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我为仙朝戍边万年》 第一章 百因必有果 毫无征兆地,天空中忽然下起雨来。 远处的山脉笼罩在氤氲的雾气之中,起初还能隐约地看见轮廓,随着雨幕降临,也渐渐隐去了身形。 靠近山脉的茂密丛林之下,隐藏着一片血肉横飞的修罗场,断裂的长剑和破碎的铠甲在地面上随意地散落着,士兵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树木周围。 一只状若猛虎的妖兽趴在巨石之上,身下的鲜血流了满地,三柄长矛深深地插入了它的身体,但显然它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在临死前用獠牙又咬死了一名士兵。 一名身着华服的修士和另一只乌贼似的妖兽正以诡异的姿势搂抱在一起,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们感情深厚,而是因为妖兽粗壮的触手死死地缠住了修士的身体,挤压碎了修士的内脏,而修士临死前的搏命一击,操纵着法宝飞轮切开了妖兽的头颅,与它同归于尽。 雨仍旧在不停地下着,地面上的积水冲淡了尚未干涸的鲜血,似是感受到了冰凉的雨滴,阎铮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刺鼻的血腥味让阎铮不禁抽了抽鼻子,他想要站起身,但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依稀记得他一个人正在建筑设计院加班,没办法,明天就到交稿期限了,再说干这一行加班也是常态,他冲了一杯咖啡想要提提神,又拿起了鼠标准备继续画图,可是心脏突然传来了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摔倒在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难不成我已经死了? 阎铮笑了出来,因为他的第一反应是明天不用交稿了,自从投标拿下之后,他每周都在公司连轴转七天不休息,公司甚至号召大家住在公司,他觉得他无时无刻都身处在地狱之中,巴不得公司赶紧倒闭。 可是环顾四周,血肉横飞的景象让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以为他离开了地狱,然而事实上他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穿越到了另一个地狱。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里究竟是哪里? 阎铮压下想要呕吐的强烈冲动,用力地拍了拍脑袋,极力地想要回想起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 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是大麟王朝一名边军士兵,名字倒是跟他一样也叫阎铮,家中世代本本分分、务农为生,奈何赋税加重,听闻从军入伍能够消减赋税,便辞别父母投身军旅,然而并无银钱打点官员,又没有显赫的世家身份,所以直接被送到了环境最为艰苦、伤亡率最高的北方边境成为了一名最底层的边军步卒。 这个世界与地球有着诸多不同,与神话传说倒有几分相似,天地间灵气充沛,凡人修炼亦可成仙,随着修为不断精进,寿元也会成倍增长。 茫茫生灵行走在尘世之间,神祇仙人端坐在九重天看云卷云舒。 感到伤口处的疼痛稍微减轻了些,阎铮撕下一截衣袖,用以前军训学过的卫生救护手法将腹部的伤口包扎了起来,腹部的伤口贯穿了身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不过包扎之后已经不再流血。 阎铮用手撑住身后的树,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现在的身体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只不过经过边军历练比寻常人要健壮一些,但是总归比他原来那个经常熬夜的羸弱身体要强得多了,要不是熬夜太多,他也不至于这么年轻就因为心肌梗塞英年早逝。 他用衣袖遮住口鼻,慢慢地向着森林外面走去,这里让他有不安全的感觉,他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可是腹部的伤口让他没办法正常行走,只好走一段扶着树休息一会。 路过那名身着华服修士的时候,阎铮停了下来,他忽然想起来,他认识这个人。 洛天晨,一个名字从他的记忆中浮现,这是他所在卫所中唯一的一名修仙者,洛家未来的少家主,为了建功立业才进入边军,得了个副都统的职位,平时总是颐指气使,像极了以前公司里靠走后门进去的那个部门经理,不过洛天晨的实力在修仙者中算是不俗,这点倒是比那个部门经理强了不少。 阎铮走上前去,伸手把深插入妖兽头颅的那个飞轮拔了出来,这飞轮是洛天晨的本命法宝,即便因为主人身死失去了光华,可是历经灵气灌注,本身仍旧是锋利异常的兵刃,重量也十分轻巧,用来防身再适合不过,就是用的时候得小心不要先切了自己的手。 被妖兽缠住的洛天晨死不瞑目,似乎并不相信他竟然会死在这里,阎铮将飞轮收入怀中,随后合上了他的双眼,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人,可是毕竟拿了人家的东西,不做点什么回报的事总归是不好。 雨仍未停,天色也在逐渐变暗,被雨水浸湿的铠甲格外冰冷,阎铮索性把它脱了下来,从刚才开始,密林深处就开始传来野兽的嚎叫,回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只咬断了一名士兵身体的巨大猛虎和连洛天晨这个修仙者都不敌的诡异妖兽,阎铮实在不敢在这里久留,他必须尽快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不然托着这样一幅受伤的身体,十有八九会沦为妖兽的美餐。 那些士兵们的尸体已经变得僵硬,如同一具具岩石雕成的塑像,这些脸看起来都十分熟悉,似乎昨日他们还曾在一起插科打诨过,这些人应该跟他都是一个卫所的战友,可是因为两世的记忆产生了混乱,阎铮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他们的名字,脑海中倒是浮现出那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的名字,不知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做些什么,为了生活奔波吗?还是陪着心爱的女朋友逛街?亦或是已经回到家,跟父母一起吃晚饭呢? 然而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虽然始终有着做梦般的感觉,可身体上的疼痛和逐渐消化的过往记忆不断地提醒着他,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他真的已经穿越了。 前面的林中忽然闪烁起了一丝猩红色的微光,那微光像是呼吸一般,按照均匀的频率不住地闪烁着,阎铮用手扶着树,向着微光所在的位置走去,等到走近了才发现,那正在散发微光的是一棵晶莹剔透的树! 不必思索阎铮也知道,这棵树显然不是凡物,树整体呈现出水晶般的质感,低垂的枝干下悬挂着一枚血红色的果实,果实本身不断地闪烁着光芒,显然阎铮之前看见的微光就来自这枚果实。 果实向外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幽香,闻到香气的阎铮顿时感觉精神一振,身上的疼痛就减小了许多,他忽然想起来《西游记》里面镇元大仙栽种的人参果,九千年成熟一次,闻一闻就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颗就能活四万七千年,而眼前的果实仅是香气就神妙非常,不知吃下去后又会有怎样的益处。 阎铮搬来一块不大的石头垫脚,伸出手去摘那枚果实,可是手臂不够长,每次都将将差一点,每次尝试都拉扯着腹部的伤口,让他倍感疼痛,阎铮心一横猛然一跃,一把抓住了果实,随着果实脱落他也狠狠地摔倒在地,腹部勉强愈合的伤口再度开裂渗出血来。 失去了果实之后,那棵树也失去了生机,水晶般的树干暗淡下来,树枝也纷纷断裂掉落在地,碎成了粉末。 这正是洛天晨的目标——红纱菩提! “这菩提血树长于幽境之中,吸取万物生灵的血气而生,本是至暗至邪之物,然而其结出的红纱菩提却是神物,服下后能够让人长生不死。 我们洛家先祖意外知悉了这菩提血树的所在,将其视为不传之秘承载至今,就是为了等到这棵菩提血树结果,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你们随我一同去摘取果实,我洛天晨若是得了荣华富贵,必定不会忘记兄弟们的帮助!” 洛天晨的话语猛然间从脑海中浮现,阎铮忽然想起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原本他们只是去往边境之外执行一次探索任务,中途却在洛天晨的带领下离开了大部队,向着更深处的森林行进,而那片森林与这次探索任务的方向截然不同,面临的危险更是尚未可知,即使有着洛天晨这个修仙者在前面开道,他们也付出了多名兄弟的代价才找到那棵菩提血树,然而在那棵树周围,还盘踞着数只狰狞恐怖的妖兽,它们也是闻到了果实成熟的香气,想要将其收入囊中。 洛天晨率先发动了攻击,这颗果实对他和他的家族都意义非凡,他绝不能失去,阎铮和战友们也与妖兽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可是这片森林远在边境之外,妖兽的实力也异常强横,战友们纷纷不敌重伤,阎铮也被一只蟒蛇样貌的妖兽刺出的舌头贯穿了身体,甩到了一旁昏死过去,直到他穿越而来,才得以重生。 就为了这东西,竟然付出了这么多条人命。 看着手中那闪烁着微光的猩红色果实,阎铮感到唏嘘不已,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贪恋长生,秦始皇嬴政派徐福携童男童女东渡寻找“不死之药”,汉武帝刘彻泰山封禅之后沉迷召鬼神、觅长生,唐太宗李世民祈求延年益寿日日服用术士炼制的丹药,明世宗朱厚熜到处搜罗方士、秘方,一心求长生不老。 而开启长生的钥匙,现在就在阎铮的手中,只要他吃下去,就能够打开长生之门,到达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彼岸。 为了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他必须要活下去,阎铮拿起果实,不假思索地吃了下去。 第二章 虽然不死但很痛 那枚果实一入口便化作一团暖流,流向了四肢百骸,浓郁的猩红色血气升腾而起,将阎铮的身体包裹在其中,腹部的伤口迅速止血长出肉芽,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恢复如初。 这红纱菩提果真神妙无比,比那人参果也不遑多让,阎铮明显地感觉到了身体发生的变化,不禁面露喜色,如果洛天晨所说不假,那么他现在已经拥有了长生不死之身。 除了洛家不排除还有别的世家知道这棵树的存在,假如他们追查而来看见了枯萎的菩提血树,自然会知道是有人在他们之前摘取了果实,必定继续追查下去,那么他也会有着暴露的风险,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毁掉菩提血树,让其他人再难找到它的存在。 阎铮思量片刻,搬起刚才垫脚的石头,朝着面前的菩提血树砸去,水晶般的树干被砸得粉碎,整个树也彻底倒塌,他捡来一段带有树叶的枝干,将地上的粉末都扫到落叶之中,随后跺了几脚,将那些粉末彻底踩入到泥土之中。 虽然他已经获得了长生不死之身,但从刚才扔石头的气力来看,这具身体仍旧只是个经过锻炼的行伍中人,离那些修仙者还相去甚远,况且这片森林格外诡异,生活在其中的恐怖妖兽怕是真正的修仙者前来也难以抵御,不知靠他现在这样的身体能否安稳离开。 夜幕降临,阎铮决定暂时先在原地休息,等到明日天亮了再出发,贸然在陌生环境中行夜路实在太过于危险,有些妖兽专门在夜晚活动,他可不想在路上撞个正着,不死之身不假,可是万一整个人被吞到肚子里,怕是就要在妖兽的胃里反复重生了,想想就知道滋味不会太好。 阎铮脱下身上破损的铠甲,手脚并用爬到了树上,雨已经逐渐停止了,潮湿的树冠上还不时地向下滴着水,阎铮骑坐在较为粗壮的枝干上,用撕下来的衣袖把腿绑在上面,倚靠着背后的树干,努力地想要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他不敢休息,准备待在树上瞪眼坐一夜,树上总比地面上要安全得多,他可不想在睡梦中变成妖兽的美餐。 抬头看向挂在天空中的北辰星,那里指向的是家的方向,大麟王朝固然也有那些封建王朝的通病,不过皇帝并不是昏君,朝中也少有佞臣,王朝整体也还算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而且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他从小尽管家境清贫,但至少也有着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跟父母生活在一起,靠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起码吃得饱穿得暖,一家人其乐融融,村里也没有什么乡绅恶霸欺男霸女,更没有什么灭村夷族的飞来横祸,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总体来说也还算幸福安康。 虽然后来因为赋税加重,被迫辞别父母投身军旅,不过进入行伍之后,他也从都统的口中得知了增加赋税的真实原因,作为这广大世间唯一以人族修仙者为主体建立起来的王朝,大麟王朝所拥有的土地横跨两片大陆,位于内陆深处,毗邻数个蛮夷异族,更是与极度危险的幽境接壤。 经过大麟王朝开国皇帝的弹压,毗邻的蛮夷异族与大麟订下了互不侵犯的契约,一直以来还算安分,可是与王朝接壤的幽境,那片不为人所知而且完全不适宜生存的诡秘之地,近些年来屡次传出异动,其中跑出的妖兽肆意入侵,肥沃的土地遭到破坏,边境情况一再恶化,所以王朝才不得已增加赋税,以便供养新扩招的边军,而他也正是因为扩招才加入的边军之一。 幽境虽然危险异常,可其中天地灵气异常充沛,蕴含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传说中更是隐藏着仙佛遗留下来的神物,为了增进对幽境的了解,对抗其中的妖兽,获取珍贵的秘藏,在现任皇帝的授意下,负责驻守任务的边军组建了新的军队,即幽篁军,专职负责进行对幽境的探索行动,被扩招进来的阎铮,自然也就被归入到了幽篁军之中,驻守在临近边境的一处卫所。 这次进入幽境便是跟随大部队开展的探索任务,不过阎铮和战友们被洛天晨带离,导致跟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幸好阎铮还记得大部队计划探索的路线,按照时间来算,他们现在仍旧还在幽境之中,于是他决定明日离开森林,然后尽快追上大部队,大部队由两名都统率领,他们均是实力非凡的修仙者,足够处理这些外围的妖兽,若是能够回归到大部队,那么他也就安全了。 梳理好思路定下了明日的目标,阎铮的精神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便靠在树干上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让阎铮从睡梦中惊醒,那声音格外刺耳,像是用金属划过黑板,他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一只体型大得有些过分的蟒蛇正慢慢地顺着他旁边的那棵树向上爬行,它有着一根弯曲的独角,周身布满了幽蓝色的鳞片,而那刺耳的声音就是蟒蛇身上的鳞片与粗糙的树皮摩擦产生的。 这正是之前用舌头贯穿他身体的妖兽,怪不得刚才没看见它的尸体,想不到竟然为了求生躲藏在了这里,妖蛇腹部的伤口正在汩汩地流血,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所伤,看形状像是他们配备的制式长矛。 看来这只妖兽跟另外几只相比实力要逊色得多,仅仅是一支长矛就让它伤成了这样,不过,即使受伤的妖兽也远不是阎铮现在的状态能够对付的,他看了眼身上衣服的破洞,虽然那里的伤口已经复原,可被妖蛇贯穿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阎铮小心翼翼地解开绑腿的衣袖,慢慢地站起身,伸手去够另一根树干,两棵树距离不远,而妖蛇已经爬到了阎铮所在的高度,这一人一蛇相距咫尺,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清妖蛇身上鳞片的花纹。 蛇的视线不好,主要依靠舌头的嗅探,妖蛇也不例外,阎铮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希望妖蛇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然后赶紧离开。 可是不知怎地,原本继续向上爬行的妖蛇忽然停了下来,它张开血盆大口,曲起身体朝着阎铮的位置猛扑过来。 阎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他松开手,直接从树上以自由落体姿势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到地上,阎铮被摔得七晕八素,右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下落的高度太高,怕是腿摔断了,然而他现在可没时间顾忌这些,而是手脚并用的向前爬去。 身后的妖蛇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正在飞快地向着下方游动而来。 几不可察的猩红色血气从他右腿的伤口中升腾而出,迅速地修复了骨折的部位,阎铮立即从地上爬起,全力奔跑起来。 似是察觉到了那猩红色的血气,妖蛇顿时变得狂暴起来,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阵阵刺耳的嘶鸣,全然不顾受伤的身体,游动的速度骤然加快,百米之内便追上了阎铮。 阎铮向前一扑,避开了妖蛇的森然巨口,可妖蛇长如利剑的毒牙还是擦过了他的肩头,伤口处立刻变黑,显然沾染了某种剧毒,阎铮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想要继续奔跑,在求生欲面前他已经忘记了恐惧,可是随着毒液流入身体,他感到呼吸困难、四肢发冷、意识模糊,这是中毒性休克的症状,他脚下一软,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了,没想到这般轻易地就交代在了这里。 虽然身体长生不死,可是疼痛依旧不会有任何减轻,休克的影响正在扩大,阎铮看着向他袭来的森然巨口,不甘地昏迷了过去。 将阎铮吞下去的妖蛇打了个满意的饱嗝,终于还是让它得到了红纱菩提,这下它就可以完成蜕变,进入更强大的境界。 它原本与其他几只妖兽一同蹲守在菩提血树周围,等待着果实的诞生,可是突然来袭的修仙者和士兵让妖兽们猝不及防,纷纷受了伤,而它尚未发育完全,实力跟其他几只妖兽相去甚远,即使战胜了修仙者和士兵也无力与其他妖兽相争,索性以神通变换了周身颜色隐蔽了起来。 本来它已经放弃了得到红纱菩提的念想,想要回到栖身的洞穴深处养伤,没想到在返回的路途中竟然会在一个人类的身上意外地感受到红纱菩提那独特的气息,它毫不犹豫地发起了攻击,将那个人类吞了下去,反正红纱菩提已经融入到了那人的血脉之中,待它将那个人类消化之后同样能够得到长生不死之身。 妖蛇朝着栖身的洞穴游动起来,消化腹中的人类需要一段时间,它现在必须得躲藏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去,毕竟这森林之中还有着其他无比强大的存在,若是被它们盯上,只有死路一条。 妖蛇用神通隐匿了身形,悄无声息地在森林中穿行着,不过就在即将进入洞口的时候,妖蛇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它柔软的腹部鼓胀起来,随后被一柄飞轮猛然割裂! 一只手臂从破口中伸出,鲜血淋漓的身影艰难地从中钻了出来,他的周身裹满了妖蛇的胃液和尚未消化的残渣,看起来十分狼狈,他吐出嘴里腥臭的脓血,咒骂道:“看来不死是真的,可受伤也太他娘的疼了!” 第三章 止戈诀 阎铮用尖锐的石头狠狠地刺破手指,然后迅速地从伤口中挤出一滴鲜血,几不可察的猩红色血气从伤口中升腾而起,狰狞的伤口霎时愈合。 阎铮被这一下疼得龇牙咧嘴,红纱菩提带来的勃勃生机让他的身体拥有了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可却无法避免疼痛的产生,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尝试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小小的一滴。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滴血沾到一截树枝上,在上面又加盖了厚厚的一层落叶,随后躲到了不远处,伏低身体将整个身子藏在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 片刻之后,一只通体棕色的狐狸状妖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它不时地用尖尖的鼻子嗅着周围的气味,两只异形耳朵警惕地竖立着,倾听着周围的声响。 幽境之中固然危险诡秘,但也有着与大自然相似的食物链,先前与洛天晨同归于尽的乌贼妖兽只能勉强算是食物链的低级捕食者,而中级的捕食者就算是有都统带领的正规军都不愿与其正面交锋,更不用说那些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了,它们饥饿的时候,会一口气吞噬数以万计的低级妖兽来满足自身的胃口,自王朝建立以来,关于它们的记载寥寥无几,但每次出现,都伴随着边境城镇的完全毁灭和居民的神秘失踪,而想要应对它们,必须得几位巅峰大能出手才行。 而阎铮面前的这只狐狸妖兽,处于食物链的最末尾,被诸多妖兽视作优质食物,听说王城的不少士族也喜好这类野味,毕竟吃惯了家养的牲畜,总想着尝尝新鲜的味道。 狐狸试探性地靠近那堆落叶,它的嗅觉告诉它这堆落叶之下有着极度美味的食物,狐狸伸出两只前爪探了探,几下便将阎铮埋进去的树枝挖了出来,它将鼻子凑近树枝,不住地嗅着其上沾染的血迹,慢慢放松了警惕。 阎铮逐渐绷紧了身上的肌肉,像是一只盯上食物的猎豹伺机而动,他悄无声息地探出灌木丛,慢慢地绕到狐狸的身后,狐狸的听觉和嗅觉都十分敏锐,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扰到它,阎铮可不想错失这次机会,这次错过了下个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阎铮举起了手中的飞轮,朝着狐狸猛地扔了过去,飞轮无声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切入了狐狸的后腿,狐狸嚎叫一声摔倒在地,它极力地扭过头想要咬断腿逃生,但阎铮怎么会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猛然前扑将狐狸死死地按倒在地,随后拔出锋利的飞轮,只一下便切下了狐狸的脑袋,狐狸的后腿猛蹬了几下,之后彻底不动了,阎铮动作迅速地将狐狸的躯体扛了起来,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虽然耗费的时间已经足够短,但是刚才狐狸的嚎叫不免引起其他妖兽的注意,要是它们好奇过来看看,那阎铮大概率会和狐狸一起给它们送上双份大餐,约莫跑得安全的地方,阎铮把狐狸扔到地上,靠在树边喘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几颗黄色的浆果扔到了嘴里,这是他早上刚采摘的,自然生长的植物没经过剪枝,结出的果实较小,但吃起来酸甜可口,用来充饥还是绰绰有余,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有的吃就不错了。 经过昨晚漫长的一夜,太阳总算又升上了天空,温暖的光芒透过茂密的树丛,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这本应是让人流连忘返的美景,然而苦着一张脸的阎铮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这片森林大得惊人,深处更是危机四伏,想要存活下去都成了难题,更不用说追上大部队了,还好边军教的野外生存技能没有忘,起码短时间内他不会因为饿死而不断重生。 阎铮用藤条将狐狸倒吊在树桠上,随后掏出锋利的飞轮将狐狸的喉咙割开,温热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随后流入预先挖好的小坑里,虽然血液中含有不少营养,但是气味太过于浓烈,阎铮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东西能够将它较好地储存起来,只好忍痛全部倒掉。 等血流的差不多了,阎铮用飞轮的刀刃沿着狐狸的躯干切开一道口,然后伸手将毛皮从肌肉上撕下,这只狐狸妖兽并不算大,很容易便将上半部分的皮全部撕下。 完整的狐狸皮坎肩可是不少士族小姐的最爱,可惜阎铮也没有这样娴熟的手艺,以往他只是看过那些老边军剥皮,亲自上手还是头一遭,还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下半部分的皮有不少残留,不过终于也算是剥好了。 柔软的腹部肌肉被锋利的飞轮轻易地划开,露出了其中的内脏,阎铮伸手将内脏全部掏出,一同丢弃在下方装满血的小坑里,随后用飞轮简单地将狐狸肉切割成方便携带的块状,用带有余温的毛皮包裹起来,随手用周围的土和落叶将小坑填埋。 阎铮拿起装好的狐狸肉,向昨晚的藏身的洞穴走去,这一番工作花了不少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了中午,这也是无奈之举,他不敢在藏身之处的附近狩猎,生怕有寻踪而来的妖兽前来,这样不断更换地点,隐蔽踪迹,虽然麻烦但也能够最大程度确保安全。 妖蛇仍旧盘踞在它栖身的洞穴周围,震慑着一般的妖兽让它们不敢靠近,幽境的环境难以捉摸,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中,妖蛇的尸身却并没有腐烂,抛开干涸的鲜血不看,甚至可以说得上栩栩如生。 阎铮从毛皮包裹的狐狸肉中取出了几块,用一根树枝串了起来,随后将剩下的狐狸肉放进了洞穴之中,想要走出这片森林,他必须储备足够的食物,以洞穴为中心向外探索,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早晚得离开这里。 用石头击打飞轮迸发出的火花点燃了干燥的木屑,随后将上方堆叠的树枝引燃,阎铮拿起穿好的肉串,放在火上炙烤,不过一会,微焦的肉串便散发出顶美的香味,阎铮狼吞虎咽地将烤肉吃完,感觉意犹未尽,可能是饿了太久的缘故,他觉得这几块没调味的肉比他在全世界任何一家烧烤店吃的都要香。 借着火堆的暖意,阎铮盘坐于地,运转起修炼法决,这世间灵气充沛,万物只有得法,皆可修炼成仙,修仙之途,分为四大境界,分别是玉虚、清虚、冲虚、太虚,每个境界之中又分为上阶、中阶、下阶。 其中进入玉虚之后,才算是真正的修道之人,先前的洛天晨便是玉虚中阶的修为,对他那个岁数来说,也算得上是栋梁之材了,而卫所的两位都统,则是达到了清虚以上的修为才可以担任。 晋入冲虚后,会被世人尊称为真人,可以腾云驾雾、分形化影、变通自在、光华流身,可任意化天地之能为己用。 而至高境界的太虚,哪怕纵观王朝也不过寥寥数人,他们常年居于洞天福地,非迎来天灾大难外,绝不轻易露面,阎铮对他们的认知,也只停留在书中描述的语句,超然物外、造化通灵、移山填海、力动乾坤。 大麟王朝崇尚修道,不仅边军之中驻扎着不少修士,对于阎铮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兵来说,也传授了最基础的修炼法决,虽然可能连筑基的作用都没有,甚至修炼到尽头也达不到玉虚境界,但是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借由吸纳天地灵气,锻造筋骨、强身健体倒是绰绰有余了。 “止戈为武,海内升平,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心中默念着口诀,阎铮按照记忆运转起了这门被命名为“止戈诀”的修炼法决,他不懂什么周天之气,只是驱动着体内红纱菩提留下的那股猩红色血气沿着周身的经脉运转,被猩红色血气经过的经脉周围都留下了淡淡的猩红色雾气,悄然滋养着阎铮的身体。 阎铮继续驱动着那股猩红色血气向前继续前进,在运转数个周天之后,他全身上下都被猩红色的雾气浸染,随后心脏猛然搏动了一下,一股新生的血液从心脏中迸发而出,如同汹涌的潮水涌进了经脉之中,这股血液与之前的血液有所不同,颜色更加深邃,其中蕴含的灵气更是无比精纯,不需要任何炼化,随着阎铮意念,沿着经脉路线运转,终又回到心脏之中。 阎铮站起身来简单地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对他一个穿越者来说,这初次修炼的感觉十分神妙,非要描述这种感觉的话,就像是在酣畅淋漓的运动之后来上一杯冰可乐一样。 他随意地挥了挥拳,感觉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按照这样的进度继续修炼下去,虽然做不到单独解决妖兽,但总不至于像昨天晚上那样狼狈,打是肯定打不过,逃跑的能力总得具备吧,他可不想再从某只妖兽的肚子里钻出来。 第四章 吞世冥鳄 经过几日的捕猎,阎铮已经存下了不少妖兽的肉,数量已经足够他走出森林,为了方便储存和携带,他将那些肉都切成了条状,白天悬挂在树上让阳光晾晒,夜晚则藏在栖身的洞穴中保存,制作而成的肉干在补充能量的同时,还有种别样的风味。 不过周边一些弱小的妖兽差不多都被他猎杀殆尽,再向外探索就有可能遇到比妖蛇还要危险的妖兽,坚持修习止戈诀让阎铮的力量和速度稳步提升,即便遇到较为强大的妖兽也有一搏之力,可这片森林的复杂程度让阎铮不敢冒险,他现在还太过于弱小,想办法躲避危险,生存下来才是第一要务。 阎铮经过了权衡之后,做出了暂缓离开森林的决定,因为以他的能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追上大部队,反倒会因为过度赶路而陷入体力透支,徒增了更多危险。 要是能够成为一名修士就好了,虽然达到冲虚境界那样不依靠任何外物就能腾云驾雾、瞬息千里的能力有些痴人说梦,但是踏入玉虚境界便能驱使法宝,做到御剑飞行,赶路的速度大大加快,半日之内行进的距离赶得上正常行军几天的路程,追上大部队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困难。 不过阎铮这几日已经做好了打算,他知道大部队的必经之地,只要到达那里,哪怕赶不上大部队,也能够靠自身的能力返回边境,虽然每次深入幽境的路线都不尽相同,但是有一处地点,是每支部队做计划时都必须要加入到路线之中的,更是在地图上每每都被标注成醒目的红点。 大麟王朝立国已久,对于幽境的探索也持续了许多年,期间绘制了不少详实的地图,然而幽境神秘莫测、变化多端,某些标注在地图上作为地标物的巨大岩石会神秘失踪,原本可以用以补给修整的河流一夜间彻底干涸。 多年以来,王朝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建立了数十座大型的边关要塞,在其中驻扎部队,目的是侦测预警危险情况,此外还可以作为探索部队的补给站,可这些要塞最后都因为环境剧烈变化或是掠食者袭击等各种原因废弃损坏,只有寥寥数个得以幸存。 而此次大部队将会修整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说是边关要塞,但修建的形制更像是标准的卫城,其中用来居住的建筑破破烂烂,可用来守卫的城墙和储存食物的地下室却格外结实,即使遇到难以抵御的兽潮或是破坏力极强的天灾,也可以凭借这些东西支撑很长时间。 要塞的面积不大,可能也就只有寻常城池的四分之一,但是多年来它一直矗立在幽境之中,不知庇护了多少边军将士,不少人对它就像家一般熟知,后来更是被起了个“净灵城”的名字。 净灵城的位置在幽境危险区和安全区的交界点,只要到达那里,便可以顺利进入安全区,也能够沿着路标寻找到返回边境的道路,更可以从中获得补给,大大提升存活的几率,而阎铮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阎铮循着之前的记忆,从洛天晨带他们来的路途向森林外走去,不知道这几日是否发生了变化,他只好走一段路就停下来重新确定一下方向,还好现在天上只有一个太阳,辨别方向不是那么困难,大概只要两天时间,他就能够走出这片丛林。 他曾经听那些老兵讲起“三日凌天”的奇观,三个太阳同时升上天空,并且沿着毫无规律的轨道运行,不仅会让温度变得格外炎热,更会让人迷失方向感。 “三日凌天”还只是环境异象,流传已久的“龙紫月”则更为恐怖,当紫色的月亮升上了天空的时候,整个幽境都会被笼罩在渗人的紫光之中,沐浴了紫光的一切生物都会陷入极度的疯狂状态,它们不仅会产生自残行为,更会互相攻击,甚至还会试图吞噬体型比自身大数倍的其他生物。 目睹过“龙紫月”而幸免于难的老兵,从来都拒绝再次描述当时的情景,阎铮只能从他们的表情上读出那难以忘却的恐惧。 阎铮开始庆幸自己的运气,他重生的这几日,并未碰见任何异象,在妖蛇气息的震慑下,也没有遭遇太过强大的妖兽,似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将这些危险的事情驱离他的身边一般。 经过两日的艰难跋涉,阎铮成功走出了丛林,而在丛林之外,是一片连绵不断的丘陵地带,这和他的记忆刚好对得上,几天前,洛天晨就是从这片区域带着他们以执行侦查任务的名义脱离了大部队。 而顺着这片丘陵地带继续前进,就能够到达净灵城,再从净灵城出发向边境行进,就可以不用原路返回按照先前设定好的返程路线回到卫所。 丘陵地带作为一片缓冲区域,再向其中深入便是一大片高原山地,而那里就是他们此次探索行动的目的地。 上次探索行动并未取得良好成效,幽境变化多端的环境给他们带来了许多麻烦,阎铮现在所处的丘陵地带温度还算适宜,即使他穿着单薄夜晚也不算寒冷,可是到了高原之后,随着海拔升高,气温会骤降到冰点之下,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执行上次探索行动的部队,甚至都没能到达高原的最顶端。 这次在两位清虚境界都统的带领下,大部队做足了充分准备,携带了大量物资,势要登上高原顶端,阎铮按照时间大概推算了一下,如果中间一切正常,没有遭遇什么危险,那么现在大部队应该已经到达了高原之上,那么等到他穿过了丘陵地带的时候,差不多大部队也已经踏上了返回的路途,恰好可以和大部队在净灵城汇合。 丘陵地带总比山地、平原要好得多,山地崎岖坎坷难以行走,按他现在的速度,估计大部队离开了他都还没到净灵城;平原则沼泽众多,资源匮乏,他现在补充能量只能靠剩余的一点肉干,为了快些离开森林,他每天都趁着拂晓早早赶路,不知不觉肉干就被吃掉了大半,接下来想要补充能量,就得靠树上长着的野果了。 三日时光飞逝而过,阎铮来到了丘陵地带的边缘,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净灵城的所在地,这几日辛苦赶路让他身上本就破烂的衣衫愈发破碎,拆下来装上木柄都能当拖布用了,又没有办法洗澡,身上黑黝黝一片,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阎铮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肉干塞到嘴里,艰难地咀嚼着,靠着采摘树上的野果和偶然捕捉到的几只兔形妖兽,他总算走过了这片丘陵地带,生存意志始终占据着上风,即使万分疲倦也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更何况他这样的身体,想死都死不了。 他当然想过放弃,但是想想也知道,饿死的话,红纱菩提的力量也会让他不断重生,并不能消除饥饿;要是溺水而死呢?就会不断地重生又死去,始终无法摆脱溺水的窒息感,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不能就这样倒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地方。 渐渐地,阎铮已经能够看见远方净灵城的城墙了,他靠在一棵歪脖子树旁边坐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反正这一会也不耽误事,太阳落山之前,他肯定能够到达净灵城。 因为定期会有运输队前来运送补给,所以那里的地下室中始终储存着新鲜的食物和充足的水,一些嗜酒如命的老兵会偷偷把水壶中的水换成酒,趁着探索行动偷偷把酒掺到水缸里,跟大家伙一起喝个饱。 阎铮感到眼皮越来越沉,这三日的高强度行军,即使他经过止戈诀修炼过的身体也吃不消,而那些生长在丘陵中的野果又酸又涩,烤熟了之后又会产生一股奇怪的辣味,简直就像是变成苹果大小的花椒,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东西,他现在只想吃些人类味觉能够承受的食物,恍惚之间,他似乎已经闻到了面饼、腌肉、高粱酒的香味。 忽然,一道不同寻常的雷声让阎铮猛地清醒了过来,那雷声震天动地,绝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周遭的天地灵气也开始变得混乱起来,向着雷声响起的地方汇聚而去。 阎铮站起身,向着远方看去,高原之上,压着一片如同铁块般沉重的乌云,而乌云之中不时有着雷电一闪而逝。 一头遮天蔽日的巨鳄从厚重的云层中探出头来,它的脊背上覆盖着漆黑如墨的厚重鳞片,周身缠绕着丝缕电芒,约莫有千丈长,硕大的脑袋上长着两支角,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布满了尖利无比的尖牙,吞吐之间呼出阵阵狂风。 竟是吞世冥鳄! 阎铮惊骇莫名,这种堪比冲虚巅峰的恐怖妖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有谁惊扰到了它吗?那些正在探索高原的大部队呢?! 第五章 事有不吉,必遭灾殃 阎铮发疯似得朝着净灵城跑去,一路上并未遭遇到太多危险,他居然还在想着运气有多好,现在看来他的好运气用完了,这等恐怖境界的妖兽,俯仰之间,天地变色,阎铮对他们而言,就如同人类脚下的蚂蚁一般,被踩死了甚至都不知道。 那些正在探索高原的大部队,若是正面遭遇了吞世冥鳄,即使有着两位清虚境界的都统坐镇,也怕是凶多吉少,躲藏进净灵城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阎铮必须跟他们尽快汇合,否则冥鳄释放出的能量余波能足以让他灰飞烟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难以置信,吞世冥鳄这种妖兽一般都蛰伏在幽境最深处的寒冷潭水中,只有饥饿的时候才会飞上云端,用近乎狂暴的方式吞噬低等妖兽来满足食欲,按理来说,它本不应该出现在相对靠近安全区的这里,那么究竟是什么把它引来的? 阎铮一时之间也得不到答案,或许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他继续向前方奔跑着,凭借着红纱菩提的力量他肯定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样牺牲,除了先前洛天晨带领的那些人以外,大部队中还有不少跟他同期进入行伍的战士、或是曾经帮助过他的老兵,有他加入尽一份力,大家活下来的概率就会提升。 如同铁块般沉重的乌云已经从高原逐渐移动到了净灵城上空,看起来似乎就要坠落下来,雷电将天空撕开数条口子,暴雨从中倾盆而下,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两道身影从净灵城中飞腾而起,悬浮在半空之中,他们周身光华流转,向外散发着强大的气息,是两位清虚境界的都统出手了! 二名都统是同宗兄弟,年长的叫高睿,年轻的叫高羽,都是帝都高家的杰出子弟,在边军供职多年,身上毫无世家大族的骄娇二气,每次作战都身先士卒,跟士兵同甘共苦,深受将士们的爱戴。 原本他们已经登上了高原,并留下了标记物,准备休整后再返回,但突然出现的吞世冥鳄让两人始料未及,历经磨练的军事素养让他们立即做出了正确的应对措施,两人的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部队在最短的时间聚集起来,向着下方的净灵城撤离。 凭借两人的实力虽不能阻止云层中的冥鳄,但挡住不时下落的雷电总还是可以做到,高睿从气海中招出一口宝鼎,宝鼎通体土黄色,鼎壁之上刻画着繁复的图案,飞禽走兽、奇花异草,千姿百态、包罗万象,带着几分大地的厚重之感。 他手捏法决,宝鼎漂浮起来,悬停在正在撤退的部队上空,土黄色的光芒从中倾倒而出,在半空中化作液态般的流体,周遭的天地灵气被吸引而来,与土黄色光芒化成的流体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洪流,洪流半空中凝固,构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抵挡着不时坠落而来的雷霆。 在参将的指挥下,大部队有序地向着净灵城撤离,拿不动的辎重物资一概被丢弃在原地,每个人都保持着稳定的速度轻装前进,能够参加探索行动的都是有经验的老兵或者表现优异的新兵,况且此类情况在平日训练中经常演练,官兵脸上并无惊慌之色,他们各司其职,冷静地执行着命令。 高羽抬手招出一柄巨大的战戟,这是他的本命法宝,天吴裂兽戟,战戟的材质呈现出乌沉沉的暗金色,戟刃处的吞口形似咆哮的兽首,估摸约有十丈长,这法宝显然不是用来对付人形的敌人,倒像是专门用来猎杀那些体型庞大如山的巨兽。 高羽飞上高睿制造出来的土石屏障,他攥紧战戟手柄,摆出了蓄势待发的姿势,戟刃末端指向天空中的乌云。 仅仅依靠躲避不是办法,就算有净灵城的庇护,他们也没办法逃脱吞世冥鳄接下来的吞噬,从这只冥鳄的表现上来看,它已经饿了很久,接下来它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无差别的将乌云笼罩下的一切生灵吞噬,他们必须想办法攻击这只冥鳄,把它驱赶到别的地方去。 一根粗壮的雷霆在此时轰然降临,高羽猛地跃起,手中戟刃末端发出耀眼的赤红色光芒,朝着雷霆直冲而去,但雷霆远比战戟还要粗壮,即使被战戟刺穿,也还是保留着惊人的威力,幸好高睿创造出来的屏障足够结实,这才挡住了雷霆的轰击。 而这道雷霆只不过是由于冥鳄的气息引发的天象异变罢了,甚至都不能算是它发出的攻击,可只是抵挡这样的一道雷霆,就让高羽握住战戟手柄的虎口崩裂出血,他以战戟支地大口喘息着,刚才的那一击耗费了他不小的力气,他现在需要尽快调整状态,为下一击积蓄力量。 兄弟二人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为大部队争取时间,净灵城的城墙上安装着几门攻城重弩,都是出自帝都铸造工房的上品武器,其上有炼器大师亲手镌刻的符咒,再搭配上特制的陨铁箭头,威力甚至可以击穿冲虚境界修士的防御,这是当初要塞设立之初留下来的遗物,专门用于对付难以解决的大型妖兽。 大部队已经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净灵城,战士们开始在参将的指挥下,从地下室中搬出成套的长条木箱,从中取出油纸包裹好的陨铁弩箭,弩箭十分沉重,得四名战士协力才抬得出来,战士们将弩箭扛上城楼,那里是攻城重弩的所在地。 八名战士在伍长的呼喊声中转动绞盘把粗大的弩弦上紧,刚搬上来的陨铁弩箭被搭载其中,伍长向上调整好角度,想要瞄准天空中的吞世冥鳄,但其实并没有必要,即使有着乌云的遮蔽,冥鳄那千丈长的庞大身躯都显露无疑,即使胡乱射击,也肯定能够射中。 “放箭!” 参将一声大吼,城楼上的几门攻城重弩一同咆哮起来,粗大的陨铁弩箭朝着天空中的冥鳄飞射而去,特制的箭头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轻易地穿透了厚重的乌云,撞击到冥鳄的护身屏障上,然而这样的攻击就如同蚊子咬大象,甚至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这样力量太过于分散,所有的攻击要集中于一点。”高睿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等下所有修士一同出手,助羽都统击破冥鳄的护身屏障!” “是!都统!”参将领命而下,片刻过后,所有的修士都被汇聚到了城楼上的一处,他们的实力参差不齐,但都是经历过探索行动的好手,能够驱使本命法宝发起攻击。 幽篁神甲,合身! 随着高羽心念一动,一套铁灰色的铠甲出现在他的身上,这是只有成为都统才能被授予的护身法器,由地壳深处才能采集到的千年钛石混合着幽境中狩猎到的妖兽鳞片编制而成,不仅格外轻便,防御力更是惊人,还有着激发潜能的奇效。 铠甲内部伸出数股细长的尖刺,深深地插入到骨骼之中,与神经连接在一起,阴刻在铠甲表面诡异的纹路如同水波般流动起来,铁灰色的介质仿佛拥有了生命,顺着手臂延展下去,将铠甲与高羽手中的战戟连接到了一起,而且介质仍旧在继续生长,直至将巨大的战戟全部包裹起来。 幽篁神甲极大地激发了高羽的潜能,他原本清虚中阶的实力,隐隐有了再上一阶的感觉,海量的天地灵气向着他汇聚而来,手中战戟上凝聚得恍若实质的赤红色光芒,猛然间增长了数倍之多,他的气势也逐步攀升,透出一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豪迈气魄。 “进攻!” 随着参将一声大吼,城楼上的几门攻城重弩再度咆哮起来,伍长们调整了射击角度,将陨铁弩箭射向冥鳄腹部护身屏障较为薄弱的地方,紧随其后的是急射而出的各式法宝和五颜六色的光华,队伍中的修士们虽然势单力薄,但现在也都倾尽手段,汇聚而成的力量同样不容小觑。 攻击连续不断地向着天空中的冥鳄倾泻而去,它腹部较为薄弱的护身屏障开始有了破碎的迹象。 高羽回过头,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其实不用说大家心里也都知晓,这次怕是凶多吉少,自探索行动开始以来,还没有一支队伍可以在这种妖兽的袭击下幸存,然而身为军人的责任,让他们不能轻言放弃,哪怕牺牲了,也要尽可能让更多年轻人带着来之不易的情报回去。 烁金古圣斩! 高羽重重地踏在防护屏障上,借力跃上半空,他放声大吼,向着吞世冥鳄挥出手中巨大的战戟,恍若实质的赤红色光芒闪耀起来,向外放射出锋利无比的光线,密密麻麻的光线冲击着先前陨铁弩箭和修士们攻击的位置,随后戟刃重重地斩击到冥鳄的护身屏障之上。 冥鳄那坚不可摧的护身屏障终于露出一道微小的裂缝,战戟上赤红色的光芒余势不减,穿过裂缝斩击到了冥鳄的身上,新一轮的陨铁弩箭和修士们的攻击接踵而至,总算是让冥鳄感觉到了一丝痛楚。 它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掀起了一阵毁天灭地的雷霆风暴,半空中的高羽受到雷霆风暴的波及,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着地面坠落。 第六章 再见了,战士们 高睿手指宝鼎,土黄色的光芒从中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化作液态般的流体,凝聚成一道桥梁接下了坠落中的高羽,他面如金纸,口鼻喷血,伤势不容乐观。 在诸位将士和修士们的协力下,高羽击破了吞世冥鳄的护身屏障,让它切实地感受到了疼痛,虽然没能驱赶走冥鳄,但依然用尽了全力,然而他被冥鳄掀起的雷霆风暴波及,受到了十分严重的伤害,半边身体的皮肤都被雷霆烧得焦黑,体内的经络也受到了损伤,若不是有幽篁神甲的保护,怕是要就此丢掉性命。 桥梁托举着高羽返回到安全的区域,高睿急忙飞上前去,伸手抚上了他的胸膛,浓郁的土黄色光芒从掌心中流泻而出,将高羽包裹在其中,护住了他的心脉,还好这不是冥鳄真正的攻击,不然高羽肯定会立即身亡。 “医师在哪里?快点让他过来!” 看着自己的兄弟奄奄一息的模样,历来如磐石般坚硬的高睿也不免露出急切的神情,他刚才已经简单探查了一下高羽体内的状况,虽然护住了心脉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他的气海已经支离破碎,就算是侥幸能够活下来,也会就此变成一个普通人。 一名医师飞上前去,来到了高羽的身边,他从怀中掏出玉瓶,从中倒出了一颗碧绿色的丹药给高羽服下,一层氤氲的绿色雾气从高羽的身上升腾而起,他的面色好了几分,口鼻也不再流血,被雷霆烧得焦黑的皮肤也有所脱落。 这枚春柳丹算得上疗伤奇药,只要人还有口气,就能通过输送持续不断的生机,延缓死亡时间,他们这次出来只带了几枚,准备在极度危急的时刻用来拯救新生力量,可高睿管不了这么多了,就算他的弟弟以后会成为普通人,他也不希望让他就这样死在幽境之中。 那道倾尽了大家全力才在冥鳄护身屏障上打出的微小裂缝,此时已经完全合拢,在土石屏障的保护下,参将仍旧坚持指挥着城楼上的攻城重弩和修士们继续发动攻击,可是这只不过是些无用功,连冥鳄的护身屏障都穿不过去。 似是已经忍耐不了饥饿,庞大的吞世冥鳄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道道声波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巨大的声响让底下的所有人都不禁捂住了耳朵,其中弱小者甚至鼓膜破裂直接昏倒在地,周遭的妖兽也无法逃脱,极度的恐惧让它们成群结队地从藏身之处逃窜出来,在丘陵地带四散奔逃。 吞世冥鳄张开硕大无朋的巨口猛然吸气,强大的吸力形成了一股强劲的飓风,净灵城中的房屋和建筑都被飓风卷起离开地面,甚至连固定在城墙之上的攻城重弩都被生生地拉起,与房屋裹挟着一同飞向天空中冥鳄的口中。 高睿还想驱使宝鼎抵御,可那吸力大得惊人,直接将他周遭的天地灵气都一扫而空,他再也无法悬浮在空中,只得捏住法决,将屏障移动过来,尽可能多得承载一些人,随即便连同净灵城中的将士们一同被吞入了冥鳄腹中, 奔跑到半路的阎铮也未能幸免,他的道行微末,只能紧紧地抓住身旁的一棵快要干枯的老树,可是冥鳄的吞噬仍旧在持续,地面上的泥土开始松动,老树竟是直接被连根拔起,向着空中不断飞去,阎铮还想要抓住什么别的东西,但是恐怖的吸力让他半空中失去了平衡,他重重地撞到一堵破碎的城墙上,昏了过去。 朦胧之间,他只看清了冥鳄那张在他眼前不断扩大的血盆巨口,周遭的一切都在开始离他远去。 不过阎铮的昏迷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被那堵破碎的城墙狠狠地拍到了冰冷的水底,刺骨的寒意让阎铮立即从昏迷中醒来,他奋力地摆动手臂,绕开破碎的城墙向着上方游去。 阎铮猛地钻出水面,急切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立即再度潜入水底,在他的头顶上,还有更多的建筑碎片、断裂的树木、已经死去的妖兽正从上方坠落下来,要是被这些东西砸中不小心沉入水中,那么阎铮大概率就得在水底反复去世了。 周遭的一切事物都被冥鳄吞入了腹中,从上方掉落下来的东西几乎无穷无尽,在水面上砸出巨大的水花,这些掠食者的食欲如同无底洞一般,轻易得不到满足,阎铮只好保持着刚才的频率继续向前游动,尽力地避开上方坠落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阎铮也确定不了时间,他再度浮出了水面,双手抱住一根断裂的树干,游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他需要休息休息。 冥鳄的吞噬看来已经结束,上方不再有新的东西掉落下来,下方的水潭也重新变得平静,阎铮环视四周,看来不仅是整座净灵城,周遭的整片土地都被冥鳄吞了进来,砖石瓦砾和断裂的树木堆成了好几座小山,十几名铠甲破碎的战士正零零散散地站在上面,他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还在忙于搭救着水面上其他的战友。 阎铮借助树干的浮力,向着他们慢慢游去,虽然在冥鳄胃里相见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阎铮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们,这份情感似乎并不来自于他,而是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可是现如今两人的记忆合二为一,阎铮只要稍微一回忆,就能够想起上个周末他和眼前这群人一起喝酒烤肉的情景,那些欢声笑语、那份战友情都不是虚假的。 “都统!都统!你醒醒!” 法力所剩无几的高睿被几名战士从废墟中挖了出来,他们焦急地摇晃着他,想要将他从昏迷中唤醒,高睿疲惫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战士们关切的眼神,他艰难地坐了起来,土石屏障将他们保护在其中,几人才免于被上方掉落的建筑碎片和断裂的树木砸死。 “我没事,其他兄弟呢?”高睿问。 “所有人都散了,都统,我们保护的那些修士也死伤了大半,许多兄弟都掉进了水里,我们现在还在寻找,”一名满脸血污的年轻战士回答,“您下命令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高睿并没有发号施令,而是问他,“你进入行伍几年了?以前跟我出过任务没有?” 那名年轻战士怔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朝着他行了个礼,正色道:“回都统,我叫李熠,二十三岁,进入行伍已经五年了,曾经跟随您执行探索任务三次,负伤十余处。” 高睿示意他坐下,伸出手在那名年轻战士的肩上拍了一下,他环顾着周围,越来越多战士开始向着他的身边聚集,高睿速来严肃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微笑,“你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你们都是优秀的战士。” 深沉的雷声开始在冥鳄的腹中回荡,紫黑色的雷霆从上空坠落,并且还在向外不断扩散,断壁残垣和破碎树木堆积而成的小山根本无法承受,纷纷在霹雳的轰击下崩塌,那雷霆给人的感觉格外奇怪,似乎像是有生命一般,每一道都精准地击中了还在水中挣扎的妖兽,在被雷霆击中后,那些妖兽直接化成了精纯的天地灵气,融入了水中,随即被冥鳄吸收。 怪不得这些顶级掠食者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原来竟有如此可怖的进食方式,面对这样的绝境,高睿压榨了最后一丝法力,将头顶的土石屏障又扩张了几分,希望能够尽可能庇护更多的战士,幸存的十几名修士也张开了护身屏障,看来只要不被那紫黑色的雷霆击中,那么就可以暂时免于一死,只要没死,他们就还有希望。 抱着浮木的阎铮游到了小山边,一名脸上带有伤痕的老兵向他伸出了手,光线太暗,阎铮看不清老兵的脸,但那名老兵似乎认出了阎铮,他十分惊讶,语气有几分惊喜道:“你是阎铮吗?你们不是执行侦查任务去了吗?” “侦查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一直在后面追赶大部队,总算是追上你们了。”阎铮在老兵的帮助上爬上了小山,他刚想要向老兵道谢,紫黑色的雷霆在刹那间轰然降临! 在阎铮震惊的眼神中,这名帮助过他的老兵在他的面前化成了齑粉,只余下身上破碎的铠甲和衣衫掉落在地,这雷霆竟只对活物生效,对于死物并无伤害。 阎铮本能地向着水面跳去,但紫黑色的雷霆再度降临,将他也轰成了齑粉。 道道紫黑色的雷霆轰击在高睿创造的屏障之上,果然只有法力创造的屏障才能够抵挡雷霆的轰击,但土石凝聚而成的防护屏障并不能持久,在雷霆持续不断地轰击下,终于如同蛋壳般彻底破碎。 耗费了全部力量的防护屏障被破,高睿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几乎昏厥过去,他身边的战士们簇拥着他,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在下一批雷霆降临之时,这些英勇的战士们一同化为了乌有,那些张开护身屏障的修士们不过多活了一时半刻,最终也难免身死魂灭的结局。 吞世冥鳄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一下子吃了这么多食物,它总算觉得饱了,它飞上高空,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将腹中那些无法消化的土石瓦砾全部吐了出来,这些东西毫无天地灵气,无法消化。 第七章 我带你们回家 没来由地,阎铮梦见了穿越之前的事情,那是一个平常的周末,他难得不用加班,能有空跟好哥们一起出去吃个饭、洗洗澡,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找了家洗浴中心准备泡个澡,温暖的水池让阎铮感觉十分惬意,他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他的好哥们也流露出一样的神情,两人各点了支烟,开始吐槽这鸡零狗碎的生活,阎铮毕业去了设计公司,按说工作也算稳定,可是行业内卷、狼多肉少,日复一日的通勤和熬夜加班让人看不见希望,一周工作一百个小时都快成业界常态了,他有时候觉得还不如赶紧转世投胎了好。 好哥们早早地结了婚,婚后生活也还算幸福,但是现在过日子花销太大,即使夫妻二人都工作挣钱,沉重的压力仍旧压得他们透不过气。 “这糟糕的生活,不如死一死算了。”阎铮把手中的烟掐灭,开了个玩笑。 好哥们深吸了口气,仰头吐出了悠长的白烟,“死了容易,活下来的人难啊!” 过去了太久,聊天的其他内容阎铮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好哥们的这句调侃,却像是给他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他即将陷入混沌的意识重新苏醒了起来。 其实道理就是这样简单,每个人终究都会死,死了一了百了,能够留下的只有那些回忆和托付给生者的责任,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都牺牲了,可是他还没有死,如果他也放弃了生的希望,那么他的战友们就算是白死了,而且作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丢掉第二次生命。 阎铮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志,他的神魂重新凝聚起来,淡淡的猩红色血气从砖石瓦砾中升腾而起,被他的意识牵引着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聚拢,等到太阳落山之时,猩红色的血气已经积攒得十分浓郁,逐渐聚拢组成了模糊的人体,无形的力量编织了崭新的骨骼、肌肉和皮肤,到了第二天清晨,阎铮终于完全重生。 他睁开眼睛,用深邃的眼眸打量着这个充满着恶意的新世界,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吃下了红纱菩提之后,便可像其他小说里描写的那些主角一样,生下来就有身为绝世强者的父母和超凡脱俗的天赋,修炼的也是至高无上的功法,在几年内实力便突飞猛进,能够轻易地击败修炼百年的一众强敌,最后更是抱得美人归,被世人尊崇传颂。 而他这一世的父母只是凡人,自身天资平平,又得不到合适的修炼法门,现在刚得以再度重生,却仍旧身陷于这危险诡秘的幽境之中,看来想要在这个世界中活下来,甚至活得更好,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被化成齑粉的经历实在算不上太好,但也阴差阳错地让阎铮知晓了自身修复能力的极限,在穿过森林和丘陵地带的过程中,阎铮也在不断地验证尝试自身的能力,一些较小的伤口,比如位于肌肉浅层和皮肤表面的,几乎可以瞬间修复。 而例如躯干贯穿伤,或是缺少了几根手指这种,就需要一些时间来重塑,整条胳膊和大腿没了会怎么样,因为太怕疼,阎铮没敢狠下心来做实验,毕竟没有合适的刀具,而且让他自己砍自己的胳膊,他实在下不去手。 这次被冥鳄的雷霆完全化成齑粉,是阎铮没有想到的程度,在身体粉碎的那一瞬间,他感觉意识也一并消失了,他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在意识重新恢复了之后,他的身体才开始重组,看来这重生的能力还跟他的意志力息息相关。 此外他的血还有着吸引妖兽的奇特作用,具体原理他搞不清楚,但是他敢肯定这不是他原本的能力,而是吃下了红纱菩提之后,身体内的血液被改造后的缘故,正是有这个能力的帮助,他才能够猎捕到那些较为弱小的妖兽。 阎铮走到一片断壁残垣之中,捡起了地面上一件棉布织成的衬衣,衣服的主人早已在雷霆的轰击中化为了齑粉,那冥鳄的雷霆十分诡异,对于生命体拥有绝对的杀伤力,竟能将人和妖兽直接还原成精纯的天地灵气,而对于无生命的物品反而造成不了多大损伤。 衬衣只是有些部位变得焦黑,整体并没有损坏,阎铮把衣服上面焦黑的地方拍打下去,随后将衣服穿到了身上,衣服上带着一些余温,似乎还在表示着它的主人没有离开太久,阎铮不免有些感伤,他想起了那个帮助过他的老兵,到最后,他也没看清老兵的相貌,没能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这些无法消化的砖石瓦砾被冥鳄随口吐出,散落在整片丘陵地带,阎铮环视四周,判断了一下现在所处的方位,作为地标建筑的净灵城已经彻底消失,只有一部分基础结构还能认得出来。 阎铮走到净灵城的遗址附近,想要找些能吃的东西,他惊喜地发现,城中用来储存食物的地下室只有一部分被卷上了天空,剩余的部分还没有完全损毁,在搬开了挡在入口处的砖石瓦砾之后,阎铮钻了进去,果不其然,地下室中还留存着上次运输队送来的水和食物。 阎铮迫不及待地拿起水瓢痛饮水缸中剩余的半缸水,随后拆开木箱,从里面拿出烤好的面饼和腌肉,顾不得上面沾染的灰尘,阎铮拿起面饼卷上腌肉,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连吃了五六个,才停了下来,可能是饿了太久的缘故,他觉得这平常大家伙吃腻了的东西,现在竟然能够好吃到这种程度。 吃饱喝足之后,阎铮出去找了几件衬衣,把面饼和腌肉叠放在里面,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背包,面饼有些类似烤馕,烤好之后经过晾晒十分干燥,腌肉则跟阎铮腌制的风干肉差不多,就是将猪肉切成条,在阴凉处充分风干,这些行军用的食物保存的时间很长,应该足够支撑阎铮回到边境了。 周遭的砖石瓦砾中,散落着不少破碎的铠甲,阎铮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走了过去,俯下身捡起了一截破碎的铠甲,翻过来仔细查看,边军将士们普遍穿着用麻绳和牛皮串联起来的札甲,这种铠甲比全身甲更为轻巧,也便于活动,防护能力也能够满足需要,适合探索行动穿着。 阎铮逐个在甲片的背面摸索着,不过一会,便摸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甲片,他用捡来的匕首割断将甲片串联在一起的麻绳和牛皮,把那枚与众不同的甲片拆了下来,那上面刻着一个人名字,每名边军的铠甲上都有这样一枚甲片,从进入行伍之初就陪伴着他们,直到离开行伍的时候才会留下,当然,如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这枚甲片可以用来判断身份,最后被送到家人亲眷的手中留作纪念。 阎铮沉默地在断壁残垣中穿行着,他扒开每一块砖石瓦砾,把掩埋在下面的铠甲找出来,从上面把刻着名字的甲片拆下来,往常有人不幸牺牲了,他的战友会把这枚甲片拆下来带在身上,假设部队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那么执行下次任务的部队就会负责完成这项工作。 然而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很多人的甲片彻底丢失,直到最后也没能返回故乡送到他们的家人手里,营地的公示栏上挂着许多悬赏,都是那些失去了儿子的父母或者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张贴在上面的,想要的就是他们的甲片,可是这项工作不知道要耗费多长时间,又要深入格外危险的幽境之中,一直以来都鲜有人接取完成。 阎铮一直在重复着捡拾着甲片,直到夜幕降临才被迫停了下来,他没有能力救下他的兄弟们,那么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带着他们一起回家,他始终强忍着情绪,但是在回到一片黑暗的地下室时,他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搞不明白,这些悲伤的情绪从何而来?他的眼泪为谁而流? 是那些来自阎铮的情绪吗?但他就是阎铮,阎铮就是他,他们两人早已合二为一,那些牺牲的战友们,跟他穿越之前的好哥们没有任何分别,甚至他们之前的感情还要更加深厚,无需刻意回忆,那些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他们一起来到北方边境,一起摸爬滚打、刻苦训练,一起在营区门口站岗放哨,一起养猪种地、改善伙食,一起偷懒耍滑、插科打诨,一起放松身心、饮酒作乐,一起共克难关、并肩作战,一起为国捐躯、马革裹尸…… 阎铮擦干眼泪,苦笑起来,他的长生之途还会继续下去,他还将会继续地不断地失去。 几日之后,阎铮将周围能找到的甲片都收集了起来,几百人的队伍,最终能找到的甲片不到一百,那些丢失的甲片要么还在冥鳄的腹中,要么扭曲变形深埋于泥土之中,再也无法找到。 阎铮背起行囊,最后看了一眼化为废墟的净灵城。 “兄弟们,我带你们回家!” 第八章 监察御史 从净灵城再往南走便进入了安全区,理论上来说,阎铮接下来的路上再无任何阻碍,他沿途循着路标前进,趁着拂晓天气凉爽的时候赶路,等到中午太阳高悬就找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休息,夜间则避开妖兽活动的区域,尽量充分利用一天的时间。 然而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原本预计四五天的路程,现在竟然走了一周还没有结束,阎铮起初有些不太相信,因为他反复确认过他是按照沿途的路标走的,这幽境果然诡异无比,不知道是路标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还是不知不觉间他的感知已经被混淆了? 阎铮有些无奈,他准备的食物大约只够五六天,虽然中间意识到路线可能出了问题,开始实行固定配给,但是眼见着再来上几天也走不出去,这些食物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而且没有充足的食物提供能量,他行走的速度也明显地减慢了。 这归根结底还是他的修为境界太低,倘若他现在是一名玉虚修士,那么至少可以通过吸纳天地元气,做到辟谷一个月不吃不喝,哪怕能够驱使法宝也行,起码可以飞起来探探路,而他现在仅仅依靠一双腿,连试错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继续沿着路标走下去。 又过了几天之后,熟悉的边境线仍旧没有出现,阎铮拄着一根树枝做成的拐棍,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行囊里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仅仅还有半块饼和一块肉干,饥饿如同蛔虫一样在他的体内翻滚,而不时分泌出来的胃酸更是灼烧着他空空如也的胃,饥饿比死亡更难以忍受,阎铮只能用思考来转移注意力。 作为一名底层的普通士兵,阎铮所能知晓的事情不多,他只能依靠现有的信息来推测事情可能的发展,筹备了许久的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现在看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原本沉睡在 幽境深处的吞世冥鳄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高原上空,对他们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本次探索行动记录下来的地图和情报阎铮也没能在废墟之中找到,可能已经彻底损坏,或是随着冥鳄吐出的土石瓦砾遗失到了别处。 可是从上次探索行动了解到的信息显示,高原周围并没有格外强大的妖兽,上次探索行动因为物资准备不足没能登上高原,所以对周边的环境情况和妖兽分布做了充分的调查,得来的情报应该可信。 而阎铮他们这次的探索行动初始目的便是登上高原,并在上面建立几个简易的驻防点,为接下来翻过高原的行动做准备,大麟王朝多年来对于幽境的探索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果,甚至安全区内部已经建立了多处可以稳定产出稀有矿石的地下矿场,运输队也可以正常向几处要塞运送生活物资,保证探索行动的顺利进行,要知道更早以前,整个幽境都是生灵勿进的危险场所,寻常修士都不敢在其上飞行,生怕惊扰到某些未知的存在。 事出反常必有妖,阎铮现在基本能够确定吞世冥鳄的突然出现,绝对不是一个偶然,肯定是有人在暗中作祟把它唤醒并吸引到这里,目的是阻挠这次探索行动,可是这次探索行动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让幕后黑手下如此大的力气? 另外,边军内部虽然安插着各大家族的势力,又有不少世家子弟在其中身居要职,可是总体来说,边军镇守边境的职能无比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关乎于王朝兴亡,而探索行动在取得情报的同时,又会带来极大的利益,于情于理来说,阻挠探索行动都显得毫无价值。 阎铮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的身份低微,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想从他这个层面调查这次探索行动,还是太过于困难,可是阎铮并不会放弃,那些大人物把他的战友们当做弃子,那么他也要把这些人一个一个揪出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十天,阎铮终于来到了边境线,高耸入云的城墙缓缓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虽然已经无数次地回到这个地方,但是每当亲眼看见这座身负镇守王朝边疆重任的卫所,他总还是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站住!此为大麟第八卫所,你是何人?!”城墙上传来卫兵中气十足的问话。 第八卫所?阎铮一怔,大麟王朝共有十九处卫所,共同镇守着王朝边境,他所在的部队隶属于第七卫所,这次执行任务的绝大部分人也都是出自于第七卫所,仅有几名修士是从帝都调动过来的。 第八卫所虽然跟第七卫所都负责镇守北方边境,但是二者中间隔着的距离算不上近,即使清虚修士御剑飞行也得耗费不少时间,他怎么会南辕北辙地走到了这里?但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必须先安顿下来。 “我是参与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战士,阎铮,来自第七卫所。”阎铮大声回答。 “第七卫所?”卫兵跟阎铮同样茫然,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方向与通往这里的方向截然不同,就算这名战士迷路了,也不可能走到这里,卫兵不敢草率决定,他让另一名卫兵看住阎铮,自己去找伍长汇报情况。 听完卫兵汇报的伍长不敢大意,他急急忙忙地走上了城墙,还顺便叫上了跟他一同值守的修士,担负城门守卫任务的队伍常备士兵十名,由一名伍长领队,另外搭配了一名清虚中阶的修士以应对突发情况。 “你为何一个人来到这里?你们的大部队呢?”伍长询问。 “我从净灵城前来,按照路标走到了这里,”阎铮回答,他的声音忽然哽住了,“两位都统和大部队他们全都牺牲了。” 修士与伍长并肩而立,暗中用神识对阎铮进行了扫视,并未在他的体内发现任何异常,以往出现过幽境中的邪异生物寄生于人体,通过卫所士兵潜入到人口密集的城镇中,结果导致严重的扩散事件,所以所有参加过探索行动的人都必须要经过神识扫描才能够进入卫所。 修士对着伍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阎铮并无问题,伍长立即命令两名卫兵打开侧面的小门,去外面把阎铮接进来。 将近两日粒米未进,阎铮在见到两名卫兵时,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之前问话的时候他强打着精神,现在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一下子放松下来,身体自然而然地陷入了休眠状态。 刚刚赶到的伍长伸手扶住了他,一同而来的修士抓起他的手腕简单地探查了一番,在听到阎铮只是极度劳累、气血两虚后,他放下心来,随即命专人照料,他则迅速向直属的参将汇报,探索行动事关重大,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阎铮得到了良好的照顾,两名卫兵始终守卫在他的门口,在昏迷期间医师给他服食了数种丹药,用以补充他的气血,加速他的恢复,待他苏醒之后,又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装满热水的大木桶和一套干净的衣服。 阎铮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吃上了难得的一顿饱饭,他并不希望被当做英雄一样看待,只要能够重新回到部队,继续当一名边军就足矣,在部队中立下功劳他才能够得到更高深的修炼功法,也更有可能查明探索行动失败的真相。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几日后,阎铮在睡梦中被两名卫兵叫醒,他们一改之前和善的态度,粗暴地将他推搡出了门外,阎铮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塞进了门口的一辆马车里,马车迅疾地行驶起来,向着附近的一座城镇驶去。 马车里坐着两名身着华美黑袍的修士,他们不由分说,在阎铮的双手上套上了一副枷锁,随后数道禁制落下,封闭了阎铮的五感,阎铮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他始终并未做出任何反抗的行为,这两名修士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跟两名都统都不相上下,如果他胆敢反抗,怕是会被当场格杀,而这样,他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也一定会随之暴露。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两名身着华美黑袍的修士应当属于王朝的执法机构——御史府,而这两人显然便是让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监察御史! 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盯上他?是因为失败的探索行动?还是由于什么其他的原因?阎铮不断地思考着所有的可能,做好被问话的准备,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暴露穿越者的身份,更不能暴露身怀红纱菩提的事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阎铮毫不怀疑,那些修士绝对有能力将红纱菩提从他的身体中分离出来,那时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在城镇中心的府邸停了下来,监察御史已经征用了这座官邸,用以开展这次审讯。 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失败的消息已经层层上传,皇帝知晓了消息之后,龙颜大怒,命彻查此次事件真相,监察御史立即展开行动,而他们最先盯上的目标,就是这次行动唯一的幸存者,阎铮。 第九章 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阎铮被狠狠地丢进了一个房间里,在他身上施加的禁制也随之解除,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震落了天花板上的一片尘埃。 阎铮手脚并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五感被封闭了许久,现在突然间恢复,他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没想到被封闭五感的感觉竟然如此糟糕,起初他还觉得没有什么,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彻底失去了空间的概念,深陷于无边的黑暗之中,精神也险些迷失,还好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不长,禁制被及时解除,不然阎铮觉得他可能会直接疯掉。 阎铮环视四周,天花板上的油灯向外散发着昏暗的光线,地面上铺着褐色的毛皮地毯,这个房间不算小,房间内的装潢跟旅店一般无二,摆放着一张床和一把椅子,看起来就差一个电视了,这不像是囚室,倒像是一间住所。 马车的速度很快,但是并没有在其上施加法术,路上花费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而靠近边境的区域并没有御史府的势力,那么这些监察御史显然来自别处,只是暂时借用了这个地方,阎铮大概猜到了他所处的位置,距离第八卫所最近的边境城镇——清关镇。 他并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听那些老兵跟他提起过,每个季度临近的两座卫所都会派出精干的战士在各自镇守区域的交界处碰面,进行都统层面的情报交换,同时也让将士们相互熟络、交流感情,毕竟有些特殊情况需要两座卫所或是更多的卫所通力合作才能解决。 所以有些老兵去过清关镇,他们跟阎铮讲了不少东西,但是阎铮只记得说是镇上王妈包子铺的包子很好吃,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 阎铮凑到窗前想要向外看,可是那里早已经被封闭了起来,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上昏黄的油灯,其实判断出身处何方也没有任何意义,根本不会有人关注到他的失踪,或是有什么天降神兵突然出现拯救他,想要应对当前的局面,他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大概猜到了监察御史找他想要做什么,作为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唯一的幸存者,想要了解当时的情况就必然要对他进行询问,而且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探索行动失败的消息肯定早已经被传到了帝都,以监察御史的行动效率,现在开始调查也理所应当。 可是阎铮有些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像对待犯人一样对待自己,毕竟能够活着回来也算是功劳了,不然他们连知晓当时情况的人都没有,难不成是怀疑他当了逃兵?这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大麟王朝对于逃兵处罚极为严厉,临阵脱逃者会被军法处置,同时连带着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阎铮坐到了椅子上,他的两只手不能动,脑子也一刻都没有停下,假设他现在被当成了逃兵,那么接下来面临的必然就是监察御史的审讯。 监察御史的官职不高,然而手握的权力却大得恐怖,对于证据确凿、罪行明确的官员,他们可以任意处置,轻则降职贬谪、免职流放,重则收监天牢、秋后问斩,而且他们还拥有独立于正规军的一支部队——黑旗军,所以文武百官畏之如虎,生怕哪天被他们找上门来,不少犯罪的官员,光是看见那身华美无比的黑袍就会吓尿裤子。 他们的审讯手段阎铮也是有所耳闻,皮肉之苦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其中诸多刑讯逼供的手法光是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有一种名唤滴水刑的刑法,会把犯人绑在长凳上,在头顶上方挂上一个吊起来的水桶,水桶下方钻上一个洞,让桶中的水稳定地滴到犯人的头上。 这种刑法起初没有什么,但在经历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变得极其难以忍受,同时还会有人施法不断地加速这一过程,让痛苦更快地来临,哪怕凶悍的蛮族和玉虚境界的修士都无法承受,经历这样一番折磨,没有几个犯人不开口的。 不过,是否要经历这样的刑罚,还是取决于阎铮自己,监察御史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如果审讯的证词足够让他们满意,那么完全没有必要对他严刑拷打,但是倘若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么他们肯定会用尽手段屈打成招,直到阎铮能够说出让他们满意的答案,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总该想得明白。 阎铮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他下意识地想要拿起笔,结果发现双手被牢牢地锁了起来,他苦笑一声,开始理清脑中的思路。 作为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唯一的幸存者,他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没有其他目击者,只有现场的痕迹能够证实他的证词,那么基本上来说,他叙述的内容就会自然地被当做真实的情况,而他虽然没有全程参与行动,但是赶上了行动的失败现场,这部分内容是监察御史最为关心的。 其他的细节无伤大雅,他只是一名底层的普通士兵,不可能知道太多行动细节,说多了反而会暴露,那么可能会出现问题的只有三点,他们如何遭遇吞世冥鳄的?他是怎么在冥鳄的袭击下活下来的?最为重要的第三点,监察御史是否知晓洛天晨的私自行动? 可以确定洛天晨的行动得到了两位都统的批准,不然他不可能将三十人的小队带离大部队,而洛天晨背后的洛家必然不会张扬这次行动,他们原本的计划肯定是借助探索行动暗中将红纱菩提带回来,那么手眼通天的监察御史大概率不知道这一情况。 阎铮在心中暗暗打好腹稿,尽量让情绪和表情显得自然一些,避免被看出端倪。 监禁并未持续太久,估计过了一天的光景,沉重的铁门被粗暴地推开,阎铮被两名玄甲士兵拖了出去,押送着他到了另一个宽敞些的房间,其中一人把阎铮按在冰冷的铁椅上,另一人则拿出另一副枷锁把阎铮的双脚也束缚了起来,两人随后退了出去。 一个略显冷漠的声音从阎铮面前的墙壁中响起,“告诉我们,探索行动发生了什么?” 这个声音让阎铮想起了发布警报的机械音,二者听起来都毫无感情可言,这个宽敞的房间除了他坐着的铁椅外没有别的东西,应该就是临时设置的审讯室了。 “从一开始一切都十分正常,我们在都统的带领下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进,到达净灵城后进行了简单的补给,然后就开始向着高原进发,我们爬上了高原以后,在上面搭设了几个驻防点,参将还绘制了新的地图,再然后就开始从高原返回。” 阎铮停顿了一会,似乎是在回忆细节,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了起来。 “在半路上,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那只冥鳄从中突然出现,之后天空中开始降下狂风暴雨,睿都统出手挡住了风雨,大家都撤入了净灵城,之后我们用城墙上的攻城弩朝着冥鳄射击,配合羽都统击破了冥鳄的防御,但是并没有用,冥鳄把我们所有人都吞了进去。” 阎铮的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似乎想起了那些恐怖的经历,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地说道:“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在一片废墟中了,我在地下室里找了一些吃的,把能找到的战友的甲片都拿了回来,我沿着路标走,最后走到了这里。” 墙后的监察御史听完阎铮的叙述,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一旁玄甲士兵刚送来的简报,昨日他们已经派遣精干力量去往现场勘察,他手中的简报就是勘察的内容,听信一面之词不是他的风格,但出乎意料地,阎铮的证词跟简报的内容相差不大。 吞世冥鳄堪比冲虚巅峰,探索队伍遇到它绝无生还的可能,而且那片高原还属未知,他们意外地触发了什么也在情理之中,此外简报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因为他们在那些士兵留下的铠甲上感知到了一些难以描述的气息,现在那些铠甲碎片已经被送到了帝都,做进一步检查。 另一名监察御史看着审讯室内的阎铮,在回答完问题之后,他就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过分地惊慌失措,监察御史发问道:“既然所有人都被吞了下去,你是如何生还的?” “我只记得一个老兵拉住了我的手,其余的都想不起来了。”阎铮回答。 监察御史眯眯眼,强大的神识瞬间笼罩了审讯室内的阎铮,毫无征兆地,阎铮感觉身体被无数锋利的刀刃包裹在其中,全身各处传来割裂般的痛楚,这是针对神魂的酷刑,远比施加在身体上的更加痛苦,强烈而持续的痛楚让阎铮的精神开始涣散,真相似乎就要脱口而出。 他狠狠地用牙齿咬住舌头,力气大地几乎快把舌头咬了下来,他以身体上的痛楚对抗神魂上的痛楚,让涣散的精神再度凝聚起来。 “够了,他说的是真的。”一只手搭在了另一名监察御史手上,阻止了他继续施加法术,是先前的那名监察御史,“探索行动的失败跟这些底层战士并无关系,出问题的是他们身上的铠甲。” 另一名监察御史收起了神识,他的目光始终聚焦于审讯室中的阎铮身上,但是他所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这个可怜的战士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十章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伙夫 虽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偏差,但是这场看似简单的审讯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阎铮刻意隐瞒了被吞下后的情况,毕竟所有被冥鳄吞入腹中的人都一定会死,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够证实他所说的这些事情,也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两名玄甲士兵将昏迷的阎铮从铁椅上架了起来,把他押送回了先前的囚室,在监察御史的吩咐下,两名士兵解开了阎铮身上的枷锁,将他放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又送来了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饭菜。 完成了审讯工作,两名监察御史已然离开,阎铮的证词佐证了简报中的内容,说明执行这次探索任务的底层战士对于为何会遭到袭击一无所知,然而,这也随之牵扯出了更大的问题。负责铸造边军铠甲的是位于帝都的冶炼工坊,属内务府管辖,而内务府之上则是以贤明著称的八皇子,但同时,他也被皇帝赋予了守卫北部边境的重任,那么从动机上来看,他断然没有阻挠探索行动的理由,所以,幕后推手肯定另有其人。 不过这些事跟阎铮就毫无关系了,刚刚醒过来的他只想安稳地把眼前的饭消灭掉,神魂上残留的痛楚正在渐渐消退,但那痛苦的记忆实在难以忘却,这些监察御史的手段着实有些可怖,直接施加在神魂上的凌迟远比肉体上的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不仅感觉无比清晰,时间也近乎无限地延长,然而这让阎铮疼得死去活来的漫长酷刑,在外界不过短短一瞬。 阎铮怀疑在刚才的审讯中他把舌头咬了下来,不然现在为什么吃饭一点味觉都没有,现在束缚他的枷锁已经解除,说明他的嫌疑已经洗清,之前反复推敲的回答没有白费,监察御史大概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而他肯定很快就会被释放。 阎铮估计的没错,后续的关押并未持续太久,马车在两天后到达府邸,两名玄甲士兵和他一同上了车,在车夫的一声吆喝之后,马车踏上了归程。 先前阎铮的判断都没错,审讯他的府邸确实就在清关镇当中,跟来时忐忑不安的心情不同,阎铮的心情一片大好,他悠闲地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从天边厚重的云层中透出一点微光,金色回归大地,清关小镇好似蒙上了一层华丽的纱丽,一间一间店铺从昨夜的美梦中苏醒过来,炊烟袅袅升起,食物温暖的气息飘散而出,要不是有两名冷硬如雕像的玄甲士兵在旁边,阎铮肯定会高兴地哼起歌来。 约莫两个时辰的光景,马车停了下来,两名玄甲士兵走下车,外面正有一人等候着,看起来身份不低,应该是一名参将。 参将朝着两名玄甲士兵施了一礼,问道:“这便是先前两位御史大人专程从我们卫所带走的那名士兵吗?” 一名玄甲士兵开口说道:“现在调查已经结束,御史大人吩咐我们将他送来,他从此归第八卫所管辖,由你们自行安排,只要确保有需要时,能够迅速找到此人即可。” “明白,都统已经命我妥善安置,劳烦两位代为转达,请御史大人尽可以放心。”参将说着走上前去,将两个青色的小玉瓶掏了出来,不知其中装了些什么东西,玄甲士兵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接了过来,并对着参将默契地点了点头。 车上的阎铮看得真切,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得当个明白人,迎来送往并未发生改变,只不过东西从金钱换成了仙丹。 玄甲士兵推开门,示意阎铮下车,阎铮走下车后,两人随即便上了车,关上了车门,参将和阎铮恭敬地站在一旁,目送着马车远去。 阎铮学着刚才那名参将的动作朝着他恭敬行礼,参将随意地摆了摆手以示回应,“不必多礼,虽然我们属于不同的卫所,但都是为了王朝守护边境,况且你刚才也听见了,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我进入行伍的时间不长,没能参加一季度一次的会面,一直以来都深感遗憾,但是之前总听伍长讲起过去第八卫所和第七卫所联合抗击云影天蛇的故事,今日能够加入第八卫所,阎铮深感荣幸。”阎铮语气诚恳,表情真挚,让人实在讨厌不起来。 参将哈哈一笑,拍了拍阎铮的肩,“跟我走吧,带你到住的地方去。” 这名战士虽然相貌平平,但观之精神焕发、气血充足,在普通战士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参将大概听说了阎铮的情况,他参加过幽境探索行动,并从近乎绝境的危险中幸存,每一个能从幽境中活着回来的战士都是一笔财富,更何况接下来的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任务要由第八卫所执行,届时他们必定需要他的力量,因此先前都统特意叮嘱,要把他安置到较为清闲的地方去。 在参将的带领下,两人朝着卫所里面走去,相比第七卫所,第八卫所的整体建设上要好上一些,整体面积大了一圈不说,集体宿舍、训练场、军械仓库等建筑也均是砖石结构,布局也更为合理,显然是在足够财力的支持下精心整修过。 卫所的建设和修缮固然由工造府负责,但是也不会限制他们自主建设的权力,所以不同卫所之间整体建设情况也不尽相同,另外两个方向不说,但是大皇子坐镇的西部边境,由于有皇后的亲族支持,各个卫所的建设都一丝不苟,都统住的地方堪比帝都中大臣的府邸。 演武场中,精悍的边军战士们正在开展训练,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磨盘大小的石块,在什长的一声令下,战士们纷纷弯腰抱起石块,随后把石块举过头顶,重复着上述动作,不过一会,战士们都开始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顺着他们赤裸的上身流下。 供修士盘坐修炼的静室设在别处,阎铮只能瞧见一片朦胧的光芒,大概是修炼什么功法引发的异象,先前的种种让阎铮强烈地生出了想要成为修士的想法,他现在最大优势就是长生,哪怕修炼法决极其晦涩艰难,在无限的寿命支持下,也终究有修炼成功的一天。 然而修炼法决格外珍贵,那些强大的法决都被皇室和世家大族掌握,哪怕边军中的都统,能够得到的法决也不会太高深,更何况阎铮都不知道在边军中如何获得修炼法决,是依靠军功换取?还是在晋升之后奖励?修炼止戈诀给他带来的提升越来越小,他急切地需要新的修炼法决。 参将带着阎铮来到在一间占地面积不小的单层屋子,阎铮起初以为是生产装备的厂房,进去之后,看见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桌椅,他才明白过来,这里是食堂。 “老吕,我给你送来了个新人!”参将朝着厨房里喊了一声。 “扔在那里就行了,等会我让人去收拾!”厨房里答应的那人并未露面,只有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他的嗓门大得吓人,阎铮感觉鼓膜都要被震破了。 “娘的,你这个老小子,我送来的是人,不是猪肉,赶紧出来把他领走,老子还有别的事要忙。”参将也不惯着他,径直冲了进去,把厨房里的人拽了出来。 “原来是人啊,我还以为是菜到了,不过也没差,我来安排吧,你忙着就是了。”被参将拽了出来,厨房里的那人才恍然大悟,他的身材壮硕,手中提着菜刀,脸上一条恐怖的伤疤格外醒目,似乎这样的人就该是大嗓门。 “他之前是第七卫所的,你做事有点分寸,可别太过分。”参将不放心地叮嘱道。 “放心放心,我肯定当自己人看。”老吕笑了起来,他脸上恐怖的伤疤随着面部动作纠结起来,就像是一条蜈蚣。 参将转向阎铮,“你以后就归吕伍长管了,在厨房帮着做饭,我先走了。” 阎铮向着参将行礼,“感谢您的帮助,阎铮坚决服从安排。” 送走了参将之后,阎铮回到了食堂,老吕在那里等着他,他抱着胳膊,手中的菜刀闪着寒光,审视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块猪肉是好是坏。 阎铮自然地行礼,态度不卑不亢,“阎铮以前没在厨房工作过,现在愿意跟随吕伍长认真学习,还请您多多关照。” 老吕并未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阎铮,他的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杀气,眼神如同饥饿的猛虎一般想要择人而噬,但是阎铮并未躲避,作为死过两次的人了,怎么会被这股杀气吓到,他坦然地与老吕对视,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半响之后,老吕收回了目光,他咧嘴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菜刀,走到阎铮面前,“虽然身材瘦弱了些,但是胆量上没的说,不少小子刚来的时候,对视了一会被吓得尿了裤子,你倒是有种,居然一点没怂,本来我都想好了,刚才你要是认怂了,老子立马就把你从食堂里踢出去,爱去哪去哪。” “还是您手下留情了,要是再来上一会,估计我也得尿裤子。”阎铮也笑了,这个吕伍长人虽然长得凶恶,但是性格豪爽,不是坏人,他也乐得在这样的人手下干活。 “好了,不扯淡了,先来厨房帮忙,等会我叫人找军需官帮你把被褥衣服拿过来。”老吕说着拿起菜刀,返回厨房。 “是!” 第十一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但凡当过兵的人都知道,能被派去厨房做饭的兵,才是一支部队中最优秀的兵,因为做饭不仅是件辛苦活,跟其他士兵比起来又缺乏足够的时间训练,所有只有训练成绩足够突出的士兵才能被调到厨房帮忙做饭。 阎铮虽然从没在行伍中待过,但现在看来这话一点没错,因为他不会做饭,所以昨日只是帮助厨房搬运做好的菜品、刷数不胜数的盘子和碗、将偌大的食堂地面收拾的洁净如新,而这些活只不过是日常罢了,真正属于厨房的工作还没有开始。 一座卫所大概有上千人,虽然踏入清虚境界后的修士就不必每日进食,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底层士兵才是大头,况且他们都正值青壮年,常规训练又格外消耗体力,所以饭量也大得惊人,简单一算,仅一座卫所每日要消耗的食物量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这些食物由内务府负责,从各地征收后统一分配到各个卫所,大概一周要送两次,每次都要出动一整个车队,送来的食物倒是不用厨房搬运,自然会有参将带领着战士们搬下车送到仓库,然而,送到仓库后的工作就得厨房负责了。 堆积成山的各类食物混杂在一起,厨房需要整理归类,将不同种类的食物摆放到架子合适的位置上,这样不仅便于储存,更能够方便大厨取用,总不能把可以直接吃的蔬菜和尚未烹调的生肉放在一起,那样渗出的血水会造成污染。 这些基本原理都是同在厨房工作的老兵告诉阎铮的,在十几个老兵的带领下,阎铮来到了储藏食物的库房,今天刚送来的菜已经被士兵们搬到了这里,看着面前这座仿佛小山一般的食物堆,阎铮不免有点头大,这么多东西,又只有这么几个人,怕是今天一天都别想搬到仓库里。 老兵们都见怪不怪,他们熟练地分工合作,几个人站到食物堆顶上,将堆积在最上方的食物装袋往下面扔,下方有几名老兵跟他们配合默契,接下袋子抛给另外几个站在外围的老兵,而那些外围的老兵则在接到袋子后把袋子送给最后几名等在仓库门口的老兵,最后再由那几个老兵把装食物的袋子搬到仓库里,分门别类摆好。 老兵们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是分工明确、动作麻利,如同传送带一般效率极高,阎铮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加入到了其中,起初他还觉得问题不大,无非是工作时间长会疲劳一些,可是随着那座食物山逐步缩小,被送上传送带的食物大小也越来越离谱。 一大麻袋冬瓜和被宰杀好的生猪被一整个的传递了过来,阎铮觉得那一麻袋冬瓜的重量还好,至少他能搬得动,可是当上一个老兵一下子递给他两头生猪的时候,阎铮懵了,这一头生猪约莫有三百斤,到了老兵的手里感觉就跟小鸡仔差不多。 他赶忙接了过来,可是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做不到举重若轻,只好双手抱着生猪递给下一名老兵,老兵们看着他的窘迫模样,纷纷地大笑起来,曾几何时,他们也都跟阎铮一样,被这些繁重的工作累得够呛,可是现在也都逐渐习惯了,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就在这些看似辛苦的忙碌中,他们不断地提升着力量。 在这些老兵的笑声中,阎铮也发了狠,他可不想被这帮老兵油子瞧不起,一咬牙,运起了止戈诀,他手臂上的血管贲凸,力量也随之提升,一下便将另一头生猪举了起来,递给了下一个老兵,老兵伸手接了过来,忍不住称赞了阎铮一句,“好小子,为了跟上我们连功法都用上了,是块材料。” 大概用了不到一个上午,那堆积如山的食物就被整整齐齐地摆放进了储存仓库中,阎铮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表面都生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结晶盐,经过这一上午的劳动,他几乎已经感受不到胳膊的存在了,只有两根弯折处的筋腱传来撕裂般疼痛。 地上残留着掉落的菜叶、破碎的蛋壳蛋液还有四处横流的血水,不用多说,这肯定也是要交给厨房自行处理,不待领队的老兵发号施令,阎铮就主动提出要留下了收拾卫生,这种粗活那些老兵本来也不愿意干,他不如主动一点,也好赢得大家好感。 阎铮能主动提出留下,给领队的老兵也省了不少心,忙了一上午了,大家都想要回去吃饭,中午好好休息一会,留下的人肯定要比别人辛苦一些,阎铮的勤劳肯干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有这样一股新鲜血液加入到厨房,大家也都能轻松不少。 领队的老兵另外指定了几人和阎铮一同留下,把一片狼藉的地面收拾干净,留下的几人明显有些不愿,但也都服从命令拿起工具干了起来,快要中午休息的时候,地面才完全清理干净,阎铮跟着几人回到厨房,灶上有给他们留好的热腾腾的饭菜。 这一上午的辛勤工作让阎铮也累坏了,他觉得饭菜格外丰盛,土豆红烧肉、地三鲜、粉蒸排骨还有香菇炒油菜,都算得上他喜欢吃的菜,第八卫所大厨的手艺也非常不错,甚至可以说是饭馆的水平。 阎铮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如果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大概几年之后他就可以离开行伍回家了,想起父母在临走前塞到他怀里老两口省吃俭用剩下的银钱和同村的父老乡亲送他离开时殷切的眼神,他觉得就这样拿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回去在村里置办些田产,娶一个同乡的农家姑娘,生下一个孩子,让父母享受天伦之乐,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那些牺牲的兄弟们呢?这对他们来说公平吗?如果他们没有遭遇飞来横祸,那么绝大部分人都能够平安地归来,在结束行伍生活后,过上跟阎铮想象中一样的生活,他们就没有父母吗?他们就应该度过这样仓促结束的人生吗? 阎铮觉得嘴里的饭顿时不香了,虽然在生死间徘徊了两次,但他并没有养成超然物外的淡薄心境,安稳舒适的生活是那样的诱人,让阎铮陷入了两难的矛盾之中。 一个月之后,阎铮已经融入了这样忙碌又安逸的生活。 在这一个月中,阎铮勤勤恳恳地工作,逐渐在厨房之中崭露头角,之前度过长达几年的单身汉生活成为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他跟着短视频学过如何搭配食材,也亲自下厨做过不少饭,毕竟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甚至他的脑海中还残留着几道经常爱吃的菜的菜谱,所以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中成长速度飞快,从收拾厨房卫生、传菜上菜到可以洗菜、切墩再到现在可以偶尔下个厨,老吕和其他老兵在尝过他炒的鱼香肉丝之后都赞不绝口。 高强度的工作、日复一日地坚持修炼止戈诀再加上厨房偶尔开个小灶,让阎铮因为在幽境中过度饥饿而显得有些消瘦的身体变得健壮了起来,他现在的力量有了不小的进步,也能够像那些老兵一样举重若轻了。 起初还担心他无法适应厨房工作的老兵们也都从心底接纳了这个勤勤恳恳的战士,在大家欢聚娱乐的时候,阎铮总会适时地送过来一些加了蜜的冰水,在大家共同工作的时候,他总会主动留下收尾,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总会顺手帮着这些老兵把洗干净的衣服晾出去。 而对于厨房的负责人老吕,阎铮不仅平日里对他尊敬有加,向他虚心请教做菜技巧,更在得知吕伍长因为参加某次探索行动大腿严重受伤,到雨天就会出现疼痛难忍的情况后,每每在天阴的时候,都提前准备好热水和毛巾,方便吕伍长热敷缓解疼痛。 在发了军饷之后,阎铮更是自掏腰包给吕伍长抓了几味药材,据说在疼痛的时候含在嘴里可以有效镇痛,虽然远远比不上丹药治疗的效果,但毕竟聊胜于无,因为就凭几人的那点军饷,想要买效果显著的丹药怕是要等到下辈子。 老吕自然也知道阎铮的心思,他也十分受用,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接触,他知道阎铮的本质并不坏,他只是来到陌生的环境后,迫切地想要寻求一块立足之地罢了,恰好他们这些人就能给予他这样的条件。 能从别人那里打听他的经历,并且还愿意真心实意地为他考虑,这样的年轻人确实有心了,自然地,作为一名老兵,他也为阎铮准备了一份礼物。 在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老吕将阎铮叫到了屋里,他让阎铮坐到椅子上,他则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床上,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在上次探索行动我是如何受的伤吗?” “不知道。”阎铮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之前是向一名老兵打听的吕伍长的事,但那名老兵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并不能详细地讲述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因为我修炼的一门法决——”老吕说道,“名唤断钢!” 第十二章 断钢 断钢!这法决的名字充斥着一股杀伐之气,定是吕伍长在军中获得的,阎铮的惊喜溢于言表,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想要跟大家拉近关系,毕竟他虽然也入伍了两年算是一名老兵了,但在这里却只是一个新人,对吕伍长多加关照也是因为吕伍长平日里确实帮助了他不少,教会了他许多东西,可没想到竟收到了这样珍贵的回馈,一门合适的修炼法决确实是他现在最为需要的东西。 “不过——”老吕的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这门法决本身有一定的危险,我不希望对你造成什么损害,所以你听我讲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学习。” “明白。”阎铮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这门法决是我之前用多年累积的军功换来的,品级要比止戈诀高出不少,对战斗力的提升也十分明显,修炼到大成甚至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体发出堪比玉虚下阶修士的攻击,不少军中跟我同期的其他人也有,只不过他们现在大多都因为修习这门法决的影响离开了行伍。” “这门法决我也教给了厨房的其他老兵们,不过他们都没有修习的太过于深入,但这样也足够让他们比其他士兵健壮许多了,想必你也早就注意到了。与止戈诀相比,断钢诀的运气方式要更加刚猛,对于体内的经络也必然有所损伤,算是通过提前透支一小部分生命力,来换取修炼速度的提升,初期修炼还算好,能够快速强身健体,可到中后期对身体造成的损害就会越来越严重,总体上来说,只要别修习的太过于深入,对于实力的提升比较显著。” “我这条腿便是在上次参加探索行动时折断的,断钢诀确实能够爆发出堪比玉虚下阶修士的攻击,这是我和很多同期的人用自身验证过的,但这种强大的爆发力会对身体造成很大压力,毕竟我们的肉体没有修士那样坚韧,在攻击敌人的同时自身也会承受同等强度的力,对敌人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同时,自身也会受到严重的损害,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老吕说着提起裤腿,给阎铮展示那道几乎贯穿了整条大腿的恐怖伤疤,看伤口形状像是自身的腿骨,可见当时那一记鞭腿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幸好当时医师处理的及时,这条腿才保住了,我不仅活着从幽境中回来了,现在还能在厨房负责做饭,我那些兄弟们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要么整支胳膊粉碎性骨折,或者小腿以下彻底破碎,最后只能提前退出行伍,可是要是没有修习这门法决,我怕是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同你讲话了,所以,想好了吗?要跟我修习这门法决吗?” 现在止戈诀的提升已经到达了瓶颈,再修习下去也难有提升,现在有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可以修习更好的法决,实在没有理由放弃,就算法决的修炼和发动会损害身体,阎铮也并不惧怕,有红纱菩提的力量作为基础,可以完美地抵消了这种法决的副作用,说不定他还会比别人修习取得的效果要更好。 阎铮沉吟片刻,像是做出重大决定一般点了点头,“伍长,我决定了,要跟您修习这门法决!” “好!就冲你小子的胆量,修习的成果决定不会比那些老兵差!”老吕站起身来,走到阎铮身边,“盘坐于地,我传你口诀,引导你运转法决几次试试。” “沐火而生,千锤百炼,击水而淬,百折不挠,以身为刃,以刃断钢!” 与止戈诀同样简短有力的口诀,其中却包含着截然不同的凛然杀气,阎铮忽然理解了这句口诀,这描述的其实就是铸剑的过程,钢坯首先要在火焰中反复煅烧,然后被铁锤反复锻打,最后投入冰冷的水中淬火,这样才能做出一柄好剑,而这门法决便是取这样的意蕴。 阎铮盘坐于地,按照口诀描述的方式运转起体内猩红色的血气,在老吕的帮助下,阎铮牵引着他体内猩红色的血气不断地从经脉中回流,在心脏周围汇聚在一起,随后如同浪潮一般猛然朝着四肢百骸冲出,猛烈地冲刷着各处经脉,脆弱的经脉被这么一冲,让阎铮顿时感觉到全身的每一个地方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豆大的汗珠顿时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怪不得这修炼法决难以修炼至大成,单是这疼痛就让人难以忍受,更不用说透支生命力对身体造成的损害了,可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带来的提升也十分显著,只尝试着运转了数个周天的阎铮,已经能够感觉他原本脆弱的经脉变得强韧了几分,猩红色血气一边冲刷着经脉,一边又将受到损伤的地方修复,理论上只有阎铮忍得住疼痛,那么肯定能够把这门法决修炼成功。 看着阎铮结束了修炼,站起身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老吕关切地问道:“感觉怎么样?能够修习吗?” “没有问题,我会量力而行,感谢您愿意将这门法决传授给我!”阎铮朝着老吕恭敬地行礼,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位性格豪爽的老大哥帮助了他不少,现在又愿意将珍贵的修炼法决倾囊相授,成为了他第一个老师。 看着阎铮,老吕似乎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叹息着拍了拍阎铮的后背,有些落寞地躺到了床上。 阎铮识趣地离开了房间,他听那些老兵私下里聊过,假如没有那次探索行动受的伤,凭借吕伍长的能力,他现在早就提升到什长了,甚至有可能被选做参将的候选人,怎么可能待在厨房这样的地方等待退出行伍? 可能这就是属于一个老兵的落寞吧,因为受伤壮志未酬而郁郁不得志,可是要是没有这些老兵前赴后继的牺牲和奉献,北方边境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平,王朝和王朝的子民也别想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阎铮刻苦地修炼断钢诀,每日休息前都要运转数个周天,利用猩红色血气形成的浪潮冲刷全身经脉,而白天除了在厨房工作之外,其余的全部时间都用在了演武场上,吕伍长被他的拼劲吓了一跳,担心他这么练下去会伤了身体,多次劝他适可而止,但只有阎铮自己清楚,刻苦的训练让他每一天都在变得比原来更加强大。 不过实力的提升并未让阎铮改变对吕伍长和老兵们的态度,他还是跟往常一样,该送水送水该帮忙帮忙该晾衣服晾衣服,其他老兵也修习过断钢诀,他们被阎铮的那股上进心打动,在他的修习过程中提出了不少行之有效的建议。 在断钢诀的修习上,锻炼体内的经脉只不过是第一步,下一阶段需要锤炼自身肉体,以便能够承受强大力量的冲击,阎铮采取的方式也很简单,他把其他士兵练习劈砍动作的木人稍微改造了一下,在躯干上面缠绕了多层厚牛皮,每日用鞭腿、拳击、身体冲撞三种动作反复攻击。 演武场上自此多了一个勤奋的身影,在夜晚别人都休息的时候,阎铮还在演武场上卖力地用身体撞击着木人,在凌晨哨兵队伍交接的时候,还能够看见赤裸着上身的阎铮正在对着木人拳打脚踢,可能是过去熬夜加班太多的缘故,每天晚睡早起对阎铮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而高强度训练造成的损伤又会在猩红色血气的修复下快速愈合,所以在其他人看来,阎铮简直就跟一个不要命的怪物一样。 看着阎铮这样拼命地练习,自然也有不少同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加入了进来,可是很快地他们就发现,以这样的训练强度,以他们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好多人以为是厨房有什么灵丹妙药,每日都找老吕和负责做饭的大厨讨要,搞得他们不胜其烦。 当然了,也有几个好事的新兵蛋子在老兵的撺掇下找阎铮试手,因为在他们看来,阎铮只不过是个做饭的伙夫兵,每天在这里练习更像是消磨时间,而且看他笨拙的动作,明显也不是有格斗功底的人,于是便想要找人逗逗他。 “一个人在这里打木桩子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们几个人一起试试手?”在训练间隙,几个新兵走进了演武场。 看着走过来的几个新兵,和他们不远处站着的几个老兵,阎铮大概明白了这么回事,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擦了擦头顶上的汗,“行啊,你说怎么来?” 看着肌肉健硕的阎铮,那名领头的新兵有些打怵,他回过头看向几个撺掇他们过来的老兵,那几个老兵都捂着嘴,强忍着笑意。 “我们一对一,这样公平些。”那名领头的新兵说道。 “好啊。”阎铮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拉开了架势,可还未等“开始”喊完,阎铮就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身而至,他一拳打中了那名可怜新兵的小腹,随即又以惊人的速度在其他新兵的头上各锤了一下,几乎一个眨眼间,围在阎铮身边的几个新兵要么捂着肚子,要么抱着脑袋,发出阵阵哀号。 在远处看热闹的老兵们发出了一阵大笑,他们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这段时间阎铮的玩命训练大家有目共睹,这几个新兵能打得过他才算出了鬼。 阎铮朝着那名领头的新兵伸出了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刚才可能多少没守住,怎么样?不要紧吧。” “没事,没事。”那名新兵直摆手,“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些老兵耍我们。” “都是这么过来的,别忘了以后你带的新兵,也要这样给他们上一课,把我们这些优秀的传统传承下去。”阎铮哈哈大笑。 那名新兵反应了过来,想到那些老兵也曾跟他一样狼狈,不由得也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三章 闲来无事,勾栏听曲 算下来,阎铮已经服役了两年零三个月,如果就这样在第八卫所的厨房平静地度过剩下的时间,那么再有一年零九个月他就可以领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回家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足够发生很多事产生很多变化,所以现在就连阎铮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接下来的路又该怎么走,他只想把眼前的工作做好,尽可能充实地过好每一天。 这段时间阎铮专心于工作,每天几乎都是厨房、宿舍、演武场三点一线,别说出去看看了,甚至连第八卫所的有些地方都没有去过,比如冶炼维修武器装备的工坊和只允许修士进入修炼的静室,但是,事实上,在戍边任务并不繁重或者欢庆佳节的时候,边军是可以告假外出到附近的镇上的,只不过阎铮一直没动想要出去的念头。 恰好庆祝王朝建立之日即将临近,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天祚节,这个节日由来已久,在大麟王朝被创立后不久便作为正式节日被广大民众接受,在持续三天的节日中,不仅帝都会举行无比盛大的祝福庆典,皇帝也会亲临地坛,主持祭天祀地仪式,祈求皇天后土保佑王朝永远繁荣昌盛,而普通民众可以暂时卸下生活的重担,舒舒服服地休息三天,尽情享受生活的美好和王朝带给他们的平安喜乐。 远在北方边境的第八卫所也充斥着热闹的氛围,参将领着将士们把各处房屋做了简单的装饰,内务府送来的菜也要比平日的好上许多,有西部广阔草原牧场放养的绵羊、还有东海渔民出海捕捞的海鱼,甚至连西南行省产出的珍贵无比的糖都不远千里运了过来,可以说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阎铮和在厨房工作的一众老兵们几乎全员出动,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把这些连车队都运送了几天的食物搬到了库房里,整个库房被来自全国各地的食物塞得满满的,恨不得到了一打开门东西都会掉出来的程度。 原本阎铮是打算留在厨房给将士们做饭的,因为持续三天的节日里少不了庆祝宴会,需要干的工作着实不少,留下来的人肯定会很辛苦,阎铮觉得他刚来三个月,还远没到能够休息的资格,但是一同工作的老兵们都认为他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新兵期,纷纷都劝他出去好好放松放松。 毕竟他这三个月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平常大家用来休息的时间,他都用来修炼功法和锻炼肉体了,大家怕他这么继续下去迟早会出精神问题,再说外出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天,耽误不了多少事,他的工作自然会有其他人帮他干,老吕也点头同意了,架不住大家盛情难却,阎铮只好答应下来,并且表示他出去一定会给大家带好吃的回来。 再次坐上往返与清关镇和第八卫所的马车,阎铮的心态已经跟被监察御史抓走那时产生了很大的不同,他从刚穿越而来时的挣扎迷茫、诡异条件下生存的担惊受怕,再到亲眼目睹战友全部牺牲后的愧疚、被审讯时畏惧身份和红纱菩提被发现的恐惧,慢慢变成了适应新的世界适应行伍生活,并跟身边的战友兄弟打成一片的淡定从容,同时随之他实力的不断提升,人也变得越发自信起来。 金灿灿的朝阳,逐渐让远方的天际也变得明亮起来,沾染上金色的云霞在远方浮动着,如同一块块裁剪好的织锦,位于边境的清关小镇虽然不像帝都那样将街道装饰的金碧辉煌,但是张灯结彩总是少不了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来往熙熙攘攘,各家店铺早早就开了门,食肆都门庭若市,好一派繁华的景象。 虽然老兵之前给他讲过,但阎铮对于清关镇还是比较陌生,看见眼前这片繁华景象,一时之间也有些惊喜,在几名老兵的带领下,阎铮走进街道,融入到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那几名老兵在这里待了六七年,对于清关镇算得上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哪里有好玩的。 行伍里的生活也不都是充斥着危险,像是一些负责后勤事务和装备生产维护的老兵就从来没有执行过探索幽境的任务,他们在行伍的日子也要长得多,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当地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婚配,或是选择把老家的亲眷一同带过来,毕竟身处行伍能够削减不少赋税,做做小生意,再加上军饷,在清关镇上置办一处住所还是不成问题的,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老兵先带阎铮去打了技击球,顾名思义是一种用球棍打的球,玩起来有点像冰球,肢体碰撞比较激烈,规则倒是跟足球一样,只要把圆形的球打到对方的门里就行,而球门都悬在半空中,实在不容易打进去,阎铮空有一身力气,技巧方面就差了不少,连续被技艺精湛的老兵打进去了好几个,成功地充当了一回背景板。 打完球后几人出了一身汗,在路边小摊上买了几杯加了冰块的米酒解渴,他们边走边喝,不过一会便走到了街巷的深处,一栋雕梁画栋的六层小楼出现在几人面前,阎铮起初并不知道这栋房子是干什么的,建筑师的职业习惯让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他觉得这栋小楼设计的独具匠心,就是万一发生了火灾不好逃生。 直到他看见老兵们脸上揶揄的笑容和小楼中走出的几名花枝招展的女人,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或许是在卫所待太久,他都快忘记所处的世界是封建王朝了,那这些封建王朝所具有的糟粕这个世界也必然会有,他还天真地以为老兵会带他来泡个澡,毕竟之前在周末泡澡搓澡就是他为数不多放松的方式,没想到竟然被带到了这种地方。 便让那些老兵折腾吧,他可得洁身自好,阎铮利索地洗了个澡,换上柔软轻便的丝绸睡衣,闺房中早有老兵给他点好的妙龄少女,少女倒是生得花容月貌、婀娜多姿,但是眉眼间一股抹不掉的紧蹙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阎铮怀疑她甚至可能都没成年。 “你叫什么名字,会不会唱歌?”阎铮问她。 少女抬起头,有些怯生生地回答道:“小女花名绿琼,跟城里乐师学过几首歌乐。” “那就随便唱一首听听。”阎铮说。 “官人不要小女侍候吗?妈妈在我来前特意叮嘱过,官人是军爷,要我好生侍候,不然就打断我的腿。”少女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发的小了,似乎是生怕惹到阎铮生气,“是小女身上有什么地方官人不喜?还是官人嫌弃小女不会侍候太过生疏?” “你没有什么让我不喜欢的地方,我只是还不太习惯,我会跟妈妈说,让她不责罚你,你唱就是。”阎铮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少女的娇躯因为阎铮的触碰下意识地绷紧了,但随后见阎铮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较小的身躯逐渐又放松了下来,少女的头发十分柔顺手感非常好,让阎铮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却被送到这样的地方来,阎铮忽然想起来了以前看过的“扬州瘦马”,花极低的价格买入贫苦家庭长相出众的女孩,教她们琴棋书画、歌咏舞蹈,长大后以千两白银的价格卖入秦楼楚馆或是给富人做小妾,从中牟取暴利,不知眼前的少女又被父母卖出了多少钱?又经历了何种苦难? 阎铮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心中不免感慨,这世间之大,保全自己尚且不能做到,现在居然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生出了怜悯之情,哪怕他真有改朝换代的魄力,仅凭他一人之力,即使长生不死,也难以做到,能够做到的,无非也就是守护好身边的珍视之物。 “若是官人愿意听,那小女就献丑了。”见阎铮不再言语,少女袅袅娜娜地朝着他拜了一拜,清了清嗓子,随即便唱了起来。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少女声音婉转,情感哀怨,本是云雨之词,听后却让人感觉伤心,歌词阎铮只听懂了个大概,意思就是妻子主动向她的丈夫表达欢爱之情,但他其实并不在乎少女唱的是什么,他只是享受听曲的闲适。 一曲完毕,少女停了下来,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阎铮的身边,阎铮跟她之前侍候的客人都不同,不仅没有粗暴地对待她,反而表现出了充分的耐心和温柔,让她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了好感。 少女怔怔地看着阎铮的侧脸,阎铮的容貌算不得风流倜傥,扔到人群里甚至可以说完全认不出,但经过磨练的脸庞棱角分明,在阳光的照射下,他漆黑的眼眸熠熠生辉。 第十四章 帝心民意 “什么?!你居然没让绿琼侍候你?我们这帮老大哥白给你花那么多银钱了!这么珍贵的机会都不珍惜,你小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你不要绿琼你早说啊,后面一堆人都等着排队呢,我们可是借了假借参将的名义才让你插队的,先不说别人,我都等了小半年了!” 心满意足的老兵们走出小楼后,看见了早已等在门口的阎铮,在听完他的讲述之后,都表示愤愤不平,这几个月阎铮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几个人平日里从阎铮那里得了不少好处,也少干了不少脏活累活,这次外出原本是好心想要带阎铮来玩玩,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放不开,白白浪费了这样的旖旎风光。 “各位大哥,你们的好意我心里都知道,真不是我不领情,可是这个姑娘岁数看起来也太小了点,我实在不好意思下手。”阎铮无奈地笑着,可他绞尽脑汁的解释听起来是那样的苍白无力,让几个老兵不由得怀疑了起来。 “小姑娘身段软,侍候起来才舒服,你不爱小姑娘,难不成喜欢上了年纪的老女人?陈年美酒更香醇?”一名老兵揶揄道。 “你说的不对,阎铮明明是未经人事,见到人家小娘子紧张地直接不行了。”另一个老兵打断了他,随即阴阳怪气道:“阎铮,你跟我们大家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修炼了什么特殊的功法啊,要不然你怎么一天天精力这么旺盛,肯定是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一直保持着童子身,所以才能有这么旺盛的精力。” 其他老兵也在一旁添油加醋,“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以前听参将讲过,有些修士修炼的功法对身体要求严格的很呢,需要从小到大都保持阳气充盈,所以轻易不能破身,看来这小子还有独门功法藏着让我们不知道呢。” 各种调侃各种猜测突然都冒了出来,谁叫阎铮平常表现的太过优秀,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他这么一个缺点,自然引得老兵们大加嘲讽,阎铮知道这些老兵们没有恶意,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线,老兵跟阎铮勾肩搭背,煞有其事的向他推荐调养身体的偏方,阎铮不知该做何表情,只得不断地傻笑,一时间欢乐的笑声响彻云霄。 折腾了这么半天,也才刚刚过了晌午不久,外面的太阳开始变得毒辣,向外放射出炽热的光线,街道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估计都暂且回家休息了,毕竟这才是庆祝天祚节的第一天,最盛大的庆典要第三天才正式开始,可不能一上来就玩得精疲力尽。 阎铮一行人也感到有些饥饿了,于是便找了一家常去的食肆准备好好吃一顿,已经过了人最多的时间段,食肆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桌客人,也还有不少空位,几个力工模样的中年人正闷头吃着碗里的面条,可能嫌味道不够,不时地拿起手边装醋的瓶子往碗里加着,而一旁的几位老人可能是喝多了,正在大声地交谈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新进店的客人。 看着阎铮几人的边军装束,店小二可不敢怠慢,他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热情地迎接几人,他把几人引到一处靠窗的宽敞地方,拿下肩上的抹布,把面前的桌子用力地擦了擦,看着阎铮几人坐下了,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询问道:“欢迎光顾小店,几位客官,想要吃些什么?” 常在这家食肆点菜的老兵并未直接点菜,而是反问道:“徐师傅回来了吗?前几天他有事不在,你们菜的味道都变了。” 店小二忙回道:“军爷您放心,徐师傅昨个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灶上呢,肯定还是以前那个味。” “那还差不多,要不是徐师傅在,我今天可就不在这吃了。”老兵思索了片刻,说道:“凉菜要卤味拼盘、老醋六样,热菜要梅菜扣肉、酸辣肥肠、酱烧鸡翅、爆炒牛肉,再来个三鲜汤,主食先上四碗米饭,要大碗的,外加一瓶桃园汾酒,抓紧上啊。” “好嘞,您稍等片刻。”店小二默默记下,转头用清亮的嗓音朝着厨房叫菜,“卤味拼盘、老醋六样、梅菜扣肉、酸辣肥肠、酱烧鸡翅、爆炒牛肉,外加三鲜汤一份,桃园汾酒一瓶!” 未等阎铮几人闲聊几句,店小二端着托盘就走了过来,他从盘中拿出卤味拼盘和老醋六样摆到桌上,随后是一瓶年份不短的桃园汾酒和几个杯子。 阎铮把杯子放到几人面前,打开汾酒分别倒满,这汾酒气味纯正清香,酒体清澈透明,一开瓶就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真可谓是好酒,热菜还没上,几人就推杯换盏,一连喝了数杯,这酒入口绵甜清爽,后劲却不小,喝得几人都有了醉意。 就在几人吃得正起劲的时候,邻桌来了几个同样身着军武装束的年轻人,只不过他们的装束跟阎铮等人身上穿的略有不同,内里衣着雪白,用料更加考究,身上甲片也被漆成白色,显然跟阎铮他们分属不同的体系。 “这些人是……?”阎铮低声向几位老兵询问。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是驻扎在东北行省的雪犼军,驻地离清关镇不远,自然休息的时候也会来这里。”老兵解释道,“他们的任务原本是开疆扩土、冲锋陷阵,现在天下太平了,日子自然也清闲了不少,不少世家子弟都争抢着到那里历练呢。” 几个年轻人估计听见了老兵的嘲讽,朝着阎铮他们怒目而视,但是见几人喝醉了不想起冲突,也就忍了下来。 阎铮也不愿意起冲突,他举起酒杯向几个老兵敬酒,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对这些老兵了解的很,脾气火爆的他们若是跟别人打了起来,少说得把这个食肆砸得稀巴烂,所幸几名老兵也没有注意到年轻人的异常,仍旧沉浸在美食美酒中。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几人吃得差不多了,纷纷瘫在椅子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准备休息一会就坐马车回去。 阎铮也有几分醉了,他的酒量不算好,所以喝得不多,毕竟大家都喝醉了谁把人带回去呢,他靠在窗边吹着风打算醒醒酒,邻桌的几个年轻人也喝得渐入佳境,话题渐渐从哪里有什么新的好玩的转移到了雪犼军内部的工作上。 “你们听说了没?上次探索行动又失败了,最近正从咱们军中选人呢,要给第七卫所补充人员。”一名喝得满脸通红的年轻人说。 “又补充人员?这些边军真是没完没了,尤其这两年,不知道从咱们这里调走了多少人,连刚进行伍的新兵也都是在我们这里训练完再送给他们,他们倒是省了不少事。”另一名年轻人不满地说道。 “是啊是啊,咱们出了不少力但是啥好处都捞不到,而且他们最近几年开展探索行动都是大张旗鼓,到最后却什么成果都没取得,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另一名年轻人也附和道。 “要我说啊,就是那些将军的脑子出了问题,其实边军根本没有必要出去,只要老实地待在卫所里守好大门就行了。”一个颇有几分英俊的年轻人总结道,看他的样子大概是几人领头的。“你们有所不知,我问我舅舅了,他说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算是大败而归,据说就只有一个幸存者活着回来了,可是呢,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还是照常开展,显然陛下老糊涂啦,根本不在乎咱们这些人的死活。”英俊的年轻人故作神秘的用手指了指上面,脸上的表情煞有其事。 “后生,你说的可不对,没有皇帝陛下,咱们能有今天的舒服日子?”一旁醉醺醺的老人接过了话茬,“虽说这几年的赋税重了些,但总还是活得下去,要知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摊上多灾多难的年景,连饭都还吃不上呢,哪里会说皇帝的坏话,你们几个纯属吃饱了就忘了娘!” “你这糟老头子,这里轮不到你讲话,吃饱了就快滚,不要败了我们的兴致。”不等英俊的年轻人发作,一名凶悍的年轻人就出言呵斥老人。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皇帝陛下就是王朝的天,他的决定就是金科玉律,岂能任由你们几个后生在这里胡乱讲!”老人并未害怕,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凶悍的年轻人恼羞成怒,他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老人身边,挥手将老人桌上的酒杯盘子扫落在地,见老人还在喋喋不休,举拳便要向老人打去,但拳在半空还未落下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 “这位兄弟,只是一个喝醉酒的老人罢了,何必呢?”阎铮虽然不想理睬这些事,但总不能眼看着他殴打老人,于是便站起身来阻止。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低贱的边军,少来多管闲事!”凶悍的年轻人自觉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他大喝一声用另一只手朝着阎铮打了过去。 阎铮抬手将这一拳隔开,随后抬脚朝着年轻人的小腹踹去,然后顺势松开抓住他手臂的手,凶悍的年轻人挨了这一脚直接倒飞了出去,直到撞翻了桌子才停了下来,阎铮已经尽量控制力量了,可还是让那个年轻人疼得不行,直捂着肚子在地上哀嚎。 第十五章 每条鲤鱼都想跃龙门 看见兄弟被打,领头的年轻人无法坐视不管,他踏前一步,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带着呼啸的劲风朝着阎铮踢了过去,阎铮立起手臂格挡,这年轻人看起来并不健壮,但一出手便是摧石断木的力道,阎铮被这一脚踢得连续退了数步,他感觉大臂骨头传来一阵剧痛,显然是折断了。 可那领头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而是欺身而上,一掌拍向阎铮的面门,年轻人的动作迅捷、出手凌厉,阎铮还未反应过来,那一掌便扑面而来,他只得交叉双臂硬挡,断裂的大臂才刚刚在猩红色血气的修复下复原如初,紧接着两只小臂骨头又断裂了,要不是阎铮身怀红纱菩提,这两次攻击足够让他的后半生报废。 借由领头的年轻人收招之际,阎铮右脚一踏,顺势跟上,一记铁山靠顶了过去,这几个月他反复锻炼的鞭腿、拳击、身体冲撞算是格斗最基础的招式,但越简单的招式往往能够发挥越大的力量。 领头的年轻人躲闪不及,被这一撞失去了平衡,但他扭转腰身,以手撑地,重新恢复了平衡,一道深邃的红光在他的身上一闪而逝,他的速度再度提升,骤然前冲,朝着阎铮轰出一拳,这一拳速度奇快,炽热的拳风扑面而来,这记攻击明显跟前两次的截然不同,显然是动用了灵气,这年轻人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一名修士! 阎铮心中暗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聚气凝神,吐气开声,也是同样的一拳轰出! 两人的拳头在半空中猛然碰撞,周遭的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一声炸响,一股炽热的气劲从领头的年轻人身边迸发而出,把两人身旁的桌椅全部都抛了出去,这一拳两人竟是势均力敌! 领头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没想到他接近全力出手,竟会被这人如此轻易地接下,而且看阎铮的样子,甚至都还不是一名修士,他不禁有些疑惑,边军中何时有这样优秀的士兵了? 两人这一番的交手让周遭的人酒醒了大半,几名老兵站起身,来到阎铮身后,令人生畏的气息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显然要是打群架他们肯定也会奉陪到底。 领头的年轻人原本是想出手好好教训这个多管闲事的边军,毕竟他手下的兄弟吃了亏,他不出手维护必定影响威信,所以他刻意动用了八成力,就是想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边军落下个残疾,可一连几招都没占得任何便宜,他自持身份高贵,自然不屑于跟这帮蛮横的边军打群架。 看对面的阎铮眼神坚毅,并未露出任何畏惧的神情,倒也是条汉子,领头的年轻人虽然纨绔,但也知道大麟王朝以军武立国,边军能出这样的人才是一件幸事,若是他能有这样一个手下,定然会在未来成长为强大助力,反观他身边这帮兄弟,从不认真修炼,只知道吃喝玩乐,纯属一堆酒囊饭袋,丢尽了各自世家的脸。 领头的年轻人笑了一笑,率先收回了手,问道:“这位兄弟好功夫,请问叫什么名字?” 阎铮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这年轻人看似简单的一拳,让他的指骨和小臂骨几乎全部折断,断裂的骨头险些刺破肌肉透出皮肤,他把双手背在身后,掩盖因为疼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若不是前几个月刻苦训练,怕是光接下这一拳整只手都会彻底废掉,而且这还是在年轻人并未动用法宝和神通的情况下。 若是在战场拼杀,怕是他们几个人一起上也绝不是这年轻人的一合之敌,阎铮知道普通人跟最低级的修士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但今日亲自体验过后,才能明白这差距究竟有多大,幸好年轻人跟他们同属行伍中人,故而没有痛下杀手。 “我叫阎铮,现属第八卫所,是一个伙夫兵。”阎铮说道,“您是一名修士,远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敢问修士尊姓大名?” 伙夫兵?放屁!什么伙夫兵能跟玉虚修士打个平手?撒谎也没有这么离谱的!领头的年轻人在心中暗暗骂道,但他表面上还是保持着翩翩风度,谦虚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刚踏入玉虚的小修士罢了,现在在雪犼军中挂个名,我家姓梁,名唤蕴川。” 扎根东北行省百年的大士族梁家! 领头年轻人一报名字,不仅阎铮惊讶得说不出话,连带他出来的几个老兵看年轻人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畏惧,梁家可能在帝都或者其他行省没什么影响力,但在东北行省绝对算得上一流世家,他们祖祖辈辈都居于北方边境,不仅家财万贯、根基深厚,在本地的官员和军中将领中就有不少梁姓,更不用说那些娶了梁姓女子做夫人的财主富商了,算下来只会更多。 有了梁家显赫的出身,这年轻人小小年纪就成为修士,现在看来也就不奇怪了,梁家格外注重家族延续,从不以血脉论英雄,任何年轻子弟只要足够优秀,那么都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这个名唤梁蕴川的年轻子弟看起来就是一条有潜力的鲤鱼。 “梁兄自谦了,是我们唐突了。”阎铮抱拳,以军中礼仪行礼。 梁蕴川也予以回礼,“阎铮兄弟,大家都是行伍中人,没必要搞得这么不愉快,我这兄弟刚才喝多了,有些冲动了,我代他向你道个歉。” “无妨无妨,我刚才出手也太重了些,不知道伤到了那位兄弟没有?”阎铮问道。 “没事,没事,我刚才酒喝太多了,不免有些激动,损坏的桌椅我出钱赔偿。”那名凶悍的年轻人被众人搀扶过来,被阎铮踢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既然都没受伤那便不碍事,我请客,我们大家坐下来共饮一杯,化干戈为玉帛如何?”梁蕴川大方地招呼众人坐下,在成为修士后,他也有阵子没跟人认真动过手了,这下好好活动了一番筋骨,感觉心情大好,他豪爽地喊了嗓子,“小二!上酒!” 被两人动手吓到的店小二此时也笑意盈盈地跑了过来,端上来了几瓶陈酿的秋露白,众人把酒倒满,在梁蕴川牵头下纷纷举杯,“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识,一起喝下这杯就算兄弟了,干!” “干!”众人异口同声,随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行伍中人,起一点小冲突正常,没必要放在心上,梁蕴川又让店家做了几道下酒菜,拉着众人再次喝了起来,难得的节日,又结识了这么多兄弟,一定要喝得尽兴。 “阎铮兄弟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在厨房当伙夫兵?”借着醉意,梁蕴川坐到阎铮身边,他心中有结交收服阎铮的意愿,毕竟这样优秀的人才,埋没在边军实在可惜,跟在他身边或许还有机会成长为一名修士,也会帮助他在梁家进一步提升地位,梁家子弟众多,他这点微末道行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的父母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帮助他,接下来的发展要靠他自己。 “我原来在第七卫所,在上次参加完探索行动后被调到了这里。”阎铮回答。 “你是上次探索行动那个唯一的幸存者?!”梁蕴川也是一惊,先前他听不少人谣传第五十七探索行动的幸存者是抛下队友才得以活下来的苟且偷生之辈,没想到现在见到了本人,以阎铮展现出来的实力和性格,绝不是抛下队伍的人,而且他才是个普通人就展现出这样的实力,以后修炼成修士成就不可限量,让梁蕴川心中结交之意更甚。 “嗯。”阎铮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毕竟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失败已经人尽皆知,第八卫所的很多人虽然见面了并不一定认识他,但是他们都知道上次探索行动的幸存者现在在厨房工作。 “阎铮兄弟,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还准备继续待在边军?”梁蕴川忙问道,“服役期满可以申请继续留下,而且还可以获得一次更换体系的机会,要不要跟我来雪犼军中,我可以保你未来晋升之路。” 阎铮并未流露出喜悦情绪,他淡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感谢梁兄好意,但我服役期满了之后就会回去了,我的父母也上了岁数,等着我回去赡养呢。” “那要是成为修士呢,我会给你提供足够的资源,帮助你脱离凡人的身份,增长寿元。”梁蕴川一咬牙,开出了更加优厚的条件,虽然他手握资源不多,能够成为修士都已经实属不易,可阎铮的经历和展现出的潜力值得他开出这样的条件。 阎铮承认梁蕴川开出的条件让他心动,但他现在都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而且成为了修士后,必然会遭遇更多的危险,至少现在他不能急于成为一名修士。 “梁兄对我太重视了,您身边的那帮兄弟也都是世家子弟,他们成为修士的机会可比我这个普通人要高多了,跟他们打好关系才是要紧事。”阎铮不好直接拒绝,于是顾左右而言他。 再次被拒绝也有些让人意想不到,梁蕴川不禁露出了苦笑,相比那些手握海量资源的子弟们,他现在开出的条件连拉拢人都做不到,可他终究是不甘心,他主动投入雪犼军便是想要建功立业,可现实跟他的梦想差距太大,让他沉沦下去开始浑浑噩噩地度日,现在已经知晓了阎铮的心意,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十六章 魔影噬心咒 待到夕阳西沉,众人酒足饭饱,也该到了告别的时候,梁蕴川大方地叫来了两辆马车,他依依不舍地同阎铮等人告别,“阎铮兄弟,若是你改变了心意,大可以来雪犼军找我,我之前的许诺仍旧算数。” 阎铮朝着他抱拳行礼,“感谢梁兄抬爱,我回去以后定会认真考虑梁兄的建议。” 梁蕴川笑了笑,笑容之下却难掩落寞之情,他坐上马车,再次与阎铮等人告别,阎铮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远去,他自然明白梁蕴川的心意,世家子弟之间的竞争本就比普通人要严苛得多,更不用说梁家这样传承了百年的大世家,优秀的年轻子弟定然数不胜数,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并成为未来的掌权人甚至是家主何其之难,依靠自身的实力肯定不够,早日丰满自己的羽翼才是正途。 不过阎铮也有自己的考虑,对于他来说,想要掩盖长生不死的特质,成为一名修士是势在必行,但是晋升为一名修士可不只有抱世家子弟大腿这一条路子,更况且梁蕴川也没办法给他提供足够强大的功法,他大可以继续留在边军之中,通过执行任务积累军功来换取成为修士的机会,或是退出行伍后,回到村里孝敬父母,待两位老人百年之后,他再去名山大川寻觅修道门派,拜入其中,也可以成就修士,虽然会多花不少时间,但现在对他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毕竟好饭不怕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在送走梁蕴川之后,阎铮等人也踏上了归途,坐上返回第八卫所的马车,他的心情一片大好,这一天过得格外充实,不仅见识了美丽的清关镇,更结交了新朋友,那个叫做绿琼的小姑娘唱歌确实好听,如果他这个月节约点用,那么到下次发军饷的时候,他就能再去点绿琼给他唱一首曲了。 阎铮懒散地靠在马车上,想着明日又会再度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殊不知,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街巷暗处,一个几乎跟阴影融为一体的人早已盯上了他,他从千里之外赶来,便是为了寻找阎铮的踪影,可第八卫所守卫森严,若是直接进去,十有八九会被发现,不仅找不到阎铮,还会使得卫所内的修士提高戒备,所以他选择留在清关镇守株待兔,可是一连三个月都没等到,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阎铮这只兔子却突然出现了。 他难得从家族里接到这么困难的任务,毕竟让他追踪的人只有一个名字,甚至连简单的相貌描述都没有,更不用提画像了,不过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追踪者,他采取的办法却行之有效,那便是跟踪那趟往返于第八卫所和清关镇的马车,用排除法逐渐筛选,所以在听到阎铮亲口承认他便是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幸存者时,他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总算对得起这三个月的等待,这次任务可以顺利完成了,之前家族已经催促了数次,他必须得抓紧时间了,再拖下去不知道家族会派出谁来,那时候简单的问题就会复杂化了,那人无声地走入街巷深处,如同雾气一般彻底消失在了漆黑的阴影里。 夜凉如水,月亮被云雾遮蔽只渗出丝丝微光,整个第八卫所都笼罩在漆黑的夜幕中。 已经过了熄灯的时刻,除了营门卫兵身边明亮的火光,只有食堂深处的厨房里仍亮着微弱的灯光,阎铮正在一下一下地磨着菜刀,他今天光顾着跟老兵们玩乐了,完全忘记了本该由自己完成的活计,过节宴会聚餐多,菜刀才一天就被用出了不少缺口,阎铮只能选择熬夜磨好,不然明天又得被老吕说了。 夜色已深,灯光如豆,阎铮动作麻利,数把菜刀的刀刃已经被磨得锋利如初,刀刃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寒光,他提来一桶水,开始清洗刀刃上残留的磨刀石碎屑,这是最后一个步骤,干完之后就可以休息了。 没来由地,阎铮感到一阵心悸,莫名的寒意开始向着全身蔓延,那种感觉就像是逐渐地沉入到冰冷的湖水里,而这并不是因为温度发生了改变,而是某种危险的预兆,阎铮想要寻找这股寒意的来源,可周遭并无任何明显的异常,厨房外的空间一片黑暗,整个食堂寂静无声,似乎掉下根针都能听见。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阎铮下意识地拿起菜刀,紧张地注视着外面浓重的黑暗,唯一能够给他提供照明的只有身后的油灯,可是那点微弱的光芒根本无法驱散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能给阎铮带来些许的心理安慰。 他尝试着向外迈出一步,可这一步刚走出去他就后悔了,周遭浓重的黑暗似乎感应到了阎铮的存在,在此时一同扰动了起来,就像是有某些东西即将破暗而出,阎铮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浑身肌肉逐渐地绷紧,握紧菜刀的手上青筋暴起,预备着随时可能从黑暗中袭来的敌人。 突然,数只漆黑的狼影撕裂黑暗猛然冲出,这些狼有着四只赤红色的眼睛,脊背上的毛发如同锋利的尖刺,它们张开布满尖牙的嘴,发出让人寒毛直竖的嚎叫,朝着阎铮猛扑过去, 阎铮骤然跃起,手中寒光闪闪的菜刀朝着扑来的狼影猛劈下去,菜刀的锋刃轻易地切入了狼影的脖颈,直接把狼头剁了下来,他敏捷地躲开另一只狼影的扑击,手中菜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将另一只狼头斩落,第三只狼影也无法阻挡阎铮的主动攻击,甚至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被一分为二。 击退狼影后的阎铮仍旧严阵以待,他紧盯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狼影和刚才被他杀死的三只狼影的残骸,刚才菜刀切入狼影的触感十分古怪,就像是切入到了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似的,这些狼影并不是实际存在的,而是属于某种用法力构建的造物,与阎铮猜想的一样,狼影的残骸逐渐被无边的黑暗吞没,随后从黑暗中走出了三只新生的狼影。 “是哪位修士前来,可否现身一见?!”阎铮从水桶中捞起另一把菜刀,双手持刀朝着黑暗厉声喝道。 无边的黑暗中回应他的只有一声不屑的嗤笑,漆黑的狼影在修士的操纵下朝着阎铮再度扑了上去,阎铮举起手中双刀,敏捷地避开先头几只狼影的扑击,用菜刀将它们的狼头砍掉,可后面的狼影咬中了他手中的菜刀,在上面留下了数个孔洞,阎铮只好丢弃菜刀,以拳击退狼影,可是从黑暗中冲出的狼影几乎无穷无尽,几乎要将阎铮淹没,而先前被他斩杀的狼影也重新复活,咬住了阎铮的手臂,将他牢牢地束缚起来。 目前的局势有些超出阎铮的控制,他认识的功法太少,甚至都无法从这些狼影判断对方到底是谁,这里是第八卫所,可是有两位清虚的都统坐镇,寻常修士只要进入便会被立即发现,那么这个修士要么实力超过了清虚,要么就是掌握了某种可以隐藏踪迹的功法,看他动手的时机,显然应该是后者。 监察御史?不太可能,他们实力强大,若是想要对他不利,那么当初审讯的时候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他,梁蕴川派来的人?显然更不可能,因为白天吃饭时他拉拢自己的态度不想装出来的,而且他为人豪爽、行事光明磊落,似乎没有必要暗中派人杀他这么个伙夫兵,突然,阎铮想了起来,安稳的日子让他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现在危急时刻他总算回想了起来,他一直有一个潜在的敌人,那就是同样知道红纱菩提的洛家! 作为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唯一的幸存者,阎铮必然会被监察御史盯上,同样的,他也是洛家那次秘密行动的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洛家也必然盯上了他,只不过相比监察御史,洛家的行动不会那么快,他们家族势力虽然同样盘踞在东北行省附近,可是作为近些年崛起的新贵,根基较为薄弱,对于边军的掌控与历史悠久的梁家根本无法相比,自然没办法利用边军中人调查,所以只能派出修士追踪调查。 联想到洛家,阎铮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他见过跟这类似的手段,那就是带他们进行秘密任务的洛天晨!作为洛家未来的少家主,他自然被传授了这门家传手段,可阎铮现在只能想起洛天晨修炼的功法叫做魔影噬心咒,别的信息都一无所知。 “面对毫无胜算的敌人还选择殊死一搏,我该称赞你的勇气,还是嘲笑你的愚蠢呢?” 一个几乎跟阴影融为一体的人影从无边的黑暗中现身,他似乎身着某种经过炼制的斗篷,不仅完美地让他隐入黑暗,更遮盖住了他的气息,即使此时有修士用神识向这边扫描过来,也绝对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阎铮并未回答黑影这个嘲弄似的问题,因为咬住他的狼影的利齿已经快要刺破他的皮肤,他必须时刻绷紧着肌肉阻碍利齿的前进。 “看起来你并不幽默。” 黑影逼近阎铮,丝缕气息从斗篷中露出,让阎铮感到一阵恶寒,就像是有一只阴冷滑腻的触手缓缓地滑过他的后背。 黑影伸出手,掐住阎铮的喉咙,他毫不怀疑,这双冰冷的手只要稍一用力就会让他的脖子折断。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第十七章 爆血掠杀 眼下的局面万分危急,只要稍有不慎阎铮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就会暴露,按理说阎铮先前在厨房帮忙跟刀具和火焰接触的频率本就很多,可是他靠着多加注意小心行事,尽可能不要意外受伤,避免被人看出什么端倪,可现在这黑影明显对他起了杀心,只要他一下杀手,那么阎铮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势必会暴露无遗,那样不仅会让之前做的一切工作付诸东流,更会把他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中。 暴露的后果也显而易见,这黑影的实力远超过他,若是发现他身怀红纱菩提,必定会竭尽全力把他带走,把他带回洛家,而那红纱菩提本就是洛家觊觎了多年的东西,抓到阎铮之后,必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把红纱菩提剥离他的身体,等到那个时候他也会彻底失去所有依仗,被洛家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除掉。 即使他现在装作假死脱身,日后被发现也会遭受洛家无止境的追杀,他这种毫无背景的无名小卒,甚至连可以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大概率后半辈子都得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阎铮忽然冒出了一个给他都吓了一跳的想法,因为想要终结这种局面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把洛家连根拔起,除掉所有知道洛天晨秘密任务和红纱菩提的人,这样才能彻底阻止红纱菩提的事情进一步扩散,可是以阎铮现在的实力,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想要扳倒洛家,他好歹得先成为一名修士。 黑影稍稍松开了掐住阎铮喉咙的手,开口问道:“在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过程中,少家主是不是带你们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副都统说要执行侦查任务,所以率领我们脱离大部队去了幽境更深处。”阎铮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必说也知道,黑影口中的少家主就是洛天晨,看来洛家确实是有备而来,他们能够确定阎铮认识洛天晨,并且参与了这次秘密任务。 “之后你们遭遇了什么,为什么那里没有少家主的尸身?”黑影继续问道。 黑影问的问题十分有趣,看来他追踪能力很强,但在讯问方面却算不上好手,他的问题向阎铮透露出了两个关键信息,一是在前一段时间洛家已经派出了队伍再次去红纱菩提所在的区域寻找,但是一无所获,毕竟阎铮已经将那棵树彻底毁坏并且掩埋了起来。 二是洛家派出的队伍并没有在现场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连洛天晨的尸体都没找到,大概率现场的尸体都被其他妖兽吃掉了,所以这就是说,洛家是在无法从幽境中获得有效信息的情况下才被迫来找的阎铮,而且凭洛家的势力肯定拿不到监察御史的证词,那么秘密行动的实际情况就还是取决于阎铮的一面之词。 阎铮皱紧眉头,边回忆边回答道:“副都统率领我们深入了一片森林,起初一切都还比较顺利,但随后我们就闯入到了一片有着大量妖兽盘踞的区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妖兽表现得格外嗜血,向我们发动了疯狂的攻击,虽然副都统带领我们拼死抵抗,但还是寡不敌众,我被一只蟒蛇似的妖兽甩飞了出去,直接昏了过去,昏迷前我恍惚看见一只章鱼似的妖兽把副都统给牢牢地缠了起来,再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的妖兽都消失了……” “那你醒来之后有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一棵奇异的树,或是奇异的果实?” 黑影打断了阎铮的讲述,他对阎铮如何安全返回的并无兴趣,只想要知道更多关于秘密行动的事。 “没有,我在醒来之后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如果有的话我应该会记得。”阎铮十分配合的回答。 似乎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阎铮的说辞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黑影心想,毕竟前一阶段洛家进行的暗中调查并未取得任何成果,倒是又在幽境之中折损了数名好手,少家主的秘密任务定然是遭遇了强大妖兽的围攻才失败的,之前走漏的风声也只是表明了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失败的原因是因为遭遇了吞噬冥鳄,跟秘密任务并无关系。 这个幸存者阎铮也只能说是走了狗屎运,看他本身的实力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稍微强点的普通人,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自然也失去了利用价值,来时家主也交代过了,能够从他口中问到关于洛天晨和红纱菩提的事情最好,如果问不到,那么为了不暴露秘密任务,痛下杀手永除后患便是。 想到这,黑影掐住阎铮喉咙的手猛然用力,直接捏碎了阎铮的喉骨,同时无边的黑暗中一柄阴影凝聚的长刀猛然从阎铮背后刺出,直接透出了他的胸膛,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阎铮的表情充满着难以置信,他猛地从嘴中喷出一大口血,破碎的喉骨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力,只能从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咕噜声,他倒在地上,身下的鲜血向外蔓延开来,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任何灵丹妙药也救不回来。 黑影随意地抬了抬手,阴影凝聚的长刀和环绕在阎铮尸体周围的狼影都重新返回到无边的黑暗之中,为了成功潜入第八卫所,他特意穿上了家主赏赐的噬影斗篷,遮盖了一切气息,在找到阎铮之后,他也是格外小心,将整个食堂都包裹在黑暗之中,让声音始终未曾外泄,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去复命,他也该尽快离开了。 黑影不再理会阎铮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无边的黑暗开始向着他收拢起来,可是突然,一道破风声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背后响起。 “断——钢!” 伴着一声怒喝,阎铮高抬的右腿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战斧劈向黑影的右肩,这一记踢腿几乎用尽了阎铮的全力,他的整条右腿皮肤因为承受不住过于强大的力量而崩裂开来,骨骼更是在强大的反震力下寸寸断裂,可这样的攻击也取得了显著的效果,由于黑影放松了警惕,两人的距离极近,阎铮又是毫无预兆的出手,这一记踢腿结结实实地击中了黑影的右肩,他的右肩明显地瘪了下去,应该是肩胛骨被踢得粉碎。 猩红色的血气从伤口中渗出,迅速地将阎铮的伤势修复完好,不给黑影任何的喘息机会,阎铮的重拳已经接踵而至,黑影立起双臂格挡,却被这一拳打得倒退了数步,明明施展的是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断钢,威力却更胜了一重,猩红色血气组成的潮水在阎铮体内掀起阵阵波涛,他全身的经脉被立即摧毁又被迅速重建,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让阎铮仅用肉身就迸发出了堪比玉虚修士的攻击。 若是老吕看见这一幕绝对会说阎铮是一个疯子,对正常人来说使用一次就会皮开肉绽的断钢,在阎铮这里就跟普通攻击一般,不要钱一般的用出,他的身体正在经历撕裂般的剧痛,可头脑却无比清醒,随着他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彻底暴露,两人的角色已经完全了互换,黑影甚至没有必要冒着被第八卫所发现的风险来杀阎铮,他只需要迅速地逃离回去向洛家汇报即可,但是对阎铮来说,此时绝不能让黑影离开,必须让他死在这里。 “你这小子,好深的心机,竟然能够瞒天过海,偷偷将红纱菩提据为己有!” 黑影也是又惊又怒,他不仅差点就被阎铮给骗了过去,现在更是被他靠着红纱菩提的恢复力给压制得颇为狼狈,明明粗糙低劣的断钢诀,在阎铮的手里竟然发挥出了莫大的威力,作为一名修士,他对于自身肉体的锻炼稍显不足,被阎铮近身纠缠上一时之间难以脱身,而且阎铮的打法毫无章法,就是突出一个不要命,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现在黑影就成了这个倒霉的老师傅。 “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黑影恼羞成怒,魔影噬心咒全力发动,漆黑如墨的灵气从他的七窍中飘散而出,形成恍如实质的黑暗将阎铮震开,随即无数漆黑的狼影从黑暗中浮现,它们张开布满尖牙的嘴,朝着阎铮撕咬而去,可阎铮不闪不避,任由这些狼影撕下他身上的皮肉,他顶着狼影源源不断地攻击,继续朝着黑影冲去,想要杀死黑影,他的优势唯有近身战,要是被拉开距离,他一个普通人根本就不是玉虚境界修士的对手,即使有着不死之身,也无非是徒增痛苦。 阎铮不知被狼影噬咬了多少次,等到他冲破狼影组成的浪潮来到黑影面前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样貌,变成了一个血人,但他还是举起拳头朝着黑影轰去,阴影凝聚的长刀从黑暗中猛然刺出,切断了阎铮的手臂,可他的动作仍然没停,凶狠地朝着黑影袭去。 黑影感觉小腹一凉,可伤害他并不是什么兵刃,而是阎铮被切断的臂骨。 第十八章 第一次总是没经验 黑影感到出离的愤怒,他堂堂一名玉虚修士竟然被一个普通人逼到这种程度,甚至说还被他打得受了不轻的伤,但这愤怒几乎立即便转化成了恐惧,因为他忽然明白了过来,阎铮究竟想要做什么,随着猩红色血气将失去的手臂修复如初,黑影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阎铮的手抓住了他体内的脏器。 绝大部分修士通过修炼功法吸纳天地灵气,无需刻意锻炼,在灵气的滋养下身体的皮肤和骨骼自然会变得坚韧,而那些掌握土属性功法或是某些以锻体为目标的修士,会专门锻炼自身体魄,修炼至圆满时防御力堪比金铁,但无一例外的是,无论身体多么强健,这些修士的内脏都是同样的脆弱,因为至少得达到清虚境界才能够开始吐纳天地灵气修炼内脏,而在晋入了冲虚之后,整个身体才算是修炼得浑然一体、完美无缺,所以阎铮抓住黑影的内脏,基本也等同于将他的命握在了手里。 “等等,等等,别杀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不仅是关于洛家的事情,哪怕是洛家的家传功法我都愿意传授给你,只要你别杀我,怎么样都行!” 感受到体内抓住脏器的手正在逐渐用力,黑影开始惊慌失措地向着阎铮求饶,他虽然也算是洛家的一员,但是出身要比那些年轻子弟低微得多,他修道天赋一般又缺乏足够的支持,能够成为一名修士都实属不易,更不用说成为家主信任的暗探了,而往往越是这样拼命努力的人,在生死面前就越会感到恐惧,因为只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所以黑影甚至放下了一名修士的尊严,不顾廉耻不断地求着阎铮饶命。 “我并不急于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情,之后我只需要多花一些时间再去调查就好了,毕竟我的时间有的是,而你们洛家的功法我更是没兴趣,更何况还是你这种修士传授的,你还能给出别的足够交换你命的东西吗?”阎铮面如寒霜,在鲜血的映衬下他冷静的面容仿佛坐镇地府掌管人间地狱众生灵寿命生死的阎罗鬼王。 “只要你饶我一命,我可以放弃洛家赐予的姓氏,从今以后为你所用,你应该已经见识到了我的能力,在搜集情报和追踪调查方面,我绝对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黑影扔下了手中阴影凝聚的长刀,向阎铮表示臣服,这是他唯一能够打动阎铮的东西。 可阎铮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一丝波动,一个擅长追踪寻人搜集情报的玉虚修士确实足够吸引人,但是他身无长物没法供给修士足够的好处,自身实力又不足以控制这名修士,所以黑影看似宣誓效忠,实则只是在二人之间达成口头交易,连有效的一纸契约都没有,黑影想要毁约就能轻易毁掉。 阎铮并未言语,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见求饶没有丝毫作用,黑影垂死挣扎一般疯狂地释放出体内的全部灵气,无边的黑暗瞬间将两个人的身影完全吞没,无数漆黑的狼影和阴影凝聚的长刀从无边的黑暗中浮现,他竟是想要用类似自爆的方式跟阎铮玉石俱焚! 黑影癫狂地叫嚣道:“你就算杀了我,洛家也不会善罢甘休,我在家族中只算一个小卒而已,他们之后还会派更多的人来,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后悔为什么要吃下红纱菩提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可惜你看不到那个时候了。” 阎铮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臂,顺带着将黑影体内的大半脏器都拽出了他的身体,漆黑如墨的灵气随着主人的死去开始消散,漆黑的狼影和阴影凝聚的长刀也消融于黑暗之中,无边的黑暗逐渐地消退,两人的身影也重新显露出来,黑影的身体像是一块烂肉一样缓缓地倒了下去,他的生机正在迅速流逝,很快便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阎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靠着饭桌长长地出了口气,今晚发生的这一切真是十分凶险,与白天跟梁蕴川的切磋完全不同,双方并不是敌人,下手也都有所克制,感受不到多么大的压力,可是当他真正面对一名满怀杀意的修士之时,哪怕是玉虚下阶的修士,也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杀他更是轻而易举。 若不是依靠假死让那名修士放松了警惕,他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将那名修士打伤,而且这名修士对于身体的修炼和格斗能力明显不足,对于他的近身缠斗毫无办法,这只能说是阎铮的运气好,万一遇到那些以锻体为目标的修士,那么他现在必定会被打成残废,甚至连身体修复的速度都赶不上被摧毁的速度,长生不死确实是一个非常强大的能力,但是如果自身实力不足,那么反而会成为负累。 阎铮用手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来,拖着无比疲惫的身子向着黑影的尸体走去,先前黑影使用某种手段将整个食堂都包裹了起来,所以两人打斗的动静并未传播出去,但是这一片狼藉的桌椅和地上淋漓的鲜血必须在拂晓前彻底处理干净,否则万一明天被别人看出端倪,他根本解释不清楚,先不说他一个普通人打败了玉虚修士多么扯淡,就是洛家的人想要对他不利这种事说出去都容易引火烧身。 阎铮拉下黑影的面罩,面罩下面只不过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的腰包中放着不少银钱和一封书信,阎铮打开信封草草地看了一下,信件大意就是催促他尽快结束任务回家探亲,看写信人的口吻有些像是他的妻子,看来这名修士并未选择斩断尘缘,而是一个有家庭的人。 此外就是数枚装在小盒里的丹药,两人对战之际黑影始终没能将阎铮击退,估计到最后也没有机会服用,到头来便宜了阎铮,最后剩下的都是一些说不来作用的零碎物件,阎铮索性都留在了腰包中,黑影身上的黑色斗篷显然是个好东西,阎铮把斗篷从黑影的身上脱了下来,再用斗篷将那些丹药小心地包了起来,准备另外藏到别处去,将来说不定他会用得到。 将斗篷和丹药藏起来之后,阎铮扛起黑影的尸体从食堂后门走了出去,他刚才已经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藏尸地点,那就是位于营区东南角的猪圈,虽然有车队运送宰杀好的生猪,但为了避免浪费,第八卫所也购买了一些猪崽,平日里用剩下的食物喂猪,也算自食其力减少浪费。 猪圈平常倾倒大量剩菜剩饭,又缺乏经常的打扫,自然周围臭气熏天,将黑影埋进去即使散发气味也会跟臭味混杂起来,不容易被人发现。 阎铮找来铁铲,将猪舍里面的猪都赶了出去,他选了个猪圈深处不太起眼的地方,挖了一个一人多长的浅坑,阎铮抬头看向外面,此时的天际已经开始露出些许的白色,只有几颗星星不时地闪烁着光芒,他的时间不多了,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坑的深度显然不够,阎铮匆匆地又挖了几下,把坑的深度又加深了几分,然后他脱下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用衣服把黑影的尸体包裹起来一起扔了进去,再把挖掘出来的土全部盖在上面,又狠狠地用铁锹拍了拍,让土变得更结实。 随后阎铮扔下铁锹急急忙忙地返回食堂,打来几桶水,冲刷食堂地面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再慢一点,那些血迹就要干涸到地砖上了,这样冲了几遍也还是没有冲洗干净,阎铮只好拿来打扫卫生时用来刷地的刷子把地砖刷洗干净,把血迹刷得差不多了,又打开食堂所有的窗户,散去食堂内的血腥气,等到这些事做完之后天也差不多完全亮了。 阎铮还是头一次做这些事,耗费的时间也格外多,这一夜相当于没睡,他不仅困得昏昏欲睡,身体更是到处都传来疼痛,阎铮跑到水房将身上沾染的血迹全部冲洗干净,然后蹑手蹑脚的回到宿舍,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装模作样的躺回床上,他几乎瞬间就陷入到了梦乡之中,甚至平常不打鼾的他都因为过于疲惫而打起鼾来。 然而阎铮的美梦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一个时辰之后,起床的号声响起,但阎铮像是没听见一般,仍旧在床上沉睡着,直到一个老兵将他拍醒,他才睁开惺忪的睡眼,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阎铮坐在床边,半天缓不过来神,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个觉。 在安排完今日的工作之后,老吕像往常一样绕着厨房负责管理的地方走一走,看看仓库内食品的摆放符不符合要求,有没有哪些食品腐烂变质,一些边边角角有没有收拾好,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老吕心里颇感欣慰,他带出来的这些老兵都已经成为了好手,就算他退出行伍不干了,那些老兵也会将他的工作标准继承下去。 忽然,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飘入了老吕的鼻子,他有些恼怒,以为是哪个老兵没有及时把腐烂的食物丢掉,顺着臭味传来的地方,老吕一路跟了过去,走到营区东南角猪圈的时候,那个气味变得格外明显,虽然跟猪圈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但是老吕仍旧能够分辨出来,那是属于尸体独有的尸臭味! 老吕将周围的猪赶走,独自一人走进猪圈深处,果不其然,在刚刚新翻动过的土地上,赫然露出了一片衣角! 第十九章 选择决定人生 “喂!阎铮!小心点别切到手了。” 老兵的一声提醒让阎铮从困倦的状态猛然惊醒,他睁开几乎已经闭上的双眼,面前的土豆已经切完,不知何时握着菜刀的手已经移动到了另一只手上,要不是老兵及时提醒,他此时肯定已经把另一只手切掉了。 “你昨天磨菜刀磨到了几点啊?怎么今天困成这个熊样?” 那名老兵走了过来,有些关切地询问道,今天一早从起床开始,大家就注意到了阎铮的不对劲,一直坚持早起的他难得的赖了一次床,去演武场的训练的事也抛之了脑后,虽然昨天白天玩得尽兴喝了不少酒,晚上回来又熬夜加了个班,但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总不至于疲劳成这样。 “我没事,去洗把脸应该就好了。” 阎铮放下菜刀,跟老兵打了声招呼,转头往水房的方向走去,他用水洗了洗头,顺带擦了把脸,在冰冷井水的刺激下,困倦感明显减少了几分,这种困倦感似乎并不是昨天夜里没有休息的原因,倒像是连续多次修复身体,猩红色血气消耗过大导致的副作用,因为阎铮现在明显地感觉到他体内经脉中猩红色的雾气变淡了许多,看来这长生不死的能力也有一定的局限性,至少以阎铮现在的水平还没办法全部克服,他用手拍了拍脸,强打起精神,再坚持坚持,到了中午就能够好好休息一会了。 在回去的路上,阎铮意外地撞见了吕伍长,他刚想要打声招呼,但看见老吕面色不善,脸上那条恐怖的伤疤不自然地纠结在一起,以为是他心情不好,便没有上前自讨没趣,然而老吕在看见了阎铮之后,却把他叫住了,“阎铮,你刚才去哪了?我正到处找你呢。” “我觉得有点困,就去水房洗了把脸,现在准备回厨房继续帮忙。”阎铮说道,“您找我是要我做什么吗?如果不急的话等我把厨房这边的事忙完了再去找您。” “我的事更重要,你先不用回厨房了,那边我会再叫别人去帮忙的。”老吕大手一挥,也不管阎铮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往宿舍走去,因为太过疲惫,阎铮的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他没明白这是出了什么事,但看吕伍长的神情,似乎确实是十分要紧的事,是卫所出了什么事?还是昨晚的事被发现了? 两人走进宿舍之后,老吕煞有其事地关上了门,示意阎铮坐到椅子上,他则跟往常一样做到了床边,面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问道:“阎铮,你来这里多久了?平常大家都忙于工作,一直以来也都没能跟你好好谈谈,我想听你讲讲你的家庭情况,和你之前的经历,顺便再说说你未来是怎么打算的,是要在两年之后继续留在行伍之中?还是准备离开行伍衣锦还乡呢?” 意料之中的逼问并未发生,看来吕伍长只是例行公事,跟手下人谈谈心了解了解情况,那么昨晚的事自然也没有被发现,阎铮暗暗地松了口气,吕伍长对他十分照顾,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愿意在吕伍长面前撒谎,然而这件事牵涉太深,不跟其他人说才是最大的保护。 不被问起还好,再次想到过往的一切,尤其是对他影响颇深的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阎铮的心里不免有些感伤,那些战友们的牺牲并未掀起多么大的波澜,监察御史的调查无非只是给皇帝找一个借口,让这些人牺牲得更加合理,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的牺牲并不会被大肆宣扬,只会给亲眷家人多换取一些银钱罢了。 “自上次探索行动以来,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大概已经在第八卫所待了三个多月,感觉跟大家相处不错,也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我出生在东北行省的一个叫青云村的小村子,从小家境清贫,但起码吃得上饭也有衣服穿,父母都还算身体健康,家里有一块田地,种些水稻甜菜,每年交完赋税之后剩下的粮食除了留着自己吃的也还有些富余,如果没进行伍可能我也会跟我爹一样当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民。” “后来边境不太平,赋税加重了许多,即使有我帮着我爹一起种地,每年交完赋税之后剩下的粮食也就勉强够自己留着吃,甚至有时候我还得拿甜菜去集市上换更便宜的地瓜,这样一家人才吃得饱,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爹娘怕我以后连娶妻生子的钱都没有,一直省吃俭用给我攒钱,听说进入行伍可以削减不少赋税,于是我就选择投身行伍了。” “到了第七卫所之后,就跟大部分新兵一样,扎实训练,提高自身本领,我的天赋算不上好,也就平常在家里帮着干农活,耐力能稍微好一些,辛苦工作,按月领取军饷,在卫所没什么大的开销,所以大部分银钱都让我寄回了家里,也好给父母减轻一点压力,等到待满两年之后,我被选取参加了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再然后就来到了咱们这里,也认识了吕伍长您。” “未来的规划我已经想好了,我还会继续待在咱们卫所,等到待满四年的时候,我会提出申请留下来。” 阎铮平静的语调让老吕不禁有些动容,跟他带过的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阎铮家境贫苦,生活艰辛,父母能够给予的帮助屈指可数,可跟那些人不一样的是,阎铮的言语之间并未流露出任何对出身的抱怨和不满,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怨天尤人大倒苦水,他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出身,并尽自己最大能力去改变现状。 “我原以为你无非两个结果,要么仗着能从幽境回来居功自傲,要么受到探索行动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没想到你选择了截然不同的第三条路,我佩服你的勇气,刚开始好几个老兵说你的态度和行动只是装模作样,但现在看来并不这样,你确实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你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也不后悔传给你断钢诀。” 吕伍长一直都给人大嗓门、暴脾气的深刻印象,像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在阎铮的印象里还是头一次,他能从中听出老吕的认可还有大家的肯定。 老吕注视着阎铮,接着说道:“不过,我希望你有什么困难,遇到什么问题都能跟我们实话实说,我虽然代表不了第八卫所,但至少能够代表在厨房工作的这些老兵们,哪怕未来大家都退出了行伍,我们也都还是你的老大哥,你的家里遇到困难依然可以找我们。” 吕伍长的话已经暗示得十分明显,阎铮也立马明白了过来,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吕伍长深深地拜了下去,他行的不是军礼,而是师徒间的大礼。 阎铮低垂着头,说道:“刚才您找我,我便猜测是不是我做的事情被您发现了,现在看来果不其然,我本想隐瞒下来的,但没成想还是被您发现了。” “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我不发现的话,也就没有其他人能够发现了。”老吕大方地受了阎铮的大礼,随后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们虽然天天跟你在一起,但是可能并不真正的了解你,可我从刚见到你便意识到你跟这些老兵不一样,你的眼神中隐含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像是被迫背负了某些使命或者责任,你说我说得对吗?” 阎铮心中一热,双眼湿润,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真正地理解他,说出了他的所思所想,让他不免有些感动,但他很快地收敛起了情绪,说道:“您说得对,我确实遭遇了一些事情,昨夜事发突然,我不得已才将尸体藏入了猪圈之中,本想尽快转移走,可还是瞒不过您,跟我有关的那些事情牵扯太多,如果如实告知,我担心到波及您和兄弟们,所以恕我不能说明,希望您能够理解。” “你有你的难处,我不勉强。”老吕叹了口气,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阎铮也确实没有隐瞒,他也就不需要揪着不放,“这件事我不会再跟别人提起,那边收尾的活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帮你处置妥当。” 阎铮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吕伍长再次拜了下去,“您的恩情,阎铮没齿难忘!” “搞那么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平时多勤快点,把工作干好,有空了陪我聊聊天就行。”老吕哈哈一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确定了阎铮暂时没事,他也放心了下来,旋即恢复成了往日豪爽的样子。 “啊呀呀,光顾着问你没用的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他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上面已经宣布了,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即将开始,就由我们第八卫所负责执行,我希望你回去能够好好考虑一下。” 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 听到这个消息,阎铮愣住了,看来之前在食肆梁蕴川说的话是真的,皇帝竟然真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在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大败而归的情况下,继续开展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 第二十章 “贵客”临门 按说参加过一次探索行动的士兵一般短时间内不会再参与第二次,毕竟每一名从幽境中安全返回的士兵都算一笔宝贵的财富,没理由那么轻易地花费掉,而幽篁军建立以来的发展思路一直都是以老带新,即由参加过探索行动的老兵带领接受过两年训练的新兵进入幽境,再从参与过探索行动的新兵中择优选取,通过这样的模式不断扩充有探索幽境经验的队伍。 阎铮作为参加过探索行动的一员,并且还独自一人从极度危险的幽境中返回,只要他想便可以不必参与这次探索行动,所以先前老吕才会征求他的意见,从个人感情来说,老吕自然是不希望阎铮再次参加,毕竟阎铮家中还有父母要赡养,刚才问他家里的情况,便是出于这样的考量,他猜测阎铮因为战友牺牲心理受到了创伤,本想开导一下,这无心之举却直接说到了阎铮的心坎上。 与老吕谈心之后的阎铮也开始犹豫起来,其中的道理他当然明白,前进一步必定会面临无数的艰难险阻,就眼前来看,除掉了洛家的斥候之后,他暂时安全了,然而没有得到斥候复命的洛家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就像那个斥候所说,还会持续不断地派更强的人继续对他进行调查,而从长远来看,身怀红纱菩提的他不仅要想尽办法隐瞒,还得积累军功不断向上爬,争取攀附王公贵胄提升社会地位,这样才能够对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展开调查,给牺牲的战友们一个交代。 可是后退一步呢?他能够拿着银钱衣锦还乡,这些银钱一分为三,一部分用来购买田地,一部分用来娶妻生子,一部分留给父母养老,享受平凡人的一生,而在父母亲眷都离去了之后,他可以拜入修仙门派,明心性,证大道,反正有着无限的生命,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脱去枷锁,远离尘世,当一个乡野散人也十分快哉。 似乎怎样的选择都有其自身的道理,向前还是向后皆在阎铮的一念之间。 天祚节假期的第三天,老吕煞有其事地把大家都召集了起来,阎铮原以为他是要宣布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人选的事,毕竟在他看来眼下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了,可是老吕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有一批身份尊贵的人将要来第八卫所慰问,往常这样的事偶尔也会有,因为镇守卫所的都统一般都是世家子弟担任,逢年过节自然会有世家的车队来访,不知道这次的慰问有什么特别之处,让老吕都这么上心。 老吕命令大家把平常藏在仓库里面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找出来,这次为了好好招待慰问的人员,军需官特意给了厨房一大笔经费,而那些平时藏起来的好东西都是老兵们从每次运送过来的食材中挑出来的,并没有记录在食材消耗中,等于是空手套白狼,把新给的经费套取出来供大家平分,每个人分到的虽然不多,但总归是能够发一笔横财。 在参将的带领下,战士们也忙碌了起来,损坏的工具器材被修缮一新,营院的环境也变得焕然一新,甚至连平常不被关注的猪圈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阎铮看着将士们齐上阵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要来慰问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会让第八卫所这么重视,大概忙活了大半天,整个工作才告一段落。 将士们全副武装,像是要接受检阅一般在门前整齐列队,两名都统也身着劲装,并肩站在最前列,等待着慰问的车队。 就在快到傍晚的时候,慰问的车队来了,只见远处一片烟尘飘过,领头数匹骏马齐头并进,它们身披装饰华美的马鞍,带着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率先而至,剩余的马车则紧随其后,稳稳地停在了第八卫所门口。 两名随从走出马车,在地面上铺着垫子,随后分立两侧,共同掀开了车帘,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一身素色的衣袍,只在袖口附近刺绣着几道黑色的云纹,其他地方并没有多余的点缀,此外唯一的装饰就是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白玉珠子,可这稍显朴素的打扮却没有掩盖男子本身的阴郁气质,他举手投足间隐隐有黑色的灵气外泄,双眼之中不时有光华闪过,显然是名修为高深的修士。 见两位都统亲自出门迎接,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还未等两位都统行礼就托住了二人,有些埋怨道:“我洛亭何德何能,要沈、魏两位都统亲自来迎接,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不要这么大张旗鼓,我们是来参与行动的,不是来慰问的。” “之前我们可以以兄弟相称,但现在时过境迁,您现在已经是洛家最年轻的管事了,可不是咱们这些边军将领能比的,哪怕不是因为您,我们也得尊重洛家的脸面不是。”沈都统哈哈一笑,他跟洛亭也算老相识了,说话自然随便了些。 洛亭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微笑,身上阴郁气质似乎也减少了几分,他打趣道:“你看看,老沈,这样就生分了不是,要不是听说是来你这边,我才不接这么危险的活计呢,我待在家族里做那些销售商品、采办物资的事务多安逸,哪怕带个商队也比探索行动轻松许多。” “此番您能主动带洛家的精干力量来协助我们开展探索行动,我们第八卫所不胜感激,之前接到任务后,我们也是十分苦恼,幽篁军的资源实在有限,这次探索行动又比较仓促,要是没有您的帮助,我们还得面临不少麻烦。”魏都统是从西部边境调动过来的,对于这边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熟悉,对待洛亭的态度就要尊重得多。 “魏都统客气了,我们洛家是东北行省的一份子,北方边境的安全稳定跟我们也是息息相关,有余力的情况下自然要出手相助,你也知道,洛家是依靠采集幽境中的天材地宝和开掘埋在地下的珍稀矿藏起家的,要是没有八皇子牵头和咱们边军不断的持续探索,哪能有我们洛家的今天呢?”洛亭的脸上虽然仍挂着笑,但跟魏都统,他只会说些场面话。 “我以后可还得多指望你帮忙呢,洛管事,光靠内务府做事,我手下这帮小兄弟连吃饱饭都勉强,更不用说守护王朝了。”沈都统仍旧在开着玩笑,“你们洛家还缺带商队的人不?等我退出行伍之后,我可直接投奔你去了,到时候你让我负责几支商队,我保准给你办的得安稳妥当。” “堂堂清虚大修士竟然要去带商队?每个月光供给你丹药所要耗费的银钱怕是就值十几支商队的利润吧,我可请不起,要不你找我们几位族老商量商量?”洛亭的语气煞有其事,好像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似的。 “哈哈哈哈,你现在真有管事的样子了,走吧,我们先进去吃饭,听说你来我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了,今晚不醉不归。”沈都统拉着洛亭,和魏都统三人一同走入了营院。 跟随洛亭来的其他洛家人也纷纷走下了马车,他们在参将的引领下向着专门为他们收拾干净的宿舍走去,而战士们则在几位伍长的指挥下,把马车上的行李都卸下来,运送到库房里去,虽说名义上是协助工作,但洛亭跟沈都统关系很好,又是洛家的管事,自然想办法多带了些东西过来,即将开展的探索行动需要的物资不少,洛亭此举帮第八卫所解了燃眉之急。 洛家派人参与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的事情很快便在将士之中传播开了,阎铮稍晚些时候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幸好吕伍长是站在他这边的,在洛家人来之前,斥候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至少短时间内,洛家得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可联想那个斥候说的话,阎铮无法确定这批进驻第八卫所的洛家人目标究竟是不是他,如果不是,那大家相安无事,可如果是他,那他即使现在逃跑也来不及了,因为这么明显的失踪必定会做实他心里有鬼的事实,到时候就算不用洛家出手,边军也会派人把他抓回去。 阎铮觉得他是个乐观的人,可是他并不是个盲目的人,在这样的局面下,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等待洛家得知斥候失踪的消息太迟,他必须主动出击,先将这些参与探索行动的洛家人全部除掉,因此他必须得参加探索行动,留在第八卫所只会坐以待毙,只有在幽境之中他才有可能绝地反击。 正在与沈、魏两位都统饮酒作乐的洛亭对此毫不知情,他并未把这次任务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这次协助第八卫所开展探索行动跟带领商队跑商没有本质性区别,无非是货物更为特殊而已,另外他作为一名清虚修士,哪怕在幽境之中遇到危险也完全有自保之力,在他心中这次任务就是一次外出的度假。 洛亭高举起酒杯,“我谨代表洛家,在此预祝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圆满成功!” 其他人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整个宴会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第二十一章 咸鱼也有梦想 第二天一早,阎铮敲响了参将的门,自从接阎铮过来,两人之间便没了交集,平常能够见面的机会也不多,阎铮只知道参将姓郭,甚至连全名都没有问过,倒是给几个参将开过小灶,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然而郭参将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阎铮,不仅经常在演武场上看见他训练的身影,更从吕伍长那里得知了不少阎铮的事。 都统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这名独自一人从幽境安全返回的战士表现出了强劲的韧性,不仅没有被惨痛的失败打垮,反而迅速从悲痛中走出,投入到刻苦的训练之中,而据当时检查他回来携带物品的卫兵所说,他的背包里装满了写着战友名讳的甲片,说明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而看他与第八卫所将士们交往的情况来看也确实如此,能有这样一个人才来到第八卫所,确实也是卫所的一件幸事。 “这么早来找您,打扰您休息了,我只是不想要太过于引人注目,所以才趁大家都训练的时候过来。”阎铮向着参将施了一礼,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与最初见面的时候相比,阎铮的精神还是那么振奋,在刻苦训练和辛劳工作的锻炼下,他的体魄变得更加结实了,参将随意地用神识扫视了一番,除了没有像修士一般开启气海觉醒神通,阎铮的其他地方已经趋于完美,他体内的骨骼坚固,经脉显然也经受了一番锻炼,估计是跟老吕学习了断钢诀的缘故,说白了,只要有合适的功法和几枚丹药支持,阎铮想要脱离凡人成为一名修士轻而易举。 “你我不用客套,阎铮,来找我有什么事?直接说可以了。”帮助下属解决问题是他的责任,所以参将示意阎铮但说无妨。 阎铮也不啰嗦,直言不讳地说道:“按照常理,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的名单里不会有我,但现在我想要主动申请参与这次行动,希望您能成全。” “哦?你竟然主动想要参加吗?”参将一挑眉,“我也不瞒你,你确实不在此次探索行动的名单中,初次起草的名单里有你,但魏都统出于卫所长远发展的角度让我把你删去了,因为你有独自在幽境中生存的经历,都统希望你能把这些经验传授给其他人,而且这次行动的方向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充满危险,即使这样你还要去吗?” “感谢您如实相告,但是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依然要去。”阎铮的态度并未因为参将讲述的事情而产生丝毫改变,他的语气十分笃定,眼神中充满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我明白了,我会再跟两位都统汇报,力争达成你的诉求,不过要是两人实在反对,希望你也能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 许是被阎铮的坚韧打动,郭参将应允了下来,他想过阎铮可能会来,但当阎铮真的来了,他内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幽境的危险有目共睹,很多参加过探索行动的战士宁愿退出行伍都不愿意再执行第二次任务,他能够理解阎铮失去所有战友的心情,因为在他晋升参将之前,也执行过一次幽境探索任务,在那次任务中,很多跟他同期入伍的战友全都牺牲了,只剩下了他和剩余的不几个人,而直到现在,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晋升机会,他也再没有去过幽境第二次。 刚走出门,阎铮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大家,老吕领着和他朝夕相处的几个老兵不知何时等在了门外,他们手里拿着的围裙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穿上,早上为了不吵到大家休息,阎铮特意提前起床离开宿舍,这件事他不愿意太过张扬,所以就想瞒着大家,等要走了再说,没想到还是被老吕和大家注意到了。 “你小子也太不讲究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我们说呢,好歹我们也能帮你准备点东西不是,就你手里那点钱,怕是连套像样的铠甲都置办不起吧。”一个老兵语气轻松,率先打破了沉默。 另一个老兵走过来,伸出手给了阎铮胸口一拳,“我说你锻炼身体那么勤快,原来早就想到要去出任务了啊,你这小身板还是不够结实,之前应该给你多开几次小灶的。” 第三个老兵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说阎铮这次出去回来不得提个伍长,那到时候咱们厨房可就有两个伍长了,咱们这帮老大哥可得管小老弟叫长官了哈哈。” 第四个老兵则是上次外出带阎铮出去玩的那个,“阎铮,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只干实在事,你出去了记得给老大哥们带点好东西,等你回来我还带你去潇洒去,你要是不钟意绿琼,我让她们妈妈把所有姑娘都叫出来任你挑选。” 最后一个走过来的是吕伍长,他的眼中充满着关切之情,脸上那条蜈蚣似的狰狞伤疤似乎看起来都变得柔和了,先前老兵环绕在身边没注意,等到老吕走过来,阎铮这才看见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黑色刀鞘的长刀。 “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把刀还算有点用,这把刀是我找一个老师傅打造的,不算神兵利器,但总比咱们发的制式武器好用不少,这把刀陪我了十几年了,不过以后我肯定也用不到了,就送给你了。” 吕伍长把刀递给阎铮,他说得漫不经心,但从他看那柄刀的眼神如同看多年的老情人一般,就知道这柄刀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阎铮恭敬地伸出双手把长刀接了过来,长刀长约三尺,三指来宽,刀鞘是朴实无华的黑色,表面镌刻着鱼鳞般的细纹,阎铮抽刀出鞘,刀身明如秋水,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凛冽的寒光,刀镡设计精巧,刀柄上缠绕着厚厚的牛皮增加摩擦力,握在手中十分舒适,真是一把好刀! 自从来到第八卫所,吕伍长不仅对阎铮照顾有加,还悉心教导他做饭的手艺,甚至连断钢诀这种修炼法门都倾囊相授,如今又将相伴多年的宝刀相赠,对他的恩情不可谓不深,阎铮暗暗决定,此番若是能够平安归来,一定要想尽办法改善大家现在的生活,口头上的许诺总是虚的,他想要为关心他的这些人做些实事。 “感谢吕伍长赠刀,阎铮定然不会埋没这柄神兵!” 阎铮发自内心地向着老吕施了一礼,老吕的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能培养出阎铮这样优秀的人,也是他的福分。 老吕重重地拍了拍阎铮的肩,叮嘱道:“虽然到最后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那么我们大家都尊重你的决定,我只希望你能够记住,第八卫所,不,至少是第八卫所的厨房,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如果你不知道去哪了?那就回来吧,我们大家会在这里等着你。” 这句话说完,老吕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过,但他很快转过身,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只留给阎铮一个萧索的背影,没来由的,阎铮忽然想起来朱自清写的那篇写父亲的《背影》,大概吕伍长现在的心里,就跟当时那位送儿子上火车的父亲一样吧。 还没等阎铮着手开始准备,那些探索行动所需要的东西,老兵们就已经替他买的差不多了,这次探索行动要去的是一条完全陌生的新路线,所以携带的东西要尽可能的齐全,毕竟以前类似的任务,伤亡率都不算小,阎铮把他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还要去仓库中准备大部队所需要的帐篷、急救药品、食物饮水等物资,等到出发前准备的工作基本结束,离行动开始的日子也就没有几天了。 以往快要出发前,都会给即将参加探索行动的将士们放一天假,阎铮想要去厨房帮忙,然而被老兵们拒绝了,他们有些悲伤地借给了阎铮不少钱,让他去清关镇好好玩,搞得阎铮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明白那些老兵是怎么想的,他们肯定都以为阎铮再也不会回来了,借给他的钱基本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拿着这些钱阎铮也有些迷茫,毕竟他一个人吃喝玩乐也花不了多少,忽然他想起来了一个人,那里倒是个花钱的好去处。 几个时辰之后,阎铮已经穿好柔软轻便的丝绸睡衣坐在了绿琼的闺房里,绿琼见到他时也不再拘谨害怕,反倒是主动地朝他袅袅娜娜地施了一礼,少女仍旧是花容月貌、燕影蝶姿,眉眼间那股哀婉的感觉也没有了,兴许是心境的改变,整个人多了几分明媚艳丽。 少女凑近到阎铮身边,说道:“官人此番来寻绿琼,莫不是还挂念着?想要一亲芳泽。” “那倒是没有,只是觉得你唱歌好听,走之前还想要听听罢了。” 阎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少女则顺从地低下头,露出白生生的脖颈,绿琼的头发十分柔顺,发间点缀着的头饰镶满宝石,看起来就不便宜,大概是哪个富商赠给她的,虽说清关镇商贸不算发达,但作为边境小镇,自然有着独有的风情,偶尔也会有富商来此领略北国风光。 “官人你要走了吗?还会回来吗?”绿琼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向着阎铮追问道。 “当然还会回来,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阎铮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着绿琼问道:“绿琼,你的梦想是什么?” “奴家也不知道,自从离家以后,绿琼便到了清关镇,跟着妈妈学做事,奴家自身倒是不打紧,只希望能够多赚些银钱贴补家里。”绿琼回答。 “你不应该只待在这种小地方,这样哪怕你穷尽一生,也赚不到多少钱。”阎铮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想办法帮你,虽然不说能够改变多少,但总好过现在,怎么样?你愿意吗?” “恩公若是能够帮助奴家,奴家自然感激不尽,奴家知道,恩公您虽说是军爷,但比那些富商官吏要好得多。”绿琼说着站起身,朝着阎铮拜了下去,她不太明白阎铮为什么要问她的梦想是什么,但她本能地感觉到,阎铮真的能够帮助她改变现状。 “起来吧,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阎铮说着把绿琼从地上扶了起来。 绿琼泪眼婆娑,小声抽泣了起来,“恩公此举,小女子无以为报,绿琼身无长物,仅有这肮脏之体,不知何日才能报答恩公。” 阎铮没再言语,他只是又摸了摸绿琼的头,随后拿起桌上的好酒,靠在窗边喝了起来,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要帮助眼前的少女,不然自己这身能力岂不是浪费?而在得到少女的感谢之后,他竟然觉得心中无比舒畅,如果现在突然有一套系统出现,那么大概率也会通知阎铮的侠义值增加了。 喝到微醺时,阎铮用手拍着窗沿,哼起了一首歌。 “我是一只咸鱼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不要同情我笨又夸我天真还梦想著翻身 咸鱼就算翻身还是只咸鱼输得也诚恳,至少到最后我还有咸鱼不腐烂的自尊 我没有任何天分,我却有梦的天真 我是傻不是蠢,我将会证明用我的一生 我如果有梦有没有错,错过才会更加明白明白坚持是什么 我如果有梦梦要够疯,够疯才能变成英雄 总会有一篇我的传说~” 绿琼擦干了眼泪,聚精会神地听着阎铮唱歌,阎铮的眼神望着远方,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微微出神。 阎铮唱完,坐在一旁的绿琼高兴地鼓起掌来,随即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听不懂恩公唱的歌,歌词里面的咸鱼,说的是东海里面渔民捕捞上来的鱼吗?我的老家在东海,我爸爸就是帮人晒咸鱼然后卖钱,恩公也去过东海,品尝过那里的咸鱼吗?” 看着绿琼一本正经的娇憨模样,阎铮开心地笑了,他也装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里的咸鱼不是真的咸鱼,而是比喻,歌词实际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每个人都应该要有梦想。” “那我明白了,原来咸鱼还能用来比喻梦想。”绿琼若有所思,她突然转向阎铮,问道:“恩公,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阎铮呵呵一笑,他喝下一口酒,像是梦呓般的重复,“我的梦想,对,我的梦想……” 第二十二章 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 “所有人,最后一次检查携带的装备物资,准备出发。” 第八卫所演武场上人马整齐列队,鲜艳的旌旗在湛蓝的天空下飘扬,将士们身着崭新的甲胄,手中制式长矛直刺向天空,矛尖在阳光下不住地闪着寒光,他们每个人都摩拳擦掌、精神振奋,等待着行动的命令。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参将骑着高头大马,沿着领头的队伍向着后面的队伍行进,不时地停下来指出队伍排布和物资装载中存在的问题,第八卫所这次出动了大约二百余人,由沈都统带队,一名参将协助,行军布置与以往相差不大,前锋由卫所士兵打头阵,负责开辟道路,后面是携带着给养物资的车队,而处于队伍最末尾的是阎铮所在的后卫,担负整支车队的警卫任务。 洛家那几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则位于整支车队的最中间,他们肩负的任务十分重要,同时也无比神秘,除了沈都统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参加这次探索行动究竟是为了干什么,洛亭掀开车帘看向外面,没有参与探索行动的将士们都分立在两侧,目送着他们这些即将出发的战友们,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可洛亭还是能够从中感受到一丝悲伤的气氛,毕竟很多人就此分别,以后就再也无法相见。 这几日的饮酒作乐让洛亭俊秀的面庞显得有些憔悴,但也让他阴郁的气质显露无疑,他取下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白玉珠子,用手指一颗一颗的捻着,不时地有黑色的灵气随着他呼吸从口中吐出,再被手中的白玉珠子吸收了进去,白玉珠子吸收了黑色灵气后,表面隐约浮现出诡异的云纹,显然是件强大的法宝。 虽然洛家修习的都是魔影噬心咒,但随着自身境界的提升,表现出的形式也各不相同,之前想要杀死阎铮的斥候便要依靠自身来容纳黑色灵气,战斗时再从身体中释放出来,洛亭则明显更进了一层,依靠本命法宝来容纳黑色灵气,平日修炼也是将天地灵气转化成黑色灵气,用来温养法宝,增进自身修为。 军队秩序井然,跟商队那些雇佣的护卫不可同日而语,此番任务有第八卫所相助,定然安全顺利,只单纯完成这次任务还好,可是还有其他的事需要烦心,洛亭微微皱眉,想起了昨日接到的书信,书信是大长老所写,信中说负责调查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斥候神秘失踪,表示他性命所在的灯也于不久前熄灭,说明这名斥候已经死亡,他们怀疑这件事有蹊跷,背后定然有人从中捣鬼,所以命他暗中接触那名幸存者,继续调查红纱菩提所在,兼顾查明斥候情况,避免打草惊蛇。 此外大长老还在信件中表达了他对那名幸存者的怀疑,但是洛亭嗤之以鼻,在前几天的酒桌上,他已经旁敲侧击询问了沈都统有关那名幸存者的事,得到的信息就是那名幸存者叫阎铮,是一名表现优异的士兵,能力比常人突出一点,其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这跟之前洛家从第八卫所得来的信息没有任何区别,洛亭实在不明白这些老东西为什么要揪住一个凡人不放?不过抱怨归抱怨,等到进入了幽境之后,他会派合适的人选去跟那个阎铮接触,从他口中随便得到点信息好打发大长老。 老吕和老兵们靠在食堂门外,寻找着队伍中阎铮的身影,阎铮这个小兄弟来到第八卫所的时间不长,哪怕到现在也就才不到四个月,可是每个人都觉得,跟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从日常小事和工作生活中都或多或少得到过他的帮助,现在他即将踏上征程,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不舍,厨房的老兵们本就不必参加探索行动,他们的辛苦只是在之前为整支队伍制作了足够吃半个月的干粮,阎铮也算是一个特例了,作为厨房的一员参与探索行动。 老吕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那是阎铮拜托他在队伍出发后寄给父母的家书,他能猜到那封书信的内容,美其名曰是家书,但是其中的内容大概率与遗书无异,看来阎铮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参与这次行动,或者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老吕真的很好奇,他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究竟能够惹下多大的麻烦,可在处理阎铮藏到猪圈的那具尸体的时候,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吕也被震惊到了,这个被阎铮杀死的中年男人,竟然是一名玉虚修士!而且老吕还特意跟当晚的哨兵确认过,他们并未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阎铮独自一人杀死了一名玉虚修士就够令人难以置信的了,而在不引起巨大动静的情况下杀死一名玉虚修士岂不是说明阎铮本身的实力已经超越了玉虚?老吕不敢往下继续想了,阎铮身上的秘密和背后牵扯到的势力,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伍长能够触碰的。 站在队伍中的阎铮仍在回忆着吕伍长昨晚跟他说的那些话,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显然吕伍长认为这个故事十分重要,因为阎铮也是第一次听他讲起。 “我一共参与了两次探索行动,第一次平安归来,第二次则是因为使用断钢身受重伤,我要讲的事是在第一次探索行动即将结束时发生的,那时候我进入行伍的时间能比你现在长一点,但也就三、四年的样子,一直以来我都是听别人说幽境多么危险恐怖,之前也看见了很多因为在幽境中受伤而退出行伍的老兵,但因为从来都没去过,所以也不是很相信。” “我们那次的探索行动目标跟这次的类似,也是进入一片完全未知的区域,并从中寻找较为安全的路线,起初一切都很正常,我们行进的速度很快,大概再有个两三天的路程就可以向回折返了,你也知道,幽境那种危险的环境即使实力强大的人都不愿意多待,所以当时带领我们执行任务的参将决定到达目的地后尽快折返,当然,前进的路上我们遭遇了不少妖兽,不过在付出一些可以接受的代价之后,也都成功解决了,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们还剩余十之八九的人。” “诡异的事情就发生在我们返回的路上,在回程的路途走了不到一半的时候,很多人开始表现出狂躁、易怒、富有攻击性,而且还有很多人说听见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对他窃窃私语,更有的人试图逃离队伍进入幽境更深处,参将想尽一切办法制止,甚至最后被迫用军法处置,然而我们的队伍还是四分五裂,就在快要回到安全区之前成为了一片散沙,只有我和几个兄弟相互信任始终没有分开,再后来,我们遇到了从没想到的事情——阴兵借道。”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在扯淡,因为一直以来人死了神魂都会消散,哪怕修士神魂坚韧,那也得需要身体来容纳,不可能凭空以灵魂状态存在,可是我们那天就是见到了,一群面容模糊的士兵在浓重的雾气中行军,他们身着的铠甲和手中持有的制式武器跟我们装备的一模一样,在遇到妖兽之后,他们挥动武器英勇作战,将妖兽屠戮殆尽之后,又随着浓重的雾气消失了。” “我问了一些略同神魂之道的修士,他们解释说这些阴兵是战死的将士留下的鬼魂,尽管躯体已经消亡,灵魂却由于强大的执念不肯离去,或者说被诡异的力量束缚在原地无法离开,只能终日徘徊在幽境之中,日复一日重复着杀死妖兽的任务,再也无法得到安息。” “这次行动的路线,就是在我们之前探索的路线基础上继续前进,所以你们将要去的地方一定十分危险,或许说可能会碰到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情况,所以我希望你一定注意安全,如果也遇到了阴兵借道,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驱赶妖兽,不过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对生人不利,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躲避起来,不要跟他们直接接触的好。” 老吕讲述的故事阎铮也略有耳闻,他们都谣传那是阵亡将士的英魂在庇佑着误入危险区域的战士们,阎铮虽然不信这个说法,但是这个事实却令人无法忽视,既然那些阴兵就在这条道路的附近徘徊,那么在关键时刻,说不定可以为他所用,诚然,这种力量完全不可控制,但是如果利用得当,完全可以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将最后一个士兵检查完毕,参将驱马跑回领头的队伍,向着都统汇报,“都统,将士们已经全部准备完毕,等待您的命令。” “很好。”沈都统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来,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天空,对整支队伍下令, “听我命令,出发!” “出发!” 随着沈都统的一声令下,将士们也不约而同地发出喊声,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中,队伍启程了。 第二十三章 幽境猎人 一片连绵不断的原野,在蔚蓝色的天空下无限延伸,没有起伏的山丘和高地,就像风平浪静的海一样,太阳向大地投来炽热的目光,沐浴在阳光中的人浑身都觉得暖洋洋的,临近初春时节,外面的世界还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而幽境中的万物则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因为天地灵气格外充沛,生活在幽境中的植物生长的速度更快,自然也成了各种天材地宝的温床,那些偶然在路边捡到一根发着光的野草结果发现是珍贵无比的药材的传说也是由此而来。 天材地宝是炼制各种丹药必不可少的原材料,而服食丹药又可以让凡人成为修士、大大增加修炼速度、提高修士突破境界时的概率,其实这便是探索行动持续不断开展的根本原因,因为只要皇族掌握了天材地宝唯一的获取途径,那么就几乎等于掌握了所有修士的晋升途径,大部分修士就算为了自身境界,也不得不选择效忠朝廷。 穿越安全区的路途十分顺利,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为了确保边境的长期稳定,大麟王朝在立国之后便制定了一系列的有效措施,安全区就是其中一项,通过边军对幽境的持续探索,划定出一片又一片相对较为安全的区域,这样不仅可以给各处卫所提供足够的缓冲地带,方便遭遇特殊情况的监视和预警,还变相地扩展了大麟王朝的土地。 离开安全区后,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幽境,沈都统下令整支队伍收缩阵型,让原本显得有些松散的队伍变得紧凑起来,整体行进速度放缓,确保携带着给养物资的车队跟得上,这次的探索行动要开辟一条全新的路线,可没有净灵城那种要塞用来补给,所以辎重车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安全区和危险区的交界处,阎铮看见了一些形状怪异的柱子,但那些柱子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某些人工造物,那些柱子十分粗壮,约莫能有两个人合抱粗细,上面蚀刻着金色的纹路,那纹路就像是人体的血管一样,隐约有着东西在其中流动,说不上怎么回事,但是阎铮总觉得那些柱子是活的,上次探索行动他询问过伍长,可伍长也不知道这些柱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些柱子很早以前就存在了,现在又看见这些柱子,阎铮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此时此刻,在幽境的某处,三名身手老练的幽境猎人正在卖力地挖掘眼前的浅坑,这是他们上次勘探时发现的一个洞穴,这个洞穴外面生长着不少天材地宝,显然灵气要比周围浓郁得多,碍于当时准备的东西不够充分,所以那个时候三人并没有尝试进入,只是在外面用浮土盖住了洞穴的入口,又做了一个简单的记号,等待着下次再来。 皇族近乎垄断了获取天材地宝的途径,并且严格控制天材地宝的流通,可仅靠那些有限的天材地宝根本不足以满足无数人求仙道、觅长生的欲望,所以幽境猎人的职业应运而生,他们一般由居住在边境对于幽境较为熟悉的人担任,所做的事与边军执行的任务类似,只不过他们纯粹是为了用幽境中的天材地宝换取利益,而边军则是以明面上的探索行动掩盖获取天材地宝之实。 三人过得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毕竟幽境的危险性人尽皆知,可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总有人愿意拿生命冒险,当然了,天材地宝换取的大量银钱并不会让他们就此罢手,反而会更加着迷于通过这种方式发家致富,毕竟这种方式就跟彩票一样,只要捡到一株足够珍贵的仙草,卖的钱足够一个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所以三人在把上次采集仙草换取的银钱挥霍一空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返回到了这个洞穴。 不到半个时辰,三名猎人就挖开了洞穴上面的浮土,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与大多数洞口打开时腥臭扑鼻的气味不同,这个洞穴打开之后竟然向外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显然在洞穴深处定然蕴藏着某种天材地宝,这也让三人进入洞穴的信心倍增,若真是得了什么奇珍异宝,他们接下来几年都不用再来这鬼地方了。 三名猎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洞穴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面积相对比较宽阔的平台,而更下方则是一片悬崖,看来想要继续深入,三人还得借助绳索下降,猎人取出背包中的地钉,用锤子将地钉砸进地面,随后将绳子缠绕在地钉上面,确定结实之后,一名猎人将绳索缠绕在自己身上,打了个死结,随后自告奋勇,率先向下方行进,另外两人则紧随其后,突兀的岩石对他们没有造成太大的阻碍,只是让他们下降到下层平台的速度减慢了而已。 顺利的到达下层平台以后,三名幽境猎人点亮火把,取出腰间趁手的兵刃,向着更深处前进,越向前方行进,那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就越浓烈,诱使着三人不断地加快脚步,三人以前也进入过类似的洞穴,相比于经常遇见妖兽的地表世界,地下世界的危险系数要小很多,获取天材地宝的概率也更大。 三人穿过一条隧道,到达了一处比较宽阔的洞厅,这个洞厅显然存在了很久,洞顶的钟乳石几乎垂到了地面,洞厅前方是五条不同的隧道,一个猎人举着火把,在每个隧道口都测试了一下,在一个隧道口处火把上的火焰出现了摇动,说明这个隧道有空气流动,而且其中没有危险气体。 几人没有犹豫,沿着这条隧道继续向前,前进的路途很顺利,他们感觉已经下降了很长一段距离,越来越浓郁的香气不断地提醒着他们,他们离洞穴的最底层越来越接近了,但随着三人进一步的深入,领头的幽境猎人逐渐感到了不对,原本向下倾斜的隧道正在变得垂直,他们刚开始还能步行,之后就得弯下腰慢慢走,而现在只能趴在地上借助手镐慢慢地向下爬行,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就会从光滑的岩壁上滑落,不过,就在他们即将感到绝望的时候,隧道的尽头透出光亮,前方不断传来风的声音,应该是快要到隧道尽头了。 三人心中一阵狂喜,动作加快了几分,手脚并用地向下爬去,然而当领头的那个幽境猎人离开隧道看见下方景象的时候,他差点惊声尖叫起来,隧道的尽头并不是蕴藏着天材地宝的洞天福地,而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空洞! 在这巨大的空洞之中聚集着无数黄喙白翼的调香鸟,它们正处在睡眠之中,刚才隧道中传来的风声就是它们整齐的呼吸声,而那引诱三人来到这里的沁人心脾的芳香,竟是洞穴底部调香鸟堆积如山的粪便! 其他两人也瞥见了这令人惊骇的一幕,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调香鸟是幽境之中不太常见的一种妖兽,毕竟它们的栖息区域大多都在地下洞穴之中,长着吸管似的细长舌头,习惯群居,属于比较弱小的妖兽,只有极个别的调香鸟会在饥饿的情况下飞到地面觅食,所以即使是经验比较丰富的三名猎人对它们也知之甚少,不然绝不会误入到如此深的洞穴之中。 一只调香鸟并无任何威胁,拿着武器的普通人都有能力应付,但这空洞中聚居的调香鸟实在太多了,以这三名猎人的能力绝对无法应付。 领头的幽境猎人赶紧示意另外两人往回走,两名猎人也迅速地用手镐向上爬去,可是其中一人难以忘记刚才的恐怖景象,心生恐惧,动作也略显慌乱,手中手镐没有钉入岩壁,一失手竟然整个人都向下掉了下去,幸好下方的猎人接住了他,才没让他摔下去,可是他刚才拿着的手镐,此时已经向着下方沉睡的鸟群坠落下去。 手镐撞击石头清脆的声音在整个空洞内回荡,所有的调香鸟都被这个声音惊醒了过来,说是鸟,但久居洞穴的它们周身无羽,张开的双翼间是蝙蝠似的翼膜,它们鼓起白色的翼膜,朝着隧道蜂拥而上,三名幽境猎人瞬间被鸟群吞噬,无数吸管似的细长舌头刺入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瞬间变成了三具干尸,鸟群穿过隧道,从洞穴中冲出,直飞上地表。 在不远处修整的大部队恰好成为了它们的目标,突然出现的大量猎物让调香鸟发出欢欣的鸣叫,呼唤着所有的同类开始捕猎。 正在喝水的阎铮听见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似乎像是大量的蝙蝠正在拍打翅膀,随之而来的是过于浓烈而让人感觉不适的芳香,阎铮抬起头向远处望去,开始变得昏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片黑影,他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拔出背后的三尺长刀,朝着整支队伍示警。 “妖兽来袭!” 第二十四章 焰浪滔天 黄喙白翼的鸟群盘旋在空中,一部分调香鸟已经落到队伍中展开了攻击,它们伸出细长的舌头刺入受害者的身体,吸取养分,把他们变成一具具干尸,阎铮举起三尺长刀,一刀劈死一只正在进食的调香鸟,他伸出手想要将一名被调香鸟围攻的士兵拉出来,但其他调香鸟一齐向他发动了攻击,让他自顾不暇,而在那三名猎人挖开的洞口里,还有更多的调香鸟正从空洞中冲出。 突然发生的袭击让众人始料未及,但是刻入骨子的军事素养让他们立即做出了应对措施,在伍长的带领下,担负后卫任务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手持制式长矛环绕在辎重车队附近形成了第一道防线,另一部分人拔出腰间的长刀负责清除漏网之鱼,剩余的人拿出十字弩射击空中的鸟群,阻止调香鸟接近给养物资。 “都统,后卫报告说他们遭遇了调香鸟群,数量很多,需要我们的援助。” 后卫遭遇妖兽的情况很快地传到了前锋那里,参将在收到情况后,立即向沈都统汇报。 “让林孝天去援助后卫,记住不要有所保留,一定要速战速决。” 沈都统判断形势迅速做出决断并下达命令,调香鸟是很弱小的妖兽,就算集结成群也不足为惧,真正值得注意的是战斗引发的连锁反应,现在他们已经处于较为深入幽境的地方,如果战斗的时间太长,说不定会引出某些更加强大的妖兽过来,他可不希望重蹈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覆辙。 领命之后,林孝天从气海中召出一个葫芦,葫芦通体火红色,表面流动着火焰般的花纹,葫芦向外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周遭的空气都阵阵扭曲,他心念一动,葫芦的体积顿时扩大,直到足够承载一个人站在上面,随后轻盈地跳上葫芦,向着后卫飞掠而去。 林孝天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模样,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人算不上英俊,可胜在双眼炯炯有神,作为跟随沈都统十几年的修士,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大得多,只能说所有修士都驻颜有术。 几个呼吸间,葫芦便载着林孝天来到了后卫所在的位置,环绕在辎重车队周围的三道防线仍旧坚挺,在将士们的奋勇搏杀下,周围的地上已经布满了调香鸟的尸体,可盘旋在空中的鸟群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仍旧在不断向着士兵们发起攻击,虽然调香鸟细长的舌头并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可陆续还是有士兵受了不轻的伤。 林孝天跳下葫芦,葫芦也随之变成正常的尺寸,他打开葫芦盖子,将其中火红色的酒液倒入口中,随后手捏法诀,从口中喷吐出一道炽热的火流,火流的体积猛然膨胀,朝着空中盘旋的鸟群冲去。 吞火咒法。 被火流掠过的调香鸟迅速地燃烧了起来,它们从口中发出刺耳而尖锐的叫声,挣扎着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可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从葫芦中喷涂出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只要沾染上调香鸟的身体就一直燃烧,直到把身体完全燃烧成灰烬才会停止。 阎铮敏捷地翻滚,避开数只调香鸟的扑击,他反手一刀,将其中一只鸟一刀两断,吕伍长赠与的这把利刃果然不是凡物,砍杀了数十只调香鸟之后刀刃仍旧锋利如初,那名陷入围攻没有被阎铮及时拉出来的士兵已经不活了,调香鸟细长的舌头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洞,他整个人的血液都已经被完全吸干,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一股火流掠过阎铮的头顶,将他附近的调香鸟瞬间烧成灰烬,他大声地提醒旁边还在搏杀的士兵同时自身迅速地后撤,避开火焰的攻击范围,退入到安全的区域。 看着上空不时掠过的火流,感受到空气中那股狂暴的灵气波动,阎铮的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修士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哪怕林孝天只是一名玉虚中阶的修士,全力施为之下的攻击能力也不是凡人所能企及的,他身怀红纱菩提,大可以以伤换伤杀死这些调香鸟,可要是让他带领一队士兵遭遇到调香鸟群,那么最终的结果无非是变成鸟群的口粮。 片刻之后,整个天空都被蔓延的火海填满,翻涌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盘旋在空中的鸟群只剩零零散散数只还在垂死挣扎,火海的下方烟雾弥漫,仿佛阴天的乌云降落到了地面上,而那些都是调香鸟燃烧形成的灰烬。 调香鸟群袭击造成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林孝天吐出的火流下,庞大的鸟群不过是一堆燃料罢了,看着鸟群已经被杀死大半,他将嘴角残留的酒液擦干净,合上葫芦的盖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盒,从中拿出一枚丹药服下,全力施展吞火咒法带来的消耗不小,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灵气,在法力恢复了一些之后,他踏上葫芦,向着前锋的位置飞去。 后卫也解除了三道防线,在原地进行简单的整备,调香鸟群的袭击造成了将近十人伤亡,这已经是应对得当的结果了,受伤的人员被收拢起来,伤势较轻的交由医师治疗,伤势较重的进行紧急处理,抬到辎重车队中休息,而几名不幸牺牲的士兵,他们的尸体被匆匆掩埋,身上刻着姓名的甲片被拆了下来,日后送还给他们的家人亲眷。 在沈都统的命令下,整支队伍停止休息立即出发,激烈的战斗肯定引起了某些强大妖兽的注意,更不用说地上那些堆积成山的调香鸟尸体了,哪怕是浓烈的血腥味都会让一些食腐妖兽趋之若鹜,他们现在必须尽快离开。 在向逆风的方向行进了约几里之后,整支队伍再度停了下来,到这里就相对安全了不少,即使有妖兽袭击也能及时发现,沈都统下令原地休整,经历了一番战斗,后卫的编制有所折损,需要进行重新编排,他们已经行军了接近一天,刚才整支队伍停下来就是为了休息,没想到竟然被突然来袭的调香鸟群打断,不过这种事情在幽境之中实在太过稀松平常,将士们并没有抱怨什么,而是坐在地上开始喝水吃饭。 “你受伤了吗?需不需要包扎?” 医师看见阎铮一身是血,关切地询问他的情况,这名医师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估计是临时从医馆征招而来的,因为阎铮从来都没在卫所见到过她,她的身上沾染了伤兵的血污,发丝也因为汗水粘在额头上,虽然脸颊被刚才的烟尘熏得有些乌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姣好的面容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谢谢,给我一些绷带就行了,我就受了一点擦伤。” 小医师拿来绷带递给阎铮,阎铮接了过来,自己在手臂上缠绕了几圈,其实他根本没有受伤,身上的血基本都是调香鸟的,但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还是得装模作样的包扎一番,见阎铮笨拙的动作,小医师伸手把阎铮手里的绷带抢了过来,替他把手臂包扎好,然后打上了一个结。 “谢谢你,费心了。”阎铮点头向小医师道谢。 小医师只是甜甜一笑,随即站起身继续救助其他伤员了,阎铮看着她靓丽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以前进入过幽境,肯定以为这只是一次平常的探索任务,大概率是被征召所许下的高昂酬劳骗过来的,毕竟许下再多的酬劳也得有命花才行,医师相对而言会受到保护,可能相比士兵来说安全一些,可是当危险真的来临的时候,大家都是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去救其他人。 阎铮盘坐于地,接过老兵递给他的面饼和腌肉,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刚才也是经历了一番战斗,所以感觉有些疲惫,现在放松下来,阵阵倦意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他靠在马车旁边,合上了眼睛,小憩一会有助于恢复。 仔细想来刚才那群调香鸟的行动有些怪异,因为阎铮发现它们的时候,明显看见它们是从距离大部队有些距离的地方冲出的,所以说事实上大部队与鸟群并无关系,而是有某些东西惊动了鸟群,所以才导致了鸟群发动了袭击,那么在幽境之中到底是谁会这么做呢? 刚刚入睡的阎铮被一阵骚动发出的声响吵醒,他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查看情况,似乎是前锋那里出了某些状况,过了一阵子,伍长走了过来,示意大家坐下来继续休息。 “伍长,那边出了什么事?”一名老兵好奇地问道。 伍长回答道:“派出去侦查的小队抓住了一个猎人,沈都统正在询问他情况。” 原来是幽境猎人,那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阎铮若有所思,他之前便听说过这些人的恶名,他们为了获取天材地宝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杀人越货、黑吃黑这类事情更是稀松平常,不过猎人的出现给之前的情况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肯定是他们擅自深入地下洞穴,惊动了沉睡着的调香鸟,导致了袭击的发生。 第二十五章 雨夜突袭 “都统,不久之前侦查小队在奉命前出探查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伍长觉得情况不对,所以派人将他控制住,他虽然试图逃跑,但还是被我们抓了回来,他说自己是一名幽境猎人,但伍长不能确定他的真实身份,不敢随意处置,所以将人带了回来,交由您发落。” 在接到消息之后,参将一五一十地将简要情况汇报给了沈都统,沈都统正和洛亭在一起吃饭,他本不想太过于关注这种事,因为这种情况他以前有所耳闻。 幽境猎人的存在由来已久,他们并不大规模行动,只有一些人数不超过十的小团体,可在背地里已经结成了颇具规模的商帮,获得天材地宝的主要途径被皇族垄断,其他的世家想要获取天材地宝只能依靠幽境猎人,所以他们与帝都的许多世家都有来往,平常他们在边境的活动,卫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商帮定期也会给卫所缴纳献金,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也都是相安无事。 不过眼下是他们在执行的是探索行动这种大规模行动,本不应该与幽境猎人有任何交集,更不用说洛亭和其他洛家人还肩负着其他秘密任务,沈都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便命令道:“将人带上来吧,我有一些事要询问他。” 不过一会,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被带了上来,他看起来大概快要四十岁的模样,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由于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缘故,脸上的皮肤显得特别粗糙,一双黝黑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老茧,与其说像一个幽境猎人更不如说像是一个老农民。 刚被送进来,男人就开始大声喊冤:“大人,小民只是一名在清关镇生活的猎人,听信了别人的传言,想要进幽境里面来碰碰运气,绝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还望大人您明察,放小民一条生路,小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了。” 沈都统用手中的小刀切下一块羊腿肉,蘸了蘸调料塞到嘴里,他抬起手,制止了男人的话语,男人也识趣地乖乖闭上了嘴。 “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与你们商帮的杨帮主相互之间都认识,你们身上的特征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平日里你们虽然用干农活来掩盖真实的职业,但是虎口那里刀柄磨出来的老茧骗不了人,说吧,刚才的事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沈都统问道。 被揭穿身份的男人也不再隐瞒身份,他脸上略显憨厚的表情也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练和狠辣,“大人您真是名不虚传,您带出来的兵更是如此,刚才我本想骗过那个抓住我的伍长,不想给您添麻烦的,奈何那个伍长实在不好说话,我们一行四人,原本打算跟在您队伍后面,好安全的进入到幽境深处,可惜另外三个蠢货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去他们上次发现的什么洞天福地,结果放出来了那么一大群调香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沈都统听后并未言语,事实跟他所想相差不大,他放下手中的小刀,走到男人的面前,重重地踢向他的小腹,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无法挣扎,结结实实地挨上了这一脚,强烈的痛楚让他弓成了虾米,胃里的酸水都从嘴里流了出来。 沈都统蹲下身来看着男人,“你们搞的好事,让我白白牺牲了这么多战士,这一脚是替他们还的,要不是看在杨帮主的面子上,我现在就宰了你,你也别想走了,接下来你还得带我们去找那些有天材地宝的地方,乖乖带路,兴许我还可以保证你安全返回,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再多一具新的尸体。” 在沈都统的威胁下,男人不敢有任何违抗,他深知只要他流露出拒绝的意愿,沈都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然后把他的尸体喂给妖兽当食物,所以他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合作。 沈都统摆了摆手,身旁的两名士兵立即走了过来,将男人拖了出去,他坐回到椅子上,拿起吃了一半的羊腿继续切了起来。 洛亭看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与刚才那个凶相毕露的人大相径庭,不禁感慨道:“老沈,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当初你还是一个参将的时候,使用的雷霆手段就算是我看了都会胆寒,现在你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威势,手段也比以前更狠了。” 沈都统听后只是淡淡一笑,“跟这帮鸟人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只要以利益驱使,让他们做什么都行,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卫所都统可是肥差,尤其是北方边境的卫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这个位置,而且这些觊觎的人还往往都不是身边人,而是那些帝都的世家子弟,他们要是能当上卫所都统,一两年内就会名利双收,我要是不狠一点早就被这些人取代了。” 洛亭也笑了,他哪有资格说老沈变了呢?为了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亲手葬送了多少跟他同姓的洛家子弟,又让多少天才就此陨落呢?世事变幻,他也早已变得不是当初那个老实本分的年轻人,而是现在杀伐果决的洛家管事。 “看来真是岁数大了,开始怀念以前了,别见怪。”洛亭略带几分歉意地说道。 “谁又不是呢,刚才被你那么一说,我都想执行完这次任务之后就申请退出行伍了,说真的,给我几支商队的所有权,我肯定给你带出点名堂来。”沈都统又提起了两人见面时说的玩笑话。 洛亭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还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不过如果他真的愿意,以他现在洛家管事的身份,想要做成这件事也不难,于是他便应允了下来,“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等这次任务结束,回去我就帮你办。” “哈哈,那就一言为定。”沈都统朝着洛亭伸出手。 洛亭握住他的手,“一言为定。” 休整完毕后,整支队伍再度起程,继续向着幽境深处进发,调香鸟群的袭击只是耽误了一些休息的时间,并没有对整体进度造成任何影响,在进入幽境之后,他们一直保持着稳定的行军速度,只用不到三天时间就走完了大半的路程,如果继续以这样的速度行进,大概能比预计时间还要早一天就能够到达指定位置,时间相对还比较充裕,所以在黄昏之后,沈都统下令原地扎营,让全体人员能够多休息一段时间。 将士们将场地中石块和低矮的灌木打扫干净,不平整的地方用泥土填平,随后卸下车上装载的各类物资,后卫环绕着辎重车队搭建营帐,以便守卫车上的给养物资,而前锋的营帐则以洛家的马车为中心搭建,现在天气不冷,他们携带的帐篷较为轻便,一部分士兵立起帐篷支架,安装好窗户和大门,用防水的篷布包住支架,并用绳子系牢,最后在棚顶盖上雨布,一顶帐篷就搭建完成了。 另一部分士兵生起了篝火,在上面架上铁锅,往其中倒上水,再扔进去几块肉干,煮成一锅肉汤,随后用勺子将肉汤分给其他人,天色渐暗,气温也开始降低,在这种时候喝上一口热汤,吃一口饼子,能够驱赶寒意。 阎铮用随身携带的水壶盛了一点肉汤,与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吃饱了饭以后他准备早点休息,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赶路,而且今天晚上作为后卫的他们还要轮流放哨担负整支队伍的警戒任务,在幽境之中,危险无处不在,巡逻放哨的作用十分重要,早先他们遭遇调香鸟袭击的时候,若不是阎铮及时预警,整支队伍遭受的损失只会更大。 入夜之后,天空中下起雨来,那雨来得沉重,豆大的雨点砸在士兵们的铠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阎铮手持长矛站在雨中,看着远处笼罩在雨幕中的森林,森林中不时地闪过影影绰绰的黑影,但那只是些弱小的妖兽,只敢远远地窥伺这边,但凡感知到修士们散发出来的气息便不敢出来了。 阎铮默念起断钢诀的口诀,体内猩红色血气随着念头流动,掀起阵阵波涛,冲刷着他全身的经脉,让经脉变得愈发强韧,按照吕伍长所说,修炼断钢诀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修炼过程中的疼痛更是让常人无法承受,所以吕伍长告诫阎铮千万不要太急于求成,两次修炼之间必须要间隔几天,但是阎铮这副身体根本不惧怕任何损伤,所以但凡有机会,他都会默默地修炼断钢诀。 但随着修炼的逐渐深入,断钢诀对他的提升速度也开始减缓,这毕竟只是凡人强身健体用的法诀,即使修炼到极致也无法开辟气海、觉醒神通、脱胎换骨,从凡人成为一名修士,阎铮有些后悔没从洛家斥候那里逼问到魔影噬心咒的口诀,即使那种法诀不太适合他,但总比现在没有要强不少。 忽然,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引起了阎铮的注意,他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另一名哨兵站立的位置,一个黑影依附在哨兵的身后,朝着他刺出了锋利的骨刺,骨刺瞬间洞穿了哨兵的咽喉。 那名哨兵用双手捂住喉咙,想要阻止鲜血的流出,但那只不过是徒劳无功,他整个人慢慢地跪倒在地,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而在他的身边,更多的黑影正在破土而出。 第二十六章 斩妖 阎铮想要发出预警,但在他的身边也有黑影破土而出,向着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在浑浊的雨幕中,阎铮甚至都无法看清袭击他们的是些什么东西,只能隐约看见那些妖兽漆黑的皮毛和一闪而逝的锋利骨刺,刚才的那名哨兵就是被这些锋利的骨刺刺穿了喉咙。 阎铮挥动手中的长矛挡开了一只妖兽刺来的骨刺,随后后撤一步,用矛尖将那只妖兽刺了个对穿,他想要把长矛拔出来,可是他刚才用力过猛,矛尖刺得太深被妖兽脊背上的骨刺卡住,一时之间竟然拔不出来,另一只妖兽此时已经扑到了阎铮的背后,用骨刺刺向阎铮的后脑,阎铮只得扔下手中的长矛,拔出背后的三尺长刀,寒光闪过,这只妖兽被一刀两断。 一阵刺耳的铜锣声突然响起,应该是有哨兵发出了预警,但这阵铜锣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戛然而止了,应该是那名发出预警的哨兵也遭遇了不测,可是有这阵子铜锣声完全足够了,大半士兵已经从睡梦中惊醒,他们迅速地穿戴甲胄,拿起身边的武器。 其他破土而出的黑影争先恐后地向着营帐冲去,但它们才刚冲破篷布就立即遭到了士兵们的砍杀,在火光下,这些妖兽的形体才显露出来,它们身上覆盖着墨黑色的皮毛,脊背上布满骨刺,看起来跟刺猬有八分相像,不过它们的更加面容可憎,张开的嘴里露出尚未发育完全的犬齿。 贸然冲入帐篷中的妖兽被斩杀大半,地面上散落着它们的尸体,温热的鲜血正在渗入地面,只有数只生命力比较顽强地挺着脊背,炸起背后的尖刺想要垂死挣扎,但它们已经被士兵们团团围住,失去了逃生的可能,除开借助黑夜隐藏身形的本领,这些妖兽本身实力并不强大,只有脊背上锋利的骨刺有几分威胁,看这些妖兽的体型似乎只是一群还未成年的幼兽,在什长一声令下,士兵们举起手中的刀剑,将几只妖兽斩杀。 一声凄厉的嚎叫毫无征兆地响起,士兵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崩塌,一个墨黑色的巨大身影顶开厚厚的泥土,从地下钻了出来,两名士兵躲闪不及,被巨大妖兽背后尖锐的粗大骨刺刺中,尖锐的骨刺穿透了两人的甲胄将他们挂在了上面,其他士兵迅速散开,躲避巨大妖兽的袭击,这只妖兽长相与幼兽相仿,体型却是它们的十几倍,它张开的嘴中布满锋利的犬齿,脊背上的骨刺如同林立的长矛,在黑夜中散发着惨白色的光,显然是那些幼兽的母亲,真不知道它是怎么生出来那么多幼兽的。 母兽拱起脊背向着士兵们射出了骨刺,那骨刺速度奇快,如同离弦而出的箭矢,什长挡在前面,挥动手中长剑挡下了十几根骨刺,但还是有数根骨刺从他的身边擦过,径直地射中了一旁躲闪不及的士兵,母兽的骨刺要比幼兽的尖锐许多,哪怕是身着甲胄也无法抵挡,骨刺穿过了几名士兵的胸膛,他们躺倒在地,显然是不活了。 突然,一道炽热的火流喷涌而来,火流的体积在中途猛然收缩,形成了一条细细的火线朝着体型巨大的母兽射去,母兽看似笨重的身躯却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敏捷,它向侧边跳跃,避开了火线的攻击,但随即更多的火线向它射来。 是林孝天来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健,其实他修习的功法并不适合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区域作战,但在他的操控之下,道道火流变作了条条火线,避开了辎重和营帐,精准地射向体型巨大的母兽。 数量少的时候,母兽还能勉强避开,但当密密麻麻的火线袭来之时,母兽立即变成了活靶子,数道火线射中它的躯体,在上面留下烧灼的痕迹,粗大的火流压缩成细细的火线,温度反而倍增,母兽感觉到强烈的疼痛,想要为幼兽复仇的想法顿时转变成了想要求生的渴望,它拼着身上多了几处伤口,冲破了围攻它的士兵,随后全力奔跑起来,试图躲避火线的攻击,而它冲向的地方,正是医师们居住的帐篷。 阎铮将挡在面前幼兽的尸体一脚踢开,随后朝着逃跑的数只幼兽追去,幽境之中的妖兽本就凶暴无比,而且格外记仇,如果让这几只幼兽成功逃走,那么未来一定会繁衍成更大的群体卷土重来,并且再见到身着甲胄的人类,它们必定会毫不犹豫地袭击,如此会给后面进入幽境之中的队伍带来不小的麻烦,所以对这些幼兽必须斩草除根。 幼兽移动的速度很快,在漆黑毛皮的遮蔽下,它们在夜晚的树丛中时隐时现,阎铮紧咬不放,在穿过了几个树丛之后,他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他的面前只有一只幼兽,而且这只幼兽并没有向更深处跑去,而是带着他在几个树丛之间兜圈子,其他的幼兽早已不知所踪。 穿过面前的树丛之后,阎铮发现他来到了一处帐篷前,这里是营地的另外一侧,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医师们住的帐篷,阎铮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道风声,他不假思索地侧身,手中长刀向着风声劈去,刀锋切入如中败革,他用力向下一划,直接将偷袭他的那只幼兽开膛破肚,另外几只幼兽也难逃一死,阎铮挥出手中长刀,将它们拦腰斩断,妖兽没有生出多少灵智,本质上与野兽无异,所以能够想到的无非是这种拙劣的偷袭方式。 阎铮向着营地赶去,那里还需要他的帮助,他刚走进帐篷,便撞见了血腥的一幕,数名医师躺倒在血泊之中,他们的身上有数个骇人的孔洞,像是被粗大的针戳刺过一般,阎铮急忙冲出帐篷,体型巨大的母兽正张开布满锋利犬齿的血盆大口,下一刻就会将瘫坐在地上的小医师吞噬。 乘着葫芦赶来的林孝天碍于小医师的存在不敢全力出手,他吐出的炽热火线必定会将母兽杀死,但扩散而出的余波也势必会让小医师香消玉殒。 “喝!” 阎铮冲破帐篷,高高的跃上半空,手中三尺长刀猛然劈下,断钢诀随之发动,猩红色血气组成的潮水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他全身的经脉被立即摧毁又被迅速重建,一股庞大的力量从心脏朝着四肢百骸奔涌而去,手臂上的皮肤崩裂开来,骨骼更是在强大的反震力下寸寸断裂。 这一刀结结实实地砍到了母兽的身上,切开它厚厚的毛皮在身上留下巨大的伤口,母兽吃痛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叫,它拱起脊背向着阎铮射出更多的骨刺,但阎铮贴地一滚避开了大部分骨刺,只有少部分擦身而过的骨刺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数道血痕,猩红色的血气从伤口中渗出,将阎铮的伤势修复完好,他迅速地爬起身,双手抱起瘫坐在地上的小医师,向着树丛中跑去。 吞火咒法。 半空中的林孝天也已经捏好了法诀,他脚下的葫芦盖子自行打开,火红色的酒液从中流出,林孝天从口中喷吐出一道炽热的火流,火红色的酒液被瞬间点燃,形成了一条火河,将巨大的母兽席卷进去,被包裹在炽热火焰中的母兽发出凄厉的嚎叫,痛苦地在火焰中挣扎着,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在火焰的焚烧下,它很快地停止了挣扎,变成了一具焦黑的枯骨。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阎铮走出躲避的树丛,将怀中抱着的小医师放下来,关切地询问着她的情况。 小医师惊魂未定,还沉浸在对死亡的恐惧之中,她原本只是在一个小医馆学习医术的医师,想要借助探索行动来提升名望,顺便再多挣些银钱,可她没想到幽境居然这么危险,若不是阎铮及时相救,她现在早已命丧妖兽之口。 她的全身止不住地抽搐,战战兢兢地回答:“没……没事,我还好……还好。” 这是一个人遭遇生死的正常反应,更何况还是一个从未来过幽境的人,就让她自己先平静下来吧,现在还是不要继续打扰得好,阎铮从地上捡起一截衣袖擦拭着手中的长刀,历经两次激烈的战斗,长刀的刀刃仍旧锋芒毕露,不过总这样消耗,刀口迟早会卷刃,光擦拭也还不够,如果接下来有足够的时间,还是需要进行一次彻底的保养。 后卫这次的损失不算小,可是损失更大的,是将士们的士气,高强度的行军,再加上中途遭遇袭击没能好好休息,这次好不容易安营扎寨,却再度遭遇妖兽的攻击,连续这般,士兵们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如果这种状态积累下去,达到一个极限,那么稍不注意就会导致崩溃。 在战斗告一段落之后,士兵们开始救助伤员,打扫营地,他们本该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可是现在却只剩下一片狼藉,天空中的雨还在下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 第二十七章 诡怪疑云 前锋部队也同样遭到了妖兽的袭击,一只隐匿了身形的巨大妖蛛凭空降落,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怎样来到队伍上方的,它硕大的尾部吐出大股丝线,在它身后的数名士兵都被包裹了进去,随后丝线回收直接将那些士兵拉到了近前,妖蛛伸出粗壮的触肢将士兵紧紧抓住,用手中的刀剑砍向妖蛛的触肢,可是锋利的刀剑砍到触肢上竟然发出了金铁之声,那妖蛛身上的甲壳竟然坚若精钢! 士兵们极力地挣扎,可那些蛛网越是挣扎,包裹得就越紧,随着妖蛛伸出锋利的口器刺入了他们的身体,在神经毒素和组织溶解毒素的作用下,这些士兵很快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在毒素的作用下他们已经完全麻痹,身体内部骨骼连同内脏都被溶解成了一滩液体,如同一瓶瓶等待着开盖的碳酸饮料,妖蛛贪婪地把士兵们吸食干净,伸出粗壮的触肢把士兵干瘪的表皮随意地扔了出去,它舔了舔锋利的口器,像是还有些意犹未尽。 眼见这一幕发生的杨参将目眦欲裂,这些都是他手下最精干的战士,居然就这样成为了妖兽肚子里的美餐,其他士兵聚集起来想要对妖蛛展开围攻,但杨参将已经意识到了差距,以妖蛛这一身坚若精钢的甲壳,其他士兵一拥而上也是无济于事,只会平添不少伤亡。 “所有人都退后,支援后卫,由我一个人来对付它!” 杨参将喝退了想要帮忙的众人,随即握紧手中斩马刀,朝着妖蛛猛地冲了过去,妖蛛巨大的身躯也在八条步足的摆动下移动起来,它伸出最前方两条粗壮的步足,如同两柄镰刀朝着杨参将斩去,想要将这个渺小的人类拦腰截断。 杨参将闪身避开步足的挥击,随后踏上粗壮的步足,借力高高地跃起,手中斩马刀斩向妖蛛的头颅! 妖蛛伸出两只粗壮的步足想要挡住刀刃,但斩马刀的特别之处就是刀身厚重,在杨参将的全力挥舞下与其说像是战刀,不如说更像是一柄战锤,妖蛛的两只步足被强大的力量直接砸断,它感受到了疼痛,发出一声惨烈的嘶吼,拖着两只断裂的步足朝着杨参将扑了过来。 杨参将低下身子,想要躲避这袭来的攻击,可是他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脚下已经张开了一张巨大的蛛网,粘性极强的蛛网粘住了脚上的军靴,将他困在原地无法移动,而此时,妖蛛锋利的口器已经近在眼前。 “落!日!斩!” 杨参将的脸上流露出坚定的神情,他的周身凝聚起一股残阳如血般的红色辉光,手中的斩马刀也沾染上了红色的辉光,他举刀过顶,向着扑来的妖蛛斩出一道耀目的血色刀光。 妖蛛扑击的势头戛然而止,遭受到这一击之后,它右半边还完好的三条步足被直接斩断,剩余的三条步足甚至都无法维持平衡,更不用说支撑它巨大的身躯了,它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狰狞的口中流出白色的液体,那是妖蛛的血液。 挥出了巨大刀光的杨参将也有些疲惫,作为一名以锻体为目标的修士,他的法力与身体高度融合,一下子使用过多就会感觉到阵阵虚弱,与驱使法宝、动用神通的那些修士有所不同,锻体修士的目标是让自身变成人形法宝,所以吸纳的天地灵气会融入到骨骼和血肉之中,修炼的功法也多以暴力恣意为主。 杨参将提着斩马刀向着面前的妖蛛走去,它低垂着头,巨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去了,但当杨参将即将靠近它的时候,它突然抬起头,从锋利的口器中喷射出一股翠绿色的毒液,然而杨参将早已看出了这只畜生的伎俩,他抬起斩马刀,轻描淡写地挡开了袭来的毒液,随后俯身贴近妖蛛,斩马刀刺向它的头颅,整个剑身都没入了妖蛛的头骨中,杨参将双手握紧刀柄再一用力,直接将妖蛛硕大的头颅切了下来。 杨参将将斩马刀插在地上,长出了口气,他叫住一旁路过的一名士兵,“各部分收拢人员,清剿尚未死去的妖兽,尽快扑灭火焰,统计伤亡情况然后向我汇报。” “是!”那名士兵向着他敬了个礼,随后匆匆向营地的其他地方跑去。 约莫天蒙蒙亮的时候,下了一天的雨才停了下来,营地里燃烧着的火基本被全部扑灭,只剩下零星的灰烬还未完全熄灭,杨参将坐在地上,身旁立着他厚重的斩马刀,他的甲胄上布满烟尘,整个人看起来也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十分狼狈,在他的面前,前锋和后卫的伍长和什长悉数到齐,汇报着手下人的伤亡情况。 “后卫损失十三人,失踪两人,轻伤五人,重伤四人。” “前锋损失十一人,失踪两人,轻伤五人,重伤四人。” “医师住的帐篷也遭到了袭击,活下来的也就不到十人。” “一辆马车损毁,约四分之一的面饼被烧坏,腌肉也损失了大概五分之一,损坏的帐篷还在统计。” 听着伍长和什长们的汇报,杨参将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虽然哨兵及时发出了预警,后卫也做出了一定的准备,可是来袭的妖兽数量太多,还是导致出现了不少牺牲的人,受伤的人也难以处理,先前调香鸟的袭击已经导致了不少人受伤,而现在又增加了更多的伤者,医师的数量本就不足以照顾这么多人,现在又损失了过半的医师,如果得不到及时处理,在幽境这种复杂多变的环境下,轻伤最终会演变成重伤,重伤则会走向死亡,更不用说带着那么多伤员会拖慢整支队伍行进速度这种事了。 人员的损失还在可接受范围内,毕竟绝大部分人都还保持着战斗力,而且他们距离目的地也没有多远了,现在最让人感到头疼的是食物的损失,帐篷焚毁、马车损坏都还有解决的办法,食物损失的问题却难以解决,接下来的任务顺利还好,但凡接下来的任务遭到了阻碍没能准时完成,他们在返程的途中都必然会面临食物短缺的问题,这次的路途中可没有净灵城那样的要塞供他们补给,而依靠打猎更是无稽之谈,阎铮一人打猎尚且都吃不饱,要是这近两百人依靠打猎为生,怕是整个幽境都要寸草不生。 “食物受损的事暂且跟战士们不要提起,否则会动摇军心,我会将情况如实汇报给都统,由他来定夺。”杨参将说道,“伍长手下人员损失过半的,自行与其他队伍合并,保证一个集体的战斗力,武器装备也尽量都带上,接下来的战斗肯定还需要,轻伤的人员尽量救治,力求让他们在短时间康复,重伤的人员以维持生命为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希望大家能够理解,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大家再坚持坚持,完成任务我们就能回去了。” “我有个建议,从现在开始就把食物按照配给制供应,这样就能够节省下足够我们回去吃的粮食了。”一名什长说道。 杨参将摇了摇头,数道:“你提的建议我也想到了,不过出发前都统告知我,那些修士身上的法宝中都携带着一些用来救急的粮食,只不过我不知道携带了多少,所以想要询问一下都统的意见,请他定夺,食物目前还是按照正常的标准发放,兄弟们这趟确实吃了不少苦,不能再让他们心寒了。” “感谢参将体谅!”伍长和什长们向着杨参将一起行礼,但他只感到阵阵疲惫,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去执行命令。 眼见众人散去,杨参将靠在斩马刀旁边,叹了口气,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次的任务不会那么轻易地结束。 天空中一道光华闪过,沈都统飞落到他的身边,紧随其后的是一众修士,杨参将急忙起身,但沈都统俯身按住了他,顺势坐到了他的旁边。 沈都统右半边衣衫被浓重的鲜血染红,脸颊上一道擦伤还在向外渗着血,看起来经历了一番惨烈的战斗,他手比剑指将还在空中悬浮着的数柄飞刃唤回到身边,纳入到气海之中,其他修士看起来也都颇为狼狈,大部分人的身上都挂了彩,还有些熟悉的身影并未出现在这些人之中,原本在这种紧急时刻,没有都统坐镇,杨参将心中有些怨气,可现在看众人的模样,他的怨气不仅烟消云散,心中更是生出了一阵疑惑,都统他们究竟遭遇到了什么,竟然会让这一帮修士变得如此狼狈。 沈都统看出杨参将心中的疑虑,开口道:“我刚才查看了一番,你做的很不错,营地的损失已经被降低到了最小,这次的袭击来的蹊跷,我们在外围遭遇到了接近清虚境界的妖兽,而这只妖兽显然不是被这边的战斗吸引过来的。” “那这是为何?属下想不明白。”听完沈都统的话,杨参将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沈都统咒骂道:“妈的,我们的队伍中肯定有鬼!” 第二十八章 绝命追踪 “人员方面,各部队总计损失二十四人,其中失踪五人,轻伤十三人,重伤七人,医师幸存者只有不到半数,物资方面,损毁了一辆辎重马车,焚毁和被践踏的帐篷有十五顶,不过用尚且完好的部分还能再拼凑出来几顶,面饼和腌肉也损失了一小部分,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如果任务不耽搁的话,勉强能够支撑到我们返回边境,可是如果任务耽搁了,那么再返程的最后几天,我们将会面临食物短缺的局面。” 杨参将把汇总而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沈都统,沈都统听后也陷入了沉思,任务伊始整支队伍便遭到了这样的打击,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条新开辟的通路以前确实没有进行过足够的预先侦查,不过这样高频率的妖兽袭击确实让士兵们疲于奔命,更不用说昨天夜里他们合力杀死的那株妖花了。 那株妖花看起来不足为惧,实则实力已经接近了清虚,不仅能够释放出毒性猛烈的气体,更是有着数十根粗壮的枝条,每一次挥击的威力几乎堪比玉虚修士,浑身上下坚硬无比,更是不惧水浸火烧,哪怕林孝天吞火咒法的攻击也对它无可奈何,逼得沈都统亲自出手,以八柄耀银飞刃施展八卦六十四斩,才将那株妖花斩杀,而杀死妖花之后,他们才发现,这妖花不仅体型大得惊人,根须蔓延到了周边的大片土地,内里更是有着巨大的胃囊,其中装满了人畜的骸骨,不知道至今吞噬了多少生灵。 昨晚的激烈战斗已经成了过去时,现在他们要关心的应该是眼前的事,沈都统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马车、帐篷的损失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只是那些面饼和腌肉有些令人头疼,不过先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包括我在内的数位修士身上都带有可以开辟独立空间,储存大量粮食的法器,所以食物的问题你不用担心,目前还是按照标准的数量配发。” 就在两人商量其他事宜的过程中,一名神色惊慌的士兵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他单膝跪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禀告都统,……那个被关押起来的猎人不见了,看守他的士兵也……也都牺牲了。” 沈都统的脸色微变,他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恨意,“关押他的地方在哪?快带我去!” 士兵似乎被沈都统的眼神吓到了,他急忙站起身,带领两人往关押猎人的地方走去,为了防止猎人逃走,关押猎人的地方特意被放到了营地较为中心的位置,离洛家车队驻扎的区域也不是很远,按说这里并没有遭到多少妖兽的袭击,毕竟在不远处的洛家车队除了几个运气不好的倒霉蛋,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然而事实却与设想中的情况截然相反,关押猎人的地方像是被一百头发狂的大象踩过,地面上散落着士兵被践踏的尸体,他们身上的甲胄扭曲变形,被挤碎的内脏从口鼻中喷溅了出来,似乎是有某种体型格外巨大的妖兽袭击了这里,这才让那个猎人逃出生天,可是现场残留的法力波动昭示着猎人的真实身份,他根本就不是一名幽境猎人,而是一名如假包换的玉虚修士,并且大概率是玉虚上阶! 不必说了,这个猎人就是整支队伍里的鬼,遇到他之前队伍遭到了调香鸟的袭击,而紧接着抓到他之后队伍的宿营地就在夜晚被妖兽冲破,沈都统强压着内心的怒火,他一时的判断失误,竟然害得那么多兄弟白白牺牲。 杨参将在地上发现了一段断裂的绳索,他捡起来查看了一番,那根绳索端口参差不齐,并且表面上沾满了鲜血,看来动用那种毁灭性的神通对猎人自己也产生了伤害,看地上血液迸溅的范围,猎人所受的伤肯定不轻,如此说来,他并没有跑出去多远。 杨参将把情况迅速地告知了沈都统,沈都统思考片刻,说道:“这个猎人是一名修士,派别的修士会引起他的注意,只能派一支跟踪小队执行这个任务,不将他及时处理,不仅会泄露我们的行踪,更有可能引发某些不可预料的影响,同时我们立即启程,向任务目标地前进,我们需要尽快完成任务,然后返回,我也有着不祥的预感,这个猎人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他肯定掌握着某种法术吸引妖兽,所以我们现在必须立即离开,避免节外生枝。” 参将迅速行动起来,将分散下去的伍长和什长再次其中起来,让他们从后卫和前锋中遴选出合适的人选 能胜任这个任务的人选不少,但是他们还必须尽量保证大部队精干力量不要缺失太多,后卫的纪伍长主动提出他要执行这个任务,提出要带上他们队伍里的阎铮,在刚才战斗中表现突出的阎铮自然成为了合适的人选,再加上原本他也有过探索行动的经验,纪伍长提出这个建议之后,参将也表示了赞同,郭参将跟他聊过这名战士,说他能力进步很快,还曾独自在幽境之中生存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关于追踪方面,则有另一名叫做洪飞的战士可以胜任,他家世代都是猎户,他自身掌握着丰富的追踪经验,另外又推荐了几名平日里战斗经验丰富有着不错体力的战士,很快便将一个七人小队组建了起来,参将把人选告诉了都统,都统听后表示赞同,他命令参将尽快集中人员,他有一些事要嘱咐这些人, 阎铮正在用磨刀石磨刀,还在休息的阎铮接到了命令,他迅速站起身,把磨刀石收起来,长刀背到背后。 片刻之后,七人小队来到了都统面前,都统看着眼前经历了一番搏杀,但眼神仍旧充满精神的战士们,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之情,他让七人执行的任务十分凶险,甚至无异于自杀,因为他们不仅要追踪猎人,还要面临妖兽的袭击,似乎是因为猎人的缘故,这片区域的妖兽变得格外狂暴,可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因为他们只有去除所有隐患,才能让更多人活着回来。 都统从怀中取出一个爆竹似的东西,郑重地放到了纪伍长的手中,“你们找到这个猎人以后,一定不能与他发出正面冲突,立即用这个东西发出信号,这个东西上面刻印了我的印记,只有我才能感知到,我感知到之后就会立即前来,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发出信号然后立即撤退,去往目的地跟大部队汇合,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纪伍长向着都统行礼,其他人也跟着他一同行礼。 都统一挥手,“去吧,一定要安全归来。” 在纪伍长的带领下,七人轻装出发,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都统,属下不明白您这样做的考虑,先不说靠这七个人能不能追踪到猎人,难道找到猎人后,您还会亲自前往不成?”参将说道。 “哪怕他们的追踪能让猎人疲于奔命也好,刚才我用神识扫描了一番,那个猎人逃跑明显有着刻意的方向,说明那个方向一定有他的同伙,而我的神识也被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干扰了,不能始终追踪他的位置,我怀疑他并不是意外被我们抓住的,而是从我们一出发的时候就跟在我们的身后,只不过因为调香鸟的袭击才意外暴露。”都统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参将仔细思考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因为他联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那就是有人在刻意阻挠他们的探索行动,不知道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具体是什么情况,可现在他们面临的情况就非常不同寻常,不少妖兽性情狂暴会主动袭击不假,可像这种高频率而且不同种类妖兽联合袭击的情况以前绝对没有发生过,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幕后捣鬼,而背后的鬼又有怎样的目的,让人细思极恐。 “别想了,必须尽快完成此次任务,通知洛亭,让他们也准备好,我们立即出发。” 洛亭也满面愁容,即使他出手了,但还是有一辆马车损坏,车上的人也伤亡了,车厢内装载的东西也散落一地,还好只是观测用的工具,并不碍事,只会稍微减缓他们完成任务的速度。 第二十九章 猩红之仪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太阳大概已经升上了天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大地,但却无法穿越高大树木茂盛的树冠,在树冠之下,仍旧是夜晚般的黑暗。 猎人沾血的脚印向着森林的更深处延伸,昨夜下的雨让泥土变得格外湿润,所以脚印也特别清晰,更不用那些渗透进地表的鲜血了,在幽境之中,猎人遗留下来的血液无异于在黑暗森林中点燃的火把,吸引着嗅觉灵敏的掠食者寻迹而来,追踪小队也紧跟着猎人的行动轨迹,不断缩短二者之间的距离,随着追踪的逐步进行,滴落在地面上的血液逐渐开始减少,直至彻底消失,看来那个猎人为了不招来妖兽,采取了某种方法止住了血。 过了一段时间,追踪小队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干燥,显然已经脱离了昨夜降雨的区域,这也是幽境不同寻常的地方,任何气象变化都不会覆盖整个幽境,而是只会集中于一片区域之内。 在没有被雨水淋湿的地面上,猎人的脚印在逐渐变淡,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脚印彻底消失了,但这点情况难不倒出身猎户世家的柳鸿,他举手示意大家停下,随后蹲在地上,用手指捻起地面上的泥土,仔细地感受泥土的松紧度,判断这块土地是否曾被人踩踏过。 随后把手指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猎人流下的鲜血虽然消失了,但是从他身上传出的鲜血气味还残留着,只要追踪气味的来源,他能够判断出猎人逃跑的方向,令他感觉奇怪的是,气味在不远处突然没有了,就像是气味的主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跟我来,走这里,再不快点可能就要跟丢了。”他急忙招手示意所有人跟上,在柳鸿的带领下,七人钻入了密林深处。 忽然,就在穿越密林的过程中,柳鸿闻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味道,或许用味道来描述并不准确,而是应该用感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阻断了他对鲜血气味的追踪,恍惚间,就像是穿过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一般,从密林中钻出的他们闯入了一片森林。 这片森林跟周围的森林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又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柳鸿没办法准确地描述这种感觉,但是猎户的本能在提醒着他,这片区域有些不太对劲,整个森林安静得可怕,甚至连风声,鸟鸣,虫叫都被消除,他惊觉过来,这片森林毫无生机,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杀死了这里的一切生命,虽然现在是白天,柳鸿却感觉到一阵恶寒。 一团猩红色的光芒在黑暗的森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吸引了小队众人的目光,在纪伍长的带领下,七人悄无声息地向着光芒传来的地方靠近,越过了一个缓坡之后,一个土石搭建的祭台出现众人在眼前。 随之出现的还有数十名沉默着如同大理石雕塑的人影,他们环绕在祭台旁边,全身笼罩在绛紫色的长袍中,看不出性别,长袍不知是何种布料,但给人以厚重的感觉,长袍的滚边上绣着银色的月亮,只有其中一人有所不同,他长袍滚边上的月亮呈现出华丽的暗金色,兜帽上方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宝石,他的手中提着一个样式奇异的提灯,提灯中间的火焰像是快要熄灭的样子,那团猩红色的光芒就是从中散发而出。 那名小队追踪半天的猎人正跪在他的面前,低垂着头,似乎正在说着什么,可是七人距离的有些远,听得并不真切,只有断断续续的对话传来。 “对不起,太常大人,我来迟了。”猎人恭敬地说。 “尊主已经等待了太久,你是在妄图挑战祂的耐心,祂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到这个世界,你的行径拖慢了祂降临的进度,这无异于死罪。”太常的声音嘶哑,仿佛毒蛇在黑暗中嘶鸣。 “请您恕罪!太常大人,我绝不敢生出挑战尊主的意图,都是因为那些凡人,他们的军队发现了我的踪迹,并捕获了我,我花了很大一番力气才得以逃脱,。”猎人以手抚胸,向着太常诚挚地致歉。 太常的眼眸中荡漾起了诡异的紫色,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猎人,他沉默半响,随后才开口道:“你应该感到幸运,尊主授意我暂时留着你卑贱的生命,因为想要降临这个世界,尊主还需要我们每个人的力量,可是你要记住,你的生命永远都属于尊主,如若你再次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尊主一定愿意提前让你回归祂的怀抱。” 猎人跪在地上的身子猛然地打了个寒颤,令人心悸的感觉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把他死死地抓住,他甚至都没有勇气与太常那双紫色的眼眸对视,他早就听闻过类似的传言,在那双紫色的眼眸中蕴藏着尊主的一丝神识,意志力薄弱者,即使只窥视尊主一瞬间,也会陷入无可挽回的疯狂。 猎人倒头便拜,“感谢尊主的怜悯,我必将肝脑涂地,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奉献给尊主,请您也放心,我绝对不会再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 “去吧,迷途的羔羊,尊主接受你的效忠,你的承诺必将得到兑现,你的背叛必会遭到审判,你的灵魂必然会迎来救赎,只因尊主的瞳孔,无时无刻不在苍穹之上注视着我们。”太常眼中的紫色逐渐褪去,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也逐渐消失。 猎人保持着半跪于地的姿势,双臂叠放在一起举过头顶,“让我们聚合为一。” 太常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为一。” 四名信众扛着一只洁白无瑕的家猪,放到了祭台上,家猪的四肢被粗壮的绳索紧紧地捆绑了起来,只能徒劳地挣扎着,嘴中不时地发出无力的哼哼声,太常走上前去,他伸出左手按在家猪的头顶,一股无形的力量释放而出,家猪突然之间停止了挣扎,静止地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太常用右手举起玉石打磨成的利刃,缓缓地切入了家猪的喉咙,温热的血液喷溅出来,让太常苍白的面容显得格外诡异,鲜血从猪的伤口中缓缓流出,沿着祭台上雕刻出的凹糟不断流动,血红色的画笔以毫无生机的砖石为画布,在其上勾画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图案——一轮有着眼眸和嘴唇的月亮。 随后太常放下了手中的玉石利刃,转而拿起一柄黄金铸成的剥皮刀,开始给洁白无瑕的家猪剥皮,锋利的刀锋轻易地划开了猪的胸膛,太常将其中的内脏剥离出来,随意地丢弃到脚下,他的手法娴熟地惊人,假若让他去当一个屠户,那么肯定会成为庖丁解牛一般的传说。 不过须臾之间,一整张洁白无瑕的猪皮都被剥了下来,只留下血淋淋的猪身,阎铮在厨房当然也杀过猪,只不过他们的手段要更加粗暴,绝没有太常下手给人那种诡异的美感,而且杀猪的时候,他们是心怀着想要把猪烹饪成美食的想法,可以说猪在他们的眼中是美味的肋排和猪头肉,可在亲眼看着太常宰杀完这只猪之后,原本香喷喷的猪肉,在阎铮看起来是那么地让人作呕,他的脑中不由得联想到,如果祭台上的是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也会被太常像猪一样轻易地剥下皮。 太常放下黄金铸成的剥皮刀,双臂叠放举过头顶,用嘶哑的声音吟诵着祷文,“伟大的尊主,我们赞颂你的威名,为了迎接您的降临,我们抛弃了世俗的身份,躲藏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与蛇鼠为伴与蝎虫同行,吞咽着其他生灵为食,让这卑贱的身躯沾满了污秽,但从现在开始,这样污秽而不堪的我们,要为了播撒尊主的光辉、为了传播尊主的福祉而活,只因我们知晓,只要您的存在永远存在,那么我们必将得到救赎,在那黄泉大门洞开的时刻,在那世界如镜子般破碎的时刻,您会毫无保留地接纳我们,与我们融为一体,带着我们一同前往彼岸!” 为首的大祭祀近前一步,恭敬地向尊主行礼,“尊主,仪式已经准备完毕,请您” 尊主悠闲地吐出一口白烟,烟雾在空中变化,冤魂在其中哭嚎,尊主随意地挥了挥手,将那些烟雾驱散。 大祭祀伸出手,血肉铸成的宝座降低,黑曜石制成的平台被托举了起来, 尊主华美的服饰如烟般消解,他躺在了黑曜石制成的平台之上,另一侧同样的平台上,躺着一个年轻的身体,相貌与尊主有九分相似,只不过更加年轻更加完美,祭祀们环绕在平台周围,向着天空高举起双手,他们的身后伸出五道浓重的黑气,如同邪神的触手伸展开来,径直刺入了身后五名影弓手的体内,黑气像是进食般不住地抽动起来,将的灵魂粉碎成精纯的能量输送给 尊主的神魂升腾起来,开始向着年轻的身体转移,尊主的力量太过于强大,想要承载他的神魂便需要牺牲 第三十章 死亡纠缠 祭台上那极为诡异的图案开始向外散发出淡紫色的光芒,光芒逐渐悬浮起来,在众人的头顶上凝聚成了一个黑洞,全身笼罩在绛紫色的长袍中的身影纷纷跪倒在地,他们的嘴中念念有词,脸上的神情无比虔诚,双臂叠放在一起举过头顶,氤氲的淡红色雾气从他们的身上升腾而起,那雾气仿佛某种巨大生物的血管,像是正在进食一般不住地蠕动起来,从那些身影的体内抽取着精纯的天地灵气,投入到上方的黑洞之中。 随着天地灵气的不断进入,黑洞的面积逐渐增大,也变得越来越凝实,阵阵诡异的波动从中传了出来,太常感知到那些波动的存在,苍白的面容上露出狂喜的表情,经过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付出了那么多人的努力,在他的召唤下,伟大的尊主终于能够降临在这脆弱的世界中! 众人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一时之间甚至都忘记了他们的任务,幸好纪伍长率先反应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沈都统给他的那个小圆筒,这帮古怪的信众举行的古怪仪式跟他们并没有关系,而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强横气息也绝不是七人能够应付的,既然已经找到了猎人,那么按照都统的指令完成任务就可以了,纪伍长举起小圆筒指向天空,另一只手拉动了后面的引线,一个小小的火球升上了天空,随即绽放出了一朵银色的烟花。 那朵烟花的绽放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丝法力波动向着远方传去,太常似是感受到了这股波动,抬眼望向七人这边,眼见着他的视线移来,纪伍长急忙抛下小圆筒,招手示意其他人开始撤退,七人也回过神来,跟随着纪伍长的步伐向着来时的那片密林奔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太常苍白的面容并未露出任何表情,打从一开始几人闯入这片森林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他们,只不过这些道行微末的凡人在他的眼中如同虫豸一般,他连动动脚踩死的欲望都没有,迎接尊主降临的仪式才是重中之重,便任由他们挣扎好了,反正尊主降临之时,整个世界都会得到净化。 黑洞的面积还在不断地增大,众人头顶的区域已经不足以容纳它的扩张,它逐渐上升起来,悬浮到了天空中,向外散发出的紫色光芒将整片森林都笼罩在其中,沐浴在紫色光芒中的信众们产生了飘飘欲仙的奇妙感觉,自身修为也在逐步攀升,原本不是修士的人成为了修士,原本玉虚下阶的修士提升到了玉虚上阶,原本玉虚上阶的修士竟然直接突破桎梏成为了清虚! 有多少凡人希冀于成为修士增加寿元却不能如愿,有多少修士在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耗尽光阴也无法寸进最后郁郁而终,可这些事情在尊主的信众之中绝不会发生,那在世人眼中崎岖不平充满着艰难险阻的修道之路,在尊主的赐福下,变成了一条一马平川的坦途。 黑洞表面突然开始剧烈地波动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穿越而来,所有的信众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痴痴地望着天空,一根仿佛黑曜石雕刻而成的粗壮圆柱体从黑洞中逐渐伸了出来,圆柱首端覆盖着一层莹白色的玉质薄膜,其余地方布满瑰丽的紫色纹路,像是繁杂的指纹,圆柱继续向外延伸,露出了末端与另一根粗壮圆柱体相连的结构,与人类的指节有八分相似,原来这并不是什么粗壮的圆柱体,而是尊主伸出来的一根手指! 只是一根手指就仿佛擎天巨柱一般巨大无比,不知道这位尊主的本体究竟该有多么巨大! 即将钻入密林的阎铮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行走的步伐顿时减缓下来,在黑洞生成之时,阎铮便察觉到了体内猩红色血气的异动,那黑洞之中产生了莫大的吸力,将他体内的血气向着黑洞所在的方向牵引,为了不让身边的人看出端倪,他全力运转断钢诀艰难地将混乱的血气压制了回去,可在那粗壮的黑曜石圆柱体出现之后,阎铮体内猩红色的血气像是遇到了敌人一般勃然变色,不受控制地沸腾了起来,原本融入到心脏之中的红纱菩提似乎也重新显现出来,向着阎铮的四肢百骸输送出海量的猩红色血气,阎铮只觉得体内的经脉鼓胀起来,不断上涌的力量似乎快要把他的身体撑爆。 在阎铮受到黑洞影响的同时,黑洞也受到了阎铮体内猩红色血气的影响,原本凝实的形态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扩张的趋势完全停止,向外散发出的紫色光芒也逐渐变得暗淡,在一股无形力量的排斥下,那根粗壮的黑曜石圆柱体被迫放弃了继续向外伸出,转而开始向内缩进,失去了黑洞的牵引,祂已经无法再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不!为什么会这样!尊主为什么没有降临!” 看着逐渐退回到黑洞之中的尊主手指,太常发出了绝望的呼喊,他抛家舍业,丢弃了一切世俗的身份,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全心全意地侍奉尊主,可是尊主并没有如他所愿的降临,之前的所有心血全部付诸东流。 可是太常绝望的呼喊并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随着那根粗壮的黑曜石圆柱体逐渐缩回到黑洞之中,原本笼罩了整片森林的巨大黑洞也开始向内缩小,等到那根粗壮的黑曜石圆柱体完全消失的时候,巨大的黑洞也只剩下了一个奇点,一滴绛紫色的血珠从半空中坠落而下,掉落到信众围绕着的祭台之上。 看见那滴非同寻常的血珠,太常原本绝望的眼中重又露出了一丝神采,他急忙走上前去用双手捧起那滴绛紫色的血珠,血珠入手极为沉重,通体呈现出紫水晶般的质地,内里则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丝,太常把血珠高举过头顶,兴奋地向众人宣布:“兄弟姐妹们!尊主的首次降临已经成功结束,为了褒奖我们的牺牲和付出,尊主慷慨地赐予了我们来自祂圣体中的一滴血,我们将共享这滴血,从中获得更多的寿元!” “尊主的辉光必将播撒到整片大地,尊主的威名必将被永生永世传颂!” “唯有尊主才能拯救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唯有尊主才能够带领我们脱离苦海,到达彼岸!” “笃信尊主吧!聚合为一吧!祂必将赐予我们永生!” 围绕在祭台周围的信众们站起身,他们做着双臂叠放举过头顶的统一动作,高喊着祷文中的只言片语,癫狂的氛围在他们之中弥漫。 看着狂热的信众们,太常的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到的微笑,尊主的降临失败了不要紧,只要不失去这些信众们的支持,假以时日他还能够再次举行仪式,直到迎接尊主的降临,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找到导致这次仪式失败的原因,他伸手示意信众们安静,随后话锋一转,说道:“但在共享这滴血之前,我们必须找到那些亵渎了尊主的恶徒,只有将他们献祭给尊主,才能够让尊主感到喜悦,从而向我们赐予更多的福祉!” 太常一只手托着那滴绛紫色的血珠,另一只手拿起了样式奇异的提灯,他举着提灯照向四周,在照向其他方向的时候,提灯中间的火焰始终都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状态,但当提灯朝向阎铮等人逃跑的方向时,那缕在提灯中间的火焰猛烈地燃烧了起来,向外散发出渗人的猩红色光芒。 太常苍白的脸上喜悦的神色一闪而逝,没想到探究仪式的失败竟然还能有意外惊喜,其他信众或许并不知晓,但对他来说可是清楚得很,他手中的提灯是一件名唤觅血之瞳的法器,借由提灯中间的火焰亮度可以侦测到周围是否存在那些拥有异常密度天地灵气的天材地宝,而那团猩红色的,则是指向那个早已被他们盯上的果实——红纱菩提所在的位置,而现在,提灯散发出的猩红色光芒正在清楚地提醒着他,红纱菩提就在那逃离的几人之中。 据他所知,洛家参与了这次探索行动,看来这些凡人果然动了歪脑筋,明明一开始是他将红纱菩提的所在告知了洛家的先祖,并命他们世世代代严加看守,待到成熟之后再进行采摘,他必将会给予洛家同等价值的答谢,没成想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这些凡人竟然还是如此贪婪,竟然想要把红纱菩提据为己有,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只要有他手中这盏提灯,纵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绝对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伸手指向阎铮等人钻入的密林,向着信众们发号施令:“行动起来,我的兄弟姐妹们,为了尊主展现信仰的时刻已经来到,抓住那些逃走的恶徒,将他们带到这里来,尊主会对他们的鲜血感到欢愉的!” 狂热的信众们高声呼号起来,他们争先恐后地钻入密林之中,向着阎铮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三十一章 金刚力士 钻入密林中的阎铮等人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紧跟在纪伍长的步伐,想要尽快离开这片让人不适的森林,然而跟来时截然不同,并未花费多长时间便穿越的密林,现在似乎却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七人已经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地行进了约半个时辰,可是却毫无穿过密林的迹象,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周遭的植被十分茂密,想要站起身查看情况非常困难,只得继续弯下腰前进,希望能够找出一条通路。 然而,听觉出众的柳鸿率先察觉到了不对,虽然枝叶刮擦甲胄的声音一定程度上干扰了他的听觉,但是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他不同寻常的声音,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着大量急促的脚步声正在不断地接近,他们的速度很快,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追上他们,不用说也知道,这些脚步声属于刚才的那群癫狂的信众。 “伍长!他们马上就追上来了,我们必须想想办法,在这密林之中若是被他们纠缠住了,我们根本就跑不掉!”柳鸿大声地说,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只有大声说话才能互相听见。 纪伍长以同样的大声回应道:“这种环境连抵抗都做不到,我们必须尽快脱离这片密林,前方已经能够看见光亮了,大家跟进我,我们一鼓作气冲出去!” 他抽出腰间的开山刀,将阻挡在面前的灌木全部砍倒,为众人清出一条路来,刚才诡异的献祭仪式还历历在目,纪伍长毫不怀疑,如果他们被这些疯狂的信众抓住,下场一定会比那只家猪还要凄惨,不过既然信号已经发出,那么以都统的实力赶到这里并不会花费多长时间,现在他们已经无法甩开这些信众的追击,索性借助地形构建临时防线,抵御他们的进攻即可,只要撑到都统前来,这些疯子不足为虑。 想到这里纪伍长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最后几簇低矮的灌木也被他砍倒,阳光重新照射到他们的身上,眼前的景象也豁然开朗,在将近一个时辰的急行军之后,众人总算是离开了密林,纪伍长率先从密林中冲出,其他人也紧随其后,他回过头查看人员是否到齐,然而跟在他身后冲出来的人只有五个,等待了许久,剩余的那一人的身影也始终没有出来出现,纪伍长面露难色,眼下这种情况,立即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就这样舍弃战友,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个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但那声惨叫没有持续太久就戛然而止,六人脸上神色各异,可是他们眼中流露出的些许惊惧之色却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声惨叫来自那名没跟上队伍的战士。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了密林,他跟那些信众身着同种样式的绛紫色长袍,但隆起的肌肉却将长袍顶起了一个夸张的高度,这哪里是正常人类,分明就是一只肌肉怪兽,他的手中拖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形物体,如同丢弃垃圾一般随手扔到了六人面前,虽然布满伤口的面目已经难以辨别,可身上破碎的甲胄还是表明了他的身份,这正是那名没跟上队伍的战士。 高大的身影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玉雕似的脸庞,他的皮肤白净,并无任何胡须,神情肃穆面容威仪,有几分像是唐代的金刚力士像,他俯视六人,开口道:“你们这些狂悖恶徒,竟敢亵渎伟大的尊主!作为祂忠实的信众,我绝不饶恕你们的罪行,可是作为这世间最伟大的存在,我想尊主会原谅你们的亵渎,不过前提是你们要接受教导,刚才这个人抗拒了教导,所以才会变成这种样子,希望你们不要跟他一样重蹈覆辙。” 力士的声音跟他的面容一样威严,可说出的话语在众人耳中却与癫狂的呓语无异,抗拒教导都得到如此下场,接受他嘴中的教导不知又会是怎样惨烈的折磨,这些信众已经达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疯狂,看来他们这次凶多吉少了。 “亵渎尊主已经是死罪!你们却还抗拒祂的教导,看来你们跟他一样已经无可救药了,一同坠入地狱忏悔吧!” 见六人并无回应,力士双目圆瞪,张口怒吼,大踏步地朝着阎铮冲锋而来,阎铮面色凝重,抽出背后的三尺长刀严阵以待,力士手中并无兵刃,一双铁拳向着阎铮直直轰来,阎铮横起长刀格挡,力士的重拳砸在长刀上,直接在精铁打造的刀身上留下一道拳印,阎铮迅疾后退,避开力士袭来的第二拳,三尺长刀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形,若是再正面抵挡力士的一拳大概率会直接折断,这力士的力量和体魄绝对已经达到了玉虚修士的水平,阎铮面对他时候感受到的威胁甚至比对战梁蕴川和搏杀洛家斥候加一起还要大。 他的双拳上的皮肤有着如同玉石般的光泽,硬度却像是千锤百炼的精钢,力士踏步向前,又是一拳轰出,阎铮侧身闪躲,这一拳直接将他旁边那棵粗壮的树木拦腰打断,力士顺势横挥,铁拳如锤朝着阎铮的侧面砸去,这一拳又快又狠,阎铮避无可避,只能横起长刀硬挡,铁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长刀上,将阎铮连同折断的长刀轰得飞了出去,三尺长刀彻底断裂,只剩下了半截刀身和刀柄握在阎铮手中。 阎铮扔掉长刀想要站起身拉开距离,可是力士的下一拳已经近在咫尺,逼得阎铮只能在地上翻滚避开这记重拳,凌厉的拳风擦身而过,让阎铮的脸上产生一阵疼痛,这个力士的恐怖力量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的修为有多么高深,而是使用了某种可以短时间内集中爆发力量的特殊技巧,同样是一拳正常人可能只能靠手部和腰部发力,力士的一拳则可以调动整个身体的全部力量集中于一点爆发,瞬间打出开山裂石的重拳,哪怕是阎铮经过锻炼的身体,正面承受一拳也必然会肉烂骨断。 “阎铮,躲开!” 听见纪伍长的大喊,阎铮再次向后翻滚,然后借势起身,力士想要继续发动追击,但侧面刺来的三支长矛却硬生生地阻拦了他的脚步,边军使用的长矛形制普通,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一直以来都是胜在方便生产物美价廉,不过这次探索行动使用的长矛却有所不同,有了财力雄厚的洛家支持,战士们手中的长矛矛尖上全部镀上了一层耀银,也就是沈都统用来打造他法宝飞刃的材质,任何寻常武器只要添加了一些耀银,便能够大大提升锐利程度,所以即使如力士这般强大,也不敢用肉身硬接,而是选择用一双铁拳挡开。 在三支长矛的连番戳刺下,力士被迫止住了攻势,转而向后退去,刚才他想要借由突袭快速除掉一人,但没想到阎铮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强韧,竟然能从他的手下逃出生天,与那些疯狂的信众相比,他要更有理性,而且知道的信息也要更多一些,这些人的死活并不是需要他在意的事情,他需要做的只是确保这些人无法离开,等到后续的信众赶到,不用他出手,这些人也插翅难飞。 在战友的协助下,阎铮得以暂时喘息片刻,他迅速地退回到六人身边,立即蹲在地上调整呼吸,他脱下身上的甲胄减轻重量,伸手接过柳鸿递来的长剑,随后如同大鹰般飞掠而起,手中长剑以雷霆之势劈向力士的后脑,力士偏头避开剑锋,用坚硬的头盖骨撞击剑身,阎铮在空中一翻身,稳住平衡,再度向战士斩去! 这几人中,除了负责指挥战斗的纪伍长以外,只有他的战斗能力最为出色,也只有他能够跟力士抗衡,如果说他们搭建的是一个防御工事,那么阎铮就是这个防御工事的大门,想要让他们临时搭建的这条脆弱的防御阵线支撑到都统的到来,那么阎铮就决不能输。 密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疯狂的信众争先恐后地从密林之中钻了出来,似乎是受到了紫色光芒的影响,他们脸上都带着近似于迷醉的表情,力士双拳齐出,将阎铮逼退,他步入到那些信众之中,伸手指向阎铮等人。 “抓住这些亵渎了尊主的恶徒!只有将他们喉咙中的鲜血播撒到祭台之上,尊主才能够再度为我们降下更多的福祉,奉献吧!我的兄弟姐妹们,太常大人会与我们共享尊主的圣血,我们从此无需区分彼此,所有人都能一同享有永生!” 力士说的屁话跟那个鬼一样的太常大人别无二致,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阎铮在心中暗骂道,怪不得邪教会有他妈那么多人相信,组建邪教的人都是帮彻头彻尾的疯子和神棍! 第三十二章 血色奉献 力士的话音刚落,那些疯狂的信众就朝着阎铮等人冲了过来,他们的眼眸被紫色占据,脸上带着那种喜悦而满足的笑容,就像是已经过完了充实一生的老人临死前看着儿孙满堂露出来的笑容,如果真是老人还好,可这些疯狂的信众大部分都是中青年,此时此刻在他们的脸上出现这种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的诡异可怖。 信众狂热的状态确实让战士们感到恐惧,可这些人终究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即使尊主的赐福,让他们脱离凡人之躯得到了修士的体魄,可是战斗技巧和战斗经验却不是他人能够给予的,在纪伍长的指挥下,剩余四人组成了枪阵,抵御信众的冲击,他们的攻击毫无章法,也没有任何配合可言,但他们每个人都悍不畏死,即便面对着镀了耀银的锐利枪锋也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前面的人被枪锋刺穿,后面的人仍旧继续向前抵进,誓要将这些亵渎了尊主的恶徒生吞活剥。 阎铮握紧长剑,迎着疯狂的信众冲了过去,他飞起一脚将为首的一名信众踹倒,厚厚的军靴狠狠地踩在他带着笑容的脸上,手中长剑向下一刺,剥夺了这名信众的生命,随后他无视脚下蔓延开来的血色,向着另一名信众冲去。 那名信众向阎铮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被紫色占据的双眼中流下两行血泪,伸出双手向着阎铮的脖颈抓去,阎铮用手中剑柄猛地砸向那名信众的太阳穴,随后横斩一剑,削去了他的半个脑袋,鲜血喷溅出来,沾满了阎铮的半张脸,他随手擦掉脸上的鲜血,继续向着前方冲去。 身材高大的力士交叉双臂,如同一尊玉石雕刻的佛像一般神色肃穆地站在不远处,在他的身后,更多的信众正不断地从密林之中钻出来,加入到围攻小队的战斗中,如果阎铮没有记错的话,当时环绕在祭台周围的信众不过几十人,可是现在出现的人就已经不止这些,更不用说那些正在钻出密林的了,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不成在他们不知道的森林深处还隐藏着其他祭台吗? 眼下危急的情况已经不容阎铮仔细思考,仅凭他们六人应对这几十名疯狂的信众就已经是力有不逮了,更不用说人数翻上一番了,不过那位深不可测的太常大人并没有来,应该是不屑于对他们这些凡人出手,所以现在这帮信众的主心骨就是那个身材高大的力士,只要杀死他,那么这些信众就不足为虑,更何况沈都统已经收到信号,现在应该在接应他们的路上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阎铮自然是懂的,只不过面对这些疯狂的信众确实有些艰难,断钢诀随着阎铮的心念自行发动,猩红色血气组成的潮水在他体内再次掀起惊涛骇浪,经历了反复摧毁的经脉愈发的坚韧,已经能够抵御部分潮水的冲击,阎铮感到心脏中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毛孔由于力量的冲击向外渗出血来,但好在皮肤并没有崩裂,只是让阎铮变成了一个血人。 数名疯狂的信众突然被一股大力狠狠的掀飞,在他们后面钻出密林的信众也纷纷被震翻,信众冲击的势头顿时受阻,阎铮拔出腰间的匕首,翻身直刺,将身后那名想要偷袭的信众贯胸穿透,他转过身来,用匕首刺进另一个信众的胸膛,顺势将他开膛破肚。 他只身冲入人群,手中的两柄武器劈了进去,脸上带着笑容的信众们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前仆后继地向着阎铮发起了攻击,阎铮用长剑挥击出巨大的扇面,在他面前的信众都被一分为二,飞血成片、笑声不断、脱离身体的头颅和断肢砸在地上,此刻他如同浴血的魔神一般,早已分不清是满身的鲜血究竟是谁的。 阎铮左右双臂一展,在信众中扫出一道缺口,一声凄厉的惨叫让他回过头看去,在信众持续不断的冲击下,四人组成的枪阵岌岌可危,即使纪伍长全力拼杀,也没能阻止防线的崩溃,一名士兵已经被疯狂的信众扑倒在了地上,数不清的手抓住了那名士兵,将他身上的甲胄拆了下来,信众们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他们争先恐后地俯下身子,用牙齿啃食着士兵的躯体。 “滚开!你们这帮疯子,你们为什么会露出笑容?你们为什么会发出笑声?别再靠近我了,我一定会杀了你们,闭嘴!闭嘴!你们为什么这么享受?你们为什么被杀死了还要发笑?我要把长矛戳进你们的喉咙里,你们永远也别想再笑了!” 柳鸿嘶哑的喊声紧接着响起,崩溃的精神开始让他语无伦次,他仍旧举着长矛不停地戳刺,试图赶走逼近他面前的信众们,但是这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疯狂的信众淹没了他。 纪伍长和剩余的两人背靠背,他身上受了很多伤,但仍旧屹立不倒,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坚持住,都统马上就会来了,我已经发出了信号,为什么都统还不来?继续攻击,保持防线,刺穿他们令人作呕的脸,把他们的脑袋全都砍下来,为什么这些人不停下来?为什么他们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该死!该死!杀光他们!把他们全部杀光!” 剩余的两个人并没有大喊大叫,可是他们沾满血的脸上逐渐露出的笑容表明了他们正在走向跟那些信众一样的疯狂,纪伍长更不必说了,阎铮知道,即使他幸存下来,也一定没法恢复理智了。 一名信众趁着阎铮分神之际朝着他扑了过来,阎铮长剑横扫一圈,将周身其他的信众逼开,而后猛地跃起,落地劈斩,长剑嵌入了那个信众的琵琶骨,把他的上半身几乎斩为两段,阎铮甩掉手中长剑上沾满的鲜血,继续向前发起冲锋,信众组成的汹涌人潮已经将他们分隔开来,就算阎铮现在杀回去救援也来不及了,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吼!” 阎铮爆发出一声大吼,再度冲进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他伏低身形,像狂风一样席卷整个修罗场,一剑平挥拦腰斩断两人,匕首狂舞接连刺穿三人的颅骨,阎铮双手武器一起旋转,整个人化身成为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硬生生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每一次攻击都是断钢诀的全力施展,每一次攻击都有信众变成他的剑下亡魂。 终于,浑身浴血的阎铮杀到了力士的面前,他大口喘息着,半跪于地,用手中的长剑支撑着身体,抬起头用由于过度杀戮而充血的双眼盯着像一座山一样矗立在他面前的力士,看着阎铮杀机凛然的双眼,力士那张玉雕似脸庞上的表情出现了些许松动,这个凡人似乎有点不同,面对疯狂的信众并未露出半分惧色,即使战友的牺牲也未曾让他停下脚步,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表露出一个确切的含义,除非将他毁灭,否则他必定会不死不休。 阎铮清楚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力士的对手,他手上已经卷刃的长剑和濒临断裂的匕首更不可能在力士精钢般的皮肤上留下任何痕迹,而力士的一双铁拳却能轻易地将他打得粉碎,看力士现在的状态,跟战斗之前别无二致,显然先前追击阎铮并未消耗他多少体力,此外这力士还有着与他高大的体型不相符的敏捷,即使阎铮脱下甲胄降低重量,也没有信心完全避开他的攻击,从各个方面来说,力士都是他目前所遇到的敌人中最为棘手的一个。 力士并未主动发起攻击,而是保持了庄严的姿态,以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阎铮,在和信众的战斗中,阎铮当然也受了伤,只不过顽强的意志让他暂时忽略了伤痛,可现在过度透支猩红色血气造成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他感觉到难以抵御的困倦,头脑的思绪也开始混乱起来。 在逃亡的路上他回想起刚才的情景,那诡异的献祭仪式召唤出了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但是似乎因为某些不确定的原因,召唤最终失败了,而在仪式失败之后,那个鬼一样的太常大人就立即命令信众抓捕他们,难不成仪式的失败跟他当时体内猩红色血气的异动有关?可是红纱菩提不过只是菩提血树吸收万物生灵血气诞生出的一颗神异果实而已,怎么会跟这帮诡异的信众和其他世界的生物扯上关系? 周遭浓重的血腥味将阎铮混乱的思绪重新拉回了现实,战斗还在继续,纪伍长歇斯底里地咆哮声还在不时地响起,看来即使陷入了疯狂,也没让他停止战斗的本能,阎铮用长剑撑起身体,重新站了起来,他紧紧地盯着对面不动如山的力士,想要从对方的身上寻找破绽,即使是金刚罩都有罩门的所在,阎铮不相信这只肌肉怪兽会没有弱点。 第三十三章 大逆 见阎铮还想要反抗,力士放弃了庄严的姿态,开始向着他走去,虽然有些许的惜才之心,可力士知道,像阎铮这种人绝对不可能对尊主卑躬屈膝,就算将他纳入到信众之中,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为了复仇反叛,既然不能为尊主所用,那便让他死在这里。 力士走到阎铮面前,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如山一般无法撼动,一双铁拳上笼罩着灰白色的光,感受到那光芒中蕴含着的力量,阎铮的内心中生出了一股无力之感,他犯了个错误,错判了力士的实力,这力士在他们面前展现出来的力量只有玉虚而已,但实际上真实实力绝对在清虚之上。 “作为凡人来说,你已经表现得足够优秀了,但是跟尊主的信众相比,你弱小得就像是虫子,居然以为击败了我就能够逃走吗?实在可笑!哪有人会对虫子用全力的呢?安静地迎接死亡吧,在地狱中赞颂尊主的伟名!” 灰白色的光芒将阎铮牢牢地控制住,让他无法动弹分毫,力士举起铁拳毫不犹豫地朝着阎铮的头顶轰下,这一拳气势非凡,被击中的阎铮必定粉身碎骨。 “金刚!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被唤了名字的力士立时停下了动作,无坚不摧的铁拳停在了阎铮头顶,尚未消散的拳风压得阎铮透不过气来,灰白色的光仍旧牢牢地将他控制在原地,力士收起一双铁拳,恢复成了平常庄严的姿态,恭敬地向着密林的方向颔首。 茂密的灌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折断一般向着两侧缓缓分开,全身笼罩在绛紫色长袍中的太常大人穿过密林走了出来,他一只手托着那滴尊主的圣血,另一只手拿着样式奇异的提灯,四名忠实的信众跟随在他的身后,沉默得如同四个石头雕塑。 看着眼前死伤惨重的信众,太常面无表情,他将手中托举着的绛紫色血珠向上方举起,眼眸中荡漾起了诡异的紫色,似是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紫水晶般的血珠重新变成了液体的状态,一小滴血珠从中分离出来,随即升上天空化成了一片淡紫色的云,淡紫色的云笼罩在整片森林上空,片刻之后,下起了一阵淡紫色的雨,沐浴在这天降甘霖之中的信众,无论受伤多么严重都恢复如初,失去的肢体重新生长出来,哪怕断为两截、头颅破碎,也都长出了崭新的,在阎铮惊愕的目光中,被他杀死的信众全部重新站立了起来。 “这便是尊主的力量,我的兄弟姐妹们,站起来吧!在祂的手中,你们的身体已经得到重塑,赞颂祂吧!在尊主伟大力量的庇护下,我们的每一次死亡,都会获得新生!” 太常向着信众们高呼,复生过来的信众们眼神懵懂,似乎还在适应着新生的肢体,但在听见太常的声音之后,他们的眼中再度被诡异的紫色占据,双臂叠放举过头顶的统一动作,随后发出狂热的呼号。 太常被信众们簇拥着向前,他举起提灯照向四周,提灯中间的火焰起初保持着不温不火的状态,可是在灯光照向阎铮的时候,那缕在提灯中间的火焰猛烈地燃烧了起来,向外散发出瘆人的猩红色光芒。 太常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像是被猩红色的光芒涂上了一层浓厚的颜料,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先前他以为是洛家监守自盗,或是被哪位仙尊大能捷足先登,没想到神秘失踪的红纱菩提,竟然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凡人体内! 虽然红纱菩提并不算最顶尖的天材地宝,但是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下次仪式的进度,此番失而复得,倒也是一件幸事,太常摆摆手示意力士放松对阎铮的控制,红纱菩提融入了人体之后想要重新取出必须得经过特殊的步骤,所以现在还不能让这个凡人死,先把他带回去之后再另作商议。 感受到灰白色光芒的减弱,被控制的阎铮恢复了一部分行动能力,他掷出匕首,握紧手中的长剑突然暴起,力士忽然觉得背后一寒,凛冽的杀意袭来,力士仓促回头,匕首迎面而来,他挥拳挡开匕首,随即被锐利的剑锋戳破皮肤,阎铮还想再度发力,但力士强健的肌肉夹住了剑刃,即使阎铮以断钢诀的爆发全力施展也没能寸进,随着一击得手,阎铮迅速后撤拉开距离,躲开了力士的反扑。 力士有些忿怒,若不是刚才太常出言打断,他早已将眼前这只虫子捏死,拥有红纱菩提又如何?一只虫子,哪怕是能够复活的虫子,终究也只是虫子,绝不可能是人的对手!他怒吼一声,举起一双铁拳朝着阎铮扑了过去。 阎铮也动了,他手中长剑刺出道道剑影,剑锋指向力士全身各处关节,力士铁拳迎着剑锋,漫天的拳影将剑影全部击落,阎铮收剑再次拉开距离,有了长刀损毁的前车之鉴,他已经尽力让剑刃避开力士的铁拳,可力士也看出了阎铮的想法,每一拳都朝着阎铮手中的长剑而去,有了武器的阎铮还算有一搏之力,若是没了手中的兵刃,他就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刚才的搏杀中长剑跟铁拳反复碰撞,本就卷刃的长剑又多了数道裂缝,阎铮知道,再这样拼下去长剑也迟早会折断,想要击退力士夺得一条生路,只能速战速决,他调整呼吸,横起长剑,眼神中透出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 力士感到了一丝威胁,他猛地跃起,犹如泰山压顶一般朝着阎铮下坠,想要在阎铮招式未成之际强行把他击破。 然而断钢诀滔天的浪潮已经在阎铮的体内形成,他吐气开声,踏前一步,挥出一道巨大的圆弧,这一击是他现在所能发出的最强一击,精气神高度融合,在猩红色血气的推动下,已经近乎于一名玉虚修士的全力一击! 力士从空中重重地坠落,他胸前玉石般的皮肤上爆出一道骇人的伤口,露出了下方强健的肌肉,新生的肉芽正在从皮肤下方长出,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将伤口修复完成,力士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没想到这个濒死的凡人,居然真的伤到了他,还逼迫他动用力量去修补身体。 这一击几乎抽空了阎铮体内的猩红色血气,等于是直接耗尽了他的一条命,阎铮陷入了脱力状态,手中长剑碎裂开来,整个人也瘫倒在地,断钢诀的副作用立即开始显现,他的右臂骨骼完全粉碎,知觉也在逐渐丧失,失去了红纱菩提的能力,阎铮才意识到他究竟有多么脆弱,看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力士,他甚至连动动手指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够了!金刚,把他带过来,我们该走了。” 太常嘶哑的声音传来,迫使力士放弃了把阎铮打烂的想法,他在阎铮面前停下了脚步,伸出一双大手,把浑身瘫软的阎铮从地上抓了起来,随后如同扛着一个破布口袋一样有些不情愿地把阎铮扛在了肩上,向着太常的方向走去,那些信众也跟随在两人身后,像是朝圣的人群开始进入密林之中。 一道耀眼的光华从天际飞射而来,停在了森林之上,沈都统的身影从中显露出来,周身悬浮着数柄飞刃散发着耀眼的银色,他瞧见下方战士残缺的骸骨,看向力士的眼神中透出阵阵杀意,看来他的猜测没错,那个猎人的身份并不简单,他显然是眼前这些人的一员,而这些全身笼罩在绛紫色长袍中的人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善男信女,说不定就是在幕后阻挠他们探索行动的罪魁祸首。 一身素色衣袍的洛亭与他并肩而立,他的气质仍然阴郁,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白玉珠子中隐隐有黑色的灵气外泄,看见太常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他不自觉地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在家族的时候他就见过这位身份神秘的太常大人,不过以他的地位并没有过多接触,他知道家主和元老们对这位太常大人十分忌惮,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才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而且从这位太常大人的表现来看,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棍。 两人的身后是一众修士,为了确保彻底解决猎人的问题,沈都统甚至连洛家的全部力量都借用了过来,现在看来他的决策是正确的,幽境之中莫名出现这样一帮鬼鬼祟祟的人,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而且沈都统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格外邪恶的气息,这种气息是他先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何况这些疯子还残忍地杀害了他手下的战士们,他实在没有理由放过这些人。 洛亭似乎看出了沈都统的想法,但他并没有出言阻止,他这次的任务跟这位太常大人并无瓜葛,即使这些人都死在这里,对他们洛家也并无任何损害,更不用说要是能借边军之手除掉这个让家主和元老们忌惮的神棍,他可又是大功一件。 见众人来势汹汹,太常大人走上前来,对着众人说道:“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边军的士兵,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不如我们……” 可还未等太常大人解释完,沈都统大手一挥,向着所有修士下令,“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大逆,无需押回朝廷审理,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第三十四章 不过弃子而已 吞火咒法。 听见都统的命令,半空中的林孝天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他跟随沈都统出生入死十几年,两人一同经历过无数险的绝境,已经养成了非同寻常的默契,他更是对沈都统无比忠诚,对于下达的命令会坚决执行。 林孝天脚下的葫芦盖子自行打开,火红色的酒液从中流出,他从口中喷涂出一道炽热的火流,火红色的酒液被瞬间点燃,形成了一枚巨大的火球,火球滚落到地面之后瞬间一分为二,变成两道火流向着森林两侧奔涌而去,瞬间便形成了一个火圈将空地中心的所有人都包围了进去,这下这些人想要逃出包围圈,就必须穿越林孝天操纵的火焰。 力士庄严的脸上露出了顾忌的神情,他一直以尊主最忠诚的仆人自居,对于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屑一顾,可是现在这半空中十数位虎视眈眈的修士,再加上为首的两名清虚修士,即使他的真实实力已经相当于清虚上阶,想要靠他独自一人应付这么多人实在有些吃力,更不用说他还要保护太常大人,所以他也不再有所保留,直接施展出了压箱底的本领。 怒目金刚! 灰白色的光芒透体而出,越发衬托着力士如同一尊玉石雕刻的金刚佛像,他大踏步地冲锋起来,无形的力量将周遭的泥土和岩石都转化成了液态般的流体,向着他的周身汇聚而去,几个呼吸之间,力士的身体便被流体完全覆盖,等到冲至众位修士面前之时,他已经彻底变身成了一具坚若磐石的岩石魔像,魔像的手中持着一杆巨大的降魔杵,他猛地跃起,抡起手中的降魔杵向着众人砸击而去! 一柄通体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长枪突然飞起,在主人的操纵下长枪迎风而长,顿时变得与降魔杵相同的尺寸,枪尖点向魔像的关节,随后以枪杆拍击魔像手臂,最后顺势朝侧面拖带,将本应落到众位修士头顶上的攻击引导到了一旁,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似简单,实际上却隐含着四两拨千斤的高深功夫,这长枪的主人虽然修为不算高深,但这一手精妙的操纵技巧却是无人能及。 魔像这势大力沉的一杵落空,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之上,掀起了一大片烟尘,借由烟尘的遮蔽,其他人的攻击接踵而至,一名修士从气海中唤出一口寒光流转的环首刀,另一名修士则将一团云雾缠绕在刀身之上,云雾延伸了刀锋的长度,也让刀刃的朝向令人难以捉摸。 魔像用手中降魔杵挡住袭来的刀锋,随即后退数步,远离众位修士所在的位置,避免陷入被众人夹击的形势,可是魔像展现出的强大实力让他已然成了众矢之的,众位修士毫不犹豫地对他展开了围攻,环首刀如影随形,挥出漫天刀光,刀刀直逼魔像头颅,刹那间,降魔杵与环首刀交击数百次,无数火花向外迸射而出。 用泥土岩石凝聚成的凡物终究还是无法与天地灵气温养的法宝相比,激烈的对拼之下,魔像手中的降魔杵此时已经布满了裂痕,他抛下降魔杵撤向后方,想要借助信众为他争取片刻喘息的时间,可那些信众面对阎铮这样的普通士兵还有胜算,与真正的修士作战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虽然有着玉虚修士的身体,但是没有掌握神通和法宝,就跟拥有老虎身体的绵羊一样,还只是绵羊而已。 在五六名修士的协同攻击下,那些疯狂的信众如同割草一般倒下,看着眼前这些不堪一击的信众们,魔像只得放弃了继续战斗的想法,转而奔向太常所在的方向,溃败已成定局,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带着太常离开。 没能依靠信众抵挡攻击,魔像已经失去了离开的最佳时机,若是他一开始就选择带着太常突出重围,那么仅靠这些修士还拦不住他,可是现在为时已晚,修士们的杀招已经蓄势待发, 数十条如章鱼腕足般灵活的粗大藤蔓破土而出,阻挡在了魔像撤退的必经之路上,其中数条更是卷住了魔像的脚踝,硬生生地阻止了他奔跑的脚步,通体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长枪刺出,枪锋直指魔像胸口,环首刀上缠绕着的云雾骤然扩张,巨大的刀刃朝着魔像的头顶斩去。 魔像发出一声怒吼,恍若实质的灰白色光芒透体而出,一杆由泥土和岩石凝聚成的巨大降魔杵再度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奋力一击将面前的藤蔓尽数打断,随后脚下猛然发力,挣脱了藤蔓的束缚,长枪的戳刺和环首刀的斩击都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坚固的魔像表面多出了数道狰狞的伤痕,甚至有的伤痕已经击穿了魔像,露出了其中力士玉石般的皮肤。 力士隐藏在魔像之下的面容再难以保持庄严,在接受尊主赐福成为修士之后,他一直认为这些凡夫俗子不足为虑,可现在真的跟这些训练有素的修士以命相搏,他才意识到他所谓的强大有多么可笑,这些修士们的攻击其实并不能对魔像造成多大的损坏,他们依靠的是重复地攻击相同部位,所以即使魔像十分坚固,在承受数名修士的持续高强度攻击后也难免破损的结果,这样下去再承受几轮攻击之后魔像就会被完全损坏,那时候别说带着太常离开了,就算他一个人也性命难保。 一名女修士走上前来,她凤眉如月牙弯弯,琼鼻挺秀,鹅蛋脸颊甚是美丽,一头波浪秀发在风中不断飞舞,修士的身份又为她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气质,她在洛家这些修士中实力仅次于洛亭,也有清虚下阶的水平。 女修士一双修长白皙的玉手中捧着一块半月形的玉璧,那玉璧洁白如雪,其中波纹荡漾,散发着阵阵波动,女修士樱唇轻启,口中吟诵着神秘的咒言,她宝石般的双眸之中浮现出黑色的阴影,体内法力朝着手中半月形玉璧不断涌去,一道幽深的黑气从中投射而出,照射到魔像的身上,在那道黑气的影响下,力士产生了仿佛身处泥潭的错觉,似乎有无数双看不见的鬼手正在拉扯着他的身体,让他的动作越发滞涩。 洛亭授意手下的修士们前去协助,自己则紧盯着那个诡异的太常大人,太常手中的提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反倒是托举着的那枚绛紫色血珠看起来像是神妙之物,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洛亭都能感受到那枚血珠中蕴含着的力量,要是能得到这种宝物,对他来说肯定颇有裨益。 悬浮在半空中的沈都统始终没有出手,他一直在观察着下方的局势,不出所料,除了那名身材高大的力士,下方这些信众并无任何抵抗之力,而那个手中拿着提灯的太常大人也并未有什么异动,而是在四名信众的簇拥下向着森林外围移动,但是因为畏惧林孝天操控的火圈,所以始终未能离开。 刚才的战斗已经让他了解到了力士的真正实力,力士出色的防御能力主要依仗体外的魔像,他本体并没有多么强大,仅靠玉虚修士的攻击只能击破魔像的防御,还不能对力士的本体造成致命的伤害,想要解决力士,还得他亲自出手。 八卦六十四斩。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 环绕在沈都统周身的飞刃散发出耀眼的银光,它们飞腾而起,在空中留下道道银色光华,朝着魔像激射而去,承受了修士数轮攻击的魔像已经出现了多处破损,此时被耀银飞刃击中,更是直接崩溃,露出了其中力士的本体。 银色的光华将力士包裹起来,以他那承受阎铮全力斩击只破开一道口子的强健身体都无法抵御耀银飞刃的斩击,恐怖的伤痕在他的身体上出现,玉石般的皮肤翻卷开来,下面的肌肉也支离破碎,露出其中的骨骼,六十四斩结束之时,力士的一半身子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但他还没有完全死去,强韧的生命力让他的肌肉不断地生出肉芽,试图修补身体缺少的部分。 在四名信众的簇拥下,太常偷偷地将手中托举着的绛紫色血珠藏入怀中,他的眼眸变成紫色,衬托着他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孔更加诡异,在熟悉力量的影响下,紫水晶般的血珠重新变成了液体的状态,可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一个黑色灵气凝聚而成的锯齿飞轮突然从后方飞出,第一击便将四名信众杀死,第二击则切断了太常托举着绛紫色血珠的右手,绛紫色血珠重又变成紫水晶般的质地,从太常的怀中掉落了出来,不知何时,洛亭已经来到了太常的身后,他伸手一招,那锯齿飞轮便将绛紫色血珠托起,返回到他的身边,洛亭手腕上那串白玉珠子黑芒一闪,便将那绛紫色血珠吸纳了进去。 失去了右手的太常用左手紧握住手腕,想要尽可能阻止血液的流出,他回过头,看向洛亭的眼神中充满怨毒,他本想用尊主的圣血复原力士,没想到竟然被这洛家的小子捷足先登,没有力士的庇护,他此番也在劫难逃。 第三十五章 诛邪 “你们这些亵渎尊主的狂徒,只不过依靠些许道行便想要行悖逆之事,以为这样便能够阻止尊主的降临吗?你们错了!尊主必定会来到这个世界,即使我们全部身死,也还会有其他人前赴后继地举行仪式,直到尊主降临为止,到那个时候你们就会后悔了,尊主会带着所有信仰祂的人去往彼岸,而剩下的人将全部堕入地狱!” 太常用嘶哑的声音吐出最为恶毒的诅咒,趁着洛亭不注意,他猛地起身朝着垂死的力士挥出右臂,断口中的鲜血飞洒而出,那鲜血并不是寻常的血红色,而是透出一股诡异的紫色,太常长年累月供奉尊主,他的血液中早已蕴含着尊主的意志,更何况刚才力士也沐浴了先前尊主的圣血化作的那场雨,已经能够承载一部分尊主的力量。 血液沾染到力士的身体上,瞬间化作紫色的咒印爬满了力士的半身,在尊主力量的影响下,力士的身体开始出现强烈的异变,他体内的心脏改变了搏动的方式,血液逆流回心脏中,然后爆发性地输送到四肢百骸,青色的血管像一条条水蛇从他玉石般的皮肤下方游动出来,不断增生的紫黑色组织将他只剩骨骼的半边身体填补完全,让他本就健硕的上身膨胀得更加夸张,如果说原本他还算一个人类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邪魔,一根根森白色的尖锐骨刺从他脊背上穿刺而出,像是剑龙的棘刺,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大臂骨骼不断生长,直到刺破手掌形成两柄无比巨大的骨剑,力士的双目被紫色占据,他怒吼一声,用骨剑朝着身边的太常刺去,太常被锋利的骨剑直接刺穿,随着力士手腕一抖,他残破的身体直接被甩到了密林之中。 在场众人惊骇于这瞬间发生的异变,竟第一时间没有做出应对,他们原本以为力士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手,可是眼前重新复活的力士已经明显不是人类,他不分敌我的表现更像是一具失去了控制的尸体,随着太常的死亡,这个难缠的麻烦扔给了在场的众位修士。 力士挥动两只手臂变作的骨剑朝着众人冲来,他的双臂像风车一样展开,闯入人群卷起一阵剑刃风暴,离他最近的两名修士只来得及张开护身的屏障,可法力凝聚而成的护身屏障如薄纸般被骨剑划开,连带着两名修士的肉身也被绞成碎片,负责防御的修士急忙唤出气海中的法宝,那是一面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圆形盾牌,随着他心念一动,那面盾牌体积顿时倍增,将众人都护在了身后,虽然事发突然,但久经沙场的他们还是迅速地做出了应对。 沈都统也有些惊骇,事态的变化让他有些始料未及,这次行动诡异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先是妖兽接二连三的袭击,随后又是身份神秘的猎人,而现在又让他们撞见了这些正在举行某种邪恶召唤仪式的信众们,他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些人的存在,更不用说在边境上见到这帮人了,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会在探索行动期间踏足这里?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深远目的,竟然甘愿与朝廷作对?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就算是沈都统一时之间也有些抓不住头绪。 力士挥起骨剑斩向盾牌,剑刃与盾牌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坚固的盾牌挡住了力士的斩击,将他震得后退了数步,力士稳住身形,但两柄骨剑却因为强大的反震力而断裂开来,他身上紫色的咒印闪烁起来,大臂骨骼再度生长,取代原来断裂的骨剑重新形成两柄崭新的巨大骨剑。 力士弯曲膝盖,高高跃起,双剑下落犹如泰山压顶,盾牌遭受到这沉重的斩击,散发出的淡黄色光芒暗淡了许多,这名修士虽然跟高睿修炼的同属于土属性的功法,但是自身实力相去甚远,接连承受力士的斩击之后,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盾牌破碎开来化作点点光芒消散,法宝被毁,修士也遭到了反噬,从口中喷出一大口血,身边的修士急忙扶住他,带着他离开力士的攻击范围。 击破了盾牌之后,力士发出了像是在庆祝胜利一般的怒吼,如果说刚才他的思维尚存,那么现在的他已然失去了神志,彻底变成了一只沉溺于战斗中的野兽,环顾周身对他严阵以待的修士们,他再度咆哮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伟岸的身躯不断加速,像一辆开足马力的战车朝着修士们袭来。 三把长弓在修士的操纵下藏匿于树木后面,悄悄地瞄准了力士的头颅,在他发起冲锋之际,三支法力凝聚而成的箭矢破空飞出朝着力士激射而去,力士听见侧面传来的破风声,骨剑一横轻易地将三支箭矢格开,眼见偷袭无效,修士立即集中法力,在长弓上再度凝聚出三支箭矢朝着力士射击,他本来的任务也不是伤到力士,而是用箭矢干扰他的注意力。 力士这次没有躲避,任由三支箭钉在身上,这些箭带给他的感觉简直不痛不痒,在不断增殖的紫黑色组织作用下,那三支箭都被顶出了身体,他的冲锋势头丝毫不减,直接将挡在前方的一名修士撞飞,手中骨剑挥出巨大的圆弧,将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的修士连同树木一同斩断。 其他修士们已经拖延了足够久,给了先前围攻力士的修士们以时间积蓄力量,数十条粗大的藤蔓再度破土而出,缠绕上了力士的四肢,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其他修士一拥而上,朝着力士再度发动了攻击,通体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长枪和缠绕着云雾的环首刀在力士的身上留下了可怖的伤痕,随后而来的八棱锤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力士的脊背上,那锤看起来小,却是件实实在在的法宝,全力挥击下约莫有千钧之力,将力士脊背上的骨刺尽数砸断,他的后背更是皮开肉绽,巨大的力道传入身体,将他的一节脊骨震碎。 虽然有着尊主力量的加持,可丧失理智的力士仍旧不是这些修士们的对手,甚至相比于原本会使用战斗技巧的力士来说,他现在简直就像一个愚笨的靶子,没有魔像外壳的保护,他只不过是个肉体凡胎,再也无法经受住修士们的轮番攻击,从嘴中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的鲜血。 不过修士们的攻击也让力士身上的紫黑色组织再度增殖,他的半边身子变得越发膨胀,甚至已经开始失去了人类的形体,变成了某种无法描述的肉块,力士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挥动变异的手臂将缠绕他的藤蔓尽数撕裂,随后又是一击逼开围攻他的修士们,修士们默契地后退,等待着再次进攻的时机。 耀眼的银色光华突然闪过,两柄飞刃从刁钻的角度刺向力士的双眼,他挥出骨剑挡开了两柄耀银飞刃,但紧接着另外两柄飞刃再度袭来,力士只来得及挡开一柄飞刃,另一柄飞刃刺入了他的眼球之中,让他的一只眼睛瞬间失明,力士疯狂地咆哮着,想要拔出眼睛中的飞刃,但那飞刃无比灵活,向后飞出直接将他的眼球带了出来,为了让这里的骚乱尽快结束,沈都统还是选择出手了。 女修士捧起半月形的玉璧,口中吟诵着神秘的咒言,幽深的黑气从中喷涌而出,形成了一只巨大的有些骇人的手掌,手掌朝着力士抓去,攥住了他健硕的身躯,让他无法动弹,力士的手臂上鼓起条条青筋,想要挣脱手掌的束缚,但手掌中生出一股更加巨大的力量,将他浑身上下的骨骼捏的吱呀作响。 “喝啊!” 力士怒吼一声,好似钢筋拧成的变异手臂硬生生地挣开了手掌的束缚,他双脚踏地,健硕的身体跃上半空,紫黑色组织中一连刺出了五六柄巨大的骨剑,沉重如山的劲风扑面而来,把下方的修士们死死地压在了地面,他这一击的目标,竟然是所有围攻他的修士! 魔影噬心咒。 可他的攻击并没有落下,因为数只漆黑的狼影咬住了他的双腿,让他在半空中的攻势戛然而止,这些狼影从周遭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出现,它们有着四只赤红色的眼睛,脊背上的毛发根根耸立,看起来跟当初洛家斥候召唤出来的有八分相似,可这些狼影明显要凝实得多,它们的双爪寒光闪闪,口中的利齿甚至散发着莹白色的光。 但这不过是最初的几只狼影而已,更多的狼影正从阴影中浮现,它们张开布满尖牙的嘴,朝着半空中失去平衡的力士撕咬而去,狼影将力士身上的的血肉撕扯而下,随后没入到阴影之中,新生的狼影紧随其后,继续对着力士发起攻击,力士想要发起反击,可在半空中的他无从发力,即使用变异的手臂捏碎了几只狼影也无济于事,狼影组成的浪潮几乎无穷无尽,将他的身形完全吞没,等到狼影消失不见的时候,力士掉落下来的只有一具布满齿痕的骸骨。 施展魔影噬心咒的洛亭脚下一个趔趄,身旁的女修士抬手扶住了他,手心中释放出一股黑气融入他的身体中,刚才这一招消耗巨大,以洛亭的实力都有些承受不住,不过好在并无大碍,借着边军之手,他帮助家主和元老们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又收获了珍宝,此行算得上收获颇丰。 第三十六章 灭界劫炎 太常用仅剩的一只手支撑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容现在变得越发惨白,像是一具死去了很久的尸体,但是多次接受过尊主赐福的他,实际上生命力远比力士还要顽强得多,他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腹部被力士用骨剑刺穿的伤口也基本愈合,这次举行的仪式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不仅尊主没能降临,赐予的圣血也被洛家夺去,力士和其他信众更是全部死亡,不过这点牺牲在太常看来算不了什么,虽然主要目的没能成功,但还是收获了意外之喜,可惜被那些凡人修士阻挠,此番没能把身怀红纱菩提的人带走,不过只要觅血之瞳还在,想要再次找到他易如反掌。 一旁力士还在与修士们激战,听力士的心跳声,怕是无法支撑太久,太常自然清楚,他的血液中只含有尊主的部分力量,沾染上血液的力士能复生就实属不易,想要依靠那点力量就击败那些凡人修士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不过太常并不指望力士能够击败那些凡人修士,否则他也就没必要大费周章装作假死脱身,他只需要力士吸引那些凡人修士的注意力,好让他去拿觅血之瞳。 那盏样式奇异的提灯正安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下,提灯中间的火焰像是快要熄灭的样子,微弱的猩红色光芒从中散发而出,太常走上前去,从地上捡起了提灯,突然,那缕在提灯中间的火焰闪烁起来,原本微弱的猩红色光芒也开始变得越来越亮,照亮了太常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一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借着假死瞒过了都统他们,从而金蝉脱壳,要不是我也身在这片密林中,恐怕也要被你骗过了,犯下了这么多罪,你以为就能这样一走了之吗?” 不必思索太常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他提着灯回过头,不远处出现了阎铮那张布满血污的脸,在提灯照向阎铮的时候,那缕在提灯中间的火焰猛烈地燃烧了起来,原本就十分明亮的猩红色光芒瞬间变得耀眼起来,看着阎铮手中布满裂痕的长剑,太常露出了嘲弄的笑,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红纱菩提竟然被你这种凡夫俗子拥有,真是暴殄天物,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都开始崩裂了,你连红纱菩提万分之一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还妄想杀了我吗?” “别在那里虚张声势了,你若是实力超凡,又怎么会装作假死逃生,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杀掉岂不是更省事,我看没有了力士的保护,你也只不过是个身体瘦弱的老头罢了,更何况你还受了不轻的伤。”阎铮提着剑向着太常走去,他身上的伤口正在流血,极其微弱的猩红色血气正从伤口中渗出,太常所言非虚,阎铮自身的实力太过低微,红纱菩提与心脏融为一体后,他只能被动地动用这份力量,可这种方式终归只能动用极小的一部分,在猩红色血气过度透支之后,他的身体连修复伤口这种简单的事都无法做到。 面对步步紧逼的阎铮,太常仍旧是那副嘲讽的口吻,“可悲的凡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你无非也是忌惮这觅血之瞳,担心身份暴露后,日后无法摆脱我们罢了,可是即使你杀了我,夺走了觅血之瞳,也休想逃出我们的手心,尊主已经看见你了,祂迟早会找到你的!在尊主的注视下,一切魑魅魍魉都无处可逃!” 话音未落,太常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提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那盏样式奇异的提灯顿时摔得粉碎,其中的火焰并没有熄灭,而是悬浮在半空中,以稳定的频率闪烁着,就像是心脏在搏动一样,太常抢在阎铮出剑之前将那团火焰抓到了手中,那火焰瞬间在太常的手心中灼烧出一道口子,随后顺着口子钻入了太常的身体中。 太常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似乎火焰的温度让他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随着那团火焰钻入他的体内,他的皮肤很快透出一股暗红色,疯狂肆虐的火焰将他体内的器官都灼烧成了焦炭,他张开嘴,吐出一口夹杂着火星的黑烟,他本想毁掉容纳火焰的提灯,让阎铮无法带走觅血之瞳,并用身体成为火焰的容器,日后再来回收,可他残破的身体并不能容纳那团火焰,等到火焰将他的身体焚烧殆尽,就会开始焚烧周遭的一切,直到让这片森林都变作火海。 阎铮手中的长剑此时才刺入太常的胸膛,洞穿了他的心脏,可被杀死的太常并没有露出恐惧的表情,反而仍是那副嘲弄的神情,倒像是阎铮才是那个被杀死的人似的,他的皮肤在高温炙烤下开始龟裂,七窍向外散发着热气,在阎铮拔出长剑后,太常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碳化的身躯彻底失去了生机。 布满裂痕的长剑上还残留着太常的血,阎铮下意识地想要将那些血甩掉,可那些血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顺着长剑向上游动起来,阎铮当机立断将手中的长剑丢弃,但还是迟了一步,那些血已经缠上了他的手臂,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灼烧的痕迹,阎铮突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太常体内的血,而是提灯中的那团火,那团火挣脱了太常身体的束缚,现在又想把他当做宿主。 想起刚才太常的惨状,阎铮心中骇然,若是被这团火钻入体内,怕是他也会被烧成一块焦炭,他用手抓住了那些血想要把它们扔出去,但那团如同熔岩般暗红的血紧紧地贴在阎铮手上,瞬间烧穿了他的皮肤,向着他的体内钻去,在血钻入阎铮的身体后,他的眼前开始不断地浮现出不同的画面。 一个人全身笼罩在绛紫色的长袍中,看不出性别,他的长袍滚边上绣着暗金色的月亮,兜帽上方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宝石,他摘下兜帽,露出跟太常容貌八分相似,同样苍白如纸的脸,他的手中握着一面银镜,不知什么人战斗的画面正在其中显现。 姿容艳丽的少男少女,他们的双瞳灿然若银,发丝如同水母的触须,呈现出彩虹般的光晕,他们的皮肤近乎透明,可以看得见体内尚未分化完全的器官,他们端坐在云朵之间,如同神明般圣洁不可侵犯。 浓重的黑暗如同化不开的墨水,侵染了整片天空,而在这无垠的黑暗之上,是一轮无比巨大的紫色月亮,两道边缘破碎的裂缝出现在月亮表面,裂缝毫无征兆地张开,一双漆黑如墨的恐怖瞳孔显露了出来。 眼前的画面让阎铮险些迷失在了其中,他保持着仅有的一丝理智,挣扎着捡起地上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入了手腕中,在血液还未继续深入之前拦住了它的去路,血液有些不甘心地在剑刃前徘徊了许久,想要冲破剑刃的阻碍,可在猩红色血气的影响下,那团血液最终还是安定了下来,融入了阎铮手掌的经脉中,随着血液的沉寂,那些不断变幻的画面也终于消失。 除了手背上烧蚀的痕迹还残留着,那团火并未造成更多的损伤,阎铮暂时松了一口气,将长剑拔出手腕,这团火焰显然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某种有生命的活物,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灵智,可看它刚才将太常烧成的焦炭的行为来看,绝不是什么善类,不过好在他杀死了太常,并破坏了那盏提灯,不仅再次将身怀红纱菩提的事遮掩了下去,也让失去了了觅血之瞳的信众们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寻找到他的踪迹。 阎铮扔掉长剑躺倒在地,其实他也已经油尽灯枯了,先前他伤到力士的全力一击已经将他体内猩红色的血气消耗殆尽,刚才也只是恢复了一点,勉强让他达到能够行动的程度,他的右臂骨骼仍旧没有完全修补完全,而杀死太常的那一剑让骨骼再度断裂了,身上的伤口更不必说,仍旧在向外流着血,微弱的猩红色血气甚至连止血都做不到了,即便现在被别人发现,阎铮也不必担心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暴露,他感觉他现在的恢复力连一个普通人都赶不上。 “快来!这里还有幸存的人!他伤得很重,马上派医师过来!” 阎铮依稀听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身着白袍的修士脚踏飞剑停了下来,他急忙地赶到阎铮的身边,以神识查看他的伤势,果不其然,阎铮伤得非常重,那名修士甚至怀疑医师还没到阎铮就已经死了,他伸出手抚在阎铮的伤口上,释放出一股天地灵气,在天地灵气的滋养下阎铮的伤口逐渐止住了血,在修士的呼唤声中,阎铮努力保持着清醒,直到医师到来之后,他的意识才逐渐远去。 第三十七章 往日异梦 当身着燕尾服的服务生给他推开雕花的木质大门时,阎铮确定他在做梦,服务生向着他恭敬行礼,阎铮也微微颔首以示回应,步入宴会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广的空间,宫廷风格的桌椅优雅复古,桌上摆放着粉色的康乃馨,天花板上形制繁复的水晶吊灯,在每个角度都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华光,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铺着红色的地毯,两侧摆放着黄铜花瓶,处处都散发着奢靡气息,舞台上的乐队正在演奏着悠扬的乐曲,舞者如同天鹅一般展露舞姿。 一楼和二楼全都是来参加酒会的人,衣着光鲜的绅士们享用纯手工制作的雪茄,谈论着最近经济政策的变动,夫人们浓妆艳抹,热切地相互打招呼,展示着手上最新款的珠宝首饰,阎铮不是他们圈子的一员,便没有凑过去,而是拿起一杯红酒靠在二楼栏杆边小口啜饮。 “对我新开的这家酒店可还满意,老同学?”一个妩媚的声音忽然响起,引得阎铮侧目。 不知何时,一位妙龄少妇走到了他的身旁,少妇的娇躯包裹在水蓝色的礼服长裙中,刻意收紧的束腰更显她傲人的曲线,她看向阎铮的眼神含情脉脉,一时之间让阎铮有种佳人有情的错觉,可很快他便认出了来人,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收到邀请函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送错了,按说市里最大的酒店开业怎么会请我这种无名小卒,原来是你啊。” 少妇笑道:“高中的时候咱们聊天的时候我不就说了嘛,我未来希望成为一个老板娘,到时候请你们大家都来住,你看,我现在来兑现承诺了不是?” “难得你还记得我们这些老同学,话说这家酒店是我们设计院承接的,说不定有好几个地方还是我绘制的图纸。”阎铮也笑,跟老同学多年之后重逢,他脸上是难掩的喜悦。 “等酒会结束,我带你去客房看看,说不定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呢。”少妇用翠绿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阎铮,“但是现在,你该回去了。” “好啊,毕竟客房本来就是我设计的,到时候免费帮你……”听见少妇的后半句话,阎铮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我说,你该回去了,老同学。”少妇突然伸出手朝阎铮推了一把,还未等阎铮反应过来,他便从栏杆摔了下去。 耳畔的风声把阎铮从睡眠中唤醒,看来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睁开眼睛,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唤醒了他的记忆,不久之前,他所在的小队执行了一次追踪任务,但在找到目标后,却意外地撞上了诡异的召唤仪式,目睹了某种生物的降临,随后小队被疯狂的信众围攻,而他浴血奋战,杀伤了大量信众,并且拼尽全力伤到了实力强大的力士,不过他也身受重伤,在除掉了知晓他身份的太常后,又被神秘的火焰寄生,最后被支援而来的都统一行人所救。 阎铮想要坐起来,但他稍有动作,浑身上下尚未愈合的伤口就开始疼痛,红纱菩提的力量过度透支,看来他短时间内都没办法完全恢复,阎铮偏过头,看着一旁飞逝而过的景物,在看看身下有些熟悉的形状,他忽然反应了过来,他现在正躺在林孝天的法宝葫芦上。 见阎铮醒来,林孝天开口道:“你的命够硬的,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死,之前他们发现你的时候都怕你撑不到医师赶到,但你也真是有股劲,硬撑到医师赶来才昏死过去,服下春柳丹之后,你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你还有可能活着回去。” “劳烦都统和诸位修士了,我只是普通的一名士兵,本该就此为国捐躯的,但却耗费了如此宝贵的一枚丹药,实在有些不值。”阎铮苦笑道,没想到都统竟然毫不犹豫地将这等疗伤奇药用在他身上,若是让都统知道他身怀红纱菩提这等神物,怕是会气得大骂吧。 林孝天摆摆手,“都统把春柳丹用在你的身上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这次的遭遇十分诡异,那些信众更是身份不明,只有你从始至终参与了追踪行动,算得上唯一了解情况的人,都统当然不希望你死。” 阎铮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修士,小队中的其他人呢?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别的幸存者了吗?” “倒是还有别人幸存,可他现在的状态显然没办法给我们讲述究竟发生了什么。”林孝天说着指了指在他们旁边以法宝画卷飞行的两人,在展开的法宝画卷后方,有一个跟阎铮同样躺倒的人,但那人被绳索捆绑起来,他的双眸严重充血,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口中一直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哪怕喉咙嘶哑也未曾停止,待阎铮看清他的面目,心中不免一惊,那人正是率领小队的纪伍长! 纪伍长虽然幸存下来,但看他现在的表现,显然已经彻底疯了,阎铮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原本纪伍长他们还在冷静地进行防御反击,可是在被那紫色的雨水淋湿了之后,他们忽然都变得跟那些信众一样疯狂沉浸在杀戮之中,不过现在探究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并不重要,以纪伍长这样的状态在幽境之中根本无法生存,怕是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入夜之后,都统命令修士们停下来休息,毕竟连续驱使法宝飞行十分疲惫,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盘坐调息,借助幽境充沛的天地灵气恢复法力,等到快要拂晓的时候才继续出发,阎铮感觉精神和身体仍旧十分疲惫,一时半会都无法恢复完全,而且身边有这些修士保护也足够安全,所以也就放下心来,通过睡眠让身体加速恢复。 等到修士们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临近第二天的清晨,阎铮苏醒了过来,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接到信号之后,都统他们花了那么长时间才赶到,小队追上猎人大概只花了不到一天时间,可钻入密林后,却来到了一处截然不同的地方,而那个地方距离他们钻入密林前的位置要远得多,所以说小队看似只是钻入了密林,实际上却被传送到了幽境中的另一处地点,这才导致都统他们难以短时间内到达。 在杨参将的带领下,大部队已经先行一步到达了目的地,并且搭建好了营地,辎重车队上的各类物资被整齐地摆放在营帐中,由后卫的士兵们看守,洛家的马车居于营地的正中心,环绕着一处空地停放,前锋的帐篷则搭建在洛家的马车周围,看样子也在护卫着些什么东西,洛家随从正在细致地平整空地,将其上所有的植被都清理干净,甚至连埋藏在地下的根系都被挖掘出来,阎铮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猜测这可能就是洛家人这次大费周章想要完成的任务。 林孝天收起法宝葫芦,招呼周围的士兵赶紧过来,受伤的阎铮被抬上担架,送到医师们所在的帐篷中去,而疯癫的纪伍长由于状态十分不稳定,士兵们只得把他打晕,在请医师对伤口进行简单地处理之后,就被关押了起来。 被送入帐篷中的阎铮自然交由了小医师照顾,看着阎铮伤痕累累的身体,小医师不由得又红了眼眶,这一路走来,为了保护她而拼死战斗的又何止阎铮一人,在大部队到达目的地的过程中,又有数名士兵为了保护仅存的医师们牺牲,现在看到阎铮伤得如此之重,她满心担忧,幽境之中环境恶劣又缺医少药,受伤较轻体质较好的士兵兴许还能生存下来,更何况真正遭遇战斗的时候,来不及顾得上那些重伤员,只有保持行动能力的人才能活下来,而像阎铮的伤势,若是无人保护,怕是难以幸存。 阎铮看出了小医师的心思,突然间见到如此多的生离死别,对她这种心智不够坚定的少女来说有些难以承受,不过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她似乎也变得比之前坚强了许多,阎铮努力地让语气轻松些,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不算太好看的笑,“看来你能保护自己了,我也可以躺着好好休息一会了,有你照顾我还是挺放心的。” 小医师破涕为笑,“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去,你得赶紧好起来才行。” 她拿出干净的纱布,用水沾湿之后仔细地为阎铮擦拭着身体,阎铮的皮肤上被干涸的血痂覆盖,只有擦干净之后才能看清楚伤口,全身擦拭完毕,小医师才看清阎铮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有些伤口已经开始感染化脓。 “你忍一下,接下来会很疼。” 小医师从药囊中拿出一个药罐,从中倒出了褐色的药粉,细心地涂抹在伤口上,个别伤口的表面不大,但内部却十分深入,几乎快要触及骨头,小医师取出药棉搓成棉条,沾满药粉之后用手小心翼翼地塞入到伤口之中,随着棉条逐渐深入,阎铮不禁蹙起了眉,不过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他始终没有吭声。 小医师取出棉条,上面已经沾满了黄色的脓液,她重复着上述步骤,直到取出来的棉条呈现出血液的红色,这说明伤口已经清理完毕了,随后她取出干净的纱布,将清理完毕的伤口包扎好,阎铮任由她折腾,毕竟这样也能让她安心一点,在清理完阎铮身上的伤口之后,小医师站起身,急匆匆地去救治其他受伤的人了。 第三十八章 束魂棺 洛亭收起脚下的飞轮,向着马车环绕的那片空地走去,看见他前来,忙碌的随从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向着他行礼,但他只是挥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工作,若不是跟沈都统私交甚密,他肯定不会带着洛家的修士们去趟这浑水,毕竟他们的第一要务,是确保束魂棺成功埋入目标位置。 空地表面的植被已经完全清理干净,地下残余的植物根系和昆虫建造的巢穴也被一扫而空,洛亭走到空地中央,伸手抚上地面,漆黑如墨的灵气从他的手心中涌出,向着下方不断深入,与地表相比,地下的天地灵气要稀薄许多,更有利于束魂棺的稳定,洛亭操纵漆黑如墨的灵气同化地底那些散乱的天地灵气,直到将脚下这一大片区域完全净空。 这时一名随从走上前来,向着洛亭行礼,“禀报管事大人,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若是没有什么后续问题的话,随时可以开始,洛琴大人也在那边,她说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再去看看。” 洛亭不着痕迹地将灵气收回体内,从地上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洛琴便是先前那名使用半月形玉璧控制住力士的女修士,在这些修士之中,她的实力仅次于洛亭,同时她也是洛家家主的嫡系,身份比洛亭还要尊贵几分,此外她精于丹汞之术,对于修炼也多有研究,束魂棺的一切事宜都是由她全权负责,说白了,这次任务,洛亭充其量只是个运输队长。 “她倒是想得周到。”洛亭微微一笑,“那便带路吧,我们去看看。” 跟随洛亭作战的修士们正在陆续返回,他们虽然跟林孝天等人同为玉虚境界,但是战斗经验上却是差了不少,意志力更是薄弱了许多,这种长距离奔袭后的作战让他们大部分人都觉得十分疲惫,不过刚才的战斗毕竟是边军主导,被力士击杀的几名修士也并不是洛家的一员,所以也谈不上损失。 修士们纷纷盘坐在马车中,服下随身携带的聚灵丹,这种丹药由数种常见的药材炼制而成,作用是提高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能力和吸收能力,更多的时候被用来辅助初学者修炼,此时用作加快法力恢复倒也适合。 修士们运转起自身修炼的法诀,吸纳周围的天地灵气,天地灵气进入体内后,沿着经络流转数个周天,最后投入到气海之中,幽境之内天地灵气格外充沛,修士们很快便将空虚的气海填满,不少修士的境界更是有所提升,这便是在幽境中修炼的裨益。 在幽境被发现之初,就有许多修士发现了这点,各大宗门更是闻风而动,在幽境之中搭建了不少用来修炼的静室,借助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大大提高修炼速度,可惜后来幽境逐渐生出诸多妖兽,也不再适宜人类生存,故而这些静室也就遭到废弃,现在怕是连废墟都找不到了。一名身着素色衣袍的修士率先结束了修炼,他走出马车,快步来到洛亭身边,向他汇报情况:“管事大人,所有修士都已经安全返回,大部分人都没有受伤,只有数人在抵挡那个力士攻击的时候被骨剑砍伤,不过伤口都已经得到了及时处理,不影响他们继续战斗,之前留下来的几名修士已经将需要的东西组装完成,就等您的命令了。” 洛亭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昊阳,你做得不错,等完成任务回到族内,我会如实跟家主禀报,到时候会给大家论功行赏,自然也少不了你的,你父母那边我也派了人多多照拂,你在这边大可以安心,等回去之后,去看看他们吧,他们一直很担心你。” “谢大人。”洛昊阳朝着洛亭一拜,他跟洛亭出身同一旁系,两人的父母相识,按血缘关系来说,他算得上是洛亭的远方表弟,虽然没有洛亭这般出类拔萃,但也成为了一名玉虚修士,自从洛亭崭露头角之后,这个表弟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一大助力,洛亭自然也不会亏待他,这种能够建功立业的任务,便也带着这个表弟一起参加。 在随从的带领下继续往前走,洛亭来到了一辆被篷布遮起来的马车前,几口大箱子敞开着摆放在地上,箱子中的东西已经被拿了出来,是一些看起来像是金属制成的板材,这些板材表面蚀刻着金色的纹路,散发着阵阵法力波动,几名修士正在洛琴的亲自指挥下,操控着这些板材围绕在一颗暗红色的球形核心周围组装起来,板材互相之间以榫卯结构紧密连接,没用一根钉子便组装完成,将那颗暗红色的球形核心容纳在其中。 洛琴始终聚精会神地指挥修士们进行操纵,避免让那些板材接触到暗红色的球形核心,所以始终也没有注意到洛亭的到来,直到全部板材都组装完成,她才松了口气,注意到不远处面带笑意的洛亭,看见洛亭前来,洛琴示意那些修士再次检查板材的结合部是否牢固,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洛亭哥哥,你来了,我特意让他们晚点通知你,想要让你多休息一会,刚才你法力消耗不小,又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我怕你太劳累了。” “没事的,之前我损耗过大的时候你及时给我灌注了法力,让我的气海不至于那么空虚,而且路程过程中我已经休息得足够了,束魂棺的状况怎么样,现在可以填埋了吗?尽快完成任务,我们也能早些回去,经历了之前的事,我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洛亭伸出手温柔地为洛琴整理头发,刚才她专注于工作,额头上香汗淋漓,将波浪秀发粘连在一起,此时被洛亭细长的手指理顺之后,才恢复成平常柔顺的样子,洛亭还细心地帮她把脸颊上沾染的灰尘擦掉,见她模样可爱至极,又顺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洛琴佯装生气,举起粉拳朝着洛亭打去,洛亭也不闪不避,任由洛琴胡闹,两人之间气氛暧昧,宛如一对热恋之中的情侣。 管事的身份当然不能满足洛亭的野心,他现在虽然被很多洛家子弟称为大人,可是实际上地位也只不过是个做杂事的头目,想要更上一层楼,还得另辟蹊径,勾搭洛琴只是表象而已,他的真正目标是攀上洛琴背后的元老,有了元老的支持,他才有可能进入洛家的核心圈,当然了,他需要足够的成绩来证明自身的实力,这次的任务就是很好的机会。 洛家作为一个新崛起的世家,自然有着他们的独到之处,他们对于幽境十分了解,暗中掌握着许多处蕴含着宝藏的洞天福地,为皇室提供了大量的天材地宝,后来更是依附上了掌控内务府的八皇子,被八皇子视作一条有力的臂膀,此外,洛家还一直为朝廷制作束魂棺,成为了为朝廷在幽境之中开疆拓土的生力军。 与洛琴温存片刻后,洛亭走到束魂棺旁边,几名修士已经完成了检查,确保板材结合牢固,他伸出手抚摸板材上面金色的纹路,那些纹路看起来像是人类的血管,隐约有东西在其中流动,洛亭感到有些奇怪,因为神识的感知告诉他,这个束魂棺是活的。 “不用害怕,洛亭哥哥,你的感觉没有错,这束魂棺其中就是活物,不然怎么会被称为棺材呢,你接触得比较少,所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洛琴见他面色有异,玉手伸出将他的手拉开,随即解释道:“幽境之中的天地灵气虽然格外充沛,但是其中也夹杂着许多杂质,在这种天地灵气的滋养下,那些原本正常的生灵就会变成嗜血残暴的妖兽,为了让幽境之中广大的土地为朝廷所用,一位惊才绝艳的大能发明了束魂棺,顾名思义就是将修士的神魂封印到棺材之中,让修士的气海来过滤那些天地灵气中的杂质,从而确保周边的区域不再有新的妖兽产生,由此朝廷划定了幽境之中的安全区。” “你见到的那个暗红色的球形核心就是用来承载修士神魂的容器,它的炼制过程极为复杂,需要的东西也不好筹集,就连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除了大量的天材地宝之外,还需要足够的人,你应该注意到了,朝廷每年那么多死囚,绝大多数都被送到了我们族内,想必他们都成了核心的材料,不过这些年,死囚已经没有那么多了,就不知道现在这些核心是用什么炼制而成的了。” 听完洛琴的解释,洛亭若有所思,原来这便是束魂棺的作用,怪不得朝廷对洛家颇有照顾,只要有持续供应的束魂棺净化天地灵气,那么幽境之中的安全区面积就会不断增大,朝廷所能掌控的天材地宝也就会越来越多。 关于洛琴提出来的疑问,洛亭也是有所了解,在成为了管事之后,他经手的事务较以往多了许多,其中招收仆役的事情便是其中之一,可是奇怪的是,每年从贫苦人家招收来的仆役数目众多,可是他们最后都没有出现在府邸中,现在想来,大概他们都成为了那枚暗红色核心的原材料,不过洛亭并没有对洛琴提起这件事,毕竟对那些贫苦的人家来说,招收一名仆役给的银钱,足够他们一家一年的开销。 第三十九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经过小医师的悉心照料,阎铮身上的伤口很快地开始愈合,红纱菩提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复,但从心脏流出的丝缕猩红色血气已经开始修复阎铮体内的破损的经络,为了不让小医师看出端倪,阎铮便谎称他从小伤口就好得快,顺便也称赞了下小医师的照顾周到。 为了避免像上次妖兽袭击医师居住的帐篷导致医师死伤过半,这次搭建营地的时候,特意将医师居住的帐篷安排在洛家马车的附近,这里位于营地中心的位置,又有着洛家修士和前锋的保护,不至于再次发生相同的惨剧,阎铮这些伤员的帐篷则被安排在医师帐篷的旁边,方便医师们照料伤员。 帐篷中的人数不多,像阎铮这样需要卧床的重伤员不到十人,受伤较轻的人则仍旧在队伍中与其他人一同工作,只不过时不时地要来帐篷中换药,小医师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应付这些轻伤患者,只有夜晚的时候才能有空照顾他们这些重伤员。 与阎铮挨着的是一个腹部被洞穿的年轻士兵,刚送过来的时候,他还生龙活虎,嘴上一直说着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养好了伤还要继续上战场,可即使经过了紧急处理,他腹部的巨大伤口还是在幽境多变的环境中感染了,这名年轻的士兵只清醒了不到两天,随后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阎铮猜测他发了高烧,因为他时不时地会说出些含糊不清的话,因为缺医少药,高烧和昏迷在幽境之中是致命的,这名年轻的士兵可能撑不到他们返回的那天,那些含糊不清的话阎铮也只听懂了个大概,他在向他的妈妈道歉,说他不应该违背妈妈的意愿进入到行伍之中,他希望妈妈能够原谅他,他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 其他的人也并不比这名年轻的士兵好多少,阎铮对面的那个士兵喉咙被割开大半,每一次呼吸发出的声音都像是在拉动一个破损的鼓风机,斜对面的另一名士兵两条腿都被截了下去,在没有足够止痛药的情况下,他整夜都在不停地哀嚎,他尝试过好几次自杀,但是都被医师及时发现没能成功,阎铮知道他现在正在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但却并不能真的为他做些什么。 在阎铮养伤期间,杨参将来帐篷里找他详细了解小队行动的情况,除了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需要隐瞒以外,其他的事情阎铮都是和盘托出,从他们追踪猎人留下的痕迹,到目睹诡异的献祭仪式,再到发出信号被太常发现,随后与信众展开了殊死搏杀,并被赶到的力士击败,再之后的事情沈都统基本已经知晓,所以阎铮便说那个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过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的就将杀死太常的事遮掩了下去。 杨参将并未生疑,毕竟他的职责就是将情况尽可能地了解清楚,其他事情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先前他已经去找了被关押起来的纪伍长,纪伍长的情况不容乐观,在苏醒之后,他仍旧行为疯癫,口中不断地重复着意义不明的词语,并且还咬伤了多名想要给他送饭的士兵,看着纪伍长现在的模样,杨参将也是唏嘘不已,前几日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兄弟,现在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眼见无法从他口中了解到更多情况,杨参将只得下令将他捆绑起来,让战士们尽可能地照顾好他。 解决掉那些信众之后,这几日果然再没有妖兽来袭,各项任务得以有序开展,队伍中担负建设职责的战士们开始砍伐营地周围的木头,准备搭建用以长期驻守的木屋,这些木屋并不是平常那种林中小屋,而是类似于一半隐藏在地下的小型工事,因为幽境之中的地理位置会发生不定时的变化,所以唯有相对结实的建筑物才能作为标记,这种小型工事内部结构稳固,风吹日晒也不会受到多少损坏,需要的时候还能够用来充当临时的庇护所,实际上再适合不过了。 除了正常的工程建设,阎铮还特意关注了洛家的动向,伤员的帐篷本就离洛家驻扎的地方不远,从帐篷门口向外看去,正好可以看见洛家马车环绕的那片空地,在这几天里,洛家的随从们一直在清理那片空地,直到将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随后在一名女修士的指挥下,几名修士共同协作将一根粗大的柱子移动到了空地之上,洛家的那个管事也在现场,只不过他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在旁边看着,之后的几天里,女修士不断地使用一件精巧的小型仪器测量位置,并在几名修士的帮助下调整柱子摆放的位置。 那根柱子看起来有些眼熟,让阎铮想起了当初他在安全区和危险区的交界处看见的那些柱子,两种柱子的表面都有着金色的纹路,构成的材质看起来也十分相似,就是形状上有很大区别,交界处的柱子奇形怪状,而洛家放置的这个柱子则规规整整,显然是被拆分之后用马车运载过来,然后再被组装起来的,具体的细节离得太远,阎铮看不清楚,没有神识辅助,他的观察能力就是普通人的水准。 阎铮明白过来,原来安放这根柱子就是洛家此行的任务,他们提供了那么多物资器材,还花了不少银钱资助第八卫所开展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最终目的居然只是为了在幽境深处放置一根奇异的柱子?不知这根柱子有什么作用,竟然值得洛家这么大费周章,阎铮稍加思索,得出了一个结论,主张开展探索行动的是皇帝陛下,那么洛家的任务定然也与朝廷有关,这些柱子肯定起到定位或者标记的作用,所以才会如此重要。 这样很多事情也就说得通了,先前在洛家一行人进驻第八卫所的时候,他还担心这些人的目标是他,现在看来并不是,他们只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才选择与第八卫所合作,现在任务进展顺利,过不了几天大部队就会返回,等到回去之后,这些人会就此离开,他与这些人并不会产生多少交集,自然也就谈不上暴露身份,洛家斥候的失踪更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他也就没必要在幽境之中冒着极大风险除掉这些人。 想清楚了这些,阎铮顿时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现在他不用考虑太多,只需要专注于修养身体,等待红纱菩提的力量恢复,这次探索行动他的功劳也不算小,在战斗中表现英勇,又帮助队伍解决了一大隐患,回去之后论功行赏,应该能够积累一些功勋,后面只要再承接一些任务,继续积累功勋,那么用不了两年时间,他的功勋就可以换取一本晋升修士的功法了,这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获取功法最便捷的方式。 差不多到月上枝头的时候,小医师才结束忙碌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帐篷里,她细心地检查完每一名伤员的状况,确认他们都睡着了之后,悄悄地走到阎铮的旁边,抱着双腿坐了下来,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小声地说:“以前工作的时候,我看过很多人生病的样子,像是现在这种受伤的人见得真的不多,可是习惯了以后,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不知道我现在这样算不算成长了呢?” 阎铮没有睡着,他躺在简陋的床上,静静地看着帐篷的棚顶,听见小医师的话,他宽慰道:“说出来不怕丢人,其实最开始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内心里也是怕的,但是当兵有职责,所以我不能怕,后来见得多了,渐渐的也就不怕了,人嘛,总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过了这个坎,就算成长了。” “我觉得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好像懂的事比我多很多。”小医师说,“每次听你说话,都觉得像是在跟一个熟悉我的长辈聊天似的,真是奇怪。” 阎铮哈哈一笑,说道:“我岁数确实不大,可能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一些吧,所以懂得的道理也要多一些,我并没有跟你讲道理,只是希望能够缓解一点你的压力,虽然过去了没多久,但你确实跟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不太一样了,脸上的笑容少了,人也更坚强了。” “真是的,你也不说些好听的话,我刚才还以为你会跟镇上那些人一样表扬我呢。”小医师也笑,只不过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寂寥,“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有些想家了,出来学习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一直没回家看看呢,不知道阿爸阿妈都怎么样了。” “等到回去之后,咱们俩都回家去看看吧,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如果都统同意,我也想回家去看看,走之前我给家里写了家书,现在估计也该收到回信了。”阎铮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两世父母的模样,恍惚之间,他们的身影渐渐地重叠在了一起,上一世他英年早逝,不知道养育他二十多年的父母该有多么伤心,后半生二老又该由谁来照顾呢?这一世的父母身体并不健康,他对他们的关心又足够吗? “要不我们约好了,一起回家看看吧。”小医师忽然说道。 阎铮也没多想,随口答道:“如果顺路的话,也不是不行。” 听完阎铮的回答,小医师抬起头,她面容姣好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很美,眼神中有着说不清的情愫,这几日有阎铮的陪伴,她的内心温暖了许多,她搞不清楚对阎铮是种怎样的感情,救命之恩?陪伴之情?还是单纯患难与共的真情?或许这些都有。 她凑到阎铮面前,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后站起身害羞地跑掉了。 阎铮自嘲地笑笑,他真是太傻了,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第四十章 共情愿景 虽然上一世也算不上什么帅哥,但是作为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阎铮好歹也有感情,就算还没有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互生好感的人总归还是有的,在他工作的这两年,跟他同校的学妹一直与他保持联系。 两人相识于一次学校组织的辩论会,阎铮和学妹都是反方辩手,为了方便沟通便互加了联系方式,两人相见恨晚,除了辩论会的话题以外还聊了很多东西,在辩论会中两人配合默契,轻松地取得了胜利,自此之后就成了朋友,见面会打招呼,偶尔一起吃饭,假期的时候会跟其他朋友一起出去游玩。 学妹长相清纯可人,身材也前凸后翘,性格更是惹人喜爱,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白月光”,在学校表白墙上被无数人问过芳名,甚至连其他学校好事的人都慕名而来,只为了能创造一次邂逅。 不过,学妹对这些趋之若鹜的追求者毫无兴趣,大部分人都被她拒之门外,而那些人在吃了闭门羹之后也没有继续纠缠不休,反正像学妹这种花又不止一朵,摘不下来换一朵就行了,在表白墙上出现新的校园女神后,那些追求者就像嗅到花香的辛勤蜜蜂一般涌向了别处,头也不回地把学妹放弃了。 学妹并没有被这些事情打扰,她是一个专注的人,大学校园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自我提升的地方,与大多数热衷于放松娱乐的人相比,她努力完成好自身学业,积极参加各项活动,发展自身特长爱好,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她的优秀固然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但阎铮觉得学妹身上的某些特质才是让他喜欢的根本原因。 在阎铮毕业后,两人仍旧保持着联系,阎铮会问学妹将来有什么打算,而学妹则会询问阎铮工作是否顺利,按说学妹学的是播音主持专业,阎铮帮不上她什么忙,但哪怕是些琐碎的事,两人也会聊得很开心。 阎铮明白,他与小医师之间的感情并不像是与学妹那样纯粹,在这危机四伏的幽境之中,人的精神很容易崩溃,需要某种感情寄托,而他意外救了小医师一命,跟其他会对小医师动手动脚的士兵相比又比较老实本分,所以才会让小医师产生依恋的感觉。 可是根据心理学原理,两人一起经历过能够引起情感波动的事情,感情链接就会增强,所以经历过战场生死的战友会成为一辈子的好兄弟,而一起蹦过极的情侣感情会更加深厚,阎铮与小医师也是同样,两人在多次经历链接之后,感情也得到了加固,可这种感情更像是特殊情况下的产物,而不是自然而然产生的。 但即使想明白了这些,阎铮却并没有拒绝小医师的心意,其中缘由自不必说,若是现在拒绝了小医师,让她失去了寄托,那么再经历这些可怕的事,她必定会精神崩溃,所以阎铮仍旧表现出对小医师足够的关心,时不时地与她聊天,逗她开心。 阎铮的关心取得了成效,小医师确实变得乐观积极起来,笑容重又回到她的脸上,轻伤员在她的治疗下很快恢复了健康,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而那些重伤员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小医师尽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能够不那么痛苦地离去。 这段时间的修养也让阎铮恢复了大半,虽然红纱菩提的力量尚未恢复,伤口上的血痂还没有完全脱落,但阎铮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走动了,只不过为了让那些修士不起疑心,他还是老实地躺在床上,装作恢复速度很缓慢的样子。 阎铮顺着帐篷门口向外看去,那根粗大的柱子已经被妥善地填埋进了地下,只露出了一小部分在外面,而其他任务也在稳步推进,小型工事的建设也完成了大半,看来不出数日他们应该就可以踏上归途了。 今日来换药的伤员都少了许多,说明大部分战士已经恢复了健康,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小医师也早早地回到了帐篷中休息,她笑意盈盈地提着一小包水果,从中拿出来一个苹果递给躺在床上的阎铮。 阎铮接过那个苹果,咬了一大口,虽然存放时间有些久,水分流失了不少,表皮也皱皱巴巴的,但是吃起来还是很甜,在幽境之中,水果可是稀罕物,每个人配给有限,而且又不好保存,总共携带的数量也不太多,这个时候发放,估计是因为任务完成得比较顺利,应该算是给大家的奖赏。 小医师把剩下的水果也拿出来,分给其他重伤员,她自己则留下了一个橙色的小橘子,坐在阎铮的床边,慢吞吞地剥着皮,直到阎铮把那个苹果吃完,她才刚刚剥完,随后把那个橘子分成两半,递给了阎铮一半。 明明自己都没吃到,却还要再分出去给他吃,看着躺在小医师掌心中的那半个橘子,阎铮心中也有所触动,他伸出手将那半个橘子接了过来,但却并没有吃掉,而是偷偷藏到了背后,在小医师把另外半个橘子吃完的时候,他又从背后把那剩下的半个橘子拿了出来。 “我猜这些水果不是发给我们这些重伤员的,而是那些接受了你治疗的士兵们送给你的,你能送给大家吃,大家就已经很感激了,没必要还特意给我留一半,你对我好我都知道的,但我也不愿意让你受委屈。” 阎铮说着把手中的橘子掰下来一瓣,送到小医师面前,小医师低下头,顺从地吃了下去,香甜的橘子汁水在口中爆开,她忽然反应过来,觉得这行为有些太过于亲密,于是便从阎铮的手中抢过了橘子,扭过头自己吃了起来。 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发丝之间露出的红红的小耳朵还是出卖了小医师的思绪,冷不丁地跟阎铮亲密起来,让这个怀春少女格外害羞。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毫无征兆地响起,让躺在病床上的阎铮觉得心脏猛地一紧,他体内原本尚未恢复力量的猩红色血气也开始蠢蠢欲动,从心脏中流出,向着四肢百骸输送而去,阎铮顿时觉得身上的伤口开始复原,那种生生不息的感觉又重新回到这具身体中。 阎铮有些疑惑,那爆炸发生的地方听起来像是在营地之外的森林中,而那边应该并没有什么人活动才对,难不成是某种巨型的妖兽在附近活动?或是那些信众的余孽追上来发动的攻击? 正在阎铮思索之时,数道光华腾空而起,朝着营地外飞掠而去,这种程度的异响一定也惊动了都统他们,所以立即派出了修士前往查看。 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身处爆炸中心的洛亭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不应该贸然行动,更不应该在这里进行尝试,那东西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也根本不是他们这等境界能够触碰的存在! 悬浮在半空中的洛琴唤出半月形的玉璧,口中不断地吟诵着神秘的咒言,从玉璧中喷涌而出的黑气形成了两只巨大的手掌,手掌中正捧着一滩紫红色的血液,紫红色的血液似乎带有强烈的腐蚀性,让黑气形成的手掌不断地消融,洛琴的额头上香汗淋漓,似乎维持手掌要消耗她不少的法力。 洛亭不禁开始回忆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在完成了束魂棺的掩埋之后,洛家的任务已经结束,接下来的事情只需要交给边军即可,洛家的修士们都登上了马车,在其中进行修炼,马上就要踏上归途,趁着还身处于幽境之中,每个人都想要借助充沛的天地灵气再行提升。 在马车中歇息的洛亭并未修炼,而是想起了那滴从太常手中夺来的血珠,他手腕上黑芒一闪,那滴绛紫色的血珠便显露了出来,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手中,血珠表面呈现出紫水晶般的质地,向外散发着奇异的香气,让人闻之心醉神迷。 坐在洛亭身旁的洛琴定定地盯着那枚血珠,一时之间也是心神摇曳,无需神识探查,她便能从中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若是能被她所用,那么甚至有可能让她直接飞跃一个大境界,从清虚直接突破到太虚! “琴妹,你见多识广,可认得出这是什么?”洛亭问道。 听见洛亭的声音,洛琴如梦初醒,不知不觉间她的神志竟然被这奇异的血珠诱惑得陷入了其中,她揉揉太阳穴,定了定心神,这才凑近血珠,仔细打量起来,片刻之后,洛琴回答道:“洛亭哥哥,我不能骗你,虽然我见过不少天材地宝,但是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我感觉它像是某种妖兽的血,可妖兽的血应该都是液体才对。” 洛亭沉吟半响,说道:“反正还有几天才启程,我们俩找个僻静的地方研究一番如何,若是得了好处,我愿与你共享,而且这东西不是什么活物,料想出不了什么岔子,即使真的出了问题,凭借咱们两人也完全应付得来。” 洛琴乖巧地点点头,这血珠显然是某种宝物,不然刚才不能如此轻松地让她迷失其中,另外她精通丹汞之术,对于修炼也多有研究,要说在场中人谁最适合研究这血珠,那么肯定非她莫属。 第四十一章 祸源 两人想法达成共识了之后,便悄无声息地带着那枚血珠往营地外飞去,营地西北方向有一处森林,那里植被茂密,离营地也有一段距离,即使有什么动静也不会引起注意,适合两人好好研究一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洛琴还是叫上了两名修士陪二人一同前往,这两名修士都是先前协助洛琴组装束魂棺的修士,算得上她的心腹。 洛亭两人率先在森林中央降落,两名修士则紧随其后,洛琴示意两名修士去往周边警戒,不论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前来,两名修士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向着森林的外围走去,在距离两人百米开外停了下来。 在两名修士离开后,洛亭再度从手腕上戴着的白玉珠子中取出了那滴绛紫色的血珠,他将血珠握在了手中,也好仔细查看,血珠的重量不轻,看起来如同一块刚挖掘出来的紫水晶,内部血色纵横交错,看起来倒真像是某种妖兽的血液,不过这滴血若真是属于某种妖兽,那么这种妖兽的体型定然大得惊人。 洛琴运转法诀,在指尖上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气,随后伸出青葱玉指,朝着那滴血珠点了过去,指尖与血珠初接触之时,并未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那指尖上缠绕着的黑气也如泥牛入海一般,被那血珠吃了进去,洛琴不信邪,继续从指尖向外释放灵气,血珠却如同一个无底洞,不管洛琴释放出多少灵气,它都来者不拒,全部吃了进去。 见自身灵气不足以满足血珠,洛琴被迫向着身边的洛亭求助,“洛亭哥哥,帮我一下,我能感觉到,只要再加把劲就能解开这血珠的秘密了。” 听见洛琴的话,洛亭也运起法诀,操纵着黑色灵气开始向着他掌心中的血珠汇聚而去,有了洛亭的帮助,供给血珠的灵气倍增,随着海量的灵气不断地被血珠吞噬,血珠终于产生了变化,紫水晶般的坚硬表面开始出现阵阵涟漪,并且逐渐从固体向着液体转化,变成了真正的一滴血。 洛琴欣喜地看着洛亭手中那滴已经完全变成液体的血珠,先前她闻到的那股奇异的香气从血珠中散发而出,让她再度产生了心神摇曳的感觉,但这次她提高了警惕,并未盯着那滴血珠看,自然也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洛亭也在洛琴的提醒下避免直视手中的血珠,作为距离血珠最近的人,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血珠中蕴含着的强大力量,那力量无比狂暴,甚至可以说充满了侵略性,不仅影响着他,更开始影响周围的空间。 数滴较小的血珠从本体中分离出来,变作氤氲的紫色雾气将洛亭二人包裹了进去,两人急忙张开护身屏障将那雾气抵御在外,但那雾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不断地侵蚀着两人的护身屏障,以两人的能力似乎并不能抵御太久。 在森林外围警戒的两名修士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那股香气难以言喻,却有着莫大的诱惑力,让两人忘记了洛琴的叮嘱,不自觉地向着香气飘来的地方走去。 等到两人走到森林中心时,被紫色雾气包裹起来的洛亭二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两名修士下意识地唤出了自身的法宝,想要将被困的两人解救出来,但两人的攻击对那紫色雾气并无伤害,法宝中的灵气反倒被那紫色雾气吞噬殆尽。 洛琴似乎察觉到了两人的到来,她急切地想要提醒两人,可却为时已晚,两人全力运转法诀,向着紫色雾气再度发起了攻击,感受到与洛亭和洛琴先前输入相似的黑色灵气,紫色雾气如同有生命一般蠕动起来,随后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爆炸。 等到烟尘散去,洛亭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用神识查看周围的情况,他十分担心洛琴的情况,在爆炸发生的时候两人正身处爆炸中心,理论上受到的冲击最大,不过他已经尽可能张开护身屏障,将洛琴保护了进去。 周遭的森林被夷为平地,空气中仍旧残留着尚未消散的紫色雾气,试图营救二人的两名修士横死当场,他们的身上有着大片被侵蚀留下的痕迹,一大滩紫红色的血液正在地面上缓慢地蠕动,那滴血珠似乎变成了某种活物,在洛亭震惊的眼神中,紫红色的血液将两名修士的肉身吞噬了进去。 “洛亭哥哥,快想想办法,我快支撑不住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某种至邪之物!” 洛琴的声音突然响起,让陷入回忆中的洛亭清醒过来,半空中黑气形成的巨大手掌已经快被侵蚀殆尽,任凭洛琴如何吟诵咒言都无济于事,在吞噬掉两名修士的肉身之后,紫红色血液的力量大增,以两人的实力已经没办法处理了。 洛亭心一横,说道:“琴妹,不必管这摊血了,直接丢弃掉,等下都统问起,便说这是我们二人意外撞见的妖邪之物,绝不要提血珠的事,那两名死去的修士我们也可说是被这妖邪之物所害,等到回家族之后,我自会想办法将两人的死遮掩下去。” 洛琴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只好同意洛亭的做法,此时黑气形成的巨大手掌再也无法坚持,被紫红色血液侵蚀殆尽,血液掉落到地面之后,立即增殖扩张开来,周遭的树木和泥土也被吞噬进去,霎时间在原地形成了一片面积广大的血池。 一道银色的光华从营地的方向急速飞来,猛然停在了森林上空,沈都统的身影从中显露了出来,看着下方的景象,饶是他也有些惊讶,这片血池不知是何时出现的?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没有被发现?刚才的爆炸声又跟这血池是否有关呢? 见下方洛亭已经赶到,沈都统来到他身边,询问道:“洛亭,这是怎么回事?” 洛亭的素色衣袍上落满了烟尘,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灰头土脸,他身旁的洛琴看起来也是同样,俏脸苍白,十分狼狈,看来爆炸发生的时候,两人应该都在现场,洛亭定了定神,回答道:“我们两人本打算趁着还没返程,在这里炼制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外泄的丹气意外地引诱了这东西前来,不仅炼丹没有成功,连炼丹炉也被这东西吞了下去,刚才的爆炸就是炼丹失败导致的。” 听完洛亭的讲述,沈都统虽有些不信,但两人多年好友,他也不好当场质疑,见洛亭自然地将洛琴搂在怀中,轻声地安慰着,表现与平日并无异常之处,便也没有继续深究,转头看向身旁的那片面积广大的血池。 池子中充满了紫红色的液体,但却并没有流动起来,给人的感觉十分粘稠,池子似乎并没有准确的边界,边缘的液体还在不断地将泥土吞没进去,让池子的面积以缓慢的速度扩大,沈都统甚至觉得这血池是活着的,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诡异的血池毫无征兆地出现,距离他们驻扎的营地距离又不远,对于整支队伍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闻风而动的修士们此时也陆续赶到,看着眼前这片突然出现的庞大血池,众人也都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在场的许多人都是数次成功执行探索任务的老手了,其中也不乏出身名门望族见多识广的子弟,但却没有一个人见过这般诡秘莫测的东西,说是某种妖兽,但却没有具体的形体,说是死物,可这血池中蕴含着的力量和涌动的生机却让人难以忽视。 当即有人建议都统,对血池展开调查,他们本就身负探索的使命任务,有责任对幽境中发生的各类情况进行探查,更何况眼前的血池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情况,值得好好调查一番,为后来探索幽境的部队积累宝贵经验。 可这一建议立即遭到了部分人的反对,因为这次探索行动的任务已经结束,他们几天后就要踏上归途,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这血池出现得十分突兀,无法确定是否可控,若是安全还好,调查一番也没有关系,可若是引发了什么危险,那整支队伍都有可能葬送在这里。 两方人马说的都有道理,一时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沈都统思量半晌,伸手止住了双方的争论,“都不必再多说了,现在任务已经完成,自然要以将士们的安全为重,撤收的各项工作正常展开,不能耽误,关于这血池的探索,便由洛家组织进行,他们的经验丰富,相信能够取得成果,即使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影响到大部队,洛亭,你觉得如何?” 洛亭微微颔首,“沈都统所言极是,我们洛家一定会在不影响大部队的情况下,安全地完成调查,诸位可以先行返回,血池这边由我们洛家留下几人进行监视,若是产生了什么异动,也好及时通知。” 沈都统大手一挥,“那便如此定下了,两日后,全体返回!” 第四十二章 红衣仙子 虽然有些难以避免的波折和牺牲,但是第八卫所担负的任务还是顺利完成了,接下来只需要安全地返回卫所,这次探索行动就算圆满成功,在杨参将的指挥下,伍长和什长带领手下的战士们有序地开展撤收的各项工作,每个战士的脸上都是难掩的喜悦之色,营地中充满了欣喜的氛围。 战士们居住的帐篷被折叠起来,捆绑好摆放到了马车上,其余的辎重物资也被稳妥地放置在箱板上,用绳索牢牢地固定起来,要顺利地回去,这些工作必不可少,而像阎铮这些重伤员,则是专门空出了几辆马车用来供他们休息。 无需每日忙于换药和照顾伤员,小医师也难得清闲了下来,她把携带的药囊拆开仔细晾晒,又把阎铮这些重伤员身上沾满血污的衣物脱了下来,一件一件地清洗干净,长期穿着这些布满污秽的衣服,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在小医师的照顾下,这些重伤员们大部分都撑了过来,只有少部分伤势实在太重,又因为缺医少药,没能坚持下来,重伤员们对她都怀有浓浓的感激之情,在他们的眼中,这位小医师无异于上天派来人间的仙女,为他们缓解了病痛,让他们得以幸存。 同样接受小医师细心照顾的阎铮此时已经基本恢复了行动能力,不过为了隐藏红纱菩提的存在,他还是与那些重伤员们躺在一起,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其实已经全部结痂,底下的皮肤也差不多都已经复原,幸好每日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小医师,并未发现他已经痊愈的事实,而且先前他受伤的事有不少人知晓,倒是也不会引人怀疑。 撤收工作告一段落,明日整支队伍便将出发,战士们终于也有闲暇时间坐下来好好休整一番,经历了多次激烈的战斗,他们身上穿着的用麻绳和牛皮串联起来的札甲也多有损坏,随着上面的甲片掉落或是碎裂,甲胄的防护作用就会逐渐降低。 存放备用甲片的木箱被抬了出来,一名战士走上前去,打开箱子从中抓出一把甲片,分发给在场的众人,士兵们接过甲片,随后脱下身上的甲胄,将备用的甲片填补到空缺的位置,现在的悠闲时光只是暂时的,返程的路上他们肯定还会面临不少战斗,为了提高生存概率,必须尽可能地把身上残缺的甲片补充完整。 先前关于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失败的调查并未得出一个合理的结果,虽然监察御史从那些士兵留下的铠甲上感知到了一些难以描述的气息,并且及时将那些铠甲碎片送往帝都做进一步检查,但是经过炼器大师的检查,除了沾染了难以描述的气息以外,士兵们身上的铠甲并未有其他问题,而那难以描述的气息更是无从查起,最终导致调查无疾而终。 不过为了以后的探索行动顺利进行,也为了避免类似的问题再次发生,一直以来负责铸造边军铠甲的冶炼工坊被替换成了东北行省本地的锻造署,专门负责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所需兵器和甲胄的制造。 等到士兵们休整完事,天也黑了下来,大地已经沉睡了,只有用来做饭的篝火还在燃烧着,除了哨兵偶尔活动发出的声响,整个营地里寂静无声。 小医师已经靠在阎铮的身边睡熟了,这两天她都是这样进入的梦乡,阎铮努力地调整好姿势,用肩膀给小医师当垫子,这样能让她睡得舒服些,看着小医师恬静的睡颜,阎铮感到十分安心,这次探索行动总算要告一段落,他也保护好了想要保护的人,没有辜负小医师对他的信任。 就在阎铮即将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心悸,这种感觉并不是由红纱菩提引起的,而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手捏住了心脏,阎铮明白这是他的身体在本能的恐惧,他挣扎着起身,想要查看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不经意间,他瞥见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那个身影穿着血红色的汉服大袖,两肩上点缀着墨色的星纹,血红色的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有一双柔若无骨的纤手从袖中露出,玉指上点有几抹娇艳如血的蔻丹,她就这样足踏虚空,行走在营地上空,沐浴着清冷的月光,犹如一位被贬下凡尘的仙子。 这惊人的美让阎铮一时之间忘记了呼吸,连满天星辰都在她的面前黯然失色,阎铮有些不敢相信,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仙子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强大威压让他不得不相信,一名哨兵似乎也瞥见了仙子的倩影,他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可是却没能从喉咙中发出任何声音。 阎铮不知道这名哨兵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只知道,在看见了仙子之后,哨兵呆滞在了原地,他的眼神中充满着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鲜血从他的眼眶中流出,随即便彻底失去了自我意识,跪倒在地。 哨兵的反应让阎铮为之色变,他可以确定这便是那让他感到强烈危险的来源,这个仙子出现得实在太反常了,先不说幽境之中有多么危险,单是能在毫不引起营地中这些修士的注意便出现的人,实力便已远远超出了清虚,她究竟是什么?某个伪装成人类的妖兽?还是某位不可知其名讳的邪修? 仙子并未理睬看见她身影的哨兵,她的目光只在阎铮的身上一瞥而过,但阎铮这点微末道行并不能引起她的关注,在她的眼中,这些人不过是食物罢了,仙子揭开遮住面容的血红色轻纱,樱唇轻启,哼起了一首歌。 “彼茁者葭,壹发五豝,于嗟乎驺虞!彼茁者蓬,壹发五豵,于嗟乎驺虞!” 仙子的嗓音优美,哼唱的歌曲却奇诡非常,阎铮听不懂她发出的音节,他只觉得这些声音如同苛求腐肉的蛆虫一般,争先恐后地向着他的耳朵中钻去,让他的大脑发胀,即使仙子唱完一曲,那些声音也仍未消散,而是持续地回荡在半空中。 哨兵显然也受到了歌声的影响,他的双耳中流出一缕鲜血,显然鼓膜已经破碎,陷入睡眠中的士兵们也纷纷站起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着营地中心走去,哪怕是修士也难以幸免,他们麻木地跟随着失去意识的人群,在仙子的脚下汇聚。 小医师也懵懵懂懂地站起身,加入到行走的人群中,阎铮伸手想要拉住她,但却被她下意识地推开了,在歌声的影响下,整个营地里的所有人都深陷于幻觉之中,任何外界的刺激都不能让他们醒来。 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仙子绝美的娇颜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狂热,她轻轻拍手,无形的力量向外扩散,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士兵,他们的灵魂全部被迫显化出来,其中蕴含着的天地灵气也被萃取出来,向着仙子的手心汇聚而去,形成了一团殷红似血的光芒,流动的光芒之中隐藏着几缕幽蓝色的丝线,给这似血的光芒平添了几分诡异。 仙子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些蓝色丝线有些厌恶,她伸出玉指朝着光芒一点,几缕幽蓝色的丝线便被手指牵引从似血的光芒中流出,在她的指尖上凝聚成了一枚幽蓝色的晶体,她屈指一弹,晶体倏时破空而去,消失不见。 看着手中浓郁的似血光芒,仙子再也难以抑制住不断高涨的食欲,她原本精美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白皙如雪的面容像是花朵般绽放开来,露出其下数个深不见底的孔洞,恐怖的吸力从孔洞中传来,似血的光芒被迅速地吞了进去。 饱餐完毕的仙子发出了声娇媚的笑,盛开的花朵又重新闭合了回去,绝美的五官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戴上血红色的轻纱,随后再度拍了拍手,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纷纷返回到了帐篷之中,小医师也重新回到了阎铮的身边,靠着他躺了下去,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等到阎铮克服了声音的影响,那诡异的红衣仙子早已不知所踪,阎铮一时之间惊骇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他没有受到歌曲的控制,必定也会加入到那些人群之中,被这红衣仙子吸取体内的灵气,不幸中万幸的是,这仙子并未对他们不利,只是吸收了大量灵气而已,可阎铮还是感到阵阵后怕,以这仙子的实力,只要她想,那么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他,都绝没有逃生的可能。 次日大家醒来之后,都感觉到莫名其妙的疲惫,像是所有人昨夜都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战斗一般,数名修士更是虚弱地连站都站不起来,被迫坐上马车休息,许多人的耳朵都残留着血迹,似乎耳膜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阎铮格外留意了那名目击了红衣仙子的哨兵,可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之处,更不像是跟上级汇报了什么事情的样子,看来现在只有阎铮一个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不,这么说并不准确,在这营地中还有另一个人也目睹了昨晚的异象。 在踏上归程的马车上,有一个被绳索紧紧捆绑起来的人,他的双眸严重充血,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身上也是肮脏不堪,他的口中一直重复着含义不明的词语,哪怕喉咙嘶哑也未曾停止,不过这些话自然也被看守他的士兵当成了疯话,并未有人在意。 在前面一个马车的阎铮却听得真切,纪伍长在不停地重复着一段话,那正是昨夜红衣仙子唱的歌。 第四十三章 无边血池 后续关于血池的调查并未取得实质性进展,经过不到短短两天的时间,那片血池的深度已经扩展到了一个未知的程度,几名修士试图通过神识对池子内部进行探索,但是他们的神识只能进入到池子内部很浅的位置,想要再进一步,便会遇到莫大的阻力。 另外,有修士尝试向其中扔进去了几只弱小的妖兽,想要观察它们的反应,妖兽的身上都牵着绳索,若是遇到了危险挣扎起来可以快速地收回,可是无一例外的,所有进入血池中的妖兽都被吞没,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被严重腐蚀的绳索,虽然个别修士心有不甘,可在这么继续调查下去也得不到结果,索性也就作罢了。 在调查过程中,洛亭也来过几次,但他关注的并不是进展情况,而是担心血池形成的原因被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两名修士的死亡他好歹找了个突然遭受袭击的借口搪塞了过去,可是一下子损失两名玉虚修士终究不算小事,他可不想被人发现这件事完全是由他导致的。 洛琴还未从那天发生的事产生的影响中走出来,不单是因为目睹了两名修士的死亡,更多的是因为那滴血珠给她带来的震撼,她所熟知的丹汞之道,对这滴神秘的血珠完全不适用,它似乎并不用遵守这个世界中的法则一般,即使没有形体,也可以保持强烈的腐蚀性和狂暴的生命力,幸好这滴血珠只是在灵气的作用下破碎了,并没有造成更恶劣的影响,否则以在场众人的实力,根本就无法处理这片血池。 洛琴坐在马车上看向窗外的风景,默默地将一些有关血池的情况都记录了下来,随后唤出气海中半月形的玉璧,一股黑气从玉璧中喷涌而出,形成了一只手掌的形状,手掌中握着一滴紫红色的鲜血,正是洛琴在丢弃那摊血液时暗中留下的一滴,这血珠如此神妙,她当然不舍得就这样全部抛弃,而是准备等回到家族之后,请那些见识广博的元老来研究一番。 同样躺着马车上的阎铮这两天却没睡一个好觉,自那日红衣仙子翩然降临之后,他在夜晚总会毫无征兆地惊醒,生怕那仙子又在睡梦中突然出现,紧绷的神经始终没能放松下来,不过饱餐一顿的仙子估计已经心满意足,消失以后再没有出现。 多次看见阎铮莫名其妙地陷入发呆的状态,让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小医师不免有些好奇,阎铮身上发生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可是当她询问的时候,阎铮却又避而不谈,脸上露出心事重重的神情。 阎铮当然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说出来根本就没人相信,这幽境中诡异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不知道是谁透露的消息,但发现神秘血池的事情已经在士兵中流传开来了,红衣仙子的事情虽然还没有人知道,可是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见有士兵在抱怨会在夜晚听见黑暗中传来低语声,这些事似乎都在传达某些危险的信号。 被绳索捆绑起来的纪伍长再次把士兵送来的食物打翻,他的嘴中充斥着污言秽语,不知道究竟在辱骂着些什么东西,看着陷入疯狂的纪伍长,阎铮不禁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太过于残酷了,他们这些清醒的人甚至都不如疯掉的好。 眼见宝贵的食物被打翻在地,照顾纪伍长的那名士兵面露愠色,可他又不能真的跟一个疯子计较,更何况这疯子之前还是他的长官,那名士兵蹲下身,默默地把掉在地上的食物都捡了起来,用手擦干净装回了碗里,随后嘟囔道:“现在粮食本就不够多,我们都吃不饱,还要浪费食物来照顾你这个疯子,不如趁着晚上把你勒死算了。” 离两人不远的阎铮听见了士兵的小声嘟囔,他也知道这是士兵的气话,并不一定是真心的,不过现在看来之前杨参将担心的问题正在逐步变成现实,虽然各项工作的进展已经足够快,可是高强度的劳动自然也会增加士兵的饭量,原本可以撑到返程的食物,现在看来还要差上那么几天,都统明面上不会削减大家的口粮,但是为了保证更多人的生存,肯定暗中进行了调整。 为了腾出一些马车装载辎重和供伤员休息,部分放不下的物资和食物都被分到了士兵个人,由他们轮流负责携带,真正参与过行军的人都知道,这样看似增加的东西不多,可是背负额外的重量持续行军一整天,带给身体的疲惫却要多上数倍,如此下去,士兵们难免多了不少怨言。 一天的长途跋涉暂时结束,士兵们总算可以卸下身上的物资好好休息一番,他们升起了一团篝火,把铁锅架了上去,随后往里面倒上水,又把饼子掰碎了放进去煮,在火焰的作用下,水很快沸腾,干硬的饼子吸足了水分,膨胀了起来,士兵用勺子将饼子搅碎成糊状,然后拿起铁锅给每个人的饭盆中都倒了一些。 光吃饼子有些寡淡,几个士兵从怀中摸出了之前舍不得吃的肉干,跟周围的人一起分食,小医师也分到了一块肉干,但她并没有直接吃掉,而是在嘴里嚼软了以后趁别人不注意吐到了装着糊糊的饭盆里,随后装作吃饱的样子,把手中的饭盒递给了阎铮。 小医师的小动作当然瞒不过阎铮的眼睛,他知道这是少女为了表达爱意的小心思,便也没有直接揭穿,而是伸手接了过来,象征性地喝了几口,然后就装作身上伤口疼痛的样子,把还剩很多糊糊的饭盆又递了回去。 见阎铮没有胃口,小医师只得把饭盆又拿了回去,看着盆里还剩许多夹杂着肉屑的糊糊,她又不忍心浪费,便一个人都吃了个干净,讲真饼子和肉干的这种做法实在算不上好吃,甚至说看起来像是猪食也不为过,可为了补充能量,每个人都吃的津津有味。 就在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边取暖的时候,待在营帐中的沈都统却眉头紧蹙,听着一旁杨参将的汇报。 “因为洛家的任务,原定出发的日子已经延后了两天,再加上每日连续不间断行军,粮食消耗的很快,虽然我已经暗中吩咐粮草官进行了调整,可是现在的肉干已然不足以支撑到部队返回,听下面的伍长和什长汇报,士兵对于饮食方面颇有意见,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动摇军心。” 听完杨参将的汇报,沈都统说道:“要相信我们手下的士兵,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短时间内缺少粮食应该不碍事,之前我们遇到的困境远比现在要难得多,但是我们也都支撑下来了。” 杨参将犹豫了片刻,随即说道:“属下知道您身上的法器中还带着不少粮食,不知可否拿出一些用来应急?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不需要太多便足以满足兄弟们的所需。” 沈都统摆摆手,说道:“还远没到使用这些粮食的时候,不必担心,今晚我会跟大家解释清楚,让兄弟们再坚持一下。” 一名传令兵忽然跑了过来,单膝跪地向着两人行礼,“禀都统,外面有一名洛家修士求见,他说他是洛亭大人的弟弟,替他的哥哥前来,有紧急的情况要向您当面汇报。” “这个人我有印象,是洛亭的表弟洛昊阳,一直都跟在他的身边。”杨参将说道。 沈都统微微点头,对传令兵说:“快点将人请到大帐来,然后备些热茶送来,入夜天气凉,不要怠慢了人家。” 亲卫领命迅速离开,片刻之后,那名洛家修士便在传令兵的引领下走了进来,他的相貌堂堂,剑眉星目,身着与洛亭相似的素色衣袍,气色上却要好上几分,并未因为修习魔影噬心咒而变得阴气沉沉。 洛昊阳走到两人面前,朝着沈都统施了一礼,随即说道:“都统大人,我们之前留在血池那边的修士传来了消息,血池那边出了异动,从中跑出了数只诡异至极的妖兽,另外血池正在朝着我们驻扎的方向移动,约莫明天早上就会追上来,洛亭大人让我前来向您禀报情况,而他已经先行前去处置了。” 这一消息十分突然,坐在椅子上的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营帐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和不知名的鸟不时响起的鸣叫,沉默良久,还是杨参将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消息确切吗?若真是如此,我们现在必须立即启程,避免被那诡异无比的血池追上,我虽未去现场查看,但据我们修士所说,那血池根本不似这个世间的产物,更不是我们这等境界能够应对的。” 洛昊阳并未开口,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沈都统沉默半响,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他站起身吩咐道:“传令下去,即刻启程!” 第四十四章 噬肉妖虫 在寂静中,阎铮似乎听见了子伊哭泣的声音,她一边抽泣一边低声絮语,可阎铮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他只觉得汹涌的悲伤几乎要将他吞没。 沉闷的雷声在体内响起,一股新生的能量从心脏中迸发而出,如同汹涌的潮水涌进了经脉之中,这股能量无比精纯,不需要任何炼化,随着阎铮意念,沿着经脉路线运转,终又回到心脏之中。 运转数个周天之后,淤积在阎铮体内天材地宝遗留下来的杂质被炼化殆尽,他的皮肤开始时变得透明,骨骼经脉隐隐散发着淡淡的电光,看上去犹如蓝水晶一般,这是整个身体都开始向元素状态转变的缘故,阎铮虽然没能晋入八境,但也已达到了七境所能达到的极致,称为半步八境也不为过。 阎铮睁开眼睛,丝丝电芒从他的双眸中迸射而出,子伊的背影随即映入眼帘,她半跪在阎铮面前,汩汩的鲜血正从肩上的伤口中流出,浸湿了血红色的汉服大袖,连衣服上精致的墨纹都沾染上了浓浓的血色,在她头上悬浮着的竹简向外散发的生机逐渐减少,而开启的幽界裂缝也几近闭合。 阎铮顿时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了让他能够专心吸收天地灵气,子伊不惜血肉之躯挡在他的面前,阻止了想要趁他突破之时杀死他的敌人,他深知以子伊的实力自保根本不成问题,哪怕摄政王亲至,子伊也能够全身而退,但就是为了他,子伊牺牲了自己。 阎铮抱住子伊,她的身体就像冰一样冷,双眸涣散,俏脸由于失血过多显得格外苍白,她的意识大部分已经散失,但仅存的意识仍旧固执地控制着竹简和裂缝,阎铮轻柔地按下她的双手,雷霆之力悄然释放,帮助她关闭了幽界裂缝,子伊似乎也意识到了阎铮已经醒来,她的身体放松下来,躺倒在阎铮怀里,悬浮在半空中的竹简重又没入到她的眉心中。 数支光箭在此时穿透墙壁飞射而来,阎铮双瞳一紧,两道电芒迸射而出,将几支光箭凌空击碎,旋即他身形似电,抱着子伊来到了屋顶,虽然袭击者躲藏在周围房屋的阴影中,但阎铮还是轻易地锁定了他们,他盯着阴影中的袭击者,面如寒霜,冷声道:“就是你们伤了她?!” 阴影中的身影们皆是一惊,他们刚才向屋内射出的光箭不下百支,就算阎铮如钢铁般坚硬此时也应该被射成筛子了,怎么可能毫发无伤?但他们根本来不及惊讶,因为狂暴的雷霆已经从天而降! 雷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计都上空风云变幻,霎时间雷落天崩,一名躲避不及的影弓手直接被雷霆击中化为齑粉! 还未等西洛锡安下达散开的命令,第二道雷霆便已接踵而至,影弓手脚下的房屋都被狂暴的雷霆摧毁,他们狼狈地躲避,生怕被那雷霆直接击中,刚才死去的那名弓手提醒着他们,即使他们已经达到了六境,在这雷霆面前也只不过如同蝼蚁一般,这雷霆看起来细小,其中蕴含的力量却极为狂暴,若是被直接击中,必然会命丧黄泉。 西洛锡安向后飞掠,远离雷霆的攻击范围,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他本以为那必杀一箭已经杀死了阎铮,因为在他那一箭之后屋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寒意也扩散开来,显然是击中了目标。 以阿克隆之箭的威力,哪怕阎铮挡住了箭,也会被箭上携带的寒意侵蚀,从而迅速丧失行动能力,后续命令影弓手发出的攻击也只是为了确保能够彻底杀死阎铮,毕竟他可不知道阎铮还有没有保底的手段,依照阎铮的性格,也绝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 屋里另一个难以形容的气息让西洛锡安有种熟悉的感觉,但他并未想起这气息究竟属于谁,现在见到阎铮怀中那受伤的女人,他才总算回想起来,怪不得这气息让他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因为他们都曾与拥有这气息的一族为敌,不过,那一族早已永远地湮灭在幽界之中,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重新出现。 不知阎铮跟那少女又是何种关系,竟然能让她牺牲自己为阎铮挡住那致命一箭,该死的阎铮,每次运气都出奇的好,西洛锡安心中愤恨,只因错失了这个良机,想要再杀死阎铮难上加难,阎铮的攻击肯定惊动了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摄政王,不消片刻,摄政王必定会前来,而他现在是铃族的圣弓手,两族又正处于战争之中,一旦他的身份暴露,以摄政王的性子显然会选择先将他除掉,再去对付阎铮,而不是跟他联手一起杀死阎铮。 西洛锡安向幸存的几名影弓手传音,命令他们隐藏气息离开贫民窟,先行与他汇合,刺杀行动择机进行,同时他也收敛起气息,立即离开第三道雷霆的攻击范围,如同他猜想的一样,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城中数道强横的气息,他们正朝着这个方向飞速前来。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子伊鲜血沾湿了阎铮的双手,那血是如此温热,与她冰冷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侵入子伊体内的寒意深入骨髓,即使阎铮全力驱动雷霆之力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祛除,而子伊受到寒意的影响也在逐渐加深,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仿佛将要逝去一般。 理智告诉阎铮发动雷劫必定会引起摄政王的注意,但看着怀中受重伤的子伊,他实在难以控制,哪怕要再次与摄政王决一死战,他也要先将那些伤害子伊的宵小之辈彻底抹杀! 天有九重劫,一重劫胜一重劫,天雷地火,山崩海啸,谓天劫,三灾九难,五劳七伤,谓地劫,七情六欲,爱恨情仇,谓人劫! 每道雷霆代表着一重雷劫,每重雷劫的威力要倍增于前者,先前三重雷劫将周边的房屋都轰得粉碎,而这第四重雷劫释放出的雷霆如同参天大树般粗壮,恐怖的能量向外散发,似乎要将整片街道都彻底毁灭。 率先赶来的是第八魔王云霆,看着头顶天空中那如同铁块般沉重的乌云,和那乌云中一闪而逝的雷电,他的面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虽然魔王并不以实力定排名,但阎铮的实力始终在众魔王中位居前列。 据可靠的消息,在刺杀西洛锡安的时候,阎铮的实力才刚晋入七境,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竟然已经接近了八境,能在天地间造成这般浩大的威势,怕是比起摄政王也不遑多让,他的实力增长速度怎么会如此恐怖,难不成他一直都刻意在众人面前隐藏了真实实力? 随后赶来的第七魔王圭和第十二魔王卡西斯也在乌云之下止住了脚步,两人虽说与阎铮算不上熟络,但也在一起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对这位异军突起的第三魔王实力有所了解,想不到几日不见,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第三魔王,实力竟然晋升到这种境界,现在怕是第一魔王神嬴和第二魔王古月也不是他的对手,唯有摄政王亲临才能压制住他,可两人早已收到君上的诏令,阎铮刺杀摄政王,欲借外族之势倾覆麟族,诏众人回来便是为了诛杀阎铮,可没有了摄政王,他们真的能够做到吗? 三人对视一眼,旋即赶到街道中央,贫民窟的房屋鳞次栉比,里面不知住了多少奴隶,这些奴隶都是世家大族的私产,或许其中还有不少为他们府上工作的仆人,如果任由这雷霆从天而降,必然会导致死伤无数,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三人虽不能阻止悬浮在半空中的阎铮,但挡住这即将降临的雷霆总还是可以做到,圭凝聚起塑造之力,双手按住地面,地面上的白骨砖石被转化成了液态般的流体,下方的泥土也是同样,与白骨砖石变成的流体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洪流,洪流在街道上方凝固,构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 云霆挥手释放出大片云雾,将这片贫民窟都遮蔽起来,他大声地呼喊,命令贫民窟中的奴隶迅速撤离,奴隶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机械地服从着云霆的指令,城中巡逻的卫队一般都不会到贫民窟来,云霆一时之间竟无法找到协助他疏散人群的帮手。 贫民窟本就人满为患,撤离的奴隶们又拖家带口,并不宽阔的几条街道迅速就拥堵起来,云霆不免有些焦急,但又无可奈何,他只能寄希望于圭和卡西斯可以成功地阻挡住雷劫,否则这片贫民窟必然会变成一片死域。 卡西斯召唤出了他的骑枪,那是以星辰之力凝聚而成,如同巨锥一般的恐怖武器,它被创造出来的目的看起来并不是为了对付人性生物,倒像用来猎杀那些体型庞大如山的巨龙! 卡西斯走上圭制造出来的屏障,他攥紧骑枪手柄,摆出了蓄势待发的姿势,骑枪末端指向天空中的乌云。 粗壮的雷霆在此时轰然降临,卡西斯猛地跃起,手中骑枪末端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朝着雷霆直冲而去,但雷霆远比骑枪还要粗壮,即使被骑枪刺穿,也还是保留着惊人的威力,幸好圭创造出来的屏障足够结实,这才挡住了雷霆的轰击。 而这只不过是第四重雷劫而已,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雷劫。 第四十五章 有些花只开一季 后卫部队驻扎的营地此时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整齐排列的帐篷像是被某种沉重的物体碾压变形,装载辎重的车辆也全部散架,其上的物资也无法幸免,散落遍地,被丢弃的到处都是的残躯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只能依靠其上破碎的甲胄才能分辨出来他们士兵的身份。 小医师忍不住用袖口遮住了鼻子,她小心地走着,避免踩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她不敢看那些尸体,可不经意间地一瞥还是让这些尸体的面容显露在她的眼前,那些失去血色的面容令她十分熟悉,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将宝贵的水果分享给了她。 实际情况跟阎铮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他原本以为血池的袭击从营地中心开始,没想到连后卫部队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这下他不仅没能借助他人的力量保护小医师,反而将她置于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小医师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眼前的景象表明后卫部队显然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说明这里已经不再安全,想到这点她脚下的步伐不禁加快了几分,她消瘦的身体颤抖着,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森林深处传来的吼声让小医师更加恐惧,她的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一时之间忽视了脚下,被一具尚且完好的尸体绊倒在地,尸体冷得像冰,与小医师几乎脸贴脸,她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立刻撑着尸体的胸膛从地上站了起来。 “救,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许是被小医师的动作唤醒,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尸体下方传来,小医师听见了求救声,身为医者的职责让她暂时忘却了恐惧,她蹲下身费力地将尸体移开,露出了下方那名奄奄一息的士兵。 “是你……医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看见小医师的面容,那名士兵的眼中重新出现了光,他努力用嘴角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像是往常接受小医师的针灸治疗的那样。 小医师轻轻地掀开了士兵身上的甲胄,露出了肋下一道极深的伤口,透过骨骼的缝隙,似乎还能看见体内正在搏动的脏器,小医师面露焦急,她扯下了自己的一截衣袖,交叠两层做了紧急包扎,但她清楚这样严重的伤势,依靠这种程度的急救根本就是于事无补,而且看这名士兵翻折的双腿,怕是无法行走了。 “还有没有其他人活着,来帮帮我,他动不了,我的力气太小了!” 小医师声嘶力竭地喊道,也不知道喊给谁听,喊声淹没在木头燃烧的爆裂声和森林深处不时传来的兽吼之中,豆大的汗水从她的额头淌下,她伸出双手用力地摁在士兵的伤口上试图止血,可渗出的鲜血很快浸透了单薄的布料,不断从她指缝间渗出,泪水和汗水一时间在她的脸上打了转,和灰尘、血污混杂在了一起。 可是并未有人回应小医师的呼唤,幸存的后卫部队早已离开,这片营地中再无其他活物,周遭嘈杂的声音构成了一种别样的寂静,小医师似乎能够听见士兵的心跳声,而那原本还坚强有力的心跳声现在正随着失血过多逐渐变得微弱,直至彻底消弭无声。 小医师挺直身子用双手按压着士兵的胸膛,随后俯下身子嘴对嘴向着士兵吹气,如此反复多次,可这些行为都是徒劳的,年轻士兵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现在能救他的只有能够炼制灵丹妙药的仙师,而不是一个医术不那么精湛的小医师。 感觉到士兵的身体正在不断变冷,脸颊上沾满鲜血的小医师终于哭泣了起来,她强抑制着却又没能抑制得住,令人心碎的哭泣声充满了营地,似是在对抗这片别样的寂静,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落,在衣物上晕染开来。 “别挣扎了,他已经死了,我们每个人都要死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死!”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小医师的哭泣,她伸手擦干眼泪,转过身想要看是谁来了,迎接她的却是一柄锋利的匕首,锋利的匕首贴上了她纤细的脖颈,刀刃几乎已经切开了娇嫩的皮肤,小医师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身,眼前出现了纪伍长那张表情疯癫的脸。 “你这朵花根本没办法在幽境生存下去的,月亮会吞噬我们,你也逃不掉,所有人都逃不掉!” 纪伍长双目赤红,嘴里仍旧说着意义不明的疯话,他的手上忽然用力,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小医师的皮肤,鲜血汩汩流出。 扎眼的鲜血让纪伍长愈加疯狂,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似乎已经忍耐不住要用手中的匕首切开小医师的喉咙,小医师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她就要死在这里了,这次没有人会来救她了。 等待了半晌,想象中的死亡却没有到来,小医师鼓起勇气重新睁开双眼,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浑身是血蹲在地上的阎铮,险些将她杀死的纪伍长此时已经昏倒在地,阎铮反握着一柄只剩一半的断刀,显然刚才他是用刀柄将纪伍长打晕的。 阎铮从地上站起身,说道:“现在已经安全了,不用担心,我没下杀手只是把他打昏了。” 小医师又惊又喜,忙跑到阎铮身边,查看他的情况,虽然浑身是血,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显然这些血都是别人的,可她的欣喜还未持续太久,便看见了纪伍长所持的那柄锋利的匕首此时正插在阎铮的小腹上。 “你的伤……”小医师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担心,锋利的匕首整柄都没入到了阎铮的小腹中,似乎已经刺穿了肾脏。 “不碍事,拔出来就好了。”未等小医师反对,阎铮伸手握住刀柄,随后一把将匕首从小腹拔了出来,鲜血喷溅而出,小医师慌忙地伸手去按阎铮的伤口,可血很快止住,小腹上的伤口在不久之后也自然愈合了。 小医师看向阎铮的眼神充满惊异,她伸手抚摸阎铮结实的腹肌,确认那里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阎铮也不隐瞒,大方地承认了身怀神物的事实,并解释先前是因为神物受损才身受重伤需要她照顾,小医师听后点了点头,表示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阎铮拥有的究竟是什么她并不关心,只要现在两人能够在一起就好了。 两人身后的不远处,覆盖着杂草的土地逐渐龟裂,一道锋利的背鳍破土而出,妖兽隐藏在地表之下,一双利爪在土中掘进,锋利的背鳍犁开大地,泥土如同水流一般在它的身体两侧分开,它嗅到了小医师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那新鲜的血腥味正在不断地吸引着它,驱使着它扭动着身躯朝着小医师游去。 虽然红纱菩提的力量已经基本恢复,凭阎铮的能力想离开幽境不成问题,可现在带着小医师,想要逃离就变得十分困难,不过看营地的情况,后卫部队并未被全部歼灭,说明有一部分人成功逃了出去,阎铮准备带着小医师跟大部队汇合,这样才能提高生存几率。 妖兽此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小医师的身后,它的脊背隆起顶开泥土钻出地面,这只妖兽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厚重的血红色鳞片,显然跟噬肉妖虫一样是血池的造物,它的鼻端大而圆,非要用一种近似的生物来形容,那它更像是大白鲨跟穿山甲的混合体。 妖兽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布满剃刀般锋利的巨大牙齿,它猛地扑向小医师准备将她一口吞下,小医师听见了身后的异响,她转过头,看见了几乎能将她整个人都吞下的深渊巨口,她已经闻到了那张嘴中传来的强烈腐臭味,小医师想要逃走,但因为极度恐惧,身体僵硬得完全不听使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阎铮飞身而出抱着她逃离巨口,两人在地上连续翻滚几圈才停下,阎铮将她护在怀里,尽量由自己一人承受冲击,妖兽扑了个空,它恼怒地吼了一声,破开泥土钻入了地下,朝着二人急速游来,厚实而光滑的鳞片减小了摩擦力,它在泥土中的速度竟比在陆地上更快。 阎铮赶忙起身,将小医师推向一边,锋利的背鳍从两人之间破土而出,妖兽的巨口再度扑空,阎铮眼疾手快,手中断刀直刺妖兽没有鳞片保护的右眼,断刀轻易地刺破晶状体直没入柄,浓重的血液喷溅而出,妖兽痛苦地嚎叫着,一双利爪飞快地掘进,再度钻入了地底之中。 阎铮抱起小医师向着森林深处跑去,他没预料到居然还有妖兽潜藏在营地之中,而且这种妖兽前所未见,以阎铮的实力甚至都无法伤害到它身上厚重的血红色鳞片,更不用提有什么应对办法,刺破它的眼球并不能削弱它多少战斗力,反而会使它更加疯狂,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 约莫跑出了一段距离,大概已经甩开了那只妖兽,阎铮停了下来,放下怀里的小医师,查看她身上的伤势,虽然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快,但小医师还是受伤了,妖兽巨大而锋利的牙齿在小医师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它的牙齿边缘尽是锯齿,形成的伤口表面看起来不大但里面却几乎切入骨头。 温热的鲜血在小医师白皙的皮肤上蔓延开来,像是血红色的画笔在洁白的画布上作画,阎铮惊慌地用手捂住小医师脖子上的伤口,但鲜血还是不可避免地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医师的生命流逝。 阎铮感觉到阵阵无力,他不想当什么英雄,他只想保护身边在乎的人,可是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到?! 小医师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她伸出一根枯枝似的食指停在铅白色的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用最后的力气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便陡然垂下,没了生气。 在阎铮的怀里,花落了。 第四十六章 窃钩者诛 一声恼怒的嚎叫突然在阎铮身后响起,锋利的背鳍随之破土而出,妖鲨庞大的身躯快速地游动起来,泥土纷纷被巨大的力量挤开,血红色的鳞片与粗糙的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锐响声,原来这只杀死小医师的妖鲨并没有放弃捕猎,而是锲而不舍地循着血腥味一路追踪二人来到了这里。 看见妖鲨出现,阎铮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向着脑袋涌去,头上的血管仿佛要被沸腾的血液崩裂,没来由的,小医师的倩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她白生生的小手中托着一团卷起来的纱布,那里面是她偷偷从医馆中拿出来的可以激发潜能的药。 阎铮从怀里将那团纱布掏了出来,抖开纱布露出其中包裹的玉瓶,他拔掉玉瓶的塞子,将其中的药丸一股脑都倒进了嘴里,瓶中约莫十几枚药丸一入喉咙便化作甜美的浆液流入了肚中,一股炽热的感觉从小腹升腾而起,向着四肢百骸奔涌而去。 看来小医师的老师炼丹水平不错,这研究出来的药丸虽然不比那些仙师们炼制的灵丹妙药能够快速补充天地灵气,但也确实激发了阎铮的潜力,他感觉全身的经脉全部鼓胀起来,新生的力量充盈了他的身体。 妖鲨感知到阎铮的气息,它伸出利爪撕裂地面从地底冲了出来,被断刀刺伤的巨大瞳孔已经失明,妖鲨只能用另一只还算完好的眼睛盯着面前这个渺小的人,它似乎认出了阎铮,知道便是刚才将它眼睛刺瞎的人类。 “吼——!” 妖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其中剃刀般锋利的巨大牙齿,朝着阎铮猛然冲去,一棵棵粗壮的树木在它的撞击下折断,砸倒在地掀起阵阵雪浪,正在林中觅食的其他妖鲨受到了惊吓,纷纷向着林外跑去,失去了栖身之地的弱小生物则不停地在树木之间蹦跳,试图从妖鲨的身边逃离,对它们来说,眼前的景象无异于末日降临。 “来吧,畜生!” 阎铮攥紧双拳,放声怒吼,他猛地跃起,与妖鲨展开对冲! 全面激发的潜力让阎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如果说平时猩红色血气在他体内掀起的是惊涛骇浪,那么这次阎铮体内掀起的就是毁天灭地的大洪水! 千锤百炼的经脉承受住了洪水的冲刷,多次修复的坚硬骨骼也承载了强大的力量,温热的血液从阎铮的毛孔中渗出,随即就被不断飙升的体温蒸发,让他整个人被一层淡淡的血雾包裹了起来。 阎铮伸出双手顶住妖鲨的上颚,如钢铸成的腿重重地踢击在妖鲨防护薄弱的鼻端,妖鲨吃痛发出愤怒的吼声,急切地想要用利爪抓住阎铮的腿,但阎铮扭转腰身,在空中以稳健的姿势发力,用另一条腿狠狠地踢在了妖鲨的身侧,妖鲨被这一记重脚踢得失去了平衡,仰头摔倒在地。 不等阎铮乘胜追击,妖鲨迅速地用利爪挖掘地面,顺势钻入了泥土之中,它再度游动起来,如同一只经验老到的大白鲨一般寻找着捕猎的时机,阎铮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搜寻着妖鲨那锋利的背鳍,可这次的妖鲨深藏于地下,并未将它的背鳍露出,一时之间,阎铮也失去了目标。 毫无征兆的,锋利的背鳍从阎铮身后破土而出,与杀死小医师的方式相同,妖鲨故技重施,向着阎铮发动了袭击,等到阎铮回过身时,妖鲨的深渊巨口已经近在咫尺,他只来得及向后躲避,但还是被妖鲨巨大而锋利的牙齿擦过了肩头,一大块皮肉也被带了下去。 猩红色的血气迅速地修复了肩上的伤口,但阎铮还是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痛楚,他险些在这痛楚之中昏了过去,这妖鲨的牙齿显然有邪异之处,阎铮觉得一部分血气也随着皮肉永久地被抽离出了身体,失去血肉的痛楚还能忍受,被抽离血气的痛楚简直就是扒皮抽筋钻心剜骨。 妖鲨将从阎铮肩上撕下来的一大块皮肉吞了下去,那其中甘美的血气让它不禁发出了喜悦的嚎叫,阎铮已经与红纱菩提完全融合,他的血液中自然带着红纱菩提的力量,先前在幽境之中,阎铮便用血液作为诱饵诱捕过较为弱小的妖兽,而他的血肉中蕴含的血气更多,对强大的妖兽来说,诱惑力更是倍增。 妖鲨尝到了阎铮血肉的滋味,它顿时对小医师失去了兴趣,转而将捕猎的目标换成了阎铮,它用双爪爬动起来,再度向着阎铮冲了过去,它的本能清楚地告诉它,吞噬掉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对它的进阶会有着极大的裨益。 强烈的痛楚激发了阎铮的凶性,他站起身朝着妖鲨猛冲过去,一双铁拳朝着妖鲨大而圆的鼻端连续不断地砸去,妖鲨巨大而锋利的牙齿在阎铮的身上制造出了更多的伤口,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无需理智,无需思考,无需犹豫,此时此刻任何技巧都显得多余,只剩下最原始的攻击! 阎铮的重拳裹挟着风声狠狠地再度轰中妖鲨的鼻端,在连续的重拳下,妖鲨大而圆的鼻端几乎被砸扁,鲜血从鼻孔中喷溅而出,妖鲨被迫放弃了对阎铮的噬咬,而是立起身上血红色的鳞片抵御阎铮的攻击。 阎铮的整个拳头被鳞片刺得鲜血淋漓,皮肤破碎指骨露出,原本周身淡淡的血雾此时已经变得无比浓重,被妖鲨利齿反复撕扯的伤口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但他的动作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停顿,他像不知疲倦的机械一样挥动双拳,向着妖鲨倾泻着炽热的怒火! 妖鲨的鼻端没有鳞片保护,跟其他地方相比要脆弱很多,所以阎铮才会朝着那个位置猛攻,可是妖鲨受伤之后立即用鳞片将自身保护了起来,避免再被阎铮击中鼻端,面对厚重的鳞片,阎铮的攻击再难对妖鲨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让猩红色血气在持续不断的修复中消耗大半。 药丸的效果正在逐渐消失,新生的力量也开始变得衰弱,猩红色血气形成的洪水也慢慢褪去,阎铮轰出的拳力道越来越弱,甚至已经无法让妖鲨产生被击中的感觉,妖鲨摆动身体,甩出粗大的尾巴,轻易地将阎铮抽飞出去,阎铮重重地撞到一棵树上,喷出一口混杂这内脏的鲜血。 刚解决完那几只从血池诞生出来的妖兽的洛亭在此刻姗姗来迟,那些妖兽诡异至极,像是幽境中原本的妖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捏合在了一起,展现出了格外强大的抗击打能力和近乎疯狂的攻击性,饶是带着数名洛家好手的洛亭也费了不小的气力才解决掉它们。 摆脱了那边的麻烦,洛亭便迅速往营地这边赶来,可没想到血池还是抢先一步,从中诞生出的妖兽对边军造成了毁灭性打击,他没能找见沈都统的身影,可能沈都统此时也深陷苦战之中,于是一个人先行前往后卫地驻地,希望能够救下些幸存者。 可是后卫的驻地也被妖兽摧毁,洛亭没能从中找到任何幸存者,正待离开与其他人汇合的时候,远处森林不断倒塌的树木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驱使飞轮向那片发生异样的森林飞去,却看见了让他都惊诧的一幕,一名浑身浴血的边军士兵正在赤手空拳地与一只体型庞大的妖鲨近身搏斗,一旁是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医师,而她显然已经失去了生机。 洛亭手捏法诀,正欲驱使飞轮救援,可注意到那名边军士兵身上的异样时,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这妖鲨周身覆盖着血红色的厚重鳞片,口中利齿锋锐如剑,性情又无比凶猛,然而战斗了如此之久,那名边军士兵身上却并未产生任何伤痕,士兵看似变成了一个血人,实际上却仍旧保持着高昂的斗志,而这样的事本应是不可能的。 洛亭用神识对着那名士兵扫视一番,等到看清那名士兵的面容时,他的心中暗自一惊,这名士兵赫然就是那个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幸存者阎铮,原本他计划等到进入了幽境之后,再派合适的人选去跟阎铮接触,从他口中随便得到点消息好打发大长老,没想到却在这里意外碰见了。 洛亭想起了那封大长老的书信,信中说家族派出调查的玉虚境界的斥候神秘失踪,而他的命灯也在不久之后彻底熄灭,说明他被某人灭了口,通过刚才的神识扫描,洛亭知道这阎铮并未开辟气海,算不上修士,只能算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普通人,可眼见他能与这般强横的妖兽搏斗,展现出的实力怕是连玉虚修士也不遑多让。 再联想到阎铮曾参与了洛天晨的秘密任务,洛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旦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那么剩下的解释,不管有多么不可思议,那都是事实的真相! 是阎铮吃下了那枚让无数人为之付出生命的红纱菩提! 洛亭驱使飞轮向一妖一人飞去,以他的实力可以轻易地斩杀这只妖兽,等到杀死了这只妖兽再抓住阎铮一试便知,只要从他的身上能够感知到红纱菩提的存在,那么说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而能够将红纱菩提带回家族,他必定是大功一件。 许是听见了飞轮的破空声,正在与妖鲨战斗的阎铮抬起了头,见来人是洛亭,阎铮猛地将自己身上的鲜血甩向了洛亭,随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森林深处逃去。 第四十七章 金蝉脱壳 该死的小子! 虽然立即张开了护身屏障,但洛亭还是被泼了一身的鲜血,这血液并不腥臭,甚至有股独属于红纱菩提的奇异幽香,他手捏法诀,脚下黑色灵气凝聚而成的锯齿飞轮朝着阎铮迅疾斩去,但由于视线被鲜血遮挡斩了个空。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了妖鲨,本能驱使着它转移了攻击目标,一双利爪拍击地面,庞大的身躯猛然跃起,深渊巨口张大到极限,似是要将半空中的洛亭一口吞下去。 洛亭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鲜血,随即便被妖鲨的巨口吞噬,妖鲨巨大而锋利的牙齿啃咬在护身屏障上,却对如同薄膜一般护身屏障无可奈何,倒是自己的牙齿被崩断了大半,这妖鲨相比阎铮来说还算得上实力强大,可对洛亭这等清虚修士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只待心念一动,斩击阎铮的锯齿飞轮便倒转过来,朝着妖鲨疾斩而去。 没有厚重鳞片的保护,妖鲨柔软的腹部被飞轮切割出一道恐怖的巨大伤口,鲜血和其他不知名的器官从伤口中涌出,妖鲨重重地跌落在地,再难爬起对洛亭造成威胁,险些吞噬阎铮的妖鲨,在洛亭的面前却是不堪一击,这便是真正的修士与普通人之间隔着的天堑! 魔影噬心咒。 避免再生变数,洛亭也不吝啬法力,直接施展出了当时杀死力士的招数,妖兽周遭出现了数个黑洞,漆黑的狼影从黑洞中争先恐后地钻出,它们有着四只赤红色的眼睛,脊背上的毛发根根耸立,双爪寒光闪闪,口中的利齿散发着莹白色的光。 它们张开布满尖牙的嘴,朝着趴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妖鲨撕咬而去,大块大块血肉被狼影从妖兽庞大的身躯上撕下,随即钻回到黑洞之中,新生的狼影紧随其后,从黑洞中钻出继续对着妖鲨发起攻击,狼影组成的浪潮几乎无穷无尽,将它完全吞没,片刻之后,只剩下一具巨大的骸骨停留在原处。 洛亭的神识蔓延开来,将周围的一大片森林都笼罩了进去,可是经过一番探查,却并没有找到阎铮的身影,他不免有些奇怪,对阎铮的真实实力更是产生了怀疑,他虽不长于神识,但覆盖个几公里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即使被干扰,他杀死妖鲨也没有用太久,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阎铮竟然跑出了数公里之远,他真的只是一个凡人吗? 可现在细究这些事已经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尽快抓捕阎铮,将他带回家族,洛亭手中凝聚出一团漆黑如墨的灵气,随即将这团灵气抛上了天空,灵气爆散开来,如同在空中绽放出了一朵花,一丝法力波动向着远方传去,与都统给予纪伍长的小圆筒类似,洛亭的这团灵气也是为了向洛家的其他人传递信息,让他们立即来此集合。 于情于理来讲,洛亭都应该先带人去救援边军,可阎铮的出现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对于家族来说,边军的生死和红纱菩提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洛亭作为家族的管事,对于洛天晨的秘密任务也是有所耳闻,能让洛家派出未来的少家主去执行的任务,可想而知对家族有多么重要,任务的失败对于家族是个不小的打击,可现在眼前就有一个让他弥补这个失败的机会,他没有理由放弃。 分散在各处的洛家人感知到这股法力波动,纷纷加快了步伐,向着洛亭的位置赶去,哪怕是正在与妖兽战斗的修士,都立即放弃了继续战斗,操纵法宝向着波动传来的方向飞去,这个信号是十万火急的意思,说明那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没过多久,便有数道光华从远处飞来,停在了半空中,为了响应洛亭的召唤,几名修士均将法宝变大,用以承载无法御物飞行的其他洛家人,随后全力施展,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来,这最快赶到的便是之前与洛亭协作围杀血池诞生出妖兽的一行人。 “管事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几名修士快步走到洛亭身边,一起询问道。 “不急,你们先去一旁休息,等其他人都到了我再一并说明。” 洛亭见几人面露疲态,便知刚才带人御物飞行对他们消耗颇大,便抬手将几枚丹药朝几人扔了过去,几人接过丹药,道了声谢,便走到一旁盘坐于地,服下丹药,借助药力快速吸收周边的天地灵气,那些并不是修士的洛家随从倒是还十分精神,等待着洛亭的命令。 一个巨大的半月形玉璧从远处的天边出现,数个呼吸之后,飞到了洛亭所在的森林上空,洛琴从其上飘逸落地,其他人也跟她一起跳了下来,洛琴抬手将半月形的玉璧收入气海之中,也顾不得往日贤淑的形象,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洛亭身边,一把抱住了他,语气中满是责怪,“洛亭哥哥,你怎么乱发信号,我还以为你遭遇不测了,真是让我担心死了!” 洛亭微笑,伸手将她脸上不小心沾染到的污渍擦干净,随后悄声在她耳边说:“确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因为我找到了红纱菩提。” 闻言洛琴也是一惊,她抬起头,美丽的双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可看洛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知他所言非虚,洛琴很快地收敛起惊讶的神情,又恢复了往日贤淑的模样,有些疲惫地靠在洛亭的怀里。 洛亭接着说道:“不必惊讶,等到昊阳到了,我再与你们细说。” 又过了半晌,身着素色衣袍的洛昊阳才终于到达,他脸上带着血痕,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战斗,顾不得休息,洛昊阳急忙来到洛亭身边,向他说明情况,在通报血池那边异动后,他本想回去复命,可是突然出现在营地中央的血池向外释放出了大量的妖兽,这些妖兽与最初诞生的那几只妖兽实力相仿,但数量却要多上数倍,即使强如沈都统一时之间也陷入了苦战,他与边军的诸位修士联手应战,击退了妖兽的多次冲击,但那诡异无比的血池竟然在吞噬营地中普通士兵,并将他们的尸身都转化成了新的妖兽,沈都统只得命众人各自突围,另寻地点汇合,而他在突围途中看见了发出的信号,便以最快速度赶来了。 “你做得很不错,昊阳,我没有看走眼。” 听完洛昊阳的汇报,洛亭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盒,从中拿出一枚淡金色的丹药,递给了洛昊阳。 “这是回气丹!这么珍贵的丹药怎么能用在我身上。” 洛昊阳没有去接,这枚回气丹可比之前洛亭给其他修士的聚灵丹要珍贵许多,不仅需要多种罕见的药材作为原料,更需要族内精通丹汞之道的仙师花费精神进行炼制,能够大幅度增加吸收天地灵气的能力,从而快速补充体内缺失的法力。 “无妨,再珍贵的东西也是给人吃的,我需要你快速回复法力,等下追踪红纱菩提的行动需要你的力量。” 洛亭动动嘴唇,直接向着洛昊阳传音,随即摆摆手,示意他快些服下。 洛昊阳听闻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没想到表哥居然能够将神秘失踪的红纱菩提找到,要知道当初家族派出了十几个好手前往幽境中搜寻,最终也只落下个损兵折将的结果,既然接下来要展开行动,洛昊阳索性也不再推辞,从洛亭手中接过回气丹,吃了下去,随后盘坐于地,敞开气海吸收周遭的天地灵气,快速恢复着几乎消耗殆尽的法力。 趁着这功夫,洛亭将众修士聚拢过来,简要地将召集众人的缘由解释了一番,不过,对于这些算不上他亲信的修士,他并没有直接说出红纱菩提的事情,毕竟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他只是将阎铮说成是曾经偷窃了洛家宝物的贼人,隐姓埋名藏匿于行伍之中,没想到在此次探索行动中,因为遭遇危险被迫使用了宝物保命,结果被他发现,他此番将众人召集起来,便是想要将这件宝物追回,自然,他也向众人许下了难以拒绝的奖赏条件。 众修士听完之后若有所思,但对洛亭的决定,他们却都没有意见,毕竟相比于个人的利益来说,家族的利益至高无上,哪怕知道此次行动有不小的风险,或者说很有可能会有人牺牲,也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待洛昊阳法力基本恢复,洛亭带他来到了刚才阎铮与妖鲨激战的位置,周遭的地面上全是阎铮的血,向外撒发着淡淡的幽香,这气味是绝好的标记,靠着它便不怕阎铮逃走。 循迹术。 与柳鸿凡人的追踪方式不同,修士们有着相对应的追踪术法,而洛昊阳便精于此道,只见他走到一滩尚未干涸的血面前,用指尖蘸取了部分,随即手捏法诀,周身淡墨色的灵气涌动,化作一条烟柱,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洛亭下达命令:“所有人分成四队,分别由洛琴、洛昊阳、洛凌羽、洛南易带领,沿着烟柱的方向进行追击,中间不要断了联系,遭遇了什么突发情况都要及时发送信号,看到了信号我会立即前往支援,这个阎铮的实力不弱,不是修士的随从遇到他不要与之正面交锋,另外,一定要抓活的,切记不能击杀!” “是!” 众人收到命令,划分成四队,在四名修士的带领下迅速朝着烟柱指向的方向追击而去。 先前施展魔影噬心咒让洛亭感到有些疲惫,他拿出一枚聚灵丹服下,站在原地恢复法力,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可是思索半天终究没能想起来,于是便就此作罢,在法力基本恢复之后,他脚踏飞轮,破空离去。 待洛亭走后,隐藏在灌木丛中的阎铮才掀开斗篷钻了出来,不知不觉间,他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大胆地进行了一场豪赌,没想到最后却赌赢了,若是输了,那么在刚才的环境下,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在两名清虚修士和数名玉虚修士的围攻下逃脱。 阎铮赌的是这些修士们只会依靠神识,而不是使用传统的方法来搜寻踪迹,所以他并未真正离去,而是借助洛家斥候留下来的噬影斗篷隐蔽了气息,向外围移动了一段距离,将血迹留存下来,随后又悄然地折返,成功将追兵引到了别处。 第四十八章 死亡奔逃之夜 一路上,洛昊阳莫名的感觉有些心绪不宁,他以前从未参加过探索幽境的任务,此番前来,还是依仗表哥洛亭的一番照顾,要不是这种难得的机会可轮不到他这种人,跟他预想的不同,幽境对于修士来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危险,甚至充沛的灵气还让他沉寂已久的境界出现了突破的迹象。 与其他前途无量的洛家子弟相比,洛昊阳就显得普通的许多,没有充足的资源供给,在成为修士之后,他的实力始终在玉虚下阶停滞不前,而与他同龄的少家主洛天晨,因为家族倾力培养,已经达到了玉虚上阶,算得上是个中翘楚了。 平心而论,让凡人成为修士的手段不少,甚至可以说很多都不难获得,但成为修士之后的路途就要坎坷得多,每次晋升,都需要大量的天地灵气作为积累,若是仅靠自身的能力进行吸收,哪怕穷尽一生也难以突破清虚,丹药的辅助可以说是必不可少。 这次任务虽然艰苦,但若是能够顺利完成,那么洛昊阳大概率可以得到一些丹药作为奖赏,在结合这一段时间他在幽境之中的刻苦修炼,晋升到玉虚中阶也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不论何时,想要被人重视,自身的实力提升都是必不可少。 洛家这一行人,虽说修士不少,但大部分都是长期停留在玉虚下阶的修士,与洛昊阳实力相差不多,玉虚中阶的修士只有另外两个负责带领队伍的洛凌羽和洛南易,而清虚修士就只有洛琴和洛亭了。 洛昊阳想了想,找出了让他心绪不宁的原因,原本安放束魂棺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们本应该跟边军一同返回卫所,可突然出现的血池和其中孕育出的强横妖兽让他们猝不及防,现在又没来由地冒出来个窃取红纱菩提的人,再还有先前他们围剿的那些奇怪信众,这接二连三的事件处处都透着诡异,让人很难不将这些事联系到一块。 想到这里,洛昊阳抬起右手,示意所有人停下脚步,这里离烟柱还有一段距离,可出于安全起见,他决定避免与阎铮正面对峙,而是先侦查一番,发现了阎铮的踪迹之后,再呼唤另外两支队伍,让他们前来支援。 洛昊阳从怀中掏出一个被层层黄色符纸包裹起来的东西,揭开之后,露出里面一只如同黑曜石雕刻而成的精致小鸟,他将自身的灵力输入其中,随后举起双手,将小鸟向空中一抛,小鸟立即膨胀起来,化作一只鹰隼向着烟柱的方向疾速飞去。 洛昊阳的魔影噬心咒修炼得还不够火候,没办法操纵狼影进行侦查,只得把珍藏已久的丹兽用了出来,丹兽,顾名思义是由精通丹汞之道的仙师利用被捕获的妖兽炼制而成,被炼制的妖兽体型缩小,便于携带,自身实力能保留十之七八,再由符纸进行封印,并与使用者进行滴血认主,需要使用时只需解开封印,便可让其展露出原本形态,供使用者驱使。 漆黑的鹰隼掠过天空,锐利的双眼扫视着整片森林,寻找着阎铮可能留下来的痕迹,可一番搜索,却并没有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出乎意料的是,在烟柱的周围,鹰隼也没能发现任何人,它收拢翅膀急速降落,可地面上只有一滩尚未干涸的鲜血,鹰隼用锋利的喙蘸取了地面上的鲜血,随后盘旋着升空,消失在了云层中。 洛昊阳盘坐于地,等待着侦查的鹰隼返回,随从们则站在他的身边,不时地摆弄着手中的兵刃,其余三支队伍并未发出任何信号,看来他们也没有找到阎铮的踪迹。 一名随从嘟囔着:“这个小贼动作也真是够快的,我们这么多人都没能追上。” 另一名随从接过话来,“敢偷我们洛家的东西,肯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谁不知道东北行省,我们洛家的势力最大。” “能从管事大人的手中逃脱,这个贼的实力不弱。”一名以前参与过幽境任务的老随从说,“他逃入的地方已经比较深入幽境了,那里只会更加危险。” 半空中传来一声锐鸣,漆黑的身影掠过天空,鹰隼收拢羽翼飞速下降,轻盈地降落在洛昊阳肩上,洛昊阳从怀中摸出一枚红色药丸扔给了鹰隼,鹰隼探头衔住药丸一口吞了下去,随后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锐鸣,用脑袋蹭了蹭洛昊阳。 成为丹兽之后便无法正常捕食,只能依靠这种专门炼制的御兽丹来饲养,这只鹰隼是洛昊阳父母赠予他的礼物,想来应该是祖上传下来的,丹兽每次使用都会有所损耗,所以平日里洛昊阳都是精心保养,不到重要时刻不轻易使用,而现在为了快速找到阎铮,避免节外生枝,他还是果断选择使用丹兽。 滴血认主之后,丹兽便会与主人心意相通,借由鹰隼的双眼,洛昊阳看见了烟柱周围的情况,那里并没有阎铮的身影,只有一滩尚未干涸的鲜血,他们都中了金蝉脱壳之计,阎铮借由鲜血欺骗了他的循迹术,导致他们追踪的方向产生了偏差。 洛昊阳有些恼怒,他没想到,他们这么多修士竟然被一个凡人耍得团团转,他伸手蘸取了部分鹰喙上的鲜血,随即手捏法诀,再度发动了循迹术,随着他周身淡墨色的灵气涌动,另一条烟柱从他们背后出现,朝着相反的方向指去。 这种雕虫小技只能欺骗一时,却不能欺骗一世,还是让我找到你了,洛昊阳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伸出手,向着天空发出信号,呼唤其他队伍看向新标记的位置,随即带着身边的随从,率先朝着烟柱的方向追去。 傍晚时分即将结束,幽境将要迎来它的夜晚,披着噬影斗篷的阎铮看向逐渐变黑的夜空,心中暗暗地松了口气,天空中只有一轮残月,散发出的光芒并不强烈,夜间的能见度很差,而且洛家人始终没有追来,看情况应该已经摆脱了他们,阎铮决定今夜好好休息一阵,明天再起程与大部队汇合。 阎铮在一个有些狭窄的山洞洞口前止步,他捡起地上的枯枝,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点燃,随后朝着洞口深处扔了进去,燃烧的枯枝照亮了洞穴深处的一隅,能看清其中散布着惨白色骸骨,那些骸骨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显然已经被丢弃在这里很久。 这洞穴之中估计之前生存着某只妖兽,不过后来妖兽离开了这里,这个洞穴也就从此荒废了,在燃烧了一段时间后,那段枯枝逐渐熄灭,说明其中有着可供呼吸的氧气,再三确定安全之后,阎铮这才放心地钻了进去,他用噬影斗篷将自己包裹起来,随后渐渐睡去。 朦胧间,他察觉到有人走进了洞穴,并不是那个人的脚步泄露了他的行动,而是金属兵刃触碰到岩石发出了声响,阎铮立即清醒了过来,在这种时刻遭遇到的,绝不可能是边军,而是追杀他至此的洛家人,看来已经有人发现了他金蝉脱壳的计谋,再度搜寻到了他的踪迹。 因为洞穴入口太过于低矮,那名洛家随从只能弓着腰慢慢地向里面移动,而在走过进入洞穴的这段路后,里面宽敞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行进着,尽量把发出的声响降到最小,借由外面昏暗的月光,他隐约地看见前方岩石旁边有一个蜷缩的人形物体,人形物体身上盖着黑色的斗篷,几乎与周围的地面融为了一体,若不是这名随从眼力好,怕是就要就此错过。 不会错,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偷了洛家宝物的阎铮!洛家随从抽出腰间的长刀,悄悄地走了过去,朝着地上的人形物体猛地砍去! 但长刀并未产生切入肉体的手感,而是随着斗篷直接干瘪了下去,原来那斗篷下面根本就没有人,而是几块岩石和干草! 阎铮突然从洞穴的侧面出现,狠狠地将那名洛家随从撞倒,随后握住了洛家随从的手腕,断钢诀立即开启,猩红色血气组成的潮水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阎铮双手中的力量倍增,被握住手腕的洛家随从感觉手腕几乎断裂开来,他不禁放开手,任由手中的长刀掉落在地,阎铮抓起长刀,将锋利的刀刃送入了洛家随从的小腹。 但那洛家随从并未立刻身死,他用双手攥紧刀柄,明知夜晚发出声音会引起妖兽注意,但却不管不顾地向着周围大喊,“我抓到他了!他在这里!” 阎铮惊觉,随即狠狠地一记重肘砸在他的太阳穴上,洛家随从口鼻喷血,翻倒在地,阎铮想要将插入他腹中的长刀拔出,却没想到这洛家随从竟然如此悍勇,双手死死地攥住了刀柄,阎铮试了多次都未能如愿,洛家随从的叫喊肯定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阎铮放弃了拔出长刀,从洞穴中钻出,狼狈地逃入森林中。 第四十九章 阴兵借道,生人回避 等到洛昊阳赶到的时候,那名随从的尸体已经变凉了,他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腹部被一柄锋利的长刀刺穿,袭击他的人动作迅猛,刀锋刺穿了数个脏器,伤口周边的皮肉甚至都没有翻卷,那名随从的双手仍旧死死地攥着刀柄,最终也没让袭击他的人抢走了武器。 是他们有些先入为主了,以为这个叫阎铮的只是一个凡人,面对他们并无反抗之力,可洛昊阳知道,在部队全灭的情况下生还,并且还能独自一人从幽境中返回的人,纵是在整个王朝之中也找不出几人,况且他们还忽略了重要的一点,这个叫阎铮的虽说是凡人,但更是一名经过严格训练的边军,拥有生死搏杀经验,不是这些只知道狐假虎威的随从能比拟的。 现在阎铮已经逃入了森林的更深处,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大山,如果让他逃进了山里,那么哪怕追捕他的人数再翻个几倍,也再难以找到他的踪迹,所以留给洛昊阳的时间不多了,而且作为唯一一个擅长循迹术的修士,他自然想要抢先抓住阎铮,以便独占这个功劳。 洛昊阳伸手将那名随从的眼睑闭上,随即站起身走出洞穴,听到这边有叫喊的其他随从基本都汇集了过来,他们都风尘仆仆,身上的衣物也被枝杈划破,但每个人都精神振奋,站在洞穴外,等待着洛昊阳新的指示。 洛昊阳又从怀中摸出一枚红色药丸扔给了鹰隼,鹰隼欣喜地一口吞了下去,浑身的羽毛变得愈发黑亮,洛昊阳伸手抚摸着鹰隼的羽毛,多亏了这只丹兽,他才有可能在黑夜中继续寻找阎铮的踪迹。 他抬手将鹰隼送上天空,鹰隼展开羽翼,箭似的掠起直冲入云层之中,循迹术随着发动,一道烟柱在不远处出现,并且还在向更深处不断移动,阎铮果然没有跑远,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逃走,鹰隼发出一声锐鸣,朝着阎铮逃走的方向急速追去,不等洛昊阳发号施令,随从们紧跟在鹰隼之后,自发地行动起来。 阎铮无法确定有多少追兵,他只有尽可能地向森林深处逃去,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他的踪迹本应该很容易隐藏才对,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够紧追着他不放,忽然,一声刺耳的鸣叫在上空响起,阎铮抬头看去,接着昏暗的月光,他看见了一只鹰隼飞掠而过,那鹰隼浑身羽毛漆黑,只有双眼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 怪不得甩不开追兵,原来是被这畜生盯上了,阎铮看向鹰隼的目光闪过了一丝杀意,可他现在手中并无弓箭,甚至连像样的兵刃都没有,若是可以,他一定会先将这畜生杀死,避免之后再度被追上。 为了提高行进速度,除了趁手的兵刃和必要的干粮,洛家随从们已经把身上所有没用的东西都扔在了地上,他们借助鹰隼的指引,紧紧地跟在阎铮身后,并且在行进途中逐渐展开阵型,两侧由数名体力较好的随从先行前进,后面则由部分人紧随而上,剩余的人留在中间,整支队伍呈翼形阵向前稳步推进,洛昊阳坐镇在队伍后方,观察着所有人的动向,随时准备前出处理突发情况。 在鹰隼的指引下,整支队伍快速地在森林中穿行,那名牺牲的随从让每个人都进入了一种激愤的情绪之中,他们迫切地想要抓住这个小偷,夺回家族失窃的宝物,并且为死去的兄弟报仇,经过一段时间的追击,两侧的随从的位置甚至已经超过了阎铮,整支队伍如同一个张开的口袋,将阎铮完全包了进去。 可是被围困在其中的阎铮还并不知晓自身的处境,只是自顾自地向深处进发,在这种无光的月夜,没有神识的他根本就没办法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情况,可能被听见的脚步声也被衣物与枝杈间的剐蹭声和自身沉重的呼吸声所遮掩,更不用说天空中还不时传来鹰隼的鸣叫了,那一声声鸣叫如同索命的梵音,始终在阎铮耳畔徘徊。 “中间由我坐镇,你们分散到两翼,准备对他进行合围。”眼前阎铮已经进入了包围圈,洛昊阳向着阵型中央的随从下达命令,他们动作迅速地分散成两股力量,补充进两翼的队伍之中,位于两翼的随从们在前方汇合,他们拔出腰间的兵刃,躲藏在灌木丛中,只等待着洛昊阳的一声令下就发起攻击。 洛昊阳从气海中唤出一把布满纹饰的长弓,但相较其他人光彩夺目的法器来说,这把长弓算得上是朴实无华了,他慢慢地拉开弓弦,瞄准了不远处正在逃跑的阎铮,一股淡墨色的灵气从他的手中涌出,在长弓上迅速凝结成了一根墨晶般的长箭。 “咻——!” 不带丝毫犹豫,洛昊阳放开了弓弦,墨晶般的长箭离弦而出朝着阎铮飞射而去,锋利的箭头撕裂空气,发出令人感到危险的低啸。 阎铮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是身体本能对危险的反应,他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但这次危险的感觉尤为强烈,不,准确的说,这次他感觉到了死亡,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墨晶般的长箭便带着强劲的破风声扑面而来! 阎铮下意识的交叉双臂格挡,可肉体凡躯又怎能挡住玉虚修士的倾力一击?墨晶般的长箭轻易地刺穿了他的手臂,随后余势不减,直接刺穿皮肤钉入到骨骼之上,幸好阎铮的骨骼经过千锤百炼,不然这一箭便会将他射个对穿。 埋伏在灌木丛中的随从们一拥而上,不等阎铮有所动作便将他按倒在地,阎铮的手臂被墨晶般的长箭刺穿,一时之间难以挣脱,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控制了起来,这些洛家人显然有备而来,他们立即掏出绳索将阎铮的一双手脚都捆绑起来,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金蝉脱壳?算是个不错的计策,可惜你的敌人是我们。” 洛昊阳手握长弓,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借着昏暗的月光打量着面前的阎铮,他的相貌平平,历经磨难的脸庞十分粗糙,扔进人堆里简直毫无特色,洛昊阳甚至很难把这张脸跟拥有红纱菩提的人联系到一块去,毕竟那是连洛天晨那种天之骄子都没能得到的东西,竟然让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边军所得到,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看着那被墨晶般的长箭所刺穿造成的伤口周围不断蠕动试图结合在一起的血肉,和那股独属于红纱菩提的奇异幽香,都让洛昊阳确信,红纱菩提确实就在阎铮身上,他伸出手,向着天空发出信号,随着法力波动向外传出,收到消息的其他队伍都会立即赶来。 “叮铃——叮铃——” 一阵马铃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在这寂静的夜晚中传得越来越远,洛昊阳以为产生了幻觉,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马铃声?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莫名的寒意向着全身蔓延,这仿佛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寒意,感觉就像是有某种阴冷滑腻的东西正在缓缓地滑过后背,让洛昊阳忍不住战栗。 随从们也注意到了异常,不知何时,他们周遭已经布满了浓重的雾气,这雾气莫名出现,随后很快蔓延开来,将他们全部包裹了进去,雾气笼罩的范围内,温度也在不断地降低,翠绿的枝叶上凝聚的露水,瞬间便结成了霜。 一名随从不住地搓着手,随后呼出了一口白气,忍不住抱怨道:“这该死的幽境,怎么尽是这样的鬼天气。” 那名以前参与过幽境任务的老随从凑到洛昊阳身边,向他建议道:“昊阳大人,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洛昊阳点了点头,他本想待在这里等待其他人到来,可经老随从一说,他也觉得这莫名出现的雾气有些诡异,再待在这里怕有变数发生。 “叮铃——叮铃——” 清脆的马铃声再度响起,可这次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那名抱怨天气的随从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因为他真切地听见,那清脆的马铃声就在他的身边。 浓重的雾气搅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雾而出,一匹身披甲胄的高头大马撕裂雾气从中缓缓步出,那清脆的马铃声就是来自它脖颈上戴着的铁制马铃,高头大马与那名洛家随从擦身而过,厚重的鼻息甚至已经喷到了他的脸上,洛家随从一动都不敢动,可当他看清马背上骑兵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骑兵身着锈迹斑斑的铁灰色战甲,手中拿着破碎的偃月刀,身后的披风也是千疮百孔,他的脸上透出一股渗人的惨绿色,周身更是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洛家随从甚至怀疑他根本就不是活人。 在骑兵的身后,更多士兵跟随着他从雾气中走出,他们身上的甲胄样式各异,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面无表情,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他们甚至已经忘记了呼吸。 第五十章 地狱无门 看见这支从雾气中走出的军队,阎铮忽然想起了临出发前老吕给他讲述的那个阴兵借道的故事,阴兵是战死将士留下的鬼魂,尽管躯体已经消亡,灵魂却由于强大的执念不肯离去,只能终日徘徊在幽境之中,日复一日地杀戮,再也无法得到安息,难不成眼前这支军队就是老吕口中的阴兵?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些阴兵就是他此刻脱困的绝佳助力,这些阴兵本就怨念极重,早已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要是贸然惊动了他们,就会被视作妖兽进行捕杀,轻则跌落境界,重则便会身死道消。 身着铁灰色战甲的骑兵仍旧在不停前进着,在他的身后,手持各式兵刃的士兵们也在沉默地跟随着,而在最后一名士兵走出雾气之后,一辆又一辆马车源源不断地从雾气中飞驰而出,它们形制各异,但却都挂着一盏散发着惨绿色光芒的冥灯,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明明没有车夫驾驶,那些马车却在自行地前进。 被捆绑起来的阎铮挺直身子,想要看清马车上坐了些什么人,可这一眼望去,饶是他也不禁胆战心惊,那马车上并无乘客,而是整齐地摆放着一个个妖兽的头颅! 不假思索地,阎铮仰起头,深吸了口气,朝着为首的骑兵怒吼了一声。 这声怒吼有些像是妖兽的吼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传出去了很远,惊起了密林深处的一众飞鸟,阎铮身旁的洛家随从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身着铁灰色战甲的骑兵勒马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朝着众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惨绿色的脸庞上毫无表情,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可被他盯着看的众人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声好似妖兽的怒吼唤醒了他残存的记忆,在他的眼中,面前的这些人都变作了一个个凶恶的妖兽。 他忽然有些迷惑,他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待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可这些疑惑很快便被对妖兽的仇恨所掩盖,他便是被妖兽所杀,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猎杀妖兽! 身着铁灰色战甲的骑兵举起手中破碎的偃月刀,指向惊慌的众人,口中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杀!” 还在行进中的阴兵们像是接到了某种指令,他们整齐划一地停下了脚步,瞬间从行尸走肉变成了嗜血的魔鬼,阴兵们自行组成战阵,如同饥饿的蚁群一般将洛家随从们团团围住,他们举起了手中的刀剑,毫不留情地向着众人斩去。 “都别愣着!跟我杀出去!” 洛昊阳的一声大吼让众人从恐惧中恢复了理智,他们纷纷反应过来,抽出腰间的武器抵御阴兵的攻击,那名以前参与过幽境任务的老随从率先出击,他主动朝着几名阴兵撞了过去,手中长剑刺穿其中一人肩膀,随后揪住一名阴兵当做盾牌,挡住了其他阴兵刺来的长矛,随后他扔开那名阴兵,挥剑划开另一名阴兵的喉咙,冲破了阴兵的包围。 洛昊阳拉弓如满月,瞄准了那些将洛家随从围困起来的阴兵,一股淡墨色的灵气从他的手中涌出,在长弓上一口气凝聚出了三支墨晶般的长箭,随着长箭离弦而出,锋利的箭头撕裂空气发出低啸,数名阴兵被墨晶般的长箭贯穿,化作了惨绿色的雾气消散。 洛昊阳的攻击大大缓解了洛家随从们的压力,在老随从的呼唤下,剩余的洛家随从们迅速汇集起来,他们在洛昊阳的两侧列队,在一支又一支长箭的攻势下,仿佛化作了一柄利刃,刺穿了阴兵的包围。 阴兵的数量虽多,但不过是些尚未消散的亡魂,手中的兵刃和身上的甲胄早已腐朽,单论个体实力甚至都不如洛家这些随从们,阴兵不断在他们的攻击中化作雾气融入大地,洛昊阳不禁面露喜色,他可以做到,他能带这些兄弟们杀出去。 “哼。” 身着铁灰色战甲的骑兵发出了一声冷笑,他举起手中破碎的偃月刀,粗壮的刀尾重重地顿地,惨绿色的光芒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将那些消散的雾气重新聚拢起来,再度化成一个个面无表情的阴兵,这些复活的阴兵形体明显变得凝实了许多,他们从口中发出愤怒的吼声,再度朝着洛家随从们冲了过去。 洛家随从们提起刀剑,想要故技重施,然而,这次他们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些仿佛幽灵一般的阴兵前赴后继,起初他们在洛昊阳长箭的掩护下还能勉强抵御住攻击,可随后他们手中的刀剑便在跟那些即将腐朽的兵刃的碰撞中化为了碎片,不时有洛家随从被周围袭来的兵刃刺穿,然后倒在阴兵的围攻之下,洛昊阳想要带领大家再次突出重围,但阴兵的数量简直无穷无尽,他甚至隐约看见还有更多的阴兵正从浓重的雾气中走出来。 在这样下去,别说带走阎铮了,连他们这些人也都会死在这里。 魔影噬心咒! 洛昊阳双目赤红,他手捏法诀,将全部的灵气都灌注在这一招中,在他的身边,数个黑洞忽然生成,漆黑的狼影从黑洞中争先恐后地钻出,它们有着四只赤红色的眼睛,脊背上的毛发根根耸立,双爪锋利无匹,口中布满尖牙利齿,但相比洛亭召唤出的狼影,洛昊阳召唤出的狼影就要虚幻得多,甚至有些狼影的形体都不完整。 无数狼影张开布满尖牙的嘴,朝着聚集起来的阴兵撕咬而去,一个又一个阴兵倒在狼影的利齿下,化作雾气融入大地,这些狼影随即钻回到黑洞之中,新诞生而出的狼影紧随其后,从黑洞中钻出继续对阴兵发起攻击。 狼影的出现对阴兵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可阴兵很快便做出了应对,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刃,与袭来的狼影展开对冲,他们腐烂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即使看着战友化作雾气也没有丝毫改变,冷漠地用手中的武器砍杀着狼影,直到那些狼影全部死伤殆尽。 用来召唤狼影的黑洞突然崩溃,洛昊阳也受到了反噬,他跪倒在地,口鼻一齐渗出血来,原本他对于魔影噬心咒修炼得就不够扎实,用出这招已经十分勉强,召唤的狼影又被阴兵屠杀殆尽,遭受到的反噬绝不算小,他环顾四周,跟随他的洛家随从们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中,那名拼死抵抗的老随从甚至都被残忍地斩为了两半。 此行的目标阎铮自然也没能独善其身,在阴兵第一波的进攻之中,他就已经倒在了乱刀之下,可洛昊阳见他虽浑身浴血,却仍旧缓慢地呼吸着,装作已经死去的样子,他忽然笑了,怪不得红纱菩提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长生和不死,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但随即洛昊阳的笑容便永远的凝固在了年轻的脸上,身着铁灰色战甲的骑兵策马而来,用偃月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骑兵不屑一顾地看了眼地上的尸首,随后调转马头,重新走到队伍的前列,那些阴兵们也恢复了往常行尸走肉般的状态,他们自发地跟随在骑兵的身后,向着幽境的更深处行进,最终隐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等到阴兵彻底消失,阎铮才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些阴兵早已将束缚他的绳索斩断,他也恢复了行动能力,虽然贸然利用阴兵让他也吃了不小的苦头,但能够逃出生天付出些代价也值了,他忍住疼痛,拔出插在手臂上墨晶般的长箭丢在了地上。 没有时间休整了,接到洛昊阳发出信号的其他洛家人还会继续前来,他必须尽快逃走,从这些洛家人的行动来看,他们确实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即使身怀红纱菩提,也绝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对付的,若是真被他们擒住送回洛家,阎铮相信他们绝对会想方设法把他体内的红纱菩提剥离出来。 可还未等阎铮离开,一股熟悉的气息便突然出现,巨大的半月形玉璧轰然降临,将树木成片成片压垮,十几名精干的洛家随从从玉璧上跳了下来,一名女修士则悬浮在半空之中,她凤眉如月牙弯弯,琼鼻挺秀,鹅蛋脸颊甚是美丽,一头波浪秀发在风中不断飞舞,正是洛琴! 洛琴的容貌要胜小医师数倍,若是平常看见,阎铮还会产生些欣赏之情,可现在她的出现,无异于断掉了阎铮的生路,阎铮慌忙地逃入森林之中,可是失去了噬影斗篷的保护,他的行踪在洛琴强大的神识之下无所遁形。 看着洛昊阳失去头颅的尸体,洛琴凤眉含威,双眸忿怒,她口中吟诵着神秘的咒言,幽深的黑气从玉璧中喷涌而出,形成了一只巨大的有些骇人的手掌,洛琴操控手掌朝着森林直直拍下,直接将逃跑的阎铮狠狠地拍入到泥土之中,强大的力量几乎让阎铮身上的骨骼寸寸断裂,他猛然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在玉虚修士面前,阎铮还有逃跑的可能,但面对清虚修士,他不过是一只虫子。 第五十一章 红白二仙 “别再负隅顽抗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洛琴落到阎铮身边,巨大的手掌在她的身旁浮现,伸手从泥土中把阎铮抓了起来,猩红色的血气从心脏中涌出,试图修复阎铮全身折断的骨骼,可洛琴很好地控制着力道,骨骼刚刚修复完全就会再度被手掌折断,一些断裂的骨骼已经刺破了阎铮的皮肤,鲜血止不住地流出。 洛昊阳虽说跟她并无直接关系,但他毕竟是洛亭的表弟,算得上是洛亭的一大助力,而且,一直以来,洛昊阳对她这个未来的嫂子都是尊敬有加,鞍前马后地为她做了许多琐事,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横死,洛琴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洛琴看向阎铮这个罪魁祸首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意,他只是个凡人而已,哪怕拥有红纱菩提,在她这个清虚修士的手中也只不过是一只虫子,可想起洛亭先前嘱咐过一定要抓活的不能当场格杀,洛琴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的怒火,放弃了直接把阎铮捏碎的想法。 夜已渐深,月明星稀,正是掠食者出来捕猎的时候,洛琴命洛家随从们就地休整,等待其他人的到来,束魂棺的安放已经完成,又得到了红纱菩提这个意外之喜,等到队伍汇合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幽境返回家族。 洛琴已经可以想象到元老们见到红纱菩提失而复得时欣喜若狂的表情,虽说付出了些修士的性命作代价,可这次任务颇为成功,对洛亭更算得上是大功一件,自打洛亭升为管事,便一直没能取得什么实绩,这次任务本就是洛琴在背后推波助澜,目的就是为了让洛亭取得功绩,获得元老们的认可,这样两人未来成亲也就有了可能。 全身骨骼断裂的阎铮无力地躺在地上,从他心脏中流出的猩红色的血气已经少之又少,无法再对如此严重的伤势进行修复,像是知道阎铮无法死去一般,洛琴施展的手段无比狠毒,巨大的手掌把阎铮向泥巴一般揉搓,直到阎铮的身体不再复原才停止。 连续十数次不停的摧毁和重建,让阎铮的精神遭受到了巨大的折磨,对于求生这件事,阎铮的意志不可谓不坚定,可在这样的酷刑下,他的精神还是出现了阵阵恍惚,以至于让他都忽视了危险的降临。 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在月光的映衬下悄然降临,她穿着血红色的汉服大袖,两肩上点缀着墨色的星纹,血红色的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有一双柔若无骨的纤手从袖中露出,玉指上点有几抹娇艳如血的蔻丹,她仿佛仙子一般静立在虚空之中,用古井无波的双瞳打量着众人。 眼前的一幕让众人一时之间都呆住了,在仙子强大的威压之下,仿佛天上的月亮都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一名随从走近一步,本能地想要看清仙子的容颜,可还未等仙子的真容完全显露在他的面前,他便惨叫一声,鲜血从眼眶中喷涌而出,随即跪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似是感应到仙子的到来,半月形的玉璧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一般,洛琴不禁变了脸色,她急忙将玉璧变小,随后收回到气海之中,而到了气海内部,玉璧的颤动仍未停止,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抹紫红色的光芒浮现玉璧之上,并且还在不断向外蔓延。 仙子面纱下的唇角露出了抹微笑,她的嗅觉没有让她失望,这里果然有着无比美味的食物, 她伸出玉手揭开遮住面容的血红色轻纱,轻启樱唇,高兴地哼了起来。 仙子优美的嗓音让阎铮恢复了一丝清醒,可当他看清来人时,瞳孔却骤然缩小,他先前已经见识过了红衣仙子的能力,相比于洛琴来说,这突然出现的仙子更令他感觉到恐惧,清虚修士实力固然强大,但这实力还在阎铮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然而这红衣仙子手段奇诡,实力更是深不可测,感觉跟他们甚至都不在同一个世界之中。 眼见这仙子超凡脱俗,洛琴自然不敢怠慢,她上前一步,道了个万福,“妾身名为洛琴,带领家里随从来抓捕偷取了家传宝物的窃贼,若是打搅到了仙子,妾身在这里先向您赔个不是,不知仙子什么名讳?又从何而来?” 仙子停止了歌唱,回应洛琴的只有一声冷冷的嗤笑。 众人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随即出现,众人皆躲闪不及掉落了下去,洛琴本想唤出玉璧承载众人,可洞底忽然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直接让她失去了平衡,向着更深处坠落,阎铮试图抓住旁边的岩壁,可尚未完全恢复的他毫无力气,在吸力的拉扯下坠入深渊,直至重重地砸在地面,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阎铮才从昏迷中渐渐醒来,待看清周围的环境情况,他惊得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如果所料不错,他现在正身处于深渊的底部,非要让他描述的话,这里的空间大得惊人,结构难以形容,像是某个超现实主义建筑设计师发疯时捏造出的半成品。 墙壁并不是岩石,而是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捏合在一起的发光水晶、粗壮树木和破碎的甲胄兵刃组成,墙壁上面布满了难以言说的红色符文,浓郁的天地灵气正从中散发而出,单是看着那些符文,阎铮便觉得阵阵不适,更不敢探究那些血色符文究竟是由什么颜料写就。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奉时辰牡,辰牡孔硕。公曰左之,舍拔则获。 游于北园,四马既闲。輶车鸾镳,载猃歇骄。” 从空间深处传来一阵优美的歌声,那歌声哀怨动人,仿佛《博物志》中记载的落泪成珠的鲛人正在哭泣,阎铮不禁循声而去,绕过几根钟乳石,又穿过一条不太长的通道之后,他来到了一片十分宽阔的洞厅,红衣仙子正坐在一张卧榻上,不住地哼唱,大概心情不错。 在她的身旁,倚靠着另一位白衣仙子,白衣仙子肤色如玉,杏眼含羞,纤细的身体被长及曳地的洁白长裙恰到好处地包裹起来,盈盈一握的纤腰以锦带束起,头戴散发着点点辉光的花环,映衬得面如白瓷,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在光芒的映衬下,两名仙子如同一对璧人一般,慵懒的姿态似是在享受湖畔的微风拂面,白衣仙子似是倚靠得有些累了,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着她的动作,长裙的裙摆自然散开,露出了其下的大片春光。 这诱人至极的旖旎风情却没能让阎铮的心神产生丝毫动摇,他可是亲眼见过红衣仙子的真面目,想必她身旁的白衣仙子也不是善类,这哪里是什么谪下凡尘的仙子,明明就是披着画皮的女鬼! 洛琴略带着惊恐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打断了红衣仙子的歌声,“不知妾身如何惹恼了两位仙子,竟让两位仙子动怒至此,但两位仙子已经杀尽了妾身的随从,应该消解了些怒气,希望两位仙子能饶过妾身一命,妾身身份虽说不是多么尊贵,可也是洛家元老洛枢之女,若是两位仙子能够放过妾身,妾身愿以族内仙师炼制的丹药相赠。” 白衣仙子并未理睬洛琴的求饶,她随意地摆摆手,释放出一股强横的力量将洛琴压得直接跪倒在地,随后环抱住身旁的红衣仙子,娇声道:“姐姐,上次发现了好吃的你都没有叫我,这次可不行了,人家到这里以后还从来没吃饱过,要是饿瘦了可怎么办?我这次可是专门来接你的,你得把好吃的分我一份。” 红衣仙子白了她一眼,“这几日我都出去这么多次了,每次喊你你都装作听不见,因为懒得捕食导致饿肚子,难不成还要怪我?下发的指标完不成,我可不管你,到时候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先回去。” “人家可不想待在这里,这么贫瘠的地方,根本就种不出来庄稼,哪怕给我俩再多时间,我看目标也完不成,不如换个地方再找找看,可是现在对我来说,完成目标是小事,填饱肚子才是大事。”白衣仙子不仅没有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红衣仙子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柔声道:“别耍小孩子脾气,姐姐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每次指标完不成,不都是我分给你的嘛,若是你实在饿坏了,便吃饱了再走吧。” “嘿嘿,就知道姐姐你最疼我啦~”白衣仙子露出阴谋得逞的笑。 洛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真切,可她并不明白其中含义,白衣仙子随手释放出的力量不仅压得她跪下,更让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躲在一块岩石后面的阎铮也是听得云里雾里,除了听出两位仙子是一对姐妹以外,对她们的行为、目的和来历仍旧是一无所知。 红衣仙子忽然看向洛琴,冰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第五十二章 玄君七印——横山印 红衣仙子伸出一根点缀着如血蔻丹的玉指,指向跪倒在地的洛琴,数倍于白衣仙子力量的威压轰然降临,似是要将洛琴碾成齑粉。 魔影噬心咒·千魂!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洛琴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志,她猛然站起,从气海中唤出半月形的玉璧,随后咬破舌尖,朝着玉璧喷出一口精血,几乎完全被紫红色光芒侵蚀的玉璧在沾染上精血之后停止了颤动,一道幽深的黑气从中喷涌而出,这黑气不似平常那般纯净,其中夹杂着丝缕紫红色的光芒。 洛琴大声吟诵着神秘的咒言,宝石般的双眸完全被漆黑的阴影占据,体内法力更是被手中半月形的玉璧不断地抽取着,从中喷涌而出的黑气变得愈加深邃,凝聚出了不计其数的鬼手朝着上方伸去。 红衣仙子的威压撞上了黑气形成的鬼手,所有的鬼手都在那一刻开始变得扭曲,关节翻折得几近断裂,洛琴发出了一声娇叱,将剩余的所有法力都向着手中半月形的玉璧灌注而去,近乎实质的黑气从半月形的玉璧中喷涌而出,凝聚出了更多的鬼手托住了红衣仙子的威压。 在相持了片刻之后,红衣仙子的威压逐渐消散,洛琴不禁再次跪倒在地,半月形的玉璧将她体内的法力吞噬的一干二净,她现在只感到阵阵虚脱,仅是随手释放出的威压便能将她逼迫到如此地步,这红衣仙子究竟是何等境界? 洛家虽然是东北行省新兴的家族,但族内也汇集了不少实力超凡的修士,作为元老的子女,洛琴从小便接触过不少修士,其中不乏冲虚境界的大修士,可即使这些人也没能带给她这般恐怖的感觉,在红衣仙子的面前,洛琴觉得她甚至连一只虫子都算不上。 对于洛琴能够抵挡住她的威压,红衣仙子并未感觉到意外,冰冷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她站起身,一只柔若无骨的纤手从袖中伸出,朝着下方一拍。 周遭的一切事物都被无形的力量引动,朝着红衣仙子的手中汇聚而去,化作一尊巨大的印玺, 其上有着一个又一个难以言说的红色符文,向外散发着诡谲的气息,感受到这尊印玺中蕴含着的恐怖力量,阎铮觉得浑身上下都开始止不住的战栗,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若是被这印玺直接击中,哪怕他身怀红纱菩提也会身死道消。 “横山。” 冰冷的声音从红衣仙子嘴中吐出,巨大的印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朝着洛琴徐徐砸落,强大的威势让整个洞厅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洛琴举起双手,榨取体内最后的一丝法力,灌注到半月形的玉璧之中,玉璧的体积迅速扩张,飞到洛琴的头顶,成为她的最后一道屏障,可这一切只不过是徒劳无功,巨大的印玺还未接触到半月形的玉璧,玉璧便崩碎开来,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 被隐藏在玉璧之中的紫红色血珠逃逸了出来,白衣仙子伸手一招,便将那紫红色血珠吸到了手中,凝聚成了一颗好似葡萄味糖果的珠子,她开心地将珠子扔到嘴里,迷醉的表情像是在享受什么极致的美味。 本命法器被毁,洛琴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的气息萎靡到极点,她挣扎着唤出气海中剩余的所有法宝,闪耀着七彩华光的发钗、黑曜石般深邃的宝珠、仿佛云彩织造而成的纱巾…… 一个接着一个的法宝飞腾而起,随即在洛琴的身前猛烈爆炸! 众多珍稀法宝爆炸的威力异常惊人,但在巨大的印玺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印玺余势不减,直直地朝着洛琴落下,紧接着砸进地面,整个洞厅几乎在这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倒塌,四溢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向外扩散,躲避在岩石后面的阎铮甚至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力量的余波吞噬。 上次他遭受到这样的打击还是在被吞世冥鳄腹中的时候,那冥鳄腹中用来消化的雷霆将他和搭救他上岸的战友直接轰成了齑粉,可这次被红衣仙子粉碎的感觉却与当时完全不同,他感觉浑身的血肉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了出去,强烈的痛苦几乎要将阎铮的意志吞噬。 但阎铮的意志早非常人可比,在强烈的求生欲望牵引下,他的神魂再度凝聚起来,借助周围尚未完全消散的血气开始构建阎铮的身体,这些血气逐渐聚拢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新生的皮肤覆盖住裸露的血肉,指甲、毛发重新生长,体内的五脏六腑也塑造完成,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阎铮才终于得以重生。 还未等他睁开眼睛,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人家的运气还真不错,这趟出来不仅吃到了难得的美味佳肴,还有不错的餐后甜点,真是意外惊喜~” 这娇媚的声音让阎铮浑身震悚,他睁开眼睛,急忙向后退去,可白衣仙子并未给他这个机会,如影随形一般来到他的身后,青葱般的玉指划过阎铮的胸膛,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我从你的身上感觉到了特别的气息,你一定会非常美味的,趁姐姐没有发现,就让我独自享用你吧。” 阎铮转过身,断钢诀全力发动,猩红色的血气在他的体内掀起滔天的巨浪,强大的力量朝着他的拳头汇聚而去,阎铮聚气凝神,吐气开声,全力一拳向着白衣仙子轰出,这一拳气势非凡,连空气都被挤压得发出了一声炸响。 白衣仙子伸出一只玉手接住了阎铮的重拳,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的攻击,随后张开嘴,一口咬住了阎铮的手臂,她原本精美的五官开始变得扭曲,白瓷般精美的面孔如同花朵般绽放开来,露出其下数个狰狞的孔洞,恐怖的吸力从孔洞中传来,将阎铮手臂上的血肉剥离,化作猩红色的血气进入孔洞之中,阎铮的手臂立时变得如同枯骨一般,一触碰就化作了粉末。 “你果然非常美味,简直就是我吃过的最甜腻的东西,真不舍得把你一口气吃掉!”白衣仙子的声音充斥着一种病态的满足和迷恋,她抓住阎铮的另一条手臂,以同样的方式贪婪地吸食起来,很快地,阎铮的另一条手臂也变作了枯骨。 白衣仙子仍未满足,她亲昵地贴上阎铮赤裸的身体,青葱般的玉指在阎铮结实的胸膛上留下了五个深可见骨的血洞,猩红色的血气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受控制地从血洞中流出,随即被白衣仙子贪婪地吸食殆尽。 阎铮将心神沉入体内,控制着一部分从心脏流出的血气集中到失去的手臂上,新生的骨骼从断口中长出,随后肌肉和皮肤也覆盖其上,看着伏在他身前贪婪地吸食着血气的白衣仙子,阎铮悄悄地握紧拳,朝着她的后脑猛地砸去,可阎铮的重拳并未落到白衣仙子的身上,她早已意识到了阎铮的行为,只心念一动,一股强横的力量便释放而出,封锁住了阎铮周身的空间,让他一动都不能动。 “咦?” 忽然,白衣仙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在她面部盛开的花朵开始闭合了回去,精美的五官重新出现在了她白瓷般的俏脸上,白衣仙子停止了进食,凑近阎铮,用审视的眼神重新打量起他,不知不觉间,阎铮的两条手臂都已经修复完全,白衣仙子的眼神带有一丝疑惑,因为她十分确信,刚才绝对已经将阎铮的手臂吃干抹净。 不过很快,白衣仙子眼神中的疑惑便转化成了欣喜,再次看向阎铮的眼神就像是目标尽快增重的妙龄少女看向一块可以无限复制的奶油蛋糕一般,绝美的娇颜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她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阎铮周身凝固的空间开始变形,无数看不见形状的刀刃从中刺出,将阎铮包裹了起来,那些刀刃并不大,但却锋利无比,有序地切割着阎铮的身体,一瞬间,不计其数的伤口在阎铮的皮肤上爆出,他却完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体被如同精密的外科手术一般分割。 血肉被分割完毕之后,无形的刀刃又转变成了锋利的锯子,开始切割白花花的骨骼,锯齿与骨骼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只剩下骨骼和部分肌肉组织的阎铮并未失去意识,遭受了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他想要大声叫喊,可失去了喉舌的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失去了骨骼的保护,阎铮的内脏直接暴露在外,他的心脏跳动着,还在不停地向外释放猩红色的血气,可他全身的经络已经支离破碎,无法承载血气的冲刷,白衣仙子伸手穿过阎铮的胸腔,一只玉手握住了阎铮还在跳动的心脏,她的指尖轻轻用力,便刺破了厚厚的心壁,滚烫的心头血喷涌而出,将她洁白的手染得鲜红。 在前所未有的痛苦中,阎铮的意识开始逐渐涣散,周遭的一切事物开始离他远去,无垠的黑暗出现在他眼前,终于,他彻底迷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五十三章 灵煞幻境 今天不是工作日,独自一人待在家中的阎铮感觉有些无聊,索性就穿上外套出了门,他看了眼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停在三点多,原来已经下午了。 天空蒙上了一层面纱,细碎的雪粉被风扬起来不痛不痒地打在身上,像是少女的粉拳,阎铮抬头眺望远方,依稀能够看见出海的游船正向港口驶来,悠扬的汽笛声响起,传递着归来的讯息。 一阵冷风袭来,阎铮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裹紧围巾,漫无目的地继续沿着街道行走,忽然,一个非同寻常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相比于其他人亮丽多彩的羽绒服,那个身影穿着的厚重甲胄实在扎眼,让阎铮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两人间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隔着半个街道的距离,阎铮驻足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那个身影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阎铮的到来,仍旧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在一间咖啡馆的门口,身影停了下来,随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阎铮也紧随其后,有些粗暴地推开了咖啡馆的门,激起门框上挂着的风铃一阵响动,他原以为那个身影是想要躲避,没想到身影只是静静地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点了杯咖啡,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在等待着阎铮的到来。 阎铮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对面,那个身影并未做出任何动作,如同一尊锈蚀了很久的铁制雕像静坐在那里,他身着全套的明光铠,护腕、护胫、掩膊、裙甲、护裆、胸甲、吞兽、明光、兜鍪一应俱全,铠甲上面布满了辨认不清的划痕,显然已经使用了很久,一张狰狞的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我认识你吗?”阎铮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许是很久没有喝水的缘故,他干涩的喉咙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身影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你应该认识我,我们相识很多年了。” “可我想不起来你是谁了,你现在的模样让我觉得十分陌生。”阎铮说。 身影伸手唤来服务生,对他耳语了几句,片刻之后,一盘干硬的饼子和一杯咖啡摆到了阎铮面前,身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阎铮先吃点东西,中午没吃多少饭,到现在阎铮也感觉有些饿了,于是便拿起饼子就着咖啡吃了起来。 味蕾传来阵阵浓烈的苦味,这杯咖啡显然没加奶加糖,不过这熟悉的苦涩味道倒是让阎铮想起当初熬夜加班的日子,那个时候为了提神,他就喝这种啥也不加的特浓黑咖啡,现在直接这么喝,着实有些受不了,还好有干硬的饼子中和了这种苦味,甚至在对比之下,还让阎铮品尝到了饼子的甘甜。 身影看着阎铮把杯底最后一点咖啡一饮而尽,接着两人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认不出来很正常,因为我已经改变了,但是你却没有,从始至终你在心底都很抗拒,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我说得对吗?” 阎铮并没有回答,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街道上行人匆匆而过,不知道都忙着到哪里去,川流不息的车辆像是辛勤工作的工蚁,将搭载的乘客送到城市的各处,看不清面孔的士兵们背着行囊站在路边,等待着红灯变成绿灯后才从人行横道穿过马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转瞬间又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 片刻之后,阎铮收回了目光,眼前的景象他很熟悉,但似乎又跟他曾经看过的有些区别,他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可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可能你说的是对的,我还在眷恋着什么,所以始终不愿意迈出第一步,但相比之前,我已经努力改变了很多,这些变化并不是我说的,而是大家都确实看见了。” 身影低声地笑了,“跟你不一样,我始终没法学会自欺欺人,你做的那些事,骗骗别人还差不多,骗自己就算了,老老实实正视现实吧,其实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我相信你也可以。” 回想之前的种种经历,阎铮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莫名其妙的穿越、濒临极限的逃生、纠缠不清的追杀、实力强横的修士……这些事情真的发生了吗?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实际上他并没有因为突发的心肌梗塞去世,而是加班时间太长趴在地上睡着了? 身影并未等阎铮回答,他伸出手拍了拍阎铮的肩,示意阎铮一起出去走走,阎铮点点头,跟随他一起走了出去,咖啡馆外面的站牌边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身着甲胄的士兵,他们的脚边放着鼓鼓囊囊的背包,似乎是在等公交车到来。 “呦,阎铮,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里?” 见到阎铮出来,一名士兵伸出手热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今天不上班,所以就随便出来转转,你这是要去哪里?” 阎铮看着那名士兵的脸,他认识这张脸,这是他好兄弟的脸,上次休年假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去网吧通宵上网来着,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他们吃的是海鲜烧烤,特意多要了韭菜和生蚝。 士兵笑笑,回答道:“前一阵子执行任务去了,然后放了几天假,现在休完假了,也该回部队了。” 另一名士兵听见后也转过身来,瞧见是阎铮,他快步走了过来,挥拳朝着阎铮的胸口打了一拳,阎铮不闪不避,任由那个士兵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这个士兵他当然也认识,这是他当伙夫兵时候的好大哥,之前一起玩耍的时候,就是他积极地出钱,安排绿琼陪阎铮共度春宵。 “行啊,阎铮,跟之前比现在变得结实了不少,就是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长进啊。”士兵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连绿琼你都把握不住,往后遇到其他人你就更不成了,绿琼虽然不比那些帝都教坊司里的花魁,但在咱们清关镇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 阎铮挠了挠头,说道:“不是我不解风情,她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跟我邻居家的小妹妹年纪差不多,我怎么可能对她下手呢,那我岂不是太禽兽了。” 士兵哈哈一笑,伸手又锤了阎铮一拳,“你可算不上禽兽,你连禽兽都不如。” 两名士兵还想拉着阎铮继续聊聊,可一辆公交车已经停到了站牌旁边,两名士兵依依不舍地跟阎铮告别,约定有机会再见,随后便跟着队伍上了车,公交车关上了门,向着远方驶去,两名士兵朝着阎铮挥手,阎铮也以同样的动作回应,直到公交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一旁商场外墙悬挂着的大型电视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本市气象台今天18点继续发布了台风的蓝色预警,下午5点钟台风‘瑾花’在我市东南方向约640公里,预计将以每小时15公里的速度向北偏西方向移动,强度将有所加强,预计将于25日白天在本市北部沿海一带登陆,届时将有强降雪、冰雹等极端天气,请各单位及时做好防范工作……” 阎铮忽然想起了播音主持专业的学妹,现在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不知道学妹有没有及时收到这个消息,原本两人约好了明天一起去店里为新房子挑音响,现在看来估计是泡汤了,这样的极端天气往年还从未有过,如果持续几天的话,可能就会影响周一上班了,就是不清楚电视台怎么安排,要是能让两人都待在家里,那么这个坏天气也就没那么糟了。 那个身影似乎看出了阎铮的想法,说道:“在担心女朋友吗?她在电视台工作,消息肯定要比你灵通得多,没必要担心。”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等会她就要下班了,我还是不放心,准备去接她。”阎铮准备就此离开。 “等等。”那个身影叫住了他,指了指街道的另一边,“你不用去接她,她已经来了,就在那边。” 阎铮顺着身影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看见了学妹的身影,学妹仍旧是清纯可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非要说与当初上学时有什么不同,可能也就是穿衣打扮上成熟了许多,更像一个大姑娘了。 似乎察觉到了阎铮炽热的目光,学妹转过身来,瞧见阎铮之后,她高兴地挥着手,朝着阎铮跑来,阎铮也向着她奔去,他努力地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学妹伸出手,学妹也努力地想要穿过人群,抓住阎铮向她伸出的手,可人群是那么拥挤,两人的手始终没有相握。 学妹的手忽然放了下去,“没关系的,阿铮,放弃吧。”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放弃你!”阎铮拼了命地向着学妹伸出手。 学妹对着他嫣然一笑,可恍惚之间,阎铮看见的分明是小医师那张苍白的脸,她的神情仍旧是那样平静,平静得了无生气。 第五十四章 辟气海,成玉虚! 突然间,像是被什么召唤一般,包围着两人的人群停了下来,声音消失,车辆停止,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人都齐齐地抬头望向天空,看着那几乎将整个天穹都铺满的巨大天体。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众人开始一同诵读起了一首诗。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波滔天,尧咨嗟。 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 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 其害乃去,茫然风沙。 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 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 虎可搏,河难凭,公果溺死流海湄。 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 箜篌所悲竟不还。” 阎铮仔细地听着这首诗,可他却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那语句晦涩难懂,似乎蕴含着某种不可言喻的运气之法,仅是听了一遍,阎铮体内的血气便自行运转起来,他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变化,旋即暗暗地在心中跟着默念起来,但相比止戈诀和断钢诀来说,这首诗中的运气之法要高深得多,阎铮没办法全部理解,只能机械地记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阿铮,不要放弃我,我会永远在这里等着你。”学妹的声音打断了阎铮的思绪,将他从将要入定的状态中唤醒,学妹忽然抓住了阎铮的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送出了人群。 阎铮摔倒在地,但他立即爬了起来,想要再度冲向人群,可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他,不知何时,那个身影来到了阎铮的身后,在阎铮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个身影慢慢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的脸历经磨炼,饱经风霜,经过岁月的洗礼,两鬓已经开始出现点点斑白,但阎铮仍旧认出了这张脸,因为那正是阎铮自己的脸! 那个“阎铮”并未言语,而是伸出手朝着阎铮推了一把,阎铮猛然间向后倒去,随后不断地向下坠落,黑暗被他甩在身后,光芒重新出现在眼前,消散的意识再度凝聚起来,回归到原来的身体中,随着知觉逐步恢复,阎铮终于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虽然被无形的刀刃和锯齿切割得支离破碎,但阎铮的身体仍旧在血气的滋养下修复完全,红纱菩提中的血气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并不是白衣仙子不想要将阎铮吞噬殆尽,而是凭她的能力根本就做不到这点。 阎铮反应过来,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境,是身体为了保护大脑避免受到过度强烈的疼痛影响而生出的幻觉,他仍旧被困在那个诡异无比的深渊之中,不过好在那位白衣仙子并不在附近,大概是以为阎铮已经被吃干抹净,所以便就此离开了。 没来由的,阎铮想起了那首在幻境中被众人诵读的诗,说实在的,幻境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可那首蕴含着运气之法的诗,他却意外地记得清清楚楚,阎铮沉下心神,默默地念诵起诗中的句子,体内的血气随之流动起来,沿着经脉走向全身。 如果说跟吕伍长修习的断钢诀走的是便于上手、难于精通的路线,那么这个以诗为口诀的不知名法诀便走的是勇猛精进、一日千里的路线,阎铮只运转了一个周天,便觉得体内血气有增进之感,之前他的修炼方式太过激进,对于身体有颇多损害,若不是有红纱菩提持续修复,现在早已积劳成疾,再难寸进。 而这不知名法决效果超群,运转起来无比顺畅,没有任何不适之处,阎铮忽然生出一股奇妙之感,他集中精神,仔细地感受着这具身体,遍布全身的经脉,如同树木根须一般盘根错节,一直以来阎铮在内视时都无法看清,但在运转了那不知名法诀数个周天之后,原本看着不甚真切的经脉走向现在看来却异常清晰。 体内经脉虽然看似纵横交错、杂乱不堪,可最终都汇集到腹部的一个位置,阎铮算不上修道之人,但跟那些修士一起耳濡目染,对此也有所了解,如果他所料没错的话,那个位置便是修士们所说的丹田,人体储藏精气神之所,更是性命之根本。 而想要从凡人真正地变成一名修士,便需要在丹田之中开辟一片储存天地灵气的区域,也就是所谓的气海。 天地灵气被修士吸收之后,便会被容纳在气海之中,随后再按法诀中的运气之法转化后,才能变成法力,气海的大小决定了修士能够容纳天地灵气的多少,自然也就决定了修士自身法力的多寡,而作为驱使法宝、施展法术的根本,法力越多,在战斗之中优势也就越大。 正常想要开辟气海,仅靠自身能力并不完全足够,不仅难度很大,风险也不小,稍有不慎还会损害到丹田,导致修道之路就此终结,所以必须一定的外力来辅助,对于那些世家子弟来说,这外力便是通过服用丹药来达成,丹药中蕴含的药力更为温和,可以极大地提高开辟气海的可能性。 在酒馆中不打不相识的那位梁家子弟梁蕴川便是通过这种方式早早地成为了一名修士,而他能对阎铮开出的最好条件,也就是一枚可以帮助开辟气海的神府丹,相较其他更为珍稀的丹药来说,神府丹没有那么珍贵,消耗量上更是十分巨大,可在重要性上,神府丹却更胜一筹,不仅丹方掌握在帝都皇室手中,更是作为一种赏物,赏赐给下面实绩突出、贡献很大的世家,在黑市之中也算得上硬通货。 开辟气海的契机稍纵即逝,阎铮不想就此错过,以他的能力想要获取一枚神府丹怕是还要再积累许久的军功,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哪怕有风险也要抓住,可现在的阎铮并没有神府丹作为辅助,只好依靠自身的血气来发起冲击。 现在丹田之中被无数堆积的杂质占据,导致天地灵气无法储存在身体之中,只有冲破这些阻碍,才能理顺经脉,开辟气海,阎铮沉下心神,控制着心脏高频率地搏动起来,在他的大力挤压下,一股股浓郁的猩红色血气争先恐后地从心脏中涌出,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浪潮,向着被堵塞的气海冲去。 大量的杂质如同山脉一般横跨在丹田之前,任由猩红色血气组成的浪潮冲击数次也岿然不动,若是有一枚丹药中的药力作为辅助,将那些堆积起来的杂质溶解开来,那么冲破这一阻碍也不是什么难事,而像阎铮这种靠蛮力硬冲,在他人看来跟疯子无异。 作为死过好几次的人,这点风险算不得什么,若是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冲破阻碍、开辟气海,提升自身实力,他甚至连走出这个深渊的能力都没有,万一再度遇到了那两位神秘莫测的仙子,免不了又成为她们砧板上的鱼肉。 想到这里,阎铮心一横,挥拳重重地捶向左胸,在外部冲击力的作用下,一大股血气再度从心脏中迸发而出,融入到血红色的浪潮中,有了新生血气的加入,此番形成的浪潮还要比之前的庞大数倍,向着堆积如山的杂质再次发起冲击。 原本聚合在一起的杂质在浪潮的冲击下出现了明显的裂痕,阎铮自然也将这一变化收于眼底,他继续大力锤击胸口,迫使心脏继续向外泵出血气,在连续的锤击下,阎铮的嘴角甚至都流下了一缕鲜血,可他仍未停止动作,他能感觉到,大量的杂质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只要再加上几分力,就能够一举突破。 轰! 堆积成山的杂质在浪潮的冲击下轰然倒塌,在浪潮的裹挟下沿着经脉向着体表流去,不知不觉间,阎铮的毛孔中向外渗出了滴滴浑浊的汗珠,那是自人诞生之初便淤积在体内的杂质,被猩红色的血气冲散,溶于汗水排出了体外。 随之淤积的杂质被一扫而空,阎铮的丹田中也出现了一片气海的雏形,猩红色的血气一拥而上,继续向着更深处发起冲击,气海的面积在血气的冲击下进一步扩张,直到扩张成了一片湖泊般大小扩张的速度才放缓了下来。 阎铮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这白衣仙子本想将阎铮生吞活剥,没想到却让他因祸得福,反复重生的过程不亚于一番洗髓伐骨,不仅迫使阎铮开辟了气海,还排净了他体内的杂质,阎铮现在的身体已经趋于完美,肌肉线条如刀砍斧凿,皮肤晶莹如玉,内里血气充盈,力量生生流转。 阎铮深吸一口气,调整姿势,在原地打了一套行伍中最基础的入门拳法,只见他动作迅猛,身形如影,一拳击出,便将一旁的岩石打得粉碎,掀起了如同罡风般强烈的气流,一脚踏出,坚固的地面上便留下了一道深痕,灰尘被震荡而起,朝着一边激射而去。 阎铮盘坐于地,潜心吸收着周遭的天地灵气,他突然觉得气海一震,一股天地灵气涌入,随即化作猩红色的血气游走于四肢百骸,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能够化天地灵气为己所用,在此刻,阎铮玉虚已成! 第五十五章 魔宴 不过很快,成就玉虚的兴奋感便被紧迫的危机感所取代,实力的提升让阎铮越发明白,他与清虚修士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而那两位将洛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仙子,更不是他这等初到玉虚的修士能够匹敌的,想要从两人的手中逃出生天,他必须更加谨慎。 刚才坠落到深渊之中的时候,阎铮并未来得及观察,只是粗略地看了看身边的情况,现在暂时无人打扰,阎铮也终于得以有机会仔细查看一下周围的环境,好研究一下如何离开,阎铮只记得红衣仙子后出现不久,他们脚下的地面便突然塌陷,随即便掉入了深渊之中,可具体坠落到哪里,他现在也无法确定,眼前的这片空间十分广阔,但却并不像人工开凿而成,倒像是用某种自然的伟力塑造的。 阎铮凑近眼前的墙壁,粗壮树木和破碎的甲胄兵刃被一旁水晶散发出的光芒镀上了奇异的色彩,他伸出手抚摸了上去,掌中传来了奇怪的触感,这些用来构成墙壁的东西结合地并不是十分紧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松散,只不过阎铮当时精神紧绷,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随着晋入玉虚之后,阎铮便拥有了神识,虽然不及洛亭可以笼罩周围几公里的广大区域,但围绕自身十几米还是没有问题的,最主要的是,拥有了神识之后,阎铮的洞察力成倍数提升,原本那些察觉不到的细节,现在也都可以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若是没有神识协助,他自然也无法察觉到眼前墙壁的异样。 阎铮暗暗运力,向着眼前的墙壁按去,果然不出所料,在阎铮强大的力量下,结合在一起的水晶、树木和甲胄兵刃逐渐崩裂开来,露出了后方真正的墙壁,那墙壁呈现出奇异的金属光泽,并不是由岩石构成,倒像是青铜和黄金熔炼形成的产物。 阎铮虽然对金属不甚了解,但作为一个建筑设计师,他对常用的建筑材料还是十分熟悉的,阎铮弯曲手指试着敲击了几下,墙壁传来沉闷的回音,估计厚度不小,眼前的金属墙壁让他想起了那些在电影中被隐藏在山体之中的神秘研究设施,可这样的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阎铮放弃了测试眼前墙壁强度的想法,若是他全力击打,先不说墙壁能否承受,单从发出的巨大声响和可能引发的震动来说,就很有可能引起两位仙子的注意,他现在可不敢冒险,再者说,研究出墙壁的材质也并无用处,阎铮现在需要找到的是向上离开深渊的路。 阎铮凭借刚才的记忆返回到了刚才遇到两位仙子的洞厅,那张卧榻仍旧在洞厅中央,上面并无人影,看来两位仙子此时并不在这里,在洞厅一旁有着好几条隧道,不知道通向何处,阎铮走到隧道面前,向其中看去,部分隧道一片漆黑,完全不知道进入后会遭遇到什么,还有一部分隧道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光,伴随着阵阵微风传来,应该有着空气流通。 阎铮思索片刻,挑选了一条有光的隧道钻了进去,有风的存在说明这些隧道都与外界有所连通,即使选择的这条隧道不正确,那么可以返回再尝试其他隧道,只要大方向错不了,哪怕遇到再多的岔道,也有很大概率可以找到走出去的路。 起初隧道还比较狭窄,只能让阎铮在其中爬行,隧道底部凹凸不平,锋利的碎石在阎铮的身上划出了道道血痕,让他爬行的速度也慢下了不少,在不知爬了多久之后,隧道变得逐渐开阔起来,勉强可以让阎铮不再趴在地上,但也只限于弯着腰摸索前行,再走了一段路之后,隧道的高度才够阎铮站起身来正常行走。 不知怎的,与刚钻入洞口时相比,前方的光芒逐渐变得暗淡下来,似乎发光源受到了某种影响,可现在已经向深处走出了很远,即使发生了些变化,想要原路返回也需要花不少时间,阎铮决定走出隧道再做判断,若是有必要的话,他也可以折返回去。 再又向前方走了一段时间后,阎铮走出了隧道,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洞室,洞室内部十分昏暗,等待了片刻之后阎铮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间洞室由白色的岩石构成,地面生长着数根刚萌芽的钟乳石,洞室的另一侧有一条隧道,从中透出奇异的光芒,看来光源并不在这里,而是更深处。 阎铮感觉有些不对,他原以为有风有光的隧道通往深渊的上层,可从钻入隧道开始,他便失去了对方向的判断力,只能沿着隧道不断前进,现在看来,这条隧道并没有将他带往地表,反而一直引导着他向深渊的更深处前进。 忽然,一只手从洞壁伸出,向着阎铮抓去,阎铮的神识已经提前发出了预警,他迅疾后退,以手为刃,回身斩断了那只袭击他的手臂,手臂断裂开来,随即掉落在地,手臂的主人并未发出惨叫,好像这条失去的手臂并不属于他一般。 阎铮看向对面,在隧道的旁边,有着一个形容枯槁的人,他的整个身子都被镶嵌在洞壁之中,只有剩余的半截手臂还露在外面,或许用人这个形容词并不准确,这根本就是一具包着一层皮的骷髅。 阎铮有些疑惑,看衣着这人应该是刚才那些随着洛琴一起来抓捕他的洛家随从,可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怎么如今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那人看清阎铮的面容,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努力地朝着阎铮伸出剩余的半截手臂,挣扎地想要说些什么,可干瘪的喉咙只能让他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嘶”声。 阎铮明白过来,这个人并不是想要袭击他,而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向他传达某种讯息,阎铮走到那人的面前,凑到他的身边,想要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错了,都错了!我们根本……不该,来到……这里,是妖魔……的宴会,宴会,才刚刚开始!” 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像是耗尽了那人所有的力气,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吸进去的空气甚至已经从破损的肺里漏了出来。 “杀,杀了,杀了……我,求你。” 他挣扎着对阎铮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随后便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阎铮将手覆上他的头颅,运力一拍,结束了他的痛苦。 听完那人临死前的话语,再回想起构成墙壁的那些破碎的甲胄和兵刃,以及让他赶紧不适的红色符文,阎铮感到一阵恶寒,如果他所料没错的话,不止他们这些人,还有更多的人坠入了这片深渊,而且从那些盔甲的样式和生锈程度来看,这片深渊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又吞噬了多少生命。 阎铮稳了稳心神,走入洞室另一侧的隧道,隧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竖井,外界的阳光从井口中照射了进来,照亮了竖井中心的一个巨大云盘,云盘的周围堆砌着数之不尽的惨白色骸骨,过去的时间太长,已经无法分辨出到达是属于妖兽还是人类的,某些骸骨大得惊人,单是肋骨便有城门般的高度,不知原本的妖兽究竟该有多么巨大。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若非美猴王如此英雄胆,第二个凡夫也进不得他门。” 这番景象只有《西游记》中对于狮驼岭的描写才能比拟,可阎铮却不是孙大圣,饶是他心智坚定,走过尸山血海,可面对眼前的景象,仍是感觉双脚发软,心中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那人说的没错,他们根本就不该来到这里,这里是一场只属于妖魔的盛宴。 一袭红衣,一件白裙,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两位仙子翩然而至,她们轻盈地落在云盘之中,似是来赴这场盛宴。 白衣仙子毫不顾忌形象,懒散地躺倒在宽大的云盘之上,她洁白无瑕的裙裾被浓腥的鲜血染红,想必是刚完成了一场屠杀,白衣仙子微微蹙眉,言语中有些不悦,“人家果然还是不喜欢狩猎,这些从它们身体里溅出来的血又脏又臭,即使洗干净了也是一身的味,姐姐,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我答应你,换个地方我就乖乖跟你一块去狩猎。” “不行。”这次红衣仙子并没有娇惯她,而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指标高于一切,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完成,甚至连家都回不去,你之前说的没错,这里的土地十分贫瘠,可换地方的消耗不低,要是到不了一个丰饶的地方,只会得不偿失。” 白衣仙子褪下裙子,露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如同美女蛇一般缠绕上红衣仙子的身体,将她压倒在云盘上,红衣仙子尝试着挣扎了几下,可经历了一番狩猎之后,她远比白衣仙子要疲惫许多,无法抵抗她的力量,只能任由她上下其手。 “放轻松,姐姐。”白衣仙子吐气如兰,“我会帮助你的,你只需要再把我丢给那些人就好。” 第五十六章 断魂枪 “傻瓜,说什么傻话,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再把你交给他们。”白衣仙子的话让红衣仙子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她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白衣仙子的娇颜,“我知道他们的手段,那些疯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白衣仙子臻首轻抬,朱唇微启,朝着手中吐出一颗内丹,这颗内丹呈现出珍珠一般的光泽,大小跟鸡蛋差不多,内丹悬浮在白衣仙子的手中,强大的波动从中散发而出,激荡着周遭的空间阵阵扭曲。 虽然努力克制,但红衣仙子的声音仍旧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的内丹为什么会变小这么多?这样的大小已经不足以支持消耗,你不能再动用力量了,那样真的会死的!” 只有亲眼所见,红衣仙子才意识到白衣仙子的内丹受到的损伤有多么严重,这内丹是她们的命脉所系,体积越大的内丹,蕴含着的生命力也就越为强大,像是白衣仙子这般大小的内丹,与刚出生的婴孩无异,能够依靠这样的内丹存活到现在,真不知该说她天赋异禀还是运气使然,而想要将她的内丹恢复到原本的状态,所要消耗的生机不知该有多少。 白衣仙子定定地看着悬浮在手中的内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颗内丹曾经有人头般大小,被她温养了不知多少年,可在那些人手中,只是须臾之间,便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嗤笑道:“姐姐,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们了,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呢,对于他们来说,需要享乐的时候,我们是最优秀的玩物,可是感到饥饿的时候,在他们眼中,我们也只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佳肴罢了,跟那些食粮并无区别。” 红衣仙子微微侧过了头,想要掩饰眼中闪动的泪光,她的性格冷漠,不喜近人,只有在这个妹妹的面前才会流露出为数不多的感情,“都怪我实力太弱,没办法保护好你,平常还总对你要求太多,我一直把你当做小孩子,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为我做这么多。” “不要自怨自艾,姐姐,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谁让我们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呢,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倒霉吧。” 白衣仙子轻轻地把头靠在红衣仙子的怀里,眼泪无声地落下,在红色的大袖上晕染出了淡淡的黑。 红衣仙子轻轻地抱住白衣仙子,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哭泣的婴儿,“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到我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就能够脱离他们的掌控,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要做到。” 白衣仙子在红衣仙子的怀里抬起头,眼神中的爱意似乎下一刻就会溢出,她轻吻红衣仙子的脸颊,轻声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红衣仙子的俏脸出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她伸手将白衣仙子手中的内丹拿起,送入了白衣仙子的口中,那颗内丹瞬时化作一团流光,钻入白衣仙子的体内,红衣仙子随后抬起手,释放出无形的力量。 云盘周围堆砌着的骸骨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即被强大的力量碾压得粉碎,其上粘连的血肉枯萎,表面覆盖的皮肤干瘪,猩红色的光芒被从中剥离出来,向着红衣仙子的手中汇聚而去,形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鸽子血宝石。 红衣仙子用指尖划过宝石,血红色的宝石被一分为二,她屈指一弹,将较大的一半给了白衣仙子,自己则留下了较小的一半,白衣仙子欣喜地接住了半块宝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宝石吞了下去,宝石一入口中便溶解开来,化成一股暖流,滚入白衣仙子的腹中,其中蕴含着的生机被抽离出来,融入到内丹之中,使得内丹的体积变大了一丝。 浓郁的生机如同陈酿的葡萄酒般醇美,那让人无法拒绝的味道只消尝上一口,便会让人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欢愉,一口气摄入这么多,即使是白衣仙子也不免有了几分醉意,她光洁无瑕的娇颜上像是涂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透出迷人的酒红色,再配上她那人畜无害的容貌,更是有着一股别样的吸引力。 看来那人说的没错,这里果然是妖魔的盛宴,看着两位仙子大快朵颐,躲在巨大骸骨后面的阎铮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避免引起她们的注意,如果他所料没错,这里便是两位仙子的餐厅,她们将外界捕获来的猎物都扔在这里,从它们的体内抽取生机当做食物,这脚下的骸骨堆积成山,不知道有多少生灵沦为她们的美餐。 虽然尽力抵抗,但阎铮刚才还是被红衣仙子从体内抽取了一部分血气,成功晋入了玉虚之后,阎铮对于血气的控制力有了显著提升,在红衣仙子释放力量的时候,他尽力操控体内的血气抗拒流失,可最终还是无法完全避免,红衣仙子施展的似乎并不是什么法术,倒像是在运用某种法则的力量。 白衣仙子回味着唇边的甜腻滋味,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这个味道让她感觉有些熟悉,虽然她的记性不算好,但对于味道还是十分敏感的,这个味道属于前不久刚吃的一道甜品,而她明明记得那个甜品已经被她完全吃掉了,难不成因为太过于好吃产生了幻觉吗? 随着白衣仙子的念头生出,凝练的神识扩展开来,瞬间便将竖井内广阔的空间笼罩起来,躲藏在巨大骸骨后面的阎铮顿时觉得芒刺在背,他的神识察觉到了白衣仙子的侦测,但两人的境界差距过大,在白衣仙子的神识之中,阎铮根本无法遁形,他看向云盘,可那里只有红衣仙子的身影,白衣仙子早已不知所踪。 “真是有趣,能够三番五次重生,你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白衣仙子的声音忽然在阎铮身旁响起,只是眨眼之间她便来到了阎铮身边,玉指伸出,无形的力量便将阎铮周身的空间封锁,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再次面对白衣仙子,阎铮却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先前出于敬畏,他并不敢直视仙子的容颜,可现在贴近看来,仙子肤如凝脂,杏眼含羞,脸颊上的泪痕还尚未干涸,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比寻常比更多几分娇俏,单从相貌来说,远比洛琴要美丽百倍,甚至可以说是阎铮所见过的女人中最为完美的。 从两位仙子的对话来看,纵使她们实力超凡,却也没能摆脱人类的七情六欲,甚至可以说得上的姐妹情深,而且阎铮觉得在她们的眼中,以自己为代表的这些凡人不过如同蚂蚁一般,神灵固然不会畏惧一脚便能碾死的蚂蚁,可对于神灵不了解的蚂蚁自然也不会产生恐惧。 或许白衣仙子并没有记住阎铮,引起她注意的只是阎铮体内血气的滋味,想到这里的阎铮自嘲的一笑,他悍然发力,生生地将右臂扭转了过去,随即体内血气奔腾起来,挣脱了白衣仙子的控制。 他抬手一招,将深插在一旁骸骨上的一柄兵刃吸了过来,入手才发现,那兵刃并不完全,形如短剑,通体呈现出暗金色,但却没有柄,竟是一枚折断的枪头! 阎铮突然感觉手背上烧蚀的痕迹传来了灼烧般的痛楚,那团钻入他体内的诡异火焰在沉寂了许久之后重新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向外不断散发出恐怖的高温,暗金色的枪头在高温的影响下呈现出熔岩般的暗红色,这一连串变化几乎在瞬间发生,仓促之间阎铮也来不及更换其他兵刃,只能手持这枚断裂的枪头朝着白衣仙子刺去。 “虽说有些可惜,但你的味道我也厌倦了,便不必留了。” 白衣仙子神情自若,朝着阎铮徐徐一掌推出,阎铮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庞大力量扑面而来,整个人直接被轰飞出去几十米,接连撞断了数根巨大的骸骨,直到身体陷入岩壁之中才勉强停了下来。 阎铮猛然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的鲜血,没有被直接击中,只是被释放出的一部分力量波及,阎铮的五脏六腑就险些承受不住炸裂开来,肋骨更是寸寸折断,若不是他晋入了玉虚,这一掌便能让他灰飞烟灭,原来先前白衣仙子只不过是贪图他的血气跟他玩闹罢了,若是白衣仙子愿意,消灭他不费吹灰之力。 白衣仙子感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她峨眉微蹙,抬起手掌,莹白如玉的肌肤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几不可查的小孔,小孔周围的肌肤变得焦黑一片,像是被极高的温度灼烧了一般,这疼痛让她不悦,可是让她更加不悦的是,经受了她这一击的阎铮竟然没死。 她莲步轻移,立于一根巨大的骸骨之上,一只柔若无骨的纤手从袖中伸出,朝着前方轻轻一拍。 第五十七章 归墟万藏诀 白衣仙子与红衣仙子师出同源,施展的手段自是相似,无形的力量将她下方堆积成山的白骨不断地压缩折叠,形成一股白骨组成的溪流,向着她的手中汇聚而去,凝聚出了一枚精巧的印玺,那印玺通体呈现出浓郁的紫红色,如同紫水晶熔炼而成,虽不如红衣仙子的印玺那般巨大,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有增无减。 刚才红衣仙子镇杀洛琴之时,仅是扩散而出的余威便让阎铮化成了齑粉,现在即便阎铮成为了玉虚修士,与之前有着天差地别,可面对清虚修士用尽全力都无法抵挡的攻击,凭他一人就想要接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阎铮没有丝毫怀疑,无需等到那印玺砸到他的身上,仅是散发出的气势便足以将他碾碎。 “横山。” 即便是施展毁天灭地的杀招,白衣仙子的声音仍旧平静如水,她用一只玉手托起印玺,向着阎铮的方向送了出去,印玺脱离白衣仙子的手心,向着阎铮徐徐飞去,等到临近阎铮身前的时候,那印玺忽然体积暴涨,立时便变成了如山般巨大,朝着阎铮轰然砸落,强大的风压让阎铮难以呼吸,连他背后坚硬的岩壁都开始大面积地崩裂。 面对这必死之局,阎铮面不改色,虽然来到这世界的时间算不得长久,但他已身陷过多次绝地,心境更是与当初有了天壤之别,作为一名边军,守卫王朝边境的幽篁军一员,他们早已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刚进入行伍之时,所有人便被教导,身为军人,决不能心生畏惧,束手就擒,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今日若注定是我的劫数,那便来吧! 阎铮攥紧双拳,下意识地用出了他最为熟悉的断钢诀,可体内的猩红色血气并未按照阎铮所想的轨迹运行,反倒是遵从着那从幻境中得来的不知名法诀中的运气方法运转起来,温热的血液从阎铮的毛孔中迸射而出,播撒在空气中,形成了一片淡淡的血雾。 阎铮体内的猩红色血气几乎被消耗殆尽,可这片血雾的浓度还远远不够,他敞开气海,任由周遭的天地灵气涌入体内,在那团诡异火焰的帮助下,天地灵气迅速沿着体内经脉运转,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转化成新生的血气,在新生血气的不断灌注下,血雾变得愈发深邃,隐隐呈现出一尊印玺的形状,将阎铮的身体包裹在其中。 这尊由猩红色血气形成的印玺与红衣仙子先前使用的有八分相似,甚至覆盖在其上的符文也同样诡谲,向外不断散发着邪恶的气息,给人的感觉像是这印玺并不是阎铮主动施展,而是被那不知名的法诀强行将他体内的血气抽出凝聚而成。 “横!山!” 阎铮放声怒吼,猛拍岩壁,整个人化作一尊血红色的印玺向着如山般砸落的巨大印玺冲去,两尊印玺在半空中轰然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四溢的能量不受控制地向外扩散,在空气中泛起阵阵涟漪,涟漪不断地向外扩散,受到波及的骸骨通通化为了粉末,竖井以前所未有的力度颤动起来,几乎下一刻就会倒塌。 “为什么会这样……” 白衣仙子绝美的俏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神情,有疑惑,有否定,但更多的是惊讶,在她眼中阎铮与虫豸无异,动动手指便能杀死,为了确保阎铮彻底死亡,她已是用了些气力,但真正动用的力量远比刚才红衣仙子镇杀洛琴之时的还要小上不少,毕竟随意踩上一脚和大力跺上一脚蚂蚁都会死,可现在这只被她踩了一脚的蚂蚁不仅没死,还试图爬到她身上咬上一口。 红衣仙子伸展身体,准备躺在云盘上休憩片刻,可上方突然出现的能量波动,让她不禁站了起来,她本想埋怨白衣仙子做得太过火,可看见那两尊仍旧在半空中不断相互碰撞的印玺,以及越发狂暴的能量涟漪,饶是她也变了脸色。 红衣仙子的实力本就比白衣仙子强上几分,透过能量波动,她很快便发现了异常的所在,并不是阎铮的实力足以抗衡她们的力量,而是阎铮使用的力量与她们的相似,两股相似的力量产生了共振,使得原本相互碰撞的力量开始缓慢融合,并且逐渐走向失控的边缘,若是不能及时将两尊纠缠在一起的印玺分开,这股融合的力量将会增强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到时不仅这竖井会被摧毁,怕是连同整座深渊也难以幸免。 白衣仙子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见到半空中那正在逐渐融合的两尊印玺,和不断增强的能量波动,也是察觉到她在不经意间闯下了大祸,随即银牙一咬,玉手交握,便要用全力一击将两尊印玺分开。 红衣仙子无法坐视不管,虽然她先前经历一番狩猎已经十分疲惫,但还是提振精神,足踏虚空,倏忽间便来到白衣仙子的身边,伸手按下了她的手臂,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再随意动用力量了,让我来处理就可以。” 白衣仙子见她前来,便顺从地放下了手臂,抬眼看着那血红色印玺中阎铮若有若无的身影,语气中含着些许怨怒,说道:“姐姐,这家伙偷学了我们的归墟万藏诀,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经白衣仙子提醒,红衣仙子才注意到半空中那血红色印玺与她们使用的有七分相似,不免也感到有些惊异,没想到在这种灵气贫瘠的世界里,也能够有这样的怪物诞生,可现在她无暇理睬阎铮,也无法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偷学的归墟万藏诀,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多加小心,姐姐,如果需要的话,我会来帮你。” 几句叮嘱过后,为了不给红衣仙子再添麻烦,白衣仙子转身向下方飞去,落于云盘之上,随后释放出无形的力量形成一层薄膜覆盖住周遭的岩壁,尽可能的将整个竖井都保护起来。 红衣仙子来到两尊纠缠的印玺面前,能量涟漪引发的阵阵劲风将她的血红色裙裾吹得猎猎飞舞,没有了白衣仙子在旁,她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出全部力量,红衣仙子白皙如雪的面容像是花朵般绽放开来,露出其下数个深不见底的孔洞,原本精美的五官被数条狰狞的触手取代,如同修罗恶鬼一般异常可怖。 红衣仙子心念一动,释放出一股强横的力量冻结了两尊印玺周围的空间,试图阻止两尊印玺继续融合,可融合的进程并未停止,被冻结的空间也在越发狂暴的能量涟漪冲击下岌岌可危,她本想先控制住两尊印玺,再将它们一同转移出去,毕竟即使她实力再强,也无法凭空将这些能量消弭无形,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其移动到外界。 可眼见这一方法并不奏效,两尊印玺即将完成融合,整座深渊要被完全摧毁,红衣仙子只得狠下心来,做出抉择,她从面容上的孔洞中吹出一阵强风,将两尊印玺推向岩壁,既然已经无法安全转移,那便想办法让能量向外释放,从而将损伤减少到最低限度。 两尊印玺被强风推动,朝着岩壁撞去,那血红色印玺中的阎铮也像风中飘絮,被裹挟着一同撞击在了岩壁之上,纠缠在一起的能量骤然压缩,随后猛烈释放,坚硬的岩壁直接大面积地炸裂开来,碎石飞溅,烟尘四起,尚未倒塌的巨大骸骨被余波折断,红衣仙子更是被强劲的气浪狠狠地推了出去,在白衣仙子的接应下才勉强止住了身形。 红衣仙子恢复了原本的姿态,细细一缕鲜血从唇边流下,她抬手不着痕迹地擦干了血,随后挥袖释放出一股罡风,将面前浓重的烟尘吹散,待到烟尘散去,由金属铸造而成的巨大墙壁显露在两人面前,外面的岩壁不过是伪装,这面墙壁才是构成这个深渊的根本。 剧烈的爆炸冲击让巨大的金属墙壁产生了凹陷,凹陷的最底部更是出现了一个孔洞,两尊印玺的力量绝大部分已经外泄了出去,在白衣仙子的保护下,所幸金属墙壁也没有产生太大的损伤,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阎铮,此时已经不知所踪。 在这样的能量爆炸中,任谁也不可能生存下来,以阎铮的实力大概已经变成了尘埃,即便他偷学了归墟万藏诀,现在也无需追究一个死人的责任,白衣仙子心想,若是他凭着复活的能力最后幸存下来,那么将来说不定会再度相遇,到那时她自然会向阎铮讨要今日的损失。 看着那金属墙壁上破损的孔洞,红衣仙子的娇颜上满是疲惫,她淡淡地叹了口气,说道:“本想搜集够指标便离开的,没想到现在连虚舟都损坏了,看来我们姐妹俩还得在这个贫瘠的世界里多待些时日了。” 白衣仙子宽慰道:“没事的,姐姐,往后我会尽心尽力地帮助你狩猎,等到积攒足够的指标,我们就修好虚舟,即刻返回。” “也好。”红衣仙子臻首轻点,伸手拍了拍白衣仙子的脑袋,“你真的长大了呢。” 第五十八章 凌月虚舟 白衣仙子的预感是对的,阎铮并未在爆炸中死去,而是成功地逃了出去。 先前被白衣仙子攻击撞入到岩壁中的时候,阎铮便注意到了岩石缝隙间露出的金属反光,假如他推断没错的话,这个竖井的结构应该跟先前的那间洞室类似,外层的岩壁只是伪装,真正的金属墙壁被隐藏在后面,如果说竖井的井口通往外界,那么突破竖井的外壁就能够逃出这里。 硬扛着爆炸,阎铮尚未完全修复的内脏再度破碎,但借助着爆炸的冲击,阻挡在阎铮面前坚硬的岩壁也完全崩裂,露出了后方巨大的金属墙壁。 似是感受到阎铮的召唤,他体内那团诡异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将高温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断裂的枪头中,让枪尖呈现出了仿佛熔金一般的璀璨颜色。 阎铮举起枪头猛地刺向墙壁,金属墙壁在枪尖下如同一张薄纸被轻易地刺破,墙壁的边缘也被高温融化,阎铮又接连刺了数次,在墙壁上开出了一个足够他进入的孔洞,可还未等他钻进洞中,随后而来的冲击波便将他抛了出去。 果然如阎铮所料,穿过金属墙壁就能够到达外界,可阎铮绝没想到,他逃出的位置并不是山地,而是在一片半空之中! 虽然晋入了玉虚,可阎铮还并未拥有法宝,此刻身处于半空之中,失去承载的他开始向着下方坠落,虽然逃出的方式狼狈不堪,浑身上下伤痕遍布,内里脏器更是七零八落,但历经磨难,阎铮总算成功地逃出生天。 在下落的过程中,阎铮的上方出现了一艘奇怪的船,那艘船毫无征兆地出现,似乎一直隐藏在一片扭曲的空气之中,若不是月光照射,阎铮必定不会注意到那片扭曲的空气。 可是用寻常的船来形容却并不是十分准确,那船形似纺织用的纺锤,又像是大枣中的核,悬浮在半空之中,表面呈现出奇异的金属光泽,如同青铜和黄金杂糅而成,非要让阎铮找一个跟这艘船差不多的东西,他能想到的只有不明飞行物。 瞧见那船身上的一个孔洞,阎铮的脑中忽然生出了许多疑问,难不成刚才他便是从这艘船里逃出来的吗?而所谓的深渊只不过是船里的一个舱室?可那深渊无比巨大,怎么容纳在这么小的船中呢?那面巨大的金属墙壁,便是这艘船的外壳不成?可两位身份神秘的仙子呢,她们又究竟是谁呢? 未等阎铮详细思索,他整个人便已落到了地面,在穿过了树冠又接连砸断了几根树枝之后,他掉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与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随即便晕了过去。 而半空中那艘奇怪的船倒转了方向,开始向着上方不断攀升,试图重新钻入到那片扭曲的空气中,可跟刚才相比,那艘船似乎发生了一些故障,船尾的一部分并未完全隐藏,而是暴露在了外面,在升到了高空之后,那艘船飞也似得向着远方掠去,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可怜的阎铮并未昏迷多长时间,小腿处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昏迷的阎铮隐约感受到了痛楚,但这种程度的疼痛还并不能把他从昏迷中唤醒,经历连番作战,他已经油尽灯枯,实在太过于疲惫,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要这么一直睡下去,精疲力尽的阎铮并不想立即醒来,可这股疼痛一直在持续,让他无法忽略,身体对于危险的本能最终迫使他睁开了眼睛。 此刻的阎铮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身边散落着折断的枝叶,一只形似犰狳的幼兽正奋力地将他向着森林深处拖拽,幼兽尚未发育完全的牙齿深深地钉入了阎铮的小腿中,这也是他一直感觉到疼痛的原因。 被吵醒的阎铮不免有些恼怒,他狠狠地抬腿一踢,一脚将那形似犰狳的幼兽踢出去了老远,幼兽原本以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是具尸体,正高兴没费多少力气就得了这么一大堆食物,却没想到这食物居然还是活的,当下也是一惊。 发觉阎铮的力量远胜于它之后,这幼兽慌忙地团成一个圆球,用脊背上坚硬的鳞甲将柔软的腹部保护了起来,虽生活在幽境之中,但这妖兽却并不善于攻击,而是更擅长防御,相同等级下,寻常的妖兽还奈何不了它,以往遇到危险,它便是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靠着一身坚硬的鳞甲屡屡幸存。 阎铮从地上爬起来,向着那只卷起来的妖兽走去,他下意识地攥起拳,忽然发觉那枚断裂的枪头仍旧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借着月光,阎铮拿起那枚枪头查看了一番,这枪头上并无什么装饰,通体呈现出暗金色,只在表面上蚀刻着古朴大气的花纹。 虽然是在仓促之间意外所得,但这枪头的材质却是不凡,不仅经受住了诡异火焰的灼烧,更是在与白衣仙子的对抗中没有损毁,想必曾经也是一柄神兵利器,只是现在缺少了枪杆,无法展现出应有的威力。 阎铮没有学过枪法,便准备暂时把这枪头当做匕首来用,他走到妖兽面前,抬手一掌拍了下去,手掌与鳞甲碰撞发出了一声闷响,出乎意料的是,那鳞甲上只出现了一片白痕,并未碎裂开来,反倒是把阎铮的手震得生疼,阎铮也有些讶异,刚才这一掌他用了七八成力,哪怕是一块岩石也会被拍得粉碎,没想到对这妖兽竟然毫无作用。 单靠肉身力量看来不行,如此只能依靠武器了,正好也可以试试这支断枪威力如何。 阎铮举起手中乌金色的枪头,朝着妖兽刺去,锋利无匹的枪锋轻易地刺破了妖兽坚硬的鳞甲,疼痛迫使它展开了团在一起的鳞甲,露出了柔软的腹部,阎铮紧接着又是一刺,夺去了这只幼兽的生命。 温热的鲜血从幼兽身上的伤口中汩汩流出,空气中多了一股独特的甜腥味,这味道勾起了阎铮的食欲,但实话来说,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他已经感觉不到饥饿,况且成为了修士以后,只需要吸收消化天地灵气便足以维持身体机能,进食提供的能量反而微乎其微。 在晋入玉虚之后,气海中充盈的天地灵气会将自诞生以来身体内积累的所有杂质污秽全部排出体外,将凡人的身躯转化为更加完美的仙人之姿。 书中曾有记载,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仙人为了保持身体洁净无垢,所以饮蜜露,服仙果,增强与外界天地灵气之间的感应,实力自然与日俱增。 而那些沉湎于酒色财气的修士,每日将凡俗之物纳入体内,长此以往积累下了大量的杂质污秽,不仅逐渐丧失感应天地灵气的能力,自身的实力更是难以寸进,甚至开始不断地倒退,跌落到更低的境界。 忽然,一股奇异的香气引起了阎铮的注意,他循味找去,来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林地,他蹲下身,仔细地在几棵树边寻找着,他的神识告诉他,香气的来源就是此处,虽然被潮湿腐烂的树叶掩盖,但那股独特的仙草香气错不了,在拨开了厚厚的一层腐烂的树叶之后,一簇仙草显露了出来。 其状如纤叶,色如灿阳,脉如金线,气有异香,正是金灵元阳草! 作为一名边军,阎铮认识的仙草屈指可数,但这金灵元阳草便是其中之一,不仅因为卫所里的修士在平日里多有提到,更因为这金灵元阳草是制作神府丹的重要原料之一,神府丹的作用不必多说,作为可以开辟气海、帮助凡人转变为修士的丹药,需求量可以说是居高不下,丹方更是始终被帝都皇室所掌握。 而金灵元阳草作为重要原料,同样也是供不应求,据那些老兵所说,在这幽境之中,有一处洞天福地,专为培养这些仙草所设,周边不仅有重兵把守,位置更是十分隐秘,寻常人等根本难以寻觅其踪迹,哪怕是有人领路,也容易在中途走失,而金灵元阳草,就是种植在这般重要的地点中。 金灵元阳草原本长在天地灵气富集之地,吸纳日光而生,长至叶片颜色如正午的阳光,叶脉灿烂如黄金才算是成熟,一棵成熟的金灵元阳草,需要花费的时间不下于百年,可在经历了修士们不计后果的采撷之后,自然生长在野外之中的金灵元阳草几乎已经绝迹,后续只能依靠人工培育,药效自然也比不上当初。 阎铮此刻发现的这一簇野生的金灵元阳草,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哪怕带着千金去坊市寻遍,怕是也买不到。 阎铮心里也是难得的喜悦,之前受尽了苦楚,现在总算是遇到了件幸事,先前在没有神府丹帮助的情况下,他虽然依靠血气强行冲破屏障开辟了气海,可这终究不是修道正途,再加上他为了与白衣仙子对抗强行催谷,导致血气被消耗殆尽,造成气海无比空虚,更是对他本就不算稳定的境界造成了影响。 但是现在有了这一簇金灵元阳草,阎铮便能彻底稳固境界,真正的成为一名玉虚修士! 第五十九章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相较于其他天材地宝,金灵元阳草的药性更加温和,即使不经过炼制直接服用,对于经脉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害,要是换成别的药材可就另当别论了,某些药性猛烈或是本身具有毒性的药材,若是不经过中和直接服用,不仅起不到增强实力的作用,反而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即使得到珍贵的药材,也需要合适的方式炼制成仙丹,才能够顺利地让服用者吸收药性,而仙师不仅能够炼制丹药,更掌握着无比珍贵的丹方,这也便是那些精通丹汞之道的仙师一直被各大家族奉为座上宾的原因。 借着月光,阎铮将覆盖在金灵元阳草上面腐烂的树叶全部移开,随后用手挖动金灵元阳草周围的泥土,露出更深处的根部,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损坏了这来之不易的仙草,本应是费不了多少功夫的事,却让阎铮的额头微微现汗。 约莫过了不到一刻,阎铮总算将这簇金灵元阳草的周边清理干净,他伸手抓住其中一棵的根部,另一只手将散开的叶片拢起,随后双手合力将这棵金灵元阳草连根拔起,在离土之后灿烂的叶片并未变得暗淡,反而在月光下闪耀着淡淡的金光。 阎铮双手捧起金灵元阳草放到鼻端,那清新的香气如同冬日的暖阳一般沁人心脾,让阎铮的精神为之一振,似乎连身上的疲惫都有所减轻,他将这棵金灵元阳草放到一边,随即用同样的方式又拔出了七八棵。 原本生长成一簇的金灵元阳草顿时只剩了不到一半,而这剩下的一半,大多也都是被其他草遮蔽没能充分接触到阳光尚未长成的幼草,阎铮本已抓住了这一小撮幼草,但看向身旁整齐摆放着的金灵元阳草,在思量片刻之后又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 他采集到的这些金灵元阳草不算少,服用其中一棵用来稳定境界,回到清关镇之后还能在坊市用几棵换取数量不菲的银钱,再拿出一棵赠送给吕伍长,用以报答他的传道授业之恩,剩余的几棵便赠送给卫所的都统,以便他们在军功上为自己多填上几笔。 那些幼草尚未成熟,既不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更不适合赠送给别人,也就没有必要糟蹋了,阎铮不是那种涸泽而渔的人,更不会生出全部毁掉,好让别人都得不到的恶毒想法,作为一个现代人,基本的可持续发展观还是有的。 阎铮拿起刚才移开的一大堆腐烂的树叶,重新盖在那些尚未长成的幼草上,他细心地留下了一些空隙,好让那些幼草能够接触到阳光,他想要等到这些幼草长成估计是不可能了,但这么做可以让后来人有草可用,也算是一份礼物了。 阎铮将挖出的金灵元阳草用一片宽大的树叶包裹起来,拿在手中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去,茂密的树冠遮蔽了仅存的月光,森林的深处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有了神识的帮助,阎铮在夜间视物如同白昼,他走到一棵参天古木旁边,双脚一踏便跃了上去。 阎铮一连向上跃升了几十米,直到寻得一根足够粗壮的枝干才停了下来,这个高度寻常妖兽上不来,可以避免受到打扰,他依靠着树干,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淡淡的月光透过树冠间的缝隙,洒落在阎铮精悍的身体上,现在的他身无寸缕,没有了衣物的束缚,皮肤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拂过的阵阵微风,丰富的天地灵气滋养着他的身体,阎铮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他从树叶包裹的金灵元阳草中取出了一棵,用手擦干净根部的泥土,随后放到嘴边吃了下去,阎铮原本以为仙草大多都难以下咽,可这金灵元阳草的味道出人意料的好,味道微甜,带有一股独特的青草芬芳,淡金色的汁液流入腹中,化作一团浓郁的天地灵气在体内滚动着。 阎铮趁此时机运起那门从幻境中得来的不知名法诀,金灵元阳草中蕴含着的浓郁天地灵气被牵引着向下走去,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气海中。 短时间内被大量的天地灵气灌注其中,阎铮的气海迅速充盈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经脉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在法诀的驱动下,这些天地灵气被不停地转化成猩红色的血气,流向阎铮的四肢百骸,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治愈潜藏的暗伤。 这个以诗为口诀的不知名法决与他当初学习的止戈诀和吕伍长传授的断钢诀相比,运转起来要复杂许多,一个周天内几乎要驱使天地灵气将体内的经脉全走一遍,而其他两门法决运行一个周天只需要走几条最主要的大经脉。 然而复杂的运行方式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回报,曾经苦练断钢诀也无法冲破的壁垒,在这门法诀的帮助下迅疾突破,原本阎铮气海中的天地灵气如同缺水的小溪一般,流动起来断断续续,不像是寻常玉虚修士一样那般稳固。 可在运转了这法诀数个周天以后,那条天地灵气汇成的小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起来,连带着阎铮体内猩红色的血气也变得浓郁了几分,掺杂上了一丝金色。 对于修士来说,外界的天地灵气无法直接运用,需要先吸收进体内,经过气海转化成法力,才能够用来驱使法宝或是施展法术,想要直接动用天地灵气,至少也得冲虚以上的境界,所以说对于低阶修士来说,法诀的转换效率和气海容纳天地灵气的数量直接影响了战斗中能够发挥出的实力。 阎铮并不清楚这门法诀到底是什么品阶,但他觉得至少也不亚于帝都皇室所珍藏的那些稀世功法,如果他没有记错,依稀之间,他曾听见白衣仙子说起了这门法诀的名字——“归墟万藏诀”! 而越是深入修炼,阎铮便越能感觉到这归墟万藏诀的神妙之处,这世间所有的功法本质上都是运用力量的一种特定方式,所以在设计上都做不到绝对的完美,而是必定会带有某种缺陷,例如断钢诀,虽然能够短暂获取远超自身的爆发力,但修习过程中会给修炼者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并且对于体内经脉有着不小的损伤。 而洛家的家传功法魔影噬心咒,能够驱使暗影为己所用,攻击手段变幻莫测,可是修习这门功法的人会变得病态似的憔悴,浑身散发出阴郁的气质,修习不够深入的洛昊阳没有呈现出这样的状态,但洛亭身上的变化就显而易见。 但这从幻境中得来的归墟万藏诀则截然不同,似乎正如其名一般,有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意蕴,别的功法阎铮不甚了解,但单从他修炼时间最长的断钢诀来说,阎铮能够从归墟万藏诀的运气方式中找到对应,也就是说,他可以在运转归墟万藏诀的基础上,同时施展出断钢诀。 阎铮在观看两位仙子施展那威力无比强横的横山印之后,心中的震撼难以复加,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在与对抗白衣仙子的时候,他本能地控制体内的血气试图模仿她们施展的印玺,虽然力量百不存一,但也有了几分神韵,不过这种在生死危机下产生的感觉往往都是一闪而逝,难以抓住,但现在想来应该便是这归墟万藏诀的作用。 但这也不是说归墟万藏诀就完全没有缺点,单就说那种走遍全身经脉的运气方式,修炼起来的枯燥程度便不是寻常人所能忍受的,阎铮可以在站岗放哨的时候,同时兼顾修炼断钢诀,可此时他心无旁骛,聚精会神地修习归墟万藏诀,运转的过程中也常有失败。 如果说修炼断钢诀只需要付出一分心力,那么修习归墟万藏诀可能就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心力,而且这修习的过程就像是在用刻刀雕刻石像一般,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只能从头再来。 不过阎铮的心志历经磨炼,早已不是寻常人所能比拟,况且前世他是个建筑设计师,做的本就是枯燥乏味的绘图工作,工资也是少得可怜,熬夜做出来的模型经常被甲方毙掉,最后只能得到点辛苦费作为补偿,相比之下,这点失败算不了什么。 阎铮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随即闭上双眼,沉下心神,专心运转起法诀,消化那团金灵元阳草中蕴含着的浓郁天地灵气,不知不觉间,他便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轰! 等到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整片幽境的时候,阎铮的体内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金红色的血气汹涌而出,在每一条经脉中流转不定,原本还有些虚浮的气海稳固下来,其中充盈的天地灵气似乎下一刻便会满溢出来。 阎铮睁开了眼睛,他站起来,随意地伸展了几下,全身的骨骼发出一连串的爆响,他攥起拳,感受着明显增强了的力量,喜悦溢于言表。 阎铮明白,他的实力向前迈出了一大步,此刻终于可以算得上一名真正的玉虚修士了,足以跟那些人分庭抗礼,现在再遇到那名洛家斥候,阎铮有十足的把握拿下他,若是让他再次面对那将他打成濒死状态的力士,阎铮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是时候了,该去跟大部队汇合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当猎人失去了猎枪,那么他就不再被称为猎人,当猎物拥有尖牙利齿,那么也就可以不再被称为猎物,而此时此刻,两者的身份已然对调,赤手空拳的猎人,即将迎来猎物疯狂的反扑! 第六十章 引离 洛南易躺在简易的帐篷里,说好听点是帐篷,可实际上也就是几根搭起来的树枝上挂着一块宽大的篷布,虽然夜色渐深,但他却毫无睡意,地上几颗细小的碎石让他始终感觉硌得慌,可接连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无济于事,他索性也就不再折腾了。 在发现洛昊阳发出了信号之后,他们这支队伍改变了原本的方向,转而向着信号的位置一路前进,为了尽快对洛昊阳进行支援,他们并未选择更为安全的路线,而是采取直接穿过密林的最短路线行进。 夜晚的幽境危机四伏,饥饿的掠食者们急切地寻找着食物,洛南易他们这样的行动方式自然引起了不少妖兽的注意,较为弱小的妖兽畏惧洛南易散发出来的气息并不敢靠前,只好躲避在森林中伺机而动。 可一些实力强横的妖兽早已忍不住饥饿,向着洛南易他们发起了进攻,然而洛南易一行人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见他从气海中唤出了一口紫铜钵盂,随后抬手一扔,将那钵盂抛到了空中,紫铜钵盂向外散发出阵阵黑气,形成了一个罩子,将每一名随从都护在其中。 那罩子看似脆弱,实则无比坚韧,寻常妖兽的利爪和牙齿都奈何不得,即使偶有力量强大的妖兽撕破了防御,紫铜钵盂中散发出的黑气也能很快地将破损的罩子修复完全,有了洛南易源源不断的法力支持,这个罩子可以说是坚不可摧。 跟随洛南易的随从们与洛昊阳带领的有所不同,其中有参与过幽境任务的老随从,也有些曾经做着刀口舔血的营生,但后来被洛家招安的亡命之徒,固然是鱼龙混杂,可也都是些异常悍勇之辈。 这些人经常共同作战,配合也是十分默契,手持着兵刃不断砍杀着袭来的妖兽,一旦有妖兽冲进了黑气之中,势必会同时遭到三人以上的协力攻击,顷刻之间便会倒在血泊之中,虽说这支队伍只有不到十人,但却打出了几十人的气势,硬生生在妖兽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不到一个时辰,实力稍强一些的妖兽便被杀伤了大半,在地上留下了一片断肢残躯,而那些弱小的妖兽更是放弃了分一杯羹的想法,旋即叼起那些死去妖兽尚有余温的残肢,仓皇地逃回到了密林之中。 杀退了妖兽,洛南易一行人也得以喘息片刻,他们此时个个浑身浴血,早已分不清是妖兽的血还是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手中刀剑的锋刃也在和妖兽骨头的碰撞中出现了不少缺口,但所有人都精神振奋,眼中精芒闪动,看不出一丝疲态。 虽有法宝释放出的黑气护体,但在激烈的战斗中,随从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经过简单清点,除了有实力稍逊的两名随从受伤较重以外,其余五人都是轻伤,基本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在洛南易的带领下,一行人向着目的地继续前进,两名受伤较重的随从需要搀扶,所以整支队伍的行动速度也有所降低,约莫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们才到达洛昊阳发出信号的位置,不过那里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洛南易并未急于调查周围情况,而是命令随从们先搭设简易帐篷,准备今晚在此休息。 洛南易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虽然说洛亭是洛家这支队伍名义上的领头人,但隶属于其他元老的洛南易并不直接归他管辖,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自然责无旁贷,因为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个家族的,拥有着共同的利益,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这种帮助毕竟还是有限度的,此时他已经按照约定来到了信号发出的位置,可却并没有发现洛昊阳的踪迹,而他手下的两名随从又受伤不轻,他没必要冒着失去两名手下的风险继续前进,毕竟刚才他们的战斗已经引发了不小的骚动,若是再不赶紧安定下来,怕是会招惹到某些他们无法匹敌的强大存在。 而且平心而论,他并不相信洛亭讲的故事,先不说有没有贼敢从洛家的手中偷东西,单是这人藏身在行伍之中,又恰好跟他们一同来执行这次探索任务,更在使用宝物的过程中被发现,这一连串的事情实在太过于巧合,所以洛南易猜测,洛亭一定是隐瞒了大家什么,只不过具体是什么事情,目前还不清楚。 他们宿营的地方离一处水塘不远,在搭设完帐篷后,洛南易便让大家先去把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随后让两名受伤较重的随从先行休息,又安排了两名随从专门照顾他们,剩余的三名随从一人负责守夜,另外两人去往周围先行进行侦查,希望能够寻找到洛昊阳等人的踪迹。 两名随从熟练地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覆盖在两名受伤较重随从的伤口上,随后撕下衣袖当做绷带将伤口上方扎紧,尽可能减少血液的流出,他们以前本就是绿林好汉,在请不起医师的情况下都是自己处理,虽然手法并不算专业,但总归是行之有效,等金疮药中安神镇痛的成分生效以后,两名受伤较重的随从也沉沉睡去。 反正躺着也睡不着,洛南易于是便坐了起来,并从怀里拿出了一枚聚灵丹服下,相较于队伍中的其他人,他在攻击上不算太突出,对于防御倒是十分擅长,那紫金钵盂既可以扩张开来对其他人进行保护,也可以集中力量护住自身,单论防御力来说,全力施展下,即使面对清虚修士也能够抵挡片刻。 不过驱使这法宝所要消耗的法力也是不少,刚才护住众人那一段时间便几乎把洛南易的法力耗尽,单靠自然速度恢复,怕是到明天早晨也难以恢复完全,但在聚灵丹暂时提高感知能力的效用下,洛南易吸收周围天地灵气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大概不出半个时辰法力就能完全恢复。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哨音,但第二声哨音尚未传出便戛然而止,听见哨音传来,原本盘坐于地的洛南易霍然起身,放弃了继续吸收天地灵气,一把掀开树枝上的篷布走到外面,正在守夜的那名随从也听见了哨音,他站在火堆旁,警惕地查看着四周的情况,手下意识地放在背后的箭袋上。 啸聚山林的山贼土匪常以哨音为暗号,而这些随从也常用此法互相传递信息,洛南易一直跟他们在一起,自然也是有所了解,这连续两声短促的哨音取得是“三长两短”的含义,三长的意思是前方可能有危险,而两短的意思是突遇了重大危险。 听懂了意思的洛南易立时提高了警惕,神识以他为中心向着周围迅速蔓延,将宿营的区域全部纳入其中,不过经过一番探查,神识并未发现什么反常之处,这说明宿营地周围暂时还没有被入侵。 可洛南易突然想起,他之前派出了两名随从侦查周围情况,算起来两人已经离开了好长一段时间,按说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才是,难不成两人被妖兽袭击,此时已经身死? 原本照顾受伤兄弟的两名随从听见哨音此时也从帐篷中走了出来,见三人都在,刚才的神识也未探查到什么异常情况,洛南易便准备去哨音发出的位置查看一番。 “你们留在这里严加戒备,我去查看一下情况,不久便回。”洛南易吩咐完后,便唤出紫金钵盂,踏于其上,朝着哨音传来的方向飞腾而去。 片刻之后,他便来到了哨音发出位置的附近,透过树林间的缝隙,他看见了跪在那里的一个人。 洛南易驱使着紫金钵盂落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那人的面前,可严格意义上来讲,那曾经是一个人,现在只不过是一具尸体,这尸体没有头,无法判断身份,但身上的素色衣袍,赫然便是洛昊阳穿着的那件! 怪不得他们没能找到洛昊阳一行人的踪迹,原来这些人早已遭遇了不测,洛南易看着周围地面上散落着的兵刃碎片以及尚未完全渗入到地下的鲜血,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那窃贼到底是什么境界,竟然能够让一支玉虚修士带领的队伍全灭?洛亭所说的丢失的宝物又是什么,竟然能够拥有如此威力? 突然,一只长得像獾似的妖兽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它的嘴中叼着一根正在滴血的手指,洛南易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没有理睬那只慌忙逃走的妖兽,而是径直走到了那片灌木丛前,用手拨开灌木之后,两名失踪随从的尸体显露了出来。 其中一人死于胸口的贯穿伤,另一个人的喉咙则被利刃割开,一只手的手指也被斩断,洛南易能够想象到当时的场景,两名随从发现了洛昊阳的尸体,上前查看的时候遭遇袭击,一人当场毙命,另一人想要发出预警,但还未完成就被杀害。 虽然不知道那个贼究竟是如何全灭了洛昊阳一行人,可显然在杀死了洛昊阳之后,他并未离开,而是想要将洛家的人一网打尽! 宿营地里传来的一声惨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洛南易惊觉过来,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第六十一章 杀戮无赦 在宿营地里,三名随从正围坐在篝火旁,等待着洛南易的归来。 一名脸上带有刀疤的随从抱着怀里的双刃斧,抱怨道:“当初说好了做完任务回去发赏钱,现在任务一个接着一个不说,还他娘的越来越危险,我看再这样下去,小命都要不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接受招安,当个响马多自在。” 另一名随从百无聊赖地拿着根树枝扒拉着火堆,火光照亮了他胡子拉碴的脸,听见刀疤脸的抱怨,他凑近了些,应声道:“别抱怨了,兄弟,说句实在话,谁愿意参加这种鸟任务,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说,给的那点钱还不够在青楼包个小呢,可也没办法,都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嘛。” “唉,这样的日子实在是窝囊!”刀疤脸重重地叹了口气,“等这次任务回去老子高低不干了,说什么也要把之前那些兄弟再聚集起来,别人我不清楚,但他们我可太了解了,锄草种地根本不行,杀人放火倒是好手。” 胡子脸也感同身受,说道:“可不是咋的,以前的日子多快活,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说,需要银钱都是让沿途的客商恭恭敬敬地送到我们面前,哪能想到现在会变成这幅样子,原以为跟了洛家能沾沾光、享享福,没想到从大爷变成了孙子!” 负责守夜的那名随从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他戴着兜帽,从露出的侧脸来看应该十分年轻,大概也就刚成年不久,他聚精会神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手中的桑木弩,在把弩机擦干净之后,他又默默地将箭袋中的箭一支支取出,简单擦拭一遍之后再放回去,这是他作为一名猎户的习惯。 忽然,小年轻在附近听见了某种声音,他的听力本就异于常人,而那个声音又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站起身,将箭袋背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个声音离他们不远,似乎就在搭设的帐篷附近。 随着距离靠近,那个声音也越发的清晰,小年轻开始紧张了起来,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桑木弩,可等他走到帐篷前时,那个声音却消失了,但小年轻知道,制造出那个声音的人并未离开,借着跳动的火光,他看见篷布之上倒映出了两个身影。 小年轻猛地掀开篷布,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一惊!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漆黑人影蹲在帐篷中,在他的脚边是一名受伤较重的随从,一把锋利的短刃正插在那名随从的胸前,见被发现,人影立即拿开捂在随从嘴上的手,随后将随从胸前的短刃拔了出来。 随着短刃拔出,一股鲜血从受伤随从的伤口中喷涌而出,他的面目狰狞,显然在死前经历了强烈的痛苦,小年轻瞬间明白过来,他刚才听见的那个奇怪声音,便是被捂住嘴的受伤随从发出的垂死哀嚎。 小年轻用余光快速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帐篷,另一名受伤的随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流出的鲜血已经渗入了地面,显然已经遇害了多时,他从箭袋中抽出弩箭迅速上膛,举起桑木弩瞄准那个漆黑的人影扣下扳机。 漆黑人影敏捷地避开弩箭,随即欺身上前,小年轻立即向后退去,但漆黑人影的速度显然更快,他来到小年轻的面前,手中短刃猛然挥出,在小年轻的胸前划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幸好有箭袋的背带抵挡了一下刀刃,并没有伤到要害,这伤口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实际上不深,只是伤及了皮肉。 可是装满箭的箭袋掉落在地,其中的弩箭也随之洒出,没有了弩箭,小年轻就像一只被拔掉了牙齿和利爪的猛虎,失去了大半的威胁。 漆黑人影再次挥刀,仓促之间,小年轻只能举起手中的桑木弩硬挡,明明只是一把防身用的短刃,在漆黑身影的手中却挥出了仿佛战刀一般的斩击,小年轻直接被巨大的力量震得飞了出去,手中的桑木弩也被斩为两半。 强烈的劲风掀开了小年轻的兜帽,露出了他少年气十足的脸,漆黑人影停滞了一瞬,似乎有些惊异他的对手居然这么年轻,但这停滞也就仅有这一瞬,下一秒,他便举起短刃刺向小年轻的心脏,恍惚之间,小年轻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刀锋入体的寒意,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一柄双刃斧带着风声飞旋而来,劈向漆黑人影的手臂,漆黑人影被迫止住攻势向后躲避,手中锋利的短刃转刺为斩,刀锋掠过小年轻的左肩,在上面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小年轻捂住肩上的伤口,温热的鲜血正从指缝中流出,炽热的灼烧感从伤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刀疤脸走上前来,捡起没入地上的双刃斧,刚才就是他察觉到这边的情况,及时扔出了手中的双刃斧,在紧急关头救了小年轻一命,他抬斧朝着那漆黑人影一指,喝问道:“你就是那叫阎铮的小贼?这么着急来爷爷面前送死!” 漆黑人影并未搭话,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借着火光,三人终于看清了漆黑人影的样子,那并不是什么化成人形的妖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全身都被厚厚的一层泥浆覆盖,只露出了一双杀气凛然的双眼。 胡子脸拔出腰间的长刀将小年轻护在身后,压低声音道:“在火堆那边还有一把备用的手弩,如果你还能动的话,就去那边,要是不行了就赶紧跑吧,毕竟你还年轻。” 小年轻捂住伤口挣扎着站起身,向着火堆的方向跑去,这两人虽然长相凶恶,平日里也经常调侃他,可本质上并不坏,在关键时刻都是值得信赖的人,他也必须要回应这种信赖,决不能当一名逃跑的胆小鬼。 刀疤脸手臂肌肉隆起,提着双刃斧朝着那个人猛劈过去,那个人也不躲避,用刀柄撞击斧身,将这一击引得偏离开来,刀疤脸失去平衡,在他的全力一击下,双刃斧深深地嵌入地面,激起了一片尘土。 “喝啊!” 刀疤脸双手协力,想要拔出嵌入地面的双刃斧,可那个人手中的短刃已经朝着他的面门袭来,刀疤脸不愧是曾经刀口舔血的悍匪,他大喝一声,左手直接朝着短刃抓去,同时右手拔出双刃斧猛地劈向那个人的脖颈。 锋利的短刃轻易地刺穿了刀疤脸的手掌,可剧烈的疼痛不仅没让他放手,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他绷紧手掌,竟是用骨头硬生生地夹住了刀刃,想要夺下那个人的武器。 胡子脸见刀疤脸落入下风,急忙踏前一步,手中长刀自上而下挥出一道纵斩,封住了那个人的退路。 似是震惊于刀疤脸的悍勇,眼见双刃斧袭来,那个人被迫放开了手中的短刃,但他并未后撤,而是朝着前方徐徐推出一掌,这一掌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平平无奇,感觉跟寻常推人一下相差不多。 他人虽看不真切,可在那个人对面的刀疤脸却看得一清二楚,出掌的一瞬间,那个人的身上升腾起了淡淡的金红色光芒,显然是动用了灵气。 洛亭管事的情报有误,这小贼根本就不是凡人,而是一名实打实的修士! 若是遇到凡人,或许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可面对一名玉虚修士,他们全无胜算,看来今日,他们三人都会死在这里,刀疤脸的心中不禁生出了阵阵悔意,他不该辞别父母自寻生路结果最后落草为寇,他不该抛下那些兄弟去洛家当一名随从,他更不该为了那点钱来参加这个愚蠢的送死任务,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那一掌轻轻地印在了刀疤脸的胸前,狂暴的力量将他健硕的身体轰飞出去,他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整个胸口都凹陷了下去,肋骨尽数折断,已是不活了。 目睹好兄弟的惨死,胡子脸发出了一声悲愤的怒吼,他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人冲去,手中长刀挥出一记横斩。 一支弩箭也随之飞射而去,是小年轻,他强忍着伤口的疼痛爬到了火堆旁边,摸索着从掉落在地上的弩箭中捡起了一支,端起备用手弩,他沾满血污的脸上满是愤恨,几乎是嘶吼着对着那个人扣动了扳机。 那个人避开弩箭,身形一动,瞬间来到胡子脸身前,这次他不再掩饰自己修士的身份,手掌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芒,朝着胡子脸的头顶一掌拍出。 胡子脸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天灵盖碎裂开来,鲜血从七窍之中喷涌而出,那里本应是一个人浑身上下最坚硬的一块骨头,可在那个人的掌下就像是拍碎一块西瓜那般轻而易举。 看着眼前的景象,小年轻满腔的怒火开始转变成对死亡的恐惧,备用手弩从他的手中滑落,他努力想要控制自己,但看见那个人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他的双腿还是不争气地颤抖了起来。 那个人伸出手来擦干净了脸上覆盖着的泥浆,露出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小年轻甚至觉得这张脸并不是一张修士该有的脸,倒像是一个在田间地头辛苦劳作的农民子弟。 这个平平无奇的人走到小年轻的面前,伸手覆上了他的头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和折磨,一声脆响之后,小年轻的眼前彻底变成了一片黑暗。 第六十二章 逆刃 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断地刺激着洛南易的神经,看着眼前几名随从的尸体,他英俊的面容因为愤怒不禁变得扭曲起来。 这些人虽然原本不是什么善类,性格也可以称得上是贪得无厌,可在他的手下却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做了不少脏活累活,这次的任务许多人本不想来,毕竟大家都知道幽境之中十分危险,搞不好就会有去无回,但因为他的缘故,最终也都同意参加了。 可现在呢,这些人的担忧变成了现实,他们全都死了,虽然没有死在妖兽爪下,可也死在了其他人的手中,而洛南易错误的判断,直接导致了这些随从的死亡。 洛南易走到一具尸体旁边,那具尸体的整个胸口都凹陷了下去,肋骨尽数折断,手里仍旧紧紧地握着从不离身的双刃斧,他的脸上有着一条醒目的刀疤,双目圆睁,表情满是不可思议,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 刀疤脸的尸身还算完好,但另外两具就惨不忍睹了,其中一具尸体仰面倒地,头颅碎成了好几块,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出来究竟是谁,另外一具则陷入了泥泞的地面之中,四肢都被暴力硬生生的折断,呈现出了无比扭曲的姿态。 洛南易仍然有些回不过神,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安放束魂棺任务,之前他们已经完成了不知道多少次,虽然人员也有折损的情况,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整整四支由修士带领的小队,此刻只剩下了一支人员尚在,而造成这一情况的罪魁祸首,他们甚至现在都还没能抓住。 洛南易突然感到芒刺在背,他的神识察觉到了威胁,正在向他发出强烈预警,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刹那间,一道寒光已飞射而至! 洛南易下意识地偏转身体,躲过袭来的刀锋,随即上前一步,脚尖在粗壮的树干上一点,借力跃向上空,他心念一动,从气海之中唤出紫铜钵盂,想要借此承载身体,与袭击者拉开距离。 可袭击者的速度快若闪电,他闪到粗壮的树干前,一把将锋利的短刃拔出,双脚向着地面重重一跺,泥泞的地面塌陷下去,将两人的距离立即缩短到了不足一步,淡淡的金红色光芒缠绕在短刃之上,随着袭击者手腕翻动,朝着洛南易疾刺而去。 洛南易在半空中避无可避,他手捏法诀,招来紫铜钵盂,股股黑气从紫铜钵盂中喷涌而出,凝聚成了一面盾牌护在身前,缠绕着金红色光芒的短刃连续刺向盾牌,却被洛南易催动黑气抵御,始终没有刺穿。 “喝!” 袭击者发出一声断喝,体内法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手中锋利的短刃之中,金红色光芒开始变得凝实起来,在短刃上延展出金色的锋刃,黑气凝聚而成的盾牌顿时被刺了个对穿,洛南易交叉双臂,生生地受了这一击。 可袭击者的攻击并未停止,他的身影忽然消失,瞬间便来到了洛南易的背后,动作如同鬼魅一般,手中闪烁着金红色光芒的短刃快得几乎只剩下了一道影子,刀锋切断了洛南易束发的发带,随后割开皮肤,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伤口。 一击得手后,袭击者并未急于扩大战果,他迅速落回地面,反握手中短刃,整个人如同捕食的猎豹一般伏低身体,随时准备再度出击。 洛南易的小臂被短刃划伤,背后的伤口向外渗着血,竖起的长发散乱开来,看起来十分狼狈,跟平日里闲适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这该死的小贼,竟然穿上死者的衣服假装成尸体发动偷袭,若不是神识及时发出预警,怕是这几下便会让他身受重伤,洛南易又惊又怒,洛亭果然对他们有所隐瞒,这小贼哪里是什么凡人,那充斥着灵气的金红色光芒,分明就是修士才能展现出的能力! 不过,洛南易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打量起对面的那个人,他身着随从的衣服,脸颊上沾着泥浆,样貌只能说是平平常常,要是肩上再扛着一个扁担,说是个年轻的农夫也没有人会怀疑,唯有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不时流露出锐利的锋芒,这才让他稍显不凡。 虽说他展现出来的能力确实是一名修士,可却并不会熟练地运用法力,就像是一个出生了以后还在学习爬行的孩子,显然刚刚进入玉虚境界不久,洛南易已经察觉到,那个人手中的短刃并不是法宝,而是从某个随从身上抢来的兵器,那股金红色的光芒更是算不上凝实,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虚浮。 洛南易怒极反笑,他竟会被一个刚摆脱凡人踏入修行之路的初学者给打伤,虽说他只是玉虚中阶,可也不是一个玉虚初阶的修士能够匹敌的,哪怕是同一境界之内,不同的阶层之间也有着不小的差距。 先前跟随太常大人的那名力士凭借着玉虚上阶的实力,一人硬撼五六名修士不落下风,直到清虚境界的沈都统和洛亭分别出手才将他彻底击杀。 只要一些连世家大族都讳莫如深的秘法才能激发潜力,让人短暂掌握超越自身境界的力量,而这些秘法无不会对自身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使用。 所以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想要越阶挑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而在知晓了对方真实实力之后,洛南易也自然多了几分底气。 他不屑地问道:“你便是那叫阎铮的小贼吧!不知道你到底偷了什么东西,竟然想要把我们所有人都灭口?该说你太过勇敢还是被那宝物冲昏了脑子?你真觉得你自己能够做到?” 被认了出来,阎铮并未感到意外,当他身怀红纱菩提的秘密被洛亭意外撞破之时,彼此就已经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对立面,但凡有一名洛家人成功逃出幽境,回到洛家报信,阎铮接下来的生活都永无宁日,所以即使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他也必须要将这些洛家人全部除掉。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那也没必要再装模作样,阎铮从容地站起身,活动了几下手腕,回道:“看来洛亭没告诉你们真相,让你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送死,原本以为你们出自一个家族就是铁板一块,没想到相互之间也会隐瞒。” “那倒是无妨,毕竟我们从属不同一脉,不可能毫无保留。”洛南易话锋一转,“可对于你这样的贼人,我们必定会一致对外,更何况你还杀死了我那么多的得力手下,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说完,一口寒光流转的环首刀出现在洛南易的手中,这是他的另一件法宝,随着实力的提升,气海也会随之扩大,足以容纳更多的法力,支撑使用法宝需要的消耗,并且增强的神识也可以同时操控这些法宝,以洛南易的实力,足以同时使用两件法宝。 随着身上蒸腾起一股天地灵气,洛南易的伤口止住了血,有着黑气护体,阎铮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严重,紫铜钵盂悬浮在他的头顶,向外散发出一股黑气,在他的体表生出一层护罩,洛南易双手持刀,刀尖斜指地面,刀刃向外。 阎铮攥紧手中锋利的短刃,体表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芒,“果然有世家大族的风范,是我小瞧你们了。” 一轮弯月从远处的密林中升了起来,清冷的月光透过蝉翼般的云朵洒向大地,那月光中掺杂里一丝淡淡的紫色,让整片幽境都好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在清冷的月光中,阎铮突地消失,他闪现到洛南易头上,手中笼罩着金红色光芒的刀锋挥出一道璀璨的弧线,誓要将洛南易一刀两断。 洛南易向上扬起刀刃,格住短刃的斩击,黑气蓬勃而出,朝着阎铮席卷而去,这原本是格挡的一击,在两人力量的差距下,倒让阎铮变成了守势一方,洛南易随即转守为攻,他双手发力扭转环首刀,向天挥出一记斩击! 阎铮想要故技重施,以刃柄撞击环首刀,可洛南易的力量远胜他的想象,短刃被势大力沉的斩击弹开,连带着阎铮整个人在半空中都失去了平衡。 锋利的刀尖划过阎铮的额头,留下了一道伤口,一小股鲜血从伤口中流出,随即传来尖锐的痛楚,阎铮并未理会,只是随手擦了一下,防止流出的鲜血挡住视野,可鲜血仍旧在继续流出,迫使他不得不闭上一只眼。 他伸出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那道伤口并不深,按说以他的体质,早应该已经愈合了才对,可鲜血并未停止流出,那道伤口也没有愈合,尖锐的疼痛更是越发加剧。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红纱菩提失效了不成? 可洛南易并未给阎铮思索的时间,寒光流转的环首刀朝着他的头顶猛然劈下! 阎铮并不闪避,手中锋利的短刃爆发出一股璀璨的金红色光芒,向着刀锋直直迎上,他竟是想要正面硬撼洛南易的全力一击! 第六十三章 戾血邪灵斩 铛! 寒光流转的环首刀与锋利的短刃在半空中激烈碰撞,迸发出的气息将周遭的尘土一齐掀起,浓郁的黑气四散而出,却始终未能将金红色的光芒吞噬,这一击对拼之下,阎铮竟然与洛南易打了个平手! 洛南易身形变换,连退数步,他手捏法诀,驱使环首刀飞腾而起,挥出漫天刀光,向着阎铮席卷而去。 阎铮反握短刃,再度迎上,刹那间,短刃与环首刀碰撞近百次,无数火花向外迸射而出,一时之间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洛南易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本想凭借阶层之间的差距,以雷霆手段立即分出胜负,可奈何阎铮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坚韧,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成功。 阎铮手中的短刃本是凡兵,包裹在金红色的光芒中才能勉强与洛南易的法宝匹敌,而持续不断的法力输出,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荷,对开辟不久的气海来说也是极大的挑战。 更不用说在对抗之中,短小的兵器本就不占据任何优势,每一次与环首刀的碰撞,都让阎铮握刀手上的虎口崩裂,约莫近百次的对拼,他手中流出的鲜血已经将整个刃柄染红。 即使此刻面对强敌、落入下风、身陷劣势、遭受追杀,可这种种一切都不能让他动摇分毫,阎铮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他的眼神仍然熠熠生辉,就像是一把即将熄灭,可依旧坚持燃烧的火炬一般。 洛南易的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赞许之情,与他相熟的那些世家子弟相比,眼前的这个小贼倒是更有修道之人的潜质,若是真把那群整日沉溺于灯红酒绿的天之骄子们拉过来跟阎铮生死相搏,同等阶层之中怕是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可越是这样,洛南易对他的杀意也就越发强烈,洛亭先前的告诫也早已被他抛之脑后,这并不完全是因为他想要为手下的那些随从复仇,而是因为阎铮带给他的威胁感,若是任由这样一名对洛家抱有强烈敌意且拥有无限潜力的敌人成长下去,那么未来洛家必然会遭受难以想象的打击。 不过先前服用丹药只恢复了洛南易大概不到一半的灵气,现在同时驱使两件法宝,又耗费了他不少法力,可为了整个家族将来的命运,为了将危险提前扼杀在萌芽之中,哪怕要遭受反噬的代价,他也要将阎铮斩杀于此! 洛南易从指尖逼出一滴精血,甩向悬浮在半空中的环首刀,那滴精血还未接触到刀身便消失不见,如同被吞噬了一般,而在吸收了洛南易的精血之后,寒光流转的环首刀蒙上了一股淡淡的血色,在浓郁黑气的衬托下更显得邪异非常。 环首刀高高飞起,散发出的黑气逐渐在其周围凝聚出了一柄骇人的巨刃,巨刃吞口是一只可怖的异兽,正张开布满牙齿的血盆大口,仿佛将要择人而噬。 而在巨刃之后,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自虚空中浮现,祂拥有着一双遮天蔽日的翅膀,背后蔓延出粗壮的黑色触手,胸前布满令人畏惧的眼状花纹,头部镶嵌着一红一绿两只眼睛,仿佛一名从太古时代存活至今的邪恶神灵。 “戾血邪灵斩!” 洛南易五指并拢,化掌为刀,朝着阎铮遥遥斩去。 神灵也随着他的动作伸出如同枯骨一般的鬼手,握住那柄骇人的巨刃,向着大地挥出毁天灭地的斩击! 面对这惊天动地的威势,阎铮面色如常,他丢下手中短刃,向前迈出一步,从战斗的一开始,他便一直在运转归墟万藏诀,暗中积蓄力量,而此刻他的力量已经积蓄到极限,需要做的就是尽情释放。 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泊在他的身后浮现,湖泊表面平静无波,可湖面荡起的阵阵涟漪,却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水面之下难以抑制的强大力量。 “横山印!” 阎铮周身升腾起金红色的光芒,他竖起一只手掌,向前猛地拍出。 随着他一掌拍出,湖面剧烈地颤抖起来,数道粗壮的水柱喷涌而出,随即被无形的力量引动,向着阎铮的头顶汇聚而去,化作一尊金红色的印玺,印玺其上描绘着无数难以言说的红色符文,向外释放出阵阵波动,周遭的空气似乎也被这股波动影响,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但与两位仙子凝聚的印玺有所不同,阎铮印玺上的红色符文并不邪恶,反倒与金红色的光芒交相辉映,散发出一股神圣庄严的气息。 金红色的印玺破空而出,与骇人的巨刃轰然碰撞,发出一道振聋发聩的巨响。 两种术法一瞬之间就分出了高下,浓郁的黑气铺天盖地,金红色的光芒只是抵抗了片刻就被完全吞噬。 地面被强大的力量压得塌陷下去,周遭的树木被强大的风压齐齐折断,四散而出的烟尘更是将整片区域尽数吞没,躲藏在灌木丛中的妖兽纷纷向外逃窜,其中一些弱小的甚至已经在强烈震波的作用下五脏俱碎,死于非命。 身处碰撞中心的两人也绝不好过,狂暴的灵气充斥着整片空间,如同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扔下许多锋利的剃须刀片,稍有不慎便会遍体鳞伤。 随着烟尘散去,洛南易的身影率先显露了出来,他站在原地,大口喘息着,身上的素色衣袍沾染上了不少尘土,脸颊和身上也多出了许多新伤。 他头顶上的紫铜钵盂也开始摇摇欲坠,似乎已经耗尽了法力,随着最后一缕黑气从中流出,紫铜钵盂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戾血邪灵斩虽然算不上魔影噬心咒中较为高深的术法,可也是到了清虚境界之后才能熟练运用,若不是洛南易先前在墨荷派进修时表现得足够优秀,从诸位弟子中脱颖而出,那些吝啬的元老们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注意到他,更不用说把这一式术法传授给他了。 这个叫阎铮的小贼只是一个刚晋入玉虚不久的修士,却能够做到这种程度,逼得他用出这一式来决出胜负,也值得骄傲了,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一式戾血邪灵斩几乎用尽了他剩余的所有法力,哪怕是玉虚上阶的修士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要身受重伤,何况阎铮一个玉虚下阶的初学者,怕不是此刻已经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想到这里,洛南易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窃笑,洛亭欺骗了他们这么多人,又谋划了许久,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捷足先登,抓住了这个小贼。 而既然这个小贼落入了他的手中,那么小贼所窃取的宝物自然也归他所有,看洛亭先前的重视程度,那件宝物绝不是凡品,这样的话,不管是他私吞了那件宝物,还是将宝物献给族中元老,都是不错的选择。 此次行动虽然成功安放了束魂棺,但为了抓捕这个小贼,洛家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作为领队的洛亭自然难辞其咎,不仅本应得到的功劳得不到,更有可能受到严厉的处罚。 而作为协助者的他不仅没有罪责,更会因为献上宝物获得元老的认可,以他的天赋,若是能够得到某位元老的支持,获得一定的资源供给,突破清虚指日可待,届时他就会是洛家最年轻的几位清虚修士之一,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可洛南易的美梦没能做多久,一道暗金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从雾气中出现,洞穿了他的身体。 重要脏器被刺破,鲜血喷涌而出,洛南易立即用手捂住伤口,可却于事无补,伤口处传来火焰灼烧般的痛楚,让他不禁跪在地上。 洛南易急切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出袭击者的位置,忽然,他瞥见了一片衣角,而在他震惊的眼神中,阎铮抖开身上的泥土,从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 相比洛南易,阎铮的状态显然更加糟糕,他的胸前有一道几乎将他一分为二的巨大伤口,流出的鲜血差不多把整个上半身都浸染成了暗红色,身上的衣衫也被狂暴的灵气撕扯成了破烂的布条。 阎铮的手臂仍旧保持着举起的姿势,在最后关头他从气海中唤出了那枚断裂的枪头,用最后的力气朝着洛南易投掷了过去。 但他此时也已经是油尽灯枯,气海中再无任何灵气可以调用,阎铮再也坚持不住,他无力地垂下手臂,随后整个人也摔倒在地。 与先前兵刃造成的伤口并不相同,洛南易的术法带有经过魔影噬心咒提炼的法力,而当这种法力残留在伤口附近,就会阻碍伤口愈合,这也是阎铮先前额头上的伤口没有立即愈合的原因。 虽然阎铮尽力施展了积蓄了许久的横山印,但两人力量上的差距还是难以弥补,戾血邪灵斩并未被完全抵消,余波结结实实地斩在了阎铮身上,造成的巨大伤口更是让阎铮大量失血,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此刻两败俱伤的局面下,谁能先站起来,谁就是最后的胜者。 第六十四章 天地本无路,为君任去来 阎铮努力调动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他的手指深插入地面,指甲甚至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折断了大半,可精疲力尽的身体连一丝力气都榨取不出来,拼尽全力也只不过让他向前挪动了几米。 对面的洛南易也不好过,他体内的脏器在被刺破之后本应直接破碎,幸亏有一丝残余的黑气及时将脏器包裹了起来,这才吊住了他的一条命,但腹部的伤口却始终血流不止,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让洛南易疼痛不已。 他当然知道此刻是解决阎铮的最好时机,可现在哪怕是最微小的动作也会影响到那一丝残余的黑气,若是没有黑气的保护,他的脏器顷刻间便会碎裂,到时不用阎铮动手,他也活不过几个时辰。 修士的身体经过天地灵气的淬炼,不仅寿元能够大幅度增长,坚韧程度也远胜于常人,但这也是相对而言,除了专注于锤炼肉体的体修之外,绝大多数修士主要还是依赖法宝进行自我防护。 毕竟不是每个凡人在成为修士之前都经过阎铮那般刻苦的锻炼,像洛南易这样的世家子弟,绝大多数精力都用在修炼功法和钻研术法之上,对于自身肉体的锤炼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一旦失去护身法宝,面对攻击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不过洛南易并不急躁,两人刚才战斗的动静不小,能量波动更是向外传出去了很远,应该足以引起洛亭等人的注意,一旦他们察觉到这边的情况,必定会全速赶来,说不定在两人对峙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到那时就算阎铮还有余力,也不可能在洛亭等人的手中逃出生天。 阎铮能够跨越一个阶层与洛南易打成两败俱伤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天赋异禀了,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刚晋入玉虚不久的修士,若是换成那些被选入山门进修的世家子弟,估计不等洛南易施展出戾血邪灵斩就已经落败下来。 可是就跟先前尚为凡人时面对洛琴毫无还手之力一样,现在的阎铮即使在幻境中成功突破,可面对晋入清虚境界多年的洛亭,仍旧是插翅也难飞。 洛南易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幽香,不过这股香气虽沁人心脾,但却不似仙草那般纯净,反倒掺杂着一种独属于血液的甜腥味,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想要找寻到香气的来源,但当他确定了香气飘来的方向后,脸上的表情却慢慢地凝固了。 如果洛南易判断得没错,那股香气正是从阎铮那边飘过来的,而在他震惊的眼神中,阎铮从地面上慢慢地爬了起来,他的周身升腾起一股淡淡的金红色雾气,而被雾气覆盖的地方,所有细小的伤口都开始迅速愈合起来,胸前的巨大伤口虽然有法力残留未能完全愈合,但也止住了血。 眼前的一幕让洛南易似曾相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以至于忘记了自身的处境,不顾脏器破裂的危险,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拥有红纱菩提,它已经彻底丢失,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 洛南易的反应在阎铮的意料之中,他平静地回答道:“既是将死之人,我也没有必要瞒你,这红纱菩提是我在上一次幽境探索行动中所得。” 稍微恢复了些气力的阎铮并未急于杀死洛南易,他盘坐在洛南易的不远处,就地运转起归墟万藏诀,猩红色的血气只能修复寻常的伤口,但却对残留在伤口上的法力无可奈何,想要完全祛除这些侵入身体的法力,只能等到积蓄了足够的灵气再说。 “你便是那个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中唯一的幸存者!”洛南易的声音嘶哑,面色一下子灰暗了下去,“我那时还感到有些奇怪,一个边军小卒是怎么孤身一人穿越幽境,活着返还王朝的,没想到是因为红纱菩提的缘故。” “吃下红纱菩提并非我本意,而是为了从幽境之中存活下来的无奈之举,若是可以,阎铮愿意现在便将这神物归还给洛家,可如今红纱菩提早已融入到我的血脉之中,想要提炼出红纱菩提,势必要牺牲我的性命,所以恕阎铮难以从命。” 阎铮的语调仍旧平静如常,他本就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格,此刻在洛南易面前也没必要装模作样,他跟这些人之间并无交际,更谈不上苦大仇深,甚至可以说带有几分歉意,毕竟这些人追杀他,也只是因为洛亭的命令而已,而他毫不犹豫地杀死这些人,不过是为了自保。 阎铮接着说道:“红纱菩提对于洛家意义非凡,所以我明白一旦洛家知道我身怀红纱菩提,必定会举全族之力对我展开追杀,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极力隐藏,可没想到在此次探索行动中还是意外暴露,为了自保,阎铮只得出此下策。” 洛南易不禁苦笑起来,他之前偷偷听那些元老们交谈,知悉少家主的失踪与这红纱菩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时还十分不解,觉得为这不知效用的东西付出这么多条人命简直是愚蠢至极,没想到今日见到,竟然是这般神异之物。 没想到阎铮偷窃的东西竟然是被洛家视作不传之秘的红纱菩提,据他所知,百年前,洛家先祖于幽境之中意外发现了一棵菩提血树,更是在其上发现了一枚尚未成熟的红纱菩提,而洛家先祖为了防止他人觊觎,暗中标记了这棵菩提血树的所在,将之作为家族秘辛传于后世,等待未来果实成熟之时再行摘取。 这么多年来,为了保护这棵菩提血树,洛家不知牺牲了多少优秀子弟,他们为了家族未来能够长久兴盛,毫不犹豫地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没想到,最后竟然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阎铮站起身,走到洛南易面前,向他抬起了手,不过半晌之后,阎铮的手终究没有落到洛南易的头顶,而是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洛南易的气息已经萎靡到了极点,没有疗伤丹药辅助,仅靠他自身的能力并不能让脏器破碎这么严重的伤势复原,而失去脏器即使对修士而言也有性命之忧,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阎铮一样身怀红纱菩提这等的神物。 阎铮本想对洛南易施展一些手段,以便从他的口中获取更多关于红纱菩提和洛家的情报,可见洛南易现在的状态,无需阎铮动手,他的生命也会很快走到尽头,若是再施加上什么手段,怕是连话都来不及说完便会身死。 而且像洛南易这般对家族忠心耿耿的世家子弟,即使身受酷刑也未必会出卖同族,虽然阎铮确实想要了解更多信息,以便做好更加充分的准备,但他毕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那就没必要再造杀孽。 阎铮绕过跪在地上的洛南易,向着后面走去,那枚断裂的枪头正插在地上,在月光下反射出暗金色的光芒,表面上古朴大气的花纹隐隐有着光华流转,阎铮抬手一招,将地上的枪头吸入手中,虽然见了血,又深入了泥土之中,可那枪头仍旧一尘不染,洁净如新。 这枪头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法宝,但却可以收入到气海之中,估计是材质较为特殊的缘故,毕竟连红白两位仙子那等存在都未能将其损坏,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凡品。 阎铮短时间之内也得不到其他法宝,有这样一件兵刃能够驱使也算不错,不是阎铮不想拥有自己的法宝,实在是因为法宝的价值太过于昂贵,需要准备相当数量的天材地宝不说,更要请炼器士帮助炼制。 相比于精通丹汞之道的仙师来说,能够炼制法宝的炼器士在数量上更为稀少,且大多都为朝廷服务,供职于各大省以及帝都的铸造工房,而那些久负盛名的炼器大师更是地位超然,即使皇室也要将他们奉为座上宾。 卫所都统才能拥有的护身法器幽篁神甲便是来自某位炼器大师的手笔,那神甲由地壳深处采集到的千年钛石混合着妖兽鳞片编制而成,不仅无比轻便,防御力更是惊人,还有着激发潜能的奇效。 可纵使如皇室那般雄厚的财力,也只不过炼制出了区区百余件,可想而知炼制一件法宝有多么艰难。 不过阎铮也并不发愁,成为修士之后,他便已不再是卫所中的一名普通士兵,即使官职不大,也可以参与到更多任务之中,积累军功的速度自然也是大大加快,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能够换取功法和法器。 大麟王朝立国之初,为了鼓励各军积极探索幽境,朝廷从宝库中拿出了不少珍藏,用以奖励军功卓著的士兵,虽然现在朝廷对于幽境的探索已经没有当初那种力度,所给予的奖励肯定也没有当时那般珍贵,可这项制度却保留了下来。 洛南易的头逐渐低垂了下来,气息也越来越微弱,直至最后彻底消失。 阎铮将手中的枪头收回到气海之中,转身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第六十五章 无境狂兽 阎铮穿行在树林之中,估摸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后才停了下来,他一跃而起,来到一棵参天巨木的顶端,在这样的高度上,差不多可以俯瞰到两人刚才激战的位置,他观察着这片区域的环境,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直到目前为止,阎铮的计划进行的都很顺利,事态正在一步一步按照他预计的方向发展,杀死洛南易只是一个开端,虽然使用的计策并不算特别高明,但却令人防不胜防。 如果说借助阴兵之手解决掉洛昊阳等人是运气使然,那么突然出现的红白两位仙子则是完全无法预料的情况,不然以洛琴的实力,阎铮纵使拼尽全力也只能束手就擒,更不用说把她击败了,只有这次袭杀洛南易算得上是阎铮第一次凭借自身的能力作战。 打从一开始,阎铮便盯上了洛南易这支队伍,他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悄悄地跟在一行人身后,看着他们在妖兽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获悉了洛南易耗费大量法力的情况,也知道了他们休息的位置。 而洛南易等人并不知道阎铮底细的情况下,一定会选择优先搜寻另外两支失踪的队伍,阎铮以洛昊阳的尸骸为饵,守株待兔,截杀了两名前方探路的随从,之后利用哨音诱使洛南易离开宿营地,并将剩余几名留守在原地的随从全部诛杀。 等到洛南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他的小队早已被阎铮全数歼灭,他本人更是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与洛昊阳的战斗让阎铮明白,凭他一人是根本无法和一支配合默契的小队相匹敌的,而这种情况即使晋入玉虚也未必能够改变,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分而食之,逐个击破。 而没有了那些随从在一旁协助,耗费了大量法力的洛南易不足为虑,虽然在对拼中阎铮一直处于下风,但依靠着红纱菩提的恢复力,阎铮还是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不过,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与洛南易的战斗只是为了引起洛亭等人的注意,阎铮真正的目标,始终是这个洛家的领头人。 阎铮从树上跳了下来,依照刚才规划好的路线向着更深处行进,之前天空中紫月的异象给予了他灵感,让他得以构想出新的计划。 面对清虚境界的洛亭,暗中偷袭、埋设陷阱等拙劣的手段根本就起不到作用,想要削弱他的实力,唯有借助这幽境之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妖兽。 随着红纱菩提完全融入到阎铮的血脉中,阎铮的血液对于妖兽的吸引力也增强了数倍,先前他依靠鲜血便能够诱使妖鲨向着洛亭进攻,那么现在自然也可以做到,而紫月的出现使得妖兽越发的狂暴,更是让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大大增加。 阎铮拿出一株金灵元阳草,用手将其揉碎,挤出其中的汁液,随后划破手腕,控制着鲜血持续流出,再将两者混合在一起,涂抹在参天巨木的树干上。 沐浴在紫月光辉下的妖兽生物本就会陷入到极端的疯狂状态,再加上阎铮鲜血致命的吸引力,不仅会让它们自发地向着这片区域移动,更会让它们的性情变得更加狂暴。 阎铮将最后的一点混合液涂抹在树木上,随后便返回到刚开始的位置,将身形隐蔽在了茂密的树冠之中,静候着洛亭一行人的到来。 先前洛南易与阎铮之间的战斗自然引起了洛亭的注意,那独属于魔影噬心咒的法力波动很好辨识,他原本一直在后方掠阵,可其他几支小队始终没有发出信号,这让他有些担忧,于是便与就近的洛凌羽小队汇合,准备寻找其他队伍的踪迹。 而在感知到了洛南易的气息之后,洛亭迅速用神识确定了大致方位,随后便带着洛凌羽小队向着那个方向赶去,为了加快速度,他并未吝啬法力,从气海中唤出琉璃瓶,变大后将众人承载其上。 不过一个多时辰,一行人便来到传来法力波动的位置,洛亭飘然落地,大袖一挥,将站在琉璃瓶上的众人送了下去,随后抬手将琉璃瓶收回到气海之中。 这里显然发生了一场激战,大片的树木被暴力拦腰折断,整个地面都塌陷了下去,许多弱小妖兽的尸体散落在四周,大概都是被法力对冲的余波生生震死的,场地中央的洛南易低垂着头,半跪于地,显然已经失去了生命。 洛亭走到洛南易身前,用神识感知了一下周围残留的灵气,除了魔影噬心咒的法力之外,他还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法力,这股法力并不算凝实,它的主人大概只是一名刚晋升到玉虚境界不久的修士,可这股法力又有种说不出的强韧,似乎经受过千锤百炼一般。 洛亭伸出手抓取一缕残余的法力,一把将其捏碎,灵气顿时爆散开来,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幽香,别人可能无法察觉,但这香气瞒不过洛亭,不久之前,他刚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这股香味,而那个人正是阎铮! 这个该死的小子,不仅再一次从幽境中幸存了下来,居然还意外突破,成了一名修士? 洛亭面如寒霜,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追捕阎铮的命令由他所下,所以当前的局面跟他做的决定有着直接关系,这次任务本来进行得还算顺利,可因为他私自研究从太常那里得到的血珠,生成了血池,导致了整个队伍被冲散,边军也损兵折将,朝廷要是追查下来,他的罪责绝不会小。 现在追捕阎铮的行动屡屡受挫,洛南易的队伍也全军覆没,洛亭甚至隐隐感觉到,另外两支队伍的失踪也与阎铮有关,而那两支队伍中不仅有他的表弟洛昊阳,更有他的道侣洛琴。 洛琴可是元老洛枢的孙女,若是让那位护短的元老知道他没有保护好洛琴,怕不是会把他的皮都剥下来。 导致边军损兵折将、造成多名洛家修士陨落、没有保护好洛琴,这三项罪名单拿出来一条就够洛亭喝一壶的,现在数罪并罚,怕是洛亭用命都难以赎罪,大概率连灵魂都被抽出来,封印进瓶中遭受永世折磨。 想到这里的洛亭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的想法也越发坚定,为了免遭刑法,他必须抓住阎铮,用他身上的红纱菩提争得一线生机。 密林深处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地面也开始微微地颤动了起来,洛亭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控制神识向外蔓延开来,将周围的一大片森林都笼罩了进去,可当他看清楚森林中景象的时候,顿时就变了脸色。 数量众多的妖兽在森林中穿梭,全速朝着这片空地的方向狂奔而来,它们双目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紫意,嘴中不时地发出阵阵嚎叫,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不管面前有什么东西阻拦都直直地冲撞过去,哪怕遍体鳞伤也毫不在意,而在这些妖兽的后方,还有更多的妖兽正在前赴后继地赶来。 洛亭忽然张开护身屏障,用黑气凝聚出锯齿飞轮朝着后方猛然斩去,一只头顶长着六只眼睛,四肢上布满锋利尖刺的豹形妖兽不知何时从森林中无声地钻出,潜伏到了洛亭的身后,若不是神识提前感知,他此时定会被那张布满尖牙的大嘴吞噬。 黑色灵气凝聚而成的锯齿飞轮轻易地钻入了那只妖兽的头颅,从它张开的大嘴中穿出,浓腥的鲜血混合着白生生的脑浆迸溅了一地,洛亭收回锯齿飞轮,环顾四周,这次袭击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更多的妖兽正穿过森林向着他们袭来。 一旁的洛凌羽从气海中唤出一面古香古色的青铜镜,镜面闪烁之间,释放出阵阵云雾,将众人包裹起来,他与洛南易同样都是玉虚中阶的实力,但修炼的却并不是魔影噬心咒,而是一门叫做流云诀的法诀,所学术法偏向于辅助,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防护。 洛凌羽挥手立起一面云雾形成的墙壁,将飞射而来的尖刺挡住,而那只与蚊子长得八分相似的妖兽在射出尖刺后迅速扇动翅膀,飞行到天空之中,它的体型巨大,腹部长着密密麻麻的尖刺,每根尖刺上都布满倒钩,全力射出的时候堪比钢针,就算是穿着甲胄也会被一击贯穿。 他身旁的随从挥动手中的战锤击退了一只冲过来的妖龟,但妖龟只是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随后便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它全身上下甚至头部都覆盖着一层藻绿色的厚重甲壳,随从们手中的武器击打在它身上简直是不痛不痒,同样被甲壳包裹着的喙更是无坚不摧,冲锋起来如同一辆全副武装的战车。 洛家随从们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刃,在洛凌羽施展的云雾保护下,开始抵御妖兽的攻击,洛亭也适时出手,操纵锯齿飞轮解决一些随从们难以处理的妖兽,为他们缓解压力。 洛亭仍旧阴沉着脸,紧绷的神经没有一丝一毫松懈,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些妖兽在幽境之中只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存在,在真正的掠食者面前,只有瑟瑟发抖地份,而在幽境的更深处,那些掠食者们正被红纱菩提的香气吸引,即将从沉睡中醒来。 第六十六章 裂金角魔熊 激战仍在继续。 一只健硕的猿形妖兽从密林中猛地冲出,它的双臂是一对尖锐的骨刺,浑身覆盖着粗糙的毛皮,头部被厚厚的骨质层包裹,骨质层的侧面有些破损,露出里面狰狞的猿猴面孔,它发出刺耳的尖啸,以无比扭曲的姿势朝着众人奔跑而来。 洛凌羽一脚踢开死去的妖龟,转身迎上这只凶猛的猿形妖兽,他将云雾缠绕在拳头上,一拳砸向猿形妖兽的头顶,厚厚的骨质头盔发出一声闷响,随后碎裂开来,洛凌羽抬腿朝着它的胸前猛踢一脚,接着伸手抓住一只手臂上的骨刺,发力掰断刺入它的腹部。 经受这一连串的攻击,猿形妖兽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黑色的液体从它的七窍中喷出,接着瘫倒在地,双腿不停地抽搐起来,但顽强的生命力让它没有立即死去,而是伸出残臂死死地抱住了洛凌羽的一条腿。 突然,一大片黄褐色的液体喷射了过来,洛凌羽敏捷地向一旁躲避,但由于被猿形妖兽抱住了一条腿,还是被液体溅到了身上,衣袍上顿时被腐蚀出了几个大洞,洛凌羽一把将身上的衣袍扯下,迅速避开随之而来的第二次喷射。 看着地面上大片的烧蚀痕迹,洛凌羽的眼神中满是忌惮,连土地都被腐蚀到这种程度,若是刚才被这黄褐色的液体沾染到身上,必定是非死即伤。 喷射黄褐色液体的是一堆白色的肉团,洛凌羽认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姑且算作是妖兽,它就像是一团蒸了太久爆开的馒头,周身布满孔洞,刚才那些腐蚀性液体就是从这些孔洞中喷射出来的。 手持战锤的随从冲上前去,朝着白色肉团猛砸,在遭受到战锤的重击后,白色肉团像是漏气一般迅速地干瘪了下去,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张皱巴巴的皮,肉团虽然不会攻击,但喷射出来的腐蚀性液体却给予妖兽作战的其他随从添了不少麻烦。 眼见围过来的妖兽越来越多,在洛凌羽的指挥下,随从们开始向着森林逐步退去,这片空地虽然适合构筑防线,可也给妖兽提供了充足的活动空间,但进入了森林之后,妖兽巨大的体型反而成了负累,茂密的树木必然会阻碍它们的行动,而随从们则可以借助灌木丛隐蔽身形,伺机发起偷袭。 洛凌羽的计划如果成功,虽不能解决掉大部分妖兽,但安全撤离、保存实力总归不成问题,他的想法是好的,可诡秘的幽境却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如愿以偿。 就在随从们进入森林后不久,那些原本静止的树木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影响,再度生长了起来,不断伸展的枝干如同触手,袭向毫无防备的随从们,洛凌羽眼疾手快,操纵云雾凝聚成的刀刃斩断了刺向他的那根枝干,随后向侧面闪避,将后续袭来的枝干也全部斩断。 可那些反应不及的随从们就难以幸免了,无数的枝干刺穿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拖离地面,随即从枝干中渗出了大量粘稠的树脂,将那些随从的身体包裹了起来,任凭他们怎样用力都无法挣脱,片刻之后树脂凝固,形成了晶莹剔透的琥珀。 袭击发生的太过突然,哪怕是洛亭也来不及出手援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随从被刺穿,洛凌羽和少数身手矫健的随从幸免于难,他们惊异地看着头顶的景象,茂密的枝叶中间挂满了仿佛果实般的巨大琥珀,依稀还能看清被凝固在其中随从的身影。 幸存的众人皆露出了骇然的神情,连洛亭也蹙紧了眉,似乎从血池出现之后,幽境开始变得越发的诡异,原本蛰伏起来的妖兽也纷纷变得活跃了起来,眼前的这种树他以前就从未见过,可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够如此邪异? 面对这种完全未知的邪物,洛亭也束手无策,他只得示意洛凌羽放弃退入森林中的计划,带领剩余随从向外撤出。 就在此时,挂在树上的琥珀表面开始大面积皲裂,随后彻底碎裂开来,那些被凝固在琥珀之中的随从们纷纷掉落在地,可此时他们已不再是人类,而是异变成了形态各异的妖兽。 蜿蜒盘曲的巨大蝮蛇,浑身上下覆盖着花纹诡异的鳞片,张开的颈部外沿布满细密的针毛,嘴里吐着信子,发出让人恐惧的嘶嘶声;四肢健硕的犬形妖兽,头部如同盛开的花朵,裂开五片花瓣,花蕊中探出数根尖锐的口器,那些口器都像是拥有自我意识,蠕动着搜寻着猎物。 体态臃肿的双足巨兽,长着娃娃鱼似的大头,两只短小的手上却有着长剑似的粗壮手指,它缓慢地移动,每一步都让脚下的地面碎裂开来,一只体态轻盈的妖兽站立在巨兽的头顶,它的四肢都包裹在粘稠的黑色液体中,身体更是完全由黑色粘液构成,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 这些妖兽好似来自森罗地狱,带着毫不掩饰的饥饿踏足人世,将众人包围起来,仿佛下一刻便会把他们撕成碎片。 眼前这群妖兽每个都有玉虚中阶的实力,即便洛亭的实力比它们整整高出一个大境界,也没有把握把它们一举歼灭,与人类修士相比,妖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更长的寿元带给了它们更多的修炼时间,坚韧的身躯也可以让它们施展更强大的术法,所以在同等境界的情况下,妖兽要拥有比人类修士更强的战力。 可为了救下剩余的众人,洛亭也不再隐藏,展现出了清虚真正的实力,他双手结出法印,嘴中轻声吟诵着咒言,洛凌羽也紧随其后,释放出一股云雾将洛亭的身体笼罩起来,为他提供助力。 浓郁的黑气从洛亭的体内向外涌出,在他的身后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拥有着一双遮天蔽日的翅膀,背后蔓延出粗壮的黑色触手,胸前布满令人畏惧的眼状花纹,头部镶嵌着一红一绿两只眼睛,正是洛南易先前召唤出的太古邪灵! 但与洛南易召唤的相比,洛亭召唤出的太古邪灵更加凝实,不仅展现出如同蝙蝠翅膀般的巨大翅膜,甚至连背后触手上的鳞片都清晰可见。 原本凶恶的妖兽似乎感受到了太古邪灵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对于恐惧的本能让它们纷纷向后退去,但对红纱菩提的贪欲终究压倒了恐惧,随着那只体态臃肿的双足巨兽怒吼一声,其余的妖兽朝着洛亭猛扑过去! 犬形妖兽头部花蕊中尖锐的口器向着洛亭直刺而出、巨大蝮蛇向着他张开了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双足巨兽举起短小的手,十指如同十柄长剑朝着他的头顶落下、一股黑色粘液从洛亭的视觉死角喷射而来,锋利的肢体紧随其后,想要将他斩为两半。 魔影噬心咒·隐夜 就在这些攻击即将接触到洛亭身体的时候,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太古邪灵终于动了起来,祂从双手中释放出浓郁的黑气,凝聚成两股粗壮的长鞭,随后猛然挥出,将所有的攻击全部抵御在外,袭来的妖兽皆被抽飞出去。 伴随长鞭甩出的,还有一缕缕难以察觉的黑气,黑气在半空中化作尖锐棘刺,向外迸射开来,漫天的棘刺密集得如同帷幕一般,将所有的妖兽都笼罩进去,尖锐的棘刺轻易地穿透了它们的躯体,留下了骇人的血洞。 妖兽们惨遭重创,纷纷躺倒在地,无助地喘息着,洛家随从们抓住时机,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冲了上去,将苟延残喘的妖兽逐个斩杀。 被红纱菩提冲昏头脑的妖兽们再度感受到了恐惧,恍惚之间,它们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类身影开始变得高大起来,仿佛远古的巨人屹立在天地之间。 就在妖兽即将退却的时候,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自密林深处响起,身形庞大的巨兽狂奔而来,一棵棵粗壮的松树在它的撞击下折断,砸倒在地掀起阵阵烟尘,不过几个呼吸,巨兽便来到众人面前。 这只巨兽像是体型被放大了数倍的熊,全身上下覆盖着杂乱蓬松的白色毛发,一缕缕耀眼的金色纹路掺杂其中,两只蒲扇大的耳朵在脑袋旁边耷拉着,它拥有一双孔武有力的手臂和四条同样强壮的腿,利爪上闪耀着金属的光泽,头顶两根粗壮的螺旋状尖角显得格外醒目。 赫然是清虚境界的妖兽——裂金角魔熊! 裂金角魔熊即便在幽境之中也算是顶级的掠食者,它力大无穷、不知疲倦,以各种生物为食,而且钟爱捕食在野外落单的猎物,被它盯上的猎物很难逃脱。 洛亭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光是杀伤这群玉虚境界的妖兽就耗费了他不少法力,此刻又来了一只清虚境界的妖兽,单凭他一人恐怕难以抵挡。 其他妖兽抬头向裂金角魔熊发出声响各异的嚎叫,可在裂金角魔熊回以震耳欲聋的咆哮之后,都低垂下了头,发出敬畏的呜咽声,妖兽之间的等级观念森严,在强大妖兽的威压之下,弱小的妖兽只有瑟瑟发抖地份,即使被一巴掌拍死,也不敢生出丝毫反抗之心。 裂金角魔熊再度发出一声咆哮,在它的逼迫下,那些妖兽集结起来,再度朝着洛亭等人冲去! 第六十七章 七命镇魂钉 躲在暗处的阎铮也有些心惊,原本他只是想利用妖兽被紫月影响的契机,诱使一些妖兽前来,对洛亭一行人展开围攻,等洛亭等人力量衰竭之时,他再趁机出手将他们一举歼灭,可没想到融合了红纱菩提的血液和金灵元阳草混合后对妖兽的吸引力倍增,连清虚境界的裂金角魔熊都无法抵御,被引诱到了这里,让阎铮的计划横生了变数。 不过阎铮并没有更改计划的打算,目前的局势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持续的激烈战斗导致周边的天地灵气变得无比混乱,为收敛了气息的阎铮提供了绝佳的庇护,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洛亭等人也不可能展开神识搜索他的踪迹,所以他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接下来阎铮只需要继续坐山观虎斗,等待洛亭与裂金角魔熊分出胜负即可,裂金角魔熊能够杀死洛亭最好,若是不能,也必定会伤到洛亭,到时受了重伤的洛亭实力十不存一,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管事大人,看来这次我们凶多吉少了。” 洛凌羽走到洛亭身旁,在两人的周围,是那些面露疲惫的随从们,他们被淡淡的云雾包裹起来,湿润的水汽正在滋养着他们的身体,缓解疼痛,修复身上的伤口。 可洛凌羽毕竟不是一名精通医术的修士,流云诀释放出的云雾也只能修复一些轻微的伤口,对于内伤和骨折并无作用,但此刻没有医师在场,这些云雾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我既然能够带大家过来,必定能够带大家回去,作为领队,我绝对不会抛弃兄弟们,你们也不要丧失信心。”洛亭沉声说,“接下来我会抵挡住那只裂金角魔熊,你们只需要击退其他妖兽的围攻即可,它们本就是被裂金角魔熊逼迫而来,未必有什么斗志,想要击退它们应该不难。” 说罢洛亭便向着裂金角魔熊飞掠而去,悬浮在空中的太古邪灵也紧跟着他的步伐动了起来,太古邪灵挥舞起手中两股黑气凝聚成的粗壮长鞭,将迎头冲过来阻拦的两只妖兽抽飞了出去,随后盘卷而上,缠住了裂金角魔熊的一双手臂,硬生生地止住了它前扑的势头。 “疾!” 洛亭手腕上那串白玉珠子分散开来,一颗接着一颗整齐地排列在他的面前,他朝着裂金角魔熊一指,其中一颗珠子散发出浓郁的黑色光芒,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弹,重重地轰击在裂金角魔熊柔软的腹部。 裂金角魔熊吃痛发出愤怒的吼声,它急切地摆动四条短肢,想要摆脱长鞭的束缚,但洛亭岂能让它如愿? 太古邪灵如同枯骨一般的鬼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力,长鞭甩动之下竟是将裂金角魔熊整个都抛到了半空之中,随即向着地面狠狠落下! 裂金角魔熊庞大的身躯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掀起了阵阵烟尘,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骨骼断裂的声响,剩余的白玉珠子也在洛亭的操纵下透过烟尘朝着裂金角魔熊飞射而去,可烟尘之中并未传来裂金角魔熊的哀嚎,而是响起了一连串的金铁之音。 随着烟尘散去,裂金角魔熊那庞大的身躯显露了出来,它的双目赤红,鼻子里喘着粗气,掺杂着金色纹路的白色毛发根根竖立,头顶两根粗壮的螺旋状尖角上流转着一层赭石色的流光,原本接近五米高的体型再度膨胀,竟然直接翻了一倍,达到了十米之巨。 洛亭的追击并没有对裂金角魔熊造成多少伤害,反而彻底激怒了它,它用四条短肢支撑起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孔武有力的手臂抓起数棵粗壮的古树,将它们连根拔起,朝着洛亭猛地扔了过去。 一柄黑气凝聚成的粗壮长鞭在太古邪灵的控制下如同灵活的触手,将袭来的古树一并卷起,另一柄长鞭则随之击出,将那些古树抽成了碎片。 可这只不过是虚晃一招,裂金角魔熊真正的攻击还在后面,它再度前扑,巨大的身躯冲散半空中古树的碎片,两根粗壮的螺旋状尖角朝着洛亭顶去。 猝不及防下,洛亭来不及收回白玉珠子,只好操控黑色灵气凝聚而成的锯齿飞轮朝着裂金角魔熊斩去,可平常无往而不利的锯齿飞轮在此刻却吃了瘪。 裂金角魔熊身上那层掺杂着金色纹路的白色毛发坚硬得好似精钢锻造的甲胄一般,连锋利的锯齿飞轮斩上去也难以寸进,只在皮肤上划出了浅浅的几道伤痕,而这点小伤对裂金角魔熊来说简直无关痛痒。 两根粗壮的螺旋状尖角刺中了洛亭的护身屏障,薄膜似的护身屏障向内严重凹陷,随即便像泡沫一般破碎开来。 洛亭要被螺旋状尖角刺穿之际,他腰间悬挂着的一枚半月形玉佩忽然光芒大盛,翠绿色的光芒喷涌而出,在洛亭的面前张开了一层护罩,那护罩极为坚韧,即使被尖角刺得变形,却始终没有破碎。 眼见无法刺破洛亭的防御,裂金角魔熊再度发力,昂首一撞,将洛亭撞得倒飞了出去,太古邪灵迅速扇动翅膀从背后接住了洛亭,替他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可他仍旧在空中退了数十米才堪堪停了下来。 洛亭感觉内脏一阵钝痛,嘴角也流下一缕鲜血,清虚境界的妖兽果然不可小觑,这记冲撞已经堪比清虚中阶修士的全力一击,以他本身的护身屏障根本无法抵挡,若不是洛琴送给他的明舒玉佩在关键时候释放出了护罩,那他现在肯定不是受伤那么简单,怕是早已被两根螺旋状尖角刺了个对穿。 洛亭看向下方的空地,青铜镜释放出的阵阵云雾此时已经把大部分空地占据,雾气中不时传来妖兽的嚎叫和刀剑的交击声,洛凌羽可能不算是一名优秀的修士,但他绝对算得上一名优秀的将领,在数量劣势并且人员疲惫的情况下,洛家随从们在他的指挥下结成楔形阵,通过默契的配合将妖兽逐个击破,撕开包围圈冲了出去。 感知到场中变化的洛亭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笑意,既然洛凌羽他们已经摆脱了妖兽的追击,那么他也可以放开手脚,全力斩杀这只裂金角魔熊! 一枚表面布满荆棘花纹的丹药出现在洛亭手中,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连可以短时间内爆发力量的破樊丹都拿了出来,随着丹药入腹,洛亭的气势骤增,隐隐冲破清虚中阶接近了清虚上阶,他的周身升腾起一股浓郁的黑气,而在黑气之中,不时有着丝缕的褐色光华闪过。 悬浮在半空中的太古邪灵交叠双手,将两股黑气凝聚成的粗壮长鞭合并成一柄宽刃巨剑,那柄巨剑约莫有两米长,形制古朴大气,与其说是一把兵刃,倒不如说像是一件礼器。 浓郁的黑气将巨剑包裹起来,向外延伸出接近十米的巨大剑刃,剑刃边缘的黑气呈现出细密的锯齿形状,像是缠绕着层层荆棘。 “戾血邪灵斩!” 随着洛亭一声厉喝,太古邪灵头上一红一绿两只眼睛中精芒爆闪,用枯骨一般的鬼手举剑过顶,随后猛然向下劈去,狂暴的剑光迸发而出,空地上的云雾顷刻间便被吹散,这一剑尽了洛亭全力,誓要将裂金角魔熊一斩两断! “吼!” 周遭的天地灵气都向着裂金角魔熊汇聚而来,在两根粗壮的螺旋状尖角上凝聚出一颗赭石色的光球,光球散发出毁灭的气息,周围的空间在强大的力量下阵阵扭曲,随着它发出一声巨吼,那光球也向着狂暴的剑光激射而去! 赭石色光球和狂暴的剑光相撞的瞬间,四溢的天地灵气席卷了整片森林,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半空中激烈交锋,连天空都被分割成了两半。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狂暴的剑光逐渐侵入了光球之中,隐隐有了要将光球劈开的趋势。 没想到两名清虚全力交手竟能有如此威力,看着天空中的异象,洛凌羽不禁讶然,随即操控青铜镜释放出一层护罩将他和幸存的随从们包裹了起来,抵御余波的冲击。 两股力量的碰撞也让那些妖兽受到了震撼,相比人类修士,它们对于危险的感知更加敏锐,这等境界的交战早已不是它们所能企及的,更何况大部分妖兽本就是被裂金角魔熊逼迫而来,此刻见到裂金角魔熊已经呈现出颓势,这些妖兽自然四散奔逃,自寻活路。 终于,赭石色光球被狂暴的剑光一分为二,而剑光的余势不减,朝着裂金角魔熊直直落下! 裂金角魔熊头顶两根粗壮的螺旋状尖角再度散发出赭石色的光芒,地面上的岩石被光芒吸引而来,瞬间便覆盖上了它的全身,随即聚合起来,形成了一层岩石铠甲,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裂金角魔熊已无力反攻,只是想要竭尽全力抵御住洛亭的攻击。 狂暴的剑光斩在裂金角魔熊庞大的身躯上,岩石铠甲顿时崩碎开来,一道巨大的伤口随之出现,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将它白色的毛发染得血红。 不过这毕竟只是剑光的余势,裂金角魔熊虽然受伤不轻,但却远未达到致命的程度,它愤怒地咆哮起来,随后伸出一只巨爪朝着半空中的洛亭猛地拍了下去! 施放完戾血邪灵斩的洛亭一时之间气海也陷入了空虚,连他身后的太古邪灵都变得虚幻了几分,但他还是强撑着抬起头,朝着裂金角魔熊吐出了一直藏在口中的那枚长钉。 七命镇魂钉! 那枚被黑芒浸染的长钉轻易地刺穿了袭来的巨爪,随后没入了裂金角魔熊巨大的头颅,它如遭雷亟,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随后轰然倒地。