必要的计划还是要修改一下。】 摩根不置可否,她站在一边,目睹着庄森开始了新的思考,这一幕她早就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喜欢在每场战斗开始之前做出大体的规划,不过这种规划并不会有多么的详细,毕竟庄森的战术风格比较灵活多变,他更喜欢在自己制定的大纲之下,按照实际的情况,随性发挥,任何计划的临时变动与调整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她看着眼前的基因原体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的手掌伸向了一旁的狮盔。 【通知内米尔,召集五百众。】 【同时通知考斯韦恩与阿拉乔斯,让他们到我这里一趟。】 【我要与他们并肩作战么,阁下?】 【不……】 庄森戴上了狮盔,通过那黑色的防护,他的目光不会被任何人所看到。 【你跟我一起。】 【遵命,阁下。】 (本章完) 。 第七十四章 着陆 暗黑天使的舰队劈开了一层又一层用钢铁与引擎所打造的防线,在冉丹大军的兵潮之中横冲直撞出一条血腥的航线。 这一幕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甚至不是任何特别的一次。 在过去的五个泰拉标准年里,这一幕曾在无数个星区、无数个星系、甚至无数个世界的上空反复重演,要么是第一军团的坚船利炮撕开异形帝国又一副亵渎的外壳,要么是冉丹的大军隆隆踩过人类的防线,用无法形容的电子脉冲和暗物质武器将成百上千的暗黑天使埋葬在最死寂的虚空之中。 在银河东北部那荒凉的、空缪的、毫无生机的大小星系之中,第一军团与冉丹的军势不断变换着攻守的身份,用数以亿计的骸骨与哀歌书写着战争的进程。 这不过是又一小步。 冲在最前面的是【纯洁之剑号】,它是第一军团在某场已经被遗忘的战争中所缴获的战利品,除了基因原体本人和掌握着这艘庞大战舰的舰长,没人记得它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加入了暗黑天使的大军,但这并妨碍它为了人类之主的意志而战,那陌生的炮口中所倾吐的火焰甚至比一般的战列舰更为可怖,轻而易举地融化着冉丹的战线。 在它之后,是【柯尔之傲号】、【神圣骑士殿号】、【赫鲁德之灾星号】…… 每一艘战舰都意味着某项伟大的传统、某次光荣的胜利、或者某种足以杀死军团与世界的强大火力,第一军团的军势铺天盖地,甚至遮蔽了恒星的光芒,在无数个世界上投下从天而降的死亡之影。 成群结队的第一军团战舰沿着这条血腥的小径前行,保证着暗黑天使所夺取的每一寸领域都不会再被冉丹所得,护卫舰与无人机穿梭于最巨大的战争引擎之间,填补上密集的火力网的最后空缺。 而在一层又一层的死亡交织之后,便是【不屈真理号】那足以让一场战争失去所有悬念的巨大阴影,基因原体的旗舰宛如战场上的一位荣光女王,它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无数的钢铁骑士与侍从便蜂拥在其左右,争先恐后的将任何敢于靠近它的对手碾为灰烬。 自从这场战斗爆发以来,它从未出手,从未饮血,也从未停止它的脚步,这艘最强大的战舰承担着远比亲自杀敌更为重要的一项任务伴随着它前进的方向与节奏,无数的帝国战舰也随之而改变着方向与火力,而那些靠近者的改变又影响着更远方的战舰,直到整个大舰队都在跟随着【不屈真理号】的一个动作而齐齐变幻。 从星系的这一头到另一端,第一军团的舰队分散在十几个世界的阴影之中,而冉丹狂躁的电子骚扰也从未停歇,哪怕是相邻的两艘战舰之间也很难完全地沟通,但依靠着荣光女王级这种无声的指挥,帝国的大舰队保持着一种缓慢却有效的节奏。 而当基因原体旋即下达了指令,让【不屈真理号】的锋芒直指那个最重要的要塞世界的时候,曾经缓慢的节奏便伴随着荣光女王级那骤然加快的速度而疯狂地起舞,整支帝国舰队在眨眼之间便凝聚成一柄横跨了星系的大剑,不可阻挡地为庄森清理着通向目标的一切阻碍。 一个泰拉标准时之后,最后一艘阻挡在道路上的冉丹战舰也在炮火中粉身碎骨,第一军团的先锋抵达了要塞世界,但他们的任务还远没有结束在要塞世界的上空,依旧存在着无数庞然的空中堡垒与为数众多的冉丹战舰,它们并不打算将这个世界的制空权拱手相让。 第一军团就仿佛一支长矛,它如今深深地刺入了这个星系,刺入了冉丹大军最柔软的核心区域,但是这还不足以杀死这头过于庞大的猎物,长矛的身躯已经刺到了心脏,但是它所刺破的每一层外壳与每一片皮肉都没有完全的死去,都还在疯狂地挣扎。 从曼德维尔点,到恒星的左右,再到冉丹最核心的要塞世界,每一处都在战斗,每一处都在燃烧,更多的战争引擎从阴影之中接二连三的现身,狂热地投入了无穷无尽的死亡漩涡之中。 就算是在【不屈真理号】亲临的前线,战争也依旧在继续,更多的冉丹战舰注意到了这个被暗黑天使所打开的缺口,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渴望将暗黑天使的矛尖从这个致命的区域中驱逐出去,但在荣光女王级终于开始咆哮的怒火面前,所有的抵抗与反扑不过是徒增星际中飘散的钢铁碎屑。 但即便如此,这些强大、疯狂、亵渎、可敬的异形却依旧没有丝毫的退缩,就如同过去的每一场战争所发生的那样,就如同檀香修会所总结的那样在它们的首领被砍掉头颅之前,冉丹的大军只会以无比狂热的态度奔向鲜血与死亡的绞肉场。 【野兽挣扎地越剧烈,就代表着我们真正地戳到了要害。】 当越来越多的冉丹亵渎战舰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碧绿色的瞳孔之中的时候,庄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句话。 她的确懂一些狩猎。 基因原体木然的观赏着又一艘冉丹的主力舰在【不屈真理号】的炮火中消失,他眯起了眼睛,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六号世界】的投影被电子屏幕上被完整的投放出来,他很确定,冉丹的指挥机构就在这个世界上。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推理,自从【不屈真理号】在他的指挥下驶进了这个星系以来,他驱使着这艘战舰,牵连着整支第一军团的舰队,在冉丹的战线上不断地发动试探性的进攻与突入,就是为了寻找这最为致命的一个目标冉丹的指挥中枢。 当他发现,在【不屈真理号】的舰首指向了看似平平无奇的【六号世界】的时候,冉丹战舰的集结与防御明显更为急躁、冲动甚至是鲁莽,它们的火力也明显地增强了。 他就知道,他找到了这个目标。 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技巧,当他在卡利班的深林中捕猎或狩猎的时候,他就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个野兽也许是狡诈的,它们会通过对峙与吼叫隐藏自己的意图,但是只要发动几次迅捷的详攻,它们的本能反应就会暴露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而异形,无非也是一种野兽而已。 庄森沉默地目睹着通向地表的最后一点障碍被扫除,冉丹的战舰依旧在反扑,但是暗黑天使的舰队已经在【六号世界】的上空牢牢地占据了一块区域,一块足以让空降行动得到施展的区域。 而就在此时,两种不同的脚步声在庄森的背后响起。 一切刚刚好。 —————— 【考斯,你来接替我的指挥。】 【阿拉乔斯,召集你的骑士团,准备与我一起进行登陆。】 庄森的命令得到了最彻底的执行,第九骑士团和五百众的所有人开始在战舰的走廊中不断现身、穿梭,眨眼间便在空投舱的面前完成了集结。 伴随着一名名杀戮武士进入其中,这些装满了致命死神的铁笼聆听着战舰的舱门被齐刷刷打开的声音,虚空中那纯黑色的光芒开始抚摸这些沉默的死亡输送者,在那其中夹杂着无声的赤黄色的波纹,那是依旧没有停歇的对制空权的争夺。 巨大的铁爪抓住这些死亡铁棺,将它们一个个地拾取出战舰,环绕着摆放在舰舷栏杆的左右,摆放在虚空的阴影之中,就仿佛一尊神灵在炫耀着手中的刀剑。 而庄森伫立在他专属的空投舱之前,皱着眉头,但所幸,在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之前,他听到了那独特的脚步声。 这一次,这个脚步声显得有些慌乱,失去了曾经悠闲的节奏。 【你迟到了。】 看着那快步走来的银色身影,基因原体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冷漠。 随后,他略微扬起眉毛,感知着空气之中的紊乱气息,那混乱的气息正是来自于摩根的身侧,他认出那属于某种灵能。 【怎么回事?】 【刚才的观察任务有些扰乱了我的灵能思维网络,但是已经控制住了,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任务。】 她快声的说着,基因原体能看到几丝汗滴垂挂在她的鬓角。 庄森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询问。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吊扣回收,推动器的熊熊火焰点亮了寂灭的虚空,拖拽出宛如流星一样的漫长烟尘,无数的炮艇紧紧跟随着这一股股烟尘,从【不屈真理号】的阴影之中飞出,保护在空投舱的两侧,而在它们的身后,【不屈真理号】与其他战舰那数以百计的激光武器阵列和炮管正在不惜一切地发动着齐射,尽可能的压制着地面上冉丹异形的一切防空火力。 第一批次的几十枚空投舱很快就撕破了【六号世界】最外层的空虚气体,它们的外壳装甲在穿越大气层的时候发出了逐渐变换着色彩的刺眼光芒从红色的烈焰、到橙色的燃烧、最后是一团团纯白色的微型太阳如同暴戾的流星雨一般划过天穹,酷烈的对流层飓风和强大的摩擦作用让这些数吨重的金属造物都忍不住地左右摇晃。 但最大的威胁还不是这些,自从这些纯白色的流星开始从天际上显现,地面上布满了冉丹战士的要塞群落便瞬间倾吐出了足以焚烧世界的可怕火舌,数以千万计的火光与炮弹扑向了这些坠落的死神,它们中的大多数在同样咆哮的风暴鸟炮艇面前化为了虚无,而剩下的则是尽数击打在了所有空投舱周围那层无形的防护罩上,如同暴雨倾泻在池塘中一般,泛起数不胜数的波纹。 —————— 在空投舱的内部,摩根皱起了眉头。 她坐在庄森左手边的第二席,旁边是第九骑士团的大导师阿拉乔斯,另一边则是一个名为亚斯特拉的军团导师。 这是一个精挑细选的位置,因为庄森的大剑始终握在他的右手,也就是说,基因原体只要轻轻一抬手,他的剑锋便正好能够指到摩根的脖颈上。 但摩根烦躁的并不是这一点,也不是那些在空投舱外横冲直撞的冉丹放空火力只要不是被一艘战列舰的主炮直接命中,她安放在所有空投舱外面的那一层灵能护盾就是无懈可击的。 她所烦躁的是其他事情。 汗水,汗水再次聚集在了鬓角,她感到了些许的头痛,还有名为暴躁的情绪在内心之中如同苏醒的火山一般蠢蠢欲动。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她的内心,她的灵魂之海,她的那个被三尊恶神所瓜分殆尽的思维之国度,此时此刻,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无数的异形灵魂在地面与半空中肆意流窜着,干扰着她的思绪。 五年来,连摩根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吞噬了多少异形的灵魂,但是毫无疑问,渴望与贪婪这对双生子一直在驱使着她加入每一场与冉丹的鏖战,去吞噬与掠夺更多。 而这种过度的贪婪有着自己的恶果。 失控。 情况有些失控。 但还没有完全失控,她依旧牢牢地掌握着一切,可以想出补救的办法。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摩根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吞噬了太多的灵魂,多到让她无法静下心来,将它们真正的消化,这些茫然的孤魂被随意地扔到她的思维国度中,虽然它们本身没什么威胁,但是数量来到一个如此庞大的地步后,便也产生了麻烦。 这种时不时的头痛、烦躁与精力不集中只是最轻微的征召,但摩根那生来谨慎又疯狂的性格让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并不打算拖延这个问题,因为她无法确定自己的上限在那里,也许只要再吞噬哪怕是一个灵魂,也会彻底压垮她的思维国度。 她必须想想办法。 在这种思想萌发出来的时候,一种最剧烈的震撼猛然袭来,空投舱仿佛重重的砸进了什么地方一般,传来地动山摇的响声。 显然,他们着陆了。 螺栓松动、舱门剥落、拘束笼也伴随着这些动作而齐刷刷地裂开,巨大的声响与无情的气浪刺进了每个人的耳朵,而那些在火光中显得发白的夜色也趁机将自己的光芒重新洒进了这里。 但还没等摩根的眼睛适合这些光线,一个迅捷的巨大身影便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莱昂—庄森,他就宛如一头饿了十几天的真正雄狮一般,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夜色之中,迫不及待的举起枪械,挥舞剑刃,在眨眼之间便清理出了最基础的落脚点。 摩根深深的呼吸着,她站起身,在所有的阿斯塔特陆续冲了出去之后,缓缓地将一口气吹到了自己的手掌上,然后才慢慢的走进了那夜色之中。 而在她的指尖上,隐约间传来了无数的嘶鸣声响,若仔细聆听,才会发现那是万千的灵魂在发出彻骨的哀嚎。 (本章完) 。 第七十五章 刺穿雄狮 那柄威名赫赫的【狮剑】在冰冷的空气中卷起了一股飓风,伴随着爆裂的火药味道与顽固的金属腥味,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锋芒。 这锋芒划破了至少五名冉丹战士的头颅,这些最高大最丑陋的对手连吃痛的哼咛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纷纷倒在地上,成为了基因原体战靴之下的肉泥。 庄森看着他最新的战果,陷入了连一瞬间都不到的短暂陶醉猎杀、终结、剥夺生命与呼吸的可能性,亲手制造这些痛苦与杀戮的快乐让他碧绿色的瞳孔都变得晶莹。 但就在下一秒,他便又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群英之主,沉默与疏远重新布满了他的面庞与心灵。 【收拢队伍,继续前进!】 基因原体咆哮着下令,声音压制了战场上的一切嘈杂之声,数百名最好的暗黑天使用沉默的杀戮与喉咙中那最低沉的战吼来回应着自己的基因之父,在降落点附近的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十五分钟,在亲赴前线的骑士之王和他最忠诚的侍从面前,数千名冉丹武士与奴隶的抵抗就宛如一枚投入滚滚波涛之中的石子一般,仅能泛起最微弱的水花。 战线被屠戮,要塞被洞穿,那些原本压制着阿斯塔特战士的重火力点和火炮阵地则被一股黑色的飓风所摧毁没有人能够抵挡住庄森的攻势,他的身影无法被任何一个枪口所捕捉,一座座异形的阵地在他所掀起的屠杀与恐惧中崩溃,在他的身后,则是那些最为舍生忘死的战士,他们是第九骑士团,由阿拉乔斯大导师所率领的原体亲卫队。 伴随着最后一名冉丹武士的倒下,一片更广阔的土地被清理了出来,更多的空投舱和运输机也从灰蒙蒙的天穹上现身,它们承载着更多的暗黑天使,以及那些最为重要的重型武器与后勤物资。 从这一刻开始,第一军团的脚步彻底踩在了这个世界上,不可动摇。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则是站在一个已经被鲜血所染红的小丘上,他抬起头,只看到了远方朦胧不清的迷雾。 随后,他听到了马靴踩踏在沙地上的声音。 【它们在赶来,阁下,更多的冉丹军队,从六个方面向这里扑来。】 庄森没有回话,他只是缓慢地转过脑袋,看着他那从未真正安分过的灵能顾问。 她披散着长发,细密的汗滴似乎一直都没有从鬓角上消失,那青蓝色的瞳孔中散发着一种渴望破坏的光芒,这是他之前从未在她的瞳孔里看到的。 她有些不对劲。 庄森继续看向了远方的迷雾。 【继续说。】 他听到了有些尖锐的笑声。 【是的,阁下。】 【这六股军锋并不是平衡的,其中有三股军锋的灵魂是彻头彻尾的冉丹异形的味道,其他的则是鱼龙混杂。】 【尤其是右前方的来犯之敌,它们的数量最多,质量也最好,其中甚至包括了数千名值得注意的强大个体。】 就仿佛是为了印证这段话语一般,阿拉乔斯快步地走上前来,向着自己的主君低声地汇报着。 “吾主,考斯韦恩汇报,【不屈真理号】的传感器检测到我们右前方大约220公里处有一个极为密集的信号源,那里的信号反馈与我们所记录的冉丹指挥中心完全一致,考斯韦恩正在集中舰队的力量,争夺那一空域的实际控制权,他催测还需要至少两个泰拉标准时才能完成这一目标。” 与此同时,一份附近区域的简易地图已经化作一道通讯,从荣光女王上一路传送到狮王耳边的接收器中,基因原体仔细地观摩着这幅从空中俯瞰的场景,思考了一下。 【告诉考斯韦恩,再空投至少三十个连队下来,制空权的争夺可以稍微放缓,只要保证那些异形也无法为地面提供它们的火力掩护就可以,他还要把一些精力放在曼德维尔点附近,保证那里的控制权才是重点。】 【然后,告诉阿斯特兰,我给他留下所有的火炮和一半的装甲力量,在我的新命令抵达之前,他的任务就是保证这里的安全,尽可能地拖延其他方向的异形军队。】 【最后,召集第九骑士团和五百众,我们需要劈开右前方的冉丹军锋,然后向前推进大约100公里,夺取那里的要塞,然后再做下一步的行动。】 —————— 兰德袭击者的队列在滚滚黄沙中溅起飞扬的风暴,成百上千名黑甲的阿斯塔特簇拥着这些最强大的战争巨兽,将遇到的每一支冉丹军列碾为深红色的尘埃,而更多的战士则是跟在他们身后,塑造起一个个守望相助的据点,保证着控制区域的完整。 这段上百公里的路途,他们走了大概两个泰拉标准时,断断续续的遭遇战和伏击战将每一秒钟都塞得满满当当,却始终没有挡住任何一名暗黑天使的脚步,直到他们抵达了他们的目的的。 那是一座建立在山丘之上的要塞,它看起来就宛如一座破败的宫殿,数百门异形的亵渎火炮和数以万计的冉丹武士簇拥着这个防御核心,万千枪口与炮口从无间断地奏响着火力的乐章,让最勇猛的暗黑天使都无法突破这道近乎完美的火力网。 这支最强大的力量就这样被坚固的墙垛、密密麻麻的火力网和壕沟所阻拦,精锐的阿斯塔特战士被迫在战壕与巨石间战斗,而更为显眼的装甲部队甚至无法靠近那里。 终于,再又清洗了一座重火力点之后,看着肩甲上数十道斑白的痕迹,基因原体失去了仅有的那点耐心。 【摧毁它。】 庄森的命运既不急躁,也不暴怒,但是却充斥着渴望杀戮的意志,让靠近他的暗黑天使都止不住的脊背发凉。 他们不知道这道命令是下给谁的,但是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遵命,阁下。】 当那些暗黑天使听到这夹杂着笑声的回应的时候,一时之间,他们竟陷入了迷茫。 这两种声音,似乎同样的可怕。 就仿佛两名恶毒的棋手,在无尽的暴怒与恶意中裁定着棋子们的命运。 —————— 摩根深深地呼吸着,随后又长长地叹息。 伴随着她的目光陷入一种最纯粹最无悯的裁决之光,那在思维之王国中横冲直撞的灵魂开始了不安的嚎叫与逃窜,它们仅剩的意志仿佛意识到了大难临头,但是却毫无办法。 摩根的意志随意地抓取着它们,她随意一挥手,便是数以万计的灵魂被汇聚于她的掌心之下,伴随着她的微笑,她的低吟,她的灵能之手不断地揉捏与掌握,这些哀嚎的灵魂便被以最强硬最无情的姿态融合在了一起。 就仿佛融化的铁水流入模具一般,当这些灵魂之中的最后一丝呻吟也彻底消失的时间。 【枪】便出现了。 而一切不过是外人眼中一瞬间的事情。 在暗黑天使乃至庄森看来,摩根仅仅是五指紧握,便凭空生出了无数让人警觉的绝望哀嚎,随后,一柄他们能够感知到,却完全看不见的无形之枪被她高高举起。 她轻声低语着。 【野蛮。】 这仿佛是某种祷告,又仿佛是某种解开蛮荒力量的咒文。 伴随着酷烈的声响,【枪】便脱离了摩根的手掌,宛如一道迅捷的雷霆,在无数冉丹异形的上空留下刺耳的高鸣。 几乎在下一个瞬间,【枪】便命中了那个不断喷吐着火舌的山顶要塞,它宛如一股最单纯的飓风一般,没有产生爆炸,也没有掀起墙壁,只是顺着那些裂缝与枪口,无声无息地冲了进去。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秒。 随后,一股无比巨大的、疯狂的、歇斯底里的、让哪怕在数千米外的每一名暗黑天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生出忌惮与悲悯的悲惨哀嚎被骤然想起,那是成千上万的异形在齐刷刷地悲鸣,那是成千上万的异形在被活生生的抽杀着自己的灵魂,然后在没有半分怜悯的屠戮中扭曲地死去。 这声音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凄惨,就连炮火连天的战场都因为这难以想象的集体悲鸣而停顿了一瞬,连风声都停止了,一种别样的死寂笼罩在战场上,所有人都在望向那座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的要塞冉丹异形那丑陋的脸庞已经被恐慌所占据,而暗黑天使的面甲之后则满是忌惮与震惊。 直到下一刻,直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股黑色的飓风已经重新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进攻!】 【雄狮】的咆哮唤醒了沉睡的军团,所有的暗黑天使再一次举起了刀刃,这一次,他们再也无所顾忌。 —————— 冉丹是丑陋的种族,无论是以银河中哪个文明的标准来说,它们的脸庞都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丑陋。 而此时,这些在要塞中堆叠如山的冉丹尸骸的面孔,更是丑陋出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本就不堪入目的面庞混合上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恐慌而死去的瞬间,最终变成了足以让阿斯塔特渴望去遗忘的场面。 这座要塞里有至少八千名冉丹武士,它们中不乏一些足以与阿斯塔特相媲美的个体,但现在,它们都死了,死在了同一瞬间。 【你抽干了它们的灵魂?】 庄森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他脚下的这副异形的尸骸,基因原体那天生的灵能感知告诉它,这些尸体身上都有着一种别样的空虚。 【并不是,阁下。】 背对着枪口,摩根的脸庞隐藏在了本就阴暗的光线之中,她身旁的空气甚至发生了细微的扭曲,诉说着这位灵能者那必须时刻控制的强大力量,作为庄森是灵能顾问,她并没有像其他的暗黑天使一般,在要塞的各个角落忙碌着构造新的防线,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便会轻松很多。 庄森总是有问题等待着回答,每当他的问题提出的时候,他所需要的总是那些最坚决且快速的答案,甚至是短暂的思考与踌躇在他眼中都散发着某种令人生憎的可疑气息。 【我只是震碎了它们。】 【震碎了灵魂?】 庄森皱起眉头,他从未知道过这样的知识。 【是的,我用战场上数万股甚至更多的灵魂汇聚成了一柄【枪】,这柄枪承载着这些没有了自我认知的灵魂,当它射入这座要塞之中的时候,便会爆炸开来,无数股灵魂便会在灵魂之海中形成一股突兀的浪潮,如同海啸般碾碎这些异形脆弱的灵魂。】 基因原体点了点头,他并不是完全相信摩根的一面之词,但这并不妨碍他开始思考,这种招式又该如何的为他所用。 基因原体起身离开,摩根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为了自己思维王国中那沉重负担的稍微缓解而感到一丝轻松。 【枪】是强大的,它的命中就意味着杀戮的必然性成功,哪怕是灵能者,在没有提前预知的情况下,也只会是它锋芒之下的又一股哀魂。 但【枪】也是昂贵的,【野蛮之枪】不过是摩根的构思中最普通的那一种,却依旧要消耗数以万千计的灵魂。 但摩根并不心疼,因为【枪】意味着必然的杀戮,她自己可以在杀戮之后得到新的灵魂补充,至于那些在射杀过程中被消磨掉的脆弱灵魂,这些下等货既无法真正的填充她心中的裂痕,又反而会扰乱她思维王国之中仅剩的秩序,徒增烦恼,它们的损失自然是无关紧要的,甚至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是与冉丹的战斗大多来去匆匆,根本没时间挑选,她才懒得吃下这些灵魂,在这五年中,她虽然吃下了数以亿计的灵魂,但真正能用的其实也就那么多。 而剩下的,无非是耗材而已。 反正它们原本就是一群异形。 —————— 【你的这个招式可以开发。】 在走到了要塞的阳台之上后,望着远方依旧挥之不去的浓雾,庄森缓缓地开口。 【无论是轻量化,走数量取胜的路线,还是牺牲一定的准备时间,让它成为能够远程狙杀甚至斩将的利器,你都可以、也需要尽可能地研究它,我们与冉丹的战争总是需要新的力量,尤其是在灵能的方面。】 一丝微笑挂在了摩根的嘴角。 【在战争的领域,伱是如此的天赋异禀,庄森阁下。】 【不。】 狮王简短的否认。 【这是一种通用的天赋,在我的每一个兄弟身上,你都可以看到它们,我们是帝皇下将军与统帅,我们生来就应当明白这一点,精通这一点。】 随后,基因原体只感觉自己的身后是一种诡异的安静,随后是一阵叹息。 【我恐怕无法认同这一点,阁下。】 【因为,就像我所说的那样,你在战争的领域所展现出来的天赋,是我目前为止所见过的最好的,最伟大的,没有之一。】 庄森缓缓地转过头。 【你在腹诽我的两个兄弟的天赋?】 【我没权力这样做,阁下,我也没有资格去评判基因原体的天赋与否。】 【但是我依旧坚持我刚才的观点。】 摩根的眼神有光芒,庄森仔细地看着,他认出那是象征着【坚持】与【真挚】的,如同冰山之雪的光芒。 【因为这从不是一个天赋的问题,阁下。】 【这是态度的问题。】 【这是一个关于态度、觉悟、以及奉献的问题。】 庄森转回了头,他沉默不语。 【我无意抹黑任何人,但是就像我所说的那样,庄森阁下。】 【你的内心中闪耀着一些银河中最宝贵的群星,但你已经习以为常,而不知晓在这个所有人都狂热的追求所谓荣誉与私人的无穷渴望的时代,你心中的那些闪亮、那些沉默与那些付出是多么的宝贵。】 【而我,目睹了它们。】 【你在战争的世界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而这柄王冠并不是生而赋予的,也不是倚靠着更胜一筹的天赋,因为这是一柄用奉献、用忠诚、用毫无怨言的无声付出所铸就的,只属于你的王冠。】 【你配得上它,阁下。】 —————— 摩根能听到庄森那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他没有再看她,只是留下了一个高大的无声身影,他的手指似乎在敲打着盔甲,不自觉的敲打着。 庄森的头颅高高抬起,让摩根看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正面,他只是盯着那一层层的浓雾,深深地呼吸着,就仿佛那里有什么无价之宝一般。 【你的话……有些夸张……是的,夸张。】 【以后……要少说……】 不知道为什么,庄森的这句轻声低语,显得有些虚弱与踌躇,他转过身,快步走下了这个阳台,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奇异气场。 (本章完) 。 第七十六章 火炬 在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面前,摩根一向是一个很温顺的人。 她不会反对任何命令,也不会被发现有任何阳奉阴违的举动,她总是沉默的前进、绝情的猎杀、又或者在无关紧要的时刻用着毫不遮掩的慵懒语气倾吐自己的想法。 庄森一直知道,她有问题。 但他也一直没有足够的理由与动力,去消除这个隐患。 这个银发的女性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边,她从未显露出真正的敬畏,却也从未让自己的价值低于被清洗的红线,她的能力与功绩伴随着战争的蔓延而增长,甚至连最顽固的暗黑天使都会对她存在于【不屈真理号】的这个事实表示尊重与理解。 有很多次,当【雄狮】的手指轻轻划过剑柄的花纹时,他都在构思着那幅场景利剑出鞘,撕破空气,划开那雪白的脖颈,让冰冷的剑刃与更冰冷的空气灌入那滚烫的血管之中,如同无情的汛洪冲破了精巧的堤坝,将田野、城市与生命卷入毫无抵抗力之力的漩涡之中,将所有的活力与悲伤吸食殆尽。 她也许会死于失血,又也许会死于气道被堵塞所引发的肺动脉栓塞,如果他的力量更大一点的话,她那颗漂亮的头颅就会像被遗弃的皇冠一样坠落,但那样的场面未免过于野蛮,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但毫无疑问,但无可避免,会有人流血,会流很多很多的血,那白天鹅的傲慢长颈会被猩红的毒蛇所污染,她那张总是写满了懒散与思量的面庞也许会泛起轻微的紫色,就宛如她所酿造的那一排排醇香的酒液。 最后,那单薄的躯体会倒下,连一丝灰尘都不会泛起,她也许会平静的接受、愤怒的挣扎、恶毒的诅咒、不甘的问询、又或者动用着巫术的小小手段,以及其他在他意料之外的方法,来印证自己那并不真实的身份。 无论如何,一切都会结束。 只要他真正的挥出那一剑。 一切都会结束,走上正确的结局。 他的感性、他的本能、他作为一个【人】的那一面,他为了挤进帝国的牢笼所穿戴起的浮华盔甲,都在如此的咆哮着,都在如此的劝告着,它们渴望他的刀剑挥出,让肆意的鲜血在所有人的震惊中溅湿墙壁,让这个不怀好意的假面女郎在错愕的呜咽中死去。 基因原体的手指摩挲着剑柄的花纹,感受着那浸润过鲜血与死亡的腥甜。 下一刻,他的手指掠过了这一切,拍了拍另一侧的肩甲,拂去那些伴随着腥风而飘散过来的灰烬。 他不需要那么做。 那是一种浪费,一种可耻的浪费,一种错误的判断,一种怯懦的犹豫,一种付出远远大于收益的最愚蠢的行径。 看看这个沉默的凡人吧,她能够做到很多的事情,能够破解很多的苦难,能够让他放心大胆地把她带去最危险的前线、最恶劣的战场、最极端的区域、最血腥的任务,她的能力有目共睹,她的态度值得肯定,而她的死亡也不会让人特别的痛心,不过是自己的兄弟那狭隘的歧视又多上几丝而已。 而更重要的是,而在这一切理由之上的最主要的因素是她被控制着。 她的居所在他的舰队里,她的战友是他最忠诚的子嗣,她的脖颈、她的头颅、她的那条脆弱不堪的小命,都被他死死的纂在了掌心之中,甚至都不需要他的出手,考斯韦恩和阿拉乔斯那隐藏起来的装置,都足以让一个最癫狂的灵能者宛如羔羊般无力。 他没有理由不好好利用这一切,尽情的发布指令,尽情的挥舞这把刀剑,直到她彻底的破碎,又或者自己不再需要她了。 他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一切呢? 他的理性,他的野蛮,他留在卡利班深林之中的那道虚影,他潜藏在自己内心底的那个真正的【莱昂—庄森】,都在苦口婆心地诉说着这个道理。 这个银发的假面女郎,她还有着未被榨干的价值,她还被自己所掌握着,她还没有因为野心和愚蠢而触碰自己的底线。 所以,她还可以留下一条小命,去在阴影中构思自己的计划,他不在乎那一切。 她可以活下来,暂时。 但当他不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必须从他的军团中滚蛋,又或者永远的保持沉默。 那不会太久,也许是一个月之后,又也许是这场战役结束之后,他很快就会赶走她,赶走这个隐患。 —————— 三年前,庄森就是这样想的。 —————— 【有些不对劲。】 当他们距离那座冉丹的指挥中心只有咫尺之遥的时候,摩根终于再一次地说话了。 【恕我直言,庄森阁下,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顺利了么?】 【是很顺利。】 没有预想之外的对手,也没有真正垂死的挣扎,这个掌控着四百万冉丹武士和数以亿计的奴隶的核心区域就仿佛将自己的所有命运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隐蔽性上,冉丹也从来都不是如此软弱的种族。 第七十七章 赴死 【战士们!】 【这是天赐的机会,是诸神的垂青。】 【在这里,在这个星系,我们将为我们伟大的种族抹去一个强大的对手。】 【这会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 【无数的战线将会因为我们的行动而走向胜利,无数的同胞将会因为我们的勇气而得享荣光。】 【我们的战绩将从这个渺茫的星系,一路传唱到我们最伟大最永恒的母星,让所有的人类面对我们的强大而跪拜,颤抖!】 【战士们!勇士们!跟随我的步伐,穿过这道传送门,就是战场,就是我们夺取一切的伟大天堂!】 【毫无疑问,我们会获得这场胜利,会获得无限的荣光。】 【但我无意欺骗你们,我最忠诚最强大的战士们,这也会是一场艰难的胜利,在我们之中,会有死亡,会有牺牲,会有不幸者无法目睹到诸神将胜利的光辉沐浴在它的身上的那一瞬间,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可能的,那牺牲者可能是你,是我,是我们所有战士之中的任何一个。】 【但我知道,我们都知道,这死亡与失去的可能性不会阻挠我们的脚步,也不会摧毁我们的意志,我们曾经面对更强大的,甚至不可战胜的对手,但我们从未放弃!】 【我们从未放弃!】 【我们从未畏惧!】 【所以!我们从未失败!】 【这,便是我等种族血脉之中的高贵!】 【这,便是我等帝国受诸神垂青的证明!】 【这,便是我等的命运摧毁那个试图死而复生的腐尸帝国!摧毁那些脆弱的,狂妄的人类!银河属于我们!只属于我们!永远属于我们!】 【看看这强大的军阵吧!这些曾经为人类所服务的战争巨兽已经为我等所驱使!而母星之上最强大最先进的武器也正紧握在你我的手中,战士们,在今天之前,伱们已经横行数十年,未逢敌手,而在今天之后,你们的荣光也将被所有的同胞传唱,直到一个又一个万年!】 【现在!跟上我的步伐,我们将完成最伟大的事业,我们将杀死【饮魂者】那无尽的饥渴与狂妄,我们将用最强大的武器狙杀人类统帅的灵魂,我们将让他们崩溃,瓦解,灰飞烟灭,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跟上我吧!】 【这荣光的日子已经到来!】 —————— 东部的冉丹战线是推进的最快的。 一千名暗黑天使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们依托着刚刚攻下的冉丹要塞与碉堡,开始组织起了防御,尽管这些阿斯塔特手中的武器无法对那些诡异的泰坦造成伤害,但是他们却可以做到其他事情冉丹并未只出动了这些死而复生的泰坦,在十七台扭曲巨兽的巨大阴影中,数以百计的冉丹精锐正极速前行,它们冒着暗黑天使那密集的火力网,舍生忘死地前进着。 伤亡很快就出现了,无论是暗黑天使,还是冉丹的武士,不断有人倒在地上,无声无息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鲜血从他们的头颅与胸口上流出,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这里我改了一下,一千名暗天使还是战死了不少人,只剩五六百的样子,不然这个剧情实在是太bug了。) 而摩根只是在低声的吟唱。 【女妖。】 她轻声地呼唤着,那些被精挑细选的灵魂便从她的思维国度中现身,在她的指尖不断环绕着,汇聚成了又一柄【枪】。 不同于之前那摩根用来摧毁要塞守军的【野蛮之枪】,这柄【女妖之枪】是专门被设计出来的【野蛮】只是标杆,是最普通最没有特点的,是随手抓起灵魂而捏成的。 而【女妖】则是强化型,银发的蜘蛛女王挑选着那些特殊的异形灵魂,其中大多数都是强大的巫师,她将这些灵魂汇聚在一起,便有了【女妖之枪】,这柄【枪】的用途也非常的明显它就是专门为了狙杀那些灵能者而生的。 摩根轻吐着咒语,四柄【女妖之枪】便在她的身边围绕,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向了东边的来犯之敌。 【射杀。】 四柄无形的利刃齐齐出鞘,在思维与灵魂的海洋中掀起滔天的巨浪,居然就在下一个瞬间,那无数的哀嚎与解脱便从这些扭曲巨兽的身上传来,她聆听着那些被奴役的灵能者终于停歇了永无止境的悲鸣,堕入了由永恒的宁静所构造的天国之中。 伴随着这种解脱,冉丹部署在东方的两台掠夺者级泰拉与两台战犬级泰坦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这些被强行召回到战场之上的巨兽失去了那虚假的灵魂,就这样伫立在了原地,成为了没有一丝威胁的雕像。 它们身上的血肉开始脱落,瓦解,最后如同腐朽的山崖一般接连坠地,连带着这些早已被腐蚀的钢铁造物也终于无法抵抗地心引力的牵扯,摇摇晃晃,轰然倒塌,滚滚的浓烟与火焰从它们早已死去的躯体上出现,标志着神之机械迟来的死亡。 但摩根没心情去欣赏这一切,因为就在她抹杀了东方之敌的时候,已经有更多的对手从其余的三个方向杀来,她看着那十几台亵渎的泰坦向着她的方向不可阻挡的前进,摧枯拉朽的踏平所有的废墟与残骸,她看到那些冲在最前方的战犬级、恶狼级与掠夺者级的迅捷身影,它们的脚步连绵不断,让所有的土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个方向,十台。 除此之外,每个方向还各有一台扭曲的军阀级的泰坦,其中甚至有一台是火星专门改造的阿尔法级变种,显然,它们是那场【百机之死】的殉难者。 所幸,它们已经死去,已经失去了作为神之机械的绝大多数威力,如今的它们只是被强行拉起与驱使的巨大肉盾,而不是那些足以威震战场的存在。 否则…… 摩根的表情有些狰狞。 在她的视野之中,整整二十六股至暗的火光正在汇聚,尽管那不是象征着巨型爆弹、火山炮又或者激光爆破者的毁灭性光芒,却也散发着独特的恐怖那是冉丹的放射性电磁轰炸光波,帝国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破译与解析的亵渎技术。 银发的女郎来不及多想,无数的灵能光芒便在指尖上汇聚,流入她的权杖之中,她将这蛇首的权杖猛的插在地上,一层厚重到足以用肉眼来感觉到的护罩便遮挡住了她身旁的大多数区域。 几乎是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纯黑色能量光束便向着她扑来,吞噬了遮挡在它们面前的一切,无论是要塞、丘陵、还是那些没来得及被保护的暗黑天使,他们的盔甲在一瞬间化为了灰霾,瞳孔甚至来不及惊慌、喉咙甚至来不及悲鸣,那肉身便与盔甲一体化作了四散的沙尘,消失在了不可阻挡的能量之中。 那毁天灭地的力量扑向了摩根的罗网,就仿佛一股股汹涌的海浪,不断地砸向了那高耸的崖壁。 惊天动地。 一鼓作气。 接二连三。 江河日下。 声嘶力竭。 最后,不动如山。 直到那纯黑色的能量散去,摩根的罗网也不过是磨损了大半。 她咆哮着,在灵魂的海洋中无穷无尽的咆哮着,她所有的意志与精神都被强行压榨着去抓取那些合适的灵魂,然后汇聚成最强大最适合的武器。 【女妖之枪】,整整十柄。 当它们先后出现在摩根的四周的时候,哪怕是完全不通灵能的暗黑天使都能感觉到一丝衰败的气息在她的身上环绕着。 【射杀!】 她的声音是尖锐的。 于是,又是十股狼烟燃起。 直到这时,还有三台复活的泰坦,三台死而复生的军阀级,它们那数十米高的身躯伫立在大地上,宛如不灭的魔神,而在这些造物的脚下与四周,越来越多的冉丹武士已经冲到了暗黑天使的阵地之前,惨烈的肉搏战在废墟中爆发。 而针对于摩根的攻势远不止这些数以百计的冉丹战机摇晃着它们扭曲的双翼,从四扇传送门中蜂拥而出,争先恐后地扑向了这个让冉丹的军团无比忌惮的灾星。 她必须死。 摩根轻咬了一下舌尖,重新夺回了有些松散的意志,她的目光在那些军阀级泰坦的腹腔处徘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些驱使着它们的等离子反应堆就在那里,而那所谓的厚重盔甲对她来说并不是大问题。 青蓝色的瞳孔已经被彻头彻尾的杀意填充。 她伸出手,狠狠一捏,一个咆哮的风暴便在半空中呼啸而出,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艘冉丹战机撕成了碎片。 然后,她低吟着,越来越多的能力开始在指尖上汇聚,连直通天际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 战斗持续了三十分钟。 噩梦一般的三十分钟。 冉丹的大军无穷无尽,数以百计的冉丹战机和成倍的冉丹武士源源不断地从巨大的传送门中涌出,它们无所顾忌、无所畏惧、甚至无所躲避,以最狂热的姿态,争先恐后地扑向那由灵能与爆弹所交织的罗网。 燃烧的异形引擎在风暴中被撕成碎片,炽热的钢铁扭曲了视野之内的每一寸天空,黑色的噬人蝗群将荒漠染成了至暗的色彩,在火光与爆炸中不断倾洒着亵渎的污血。 几乎每一秒,都会有暗黑天使死去,而同样是每一秒,他们都要杀死更多的,甚至是数倍的敌军,难以想象的火力从他们手中的武器中倾泻而出,清理着冉丹的军列,破坏着冉丹的盔甲,更有甚者,那些无法辨认的特制枪弹射向了半空,将不够好运的冉丹战机活生生地撕碎。 他们抵抗着,杀戮着,死去着,麻木着,直到那最后一声巨响传来。 摩根在流血,她的瞳孔在流血,这是这场突兀的胜利的代价。 最后一台军阀也已经倒下。 她剧烈的喘息着,感觉到一种罕见的艰难处境围绕着自己这不是沃拉斯顿,这不是她可以安心准备好几个泰拉标准时,然后从容撕碎那些战舰的场合。 她本能的感觉到,一切尚未结束。 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些巨大的传送门,等待着里面更可怕的东西,但是就在几乎下一个瞬间,她察觉到了什么。 不对! 她举起权杖,本能地汇聚起力量,但是已经有些太晚了。 那一台台陨落的泰坦之中突然爆发出了无法想象的力量,那是灵能的力量,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力量。 在哪怕是基因原体都反应不过来的瞬间,这些能量便爆炸开来,一根根丝线从它们的震撼中,转眼间就交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灵能大网,将摩根彻底的困在其中。 在暗黑天使的眼中,她只是站在那里,但在灵魂的海洋里,她已经无处可去。 狂热的嘶吼在冉丹的战线中响起,越来越多的冉丹武士就仿佛听到了某种呼唤,它们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扑向了它们能找到的每一名暗黑天使。 而在这些狂热的牺牲者身后,有数百名古怪的冉丹武士咬紧了牙关,在同一时刻抽出了一把把刻满了奇怪符文的匕首,然后朝着自己那伤痕累累的脖颈狠狠地刺去。 —————— 摩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探出灵能的触角,向着四面八方发射了出来,但却齐齐受挫在短时间内,她的灵魂破译不了这困兽牢笼。 惨烈的厮杀声就在耳旁响起,但摩根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在这张诡异的灵能之网的作用之下,她的灵魂似乎正在不由自主地飘离她的身体。 一切尚可控制。 她如此想到。 但下一秒,便异况横生。 数以百计的冉丹武士冲了进来,它们的灵魂被独特的秘法所控制着,保持着可怕的杀伤力与行动力。 没有对峙,也没有话语,这些灵能的杀手发出渗人的尖叫,争先恐后地扑来,而在它们的身后,另一些人高举着一个个散发着至暗光芒的灵魂仪器,让摩根感觉到自己的灵能受到了丝丝压制。 她皱起眉头,一挥手,无形的刀刃化作收割生命的浪潮,转瞬之间,无数的冉丹灵魂杀手便灰飞烟灭。 但下一秒,它们的灵魂便被那些诡异的仪器所吸收,彻底的燃烧着,让那至暗的光芒愈加的繁盛。 摩根甚至感到了几丝吃力。 她的瞳孔亮了起来。 她怒喝着,数百米高的漩涡便在灵魂之海中横冲直撞,绞杀着最后的冉丹杀手,一个一个地把它们碾为灰烬。 直到只剩最后一个。 直到已经咫尺之遥。 而此时,那些诡异的仪器在那异形的掌中彻底的汇聚,变成了一股纯粹的光芒,摩根看着它,感到一种莫名的忌惮。 那最后的异形向她扑来。 她吃力的举起手,射出了致命的灵能。 然后,她看到了笑容。 那是疯狂的、释然的、无畏的、甚至是有些嘲讽的笑容。 最后的冉丹杀手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她的毁灭性灵魂光束,在自己的灵魂被一点点地撕成碎片之前,它成功的挡住了这最后的阻拦之物,伴随着最后一声哀嚎,那光芒终于刺向了摩根。 偏了。 但没有完全的偏。 一个微不可查的口子,就这样不经意的在摩根的手臂上出现。 那一刻,所有的灵魂都能听到那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充斥着狂怒与暴戾的悲鸣,那是由痛苦、畏惧和疯狂所组成的高歌。 在那一瞬间,那光芒中的意志侵入了摩根的大脑,侵入了她的意志。 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一切。 毁灭。 背叛。 堕落。 暴怒。 疯狂。 悔恨。 杀伐。 谎言。 浩劫…… 她看到了一切 她忘记了一切。 她理解了一切。 她放弃了一切。 她听到了长笑,永无止境的最疯狂的长笑。 她挣扎着、咆哮着、哭泣着、战斗着…… 到最后,一切的最后,她只是,悲鸣。 —————— 【你们!】 【都要!】 【死!!!】 —————— 那最高昂的尖叫在灵魂之海的漩涡中爆炸开来,一名略有些灵能的暗黑天使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然后,他愣在了原地。 哪怕是直面自己的原体与帝皇,也无法与他所看到的东西相对比。 帝皇在上啊,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怪物…… 无法形容,无法相信,无法接受,无法理解…… 如此巨大,如此繁多,如此疯狂,如此可憎…… 他,看到了…… —————— 【你看到了什么?】 庄森发问。 而他的子嗣,他的幸存的,忠诚的,不幸的子嗣,只是努力地回忆着,然后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低头、四肢僵硬。 “父亲……” “我真的……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庄森垂下眼睑,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他今天询问的第十二个亲历者,也是他听到的第十二份一模一样的答案。 他知道,他的子嗣并没有对他说谎。 —————— 【考斯。】 “大人。” 【为我找一个世界,一个死亡世界,要偏僻一点,没有任何文明的痕迹,还要有着森林,幅员辽阔的森林,与最凶猛的巨兽。】 “是的,大人。” “您这是……” 庄森的眼眸中闪着几丝危险的光芒。 【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也许是时候,与我的灵能顾问进行一场她口中的真正的训练了。】 (本章完) 。 第七十八章 森林之子(一) 在比利文星系的战斗与清扫持续了大概六十个泰拉标准日,但距离最后一声异形枪响的结束,还要再过六十天。 隶属于冉丹帝国的无敌舰队直到这场战役的最后一刻才彻底地崩溃,那些扭曲的、阴暗的虚空引擎在漫长的时间中与人类帝国的战舰锲而不舍地纠缠着,直到二者中的一个彻底地化作尘埃,消散在恒星的炽热之中。 而就如同过往的大多数时间一样,在这一次的厮杀中,倒下的依旧是冉丹,是异形,是人类帝国之敌。 毕竟,人类之帝国固然也会失败,但是他们的失败绝不是一次猝然的终局无论是多么惨痛的损失,都无法阻止帝皇的追随者们重新组织起更庞大、更坚决、更残忍的复仇之军,将侥幸取得胜利的对手一次次地击倒在地上,直到让它们鲜血横流,直到将它们挫骨扬灰。 帝国的泰坦在陨落,帝国的舰队在崩解,帝国的战士在流血,流下如同最浩瀚之大洋一般的鲜血,浸透无数的世界与星系。 但尽管如此,帝国依旧在胜利,帝国依旧在前进,帝国依旧在将一个又一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异形国度彻底地从银河中抹去,在它们的累累尸骸上宣称着自己古老种族的一切昔日之疆土在人类的伟大崛起再一次地实现之前,神圣泰拉的子民绝不会停下脚步。 而飘荡在比利文的恒星与行星之间的四百万冉丹武士的遗骸,不过是这个已经苏醒的古老霸权复兴者对于银河之中那篡夺自己疆土的万般宵小的又一次咆哮与示威。 帝皇的意志通过那无数的战舰与军团,最终汇聚成以最广袤的星区还要更为巨大的斩龙之剑,而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正是挥舞着这把利剑,在冉丹帝国那永不停歇的争霸野心上,再次划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四百万历战的武士,还有与之配套的数支庞大舰队,浩如烟海的奴隶和后勤物资,以及建立在十六个世界上的永久性要塞…… 比起这些活生生的损失,比利文那身为【交通要隘】的虚无缥缈的价值,反而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作为一个在科技方面略胜一筹,但是体量却明显不如人类帝国的异形霸权,如此巨大的损失足以让冉丹感到彻骨铭心的痛苦这些亵渎的异形为了它们心中所燃烧的野望,将自己的整个种族锤炼成了一支无比嗜血的军队,再加上数千年的蛰伏与积累,又拉拢与控制了无数同样庞大的异族,才拥有了与人类帝国以整个银河作为战线、为棋局、为厮杀之修罗场的底蕴。 但现在,这底蕴正在极速地消耗着,无数条战线上已经漏洞百出,无数的占领区因为守军的稀少而蠢蠢欲动,还有无数的所谓【盟友】正贪婪的窥伺它们富饶的本土,谋划着一场又一场心照不宣的阴谋。 而更重要的是,尽管它们已经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获得了如此繁多的战果,帝皇的国度依然如同一座沉默的战争圣殿,源源不断地走出更多的军团与舰队,一次又一次地在冉丹认为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以更为强盛的姿态回到赌桌之前。 这甚至不是人类之帝国的全力,也许连一半都没有用上银河的北部虽然被战火所蹂躏着,但在银河的西部、东部、与南部,以影月苍狼和极限战士为首的大军正从容不迫地收割着海量的疆土,降服一个又一个富饶是口袋帝国,神圣泰拉在与冉丹的战争中所流下的殷殷鲜血,甚至比不上它不断地蚕食鲸吞所带来的能量。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一种已经很久都没有现身的阴影,开始凝聚在了这个风光无限的异形霸权的头顶。 恐惧。 对人类,对帝皇,对祂的帝国的恐惧。 那是无法撼动,无法战胜,无法抵抗,甚至无法更多地去挣扎的恐惧。 这种最为绝望的情绪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次失败、一次又一次的覆灭、一次又一次的名王大帅的身死军灭而积蓄着,直到比利文星系作为冉丹最核心的前线军事重地之一,也在第一军团的猛攻之下最终屈服之后,哪怕是人类帝国最迟钝的将军,也能感受到,在银河系东北区域的无垠虚空中,冉丹的军团已经渐渐的隐入了阴影之中,一种逃避与退缩的心态正跃然纸上。 无数的要塞被放弃,无数的星系被清空,无数的世界与人民因为无法及时的转移而遭到血腥的屠戮,只留给了帝国的先锋舰队以大片大片的荒芜区域。 异形霸权那饮血的刀刃吸干无数个星系的膏腴与生命,制造出了一条苍白且荒芜的隔离带,暂时的阻碍了第一军团的脚步,而冒然跨过这些无人区域,深入到冉丹帝国的核心去进行远征,毫无疑问是无比危险且鲁莽的行为。 于是,在神圣泰拉的指示之下,在这场战火所燃起的第六个年头,暗黑天使军团终于得到了第一次实际上的休整,尽管它的那些兄弟军团已经或公开、或私密地退出这场战争有一段时间了。 第十四军团早已离开,莫塔里安率领他的子嗣回到了巴巴鲁斯,在这个全银河中他唯一欣赏的地方招募新血。 第十九军团奉命前往里欧比亚,去摧毁那个世界上一座颇具有威胁的知识宝库。 而第五军团已经与他们那神秘的基因之父完成了重逢,他们也因此拥有了新的名字白色疤痕,现在,这个士气正旺的迅捷军团正集结着庞大的部队,准备响应一场神圣的号召人类之主向他的几名子嗣,包括察合台可汗,福格瑞姆,荷鲁斯与庄森,发出了属于父亲的号召。 帝皇决定征服一个名为【摩洛】的失落骑士世界,显然,那个世界上拥有着足以让帝皇瞩目的巨大秘密。 除此之外,还有第六军团,这支从芬里斯走出来的蛮王军阵,早就在他们的基因原体黎曼鲁斯的率领下,不知不觉地脱离了与冉丹的交锋,毫无踪迹可寻。 自然有很多人对此不满,但是当批评者们收罗着第六军团的战报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承认狼王与他的子嗣已经完成了每一个作战任务,尽管态度不好、执行拖沓、甚至手段鲁莽,不过第六军团并没有渎职。 于是,在一阵近乎于羞恼的怒火中,又一个任务被甩在了黎曼鲁斯的脸上,芬里斯之王哈哈大笑着,带领着自己的子嗣又一次消失在了亚空间的波涛之中。 就这样,在战火燃起的第六年,在数以亿计的帝国将士血洒疆场之后,在冉丹的一颗颗钉子被从帝国的土地上翘起之时,伴随着双方的同时沉寂,战争的节奏似乎进入了一个缓慢的休整阶段,唯有第十一军团的北方战线偶尔传来追击与歼灭的消息。 这个意图与帝国争雄的异形霸权似乎被沉重地打击到了,它们不断龟缩着自己的势力范围,将越来越多的舰队簇在一起,再也没有主动的出击过,而是用一种隐忍与退让来面对帝国的试探。 冉丹似乎在撤退。 连庄森都这么认为。 —————— 但撤退与放弃,似乎并不是一码事。 —————— 【她下去多久了?】 “一个泰拉标准时,吾主。” 【……】 【为我准备空投舱。】 “吾主,您所命令的是让摩根女士用至少两个泰拉标准时去准备,您再前去【攻关】。” 【猝不及防的开始是任何战争都无法逃离的一部分,考斯。】 考斯韦恩目睹着只属于庄森的纯黑色空投舱在死亡世界的大气上划过一道赤红色的璀璨流星,只能在心中叹息。 在比利文的战役得胜之后,一切看似皆大欢喜,军团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休整,甚至连基因之父那刻板的面容都有了几丝缓和,轻松的气息开始围绕着【不屈真理号】。 直到战役结束的第五天,庄森召见了这名最信任的子嗣。 考斯韦恩在狮王的办公室中呆了十分钟,出来之后,他手握着狮王的密令,前往了【不屈真理号】最隐秘的角落,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已经紧握着一把足以杀死几乎所有灵能者的武器,而像这样致命的反灵能装置也开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更多暗黑天使的手上。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终来到了西西弗斯三号星,这是一个位于远东星域,大漩涡地区北部的死亡世界,没有海洋,也没有荒漠或冻土,整个世界都被不见天日的野蛮深林与遮天迷雾所笼罩着,数层楼高的食肉植物与狡诈的有毒野兽统治着一切,就连卡塔昌人都要谨慎小心地在这里前进。 而这,就是庄森所选择的地方。 —————— 基因原体那大上几号的空投舱坠落在了深林之中,就宛如一颗炸裂的流星,隆隆声响在无尽的树木与藤蔓中蔓延开来,甚至驱散了那厚重的迷雾。 螺栓松开,舱门剥落,基因原体甚至等不及那震颤不休的外壳彻底地倒向地面,便大踏步地走了出来。 他全副武装,却没有戴头盔,那柄威名赫赫的【狮剑】被紧握在右手,而那并不总是会被基因原体用到的等离子手枪【阿克庭努斯燧发枪】则悬挂在另一侧的腰间,相邻着几枚静滞手雷。 比无尽的深林更富有生机的碧绿色瞳孔正无情地扫视着他眼前的一切,却只看到了空前的安静与死寂没有鸟鸣,没有流水,没有那么高大的树木在风声中互相摩擦的沙沙声响,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庄森深呼吸着,那氧气含量极高的空气被大口的灌进了他的喉管与肺部,这些空气中的膏腴养育了这里奇形怪状的巨大生命,也让这个郁郁葱葱的世界成为了对于人类来说的死亡世界。 基因原体迈开了步伐,他没有故意遮掩自己前进的声音,巨大的钢靴踩踏在地面上,粉碎了阻路的石块与朽木,发出宛如巡林巨兽一般的声响,在林海中久久回荡。 他离开了空投舱降落时所制造的那一小片平原之中,走入了深林的阴影之中,来自恒星的光芒在这里被彻底的阻挡,基因原体那莹莹发绿的瞳孔便是黑暗中最闪亮的色彩。 他行走着,前进着,直到身后的最后一抹光亮也被抛弃在了再也看不到的视野之外。 庄森抬起头,聆听着深林的声音。 森林却很安静,近乎诡异的安静。 但他依旧能听到,当他在卡利班的食人森林中生存的时候;当他加入了骑士团,以杀戮者的身份重返那里的时候;当他亲眼目睹着帝国的工业化大片大片地收割卡利班的原始森林的时候,他便能听到这些声音,那是森林的声音。 它在嚎叫,无声的嚎叫,那是只属于一头已经失去了自我,被无数丝线与钢索所肆意操纵的可悲野兽,才能发出的嚎叫。 基因原体的瞳孔中散发着危险的光芒。 庄森举起自己的剑,立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无比的响声。 【时至今日,还从未有人类,敢于在森林中向我发起过挑战。】 他的声音如同天神的裁决,在数以百万计的参天巨树中回荡,在无数的山峰上游走,直到消失早了地平线的尽头,散播到了最遥远的地方。 在下一个瞬间,在很久以后,在基因原体的两颗心脏一同跳动的那一秒,庄森终于等到了回应。 那是笑声。 冰冷的、空虚的、混乱的、毫无意义的轻浅笑声,它们似乎来自天上,又似乎出自某扇毫无表情的倾国之容。 【那请问,你的那些同类,它们又是否经常这样做?】 空气安静了一刹那。 庄森滚动着喉结,发出了不阅的闷声。 他拔出了那把剑,聆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笑意,它们如同饥渴的毒蛇一般,贪婪的围绕在他身边,不愿离去。 基因原体的眼中闪耀着足以杀死一百名阿斯塔特的寒光。 —————— 【我曾在森林中战斗。】 【与野兽战斗。】 【与饥饿战斗。】 【与最原始的渴望战斗。】 【与那些阴险狡诈,更胜于人类的巨大魔物战斗。】 【与心脏中那晦暗无比的放弃、妥协、逃避和疯狂而战斗。】 【甚至与森林本身……战斗。】 【直到今天,所有的战斗,都还只会有一个结果。】 【而你。】 【……】 【也不会例外。】 (本章完) 。 第七十九章 森林之子(二) 他总是能看见那头野兽。 在卡利班的森林之中,在那片岩石嶙峋的砂石土地上,在连一丝风声都没有的最安静最闷热的稀疏月光里,那头野兽,存在着,呼吸着,渴望着。 它生活在他的梦中。 他能看见它。 它在低矮的丛林中穿行,将尖锐的利爪收在镶着肉垫的脚掌里,粗厚的皮肤与毛发从宛如铁蒺藜的浓密罗网中随意地穿行,就仿佛从容的鳗鱼穿梭于海岩之中,它那发白的肚皮几乎紧贴着地面,让两条健壮的后腿继续着磅礴的力量,那坚硬的尾巴不断地左右摇动着,抽打着脚下的泥土。 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密林之中,就像是一道晦暗的影子,散发着饥饿与嗜血的厚重气息。 巨大到夸张的头颅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密集的灌木丛中深处,那浓密的鬃毛包裹着脆弱的脖颈,几乎垂到了地上,而与这些毛发一起亲吻地面的,还有那散发着恶臭的潺潺口水,滴成了小溪。 这巨兽在高林的阴影中前行,无尽的饥饿与嗜血**驱使着它,为无数的土地与细流带来挥之不去的阴影,在它所走过的地方,巨大的影子遮蔽了最后的光芒,唯有那一双荧绿色的瞳孔,散发着捕食者的威严。 它看了过来。 它饿了。 它渴望着肉,流血的肉。 在最本能的**驱使下,深林之王的目光投向了那倾倒的树木,投向了那个站在月光下的奇异生物,那个不比一只猞猁更为高大与健壮的东西,他从天而降,从那个压倒了无数密林的圆形金属中爬了出来。 他看着它。 然后握紧了拳头。 —————— 斩击。 不断的斩击。 挥舞着刚刚磨砺尖锐的石头,脑海中最朦胧的本能指引着他制造它,举起它,然后利用它,直到看到鲜血四处流淌,直到再无任何恶臭的呼气传来,那就是安全的象征。 庄森记得那一切。 他才是那个进攻者。 他扑向了那头野兽,那头巨大到足以轻易吞噬一个凡人的深林之王,它像是一头伟大的雄狮,又仿佛是一头苏醒的巨熊,当它直立起身子的时候,它也许有五米高。 但那并不重要。 它是肉。 仅此而已。 当他逼近的时候,他能看到那由纯粹的野心所缔造的浑浊瞳孔中充斥着惊愕,随后便是一副野蛮的狂怒,那是最顶级的食肉者受到挑衅时的原始愤怒,是在深林中活下去所要遵守的法则之一。 兽王的咆哮在深林中回荡,扭曲与厮打的声音在一座又一座的山谷中徘徊,一颗颗参天的巨木轰然倒塌,见证着那无情的月光从高居夜央,直到滑落天垂。 足以拍碎岩石的巨掌轰击在他的背上,让庄森的身份颤了颤,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只是高举着那块尖锐的石头,一次又一次地举起,一次又一次的砸落。 厚皮裂开,鲜血流淌,纷飞的毛发宛如一场恶臭的野性之雪,露出苍白的脊椎。 它咆哮着,扭曲着,挣扎着,荧绿色的瞳孔中迸发着求生的光芒。 但庄森只是挥击。 挥击,挥击,再挥击。 直到那尖锐的岩石终于在那厚重无比的毛皮上彻底的裂开了,再也不能使用,他手握着这第一块工具的残骸,一时之间,居然陷入了某种迷茫之中。 直到他听到了那嘶吼,那孱弱的,断断续续的嘶吼,从他的脚下传来。 野兽还未死去。 一切还未结束。 在内心中某种本能的催促下,他扔下了那块石头,扔的远远的,然后,他就发现了自己最美妙的工具。 他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高高举起。 最恐惧的力量,砸到了这野兽的身上,他忘我地挥击着,一拳,又一拳。 他能感觉到,他砸破了仅剩的完好皮毛,从里面掏出了近乎于肉糜的内脏,那繁多的骨架也早就变成了一堆细碎的粉末,伴随着最后的鲜血,流的满地都是。 但它还是没有死去。 他不能停下。 他欺身上去,爬到了它的头颅,这垂死的巨兽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它竭尽全力的抬起了头颅,发出了如同野狗一般的低声。 但一切已经太晚了。 他撕破了那厚厚的鬃毛,一口咬在了那最柔软的喉管中,臭烘烘的毛发伴随着甘美的血液流进了他的喉咙里,他的瞳孔不由得亮了起来,也是荧绿色的。 那一刻,他感觉到了。 生命。 —————— 但尽管如此,巨兽依旧没有死去。 它在他的梦境中游荡。 每当夜色来临,它就行走在卡利班的深林之中,他也一样。 —————— 嘶哑的吼叫声传来。 庄森睁开了眼睛,只看到无穷无尽的兽潮撕破了深林的帷幕,这些血腥的食肉者们组成了无可阻挡的浪潮,它们的瞳孔尽是一种虚无的猩红色。 他举起剑,挥击。 不是它们。 它们比那头巨兽差远了。 —————— 【你窥伺了我的内心。】 他没在问询,而是肯定。 深林在沉寂,在无数兽潮的尸体中沉寂,在血液的腥臭中沉寂。 【我曾令阿斯莫德斯清洗你的记忆,这样的命令下达了不止一次,但显然,他的能力并不足以完成这样的任务。】 【这是我的责任,我交给了他一个他无法完成的任务,我高估了他的力量。】 【在沃拉斯顿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而在比利文,不过是让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一个能够摧毁泰坦与战舰的灵能者是不可能如此温顺的,你们的力量是从最暴戾的海洋中所借走的飓风,又怎会如同清晨的微风一般孱弱。】 他开口,握剑,在腐烂的树叶所遍布的泥泞土地上缓缓地前进着,稀疏的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耀在他的面庞上,宛如夜间的群星在青睐月下的雄狮。 深林依旧寂静着,只能听到最遥远的山谷中隐约传来虚无缥缈的笑声。 庄森继续前进着,他劈开那些已经腐朽的拦路之物,让那些也许已经自由繁衍了数百年的藤蔓在剑锋中破碎,他前进着,也在破坏着,就如同最伟大的魔兽之王在自己的领地上横冲直撞。 野兽的本能在指引着他,他沉默地前进,面庞上却在不知不觉间燃起了可怖的笑容。 他劈开了又一座由数十米高的巨木所组成的天然之墙,终于,一座足够宽阔的场地付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是一座凹谷,一个尸骨坑,一张最高效的捕猎网。 层层叠叠的苍白之丝遍布在维度数百米之间的每一处角落中,包裹着无数昆虫、爬行类甚至是食肉者的干瘪尸骸,毫无意外,这是最成功的猎网,深林中日进斗金的宝库。 而它的主人就端坐在这陷阱王国最中央的宝座之上,那是一只狮王所见过的最庞大的蜘蛛,它是苍白色的,黑色的斑纹将巨大的肚囊装点着,有着十二枚宛如脏污血宝石一般的复眼,还有着同等数量的纤长脚肢,从容地控制着每一条丝线。 这只会出现在噩梦中的怪物缓缓地抬起了它的头,狰狞的嘴角与獠牙上还残存着那些吸食猎物时所存在的汁液。 它开口,便是那让庄森再熟悉不过的,冰冷的嘲讽之音。 【欢迎伱的到来,森林之子。】 【在一切开始之前,也许我们可以短暂的聊一聊。】 —————— 【我本以为你会更勇敢一些,摩根。】 【我不是马格努斯。】 【同样的,我本以为你会一个人前来,庄森阁下。】 【我的确是一个人前来。】 两股笑声同时在深林中回荡开来,一股如同冰山般冷漠,一股如同野兽般嘶哑。 —————— 在这笑声刚刚停歇之时,庄森的目光便不由得泛起了恶毒的憎恶,因为他正目睹着一个颇为亵渎的场面。 那苍白蜘蛛的头颅竭尽全力地张开着、裂开着,发出毫无感情与腔调的笑声,而在那笑声终结之时,那头颅也彻底地炸开。 一个曼妙的女性上半身从裂口中钻出,它顶着一个完美的头颅,悠长的发丝遮蔽了大半个身子,但是如果仔细一看,便会发现,这个只有一半的美人是一团彻底的阴影,她未着片缕,因为那一切玄妙的地方都已经被无限扭曲的阴影之团所占据,化作了一团最纯粹的黑暗。 她没有五官,没有肢体,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占据了一切,就仿佛将一个再精密不过的黑色人模,巧妙的安置在了蜘蛛那苍白的身躯上。 庄森的瞳孔中闪过光芒,那是猎杀女巫的火焰在熊熊燃烧,有那么一瞬间,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烧点什么。 【你大可以选一个更理性的木偶。】 【我生来所接受的所有教育中便是杀戮与吞噬,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这可真是一件憾事,庄森阁下。】 【如果内米尔没有让我失望的话,那么我应该确定,你是作为一个国度的公主而降生于世间的,作为一个国王的女儿,你的这次说辞显得无比苍白。】 【国王与国王尚有不同,庄森阁下,有的王者只是想竭尽手中的一切,让他目之所及的每一片土地都开始燃烧。】 基因原体沉寂了下来。 雄狮眯起了他的瞳孔,他将自己的大剑立在了地上,站在距离那头分外古怪的野兽大概十米远的地方,这是一个无比适合出手与退避的位置。 【那么……】 【你想聊什么?】 【一个很简单的话题,庄森阁下,你会对它感兴趣的。】 —————— 【你知道……战帅么?】 —————— arater。 这个词让庄森的眉头簇了起来。 【如果你只会用一些临时拼凑的单词,来维系你心中不知所谓的谜语,那么这场对话即将在这一刻结束,我的灵能顾问,你知道我的态度。】 大剑立在地上,稍稍翻转,便映射着让人触目惊心的光芒。 【我的确知道它,但我更期待你的回答,庄森阁下。】 【战帅?那是什么意思?】 狮王再一次的开口,但这一次,话语间的音节在他的口齿间多停留了一个瞬间。 【字面意思,阁下。】 那女郎蜘蛛继续开口,一时竟让人分不清是那蜘蛛的残尸在出声,但是那单纯的阴影女郎在散发着自己的意志,又或者,只是一个灵能的伟力,让这声音跨过无数的维度与空间,与天际线上的隐约鸟鸣一同传来。 【既然帝国的主宰能够任由掌印者成为帝国实际上的管理者,成为寰宇间所有官僚、税务与政治事件的主人,那么当祂因为某些事情而选择回到神圣泰拉的时候,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将大远征的荣誉与责任托付于一位真正伟大的统帅呢?】 庄森沉默着。 【帝国的远征燃烧着银河,从最神圣的王座到最渺茫的星渊,每时每刻都有数以万计的战争以这场伟大远征的名义而燃起,而代帝皇统御这场远征的人,便是毫无疑问的所有战争的主宰,便是……】 【arater……】 声音久久的回荡着,在深林中回荡,在幽谷中回荡,在庄森的胸膛中回荡,这声音敲打着他的脑海与意志,让他的心跳慢上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一项莫大的荣耀,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地位。】 庄森沉默着。 【但会不会也有真正的忠诚者,看到这个位置所需要的,并不是所谓的风光无限……】 包裹在手甲里的指头弯曲着,握紧了剑刃。 【而是最无声的奉献,最坚定的意志,最强悍的能力……】 庄森深深地呼吸。 —————— 【与最伟大的忠诚。】 —————— 【够了!】 终于,他抬起头,咆哮。 剑锋飞舞,宛如天神的制裁,轻而易举地划碎了眼前的亵渎之物。 他咆哮着,面容却依旧如同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川般冰冷。 【我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了这些毫无逻辑的流言,因为据我所知,你是一个主修心灵系的灵能者,尽管你的表现从来都没有符合过这一点。】 回答基因原体的依旧是讽刺的笑声。 【你会去探究你的兄弟马格努斯的灵能分属于哪个流派么,阁下?】 【油嘴滑舌。】 庄森没有生气,因为现实更可怕。 他在笑。 他冷笑着,举起了那把大剑。 【我不在乎你的言论,你的表达,你的谎言和欺诈,我会从你那里得知我想要的。】 【在我抓住你之后。】 唔,实话实说,这本书的实际成绩比我预想的要差很多…… 一万粉丝,四千收,七百订阅…… 唔,惆怅,趴窝,不想动弹…… (本章完) 。 第八十章 森林之子(三) 雄狮行走在林下的阴影中。 这是一种让基因原体感到无比熟悉与安心的状态,他甚至享受着这一切。 碧绿色的瞳孔被金色的发丝轻轻拂过,射出锐利的锋芒,穿透了浩如烟海的藤蔓与茂盛叶群,在空谷与河流中静静地寻觅着。 庄森抽了抽鼻子,细细的闻着空气中流淌的气息衰老的落叶脱离了脆弱的枝丫,在风与重力的指引下,落在了地面,发酵出腐臭的味道;潺潺的流水送来已经死去多日的尸骸,被猎食者、鱼群和水流冲击到只剩下一副白骨;巨大到足以遮蔽日光的食腐猛禽在最高的苍穹上游荡,它们的羽翼撒下了贪婪和死亡的腥臭气息。 还有那声响,细微的声响,那是雀鸟的羽翼拍打着风的声音,那是野兽的脚掌踩踏在泥土上的声音,那是无数或尖锐、或浑厚、或温顺、或野蛮的兽吼与嘶鸣在毫无逻辑地交织着,奏响只属于森林与弱肉强食的乐章。 尽管只有生存、挣扎与逃亡,只有杀戮、卑鄙与吞食,但是这并不妨碍森林本身的生机与繁荣,无数事关生与死的竞赛、咏叹与书写伴随着那些有生命或者无生命的事物而不断演奏着,此起彼伏,生机勃勃。 当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气息,所有的生与死的节奏一股脑地涌向基因原体的脑海时,他竟产生了一种【喧闹】的错觉。 一切就宛如卡利班的森林一般,不过似乎也有一些不同。 他就仿佛在那座古老的森林中行走着,在那些剐蹭着巨兽皮毛的树木旁穿行,仔细端详着那些皮毛与排遗,从这些标榜自己领地的野蛮行径中,追踪着他的猎物。 庄森还记得那些时光,从身着破破烂烂的树叶服饰,到骑士侍从所标配的铁丝布衣,再到屠杀巨兽所需要的整齐盔甲,雕缀着繁琐的荣誉标记。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的身躯会从树林中穿过,就像一个沉默的骑士穿过更为沉默的王国,并走向…… 等等。 …… …… !!! 庄森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反转着手腕,挥出了一道剑芒,就仿佛用野兽的利爪撕破了虚假的帷幕一般,那热热闹闹的万般声响在一瞬间就变得寂静。 没有落叶,没有流水,更没有雀鹰的羽翼在头顶划破风声,没有巨大的野兽在林中咆哮追猎。 徒留下一片死寂。 唯有死寂。 最简单的死寂。 庄森看着死寂,听着死寂,感受着死寂。 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 这是真正的森林,宛如卡利班的森林。 —————— 在这真实的死寂之中,他听到了笑声。 更为死寂的笑声。 —————— 【你看破了,庄森阁下,比我想象的要快的多得多。】 【它们没有拦住你,甚至连一瞬间都没有真正的完成欺骗。】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苍穹与山谷中不断地回荡着,它既没有惊起鸟雀,也没有唤起野兽的嘶吼,因为这森林中的一切都是死寂一般都宁静,就连风声拂过树叶的沙沙作响都在竭力压低着自己的韵调。 那声音仿佛来自于天上,就如同慵懒的女神依靠着奢靡的山巅神殿,通过清风与隐形的使节传递着自己的话语。 【你到底是如何看破的……】 庄森行走着,他没有立刻地回答,只是从紧咬的牙缝中吐出了几丝嘲弄。 【我已经很久没有漫步于深林之中了,以至于我有些忘记了它的模样。】 【而伱,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森林又是什么样子,你只是在模仿,在进行最拙劣的模仿与推演,记述着你最开始所看到的,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然后根据自己的想象,添油加醋一番,弄成一个滑稽的画作。】 【你那虚假的梦境,就仿佛是一堆满是漏洞的石块,当风吹过的时候,也许会发出美妙的声音,但是当有人拿着锤子,走到它面前的时候,它脆弱的宛如白纸一般。】 【可笑至极。】 基因原体毫不留情地下达着结论,语气中是几年来他对摩根习惯性的命令与要求,但这一次,回答他的不是那句【遵命】。 第八十一章 森林之子(四) “在这四年来。” “无论是多么危机的时刻。” “无论是多么紧张的局面。” “在【不屈真理号】的侧舷上,永远有一个炮口是对准摩根女士的。” “它随时准备发射。” “无论她的身边存在着什么。” ”命令一到,炮口就会鸣响。” “这是来自于我等基因之父的命令。” “一直以来,这个命令从未被取消。” —————— 考斯韦恩伫立在距离西西弗斯三号星地表四百公里的近地轨道上,安静地目睹着眼前这颗同样安静的死亡世界。 他能看到翠绿与苍白的色彩在以世界为画布的舞台上肆意拥抱着、扭曲着、互相施加着影响与改变,前者是死亡世界那生机盎然却又吃人不吐骨头的茂盛森林,用数以亿万计的植被塑造着伟大的国度,而后者则是在风与灰霾之间所形成的云层,默然地目睹着地表上的生生死死,交替轮回。 他端详着,他等待着,他焦虑着。 而在这位狮王心腹的身侧,则是一片最为忙碌的场景。 五架风暴鸟战机停靠在那里,它们的驾驶员始终待在自己的位置上,随时等待着出发与战斗的命令,而在这些飞翔天际的毁灭引擎的身旁,行走着第一军团的技术军士们,他们将一块块反灵能的装置尽可能多地安放在这些巨大的铁鸟上,这些装置中的大多数他们甚至都说不上名字。 而在这些钢铁战鹰的羽翼阴影之下,考斯韦恩能够看清那些远方的物体那是【不屈真理号】的一排排炮口,标志着整整一个侧舷的全部火力输出,标志着成千上万侍立于岗位上是船员与仆从,标志着足以在一瞬间摧毁一座永久性要塞群落的虚空之怒。 只要考斯韦恩的一个命令,它们就会在下一秒对着这个死亡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发动毁灭性的一击。 当然,对于第一军团来说,这些常规的武器不过是聊胜于无的额外补充,真正的力量正在考斯韦恩的视野尽头显露着自己的狰狞。 狮王的心腹眯起眼睛,他看向远方,看向他目前所能驱使的最强大的力量那黯淡无光的身影,那圆润光滑的弧度,那象征着诸神之鸣泣的体量与外表…… 那是一枚旋风鱼雷。 考斯韦恩盯着它,也许盯了一分钟。 然后,他长长的叹气。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视野中的一切都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准备,但是这个决定的权力当然不在他的手里。 暗黑天使将一切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耳旁,那里随时会响起庄森的声音与命令。 那短短的几个字,将会决定接下来的一切。 —————— “我还是不明白,考斯。” 就在这时,狮王心腹的身边传来了一个带着困惑与埋怨的声音,他抬起眼皮,看向了一旁出声的同僚阿斯莫德斯,可能是整个第一军团最好的智库。 但是在他们的基因之父身旁那位【凡人灵能顾问】的面前,第一军团所有的智库都如同月下星辰一般黯淡,尽管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感到怨恨怨恨并非是暗黑天使的底色,而摩根所展现出的力量也足以让这些灵能者感到本能的畏惧与尊崇。 甚至连考斯韦恩自己都在发自内心地敬畏着他的基因之父身边的那个凡人,因为他亲眼目睹过她的力量只需一段漫长的咏唱,无需血腥的献祭,也无需精神的衰竭,她的力量就足以跨越星辰的光芒,在冉丹的舰队上撕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让糟糕到糜烂的战局获得致胜的转机。 而当他们脚踏实地,在沙尘与风暴中与冉丹的大军鏖战的时候,那位银发女士的力量更是令人印象深刻无论是一座久攻不下的永久性要塞被活生生地拋上高空,还是一座完全武装化的巢都在漫长的低语中化作恶臭的灰烬,都足以让哪怕最为见多识广的泰拉老兵摇着脑袋,感慨灵能的神奇。 更不用说,凭借着这种拥有无限可能的伟大力量,那位心细如发的女士在不断的奔波与施法间救下了无数暗黑天使的性命,在数年的战斗中,也许有三千名暗黑天使因为她的救援而生还,又也许更多,许多泰拉老兵在血腥的攻坚中存活了下来,无形之间增添着第一军团的力量。 也正因如此,当狮王的命令传达到了考斯韦恩的脑海中的时候,他虽然一刻不停地履行着它,却也在心中叹气。 与有些茫然的阿斯莫德斯不同,狮王的心腹当然了解狮王的心思。 “你不明白什么,阿斯莫德斯,你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这是机密,考斯,那我不会再问的。” 看着这位在自己面前站立的泰拉老兵,考斯韦恩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对待自己真正的亲兄弟那般。 “这并非机密,阿斯莫德斯,我可以告诉你。” “这件事情从根本上来说,没那么复杂。” “伱现在所看到的这些东西,无论是我手中这些专门针对灵能者的武器,还是这些风暴鸟与炮口,甚至是那枚随时可以进入发射状态的旋风鱼雷,都不是我们的基因之父在短暂时间里的仓促想法。” “父亲的脑海中一直在构思这些东西,从他见到摩根女士发威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 “在最一开始,在他与摩根进行了第一次训练之后,一切还没什么,我们的基因之父自信于自己的宝剑与枪弹足以对抗这位狡猾多思的灵能女士。”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对摩根的日益观察与了解,【雄狮】也不在完全的自信于钢铁的力量了,你应该记得,从几年前是某个时候开始,我们的父亲就会随身携带着静滞手雷,这便是一种戒备的升级。” “然后,便是沃拉斯顿战役的发生,你我都亲眼目睹了,在一段时间的准备之后,我们的摩根女士会迸发出何等的力量,那是足以威胁到基因原体的力量,于是,一场轨道轰炸便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底牌,我们会采用一种特别的炸弹,除了我们那被特制虚空盾所保护的基因之父,这种炮弹的火力会摧毁一个大陆上的一切。” “当然,这种手段的稳妥性伴随着比利文战役的发生而产生了动摇,直到如今,我们都不清楚,这位凡人是如何变强的如此快速且明显,但是她的确在越来越强,强大到足以产生星球级别的灾害,甚至是一场轨道轰炸都不足以真正的杀死她。” “到了这一步,除了旋风鱼雷与同等的那些毁灭手段,我们已经别无办法。” 考斯韦恩转过身来,他慢慢的走到了舷窗之前,盯着脚下的死亡世界,低沉的声音在两个人之间旋转着。 “所以,我们安排了这一切。” “舰队,毁灭,还有五百名装配着最好的特制武装的战士,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可以轻松地杀死马格努斯麾下最骄傲的战士,而这五百人加起来,也只是又一道防患于未然的细细堤坝而已。” “毕竟,我们都知道,那位与我们并肩作战了数年之久的女士,有多么可怕。” “足以摧毁冉丹军团的力量,如果有朝一日反过身来,自然也能威胁到人类的军团。” “足以挽救无数战士的意志,如果有心于操控与驱使,自然也能掌握整个野蛮世界。” “也正因如此,我们的父亲会是这场战役中唯一的战士,先锋与元帅,一旦他认为自己的力量无法控制局势的发展,那么我们就会启动眼前的一切。” “先是轰炸,然后五百名战士空投下去,进行最后的斩首活动。” “如果他们也失败了,那么他们也会用生命争取到风暴鸟接走【雄狮】的时间,然后,旋风鱼雷便将终结这一切。” “一切都会结束。” “或者相安无事。” —————— 考斯韦恩的声音如同滚石一般,狠狠地坠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原本不可能发出的声音。 他能听到一股急促的呼吸声,那是他身后的智库因为这话语的内容而感到惊愕。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狮王心腹的目光毫无波澜。 “我们当然可以不用做到这一步,只要我们的基因之父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不会让一切变得更糟,毕竟,这会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浪费。” “如果安全能够得到保障,如果饥饿能够得到缓解,哪怕是最疯狂的野兽,也不会随意的露出自己的獠牙,事实上,丛林中的食肉者反而是最谨慎的生物,它们深知挑起争斗所带来的不可预料性。” “如非必要,我们不会做到那一步。” 考斯韦恩并没有更深的解释,因为他非常的清楚,作为一位泰拉老兵,阿斯莫德斯远没有那么天真,他只是一时还接受不了眼前骤变的情况。 果然,仅仅是过了几丝,暗黑天使的智库便沉稳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再一次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大人是什么时候决定了这一切的?” “一开始,阿斯莫德斯,从一开始他就决定好了这一切,计划的开端便是他看到摩根女士力量是那一刹那,而计划开始执行的标志则是冉丹退却的那一刻。” “既然扰人的蚊虫已经退去,那么便是时候清理墙角的蜘蛛了。” 阿斯莫德斯眨了眨已经,他看到了考斯韦恩手中那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武器,作为一名灵能者,他本能地想要远离,他脑海中是知识告诉他,这样的器具,也许真的可以彻底杀死一名【aph】。 “大人一早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这种事情不需要决心,它是一件近乎于本能和常理的选择。” 考斯韦恩闭上了眼睛。 “一个如此强大,如此神秘,如此无法掌握的灵能者。” “当战争爆发,大兵压境,异形的军势占据着每一个星系和世界的时候,像这样能够屠杀敌军,能够独当一面,能够用她的力量为帝国效力的,自然而然便是吾主的心腹。” “但当局势缓解,情况好转,无穷无尽的敌军只剩下残兵败将,远走他方,再也没有绝望的局势,那么一名如此强大且神秘的灵能者便不再是心腹了。” “而是心腹……大患。” —————— 【我在你的思维中,一直是一个灾难与祸患的标志么,阁下,我很好奇这一点。】 声音,声音越来越近。 听到这个问题,庄森不由自主地皱起了他的眉头,他放轻脚步,宛如一头最专注的花豹一般,在略显衰败的丛林中行走。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庄森精准计算着自己的时间与脚步,他的脑海中不断翻新着一张庞大的地图,以摩根的空投舱为中心,他已经翻找遍了绝大多数的领域,属于基因原体的意识一直高强度地运转着,搜查灵能的蛛丝马迹。 他很确信,他所要找的东西,现在就在他面前的这一片森林之中,他的目光能够穿透这里的大部分区域,耳朵竖起,捕捉那些死寂中的轻微声响。 他听到了长靴摩擦树叶的声音,这一次,格外的清晰,尽管只有哪怕连最敏锐的阿斯塔特都不会察觉到的一瞬间,但是庄森依旧捕捉打了那是一片枯败的树叶在重力的捕捉下缓缓掉落,并不小心擦了一下那马靴鞋跟时所发出的声响。 狮王的嘴角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而就在这时,那声音又传来了,这一次,依旧是一个问题。 【尽管我已经问过一遍了,庄森阁下。】 【但我还是想确认一次。】 【你,真的是一个人来的么?】 伴随着这个问题,庄森能感觉到那些无形的触须在他的左右出没着,它们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似乎在等待着某种声波与意识的最终现身,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庄森笑了起来。 他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回忆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片段。 在这一刻,他终于发现了她的秘密,她的弱点,她的可笑之处。 他甚至真心地在笑着。 他勾起嘴角,轻声的吐出一个驽定的回答。 【是的。】 【我当然是一个人来的。】 (本章完) 。 第八十二章 森林之子(五) 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瞬间 一个连摩根自己都早已经遗忘的瞬间。 但是,庄森却记得它,记得清清楚楚。 —————— 【最有效率的办法与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一个同义词,我的阁下,理性与感性本就是一对矛盾重重的连体婴儿。】 【冒犯一点的说,如果让冉丹毁灭的最快办法就是第一军团的瓦解,你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 庄森记得那一天。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 在摩根正式成为他的灵能顾问的第二年与第三年之间,也就是冉丹的大军挑起这场战争的第五个泰拉标准年左右,当时,帝国的舰队刚刚在沃拉斯顿星系取得了一场无比艰难的胜利,取得了一枚纯粹由血肉与消耗所堆积起来的脏污勋章。 两个银河霸权的数百万精锐围绕着一整个产粮星区展开了拉锯,单单是一座最前沿的要塞世界就需要一百四十万凡人辅助军和一千名暗黑天使的生命去抹除,而像这种被全副武装起来的世界,在整个沃拉斯顿星区有足足二十二个。 更不用说,那个横亘在星区中央的冉丹战争引擎集群,有着足足六枚战斗月亮与上千艘的主力舰,在暗黑天使的文档中,这支舰队有着一个最为刺耳的名字【最强大、最亵渎、最疯狂、前所未见的对手,冉丹的无敌舰队。】 单单是为了撕破外围的防线,攻入沃拉斯顿的主星系,就花费了第一军团整整六个月的时间, 而直到银发的【饮魂者】小姐通过一道漫长的法术,一举撕裂了冉丹舰队的旗舰与两艘最大的主力舰之后,暗黑天使的先锋才抓住了异形大军因为失去指挥体系而顾此失彼的短暂间隙,真正的一口气冲入了沃拉斯顿星系之中。 但尽管如此,发生在主星系的攻坚战、歼灭战、以及合围与突围,依旧持续了超过两百个泰拉标准日,至少有五千名暗黑天使的鲜血在这片土地上彻底的流干,而倒下的冉丹武士的数量则是这个数字的三十倍还多。 对于任何一个阿斯塔特军团来说,这都是足以刻入荣光女王上任何一个纪念碑里面的伟大胜利,是足以用盛大的阅兵式与连篇累牍的赞美诗所铭记的时刻。 但第一军团是唯一的例外没有庆祝,没有勋章,甚至没有流传在凡人与其他军团之间的低声赞叹,暗黑天使的主力部队在战斗结束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们从这里带走的只有满身的疲惫、战友的鲜血、还有来自庄森的更多的命令。 从那一刻开始,便几乎没有人再记得沃拉斯顿的名字了,这个飘荡着数以万计的尸骨与战舰残骸的惨烈战场,成为了第一军团那寂寂无闻的战绩中最为平凡的一个。 但并非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名字。 哪怕是阿斯塔特战士,也不是真正的,纯粹的,彻头彻尾的战争机器、无情屠夫,尤其是在这飞扬的年代,是在这每个军团都高唱凯歌,喜气洋洋的年代。 在沃拉斯顿的废墟残骸被彻底地甩在了脑后时,【不屈真理号】上的低声细语与恶毒言论早已尘嚣致上,甚至以一种蓄意的挑衅态度,流入了基因原体的耳朵。 他们,泰拉人,当然有理由不满。 庄森接手这场与冉丹的战争不过短短数年而已,而在这转瞬即逝的一段时间里,军团里的泰拉老兵至少被他消耗了三分之一,甚至是更多,从夏娜,到萨比斯,再到如今的沃拉斯顿,冉丹的嚣张气焰依旧不减,而暗黑天使的军阵却已经实打实地损失了超过三万名战士,其中至少有两万是泰拉人。 要知道,当年庄森回归帝国的时候,整个第一军团的战士总数也不过是六万多人,哪怕基因原体用卡利班的新血将这个数字提升到了十万,但是这些连最基础的战术都还不能完美执行的新兵根本撑不起与冉丹帝国的血腥修罗场,在这场战争中前仆后继的,永远都是来自泰拉的战士。 无数荣誉满身的连队在一次惨烈的攻坚战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无数功勋卓著的修会在一场血腥的搏杀之后便断掉了传承,无数的战舰被摧毁,无数的职位被空悬,直到那些卡利班人学会了战斗的技巧,坐在了被前人的鲜血所染红的位置上,伸手将军团的传统与荣誉揽入怀中。 直到那永远都不会疲惫的基因原体从一场血腥的修罗场中走出,然后抬起头,用无情的目光环视着星宇,便将自己和自己的军团扔进了又一场没有尽头的鏖战之中。 他的视线似乎从未落在子嗣的身上。 就仿佛他自己一人就能代表所有人。 就仿佛他的一切都是为了砍掉下一个头颅。 就仿佛他从不在乎死亡与损耗,也从不认为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人能够扛起这一切。 何等傲慢。 何等无情。 何等疯狂。 总有泰拉人如此抱怨。 他们的窃窃低语在军团中游荡,在战舰中游荡,在庄森的耳边游荡。 而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也正是在这种低语的浪潮中,推开了训练场的大门。 —————— 早已等候的摩根向他行礼,她的身上依旧回荡着过度压榨灵能所带来的气浪。 这是沃拉斯顿战役后的第一场训练,也本应是一场平平无奇的训练。 但当庄森举起了【狮剑】,安静地聆听着灵魂之海中的翻腾声浪的时候,他的内心突然被一个疑问所占满,这是一个他很早之前就想吐露的疑问,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倾吐的对象。 卢瑟不行,他距离战争太远了,远到已经把握不住鲜血的流淌。 考斯也不行,庄森并不愿意让他背负上这个问题所携带的负担,他值得更多的期待与信任,去完成真正的伟业。 内米尔同样不符合条件,这位曾经的卡利班骑士虽然正直且值得信任,但是他的建议只会是最标准的骑士团宪章与帝国法令。 至于那些泰拉人,更不需要考虑,虽然他们的建议可能真挚、诚恳且富有智慧,但是他们本身的身份就不适合这个问题。 他需要一些另辟蹊径的东西,一些足够逆反与另类,并且无关紧要的人物,他需要一些不同的声音,哪怕毫无价值,哪怕他根本不会认真采纳。 基因原体的眼眸抬起,看向了百米开外,那个正在咏唱法阵的凡人。 —————— 【你疲惫么?】 ……? 正在装模作样,咏唱着那些漫长法术的摩根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庄森在发出自己的疑问。 这可是一件稀罕事,在过去的训练中,这位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往往从头到尾都不会说上一句话。 摩根歪着脑袋,任凭灵能在自己举起的指尖上汇聚着。 【疲惫?】 灵能的利箭与这句反问一同发射而出,铺天盖地地对准了基因原体。 庄森没有躲闪,他随意地动了一下肩膀,便将这些小手段打散,直到最后一支虚无的箭矢向他射来。 恍惚间,基因原体竟看到了考斯韦恩的愤怒身影,他的子嗣正高举着一把大剑,跳在半空中,刺眼的锋芒对准了他的头颅,眼眸之中满是狠辣与决绝的色彩。 这一幕是如此的真实,庄森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子嗣脖颈上流淌的汗滴,看到被他的瞳孔所挤压的湿润浓眉,看到他那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张大的嘴唇,喷吐着象征着暴怒的口水和热气。 基因原体皱起了眉头,他翻过手腕,掌中的大剑挥出一道飓风,眨眼间便将眼前的虚假子嗣撕成了碎片。 【幻像……】 他不满的低声咆哮着,就仿佛一头饥肠辘辘的雄狮看着远逃的猎物。 【你总是热衷于幻像,毫无价值与新意。】 隔着遥远的距离,回答基因原体的是一声没有任何情绪的轻笑。 摩根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了基因原体的愤怒。 【因为实用,阁下。】 【对于我这种级别的灵能者来说,一个粗制滥造的幻像毫无难度,我只需要吐一口气就可以塑造一个虚假的王国,成为一个虚假的造物主,像这样暴怒的战士我可以在一瞬间拉出一个连队,所消耗的精神力量甚至不及我念出半句咒语。】 【可只要我的敌人在这种幻像之下有了半分的停顿无论是面对熟悉之人的犹豫、面对恐怖之物的惊愕、还是面对意外时,人类会本能产生的精力分散,都会成为我走向胜利的坚定一步。】 庄森没有说话,他在摩根所掀起的灵能风暴中闲庭信步,随意地挡住了无数伸向他的意志的灵能触角,像这样的攻势他已经面对了太多了,从最开始的猝不及防与暴怒,到现在的熟视无睹,庄森适应的很快,他只需抬起自己的意志,就能轻松的分辨出哪些是需要认真对待的灵能攻势,那些又只是虚张声势的掩护。 基因原体躲避着这足以折磨一百名阿斯塔特的攻势,他甚至有一种闲暇的心态去问出一个额外的问题。 【如果我不躲避,幻像会造成伤害么?】 【当然不会,阁下。】 灵能的火焰在摩根的指尖化作一团含苞待放的花蕊,散发着生命、奇迹与死亡交织在了一起的气息。 【归根结底,幻像不过是一座虚假的、不存在的花园迷宫而已,只要伱能认准了一个方向,坚定不移,那么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踏破哪怕最真实的幻像。】 庄森的嘴角略微勾起。 他已经记住了这句话。 【那么现在,你也该回答我的问题了,摩根女士。】 【我想,我已经回答了。】 —————— 庄森聆听着笑声,又一次的,他皱起眉头。 【不要跟我打哑谜。】 【你是否感到疲惫,对于这场战争,对于无尽的厮杀,对于流淌在无数个世界上的最单调的鲜血,感到疲惫,感到厌烦,感到无法继续这场战争的软弱。】 摩根安静了下来。 她安静了有一段时间。 随后,一股浓雾开始遮掩基因原体的视线。 他能感觉到,他能听到,在这无穷无尽的浓雾的另一头,那银发的女士正用她习惯于讥笑与嘲弄的嗓音,发出一声叹息,一声无比漫长的,货真价实的叹息。 【我的回答重要么,阁下?】 【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力,又有什么理由,去代表你心中所真正想去询问的万千战士?】 从庄森所在的方向,只传来了一股最压抑最死寂的沉默。 【我的战友没有一个个倒下。】 【我的荣誉没有一个个遗失。】 【我所拥有的一切并没有因为这场战争而支离破碎,我不用冲锋在最前线,我只需要面对自己所擅长的事情,而不是将脆弱的身躯暴露在辐射与火光之中。】 【所以,我的答案毫无价值,阁下。】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钟。 随后,便是一股飓风。 那威名赫赫的【狮剑】咆哮着,渴饮着裹挟着灵能的迷雾,在眨眼之间,充斥着整个空间的烟海便无影无踪,只剩下两名最为强大的竞技者,在沉默中对立。 庄森的目光很危险,他的碧绿色的瞳孔从未像现在一样闪烁着,那是一头真正的野兽被冒犯了领土时,所发出的本能狂怒。 【你,说清楚。】 【我说的很清楚了,阁下。】 摩根只是微笑,毫无诚意地微笑。 【就像刚刚的那一幅幅幻像一样,在同样的时间里,我的确有更好的办法,譬如说一道灵能闪电,但是我却习惯性地选择了幻像作为手段,因为它的性价比是最好的,消耗也是最小的,而在我之前的实战中,它也是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所以,比起最好的一个,我选择了最有效的那一个。】 【而你现在,不也是如此么?】 【在这一点上,在很多点上,我们很像。】 庄森没有回答,他的嘴角向下,摆出一个并不喜悦的反向弧度,金色的长发与胡须混杂在了一起,纠缠不清,在那过于宽阔的额头下面,是被浓密的眉毛所遮掩的,毫无感情的视线。 【我不怀疑你的忠诚与能力,阁下,我想全帝国都没有能在这两方面与你同时对抗的人物,最起码我认识的人物里,并没有。】 【我也能粗略地猜到你的想法,阁下。】 【毕竟,我也已经跟在你身边战斗了一段时间了,我知道你的习惯战术变幻无常,风格却又脚踏实地,喜欢运用起能够运用的一切,也热衷于最有效的手段,如果能够以小博大,又或者一锤定音,那再好不过。】 【因此,我能够隐隐约约的猜测到你的一些想法如果冉丹的战火只会局限于银河的边缘区域,如果冉丹的强大只会让第一军团流出鲜血,以此让帝国的其他区域得到安全与繁荣,让帝国能够以最小的伤亡消灭这个强大的对手,那么你就会这么做。】 【事实上,你也在这么做。】 【你与你的军团,承受了这一切,承受了冉丹本会施加给整个帝国的痛苦,让这场战争始终保持在帝国的控制之内,尽管这样的代价是第一军团的荣誉不会被知晓,第一军团的鲜血也不会停止流淌。】 【但你依旧做出了这个抉择,在需要一个牺牲者的时候,你站了出来。】 【这真的很伟大,非常伟大,这样的信念是无法用苍白的智慧与勇气所概述的,因为他们不值一提。】 【当你做出这个抉择的时候,无论在这个银河之中,忠诚究竟有多少分量,你都与忠诚等重。】 【如果你不是最忠诚的。】 【那么忠诚这个词便毫无意义。】 庄森聆听着这些话语,一字不落。 他的眉毛在不自觉地跳动着。 他闭上眼睛,竭尽全力地想要听到一丝虚假与奉承的气息。 但是在最漫长的努力后,他的大脑无情的告诉他,这些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于是 庄森只能呼吸着。 他呼吸的声音有些颤抖。 就像他的大脑一样。 很快,他就会忘记这些毫无意义的奉承话语。 在内心里,他这样说服自己。 —————— 【但是。】 这突兀的转折如同从陡峭山峰坠落,让庄森淡然的眉毛在一瞬间簇起。 【你忽略了一点,阁下。】 【你实在是太过高尚,以至于把劳累看做是怯懦。】 【你实在是太过坚定,以至于把犹豫看做是愚蠢。】 【你实在是太过自律,以至于把乏力看做是背叛。】 【你的忠诚无可置疑,而为了这份忠诚,你选择了最有效的方法来应对这场战争。】 【但是最有效的,未必是最好的,阁下。】 【最有效率的办法与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一个同义词,我的阁下,理性与感性本就是一对矛盾重重的连体婴儿。】 【你选择了最有效的办法,向着胜利大踏步的前进着,但你却忘了,你是一个巨人,一个伟大的巨人,你的每一步都需要其他人拼尽全力地去追赶。】 【所以,当你转过头,你会疑虑,为什么所有人看起来如此的疲惫。】 【他们当然会疲惫,阁下,因为他们与你不同。】 【你独一无二。】 【你流下汗水,他们却要流下鲜血。】 【你选择了一个对所有人有利的方法,但是代价却要一力承担,这份代价也许比你想象的更沉重,阁下。】 【冒犯一点的说,如果让冉丹毁灭的最快办法就是第一军团的瓦解,你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 摩根等待了一会儿。 直到许久之后,她终于听到了庄森的笑声。 那是怎样的笑声啊。 沉重、冷漠、淡然,却又让人能够感受到火焰一般的燃烧与炽热。 他就这样,低着脑袋,不断地笑着,缓慢的笑着,让人畏惧的笑着,就宛如一头无声咆哮的雄狮一般可怖。 终于,他给出了他的回答。 —————— 【这……】 【并不是一道选择。】 (本章完) 。 第八十三章 摊牌(上)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摩根如此想着。 —————— 尽管从一开始就有所预料,自己的伪装是不可能一直欺瞒住这头嗅觉灵敏的狮子,但是当她仔细回想起这几年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与细节,并且推演出了它们的结果的时候,却还是能感觉到一种名为【懊恼】的火焰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烧。 从踏上这个死亡世界的那一刻开始,摩根就意识到了,有些事情正在脱离她本就脆弱的掌握与节奏。 在那卡利班雄狮无声的微笑之中,一种难以想象的危险正如何群星中的流星一般,向着她疾驰而来,无法拖延,也不可阻挡。 名为第一军团基因原体的魔兽,真是一头混杂了无数可怕能力的怪物,他像是一只刺猬一样的拒人于千里;像是一头豺狼一样的阴狠与不择手段;像是一只游隼一般的迅速且致命。 而在如此的混乱之上,他又为自己披上了一层【雄狮】的外皮,用人类对于万兽之王的天然敬畏来遮掩他实际上的狂野气息,戴上了君王的虚假披风。 哪怕已经在第一军团的战列中鏖战了整整五年之久,哪怕已经在大部分暗黑天使的无声尊重与敬畏中行走了五年之久,摩根依旧无法确定,自己的言语与想法在庄森的心中是否比一根羽毛更沉重;也依旧无法确定,自己的脚步与试探是否真的踩到了这头雄狮内心中的私人领地。 她不是神,她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她也曾试探着用自己的窥心之术观察庄森的内心,但从未成功过。 因为无论她观察了多少次,她都只是看到了一片茫茫然的卡利班森林,青郁且安静,阴森且野蛮,与她第一次向着庄森内心的惊鸿一瞥毫无差别。 怎么可能有人在真正的见识到了星辰与银河之后,还会眷恋于野蛮与森林之中? 在最开始,这样的疑问便占据了摩根的思维与胸膛,让她陷入了一种痛苦的思考与谨慎的观察之中。 在庄森的面前,她自认为伪装的很好乖僻的顾问,尽责的部属,可以在某些方面予以依赖的得力干将,在星辰与战场上为了他的胜利而奔波不断。 而在那些仅剩的接触时间里,她也从未放弃对庄森的观察,一种内心深处的本能在驱使着她去这样做 在最开始,她认为庄森不过是一位最伟大的演员,一个远比佩图拉博和马格努斯更为城府深厚的家伙,因此,她在他的面前肆意彰显着自己的【个性】,意图成为他认为可以掌控的棋子。 但在见识到他对战争与责任感那近乎虔诚的狂热之后,摩根不禁又怀疑,他是彻头彻尾的荣誉猎犬,是一个为了所谓的胜利与责任而不惜一切的家伙,于是,她转而夸耀他的奉献与忠诚,让自己的定位从乖僻的顾问变成了被征服的追随者。 她自认为这个身份还没有被看破。 但是,又过了一段时间,又过了几场最惨烈最疯狂的战争,摩根才真正的看清了眼前之人的本质他只是一头野兽而已,一头披着人皮与盔甲,从莽原与深林闯入了无尽星空的野兽,收敛起獠牙利爪,生硬地挥舞着自己的刀剑。 她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便自我怀疑。 她的同类品,她的血亲,怎么可能会是一头野兽? 难道这是伪装? 一个完美到她看不破的伪装? 她怀揣着这个疑问,继续在无数条战线上奔波,继续在庄森的面前充当得力的部下,继续被脑海中无数的灵魂所困扰,继续与【雄狮】上演着不言而喻的戏剧。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仿佛天生就通晓压榨的技巧,他总是能在摩根的身上榨取出更多的价值,然后在合适的时间把她再放下,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五年。 他不信任她,从来都不信任,但他同样舍不得她的价值,舍不得抹去她的坏处。 在战争的间隙,摩根总是能从【雄狮】那里得到若有若无的提醒庄森渴望着知道她的秘密,渴望知道她隐藏的那一部分,渴望着她能成为他真正的助力与帮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保持着一种器重与提防混杂在在一起的尴尬局面。 摩根从未真正回答过,但她也从未让庄森真正的愤怒过。 对于庄森来说。 她很得力。 但她不那么安全。 而直到与冉丹的战争情况得到稍稍缓解的那一刻,还没等摩根开始休息与整理思路,她就发现在她的房间四周已经多出了上百名全副武装的暗黑天使。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西西弗斯三号星。 显然,庄森不想再拖下去了。 —————— 这不是一场训练。 也不是一次战斗。 这,是一次摊牌。 —————— 【我遇到过无数狡诈的野兽。】 隔着层层密林,庄森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摩根的耳中。 【狡诈,恶毒,贪婪,不知满足。】 【但你比它们加起来还要让人愤怒。】 【它们的狡诈是处于畜生的本能,是处于猎食的贪婪,是处于求生的野性,是处于被污染的心脏,但是你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你的狡诈是为了伱心中那复杂、恶劣且隐蔽的目的。】 【你有着秘密。】 【秘密总是让人不安。】 【沉迷于秘密,会让人变得愚蠢与偏执。】 【就像你一样。】 基因原体的声音是低沉的,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就仿佛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一生。 摩根只是安静地听着,她并没有拿出全部的精力来对待庄森的话语,她做不到,她需要一份力量去监视脑海中的怪物与灵魂,需要一份力量去维护脚下的法阵,需要一份力量来支撑头顶的防护罩。 【你以为你隐藏的很好?】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问题?】 【你以为,只有你能够睁开眼睛,来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 【当你在窥伺我的时候,摩根,我也在观察着你,观察着你的野心勃勃,观察着你那多如繁星的小心思。】 【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得力的人,有着让人惊叹的能力与价值,但是你也是一个有弱点的人,有着致命的弱点。】 庄森的话语让摩根的眉头微微抬起。 就仿佛能看到这一幕一般,在堪称遥远的密林之外,庄森的嘴角抿出了一个微微向上的弧度,他继续说着。 【你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么?】 摩根维护着自己的法阵,她端坐在自己所选择的林中空地,淡漠地盯着思维地图中那象征着基因原体的亮点。 —————— 【你总是全副武装。】 【你总是小心翼翼。】 【你总是准备完全。】 【你总是如此,用谨慎与仔细的态度一步步前进,去试探你能得到的东西。】 【但你不知道,有些界限,有些底线,一旦你踩到了,一旦你突破了,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不死不休,再精妙的伪装也遮掩不了你过界的现实。】 【你不知道这一点,你只知道前进、吞噬与掠夺,只知道一昧的前进,直到遭到了挫折与阻挠,撞得头破血流,你才知道你的极限在哪里。】 【你的小心谨慎,你的精妙技巧,你的万全准备,通通毫无用处。】 【因为从根本上来说,你就是一个贪心不足的家伙,一个不懂得尊重、高贵与威严的贪婪蜘蛛。】 【你以为你小心谨慎?】 【不。】 —————— 【你。】 【欲壑难填。】 【胆大包天。】 —————— 伴随着庄森的最后一句话语落地,一种最喧闹的嘶鸣仿佛得到了命令的士兵一般,发出了属于自己的愤怒战吼。 原本有些恍然的摩根觉察到了这一点,她本能地聆听着,然后,她的面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她听到了,在最遥远的密林中,在基因原体的空投舱中,一种来自远古的嘶鸣声正在渐渐响起。 足足有三股。 她听到了恶毒的喜悦之声,听到了不断嘶鸣的铁爪摩擦的声音,听到了烈焰与辐射被喷吐的声音,听到了一种对于有机体最本能最狂野的憎恨。 她听到了危险,货真价实的危险,能够威胁到她的生命与灵魂。 显然,庄森没有说谎。 他的确是一个【人】来的。 摩根皱起了眉头,削减了手头法阵与防护罩的力量,极速地倾吐着咒语,让狂暴的力量开始在自己的指尖汇集,然后…… 等等! 她意识到了什么,然后,一股灵能的探查如同海啸一般席卷了她的四周。 没有。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汗滴从摩根的额头流了下来。 庄森的气息,不见了,就在她为了那恐怖的气息而失神的一刹那,就在她一直部署在那头【雄狮】身边的探查意志略微失能的一刹那,基因原体的气息就彻彻底底地不见了。 她皱起眉头,一遍又一遍地搜查着,但庄森就宛如坠入大海的雨滴,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踪迹,他在森林中的如鱼得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夸张。 他的确是一头野兽。 这一刻,摩根的牙齿感觉着腥湿的凉气,确定了这一点。 她聆听着远方的三股轰鸣,又不死心的探查了一遍,她在思考要不要转移,又本能地决定加强就近的灵能防护罩,但在内心的最深处,她又在思考着庄森的话语。 而就在她的精神力量转移的这一刹那,她的耳朵捕捉到了铁靴踏地的声音。 摩根伸出手掌,灵能的火光发出择人而噬的恶毒光芒。 但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声音落地的那一刹那,庄森的身影从密林之中冲了出来。 眨眼之间,便已近在眼前,摩根甚至能清晰的看清他嘴角的微笑,听到他无声的话语。 【抓住你了。】 他笑着,那是最危险的预兆。 大剑高高举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刺眼光芒。 在那一瞬间,在恍惚间。 摩根仿佛听到了雄狮的咆哮。 (本章完) 。 第八十四章 摊牌(下) 许多年后,当摩根目睹着【不屈真理号】的伟岸身躯在背叛与燃烧中破碎,在露娜挡住了太阳的光芒所形成的巨大阴影中,缓缓坠向神圣泰拉的时候,她准会回想起那个寂静而喧闹的午后。 她准会回想起,庄森的锋芒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刻。 像扑来的雄鹰,像骤起的猛虎,又像苏醒的巨熊,基因原体的身躯在半空中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而在这黑暗的比对下,庄森掌中的锋芒显得格外刺眼。 基因原体的攻击宛如雷霆般迅猛,转瞬之间便来到了摩根的面前,速度之快甚至让银发的蜘蛛女王来不及运转自己的力量,发挥出引以为傲的灵能,【狮剑】的剑锋如同毒蛇的信暐一般撕裂了空气,妄图亲吻摩根雪白的脖颈。 —————— 【而同样的,只要速度够快,哪怕是一柄生锈的匕首都可以终结一名aph。】 —————— 在这须臾之间,隶属于基因原体的本能引导着摩根,她咬紧牙关,蛇形法杖的顶端旋即出现了一柄弯曲的利刃。 运用起十成的力量,她挥舞着它,那弯刃与【狮剑】以最老练的阿斯塔特战士都无法看清的速度与力量在半空中相撞,巨大的钢铁嘶鸣声传到了数公里开外,甚至盖过了那些恐怖的无机杀戮仪器的轰鸣之声,无穷无尽的风暴从两把武器的裂隙中席卷而出,眨眼间,无数的森林变为了荒芜的丘陵。 第一次交锋在一秒之内便结束了,狮王的利刃被打偏了方向,顺着摩根的左侧划过,只切下了几缕四散的发丝。 而银发的蜘蛛女王则是摇晃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庄森的面孔上那原本志在必得的微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住了,他不自觉地晃了晃手中的【狮剑】,就仿佛在确认它是不是一个假冒伪劣品。 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摩根的时候,视线之中已经多了几丝模糊的怀疑。 远远的,灭绝遗机的轰鸣声正越来越近,那藤蔓丛生的雨林暂时拖延了它们的步伐,但显然,拖延不了多久。 摩根捂住了发麻的手腕,灵能的火光开始在她的法杖上集结,她正对着庄森的视线,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你打算用什么对付我,庄森?】 庄森的笑容已经消失,他的面孔甚至比佩图拉博最愤怒的时候还要严肃百倍。 【用剑。】 他回答道。 随后,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高高的举起了他的那把大剑,在剑芒闪耀之际,他的另一只手却突然抽向了腰间,拔出了那把等离子手枪【阿克庭努斯燧发枪】。 “砰!砰!砰!” 连开三枪。 摩根挥舞着法杖,正在积蓄的灵能便转为了一道厚重的屏障,挡住了这突兀的一击,随后,她的嘴唇抿动着,在鄙夷的目光之中发动着瞬移的法式。 而就在这时,庄森动了。 基因原体的身影宛如一道鬼魅,他一手持着大剑,而另一只手轻轻一抬,便将那把等离子手枪抛在了半空中,紧接着,这空闲下来的手指再次伸向腰间,在电光火石之间拔下了两枚静滞手雷的引信,恶狠狠地抛向了摩根的所在。 随后,再次空闲下来的手指摊开,接住了下坠的【阿克庭努斯燧发枪】。 “砰!砰!砰!” 又是三枪! 此乃卡利班之剑法! 摩根雪白的牙齿死死的咬紧,从她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喝声,磅礴的灵能从指尖与法杖的顶端争相涌出,将庄森的所有攻势尽数淹没在虚无的火焰之中。 随后,她的手指掠过燃烧的空气,一道道灵能的利箭顷刻间化作无形的暴雨,铺天盖地地射向了庄森的头颅。 考斯韦恩、卢瑟、内米尔、扎哈瑞尔、阿斯莫德斯、阿斯特利斯…… 利箭化作了无数的暗黑天使,化作了无数的泰拉人、卡利班人、以及庄森所认识的每一个人,他们咆哮着,怒吼着,高举着手中的大剑,向着庄森冲来。 冰冷的表情凝固在庄森的脸上,他眯起了眼睛,一个箭步,冲破了这些幻影,就仿佛巨兽冲破了清晨的迷雾。 —————— 【归根结底,幻像不过是一座虚假的、不存在的花园迷宫而已,只要你能认准了一个方向,坚定不移,那么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踏破哪怕最真实的幻像。】 —————— 看起来,他的确记住了。 摩根在心中感慨。 但此时,那剑锋已近在眼前。 摩根再次举起了弯刃。 两把可怖的武器又一次地碰撞在一起,如同争夺领土的猛兽一般撕咬着、纠缠着,在半空中不断发出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灭绝遗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庄森发出宛如野兽一般的怒吼,他的双臂使出了最大的力量,挥舞着剑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月光。 这第三次交锋终于分出了胜负,尽管摩根的弯刃比起狮王的大剑丝毫不慢,但是它的脆弱刀刃却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对抗了。 在一声清脆的破裂中,弯刃化作了数百个四散的碎片,而在这金属的细雨中,摩根终于可以念唱自己的法术。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幻化,迅速的消失在了原地。 而庄森的嘴角只有一丝冷酷的笑容。 他翻转着手腕,从盔甲中露出了一个哪怕是考斯韦恩都不知道的仪器,然后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 下一刻,摩根已经模糊的身影便再一次地清晰了起来,她抬头,只看到了一层无形的灵能铁壁笼罩了她与庄森的头顶。 面对着错愕的目光,狮王傲慢地抬起了头。 【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去。】 他的身影混杂在灭绝遗机那越来越接近的无序咆哮声中,显得有些破碎与模糊。 【现在,距离那些卑鄙家伙的到来,还有三十秒。】 他看向了摩根,碧绿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一些迷茫的猜测,还有志在必得的求知欲。 【力量。】 【敏捷。】 【反应速度。】 【伱在刚刚的那些瞬间所表现出来的身体素质,胜过了我的每一个子嗣,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凡人所能拥有的。】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摩根。】 —————— 庄森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名为【紧张】的感觉。 跨越银河的战火没有让他紧张,无数异形的刀刃没有让他紧张,甚至是子嗣之间那冷漠与怨恨的目光,同样没有让他紧张。 自从踏入这片星河以来,哪怕是最为糟糕的情况,也存在于庄森的预期之内。 但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一些急促,脸庞上的肌肉时不时不自觉的抽动着,让他紧绷的面孔变得有些扭曲。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甚至感到有些愤怒,无名的愤怒。 然后,他便听到了笑声。 摩根的笑声。 那笑声从她那张苍白的面孔中流出,在那同样苍白的嘴唇间徘徊着,既不激烈,也不嘲弄,只是最简单的,笑。 在这笑声之中,每一个宝贵的一秒钟都在毫不留情的消逝,那些无情的恶毒机械的沉重步伐已经近在咫尺。 还有二十秒。 带着腥臭的冷气顺着牙齿间的裂隙,不断地被吸入基因原体的胸膛之中,庄森的眼眸里已经是烈火熊熊,求知欲、愤怒与那些模糊的猜测在他的大脑里打成一团,宛如万般丝线交错杂糅一般,让基因原体都感到一丝丝地头痛。 他抬起头,开始思考是否要冲上前去,抓住那一向叛逆的雪白脖颈,用最强硬的手段获得自己想要的。 就在他颇为认真的思考的时候,那笑声却戛然而止。 【我没什么可说的,庄森。】 她勾起了一抹微笑,那是一只洁白的天鹅在空中展翼。 【如果真要我说些什么,那我想,我只能说一句话,一句我听来的话,送给你。】 —————— 【抛去一切不可能,荒谬也会是现实。】 —————— 这话语就仿佛是开启魔盒的银匙一般。 在眨眼间,无数的话语,无数从摩根口中吐出的字词,无数关于摩根的资料与陈述,清晰无比的出现在了庄森的脑海里。 他回忆起了一切。 宛如飞扬的瀑布,终于击穿了最顽固的那块岩石。 他早该意识到的。 —————— “他们会将自己的子女秘密的隐藏起来……摩根就是这种制度出现以来最优秀的产物,她在【亮相】后很快就成为了马克西米利安的左膀右臂……” 【它们的出现是因为我在压抑自己的灵能,而不是因为我在过载自己的力量。】 【我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来尝试去彻底杀死你。】 “她就宛如……宛如一头怪物一般,一头生来就知道如何用灵能逞威的怪物。” “父亲……” “我真的……忘了。” 【我不是马格努斯。】 【我们每个人的脚步都会在我们人生的一个地方停下,而有些人,他的内心之中不过是卡利班的茫茫森林。】 【在这一点上,在很多点上,我们很像。】 …… —————— 【抛去一切不可能,荒谬也会是现实。】 —————— 庄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面容扭曲着,明明是宛如冰山一样的僵硬面孔,五官却又如同被炙烤的蛇一般不自觉的扭动了起来,他的瞳孔猛然放大,又缓缓缩小,随后又放大了起来,他的嘴唇不断蠕动着,七扭八拐地折出了数个弧度,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只是不断的深呼吸着,大股大股的空气被他吸入,空阔的胸膛宛如风箱一般发出剧烈的响声。 他下意识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的五官保持着严肃的姿态,却适得其反,让他的面庞变得更加的黑色幽默,到最后,他甚至本能一般地微微低下头,让自己的面容不会被看到。 所有的一切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因为很快,庄森就想起了什么,他再一次抬头,此时,他的面庞在一瞬间就被彻头彻尾的怒火所吞噬。 【你……潜入!我的军团?】 回答他的依旧是笑声,大笑声。 【潜入?】 【不!不!不!】 【你……还记得比利文星系么?】 庄森想到了什么,他的面色再一次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他努力压制着,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可怖的统帅与猎杀者。 【在你把我留在原地,面对冉丹的改造泰坦与大军的时候,我被击伤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意识到了,我究竟到底是什么。】 庄森站在原地,他用此生最强大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谁也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沉默着,死寂着,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宛如一座最完美的黑铁铸像,直到灭绝遗机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直到摩根用一声宛如呓语的轻笑,提醒了他一下。 —————— 【还有十秒钟……】 【我的战帅。】 —————— 庄森紧咬着牙关。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用着近乎于咬牙切齿的声音,下达了那个遏制了三台灭绝遗机的命令。 他能听见那些最恶毒的有机体屠杀者发出不甘的机械嘶吼者,这些被击败与束缚的铁心灭绝者拥有着堪称狡猾的天性与对有机生命的极端仇恨,它们没有任何怜悯与克制,只有对大规模屠杀的恶毒喜悦。 但在庄森的绝对最高指令面前,这些机器没有任何抗命的机会,庄森扭过头,仔细聆听着它们的脚步抵达了空投舱,然后才慢慢的将自己的头颅转了回来。 此时,他的面庞已经再一次地被彻底的冷漠与坚定所占据,但当他看向摩根的时候,那时不时抖动一下的眉头与嘴角,依旧在诉说着一些尴尬的情绪。 最终,他直视着摩根的瞳孔,用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一字一字地吐出了自己的命令。 【跟我回不屈真理号。】 【待在你的房间,哪也不要去!】 言罢,他转过身,喝令着自己的脚步一点点的远离。 而在他的身后,只有摩根低沉的应和。 【遵命。】 【兄长~】 这个称呼让庄森的身躯晃了晃。 但他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本章完) 。 第八十五章 酿造 “你说,在西西弗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我们的基因之父似乎……有一些愤怒。” “一些?他身上的怒火都能把一整个星区给点燃了!当初卢瑟阁下抗命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愤怒过。” “说的也是……不过摩根女士看起来倒是心情不错,你说会不会是我们的基因之父没打……” “禁言!动动你的脑子,那可能么?” “恕我想不出第二种答案,我觉得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们的基因之父在因为摩根女士的某些事情而发火,这是唯一一种能够正常运转的逻辑推理。” “他因为摩根女士而愤怒?” “对。” “然后他就把摩根女士的房间安排在了自己的隔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呃……” “那我要不要也让他愤怒一下?” “……伱大可以试试……我会给予你精神上的鼎力支持……和丧葬的全部花费。” —————— 暗黑天使的窃窃私语在【不屈真理号】的阴影中回荡着,这些最为骄傲与强大的战士此时正龟缩在角落里,因为所有的走廊与大厅都在基因原体的怒火中翻滚、燃烧。 宛如饥饿的魔兽,宛如狂怒的雷霆,当那名为第一军团基因原体的黑色飓风从回收灭绝遗机的登陆艇上跳下,并开始横冲直撞的时候,整艘荣光女王级都在他的无声威严下瑟瑟发抖。 庄森没有说话,也没有咆哮,他只是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任凭那碧绿色的瞳孔射出无声的利箭,毫不留情地刺到每一个他途径的子嗣的身上,转瞬即逝。 帝皇在上,现在的基因之父看起来远比咆哮的时候还要吓人。 无数第一军团的战士在内心中如此感慨,他们隐藏在战舰的阴影之中,直到军团之主的身影宛如一道飓风一般飞过,才从自己的喉咙中挤出最细微的声音,讨论着。 但随后,他们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那是高跟的马靴不紧不慢地踩踏地面的声音。 摩根就跟在狮王的身后,保持着一个无比诡异的距离她看起来就在那头暴怒的雄狮的身后,又仿佛隔着万里之遥,在所有第一军团战士的眼中,她仿佛成为了一道虚无的影子,一位从油画中走出的皇后,一尊在军团的走廊间巡视领土的苍白蜘蛛女王。 等到他们眨了眨眼睛,集中起了自己的注意力的时候,才发现她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已经在飘然间走远了。 这位银发的蜘蛛女王轻快地走着,她的身影在一股股灯光中穿行,就像是披上了一层月光的披风,她在无数暗黑天使的沉默目光中闲庭信步,向着那些最为困惑的目光回以冰冷的笑容,就仿佛自己不是客人,而且这艘战舰的半个主人一般。 所有刚刚从基因之父的暴怒中逃脱出来的暗黑天使有些蓦然的看着这一幕,当他们意识到了这种傲慢的气质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摩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时候,庄森的子嗣们面面相觑,才感觉到刚才的那一分钟是多么的…… 荒唐。 但阿斯塔特战士的困惑影响不到基因原体的决断,庄森伫立在自己的房门前,直到考斯韦恩的脚步声匆匆响起。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指了指自己房门的左前方,也就是考斯韦恩房间的对面。 【以后,她住在这里。】 狮王的心腹不由得看了一眼那个一直被空置的房间,又转过头,看了眼保持着浅淡微笑的摩根,才点头称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空置的房间以前是属于卢瑟先生的…… 还没等困惑在他的心中流转,他就听到了庄森那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声音是对着摩根的。 【你给我在里面好好待着!】 【记住我的话!哪也不许去!】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挺直了身子,他没有转过头颅,也没有射出视线,他的面庞隐藏在阴影之中,就仿佛是在故意躲避着身后的这个凡人。 在那一瞬间,考斯韦恩发现自己居然出现了这种错觉。 然后,他听到了摩根的微笑。 【何须如此紧张,庄森阁下。】 【我什么时候违逆过你的命令?】 这回答中的挑衅气息让考斯韦恩感到了一丝窒息,他开始担心基因之父的怒火和银发女士的安全,然后他就发现,他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 他的基因之父显然余怒未消,但他也只是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吼,便推开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当考斯韦恩转过头的时候,他发现摩根已经回到了原本的,在走廊尽头的房间,用灵能的力量牵引着所有的私人物品,进行着这一次简单的搬家。 狮王的心腹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直到摩根关上了自己新房间的房门之后,考斯韦恩站在只有他一个人的走廊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揉了揉脸,那磨擦感与些许痛感告诉他,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 他有些好奇了。 在西西弗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当第十五军团的阿里曼再次造访【不屈真理号】的时候,摩根已经在自己的新房间中闭门不出十几天了,她完全遵守着来自庄森的命令,连每日的饭食都是由战舰上的仆从定期送到门口的。 银发的女士显然很喜欢这种无所事事的宅女生活,她的房间中时不时就会传出灵能涌动的气息,让隔壁的暗黑天使高层们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反灵能装置。 而在那些没有钻研灵能的时刻,她就会把心思放在私人爱好与装饰自己的临时小天地的身上,当阿里曼终于经过了第一军团的层层安检,抱着一颗烦躁的心灵推开了摩根的房门的时候,一种只属于花蕊与枝叶的清新气息便让他的心脏在一瞬间变得惬意。 他还闻到了另一种味道,一种让他喜爱且熟悉的味道。 伴随着房门的打开,一种简单的风景出现在了阿里曼的眼前房间的配色是白、粽与浅灰的搭配,淡蓝色的钢制地板被一层棕色的垫子仔细地遮掩,而在其上又错落着灰白色的床铺、条纹状的拼接柜子与木制的宽敞书桌,暗红色巨大书架占据了几乎一整面的墙壁,在几株绿植的点缀下,那上面摆放着数量足以让阿里曼满意的书籍。 在房间的另一面,书桌的旁边是一座浅蓝灰色的布艺沙发,一把同样是浅色的躺椅被随意地摆放在它的面前,而墙壁上则是安静地悬挂着两面橙色的画作,是向日葵与橙子。 当阿里曼的视线上移,看到了那盏方方正正的,不大也不小的吊灯所发出的轻柔光亮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再满意了。 马格努斯的子嗣有些不安地踩了踩自己的铁靴,就仿佛害怕破坏了眼前的风景,直到房间的主人微笑的发出了邀请。 摩根正倚靠在沙发上,一手拿着一卷厚厚的书籍,另一条胳膊摆在了紧邻沙发的木制书桌上,她穿着一件奶白色的毛衣,浅蓝色的修长裤子,脚趾套在了雪白的袜子里,两条腿翘着,让一只棕色的拖鞋在半空中伴随着主人的节奏而起起伏伏。 看到阿里曼,她笑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站起身来,她的银色发丝已经有些太长了,便干脆梳成一个松散的侧马尾,一路悬到了腰际。 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欢笑之中,阿里曼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沙发上,他的内心无比庆幸自己这一趟没有身着盔甲,而摩根所选定的家具也足够的结实。 摩根点亮了一盏台灯,然后伸手拉起了被放下的窗帘,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赫然出现在了阿里曼的眼前,虚空之中的微弱光亮洒进了这个房间,那些时不时闪烁的星辰让气息变得安逸。 “我是来辞行的。” 在寒暄了几句后,阿里曼的声音陡然间变得有些沙哑。 “既然与冉丹的战事已经缓和了,马格努斯大人便召唤我们返回普罗斯佩罗,千子军团现在正在重组,我需要回去组织起我自己的学会与连队。” “在前不久,军团在马格努斯大人的领导下插手了在里欧比亚的战事,成功阻止了第十九军团那群蛮子奴隶主摧毁那上面无价的知识宝库,原体对这次行动很满意,他觉得是时候让军团重返大远征了。” 【你一个人?】 “是的……” 千子的声音有些黯淡。 “最初的那支队伍,一百名战士,除了你与我之外,已经全部阵亡了……” “我甚至不知道,我该如何和我的基因之父交代这件事情,拜那个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所赐,你也没法跟我回普罗斯佩罗,原体已经默认了你在第一军团的职位。”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看了一眼四周。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如果你在第一军团遇到了任何麻烦,可以通知我,无论是我还是马格努斯大人,都把你看做是第十五军团真正的一份子,你无需担心任何挑衅与威胁,千子与你同在。” 摩根微笑着,那是诚恳的微笑,阿里曼把这看做是无声的致谢。 但紧接着,她提出了一个问题。 【冉丹……真的退去了?】 “从实际情况来看,的确如此。” 【可是我记得,那位第十一原体和他的军团已经很久都没有与帝国通信了,连暗黑天使内部都对此议论纷纷。】 阿里曼笑了起来。 “第十一军团?无需担心,他们是最伟大与强悍的战士,虽然的确性情苛暴,但是他们的战斗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据说那位最纯洁的原体在看到帝皇的第一眼就真正的拜服在他的脚下,当时的他已经冲出了母星,在另一个星系上与帝皇的舰队遭遇,但他依旧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了帝皇。” 【包括他的母星?】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据说他的母星和巴尔一样,都是绝对的自治与神秘,帝皇欣赏他的能力与态度,因此降下了这种恩赐,不过对于那个世界来说,他们错过了帝皇亲自降临的荣光。” 他们聊了一段时间,关于第十一军团还有其他军团的一些风闻逸事,阿里曼自然是畅所欲言,这样的快乐时间持续了大概一个泰拉标准时左右。 然后,摩根仿佛想起了什么。 她起身,走向了自己床铺的一侧,那里悬挂着一面窗帘。 【你还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么,阿里曼?】 “嗯?” 阿里曼愣了一下,然后他想了想。 “应该……会。” 摩根抓着窗帘,冲他眨了眨眼睛。 【那很好,因为,我也会。】 随机,她轻轻一拉,阿里曼的瞳孔便不由自主的一缩。 几个圆润的木桶累在那里,发出醇香的酒味与木屑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摩根的手指轻轻一点,两个杯子便飞到了她的手中,她接了两杯,用牵引着一个木桶直到阿里曼的面前。 【我记得你曾经抱怨过,在前线没有葡萄酒可以喝。】 “是啊……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劳烦你还记在心中……” 端着酒杯,阿里曼却感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 他品了一口紫红色的酒液,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葡萄酒的味道,比起普罗斯佩罗的那些葡萄酒,有点酸,不过无伤大雅。 阿里曼一口口地喝着,感到心中流淌着一种别样的温暖。 “我没想到,那只是一句抱怨,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记得它,如此的费心。” 摩根笑了起来。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阿里曼。】 【我们是挚友,不是么。】 【挚友的话语,就如同天上的星辰,哪怕只有一句,也应当牢记在心中。】 【对吧,我的挚友。】 “……” 阿里曼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让杯中的酒液荡起了层层的涟漪,最终,他举起了酒杯,又细细的品了一口。 —————— 不过…… 咂了咂嘴,感受着那货真价实的酸味,阿里曼还是无法遏制自己的疑问。 “摩根吾友……” 【嗯?】 “你是怎么……酿造这批酒的?” 【哦……】 摩根的笑容让阿里曼有些不寒而栗,她回答的声音理所应当。 【用脚踩啊。】 “……咳!咳咳咳!咳……” 阿里曼猛的咳嗽了几下,努力遏制住了把酒喷出来的冲动,他抿着嘴,纠结了一下,还是把口中的酒液咽了下去。 “你……在开玩笑,对吧!” 摩根那苍白的面孔上挂着笑容。 【啊……】 【当然是,玩笑……】 她笑着,那笑容让人不安。 —————— 庄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伫立在房间的最深处,看着眼前这台特制的传讯仪,开启了它。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黄金色的模糊身影隐约出现在了基因原体的眼前。 【庄森……我的骑士……】 【父亲。】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轻声地吐出了问候。 【我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事关……】 庄森的话音未落,通讯仪的另一端便出现了阻止的声音,帝皇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从无数个星辰之外传来,一点一点地在庄森的耳旁累计着。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的骑士……】 【到摩洛来……你一个人,带着你的卫队……不要再带任何人……】 【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本章完) 。 第八十六章 摩洛 千百年来,名为【摩洛】的行星一直都伫立于银河系的中央一带,在大漩涡区域的北部日复一日的完成自己的公转与自转。 而在人类帝国的行政规划中,它分属于远东星域,是银河系中北部那空旷的广袤地域中较为重要的一个节点。 这个硕大的宜居世界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它的文明历史可谓是源远流长早在数千年之前,当第一批人类探险者离开了人类的母星泰拉,驾驶着原始的飞船在银河中肆意地探索的时候,他们便被【摩洛】的富饶与美丽所震惊。 这个距离泰拉有万里之遥的世界拥有着与人类的母星异常相似的环境无论是平坦富饶的主大陆,分布在大陆以北的群岛与蔚蓝汪洋,还是南方神秘的沼泽,西部半岛的高地与荒野,甚至是沙漠与地下的巨大溶洞,无不唤醒了探索者们的乡愁。 于是,理所当然的,人类殖民者们开始在这个世界上建造起了城镇与墙垒,文明的气息在【摩洛】上流传开来,在此之后数千年的世界里,它从未断绝。 直到第三十个千年,来自泰拉的舰队时隔漫长的岁月,终于再次光临了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文明天堂。 此时,统治【摩洛】的是数个驾驶着骑士泰坦的伟大家族,盘聚在卢佩卡利亚城的迪瓦恩家族是所有人的领袖,他们的祖先从已经断绝了血脉的前代王室的手中继承了【至高王】的头衔,而在他们之下,多纳尔、考希克、玛玛拉贡等家族列土封疆,履行着作为封建臣子的松散义务。 直到人类帝国的战舰从曼德维尔点中蜂拥而出,数千艘最强大的战争引擎遮蔽了这个世界的阳光,将伟大征程的阴影笼罩在了每一个摩洛人的头顶。 而统帅这支舰队的,正是人类之主,帝皇。 除此之外,这位全银河最强大的领袖还处于一些未知的目的,召唤了他的几名子嗣加入了这场本就小题大做的征服。 荷鲁斯。 福格瑞姆。 莱昂—庄森。 察合台可汗。 (不要问我帝皇为什么这么兴师动众,g就是这么写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分散在银河各地的半神们响应了他们的父亲与君主的号召,尽管四位基因原体都没有携带他们的大军,而是各自率领着几百名子嗣前来汇合,但是他们与帝皇的合力依旧是足以荡平任何敌寇的天罚之威,更不用说还有在帝皇身边,寸步不离的禁军万夫团。 当数百枚空投舱如同倾盆暴雨一般落下的时候,地面上隶属于迪瓦恩家族的骑士泰坦们宛如风暴面前的麻雀一般脆弱,所谓的抵抗只是象征着的,在放了几枪,捍卫了所谓的骑士荣誉后,迪瓦恩的家主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帝皇的面前,从摩洛的至高王变成了帝国在这个世界的总督。 但无人理会他,这个拥有数百年荣誉历史的家族从来都不是重点,帝皇率领着他的子嗣们在【摩洛】的最深处探索,带领着他们见证了一些事物的存在,他的四名子嗣则立誓会遗忘这里的一切,为此,他们主动接受了帝皇抹除记忆的法术。 在此之后,人类之主没有停下脚步,他前往了【摩洛】最神秘最隐晦的角落,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知晓的角落。 而他的子嗣则是返回了【帝皇幻梦号】,等待着自己基因之父的归来。 毫无疑问,这会是一段无聊的时间。 至少对于福格瑞姆来说,的确如此。 —————— 切莫斯的凤凰正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发丝,他有些怀念【帝皇之傲号】,怀念自己那些最优秀最杰出的子嗣,更怀念他最亲爱的兄弟费鲁斯,他明明才离开这一切不到两个泰拉标准月的时间,但是怀念的瘙痒已经在心底若隐若现。 可惜,现在他们都不在他的身边。 只有…… 福格瑞姆那亮莹莹的紫色瞳孔在房间之中寻觅着,在那些绸缎与金色画作所装点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他的兄弟。 察合台可汗,就在那里,他正端着一把福格瑞姆从未见过的刀刃,细细地擦拭。 他在不到五个泰拉标准年之前才被从某个繁盛的草原世界上找回,从一个野蛮的大汗一跃成为了人类帝国最尊贵阶级的一员。 显然,他还不太适合这个身份的转变。 第三军团的基因原体端详着自己的兄弟那奇怪的胡须与绺发、那发黄的淡然面孔、那浑然一体的,有关于皮鞭、马靴与摩托机油的混杂气味…… 凤凰不由得叹息。 他的兄弟并不是一个文明人,他就像那个以自己的野蛮为傲的黎曼鲁斯一样,单单从外表就可以看到醒目的蛮荒气息。 想到这里,福格瑞姆的思绪戛然而止,他皱起了眉头,在内心中轻轻的谴责自己。 够了,对血亲兄弟,还是要保持包容。 福格瑞姆轻咳了两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与精神,然后,他不自觉地把胸甲上的双头鹰徽记彰显得异常明显,这位第三军团基因原体的视线找到了他旁边宛如镜子一般的墙壁,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容貌,确保了已经是最为容光焕发的状态。 但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镜中的自己的时候,他的兄弟也在观察着他。 凤凰上下打量着自己,时不时地略微调整一些细节,直到他最终满意了,福格瑞姆这才挺起了胸膛,踩着一种宛如舞步的节奏,来到了自己兄弟的身旁。 他抿嘴,控制着嘴角与面颊的肌肉,保证自己与兄弟的第一句话会在一种最为完美的笑容中展开。 也许他还做不到完美,但他可以做到最好。 “察合台,我的兄弟。” “荷鲁斯和我提起过你,经常提起,他夸耀你的子嗣,他们在你的率领下成为了帝国中最迅捷的飓风,带来胜利与荣耀。” 在福格瑞姆略有期待的目光中,察合台的长须在半空中飘舞着,这位白色伤疤军团的基因原体用一瞬间思索了自己的语句,又考量了一下现实的情况。 随后,他开口,只是最简单的问好,既不疏远,也不亲近,却也充满了必要的礼仪。 这种情况甚至让福格瑞姆的话语略微犹豫了一下,他的兄弟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野蛮与粗鲁,同样也没有黎曼鲁斯那种甚至让人有些厌烦的鲁莽热情,这让福格瑞姆的准备显得有些不足。 切莫斯的凤凰保持着自己脸上那副温和的笑容,开始从自己的脑海中筛选新的话题来继续这场谈话,而察合台则是看似随意的换了一种站姿,消无声息地移动到了一个合理的距离,如同猎手对待飞翔的雄鹰一般,等待着自己兄弟的下一句话语。 几乎就在下一秒,福格瑞姆那紫色的瞳孔便看向了察合台掌中的锋芒。 “很漂亮的刀剑,察合台……” —————— 大约十五分钟后,终于忙完了自己事情的荷鲁斯推开了房间的大门,他一早便听到自己的两名兄弟在那里相谈甚欢。 福格瑞姆与察合台各自伫立在一副画作的下面,他们保持着一个安全且礼貌的距离,随意地讨论着一些话题刀剑、子嗣、莽莽草原与贫瘠荒漠的共同点。 当荷鲁斯推开门的那一刻,福格瑞姆正在夸耀他最骄傲的子嗣阿库多纳,他在自己的兄弟面前演奏着最华美的乐章,将首席宫廷剑士的天赋、功绩与能力汇入最具有节奏感的赞美诗之中,每当他说到让自己喜悦的片段时,他的手指便会不自觉的在胸甲上慢慢拂过,让他人的目光注意到那全帝国独一无二的双头天鹰标志。 但很可惜,察合台就仿佛看不到这足以比肩战帅的荣誉配章,他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的安静与聆听,只有在福格瑞姆提及一些真正值得夸赞的事迹的时候,才会用一种低沉且肯定的话语来予以回应。 这甚至让切莫斯的凤凰有些失望。 但是当荷鲁斯的脚步传入两人的耳中时,这种单调的气氛便在一瞬间变得活跃与轻快了起来。 福格瑞姆转过身,露出一种毫不遮掩的喜悦态度,他张开臂膀,与自己的牧狼神兄弟热情的拥抱着。 而察合台在他的身后,与荷鲁斯轻轻的对了一拳,微笑着赠与来自草原的祝福。 尽管这里是帝皇的旗舰,但在这一刻,三名原体就仿佛是在【复仇之魂号】上一样,荷鲁斯搂住两个兄弟的肩膀,在阵阵爽朗的笑声之中,三个人开了几瓶酒,最终坐在了一处巨大的落地窗的面前,开启了一些更为轻快的话题。 “说实话,我有些想不清楚,父亲为什么大老远地把我们召集过来。” 目睹着【摩洛】那蓝绿色的地表,福格瑞姆在恒星的阴影中转过头,向着荷鲁斯发出自己的一个疑问,他那双紫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散发着光芒,宛如背光的宝石。 “父亲肯定有他的考量。” 荷鲁斯轻声的感慨着,当他提到自己的基因之父的时候,牧狼神的话语与胸膛中满是最真挚的信任与爱戴,就仿佛一个最平凡的孩童在仰慕自己的父亲。 “伱,我,我们,只需要负责我们自己的军团与子嗣就可以了,我们只需要考量在一个世界或者一个星系里所发生的事情,只需要记住几万或者几十万的名字,就足以让我们完成自己的使命。” “但我们的父亲不同,他要扛起更多。” 荷鲁斯吐出一串串凉气,他看着眼前那颗巨大的行星,他最敬爱的父亲就在上面,独自承受着一些秘密与痛苦。 他真希望,自己能与他并肩面对。 “但我们的父亲不同,福格瑞姆,我最亲爱的兄弟,他要扛起一个帝国,统治整个银河与种族,我并不觉得掌印者能够实际上地帮助他,玛卡多他被夸耀的太过分了,所有的事情的最终负责人到最后依旧是我们的基因之父,他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 “但他的确能够应对这一切,他的力量与智慧远比我们要强大。” 福格瑞姆点了点头,回答着荷鲁斯。 “当初在切莫斯的时候,我看见他,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远比我能想象的最优秀者还要强大、睿智与优秀,当时我就在想,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邀请,为一个更美好与优秀的目标而奋战。” 福格瑞姆的回答让荷鲁斯笑了起来,牧狼神拍了拍凤凰的肩膀,两名基因原体便有些胡闹地对着拳,反倒是第三位基因原体靠在自己的椅子上,因为福格瑞姆话语中的一些隐晦信息而微微皱眉。 “不过,即便如此……” 福格瑞姆朝着荷鲁斯眨了眨眼睛。 “我其实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召集我们来到这个地方,这并不是什么异形帝国的核心要塞,也没有任何足以让我们的父亲感到危险的物体。” 荷鲁斯笑了起来。 “也许他只是想看看他的子嗣。” 牧狼神转过身,拍了拍察合台。 “比如说,见见他刚刚归来的子嗣。” “还有……” 他又看向了福格瑞姆。 “见见他最为上进与优秀的孩子。” 切莫斯的凤凰被逗笑了。 他依靠在椅子上,发出一种宛如铃铛清响一般的笑声,那头漂亮的银色长发伴随着基因原体的笑声而随意飘舞着,就仿佛一条条占满了雪花的柳絮。 “别奉承我了,荷鲁斯。” 他如此说着,但是满面的得意洋洋却是没有半点的说服力。 察合台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兄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缓缓地品着。 福格瑞姆笑了一会,然后侧过身子,凑在荷鲁斯的身边,故意用一种颇为神秘的语气向着自己的兄弟诉说。 “这话可别让庄森听到……他会不高兴的。” 话语落地,两人便再次大笑了起来。 但这种笑声很快戛然而止,因为基因原体那超人般的感知让他们捕捉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与气息一个庞大的,冷漠的,不可小觑的黑色阴影已经出现在了走廊的彼端,马上就要进入这个房间了。 察合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缓慢的喝着酒,惊叹于眼前的一切。 在听到这个脚步声的同时,荷鲁斯那随意的气息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牧狼神近乎是本能的挺起了身板,脸上那放肆的大笑也萎缩成了一种淡然的微笑,他站起身来,迎着那个声音,走到了门口。 一种别样的气息在荷鲁斯的身上徘徊着,那是一种面对交锋与考验的气息,此时的荷鲁斯比起原体的兄长,反而更像是一个踌躇满志的皇子。 福格瑞姆没有起身,他端起了属于自己的酒杯,轻声嘀咕着什么。 在这种让人听不清的感叹声中,那个庞大的阴影走进了房间。 金色的长发,碧绿色的瞳孔,纯黑色的盔甲与锋利大剑,还有那宛如君王一般不怒自威的气场。 “兄弟。” 荷鲁斯笑着,迎了上去。 莱昂—庄森,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来了。 (本章完) 。 第八十七章 狮与狼 莱昂—庄森。 五个泰拉标准年以来,这个名字经常在察合台的耳畔出现,有时是他的那些泰拉子嗣无意间的谈及,有时是回荡在走廊间的凡人官员低声的议论,而更多的时候,则是他的兄长荷鲁斯那缓慢、诚恳且严肃的诉说。 在凡人与阿斯塔特的话语中,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并非是一位能力强悍的人物,人们轻声谈论他的易怒,称他远不如荷鲁斯这样的伟大统帅无论是他那野蛮的出身、他那孤僻且傲慢的形象、亦或是他在回归帝国的这些年中从来没有拿出什么显赫的战绩,都成了他们低声抨击的理由。 而冉丹战争的爆发则是更加助长了这种言论的气焰第一军团是何等强大的武装,所有人都承认他们曾是所有的阿斯塔特军团中最强大的一个,哪怕是影月苍狼的傲慢战士也会承认这一点。 但是看看现在曾经伟大的第一军团在他们原体的率领下,在最遥远最荒蛮的银河边疆抛下了数万具尸体,还有百倍于此的凡人战士同样血洒疆场,但尽管如此,那个名为冉丹的所谓异形帝国依旧没有被挫骨扬灰,银河系北部的大量疆土与世界也依旧没有被收回到帝国的手中。 曾经最强悍最庞大的军团在短短几年中便威风不再,而比起荷鲁斯与基利曼在银河系各地的高奏凯歌,比起第十一军团在面对冉丹帝国时的捷报频传,庄森和他的子嗣甚至连一份言辞详尽的捷报都拿不出来。 人们只看到了这个卡利班人率领着他的军团一次次地要求更多的辅助军与物资,再一次次地消失在最偏僻的黑暗之中,每当他们归来的时候,便会伤痕累累,损兵折将,数百万的辅助军再次消失,完全没有其他军团酣畅大胜的模样,如此的惨状自然成为了卡利班雄狮能力不足的最好佐证 至于那个前线所有人都语焉不详的冉丹?不过是一个异形的政权而已,在这些年里,荷鲁斯、基利曼与多恩的军团已经剿灭了无数这样的亵渎文明,在银河的西部与南部大把大把地收割着胜利与荣耀,又何曾像第一军团那样的狼狈? 如此繁多的话语在察合台的耳边不断地回响着,甚至他最钦佩的荷鲁斯都曾在私下的谈论中低声地评价着自己的兄弟影月苍狼的基因原体把费鲁斯和基利曼的指挥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至于庄森,牧狼神承认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前线指挥官,但仅此而已。 “他没有跨越星区与星系的眼光,他的精力与怒火往往会被一个世界上的小事所牵绊,然后在一件完全得不偿失的问题上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与力量。” 当提及他的兄弟的时候,荷鲁斯如此评价。 察合台姑且相信了这个结论,毕竟在他父亲的这个伪善帝国中,他最能信任,也唯一想信任的,也就唯有荷鲁斯了。 但在真正看到庄森的第一眼,察合台可汗便将所有的记忆与固有印象碾碎成了随风飘扬的粉末,让自己眼睛所看到与确信的一切来形成真正的认知,哪怕是他所尊敬的荷鲁斯的言论,也不会成为妄信的根基。 而在看到庄森的第一眼,这位来自乔戈里斯的大汗便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物。 那些凡人,他们的想法果然错的离谱。 —————— 荷鲁斯的状态有些奇怪。 这位影月苍狼的基因原体在他几乎所有的兄弟与朋友面前,都是最真挚的人物,他喜爱用笑容、爽朗与共同的话题去对待他所面对的每一个人,让自己始终被萦绕在信任与热情的漩涡之中。 荷鲁斯宛如太阳,他的身边永远都不会缺乏温暖与和睦,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努力经营的景象,至于这是为了模仿他那位生来便万丈光芒的基因之父,还是有着自己的心思与考量,荷鲁斯自己都不愿去多想。 但此时此刻,面对着走进来的兄弟,荷鲁斯却不由自主的收起了笑容与和睦,他挺直了腰板,如同最完美的大理石雕像一般伫立在那里,脸上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最为标准与仪式化的笑容。 乔戈里斯的大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现在的荷鲁斯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是亲切的兄长,而是那种——他最讨厌的——君王。 而更可悲的是,荷鲁斯并没有作为君王的完美天赋,他更像是一个刻意在模仿自己的父皇的太子,努力在强大的兄弟面前维护着自己那重要且脆弱的威严。 现在的荷鲁斯让他不喜欢。 但是察合台不会指出来,当然不会。 “你迟到了,兄弟。” 荷鲁斯向前一步,伴随着他的脚步,庄森也停止了前进,两位基因原体保持着大约两米左右的距离,维持着一种庄重的氛围。 荷鲁斯笑了笑,尽可能地真挚。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毕竟,你已经很久都没参加兄弟之间的聚会了,上一次,我还想让黎曼鲁斯与伱见一面,自从你回归以来,你们两个一直都没有见过面。” “战事紧急。” 面对荷鲁斯的长篇大论,卡利班的雄狮只是简单的回应了几个字,他就仿佛自带某种低压气场,把荷鲁斯的和煦自动抵挡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外。 牧狼神摊开胳臂,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血亲兄弟冷言冷语的打击,他露出了一个足够和蔼的笑容,甚至让庄森都抓不出问题。 “你可以与我们联系,庄森,你是我们的兄弟与一份子,你的军团与我的军团都是为了大业而效力的,你没必要把一切责任抗在自己的肩上,独自面对银河中最荒凉的战争。” “并肩作战?” 卡利班雄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那并非是什么和煦的笑容,而是一种宛如野兽嘲弄猎物的慵懒作态。 “你愿意让你的狼群流血么,荷鲁斯?” “在银河中最偏僻的角落,无人在意,无人知晓,只有无声的流血与无数的牺牲。” 荷鲁斯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我们的父亲下达了命令,那我会率领影月苍狼前往任何地方,对抗任何对手。” 话音落地,两名原体不约而同的一起安静了下来,一种沉重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慢慢的凝固着,就仿佛下一秒,两名军团之主便会拔出刀刃,相向为敌。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又也许是一分钟,在原体的感官中,这都是足以称得上是漫长的时间。 然后,在某一刻,伴随着某种默契,荷鲁斯与庄森一起晃动着身躯,笑了起来,在这种笑声中,两名基因原体拥抱着问好。 “欢迎回来,我的兄弟,你从银河的血腥深渊中返回,理应休息一下了。” 荷鲁斯轻轻拍了拍庄森的肩膀,这并不是一种货真价实的拥抱,他的语气轻柔,蕴含着让任何人都无法质疑的真挚。 而庄森已经收起了笑容,他用一种最平淡的语气回馈荷鲁斯的深情厚谊。 “我从未返回,荷鲁斯。” “我从未离开那里,从未离开我的军团,我的精神一直在那里,这一点不会改变。” —————— 当察合台看着庄森向他走来的时候,他隐约间仿佛想起了什么。 对于这个兄弟,他并不陌生,在他的记忆里有着和他一样的人。 那是在乔戈里斯星上,那时他的养父还没有死于部落间的仇杀,他会带着他在草原上奔驰,享受宴会、篝火与烈酒。 而在那些最盛大的宴会中,往往会有一批最特别的客人,他们很少前来,却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那是一群野人,一群用兽皮、骨箭与奇异的纹饰将自己包装起来的野人,他们被分配在最尊贵的位子上,靠近首领与长老,但是这群奇异客人的身边却又会自然而然地形成某种真空,没人愿意靠近他们,他们也混不在意,只是喝酒,或者讲述一些他们自己的故事,在下一个黎明到来之前,他们便会静悄悄地离开。 草原上的居民虽然同样野蛮,但他们会吟唱古老的长生天歌谣,会雕刻精美的首饰与金坠,会用描述着传奇故事的挂毯装点自己的毡房,但是这群人不同,完全不同,他们坐在那里,就仿佛林子里的野兽生出了手脚与五官,来到了文明的社会。 察合台曾打听过这些人,他被告知,这些人是林子中的猎人,他们是部落中不喜欢草原与文明的那一批,他们整日整夜地泡在林子里,或者是因为首领的命令,或者是单纯的喜欢那里,总之,他们一直待在深林中,就发了疯,变得与他们曾经狩猎的野兽一模一样,便再也不想离开森林,回到真正的族人与文明中来。 只有最苛刻的任务与首领的号召能让他们暂时的返回文明世界里,他们会默默无名地做好自己的任务,然后再一次消失。 当察合台成为大汗后,他尊重着这些乖僻的边缘人物,任凭他们待在乔戈里斯最后的森林之中,也没有将他们吸纳入自己的子嗣与军团,察合台本以为,他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人物了。 但现在看来,银河比他想象的更神奇。 —————— 福格瑞姆拉来了一把椅子,让三名原体的峰会变成了一场四兄弟的会谈。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切莫斯凤凰那无聊的小心思,四把椅子的摆放倒是颇为奇妙。 牧狼神与狮王的椅子被摆在了中间,但是荷鲁斯与福格瑞姆自己的椅子又有一点相对靠前,如此以来,反而是福格瑞姆距离荷鲁斯更近一些。 不过除此之外,切莫斯凤凰倒也没什么格外的动作,四名兄弟坐在一起,彼此之间互相介绍与问好,察合台与庄森之间的气氛难免有些安静,但是荷鲁斯与福格瑞姆的豁达天性让谈话总体而言还是很愉快的。 他们的话题在战争、家乡、银河与各自的子嗣之间徘徊,阿巴顿、阿拉乔斯与阿库多纳的名字被一再提起,但是比起其他三位原体进来有些平淡乏味的征程,庄森的故事显然更有吸引力。 “我最聪慧的子嗣,塞詹姆斯,曾经前往过与冉丹的战争第一线。” 荷鲁斯靠在椅子上,一只手轻轻的捻着自己的下巴,他的目光集中在自己那来自卡利班的兄弟之上。 “他跟我讲述过与冉丹的战争漫长、惨烈、就仿佛看不到尽头,在荒凉空缪的星系彼端只有越来越多的异形军团,拉锯战会从一个星系延续到另一个星系。” 庄森的目光同样集中在牧狼神的身上。 “别绕圈子,荷鲁斯,你想说什么?” 牧狼神的眉头有些不安的跳起,福格瑞姆轻轻扫视着这有些尴尬的一幕,伸手取来了一瓶好酒,他拿起几个杯子,挨个为自己的兄弟们斜酒,而在这短暂的停顿里,荷鲁斯眨了眨眼睛,想好了接下来的话。 “我只是有感于这场战争的格外惨烈,我的兄弟,我曾有幸与极为最古老的暗黑天使并肩作战过,但是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在这场战争中接连殉国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没有丝毫的妥协,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兄弟,就仿佛心中的某块软肉被无情的戳中了。 他似乎被激怒了,卡利班人那奇异的自尊心因为荷鲁斯的某句无心之言而痛苦。 荷鲁斯停顿了一秒,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察合台看到福格瑞姆笑了起来,切莫斯的凤凰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荷鲁斯只是想帮助你,庄森,他只是有些难以开口,我们是兄弟,兄弟之间渴望互相帮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事实上,不只是荷鲁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会带着我的子嗣鼎力相助。” “我不需要。” 庄森看着那伸过来的酒杯,他同意举起了自己的杯,极为勉强地碰了一下,却是一口都没有喝。 “我不需要帮助,荷鲁斯,感谢你的好意。” “我和我的军团承受着这一切,承受着死亡与牺牲,我们会继续承受它们,直到帝皇交与我们的任务被完成,而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荷鲁斯微笑着,他没有半点的难堪,牧狼神的口中诉说着一些歉意的话语,同样把自己的酒杯伸向了庄森,这一次,狮王回以淡然的笑容,品了一口。 “你没必要这么执着,我的兄弟。” 牧狼神继续说着,他展示着连庄森都有些动容的风度,就仿佛刚才的那些尴尬完全不存在一样。 “银河中不只有一场战争,大远征也远远没有看到尽头,你没必要在一场战争中消耗掉自己全部的心血。” “这是任务,荷鲁斯,帝皇的任务,他把银河的东部托付给了我。” “是的,我知道,这是任务,银河的东部是你的职责所在,但是就像我们说过的,帝皇托付给你的不仅是需要捍卫的疆土,还有召集其他兄弟的……需求。” 【权力】一次在牧狼神的唇边流转着,但他最终没有说出来。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只能单打独斗的战争,庄森,我的兄弟,也许,你不用单纯的使用第一军团的力量,你也可以尝试着把信任托付给其他人,在塞詹姆斯那里,我听闻过其他人的功绩,莫塔里安和他的战士尽了他们的义务,白色疤痕与第十九军团也付出了鲜血与牺牲。” “还有那些凡人,庄森,我的子嗣曾向我提及一位名为摩根的凡人,她似乎在你的军团中服役,并在这场战争之中立下了足以传唱的功绩,可惜,这场战争的细节并没有更多的传入我们的耳中。” 庄森沉默着,他的沉默是变幻的。 在最开始,那不过是一种属于猫科野兽的慵懒气息,但当荷鲁斯提及到了某位特殊的凡人的时候,庄森的脸庞有了一瞬间的凝固。 他张嘴,似乎有些不甘。 “是的,荷鲁斯,与冉丹的战争与胜利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军团在出力,还有……其他人。” “这就对了。” 荷鲁斯笑了起来,喝了一口酒。 “你就应该坦诚一点,我的兄弟,无论是察合台还是莫塔里安,他们的子嗣与军团的确在这场战争中流血,也许功绩不如暗黑天使那样重要,但是你的军团的确需要更多的盟友与支援。” 狮王没有立刻回话,他沉默地咀嚼着荷鲁斯的话语,眼睛眯起,散发着一种有些危险的视线。 “那你呢,荷鲁斯。” “如果我邀请你的帮助,你的军团会来到银河的东北,付出牺牲么?” 荷鲁斯面不改色。 “我有自己的任务,庄森,我的下一个目标是与察合台与莫塔里安一起铲除某个盘聚在德鲁恩星系的灵能异形。” “但是如果你发出了邀请,而我们的父亲也批准了它的话,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庄森没有回话,没有讥讽,也没有笑。 他安静着,与荷鲁斯安静地对视。 直到福格瑞姆为自己续了一杯酒,然后举起满满当当的酒杯,插入了话局。 “你们为什么要为了这些事情而纠结呢,我的兄弟们。” “别这么严肃,虽然我们彼此之间都有繁重的任务堆在肩上,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兄弟现在都像我们一样繁忙——你知道我是在说谁,对吧,荷鲁斯?” 两个原体同时笑了起来。 “黎曼鲁斯……” 庄森的口中轻轻的吐出了这个名字。 福格瑞姆把玩着发丝,如同讲述睡前故事一般,慢慢的解开狼与狮之间的凝固。 “我们的那个芬里斯兄弟现如今正在摸鱼,他的任务进度已经让泰拉很不满意了,明明只是一个口袋帝国而已,但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完成惩戒它的任务。” “杜兰。” 庄森缓慢的说出了这个词。 “我已经得到了泰拉的指令,摩洛这里的事情一结束,我就会带着我的军团,告诉一下黎曼鲁斯,效率与态度的重要性。” 荷鲁斯笑了起来。 “你会喜欢鲁斯的,庄森,我的兄弟,我向你发誓,你们有着一些共同点,尽管无法很好地体现出来,但是在某些方面,你们真的非常相像。” “也许,你们会一见如故。” 庄森没有更多的回答,倒是福格瑞姆扫了眼荷鲁斯,一种找乐子的心态涌了上来。 接着,他的语气就像是似乎发现了某些小问题。 “泰拉直接给你的任务,还是我们的父亲在摩洛上给你的任务,庄森?” “是泰拉的指令。” “嗯……那你和父亲在摩洛上又说了什么?” 伴随着福格瑞姆的问题,荷鲁斯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切莫斯的凤凰看到了这一幕,嘴角不由得勾起,果然,当他提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荷鲁斯那淡然的心态就有些破防。 他的牧狼神兄弟总是无法容忍其他人与帝皇更为亲密。 福格瑞姆感到了一种恶劣的愉悦感,他慢慢的依靠在椅背上,并不在意庄森的回答。 庄森的嘴角蠕动着,他的眉毛揪起,最终挤出了几个毫无诚意的字词。 “一些琐事而已。” 这两章停缓一下剧情,顺便把几个原体的形象固定与加深一下。 值得注意的是,此时还是大远征的前半段,所以原体的性格可能与后来的大叛乱时期有所不同,对彼此的看法也正处于一种摸索的阶段。 下一张开始,就要到战锤宇宙的经典剧情猫狗大战了,大战之后再接上德鲁恩的一小段剧情,就是冉丹战争的**与十一军团的陨落,而当帝皇失去一个军团的时候,他就会迎回自己的女儿。 (本章完) 。 第八十八章 猫 在一千万人的眼中,人类之帝皇可能有一千万幅模样。 他可能是一个举止威严的巨人,有着蜡黄的皮肤与乌黑锃亮的长发,他穿着最华贵的金色盔甲,仅仅是脸庞上的光芒就足以照亮最深刻的黑暗。 他可能是一个矮小睿智的学究,将自己包裹在灰白色的全封闭无尘衣中,只能那双深蓝与棕黄所混色的眼睛中,散发出来自伟大时代的回忆与理性。 他可能是一个狂呼酣战的君王,有着如同野蛮人一般的外表,却又用桂冠与雄鹰的旗帜诉说着自己的不可战胜,他站在那里,就比一百万个军团更能让人畏惧。 但在第一军团之主的眼中,这些都是被误导的谬论,是能力与眼光不足所造成的可悲幻像,这些说法所描绘的,与帝皇真正的样貌相差甚远。 唯有他所看到的,才是帝皇真正的模样。 —————— 庄森在等待,当他的兄弟们因为帝皇的命令而回到了【皇者幻梦号】上时,他在某种不用言明的默契之下,顺着本能的指引,来到了一处昏暗的洞穴之中。 古老的门扉可能有数千年都没有被真正的开启过了,庄森的闯入唤醒了那些尚能运转的自动灯,在最昏暗的照耀下,他能够看清两侧墙壁上的画作那些来自远古辉煌年代的画作是黑白色的,讲述着第一批殖民者是如何驱散了兽群与瘴气,将沼泽与雪山从地面上抹去,建立起了辉煌的城市。 在之后的画作上,还有着冲突、阴谋与战争的乐章,但是庄森没有心情去观赏,他快步地穿过了这里,推开了一扇扇门扉,最终停在了一处亮光之下。 这是一处自然形成的天井,来自苍穹上的光芒从裂口中涌入,在无尽的黑暗中开辟出了一个耀眼的国度。 庄森站在光芒之中,在他的视线里,在前方那若隐若现的阴影中,一个比他略高一些的影子正缓缓的现身。 帝皇,来了。 人类之主身着着一件翡翠盔甲,那一枚枚鳞片上镶着金边,用金银丝线连贯着,在昏暗的阴影中闪耀着深绿色的柔软光芒。 他用一件同样是金色的袍子遮掩着自己,袍子有些破旧与阴暗,在那上面有着黑色的丝线所编织的雄鹰、宝剑与桂冠的纹理。 他的眼睛不为外人所见,那高耸的鼻梁与光洁的下颚诉说着他的年轻,但是当他开口的时候,却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稳重与沧桑。 这便是人类之主的模样,当庄森在卡利班的深林中,与自己的基因之父第一次会面的时候,他便确定,他所看到的才是自己父亲的真实一面。 他的兄弟们所目睹的无非是一张张虚假的面具,唯有他,目睹了真相。 【庄森,吾的骑士。】 “父亲。” 第一军团之主行着最标准的骑士礼,帝皇安静且礼貌地等待着,直到礼节完成,才再次缓缓的开口。 【你有一个问题,哪怕跨域星际与寰宇,也依旧想得到答案?】 庄森没有回话,他等待着帝皇的准许。 直到第一军团之主从空气中感觉到了一种无声的允许,他才抬起头来,略微犹豫了一下后,谨慎地开口。 “是的,父亲。” “这可能涉及到一个秘密,但是我认为,这件事情有必要向您汇报。” 帝皇闭上眼睛,仿佛在无声的叹息。 【说吧。】 庄森抬起头,他的瞳孔中闪烁着一种如同微风吹拂过池水的光芒,显示着他的心中或多或少有些紧张的情绪。 “我想知道……“ “在您塑造我们的时候,是否缔造了一名……或多名……女性个体。” —————— 空气似乎安静了许久。 这是一段漫长、非常漫长、无比漫长的艰难时光。 那些最细微的灰尘在阳光的褴褛射线中缓缓飘落,在半空中飞舞出一种种并不规则的舞步,它们飘荡着,落在庄森的头顶,落在帝皇的脚下。 帝皇只是闭着眼睛。 最终,庄森似乎听到了又一声叹息,但他似乎又没听到。 【所以,你遇到她了?】 “摩根。” 得到了一个准确的回答后,庄森用一种有些颤抖的语气,轻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摩根,她还是选择接受了这个名字,这很好,为我抹去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烦心事。】 帝皇的语气就像是在讨论一本已经丢失了很久的书籍,他有些欣慰,但也仅此而已,人类之主的双眸依旧紧闭,只有嘴角的笑容在兜帽的边缘若隐若现。 【她主动找到了你?】 “她是作为第十五军团的凡人顾问,我的兄弟马格努斯的心腹,来到了我的军团。” 【……马格努斯?】 —————— 帝皇的眼睛睁开了。 —————— 庄森听到了脚步声,徘徊的脚步声。 他的主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人类之主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不断有光芒涌入的裂口,重塑着自己的思绪,从简短的话语中推理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伱的那个兄弟,把她作为足以顶替自己军团子嗣的一份子,派往了你的军团?】 “是的。” 帝皇转过头,面向着最晦暗的阴影,似乎在想着什么。 庄森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人类之主伫立在光与暗的交界,他的暗金色的长袍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的面容却彻底的隐藏在了黑暗之中,更多的尘霾在他的脚下不断的坠落与升起,宛如一场脏污的雪浪。 “你在担心,她会被马格努斯误导么,父亲?” 【……不,我在担心相反的事情。】 帝皇转过身来,看向了自己的子嗣,在那被兜帽的阴影所遮蔽的瞳孔中,庄森只感到自己的秘密与心思无处遁形。 他并不会因此而生气。 【在你眼里,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作为凡人?” 【作为凡人。】 卡利班的雄狮思考了一刻。 “得力、冷静、谨慎、有些乖僻与隐藏,但是也有着贪婪与鲁莽的一面。” 【……详细说来。】 “她的确很冷静,也很谨慎,习惯于做出许多准备与预案,但当这种谨慎却是为了她内心深处的鲁莽而预备的。” “她对探索自己能力与意识边缘的荒僻土地有着近乎于野兽本能的执着,她总是想要知道更多,但是也不会在未知的领域盲目前行。” “她不会冒进,却也不会停下。” “她不会失智,却也不会停手。” “她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进行着冒险与探索的活动,哪怕受了伤,也只是一点最细微的皮肉之伤,她对自己的意志有着最小心的保护,不会自主地涉足险境,却也不愿放弃冒险与探索。” “总的来说。” “小心谨慎,欲壑难填。” “步步为营,胆大包天。” —————— 帝皇安静地聆听着。 接着,他又让庄森讲述更多,讲述第一军团关于摩根的过去所掌握的所有情报,讲述摩根在第一军团期间的所作所为,讲述着摩根的每一次出手、言语与举措,有些可能连摩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帝皇认真且仔细地听完了每一个字,便陷入了一种更深、更漫长的沉默之中。 直到庄森怀着一种莫名的焦虑,询问道。 “需要我把她带来么,父亲?” 【……不,不用。】 【暂时不用。】 【我没有额外的时间与精力。】 帝皇又思考了一会,然后看向了庄森。 【暂时,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就让她待在你的身边。】 【直到冉丹被抹去的时候,我会让她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回来,在此之前,就当是她在你的身边学习作为原体的一切。】 【你也该有个助手了,庄森。】 【我把这场与冉丹的战争交给了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完成它的人,这场战争注定默默无名,会在误解与遗忘中消失,它的胜利者也只能在荒僻的阴影中获得只属于自己的奖励,即信任,与忠诚。】 【有些人总是需要光芒与掌声。】 【但也有些人不需要。】 【不过……记住我的话,庄森。】 【终有一日,她会离开我们。】 【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我的意志,你的意志,甚至是她的意志,通通都无法改变这一点,完全,无法改变。】 【你要做好觉悟,与准备。】 【她终究会离开人类的帝国,离开我,也会离开你,这种分别注定不会是朋友间的依依惜别,它会在血与火中奏响,走向任何一篇史诗都不会记载的杀戮与终末。】 【记住它,铭记它,执行它。】 【我的骑士,这是你的使命。】 庄森沉默地呼吸着,他低下了头。 —————— “我会为她预留一把剑的,父亲。” “我会保证,这把剑会最适合她。” —————— 第一军团之主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离开那个洞穴的。 事实上,除了帝皇的话语与嘱托,他已经不记得那场会谈的任何一个细节。 他沉默,离开,并登上了帝皇的座舰,赶上了那场姗姗来迟的兄弟会谈。 他的兄弟荷鲁斯,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渴望模仿太阳的火炬,他以为雄狮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不知道他心中那有些可笑的纠结与懊恼。 还有另一个兄弟,来自乔戈里斯的察合台可汗,庄森并没有与他交流太多,但是从那简短的话语与清澈的瞳孔中,他看到了一个值得尊重的真挚之人,这在他的兄弟中是极为难得的。 至于福格瑞姆…… 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去分析与铭记。 庄森婉拒了更多的邀请,他自认为已经尽可能委婉地向荷鲁斯表达尊重,并且提出离席的要求了。 尽管在其他人看来,第一军团之主就是单纯的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看着荷鲁斯,表达了自己的军团军务紧急,不容许消磨时间的奢侈行为。 他那碧绿色的瞳孔扫射着所有人,让三名兄弟都能看出来,哪怕他们继续邀请庄森落座聊天,他虽然不会拒绝,却也不会参加更多的话题了。 他还记得荷鲁斯的瞳孔中闪烁的色彩,那似乎是名为【尴尬】的情绪,他有些理解荷鲁斯的处境,但他的确没有更多的,呆在那里无所事事的理由。 于是,第一军团的舰队就这样,成为了第一个离开摩洛星系的帝国队伍。 卡利班的雄狮近乎是严苛地驱使着自己的子嗣与船员,除了必要的补给外,他拒绝一切停留的理由,暗黑天使的舰队以最高效的架势运转着,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前线。 庄森不放心前线,他不放心把战争与指挥的权力交给任何人,哪怕是考斯韦恩,他的这个最信赖的子嗣,也没有真正的证明过自己的能力。 庄森的座舰以一种所有人都未曾想象的速度从摩洛返回,集结在【不屈真理号】上进行迎接的暗黑天使甚至有些匆忙,但所幸他们的基因之父也不在意这一点,刚刚落地,他便抓住了考斯韦恩,询问着他不在期间前线的情况。 在再三确认了冉丹的确没有趁机发动什么足以扭转局势的攻势后,庄森心中最大的石头才由此放下,随后,他转过头,便看到了他那伪装起来的血亲正迈着一种堪称是缓慢的步伐向她走来。 她停留在他的面前,向他行礼,致敬,口中尊敬的称呼着【庄森阁下】。 卡利班的雄狮甚至感到了一种荒唐的感动。 然后,她侧过身,伫立在了一旁,他这才发现她的脚边徘徊着另一种生物。 那是一只类似于猫的生物,大概有凡人的小臂长短,以及一身雪白的蓬松毛发,还有一双宛如汪洋的青蓝色瞳孔,瞳孔的四周散布着一缕缕棕黄色与黑色的光芒,一路延伸到它的鼻子那里,形成一种心性的装饰,与同样是棕黑色的耳朵交相辉映。 它就如同自己的主人一样慵懒,有些缓慢地蹭了蹭摩根的靴尖,便干脆缩成一团,霸道的盘聚在她的脚下。 庄森的视线停在了摩根的脸上,却只看到了一个毫无诚意的笑容。 【我决定回访一下西西弗斯,好好的回味一下我们战斗时的遗迹与感悟,而它,只是一个美妙的纪念品而已一只曾经野生的强脑猫,对于我这样的灵能者是有益处的。】 庄森的视线又射向了阿斯莫德斯。 可怜的智库在这种视线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然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卡利班的巨型猫科动物再次转过头来,他的视线在摩根的脸上停留了足够久的时间,但除了一种平淡的,没有丝毫诚意与挑衅气息的笑容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最后,庄森干脆不管了。 现在,他应该想想其他的事情。 关于那把剑。 关于杜兰。 关于他那尚未见面的兄弟黎曼鲁斯。 (本章完) 。 第八十九章 姓名 所谓【杜兰】的事情,无非是一笔烂账。 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复杂,一点也不。 当暗黑天使军团在银河东北部的茫茫群星间厮杀的时候,同样活跃在这个地区的其他阿斯塔特军团也在进行着自己的任务,譬如说太空野狼军团。 在某种散漫的天性下,黎曼鲁斯与他的子嗣逐渐脱离了与冉丹的战斗第一线,而卡利班的雄狮也乐于见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他执着于用自己的力量去绞杀对手。 第六军团的舰队在银河系的东部游荡,以一种玩闹的态度清剿着帝皇的敌人,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隶属于第六军团的凡人探索舰队遭遇了【杜兰】。 杜兰,也可以称之为杜拉尼安,他们同样是一个人类政权,是银河系中千千万万个口袋帝国里相对开明、先进与平和的一个,这个口袋帝国的实际控制疆域虽然只有一个星系与两个世界,但是他们在数十个星系中拥有着自己的利益,用采矿站与轨道要塞来标注自己的殖民领地。 杜兰的体制可以被简单的理解为独裁,一个名为【杜拉斯】的暴君已经持续统治了至少一千年之久,他在纷争时代的无尽黑暗中保护与指引了这个国度,于是杜兰人便将他看做是永恒的智者与领袖,在他的漫长统治之下,杜兰人自诩为开明主义,并且憎恨着异形与变种人。 在最开始,帝国的探索部队与杜兰人的哨站保持着一种相对友好的沟通,这种轻松的氛围甚至让帝国的舰长们认为可以与杜兰讨论归顺的事宜这个独立的国度拥有着一些非常出色的技术,他们的飞船普遍配备有曲速能力,而在精英部队里也已经普及了动力盔甲、激光枪甚至是个人单兵护盾。 帝国的使节将来自神圣泰拉的要求摆放在了杜兰人的面前臣服、纳税、兵役与服从帝国真理。 然后,融洽的气息便荡然无存。 几天之后,使节的头颅被摆放在了黎曼鲁斯的面前,还不等这位芬里斯狼王有什么反应与愤怒,杜拉斯的宣言便通过星际广播等手段在周围的数个星系回荡杜兰人绝不会屈服于【一条被暴君豢养的野狗】。 黎曼鲁斯是否因为这句讽刺而愤怒,人们不得所知,但是神圣泰拉的批复却是很快就来到了第六军团帝皇的荣誉不容许受到任何污蔑,杜兰还有再次臣服帝国的可能性,但是杜拉斯必须为自己的言论付出代价。 狼王接下了这个任务,然后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杜拉斯依旧安稳的盘踞在他的王座之上,到了第七个月,神圣泰拉的最后一点耐心也被消磨殆尽。 于是,一个新的阿斯塔特军团接过了剿灭杜兰的任务。 ——————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辅佐芬里斯的狼王与他的军团,大人?” 考斯韦恩的疑惑在房间中回荡,而庄森只是安静地观赏着自己的舰队搜索完了又一个空荡荡的星系,一点点地消失在了曼德维尔点的光芒之中。 最后,基因原体似乎冷哼了一下。 【我从不会给人打下手,考斯。】 【既然这是战争,那么自然各看本事。】 【我的兄弟在给帝皇丢脸,他的军团的无能表现在让无数阴影中的敌人所耻笑。】 【早在第一次与杜兰人的交锋中,凡人辅助军就已经发现了我们的敌人拥有着一种非常出色的护盾体系,他们的宙斯盾的厚度要明显优于帝国的虚空盾,而且拥有着惊人的自我恢复能力,几乎不可能正面打破。】 【这种优良的护盾在杜兰人的军队中到处都是,无论是战舰,装甲,还是那些被称作黄金圣甲虫的精锐战士,都龟缩在这种护盾的保护之下,成为了难缠的对手。】 【但就是这样的情报,我的兄弟居然没有足够的注意,还需要他手下的那群狼崽子用生命去取得教训,他的军团先是在杜兰人的外围防线上磕磕绊绊了几个月,又被敌人的少许部队牵着鼻子走,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杜兰人的母星,结束这场战争。】 【我本以为,我已经足够低估他了,现在看来,居然还是高估。】 卡利班雄狮的嘴角勾起,演绎出了一个带着明晃晃的讽刺的笑容。 【所以,我们来了,来结束这一切。】 考斯韦恩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谏言与担忧。 “可是,大人,我们也不确定杜兰母星的具体位置,这一个泰拉标准月以来,我们虽然也消灭了几支杜兰人的舰队,但是我们并没有获得足够的情报。” 庄森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子嗣,仔细聆听着来自考斯韦恩的担忧与分析,他似乎很乐意见到这一点,乐意于看到考斯韦恩拥有更多的见解与独立思考。 【当然,考斯,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一开始就意识到了。】 【我可不会让我的军团成为第二个笑柄。】 他的声音之中有着一种名为志得意满的甘美气息,就仿佛已经提前品尝到了名为胜利的甘醇烈酒。 【我有两手准备……】 他的声音渐渐消散,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房间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哪怕放眼整个暗黑天使军团,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未经允许就踏入这个房间,事实上,除了基因原体本人与考斯韦恩,能够得到这个殊荣的,只有一位。 暗黑天使的目光悄悄地下移,看向了那渐渐被推开的门扉,他的第一眼就捕捉到了一个在地毯上蠕动的白色毛团。 猫,雪白的猫,树立起它那被黑色的柔软毛发所包裹住的耳朵,骄傲地在名贵的地毯上巡视着,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它已经把一整艘【不屈真理号】看做是自己的王国。 那雪白的毛发实在是太过于蓬松,甚至让人看不到它那被肉垫所支撑的脚爪,当它在地板上缓慢且随意地游荡的时候,乍一看,就仿佛是一团长了毛的肥胖雪球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这团【雪球】悠哉悠哉地走过,面对着人高马大的暗黑天使,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它的青蓝色瞳孔直截了当地盯着他们,发出一个软绵绵的威胁之声。 然后,考斯韦恩便听到了一声呼唤,那慢吞吞的雪球一听到这个声音,便迸发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化作了一道白色的球形闪电,忙不迭地扑到了主人的脚边。 摩根抱起自己的宠物,对着考斯韦恩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然后便安稳的走到了庄森的身边,站定,缓慢却又有规律的抚摸着在自己怀中安眠的生灵。 暗黑天使看着只落后自己父亲半个身位的凡人顾问,又看了看只敢站在远处的自己,不由得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没有回头,他只是继续保持着远眺的架势,直到先锋舰队的最后一艘船只也消失在了曼德维尔点之中,他才缓缓地转过头。 【交给你的任务,如何了?】 【已经完成了,特来向你汇报。】 庄森的目光终于认真了起来。 【说吧。】 摩根抽出一只手,点了点她面前的虚空,下一刻,一张半透明的星图便出现在了三个人的眼前,那是覆盖附近几个星区的星图,在那上面,能够清晰的看到暗黑天使舰队的位置,以及第一军团那零零散散的侦察部队在走过的地方。 考斯韦恩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不太符合画风的东西在某个星系的标点上,有着一只狮子的头像,这狮子毛发旺盛,却显得过分的严肃,甚至能够清晰地观察到它的嘴角向下弯曲着,露出明显的不喜。 考斯韦恩的目光向下,找了一下这个狮子所在的星系。 嗯……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星系。 ……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庄森的视线在星图上扫过,面色如常。 【开始汇报吧。】 【如你所愿。】 摩根缓慢的应答着,下一秒,她身上的气质便骤然一换,刚刚的那种慵懒与戏谑就仿佛是一场幻梦一般,冰冷的态度与认真的视线重新构成了她在考斯韦恩眼中的模样。 她开口,那声音是哪怕最多疑的暗黑天使都要肃然起敬的专业化。 【我们所抓获的杜兰战俘大多都经过了专门的洗脑与脑内信息筛检,他们对于母星的记忆无法被提取,如果强行提取就会导致大脑器官被破坏,从而保护母星的位置。】 【但并非是毫无办法,虽然母星的位置被模糊化了,但是他们的行程路线却是没有办法进行抹除的。】 她的手指轻轻一捻,几条深红色的线路便在星图上显现。 【这些,是与我们交战的杜兰舰队的前进路线。】 她又点了点,几个黄色的圆点便出现了。 【这是他们疑似补给过的位置。】 【还有他们轮换的交界处、经过特别武装的轨道要塞所处的位置、以及一些在记忆中多次出现过的星系……】 摩根的手指在星图上点出了阵阵涟漪,当她的意志离开的时候,一条条不同色彩的纹路在星图上清晰可见,而它们的彼端则是围绕着一个圆形的区域,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空白区域,而在这空白区域之中,只有寥寥几个星系。 庄森点了点头。 【伱确定,这些情报无误?】 摩根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抹笑容让考斯韦恩感到了本能的警惕。 她轻巧的说着,就仿佛在讨论午饭时的合成肉排一样。 【毫无疑问,被我们所俘获的杜兰精英战士都是一群悍不畏死的人物,当我表示要抽取他们的记忆的时候,他们自我了断的方式可谓是五花八门,不断的刷新我的认知。】 【但是他们忘了,死亡并不是一件转瞬之间的事情,哪怕是自我的消亡,也要经过一段货真价实的时间。】 【当人的精神决定自我了断的时候,人的深层意识与生理机构却会处于生物本能的求生**,进行自己的挣扎,也就是说,当他们自己瓦解了自己的意志的时候,他们脑海中的一切却没有立刻的消失。】 【这段时间,足够我对他们的回忆与精神予夺予求,获得我想要的一切。】 她轻柔地,缓慢地诉说着这一切,脸上甚至残存着一种满不在乎的笑意。 考斯韦恩颇为敬畏地目睹着这一幕,他的目光近乎是不自觉的看向了自己的父亲,他下意识的认为,庄森会因为这种多少有些恶毒的行径而感到愤怒。 但他只看到了,在自己的基因之父的脸上充满了一种冰山般的冷漠。 他只是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提醒。 【我们需要一个备案,这种方法还做不到完全的保险,你要去阅览那些我找到的,有关于杜兰的古代书籍,尽可能快得破解那上面的文字与暗示,我们也许会需要它。】 【我会做的,三天之内,你会得到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 【那很好。】 他们认真地讨论着这些问题,很快,考斯韦恩也开始认真地听与记录,没人再去关注那些死在【不屈真理号】上的杜兰人了。 —————— 在得到了命令后,考斯韦恩便离开了。 终于,狮王的目光转了过来。 他有些不满。 因为就在考斯韦恩离开的一瞬间,那种冰冷且高效的气息便从摩根的身上消失的干干净净,她再次抚摸着自己养的猫,懒散的味道开始从她的发丝与眉梢满满溢出。 连带着她怀中那雪白的生灵,也开始渐渐变得活跃起来了,那暄软的毛团在主人的臂膀中翻滚着,寻找着更舒服的位置。 强脑猫。 庄森特意去查过,他亲自翻阅着有关于这种生物的书籍,用来确保这并不是自己的血亲的又一个微小欺骗。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抬起眼皮,就看到了他那慵懒的血亲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他露出一个有些诚恳的笑容。 嗯,看起来没好事。 【我在为我的宠物思考一个名字,庄森。】 她轻柔地吐露着自己兄弟的名字,伴随着一股缓慢的热浪,这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情,在大众面前,她从不会失去礼数与尊敬。 【所以我就在想……】 她笑着,那笑容让庄森眉头皱起。 【卡利班。】 【这个名字怎么样?】 【不知道卡利班的领主是否乐意,借我一个几十年有效的版权?】 她微笑着抬头,然后看到了庄森那毫不掩饰的视线,那是想把她拉去竞技场的视线。 好吧,看起来他不乐意。 摩根悠悠地叹息着。 她转过身,缓缓地离去。 庄森同样转过了身,在他的视野之中,第二批次的舰队正在有序地通过曼德维尔点,庄森拿起了自己的电子板,打算记录下这一切的顺序。 然后,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摩根那有些明显的自言自语。 事实上,她在对着猫说话。 【我们的第一预案被否决了呢,甜心。】 【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第二预案。】 【从今天起,你就有自己的名字了呢。】 【战帅~】 “咔——!” 电子板碎裂的声音清脆且响耳,在本就安静的房间中回荡了很久,很久…… (本章完) 。 第九十章 杜兰闹剧(一) 这是最后一个。 约林—血嚎的动力盔甲上挂满了弹药,在狭窄的通道中发出了乒乓作响的声音,他一手端着自己的爆弹枪,另一只手则是抓紧了那柄过于巨大的动力斧,灰白色的2型头盔被他随意地挂在了腰间,伴随着狼主的狂热奔袭而四处乱晃。 他剧烈、狂热、快乐地呼吸着,大股大股的热气围绕着他那张过于苍老的面孔,却依旧无法遮住最原始的猎杀渴望,他渴望着砍掉每一个杜兰人的脑袋,或者干脆咬断他们的喉咙,把他们那可笑的动力盔甲撕成纯粹的碎片,这没什么区别。 这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杜兰的要塞。 这场狗屎一般的战争终于要到头了。 他嚎叫着,欢呼着,在狭窄而昏暗的通道中肆无忌惮地狂奔,就像是一匹真正的头狼一般,发出混乱无序的长啸,这野蛮的呼喊声并不孤独,就在声音落地的那一刹那,至少有五十股乱七八糟的鬼哭狼嚎之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响应着他们的头狼。 这条走廊又黑又长,但是阿斯塔特的全速奔跑很快就征服了它,约林几乎是五体投地地扑向了那尽头的光明那是这座轨道要塞唯一一处还没有屈服于帝国的角落,是这场战斗所遗漏下的最后一块。 他冲了进去,刺眼的光芒在一瞬间代替了上一秒的漆黑,约林那琥珀色的瞳孔闪出阵阵的光亮,在下一个瞬间就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况,而他身体的反应速度甚至更快。 一队被称为【法希】的杜兰职业士兵正驻守在那里,大概有一百人,这些**凡胎的对手将自己锁在了与阿斯塔特同样高大的动力盔甲之中,在房间的另一端结成了一个最适合齐射的阵型,等待着野狼的军势。 那些笨手笨脚的盔甲被约林看在了眼里对比身姿矫健的阿斯塔特,杜兰人的盔甲显得无比的厚重笨拙,每一个动作都迟缓地让人发笑,但这些圆头圆脑的东西也不是没有让人头疼的地方每一个,每一个法希士兵的盔甲,都被一层淡淡的能量护盾所包裹地密不透风,这让任何远距离的猎杀手段都成为了一种枉然。 那些被称为干扰枪的武器在太空野狼冲进来的那一瞬间便齐刷刷地发射出了第一排的子弹,呼啸刺耳,空气震荡,那些来不及躲避的鲁斯之子们不由得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在他们的身上,四散的盔甲碎片与融化的血肉混杂在了一起,宛如一个个恶心的脓疮,独属于杜兰人的特制子弹正在分子层面对它所噬咬到的东西进行重新排列,那些被击中了胸膛与大腿的战士不由得踉跄着脚步,而那些被击中头盔的则是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约林知道,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统帅着太空野狼军团第十三大连的狼主刚刚躲避了第一轮进攻,便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动力斧。 “为了鲁斯与全父!” 他咆哮着,呐喊着,第一个向着杜兰人的阵列发起了冲锋,所有还能移动的战士都在用咆哮与嘶吼回应着他的呼唤,数十名太空野狼组成了一股灰色的飓风,眨眼之间便席卷到了杜兰人的面前。 这并不是一次鲁莽的猪突,事实上,这场战斗已经进行九个月了,狼主已经亲手砍掉了不下一百个杜兰战士的头颅,他知道怎么对抗这些顽固的敌人,他知道很多。 比如说,杜兰人的盔甲虽然拥有着让人牙酸的防御力,但是这些笨重的大家伙一旦被打翻在地,就不可能靠自己爬起来。 又比如说,杜兰人的武器虽然能真切的威胁到阿斯塔特的生命,但是这些狭隘的枪支却根本不能连发每射出一发子弹,他们就得老老实实地装填。 再比如说,杜兰人那引以为傲的护盾,尤其是他们用来保护精英战士的单兵护盾,其实根本扛不住阿斯塔特的强力撞击,又或者是被用力挥舞的刀枪斧戟。 (别问我这些b设定是怎么回事,g就是这么写的,是的,杜兰,一个能够一枪干掉阿斯塔特,却不得不用单发武器的神奇国家) 第二轮、第三轮、杜兰人并不是一群无脑的莽夫,他们组成了最古老的三段击阵列,保证所有的子弹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被发射出去,伴随着枪响,又有几名太空野狼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但是牺牲是值得的,约林与他的战士已经冲到了杜兰人的面前。 屠杀开始了。 数十名太空野狼如同巨大的冰雹一般,瞬间凿穿了杜兰人的阵列,巨大的刀剑找到了自己最佳的舞台,所有的鲁斯之子都在竭尽全力地握紧自己的武器,狠狠地挥下,巨大的力量在一瞬间破开了灵能护罩,将致命的锋刃送入了杜兰人的胸膛与咽喉。 黎曼鲁斯的子嗣们不断的咆哮、撕扯、拳打脚踢,进攻与反击的浪潮交相来袭,整座大厅被血腥杀戮与生死相搏的暴力填的满满当当,乱七八糟的盔甲零件与残肢断臂在房间中滚来滚去,鲜血肆意流淌,污染了那些用深红与黑色的丝线织缝起来的杜兰龙旗。 四十秒后,一切便结束了。 约林高高的举起斧子,一把砍掉了他身下敌人的头颅,这个负隅顽抗的家伙在刚才的厮杀中被他扑倒在地,却依旧毫不客气地挥出了三记重拳,让狼主感到了一种后知后觉的疼痛。 第十三大连的主人开始环视已经彻底变成了废墟的战场,清点着自己的战士他带了六十个人来清理这最后的据点,并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永远失去了其中的三个。 这样的牺牲已经见怪不怪了,约林只是有些哀伤地目睹着药剂师进行着本职工作,但所幸,那些负伤的同伴都没有伤到要害,他们只需要去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狼主深深地吸了一口伴随着血腥与尸臭味的凉气,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腥臊的热气。 总算,他妈的,结束了。 整整几个月的捉迷藏,围绕着几乎一整个星区的追逐与厮杀,一遍又一遍地敲掉杜兰人的要塞,一次又一次地将驻守在上面的相同的对手绞杀殆尽,顺便再失去几个战友。 这群杜兰傻逼甚至连防守要塞的兵力都设置的一模一样,每次都是他妈的九个营。 “告诉我们的基因之父,最后的要塞也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约林呼唤着自己的心腹,简单的嘱托着。 “我们已经攻陷了最后的据点,如果那些机油佬的破译密码没有出错的话,从这里的曼德维尔点出发,下一个星系就是杜兰,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杜拉斯那个混球就躲在那里的某个星系上,等着我们的基因之父去摘下他的脑袋。” “我们要快,尽快,鬼知道那些暗黑天使现在推进到哪里了……” 他还在吩咐着,有些絮絮叨叨,但是通讯器中来自布拉维耶的声音粗暴的打断了他。 “约林!你必须来看看!” 狼主上眉头皱起,宛如一道扭曲的冰川。 “又怎么了?!” 布拉维耶停顿了一下,约林能够从他的那一段听到尖锐的呵斥与最野蛮的,纯粹由野兽所发出的嚎叫声。 他的战友显然在遏制什么东西,在阻止某些能够毁掉军团的家伙彻底失控。 约林没有觉察到,他的声音开始了颤抖。 “又来了?” “……是的,又是哈拉尔的那种情况,而且这一次也是两个的。” “……艹他妈的。” 鲁斯啊,全父啊,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面对无穷无尽的死亡与鲜血的时候,当问到臭气熏天的残骸与腐肉的时候,约林都没有皱起过哪怕一下的眉头,但现在,他的眉毛就宛如结成了死结。 他想起了哈拉尔,可怜的哈拉尔,一个多么年轻又可爱的战士啊,没有人不喜欢他,他是军团战士的典范,约林甚至考虑要不要破格提拔他。 但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哈拉尔的生命已经被莫凯所接走,永远的停留在了两周以前,约林亲自下令处决了他,给予他深陷无尽痛苦之时的最后仁慈。 (莫凯芬里斯本土神话中与死亡有关的神灵,似乎是一匹巨狼) 约林还记得哈拉尔最后的模样他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类的样子了,他的盔甲被膨胀的躯体撑得四分五裂,黏满了血忽淋拉的内脏与肉块,乱糟糟的毛发从他的四肢百骸间疯了一般的猛长着,甚至遮住了那张曾经英俊的面孔,他的手脚都在变成纯粹的利爪,像头野兽一样地半蹲在地上,瞳孔里已经没有了哪怕半点作为人类与战士的光芒。 约林曾试图安抚他,控制他,用言语与荣耀唤醒他作为人类的那一部分。 但是他失败了。 军团里最好的新血就这样倒在了自己人的枪口之下,他甚至不是作为一个纯粹的人类而死去的,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像是真正的野兽一样仰天长啸,看向自己战友的目光中只有纯粹的猎杀**,直到爆弹枪的火光把他打成了一坨烂肉。 ……艹他妈的。 真是糟糕到了极点的死法。 约林的内心在咆哮,但他毫无办法。 “我们要通知父亲么?” 布拉维耶本就嘶哑的声音通过通讯器的恶劣信号传来,变得愈加的刺耳。 “这已经不是第一二次了,约林,几乎每一次战斗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明显不是什么可以忽略的问题……” “先不用管。” 约林能听见自己的犬齿在互相撕咬。 “战事为重,就当他们已经作为我们的战斗兄弟而牺牲了,在砸下杜兰之前,别让这种事情打扰我们的基因之父,而且,你知道,现在这个星区里还有着外人。” 布拉维耶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约林没有再说话,他沉默着,倾听着通讯器的那一端的一切徒劳的阻止与劝说、不受控制的咆哮、与骤起的枪响。 …… 去他妈的。 他们必须早点砸下杜兰,然后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解决这些破事,他们必须小心,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那些暗黑天使…… 也不知道他们前进到哪里了。 —————— “这里就是杜兰了,大人。” 当第一艘喷涂着剑与翼的战舰冲过了杜兰星系的曼德维尔点的时候,太空野狼的先锋军甚至连影子都没有。 狮王最信任的子嗣正站在他的身边,考斯韦恩轻声汇报着那些第一批投入到战斗中的战舰的名字【救赎之焰号】、【努马克之剑号】、【不悯净化号】…… 这些最强大的军团战舰驱使着更多的护航舰船,作为庄森意志的先锋扑向了杜兰人最后的舰队,战斗机群之间的全面交锋是最先展开的,这个不大的星系很快就被各种各样的激光射线爆炸火光与金属残片挤得满满当当,随意飘荡的残骸甚至遮掩了【不屈真理号】上的视野。 通过占卜盒,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能够清晰的观察着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无论是那颗略微有些黯淡的杜兰星的具体情况,还是自己麾下每一艘战舰的位置与状态,它们都存在与数据通通被庄森记录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作为一场完美战役的注脚。 庄森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有关于这个杜兰国度的功勋,他从不在乎这些只涉及到一个星系或者世界的小打小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用冒失的态度对待这一切。 在最后的阶段,他的舰队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驶向了杜兰人的星系,如果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兄弟已经蠢笨到连这种机会都抓不住,那他活该错过这场战争的精华。 想到这里,庄森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了一种讽刺的笑容,但随后他便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需要尽最大的努力去面对眼中的战争就像他之前做过的那样。 星际间的厮杀在基因原体的瞳孔中放映,他目睹着自己的舰队一点点地敲开了杜兰人的第一道太空防线,进攻的势头已经有了一些疲软,但是杜兰的防御力量还没有被真正的打击到。 他需要一些稳妥、强大且高效的手段,哪怕是作为候选。 想到这一点,庄森便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考斯韦恩。 【去把摩根叫来。】 考斯韦恩点头称是,但就在他转过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庄森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告诉她……】 【要穿的正式一点。】 【我记得锻炉修会中有一套专门给凡人女性打造的动力盔甲,告诉她,穿那件。】 (本章完) 。 第九十一章 杜兰闹剧(二) “帝国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动力盔甲便是代号为2的【远征型】,它是由火星的大贤者们根据帝皇的意志与想法而打造的,也是各个阿斯塔特军团如今普遍装备的动力甲。” “而在此之前的1【雷霆型】,其实是一种早就被科技蛮族大规模使用的简陋装备,属于统一战争时期的过渡产品。” “此后,为了适应战争的扩大化,在阿斯塔特的动力甲与其他盔甲装备的基础上,火星的铸造大师们开始研究与复原一种专门为了凡人而准备的动力盔甲。” “不过随后的实验证明了,凡人的身体素质很难完全发挥出动力甲的强度,甲壳甲便足以满足大规模列装凡人部队的需求,因此,这个项目被叫停了,只留下一些实验产品。” “第一军团就专门收集有此类造物,它们是同类中质量最好的那一批,是由一直负责这个项目的火星大贤者亲自铸造、拼接与祝福的最终产物。” 伴随着密库的大门一扇扇地打开,考斯韦恩的讲解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间回荡,狮王的心腹轻车熟路地背诵着由暗语所组成的一次性密码,带着银发的凡人顾问在【不屈真理号】的深处前进着,在他们的耳边回荡着动力舱室中的隆隆声响。 最终,他们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考斯韦恩念出了最后一段密码,一件隐藏的暗门缓缓打开,在它的后面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房间,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十副各不相同,风格迥异的盔甲,暗黑天使伸出手臂,指向了其中的一副。 “就是那个。” 摩根的目光看了过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件被保养的很好的女式盔甲那是一副纯黑色的精工造物,比起那些阿斯塔特魁梧的动力甲,它更像是一件紧身衣,但是从颈部与肩膀,到胸口与小腹,再到大腿与膝盖又的的确确被保护地严严实实,显然,这是一套能够胜任所有防护工作的轻型护甲。 “这套动力甲虽然注重速度与敏捷性,但它的防护力也是无可争辩的,甚至可以加强使用者本身的力量,而且,它与阿斯塔特的动力甲拥有着相同的动力源,在不受到破坏的情况下,可以近乎永远地维持运转。” 考斯韦恩的讲解还在继续,但是摩根却没有仔细地聆听,因为就在她看到那副护甲的一瞬间,她想起了脑海中的某些碎片。 每当摩根吞噬的灵魂达到了一个量级,她脑海中的至暗天穹便会被震碎一丝,散落下无数的碎片,这些碎片有的会揭露未来的一个片段,有的会显示过去的一个瞬间,彼此之间毫无链接与逻辑,就像是一本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的书籍。 但所幸,这些碎片也不会主动的打扰到摩根的思维,阅览它们也是蜘蛛女皇消磨时间的一个手段,而就在其中的一个碎片上,她见过这些盔甲,它们被穿戴在一群最为强悍的女性战士的身上,而那些女战士被旁边的人群敬畏地称之为【帝皇的女儿】。 那些同样银发的女战士,又或者说是战斗修女,她们所穿戴的盔甲与她眼前的这一副简直一模一样。 考斯韦恩摁下了一个按钮,一件专门的换衣间便从一旁的墙壁上出现,同时,两名女性的战团仆从就仿佛从地板上钻出来一般,出现在了房间里面,她们将负责帮助摩根穿戴上这副盔甲。 暗黑天使离开了房间,背过身去,聆听着陶钢材质的盔甲之间不断碰撞的声音,他的内心有了一个想法,并开始了小小地挣扎。 最终,在摩根调整着那两个着实有些狭小的前置装甲的宽窄的时候,考斯韦恩的叹息穿透了房间的铁壁,传到了摩根的耳边。 “摩根女士,有些话,我想跟你说一下。” 【请讲。】 “怎么说呢……归根结底,动力甲是以我们阿斯塔特的身体素质与要求所打造的装备,所以即使是特别调制过的凡人动力甲,其实凡人也根本发挥不出它的全部力量,这不是态度与熟练的问题,而是**的差距。” “所以,摩根女士,如果你发现你无法完好的运用这副盔甲,请不要为了尊严等问题而闭口不谈,一定要向我反应问题,这没什么丢人的。” “毕竟,伱与我们并不是一个……类型。” 显然,最后一个词让暗黑天使着实纠结了一下子。 在房间里,摩根摆弄着手指,随意地调整着这副盔甲的参数与尺度,让它能够完美的容纳自己目前的身躯,随后,她勾起唇角,用一种被略微打击后的轻微沮丧回答了房间外的暗黑天使。 【感谢你的建议,考斯。】 “没什么。” 狮王的心腹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 当摩根再一次返回到狮王的私人房间中的时候,这场虚空战的进度已经有往前迈进了坚实的一小步杜兰人的第二道太空防线也已经被突破了,他们除了母星之外仅有的那个居住世界此时正在帝国舰队的阴影中瑟瑟发抖,但是占卜盒却显示上面早已空无一人。 显然,这个口袋帝国已经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他们的母星上。 狮王的子嗣们驱使着他们的战舰,继续稳重地前进着,最强大的帝国主力舰始终没有投身到最前线的搏杀之中,它们遵循着庄森的命令,停留在杜兰人的火力范围之外,用射程更远的火力支援着奋战在第一线的驱逐舰与无人机群。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甚至不需要无时无刻关注着下属的情况,因为每一艘战舰上都有着经验最丰富的军官与老兵镇守着,他们坚定不移地执行着庄森的计划,如同缠绵的细雨一般一点点地腐蚀着杜兰人的防线,把这些狂呼酣战的守军拖入到暗黑天使的战斗节奏之中,再无情地施以绞杀。 纠缠——探查——侵蚀——前进——纠缠。 杜兰人的第三道和第四道防线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瓦解了,第一军团的先锋甚至在隐约间触及到了杜兰母星的轨道。 杜兰人依旧在顽抗,在挣扎,甚至在不断的反扑,那位杜兰暴君杜拉斯的声音依旧在通过特制的太空广播重复在每一个杜兰人的耳旁,激励着他们为了家乡而战,为了每一寸神圣的故园土地而战。 对于帝国来说,杜兰不过是一个稍微强上一些的叛徒国度,一个有些利用与压榨价值的世界,但对于杜兰的战士来说,杜兰就是他们的家乡,就是他们的一切,就是他们眼中的神圣泰拉,是值得他们流干最后一滴鲜血去保护的全银河最珍贵的宝物。 他们无路可走,也无路可退。 每一名杜兰的士兵都在不顾一切的拼死抵抗着,誓不投降,这种精神固然是高尚的,伟大的,勇敢的,但是如果配合上杜兰人那盲目的拒绝帝国的行为,就扭曲成了一种令庄森感到厌恶的极端愚昧。 所以,他们唯一的下场,就是从银河系中彻彻底底的消失万千星河注定将属于人类帝国,而反抗帝国的他们,自然没有任何希望与未来可言。 通过实时反馈的投影,庄森将这一切事无巨细的放在了眼底,哪怕是卡利班的雄狮,也在为了这完美的战术而感到货真价实的骄傲与得意,他甚至想要找人炫耀一下,只是最简单的炫耀就可以了。 而他想找的那个人,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 摩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副动力甲,唯一的不满就是当她踩踏地面的时候,声音变得沉重了不少,而不是马靴踏地时那种让她喜爱的清脆声响。 她看起来变高了。 当庄森看着全副武装的摩根的时候,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而随后,他又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血亲被盔甲所包裹的样子,比起她穿着长裙与其他凡人服饰的时候,简直顺眼太多了。 她甚至称得上是【美丽】,就像是一座完美的城堡,又或者是一把无暇的宝剑,散发着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无形光芒。 她走到他的身边,似乎依旧想散发那种私下里的慵懒气息,但是盔甲上的杀伐气息却让她的散漫显得极不舒服,在几秒钟的尝试与挣扎以后,她不得不挺起了腰板,作为一位严肃的战士,伫立在基因原体的身边。 庄森偏过脑袋,隐藏着自己的嘴角。 他的心情变得愈加的愉悦了起来。 于是,带着某种炫耀的心态,庄森轻声讲述着战役的走向,他的手指在星系的投影间指指点点,很快,一个巨大的空间站的虚影便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它就仿佛是一个飘荡在虚空中的圆柱体,却又有着数以千百计的触须与管道连接着四面八方。 【这是杜兰的防御核心,也是我们所见过的最大的杜兰轨道要塞,它就伫立在杜兰的虚空防线的末端,只要我们再撕破几道杜兰人的防线,就会一头撞向它。】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它的护盾厚度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哪怕是我的【不屈真理号】的主炮轰击与光矛都无法击穿它,如果不解决这个大麻烦,战斗便无法推进。】 尽管言语中忧心忡忡,但是庄森的面容却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就仿佛一个胸有成竹的谋士在无声的彰显着自己早有对策,他的头颅稍稍抬起,形成了一个傲慢的角度,直到摩根变幻着视线,最终将看向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疑惑】与【请教】之上,卡利班的雄狮才无声的勾起了自己的嘴角,然后慢悠悠地开口。 【所以,我准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考斯韦恩已经去通知前线的舰队了,。】 庄森大手一挥,他们面前的投影便换了一种模样,赫然是一艘杜兰的巨型战舰,这台古老而朽旧的虚空战争引擎甚至比帝国的主力舰还要大上一圈,它那赤红色的舰首比它的同伴更为庞大与臃肿,就像是一头已经老迈不堪,骨骼畸形,垂垂将死的可怕巨兽,却依旧拥有着致命的力量。 【这是杜兰人的旗舰,他们的另一个战术上的核心,它原本和那座麻烦的要塞待在了一起,但我命令前线的战线不断的施压,现在这艘战舰已经离开了它的位置,来到最前线与我的舰队相对抗。】 【它的护航舰船已经所剩无几,马上,只要我的舰队再进行一次突击与包抄,它就会被我的舰队团团围住,到时候,会有十个小队的战士,一百八十名最好的暗黑天使跳帮到它的舰桥上,他们将夺下这艘巨舰,让它一路撞向杜兰的轨道要塞,这种级别的撞击足以击碎要塞的护盾,,战争的一切便掌握在我的手中了。】 雄狮的手掌在半空中得意地握紧,就仿佛在揉捏着那艘庞大的巨舰一般。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然后慢慢的转过头,看向了摩根。 他的血亲没有惊叹,也没有发出任何不可置信的声音,又或者是什么赞叹的话语。 这多少有些让人失望。 在庄森变得低沉的目光中,摩根仔细地端详着眼前巨舰的投影,她的大脑似乎在飞速的运转着,并构思着什么。 【你打算让哪一艘战舰来执行这个任务,庄森?】 【到时候再看情况,不过应该会是努马克之剑号,它离得最近。】 摩根点了点头。 【你在想什么?】 面对庄森的疑问,她只是歪了歪脑袋。 【我在想,要不要做一些提前的准备,比如说在努马克之剑号上安放一个灵能护盾。】 从庄森的鼻腔中喷出了不满的热气,他有些生气,那是并不严肃的愤怒。 【你认为我的计划会出现意外?】 【并不是你的计划。】 摩根摇了摇头,随后露出一种狡黠的,让庄森分外讨厌的笑容。 【你还记得我的猫么,庄森?】 【……现在是战争时间,摩根。】 【我知道,我只是想跟你说,当初在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可是伤痕累累的,那是为了保护它领地边缘的一棵葡萄藤,尽管猫并不吃葡萄,但是这并不妨碍它和来抢夺葡萄的犬科动物爆发冲突,把自己弄得全身是伤疤与灰土。】 庄森的眉角微不可查地抖动着。 【你在担忧我的兄弟给我捣乱?】 【是我们的兄弟,庄森。】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愣了一下,随后,他哼了一声,手掌拍打在桌子上,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 【芬里斯人的舰队现在正毫无秩序地散布在整个星区,哪怕他知道杜兰在哪,也集结不了一支可靠的大军,除非他鲁莽到只带着几千人就敢来啃这块硬骨头……】 【犬科动物往往并不冷静,庄森。】 还没等狮王说完,摩根那不容置疑地冰冷话语便打断了他,在穿戴上盔甲之后,她的嗓音似乎都变冷了。 【你这是一派……】 狮王还想说什么,但是一声仓促的敲门声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是内米尔。 “抱歉打扰,大人,但是星系另一端的曼德维尔点突然出现了反应是尼德霍格号,太空野狼的战舰!” 雄狮那不断汹涌的热息在一瞬间止住了,就仿佛是一头咆哮的狮子被突然掐住了命运的咽喉。 他板着脸,近乎强硬地板着,他的面颊与额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他的瞳孔中充斥着停顿、冷漠,以及被它们强行遮掩住的尴尬与愤怒。 在他的注视下,摩根露出一种冰冷的、缓慢地笑容,她故意让自己笑的格外的慢,而庄森的脸庞也变得格外的黑。 【我说过,庄森。】 【犬科动物往往并不冷静。】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没有回答他的血亲,他猛的转过身,脚步仓促到似乎在逃离什么,又沉重到似乎想杀了什么。 在眨眼之间,他就走到了门口,身躯笼罩在他自己所卷起的阴影之中,让内米尔的汗滴不由自主地流下。 【为了你自己。】 庄森的声音仿佛是滚石在山谷中砸落。 【最好你说的是真的。】 (本章完) 。 第九十二章 杜兰闹剧(三) 太空野狼的加入就仿佛往一壶正在加热的沸水中扔进了一大团钠,让本就升温的局势在一瞬间炸裂了开来。 最先从曼德维尔点里冲出来的是战列舰【尼德霍格号】,它就仿佛是一群饿狼的首领一般,得意洋洋地成为了大军的先驱,而紧跟着它的【埃斯鲁姆尼尔号】,这艘战列舰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倒不是因为它的战绩有多么辉煌,而是因为它上面承载的是全银河最疯狂、最血腥也最暴力的军旅之一黎曼鲁斯真正的血盟兄弟,他的第十三大连。 在这两艘最强大的战舰之后,更多的太空野狼的战争引擎接二连三地从曼德维尔点中跃迁了出来,它们争先恐后的涌入了这片最后的战场,随后便陷入了一种最为短暂的惊愕之中。 黎曼鲁斯的子嗣们原本认为他们会在曼德维尔点附近遭遇一场理所当然的伏击与惨烈近战,但是真正的事实却与他们的想象截然相反,第六军团的先锋很快就发现了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一阵低沉的气息席卷过铁灰色的舰队,却并没有停留太久。 通过占卜盒,庄森仔细地观察着这支多少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援军,看着他们保持着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阵型,自顾自地从战线另一端发动了自己的进攻。 这支太空野狼的舰队规模大概只有暗黑天使的三分之二,而且在不厌其烦地扫视与分辨之后,庄森也没有找到【赫拉克芬尔号】的踪影,不过他很确信,他的那位野狼兄弟肯定就在这支舰队里面,他没有任何理由会错过最后的战事,因为这会比杀了他更让他感到痛苦连续几个泰拉标准月的毫无意义的追逐与绞杀,日复一日的重复劳作,还要时刻忍受杜兰暴君那穿梭在星际间的嘲讽、诅咒与辱骂…… 除非亲手砍下那个暴君的脑袋,否则他的兄弟就只会像一条饥肠辘辘的狼一样,永远渴望着破坏掉什么东西。 庄森在犹豫,在思考,而真正的进程并不会因为个人的行为停止,哪怕他是基因原体。 在接连不断的凯歌高奏后,逐渐有并不让人喜悦的消息从最前线传来一艘暗黑天使的战舰被击沉了,虽然只是一艘驱逐舰,却依旧足以让人警惕起来。 在战场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后,庄森便开始了他的指挥,他的命令通过直达的通讯与考斯韦恩的传达在最前线的诸多战舰之中游荡,他命令着所有的战列舰继续保持着安全的定位,在极远距离上用光矛的齐射摧毁杜兰人的抵抗,而更多的护航舰船则被卡利班的雄狮毫无波动地投入到了前线最激烈的厮杀之中,以保护珍贵的主力舰。 暗黑天使忠诚地执行了这个命令,数十艘护卫舰、驱逐舰与数不胜数的无人机群组成了一道金属的狂潮,与悍不畏死的杜兰守军在星际间对抗,不断地有战舰被火炮或光矛击中,它们燃烧的残骸化作一道道漆黑色的流星,坠入了杜兰那血红的大气层。 这些牺牲品的付出毫无疑问是值得的,在付出了至少数千条凡人的生命后,暗黑天使们抓住了一个绝妙的时机,趁着杜兰人的舰队因为一次自杀性的进攻而露出缺口,战列巡洋舰【努马克之剑号】化作了第一军团最闪耀的锋刃,一举撕破了守军的防线,现在距离那艘杜兰的旗舰只有一步之遥。 负责指挥这艘战舰的高阶骑士亲自与他的基因之父联络,希望庄森能够批准对杜兰旗舰的跳帮计划。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人,所有的风暴鸟与跳帮鱼雷都已经准备完毕,可以一次性将十个小队全部传送过去,占卜盒显示那艘战舰的舰桥与甲板现在乱作一团,我们不会遇到任何成规模的抵抗。” 庄森聆听着子嗣的汇报,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面前的电子投影三颗闪耀的灰色亮点正在极速地靠近战场,那是【尼德霍格号】、【瓦尔卡姆号】与那艘臭名昭著的【埃斯鲁姆尼尔号】,这些第六军团最强大的战舰根本没有保全自身的想法,它们依仗着战列舰强大的防护,如同机敏的猎狼一般抓住了杜兰人的注意力被暗黑天使吸走的瞬间,一举冲进了防线的核心区域。 这群从冰雪中走来的汉子向着地狱奔驰,狂笑着迎接杜兰人的怒火与钢铁风暴,而【埃斯鲁姆尼尔号】更是其中的翘楚,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它就从战场的最边缘一路冲到了杜兰旗舰的前方,强大的动力引擎不算轰鸣着,主炮口的火光与虚空盾上的涟漪纠缠在一起,宛如一场雾中的暴雨。 【努马克之剑号】再次传来了请求进行跳帮作战的讯息,这一次的语气已经有了几丝焦急,显然,太空野狼的猪突猛进让暗黑天使感到了压力也许庄森并不在乎这场战争的荣誉,但是有人在乎,有很多人在乎。 卡利班的雄狮犹豫了一下没用太久。 【可以,记得通知一下那些太空野狼,他们能配合最好,不想配合的话,就告诉他们别给我们捣乱。】 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却足以让前线的战士与先登者们开始了忙碌,数百个组织与数千个仪器一同运转着,在尖锐的嘶鸣声中,一百八十名最后的暗黑天使奔向了风暴鸟与登陆鱼雷,准备挥下这场战斗的致胜一击。 而在【不屈真理号】上,下达完了命令的庄森陷入了一种沉默,他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第六军团的战舰,揣摩着他的兄弟大概会在哪艘战舰上。 他总有些不安,他的本能,他的最野蛮的直觉,似乎在不断尖啸着,昭示即将会有某种糟糕的情况发生。 也许那些【文明】的兄弟会不屑于这种近乎于原始的直觉,但是庄森信任它们,它们曾无数次让他免于失败与伤痛,尽管他仍不清楚这些直觉的原理,但是它们的确好用。 既然好用,那就用。 这就是庄森的哲学。 想到这里,基因原体的视线不由得倾斜,他看向了自己的右侧,那里伫立着一位足以在瞬间改变战局的万能蜘蛛女士。 而此时,她明显进入了某种准备状态,那颗漂亮的头颅微微抬起,露出了修长且雪腻的脖颈,在黑色动力甲的比照下甚至白得有一些刺眼,她那苍白的嘴唇正在喃喃自语,伴随着那低沉且快速让人无法听清的话语,无数的灵魂在她的指尖与胳臂上旋转,甚至让深色的盔甲都有些发亮。 庄森看着这一幕,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几年的相处足以让基因原体吃透摩根的某些习惯与状态,庄森甚至不用专门的计时,单单从摩根那原本飘舞的发丝仿佛吃饱了酒水,湿漉漉地醉倒在了她的脖颈上的那一幕,他便知道,自己的血亲已经做好了大规模施法的准备。 比起在沃拉斯顿战役时的漫长准备,他的血亲似乎对那些规模庞大的法术愈加的得心应手了,不少曾需要句句咒文的灵能力量现在不过是挥手之间的事情。 她是怎么做到的? 偶尔,庄森会被这样的疑问所困扰。 他如此想着,而他的血亲就仿佛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一般。 当摩根缓缓地念完了最后一个灵能的字符的时候,她那洁白的下巴便顺着唇齿的变动而理所当然的拂过脖颈,让她的瞳孔在安静下来的那个瞬间便看向了庄森。 她睁眼,露出了那青蓝色的,似乎永远都是古井不波的瞳孔,勾起唇角,缓慢地回答着庄森心中的疑问。 【原因很简单,庄森,因为在沃拉斯顿战役之后的某次我们都不愿意再去回忆与讨论的战役中,我认清了自己的本质。】 【而认清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变强的最快办法之一。】 【当我意识到我的身份都能够做到些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便能做到它们了。】 这突兀的答案让基因原体的心脏不由得缓慢了一下,随后,卡利班的雄狮便瞪大了他的双眼,他那金色的长发就如同百兽之王的鬃毛一样挥舞着,伴随着一阵低声的咆哮。 【你又在窥探?我警告过你!】 摩根笑了起来,那轻盈的笑声中依旧没有多少的感情,却足以让庄森冷静下来。 基因原体是一个会吸取教训的人物,他非常清楚,当眼前的血亲发出这种冰冷笑声的时候,她就有办法让自己难堪。 但这一次,摩根的话语堪称诚恳。 【根本用不着,庄森。】 【每当你产生疑虑的时候,伱的表情就会有一个非常短暂的迟疑与停顿,目光也会变得散漫,尽管这一过程不会超过一秒。】 摩根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唇齿间已经有了某种柔软的倾诉。 【当你在观察我的时候,兄长,我也在观察着你,学习着你的冷静、缜密与无畏。】 【而这种小秘密不过是一个附加的奖励,我相信你是不会吝啬的。】 庄森没有回话,因为就在摩根话语落地的那一瞬间,基因原体便本能地转过身去,看向了占卜盒的电子投影,让自己的面容完全被遮蔽在摩根的视野之外。 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是堪称漫长的三秒钟之后了。 【准备好你的灵能护盾,目标是努马克之剑号与杜兰的旗舰。】 而摩根的回答也已经变成了最纯粹的公事公办的态度,这是庄森最喜爱的腔调。 【努马克之剑号没问题,但是杜兰的旗舰规格实在是太大了,我无法在施法的瞬间完全地遮蔽它。】 【无需担心。】 庄森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战场上,他仔细观察着杜兰旗舰的投影,那象征着夺舰行动和短兵相接的烽烟已经从甲板燃到了更为核心的区域,杜兰舰队中最庞大的这头野兽现如今就仿佛死去了一般,任凭暗黑天使的舰队从它的身边大摇大摆的走过。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庄森感到了最稀薄的满意,他的声音再次传向了摩根,带着某种傲慢。 【主要关注努马克之剑号就可以了,关于杜兰旗舰的护盾只是有备无患,太空野狼那边我已经派人打了招呼,而杜兰人哪怕再怎么疯狂,也不可能杀死自己的旗舰。】 基因原体诉说着不容置疑的结论。 但事实却偏偏事与愿违。 因为就在庄森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 【埃斯鲁姆尼尔号】开火了。 这艘最疯狂的太空野狼的战舰冲到了杜兰旗舰的面前,在一个不可能打偏的,近乎是贴脸的位置上,发射了它的主光矛。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无论是庄森,还是摩根,又或者是努马克之剑号的指挥官与他的战斗兄弟,所有知道这场行动,关注着这场行动的人物都因为这近乎于是谋杀的进攻所震惊,他们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来不及做,在天地之间,就只有【埃斯鲁姆尼尔号】上蓄谋已久的等离子如同脱缰的野兽一般咆哮着,在一瞬间穿透了幽邃的战场与深渊,狠狠地打进了杜兰旗舰的舰首。 而舰首,正是杜兰战舰主炮的所在地,两股最强大的力量就这样碰撞在了一起,随后便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在这个星系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剧烈爆炸。 那比帝国的战列舰还要巨大的杜兰旗舰在爆炸声中不堪地呻吟着,它巨大的身影甚至开始了倾斜,宛如垂死的兽王。 爆炸的火光在一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将万里之外的基因原体的面庞照的闪亮,庄森则是愣在了原地,如同一尊石雕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秒、两秒、三秒…… 【该死!!!!!!!】 咆哮,这是一声纯粹的咆哮,是撕破外皮的野兽发出的最接近于人类的模糊嘶吼,卡利班雄狮的双眼开始燃烧,那是足以焚灭一个星系的怒火,是用愤怒、背叛、失望与疯狂所点燃的不灭之焰。 庄森一把抓起了通讯器,也不管【努马克之剑号】是否能够听到,便开始了自己那无穷无尽的咆哮。 【怎么回事!我命令过你!提前通知太空野狼!现在这是怎么回事!鲁斯那群狗娘养的崽子在干什么!】 基因原体咆哮着,愤怒着,直到他那让整个星系为之震颤的怒火稍稍的衰落一点,通讯器那一头的声音才能被真正的听清。 【努马克之剑号】的指挥官也在咆哮,也在呐喊,不过这更多是无奈之举通讯另一头的战列巡洋舰显然已经陷入了某种混乱与无序之中,爆裂的万般声响从通讯器中源源不断的涌出,到处都是【调整炮口】与【紧急联络】的号令。 “我联系他们了!父亲!我一直在联系!从那艘该死的战舰冲进来开始,我就一直在联系他们!但是他们不接听!他们根本就不接听我们的通讯!他们他妈的什么都不听!” 【那就用最高的权限!紧急联系!无论如何都要让那群王八蛋住手!】 庄森依旧在咆哮,但是他的咆哮之声却又被压了下去,因为对面的【努马克之剑号】已经被无数种震耳欲聋的声音所充斥,所有的通讯人员都在费劲了自己的老命,无数的紧急通讯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埃斯鲁姆尼尔号】。 “……重复!停止攻击!我们的人在上面!太空野狼!你们能收到吗?能否回答?重复!停止你们的攻击!这是谋杀!请回复!请回答!这里是努马克之剑号!重复!我们的人在上面!在杜兰的战舰上面!停止你们的攻击!能收到吗!请回复!这里是暗黑天使……” 庄森的面容凝固着,凝固在嘈杂且混乱的呼叫声中,凝固在同类相残的火光之中,他似乎还想咆哮,但已经毫无用处。 而就在他的视野最末端,暗黑天使的一切通讯努力同样毫无用处。 【埃斯鲁姆尼尔号】顶着杜兰舰队最后的火力输出,他们开动了自己的最大马力,在战场的废墟中划出了一道野蛮的弧线,直到他们距离杜兰的旗舰不到一百公里的时候,它侧过了身子。 庄森感知到了什么。 【摩根!】 他近乎本能的吼叫着,声嘶力竭,而就在同一瞬间,摩根咬破了自己的下唇,在相隔着成千上万公里的距离上,一道凭空出现的灵能护盾保护住了杜兰战舰的甲板。 但是太迟了。 宏炮的火光宛如狂风暴雨,第二发光矛在近乎贴脸的距离上轻而易举的撕破了杜兰旗舰的最后一层防护,一时之间,在【埃斯鲁姆尼尔号】那完全没有失手的火力全开之下,杜兰的旗舰翻滚着,燃烧着,大片大片猩红的蛛网裂痕开始在它的每一处角落上显现。 那是自爆的征召。 在它的旁边,太空野狼的战舰宛如饱餐一顿的狼群,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而在最遥远的地方,大滴大滴的汗珠如同夏末的暴雨一般倾洒在摩根的额头上,她竭尽全力的施展着灵能,在近乎不可能的距离外扩张着那道致命的护盾。 但是,太晚了。 就在护盾即将笼罩整艘战舰的时候,宛如一千颗太阳被点亮了一般,杜兰旗舰的腹地突然闪过了一丝刺眼的红光,随后,一股最庞大,最爆裂,最无法抵挡的力量与动能从它的动力舱上奔涌而出。 在一瞬间,爆炸就完成了。 无论是数以万计的杜兰人还是上百名跳帮的暗黑天使,都被火光无情的淹没,杜兰的旗舰寸寸碎裂,化作了一团燃烧着的钢铁坟墓。 跨过无数的星辰,无穷无尽的火光照耀在了庄森的脸上。 但即便如此,卡利班雄狮如今的面容,依旧是一种似乎永远都照不亮的阴沉。 (本章完) 。 第九十三章 杜兰闹剧(四) 与世人的普遍猜想不同,军团时期的太空野狼其实并非是一支完全散漫的部队, 事实上,在大远征时期,黎曼鲁斯子嗣之间的上下尊卑与阶级分明放眼二十个阿斯塔特军团里都属于比较明显与严苛的那一个,只不过他们野蛮莽撞的外表遮蔽了这一点。 而这,正是芬里斯狼王黎曼鲁斯日复一日努力与谋算的结果。 当初,在帝皇刚刚掀起伟大征程的时候,第六军团便是他麾下最可怕、最野蛮、最败坏的一支军团,它的名声甚至比热衷于散播恐怖的第八军团和茹毛饮血的食尸鬼军团更糟糕,毕竟前者还知道用合适的理由来掩盖自己血腥的战法,而后者也更多是因为血脉中的先天缺陷。 而第六军团不同,这些【撕裂者】们既没有先天的缺陷,也没有必须的理由,他们纯粹是因为嗜血的渴望而制造了一场又一场骇绝听闻的大屠杀,无数的巢都与世界在他们的铁靴之下沦为废墟,无论任务是什么,无论是攻击、防御、逼降、援助,到最后都极有可能成为一场针对所有人的屠戮,就连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都不会得到丝毫的同情。 到最后,第六军团甚至不得不设立了在阿斯塔特之中闻所未闻的军纪督察,专门负责处决失控与肆意屠杀的军团士兵。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黎曼鲁斯的回归,而芬里斯之王也向他的父亲保证,他会改变自己的子嗣与军团,阻止他们划向最糟糕最堕落的深渊之中。 黎曼鲁斯的确做到了。 他先是与自己的子嗣们并肩作战,屠杀了无数的异形与敌人,获得了真正的尊重。 这位冰封世界的至高王将母星的习俗引入了他的军团之中,并赐予了他们【太空野狼】的名字,昔日冷漠与血脉的风气开始因为基因之父的命令而改变,木刻的诗章与兽皮的装饰遮掩了血迹斑斑的墙壁,第六军团很快成为了凡人眼中粗鲁与蛮荒的代表,却也渐渐洗去了曾经的滥杀无度,将那些冲动的**化作了某种豪迈与豁达,缔造了独属于太空野狼的灵魂。 而与此同时,黎曼鲁斯也在消无声息地将蛮族社会里那种简陋却顽固的王权滴进了军团的血脉之中,基因原体天生的力量与权威让这种简单粗暴的统治方法得到了最大化的发挥,第六军团终于不再是一个会因为个人的暴躁而肆意独走的力量,它的一切野蛮与血性都被黎曼鲁斯紧紧的拴住了笼头。 但这似乎也意味着,如果某一天,连黎曼鲁斯都失去了理智,那么情况便会在眨眼间堕向最糟糕的可能性。 而在这种表面散漫,实际严苛的军团体系之中,唯有两种人能够游离在黎曼鲁斯的权力之外,一种是狼牧师,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需要一个无畏的地位去对军官发表建议与规劝,而第二种,则是整个第六军团中最特殊的那一支部队。 就是眼下闯出了弥天大祸的第十三大连。 第十三大连的狼主约林—血嚎与他麾下的战士是整个军团中地位最特殊的一群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黎曼鲁斯最初的战友,当基因原体还是芬里斯星上的一名普通王子的时候,他们便并肩作战,而当黎曼鲁斯作为帝皇的子嗣返回帝国的时候,这些已经不再年轻的战士坚持要追随自己的国王。 他们中的大多数再也没有走下阿斯塔特改造手术的手术台,而那些成功的幸存者便以约林为首,成为了黎曼鲁斯最信任也是最放纵的一支力量,狼王任凭他们在各种战役之中横冲直撞,获得胜利与血腥的快乐。 直到这一次,大祸酿成。 约林根本就没有理会暗黑天使的通讯,尽管他一早就收到了,但是没能赶上战争开端的愤怒与不满让他随意地屏蔽了它,【埃斯鲁姆尼尔号】在狼主的命令下一路疾驰着,扑向了最大的对手,准备吞下击杀杜兰旗舰的荣誉,这是黎曼鲁斯赠与他们的,以奖励他们数个月的苦战。 至于那些不断绕开了杜兰旗舰的暗黑天使战舰,他也没有去多管,在狼主的不断咆哮与命令下,【埃斯鲁姆尼尔号】顶着杜兰舰队最后的火力,顶着暗黑天使持续不断的通讯请求,发出了两轮致命的光矛,将眼前这头庞大的猎物送去了永恒的冥府。 直到那象征着必死征兆的猩红裂纹开始遍布杜兰旗舰的全身,约林才心满意足地拍打着座椅,几个月以来的发闷与不爽伴随着这次酣畅淋漓的猎杀而烟消云散。 整艘跟它的狼主一起大呼小叫着,转动着舵机与方向,打算寻找下一个猎物。 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原本通讯不断的暗黑天使舰队,似乎已经陷入了一种古怪且诡异的沉默之中。 —————— “大人……” “我向您发出请求。” “我请求您的批准,允许我们进行复仇。” “这是谋杀,大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与背叛!他在屠杀我们的战士!在屠杀您最优秀的子嗣!他们拒绝了通讯,拒绝了所有的通讯!这是蓄意的谋杀!” 通过通讯器那嘶嘶作响的电音,【努马克之剑号】的舰长在庄森的耳边恳求着,他恳求着复仇与反击的准许,任何人都能听出他的嗓音中散发着多么可怖的愤怒,以及他为了镇压这股愤怒而动用了多大的忍耐。 一百八十名暗黑天使,他们来自于【不屈真理号】,来自于【努马克之剑号】,来自于第二、第六与第九三个骑士团中最好的那些编队,来自于泰拉与卡利班,来自于无数充斥着荣誉与付出的征程。 他们可能在这场伟大远征开始之前就在为了帝皇的伟业而东征西讨,可能在帝皇的麾下聆听过他的引导与指挥,也有可能在过去的无数次厮杀中,从未在敌人的面前遭受过挫折与失利。 但现在,万事皆休。 一切的一切清晰的显现在电子投影之上,庄森能看到那头杜兰巨兽的死亡它已经彻底被爆炸的动能所撕碎了,反应堆所蕴含的可怕力量正在将它慢慢的折磨致死,甚至能清晰的看到战舰的龙骨是如何经受着最极致的弯曲,最后轰然断裂,所有的甲板与走廊都被震碎了,直面着虚空中的无氧空间与致命的辐射,数万名杜兰人在巨兽死去的第一个瞬间便为它殉了葬,而那些不幸活下来的则需要经过更漫长的痛苦与挣扎。 所有人都是如此。 包括他的子嗣。 他的子嗣,也是如此。 他们死的毫无意义。 卡利班雄狮的面容被无穷无尽的阴霾与沉默所笼罩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驳斥,只是保持着一种最可怕的低压,他静静地目睹着杜兰的战舰在接连不断的爆炸中化作了一团燃烧的废铁,碧绿色的瞳孔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护盾光影。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那被愤怒与沉重所占据的面容从阴影中移出,看向了一旁自己那大汗淋漓的血亲。 成片的汗水遍布在摩根的面颊与脖颈上,打湿了数千的发丝,她有些粗重的喘着气,那在一瞬间里被极度压榨的灵能此时此刻正源源不断的反噬着她,她的腰有些弯曲,青蓝色的瞳孔中也有着血红之光闪过。 她察觉到了狮王的目光,似乎有些羞愧与懊恼地低下了头。 【三十三个……活着的。】 庄森安静着,他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基因原体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便让自己的面容回到了阴影之中。 此时此刻,他是如此的可怕,却又是如此的安静与文雅。 在萨比斯,在沃拉斯顿,在比利文,甚至在西西弗斯…… 他都从未这样可怕过。 庄森慢慢的举起了通讯器,放在了自己的唇边,轻声下达着命令,那不容置疑的声音理所当然的盖过了【努马克之剑号】的请求。 【派出风暴鸟,在杜兰的战舰上,还有我们的人活着,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通讯器的另一端沉寂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嘈杂的忙乱声响,但就在这些声响慢慢远去之后,高阶骑士那有些颤抖的声音便再一次地出现了,依旧是请求批准复仇。 卡利班的雄狮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电子投影,看着【埃斯鲁姆尼尔】大摇大摆地从燃烧的废墟间穿过,就仿佛一个纯洁无垢的救世主,在属于他的无限荣光中享受着理所当然的一切。 他呼吸着。 他尽力让自己冷静。 他必须要保持冷静。 …… 那艘战舰快要开远了…… …… 最终,庄森的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他的瞳孔最终被某种不明的迷雾所占据。 他开口了。 —————— 【可以。】 【我允许了。】 —————— “保持航向!加快速度!” “你们这群狗崽子!给我动起来!” “准备好光矛!我们再去杀一个!可不能让奥格瓦伊那群混蛋占了上风!让他们所有人都瞧瞧,伙计们!我们才是最强的!” 约林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他那芬里斯人所特有的嘶哑呐喊在指挥室中震荡,所有的太空野狼都开始嚎叫了起来,甚至连那些普通的船员与凡人仆役也在兴奋的大喊大叫着,享受着猎杀所带来的野蛮快乐。 狼主不由得站了起来,意气风发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然后,异变横生。 “砰!” 骤然间,一股预料之外的袭击精准的命中了狼主的战舰,这似乎是一次试探,一次尝试的调整,一次狂热复仇中的第一声吐息。 “他妈的,怎么……” 狼主的困惑还没有说出口,第二击便接踵而至,一股最强烈最致命的毁灭性能量光束正直奔他们的战舰而来,所有的警告仪器与警告符文都在不惜一切地高声嘶鸣着,但当它们通通都没有半点的用处。 第二击如约而至,这是一次毫不掩饰的仇恨重击,光矛完美的命中了狼主的战舰,三层虚空盾在高温与能量的蹂躏下化作了毫无用处的离子,爆炸与冲击开始在【埃斯鲁姆尼尔号】的舰桥与身躯上四处逞威,整艘主力舰都在这结结实实的一击下发生着倾斜与坠落,甚至被近在咫尺的杜兰母星的重力所捕获到,慢慢的划向地表。 在一片混乱中,只有杜兰暴君那近乎是永不停歇的刺耳尖啸依旧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 约林在咆哮着,他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击所彻底弄迷糊了,狼主一个箭步冲到了占卜盒的面前,仔细搜索着杜兰的方向,却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发出此等威胁的敌舰。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心头涌现。 约林调整着占卜盒的角度,调向了另一个方向一个他并不喜欢,却也从来不用去担心与防备的方向。 他看到了。 【努马克之剑号】正直面着他们,这是一个无比适合狙杀的位置,在这艘暗黑天使战舰的四周正汇聚着惊人的能量占卜盒忠诚的反应着现实,【努马克之剑号】已经再次准备好了它的光矛,而那致命武器所瞄准的正是暂时已经失去了运动能力的【埃斯鲁姆尼尔号】。 而在它身后,暗黑天使的主力舰们正一个一个地调整着方向,将自己的炮口与最厚重的装甲对准了太空野狼的舰队,甚至在最遥远的地方,【不屈真理号】也已经慢慢的启动了它的主引擎。 太空野狼的舰队也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一边的不对劲,【尼德霍格号】已经发现了它的兄弟的危险处境,正在不惜一切地向着【埃斯鲁姆尼尔号】冲来,而在通讯器的公共频道上,本应因为战事而纷乱不堪的舰间紧急通讯更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谋杀而一下子炸了锅,所有的太空野狼战舰都发出了自己的咆哮与质问,数百条信息在频道中杂乱无章地横冲直撞,让人听不清任何声音。 约林瞪大了眼睛,他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就仿佛一个孩子第一次目睹了大海。 这位无所畏惧的狼主,现如今只能下意识的吐出一个感慨。 ”全父在上啊……” —————— 约林的感慨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连一秒钟都没有耽误,在光矛准备好的那一瞬间,【努马克之剑号】便毫不犹豫地发出了最终的一击,将死亡的宣告贴在了那夺走上百名暗黑天使性命的凶手身上。 【埃斯鲁姆尼尔号】发现了这一击,它正在尽最大的努力,在无数飘荡的废墟间艰难地转过身,打算对抗这次谋杀,但是看起来却是无事于补。 那鲜亮的光矛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噬人色彩,渴望着收割最后的生命,但就在它即将命中目标的那一刻,【尼德霍格号】及时赶到了,这个突兀的救星开启了自己全部的后备能源立场,结结实实地替自己的战斗兄弟挡下了这一击,光矛摧毁了它所有的虚空护盾,所有的舰桥与桅杆全部在最剧烈的冲击波中灰飞烟灭,整艘战舰在速度与力量的双重打击下陷入了倾斜的状态,甚至连无数的灯光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尼德霍格号】的舷窗中消失。 一时之间,两艘太空野狼的战列舰就这样肩并肩地躺在战场的中央,失去了继续战斗与航行的力量,在无尽的虚空中,只有杜兰暴君那永不停歇的长笑围绕着它们。 而就在这时,黎曼鲁斯的咆哮也终于盖过了所有的讯息,在庄森的耳边炸响。 —————— 【莱昂—庄森!我的兄弟!】 【你在干什么!】 【回答我!】 【你这是谋杀!】 【伱在攻击我的子嗣!你的同伴!】 【你到底在干什么!快停下!】 无数诸如此类的呐喊从太空野狼的基因原体口中奔出,如同山谷中的雷声一般,在房间中不断地回响着。 庄森低着脑袋,聆听着这些咆哮,他似乎刻意地保持着某种安静,享受着黎曼鲁斯的声音在漫长的咆哮中逐渐扭曲与焦急。 终于,在某个时刻,他那黯淡无光的面色还是好上了一些。 摩根能看到一丝刻意的笑容挂在了他的嘴角上,伴随着他笑容一起来的,还有基因原体那低沉、克制、富有修养、却又毫不掩饰自己尖酸刻薄与鄙夷的声音。 【你也在这里啊,黎曼鲁斯。】 【我还以为,你的那些蠢狗崽子终于彻底的发了疯,把你抛下,来到我的面前,来狺狺狂吠不止。】 【所以,我就帮你管教了它们一下。】 【管教?!】 【你他妈是疯了吗!】 【我们的敌人是杜兰!不是我们彼此!你要是想发疯!别特么在这个时候发疯!】 黎曼鲁斯的咆哮充斥着整个公共频道,而在这种直白的咆哮与侮辱声中,庄森居然被保持着一种沉默且危险的高雅气息。 他将自己的嘴唇靠近了通讯器,先是轻巧的讥讽着黎曼鲁斯的脑子与智慧就仿佛在讥讽两坨空气。 他肆意地讽刺着黎曼鲁斯,在所有人,无论是暗黑天使,还是太空野狼的面前。 直到他感觉到狼王已经快要发狂的时候,庄森的语气突然一转,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计划与行动,开始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在所有人面前,告诉了黎曼鲁斯,他的子嗣到底做了什么。 然后,他听到了安静。 黎曼鲁斯那咆哮的喘息在他了解了一切的一瞬间化作了死寂一般的宁静。 化作了让他感到一种满足与快乐的宁静。 然后,庄森听到了咆哮,那不是属于黎曼鲁斯的咆哮,而是属于约林、黑血、布拉维耶与所有的太空野狼,他们通通在咆哮,在怒吼,在叫嚣着血债血偿。 但就在下一秒,一声属于黎曼鲁斯的最剧烈的咆哮盖过了所有的声音,这声咆哮不是针对其他人,正是针对黎曼鲁斯自己的子嗣与战士,他用不容置疑的态度压下了所有渴望继续冲突的声音,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后,公共频道的所有人都能听到黎曼鲁斯那低沉,缓慢,甚至尽可能柔软的声音。 【庄森,我的兄弟。】 【你受委屈了。】 【请在你的战舰上等一会儿。】 【我会亲自去找你……登门道歉。】 这话音刚刚落下,连接着数百艘战舰的公共频道便顿时陷入了死亡一遍的宁静之中。 庄森笑了起来。 他的兄弟,终究还不是一个太空野狼。 (本章完) 。 第九十四章 杜兰闹剧(五) 黎曼鲁斯的确不是一位真正的太空野狼,尽管他是狼群唯一的领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骨子里与他的子嗣们沆瀣一气。 更有甚者,他其实都算不上是一位真正的芬里斯人,他不属于那座冰冷的死亡世界,也不属于人类之帝国,甚至不属于他自己,从某个时刻开始,黎曼鲁斯就臣服于了某个无情的太阳的万丈光芒之下,成为了一柄他自认为的,单纯的处决之矛。 当然,在这银河之中,没有任何人是能够完全依照自认为的一切去生存的,哪怕是基因原体也不例外,黎曼鲁斯固然可以改变芬里斯与太空野狼,但他自己是否真的如同他所认为的那样丝毫不受影响,就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但不管黎曼鲁斯是如何所思所想的,他终究要为自己的行为所负责在过去的几十个泰拉标准年里,他成功地用豪迈与野性洗刷了自己军团血脉中的卑劣,而在这一刻,他就必须面对这些【优点】所带来的反噬了。 再具体点来说,当黎曼鲁斯轻声吐出了那些服软的话语,并许诺了亲自赶赴【不屈真理号】道歉之后,他第一个要做的,就是面对数千名太空野狼的沸反盈天。 —————— 战斗仍在继续,它不会因为一次致命的误会或者一场庄重的致歉而停下。 庄森与黎曼鲁斯也都不是什么容易失控的蠢货,两名军团的主宰默契地将刚刚的事情暂时地放下杜兰的舰队仍未崩溃,那座作为防御核心的巨型要塞也依旧牢牢的掌握在这些抵抗者的手中,两个军团的联军还需要将这些负隅顽抗者杀光,这才是他们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情。 在暗黑天使那肃穆地沉默中,黎曼鲁斯与他的第十三大连搭乘了新的战舰,向杜兰舰队的最后核心发动了猛攻,这场爆发在虚空要塞之中的争夺战在一个泰拉标准时的时间里就结束了,太空野狼失去了十七个小队,砍下了数以万计的杜兰人的头颅。 而与此同时,暗黑天使的战舰不断从这座燃烧的炼狱旁边经过,他们追赶着那些因为失去了领袖而自行瓦解的杜兰残军,逐步扩大帝国所占领的空域范围,直到杜兰上空的制空权完全为两个军团的联军所得这个世界依旧没有降服,而帝国也不容许杜兰暴君能够继续苟活下去,一场惨烈的登陆与斩首作战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事情。 而在帝国的舰队清扫着最后的战场角落的时候,芬里斯的狼王也再一次地回到了【尼德霍格号】,根据他之前的命令,舰队里所有的狼主、狼牧师与高阶军官已经云集在这艘战舰的圆环之室中,一起面对一个足以让任何人头疼的大麻烦。 基因原体在他的子嗣间穿行,然后一屁股做到了他的石座上,第十三大连的狼主,闯下了这场大祸的约林站在他的右手边,而他的左手边则是伫立着格鲁尼—黑血,黎曼鲁斯的护卫,而在护卫的旁边,是另一位狼主奥格瓦伊—海尔姆施洛,第三大连的主宰,也是【尼德霍格号】真正的主人。 黎曼鲁斯有些疲惫的坐在他的王座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斥责。 这位太空野狼的基因原体比他的大部分兄弟都要魁梧与粗壮,也就只有伏尔甘等寥寥几位半神能够胜过他,他穿着那件几乎从不脱身的雨灰色动力甲,在那上面刻满了来自芬里斯的符文,而在这副动力甲之上,是一张红润且粗犷的面容,就仿佛是野蛮之神精心打造的凡间代行者,生来就是为了成为诸蛮王的主宰,统御所有的荒野国度。 此时此刻的基因原体胡子拉碴,那纯金色的长发搓成了一绺绺辫子,显得有些肮脏,他的瞳孔中有着血丝,那是数个月漫长征程所带来的消磨。 【都说说吧。】 他开口。 【我的兄弟还在他的战舰上,他在等着我的动作,等着我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据我所知,他的耐心虽然有,但也绝对算不上太好,如果我们的回答不能让他那颗娇嫩的心脏满意的话,这事只会没完没了。】 基因原体的玩笑话让房间中多出了几丝快活的空气,但是大多数人还是紧绷着他们那粗犷的面容,在互相对视之后,第三大连的狼主向前一步。 “无论如何,您都不能亲自前往【不屈真理号】,大人。” “以一名道歉使者的身份,以一种低人一等的态度,去面见另一名本应和你平等的基因原体,这是对您莫大的侮辱,大人,您不应该承受这种屈辱,无论是在芬里斯,还是在第六军团,都不会有人答应这一点。” 黎曼鲁斯沉默着,而就在这种沉默之中,他的护卫黑血与其他的军官也陆陆续续表达了相同的看法。 “这是一次悲剧,大人,也许我们的确应该道歉,但绝不能是您亲自去。” “战争就是战争,总会有人死去,这也无法避免这一点。” “我们已经用我们的牺牲与行动证明了我们的态度,大人,如果他还坚持要申诉这一切的话,那大不了让我们再流一些鲜血吧,流到让他无话可说,整个军团都会为了您的尊严而奋战致死。” 狼王只是安静地听着,在几乎所有人都发表了诸如此类地发言后,他转动着自己那野蛮与狡黠并存的眼珠,看向了唯一一个没有发言的约林因为第十三大连的狼主在这场事件中的尴尬身份,他是不可以主动发言的。 【你的想法呢,血嚎?】 黎曼鲁斯最初的战友之一向前一步,约林直视着那张他在数十年前就曾宣誓要追随到生命尽头的脸庞,扬起了下巴,带着某种不能丢失的骄傲感,一字一顿。 “让我去吧,大人。” “我会前往【不屈真理号】,一个人前往,要杀要剐随他……” 黎曼鲁斯笑了起来。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约林的壮志凌云。 【派你去,然后呢?】 【怕不是伱刚刚看见我的兄弟,就要举起你的那把斧子,给他来一个跳劈,然后这事就他妈的彻底搞不清楚了。】 狼主只是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埃斯鲁姆尼尔号】依旧可以进行战斗,大人,我们的光矛已经填充完毕,为了您的尊严,随时都可以赴汤蹈火。” 黎曼鲁斯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怀疑约林话语的真实性,他知道,只需要他的一个命令,这位他最信任的狼主就会为他做任何事情。 但是这一次,不行。 芬里斯的狼王站起身来,他那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数名子嗣,黎曼鲁斯颇为仔细地看着他的心腹们,看着所有的狼主、狼牧师与高阶军官,他一个一个地看着,从黑血到约林。 基因原体近乎于自言自语地感慨着。 【一直以来,我们离群索居,以那些蠢货的狭隘言论与歧视为乐,在茫茫的星辰之中寻找着我们在芬里斯上所感受的风雪。】 【我们有着自己的骄傲,也曾设想过改变那些蠢货的思想,但是一次次的尝试却总是奔着适得其反的方向,在我的兄弟们看来,我就是一个野蛮人之王,带领着自己那茹毛饮血,臭气熏天的部落,游荡在他们各自的城堡、王国与图书馆之间。】 【他们不喜欢我,却也奈何不了我,我们的血脉与基因杜绝了我们中的绝大多数自相残杀的可能性。】 【但是庄森不一样,我的这个兄弟,他完全不一样,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骑士领主,但凡他认为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他都会全副武装地冲出他的城堡,在荒野上与我们流到最后一滴血。】 【那实在是太蠢了,蠢爆了。】 黎曼鲁斯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热气,他看着自己的子嗣,舌头不断舔舐着尖锐的犬齿。 【是的,我的战士们,这涉及到尊严,我们的尊严,他们的尊严,同样重要,但如果仅为了区区尊严就要在两个军团之中结下无法抹除的血仇,那就是更蠢的行为。】 【所以……】 【让我们暂时的放下尊严吧。】 他说着,就像是昏庸的君王下达了让所有人不满的命令,一种货真价实的震惊出现在了所有的参会者的脸上。 约林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 “大人!你不能表现得这么软弱……” 【软弱?!】 狼主的话音未落,黎曼鲁斯的咆哮声就震撼着整个圆环之室。 【你认为这是软弱吗,血嚎!】 【直面自己的错误,而不是逃避!】 【肩负自己的誓言,而不是躲藏!】 【还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让真正的鲜血毫无意义的流淌?】 【这不是软弱,我的战士。】 【每个人都要背负着他自己的立场,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负责,逃避自己的责任,躲避自己的错误,那才是真正的软弱。】 他再次看向自己的子嗣,看着大部分人脸上那似懂非懂的表情,在心里默默地叹气。 【更何况,我们要考虑现实。】 【在这个星系里,在这场战斗中,我的兄弟拥有更多的力量,他的士兵要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还带着自己的荣光女王。】 【如果他想的话,他就可以干扰我们,阻拦我们,即使不这样做,他也大可以调动自己的全部力量,抢先砍下杜兰暴君的脑袋,把所有人功劳吞进自己的肚子里,连一丁点的残渣都不会留给我们!】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这意味着我们这几个月的努力全都会化作泡影,成为一坨彻彻底底的狗屎!泰拉上的那群王八蛋早就不满意我们的进度了,那群混蛋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只会抱怨我们的进度拉跨,成天到晚想着把我们一脚踹开,我甚至不得不求助掌印者,才保证我们能继续与杜兰进行这场战争。】 【只有在战争中,我们才有一席之地,我们才是太空野狼,我曾立下誓言,要砍碎那个暴君的脖子,如果我们办不到,那我们的誓言就和马粪没什么区别,我们这几个月以来的牺牲也会毫无价值。】 【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我要让一切顺顺利利,直到我砍下那个暴君的脑袋!】 他咆哮着,怒吼着,深呼吸着,在他的威严面前,所有的太空野狼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黎曼鲁斯点了点头,他随即提到了几个象征着冷静的名字,作为他此次行动的侍从,这些子嗣是为数不多不会满脑子打打杀杀的家伙,他已经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现在,解散,等我搞完这些破事,我们就能继续打仗了。】 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对着自己的子嗣做出了保证。 【等我回来,这个破事就算是完事了。】 —————— “狼之王的风暴鸟已经启程了。” 考斯韦恩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而与他的汇报声一起传来的,还有嘈杂的脚步声。 为了这场战争,庄森带来了三个齐装满员的骑士团,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此时都在前线战斗,但是【不屈真理号】上依旧能够抽调出数百名最精锐的暗黑天使,作为迎接黎曼鲁斯的阵仗。 无数个精妙的战斗方阵在荣光女王级那宽敞的机库中被展开,迎接一位基因原体当然值得用最严肃的态度数百名暗黑天使组成了堪称人山人海的阵列,有超过上百面战旗在他们的头顶上飘扬,每一面都是被精挑细选过的,那象征着上百场足以媲美甚至超过太空野狼军团功绩的赫赫武功。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两位最重要的主角登场。 考斯韦恩看了看自己的计时器,如此想到。 他没有伫立在阵列之中,而是站在中间的空地上,作为狮王的左右手,等待着自己的基因之父赶赴这场会面。 当然,哪怕是考斯韦恩都不知道,在庄森的眼中,这不仅仅是一场会面。 —————— 【这就是黎曼鲁斯。】 摩根目睹着眼前的电子投影,芬里斯狼王的样貌被清晰地展现在了上面,那是与马格努斯、佩图拉博、庄森与摩根自己完全不同的荒野半神之风采。 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没有回话,他正在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盔甲上的复杂纹章,保证着没有任何一个有着纰漏。 最终,他点了点头,呼唤着自己的血亲一起前往迎接另一个兄弟。 但摩根也没有回应他,她只是颇为仔细的观察着黎曼鲁斯的投影,仔细到甚至让庄森的眉头微微簇起,他发现自己血亲的目光在那些雄壮的胸膛与红润的面容上停留的实在太久,而且,她在时不时地看向他,就像是在做着某种对比。 庄森干脆走了过去,站在摩根的身边。 【你在浪费时间。】 摩根随意的点了点头,就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般,而在庄森的怒火进一步地酝酿起来之前,她突然用一种轻柔且驽定的语气诉说了起来。 【他看起来比你矮,却也更为壮实,而且看起来也更为……健康,与他比起来,你的面色有些苍白,脸庞也显得有些瘦削。】 庄森的脸色黝黑了一分。 【你想说什么?】 摩根的目光在房间中游荡,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在房间最角落的那些展示柜上摆放着庄森狩猎的战果,它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巨兽的头颅与骨爪,却也有一些更为精巧的东西在里面。 随后,她的目光回到了庄森的身上,在那金色的长发与碧绿色的瞳孔间来回打量,游弋在那挺直的腰板与似乎永远笼罩在阴影里的五官上。 然后,她笑了起来。 摩根轻轻的勾了勾手指,一块近乎完美的黑貂披风就来到了她的手上,当然,对于现在的摩根来说,这件披风完全可以当做是一件斗篷了。 她想了想,另一只手便又勾来了一件更小的白色貂皮披风,她将这件白色的华贵外衣披在了庄森的肩头,然后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白色披风与黑色盔甲之间的相性与冲突。 庄森一言不发,他只是低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摩根的食指抿住了她苍白的下嘴唇,她思考了大约两秒钟,便把黑色的貂皮披风同样盖了上去,随后,她的灵能在庄森的肩膀上指指点点,如同蜜蜂一般匆忙,将黑与白的色彩混杂在一起,让雪白成为了那些油光发亮的纯黑色的完美点缀。 她一边操弄着,一边低声细语。 【我们的兄弟是一位野蛮人,庄森,一位真正的蛮王。】 【而现在,你要和他会面,在你的无数子嗣面前,与他作为各自军团的灵魂而相会,你也许不会在意这场会面的细节,但是有人会在意的,庄森。】 【他是一位蛮王,最起码看起来是,他比你更雄壮,那张通红都面孔看起来也比你的更为健康,你在这些方面比不过他,所以,你就要成为另一个极端。】 【一个文明、理性、强大、从容的端点。】 【他是蛮王,那你就要成为一位真正的,最好的骑士,全帝国最棒的骑士领主,象征着文明与理性的征服,这样的身份足以傲视哪怕是最强大的野蛮人之王。】 她轻声细语,她絮絮叨叨,她不厌其烦地对庄森盔甲上的每一处不好的地方进行指正与修改,时不时轻点着自己的嘴唇,思考着更好的搭配,手指在纯黑色的动力甲上轻轻划过,留下无形的痕迹。 庄森没有说话,也没有驳斥,他甚至有些僵硬的任凭自己的血亲围着自己忙来忙去,直到他发现,她似乎对那些披风最边缘的卷边的颜色颇为犹豫。 【银色。】 庄森发出了声音。 这个声音让摩根一愣,随后,她抬起头,青蓝色的瞳孔与庄森的视线正面对视着,下一秒,那瞳孔便被笑意所填充。 摩根摇晃着手指,一层最纯净的银色便环绕着庄森黑色的盔甲与金色的纹章,让雄狮成为了一位真正高不可攀的君王。 【完美~】 她轻声的,真诚的,骄傲的感慨着,她叉着腰,微微抬头,就仿佛在得意的等待着任何赞叹与夸奖。 庄森轻哼了一声,他的目光也在自己的血亲身上游走,但看来看去,他也只是强行看出了一个问题。 卡利班的雄狮走到了自己的武器架旁,略加思索之后,拿起了一把匕首,塞进了摩根的手中。 他的血亲撇着嘴,毫无保留地表示着自己的不满之情。 庄森的嘴角露出一丝愉悦的微笑,他偏过了头,无视了血亲的抗议,然后只是看了看时间,便肃起了自己的面容。 【好了,别闹了,到时间了。】 【明白。】 那种冰冷的气息回到了摩根的身上,庄森不由得深呼吸着,他总是很喜欢这种得力且高效的气息。 【这一次,别躲进人堆里,你要站到我的旁边。】 【……】 【这是命令,你迟早要面对这一天的,别耍花招。】 【……明白。】 (本章完) 。 第九十五章 杜兰闹剧(六) 【不屈真理号】 在数百名骑士的注视与等待之中,他们唯一的主君,卡利班的骑士之王,从容不迫地自回廊的阴影中踱步而出,他如同从古老画卷中走来的神话之人,踏破了无数的迷雾与喧嚣尘埃,降临于了凡者的行伍之中。 莱昂—庄森,暗黑天使之主。 全银河最锋利刀刃的执掌者。 也是统治卡利班与无数血腥沙场的君王。 而现如今,这位昔日的独夫已不再孤独。 考斯韦恩正伫立在他的顶头上司阿拉乔斯的右手边,在他们的身后是第九骑士团的百战精锐,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则是整齐的排列着第二骑士团和第六骑士团中最好的一批暗黑天使,而统帅它们的两位骑士领主盖尔与莫里恩,也正在那里。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铁靴踏地的声音,每个人都不可能听错那种独特的力度与频率所形成的声音在军团中独一无二,象征着他们的基因之父即将莅临。 但这一次,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哪怕是最迟钝的暗黑天使,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在他们的基因之父那稳健且沉重的脚步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些更清脆,更迅捷,也更尖锐的声响,就仿佛是在一座厚重的山峰上铺洒皑皑白雪的晶莹一般,这第二个的声响与庄森的脚步声截然不同,却又听不出更多的突兀感。 而很快,他们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君王出现在了他的骑士们面前,而他的身边则是紧跟着那个银发的凡人,尽管她不再身着长裙,但依旧是如此的醒目。 侍女、顾问、心腹、丑角、佞臣…… 一时之间,无数种身份与判断在数百名暗黑天使的胸膛中回荡,他们中有些人可能早已对摩根紧跟着庄森出入各种最危险的战场而感到司空见惯,另一些人也许从内心最深处就并不在意庄森的实际情况如何,而是只把他看做是一个最普通的军团指挥者。 但无论如何,但无论是谁,当他们真的目睹到那个拥有着银色长发的【一介凡人】就这样悠然地飘忽于诸多骑士团之上,在数名骑士长与大导师的面前,安然侍立语他们的基因之父身边的时候,他们依旧发自本能地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的刺眼。 考斯韦恩在心中叹息,在为了他眼前的这一幕而叹息将军与战士遥居于君王阶下,而布衣之徒则是傲然于阶梯之上,他的基因之父到底知不知道,无论是在等级森严的六翼军,还是在卡利班的骑士团文化之中,这意味着什么?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 考斯韦恩并不嫉妒摩根,他知道她的付出与能力配得上这个位置,但是作为被钦点调和军团内部矛盾的人物,他必须站在更多人的角度去思考。 考斯韦恩的目光飘忽着,他不由得看向了基因之父身边的那位凡人,那位已经伴随着他们征战了数年的银发女士,她身着着那件黑色的盔甲,脸庞上是一种谦逊的笑容,但从她平淡且直率的目光,傲然的脖颈与挺直的胸膛之中,考斯韦恩又看到了某种近乎于天生的威严与自信,这些气场是在不经意之间缓缓溢出的,只会被少数人所捕捉。 他皱起了眉头。 狮王的心腹随即看向了他的基因之父,又把目光移回了摩根身上,他的视线隐晦的在两者之间徘徊,并下意识的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相似感。 考斯韦恩可能是整个第一军团中第一个拥有如此认知的人物,毕竟在这个职责、任务与地位经常会发生变动和调整的阿斯塔特军团之中,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数年来一直与庄森和摩根保持长期接触的人物了。 而现在,他正在利用这种优势,回忆着数年来留在脑海中的痕迹,无论是摩根那超乎寻常的灵能,还是在西西弗斯三号星之后,他的基因之父那奇怪的态度…… 考斯韦恩没有继续多想,在获得了一种模糊的猜测之后,他主动停止了继续思考与解析这个问题这不是他的任务,既然基因原体没有开口,那他就一定有着自己的方案,自己没必要妄加猜测。 而想到这里,一段有些模糊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当他带领着这位凡人顾问去取那副盔甲的时候,在她穿戴它的那些间断时间里,考斯韦恩终究在某种长久以来的思考与不断地内心抉择之后,用某种隐晦的言语提醒了一下这位银发女士。 她与他们,并不是一个类型。 类型,这是一个他千挑万选的委婉词语,而不是那些更直白的阶级、种族、集体,或者其他词。 作为庄森钦点的,调和泰拉派与卡利班派的人物,考斯韦恩很清楚,虽然那些更为崇拜庄森的卡利班人对于摩根女士拥有着更多的好感,但是那些象征着真正力量的泰拉老兵却对他们的基因之父如此信赖一介凡人感到了不满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尊重摩根的力量,只不过他们习惯以这个冒失的举动作为切入点,表达对庄森诸多行为的种种不满,仅此而已。 考斯韦恩曾试图用暗示让这位得宠的女士保持一下低调,盔甲事件不过是诸多尝试中的一例,但摩根似乎并未理解到他的意思。 当然,如今看来,她可能只是不想理解。 考斯韦恩低下了头。 他心中的某种声音告诉他,从今以后,他没必要再思考关于这位女士的任何事情了。 难道他的基因之父还能被蛊惑不成?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在这种自娱自乐中,考斯韦恩听到了第六军团的风暴鸟抵达的声音,他下意识的集中起了精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而在此之前,一个模糊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那位摩根女士。 她穿戴盔甲的样子,的确比穿长袍与裙子的时候要顺眼太多了。 —————— 黎曼鲁斯乘坐着名为【海尔姆加特】的风暴鸟抵达了【不屈真理号】,他的身后只有四名太空野狼。 这位第六军团的基因原体先是环视了一圈迎接他的地方【不屈真理号】的机库是一个足够宽阔却阴暗的场所,它甚至称得上是阴森,只有伺服头骨的偶尔闪光照亮了某些暗黑天使的盔甲。 尽管这种灰暗并不能阻挡基因原体与阿斯塔特的视野,但是黎曼鲁斯还是下意识的在内心中暗骂着他的兄弟,在适应了自家战舰上的豁达与明亮之后,这些黑漆漆的地方可真让人感到不爽。 他甚至闻到了某种让他不喜欢的味道。 狼王的目光掠过了那些严阵以待的暗黑天使方阵,停留在了阴森之国的尽头,这个国度的君王,也就是他的兄弟,正站在那里。 两位基因原体在此之前也曾交谈过,不过那是在帝皇所召开的集体会议上,通过投影与灵能,相隔着数以万计的星辰,留下匆匆的谈论与言语,而像这些面对面的交谈,还是第一次。 芬里斯的狼王打量着自己的兄弟,在他看到庄森的第一眼,黎曼鲁斯便驽定了他的兄弟是一位君王一样的人物这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他的盔甲,他的仪态,甚至他在这样的战争时间中特意披戴的貂皮,似乎都在明晃晃的表达着这一点。 也许在另一个时刻,他的兄弟也能够建立起自己的国度,通过他的手腕、力量与宝剑而统御起数以千百计的藩属,高据在骑士的王座上,驾驭无尽的星辰。 当黎曼鲁斯走到庄森面前的时候,他是如此想的。 【黎曼。】 庄森轻声称呼着兄弟的名字。 来自鲁斯族的黎曼,这才是【黎曼鲁斯】这个名字真正的意思。 【庄森,我的兄弟。】 两名原体亲切的称呼着彼此,但是他们实际上的动作却远非如此没有拥抱,也没有握手,两位军团之主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一个足以让他们拔出武器的距离。 【你的舰队在虚空中表现还算过得去,而你自己也遵守了诺言,坦白说,这两点都让我有些惊讶。】 庄森露出一种毫无诚意的微笑,他轻声的评价着自己的兄弟,碧绿色的瞳孔中散发着一种有恃无恐的淡淡傲慢。 【也许,你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糟糕,但伱的那些子嗣可未必。】 【最起码你我都履行了诺言,这件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黎曼鲁斯皮笑肉不笑,略过了这个话题,但紧接着,他便提出了一个困扰他的问题。 【说到这个,庄森,你们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里的,你跟我实话实说,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卡利班的雄狮含糊其辞。 【观察、搜索,还有一些运气,但这都不是我的功劳,如果你真的想知道……】 他偏过了身子,露出了那个伫立在他身后的银发身影,直到这一刻,黎曼鲁斯才真正注意到这个隐藏在他兄弟那无比夺目的身影之下的小家伙。 【摩根,我的灵能顾问。】 庄森简短的介绍响彻在他的耳边,但是黎曼鲁斯却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听,在他真正看到摩根的一瞬间,她身上那种奇怪的感觉便让嗅觉灵敏的狼王感到了不对劲。 他看了一眼。 又看了一眼。 然后皱起眉头。 而在另一边,庄森则是仔细地观察着黎曼鲁斯的表情他看着芬里斯狼王的表情从最开始最纯粹的惊愕,化作了某种处于本能的忌惮与敌意,但这些狭隘的元素又在下一秒迅速的消失了,转而变成了某种货真价实的思考与观察,然后…… 没有然后了。 黎曼鲁斯的事情,总是止步于思考。 芬里斯的狼王有些惊愕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凡人】,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微笑着对自己行礼的银发女性并不简单这是一种最纯粹的野兽的直觉。 但是当他细想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好像也细想不出来什么东西。 总之……这个凡人不对劲。 在几秒钟的犹豫之后,黎曼鲁斯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于是,他的目光理所应当地回到了庄森的身上。 【……我以为我的兄弟中有一个马格努斯就够了,庄森。】 【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黎曼,我只是选择了终结战争的最快方法。】 狼王撇了撇嘴。 【摩根?很好,在冉丹的前线,我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说过饮魂者之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千子军团的?】 【现在,她是我的。】 迎着庄森傲慢的回答,黎曼鲁斯只是轻哼一声,他的心中在一瞬间中就泛出了诸多的困惑,想要找庄森问个明白,但是他非常清楚现在不行,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于是,狼王的毛发怒张着,似乎陷入了某种愤怒之中。 【也就是说,在这个灵能者的帮助下,你一早就知道了杜兰的位置——然后没告诉我,任凭我的舰队在外面又瞎逛了一个月?】 庄森轻笑着,他现在优势在手,自然可以轻蔑的面对黎曼鲁斯故意挑起的诘难。 【如果你主动开口,我的兄弟,那我当然无所不谈,而现在,这个问题也失去了它的意义,杜兰就在我们的脚下,等待着我们联手摘取胜利的果实。】 联手…… 这个词语让黎曼鲁斯的眉头皱起。 【是我接下了这个任务,庄森,而且几个月以来,我的子嗣为了这个任务血洒了无数的星系与世界。】 第九十六章 杜兰闹剧(七) 两位军团之主的谈话持续了大概三十分钟。 而在那之后,便是长达三个泰拉标准时的轨道轰炸。 【不屈真理号】、【努马克之剑号】、甚至包括已经初步修复的【尼德霍格号】与【埃斯鲁姆尼尔号】,所有的帝国舰船全部加入了这场骇人的轰炸之中,杜兰地表上的那些庞大要塞被挨个点名,而那些分布在要塞群落之间的军队营寨与战壕网络则是在钢铁与烈焰所组成的暴雨中不断地崩塌瓦解,帝国的惩戒砸落在他们身上,一遍,又一遍。 直到某个时刻,两个军团的舰队默契地停止了轰炸,紧接着,传感器的无形射线扫过了大半个杜兰地表,而连接着它的电子投影上瞬间便出现了数百个闪亮的红点每一个都意味着一处可以强行登陆的薄弱点。 下一刻,标志着战斗开始的指示灯在每一艘战舰上响起,它们不断闪烁的灯光照应在回廊的墙壁之上,照应出了一个又一个高大的影子数以千百计的暗黑天使与太空野狼正涌向空投舱中,这些杀戮铁笼将在下一个泰拉标准时中,为杜兰投下一场象征着惩戒与死亡的暴雨。 伴随着最后一名战士的抵达,命令传递,齿轮轰鸣,数以百计的死亡铁棺从巨大的虚空巨兽口中飞出,它们的目标直指脚下那颗深红色的行星,势不可挡。 当杜兰的战士在此时抬头仰望的时候,他们便会发现死亡天使的降临。 这个世界的太空已经变成了某种堪称昏暗的深红色,那是长久的工业污染与刚刚的轨道轰炸所共同作业的结果,而在这荒芜的苍穹之间,恒星的光芒已经微弱不堪,唯有一朵朵支离破碎的云层仍旧挂在天际上,宛如被狂风所蹂躏的沙丘。 而在这一层又一层的勾芡之物的洞穿中,那赤红与橘红色的流星自虚空中而来,带来着关于毁灭与杀戮的福音,它们成群结队,宛如震怒的天神开启了天国的大门,从奥林匹亚的山巅上呼唤出灭世的陨星。 那些裹挟着死亡天使的钢铁巨岩,它们足有数百个之多,在撕破了一层又一层的云壁与大气之后,它们已经变成了一团团炽热且颤抖的纯白火球,已经化作了一缕缕迅捷到模糊不清的流星,将整个天际点燃。 这些杀戮铁笼分属于两个军团,而想认清它们也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那些属于暗黑天使的空投舱安静且沉重,就仿佛里面搭载的是一台台无情的机械,而那些不断抖动着,偶尔能听到各种各样的野兽嘶嚎与敲打墙壁所形成的节拍的…… 但无论如何,当这些铁笼落地的时候,他们便会同样致命。 伴随着一声声震撼天地的碰撞声,狼群与骑士从漫天的灰尘中冲出,他们手中的爆弹枪与长剑轻而易举地撕碎了第一批抵抗者,在杜兰的国土上割据了一块块狭小的登陆场。 数以千计的杜兰士兵在空投舱落地后的一分钟之内被杀死,他们的鲜血浸透了第一批失土,逐渐冰冷的尸骸被各种各样的爆炸与照明弹所点起的灯光所照耀,流露出一种让人恶心的色彩,而当这些死者的思维最终停歇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更强大的巨兽开始行走在战场之上坦克、火炮与风暴鸟,帝国用重型运输船将它们运到了杜兰的地表,在抵抗者的防线上挥舞着一下又一下的重击。 而杜兰人的反击也当黄不让一个个由数万名精锐士兵所组成的方阵赤红着脸庞,在震天的口号声中向着阿斯塔特的控制区域发起了连绵不断的反冲锋,在他们身后,各种各样的机动火炮被拖出了掩体,竭尽所能的提供着自己的力量,而在更远处,杜兰人独有的陆行战甲从要塞的阴影中走出,在极远的距离上杀伤着帝国的军队。 这个世界在拼尽全力,在竭尽一切,在不惜自己的最大力量,保卫着他们从纷争时代中所得到的最宝贵的传承自由,与独立。 但是帝国接下来的底牌面前,杜兰人的决心与信念是如此的苍白。 又是一个空投舱落下,不过这一个格外的巨大与醒目,在它落地的一个瞬间,至少有数千个枪口对准了它。 舱门开启,枪炮齐鸣,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两者之间,阻挡着钢铁的弹幕。 而在火力覆盖稍稍衰竭的那一瞬间,冰冷无情的卡利班雄狮便从护盾中冲出,他宛如一个纯黑色的幽灵一般在战场上游走,无论是多么锐利的鹰眼都无法捕捉到他的影子,一些侥幸的弹片击打在他的盔甲上,却只是留下了转瞬即逝的火星。 他冲向了那些最危险的地方严阵以待的永久性要塞、塞满了士兵与炸弹的战壕、以及那些被重型武器彻底封锁的无人区,他在这些哪怕是阿斯塔特战士都无法再进一步的地方闲庭信步,收割着那些最核心的防御者的要塞,杜兰人最精良的重武与火炮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杀死了至少一个小队的暗黑天使,但在庄森的剑锋面前,他们宛如烈日下的冰碴一般脆弱。 庄森行走在战场之上,行走在阴影之中,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他的心脏没有片刻的怜悯,他那纯黑色的盔甲近乎完美地融入了鲜血与死亡之中,唯有那双碧绿色的瞳孔成为了数以千计的杜兰人在临死之前的悲怆幻影,他掌中的大剑不断挥舞着,释放着烈焰、气浪与墨绿色的旋风,将每一座挡路的要塞化作灰烬。 他行走在纯黑色的烈日之下,在他的身后便是猩红色的流星之雨划过天际,便是暗黑天使一次又一次迅猛的突击,便是无人能够阻挡的绝望、悲鸣与恐惧。 崩溃开始了。 并非是所有的杜兰人都像他们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尤其是当他们目睹到了那些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的伟大业绩的时候,绝望与恐惧便在一瞬间吞噬了那些临时士兵的心灵,溃逃开始出现,很快就无法阻挡。 数千名杜兰的战士抛弃了他们的阵地,而更多是则是倒在了暗黑天使的爆燃枪与等离子之下在基因原体亲自撕碎了那些最核心的抵抗之后,在军团的重型武器与火力支援逐渐抵达之后,那支未逢一败的第一军团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暗黑天使的剑锋长驱直入,他们只用了四十分钟就完成了预定的计划,第二与第六两个骑士团开始扩展自己的阵地,为接下来的防御战准备更多的战略空间,盖尔与莫里恩两位骑士长的麾下有数千名战士,而他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要面对至少上亿的敌军,这是一项并不简单的任务,因为绝望与失利也许会加重杜兰人的疯狂,更何况他们原本就能对阿斯塔特造成根本上的威胁。 作为暂时的胜利者,庄森此时正目睹着他眼前的最后一个目标那是一座比之前的任何据点都要更庞大的要塞,它的层层高墙宛如山峰重峦,数以千计的火炮与射击孔夹杂其间,杜兰暴君那红黑色的恶龙旗帜正挂在这座难陷之地的中央,猎猎作响。 它看起来是如此的伟大、强悍,不可战胜。 但此时,它正在哀嚎。 第九骑士团的兵锋正在铺天盖地地涌向这最后的目标,在他们的铁蹄之下,哪怕是杜兰的苍穹都在颤抖与哭泣。 庄森闭上了眼睛,细细的感受着这一刻,感受着鲜血与灰烬的气息灌满了肺腔,感受着一座座钢铁之城在炮火与战吼中瓦解,感受着数以千万计的怒吼、咒骂、命令、哀求与哭泣在无尽的天空中不断交织着,奏响了一次杀戮的开启,一场战争的**,与一个帝国的终末。 他如痴如醉。 —————— 【对,庄森,是我。】 【我这里已经结束了,他们比我想象的要弱一些,杜兰人没什么对抗灵能的手段。】 【好的,我知道,我马上就会回到你那里去的,你没必要对自己的子嗣这么没信心。】 【说到子嗣,你还记得我和伱说过的那个事情么,就是我们在空投之前讨论的那个。】 【对,杜兰人的战舰没有被全部击毁,与太空野狼对抗的那些战舰里有至少一艘趁机逃走了,我那时候觉察到了它,那艘战舰上还有着一些杜兰人,以及一个……气息非常奇怪的生物。】 【他有些像太空野狼,不过又不是完全的相像,我能从那个气息身上闻到纯粹的野兽的暴躁与狂怒……】 【好的,我知道,庄森。】 【战争才是重点。】 【我马上就会去找你的。】 【待会见。】 —————— 奥索维茨能感觉到,自己的左腿断了。 他有些艰难地呼吸着,从那些断裂的牙齿之间流出了滋滋的鲜血,染红了花白的胡子。 这位重新服役的杜兰老兵能够感受到自己被压在什么东西的下面,他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回忆起了昏厥前的画面那些高大无比的黑色魔鬼攻破了他所驻守的要塞,屠杀着他的战友,鲜血与脑浆飞溅在冷灰色的墙壁上,失去生命的尸体在地板上累成了小丘,他还记得自己被一个弹片所打倒,便被活活地埋在了尸堆中。 他的腿在流血,大量的流血。 他能感觉到他的左腿断了,右腿被一处钢筋整个地贯穿了,似乎还有两枚子弹打在了他的肚子上,搅烂了肠子与胃,也不知道是友军的误伤,还是那些所谓的【阿斯塔特战士】的杰作。 那些入侵者…… 他在心中唾骂着,他知道,他也只能做到这些,几十年的从军生涯早就告诉了他现在的情况他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都已经被炸飞了,肚子里的器官也被搅成了烂泥,差不多所有的牙齿都掉没了,嘴里全是血,甚至不能说话。 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要死了。 死…… 他想到了这个词,却并不畏惧。 当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死在了杜兰最边缘的国界线上,死在了那些所谓的太空野狼的手中,当他的另外的两个儿子死在了一个月前的海战里,当他的最后一个儿子刚刚死在了他的眼前,头颅被四散的弹片直接击穿,瘫软的身体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鲜血和脑浆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他已经不再害怕死亡了。 奥索维茨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他决定要再做些什么,他抬起头,伸出了他仅剩的那一只手,艰难的抓住了面前的泥土,一点点地在地面上拉扯着自己的身躯。 他拨开了那些尸骸,看到了外面的情况战斗已经结束了,毫无疑问,那些最可怕的黑色魔鬼获得了他们的胜利,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离去,仅剩寥寥几人还在刚才的战场上忙碌,老兵能看出来,他们似乎是在埋下诡雷与其他的什么东西。 他不关心。 他的目光看向了另一边,捕捉到了一名军官手中没有摁下的启动器,他认得它,只要按下那个按钮,埋在地下的炸药便会让这里彻底被炸上天,这些炸药就是他们当初亲手埋下的,面对这些最可怕的对手,他们不得不做好一切准备。 现在……如果他能启动它…… 他伸出了仅有的那只手,死死的抓住了眼前的土壤,那些锋利的石子与铁屑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的手指,但是比起他身上那无以复加的疼痛,简直是轻柔。 他慢慢的拉拽着自己的身躯,小心翼翼地躲藏在燃烧的尸堆的身后,躲避着那些暗黑天使的视线与脚步,所幸,他们对这些燃烧的尸体毫无兴趣,一门心思都用在了他们手中的活计上。 近了…… 又近了…… 就差一点! 马上就要…… 【你在干什么,老先生?】 一声轻笑传来,冰冷的锋刃懒散的抵住了他的脖颈。 —————— 摩根饶有兴趣地看着脚下的垂死者。 原本,她不过是在临行前最后搜索一下有没有落下的灵魂,虽然她无法进食大部分人类的灵魂,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收藏。 然后,她就发现了这么一个正在尸堆中缓慢前进的人物。 她看着他,又看了看他的目标,一种百无聊赖的恶趣味在心头翻涌如果给一个将死的灵魂以虚无的希望,他的灵魂是否也会有些别样的改变? 【你没必要如此的挣扎,老先生。】 通过内心的传感,她的声音能够直接在老人的脑海中回荡。 【看看你,如此的老迈,如此的伤重,可他们依旧把你征召到了这里,这样的国度根本不值得付出。】 【投降吧,你可以选择真正的道路,帝国将统治这个世界,顺从会带来好处,但是反抗却不会。】 她轻笑着,手指一点,无数的幻像便在垂死者的脑海中流转财富、权力、一具恢复了青春的躯体,曾经的上位者卑若仆从,跪倒在他的脚边,那些死去的子嗣在伟力下再次复活,环绕着他的膝下。 这一点都不困难,她知道这些最普通的人物想要什么,在她的幻影与言语中,她曾蛊惑过银河中最强大的一些人物,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渺小的凡人。 摩根感受到了那个苍老灵魂的动摇,她轻笑着,准备观察一下它的改变。 但是一秒过去了,然后是第二秒,第三秒…… 它没有任何变化。 而直到这个时候,那个苍老的、孱弱的、摩根甚至没有正眼相待的灵魂,正用一种最坚定的语气诉说着。 【带着你的许诺,滚吧!魔鬼!】 【我不知道什么权力、荣誉和永葆青春,我是个粗人,我只知道,你们这群混蛋闯入了我的祖国,杀死了我的亲朋,将我的生活撕成了碎片,让我的一切都被点燃了。】 【无论你们有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会原谅你们!】 【你以为你很伟大?你以为你很高贵?】 【你就是一个恶毒的魔鬼!你的话语除了虚假与欺骗,什么都没有!】 【你自己,都不相信它!】 他的灵魂在怒吼,在咆哮,而那副苍老的身躯也同样在咆哮,他的掌心已经被石子与铁屑磨得血肉模糊,但他依旧死死的抓住每一块泥土,艰难且坚定地前进着。 他呼吸着。 他挣扎着。 他感受到了什么。 他感受到了风声的响起。 好冷的风啊。 他的大脑后知后觉的想到,然后,他才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有些痛,他才发现眼前的一切似乎在天旋地转,他才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在与岩石撞在了一起。 他看见了那些黑色的魔鬼,他们似乎注意到了这边,他看见了那黑色的盔甲,还有着那把长刀,上面沾着血,好像是他的血。 ……这样啊。 他的内心在叹息,后知后觉的疼痛在脖颈的每一处传来,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头的身体,正在流血。 可惜。 他就差一点了。 他如此想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本章完) 。 第九十七章 杜兰闹剧(八) 三十台提丰攻城坦克慢慢碾碎了已经是残垣断壁的杜兰要塞,恶臭的烟雾围绕在它们的履带与炮管之间,而昔日威风八面的杜兰龙旗则是被这些粗鲁的战争巨兽彻底蹂躏成灰尘了,诉说着这场战斗的结局。 黎曼鲁斯傲然地走进了又一座倒在了他的脚下的顽固堡垒,他伫立在由硝烟与火焰所交织而成的大洋的中央,身旁只伫立着寥寥几名子嗣狼群的大部分早就已经如同洪水滔天般席卷了溃败的杜兰军势,第三大连和第十三大连的战士跟随着他们的狼主,如同竞赛一般屠杀着不愿意投降的杜兰人。 芬里斯的狼王乐意于见到这样的情景,反正他知道,自己的子嗣一定会把最大最饱满的那颗头颅留给他。 震耳欲聋的滔天响声围绕着第六军团的基因原体那是军团的影刃超重型坦克所组成的编队在前进,这些搭载着火山炮的巨兽才是真正的要塞杀手,面对那些城高墙厚的钢铁乌龟的时候,它们甚至比黎曼鲁斯更可怕。 狼王喜欢观赏这些巨兽开火时的场景炽焰燃烧空气,化作纯白之毁灭,地狱的矛尖从火药的烟尘中射出,撕破了空气与战吼,宛如砸落的重锤,又宛如敲打的音键,在芬里斯人的放声高歌下,收割着一座座要塞与负隅顽抗之敌。 他喜欢看到这些碾压性的场面,他喜欢看到杜兰人的要塞在无法抵抗的力量面前土崩瓦解,仅剩的守军伫立在废墟与灰尘之中,在继续抵抗与举手投降间迟疑,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杜兰人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便会在愤怒与背水一战的绝望中举起他们手中的武器,发动最后的进攻。 坦白说,黎曼鲁斯其实挺喜欢他们,这些顽固不化的家伙也算是拥有真正的勇气,但这并不妨碍他下达一条又一条的命令,将所有的杜兰抵抗者屠杀殆尽,将一座又一座永久性要塞夷为平地,并且为了这些他亲自下令的破坏与杀戮而感到…… 心旷神怡。 那是一种雪耻的快乐,是一种大仇得报的简单喜悦。 数个月以来,他和他的军团漫无目的地在无数个星系间游荡,在一场场零敲碎打的战斗中积攒着杜兰的情报,在与无数计划之内或者意料之外的对手轮流厮杀杜兰守军、杜兰舰队、绿皮海盗、灵族海盗、还有各式各样的异形所组成的盗匪军团…… 这样的日子让所有的太空野狼都陷入了一种永无止境的烦闷与痛苦之中,更不用说他们还要无时无刻地忍受杜兰暴君通过星际广播所扩散的尖声嘶叫。 这简直是折磨。 但万幸,它终于到头了。 他们来到了杜兰,他们的铁靴正在踩踏与蹂躏这里的土地,他们的子弹与刀锋正在收割杜兰的性命,他们的炮火正在让成千上万的杜兰人在恐惧与尖叫中倒下、死去、灰飞烟灭,整个世界都将被碾压性的力量彻底撕成碎片,作为黎曼鲁斯与太空野狼发泄这数个月烦闷的最好工具。 至于那些更【文雅】的问题征服杜兰所需要的手段、这个世界日后的恢复工程与缴税情况、还有这种充斥着暴力与仇恨的开疆拓土会不会埋下隐患…… 那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也没资格去考虑。 他是黎曼鲁斯,太空野狼的主人,也是帝皇亲选的刽子手。 第三个身份比第二个更重要,而第二个身份比起第一个也是重若千钧。 所以,他知道他要做什么清偿私怨,终结仇雠,血债血偿,让他的狼群不会在积怨中耽误帝皇那随时都可能派下来的任务。 他只需要做到这些。 黎曼鲁斯咆哮着,放肆着,喜悦着,努力让自己像是一个真正的芬里斯人,一个真正的太空野狼那样,在这场酣畅淋漓的屠杀中得到真正的快乐。 他不断尝试着。 直到一名战士的通报来到了他的面前。 又是第十三大连。 狼王皱起了眉头,随后,他少见地拿起了自己的传感器读数,开始观察自己手下两个大连的进攻情况第三大连的势头要稍稍颓靡一些,他们刚刚撕破了杜兰最后的皇宫【猩红要塞】的外侧防线,就被一支及时回援的杜兰机动部队突袭了身后,现在,第三大连的狼主正带着他的战士在墙垒与战壕中来回穿梭,击毁着那些坦克与装甲车。 而另一边的第十三大连…… 【约林那个王八蛋在干什么?】 黎曼鲁斯看着他最信任的狼主在猩红要塞的外侧走出了一条七扭八拐的曲线,连带着整个大连的进攻方向都显得极不协调,硬生生地停在了距离要塞核心倒数第二个防线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 【等我再找到他,我一定要打爆他的头!】 黎曼鲁斯骂骂咧咧地把手中的数据板扔了出去,然后他从地面上拔起了自己的【克拉肯之噬】,抬起头,闻了闻鲜血与风的气息。 【我们走。】 【去看看约林那个王八蛋在干什么。】 【帝皇在上,我们得快点,两个小时的界限就要到了。】 —————— 约林—血吼正在撕咬着杜兰的防线。 他带着他的战斧,三个小队,还有他的两颗心脏都无法承受的罪恶感。 背叛。 这是一次背叛。 他在做的事情违抗鲁斯的命令,修改连队的进攻方向,不再让太空野狼的兵锋向着杜兰的宫殿稳步推进——这与背叛无异。 他一清二楚。 对秘密的隐藏,对命令的违背,对忠诚的玷污,这些最晦暗的举动在狼主的心中结成了乌黑的肿块,大口大口地吸取着他的快乐与理性。 这是一种玷污,对他自己的玷污,自从他在芬里斯上那个大雪漫天的深夜里,在被火光与酒气所烘烤地热乎乎的大堂中,在无数战士与酋长的注视下,跪在地上,向着鲁斯族之外宣誓效忠,从而获得了自己的第一把武器之后,他就从未做过这样的举动。 他还记得那一天长夜漫漫,冬风抖擞,大堂中央的炉火烧的正旺,甚至让人感到某种虚假的闷熟,人与酒杯的影子被火光投射到墙壁上,变换着形状与动作,就仿佛一场随意而为的默剧。 他正是在那一天,立下了自己的誓言,立下了最简单也是最神圣的言语他的剑锋将永远只为鲁斯族之王而挥舞。 当王病逝之后,他的效忠对象也理所当然的转为了黎曼鲁斯王的养子,并一直持续到了今天,从未改变。 但现在,他有不得不打破它的理由。 狼主举起战斧,咆哮,挥舞,又一个杜兰的武士在他的凌厉攻势下粉身碎骨,但是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品味胜利的气息,因为一种过去的幻影、现在的焦急与未来的担忧已经叠加在了一起,反复炙烤着他的内心。 他是鲁斯的第一批战友,整个第十三大连都是如此,当全父来到了芬里斯,想要带走他的子嗣的时候,他们不愿意就此离开他们的君王,从而失去自己的誓言,与错过苍穹之外的燃烧神国。 于是,他们走上了手术台,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活了下来,而约林就是那些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也是鲁斯最信任的一个,所以,他记得一些更神秘的东西,他还记得他们的血脉之中并非只有半神的改造与芬里斯的不灭风雪,而是拥有一些更肮脏的东西。 他还记得,他们的结局除了全父的英灵殿与窝囊地死在床上,还有第三种,最为糟糕的第三种——变成野兽,变成哪怕是最偏僻的荒野都不会容纳的野兽,变成哪怕最恐怖的传说都不会提及的怪物,变成哪怕最亲密的兄弟也不愿回忆的可悲龌龊。 他曾以为那一切已经消失了,但现在,它卷土重来,妄图摧毁鲁斯的军团。 约林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会容许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玷污他对鲁斯的忠诚,他也会咬着牙,做下去。 秘密必须被隐藏,直到解决办法出现的那一天,他不知道解决的办法会是什么,又会出现在哪一天,他甚至不知道它到底会不会出现,他所能做的只有掩盖这一切,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找到它了。” 布拉维耶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这让约林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在下一个楼层,还有大概五十米,生命体征非常的微弱,但是还活着……身边并没有多少守备力量,我们能对付得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 狼主轻声的嘀咕着,他率先冲过了最后的一段走廊,一头撞进了那尽头的庭院之中这里就仿佛是一座寺院或者神庙,四面的墙壁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让人不安的怪物。 杜兰的士兵在这里严阵以待,但是士兵的数量却并不多,三支小队径直撞向了守军的盾墙与盔甲,在这间狭小却精妙的庭院里点燃了战争的火焰。 约林杀死了四个对手,他的小队则是损失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新兵的胳膊已经整个的断掉了,狼主顾不上那么多,他匆匆轻点了一下人数,便一头钻进了已经化作半个废墟的关押室中,在他的心中还残存着一些可悲的侥幸,一些连他自己都知道有多么可笑的侥幸心理。 而侥幸,终究是侥幸。 约林走进了这个建筑,这里大致是一座剧场一样的地方,这倒是解释了它的精美装潢与典雅格调,但狼团完全没心思在乎这些,它们踩过那些名贵的织毯与座椅,来到了这个剧场的最中央,那里此时正悬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而里面则是关押着一头足以让任何阿斯塔特心生忌惮的怪物。 第十三大连的狼主看着他眼前的一切这笼子里关押着他曾经的战友的碎片,一个昔日伟大的太空野狼的残余灵魂,但此时,它只是一个纯粹的生物,一个放纵于野蛮与血腥的原始杀戮者。 狼主能看到那些被毛发包裹的利爪正不断地试图伸出栏杆,抓取眼前之人的血肉,这个怪物显然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战友与荣耀,他的面容已经被凝结的鲜血、狰狞的犬齿与口水所彻底扭曲,盔甲散落满地,膨胀隆起的身躯上能看得到折磨后留下的伤痕,不断地滴落着渗人的鲜血。 越来越多的太空野狼汇聚在了这里,没有人说话,这些都是约林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他们知晓甚至见证过这种阴暗的秘密,也知道如果对待它。 数十台爆弹枪口对准了眼前这个不断嘶吼与咆哮的怪物,狼主强忍着心中的愤怒、悲伤与恶心,轻声低语着告别。 “再见……兄弟。” “砰!” 声音响起,却不是枪鸣。 约林抬起头,只发现四周的帘布齐刷刷地升了起来,露出它们所遮蔽的东西十数台镜头对准舞台中央的图像生成器,显然,它们一直在记录着,无论是笼中之物的咆哮与挣扎,还是约林刚刚的那句低语。 一个尖锐的金属嘶鸣声响起,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杜兰的战士们!”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敌人的真面目,戳破他们肮脏的谎言!” “他们根本不是所谓人类的帝国!他们是一群异端、变种人与异形!他们渴望着奴役你们的亲人!践踏你们的土地……” 而就在同一瞬间,在狼主的头盔内部显示屏之中,赫然蹦出了那已经狼化的第六军团战士与刚刚的一幕。 “该死!” 狼主一咬牙,一挥手,数十股火光在转瞬间将所有的图像生成器撕得粉碎,但即便是如此,刚刚那一幕的记忆也依旧清晰的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约林看向了一旁的布拉维耶。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但是应该……没关系?” —————— “这是……什么……” 阿拉乔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注定不会有人会回答他的疑问。 庄森正伫立在这间已经被清空的房间内,等待着某个人,而他的面色并不好。 显然,在刚刚的一瞬间,他同样看到了某种亵渎的生物的影像。 庄森没有说话,他保持着沉默与思考。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近乎于标志性的清脆脚步声。 银发黑铠的女王推开了房门,她的目光与自己的血亲有了短暂的接触。 庄森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皱着眉头,向着摩根点了一下头。 他的血亲面色严肃,点了点头。 卡利班的雄狮停顿了一下,他闭眼,然后再睁开,某种问询的视线对准了摩根的瞳孔。 他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这是伱自己的事情。】 摩根笑了一下,没有更多。 在她的身上,似乎散发着某种比庄森更为暴躁的情绪。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本章完) 。 第九十八章 杜兰闹剧(九) “端好你们的武器,上好弹药,带好头盔。” 军官深深地呼吸着,他想抽烟,或者喝一口酒,不过现在的条件都不允许。 抬起手,他扑了扑帽檐上的灰尘,刚刚吸入的空气中充斥着火药与腐尸的刺鼻气味,让他开始忍不住的咳嗽,那些还没来得及弹掉的灰尘纷纷落下,然后粘在了他的脸庞与衣服上,显得肮脏不堪。 但他已经没心思去管了,现在不是以前,他不是那个傲慢的礼兵了。 他检查着自己的武器,把那些翻出来的口袋重新塞了回去,整了整衣袖,然后再裤腿上蹭了蹭右手,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他怀中的那个挂坠,上面的照片是一位端庄的女士和两个调皮的孩子。 他的嘴角勾起,一遍又一遍地擦试着掌中的照片,然后轻轻的吻了吻,便如同侍从安置一顶王冠一般,小心地将它放回了怀中。 然后,他闭上眼睛,继续深呼吸,在一次次胸膛起伏之间,酝酿着自己的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转过了身子,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一群群士兵正在他的身后,他们和他一样待在这处临时挖掘的战壕中,做着和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事情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是他的老部下了,这些战士显得坚毅且沉默,而其他人恐怕很难称之为战士,他们的脸庞上是深深的沟壑,又或者是刚刚长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剃掉的青涩胡茬。 如果在以前,他们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感慨着。 军官走到队伍的前面,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虽然依旧是满身灰烬,但他的气概就仿佛要去接受皇帝的授勋。 他站的笔直,看着他面前的军队战士、少年、耄耋、甚至是并不完整的那些人,他们组成了这支军队这很难称得上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但它的确就是一支军队,为了自己的故园而战。 他开口,语气是此生从未有过的真挚。 “各位。” “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言尽于此。 他转过身,片刻之后,便听到了那刺耳的进攻号令,无数战吼与怒号在空气、狂风与耳边的通讯网络中回荡。 他咆哮着,怒吼着,沉默着,举起了自己的武器,第一个冲了出去。 —————— 空气中遍布着血腥与尘埃。 军官没有奔跑,也没有大喊大叫,他体现了一名老兵的素质,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在无数的残骸废墟中寻找着那些可以遮挡自己的的地方,一步一步地前进着。 他伸出头,看到了眼前的战场,他认出这里曾是市中心最受欢迎的广场,平日里到处都是小吃摊与路边商店,他的孩子特别想要这里售卖的玩偶,每次放学,都会在这里缠着他好久好久。 但现在,这里只有废墟,灰色的沙尘与黑色的钢筋是唯二的色彩,曾经富丽堂皇的雕像与花丛如今已经破破烂烂,散落在了四处堆叠的土堆与坑洞之间,而在它们的尽头就是他的目标一座要塞,现在已经被掌握在那些侵略者的手里。 他距离那里并不远,也许只有一公里。 无法跨越的一公里。 他看到了尸体,那些蜷缩着,彻底成为了焦炭的杜兰人的尸体,他们成千上万,遍布在燃烧的装甲车之间,宣告着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杜兰军队的【战果】。 而这个战果的数量无时无刻不在增加,因为那些临时征召的战士根本不适合战场他们懵懵懂懂地走在废墟中,又或者是凭着一腔热血咆哮着冲锋,还有的干脆吓傻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但结果都是一样,一发发呼啸的爆弹一个不拉地点着名,几乎每一秒都会有人死去。 只有那些直到及时趴在地上,及时寻找着掩体,及时学习那些老兵的,才算是拿到了战场的入门票。 但他们的牺牲并不是毫无意义,当那些侵略者忙着清理这些可能携带者炸药的炮灰的时候,杜兰真正的杀招坦克、机群、以及陆行装甲开始成群结队的出现,而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最后的杜兰炮兵咬紧了牙关,提供着火力的掩护,但往往只是开了第一炮,他们就会被从天而降的打击到杜兰的天空已经不属于杜兰人。 但尽管如此,支援依旧没有停歇。 杜兰人在流血,但除了流血,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军官等待着,没用多久,他就听见了第二声的尖锐鸣笛那是总攻的号角。 就像初生的日轮划破了清晨的雾云,在一瞬之间,整个战场都在咆哮。 所有人都在咆哮,所有的战争巨兽也都在咆哮,所有的杜兰的土地与空气都在咆哮,数以万计的杜兰战士从他们藏身的地方狂奔而出,在刹那间组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进攻浪潮,无数轰鸣的战争引擎夹杂在他们的队列之中,如同灭世汪洋间的陡峭巨石。 他们咆哮着,愤怒着,狂飙着,他们冲向了那侵略者所占据的土地,他们冲向了那密密麻麻的战壕、铁丝网与地雷区,他们冲向了自己的死亡,也许毫无意义的死亡。 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在如此的狂涛面前,要塞似乎停顿了一秒,然后便是如同暴雨一般的炮火席卷而来,仔细地蹂躏着每一寸站着杜兰人的土地,数十个枪口齐齐开火,收割着那些从炮火在生还的家伙。 军官在奔跑,在咆哮,在冲锋后的第一个瞬间就彻底嘶哑了自己的嗓子,他的脸庞在一轮又一轮的灰尘中翻腾,四周不断响起爆炸与悲鸣的声响。 他眼角的残余能看到旁边的一切那些曾经让杜兰人引以为傲的战争引擎已经通通变成了燃烧的火炬,那些曾经震撼天地的大军在数秒之中便化作了一摊摊融化的血水,他看到了那些死人,那些死在枪弹下的,那些被地雷炸的粉碎的,那些被铁丝网上扭曲的。 他认识的,他不认识的。 尸体、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他奔跑着,又好像停了下来,他满脑子都是混混沌沌的浆糊,让他认不清眼前的情况与真实,鲜血和死亡刺破了他的理性,让他陷入了一种别样的疯狂之中怎么回事?他们的军队呢?他的战友呢? 怎么一切都结束了? 他张嘴,牙齿里全是沙子,然后,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发现了那座目标要塞他就站在它的脚下。 而在那上面,是几个隐隐约约的黑色身影。 他们看起来好高啊。 那些就是入侵他们的家伙么? 他想着,然后,一阵剧烈的刺痛突然贯穿了他的脑门。 枪响仿佛后知后觉,当他听到那声枪响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和脑浆在地面上流成了小溪,染湿了那个已经彻底四分五裂的护身符,染湿了照片中那些无忧无虑的笑脸。 —————— “一分钟前,敌军又对莫里恩控制的登陆区域发动了一次小规模进攻,人数大概在三到五万之间,动用了装甲部队与火炮。” 庄森点了点头,这条讯息便被略过了。 他们正矗立在一座巨大要塞的顶端,这里几乎是杜兰皇宫外围的制高点,从它的塔楼上可以直接观测到了十几公里之外的猩红要塞的核心区域杜兰的暴君就躲在里面。 攻下这里,就意味着计划中属于庄森的那一部分已经被完成了,这并不容易如果不是进攻途中,一直笼罩着这座要塞的护盾突然消失,导致帝**队的制空权得到了最大化的发挥,暗黑天使可能要在这里扔下几百具尸体才行。 显然,这是负责夺取护盾发生器区域的第二骑士团立下了功劳。 【盖尔干的不错。】 想到这里,哪怕是卡利班的雄狮也不禁点了点头,由衷的赞叹。 【至于莫里恩那边,他现在还没有打开局面么?】 面对主君的疑问,阿拉乔斯只是再一次地打开了战术全息投影,猩红要塞和它周边的土地被清晰的显示着庄森和他的主力在要塞的西方,而盖尔和他的第二骑士团停留在要塞的北方,在摩根亲自带队的进攻下,两支队伍的控制区域已经连在了一起。 而跨过猩红要塞本身,在要塞的东方,莫里恩和他的骑士团被压缩在了一个极为狭小的区域内,只有寥寥几座要塞被他们掌握在手中,而围绕着他们的杜兰军团的数量已经多到了一个让基因原体本人都感到有些渗人的地步。 【莫里恩怎么说?】 “他表示完全可以守住阵地,只不过会付出一些代价,他希望能够向他的区域紧急投放一批援军,第一批空降部队的战损已经超过了一半,而杜兰人的军队至少还有一千万人到三千万人。” 【让考斯去办。】 接着,庄森沉默着,看着投影,看着猩红要塞核心区中,太空野狼那要么受挫,要么七扭八拐的进攻路线。 【照这个速度,等到他们砍下了那个暴君的脑袋,我会失去整个第六骑士团。】 基因原体低语着,然后,他的通讯器中就显现出了那让人憎恶的狼人图像。 —————— 摩根走到了庄森的面前。 卡利班的雄狮额外看了她几眼,似乎有些好奇于她的愤怒银发的女士几乎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剧烈情感波动。 【出了什么意外?】 【已经解决了。】 庄森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战术全息投影上,一条条命令通过他的话语而传出,调动着整个第一军团。 摩根站在他身旁,沉默地目睹这一切,那种愤怒的气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失了,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她看着全息投影上那蹩脚的战局,就仿佛在看着一个职业拳王陪着一个老奶奶打架。 她忍耐了五分钟。 【庄森阁下,如果你想扭转战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直接拉起一个传送阵,传送到杜兰暴君的房间中只要他的人头坠落在地面上,这场战争在一瞬间就会结束。】 狮王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阿拉乔斯帮他开口了。 “诚然如此,摩根女士,但那是狼王的猎物,而且现在也没到约定的时间。” 【的确如此,还有四十分钟,也就是说,莫里恩和他的骑士团还要拄在那里,平白无故的消耗四十分钟。】 【当我们把手伸进泥潭中的时候,如果不能第一时间拔出我们想要的东西,就会被无穷无尽的烂泥所吞噬。】 阿拉乔斯没有回话,倒是狮王看向了一旁掌管通讯的凡人辅佐。 【能联系上黎曼鲁斯么?】 “抱歉,大人,那座要塞现在依旧处于一种信息压制的状态……” 狮王于是继续保持着安静,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太空野狼在距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不知所踪,看着自己手下的军团在一个徒劳的抵抗战线上消耗着生命,看着越来越多的赤红色标志出现在了投影之中,每一个都象征着一个正在赶来的杜兰军团。 在摩根到来之前,他就这样看着,而在摩根到来之后,他依旧在看着,只是在某个漫长沉默后的片段,晃了晃身子,低沉的吐出了那句心里话。 【这会让我的那个兄弟暴跳如雷。】 阿拉乔斯眨了眨眼睛,揣摩着自己的基因之父的话语,他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银发女官,然后听到了一声轻笑。 【万事没有十全十美。】 【手握良机却徒劳等待是一种莫大的浪费,庄森阁下。】 狮王没有回头,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战术投影,诺言与子嗣的生命在他的心中不断的变换着重量。 他想到了那些一闪而过的狼人。 【太空野狼还是没有移动……】 【莫里恩那边怎么样?】 “a和ax两座要塞刚刚失守,敌军已经开始大规模自杀性进攻了。” 这个回答让庄森停顿了一下,他转过了自己的身子,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血亲。 然后,他得到了一双古井无波的瞳孔。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阁下。】 【这是闹剧。】 庄森的眉头动了动。 【伱这是规劝?】 【是建议。】 他转过身去,又看了一眼战局,有看了一眼丝毫没有移动的战线。 他仿佛叹息了一下。 【我给了他们时间。】 声音中是不情愿的懊恼,与若有若无的期待。 【现在,准备传送阵。】 【让我们结束这场无趣的哑谜吧。】 (本章完) 。 第九十九章 杜兰闹剧(十) 在黎曼鲁斯找到约林之前,他还经历了另一场战斗。 那个狼主与狼人的片段不仅仅在两个军团的通讯网络之中流传,也同样在杜兰人的网络中掀起了巨浪,与刻意避开了这张图片的骑士与狼群不同,已经近乎于穷途末路的杜兰人可不会放弃这种机会。 就在第十三大连的狼主下达了摧毁那些摄像仪器的命令的时候,如同兽群迁徙一般的雷鸣脚步声便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显然,杜兰人的援军已经抵达,而且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快、也更多。 数以千计的杜兰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所有的军官都在将那张渗人的照片大肆展示着,于是,保家卫国的高尚怒火与对侵略者的切齿仇恨便披上了最为神圣的外衣,与数千年来对异形与变种人的彻底敌视教育在这一刻碰撞,发酵,最终形成了足以吞噬天地的不灭斗志。 约林带了三个小队,这个数量并不足以挡住这股无畏的狂潮,狼主招呼着自己的战士聚集在剧场中央的舞台上,依靠着这里的地势与高度搭建了一条临时的防线,在这里,他们只需要将自己的枪口对准几个出入的地点与缺口,就可以组成一道绞杀任何生命的钢铁风暴,而在他们的头顶,那个关押着他们昔日同伴的铁笼也在吱呀作响,显然,里面的怪物闻到了战争的气息,正变得愈加的疯狂与嗜血。 就这样,战斗开始了。 在无数的枪响与咆哮中,空气也在伴随着高温与深呼吸而不断地扭曲着,每个人的目之所及在不断的颤抖,就仿佛一切都在燃烧。 杜兰的军势前仆后继,狼群的枪口尖啸不断,所有人都在这死亡的漩涡中挣扎着,杜兰人那暗红色的盔甲很快就堆满了小半个大殿,他们的战友甚至可以在尸体的掩护下从容的推倒更多的墙壁与阻碍,尽管每一步都在流血,但是他们的确在前进,而与这种前进相对应的是,一名又一名鲁斯的子嗣开始倒下,暗红色的狂潮与暗红色的血潮就这样在野狼的愤怒咆哮中席卷而来。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接下来的一幕让狼主感到绝望他听到了一种他无比熟悉的弹药数即将清零的咔哒声,不仅是他自己,而是四面八方的几乎所有人。 狼主咬着自己的牙根,咬到他的两排牙齿都感到了彻骨的疼痛。 “我迟早会后悔这个决定的。” 他轻声的嘀咕着,然后举起自己的枪,一枪打下了那个关押着狼人怪物的铁笼,在铁笼落地的瞬间,狼主闪身过去,重重的踢了一脚,将它踢向了杜兰的军势。 在如此剧烈的碰撞中,理所当然的,当关押着怪物的牢笼砸落在地上的时候,它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彻底的四分五裂了,它所监禁的那头野兽也重回到了世间。 这头彻头彻尾的怪物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便迫不及待地扑向了杜兰的军队,宛如狂暴的黑色飓风席卷过柔嫩的花圃一般,杜兰人的武装在它的尖牙利爪之下像是朽烂的纸片般脆弱,一时间,鲜血四溢,肢体横飞,无数的杜兰士兵捂着自己的喉咙,倒在了血泊之中,又或者干脆被撕扯地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来曾经是一个人类。 “所有人!” 抓住这个机会,约林高举起自己的战斧,他咆哮着,率领着仅剩的战士,冲向了开始动摇的杜兰军势,战斗变成了纯纯粹粹的近战绞杀,狼群的战吼与狼人的野性化作了横行无忌的血肉磨盘,碾杀着最勇敢的杜兰人。 狼主的脑中已经一片空白,他只是单纯的高举起自己的斧子,凭借着早就刻进了**中的战斗记忆,一次次地举起与落下,无情的收割着一条条生命,感受着一丝又一丝的恐惧在这个大殿中酝酿,直到那些最勇敢或者说最疯狂的杜兰人死在了战斧与利爪下,只留下那些不够坚定的人物。 他甚至不敢感到快乐,因为那游荡在耳边的狂野嚎叫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某种放纵所会带来的后果。 血腥的搏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狼主的每一寸视野都被纯粹的血色所占据,直到他的铁靴再也踏不到一寸干净的土地,大殿终于回到了他们的手中,但尽管如此,在外面依旧簇拥着不计其数的杜兰军队,他们看起来有些畏惧,却并未溃逃。 而就在他开始思考怎么办的时候,他听到了两声狼嚎。 巨狼,两条巨狼,它们从杜兰人的背后突然出现,从战场的边缘现身,毫不犹豫地撕咬着这些人的喉咙,而在它们的身后是成群结队的铁灰色身影,那是一大批涌入了战场的太空野狼,他们在一瞬间就冲入了杜兰人的战线之中,当这些可怜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包围的时候,咆哮的链锯剑已经割下了数百名杜兰人的脑袋。 而在这不可战胜的钢铁风暴之后,还有着一个最高大、最威猛、最不可战胜的身影,他紧握着自己的链锯剑,宛如一位从天穹之上莅临于人间的战争之神一般,行走在再无悬念的战场之中。 从这一刻开始。 战斗结束了。 屠杀开始了。 —————— 黎曼鲁斯注视着自己这个已死的儿子。 或者说,这个生物。 最起码,它曾经是自己的儿子。 无人敢于打扰基因原体,芬里斯的狼王就这样伫立在无数杜兰人与太空野狼的尸体所堆砌成的【庭院】之中,安静地观察着已经彻底死去的狼人,看着它那狰狞的头颅,那血盆大口,那猩红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昏暗的天穹这便是这头怪物死去时的模样。 它是在战斗中死去的,杜兰人绝望的挣扎终究给予了它足够的伤害,那魁梧到畸形的身躯没有了动力甲的保护,被激光、子弹、刀剑甚至是拳头击打地千疮百孔,尖锐的獠牙与利齿在它一次又一次粗暴的撕开杜兰人的喉咙与胸膛的时候一个又一个的崩落,甚至连那些茂盛的毛发都已经被鲜血染湿了,打了绺,黏糊糊地贴在了皮肤上。 但与此同时,它的死又是如此的辉煌,它杀死的杜兰人可能比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鲜血深深地渗入了指甲,再也抹除不掉了,某种意义上,它获得了任何一个芬里斯人都梦寐以求的死亡方式。 鲁斯看着它,缄默不言,最终,基因原体缓缓地半跪着,手指轻柔地抹去了子嗣脸上的血腥,缓缓地拂上了它的双眼。 也正是在这时,他的狼主走上前来,铁靴踩踏在已经渐渐冷掉的血肉之上,发出了黏糊糊的滋滋响声。 约林就这样走到了他的君王面前,低着他的头颅,狼主在刚刚的战斗中并不是毫发无损的,他始终冲在最前方,浑身的伤口与疤痕足以让任何阿斯塔特油然生畏。 但鲁斯没有看他,他只是安静地端详着死去的孩子,半响之后,才缓缓地发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只是在等。” 只有在自己的基因之父与君王面前,狼主的声音才会夹杂在嗫嚅之中。 【等?等什么?】 “解药、真相、解决办法……或者其他……” 【不会有的。】 【那是永冬的新芽,是长夜的日光,是逃兵的勇气,是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东西,我们不用期待奇迹,也不用期待诺言。】 狼王站起了身,他比自己最魁梧的子嗣都要高上太多,所有的太空野狼都在远远的列队等候,敬畏着基因之父的伟力,只有站在他身边的狼主艰难的抬起头,苦恼于自己的困惑与迷茫。 “我们曾经变成过这样,大人……我还记得……” 【我也记得,约林,我记得所有事情,我记得那些被诅咒的名字,他们曾经与我们亲密无间,并肩作战,但他们失败了,他们没有承受住这股力量,现在,它们只能在芬里斯的黑夜中徘徊,成为彻头彻尾的怪物。】 【我也知道,不是曾经,这也是未来,凯尼斯螺旋给了我们力量,狼的咆哮在我们的血脉中翻涌,让我们能够在群星间赢得数之不尽的战争,但当我们无法驾驭它的时候,它决定反过来咬我们一口,难道就是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么?】 这话语让约林有些颤抖。 “您……都知道?大人?” 黎曼鲁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露出了一种裹挟着讽刺与苦涩的笑容,他看向了自己的狼主,看向了第十三大连的主宰,他曾经的持盾侍从,他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哪怕直到诸神的终焉,他都会选择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每个军团都有自己的诅咒,约林。】 【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没有人是能无忧无虑的,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些蠢蛋。】 【我的每一个兄弟都是如此,他们就像是我一样,我们的血脉给了我们的子嗣以强大到非人的力量,但这份力量并不是免费的。】 【每一个军团,都有着一种通向最阴暗未来的可能性,如果有些军团看起来是如此的完美与无懈可击,那不过是它们的灰暗被小心地隐藏了,又或者,干脆被背负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是最危险的。】 【所以,全父才会需要我们,需要我们这群刽子手,因为糟糕的事情可能会在任何一个军团中出现,所以饮血的铡刀必须时刻光亮如新,毫不留情。】 【只有我能做到这一点,我的兄弟们,他们太过于矜持、傲慢、善良、犹豫,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弱小,所以做不到这一点。】 【我曾经以为我们是特例,是受到全父与命运偏袒的那一个,甚至当掌印者警告我的时候,我还不以为意。】 【现在看来,这也不过是一种狂妄的逃避思维,在这一点上,你我倒是没什么区别。】 “大人……我……对不起,我不该欺瞒你……我向您……” 【别对我道歉!】 黎曼鲁斯的怒火在一瞬间被点起,却又在下一个瞬间消失无踪,他烦躁的摆了摆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声音中是毫不留情的指责与诘问。 【我知道你的心思,约林,伱想把事情压下去,你不想让这种昔日的幻影毁掉军团,哪怕这意味着要欺瞒我,你也决定要这么做下去,我不能说这是错的,但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这个星球是肯定保不住了,我还得去应付我的兄弟。】 【王座啊,希望他性子没那么糟糕,我们之前可算不上有多愉快。】 狼主的面容是如此的诡异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那是欺瞒自己的主君与基因之父所带来的绝望与自卑,但伴随着黎曼鲁斯的话语,这种绝望又成为了一种彻头彻尾的激动与羞愧,他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涌,在苍白的狭长面颊上滴出一大片血红的斑纹。 他还想说什么,但狼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话语,黎曼鲁斯靠近自己最信任的战士,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低沉语气缓慢得诉说着。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约林?】 【你以为这只是你们的诅咒么?】 狼主抬起头,他的目光如炬,那是不可思议与惊愕所组成的火焰。 鲁斯只是笑着,他一点一点地清算着,如数家珍。 【最开始,是在芬里斯上,一个准备编入第二大连的战士,它最终逃入了荒野,我亲自追猎了它,无人知道,事实上,在我们还没离开芬里斯的时候,就有三个了。】 【然后,二连,五连,六连,九连……】 【最近的一个是在四年前,八连的。】 他又拍了拍约林的肩膀,看着自己的狼主那有些呆滞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笑着。 【他们中的大多数和你一样,约林,他们本能地想要掩饰,只有两个人乖乖找到了我坦白情况,但是他们比你的运气要好,所以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狼主的口齿间泛出酸涩,他分外艰难且诚恳地开口询问。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大人?” 【怎么办?】 黎曼鲁斯摇了摇头,他的笑容是苦涩的。 【如果是我的某个狂妄自大的兄弟,他没准会拍着胸脯,从不知道什么鬼地方淘来一份谁都不清楚底细,八成后患无穷的办法。】 【他不知道一点有些苦难是无法逃避与解决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咬紧牙关承受,投机取巧的办法也许暂时会奏效,但终有一日会面临更可怕的反噬。】 【而我不会那样做,约林,我没有那个能力与愚蠢,我的命运也决定了我想不出真正的解决之道药物或者配方?也许有朝一日它们真的会出现,但最起码,现在,我们是不用指望它们的。】 【它们只是我们心底的回声,约林,当我们聆听心灵中真正的声音的时候,我们就会变成这幅样子。】 【所以,倒不如,继续战斗吧。】 【最起码,腥味和哀嚎声能够让我们暂时不用去面对,剩下的,无非是听天由命。】 基因原体拍了拍自己子嗣的肩膀,他轻声说着最后的命令。 【现在,烧了它,忘了它。】 【苦难不可避免。】 【而我们还有仗要打。】 他堪称温柔地诉说着这个命令,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去,深深地呼吸着,聆听着结束一场战斗的声音。 芬里斯狼王的这种安详与惆怅直到第三大连的狼主接通了他的通讯。 “大人,我们侦测到猩红要塞的顶端有了传送的痕迹,是暗黑天使!” 第三大连的狼主竭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是那种愤怒与狂暴依旧在通讯器的另一端不断地翻腾着。 黎曼鲁斯愣在了原地。 他的表情是僵硬的,困惑的,甚至算得上是纯洁的,刚刚的那些淡淡惆怅被这个消息打的粉碎,狼王的五官在一瞬间定在了最标准的位置上,只有他的嘴因为最纯粹的惊愕而张开。 那就像是一个孩子,在数个月的努力学习之后,获得了优益的成绩,但当他满心期待地坐上父母的车的时候,才发现那辆车并不是开往游乐园而是牙医诊所。 这种天真的惊愕只停顿了一秒,下一刻,黎曼鲁斯的面容已经变得恐怖,他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怒火在他的瞳孔中熊熊燃烧,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尽可能的保持着冷静。 他看了一眼时间,才问向自己的狼主。 【你是不是弄错了?他答应过我的,那是一个诺言!】 “我们正在尽全力进攻……大人,我以我的生命向您保证,我没有弄错,那些暗黑天使已经传送进去了,我的符文挂饰能够感受到他们发动灵能的回响!” 【……】 【草!】 【草他妈的!】 【草他妈的莱昂—庄森!】 【你他妈的,可真会挑时候!给老子整活!惹老子生气!我可去你妈的!】 狂暴的雷霆在血肉磨坊中肆虐,所有的太空野狼低下了头,不敢直面基因之父的滔天怒火,鲁斯挥舞着自己的链锯剑,像是一头真正的狼一般呲着牙,咆哮着下达了一道道命令集结军队,准备风暴鸟,所有人都要和他一起前往猩红要塞。 当风暴鸟那刺耳无比的轰鸣声贯穿了整个庭院的时候,狼王才转过头,看向了自己最信任的狼主。 【你如果真的想要为你的隐瞒行为而进行赎罪,约林,那就继续战斗!进攻!让杜兰的土地燃烧,让他们的悲鸣撕破天际,杀死你见到的每一个敢于抵抗的杜兰人。】 【这就是太空野狼的命运。】 【而我,现在要去解决一些私人恩怨了。】 (本章完) 。 一条忠诚的时间线(摩根荷鲁斯) 你是第一个。 他们都这么说。 她也会这么说。 —————— “你是第一个。” 你还记得克苏尼亚,那个伱再也没有选择回去的母星,你近乎逃避的躲开了那里,躲开了那血仇与粗陋枪械横行的土地,躲开了那场纵横交错的地道与废墟,躲开了那个世界上永远都散不开的灰蒙蒙的积云。 但你知道,你躲不开它,就像你躲不开一批又一批来自克苏尼亚的新血继承了你的基因与力量,来到你的军团,用最为景仰的态度诉说着那些克苏尼亚土语,称呼你为父亲与大人,为你奋战致死。 你当然不能辜负他们,你尽可能平等地对待者军团中的每一个人,而当你看着他们胳臂与后背上那些象征着黑帮文化的纹身时,也会想起自己的过去。 当你没有如此强大的时候,当你还是一个刚刚离开自己母星的小崽子的时候,当你怀揣着紧张与期待,来到了光芒万丈的神圣泰拉的时候,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妙与梦幻,虽然你现在已经记不起来更多的细节了,但你知道,那时的时光是美好的。 想到这里,你的大脑感到了刺痛,那是一种无关紧要的烦闷痛感,就仿佛有人拿着纤弱的银针,不自量力地想让你感受到痛苦又或者是些许的折磨。 你想起了那抹过于闪烁的金光,那光芒万丈的人物伫立在沙丘之上,还是伫立在他的庭院之间?你记不清了。 他穿戴着那副盔甲,脸上是看起来货真价实的喜悦笑容,他走上前来,脚步急促,亲密地拍着你的肩膀,称呼你为儿子。 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激动万分地与他拥抱在了一起,连恒星照耀到世界上的光芒都因为这场父子的重逢而愈加的璀璨,你记得那些光芒照耀到他的盔甲上,显得过分的刺眼。 事实上,你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然后,他搂着你,将你介绍给了他身边的那一个人,这一次,你看清了那是一位银发的女子,比你要矮上一些,有着一双古井无波的青蓝色瞳孔,她看着你,就像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看着他的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了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没有恶意,却也没有尊重,反倒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引导与保护的渴望占据着她瞳孔中的一方天地,她似乎努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一点,但当那种懒散的气势却依旧被你捕捉到了。 她是如此的镇定,就仿佛早已将你看穿了一般。 你如此想着,然后微笑,伸出手。 她同样伸出了手,与你的相比,她的手指显得纤细且脆弱,并不像是一个战士所应拥有的手掌这让你感到骄傲。 诚然,你不是父亲真正的第一个子嗣,这让你有些失落,但这并不能阻止你微笑着向她招呼你。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荷鲁斯。” “摩根。” 她向你笑着,一种慵懒的笑容,却更容易让人感觉到友好。 “恭喜你,我的兄弟。” “你是第一个。” 她好像又说了什么,但你没听清。 你只能感觉到,她的笑容的确有种美丽。 她的手虽然冰冷,却也让人感觉到了安心。 —————— 你加入了这场远征,立刻就加入了,你的子嗣源源不断得跨越星辰,与你团聚,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为自己赢得了影月苍狼的赫赫威名,你很满意这个名字。 你的父亲在忙碌,他总是在忙碌,有着干不完的事情,做不完的计划,行色匆匆得行走在不同的星系之间,虽然他也经常与你并肩作战,比如说在瑞丽斯,他保护着不幸受伤的你,直到援军的到来。 但在那之后,他便离开了,你也听到了群星间传来其他兄弟的传言黎曼鲁斯、又或者是费鲁斯,你见过他们,他们要么是纯粹的野蛮人,要么散发着一种精明能干却让人喜欢不起来的气息。 但所幸,也有人留下了。 摩根,她一直与你在一起。 你曾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 第二军团与第十六军团是最亲密的战友,她是你的血亲、战友、师长与智囊,你们征服了无数的世界与王国,在一个又一个星系之间穿梭,目睹着陨星的璀璨与恒星的死亡。 她教授你学习各种各样的语言,教授你观察群星的轨迹与生命,当你聆听到无数人的无数种话语的时候,你也总是会想到她告诉过你的知识,她向你诉说着人类所能拥有的千万种情感,完完全全的倾诉,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你能感受到,她没有藏私,她的话语总是慵懒的,却也总是真挚的。 真挚,你喜欢真挚。 你们走过一个个星系,一个个世界,战争与死亡总是必不可少的,但在更多的时候,你们可以目睹到心悦诚服的归顺,你们可以伫立在战舰的顶端,俯瞰着又一个世界纳入了帝国的版图,人类的伟大复兴也再次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在那些日子里,阳光总是温暖的,军团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放声大笑,死亡与牺牲被骄傲地提起与缅怀,你与她总是喜欢站在最高处观察自己的子嗣,讨论着他们,列举那些最优秀的,互相比拼,你总是赢下比赛的那一个,每当这个时候,她的脸颊就会变得气鼓鼓的,轻声嘟囔着你刚刚回归的时候所犯下的糗事,她似乎对你与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如数家珍,这让你骄傲。 那样的日子仿佛永远也过不完,两个军团在银河中高歌猛进,她经常会住在复仇之魂号上,你为她特意打造了一个与你相同规格的住房,同样的,在她的旗舰上,你也拥有着相同的待遇,两个军团的战士已经习惯于遇到另一个原体,有些胆大包天的家伙甚至会没大没小的开玩笑,你喜欢这些小崽子。 那是美好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过了三十年……好像是二十年。 等等,似乎是十九年。 头痛,你又感到了头痛,当你想要回忆起那些具体的数字的时候,针刺一般的痛感便开始顽固地骚扰你的感官。 你感到了烦躁,巨掌拍下,打碎了手边的一侧王座,你的眼光捕捉到了马斯赫洛特被这一幕吓到了,他以前也没有这么胆小啊。 但你还是开口,就像是最诚恳的父亲那样轻声道歉,但他却愣在了原地,似乎从你的话语中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算了,从前一段时间开始,他就这样了,也许他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了。 你还看到有一些战士与凡人在房间的角落里走来走去,他们中的一些人走到了马斯赫洛特的身边,与他交谈。 他们似乎叫他阿格尼斯?真是可笑的错误。 你笑了笑,却没有反驳,因为又有些人被你的笑容所震撼,他们跪在地上,颤抖着,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而你只感到了嘴里有种淡淡的酸味,这让你的烦躁与日俱增,你似乎听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笑声回荡在战舰与走廊之间,这让你皱起了眉头。 你庄严的开口,命令马斯赫洛特去解决这件事情,他得到命令后的脚步是如此的匆忙与慌乱,就仿佛在逃离一头咆哮的野兽。 你又笑了笑,没去管他,你的目光再次穿透了无数的时间与空间,回到了那最美好的时光之中。 你忘了那大概是什么时候,总之,在短短的几年之间,你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的回到了帝国福格瑞姆、伏尔甘、多恩、还有马格努斯,她带走了伏尔甘,并把福格瑞姆留给了你,当你看着她的旗舰与舰队单独消失在了曼德维尔点的时候,你愣了很久,直到你的子嗣把你唤醒。 那种感觉就像是孩子走出了家门,独自一人的走向了远方。 你感到了孤独,也许还是一丝丝的激动。 无论如何,你开始习惯一个人的日子,开始教导福格瑞姆,开始努力回忆她是如何教导你的,你总是会到你为她准备的那个房间安静的待上一会,回忆着过去。 你喜欢这样。 你的兄弟还在不断的回归,他们都是那样的强大与智慧,你能感受到你的父亲在努力强调你的地位,他总是在迎回自己的子嗣的时候尽力带上你,你喜欢这样,因为这种时候你就可以与你的父亲,和摩根,重逢。 你们三个人待在一起,就像过去那样。 她的身边变换着兄弟伏尔甘、多恩、佩图拉博…… 哦,还有罗伯特,罗伯特—基利曼,你那最为野心勃勃的兄弟,他盘踞在自己的五百世界之上,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自己的阴谋,你总是在内心中提醒着自己,提醒着自己要预防基利曼因为野心与算计而掀起的反抗帝国的行动,你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毕竟,他嫉妒着你,他用带着贪婪的目光看着你的一切,看着你手中的战帅职位,看着你与摩根的亲密关系基利曼总是想打破这一切,于是他鼓励她建立自己的王国,不断的找她探讨着治理凡人的方略。 该死,他怎么不去找别的兄弟讨论什么治理凡人与政治规划的事情,他还要搞什么交流与留学的计划,在摩根的王国中按上属于奥特拉玛的印记。 头痛,头痛愈加的明显,你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你的表情也许有一些狰狞,因为你听到了有很多人已经纷纷跪倒在了你的身边,你甚至听到了吐出污物的声音。 也许他们真的被吓到了。 你想向他们道歉,但头痛阻止了这一切。 你决定不去想基利曼了,毕竟那小子总是做不成任何事情,他总是会在不经意的地方算错一步,把洋洋洒洒的计划执行成灾难。 他是一个完美的官僚,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你不由得想起了你与摩根少有的分歧,你还记得那一天,她是如何在你面前笑着评价基利曼的,而你则是对她的结论一笑了之。 一个搞出了五百世界的人,他的愿望怎么可能是作为一名老农?他又不是莫塔里安。 你们似乎争论了很久,你们从来都没有争论过那么久,你还记得刚刚回归圣吉列斯就坐在你们的旁边,拿着果盘,在气氛激烈的时候说上一两句,你忘了他是什么时候融入你们的小圈子的,但你并不讨厌他,谁又会讨厌圣吉列斯呢? 从那天开始,你们似乎总是在争论,一种理性且可控的争论,你并不讨厌这段时光,毕竟很难得的,她又住在了复仇之魂号上,她的房间已经空置太久了,幸好你一直保持着清扫它的习惯。 于是,你,摩根还有圣吉列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组合,一段再完美不过的时间,你仿佛回到了曾经漫步在群星中的岁月,不过这一次,战火难免有些太多了。 你们在月下的长夜中闲谈,你怀念那样的平静时光,大多数时候,都是你在说话,圣吉列斯总是没什么建树性的发言,而摩根不知为何,喜欢上了在你的语言与逻辑漏洞中左右横跳的感觉,那种戏弄般的笑容总是伴随着她的嘴角,就仿佛离开你的日子实在是太久了,让她想一次性的找补回来。 但无论如何,那样的时光是美好的,那是你第二次认为,日子就会这样的持续下去。 你笑了,你能感觉到你的笑容,而就在这个时候,你发现你的下巴有些湿润,你低下了头,只看到一些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了你的胸甲上面,你皱起了眉,招呼着一旁的侍从过来清洗,但也许是你的声音太过轻柔,他们只是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也许你需要一批新的凡人仆从了,哪怕是更机灵一点的。 你在心中抱怨,却没有发火,你体谅着这个可悲的家伙战争已经太久了,久到足以摧毁这些凡人的神智。 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能结束它。 —————— 在大远征后半段的一百年里,你能记住的似乎也只有战争。 圣吉列斯离开了,而摩根也离开了,她带领着她的军团,去往了银河的边际,去参加一场对抗冉丹的战争,你曾试图说服她不要插手这种事情,而结果只是她与你之间的第一次货真价实的争吵。 你甚至记得她的讥讽。 “你在担心什么?” “你在忧虑什么?” “你又在嫉妒什么?” “我的荷鲁斯,你躲避着这场战争,却又目睹着其他的兄弟掌握指挥多个军团的权力,这让你不安么?这让你感觉到了一种多余的威胁感么?” 你没有说话,你既不愿意反驳,也不愿意去面对,你沉默地目睹着她的舰队再一次地消失在了曼德维尔点中,当她再一次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年后了。 伤痕累累,精疲力竭。 你拥抱了她一下,你似乎只能做到这些。 你感受着她的头顶在你的胸膛上,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站立着,胜过了千言万语。 但这并不是重逢的开始,只是匆匆一瞥。 接下来,她去往了另一个偏僻的角落,据说她陪伴与教导了那个午夜幽魂整整二十年的时间,但你并不觉得那有什么用,那些第八军团的家伙依旧演绎着自己的行为艺术,不过是喜欢带上一本他们的基因之父所编纂的法典,带着神圣的信仰翻阅着上面的条例与说明,将那些符合条件的人物开膛破肚。 然后是安格朗,她又在那个疯疯癫癫的兄弟身上花费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你依旧觉得那是无用功,毕竟到头来,安格朗与他的子嗣和太空野狼看起来没什么差别,而且世人都能看出来,他仅剩的那点理智在时间的推移下已经难逃灭亡。 但她依旧如此,在群星之间奔波,变得越来越像你的那个父亲,虽然你与摩根以及父亲都依然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都依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并肩作战,但是对于她成为与父亲一模一样的人物,你只感到了本能上的抵制。 这种抵制在乌兰诺之后达到了巅峰。 在你知道,她支持庄森成为战帅后,你真的感到了愤怒,你几乎是抛下了手头的任务与工作,一路赶到了她的旗舰上。 你穿过走廊,穿过房间,穿过那些你已经不再熟悉的第二军团的战士,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让你陌生,但当你推开了最后的房门的时刻,你进入了曾经你们一起讨论的地方,它与几十年前似乎并无差别。 熟悉,你感到了熟悉。 她在那里等你,桌子上是酒和几本书,你们两个人此时也许都是怒火滔天,最起码你是这样,但是当你们坐下来的时候,曾经的过往不由得随着这个动作浮现在了各自的眼前。 你笑了,她也笑了。 你们喝了酒,讨论了一下有关于庄森和战帅的事情,你还是有些不同意她的观点,不过那已经无伤大雅。 反正,战帅是你的。 而你想要的其他东西,也是你的。 —————— 现在想想,乌兰诺好像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也许是二十年? 你又感到了头痛。 终于,你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了战术投影仪的面前,你目睹着投影仪中这个缓缓旋转的星球,你看着它,长久的看着,直到一旁不知道是谁小声的提醒。 “战帅,这是泰拉的局势……” 啊,对,这里是泰拉。 一切的开始与结束。 也是你的下一个战利品。 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看着它,看着它千疮百孔的地表,看着那场庞大的军团在它的土地上横冲直撞,看着多恩和圣吉列斯的军队徒劳的堵在了皇宫之前,等待着不可能的奇迹。 怎么又会有奇迹呢? 他们又在等待什么? 等待庄森和科兹么?他们两个军团早就被自己的挑拨所蛊惑,那些忠诚于他的午夜领主挑起了两个军团之间的战争,他的法官兄弟终究是个蹩脚的管理者,如果不是那个名叫赛维塔的冥顽不灵的崽子,他早就控制整个第八军团了。 至于现在,他们也许突破了自己在食尸鬼星域的风暴,两个原体的联合的确能够做到这一点,他们也许会去找基利曼,然后因为他的愚蠢行为而消磨更多的时间,总之,他们赶不上这场战争的,无论是暗黑天使,午夜领主还是极限战士,他们注定是缺席者。 想到这里,你不禁感到了惆怅,如果你当初能够让另一个兄弟去把安格朗拉回来,也许现在你的军团早就打进皇宫了,福格瑞姆是一个蠢货,他搞砸了一切,还赔上了自己。 你感到了头痛,前所未有的头痛,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却隐约间听到了某种声音在房间中回荡,就像是最可怕的怪物在低声的发出咆哮。 真是可惜。 你如此想着。 如果她能站在你这边,你早就赢了,也许三年前就赢了。 不过这注定是妄想。 你邀请过她,几乎在你下定决心的第一个瞬间,你就找上了她,她并没有明确的拒绝或答应,但你知道,这就是拒绝。 然后…… 然后,她死了。 死在了伊斯塔万。 你还记得她是如何死去的,毕竟,你亲自杀死了她,摧毁了她的军团,你记得她的鲜血在你的爪子上流淌的样子,记得她的眼神最后望向你的时候,那里面并没有仇恨。 所有人都在尖叫,尤其是福格瑞姆,佩图拉博和罗嘉,他们几乎要冲上来,和你反目,但是也有人在大笑……你忘了是谁。 头痛…… 等等…… 她死了么? 她没死,她没死在伊斯塔万,她死在了普罗斯佩罗,马格努斯杀死了她…… 不对,也不是那里,你似乎是在贝坦加蒙杀了她,砍下了她的头颅,现在它就摆放在你右手边的地方…… 不,你杀了她么? 那个头骨,似乎是费鲁斯? 马格努斯似乎说过,她与她的军团正在网道战斗? 头痛愈加的狂暴,你深深地呼吸着,死死的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你再次睁开,头痛便消失了。 你战胜了它,就如同你之前战胜了无数种挑战与困难一样。 笑容回到了你的脸上。 你依旧在困扰,不过你已经不在乎了。 哪怕她真的死了,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你也会让她回到你的身边。 她再也不被允许,从你身边离开。 而如果她活着,那么你难免有些伤心,毕竟到了这一步,她依旧不肯认清这世上真正的现实,来到你的身边。 不过没关系。 你马上就要结束这一切了。 无论是庄森、科兹、基利曼、还是圣吉列斯与摩根,当你杀死伪帝的那一刻,他们会知道的,他们错的有多离谱。 他们会跪在地上,请求你的原谅,你当然会原谅他们,毕竟银河如此广大,你还需要你的兄弟与你一起统治,只要他们承认你的权力,你不介意做个仁慈的主子。 当然,有些人,或者说,她,是没有割据一方的未来的,她必须跟在你的身边,你不允许她离开。 她会服从的。 你有这样的权力。 也有这样的能力。 毕竟,你是第一个。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